《金科玉律》作者:人间卧底 文案 性感法学狗,在线普法,速看!!! 有很多马甲的老男人攻x翩翩少年有点小心机受 席澍清(攻)x喻熹(受) 喻熹:老师,请问您愿意跟我一起违背公序良俗吗? 席澍清:恭喜你,你的脸成功地激起了我的犯意。 金科玉律:原形容法令条文的尽善尽美。现比喻必须遵守,不能变更的守则,信条。——源于百度百科 讲一个法学生的故事,会穿插一些普法的情节和法学梗。(能看得懂哒!!!) 师生,年上,正剧走向。 第1章 一波操作,措手不及。 七月下旬,正是暑气蒸人的时候。时值正午,喻熹才伸了个懒腰,起床了。 倒不是说他是个作息颠倒的肥宅,其实他跟肥宅一点都沾不上边。 刚刚解放的高三狗,将近三个月的暑假,都是信马由缰的瞎玩,可他毕业旅行玩到原计划的一半就玩腻了,于是自己主动回来学车考驾照,科目一过后就天天起早去驾校练车。 昨天吃晚餐时喻妈妈提醒他本科第一批录取情况在今天查询。 他虽然明确的知道自己的分数,但是对于升学的最后一场接力赛也不能说是十拿九稳的。 喻熹填报的第一志愿填是位于南方的一所还算小有名气的理工类大学,第一专业是材料科学与工程专业,这是该校的王牌专业之一。 这是他千挑万选,认为自己对其还有那么点兴趣的专业。对于他的高考分数来说,有点悬,但他还是想冲一冲,万一真的冲上了呢? 他跟教练请了一天的假,说自己要回去解决人生大事。可不就是嘛,查了后就真的是尘埃落定了。 喻熹高中学的理科,属于那种有一点点小聪明,但比较飘飘然不踏实不肯下苦功夫,成绩虽在上游,但时不时也会出现滑坡现象的类型。 总之就是个学渣之上,学霸未满的典型学生,他在没考之前就直接放弃了复读这个选项了。 喻熹这一觉睡得极美满,想着这一刻终于来了,醒来了才觉多少还是有点紧张。 随手拉开窗帘,看了看窗外,烁玉流金,路上连三两个行人都没有,行道树也显得悻悻恹恹。 而屋内冷气正凉,温度舒适,似乎一切都刚刚好。 他打开电脑输入查询网址搜索,默念着水逆退散,按照流程输入准考证号等等,两分钟后,页面弹出来,他愣了愣,重重眨了眨眼。 退出重输,再次进入查询。 不对,这网速快得有点诡异,不正常,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再一看,学校,专业,跟第一次一样的结果。 他突然觉得背后阴风阵阵,自己也仿佛原地石化了。他连忙拿遥控关了空调,坐直坐正,手指僵硬的再刷了一次。 再定睛一看,没错,被录取的大学是第一志愿没滑档。 可专业不是,不是就不是吧,但法学???WTF?!!!竟然调到了法学专业!!! 他挠头并破口大骂,“这调剂,要调也别调得两专业八竿子打不着吧,苍了个天,我是理科生啊!!!” 趴了好一会儿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头发俨然变成了鸡窝,欲哭无泪,他现在真得好好缓缓。法学是个什么鬼专业?在他的印象中难道这不是个文科类的专业吗?这调剂还能再不靠谱点么。 他接着查了查这个专业,唰唰唰地出来了好多大段大段介绍性的文字。 勉强耐着性子从头到尾看完了一篇,得知原来法学一般是文理科兼收的,这个专业还有个据说是天下第一难考的司法考试,也难怪能连续几年蝉联毕业即失业红线警示榜冠军,不容易啊。 真是造孽,唉。喻熹带着这些给他带来极大冲击的信息,浑浑噩噩的开门去洗漱了。 喻熹也不知是被这些他看来是十分不幸的消息还是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冲昏了头脑,稀里糊涂拿起洗漱台上的洗面奶在牙刷上挤了一坨就往嘴里送。 ...... “呸,啊,呸!!!什么玩意儿!”他急忙吐出来漱口。 “什么什么玩意儿?查了没?怎么样?”喻妈妈闻声走来,她腰间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带油渍的锅铲,显然也有点心急的想知道结果。 “F大是稳了,但也一言难尽。” 喻熹抬起头,他生得一副好眉眼,高眉骨,剑眉黑而有劲,一对卧蚕又自带萌点,水沿着他轮廓清晰的面颊和下颚滑落。 翩翩少年郎现在有些头大。 “嗯,怎么说?”喻妈妈得到这个结果后定了定神,显然是舒了口气。 她又开口道:“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蹲点查的,也不知道早点起来查,你这作息时间...” 又来了,“哎,妈,一会儿再跟你细说,锅里菜糊啦。” 午饭时他还是跟喻母和喻父说了那个一言难尽的结果,喻母只是皱了皱眉,说“当时填志愿时是你说先保学校再保专业的啊,填服从调剂也是你的意见。” 喻熹心想,是吗,但我也没想到是这么个调法啊。 一波操作,措手不及。 “我看这专业也挺好,男女比例失衡问题应该不大,就算是失衡也是女生多,儿子,近水楼台呀。”喻父笑着开口,似乎想调节调节沉闷压抑的氛围。 “说什么呢你。”喻母用胳膊肘肘了一下喻父。喻熹抬头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学校可以转专业么?实在不喜欢进校后再转专业吧。多留意一下相关方面的信息,看看需要哪些条件。” 对了,还可以转专业,听到喻母这番话,喻熹的眼神亮了亮,回血一半。 饭后拿起手机,发现各种大群小群里早就炸开了锅,他先潜水大概看了一遍,发现他确实不是唯一一个被上帝遗弃的可怜人儿。 甲同学:“我滑档了,竟然滑到了我妈给我填的第三志愿,X师大,专业是小学教育[流泪][流泪][流泪]”。 众所周知英语偏科的乙同学:“我更惨,被调剂到了英语专业...” “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有没有打算复读的啊?” 丙同学:“比惨大会?我九个志愿全滑了,焦灼ing,只能等补录了。” 丁同学:“二本的我就看看[再见][再见][再见]”。 真学霸戊同学:“就我一个人对学校和专业都很满意么[呲牙][呲牙][呲牙]” 众同学:“滚” “gun滚” “滚滚滚” 戊:“......” 喻熹:“@乙同学,我被调到了法学专业,唉。” 乙同学:“总比我强吧,你那好歹是个很有特色的朝阳专业。” 戊同学:“就是,学好了以后可以当律师哇。” 某女同学:“律师?你们知道何以琛么?很帅哒[花痴][花痴][花痴]”。 喻熹:“呵呵哒,等我当上律师帮你打离婚官司啊[微笑][微笑][微笑]@戊同学”。 戊:“...” 喻熹又跟他们插科打诨瞎侃了一会儿,这群一起相处了三年的同学们,最后一次聚齐见面还是上个月回学校拿毕业证的时候,有些人可能这一别就是一辈子,今后都只能隔着屏幕聊了。 时间的长河湍流而下,一泻千里,带走踟蹰不前的人们,把人群冲散,冲在了位置不一的河岸。 最后的最后,原本致力于祖国航天事业的人选择了金融工程,大大咧咧的糙汉子去了师范,文静内敛的萌妹子选择了学医; 如愿以偿的学子们喜溢眉梢,与梦想失之交臂的学霸选择了复读,家境殷实的选择了出国留学,高不成低不就的也必须在弯道里作出落幕前最后的选择。 一切看似都在意料之外,却也都在情理之中。必须得承认,在高考的这场无硝烟的战役中,绝大多数人的付出与收获都是成正比的。 往后的一个月,签收录取通知书,办升学宴,查新生攻略,收拾行李,到祖国的四面八方去,去自己与命运双向选择的土壤里生根发芽。 喻熹也不例外,按部就班,其中值得一提的是他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把科二到科四都顺利的一次通过了,也拿到了驾照,终于可以合法的驾驶小汽车了。 拿到驾照的第二天他就自告奋勇的当司机,准备开车送喻母去上班,喻母的内心当然是拒绝的。 她是个骨外科医生,医生嘛,是最珍爱生命的群体之一,她一直认为新手上路,非常可怕。 理虽如此,但她又不想拂了儿子的心意,怕浇灭了他对新技能持有的热情。于是她慢慢地坐到了后排,故作镇定的对喻熹说:“没事儿,你开吧,你妈我好歹是个医生,自救和急救我都会!” 喻熹:“...” 事实证明,喻熹练车时的确没偷懒,车技是绝对过关的,城市道路嘛,又不是去赛车,能出什么事儿。于是在他剩下的暑假时间里,接送喻母的任务就被喻父名正言顺的交给他了。 离开学还有几天,喻熹在闲时上F大贴吧查了查新生转专业的相关信息,还挺全面,但是当他全部看完时,深觉自己肯定是没戏了。 要求太严格了,条条框框一大堆,而且只能在第二个学年也就是大二时转。这生米都半熟了,到时候谁还会那么执着啊。 他瞬间涌起了一种无奈感,看着通知书上的录取专业,血槽渐空,他打算破罐子破摔,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切皆流,无物常住。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所言极是,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因为在时间流逝的每一时每一刻中,你在变,河流也在变,你和河流都已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 这时的喻熹还不知道冥冥之中天意的安排,更不知道他今后会对F大的调剂系统和被意外调剂到的专业的态度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也还不明白,什么是惊心动魄的宿命感。 要不,再往后看看...? 请勿随意带入现实,现实中哪儿哪儿都没有何以琛,因为剧情的小需要,所以我在本章中把顾漫笔下这个知名度较高的虚拟人物附带一提。该人物与本文无任何关系。 本文不欢迎杠精、钻牛角尖和专挑刺儿的,众水逆退散谢谢。 祝好。 wb:@既然在人间卧底 不服来怼。 第2章 悸,心动也。 F大虽以理工科闻名,但近些年也一心向综合性大学的方向发展,学校大力建设人文经管类学院,不断加大投入力度,但喻熹认为成效并不明显。 至少他所在的法学院终日一片愁云惨淡,专业建设水平跟同市一所的政法类院校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人家那才叫法学院,他们这顶多叫法律系。 学校前几年才修建了一栋专属法学院的教学楼和办公楼,将法律系、人工智能法律系和知识产权系组合成法学院。在校领导看来这体现了结合理工科的专业特色,但在喻熹看来却大有点胡乱拼凑随意感。 喻熹大一上学期时依然是按部就班,跟任何一个普通的新生一样,来学校报道,认识新室友,与新同学和辅导员互相认脸,熟悉校园环境和专业,加入社团,开始军训,之后正式学习大学课程。 大多数人去异地上大学都是人生中第一次离开父母开始长时间的独立生活,在最初脱离樊笼的新鲜劲过后,又开始漫长的想家思乡的岁月。 南方无寒冬,进入十一月的F大校园也依旧像个大澡堂般潮湿闷热,烈日炎炎紧接着就是一阵骤雨,雨下了也难感受到一丝凉爽舒适,反而湿闷感逼人更甚。 喻熹刚来的时候有点水土不服,整日觉得胸口憋了口不上不下的浊气,堵人。 后来跟父母视频聊了好几次,从生活学习到天南海北、天上地下的东拉西扯,扯完了竟觉得好多了,之后他才意识到,他这是想家了,然而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能向妹子们那样直接明了的表达出来,唉,真憋屈。 好在作为主要生活环境之一的寝室是四人间,上床下桌,带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阳台还单独配有两个洗漱台,住宿环境还不错。 他的三室友都是极好相处的正常人。 薛纪良是本地人,妥妥的富二代,关键还是个学霸,以本专业文科第三名的成绩被录取进来的,长了张娃娃脸,白嫩白嫩的,带着副细框梨形眼镜,笑起来会出现一对酒窝,很是讨喜。喜欢但不沉溺于二次元的男生,活像个吉祥物。他虽然多少有些少爷脾气,但懂得分寸,并不做作,为人热情大方,跟班上同学相处了一个月就积累了很高的人气,通过竞选当上了他自己想当的学习委员。 王铭来自西南山区,他幼时父亲就出矿难事故去世了,他和他母亲却因为维权意识的缺乏等种种原因没有拿到足够的补偿金,早年他母亲去找负责人争取了几次,得到的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后来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王母一个人将儿子拉扯大,生活再拮据也始终凭着自己的乐观坚强让儿子接受完整的良好的教育。这些年电商发展神速,王母种的丑柑橘依托电商,销量还不错,生活总算有了点起色。王铭幼时的经历让他坚定了学法的理想,这些年他紧咬牙根,寒窗苦读,以擦边过线的成绩被录取,终于如愿以偿。 还有一个叫周镜钟,他就属于那种典型的猛男,浓眉大眼,肤色偏黑,面部轮廓硬朗。勤于健身所以肌群发达,荷尔蒙常年旺盛分泌,是个老司机。也是现在他们寝室唯一一个脱单了的同志,每天晚上都与他女朋友陈茵茵视频,周末节假日更是如漆似胶,分都分不开。他也是被调剂到本专业来的,来F大也主要是为了离女友更近,陈茵茵在同市的一所美术学院学装潢艺术设计,比他们大一届。周镜钟因为秀恩爱差点被他的三个室友直接删除好友了,总之是个沉浸在爱情里的四肢发达的暴力肌肉男。 喻熹他们这学期跟全国其他的的大学生并没有什么两样,也开了使大学生们提到就会心一笑的特色系列课程。 他有天刷微博看到有人吐槽与室友的相处之道,提到四个人建五个群的现象,搞得跟多复杂的政治派系斗争似的。他嗤笑一声,心想让人际关系变得纯粹一点很难么? 对于与室友的相处学问,他记住了那个地中海发型老师讲课时说的,共性寓于个性之中。 人人都有个性,但也能在个性中找到共性。所以,他能与室友们用最快的时间相互熟识,并且几乎跟自家兄弟没什么两样。 “兄弟们,我们来改个群名吧?”薛委员提议道。 “改个呗,改成啥玩意儿?”满口东北腔的周大猛男回道。 “一人想一个吧,投票选一个。”王铭中规中矩的提了个建议。 “一个哪够,多想几个,精挑细选啊。”喻熹接道。 集思广益,群策群力后,他们想出了:狼窝、307节操挂失中心、野男人俱乐部、老司机培训基地、乱室精英、懒癌晚期住院部、置顶聊天室、爸爸爱你们等等...... 他们自认为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冷艳高贵接地气的,能总体上代表他们的群名......。 半小时后,“哈哈哈哈哈哈,选一个吧。”薛学委狂笑不止。 “我瞅着都行!”某人一本正经。 “要不抓阄吧。”现在应该叫他诸葛铭。 “哈哈哈哈啊哈哈,就让诸葛大人抓吧哈哈哈哈哈哈。”喻熹笑得前俯后仰,确定了他们四人的其中共性就有才。 最后诸葛大人抓中了老司机培训基地,他们当即就改了,并把四人的微信群置顶聊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每次这个群有新消息,后台弹出群名称,喻熹都会勾勾嘴角,并再次认定,确实都是人才啊! 毕业班今年参加的司法考试已结束一段时间了,该考试是从事法律职业资格的门槛,是成为专业法律人必经的第一步,基于它的重要性,国内的任何一个法学院都非常重视,甚至司考高通过率也成为了每年法学院招生的重要噱头。 根据今年的数据统计,F大法学院的司考通过率还算是可喜可贺,比很多综合性大学里的法学院的通过率要高很多。 最近各种有关备战明年司考经验的讲座层出不穷,都是已通过考试的学长学姐们主讲,一场接一场,毕竟司考的难度摆在那儿,千辛万苦通过了,谁不想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呢,顺便还能锻炼一下演讲和表达能力。 薛纪良带着喻熹去听了一场,发现现场大多数都是要备考明年司考的考生,讲座的针对性和操作性很强,对他们大一新生来说为时过早,好像并没有什么用。于是两人灰溜溜的又回寝室联机玩游戏了。 学校附近有一家规模还算大的健身房,步行过去最多十来分钟,健身爱好者周镜钟在每个周三、周五的晚上准时的都拉着喻熹一起去。 这天又是个周五,周同学照例在一旁卖力的撸铁秀肌肉。 喻熹翻了个白眼,才慢慢开始热身。 大概一刻钟后,周镜钟突然冲向门口,一把搂住一个穿红裙的妹子走进来。 好一会儿喻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陈茵茵。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陈茵茵本人,化着淡妆,五官精致,长发披肩,一身砖红色复古碎花长裙,第一眼看过去就能给人很好的印象,性感熟女的类型。 “来来来。给你俩互相介绍介绍。喻熹,这是我家茵茵。”周镜钟对怀里的陈茵茵道,然后继续看着陈茵茵对喻熹说:“快叫嫂子。” 陈茵茵对喻熹笑了笑说了句:“你好啊。” 喻熹立马放下手中的哑铃,也对陈茵茵礼貌的笑了笑,说:“嫂子好,终于见着本人了。”心里却有一大群草泥马飞奔而过,这不就是承认周镜钟是他大哥了么。 不一会儿周镜钟就带着陈茵茵走了,走时还不忘叮嘱喻熹:“自己好好练啊,可别偷懒啊喻老弟”。 喻熹自己默默练了两个小时,回寝室洗头洗澡,跟薛纪良说了声明天他要自然醒别叫他就倒头睡了。 次日真的睡到了自然醒,喻熹醒来发现寝室只有自己一个人,起床洗漱收拾一番,一看快到十一点了。 看周镜钟的床铺显然是一夜未归,这很正常。周六周日王铭要去做兼职。于是他随手点开他跟薛纪良的微信对话框,发了句,“你在哪儿呢?” “在听讲座呢[捂脸]。”秒回。 “司考的吗?不是说没用吗[白眼]。” “不是司考的,是关于法律职业规划的。” “好吧,谁主讲啊,请了哪些大咖?”喻熹漫不经心的打出来问道。 “有我姑妈[捂脸][捂脸][捂脸],所以我必须来捧场啊!!!”薛学霸回复,紧接着又发过来一张图,“讲座开始前我拍的一页PPT。” 喻熹还没点开图,先发了三个句号过去,原来学霸家里还有个干法律工作的亲戚。 随后点开图,很清晰,应该是坐在前排偏左侧的位置上拍的。 PPT上是嘉宾和主持人的简介,上排三人,下排三人,还分别附上了照片。 喻熹从左到右从上至下的挨个看。 一个省高院的法官;一个省检察院的高级检察官;一个一线老刑警;一个资深刑事诉讼辩护律师;一个物流公司的的首席法务,叫薛芸,她应该就是薛纪良的姑妈。 还剩下一个右下角的主持人。 目前社会上最典型的法律类的职业差不多就是这几种了。 能把这套豪华阵容凑在一起,应该是院长主持的吧。喻熹边想边向右下角看去。 他哪知这一看,竟会产生让他无法描述的,终身难忘的悸动。 《说文》中有云:“悸,心动也。” 注:司法考试现已更名为法律职业资格考试,司考即法考。 来自卑微作者的呼唤:再往后看看叭。 第3章 澍,意为及时雨。 一张半身照,照片中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男人微微侧头回眸看着远方,仿佛那儿有人在呼唤他,薄唇微张,似是要准备说些什么。正在这时,他正前方的人按下相机快门。 最吸引喻熹的是那双眼睛。温柔和煦,坚定有力。像是保存着北极圈的极光。那双眼映着深潭静水,写满了何事惊慌,同时也刻着能奈我何,流露出见招拆招的魄力。 视线下移。席澍清,律师。简介就这五个字。 他的名字。澍,意为及时雨。 他鬼使神差般的很想亲眼见见这个人。 喻熹触电了似的起身,迅速踩出门,边走手指边飞速打字:“结束没?” “在哪儿?” “我过去找你。”一条接一条。 这下薛纪良没有秒回。 他往法学院教学楼的方向加快脚步。八 九不离十在五楼的多功能厅。 四分钟后手机振动:“快结束了,在法教501。” “结束了顺路一起去二食堂吃饭,等你走过来说不定能在路上碰面,饿了。” 猜对了。 这四分钟比高考英语交卷铃响之前等待交卷的那段时间还要漫长。 等喻熹爬上五楼到501的后门时,一大波乌压压的人潮往外涌。 讲座结束了。 他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随手整理了被薄汗贴着的耷拉在前额的碎发。佯装淡定,往人潮的反方向走去。 薛纪良坐在第一排的最左边,一般情况下,这个位置是台上发言人的视觉死角。 喻熹快速走过去坐在薛纪良后边,并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么快就过来了?再等等我,我姑妈让我留一会儿。”薛纪良转过来,满脸惊讶。 “嗯,好。”他巴不得多坐会儿。 他看到他了。一进门就看到了。 男人的身材修长,比例完美。上身身着西装三件套,蔚蓝色的竖条纹外套,深棕色的马甲,奶白的衬衫,打了条麻黑色的领带。下半身穿着成套的西裤。挺括合身,线条流畅。 他正在跟受邀的嘉宾们一一握手道别,说着些辛苦了、下次再好好聊一类的话。 喻熹看到他嘴角微扬,眉眼带笑,不过分热络,也不过度保持疏离,举手投足间无不诠释着君子端方、雅正得体的内涵。 他礼数周到的把来宾们送入电梯,又和薛芸一起回来了。 薛芸走向薛纪良,薛纪良连忙起身迎上去,她问他在新学校生活学习都还习惯吗,说他们姑侄两人很长时间没见了,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等等。 他们姑侄俩就这样站着自然而然的开始聊起来了。 偌大的多功能厅就剩他们四个人。 气氛有点尴尬。 喻熹随便抽了本薛纪良双肩包里的书打开装模作样的看。他的视线飘飘然,一直留意着台上人的一举一动。 席澍清也不着急,他把今天用到的讲稿收拾好,拔下U盘放入公文包里,关闭多媒体仪器的电源,他的动作不急不缓,气定神闲。 “席律师,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我侄子。”薛芸看向席澍清,拉过薛纪良说道。席澍清正好完成了手下的动作,拎着公文包朝他们走来。 喻熹急忙集中精力紧盯着书。还好,书没拿反。 “席律师好!您的控场能力真强!”薛纪良脆生生的表达着自己的膜拜之情。 “你也好,过奖了。”席澍清抬头看了看薛纪良。他的视线移到他们身后的喻熹身上,唇微启一瞬,随着视线挪开,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玉石之声,温文尔雅,很有质感的声音,喻熹心想。 薛芸还想说点什么,薛纪良抢先道:“姑妈,这是我室友,我俩约好了一起去吃饭,回头微信上聊。” “嗯,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两个小朋友快去吧。”薛芸看向喻熹,对他笑了笑。喻熹抬头也回复她一个礼貌的,带着点赧然的笑容。 她又看向正在收拾书包的薛纪良,接着道,“那我和席律师就先走一步。” “好,姑妈再见!席律师再见!”薛纪良边盖好笔盖边说道。 “阿姨再见,席律师再见!”喻熹说后半句时是看着席澍清的脸说的。 “嗯,再见。”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再见。 薛纪良收拾好拉上书包的时候太急切,拉链被边缘的布卡住了,他骂骂咧咧的嫌弃着拉链。 “什么破拉链,辣鸡质量,还八千五呢。” 喻熹无奈的摇摇头,赶紧帮他捯饬拉链。 这一弄又耽搁了一点时间,等喻熹和薛纪良关好门下楼,已经不见他们两人的踪影了。 薛纪良问喻熹吃什么,他心不在焉的正在想,再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 他俩打好饭安静用餐,喻熹突然出声问薛纪良:“诶,你说那个席律师的控场能力强,怎么回事啊?给我讲讲呗。” “嗳,还是这种圆桌对话形式的讲座刺激。就那个刑辩律师和检察官两个人,对实务中的一个办案方式两人有不同的看法,他们争论了好一会儿,差点起了激烈的言语冲突。” 薛纪良边说着边把自己菜里的胡萝卜恶作剧般的放入喻熹的菜盘里。他不喜欢这种蔬菜。 “嗯,然后呢?”喻熹认真听着,无暇理会薛纪良的动作。 “然后嘛,然后席律师就特别自然的接过话茬,三两句就化解了一场即将到来的危机。顺便还幽默的介绍了一下从事这两种不同的法律职业会得什么样职业病,又是三两句就让所有人都笑出声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缓和啊,啧啧。果然是律师,什么场面都hold住。” 听他说完,喻熹若有所思。应该很有意思吧。 他很想亲眼看看他在那种场合游刃有余的样子,可他错过了。 他突然为他今天睡到自然醒的行为感到懊恼。 这一边,薛芸让她的司机开车先走了,她约了席澍清一起吃午餐。 席律师开了一辆现代雅科仕,薛芸望着他的车缓缓从泊车处驶来,这车的线条流畅,四平八稳,一如他这个人,稳重低调。 她坐上了副驾,帮忙设置好目的地的导航,“昨晚孟院长跟我说他要去开会,主持人临时更换成一个青年才俊,当时真没猜到是你。” “青年才俊可算不上,孟院长是我师兄,这次就当是来看看他治下的法学院了。” “席律师也快到不惑之年了吧,看着像还不到而立之年。”这不是她第一次见他了,本市的法律行业圈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席大律师她还是见过几次的,甚至还正式的合作过一次,每一次她都惊叹于这个男人出众的能力和气质。 “差三年。”他开口缓缓道。 这个年纪的男人,都说是枝花儿,不无道理。 “长相占了便宜,不显老。”薛芸笑了起来,接着道:“今天我还约了个大美人,你见见?” 席律师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意识到这才是她今天约饭的目的。随后他才淡淡的说了句:“这不已经在去见的路上了。” “哎呀席律,你可别怪我先斩后奏,人家大美人刚继承了家族企业,因为企业间的资金拆借出了点问题,想咨询咨询你。” 薛芸随手拢了拢头发,就是不明提自己其实是打算牵红线的那点小心思。 美人确实是美,二十七八,笑靥如花,正当年龄,但醉翁之意太明显。 所谓的企业资金拆借问题就是一份合同的起草问题,像这种一般的合规问题公司法务部就可以解决,他身旁的薛芸也是处理这类问题的高手,照说根本不必专门来咨询他。 他以专业的姿态回答了他能回答的专业问题,像处理一般的工作事项一样寻常。 他给了对方一张名片,上面的个人联系方式除了律所地址,就只有一个商务邮箱。 而后他婉言拒绝互加微信的请求,彬彬有礼但句句疏离。 相比之下,在一切与个人私生活沾点边的问题上,就更显得寡言少语了。 一场私人饭局跟一般律师会见当事人一样程式化,席律师的这番表现所传达出来的意思大家都懂了。 所以结束后薛芸就直接让大美人上自己的车跟自己一起走了。 再创造二人独处的机会也是做无用功。 这个年纪的男人,成功且低调,整个圈子都对他的私生活所知甚少。关于所知的一切,也是其生活作风良好,从来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八卦和桃色绯闻。 将近不惑之年仍保持单身且洁身自好,要么就是有固定的床伴,要么就是有白月光。 这些年席澍清应付了太多类似的社交活动。 作为律师,社交应酬本就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沟通交流和信息通达,这必不可少,对此他早就能游刃有余了。 说不上反感或者厌恶,只是在太多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他也被熬出了第二张面孔。 这个角色有时让他感到十分腻味。 他拿着钥匙去取车,想着上午台下的听众,都是还没在社会的大染缸里摸爬打滚过的大学生,风华正茂少年时。 他们的眼神明亮澄澈,思维活跃,虽然有的人脸上也流露对自己未来的些许迷茫,但更多的人则写着自己对美好前途的憧憬和热切希望,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心有期待,且从不掩饰自己的所思所想。 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确实让人感觉倍加舒适。 他突然想换个角色,换个心情。 澍(shu)第四声,开始脱马甲hhh 感谢各位坚持看完了寡淡的前三章,鞠躬。 第4章 劝人学法,千刀万剐;约人打球,益寿年年。 F大法学院在上学期给本科大一新生开了法理学、法社会学和法律逻辑学三门专业课,和其他的通识教育课一起将课表挤得满满的,加之还有社团活动、专门为新生开的各类讲座等等,新生们都恨不得把一天二十四小时当成四十八小时来用,都希望自己能有三头六臂。 大多数人其实整天忙来忙去也不知道自己都忙了些什么,稀里糊涂的就过完了大一上学期是新生的常态。 “谁说到大学就轻松了,都是骗人的!!!我能回高中歇会儿吗?!”到了期末复习周,喻熹拿着厚重的教材背什么是法的本质、作用、渊源等等这些空洞又抽象的法理学简答,欲哭无泪,随手发了个朋友圈。 不一会儿就有许多人点赞,看来有很多人都有深有同感。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学法学头发少。 等复习到法社会学,什么霍姆斯的理论、韦伯的学说,分析实证主义的观点,这些更为抽象纯理论知识更让一个理科生崩溃。 好在法律逻辑学更偏向于数理逻辑学,这门课是喻熹复习起来最轻松的一门。 “知道复习和预习有什么区别吗?review和preview有个p的的区别。”喻熹合上书,声音有点沙哑,扯着嗓子背书背成这样的。 “精辟啊!!!咱们这样不行,总得想点办法。”薛纪良也把书一合,轻微沉吟,他迅速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就是他以学委的身份去缠着专业课的老师划重点。 他顶着他那张带笑的娃娃脸,花了两天时间,还真就追着黏着老师们问出了好多复习重点。那两天他就差没在自己脑门上写狗皮膏药四个大字了。 他根据划到的考点范围,回来还自己整理了一份背诵版的复习资料,总共只有十八页,可以说是相当精简了。 当然,这个福利也只有室友能享受得到。这成果来之不易,肥水不流外人田。 当代大学生谁不怕挂科?薛纪良的这一仗义的举动差点没把他们三人感动得直接喊他亲爹。 王铭拿到了精简版的资料后复习速度直线飙升,到底是文科生,对文字理论的敏感度更高。他在理解方面问题不大,有了明确的范围后复习记忆起来像是如鱼得水。只剩喻熹和周镜钟两人,难兄难弟,二人拿着双面十八页的资料,特没皮没脸,得寸进尺的问薛纪良:“能不能再给我俩整理一个小抄版的,能带进考场的那种?” “组织考试作弊罪已经被写进《刑法修正案九》里啦,虽然我们的期末考试不算是国家级的考试,但这个新增的罪名也能体现我国现在正在加大对考试作弊的打击力度,请诚信应考哦同志们。”学霸正襟危坐,掉着书袋。 “打住打住,你说你这个同志,太辜负我们难兄难弟二人组对你的信任了,要知道,组织是因为信任你,才把这样的重任交给你的啊!”喻熹踢了踢薛纪良的凳子腿,薛纪良依然稳坐如山,他转过身来笑道:“难兄难弟二人组?我看是违法乱纪二人组吧。” 他俩当然不是真的想要作弊,说笑而已。 学法使人头秃,这句话在复习和考试周得到了更加充分的验证。 在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为期近半个月的高压状态终于结束了。 上午考完,下午行李箱的小轱辘跟地面刺耳的摩擦声就时不时传来,不,思家心切,很多人都是拖着行李箱去考试算着时间交了卷就匆匆地走了。 老司机培训基地: 薛纪良:刚刚金融学院的那边一哥们跟我说约咱们今晚一起打球,去么? 喻熹他们是下午考完的,他倒是不着急,考完后才回去收拾行李。消息弹出,他把正在叠的卫衣夹在腋下,抽出手回复:今晚可以,正好,虐虐他们再回家,我明天的票 周镜钟:去,今天不会都要回家吧,先把人找齐,我一会儿回来 薛纪良:放心,不会走得这么快的,两个人还找不到么,不行就3v3 喻熹:我现在去隔壁寝室问问 王铭:我去 喻熹:啊? 薛纪良:你不是不会打球么 周镜钟:[抠鼻][抠鼻][抠鼻] 王铭:我去当观众 薛纪良:[捂脸][捂脸][捂脸]这样吧,后勤工作就交给你了 周镜钟:这还是你第一次看我们打球吧,看哥哥我今晚一展雄风 不是每个男生都会打篮球,篮球也并非理应是所有男生的爱好。关于所有男生都喜欢篮球这个刻板印象实际上是一种社会认知偏差。 王铭对有剧烈身体对抗的体育运动似乎并不喜爱,平日里他的业余时间都要用来做兼职,连学习的时间都被压缩了一部分。如果非要说一个他感兴趣的运动项目,跟很多女生相似,可能他最喜欢的是羽毛球。 除了王铭,他们三人都是学校篮球社的社员,新生还没有入选校队的资格,而且他们才来了一个学期,暂时还没形成固定的队伍,都是随便组班子打打野球,平日里就是叫上自己班里几个喜欢打球的就往球场去了。 最后喻熹去问了问隔壁寝室的哥们儿,他们平时也经常在一起打球,还有三个人没走,都表示愿意首发。比较熟悉的人,也省去了磨合。薛纪良又找了五个愿意替补轮换的同学,建了一个临时的QQ对话群,商量着打法和战术。 南城整个冬季的均温在18度左右,这个温度不冷不热,使人体感舒适。 一群小伙子换上球服和球鞋,套了件外套就在寝室楼底下集合,三三两两并排有说有笑的就往球场去了。虽然不是打比赛,但作为本学期最后一次在学校打球,他们还是选择把自己收拾得有模有样。 喻熹穿了件艾弗森的球衣,他粉了这个桀骜不驯的球星很多年,穿上同款的76人黑红3号战袍,他时常觉得自己会有很强的爆发力。薛纪良换上了隐形眼镜,一身库里的白色30号球服,他穿了双限量版的复古球鞋,引得其他小伙子都满脸羡慕、惊叹不已。相比之下,周镜钟就显得随意多了,随便换了件詹姆斯同款的球服,踩了双球鞋就走了。边走还边调侃喻熹和薛纪良带的吸汗发带看起来也太骚包了。 他们这排面,引得一路上行经路过的妹子们都频频侧目,有的还偷偷议论着他们,说等会要去看他们打球。 理工类的大学往往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平时在这个黄金时间段,空场地都是必须要提前去抢占的。或许是因为考试周,今天竟然还有几个空出来的场地。 他们到时王铭已经占好场地并坐着等了一会儿了,金融学院的球友也刚到,正在脱外套准备热身。 互相打了招呼,热了身就正式开始了。 喻熹他们几个人的外围投篮的命中率都不高,再加上对方的中锋个高体壮,他们队的战术布置选择了2-3联防,在篮底安排薛纪良和另两个哥们儿3人防守,以便更好的保护蓝底区域和抢篮板球。以防为攻,开场打得很保守。 还不到十分钟球员们就已满头大汗,球场的铁网外慢慢聚集了一些人观看。 准备进攻了。喻熹和周镜钟两人打挡拆。 周镜钟的个头比喻熹高,负责挡。他以身体做墙挡住对方的防守队员,喻熹背靠大树好乘凉,摆脱了防守的枝枝叉叉,迅速找到突破口,一个箭步冲到三秒区,投篮,干脆利落,球脱手,形成一个完美圆畅的弧线。 一气呵成,球进了! 挡拆非常考验球员之间的默契程度,他们两人玩这招已经相对比较纯熟了。 这球进得漂亮。 场内正如火如荼,场外驻足观看的人越来越多了。一些妹子们还不时低声尖叫几声,她们的尖叫呐喊声对群小伙子们来说很是受用,他们挥汗如雨,更加卖力。 薛纪良的篮球偶像是萌神库里,萌神三分变态准,薛纪良平时也没少练投三分球,他甚至还专门请美国的专业篮球教练来给自己训练过。他一米七六的个子并不算高,但步履轻盈,身姿灵活,在他们当中三分命中率最高,就是腕力不够,还过于粘球,快到中场休息的时候体力不支,带球走犯规,下场轮换。 他下场时,白嫩的双颊自带腮红效果,接过王铭递过来的毛巾和水,走向铁网边跟同班的专门来看他们打球的几个女同学说说笑笑打成一片。 他像是从日漫里走出来的二次元富家小公子。 王铭在一边休息区的石凳上看着这个场景,他无意识的翘起腿,坐姿不再局促,慢慢放松,拘谨的眼眸在暖黄色的照明灯下逐渐变得柔和。 不一会儿就到了中场休息。 上半场法学院的队伍占了上风,队员们心情颇佳,得意喜悦都挂在脸上,藏都藏不住。虽不计分,但他们心里也有关于输赢的计较。也就打野球能撑满半场,正规赛二十分钟左右就得轮换,这是出于保持我方队员的体力的需要。 喻熹体力耗损也颇为严重,他和周镜钟都打算下半场多休息会儿。 可风水轮流转,下半场的风向明显变了。 法学院的队伍的薄弱地带就是罚球区和俩进攻的侧翼地带,内线防守突然溃不成军,进攻端也火候不足。篮球是一项需要紧密合作的团队运动,这种局面明显是协助队友的能力不足,默契度不够造成的。 喻熹赶紧叫了暂停。场上白热化的阶段到了。 他和周镜钟再次上场,对方一看,赶紧做了针对他们俩的布防调整。 但这一次,喻熹没打算和周镜钟打挡拆,他们的队伍现在要弱化攻防的概念。他减少持球,巧妙狡黠的玩了几个胯下运球,虚晃而过,过掉对手,果断传球,把球喂给队友。周镜钟几次抢断,突然冲进篮下猛的扣篮。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观赏度极高。 真正强大的实力真的会改变风水。 颓势在慢慢扭转。 有没有喜欢篮球的姐妹呀?没有我就...一会儿再来问[笑哭] 第5章 流川枫和樱木花道。 打野球的宗旨就是与陌生的他方球友在遵守基本规则的前提下玩尽兴,其次才是磨炼球技。喻熹这番军师出帐救场般的举动令自己的队友备受鼓舞,场上队友的跑动是越发积极了,休息区的替补队友则是在击掌欢呼雀跃,大吼着好球、漂亮。 这下半场确实把金融学院的球友们狠狠的虐了一把。 他们严盯死防喻熹,人家不仅球运得好,还传得好,他出乎意料的不突破,只助攻。他们只觉就一眨眼的功夫,球就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再一看,他喂投的下家已经进球了。 终究是技不如人,防不胜防。 对垒就这种风风火火的态势下结束了。 金融学院的球友们甘拜下风。同时他们也毫不掩饰自己对对方球技精湛和高度配合的钦羡赞美。 一个提议说:“来建个微信群吧,下次有时间再约啊?”于是一群小伙子都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兴致冲冲的建群进群。 除非是出现了意外的激烈冲突,不然在一般情况下两队人马约着打球结束后不会马上散伙走人,都会留在球场上休息会儿,顺便侃侃刚刚对方的技术打法再吹吹牛,这是篮球场上的社交活动。 他们有的人夸赞某个人球技不错,有两把刷子。有的人则调侃自己的哪个哪个队友绝对是卧底,顺带自黑一下。 这整个过程都是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气氛极为融洽。 有三个人向喻熹走来,一个握拳轻锤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可以啊同学,很懂战术布局啊,学过的吧?” 另一个穿着杜兰特球衣的说道:“你的球运得太好了,几次神助攻,大神大神,请收下我的膝盖。” 还有一个直接开口道,“咱们加个微信好友吧,什么时候教教我胯下运球呗。” 喻熹被他们一连串的话搞得有点头晕,他打开微信二维码名片让他们要扫的扫,边说:“嗨,我就是野路子来的,学过一点点,说不上好,跟专业的差了有十万八千里吧,这比不了。你的膝盖就免啦,你粉杜兰特是吧,把膝盖留给他!咱们再有时间,就下学期来了吧再约着一起玩。”他一连串一口气说完。 这番话说得很低调,一点都不张扬,他的表情也很自然,没有狂喜或者受到同龄人吹捧后得意洋洋的痕迹。 还没见到球友就跟自己的室友说的是“虐虐他们”,恣意嚣张,真跟他们交流起来又收起獠牙表现谦虚。这是个很懂分寸的人。 他低头浅笑,抬手整理发带圈。看起来好像是被夸得不好意思了。说:“我去喝点水,你们聊着。”说完就走开了。 其实他是被他们围着感觉闷,想换个地方透透气。 他走向王铭,对方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王铭没去跟他们瞎侃,依然坐在这休息区的石凳上恪守职责搞后勤,守着他们的外套、毛巾、两箱水、一点快速补充能量食物和一个小医疗箱。 除了小医疗箱是喻熹的,其他物资都是薛纪良准备的,小公子说了,排面要拉齐,装备要充足,要让对方知道我们是有备而来。 喻熹摘下发带往外套堆上一扔,拧开瓶盖,看着王铭,咧嘴一笑,问他:“怎么样,哥哥我是不是F大流川枫?” “你流川枫,小爷我就是樱木花道哈哈哈。”薛纪良突然跑过来,听到他的话接了一句,着急忙慌的拿了两瓶水又小跑继续去群聊了。 小伙子们现在都聚集在了篮板底下,看着其中两个刚刚表现突出的球友演示盖帽动作,交流技巧。 王铭仰头看着他,一笑,“流川枫附身呐,打得不错。”他不会打球,但也多少懂点球,看球还是会的。 真热。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吧哈哈哈。”喻熹爽朗大笑,突然把手中的水举过头顶,倾倒出来。 这个动作豪气飒爽,恣意潇洒。 水渗到头皮与他的汗液混合交汇,一起顺着他的发丝滑落,沿着他的前额、耳廓和鼻尖蜿蜒流下、滴落。有的水滴单独弹开落地,像小水瀑击石,小水花迸溅。 凉意灌顶,爽快。 他旋即甩了甩头,把空水瓶潇洒的投入箱内。先用手抹了一把眼周的水,随后十指自然微张,用双手将半头湿发从前额往脑后捋了捋。 不远处的铁网外有两个女生贴站在一起,各自掩嘴相互对视,小声说着好帅,她们抓着对方的胳膊,激动倾慕之色难掩。 她们不约而同的拿出手机偷拍喻熹。 从她们的角度看过去,喻熹的整个面部轮廓清晰深邃,鼻梁直挺,鼻尖圆润,唇部轻抿。真不比她们的明星爱豆差。 王铭被他这一系列的动作搞得一呆,手忙脚乱的丢了块汗巾给他。 喻熹看得一乐,大笑几声,接过来擦着脸和头发。 “挪挪,我坐会儿。”喻熹边擦边跟王铭说,又接着道:“下次加入我们,一起玩。对了,下学期体育课你可以选篮球,体育教学部有个姓吴的老师,他篮球教得不错,你可以先跟着他先系统的学学。” “嗯,我考虑。”看他们玩得这么疯,好像有点意思。 喻熹停下手中的动作,拿出一小瓶活血化瘀的喷雾,往小臂处喷了喷,他在场上被对方的一个大高个儿猛撞了一下连带着又被扯了一把,现在才觉得有点疼。 “不严重吧?”王铭看着他的动作问。 “没事,不打紧,就有点肿了,我揉揉就好。”喻熹放下喷雾,专注着化瘀。 球场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他早就能很熟练的自己及时的处理这些小伤了。 “有个事,把你们几个家里的具体地址发给我。”王铭突然开口。 “怎么,是准备寒假来找我玩啊还是单纯查个户口?”喻熹歪头看着他,想着他要他家地址作甚。 “哪能,我家丑橘子快熟了,寒假给你们邮寄点。”王铭挠挠头,淡淡的说道,神色不明。 “哈,行啊,太有心了,我回去帮你问问他俩,到时候发给你。”喻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 “嗯,好。” 过了一会儿薛小公子开始喊饿,说他请大家伙去吃烧烤,大家欢呼几声一拍即合。他们把装备收拾好先放在校门口保安那,前呼后拥,毫不客气,穿着外套就往学校一侧门外的夜市街去了。 这条街主要是做他们学校学生的生意,由于在考试周,所以不如平时热闹嘈杂。他们找了一家大点的大排档,十几二十个小伙子包场似的,把厅内的几张方桌拼凑成一大桌,点了一大桌或抄或炸或烤的小吃和酒水。上菜还挺快,等一上菜就开始大快朵颐,好不快活。 喻熹从小家教严,尤其是在饮食方面。他很少吃大排档,也并不是很喜欢这些。今天都尽兴,他也很给面子的跟大家一起吃了不少。 他不胜酒力,喝了一罐啤酒后又有人给他开了一罐并极力劝酒,无奈只好又喝了一小杯,然后就偷偷的把剩下的酒倒在周镜钟的杯里,还偷偷嘚瑟发笑,以为他没看到。 周镜钟早就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了,他作为一个海量的东北大老爷们儿,对这种酒桌上的小动作自是不齿,但作为室友,也自然知道喻熹的酒品,忍了。他瞟了一眼喻熹,示意他自己看到了,但别太过,不准倒了,适可为止。 喻熹轻咳一声,讪讪一笑,说:“大哥,来来来,吃鱼吃鱼。”边往他碗里夹了串烤鱿鱼。 喻熹买的高铁票,时间点是中午,他自然醒起来,拖着行李箱去食堂随便吃个午餐就坐地铁往高铁站赶,四个小时就能到家。高铁作为新四大发明之一,准点舒适,对他而言坐高铁要比坐飞机回家更便捷。 高铁运行后喻熹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一件大事,突然睁眼。 他打开微信给的母上大人发消息:妈,我前天让你在今天煲的汤你煲了吗? 喻母难得秒回:正煲着呢,我还专门跟同事调班了,为了回来煲汤[呲牙] 喻熹心里一暖:[鼓掌][鼓掌][鼓掌] 喻熹:是茶树菇大骨汤嘛?你没记错吧 喻母:[脸红][脸红][脸红]不是 凉了大半截的心:???那你煲的什么汤 喻母发了条语音,喻熹懒散的从口袋里拿出耳机插上带着听了听。 她是这样说的:你爸爸昨天跟我说他想喝我煲的当归乳鸽汤,哎呀,他上周六去献血了。他这好不容易说想我喝煲的汤,这不得熬出来给他补补啊。你可别有意见,这汤很香,你肯定会喜欢的,你那个大骨汤下回再给你煲,别犟,听话。 他可以想象得到她母亲说这番话时的样子。总的一句话就是小女儿姿态。具体点就是情上眉梢,像豆蔻年华的怀春少女突然收到爱慕之人的一个回眸,那一瞬间春心荡漾,小鹿乱撞的模样。 她已经不惑再过半了,这些词用在她身上合适吗?合适,见过的人都会说合适。 喻熹调整座椅往后躺靠着,闭上眼睛,剑眉紧拧,半晌后才缓释摊平。 他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唉,心尖尖上的人回眸,不一定是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说不定只是脖子酸了扭扭头,眼睛也酸了,转动眼珠子向后看了看。 他父母间的爱情故事,表面上看起来是二人相濡以沫、举案齐眉了,实际上可能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若是都能求仁得仁,又何怨。 小喻有点帅,亲妈有点坑。 第6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 喻熹的母亲叫白瑾。 当代男性对女性相貌美的界定标准大多数是清纯可人或是妩媚艳丽。有人美在皮相,有人美在骨相。 白瑾是后者,年轻的时候她长着一张冷淡凌厉的小方脸,棱角分明,她的眼睛不算大,眼距比较宽,颇有点厌世感。现在人们把这种脸叫做高级脸。但在那时,这款脸可一点都不流行。 她不笑不说话,往那一站,就能给人一种淡漠疏离感。一般人对她的第一印象都是仙气十足,高高在上。 喻熹的外婆出生在一个传统的书香世家,在那个全民大搞基础建设,提倡人多力量大的时代,她只生了两个女儿,这本就很不同寻常。更难得的是她思想开明,全力支持女儿们接受教育,完成学业,参加高考读大学。跟现在高等教育全民普及不同,那时走高考这座独木桥的压力可比现在大太多太多。 白瑾选择了学临床医学,那时候她满腔热血,理想是成为圣手国医,为祖国的医疗卫生事业工作终生。怀揣着这个信念,她咬紧牙关,苦读五年,终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毕业后她当即回到了家乡的省城,在当地的综合性公立医院里做见习医师,两年后她考取执业医师资格证书,选择了外科方向,正式成为了一名具有合法行医资格的外科医师。 医院把她分到了骨外科,骨科是外科下设的二级科室。她那时年轻气盛,对自己的岗位其实并不是很满意。全世界骨科的医疗手段已经相对成熟固定了,该科的患者恢复周期普遍较长,手术的难度和风险都不大,这也意味着没多大的挑战性和医疗研究的上升空间,她准备大显身手,但很明显,在骨科这方寸之地难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前来问诊的病人多半都是普通骨折,骨折骨折还是骨折,那段时间她终日郁郁寡欢,还闷出了两颗痤疮,也就是俗称的青春痘。这两颗痘痘长的位置也是不巧,左右两腮帮子对称着一边一颗。 炎炎夏日,那时医院还没有安装空调,门诊部的科室内只有吊扇。 窗外蝉鸣聒噪,屋内吊扇无力的转着,嗡嗡作响,让人更是烦躁。 她拿着一把大蒲扇摇着,这扇子看起来很土,但实用。他们科室不需要经常带口罩,更何况天气炎热。于是她就任凭那两颗痘痘挂在脸上,不遮不掩。 很热,但还是要穿着白大褂,正襟危坐。白大褂可是她职业的象征。 她就是在这样一个夏日的下午,在这样的环境下,遇见了喻熹的爸爸喻晋泽。 “医生,医生!!!”喻晋泽身旁的朋友着急的喊着。 喻晋泽被端扶着左手臂走进来,她立马放下扇子,抬头望去。 她的嗅觉敏锐,这两人身上都有酒精的气息。 她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手臂,初步判断,患处不出意外的话是左臂桡骨。 再往上看那那张脸,小麦色的皮肤,偏欧式的立体五官,面部轮廓深邃,生了双桃花眼,极为英俊。 他的神色淡定,反观他身边的人,心急如焚般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患者是他的这个朋友。 他的朋友递给她病历本,她接过打开,上面写着患者自己填写的基础信息:喻晋泽,男,27岁。 “怎么了?”她问。 “摔了一跤。”他旁边的人抢着答。 白瑾心想,呵,不会是喝多了摔成这样的吧。然而患者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她也不会多费口舌问。 “我看看。”她起身走到他身边,他的朋友慢慢放开手,她轻托起他的小臂,用指尖轻触,问他:“感觉怎么样?肿胀疼痛感明显吗?” “唔...特别疼。”他开口道。男人低头垂眸看着女人的动作,他比她高出一个头。他其实并不是很疼,但看着她清冷的脸庞搭配着轻柔的动作,玩味。 “特别疼?”她看着他,皱眉反问。看他从进门到现在的面部神色可不像是特别疼。 于是男人立马配合,皱眉,抽吸了口气,重复:“真的特别疼。” “初步断定是桡骨骨折,具体是哪个部位骨折,还有骨折的损伤程度是裂纹骨折还是粉碎性骨折,这个要去拍X片检查,我看过了片子后才知道。” 他的朋友连忙道:“好好好,我们这就去拍。” 他被扶出门,白瑾看着喻晋泽的背影,体格健壮,身姿挺拔,双腿笔直有力,步步利索,跟他旁边的朋友走路的姿势完全不一样。白瑾猜想他可能服过兵役。 真热,白瑾洗了个手,抬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看到那两颗痘痘,顿生烦躁感,她抬手抚了抚它们,她是敏感肌,痘痘周围正逐渐泛红。 她回想刚刚接触男人手臂时指尖的触感,紧致结实的肌肉,指尖顿时有灼热感传来。这个人肌群发达,一定是个孔武有力的人。 一个小时后他们就回来了,拍片的人并不多,出成片还挺快。 白瑾拿起他拍的X光片端详了一会儿,神色了然。 她站到他旁边,举着片子,对他讲解:“你看,这里,左桡骨远端横断性折断,现桡骨断远端稍向前移位了约0.5CM,好在对位对线尚好,没有错位,保守治疗就行。” “嗯,保守治疗就是打石膏板吗?”他问。 “是的,并不严重,不需要手术,闭合整复就可以痊愈,用石膏在外固定。” “那多久能好?” “完全愈合一般要8-13周左右,建议定期拍片复查看看骨折的愈合情况。一般4至5周左右,就可以开始功能康复锻炼了。”她稍稍停顿,又道,“这样吧,你第二周来复查。” 她给他固定好石膏板,动作缓慢但精准。她专注着手中的动作,迅速简洁的跟他交代忌口和其他注意事项,这整个过程温和妥帖。 “好的,白医生。”男人轻笑着对她说。 桌上放有一个牌子,上面有她的姓名、职称。 男人又说:“白医生,骨外科,你是外科医生,原来你们也会长痘痘啊。不过你这两颗痘痘竟然能长得这么对称,真可爱。你的脸像是被刚被蚊子叮过的蜜桃,这蜜桃还长在高岭之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速缓慢,尾音拉长,带着点调戏的意味,他的声音低沉粗粝但不粗糙,几分戏谑,几分轻佻,像幼猫的小爪子,一下一下的挠在白瑾的心口。 白瑾当即愣住,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个男人这么调戏打趣过他,关键是他长着这么英俊的脸,令她怎么都骂不出死流氓登徒子这样的话。 换言之,她并不觉得他孟浪。 “你......算了!!!”她气鼓鼓的样子让喻晋泽觉得她更可爱了。 “外科医生怎么就不会长痘痘啦?我们又不是痤疮免疫体,诶,提醒你,这两周多吃点能活血化瘀、补血补气的食物。” “哈,噗...”他的朋友突然笑出声,随即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又赶紧补充道:“放心吧医生,我会叮嘱他的。” “走啦,两周后见,白...”男人神色愉悦,这哪像是骨折了,“痘美人儿~” 就是这个初见的场面,就是男人的这番话,让她沉溺其中,至今不愿上岸。 后来喻晋泽去复查,跟她聊天,他告诉白瑾,自己确实是个退伍军人,那天中午跟朋友下馆子聚餐他喝多了,正巧外面突然传来了几声抢劫啊的女性的尖锐焦急的大喊声,他闻声跑出去,心想改革开放后的世道果然乱了,光天化日之下,大中午的强抢民女。 他看见有个像是歹徒的男的从他面前跑过,还拿着个女包。于是他迅速追上去把歹徒一把扑倒,接着两人厮打起来,不想那歹徒也是练过的,他还醉着酒,晕晕晃晃的,神志也没那么清醒,对方趁机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手臂磕到一旁的石阶上,这才摔伤了。 白瑾听到他这番话后对他的好感度瞬间又拉升了好几个层次,人民子弟兵英雄救美,大胆正义。 这完全就是武侠小说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行为。她默默地想,这个男人的品格似乎也不错呢。 最后,她正色对他说,拔刀相助可以,但下次要分场合,绝不能再这么莽撞了。 就这样来来往往几次,私下里两人又约了几次,不久就确立了恋人关系。后来他们意外有了喻熹,便奉子成婚,双方的家长自然都是高兴得不得了,火速给他俩办了婚礼,成了亲家。 这个过程发展得极快,前前后后还不到半年时间。 白瑾开始觉得骨外科很适合她,相对清闲且医疗风险低。这样她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他。她开始为他洗手作羹汤,而在这之前,她一直坚信好女也应远庖厨。她让她的大学同学带他入伙,一起销售医疗康复器材,利润可观,他们购置了更大的新房,奔了小康。 故事到这里,一切都还是和和美美的。 然而婚后,或者说是喻熹出生后不久,白瑾逐渐发现,喻晋泽是个多情的人。 他其实对每个女人都很好,对每个女人都会说甜言蜜语。 他喜欢各种类型的美人,并毫不掩饰自己对其过分炽热的欣赏。 然而他的多情又表现得很有原则,他流连花丛但从不把蜜蜂蝴蝶引到家里来。 在有任何一个家人的场合里,他都是一个有家庭使命感和责任感的好男人。 白瑾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老少女,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不会跟那些花蝴蝶有什么肌肤之亲,最多也只是男女间的嬉笑打闹,情感交流。但她还是忍不了丈夫的行为,她像极了一个巨大的醋坛子。 她俨然已经变成了巴普洛夫的狗,铃声一响,狗就开始分泌唾液。 每次,在她准备发泄自己不满的情绪时,喻晋泽用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定定的看她半晌,就那样一句话都不说,看着她,眼底的款款情深像大江大河奔流而去,奔到了白瑾的心田里。 每一次,她都是先缴械投降的那个人。 是的,那句话说得有道理,在爱情里,谁先爱,谁就输了。 这章写BG哈,真的就一章... 第7章 多情即是无情。 白瑾和喻晋泽两人之间关于感情的恩恩怨怨,或许只有他们自己能懂。 反正他们的儿子喻熹不懂。他小的时候自然是不懂这些,懂事了以后就忙于对付应试教育的课程学业,更无暇多想。 然而有一件事,让他开始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爱情,那事儿真是戳进他心窝子里了。 那时候他才15岁,刚刚中考完,被选进省青年篮球联赛的训练营训练,准备去参赛。不料有次训练时,有个队员抢断时不小心踩了他一脚,对方人高马大,这一脚客观上讲还是踩得蛮重的,但他当时并没感觉有多疼,也就没在意,舒缓了一下就接着训练去了。哪曾想两天后右脚大拇指肿胀,疼痛异常,右侧指甲缝还出现了化脓的现象,他并不想错过比赛,就随便拿酒精棉球擦了一下。几天后越来越疼,穿上运动鞋正常走路都困难,没辙,只好回家让白瑾看看。 白瑾一看,症状是甲沟炎,还开始长肉芽组织了。她先揪着喻熹的耳朵噼里啪啦把他训了一顿,才好声好气的跟他说得给他进行拔甲手术。甲沟炎是外科中最常见的小型创伤之一,脚指甲周围软组织的化脓感染,因为创伤位置特殊,要想根治一般只能拔甲,就是把整个指甲拔下来。而且拔了后还得精心养护甲床,不然有很高的几率会复发。 拔甲手术属于外科微创手术,白瑾虽然不在普外科,但这手术哪个外科医生都会做,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这还是喻熹长这么大第一次去做手术,还是她这个亲妈操刀,于是白瑾让喻晋泽吃完午饭送她去上班后别走,就在手术室陪着她给喻熹把手术做完,再把喻熹搀扶着送回家。 喻晋泽欣然答应,他说,这是肯定的,老婆亲手给儿子动刀子的场合,他肯定要在一旁陪同。白瑾一听这话,很满意,小嘴一勾,甜甜一笑。 吃完午饭后,白瑾让他们爷俩回房眯一会儿,她洗碗收拾完也去休息会儿再出发。 喻晋泽就回屋小憩去了,喻熹懒洋洋的赖在客厅沙发上,闭目养神。没过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喻熹懒得动,白瑾刚忙完,围裙还没解,去开门。 这一开门,瞬间僵住了。她冷眼看着门外的人,是一个女人。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五官美艳,妆容精致,大红唇,一身黑红相间的紧身职业套装完美的勾勒出她丰满热辣的身材,这个女人真像蛇蝎。 她淡淡的问她找谁呢,一贯清冷的口气。蛇蝎美人说,找喻经理,按他的吩咐来给他送他下午就要看的客户资料。 喻晋泽在医疗康复器材销售行业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后就半转行了,他和他的一个战友一起注册了一个关于健身器材销售的有限公司,他现在是喻董,喻经理。 白瑾问她,你是哪位呢。蛇蝎美人说她是喻经理上个星期聘用的新秘书。 喻熹听到这话后赶紧爬起来,一蹦一跳到门口,把他妈妈拉到自己身后,边跟门外的女人说,我爸爸现在在休息,资料收到了,等他醒了他我会亲手交给他,请你放心。 说完接过女人手上拿着的牛皮纸文件袋,又礼貌的说,请回吧,随后就把门关上了。 他转头一看白瑾,脸色铁青,很不好看。明显醋坛子快要炸裂了,喻熹感觉十分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瑾接过他手上的文件袋,扯着外拉线准备打开,她动了动鼻尖,轻嗅,文件袋上有刚刚那个女人的香水味,还很浓。 她低声说了句,你爸什么时候换的秘书我怎么不知道,还换这么个胸大无脑,狐媚子一样的女人。 她是个高级知识分子,极少只因为一个人的外表就给别人的人品下定论,还当着自己儿子的面直接表达出来。 喻熹说,我也不知道啊,是有点无脑,都没向喻太太问声好。他明白白瑾的意思,于是随口帮腔一句,说完一蹦一跳的回到沙发上躺下。 白瑾看着儿子的背影,她把资料拿出来,把文件袋用力对折揉了几下扔进垃圾桶。 她拿着白花花的一沓资料,冲进房里,关门,叫醒他熟睡的老公,开始质问他。 “你什么时候换的秘书?”白瑾大声质问。 “什么秘书......喔,上个星期。”喻晋泽睡眼朦胧,他伸手抹了抹眼睛,看清了床边怒气冲冲的老婆。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声音冷硬。 “这是公司里的事,又不是家事。”他低声答,声音低沉喑哑,彻底回过神来。 “呵,好啊,公司的事,那你就不能挑个男秘书吗?”白瑾把资料甩在他身上,双手交叉,环抱着胸,居高临下,紧盯着喻晋泽。 “干什么呢你?”资料散落,有的飘落在地,喻晋泽起身,捡拾资料,“她就是给我送个资料,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再说了,招个男的,呵,给我投简历的全是女的,你倒是去给我招个男的来啊?” “喻晋泽!!!”白瑾大吼,“你要是真想招,还招不到个男秘书吗?!非要放个花瓶在身边,我看你就是别有居心。” 喻晋泽皱眉,站起来低头看着白瑾,语速平缓,咬字吐词清晰,他说:“她可不是花瓶。” 这话听起来很郑重,白瑾更恼火了,“你说她不是花瓶?那是什么?你下一个贤内助的人选是吧?”她说这话,已经带着颤音了。 喻熹在客厅,听不下去了,他拿着两个抱枕捂住耳朵,翻个身,向下趴着。 他父母那个时代的人应该都是很纯情的,怎么他的父亲生性就如此风流多情。他爸爸是爱他妈妈的,可他也会多看几眼别的美人。 接下去他们争吵的内容喻熹就没听见了,下午两点他看到他妈妈从房里出来,眼睛略肿,化的淡妆怎么也遮不住那浮肿,一开口声音还有点沙哑。而他的父亲神色坦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喻晋泽开车,他们一起去医院,喻熹看着坐在她身旁的母亲,平时她都是坐在副驾的。他偷偷看了看白瑾的脸色,仍然不怎么好看,眼神凌厉,小嘴微撅,显然是意难平,还在为女秘书的事生喻晋泽的气。 到了医院,喻晋泽去办完基本手续,他们三人消毒完进了手术室,喻熹躺上手术台,喻晋泽在旁边握住他的手,跟他说,儿子,小手术,不用怕。 白瑾站在喻熹脚边,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术室内的气氛很是诡异。 白瑾把要用的手术工具一一排开,这种小手术一般无需器械护士从旁协助。她给他的脚趾进行最后的消毒,然后拿起手术钳。 非专业人士看着这个手术钳就会渗出一身冷汗,非常狰狞。 手起钳落,拔甲手术也讲究快、准、狠。 这一刹,她犯了一个她执业以来从未出过的错误,这也是她迄今为止出的唯一一次“手术事故”。 “啊——”喻熹惨叫一声,青筋暴起,抓住捏紧他爸爸的手,反射弧使他弓起腿。 像古时候的女人,只能把孩子硬生出来,还难产的那种惨叫。 疼,钻心般的疼。十指连心,真是疼到心眼儿里了。 白瑾这才恍然大悟,“啊啊啊,妈妈没给你打麻药,呜呜呜......”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母子连心,她想立马上前握住儿子,一看儿子右脚趾鲜血涌流,她的专业知识告诉她要镇静,当务之急是要先剪除增生的肉芽组织,以免复发,再迅速止血包扎。 她都做了些什么啊,她自诩是个医技娴熟、业务水平高超的医生,她竟然因为疏忽大意,麻药都没打就直接把患者的指甲给拔了,这个患者还是她的亲儿子。 拔甲在封建社会,属于严刑、酷刑。不打麻药,这疼痛感可想而知。 她带着哭腔,手不停的颤抖,紧张得像毫无经验的,第一次给病人拿刀子动手术的实习小医生。 喻晋泽站在旁边,他听到白瑾的话后懵了,一边是儿子,一边是老婆,出现这种意外,这两人现在他都想紧紧抱住。 喻晋泽将喻熹被汗水紧贴着在额间的刘海往上拂,手术室里的温度是恒温25度,这个温度是让人非常舒适的温度,然而喻熹已经满头大汗,他的双眼紧闭,显然这疼痛已经达到了他能忍的极限了。 白瑾给喻熹包扎完,第一时间跑到儿子身边,抱起他,她撩开喻熹的眼皮,瞳孔正常,还好还好,没有疼到晕厥。 她满心悔意,泪流不止,她抱紧喻熹,喃喃:对不起,儿子,对不起...... 喻晋泽看到这个场景,走出手术室外,长叹了声,唉。这声唉,含义丰富。 他简单想想就能明白自己的妻子是因为什么而心神不宁,以至于忘记了一个手术的最基本的前置流程。他突然很想抽烟,可他明明是个不喜欢烟味的人。 三天后,在家休养的喻熹听到她妈妈开免提讲电话,电话那头是喻晋泽的合伙人战友,他告诉白瑾,喻晋泽辞退了那个女秘书,新聘的男秘书今天已经到岗。 白瑾的口吻平淡,但语调轻微上扬,她回了句,嗯,我知道了。 喻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看着自己裹着纱布的脚指头,他意识到,白瑾对喻晋泽的爱意永远要比对方回馈的要多,并且这份爱意根本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这个老少女,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喻熹还默默的想着,他以后一定要找一个深情且专一的恋人,那个人决不能像他父亲那般多情。 他还认定,多情并非美德,多情即是无情。 第8章 讲师。 喻熹土生土长的城市位于祖国中部,临江。这里四季分明,冬季湿冷,不比北方,这座城市的室内暖气设备安装普及率不高,俨然属于近年来网民们调侃的传说中过冬完全靠抖、靠一身正气的的城市。 从一座温暖如春的城市回来,喻熹已经做好了接受温度差的心里准备,但并没采取更为有效的实际行动,因为懒。他只穿了一件夹棉的牛仔外套,好在有帽子,他伸手戴上帽子,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端,拉着行李箱出站。 冷气从四面八方袭来,空气潮湿粘腻,弥漫着这座城市特有的市井气息。 他轻微地哆嗦了一下,心想家乡冬季的风还是这般阴冷刺骨,单论气候这一点,待人一点都不友善。不由得脚下生风,加快步伐进了地铁站,往家赶。 不一会儿就到家了,他的时间踩的很好,再过一个小时就是饭点。 他敲门,站着等待开门,也是因为懒,懒得拿钥匙出来自己开门。 给他开门的是喻晋泽,门打开,他大喊了声:“爸,妈,我回来啦——” 舟车劳顿的疲惫一扫而光,兴奋之意难掩。父母在,家在,人生尚知来处和归途。 “嗯,欢迎宝贝儿子回家!我看你像是瘦了蛮多啊。”喻晋泽看着喻熹,给他拿了双加厚的棉拖鞋换。 “咦呃~腻!还宝贝儿子,不是说我是充话费送的吗,我看你也瘦了不少啊爸。”喻熹边换拖鞋边说。 “是吧,我也觉得你爸爸最近瘦了不少,哎呀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怎么穿得这么少,还穿露脚踝的裤子呢,赶紧去换一身,加保暖裤,再换双长袜子,你们这些年轻人......”白瑾听到声响,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喻熹的穿着,不禁皱眉,她语速极快的说道。 “哎,妈,得令得令!你的小祖宗这就去全副武装上。”喻熹赶紧打断白瑾的念叨,回房换厚的衣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连房中也弥漫着一股很浓的当归中药味儿,这都归功于那罐当归乳鸽汤。 快半年了他们一家三口才团聚这么一次,白瑾做了不少菜,还开了瓶上了年份的红酒。 他们三边吃边聊,气氛融洽和谐,这顿饭吃了近三个小时,有些菜都反复加热了几道。 喻熹跟父母说着这半年他在南城的所见所闻,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聊室友聊学习生活聊对专业的困惑,一时间刹不住车,白瑾和喻晋泽也不打断,偶尔主动问几句,大多数情况都是喻熹一个人在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发现儿子的话竟然这么多。 席间喻熹只字未提他让白瑾煲茶树菇大骨汤她却煲了当归乳鸽汤的事。 饭后喻熹主动提出要帮白瑾洗碗,白瑾心一热,想着儿子这上个大学懂事了不少啊。 喻熹边洗碗边跟在一边清理抽油烟机的白瑾说:“妈,你改天有时间教教我那茶树菇大骨汤怎么煲啊,再有这种情况我自己煲,哼哼。” “还惦记着呢,学什么呀,我过几天就给你煲行吧,君子远庖厨,你一个男孩子学煲汤?以后让我未来的儿媳妇儿来跟我学。”白瑾心知肚明是哪种情况,笑着说道。 “哎妈,你这是什么直男思想,以前你怎么说的,我上初中那会儿你忙起来没时间给我做饭,还说什么迟早要教会我自己做饭吃,现在怎么就变成君子远庖厨了?”喻熹不解,他妈妈真是一天一个话。 “好男儿要胸有大志,被囿于厨房这方寸之地怎么行,再说了,那会儿是那会儿,我现在升到管理层了,给你们爷俩做饭的时间自然是有了,你不用学。”白瑾很自然的接过话。 “我看你是懒得教吧,我就学这一个汤,我是真的喜欢我才想学的好吗,我保证你教一遍我就能学会,我学会了也好孝敬您老,让你亲口尝尝你儿子我的手艺啊。”喻熹扭头看着白瑾,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呀呀呀,我家小祖宗还真是讲孝心呐,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教?教,过几天一定教,你自己煲的要是成了黑暗料理可千万别让我尝啊。”白瑾笑着答应。 “得,还没教就开始嫌弃我了。”喻熹提高音量说道。 网络上流传着一组假期自我调侃专用的表情包,当代大学生放假之前计划着自己回家要早睡早起,要看书学习,要复习考证的内容,要学一两门技能,要帮忙做家务...... 到底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理想总被现实打败,回家后天天自然醒,书打开了但永远只能停留在的前几页,题只做了几道正确率还低,想学的技能一到亲自动手的环节就开始在心里打退堂鼓,十指更是没沾过阳春水。 这也证明,自律是一种多么稀缺的品质。 回家第一天是皇帝,第二天是小公举,第三天是重臣,第四天是承受火气的,第五天就滚到食物链底层去了,第六天:嗯,是的,母上大人您说什么都对!小的这就去做,您可千万别动气!没错,您教训得对!您真是一片苦心!回家一星期后:母上大人还没开口就已瑟瑟发抖。 这写照可以说是相当真实了! 这天中午,喻熹正把自己换下的衣物往洗衣机里塞,手机振动,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拿起来一看。 老司机培训基地: 薛纪良:各位老司机,查分啦!!! 心里轻微咯噔了一下,算算时间,这么快成绩就出了啊。 薛纪良随后发了个网址:网址附上,我先查为敬[奸笑] 周镜钟:你这也忒积极了 薛纪良:对了,你们谁要是挂科了就别说是我薛某人的室友了!!! 薛纪良:我认真的!!! 喻熹:瑟瑟发抖 喻熹接着发了个小朋友蹲在墙角,配字幼小、无助又可怜的表情包。 薛纪良:@周镜钟@喻熹别废话,快去给我查 王铭:我都过了[转圈][胜利] 这人默不作声的就查了。 薛纪良:还是铭铭最让我省心[呲牙][呲牙][呲牙] 周镜钟:[吐][吐][吐] 喻熹:我...尽量不拖后腿 薛纪良:查 喻熹:是是是 周镜钟:得嘞,你真是我大爷 王铭:[奸笑][奸笑][奸笑]好运气给你们分点 几分钟后,薛纪良率先发了张成绩的截图,每科都是清一色的高分,符合学霸的对自己成绩的一贯要求。 喻熹复制网址,打开浏览器,他其实有预感,挂是不会挂的,他复习的时候也算是铆足了劲,考试是也绞尽脑汁,至少把试卷都写满了,应该不会挂。大学第一个学期就挂科,那得多丢人。 他神色坦然的粘贴进入教务系统的网址,输入学号密码,点开“我的成绩”。 果然不出意外,都过了,成绩中规中矩,绩点中等八样,不高不低。 他截了张图,发到群里。 薛纪良:[鼓掌][鼓掌][鼓掌]熹熹也让我放心 喻熹:[抠鼻][抠鼻][抠鼻]去去去,你少恶心人 薛纪良:下学期还想不想要重点了[微笑][微笑][微笑] 喻熹:别,你是学霸你说什么都对,我秒怂 周镜钟也把成绩截图发过来了,专业课分数中规中矩,通识课均低分飘过,符合他的学习态度。 周镜钟:感谢老师们的不挂之恩 喻熹:[强][强][强]很惊险 薛纪良:哈哈哈不错不错,不枉我苦心孤诣为你们操持一场,搞得小爷我发际线都后移了半寸 王铭:感谢学委复习周鼎力相助[抱拳][抱拳][抱拳],我先预定下学期的专业课复习考试的资料 周镜钟:你咋没秃呢 喻熹:哈哈哈哈啊哈哈就是 喻熹:预定+1 薛纪良:你们他妈的还是人吗!!!我哪天要是秃了也是全拜你们所赐 薛学霸就是这个德行,自己是学霸,还希望室友们都是学霸,对自己要求严格,顺带也要拉上室友们。 一个人头戴光环是不够的,怎么着也得普照普照室友。这种学霸室友大概并不多见。 对于这个专业的考试,他原本是持有60分万岁、61分浪费的态度,现在遇到这么难得的室友,不知是幸也不幸。 “准备吃饭了!怎么磨磨唧唧的,把衣服放进洗衣机需要这么长时间啊?洗衣液倒了没?你怎么又在玩手机!”白瑾注意到喻熹在阳台上半天没动静,走过来看看,正巧看见喻熹拿着手机聊得正嗨。 “我正在查分呢,跟我室友聊成绩的事。”喻熹放下手机,边拧开洗衣液的盖子边说。 “考得怎么样啊?没挂科吧?我来吧,你去洗手吃饭。”白瑾接过喻熹手中的洗衣液说道。 “没,你儿子我这么聪明,还会挂科?”喻熹眉眼带笑,努努嘴道。 “咦呦,没挂科就满足啦?像你妈妈我当年一学期十一门专业课......”白瑾瞟了一眼喻熹说道。 “比不起比不起,您是真学霸!祖国医疗健康事业的中流砥柱,了不起!”喻熹边说边拔腿溜了。 “这孩子......”白瑾摇摇头,无奈道。 喻熹洗完手坐在餐桌边,拿起手机一看,薛纪良又发了张截图。 薛纪良:看看,下个学期的课表也出了,都记得保存到相册 喻熹漫不经心的点开图,加载,想着教务处办事效率有时候真还挺高,下学期的课表都排出来了。 图片加载完成,他放大开来看。 F大的官方课表有一大特色,在框框内不光有课程名称、上课地点和周数时间,还有授课老师的名字和职称。 喻熹有轻度强迫症,拿到一份新的课表他习惯从周一到周五,从上午到下午依次按时间顺序看。 周一上午第一节 有课,课程安排的是民法总论,上课地点是法教203,1——16周,授课老师席澍清,讲师。 有一瞬间瞳孔收缩。 席澍清,讲师。 是他吗,那个席律师,真巧。 也不知道是谁说过,这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这么快就要重逢了么,这世界似乎很大,但又很小。 来,脱马甲啦~ 第9章 席老师。 喻熹滑动屏幕的的指间有稍许泛白,他集中心神又看了一遍,没错,没看错。 接着他按照习惯的顺序快速浏览了一遍课表,下学期他们开了民法总论、刑法总论、宪法、法制史四门专业课。 周三上午第一节 也有一节民法总论,1——16周。也就是说下学期每周他都会见到那个男人两次。 喻熹把课表保存到相册,随即点开薛纪良的头像,给他发消息:我看民法老师叫席澍清,是上次那个席律师么? 薛纪良:对 薛纪良:席律简直是男神好吗,学历亮瞎眼啊 喻熹:什么学历? 薛纪良:东京大学刑法学LLM,慕尼黑大学民法学PhD,牛逼吧 喻熹:你怎么知道的啊? 薛纪良:学校法学院官网,师资力量那一栏你点进去自己看 喻熹:[OK][OK][OK] 发完这条消息后喻熹没有马上去官网上查看,他准备吃完午餐后再花时间好好看看。 确定了是同一个人。 他又想到那人的那双眼和初见面时那人的仪容,心中泛起的涟漪逐渐晕开。 再见面时,他该喊他一声席老师。 饭后喻熹回房开电脑点进F大法学院的官网,查看法学院的师资,人数还不少,他挨个看下来,看着看着才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了解他们院都有哪些老师。 大学的师资力量一般属于学校官网的公开信息,只要想查,任何人都可以上网查看。他这上了一个学期的课,只对院长、法律系系主任和刚过去的这个学期教过他们专业课的三个老师眼熟,至于其他人,毫无印象也不认识,实在是惭愧。 教授们在最前面,毕竟这些头发眉毛胡子花白的人才是学校招生的金招牌,先不论教学生涯有几载、是客座教授还是特聘教授,也不知是否在这个学校开课授课,通通都挂上来,光是那些一个接一个的头衔和他们编写或参编的一本本书籍就能唬住不少门外汉或小菜鸟,以此来证明学校的师资力量有多么雄厚,这都是学校的宣传套路。 接下来的是副教授,年龄跟资历成正比,简介比教授们稍微短一点,人数也不少。 最后才是讲师,第一个就是席澍清。 席澍清,男,讲师,青年学者。法大法学学士、刑法学硕士,东京大学刑法学硕士,慕尼黑大学民法学博士。现研究方向:民法学,商法学。研究成果:先后在《法学研究》《民商事法学前沿》等法学刊物上发表论文十余篇。主要讲授课程:民法总论、物权法。 短短的一小段文字,信息量很足。 这段文字简要的介绍了席澍清的学历,展示了作为学者他的学术能力和作为讲师他讲授的课程。很简洁,清晰扼要。 喻熹看着席澍清的学历,查了一下东京大学和慕尼黑大学的法学学科实力。 在法理学的课程中,喻熹学习了有关法律体系的内容,法律体系通常是指一个国家全部现行法律规范分类组合为不同的法律部门而形成的有机联系的统一整体。 根据法律渊源和判例地位等的不同,资本主义国家主要有两大法系,即大陆法系和英美法系,德国和日本是典型的大陆法系国家。我国的法系比较接近于大陆法系,所以现行的法律条文和法律制度的制定修订,都有大量参照或学习德国和日本这个两国家法律法规的痕迹。 再通俗点说就是我们的法律法规中有大量的地儿都是抄别人的,抄的对象就是这两国。 这两所大学都是大陆法系国家中法科实力名列前茅的学府,有很多杰出的法学家都曾毕业于此或在此交流学习深造过,培养过的知名专家学者更是不在少数。 作为大陆法系国家法学学术研究的前哨,这两所学府可以说是绝大多数有志于法学学术研究的学子的梦想深造地。 申请进去难,毕业更难,都是高高在上的象牙塔。 席澍清在国内拿了一个硕士学位后又出国拿了一个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还是在不同的国家。众所周知,出国留学的第一步是学习当地的语言。由此可见,他应该是精通日语和德语两门小语种的。 真牛逼,喻熹看完所有的文字后脑子一片空白,只有这三个字的惊叹。 喻熹盯着文字简介旁附的照片,一张高清的半身游客照。照片的背景是一座哥特式风格的教堂,席澍清站在教堂的一个石拱门前,身后无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牛仔的工装竖条纹马甲,内搭白衬衫,没打领带。衬衫的质地看起来很柔软,衬出了他健美的手臂肌群,衬衫最上端的扣子是松开的,他双手交叉叠放在腹部,外套搭在小臂上,遮住了他的手。 这身穿着介于正式和休闲之间,席澍清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行走的最佳男士穿搭指南。 和煦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他嘴角上扬,笑不露齿,显得内敛儒雅。 他的眉目柔和疏朗, 在幽深冷峻、鬼斧神工的哥特式建筑前,仿佛整个人都泛着光。 喻熹点击右键,把这张图保存下来。 初来乍到,慢慢摸索。。。有没有鱼儿冒个泡哇~ 第10章 同一天。 大概在春节前的一周,快递小哥送来了三个大箱子,说是生鲜,喻熹打开一看,是丑橘,一个个的比他的拳头还大,隔开放得整整齐齐的,看起来特别新鲜,应该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他这才想起来之前王铭跟他说的要给他邮点,这还真邮了不少,起码有三十斤。 丑橘其实长得不算丑,学名也并不俗,叫不知火。这种柑橘个头大,酸甜度适中,肉质柔软多汁,市场价格也亲民。他剥开一个放进嘴里,皮薄肉多,挺对胃口。 喻熹从小就喜欢吃水果,他知道这丑橘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水果,但也是王母亲手培植采摘的,又大老远的专门给他寄来让他尝鲜,王铭这小子还真是有心了。 他们才作为室友相处了一个学期,所谓礼轻人意重,这份情义自然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他琢磨得礼尚往来。 他左手拿着一瓣橘肉,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右手举着手机,仰头四十五度角自拍了一张,给王铭发过去,又打字:嘻嘻嘻,橘子收到啦哈哈哈,谢谢隔铺老王,五星好评。 王铭在寝室睡他旁边的那个铺位。 王铭不一会儿就回复了:你别笑得那么傻,像是这辈子第一次吃橘子一样。。。 喻熹:???[微笑][微笑][微笑]那这样行吧 等白瑾下班喻熹跟她把情况说了说,还跟她聊了聊王铭这个室友,白瑾一听,感叹了一下王铭的身世,直道这是个好孩子,想着直接发红包王铭肯定不会要,就当即决定了要给王铭送份回礼,并让喻熹先别告诉王铭。 她带着喻熹去买了三箱土本城的土特产,全都是精心挑选的、白瑾觉得风味极佳的当地的小吃和干货。趁着快递还没停运,照着丑橘箱子快递单上的地址填好,给王铭寄过去。 过了两天喻熹收到了王铭的消息:你怎么给我寄了这么多东西,不行,这太贵重了,我得给你发红包 喻熹:都是些小吃,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发什么呀发,还是兄弟吗,你要是真发了咱就各走一边好吧 王铭:...... 喻熹:年前先给你寄点,年后再给他俩寄,放心吧,真没单独给你搞特殊,都有份哈哈哈 王铭:好吧,那橘子你不是喜欢么,年后再给你寄几箱 喻熹:好嘞[胜利][胜利][胜利] 新春将至,万家灯火,欢庆新年。 除夕夜喻熹他们一家三口按惯例,一起看春晚守岁。 全城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朝窗外一眼望去其实特没有年味,冷冷清清的。 屋内白瑾和喻晋泽两口子依偎在一起,专注的看着春晚里的小品节目,时不时一起笑出声,乐呵呵的。喻熹对春晚当然不感兴趣,随着年岁的增加,他觉得春晚是一年比一年无聊了。他看了眼父母,呵呵哒,弃他这个超大功率的电灯泡不管不顾,也好,就自己玩玩手机吧。 喻熹塞上耳机听歌,刷着朋友圈,千篇一律的新年快乐和新年flag清单,点赞之交的就扫两眼看得顺眼的再随手点个赞,死党发小室友发的就好好看一看再点个赞,然后随缘评论一句。 看图和定位,薛纪良在南半球的某个海岸边冲浪;王铭发了张和他妈妈的合影,看图中的背景,屋内整洁而温馨;周镜钟发了张和陈茵茵在阳台上的接吻照,不远处的天边有一束绚烂的烟火,气氛十分浪漫。 刷着刷着手痒,喻熹也发了一条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还是要忠于自己,忠于家庭,忠于小伙伴。好好学法,争取不挂科,不脱发。另外,争取早日脱单???配图是他选好角度,拿爸妈当背景,他只露出半张脸的自拍照。 图中他深锁剑眉呈八字,轻眯眼眶,露出虎牙,搞怪的做了个鬼脸。 不一会儿点赞的人蜂拥而至,大多数人评论表示学法不挂科难,不脱发更难,脱单,呵,不存在的,难上加难。 喻熹看得哑然失笑,一时间又无言以对。 ...... 同一时间,坐标东南亚的某个岛国,一座占地总面积达百亩的私人庄园内,席澍清正陪他的父亲过除夕。 近千平的新中式别院,清雅别致,古意可窥,院内此时灯火通明,可惜就是缺少人间烟火的气息。 这家的女主人已去世多年,偌大的别墅内现在就只有他们爷俩,剩下的都是仆人。金丝楠木的餐桌上布了几十道菜,他们爷俩坐在圆桌直径的两端,面对面。 席家祖祖辈辈都经营茶园生意,老爷子是国内开放经济的第一批受益者,传统的茶叶产销生意经营到他这一辈,已出现了式微的迹象。他抓住政策红利和时代机遇,不再做纯粹的茶商,开始投资地产,还涉足不少第三产业的投资开发,因此积累了雄厚的资本。 世纪之交他南下移居海外,几年后爱妻因病溘然长逝,此后他一心想要退居幕后,把集团交给独子席澍清打理,但其子明显无意于此。他虽无奈,但仍选择了尊重儿子的个人意见,而后提携栽培家族中其他年轻的后辈上位,自己则半隐半显。 老爷子前不久才年过花甲,此时鹤发童颜,气色还算不错。席澍清低头认真剔除鱼刺,修长的手执筷,动作不疾不徐,优雅自若,他一言不发,神色不明。 老爷子先问了问他的近况,接着时而提及生意场上的琐碎俗事,时而又谈及字画书法等雅好,席澍清静静的听着,倒是句句问话都会接,但也不主动谈及某个话题。 他们父子两人的关系自从席母去世后就是这样,不咸不淡,既不亲热也不疏淡。少了席母这个桥梁,他们之间其实也谈不上有多大的鸿沟和隔阂,就是很典型的传统中式父子关系。 等到老爷子兴意阑珊,年夜饭才散席,他俩不再有任何多余的交流,各自回房休息。 席澍清回房沐浴后,穿着浴袍往书房走去。他每走一步,走廊的尽头就会传来他脚步声的回音。这栋房子,终究是太大太空,像是没有半分活人的气息。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古籍,拉开灯盏,半靠半坐,准备熬夜通读。他抬眸,看着暖黄色的护眼灯,突然想到了美国作家卡波特曾经写过的一段话。 这位才华横溢的作家曾经写过:大部分的生活都乏味得不值一提,根本就没有不乏味的时候。换另一种牌子的香烟也好,搬到一个新地方去住也好,订阅别的报纸也好,坠入爱河又脱身出来也好,我们一直在以或轻浮或深沉的方式,来对抗日常生活那无法消逝的乏味成分。 他活到了这个年纪,最需要对抗和消解的是,生活中无穷无尽的乏味和无趣,以及他个人很少外露的厌世感。 这个春节,喻熹过得跟往年相比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来自七大姑八大姨们的死亡之问的内容有点改变,以前都是问成绩问排名问想考的学校,现在高考早已成为过去时,她们就开始跟她谈论专业谈就业选择。 有些亲戚一听说他是学法的,甚至一脸认真的开始问他关于自己的一些可能会涉及法律纠纷的问题和一些不知在哪儿道听途说的案子的具体解决办法,喻熹能怎么答,他尴尬的笑着,很是无语。 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还没开始学习部门法吧,这一个学期过去了他就学了点理论法学的知识,比如说什么是法,这些知识根本没什么操作性,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 但他也不能直接冷硬的回答说自己什么都没学、什么都不知道吧。 这些亲戚把他当成什么了,法律专家或者资深的业内人士吗,可他就是个大一的法学生啊。 看着他们那一双双热切等待答案、求知若渴的大眼,一瞬间喻熹哭笑不得,只好说刚学艺几个月,目前学艺不精,涉及法律的问题都是很严肃的问题,他不敢随意开口给出答案,不然就是对专业知识的不敬重。 说完之后他冷汗涔涔,空气中尴尬的味道仿佛愈发浓重了。喻熹也没时间想他刚刚的这番话说得合不合适,是不是太做作了,他赶紧借故离开,也免去了新一轮的刨根究底式的问话。 其实说白了就是那些问题他也解决不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这些亲戚简直是要把他逼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房门紧闭的死宅啊。 喻熹这个春节过出了强烈的挫败感,在一个个亲戚的问话中,他也感受到了一丝法学生的专属使命感。学习法律知识不就是为了规避法律风险、解决法律纠纷吗,不然学了有何用,这个念头第一次清晰的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他突然想到下个学期的课表,终于要开始学习部门法了,终于要开始学习具体的法律条文了。 他也想到了那双眼,那个人。席律师,席老师。他开始想象他上课的风格,应该是务实的,应该不会有太多的高谈阔论,应该不会有什么愤青之举...... 他想早点返校,早点开始上课。 很期待能早点上他的课。 第11章 小心思。 等到正月十五一过,散落在各地的大学生们又要收拾好行囊奔赴学校了。 在回学校的头一天晚上,喻熹躺在他自己那张带席梦思宽两米的大床上,一想到学校那张还不到一米宽的硬木板床铺,瘪了瘪嘴,又开始有点不舍了。 他躺着回忆了一下他的这个寒假,过得真不算有多丰富。 读了几本法理学老师推荐的书单上的书,可惜读了跟没读似的,还是云里雾里的,并没有多少感想。 刷了几套近年的四级真题,英语一直是他的强项,正确率还算高。 学会了如何煲自己喜欢的一道汤,勉强成为了为数不多会煲汤的男生中的一员。 剩下的闲暇时间,玩玩游戏打打球,看看电影健健身。 期间他还特意去拜访了几位高中时挺喜欢的老师,其中一位上了年纪的物理老师带着老花镜看了他好一阵子都没想起他叫什么,当真是让人有点寒心,他觉得自己终于深刻的理解了什么是老师之于学生是一辈子,学生之于老师却只是一阵子。 参加了几场小型的初高中同学聚会,在跟往昔同窗各自调侃大学生活的同时,他发现大家都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圈子,能愉快的聊下去的人和共同的话题远不如从前多了。 在这滚滚红尘中颠簸,大家都要学会向前看。 这一想又没什么睡意了,他拿起手机刷朋友圈,看到薛纪良发了张图,图中Tony老师正在给他弄锡纸烫,用银色的锡纸把他的头发卷成一缕一缕的顶在头上,这个正在做的过程中的造型很是雷人,看起来像是有很多角的银角大王。 他看到周镜钟在底下评论:你这整啥玩意儿呢,安装避雷针么,好使不? 喻熹拿着手机笑出声,他回复周镜钟:是银角大王的终极进化版,无敌的那种 周镜钟秒回:哈哈哈哈哈哈真像 王铭评论:需要配个葫芦吗? 薛纪良:都上一边凉快去,还没烫完,等你们来了看到小爷我这新发型,帅瞎 第二天下午喻熹到学校,一进寝室就先看薛纪良的新发型,他承认,锡纸烫后薛纪良的那一缕缕蓬松自然卷曲的发丝自由而不乱,飘逸有动感,顶在他那张娃娃脸上竟然出奇的合适,很能博人眼球,可以说是新潮惹眼,并没有传说中的土味感。 他不由得夸了夸薛纪良对发型的审美,薛纪良听后洋洋得意地说:“那是,我那Tony老师可不是街边小店里上不了台面的乡村非主流理发师,我重金聘请的私人造型师总要有两把刷子吧,哥们儿改天带你去做一个。” “做你这一款么?可千万别,一点都不适合我。”喻熹听后连忙摆手道。 “兄dei,定制懂不懂,就是因人而异。谁说让你也去做锡纸烫了,我让Tony老师专门做一款适合你的,就这周末吧,我带你去。”薛纪良来劲了,一手拿着镜子,一手拨弄着头发边说道。 “行行行,薛公子这么帅说什么都对!”喻熹爬上床一边擦着床板上的灰一边说。 薛纪良整理完头发后满意的放下了镜子,他拿起手机,自言自语的说道:“欸,明天第一节 课上什么来着。” 薛纪良打开相册还没翻出课表,喻熹就接过话茬:“明天是周一吧,第一节 课是民法总论。” “嗯,还真是,可以啊,新学期你的第一大变化,能记得课表上的一节课在什么时候上了,大有长进啊!”薛纪良翻到课表放大一看,随口感叹。 上学期没有选修课,所以全班同学要上的课都是一样的。在上每节课之前,薛学委都会主动在老司机的微信群里提醒,今天有什么课、在第几节、在哪个教室,别迟到了等等。他们寝室其余的三人,依赖薛学委的提示踩时间找教室去上课早就成习惯了,保存的课表自己就没看过几眼。 “毕竟我立了新年flag,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呐!”喻熹故意面色郑重,语气凝重的说。 “哈,我儿出息了,爸爸甚是欣慰。”薛纪良靠在桌边,抬头看着对面床铺上正在铺床单的喻熹说道。 “滚滚滚,一个寒假过得皮痒痒了吧。”喻熹差点没把刚套好枕套的枕头丢向薛纪良。 “是呀,我儿来帮爸爸挠挠痒?”薛纪良继续笑着打趣,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正色道:“对了,这学期专业课的书还没发吧?我来找找看。” “好像是还没发吧。”喻熹回复他。 其实吧,课表他已经反复看了好多遍了,不记得明天的那节课才怪。书也确实是没发,因为他寒假在家确定了是席澍清来教他们民法后,就想起来教材还没发,于是打算自己先买一本民法总论看看,最终因为市面上的民法教材太多,看得他眼花缭乱,也不知道哪本适合他这个零基础的门外汉学习,这个打算也就随之作罢了。 薛纪良扫看着他书架上的那堆书,突然一拍桌面,说:“哎呀我滴妈呀!” “怎么了?”喻熹连忙问。 “这么重要的事我给忘了,雷嬷嬷昨天在班委群里发消息说让我今天和陈琚去清点新书,晚点名前要搬到教室去,说是要点完名发。”薛纪良回忆着,语速加快道。 雷嬷嬷是他们法律系这一届的辅导员之一,喻熹他们班归她管。 这位女士还真是个奇人,长了张大饼脸,五官粗糙,一米七四的个头,体型像棵百年古树,很是壮实。这横竖看着都像是个体育健将,偏生与她的外观不怎么搭调的是,此人竟然是个文学学士,管理学硕士,闲暇之余还就爱吟诗作对,在自己的个人公众号里写几首酸诗或者几篇风花雪月的文章。 至于雷嬷嬷这个称呼,则来源于她的工作作风:严抓考勤和课堂纪律。找她请个假难如登天,谁敢旷课迟到早退的,要是被她抓到,不管汉子还是妹子,半点情面都不留,一律叫到她办公室里单独给那位幸运儿做思想工作,出来后保证一时精神恍惚得连自己亲妈是谁都不认识,打那以后绝不敢再无视考勤、藐视纪律。 就这波绝无例外的操作,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幸运儿是穿越进电视剧里被容嬷嬷的针给扎傻了。基于她的狠劲和姓雷,这么个外号就传开了。 而且这位女士对此外号还毫不在意,甚至觉得这外号对潜在的违纪分子有一定威慑力,于是就默许同学们在私底下这么叫她了。 “不急不急,离晚点名还有三个多小时,我一会儿去帮你搬。”喻熹抬手看了看表,“陈琚呢?他来了没?让他多找几个人手啊。” “他?他估计都还没到学校,他要是真惦记着这事,早该跟我商量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也不找我通口气。”薛纪良明显对陈琚的行事作风不满。 陈琚是他们班的现任班长,常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年少老成的模样,说话也是老气横秋的。他这个人看似稳重,实则行事作风散漫,功利心还很强,总认为什么事只要向辅导员能交好差就行,只下达不上传,完全不顾及同学们的想法。对很多班级事务,也并非真心热衷为同学们服务。只要有人帮他分担一二,他就极不负责任的把事情完全推给别人,好让自己落得个清闲。 也不怪薛纪良对陈琚不满,班上许多同学其实都对他颇有微词,特别是跟他搭班子的几个班委。 “唉,这个班长,实在是不怎么给力。”喻熹铺好床,爬下床,边感叹道。 “指望他?南极的冰川都会化完。”薛纪良坐下来换鞋,“你收拾好了么?200本书还真不算少,我再去叫几个人。” “收拾好了,周镜钟和王铭呢?”喻熹也坐下来换鞋。 “刚刚发消息问了,老周说他送陈茵茵回学校,争取在晚点名之前赶回来。王铭还在绿皮火车上呢,预计晚上八点才到学校。”薛纪良边说边起身换了件灰色的连帽卫衣。 喻熹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卡其色的薄工装夹克穿上,这颜色吸灰,适合去劳动。“我说这老周吧就是典型的重色轻友,要是让他去搬,他一个人就可以搞定,还轮的上我们动手?” “你第一天知道他重色轻友啊?有他在我还操心个屁,走走走,去隔壁寝室叫几个人。” 最后薛纪良恬着脸去隔壁的几个寝室一一敲门,找到了四个愿意去帮忙搬书的同学。 集中存放新书的地点离法学院的教学楼还挺远,他们六个小伙子一人搬了几十本书,来回跑了两趟才搬完,的确费了不少劲,饶是年轻力壮也觉得手臂发酸。 周镜钟赶上了晚点名,等雷嬷嬷点完名后,周镜钟和喻熹帮忙薛纪良忙前忙后的拆包装纸再给大伙儿发书。陈琚看着他们三人满头大汗,满教室的来回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过意不去,赶紧从座位上起来,跑过来搭把手,只字不提他没去搬书的事,喻熹眯了眯眼,斜睨了一眼陈琚,没说话。 书分发完后,雷嬷嬷又强调了学风纪律等老生常谈的问题,还提出新学期班委换届选举的事,说是要在下周日晚上公开选举、民主投票,让有意竞选班委的同学回去自行准备五分钟的竞选演讲。 喻熹听完这话后,看着桌上崭新的民法学教科书,他默默地琢磨了片刻,酝酿出了一个想法。 卑微作者,在线求阅。 第12章 竞选班长。 他想竞选班长。 想要有更多跟席澍清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最好是先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合理的身份。 他们班的班委会由班长、副班长、团支书、学习委员、文娱委员、体育委员、生活委员和心理委员八个人组成。 除了班长和学委,其他的职位都是鸡肋。 照理说班长主要负责配合辅导员管理班级纪律,协调各班委的工作,上传下达,通传信息,远不如学委跟各科老师接触的机会多。但他还是直接排除了去竞选学位这个选项。 一是薛纪良肯定希望继续当学委,他一定会参加学委的竞选。 二是一个学期过去了,薛纪良对学习的态度和才能大家有目共睹,他在班上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客观评价,薛纪良作为学委把相关的工作做得都不错,这个位置也确实适合他。选任学委最主要的标准就是看成绩,这点他确实是不如薛纪良。 他不会主动的跟自家兄弟争一个班委的位置,一个寝室的,搞得多不体面。真要争起来也未必争得过人家,到时候面红耳赤,更加不体面。 所以他只能去竞选班长,而且对于这个位置,他有一定的把握。 谁都不瞎,陈琚过去的行事作风大家都看在眼里,如果他选择再次参加竞选,那么票数肯定高不到哪儿去,连任梦恐怕也会随之破灭。 现任的副班长是个很强势、个人中心感很强的女生,颇爱出风头,不管是对女生还是男生,都表现得很强势。说实话,这种性格的女生并不讨喜,女生会觉得她婊里婊气,男生也容易一看到她就绕道走。去年她竞选班长败北,输给陈琚,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她现在仍然盯着班长的位置去参选,可以预料,结果好不到哪去。 在现任的班委中,有竞争力的就剩下团支书。此人想加入先进组织的积极性非常高,当初选择当团支书也是因为看中了这个职务的发展优先性和跳板作用。基于此,他很可能只想继任团支书,而根本没必要去竞选班长。 至于班上的其他同学,暂时还没听到什么谁想当班长之类的风声。 这么思来想去,喻熹简单的把如今的竞争局面一分析,觉得自己认真准备一下,也未必不能成为定终局的那匹黑马。 晚点名结束后他们三人一起去食堂吃饭,喻熹低头扒了几口饭,幽幽开口道:“我想去竞选班长。” “哦......啊?当班长?怎么想的?”薛纪良停下手中夹菜的动作,语调先升后降。 “是啊,咋想的?这差事吃力不讨好啊。”周镜钟稳当当的夹住一粒花生米,还没来得及往嘴里送,顿在半空中,看着喻熹说道。 “说我想提高组织管理能力,锻炼沟通技巧,增强综合素质你们信吗?”喻熹抬头,故作严肃的说。 周镜钟:“呵呵。” 薛纪良:“呦呵,这乌纱帽还没带上呢,官腔学得倒是好。” “嗨,就是看陈琚不顺眼,太不负责了,还不如让我上。”喻熹眉毛一拧,扬了扬下巴,模样傲娇。 “所以你就想把他的锅接过来背着?这锅可没那么好背。”薛纪良瞥了一眼喻熹,慢慢开口。 “就是啊,班长成天被导员呼来唤去的,咱们那位雷嬷嬷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啧啧。”周镜钟摇了摇头,他是被雷女士拧着耳朵训过的人,极不愿意跟她再有什么不必要的来往。 “跟雷嬷嬷打交道是难,但我迫切想要为同学们服务的那颗真心告诉我,要无所畏惧,迎难而上!”喻熹嘴角噙着深深的笑意,一本正经。 “得了吧你,喏,看到我这鸡皮疙瘩了没?”薛纪良故意把袖子撩到肘部的小臂伸到喻熹眼前一晃又收回去。 周镜钟在一边嫌弃的轻笑。 薛纪良又接着淡淡地说道:“这大学的班委又不是什么实职,要当也容易,你要是真想当班长玩玩,你放心,哥们儿挺你。” 喻熹等的就是这句话。 别看薛纪良一脸人畜无害,实际上是块辛辣的老姜。他就是典型的家里有矿还很会做人的那群人中的一员。 这个二代的阅历比他们都丰富,从小生长的环境让他洞悉各种交际规则和社交技巧。就算是跟毫无利益瓜葛的同学们,只要他乐意,为达目的他也会不着痕迹的玩手段。 他可以说是他们班学委的绝对内定人选,即便是不搞民主竞选,这个位置也是他的。 各班委之间看似由班长组织协调开展班级工作,都围绕着班长转,实则是围绕着薛纪良转。毫不夸张的说,薛纪良代表的一直是他们整个班的形象。他的话往往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很多由班委自主处理事该怎么处理还得听他的一句话。喻熹这个毫无经验的小菜鸟想要进入班委圈,在开始时一定得由他这个核心人物罩着。 他的一句你放心,哥们儿挺你。一是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跟他唱反调或者为难他,二是表明自己一定会罩着他、帮衬他。 “嗯,要是这事儿真成了,还望学委大人今后多多关照、多多提点啊。”喻熹眉尾上扬,神色愉悦,低头又扒了口饭。 求之不得,他最根本的目的本来也不是去挤兑谁或者“掌权”,很多事如果能装作自己毫无经验而交给薛纪良,不仅可以避免今后跟他的意见相左所产生的直接冲突,而且他还可以省时省力,两全其美。 “客气客气,等你当了班长吧,咱们两搭班子搞事情,你肯定比陈琚让我省心。”薛纪良听到学委二字后定眸思索须臾后接着道。 “也是,哥们儿也支持你,你当班长我看真能比陈琚强。”周镜钟一点头一咬字说得郑重。 好了,拉票成功。 “都这么给力的么?这要是没选上得多尴尬啊,我压力很大啊,这周我可得好好准备。”喻熹分别看了看他们俩,说道。 “是谁刚刚说要迎难而上的?再说了,多大点事啊,放轻松好吧。”薛纪良歪着头,做了个无语的表情,看着喻熹道。 还不等喻熹开口,周镜钟突然放下筷子说:“诶,要不我也去参选吧?” 喻熹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薛纪良也愣住了:“啊?你也想当班长?” “不不不,是体委,不是,你们别误会,我是想去竞选体育委员,咋样?”周镜钟看着他们俩的表情,急忙打开嗓门解释。 薛纪良:“嘁,你这个就更简单了。” 喻熹:“是啊,有几个人想当体委啊?现在这个都是去年被强行推上去的,人家巴不得赶紧找个接盘侠,我看你啊,简直太合适了!” 周镜钟睁大眼睛,一脸憨厚:“真的?我还真想当一学期试试看。主要是我寻思着吧最好能早点进校队。” “当然是真的,问得好像去年选班委你没投票一样。别的不说,你们就看现任体委那体质,他跟我提过好几次,说自己虚,受不了学生会体育部强制要求的晨跑活动。”薛纪良放缓语速,带着点轻蔑的口气说道。 “强制晨跑,还有这事儿?”周镜钟听完后抓住了他认为的重点。 薛纪良:“嗯,不过也不是每天,这个也得看天气啊,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是每周晨跑三天,还要用手机打卡的呦。” “这好说,跑步什么的多大点事儿啊,只要不是每天都要早起就行。”周镜钟是他们寝室每天起得最晚的,比较喜欢睡懒觉。 “你确定你起得来?”喻熹歪头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周镜钟。 “小老弟,你可别小看人呐!”周镜钟边咀嚼边说。 “我说你们俩真是,上学期可没见你们对班上的事有多上心,寒假都受什么刺激了?这一来都想背口锅玩玩,到时候外面的人还指不定认为我是拉帮结派搞小团体孤立别的同学呢。”薛纪良说完放下筷子。 “这都是哪跟哪啊,别想得那么复杂,我们还不都是为同学们服务、为班级服务。”喻熹说得一本正经,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最后自己倒先被自己逗得笑起来了。 周镜钟和薛纪良也跟着笑起来,薛纪良说:“别贫了,既然都决定了,那你们俩就好好准备五分钟的演讲吧。” 喻熹:“嗯。” 周镜钟:“得。” …… 晚上喻熹正襟危坐,翻看着那本全新的《民法总论》,随着指尖一下下的翻拨书页,一缕缕淡淡的油墨香悠然传来。 先不说内容,与传统的法学教科书不同的是,这本书并不算厚,字号也不小,行间距比较宽,整个排版让人看着很舒服,没有满页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带来的压迫感和乏味感。 喻熹把书翻回到正文的第一页,他准备好好预习一番。正文的第一章是导论,第一节讲的是民法的概念,也就是阐述什么是民法。 盯着这些宋体字许久,他的意识却一直漂浮在这本书的文字之外。 他深吸了一口气,思绪纷杂。 这晚他做了个梦,他梦到了一场茫茫大雾。 那雾浓密、粘稠,他站在雾中,视线逐渐模糊,一伸手,五指的轮廓隐约。 在这迷雾中,他既看不清来处,也看不到归途。他是该仓皇而逃还是一动不动? 半晌后,他选择了盘腿而坐,看雾色深处。 第13章 你叫什么? 入春以后的天是越亮越早了。夜间浓重的凉意在空气中慢慢的游走穿行,随着旭日东升,朝阳透过云层洒向地面,它们才骚动起来,最终消散得无影无踪。 周一到了。 这世界在一天中最能展现出蓬勃生命力的时刻大概是在早晨。各种小生灵苏醒;云雀在枝头高啭着歌喉;人们经过一夜好眠后精神饱满,怀揣着新希望,开始为新一天的生活奔波忙碌起来。 喻熹是跟薛纪良在同一时间起床的,他俩在食堂吃完早餐后各自捧着没喝完的豆浆就拔腿往教学楼走去。 第一节课的上课时间是八点半,喻熹咬着吸管,边走边抬手看表,还有近四十多分钟才上课。 薛纪良一直保持着提前半个小时到教室的好习惯。十来分钟后他们走到教室,宽敞明亮的阶梯教室内空无一人,他们俩是最早到的。 “嚯,来得这么早,一个人都没有,我还真不习惯。”喻熹环顾空落落的教室,开口道。 他俩挑了面向讲台的最左边第一排的位置,喻熹靠窗,薛纪良靠过道,挨着坐下。 “你当然不习惯呐,要坚持呦未来的喻大班长,过几天就会习惯的。”薛纪良把教材拿出来放在桌面上,边说着。 喻熹乌黑的眼珠子溜溜地转了一圈,他拿着书问薛纪良:“你说席律师为什么要来当老师啊?” 薛纪良微微皱眉思忖后回答:“具体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之前问过我姑妈,她也很吃惊,她说她认识席律师的这些年来,只知道他是个民商事律师,一直在做实务,好像没有从事过法学教育的工作。” “喔...”喻熹若有所思,发出喉音。 “不过这也不奇怪,现在法学院的老师哪个不是身兼数职啊?都是教教书顺便做做案子。”薛纪良伸手拨弄打理着刘海,又接着道,“噢,对了,我姑妈还说席律师是咱们孟院长的师弟。院里近这几年不是在搞什么青年博士引入计划吗,没准就是这些契机他才来的。” “嗯,有道理。”喻熹抿了抿唇,点头道。 薛纪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语速变快,声音笃定,“他这绝对是头一回教书,不过我们也不亏,他那学历和学术能力都可以直接申请教授了,就来教本科生讲师还真是屈才了。” 喻熹:“确实,从这节课起我就是他的小迷弟哈哈哈。” 薛纪良先翻了个白眼:“这节课还没上呢,得听了才知道他课讲得怎么样啊。”说完后马上一转话锋,“不过嘛......嘿,不说了,此处小迷弟+1。” 喻熹听完后用右胳膊肘顶了一下薛纪良,不禁失笑,偏头看着他,“打脸不?脸肿了,瞧瞧你那傻样。” “嘘嘘嘘,老师来了!”薛纪良用手背拍了喻熹,小声道。 喻熹转过头直视前方,侧耳倾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跫然足音,稳重踏实,有节奏。这人一定是昂首阔步、泰然自若前来的。 席澍清修长的腿跨进了教室。 喻熹和薛纪良一齐向他看去。 席澍清穿了一套米白色的西装。他身着双排扣的西服外套,里面是淡蓝色的衬衫,系着煤黑色的宽领带。外套的扣子是大粒的浅褐色木质扣,一眼望去,他上装可见的所有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大大小小的没落下任何一粒。 外套左边胸口处的衣袋里还插着黑黄相间的口袋巾,跟领带的颜色遥相呼应,构成点睛之笔。 下半身的西裤齐脚踝,踩着双深棕色的皮鞋。 浅色的西装穿起来很挑人,更别说是这种套装。 像席澍清此刻身着的浅色套装一般是搭配的重灾区,除却个人的形体相貌,怎么搭还真是门大学问。内搭和配饰若是颜色再亮一点是浮夸是不着调,再深一点就是单调古板。 然而他搭得刚刚好,挑不出任何毛病。 像是顶级的时装设计师为自己的T台宠儿精心设计,量身定造打扮了一番,然后满意的将他带到秀场,呈现给观众一场时装视觉盛宴。 席澍清第一次来高校正式授课,选择亲和吸睛、温暖治愈的浅色系,既正式又随和,他的这一身,恰到好处,没有一丝不妥。 喻熹把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衣品真好,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席澍清左手拿着跟他们一样的教材和一本红色的册子,迈步走到讲台上。 他把书放在讲桌上,目光才扫过他们两人。 薛纪良赶紧起身三两步疾步走向席澍清,边说:“席老师,早上好!” 席澍清:“嗯,早上好。” 薛纪良走上讲台,轻笑,先做了个自我介绍,“老师,我叫薛纪良,是这个班的学委。”紧接着又说:“我来帮你打开投影吧。” 席澍清:“嗯,好。” 接着席澍清侧开身,薛纪良上前熟练的操作起来,席澍清在一旁专注地看着他的动作。 投影屏缓缓的落下。 喻熹坐在原位上,抬手看时间,八点零七分。 薛纪良:“搞定啦!” “好,谢谢你。”席澍清噙着一抹礼貌的笑意,看着薛纪良说道。 薛纪良也一笑,“老师客气了,如果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就先回座位啦。” 席澍清颔首,“嗯。” 薛纪良转身回到喻熹旁边,坐下。 席澍清插好U盘,打开文件夹里的PPT,点开第一页。 八点十分,一切的准备工作就绪,就等学生来上课了。 此时教室里还是只有他们三个人。 三人一时静默无言。 喻熹和薛纪良两人都打开书,拿起笔,准备翻看。 他们的动作让席澍清侧目,他突然缓步走下讲台,走向他们所在的位置。 席澍清停步,站在桌旁,垂眸看着桌上的书,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拿到教材的?” 薛纪良连忙回答:“昨天晚上才发的书。” “昨天晚上...”席澍清凝眸重复,又问:“教材拿到后有没有看过?” 他稍微停顿,眸色凛然,突然抬手翻了翻薛纪良的书。书上前几页有几处用黑笔勾画的痕迹。他看着他们俩,“第一章的导论部分都预习了吗?” 薛纪良眉轻颦,很诚实,“这第一章 的内容太多了,我还没看完。” 整本书三百页挂点零头,导论部分就占了六分之一。 席澍清没说话,注视着喻熹,“你呢?” 喻熹闻声抬头,跟他对视。 少年挠了挠后脑勺,神色略显赧然,一双眼眸清亮干净,他说:“席老师,导论部分我看完了,但是......没怎么看懂。” 席澍清收回视线,淡淡地开口:“放宽心,初学者第一次读民法教材读不懂是很正常的。要是都能一读就懂,那还有必要来上课吗。” 他咬词吐字轻缓,声音像春日里的柳絮从耳畔旁抚过飘飞。 薛纪良抬头问他:“老师,民法究竟要怎么学?您今天是要把导论部分讲完吗?” “导论部分只用一节课是讲不完的,我这节课会讲民法的具体学习方法,你可以重点关注。”席澍清回答,又问道:“你们上学期都开了哪几门专业课?” 薛纪良的嗓子不合时宜的有点痒,他轻咳了一声,喻熹正好开口抢答,“开了法理学、法社会学和法律逻辑学三门课。” 席澍清沉吟,“嗯,我知道了。” 教室里陆陆续续有同学进来了。 席澍清转身向讲台上走去,走了两步,突然顿住,他转过身,看着喻熹,轻启唇,“你叫什么?” 金灿灿的晨光透过窗户,在玻璃上形成一圈七彩的光晕。 少年正在这光晕底下,他的嘴角微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喻熹。比喻的喻,晨光熹微的熹。” 席澍清颔首静默,似在思考回忆着什么。而后他不再多言,三两步走上讲台。 三三两两的又到了不少同学,喻熹往后望去,大概来了一半的人。 正看着,王铭来了,他坐到了薛纪良的身后。 大学的课堂到课情况一般是这样的,不出意外大多数人都是踩点,上课前的最后五分钟往往能涌入至少一半的人。 法学院中像刑法、民法这类应用法学科目的师资相对而言比较充足。为了保证课堂质量,一般是小班授课。 他们班共有五十人。脚步声,私语声,书页、桌椅的摩擦声混杂在一起,整个教室开始变得嘈杂。 雷嬷嬷也到教室了,她站在进门处的第一排,拿着花名册,在离上课还有两分钟的时候,开始点名。 席澍清在讲台上低头翻看着书,配合教工辅导员的工作,一言不发。 周镜钟还没来。这哥们儿昨天跟陈茵茵视频,对方一说开学第一晚睡学校的床不习惯,有点失眠,他就陪着她聊了半宿。 薛纪良和喻熹的心都揪起来了,开学第一节 课,还不来,这不是找扎吗。 还好周镜钟在花名册上的位置靠后。 “周镜钟。”雷嬷嬷的尖嗓点到他了。 “到!到到到!!!”周镜钟大声答道,前脚刚踏进教室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心中一颤,连忙边大喊边把右脚带进来。 席澍清被惊动了般,转头,看向周镜钟,旋即又把视线移回到书上。 雷嬷嬷皱眉,斜晲了他一眼,带着警告的意味,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接着点下一个人。 周镜钟往后走,找了个第五排的空位就赶紧拉下椅板坐下。 薛纪良和喻熹对视了一眼,意思是,好险。 剩下几个人,不一会儿就点完了。 “无人缺勤,不错,上课吧。”雷嬷嬷很满意这个到勤情况,扬声说道。她看向席澍清,双方都向对方点头。打完招呼,信息交流完毕,雷嬷嬷扭着出了教室。 席澍清身姿挺拔,他沉声清了清嗓子,“同学们,欢迎来到《民法总论》的课堂,现在开始上课。” 祝小可爱们看文愉快鸭~ 第14章 啊? 有点干货,不感兴趣的可忽略~ “我是本学期负责给你们讲授该门课程的讲师,席澍清。”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眉眼柔和。 没有自带扩音器,也没有使用讲台上搁着的麦,依然声音清亮,中气十足。 席澍清腰杆笔直,扫视着台下的少年们。 全班同学的眼睛都向这一抹白聚焦,看清了他的全貌。 底下有几个女同学开始窃窃私语,“啊啊啊,这老师好帅呀!!!” “名字也好听啊......” “妈呀,我的小心脏,颜控受不了了......” 确实是帅。 一个人帅不帅要结合整张脸来看。看脸无非是看五官的分布比例和面部骨骼细节。 席澍清有着一张传统的美男脸。他的额头饱满,眼眶深邃,鼻子直挺,鼻头圆润还有点翘,唇薄但弧度柔和。他这张脸的整体轮廓显得既凌厉又温润,有着现代和古典兼容的气质。 若说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是悬崖峭壁上尖锐粗糙、棱角分明的嶙峋野石,那么三四十岁的老男人就是伫立在河流下游沿岸经漫长的岁月冲刷淘洗后变得棱角平滑、泛着光芒的石壁。 从喻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从额头到鼻梁往下到唇瓣直至下颔,形成一条优美起伏连绵的曲线,这线条和谐精致,多看两眼简直是销魂。 这种个人魅力的辐射范围当然不仅仅只是异性。 男同学们也觉得台上的人颇为养眼,小声讨论着,“这老师是新来的吧,以前没听说见过也没见过啊......” 他们猜测着席澍清的年龄,惊叹道,“法学院竟然有这么年轻的老师!” “请同学们保持安静。”席澍清看着底下突然爆发的骚动,从容淡定,面不改色,没有半分慌神紧张的样子,他稍稍提高了音量。“我不喜欢强调课堂纪律,但我今天还是要做一个有且仅有一次的说明。” 骚动平息,嘈杂声戛然而止。 “其一,在课前三分钟内请将手机、平板等电子产品开到静音模式或者直接关机。其二,回答问题时不必站起来。其三,上课时同学之间若确有私下交流之需要的,请务必降低音量。”这都是一些常规的,容易达成共识的注意事项。 他继续说道:“接下来讲解课程成绩评估规则。” “想必你们在座的各位都知道,我院采取形成式教学评估,对于学科成绩,平时分占百分之四十,期末考试卷面分占百分之六十。”席澍清说完这个众所周知的规则后,稍作停顿。 “我要给大家讲清楚的是,我这门课的平时分怎么算。作业占三十分,具体有几次作业待定。下面重点给大家强调考勤。考勤占十分,旷课一次扣两分,无故旷课达五次的,不适用评估规则,无任何商榷的余地,直接挂科。” 他把直接挂科这几个字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是在跟友人谈论我今天早上吃了碗炸酱面一般寻常。 这四个字一落下,教室内鸦雀无声。 太直接了,真狠,众人腹诽。 薛纪良咬着唇扭头看向喻熹,喻熹回看了他一眼后,抬手闭眼捏了捏山根。 原来他这么严厉。 他喜欢先把规矩讲清楚,且说一不二。 席澍清这一次说完后的停顿时间稍长,似是特意留给同学们一定的时间来思考他的话。 半晌他才悠然开口:“大家也不必紧张,我相信同学们作为科班法学生,作为未来的法律人,应该都具有最基本的规则意识。遵守规则,不仅仅是尊重他人,更是尊重自己,我也愿意相信我国法治建设未来的接班人们的自重心都很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同学们拧着的表情也逐渐平复。 “总而言之,我希望我能与大家和谐愉快的度过这个学期。这是我的个人邮箱,大家有需要的可以记下来,以便在课下与我沟通交流。至于交流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民法。请大家放心,适合用邮件回复的问题我都会进行及时的回复。”席澍清走到靠门的一侧,有意识的不遮挡同学们看PPT页面的视线。 许多同学想都没想翻开书的第一页拿笔刷刷的就开始抄记,薛纪良打开手机对照着PPT编辑邮箱名,发送到了班群里并@全体成员,这是他作为学委的日常工作之一。 喻熹看着薛纪良的动作,没动笔写,也没拿起自己的手机看看。 他拿着笔晃动、转着把玩,并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对这个已知的邮箱毫无表示。 待到同学们记录的动作差不多收尾了,席澍清重返讲台,但他没有马上开始讲课,他先向后看了看屏幕,随后看向喻熹。 强光直照进窗内,太亮了,投影屏上的字的可视效果已大打折扣。 他对着喻熹说:“喻熹,你帮我把靠近你的那一扇窗的窗帘全部拉上好吗,谢谢。” 语气温和,平易近人。与刚刚的厉色严肃相比截然不同。 喻熹恍然,“咯噔”一声放下笔,这一声清脆响亮,引得班上的同学们纷纷侧目。 他起身唰唰唰的把窗帘拉拢,动作麻利。 前排空间的亮度瞬间黯淡了许多。 直到重回座位坐好,他才抬了抬眼皮,眸光闪动。 “这老师的记忆力不错啊。”薛纪良凑过来小声咬字。现在高校里的很多老师,半点都不走心,一学期把课上完了都很可能无法顺利的叫出一个自己教的学生的完整姓名。因此他才会作此感叹。 “嗯。”他记住他的名字了,他刚刚叫他了。 席澍清看着喻熹坐下,小插曲完成,才缓缓开口:“同学们,能不能用你们朴素的法学价值观告诉我,什么是民法?民法有什么用?” 过了好一会儿,寂静的教室里才有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席澍清不言,三分钟后,他做了个手势,抽点他面前的一排同学,“这一排,你们四个同学依次回答。” 第一个同学神色犹豫:“额,我觉得...民法就是管老百姓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法律规范。” 第二个同学皱眉:“民法跟刑法不同,它是一种私法。” 第三个同学的语气最为肯定:“我认为民法是用来解决民事纠纷的,它是一种能保护我们的各项民事权利的法律规范。” 第四个同学琢磨了一下前三个同学的答案,思考的时间最充足但非常紧张,还带着点颤音的答道:“民法是部门法,是法律的一个类别,它的作用是调整、规范民事活动。” 席澍清饶有兴趣的听他们四个人都回答完,他没有先一一的点评他们各自的答案,而先是做了一个整体的评价:“不错,你们都对法律是什么有最基本的感知能力,理解能力也尚好,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 他说完这句话后,那四位同学有的呼出一口长气,有的轻拍胸口,有的放松了坐姿。 席澍清看着讲台下的这四个同学像是圆满的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似的表情,嘴角的笑容更深了,觉得有趣。 “第一位同学呢,最接地气,说出了自己对民法最直接的感受;第二位同学采取了比较的方式点出了民法的性质,理解得最深刻,但下次要注意把问题回答完整;第三位同学从民事权利出发,理解和总结的能力很好;第四位同学是从分类的角度来谈民法是什么这个问题的,会用法言法语,逻辑最清晰,不错,希望你以后能多主动的回答问题,大胆的表达自己的看法,多多锻炼紧张感才能被克服。” 他没有选择敷衍,而是针对不同的答案一一的做了精准的点评,扬抑结合,很好的照顾了每个回答者的感受。 “民法是什么,是我们民法学人对民法的最初之问也是终极之问。这个问题呢,就像哈姆雷特一样,每个人对他的理解都会有所不同。本科阶段的法学教育是一种普法教育,所以这个问题在本科学习阶段,它就需要有一个定论,一个用于学习参考的标准。” “既然谈到标准,那我就要来谈谈民法的学习方法。我们科班的法学生应当遵循从抽象到具体、从一般到特殊的学习方法,要按照法条的结构顺序来进行学习,现行的法律法规就是我们的学习标准。” 席澍清展示着他带来的那本红色的册子,边说道:“大家可以看看我手上的这本法条,法条是我们法学人最重要的学习工具之一,这俗话说法条就是金条,足以可见法条的重要程度。我的这门课对应的法条是《民法总则》,我要求人手一本法条,从下节课起,每节课来都必须带着。” “你们手上的教材是我选的,这是一本适宜用于入门学习的基础教材,我要求你们在每节课课前都要进行预习,具体需要预习的内容我每节课快下课时都会提前告知。” “民法是一套概念、原则、制度和理论的体系,要想高效全面的进行学习,就必须将法条和教材结合起来使用。” “好了,遵照这个学习方法,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什么是民法?你们手中的教材用了六分之一的篇幅,从语源、表现、特征、分类、内容、性质等等各个不同的层次和角度来回答这个问题,可谓是长篇大论。但你们知道我们的立法者有多机智吗?”沉声说到这里,席澍清忽然勾唇轻笑。 “我们的法条只用一句话就回答了这个问题,这句话几乎囊括了我们民法所有的内容。” 同学们都开始好奇,哪句话,什么话。真是吊足了胃口。 然而席澍清顿住,似在让同学们猜。 在课堂上老师如果突然停下来不说话,学生们的第一反一般是看向老师的脸。 然而席澍清的脸色很温和,并没什么不寻常啊。 他低头看着书,片刻后,忽然出声:“喻熹。” 喻熹是二般里的成员,他正趁着停顿的功夫拧眉思考消化着他前面所讲的干货,突然听到席澍清叫自己,他看向他,有点懵,小眼神儿迷茫。 他下意识的发出喉音,“啊?” 小喻的内心OS:叫我干嘛鸭!!!怎么辣么多事!!! 席老师:谁让你把名字告诉我的...... 小喻(诡辩):是你让我告诉你的 席老师:......你可以不说啊 第15章 学院派。 全班同学的目光再次向喻熹投去。 薛纪良偏头看着身旁的人,他也不明白难道是发生什么了吗,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你把教材第十三页倒数第二段里的法条读一遍。” “喔,好。”喻熹回神,嘟囔着。 班上的同学们也回神,纷纷将教材翻到席澍清刚刚说到的位置,看着那个法律条文。 “《民法总则》第二条规定,民法调整平等主体的自然人、法人和非法人组织之间的人身关系和财产关系。” 少年的普通话标准,字正腔圆,他凝神读完法律条文,声音清脆,没有紧张感,不呆板也不沉闷。 原来这句话就是答案。 最后一个字的字音落下,良久,席澍清才淡淡地开口:“你下节课把这四十一个字背给我听。” “好。”少年不着痕迹的瘪了瘪嘴,应下了。 薛纪良勾起食指扶了扶眼镜框,轻咳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好像摸透了这老师上课的风格了。 “《民总》第二条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和抽象性,它直接告诉了我们民法的调整对象和调整内容,那么我们先据此来给民法下个定论。民法是什么?民法是调整平等主体的自然人、法人和非法人组织之间的人身关系和财产关系的法律规范的总称。” “就这一句话,它将贯穿我们学习民法的始终。民法讲究内容框架和基本知识点的逻辑条理。民法从哪开始学?就是从学习理解这句话开始。” “民法作为万法之母,其包罗万象,体系庞杂,自学者别说是想学懂学精,连最基本的入门都难。所以请大家放心,我会带领大家入门。想要入门就先要建立框架,而框架可以由《民总》第二条展开搭建,因此,第二条中的每一个词我都会单独把它们拎出来给大家从概念到制度详细的进行讲解。” “同学们可以抬头看看我身后的思维导图......” 席澍清不疾不徐的讲解着,他有着学院派的作风,理论功底深厚,遣词造句斟酌考究,言语间无不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息。 他站在那三尺讲桌之后,这里没有民商事实务中的爱恨纠葛,没有金钱权利的拼抢厮杀,没有追名逐利的尔虞我诈,这里的一室青年,他们不为利来不为利往,他们懵懵懂懂,稚气仍存,他们在同一个时间聚集在这里,只为来学习,来听他传道受业解惑。 此刻,他只是个纯粹的法学讲师,只是个单纯的知识传授者。 席澍清望着台下的学生们对于他每句话话音落下后所做出的微表情、小动作等等的反应,玩味,他觉得有点新鲜。 像苍鹰寻找到了新的小猎物的那种新鲜感。 “今天这节课我所讲授的内容可能大多数同学都会觉得枯燥和抽象,觉得自己还不能准确清晰的理解某个具体的概念,请大家不必忧心,这节课我们的任务是筑基搭框架,而不是添砖加瓦砌墙。学习就像盖房子,它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从下节课起,我将会根据每节课安排的学习内容,导入相关的真实案例,采用案例教学的方式,分析个案,将抽象变为具体,以便能让大家更好的理解审判实务中法律条文的适用和司法制度的运行。”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请大家回去以后把导论部分再读一遍,重点阅读民法的基本原则。下课。” 这一节大课一个半小时,说短也不短。 有人这样通俗的理解爱因斯坦提出的相对论:假如你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或者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就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反之,则会觉得如坐针毡、分秒难熬。 席澍清的声音至少在他的耳边萦绕了一个半小时,尽管他今天讲的都是理论知识,但喻熹没走神,也没有使上自己那股想学就学两下不想学就先放一边去的随意劲。他跟随着席澍清的思路和逻辑,全神贯注、认认真真地听满了这节课,还破天荒的动笔做了不少笔记。 他觉得这节课的时间过得挺快的。 席澍清的尾音一收,教室里的少年们暂时就解放了,嘈杂声四起,都匆匆收拾东西离开教室。 有几个大胆一点的女生上前将席澍清围住,向他请教上课没听懂的问题。 喻熹看到后剑眉紧皱。 他的表情正巧被收拾书包的薛纪良瞟到了,薛纪良以为他是因为席澍清课上讲的内容太多了没听懂而发愁。 “没听懂?没事儿,席老师讲的干货是很多,可能很难消化,但我应该是基本上都听懂了,我回去给你讲。” 薛纪良是误会了,喻熹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他也解释不清楚自己难以言表的情绪。只好挤出一个笑容,淡淡地应了他的好意“嗯,好啊。” “不对,你不是做笔记了吗?回去先看看笔记,实在是不懂的我如果懂再给你讲。”薛纪良边说边从第二排的桌椅间穿过,喻熹跟在他的后面走。 讲台前和第一排的过道都被那群女生堵住了。 喻熹又皱起眉,没听清薛纪良说的话。 “老师,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一个声音甜美的女同学问道。 喻熹顿住,低头佯装整理抚平教材书页右上角的褶皱。 “抱歉啊,我没有使用微信的习惯,还有什么问题你们都可以直接给我发邮件,我都会看的。”席澍清的面庞还是那么的温和,但他的声音淡漠。 喻熹听完后快步跟上薛纪良。他在想,都什么时代了,不习惯用微信,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没准只是托词。 “想什么呢?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担心课没听懂啊,啧啧,这要当班长的人,就是不一样哈。”薛纪良推了一下喻熹。 “上午没课了吧?去哪儿?”喻熹没接他的话,反问道。 薛纪良:“嗯,没课了,去新华书店买法条,然后去我家吃饭。” 喻熹停步,愕然,“啊?你家?” “啊什么啊,这可是我妈的命令,指明了要我带你回家一起吃餐饭。”薛纪良扯了喻熹一把,示意他别愣着快走,又接着道:“对了,我妈很喜欢你们家那边的特产,就是有点不太会做,她正好想问问你怎么做才能保证风味地道。” “你们家没请做饭的阿姨吗?阿姨总会弄吧?”喻熹想了想,问道。 “阿姨只来做做卫生,不做饭。我妈喜欢下厨,没有特殊情况都是她亲自下厨做饭,相信我,她厨艺很好的哈哈。”薛纪良得意的说道。 “好吧,去去去。”喻熹再推脱就真是不给面子了。 反正也是专程跑了一趟,他们去书店干脆把这学期需要用的《民法总则》、《刑法》和《宪法》都一起买了。两人抱着法条走出书店就看到薛家的司机已经到了,正靠边停车等待,准备带他们回薛家。 薛父是本省知名的地产商,薛家的欧式豪宅所在的高档别墅区就是由薛氏控股的地产公司开发的,该区依山傍水,湖泊错落,环境宜人,风水极佳。附近还有一片沼泽和森林,堪比天然氧吧。即便是远离市中心,也是寸土寸金。 从一个人的身上往往可以窥见他原生家庭的模样。 薛父虽已是功成名就,家财万贯,但对小辈非常宽和,嘴里时不时蹦出几句网络流行用语,一笑像个弥勒佛,半点架子都没端。 薛母从前是个中学教师,嫁给薛父后专心做贤内助,其保养得当,略显富态但不做作。二人经历大风大浪,也算是患难夫妻,携手多年,伉俪情深。喻熹与他们相处起来很舒服自然,并没有因为阶级或家庭财力的差异,而让自己的自尊心瞎作祟。 他根据自己的印象教薛母怎么做他家乡的土特产,引得薛母一阵感叹,直道他细心,说谁以后要是嫁给他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喻熹腼腆的笑着,不语。 这顿饭吃得很是舒心,饭后薛纪良领着喻熹简单的参观了一下别墅内外,二人稍作休息,就准备出发回学校去上下午的课了。 他们一学期只需要去上三十二节席澍清的课,但席澍清可不止上三十二节课,他带了两个班,下午还有一节课。 下午第一节 课,他面对屏幕讲着讲着转身,突然看到了自己的一个熟人坐在后排,正一脸认真的听他上课。 是他在东京读硕士时比他小两届的师妹,夏锦妍,现在是F大法学院的教授,主讲课程刑法。 他冲她笑了笑,然后继续上课。 夏锦妍硕士毕业后就没有接着读博了,她回国就直接加入了法学教师的队伍,最初在F大法律系当助教,后来她一步步晋升,顺便考博,前几年才在职把博士学位攻读下来,当上了教授。 她望着讲台上自己曾经的师兄,感慨良多。时过境迁,大学本科教育早已不再是精英教育,它发展成为了全民教育、大众教育,甚至大有被纳入义务教育范围的趋势。 这种发展和变化也意味着高等教育这一行需要在短时间内注入大量的师资和科研人才。为了快速解决供需矛盾,只有不断的降低行业的准入标准,鱼目混珠。这也不出意外的导致了高校的教师队伍良莠不齐,水平不一。 随便拿个博士学位就可以当上教授,甚至只拿个硕士学位就可以当讲师,可谓是注水非常严重。 不夸张的说,现在高校里的很多老师,一节小课五十分钟,他们通常用三十分钟吹嘘着自己多么多么成功的、不可复制的人生经历,十分钟嘲讽学生不经世事、无知幼稚、毫无社会经验,五分钟演示愤青之举、宣扬自己“标新立异”的三观,至于剩下的五分钟,点点名、敲几下键盘编辑几个字,这一节课就被这么敷衍过去了。 学生接受了他们传递的信息,还通常觉得他们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觉得自己又见了多大的一个世面,知晓了一些多么惊世骇俗的观点。他们不曾好好思考,若是只想积累社会经验,何必走进这象牙塔?直接到社会上去摸爬打滚不是更行之有效吗。他们也很难领悟到,实际上一节课下来,时间悄然而逝,自己则是半点有用的知识都没学到。 像席澍清这样,从头到尾都认认真真,没有一句废话,句句都在讲干货的法学教育从业者,真的不多。 他这样的作风,不仅源于他的品行,更源于他心无挂碍。他根本不是为了讲而讲,也不是为了生计或是养家糊口来讲课。 她看得出,他身上有一种强大、自由的力量。 因为席老师难求,所以修行还得靠个人呐。 第16章 母亲和对象同时落水怎么办? 喻熹和薛纪良回到寝室拿刑法教材,看到周镜钟这哥们儿睡得正香。 喻熹拿衣架敲了敲他的床头,铁丝和铁床撞击,锵锵锵的声音很是刺耳。结果周镜钟只是翻了个身,又接着睡了。 薛纪良无奈,“醒醒,醒醒,雷嬷嬷来啦!!!” 床上的人依然毫无反应。 喻熹放了个大招,“大哥!!!你家茵茵来啦!!!” “嗯......啊,啥!!!”周镜钟像诈尸了,一下子坐起来。 薛纪良目睹了他的反应后大笑,“哈哈哈哎呦我说老周啊,你他妈迟早有一天会栽在女人手里。” 周镜钟揉着眼睛说道:“滚犊子,这辈子我栽在茵茵手里我乐意,咋嘚,你不乐意?你这单身狗懂个屁!” “你......”薛纪良撩起袖子,鞋都没脱就往他的床上爬。 “诶诶诶,二位大哥,大哥们,你们看看都几点了,快下来吧,要去上课了。”喻熹指着自己的手表道。 薛纪良爬到一半,一听这话,怂了,跳下来,自言自语一般:“哼,有空再收拾你!” 周镜钟清醒了,也接着下床:“小公子放狠话了,哎呀妈我真怕呢哈哈哈。” “我看看在哪个教室上课。”薛纪良没跟他贫了,打开课表,边看边念出来,“刑法总则,法教403,夏锦妍教授......” 周镜钟穿上鞋,“听名字,女的?” 薛纪良收起手机,凝神回忆,“对,但还没见过,只是之前在官网上看过她的简介,我记得她好像也很年轻,至于长什么样嘛,不记得了。” “教刑法的女教授,啧啧,恐怕是个狠角色......”喻熹感叹。 薛纪良做了个复杂的表情,有点惊恐又好像还带点嫌弃,“对,她就是传说中的那种生物。” “哪种?” “女博士!” “......” 然而等他们到教室见到这位女博士的后,发现跟他们先前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夏锦妍看起来也就像是刚刚三十出头吧,齐肩的金棕色卷发,长了张娃娃脸,还带点婴儿肥,穿着打扮走的是甜美可人的风格。身材也很娇小,搞得像个洋娃娃。 她跟前排的同学正聊得开心,声音也有种淘气感,还时不时捂嘴一笑,不细看完全就像是跟他们同龄的女大学生。 喻熹边看着边说:“呃,怎么感觉看起来很好相处?” 薛纪良也盯着她看,琢磨着:“应该......是吧,她真的是博士吗?奇怪,竟然没有女博士的style......” 喻熹不禁一笑,问道:“究竟是谁,让你对女博士产生了如此深的偏见?” 薛纪良收回目光,没做正面的回答,“好吧,她可能是个例外的例外。” 周镜钟看了看,转过头,摇头边说:“这打扮,像我家楼底下那小妹妹,这类型可不是我的菜。” 王铭早就到教室了,他单独坐在他们三人的前一排,也扭过头小声的跟他们三人说道:“这个老师看起来应该不会为难学生,刑法拿高分有戏。” 跟他们四个人的想法差不多,班上的同学们对夏锦妍的第一印象几乎都很好。女生觉得她温柔亲切,男生觉得她娇小可爱。 夏锦妍说话吐词清晰,而且她的声线很俏皮,让人一听就觉得这个人古灵精怪,充满活力。 夏锦妍:“同学们,我个人一直认为,刑法课是我们法学专业所有的课程里面最有趣的一门。” 全班同学:“嘁......” 哪个老师不是这样说的?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嘛,来,我先问问你们,你男朋友或女朋友,就是你还没领结婚证的对象和你妈妈同时意外地掉进湖里,以你的能力只能选择救一个人,你该救谁?在座的有对象的都扪心自问啊。” 还没等她的话说完,班上就炸开了锅,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这不就是那个世纪难题之一嘛,跟刑法有什么关系? 喻熹和薛纪良故作严肃,王铭也转过身,他们一齐盯着周镜钟,问他:“说,你救谁?” 这回轮到周镜钟挠头犯难了,一边是爱得死去活来的未来的媳妇儿,一边是生养自己的亲妈,这个问题对他来说确实是太难了。 他摊开书,“呵呵”一声干笑,把头埋进书里,拒绝作答。 夏锦妍站在讲台上但笑不语,也不着急,让同学们讨论,过了好几分钟后她才清清嗓子开口:“好了好了,都停一停,大家都觉得我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跟我们的刑法课不沾边是吧?那我现在就站在刑法的角度告诉你们这个世纪难题的答案。没错,这个问题刑法还真能告诉我们答案。特别是男生,都给我听好了啊,没准哪天真能用上。” 真的假的?这问题怎么用刑法学的知识来解答? 全班同学噤声,都竖起了耳朵,一时间教室里掉针可闻。 “救谁?我们的刑法在理论上认为,救母亲是法定义务,而救女朋友或男朋友只是一种道德义务。也就是说,你可以选择不去救你的对象,但你不能选择对你的母亲见死不救。对于陷入危难状态的母亲,你明明有能力救而不去救,就构成不作为的犯罪。至于定个什么罪名,理论上这种情况应该定不作为的故意杀人罪。” “犯罪,故意杀人罪啊同学们,这些个词是什么概念,大家怎么也都算是学了半年法学了,应该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吧。” 她说完后班上又炸开了锅,一波更为激烈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不是吧,这竟然是犯罪?!” “不会吧,这也算故意杀人?” “终极答案,get到了,以后就跟我女朋友这么说......” “什么是不作为啊?” “理论上构成故意杀人罪?实务中法院应该不会这样判吧,我有点怀疑......” “妈的,现在知道游泳这个技能有多重要了吧!” ...... 喻熹轻推了一把周镜钟,“听到没,要选择救你妈妈。” 某情种眉头紧锁:“但这事儿我还是好纠结啊......” 薛纪良憋着笑问道:“诶,话说你家茵茵会不会游泳啊,看你这表情应该是不会啰,你得让她学会啊!” “停停停同学们,别影响到隔壁班上课。”夏锦妍听着声音越来越大,边说边摆摆手示意同学们停下。“我相信,关于这个选择题大家肯定还有很多疑问,比如说什么是对父母的作为义务,什么是不作为,故意杀人罪的犯罪构成等等的这些问题,同学们先不着急,这都是我们的刑法课需要学习的内容,我后面还会给大家细讲。” 她又问道:“通过我刚刚举的例子,你们对刑法都有点感觉了吧?有意思吧?” 大部分同学不吱声了,有个喜欢搞事情的男同学开玩笑般的大声嚷嚷了一句:“老师,还是没感觉啊!” “没感觉?没事,不着急,当你们接触到更多的案例,比如说想杀张三总能把李四给杀了;给妻子投毒结果把儿子给毒死了;把面粉当毒品卖了,而且还真就卖出了毒品的价格;某黑社会组织内讧,小弟实名举报大哥。这些,有意思吧?” 夏锦妍看着台下的同学们都开始憋着笑意,开始有了一定兴致的表情,慢慢的接着说道:“不急,还有呢,再比如说想玩个女人看背影留长穿发花睡衣,扑上去一看,竟然是个男的;甲天天在家扎小人诅咒邻居乙,没几天乙竟然真的死了;想法设法的给干部送礼行贿吧结果还送错了人;抢到大妈的金项链后发现是假的又骂骂咧咧地扔回她脸上......” 同学们的脸终于绷不住了,“还有这样的奇葩呢?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啊,太奇葩了吧......” “嗯,没错,就是有,在我们刑法里这都还不算奇葩呢。”夏锦妍轻笑一声,又说道,“怎么样,这下都有兴趣有感觉了吧?以上给同学们说的小案例我以后都会详细的给大家讲解,事实上,我们刑法的有趣和难点就都同时集中在这些奇葩的案例上......” 喻熹向后看了看,发现班上的同学们都抬头专心的听着夏锦妍讲课,显然是被她所讲的内容深深地吸引了。 这老师以通俗的案例为切入点,激起同学们的兴致,可谓是很懂初学者的心理。她上课就像是邻家大姐姐在跟你聊家常,完全没压力。 喻熹对她上课的方式也颇有好感,一节课下来,他觉得这老师还不错。 接下来的一天里,他们又见到了其他两个专业课的老师,那两位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一个是典型的更年期妇女,一个是上了年纪的白发古板老学究,两人讲课的声音都像已故之人的心电图,从头到尾一条直线,巧的又是教理论类的课程,秒秒钟就讲得学生们都哈欠连天、昏昏欲睡。 周二傍晚喻熹拿着他花了几个小时写好的演讲稿,在小树林里读熟、背诵,模拟练习五分钟的竞选演讲。 这片小树林位于法学院的教学楼和办公楼之间,面积还不小,共三条林荫小道,走这三条林荫小道中的任何一条,都不需要绕远路就可以直接穿梭于两栋楼之间,因此是来去的最佳选择。 法学院在F大的东南一隅,跟一些大热门的学院比如软件工程学院、网络信息工程学院、建筑学院等等的学院所处的位置相比,算是比较偏僻的。 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例如这片小树林,除了法学院的师生,几乎没有其他院系的师生会过来走动。这里幽静、人烟稀少,种植的无一例外都是观赏性的小树木,采光也好。夹着林荫道种着不少杏树,春天一到,鸟语花香,林子里错落放置着成套的圆形大理石石桌椅,是高声朗读、背书的绝佳地点。 当然,这样的地方同时也免不了会成为小情侣的幽会地,特别是在傍晚,将黑不黑时,伴着夕阳的余晖,到处都是一对一对的。 喻熹好半天才找到了林荫道旁的一张空桌,他盘腿坐在石凳上,心想特么的那些在林子里的小情侣竟然也不嫌另一对离自己太近了太膈应人了,果然是他们的世界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卿卿我我的太投入,旧闻而不知其味。 他左手拿着讲稿,右手拿着笔,先仔细地通读了几遍,时不时拿笔删改或添加几句,读到忘我时还配合着相应的手势,由于是坐着,看起来又颇为滑稽。 他读完第四遍,确定了手中的稿件为最终版本,任务完成了一半,于是长舒了一口气。 喻熹双眼眯合,仰起脖子,扭了扭。 一睁眼,瞥见一对“璧人”正往他的方向走来,十步以内必到他的跟前。 这一晃就看清了来人的脸,他装作没看见,伸手捏着后颈,继续舒缓颈椎。 他不自觉地蹙眉,眸光深处晦暗不明。 好像等级低了不能回复,谢谢小阔爱们的厚爱!!!鞠躬 第17章 少年感。 来人是席澍清和夏锦妍。 喻熹手上的动作不停,他不动声色的用余光又扫巡了几眼。 他们两人各拿着一只网球拍,看夏锦妍脸上的潮红还没退完,看样子是刚打完网球不久。 两人朝这个方向过来,应该是准备回办公楼。 席澍清的面色还是那般从容淡雅,他身穿白灰色的网球POLO衫和同色的九分休闲裤,搭着双黑白相间的板鞋。 这还是喻熹第一次看见他穿运动休闲装,他这一身并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吸睛元素,但就因为有颜有身材,竟把一身单调的运动装穿出了简约雅致的时尚感。 夏锦妍穿着一身白色的无袖连衣百褶超短裙,这裙装很好的展示了她凹凸起伏的身材,她一手拿着球拍,一手挽着席澍清的胳膊。 席澍清就着她的步伐,小步迈腿,面带微笑,显然是神情愉悦。两人边走边低声地交谈着,夏锦妍时不时娇笑一声,不时又面露嗔怪之相。 这一扫,真是不得了。以他们的速度,十步至少也需要十几秒,这十几秒足够让喻熹的脑海一阵波涛汹涌了。 他们俩也挨得太近了吧,夏锦妍整个人都快挂到席澍清的身上去了,这亲密的姿态,这亲密无间的样子,难不成他们是情侣,或者是夫妻? 先不管是不是,这个夏锦妍,这裙子也太短了吧,在学校里公然穿成个这样子,她这肯定已经违反教师着装规定了! 如果不是...... 对了,夏锦妍是女博士,她很可能就是嫁不出去的大龄剩女,现在物色到了一个优质的目标对象,所以就迫不及待的、一个劲的往人家身上贴。 她一个女老师,更要注意风化,挽着男同事是几个意思?大庭广众之下,这行为也太不检点了! 喻熹还是保持盘腿坐着的姿势,他知道自己的坐姿并不文雅,但他还是选择低头看着稿纸,按兵不动。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不敢轻举妄动。 “喻熹。”席澍清看着他,停步,轻声叫他。 夏锦妍也随之停下,循声望向他。她还是保持着那个显得很亲昵的动作,挽着席澍清的胳膊,没有放开的意思。 喻熹似是突然被惊扰到了一般,立马放下腿,站起来,并拢腿,站得笔直,像搞小动作被老师逮个正着的小学生。 他脆声喊道:“席老师好!夏老师好!”就差敬个礼了。 夏锦妍被他一连串的动作逗笑了,但她显然没记住他的名字或者说不认识他,她只是含笑应了声,“嗯,好!” 席澍清也一笑,露出皓齿,他问:“在看什么?” 喻熹正看着他的笑容,有点呆,听到他的问话后慌忙回神,“喔,竞选班长的演讲稿。” 席澍清的笑意更深了,“喔?你要竞选班长?” 喻熹点了点头“嗯”,而后眸中一亮,又道:“正好,席老师现在有时间么?您能帮我看看我这讲稿这样写行么?” 席澍清先把球拍放到喻熹身旁的圆桌上,再接过那张A4的纸。他大致扫了一眼,是打印版,但是有多处圈点勾画增删改的痕迹,整张纸看起来有点凌乱还有点皱。 他微微皱眉,把稿纸递给夏锦妍,开口说道:“阿妍,你来帮他看看。” 喻熹站在一旁,他双手的手指反复蜷曲又张开,指尖在他的掌心来回划过了几遍。他用舌头扫过自己的一排牙龈,不作声。 他差点忘了,这个男人是个很严谨很讲究,做事一丝不苟的人,他肯定忍受不了这么一张东涂西画的演讲稿。 阿妍?竟然叫得这么亲切,烦人。 “好!”夏锦妍声音轻快,她松开席澍清的胳膊,也把球拍放到圆桌上,接过他递过来的稿纸。 席澍清看到少年的唇瓣动了动,慢慢地开口对他道,“你们夏老师拥有非常丰富的一线教学经验,她跟很多本科生常年都保持着密切的沟通交流,在竞选班委的这件事情上,我相信她能提供给你的有效信息会比我多得多。” 嘁,就是嫌弃,就是不想看,还找借口。 喻熹没接话,他心中不忿,同时又有点懊恼。 早知道就不改得乱七八糟的了。 席澍清看着少年微微翘起的唇瓣,他接着说:“再者,坦白地讲,在我的学生生涯中,我真没当过班长。” “是呐,你们席老师一向低调,他可不喜欢领导型的职务。哎呀呀,竞选班长嘛,我有经验啊,我来帮你好好看看!”夏锦妍接过席澍清的话,她径直走到喻熹刚刚坐的石凳旁,坐下,“你过来听着!” 喻熹走到夏锦妍身旁,低头看着他那张演讲稿。 这画面有点像在教师办公室里,犯了错的学生站在班主任身旁垂头听训。 夏锦妍把他所写的内容逐字逐句的念出来,挨句点评。 “你看,你说你的性格活泼积极,外向开朗,我真没看出来啊,你从刚刚到现在都没笑过,这跟你写的严重不符,但这句话要留着,竞选那天你可要全程面带笑容啊......” 席澍清也挑了个石凳,坐下,他阖上眼,用左手的两指按揉着太阳穴,右手把玩网球。他听到夏锦妍的这句话后,睁眼,抿唇轻笑,看着喻熹。 “你这里写得太板了,什么意思呢,这句‘作为班级的领导人,事必躬亲......’这句像是从政府某领导人的述职报告里面抄来的,这句要改......” “还有这里,要稍微加一点内容,比如说,你可以谦虚的表示,要感谢上届班委对班级制度的建设所付出的一切努力......” “把这一小段删了,几乎都是废话......” “结尾处需不需要加一句名言呢,可以用名言来收尾,嗯......我想想啊......” “抱歉,我问一个问题。”席澍清突然开口打断,“喻熹,你们这个班委竞选的演讲限时吗?” 喻熹微愣,不明白限时怎么了,“限时五分钟。” “那不能再加了,甚至还要删不少内容。你的语速大概是一分钟一百八十几个字,五分钟内的演讲应该控制在一千个字以内,而我刚刚看你的讲稿,至少有一千五百字。以你的正常语速,讲不完。”席澍清分析了一个客观的事实,精准、冷静、细到分厘。 “因此,你最好把你讲稿的字数删至八百到一千字。” 喻熹和夏锦妍一起皱了眉。 他自己确实没太注意限时的问题,他写着写着就写了这么多字,没刻意的去数字数,刚刚通读了几遍也没计时,而且他还觉得到时候说得越多才越能体现出自己竞选的诚心。 夏锦妍开口了:“是哈,大意了,这至少还得删一半,不然完全照讲稿讲根本讲不完,还是席老师想得周到!” 她扯了一下正在思考的喻熹,示意他看稿纸,“来,我们再来看看怎么删合适。” “这一段可以删掉......” 喻熹连忙聚精会神的听着她讲。 席澍清的坐姿闲适,他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这孩子确实长得挺好。 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真没多少人能驾驭得了剑眉,因为剑眉太霸道,太具有攻击性了。他留着浓黑的剑眉,恰好能跟他深刻清晰的轮廓相得益彰。他一皱眉,就等于宣告生人勿近,像只冷酷乖张的小野兽,随时准备亮出獠牙和利爪。 他若不皱眉,只是勾唇轻轻一笑,那张骨骼分明的脸庞又会显得清秀、斯文,充满书生意气。 偏偏他又生了一对卧蚕,他一深笑,就像一只无害软萌的小绵羊,所有的冷酷感和侵略感都会在霎时间烟消云散。 此时他身着一件宽松的奶白色连帽卫衣,搭配浅白蓝的破洞牛仔裤,踩着双草绿色的高帮帆布鞋。清爽、纯粹、干净,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洋溢着一种少年感。 夕阳西下,云兴霞蔚,天边的残阳仿似正深情地俯瞰着辽阔的大地。在铺满鹅卵石的林荫小道旁,少年站在正值花期的杏树下,弯腰低头垂眸,表情专注肃穆,他时而郑重地点头,时而青涩地应声“嗯”。 席澍清不动声色,但他的目光在少年的身上反复拂过,流连忘返。 他不是介意他把一张纸涂写得乱七八糟的,他只是想坐下来好好看看这个少年。 实际上,这并不是席澍清第一次这么看着他。 树下的少年此刻无知无觉,这也并不是他第一次对他人流连于自己身上的目光浑然不觉。 “好了,差不多删了有一半了吧,你回去自己再好好整理整理!”夏锦妍认为符合要求了,把稿纸递给喻熹。 “嗯,谢谢夏老师!您真用心!”一码归一码,夏锦妍帮他看演讲稿看得还是挺认真的,提出的一些建议听起来也挺有用,没有敷衍了事。 “你回去整理好了还得把它读熟、背熟,避免紧张怯场,最主要的是要把讲稿的思路记清楚,真正到了台上,是免不了要临场发挥一番的。”夏锦妍起身,快速的跟他交代剩余的注意事项,说完后又问道,“对了,你是哪个班的?” 喻熹回答她, “一班的。” “一班的......你得学学你们班的那个娃娃脸学委,多笑!来,先笑一个,练习练习。” 喻熹无语,只得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一阵清风吹过,杏树金绿金绿的树杈摇曳,枝头的花瓣飘摇,杏花雨落,占尽春风。 有粉白的花瓣飘落在喻熹的肩头,人景相映成画。 杏花的花期很短,花落期的花瓣不如桃花艳丽,不似梨花清冷,白里透粉,粉饰清白,它有种浓淡相宜的美。 残阳即将褪尽,晚间的寒意要慢慢地下来了,这阵风也让夏锦妍打了个寒颤。她抚着胳膊,有点冷。 席澍清看到夏锦妍的动作后起身,很绅士的先开口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跟夏老师先行一步。” 夏锦妍又很自然的挽上席澍清的胳膊,“那我们就先走了哈,加油加油,旗开得胜!” 喻熹轻轻点头,“嗯嗯,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话音落下,席澍清也没着急离开,他抬脚走到喻熹面前。 伸手,轻轻地抚去喻熹肩头的花瓣。 他淡淡地说:“明天早上八点零五分之前,你到我的办公室来,在507。” 还不等喻熹有所表示,他又道:“不用太早,也别迟到,明早见。” 第18章 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花瓣很轻,在空中毫无方向感的打了几个转,才悄然落地。 席澍清的尾音一收,就拿起球拍带着夏锦妍走了。 你到我的办公室来。 这是祈使句,是命令,是要求。 八点零五分,明天第一节 是他的课。也就是要求他上课之前去一趟啰。 去干嘛? 他是想要有更多跟席澍清单独接触的机会,但这也太突然了。 他俩除了刚刚一会儿的功夫,到目前为止只有一节课的近距离接触,他好像没得罪过他吧。 学习上的事?这些事都是由学委跟各科老师直接对接的。 单独检验他上节课的学习成果?难不成是让去他背《民总》第二条?对对对,有可能,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事儿。 喻熹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动,等他自认为心里有点谱了,席澍清和夏锦妍已经走远了。 他看着他们两人逐渐模糊的背影,这两人有着所谓的最萌身高差,此时迎着落日余晖,沿着蜿蜒的鹅卵石小径,娇小的女人挽着高大的男人,女人仰头、男人低头,接耳呢喃,两人亲密无间,像极了傍晚一起归家的恋人。 真是珠联璧合呢。 三条小道,偏偏就选这一条,还偏偏就被自己给碰上了。 不管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突然意识到,他对席澍清真的是所知甚少。 像席澍清这个年纪的男人,别说是已经结婚了,可能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吧。 他现在迫切的想要了解有关于这个男人的一切。 可笑,一切的一切竟都只是始于那一瞥而已。 喻熹一把收拢手掌,攥住手中的那张稿纸。他可没忘他写这玩意儿最主要的目的是什么。 半晌,他把那张可怜的纸揉成一个小纸球握住。 他迈开腿,疾步,不,箭步,冲回寝室。 还真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周镜钟和薛纪良都在,他一开门,他俩都看向带着微喘的他。 他把小纸球随手丢在桌子上。 “回来啦,稿子定了吧?”薛纪良正在把玩着他最近迷上的番剧中的一个人物的手办。 “嗯,我问你个问题。”喻熹深吸了一口气,再沉沉的呼出,他抬腿走向薛纪良。 “嗯?”薛纪良放下手中的小人儿。 “席老师结婚没?不,夏老师结婚没?”声音还是有点急切。 “啊?什么?”薛纪良觉得喻熹这问题问得无缘无故的。 喻熹轻微皱眉,没作声,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唐突了。 “我也不知道啊。”薛纪良转身看着喻熹的表情,“等等,夏老师应该是结婚了,她那天说我笑起来跟她家小宝宝一样。我去,这话说得,我这娃娃脸怎么了,看起来真的很稚嫩吗?” 薛纪良说完后竟拿起块镜子自顾自地照起来了。 “小宝宝,哈哈哈哈哈,这老师,是母爱泛滥了吧。”周镜钟拿着个小哑铃,转过身靠着桌子,边举边说道。 薛纪良边照边说:“哼,我看她就是想说我乳臭未干,我跟你们说,法律这行业,说一个人年少老成那才是褒义。” “这么说夏老师不仅结婚了,而且连孩子都有了?”喻熹抓住重点。 “嗯,她自己说的,肯定就是了。”薛纪良放下镜子,“不是,她结婚没跟你有什么关系么?是,我当时也纳闷,这女博士还真就把自己嫁出去了,还真是例外的例外。你还说我有偏见,你现在是不是也特纳闷哈哈哈。” 喻熹翻了个白眼。这扯到哪去了,说话没重点。 他没接薛纪良的话,而是心跳加速,他问:“那席老师呢?” “这我真不知道,不是,到底怎么了?”薛纪良看着喻熹严肃的表情说道。 “就是啊,到底咋了?我说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周镜钟也看着喻熹。 怎么了?我看上他了。 喻熹心里的小人儿回答。 他调整思绪,慢慢地说:“我刚刚碰到他们俩了,夏老师挽着席老师,看起来特别亲密,该不会......” “等等,那天刑法课下课,我不是去找夏老师问习题的事么,她跟我说她打算布置一个读书笔记的作业,她问我你们席老师布置作业了吗,我说他布置我们回去把教材看几十页。然后夏老师就说,啊,这样啊,那我就暂时不布置读书笔记了,你们要先认真的完成席老师布置的任务哦。” 薛纪良模仿着夏锦妍的腔调,娘里娘气的,引得周镜钟一阵发笑。 “你他娘的别笑!诶,喻熹,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想想,咦呃,夏老师那娇羞的样子,哎,不行,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薛纪良小幅度的摇着头边说道,“没准他俩真是夫妻!同教一个班,还分别教民法跟刑法两大最重要的部门法,哈哈哈,蛮般配哈。” 喻熹仍然皱着眉,不语。 般配,般配你大爷。 “是夫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夏老师多好说话啊,到时候到她面前去展示一番我这硬汉的魅力,我这无边的魅力还感染不了她?就让她去给席老师说说,给咱们打分手下留情。”周镜钟放下哑铃,伸手捋了捋他的寸板头,做了个耍帅的表情,似乎是在表示就这么展示硬汉魅力。 “哎呀妈,老周,你算是开窍了,这主意深得我心。到时候别怂啊,我告诉你,你不去我就把你一脚踹去!”薛纪良觉得这主意可行,他伸出食指指着周镜钟说道。 “说去就去,老子什么时候怂过!”周镜钟怼他。 喻熹听着他们俩的对话,他用双手分别揉着两个太阳穴,慢慢踱步,坐到自己的凳子上。 真他妈头大。 他从没对自己的性取向产生过困惑,但他对席澍清是否已经有家室了这个问题产生了极大的困惑。 受白瑾的影响,他对婚姻关系外的第三者的身份和行为一直都持有轻蔑、不屑,甚至是非常反感、排斥的态度。 如果席澍清已经和他人有着确定的婚姻关系了,那么他绝对不能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一个人已经结婚了的外在标志是什么? 对了,是婚戒。 夏锦妍拿着他讲稿的那只手......对了,她右手的无名指上确实带着一只银环。 至于席澍清......他看的大多是他的穿搭和脸,还真没观察过他的手。他刚刚拂过他肩头的那只手是左手,好像......没带任何的装饰品,但好像又......算了,明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真烦人!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拧眉闭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深思。 眉头越拧越紧,心乱如麻。 周镜钟和薛纪良还在大声的互掐互怼,但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薛纪良吵着吵着发现喻熹这边没半点动作,于是打住,走过来看看。 “嘛呢兄弟,这么安静,原来在冥思苦想呢,禅修么?”他看着喻熹的脸打趣道。 喻熹抿嘴,从鼻孔里舒出长气,他突然睁眼,起身,扯着薛纪良,把薛纪良拉回他的桌前,拿起他桌上的手办,那个二次元的周边玩具,厉色的对着他说:“你以后不准喜欢这种穿超短裙的动漫人物!” 薛纪良先是愣了愣,随即大吼:“你放开我老婆!!!你他妈今天抽的什么风?言情小说看多了吧,这会儿是霸道总裁上身了吗?我爱喜欢啥喜欢啥,我爸都不敢这么命令我!” 薛纪良一把夺过自己心爱的玩具。 周镜钟也愣了,一时没动作,没反应过来。 喻熹的手中一空,一股劲风削过,他这才彻底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失态。 “呃,我的意思是......我是觉得吧,她穿长裙会更好看,你看你这些手办,女性人物不是萝莉就是御姐,就不能有一个淑女型的吗,窈窕淑女,穿着古装那个类型的?”他赶紧笑着放缓语气,胡乱编了一些话圆场。 失态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对,真尴尬。 “大哥,你什么审美?日漫里面有几个穿长裙的角色?不过嘛,原来你好这口啊哈哈哈哈,难怪你入不了这个坑,我跟你讲......” 喻熹看着薛纪良眉眼舒展,全然不介意他刚刚那句话的样子。 还好还好,自我圆场成功。 薛纪良开始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给他科普日漫和手办,喻熹只好顺着台阶下,佯装很感兴趣般的听着,还得时不时点头、应两声。 周镜钟摸着鼻头,更懵了,不知道他俩刚刚唱的是哪一出,这出风波可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但他真是一点都不喜欢二次元的这些东西,于是扬声打断薛纪良:“我说哥几个,你们不饿啊?天都黑了好半天了,要不咱们先吃饭去?你们俩边走边聊?” 薛纪良正在兴头上,他扯着喻熹率先出门,“走走走,吃饭去,我们边走边聊。说到哪了?喔,手办当然有很多都是可以拆的......” 周镜钟看着他俩,他关上门,扯了扯嘴角,有点无语。 等到晚上他们回寝室,各干各的事,互不干扰,喻熹总算是一时得闲,耳边清净了。 他看着那个小纸球,先抛着玩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把他打开,铺开推平。 能怎么办,心血花了,不能白费吧。他打开电脑,重新整理打印了一张演讲稿。 之后他又看看了民法书,背了背那四十一个字。尽管他已经能理解这句话,甚至能倒背如流了。 明天是什么情况,谁知道呢。 睡前他发了个朋友圈,是余光中老先生某本散文集里的一句话。 简单的十三个字。 说是人生无常,却也是人生之常。 这章应该叫《一个人瞎几把乱想》或者《你们说话为什么都没重点?》hhh 抱抱小喻,一个思想包袱超重的娃...... 第19章 我来帮你打领带吧? 这一觉喻熹睡得极不安稳。刚入睡就噩梦连连,到了后半夜才勉强进入深睡眠状态。 翌日早晨,他动了动鼻尖,闻到了一阵诱人的果香,醒了。睡眼惺忪的一看时间,快到七点二十了。他一骨碌爬起来,边问:“薛薛!!!快到七点半了,你怎么没叫我!!!” “薛薛?卧槽,你唤狗啊?!我这不是正准备来叫了吗,你们仨昨晚是一起被下蛊了吗?!” 仨?喻熹下床一环视,发现他竟然是第二个起来的。王铭和周镜钟还在睡。 果香味越来越浓,是百香果。 “你在干嘛呢?”喻熹走向薛纪良。 “弄百香果汁,你们仨等会儿一人喝一杯啊。再不把它们解决掉就又要浪费了。”薛纪良拿勺子挖出果肉,加水加白糖搅动,“我给你们买了早餐,在你们桌上,我早上还去跑了两公里哈哈哈。对了,你赶紧叫他俩起来啊!” “你还怕浪费?今天竟然这么贴心,说,果子是不是已经坏了?你是不是居心叵测,想毒死我们?”喻熹带着笑腔边说,边拍醒王铭。 “我去,狼心狗肺这词简直是为你量身打造的!”薛纪良放下勺子就奔向喻熹,准备揪着他揍一顿。 “学委,矜持!不,君子动口不动手!不不不,我表示感恩,感恩!谢谢您嘞!”喻熹见状火速溜进厕所,锁上,边说边解决着三急里的一急。 薛纪良只好作罢,回去继续弄果汁。 307的日常之一,一大早上起床就开始打打闹闹、揶揄互怼。 等喻熹洗漱穿搭收拾完,周镜钟还没起来。 喻熹边吃着薛纪良带回来的面包,一边大声地叫周镜钟,“老周,你还不起,真不怕迟到啊?你怎么着也是要当体委的人了,你看看咱们学委,一大早去跑步......” 周镜钟眯眼看了看时间,对他来说其实还早,他皱眉,实在忍不了这种聒噪了,于是朝声音的来源处把自己的枕头一把扔过去。 喻熹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枕头就向他袭来,他急忙侧身躲避。 这避是避开了,但手上端的那杯的百香果汁却不慎洒落,洒了一点在他黑灰色的牛仔裤上。 “我去你大爷的!!!周镜钟,你就等着雷嬷嬷训你吧!!!” 薛纪良抛给喻熹一块湿毛巾,示意他快擦。 “这可不怪我啊,我是挺珍惜你的劳动成果的。”喻熹边擦边喝完剩下的果汁。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擦吧,七点四十八了,快到八点了,赶紧的!”薛纪良看了看时间。 “啊?!你早说啊!!!”喻熹放下毛巾,将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拿着书拉着收拾妥当的薛纪良就火急火燎的冲出门,“快走!” 两人跑下楼,薛纪良才回神问道:“怎么了?其实这还不算晚啊,我们不用这么赶!” “我昨天忘记跟你说了,席老师叫我八点五分之前去他办公室。” “啊?去干嘛啊?你这才叫不早说!唉!”薛纪良放慢速度。 “我也不知道,他没说,我去了哈!”喻熹把自己的书给薛纪良,随即加快速度一溜烟的跑了。 “办公楼的每一层都有电梯!别爬楼了!”喻熹已经跑远了,薛纪良在后边大喊,提醒他。 “知道了!!!” 等喻熹到了办公楼门口,抬手看表,八点零一分。 百米冲刺的这一路,破了他之前的历史纪录了。 他摁开电梯,还好,就在一楼,不用等。 电梯里的不锈钢墙壁泛着冷光,他闭眼,抓紧时间调整呼吸。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生冷的女音播报“五楼。” 五楼到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他上一次这么火急火燎的去见一个人,也是在五楼,也是去见席澍清。 F大是设有法律硕士授权点的高校,也就是学校有全日制在读的研究生。法学院的这栋办公楼的第一层并不是办公室,而是研究生的专用教室。 第二层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是相对独立于F大图书馆之外的,法学院专有的法学图书馆。 三到五层全都是法学院教师的办公室。 其中第五层是院长办公室、系主任办公室和教授们独立的工作室所在地。 他之前跟薛纪良一起来过这栋楼,根据印象,507应该在第五层的尽头,不难找。 喻熹希望自己看起来是不慌不忙的,但他就要迟到了,也只好脚下生风、加快步伐。 ...... 果然在尽头。到了。 八点零四分,喻熹站在507的门口,抬头看着门额上的号牌。 门是敞开的,但他还是很有礼貌的敲了敲门。 “进来。”清淡的声音传来。 一进门处就是书架和一盆盆的绿植,只有绕过书架才能真正目睹室内的真容,这布置颇有点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思。 喻熹绕过书架,踏入室内,迅速扫巡了一圈这间办公室的环境。 面积大,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F大是公办高校,校领导人几乎都是组织里的人,办公室面积大小的确定需要严格遵守各种纪律和规定,因此校长办公室的面积最多也不过是五十平。 席澍清的这间办公室大概就是五十平,在这个学校里,绝对算得上是享受到了校领导级别的待遇。 其次就是极为整洁,地砖亮得发光,茶几、沙发、书架、办公桌和文件柜都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样子。书、文件和各类办公用品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摆放得整整齐齐、有条有理的。 可以看得出,这间办公室的使用人绝对有洁癖加强迫症。 席澍清正在茶几边躬身收拾茶具,拿着一块棕色的方巾擦拭着茶盘上的水渍,看样子是刚喝完早茶。 “席老师,早上好!” 席澍清第一眼不是看来人的模样,他先停下手中的动作,然后转身看了看身后墙上的挂钟。 八点零四分。 看完时间后他望向呼吸还有点急促的喻熹,他就定定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喻熹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半晌,席澍清才缓缓地吐出一句话:“嗯,不错,没迟到,有最基本的时间观念。” 喻熹这才把心搁了回去,他本以为席澍清看着他是斟酌语句准备批评他,这下放心了,他打算说句俏皮话来缓解气氛。 他扬了扬下巴,嘟囔道:“我哪敢迟到啊。” 不料席澍清没理会他的这句话,他突然抽了一格纸巾,抬手拭过喻熹的左脸颊靠嘴角处。 席澍清的动作很柔,很轻。轻得如蝶群一齐扇动翅膀,蹁跹飞过嫩柳间,风过,柳叶却纹丝未动。 “你属猫吗?嗯?小花猫儿。” 带着点鼻音,儿化音勾魂。 他帮喻熹捻掉了挂在嘴角的一个小小的面包屑。 很突然,也很自然。 喻熹的脑中一片混沌,因为席澍清刚刚的动作和话在他的脑海里引发了蝴蝶效应。 飓风呼啸而过,留下一地狼藉。 意识到席澍清这动作是帮自己捻擦掉了嘴角的面包屑后,喻熹的第一反应不是尴尬,不是羞赧,也不是面红耳热。 而是眼底猩红渐起。 他心里的小人对他说,真没出息,这就沦陷了。 在电影的慢镜头里,这一幕大概可以用上十分钟来刻写。 最终,喻熹暗自使劲儿压下胸腔内砰砰砰的剧烈躁动。 席澍清可意识不到自己引发了什么样的波澜,他继续弯腰擦拭着茶盘,至于刚刚的一切,对他来说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喻熹站在原地,仿佛双腿都灌了铅,他沉声问道:“席老师,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席澍清没有直接回答他,他叠好方巾,结束了手中的动作,径直地走向办公桌,边说道,“过来。” 喻熹只好艰难地拔腿跟着他。 “这四摞习题册,你点五十册出来,搬到教室去,在上课之前发给同学们。”席澍清晃着手,指着四摞书册,迅速的交代着。 他看清了,席澍清的手指上没带戒指,左右手都没带。 “就这事儿啊?”喻熹听完后脱口而出,他的视线还停留在席澍清的手上。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搞得他胡思乱想又急冲冲的跑过来。看这册子五十本也不厚,不能自己搬一下嘛?或者找学委来搬啊,根本没必要叫他来。 “嗯,就这事。”席澍清眉梢一动,脸上闪过一抹戏谑之意,“怎么?不乐意啊?是谁说会全心全意为同学们服务,事必躬亲的?” 喻熹的讲稿里确实是有这么两句冠冕堂皇的话,他记下来了。 “额......我不是不乐意,我是觉得......” 喻熹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理所当然来。 席澍清看着他的样子,勾起唇角说:“你不是要竞选班长吗?提前给你个为同学们服务的机会,好好表现,别点错了。” 喻熹吃瘪,哑口无言。他上前默默的点数,一次拿起十本,动作利索,分五次把五十本码成一摞。他翻开最上面的那一册,装模作样看里面的习题,其实视线一直飘在席澍清的身上。 席澍清没看喻熹的动作,他走到办公室的最里一侧,拉开衣柜,柜门背面是面整体镜,可以照到全身。 他倒立起衬衫的领子,从衣柜最上方的隔层里取出一条宽窄度适中、藏蓝色的真丝领带,抬手挂在颈部,准备开始打领带。 事实上,他的上半身只穿了件衬衫,他还没有穿戴完整。 “席老师,我点好啦!”他看着席澍清的动作,眼睛一亮。 还不等席澍清开口,喻熹就三两步走向他,边说道:“席老师,我来帮你打领带吧?” 席澍清双手拿着领带交叉的动作顿住,他的眸子定住,神色微怔。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他的面庞就浮起笑意,他说:“好,你来。” 喻熹暗松了口气,他同意了。 他走到席澍清的跟前,席澍清松开手,让领带耷拉在他的胸前,喻熹很自然的接过领带。 但他没有马上开始进行打领带的动作,他先侧头看了看衣柜。 这衣柜比旁边的文件柜还大,衣服当然也不少,但看着并不紧凑。分门别类,都挂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大都是成套的正装西服,都用透明的防尘袋套着。剩下的大都是衬衫,以浅色系为主。休闲装也有,但估计只有一两套。 打开的隔层是专门放领带的,粗看就有十几条。 还有两个小隔层不知道是放什么的。 哼,哪个老师会在办公室放这么多衣服啊,讲究。不,就是臭美。 喻熹看着那一排排被卷得整整齐齐的领带,突然松开一只手,从另一头使劲儿一下子扯下正挂在席澍清脖子上的那条藏蓝色的领带。 这个动作其实很不礼貌,甚至是很粗鲁、十分具有侵犯性。 一阵疾风扫开,丝质的领带尾从席澍清的脸颊刮划而过。这感觉有点像是被人轻扇了一耳光,他眯了眯眼,皱着眉头,眼中的潭水深不见底,没说话。 他倒要看看这孩子想要做什么。 “这条一点都不好看!”喻熹眨眨眼,微噘着嘴评价着,他把手中的领带嫌弃的甩进隔层里,又抬手从里面拿出角落里的另一条,“老师,换这条吧。” 席澍清目不转睛地看着喻熹的表情,听完少年的话,哑然失笑。 他的眉眼舒展开来,深潭变浅滩,眼中的潮水一进一退的涌动。 若是此时有第三人路过,肯定会用宠溺这个词来形容席澍清的笑容。 席澍清对喻熹刚刚那个粗鲁无礼的动作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他垂眸看着喻熹手上重新拿的那条领带,轻启唇:“嗯,就换这条。” 果然是只花脸小猫儿,连喜欢的物件都这么花哨。 作者没话说。(皮 第20章 幡未动,风未动,是心动。 喻熹拿着手中那条粗麻面料的领带,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 领带的主体色是石灰白,尾部是黑色和柠檬黄的几何拼接,不规则的拼接元素往往能给人很强烈的视觉冲击,很新潮,也很张扬,像是某新锐设计师的力作。 这种休闲风的领带非常讲究整体的穿搭和使用的场合,它虽是许多时尚达人的心头好,但也因缺乏稳重感和正式感,所以绝不适合在正式场合使用。 席澍清很少用这种个性感十足的领带,他看着喻熹抬手把领带绕挂在他的颈部,他已经记不清这条领带的来源了,至于为什么会把它拿到学校来,也只是因为他对着装挑剔的一贯作风,不同风格的装饰物都需要基本带齐,以备不时之需。 领带常见的打法有十多种,喻熹确实会打领带,但他只会其中的一种。 他爸爸喻晋泽因为工作的需要,常年也是西装革履,几乎每天都需要打领带。 喻熹有时候会看白瑾给喻晋泽打领带,久而久之也学会了其中的一种比较简单的打法,学会后他还时不时的主动请缨亲手帮喻晋泽打领带,所以他认为自己打领带的手法还算纯熟,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敢主动提出要帮席澍清打领带。 自己给自己打领带和别人给自己打领带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此时喻熹和席澍清面对面站着,两人的间隔不过两掌宽,他们都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频率。 喻熹闻着席澍清身上清幽的茗香,心慢慢地变得沉静,他凝神回忆着每一个步骤,双手分别牵拉着领带两头的大领和小领,跨折,翻上翻下,绕圈穿过。 席澍清垂眸看着面前少年的动作,不是很熟练,但也不笨拙,利落的指法,同时也显得有点急躁。 这孩子在打半温莎结。 半温莎结打起来比较简单,算是一种很大众的打法。这条领带的质感比较厚重,勉强也适合采用这种打法。 席澍清看着喻熹专注的神情,眼波汪洋,如潮起潮落,他在一呼一吸间,嗅着这孩子身上夹带的晨间草丛清新的露水味和热带水果特有的浓郁异香。这种同时带有青涩和热情感的混合香,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嗅觉神经和整个大脑皮层。 咔哒一声。 幡未动,风未动,是心动。 喻熹收尾的动作是束紧领结,他用一只手轻拉着小领的前端,另一只手把领结移到衣领的中心。这是整套动作中唯一可以用行云流水来形容的一部分,席澍清垂眼看着喻熹分明有致的骨节和纤细白皙的十指,有点走神,他轻轻地动了动喉结。 “老师,打好啦,你照照镜子,怎么样?你觉得紧吗?” 席澍清回神,随之睫毛一颤,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走神了。他微微扬起下颔,感受了一下松紧的程度,没看镜子就下意识的说了句:“不紧,刚刚好。” 紧接着又笑着加了句,“领结系得不错,谢谢你。” 喻熹听后眉梢一挑,咧嘴深笑,蚕卧眼底,一张脸看起来柔和又温顺。 还真是少年气性,把一切的情绪都毫不保留的写在脸上。 “嘿嘿,老师客气了,您不嫌弃就好。” 得了便宜还卖乖,又用上敬词了。 “那...没什么事了我就先把书搬回教室了,一会儿见!” “嗯,你去吧。回见。” 喻熹转身搬着他点出的那摞书,习题册很薄,五十册对他来说其实也不算沉,他不再做过多的停留,抱着它们快步地走出办公室。 脚步越来越快,因为他的心飘飘然,背后仿佛也要生出一双翅膀了。 经过刚刚在办公室里的那么一出,他发现他的席老师并不排斥他,而且好像也并没有嫌弃他的意思。 嘿嘿,想着他一会儿要系着他给他挑的、还亲手打的领带去上课,有点激动。 此时喻熹异常兴奋,他傻笑着,吹着口哨,还特地挑了昨天他们碰上的那条林荫小道走去教学楼。 果然啊,世事无常,总有惊喜。 ...... 席澍清目送着少年离开,直到少年的背影完全退出自己的视线,他才缓缓地舒了一口长气。 这孩子的手劲大,加之不够熟练所以缺乏轻重感,这领结对他来说其实束得很紧,他感觉有点勒。 刚刚一时走神了才没觉得紧。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半温莎结的标准结是倒着的正三角形,那孩子给他打的这个结还有一点点歪,没那么正。 他盯着镜子,跟自己的强迫症作斗争,良久,只是勾手稍微松了松领结,作用也只是减少了自己颈部的压迫感。 他没有拆了自己重打,也没有刻意去矫正那个看起来有点歪歪的领结。 他打开另一个隔层,选了块表戴上,又取出一件浅色的休闲针织开衫来搭这条他认为花哨的领带。 这是最好的搭配选择,这领带的亮点全在下半部分,若是穿正装扣上扣子遮住了,那小家伙肯定会觉得不满意。 不穿外套并非绅士之举,他不可能选择不穿外套就去给学生上课,所以只能选开衫。 男人要是讲究起来,可比女人麻烦多了。 等席澍清气定神闲的穿戴完整,收拾妥当后,离上课时间只剩不到一刻钟了。 他很淡定的看了看时间,才拿着上课需要用到的物品,迈开长腿,踱步去教室。 卑微作者,在线求关注??????。 第21章 像律师一样思考。 本章内含有法学相关的内容。 喻熹把书抱回教室放在进门的第一排,薛纪良起身就迎上来了,他问道:“席老师叫你就是去搬这?这是什么?” “嗯,题册,正好,学委,你来把它们发了吧,上课之前要发完。” 喻熹想先好好看看这题册。 “习题?这么薄?先给我一本,你发吧,我来看看题。”薛纪良边说边抽了一本,往座位走去。学霸被题吸引了。 “老师指明了让学委发,你赶紧的啊。”喻熹说得煞有其事。 薛纪良将信将疑,不过他还真就站在门口,进来一个同学就发一册,像发传单似的。 不一会儿席澍清就到教室了,薛纪良正要惯性的递出册子,抬眼一看是席澍清,他立马收回手中的动作,喊了声,“席老师早上好!” “嗯。”席澍清点头,淡淡的应了一声,他看了看薛纪良手上还有几册,没有多余的话,径直走上讲台。 席澍清进教室后,有些女生就开始悄悄的出声了,由于离上课还有几分钟,席澍清也没出言阻止。 喻熹翻看着习题,耳边传来她们一阵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即使听不清,但也能猜得到她们大概是在讨论席澍清。 席澍清准备就绪后才环视了一圈教室,视线了无痕迹的锁定了那个能让他失神的少年。此时少年正在随手翻阅题册,眉轻蹙,一脸认真严肃的模样。 周镜钟照例又是踩点进教室。 薛纪良发完最后一本册子回到座位上。 雷嬷嬷按例来点完名后,开始上课。 在等待上课的时间里,席澍清还大致观察了同学们拿到习题册后的反应。 他发现学生们似乎没多少人在习题册的封面上写名字,他思索了片刻后悠然开口道:“同学们,你们现在每个人手中拿到的这本册子,是跟我的这门课配套的习题册。在讲如何使用之前我想先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大部分人为什么都不写名字?” 席澍清的话音落下后,有的同学露出了轻蔑不屑的表情,有的同学则面无表情、抿嘴不语,还有的三好学生一听就听出了他的画外音,拿起笔就唰唰唰的写上自己的大名。 席澍清看着底下学生们的神色,慢慢地开口说道:“大家都年满18周岁了吧?请翻开法条,《民法总则》第十七条规定,十八周岁以上的自然人为成年人。不满十八周岁的自然人为未成年人。你们是不是都觉得在新发的书上写名字的行为是小学生才会做的事?因为你们已经是成年人了所以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学生们看着那个法条,沉默不语,静等下文。 本来就是嘛,都是大学生了,谁还像小学生那样写个姓名啊,都没写,自己去写一个,那不是怪怪的吗。 “你们对财产所有权问题的意识还不如一个未成年人强。”席澍清作了一句点评,声音冷硬。许多同学开始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我上节课讲过,所有权是物权的一种,而物权是财产权的支柱之一。学过法律的人跟没学过法律的人,其二者思维上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在于是否拥有法律逻辑思维和较强的权利意识。” “小学生为什么一发了新书后就会马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因为他们知道当他们拿到书后,书就是他们的,也就是他们拥有了书的所有权。为了避免出现比如说跟其他人的书弄混淆了,书被其他人霸占了,弄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等等这些意外的情形和冲突纠纷,于是他们就果断的写上了姓名,以此来证明这书是我的,归我所有。” “写上姓名是证明自己对某物享有所有权的最简便、有力的方式之一。可能同学们觉得这本习题册不值什么钱,没必要。是,确实不值钱,但是如果你没留神在里面粘了一张绝版的邮票或者有市无价的人民币呢?这该值钱了吧,现在这本册子丢了,你才开始急了慌了,你如何证明这本册子连同里面的贵重物件是你的?” “故事的后续有可能是这样的,你遗失的这本册子,不久后被张三拾得,张三恰好识货且道德水平低下,他拿起笔就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说这本册子是他的。于是你们两人发生了民事纠纷闹到了法院,这个时候你就要举证,要拿出证据来证明册子是你的,同学们,诉讼也是要考虑成本的,请问你如何快速、简单、有力的证明东西是你的而不是张三的?” 席澍清用通俗的语言举了一个例子,讲台底下的学生们终于绷不住了,开始小声的嗡嗡嗡的讨论起来。 “请同学们不要对这个例子一味地去钻牛角尖,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一个专业的法律人的钻牛角尖是指主动的去发现问题,去考虑各种风险发生的可能性,然后一一去堵住漏洞,规避风险。而不是一味的钻牛角尖去排除风险或者将其转化成为另一种风险。” “对于我举的这个例子,如果最初册子上面有名字,有一个社会大众普遍公认的一种外在的标志、文字或符号,那么后续的故事可能就会有大不同的走向,即使最后你们双方选择了去法院走诉讼程序,你也能有力的证明这是属于你的财产。” “不论财产贵重与否,你对它享有的合法权利都应当绝不容许第三人侵犯。因为它存在,所以你就有被侵权的可能性,我们法律人该做的,首先就是要最大程度的去避免这些风险纠纷的发生。至于如若还是避免不了而被侵权了该怎么办,那是我们后面将要去学习的知识。” “我希望同学们都能从这种生活中的小细节出发,去思考其背后可能会引发的法律问题。我也希望同学们都能不断地增强自己的权利意识,同时Think Like a Lawyer.(像律师一样思考。)” 席澍清随口举了个例子,没有完全使用法言法语,总体而言讲得很通俗,还引申出了一个法律思维的问题。他就这样,和和气气的,逻辑自洽的讲了一个故事,他有没有说服在座的所有人喻熹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被席澍清的这番话给钉得死死的了。 喻熹拿笔在习题册的牛皮纸封面上左上角郑重的、一笔一划的写上了自己的姓名。 “下面给大家讲解这本习题册的用法。作为法学初学者,检验自己对理论知识掌握与否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做题。这本册子中的题大部分都来源于司法考试和研究生入学考试的历年真题,一小部分则是由我个人编写的......” 帮学生收集、编写习题整理成册,免费发放给学生使用,这绝对不属于一个大学老师必须要做的工作。 全凭意愿的事,席澍清是什么绝世的好老师啊。 喻熹边翻看着习题册,边默默的记下了席澍清讲的使用方法。这册子总共不过四十多张纸,题少而精,选择题的各选项间行距很宽,足够改错和抄写与考点相关联的法条,右侧还有空白的一栏,可以用来写笔记写总结。 册子前后是是耐磨的牛皮纸封面,里面是白纸黑字,里外都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符号或图案,字体字号、留白的地方都刚刚好,简洁严谨的排版让人看着非常舒适,这绝对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作品,而像是一个专业的教辅资料编辑的劳动成果。 如果整理和排版都是出自席澍清一人之手,那足以可见他的用心了。 喻熹的眸色渐深,他知道,两个人只要在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内,就会不断的产生联系和交集,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建立了师生关系这么一座桥梁。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只是惊叹于他的仪容风度,之后的每一次接触,他都深深的有感于这个男人举手投足、字里行间的端庄、沉稳和专业,他着迷于席澍清身上的分寸感和匠人之举。 难怪都说一个人的气质里,藏着他读过的书、行过的路和历经的岁月。 他极想变为他气质里的一部分。 喻熹就这么想着想着,有点走神,等他回过神来,席澍清已经把上节课的知识点大致快速的给同学们回顾了一遍。 之后他让喻熹把他上节课交代的要背的四十一个字背一遍,喻熹当然是一字不错的背了出来,席澍清笑着点头,说了句不错,看样子很满意。 接着他就正式进入本节课新内容的讲解,讲《民法总则》中第四条到第九条所确立的六大基本原则,即平等原则、自愿原则、公平原则、诚信原则、守法与公序良俗原则和绿色原则。 课间喻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路过后排时他听到有几个女同学悄悄地议论着席澍清的领带。 他放慢脚步,听清了后勾着唇角,加快脚步走向座位。 第22章 自由辩论。 她们正满脸花痴的在议论席澍清的今天的穿衣打扮,说他的领带好看。 喻熹心里的小泡泡在不断肆意的翻腾,肿胀,最后炸开花。 几分得意,几分窃喜,几分怡悦。 这是他心知肚明的,暂时还不会宣之于口的秘密。 他坐下后小声的问薛纪良:“你觉得席老师的领带怎么样?” 薛纪良相比而言也是个讲究颇多,很注意个人外在形象的人。 薛纪良摘了眼镜正按揉着眉心,听完喻熹的话后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带上眼镜,他斜瞄了一眼席澍清,做贼心虚似的,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审美没毛病,但是你不觉得他的领结有点歪么?他进门的时候其实我就特想提醒他来着。” 喻熹也悄悄瞄了一眼,“没歪吧,我倒觉得挺正的。” 薛纪良抿嘴露出他的那对酒窝,摇了摇头,一副你什么眼神的表情,“眼神比我还不好使。” 喻熹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 不管,反正他就觉得挺好的。 这小插曲就这么过了。 下半节课开始了。 席澍清接着讲《民法总则》第七条规定的诚信原则及其背后的理论问题。 “好了,诚实信用原则这个民法中的帝王条款就先给大家介绍到这里......” “接下来请大家看看第八条,民事主体从事民事活动,不得违反法律,不得违反公序良俗。不得违反法律这是个常识性的问题,在此不再做过多解释。那什么叫不得违反公序良俗呢?我们先要搞清楚一个概念,什么是公序良俗......” 公序良俗是指公共秩序和善良风俗。公共秩序好理解,就是一种基本的社会秩序和社会公共利益。比较难把握的是善良风俗,它是一种社会公共道德,是基于社会主流道德观念的民间习俗,它具有一定的时代性和地域性,可能会随着社会成员的普遍道德观念的改变而改变。 道德这个东西,向来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准可言,因此容易形成纯粹的主观判断。 社会主流的道德观念最能体现出民意,法律的有效实行是要有群众基础的。法律是最低限度的道德,一部好的法律绝对不会枉顾民众朴素的道德情感,民法中确立的公序良俗原则就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 席澍清给同学们讲完了这些基本的概念和法理后依然有很多人都觉得云里雾里的,这也正常,因为太抽象了。 “来,一起来看看这个案例。”席澍清走下讲台,让同学们看PPT上展示的一个案例。 法律的学习本身就是非常枯燥的,缓冲枯燥感唯一的方式可能就是学习各种一波三折、打破认知的案例,从真实的案例中一窥人生百态。 席澍清展示的这个案例的案情是这样的:黄某(男)与蒋某(女)于1963年结婚,两人确立了合法有效的婚姻关系。婚后蒋某一直没有生育,其后二人只得抱养了一个儿子。1994年黄某认识了一个比他小22岁的女人张某,1995年黄某与张某开始同居,蒋某发现了他们的同居行为后屡次劝告无果。1996年,黄某与张某租房居住并公然以“夫妻”的名义生活。2001年2月,黄某到医院查出自己患有肝癌且已经到了晚期。在黄某住院即将离开人世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张某面对旁人的非议,仍然以妻子的身份守候在黄某的病床前。 2001年4月22日,黄某去世,在办丧事时,张某当众拿出黄某生前的遗嘱,称她与黄某是朋友,黄某对其财产作出了明确的处理,其中一部分指定由蒋某继承,另一部分总值约6万元的遗产遗赠给她,此遗嘱经当地的公证机关于4月20日公证。而遗嘱生效后,蒋某却控制了黄某全部的遗产。张某认为,蒋某的行为侵害了她的合法权益,其后她一纸诉状递交到法院,请求法院按《继承法》等有关法律的规定,判令蒋某给付黄某的遗产。 案情这么一大长串,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像极了大猪蹄子的渣男甩手一走了之,留下正宫皇后娘娘和一个妃子撕逼抢遗产的故事。 依现在的社会风气,在一般人看来二奶跟大奶大打出手好像都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了,但这个相对久远的案例在当年曾一度引起全国媒体的高度关注并疯狂追踪报道,可谓是轰动一时。 先排除案件中那些当事人之间的恩恩怨怨、琐碎纠葛不说,现在可能很多人都觉得为了6万元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的一点都不值得。 搁现在确实不值得,这案子我们作为旁观者还真要注意一下时间节点。世纪之交,6万元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还真不算是小数目。更何况,女人心向来如海底针般难以捉摸。 席澍清看学生们差不多都看完了基本案情,很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然的神色,大概是曾经了解过这个案子也知道该案的审判结果。 这个经典的案例还涉及到法律与道德的冲突,在法理学的课堂上老师应该都会讲。 学生有之前的学习基础,那他讲起来也会轻松一点。他点开下一页PPT,展示案件的审判结果。 这个案子的进展倒算不上是一波三折。 2001年10月11日,当地法院作出一审判决,驳回原告张某的诉讼请求,案件的受理费由张某承担。 也就是这官司一审的结果是二奶输了,而且是惨败。 一审判决后,张某上诉到上级法院,跟蒋某再一次对簿公堂。 2001年12月28日,二审法院以“公民的民事行为不得违反公共秩序和社会道德,黄某与张某在非法同居关系下所立遗嘱是一种违反公序良俗、破坏社会风气的违法行为”为由,终审判决驳回了张某的诉讼请求,维持了一审法院的原判。 我国的诉讼程序采取二审终审的制度,在一般情况下,同一个案件经过两级法院审判后即宣告终结,二审的结果就是最终的判决结果,二审的判决书具有最终的法律效力。 也就是说,二审法院还是判了二奶张某败诉,认为她不该依照黄某的遗嘱取得黄某的遗产。张某再次惨败而归,而且这下子她的诉烟全灭了,她必须服从二审判决书的判决结果。 随后席澍清又放出了一审和二审的判决书供学生们参阅。 这个案子为什么有学习的意义和价值,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法学院经典的教学案例之一,原因就在于它有很多的冲突点和矛盾点,很多法学界的大佬都曾质疑过该案的判决理由,他们认为法院作出的判决是不合理的。 这个案子被称为国内公序良俗第一案,因为本案中黄某的遗嘱是公证遗嘱,根据《继承法》的规定,他将自己的那部分遗产赠与给“朋友”张某的行为,是他的真实意愿,是合法有效的。然而二审法院还是撤销了这份遗嘱,认为该遗嘱违反了民法里的公序良俗原则,是违法的、无效的行为。 “都看完了吧,我想问问,有多少同学认为法院的判决是合理的?举手我看看。”席澍清开口问道,有个有趣的想法在他脑子里慢慢的成形了。 举手的情况也很有意思,几乎所有的女生举手了,都认为合理。而大部分男生都没举手,但喻熹和他的室友们都果断的举起手,一个屋檐下的嘛,都要整整齐齐的,可能他们的观念跟别的男生就是不大一样。 席澍清的脸庞慢慢地浮起了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他慢慢地沿着过道走到陈琚的座位旁,对着他说:“你是这个班的现任班长对吧?我看你刚刚没举手,你认为该判决不合理是吧?” 陈琚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有点懵,也来不及多想,他装作镇定的伸手扶了扶他的黑框眼镜,回答道:“是的,我是班长陈琚,没错,我认为不合理。” “好。”席澍清转身就走回讲台,他边走边说:“喻熹,你和陈琚围绕着该判决是否合理展开辩论,你们可以搜集相关的法律法规,展示自己的观点和理由,以此来说服对方。给你们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开始吧。” 席澍清的话音一落下,教室里先是像发生了空间凝固,有几十秒的死寂,随后讨论声轰然四起,沉默后的爆发。 这课堂模式很新鲜,刺激。 大概除了两位被点到的当事人,其他同学应该都很兴奋吧。 几十秒过去了,喻熹和陈琚都还愣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薛纪良扯了一把喻熹,后者快速地眨了几下眼,回魂了。 这老师可能就喜欢不按常理出牌。 五分钟的时间能准备什么?这辩论完全就是即兴辩论,他自己的嘴皮子功夫怎么样他心里有数,他没有系统的学过辩论技巧,也自认为不擅长辩论,偏偏对方是陈琚,如果不能胜他一筹...... 喻熹飞快的转动着脑子,眉头皱成了川字,急躁感冲顶。 “你听我说,你别着急!给,草稿纸。你先把我方要坚持的点写出来,我和王铭负责查判决书里出现过的法条,一会儿肯定用得上,就按照判决书的思路来。”薛纪良的语速比平时快好几倍,他递给喻熹一张草稿纸,拿起手机就开始查。 “对,千万别自乱阵脚,这判决书已经生效了好多年了,尘埃落定,判决书里坚持的判决理由就是我们的理由。”王铭拍了拍喻熹的肩膀,也拿起手机开始查法条。 喻熹如临大敌,好在有左膀右臂在侧,听完他们的话,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清思绪。 他又快速扫了一遍判决理由,迅速的在草稿纸上列出对己方有力的理由,同时也飞速的思考着陈琚可能会怎么拆解。 五分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正常速度抽根烟的时间也不止五分钟。 “时间到。请你们二位起立。在辩论的过程中,不允许使用带有人身攻击的言辞,不准离开各自的座位。我说停则停下。好了,自由辩论现在开始。” 席澍清宣布完基本规则后,喻熹和陈琚同时站起来。 喻熹轻轻地跺了跺脚,把重心沉到下盘,他拿着写有三个人的智慧成果的草稿纸,找到了一个舒适的站立姿势。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真正上了战场反而越是沉着冷静。他看着陈琚,目光中逐渐散发出阴寒的冷光。 此刻他和陈琚一左一右站在教室的两侧,几天后就是班长的换届竞选。喻熹仔细想了想,这自由辩论竟然有点竞选辩论的意思,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给同学们留一个能言善辩的好印象。 这场战役他必须赢,必须让陈琚哑口无言! 喻熹眯了眯眼,他先开了口:“班长,你先请。” 陈琚向来好大喜功,他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了,正好决定来个先发制人。喻熹这话正中他下怀,于是他想也没想的就应下了:“好,恭敬不如从命。” 客套话说完了,好戏正式开场。 陈琚:“我认为该案的判决不合理,甚至可以说它是一起错案!本案的焦点是黄某遗赠行为的效力问题,那就应该适用《继承法》的规定,而不是民法中的公序良俗原则。特别法优于一般法,这案子的法律适用是错的!” 喻熹:“我不赞同你的观点。《继承法》是一般法,当年的《民法通则》为基本法。依据《立法法》的规定,《民法通则》的效力高于《继承法》,若二者发生适用上的冲突,应该适用基本法。所以我认为这个案子的法律适用完全正确。” 陈琚第一个回合就语气激动的先谈到了法律适用的问题和不同的法律之间的效力问题。他在五分钟内只看了一些专家的观点,他发现他们无一不是从法律的适用问题出发去质疑该判决的。但这是个非常专业的问题,以他目前的积累,理解能力有限,他其实不可能再展开更多的内容了。 这个雷他抛给喻熹,而对方明显防爆高手,只是轻轻的又抛给他了。 喻熹在心里冷笑。薛纪良不愧是学霸,确实非常给力。这是他帮他查的资料,第一个回合就把陈琚堵回去了。 陈琚:“这案子适用了公序良俗原则,法律原则的适用条件是穷尽法律规则,才能适用法律原则,明明有具体的法律规则,为什么要选择适用一个填补性的、空洞的法律原则?” 喻熹:“你忘了,有常态就有一定有例外!法律原则也有适用的例外,为了实现个案的正义,可以舍弃法律规则而适用法律原则。” 第二个回合,防守,继续堵回去。 陈琚:“这案子实现了什么正义?遗嘱明明是合法的,法官认定遗嘱无效就是剥夺了张某的继承权,这显然是不公平的!” 喻熹:“你的意思是这判决是一份不公平的判决?那把遗产给第三者张某就是公平的?当第三者本来就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任何人都不应该从自己不道德的行为中获益!” 喻熹一方最有利的辩论点就是道德,第三者永远是第三者,所谓事实胜于雄辩。他只要把陈琚往道德上带,请君入瓮,一旦入了这瓮陈琚就难得民心了。 陈琚:“张某的确是第三者,但是这跟本案的焦点问题有关系吗?你不要把道德和法律混为一谈!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不好吗?” 陈琚皱眉,看来他意识到了谈道德的问题对己方很不利。 喻熹:“道德与法律二者之间永远不可能撇清关系!张某明明知道黄某有配偶还长期跟他同居,不仅违背了公序良俗还破坏了社会风气!她的行为绝对是社会公德和社会道德不允许的,是一种非法行为!” 陈琚:“怎么就非法了?她心甘情愿,黄某也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你情我愿的,民法管得着小三二奶吗?” 出不去,急了,三观都有点不正了。 喻熹:“单纯当小三或者二奶民法当然管不着,人身自由嘛。但是,一旦这种带有人身性质的关系涉及到财产,那民法当然可以管了!” 法律确实没办法管你情我愿的跟小三或者二奶在一起睡一觉。 陈琚:“民法里也有自愿原则,我依据自己的意愿处理自己的财产,碍着谁了?” 喻熹:“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自愿可不是肆无忌惮的自愿,它是存在限制的!不加限制,滥用权利,这是立法者愿意看到的吗?” 又是同样一个错误,不考虑例外的情形,让喻熹占了上风。 陈琚:“我看滥用权利的是法官吧,本案的法官明显是坚持了情理大于法理,滥用了自由裁量权!” 喻熹:“抱歉,我还真没看出来法官怎么滥用自由裁量权了。如果黄某的遗嘱能顺利的得到执行,那还有后面的一堆破事吗?不能执行,就是出现了争议,法院作为审判机关,它的作用是定纷止争!法院作出的判决当然要考虑到社会效应,把遗产给二奶?跟社会道德背道而驰?呵,这意思是鼓励我们所有人都去当小三当二奶吗?如果二奶胜诉,判决书给整个社会传递的信息就是法律保护二奶插足合法家庭,二奶可以优于原配。你告诉我,法律作为社会规范,规范什么了?规范了原配得不到自己合法配偶的遗产是吧?” 喻熹守到现在,就是为了自然而然的问出这几个问句。效果很好,问到大部分人的心坎里了,好多同学开始低声谈论了。 陈琚:“好,你喜欢谈道德问题是吧,那咱们就来谈谈!黄某离开人世最后的一段日子里,张某有没有尽心尽力的照顾他?反倒是这个蒋某,对黄某不闻不问、漠不关心的样子,根据人情事理,张某照顾黄某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吧?她难道一分钱都不配分到吗?” 陈琚的心理防线瓦解了,糊涂到开始用对方的攻击点,关键是还没用好,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了。 喻熹:“你别忘了,跟黄某缔结了婚姻关系的人是蒋某,你没看判决书吗?判决书里写着,本案蒋某忠于夫妻感情,在黄某患肝癌病晚期住院直至去世期间,一直对其护理照顾,履行了夫妻扶助的义务,也就是不管是从道德上还是从婚姻法上来说,蒋某作为黄某的合法妻子,她都尽了该尽的义务。至于张某,她这种好意施惠的行为跟可以分得遗产没有必然的联系。她心甘情愿去照顾黄某,照顾就照顾了呗,这是法定的可以被分到遗产的理由吗?请问我国哪条法律规定了第三者照顾了临终的病人就一定能分得到他的遗产?” 班上好多同学都点头,发出了“嗯...”的音节,明显,小三不值得同情是共识,人财两空是活该。赞同。 陈琚:“好,你说要考虑社会效应,那这个判决作出的这些年来社会上养小三包二奶的行为就少了吗?风气就更好了吗?” 穷途末路,傻到自己又绕回来了。 喻熹:“养小三包二奶这是法律问题吗?这是个人的人品问题!这是经济基础决定的问题!连法律都是由经济基础所决定的,法律能做的只是利用司法的影响力去减少这样的现象,而不是仅指望靠一张判决书就能消灭这种现象!” 陈琚:“那你的意思就是承认这张判决书对改变不良的社会风气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那作这样的判决意义何在?” 这个问题更傻。 喻熹:“意义微乎其微的事就不应该去做吗?意义微乎其微不等于意义为零!只要能为净化社会风气提供一点点的力量,我认为法官就该用自由裁量权去作出一如该案的判决。” 这个充满情怀的教科书级的标准答案,满分! 陈琚:“法律人应该保持理性,这明显就是舆论在干预司法,法官彻彻底底的受到了舆论的干扰!” 舆论干预司法这个话题太大、太敏感了,这是法律工作者和群众最容易产生分歧的地方,不宜多谈。陈琚是想再抛个雷好让自己有时间再抢救一下。 喻熹:“你以为法官是机器人吗?舆情正是民意的体现,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完全不考虑民意,别说是在当年,就算是现在,司法独立提了这么多年,独立了吗?做到了吗?你怕不是忘了我国的政体!” 这个问题不适合多谈,喻熹强词夺理,先给陈琚盖一顶大帽子再说。 陈琚拿下了他标志性的黑框眼镜,表情不忿,以他的阅历根本无法反驳这种大方向、原则性的事实,“你!你...你......” 喻熹不声不响的看着陈琚,看着他自认败北的动作,眉梢仿佛挂着冰棱子。 果然,陈琚你你你的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两人都是知识储备极为有限的法学生,这种自由辩论,真谈不上什么有水平和层次的问题。 只是谁先开口谁就输了,因为另一个人基本上都不需要主动出击,只要能接上下一句就行。 见招拆招的重点是拆。 案情源于网络资源的整合。这就是著名的泸州二奶案,又被称为国内公序良俗第一案。这案子出现了很多值得研究的地方,感兴趣的可以自己去搜搜看~我笔力有限,就写这么多啦。emmm......不感兴趣的直接跳过即可。后面感情线就集中啦!感谢各位坚持看到了这里3=。 第23章 迷之口误。 “好了,停下吧,自由辩论到此为止。”席澍清兴致盎然的围观了喻熹和陈琚整个争论的过程,直到陈琚无话可说了他才适时的开口,“陈琚,你被说服了吗?” 陈琚低头,涨红了脸,模样窘迫,“我.......” 他心里服不服没人知道,但表面上看起来是服气了。 “二位请坐。”席澍清看着陈琚,也不多言,只是他俩先坐下。 “感谢你们的投入,很精彩。”席澍清接着缓缓地吐出了一句总体的评价。 他的话音后,薛纪良笑着看着身旁的喻熹,先竖了竖大拇指,又情不自禁的拍了一下巴掌。 紧接着学委掌声的是全班雷鸣般的掌声。 看热闹也好,看门道也罢,这出唇枪舌战的戏确实精彩! 大家心照不宣,这掌声多半都是送给胜出者的。 在环绕的掌声中,喻熹垂眸,他腼腆的笑了笑,眉梢的冰霜融化。 他心中有小确幸。还好,没给自己丢脸。还好,对手是自傲的陈琚。还好,自己身边有得力的助手。 席澍清看了看喻熹,这孩子藏起了刚刚的冷冽,脸上的冰川融化,暖春已至。 在刚刚针锋相对的过程中,他看到了喻熹玩辩论的潜质。 在短时间内充分利用身边的资源,懂得借助他人之力。能快速进入状态整理思路,排除外界的干扰。洞悉对手的心性,知悉心理战术,目标明确,步步为营、步步紧逼。克制、机敏、冷静,能始终坚持己方的观点不动摇,这孩子有成为一名好辩手的潜质。 席澍清就这么想着想着,嘴角很自然的就轻轻地勾了起来。 两人辩论完全是他临时起意,但选他们两人来辩论就不是了,这是他刻意的安排。他就是想多了解了解喻熹。 他抬手,示意学生停下鼓掌。 “我之所以说你们二位刚刚的辩论精彩,是因为你们都已经竭尽全力、尽己所能了。真诚、投入、不敷衍、不炫技,你们用上了你们所学过的所有的知识点来捍卫自己的坚持,这种态度难能可贵。” “这份判决是否合理?答案应该是明确的,是非此即彼的,要么合理要么不合理,不能认为既合理又不合理,法律绝不能和稀泥。一个人对事物的判断往往受限于他的立场、价值观、认知水平、知识储备和所处的环境。陈琚,你有没有被喻熹说服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辩论的过程中,你说服你自己了吗?你真的认为这份判决不合理吗?”席澍清看向陈琚。 陈琚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没明白席澍清的暗示。 在辩论的过程中,陈琚好胜心切,太心急,急得不断地暴露自己的短板,反复无常,最后败下阵来。一是知识掌握得不够,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无法从一而终的坚信判决是不合理的,沉不住气,综合素质明显不如喻熹。 “就你们刚刚的辩论来看,你不如喻熹。”席澍清看着陈琚点头,作了一句点评,盖棺定论后便不再多言。 他本来想提点陈琚几句,对方好像没有想听的意思。 席澍清冷眼,反正他这课也不是辩论课,那就算了吧。 “你不如喻熹。”这五个字钻进了喻熹的耳朵里,溜进了他的心里给他饶痒痒。 他想着这应该算是席澍清对他的肯定吧,喻熹暗自窃喜,抿嘴偷着乐。 席澍清接着讲了讲该案直接适用法律原则的意义。 长期接受应试教育的学生很容易形成定势思维,总是惯性的追求一个所谓的标准答案。很多同学都发现从头到尾席澍清都没有给出一个自己对于该判决是否合理的看法,还有点不习惯。 一个专业的法律人,本就不宜轻易的、草率的对专业领域的问题发表自己的看法,更何况他现在有着教师的身份。他秉持的教学理念是尽可能客观的的去讲授该案所涉及到的法律知识,引领学生们根据自己所学的知识独立的去思考问题,考虑不同的可能性,而不是在有争议的问题上直接硬塞一个自己的观点给学生。 快下课时席澍清布置了一个作业,根据这个案例自寻一个切入点写一篇小论文,两周后交。 下课后同学们一个个的都像是打了霜的茄子,蔫头呆脑,愁眉苦脸的走出教室。 当代大学生有几个人喜欢写论文?喜欢玩乐才是人的天性。 一篇小论文怎么着起码也要写六千字吧,而且两周后就要交,愁啊。 席老师严肃、严厉、不苟言笑、还勤于布置作业,大概是个魔鬼吧。 ...... 窗外的春意正浓,近来的天气都不错。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打进室内,在墙壁上留下一大块光影。光柱里的尘粒在肆无忌惮的徜徉,几丝慵懒,几丝惬意。 与此景交相呼应的是室内的一片静谧,仔细听只能听到几缕绵长的呼吸声。307的四个小伙子抵挡不住春困,睡得正酣。 一阵搞怪夸张的日语歌曲响起,陡然打破了这一室的安宁祥和。薛纪良翻了个身,把铃声摁停,极不情愿的坐起来,打着哈欠慢慢地爬下床。 他先站在床下伸了个懒腰,又蹑手蹑脚的爬上他对面的床铺,突然一把掀开喻熹的被子,“起床啦起床啦!!!” 身上少了点什么的喻熹依然纹丝未动。 薛纪良奸笑一声,伸出双手用力地揪住喻熹的脸颊。 “啊啊啊啊啊你干什么!”喻熹只觉双颊一疼,好不容易艰难的睁开了眼又正对上薛纪良那张不怀好意的笑,于是连忙大喊道。 “客官,请问我这免费的人工叫醒服务您可还满意?”薛纪良刻意的亮出酒窝,装无辜。 喻熹拍开他的手,顺便给了他一脚,把他踹下床,“差评!TD,退订!” “对不起了您嘞,没有退订这个选项。”薛纪良下床边打理着发型边说。 “你把爸爸的脸揪成这样,看到没,红了,我不要形象的吗,这让爸爸我怎么顺利的给你找个小妈?”喻熹下床洗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什么,给我找个儿媳啊,好说,一会儿跟我去上课,让老师好好教教你如何挑对象。” 大概男生们都有着玩套路、花样诱使同龄人承认自己是他爸爸的执念。 “嗯?”喻熹擦干脸。 “忘了吧,我上学期期末选课的时候选了《恋爱学理论与实践》,这课肯定很有意思哈哈哈。” “恋爱学......实践,这课的通过标准不会是要脱单吧?课程结束了那些还没脱单的单身汪就挂科?哈哈哈哈哈哈!”喻熹开玩笑道。 “有毒吧你,我当初费了多大的劲才选上的,真要是这样我就选择狗带。”薛纪脸做出满脸哀戚的表情。 别的选修课是选,这门课是抢。想选这门恋爱选修课的人特别特别多,关键这课还是小班教学,一个班才三十人,因此抢得很是激烈。有人甚至还从中嗅出了商机,在某宝上挂出,专门提供帮抢这门课的服务。 这课之所以异常火爆,大概是因为新奇和轻松容易通过吧。 为了能顺利的选到这门面向全校开的公选课,选课前薛纪良发动了父母亲朋好友,包括他爸的秘书司机什么的,还特地召集他们仨一起去校外网速最好的一家网吧,提前二十分钟就进入教务系统,就等选课系统开放,一起忙他抢这课,可谓是煞费苦心。好在最后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就让他成功的选上了。 “你选这课不就是为了早日脱单吗?” “我就是觉得这课新鲜而已。脱单?脱单是不可能脱单的,一辈子都不可能了。我只想抱着我的各个老婆们过日子。” 薛纪良嘴上是这么在说,其实他要颜有颜,要钱有钱,要才有才,就这条件,他找个对象可比买个大白菜还容易,他单身完全是因为他眼光刁又挑嘴。成绩比他好的不行,比他差的更不行;比他富有的不行,家境一般的也不行;貌美如花的不行,相貌平平的不行;不懂他的兴趣爱好的不行,不懂怎么伺候他的更不行。总之就是要门当户对,志趣相投,一切都要刚刚好,还要受得了他的直男性子。 “你就是传说中注孤生的钢筋直男。”喻熹摇摇头,无奈的吐槽了一句,“走了走了,上课去,他俩的选修课是在下午么,要不要叫一声。” 大一的学生本学期只能选一节线下的选修课,喻熹选了他心心念念不忘的材料学,虽然是一门类似导论的初级课程,课程的名称看起来也很弱智,叫《生活中的材料——走进材料学》,但好歹也能了却一个执念,所以他当时毫不犹豫的就选了。 他跟薛纪良的上课时间是一致的。 王铭和周镜钟也是厉害,他们俩搞了这么一番声响还能睡得死沉死沉的,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 “不用,他俩的选修课在明天下午,等等,我得带上泳裤。” “带泳裤?” “对,我上完这节课要去考游泳。一起啊!”薛纪良挤眉弄眼,他看着喻熹,故意重咬最后三个字,逗他玩。 喻熹一听到游泳就有点腿软,没错,他是个旱鸭子。 他天生就有点怕水,学过游泳但是半途而废了。偏偏他爸爸喻晋泽喜欢游江,还经常带他去江边玩,那时候他带着泳圈下水对水还并不排斥,单纯玩玩水也没什么。 有一年夏天喻晋泽参加游江比赛,比赛当天白瑾带喻熹一起去围观,喻熹本来只打算给他爸爸加油鼓劲,也就没带泳圈。他看着喻晋泽渐渐游远了,有点无聊,打算脱了鞋坐在岸边冲冲脚凉快凉快。哪知白瑾看到他脱鞋的举动,一句话都没说就拿出百米冲刺的爆发力猛然冲向他,把他的胳膊一把抓住。 白瑾带过来的那阵疾风差点没把喻熹扫进大江里。 江边站着的小男孩抬头看着他妈妈,他被吓得不轻,一脸懵逼,不知所措。 紧接着白瑾一脸焦急的说了一句话,一句让喻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他的亲妈白瑾说:“儿子,你做什么,你先别下水!!!这太危险了,我先去给你买个花圈。” 我去给你买个花圈。 花圈。 作者也不造自己想说啥。 第24章 万里挑一。 买......买个花圈? 夏日当空,喻熹打了个冷颤。 “啊不,是买个泳圈。”白瑾看到喻熹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口误,她放开喻熹,语气非常淡定的改口道。 “唉,妈,我不下水,我就是想冲冲脚。” “那也不行,冲脚也要套上泳圈,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下游也是有急流的晓得吧。你站开点,等着啊,我这就去给你买一个。”白瑾满脸严肃,语速很快,态度坚决。 “嗯......”无话反驳。 喻熹坐在江岸边的观江台阶上,望着江水和不远处的跨江大桥,脑子里全是花圈。 他没忍住,又打了个寒颤。 小朋友的联想能力很丰富,搁现在来讲叫脑洞大。白瑾的口误给喻熹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呢,自那以后,喻熹每次拿着救生圈都能想到花圈,每次游泳的时候都能想到他妈妈拿着花圈站在泳池旁,像个冷血杀手一般,望着他冷笑。 他甚至联想到了花圈中间自己黑白的遗像,一首接一首的哀乐和殡仪馆的火光...... 也不知道该说是强烈的求生欲还是心理障碍使然,后来他放弃了学游泳,慢慢地也不再去玩水了...... 人们常说事与愿违,造化弄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游泳课在F大是必修课。学校规定从他们这一届开始,游泳课的学分为每个本科生的必修学分。 好巧不巧,F大把游泳课纳入必修课的范围这项规定是几个月前才下达的,那时候新生才刚刚搞完军训。不用说,如果当初填志愿的时候就有这么个规定,喻熹打死也不会填报F大。 那时得知这个消息后喻熹甚至产生了要回炉重造的想法。他欲哭无泪,想着要是实在不行就回去复读一年,重头再来一遍,然后绝对要报一个根本没有游泳馆没有开游泳课的学校。 后来还是喻晋泽给他做思想工作,用激将法,他说毛主席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要能下五洋捉鳖,一个大老爷们怕游泳,不就是玩玩水吗,这都怕,丑不丑?这要是说出去喻家的脸都会被他一个人丢光。 喻熹当即就不服气了,这都上升到辱没家族门楣的程度了?他嘬着牙花子回怼了一句,早死晚死都得死,我还偏就要跟游泳死磕了还,去他奶奶的。喻晋泽听着儿子说脏话,也没出言喝止,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就这样,喻熹咬牙选了游泳课。 会游泳的学生也要选修游泳课,但为了避免占用教学资源,会游泳的学生可以通过参加体育教学部统一集中组织的游泳必修学分考试,通过后就可以直接获得学分,不用再去上课了。 这一周的每天下午都有专人负责安排进行考试,考生自己抽时间去考,薛纪良正是要去参加这个考试。 可怜的喻熹,小时候学的那么点游泳技能这么多年被他选择性的全忘光了,所以几乎是零基础,也就是这学期他要上满所有的课才能去参加考试拿到学分。 更可怜的是,一寝室就他一个人是旱鸭子。周镜钟已经去考了通过了;王铭有恃无恐,没选游泳课,反正也是技能傍身,根本不着急,对游泳一点思想包袱都没有,还说要开发一个自己不会的技能,于是体育课选了篮球。 只剩喻熹,这学期要形单影只的去上16节游泳课。 周五下午上游泳课,第一节 课学防溺水的安全知识、学热身、学憋气。 喻熹看着一米二的浅水池,看着池子里清澈的水,他咬紧牙关,带着被学校“逼良为娼”的迫不得已感,抱着赴死的心态,深呼了口气,鼓满腮帮子,将头埋进水里......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该来的总会来。 ...... 周六薛纪良带喻熹去见了传说中的他花重金聘请的Tony老师。 喻熹本以为Tony老师的造型店会在市中心的商务区,在那种大型的购物休闲广场,那种装潢华贵充满物质欲望让人纸醉金迷的地方,结果并不是,而且跟喻熹预想中的样子还相距甚远。 他们坐地铁换乘了好几趟才到,目的地在近郊的一块文化创意产业园区。 该园区由几纵几横的几条街道组成,禁止机动车通行。街边一眼望去都是些布置装饰得很文艺的咖啡店、书店、手工饰品店和清吧等等的小店,也有带小院的独栋别墅,一般都是文化类公司的办公场所。 街头绿树成荫,环境清雅,每家小店几乎都养着不怕生人的小宠物,人宠和谐,远离闹市区,也没有车水马龙的噪声。这种地方随便一个小角落都能单独上镜成景,处处都散发着文艺的气息,非常适合拍照,有很多游客拿着手机或相机在摆拍。 现在很多城市都会专门规划开发一块这样的园区或几条街道,作为城市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吸引文艺青年前来旅游消费。 喻熹对这个园区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没来过,一是他觉得自己并不是文艺青年,这地方对他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二是别人都是结伴来的,他觉得他一个男生独自来逛好像特别奇怪。 正好这次薛纪良带他过来,也算是一个契机,他跟在薛纪良身后,一路四处走走看看。七拐八拐后,他俩穿过一条深巷,来到了巷子尽头的小院落。 低矮的小铁门没锁,他俩先后走进去。院内养着很多喻熹辨别不了品种的花花草草,还有两只扭滚在一起的橘猫和柯基。 主屋内的第一层是会客厅,没有张贴一张有关发型的宣传海报,也没有各种理发的设备和工具。简约的性冷淡装饰风格,单一的冷色调,高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没有一个人,跟屋外的充满生机活力的院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Tony老师,才一周不见,你家橘猫胖了一大圈,你给它喂什么了?!”薛纪良大声喊道,明显是常来,很热络。 “你也知道它是只橘猫啊,柯基就快打不过它了!还有,我不叫Tony,我有中文名的好吗!!!” Tony老师沿着楼梯慢悠悠的下楼,激动的语气跟他这间冷淡风的工作室也不太相符。 喻熹抬头一看,Tony老师穿着宽松的开衫衣袍,宽松的灯笼裤,趿拉着人字拖。再定睛一看,留着长发,胸前挂着珠串长坠,很年轻,但气质忧郁神秘,像个玩艺术的世外高人。 “嘻嘻嘻,现在全国所有的理发师都叫Tony啦,你也要fashion一点啦。”薛纪良故意拿腔拿调的夹着英文,笑着说道。 “我不够fashion?好。你小子提前预约了吗,出门右拐,不送。”来他这里做造型,都是要提前一周沟通预约的。Tony老师一副好像生气了的样子,往沙发边走去。 薛纪良连忙去拉着他,两人坐下后,薛纪良岔开话题,“哎呀杨老师,你不知道,我去上课,老师问一个女生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她竟然说我是渣男。” “嗯?” “她说渣男锡纸烫,欸,杨老师,你说说,现在的人都是什么审美?看发型定人品?真是无厘头诶。”薛纪良语气夸张的说道。 “啊,哈哈哈,话说回来你真的不是渣男么?”Tony老师被他的语气和话逗笑了,开玩笑的问道。 “当然不是啦!” “所以你今天是来换发型的?” “我才不换,哼,一群没点审美意识的人,弄这发型也是为了取悦自己,我自己喜欢就好。” “这样想就对了嘛,那你今天是来......” “噢,对,差点忘了正事儿,您今儿帮我室友做个适合他的发型呗。”薛纪良望向喻熹,后者正站在进门处的一个螺旋书架旁,翻看着一本书籍。 喻熹听到薛纪良叫他后就把书合上,轻轻地放了回去。 “喻熹,过来见见杨老师。” “诶,好。”喻熹转过头,走向沙发,边说道:“杨老师,您好,我叫喻熹,是薛纪良的室友。呃,我之前不知道您这儿是需要提前预约的,我也不好坏了规矩,要不......我今天先预约,下周再来。” 薛纪良啧了一声。 Tony老师看着眼前谦和有礼的少年,他捏着下巴打量着少年,边思索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那倒不必,规矩也是人定的,可以变通嘛。你想做个什么样的发型呢?自己有想法吗?” “呃,没有...”对于发型,喻熹确实没有主意。 “那就说好了,怎么弄全听我的。跟我上来吧。” “好的。” Tony老师带喻熹去二楼,开始捯饬他的发型。他边给喻熹洗头边说道:“我跟你有眼缘,你不需要弄个多么复杂的发型,只需要稍微修剪一下,再染一染就行了。” “喔,好。”就这么简单?可能世外高人都是这么随意的吧。 “你身上有一样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Tony老师轻轻地按揉着喻熹的头皮,手指划圈圈。 “嗯...是什么?”猜不到,还是直接反问吧。 “少年感。”Tony老师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清晰地吐词,“我要给你的少年感增色。” 喻熹轻轻勾唇笑了笑,没说话。少年感?怎么界定呢?他说不清。 Tony老师选了编织染,颜色上则使用了一种森林系的栗色,偏棕黄,只挑染头顶发丝比较长的那一层,而从鬓角到耳下则不动,还是保留喻熹原来的黑发。 编织染运用了绳线编织的原理,使发丝像线条一样有规律的纵横交错在一起,看起来非常自然而且富有层次感。 不是全染,再加上森林系的颜色,因此一点都不夸张,也不显得非主流。 Tony老师的染发技巧娴熟,在染的整个过程中都全神贯注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喻熹从镜子里看着他精益求精的神情和动作,不得不承认,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确实有高人的风采。 之后的洗护彻底弄好后喻熹站起来照着整体镜,他伸手拨着三七分的前额刘海,染得特别自然,不刻意不做作,嗯,他很满意。 “容光焕发。”Tony老师站在喻熹身后,评价道。 他打量着镜子里的喻熹,果然没看走眼,染了后像是画龙点睛,头顶是点睛之笔,整个人的少年感都快溢出来了。 他对自己刚完成的作品很满意。 “嘿嘿嘿,杨老师您的手艺真好!”一句发自内心的夸赞。 “你满意就好。”事了拂衣,谦虚一笑。 临走的时候喻熹走到那个螺旋书架处,顿住,抽出一本书,他问道:“杨老师,我特别喜欢这本书,您能把它送给我吗?” 对方先是愣了愣,随即开口大笑后说:“你小子有点意思,不过门口的都是些快餐读本,恐怕营养价值不高,你要是真喜欢,就带走吧。” “我是真喜欢,那就...谢谢杨老师啦!”喻熹咧嘴一笑。 “等等,我有一个要求,你下次来也得给我送一本你认为有意思的书。”Tony老师的说这话的语气带着点小孩子气。 其实话里还有一个意思,就是欢迎他下次再来。 喻熹噗嗤一笑,“当然没问题,下次我还来叨扰您,再次感谢杨老师哈哈哈!” …… 回学校的路上薛纪良翻着喻熹拿着的书,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寻常。 “这本书里是有什么魔法咒语么?”薛纪良纳闷的问道。 “有喔,只要你勤学苦练,终有一日绝对能打败伏地魔的弟弟呦同学。”喻熹夺回书,憋着笑一本正经的说道。 “伏地魔没有弟弟吧!”薛纪良伸手揉乱喻熹的新发型,然后拔腿就跑。 “薛纪良你这个幼稚鬼!!!”喻熹也不着急追他,他站在原地,举着手机当镜子,先把发型恢复原样,才慢慢踱步。 他看着手中的书,不新不旧,也不是什么研究变态心理学之类的猎奇之作,就是本很普通的书。是知名学者梁文道先生的一本书评集,书名叫《我读》。 喻熹为什么会看上这本书,是因为他无意间翻到了里面的一段话。 “以前我曾经认为师生恋没有更深层面的问题可言,如果学生因为一个人的智慧,因为一个人很博学而去爱他,是很无聊的事情。如果你真的是为了这个原因去爱一个人的话,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好好读书呢?那样自己不也可以变成一个很博学的人吗?后来我才了解,原来知识不是中性的,同样的书,同样的知识,由不同的人体现、构想甚至描述出来的时候,那些知识是无法离开人和他的身体独立存在的。” 他在默默地读这段话的时候,心跳都几乎漏了一拍。 空有知识或空有皮囊都是无趣的。 两者兼有的人万里挑一,而这万里挑一的人就被他遇到了。 他爱他把灵与肉、丰富的灵魂跟美好的皮囊完美契合的模样。 给小喻换个黄黄的(…)发型,Tony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在我隔壁的小短篇《海海人生》就是专门写他的故事哒,感兴趣的话欢迎去看看嘿嘿嘿~ 第25章 喻班长。 一切都沿着预想中的轨迹发展着。周日晚上如期进行班委换届选举的相关事宜,先选出各个委员,最后选副班长和班长。 薛纪良的老辣之处就在于,他只要参加竞选,那么全班同学都会很知趣的避让,留出他要竞选的位置。这样一来,只有他一个人报名参选学委,候选人就他一个,不投他投谁?什么投票唱票计数,都是走个流程和形式。 薛纪良顺利连任学委,对于这个结果,大家也是心知肚明,这根本不用选,就能成为铁板钉钉,毋庸置疑的事。 周镜钟要竞选体委也容易。体委真是个苦差,就两个人盯着这份苦差。除了周镜钟外另一个候选人是个女生,又不是体育特长生,女生当什么体委,本来在生理上就处在劣势地位,演讲的时候还特紧张到,跟肌肉健硕、看起来轻松自然的周镜钟一对比,显然大家都更愿意把票投给周镜钟。 这么一来,薛纪良和周镜钟都得偿所愿了,就剩喻熹,还有点悬。 班长的竞选放在了最后,怎料薛纪良和周镜钟做了件让喻熹颇为感动的事。 他们俩分别在自己演讲发言完后,分别利用剩下的时间帮喻熹拉票造势。 薛纪良说:“我的室友,我的好兄弟,也是大家的好同学,喻熹同学,将要参加本届班长的竞选,经过我与他长期的相处,我发现这位低调的帅哥拥有很强的集体意识,有为班集体服务的热情和积极性,我认为他很适合当班长,我恳请大家相信我的眼光和他的能力,给他一次展现和锻炼自己的机会!谢谢大家!”说完后他还稍微弯了弯腰鞠了个躬。 喻熹看着他走下台,这出对他来说挺突然的,薛纪良还真没提前跟他说过。的确是好兄弟,他跟他击了个掌,正色的说了句多谢。 周镜钟就随意幽默得多了:“最后吧,我想给我的好兄弟喻熹拉拉票。他吧,真的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以我个人的切身经历为例,比如说他早上叫我起床,坚持不懈的、变着花样儿的叫了我一个学期,都不带烦的,如此关心爱护同学,就这样的人,还不适合当班长么?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考虑把这一票投给他,都来感受感受他的关心爱护哈哈哈!好了,谢谢大家!”说完后鞠了个标准九十度的躬。 周镜钟说完后班上的很多同学都噗哧一声笑出来,很多女生开始捂嘴交头接耳。 喻熹听完他的话后哭笑不得,看着他走过来也跟做了个掰手腕式的握掌,笑着说了句,感谢感谢。 喻熹凝聚心神,他心中有信念,绝不能输。 他没带讲稿,因为已经能够背得很熟练了,所有的字,讲到哪儿该配合什么样的姿势手势,都早已全都清晰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保持着正常的语速,不紧张也不散漫,侃侃而谈,似与友人谈笑风生,踩时间圆满的完成了五分钟的竞选演讲。 不出预料,竞争班长这位子的候选人,除了他还有陈琚、原副班和一个毫不起眼的女同学。 经过投票唱票,最后的紧张时刻来了。 结果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喻熹像突出重围的黑马,一举定乾坤! 他以占绝对优势的高票被选为新一届的班长。 下来后,“恭喜恭喜!喻班长,怎么样,喜欢这称呼么?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薛班长呦,啧啧。”薛纪良笑脸盈盈的调侃他。 “这位同学,我认为你可以称呼得更简略一点,叫我喻班就行。”喻熹故意摆出一副很有距离感的冰山脸,顺便伸手把薛纪良那一头膨胀的头发蹂躏得更加膨胀了。 “呦呵呦呵,你......喻熹!!!我告诉你,乱发之仇不共戴天!!!” “冤冤相报何时了!!!” ...... 喻熹最初只是想寻求一个合理的有更多机会接近席澍清的身份,于是他去争取了,等大局已定,他又开始有点茫然了。 这个身份能给他带来什么变化?怎样才能由此创造出跟任课老师多多相处的机会?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当班长?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帽子已经戴上了,也不能显得太不作为受人非议吧...... 路还长,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啊。 这晚在睡前喻熹闭眼自己琢磨着,这开学的第一个星期,真是过得......多姿多彩啊。时而像是在坐过山车,时而像是在走钢丝,时而像是馋嘴的小朋友偷偷吃了一罐蜜糖。 这可以说是他上大学以来过得最丰实的一周了。 因为,这些日子里,都有那个人的身影。 他目前积极主动所作出的一切努力,所有的事情,顺利也好,一波三折也罢,全都是因为那个人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他才愿意不断的去作出改变。 接下来的一周,喻熹除了正常上课,只做了两件事。一是快速掌握熟悉处理班级事务,学会如何跟辅导员对接沟通;二是做论文信息的检索,认认真真查资料,一个一个字的敲击,完成席澍清布置的写小论文的作业。 他捡起了之前法理学老师教过的论文写作方法和数据文献的检索方法,以个案判决书对社会的影响出发,从法社会学的角度议论分析法律会产生的社会效果,从而来转回来研究法律原则。 正文他洋洋洒洒的写了一万多字,还特地去请教了教过他们的法社会学老师。那女老师留着一头泡面卷,说话语速特别快,言辞还特犀利,但她确实也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 大学本科期间,师生缘分其实浅且短暂,很多学生修完某个老师所授的某一门课后,可能师生从此在校园里碰上面,就谁都不认识谁,互相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那泡面卷的女老师一看到自己曾经教过的学生还愿意拿着论文来请教自己这个教理论学科的边缘人物,当下心里就一阵激动,连忙放下手头的事,逐字逐句的琢磨起喻熹的论文,给他提建议,帮他做修改。 喻熹看着泡面卷老师对他的态度,没想到竟然这么积极认真,当即他心里也一阵激动,连忙虚心求教,俯身侧耳倾听,吸收建议。 他发现,自己真正用心去写点东西,去动笔论证一个个论点的时候,那些曾经他只能死记硬背、认为脚不着地的艰涩理论他似乎也可以慢慢的理解甚至灵活的运用了。 先不论质量如何,产出一篇论文的过程真的是一个非常奇妙的过程。 等回去后喻熹又改了几遍正文,认为自己把论点展开说清楚了,议论明白了,彻底满意了,这才定稿,再一个一个字敲出来,校对,保存文档,以附件的形式用邮箱发给席澍清。 最后,他还调皮的加了一句,ps:向您汇报一下近况,我现在是喻班长啦。请席老师手下留情......不,还是多多指教吧:-D。 三个小时后,席澍清给他回了一封邮件。 三个小时已经足够令让喻熹等出焦急感了,他有点小紧张,做什么都无法专注,百无聊赖,他只好跟白瑾视频聊聊天,才能稍微安定心神。 “那我就放你房里床头的书架上了啊,它才八个月大呀,你仔细看看,这头骨很圆润吧......”白瑾举着个八个月大的婴儿仿真头骨,让喻熹看。 这是她作为骨科医生特殊的癖好之一,喜欢收集各种不同尺寸和材料的头骨和骨架,收集就收集吧,还偏偏就往喻熹的房里放,因为喻晋泽曾说过,他不想在书房或卧室看到这些太膈应人的人体骨骼或骨架。 喻熹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甚至还有点喜欢那些玩意儿,但他还是会故意习惯性的嫌弃一下他妈妈,“真看不出圆润,只觉得瘆得慌......” 话还没说完,电脑右下角弹出提示,您有一封新邮件。 喻熹怔住,“哎哎哎,妈,你随便放,想搁哪儿都行,先不说了,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啊!” 白瑾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已经挂了。她轻轻地放下手中自己刚得到的“宝贝”,边随口嘟囔了一句:“这孩子,多大的事儿啊,急什么急!毛毛糙糙......” 对喻熹来说真是天大的事。 喻熹的心怦怦直跳,他双击点开了那封新邮件。 席澍清就给他评价了一句话: 正文内容尚可,格式极不规范。 P.s.:喻班长,几天前我已知悉此事,恭喜:) 明日下午14:30—17:30我在办公室,请你在此时间段抽空过来学习论文撰写的格式。 看完后喻熹向后靠在椅背上,他仰头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什么叫作“极不规范”? 极,极其,程度副词,也就是说很不规范。 哪里不规范了,他明明检查了好几遍。 想着想着又有点丧气,他长叹了一口气。唉,还是没能让席老师满意啊。 有点失望。 能怎么办,去学习学习呗。还好这次他直接明了的告诉了他是因为什么事、要去做什么。 下一章晚点发,超级高能(姨母笑 第26章 吧唧。 次日下午喻熹上完一节课后慢悠悠的往办公楼走去。 与第一次去不同,这次他不赶忙,也没有重重的心事和困惑。 他看着电梯里变换着的楼层数字,心中只有一点点的忐忑,也不知道席老师会不会批评他。 第五层都是一些有资历的老教授独立的工作室,他们平时其实很少会在学校里,因此这一层鲜少会有人过来走动,半封闭的楼道里很安静,没有半个人影,甚至显得有点冷清。 喻熹放轻脚步,走向楼道尽头的507,快到门口时,只听席澍清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难道还有其他人在里面么? 他没敲门,慢慢地走进去,绕过书架。 只有席澍清一个人,他在办公桌后,坐得端正笔直。今儿他穿着商务味很浓的正黑色西装三件套,大概正在开一个远程的视频电话会议,全程都讲着英语。 席澍清瞧见悄然走进门的喻熹,他也没立即停下跟网线另一端的人交流,只是对他轻轻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自己先坐一会儿。 喻熹会意,没出言干扰,轻声走向沙发,坐下。 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放着成套的白瓷茶具,种类齐全,看起来都一尘不染,也没有一点茶渍或水渍。茶盘上还摆放着一个紫砂的小沙弥茶宠,盘腿歪脑眯眼念经的造型很是呆萌。 干坐着也是无聊,喻熹拿出手机看了几篇新闻资讯后,坐不住了,他的视线开始在室内四处游荡。 他发现有的书架上好像多了一些摆件,多了几盆巴掌大的用做装饰的绿植盆栽和不少的小陶瓷罐,都是些很清新雅致的小物件,没有私人相框之类的。嗯,还有,书也更多了。 喻熹又悄摸摸地看了看席澍清,他今天梳着三七分的背头,整个人看起来干脆利落,商务精英范十足。跟他刚进来时相比,他吐词稍微变快了些。 席澍清的英语口音偏英音,流畅标准,喻熹侧耳听清了commercial arbitration award(商事仲裁裁定)、mergers and acquisitions(并购)之类的关键词,听来他是在谈一些非诉讼类的业务事宜。 一直盯着别人看是极不礼貌的,喻熹也不宜多打量。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的书架前,扫巡了一会儿,找了本刑法学界一位正名声大噪的大拿的论文集,大致看了其中一篇里面提到的一个疑难案例,讲盗窃罪和侵占罪的区别,挺有趣,还算能看得懂,于是他静下心来翻阅。 一室两人,就这样默而不宣的互不打扰,开会的开会,看书的看书。 近半个小时后,席澍清结束了视频会议,他摘下蓝牙耳机,侧头看着沙发上坐姿矜重的少年。喻熹并着腿,把书放在膝头,用纤白灵活的手指翻着书,时而皱起眉头,微微张唇默念书页上的句子。 午后西晒的的日光落在他的肩头。 他换了新发色,相映衬得一头暖色,额前刘海和碎发弯下一个半圆的弧度,显得清新又淘气。 真像...突然变温顺的黄狸猫。 席澍清的眉眼不自觉的舒展开来,他伸手支在桌上,撑着侧脸颊,侧头安安静静地看着喻熹。 喻熹正暗自使劲地想要读顺一个晦涩的长句,全然没注意到席澍清已经半天没了声响、室内一片静谧。 算了,读不懂,放弃了。喻熹微微扬起下颔,腾出手揉了揉肩膀。 “额...席老师,你结束啦。”喻熹一抬眸,发现席澍清正看着他,他急忙合上书起身。再抬手一看,竟然过了半小时了。 “嗯,抱歉。处理了点要紧事,耽搁了点时间。让你久等了。”席澍清收回视线,勾唇说道。 “您这么说...您的意思是我过来学习论文格式就不是要紧事啦?”喻熹眨了眨眼,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问道。 席澍清没有马上接他的话,而是轻轻一笑。 这孩子嫌他把他晾久了。 他向后靠向椅背,放松身姿,才慢慢地开口:“喻班长的度量,原来如此小呐。” 喻熹噎住了,他撇了撇嘴,转身走回书架前把手中的书放回原处。 席澍清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先点开电脑桌面上的一个文档,再起身打开一旁的档案柜,拿出一个文件夹。 等喻熹踱步过来,席澍清一把拉过他,把他摁在他刚刚坐的椅子上。 他把文件递给喻熹,“这是学校对本科生毕业论文撰写规范的要求,你好好看看这份文件,就以该文件中的格式要求为标准,修改你这篇论文中错得惨不忍睹的格式。” 喻熹打开文件夹,听他说完,忍不住发出碎碎念:“惨不忍睹...?” “知道就好,喻班长还挺有自知之明。”席澍清抢着道,边将外套脱下挂在身后的衣帽架上。 “我......哼!”喻熹心想,席老师,你皮这一下很开心吗。 “我提示一下,姓名、学院、邮编等作者信息要写在论文题目下方而不是上方;摘要最多写三百字,你自己看看你写了多少字;你为什么不写关键词......算了,你自己找吧,我要是一个个说,说到明天都说不完。” “好好好,我马上改。真夸张!就你会找茬!”喻熹看着文件里的要求脱口而出。 “今天不改到我满意为止不准走。”席澍清从书架上拿下一个青瓷小罐,走向茶几,边说道。 “是。”喻熹偷偷翻了个白眼,声音有点蔫。 喻熹对着文件里一条一条的格式要求,比对着增删改。 席澍清先清洗茶具,再打开小罐,里面是茶,他不再理会大力敲击键盘和鼠标的少年,拿茶匙取出茶,独自静坐烧水泡茶。 喻熹又通读了一遍论文,准备浓缩出几个关键词,正在这时,他闻到了一阵茶香,这香味中还夹着淡淡的清甜奶香。他动着鼻尖深嗅,看了一眼正在倒茶汤的席澍清,问:“席老师,你泡的什么茶?” “乌龙。”席澍清端起品茗杯。 “金萱?” “嗯?你能嗅出来?”席澍清停下手中的动作,眸中有愕然。 这孩子懂茶?鼻子还这么好? 金萱乌龙茶是产自宝岛的一款半发酵的茶,以茶中带天然的奶香为特色,但这奶香不浓,很多人哪怕是在喝的时候都品不出来。 就算是他这特级的茶也一样,要用味蕾品,不然也是很难直接闻出奶香的。 “当然能,我要来尝尝。”喻熹被这茶香吸引了,一点也不见外,小跑向席澍清。 席澍清取了一只品茗杯,执行茶艺礼仪,他从小盖碗中给他倒了一杯,“请。” 喻熹一点都不讲究,单手端起了,随意闻了闻就一口灌了。 他放下杯子,“好浓的奶香,还带了点花香,好茶。” 他的嗅觉和味觉非常灵敏,从小到大,这敏感度就没降低过。 “我现在觉得你是犬科生物。”席澍清听完他的话,笑得一脸神秘莫测,“陪我一起喝茶。” “不,你别耽误我。某人说了,改不好不准走。”喻熹一本正经,转身回电脑前去继续改。 “呵...”席澍清失笑,轻轻摇了摇头。这是在呛他呢。 喻熹继续找茬,盯着屏幕的眼睛有点酸,他眨眨眼,突然意识今天席老师好像没有平时那么板,对他笑得挺多的,还嘲笑打趣他,还皮,好像哪儿都有点不一样...... 嗯,这对他来说可是个好征兆。 ...... “席老师,这庞德的这句名言我找不到出处了,怎么办啊?!”喻熹忽然大声喊出来。 席澍清闻声,起身走向他, “法律僧侣的那一句是吧?那句话你是在哪儿查的?” “对,额...我Google了一下庞德的名言,自己胡乱翻译的,嗯......来源大概是不可考据了。”喻熹小声的回道,声音越来越小。 所有引用的内容都必须写出参考的文献书目,标明出处。 他不想删改这句话,但是自己一时半会儿又查不到出处,为难了,只好求助。 席澍清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仿佛想说,这也行? 他不慌不忙的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翻开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递给喻熹,然后淡淡地说道,“‘那些生活在纯粹法律氛围下的法律僧侣,排除了现实世界的因素,他们是不可能使实践中的法律适应这个有血有肉的世界的。’这是Roscoe Pound(罗斯福·庞德)论证应避免机械化的适用法律而提出的一句经典的陈述。出自他的一篇论文,恰好有前辈翻译过,我给你把论文集的译本找出来了。你看看,加上参考文献。” 喻熹听闻大喜,一把接过册子。 “哈哈哈太好了,谢谢老师!” “下次不准再这样做了,幸亏我只看了你一个人的作业,要都像你这样,我一个个帮忙找真会累死。”席澍清顺手揉了揉喻熹的一头黄毛,像摸着一只小花猫脑袋、顺了顺猫毛,撸了把猫。 “嗯...”他感受到了席澍清的动作。 就看了他一个人的?这话的意思是......他的心里又开始冒泡泡,耳根开始发烫了。 席澍清很自然的做了这个动作,然后很淡定的继续回原位喝茶。 “庞德,庞德......席老师,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笑话。”喻熹整理完了,合上书的时候突然说道。 “嗯?” “我上个学期上法社会学这课,有一次老师上复习课,问我们还记不记得庞德是何许人也,她点了一个同学起来回答这个问题,那位同学很激动的回答道......” “嗯?” “他说,老师我知道我知道,我是三国迷!庞德此人曾与关羽大战过数十回合,还曾一箭射中了关羽的前额,是个威猛刚毅的悍将,可是他最终还是被关羽所擒,以身殉节了。英雄末路,唉!” 喻熹模仿着那位同学的语气,绘声绘色的转述着那位同学的话,说完后就扶额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法社会学里的那个庞德,是位著作等身的美国法社会家,他是美国历史上最负盛名的法学家之一,是研究法社会学的先驱人物。名字英译中过来,正好和那位三国名将重名重字。 席澍清听完后,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喻熹听到他不那么含蓄的笑声,继续捧腹说道:“席老师,你不知道,张老师当时那脸色,五颜六色的,看那表情像是要准备把膝盖献给那位同学,甭提有多精彩了哈哈哈哈哈哈!” 席澍清放下茶盏,拿茶巾擦了擦手,强忍笑意,憋出一句话:“嗯,这位同学至少还看过《三国演义》,有一定的历史文学知识的积累。” “哈哈哈哈哈哈,席老师哈哈哈哈,你是认真的么?你别干扰我了,我真的要改不完了!”喻熹快笑抽了,使劲让自己停止发笑。 席澍清瞥向他,“唔...究竟是谁在干扰谁?小家伙......” “咳咳,不跟你说了。”小家伙?他的耳根又开始新一轮的滚烫了...... “稍等。你的正文是不是找张老师帮你改过?”教法社会学的泡面卷的那女老师姓张。 “嗯,她帮我修改过一遍,还提了不少建议。”喻熹很实诚,那位张老师确实也为他的这份作业操了不少心。 “那你怎么不让她帮你改改格式?格式不重要吗?”席澍清沉声道,“还有,下次直接交初稿给我看,我想看看你最原始的思考痕迹。” “喔...好的。”因为我只给张老师看了正文呐…喻熹本来想说。 但他听出了席澍清所说的后半段话的语气,似是不太满意,只好连忙答应道。 而后二人就真的开始互不干扰了,改错的改错,喝茶的喝茶。 喻熹的手劲轻了很多,键盘声和鼠标声越来越小。席澍清这边则只能偶尔听到开水沸腾时沸水中泡泡翻滚的咕噜声。 茗香萦绕,两个安静的人共处一室,都不说话,专注手头的动作,走廊上也是静悄悄的。 在这一室之内,时光可能都有了静止的倾向。 “搞定啦,席老师,我改完了,您要不来检查检查?”喻熹改完了,伸了个懒腰。 他斜眼一瞟,看到了办公桌的角落里放着的一个小摆件。 很新奇,很有创意,小巧精致,是个用汽车仪表盘里的时速表改造而成的钟表,这小物件的所体现出来的汽车文化很浓。 喻熹很喜欢汽车,也热爱汽车文化,他还是个汽车模型的发烧粉,这一下,他眼睛都看直了。 “老师老师,这玩意儿是您自己改造组装的么?”他一把拿起那个表盘钟,激动的问道。 “不是,这是我在荷兰代尔夫特的一家小店里淘到的,组装人是当地汽车俱乐部的一位老爷爷。”席澍清走向喻熹,他看着的兴致盎然的脸庞,慢慢开口答道。 “噢...这也太有创意了吧!!!电子的欸,好看!!!不过...里面可以装电池?竟然还能用欸,啊啊啊,您可能不知道,这才叫热爱......”喻熹更激动了,这玩意儿只有老车迷才能想到并做出来,感动。 “喜欢?” “嗯嗯,简直是爱了好吗!”喻熹把玩着钟,左看右看,脱口答道。 “那送给你吧。” “啊?什么?真的?”喻熹终于把视线从钟上挪到席澍清的脸上,看他一脸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啊啊啊啊啊,谢谢席老师!!!” 他急忙道谢,笑开了花。 “对了,席老师,我能加一下您的微信吗?”喻熹突然轻放下钟,恳切的问道。 席澍清没说话,他沉默了片刻,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喻熹看着他的动作,心下又一激动,一阵高兴,急忙掏出手机也点开微信。 席澍清点开二维码让喻熹扫,“噔”,扫码成功,添加好友,对方同意,添加好友成功! 欧耶! 喻熹彻底乐了,开心的咧嘴一笑。 攻进城池的第一步,完成。 席澍清看着喻熹一副乐开了花的样子,他其实不太明白这孩子在乐什么。 “我来看看还能不能捉出虫......”席澍清打算自己亲自检查一遍修改后的结果。 喻熹起身把椅子让给席澍清,他看着席澍清恬淡俊逸的脸庞,两人交错间,他突然伸手一把扯住席澍清白衬衫的袖子。 席澍清侧脸看着他,不解他的动作。 喻熹仰头,凑近自己的唇,亲了一下席澍清的右脸颊。 像几岁的小宝宝亲吻妈妈的脸颊一样,热切,激动,纯真,出于满腔的依赖。 唯一不同的是,他是出于满腔的爱意。 “啵。” 他故意留了个声响。 席老师会有啥反应呢??????来啦来啦~我今天和权钥贰太太双双宣布锁??了哈哈哈哈哈,我看了一下,她写的文《难逃月色》,很是香艳啊,小阔爱们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第27章 都是侦探。 脸颊处传来柔软、灼热的触感,席澍清顿时怔住,整个身体也瞬间僵住了。 他只觉得耳畔全是亲吻的吧唧声,自带3D环绕效果。 “席老师,我下回再来陪您喝茶。要是还能捉到虫,您就帮我把它吃了,好不好。” 喻熹对席澍清的反应毫不在意,他放开席澍清的衣袖,改用两只手轻握住他的小臂小幅度的来回晃了晃,用绵软的声音说道。 这声音里带着很浓的撒娇的意味。 “我先走啦,回去研究一下这个钟,老师拜拜哈哈哈!”还不等席澍清吐词,喻熹就一把抓起桌上的钟,边用超快的语速道别,边连走带跑的出了办公室。 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快得像一阵疾风刮过,快得根本没给席澍清留出反应的时间。 等风刮过,人也无影无踪,室内的空气流通重归平和,席澍清这才回过神来。 金萱回甘,他的舌根泛起清甜的奶香味。 茶的奶香味再浓,也浓不过那孩子身上软糯的奶油味。 席澍清拉过椅子坐下,向后靠,坐姿随意恣肆。 他单手扯出憋在马甲里的领带,勾起食指松了松领结,随即又抬手解开袖口的扣子,挽起衣袖。 被憋住的,何止是一条领带。 闷,胸闷气短。 欲火熊熊,凶猛弥天。 全身上下,燥热难解。 席澍清紧抿着唇,望着门口,眯了眯眼,眸中波涛汹涌,面部轮廓看起来不再清雅柔和,而是异常的凌厉冷冽。 好半天,他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然后低哑暗沉的吐出了三个字。 “小妖精。” 真是撩人不自知。 ...... 这一边,让某人经历了焚身之苦的始作俑者拿着他刚得到的新奇的小玩具,揣着加了心仪之人微信号的手机,收获颇丰,心满意足,像掉进了蜜糖罐里的馋嘴小孩儿,含笑不止。 喻熹的眼下横卧着蚕宝宝,一双眼睛像带笑的宝石。 他脚下生风,轻快地走回寝室,直到到了寝室门口,他那颗蹦跶雀跃不停的心才稍稍安分了一点。 “嗨,正准备找你呢,怎么样,席老师刁难你了么?”薛纪良听到刷卡开门的声音,一看是他回来了,急忙问道。 “哪能啊,他不但没刁难我,还送了个钟给我哈哈哈!”喻熹扬了扬手中的玩具。 “钟?送钟......”薛纪良沉吟,自己琢磨了一下送钟的含义,“嗯......什么?!莫非他的意思是他要给你送终?你的论文...” “滚滚滚,我去你大爷的,滚犊子!” 钟,送终,什么鬼谐音,这寓意是不太好,擦。喻熹的脑子转过来了。 “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哈哈哈哈哈哈......”薛纪良先兀自大笑了一会儿,才说:“说正事儿,你那论文的格式都有哪些问题啊,快帮我看看,校对完了我得把论文给席老师发过去。” “你上教务处的网站下载一份本科生毕业论文撰写要求的文件,对照着里面的要求来。什么摘要、关键词要用四号楷体字加黑啊之类的,一条条的都写得特别清楚,少了补,多了删,错了改就行了,体力活,挺简单的,你自己搞。”喻熹坐下,飞速的说道。 “好,你着什么急......过来看看,是这份文件么?” “对对对,就是这个!我跟你说啊,这钟真的特别有意思,我来拆拆看,你别打搅我啊。” “是是是,喻师傅,喻大工匠,没人会打搅你...真搞不懂,喜欢一个东西的方式就是把它拆了吗......”薛纪良浏览着文件,自言自语。 喻熹喜欢拆解汽车模型,看内部的构造,并且还经常琢磨拆了怎么把它们组装还原,这是他的一大业余爱好。 他经常开玩笑地夸口自称自己是玩车模的大神,是能工巧匠喻师傅。薛纪良对此一直不能理解,把一个好好的、堪称是完美复刻原物的摆件拆得七零八碎的是什么心态,因此他才会有此疑问。 喻熹没理会薛纪良的碎碎念,他拿出他专门用来“搞破坏”的工具箱,里面有常用的螺丝刀、螺丝钉、小钳子、镊子等之类的五金小工具。 他举着钟准备开始仔细地端详一番,想辨认出钟的表盘主体时速表是出自于哪一款车,顺便看看从哪里开始下手拆卸比较合适。 结果还没看几眼,他的脑海里就突然冒出来席澍清问他那句“喜欢?”时的样子。 什么样子呢?席澍清那时候眉梢一挑,面庞似有轻烟笼罩,目光粘稠,带着几丝探究,还有......几丝宠溺的意味。 喻熹在想,席澍清可能只把他当做小朋友,至于那宠溺感,或许只是家长对小孩的宠溺。 如何才能越过雷池? 少年又开始感觉头大,他捋了捋刘海的发丝,打开微信。 算了,慢慢来,只要他对他有那么一点点不同,那后面就总还有戏。 席澍清微信的昵称就是本名,头像是他的侧脸。这张图的构图很精巧,背景是云烟袅绕、朦朦胧胧的黛色青山,整体色调暗沉,拍摄时间大概是在黎明将亮不亮时,席澍清的侧脸轮廓的起伏正如那远山优柔的层叠,隐于其间,与群山悄然融为一体。 这图大有君子隐于山野的意蕴。 喻熹长按对话框,置顶聊天。 随后又设置备注,打了三个字,席老师。 最后才点开他的朋友圈。 席澍清朋友圈的相册封面是几株苍绿峭拔、神采奕奕的建兰。 兰花,雅秀文静,清幽高洁,四君子之一。像他那般的人有这喜好,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喻熹往下划,看他的朋友圈相册。 干净,非常干净。 动态很少,基本上都是民商法一类的法律法规最新的修法动态、最新的司法解释施行发布和最高院关于适用某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等的相关文章的分享,并且只是单纯的分享,不带一个字的想法。 没有一篇所谓的美文杂文、煽动情绪的订阅号爆款文或者对热点事件的时评分析一类的文章。 冷静、客观、不跟风、保持谦抑,典型的法律人的朋友圈。 没有设置仅一段时间可见,喻熹直接下翻到最底部,第一条分享动态在五年前,是一篇文章,看标题应该是民商事领域的学术前沿资讯。 从下往上翻,一年也不过寥寥几条动态,没有定位,没有一张自拍或跟他人合影的照片,没有一张能一窥其生活状态的图,甚至连一张风景照都没有。 唯独有五张不同品种的兰花的高清图,看得出每一张都在后期进行精心的处理过,像刊登在花草杂志鉴赏摄影图册上的作品,发布的时间都在每年的四月五号。 四月五号,清明节。 他大概是在以兰花悼念某位逝去的人吧。 喻熹挑了几篇文章点进去,扫了几眼内容,内容要么是一时半会儿看不懂,要么就是没什么意思。然而他还是点进文章所属的订阅号,关注。 关注一样的订阅号,同步接收同样的信息推送。 这样也算是增加了一点他们俩之间的关联吧。 ...... 喻熹在翻看席澍清朋友圈的同时,席澍清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喻熹修改后的论文格式,他检查得很细致,但也只挑出了一个小问题。 那孩子真没偷懒,说改就改,还很细心。 他轻轻一笑,随手就处理了那处小问题。 把喻熹的论文问题处理好后他才拿起手机,点开喻熹的头像,头像是人尽皆知的动画角色海绵宝宝。 童心未泯呢。 他点进喻熹的朋友圈,相册封面的背景是一个空得有些寂寥感的空间,图中喻熹盘腿坐着,他的对面搁着一具完整的人体骨架。 拍这张图的时候喻熹才刚刚小学毕业,还没长开,脸庞看起来很稚嫩,完全没有现在深邃的轮廓。小小的、有点肉感的喻熹托腮,仰头凝视着那具骨白的骷髅架,神色既不惊恐也不好奇,没有皱眉,就是抿唇静坐,像是在凝神思考一个跨越生死的哲学问题。 这张图真有意思,席澍清看了许久,勾指点了个赞。 他又接着往下滑,这孩子的动态还挺多。他慢慢的,一条一条的看。 有学习感想,比如做一道刑法题,圈出里面的一个选项,吐槽不作为犯:刑法叫你干你偏偏甩包袱不干,不给你定罪给谁定罪? ——理解得还挺透彻嘛。 有单纯吐槽的,比如:我一直有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聘用食堂打菜打菜人员的唯一要求是不是必须手抖?我发现食堂阿姨有一项神技能,打菜时能把一份荤素搭配的菜抖得只剩下素菜,比库里的三分球还精准,请问怎样才能练就如此神技?求解,在线等[微笑][微笑][微笑]。 ——这个问题,无解。 还有展示各种兴趣爱好的,比如:何以解忧,唯有篮球;配图是他跟小伙伴们一起打球。 为什么玩摄影的总是和我们玩车模的互掐?各玩各的不好么?[难过];配图是某微博大V发微博公开嘲讽一些车模爱好者根本不懂摄影等的不当言论的截图; 适度健身吸引异性,过度健身......吸引同性?[捂脸][捂脸][捂脸];配图是他边擦汗边一脸嫌弃的看周镜钟奋力撸铁。 飒沓如流星,卡卡无敌帅[心][心][心];发了张足球巨星卡卡进球后的庆祝照。 ...... ——就这么一看,这小子的兴趣爱好还不少,而且都还算积极健康。 晒各种典型的男孩子才会喜欢的小玩具,晒运动照,晒风景照,晒喜欢的诗歌,晒跟妈妈学做美食,晒姥姥养护的花花草草,晒陪爷爷一起垂钓...... ——图文并茂,每张图看着都不显得刻意,不是为了晒而晒,字里行间也没有半丝的做作或戾气,只有满屏多姿多彩的生活。 席澍清拿着手机,那孩子的生机活力和充沛的精力仿佛溢出了屏幕。 他饶有兴趣的刷完了喻熹朋友圈里的所有动态,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的去获悉、了解一个人的成长轨迹。 是什么样的家庭就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这孩子出生于一个有诸多热爱生活的高知分子的家庭,所以三观正,教养良好,情商智商都高。从小生长的环境物质条件也比较充裕,所以眼界开阔,更能接受外界的新知识新信息。 喻熹过往有记录的生活琐碎就这样一点一滴的全部呈现在了席澍清的眼前,他终于一下子知晓了更多的关于这孩子的品性、爱好等等的信息。 席澍清突然心生一种欲望,他想成为喻熹生活里的一部分。 不知不觉间,夕阳西沉,半边天都被染成了血色。 席澍清收拾好办公室,捯饬完自己,拿着车钥匙,在夜幕降临前回家。 喻侦探上线研究完席澍清的朋友圈后,总结了一下,好像没有得到更多自己想要的信息。 席老师把自己私生活也藏得太好了吧。 他撇了撇嘴,怎样住进席老师的心里,这事儿看来还得从长计议。 喻侦探下线,搁下手机,被周镜钟拉着打球去了。 等他们两人踩着月光,抱着球满头大汗的回寝室,一进门,发现薛纪良有点不对劲。 再一看,是特别不对劲。 好吧,官宣一下,是双箭头。 小喻就会瞎撩拨撩拨,撩完就跑~ 第28章 睡吧。 薛纪良正“葛优瘫”在吊椅上,脸上盖着一块毛巾,开外音播放着佛教歌曲,喻熹还真不懂那些宗教经曲,可能是《心经》或者《大悲咒》之类的吧。 学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丧这么颓了?还把气氛搞得这么诡异...... “你这是咋了?”周镜钟放下球,一把揭开薛纪良脸上的毛巾,“哎呦妈呀,还是湿的,正好,擦擦汗,给我使使。” “都别理我......”声音嗡嗡,有气无力的,像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喻熹看薛纪良前额的头发都是湿的,黏在一起,还挂着水珠。一看,桌子上放着一盆水,眼镜浸在水里,水盆边缘一圈都是水迹,各种手办东倒西歪的,书也是摊开的,有的还被水打湿了,整个桌子乱七八糟的,非常凌乱,他这一小块地方真像是被洗劫了。 喻熹皱眉,玩什么呢这是?太不寻常了。 “薛薛,你这是怎么了?” 薛纪良保持着颓如废喵的姿势,闭着眼,不说话。 “啧,是不是你的哪个老婆被人抢走了?跟大哥说说,怎么着咱也得去给你报了这夺妻之仇!”周镜钟拿毛巾擦颈部,边跟他开玩笑。 薛纪良还是不说话。 “莫不是薛伯伯被那个叫什么的搞互联网产业的企业家从那个什么富豪榜上挤下来了?”喻熹恍然大悟。 继续沉默。 “难道是...”正在周镜钟准备接着猜时,薛纪良出声了。 “让我静一静。”声音忧凄,明显是不想说话。 “得!又不是被绿了,一大老爷们咋整成这样了,喻熹,我去洗澡了,你先看看他是咋回事。” “行。” 等周镜钟进了浴室,寝室最主要的空间内只剩下他们俩,喻熹先把薛纪良的眼镜捞出来擦干,把那盆水倒了,给他把桌子收拾好,又拿了块干毛巾粗鲁地擦了擦他额前的湿发。 薛纪良依旧是一句话都没说,也没睁眼,任由喻熹的手劲带着他的脑袋晃动。 “唉,出啥事了?想玩水你明天可以跟我去上游泳课啊,或者,你家后边那湖,想怎么野游都行,你再不说话我真不管你了啊。”喻熹放下毛巾,坐到自己的椅子上。 喻熹拿起手机,薛纪良幽幽的开口了。 “被席老师批评了。” “谁?席老师?”喻熹愕然,怀疑自己听错了,“啊?他批评你?不会吧。” 薛纪良没接话,又沉默了。 薛纪良是学霸,嘴又甜,又会做人,一直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是那种从小到大都很受老师喜欢的人,可能就从来都没被批评过,难怪会成这个样子。 不过席澍清为什么要批评他?出什么事了?难道是论文的事...不可能啊,还没过交作业的时间。 格式问题?是那份文件啊,对照着检查一遍多简单啊。 内容问题?不可能吧,这对薛学霸来说就是开胃小菜,有老师甚至说过他不管是写论文还是写读书笔记都是他们整个班里写得最好的。 喻熹看着薛纪良深受打击的样子,不作声,自己在一旁默默猜测着。 他越来越好奇了,席澍清到底批评他什么了? 要不找席老师问问吧。 他点开微信,看到发现上的数字提示,先点进去看了看,席澍清给他的相册封面点了个赞。 打球的时候没带手机,现在才看到。 看来席老师还是会玩微信,会看朋友圈的嘛,而且没准还看了他的动态,哈哈。 喻熹展眉一笑,点开席澍清的对话框。 他惯性的想问,席老师是不是喜欢我的封面图,正要打字,才想到,要先解决薛纪良的事。 于是他发了一句:席老师,您是不是批评薛纪良了? “喻熹,你赶紧去洗澡,今天的水不热,我怀疑一会儿就只有冷水了。”周镜钟从浴室出来了,他大声提醒着。 “好,这就去!”喻熹放下手机,火速拿上睡衣去洗澡。 最近F大的淋浴供热系统不是很稳定,一会儿没热水了只能去水房打热水,特麻烦。 等喻熹打开花洒,一试水温,大喊,“老周,你对不热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这根本就是凉的好吧?!” “我觉得挺好的,你们这细皮嫩肉的......” “行行行,你皮糙肉厚,你冷热都一样!” “真的很冷吗?要不我去给你接点儿开水回来?” “算了算了,凑合洗吧,我速战速决!” “就是嘛,麻溜儿的,不就是凉了点嘛,别整那么娇气......” 说是四季如春,那是日均温,南城三月份的夜间温度还是让人觉得有点冷的。 再加上他才刚打完球,汗液蒸发吸热,现在又来冲个温得接近于凉水的澡,这冰爽,刺激。 喻熹黑脸,欲哭无泪,洗完了头和澡。 等喻熹洗完了,薛纪良还是那副死鱼的样子,周镜钟扯住路过的喻熹,不出声的用口型问道:他咋了? 喻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确实还说不清,得看席澍清是怎么回复的,才能知道到底是咋回事。 喻熹拿起手机一看,席澍清在他的消息发出去后的几分钟后就回他了。 就一个字:嗯。 问什么答什么,还真是惜字如金啊,也不说是什么原因。 喻熹只好打字接着问:为什么啊?学委很优秀啊[疑问] 没想到席澍清几乎是秒回。 ——论文抄袭、剽窃,这叫学术不端,不叫优秀。 喻熹看着这些字,皱了皱眉,不可能吧,薛纪良在他写论文的时候还特意提醒过他别抄袭,提醒别人,自己反倒去抄袭?这不可能。 喻熹:老师,这不可能吧,他或许只是未注明出处。 ——你说的是引用,未注明出处是格式规范问题。他完全是剽窃,这是态度问题。 抄了多少? ——一段。 多少字? ——132。 所以,您让他... ——重写。 整篇重写? ——嗯。 喻熹搁下手机,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学委,你的论文是不是抄袭了?”喻熹沉脸走向薛纪脸,边问道。 薛纪良猛然睁眼,一下子坐起来,语气激动,“我那不算是抄袭吧?就几句话,我自己都理解了,还改了不少字,这都算抄袭?” 喻熹沉默,他也不知道怎么具体的去评判抄袭,可能确实是席澍清的要求太高了吧。 “我就是觉得那几句话太好了,不用太可惜了,我改了好几遍,我那就算不是原创,最不济也算是理解之后的借鉴吧,又不是原句照搬,我怎么就态度不端正了......” 薛纪良的语气放平和了一点,似有点认命,最后竟然还带出了点哽咽的的腔调,“我真是怕了这老师了。” “唉……”喻熹和周镜钟同时叹了口气。 这事吧确实不好怎么接话。 现在看来,薛纪良肯定是借鉴了几句话,但就偏偏不凑巧的碰上了要求非常严格的席澍清,而且还触碰到了底线雷区。 一个本科大一的学生,写论文只是完成作业不是要去发表,一般的老师连格式都不作要求,更别说是内容了。 如果薛纪良的论文字数过万了,其中他借鉴了132个字,这种情况,一般的老师根本看不出来,或者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干脆两只眼都闭着;或者还有的老师,选择性的失明,说不定还会夸赞他的论文写得好、写得有水平。 可席澍清偏偏就是个特例,他还有个马甲,是学者。 出身学院派,受过多年传统的学术研究训练。规范、考究,治学严谨、一丝不苟,决不允许出一丝的纰漏。对自己的要求严格到令人发指,对学生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就算薛纪良完全是原封不动的照搬了132个字,也可以要求他把那一段删掉嘛,非得要求他重写一整篇吗。 喻熹觉得自己的背脊发凉,他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感受到了来自老师的一种威严。 他庆幸,还好,还好他的文笔虽然不成熟,但除引用外的每一个字都是自己写的。虽然引用了庞德的话一时马虎没写参考文献,但也写出了“庞德有言”四个字,以此提示读者这是庞德的名言。 难怪席澍清并没批评他。 那他帮自己找那本庞德的论文集,这么说来是早料到了他需要用到那本册子咯?他大可以一句话责令他自己去找到出处,补上参考文献。 难怪那本册子里有书签,原来是早就准备好的。 跟薛纪良现在的情况一对比,席澍清对他简直可以说是仁慈。 怎么识人?从细节处看。 喻熹的鼻头发酸。 他觉得席老师在严格要求的作风下,费劲的帮自己找书,什么都替自己提前考虑到了,对他简直是太好了。 他自己深思了半天,拿起手机给席澍清发消息:席老师,你是魔鬼吧? 对喻熹来说,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吐槽,席老师你也太严厉了吧;二是感动,席老师你对我怎么这么好。 好到我的心都被你吃了。 席澍清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复:扣子要从第一粒开始扣。你们之中有的同学,可能将会走上学术研究的道路。一个学者,若是学术不端,是会被整个学术界除名的,这也将会成为其一生相随的污点。本魔鬼希望你们都能严于律己,洁身自好,避免污点沾身。 喻熹把这一小段话看了好几遍,他非常欣赏、敬仰这种态度。 有些人真如同高山,只适合仰望。哪怕他自己攀登不上这座高山,他也会努力的向这座高山靠近。 喻熹鬼使神差的打了几个字:老师,我能不能成为你的例外? 席澍清过了很久很久都没回。 喻熹的心一点点的在下沉。 事实上,席澍清开了静音,他整理完了下周的教案,关了电脑才拿起手机。 他盯着例外两个字看了许久,然后起身,下楼,去一楼的酒柜里拿出一瓶修道院的精酿啤酒,取出专用的啤酒杯,坐在吧台前独饮。 屋外的月光照不到席澍清的脸,屋内吧台上的灯光晦涩暗沉。 此时此刻,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直到喝完杯中的酒。 席澍清才打开微信,回复了一句。 ——睡吧。 切莫抄袭,这是态度问题,当心除名警告。(现在好像叫翟天临警告?)我在学校那会儿我导师就天天这么跟我叨叨??。 第29章 来势汹汹。 为了避免自己过度的胡思乱想,喻熹决定先安慰安慰薛纪良。 喻熹搬凳子坐到薛纪良身边,虽然这事儿吧搞得特别尴尬,但他们知情者如果一句话都不说,只会让当事人薛纪良更加介怀,以后相处起来也尴尬。 抄袭、弄虚作假肯定是不对的,但怎样才能让薛纪良好受一点,这安慰的话该怎么说,真是门艺术。 “纪良,你听我说,咱们吃一堑长一智,别人写得好,咱们可以引用,可以当素材积累着嘛。” “多大点事儿啊,重写就重写呗,写完了咱又是条好汉。” “你也知道席老师的要求严格,我看他这是重视你,你想想啊,才几句话他都能挑出来,这证明什么,证明他没敷衍,他还是认认真真的看了你的论文的,有些老师,看都不看,你说咱们写了一场,有什么意义......” ...... 喻熹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周镜钟也偶尔嗯几声帮腔几句。 他知道薛纪良在听。 终于,薛纪良慢慢的睁开了眼,坐起来,拿起眼镜戴上,边叹了口气,神色动容,“行了行了,你歇会儿。” 他站起来,不再是面无表情,他露出了倦色,关了经曲,“我回家去休息一天,明天就不来学校了;喻班长,明天上午的课导员那儿就交给你了,你看情况办吧,我周末再去图书馆赶论文。” 说完他就拿着手机准备走了。 “行,点名的事交给我,你放心吧。”喻熹把薛纪良送出门,边沉声正色说道。 薛纪良无疑是一个爱面子的人,而席澍清却毫不留情的折了他的颜面,看他这样子,这下真是真受了不小的打击。 人心何其复杂,就连毛主席在诗句里写的下五洋捉鳖、上九天揽月的期盼,都早已能靠现代科技实现了,但我们还是仍然无法清晰的探测他人复杂的内心世界。 错了可以改,一时失足也可以爬起来。 每个人心里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芥蒂,有过于在意的事物,实在是堵得太心慌,就先休息休息,好好睡一觉吧。 喻熹看着狭长的楼道里薛纪良独自一人显得有些沮丧的背影,若有所思。 “阿嚏!”他打了个大喷嚏,吸了吸鼻子,光顾着安慰薛纪良了,头发都忘了吹,自然风干了更冷。 他回头拿起手机一看,席澍清给他回的睡吧两个字。 嗯,睡吧。 ...... 次日清晨,喻熹是被周镜钟拽起床的。 疲乏无力,头晕,呼吸沉重,舌根烫。 他很不幸的,发烧了。 “呦呵,真是稀罕啊,比彗星撞地球还罕见哈,喻班长,还有一刻钟就要上课了,咱们可快不赶趟了啊。” 喻熹拿着嗡嗡作响的电动牙刷,他现在还不如这牙刷有劲儿。 “什么叫不赶趟啊?”无精打采,有气无力的问道。 “东北话,就是赶不上了,要迟到了,这下学会了吧。” 喻熹蔫蔫的答了声喔,眼皮都快合上了。 都怪那个不稳定的破供热系统,真是害人不浅,去他奶奶的。 第一周过后雷嬷嬷就没有每节课都亲自去教室点名了,现在是他管出勤手册,每节课课前点名、记录考勤状况后让本堂课的老师签个字,他再签个字,定期上交让纪律部检查册子,这是班长的职责之一。 周镜钟一路拽着喻熹踩点奔到教室,这点名看来在课前是点不成了。 王铭上课没几分钟就看出了喻熹的不对劲,用手背一触碰他的额头,“还好,不是太烫,但肯定是发烧了,下课了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 “嗯...” 课间喻熹才上讲台点名,由于状态不对,差点还点错了两个同学的姓名。 这一节宪法课他几乎都趴在桌子上没坐直过,听课更是不存在的,整个脑袋都是糊的,一句都没听进去。 宪法老师快下课时照例点班长起来做关于本节课知识点的选择题,喻熹当然是连题都没看,他只好看着王铭在桌子底下给他偷偷打的手势,报出答案,倒还不至于太失态。 还好上午就一节课。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呐,病了能干啥,啥都干不了。 一下课王铭就把喻熹往医务室拉,一测体温38.2℃,中烧,医务室的医生不建议输液,说让他回去先物理降温,说是午睡起来如果还是没有退烧的迹象再来开药或是输液。 现在国人滥用抗生素的情况很严重,喻熹好歹也有一点点的医学常识,他觉得这医生还是挺良心的。一般而言,发烧了确实不建议马上吃药或是输液。于是他和王铭空着手出了医务室。 那就再忍忍吧。 回寝室后喻熹先用湿毛巾湿敷了一会儿前额,又用酒精棉球擦了手心和脚心,接着蒙头就睡。 外热内冷的,睡也没睡好,不到一个小时就开始头疼,醒了。 难受,鼻吸困难,意识模糊。 他一爬起来就给白瑾发消息。 喻熹:妈,我发烧了[流泪][流泪][流泪] 白瑾:测了没?多少度? 喻熹:两小时之前是38.2℃[快哭了] 白瑾:中低烧,问题不大 喻熹:难受到想咬舌自尽,怎么办啊 白瑾:多喝热水,[擦汗]咬舌更难受,悬梁比较干脆 喻熹:...... 喻熹:[黑脸][黑脸][黑脸] 白瑾没回话了,几分钟后。 喻熹:就喝热水...没...没了? 白瑾:有,可以加点盐[脸红] 喻熹:卒.jpg 白瑾:再自己拿额温枪测一下,多穿点,遵医嘱,别乱吃药,尽量别输液。我跟你爸正用餐呢,先不跟你说了[再见][再见][再见] 喻熹:???我果然是充话费送的! 喻熹彻底无语了,放下手机,他先去喝了几杯热水,又拿起毛巾敷着额头。 接着他找出了额温枪,差点忘了他还有这么个测体温的小仪器,这是他第一次收拾行李不远万里来这大学报道的前夕白瑾给他收拾的,这还是头一回拿出来用。 还有电,拿起来测了测,37.9℃。 降了点,好像喝热水确实是挺有用的...... 喻熹的兴致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下楼喝了点白粥。 他坐在食堂里,拿着勺子精神又蔫了,害人不浅的事还在后面呢。 下午要上游泳课。 逃课?不行,这游泳课节节课点名,缺勤的恐怕很容易就会被挂科。 去找雷嬷嬷开张病假条?医务室的那医生就让他测了测体温,连病历单都没写一张,空口无凭,雷嬷嬷可没那么好说话。 思量了一番,喻熹大叹了口气,还好现在降了一点点,唉,还是去吧,大不了在游池边偷偷懒,混一节课。 独在异乡的哪几个瞬间最让人崩溃?穷愁潦倒、看别人阖家欢乐和病痛缠身。 喻熹这一发热,他一个男生都扛不住了,终于体验了一把传说中的异乡人的辛酸和崩溃感。 他看着他和白瑾中午简短的聊天记录,更加憋屈了,亲妈都不多关心他几句。 他把聊天记录截图下来,还找了张憋屈到流泪的表情包,和截图加在一起,配上文字:真是亲妈呀[流泪][流泪][流泪],坚强的我一会儿还得去上游泳课[再见][再见][再见]。 在走去游泳馆上课的路上,一键发了朋友圈。他是这样想的,希望自己的亲妈看到后反省反省,哼哼。 喻熹觉得去游泳馆的路怕不是有十万八千里远,他的头越来越沉了。 等走到门口,他看到了特别不可思议的一幕。 教刑法的夏锦妍老师和上学期教过他的体育篮球课的老师吴佑松在接吻。 确切的来说是吻别。 他们两人也有着最萌身高差,夏锦妍踮脚求吻,吴佑松闭眼低头给她回了个吻。 看起来特别自然,像是日常吻别,已经是常态了。 喻熹的双眼一下就亮了,难道这两人才是夫妻...... 一吻结束,夏锦妍正要离开,喻熹快步迎上她,轻快又装作羞涩的说,“夏老师,中午好哇,咦,你们...您和吴老师是一对儿啊?” 夏锦妍在学校里被自己的学生当场撞见了接吻的画面,也不脸红,满脸只有幸福的笑容,她正要开口,一旁闻声还没走的吴佑松抢着先开口了。 “喻...喻熹,对,我记得你是法学院的,夏老师也教你么?我说你小子上了我一学期的体育课都不知道我跟夏老师是夫妻?”吴佑松对这个在篮球课上表现出色的学生还有印象,还能记得起名字。 “还真不知道哈哈,这不上学期也没开刑法课么。”上学期他也还不认识夏锦妍呢,喻熹笑着直言。 真是夫妻啊,他当然也想早点知道。 “是啊,喻熹现在也是我的学生了,法学院远着呢,我得赶紧赶过去开会了,你们聊,我先走啦。”夏锦妍捂嘴笑着说道。 “好的,夏老师你俩真是配一脸呐,羡煞旁人!嘿嘿,拜拜啦!”喻熹挑眉,最后客套一下。 “哈哈哈谢谢,拜拜!”夏锦妍说完又向吴佑松道别,转身离开,“老公拜拜!” “嗯,好,太阳晒,打伞!”吴佑松看着夏锦妍的背影喊道。 三月份的太阳能有多毒辣啊,啧,果然是恩爱夫妻。 “好!!!”夏锦妍边走边撑开太阳伞。 喻熹在一边暗搓搓的激动欣喜,现在真相大白了,席澍清和夏锦妍原来不是夫妻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你小子乐什么呢?见着法学院的夏女神了这么高兴?”吴佑松看着喻熹一直带着笑,打趣道。 “是啊,夏老师是我们法学院所有人的女神呢!没想到名花的主是您啊,啧啧,吴老师,好福气!”喻熹跟吴佑松已经是老熟人了,所以敢随口调侃。 “这倒是实诚话,你说话倒是中听,一会儿给你个特殊待遇,来上游泳课是吧,我一对一的辅导!”吴佑松拿花名册轻拍了一下喻熹的后背。 “啊?啥?您这节课不是要教篮球么?”喻熹定住了。 “你们的游泳教练请假了,我来代一节课,游泳课哪能少了人看着。对了,其实我游泳教得比篮球要好。”吴佑松自顾自的往前走,还带着点小骄傲的说道。 闻言喻熹犹如晴天霹雳,他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一时间只觉得头疼更甚。 吴佑松是个非常合格的体育老师,何止是非常合格,简直是合格过头了。 他在篮球课上要求学生每一个动作都要标准、要练到他满意,说一不二,完全不能偷懒。而且听说期末还有不少挂科的,一般男生篮球课挂了还是挺罕见的。 喻熹因为喜欢篮球,所以一招一式每个动作就算对他要求得再严格他也觉得无所谓,毕竟对待的是发自内心喜欢的东西。 可游泳不一样,他真心不喜欢啊,而且他现在还在发热,本来还想混过去的,这下好了,还一对一辅导,偷懒的计划全泡汤了。 不过老师请假怎么没有提前通知呢,太突然了。 他赶紧摸出手机给王铭打了个电话,他问选了篮球课的王铭,你们这节篮球课是不是吴佑松老师上。 王铭说,吴老师刚刚发了消息通知我们,把今天的课调到下周三上。 喻熹挂了电话,在游泳馆门口又站了几分钟才磨磨蹭蹭的走进更衣室,认命了。 他换好背心和泳裤,磨磨唧唧的走出更衣室集合听吴佑松讲安全和理论知识,讲完了后照例先练憋气。 喻熹看着水纹波动晃漾的水池,仿佛那是万丈深渊,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想沾上一点点水。 他感觉冷。 很快就轮到喻熹他们小组了。 吴佑松看他们几个人里就喻熹一个人还在水池旁磨磨蹭蹭的,于是他恨铁不成钢的一把用力把他推下去,“真没想到你是个旱鸭子,不下水怎么练憋气,下去!” 蓦地被推进池子里,瞬间冷水湿身,水花冲击,直接打湿了喻熹的头发。 他打了个哆嗦。 “同学们,学游泳的第一步是要克服怕水这个心理问题,要克服对水的恐惧感,都别急,等我喊开始再把头埋进水里,计时开始......” 喻熹无奈,只能把头浸在水里,硬撑。 他绝望的想,所有的生命都源于海洋,水是万物之源,可是,今天这么一整,真的是完了,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克服对水的恐惧了。 这项运动真是太让人讨厌了。 接着练漂浮,喻熹全程浑浑噩噩的,全身的温度慢慢的在不断上升。 最后吴佑松才讲这节课的新内容,学泳姿。 还好,只需要先在岸上比划着练习,暂时不用下水。 吴佑松教完动作要领后就让他们两组两组一起督促着练习,自己去休息区喝水去了。 怎料到嘴的水还没喝上,他先接到了老婆大人的电话。 这时候,别说站着了,喻熹觉得自己连坐都坐不住了。 他一摸,额头滚烫。晕晕乎乎,口鼻腔里像燃着一团烈火。 还不到一分钟,吴佑松就接完电话了,那口水还是没喝上。 他先沉着脸朝学生走去,径直地走向喻熹,一把把他拽出人群,摸了摸他的额头,咬牙道:“你这孩子!真是...!你快去换衣服!” 我目前日更三章,预警:明天有两章都是…玻璃渣。我仿佛也跟着喻可怜高热了一场。 第30章 总有人能让你一反常态。 喻熹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叫他去换衣服,他才艰难的抬了抬眼皮,连忙道:“噢噢,好。” 吴佑松又开口了,“搞定了去门口等你们席老师来接你。” “啊?”谁? “别啊了祖宗,你赶紧去把水擦干,换衣服去!” 喻熹只好迈步进更衣室换衣服,男生用的这个游泳馆是旧馆,没有淋浴设备,他换好衣服头发还是湿的。即使是拿毛巾擦了整个人还是黏黏腻腻的,特别烦。 这么一想,头更沉了。 喻熹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下走出了游泳馆。 所有同学在都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不明白这位同学是怎么了,怎么上课上到一半突然就这样走了。 “行了行了,安静!我们继续上课!”吴佑松扯开嗓子整顿课堂纪律。 这是喻熹走出这个令他绝望的空间前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他步履艰难地走下游泳馆的台阶,坐在半人高的花坛边缘,拿出手表带上,又扶额坐了几分钟后,脑子才慢慢地开始转动。 他慢慢思忖,席老师?席澍清?他怎么知道我在上游泳课?他知道我发烧了?他妈的吴佑松不会在耍我玩吧。 喻熹扭头向后看,花坛里面种着不知名的植株,左右也没个能靠的地方,他只好躬身垂头,揉着太阳穴,企图让自己更舒适一点。 这太阳烤着能减轻一点冷意,不管了,先坐一会儿暖和暖和吧。 ...... 等席澍清匆匆赶到游泳馆门口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 少年的脸色苍白,头发几缕几缕的黏在一起,盘腿弯腰垂头坐在花坛上,明明穿着带有横条纹元素的圆领针织衫,却显得憔悴瘦弱,没有半点精气神,像一只被抛弃在街头的流浪小野猫。 席澍清皱眉,迈着大步子走向可怜兮兮的小野猫,“喻熹。” “啊。”喻熹闻声抬头,神情恍惚,双眸迷茫,“席老师,你来啦。” 你真的来啦,等你好久了呢,快一刻钟了呢。 喻熹的鼻尖发胀。 席澍清上前一手扶着喻熹的胳膊,一手贴紧他的额头,轻声问:“能自己站起来吗?” 喻熹感受着席澍清手心的温度,竟比他的额头凉。 可想而知他现在体温有多高。 “能。”说完就要放下腿自己起身。 席澍清还是搀扶着他,扶着他慢慢的站起来,“烧得不轻,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好。”真没力气再多说一个字了。 席澍清的车就停在离游泳馆不远的停车位上,他扶着喻熹慢慢地走向他占用的停车位,拉开车门,让喻熹坐上副驾,先给他系好安全带,再把座椅调整到一个能半靠半躺的幅度,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席澍清细心体贴的做完这一切后,才踩油门驱车从最近的校门驶离学校。 他的驾驶技术不错,不慢不快,不争不抢,开得很稳,属于让人很放心他当司机的那种人。 喻熹半靠半躺着,他感觉自己到了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的空间内。他半眯着眼开着窗外不断后退划过的城市风景,出声,“席老师,我们这是去...” 席澍清闻声,报了一个省综合三甲医院的名字。 “发热而已,还是不要浪费医疗资源了吧,小医院也能看...”去省综合医院就看个发热?恐怕太大材小用了。 “你别说话了,听话,一切都由我来安排。”席澍清听着喻熹孱弱的语气和浓重的鼻音声,皱起眉头,轻柔又坚定的说道。 席澍清腾出手打开暖气,喻熹歪头,对着暖气口,让暖气扑在他的脸上。 一切都由我来安排。 这个男人真是,真是太让人有安全感了。 喻熹侧身靠着,他努力地睁了睁眼,看席澍清的侧脸线条。 还是那般的柔和清雅,迷人。 不过,他的额角怎么像是挂有晶细的汗珠,是因为热么,眉头也皱着,好像有点焦急的样子。 “席老师怎么会来啊?”喻熹终究还是开口问出来了。 席澍清扶着方向盘的手动了动,他没有直接回答喻熹,而是压声反问了一句,“喻熹,你所谓的坚强,就是指逞强吗?” 怎么会?呵,发热是小事吗,硬扛就是坚强吗?席澍清忍不住了,有点冒火。 F大法学院最近有承办一个刑法学学术会议的打算,孟院长召集有刑法学教育背景的老师开会,商讨学术论文遴选的相关事宜。席澍清虽然有刑法学硕士的背景,但他已经转战民商法很多年了,也就是他很久都没有进行刑法学的研究了,孟院长叫上他可能只是因为有同门情谊,拉他去凑数的。 工作日的五天里,没课的三天席澍清一般不会在学校里,但孟院长既然单独通知他了,他这个脸面还是要给的,于是他今天下午破例到学校来开会。 会议开始前他回复友人的微信消息,随手一划,看到了发现页面上朋友圈显示的喻熹那个明黄色的头像,他下意识点进去看看,看完后当即心就揪起来了。 发热还下水,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吗。 席澍清一时不动声色,但他的内心慢慢开始变得焦灼。 他权衡着,这不是商务会议,商务会议他一走了之折损的只是利益,这种会议关系到的是人情问题。 孟院长姗姗来迟,会议开始,他心不在焉的听了十几分钟,越发感觉坐不住了。 他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夏锦妍,突然想起他这位师妹的丈夫在这个学校教体育。他向来不喜欢过问他人的私事,所以也只知大概。 席澍清拿出手机悄悄地在桌子底下给夏锦妍发消息,并用眼神示意夏锦妍看消息。 席澍清:妹夫教体育是吧?他主要教什么? 夏锦妍虽一头雾水,但仍然迅速的打字:教篮球,但他今天下午在帮忙带游泳课,怎么啦? 席澍清呼出一口气,真是巧。 感谢巧合。 他接着打字:你给他打个电话,跟他说一班的喻熹同学可能在发烧,身体状况不适合游泳,叫那孩子等着我,我一会儿带他去医院。 夏锦妍皱眉看完了文字,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原由,她正要向孟院长提议先休息会儿,院长自己倒先开口了。 孟院长耷拉下脸,总共不过九个人的圆桌小会议,每个人在做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其中竟有两个老师同时都心不在焉,特别是他这个向来沉稳矜重的师弟,开会时使用手机这还是头一回,不过也应该确实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于是他抬手说稍事休息一会儿。 夏锦妍快步去了洗手间,她打电话给吴佑松,复述了一遍席澍清的话。 她一向非常的体恤爱护学生,一联想到中午见到那孩子脸色确实是苍白的,如果发烧了还下水游泳...她不禁也有些担忧。 席澍清趁休息的空档跟孟院长告假,说自己有急事不得不先早退。 这非常突然,也很罕见。院长看着他着急的神色,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但他还是点头应允了。 席澍清不再多言,迈着大步就离开了,夏锦妍从洗手间里出来,正好看到他火急火燎离去的背影。 她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想着那个姓喻的孩子竟然能让她的这位师兄一反常态,真是不可思议。 她还琢磨着莫非他们早在之前就有什么交集或者是有什么亲戚关系之类的渊源,不过她也没多想。 席澍清匆匆往游泳馆赶,他庆幸自己记得住路,也庆幸自己没把车停远。 一路上,他的步伐越来越急促,还出了一层薄汗,他酝酿了不少训责的话,准备见到那孩子后先出言训斥他几句,好让他明白什么叫爱惜自己,长长记性。 可当他看到那只小野猫难受孱弱的样子,他的心就像是泡进了醋坛子里,瞬间变得酸软酸软的。到嘴边的话全忘了,他调整呼吸,整理仪态,淡然的走向小野猫,只是轻轻开口,唤他的名字。 他在心里说,我来了,别怕。 ...... 这所有的细节,只被席澍清浓缩成了三个字,他对喻熹说:“朋友圈。” 坚强和逞强,喻熹听出了席澍清的责怪之意,脑子也转过来了,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是因为他看到了他发的那条朋友圈动态。 他既感动又憋屈。转念他心想着,他这还难受着呢,过一会儿再说他逞能的事不行么,他瘪嘴,不说话,也不看席澍清了,侧向右边,心里堵着了。 席澍清瞟了一眼喻熹置气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腾出手把盖在他身上的外套向上扯了扯。 不一会儿就到医院了,席澍清很自然的牵着喻熹的手,轻车熟路的带着他挂呼吸内科,去门诊就诊。 一量体温39.7℃,高烧。 去做血常规检查,医生看了化验单说是上呼吸道细菌感染,建议静脉滴注输液,就是打点滴。 席澍清先将喻熹安顿在输液室,才放开他的手,给他倒了杯热水,又独自去帮他取药。 离开了席澍清温暖玉润的手,喻熹看着他颀长高大的背影,勾嘴,向后靠仰起头。 他为他这样忙前忙后的,这还不算是例外么。 席澍清拿了一大瓶和两小瓶药水回来,喻熹问护士小姐姐大概预计需要多长时间能滴完,护士说至少需要两个半小时。 席澍清坐在一旁没动也没出声,喻熹等护士走了才歪头问他:“席老师,你会陪我的吧?” 后者仰头看着输液瓶瓶内一滴一滴的药水垂落下,像物化了的时光一分一秒的静默流淌。 他伸手轻按住喻熹插着针头的那只手的小臂,“嗯,手,不准乱动。” “是,阿sir!”这是要留下来陪他咯,喻熹暗自高兴,随口飙了句港腔。 还三甲医院呢,输液室的设备也不知道是哪个世纪的,硬木椅子只能靠不能躺,连垫子都没有,这不是让病人越坐越难受吗。 喻熹老实的坐了会儿,觉得背疼,一看旁边的席澍清,见他向后靠着,闭目养神,看起来没有任何不适,“老师,我想靠在你的肩膀上。” 席澍清闻言睁开眼,坐直,直接伸手把喻熹的头捞过来靠在他的肩膀上。 喻熹连忙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安心的靠着。 席澍清的肩膀比较宽厚,这种肩型不仅撑得起西装的肩阔,而且很适合倚靠,靠着它能让人感觉很踏实很舒服。 喻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满足了。 静坐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无趣的,大瓶的药水快滴完了半瓶时,喻熹又开口了,“老师,我想跟您说说话。” “嗯。” “那我问您几个问题哈。” “嗯。” “您为什么选择当律师?” “你没听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么,要不是家里穷,谁愿意当律师啊。”席律师自我调侃了一句。 喻熹噗嗤一笑,心想,席老师,你又开始皮了。 “那您为什么要来当老师?这职业的收入可一点儿都不高啊。” “因为...”席澍清顿住,想到了一些往事,话锋一转,“因为想虐虐你们这些法学新生。” 喻熹不禁翻了个白眼,“那您的办公室为什么那么大?” “院长按照高层人才引入的原计划是要给我申请一套博士过渡性住房的,我一时糊涂给拒绝了,于是他就把剩下的最后一间教授工作室批给我用了,现在看来,我这是亏了啊。” 席澍清的语气唏嘘,似是遗憾。喻熹知道他是在逗他玩儿,他轻轻一笑,不接席澍清的话。 “那...您觉得我和陈琚谁的嘴皮子比较利?” “你,就会强词夺理。” “哼,那您觉得我的文笔怎么样?” “不成熟,还要多阅读,多练习写作。” “那您觉得我适合学法吗?” “哪有天生就适合的,都是学着学着才适合的。” “可我是理科生啊。” “你的逻辑思维能力尚好,通识教育不分文理,不要给自己的学习之路设限。” “喔,好。” 一问一答,一句接一句,很顺畅。 “老师,您跟夏老师是什么关系呀?”喻熹试探的问了个涉及隐私的问题。 “她是我在东京留学时的同门师妹。”席澍清坦然道。 喻熹了然,原来如此。留学生在外抱团取暖是常态,又是同门师兄妹,关系亲密一点也正常。 “您最喜欢什么茶?”喻熹的思维跳跃幅度很大。 “乌龙。” “最喜欢其中的哪一类?” “单丛。” “最喜欢什么香型的单丛?” “蜜兰。” “最喜欢什么水果?” “樱桃。” “老师,您,有没有妻儿?” 半瓶药顺着流进静脉,和着血液流遍全身。抗生素在慢慢地发挥作用,喻熹清醒了一点点。 这才是他最想问的问题,绕了一大圈,他就是为了问这么一个问题。 席澍清顿住了,不再如之前的问题一样能对答如流。 他稍稍扭动脖颈,眼眸垂下,正好能看见喻熹紧致清晰的下颔线,再往下,是他宽松衣领没遮住的白嫩锁骨。 喻熹在等席澍清的回答,可是他卡壳了,并没有马上出声。 他闭上眼,呼吸加重,头又开始疼了。 有还是没有,这是什么禁忌吗。 也不是全渣吧,半糖半渣,甚至有点甜? 下章……矫情的多说一句,我把自己给写哭了。 卑微作者,在线求关注?????? 第31章 擦枪走火,引火自焚。 席澍清阖目,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良久,他才吐字,声音寡淡,“没有。” 真是像过了几个世纪般的漫长啊。 没有啊,好,真好。 喻熹扬起嘴角,他知道了自己一直想要亲耳听到的答案后反而表现得非常沉静,他保持着倚靠的姿势,一动不动,轻声应了声,“喔。” 之后他俩都不再出声了,就安安静静地感受着着彼此的温度和呼吸频率。 整个输液室里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有小朋友的哭闹声,父母的哄慰声,电视的播音声,护士推着护理车的疾行声等等,很是嘈杂不宁,然而他们俩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各怀心事,保持静默,排除干扰,自成一景。 大瓶的药水滴到只剩四分之一的时候,席澍清突然打破了静默的气氛,他轻轻唤了声,“喻熹。” “嗯...”慵懒的鼻音,带着睡意。 “你学过茶艺?” 喻熹听完这个问题后轻笑一声,睡意消散,他从把脑袋从席澍清的肩头挪开,坐起来扭了扭脖子,才开口回答:“这就说来话长了。” “嗯?”席澍清的肩头一空,失去了原有的重量,酸麻感瞬间被放大,他不着痕迹的动了动肩背。 喻熹歪头看着席澍清,准备开始讲一段相对久远的往事了。 他组织语言,慢慢开口,“我也不确定我算不算是学过茶艺。我父亲这个人吧,很...风流,他有段时间经常去一个茶楼找里面的一个旗袍美人喝茶。我妈当然就慌了呀,整天疑神疑鬼的,那段时间正好到暑假了,她去一打听,那茶楼恰好开了个茶艺培训班,于是我妈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我报了那个班,名为让我去学茶艺,实则是让我去当卧底,监视我爸跟那位旗袍美人的一举一动。” 喻熹讲到这里,稍稍停顿,席澍清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等着他的下文。 “席老师,你能想象得到吧,去学茶艺的都是些漂亮的小姐姐,就我一个男生混在里边,她们都是把我当吉祥物玩的,课堂上的画风一度很清奇......” “别的同学吧,暑假都是去学个乐器上个英语培优班什么的,就我去学茶艺,学完理论课后那个通情达理的茶艺老师就允许我独自坐在一边听课一边刷题了,哈哈哈,你可以想象一下,她们在泡茶品茶我在一旁写《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画面哈哈哈哈哈!” “嗯......再后来那些小姐姐就总拉着我品她们泡的茶,所以我这应该算是半系统的学过吧。有一点点的理论知识和品鉴能力,但是对茶艺表演一窍不通,操作能力不行。噢,对了,自从我开始去上课后我爸就不去找那个美人喝茶啦,跟美人儿喝茶的人换成了我,哈哈哈我用个人魅力把她征服了,那美人是学数学教育的,后来她还经常辅导我做数学题来着......” 喻熹断断续续地说完了他生命中的这段机缘巧合的经历,席澍清全程带笑,静静地听完。 听完后他脸上闪过一抹调戏之意,他开口道,“小毛孩儿能有什么个人魅力,还征服,我看你是死缠烂打的让人家给你讲题吧。” 喻熹闻言翘了翘唇,说:“唔...才不是,这叫资源的充分利用!” 席澍清一笑,不接话茬,只是问:“学茶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嗯...收获了赏心悦目的大美人陪伴左右的时光?”喻熹沉吟,先开了个玩笑,“好吧好吧,最大的收获是......” 席澍清侧耳听着。 “品茶,不理会这世界,静下来,我能感觉到我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席澍清听了这话,半天没出声。这是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但由这孩子说出来,真的是一点都不奇怪。 他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吸引他的除了他身上的少年感,还有这种随时能静下来的特质。 不浮躁,没有戾气,做什么都全力以赴,静下来仿佛就得到了全世界。 动若兔子,静若处子。席澍清欣喜,自己真是挖到宝藏了。 “喻熹。” “啊?” “上次你说陪我喝茶,君子一言九鼎,以后就跟我学茶吧。” “才不,你这老干部,跟你喝茶,跟人家温柔的大美人儿比起来,那感觉可差远了。”喻熹扯着唇角,故意跟席澍清唱反调,他还说得特认真。 “你说什么。”席澍清眯了眯眼,瞳孔里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他一把大力地拽过喻熹,后者的上半身一下子侧靠向他。 喻熹完全没意料到席澍清这突然的动作,他惊愕地抬头看向席澍清,“老师...” 席澍清微微低头,看着少年才恢复了一点点血色的唇瓣,松开手,随即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浅尝辄止,即触即离。 眼前的人刚刚吻他了。 喻熹更加错愕了,他保持着歪斜的身姿不动,放在扶手上的插着针头的手不自觉的抬到了半空中,双颊泛起了一层薄红。 “别动,进空气了。”席澍清看着喻熹的手背,针管头部有血液倒流的迹象,他皱眉说道。 喻熹回神,把手搁回去。他扫了扫四周,哄孩子的,看电视的,玩手机的,闭目养神的,人们都在各干各的事,好像没人注意到他们。 他又回头瞄了瞄席澍清,只见他神色淡定自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莫非,是自己烧糊涂了,刚刚真的只是一场梦?他靠着椅背,自己合眼琢磨着。 “饿不饿?”席澍清伸手抚上喻熹的额头,边问道。 没那么烫了,这孩子的体质还不错,应该是不常用抗生素,一瓶还没滴完效果就已经很明显了。 喻熹睁眼撇嘴,声音委屈,“饿。” “这下知道生病了还硬扛有多难受了吧。” “嗯...” “想吃什么?” “藜麦坚果粥......嗯,不,三文鱼小米粥。” 他随便想了几道熬起来简单的粥。 “好。”席澍清拿出手机。 “等等等,还是菠菜虾仁粥吧。” “还能准确的点餐,看来胃口是恢复了不少。”席澍清轻笑,“一会儿跟我回家,我去打个电话,让宋姨给你做。” “宋姨?” “自家阿姨。你自己先坐一会儿好吗?” “好。” 席澍清起身,去走廊外的通话区打电话。 喻熹看着他的背影,眉眼藏不住惊喜。 跟他回家?嗯,终于可以在前排观测到他的生活了。 ...... 近三个小时一晃而过,喻熹的烧已经退了,出医院前最后一次测体温,在正常的温度数值内。 高烧一场,浑浑噩噩一场,他现在除了精神状态还不是那么饱满,一切都恢复到了原轨。 席澍清去地下停车场取车,两人在落日余晖中一起回席澍清的住宅。 喻熹站在出口处等着席澍清,等他的车缓缓驶来,他很自然地坐上副驾,自己系好安全带。 他上车先环顾了一圈车内,之前迷迷糊糊的也没好好看看。 很干净很整洁,依旧是一尘不染的模样。冷色调的内饰,没有任何亮色的装饰物。 “席老师,沃尔沃到底有多安全?”对汽车感兴趣的某人问道。 席澍清今天开的是一辆沃尔沃银色的小型SUV,视野开阔,动力挺足。 沃尔沃品牌历史悠久,是二线车系中的佼佼者,以强调汽车的安全配置闻名于世。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发现它的安全性能有多好。” 喻熹一笑,是了,席澍清开得这么稳,应该还没试过这车的安全系统。当然,希望永远也用不上。 “你承不承认自己是老干部?这车的外观土也就罢了,内饰竟然也这么板,啧啧。”喻熹一脸嫌弃,在他看来这车只适合中年人开。 “土?是啊,我一把年纪了,跟你们年轻人的审美不合拍了,唉。”席澍清面装哀戚,满脸岁月不饶人之感。 喻熹扭了扭腰,深深觉得这男人选代步工具的眼光实在是太一般了,“老师,您别感叹了,我会带你重回潮流巅峰的!” 席澍清轻笑出声。 喻熹的腿上搭着席澍清的西装外套,他拿起来盖着上半身,嗅到了外套上雨后湿漉漉的青草香,淡淡的,但能让人瞬间联想到一大片绿油油的,还挂着小水珠的青草。 “冷?”傍晚的气温在不断降低,席澍清抬手准备打开暖气。 “不不不,不冷,不用开了。”喻熹连忙说道,“老师,您今儿用的香水我喜欢,有青草和雪松香。” 席澍清放开方向盘的手改了个方向,他亲昵的摸了摸喻熹的头顶,“恢复得不错嘛,看来嗅觉是完全恢复了,狗鼻子。” “哼!我可不是你的宠物!”席澍清好像很喜欢这个小动作,跟撸猫似的。 “没区别,这几天多穿点。” 什么叫没区别?还真把他当宠物呢。喻熹侧头,不搭理席澍清。 “听到没?”席澍清沉声特意问了一遍。 “听到啦,事儿!” “你再说一遍?” “不...不敢。” ...... 这个点是下班回家通勤拥堵的晚高峰,席澍清从医院驶出来直接上了高架。高架上稍微强一点,没那么堵,不到半小时就到小区了。 若把这座城市分为五环,一到三环是市内,四到五环外都叫市郊。F大在临近三环的位置,席澍清住的这个小区,在二环。 临近市中心,交通便利,闹中取静,不用多说,也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段。 这小区是别墅小区,占地面积大,大到让人感慨真是贫穷限制了想象。 二环内竟然还有这样的住宅区呢,而且还全都是四、五百平左右的独栋别墅。 小区的安保和绿化都做得很好,每栋别墅之间的私密性都能得到足够的保障。中低层的别墅,参天的古树连排成荫,一进去只有一种幽静、清寂和恍如隔世感,仿佛进了百年名校的老校区内。 席澍清开车拐了好几个弯才到,喻熹在心中默默感叹,他这回个家可真曲折啊。 到目的地了。 带院子的三层别墅,占地估计有四百多平,砖红和灰黑相间的外表好像也看不出有什么独特之处。 席澍清就把车停进地库,领着喻熹从地下车库的电梯里上到第一层。 果然,室内是新中式的装修风格,视线可及之处的装饰和摆件都是冷暖色调交织的,典雅与新尚交融,淡漠与温暖相应,每一个角落都可独立成景成画。 嗯,是他的风格。 “宋姨。”席澍清喊道。 “欸欸欸,来了来了。”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女声嗓门不大,还有点黏糯,典型的江南女人的音色。 “把小朋友带回来了,粥熬好了吗?”席澍清和喻熹换了拖鞋,喻熹跟在席澍清身后走过玄关。 玄关后有个很宽敞的大理石洗手平台。 这人在进门处放置洗手台,果然是有洁癖。 洗手台没有水槽,粗看平平的,只有一个很难看出倾斜度和凹陷的渗水眼,正常使用水绝对不会溅落在地。 这洗手平台设计得极有创意,喻熹抬起双手,撸起袖子,想跟在席澍清后边也洗个手,顺便仔细看看渗水的速度。 不料席澍清转身只抓住他那只没有针孔的手冲了冲,然后抽出一旁的湿巾握着他的手帮他擦了擦那只有针孔的手。 席澍清很细致,每个指缝都给他擦了一遍,动作还很轻柔,像是生怕碰到了喻熹那个还在泛红发肿的针眼。 “尽量先别沾到水。”男人轻轻地说。 喻熹微怔,眸色加深。 “你们都饿了吧。”女声近了。 这下是见着人了,五十多岁的样子,个子比较小,不胖不瘦,盘着长发,面容和善,穿着宽松的棉麻家居服,气质颇为出众,这落落大方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个单纯为赚点钱的住家保姆,倒像掌家的女主人,难怪席澍清说她是自家阿姨。 “宋姨好,我是喻熹。”喻熹咧开嘴,先礼貌地打招呼。 “欸,你好你好,烧退了吧?”宋应雪已得知了喻熹的情况,她关切的问道。 “退啦。”喻熹轻快的回答。 “嗯,那好那好。你这也算是大病初愈,阿姨给你把你想吃的三种粥都熬好了,来,你可得多吃点啊。对了,先喝点果汁......”宋应雪点头,带着很热情的笑容,她很自然地拉过喻熹,一点也不生疏的把他拉到餐厅,让他赶紧坐着,之后她自己忙进忙出的,给喻熹倒果汁,备餐具,盛粥。 喻熹看着这个小个子的女人干脆麻利的动作,神情有点恍惚。 他今天确实是第一次来啊,但怎么会有种好像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了,所以一点都不客气、不见外的感觉。 喻熹看着在他们后面慢慢踱步到餐厅的席澍清,露出一个有点不适应的表情。 这也太热情了吧。 席澍清又想伸手摸摸喻熹的脑袋,他看到宋姨从厨房出来了,已经伸出的手很自然的顺势抽了桌上纸巾盒里的一张纸巾,他露出一个温和的标志性笑容,对喻熹说:“不准见外。” 又是祈使句,喻熹嘟囔了一声噢。 “就是呐,见什么外啊,没必要的呀,在这儿就像回自己家哈。”宋姨闻声接了一句。 额…… “好!只要席老师不嫌弃!”喻熹也不多客气了,他眨了眨眼,看着席澍清扬声说道。 席澍清拉开椅子,坐在喻熹对面,看着他,云淡风轻的说了句:“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喻熹轻咳了一声,低头搅动着小米粥,不说话了。 能不能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撩啊。 “好像一直都是你在嫌弃我吧。”席澍清又补了一句。 喻熹把头埋得更深了,他拿着勺子的手抖了抖,还是不接话。 空气中涌动着黏腻不明的气息。 “哎呀,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呀,小喻,这粥还合胃口吧?”宋应雪给席澍清盛了一小碗粥,端给他,然后走到喻熹身边,拉开椅子坐到他身旁。 “嗯嗯,合胃口的,特别好,很鲜。”粥底软糯,三文鱼的口感细嫩爽滑,口味不咸不淡,确实不错。 不过两三个小时,准备食材熬粥,而且还做了三份不同的粥,这宋姨果然是个能人。 宋应雪一笑,开始跟喻熹拉家常,“小喻是哪里人呀?” 而后喻熹就开始跟宋应雪很自然的聊起来了,席澍清食不语,只是静静地听着,既不打断,也不插话。 他吃得很少,且慢条斯理,气定神闲。 席澍清刚搁下勺子,一个电话就打进来了,他拿起手机起身。 正在交谈的两人噤声,席澍清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俩继续,自己转身离开了餐厅接起电话。 于是宋应雪和喻熹继续拉家常,当然,主要是聊喻熹自身的情况。 十来分钟后,席澍清下楼,他换了一整套更正式的西装,拎着一个商务风的牛皮公文包,拿着车钥匙,像是有急事,准备出门。 他快步走到餐厅,快速的交代,“我现在有点事,得出门一趟。喻熹,你晚上留在这,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跟宋姨讲。早点休息,不准乱跑。” “噢噢,好。”席澍清的语速匆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喻熹只好放下勺子,乖巧的答道。 “嗯,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宋应雪起身送席澍清进了电梯。 席澍清一走,喻熹就没胃口了,他穿过客厅,透过落地窗看席澍清开着一辆S级的奔驰出了院门。 宋应雪看席澍清一走喻熹兴致缺缺,就主动开口跟他聊席澍清、席家和她自己。 原来宋应雪是江浙一带的人,她生于一个贫寒的茶农家,年幼丧母。 席氏夫妇有一次去江浙的小村落拜访一位隐居的老茶人时偶遇了她,席母看她机灵利索就把她带在了身边,并亲自教导栽培,一直待她有再造之恩。 宋应雪从此一直陪伴在席母身旁,这一晃就是几十年,她尽心服侍席母,竟也未曾婚嫁。 宋应雪可以说是看着席澍清长大,一直把他当亲生子看待。她见证了席家的起落兴衰,也算是席家的长辈之一。 席母多年前与世长辞,宋应雪因忧伤过度,差点一蹶不振。 席澍清不忍,于是把她带离了现位于东南亚的席家主宅,让她来南城跟着他一起生活。 宋应雪换了个生活环境,也明确了自己下一个要照顾的对象,就是她女主人的亲儿子,于是这些年她也慢慢地减轻了哀思,竭力照顾席澍清一个人。 真是一段令人唏嘘的人生际遇。 之后宋应雪带着喻熹参观了一下别墅内外,屋外倒比较寻常,后院只有一个游泳池。 屋内的第一层是客厅、餐厅、酒水吧台、厨房、健身房、一个小型的室内篮球场和宋应雪的卧室。 喻熹进了那个小篮球场就不愿意挪步了,没想到席澍清现在还玩篮球呢,他问宋应雪说席老师一个文质彬彬的人怎么会在家里搞一块篮球场地呢。 宋应雪凝神想了想,又轻摇了摇头,她说原来这个室内篮球场是个大茶仓,今年年初的时候席澍清突然决定把它改了,就装修成了现在的模样,她还说席澍清有时自己也会玩玩。 喻熹听了暗搓搓的兴奋,他心想篮球总可以算他本人的强项吧,以后一定要拉上席澍清一起打一场。 拾阶而上,二楼是席澍清的卧室、衣帽间、茶仓、茶室和一个小音影室。 第三层除了一间小卧室剩下的都是书房,整个三楼倒像是图书馆。 一栋楼就三间卧室,最小的空间竟然是一楼的客厅,很显然,这栋楼纯粹就是个人私用,根本不具有待客的功能。 宋应雪也看出了喻熹的想法,夜幕快降临了,她随手打开三楼他们所到之处的灯,笑道:“这家里啊,常年冷冷清清的。在我的记忆里,阿清还从来没往家里带过什么人呢,今天可是这栋房子最有人气儿的一天。” 喻熹低头敛眼角一笑,这么说,他可能是第一个呀。 “对了,来看看。”宋应雪拉起喻熹,带他进了一间书房内。 确切的来说并不是书房,陈列展示,挂放着的全是摄影作品,这是间摄影展室。 “这是...” “夫人是位业余摄影师,这些全都是夫人生前的作品。夫人在她生命的后半程爱上了摄影,经常飞往世界各地拍拍拍,当然,这些只是她所有作品中的一小部分,阿清因为特别喜欢,才从席宅带过来的。” 喻熹扫了几圈,一小部分,也够多了。 日月山河,星辰大海,都是一手的高清图,各种自然风景都有。也有花鸟鱼虫,其中最多的是兰花,看来席母也喜欢兰花啊。 再细细一看,有几张是席澍清在朋友圈发的兰花图,原来它们都出自席母之手啊。 有几张人像,都是席澍清的个人照,没有其他席家人入镜。 “宋姨,怎么没有席夫人的照片呢,我好想看看啊。”喻熹好奇,撒娇道。 “都说睹物思人呐小喻,更别说是看着照片了。唉,你跟我来吧。” 宋应雪带着喻熹下到一楼的客厅,然后从她的卧室里拿出一本又大又厚的相册。 喻熹终于得以一窥席母的真容。 席母很美,那是一种知书达理、温婉娴雅且脱俗的美。 人言相由心生,她的五官温润柔和,一看就感觉是个蕙质兰心的女人。 席澍清跟其母有七分相似,估计性格的形成方面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她的影响。 整本相册里大部分都是席夫人跟宋应雪的合影,在各个年龄阶段的,正式或不正式的各类生活照,她们俩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姐妹花,当真是主仆或者说是姐妹情深。 宋应雪慢慢翻动着相册,沉浸在往事中,她指着一些照片跟喻熹絮絮叨叨的讲着照片背后的故事和时光。 相册翻了四分之三,才有席澍清入镜的照片,照片的画风就变得有点像是两个姐姐带着弟弟了,喻熹一张张认真的翻看,贪婪得想要从照片中寻求席澍清过去生活的痕迹。 “阿清收到了大学本科的入取通知书的那天......” “这是阿清在国内读研期间我们三人在最高法门前的一张合影......” “这张,那天我们一起在一个日式庭院里喝茶......” “这张呢是阿清带我和夫人参观亚琛大教堂......” “这是他参加博士论文答辩会后的那个下午,真是风和日丽呢......” 喻熹跟在宋应雪的回忆,跟着她有点缥缈的声音,看着照片,仿佛自己大致也走了一遍席澍清曾经走过的路。 “这张......”宋姨突然顿住。 喻熹跟随着她的视线看着她手下的那张照片。 是一张喜照。 喻熹瞬间愣住了。 是席澍清的婚礼照。 照片应该是在婚宴上拍的。 照片中从左到右的人物顺序是席父、席母、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席澍清和宋应雪。 席澍清跟那个女人穿着成对的带龙凤元素的红金色相间的中式对襟喜服,其余的人也穿得很喜庆。 那个女人长得很周正,大家闺秀的模样,仪态大方,她挽着席澍清的胳膊,席母挽着她的胳膊。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美满的笑容,包括照片背景里可以看清的前去赴宴的宾客。 席澍清是所有人里面穿得最红的,仿佛也是笑得最甜蜜、最满足的那一个。 喻熹再一看,中间的这对璧人还带着同款的金色对戒呢。 真刺眼。 反观之前席澍清跟夏锦妍挽手前行算什么,那根本不值一提。 这张照片所传达出来的信息,是双方父母家长满意,结秦晋之好,在家人朋友的见证下新人一同步入婚姻的殿堂。 什么叫佳偶天成、天作之合?这才是。 喻熹觉得自己跌进了冰窖里,浑身僵住冻住,他就直勾勾的看着那张照片。 恨不得可以用眼神戳穿它。 呵,是了,觅得良人的是他,迎娶娇妻的是他,抱得美人归的是他,接受亲朋好友祝福的也是他,那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人生四喜之一,洞房花烛夜,人家凭什么不能笑得甜蜜满足。 喻熹一动不动,不发一言。 不知道为什么,宋应雪也看着那张照片也一言不发,客厅内的空气仿佛冰冻住了。 良久,喻熹才艰涩的一笑,率先开口了,他艰难的挤出沙哑低闷的喉音:“席老师穿喜服的样子真好看。” 宋应雪闻声这才回了点神,“啊,喔,是啊,阿清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呢。” 说完她关了相册,躺靠在沙发上,神情恍惚,似是又沉溺在了那段过去的岁月里,模样很是失态。 喻熹觉得自己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他胸口堵得慌,鼻子眼睛都是酸胀酸胀的。 他可没注意到宋应雪的失态,他只能让自己尽量不失态。 他用尽全力克制住自己,假意拿起手机蹙眉看了看,然后撒了个谎。 他飞速的说:“宋姨,我刚刚收到消息说有两个男同学起冲突打起来了,我可是班长啊,事出紧急,我们辅导员叫我马上回去看看,我就先回学校了。” 他倏然起身,差点儿没站稳。他先深呼吸定了定神,然后头也不回的连走带跑,他到门口换上鞋就往外跑。 宋应雪在后边呼喊着什么,但他抛诸脑后,自动屏蔽,一句都没听清。 怎么可能听清,他脑子里比浆还糊,比乱麻更乱。 夜幕沉沉,云波诡谲。 他发现这小区的照明真不行,灯盏隔得远也就罢了,还昏暗,拍恐怖片吗这是。 本来进来的时候就东绕西绕的没记下路线,现在更糟糕了,在视线幽暗的情况下,他一时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 喻熹神情木讷,但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不能停,不能回头。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喻熹东走西绕,正巧碰上了前面一队负责在夜间巡逻的保安,他连忙上前询问,其中一个大哥非常礼貌客气的把他从最近的门带出了小区。 一出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家星巴克。 喻熹快步踏进去,点了杯抹茶星冰乐,拿到后找了个无人的僻静之处坐着。 他感觉自己站不稳了。 他现在真的需要静一静。 这些事,必须得好好理理。 席澍清说他没有妻儿,但转眼他就看到了他的结婚照。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结过婚,曾跟一个女人缔结过婚姻关系。 怪不得他问他的时候他卡壳了,他说没有,是指现在没有吗,如果那是他前妻,那他也应该告诉他曾有过。而不是以这种方式让他得知这了个信息,搞得他如此狼狈。 喻熹最开始还能带逻辑的想那张照片的事儿。 到后面,他整个人的情绪都快崩溃了。 他转念一想,他们俩之间只是师生关系,席澍清负有告诉他自己私事的义务吗,没有。人家才不会管他是怎么想的。 谁在玩火,是他喻某人自己,同性,年龄差,师生,是,起了不可言说的小心思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他。 擦枪走火,引火自焚。 酸涩、难受、憋屈、苦闷,都是自作孽。 少年双手交叉抱着后脑勺,胳膊肘撑在桌上,神色痛苦不堪。 人家好像从来都没表达过喜欢他的意思,他还觉得他对他有点不一样,真他妈的自作多情。 把老师对学生的爱护、关心、宠溺当爱,自己真他妈犯贱。 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可能都是因为太在乎,两边的信息还不对称。 今天能出现一张结婚照,说不定明天就会出现一张育儿照。 喻熹那套传统保守的爱情观,毫无疑问只会让他陷入感情洁癖的泥潭里。 他又开始卑微的想,那个女人看起来多好啊,脸蛋身材家世什么没有,她哪一样配不上席澍清呢,是啊,他们多般配啊。 反倒是他喻熹,是他自己配不上那个优秀的男人。 妈的,他自己最近是哪来的自信,才会认为别人待自己是不一样的啊。 都怪自己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世界上男女老少这么多人,为什么当初就偏偏看上了席澍清这个老男人,还把自己搞得跟吸了毒一样。 现在怎么办,去戒个毒?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星冰乐里的沙冰融化了,杯壁冒着大汗,上层的奶油塌下去了一点,不复甜美诱人的神采。 真正爱一个人是把自己变得更像自己,而不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变成另一个人。 从第一口开始就是误入歧途。 他决定尝试把这毒戒了。 两小时后,拧眉深思的少年坐直,盯着桌上那杯星冰乐,心说,他娘的,点的什么玩意儿,一坨黏黏腻腻的奶油,看着就烦。 喻熹起身,嫌恶的拿起它,走出星巴克,扔进垃圾桶里。 他打开地图导航,找到了最近的地铁口,坐地铁回学校。 从前干净,往后清白。 去他妈的猜来猜去。 今儿就更这一章啦成不。 因为这章的字数……太多了?? 宝贝儿们答应我!!!阅后一定要畅所欲言好么!!!!! 作者又来打滚儿撒泼厚脸皮求关注来了呜呜呜呜呜呜 第32章 菩萨垂眸闭目。 席澍清所住小区附近的地铁站与F大之间只隔了八站,导航上显示的最佳乘车路线预计用时连二十分钟都不需要。 喻熹心想,真特么是个好地段,四通八达,交通真便利,去哪都快,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啊。 老狼有首经典的老歌,叫《虎口脱险》。里面有句歌词,“爱你的每个瞬间像飞驰而过的地铁”。 以前喻熹觉得这比喻句简直是没头没脑,直到他如今孤身一人,独自在站台边等下一趟车,在内心的戏台上唱着独角大戏,似乎才突然明白了这歌词是什么意思。 虎口脱险,无能为力,定是狼狈而终。 在地铁里,绝大多数的乘客都属于低头一族,没低头的要么是行色匆匆要么就是一张冷漠脸。 每个人的行程都有明确的起始点和目的地,车门自动的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不同的人群上了又下,下了又上,像极了人生的旅途,人来人往,上上下下。 本来就是一缕无意的清风,若从一个注定无始无终的人身旁掠过,应片刻都不停留。不恼别人,也别恼自己。 人在不同的状态和环境下,看同样的场景,触目而生的感悟肯定会有所不同。 喻熹在被各种各样的思绪轮番牵着鼻子走了好几遭,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几通后,他认为自己想明白了。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可以自由洒脱的、果决利落的走出那一席之地。 然而世事岂能尽如人意?蚂蚁有那么容易就能爬出油锅吗?毒是那么好戒的吗?此时的他还没切身体验到什么叫作痴人说梦。 半个多小时后,喻熹回到了学校的寝室。 经过几番折腾和思虑,他的脸色又变回了如高烧时的苍白状,走路也带着点虚浮无力感。 王铭正好做完兼职刚回去不久,屁股都还没坐热,他一看到喻熹进门时一副还像是病得不轻的样子,马上起身迎上去关心地问道:“你这脸色...不是说去打点滴了吗,烧还没退?” 喻熹扯了扯嘴角,无意识的脱口,“我吸 毒了。” 王铭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严重的问题,他滞住,一时间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搁,“什...什么?班...班班班长,你说什么?” “唉...”喻熹幽幽的小叹了一口气,他眼底空洞,但说话字字清晰,“你知道怎么戒毒吗?” 王铭差点跌坐到地上,“什么?这......这个,这种事情,是不好开玩笑的啊。” “我没开玩笑啊,我的意思是,喜欢一个人上瘾了怎么办?跟毒瘾似的,这瘾该怎么戒?”喻熹缓慢坐下,喃喃自语。 “......”王铭捂着胸口,抹了把额头上暂时还没往下滴的汗,反应过来了。 “啊噢噢噢,咂!你是不是去看了什么青春疼痛类的电影?简直是有毒,那些什么喜欢啊爱上了一个人之后就把自己搞得死去活来的,我看就是因为闲得慌,让自己忙碌起来,还能有时间去想谁?” 王铭看着喻熹失色反常的样子,心说什么喜欢一个人这种问题,问得奇奇怪怪的,转念一想喻熹也没对象啊,他就随意猜测,说出了自己直白朴素的看法。 “有道理啊老王!”喻熹扬声道,他似是如梦初醒,先抓了抓黄毛,然后骤然抬头看着王铭。 话糙理不糙,是这么回事儿。 “是吧!我说得没错吧!”王铭越想越觉得自己刚刚说得有道理。 咔的一声,周镜钟开门进来了。他正巧听到了王铭的话,“啥,啥有错没错?” “嗯?你上哪儿去了?怎么没去找你家茵茵?”喻熹望向周镜钟,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心想他那话题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嗳,茵茵她这周末要跟她们老师一起去隔壁市做一个设计项目。我上健身房去了,对了,你啥情况,烧退了吧?” “退了,挂了三瓶药水呢,要是还不退,那就不是发烧了。卧槽,那可能是得了什么绝症吧。”喻熹努力的隐藏脑中的杂思,开玩笑故作轻松。 王铭一笑,“以后还是得注意点,你自己说说,是接热水麻烦还是去医院麻烦?” “哈,我看是个人的体质问题,你明儿跟我一起去撸铁。咱得增强体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啊!”周镜钟提议道。 他们俩都还不知道喻熹去上游泳课后所发生的一系列的事,只是看到群消息,喻熹他自己说他去医院打点滴了。 “感谢二位爷这么关心我,小弟在此谢过了。”喻熹脸上终于浮起了几丝有精气神的血色,他稍作停顿,眼珠子溜溜一转儿,又沉吟道:“你俩这周末都有空吧?” “咋?哥们儿我可能就这么一次周末会老老实实呆在学校里吧。”难得周末没跟女友腻在一块儿的某人说道。 “我也是,周末没排我的班,我这周的兼职任务算是完成了,明天可得好好休息休息。”王铭也接着回答道。 “既然是这样...”喻熹开口提议,“欸,我提议,要不咱们这周末一起去T市浪浪?” “T市...”王铭想了想,“那儿是不是有个什么客家古镇?” “对对对,我记得有,我上次还准备和茵茵一块儿去来着。” 喻熹点头,“对,也不远,一起去玩玩?” “行,早就想去看看了,我先查查攻略。”王铭直接爽快的应下了。 “说走就走也要先订票吧,按流程来啊单身汪们,啧啧,跟你俩出去浪,我咋觉得我有点儿亏?”周镜钟摇了摇头,嘴欠的来了一句。 “闭嘴!” “我就不该问你!” “要不要叫上纪良啊?” “你在群里问问他。” “嗯,好!” 大学生最让人羡慕的地方就在这儿了,空闲的时间多,不再有升学的巨大压力,也还没开始为生活所压迫,有相对灵活的休息时间,没课时、周末或各种大小长假就可以洒脱的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而且很多景区都对持有学生证的大学生打折,游玩的成本相对来说也低。不得不承认,很多人真正得以开阔视野,一览祖国的大好河山,都是从大学期间开始的。 王铭@薛纪良问他去不去,后者说他去过,而且他还要赶作业,这次就不去了。他还很良心的发了不少攻略和推荐的玩法。 这么一来,这事儿就定下来了。于是三人开始为出行分头做准备,王铭查找整理各种攻略,喻熹订票,周镜钟订民宿。 T市是本省的一个三线地级市,同时也是客家文化的发源地之一,与省城之间开通了直达的城际铁路,坐城际动车只需要一个半小时就能到,可谓是交通相当便捷。 此市的地貌多丘陵,山水相间,风光秀丽,自然和人文旅游资源都不少。随着近几年市旅游文化局的统一规划开发,很多野生的景点都慢慢地露出了真面目,变得既小众又热门,T市也因此成为了周末游玩的好去处。 等出游的准备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后,喻熹就先去洗澡了,他站在花洒底下,把水温调到最热的一边。 哗啦啦的热水倏而垂涌下,这水能冲走满身的风尘,却怎么也冲不走他的万千思绪。 不过一天的时间而已,谁能想到前一天他站在同样的位置,开着同样的水流,一天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当真是世事大梦一场。 他摩挲着手背上那个仍在泛肿发红的针眼,把手背放在直唰唰的水流底下,水的冲击力带来的酥麻感和细微疼痛感瞬间传遍了整个手臂,喻熹苦笑,闭上眼。 耳畔边仿佛还萦绕着那句温柔到让人沉醉的话,“尽量先别沾到水。” 那个人呼出的温热气息都还仿佛停留在他的额角。 鼻尖发胀,眼皮抖动,双目在沸腾。 苦涩的泪液从眼角滑落,隐藏到水流中,了无痕迹,消失不见。 人在情欲中,顾影自怜,自己还甘之如饴,在外人看来,这简直苦不堪言。 ...... 翌日清晨,307的三个小伙子一大早就拾掇好自己,齐刷刷的出发了。喻熹其实很少跟王铭和周镜钟一起出门玩耍,他一般都是跟着薛纪良瞎浪,而且要玩也是在市里浪一浪,跟他俩出远门这还是头一次。 好在王铭向来靠谱,准备充足,周镜钟的出游经验最丰富,明明是喻熹先起头提议去浪的,他反倒成了最省力的那一个,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听他俩的指挥就行。 近三个小时后,他们到了此行的第一站,T市市郊一座高五百多米的山。 该山共有两座佛教庙宇,山顶的庙据传是唐朝某位公主的肉身坐化之地,而半山腰的石庙里则供奉着千手千指观音,据说来此求神拜佛很是灵验,也因此每年都会有大批的来自全国各地的信徒们慕名去参拜上香。 当然,喻熹他们三人都不是佛教信众,选这一站,纯粹就是去爬爬山,登高望远,俯瞰一下整座城市的风景。 周末游客还挺多的,一路上时不时就能看到体虚甩着汗的登山者。 他们边爬边游览着山间路边重绿叠翠的风景,边聊各种段子,走一会儿歇一会儿,耗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山顶。 山顶的庙宇恢宏阔大,游客熙来攘往,香火颇为旺盛。正殿中供奉着一座金菩萨,菩萨的发鬓高束,脸庞慈和圆润,细眉弯目,垂眸打坐。 殿门大敞,喻熹在殿外静立,远远地目视着那尊菩萨像,久久没有挪开步子。 为何菩萨都垂眸闭目? 是不忍直观这人间的黎民百姓陷于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求而不得的痛苦之中吗? 又过了良久,喻熹缓步踏进大殿,跟在信众后边拜了拜,然后去买了三柱手指粗的香,点燃,插在殿外的大香炉里。 周镜钟在一旁调侃他,他说这才真叫烧了高香,他问他在向菩萨祈求什么呢。 喻熹笑得一脸深不可测,让周镜钟上一边凉快去。 他在祈求什么呢? 他纠结拧巴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在心里默默的对菩萨说,他想求一个善终。 他和席澍清之间的善终。 善终,即好结果。 为他,他愿信神佛。 ...... 与此同时,上百公里之外的省城CBD,一座5A甲级写字楼的第68层,该层是一家德资律所的办公用地,席澍清在他办公室的休息隔间内睁开了双眼。 他起身,没有选择先打理衬衫上睡出的褶子,而是随手拉开了遮光帘,刺眼的眼光逼得他反射性的闭上双眼。他抬手遮眼,再慢慢地抬起眼皮,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窗外的强光。 原来已经到正午了。 即便是一觉刚醒,他的眼球还是很干涩,脸上仍然还留有倦意。 席律师最近两个月手头上都只有一个外企并购重组的项目,这是一个标的总额高达近百亿的大并购项目。 时间倒回到昨日傍晚,客户方突然划定deadline(截止期限),时间紧任务重,他只好匆忙出门来到律所,抢时间抓效率赶deadline,通宵达旦,在完工之前,他片刻都未曾歇过。 一夜间,他和本次项目律师团队里的合作律师们一起迅速的从头的,又过了一遍项目的几十本、堆起来有两人高的材料底稿,再次挨本梳理汇总,剥茧抽丝的从中找问题,开会交流商讨,提出解决方案,形成最终厚达百页的法律意见书。 这也是每一个非诉讼律师最基本的工作流程。 至于工作状态,随叫随到,拎包就走,加班熬夜通宵更是家常便饭,一忙起来都是在玩命。 等到把终稿给客户传过去,一抬头看时间,恐怕公园里的大爷们都早打完太极了。 疲倦匮乏之意瞬间涌入四肢百骸,他扯开领带,脱了马甲和外套,就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就歇下了。 他也是一介凡人,血肉之躯,也需要休息。 做律师,不仅需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更要有强大的身体素质。 现在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无一不是身兼数职。席澍清也不例外,前年他才刚成为这家德资所驻南城办公室的中方管理人。 照理说一般人在晋升后都会进一步提升工作的热情和动力,然而,所里很多明眼人包括客户和合作方都看得出来,席澍清近些年已经主动减少或推掉了很多需要他本人直接全程跟进的的业务,现在他整个人处于半显半隐的状态,基本上只提供金融和地产领域的法律咨询和对律助的指导。 人们总是在不断地追求新鲜和刺激,包括席澍清,纵观他的求学和工作生涯,明明是学刑法出身,却在一段时间后对生生死死和动辄限制人身自由的刑罚产生了厌恶感,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就投到了民商法的门下。 初入法律服务行业的市场,他选择了对抗型的诉讼类业务,没过几年,他就对扯皮拉筋的出庭应诉产生了疲乏感,于是他把重心又放到了非诉讼类的业务上。 这些工作,一旦上手,他都会付出全部的心血,但没有一个能成为他长久的热爱。 这两年,他想换个环境,于是有意识的在慢慢地从商事业务中抽身而出,重拾对民法学理论的研究,回归学术之路。也因此他才会想要选择重回科研前线,回高校任教。 近几年来,他早已不再似刚到而立之年那般,能对法律实务工作抱有高度的热情、随时能投入百分之百的战斗力了。 学生时代认真学习知识,才能更自由的择校,工作之后,努力的提升专业和业务水平,才能继续持有自由选择理想生活的能力。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人生往多了算,也不过只有三万天,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不管是在学习还是生活中,都清醒且自由率性的活着,才是不二的真理。 68层的高度,占尽了高空的优势。席澍清透过落地窗,俯瞰到这座繁华都市,相对低矮的建筑、繁华的交通干道上川流不息,车水马龙,在他的眼里却如棋子密布的棋局,如星星点点。 席澍清所站的位置,是多少人此生的终点,然而,这对他来说只不过是起点罢了。 他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又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衬衫领口处的褶子,打好领带,穿上马甲和外套,面庞恢复到如建兰般清雅苍劲的模样,推门出了办公室。 他跟他的律助们简要交代好项目剩下的相关事宜后,就不再做过多的停留,快步走进电梯,离开写字楼。 席澍清任用了两个律助,一男一女,一个叫郑斯年,另一个叫何娇。他俩年纪轻轻的,都是学德语出身,最终却选择半路出家成了法律人。像他们这种有语言和法学双重背景的人在外资所干非诉极有优势。 二人还未在职场的大染缸中过度浸泡,性格也都还比较活泼机敏,他们是平时在律所里的工作上跟席澍清联系沟通得最多的人。 他们俩听完席澍清的交代,目送席澍清摁开电梯离去后,就开始悄悄的说起了小话。 何娇:“你听清楚了没?刚刚席律说的什么?他要回去看他的小花猫儿?” 郑斯年:“好像是的...吧。” 何娇:“不会吧,席律竟然养猫?” 郑斯年:“他什么时候养猫了呀?洁癖养猫不得疯啊!” 何娇:“果然,没有地球人能阻挡得了喵星人的魅力,你说boss平时都是怎么吸猫的啊?” 郑斯年:“这我哪知道,也没见他晒过啊。” 何娇:“他说是花猫儿?来来来,猜猜他家猫的品种,下注了啊,我下次问问他。” 郑斯年:“你敢问boss这种跟工作不相关的问题?我发现你最近有点飘啊......” 他们口中的boss,开车离开地库后,加了一脚油门,提了提车速,想快点儿见到被他落在家里的小花猫儿。 把工作全抛在脑后的感觉很爽。 透过半开的车窗,可以看到席澍清唇角轻勾,疏朗的眉眼里有星屑般细碎的温柔。 他觉得他的猫儿也在盼望着等他回去。 可哪知,他这一回去,直接扑了个空。 安排小喻去玩耍艳遇什么的,安排席律师加班加点,这样可好?(狗头保命) 第33章 躲不过的。 喻熹他仨下山后,先一起回市区吃了午餐,然后回民宿午休。 他们订的民宿就在客家古镇内,房间位于一栋很有历史感和年代感的客家围楼里,房产的所有权人也就是里面的老板娘很健谈也很好说话,周镜钟在出示身份证登记的时候操着一口东北腔跟她聊了一会儿,随便讲了几个段子,接着又夸她了几句说她有出世的气质,没一会儿就把她给逗乐了,那老板娘直接给他们三人的住宿费都打了七折。 一个讲东北话,一个讲带着浓重客家口音的普通话,喻熹和王铭在一旁听着,最初一直憋着笑,心想也不知道两个语言都不怎么通的人怎么就能聊得那么合拍。 最后人家老板娘一说给他们打折时,他俩又暗自佩服周镜钟,给他悄悄地使眼色以兹鼓励。 巧舌如簧,不,油嘴滑舌,果然行走江湖的必备技巧。 T市这古镇面积还不小,依山傍水,风景别致,镇外有滚滚的田园风光,镇内有统一规划修建的古街和许多历经上百年都还完整保留着的传统围楼,总体上还未被过度的开发,客家文化很浓郁,镇外镇内都能吸引不少观光的游客。 午休后三人就开始兴致昂扬的在古镇内闲荡了,这坐古镇是他们此行最感兴趣的一站,三人并排一起走走逛逛,汇入游客的人潮中,四处看看,顺带品尝了一些客家小吃。 周镜钟和王铭一路上看到有趣的景物或小玩意儿就拿起手机拍拍拍,周镜钟是发给陈茵茵,顺便惯性的向她报备行踪;王铭是特意跟他妈妈分享那些他第一次见的觉得新奇的事物。 相比之下,喻熹就显得有点寡漠了,他拿着手机,但几乎都没打开过相机功能,就只用眼睛随意扫视着周遭的一切。 这的确是他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大片集中的古韵尤存的客家建筑群,可他觉得这一切还不足以能绝对的抓住他的眼球。 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但又说不清。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分别被古镇的不同的景点吸引了。 陈茵茵说她想看看古镇周围一些适合写生的自然风光,于是周镜钟就举着手机出了镇前的古城门跟她视频去了。 王铭对人文类的东西最感兴趣,他就一个人去了镇内的客家民俗博物馆游览。 喻熹被一家大型的陶艺店吸引住了,他打算独自进去逛逛。 约好了集合的时间和地点后,三人就兵分三路,开始各玩各的了。 喻熹去的那家陶艺店虽然跟瓷都里的很多大型的陶艺店都没法比,但它胜在店内的装修风格走心,能吸引年轻人。 玩泥巴的制陶区是现代工业化的的装潢风格,充满着冷铁的气息,像个废弃的仓库,随手一拍都很上镜,这样一来,就可以一边玩泥巴一边拍照或者做直播。 陶瓷的展览和售卖区里并没有古董老物件,只有现代工艺的陶瓷器具,该区域的背景则是性冷淡的北欧风,衬得瓷器无论是餐具、杯具或者说其他小摆件都有一股冷冽的气息,越是冷就越有年轻游客驻足。 总体而言,这店虽然不是什么专卖店,但逼格看起来依旧很高。 试想,一路上看了太多仿古的小店后突然抬头看到一家透露着现代艺术气息的店,这会让人产生一种骤然穿越的感觉,也可以缓解缓解复古的审美疲劳。所以把这种现代风格的店开在这古街边,竟然出奇的和谐。 喻熹对亲手玩泥巴不甚感兴趣,他径直走到陶瓷器具的售卖区,先围绕着展架转悠,想看看能不能淘到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 展架区的陶瓷器具粗陶和精陶都有,但都很一般,看起来几乎都没什么设计感。喻熹接着绕到有店员讲解服务的展柜区,边走边看,他走到日式茶具专区,驻足。 他一眼就相中了一套简约的便携茶具。 那是一套黑陶款的茶具,带了一个没有手柄的小茶壶,一个茶海、一个小茶盘和两只品茗杯。 整套茶具妙就妙在那只茶壶上,壶盖上卧着一只酣睡的黑猫,黑猫的猫身圆润,略显发福。它一脸憨态,闭着眼,把下巴搁在前右肢上趴着,把尾巴绕到前肢一侧,头尾相接。看起来模样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猫儿像是在一个困顿的午后熟睡了许久。 喻熹眉尾一吊,眼中顿时一亮,赶紧询问,让店员拿出来给他上个手。 壶身不过盈盈一握的大小,使用时大拇指搁在一侧,食指按压在圆滚滚的猫身上,另三指指握着壶的另一侧,整个壶身的握感非常舒适,单手握壶倒茶出水手腕部并不吃力。 把一整只猫雕在茶器上,这茶壶简直是艺术品,喻熹在心中有感,不知这是哪个鬼才设计师的作品,绝了。 他问了问店员,对方说猫像是一位当代先锋青年雕塑家的作品,茶具则是由他们的老匠人店主烧制的。这套茶具从设计到出成品,耗费了很多心血,才摆出来不到三天。因为烧制的难度过大,不批量烧,只此一套。 店员很有眼力见儿,看喻熹好像很喜欢的样子,适时的开口扇风。 “这单个猫壶的制成需要经过三十多道工艺。原材料选用天然的矿物质釉水,纯手工脱模、修胚、烧胎,要把它放置于近1300度的隧道窖炉内,烧15个小时,在手工施釉的环节,更是......” 喻熹不是很懂这瓷具是怎么烧成成品的,但听店员的介绍,每个字都在表达这是匠心之作的意思。 他握着猫壶,只觉得手感细腻,壶身有天然的纹理,跟流水线批量生产出来的产品一个天一个地。如果真是孤品,算是自己捡漏了。 没有一刻的犹豫,他刷卡买了这套售价四位数的茶具。 自用、收藏或者送人都很合适,确实值这个价。 店员先是拿着出一个收纳用的防震棉盒给他收拾好整套茶具,又拿出一个重工精工制作的黑金色包装盒包装好,一层一层的,说是可以用来当赠礼。好马配好鞍,是这么个理。 交易完成后,喻熹眉开眼笑,满意地拎着心头好走出了陶艺店。 他沿着古街走着走着,寻思着在一个三线城市里竟然能淘到这么精致的物件,真是太难得了;很多东西,果然是全凭运气,凭眼缘,早一步或者晚一步,他都会跟这套茶具失之交臂,所谓缘分,就是一切都刚刚好。 就这么想着想着,他走进了一条窄长的巷子里,古朴的石头老屋,斑驳的石壁上爬满了藤蔓植物,留有被岁月风蚀过的痕迹的屋檐和古意十足的屋角,青石板的小路两侧尽是青苔。 巷子里除了他空无一人,幽静无比,胆子小的人可能会觉得有点渗人。但喻熹身处其间,唯独感觉时间的流淌都慢了好几拍。 他沿着长巷慢慢地往前走,越往前走越宽越敞亮,青石板路变成了石砖路,路边多了几个被废弃的花坛,花坛里只有一些低矮的杂草。 他扫视花坛,发现了一只活体的不明生物。 顿住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胖胖的橘猫。 跟Tony老师家的那只差不多胖,不,那只现在应该更胖了吧。 杂草里的橘猫四脚朝天,露出圆滚滚的肚皮,它艰难的扭动着身躯,把草坛压成了鸡窝,像是在借草给自己的背部挠痒痒。 它憨笨又执着的模样可把喻熹给逗笑了,他嗤笑出声。 这橘猫竟也不怕生人,直接无视了站在一旁的他,继续做着超高难度的猫式体操。 喻熹就弓腰笑看着橘猫,心想今天他的吉祥物应该是猫吧。 “公子,你可是喜欢我家富贵儿?”一句女声从背后传来,如黄鹂出谷。 喻熹闻声直起腰板,转身一看。 足有五秒,他都没眨眼。 是一个跟他年龄差不多大,玩汉服cosplay的女生。 她穿着白粉交织的齐胸襦裙汉服,梳着古风发髻,拢手而立,静静地看着他。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樱桃小嘴加小脸,这姑娘的脸真跟曹雪芹笔下描写的人物林妹妹似的。再加上一身古装扮相,宽松飘逸的轻纱襦裙更是把整个人显得弱不禁风。 喻熹不喜欢女生,也从不跟女生瞎撩骚,他跟任何一个异性的同学或朋友都能自觉的保持足够的距离,在处理异性关系这种事情上,这么些年他一直都让老师和家长非常放心。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懂得欣赏女性的美。 眼前跟黛玉似的病娇美人儿,突然让喻熹心生一种怜惜感。他扬了扬眉,当即决定撩撩妹。 富贵?给猫取的什么土得掉渣的名字啊,恶趣味。 喻熹轻轻一笑,很做作的开古腔,说瞎话,“喜欢,喜欢得紧,我还想抱抱它呢。富贵儿?富贵花开,应了这猫儿的体态,这名字甚好!” 林妹妹美目盼兮,她伸出拢在宽敞袖子里的手,捂嘴轻笑。 她笑声如山涧清泉流淌。 “那你抱吧,放心吧,它不怕生也不挠人的。” “得嘞,富贵儿,来,抱抱。”喻熹转身弯腰,放下礼盒袋,然后一把提溜起橘猫,双手把它托抱着。 撒泼打滚的猫竟也不排斥他,也不喵喵大叫,任由他稳稳地抱着。 “敢问富贵的体重?真沉呐。” 姑娘努了努小嘴,面露忧色,“快十四斤了,它才九个月大呢。” 人胖得三高,猫儿也是。 喻熹捏了捏橘猫的颈部,给它顺了顺猫,猫毛柔顺,手感非常好,他看着怀中已经胖到看不出脖子的猫说道:“十个橘猫九个胖,还有一个抱不动。说,你是不是想长成让人抱不动的那一个?” 姑娘又笑起来了,没接话,她觉得眼前对着猫说话的帅哥有点萌。 “妹妹这是要去哪呢,我送你一程吧。”这长巷子空无一人,还偏僻,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而且这猫的体重,她抱久了肯定会特别吃力,就让他帮林妹妹抱一程吧。 “刚刚富贵自个儿乱跑,我可算是找着了。嗯......这会儿我准备出城啦。” 林妹妹原来是来找猫的,难怪鬓角还有细汗。她这话,显然没有要拒绝喻熹的意思。 “那...我们就沿着这条巷子走出去吧,劳烦妹妹帮我拎拎东西。” “好。” 林妹妹帮喻熹拎着礼品袋,喻熹抱着她的胖猫,他俩就一起沿着喻熹来的方向踱步。 一路上,喻熹开口问一句林妹妹就接着答一句,他问得很自然也很有分寸,对方既腼腆又坦诚,两人欢声笑语不断,气氛很融洽。 不过是走过青石板小路,走出古镇的脚程,喻熹就把人家姑娘的姓名、出生年月日、在哪上学、是何方人士、是学什么专业的等等的基本信息都摸清楚了。 林妹妹的大名叫上官芷,她是兵马俑出产地附近的土著,比他小几个月,竟跟陈茵茵是一个学校的,学的服装设计,汉服爱好者。 这林妹妹外表看起来娇弱,声音倒没有虚弱无力感,相处起来也让人感觉很舒服,人品也应该是不错的,可以当朋友。 两人一起走到城门前,林妹妹的一群穿汉服的小伙伴们都集中站着,在不远处等着她。 要道别了。 林妹妹站定,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绞动着襦裙的带子,突然垂眸小声地问道:“嗯......你介意让我加一下你的微信么?” 喻熹微愣,随即牵起嘴角,“当然不介意,这话怎么就被你抢先问了呢。” 愿者上钩,这林妹妹看来是对他颇有好感了。加吧,人家女孩子都主动的开口问了,他也不好拒绝吧。 他打开微信让对方扫,成功添加好友后,他把猫的前肢举起来,胖猫的前肢被钳制住了,后肢在空中乱抓乱蹬,这个姿势让它不舒服了,它凄厉的鬼叫了起来。 喻熹举着猫说:“富贵拜拜,有缘再见呐。” 猫的主人抿小嘴一笑,她走近喻熹,伸手准备接过猫。 哪知这猫是猪八戒转世,它终于能自由活动的前爪一下精准地抓到林妹妹的抹胸的衣布处。 咸猫爪,这就很尴尬了。 林妹妹的小脸一红。 喻熹见状,反应贼快,他像没看见似的,伸手揽过林妹妹的肩头,一手揽过胖猫的肚皮,把一人一猫飞快分到自己的两侧。 他偏头又对着猫慢慢说道:“我还没说完呢。你可要少吃点呐,再胖的话咱们有缘也别见了哈。” 他说完了,林妹妹趁机也用一只宽袖挡着,另一手把抹胸往上扯了扯,抚平,整理好了。 这出小尴尬就这样被顺利自然的处理完了。 随后喻熹才松开揽着林妹妹的手,钳住猫的前爪,抱着递给她。 林妹妹接过猫,然后他俩正式道别。 喻熹一直站在原地很绅士的目送着林妹妹离去的背影。 周镜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了出来,他一把圈住喻熹的脖子,“嗨嗨嗨,回魂了回魂了,人都走远了,还瞅呢!” 喻熹拿开周镜钟的手,拎起他的心头好,不说话,故作一脸高冷。 “这妹子不错啊,我才走了多长时间,你艳福不浅啊。”周镜钟还从没见过喻熹跟哪个女生走得这么近,还有肢体接触,他接着说:“不近女色?你也别装了,我刚刚可都看到了啊,证据在此,我这就发给老王他们看看哈哈哈!” 说完周镜钟就拿起手机晃了晃,原来他全程目睹了喻熹和林妹妹笑着分别的场景,还有意偷偷地拍了几张照片。 喻熹这下子绷不住了,赶紧拿出手机进群看照片,准备先解释一番。他看着群里薛纪良打趣他的话,转念又一想,误会就误会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也的确是撩妹了。 遂而索性就发了些暧昧不明的话,跟着他们瞎侃。 确实是一场愉快的相遇,但不是艳遇,他可没那意思。 古镇的原居民歇息得很早,喻熹他们入乡随俗,晚上干脆也早早的就准备休息了。 太早睡觉跟原有的生物钟也对不上号,喻熹盯着周镜钟拍的图看,他偷拍的角度是正面,正好拍到了两个人肩并肩暧昧的站在一起,喻熹还揽着林妹妹的肩,两人是什么表情都能看得很清楚。 喻熹在床上翻来翻去,他环顾着陌生的房间,脑海里浮现了一些画面。 他坐起来,把其中的一张图发给林妹妹,问她介不介意他用那张图发朋友圈。 对方秒回,说不介意,还说她也想发;喻熹回复说好,发吧。 喻熹又另挑了两张图,分别是他在镇外拍的小桥流水的风光和他下午在陶艺店展柜上拍的,他淘的那套茶具中的那对品茗杯的图,再连同他跟林妹妹的那张图,共三张图。 没加定位,只打上文字:是你了[胜利][胜利][胜利],妹妹可也有玉没有?[奸笑][奸笑][奸笑] 这些图和文字都含义不明、意味不清,足够引发有心人猜想一波了。 喻熹弹了弹指,再稳住,一键发表。 搞定后喻熹退出微信,关闭后台,开了静音,放下手机。 他打开房里的电视,调到体育频道。体育频道正在直播足总杯的一场足球赛,才开场踢了十几分钟,他凝神把剩下近一个半小时的球赛看完了,然后关灯睡觉。 ...... 喻熹第二天起来,点进微信一看。 手抖。 发现页面上的红圈数字,193。 他微信里也不过就只有两百多个好友啊,也就是至少有一半的好友都给他点赞或评论了。 他急忙点进去看看详情。 评论区: 同学1:999999999[玫瑰][玫瑰][玫瑰] 同学2:超般配!祝福祝福! 同学3:两人一猫,酸了酸了 朋友4:你女票真是黛玉本玉了,漂亮 朋友5:求一下你女朋友身上那套汉服的链接~ 朋友6:都是成双成对的,啥意思呢[奸笑][奸笑] 他堂弟:哥,嫂子真好看!!![心] 他姑妈:熹,这是你女朋友吗?好美啊!当然,你也很靓[呲牙][呲牙][呲牙] ...... 喻熹觉得自己好像玩脱线了。 画风好像有点不大对。 以上这样的评论一刷一大串,都是典型的看到了图三误会了,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剩下没想多没误会的都是在看图瞎侃,比如有人问他桥下的溪流深不深,有人说茶杯里边是白的不禁脏,有人说放开那个姑娘和胖橘让我来,等等之类的。 喻熹哭笑不得,接着往下滑。 白瑾给他评论:这小桥不够大气,杯子黑不溜秋的,这丫头也不行,太瘦了。 喻熹黑脸,他亲妈真是专业拆台不留余力啊。 喻晋泽评论:茶具是成套的吧,有没有里外都是白色的?给我捎一套。这丫头还行,配得上你。 薛纪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哎呦呦呦呦呦呦呦哟 周镜钟:我拍的图,使用是要收费的[微笑] 王铭:支持老周[微笑][微笑][微笑] 图中的姑娘评论:我也有玉,你可千万别摔[偷笑][偷笑][偷笑] 这林妹妹,很显然是看懂了喻熹后一句话中包含的《红楼梦》里宝玉初见林妹妹时恼而摔玉的那个梗了。 喻熹接着往下滑,评论页面上越在下面的离此时此刻的时间越近。 他刷到了席老师。 喻熹下意识的抬眼,让视线离开手机屏幕,先不去看具体的内容。 席澍清给他评论了。 他伸手揉揉鼻尖。 躲不过的。 快来跟喻可爱学撩妹技能! 帮小喻解释一下那种感受: 我看到这世间美好的花花草草,蓝天白云或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都想第一时间拍下来同远远的你分享。可是,当我一想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突然就觉得一切都不美好了。 只有等到你杳无音信,我才能用爱你的心去爱世界万物。 你在,我如鲠在喉,上下不得。 今儿也有万字,就这一章啦~好吧,蠢作者又瞎唠唠多了呜呜呜呜呜。 祝大家都能得偿所愿,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看文愉快! 第34章 感情毫无逻辑可言。 席澍清给他评论:杯子不错。 嗯,就这四个字,没了。 喻熹盯着那四个黑体字,要是字是写在纸上的,那纸铁定会被他盯出个窟窿来。 杯子不错? 哦,是不是该说声谢谢啊。 喻熹抛开手机,翻了个身,埋头趴着。 洪水猛兽带来的无力感只是一眨眼一刹那的事,而被大团大团的细棉包裹产生的窒息感是连续不断的。 他现在就像是跌进了棉花堆里,鼻腔、喉头、胸腔里都填足塞满了棉花丝儿。 他朋友圈里除了她妈妈,还从来没发过任何一个女性的图,单照也好,女星也好,合影也罢,一张都没有。 按照他一贯的作风,这也不奇怪他只是发了一张跟人家姑娘的合影就会有那么多人都往男女之情上想。 席澍清的评论跟他预想中的不太相符。 他为什么要发一条看起来含混不清的朋友圈?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在赌,赌席澍清会看到,会对那张合照里的内容有所表示。其次才是基于一点点逆反和拔倒刺般的心态:哦,他席澍清能娶妻,那他也能跟人家姑娘玩玩暧昧。 现在看来,席澍清看是看到了,但是,他选择性的无视了敏感图片。 喻熹觉得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没多想,二是他不在乎。 那图根本就没让他激起一点点涟漪,原来他根本就是不在乎。 喻熹独自揣摩着,只觉窒息感更甚。 他真的快喘不过气了。 喻熹一个人兵荒马乱几近末路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想到他心中的那个人竟然一度比他还乱。 所有的事实跟他想象中的样子竟都是背道而驰的。 ...... 那天中午席澍清回去后没看见他的小花猫儿在乖乖的等他,自然是隐有不快。还没等他主动问宋应雪,后者就主动开始交代了。 宋应雪这么多年在他身边可没白待,席澍清有什么习性喜好,为人处世如何,在这世上恐怕目前还没有第二个人能摸得比她更清楚。 她也算是属于帝王近臣一类的人了。察言观色、什么时候说人话什么时候说鬼话那一套,那属于他们的傍身技能。 她当然看得出席澍清对喻熹是不一样的,于是她避重就轻,跟席澍清说小喻那孩子吧走得太匆忙,自己也没能劝住,看样子应该是确有急事吧。 具体是什么事,没说,席澍清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是一字不提。 喻熹匆匆离去这事她于心有愧,她事后当然也思量了一番,她觉得很可能是自己失态得太不是时候,吓到小朋友了。 这事儿她做得不够好,至少是没把她家少爷的带回来的小人儿看好,她确实自觉有愧。 席澍清听了宋应雪的话,眼中寒意渐升,他颔首,最终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嗯”字。 他抿着精雕细刻般的唇,显得十分薄凉,那是隐怒之状。 那时他的唯一的想法是,他特意交代过喻熹不准乱跑,可那孩子还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太不懂事了。 席澍清上楼,破天荒的连身上的商务正装都没换,他独自去茶室喝了一壶茶,又去书房接着看他之前没看完的一本关于法人制度研究的学术专著。 这么些年来,他心如止水,说静就能静下来,还从没有哪一次,读一本书读了三分之二了还理不清作者的行文思路。 他的心乱了,索性就放下书,闭目养神。他转念细想着那孩子肯定不会那么不懂事,回忆着宋应雪的语气和神色,不对劲。他断定,他走后这家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晚餐的时候,他盯着宋应雪,只问了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仍然还是淡淡的语气,像在问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一样,但他的面上已然布满了阴戾的冷雾。 他那时最担心的是宋应雪有什么不当的言行,所以同喻熹发生了什么龃龉。 宋应雪看着席澍清的表情,有点呆滞,已经有很多年她都没在他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了。尘封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她一五一十的,把席澍清走后发生的所有事都细细的说了一遍。 随后,席澍清面无表情的翻开宋应雪拿出的那本厚重的相册,那也是他第一次翻阅那本相册。 因为睹目思人,席澍清和宋应雪多年来互相心照不宣,他们都从不主动的、过多的提及席夫人,再加上那相册是宋应雪的私人物品,席澍清依性子更不会去过问,所以那晚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那本相册的存在。 他慢慢的翻阅,看着他母亲的旧照,坐姿放松了一点,脸上也慢慢地浮起哀思和眷恋之色,但同时他也没忘记思考。 不就是看了看他母亲的旧照吗,他母亲又不是妖魔鬼怪。对那孩子而言,这些照片好像并不异常或吊诡吧。 然而等他翻到那张婚宴照时,只在一瞬间,所有不同寻常的事全都对上串上了。 席澍清拿出那张照片,瞳孔收缩,久久不语。 压迫感和无力感猛然袭来,他按揉着眉尖,面部僵硬。 那真的是一段很久远的往事了。 他确实结过婚,也确实曾跟照片上的女人缔结过合法有效的婚姻关系。 但是,是形婚。形式婚姻,有名无实的那种。 十年前,那时候他还远在慕尼黑读博,他的母亲突然被查出患有乳腺癌,好在发现得及时,是早期。 席母的心态非常的积极乐观,她先是接受了右乳全切手术和整形再造手术,后又接受了几次大剂量的化疗方案,这也的确是治疗乳腺癌最经典的方案。 按照这个经典的方案治疗,早期乳腺癌十年生存率能高达百分之九十,也就是说至少能存活五年以上。 当然,也只有医学界会认为乳腺癌是高存活率的疾病。五年?五年对那些爱着、舍不得病人离去的亲朋好友来说,真的是太短暂了。 那时候席澍清在磨博士毕业论文,收到消息后,他沉默了半宿,他庆幸自己就快毕业了,终于可以回去好好的陪陪他母亲了。 等他完成了博士的全部学业,终于正式的毕业了后,他回席家照顾席夫人,发现了他母亲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有一晚,他跪在他母亲的病榻前,自责悔恨,说自己回去得不及时,不孝,未能尽足孝道。 席夫人半起身亲自把他扶起来,笑得一如往常般的柔和温婉,她说,古人说不孝有三,哪三者,你说说看。 席澍清微微垂眸,低声回答了《十三经注疏》里的原话。 ——“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 席夫人笑了笑,一声不吭,又闭眼躺下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读书人最讲究点到为止,都不太喜欢把话说得太明了。席澍清在听到不孝有三这四个字的时候就明白她母亲到底想表达什么了。 原来她母亲生命中最后的心愿是看他娶妻生子。 席夫人生于传统的书香门第之家,曾饱读圣贤书,即使是国家改革开放后她的思想变得更加西化,更加开明,也仍未能完全的抛弃传统保守的婚育观。 再者,作为一个母亲,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成家,甚至传宗接代那也是人之常情。而且这么多年,她就打擦边球似的跟席澍清提了这么一次,这已经相当难得了。 席澍清整整沉默了一宿,第二天他给照片上的女人打了通越洋电话,那是他在米兰游历时结识的好友。 他跟她聊他母亲的情况和他本人的忧心,顺便请她帮自己一个忙,幸运的是对方通情达理,没多言就很爽快的答应了。 那个女人比他小几岁,北方人,只是他们一家早就移民欧洲了。她当时在米兰攻读声乐专业的硕士学位,她的家世相貌人品都是一流的。 换句话说,她跟席澍清门当户对,二人极为登对。 席母对那个女人自然是非常满意,应该说是整个席家对她都很满意。就这样,顺水推舟的,席家迅速的给他们办了婚礼。 这整个过程轻描淡写不过几十个字,但在当年,真的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席澍清的痛苦,包括跟他逢场作戏,无时无刻都能显得八风不动的形婚对象也不能完全的理解他。 席澍清明白自己的性向,让他跟一个女人逢场作戏真的太难了,他挣扎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做戏做全套,做得滴水不漏。 那是他过往的人生中,唯一一次在家庭和自己内心的意愿发生冲突时,把忠于家庭排在了忠于自己前面。 世事果然不能尽如人意。 他们办完婚礼后的第五个月,席夫人的癌细胞转移到了肺部和脑部,三个月后,席夫人与世长辞。 生命何其脆弱,香消命殒快得恰似弹指一挥间。 料理完席夫人的后事之后,那个女人的任务也正式的完成了。 不久后他们就办理了离婚手续,两人至今都没有因为那段形式婚姻发生任何的纠纷。 后来那个女人嫁给了一个意大利人,如今她都有三个混血宝宝了,席澍清和她之间仍旧保持着很纯粹的好友关系。 毕竟她于他有恩,也算是他的患难之交,这人情太重了。 他和她分开后周围所有的人都替他俩惋惜,都议论说果然是太远的距离只会消磨美感和感情,还是找一个离得近一点,日日都能见着的伴侣比较好。 对此他从不做任何解释,都是一笑而过。 尽孝尽忠,他在他母亲的墓碑前烧了所有关于那段背离法律初衷的、只为慰藉他母亲的形式婚姻所留下来的痕迹,包括结婚证、礼服、照片等等的一切物品。 他还将婚戒果决地抛入了南太平洋中。那枚金环如一粒尘土落入银河,瞬间就被吞噬得了无踪迹。 真的到此为止了。 自此,他从不主动的提及那段往事。 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了无牵挂的,只忠于自己了。 ...... 席澍清真的没料到宋应雪还有与他那段婚姻相关的照片,有就有吧,这照片毕竟不是他专有的物件,然而,为什么就是好巧不巧的被那孩子看到了。 喻熹为什么不辞而别,他定然是多想了,介意了。 快将近十年了,他早就已经能把那件事看得很淡了。但是,在面对心尖尖上的人,这事再被挖出来鞭尸,他也还是会心怀芥蒂。 因为当年的那件事,他做得不够坦荡,也不够敞亮,那的的确确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即使那个谎言是善意的。 现在想来,他多少还是会觉得有点堵。 那晚,席澍清如同毫无神智的行尸走肉。 他拿着照片上楼,先去浴室放了一缸水,再去书房,在一个角落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像中世纪古籍的书,其实是一盒书本木盒包装的限量珍藏版的雪茄,里面整有20支,他拿出一支,把照片随手放进去,关好木盒,把它放回原处。 他用雪茄剪剪开末端,将雪茄点燃,再赤脚走进浴室,整身衣服都没脱就沉进浴缸里。 席澍清自成年之日起,就一直过得克己自律,犹如苦行僧。如无必要,他几乎不沾烟酒一类有损身心的消耗品。即使是他作为资深的茄客,极喜欢雪茄,他也能克制的很少去碰。 他那一身定制款高光面料的深黑色西装,把整个浴缸映得如同墨池。免烫的硬料衬衫在水里也依旧挺括,他抽着雪茄,吐纳袅袅云雾,想着他那段过往和很可能跟他一别两宽的小花猫儿,有难言的痛苦感和寥落感牢牢盘踞着整个身心。 浓厚的烟带,白中透篮,浅黑色的水微荡,波点一圈圈漾开,浴缸中的男人神色阴郁寂寥,俊逸的面庞像是用工笔细勾出来的一般,难得带着野生和危险的气息,细看又显得魅惑,此情此景,随手一拍就可以用作尖端时尚杂志的封面图。 他拿起手机,准备跟他的小花猫儿好好沟通一番,结果,他多点了一下喻熹那个海绵宝宝的头像,见喻熹更新了朋友圈动态,他就忙不迭的点进去一看。 这一看,波涛汹涌。 图三中,喻熹和一个像林黛玉似的女生肩并肩暧昧的站在一起,喻熹的手还搁在她的手臂上。 而图中林妹妹低头娇笑,喻熹勒抱着一只橘猫,笑脸盈盈,像是在跟橘猫说话,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愉悦和欢喜。 青梅竹马,大概就是如此了。 拍一对杯子是什么意思?是你了?什么是你了,是指图中的女孩就是他的林妹妹吗。 妹妹可也有玉没有?这是《红楼梦》里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时问的一句原话。他这是把自己比作宝玉,把对方比作林妹妹了。宝玉和黛玉,在读者眼中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席澍清用尽了他在读研期间学的所有刑事侦查学的知识,从图中寻找着蛛丝马迹,企图拆解那两句话的意思,但是,越想越慌。 他后来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他以前什么时候干过这么无聊的事啊。 他的小花猫儿跑了,其实这事都怪他,如果在他问他有没有妻儿的时候就跟他全交代清楚了,哪会有这后面的一出接一出。 悔不当初。 感情这个东西,真的毫无逻辑可言。 没有人知道他盯着那张图看了多久,席澍清是所有看到喻熹那条朋友圈的人里,想得最多但是评论得最精简的一个。 到了后半夜,他才留下四个字,杯子不错。 灰白色厚重的雪茄灰有的掉在瓷白的地砖上,有的落入浴缸中吸水变黑,浮渣点点,像死水湖里的腐物,整个浴室看起来凌乱肮脏,只有他,身处其间一时竟浑然不觉。 鬼知道席澍清有多想把喻熹揉进他的怀里。 心疼谁更多一点? 第35章 “不愿意。” 喻熹最想看到的已经看到了,他在他的那条朋友圈下,没有回复任何一个人,也没有选择直接删圈。他也不做任何解释,就那样任由它静静的挂着。 他们仨从T市回学校后,南城就开启了上帝在哭泣的模式,断断续续的接连下了两周的雨,雨飞水贱,搞得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这座城市的降水规律还真是非常奇怪,倾盆的大雨说下就下,没有半点征兆。 很多时候在路上走着走着,小雨点就突然变成了雨丝,旋即雨丝连成大网,大网汇聚成飞瀑,铺天盖地的席卷而下,让行人猝不及防,甚至连伞都来不及撑开,整个人就成了落汤鸡。 至于天气预报,那玩意儿好像就没准过。对于这样的大BUG,气象监测总是后知后觉,真对不起预报二字。 在凶猛迅疾的雨瀑和闷热潮湿的空气中,翻月了。 这天,喻熹在图书馆里刷着英语四级的真题,他带着耳机听完了一套听力,对答案时瞥见室外云低天阴,窗户上又开始打着小雨点了。 天气预报里显示这阵春雨已经到尾声了,过两日就会彻底放晴。 喻熹摘下耳机,阖眼听了一会儿收尾前淅淅沥沥的雨声。 雨点难得的很有节奏感,滴滴答答,一哒一嗒的轻敲着玻璃窗,在凭栏听雨的清欢里,他不自觉的就想到了席澍清。 他和他之间现在的相处模式,真的很夹生。 一切都突然变得非常的不通透,僵硬且无用,像极了半生不熟的米饭。 足有半个多月,他们一句话都没说过。 他俩之间的关系,可能变得比普通的师生关系还普通了。 喻熹还是老老实实的去上席澍清的课,不迟到也没早退,但他尽可能的主动避开了一切跟席澍清近距离接触的场合,包括眼神的交流。 在席澍清的课上,喻熹都是把考勤册提前交给王铭,然后让他去点名顺便找席澍清签字。收作业交作业之类的事呢,那本来就是薛纪良的事。 说来也是奇怪,他避开席澍清的同时,席澍清也有意的绕开了他,他既没有在课堂上点过他,也没有单独揪出他一个人的作业不放。 反倒是学委薛纪良同学现在是成了席老师的嘴边红人,在上课时,席澍清动不动就点薛纪良回答问题,点得特别顺口,而且有不少问题问得都像是在刻意地刁难他。 除此之外,席澍清表现于外的一切跟之前相比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衣着考究,措辞严谨,面带清雅的笑意,一举一动不急不缓;还有,下课后总有有一堆的女同学会围绕着他问他各种问题,他仍然一如之前,会温和有耐心的一一为她们解答。 席澍清对薛纪良的反常举措把薛纪良搞得更加惧怕他了,为了不出洋相、能顺利的回答上问题,他现在是铆足了劲儿学民法,恨不得天天二十四个小时都抱着民法学相关的书籍啃。 薛纪良自然也不愿意在课后多跟席澍清打交道,他见喻熹似乎也跟他一个德行怕席澍清也不愿意,于是他就把属于学委的收交作业、跟席澍清直接对接的职责硬推给了王铭。 可怜了王铭这个老实娃,明明不是班委,明明是无事一身轻的,就这样硬生生的接下了该班委们干的活儿。 他就纳了闷了,为什么喻熹和薛纪良会那么怕席澍清。 王铭当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委,喻熹的瓜他是不可能吃上的,薛纪良的那出大戏他也错过了。没辙,只好闷头闷脑的当着背锅侠。 王铭一直是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好学生,他从不多事或惹事,也从不主动的在老师的面前晃来晃去以博取关注。 拜他的两个坑爹的室友所赐,他终于在上了半年的大学后主动的去了一趟老师的办公室,那天他代替薛纪良去席澍清那儿交同学们的读书笔记。 他敲门进去后先简短的做了一个自我介绍,然后很礼貌的说明来意,席澍清当时正在整理院里新下达的教学文件,他抬眼皮看了看眼前有点局促的王铭,听完王铭说的来意后,他点头,也不多言,示意王铭放下作业即可。 王铭见状,准备放下作业就开口告别,毕竟他也不是个喜欢跟老师多打交道的人。 他正要说话,席澍清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先开了口:“作业有没有按学号大小排序整理?” 王铭连忙低头看他手中拿着的那一沓作业,他翻了一下,顺序是打乱的。 还有这要求呢,薛纪良也没提前跟他交代过。 “你坐下吧,每份作业,学号从大到小,整理好了再走。” “喔喔,好的。”王铭得令,不敢马虎,跟席澍清面对面坐着,挨份利索的整理起来。 他把作业铺开,需要占用二分之一的办公桌,席澍清主动收拾好自己的文件,给他挪地方。 席澍清看着王铭翻着纸页排序的动作,慢慢地开口道:“你就是王铭啊......我看过你写的小论文,你那篇文章论证结构严谨,思路清晰,总体还不错,文笔相对比较成熟。但是,字数不多,显得内容不够详实,你下次可以考虑多写一点。” 王铭没想到席澍清会忽然表扬他。他顿时心中惊喜,人也放松了很多,腼腆的笑着道:“谢谢席老师的鼓励,我下次一定会多写一点的!” “嗯。”席澍清缓慢地转动着手中的派克钢笔,又问:“你最近在民法的学习上,有没有什么困惑?” 王铭转动眼珠子想了想,他一直都觉得席澍清是个博学的好老师,一点都不像其他同学所说是个魔鬼,这不,还会主动关心学生的学习情况,“嗯...现在暂时还没有,多谢老师的关心!” 就算是有,依他的性格,也会私底下先尝试着靠自己解决,而不是直接去问老师。 “嗯,不用紧张,如果你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跟我探讨。”席澍清一脸随和的说道。 “好的!”王铭一激动,彻底放下了紧张感,专心干活儿。 席澍清的眸光闪动,意识飘在别处,在几十秒后,他突然问:“你们班的学委和班长呢?他们俩都没时间亲自过来送作业吗?” 这事喻熹他们三个人早就通过气了,王铭想也没想,很自然地回答:“喔,他俩啊,都在上选修课呢。” 席澍清自然而然接过话茬,“嗯,我看学校开的许多公选课都很趣。你们三个都选的什么课啊?” “真正有意思的课我们新生也抢不上啊,我选的《西方哲学智慧》,喻班长选的材料学吧应该是,学委选的最有意思,他那门课好像是叫恋爱理论学吧。” “恋爱理论?还有这门课呢,你们三个是不是都迫切的需要去学学这门课?”席澍清轻笑,仿佛只是不经意般的打趣自己的学生。 王铭听出席澍清话里的意思了,他也顺便自我调侃,融和气氛,“是啊,席老师,实不相瞒了,我们三个单身汪确实都想要好好地学学怎么谈恋爱,可惜我和班长没选上,下学期再试试吧。” “你们班的喻班长...他的火烧得怎么样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席澍清这是在打探喻班长的情况呢。 “哈,他一把火也没烧呢,他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就说了,他说他一把火也没有,因为天干物燥,他还说学校长期不断地加大消防保障,努力地严防火灾险情,他不能随随便便点火哈哈哈!” 这话说得很有智慧,意思是他喻熹不端架子,也不会创设新的规矩或班级制度,不大张旗鼓,不劳民,一切从简照旧。 真是低调谦虚又幽默,席澍清轻轻笑出了声。 “不过嘛,喻班长就算不点火也是个好班长,他尊敬师长,团结同学,处理事情也灵活,跟谁都能相处得很好。”王铭提到室友,就忍不住的想多说几句。他一脸认真的夸着自家兄弟。 王铭为人比较规矩,规矩到有点呆板,他也有自知之明,就处事灵活这一点上,他确实很钦佩喻熹。 其实喻熹就是比较懒,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很多事,他都化身“差不多先生”去解决,不去计较也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事。 “嗯,好了,你专心整理吧。”席澍清敛了敛笑意,交代完就不再说话了。 “好的。” 经过刚刚的对话,王铭对席澍清的好印象也又上升了好几层,他心想,这老师不仅能主动的关心我,还能主动的关心班上班长的工作,真是个努力接近学生群体、有亲和力的好老师啊。 王铭走了后席澍清拿起他带来的那沓作业,直接按学号抽出了喻熹的作业。为什么要从大到小排序,因为喻熹的学号尾数在50号人里靠后,数字较大。 他记得住喻熹那上十位数字的学号。 席澍清本没必要跟王铭多聊,但他就是突然想到了喻熹,他想知道那孩子的近况。 上选修课,搪塞的理由罢了,他有他的课表。 他还汲取到了一些信息,喻熹可能对材料学感兴趣,目前对外表明是单身,他当班长能服众。 而后席澍清聚神看完了喻熹的读书笔记,他的小花猫儿没选择敷衍他。 从内容中看得出来,他认认真真按他的要求读过书,遣词造句都有精心斟酌过,文笔依旧不是很成熟,但有一定长进。 读书笔记对格式不做过多的要求,但他还是能把版面排得让人看起来很舒心,细节意识可谓是大有长进。 他亲眼见证了他一步步的蜕化,看着这些明显的变化令他感到欣喜愉悦,而非只是为人师长的那种欣慰。 他轻轻地放下了喻熹的作业,开始心无杂念的想着喻熹。他知道喻熹最近在躲着他,他也尽量配合他。 他的小花猫儿在跟他闹脾气,他也自责自己是过错方,那就让他们都先冷静冷静吧。 ...... 天气预报对降水离去时间的预报还是蛮精准的,长期泡在水里的人们谁不渴望艳阳天呢。 太阳划拨云层,打了场胜仗。放晴了,地面也都慢慢的干了。 大雨冲刷走污尘和泥垢,天地间透亮。雨霁云淡,天高风和,暖阳四照,这意境颇美。 盼来了久违的阳光的人们洗洗洗晒晒晒,嘴角都绽开了笑意,一扫连绵的阴雨天带来的阴霾,整座城市又恢复了蓬勃的生机和活力。 科学家们常说人类的活动会影响气候的变化,但他们绝不会说自己已经掌控了晴云雨,因为大自然不可控,即使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了,人类也无法完全凭借科技征服大自然。 所以在晴云雨下,接受日照也好,接受浇灌也罢,还是不可避免的会被天气影响到心情。 喻熹的心情也随着放晴变得明朗了许多。 连日的雨毫无疑问只会给生活带来不便,得亏薛纪良从家里带了一个小功率的烘干机,虽然烘得慢,但基本的烘干除湿加杀菌的功能都还是有的,那小家具在关键时刻可真是大功臣。 科技至少能让人活得更体面,果然没错。 晴了几天后喻熹的心情大好,他提出帮周镜钟去晨跑打卡。周镜钟一听喻熹这想法,连忙献殷勤给他端茶倒水捶背,边说喻班长真贴心,喻班长简直是他大哥。 喻熹听到着话时正在喝水,冷不丁的把自己呛到了,他边咳边推开周镜钟,说原来当你大哥这么简单呐,早说啊,请问怎么才当你大爷,我比较想当爷。 早上十有七八根本起不了早床、喜欢睡懒觉的周氏某人,撸起袖子晃了晃手腕,又一寻思,自己还是占了便宜的。他转而讪笑了几声,不跟喻熹计较,忍了。 于是,喻熹连续几天都在天边刚刚翻起白肚皮的时候就蹑手蹑脚的爬下床,洗漱完后,穿了套运动装就下楼去操场跑步打卡。 有天他到操场上时,有很多早起想吃到虫子的勤奋鸟已经跑了许久了。操场上还隐有雾气,夹杂着湿重的露水味儿和跑道刺鼻的塑胶味儿。 喻熹晚间不打球的时候比较喜欢夜跑,晨跑倒是不经常跑。他先帮周镜钟完成了一千五百米的打卡任务,又接着跑了几圈,在空腹的情况下,总共跑了不到三公里他就感觉有点乏力了。 他停下来,也不逞强,先绕着操场散了两圈步,然后就近走到学校西南门外的早点街,准备去吃早餐。 西南门外的早点街是一条狭长的早点巷子,一整条巷子都是有营业执照的小店面,卫生比摊贩更有保障,而且品种十分丰富,天南海北各式各样的特色早点基本上都有。 喻熹按照他的习惯,会先去一家豆浆店买一杯原味米浆,然后去吃一笼汤汁小笼包。 天已经透亮了,但吃早餐的人并不是很多。许多店面还在为一天最忙碌的时刻做着最后的准备。 喻熹一想想吃小笼包不用排队心情就十分愉悦,他下意识的抬手看表,才发现出门太匆忙忘记带表了。他只好拿出手机,停步,低头看了看时间。 七点刚过,难怪还没什么人。 他把手机放回衣袋,抬头,正要迈开的步子钉住了。 席澍清在他前方,离他只有几十步。 他俩之间隔了两家店面,席澍清站在他经常去的那家豆浆店前,看样子是等待着老板娘给他打豆浆。 也就是他刚好站在了喻熹的目的地那儿。 席澍清偏头瞧了一眼喻熹,他们对视有一瞬,又触了高压电般的纷纷移开了视线。 喻熹一动不动,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白。 他怎么会在这儿?差点忘了周一有他的早课。 往前走?那一定会跟他迎面碰上。转身扭头就走?不行,他刚刚已经看到他了,一走了之太刻意了。 喻熹斜瞟了一下他身侧的店面,是一家拉面店,真是日了狗,他极度厌恶拉面。 无计可施,他站在原地,内心焦躁,手足僵硬。 他又看向席澍清,他今儿穿着棕黑色羊毛格纹的复古衬衫和深咖色的九分西裤,搭了双圆头的马丁靴,没穿马甲和外套,也没打领带,走的是偏休闲的英伦复古风。 雅痞绅士,贵气难掩。 喻熹呆了呆,眼前男人的身材实在是太棒了,真是什么风格都能驾驭得了。 他都不舍得多眨眨眼。 豆浆店旁边是一家包子铺,包子铺的老板正在查看最底下的一蒸屉的包子蒸得如何了,他把最底下的一层换到了最上面,然后又把一层层加起来有一米高的蒸屉搬到一旁,往蒸包子的大机器肚子里加水。 倏忽间。 冷热相遇,白色的蒸汽弥漫,水雾四溢。 席澍清拿着两杯米浆,带着笑意,穿过洁白的水蒸汽,走向喻熹。 后者的眼眶涌起强烈的润意。 美,真的好美。 清早晨,长巷长街无行人,各种食物的香气充盈。 眼前的人像是带有灵魂的塑像,完美无瑕。他带着淡雅柔和的笑意,穿过大片氤氲细腻的蒸汽,越过这人间烟火,带着节奏感,徐徐而行,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 人生寂寂,他突然只想肩并肩的跟他站在一起,忘掉一切,互相陪伴。 什么乱七八糟的过去,通通不重要,通通都不在意了。 他的一生,只想毁在这样的人手里,不问过去,只谈往后余生。 跟他携手,然后一起踏入春风中,从头来过。 席澍清走到喻熹跟前了,他凝视着喻熹,轻声说:“给,我很喜欢这米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当心烫。” 喻熹没说话,他目光呆滞的接过那杯冒着热气的米浆。 像是受了某种神祗的牵引。 一瞬间,也只是在那一瞬间,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抬头,眸中真挚,目光灼热。 他字字郑重地问:“老师,请问您愿意跟我一起违背公序良俗吗?” 席澍清微愣,定睛看着他。半晌,他才轻摇了摇头,吐字: “不愿意。” 为啥不愿意,下章分析??????明天更一章万字。 来啦~文案上的话真的不只是摆设啊啊啊啊啊。 美不?我觉得一生如果真能栽在席老师的手上,那即便是个悲剧,也会带上美感。 第36章 吻。 喻熹的眸色幽黑,他先是快速眨了眨眼,然后突然提唇笑了。 不愿意,他说不愿意。 他引用了一个法律专业术语来表白,席澍清绝对不会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向他表达心意,竟然被他拒绝了,还是最直截了当的拒绝。 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才是最平静的。 他又问了一遍,“什么?” 席澍清皱眉,唇微启,正准备发声,喻熹晃过神抢了先。 他挥了挥那只空着的手,“什么都别说了,不好意思,抱歉,那啥,对不起,当我没问过,再见。” 语速非常快,咬字音节颤抖,近乎语无伦次。 他说完后自顾自地扭头就走,根本没有给席澍清留下开口的机会和时间。 所谓大悲无声,一个人在经历了巨大的打击或极致悲伤的事后,第一反应其实不是痛哭流涕,而是沉默。 喻熹也不管被他抛在身后的人,他面无表情,也不回头,正常走道。 席澍清站在原地,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无奈,纠结,拧巴,无语,惊喜,隐忍等等,交织融合在一起,难以形容。 最终,他还是没出声。 他任由喻熹离开而没唤住他。等喻熹走过转角处良久了,他才收回紧紧黏着喻熹背影的视线。 喻熹对席澍清过分灼热且黏糊的目光无知无觉,他的步履一如平日,利索正常。他走进了校门后,先是把手中纸杯的盖子和插着的吸管扔进垃圾桶里,然后仰头灌着那杯刚出锅不久的米浆。 滚烫的浆液涌进他的口腔,流入他的食道,所到之处,只有刺痛和酥麻感。 食不知味。 他边走边泰然自若的灌完了米浆,然后把纸杯投入垃圾桶内。 而后,他又很淡定的去食堂给自己的室友们买了他们各自喜欢的早餐,一样都没记错。 他拿着早餐回寝室,一一叫醒他的三个室友,然后自己去浴室从头到尾冲洗了一遍,吹干头发,换好衣服,拾掇打理发型,戴表,换鞋。拿着教材、作业本、法条和考勤册,别上笔,然后被周镜钟和薛纪良一左一右的搭着肩膀出了门,一起去教学楼上课。 在这整个过程中,该笑的笑,该打闹的打闹,调侃揶揄互怼耍赖皮,喻熹跟他的小伙伴们的相处都与平日无异,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他的情绪一点儿都没按常理出牌,一点儿都不再像从前一样,凡从某人那儿受一点点刺激就会立马涌起惊涛骇浪。 海面仍旧是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在薛纪良等局外人看来,那天就是相当普通的一天,喻熹也很正常,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喻熹看着嬉皮笑脸的薛纪良,他自我暗示:对,我什么决定都没做过,我早上就是去跑了个步,然后,然后就是现在跟室友们一起去上课。 后来喻熹在他疯狂的自我暗示下,当时连他自己都觉得,那天只不过将是他生命中相当沉闷和平凡的一天。 ...... 他们三人抱着书,并排走着,周镜钟很晦涩的讲了一个荤段子,薛纪良扶了扶眼镜框,笑得一脸嘿嘿嘿我懂,喻熹默默地迈大步子准备跟他俩拉开距离,才走了两步就被薛纪良给用力拽了回去。 “对了,差点忘了件事,娘希匹!现在我要宣布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命令!”薛纪良突然满脸惊慌的说道,说完他又陷入了沉默。 周镜钟急了:“说啊,啥?” 喻熹也等着他的下文,提示道:“快说,再不说就要到教室了。” 薛纪良跟挤牙膏似的,咬牙道:“从今天起,我的手机号、微信、QQ、微博、贴吧、ins、脸书、推特等等的,一切社交平台的账号,对,还有游戏账号,你们都别给任何一个人。” 周镜钟听完后一扬眉,“你整什么玩意儿呢?你那些账号是国家机密啊?” 喻熹抿嘴扶额,“你老实说吧,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黑社会组织?” “唉,这事儿你们就甭管了,照我说的坚决保密就行,我回头还得跟老王交代一声!” “到底什么事儿啊,嗳,你不先说清楚,我回头就把你的那些个账号,通通P在一起,挂朋友圈里。不,挂在学校贴吧寻人交友的帖子里。” “老周,厉害厉害!” “你敢!唉,不是,我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欸欸欸,进教室了,我占位子,下课了再跟你们说!”薛纪良抬腿就往教室里冲,躲避追问。 喻熹和周镜钟对视了一眼,示意对方这事儿不简单啊。 回头二位包大人又一起重复沉吟道:“嗯...不简单!” 就这样,薛纪良先冲进教室占了一排位置,喻熹和周镜钟在后边并排慢慢地走进教室。 这节课是席澍清的民法课。 不光只是在课后,在课前也会有很多同学把席澍清团团围住,以女生居多,问什么问题的都有,包括但不限于民法学科的问题,理论和实务相关的都有。 这种事向来都是这样,只要她们之中有一个人开了个头,问了关于别的学科的问题,并且席澍清还耐心的解答了,其他人就都会收到信号,纷纷放心大胆的开始问。 也不知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喻熹和周镜钟从第二排的空位中穿行,他们斜视水泄不通的讲台周围,见怪不怪。 到大学了,自由了很多。很多女生终于可以抛开中学时代的思想包袱,学化妆,精心的打扮自己。爱美之心嘛,人皆有之,完全可以理解。 但喻熹总会觉得讲台周围的那群女生,搞得也太显眼了,像争奇斗艳一般,打扮得恐怕比去见她们的男朋友还要精细。 她们一个个都化着精致的妆容,穿戴着精心搭过的服饰,喷着或浓或淡的香水。花一般的脸庞青春洋溢,或腼腆或热切,可能都期待着中间的男人能多关注或多看几眼她们。 而席澍清永远是一副温和有礼、儒雅博学的正经脸,他对她们从不越雷池半步,也从不打趣嬉笑。 对于她们提出的各种问题,他能回答的就回答,一旦涉及私事,不管适不适合回答,他都只是笑着开口说抱歉,然后不着痕迹的把问题挡回去。 喻熹依旧是面无表情,他拿着考勤册站在讲台的一侧,抬手看表,打算在上课时准点点名。 席澍清的目光扫到喻熹的身影,他也抬手看了看表,围绕在他周围的学生还是很知趣的,她们也知道要上课了,纷纷回到原位上。 喻熹神色恬淡,他一个个点,也不抬头,听到“到”后就打钩,很快就点完了。 全勤,他在到勤率那一栏潇洒的写了个100%,然后走向席澍清,把考勤册递给他签名,席澍清接过,看着那个一笔连成的数字,脸上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熟练准确的在授课教师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册子关上还给喻熹。 他们俩一句话也没说,这套动作却像已经重复过千百次了,透露着一种不可描述的默契感。 谁知道他们俩都在想什么呢。 喻熹走向席澍清的时候心中只有绞痛感。 席澍清面上无风不起浪,但心中已是狂风大作。 一切还是一如往常,席澍清专心授课,喻熹认真听课。 仿佛早晨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课间的时候,薛纪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向后扭动脖子,视线不经意的扫到后门处,紧接着唰的一下就坐下了,坐的还特别僵硬,像活生生的见了鬼。 他坐下后,低着头,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的动作把坐在一旁的喻熹惊了一下,喻熹看他受惊不浅的模样,安抚似的伸手晃了晃他的脑袋,“怎么了?魂丢了?” 薛纪良把喻熹的手拍开,皱眉小声说道:“真他妈的见鬼了。” 喻熹看着薛纪良极度忸怩不自然的样子,思忖了片刻,往后望了一眼,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他们班就50个人,这课是小班教学,就他们一个班,同班同学他还能不脸熟? 坐在后排靠门的位置,有一个像是来蹭课的女生,披着黑发,打扮得一股嘻哈中性风,画着一字眉,五官倒不狂放,还挺秀气,身材中等,应该是个比较豪爽的妹子。 那个妹子看着喻熹正在看她,她痞里痞气的冲他笑了一下,还向他大幅的挥了挥手。 喻熹赶紧转过头,心想这也笑得太不客气了吧。 他暗自啧舌,这款不是他的菜。 如此看来......看薛纪良的模样,那他俩之间应该发生过什么啰。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薛纪良同学,拒不交代的话,等着大刑伺候。”他也不直接说,而是拿起手机在群里@薛纪良,打字,发送。 王铭和周镜钟正在玩手机,秒回,都打了几个问号。 喻熹:在教室可能不方便说,回去让薛薛亲自交代[奸笑] 周镜钟:瓜? 喻熹:应该是 王铭:[奸笑] 周镜钟:[奸笑] 这课间的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下半节课席澍清讲习题,时间也过得很快,他的时间卡得很好,讲完了正好剩下十分钟用来答疑。 这堂习题课只有个把人还有一点小疑问,席澍清解答完后,看剩余的时间还比较充裕,于是就围绕着教室转了一圈,他还抽了几个同学的习题册查看,但他也不针对性的做评价。 在离下课还剩三分钟的时候,他转回讲台上。 喻熹暗自松了一口气,要下课了,这节课他没点他,一切都波澜不惊。 他心想,以后那就都这样吧...... 喻熹还没来得及想完,席澍清的高亮的声音就传来了,“请同学们稍安勿躁。下课之前我最后再说几句,我刚刚走了一圈,随机翻看了几位同学的习题册,我发现同学们似乎都没有按照我之前讲过的使用方法去使用这本习题册。” “恕我直言,你们这样做,对理论知识熟练掌握和运用的效果将会大打折扣。” 席澍清的语气隐有不满之意,他的话音刚落下,下课前异常躁动的教室瞬间就安静了。 “这样吧,你们要是认为我之前没把方法讲清楚,为了不耽搁大家的时间,你们派个代表,一会儿跟我回办公室,好好的再学习一遍这本题册的使用方法。” “然后呢,让代表回来给你们详细的讲讲。我们做一个样品出来,顺便也可以供大家传阅参考学习。” 席澍清似乎没有多责备的意思,马虎的同学们都松了口气,个个都像小鸡啄米,连连点头,他们当然觉得这主意好。 有人带头出声了,“老师,就让学委去吧?” “或者班长去,都行。” “对对对,选个班委去。” 同学们议论纷纷,毕竟站着说话不腰疼。情理之中的事,左右不过就班长和学委两个人中选一个去呗。 喻熹闭上眼,心情复杂。 自己挖坑自己跳,大写的作死,把这破帽子还给陈琚算了。 当时怎么就头脑发热使劲儿的给自己刨坑呢。 他无力的扯了扯薛纪良,指望他能帮自己一把。 薛纪良其实自己也打着小算盘,他明明不想跟席澍清多接触,但还是破天荒的,唰的一下起立,“老师,我毛遂自荐!我愿意去!” 喻熹暗喜,心中感叹,真是好兄弟心有灵犀啊,他还没开口呢,薛纪良就会意了。 “嗯,好。”席澍清颔首,又似是不经意的说:“这样吧,你和班长都来,双保险。好了,下课。” 什么? 你和班长都来?班长? 喻熹懵住,他鼓起腮帮子,一口气硬是没吐出来,很有点绝望。 由于席澍清今儿相当于是变相的发了点小脾气,一下课班上的同学们就作鸟兽散,一眨眼教室除了他们三人就没别的人影儿了。 席澍清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他慢慢的收拾教案,关闭投影仪。 喻熹深呼吸,调整思绪。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席澍清领着他们二人走出教学楼,穿过林荫小道,走进办公楼。 薛纪良频频的往后瞄,像做贼一样,生怕后边有人跟着自己。 而喻熹的脑子里只有四个字:随机应变。 三人各怀心思。 等进了席澍清的办公室,薛纪良大吁长气,仿若心里有块大石头落了地。 他这才回神想正事,“席老师,您先看我的题册吧!” 他只想赶紧搞完赶紧回家。 喻熹一惊,他正想开口,结果被薛纪良抢先说了,他也想先搞完赶紧走。 席澍清放下教案,坐在办公桌后,接过薛纪良给他递的册子,开始翻看。 薛纪良的作业能有什么问题,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他一来是个学霸,二来是个会做表面功夫的人,席澍清讲过的那点要求他难道会记不清?不可能的。 果然,不过只用了几分钟,席澍清不仅认真的翻看完了,还做的简短的点评,他直接说了句,“你这就是范本作业,很不错。” 薛纪良终于听到席澍清表扬他了,他一高兴,接过册子就欢脱地说:“谢谢席老师的夸奖!我会回去给同学们讲清楚题册的使用方法的!如果您没有什么其余的事...那我就先走了!席老师再见!” “嗯。”席澍清看他一副着急想走的样子,也不挽留。 薛纪良转身给喻熹做了一个“你加油”的口型就火急火燎的溜号了。 这下办公室就只剩下他们俩了。 室内的气氛突然变得非常尴尬。 喻熹无奈,只好主动走近席澍清,把自己的题册递给他。 席澍清接过,一言不发,从第一页开始翻阅。 有用红笔改错,有抄写跟选项相关联的法条,有总结知识点,有反思做错题的原因,主观题也有动笔把答案一字一句的写上去写完整。 没有敷衍,看得出态度很端正,严格执行了他的要求。很难挑出问题,也可以说是范本作业。 喻熹站在一旁注视席澍清翻动着书页,他好像也并没有流露出不满意的样子。 喻熹心想,从小到大,读了这么多年书,可能就席澍清布置的作业他是以绝对认真的态度对待的吧。 他倒是想看看席澍清能挑出什么问题来。 结果...... “这题做错了为什么没在右栏写出做错的原因?” 没过一会儿喻熹就被打脸了,因为席澍清还是挑出了一个小问题。 他又站近了一点,低头一看,那题还真没写。 哑口无言。 还真是百密一疏啊。 “我随手一翻就知道你有哪些知识点掌握得不够好。这题你没写出为什么做错了,其实根本就不是忘记了,而是你没理解D选项这个答案所涉及到的法条。” 喻熹抿嘴,细想确实是的,席澍清一针见血。 “对胎儿利益的保护是《民法总则》新增的内容,我上课时重点讲过,照理说这题是不应该做错的。” 喻熹皱眉,忍不住了,“老师,这题里还涉及到法定继承的问题,我还是有点理解不了。” 法定继承是继承法中必讲的重点内容,其他学科一般只搭带着做少许关联性的讲解。 席澍清终于听到喻熹开口了,他轻轻一笑,“这是我讲过的题,你还是理解不了,为什么不单独来问我?” 喻熹撇嘴,声音有点怂,“不敢。” “究竟是不敢还是懒?” 喻熹翻了个白眼,坚决不承认其实就是他懒。 席澍清也不恼,开始慢慢地又给喻熹讲了一遍那道他做错的题。 他的语气愈来愈和缓,“这题呢,也确实是有一定的难度,因为这是我自己出的一道题。你选了B选项,来,我们再来看一遍题目中的小案例,遗腹子......” 喻熹抛却杂念,连忙聚精会神的听着。 席澍清边讲边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喻熹,喻熹边听边时不时的点头,顺便跟他用眼神交流交流。 像严师和高徒在交流,室内的氛围一时间变得又很和谐了。 席澍清的解题思路很清晰,他不光只给喻熹讲了他选错的那个选项,还把其它的三个选项以及题目中所涉及到的法条背后的法理逻辑和背景也讲了,顺带着又复习了一遍关于胎儿利益保护制度的知识点,可谓是讲得非常的透彻全面。 “现在能理解了吧?听懂了吧?”席澍清放下册子,抬头看着喻熹。 喻熹重重点头,“懂了。” “好。”席澍清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他抬手拿了几张手边的A4打印纸,又淡淡地说道:“题做错了,得罚你抄法条。你就把D选项所考察到的民总第十六条抄个...几十遍吧。” 喻熹一双眼儿睁得老大,他脱口而出,“什么?几十遍?” 十遍就已经够多了,他最讨厌抄抄写写。 他这是在故意整他吧。 “嗯,至少要抄满这整张纸。”席澍清一脸平静,扬了扬手中的A4白纸。 喻熹抿唇皱眉,满脸不服,但他又不能忤逆老师。 他最终只是撇了撇嘴。 无奈,抄吧。谁让他是高高在上的老师而他只是他的学生呢。 喻熹接过纸,拿起笔和法条,准备走到办公前的另一张椅子边坐下抄。 不料,他还没迈开腿,席澍清就一把拉住他。 喻熹还没来得及反应,席澍清顺势就一把把他拽进自己的怀里。 喻熹突然间失去了平衡,一步踉跄,一下子跌坐在席澍清的大腿上,趴在他的胸膛前。 席澍清坐的办公椅是可以活动的,而此时此刻,他坐得稳如泰山,椅子受力竟然都没滑动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喻熹彻底懵了,大概过了有一分多钟,他才忙不迭的想站起来。 席澍清摁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动。 前者用蛊惑人心的低音在他的耳边咬字。 “坐在我腿上抄。” 喻熹像失去了神智,灵魂抽离本体。他受席澍清声音的牵引,仍是坐在他的腿上,只是他慢慢地转过身,讷讷地拿起笔,翻开法条,开始动笔抄写。 他对这个男人真的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他像机器人一样,只能选择无条件的服从设定人,完成给他所设定的指令。 席澍清默而牵唇笑了,很满意。 毕竟听话的小宠物谁会不喜欢呢。 室内的气氛开始变得非常的暧昧和销魂。 喻熹抄完了一遍后,开始无意识的轻声地念出他笔下写的条文。 “涉及遗产继承、接受赠与等胎儿利益保护的,胎儿视为具有民事权利能力。但是胎儿娩出时为死体的,其民事权利能力自始不存在。” 席澍清感受着少年的重量,他盯着喻熹后颈部优柔的曲线和背部的线条,看着喻熹脑袋上不乖巧的细碎棕黄色毛发,以及似乎在慢慢不断泛红的耳根,他微微动了动喉结,扑闪眼睫,目光灼灼。 喻熹突然越抄越觉得憋屈。 让他坐在他腿上,这是很亲密的姿势,这是恋人间都未必会有的姿势,他对别人难道也是这么随便的吗。 这算什么事儿啊! 他气闷胸堵的又抄了五遍,终于忍不住了。 喻熹言之凿凿,“席老师,我呢,您可能不了解我,我是一个很矜持的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直接就被席澍清打断了,“矜持?” 喻熹噤声。 男人喉下压的是滚滚的浓烟。 然而不一会儿他吐出的声音又极为清净,“矜持到可以随意搂着别的女孩?” 喻熹一听这话,这是在说他揽着林妹妹那事儿呢。 他不知怎的,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撂下笔,“我搂搂别的女生怎么啦?席老师,您觉得我们般配吗?我爸可跟我说了,说她配得上我呢。” 席澍清一时没出声,他眼里有惊涛骇浪,有难言的怒火。 他把喻熹掰过来,面向他,又轻轻地捧过他的脸,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喻熹惊愕不解,正要开口,席澍清突然吻上他的唇,堵住了他所有的声音。 “你,唔...” 唇瓣碰撞在一起,不过顷刻,他们就感受到了彼此的温热和柔软。 喻熹慌忙向后仰,躲开席澍清。 席澍清早有准备。 他一手搂住少年的腰肢,一手摁过他的后脑勺。 喻熹被牢牢的钳制住,锁死焊严。 男人追逐少年的那两瓣温软,他细细描摹喻熹的唇形,然后开始轻慢地吮吸,咬磨,舔食,他吻得细腻又激烈,力道也在一下一下的加重。 紧跟着,他攻城略地,直接撬开喻熹的糯牙城墙,一步到位。 他触碰到了少年鲜嫩水润的舌尖,炽热又贪婪得攫取他的一切气息。 喻熹感受着席澍清的入侵,由舌尖带来酥麻感传遍了全身,小电光划过,香津浓滑在纠缠着的舌尖摩挲,他无知无觉的勾手环住了席澍清的脖颈。 一个吻,就一个吻而已,他就被席澍清治得服服帖帖的,整个身子都变得软绵绵的了。 两人闭上眼,忘却一切,他们炽热的鼻息扑在对方的鼻尖上,彼此交换着呼吸;他们不管不顾,只专注的深吻着,都想把对方吞入腹中,据为己有。 火山喷发,洪水肆虐。 此刻有多放肆曾经就有多克制,当下有多激烈从前就有多隐忍。 直到喻熹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席澍清才念念不舍的离开了他的唇。 席澍清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双唇被他玩弄得像成熟已久的樱桃。嫣红,饱满,甜美诱人,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 还想再咬一口。 喻熹噘嘴,唇部的肿胀感和疼痛感袭来,他看着不言不语、安然稳坐的席澍清,突然感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猛然用力挣脱席澍清,先起身,然后果决的跨坐在他的腿上。 席澍清抬眸,他定定地看着少年的动作,眼中的欲火一时更加凶猛。 他正要有所动作,哪知喻熹的泪珠子就一下涌了出来,啪嗒啪嗒的往他的手背上掉落。 喻熹垂眸,瘪着嘴,低眼不直视他,他抽泣道:“你都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吻我,你这个...老王八蛋,呜......呜呜嗯......” 大豆豆般的泪液打在席澍清的手背上,这滚烫直接烧到他心里了,他艰涩的开口,“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根本没人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呜嗯......不愿意,嗯...不愿意跟我......呜......一起违背公序良俗?”喻熹继续呜咽着,问得上气接不上下气。 席澍清无奈的摇了摇头,单手解下系在自己的脖子上的真丝领巾,轻轻地给喻熹擦泪,“喻同学,请你回答一下公序良俗违反行为的类型。” 喻熹闻言慢慢地停止了抽泣,他安静的思考了一下,才糯糯的开口道:“危害国家政治、经济、文化等公共秩序的行为。” “嗯,还有呢?” “违反公共道德和善良风俗的行为。” “嗯。” “不合法的射幸行为。” “嗯。” “违反人权和人格尊重的行为。” “嗯。” “违反消费者和劳动者保护的行为。” “嗯,还有吗?” 喻熹抓住席澍清给他擦脸颊的手,愣住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早上一时脑热问出来的话究竟有什么问题了。 席澍清停下手下的动作,他用双手搂住喻熹,厮磨于他的耳鬓,他的声音轻如羽毛,“我明白你的意思。违背公序良俗的行为呢,主要就是你刚刚例举出来那些行为。请问,我俩在一起,对得上其中的哪一种?” 哪一种都对不上号。若用排除法,可以全部予以排除。 喻熹直视席澍清的双眼,他仿佛透视到了他内心深处的灵魂。 席澍清的意思是同性之间的恋爱行为不是违背公序良俗的行为。 “再者,我讲民事法律行为的时候讲过,恋爱关系不由民法调整,还记得吧?民法都不管这事,那还谈什么用民法里的公序良俗条款来约束人?” 席澍清像哄孩子一般,很较真也很有耐心的先把喻熹带出他思维学识的误区。 “学艺不精,乱用法律条文,该罚。” 先礼后兵,他说完后紧接着就啮咬了一下喻熹的红唇。 “唔...疼!”喻熹的眼泪又快渗出来了,他忍痛,带着泪花,但双眸锃亮。 他惊喜道:“那你的意思是你愿意跟我确立恋爱关系咯?” 席澍清看着他腿上情绪大起大落的小花猫儿,觉得有点好笑,他把猫儿带入自己的怀里,反问了一句,“你说呢?” 喻熹趴在席澍清的胸膛上,侧耳听着他有节奏有力的心跳声,一时间不说话了。 当真是如愿以偿,大喜过望。 席澍清用手抚着喻熹的背脊,给他的小花猫儿顺毛。 “你是不是有个前妻?”喻熹当然没忘记这茬,这事儿必须得问问。 席澍清没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的声音似轻纱薄幔,“是,一个好友罢了。我母亲临终前的愿望是看我娶妻生子,她不过是好意陪我践行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当然,只有形妻,无子女。” 他说得云淡风轻的,那段对他来说苦不堪言的岁月在他嘴中就只化成了寥寥几十个字。 喻熹是个明事理的人,他稍加联想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所有的事都清晰的串起来了。 原来如此,多少天,他胡思乱想,纠结拧巴,自我折磨,苦闷难言,就是因为这些破事。 多少憋屈,辛酸,不忍,不甘,所有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如水库拉闸。 喻熹攥着拳头,开始嚎啕大哭。他泪如泉涌,抽泣不止。 他越哭越凶,最后还打起了哭嗝,哭得鼻涕泡儿都出来了。 “呜呜...呜...呜嗯......” 席澍清感觉自己到胸口被濡湿了一片,有点不知所措。他伸手捋了捋喻熹耳廓边的头发。 发丝粘腻,都哭出汗了。 “怎么啦?我的小祖宗?” “心疼,呜...呜呜嗯......嗯...心疼你......”他们是同类人,他当然能感受得到席澍清曾经历了什么、他曾面临过多大的世俗压力。 喻熹粗鲁野蛮的把自己的鼻涕泡儿擦在席澍清的衬衣胸口前。 席澍清感受着胸口处的蹭动,心中发酸发胀,本就所剩无几的城墙,尽数坍塌。 “乖,不哭了好吗?”莎翁说过,凡事过去,皆为序章。 他边用低沉喑哑的声音开腔,边轻轻地捋着喻熹耳廓的发丝,给他散热,企图让他更舒适一点。 过了良久,他怀里的小祖宗才稍微的消停了一点儿。 “我觉得你会喜欢其他所有的人,就是不会喜欢我。”声音哽咽,模样可怜兮兮。 蛮不讲理,席澍清有点无语,“请问,我究竟是做了什么,竟然让你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恰恰相反,我不喜欢其他人,我只喜欢你。 “哼哼,做了什么,多得去了。”喻熹噘着嘴,把头换了个方向趴着。 “比如?” “你明明出的是一个超纲的题目,还嫌弃我把它做错了,还罚我抄法条,这是喜欢我的表现吗?” 席澍清捏了捏喻熹的耳垂,“一码归一码啊。” 喻熹拿开席澍清不安分的手,“你为什么要晾我这么久?” “到底是谁在晾谁?” “你是律师欸,竟然缺乏最基本的沟通技能,我看你的业务水平令人堪忧。” “......”这是在故意呛他呢,怪他不跟他沟通,“感情跟工作不是一回事儿。” “以后,我问你的你要说,没问你的你也要跟我说。” “......”哪有这么霸道的,但他还是应了声,“好。” “那个女人好不好?” “学声乐专业的女士,大半夜的练嗓子,你说好不好?” 喻熹先是噗嗤笑了一声,不过片刻又一脸严肃。 “你真的喜欢我吗?” “不准再问这么傻的问题了。”席澍清眉微蹙。 “哼...”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也是看脸的。” “不许开玩笑。”喻熹直起身就要站起来。 席澍清摁住他的脑袋,不让他动,“以后有契机了再跟你说。” “算了,我也不稀罕你说!” 喻熹说完后就老老实实的趴着,任由席澍清抱着他,一时间也不说话了。 还有很多很多话,以后再慢慢地说,不着急。 室内静谧,互相朝思暮想的两人依偎着,汲取着彼此的温暖。 岁月让你等,你耐心的等着就是了,无需着急。 又像是过了几个世纪般的漫长。 喻熹突然挣扎着要起身,“我我我!我是个很矜持的人!您放开我!” 他突然意识到他俩的姿势非常的暧昧。 席澍清放开他,勾嘴一笑,“恕我眼拙,真没看出来。” “你的腿麻不麻?”喻熹不理会他的话,他起身后跺脚,在室内走了几步,皱着眉问道。 他的脚都麻了,席澍清承受了他全部的重量,恐怕更麻吧。 “麻,要不,你给我捶捶腿?”席澍清笑得意味不明。 “才不,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觅食了。”他早上就喝了一杯米浆,这会儿感觉到饿了。 喻熹收拾好自己的题册法条,瞥见一旁的A4纸,带着鼻音说道:“我不想抄了。” 席澍清起身,抽了张湿纸巾,给他简单地擦了擦眼周,“嗯,你先去洗个脸。” 真没想到他的小花猫儿还是个哭包。 一哭就变得脏兮兮的了。 喻熹也意识到自己此刻可能是毫无形象了,他翘着嘴,扭头出门,快步走到504旁的洗手间。 他一看洗手台镜子中的自己,整个面部布满了泪痕,眼内充血,眼周肿胀,鼻尖红肿。 嘴唇就更不用说了,不仅肿了,还破了块皮。至于色泽,比涂了口红的效果还好,红到发紫。 他拧开水龙头,简单的冲洗了一下,水沾到皮损的地方,生疼。 他这小半辈子还从没有这般狼狈过。 都是席澍清干的好事。 喻熹边抹着脸上的水边走回席澍清的办公室,席澍清一双长腿支着,他正拿着湿纸巾靠坐在办公桌旁等着喻熹。 “看到没,疼。”喻熹走向他,努着湿润的唇,故意展示着破皮的地方。 席澍清敛着眼角,先给喻熹擦干脸上的水,然后顺势把他捞到自己的怀里,圈住,低头用舌尖轻轻扫了扫他红唇上的皮损处,“还疼不疼?” 喻熹的脸色更红了,他撇开脸,“不跟你腻歪了,我真的饿了。” 席澍清看着他羞赧的模样。 猫儿不禁逗呢。 他递了一个油桃给喻熹,“先垫垫。” “你办公室里为什么会有一个桃?”喻熹看着眼前又大又嫩的红桃,皱眉说道,“说,是不是哪个女同学硬塞给你的?” “是你们夏老师硬塞给我的。” “哼,不要。”喻熹拿好自己的东西,回头又改了口,“算了,这么大的油桃倒是少见,不会成精了吧,洗了吗?” “你觉得呢?” 喻熹接过油桃,咬了一小口,还挺甜,“我走啦。” “别忘了题册的事。” “知道啦,上传下达的事儿我还能不会?” “还有。”席澍清停顿了一下。 喻熹还有几步就要走出办公室了,他停步,回头,“还有什么?” “众所周知,宝玉和黛玉的故事...那可是个悲剧。” 上十秒钟后,喻熹低头看着手中的桃闷着笑。 某人吃醋了啊。 席澍清这是在暗示他,他介意他和林妹妹走得近。 “真酸。” 在跨出门前,他提高音量,假意的补充了一句,“我是说这桃,噫...太酸了。” 这一天对喻熹而言一点都不寻常。 这是关于他生命的这本书中,新阶段的序章。 wb:@既然在人间卧底 来找我玩呀~ 第37章 孽缘。 本章无主角两人互动的内容,主要讲配角,可忽略。 喻熹愉悦的啃完了大红桃,舌尖甜意缠绕,沁人心脾。 他轻快而精准的把桃核儿投到垃圾箱中,抬手看了看时间才心里有了谱。 他在席澍清的办公室里待了近一整节课的时间。 这会儿快到饭点了,一会儿食堂人山人海,就只能跟各路牛鬼蛇神抢饭吃了。挤来挤去的,那可是体力活。 他想着想着就不由得加大了步子,往最近的食堂走去。 喻熹到食堂后去了盖浇饭的窗口,点了份番茄牛腩盖浇饭,等着厨师做好后,他端着餐盘准备找位置坐下用餐。 “喻熹!班长,喻班长!!!”突然一阵大喊声传来。 喻熹顿住,循声望去。 是薛纪良,他正站在一张餐桌前冲喻熹招手,满脸的无奈焦急之色。他对面坐着的俨然就是那个在课间跟喻熹挥手打过招呼的中性风打扮的妹子。 只见那妹子一手抓住薛纪良的一只手腕,那架势就是不让他走的意思。她神色淡定的朝喻熹望去,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抓住一个男生不放的行为似乎很不妥当。 喻熹向他们俩所在的位置走过去,薛纪良露出了一个救星终于来了的表情,他急忙开口:“来来来,你坐我旁边吧!” 喻熹挑眉,正要吱声答应,人家妹子先开口了,“不行!” 她的声音非常蛮横冷硬。 这可不是什么友好的信号,喻熹皱了皱眉。 “这位靓仔,我跟他还有点私事没谈完,麻烦你另找个位置坐好吧。” 喻熹看着那妹子的脸,横眉冷对,嘴上说着麻烦,实际上却是一副“你赶紧滚一边去,别破坏老娘好事”的样子,他暗道,还真是不礼貌啊。 但最终,喻熹还是内敛的笑了笑,伸手摁住薛纪良的肩头,“我是来吃饭的,不是过来打搅你们的,招呼打过了哈。你们好好聊,我到别处去了。纪良,你坐下吧。” 喻熹直接无视了薛纪良向他求助的眼神,说完后就往前走,找了个离他们俩挺远的空位坐下,开始吃饭。 在事情没搞清楚前,他可不会随意的去蹚浑水。 见喻熹走后,薛纪良深吸了一口气,“你放开。” 对面的妹子放开了他的手腕,笑得邪气冲天。 “原来他是你们班的班长啊,看样子还挺识趣。”妹子的声音放平缓了许多。 “呵,他还是我室友,是我兄弟呢。说到识趣,这世界上恐怕就没有比你更不识趣的人了吧?”薛纪良无力地坐下,冷冷的说道。 “薛纪良!你今天必须说清楚,我哪里不识趣了?” “我现在就告诉你,李岚尔同学,你呢,你哪儿哪儿都不识趣,半点都不懂事,行了吧,这答案满意了吧。” “你...!”李岚尔伸手就准备扇薛纪良一耳光,结果手抬到半空中,悬住了。 “我什么?我是真不想跟你扯了!你打吧,要是你觉得你再给我一耳光咱们能两清,好,那我心甘情愿的挨你这一巴掌。” 他的话音落下,李岚尔就一下子把手收了回去,她紧接着冷哼了一声,也不说话,板着一张脸。 接着她气鼓鼓的踹了一脚一旁的凳子,随后起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薛纪良看她走了,先是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就闭眼揉太阳穴,整个人挂在椅子上。 等到喻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吃完饭把餐盘放到回收区,下课了。 食堂乌压压的人潮涌进,瞬间带来视觉上的压迫感。他去找薛纪良,看到就剩他一个人,又是那副颓如废喵的样子,喻熹不禁皱眉,连忙拍了拍他。 “走了,有什么事回去了咱们商量着解决。” 薛纪良蔫蔫的站起来,把他的手机递给喻熹,“你给我妈打个电话,跟她解释解释,我本来是要回家的,没想到给我来这么一出!烦都要烦死了!” “那我该怎么说啊?” “唉,你随便编一个理由吧,别提刚刚那个女生就行。” “行吧。” 薛纪良家的家规之一,周一中午一家人都必须要回家,然后整整齐齐的吃餐饭。其实这个规矩就是薛母为了防止薛纪良周末跟一些狐朋狗友玩得找不着南北找不着家而针对他一个人定的。 看样子,那个看起来颇为蛮横的女生让薛纪良逾矩了。 喻熹暗叹,能困扰到薛纪良的女人,果真一个比一个厉害。 他拽着像骨头散架了一般的薛纪良,一路走回寝室,顺便在电话里跟薛母扯了个谎,说薛纪良所在的社团要办个活动,有些事还没处理完,就不回去了,让她别担心。 好在薛母见过喻熹,对他的印象也挺好,也没多问就信了。 等挂了电话,薛母那边算是搞定了,薛纪良明显的就松了口气,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他俩一前一后踏进寝室,王铭和周镜钟都在,这下子人齐了,他们一齐望向薛纪良。 薛纪良感受着三双来自吃瓜群众尖锐的的目光,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但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喻熹!你是不是哭过?眼睛跟红灯笼似的!” “......” 喻熹大囧,立马去照了照镜子,他的眼睛确实还有点浮肿,还带着血丝,还好刚吃了个饭,唇部看起来还挺正常。 俗话说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还不如直接承认了算了。 “是,说来你们可能不信,席老师揪出了我题册里的一个小错误,整整训了我一个小时,我被他骂哭了。”喻熹一脸严肃,还装出愤懑的样子,说得煞有其事。 王铭想也没想,还真信了,“我的天,竟然这么惨?!” 周镜钟咬着下唇抖出一句话:“就因为一个小错误?不愧是他...” 薛纪良听了后倒噗嗤一声笑了,“真的假的啊?直接被训哭了也太丢人了吧!” 喻熹翻着白眼,神色哀戚,“唉,这事儿替兄弟我保密啊。” 王铭凝视着喻熹,慢慢地说道:“你们没被训过的,还真不了解情况,被训哭其实挺正常的。我初中那会儿,物理学不明白,成绩特别差,我就经常被我们班主任骂。他说我不争气,对不起我妈,每次我都是哭着回家的。” 王铭这个老实巴交的娃,只能共情,用亲身经历来安慰喻熹了。 “嗯?啥叫不争气?那班主任会不会说人话呦?就这种人还当班主任!”周镜钟皱着眉头,语气有点激动。 薛纪良听完王铭的自述,也为他抱不平,“就是啊,太打击人了吧,不就是偏科吗!祝他早日下课!” 这个话题带来的冲击感太强了,室内的谈话氛围一下子变得十分凝重。 “欸欸欸,不管怎么着,那些破事儿都过去了啊,老王不也考上了他想考的学校读了他想学的专业嘛,就别管那些吐不出象牙来的人了。”都知道王铭的情况,这话题比较敏感,不适合再继续了。喻熹一看大家的情绪不大对,打了个圆场。 周镜钟率先点了头,“嗯嗯,确实,你过得好才对他是最好的回击。” “我应该是读了个假初中吧,我们老师都是不骂人的。老周这话说得挺在理。”薛纪良小叹了口气,点头道。 “薛薛,你别转移话题,你自己那事儿倒是一个字不说,不局气啊。各位,坐坐坐,咱们来好好听听薛公子与一名陌生女子拎不清的故事。”喻熹自己先笑着坐下了。 “什么拎不清!跟她?我拎得比蒸馏水还清!!!”薛纪良摆手,囔囔道。 “到底咋回事儿啊?限你在十分钟之内把你的故事讲完。” “十分钟够不够啊,一刻钟吧,不能再多了。” “三分钟就够了。”薛纪良清了清嗓子,“这破事儿真是搞得爸爸脑仁儿疼。” 薛纪良看着喻熹,“我真的从来没见过那么野蛮的女生,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喻熹,你记得我之前跟你讲的说我是渣男的那个吧。” “说渣男锡纸烫的那个是吧。”喻熹回忆着,还有印象,“原来是他啊。” “嗯,我第一次去上恋爱课,老师问她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她说我是渣男,好吧,说就说了吧,我也不会跟个女生计较什么对吧。关键是,从第二节 课起,她就跟我不对付,上课各种挤兑我,说个实话,我一直让着她,就没正面跟她刚过。” “嗯,你让着她,没毛病啊。”王铭很认真的听着。 “问题来了,我退一步,她就进一步,找各种机会跟我聊天,还神出鬼没的。打探我的专业班级,问我的兴趣爱好,约我出去玩,她什么意思啊,我对她真的不感兴趣好吧,所以也就没怎么搭理她。” “还真有这么主动的妹子呢?”周镜钟啧舌。 王铭低头沉吟,“那你直接跟她说清楚不就行了么。” “我当然说了啊,难道我连最基本的表达能力都没有吗?” “你是不是说得太委婉了?弯拐多了?或许她压根儿就没听明白。”喻熹边吸着一盒蓝莓汁,“不对,你是怎么招惹到她的?人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缠着你。” 喻熹这话把薛纪良问住了,后者抓了一把头上的稻草鸡窝,慢慢地都交代了。 李岚尔就属于那种几乎每个人在学生时代都见过的那类女同学,中性形象,大大咧咧,直言直语,行为举止粗放,跟男生称兄道弟,总结来说就是个彪悍的女汉子。 她也是因为觉得新鲜才选了恋爱选修课,第一次去上课时,她和薛纪良坐在过道的两边,那节课老师讲了怎么给异性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偶然走到她旁边问她对过道旁的薛纪良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她一眼瞟到薛纪良吸睛的发型,恰好那时候网上正疯传渣男锡纸烫的梗,于是她想也没想就回答说,渣男,因为渣男锡纸烫嘛。 她的话音落下后,全班哄堂大笑,薛纪良的审美受到了质疑,他有点恼火,脸憋得有点红,他受过的绅士教育里可没有当面反驳回怼女生这个内容,他装作不在意的伸手拨弄了一下他飘逸蓬松的发丝,然后冲着李岚尔假笑,两个酒窝僵僵的挂着。 李岚尔一看,原来薛纪良长着一张娃娃脸啊,又白又嫩,带着薄红,还有一对酒窝,在她看来那模样萌得有点娘气,严重挑战了她从前对男生阳刚硬气的审美。 她冷哼了一声,心想,娘炮! 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她从第二节 课开始就不自觉的处处针对薛纪良,不跟他说几句话就浑身痒痒。 后来有天她夜跑时路过球场,眼尖的看到薛纪良在打球,她停下来定定地锁住他的身影,突然间又觉得他其实并不娘,她看着他投三分球的干脆利落,一激动,一下冲进去把他拽出球场,快人快语,说想跟薛纪良谈谈恋爱。 薛纪良被她拽得发懵,他觉得眼前的姑娘怕不是精神有点问题吧,他们才见过几次啊,她就跟他告白,毛病吧。 而且他看着李岚尔一身男不男女不女的打扮,行为野蛮又粗鲁,自然是十分嫌弃。他一直都喜欢那种小萝莉,娇滴滴、欲说还休的那种女生,眼前的人绝对不是他的菜。 他也没多想,就直接拒绝了,他跟李岚尔说,抱歉了,我是不会跟你谈恋爱的。 李岚尔被拒绝了竟也不失落,她反而恶狠狠地问他,为什么啊,你必须给我个理由。 薛纪良擦着汗,那天他是跟别的院系的球友们打球,他扭头望了小伙伴们一眼,他们都歇着,客客气气的在等着他回去继续呢,他也不想跟李岚尔多浪费时间,一脸欠揍的说,我女朋友可是要给我洗衣服做饭搓澡生孩子的,低眉顺眼的伺候我和我父母,你行吗。 李岚尔陡然涌起一股平权的怒火,咬牙大骂了一句直男癌,你给老子滚开。然后她甩头就大踏步走了。 薛纪良以为他这波直男的操作杀伤力特别大,终于可以舒心了。 那天,他安心的去上他的选修课,一路上他一直拿着手机盯着一套他喜欢的动漫手办的官网预售页面,全球限量版发售一千套,必须得卡时间抢,他估摸着进教室坐下时间刚刚好,能抢上。 他盯着页面上的倒计时,注意力全在那上面。 李岚尔比他早到一步,她上下盯着薛纪良的身材看,她纳闷薛纪良的个头在男生中其实并不算高,没想到三分球倒是投得出奇的精准。 她没忍住,走向薛纪良,开口问他:欸,你多高啊,报一下。 薛纪良看着快到嘴的鸭子,就是那套萌宠手办,正欣喜着呢。他只听到了耳畔“报一下”三个字音,他第一反应是,抱一下,抱一下就抱一下呗。他头都没抬,伸出单只手抱着眼前的人。 被他抱着的人像铁杵似的,一动一动,他就也没动。 他的视线仍在手机屏幕跳动的倒计时上,片刻,他听到了一阵起哄吹口哨的声音,才意识到不对劲,抬头一看,他正勾手抱着李岚尔。 薛纪良迅速放开她,受惊不小,他向后退了好几步,还险些跌倒,他低声骂了句,卧槽! 李岚尔的面色很奇怪,既明亮又阴冷,她迈着机械的步伐,走近薛纪良。 她抬手就甩给了薛纪良一巴掌。 劲大力道足,“啪”的一声响彻整个教室。 正在看好戏的同学们纷纷发出噫的叹息,露出了高深莫测、不可言传的表情。 吃瓜群众的想象力多丰富啊,这下好了,薛纪良彻底坐实了之前关于他是渣男的传闻。 一个发型引发的爱恨纠葛...... 这女生...一言难尽...... 今儿傍晚再放一章,关注我不迷路啊宝贝儿们,十一来了后开个小短篇~ (求关注求关注!!! 第38章 有恃无恐。 那堂课,他们一句话也没说,薛纪良自然是后悔恼火得要死,心爱的玩具也没抢上,还不小心抱了一个他不喜欢的妹子。 他们俩个同时都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几天后,薛纪良不管是在教室、图书馆、食堂、操场亦或者是宿舍楼底下这些公共场合,都能碰上李岚尔,而且李岚尔一看到他,就上前拽着他让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薛纪良无语又无奈,天天搞得像耗子躲猫一样,能躲开就尽量躲,实在躲不开也就只好认命,他硬着头皮跟她解释了一遍又一遍,对方还是不依不饶。 这能有什么说法,都到二十一世纪了,抱一下怎么了,他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她当众扇了他一耳光,也该两清了吧。 薛纪良说完了他水逆期的一系列遭遇后,其他仨还是继续保持着沉默。 这个李岚尔同学,要么是滥用了性别优势不自知,要么就是真心喜欢薛纪良却不知道用合适的方式表达。 这个瓜没那么好吃,他们都能直接的感受到薛纪良的烦扰和忧倦。 “所以,现在,我到底该怎么办?” “这事儿我还真没什么主意,我跟这样的女生也打不了交道。”喻熹把空盒扔入垃圾桶,起身玩飞镖。 “她真甩了你一巴掌?这大妹子......也太泼辣了点儿。”周镜钟也拿起一只飞镖,瞄准挂在门后的镖靶盘。 “你被老师骂哭了,这事只有你们俩知道吧,喔,现在还加上我们仨。同样都是丢人事儿,她是当众,当众欸,当着将近一个班的同学的面,毫不客气的给了我一耳光,我不要面子的吗!”薛纪良夺过喻熹手中的飞镖,用力推开周镜钟,泄愤似的将飞镖重重地戳向靶盘。 “是,你的面子是很重要,可问题是,怎样才能找补回来?”喻熹拔出飞镖,主动给薛纪良腾地儿。 “你确定你只是抱了她一下?你没睡过她吧?”周镜钟满脸狐疑的看着薛纪良。 “我他妈是那种喜欢滥交的人吗?”薛纪良有点恼怒,就算是睡过,也不至于天天缠着他啊。 “所以,现在她是不是觉得你抱了她一下就是毁她清白了?这.......”王铭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又幽幽补充道:“大清早亡了。” “我道过歉了,好几次呢。我就奇了怪了,照你说的,她保守,那为什么还总想跟我纠缠不清?她完全就是无理取闹!” “我们几个人的口子是堵住了,但她就不会找别的同学要你的联系方式么?”喻熹扔出飞镖,淡淡地说道。 这个李岚尔到底是直爽还是没教养,他没接触过,还真不好评判。 “唉,头大!不是,这说了半天了,你们能不能给我点有用的建议?快帮我想想办法啊!” 王铭琢磨着,“我的建议就是你别理她,你越跟她解释,她越来劲。” “不行啊,我不理她岂不是显得很没礼貌...” 周镜钟边换上背心和睡裤边说:“我帮你问问茵茵这事儿该咋办,妹子们对这种事比较有经验,先睡午觉吧。” “要么你让她当你兄弟,要么你把当她媳妇儿。”喻熹去冲了个脸,他把脸上和手上的水渍擦干了才温吞的说出自己了想法。 他倒是瞧得分明。 “就不能只当互不相干的路人吗?”薛纪良毛躁的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爬上床。 “难,人家明显是想升华一下你们之间的路人关系,你要是能改变她的想法,现在至于这么躁吗?对了,她学什么的?” “不知道。” “跟我们是一届的吗?” “没扫听过。” 薛纪良这么一说,他们旁观者的心里都有数了,看来薛纪良对李岚尔是真不感兴趣,恐怕除了性别和姓名外,对人家的基本情况是一概不知。 等都收拾完躺下了,薛纪良又开始扯着嗓子大吼了,“他妈的,究竟还要我怎样!!!” “我薛纪良是造了什么孽啊——” “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辣鸡选修课,从这周起,不去了,挂就挂吧,去他妈的!” “烦死人了!” “我一个纯情的好男人,大好的形象就这样碎了一地!” “我又不能跟她打一架。” “唉,男人,难!” ...... 其余仨没理会薛纪良,任由他独自咆哮唠唠,过了一会儿,周镜钟实在是受不了了,“闭嘴!睡!你咋这么聒噪呢!” 王铭盯着天花板长叹:“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喻熹被薛纪良吵得当然也是没睡着,“谁让你当初非要选那个选修课的?喔,不,谁让你非要弄锡纸烫的?这就叫自作孽。” “我周末就去换发型......我都已经这么惨了,你们还怼我,你们还是人吗......”薛纪良翻了个身,声音哀怨的埋头说道。 喻熹拿起手机快速说:“老周,你给他讲几个段子,乐呵乐呵赶紧睡,没完了还。”他看了看时间,看到后台的微信新消息提示。 喻熹点开微信,第一眼看到置顶聊天的对话框,二十六分钟前,席澍清分享了一首歌给他。 林忆莲的《也许》。 他没着急听,往下滑了滑,王铭四分钟前给他私发了两条消息。 他们四个人交流一般都是在群里直接@,很少私聊,除非真是有什么特定的事或是必须私下聊的事才会点开单独的对话框私聊。 喻熹点进去一看,字还不少。 ——你的那个事呢,席老师责备你吧,你也别放在心上。如你所说,都过去了,咱们就别管那些烦心事了。俗话说严师出高徒,我觉得席老师虽然要求得很严格,但还是能实实在在的学不少东西的。我记得上次我去交作业,他还专门问了问你这个班长的情况,所以说他还是挺关心学生的!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要放弃学习民法啊,加油! 紧跟着的是一个萌娃伸手抱抱的表情包。 喻熹认真的看完了后,嘴角一点点的往上翘。 王铭是真的很有心,记下他说的话了。王铭本身自尊心就比较强,推己及人,估计是怕他被训心有芥蒂,还在耿耿于怀,所以专门私发了一长串话来宽慰他。 喻熹:太暖了8[拥抱][拥抱][拥抱] 发完后又接着发了一条:老王,我们私奔吧[害羞] 王铭秒回:滚! 喻熹:......[微笑] 喻熹又把王铭的那一长串话看了一遍,他有点心虚,又不禁觉得特别想笑。 还有,席澍清专门问过他的情况?具体是怎么问的?喻熹有点好奇,但他也不方便直接问王铭了。 这么说来,在他们那段不尴不尬的时期,席澍清还是有在默默关注他的。 他想到他发泄情绪的那个画面...... 算了,往事不堪回首......! “薛薛,把你耳机甩过来我用用!” 喻熹把耳机搁在桌上了,懒得下床拿。 对面床铺上的薛纪良正被周镜钟的段子逗得咯咯乱笑,“叫爸爸!” “赶紧的!不然发你裸照!”喻熹一瞥,薛纪良赤条条的,连被子也不盖,他冲薛纪良晃了晃手机,以示威胁。 “你敢!”薛纪良扯过被子盖上,一把把床上的耳机甩向喻熹。 喻熹带好了耳机,这才不慌不忙的点开席澍清给他分享的《也许》。 林忆莲在华语乐坛的女声中独占一隅,出道至今,独领风骚几十年,绝非徒有虚名,没听过她的歌真的很难明白她的音色美。 这首《也许》,她低吟浅唱,气若游丝,整首歌蔓延着绵绵的气音,平铺直叙,如同深流的静水,如同恋人在枕边呢喃呓语。 喻熹之前是听过这首歌的,他听一次就会感叹一次,太温柔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声音啊。 他趴着静静地听完最后一个音符,胸口在慢慢地发热,四肢涌动着暖意。 同一首歌,在不同的情境下听多半会产生不同的感受。 这首歌是他分享的呢。 那他也应该也是喜欢林忆莲的吧。 这一次,他觉得林忆莲的声音无比的缠绵婉转。 “想过从此会一个人走,你却走进了我的心头。” “我愿意,陪你走,握着你的手。” 真想,真想听听他亲口对着他说这两句歌词。 喻熹听完后把头埋进枕间,半晌,他拿起手机去音乐软件里找了林忆莲的另一首歌分享给席澍清。 《词不达意》,也是首老歌了。 这首歌能代表那些天里他所有的心情。 “有些人用一辈子去学习,化解沟通的难题,为你我也可以。” “我的快乐与恐惧猜疑,很想都翻译成言语,带你进我心底。” “我在你的盲点里寸步不移,不论天晴或下雨。” 他们就这样一人给对方分享了一首歌,也不做点评,不附加任何文字,对方想表达什么,听听歌,用心去感受,就全都能明白。 终于拨云见日了。 ...... 晚间周镜钟跟陈茵茵视频的时候三两句话开玩笑似的跟陈茵茵说了一下薛纪良的事,陈茵茵也很随意的支了一招,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躲就是了。 就是嘛,惹不起,躲得起啊。 薛纪良这下更烦闷了,天天出门前都要先祈祷一遍,希望李岚尔能放过他。 然而,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依旧是每天都会碰上阴魂不散的李岚尔。 这妹子真是特别狠,愈挫愈勇,每天受挫失败遭遇薛纪良的冷眼她过了一晚上就会自动清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第二天继续。 她折磨薛纪良,薛纪良就回去折磨室友们,天天晚上都在寝室里哀嚎抱怨,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没想到啊,他们四个人真正做到了有难同当,竟然是因为一个雌性生物。 喻熹他们仨每天都想把薛纪良直接踹出去,他们让薛纪良干脆上完课直接回家,薛纪良偏不,他说他要是回去,他爸妈肯定会把他踹回来,让他努力的适应集体生活。 其余仨:...... 薛纪良的那些破事喻熹可一点都不想挨上边儿,他只想打理好他自己的感情世界里的那点事儿。 席澍清把他的课表发给喻熹,喻熹看了一下他的课表,他教两个班,套上教师这个马甲,他就只需要在周一和周三两天来学校上两节课就行了。 高校教师,要是没有科研压力,绝对算得是这个世界上幸福指数最高的职业之一。 之前他们两人之间隔有一层玻璃,彼此能见着,但就是触碰不到对方。现在那层玻璃七零八碎,喻熹就开始想要使坏了。 比如周三他去上席澍清的课,故意不带法条还一个人早早的就去了教室,等席澍清慢悠悠的到教室了,他就紧张兮兮又委屈巴巴的说他忘记带法条了,席澍清一脸淡定的把自己的法条递给喻熹,顺便勾指刮了刮他的鼻尖,也没说什么。 喻熹靠着讲台,歪头一笑,说,席老师,您竟然不会因为这茬批评我耶,不可思议。 席澍清看着喻熹一副小计谋得逞的样子,不解,道了声,嗯? 喻熹扬眉,慢慢地说,席老师,我有一次来上你的课忘记带法条了,你都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紧张,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他现在确认了席澍清还是会纵容他一下下的。 席澍清轻轻一笑,打开PPT的几个页面编辑,临时凭记忆默默的敲上几个条款。喻熹看着书一一对照,一个字,哪怕是一个助词都没记错,熟练到能一字不错的记下来,他啧舌,专业人士的记忆力真强悍。 席澍清说,我原先带法条的作用其实只有一个,就是向你们强调这本工具书的重要性,我自己完全可以不用,现在看来呢,我带法条还可以给你这个迷糊鬼备用。 喻熹悄悄翻了个白眼,他作了一下就自己给自己扣了顶迷糊鬼的帽子,不爽。他看着同学们陆陆续续的进教室了,扭头拿着席澍清的法条就回座位了。 席澍清看着喻熹的背影,眼角透出柔光。他心想,仗着他的偏爱就开始有恃无恐,还得意忘形。 席澍清决定以后再慢慢地收拾喻熹。 看大家伙儿的都在问我的微博儿。 emmmmm...我必须要承认了,我不太会玩微博,现用ID还是在今年年初时注册的,几乎没用过[捂脸] 我在三次元过得跟席老师差不多守(si)旧(ban)吧...... 但是,我今儿贼感动,因为我觉得问我微博的小可爱们肯定都会在闭站的时候挂记我的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多说了,指路ID:既然在人间卧底。(没有这个句号哈哈哈) 欢迎小可爱们来骚扰我,催更的撩骚的尬聊的咨询民事纠纷的或单纯来打个招呼都Ok。 第39章 意外之外。 喻熹一点儿都不黏人。 他对恋人的态度是没得到时终日惦记,得到了就放心的先摆一边儿去。 工作日里喻熹和席澍清各干各的,谁都不撩谁,几天过去了两人的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们互相给对方分享的那两首老歌。 事实上,喻熹这是深谙跟老男人谈恋爱的保鲜精髓。一个老男人愿意把每天百分之一的时间花在小恋人的身上,这在他看来是小概率的事件。 速热速冻,一阵旋风似的来去都快,他觉得那不是他想要的感情。 ...... 喻熹和薛纪良这回倒提前约了Tony老师,他俩周末要上他那儿拾掇发型。 薛纪良那一头锡纸烫肯定是要换的。他自己当初喜滋滋烫头的时候哪成想,最后竟只得自己含泪承受渣男的名头。 礼尚往来,喻熹给Tony老师带本毛姆的小说,他进门时直接把书插进门口螺旋书架的书丛里,默默的填补空缺。Tony老师看到后笑了笑,他绕过去仔细瞧瞧书的腰封,又把书抽了出来。 他戏称毛姆叔叔的小说都营养过剩,需要供在高台之上。 喻熹浅浅笑着,他也没同他对小说中的故事做过多的谈论。 书单是很私人化的东西,若真心痴迷于一本书,书迷见书迷可不像老乡见老乡那般容易泪眼汪汪,因为大多数书迷的共情是指与作者的共情而非是其他读者。 Tony老师给薛纪良挑了个日系的小卷毛,就刘海微卷,烫起来并不繁琐,就是得花点时间耐心等待,把薛纪良晾在一边Tony老师又给喻熹修剪打理加补色。 一套很完整又繁琐的流程,修剪完做护理再补色,冲洗后再做护理。 喻熹通过镜子正大光明的打量Tony老师,这个人的相貌打扮有种出尘超脱感,可他的神情看起来又显得晦涩忧郁,怪像个落落寡合的艺术家。然而偏偏他手下不疾不徐、完成得有如行云流水般的活儿又是带着浓重世俗味儿的项上功夫活儿。 喻熹觉得这个Tony老师像极了黑白的阴阳鱼。 妙人。 他挺愿意跟这种气质独特的人多来往,喻熹故意东拉西扯,不着边际,最后他才点明了自己的一个小目的。 他跟Tony老师说他想拜师学习直剃刀,Tony老师听了后手下一滞,他凝望他半晌后竟又什么都没问,只是兀地颔首说行。他让喻熹下次有空来规规矩矩的行个拜师礼。 喻熹受德普那部《理发师陶德》的影响,一直很喜欢直剃刀这种传统的古老刀具,更何况技多不压身,他一乐,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等他俩都搞完,刚好到了正午时分,Tony老师简单的打扫完工作室的卫生,随手带上院门,也不锁就准备走了。他开车捎带喻熹和薛纪良去市区,上下班的午高峰,花一个半小时他们才艰难的挤到了市中心。 两人和Tony 老师礼貌道了别,他们的目的地是市中心最大的一家购物广场。 没走两步薛纪良就做出出一个神秘兮兮的表情,他凑近了看着喻熹,故意用很蠢萌的调调对他说:“Tony他家先生做的小甜品可好次了。” 喻熹闻言停下脚步。 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不确定薛纪良究竟是想让他知道Tony老师的性向这一私人信息,还是单纯的想表达某个人做的甜品味道不错。 薛纪良若无其事,他拽着喻熹继续往前走,“怎么,男人弯点很奇怪吗?” “你不排斥他们?”喻熹撩起眼帘,舌头打结,他半晌才开口确认问道。 薛纪良稳稳地站定,他在下行的电梯上一脸认真的答了一番话:“我为什么要排斥他们?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身侧伴侣的权利。我刚刚在想,如果哪天我爸妈逼我娶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妹子,到那个时候啊,就该轮到我羡慕他们啰。至少他们是自由的,他们能选,他们身侧的人是自己喜欢的人。” 当一个人没得选的时候,属性问题根本无关紧要。对他来说,管他喜欢什么男女老少阿猫阿狗,让他娶,他就得娶。 喻熹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心中五味杂陈,因为他从没料到过薛纪良有一天竟然会对着他说出这些话。 他震惊薛纪良在公共场合可以毫无征兆且正色深刻的跟他抒发这种感慨;又惊喜意外他这哥们儿不但不恐同还表示能接受;同时他又心塞于薛纪良生在了一个“由不得他选”的家庭里;然而他又有点小纳闷,因为自己没切身体会过,所以他在主观上认为薛父薛母好像也不是那种喜欢强迫孩子的人。 喻熹沉默不语的空档,他们一路下到了负一层。 这一层是餐饮层,大多是些甜点冷饮、日韩式料理等的小餐厅,王铭这学期周末一般会在里边的一家老式的茶餐厅做兼职。 喻熹最终还是在他们到达目的地前开口说话了。 “薛薛啊,想开点。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对吧?” “也是。”薛纪良脸上有一滑而过的自嘲,随即他又恢复到了无所谓的模样。 餐厅门虽然是开着的,但门上挂了个“厨师休息,暂停营业”的木牌,喻熹抬手看了看时间,午饭的点刚过。 踏入店内,看到就王铭一个人坐在收银台后捧书阅读。 这家餐厅有不少颇具特色的茶点,室内装修得很有老港式风情的味道,属于本市网红和吃货们打卡的热门地,生意其实很好。 但是,他们家的主厨钱大师非常任性,此人年过半百,祖上三代都是粤菜厨子。他本人偏爱熟客,在提供特色茶点这件事情上,只给熟客面子,其他食客想吃完全得看他的心情。 还有就是,管它是不是用餐的点,累了他就挂牌子休息,很典型的本事大性子也古怪。 可据王铭说,即便如此,餐厅的纯利润仍然是相当的丰厚。干实体的是利润说明一切,这也足以可见出自他手下美食的魅力到底有多大。 喻熹和薛纪良周末经常来,搭着王铭的桥,跟钱师傅早混熟了,也算是熟客了。他们还堵在路上的时候薛纪良就给王铭发消息点了餐,这会儿钱师傅正在厨房里忙他休息前的最后一单。 “铭铭同学!”薛纪良看着王铭一副闲得发慌的样子,打趣他,“你这个兼职蛮轻松哈,跟在图书馆似的。” 想想也是,开在购物广场里的餐厅大周末的根本不分饭点,应该一整天都是宾客满盈、服务员忙都忙不过来的状态才对,像王铭这么清闲的倒是反常。 “托钱师傅福啊。”王铭笑着放下书准备去端餐点,“话说,你们俩点那么多吃得完么?浪费可耻哈。” 喻熹:“你问薛公子,是他点的。” “额,那啥,其实吧......”薛纪良表情开始不自然了,他越说越小声,“......我还约了个人。” 喻熹随便挑了桌坐下,浅浅地皱了皱眉尖。 薛纪良一向都把自己的各种圈子分得很开,从来不会随便串场。他这么说要么这个人他还不认识,要么就是不那么方便同桌用餐的外人。 “谁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先说好,咱们可得一起坐一桌啊。” “呵呵了,那我也得先瞧瞧是哪路神仙啊。” 过了会儿王铭就一盘盘的端上菜,他们经常吃的金沙红米肠粉、虾饺皇、黑金流沙包、糯米鸡等蒸点都是两份,还有一些海鲜粥、干炒河牛、清蒸多宝鱼之类的粤菜。 这餐厅是都是双排的卡位,有点像绿皮火车上的卡座,每桌间有一定的私密空间,正常两个人用餐桌子也是够大的,但薛纪良这次几乎把特色菜都点了,大多还是点的双份,这就显得桌子小还磕碜。 “还不来!我约她,她竟然还迟到!”薛纪良看着时间,不耐烦的说道。 喻熹吸着柠檬茶,没贸然作声。 等一个迟到的人真的很烦。 等菜上齐了,钱师傅照例跟王铭交代了一些店里剩下的小事,又回头跟他俩打了招呼,就准备回家休息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薛纪良约的人才到。 是李岚尔。 “我去,你约的是她?这餐饭咱们还吃不吃了?”喻熹咬牙,看着扎着脏辫大跨步进来的李岚尔,低头很小声的问薛纪良。 “吃,今天要把所有的事都在这儿做个了结!” “怎么个结法?” 薛纪良还没来得及回答,李岚尔就在他们俩面前很干脆的坐下来了。 她看到喻熹,拧着眉,神色明显闪过一丝不愉快,她第一句话是问薛纪良:“他怎么在这儿?” “喔,是这样的,我们今天要谈的内容会涉及到他,所以他必须在这儿。”薛纪良淡定的解释,“来,各位,趁热趁热。” 喻熹一时半会儿也猜不透薛纪良想干嘛,他们三个人各怀心事,都不再说话,拿起筷子开始用餐。 他们默默的吃了十几分钟,温水煮青蛙似的,面上也都不知所想,整个餐厅显得格外的安静诡异。国人吃饭都讲究个热闹,他们反常得连正在看书的王铭都有点坐不住了。 李岚尔是最先沉不住气的人,她突然“啪嗒”一声撂下筷子,斜眼觑薛纪良,“换发型了?不错嘛,小奶狗既视感。” “......” 喻熹手一抖,下意识向薛纪良瞟去。 “你...”薛纪良放下筷子,正要发作,不知怎的他大转弯似的又改口道,“谢谢,我也觉得不错。” 喻熹沉默扶额。 不走尴尬,但他如果放下筷子现在就走,岂不是会更尴尬。 “你让一个外人坐在这儿是几个意思?”李岚尔紧盯着薛纪良,意有所指。 喻熹当即拉下脸,搁下筷子,心里窜火。 这话说得很不好听,到底谁才是外人啊。 “李岚尔同学,我想你搞错了,你才是那个外人。”薛纪良说这话时语气淡淡的,“我没有接受你的表白,最根本的原因是......” 薛纪良突然停顿,又大喊:“铭铭,接下来的内容少儿不宜,你带上耳机!” 王铭神烦李岚尔,特别是他听到刚刚李岚尔开口说的话,他认为自己在此刻带上耳机是个良心的建议。 什么少儿不宜?喻熹一脸懵圈的看着薛纪良。 李岚尔没着急打断薛纪良,她正等着他的下文。 “因为,我跟喻熹,不仅是室友是兄弟,更重要的是,我俩是一对儿,感情特好的一对儿。你应该知道什么叫一对儿吧?” “......” “......”喻熹抬手摸摸下巴,确认自己的下巴还在,“咳...呃...咳咳......!” 他揉揉鼻尖,猛的咳了几声,又吸吸鼻子。 “不好意思,我可能需要...”去趟洗手间,他还没说完。 薛纪良这会儿可是喻熹的连体孪生兄弟,他很淡定的打断他,“不,宝宝,我觉得你不需要。” “???” 卧槽!!! 宝宝? 谁他妈是宝宝呢卧槽!!!!! 薛纪良葫芦里原来卖的是这个药,他是想拿他当令牌摆脱李岚尔。 到底是谁给他出的鬼主意! 意外之下,喻熹也不知道该做啥反应,他很俗套的在桌子底下准确无误的踩了薛纪良一脚,薛纪良吃痛,面不改色,反倒随即就朝李岚尔挤出了一个大大的酒窝微笑。 他俩对面的李岚尔根本没有被这个消息震惊到。 她痞笑一声,然后说:“呵,你是弯的?笑话!请问,他能给你洗衣服做饭搓澡生孩子吗?” 合着李岚尔没反应是因为她根本不信啊。 喻熹没忍住,又轻咳了几声。 薛纪良更加淡定了,他伸手勾住喻熹的脖子,凑到喻熹耳边非常小声的说道,“我也是无计可施了,兄弟,配合我,靠你了。” 接着他又有意轻轻抚了抚喻熹的背,装模作样给他顺气。 薛纪良的动作自然又亲昵,李岚尔的脸慢慢开始松动。 “作为我的对象,他当然给我洗过衣服、做过饭、搓过澡啦,是吧宝宝?” 喻熹觉得薛纪良可能是个天生的戏子。 临时的台词他竟然能说得这么顺。 “嗯......?”喻熹先是升调,后降调缄默,“嗯......” 算了算了,去他妈的节操。不要了。 舍命陪兄弟,配合! “至于生孩子嘛,我那天的确是这么跟你说的,但是,有个前提哈,是女朋友,可是喻熹是我男朋友啊,生孩子就不必了,毕竟咱们也不能违背生物学的客观规律嘛。”薛纪良异常镇定轻松的夹了个黑松露虾饺放到喻熹碗里。 他并非临时起意,他今天可是有备而来的。 喻熹故作镇定的夹起虾饺,冲薛纪良意味深长的一笑,眼尾拉长,然后放进嘴里慢慢地嚼。 李岚尔看着对面两人的动作,一声不吭。 薛纪良看她没反应,继续说:“我家宝宝还给我缝过衣服呢,你会缝衣服吗?就是针线活,你会做针线活吗?” “还有,他每天晚上都给我掖被子呢,你行吗?” “嗯...他会帮我吃了我最不喜欢的胡萝卜。” “我最喜欢跟我家宝宝一起讨论交流民法问题,这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啊李同学,你知道《民法总则》吗?这是新法,我建议你去买本法条学习一下,很有趣的。” “我们一起打球的时候,他总是把我护在身后,你......喔,你不打球,所以你肯定不明白被保护时那种心动的感觉。” ...... 薛纪良故意说得很慢,声音轻缓,像是在回忆一般,他边说边含情脉脉的瞅着喻熹,喻熹被他做作的眼神瞄得几乎起了一整身的鸡皮疙瘩。 薛纪良这人不按套路疯起来他爹妈恐怕都管不住。 太恐怖了。 “停!”李岚尔第一次看到薛纪良流露出这么温柔又有耐心的神情,开始不适应了,“停停停!” “......还有数不清的瞬间和细节,嗨,不说了。总之,我今天约你来呢,是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薛纪良扭头盯着李岚尔。 李岚尔被他盯着,翘起退,眸中举目无人,坐姿无礼放肆。 好半天,她才吐出了一句话。 “就算你是弯的,我也能把你掰直。” “......” “......” 这下轮到薛纪良和喻熹无话可说了。 他们忘了,李岚尔跟其他女生们的行为逻辑好像都不一样。 搞半天薛纪良这破招根本半点威力都没有! 薛纪良吃瘪,他低头喝着丝袜奶茶,眉头拧成了川字。他心说这大妹子油盐不进,这让他还能找些什么理由合适?! “薛纪良。”李岚尔忽然轻轻一笑,“你知道什么是忒修斯之船吗?” “啊?”薛纪良正思量着退路,他茫然抬头,“什么?不知道。” 他又垂眸一想,得先赶紧结束这餐饭。 一念间他扯着嗓子大喊:“王铭,老王——” “啊——?”薛纪良的声音大,王铭带着耳机都听到了,“这就来——” 王铭搁下耳机和书,一路匆忙小跑到薛纪良身旁。 薛纪良耷拉着脸直接问他:“什么是忒修斯之船?” “忒休斯......噢!是一个著名的哲学悖论。”王铭前不久刚在选修课上学了这玩意儿,这会儿记忆犹新。 “具体点。” “就是说在一艘船上,如果有一个零部件坏了,就要把它拆下来换个新的上去对吧,慢慢地,如果在这艘船上,我们把所有的零部件都替换了一遍,都换成了新的,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薛纪良:“嗯......” 喻熹发出细微的喉音:“额......” 他思忖着,这妹子莫非是学哲学的?她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她是想表达薛纪良就算是性向变了但他仍然还是原来的他? 王铭在一旁接着慢慢地说道:“还有呢,有哲学家据此提出了一个延伸的问题,就是如果把那些换下来的坏旧的零部件,用它们再造一艘船,那这艘船还是不是原来的那艘船呢?” 哲学问题就是这样,是又不是,在绕来绕去中锻炼思辨能力。 喻熹云里雾里,此刻他不太愿意思考这类问题。 他摸出手机,低头在桌底悄悄地看足球资讯,他一个理科生目前对人文社科类的问题说老实话,没那么感兴趣。 他暗自吐槽,这李岚尔会不会聊天啊,问的都是些什么鬼问题,是不是傻,追男人也要讲究技巧啊! 薛纪良沉吟了片刻,“所以你是想问我这两个问题对吧?我要是答出来了咱们能不能两清?” “我料你答不出来。”李岚尔语气笃定,笑得很邪。 忒修斯之船的悖论自提出距今已有二十个世纪了,它是世界上最为著名的十大悖论之一,搁今时今日也有研究的空间和价值。 可想而知,这些问题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标准答案。很可能薛纪良今天无论怎么回答,李岚尔都会故意表示不满意,进而继续纠缠他。 又过了一会儿,薛纪良嘴角一动,正要尝试着作出回答,在一旁的喻熹大梦初醒一般的突然抬手拦住他,“我来帮你回答第一个问题吧,再不抓紧时间,一会儿咱们想看的那部电影该赶不上了。” 喻熹这话是在提醒薛纪良要速战速决,也暗示李岚尔他们没多少时间跟她耗。 “嗯嗯好,都听你的!”薛纪良一脸羞涩,又开始做戏了。 喻熹反正也是呆不下去了,他快速说道:“答题的角度不限对吧。那好,你也知道,我们是学法的,我现在就从我们这个专业的角度回答一下第一个问题吧。船舶造出来肯定是要去登记的,每艘船都有一个类似汽车发动机号的那么一个独一无二的编号,是不是原来的那艘船,去船舶的登记机关查一下不就行了吗,这不是什么复杂的问题。” “......” “......” “......”王铭听完喻熹的回答简直要当场给他跪了,服。 没毛病。 据说法律号称是哲学的终结者,这还真不是瞎吹的。 薛纪良脸上的表情丰富,他特想笑,但此情此景他憋住了,他紧跟上喻熹的思路,“至于第二个问题嘛,就更简单了,还是以刚刚举出的汽车为例哈。国家三申五令禁止报废机动车改装后再上路,我们还没学过船舶相关的具体规定,但是,都是交通工具,类推一下,应该是差不多的。所以,那艘船,可能造得出来,但是不合法,因为登记不了,也不能下水航行,也就是说,在法律或行政登记的程序上,它不可能是原来的那艘船。” 喻熹认为薛纪良想得比他周到,用词也更精准,他想给薛纪良点个大大的赞。 他情不自禁睁大眼帮腔一句:“没错,就是这个理儿。” 满分答案,参考标准,妥妥的。 “是吧——”薛纪良回头想想也对自己的解释也很满意,他毫不顾及的破口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怎么这么聪明呢!!!” 李岚尔冷眼睨着对面一唱一和、正洋洋得意的两个人。 她霍然站起身。 喻熹和薛纪良都以为她服气了,准备离开了。 不料,下一秒。 李岚尔抓过他俩桌前的杯子,分别朝他们泼去。 她被他俩彻底激怒了。 “哗哧——” 手法凌厉果断,让人呆若木鸡到直至窒息的一波操作。 喻熹的头上、脸上、白T上瞬间浇上了浅褐红的柠檬茶,好在他喝得差不多了,杯中只剩了三分之一。薛纪良就狼狈了,他那奶茶还剩半杯,奶茶的浅棕色珠液沿着他额前的的卷毛、镜框滴到了他的白裤子上。 他俩被泼懵了,还是王铭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冲着李岚尔大喊:“同学,你干什么?!你怎么这么冲动?!” 接着王铭就慌乱地抽纸巾给他俩擦,李岚尔冷哼了一声,一甩辫子。 那辫子恨不得要抽到对面两人的脸上了,不过几秒,她就带着她的热带气旋大步夺门出了餐厅。 等人走了喻熹他俩才回神,赶紧各自抽抓着纸巾就一通乱擦。 薛纪良再也忍不住了,他大骂道:“卧槽!!!” 喻熹一时火大:“烦死了!我们惹她了吗?!” “这女的为什么总不按逻辑来,她究竟是想干嘛啊?!” “我怎么知道!拜托了,你干脆就跟她在一起吧啊!!!” “说他妈什么风凉话,还嫌不够刺激是不是?”薛纪良把攥成一坨坨的纸巾往喻熹身上丢。 “薛纪良,我!我劝你善良!”喻熹咬牙切齿,“我一个局外人无辜躺枪,我这才叫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好吧!!!” “比惨?呵,你有我惨???...” 两人擦了一阵,嘴上还不忘互怼。 毕竟是含糖的东西,越擦越黏腻,越搞越粘手,越弄越心烦。 “老王,把你的围裙解下来!”薛纪良的白裤子上星星点点,白沾黄晕开,脏兮兮的,特别显眼,“这桌挂我账上,我俩先去旁边开个钟点房洗澡,烦死人了!” “嗯嗯,快去吧,都别贫了。”王铭利索把围裙解下来,帮忙系在薛纪良腰间。 薛公子的颜面特重要,这好歹能稍微遮一遮丑。 喻熹和薛纪良飞速的往餐厅门口走,两人都低头拨弄刘海,还不忘多呛对方几句。 “你看看你招惹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妹子,我还是头一次被搞成这个鬼样子。” 喻熹拨弄着前额黏在一起的发丝,Tony老师上午的功夫至少废了一半。他脸上和领口那块儿沾上茶汁的皮肤有紧绷拉扯的感觉,特别不舒服。 “呵呵辽,我跟你可不好比,林妹妹天上可就只会掉一个...” ...... 王铭看着他俩离开后先走进厨房重新拿了条围裙,他边低头系着边走出厨房准备收拾残局。 等走到外厅一抬头,眼见席澍清正带着淡雅的笑意看着他。 在校外遇到老师,这感觉很不妙,很刺激。 “席老师,您......” 他想问,您怎么在这儿? 王铭一脸意外,他琢磨着,门口的牌子没挂反吧,不过席老师就算是早就来了悄然坐了会儿,他们当时一团乱也没注意到...... “我来取钱师傅半小时前做的那份金枕榴莲酥,麻烦你帮我用纸盒装好,谢谢。” “噢,好,钱师傅跟我交代过,您稍等。”王铭挠挠头,“额,不对,嗯......席老师,这糕点的预订人我记得是一位姓宋的女士,您是...” “嗯,正是宋女士委托我过来帮她取的。” 王铭了然,他不再耽搁时间,快速道:“噢噢噢,好的,您稍等哈。” “嗯。” 王铭转身就去后厨从保温箱中拿出了榴莲酥利索的打包好。 这金枕榴莲酥是钱师傅最拿手的点心,外表金灿灿的纹理如暖灯灯光下的掌纹,明亮清晰。外层皮薄而酥脆,内里的猫山王榴莲肉果肉细腻,入口绵柔爽滑,味浓且香甜。它是很多榴莲爱好者墙裂推荐的口碑餐点,也是餐厅里的招牌特色之一。 这道点心这餐厅里就钱师傅一个人掌握着独家的制作秘方,想吃到就必须要提前预定,王铭思索片刻,指不定席老师也是钱师傅的熟客呢,那以后没准周末他们时不时的就能碰上。 他把纸盒递给席澍清,后者稳当当的接过后又冲他淡淡的一笑就转身离去了。 王铭目送席澍清拐出了门,确定他不会转回头了,才拿出手机,在群里@薛纪良和喻熹。 他一激动,像小学生快上课时通风报信,打了几个没头没尾的字:席老师来了!!! 购物广场旁边有个酒店,薛纪良开了间钟点套房,然后又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薛母在附近的步行街跟圈里的几个阔太太逛街喝下午茶,她一听就马上答应给他俩送两套衣服。 房里只有一个浴室,薛纪良比较狼狈,喻熹就让他先去洗了。他脱了上衣,窝在套房客厅里的沙发里继续看欧冠赛事评析。 喻熹点开后台看到王铭的消息,随手回复:啥??? 王铭:你们前脚刚走席老师后脚就来啦,在校外突然碰见老师的感觉[衰][衰][衰] 喻熹一下子坐得笔直,紧盯王铭回复的内容。 什...什么?! 等等。 哦,王铭说前脚后脚,那也就是他们走了之后席澍清才去的。 嗯,那他肯定什么也没听到没看到,那就...没事儿。 喻熹:不是暂停营业了吗?他上你那干嘛去了? 王铭:他来取一份榴莲酥。 喻熹:哦o,多大事儿啊,淡定淡定。 喻熹又飞快打字补充强调:怕什么,周末本来就就是休息日啊,再说了,偶遇老师又不会扣学分。 王铭也意识到好像自己是有点大惊小怪了,他回:嗯,说得是[捂脸] 喻熹:[机智] 难不成席澍清喜欢榴莲?喻熹琢磨起来,他自己可不喜欢这种味重,口感又太过甜腻的水果。 赶明儿得问问他,真要喜欢,他就强行改变他这舌尖上的爱好。己所不欲,亦要让他人不欲,哼哼。 喻熹乱转着眼珠子琢磨完了又开始安安心心的刷资讯了。 我回来啦啦啦啦啦,Tony老师的故事已经在隔壁放出来啦,万字多一点儿的短篇,就当是睡前小故事~ 一本正经的指路:点击我的笔名,找到《海海人生》,就是了?????? 第40章 求之不得。 喻熹和薛纪良把自己拾掇干净又齐心合力把薛母忽悠打发走了以后,两人回头贼贼鼠鼠坐下来一合计,他们一致认为,他俩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应该确实是把李岚尔惹毛了,但是估计她自此就真的是一团死灰了,复燃的可能性很小,她应该是不会再缠着薛纪良了。 虽然他们被泼了一脸,但从长远的角度看来,只要能摆脱李岚尔,这点代价算啥,划得来啊。 于是两人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出了酒店真就准备去看电影去了。 喻熹想看一部好莱坞大制作的科幻电影,薛纪良却非要看一部日漫电影,他俩争了一会儿,喜好达不成一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既然谁都没说服谁,那行吧,也不磨磨唧唧,各自挑了时间差不多的场次,很爽快的各看各的去了。 大学生周末不浪什么时候浪,之后他俩又去看了个木料展,一起浪到天黑才回学校。 晚上回去喻熹洗洗吹吹搞完,他刚坐下来用电脑登上微信就接到了白瑾的视频聊天请求。 白瑾跟他扯东扯西,一会儿讲她最近碰到的一个摔断尾巴骨的高三姑娘; 一会儿感叹前几天她主刀做的那台历时十一个小时的钢板手术整个过程有多么多么的艰险; 一会儿又吐槽新来的小见习生连给患者打石膏板都紧张到发抖; 过了一会儿她又提到她最近在玩一个堪比黑科技的智能吸尘器,紧接着又抱怨路边的杨柳树漫天飘飞的柳絮,她说那些飞絮搞得她想去当伐木工人,那样就能把夹道的杨树全利利索索地砍了...... 喻熹边给一个车模打蜡,边笑着听白瑾断断续续地说着,偶尔应几声,也没有不耐烦。 他听到白瑾说起飞絮,就随口多回了两句:“那糟心玩意儿容易堵塞车里的水箱散热片,你让我爸有时间去清理清理,不过你不说他也有数......还有啊,影响视线,你让他开车多注意点。” “唉...”白瑾听了后幽幽的小叹了口气,“你爸现在指不定正沉醉在哪个女人的温柔乡里呢,嗬,亏你还惦记着他...” “嗯?”喻熹停下手中的动作,挪开视线,他看着白瑾那张又冷又幽愤的脸问道:“我爸呢?” “出差有四天了。”声音闷闷的。 在白瑾心里,有喻晋泽的场合,喻晋泽的重要性永远排在其他人的前面,其他人中当然也包括喻熹。 喻熹心里有谱了,原来如此,怪不得白瑾会主动跟他视频聊天还一个人絮絮叨叨说这么多话,合着是因为喻晋泽几天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人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喻熹把手中的玩物小心翼翼的放进玻璃盒中,看了看时间,九点刚过。 “还早,我爸应该还没睡,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干嘛呢?” “别...管他呢。”白瑾抱紧一个头骨,半阖上眼皮,音量逐渐下降。 口不应心的女人。 “欸,妈,你这头骨怎么是彩色的啊?”喻熹企图岔开话题。 “你又不是没见过,用水彩笔做了点标记,教学用的......”白瑾突然目光狰狞的看着头骨,“你不知道,你爸这次去,同行的还有个很年轻的小姑娘!” 又绕回来了。 喻熹转身一瞥,见薛纪良带着耳麦正专心致志的看打打杀杀的游戏直播。 他似是不经意的再次岔开话题,“妈,我最近特喜欢我的民法老师。”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当年还特喜欢吴孟超先生呢,为了他,差点专门研究肝胆去了。” “......”喻熹面无表情,往边上一靠,自说自话,“那我还想天天跟他呆在一起。” “嘁,我当年还想天天跟吴老先生一块儿上手术台割肝切胆救死扶伤呢,哪怕只能在一旁给他擦汗我也愿意。”白瑾谈及自己过去的梦想,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人气儿游离着,她压根儿没联想到喻熹到底想跟她说什么,“不过嘛,我现在天天看骨头也能救死扶伤啊。” “就是啊白医生,您可是白衣天使啊,放哪儿都能救死扶伤的!”喻熹不再继续他的话题,他笑着拍了拍白瑾的马屁。 怎料下一句白瑾又给绕回来了,“你爸那个没良心的...” 喻熹无奈,他撑着下颚,歪着脑袋,开始宽慰他妈妈,“妈,你别老是患得患失的,乱想什么呢......” 喻熹花了半个小时才把白瑾劝慰安抚得稍微安心了一点,他看着白瑾的眉头松开,嘴角也染上了笑意,才放心的挂了视频,关了电脑。 他梳理好次日要用的笔和册子,起身取下书架上的民法书。他拿着那本书,眼睫扑闪,眸光跃动。 席老师周末一般会做什么呢?加班加点?得闲饮茶?看文献做研究?会客应酬?他会不会睡懒觉呢?没准他这会儿也沉醉在某个女人的温柔乡里呢...... 喻熹拿起手机,打算问问席澍清在干嘛。 他点进微信看到席澍清大概在一刻钟前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他立马点进对话框一看。 一个文档,一句话。 那句话是:你把这个文档转发给薛纪良,你们两个人一起好好的讨论交流、学习一下里面的内容。 喻熹有点儿纳闷,他心想什么内容啊,点击下载文档。 共有三十几页,一条条的,全是法律法规。 ——《船舶登记条例》第五条,船舶所有权的取得、转让和消灭,应当向船舶登记机关登记;未经登记的,不得对抗第三人。船舶由二个以上的法人或者个人共有的,应当向船舶登记机关登记;未经登记的,不得对抗第三人。 第八条,...各港的港务监督机构是具体实施船舶登记的机关(简称船舶登记机关)... 第十条,一艘船舶只准使用一个名称。船名由船籍港船舶登记机关核定。船名不得与登记在先的船舶重名或者同音。 第十一条,船舶登记机关应当建立船舶登记簿。船舶登记机关应当允许利害关系人查阅船舶登记簿。 ...... ——《老旧运输船舶管理规定》第一条,为加强老旧运输船舶管理,优化水路运力结构,提高船舶技术水平,保障水路运输安全,促进水路运输事业健康发展,制定本规定。 第三条,本规定中下列用语的含义是:...(四)报废船舶,是指永久不能从事水路运输的船舶。... 第六条,国家对老旧运输船舶实行分类技术监督管理制度,对已达到强制报废船龄的运输船舶实施强制报废制度。 ...... 喻熹大概的扫了几眼,全是与船舶登记制度和强制报废制度相关的具体条文。 这些条文都不是《民法总则》里的内容,席澍清为什么指明让他和薛纪良一起讨论交流学习? 难不成...... 喻熹的掌心发了一层薄汗,“薛纪良——你他妈真是害人不浅!!!” 他的声音盖过了视频里主播激愤的讲解声,喻熹这突如其来的大吼声让薛纪良有点懵。 “怎么了?”薛纪良没回头,“不是,我怎么了我?你今儿必须得把话给我说清楚啊?!” “你...你中午那会儿,真是......唉,我一会儿回来再跟你说!”喻熹一咬牙,开门冲出了寝室。 独留薛纪良唠唠:“神他妈,怎么回事......” 喻熹走到三楼的公共阳台,看到周镜钟正跟他的一个老乡靠在栏杆旁,两人一起对月唠嗑,“下楼卡秃噜皮了?” 喻熹:“......” F大每栋宿舍楼的每一层都有一个很宽敞的公共阳台,便于给学生晾晒大件的衣物和被子,但男寝这边的阳台基本上可以说是吸烟休闲专区。因为每晚都有一大堆人,抽烟、喝喝酒、吹吹风,或者一起唠唠嗑。 喻熹皱着眉,有点急躁。 这地方不适合讲电话。 他只好下楼,去了每栋宿舍楼之间的空草地旁。 黑黢黢的一片,没有照明灯,空无一人,抬头能看到楼上每一层每间寝室的白炽灯光,视线幽暗。 喻熹给席澍清拨了个语音通话。 噔噔噔的响了好一会儿对方才接起来。 “席老师,我跟...”喻熹迫不及待的先开口了,他转念一想,突然话锋一转,“不是,我是想问问您,那些条文该怎么学?抄还是背?” 先装傻。 “不用,能看懂就行。”席澍清稍作停顿,“留个印象,增加知识储备。” “未经登记,不得对抗第三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对方没有即刻回答他,而是静默了片刻后才慢慢地开口:“登记对抗主义,这是与物权变动相关的内容,明天再跟你细讲。” “嗯...好吧。” 席澍清经过数据传输后的声音不像他上课时那般清亮朗朗。 此刻他的声音醇厚低沉,像窖藏多年的老酒,压在滚滚的岁月洪流下,却有历久弥新的悠长余味,开口醉系列。 喻熹醉在席澍清的声音里,不出声了。 “你能不能来给我掖掖被子?”良久,席澍清低声问他。 那头男人的声音自带磁场,自带一种不可抗拒的引力。 喻熹的整个耳廓都开始发烫。 他干脆坐到草地上,直截了当的就问了:“打哪儿开始听的?” “少儿不宜。”席澍清有意拉长尾音。 喻熹盘起腿,他咬着唇,仔细回忆着,也就是下午他们在餐厅里做戏的对话他全听到了。 薛纪良这个王八羔子,干的都是些什么破事儿! “老师,你听我解释——” “嗯...” “我当然没给薛纪良洗过衣服啦,毕竟我是一个连自己的衣服都懒得洗的人,所以就更不可能给他洗衣服了。”喻熹也顾及不上斟酌组织语言了。 “嗯?”处在无线网另一端的某人微微皱了皱眉。 喻熹听着席澍清略带疑问般的语调,意识到自己说的好像不妥,表达得有点偏差。 “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的精力有限,只有洗我自个儿衣服的那个精力。我是个勤快的人!没错,我是一个对自己的个人卫生有高要求的人!老师,您别误会,您别嫌弃我嘛...” 席澍清没应声了。 喻熹紧接着说道,“做过饭?您也知道,学生宿舍可没有做饭的条件,再说了,我也不会做饭啊!” 喻熹急冲冲的说完后突然意识到好像又暴露了自己的一个短板,于是他赶紧补充了一句挽回形象,“额...不是,也不是完全不会,我还是会煲汤的。” “搓澡那就更不可能了,无中生有!我给他搓澡?他又不是没长手!” “还有那什么,喔,缝衣服,针线活,对对对...唉!那还真不是我给他缝的!那时候好像在军训吧,他那个军训服开了个口子,就只能缝呗。王铭给他缝好了后,我拿剪刀剪了线,好巧不巧,薛纪良进门正好看见了我收尾的那一幕,所以他可能一直都觉得是我给他缝的吧。他没多问,我也没解释,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儿对吧。没想到他误会了这么久...” “每天掖被子,这个这个...这个就是他夸张了,每天?谁这么闲呐?!我又不是他的保姆。但我们作为室友吧,还是偶尔会帮对方掖被子的。大冬天的他蹬被子,我看到了肯定会顺手帮他扯一扯的,不然等他感冒了变成超级病毒的携带体了,我们其余仨岂不是都会跟着遭殃?” “至于胡萝卜...老师,您可能不知道,学校食堂有道菜,特别贱!喔,不不不,不是,是特别有特色!胡萝卜炒山药,薛纪良喜欢山药,我喜欢胡萝卜,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还有什么来着...打球护着他,对!这个是肯定要护的!在球场上,他司职分卫,三分球的命中率高,我们在内线的队员肯定得护着得分手啊。您也知道,篮球可是团队运动啊,护着得分手才有可能赢嘞,这只是其中的战术之一......” “嗯...好像没了吧......” 喻熹解释的这些内容,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人考虑,说得都很直白很实诚,前因后果,述说得都很详尽。 喻熹坐在草地上,用一只手抓挠着另一只胳膊,他穿着一套短装家居服,蚊子正嚣张的往他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叮咬。 席澍清静静地听完了,那头的他嘴角始终弯着一个清浅的弧线,他没质问,也没出言打断喻熹,全程都不声不响。 “老师,您还...在么?”喻熹心中紧张,他小声的试探般的问了一句。 “嗯。”席澍清轻声回应。 “老师!你相信我,我跟薛纪良真的是清白的!” 席澍清听着喻熹激动的语气,他阖上眼,说了句:“小傻瓜。” 喻熹蓦然收声,烫意从耳廓蔓延至全身,他也不管那些该死的吸血精了。 只听席澍清的声音又轻飘飘地传来。 “我当然信。”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信?” “嗯,看来你还是会关注在乎我的想法的。”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这么多话。” “以后...你能不能,把你周末的时间匀一点给我?” 一句紧接着一句,男人的声音像萦绕在深巷的高粱酒香,他口吻听起来很柔和,语气似乎还有点下级征求上级意见的那种微弱感。 烧耳挠心,喻熹微愣,“席老师,这些天,嗯...我其实......很想你,你呢?” “想。” 蜜糖拉丝般的甜,喻熹眉眼弯弯,他伸手捂住另一只耳朵,“那我以后要是天天都黏着你,你会不会嫌烦啊?” 席澍清没有立马接话。 喻熹的嘴角就快垂下去,要不高兴了,席澍清才在那一头突然出声。 “我求之不得。” 喻熹嘴角又勾起了欣悦的弧度。 求之,不得,太撩了吧。他觉得自己被一个粉红的大气泡包裹着,透不过气。 “这可是你说的啊。” “嗯。” ——“啪。”喻熹美滋滋的说完,一巴掌朝一个停留在他小腿上的蚊子盖过去。 蚊子没拍着,不合时宜的声响倒是直接破坏了粉色的氛围。 “你在干嘛呢?” “啧——拍蚊子。”喻熹起身,走了几步,跺了跺脚,还故意抱怨道,“席老师,这些蚊子好可恶啊,它们就咬我一个人,也不去咬别人。” 这不是废话么,百米以内也就他一个人在那儿当蚊子的活靶子,不咬他咬谁。 自找的还自怨自艾。 “......你在哪?” “额...宿舍楼底下。” “别挠破皮了,明天我给你带瓶药。”席澍清温声道,“乖,早点上去休息。” “嗯...对了,老师,你喜欢榴莲?” “不喜欢,是宋姨喜欢。” “噢...原来如此,那就好......” “嗯?”席澍清纳闷,好什么。 “嗳,哈哈哈没什么!” “明早跟我一起吃早餐好吗?” “好哇。” “七点十五,老地方见。”席澍清言简意赅。 “七点十五?太早了叭。”喻熹悄悄瘪了瘪嘴。 “七点半?”席澍清做了让步。 “算了,还是七点十五吧。” 他正好可以单独跟他多呆一会儿。 “嗯。” 喻熹还想问,哪个老地方,但他又转动眼珠子想了想,便轻快地答道:“那说好啦!席老师晚安!” “小傻瓜晚安。” 喻熹努了努嘴,没怼他,随手摁了挂断。 他拿着手机在原地低眉抿嘴,傻笑了好一会儿。 等耳边充斥着的全是嗡嗡嗡的刺耳噪声,他才回神,拔腿走出宿舍楼的大铁门,走到亮堂的地方。 小喻心慌慌的解释才发现席老师根本没误会。 甜一甜,明天更甜! 宝贝儿们看了我的短篇么!!! 第41章 璞玉。 活靶子站在明晃晃的路灯下,抬起胳膊查看自己的“伤势”。 伤得不轻。 两断儿手臂上粗略的数数,至少被蚊子叮了十几个包,被他抓挠过的地方,爪痕在皮层下充血扩散,原本白净的肌肤红通通的一片,中间的大红疙瘩跋扈地鼓着,光是看着就觉得痒。 生物链中就不该有蚊蝇害虫,真是些死不足惜的孽障。 喻熹郁闷不忿,他使劲儿忍住伸手去挠痒痒的冲动,快步回了寝室。 薛纪良还在很专注地看直播,全然没有要刨根究底的问他之前另半头话的意思。 喻熹很淡定的去浴室重新冲冲洗洗,又随意潦草地在手臂和小腿的疙瘩处涂了点青草膏止痒。 回头他拿起手机见席澍清把他自己的手机号发给了他,还叮嘱他存下来,让他如果愿意就记下来。喻熹压根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随手存了后就爬上床睡觉了。 这晚,喻熹又梦到了那场白茫茫的浓雾。 只不过他没有再次选择在原地坐看雾色。 他断然挥臂,奋力划拨开层层的雾霭及迷烟。 雾气肉眼可见的逐渐消弭,最后,露出一条蜿蜒整洁的鹅卵石小道。 只见席澍清立在小道的尽头,斯文轻雅,含蓄内敛。他文质彬彬,着一袭青衫,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先生。 而他正静静地看着他,眉眼含笑。 喻熹还梦到自己贼眉鼠眼的奸笑了几声,然后他莽撞凶悍地冲向席澍清,对他大喊:“打劫!” 结果呢,没有结果了。 现实的结果就是他笑醒了。 揣着一肚子坏水,做了个美梦。 笑醒后喻熹也不管还没起床的室友们,他独自蹑手蹑脚的洗漱穿搭,打理好自己后轻盈的迈步去了目的地。 席澍清所说的老地方,就是他上次热头热脑表达自己的心意,又扭头就走完全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的地方。 嗯,那家拉面店的门口。 喻熹站在同一个位置,重温着那日的场景,恍如隔世。 他的神情有些惘然。 小巷长街没变,人间烟火也没变,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变了。 那日之前,他们是师生;那日之后,他们应该也算是情人。 席澍清不过两分钟就走进喻熹的视线范围内了。 他穿了件比较宽松的黑白交错,带金丝绣纹的竖条纹棉质衬衫,搭了条米白色的亚麻九分西裤,腰间装饰了一条深棕色的复古圆扣皮带,踩着双黑色皮质板鞋,这整身瞅着完全没有平时的正式和庄重感,显得减龄休闲。 这男人的身材匀称修长,身型比例说是黄金比例也不为过,典型的穿衣显瘦。 养眼这个词太过单薄贫瘠,根本不足以用来形容他。 少年在欣赏眼前的男人时,男人也在细细地看着他。 喻熹穿着豆绿色的纯色T恤和浅蓝色细带款的牛仔背带裤,裤脚挽边,搭着双藤黄色的帆布鞋,一身的暖色亮色,干净清爽,洋溢着初生的活力和希望感。 真像只小萌宠。 他要让他做他的掌中宠物,掌上明珠。 “喻熹。” 他总是这样,轻轻地、温声细语地唤他,生怕惊扰了梦蝶一般。 “啧,席老师。”喻熹抬腿走近席澍清,很刻意做作地上下扫视着他,“少见啊,您今儿去上课不打领带也不穿外套啊?” “你猜。”席澍清伸手把喻熹带到自己身侧。 “嗯......不猜了,算我多言叭。” 一个绅士不穿外套的行为会被认为是不尊重他人的行为,也因此,西装才会被简称为绅装,不论是正装外套还是休闲外套,席澍清总会选一件,他绝对不会以这幅休闲得有些松散的模样去班上授课。 接着喻熹贱兮兮的补充了一句:“你以后在教室必须要穿得古板点!” 席澍清侧头看着喻熹,正要说话,喻熹又抢着说:“因为你这穿着,只能穿给我一个人看!” 席澍清低头轻笑,兴致上了头,他在喻熹耳边咬字,“放心,我今后的每一面,怎么穿,穿不穿,你都有机会看到的。” 他故意把穿不穿三个字在音调起落间,说得百转千回,说得迂回曲折,说出了风月无边之感,令人不禁浮想联翩。 席澍清说完这句话后,又近距离的目睹见证了喻熹耳根逐渐浮起薄红的全过程。 霸道瞎撩反被撩得不要不要的。 喻熹内心哂笑。造孽,终究还是自己的火候不够。 他快速转移话题,“你这拎的是什么呀?” 席澍清拎了个棕黄色的环保牛皮纸袋,A4纸的大小。 “给你的药和小玩具。”说到这,席澍清一手抓起喻熹的胳膊端详,“我看看。” 叮咬喻熹的蚊子,真不是善类,睡了一晚上,他手臂上的疙瘩还鼓着,红肿依旧,跟四周完好光洁的皮肤相比,突兀感很明显。 席澍清的眉头渐渐皱得深了。 “我一会儿给你涂药,还好,都没挠破皮。” “您交代了,我哪敢啊......”喻熹瘪了瘪嘴,“老师,我们去吃早餐吧,饿啦...我想喝米浆。” “嗯,想吃什么?” “蟹粉小笼!” “好。” 席澍清先等着小店里热情的老板娘把米浆打好,他把纸杯递给喻熹,仍是先细心地叮嘱他当心烫。后者歪头问他:“席老师,您为什么喜欢这纯米浆啊?” “因为它很像我姥姥在我小时候给我煮的米汁。”席澍清很自然地揽过喻熹的肩头,领着他去了早点街靠近路口的那家小笼店。 “对,就是那个味道!席老师,我们是不是有同款的姥姥啊哈哈哈!”喻熹一下乐了。 他微微仰头看着席澍清勾着的唇线和秀气敛合的鼻翼,继续说:“我姥姥会用那种老古董似的大土灶,就是必须要加柴烧的那种。” “嗯...首先要去劈柴再用干稻草捆上,点燃。席老师,我跟你说,那个木柴可难点燃了,我姥姥还偏要用火柴点...然后在灶台上放一口大铁锅......” 席澍清安静地听着喻熹讲他姥姥用古法制作米汁的全过程,他时不时一脸宠溺地看着身边的人。 他喜欢喻熹断断续续的跟他分享生活里的小细节或者那些带有红尘味儿的俗事,而他在一旁,只当一个安安静静的倾听者,听着关于他的过往,听着他的偏好或吐槽。 席澍清觉得喻熹曾经所经历的一切都很有趣,他喜欢这种静静倾听的平淡和清欢。 他们优哉游哉的走着,好一会儿才到那家以小笼为特色的早点店。中式的两层小楼,仿明清的古建筑,红漆高门高槛,一楼进进出出人声鼎沸,热闹纷扰,这家位于路口的老字号不论早中晚生意都极好。 二楼是雅间,相对比较清幽。 席澍清点了一笼蟹粉小笼汤包、一小份三鲜春卷和一小碟无糖的原味米糕后就直接提溜着喻熹去了二楼。 雅间里的木质小圆桌上除了调味酱料、茶具还有一小盘当季的荔枝,连着枝条带着绿叶,叶子上还挂着晨间剔透玲珑的露珠,看起来极为新鲜。 这家店里的所有小笼汤包都是现点现做的。现包现蒸,以确保食客能在最佳赏味期限内食用美味佳肴。 席澍清搁下小纸袋,拿出一支瓶装滚珠口的止痒消肿药,坐到喻熹身边,抬起他的胳膊,先拿出湿纸巾给他细细地轻擦了一遍,才拿起药给他挨个慢慢地涂在那些红疙瘩上。 滚珠滚过,酥麻微痒,随即又感觉清凉舒适。药体呈草黄色的透明凝露状,干得快而且不油腻,喻熹半眯着眼看着席澍清轻柔的动作,动了动鼻尖,慢慢出声:“香茅、天竺葵、蓝桉叶、柠檬叶、薄荷叶,嗯...还有......” 喻熹嗅出了凝露里的核心成分,席澍清抬起喻熹的另一只胳膊,握着他的手腕,又趁空档看了看小瓶上的成分表。上面全是德文,这些植物类的名词不常用,他已经快忘了对应的德语单词了。 “可以媲美专业调香师的狗鼻子,谢谢你又让我温习了一遍草木类的德语词汇啊。”席澍清晃了晃小瓶,继续涂药,似笑非笑。 喻熹闷哼一声,看着纸袋,“那小玩具是什么?我想玩儿。” “抓蚊子的小机器人,现在不准玩,先吃早点。” 服务员推门进来放了盘米糕。 喻熹撇了撇嘴,“也是德系的产品吗?” “嗯。” “那不行,我现在就要玩,德语的说明书我看不懂...你现在给我翻译翻译!” 席澍清盖好小瓶的盖子,叮嘱喻熹,“中文说明书我给你翻译好了,也在里面;这小瓶你随身带着,再痒就自己拿出来涂涂,袋子里还有一瓶驱蚊的喷雾,味道比较浓,你睡前喷。” “嗯,好吧好吧,知道啦!”喻熹看着席澍清骨节分明的手指,又起了满肚子坏水,“你给我剥荔枝好不好?” “好。”席澍清毫不犹豫地就应了。 他真就移过装荔枝的小盘,挑了个面上看起来最大最红的,不紧不慢地转着细瞧起来。 席澍清的指法灵活而有章法,他剥起荔枝来,那双薄而白润的手轻巧地动着,差点没把喻熹的眼睛晃花。 这可是伺候人的活儿。 荔枝有一条“美人线”,那条线宛如美人的深沟,好找。 剥荔枝最省力的手法就是找到它,然后沿着荔枝的顶部,轻轻一捏,整个果壳儿就会沿着美人线破开。 这样剥汁水不会肆意迸溅流出,也不容易脏手。 席澍清把晶莹剔透、香气诱人的果肉喂到喻熹的嘴边,喻熹喜滋滋的启唇咬住,再用舌尖一撬,让饱满的小球顺势滚进他的口腔包裹起来,咬开,品尝荔枝美人的肉质。 鲜美多汁儿,甜津津的。 一转眼瞧见席澍清擦擦手似乎是不打算再给他剥了,喻熹连忙囫囵的说:“我还想吃一个!” “不行,一个荔枝三把火。荔枝湿热,不准多吃。”席澍清淡淡地回他。 喻熹本来还想多看看席澍清用好看得要死的手指扒美人的外衣来着,计划泡汤。 “这俗语中的一个是虚数。”喻熹尝试挣扎。 “在我这儿就是实数。”席澍清瞥见服务员端上小笼包和春卷,他给喻熹布好碟筷,调配姜汁、醋等调味料,“小笼,趁热吃了。” 该服务员做的事,全让他做了。 喻熹执筷,被美食勾着,他满心欢喜地开始享用他的蟹粉小笼包。这小笼可是他来这座城市最大的收获之一。 二人安静地食用餐点,过了会儿,喻熹突然想起来他的梦境,他嘬着金黄色的蟹黄汤汁,边跟席澍清聊他昨晚做的那个梦。 席澍清边听边慢慢吃完一个春卷,他放下筷子,拿纸巾优雅地轻轻擦拭嘴周,等擦完了才淡淡地开口:“如果你那不是个梦,那么,你就已经触犯抢劫罪了。《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条规定,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抢劫公私财物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喻熹蘸着调料的动作一顿,他闷声嘟囔道:“那我还想把你绑回家呢。” “还?两个行为两个罪,抢劫罪和非法拘禁罪,二罪并罚。”席澍清很淡定的看了喻熹一眼,他故意词不着调的继续说道。 “......”喻熹听了后冷哼一声,放下筷子。 他起身挪了挪椅子,然后跟席澍清贴坐着,在他的耳边皱眉说道:“席老师,我觉得你好烦啊。” 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席澍清顺手圈过喻熹的腰,才缓缓开口说:“你和薛纪良会被那个女生泼得狼狈不堪其实你们两个存在有一定的过错。” 喻熹听完滞住。 “......” 难怪这场景他觉得似曾相识。 他觉得...... 驴头不对马嘴,你说东我非说西,末了顺便再显摆一把专业知识,这似乎也叫不会聊天。 他们那时候是想尽快地结束那种不尴不尬的局面,但结束的方式可能不妥当。 至少那个头是他起的,他先抖了个机灵,最后还瞎嘚瑟,作为一个局外人,他表现得似乎真的不够大度。 薛纪良怎么处理他可以不管,他自己本身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喻熹突然有点理解李岚尔在那一刹为什么会那么愤怒了。 席澍清侧头看喻熹油嘟嘟的嘴,就抽了纸巾给他擦嘴,自己不再说话。 喻熹默然陷入了思考,席澍清给他擦完后又跟他碰了碰嘴角。 喻熹感受着身边人的动作,他觉得自己在一刻间,仿若参透了席澍清身上那种绅士风度的内核究竟是什么。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那么人的一生,注定要不断地学习如何去稳妥的处理三种大类关系,即自己同自己、同他人、同整个社会的关系。 绅士风度也可以理解成是一种处世的生活方式,这种方式或许是处理以上三种关系最舒适和谐的方式。具体而言也就是待人温和体贴、谦逊有礼,待己慎独自束,面对黑洞般的社会宠辱不惊。 原来他这是有意的在引导他呢。 喻熹抓过席澍清的胳膊,很小孩子气的紧紧抱着,然后他又把自己的脑袋搁到席澍清的肩头。 “嗯......我觉得我当时啊,应该跟那个女同学和颜悦色的点明,‘不管是想要得到还是转身离开,能采取的方式都有很多种,可执意纠缠是最不酷的那一种。’不管她听不听吧,但至少我说了这番话后我们都能保持和平体面,再者...万一她想通了呢,您说对吧。” 李岚尔就算是再不知趣,也应该会思考一下他温和点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若当时真如此发展,那后面的剧情也应当改写了。 最后他们也不会被弄得一身狼狈自己折腾了。 反思一下,当时并非一定得用那种激怒她的方式收尾。 这事儿喻熹回头想想还挺有收获。 席澍清伸另一只手揉揉喻熹的脑袋,没接话。 情商高悟性也高,这孩子是块璞玉。 若他能终日握在掌中把玩,那就更好不过了。 喻熹露出一个痛定思痛的觉悟表情,然后说:“都怪你非要跟我说话!我的汤包都冷了!” “......” fw和wb上的所有消息评论我晚点慢慢回复,我不是个高冷的银儿嘿嘿嘿~ 小喻第一次拿小本本记仇... 席老师:自己选的萌物蛮不讲理怎么办,只能自己含泪宠啊。 第42章 穿堂风。 等喻熹到教室,瞧见席澍清换了一整套熨帖笔挺的灰黑色格纹西装,白衬衫加鹅黄色的领带,还别了根细细的领带夹。 灰黑色是老干部标准的着装配色,现在法院法官的工作装选用的就是这个色。很板,高高在上,一股子公务风,显露着无形的距离感,喻熹看了两眼后低头清浅一笑,很满意。 席澍清从头到脚的鞋服配饰,包括各种随身的物件,从来不会出现显眼的logo。他早就已经过了需要用一身醒目的奢侈品名牌来标榜自己身价的那个年纪了。 可以看得出,席澍清的每套西装都是量体裁衣的高级手工定制作品,喻熹至今还从没见过他把同一套西装重复穿过两次,这也足以可见席澍清这个西装发烧粉有多壕。 喻熹寻思着下次有机会去他那儿可得好好看看他的衣帽间是啥样儿。 他把考勤册递给席澍清签名时,近距离清楚地瞄到他衬衫袖口上那对仙鹤图案的银质袖扣,很精致,配饰细节满分。 衣冠楚楚一直是这个老男人鲜明的个人特色之一,喻熹猜他在家肯定有事没事就看时装杂志,而且他肯定认识很多独立设计师。 喻熹看着那抹灰看了半节课后,开始不满意了。因为那条鹅黄色的窄领带,太亮了,过于吸引人的眼球。 席澍清的民法课总会有很多别的院系的同学来蹭课,以女生居多,好在她们都能遵守课堂纪律,并不会在他上课时叽叽喳喳。 对那些名为来学习民法实为来一睹他的真容和风采的女学生,席澍清见怪不怪,他只专心传授知识,与法学无关的一切他从不多言,表现得很寡然。 也是,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外边什么样的莺莺燕燕没见过,想往席律师床上爬的环肥燕瘦也多得去了,这一群未经世事的小丫头们算什么。 课间总有很多女生窃窃私语,她们谈话的内容不外乎是对席澍清的衣品和出众的相貌、气质表示惊羡赞叹。 即使她们知道自己与老师之间隔着难以跨越的世俗伦理的鸿沟,但她们仍会时不时流露出爱慕向往的神情。 这也不奇怪,现在的小姑娘被成熟稳重、阅历丰富的老男人迷得七荤八素的真不在少数,萝莉配大叔这种CP的审美愈发流行不就是个明显的印证么。 喻熹看着她们,忽然涌起了一种不安和郁结感。 有点类似于某个展会的举办人未经他的同意,就把他的私人物品搁在展台上展示,供人参观挑选,然而作为物品主人的他却只能站在人潮中眼睁睁地看着所有前来看展的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所有物,他感到不安不满,甚至不知所措。 都怪讲台上的席澍清,就不能主动敛敛自己的魅力么。 喻熹还是照常认认真真的听完了后半节课,下课后他才边走边给席澍清发了条消息:席老师,说好的古板呢?你是孔雀么[白眼] 言下之意就是你别搞得所有人都像看孔雀开屏似的看着你。 这话说得真是酸到家了,他自己还浑然不觉。 发了后喻熹就直接回去捣鼓那个小机器人了。 小机器人是全新的,大小虽不足两个巴掌大,造型却是有脸有躯干,带着讷讷的机械呆萌感。铝合金的外观材质,精工制造,细节非常精巧,肉眼所及处处都透露着精细感。 喻熹根本没看席澍清给他翻译的说明书,他自己把玩了一会儿就把机器人的功能原理摸透了。 小东西诱捕蚊子的原理倒是不复杂,远红外线加二氧化碳,仿人体呼吸,引诱蚊虫飞近,再把它们吸入腹中。同时还能释放负离子净化空气,能远程遥控,有脚能滑动,有USB接口,晚上睡觉定个时,抓蚊子妥妥的。 充满物质色彩的东西不仅俗不可耐,而且也不是他们这个年龄阶段的少年喜欢的东西。琴棋书画文玩等的物品雅是雅,但那些都不是喻熹的心头所好。 喻熹的动手能力强,有拆卸组装研究器械原理的爱好,他喜欢例如车模一类的能展现现代工业美学的精细物件,还是席澍清懂他的喜好和心思,他送个带点科技感的工业小玩具,就足够让喻熹乐好一阵了。 喻熹果然很喜欢这个小玩物,他爱不释手,跟三岁的小毛孩似的,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爬上床睡了一觉。 等醒来时觉得胸口硌得慌,才训小孩儿罚站似的把玩具老老实实放在枕边立着。 回头一看席澍清并没给他回消息。 真是只傲娇的花孔雀。 他趴着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接着又缓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爬起来去吃饭然后上夏锦妍的刑法课。 ...... 喻熹最近在学习上还真对一件事产生了极大的困扰,他们那个眉毛胡子花白的老教授,教中法史的刘教授,布置了一个写读后感的作业,他说他的课就布置这么一份作业,这乍一听完全是个体恤学生给同学们减压的好老师啊,仔细想想,实则不然。 一学期只布置一份作业也就意味着这作业的含金量非常高,就是在期末成绩中的占分比例高,想拿高分就非得认真对待不可。而且这老教授还真是看得起他们这些本科生,他让学生们自己找一本跟中法史相关的书籍阅读,他不提供书单用于选择参考,也不指定就读某一本特定的书。 看似自由没规矩,其实处处都是坑。 这老教授的做法无疑是让他们这些连法史课都没上完,对中法史根本没多少知识积累的本科生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转,很多人都不知道该看什么书,也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写读后感了。 喻熹对法制史这种纯理论的学科是真心不感兴趣,再说史学这玩意儿本身就完全是属于纯文科领域的知识,因此他估摸着自己为了高质量的完成这份作业很可能得花不少功夫,笨鸟先飞嘛,至少得早些开始找书看书,他下了课就直奔法学院的图书馆选书去了。 结果到了图书馆,找到了放置法制史书籍的书架,随手抽出几本翻了翻,黑人问号脸.jpg。 法制史对本科生很不友好,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敌意。 很多拓展类的课外书籍都是学术专著或者半白半文的文风,许多研究生或博士生都得先去系统的学习一遍文言文再来读文献做研究,没点语文里文言文的理解功底根本不配读书,几个句子都读不通顺还谈什么写读后感。 喻熹无语,搬了十几本书挨本翻了好一会儿,一本都不合适,看不懂、看不懂、还是看不懂,两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半点头绪。 他蔫蔫的在桌上趴了一会儿,想出了一个投机取巧的好办法,他去找了本刘教授写的专著。 大学里的教授出书,写论文写专著,编教材都是除授课外的日常工作事务,这也是验证他们学术科研能力高低的唯一方式。 刘教授的专著里一定会出现他个人与众不同的观点,喻熹决定就算读不懂也要硬读下去,投其所好,完全支持他的论点。 这至少可以证明他有完成作业的诚意,也可以证明他还是很关注授课老师的学术动态的,他琢磨着刘教授就冲他跟他的这一点点所谓的观点一致、志趣相投怎么着也得给他一个高分吧。 喻熹打着如意算盘,拍板决定了就借那本厚达六百多页的专著。 他抱着书出了图书馆,拿手机单手刷了刷消息,看到几分钟前席澍清给他发了条:在哪? 喻熹打字:咱们的图书馆。 法学院的师生因为这个专业图书馆,都有一种独特的优越感。为了有别于学校的公共大图书馆,于是约定俗成都把这个法学院独有的只存放法律类书籍期刊的小图书馆称为自家的图书馆。 席澍清秒回了一句:上来。 喻熹看了看窗外,已经黑了,法学院这边的绿化和风水很好,蝉鸣蛙啼的夜间交响曲响彻了半边天。 他纳闷这个点了席澍清还在办公室?不过他也没多想,扭着脖颈就慢慢地走楼梯上了五楼。 他脑子里全是什么这个制度那个研究,比如什么《秦律通论》、《明大诰研究》、《明清土地契约文书研究》等之类的。 法学狗的无奈,天天脑仁疼,发际线也日渐退后...... 整个第五层就席澍清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大学可没有强制的晚自习,也不要求老师坐晚班。 晚上还留在办公室处理公务,勤勉敬业,真感人呐,喻熹准备进门先调侃席澍清几句。 门是关着的,喻熹也不敲门直接开门就进去了,里面开着空调。 他办公室里空调的制冷效果比图书馆的中央空调强。 学期即将过半,初夏悄然而至,气温在一天天的拉升。 席澍清真的还在办公,他正埋头手写期中教学评测的报告。 他循脚步声抬头,只见喻熹正拧着眉心紧盯着他。 席澍清还系着那条鹅黄色的窄领带。 “我说孔雀大人,你能不能把你的尾屏收一收?”喻熹放下书,他直接就往办公桌的桌边一坐,然后肆意地晃着脚。 席澍清直接无视了喻熹无礼的动作,他合上笔盖,“你是不是掉到醋坛子里去了?” 喻熹斜眼看着他,“说吧,叫我来干嘛?” “来,帮我登记分数。”席澍清拿起一沓试卷递给喻熹。 “打扰了。”合着就是叫他来做苦力呗,喻熹站起来,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哈。” 席澍清起身,他先捉住喻熹的手腕,拉他一把,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肢。 他低头把下巴搁在喻熹的肩头,嗅嗅少年身上的草木香,“是,都怪我,怪我孔雀开屏,怪我不知收敛。” 这小家伙太缺乏安全感了。 喻熹先是僵了一下,他感受着男人扑在他脖颈动脉处的温热鼻息,听着他略微沙哑的声音,一时没出声。 “我的小花猫儿,你怎么才来啊。”他接着低声说道,如同呓语。 如船舶在海中触礁,又在滩岸搁浅,几番事故,喻熹方寸大乱。 “我...我走楼梯上来的。”喻熹下意识地喃喃道。 喻熹转过身,席澍清没穿外套,他把手搁在席澍清结实紧致的臂肌上,指尖蹿过了小电流一般。 他抬眼看着席澍清露出了些许倦意的脸,心头一软,他问:“忙了一整天?” “嗯,给你们上课、回来开会、下午监考、改卷子、报告还没写完,还有...”席澍清垂眼凝视喻熹透彻的明眸,慢慢地说。 “好好好,我留下来帮你行了吧。”喻熹出声打断,挣脱席澍清圈着他的有力的臂膀。他被眼前男人含情黏腻的目光盯得有些羞臊。 喻熹拿起那沓改过的试卷,随手翻了翻,“这是什么卷子?” “二班期中考试的试卷。” “所以...你这算是给我泄题吗?” “我出了两套卷子。”席澍清坐回原位。 “呵呵哒,也就您有这闲工夫。”喻熹坐在他对面,“名册表呢?” 席澍清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找出一个Excel表格打开后,把笔记本推给喻熹,“喏,仔细别出错。” 喻熹轻嘁一声,不想理他。 他翻着试卷找到对应的人名挨个录入分数,翻着翻着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卷子这么简单,他们的得分竟然都不高...二班这么水?” “二班跟你们班相比...确实是差点火候。”席澍清写着报告,笔都没停,他不咸不淡的做了个评价。 喻熹作为一个有集体荣誉感的班长,听了这话自然是有点小得意,“我们班什么时候考?” “下节课。你们班要考的那套题,比这套难,你可以让同学们好好复习复习。” “啊?不是,席老师,这不公平,您要一视同仁啊!”喻熹立马就不乐意了,他振振有词:“我谨代表全班同学表示抗议。” 席澍清停下笔,扬起的唇角显得人畜无害,“喻班长,不好意思啊,抗议无效。” 喻熹重重的撂下手中的卷子,咬唇歪着脑袋看着席澍清,无声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试题的难度和你们的能力是相匹配的,放心。”席澍清看着喻熹的模样,只觉他异常的可爱。 他余光扫到桌上喻熹进门时放下的书,似是想到了什么。 “刘教授的书...你准备通读这本书?” “唉,甭提了......”喻熹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半趴在桌上,神色郁闷困顿。 他仔细地跟席澍清讲了他的烦心事儿。 席澍清听完后,静默思索了一会儿。 半晌他才开口淡淡说了句:“这本书你不必看,你看不懂的。” 这话说得,赤裸裸的鄙夷啊,喻熹没忍住皱起眉。 “你可能不够了解刘教授。其人年事已高,上课时虽不见得有多高的激情,但他在学术研究上至今仍饱有高度的热情。跟中法史相关的书籍其实非常多,对你来说,做功利的考量,你任意挑一本他未必看过,只要写得有模有样都能拿高分,但如果你挑他的书阅读写作,他一定会挑出来重点关注。写得好也就罢了,要是读得一知半解写不好...”席澍清没了声儿。 喻熹会意,他顺着席澍清的话往下想。 他们那种站在巅峰孤独求败的高级知识分子讲究英雄间的惺惺相惜。 文人清高,一个门外汉看自己的呕心沥血写出来的专著,半懂不懂就敢评头品足,作为作者他肯定会觉得这是玷污了他作品的行为,不能原谅。 那倔老头儿一定会给他一个低分,搞不好挂科都有可能。 喻熹的脸色逐渐缓和,席澍清说得很有道理。 席澍清又接着跟他说:“刘教授是国内研究中法史泰斗级的人物,他是秦律研究方面的权威专家。” “当年云梦出土秦简的那个墓,他跟着考古队员去现场参与了挖掘,据说他抱着那些带着土的竹简两眼放光,时时刻刻都不肯放下...” ...... 席澍清起了兴致,他缓缓地跟喻熹说着刘教授在学术界文斗的一些趣事和他曾经听闻的关于他的一些往事,很有意思,喻熹听得有些入迷。 慢慢轻缓的讲述过去,讲述唏嘘往事,讲带着历史厚重感故事的男人,总是格外的迷人。 “那他一个博导怎么愿意来教我们这些本科生啊?”照席澍清这么说他们法学院卧虎藏龙啊。 “院长三顾茅庐请他出山,花了不少功夫,具体细节他也没跟我讲过。事实上,教本科生对他老人家来说才是最省力的,你们应当好好珍惜这个老教授。” “得!可老爷子上课是真没啥激情,一条直线那种,催眠曲似的。啧,我感觉我是无福消受了。”喻熹摇了摇头。 席澍清向后靠,笑了笑,“你不用操心了,这本专著不适合你现在这个阶段看,我回头另给你找一本。” “嗯...” “再有这样的忧心事,直接来找我就是了。我又不是没读过本科,你现阶段的所有问题,有什么是我解决不了的?在死胡同里打转,浪费时间,有那时间不如来陪陪我。”席澍清的声音有抚慰人心的魔力。 跟比自己年龄大的人谈恋爱有什么益处?你走过的每一步或是即将要走的每一步,他都曾走过,都提前为你探过路排过雷,而你只需要径直大胆无后顾之忧的走一趟就是了。 他牵引他走出误区,越过混沌,给他指路,毫无保留的展示了他经历知晓拥有的全部。 席澍清对喻熹而言,真像他名字中的那个字,澍。 喻熹这才意识到,他是可以依靠眼前这个男人的。 久旱逢甘霖,喻熹听着他及时雨般的话,轻轻应了声“嗯。” 聊刘教授耽搁了一点时间,夜色仿佛又浓重了些。 之后他们便各干各的事了,喻熹继续翻卷子录入分数,席澍清低头写报告。 喻熹整理到只剩最后几张卷子的时候,电脑右工具栏出现新邮件的闪动提示。 “老师,你这电脑登陆的邮箱是不是你留给我们的那个个人邮箱啊?”喻熹看着那个提示小窗口许久,突然出声问道。 是一封匿名邮件。 “是,怎么了?”席澍清头都没抬,仍专注笔下。 “有封匿名邮件,您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你点开念给我听。” 估计是哪个学生有什么问题要请教他。 “行。”喻熹点开邮件。 只有一行字,“席老师,请问,怎样才能嫁给你?” 喻熹盯着那行字,面上无波无澜的念出来。 他的声音像无意穿堂而过的清风,轻淡,抓不住,绕指不留,不可捉摸。 席澍清蓦然抬头,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喻熹,指尖若颤。 而他深邃眼眸中的水潦仿佛能融化天地,吞没星辰。 今日份算不算甜呢~ 第43章 修炼 一只大洋彼岸的小蝴蝶都能激起一阵飓风,无意穿堂风也照样能引来排山倒海的洪流。 席澍清的目光胶在喻熹面无表情的脸上,不语。 喻熹歪着半个身子,一只胳膊撑在桌上,支着下颚,他斜晲着屏幕上的那行字,眼珠子都没往回转一转,自然也没留意到对面男人长久缄默沉静的神态。 现在的妹子们都是怎么回事,这个社会已经自由开放到这个程度了?女学生跟男老师谈婚论嫁,还这么直接,似乎不合适吧。 喻熹起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绪,但他面上仍旧是若无其事,“我可没念错啊,就这么一句话,你自己看吧。” 他把笔记本推回给席澍清后自顾自地闭眼捏了捏山根。 盯久了,眼球有点涩。 怎样才能嫁给你,换个问法,这辈子如何才能跟你长相厮守?如何才能变成你的人?喻熹转念一想,他其实也很想亲口问问他。 他不如发这封匿名邮件的人有魄力有勇气。 “老师,您这儿有没有白茶?我想喝寿眉。”喻熹睁眼瞟到右手边书架上的瓶瓶罐罐,闷声问。 一旁的一个嵌入式的书架上,一半放书,另一半则是些便携的瓷罐和小木盒,估计都是用来储存各种茶叶的。寿眉属于白茶中最平价常见的品种,喻熹估摸着席澍清这儿肯定有。 缓兵之计,先喝壶茶,多呆一会儿,看看席澍清会怎么处理那封邮件。 “有银针,你自己去嗅一嗅,看能不能找到。” 席澍清闻声回神,他淡然地扫了眼屏幕上的那行字,行若无事的边答边低头继续写报告,根本没有要回复邮件的意思。 “???” 什么叫嗅一嗅?喻熹学假笑男孩,不出声了。 他很干脆地起身去找,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也不说大概放哪儿了,那些小罐木盒粗看就有二十来个,他就算识茶也得挨个打开挨个看。 大多数瓷罐里装的都是乌龙茶,像铁观音、大红袍、冻顶这些常见的乌龙茶品种都有,还有一整套同一个系列图案的白瓷茶罐,里面装着各种香型的凤凰单丛。 席澍清是爱茶之人,可以说茶就是他的小老婆。 绿红白黑黄青六大茶类,青茶又名乌龙茶,光看这数量的悬殊就可以推测出席澍清偏爱乌龙。 不过他那天在医院也确实是这么说的,最喜欢乌龙,实锤了。 喻熹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推拉式的扁平小木盒,用料是胡桃木,表面深棕色的波浪纹理自然细腻,边角软和,看起来非常的美观雅致。 喻熹边观赏木件边咬着舌尖想着,席澍清连存放茶叶的便携小盒都这么精致,这老男人也搞得太讲究了吧。 他把小盒拉开一看,毫毛密布的银白色芽尖,白毫银针,正是他的目标物。不是松散条条挺立的针状新茶芽头,微微蜷曲状,估计是从茶饼上切下来的老白茶。 白茶大体可以分为三类,寿眉、白牡丹和白毫银针,它们采取的方式不一样的,银针全部取嫩芽头制成,采摘的时间最短,产量最少,从等级上来说优于其它两种。 正宗的银针被誉为白茶里的女王,据说老茶农之间有十条约定俗成规矩,什么细瘦芽不采、雨天不采、风伤芽不采等等十种情况不采,可见银针的原料选材极为严苛,几番筛选下来,枚枚都难得。 银针比寿眉贵三倍不止,喻熹细嗅着银针,暗叹自己可真有口福。他走到席澍清身旁,“老师,这茶没有半丝的青涩味儿,出药香了...还带着点糯香,应该......放了至少有七年了吧?” 懂白茶的人都知道,所谓一年茶、三年药、七年宝,白茶是越存越好的茶种,时间会让它自然增值,越放就越精贵。 “嗯。”冷冷清清的一个字。 他的报告快写完了,这种教学评测报告属于教务处期中教学检查对老师们要求的形式任务,必须手写,不写肯定不行,潦草敷衍可以是可以,但席澍清可不是那种会选择敷衍了事的人。 喻熹推上盒屉,他细细回想席澍清不辩情绪应的那一声嗯,垂眸打量了半晌他捯饬得一丝不苟的发丝和如峦峰般起伏分明的侧脸。 最终他微微皱着眉说:“有没有锤目纹的玻璃杯?我要观赏汤色。” “有,你自己去找。” 还是很高冷,喻熹纳了闷了,这人这反应很奇怪。 他端端正正地抱着茶盒,当即拉下面孔,不乐意了。 他故意阴阳怪气的说道:“你别写了,这报告今天写不完明天再写。人家姑娘问你择偶标准、为你考虑终生大事,这事儿多重要啊,你不回复人家?” 席澍清闻言忽然放下笔,他伸指尖触亮已经暂时息屏休息的笔记本,敲字。 他打字的速度极快,喻熹站在他的身旁,不过一眨眼,只见他回复道: 抱歉,无论如何都不行。 喻熹看着那几个字发愣,有小火花从脚底直直蹿到脊梁骨,他小声地问了句:“为什么啊?” 席澍清抿嘴,目视前方,门口的书架旁有一盆造型不羁的多叉龙血树,他眸光悠远,像是在清理杂思。喻熹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他答:“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喻熹几不可闻的哼了声。 是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一念之间,电光石火,他开始多想。哪天席老师若喜新厌旧,弃他如敝履,自己要是这么问一声为什么,他也只会这么回答他吧。 喻熹重重撂下盒子,正欲不忿出声。 席澍清突然抬手摸摸他的手背,喻熹还是面无表情的看向他,直视他。 “如果必须要给出一个理由,只是因为...”席澍清稍作停顿,他指腹温存,眉峰多情,“因为他们都不是你。” 而后两人双双陷入沉默,虽然都没有任何动作,但他们之间的气氛在逐步升温。 为什么不行?因为他们都不是你?所以...... 喻熹真不知自己应当作何感想。 山路十八弯。 他这才意识到,可能席澍清一介文人,早已习惯了不显山不露水,他并不善于用言辞直抒胸臆。 两人各有所思,像是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 良久,席澍清放下眼帘,敛着眼尾,表露出很深的笑意。 他这一笑,齿如瓠犀。 “这半饼银针陈了九年。玻璃杯当然有,在茶几的沥水盘上就有一只,冲冲就能用,你先去烧水。”他温声重新作了回答,不再是一副清冷的模样。 喻熹听着席澍清对他一如往常般的温言温语,他弯下腰嘟唇飞快贴了贴席澍清的侧脸颊然后抓起茶盒退得老远,还边哀叹道:“唉!谁让孔雀...鸟类是不会说人话的,我会就行了!” 他决定,即日起,在席澍清面前,他要当个话痨。 喻熹的动作和这番话暗示着自己已经过掉刚刚的林林总总了,就是用词有点欠揍。 “什么?”席澍清收起笑容,看着喻熹微微眯眼,“你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喻熹急忙躲到书架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时刻警惕着。 直到确定席澍清并没有愠怒,也不会有下一步出手收拾他的动作后,他才干笑着对他胡言乱语:“啊哈哈哈,额...那啥,你快继续写报告吧!我知道,工作能使你快乐对不对!我不打扰你了,请你继续获取快乐!” 席澍清看喻熹猫猫祟祟,满身都彰显着可爱的小孩子心气,其实他看得心里软乎乎的,哪还会真想去收拾他。 当时他听到这孩子亲口问他怎样才能嫁给他,有一瞬,他精神恍惚,觉得自己的心跳都猝然停滞了。 他真的希望那是眼前人打心底想问他的话,而不是纯粹念出来,轻淡机械地去复述一个问句。 那时他看着喻熹毫无情绪流露的脸,只觉喻熹的反应太淡漠了,像是一点都不在乎的模样。他胸口当即就有点堵,于是一时情绪上脑,故意对他冷言了几句。 小心思小情绪谁没有呢。 恋爱中的人,一方表现得不酸另一方就会觉得那人是不是不在乎自己啊,酸了又担心酸过头了对方嫌烦嫌味儿重。 其实这本质上是一种恋爱修炼,情侣间的磨合拉扯,一个度的把握问题。 两个心性、年龄阶段完全不一样的人,沟通起来并不会容易。但他们曾说好了要一起共同化解沟通的难题,一封来自第三人的邮件,不足挂齿。 席澍清也一样需要修炼,他这会儿觉得他们新建立的这种关系十分的有趣和新鲜。 “我不跟你说了,我烧水啦。” “我来吧。”席澍清合上笔盖,把留了点尾巴的报告装进文件袋里。 学校里的事对他而言都是小事,他的一贯作风是事不过夜,这是破例了。 “嗯?不写了?” “嗯,怕我家小祖宗烫到手了。我亲手来烧水泡茶,端茶倒水伺候小祖宗。”席澍清佯装无奈,他起身走向茶几,取出一只粗陶的茶壶和电陶炉。 “嘁,又不是用大锅炉烧,烫手?您可真夸张!” 席澍清没接喻熹的话,只说:“等十分钟。” 他往茶壶里倒了一瓶高含硒量的矿物质水,打开炉子烧。 所谓茶性发于水,八分在茶,遇水十分,茶亦十分。好茶要用合适的水泡,席澍清用的是泡茶专用的水。 喻熹啧舌,“讲究!” 毕竟这儿可不是茶楼,这是办公室不是茶室,这就不是专门喝茶的地儿。 “过来。” 喻熹放下木盒,老老实实的坐到席澍清身旁看着他冲洗茶具。 后者侧头问他:“喜欢白茶?” “都喜欢,最爱熟普。”喻熹又说道,“我爷爷最喜欢枯叶子了。额...不,是寿眉...突然有点想他老人家了。” 老寿眉的外形形似秋天凋零落地的枯树叶子,越存放越枯越黄,喻熹经常跟他爷爷开玩笑说他喝了大半辈子枯树叶子泡出来的水竟也喝不腻。 “席老师,我给你讲讲我爷爷吧,他这个人呐,就是一真正的老干部。他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先喝一壶寿眉,然后读一个小时《毛选》,再去遛鸟...没有哪一天不是按照这个流程走的。”话痨喻上线。 “要是不遛鸟啊他就去遛乌龟,遛猫遛狗遛鸟的多得去了,您见过遛乌龟的么?噫,您不知道,我有次跟着他一起去遛龟,接受了每一个路人行的注目礼,甭提有多尴尬了...”喻熹回忆着那个滑稽的场景,神情不自然,简直不堪回首。 席澍清静静地听着,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红色老干部加老顽童的形象。 他先是轻声笑了笑,然后拿出茶刀,准备开屉切茶饼。 正在这时,喻熹兜里的手机响了,来电提醒的铃声。 这年头了谁还打电话啊,喻熹极不情愿的摸出来一看。 薛纪良。 “是纪良...我出去接一下,老师您稍等哈。”喻熹说着就要起身。 “蚊子。”席澍清皱起眉,抬手示意喻熹别动。 席澍清的意思是楼道里会有蚊子咬他,不用避嫌,他不介意。 喻熹低头看胳膊上的红印,呲了呲牙,一时忘了这茬了。 他干脆靠向席澍清,滑动手机屏幕接听,反正跟他也没什么需要避嫌的。 “班长,你在哪儿?!”薛纪良的声音乱而急促。 喻熹顿了一下,“在图书馆学习,怎么啦?” 薛纪良呼吸急促,扯着嗓子吼了句,“学什么学?你还有心思学习,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学习!” “......”这像是从学委嘴里说出来的话吗,喻熹有点语塞,“你能不能把话说完整?说事儿!” “陈琚那孙子对铭铭动手动脚的!” “陈琚...什么叫动手动脚?有没有伤筋动骨?”喻熹倏而坐直。 “你来医务室看看就知道了!北区,我还要看住老周,别学了,你赶紧过来吧,头大!唉诶诶,不是,你别冲动...”一阵忙音传来,紧接着就挂了。 喻熹起身,听起来他们那一头的场面非常混乱,既然薛纪良通知他了,他就必须得去看看。 “老师,我真得先走一步了。有人捏了我家的软柿子,我得去查看损伤情况。”喻熹很冷静,他还是保持着正常的语速,但脸上俨然已经结了冰霜。 席澍清刚把银针投入盖碗内,他手下的动作一滞,开水刚刚沸腾,他还没来得及倒出来醒茶。 他很希望能跟喻熹一起喝茶。 “对了,您这茶可得给我留着,我下次再来喝!还有,刘教授的那本书您记得帮我去二楼还了哈。”喻熹边低头扫着他错过的群消息边说道。 他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了点什么。 喻熹转身又走到席澍清身边,弯腰冲着他说:“吻别!” 席澍清一言不发,他眼见喻熹嘟嘴凑近自己,看着他那莹润可人的嫩唇,他稍稍向前倾身给了他一个凉沁又温柔细密的吻。 “记住,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准贸然动手。有什么你解决不了的事,直接跟我讲。” 喻熹舔着唇,一脸得意满足,跳脱的应了声“知道啦”就一溜烟儿的跑了。 茶对席老师及他的家族而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元素,所以请原谅我要多写一点点啦~ 嘤嘤嘤席老师想跟猫儿一起喝壶茶还真难呐?? 既然有小人欠收拾,那就...收拾! 第44章 放冷箭。 本章无主角二人之间互动的内容,可能乏味。 看消息,薛纪良和周镜钟两人简直是肾上腺素失控了,一条接一条刷屏,条条消息都像是冒着烟儿,他们用各种带地方特色的骂人词汇轮番责骂陈琚,骂了后就@喻熹,让他一起去找陈琚茬架。 他俩说话从头到尾也没个重点,就是不说清楚陈琚到底把王铭怎么着了。 小打小闹斗嘴还不至于去医务室,这会儿他们都在医务室,不会真搞得特别严重吧。喻熹出了法学院的地界就在路边扫了辆共享单车,骑着车就往北区的医务室赶。 F大的跑道操场和各类球场集中分布在北边和西边,作为理工类的大学,男生多,篮球文化或者说是运动氛围相对就比较浓郁,因此医务室也分布在北区和西区。说白了就是打篮球的人多,可能受伤的人也多,医务室设在篮球场旁边能快速地做应急处理。 喻熹赶到医务室的大门口,看到薛纪良和周镜钟都穿着球衣,在使劲儿地拉拉扯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在互相扯皮找不痛快。 薛纪良死死拽着周镜钟说:“是,陈琚那龟儿子是欠收拾,但我们可不能就这么冲过去,咱得找人先盘盘道。” “还盘个啥?你起开,放手!我自己去!” “你能保证你不冲动?不放!” “好,我跟你说,在咱那儿可不讲究盘道,盘道就是认怂,不服就干你应该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陈琚,唉,你不知道,那孙子就是喜欢玩阴的,现在我们在明他在暗,吃亏的恐怕是我们。先别冲动,我...”薛纪良瞥见停了单车迎面奔来的喻熹,“欸,喻熹!班长啊班长,你可算是来了,我们都等着你主持大局呢。” “老王呢?伤得严重吗?”喻熹直入重点。 薛纪良抢答:“血流如注!你自己进去看看!” 喻熹抬手拨了拨被疾风吹得乱糟糟刘海,惊疑地皱眉道:“啊?这么严重?!” 血流如注,这得有多严重啊? 他抬腿就往医务室里边冲,看到同样是穿着球衣的王铭用一只棉条塞着一个鼻孔,他白色的球衣和球鞋上有零星水滴状锈红色的血迹,看样子是流鼻血了。左脸有点红肿,估计是被篮球砸到了。 王铭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护士阿姨在耐心地给他用湿棉球擦掉手上的血,清理伤口,再涂上碘伏。 皮外伤,创面看起来面积也不大。喻熹迅速断定,不严重,轻微伤。 就像是刚学步的小孩子摔了几跤,胳膊、膝盖和小腿蹭破了点皮,流了点血。 喻熹慢慢沉下悬着的心。 还好还好,所谓关心则乱,他差点忘了,薛纪良这人因为武力值比较弱,最喜欢在受伤流血生病这种事情上夸大其词。 还记得以前他们班有个同学大冬天的伤寒感冒,擤鼻涕咳嗽折腾了好几天,这不就是感冒后的正常流程吗。 结果有一天那同学坐在薛纪良的后边,薛纪良听着他哧啦哧啦擤鼻涕的声音,实在是没忍住,转头就一脸凝重正色的跟那个病号说了句:打今儿起,你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儿也别往心里打过了,赶紧回家准备后事吧。 薛纪良这句话的话音还没落下,那位同学脸就全黑了,本就病得憔悴的一张脸,听了他这样的一番话后,显得又凄惨又古怪,整个人看起来真像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里。 喻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那段令人无语的往事,心说薛纪良未免也太大惊小怪了。 他捏着下巴坐到王铭身边,王铭没出声,他也不作声,就静静地陪着王铭。 不管怎样,没事就好。 薛纪良说陈琚对王铭动手动脚的,那也就是说王铭身上的这些皮外伤可能全都是陈琚动手搞的。 这个龟孙子还真是深谙柿子要挑软的捏这么个理儿。 护士不一会儿就娴熟的给王铭涂完碘伏,换了根止血的小棉条,都处理干净处理妥当了。 这些护理工作要是喻熹当时在球场上,他也能熟练的给王铭处理好。 喻熹从小耳濡目染,他是少见的在运动场上表现得很理性的人,他既追求运动的畅快淋漓感又善于避免减少运动造成的风险和损伤。 王铭的模样倒也说不上是狼狈,他看起来很是颓败无力,有点蔫还带着点自责和怯意,确切的来说那应该是自卑的模样。 他受了欺负不恼怒反倒自卑,陈琚到底把他怎么了,球场上到底发生什么?! 喻熹半眯着眼,先温声的跟收拾托盘准备离开的护士说了句谢谢麻烦你了,才开口问王铭:“挂彩了啊铭铭,这是怎么搞的?” 王铭仰头把后脑勺靠在身后的墙上,闭目,还是一言不语。 “没事儿,轻微伤,不会留下后遗症的。碘伏它这个棕色半天就会自动褪色的......”喻熹也不着急,他环顾四周,仿佛是自言自语,“嗯,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儿,要不,咱们到前边那个水吧里去坐坐?” 王铭这才小声地应道:“嗯。” 之后他们一行人就去了离医务室不远处的一家水吧,喻熹按照其余仨各自不同的口味给他们点了饮品,又找营业员拿了两个冰袋。他把一个冰袋递给王铭让他自己敷脸,他则拿着另一个冰袋帮王铭敷敷胳膊肘和膝盖关节处。 “要我来主持大局,行,那咱今天把话在这儿说清楚了再回去。”喻熹一坐下就先开口了,“你们几个怎么会跟陈琚一起打球?” 球友圈子,谁手轻、谁手重、谁手脏,谁擅长什么技能、能打什么位置,一起玩一次就知道了。 陈琚的球技,跟他的为人一模一样,外强中干,花拳绣腿,总之就是水平很次的渣渣。这是除王铭这个小菜鸟外他们其余仨早就知道的事实,所以他们绝对不会跟陈琚一起打球。 周镜钟当即一挑眉,“陈琚那瘪犊子玩意儿,就他那水平,心里没点逼数吗,他也配跟我们一起玩?” “就是啊!唉,不是,还是我来说吧!”薛纪良愁容满面。 “嗯,挑重点说。”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当喻熹正在图书馆挨本翻着一大摞法史书的时候,薛纪良和周镜钟带着王铭这个接触篮球不久的小菜鸟一起去玩3v3,老油条带新人,这么个玩法当然没问题。 运动中的物体都带着压迫感和势能,学篮球首先要克服一个很大的心理问题,就是害怕篮球会砸到自己。 王铭就始终有这个心理障碍,他很害怕对方给他传的球会砸到他,于是总出偏差接不住球,薛纪良和周镜钟作为过来人、作为他的室友,还是很有耐心的,一直带着节奏给他传球引导他运球。 可打野球毕竟不是篮球教练给学员一对一的训练,打了半场,同场对方的三个人就不痛快了。 他们看着王铭这个在他们六个人中唯一的菜鸟,接不住、运不准、投不进是常态,心想他完全是拉低了他们的水平,这球打得没意思也没快感,自然纷纷也都露出了不耐烦的倦态。 王铭有自知之明,他提议先休息一会儿,好自己思索一下转圜之策。 之后他一眼撇见临近的场地上有几个跟他一起上篮球课的同学,也就是都是跟他差不多的菜鸟,王铭就主动去串场互换了一个人,两边就接着玩了。 两边换人后各自又玩了一会儿,在他们菜鸟队隔壁的陈琚突然走过来说要串场加入他们。于是就变成了王铭和陈琚在一个场上,薛纪良他们玩得正嗨,也没注意到陈琚。 王铭虽然不知道陈琚的水平和手下的轻重,但他也不善于断然说拒绝。 哪知陈琚这人像是专门去针对王铭的,他一有持球的机会就故意大老远的把球传给王铭,王铭接不住他就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我要你何用的表情,整个人趾高气昂,然后就指责王铭笨手笨脚的不配玩篮球。 “呵,他娘的他算老几啊,他凭什么指责铭铭?”薛纪良说得义愤填膺,“妈的,更气的还在后边,你看老王腿上的伤,前政跟我说,陈琚后来还故意推了他三次,也就是老王跌倒了三次!” 司前政这哥们儿是陈琚的室友,他俩结梁子结了很长时间了,所以司前政不可能向着陈琚,他算是半个自己人。不过他也有可能会煽风点火,故意把白的说成黑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喻熹侧头看着王铭,“当时前政也在场啊?陈琚真是故意的?” 打球磕磕碰碰的很常见,被撞倒被垫脚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谓轻伤不下火线,自然碰撞受了伤谁都不会去计较什么。 但如果是有人故意下黑手,那对不起,这口气还真没那么好咽下。 陈琚是不是故意推的王铭,他们现在没证据,还是要先问问当事人。 还不等王铭回答,周镜钟忍不住一拍桌子,“唉,别他妈废话了,直接去把陈琚揪出来打一顿这事儿就算了了。” “听我说完!”薛纪良扯住周镜钟,对喻熹快速说:“你看看,脸,这该是故意的吧?不小心被球砸到了会见血?会血流如注?” “唉,我说你能不能别用血流如注这个成语了!把前政叫过来我当面问问他!速度!” 喻熹看着王铭欲言又止,都说成年人崩溃的外在表现是欲言又止。喻熹于心不忍,他再客观冷静再淡定心里也蹿起了对陈琚极度不满的怒火。 陈琚对上学期一直对压他一头、真正掌握话语权的薛学委耿耿于怀,后来第一次跟周镜钟打球就被不喜欢花拳绣腿的周镜钟怼了几句,再后来班长的位置也被喻熹抢了。 他这人小肚鸡肠的,恐怕一直在默默记仇。跟他们307的仨不对付就去欺负老实本分的王铭,实在是不够爷们儿。 说得不好听就叫下贱! 薛纪良直接给司前政打了个电话,后者很给面子,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的急匆匆赶到了水吧。 话说陈琚他们322可真是各路神仙云集,有个官僚主义的践行者,有个醉心于玄学的神棍,有个把寝室当厨房的厨艺爱好者,还有个有事没事就啥也不穿的野人。他们四个人能安安全全的活到现在,真应该互相感谢室友的不杀之恩。 司前政这哥们儿就是那个把寝室当厨房的厨艺爱好者。喻熹问他看清楚没,问他陈琚跟王铭是正常的碰撞还是他伸手推的王铭。 司前政神情严肃,他拍着胸脯说得笃定:“班长啊,我敢保证!陈琚就是故意推的王铭,他都把球传给王铭了,还专门走近了推他一把说王铭怎么连个球都接不住!” “就这样,推了三次呢!也就是三把!” 周镜钟在一边怒骂:“我去他大爷!” “还有呢,你们看这,王铭流鼻血了吧,怎么搞的?陈琚故意砸的,他还说了句‘你还是回去玩小球吧,大球不适合你玩,就你这样的,再练个十年也还是菜得一匹!’这是原话啊,他这话说得,嚣张吧!欠揍吧!”司前政继续说道。 一般说来,兵乓球羽毛球保龄球这类是小球,篮球足球排球这类是大球。 喻熹瞟了眼王铭,后者低着头,没作声,模样窘迫。 看来是确有其事了。 “行了行了,打住,别说了。这事儿我搞清楚了,你先回去吧!”司前政说的这番话可能已经给王铭造成二次伤害了,喻熹起身连忙把他往外推。 “班长,你帮过我,我也没跟你绕弯。王铭还是我给送到医务室的呢,整个过程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嗯,好好好。知道...知道了,谢谢你啊。” “所以,你们对陈琚,没个表示?” 司前政的深层意思是陈琚这么嚣张你们都能忍啊。 “都不是小学生了,直接去茬架未免也太低级了。唉,行了,你快回去吧。” 都是成年人了,的确不宜因为一时脑热,一言不合就打架。 “得,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随时说,比如...到时候我可以给你们开门。” 他倒想得周全,“引狼入室”提供便利好让他们顺利收拾陈琚。 “行行行。” 喻熹送走了司前政,回去看到王铭正死死的抱住周镜钟,边说“大哥算了算了”,薛纪良则阴着脸,像是在思考怎么收拾陈琚。 “我看我们呐,就是太善良。都消消火,我有一计。”喻熹稍稍停顿,“茬架就算了,到时候一起下手没个轻重,不好收场。球场上的事,咱们在球场上解决。” 薛纪良看向喻熹,“嗯?” “陈琚不是喜欢玩阴的吗,行,那咱们就跟他约个时间打球,各自组队。坑人嘛,我们不会吗?就他那水平,我看就是用来当出气筒的。” “可行,但我们要在表面上表现得守规则,要不着痕迹阴他,让他也尝尝被推倒和被砸被嘲讽的滋味。”薛纪良赞同,他从小养尊处优,论打架,远不如打球擅长,他本质上不是个喜欢正面去刚的人。 周镜钟冷静了一点,“咱仨,再找几个喜欢恶犯的一起,合计合计。”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等会儿!我跟你们讲,陈琚这贱人,他妈的他跟学生会的一个女副会长勾搭上了,他不会通过那个女干事去校队搬救兵吧?”薛纪良皱眉说出他最担心的问题,现在对他来说凡是有女人掺杂的事情就会变得很不好办。 周镜钟琢磨道,“那不能,他搬不动,他哪有那么大的脸面。校队的几个主力,不仅狂,还傲,他们可瞅不上咱们这些新生。” “真搬动了倒也不打紧,咱们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脏点就脏点,新生嘛,不懂规矩很正常。校队的那些人清高,一般不会恶意犯规。真把人得罪了,校队咱们以后可以不进,但陈琚这个人,必须得名正言顺的收拾干净了!”喻熹搭着王铭的肩,安抚他:“老王,你放心,找场子嘛,这场子咱仨替你找定了。” “说得好!是这么个理,那就这么定了!”薛纪良突然站起来,“老子要把那瓜皮打得满地找牙,让以后见着我们四个就绕道走!不,见一次就喊一声爸爸!” 薛纪良说完了就自顾自地往外冲,看起来迫不及待、热血沸腾。 周镜钟一愣,大喊道:“你干啥去啊?” “回去写战书啊!都愣着干啥,嗷,我真不是要去跟陈琚单挑,时候未到!” 喻熹一笑,早看穿他了,“你是打不过他吧?” 薛纪良又转身跑回来,“呵,先拿你练练手!” 说完他就要伸手勒住喻熹的脖子。 “老周,救我救我——”喻熹眼疾手快拉过周镜钟挡着,“对了,学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席老师下节课要给我们做一套期中测试卷。兴不兴奋?惊不惊喜?” “啊?真假?你早说啊!”薛纪良立马顿住,他随即往门外跑,跑了几步又停下回头,恍然大悟的说:“怪不得,你竟然背着我偷偷学习!” 喻熹看着他大惊失色的样子,憋着笑喊道:“战书不写啦?” “都什么年代了,跟陈琚说一声就行了,球总是要打的!现在咱们快回去复习吧,来不及了!” 德行!之前还质问他都火烧眉毛了学什么学。 王铭的嘴角牵起了一抹浅笑,他被薛纪良夸张的神色和动作逗笑了,人也放松了很多。 喻熹又看了看王铭的状态,放心了许多。 “我们回去吧。” “好。” “嗯。” 京话解释: 茬架:约人打架; 盘道:问问来路,摸摸门道,搞清楚基本情况。 今日双更~ 第45章 小把戏。 整陈琚的事暂时先放一边,喻熹他们几个经过了一天加一宿的复习备考,各种猜题,揣测席澍清会怎么出卷子,等发了卷子大致浏览过一遍后,才发现他们都小题大做了。 卷子不难,席澍清没忽悠喻熹,难度跟他们的能力是相匹配的。 致力于出变态难的题目,意图把所有学生都考倒的老师绝对不是好老师。 从期中测试卷的难度看,席澍清绝对算得上是个不刁难学生的良心老师。 喻熹拿到卷子后先仔细看了一遍最上头的考试说明,他很快就明白了二班的同学们为什么得分都不高了。 因为就算考一百分满分,折合到期末成绩里,只能算是平时分的十分。也就是到最后,考100和考60的就只有4分的差距,对于不追求高绩点的同学而言,谁会在乎那几分之差啊。 不在乎,所以马马虎虎,所以潦草敷衍。 喻熹想一想,不知怎的又有点愤慨。 他认为他们有点不知好歹,遇到这么好的老师都不知道珍惜。明明再用心一点就可以拿高分,为什么都只甘于拿个中规中矩的分数,为什么都觉得差不多就够了?更优秀一点不好吗。 他觉得席澍清讲课讲得细致透彻,为人用心又负责任,不拿高分简直是对不起席澍清付出过的心血。 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一点想法。 喻熹没意识到自己思想上这个重大的转变。几个月之前,他还是个对考试坚持60分万岁、61分浪费,对自己不作高要求的小透明。那时他哪曾想过有一天他对待被意外调剂来读的法学专业里的一门专业课竟会表现得如此的认真上心。 的确,知识不是中性的,要看是什么人来传授。也就是说学生能掌握多少知识,其实跟传授知识的人有很大的关系。 席澍清在考前简要地强调了一遍考试纪律,闭卷考,他主要是要求同学们将电子设备静音或关机,左右隔开坐,不允许提前交卷,不允许交头接耳,不允许使用通讯设备查答案。 他强调的都是些闭卷考的常规考纪,大家心里都有数。再说了一个期中考试,几分之差而已,也没人愿意花大力气去弄虚作假、徇私舞弊。 在考试的过程中,大家都很守规矩,老老实实地写卷子。席澍清坐在讲台后,坐得笔直端正,他低头写教案,时不时的也会起身巡考,围绕着教室转几圈。 整个教室只有空调出风口扇叶的摆动声、试卷翻动声以及笔尖和纸张摩擦的丝丝吱吱的细小声响。 预计用时一个小时的考试,学霸本霸薛纪良同学只花了半个小时不到就写完了,他细致检查了三遍后发现才过去了十来分钟,由于想象的和实际的难度造成的心理落差太大,他在百无聊赖的情况下,打定主意要搞点小动作。 薛纪良时不时悄悄瞟着他身旁跟他隔了一个空位的喻熹,他看着喻熹写完了卷子合上笔后,斜眼用余光一直瞄着他。 随后薛纪良拿出一张方形的手帕纸巾,在上面写“不难吧”,然后捏成一团,趁席澍清起身转到后排去了,他才精准的把纸团投到喻熹面前。 喻熹看着那团纸,先是迅速把它攥到手心里,然后耐心地等席澍清转回讲台上,才很淡定地摊开纸巾,写道“emmm...”,再轻轻地抛给薛纪良。 他知道薛学霸就是太无聊了,而不是想问他答案或者对答案,默默唠唠嗑应该也不算是违纪吧。喻熹这么一想,垂下头搞怪一笑,跟薛纪良一起玩起了小学生的把戏。 薛纪良又言简意赅的写了四个字加一个感叹号,“再来十套!” 学霸这是在嫌这些题太简单了,他是意思是这样的卷子应该再给他来十套。 太嚣张了吧!喻熹皱眉,什么叫再来十套,席澍清出题也很辛苦的好吧...这又不是在菜市场里买萝卜白菜。 喻熹打了三个问号,又画了一个平眉的微笑脸。 薛纪良贱贱的写:“不带喘气的!” 喻熹看了后冲薛纪良先翻了个白眼,心说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学霸这种生物!薛纪良想表达再给他来十套他做完了也不带喘气的,也就是十套对他而言可能还不够多。 喻熹重重地写了两个字:滚蛋! 眼角扫到席澍清往他的方向来了,喻熹悄摸摸地蹂躏着掌心的纸球。他似是无事,一副临危不乱的样子,可见心理素质极好。 席澍清没停留,他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直接从他的身边慢慢的走了过去。 他头也不回地走过,给喻熹留下一阵淡而悠久的混合着檀木、杜松子和柏树的木质香调。 嗯,席老师今天定是用了一款非常符合他年龄的熟透了的老男人专用款香水。 再厚的纸巾被他俩一去一来的折磨也该掉屑了。 喻熹把纸球抛给薛纪良,薛纪良打开一看,也没立马接着回,他把那张已经掉粉掉屑已经不成型的纸巾又揉成球放在了一边,打算结束游戏。 喻熹冷笑,决定整蛊薛纪良。 他摸出裤兜里的手机,在桌子底下打开微信火速给席澍清发了条消息:老师,薛纪良骚扰我[委屈][委屈][委屈] 他猜席澍清早就看到他们的小动作了,而且,他觉得席澍清能及时的看到他的消息。 一边的薛纪看喻熹摸出手机玩儿,不禁瞪大了眼睛,他心说,你竟然比我还嚣张,还敢玩手机! 不过他见喻熹很快就收起手机继续检查卷子没有别的小动作了,薛纪良又觉得喻熹可能只是看了看时间。 他哪知道喻熹打的什么鬼主意,搞了些什么暗箱操作。 监考其实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席澍清坐回讲台,他的教案写完了。 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一般,他一拿出手机就看到了喻熹的消息。他思索须臾,收起手机,起身径直走向薛纪良。 他有没有看到喻熹和薛纪良的小动作呢,早就看到了,一个纸球抛来抛去的,那么大幅度的动作,两个人怕不是就是希望他看到。 那席澍清的眼里怎么就能容下这粒沙子呢,他只是不屑于跟他们玩老鹰抓小鸡这种幼稚园里的游戏罢了。 至于究竟是不是在传答案违纪,他觉得这些孩子还不至于那么不懂规矩。 席澍清看了喻熹的消息后,突然又好奇他俩传来传去,传递的都是些什么信息。他决定拿薛纪良开刀。 席澍清步步稳正,他走到薛纪良的身边,停下。薛纪良虽然心中有鬼,但他心理素质也挺好,他镇定自若,继续翻看、检查试卷。 喻熹脑袋不动,只用余光瞟着,等待着好戏开场。 片刻后,席澍清伸手,用纤长的食指和中指,并着夹起那团“赃物”,然后用两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把纸团轻轻捻展开来。 薛纪良一懵,霎时间慌了神,神经绷紧,急忙开始想对策。 喻熹瞥到席澍清夸张生硬的手指动作,仿佛那张纸带着什么污秽物或者感染型的细菌病毒似的,绝对不能大面积的沾碰到他的皮肤。 席澍清这只洁癖孔雀,他一定是超级嫌弃那团纸。喻熹心知肚明,使劲儿按捺笑意,险些憋出了内伤。 席澍清能辨认出喻熹的字迹,他目光浅淡地看完了纸上的对话,抬眼皮睨了一眼紧张到坐立不安的薛纪良,然后他缓缓地放下纸,似乎是担心那张皱巴巴的纸巾浮动会掉下更多白粉碎屑弄脏他的手。 席澍清的动作很轻很缓,周围的同学几乎没人侧目或者注意到有什么异常之处。 接着他收了薛纪良的卷子,并一潭死水般的说了句:“允许你提前交卷,你可以选择离开教室了。”说完后他就径直回到了讲台上。 做完了,不想检查了,那好,直接交卷吧。 只有当事人知道,这不是允许,这是在要求他提前交卷然后离开。 每个人待人待事都会有主观上的偏好和差异,席澍清向来不喜欢张扬无度、自信过度、不知收敛不懂谦虚的人。 薛纪良看了看时间,交卷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他欲哭无泪,面色如土,因为席澍清完全没给他辩解的机会。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索性讷讷地收拾东西踱步出了教室。 头是他开的,嚣张跋扈的是他,嘚瑟显摆的也是他。薛纪良心下不舒服,他明白他又踩到席澍清的雷区了。 不过好在席澍清当众还是给他这个学委留了面子,同学们都以为是他这个大学霸能力太强了所以老师才会允许他提前交卷提前离开。 喻熹暗叹席澍清处理得妥当。 既能让薛纪良长点心,又不会引起班上其他同学们议论纷纷,从而避免了不必要的骚动。 高明。 喻熹看席澍清坐下,放下薛纪良的卷子后,他干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拿出一包便携的湿纸巾,撕开,拿捏着湿巾,面无表情的很细致地擦了一遍手。 喻熹撇了撇嘴,又摸出手机,悄悄给席澍清发消息:学委不是故意的,您消消火[西瓜] 席澍清的定力,常人难有,这种小事其实根本不会引发他情绪上一丝一缕的波动,更别说起火消火了。 他坐在那儿,抬眼垂眸,细长而密的眼睫下倒映出的是湖光山色。他一举一动间,像一幅流动的山水画,既深远疏淡,又爽落灵动。 他捏住湿巾,动指给喻熹回复:你是不是也想提前交卷? 喻熹:不不不 席澍清:检查不定项选择题。 喻熹即刻塞回手机,一脸严肃。 不定项选择题是选择题题型中最难的一种,错误率也最高。喻熹又把不定项选择题做了一遍,改了两道。 改完后他转着笔玩儿,不经意间撩起唇角,思绪漫游在卷面外。他在想,席澍清给了他这么明显的提示,这也算是给他开了后门吧。 万物皆咸,唯你,是甜的。 ...... 下午没课,也不知道薛纪良上哪儿去了,喻熹约他去图书馆做四级真题他也没回话,等喻熹真的背着他学习了一个下午揉着干干的眼睛从图书馆出来,才看到薛纪良半小时前特欢脱喜庆的回复了他一句:@喻熹我带了个宝贝来,你快回来看看!!! 外加三个微表情:[呲牙][呲牙][呲牙] 三个感叹号,看语气不是颓如废喵的样子,嗯,应该是不介意考试的那一出了,确实是长进了不少。 喻熹:你回家了? 薛纪良:嗯嗯呐,刚到学校 估摸着是薛纪良又从家里带来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来。 喻熹:[奸笑]说,什么宝贝? 薛纪良:老古董,还是热乎的! 喻熹:??? 喻熹:究竟什么样的老古董还能是热乎的? 实用主义者周镜钟出来冒了个泡:古董?好使不?实用不? 薛纪良:应该很好使吧! 薛纪良:你们回来看看就知道了啊,绝对让你们大饱眼福。 薛纪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喻熹边走边瞅群聊天界面,他看薛纪良也不说话了。真想把这个总是话说一半吊人胃口的傻儿砸一掌拍飞。 他回去看到了那个被薛纪良认为是“热乎的老古董”的东西,的确是大饱眼福了。 心情复杂! 熹熹胆子越来越大了hhh 在线坑兄弟?? 第46章 鱼目混珠。 本章无主角二人之间互动的内容,可能乏味。 “哈哈哈,你??!” “这可光绪年间的东西呢,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看看,这破旧的油纸,这是岁月和历史的痕迹啊!” “也不知道是什么味儿,好不好喝。” “怎么样,长眼了吧!” 喻熹听了这一连串的话也没吱声,他先上手端详了一会儿那个茶饼,又看了看薛纪良激动亢奋的表情,才郑重地搭上薛纪良的肩头,把薛纪良掰过来面向他,两人面对面。 “纪良,我问你一个问题。” 薛纪良想都没想:“爱爱爱,爱过!” “......不是。”喻熹的心情更复杂了,他面上也开始变得极为复杂,“不是,我是想问你...” “噢,不好意思哈哈哈,这宝贝只能给你看,不能给你喝哈哈哈!” “不是。”喻熹揉了揉鼻尖,“咱哥俩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从来没说过一句得罪你的话吧,以下我要说的话可能真会得罪你,我先申请言论免责。” “说啊你倒是!”薛纪良听了喻熹说这话的语气,渐渐收起了笑容,正经了一点点。 好半天喻熹才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假的。” “啊?你说什么?”薛纪良翻书变脸了,“你再说一遍?” 喻熹像扩充句子般的重复了一遍,“做旧茶,假冒的伪劣产品。” 薛纪良带回来的是个什么东西呢,根据他的描述,他说是一饼清朝光绪年间的普洱熟茶茶饼。 “纪良,你听我说完嘛。”喻熹拉过脸色瞬间变得很不好看的薛纪良,让他坐下,“虽然我不是普洱藏家,也不是专业的普洱品鉴师,但...你也知道,我是喜欢喝熟普的茶民,我给你讲一下我为什么认为它是假的哈。” “嗯。”声音僵硬冰冷。 “普洱分为生普和熟普这个你肯定知道。熟茶是什么呢,是经过人工渥堆发酵技术后制成的茶。这个所谓的渥堆发酵技术它是一种制茶工艺,这种工艺在我国上世纪七十年代才被一个国企茶厂给研发出来,具体是一九七几年我不记得了,也就是说,七十年代以后才有熟普洱茶这个概念。所以...光绪年间,额......” 清朝的光绪年间可还没有出现普洱的渥堆发酵技术呢,所以怎么可能会有普洱熟茶。 这都是关于普洱茶最基础的知识,喻熹好歹也懂一点。 这要不是薛纪良,换了别人拿这样的一饼做旧茶出来炫耀,他肯定已经流露出轻蔑鄙夷甚至狂笑不止的表情了,谁还搁这儿解释半天浪费口舌啊。 在懂行的人看来,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这做旧茶做得倒真挺旧的,这油纸包装破破烂烂的也就算了,这内飞,搞成纸浆状...真像是自然风化形成的,这朱砂印也模模糊糊看不清了,仿古做旧造假能搞成这样,也是费了功夫的,啧——”喻熹又拿起那饼茶放在他的台灯下细看,“这玩意儿,你什么价入的?” 薛纪良听了喻熹的话后当然是半信半疑,他自己先沉住气拿手机查了查。 他看着网页上熟普的相关科普,头也不抬,“不是我买的,我从我小舅那儿拿过来的。我小舅以前胃做过手术,他现在只能喝熟普,他说这是他从一个熟普藏家那儿收来的。” “你小舅是做什么的?是那种在办公室里挂天道酬勤四个大字的乡镇企业家么?”喻熹忍不住发笑,他若有所思,顺带在嘴上黑了一把乡镇企业家。 他们那些人一般都是没啥文化的大老粗,钱多人傻的暴发户。为了附庸风雅、装点门面,最容易遭人忽悠,从而上当受骗。 “唉,他啊,搞基础建设的,就是个包工头,粗人一个!” “难怪。”喻熹打量起放在一边的装茶饼的精致木盒,“我说你啊,你可是正在受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啊,你当时就应该查查,顺道还可以给你小舅科普一下。” 薛纪良看了一会儿,终于信了喻熹说的那些信息。 他嘴翘得老高,闷闷不乐,“都怪他,没点文化,被别人忽悠了又转头来忽悠我,吹得天花乱坠!我也不懂茶啊,靠,我当时在他那个快动土的工地上,根本没信号好吧!我看他从土里挖出来准备放进保险柜,我真以为这是个多宝贝的东西呢!跟他软磨硬泡了一下午他才答应给我,妈的,白费劲。” “从土里挖出来?”喻熹以为自己听错了。卧槽,还真是半点都不懂茶啊,谁保存茶叶往土里埋啊! “嗯,所以我才说是热乎的嘛,就像文物,刚出土...” 难怪纸面还带着土腥味儿,喻熹扶额,差点就无言以对了,“热乎...这词你用得太准确了!不过,是做旧的那种热乎......” “唉,你笑吧,准你笑话我一次。”薛纪良颓然起身,用额头贴墙,面壁思过。 “是别人我可能真会骂丢人现眼,笑得合不拢嘴。你,我笑话自己兄弟做什么?隔行如隔山呐,现在的普洱市场特别乱,最出圈最容易唬住人的就是普洱茶,动不动就百年古树匠心之茶大师监制啊,什么百万千万的价位......以后千万别听那些茶贩子瞎带节奏,瞎他妈吹!” “嗯...谢谢兄弟!你可真是我的好基友,来,抱一下!”薛纪良说着转身伸手就要抱住喻熹。 喻熹拍开他越伸越近的手,“滚!滚滚滚!!!” “哼,我还不稀罕抱你呢!”薛纪良的脸上终于明朗了点,他说得傲娇。 喻熹转过脸继续打量他那个盒子,薛纪良趁他不注意,像癞皮狗一样扒拉住他,勒住他的脖子。 “......”喻熹无奈,跟他打打闹闹推搡了一会儿。 直到喻熹突然想到了点事儿。 “话说你带这玩意儿来干嘛,喝?千万别喝啊,做旧茶里的黄曲霉素一般都严重超标了。” 真正光绪年间的普洱生茶,比如福元昌圆茶,一筒可以拍出千万元的高价,但那种老古董都不是拍来喝的,一般是拍来收藏研究、单纯观赏或者用来显示财力的。 这就像在拍卖会上拍了只光绪帝用过的瓷碗,一般人肯定不会拿回去用来吃饭。 “肯定不是拿来喝的啊,用来送礼的!我原先是打算送给席老师的!”薛纪良松开喻熹。 “啊?啥?送他?”喻熹先是一愣,然后彻底笑开了花,“哈哈哈哈哈哈哈!!!” 喻熹知道席澍清是茶人,至于他有多专业这个暂时不知道,但他肯定一看就知道这饼茶是假的。 喻熹突然有点小后悔告诉了薛纪良真相,不应该告诉他,然后让他去送礼,到时候看看席澍清会作何表情......哈哈哈,想想就乐。 “是啊,考试那会儿,额...可能真把他得罪了,我回去找我姑妈我爸他们一扫听,他们说席家祖上是做茶叶产销发家的,我就投其所好送茶呗。妈的,现在想来,一身冷汗!幸亏先给你看了看,要不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卧槽!!!” “哎哟妈耶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学霸送礼讨好老师,喻熹越想越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薛纪良没说话也没打断喻熹,他把茶饼随便用一个手提塑料袋装着,然后把紫檀木盒用一个大点的木盒小心翼翼的装了起来。 喻熹瞅着他的动作,“这茶饼你小舅花多少钱收的?我直话直说了啊,它远远远远不如你这个雕花的紫檀茶盒值钱。” “他说天价,谁知道呢,我现在觉得他可能在故意坑我,好让我在外人面前出丑。辣鸡水货东西!还给他算了!这盒子是我从我家拿出来的,这玩意儿可是真的,拍卖鉴定证书都还在呢。” 喻熹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他可是你小舅欸,自家亲戚坑你倒也还不至于,他可能是被什么人洗脑了,天价......能找到卖家就退吧,找不到的话干脆就报警吧。诈骗罪,你也懂的。” “嗯...我回头跟他说一声。”薛纪良收拾好他带来准备送的礼,白忙活一场,他流露出失望挫败的神色。 薛纪良独自揉了揉太阳穴,一会儿,突然双眼一亮,“还有个东西!” “什么?” 薛纪良拿出一个小塑料箱子,打开,是一副迷你麻将。 喻熹见了又一开始嘻嘻哈哈,“这才是宝贝啊哈哈哈,你早点拿出来啊!” 每张牌只比硬币大一点点,还带固定麻将用的尺牌,加两个骰子。 “装备挺齐全嘛!” “哈哈哈寝室专用的。”薛纪良把他们一起公共用的折叠方木桌收拾了一下,把麻将倒在上面。 “噔——噔——噔——”一阵阵低沉的敲门声突然传来,不,确切来说是踢门声。 学校有规定寝室不能打麻将,喻熹条件反射就伸手想把刚倒出来的麻将往回收。 “淡定。”薛纪良摁住喻熹的手大喊,“谁?不说不开!” “我我我,前政!” 两人对视一瞬,是他啊,那没事儿,薛纪良去开门,喻熹继续码牌玩儿。 前政是来还酸奶机的,还端了几杯他自制的酸奶。 喻熹他们307,除了厨房专用的,其他的小家电几乎都有,薛纪良有个姨父是做家电生意的,他有个加工组装小家电的厂子。像小功率的小冰箱、洗衣机、饮水机、烘干机、吸尘器等等的,厂里有什么新玩意儿,薛纪良看如果功率是适合在寝室用的,他都会带到寝室来一起用。 “来,尝尝,新鲜出锅的酸奶,我用红美人蕉煮的。” 薛纪良接过酸奶开玩笑,“你没投毒吧?” “嗳,这话说得,哪能啊!你们也知道,我的胆子跟体型是严重不匹配的。” 司前政也不忘自侃,他这个大吃货有点虚胖,比较容易出汗,一擦起汗来就是一副憨厚敦实相。这人经常来他们寝室串门并分享各种自制的美食,还算是个会来事,蛮有意思的人。 喻熹笑着尝了一勺,“嗯,比上次的味道正,可以可以。” “司大厨,棒棒哒。”薛纪良也给出了不错的评价。 “过奖过奖嘿嘿,对了,把你们的破壁机借我用用啊...”司前政挠挠头,眼尖的瞄到了喻熹身后的麻将,“呦呵,你们这儿连麻将都有啊,厉害,实名羡慕了!” “嗯,你自己去拿。”薛纪良又说道,“额,前政啊,我记得你是湘西人是吧?最近有没有新开的湘菜馆啊?你推荐推荐,你吃晚饭没?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湘菜,晚上回来再一起搓麻将啊。” “还真有一家,嗯...不过也不算是新开的,在宁榆路那边,我一老乡开的。” “嗳都行都行!嚯,开在市中心?咱南方人吃不了辣,生意怎么样啊?” 喻熹出声打断他俩的聊天,“欸欸欸,大哥们,去了再聊成不,咱还得多留点时间回来搓麻将呢。” “哈哈是是是,得,你们等我回去换身衣服啊!” “嗯。” 喻熹看着薛纪良静静的表情,薛纪良跟他一样都滴辣不沾,他竟然主动提出要去吃湘菜,估计这会儿心里还烧着团烈火,准备吃点火大的东西以毒攻毒。 之后司前政带喻熹他们去了他老乡开的那家湘菜馆。司前政订了包间后,薛纪良就心事重重,在去的路上,他反常的没加入喻熹和司前政热热闹闹的唠嗑,他一言不发,一直在用手机打字发消息。 司前政也是个比较细心的人,他还特意叮嘱了掌勺的大厨一定要少放辣椒。 坐等上菜的时间段,薛家的一个司机来了,薛纪良轻轻地把一路带来的紫檀盒交给了司机,他叮嘱他一定要轻拿轻放,其他的也没多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来了个满脸横肉,打扮俗气的中年男人,他低头弯腰,毕恭毕敬地对着薛纪良喊了声“薛少”,看样子估计是薛纪良小舅身边的人。 薛纪良一看到那人,野火过境,少爷脾气一上来,起身抬手就拿着几厘米厚的大茶饼扇了那弯腰低头的大汉两大耳光。 把茶饼重重甩给那人后,他满脸阴鸷的沉声说:“拿假东西糊弄人还敢跟我提对价,坏我好事。你跟他说,这事儿我跟他没完。” 薛纪良把他和没完这三个字咬得很重,接着他抬高腿狠踹了几脚那大汉的胸口,把他直接踹出了门。 司前政看着一脸平静,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又坐回了原位的薛纪良,他不知道之前假茶饼的那一茬,再说他哪见过薛纪良以薛少的身份发脾气的样子啊。他一脸震惊,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喻熹见怪不怪,很淡定地给薛纪良倒了杯桌上的苦荞茶,还轻轻拍了拍薛纪良的小臂,示意他消火勿躁。 薛纪良为什么不避嫌,因为没必要,他要教训自家下人,这事儿可不是学校里的事。喻熹和司前政不会干扰他,也根本阻拦不了他。 喻熹为那个一米八几却低眉顺眼的糙汉子感到可怜,贵人鞋边边儿的一点泥,人在江湖飘,都是为了生存。 很明显,薛氏是甲方爸爸是地产开发单位,薛纪良他小舅则代表的是其下游乙方的建设施工单位,说白了就是个捡甲方爸爸骨头啃的。 听薛纪良之前的描述,他显然是瞧不上他小舅的,可以推知他小舅在他亲戚圈里的地位一定特别低下。 那大汉不过只是个在他小舅手下专门背锅混口饭吃的,打他的是什么人,是甲方爸爸的人,是薛家的独子,是富商薛氏未来的掌门人,他要是敢皱一下眉头,可能还不等回去向自己的老板交差,在半路上就告知自己该收拾东西滚蛋了。 薛纪良想送茶礼,时间也紧,他可能是曾听闻过他小舅对那饼假茶的吹嘘,于是一时闻风而去。 哪知他小舅根本不识货,还声称是那是天价的东西,想来应该是当着他的面跟他又吹嘘了一番,还信誓旦旦打了包票,让不懂茶的薛纪良真的信了。 不管是不是要故意坑他,也不管是不是薛公子主动硬要那饼茶,反正他就是让薛公子差点闹了个大笑话。 往深了想,薛纪良说是他小舅给他的,其实不是。他小舅变相跟他提了薛家能给他的相关对价的好处,所谓的软磨硬泡,可能只是两个人在讨价还价。 薛纪良的面子折了,他要办的事儿也耽搁了。他怨他小舅不识货,也怨他太傻太天真不知是被谁洗脑了,更怒他转卖假货还敢跟薛家提价值不相符的对价,他蛮横的硬要全都怪他小舅,自然也会冲他身边的人发脾气。 看得出薛纪良为了送这份礼花了很多的心思,他甚至还专门从家里拿了个非常名贵的茶盒来装那饼他原先认为的价值可以与之相称的茶。 喻熹思忖着,太贵重了,超过了正常限度的贵重,再土豪的学生也不会这么送礼。 这绝对不是学生给老师送礼单纯的只为讨好老师,薛纪良的动作很有可能是出于他背后薛家的授意。 至于这授意意欲为何,最有可能是搭桥,具体搭的什么桥暂时猜不出,喻熹决定以后再问问席澍清。 这是一举几得的事,远没有薛纪良跟他提到的那么简单。 果然,薛纪良这人,复杂起来简直不好找词形容。 喻熹沉默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才侧头看了看司前政。 明明室内空调的温度开得刚刚好,司前政还是不停的在抹汗。他不是热,他这是被上位者的蛮横吓到了。喻熹看着他的憨样,开始主动跟他聊天,意图让他缓缓神。 “都多长时间了?你那换寝手续雷嬷嬷和后勤那边还没给你批下来啊?” “主要是雷嬷嬷那边,她只会当和事佬。摊上个这样的导员,只能认了,唉......” 薛纪良冷不丁的开口了,“正好,陈琚那事儿要跟你通个气,还得靠你不经意地撺掇撺掇他嘞。” 听他说这话的语气,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人畜无害,跟平辈完全没有距离感的学委。 司前政愣了愣,“嗯,你说,我跟他表面上暂时能保持和平,话还是说得上的。” 接着薛纪良跟司前政聊了一下整陈琚的事. 他们现在比较担心陈琚不应战,陈琚要是直接认怂,不跟他们打球,后边计划好的一切也都是白搭,所以为了顺利往下走,先得找个人激一激陈琚,让他毫不犹豫的接受邀请,答应跟他们上球场上打球。 司前政一听,这事儿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他哪敢马虎啊,连连拍着胸脯答应了。 说到陈琚,正好司前政也在场,喻熹又想起了他们俩结梁子的那事儿,那可是一桩趣事。 喻熹把那事儿翻出了又聊了聊,聊得几个人彻底忘了之前薛纪良带来的压抑气氛,大笑不断。 那事儿也是说来话长。 大一上学期,那时候陈琚还是班长,有天司前政跟他的室友代号神棍和野人的俩一起在寝室烤羊肉串,他们事先买了肉串、佐料、小烧烤炉、木炭等之类烧烤专用的食材和工具。结果哪知买回来的木炭不是那种环保无烟的,商家卖了假货给他们。 想点燃木炭就花了不少功夫,更糟糕的是那些木炭一燃起来就烧得浓烟滚滚,整个寝室像是发生了森林火灾。 陈琚正好在那个时候回去了,他一看那架势,一脸懵圈震惊但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他们其余仨也没在意,十几分钟后,雷嬷嬷一通电话打到了薛纪良那儿,她让他先去看看322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有严重违纪违规的现象。她说她正在楼管处办查寝手续,随后就到,说得情况特别紧急的样子。 薛纪良那天刚好又不在学校,但他还是把事儿先应了下来,然后赶忙给喻熹打电话让喻熹去看看。 喻熹敲开322的大门一看,他的第一反应当然也是震惊,大一刚来的新生就敢在寝室起明火,真是想上天想跟太阳公公肩并肩啊。 但他跟陈琚不同,他能站在广大群众的阵营里考虑问题。 箭在弦上,敌军可能分分钟就要到达战场了。 当时喻熹的脑子转得贼快,他看着急着灭炭消烟,呛得满脸都是汗珠的司前政,不过半分钟,他就鬼才般的想出了一个十全十美的应急之策。 京话解释继续来一波???:看看,瞧瞧,掌眼。扫听:打听。 双更~ 普洱近十年来被炒得天花乱坠,现在有些商业化的普洱茶饼几乎成了一种新型的流通货币,堪比金砖,政商两届送礼尤为喜爱。不过我还是建议宝贝儿们如果要送茶礼,尽量避开普洱,因为水太深了。 生活中不仅仅只有恋爱呀~这几章集中讲一讲大学校园里的那些同学和生活hhhhh 希望宝贝儿们看完这几章后还会是爱我哒!互动不多哭哭呜呜呜呜呜! 明天有一章可能会勾选单章限制阅读,想问问低于3级的宝贝儿们多么!举手个我康康? 第47章 见机行事。 喻熹先是迅速地把肉串、佐料之类可食用的食材拿回了他们307,然后奔回322捏红了司前政的脸,又泼了捧水在他脸上。接着他让司前政跪在烧烤炉前,并对他飞快地说:“从现在开始,哭!说你不想活了,说你要自杀!” 正焦头烂额的肇事者们愣住:“......” 起明火做饭,按白纸黑字的宿舍管理条例,轻一点的警告处分,情节严重的记过。 但说实话,这处分学校下不下完全取决于教工辅导员怎么具体去处理。 对好说话的导员,把火熄了东西上缴,再做个口头保证,大家啥事儿没有,万事大吉;但雷嬷嬷是什么人,她不留情面难沟通、恪守规则、严守纪律,这人是个绝对不会给学生放水的主,落她手里,记过肯定是跑不脱的。 受处分对拿学位证是有影响的,当事者一个个的都不傻,喻熹的意思是装自杀可以减轻甚至免除处分。 不消片刻他们就反应过来了。 鬼才啊鬼才,自杀,对,烧炭是为了自杀! 好计谋,好对策啊! 他们几人当即就决定要把演戏进行到底。 神棍找了本他用不着的书递给司前政,野人则是把木炭又点燃了,司前政开始边撕书烧边挤泪水哀嚎。 “活着真没意思!” “喔,这什么书?《法的门前》?是了,我一直在法的门前徘徊,进也进不去,学又学不明白!” “老天啦,我做错了什么?我司前政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我不想活了...” “我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啊,苍天啊——” ...... 神棍半跪在司前政旁边搀扶着他,胡言乱语:“前政兄,你切莫冲动啊!今日并非自杀的黄道吉日,改日再...啊,呸呸呸!不对,这古人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喻熹被他们一番的戏精上身的神操作搞得惊呆了,加之烟雾呛人,他面色通红,捂着口鼻猛力地、不停地咳嗽。 当雷嬷嬷赶到322时,亲眼见着的就是这样混乱又吊诡的场面。 “......” 喻熹一看她来了,扶额哀声说了句:“雷老师,你可算是来了......我,咳咳咳,前政他想自杀...咳,我尽力了,我劝不住他啊!他的心灵怎么能这么脆弱呢,咳咳......” 他越往后说声音就越沙哑粗厚,仿佛刚刚真是亲自劝诫轻生、想要自杀的同班同学把嗓子都劝哑了。雷嬷嬷一听,立即让他回去喝水休息去了。 喻熹看雷嬷嬷听了他说的先入为主,似乎是真信了的神色,任务完成,他也就顺理成章的全身而退了。 后来,经过雷嬷嬷长达几个小时,多番语重心长、苦心孤诣地劝导,司同学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就配合着自然地流露出改造自新,保证不再轻生,生活很美好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表情。 雷嬷嬷颔首,没收了自杀辅助工具,大功告成,功德圆满。 她想着自己成功地挽回了一条迷茫轻生少年的生命,很是欣慰。 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教中讲究大乘,讲究渡人渡己,那天,雷女士作为一名高校的辅导员,作为一名思想教育工作者,终于体会到了自己所在工作岗位真正的重要性和价值,她对自己所做的工作也愈发的满意了。 当晚她把自己是怎么处理这起罕见的“学生宿舍烧炭自杀事件”记录了下来,还写了点自己的工作心得,发到了她的个人公众号上,后来那篇文采斐然的文章被学校的官方公号转载推送,用来宣传正能量事迹。 信息时代,网上转一圈,这件事也逐渐搞得整个学校人尽皆知。 第二天雷嬷嬷临时召开班会,专门增设了心理委员这一职位,要求同学们当场选出一个心理委员来,以便能尽早及时的跟同学们沟通心理问题。 学期末的时候,雷嬷嬷还先后荣膺了教工模范、先进工作者、优秀高校思想教育工作者、道德标兵等等的荣誉称号...... 喻熹他们知情的几个人看着雷嬷嬷在朋友圈晒出来的那些证书奖章,总觉得她能获奖跟烧炭事件中她立功了有很大的关系。 说来也是好笑,误打误撞,无心插柳,司前政自那以后成了雷嬷嬷的重点关爱对象。 之后雷女士甚至还用了一票表决权让他成为了上学期第一批预备加入党组织学习的积极分子,她认为组织的先进思想可以进一步的净化他,让他一颗红心、积极向上。 因为分给新生的名额十分有限,积极分子的名额上学期只给了他和团支书,这反倒把当时同样也写了申请书的班长陈琚给挤掉了。 陈琚事发时其实没看到他们在烤肉,他只看到了浓浓白烟就像小学生打小报告似的急着向雷嬷嬷举报了,所以他至今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和全貌。 就这样,同在一个屋檐下,司前政和陈琚之间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了。 当时外面可以说是风风雨雨,沸沸扬扬。到处都在打听那个轻生烧炭的大一新生是谁。喻熹他们口风很严,每次有人问到了他们都憋着不说,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就相觑大笑不止。 哦,对了,那些肉串,司前政事发当晚去买了包火锅底料,很淡定的用小电锅涮火锅吃了。 这事儿的发展进程和结局让人始料未及,甚至带上了点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 每次司前政绘声绘色的跟他们几个知情人描述雷嬷嬷是怎么苦心孤诣,一脸严肃又谨小慎微的告诉他回头是岸的时候,薛纪良作为身处局外的听众,听得都会笑出泪花。 怎么听也听不腻的薛纪良:“人才啊人才,我说你们一个个的可都是打探照灯都找不到人才啊!” “你们咋就这么机智呢!” “雷嬷嬷要是知道真相,估计会吐血身亡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把你们生吞活剥!!!” “说实话,陈琚也蛮可怜的好吧...哎呦妈耶笑死我了....” 喻熹适时温馨提示:“打住,别笑了!你当心,别噎着啊!” 薛纪良索性咽下半嘴菜,放下筷子一心一意的埋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喻熹:“......” 笑声是一种很能感染人的声音,喻熹听着薛纪良旁若无人的大笑声,他擦净嘴,也忍不住笑,“哈哈哈撤撤撤,回去搓麻将!” 南方更靠近北回归线,热得也格外的早,这几天都像是活在高压锅内,四周有种不正常的闷热感,预计过两天就会有场降雨。 全国高校的学生大概都曾有过这样的一个问题,同是棋牌类的游戏,象棋军棋纸牌等等都能在寝室玩,为什么独独麻将不行? 麻将还是四大国粹之一呢,既然是国粹,它属于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凭什么禁止,正确的做法当然是要继承再发扬光大啦。 他们三人回去时已经黑了,进了学校的大门薛纪良才稍微正常了一点,没笑那么放肆了。 三人拉上周镜钟,正好四人一桌不差脚。都是麻友,虽说都不资深,但打着玩嘛,过过手瘾,会打就行。四人各自洗了澡坐下,就开始讨论规则,统一玩法。 这年头几乎没人用现金了,筹码没有替代物,他们一合计,干脆只打着玩不开钱。 在坐的有三个班委,要是纪律部那边要查寝肯定会提前跟他们知会一声; 雷嬷嬷一个女人家家的,其实她这人蛮保守,没有特殊情况,她还真不会随便来男寝,因为男生在寝室里赤条条的是很正常的事,她很担心看到什么有伤风化的情景,再加上女辅导员进男寝要办手续,也蛮麻烦,她索性就不来男寝这边走动了。 实在是要例行公事亲自查寝,她也会提前通知,为的就是提醒大家都把衣服穿好她才好来。想都想得到,等她通知了,那她永远都抓不出什么违纪违规分子。 楼管就是个看大门办登记的保安,更不会上来查寝。 还有其他的威胁么,没有了。 这么一考虑,他们几个偷偷摸摸的打麻将,其实根本用不着提心吊胆。 搓麻将洗牌,无后顾之忧的开局了。 这打麻将哪能不聊聊天唠唠嗑啊,又不是在麻将馆里跟陌生人凑脚打。 周镜钟就问薛纪良了:“你说的宝贝就是这麻将啊?好使,确实实用!” 当然不是,但折面子那事儿薛纪良怎么会亲口当着外人司前政的面说。 喻熹了然于心,替薛纪良圆:“是啊,麻将呢,是咱们的国粹,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吧,可不就是的老古董嘛!” 薛纪良码牌调顺序,很自然的接过话头,慢慢说:“就是!老古董正被我们搓着呢,咱们今天就好好的弘扬弘扬传统文化,庄家,热乎没?” 薛纪良看着周镜钟,示意他可以打出第一张了。 “热了热了哈哈,四万!”周镜钟率先打出一张四万。 这小插曲就这么水过去了。 一局看运势,打得快三五分钟,慢的十来分钟。 风风火火十几局打下来,薛纪良和司前政的手气最好,他俩轮流胡,喻熹和周镜钟的火候就差得远了。 周镜钟纯粹是因为南北地域差异太大,连牌数都不一样,他很不习惯南方麻将的玩法。 喻熹则是一贯的手气差,他其实很少打麻将,一般逢年过节在家陪客人时他才会凑脚打一打,也说不上喜欢。 这幸亏不赌,要是赌,他逢赌必输。 喻熹一看,司前政坐的是北风位,上位。 “欸我说前政啊,咱俩换换位置呗,让我也坐坐上位沾点火?” 司前政笑着说:“你就属于麻友里边最水的一波,我直话直说啊,你坐哪儿都没用!” “我说你这个同志啊,组织是怎么教你说话的?人家说话都讲究留三分,就你耿直!” 边说着司前政还是很主动的跟喻熹换了位置。 薛纪良:“哈哈哈哈哈,我就喜欢前政这样的耿直boy,班长,你别欺负他啊!” 喻熹:“好大顶帽子!我可不敢仗势欺负同学呐!” “洗牌洗牌,下把我一定能胡!”周镜钟开始大放厥词了。 众人整整齐齐:“嘁——” 结果一盘下来,薛纪良又胡了,他得意道:“哈哈哈,今儿这麻将搓得,一个字,爽!” 喻熹有点纳闷了:“不对,你那个土豪圈子,不该玩点高尔夫骑马射击什么的吗?你们也玩麻将?你这技术,平时没少打吧。” 薛纪良认真点了头:“都玩,但玩得最多的还是麻将。因为麻将的受众最广,门槛低,谁都玩得起。说到玩儿,我跟你们讲个事儿。” 其余仨侧耳倾听,薛纪良认真的说讲个事儿的涉事内容,一般都是他们圈子里特别劲爆的事。 “我爸以前跟我说过一件蛮有意思的事。他说之前他那圈里有个小辈,当时那人还被称作小地王,年纪轻轻的眼光特毒辣,商业嗅觉挺敏锐的一个人,十几年前耶,他就在一些三四五线城市开始拿地圈地。你们都知道吧,政府公开招投标或挂牌拍卖转让土地。” 薛纪良说的是基本常识,我国土地国有,搞房地产开发的第一步是搜集土地信息,买地,获取建设用地的使用权,投标或通过拍卖竞拍,优中选优,价高者得。 “这个小地王啊当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资金链出了问题吧,他想了一歪招。有天他约了土地、建设局的三个领导干部打麻将。” “这事儿有意思在什么地方呢,他不知道上哪儿找了个所谓的高人,好像是个外籍华人吧,找来跟他们三个打麻将。他事先准备了一千多万,让那高人呐,故意输,输给他们人均一人三百多万。” 喻熹听到这懂了,“人家上赌场找人出老千是诈骗,故意输?他这不就是赤裸裸的行贿么?” 高人真挺牛逼啊,专门输...还得输得平均一点。 周镜钟:“就是啊!” 司前政:“那后来呢?” 薛纪良接着说道:“后来肯定是东窗事发了呀,领导们收了钱还没来得及暗箱操作替人家把事儿给办了,结果就不知道被谁给匿名举报了,还不到一个星期耶,估计钱都还没捂热,仨就被双规了。欸欸欸,大饼,碰!” “再后来啊,这小地王请了个据说是很牛逼的刑辩律师。人家大律师一上来就做无罪辩护,他的辩护思路是说,就是打打麻将赌赌博,最多是违反了组织纪律,踩了红线,还不至于说是违反刑法、构成犯罪的行为。” 司前政一听,有点嫉恶如仇:“呸!鬼扯!打麻将要是开钱了就的确是赌博,好,赌博是输赢不确定的随机行为吧,那领导们稳赢还叫赌博啊?狗屁!” 喻熹接茬:“是啊,赌博是射幸行为,是否能获益是不确定的。这故意输,实际上就是往外送钱,明显就是一方行贿另一方受贿啊!” 周镜钟:“牛逼啥呀,那律师真的学过刑法吗?” 薛纪良:“哎呀我说你们激动啥,人家律师也不容易好吧。这职业就是这样,他不是纪委的人也不是公检的人,他又不负责抓违纪违法分子!有种说法,听过没,律师的正义是当事人的正义,不管他的辩护意见法院采纳没,收钱办事,他也讲职业道德的,这流程还是要走的嘛!” 喻熹点点头:“嗯...也是,立场问题。” 司前政有点急:“最后呢,都判了几年啊?” 薛纪良晃晃脑袋:“说来也是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脸面,那小地王在被追诉前就是不主动承认,不交代自己行贿了。那没辙咯,想给他减轻处罚或免责都没机会,两年多。至于领导们,数十年前的行情啊,呵,一人三百多万。仨因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人十三年。” 司前政:“好!他们罪有应得,这结果大快人心啊!” 刚学法律的法学狗们都是整日满嘴的公平公正,维护法律的尊严,同违法犯罪分子作斗争,正义感满满的,司前政就是个典例。 喻熹:“所以,就事论事,这案子告诉我们什么,以后托领导办事千万别找他们打麻将,在麻将桌上故意输是行贿。” 周镜钟:“那不是故意的呢,咱就是火不好,这很吃亏的啊!” 薛纪良看了看喻熹,又看了看周镜钟:“这就是我想说的了,你俩这技术啊,跟国家工作人员打麻将搞不好就是行贿了,但跟甲方爸爸啊关系户啊什么的打打麻将,估计人家还会觉得你们会做人哈哈哈!” “......”喻熹左看右看自己的牌,有点兴奋,“嘿嘿,我胡了!哈哈哈!” 薛纪良撇嘴,直接把自己面前的牌推倒了:“...休息休息,咱先休息一会儿!” 喻熹也撇嘴,心说你自己胡牌的时候怎么不说休息啊,什么牌品! 不过他还是看了看时间,他们搓了将近两个小时了,坐得腰有点酸了。 “行吧,休息一会儿。” 喻熹拿出一套四个直口的小玻璃杯,又从小冰箱里拿出他冷泡的碧螺春,给大家分享冰的冷泡茶。 薛纪良喝着冷泡茶,突然对喻熹腻声说:“味道超棒der!宝宝,这里面是不是加了苹果汁呀?好香啊。你下次给我泡一个加白桃干的行不行?” 喻熹又听到宝宝二字,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去。他的第一反应是扭头对司前政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学委最近有点缺爱!你别误会啊!” “......”司前政像老干部鼓励下属似的拍了拍喻熹的肩头,故意重重眨了眨眼,并意味深长的说道,“嗯...不用解释了,懂!啧...我懂~” 周镜钟听了他这话一脸邪恶的大笑起来,有种在无言中越笑就把事情越描越黑的感觉。 有些直男撩自己的室友比撩女友会多了。 喻熹:“......” “咚~咚~咚...”过了一会儿几声轻轻地敲门声传来。 很有节奏,很轻,王铭敲门就是这手法,离门最近的薛纪良直接起身去开门,“估计是老王回来了。” 司前政也没在意,他拉着喻熹继续给他讲冷泡茶的具体泡法。 薛纪良还边打开门边回头冲喻熹说:“对了宝宝,你给铭铭倒杯茶,他肯定也会喜欢的!” 等他再一扭头,一双眼睁得圆,喉头向是被水泥浇灌封死了。 他鼓着腮帮子,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门外,是他们班的生活委员舒寰宇。 而舒寰宇身后是席澍清。 后者神色不明,他看着薛纪良,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 “查寝。” 应变是真事儿...是不是挺那啥??????...... 案子也是真事儿,不过没薛薛说的那么简单,后面讲emmmmm... 为喻小机灵打电话~ 第48章 你在点火。 薛纪良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手足无措。 他嚅嗫道:“席...席老师,晚晚上好......” 这才是耗子见了猫,活人见了鬼。 几个月以来,席老师给班上一般的同学留下的整体感觉是什么呢,是温和妥帖,但他的那种温和里是藏着刀子划着界线,有着无形的压迫感和淡漠感的。他给人带来的妥帖感也绝对不是那种毫无距离的亲密亲切感。 说白了,席澍清是那种绝对不会跟学生打成一片的老师。 现在所倡导的和谐师生关系讲究师生平等,讲究亦师亦友。但是,我国由于特殊的国情,礼仪之邦嘛,在几千年来尊师重教的高压文化传统下,现在我们从上幼儿园就被教导要尊重老师,要服从老师,上课前要对老师鞠躬喊老师好,下课后还要鞠躬喊老师辛苦了等等...... 学生怕老师,老师也自持自矜,这至今都还是常态。 门朝南开,喻熹坐上位,他的位置是看门外动态的最佳视角所在地。 他闻声停下与司前政的交谈,抬眼看了看门外。 席澍清就往那一站,面容恬淡,不怒自威。 司前政扭头一看,旋即他扭回来低头紧盯着摆放凌乱的一桌麻将,他的胆儿最小,整个人已经开始微颤了。 正在阳台上小步游荡舒活腿脚筋骨的周镜钟顿住,立马往石阶边一站,手足和视线都无处安放了。 他们几个当事人脑子中的第一想法是完全一致的:完了完了,在寝室打麻将被老师逮个正着,当场被抓包,这他妈人赃俱获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喻熹可以算得上是他们几个人中最镇定的一个。 电光石火间,他脑子中的第二想法是:舒寰宇这个生活委员太不会做事了,今晚不管是谁来查寝,他作为陪同人员,都应该提前通风报信知会一声。难道他不会使用手机吗,王八蛋! 喻熹环顾室内室外,眼睫像扑闪不停的小扇子,两条眼皮儿褶填满了慌张。 他发现当下好像就只有他自己还有一定的行动能力和思考能力。这个时候,他大概是人民群众唯一的希望了。 接着,他拿出壮士断腕般的决心和勇气,端起杯子仰头一口饮尽里边的茶,这动作跟歃血为盟之后喝摔碗酒似的,那股子破釜沉舟的豪迈劲儿啊,传神。只不过他最终只是重重地放下了杯子,没摔。 赌一把! 喻熹先是起身对离他最近的司前政吩咐:“三分钟内把麻将收好藏好,声音小点。” 说完又冲向正发懵发愣的薛纪良,用更小的声音说:“家里交给你,我先跟老师聊聊,你教教寰宇怎么做事,收拾干净,等我进来。” 紧接着他一下就把轻飘飘站在门外看起来也很紧张抱着个册子的舒寰宇拉进了他们307,他自己则踩出去并立即带拢、关好了门。 门外,整个第三层的楼道暂时就只有他和席澍清了。 喻熹深吸了一口气,轻咳了一声后,转身换脸了似的看着席澍清开始嬉皮笑脸:“席老师晚上好!” “稀客啊!” “我疏忽,有失远迎!” “不过......这大晚上的,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呀?” 喻熹慢慢地说些话的时候,先俏皮惊讶后惶恐自责再疑虑不解,他的面部表情配合着拿腔拿调的语气,体现出了一种很刻意的层次感。 走廊天花板上一个个照明灯并不亮,视线不算明晰,席澍清细看着眼前的少年,观察他面部神经调节下的细微变化。 他的小花猫儿真可爱。 他觉得喻熹的明眸皓齿,觉得他笑起来横躺在眼底的蚕宝宝,明亮得能晃花他的双眸。 他拿起搭放在右手小臂上的一件米黄色的亚麻西装外套,把它换到了左小臂上,沉声说了句:“你们辅导员接到举报,举报人称一班的班长伙同学委在寝室内聚众赌博,公然藐视校规校纪,她委托我过来看看。” 席澍清说的是实话,但再具体点,其实是他主动请缨,雷女士才顺水推舟委托他的。当然,这是后话。 喻熹慢慢收起笑容。接到举报?呵呵,好,究竟是哪个孙子嘴贱,这茬一会儿回头再理。 不过几秒,他变了脸咧嘴一笑。他一步上前,“老师,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席澍清没动作,没反应,看起来不为所动。 “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啦。”喻熹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又站近了些,两人鼻尖的距离不过十来公分。 喻熹轻轻拉扯席澍清外套的袖角。 他凝视着席澍清,突然呵气如兰道:“我想吻你。” 席澍清笔挺的站在在半昧的空间里,如傍晚庭院里不蔓不枝的松柏。 他劲眉下压着的那双眼,开始出现了涓滴的细流。 “嘻嘻嘻。”喻熹笑呵呵,他伸手拉着席澍清,对方没避开,就任由他拉着。 喻熹拉着席澍清去了三楼尽头的水房。一个不足六平的小空间,里边有一台开水机和一个水槽。F大寝室内浴室淋浴设备齐全,所以水房平日里人迹罕至,这全封闭的空间据说连抽根烟都会被自己的烟味儿呛到。 喻熹突然发现,这是个卿卿我我的好地方。 他咳了一声,唤醒沉睡的灯。不够明亮的白炽灯光投下,在席澍清前方半步的喻熹转过身直接伸双手环上席澍清的脖子。 他主动凑上去碰了碰席澍清的唇下的一块阴影,又亮出自己的牙轻轻在席澍清饱满而润泽的下巴上咬了一小口,像盖专属印戳一般,盖完后还歪头凝神,皱眉尖看了看,看印章盖正盖实了没。 这是一个具有挑逗意味的小动作。 他边检查边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胡说八道。胡编乱造,没有的事儿!老师,您看我......我像是那种藐视校规校纪的人吗?” 席澍清被家宠咬了,垂眸怔住,他的嗅觉和感官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茶香加果香,他觉得他家的小花猫儿此时此刻特别香特别诱人。 喻熹刚喝的碧螺春,这种茶是高香绿茶,冲泡后香气四溢。有多香呢,会品的人觉得能香到“吓煞人”,就是因为“吓煞人香”这叫法不雅,康熙帝当年才题名将此茶改为“碧螺春”。 席澍清没接喻熹的话,他抬手揽过喻熹,让他的小宠物贴近他。 他微微低头看着喻熹的鼻尖和唇线,自我喃喃:“形美,色艳,香浓,味醇。” 席澍清说的这八个字,原是茶人用来形容碧螺春四绝的精炼词儿。 此刻,也用来形容眼前的人。 喻熹眨眼会意,他挑起唇,用自己的侧脸贴着席澍清的侧脸,在他的耳边奶声嘀咕:“佛动心,嗯...老师,你动心了么?” 碧螺春又名“佛动心”,这名字源于这茶在早年间的质高量少,传闻连神佛仙人看到了都会对其心动。喻熹故意这么问,是引申,他相当于是在问席澍清:我能不能让你动心? 席澍清微微侧头,唇线与喻熹的脸擦划而过,他们一齐生了点热。 他含住喻熹的小耳垂,有含糊却又清晰的声音淌进喻熹的耳道,“没停过。” 何止是动了心,对你动心后,我为你而跳动的这颗心,从来都没停过。 因为室内空调的温度开得低,喻熹穿着一套很规矩保守的长袖蚕丝睡衣和棉拖鞋。席澍清左手勾着喻熹的腰不动,右手则抚着他的背,丝质的睡衣摸起来柔滑顺畅,是他最喜爱的手感。 男人的手在慢慢地一路向下滑。 喻熹轻微颤动了一下,但他没想挣脱对方给他圈出的桎梏。 少年背脊到腰部的深沟起伏一拂就能明显的感受到。 骨架匀称,血肉均和,这副身体处在青涩和成熟之间,真美。好想...扒光了看看。 喻熹跟他贴得越近,茗香和果浆味儿就越浓醇。 果味,苹果...亚当和夏娃当年在伊甸园偷食的,不就是苹果么。 一时间,席澍清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所有理性的秩序全都崩塌了。 我想...... 我想跟你一起食用禁果。 我想,让你,睡到,我的床上。 手继续滑,再往下,是喻熹的股沟。 席澍清用唇瓣玩弄碾压着喻熹的耳垂。不光是耳垂耳根脖颈,喻熹的整个身体都在不断地升温,他动动指头把席澍清的衬衣后领翻起来,又抚折平整,反反复复的把玩。 而男人的手,逗留在他的腰际,温存摩挲,指尖有色气游走。 “喻熹。”他轻飘飘地唤出他的名字,一如春蚕吐丝,后一句则更轻,“你知不知道,你在点火?” 你在点火。 整个水房的空气里都充斥着浓密情欲的味道。 早已又进入沉睡的灯光更似是有意为他们营造着暧昧不明的氛围。 “老师...嗯......”喻熹轻哼,他又痒又酥又麻,还出了层薄汗。 席澍清微微偏过头,想吻上喻熹,堵住他撩拨人的细声儿。 “一定要查?”喻熹先出声问了。 席澍清左手松开,抬起来捏捏喻熹的后颈。右手则停留在他的右圣涡处,指腹围绕那处小凹面绘圈圈,力道一下下加大重。 “嗯,忠人之事,要有契约精神。”箭在弦上了他还能义正的跟他提契约精神。 喻熹前胸往前挺了挺,条件反射的想要远离腰后的电网。 然而此时此刻,他正好投怀送抱。他被席澍清?得更紧了,开始似喘非喘。 “嗯...哼嗯......” 那处是他身体的一个小敏感点,不仅痒,他现在整个人都感觉脱力脱水了。 席澍清欲念满满的吻吻他的耳根,喻熹突然并指一把紧攥住席澍清的衬衣后领。 这枪再擦真会走火。 而后他及时扭动腰部,用尽全力开口道:“您...您可要注意场合呀。” 席澍清微微一顿。 他左手落下拍了拍喻熹的后背。 然后他半勾起唇,趁喻熹还没挣脱,右手往下探。 他果决有力的捏了把喻熹的臀尖。 紧接着他的面庞就恢复到了清冷无欲的模样,他清了清嗓子,“办正事,查寝。” 嗯,不急,办你是迟早的事。 喻熹臀瓣一疼,他不着痕迹小小抽吸了一口气。 老王八蛋就会对他动手动脚! “好,您随意。”但他现在面上却仍不敢表露分毫不满。 他默默松开自己的指头,同时席澍清也彻底放开了他。 喻熹突然又拦住席澍清想抬起的手,他现在都能猜到席澍清接下来会做什么动作了。 他直接帮席澍清整理好了衬衫的衣领,帮他抚平了肩部和胸口处的微小褶皱。 动作熟稔,不慌不忙。 临行前整理着装,一般而言,这是丈夫出门前,妻子分内的工作。 等整理完了,他在席澍清下巴那已经消失的牙印处又小啄了一口。 “以后你一直都用你今天用的这款须后水好不好?蓝桉叶和金银花...妙。”喻熹像个老学究一样点头叹道,这组合留下的香味儿很新鲜,他喜欢。 席澍清没应他,他就垂眸静立,凝神感受喻熹搞的小动作,他的眸色幽黑,深不见底。 独断专横,好什么好,不好。 牙尖嘴利,祸水一汪;他早晚得把这只小心思堆成山的小妖精收拾得对他服服帖帖。 而喻熹瞄瞄席澍清,见他能起火,能灭火,定力如此强大,他自个儿在心里暗暗佩服。 两人都不再出声,之后他们一起走回去,喻熹敲门,室内已经是另一番景象了。 喻熹赌的这一把,其实他们两人都赢了。 我看了一下规则,x暗示的也要限制???我也不造有没有这个必要,不管了,勾着,咱做条好鱼hhhhh 说回本章,大家有啥想法不,安监控小分队组一下? wb:@既然在人间卧底 第49章 观摩。 薛纪良能领会喻熹出门前跟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教做事是让他向舒寰宇打听为什么席澍清会突然来查寝,聊聊是由喻熹在门外先应付席澍清拖延时间,收拾干净是让他们把寝室内违纪违规的用品收拾妥当。 舒寰宇这哥们儿从小在机关大院长大,他其实挺有眼力见儿也挺会做人的,喻熹这回真是情急先入为主了。 还不等薛纪良开口问他,他就竹筒倒豆子,很小声地把他知道的情况一股脑全老实交代了。 “我那时正玩游戏呢,雷嬷嬷一通电话打过来,说要找我谈话,卧槽,真他妈恐怖!她让我到宿舍楼底下等着她过来,我还纳闷呢,大晚上的她找我谈话......” “你们看,我还特意把班费账本带着了,我寻思着她找我可能是为了查班费的使用情况吧...” “我只好去大门口等着呀,不一会儿一看,来的竟然是席老师,我当时也懵了好吧!” “席老师说导员委托他来查寝,由我来带路。我一听他这话,第一个动作当然是拿出手机就要给喻熹发消息呀,结果哪知道席老师直接把我的手机给没收了,他说先查班长也就是你们这寝室,说等查完了再还给我。” “我觉得雷嬷嬷和席老师恐怕是串通好的,太绝了...” 薛纪良听到这儿,听明白了,他边收拾桌子边打断舒寰宇,“行了行了,这事儿不怪你,一会儿你随机应变。” 网络上一直都盛传着那句励志鸡汤话语:不逼自己一把,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优秀。 这句话在薛纪良他们几个心里有鬼的人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薛纪良和周镜钟只用了几十秒就把睡衣和拖鞋都换了,司前政更是用了两分钟不到就轻声地把散落一桌的麻将都收好藏进了周镜钟的衣柜里。 接着他们抓紧时间又胡乱收拾了一通,连没来得及倒的垃圾桶都藏好了。 等敲门声响起,舒寰宇去开门,席澍清踩进307,只见室内的其余的三个学生正围着看一本很厚的刑法习题册,确切的来说是在讨论题册里的一道题。 周镜钟:“我觉得站在这个张某的角度上来说,他主观上是想放弃抢劫的。” 司前政: “夏女神讲过啊,能而不欲是中止,就是他发自内心想要主动去停止犯罪行为,他应该悔悟了,我觉得是中止吧!” 薛纪良: “不对,选D,题干中根本没有悔悟的暗示啊,是欲而不能,其实他主观上还是想继续抢的,只是因为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扰他才不得不停止的,是未遂!” ...... 正激烈地争着,薛纪良好似是不经意般地瞥着了席澍清,他立马起身,佯装惊讶惊喜,“热烈欢迎席老师莅临寒舍指导!” 跟在席澍清身后的喻熹:“......” 紧接着薛导游正式上线:“席老师,您看,这就是咱们班班长的领地,怎么样,整洁吧!” 喻熹循声一看,薛纪良做起正事想得挺周到,他也帮他稍微收拾了一下桌面。 还好还好,并不凌乱,能见人。 席澍清也顺着一看。 在喻熹的桌面上,有几个汽车模型,都用玻璃罩装着摞得整整齐齐的; 有几小盆很好养活的仙人球和巴西木; 有一套单人用的天青色汝窑款的便携茶具; 笔记本电脑、书籍和文具等的惯用物件都摆放得有条有理,桌前贴有艾弗森、卡卡以及一张速度与激情系列的电影海报...... 没有违禁或者不合理、不该出现在寝室的物件。 视线向上移,床品套件上的图案是明黄色的...海绵宝宝。 小花猫儿的生活习性和兴趣偏好一览无余。 还有,他送他的那个小钟和小机器人,都摆在显眼处,没上灰,锃亮锃亮的,看得出他在用而且也很喜欢。 席澍清无意识的牵起嘴角,因为他看到了他想看的。 嗯,猫窝还不算乱。 薛纪良适时继续说:“席老师,这边就是我的地界儿啦,嗯...我呢,在寝室没别的爱好,就是比较喜欢收纳和搞卫生......” 喻熹撩了撩眼皮无语的睨着说瞎话的薛纪良。 做作,真做作!还喜欢搞卫生,一个几乎就没动手搞过公共卫生的人说自己喜欢搞卫生,呵呵了。 席澍清例行公事般的随意扫了一圈,他瞥见桌上的一个相框,里面的照片是薛纪良和喻熹脸贴脸的搞怪自拍照。 太过亲密。 席澍清微微蹙起眉。 他想到了之前薛纪良那声极为亲热的“宝宝”。 是谁允许他这么叫的? 他的眉心蹙得更紧了。 其实那照片是他们哥俩故意扮丑自拍的黑历史,薛纪良自认为他比喻熹帅点,于是就非要把照片洗出来摆着,他认为可以刺激笑话喻熹。 接着席澍清淡淡扫视薛纪良书架上的书,眼熟,有一套他以前也曾用过的很经典的日语教材。 他眸中渐冽,冷冷的开口道:“学日语?母语是外语学习的天花板。我建议你先把母语学好,比如,不要再犯‘帝王’和‘霸王’这两个词都傻傻分不清的低级错误了。” 后边这句话只有薛纪良一个人能懂。 诚实信用原则是民法里的帝王条款,薛纪良因为觉得卷子简单就瞎嘚瑟,他在论述题里故意把帝王条款写成霸王条款,一字之差,二者在法言法语规范的表意上相去甚远。 这不是什么玩梗,对于考试来说,不规范就是不规范,错了就是错了,丢分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他故意把这种的民法常识写错,仔细揣摩,可能还自大的带有挑衅、不尊重老师的意思。 席澍清说这话,面上似是在提点他,实则是非常直接的表示了对他脾性作风的极度不满。薛纪良何等聪明,他的背心当即出了冷汗,懂了。紧跟着他酒窝一缩,大变脸色。 喻熹虽然没完全搞明白席澍清的话,但他一看薛纪良不对劲的神色,马上就接过导游的小红旗。 喻导游上线。 “老师,您往这边走,您看,同学们来我们这儿可不是来赌博的,都是来讨论题目的呀!不瞒您说,我们寝室呢,就三大特色,学习、养生和健身!” “当然,主要是学习!我们都沉迷学习,无法自拔!” “嗯,嗯嗯!”在场的其余几人闻言纷纷配合着点头。 “我们307啊,可是三无产品...额,不对,是三无寝室!哪三无呢,无异性、无宠物、无大功率用电器!”喻熹继续卖力的介绍。 周镜钟:“嗯嗯嗯,就是!” “还有,关于杀伤性武器、管制刀具什么的。那就更没有了,毕竟我们寝室连一把小水果刀都没有,对了,您可千万别问我们用什么削皮!” “唉,不过告诉您了也不打紧,答案就是不削!削什么皮?男子汉大丈夫不拘小节!实在是要削...嗯......对,啃!我们都是直接用牙咬的!” 这下轮到周镜钟嫌喻熹做作了:“......” “席老师......” 席澍清听着自己身旁这个装模作样的小机灵鬼叨叨叨,跟说单口相声似的,他有点想笑。 真想提溜起小花猫儿好好地玩弄一番。 但他还是一言不发,慢慢继续踱步到阳台的区域站定,喻熹见状睁大眼连忙道:“老师老师,您别误会,这个这个......额,我们这些小电器啊,他们的功率都在学校宿舍允许使用的功率范围内。科技改变生活啊,我们要充分享受科技时代的优秀成果呀...” 他们阳台上的那些小电器才是这整个寝室最容易惹出麻烦的东西,学校要么不查,一查起来管你超没超过功率,通通都难逃被收缴的命运。 然而席澍清还是没出声,看样子也没有要收缴或是责问的意思。 喻熹看了看他不明思绪的脸,继续说:“那啥,您放心,我们绝对没有拖欠水电费不缴纳!” “哎呀,席老师,我们可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好学生啊!什么聚众赌博,您有看到跟赌博相关的赌具吗?” 席澍清其实对这个小空间内跟喻熹不相关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他又走回薛纪良身边,“学委,你带你们班的这位生活委员,一起去查查你们班其他的男生寝室,要是存在什么违纪违规的情况,该怎么处理,按具体的宿舍管理办法来。” 薛纪良僵站着,席澍清的声音近近落在他的耳边,后者这才回过神,连声答应:“喔喔喔,好的好的!席老师,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席澍清从外套口袋里拿出舒寰宇的手机,他把手机递还给舒寰宇后就独自悠悠然迈步走出了寝室。 其余所有人都不禁睁了睁眼。 这...这就查完了,啥事儿没有,就这样,查寝结束了? 还是喻熹反应最快。 他明白了,席澍清这是有意给他们放水。 “学委,你们快去吧,我去送送席老师。” 席澍清没点他这个班长去,显然是有下文。 “嗯嗯好。”薛纪良说完带着舒寰宇就利落踏出门朝走廊最那头的301走,司前政的任务也完成了,他全身而退回322。 一次完全毫无预料的的袭击,一场突然的查寝活动就这样结束了。 “席老师,您稍等,我去换套衣服。” “嗯。” 喻熹去浴室换衣服,顺道把周镜钟也拽了进去。 他主要是要悄摸摸地跟周镜钟说事。 “席老师跟我说的是有人向导员举报我伙同学委聚众赌博,刚刚没机会跟你们说。这个举报人我觉得九成就是陈琚,等会儿我送席老师下楼了,你让纪良别浪费时间串门了,你们一起去探探司前政和陈琚的口风。” 这两人一个寝室的,说不定都有鬼。 周镜钟一听就懂了,他横着眉,身周已隐隐可见难掩的怒火。 打麻将是一回事儿,但是聚众赌博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前者只是违反校纪,后者却是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违法行为。也就是如果真是聚众赌博,公安是可以直接抓回去排排蹲的。 谁他妈在血口喷人,捏造诬陷。 周镜钟这才想通,这事儿这么突然,原来由头和导火线是有人捏造事实,故意举报。 席澍清是讲师,他只管授课,幸亏他不了解学生宿舍管理条例,如果今天来的是雷嬷嬷,那他们打麻将这事儿可真就麻烦了。 “还是那句话,先盘道,别冲动。有什么事你一定先跟纪良合计合计哈。” 周镜钟脾性不够温和,他易怒易冲动,最喜欢一言不合就动手,喻熹还是照例多跟他交代了几句。 悄悄话说完,喻熹也换好了T恤和牛仔裤,他出了浴室,一眼看到席澍清正靠在他的桌边,整个人也没像刚刚那样端着了,他半靠的站姿看起来很散漫。 席澍清取出他桌上单只的品茗杯,从飘逸杯中倒了杯他泡的冷泡茶,正在饮用。 “哎呀呀,席老师,抱歉抱歉!这忙活了一场,茶都没招待您喝上!我招待不周,怪我怪我!” 喻熹笑着边说边从门后的大鞋架上拿出一双休闲球鞋。 他坐在薛纪良的凳子上穿袜子穿鞋,席澍清则侧头看了看门后露出真容的公共鞋架,很明显皱了皱眉头。 没分类放,没按大小排列,鞋带都稀稀落落散在一起,看颜色款式有的一双鞋还放混了,还放着几个篮球......总之就是非常凌乱。 喻熹抬眼正好瞄到了席澍清的表情,他郁闷道:“席老师,我和我的室友们都是篮球爱好者,这球鞋是多了点,咱哥们儿就爱买球鞋,但买买买好像不是违纪违规的行为吧!” 席澍清啜饮甘露,半晌才淡淡吐了个字:“乱。” 呵呵辽,原来是某个强迫症患者受不了他们几个人把各种尺码大小和不同类的鞋随便摆放在一起。 喻熹不搭理他了,他穿好了鞋起身,回头看周镜钟咋还没从浴室出来,却只听得一阵阵哗啦啦的水流声。 这是已经在里边又洗上了,喻熹心说周镜钟这回长进了,还晓得先冲个澡冷静冷静。 见四下无人,他又起了玩心。 他大步上前搂抱住席澍清的腰,“你不是有洁癖么?哼哼,这可是我的杯子!” 席澍清搁下杯子,他垂眸看喻熹,只是简短的说:“水放多了。” “???”喻熹先是一脸莫名其妙,而后他转念一想,席澍清这是在说他泡的茶,水放多了,比例不对,也就是茶投少了,导致茶水过于寡淡无味? 他当即垂下眼帘不乐意了,“哼!” 他手下一松,离开席澍清的腰,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就撅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你管我放多少水!是你自己要喝的。” 席澍清倾身伸手想去拉喻熹,喻熹毫不给情面的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他见状伸回手,这才撇过头看着桌边的绿植慢慢说道:“我是说你这盆水培巴西木,水加多了点,至少需要倒一厘米出来,否则根系易腐烂,届时难以存活。” “......” 啊......那啥,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喻熹垂首尴尬一笑,又走近席澍清,然后冲着他的上臂处小推了一把,“你真讨厌......你不要驴头不对马嘴好吧!能不能先解释解释你用我杯子的这事儿?你既然是嫌弃...那还用!” 席澍清纹丝未动,他不以为意的捉紧喻熹的手腕,“我说过啊。” “你什么时候说过?”喻熹提声音反问,模样张牙舞爪气势夺人。 席澍清稍稍用力一带,喻熹就一步踉跄,差点迎面栽进他怀里。 “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他在他耳边又云淡风轻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喻熹扭着半个身子,觉得这话自己挺耳熟的。 片刻过后,他低眉抿嘴笑了笑,面颊稍显满意赧然。 想起来了,那时候在他家里,他是说过。 席澍清的意思是他早就告诉过他了,他不嫌弃他。这用不着他再解释一遍,他也根本不想解释。 喻熹又故意撇开脸不去看他。 他硬声问席澍清:“我泡的茶,怎么样?” “喜欢。” 他轻声答完了又捞过喻熹的后脑勺,低头在他眉心上印下一个吻。 他没有用他惯常会用的“不错”“还行”类似有点潦草敷衍意味的词语,他直接明确的说他喜欢。 喻熹这下可高兴了,他抓开席澍清的手,扬扬下颔小哼了一声,模样倍儿傲娇。 算了,不跟这人计较了。 席澍清没有敷衍喻熹,他真的挺喜欢,茶叶原料上佳,碧螺春作为绿茶也极适合冷泡,高香袭人就不必多说了,果汁的清甜鲜活还能与茶相得益彰。 其实在这之前,他从不喝加了果肉或者花瓣之类的加工茶。 喻熹看了看他那飘逸杯,汗珠溜溜冒完,早已经不冰了。 他努努嘴道:“冰的口感更好。” “嗯,下次你单独给我泡。”席澍清站直了,他又抬手捏捏喻熹的后颈,“陪我去走走。” “好。” dbq宝贝儿们,昨晚喝高了就鸽鸽鸽辽...... 凑合看?虫也不造捉干净了咩。 席老师心里的小九九噫~ 第50章 今晚月色真美。 夜幕如同打翻的砚台,墨色铺陈延展开,旋带般的深蓝镶在那深沉的黑里,似动非动的挂在无垠的天边。 下楼后,席澍清很自然地就牵过喻熹,他搭在手臂上的外套垂落,没人看得出来他们正牵在一起。 喻熹任由席澍清牵着他,他细细感受着席澍清掌间和指尖的干爽凉沁,没有一丝黏稠的汗意。 手被认为是人体上最有特色的、最完美的器官工具之一,席澍清的这双手,细腻舒润,很难感觉出有薄茧。喻熹腹诽,好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竟比白瑾那种外科医生的手养护得还要好。 山雨欲来,空气闷躁,这种天气其实不太适合散步溜达。 可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并排静坐,他们都愿意吧。 他们走出学生宿舍区,喻熹率先开口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宁静氛围,他差点忘了他现在在席澍清面前要当个话痨。 他不怀好意的来回转动眼珠子,“老师,你的小祖宗向你发送了一条对话邀请,请问你愿意接收吗?” 席澍清笑了,他收了收手,牵紧他家的小祖宗。 “你自己都说了,是来自小祖宗的邀请,那我怎么能够拒绝?” “嘿嘿。”喻熹笑得狡黠,他开始大幅度地摆动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还问道:“卷子改完了?” 他留在学校到晚上,估计是跟那天一样,加班加点的改卷子写报告了。 “嗯。” 果不其然。 “我考得怎么样?!” “还行。” 喻熹皱眉,反问:“还行?” 席澍清思索须臾,又答:“再接再厉。” “唔...好吧。”喻熹眉尖缓开,那应该是不错的。 在学生时代,再接再厉这词儿有个潜规则似的含义,它一般是用来印在奖状上表扬那些取得了优异成绩的同学的。 “老师,您今天晚上怎么会接受我们导员的委托来查寝啊?” 这才是喻熹现在最想先搞明白的事儿,他当然纳闷,照理说席澍清是不会管教学以外的事情的。 “正巧在图书馆门口碰到你们导员了,看她神色着急,我上前打招呼顺便多跟她聊了几句。她说有同学举报你聚众赌博,要真是这样,我不得亲自来看看啊?抓现行,严惩不怠。”席澍清口吻肃穆,一脸铁面无私的样子。 事情是不是这样的呢,前半部分的确是实话。 那时候他去大图书馆,准备翻阅一本馆藏的孤本古籍,不料正巧碰到了一脸阴沉、急急忙忙往外走的雷女士,他瞧清她的神情后,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有什么事能让一个管理经验丰富的教工人员如此慌忙不稳重,定是大事儿。 都算是熟人,席澍清先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又很绅士关心地问了问可是出了什么异常的事,既然是公事,那雷女士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快速地把刚接到举报的情况跟席澍清提了提。 席澍清一听她说是一班的班长,当下心就一沉。他皮笑肉不笑,扫见雷女士手中拿着一本小说,还夹着书签,显然是事发突然,连她正在进行的阅读都被打断了。 他淡淡笑着先让雷女士继续安心去看书,莫失了连续一口气读完一本小说的乐趣。雷女士一个文学爱好者,她自然懂那种乐趣。席澍清乘胜追击,说女性辅导员进男寝恐怕多有不便,他主动提出他可以代她去突击检查,若真是聚众赌博,对此,他肯定会严惩不怠,再将违纪的同学悉心教育一番。 雷女士一听这话,体面周全,无懈可击,让他去查寝还能解决她的一些顾虑,于是她当即就点头答应了,她还周全的说会联系一班的生活委员舒寰宇同学给他带路。 席澍清嘴上说着要抓现行、严惩不怠,其实他一心护短,他那时只想护着他的小花猫儿。 他知道,所谓聚众赌博肯定是有人在捏造事实,危言耸听。 至于后来他没收舒寰宇手机的行为,那只是他一时兴起,他想看看他的小花猫儿在他真正突袭的情况会是什么状态和反应,顺便再看看猫窝乱不乱。如果可以,再把猫儿抱回家...... 想着想着,他就对查寝这种琐细无聊且根本没必要的形式活动充满了期待。 喻熹听了席澍清轻描淡写的对自己说的那三两句话,悄悄做个了鬼脸。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席澍清那时护短心切是啥样儿。 喻熹只是心中庆幸,他认为得亏来的是席澍清,他们才有了一些转圜的余地。 “抓现行?严惩不怠?你这不也没抓到吗!”他说得侥幸,说完后突然又问:“席老师,对于这个举报者,我该怎么办啊?” “找出来,让他道歉。” 喻熹脱开席澍清的手掌,眨了眨眼,跑得离席澍清远远的。 他最终决定还是老实交代算了,“老师,我们的确是在寝室打麻将了......” 席澍清手中霎时一空,他抿嘴看着喻熹,没出声。 喻熹以为他生气了,他急忙道:“老师,我们错了,我错了...” 而席澍清站定,他只是沉声说:“回来。” 喻熹一动不敢动。 “你以为我没看到?下不为例。打麻将和聚众赌博是两回事,这个举报者捏造聚众赌博的事实来污蔑贬低你,他必须要向你道歉。”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就看到了,任喻熹再拖延时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席澍清这会儿心想,什么班长伙同学委聚众赌博,这样的话说得不准确还不好听,现在的孩子们心眼真是多,有些孩子心性歪曲,就是欠教育。 喻熹一听席澍清这话,出乎意料,他屁颠屁颠的又跑回他身边,直接攀着他的胳膊,活像只小奶猫。 “遵命!老师,你对我可真好!” 喻熹面上笑得一脸天真无邪,里子其实寻思着,妈的,等他回去了,一定要第一时间把陈琚这鸟人揪出来打一顿。 席澍清没说话了,他跟他的萌宠继续散步,空气中渐有浓郁的栀子花香传来,喻熹轻嗅着,拉着席澍清循香去小道旁的花坛里摘了一朵。 “老师,你喜欢栀子花吗?” “说不上有多喜欢。”栀子花的花香太过浓郁,所谓十里飘香,他还是更喜欢空谷幽兰和兰香若有若无的意境。 “哼,我就很喜欢!所以你也要很喜欢!” “......” 喻熹把席澍清拉倒路灯底下,皱眉打量他的衬衫领子,他想把花插在花眼里。 “嗯?花眼呢?” “...祖宗。”席澍清有点无语,他抬手揉了揉喻熹的脑袋,“花眼是开在西装外套左侧驳领上的。” 喻熹脸微微一红,意识到自己记错与西装相关的小知识了,他一直都觉得衬衫领子上好像也是有花眼的,“额...” 接着他轻咳了一声,强行扭转颓势,很强硬的把花插到了席澍清衬衫左胸处的口袋里。 席澍清:“......” 这口袋可不是用来插花的,搞得不伦不类,席澍清一挑眉,内心有点小崩溃。 但最终,他还是忍了...... 而后他们一起走过林荫大道,穿过校内的小广场和一栋栋教学楼,他们手牵着手在校园里漫步,即便是不说话,就已然十分美好。 “对了老师,你给我找法史读本,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喻熹他们明天下午有刘教授的课,他突然联想到了这事儿。 “嗯,找了一本。”席澍清浅浅颔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非常适合你现阶段阅读。” “嗯?是什么书啊,关于哪个朝代的?”有小飞虫横冲直撞,喻熹晃脑袋避开,随口一问。 “书名是《民法史的观察》” “民法史...”喻熹没了声气儿。 “怎么?这本书我已经通读过几遍了,总的来说对内容还算熟悉。你写完读后感,先给我批阅一遍。”席澍清很淡定的说着,像是在交代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喻熹只觉自己心情复杂。 关键是,给他批阅?他为什么会有种席老师单独给他布置了一份作业的感觉???而且... 民法史?他怎么会产生一种席老师“以权谋私”的感觉??? “唉...”喻熹望天,故作深沉的幽幽小叹,谁让席澍清是老师,而他是他的学生呢。没错,从某种程度上讲,老师对学生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认命吧。 他最后干巴巴的来了句:“今晚月色真美。” 其实夜空云低,今晚月亮没露脸。 “风也温柔。”席澍清的声音也幽幽自身侧传来。 喻熹又开始腹诽,根本没有风好吧,温柔个鬼。 他这还没意识到,席澍清接了夏目漱石的一个梗。 ...... 不一会儿喻熹又想起薛纪良别有用心送礼的那事儿,他跟席澍清细致地讲了一遍。 没想到席澍清听完后半天也没啥反应,他在听喻熹描述那饼做旧茶时也没有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喻熹悄悄打量他波澜不惊的那张脸,他知道席澍清在凝神思索。 他不便打扰,也就安安静静的在一旁,不出声了。 好半天席澍清才开口道:“薛家......” “薛家的这孩子,太急,不踏实。”这是席澍清对薛纪良的点评,接着他又加了句,“你别跟他学坏了。” 喻熹还是不作声,他心想,嘁,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像家长训小孩儿呢,比如家长叮嘱孩子别跟外边的坏孩子野孩子社会人一起玩儿。 不听不管,反正他就觉得他的小伙伴儿挺好的。 话说回来...席澍清思索了那么半天也没跟他说更多的推测以及薛家的目的等等的内容,也就是,他现在根本就不希望他知道。 这事儿果然没那么简单。 他俩又安安静静溜达了一会儿后,喻熹抬手一看时间,真不早了。 “啊啊啊啊啊!!!” 他甩开席澍清的手就要往前冲,“宿舍楼有门禁的,我要是被记晚归,又有人要大做文章了!” 席澍清眼疾手快,他握住喻熹的手腕,“我送送你。” 喻熹一怔,一时没说话了。 他们学校的校园环境颇为复杂,平时社会人士进进出出,不是绝对的安全。以往要是晚上有什么班级或社团活动搞晚了,他们男生都会很绅士的绕一大圈专门送女生到她们的宿舍楼下再离开,喻熹觉得角色置换,现在有人愿意专程陪他走一路送他,这种感觉还真奇妙。 有人呵护挂念的感觉挺好。 这男人对他真挺好的。 日常补点糖~ 喵了个咪的,刚忙完,三次元一大堆破事儿,白天恐怕抽不出时间上来了,所以现在就放出来嘤嘤嘤~ 第51章 一些日常。 喻熹笑呵呵的同席澍清道别,他一转过身就立刻变了张脸。 等冲上楼才发现计划赶不上变化,都不等他亲自出马,在他还在跟席澍清溜达的时候,薛纪良和周镜钟就已经气势汹汹的直接把陈琚从床上揪下来打了一顿。 司前政坦白,他说他可能是在打麻将前回去洗澡时不留神提了一句,这才有机会让同寝室的陈琚当了回“有心人”。 薛纪良和周镜钟听了后二话不说,直接抡起拳头就上,他俩把陈琚拽下床,干翻在地后也不说明来意和原因,一看气出得差不多了就收手,还跟啥没事儿都没发生似的转身就走了。 这就是一种心理战术。给你拿拿拢,但咱只动手不动口,咱啥也不说,就让你自己去猜去揣摩。 看反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就是打错了,咱道歉,也好让双方都有台阶下;但默不作声的就铁定是心里头有鬼了。 因为心里有鬼的人都会七想八想,再者普通人都没有特务的心理素质,都会越想越犯怵,这一怵就算是再不服气也不敢吱声了。 第二天去上课喻熹一眼瞅见陈琚鼻青脸肿,嘴角还结了条细长的薄痂。大热天的他穿了件长袖T恤,估摸着是胳膊上有几大块的淤青需要遮一遮,他坐得离薛纪良和周镜钟远远的,生怕又触了什么霉头的样子。 果然是心里有鬼。 天道好轮回,这下真该轮到他忍气吞声了。 看来那个有意捏造事实的举报人百分百就是陈琚了。 周镜钟武力值爆表,他是那种很有力量感的人;而薛纪良则有权有脸面,这两人合体收拾陈琚,当时在场的明眼人根本不会去拉架劝架,更不会把事抖出去,所以陈琚只能受着。 活火山迟早会爆发,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有些人就是皮痒痒,阴来阴去何时能了,还不如直接搁在明面上解决了。 今后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 初夏的雨,飞泻斜织,均匀迸溅,它不像细弱春雨那般朦胧忸怩,亦不似三伏天的猛烈如注,它不浓不烈、不卑不亢地悄悄淋漓,清新脱俗又不乏热情。 雨滴飞溅,滴滴答答噼里啪啦,形成大自然的交响天籁;等雨歇,习习凉风掠过,带来沉水香的淡淡芬芳,偶尔又闻翠鸟鸣啼,悠扬婉转,一切都令人倍感舒适美妙。 在那些见不着席澍清的日子里,喻熹每天都上微信撩他,有事没事就给他发海绵宝宝里边各种角色的表情包。对此席澍清直接选择性的忽略,除了日常给他问问安,都没搭理过他发的表情包。 喻熹依旧是形单影只的去上游泳课,节节课开始时都要先练憋气,一下水就被打回原形,整学期一半的课时过了他还是不大会游,游起来姿势跟狗刨似的,难以形容。 每周游泳课,教练宣布下课的那一秒,那简直可以说是他一周中最畅快的时刻。 这天下课,他一从游泳馆里走出来,就拿出手机给席澍清发了条消息吐出不快:上辈子杀了人,这辈子学游泳!!! 他们学校有俩游泳馆,上课女生用新馆,男生用旧馆,旧馆里没有淋浴和烘干设备,喻熹每回上完课后,精神上是瞬间愉悦了,但浑身就很不舒服了,发丝一绺一绺粘着挂在头顶,从公共泳池里出来冲也没地儿及时冲洗,整个人都黏黏脏脏的。 喻熹远眺淅淅沥沥的雨,望远处细雨打芭蕉,时节正好。他索性也不撑伞了,直接撩了把额前的刘海就洒脱地蹿进了雨幕中。 薛纪良和周镜钟他们俩这学期的休息日就没怎么呆在学校里,两人没有体育课,通常周五下午就不见人影了。 伴着雨声好入眠,今日宜睡觉。喻熹计划着周六要睡到自然醒,他睡前特地提醒王铭别叫他。 结果这一觉睡眠质量倒是挺高的,但没睡够。因为王铭一大早,才六点钟刚过就把他叫醒了。 喻熹上大学后就很少起得这么早了,他睡眼惺忪,仿佛说着梦话:“怎么肥四?老王...是天塌了吗?” 王铭爬到喻熹床上,掀了他的空调被后把他拉起来,“塌了,快起来帮我补天!” 喻熹有气无力的坐起来,揉眼睛道,“啊?喔,你放心,女娲会补的。轮不上你。” 王铭推了把喻熹,后者顺势倒下继续合眼睡。 他嘴上还不忘继续嘟嘟:“老王...你是不是仗着我好欺负些啊,你对别人都是细声细气儿的,为啥对我就又是推啊又是拽的......再不然就是直接给我一个字——‘滚’,我可告诉你...也就是我喻熹心地善良才会...” “......”王铭仔细想了想,又把喻熹拉起来,很温和的对他说:“发福利,给你个C位出道的机会。” “呵呵呵哈...这机会你自各儿留着吧。”喻熹还是闭着眼,半点儿没清醒。 “有剧本的,有台词,男主角!” 喻熹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玩意儿?” 等他被王铭硬拽下床看到了剧本才搞明白,原来是学校话剧社正在排的一个节目。 大学里的社团分为学生工作、兴趣爱好和商业项目三类。学校规定的本科生素质学分里面有两个学分可以通过加入社团组织取得,一个一分,也就是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加入两个社团来取得学分。 话剧社是兴趣爱好类的社团,王铭倒不是真感兴趣,他是为了省时省力才加入了冷得要死,冷得无人问津的话剧社,他们社里最近在忙着排练节目报送毕业晚会节目组参选,一年可能也就忙这么一次。 王铭写了个剧本,他们社长采用了。然而他们社男生稀缺,关键是没人愿意当男主角。今天约好了首次排练,要是还没找到男主角,就得王铭自己上了。 “我早跟你说了,来我们模型社。我们才叫真的冷,平时各玩各的,也没有必须参加的活动,根本不会占用业余时间。轻轻松松,学分到手。” “早?要是社团招新的时候你就跟我说了这话那该多好!” 喻熹挠头,讪讪一笑,“嗳,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嘛。” “所以,喻班长,你要不就...” “打住,别给我戴高帽,我先看看剧本。”喻熹拿起那个八页纸的初稿剧本看了看,“唉,你们想招兵买马就直说。我还不是你们的社员呢,让我上?不要搞得这么草率嘛......” 第一页是剧情梗概,他看完后抽吸了一口凉气,没忍住打了个激灵,只觉得头皮发麻。 剧情讲了有个人,也就是男主角,他早年离开自己的村子,外出谋生。 过了二十五年,他做生意发了财,变得家财万贯,便带着妻儿衣锦还乡。 他母亲与他妹妹在村口开了家旅店,为了让她们得到意外的惊喜,他就把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留在另一家旅馆,他自己则住进他母亲开的那家旅店。 进去时,他母亲并没有认出他。他想开个大玩笑给他母亲和妹妹惊喜,于是就特意租了一个房间,并显示出自己的鼓囊囊的钱袋,亮出身家钱财。 哪知在夜里,他母亲和他妹妹为了谋财,用大锤砸死了他,并把尸体扔进了河里。 第二天早晨,他的妻子来找他。她懵然不知真情,通报了这位店客的姓名。 得知真相后,母亲上吊自尽,妹妹也投井而死。 “老王,这全都是你自己写的?人才啊!” 短短的几小段文字,把戏剧里该有的各种冲突和矛盾糅合在一起,把一波三折、大起大落的过程展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不是,这是改编自加缪的作品《局外人》里面的一个小故事,我把话剧的背景搬到了民国时期。” 加缪,原来这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笔下的故事,可难怪了。 喻熹又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剧情,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额...被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联合搞死?这他妈还C位出道,这是C位出殡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铭听了笑得愣是没直起腰杆,“C为出殡哈哈哈哈哈哈你比我有才多了...... ” “这些台词...男主角的主要任务就是露财炫富?这角色应该让纪良上!” “我当然问过啊,他对剧本挺感兴趣,但他说今天他有事儿去不了。唉,不是,我们社阴盛阳衰,这我能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就你一个男生?” “不啊,还有演儿子、演警察和演店小二的,就是没人愿意演C位出殡的这位...唉,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王铭最终还是放弃了游说喻熹C位出演。 “去看你们排练啊?这个可以有!我去看看她们那些妹子们怎么演血腥暴力搞死你的场面哈哈哈!” “......” “对了,这剧本有没有电子版,发一份给我。” “有哇,我找找啊。” 喻熹下载了剧本文档转手就分享给了席澍清,他跟他说这是王铭写的话剧剧本,问他这个故事怎么样,还跟他道了句早。 窗外的雨大概在半夜时就停了,喻熹关了空调推开窗远望,地面上积着水的小水坑已经干涸了。 他俩洗漱拾掇完自己,去食堂吃了早餐再散步去大礼堂。到了后一瞄,还真是阴盛阳衰。包括他俩,也就去了四个男生,其余的全是妹子。 先设计探讨母亲和妹妹这两个角色的肢体动作,没啥好观摩的,喻熹百无聊赖坐在台下第一排,自己摸出手机玩儿,见席澍清给他回复了。 ——早。 ——剧情逻辑自洽,改编得贴近时代背景,合情合理,这份剧本有一定深度可言。 喻熹心想席澍清这会儿终于肯多说几个字了,这些天不是不愿意多搭理他吗,果然是男人三天就变心! 他回了个表情:[傲慢] 接着又发了学校大礼堂的定位。 ——我一会儿去接你,带你去见一个人。 喻熹打字:你这会儿有时间了?我没空,不见!我约了上官一起玩耍。 他又补充了一条:哦,您可能还不知道,上官就是我的林妹妹~ ——不行。 就不行俩字,也不知道说的是不能不去见他说的那个人还是说不能跟林妹妹一起玩儿。 对喻熹来说,上官芷真的是挺好的一个妹妹,不仅人温柔,办事还妥当。 因为上官芷有美术基础,从T市回来后,喻熹就时不时的让上官芷帮他画他们社团要用的车模宣传海报,对于这事儿上官芷从来没拒绝过他。她还查了不少关于汽车模型的资料自己学习,时而还会来问他一些比较内行的问题。 事事有回音,桩桩件件都有下文,这上官芷做事挺靠谱。 他们有时也会约着一起看个电影吃个饭撸撸胖橘,两人之间谁都不曾逾矩,也从不聊例如两性关系这样的敏感的话题。所以喻熹说的玩耍就是单纯的玩耍。 喻熹盯着席澍清给他回的“不行”,最终,他闷哼了一声,收起手机,不回他。 这会儿他准备去“捣捣乱”。喻熹走上舞台,找到了那个致命性武器大铁锤,其实就是个外表用锡纸包裹的海绵道具,他拿起来试着敲了敲,没感觉。 喻熹扛着铁锤,有意露出锤子头部,八面威风的模样,作出假笑脸自拍了一张,又p上“怕了吗”三个大字,做成表情包,没忍住随手发给了席澍清。 接着他跟话剧社的社员们围坐在一起,自来熟,跟他们插科打诨,还净给他们出些馊主意,其他人也乐得跟喻熹嘻嘻哈哈。 过了一会儿,喻熹掏出手机见席澍清回复道: ——可爱,这张图我保存了。 喻熹又点开图,心理作用使然,他越看越觉得非主流,甚至还有点沙雕。 保存着?是要留着日后用这图来揶揄他么?喻熹连忙冲下舞台跑到后门处,他给席澍清发了条语音,凶巴巴又软绵绵说道:“不!绝对不行!!!席老师,哎呀呀,你把它删了好不好?” 席澍清秒回。 ——不好。 喻熹:......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什么叫自作自受,这就是了。 他无话可说,愈发郁闷,又回舞台上“捣乱”去了。 王铭听喻熹给他提的怎么去演一个做作的富豪的建议,他心想喻熹站着说话不腰疼,“行,有本事你来给我演一段儿。” “嘁,演就演,都严肃点啊,别笑!” 席澍清踱步到大礼堂,他悄悄的找了个前排靠门的位置坐下,抬头饶有兴致的观赏喻熹尬演。 只见喻熹正在炫富,他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庸俗的成功人士。 念菜单时,假装不经意的露出自己的腕表,故意正了正表的位置,还很做作的冲表盘上吹了口气儿,边说:“现在南方的面粉生意不好做啊,一年也就只能赚个百来万吧。唉,我买这表就花了两万大洋......” 喻熹旁边的两个女生都配合着做戏,露出惊奇、羡慕又有点嫉妒的表情。 王铭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席澍清看到这儿也笑了。 很滑稽,这话剧整个节奏跑偏,都被演成喜剧了,他轻咳了一声,音量几不可闻。 然而喻熹像是有心灵感应,他下意识回头,看到席澍清后眼里满是惊喜。 他想大喊一声席老师然后奔向他,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合适。 喻熹按捺住兴奋,回头问王铭:“怎么样,学到了没?” 王铭又好气又好笑,“说我们不严肃,你自己能不能先严肃点!” 喻熹也不跟他跟争,自己脚底抹油跑了,“我还有事哈哈哈,先撤退了啊——” 席澍清在门外等着喻熹。 他穿了件淡山茱萸粉的衬衫,衬衫最上边的扣子没扣,搭了条浅灰色的亚麻休闲九分西裤和乐福皮鞋,露出劲白的脚踝,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整个人看起来简单又爽利。 喻熹瞅着席澍清,这会儿他一点都不想装矜持,他只想往他怀里扑。 他用调侃的调调问:“您今儿是怀揣着一颗少女心么?” “少女心?其实在18世纪的德国,粉色象征着男子汉气概,象征着工人阶级的阳刚有力。我一直都不明白,它后来怎么就变成了小姑娘们的专属色彩。”这不是个疑问句,席澍清只是慢慢地陈述了自己对粉色持有的观点。 “......”喻熹额角隐隐有黑线,他心说,阳刚有力?是吗?! “唔...大概是因为粉色本身的视觉效果?它能使人联想到甜美、温馨、幸福这些词汇?好吧好吧,我不带偏见啦,你穿什么都好看!”喻熹顺坡下驴拍了个马屁。 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其实是:呵呵哒,您开心就好。 席澍清领着喻熹往前走,他听了喻熹的话后捏了捏他的后颈,也没说话。喻熹抓开他的手,跟他肩并肩老老实实的走。 出了学校在人行道上走着,席澍清又伸手捏着喻熹的后颈,他像提溜着一只顽劣的猫儿前行。 他平日里最喜欢做的几个小动作:揉揉喻熹的脑袋,捏捏他的后颈,牵着他的手,让他坐在他腿上。 喻熹向前小跑了几步脱离了席澍清的魔爪,跑远了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于是嬉笑着又折转回去乖乖的呆在席澍清身边。 席澍清侧头看着喻熹似笑非笑,他又抬起魔爪,两人拉锯,互相逗乐,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停车场。 席澍清把车停在了F大旁边的一个生物医药科研所里。 等上了车喻熹才想起来问他:“对了席老师,你要带我去见谁啊?” “一个你会喜欢的人。” “我...会喜欢的人?你这么肯定?” “嗯。”席澍清再次又强调,“我肯定。” 原谅我接下来几章不怎么写谈情说爱,可能无趣。 要着重写熹熹的爱好/席老师的pong友圈/怎样成为一个像席老师那样的人~ 稍晚一点再更一章! 第52章 玩儿主。 他们去了二环以政治功能为核心的行政区划内,目的地是一家茶楼,离省政府、市政府和省公安厅的办公大院都很近。 一路上喻熹扫巡着四周的环境市容,马路宽敞,干净整洁。 一个城市政治功能的核心行政区一般是最能体现该城市的市容市貌和城建管理效果的地方,毕竟如果上头有领导要来巡视,最先来的地儿肯定是下级行政系统办公楼的大门口,所以这种区划内的卫生、环境、社会治安都比别的区要好上几倍不止。 该区有一个城市内的观光湖泊,茶楼在远离游客的湖滨一隅,院门修建得很隐蔽,初次来的人肯定不容易找。 林荫小道上有几个刚打完太极的老大爷漫步谈天,周遭树影婆娑,还有带着水汽的阵阵凉风和整齐划拉的蝉鸣,席澍清牵着喻熹拐了几道才走到一个石墙月洞门前,门上刻有俩小楷字:在野。 《尚书》中有言,君子在野,小人在位。 不远处就是政府的办公大楼,在朝还是在野,处庙堂之高或是江湖之远。这取名寓意为不在朝不当政,鲜明的对比,颇具魏晋遗风,还挺有意思。 自门入还真是别具洞天,一眼望去,里面没有苏式园林的小巧布景,它不藏拙,不是小雅,它不刻意的利用有限的空间,该放空就放空。 宽阔敞亮,通透得一眼望不到尽头。进门只见一条很长的入户亭廊,廊边是并排向阳的青竹,尽头则是一棵苍翠的迎客青松,青松四下是小池水潦,树似从水中长出,四周空落落,苍寂寥寂,有悠悠的禅韵和大雅之风。 席家在国内第三产业领域的投资,主要集中在房地产、商业餐饮和旅游文化三大块,其中最具特色的就是商业餐饮,最为典型的就是茶楼,这跟席家祖业的关联度最高,属于一条龙的龙尾巴。 喻熹凝视着眼前的一方天地,它远离城市的喧嚣,仿若与世隔绝,园林布景体现出的个人色彩极为独到,他问席澍清这茶楼是不是他名下的产业,席澍清倒也没再逗他玩儿,颔首承认说是。 他这个岁数的男人,背后还家大业大,若说他自己名下没有几套房产或者几项实体产业是不可能、也不现实的。 席澍清扣过喻熹,带他走过曲径,内庭的前院落中有一个茶亭,后边还有栋新中式的三层阁楼,他跟喻熹介绍基本情况,“这儿只用来招待亲朋好友,平日由宋姨打理。” “也就是刷脸进喏?” “嗯。” 也就是说这茶楼带有私人会所的性质,主要开来用于私人会友,盈利与否根本无所谓。这么大的地儿,先不说经营,光日常维护的成本想来就很高。 “席老师...” “嗯?” 喻熹悄摸摸地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你所说的家里穷...嗯......” “......”席澍清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他想起他那日曾经自侃过的一句话,一时无言以对。 “我教你个网络用语哈!壕无人性!哪个壕呢,土字旁那个。” “......”席澍清很淡定的薅了薅喻熹的后脑勺。 喻熹顺势往前大迈一步,离席澍清远了点,自己瞎嘀咕道,“万恶的资本主义...毛主席说过,都是纸老虎......” 席澍清加快步调,又牢牢扣住喻熹的腰。 “算啦,我怂,我选择抱住大佬。”喻熹突然很狗腿的一笑,用双手紧紧环住席澍清的腰。 席澍清脸上浮起了很深的笑意,他被自家萌宠逗乐了。 喻熹贴着席澍清走进一楼,一楼是一个全玻璃面的会客大厅,有点像热带地区的高脚楼最底下空出来的部分,堂内四面透光,随眼可望见前后院子里竹影斑驳。风自八方来,可闻风吹细竹沙沙作响。 夏日纳凉的绝佳地儿。 宋应雪正在跟一个身穿旗袍的女侍交代着什么,边打着手势,神情严肃。她穿着一套宽松的麻料袍衫,整个人却显得气场凛然,看起来干练利落。 宋应雪眼尖,一眼瞟到来的二人,她知会女侍先在一旁待命,随后冲着他们一笑。 喻熹眼珠子溜溜儿地一转,很乖巧的喊了声,“宋姨——” “欸——小喻呀,可算又见着了,想宋姨没?” 喻熹撇嘴,“可想了。” 席澍清放开他,宋应雪则拉过喻熹,仔细瞅他,满脸打量,“晒黑了点。” “...啊?”喻熹小眼神儿迷茫。 他不禁看向席澍清,意在问他,是吗。 席澍清笑得淡,“挺好,能证明你不是‘肤浅’的人。” 宋姨和一旁的随侍噗嗤一笑出了声。 喻熹看着席澍清若无其事的脸,他假笑,“呵呵呵...” 席澍清环顾周围,问:“褚先生到了吗?” “到了,在山石居休息呢。” “嗯。” 照面打过了,不再耽搁,席澍清直接带喻熹去了三楼的一处雅间,三楼的中心是一个绿植环绕的枯山水大砂盘,白石黑水,有幽玄和物哀之美。 喻熹边走边思考着chu这个音,姓楚或褚,会是谁呢。 门口有两个漂亮的旗袍小姐姐候着,她们双手交叠,站姿自然端庄,看着席澍清后纷纷垂首低眉浅笑,帮忙轻轻从两侧推开门。 怪不得叫山石居,这厅内的装饰以野石为特色,中央竟然有个假山小池子,应该是从石体内部自下而上循环引水。假山该有的嶙峋山体、怪石、凉亭和水流一样不少,做成高山流水的效果,叮铃叮铃泉水击石和潺潺流水从耳畔过,整个人仿佛置身山野间。 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用来喝茶的茶室,走下小台阶,有个很大的沙发休息区。 喻熹定睛一看,看身形,是男人,他正躺靠在沙发的一边,把一顶日系的渔夫帽盖在脸部,一只腿耷在老粗布的沙发边沿,正在小憩。 “褚先生。”席澍清压根没客气,音量挺高。 男人无动于衷,毫无反应,大概是睡得极熟。 “小马哥。”音量提高。 喻熹一听这三个字,眉尾一撇,小马哥,姓褚...... 沙发上男人动了动,应了,“嗯...” 他拿开渔夫帽,吸吸鼻子,慢慢睁了眼。 喻熹待看清他的脸,瞬间热血沸腾,根本把持不住。 他冲他大喊了声,“小马哥——” 男人用力眨了眨眼,想看清声源处的人,喻熹却是已经以迅雷之势冲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了,“我我我!我...” 喻熹深吸气,兴奋冲顶,他继续说:“我是您的小粉丝!” 眼前这个人竟然是他一直可望不可及,很想结识的圈内大神褚陆之。 褚陆之是什么人,他是车模圈内大佬级的藏家,是国内老车玩家中的神话。 汽车模型圈到底是个多小的圈子呢。在国内有收藏行为的,不包括偶尔买一个用来赠人或零星购买的人,有销售商曾统计过,据说这圈子现如今总共也不过只有十二万人左右。 玩车模是非常小众的爱好,有一个原因在于它很烧钱。 车模圈里一直流传着一句话,“模友一面墙,二环一套房。” 先不说孤品和老古董,就说市面上一个现售的精品车模,1:18制作出来也不过是长二十厘米大小的掌上玩物,售价却是动辄五十张往上走。 摆放一面墙的模型,只能收藏、把玩和观赏,同等财力别人房都可以买上一套,或者几十万的实车都可以买上好几辆了。 褚陆之牛逼在什么地方呢,据说他有个几亩大的私人藏馆,专门用来放他收藏的玩物。他壕,圈内人尽皆知。可若只是靠壕声名在外,就像人民币玩家,人傻钱多其实也很难得到外界的尊敬和膜拜。 但褚陆之绝不是单纯的人民币玩家,他最牛逼的地方,其实是对汽车文化的推广。 褚陆之是学机械工程出身的,他曾是非常专业的机械人。可见他绝非钱多人傻,他是真的懂车。他的副业是媒体人,平日科普科普汽车知识,码码字。他还是几个汽车杂志的常驻专栏写手,是某个拥有百万粉丝汽车类公号的创始人之一。 在汽车市场里这种能赶上时代潮流还懂行只输出精品的自媒体人其实并不多,最让人惊叹的是,褚陆之干的主业是轻工业而不是跟汽车相关的机械动力等重工业...... 还有,据说他有一个存放着近百辆经典老爷车且不对外开放的车库,要是搁别人吧还能开个展馆三五十块卖卖入场券,他这不对外开放就是纯粹的玩票性质了。 专门玩情怀做老车的翻新改造,别人是买车当代步工具,他是买来玩儿。他就是那种特别像旧社会四九城里的那些纨绔子弟的人,逗斗蛐蛐儿熬熬鹰,货真价实的“玩儿主”。 玩儿到了极致,还玩得战战兢兢,玩到了令人难以超越的境界。 褚陆之不姓马,小马哥是网络上他的粉丝给取他的昵称。他用的笔名是他早些年取的一烂大街的英文名Mark,跟《英雄本色》里最受男性观众喜爱,周润发所饰演的那个角色正好重名。 他开始写文章时那电影大热,于是他最早的一批拥趸亲切的以小马哥称呼他,他也没排斥拒绝过,所以这么多年叫下来大家也都习惯了。 喻熹迅速在他脑海中检索自己此前知晓的关于眼前这个斜杠男人的一切信息。 他知晓的这些信息,有的是圈里传的,有的是褚陆之在汽车杂志采访里提到过的,还有的是他在公号留言底下亲自回复一些网友的问题时透露的。 褚陆之这个人,极为低调,不爱出风头。他早年曾受邀担任过几个国际模型展览会车模专区的解说推广人,除了那几次高调的露过面,后来他在汽车领域只以文字和改车的技术交友,他本人也不再轻易露面。 喻熹最近一次在网络上看到他的照片是圈里的几个模友在意大利北区的一个老车公里赛事上偶遇他,兴高采烈跟他合影,并晒到了群里。 圈外人可能觉得他不就是一土豪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圈里人的想法就不同了。 褚陆之的文字里有赤子之心,这么多年,他从不过分犀利、不剑走偏锋也不哗然取宠,就是很暖心、有小幽默和十足的真诚感。 他不仅聊车,也借着车聊聊年轻人在这个社会中的活法,他还聊公益、聊女权、聊宗教等等跟汽车八竿子都难打着的社会话题。 说褚陆之是好几代车迷的引路人一点都不为过,很多看了他文章而入坑,或看了他汽车解说觉得贼涨知识的汽车发烧粉,多年后留下的印象反而都觉得他给人带来的更多的是一种陪伴和精神慰藉。 他的很多粉丝都想跟他面基,一睹他的尊容,跟他一起喝杯茶侃天侃地。然而,至今好像并没有多少人成功过。 他不管是发表在杂志还是公号上文章,喻熹自从粉他后每篇都没落下过,他一直都很崇拜敬仰褚陆之极致的玩儿心和他在字里行间所流露的那种热爱生活的人生态度。 作为圈里的小透明,他想跟着这位大神近距离的交流学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意外,真的太意外了。像喜从天降,喻熹真没想到席澍清竟然会认识褚陆之。 喻熹脸上的激动之色难掩,不管怎样,偶像就在眼前,他决定今天要好好地缠住褚陆之。 他搓着手看着终于露出清醒神色的偶像,完整地做了个自我介绍:“小马哥您好!我叫喻熹,我是您的粉丝!久仰久仰!!!” 褚陆之放下腿坐直,他看着眼前纯粹干净的少年,看着他热情充盈的脸,悄然一笑,然后伸出手。 喻熹连忙握住握紧他的手。 “你好啊,年轻人。” 褚陆之说话的速度是一种从一而终的慢,现在一般人认为一个人的语速越快反应越快,就证明这人的脑子灵活,这其实也算是一种认知偏差。 过去四九城里的人都讲究,老规矩多。他们认为一个人语速快是一种极不礼貌、极不尊重人的表现。慢,是尊重他人,这能有利于自己的思考还能展现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喻熹很喜欢褚陆之说话时给人传达的感觉。他低头腼腆的一笑,最终很是依依不舍的放开了褚陆之的手。 “不过嘛,你是哪类粉?”褚陆之问道。 喻熹又绞着手指,一脸期待,“大概是骨灰粉吧!” 褚陆之一乐,“哈哈,好,不是黑粉就好。上次我遇着一黑粉,他看到我,不知道为什么,也是你这个表情。” 喻熹跟着也一乐,“啊,哈哈哈,怎么会?!您说笑了......” 褚陆之比席澍清还要年长几岁,但他们俩老男人所展现的外在形象截然不同。 褚陆之估计很喜欢日潮,他一身小众潮牌,宽松的黑T恤搭百褶灯笼裤,全身都是松垮垮的,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乍一看,这完全是个时尚弄潮儿啊,跟现在很多小年轻们的审美一致。 褚陆之结婚早,他与他妻子是姐弟恋,他们夫妻二人都是丁克主义者。可能主要是因为至今都无子女,心态上就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个小伙子。 他这个人面相生得白净,一张脸圆融无角,乃富贵大福之相。 褚陆之起身跟一直静站在一旁的席澍清握手,出于形式礼节跟他打招呼,“席老师。” 对方彬彬有礼,“让您久等了。” “那倒不存在,我正好就着这水声,补了个好觉。” “您昨晚没休息好?” “哎呀这事儿说起来,我那地儿啊,太偏了。我昨晚啊,自己一个人修了半宿水管,得亏我动手能力强,不然真就水漫金山了。” 住远郊除了安全保障问题,还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房屋突然出了水电网故障在夜间一般很难能得到及时的处理。 褚陆之说完就转过身对喻熹道:“你就是席老师家的小朋友是吧?把你的席老师先借我一会儿,我跟他先谈点事儿,回头再好好跟你聊聊好吗。” 喻熹小鸡啄米,生怕对方反悔,“好的好的!小马哥,我们一言为定哈!” 褚陆之觉得眼前这孩子挺可爱,“嗯,一言为定呐。” 之后喻熹就不打扰他俩了,他下到二楼,屏退了随侍小姐姐,自个儿闲逛。 二楼摆放展示的估计都是可出售的物件,有茶叶、茶器、香器和花器,件件都是不可多得甚至绝无仅有的精品。 喻熹看一件叹一会儿,他总能折服于席澍清独到的品味。 茶叶区做了温度和温度仓储控制,陈列的分为新茶和收藏级的古茶二类,六大茶种都有。 喻熹溜达了一圈,看到角落里有两饼陈国义老先生签名版的八八青生普,他捏着下巴兀自颔首感叹,心想真是难得一见! 商业炒作的标杆茶,就在前不久,市面上有饼八八青拍出了天价,比黄金贵多了,真没想到他此生还能亲眼一窥这茶饼的真容。 一圈看完喻熹开始有点心猿意马了,他有好多专业的问题想问褚陆之,他整理着一会儿跟偶像聊天的思路,边想边盯着那饼八八青内飞上的签名又看了一会儿才上楼去。 褚陆之是做外贸实体的,他是一家出口导向型企业的大股东,他那企业主要生产棉毛纺织品、日用品、母婴用品和纸业这些轻工产品,主要出口到欧美和南亚。企业在很多东南亚和南美洲的发展中国家都设有工厂,国内外几万人都得直接喊他一声褚老板。 因为涉及管辖和涉外法律适用,跨境贸易一旦产生纠纷都非常麻烦,为了节约成本能谈就尽量不诉。褚陆之最近有批货运到奥地利,结果信用证出了问题,标的金额倒也不算大,这还不必劳烦席澍清亲自出马,他找到席澍清,只是希望席澍清能给他推荐一个精通德语的涉外律师,他好带到奥地利去谈判。 席澍清斟酌片刻,决定让他的那个女律助去,对方问都没问被推荐人的具体情况,欣然就答应了。 俩老男人今年也好久没见了,三两句聊完公事又忍不住扯别的去了。 他们曾因为一起厂房租赁合同纠纷相识。律师行业吃经验,席澍清那时初出茅庐,人脉和经验跟如今相比云泥之别,而褚陆之那时已经是个小企业家了,就在那种情况下,褚陆之用人信人,跟席澍清办了特别授权,也就是全权委托。 一桩官司从起诉到执行,这整个过程他都能对席律师保持绝对的信任,可见其君子品性,对律师来讲他这种客户简直百里挑一。 席澍清也不负信任打了场漂亮仗,二人自那以后成为好友,算来至今他们其实已经认识十多年了。 期间,褚陆之因为在那次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中损失惨重,他在精神上受了点刺激。之后他开始跟席澍清学日本茶道,学繁琐的日式茶艺,他渐渐从中领悟到了敬畏生命的伟大,也找到了保持心静的秘诀,所以他私下也该叫他一声席老师。 席律师的能力今非昔比,褚陆之把他企业里的涉外法律业务全部外包给了香港的一家律所在做,这些年很多小问题要扯皮拉筋他根本不会找席澍清,因为他怕大材小用会耽搁席澍清的时间。 两人没了一些经济上的直接往来,情谊可以说是更加纯粹了,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只要同在一城就会相约出来品茶,以一盏清茶联络感情,有时也会一起去禅寺小住几天。 喻熹悄悄地回山石居观赏假山,边听俩老男人交谈。 这两章完了虐一虐。 第53章 藏起来。 他们正在聊时下有一些自媒体人制造、贩卖焦虑的现象。 比如现在的一些堪称顶流的大V或者自媒体人都喜欢刻意地写一些让年轻人产生焦虑感的文章,他们告诉人们什么30岁之前一定要年薪百万,40岁要给后代留下祖产,什么时代抛弃你绝不会跟你说再见,人工智能将取代某行业从事某职业的大批人将在一夕之间失业,什么一年要读五百本书等等之类的信息。 褚陆之提到说他前段时间看见他仓库里的一仓管小哥在看一本自学编程的书,书名叫《C/C++ 21天从入门到精通》,他瞬间联想到他一个还在上小学的小侄子报了个编程兴趣班。 褚陆之跟席澍清说他对这种现象感到十分费解,他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都这么着急,学什么都想速成。他感叹说,现在赶时代潮流都得从娃娃抓起,好像不会点专业计算机技能、不当程序员就活不下去了。 席澍清神色悠然,他接过话茬,先提纲挈领般的淡淡地说了句,人们产生焦虑的情绪,主要是因为他们被各类他人有意想让他们看到的信息裹挟着,在巨量似是而非的信息面前,他们缺乏甄别有效信息和独立思考的能力。 他的逻辑很清晰,就媒体人贩卖焦虑这一话题,从是什么、怎么样到怎么办,他侃侃而谈,有一个非常完整的思维逻辑链条。 席澍清客观又理性,他很少发表自己对某一件事物所持有的带有明显主观色彩的观点,褚陆之则不同,他也会去冷静客观的分析某一种现象,但他也一定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表明自己的观点和一些他个人的独家看法。 两人聊什么都聊得颇深,所涉话题面也很广。 从人工智能到田园女权,从马克思的某句经典论述到信息时代的娱乐至死,从保障劳工权益到近期商务部发起的某项反倾销调查,从赵孟頫的书法作品到莫奈画作里对光与色彩的运用表达......每个话题他俩都能聊得很顺畅。 这两人是同一类人,他们在谈吐间展示了一个共同的特点,即阅历丰富,学识渊博气自华。 人是会思考的芦苇,这类人一开口即能让人感受到处于现代文明环境下的人,用脑力去认真、深度进行思考的一种美妙,他们在谈笑风生间皆带有岁月和光阴和厚实感。 一个人,究竟要在漫漫人生途中跋涉多久,要路过多少人和景,要经历过多少事,才能达到这样的高度。 太迷人了。 喻熹觉得如果让他一声不吭,只允许他蹲在墙角静静地听着他们两人交谈半天,他也定会觉得那是一段不曾被辜负的充实时光。 他情不自禁抬脚走向席澍清,后者背对着他,喻熹从背后搭上他的颈部。 席澍清正在听褚陆之说他最近在找了个木雕师傅学木雕,但他还是喜欢冷铁钢材一类的材料,对木雕只有三分钟的热度,他考虑要放弃学习了,他边说边抬眸冲喻熹一笑。 席澍清垂眼看喻熹交叠在他胸口处的手臂,听完褚陆之的话,他摩挲着喻熹的小臂,说:“我个人认为,有三分钟的热度,可能就会有三分钟的收获。” 褚陆之默默思忖,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这话说得很暖心,他感觉受教了。 他发觉他这位老朋友最近的想法,或者说他现在展示出的一种精神面貌,跟他原先相比,在慢慢的发生一些质的变化。变得......积极向上?乐观开朗?他一时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姑且用英语单词“bright”来形容吧。 席澍清说完侧过头,问喻熹:“饿不饿?” 喻熹思考着席澍清的那句话,摇了摇了,“你们继续聊呀,我来近距离旁听,还没听够呢。” 席澍清一笑,起身。 褚陆之搁下杯子,随后也起身,“我可是饿了啊。” 三人转至餐桌,席澍清出门跟在门口候着的小姐姐知会了一声,不一会儿后厨就上了一桌的茶膳。 以茶入膳,共八道菜,用龙井来炖土鸡汤,用铁观音烟熏乳鸽,用毛尖泡制沥干再拌上红油花椒和香葱的笋尖,用碧螺春炒手剥湖虾仁...... 道道都是用茶和食材相结合,以春茶入菜赋味。看着都非常精致诱人,契合了这茶楼的特色。 褚陆之让喻熹坐他身边,喻熹当然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宽大的圆桌,他把席澍清一个人抛在另一头。 褚陆之先是反反复复感叹,问席澍清上哪儿去找的大厨,他说他今儿一听说当值的厨师是那几位就匆忙赶来了,还说每次来都想挖一个回家专门给他做菜吃。 他扭头跟喻熹说:“小兄弟,你知道么,我第一次品尝这茶膳,脑子里只有四个字,人间值得。” 他说话语速本就慢,他说人间值得的时候,沉沉的语气中带着不可辩驳的凝重。 喻熹连连点头,偶像说什么都对。偶像此刻就坐在身边,他内心激动又有点小紧张。他坐得端庄,其实压根还没动筷子。 席澍清拿起筷子,他看了看对面的两人,对褚陆之说:“您帮我照顾好小朋友。” “您放心,还真是块宝贝疙瘩,男孩儿不能太宠...”褚陆之慢慢念叨,他把喻熹的筷子亲手递给他,喻熹受宠若惊,慌忙伸手接过。 褚陆之跟席澍清相比是个带有很浓的世俗烟火气息的人,他对烹饪也有些研究。 他拿起餐刀精准地切了一块鸽腿肉放到喻熹的小蝶里,对他讲解,“你尝尝,这道菜啊,我问过师傅,是怎么做的呢。” “首先要把铁观音制成卤汁,洗净乳鸽后,放入料酒、姜、葱花这些作料去腥去膻,再把它浸泡在卤汁中,要泡个小半天,最后用淮扬那儿的一种古法烟熏。” 褚陆之看喻熹入口了,他也给自己切了一块,尝了后接着说道:“怎么样,肉质是不是特别细腻?还带着鲜汁儿。这个铁观音啊是消青铁观音,高香、味正,就像悍将枭雄,它的香本身很霸道张扬,我感觉这个爽口的茶香是渗透到了乳鸽的每一个细胞里了。鸽子温补,佳品。” 茶可以滋饭蔬之精素,去肉食的膻腻,可饮可食。别出心裁,喻熹自觉挺喜欢。 “嗯,鲜,香。”他重重点头了,有偶像加持,这道菜他更喜欢了,“小马哥,我觉得您可以再加一个副业,比如...美食品鉴师或者美食文化撰稿人?” “可不行,我这火候啊,欠佳,大概也就能忽悠忽悠你吧。”褚陆之闻言笑着答道,他说完看着一盘带着厚皮的海虾,“我给你剥虾好吧?” “不不不,不麻烦您了,我自己来!”喻熹一惊,连忙高声道。 他心想他哪有这么大的排面,让大佬亲手给他剥虾;况且剥虾他自己还是会的。 对面的席澍清搁下筷子出声了,“我来吧。” 这也是他说的照顾人的内容之一。 褚陆之点点头也不再客气,毕竟他再接地气也不擅长伺候人。他看席澍清带上手套开始剥虾剔虾线,接着给喻熹逐个讲解其他的七道菜,喻熹挨道尝,每道他都很喜欢。他吃着席澍清亲手给他剥的虾肉,美滋滋。 介绍完菜又各自噤声吃了一会儿,喻熹适时就开始主动出击了,他问了褚陆之很多关于车模和汽车的知识,包括模型的制作和关于一些顶尖的模型厂的特色工艺等的一些极为内行的问题。 喻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虽然相当于是半个小白,但他并不胆怯,他从来都是这样,善于利用整合身边的资源来助自己解惑。现成的大神在身侧,不懂的去学去问就是了,大神们不也是从无到有、从少到多的么,所以他一定不会顾面子选择装懂。 褚陆之一谈起自己喜爱的领域内的问题,脸上就会流露出孩童般纯真赤诚的神情,他耐心十足,喻熹有问他必答,且言无不尽。 他的专业知识储备非常丰富,说到汽车,从车的品牌历史、动力机械、设计风格到市场价位和市场占比,都能一一全面的托盘而出,说起模型,他谈对制模过程精细化的追求,谈某个模型的收藏和传承价值,谈模型的发展史和它们集中展现出来的汽车文化等等。 这一听,全是干货,经历着头脑风暴,喻熹异常兴奋,双眼也亮晶晶的,褚陆之所说的每句话他恨不得都拿个小本本记下来。 他时不时给褚陆之换茶斟茶,看着他的时候满脸膜拜。他跟褚陆之越坐越近,两人几乎贴到一起了。 正所谓热爱,就差热泪盈眶了。 席澍清就平静地看着他们俩聊,他们聊到的比如“AA”,“品控”,“全开”这些词汇,他其实未必能全懂,但他细看喻熹的每一个动作和面部的微表情,唇角始终勾着。 两人聊到最近圈子里有一个模型商抢注一些组装模型商标从而搞垄断哄抬物价的无良举动,喻熹情绪高昂,异常愤慨,句句抨击。褚陆之倒是没那么激动,他只是说了句市场经济,市场早晚会收拾这种人。 喻熹微愣,随即点头,这就是高端玩家的态度,根本不屑多谈这种老鼠屎。 席澍清让人把桌子收拾了,又让后厨上了几盘很精致的小点心。 “喻熹。”他轻声提示。 席澍清考虑到褚陆之一时话说多了可能嗓子会受不住。 喻熹当即会意,“小马哥,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褚陆之颔首,“好。” 喻熹喝了口茶,转转眼珠子,又很狗腿地起身帮褚陆之捏捏肩、捶捶背。 “小兄弟是不是学过推拿?这力道刚刚好,地儿也掐的准。”褚陆之索性半阖上眼。 “推拿倒没专门去学过,只是学过一点骨骼肌肉构造分布的医学皮毛知识。” 席澍清坐得笔直,小声清了清嗓子。 褚陆之睁眼,还不等席澍清说话,他先问道:“你愿不愿意上我那车库去???” “是三七车库吗?” “嗯。” “愿意愿意,我愿意!简直梦寐以求!!!啊啊啊啊啊小马哥,咱们这就走吧?” 三七车库是褚陆之专门用来翻修存放他那几十近百辆老爷车的地方,褚陆之在此前透露过车库取名三七意为不管三七二十一,喜欢的事儿去做就是了。有点类似于那句广告语just do it(想做就做),随性又豁达,这也能体现出他本人对玩儿的态度。 他那车库里还有一些手艺精湛的修车师傅常驻,专门帮他翻新锈迹斑斑甚至散架的经典老爷车,有时也为其他老车玩家提供改造翻新服务,基本不对外开放。 喻熹老早就想去看看了,去开开眼界,去摸摸那些在汽车历史的长河中曾辉煌一时的杰出工业之作。如今要不是有机会跟褚陆之攀谈,他也不知道何时才有机会去他那个令多少圈内人神往的私人领地。 他迫不及待,想拉上褚陆之就往门外冲,但他又克制地想,不行啊,不能太幼稚,要淡定淡定淡定点。 “成,走吧。”褚陆之戴好他的渔夫帽,接着走向席澍清,准备道别。 喻熹一看,席澍清望着他,面无表情。 可是...他真想去,喻熹没动,等俩老男人又礼节性地握手告别客套完,他才拽着衣摆一角,低头慢慢走向席澍清。 “席老师,我跟小马哥一起去玩耍了...” “嗯。” “我就不陪你了。”他反倒才像是那个可怜兮兮的被对象搁置在一旁的人。 “嗯。” “你放心吧,我丢不了。” “嗯。” “那...那你要想我。”喻熹撇嘴,装无辜。 席澍清沉默片刻,挑眉说:“看情况吧。” “不行!” “......” “一定要想!” “......” “一定要时时刻刻都想!” “......” 褚陆之弯弯眉笑看两人,“小喻啊,我下楼等你。” “好——” 等褚陆之出了门,喻熹故意也学着席澍清高冷的语气说:“您最近不是很忙吗,我就不叨扰您了。我走了,再见。” 反正也是不讲道理了,软硬换着来。 果然,席澍清反手捉住他的手腕,“想,时时刻刻都想。” 喻熹扬扬下巴,傲娇道,“嗯哼。” 席澍清轻声问:“我好还是他好?” 喻熹的嘴角有抑制不住的得意,“你说呢。” 席澍清不语,半晌又问了句:“见过松鼠吗?” 喻熹愣了愣,心说这是怎么个思维跳跃模式啊。 他答:“当然,我小时候还爬树抓过呢。” “你见过松鼠过冬前攒着满腮帮子果仁的样子吗?” 喻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席澍清又说:“半分喜欢是整日挂在嘴边招摇过市,而我对你,是像松鼠般每日攒一点点的小欢喜,再好好藏起来。” 是十分喜欢,是时刻担心有人把你偷走了。 屋内流水潺潺,石上叮咚清泉自耳畔拂过,丝丝凉意沁人。 被突然塞了一口糖的喻熹低头嘟囔,“好齁喔。” 然后他正色说:“席老师,谢谢你。” 喻熹想表达谢谢你让我顺利地结识了小马哥。 像褚陆之这种大佬,这辈子只靠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跟他一起坐同桌聊上几句。 席澍清这是在有意的把他往他的圈子里带。 “嗯...我走啦,你忙,小马哥还等着我呢!” “下楼让宋姨给你涂点防晒霜。” “喔。”喻熹应了后又一想,忽然甩开席澍清的手,“好啊!你...你嫌我黑?行,再见,我不喜欢你了!” 他扭头就走,还不忘哼唧几声。 席澍清在原地整理袖口,笑得有点混蛋的样子,他是在逗猫儿玩。 哪黑了,喻熹的白不是薛纪良那种嫩到有点娘炮气质的白,不是林妹妹那种带着病态美的白,也不是褚陆之那种有大富大贵面相的白。 他是一种干干净净、纯粹且清爽健美的白。 不过在席澍清看来,不管黑猫白猫,只要是属于他的猫,他都喜欢。 他踱步去了另一间他专用的茶室,说是茶室,其实更像是办公室,他打开笔记本,看了看近来大体的工作安排表和今日精确到分钟的工作计划表后,开始处理邮件,撰写法律文书。 外头的人都觉得律师自由,接触了这一行才会知道,律师的自由是自由的选择地点办公,有笔记本、电源和网络的场所,随时皆可办公。 席澍清最近确实很忙,因为他觉得自己要赚钱养猫。 再坚持一章! 第54章 深意。 褚陆之开了辆第二代的大众甲壳虫,圆滚滚的背部弧度,萌萌哒的复古车身,然而漆面的冰蓝色和泛着银色冷光的轮毂又带着点森寒感。 在动画版的《变形金刚》里边,大黄蜂就是一辆甲壳虫。喻熹看着车前脸两个贼可爱的圆灯,忍不住兀地抿嘴轻轻笑了笑。 甲壳虫体型比较小,它圆润可爱的线条外观和讨好女孩儿的内饰设计,成功地让很多女性都对它产生了一见钟情的感觉,据说开甲壳虫的车主高达70%都是女性,不过这车的动力也确实适合开车偏爱“听话”型操控感的女车主。 褚老板开这种顶配市价都才二十多万的小可爱,喻熹仔细想想又觉得也没什么反常的,因为这车总是能和经典、情怀、历史感和永不过时这几个词挂钩。 甲壳虫是人类汽车史上最具辨识度的汽车,没有之一。当年保时捷之父运用仿生学原理,在二战前设计了一款外形神似甲壳虫的国民汽车,就是初代甲壳虫。 此后沧桑变迁,该车型历经了风云巨变的八十多年,甲壳虫早已不再是单纯的代步工具或车型,它更像是一个跨时代的文化印记,或者说是爱车人士胸中历久弥新的情怀。 喻熹坐到副驾,系好安全带,扫了一圈,内饰保养得也很新,他问褚陆之:“小马哥,这小可爱你肯定很少开上路溜达吧?” “那可不,有时手痒才会开出来溜溜弯儿,小可爱...这词,用得好。” “嘿嘿,我可喜欢大黄蜂了。” “嗯,谁能不爱汽车人呢?经典之作。”褚陆之看了看车内的后视镜,又看了看左右镜,才目视前方轻踩油门出发。 他跟席澍清一样,都是把谨慎驾驶奉为圭臬的人。 这第二代甲壳虫车内也有很多萌萌的设计,比如音响口、旋钮、空调出风口等等,全都是小巧可爱的圆形。 “小马哥,这个花瓶是原厂自带的吗?”喻熹瞥见方向盘右下方有一个小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两支翠绿神气的小荷叶。 “嗯,一个很小的细节,这也是这虫子为什么能吸引女性消费者的原因之一。”褚陆之提了兴致跟喻熹唠嗑,“这小花瓶告诉我们什么,不,应该说是第二代甲壳虫的设计师们想告诉我们,怎么讨媳妇儿欢心呢,这女人的世界呐是离不开鲜花的,日常买束花,就插这小瓶里,这叫有情调。” 喻熹一听这话,很有道理啊,他歪头随口笑问:“嫂子也开甲壳虫么?” “哼。”褚陆之先是很孩子气的哼了一声,又摇摇头,“她啊,绿牌爱好者,真令人费解。” 喻熹没忍住嗤嗤笑了,绿牌,指新能源汽车。现在市面上已投入流水线生产的多半是电动的,没多少玩车的人会喜欢新能源电动车...... “嗯...小马哥,我其实对嫂子挺感兴趣。” “嗯?”褚陆之蹙眉。 “不不不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对尊夫人所在的行业很感兴趣!” 坊间一直有种酸得呛人的传闻,说褚陆之其实就是一个靠老婆发家的小白脸,因为他老婆比他还壕。 褚陆之他妻子现在是一家再生资源开发利用公司的女总裁,这总裁还不是那种被从公司外边聘来的、董事会让她滚蛋就得滚蛋的总裁,她可是公司掌权的大股东之一。 很让人钦佩的是,她不仅是个追求男女平权的女企业家,还是个经常在媒体上露面的环保斗士、环境公益人。 但偏偏褚陆之从事的行业,比如他有些工厂里的漂染、造纸,这可都是排污量很大、很可能会严重污染气体水体的生产活动,于是她老婆就一边嫌他污染环境,一边研发更先进的污水处理设备或砸钱种树,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情故事真要说起来肯定能吸引不少吃瓜群众。 褚陆之跟他妻子可以说是欢喜冤家,两人不打不相识。他言语上看起来是在吐槽自家老婆,实则语气间字字都体现着跟她的恩爱,真是羡煞旁人的一对儿。 褚陆之展眉挂笑,“对环保行业感兴趣?” “嗯......具体来说是对新能源和环保材料挺感兴趣。” “感兴趣...你怎么学法去了?” “哎...小马哥,您有所不知,我高考填的第一志愿是材料学,我当时梦想中的职业是去车企当个材料工程师。只是......专业滑了。” 褚陆之先是顿了顿,才说:“没事儿,你看看我,我最终也没能成为一名汽车工程师。此处撒种,彼处开花,我看你学法可能也挺合适。阴差阳错的迷人之处就在于你花心思去做了,它就一定会出现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喻熹回味褚陆之的话,好半天才说道:“您这话说得可真好。” 确实如此,最美的过程和结果是阴差阳错后的如愿以偿。 喻熹凝望一马平川的柏油路,他早已不再纠结一个调剂系统硬塞给他的选择,正似从荆棘小径到宽敞的马路,他早已释然了。 参考褚陆之这种大佬,人生并不要求一定要一条路走到天黑。会出现在人生命中的变数何其之多,而应对之策却只有一个,就是时刻保持学习精进的能力。 褚陆之突然又开口补充道:“行吧,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不过,我老婆可能...呃,对所有男人都只有一张苦大仇深的脸。” 喻熹眉梢漾开喜色,“太好了!不过...您这话可千万不能让嫂子听着了!” 褚陆之暗暗地笑了,他不再出声。喻熹也安安静静的,不打扰他开车。 过了一会儿,褚陆之突然问:“小喻,我问你几个问题。” “嗯,您问。”喻熹坐直。 “如果你面前有一本书,内容大概就是C语言教程,书中声称从入门到精通只需要21天,你怎么看?” 喻熹想了想,他觉得褚陆之问他这个问题......他自己肯定不像席澍清那样能把问题看得透彻还能深刻说理,但说不清也要答啊。 他只好实话实说:“实不相瞒,即使时代大势如此,这本书对我还是没有任何的吸引力。在我眼里,那不是从入门到精通,那是从入门到放弃,从了解到陌生,从入行到改行。” 喻熹继续说:“21天想就学会一个高薪职业的饭碗型技能,这把别人专业的计算机人置于何地?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拿少林寺门口的扫地僧来说,人家于武学之途,六十年呐,他说他学了六十年,才锵锵跪在门口。我觉得,同理,有些知识,花六十年去琢磨都可能入不了门,急切有如拔苗助长,最后都会死光光。您觉得呢?” 褚陆之听完后良久还是目视前方,他没接喻熹的话,那藏匿在宽大帽檐下的脸神色不明。 喻熹的心一上一下的,他总觉得褚陆之的问话别有深意。 “喜欢怎么玩车模?”褚陆之换了个话题。 车模玩家里面也有好几个派别,有外拍党、收藏党、手工党等等,喻熹是DIY达人,“我最喜欢手工改装。” “喷漆改色会吗?” “会啊,我以前帮别的玩家改过不少呢。” “喜不喜欢拆卸?” “嗯,很喜欢。” “为什么?” “嗯...因为我始终认为,拆卸是玩儿的基础,拆卸组装其实是极富美感的过程。就比如说一个狙击手,一个玩枪的男人,他最帅的一瞬间,我认为不是瞄准射击,也不是一枪命中目标,而是他能从一大堆零件中,不到一分钟就熟练地组装出一把武器。他装配神兵利器所展现出的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背后无一不是经年累月的训练和对枪械专业知识的积累。相比而言,一发击中不过是水到渠成的必然结果。额,小马哥,我好像跑题了...这问题我感觉我说不清楚......” 褚陆之用余光睇了眼喻熹,他没立马回应他,良久,他才轻轻摇头慢慢吐了句,“你别嫌我说话不好听。我实话实说,我原本以为你不过也是席老师的一个三儿。现在想来,他宠你,还真的不是没有道理的。” 身旁这个热情洋溢的少年,身上的确有不少闪光。满身灵气,礼貌知进退,待事不急不躁,能独立思考,对热爱的事物能保持热忱赤诚,关键是小小年纪就能表达出独到有趣的看法,很不错。 席澍清带这孩子来见他,希望他提携帮衬的意图明显,他肯这么上心,果然不是无由头的,这孩子确有过人之处。 喻熹倏而扭头看着褚陆之,“您的意思是...额,也?不是,小马哥...也是什么意思?” 他的在意点不是三儿,是也。 褚陆之很夸张的开始笑,“就是字面意思啊哈哈哈。比如我喜欢这甲壳虫,你也喜欢甲壳虫,就是那个意思啊!” 喻熹有点无语,听褚陆之那奔放的笑声,他感觉褚陆之只是在逗他玩。 “你认不认识城东的秦晙?” “秦老板?唔...打照面应该不算认识吧。有次去他店里他正巧在,曾跟他简单打过照面。”据喻熹所知,秦晙此人是个红二代,典型玩世不恭的军院子弟。 他在城东的一个购物广场开了家车模店。这爱好本就小众,线下的生意也可想而知,几乎是玩票的性质,跟免费展览无异。在国内能开实体店的那都是有一定收藏量的高端玩家,喻熹也挺想多结识这种人。 “嗯,我约了他晚上一起撸串儿,他会带上几个同城的其他模友,都是圈内人,你跟我一起去。” “这...合适么?”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互相认识认识。” “喔,好。” 褚陆之的这番话传递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这表明他已经接纳喻熹了,并且准备带他去外边见见人拓展圈子。 喻熹暗搓搓的欣喜,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褚陆之先前的问话是在测他了解他,他在考量他到底是不是那种爱慕虚荣只会靠金主大佬上位的人。 也是,在茶楼时一直是他在呱呱呱不停的问大佬问题,人家都还没好好了解过他这个小粉丝呢,这个考验有必要。 也不奇怪,席澍清的面子再大,褚陆之总归是要亲自评测一番的。 褚陆之打开车载音响播放MJ的歌,看得出他的心情很好,他松油门把车速放慢了些,喻熹把双手叠在脑后,姿势放松,两人都安安静静的听MJ纯净的天籁,不再交谈。 ...... 三七车库在远郊,离市区确实很远,但还没有远到别的地级市内去。车库隔壁左右都是电子、化工或食品加工的厂子,再远点都是大片的农田,一望无边,视野很辽阔。 院门是自动栅栏门,褚陆之没有劳烦不远处的保安小哥,他拿出IC卡伸手刷卡自动等待放行。 随后他把卡递给喻熹,喻熹不明真相的接过,问他:“这?额,是需要我刷卡锁上门吗?” “不是。我今天见你呢,也没给你带见面礼,薄礼一份,你不介意就好。” 喻熹霎时愣住,只觉得卡烫手,他转而涌满一脸的惊讶狂喜,“小马哥您客气了,我怎么会介意呢!谢谢您,这礼物我无敌喜欢!” “以后周末想来玩随时过来,一会儿带你见见老师傅们。” “好!” “驾照考了没?” “考啦,实习期还有小半年。” “这后边有一块空地,有时间多来练练胆儿,我地库里的车都能开。总觉得席老师缺个司机...”末了褚陆之还一字一点头。 “额......”喻熹觉得这话他接不上。 不过这也不影响他一颗心砰砰乱跳,他来这座城市之前就知道有这么个车库了,只是这地方像私人后花园,根本不对外开放,因为小马哥不接受实地采访,多好的关系都不行,所以这大门不知道拦住了多少想来一窥老爷车展真容的圈内玩家。 喻熹握着这张卡,相当于是拿到了车库的永久入场券,褚陆之已经默认他是他的圈内友人了。 外院种满了大榕树,蝉鸣沸反盈天,整个车库里三层外三层的安全设施,看起来又大又坚固,可能总占地有十多亩,褚陆之介绍说有老车展览区、老爷车翻修中心、车模展览区和休息区四大库房。 内院像个四合院,有俩老师傅在院里大榕树下的躺椅上乘凉眯眼打盹,这地方很有慢生活的气息。 试想他们睡够了起来走两步就能开始打造一件艺术品,老板也不催,大家因缘因爱好聚集在一起,简直不能再理想了。 褚陆之一向对有真本事的手艺人很敬重,他一点架子都没有,带着喻熹轻手轻脚的走进库房,直奔主题挨片参观介绍。 喻熹一路上跟三岁小孩似的,激动亢奋难以言喻。他东摸摸西看看,对褚陆之说讲解的内容疯狂点头并向他提问,褚陆之看自己的每一件展品都像看自己的亲生孩子,目光柔和,越看越有耐心。 几小时一晃而过,一个老爷车库房才看了一半,夜幕就已悄然降临,车虽然才不到百辆,但他们并不是像外行人那样走马观花。 对每辆车,除了老爷车本身的品牌历史、性能、产量等等这些基础信息,车背后的故事褚陆之也会絮絮叨叨好久,比如他聊他在什么时间从什么途径得到了某辆车,运到车库时车是如何的破烂、锈迹斑驳,他又是怎么同老师傅们制定翻新的方案,以及他们是怎么搞到很多早已经停产的零部件,怎么把零部件从国外通关带回来,某辆车翻修了多久...... 褚陆之愿意讲,喻熹当然也愿意听,他很喜欢那些老爷车背后的那些关于光阴的故事。 每一道痕迹都是一去不复返的时光和历史,每辆在外观上看起来一尘不染、焕然一新的车背后不知凝聚着多少玩家的血汗,他从那些故事里能获取对热爱坚持不懈的精神食粮。 喻熹看着褚陆之打开灯,漆面的地板很干净,他坐到地上,盯着面前的一辆半世纪前产的老福特,不愿意起身。 “小马哥,您欺负人,我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去,我下次来您可能也不在,没人给我讲解了。”喻熹闷声囔囔,满脸哀愁。 “哈哈哈。”褚陆之笑得一脸得意,“下次你可以找师傅们挨各问问,看看他们哪个愿意给你当导游。” “我觉得...可能哪个都不如你啊。”喻熹更纳闷了,因为这些车都是褚陆之买的,所有车从库外到库内他都全程跟进了,谁有他熟悉啊。 “好啦,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守时,走吧小喻。”褚陆之其实自己也不想走,他一般来了都是直接睡车库里隔天才走的。 喻熹小孩子心气,他噘着嘴,极不想离开。 他还有好多地方没参观到呢。 他琢磨着进来的时候应该先走马观花大致浏览一遍,再好好细看。 失策失策。 褚陆之去一个放新车的地库里开了辆他的宝马七系,他让俩保安把喻熹抱出了老爷车库房。喻熹全身无力,因为一想想还没呆够没尽兴,人正蔫着呢,他干脆任由保安小哥哥把他连拖带抱的挪到了褚陆之的车上,看得褚陆之大笑不止。 ...... 这晚,喻熹跟着一群有家有室的中年老男人瞎混,说是撸串儿,其实是野味烧烤、小龙虾和火锅一起上。 大佬们也真是会玩,他们选了近郊一家专门做野味的农家别院,包场,在人家内院的湖心亭上,在那种静观风月的地方玩BBQ。 大晚上的集齐了所有高油高盐高热量的夜宵,喻熹瞅瞅来的五个人,不禁暗自佩服,这几人大晚上这么造竟然没有一个人长出了小肚腩。 喻熹大方的做完自我介绍后,来人也跟他一一介绍自己并互留微信。 一圈听完,恐怕这座城市里所有有能力的高端玩家都凑在这一桌了。他们可能看是褚陆之带着喻熹,全程都对喻熹非常的客气亲热,一口一个小兄弟,并没有因为他还是缺乏社会阅历的大学生或者半小白玩家就鄙视冷落他。 这些人都是自己带酒,各个都开车来的还故意极力互相劝酒,等几杯高度数的酒下肚,白啤洋一串,除了喻熹,没一个是清醒的。 褚陆之亲手给喻熹烤了几个野生蚝,后边亲自动手的趣味殆尽,又甩手让人家老板娘来烤。 男人都一个德行,喝多了话就不往脑子里打过。几人开始瞎侃,内容也无非就是关于天上地下、政治军事和汽车女人的那点事儿,有营养的喻熹就听一耳朵,其他的纯粹就当是他们消遣胡言了。 他们分别给对方斟上自己带来的心头好酒,秦晙带来的几个人就很有默契的一起敬褚陆之。 期间褚陆之摁着喻熹,他跟秦晙神神秘秘的说,这孩子你多上心,以后肯定跟你臭味相投。 秦晙这人面相野,气质更野,他把喻熹扯到他身边,想灌他。 褚陆之一看,这不得了,他连忙又把喻熹拽回他身侧,还笑骂秦晙让小朋友喝什么酒。 褚陆之酒量一般,另外几个人其实都跟他是脸熟的人,所以他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他本就长得白,一喝酒还上脸,喻熹看着他红通通的双颊,眼周像打了红蜡。他担心散场了找代驾可能照顾不周,便凑到褚陆之耳边问他需不需要提前联系他的司机。 褚陆之微眯着眼摆手说不用,他看着面前剩的半瓶白兰地,给自己手边的杯子斟满。接着,他突然把杯子推到喻熹面前,“来,喝了这杯酒,我就告诉你他还有哪些小情儿。” 喻熹像一只爱干净又高傲的花猫儿,他独自小口斯文的咬着一串鳟鱼,边拿纸巾擦擦嘴。 他听了褚陆之这话,手一抖。 我得请个假...啥时候能回来我也说不准。哭哭。 第55章 过五关斩六将。 喻熹继续咬着鱼,强装无所谓。 他看着面前那杯琥珀色的酒水,思索片刻后,还是撩起了眼帘问褚陆之:“当真?” “嗯,当真。”褚陆之微醺,面露一个坏笑,接着引诱,“你真不想知道?” 当然想。 喻熹放下鱼串儿,笑得一脸纯真,“小马哥,我喝了这杯酒您要是不告诉我的话...嗯......那可是丧失信誉的行为哟。” 褚陆之皱起眉尖,轻咂了一声,用手指叩了叩桌面,示意喻熹赶紧的。 喻熹抱着豁出去的心态,一口灌了那杯酒。 去他妈的不胜酒力。 因为他真的想知道。 甭管有哪些小情儿这些都是席澍清的过往,这属于他的个人隐私。自从上次他前妻的那一出过后,喻熹就彻底想明白了一件事。 席澍清并没有告诉他自己隐私的义务。 他也提醒过自己,从今往后都不得主动探知席澍清的过往。他俩在客观上讲,生命中所经历过的时间纵度的确有很大的距离,一个如同一张白纸,而另一个,人生中该经历的全都经历过了。 喻熹何尝不明白主动探知是无益的。他不庸人自扰,也不伤害对方,这对双方和他们的感情都是有利的。 但是......如果现在有个第三人愿意主动开口跟他讲,那他也没法儿说拒绝。 白兰地是烈酒,一般40度往上走,也亏得褚陆之没那么讲究,他用的是一只白酒杯,白酒杯容量都极小,满杯也估计才30毫升左右,半两多一点点。 喻熹屏住呼吸扬起下颔灌酒,一口闷,一滴不剩。 他日常几乎是滴酒不沾,所以只感觉烈酒冲下喉关,舌根处一阵辛辣刺痛,而后是火燎食道,许久口腔和鼻腔中才慢慢地漾荡开细腻的果味儿和醇厚的木香。 “好!”褚陆之豪爽一笑大喊道,其余人闻声一齐看向喻熹,个个都一滞,然后露出意识不那么清醒的笑,想来给他斟酒。 “小兄弟,你能喝怎么一直不作声?” “半点儿不局气...” “来,再喝一杯!” “来来来......” 喻熹讪笑,很是无语,褚陆之伸开手臂挡着前来斟酒的人,“都退开,等会儿!” 其他人得令,没敢多造次,纷纷嬉笑着回位继续抱团划拳。 酒液回甘,舌尖余香萦绕,喻熹捏着下巴,歪歪头瞄着褚陆之,“小马哥,您说吧。” 褚陆之一笑,他看了眼对面围在一起正玩得起兴的几个人,悄无声息的起身,然后提溜着喻熹一路走出了凉亭。 湖内小荷尖角初露,有荷香盈袖,可喻熹现下却无半丝闲心在月下赏荷。 褚陆之轻车熟路的摸到了人家店家的中堂,开了灯,半点没客气,往太师椅上一座,喻熹只得紧跟着坐他旁边。 “我先跟你讲一段往事...” 褚陆之眼神有些迷离,语速又慢了好几拍,他酒意正酣,如果是惯常速度说话肯定是不顺的,喻熹也不能确定他现在还有几分清醒。 “大概在七年......嗯,不对,是六年半前,那时候我在吉隆坡,离席家主宅挺近的,我当时是打算上门拜访席老先生。” “席家...的基本情况你应该晓得吧。” 其实喻熹对席家至今仍是一知半解,但他不作声,不打断褚陆之的思路。 “不过拜访嘛也不急,我就先飞刁曼岛去小住了几天,有天我约阿清一起碰个面,他来是来了。” “但是......”褚陆之的语气略有疑虑。 喻熹很有耐心,他歪着身子洗耳恭听。 他感觉自己的头开始有点发沉。 “他带了个男孩儿在身边,那孩子......”褚陆之放在太师椅把手上的右手突然抬到半空中,他做了一个抹平摊开的手势,“那孩子像刁曼岛四周的那片海。美,美得不可方物。海面清澈宁静,海底绚烂无比。而海与天的交接处,是层次丰富的万千变化。” 喻熹的五指慢慢向掌心蜷起。 他没去过刁曼岛,但他能从褚陆之的口中想象得出那边海域的美,可是,偏偏此刻褚陆之描述的那种美是用来形容一个人的,一个小男人...... “那孩子生了一双让人过目难忘的眼,湖蓝色的瞳孔,不对...海蓝色?晶蓝色?嗳,那到底是一种什么蓝呢,说不清......”褚陆之喃喃呓语,他微微蹙着眉回忆。 “华人?”喻熹僵着半个身子,支着半边脸问道。 褚陆之向后靠,摇了摇头,接着他又笑了笑,他大概知道喻熹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他说的那孩子的基本信息。 他言简意赅答道:“不是。欧洲人,丹麦籍男模,数学系高材生。” 喻熹也朝椅背瘫软一靠,他往下稍稍一溜,阖上了眼。 脸蛋美身材好,年轻的高智商男模。 好的,明白了。 喻熹久久不语,再睁眼时,他撇过头,细瞧堂内供台上供奉的一尊半人高的红脸关公相。只见关二爷一手持长刀,一手捋胡须,八面威风,气势凛然。 只是这关公为什么看起来在动?关公相摆不平可是大忌...... 褚陆之没注意到喻熹颓败的模样,他继续说:“当时......阿清跟我说他刚从欧洲回来,正要回家。我说那正好,我就把我的名帖交给他,希望他能带给席叔看看,也好让我早点能见上席叔,这事当时阿清应下了。” “可是后来。”褚陆之忽然没了声儿,“......” 喻熹不再看关公,他扭头向褚陆之,“嗯?后来怎么了?” “后来...唉,也没多后,不过也就是第二天晚上的事。”褚陆之神色挣扎,面相有些不好看,“席家突然发了对外公告,大概就是说席老先生要闭关一个月,半年之内谢绝见客。这多罕见啊......那天以后,以席家牵头的几大投融集团,甚至有不少公事都就此暂缓搁置了。” “他闭门的一个月,我让人到处打听了一个月。结果...一无所获。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阿清回去的那一天,席家到底发生什么。还有,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席叔沉寂半年。席夫人早已逝世,席叔的身体也一直都很健朗,他们几大集团的运营状况也很稳健啊,照理说......” “我百思不得其解,问也不好问,后来我才想通......”褚陆之的声音越来越轻,“席澍清那天把那孩子带回去了,你们圈子里这叫什么,出柜是吧。” 喻熹没吱声,他只觉得的自己项上的脑袋可能有千斤重。 还有,举头三尺,关二爷的刀怕不是要砸到他顶上了。 “席叔估计是很不喜欢那孩子,或者说......他对席澍清的选择,对他的性向,不满...极度不满,他很可能因此大动过肝火。”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阿清后来,始终处于半脱离席家的状态。”褚陆之抬手拂了拂脸,“你还小,你可能不知道,现在外边一般人很难把他跟东南亚那个席家联系在一起。而且我还听闻......他这么些年,跟席叔的关系一直都很僵硬。那孩子很可能是他们生出嫌隙的根本原因。” “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不值得...我替阿清感到不值......那孩子是漂亮是迷人,但也不至于因为他与整个席家对立。” 喻熹觉得自己坐都坐不住了,不,连靠都靠不住了,他几乎快要跪滑到地上了。 褚陆之大概是酒后多言,嘴不把门,他还在继续说:“不过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小男模了,这其中席家肯定出手干预过......再后来,出现在席澍清身边的小男孩儿们,都是些什么人呢。” “就说我见过的啊,才华横溢的畅销书作家,满脑子有趣想法的青年设计师,传承非遗铁艺技艺的靓仔,自带暖光的小花匠,仪表堂堂的助理小伙......哦,对了,他所里那个助理小郑你晓得吧?那小伙儿,是真帅啊,我这两年见他见得最多。我总笑话他明明长了张小鲜肉的脸却偏生要选一个秃得早的行业吃饭。”褚陆之说到后面自己慢慢笑了起来。 “但他们这些人,没有哪一个是不像...”他顿了顿,“没有哪一个不像那个蓝色瞳孔的漂亮男模。” “包括你。” 褚陆之突然直立起腰身,他紧盯着喻熹,缓缓开口:“年龄最接近,气质最相仿。你,像,太像了。” 这最后的几个字无疑是压倒喻熹敏感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觉得关老爷提起大刀,迈步向他奔来了。 情绪彻底奔溃。 “涉世未深,干净纯粹,阳光开朗,有趣新鲜,还长得好。”不得不说,褚陆之作为半个文字工作者,语言组织能力的确精炼精准。 他突然起身往大堂的门外走,“你现在明白了吧,你家席老师这些年喜欢的,就是你们这一款的小男生,神似他最爱的那个孩子的,那类小男生。” 他故意咬重小男生三个字,语调谑浮,似有蔑意。 褚陆之在门旁边捉住了一个圆脸的小萌娃,是着店家夫妇的女儿。 “叔叔,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呀?”娃娃抓着衣角,奶声奶气的问道。 “叔叔也想拜拜关公老爷嘛!”褚陆之在小朋友跟前蹲下来,托腮逗她。 小朋友真信了,“噢,我妈妈还以为没关灯,她叫我来看看,我有点害怕。” 褚陆之笑了,“不怕,是叔叔开的灯,叔叔要拜关公不开灯摸黑可不行呀。你回去告诉妈妈,让她把我上次留在这儿的花雕拿来,花雕......是一坛酒呦,你不能喝的呦!” “好!”娃娃甩着她的羊角辫转身跑了,“我知道啦——” 褚陆之一回头,见喻熹已经跌坐到地上了,模样凄厉痛苦。 少年脸色红一块白一块,他捂着后脑勺,像拳击选手脑后受到了攻击后条件反射自护时做出的动作。 褚陆之很随意的往喻熹身边一坐,“我有一坛十九年陈的花雕,上次存在这儿,本来是准备明年跟我老婆一起过来在月下小酌的,唔...今儿破例,开了你品品?” 喻熹意识不清,他连刚刚褚陆之跟小女孩说了什么都没进过耳。 他神智抽离,随口一答:“喔。” ...... 喻熹眼里泪光绰绰,但愣是没涌出一滴。 他还不太想在自己的偶像面前失态。 今天若是换别人跟他说这番话,他肯定会觉得对方别有用心。可刚刚跟他说那些话的是什么人,是他粉了多年的爱豆,他大脑中早已调制了一个设定,即他爱豆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是真的。 而且,他偶像刚刚是用一种很冥谧,很和缓,很诚挚的语气对他说的。 总而言之,就是不假,就是很真实。 是啊,褚陆之根本没必要骗他啊,他只是对他讲述了一个事实。 他自己就是个替身。 众多替身中的一个。 席澍清喜欢的不是复印件,是原件。 他根本就不喜欢自己。 白兰地的后劲早冲上脑了,酒精这玩意儿容易令人神志不清这点倒是不假。 他的记忆力出现了断层,席澍清曾对他说过的那些情话,此刻他竟然怎么也想不起任何一句来。 老板娘抱来了黑灰色还沾着深棕色泥块的酒坛和俩广口碗。 褚陆之开坛倒酒。 大碗大口喝黄酒,还挺搭。 喻熹端碗边猛地灌酒,他憋红了一整张脸,挂着泪珠嘟囔:“小马哥,你应该知道吧。在我们法律里面,喜欢研究关系。比如说我借你十块钱,这叫我们之间产生了债权债务关系;我打了你一巴掌,这叫我们之间产生了人身侵权关系;你买了这坛酒,你与卖家之间叫形成了买卖合同关系...所以,有关系,也就是有一种联系,产生一种关系前提是发生了某一种联系对吧......” “可是......我现在想想,我突然发现我跟席老师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 “他不是你们的民法老师吗?师生关系。”褚陆之也开始觉得关公在大晃动。 “是啊,问题就在这里!”喻熹开始哽咽,“我们之间,呜...一直都只有个师生关系罢了,是我妄想......” “小马哥,嗯呜呜......你说得对,我就是一不要脸的替身,他喜欢的不是我,呜呜呜嗯呜呜啊嗯......” “是我傻......” 喻熹终于泪如决堤。 再醇厚香沉的老酒,他现在都入喉不知味。 褚陆之无力多说话,他抬手想拍拍喻熹的肩头安抚他,没拍准,扑了空。眼前重影幢幢,他已经看不分明喻熹大致坐哪儿了。 “他不喜欢我,他不喜欢我......” “他为什么可以...嗯......牺牲自己,为那个人,做...能做那么多?甚至与自己的父亲决裂?”喻熹开始上气不接下气。 “那是有多喜欢啊?啊——” “难怪,我之前问他真的喜欢我吗他不说话......” “我...我傻逼!呵,就是不喜欢呗...还逼问人家......” “呜呜呜嗯嗯呜是我痴心妄想,可我又不甘心,你说怎么办啊呜呜呜...小马哥,呜嗯嗯......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喻熹开始更加猛烈的灌酒,可他是真的很讨厌酒。 生理上排斥,喉头半合,他边硬灌边吐,自虐到了极致,弄得自己上装下装都被打湿了大片,搞得整个厅堂内酒气熏天。 “关老爷,神佛不渡我了,您渡渡我?”喻熹猛然抬头,满脸泪痕,他情深意切的紧瞅着上位的红面老爷。 “我真的不想跟那个男人纠缠下去了。”他哭到鼻子堵住了,声音越来越枯。 “刀,对,您的宝刀!您给我一刀吧呜呜嗯......斩断三千烦恼丝......”喻熹仰头硬灌下了满满一口黄酒。 “......我怎么这么贱!” 喻熹连灌带吐浪费了大半坛陈酿,自己囔囔嚎啕,嗓子都嘶哑了。 他爬起来想走到供台前给关老爷倒杯酒,还没站直就一步歪晃,一个踉跄,闷闷实实的摔到了地砖上,磕到了膝盖和肘部。 没知觉。 现在肉体的痛哪及精神上的万分之一。 褚陆之闭上眼往旁边的椅腿一倒,暂时不省人事了。 喻熹朝他爬过去,他扒拉着褚陆之,也快彻底断片儿了。 最后的最后,他拨通了席澍清的电话。他其实在褚陆之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摸出手机从通讯录列表里翻出了席澍清。 他现在只需要在那个页面上按下一个拨号键即可。 他又开始瘪嘴痛哭,像在路口走丢的小朋友,像多年找不到回家路的浪子,也像一只被主人抛弃在街头脏病弱的幼猫。 绝望、无援、涕零如雨。 上次是因为没把话说清楚,好,这一次,他非得主动先说清楚。 接通后,喻熹也没听清楚席澍清跟他说了什么。 反正良久,他自己一口气说了三句话: “席先生,人生......人的出场顺序是真的真的很重要,您觉得呢?” “我选择以最酷...的那种方式转身离开。我不纠缠了,祝您今后一切都顺遂如意。” “就这样吧。” 我暂时回来一下下,接着还是要跟大家请个长假??????。 也不怕跟大家说了...三次元正打乱仗。省里要来搞检查,俺们这周天天都要开会学“习”写心得,然后我还要忙业务......我看得闲了就上来摸个鱼叭~ 第56章 哪样? 手机显示喻熹的来电提示时,席澍清正在细改郑斯年草拟的一份增资扩股协议,三十多页的英文协议书,他增删补改,挑刺儿,斟酌法律英语词汇,这是一项耗时又费劲的后期工作,但他作为乙方的负责人,就必须得为自己助理的工作结果负责。 席澍清接通电话,开了免提,他不出一言,手下动动指头替换了一个专业用语。 他听完喻熹吐词不清、很明显带着醉意的话,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做律师,要学会处变不惊,也要学会在自己根本没搞清楚一件事情来龙去脉的时候噤若寒蝉。关于这一点,席律师的得分是满分。 对方说完后直接恶狠狠的挂了电话。 近两个小时后,席澍清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他收拾好桌面,起身换了一套绸面藏蓝色道袍款式的休闲装,上衣有点像日本传统的作务衣。 席澍清拨通了褚陆之他妻子苏欣俪的电话,还是开免提,他不温不火的绕系着领衿与腰部的带子,开口不报家门,直接问苏欣俪,老褚呢? 紧接着,他淡淡道,他把我家小朋友灌醉了,还让醉酒的小朋友走丢了。苏总,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他的语气听起来轻如鸿毛,但字里行间却全是重如泰山的不满与问责之意。 喻熹只是没头没尾的说了三句咬字不清的话,他就已经推测出了今晚喻熹那一头大概发生了什么。 ...... 到底是更年轻,醒来的时间更早。喻熹惺忪睁眼,发现自己正睡在一个陌生的小房间里。看四周的墙面、家具和装饰,这房子应该是有一定年头了,歪头再看看床上用品,还挺干净。 他的头当然有醉宿后的昏沉和晕晃感,除此之外,他还口干舌燥,胃不舒服,鼻子也有点不通气。 慢慢坐起来低头一瞅,衣饰倒都整整齐齐,没缺胳膊少腿,肾...肾也还在。 他穿了件灰蓝色的T恤,上装看不出有什么污秽物,这证明...他没呕吐过。掀了空调被看下装,牛仔裤右裤腿上有一大块棕黄色的酒渍,鞋被脱了。 即使嗅觉半失灵,他还是能闻到自己身上带着浓重的糯米和酒精的味儿,但怎么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清甜味儿...... 喻熹捂住脸,他凝神想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好像是褚陆之的司机把他俩一起抱来回的。 再细想...... 有些话有些事,噬骨钻心。 他闭眼扭过身子想拿床头柜上的杯子倒水,胳膊一伸直,肘部一阵刺痛感传来,他这才记起他昨晚在关公面前跌了个大跟头。 一想到某人,脑袋就发沉发胀发昏。 他继续伸手触碰杯子,怎料“哐叽”一声响,玻璃杯被他扫到了地上。 床头柜矮,杯子没碎。 这套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理想。 有不止一人的脚步声传来,不过几步,越来越近。 喻熹好整以暇,阖眼半靠半躺。 房门推开,“你醒啦,小朋友——” 女人?喻熹立马睁眼一看。 原来是小马哥的妻子,前者才说要介绍认识认识,结果这么快就见上了。 喻熹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打招呼合适,这会儿是该喊声嫂子还是苏总,他干脆就扶额装头疼难耐,没出声。 苏欣俪后边跟的是席澍清。 后者面无表情,只见他眸中水潦干涸,眼下还浮着半圈罕见的淡黑。 苏欣俪站定,表情不自然,似有一点愧疚自责之意。 席澍清绕开她,他走到床头的另一边,直接抬手,用掌心抚上喻熹的额头,感触他的温度。 而喻熹像正在闹脾气的拧巴小孩,他怄气的想抬手抓开席澍清的手,席澍清先他一步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把喻熹的双手都钳制住了。 “体温正常吧?”苏欣俪看着席澍清的动作,慢慢开口问道。 席澍清不答,他取过床头柜上的另一只玻璃杯,给喻熹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喻熹无动于衷,即使现在他的身体急需补充大量水分。 席澍清端着杯子的手伸在他面前老半天,他仍不理睬,像是根本没看见似的。 他反倒望向苏欣俪,哑声问了句:“小马哥还好吧?” 苏欣俪正觉气氛有点尴尬,她回过神,“噢...老褚啊,他还没醒呢。没事儿,别担心哈。我让医生来看过了,你们两个都是轻度醉酒。” 席澍清瞧着喻熹对他的反应,他面上也不恼,只是不轻不重的搁回杯子。 突然,他一把掀了喻熹身上的薄被,一手抄起他的膝窝,一手揽过他的背脊,直接把他横抱了起来。 “你先管好你自己。”他冷声道。 “你干什么?!”喻熹一惊,他大喊道,“你放开我——” “别动。” “席老师您放开我!” 席澍清充耳不闻,他稳稳抱着喻熹快步往门外走。 苏欣俪很识趣的三两步冲到门口给他开门,边快速问道:“席律,还有两摞材料,我让小何周一去公司搬?” 他那个女助理褚陆之下周要带去谈判,席澍清一步步稳着下楼,“这事跟小郑联系,能传送的用不着搬来搬去。” “好,那行。”她末了又客套道,“那这事儿就麻烦您了,麻烦你们了。” 喻熹亲耳听到席澍清说出“小郑”这两字,他先是一滞,然后手脚开始大力上下不停扑腾,他大声嚷嚷道,“你放我下来——” 席澍清低头瞥了眼手上不听话的犟猫儿,他仍旧是淡淡道,“别动。” “你放我下来!我也是有人身自由的——”喻熹试图掰开席澍清放在他膝窝旁的手,“你听到没,你放开我!” “你没穿鞋。”席澍清保持姿势继续下楼,没受半点不利影响。 “没穿鞋不能下地走路吗?”喻熹咬牙,他意识到他现在是以卵击石,“席老师,我腿脚利索,师生授受不亲,请您自重,放开我!” 席澍清抱着喻熹出了低矮的住宅楼,他最终忍无可忍。 “闭嘴。” ...... 他昨晚跟苏欣俪联系,对方作为工作狂魔,正在公司加班。席澍清是她公司里的外聘法律顾问,他们两个人平时联系得其实远要多于席澍清跟褚陆之之间的联系。 她听席澍清字字不悦,都是老姜人精儿,她很重视的代替褚陆之自责了几句,把话说圆后先挂了电话,再跟褚陆之的司机联系,得知褚陆之和喻熹已被就近安顿在褚陆之早年间住的一套单身公寓里,听司机描述两人都醉得厉害。 既然确有其事,苏欣俪不敢怠慢,她连忙又联系了老朋友,一位心内科医生,对方正好没值晚班,便答应前去看诊。 医生拿听诊器听了,心率确实有点高,但之前没有产生过呕吐现象,他断定是医学上的生理性醉酒,轻度醉酒,只是由于不胜酒力所以暂时陷入了沉睡状态。 席澍清亲眼见着喻熹后眉尖始终皱着,因为心疼。 他的小花猫儿眼皮儿高肿,满脸泪痕,看起来皮肤皱皱巴巴的;胳膊肘也有大块刮擦的红肿,像是受了什么欺负。 他打热水给猫儿细细擦脸,擦擦胳膊和手,敷眼部,又兑了碗蜂蜜水,一勺一勺,小心翼翼的喂他。 目前医学上并未研发出有效的解酒药,只有部分食材能起到护肝、暖胃和缓解酒后不适的作用。 每勺只能喂进一小半,还有一大半喻熹会下意识的吐出来,蜂蜜水沿着他的嘴角滑落,席澍清准备了一块帕子,耐心的给他擦干净,这可比喂小孩儿吃饭难多了。 苏欣俪送走医生,作为酒中女豪,她认为这种程度的醉酒根本不值一提,纯粹是虚惊一场。 她还有公事想麻烦席澍清,起初她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席澍清温柔细腻的动作,后面她等待得都没多少耐心了,就去沙发上小憩了半夜。 两醉汉一人占据一个卧室,她的性子跟席澍清可不好比,小小问题,她才懒得管褚陆之。 席澍清在床边守了喻熹大半晚上,直到喻熹的呼吸慢慢变得更平稳且有规律,脸蛋也透出健康的红润感,他才敢微微松懈。 天蒙蒙亮,他走到客厅,苏欣俪醒了,她以为席澍清跟她一样至少也稍微休息了一下,便推给他一摞核心材料,让他帮忙分析分析一个她看好的非洲加纳太阳能光伏投资项目的法律风险,并委托他制作尽职调查报告。 顾问单位有委托之意,席澍清自当尽责,他打起精神翻阅材料,一看就到了大中午。 接着,喻熹也醒了。 ...... 闭嘴两字在耳边盘旋,喻熹第一次听席澍清对他爆粗口,他既不忿又委屈,昨晚的重击还没过去,迎面又来了一件令他极不舒服的事。 席澍清把喻熹塞进副驾,拉过安全带给他扣好。 见喻熹还想张牙舞爪挣脱,他沉声道,“你别动。这话我不愿意说第三遍。” 语气近似威胁,喻熹越发委屈。 这人还讲不讲理了! 他瘪着嘴,泪珠子在眼眶内打转,又快哭了。 席澍清坐进驾驶室,冷声命令他,“不准哭。” 这三个字听起来更冷情,喻熹硬生生的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两人一路无话,等驶上宽敞的高架,道路畅通,席澍清加了脚油门,突然厉色开了口:“我不管老褚昨晚跟你说了什么,我也可以无视你们之间所发生的这荒唐的一切,但是,我想问你——” 喻熹和褚陆之昨晚都睡得死沉死沉的,其余人都是局外人,除了他俩自己,目前还真没人知道当时褚陆之究竟跟喻熹说了什么。 席澍清收声瞟了瞟身侧一动也不敢动的猫儿,才继续说道。 “如果你现在是一名法官,请问,未经质证的证据,或者说,一方当事人的一面之词,能不能作为认定事实、进行裁判的依据?”他发问的语气一如他上课时当众提问那般严肃认真。 这种常识性的问题但凡存有一点点理性的人都能准确的作答。 听风就是雨,这在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里简直荒谬。 喻熹依旧默不出声。 他懂,席澍清这是在暗示他,不能轻信他人的一面之词。 不过他醉宿,头昏脑涨余患未消,他转念一想又武断的认为,质证了又如何,这事不会有啥转机了,因为席澍清到现在都不关心不问问他昨晚到底听到了些什么,他肯定是心虚,这还解释啥,肯定是确有其事! 席澍清专心开车,没逼问他,也不再说话。 席澍清住的那个别墅小区,叫湖岸林邸,只因这小区的半边临近一个面积近十万平的城市湖泊,湖岸的一边是别墅群落,一些靠湖的独栋均带有私家码头。 而湖岸的另半圈则是军区的疗养院和一些高档的养生休闲会所。 该小区因地取名,这个名儿取得并不出彩,再加上小区本身的定位,当初开发商提出要建无边界化的城市自然生态别墅群,似是有意遵循大隐隐于市的古意,小区的几个大小门都隐于大片遮天蔽日、严严缠绕的绿植中,没有正式的小区牌匾,也没有任何金碧辉煌的装饰,外观看起来颇有种反常的低调感。 喻熹上次默默吐槽过,要不是可能需要一些形式上的方便,当初这小区的开发商可能根本不认为需要取个小区名。 又是一阵长久的七拐八拐,席澍清直接把车草草停在了院门外。 喻熹磨磨唧唧的,不愿意跟他进门,但他又不敢忤逆他。 不过席澍清也压根没想让喻熹只穿着袜子下地走路,他开门又横抱起他,大步进屋。 喻熹暗叹席澍清不过一介文人,他竟然能举重若轻的抱起他,还能顺利的上下楼...... 席澍清把喻熹放在玄关后的洗手台上,又独自去后院调制泳池的水循环和加热系统。 厨房里不知是煲着中药还是煲着汤,整个一楼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光闻起来就感觉有点苦的鸡骨草味儿。 回头席澍清见喻熹还老老实实的坐着,手也乖巧的交叠放在腿上,他慢慢走向他,脸庞稍有松动。 “就这样吧?哪样?”他眉尾一斜,捏起喻熹的下颚,“嗯?” 喻熹被他强迫着微抬起头,直视他,“就是...字面意思。” 他心一横,又激愤补充道:“就是结束这一切的意思!” “结束什么?”男人眼底蹿起了小火苗。 喻熹没有正面回答他,他深吸一口气,“您既然真心喜欢别人,那当初直接跟我表明不就得了。您心底装着别人,现在面上又我吊着我是什么意思啊?” 席澍清突然甩手放开喻熹,他整理上装交叉的斜领,缄默不语,但他眼底的火却越烧越迅猛。 喻熹瞬间少了压迫感,他低下头,没看席澍清眼底有什么。 “您说荒唐...我觉得我们之间其实也很荒唐。”喻熹还是红了眼,“您没有得到那个人,于是心有不甘,于是就找了一堆的...替身。而我呢,刚好...没见过什么世面,比较傻比较无知,总之我愿者上钩,说起来也怨不得其他人。” 泪水堆积,视野内的成像先是清晰放大,后逐渐朦胧模糊,滚烫的泪液漫出眼睑,直直滴至裤腿上洇开一片暗蓝色。 “我现在酒醒了,梦也醒了。”喻熹的头又向下垂了一点,他忍不住一抽一抽的啜泣,“我想通了,说起来也真是没出息......没错,我承认我是挺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那种喜欢只增不减,可是...就算再怎么喜欢,我也不能丧失最基本的尊严啊。” 喻熹越说反而越平静,“我其实不介意你跟谁结过婚...有多少前任,毕竟您这个年龄阶段,还能没几段过往?真没有那才叫不正常吧......但是我介意我自己在一段双方至始至终就平等不了的感情里...被当作一个替代品。” “我接受不了...当您看着我对我笑,留意我关照我的时候,是出于念旧情,或者说是出于代替性的......一种补偿和延续。” 他继续说道:“我知道我不善言辞,表达能力也不够好。不过您的理解能力那么强,您一定懂我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我曾经想过...要天天都缠着你,可是...您放心,我再也不会死皮赖脸的缠着您了,感谢您这大半个学期对我的关照,我最终不会成为您的恋人,但这并不妨碍我成为您门下的高徒,我会继续好好学民法的。”喻熹最终认命似的停止产出更多的泪水,他不再落泪。 “我还是那句话,就这样吧。我们互相放过对方,好不好?”喻熹抬起头,直视席澍清,“好不好席老师?” 过了很久很久,席澍清都未出一言,他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仿佛只是不带任何情绪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才开口说:“在回答你之前,我得让你知晓一些往事。” 喻熹摇摇头,轻声说:“席老师,我不想知道了。” “不行。”席澍清如窥伺猎物已久的威猛雄狮,他忽然大力拽过喻熹,将他半拉半扯到后院。 喻熹左手腕和胳膊生疼,继而蔓延至全身,他压根儿无力反抗无力拒绝,他们两人的力量不在一个层次上。 然后席澍清毫无征兆的抱住喻熹。 抱起来,把他抛进了泳池里。 “你先好好醒醒酒。” 我回来啦~我从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中升华了(???) 唉我泪目。喜欢一个自我认为比自己各方面都优秀很多的人确实时常会武断会不自信会胡思乱想,年上尤甚,再者原生家庭使然,熹熹也确实很缺乏安全感。 码得我暴雨哭泣。 第57章 饮酒误事。 “噗通”闷响,水溅起三尺高,紧接着“哗哧”一声后,喻熹就成了可怜的落汤猫。 他脑海中一片惨白,整个人失重,本能的求生欲令他惊恐万分。作为旱鸭子,他展开四肢胡乱刨,水肆意灌进耳鼻,他猛呛了好几口水。 喻熹猛烈的咳嗽声和凄惨的模样好像没能引起席澍清脸上一丝一毫的波动,他转身走向泳池一头的条形竹椅,坐下。 横眉冷眼,静观水下狼狈的猫儿。 席澍清翘起腿,坐姿恣肆,他手肘往后搭在椅背上,半敞开胸怀,一副拥天边骄阳入怀的模样。 他那张脸,此刻轮廓淡漠华美,眼中冰冷无感,不显半分雅意。这对于他来讲,是大怒之相。 喻熹不得章法的挥舞、乱蹬一番,他咳得稍微舒服了一点,又胡乱抹了几掌眼周的水,等能睁眼视物后,他大脑这才慢慢转动起来。 他发现他能站稳在池底,水压不强,水浸过他的深度好像比学校泳池的深度还要浅,这池子没放满,水深...一米?还有,水怎么是温的?甚至还有点小热? 他半浮半站,惊惧纳闷冷静过后,酒醒了。而且,这下是彻底醒了。 “席...”他下意识想吼他的全名,可一刹那又咽了回去,他转而不知怎么又恼于自己怯懦,于是怒道:“老王八蛋——” “你这是蓄意谋杀,故意杀人未遂——” 席澍清仿若未闻,他居高临下,用不高不低的音量问喻熹:“醒了吗?” 喻熹从未料到过席澍清会这么对他,他丢他入水的那一瞬间显得那么的粗鲁、暴戾、冷漠无情。他何止是醒了,他现在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叫嚣着让他冲上池岸,然后一鼓作气撕咬席澍清。 喻熹僵着脸,眼尾悄悄泛红,敢怒而不敢言。 席澍清全身的力道此刻都在上肢,他露在外边白莹的手背有青筋凸激,交错纵布的青蓝色血管如白石英岩上的粗雕,显得突兀而坚毅。 “喻熹,你认为我是那种得不到就找一堆替身的懦夫?”他冷冷问道。 半辈子奉行绅士守则,席澍清无疑是个矜骄自持的人,他在怒什么,怒喻熹轻信一面之词也就罢了,还因此质疑他的品性。 水里的人愣住,噎住。 良久,只听顶上传来的声音稍稍平缓,“褚陆之昨晚都跟你说了什么?仔细回忆,尽量原句复述。” 回头找褚陆之兴师问罪是肯定的,但在那之前,他还是得保持一定的冷静。 “说就说!怕你?!”喻熹把刘海顺着脑后撩,他觉得水挺温暖的,好像还在不断地升温,他现在就想呆在水里。 他第一次觉得,呆在水里竟比呆在岸上安全。 旱鸭子怕水却又普遍对泡在温水里,比如泡温泉泡澡之类的不反感,这也真是种很奇怪的心理现象。 “一堆替身......”喻熹绞尽脑汁回想,“仪表堂堂的助理小郑?他是不是很帅?” 席澍清第一反应是表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仪表堂堂是事实。我总不能招一个仪容不端的助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 而后席澍清沉默片刻,才很严肃地说:“帅不帅没有什么统一的标准。干我们这一行,仅仅是相貌出众,没用。郑斯年在社交场上有性别优势,近些年他代我抛头露面,与各路人马走动疏通,应酬来往,此人对我大有用处。” 喻熹听懂了。相当赤裸直白的话,资本家血腥冷酷的一面,席澍清丝毫没有对他掩饰。 老王八蛋是想表达他愿意花钱雇人替他搞公关,是因为那个人确有可剥削的价值。单纯的雇佣关系,他其实对郑斯年没什么多余的温情可言。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残酷,但是...没毛病。 “传承非遗铁艺技艺的靓仔?”他接着问道。 席澍清想了一会儿才答道:“非遗技艺无疑需要更多的年轻人传承,民族瑰宝,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实属可惜。至于老褚说的铁艺......我曾经找那孩子订做过五套,六十只以十二生肖为雕花元素的铁茶壶。老褚看到后觉得精美难得,拿走了两只,后来他称想结识幕后的铁匠,我便做了个引荐。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民间有眼光的商人对非遗技艺的传承人进行鼓励,支持,甚至扶持,没毛病啊。 “满脑子有趣想法的设计师?” “我结识的想法有趣的设计师,很多,非常多。”席澍清有点无奈的顿了顿,“不知道老褚说的是哪一个?”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后宫佳丽三千?”喻熹还在气头上,瞪圆了眼。 席澍清长长的舒出一腔气,无语不言。 “算了!”这只臭美的花孔雀有事没事就去找个裁缝做套衣服这谁拦得住啊。 喻熹看眼前水波荡漾,看位于泳池那一头一身绸装的男人仿佛发着光。他闷哼,慢慢朝耀眼的光源那头滑过去。 “自带暖光的小花匠?” 这一问让席澍清沉默了很久,最终他出声说:“我过往的生命征程里,没有出现过这一号人物。” 没有?难不成是小马哥记错了?喻熹溜溜儿地转着眼珠子。 他觉得不可能,于是傻乎乎的问道:“真的?” 席澍清不再作声,他不喜欢喻熹质疑他说过的话。 喻熹近距离瞥见席澍清慢慢挑起的眉,他能感觉到他周身慢慢升腾着不快,于是他一个转身又快速滑回了原地儿。 “才华横溢的畅销书作家?这号人才总有吧?” “有,我一个当事人的孩子,版税过亿的网络小说作家。老褚前几年有一次同我感叹纸媒日渐衰落,令人扼腕,他说他想了解、研究网络小说作家的写作路数。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当了个居间的介绍人让他们相结识罢了。我本人的理想并非成为一位畅销书作家,所以...那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喻熹垂眸,他偶像小马哥当年是从传统纸媒,也就是一些杂志报纸上开始发光发热的,他也的确公开表达过对纸媒衰落的感叹。 喻熹一琢磨,他觉得席澍清最后一句话说得也在情在理,好像是那么回事。 他嘴硬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席澍清听喻熹这话听得牙痒痒,他恨不得跳下水把那只顽劣的湿猫拧出来罚站。 喻熹按褚陆之的话倒着问,而最后一个人,才是他最想问的。 “六年半前,您带了一个男孩儿回席家?我听说...那个小男模,生了一双让人过目难忘的眼?您觉得他那蓝色的瞳孔,美不美?” 席澍清不接话了。 喻熹见状轻哼,看来是真有其事啊。 他继续说,声音越来越冰,“我还听说,嗯......您与令尊生了嫌隙,当年他闭门一月,谢绝见客半年,是因为曾对你大动过肝火?所以这些年你们关系僵硬...全都是因为那个小男模?令尊极不喜欢他?” “以上我说的那些人,包括我,是不是都是这个小男模的替身?” 席澍清放下腿。 原来如此,昨晚至今喻熹产生的所有反应他都能感受理解七八了。 半晌他终于忍不住叹道,“一派胡言,老褚的酒品...差到令人发指。” “嗯?不差啊,我觉得挺好的,小马哥酒后吐真言怎么了!” “你少对他搞这种个人崇拜。” “呵,我这怎么能算是个人崇拜?” 席澍清没接话,他直接拿出手机,给宋应雪打电话,问她在哪儿,让她到后院来。 他挂了电话,说:“关于席家的这件事我让宋姨来跟你说,她比我清楚。” 宋应雪在三楼搞卫生,正拿着鸡毛掸子掸浮尘,她接到席澍清的电话后赶忙下楼,都没来得及把工具挂好。 她抄着鸡毛掸子赶到后院,视角原因,她第一眼瞧见的是喻熹大半个身子浸泡在水里。 她慌忙喊道:“小喻——” “你怎么泡在水里?快快快,快上来!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玩水吗?别呛到自己了,快上来——” “咂!我听说你昨晚醉酒了,醉了怎么能下水游泳呢?!”宋应雪的神色和语气都很焦急,她甩开鸡毛掸子,把家居拖鞋脱在一边似乎是打算下水捞喻熹,“你这孩子!阿清...你做什么?你下去把小喻抱上来啊?!” “宋姨——”席澍清依旧相当平静,他尾音拉长,“是热水,让他泡着醒醒脑子,您别管。” 喻熹冲宋应雪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宋姨,您别担心。” 宋应雪这才安了安神,“那你要是感觉不舒服就赶紧上来好吗?没力气的话就让阿清抱你上来。” “好。”弱弱的气音。 接着席澍清似是无意的开了口,“宋姨,袁叔...他走了多久了?” 听似题外话,可这却是当年那件事情的症结所在。 宋应雪一下子怔住,她蹙眉,眉梢慢慢染上惘然,有一点点像她那天翻看席母照片后的那种反应。 “好端端的,怎么想到这件事了?”她小声问。 喻熹竖耳静等下文。 “多久了?”席澍清重复问道。 宋应雪兀地光着脚走到他身旁,坐下,“六年零五个月。真快,这一转眼都快六年半了。” 喻熹不动声色,保持继续倾听的姿势。 “您跟喻熹讲讲那日宴客的背景。” 宋应雪一开始觉得奇怪,“背景......那次不是阿柃回门么,她携她婆家人一起回席家,拜访老爷,所以老爷才会大举宴客的。怎么了?” 宋应雪说得非常通俗传统,席澍清又对喻熹耐心解释道,“宋姨刚刚说的这个阿柃是我的一个堂姐,她嫁到丹麦,嫁给了一个世界零售巨擘的子嗣,两人是半路夫妻。” “而你说的那个蓝色瞳孔的孩子,是我堂姐的继子,当然,也可以说是我的继外甥。由我带他回家,是我父亲当年下达的一项小任务。” “席宅虽大,却也沉闷。我父亲体恤小辈,考虑到他可能呆不住,便让我领着他先去大致游览一圈马来的风光再回席家参加正式的家宴。就因为是这样,我才需要负责把他安全带回席家。” “你不必多想了,我那个继外甥当时已经有未婚妻了,另外,他们在三年前已登记结婚了。你要问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我是他们的证婚人。” “宋姨,我说的属实吗?” 宋应雪听席澍清句句着墨在那个丹麦男孩儿身上,她大概猜到了些许原由,“当然是属实的,这些细枝末节,要不是你今天说起来,我都快忘了。” 继外甥?只是继外甥?喻熹凝望席澍清的脸,企图从中看出蛛丝马迹或丝毫破绽,然而,没有,看不出来。 如果真的只是继外甥,那也就根本没有后边的替身那一说。 “至于我父亲为什么会闭门一月,宋姨,你跟他讲讲。” “不是什么吉祥的事,所以我简短讲。”宋应雪看向喻熹,“老爷很少在席家大肆操办盛宴,有活动就难免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有心人伺机而动也不稀奇。正式开宴的那晚,袁大哥夜半在睡梦中毒发身亡,死因食物中毒,根本来不及抢救......就去了......” 她的声音开始有一点点哽咽,“袁大哥跟了老爷三十多年,忠心耿耿,他最终却招小人暗算,不得...” 宋应雪感同身受,她和那个袁叔是席澍清他父亲席卫城这辈子最信任的两大外姓家臣,堪比隐形的左膀右臂,他们是贴身保姆,是司机,是助理,是保镖,更是毫不惹眼的鹰眼。 这个袁叔八十年代跟席卫城在国内因投机倒把罪一起蹲过号子睡过班房,两人是生死之交,投毒者看似是冲着他去的,而实际上很有可能只是想挑衅试探席卫城。 毕竟说句不好听的,打狗也得看主人呐。 忠臣为主而死,席卫城当时不可能不消沉。 “好了好了。”气氛愈发凝重,席澍清适时出声打断,“我父亲闭门一月,是为了抓鬼,谢绝见客半年,是为了专心重整内务。这是席家内部的家务事,老褚怎么可能知道。” “而且我跟我父亲也没有什么嫌隙可言,我们两人的相处模式,是我们这么多年摸索出的最佳相处模式。” 喻熹最喜欢那种忠臣良将的故事,他听了心中难受,静静地思考了很久。 宋应雪自然流露出的情绪骗不了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可当年那个阴险奸滑的投毒者是谁呢...... 喻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歪重点了。 他面色沉闷的动了动嘴角,席澍清以为他还有关于那件事的问题要问,就说道:“席家的事太过复杂,我现在不宜跟你多讲。” 喻熹瘪着嘴。 席澍清起身哄他:“听话,上来。” 喻熹像鸭子浮水,乖乖的滑到泳池边,坐在池岸的大理石阶梯上,很小孩子气的把袜子脱了甩进泳池里。 他全身的衣物吸水变重,日头曝晒过的大理石烫脚又烫屁股,他站起来攥着衣摆拧水,还不停歪歪扭扭瞎蹦跶。 宋应雪看到后没忍住笑了,她从自我压抑的情绪里脱离,穿好自己的拖鞋,然后给喻熹递了双拖鞋。 不久前悲怆沉重的气氛瞬间消减了许多。 席澍清取了一条特别大的浴巾,走近了,一圈一圈包裹喻熹。 “我是想问你,不会是那个零售商他们一家蓄意而来......是不是他们动的手脚?”喻熹歪重点歪到抓凶手上了。 席澍清笑了,他浅露瓠齿。 “......你笑什么?!”喻熹急急凶凶的问:“是不是?” “我堂姐的那段婚姻实质上是一场联姻,既是有心要一起开展一番合作,同一条船上的人,凿船对他们那一方有什么好处?小祖宗,你不适合干侦查。” “哼!”喻熹想张开胳膊,却动惮不得,他囔囔:“我成粽子啦——” 席澍清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裹得像粽子像蝉蛹像木乃伊,只露头和脚。 “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那凶手呢?抓到没啊?” “终身监禁。” “哦...” 席澍清说得轻巧,实际上,席父闭门不到三日就揪出了一只恶鬼,而后他不声不响的先铲除边缘势力,再设计做局引诱出另一只饿鬼,那两人为了利益厮杀,最后一个被对方失手磕死,另一个按马来的法律被判处终身监禁。然而这些云波诡谲的过程,席澍清现在是不会让喻熹知晓的。 “沟通是双向的,它有别于单方的通知、告知。沟通是你告知我你的想法,但你也需要花时间了解我的想法;而非你自己胡思乱想一番,再稀里糊涂的做个决定告诉我之后就完事儿了,明白吗?”席澍清又横抱起喻熹,耐心跟他说。 “嗯...”喻熹沉沉发出喉音。 他开始觉得自己确实...当时酒后脑子不大清醒,饮酒确实误事。 宋应雪捡起鸡毛掸子后一直在一旁笑看着他们两个人。 这两个人闹脾气终于闹完了。 她看席澍清把喻熹抱进屋,在他身后问道:“汤煲好了,让小喻先喝一点吧?” 喻熹嗅着空气那股好像越来越浓的苦味儿,下意识逃避,“我不饿宋姨,我想先去洗个澡!” “嗯,洗完再喝。”席澍清抱喻熹一步步拾阶而上,他把下巴搁喻熹的额头上蹭了蹭。 痒痒麻麻的,有轻微的粗粝感掠过,喻熹抬眼瞄着席澍清的下巴,“老师,你早上没刮青茬?” “守了你一整夜。” “啊?”喻熹一怔,紧接着开始左右扭动,他感动又心酸,他担心席澍清太累,就急忙喊道:“那你快放下我吧!我很重的!” “不重。”席澍清压根没理会他的请求,大步径直把他抱进了二楼他卧室套间的浴室里。 这还是喻熹第一次进他的浴室,他被席澍清放下来后悄悄的打量起四周的环境,空间大,白色基调,非常干净整洁,洗浴设施齐全,有一个容纳两人绰绰有余的大浴缸,有一整面墙的洗护用品,空空的衣篓,还有几盆绿植,貌似还有一套茶具...... 席澍清放下喻熹后的动作是站定,然后开始松解腰侧的系带。 “???”喻熹回过头大惊,眉峰一提,“席老师,你...您......” 席澍清系带子时因为在跟苏欣俪讲电话,讲着讲着就把结绑得复杂了一些,但他解起带子慢条斯理,他的动作有一种很有节奏很撩人的味道。 腿脚束缚,喻熹一小步一小步往后挪动,他躯干上裹着的浴巾被席澍清打了个结,也就是靠他自己根本抖不下去,双手还是动惮不得。 “啊啊啊啊啊......席老师,您想干什么?!”小花猫儿突然微红着脸退到了墙角,然后转过身去面对着犄角旮旯。 “当然是洗澡。”席澍清烟笼寒水月笼沙的声音从背后轻慢飘来。 “那这间浴室让给你,我去三楼!”喻熹连忙说道,他又开始乱叫,“啊啊啊啊啊啊!!!席老师,我是个很矜持的人!” 席澍清似笑非笑,停了手下的动作。他走近喻熹,自后往前搂过他的腰身,把他朝后拖,拖离墙角。 “洗完了在我的床上等我。” “?”喻熹双颊的红意蔓延至鬓下,“我还要去喝汤呢。” “好。喝完汤在我的床上等我。”他抬手夹了夹喻熹的小耳垂。 “不能换个地方么?”喻熹腿脚有点发软,他细气儿问。 “或者在三楼卧室里的那张床上,嗯...就是小了点......”席澍清口吻似是不满遗憾。 喻熹的耳垂快熟透了,他口不择言,“你老不正经!” 席澍清充耳不闻,他无情无欲般的一下抽开喻熹背后的浴巾结。 而他的声音却饱含欲念。 “麻利点,最多半小时后,我要在我的床上看到你。” 席家我后边还要讲哒。或许爱情是小事,但生死一定是大事。小喻儿的视线只是暂时被转移了~还没沟通完,以他的性子回头他还得多问问哒~ 第58章 不听话。 席澍清没在意喻熹听了他那话的反应,他步步生风出了浴室,拿出手机边踩上楼边打字给褚陆之发消息。 两条。第一条他约褚陆之有时间一起去参加不久后将会举办的省茶博会;第二条他兴师问罪。 他问:您逗我家猫儿玩可以,但玩过头让他遭罪了,这事该谁负责?他把您当偶像,您把他当成什么了? 褚陆之跟喻熹说那些话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 远没有席澍清对喻熹感叹道的一句酒品差那么简单。 褚陆之当时真的醉了吗,未必。他似醒非醒,他其实是在借酒劲怨席澍清。 怨什么,怨席澍清当年拿着他的名帖回家后至今半分音信都没给他回一个。 褚陆之若只是有心想让喻熹误会,他大可以一开始就渲染席澍清跟那个小男模有多暧昧,可为什么他当时要不厌其烦的强调他打算去拜访席卫城以及他希望席卫城能见见自己这些细节? 他为什么要跟喻熹反反复复提背景提席家提席父?就是为了让那个小男模的出场方式显得不那么突兀? 非也。 千里迢迢奔赴异国他乡,精心准备了名帖,目标无比明确,他跟喻熹说他不急,这是假的。 他急。他不仅仅是急于见席卫城,他还希望能见到那个当时在席家做客的零售商巨擘。 而席家有如中世纪冷寒森严的商业古堡,拒普通的小商人于千里,他高攀不起所以根本进不去。 但是他也知道,友情归友情,生意归生意。在友情中,他不能时刻把席澍清跟席家紧绑在一起。 他唯一一次企图通过席澍清接触席家,而席澍清接了他的名帖愿意当那个桥梁。而后他寄希望于席澍清,结果对方杳无音信。 褚陆之觉得不管席卫城见是不见,这事总会有个结果吧,可席澍清为什么始终没给自己回个信儿? 其实这事真怨不得席澍清。 当初席澍清确有替褚陆之把名帖递交给他父亲,可他父亲日理万机,自是未能及时翻阅;加之当夜他父亲被小人无征兆的斩断了一条臂膀;之后,他又忙于捉鬼清理门户,就更不会再去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了。 这事也就此被搁置,被消抹了。 褚陆之想见的正主是席卫城,席卫城不发话,席澍清哪会向外随便传话?他可给不了那个承诺。 席澍清后来其实也明白,就算他父亲看了名帖,也不会见褚陆之的。他着实不知道该如何给他的那位老友回信儿,他也为难,于是那事也就彻底不了了之了。 那年的事或许他们两人在沟通上都有一定的问题,但那与喻熹无涉。 一码归一码,他们两人可能需要再找时间沟通一番,但褚陆之酒后胡言乱语让喻熹受罪,夹杂着陈旧的往事,不管褚陆之是真醉了管不住嘴还是多年的意难平,这事儿都要排除喻熹,这点席澍清拧得明白。 他兴师问罪的内容表意明显,他在要求褚陆之向喻熹作检讨并道歉。 ...... 席澍清出了浴室后,喻熹钉在原地立了分把钟,才慢慢扯下浴巾。 半个小时仅洗个澡,这时间对他来说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在他的床上等着他这个就...... 终于,喻熹面上镶着两团火烧云,开始慢吞吞的脱衣服。他脑子里有俩小人儿在打架。 是乖乖的等着他,还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不消片刻,胜负既定。 还是老老实实在他的床上等着他吧。 谁让人家还是席老师呢,他作为学生,最多只敢搞搞小动作,他还没那个胆儿忤逆老师。 越想脸越烧,喻熹找了块青色的肥皂,用那块肥皂洗头洗脸洗澡包圆儿。 特直男的一波操作,他赶着投胎似的冲了个囫囵澡。 喻熹从烘干机里找了件睡袍,他穿着松松垮垮的,捯饬了半天前领和腰间的系带,终于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绑得紧紧的,连锁骨都没露出来。 毕竟他的小兄弟没穿衣服。 然后他光着脚丫子做贼似的轻轻地踩出浴室。 没铺地毯,室内的遮光帘半拉着,视线偏暗,半明半昧。 宽敞,新中式的装饰风格,基调是茶白和鸦青色,他像是走进了一幅写意的山水画里。 一眼望去,简约圆融的线条,这卧室把中式传统里方和圆的元素巧妙结合在了一起,藏拙取巧。 触目可及的挂件和摆件在无意间都透露着清寂的禅意,视角不同,感觉出的意蕴也不同,喻熹往里走,一件件慢慢欣赏。 清雅脱俗,秀美沉静。俗话说什么样的人住什么样的窝,一看这居所就能联想到有风骨卓绝的绩学之士。 最里边,色调渐暗,他嗅到了渐浓的沉香气息。甜凉通透,内室定有上好的沉香木摆件。 死宽死宽的一张床,床占据了内室三分之一的空间。 喻熹心如擂鼓,他战战兢兢的坐在床头,取过床上一条薄毯,盖住自己光溜溜的腿。 这床是一张弹性极佳的水床。 喻熹开始幻想要是能在这床上熟睡一下午该有多爽...... 过了会儿他又开始七想八想,他在想自己的手机呢,昨晚没回去王铭会不会担心他啊,他感觉自己跟外界失联了...... 席澍清在三楼的浴室里清洗完毕走进自己的卧室时,只见他的猫儿在中室的小几旁倒水。 喻熹一瞧见席澍清进来了,像踩进了什么雷区一般,瞬间瞪大了眼,他端着刚倒的半杯水就往床上冲,水还没来得及入口。 “我我我——我现在在床上!”喻熹坐在床沿边,紧紧瞄着紧随其后的席澍清,生怕他蹙一下眉心,“老师,您...需不需要喝点水?” 席澍清穿了套香槟色衬衫翻领款的睡衣,趿拉着一双麻拖,除了自然垂落的刘海显得懒散,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为保守规矩,喻熹细看他这身装扮,心里竟稍稍安了些。 “赶紧喝完。” “噢。”喻熹鼓鼓腮帮子一口灌了,他的目光还不忘放在席澍清身上。他这会儿羊入虎口,听话却也警惕。 席澍清一看喻熹听话温顺的模样就心生欢喜。 喻熹搁好杯子,一回神只见席澍清已经走到自己跟前了,他再想逃也来不及了,只能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 席澍清伸手,一手捏捏喻熹后颈,一手捉住喻熹的左手腕。 他看着少年的唇瓣,一滴剔透的水珠扒在他的唇珠上,也没滴下来。水珠放大唇珠,圆圆翘翘的,萌润可人,像初生的樱桃,粉嫩嫩的。 喻熹想往后退,席澍清手向上扣住他的后脑勺。 他与他十指相扣,俯身舔去那滴晶莹。 “唇绽樱颗兮。”席澍清发气音慢悠悠吐了一句。 这是曹雪芹笔下的描写,喻熹意乱,一个字都未能听清。 席澍清突然又贴近,他逮住喻熹的上唇,衔着,用牙上下磕咬那颗樱珠,喻熹吃痛,轻嘤了声,如蚌壳开了条缝隙,他的唇瓣也慢慢轻启暴露一条小道。席澍清见状,见缝插针,他探舌而入,舔舐他的齿面。 他用舌尖描摹喻熹的犬牙,继而逗弄他牙上的软肉,他的舌像滑腻灵巧的水蛇,喻熹终于还是缴械投降,打开了牙关。 席澍清一路向前抵达高热之地,他继续游走,顶弄喻熹的软腭,捕获他要的那枚鲜嫩蚌肉。但他也不把猎物锁死了,他不急,他黏糊多情的进一步触碰,喻熹就退一步。 等到无处可躲,男人给他画地为牢,追逐他,裹挟他,缠绞他,在他湿热的口腔里,乐此不疲。 喻熹被他撩得发软发麻,他退无可退,痴痴半张着嘴,无力回击。 他只能任由眼前这个男人在他的领地里翻江倒海。 同时,他们掌心紧紧贴合,亲密无间。 席澍清摁在喻熹脑后的手越来越重,湿稠的水声也越来越重。喻熹的呼吸愈加急促,他被席澍清勾弄得双眼开始发白,有呲啦呲啦的小雪花闪过,他奋力想挣脱席澍清的掌心,“老...唔...嗯......” 席澍清一把收拢手掌,也不让他说话,他抵住喻熹的小舌,风卷残云的从头再来一遍。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满意,猫捉老鼠的游戏玩够了,他整装退出。他们之间,银丝勾连,他干脆收了用来涂抹温热,再啃噬、吮吸喻熹的已变得丰润熟透的樱肉。 最后他似离非离,四瓣唇似接非接,他轻佻发声:“榴齿含香。” 这是下一句。 喻熹双颊绯红,整个脑子都是木木的,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眼前的男人吻化了。 即使他是被动的,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挺喜欢这个漫长的吻。 他发出媚媚的喉音,“......嗯?” 席澍清离开他的唇,也放开了他的手,他转身绕去床的另一边,留下一句:“知不知道警幻仙姑?” 喻熹迷迷朦朦回过神,警幻仙姑?不就是《红楼梦》里边贾宝玉的那个性爱导师,亲口秘传宝玉交欢之事...... 他的脸唰的又红了几分。 “你...你不要脸!”他抓着自己红通通的耳朵小声嘟囔。 席澍清叠了几个高枕,靠着,看向喻熹,“过来。” 喻熹一动不动,很警惕,“干嘛?” “过来。”他重复道,声音冷了好几分。 喻熹小挪了十公分,他们之间还搁着几个人的距离...... “到我身边来。” “不...”喻熹继续拧。 “喻熹...”席澍清话还没说话,猫儿就动了动,朝自己爬来。 他慢慢撩起唇角。 猫儿该听话的时候还是很听话的。 喻熹回到了又羞赧又小心翼翼的状态,他选择妥协是因为他知道跟这个男人硬杠肯定没好果子吃。 他爬到席澍清身边,而席澍清抄过他的咯吱窝,又搂住他的腰,把他往自己结实的怀里带。 他像给席澍清盖被子似的整个人倾覆到了他身上。 喻熹猝不及防,旋即他埋头,趴在席澍清的胸口不露脸。 羞的。 席澍清垂眼观察胸口上人儿那羞赧娇媚的小模样,心里直痒痒。 他取过床头的一瓶身体乳挤了半指头。 然后他伸右手探入喻熹的后领,把乳液抹开,顺便慢慢抚摸他俏瘦的两扇肩胛骨和背脊。 喻熹只觉得背后一凉,他感受到席澍清滑腻的指尖划过,温热的掌心推开,一时间把头埋得更死了。 “抬头我看看。” 喻熹晃晃黄拉拉的脑袋,席澍清一看到他熟透的耳垂就想蹂躏。 他故意激他,“中午晒久了,脸晒皱了,变丑了点。” 喻熹听了最后四个字,霍然抬起头,“你说什么?” 他撑起来,坐在席澍清腰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而席澍清不语,因为他在欣赏一处曼妙的风景。 折腾了一番,喻熹腰间的带子早松开了一点,松垮垮半挂着,这睡袍是深V领...... 喻熹盯着席澍清向下的眼神才觉得自己胸口一凉,他慌忙低头一看,胸口半袒露,他伸双手快速拢紧领口。 可席澍清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肩头白皙幼润,两根细细的锁骨横斜,架着性感的小肩窝,开叉处皮肤白莹,似乎再往下还有点小腹肌。 看起来很美味。 席澍清笑了,笑得一点都不腼腆,“没有,没变丑。我喜欢。” “哼!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喻熹紧紧攥着自己的领口。 “从第一眼。” 这个第一眼是席澍清认为的第一眼。 “第一眼?鬼才信,你那时候就是想让我帮你拉窗帘!”喻熹回想了一下,很不乐意的说道。 这是他认为的席澍清所说的那个第一眼。 “......”当然不是,可席澍清现在还没想跟喻熹细说,“脱了,我给你再涂点。” “不!”绝不脱! 席澍清不说话,只是挑眉静静的看着喻熹。 喻熹最怕他这样静静的,一句话不说,就盯着他。 “士可杀不可辱!我的小兄弟没穿衣服,暂时不能带他出来见人......”喻熹越说到后边越小声。 席澍清眨了眨眼,随后轻笑溢出声。 长时间待机,他的身体也需要休息。他这会儿其实特别疲倦,急需睡眠,根本没打算食用他的莓果。他现在只想抱着喻熹睡一觉,等养足精神起来再食用。 其实衣帽间里喻熹从内到外所有的衣物他都有给他准备,只是他沐浴之前忘记跟他说了。 没穿啊,那更好...... 席澍清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喻熹的下体探去,他摸了把喻熹口中那个不可辱的小兄弟。 喻熹反应也快,他话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话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你流氓,你无耻——” 他往旁边一个翻身,打算离开席澍清的掣肘圈儿。 然而,他哪是身下这个老男人的对手。 席澍清把他的腰身?住,拦住,跟他侧着一歪,滚下高枕。 喻熹死死夹紧了腿,他想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私密处。 可席澍清抢在他前头,又伸手精准无误的隔着睡袍对他的小兄弟狠狠揉捏了一把,还用后三指很灵巧的弹刷了刷他的俩囊袋。 “哼...”小兄弟受了侵犯,大兄弟忍不住轻哼了几声,“哼嗯......” “啊啊啊你...老王八蛋你禽兽不如啊啊啊啊啊啊你——”喻熹红着脖颈瞎叫瞎喊,然而接着他的声音又小了好几个调,听起来像是某种哀求,“我的小兄弟不听话了,怎么办......” 又不是没有小兄弟,席澍清笑了越发混蛋了,他的手已经伸回来继续?着少年了,但他仍能直接感受到少年的小兄弟有多不听话。 他把喻熹紧紧的囚禁在自己的怀中,低头将下颚抵在喻熹的耳后,嗅着少年发丝间的小甘菊味儿。 他的声音里都染上了不正经的笑意。 “怎么办?陪我一起睡一觉,等起来了我再教教你...怎么安抚你不听话的小兄弟,行吗?” “你这个罪魁祸首,你还好意思...”喻熹挣扎着,“唔...” 话还没说完,席澍清直接掰过喻熹的脑袋,吻住他,堵住他所有的声儿后又紧紧搂住他。 然后他很好意思的兀自阖上了眼皮儿。 就是互撩哒~ 车有没有呢,会有的。下回俺们让席老师欲罢不能(?)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一定要体谅一下席老师的身体状况,撑到现在他真的需要睡眠惹~ 别熬夜哈,乖~ 第59章 歧义。 本章内含有大篇幅普法的相关情节,可能无趣,可跳阅。 喻熹正大光明的打量席澍清,见他很快就进入了深睡眠的状态,似乎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来的样子。 看来这人是真的非常倦了。 他心情复杂,有受到撩拨和小侵犯后的羞怯,有回想眼前人困倦原由的心疼心塞,也有一种老王八蛋暂时放过自己的侥幸感。 最终,他冲席澍清龇牙咧嘴,无声做了几个大鬼脸,然后用八倍慢速挣脱席澍清,蹑手蹑脚的爬下床,然后把遮光帘拉得实实的。 室内瞬间变得幽黑,喻熹轻手轻脚的摸黑出了卧室,关好门。 他只一要远离席澍清,小兄弟自然就会镇定好多。 那老王八蛋绝对有毒,专门荼毒他家老二! 他愤愤不平的想。 下了楼,面容换上乖巧顺从的笑,心中含泪跟宋应雪做了桩交易。 他喝了碗苦苦的清肝汤,宋应雪帮他找了套衣服鞋饰和他的手机。 喻熹平日里没有带包的习惯,他出门离身易丢的物品就一部手机,宋应雪说去帮他找找然后没过一会儿就从外头握着他的手机回来了,他嬉笑着迎上去接过边问搁在哪儿,对方说席澍清给搁在车载箱里了。 喻熹抓抓自己脑袋上的杂毛,一脸愧色,他尴尬于自己的马马虎虎,同时又觉得暖暖的。 仿若只要某人在自己身边,他就永远不会发生更多的麻烦事儿,那人总能替他考虑、妥当打理好一切。 喻熹安了心后就开口同宋应雪道别,宋应雪极力挽留非说要等席澍清醒了得亲口跟他打声招呼,喻熹默默寻思那样的话他今儿可就走不了了。 他皮笑肉不笑跟宋应雪耍了老半天嘴皮子,最后对方拗不过他,只好点头答应并在他走之前给了他一张小区的门禁卡和一把齿纹繁复的金属钥匙。 席澍清这宅子的门禁系统带那么一点高科技的感觉,院门和大门是虹膜加指纹解锁的,根本用不上机械钥匙这东西,喻熹想问那把钥匙是开什么的,但他唯恐聊着聊着又会耽搁更多的时间,于是就啥也没问只把卡和钥揣兜里,脚底抹油往院门外跑了。 打开手机一看,没有未接来电,他点进微信扫了几眼重要的消息。 导员在班群里发了要开主题班会的通知;王铭发私信关切的问他不回去了么,快到凌晨时又发了条说不给他留灯了;他爷爷大清早给他发了个拍摄角度很清奇的翠色虎皮鹦鹉的小视频;白瑾一小时前问他这周末又去上哪儿玩了;还有褚陆之,疯狂给他发了几十条类似自责道歉的消息,比如原谅哥哥酒后胡言乱语喝断片失言了大哥对不起你让你难受了诸如此类的...... 喻熹先给褚陆之回复,他倒是心宽似海,他发语音让褚陆之多休息一会儿,还笑着说自己不在意,毕竟谁能没有个酒后失态的时候呢...... 宿醉之人一般隔日起来都会感觉跟外界失联久了,从而产生一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他这倒还好,一切都挺正常。 ...... 第二天第一节 就是席澍清的民法课。 喻熹佯装淡定从他身边路过,站他身边点名,认认真真听课,席澍清在课上课下都不曾为难他,好像他一点儿也不在意喻熹前日悄摸摸的从他怀里溜了,不在意自己到嘴的鸭子飞了。 喻熹胆战心惊的过了一周,还是啥事儿没有,风平浪静。 席澍清照例每日在微信上跟他问安,他还是跟之前一样寡言,不主动问他的他绝不多提,并对喻熹发的各种表情包爱搭不理。 他们之间的感情进展就像是突然卡住了,然后直接进入了老夫老妻般的例行公事。 对此喻熹起初也没多想,因为他的视线被他的业余爱好吸引了大部分。 他在学校里认真上课和学习照旧不变,只不过在结识了褚陆之后,他每个周末的过法发生了点变化。 如同一张网,以点带面迅速串联,喻熹的模友圈子一下扩大了好几倍,他会跟同城的其他玩家面基玩模,也会跟他们一起去外拍,还经常参加一些线下的聚会交友活动。 褚陆之有时周末闲暇也会跟他提前约好一起去他的车库玩儿,他俩隔三差五就上微信聊几句。而席澍清不仅不上课时不在学校里,这段时间他周末还经常出差飞来飞去,一个月下来的结果就是喻熹在周末见褚陆之的时间比见席澍清的时间还多得多。 生活中的乐趣只会越来越多。 不过一个月以来变化最大的其实是周镜钟,他不知是被灌了什么鸡汤,还是特浓见效特快的那种。 他变得一心向学霸看齐,上进又好学,课余时间不在健身房球场就必然在图书馆。 据他说他在一个月内听完了一套某东方的系统网课,还把最近两年的12套四级真题都刷了一遍。 薛纪良最初不信,他翻了翻周镜钟的真题卷,结果发现他真的是包括作文在内都很认真的做了改了,而且还自己总结归纳了一些高频考点。 周镜钟一夜之间变了个人的模样差点没把他们其余仨的眼珠子惊掉。 几人逼问周镜钟是不是受人胁迫不过四级就杀他全家,回应他们的是周镜钟的一个大白眼,接着周镜钟反倒一脸纳闷的看着他们,皱眉说,咋滴,我就不能喜欢上学英语吗,大惊小怪。 其余仨对视几眼,纷纷露出了老父亲般欣慰的笑容,然后齐声说道,我儿长进了,为父甚慰。这下回应他们的是周镜钟对准他们臀部抬腿就是瓷实的几脚... ...... 直到喻熹的心态从躲过围捕的侥幸心虚到坐拥太平后开始感到杞人忧天,正当他准备主动撩拨试探席澍清的时候,对方给他发了条信息。 那天席澍清在学校有课,上午他才给喻熹他们班上完课。 他说他要帮一个老师去代一节公选课,在下午第一节 ,问喻熹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欢迎他去蹭课。 喻熹问他是什么课,对方说是《民事纠纷处理与案例分析》。 喻熹当即应下了。这面向全校开的普法公选课大概跟他们法学狗要上的专业课民诉法最接近,《民事诉讼法》这门课在他们法学院可是本科生的学位课,拿不到高分就意味着拿不到学位证。 民诉法对咱普通老百姓来讲真的挺重要,因为实用。民事纠纷如果一旦要采取诉讼的方式解决,去了法院后一切诉讼活动都要靠民诉法去规范。 虽然他们现在还没开民诉法这门课,这也不是开学第一课,去了也未必听得懂,但既然是席澍清去授课,他也正好没课,那他肯定得去听上一耳朵。 喻熹问王铭去不去,王铭这小子一直都很崇敬席澍清,他想都没想就说要一起去。喻熹又问了薛纪良和周镜钟,他俩倒一个比一个忙,一个说要去市中心上日语课,一个说要去图书馆学英语刷题。 接着席澍清又给喻熹发了上课的具体教室,喻熹回了句:收到,我带王铭一起去。 午间他搁下手机闭眼准备小憩,突然又想到了一些事儿。 他点进微信问:老师,您下午第二节 课还得去给二班上课吧? ——嗯。 喻熹:您的嗓子受得住么?这课非得您去代上? 席澍清跟其他老师的习惯不同,他一直都没有用麦或扩音器的习惯,小班教学倒也还好,但容纳一百多人的公选课大教室,声带震动一节课太费嗓力了......而且他半天两节大课要讲满,嗓子肯定会很不舒服。 喻熹又补充了一句:教师可是咽炎的高发群体。 ——你这是在心疼我? 喻熹心说,嘁,我不心疼你心疼谁啊。 但他默默打字:没有,我只是觉得要物尽其用,公家准备的东西搁讲台上为啥不用? 乍一看这话说得挺鸡贼的,好像并非是出于关心的意思。 对方过了好几分钟才回道:大教室空位少,下午别迟到。 喻熹:您放心,不会的,保证准时到! ——嗯。 喻熹让王铭定好闹钟,王铭迷糊的应了声。王铭做事向来挺靠谱,于是喻熹就安安心心的睡了一觉。 哪知这一觉,睡得实在是太安心了,睡迟到了。 还是王铭慌慌张张的把喻熹拽起床的,他张嘴闭嘴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怪我怪我......他说他睡得迷糊间把新闹钟的时间设晚了一小时。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时啊,喻熹仰天哀叹,一看时间,课都已经上了一刻钟了,不过一个午间就被打脸了,他还跟席澍清说了会保证准时到呢。 又看王铭满脸内疚,左右为难,他只好开口宽慰他,“没事儿,咱现在去,能上半节是半节,能听多少是多少。我回头给席老师解释解释,这事儿我真没怪你。” 王铭是没啥事儿,又不点名不记考勤,这节课他不去也行。但喻熹不同,他可是跟席澍清一对一说好了要去的,结果还迟到了,真是尴尬难堪。 喻熹随便洗了把脸换好鞋,拉着王铭连走带跑,匆匆忙忙往教室奔,在路上他还飞速地给席澍清发了条消息:老师,我跟王铭睡过了,现在正往教室赶,对不起[流泪][流泪][流泪] 他哪知道他发的这条消息会成为席澍清授课的素材。 ...... 外行看热闹,据说内行给外行上课,有时候要命。 席澍清会答应代课其实不为别的,他到高校授课也有几个月了,他只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控制好非科班普法课课堂的走向,这种尝试对他的教学生涯未必不是件好事。 席澍清走进教室做好课前的准备后,扫视一圈,抬手看表,等待上课。 直到开始上课了他的小花猫儿还没到,他很不高兴,拿着原授课老师提前给他的名册表破天荒的准备亲自点名,底下到了的同学们都是明眼人,火速互相通风报信,不一会儿就满教室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他慢慢悠悠的点完名,直到点完了喻熹都还没到,他没关机,不禁拿起手机一看,喻熹迟到了或爽约也没他给个解释。这下子他就更不高兴了,沉脸开始讲课。 实用和接地气是他这节课最大的看点。 根据那个老师做的PPT,他需要讲授的内容是民事证据。 与其说他在讲证据法,还不如说他是在上语文课。 民间借贷合同是社会生活中最常见的合同之一,席澍清以此为切入点,讲了借条和欠条的区别,以及如何书写一份完整的借条。 一份完整的借条在民法上其实就是一份合同,因为它有当事人也就是借款人和出借人的签名或手印,也有借款的内容,比如借多少钱、约定利息多少、借多久、还款方式等等。 当事人双方达成合意,合同签订即成立。 民间借贷纠纷极其常见,现在法院里的民庭高达60%的案件都是关于民间借贷合同纠纷的案件,这类案件为什么多,有一大原因就是民间借贷和商业借贷不同,它很“草率”。 怎么理解这草率二字呢,学理上有个名词叫“不要式”。举个例子,张三和李四好哥俩,张三找李四借十万块钱,李四十分信任他,于是二人连借条都没写一张,只是口头约定了借钱和还钱的相关事宜,等李四把钱给到张三手上,他们哥俩之间的这份口头借贷合同即刻成立生效。 也就是说,民间借贷合同不以签订书面形式的合同为生效要件,但如今是一个国民普遍陷入诚信危机,人与人之间信任缺失的时代,借十万块钱不打借条,这俩得是多好的关系啊。 一旦张三翻脸不认账,李四空口无凭无证人他如何才能收回自己的十万块钱,保护自己的债权?这时候,如果有凭证有一张借条,如果有一份能直接证明借款事实存在的证据,那么一切都好办。 国人好面子,总认为咱哥俩谁跟谁啊,谈钱伤感情,老思想认为让亲朋好友打借条这是伤和气伤感情的大事,于是很多人都选择订立口头合同,这种行为在法律人看来,是极度不理智甚至愚蠢的行为。 借钱的时候都是大爷,催账的时候个个都是孙子,空口无凭光靠着曾经那点脆弱的交情的更是连孙子都不如。 “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国人。”这句话真的是鲁迅先生说的。 所以,写借条留证据真的很重要,它能避免很多事后不必要的法律风险。 然而,写了借条就一定能高枕无忧吗,不一定。 毕竟咱老百姓也不是每个人都懂法,肯定不如一些律师、法务专业,咱每天的工作也不是起草合同、审合同或找合同里的法律漏洞。 一般人有证据意识,但说实话,这种意识并不强。随便找张纸,写几笔,留个字据,就算是留证据了。 席澍清先讲了几个语文常识,关于多音、多义字和汉语中的语言歧义。 我国的汉字文化博大精深,在借条的书写中,使用一个多音多义字,可能就会引发纠纷,酿成一笔不小的金钱损失。 席澍清展示了一个小案例。 A找好友B借了两万块钱,并向B出具了借条一张。半年后A归还了五千块,于是要求B把原借条撕毁,B照做后,A就重新为B出具了一张新的借条:“A借B现金两万元,现还欠款五千元。” 一张纸就这一句话,可能也是因为借款数额并不大,就写得简单粗糙,实践中也有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特别常见。 席澍清一直站在讲台一侧,他真的用了讲台上的扬声器,“同学们,大家能看出这张借条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有位看起来欢脱活泼,很喜欢跟老师互动的男同学举手了,“我能!” 席澍清看向他,“好,你说说。” 这位同学站起来回答,“A借B,是指A把钱借给B,还是A找B借钱啊。” “嗯,这是其中的一个问题。你想表达的是,这句话容易产生歧义,导致出借人和借款人的身份混淆。”席澍清帮着那位同学组织语言。 “嗯嗯嗯,是的,还有还有,额......‘还’这个字是个多音多义字,读hai或huan,在这张借条中,读音不同解释不同,也容易产生歧义。” “嗯,点都找到了。好,请坐。”席澍清冲那位男同学淡淡一笑,以兹鼓励,“读huan时,意为已归还,读hai时意为尚欠,一字之差,表意相去甚远。” 席澍清继续说:“A给B出具的新借条或许是想表明,他找B借了两万元,现在归还了五千元,仍差一万五千元未归还。这当然是符合B本人的想法的,但我为什么说是或许,因为我这是站在A本人诚实守信的前提下做的一个美好的假定。” 席澍清说完这句话后,喻熹领着王铭从前门走进了教室,因为以他的经验,公选课后排基本不会有位置,反而是前排,尤其是讲台前的第一排会空着,因为基本没有人会选择坐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的玩。 果不其然,就席澍清面前两排的六个位置是空出来的,喻熹和王铭一前一后,在大半个班同学行的注目礼下走到了第一排空位,挨个拉椅板并肩坐下,席澍清就静静地望着他俩一时也没继续讲下去。 喻熹心中有一大群紧接一大片的草泥马奔过,他心想,看什么看,迟个到很奇怪吗。 他坐下后先低头拨弄刘海,以肢体小动作掩饰内心的尴尬窘迫,斜眼一觑,王铭坐得腿脚并拢一动不动,脸涨成了猪肝色。 喻熹轻轻咳了一声,抬头看着席澍清,满脸歉意,席澍清神色恬淡,似是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出声上课,“如果此时,A不愿意归还借款,他会故意如何去理解借条上的这句话?我面前的这位同学,请你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 席澍清垂眸看着喻熹,面无表情。 喻熹撇撇嘴,表达看法?他才刚到教室,能表达什么啊? 没头没尾的,席澍清就是在故意刁难他,哼。 喻熹看向投影屏,快速浏览小案例,又通读了一遍借条内容,秒懂。 这是语文歧义病句找茬加数学排列组合的综合小学生试题。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如果A单纯只是想赖点账,他承认自己欠了B的钱,但他会说他只是还(hai)欠款五千元,也就是他想少归还一万元,B最终损失一万元。” “第二种,A重新写借条时就动机不纯,他不承认自己欠了钱,反倒说是他把两万元借给了B。这要再细分情况讨论,如果A不要脸,他会说B还(hai)欠五千元,也就是B得给他五千元,B总共损失两万元。” “如果A死不要脸,他会说B现还(huan)欠款五千元,也就是B仍得给他一万五,B总共损失三万。” “当然,以上的情况都只是可能,实务中最后定案还得看其他更多能互相作证的证据。” “老师,请问您认为我的看法全面吗?”喻熹痞里痞气一笑,因为在席澍清的课上回答问题无需站起来,所以他一直坐着,末了又加了这么一句,有点恃才傲物的学生怼老师的意味。 席澍清面如幽潭,先把雷接着,“大家刚刚都听到这位同学的分析了吧。一张借条可能导致B赔了夫人又折兵,根源祸害是什么?” 同学们都懂席澍清的意思,七嘴八舌回应他,“是用词不当!” “歧义!” “我看是A不诚信吧?!” “是B自己不长眼好吧,连小学生都知道那是个多音字。” “主要是遣词造句不严谨!” “是用了多音多义词!” “我觉得是这整个社会道德沦丧,还有人性的扭曲!” ...... 教室内各种讨论声四起,这节课的主旨是轻轻松松,讨论需要经过大脑的思考,这能使人印象深刻,席澍清在吵杂声中半晌不言,任由同学们叽叽喳喳。 他拿出手机看到了喻熹给他发的消息,不过几秒,他的面上忽然滑过了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好,请大家保持安静。”声音渐熄,“我面前的这位同学呢,是我的亲学生,法学生,班上还有没有其他法学院的学生,举手我看看。” 四面八方有零星的几个人缓缓的举手了,法学狗平日上专业课就已经很累了,连选修课都选跟法律相关的课程,这几个人绝对都是学有余力的学霸。 喻熹看着席澍清,他总觉得席澍清突然来这么一出,事出有因啊。 “想必刚刚大家也都看到了,我的亲学生为何迟到,他是这么跟我说明原因的,我敲出来展示给大家看看。” 喻熹心中咯噔一下,王铭不禁捏着喻熹的小臂,指尖泛白,神色紧张不安。 席澍清加了一页空白的幻灯片,迅速对照着喻熹给他发的那条消息敲字——老师,我跟XX睡过了,现在正往教室赶,对不起。 “大家一起来帮我的亲学生找找茬,这句话会不会产生什么歧义?”席澍清笑得一脸人畜无害,问得漫不经心。 班上足有一百多号人呐,齐齐盯着大屏幕,连正在玩手机的也抬头扫了扫,不过十几秒,就有人带头大笑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狂放不羁的破口大笑声,让更多正玩手机的同学好奇的抬起了头。 “睡过了,是什么意思啊?哈哈哈哈哈哈!!!” “睡过,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喻熹一下子明白了:“......” 而后全班哄堂大笑,所有人都一齐看向坐第一排的迟到的他俩。 “睡过了哈哈哈啊哈哈哈——” “原来他们迟到是因为睡...” 不一会儿又出现了各种声音。 “噢噢噢......原来是这个意思啊!get到了!!!”这是一个反应慢半拍,突然恍然大悟的。 “他们俩,噫...怪不得看起来?......”这大概是个腐女。 “哦哦哦,喔~懂!懂了懂了~”后面是几声别有深意的阴笑。 “是怎么睡的,求更多的细节?”这个就有点...过分了。 睡/过了。 睡过/了。 睡过。 这该死的,博大精深的,源远流长的,意蕴丰富且千变万化的中华汉字! 喻熹垂下脑袋,用双手抚着后脑勺,他可不是城墙脸皮,尴尬到了极致,面带潮红。王铭慢慢反应过来懂了后更是窘迫得不知所措,仍用力抓着喻熹的胳膊,还越抓越紧...... “咂...!松松松,松开先...老王,你先放开我......”喻熹垂眼侧瞟着身旁的人,咬牙道。 王铭现在还抓着他,这等同于是落人口实,很容易让吃瓜群众越想越歪,越描越黑。 “你语文是三岁小孩教的吧...”王铭闻言猛然甩手松开喻熹,他像是突然被惊醒了。 他用力往喻熹腰间一推,喻熹自然是措手不及,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右边过道一歪,差点儿没直接摔到地上去,他回神连忙扶腰坐好,然后皱眉低声呵斥道,“你干什么?” 他们这些动作在其他同学眼里,堪比打情骂俏。实锤了呀这是,有一波人又开始肆无忌惮的大笑了起来。 整个教室的课堂纪律完全变得脱轨失控了。 “这就是你说的解释?你发的是什么东西?!”王铭急眼但又得压着声音,头都快埋到地缝里了,“毁...毁我清白——” “你上次不是还说大清早亡了吗!多大点...”喻熹那句口头禅多大点事儿还没说完就被王铭急冲冲的打断了。 “你现在别跟我说话了。” “???”喻熹这下彻底无语了,“......” 是咯怪我怪我都怪我咯... 不! 不对! 全都得怪席澍清! 喻熹蓦然抬头看引爆者,对方仍旧是一脸无害宁静,一点都没有要出言制止班上异常骚乱状况的样子。 喻熹情急干瞪着席澍清,疯狂示意他,席老师你倒是说句话啊。 没想到席澍清直接无视了他。 他这是在变相的表达对他迟到的不满,故意看他出糗。顺便暗示他对他们“睡过”但又没“睡过”那事儿可是记着呢。 靠! 喻熹在心里暗暗大骂了一声。 铭铭同学也是很冤枉哈哈哈 嘤嘤嘤可能很快就会有那啥的情节惹~ 第60章 救场和俗人。 喻熹瞄了瞄窘迫不已的王铭,小叹了一声,然后清了清嗓子。 好汉做事好汉当! 他站起来,转身面向吃瓜群众,挺身处理危机。 深呼吸,急速在脑海中组织语言,边露出了大方坦然的笑容。 “各位同学,非常抱歉...” “抱歉因为我的这条消息占用了大家宝贵的课堂时间。额,确实......我不得不承认其中某几个字是容易产生...一些歧义,这...这的确是用词不妥当不够严谨造成的。” “我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也告诉了我们,你们看,我这句话还并不是一个...会产生什么法律效果的歧义表达,这只是我给老师发的一条因迟到而表达歉意的日常消息而已,可这都足够引起大家的关注了......” 他的话越说越顺,人也越发镇静,“那假如我们在合同或者其他最终会发生法律效果的文书中也这么马虎,措辞不严谨,那后果必然是要付出惨重或是不可挽回的代价的。” 官腔打得完美,还一点都没跑题,用词也很正式。喻熹当班长也有几个月了,他早能独当一面了,这点扭转失控场面的能力他还是有的。 教室里的空气逐渐变得平静了,绝大多数人笑容渐收,有不少人还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笑容和肃穆脸是这个世界上极能感染人的两大面部表情,喻熹正色的脸也令他们认真了。 任何事,泛泛而谈流于表面都很难谈有何意义,唯有深刻严肃才能植入人心。 席澍清凝视喻熹笔直的背影。 少年的脊梁骨挺得直,同时也很放松。这孩子心中定是确信自己开口后情况肯定能有所转变。 处变不惊,临危不乱,顾大局成熟应对,可见他家猫儿综合素质极好。 席澍清一双眸子乌黑,他暗自隐藏了赞赏之意,很自然的接过喻熹的话,继续上课,再次重申强调法律文书表达中的文字歧义可能会产生的不利后果。 上半节课上完,喻熹在席澍清宣布课间稍事休息的时候又好好看了看王铭。 只见王铭不再有窘迫尴尬之感,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脸色正经,显然是把席澍清所讲的强调听进去了还仔细思考了一番,相信今天这出过后他对词语歧义这玩意儿恐怕会终生难忘。 喻熹问王铭走不走,王铭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希望听完后半节课。他也不多说,只说这课没意思他要先走了,去陪周镜钟刷题,王铭点点头也没再劝他留下。 于是喻熹起身,故意阴着一张脸,从席澍清面前大摇大摆的路过,并用对方可以听清的声音闷哼了一声。 喻熹也不管席澍清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他目不斜视出了门就立马掏出手机给席澍清发消息。 他先问:席老师,您皮这一下,很开心吗?[微笑] 接着狠狠敲字发送:我走了,实在是对不起了您嘞[微笑],没空上您的下半节课了[再见][再见][再见] 席澍清回复:你处理得挺好,回来。 喻熹没想到对方会秒回,他不禁又冷哼一声,打字道:不回!我好不好不管你的事! 呵呵哒,自己被群嘲看笑话的时候他作为授课老师本该整顿课堂纪律,可他一声不吭,现在他独自把事儿解决了他老人家才慢慢说处理得好,早干嘛去了,什么人呐?更何况,他不主动展示那条消息后边就啥事儿没有,简直挖坑原地埋人! 这回必须拿个本儿记仇! ...... 喻熹真去陪周镜钟刷了一下午真题,又给他报了单词听写,他从图书馆出来的时,红日下坠,人潮的尾巴在各栋教学楼的进出口缓慢涌动。 白天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了。 他很克制,小半天没拿出手机。 憋着忍着不炸毛。 喻熹走在去食堂的路上,终于忍不住了,摸出手机看微信。 席澍清四分钟前给他发的新消息正好强硬地闯进了他的眼帘。 ——亲爱的小花猫儿,你能不能去东北边的校门口等着我?一个小时后我带你去玩儿。 他那人很少用能不能,行不行,好不好这类征求意见般的字眼,也极少用儿化音,还亲爱的,书信体?膈应人。 喻熹边走边想,手却是有点不听使唤:去哪玩儿?你先说,不说就不能。 ——把宋姨上次给你的钥匙带上。 喻熹这下更好奇了,他问:那把钥匙究竟是开什么的? ——跟我一起去揭晓? 还揭晓呢?彩票开奖吗?搞得神神秘秘! 不过他还是回道:行吧,一小时。亲爱的孔雀大人,您要是超时一分钟我就不等啦。 怎料席澍清给他回了个微信自带的emoji(表情符号)。 这还是他俩加好友以来他第一次给他发emoji,发的哪一个呢。 ——[微笑] 喻熹越看那个表情就觉得它越欠揍,他恨不得把那个眼珠下沉的黄脸抓出来咬一口。 他用力敲击输入键盘:你再发这个表情我就真的不理你了!跟你有代沟,你根本不知道这表情是啥意思!!! 不过片刻那头就传来了动静。 ——点错了。 ——[亲亲] 喻熹漫步在人行道上,盯着屏幕上的那个唇部呈3状的小表情,眼底的卧蚕一点点鼓起来。点错了?俩表情的行距恨不得有十万八千里,用的什么烂借口。 他想揶揄席澍清,可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结果走了一小段儿路后他还是忍不住回他:[亲亲][爱心] ——[爱心] 就算是嘉奖一下某人使用微信emoji出师了吧。 喻熹收好手机脚下拐了个方向先回寝室找那把钥匙。 等他闲闲踱步到东北门的大门口时,席澍清早已候在那儿了。 喻熹远远见着他就刻意板起脸,一副冰山相,结果等走近了席澍清还是一言不发,啥也不主动开口跟他说。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喻熹故作高冷问道。 “有,跟紧我,别走丢了。” 席澍清老远瞧着他的猫儿乖张冷傲的模样就想抱着揉一把。 喻熹挺不乐意,他心想这人也先不跟自己就公选课那事儿赔罪,半点诚意都没有! 可他还是止住了腹诽,问:“您今儿没开车?我们去哪儿啊?” “不远,跟紧了。”席澍清抬起手就想捏喻熹的后颈。 喻熹早有防备,大步避开,“噫你走开...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还能走丢不成?” 席澍清微微动动嘴角没说话。 猫儿还在跟他拧呢。 F大虽然在三环,但它所在的辖区却是这座城市的文化教育区,这块区域明明是高等学府密布,大学多得可以用你家大门是我家后门来造段子,但这儿为什么不叫大学城区,是因为附近的幼儿园、小学和中学,包括各类研究所的数量比大学还多。 席澍清领着喻熹去了一个住宅小区,更准确来讲应该是一个学区房小区。 小区没跟F大毗邻,但算近,名叫启文新苑。单是看着几个字,就感觉外露着浓浓的书卷气息。 它被一所国际中学、一所市女子高中和一家生物医药研究所三面包夹环绕着,属于很纯粹的学区房小区。 这地皮上早几年建的是一所私立双语幼儿园的校区,后幼儿园被撤资宣布破产,这才被地产开发商盘下来开发成学区住宅。 小区总面积比较小,只有十栋小高层,每栋八层,一梯两户,整个小区处处可见对称的风水布局。估计是开盘没几年,看每栋楼的外表墙皮和公共设施能感觉挺新,售楼处外的广告墙打出来的广告采用的也是优质精品学区房的噱头。 席澍清进小区后牵过喻熹,喻熹想甩开,毋庸置疑,屡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了。 他轻车熟路领着喻熹走进第二栋,摁开电梯上了第六层。 一路上喻熹东瞟瞟西瞄瞄周遭陌生的环境,默不作声。 他在琢磨他兜里那把钥匙的用处和席澍清带他来这儿的目的...怎么想他都感着有点儿不符常情...... 席澍清感受到了手边人过重的思虑,他直接摸出喻熹裤袋里的钥匙,然后揽过他的腰,单手开门把他搂进了2-602。 喻熹扫巡着室内,制造工业风的装修设计,各种切割的结构裸露,外观大气硬核,色调以灰黑为主,细节处又有点木讷的呆萌。 一切都是他喜欢的风格,奔放又冷淡,有一种严谨硬朗到致命的气息。 喻熹情不自禁迈开腿,在屋内四处转转瞧个新鲜。 大小在一百五十平左右,三室一卫一厅加中岛厨房,南北通透,还带两个露台。各种家具齐全,干净整洁,是新居室。 看得出精装修后没人住过,但装修材料的刺鼻味儿已经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悠久的栀子花香,这房子里好几个角落都放置着一瓶瓶带着绿叶半开的栀子花苞。 席澍清进门后就放开喻熹径直走向沙发坐下,从几案的抽屉中拿出一个文件袋。 “席老师,这房子装修得...可真是花了心思啊。”喻熹表露兴奋之意叹道。 他发现这房子里有很多智能家居产品和带科技感未来感的设计,很好玩的样子。 席澍清唤他,“你过来。” 喻熹虽然不知道席澍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还是走到了他身边坐下。 “把这份合同签了。” 席澍清把几张订在一起的文件纸和一支钢笔放到喻熹面前。 喻熹怔住,合同?什么合同?他赶忙翻回合同的第一页,低头一看,房屋赠与合同。 他盯着房屋赠与合同六个加粗的黑体字,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终于知道席澍清带他来这儿是什么意思了。 又是一念间的百转千回和思绪纷繁。 喻熹干涩的笑了笑,他攥紧合同,起身绕了一大圈,往地上一坐,坐到几案的对面,跟席澍清面对面四目相望。 席澍清接着说:“下周跟我去办理变更...” 他还没说完就被喻熹插话打断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喻熹把边角皱起的合同往案面上一拍,“您是不是认为,我说我喜欢你,就是为了图您一套房?” 席澍清闻言蹙眉,还不待他开口,喻熹先抓起合同,很粗暴,泄恨似的三两下对折撕了。 嘶啦嘶啦的刺耳声响回荡不衰,席澍清的眉心越蹙越紧。 “我不管您是什么意思,反正我是不会签这份合同的,所以后续我也不会跟您去办过户登记。”喻熹沉默许久,开口后越说越急,“我可不是您养在鸟笼里的金丝雀。” “是,千儿八百万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照说以您的身价,想送什么东西也没有送不出去的理儿。但在我这儿,您还真就得碰壁了。一个是我无功不受禄;另一个,对我来说,我现在还不觉得房屋是刚需,我还没到...把房屋当刚需的那个年龄阶段。” 他曾经是亲口说过要选择抱紧大佬,但绝不是这么个抱的方式,生而为人的那点自尊和骨气他还是有的。 喻熹还想愤而不平的接着说,席澍清出声阻止他,“这把钥匙是谁给你的?” “宋姨啊,您又不是不知道!” “你的心思......”席澍清稍作停顿,“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我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这件事我个人是什么意思呢,这不是一桩有偿或龌龊的交易,你也不是笼中鸟,不用给自己增设负担和心理压力。学校的集体生活...可能有很多地方都会不太方便......你愿意过来住就来,自由安排。” “这也是宋姨的意思,席家要给你送礼,他们不认为贵重,我当然也不会认为贵重。” 喻熹怔住,“席家...” 席澍清这是把宋应雪和席家紧紧联系在一起,他在暗示他,宋应雪是席老爷子身边的人,连他自己也不能悖逆席家的意思。 喻熹一时无话,他挠挠头,头上的一撮毛揪得老高。 好半天他才接着说:“席老师,有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跟你,跟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说完他摇摇头,用胳膊肘撑着几面,有一种脱力感。 “请你...”席澍清开口调节气氛,他故意把名词用作形容词,“请你唯物主义一点,难道你不是生活在地球村上吗?” 喻熹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他抓了把碎纸片扔向对面的人,皱着一对剑眉说道:“我现在没想跟你玩文字游戏!请您严肃一点好吧!仅仅是住,行,我可以过来住,但是您要是谈赠与和过户,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您也知道,房屋是不动产,不动产......” 毕竟不是一般的物件。 席澍清面色恬淡,他捻起膝上的残缺纸片,放在案桌上。喻熹自进门所有的反应其实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跟他和宋应雪当初预料的八九不离十。 喻熹面露为难,因为他想起了喻晋泽曾经跟他说过的一些话。 他回忆着,缓慢说道:“席老师,我觉得吧...靠近权力和财富的人都容易产生一种幻觉......总觉得自己也拥有了权力和财富,其实这是很愚蠢可笑的。你不应该让我活在幻觉里。” “我不认为你现阶段能够真正理解你刚刚所说的那番话的含义。”席澍清淡淡开口道,听完喻熹的话,他的脸上并没有产生丝毫变化。 他抬手抚平喻熹的眉尖,然后把他头顶那撮翘起来的棕毛摆平。 “不管怎样,唉,就一句话吧,我是不会接受的。” 席澍清缄默良久后,才不急不缓说了句:“喻熹,你要是能做个俗人该多好。你这个年纪...活得太清醒,太累。” “我就是个俗人啊!”喻熹似是根本没懂席澍清想表达什么,可他又一转话锋,“席老师......那...这么多年,您累吗?” 要说活得清醒,他跟席澍清可没法比。他说出那番话后才忽然联想到,席澍清始终半脱离席家的原由,他似乎能想得通了。 席澍清面部慢慢凝固、僵硬,须臾,又有蕴意不明的笑意缓缓爬上他的脸庞。 许久,他握住喻熹的手腕,“到我身边来。你最近跟外头的野猫玩,玩得找不着家了。” 喻熹见他不再提这套房屋的事,他以为席澍清现下是有意过掉这个话题,于是他也决定不再提这件事了。 “哪有?!啧,不是...谁是野猫?我要告诉小马哥你说他是野猫!”喻熹的音量越来越高,他从地上一蹴而起,风风火火小跑到席澍清身边。 席澍清拉喻熹坐在他腿上,顺手扣住他的腰,“你少提他。” “我就要提!”喻熹犟着,想蹬腿起身,“小马哥的好你...” 席澍清的手扣得越来越紧,臂力越来越大,喻熹扭了扭腰,直到一点儿都动不得了,才软绵绵开口讨饶,“席老师...小马哥的好怎么能跟您比呢,不是一个概念......!我本来一点都不想跟外头的野猫玩的,是他们缠着......” 席澍清神过另一只手,挑过喻熹的颔角,细细看少年灵秀的五官,瞧他剑眉和卧蚕组合而成的和谐精致,瞧他一张脸上的动静相宜。 “你们夏老师是怎么跟你们讲‘犯意’的?”他边瞧边问。 “你少提夏老师!还说我呢...”喻熹以牙还牙,等推开席澍清的手才他才好好回想,“犯意?英美法系国家把它称之为主观罪过,夏老师说可以理解为主观层面的一种犯罪的故意。” 席澍清浅淡一笑,却又不打算继续进行由他挑起的这个话题了。 他在喻熹的侧鬓落下一个轻啄,然后松开喻熹,托了托他的后臀,让他站起来。 他去了东侧的露台,喻熹压根不明白席澍清这突然唱的是哪一出,他紧随其后,脸上写有丝丝不解。 从露台上向西可以望见F大的半个操场和部分低矮的教学楼。 而操场的主席台后边,一排排的篮球场地,视野里隐约有黑点攒动。 日暮沉沉,燃烧的红盘早已隐匿,大片铺染的余晖不艳不紫,天边的霞光变成了绾色,看久了会醉。 席澍清的目光悠远,他静立眺望,突然发声问:“美吗?” 喻熹在他身后,他直视男人白衬衫里显出的筋骨有力的背脊和劲瘦的腰杆,只觉远处那片瑰奇的浅绛不过只是眼前人的陪衬。 他走到男人身边心不在焉答道,“美。” 他喜欢的人会发光,可比这即将黯淡的黄昏暮色美多了。 “我曾在一个冬日的夜晚里一眼瞥见过你...”席澍清微微眯了眯眼,他的声音仿佛笼着轻纱薄翼,“那天的夜幕是半透明的,夕阳沉落已久,可夜色中仍镶着挥之不去的酡红。” 像运动中的少年双颊的那两团酡红。 “...瞥见我?什么时候?”喻熹思忖,皱皱眉又问:“冬日的夜晚?” 他这学期第一次见席澍清,他给他们上第一堂课...那时已经开春了。 席澍清没立即作答,他只是问:“今年的一月九号,那天,你都做了什么?” “一月九号...一月......” “仔细想想。”他揽过喻熹,摩挲他的上臂,手掌内脉脉绵绵。 席澍清喜欢使用问句,他喜欢采用引导提问的方式让喻熹动脑思考,喻熹早已习惯跟他的这种交流模式了。 只要席澍清发问了,他都不敢敷衍,定要细想一番。 那天...他都做了什么呢。 下章比较有意思,下下章更有意思。 第61章 一席之地。 建议大家重温一遍第四章 ~ “九号...嗯...一月十二号是我爷爷的生日,我去他那儿陪了他一整天.......我在家!对,放寒假了!”喻熹回首往昔,思绪有点漫无边际,“前前一天...也就是一月十号下午我才到家的,我那时候还跟我爷爷说赶巧今年正好可以陪陪他...” “我想起来了!九号!九号那天考试...期末考试!”喻熹恍若大悟,“对对对!最后一门考的是法理学,下午三点多才考完呢。” 喻熹这时候的脑回路有点清奇,他忽然一脸郁闷,偏头看向席澍清,“老师...您不会是想批评我上学期法理学考得一团糟吧?这...这也不能全怪我啊......” “这不是重点。”席澍清有点无语,他现在的关注点可不在这上面,“晚上,那天晚上你都做了什么?” 喻熹讪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歪重点歪到外太空了。 “呵哈哈...”他干笑两声,“晚上啊,晚上我能去干嘛...额...喔噢!打球......我跟我的小伙伴们...晚上一起玩篮球了啊......” 他的音量越来越低,中间还断断续续。 席澍清刚刚说的是,在一个冬日的夜晚一眼瞥见过他....... 瞥见过....... 喻熹微微张着嘴,脸上展现的表情难以形容。 席澍清听得身边的人逐渐变得安静,变得一声不响了。他还是远眺着天边,眉目如画。云层的色彩越来越淡,呈现出一种疏浅的藕粉色。 他牵动嘴角,终于决定要讲述一段他深藏已久的过往。 “那晚,你跟你的小伙伴们一起玩篮球,你记忆的内容是准确的。” 喻熹整个身子慢慢变得僵直。 “结束后...你还跟你的室友王铭同学聊了半小时,对吧?” “......”对的,那时候他们俩聊到了如何学习篮球、王铭家乡生长的特产丑橘和关于寒假的一些安排等等内容。 喻熹指尖开始轻轻颤动,甲床泛白。 他全记起来了,包括那晚的一些细枝末节,记忆犹新。 他涩声问:“您那天......在场外?” “嗯。”男人答道,他又补充重复,“我是外场后排的观众之一。” 喻熹拿开席澍清的手,他木木的往一旁的一个竹编藤椅上一坐,以一种看起来很颓败的姿势贴靠在藤椅上。 鼻腔生热,眼眶湿濛濛的,他抬手捂住自己的眼周,涌出的泪液倏而濡湿了他的手掌心。 而席澍清靠在栏杆旁,垂眼看着喻熹,眼底是一片暗潮汹涌。 他喉结上下滚动,慢慢吐词:“你不知道,我当时看了你一眼...跟那句歌词一模一样,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然后呢,然后就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 席澍清想回归高校任教做科研也就是近几年才有的想法。 F大法学院现任的那个姓孟的院长在席澍清读本科时是他们的研究生师兄,曾经还当过他们班的随班助教,他跟席澍清有着多年的同窗情谊。 自席澍清跟他无意间提了提自己的想法后,这位院长因为新官上任寻求发展,决心要搞好学校的法学学科建设,正思才心切,于是他几番向自己的这位师弟抛出橄榄枝。 可席澍清是什么人,他科班出身,师从名家,精通几门外语,还有多年海外留学的背景,他的科研能力绝对是走在现今一众青年学者前端的。 他就是那种少见的面子和里子都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且上得了台面的人。 有这种身家,席澍清自然骄矜孤傲,对于接不接他师兄的橄榄枝,他其实是犹豫的。 因为若是致力于在学术研究上取得重大进展,同市的那所政法类的大学明显才是更好的栖息地。F大不过只是个理工类的大学,开展法学教育的底蕴还不深厚,法学院的学科建设水平跟政法类的传统法学院是小巫见大巫,不好比。 可这所理工类的大学里,有不少他的老熟人,比如他的同门师妹夏锦妍,这些都是绕不开的人情关系。 一月八号,他跟院长一同出席参加了一个学术年会,第二天下午会议结束后,他顺道开车送院长回学校。对方醉翁之意,拉着他喝茶,期间一直在向他示好,可他最终还是神色迟疑的走出了院长办公室。 傍晚,他想到操场上散散步,也好思量一番再做终局的决定,毕竟悬而久拖并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他路过球场,看到了一群群年轻学生们在球场上毫无保留的展现自己旺盛的精力和对篮球的炽热喜爱。 席澍清向来喜欢赤诚纯粹的人和事,而后,他驻足,多看了一眼,因为那一眼,他又看完了球场中的整场对垒。 那一眼,近似致命的一眼,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个飒爽又有智慧的耀眼少年。 那个男孩儿有着青春洋溢的躯体和成熟敏锐的思想。 他看到了喻熹穿着艾弗森黑红鲜明的3号战袍,奔袭于人群,他气焰嚣张的玩着变相过人,狡黠灵活的运球投球;他鬼手妙传,无私的助攻喂投队友。 那孩子能在前线冲锋陷阵,也能在帐内指点江山。因为有军师的大脑,场上的局势风向可以说是由他一个人掌控着的。 艾弗森是十几年前他自己也曾喜欢过的,那个仅凭一己之力带着整支队伍冲进NBA总决赛的76人当家球星,可事实是艾弗森刚则易折,无奈英雄末路,与冠军戒指擦肩而过,抱憾终生。 眼前身着艾弗森战袍的那个少年,冷静镇定,有勇气有担当还懂得保持谦逊。即使风向变了他也不急不躁,能及时有效的布防、调整战术重拟策略,不一味地去横冲直撞拼血性。 席澍清喜欢懂得动脑子的人。 全场十几个小伙儿,他的目光一直在喻熹一个人的身上流连,胶着粘着扒拉着,黏稠无比,像人们贴在背后的狗皮膏药。 结束后他看着自己前面有两个花痴的小姑娘偷拍喻熹,不知为何,他竟然生了点难言的滋味堵在喉头。 他看着喻熹倾倒瓶装水去解热的动作,肆意潇洒,自由不羁。他观察他熟练的给自己处理伤口活血化瘀,及时警醒,张弛有度。 一瞬间,席澍清决定,他一定要得到那个少年。 因为他确定自己喜欢眼前那个收放自如的少年。 而后他仔细打量同场的薛纪良,总感觉那孩子眼熟,沉思回忆了好半天后,他才想起来他好像是薛芸的那个侄子。 巧了,看他们哥俩勾肩搭背亲密无间的样子,他们极有可能是同班同学,那一切都好办了。 直到场上所有的小伙子们都纷纷散去,席澍清才取出车钥匙开车驶离学校。 在车上,他拨通了院长的电话,接过他的橄榄枝,正式接受了他的入职邀请。 按照学校的高层博士引入计划和公开的招聘书,F大能给他的福利待遇非常丰厚,丰厚到让很多青年教师眼红,包括房、车、科研启动资金、安家费等等,但他全都推了。 他跟院长说:这些我都不需要,我只有两个要求。一是只签合同不入编,签一学期,合同到期,我想走就走;二是新的一学期,我要教薛芸她侄子所在的那个班。 院长求贤若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事后寻思着席澍清的要求,合同制意味着放弃编制,虽遗憾,但这种难得的人才他能留一时是一时,入编嘛以后还可以再慢慢商榷。 至于教薛芸她侄子,本市法律人的圈子就这么大。薛芸作为大型物流公司的CLO(首席法务),从事法律实务多年,大家都是熟人了,可能是卖个人情,这也不奇怪。 对他来说,席澍清这点要求算什么,都好办。 就这样,席澍清顺利且迅速的入职F大法学院,当讲师教两个班的新生,这事最终是这么定下来的。 ....... 席澍清阖眼,重温那个夜晚的场景,那些往事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像是过眼云烟,因为他至今都历历在目。 他跟喻熹三言两语讲完他到法学院当讲师的机缘后,又说:“喻熹,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喻熹一双眼早肿成了红灯泡,他默默流泪,忍不住小声呜咽抽泣。 原来...... 原来他那么早就注意到他了...... 原来缘分竟开始得那般的早。 出乎意料,大喜过望,这绝对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他自己明明不是个哭包也不是个矫情的人,但却一次又一次的在这个男人面前泣不成声。 这一次他流泪,是一种难以置信过后的喜极而泣。 克制是高级的情绪,此时他应当克制,所以他没有选择畅快淋漓的嚎啕大哭一场。 “在这个世界上,追求疯狂、幻灭、极致颠覆的人太多了,而与此同时,能找到一个临界点,能给自己划定一个度,始终保持克制、警醒、未雨绸缪的人却不多。”席澍清最后做了个总结,“我在你身上,能看到一种无需刻意去营造维持的度量和平衡感。” 席澍清这小半辈子,无论做任何事,都在追求一钉一铆的吻合感,那是一种刚刚好的平衡感,不抑不扬,不畏缩不激进,可他总需要花大量精力去维持那种状态,以确保自己不偏离轨道,不走极端。 而那晚他突然发现,喻熹不用去刻意营造,仿佛那种刚刚好在他身上就是天生的,是自然而然的。 比如明明他那么喜爱篮球,却仍能在那种直接对抗的激烈运动中,保护好自己,时刻防范运动中的风险,可与此同时,他也确实玩得足够淋漓尽致。 这让他好奇,欣赏,感兴趣,一心只想接近,从而一探究竟。 在往后的每一次相处中,他一点点挖宝,一步步沦陷,以至于最后完完全全对那个少年心悦到不能自已。 “你可能认为...我成为你的老师,这是巧合。我们之间所谓的偶然、意外或缘分,其实都是我当初铺好路,算好时间,精心有意制造出来的。我在等你,等你遇见我。对我而言,能等到你就是一种刚刚好。” 席澍清边说着,他走向喻熹,微微俯身,想拿开少年覆在脸部的手。 喻熹自己移开手,一双充血过后腥红腥红的眼,看起来有点骇人。 他抓住席澍清伸过来的手,直视他的双眼,嘶哑着声音说:“席老师......您记忆的内容可不够准确。” “其实...我们在那晚之前就见过的。”喻熹说完忽然释然一笑。 这何尝不是他缄之于心,从未宣之于口的秘密。 席澍清蓦然一滞,他直起腰身,垂眸深深凝视喻熹。 喻熹控制好泪意站起来,走到露台的另一头,与他一头一尾对立相望。 “我就不问你了,我直接说了吧。”喻熹红着鼻头眨眨眼。 红霞殆尽,暗幕垂下,将黑不黑,他的视野成像也不够清晰了。 “去年的司法考试查分结束后不久,学校举办了一个面向应届毕业生的圆桌讲座,主题是法律职业规划,您是那场讲座的主持人。结束后薛芸阿姨向您介绍认识了她的侄子薛纪良,而我,当时在薛纪良的身后。在目送您离开之前,您对我说了一句话。” “确切的来说,只有三个字。”喻熹长长换了口气,模仿席澍清当时清淡的语气,“嗯,再见。” 席澍清面部出现大块的松动,他表露一个对喻熹所讲的事感到惊诧又了然于胸的复杂神情。 他那次来学校串场当主持人确实是个巧合。 那段时间孟院长有意多跟席澍清来往,想让他多了解自己治下的法学院,以便能让席澍清早日答应入职。在这个大背景下,那次,院长在讲座前一天突然接到通知临时要去开一个组织上的政治会议,而考虑到那场讲座的受邀嘉宾都是法律实务圈的熟人,他立马就想到他的这位律师师弟,于是顺水推舟邀请他来学校代他主持那场讲座。 讲座结束后,说实话,席澍清当时连对薛芸特意拉到他面前让他认脸的薛纪良都没能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就更别说是站在薛纪良身后一言不发的喻熹了。 “你...”席澍清轻轻发出一个喉音,他闭上眼尽力重温那日的情形。 他们两个各自所认为的第一眼,沟通核实完了。 喻熹笑了,他咧开嘴笑出了一种恩仇已了的畅然快意。 不过几秒,他又神色陡变,开始泻火。 “再见,呵...席老师,再见时我就真的陷在你这一席之地里出不来了。” “真要说第一眼啊,谈到时间,我更早!” “席老师...说来也是可笑,我当时只是看了一张图。那张图,我只看了一眼你的眼睛,我就觉得这辈子真要交代在你手上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那双眼睛真的会说话?你去镜子前好好照照,祸害我也就算了,我不准你去祸害别人!!!”这句话喻熹几乎喊破了音。 那日惊鸿一瞥,回神时却恨神佛已不渡他。 “如果你属于别人,你属于一个更优秀的人。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我总不能阻止你奔向更好的人吧?可是,我就是不甘心!” “我知道,我俩之间,横亘着的是年龄差、是阅历差异、是不同的阶层的鸿沟,但我也会长大,我也会变得更好,我会让自己变得配得上你,总之...我委屈不了自己身边的爷们儿。” “第一眼就看上的人,做朋友我都不甘心,更何况是只做师生!凭什么这辈子只能喊你一声老师?!我对你,不仅仅是学生对老师产生的那种孺慕,还有什么,还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我想跟你有未来。” “之前我宛转迂回,小心试探,多少次,多少次你就是不直说不明说不告诉我——” “你倒是早点说啊!!!” “我一直都觉得你不喜欢我,就算说了一句喜欢,也只是玩儿...” “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我老早就看上你了!这辈子...你跟我过是最好的,要是不想跟我过......那...那也得跟我过!!!” “上次一时糊涂说错话了,什么不纠缠了,哼!我这辈子就要跟你纠缠到底,管你是什么反应!” 喻熹一连串说了一大堆的话,随着情绪的转换甚至是毫无逻辑可循,这都是他曾经自己闷头斟酌过却一直没机会说出口的话,现在赌气似的全部说出来了。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把刘海撩得凌乱,双眼又变回了血红色。 龇牙咧嘴,张牙舞爪,一副戾色狠绝的模样,颈间还有青筋突起,神似一只被人逼急了的兔子。 他对面,半明半昧间,一字不落的听完了他所有话的男人睁开了双眼。 ...... 席澍清如同他当年参加德福考试听德语听力一般,生怕漏听了传到自己耳朵里的任何一个音节。 等话音完全落下后,他在脑海里不声不响的又细细地品味了一遍喻熹刚刚说的那些话。 他看了看眼前的人,反手触开了露台上的灯,他看清了对面喻熹猫儿护食般狠绝和乖戾的模样,突然拉开嘴角,扬着唇笑了。 曾经的心野荒芜寂静,唯他,生机勃勃,鲜衣怒马。 席澍清其实很少流露出发自肺腑的深笑,可在他的小萌宠面前,他总是能笑得亮出一排瓠齿来,眉梢眼角以及整张脸整个人都染上由衷且餍足的暖意。 喻熹红着眼看他开怀迷人的笑颜,一呆。 “我们是彼此的宿命。” 席澍清缓重落下一句话。 就这一句话,言之凿凿,盖棺定论。 什么是命,挣不脱、躲不了的,逃不过、绕不开、天注定要出现在你生命中的的人和事,就叫命。 千百年前东坡先生就曾感叹道,哀吾生之须臾,而一个人须臾的一生中有又有无数个倏忽的一瞬,偏偏就是在那个一瞬间,他们都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们都触碰到了宿命,只是时间不一,但好在殊途同归。 所以,那个人是你,也只能是你。 喻熹挪动步子,神识剥离似的朝他的宿命迈开步子。 席澍清的话说服了他,或许真的是宿命让他爱上了眼前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怀抱在等着他。 席澍清搂抱着喻熹进了屋,他们走过一步,天花板的吊顶周围就会自动感应亮起一个小暖灯。 喻熹在席澍清的怀里,倒退一步,灯就亮一个,沿路如同在进行某种古老而神秘的献祭仪式。 席澍清真的长了双会说话的眼睛。 喻熹微微仰头独独看着席澍清的眼睛,更呆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席澍清的眼睛里似是存封着极光。 极光是一种在南北极夜间出现的绚丽多彩的发光现象。 光感灵动跳跃,不断地变化,它如梦似幻,难以被相机捕捉。有多少摄影师呕心沥血,就只为拍出记录下极光覆盖天幕时那种摄人心魄、千变万化的美。 也有很多人认为,看极光更适宜亲临现场用肉眼去欣赏。因为照片终究只是静态的,而看极光时,身处冰寒之地的那种落落寂寥又难以抗拒的宁静感,是很难通过照片感受到的。 喻熹借着斜斜打下来的光束,定定的观赏着席澍清眼中三维的绝世美景。 来时毫无征兆,流光溢彩,外形如带如旋涡,变幻闪烁;寂然的外表下是汹涌澎湃的自然之力,它所向披靡,一番令人惊心动魄之后,又消失得无声无息。 席澍清抚摸喻熹的背脊,掌心有包不住的爱意。 听了喻熹的那些话,席澍清一时间只有意外和极大的惊喜,他胸腔内酸软欢喜,差点儿没把自己正鼓动的心掏出来给他的小花猫儿。 鬼知道他有多喜欢这只蛮不讲理的花猫。 他打算待到自己心弦彻底平整,再来好好回应喻熹的每一句话。 所以最后他只问了句:“你刚刚说的......都是你真正想对我表达的?” “什么真的假的煮的?”喻熹一听,立马就不乐意了,“我不会说第二遍的,因为...因为我想到哪说到哪儿,我现在全忘了!” 说完他就故作炸毛想挣脱席澍清的臂膀。 席澍清用双手搂紧喻熹的腰,分毫都不让他动一下。 “那也就是说...”男人引诱似的轻声问道,“我是你的?” 喻熹重重咂了一声,霸道和蛮横再次上线,“废什么话!你听好啦,从现在开始,你不是我的,也得是我的!” 等的就是这句话。 男人笑出了声,接着他故意重复了一遍少年的话,“好,那你也是我的。从现在开始,你不是我的,也得是我的。” “那我就不说废话了。” “喻熹。”男人微微低头,唇角擦过少年的耳廓,他用假声在他耳边吐气,“你是我的。我要你,把你交给我。” 隐忍多时的爱欲蠢动,上下翻滚,他情之所至,此刻不再想克制也克制不了。 喻熹狐假虎威,席澍清仅仅一句话就把他逼得现出了原形。 他一秒泄气,尖嘴狐狸都不够格,直接变成了一只压根儿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温顺宠物猫儿。 想认怂,可惜晚了。 他也注意到了,席澍清用的不是问句,他现在没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喻熹知道,这回他溜不走了。 花了近六十章,不断的埋线绕线,终于解开了说清楚了。 老房着火真是不得了,席老师其实还为猫猫做了很多很多很多,后面讲。 他爱他,不露声色,不说只做。 喻猫猫的终极告白,带感不? 请大家踊跃发言发言发言!毕竟...... 第62章 剥鸡蛋。 喻熹第一次觉得智能家居系统挺害人,原因是席澍清单手钳着他,看起来很随意的触了几下墙边的操控板,整个客厅的窗帘就以一种大幕落下的终结感很迅速的闭合了。 重点在哪儿,在席澍清有精力钳着他不让他溜。 他真的插翅难逃了。 都怪智能系统太高效,没能让席澍清分神,从而导致自己溜不掉,喻熹忿忿不平的想。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摁着坐在了那张深灰色工业风的老式皮质沙发上。 喻熹坐在那张贵妃榻上,席澍清俯身沿着他的耳鬓翻捋他的发丝,先给他散热。然后他又牢牢挑着喻熹的下巴,令他跟自己四目相对。 哭可是个体力活。不止如此,咸湿的泪水风干后在脸上会将皮肤撕扯得干皱,一时半会儿只会更难受。 喻熹现在成了名副其实的花猫了。 他眼周有交错的泪痕,映得脸蛋也是东一块红着西一块白着,外人看起来肯定会觉得挺狼狈,毫无美感可言。 可这会儿在席澍清看来,猫儿戾色渐褪后花着一张脸,微微撅着上唇,只见他眼内似飘着朦胧的烟雨,垂眸间涩意无边,这娇俏水润的小模样,一看就能让他涌起排山倒海的施虐欲和占有欲。 席澍清细致打量喻熹半晌后,并没有一口将他生吞活剥。他只是用舌尖轻轻地舔舐了一圈对方柔软的唇,如同严格遵循用餐的步骤,先品一品正式餐宴开始前呈上的开胃小餐点。 这时候,他其实还算是柔情万般的。 他的鼻尖蹭过喻熹的鼻翼,边问道:“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喻熹唰的一下涨红了半边脸,羞赧无措,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席澍清见状,微勾着唇角,两指夹住他的衣角,从腰侧慢慢往上撩。 直到自己小腹间那枚圆圆的肚脐眼儿全暴露在空气中了,喻熹才结结巴巴道,“我...我想...先......” 他低头,突然发现席澍清因为俯身,他的领带尾正好垂落在自己的膝头。 席澍清今儿搭得倒是经典守旧,纯白的衬衫加黑色窄领带,领带夹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取了。喻熹鬼使神差,他无征兆的伸过手用力抓住席澍清的领带尾。 席澍清感觉颈部受到了拉力牵引,后颈处猛然一收紧,而且越来越紧,跟被人突然勒住了没区别。 他停止了撩喻熹衣角的动作,紧紧蹙着眉。 “...松。”他沉声道。 喻熹听他死沉死沉的声音,丢烫手山芋般的把领带甩开,挪动自己的臀部向后移,想远离席澍清。 席澍清颈部的压迫消失,他直起腰杆,下一秒,喻熹欣赏到了一个让他的脑神经大受刺激的画面。 只见眼前的男人微微扬起下颔,薄唇抿成一条线,他劲黑的眉一拧,整个面部的线条绷紧着,他用右手勾起食指把领结往下扯了扯。 领结半松开,被移到领带中部,像就久未上发条的机械表,指针讷了停滞了,喻熹往后挪了不到半米就情不自禁的停下了,因为他的脑子也仿佛转不动了。 席澍清本就生了双美手,恐怕就连专业手模看到了都会大叹一句老天爷赏饭吃。 他的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关节处凹凸有型,手背青筋都看得分明,正常情况下也不似壁刻的繁缛那般突兀,被黑色的领带一衬,更显得手部皮肤皎白无暇。 手指灵活无比,动作恣肆顺畅。 卧槽,单手解领带,好性感。 喻熹还在瞎感叹回味着,席澍清就抓着他的脚腕,单膝半跪到他身侧。 喻熹拽他领带的动作激怒了他。 他原本是打算一步步慢慢来的,可现在在他看来,疾风骤雨都未必能唬住这只小妖精。 “啊啊啊...我想先洗个澡!”喻熹一看席澍清的脸色不对劲,急忙大喊道。 “不必了。”收拾完妖精了还得再清洗一遍,麻烦。 喻熹挥舞着胳膊,想推开席澍清,“我脏兮兮的!” “我不嫌弃。”席澍清一手一并捉住喻熹的手腕,一手摁住他的肩头,把他摁倒在贵妃榻上。 这个男人眼里浮现出了一种罕见的兽性。 “那...那我嫌弃你...”喻熹还没说完最后一个字就后悔了。 果然,席澍清冷声问:“什么?”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喻熹还没来得及蹬腿蹬脚,席澍清的唇就覆上来了。 “唔嗯...” 他丝毫没留情,重重嗑了口喻熹的下唇,见对方吃痛开了缝后便长驱直入,直接强势地闯开他的糯米牙关。 席澍清这回目标精确,他逗弄喻熹嘴中的那段儿温软,刮扫着他的口腔壁,愈发深入,完全跟他贴绞在一起。 对于跟眼前的这个男人唇舌交缠,喻熹食髓知味,他被席澍清挑弄得不禁溢出几声低吟。 喻熹发出的细声无疑是进一步刺激了席澍清,他探过一只手,解开喻熹裤裆前的扣子,然后他很虔诚的,一点一点的,将拉链往下拉。 他们鼻尖磨蹭,交换彼此灼热的呼吸,喻熹被席澍清吻得情迷心乱,手腕儿也被他压制住了,唯一能动的一双腿脚却发软发沉,怎么也抬不起来。 席澍清终于触碰到了身下少年勃发的欲望。 他眼尾染笑,先是抵住喻熹的口腔上颚,似是临行整装,然后利落干脆的出了门。 黏丝勾着,香津挂在喻熹嘴边,席澍清也不管,他半直起身低头一看,转而又看向喻熹涨红的一整张脸,慢慢说:“你小兄弟的本能反应...跟你口头上所表达出来的相比,可诚实多了啊。” 风月无边,谑意无尽。 喻熹又羞又恼,想捂脸吧,手动不了,想一脚踹走席澍清吧,腿脚不听使唤。 最后把头撇向一边,憋出了一句:“你...你为什么不脱?这不公平!” 席澍清悄然笑了,他在喻熹的前额落下一个吻,然后横抱起他,去卧室。 沙发太小,施展不开手脚。 窗外云高,今夜大概也挺像席澍清所形容的那样,夜幕是半透明的。 ...... 席澍清把喻熹扒得只剩下一条内裤后,很无情的把他甩到了那张还算大的床上。 而他自己却是好整以暇,站在床尾居高临下,看着喻熹平日里不会暴露在他视野里身体的那部分。 通体雪白似的,淡粉色的乳晕,纤细的腰身,细长的一双腿,腰腹间还有点不成块垒的小腹肌。 少年人的身体,干净而青涩,像林间枝头还未成熟的青苹果。 可他却是垂涎已久。 喻熹此刻不知道该遮住哪儿,他干脆盘腿坐着,捂住胯间,有点不高兴的仰视席澍清。 问他:“你脱不脱?” 床笫之间两人的力量有强弱之分,不可能公平,可第一步是...总要先赤裸坦诚相对吧。 “急什么?”男人悠悠然问道,“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把自己交给我?” 操! 也不知道是谁刚刚兽性大发把他往床上抛! “你衣冠禽兽——”喻熹遏制不住怒呵道。 席澍清两步上前,直接摁倒喻熹,囚住他,再勾指沿着喻熹内裤的松紧腰滑动,想彻底把他扒得一丝不挂。 那是喻熹全身上下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喻熹一秒就变得又羞又耻,他奋力在席澍清禁锢的范围内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侧身夹紧了腿。 善解人衣的人都有经验,当一个人全身只剩下那最后一块欲盖弥彰的小面料的时候,不管他是以什么样的姿势躺着,都很容易就能被扒光。 席澍清微红着眼眶,快速且凌厉的把喻熹光洁得似蛋白的身体上那最后一块碍眼的小蛋壳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未经人事的少年开始疯狂乱叫,“啊啊啊啊啊啊!!!” 而席澍清有一刻则跟唐代诗人李益产生了一些共感。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他默念道。 嗯,写得真好。 放一段开开胃,不然大家可能会以为我失踪了...很少搞得这么短小哈哈哈 阅读愉快,购物愉快(刀!) 后边想看啥? 第63章 乘船入港(doi)。 声明:未成年人阅读本章后产生的任何不良影响本人概不负责。 其实这句诗本意上是用来形容失恋之人的一种决绝和释然的心态,可席澍清此刻却断章取义,只做了字面上的理解。 窗外的溶溶月色或是灿灿星光,哪能及得上屋内少年青涩胴体的万分之一美? 喻熹死死捂住自家躁动不安,抬头趋势愈演愈烈的老二,脸蛋红得仿佛就快能滴出血了。 而席澍清站在床沿边,性致昂然的观察着喻熹的反应,瞧着他一副受强迫的深闺小娘子般的模样,心里自是直痒痒。 羞于示人忸怩不安,他好这一口。 他命令道,“你帮我把衣服脱了。” 喻熹背对着席澍清,躬着身子并紧了腿,像只受惊的小虾米。他突然染上了口吃一般,来回来去重复道,“我很...矜持,嗯,我是个......矜持的...很矜持的人...对...我是......” 席澍清觉得挺好笑,可他打心眼儿里又喜欢得紧。 他抬手捻捏喻熹早已熟透的右耳垂,像在揉搓着一颗小汤圆。 “都到床上了,还谈什么矜持?” 他似问非问道,话音起落间轻浮得跟他平日里上课时的板正模样判若两人。 喻熹还是不看席澍清,死压着捣鼓般的心不搭理他,他嘴里细碎的骂着一些并不算脏的脏话,“你流氓...无耻...你王八蛋.......” 他心中何尝不明白,男人只要玩到床上了,都是一个样儿。 什么样儿,精虫上脑时想管都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像是根本由不得自己控制。 包括他自己。 席澍清听了好像也没恼,他把喻熹掰过来面向他摁住,由着他瞎叨叨。他支着胳膊侧躺,半圈着喻熹。 他凑近,开始舔舐喻熹那一小坠被他蹂躏过的耳下软肉,再慢慢啮咬,啃吮,吸噬。 身侧男人若有似无的鼻息扑在自己的耳根处,喻熹的呼吸开始慢慢加重。 席澍清的另一只手,从喻熹的眼角,滑到侧鬓,到下颔脖颈,至肩窝和锁骨,温情抚摸,情爱缠绵。 这个男人整个手心里都有一层柔滑细腻的小丝绒。 他在喻熹的胸口处眷恋游走,接着他往下越过他的小腹,直接伸手在喻熹柔嫩的大腿根内侧摩挲,并时不时挑逗似的触摸喻熹紧张不安的那双手。 喻熹咬着舌尖把自己的性器捂得更紧了。 他这朵未开过苞的花儿哪经得起这番撩拨。 男人起初的声音像是下达戒令,“把手拿开。” “我不......”喻熹舌下压出一个垂死挣扎的喉音,“我......” “乖点,听话。”男人又变了策略,声音轻得似哄似骗,“让我来安抚它。” 曾经多少次他都等了忍了把那股火罩住了甚至硬生生的熄灭了,而此刻真正箭在弦上时,他竟反倒不那么急迫了。 聪明成功的猎手从不硬碰硬,他们更善于设套、引诱、围捕,让自己相中的猎物一步一步主动的落入到自己的预先设定的陷阱里。 “不...”喻熹的声音变得委屈而细弱,“不准你欺负我家老二......” “我觉得...你现在的表现,就是在欺负它。”席澍清继续诱哄着,他柔声说道,“你放开它,让我看看,好么?” 喻熹仍旧是一动不动。 冷气出风口叶子翕动的声响细微,室内的温度正好,可喻熹却像是过了一道水,他的背心全湿透了。 猎手此刻仍旧保有耐心。 “喻熹...”席澍清捏起喻熹的下巴,他忽然噙笑问道:“我之前在课上是怎么讲所有权的?” 他一字一字再次重复,“听清,是所有权。” 这是那一出啊?喻熹的小眼神儿霎时变得特迷茫,他思考片刻,还是准备认真答题。 “所有权...是物权的一种啊......” 作为席澍清的亲学生,当他的这位老师突然谈到民法上的知识点时,喻熹总会条件反射,心生一种紧张严肃感。 “嗯,特征?”席澍清说完把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到喻熹的锁骨上。 这小羽毛简直了,像浸进了他的血管里,溶进了他的血脉里,给他挠痒痒。 “财产权之一......它...有别于债权,它...它是一种对世权、排他权、绝对权......”喻熹断断续续回答,他的小眼神儿愈发茫然。 他额间冒出了更多的汗液。 “怎么解释绝对权?”席澍清继续出声问。 “是指...指所有权人...嗯......对其所有物的一种绝对占有、支配、使用、处分的权利......”喻熹扭了扭腰,眼角向上斜,绞尽脑汁回忆。 席澍清突然屈指在他的小乳珠周围划小圈圈,一圈一圈缩小范围,最后他捻揉玩弄,那两颗缀在喻熹前胸的乳头嫣红更甚,看起来趋近红豆粒。 喻熹乳尖发痒发胀,胸腔内也盈满了一汪微波荡漾的春水。 席澍清凑近了吻吻豆粒,才慢悠悠的开口表示肯定,“很好,基础牢固。” 一如他在课堂上对他满意的回答表示赞赏有佳。 他接着同喻熹调情,“我希望你是民法上的‘物’。” “我希望我是你的所有权人。” “我希望你是我的所有物。” 这样,他就对他享有了一种绝对的、对世的、排他的权利,而这种权利,针对的是任何人、任何一个主体。 未经许可,任何主体都不得非法侵犯。 所有权是民法中最为霸道的权利。 喻熹的脑子彻底转过了弯,他终于明白席澍想要表达什么了。 他在重申对他的占有。原来这人偏生喜欢在床上说这种情话...... 少年的心跳急速飙升,他终于情不自禁的松开了手,完完全全暴露了自己的躯体。他抬起手勾住席澍清的脖子,噘着嘴说:“我也想绝对的占有你。” 而后他又说了一句与一室春色听起来不沾边的话:“席老师,您别后悔。” 男人无隙的紧贴着少年,“大丈夫落子无悔。” 即便是背德。 即便是癫狂。 即便是礼崩乐坏。 可他也还是要他,不言悔。 ...... 肌肤之亲是两个人相互配合的原始游戏,在扒人衣服这个步骤上,喻熹得到了足够的公平。 他跪坐着,以虎狼之势亲手把席澍清的衬衫和西裤扒了。 然后他直勾勾的看着席澍清袒露的大好春光。 这人真是应了那句脱衣有肉穿衣显瘦。 肩宽腰窄,比例协调。 他有着饱满结实的肱二头肌和细韧小块的六块腹肌。 席澍清的肌肉外形不是当下一些健身达人所追崇的那种类似拳击选手普遍拥有的,或野蛮粗犷或澎湃汹涌的流线起伏。 他的腹肌纹理和人鱼线整体看起来像温和的活火山,平日里在不喷发时与死火山并无区别,在它宁静稳定的外表下,蕴含的则是滚烫的红色岩浆,是激荡的自然之力,是能毁灭一方的压迫力。 精壮,很有力量,也很有有成熟男性特有的荷尔蒙味儿。 同时,也极为...性感。 “席老师...”喻熹犹如呓语,“您平时是按照男模的肌肉训练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吧。” 一切都恰如其分,这身材,他爱了。 矜持什么的,要着何用,他承认,这具油蜜色的肉体把他的魂儿都勾走了。 席澍清先下就自己是如何健身这一话题根本没想正面回答喻熹,他勾唇对喻熹说:“继续啊。” 他全身上下还剩一条内裤,再往下,一双长腿又直又精干。 喻熹不知为何又刹那认怂了,他用力眨了眨眼,撇过毛毛的脑袋,不去看席澍清内裤勾勒出的那胯间物什的轮廓。 在床上,席澍清绝对是喜欢掌控的那一方,但同时他也希望他的小花猫儿主动点。 猫儿一粒粒解他扣子的时候,他身上的火就已是烧得凶猛弥天,所有曾经积攒的零星火苗,都在这一刻变得焮天铄地。 火势迅猛,漫天遍野,仿佛烧尽了所有理智。 他站在床沿边,大力扣过猫儿的后脑勺,让他的脸颊贴着他下体的那处滚烫。 喻熹触不及防,脸侧瞬间有烫意传来,他微微一哆嗦,下意识就想要避开。 可席澍清强按住他,隔着薄薄的布料,他一扭头一挣扎就会跟那东西来几次亲密摩擦,然后那嚣张的物件就会多涨大一点点。 热度惊人,还越来越硌人了。 喻熹一张脸终于憋成了猪肝色,他咬牙破口大骂了句:“你不要脸——” 然而说完他就伸出一小截舌尖,勾舔了一下,还冲拱起来的那处,呲牙磕了那么一小口。 事已至此,席澍清终于忍耐消磨尽。 他如同丛林野兽,倾身扑上去。 结束漫长的事前游戏。 他狠狠的亲吻喻熹,唇舌裹挟间充斥着极具侵略性和攻击性的意味,他喜怒参半对喻熹道,“愈发没规矩了。” 喻熹哼哼了几声,似承认又像是不服。 男人终是低头细细看了看少年半勃起的性器,稀疏无几的耻毛,茎身干净,小巧的丸肉也是粉嫩嫩的,跟他的主人一样...可爱。 “秀气。”末了,他不紧不慢的吐了个词。 喻熹正要夹紧腿,席澍清就抢先一步探手握住了他全身那处最敏感最私密的地方。 “嗯...”大兄弟皱起眉闷闷低吟了一声。 铃口已有丝丝清液渗出,他身体里的那股欲火此刻全都集中在了腹下三寸。 好热。 男人边吻身下的少年,边抚揉少年下体的两个小球,又用手指头轻轻狎玩捏弄,喻熹半阖着眼,愣是没忍住,发出了细细碎碎的呻吟,又媚又婉转,色情而撩人。 “唔...你的小兄弟喜欢我吗?”席澍清故意低声问道。 他加大了手下的力道,转而上下套捋着那根因充血颜色看起来正慢慢变艳的茎柱。 喻熹望着床头橘黄色的灯盏,眼前大片朦胧,视野逐渐模糊,大颗汗珠沿着他的额发斜斜滚落于耳鬓,最后隐于发根。 喜欢吗?这个男人那口醇郁的嗓音在他听来跟服用了催情剂没什么区别。 “嗯...喜欢嗯......”他情难自持,最终不再嘴硬,“啊...” 他的双腿慢慢放松岔开,胯间越发肿涨,而项上的脑袋却越来越轻。 热意往下肢汇聚攒集,喻熹喘息变重,呼吸也变得慌乱急促,从他嘴角泄出的尾音棉软带颤,很明显,他享受到了某种快感。 席澍清掌下极有章法,他用食指挑逗喻熹的会阴,然后从下一点点往上旋弄他的茎身,并逐渐加快手中的频率,喻熹跟随着他的节奏稍微摆动腰肢,整个人如处云端。 他用涣散的意识胡乱思索着,自己很可能是个直男,不然为啥这男人握住他的分身仅仅是撸了撸,他就觉得自己能爽到飘飘然了。 不过几十下,他腰腹一紧一酸,极值到了,临界点被无征兆的冲破。 他射了。 射到了自己心仪的那个男人的手掌心里。 “舒服吗?”那个男人问他,“小祖宗?” ...... 膻腥味儿在空气中发散开,在喻熹的敏锐的鼻下大肆发酵。他高潮的余韵未过,一双眼眸湿漉漉的,眼底还有些许泪意,看起来像是肉和灵两两分了家。 还未等他回过神,席澍清就猛然将他的双腿大肆岔开,他沾满粘液的指尖往喻熹股间的小穴伸去,打算以少年刚刚产出的精纯白浊作为润滑。 喻熹后庭还未打开,这小处男的身体可没那么好亲近。 席澍清刚在他外围花瓣似的小褶处徘徊,他就开始乱叫了,“啊...不要......” 喻熹想乱蹬腿,想起身,想逃脱,可他这会儿刚刚射过,身体柔软得几乎动惮不得,还更别说都这个时候了,席澍清哪还会给他什么机会。 此刻,他为鱼肉,席澍清为刀俎。 席澍清磨刀霍霍,撇开、压制住喻熹的大腿,精准进入幽径,抹开润滑。 太紧,过热,但也很软。 “你别...”喻熹胡乱挥手想推开腿间的人,他疼得大喊,“啊——” 那处首次遭到异物的入侵,他唯一的感觉就是疼。 不过刚刚没入半个指节,席澍清就送不进去了,而且,这下他想抽出来也艰难了。 他只好再次俯身吻住少年,吻得细细密密,边阖眼喃喃,“乖,放松点。” “听话,让我进去,好不好...” “好不好......” “喻熹......”他几近哀求几近着魔,“把你给我......” 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平日里矜雅傲然,把冷漠疏淡深刻于血肉和骨髓之中。于性事上,他半生自持,寡情得仿佛根本不存一丝欲念,曾有多少主动送上门的床上玩物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会折寿,可面对身下的这个猫儿般少年,他却像是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何尝像此刻这般的卑微过。 喻熹由于不久前哭过,眼皮儿还微肿着,他眼睑上那两条褶儿像深邃的海沟,眨眼间更是显眼,衬得他一双水渍盈润的眼灵动又幽深,席澍清睁眼一看,竟看出了另一番风味。 他分别亲了亲他的眼睑。 轻羽般的吻飘落,眼睛是连一粒细沙都揉不得的敏感器官,喻熹反射性的紧紧闭上眼。 席澍清掐好时机没入一指,少年开始浪叫,“啊啊啊你出去——” “你出去....” “疼呜呜嗯......” 而男人不为所动,任凭少年怎么高声叫唤,他用唇瓣堵住吞下他勾人的声音儿,变本加厉又加了一指。 他一点点扩容,涂尽浊液后,再稍稍按压、翻搅几下后,他便放弃了,打算直奔主题。 席澍清的确是第一次触碰自己身下的这具身体,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显得耐心不那么上佳。 他急,急于真刀实枪的上。 少年人的入口是紧实的,内壁是柔软的,甬道是温热的,对于那从未被人探索过的幽深荒地,他誓要做第一个登陆者。 他想要一鼓作气的去开疆拓土。 席澍清摸出自己的性器,他比喻熹的禁欲能力强多了,性器只是微微抬了头。 可即便如此,也是尺寸骇人,只见楞楞青筋无序的雄踞其上,茎身呈现的是一种久经战场的赭红色,光是瞄着就已然觉得凶悍狰狞。 他褪下最后一层遮蔽物,喻熹借他松开自己而顺势半撑起来,结果一眼就清楚地瞧见席澍清密林间的野兽,正带着怒意和杀气恶恶的指向自己。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产生了一种惊惧害怕感还是顶礼膜拜的冲动,他呜呜咽咽的咬着唇说:“它好凶啊......老师,我怕疼......” 席澍清仅是给他扩张他就已经疼到发颤了,这野兽若是顶进他的身体...... 席澍清眼中泛起猩红,他抓过喻熹的手,执意要让他摸摸自己沉甸甸的囊袋。 烫意灼手,喻熹先乖巧的用手背柔柔蹭了蹭,紧接就着趁席澍清一个不注意立马背过身往床头爬。 席澍清见状冷哼了一声,他迅捷地捉住喻熹的脚腕,揽着他的小细腰把他往后一拖,喻熹趴跪着,蓦地往后移了一大截。 他那饱满得跟刚出蒸屉的白馒头似的臀肉一下子就同席澍清胯间的硬物冲撞上了。 喻熹像受了伤的猫儿般嗯嗯嘤嘤哀求般的发声儿,还指望着那头怒兽能放过自己一马。 后入式对席澍清其实是非常的有利的。 喻熹自讨苦吃。 他能感觉到火热的阳物自他的尾椎骨滑下,对方来势汹汹,故意用肿着的伞冠自上而下反复刮划他的臀缝,似要把他硬生生剖开。 就这样来回几番折腾最终才依依不舍的接近他的穴口。 席澍清微微眯眼细看那嫩嫩的小穴,中心处有桃红色的软肉向外一翕一动翻着。 似在摇旗召唤他。 他挺腰狠狠送入,像乘船驶进了深港。 呼~ 够粗长吧,emmmmm......视你们的评论决定下章继续否。 驾照是买来的俺有自知之明[微笑],吹毛求疵的尽管来怼就是了。 wb:@既然在人间卧底 觉得车技不错的,走过路过按着爪印?嘻嘻嘻阅读愉快! 第64章 共赴云雨(继续doi)。 抱歉铁汁们~我这几天真的太忙了呜呜呜,大家可以把上一章再读一遍稍微把情节接一下。 那个怀着狂热远洋探险向往的航海家麦哲伦最终是怎么死的,他死于他登陆的那块“新大陆”当地土著人的手中。 可见鲁莽的狂热必然会让人付出代价。 席澍清将将没入小半根就推不进去了,而猫儿也在他身下用委屈可怜到不行的黏糯哭腔不停叫唤:“呜呜嗯...嗯......你停下嘛......” “你轻点嘛席老师...” 甬道还是太狭窄,猫儿下边儿的这张小嘴还是咬得太紧,还有,身下这只小雏儿在心理上还是太紧张了...... 席澍清被咬得死死的,又到了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继续这样下去,他们两个人都会不好受,这场欢爱定是会无疾而终。 他用残存的那点儿理智,开始慢慢的调整床上这场性事的节奏。 “好好好...我轻点。”席澍清停止了腰腹以下发力的动作,他用双手环抱着喻熹的腰,把自己的脸贴在喻熹两扇蝴蝶骨中间,几乎是趴到了喻熹后背上,柔声哄慰他,“那你...放松点好么......” “先放我出来,好不好?”他边轻轻抚摸喻熹的胸口,还不忘用指尖逗弄他胸口娇艳欲滴的两粒红坠,“...嗯?” 喻熹才从他后庭遭受庞然大物突然入侵后产生撕裂拉扯的疼痛感中稍稍解脱,转念就又被自己胸前的酥麻给撩拨得浮软,他向上撅了撅臀,往前方跪着小爬了一步,席澍清的性器终于得以顺利退出。 但他还是没放开喻熹,他搂着上下已经汗湿了的人儿,将他翻了个面,并取了一只薄枕垫在他腰下。 两人面对着面,四目相对,眼底迷迷蒙蒙都带着缭绕的欲气。 席澍清主动放弃了对于他来说更省力的后入式,因为他怕会伤着猫儿。 他意识到自己太心急太粗鲁了,扩张不充分,润滑也不够。 这套房子他当初就没打算过来住,所以也未准备任何欢场用品。他半支起身,寻到搁在床头的身体乳,按出满满一掌。 他故意把右手掌放到喻熹的鼻尖下晃了晃,让气味进一步发散,问他:“喜欢这个味道吗?” 什么味儿,很新鲜很酸爽的的西柚味儿,能让人一秒就联想到满杯橙红色的西柚汁儿,里面满满都是果酸和维C,以及各种被称之为可以补充元气的养分。 喻熹嘴上还是在小声嘟嘟,他红着脸捂住自己的眼周。 他当然知道席澍清准备把这玩意儿用到哪儿。 “我再也无法正视柚子类的水果了...”他朝席澍清踢踢腿,可一蹬就牵扯到发疼的臀瓣,他也不敢多动,干脆就把自己的脚丫子架到席澍清的胳膊弯上,表达不满,“你混蛋,专门害人......” 席澍清瞧着床上的这只小奶猫,怎么瞧就怎么欢心。 他顺势将喻熹的双腿分向他的身侧,把喻熹的腿弯都架到自己的胳膊弯,然后俯身叼住喻熹的上唇瓣。 他吐词含糊的说:“跟你...讲点嗯心里话。” 喻熹探出舌尖,蜻蜓点水一般轻轻触碰席澍清的下唇,动作调皮,也含糊着答道:“讲...” 席澍清含着那瓣温软,舔了舔才恋恋不舍的松开,然后字字吐得清晰,“我想告诉你,你一直都在我后半生的蓝图里。” 喻熹一怔,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见他没接话,席澍清就细细密密的从前额开始吻他,一路向下。 他能感觉到身下的少年正一点一点的放松,慢慢的对他敞开。 他边吻,右手边朝少年臀缝间的那处幽穴探去,他蜷蜷指头,蘸了点掌心乳白色的滑液,先在花褶的外围打转儿,用指腹一圈圈按摩。 喻熹的喘息变粗了些,他下意识绷紧臀肉,想并拢腿。席澍清用左手爱抚的摸摸他的脸蛋,边啄他触觉敏感的侧颈线条。 “你说你要交代在我手上...怎么交代?”他打算先挑几句回应,且用一种很皮的方式去回应,让喻熹继续放松放自然,“请问...我需要负刑事责任吗?如果需要......那我可不愿意。” 他的语调轻快又戏谑,喻熹也不顾自己的菊花正遭着虎视眈眈了,他瘪瘪嘴,当即就不服气的回怼道,“你不愿意...怕我连累到你?喔......你的意思是怪我咯?全部都怪我咯?什么都怪我咯?!” 席澍清拉长眼尾,眉目含着宠溺的笑意,一感觉他身下的人儿注意力被他的话吸引了大半,就趁机没入一指。 他的分身才退出来没一会儿,这温热的甬道就又变得艰涩狭窄了,少年人的身体真的太难打开了。 终究是急不得。 在喻熹喊出来之前,他狠重亲了他一口,并堵住了他将要发出的哼唧声。 他不答的他话,四瓣唇紧紧贴合,好半天他才温吞撇开,继续说:“陷在我这一席之地里出不来了?出不来就别出来了。” “在我这,我给你做了个小猫窝儿,你安心住下,好不好?”他抓过喻熹的一只手,毫无缝隙的印在他的左胸口,皮下肉里,有一颗正扑通扑通就快要蹦出来的心脏。 喻熹能感觉到那颗生生不息的心正上下跃动,它连接着脉搏,节凑不断加快,他感受了一番后就情不自禁的将手移到胸口下方,抚摸着男人细而韧的肌块。 紧实又滑腻,这具健美的肉体真的太美好了。 可他嘴上仍表示不服,“什么?小猫窝儿?小...太小了住不下!” 席澍清一时哭笑不得,他吮咬喻熹锁骨,边笑骂道:“人小鬼大名堂多。” 话音落下他就又塞进了一指,抬眸一瞥喻熹的脸,见他只是抿紧了嘴,蹙着眉头,并没有太过激的反应。 席澍清欣喜难掩,登时,胜利在望的感觉就攀爬上了他的大脑。 马拉松的最后一小程,耐心坚持着跑完了他就可以彻底拥有这个少年了。 怎能不喜。 “喻熹...放松,你相信我...”席澍清慢慢按压壁口,在那幽径里小心翻搅,细心探路。 他循循善诱,声音起落间柔肠百转,“你放松点...不疼...不疼的......” “你该信我...” 他还很贪婪的想要在那软而细腻的触感里摸索到喻熹的敏感点,他希望自己初次同自己心爱的人儿交欢就能给他带来那种擦划碾压过腺体的快感。 他又伸进了一指用作扩容,喻熹没忍住又开始发出了细弱的哭腔。 席澍清抬高他的腿,一手抓揉他水豆腐似的臀瓣,或爱怜或温存,嘴上不停的诱哄他,“听话...乖...放松......” “...嘤嗯...呜呜......你骗人......”喻熹奶声奶气的呜呜咽咽,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还是会疼,他这会儿真感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席澍清反复抽插,进进出出带着的都是汩汩的细微水声,乳液混合着之前的性液沿着喻熹的臀缝流落而下,打湿了身下的床单,色情而稠腻。 而席澍清不懈探索,终于在扩容基本完成后,在轻按上某一个点时,感受到了身下人轻颤了一下,不是战栗不是惊惧,是一种...受了刺激。颤过紧接着就是微微一哆嗦,像是进行医疗上的电疗时倏而触到了小电流一般。 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往那处敏感点反复摁弄几次,颤感就越发明显,然而恰恰相反的却是,少年的哼唧缓和拉长了些,有如得到了某种慰藉和享受。 妙哉。 他不再盘桓,一下利落抽出手指,带着翻出小口内的嫣红柔嫩的软肉,像暴露在外的娇嫩花蕊,让人一心只想采撷了去。 席澍清耐着性子撑起身又挤了一掌身体乳,往自己一直怒涨着怎么也安分不了的阳物上涂抹了一圈。 他捋了捋喻熹已半软的性器,托高他的臀,挺腰往自己开拓了好半天的穴口送入。 硕大的圆头到底和手指的触感不一样,喻熹大叫道,“啊——” “我不要...啊......” 席澍清不为所动,继续一点点的往里推压,他终于兽性大发,一寻找到合适的角度,就深深地往里顶。 肉体的本能反应是最老实的,他进入后发现少年的身体并不排斥他,这令他又是一阵智昏。 席澍清往里撞,充分享受性器被柔软又紧致的内壁包裹着紧咬着的那种快感,他的呼吸逐渐加重。 待到整根没入,他如愿以偿。 很多年以前,他看过一本书,乔治·史坦纳(George Steiner)的《大师与门徒》,在这本书中,作者花了大量的篇幅去介绍了一种掺杂着欲念的师生恋行为。 作者认为再有灵性的教育都逃不过爱欲的一面,教育是爱欲的一种最深刻的表达形式。 因为老师要教育一个学生,就必然得进入该学生的灵魂和神识,对他循循善诱一番,引导他往更深层次的境界走去。 而学生要打开自己,让老师进入,并跟随着老师的步伐和节奏进行学习精进。 书中的这些说法,无一不在体现着某种隐隐的肉欲。 他从前难以理解,甚至读不懂那本书中的部分内容。直到那天,他邂逅了这个刚刚好的少年,后来他争取成为了他的老师,而如今,那个少年在他身下承欢,他终于得以在灵魂上和肉体上与他合二为一,可以与他水乳交融。 他们一个甘于打开,一个乐于进入。 此刻,他终于领悟了那本书中所传递出的偏门观念。 当真是妙不可言。 异物进入,剧烈的疼痛感源源不断传至神经末梢,喻熹只能用他的身体去感受男人的尺寸和温度。 他被填补,被塞实,被盈满,他让他心爱的那个男人进入了他那片亟待慰藉的空灵之地,对他来说,他何尝不是如愿以偿了。 他的腿攀上男人的后腰,死死缠绞上。 席澍清得到了某种积极的信号,开始时他和风细雨,他不紧不慢的抽动,每次也只是抽出小半截就又往深处顶了进去,他想深深地雄踞那片领地,根本不愿意多离开片刻。 一切都是因为得之不易。 身下人的喘息声越来越浊重,身子越来越棉软,而哭音却越来越厉。 席澍清纵身欲海,尝鲜过后他任由情欲侵噬他的大脑,打碎他所有的理性秩序,他眦目,眼眶几欲滴血。 最终,他微喑哑着喉声说:“我想与你共赴云雨。” 我想,与你,共赴,云雨。 两字间停顿干脆却又字字藕断丝连。 一场和谐且令人难以忘怀的性爱,应该是能和心爱的人一同达到高潮。 而后,席澍清猛地加快了抽插的频率,急而密,携着最原始的激情和隐忍已久的欲火,风吹过境,火烧燎原。 他挺动精悍的腰肢,腹下热流暗涌,他一下比一下急切,一波比一波有力,他大半根茎身抽出后便立马整根没入,马不停蹄,一刻也耽误不得,时而还恨不得将自己的阴囊也塞进去。 喻熹被他突然疾风骤雨般的撞击,顶得上下来回颠腾抖动,他咬着下唇,努力想要抑制住喉下莫名发痒的浪叫和疼痛的呻吟。 真正步入主题后,他反倒不敢叫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此刻溢出的声音,甭管是什么声音,都肯定会进一步刺激正在他身体里大肆挞伐的凶猛野兽。 到时候他可没个好果子吃。 抽送了几十下后,席澍清俯身温柔吻去沾挂在喻熹细密眼睫上的清泪,他微喘着对少年满怀渴求的说:“没事的小祖宗...你喊出来。” 喻熹一开始不从,换作死死咬紧牙关,男人也不恼,他动了动胯部,反倒轻轻勾唇笑了。 他开始耸动自己饱满的龟头,不着痕迹换了个插入角度,往他之前细心探索出的那处隐秘点冲去,他顶弄、碾压、细致研磨,紧随其后的冲劲一浪盖过一浪。 喻熹这下子终于绷不住了,他连连大叫:“...啊!” “啊......” 前列腺被挤压着来回摩擦,那种潮水铺天似的快感难以言喻,这也是他人生中首次体会到那种极致而癫狂的别样快感。 席澍清将自己又肿涨一整圈的茎柱一次又一次没入,死命朝喻熹最敏感的哪一点疯狂顶撞刺激,任意一下都精准确切、不留余力。 他每动一下腰腹,对喻熹而言,都是将其往极乐世界推。 “你干什...啊嗯......” 喻熹觉得他的小兄弟又开始不听使唤了,这不,竟然恬不知耻的又颤颤巍巍的硬了起来。 他浑身上下都浸染上了一种欲仙欲死的迷幻感。 喻熹全身不断痉挛,他开始由不得自己似的轻颤,只是因为爽。 他不得不叹服,自己生平第一次同这个男人赤裸相对玩到床上,对方就拿捏住了他身体里最深隐的秘密。 “喜欢吗?”席澍清问道。 喻熹爽了,而他的肠肉不断咬合摩擦过席澍清的性器,欲望得到纾解,席澍清也爽了。 室内各种声响交织,不绝于耳,总的来形容就是靡艳而色情。 两人越来越沉浊的喘息声,两具肉体相撞拍打出的啪啪声,性器急促进出带来的润液搅流声,喻熹娇媚无力的哭音和呻吟,席澍清低声哄慰他啄咬他的吻声...... 后边将近达到高潮的时候,席澍清啃吮着喻熹的耳珠喃喃道,我要你跟我结婚。 由耳入脑,蛊惑人心。 喻熹飘在云头,轻重无感,失神半天,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他迷迷糊糊的拒绝了,还特傲娇没谱的说了句: 不,我不能英年早婚,这世界上还有好多很帅很帅的小哥哥我还没看够呢... 就因为他自作孽的这句话,席澍清听了像发疯了似的一口狠狠咬住他的肩头,把他颠来倒去操弄了近一整夜。 两个赤眼赤条条的男人疯狂的接吻、种草莓和欢爱,一刻不停,他们彼此交付,彼此交换着黏浓的涎水和腥热的体液,都恨不得把对方揉碎再镶进自己的灵魂里。 关于这个天边云高风也高的暗夜,关于喻熹的记忆点,一是席澍清在床上的表现,如狼似虎,跟斯文禁欲的绅士可沾不上一点儿边; 二是自己在他的带领下,跟他共赴艰险的巫山,彻夜云雨了一番后,是昏厥,是失神,也是餍足。 而产生这一切的原因,两个字。 快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各位觉得俺的车技咋样?今天也是不自信的一天...... 视评论康康之后还开车不玩花样不hhhhh 请各位铁汁们不吝冒泡发言!!! 第65章 设身处地。 第二天喻熹醒来时已将近正午了,不是睡足了后的自然醒,他是被五脏六腑庙里的馋虫勾醒的。 他从薄毯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紧闭着眼哼哼唧唧小半天了也没个人回应他,这才发现床边是空凉凉的,席澍清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一想到他们赤身酣战一晚,两人予取予求,嵌合得严丝合缝不分彼此,喻熹脸上就臊得发烫。 太疯狂太迷乱太不可思议了。 他不自觉的又把薄毯向上扯了扯盖住脸和头,再翻了个身俯趴着,这大幅度一动,才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怕不是散架了,整身筋骨可能都分了家。还浑身上下都疼,尤其是腰腹和两股间,有一种被烫伤了的灼烧感。 老王八蛋! 喻熹暗骂了一句,他一个激灵从蒙松欲醒的状态中彻底转醒,想一下子蹦跶下床找席澍清吧,奈何客观条件不允许。 疼到行动受限。 他像个顽强得只想靠自己上下床的短腿小宝宝,先东扭西扭着身子挪到床边,再慢慢放下一只脚触到平地上,胳膊肘撑着床面,确认踩实了安全后,再慢腾腾放下另一只脚,最后半跪着再站立站直。 在这整个蠢萌又滑稽的下床过程中,喻熹在心底已经默默的把席澍清差不多咒骂了上百次。 这老王八蛋太不会心疼人了,第一次就把他弄得连自己下个床都艰难,真不是个东西! 他扶着腰站了好一会儿,待到一阵透凉的冷气吹过,才缓过神,对自己赤裸裸的躯体实况后知后觉。 不过...某人还算有点良心。他昨夜收尾迷迷糊糊眼皮儿都睁不开的时候席澍清很耐心细致的在浴缸里一点一点的替他都清理干净了。 因此他并没有出现某种...整个人脏兮兮的或由于一夜冲动和激情导致第二日起来热液从腿根顺着缓缓流下的淫靡景象...... 半身星星点点的吻痕,情色暧昧,不过好在都克制的分布在穿上衣服就能遮住的部位。喻熹抓过睡袍穿好裹紧,他注意到整套床品都换了,室内也只闻馥郁的栀子花香。 他先细嗅了嗅他喜欢的这种花香,然后关了冷气,边揉着后腰缓慢地踏出房门。 喻熹寻着席澍清后,一口愤懑不平的老血卡在喉口,咽不下去自然也吐不出来。 “你...” 席澍清的精神看起来非常饱满。 明明昨晚出力更多的人是他啊,怎么他跟啥事儿没发生过一样,还能自律的早起,还把自己拾掇得这么精神...... 只见对方一身已打理得整整齐齐了,顶着张雅致闲逸的面庞,一副随时可以出门见人的样子。 浅灰绿色的宽松衬衫加蔚蓝色粗条纹的西裤,简单的细麻黑领带,偏休闲风,挺清凉。 “你为什么...”喻熹一句话还没说完整,就不得不皱起眉尖先清了清嗓子,“咳...嗯咳......” 可见昨晚有多激烈,他嗓音都有点涩哑了。 席澍清正坐在中岛厨房外围,一侧吧台边的高脚椅上,支着双大长腿,他开笔记本上CRI德语网站浏览着新闻,塞着耳机边听德语广播。 他稍稍一抬眼就能瞟到站在廊道边歪歪靠着墙的喻熹,他也没立即说些什么,只是取下耳机,端起他刚饮用了一口的那杯温水,快步走向喻熹。 走近了他才温声道,“小祖宗醒了。” 喻熹很不客气的接过杯子,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边微微仰头喝水边做出一个“你莫挨老子”的表情和手势。 等饮尽杯中的水,喉咙舒服了不少,他又清清嗓子,才开口说:“呦,您老倒是挺精神呐。” 席澍清听喻熹轻浮又充满怨念的调调,敛眼角笑了笑。 “你平时应当多锻炼身体,增强体能。”他故意慢慢出声道。 “......”喻熹眉尾一扬,被噎着了,“你...!” 他觉得席澍清这是在暗喻他床上功夫差劲,首先是因为体能跟不上,所以起不来也没他精神。 喻熹抿抿嘴,“行吧!亲,我这边建议您换一个体能比我好的小祖宗呢。” 他又恶狠狠的补充道,“然后你们爱咋咋!” 说着他就后退了一步,满脸大写的不高兴。 席澍清大步上前,拿过喻熹手上的杯子,再把人揽进自己怀里,“较真了还。” 还不等喻熹挣脱,他又垂眸柔声说:“我给你抹了点药,现在还是很疼?” 喻熹当然知道那药抹哪儿了,他默默翻了个白眼,任由席澍清搂着他,也不打算瞎动了,“疼,特别疼;腰也疼,还酸!” “我下次轻点。”席澍清当然是心疼他家祖宗的,他用一只手给喻熹轻轻按摩侧腰,声音轻柔。 男人的那些骚话哪句可信?!喻熹闷哼了一声,腰间又有点痒,他抓开席澍清的手,很硬气的嘟嘟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累!” “再去躺一会儿?” “不了...我要赶紧洗漱完换套衣服,得赶回去上刘教授的课,我得珍惜这个老教授啊...” 喻熹他们上午其实也有课,一节特色课毛概,一节大学语文,通识水课系列,几个班合在一起上,任课老师只偶尔抽点几个同学,他逃个节把两节也不打紧。 但专业课他还是要老老实实去上的。 席澍清不再多言,看着喻熹赶着投胎似的飞速洗漱完,他瞧见他鬓旁和下颚处还挂着几欲往下滴的水珠,于是又无奈的拿毛巾给他细细擦了擦。 这套房子屋内的三室分别是卧室、书房和衣帽间,房间功能的分配很明显带有席澍清的个人的惯常作风。 一百五十多平属于大户型,一般都用作一家几口人的共同居室,他把它装修布置得成了一个人住的地儿,而且估计还嫌面积太小了。 喻熹再次默默地吐槽席澍清壕无人性。 他看着席澍清熟练地操作衣帽间智能控制面板打开柜门的升降门和照明开关,吐吐舌头,忍不住揶揄他,“您竟然还会玩这么高科技的东西呢。” “......”席澍清手下稍微一滞,“我在你眼里...拒绝接受新事物的形象已经固化了?” “不不不,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喻熹连连摆手,心里却在说是的。 一面衣柜打开,全是T恤,“这都是给我准备的?” “嗯。”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他不认为席澍清在昨夜之前就能准确的知道他里里外外的各种尺码。但上次他二话不说开溜之前,宋应雪给他找的那一套也很合身,明显是早就准备好了,而且是上过心的。 “我又不是没长眼睛。” “......”用眼睛看?这不是裁缝的技能么...好吧。 喻熹随手翻看,大小瞄起来都很合适,大多是纯色T恤,以浅色系为主,看不出品牌,质感都很好。少量带着简约的印花和有趣的图案,领标上均有设计师的个性署名,可见这些多半都是独立设计师工作室里不批量生产的纯手工作品。 席澍清又打开了另一面柜子,多是深浅各种蓝色和灰黑色系的牛仔裤,都是赤耳,完全符合喻熹的着装喜好。 “衣物能过水的都洗过熨过,可以直接上身。剩余的都是配饰,数量较少,你的喜好花哨,我就随意准备了点。上装、下装、配饰和鞋四大类,都是应季单品,你自己有空再慢慢搭。” 席澍清自己对着装的一贯高要求,一定会波及到身边的人,这一点喻熹其实不意外。 席澍清看着喻熹,继续说:“宋姨会安排家政那边的阿姨定期过来做卫生,你不用担心做卫生的问题。” 他话里的意思就是,你过来住什么都不用操心,一点都不麻烦。 “宋姨上午来过,她跟我提到了变更房屋所有权登记的事,也就是办理过户的相关事宜。”席澍清的口吻逐渐变得肃穆凝重。 “这事要尽快处理,你下周挑一个工作日,在工作时间内跟我去房管局办理变更登记。” 喻熹因为腰酸背疼站没站姿,他靠在一扇壁柜旁,听了这些话,心里一阵紧接着一阵的翻江倒海。 起初他还能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嘴上跟席澍清打哈哈,“我不去...办过户还要交税,我要给你省钱。” 席澍清难道会差那点儿税费?喻熹也明白他自己说的这句话,是一句听起来特别傻的废话。 但他开始拧了,以至于来不及多思考。 “我在跟你谈论房屋赠与的问题。”席澍清蹙了蹙眉,“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喻熹没说话了,半晌后,他重重眨巴眨巴双眼,又吁气一口后,情绪莫名变得异常激动,“您也知道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他紧接着就冷冷说:“请您回避一下,我要换套衣服。” “喻熹,有些事我得...” “停,您打住!”喻熹的态度很强硬,“回头再说!” 席澍清动动嘴角,终究还是选择不发一言转身迈步出去,他还帮喻熹带拢了房门。 喻熹心里翻的什么江倒的什么海呢,他撕合同后...他以为席澍清那时候是有意过掉这一出,他以为席澍清意识到了不该让他为难,没想到对方压根儿没有那个想法。 席澍清现在这么快又重提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啊。 宋应雪来过,就是为了来跟他提这件事?为什么他们都要这么着急,急于把这套房塞给他。 难道自己在他们眼里他真的是那种人... 难不成席家的意思是想用这套住房,用这个不动产来羞辱他? ...... 喻熹越想越憋屈越不忿,曾经他爷爷灌输给他的“决不折节”“好男儿不淫不屈”的观念以及他家庭教给他的那些“自重自爱”“有自尊守底线”等等的原则,在顷刻间被无限放大,甚至令他开始在思想方面上纲上线。 喻熹心想,他才下床席澍清就迫不及待的跟他提这件事,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其实就是想把他当金丝雀养在笼中呗;你被我睡过了所以我要给你一点物质补偿,大概就是这样子。 说是一场交易这话都说好听说体面了。 民法里的交易是指平等主体之间的交易,赠与合同中的受赠人是有权表示拒绝的,可席澍清刚刚那一系列的话语和表现,有给他一点点拒绝的机会吗?搞得他们连最基本的在法律上都不平等了。 操,那他跟那些最终被金主包养的货色有什么区别。 自己作践自己。 喻熹忽然变成一团乱麻,鼻腔内滚滚冒着热气儿,他随便扯下一套衣物换上,换好后眼泪都快绷不住了。 他这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一旦突然转进了死胡同里,胡同外边的人大概只能期盼着他自己“浪子回头”,旁人一般很难把他解救出来。 喻熹在胡同里瞎转悠了半天,最终还是不能完全感同身受的想清楚席澍清赠房的真实动机,不过以他目前的年龄和见识确实也很难理解这种赠与行为的用意。 一时没转出来。 喻熹又气又堵,出了衣帽间后循记忆找到了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逡巡厅内,看到席澍清在电磁炊具旁,应该是在用小锅烧水,他站在锅旁等水沸,边讲着电话。 语气冷静和气,听内容,他估计是正在给电话那头的人推荐选择某仲裁庭里一位利于己方的靠谱边裁员。 喻熹听了几句,一时倒觉得更难受了,他在想,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对自己的当事人、助理或者亲朋好友之类的人这么有耐心,谈及的每一句话都能给对方留有选择的余地。 而为什么他对自己,开口就是不准不行,你应该怎么怎么做,你跟我去哪哪儿去干嘛,用这种命令的语气,用祈使句,用一种令他不可争辩的口吻来跟他交流。 喻熹在沙发上靠了几分钟,而后他起身,用声音不大不小的冲席澍清说了句:“我走了。” 音调里情绪难明。 关上门的声音也不大不小。 席澍清听到了,但他没有停止自己正在进行的交流,“可积极争取调解,但我个人不建议做过多的让步,最多百分之二十五,控制在...” 而后他面无表情的摁了关闭电源的按键,垂眼凝视半沸的水蓦地平息了喧嚣翻滚的劲头。 像一个人突然被掐死了主动脉。 热腾腾的小锅一侧,有一盘个头饱满的元宝云吞。 宋应雪早上来,是她执意要来亲自给他俩做饭,她在等待喻熹醒来前无聊打发时间,就准备了一点馅儿,包了那盘云吞。 后来席澍清还是劝说着让宋应雪回去了,他说猫儿一起来就见着她莫名出现在这儿,估计会害羞得难堪。 他还说要给亲手给喻熹煮云吞。 宋应雪瞧他难得起了下厨的兴致,就颔首应了。她又跟他聊了一些事儿,最后笑着走了。 席澍清接电话全程未分神,他跟他的那位老客户沟通完公事,挂了电话后他换了一锅纯净水,摁开电源重新烧。 他下厨的兴致尚存。不听话的犟猫儿走了,他当然想把他拧着耳朵揪回来罚站,但心疼猫儿净七想八想又把自己瞎折腾了一番,索性算了。 而且,猫儿会主动回家的。 很快。 席老师有他自己的考量啦。 不虐~ 第66章 经年不变。 喻熹在路上拿起手机一看,有点奇怪,他们的老司机群特别安静,总共只有四条他未读的消息。 第一条是王铭在昨晚十一点刚过,@他们其余仨,问他们都不回去了吗;第二条是王铭一贯的习性,跟他们说不给他们仨留灯他准备睡了,还道了句晚安;第三条就在两小时之前,王铭说上午的课老师都没点名,让他们放心,他还问他们仨去不去上下午的课。 第四条是薛纪良在十来分钟前回复的,就孤零零的一个字,去。 敢情昨晚夜宿在寝室里的就王铭一个人,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了,夜不归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喻熹也没想多解释,他打字回复:去啊,我到学校辽[呲牙] 他将近走到学校东北边的校门口时,瞅到路边停了辆金色的路虎揽胜,漆面够拉风,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比土豪金亮多了,车牌数字也极好,他忍不住多观赏了几眼,没回神,副驾上的人儿蹦下来,他俩差点撞了个满怀。 “爸,那我走啦,您可慢点啊——”薛纪良提溜着他的双肩包跟他爸爸薛伯允道别,“嘿呦,喻熹——” 喻熹回过神,蹙蹙眉,两人同时用一种‘你咋不看路’的眼神睇了对方一眼。喻熹再一瞄开车的人,竟然不是薛家的司机而是薛伯允,他立马装乖露笑打招呼,“薛叔叔好!” 薛伯允对礼貌乖巧的后辈从不爱端架子,他挂上他那副标志性的弥勒佛笑颜,笑眯眯解了安全带下车站在路边跟喻熹多聊了几句,他说薛纪良昨晚在家吹冷气冻着了,烧了大半夜,这才退烧没一会儿,他叮嘱他们在寝室休息时别把空调温度开得太低。最后他又跟喻熹说客套话,让他这段时间劳劳神多照顾照顾薛纪良。 薛纪良眼瞅着末了他爹想拿出一叠粉色的钞票递给喻熹,他实在是看不下去自己亲爹的行为了,嘴头匆忙再次道别,一边拽着喻熹往校内跑。 薛纪良陪喻熹去食堂吃饭,喻熹看他气色确实不好,病恹恹的,前额的小卷毛也是软趴趴的,而且整个人都像处于一种心神不宁的状态...... 综合王铭和薛伯允透露出的信息,很显然,薛纪良昨晚也没在学校里,而且他也错过了上午的课。 可薛纪良现在一副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除了是冻着了造成的,难不成他在昨晚还发生了什么别的能令他忧心的事...... 喻熹寻思着,放下筷子,伸手就想摸摸薛纪良的额头,“烧还没退吧你这是?” 薛纪良向后一靠,避开了,“没退我回来干嘛?还上课...我也不至于那么......身残志坚啊!” “......”喻熹最终还是打算直白的问了,“就发烧?没发生别的事儿吧?脸色这么难看...” 薛纪良一开始神情特别不自然,“能发生什么事儿啊?怎么,你没见过人生病啊......” 他说着说着,从包里拿了罐绿罐的旺仔牛奶,拉开拉环。 “那儿,蒸包子那个窗口,让阿姨放微波炉里给你热一下再喝吧。” 薛纪良一愣,顷刻又垂眸,他眼里有暖色,嘴上却继续贫,“哎呦...爸爸我哪有那么娇气,现在可是夏天!” “滚——”喻熹用胳膊肘一抵身侧的人,“病了嘴上还不老实点!” 薛纪良抬手跟喻熹勾肩搭背,半靠着他,边喝奶边问:“欸,你知不知道老周昨儿上哪去了?” 喻熹肩背酸疼,这承重让他微微一抖。 他也没把薛纪良的话往心里放,就随口一答:“多大事儿啊,你问问他呗。” “噢...” 也不知道薛纪良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后来几次默默牵动嘴角,欲言又止,最后缄口不言。 ...... 一周后是四六级考试,最近喻熹他们几个人每天都花更多的精力去背四级作文模板,还有,薛纪良同学疯狂迷恋上了苹果味的绿罐旺仔牛奶,并随时随地四处安利,除此之外,表面上看无波无浪,他们之间一切都从简照旧,过得没啥变化。 这一周里喻熹觉得只有他一个人心里边儿暗潮汹涌憋得慌,其实他回去的当晚就感到懊恼了。 明明席澍清之前跟他讲过的,没错,沟通是要花时间了解对方的想法。他当时应该听席澍清先把话讲完,不该情绪激动。 再者席澍清喜欢对他说一些听起来冷硬的祈使句,那只是他作为老师或者权重者的语言习惯和言辞特色,其实那些话对他没有什么不利,而且他自己也并不排斥。 喻熹也说不清楚当时他一股脑的阻止席澍清继续说下去这是为什么,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仅仅是所谓的自尊心吗,并不是,他思来想去,觉得只是因为他那时候身体不舒服,脑壳有点闷钝。 毛主席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是了,有谁浑身上下疼还能清醒的去思考问题? 喻熹虽自责于自己的冲动和偏激,但他也没有及时采取更为积极的方式去尝试交流。课上课下他都没怎么搭理席澍清,而对方照样日常同他简单问安,也没再跟他提过那套房的事。 显得冷冷清清的寡薄互动,喻熹好几次都觉得他这是自己惩罚自己。 不过这些天他每每思念蒸腾不竭的时候就会去背几个高级词汇。没准真能用上还能拿高分呢。 他决定等周六把四级考完,再找席澍清好好聊聊。 ...... 在考四级的头一天晚上,别人都在转逢考必过的锦鲤,周镜钟却拉着喻熹和薛纪良疯狂猜题,后面王铭也加入了他们猜题的队伍中,他们几个倒是做了点有用功。能怎么猜,主要是猜作文和翻译题,猜来猜去左右也不过些都是时下贴近大学生活的那点热门话题。 实话说,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是一类设置得极为尴尬且通过了也没啥卵用的考试,论含金量,它远比不上雅思托福;论专业性,它不及英语专业学生必考的专四专八;论实用性,它又不如高级笔译口译等考试。 可即便如此,国情加特色,备考四六级仍是国内一代又一代学子们关于大学生活里的那份不可替代、独一无二的酸爽回忆。 有人是争先恐后跟风随大流,有人是为了拿点学分,据说现如今国内还有很多高校仍把四六级证书和学位证挂钩,这相当于是对学生作了硬性的通过要求。 总而言之,甭管为啥,考就完事儿了。俩字,盘它。 喻熹他们几个人都早早的就洗漱完爬上床准备休息,为次日的考试养足精神。 但喻熹合眼翻来覆去好一会儿都没睡着,他索性爬起来靠墙坐着,一看时间才九点半,等溜溜儿地在室内打量了一圈,发现他的室友们也没睡,莹光缕缕,都在黑暗中悄摸摸的玩手机呢。 他摸出手机,突然生出了一种感觉,他特别想给席澍清发条消息撩他一下。 他点开微信对话框,下意识敲出三个字,想你了。可眨眼间,他又觉得过于矫情,给删了。 喻熹又打字问道,你在干嘛呢,他觉得问得太直接,删了。 磨叽半天,他敲字:席老师晚安。 犹豫半晌,还是没点发送,他迅速删除又迅速换了一句:老师,我明天上午要去考四级[骷髅] 另一头,席澍清难得没加班熬夜也没出差,他在家,刚换上泳裤和浴袍,正要去后院游泳,他搁下手机前看到消息后立即就回复了。 ——紧张? 喻熹见他这么快就回复了,顿时偷着乐,他不以为然道:不紧张呀,就考个四级紧张啥[傲慢] 英语一直是他的强项,四级他是奔着考600+去的,说到考英语,这事儿他就从来没紧张过。 ——嗯,做听力时记得要边听边涂答题卡。 喻熹:知道的~ ——耳机和笔都收拾好了吗?耳机提前调频,电池换上新的,2B涂卡笔和黑色中性笔多备几只,记得带橡皮。 喻熹看了后心中一热,他打字:都搞定啦,您放心吧! 这人总是这么细心,这又不是他自己去考试,他也不是英语老师,但他还是愿意贴心的嘱咐他一些考前的注意事项。 喻熹想了想,问道:您也考过四六级呢? ——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开始实施了,你说我考没考过。 喻熹一皱眉,回复:八十年代至今,这得祸害了多少人呐! 席澍清无言以对:...... 喻熹突然想到席澍清曾说过的一句话,他又问:老师,您为什么说母语是外语学习的天花板啊? 他那天是这么对薛纪良说的,喻熹想看看席澍清如何解释。 席澍清过了好一会儿才给他回复的一长串话。 关于语言学习的天花板,对方说: ——我读研时有一年去参加过一个日语笔译大赛,其中有一道题,翻译句子:“若夫器分有限,智用无涯,或惭凫企鹤,沥辞镌思。”我当时对文言文的理解运用能力十分有限,特别是最后八个字,结果可想而知,理解起来想当然,只能囫囵翻译。 喻熹默默思量,他能懂席澍清的意思,语言能力是一种综合能力,母语都学不好谈何学外语,再者,学一门语言进行基本的交流和去参加翻译大赛是其实是学习的不同阶段,到了精修的阶段,语言的边界决定了思维的边界,语言在他们那类人眼中,不仅仅是一种沟通技能和交流手段,它更是一种文字组合的艺术。 就拿席澍清提到的那道题目来说,要先把文言文翻译成现代汉语,再把现代汉语翻译为日语,在这个过程中,一个人对他母语的理解能力会限制其翻译转换语言的表达能力。 当然,喻熹暂时还不知道席澍清后来的具体学习经历。 那年那场翻译赛事,席澍清虽然最终还是取得了一个很不错的名次,但他同时也明白了自己学习外语的受限边界在哪,也发现了问题是出在了哪儿。 席澍清痛定思痛,他去拜访了一位教古汉语的老教授,也是一位泰斗级的老先生,他跟着他系统的学了一遍古汉语,像古代的稚子去上私塾,学字学词学断句。他曾花过大量的时间翻阅古籍,饱读经典诗书,并且将其转化为个人的一项阅读爱好,至今保留。 到日本留学不久后,席澍清因为希望能去德国学习更先进的民法理论,初学德语时他练小舌音练到扁桃体发肿,此后他更是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才大体掌握了他的第三门外语德语。 外语一天不听就会觉得耳生,因为他所在的那家德资所原因,他现在使用得最频繁的工作语言是英语和德语,可他至今都坚持每日都听英、德、日语的广播,在可以使用日语或德语的场合,他很少用世界通用的语言英语去交流,为的就是增加听说的能力。 受语言环境所限,学外语,必须要敢于自我创造机会,敢于表达,还必须要持之以恒,终生学习。 一个人牛逼的背后,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常人难及的自律和经年不变的自觉。 稍稍想想席澍清学外语到达的境界,喻熹就觉得特别羞愧,他说:席老师,怎样才能成为你? 他紧接着又感叹了一句大实话:您太优秀了[流泪][流泪][流泪] 优秀对这个男人而言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他自我无感,好像他生来本该就是这样的。 席澍清脱浴袍下了水,半身浸在水里,他靠在泳池边缘,看到喻熹这话,微微颦着眉,最终他慢慢打字。 ——成为我?我当年没理解清楚的那句话交给你了,你有时间可以尝试着自己去翻译,慢慢领悟后你会只想成为你自己,而我,可能连参照物都算不上。 喻熹:您能直接跟我说说是什么意思吗? ——自己动手去翻阅资料。 喻熹一撇嘴,他躺下:好吧,那你现在在干嘛啊? ——想我了? 喻熹遵从内心的想法:想[委屈] 池子里的水微漾,席澍清稍稍一动,水面点点涟漪,一圈圈晕开,月光下的池水泛着白金色的柔和光芒,像群群游鱼奔散,展示着鳞袍锦衣。 席澍清眼底正有这样的一池清水,波光粼粼。 他给喻熹发了条语音,吐气长缓。 ——我也是。 想你。 很想你。 想抱着你,再亲亲你。 喻熹摸出耳机带上,亲耳听了后又变得傲娇,他问:那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吧? 席澍清不喜欢喻熹问类似的问题,这总显得他给他的安全感不够多。但想着猫儿跟他拧了好几天,好不容易肯多跟他说说话了,他也不好再惹得猫儿不高兴。 他拼了个英文单词,发送。 ——Always. 喻熹半张嘴,盯了良久后,他揉揉鼻尖,问:您看过《哈利·波特》吗?您知道里边那个Snape教授么? ——知道。 ——乖,早点休息,晚安。 ——考试顺利。 喻熹揪着自己脑后的一撮毛,一阵瞎激动,差点没直接跳下床裸奔。 没想到席老师竟然看过《哈利·波特》! 他对他说了那句always。 一直如此。 一直喜欢他。 小喻儿的内心OS: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嘤嘤嘤嘤嘤嘤嘤!!!!! (作者的内心OS:好想让他哭噢...) 第67章 信子腥红。 翌日考试,对喻熹来说一切都挺顺利。他觉得自己分到的那套卷子不管是作文还是翻译都蛮简单,跟他平常刷的那些真题的难度也没啥差别,他很轻松地完成了整套卷子。 心情愉悦,喻熹回去小憩,午间他起来后看席澍清给他发了条消息,对方也没问他考试的相关情况,就是让他去陪他喝普洱。 喻熹回复:今儿真不行,我要去探望我刚出生的小侄子,改天吧[难过] 席澍清没回复了,喻熹不是编的瞎话,他奉白瑾之命,是真的要去探望新生儿。 等他都快到那个妇幼医院的住院部门口了,席澍清才给他回了一个字:嗯。 喻熹知道,那头的人估计不太高兴,可能连喝茶都兴致缺缺呢。 这学期就快结束了,他们俩在周末还是一成不变的聚少离多,能凑到一块儿的时间真的太少了,喻熹有时候也会反思,他周末不上课,确实有两天的时间可以跟席澍清整日黏在一起,可强烈的玩心使然,他每次挣扎几番,还是选了跟他偶像小马哥以及他们的那个小圈子里的人一起去玩儿。 对此,席澍清仍然会给他自由,随他去,而且他还会根据喻熹周末的玩耍安排调整自己的工作安排。 总而言之就是猫儿不想陪他,那他只好继续工作了。 跟身处体制内不同,他们律师只要手头上有案子有业务,就根本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和休息日这一说法,这一点对于像席澍清这类投身服务于资本市场的民商事非诉律师尤甚。 这样一来,他俩谈个恋爱,实话说还不如那些异地恋的人。 喻熹连忙给席澍清发了个医院的定位地址,又发语音:老师,我明儿一定能陪你喝茶,我保证!你说行不行嘛... 席澍清没回他,没动静了。 事实上,这已经是喻熹第...不知道多少次用委屈撒娇的语气做这种不会兑现的保证了,之前的每一次,他第二天仍然继续自己玩自己的,还玩得不亦乐乎。 喻熹抱着一大捧马蹄莲,看席澍清也不理他了。他自己反倒挺不乐意,还悄悄吐槽对方。 那只花孔雀肚量也忒小了! ...... 在这座近两千万人口的一线大都市里,喻熹也并非无亲无故,若真是那样,即便他是个男孩儿,他父母最初也不可能完全放心让他不远千里独自一人来到这座城市求学。 有亲戚关系的人不少,其中最亲近的要属他大姑妈的儿子,也就是他的表哥。 他表哥当年在这城市里一所全国闻名的综合性大学读本科读研,学的计算机专业,毕业后他选择了留在这座城市工作生活,供职于某互联网公司,后来靠自己买房买车娶妻,按世俗流程一步步走,在同龄人里面还算混得挺不错。 喻熹这表哥比他大半圈,为人憨厚老实,都说傻人有傻福,他也算是福大命好,本人背景平平不知怎么在本科时就让北方一个煤老板的漂亮千金对他死心塌地,还非他不嫁,两人还不等硕士毕业就领了证。小两口一起走过了七年之痒后,在去年才打算要个孩子。 他那个表嫂也是难求的性格好会做人还特能干,白瑾几年前曾找熟人给她伯父安排过一台由名医操刀的心脏搭桥手术,基于亲缘和人情关系,他们两家人的关系一直处得很好,对方一家人都对喻熹这个小辈极尽关照。 上个学期喻熹初来乍到,他们夫妻俩担心他水土不服,就经常邀请他去家里玩,他表哥每次都很有心的下厨给他做家乡菜吃,因为年龄差距不算大,也不存在什么代沟问题,就会很自然的跟他聊校园生活聊学习困惑,还经常劝着让他留宿。 喻熹这个表嫂是干财务的,相比没他表哥忙,她还曾担心喻熹冬天睡得不暖专门去过他的寝室查看,并一一见过他的室友们。所以喻熹每次夜不归宿,薛纪良他们几个也不会多问,他们都认为喻熹是去他那个表嫂家了。 事实上喻熹这学期一次也没再去过,他总找各种理由搪塞推脱,因为他表嫂慢慢显怀,行动不便,他不好再去麻烦别人;再者他对新环境不熟悉的阵痛期也早过了,也没必要再去叨扰他们小两口。 但人家的小公子前两天出生了,现在人还没出院,既然他收到消息了,总归还是要亲自去探望一番的。 在一家很少见的中外合资医院,说是病房,其实更像是家居式套房,里面甚至专门设有几个专用的会客室,喻熹想先看看他的小侄子,可他表哥说一时半会儿估计还看不上,因为女方那边的亲戚朋友早已经把宝宝围得严严实实了,那个煤老板抱着他孙儿,满面春风怎么都舍不得放下的样子。 喻熹发现女方那边家大势大,他作为男方的表亲在身份上好像有点尴尬,想好好看看小宝宝还挺困难的。 他也不勉强凑热闹,独自先在会客室里靠着玩了会儿手机,他表哥和月嫂照护着他表嫂睡着了,就过来跟他拉拉家常。 初次当爸爸的人,笑得就没歇过,喻熹也只能陪着傻笑,顺便说几句吉祥话。 过了一会儿就很魔性了,他俩聊着聊着他表哥竟然激动得放声哭了,三十几的大老爷们儿,垂头抹泪边说:真的太不容易了,感谢老天保佑母子平安,说心疼媳妇儿十月怀胎辛苦,说他看到宝宝的那一刻还觉得自己活在梦里没醒...... 喻熹瞧着他表哥喜庆的泪水,有点不知所措,是就让他哭还是出声安慰?以他现在的年龄其实很难理解男人第一次当爸爸的那种心情,他只能连连点头和着嗯嗯嗯了几声。 现在天幕抹黑是越来越晚了,他硬是等到天边半黑,才实现了此行的目的,终于亲手抱上了自己的小侄子。 出生时7.2斤的胖小子,来人世第三天了小脸还是有点皱皱巴巴的感觉,肌肤面上泛着那种新生儿特有黑红色和透明感,并不是像广告画面上那样奶白奶白的。 喻熹抱娃的时候他表哥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滑稽姿势笑得合不拢嘴,像看耍猴杂技似的,还拍了好多小视频发到家族群里。 后来喻熹又亲了亲宝宝头发黑浓的小脑袋瓜,才轻轻放下娃。 艰巨的探望任务圆满完成,他也可以开口道别了。 在地铁站等地铁时,喻熹抬眼看到电子屏上显示的路线和站名,该方向后面的第三站,离席澍清住的那个小区最近,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他定定的看了半晌,眼神几近魔怔。 他等一趟车走后站台上只剩寥寥几人时,掏出手机给席澍清打了个电话。 对方很快就接通了。 ...... 席澍清听了喻熹的“保证”后,即刻重新做了一些安排,去了本省的一个二线地级市。 他晚上有个局,本来他是打算让郑斯年一个人去的,但这个局性质有点特殊,要跟一些地方官场上的人打交道,思量了一会儿,他决定还是由他带着郑斯年一起去一趟比较妥当。 饭局的地点在当地一个医药商名下的私人宅邸里,这个医药商也是他的一个老客户,对方有一定的红色背景,擅长跟官方的人打交道,这次是当地几个掌权的领导们找他当引荐人。 近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到目的地时已近傍晚,对方客客气气迎上来先打了招呼,考虑到席澍清舟车劳顿,就提出让他先休整一会儿。 席澍清没客气,微微颔首,去了专备的休息室闭目养神,一边又听了一遍郑斯年汇报他此前搜集到的资料。主要是给他一一介绍过会儿就要正式打交道的几位领导和三个在当地精品所专做涉外业务的律师的相关信息。 这些人手头上一定是出现了搞不定的业务或重要任务,所以才会着急找中间人联络,从省城里请一位精通涉外业务的律师来帮他们解决问题。 晚上七点十分,郑斯年提示时间,席澍清睁眼起身,不疾不徐的扣好西装外套,整理仪容。 席澍清正对着全身镜插口袋巾,郑斯年把他的手机递给他,席澍清垂眼一看来电人,瞳孔紧接着促收,他把已经叠好就快插好的口袋巾又迅速地抽了出来,纯麻的口袋巾瞬间散开成软塌塌的方形。 他的小花猫儿上次给他打电话...是酒后胡言乱语。 “怎么了?”他蹙眉直接问道。 郑斯年还算熟悉席澍清的习性,他很有眼力见儿的接过方巾,熟稔的重新叠了个比较繁琐保守的三点式,叠好后他想近身帮他老板插好这样必不可少绅士物件,席澍清一摆手,示意不用。 只听喻熹在另一头软糯糯开口道,“席老师,宋姨在家么?我想...我想喝她做的蛤蜊浓汤。” 倏而,席澍清轻轻抿嘴一笑,喻熹感觉自己能清楚地听到他的鼻息。 “她现在...应该在讲授茶艺课,接电话可能不方便。我把她的微信推给你,你自己跟她联系好吗?” “好......”喻熹把尾音拖缓,他磨磨蹭蹭又问道,“嗯......我今晚,可以歇在你那儿吗?” 席澍清的嘴角愣是没垂下去,他的声音醇郁,“当然可以。” “嗯...等等,您在家吗?” 席澍清还没来得及戴表,他示意郑斯年抬近小臂,他看了看他的表。 “我晚点回去。”应该来得及。 “好吧...” “你能醒着等我吗?”他轻声发问,却像无毒的水蛇突然无声的吐出了毒蛇嘴中才会有的血红信子。 “不能!您又不是不知道熬夜容易脱发!”喻熹觉得自己中毒了,而且还是一招毙命,他潦潦草草,“那我挂啦!” “嗯。” 席澍清浅笑,等喻熹挂了他才敛了敛笑容。 他点开微信找到列表里的宋应雪,然后给喻熹推送名片。 郑斯年早已经看呆了,他跟了席澍清很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目睹这个举止端方雅正,对他们一向不苟言笑的男人讲电话时从头笑到尾。 那通电话,他瞥见的,备注是德语Sü?er,意为甜心,相当甜腻的一个词儿。 可这个词在德语中是用来形容男性恋人的...... 席澍清又从手提包里取了条珍珠白的丝质方巾,叠了个很俏皮的扇贝形,并漫不经心的把它插进了西装左侧胸口的口袋里。 这是一种很随意散漫的叠法,郑斯年也看出了此刻他老板的心情极好。他悄无声息的打量席澍清俊秀的侧脸线条,他瞧清楚了他老板温情冉冉的眉尖。 不过几眼,郑斯年就慌张地转移视线,也没敢多言。 席澍清后悔了。 现在什么局他都不想去了,他只想快点回家。 回家...跟他家的小花猫儿温存温存。 这是喻熹睡在他家中的第一晚。 啊...我是甜文写手啊...... 我应该是有这个恶趣味的,我真的要让小喻儿哭哭哭了。 第68章 他值得。 喻熹发了添加好友的请求后不到半小时就与宋应雪碰上了面。 宋应雪走得急,一身银白色流云暗纹缎面的旗袍还没来得及换。只见她细眉弯弯,用一支木簪盘着发,脚下踩了双丝线小绣鞋,她小步迈着,整个人看起来端庄又淑雅。 即便不露手头的绝活,就她这身出尘的仪容和举手投足间无意散发出的脱俗气质,足能秒杀现在一众装腔作势的女茶艺师。 两人先简单的聊了几句,宋应雪欣然答应了给喻熹做蛤蜊浓汤,然后她半挽着喻熹,跟他去不远处的一个24小时自助生鲜超市买了文蛤、洋葱等食材。 在回小区的路上喻熹很好奇的问了问宋应雪授课的相关情况,想看看她的授课内容与自己当初学的那些内容有哪些不同。 席家没有一个人是不懂茶的。宋应雪本身就出生于茶农家庭,自幼喝茶泡茶,后来她在席家又尽得席母的真传,早已能称得上是茶艺这种雅好里边儿的行家了。 提及专业性,其实席澍清和她现在都是国家三级评茶员和国家三级茶艺师,只不过女性授课更有亲和力也更符合人们的认知,所以附近很多的商业茶楼和茶艺培训中心都会砸重金请她去开课授课。她平时闲来无事,当然也乐得去多接触那些各行各业的茶艺新人。 喻熹斟酌片刻,他当初学茶的时候,动手操作那一块儿没好好学,冲泡功夫茶,对于“关公巡城”和“韩信点兵”这种精彩的步骤至今仍停留在理论层面,现在想来竟成了一大遗憾。 他大胆问道:“宋姨,您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功夫茶的冲泡表演行么?” 宋应雪一笑,说得特别理所当然,“让阿清教你,他肯定愿意的呀。” “额...”喻熹想起自己当初好像拒绝了人家,他尴尬道,“席老师太严格了,我怕他......” “要真教你啊,我一定会比他要求得更严格。”宋应雪故意沉声说了句,她又拍了拍喻熹的小臂,似是安抚,“阿清那么宠你,他怎么舍得真正对你严格?你还怕他...” 喻熹一听这话,在心里哼了声,立马把旧账翻出来了,“他宠我?宋姨,您是不知道啊!” 他振振有词,“在他这不准那不准的规矩下,我就是一个连荔枝都不能连续吃两个的小可怜!” 宋应雪听后,起初是捂嘴轻笑,等想起某些往事了,笑得越发夸张,最后都快笑出泪花儿了。 “你听我讲...”她控制住笑意,“我记得阿清六岁那年,上小学一年级吧,有一天...他因为吃了两颗荔枝,真的上火了,还流鼻血了呢。人们儿时的记忆啊,一记可能就是一辈子......对喏,后来有好几年啊他都坚决不吃一颗荔枝的。” “啊???”喻熹听了宋应雪解释的原由后一懵,竟然确有其事? 他撇撇嘴,“他这叫因噎废食,况且,也不是每个人的体质都跟他一样啊...” 什么奇葩体质,简直表态,非人哉! 宋应雪讲了一句老生常谈的话,“吃荔枝容易上火你肯定知道的呀,他也是为了你好!” 喻熹悄摸摸的翻翻白眼,最终还是闷声应了个嗯。 他也就敢在宋应雪面前吐槽几句。 在席澍清面前,席澍清但凡说了不准的,他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 ...... 对喻熹而言,席澍清那栋宅子太大,他每次去都可以产生不同的新鲜感。 快有一个半月没来了,他跟着宋应雪行经前院,借着月光和院外幽暗的路灯,发现院中又种了一排细竹,竹节挺拔凌云,就是看不分明是什么品种的竹子。 宋应雪抓着喻熹给他录了防盗门的开锁虹膜和指纹。 喻熹眸色深暗,这也意味着...从今往后他可以随意的进出这栋私宅了。 宋应雪是知道席澍清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的。如果上次席澍清是想暗示他宋应雪是席老爷子身边的人,那么,席家那头肯定早就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了。 看宋应雪现在对他的态度,或许就是老爷子想对他表达的态度。 可能...要想搞定老爷子,只需要搞定了宋应雪就行。 喻熹心里无声的打着小九九,他转念又觉得自己想得太乐观了。 他甩甩头,不想了,打算等席澍清回来再问问他。 宋应雪一进屋换双鞋就径直进了厨房,她也没换身衣服。喻熹紧步跟了进去,看她系上围裙就拧开水龙头泡洗文蛤,烧水切土豆洋葱和胡萝卜,准备面粉佐料,开始做汤,动作利落干脆,一副特别能干的模样,很明显是厨房老手。 期间她又给喻熹榨了混合果汁,始终一个人忙前忙后的,别说让喻熹打下手了,她根本不让喻熹动根手指头。 喻熹只好老老实实站在门旁,陪着她跟她聊聊天。 宋应雪跟一般的妇道人家不同,她不八卦,不特意打探也不窥探他人的个人隐私,喻熹觉得跟她这种生活阅历丰富,见识多广,眼界又开阔的阿姨相处起来其实挺舒服的。 他聊到了自己下午去医院探望小侄子和抱娃的事儿,故意多嘴提了一句,“我觉得那个煤老板...也就是我表嫂那边的人,他们可能一直觉得我表哥他们一家是高攀了他们家。” 说到这儿他突然问宋应雪:“宋姨,我就在想啊,比如说我......您觉得我一个毛头小子,现在这能不能算是高攀了席老师呢?” 宋应雪把文蛤焯熟了,把蛤蜊肉一一夹出来,挨个取出肉里的“黑包”。 闻言她停下手头的动作,转过身抬头凝视喻熹。 灯下她的目光锐利,如芒如锯。 喻熹跟她对视,不为所动,静等下文,他问出这句话,本来就是为了试探。 “高攀这两个字...这个词,我认为重点不在高而在攀。”宋应雪突然粲然一笑,缓缓说:“高是对比出来的,高这个字基本不对人性作评价,而攀却是一种主动的、普遍令人不齿的行为。非要做个比较,客观上在某些方面...高低是有差距,这点你肯定也是承认的,对不对?” 喻熹默默点了点头。 “但攀绝对谈不上。如果你认为你高攀了阿清,那我宋应雪这么多年岂不是都在高攀席家?真想攀上,我改姓席不就得了,多省事啊。” 但她这么多年,在那个排外的大家族中,却拥有了一种不姓席又胜似姓席的身份及高度,这其中除了当年遇到了贵人,她自己也是有尽力争取过的。席夫人当年去世,她继承了她三分之一的股权和各类债权,她这辈子还愁什么,可她现如今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席家继续服侍席澍清。 喻熹自然不知道某些事也没想这么多,但他仅凭宋应雪的那句话,就能认定,宋应雪这个人,也是个妙人。 “宋姨,还是您想得通透,我打心眼儿的敬佩您。”他释然一笑,随后一字一眼。 不是奉承,这是大实话。 宋应雪听了没接话,她只是浅浅一笑,又继续清理蛤蜊肉。 不一会儿,准备好的食材慢慢都下了汤锅,文蛤混着洋葱的稠腻鲜香在厨房里内大肆穿行盘旋,喻熹还不等自己心心念念的汤出锅,就开始一个劲儿的夸宋应雪,他在厨房里来回趟来趟去,边变着花样儿夸她厨艺了得,就差没神化她了。 宋应雪看喻熹嘴馋的猴急模样,笑得脸都快僵硬了。她被人不断地灌着蜜糖,很受用,直道喻熹嘴甜。 汤盛出锅,喻熹拿着勺子和筷子喜滋滋的享用,宋应雪回房去换了身家居服。 “这钥匙,我给你编了条绳儿,你挂在脖子上就不容易丢啦,我看小朋友们都是这样的。”宋应雪把启文新苑那套房的钥匙又拿了出来,她还编了条民族风的编织绳串着,“用钥匙虽然麻烦,但是有个锁匠告诉我还是机械锁最安全...” “......”喻熹抬头一看,脸色一变,挂在脖子上?什么鬼,“这...” 他上次走的时候把这把钥匙遗留在那套房子里了,有意没带走。 “你这孩子,跟野生的小马驹似的,每次说走就走,不听劝!” 宋应雪不过就跟喻熹当面打过那么几次交道,每次喻熹都是匆匆忙忙离去的,她总觉得是自己吓到小朋友了。 “......”喻熹放下餐具,触触鼻尖。挺尴尬。 说走就走都不带回头的,这的确是他的问题。 宋应雪伸手把钥匙递给他,他犹豫着,一时没接。 为了这件事,他晾了某人一周。 宋应雪也没勉强,她拉开椅子坐到喻熹对面,“我听阿清说,那套房子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喻熹继续默不作声。 “为什么呢?他征求过白医生的意见啊...”宋应雪有点纳闷的说道。 “......什么?”喻熹这下子坐不住了,他抽餐巾纸的动作顿住,“您...您说什么......哪个白医生?” 还有哪个白医生。 他说完咬着下唇,一双眼却越睁越圆。 “你母亲。”宋应雪毫无意外的应道。 “啊?席老师跟我母亲联系过?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喻熹拧紧眉头,开始表现得慌乱,他着急的问道。 宋应雪明白,这事迟早是要喻熹知道的。 她现在没想隐瞒,“据我所知,应该是上一次你来这儿之后的事吧。” 喻熹垂下头,不一会儿就全想明白了。 席澍清为什么会有白瑾的联系方式,他可没给过他。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自己去获取的。 白瑾是医生,可医院出于隐私保护,并不会在官网上公布医生的私人联系方式。 那么最快捷的方式是...... 上次...他把他扔进池子里,他宿醉的那一次,他的手机脱离了自己一整夜,最后还是宋应雪帮他找到的。 而她那时候告知自己,是席澍清帮他收纳好了手机......那席澍清很能就是在那晚,打开他的手机记下了白瑾的手机号或者直接加了她的微信。 那么,白瑾已经知道他们俩的事了? 不对...如果她知道了,为什么这近一个半月以来,她那边半点动静都没有,什么表示都没有。 而且每次白瑾跟自己聊天或者视频的时候,为什么她连相关的一星半点都未曾透露过也没询问过他?这就更别说跟他沟通了。 这也太反常了...... 喻熹脸渐渐发白发寒,他盯向宋应雪的脸,就死死的看着她,想看出她是不是在忽悠自己。 “宋姨...”他艰涩开口,字字上下颤着,“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不是...我是想问,为什么我妈妈这段时间什么跟没跟我讲过呢?也就是说...目前就我一个人不知道这件事?” 出柜...或者说向他家人表明性向,这在他看来,这可是天大的事儿啊。 “因为你是小朋友啊!所有的困难,我们大人都要替你挡在前面的。”宋应雪笑得自然,表情很轻松,“你其实是想知道你母亲的态度吧?你听我讲呀,你这学期...放暑假前,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你也不要主动去问白医生‘席老师是不是跟你联系过’这样的话,晓得吧!” 喻熹拿手掌心拍拍额头,愈发困惑,“为什么啊?问都不能问?” “你还没听出我的意思...”宋应雪起身,又走到喻熹身边挨着他坐下,“白医生是很少见的...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人,你们是幸运的。” 够了,暗示得够明确了。 “您没跟我开玩笑吧?”喻熹出声问,嘴角明显向上扬着。 他惊喜。 宋应雪能理解喻熹此刻复杂多变的心情,“哎呦,我就是有一讲一的呀!你宋姨我这辈子啊...就是没学着把玩笑开会,夫人以前呐老嫌我闷,说我不会讲笑话......” 这人要是上了年纪,说到啥都爱捎带上往昔。 “这么说我妈真的没反对?”喻熹歪头瞄着宋应雪的脸,山路弯弯,他这会儿笑得像蜜糖拉着甜丝儿。 他心中其实有定论,如果宋应雪说的都是真的,依照自己对白瑾性子的了解,她没直接冲过来找他问问清楚或者揪着耳朵训斥责骂他一顿,也没有因为不解、反对而搞得一哭二闹三上吊。 只有一个原因,她不反对。 换句话说,在白瑾心中,她认为这不是什么违反原则的大事。 所以,他自己就这么“被出柜”了。 喻熹一时只有一个冲动,想找白瑾问问。 可转念又一思量...... 他再次问道:“为什么我不能找我妈问一下呢?” “我觉得你母亲一定是个好医生,因为她有耐心,而且是...相当的有耐心。”宋应雪拉过喻熹的手,握着他,“这种事情,她还是想跟你面对面讲。等你暑假回家时,她肯定会提出要跟你好好聊一聊的。我猜她是不希望你因为揣测她的想法,一个人去七想八想、担心忧虑而耽误学习或者复习考试。” 喻熹一顿。 “这当母亲的人呐...”宋应雪的笑容看起来很慈和,“她也要护着你啊,她现在不想跟你直说,不给你积极的表态,其实这也是在考验阿清,她希望阿清能一直珍惜你。” 喻熹抽出自己的手,坐正,木木的又拿起筷子和勺子。 鼻翼发酸,泪腺膨胀,眼眶潮湿。 他舀了一大勺已经变得黏稠的豆黄色浓汤,看也不看,自顾自地往嘴里送。 “阿清这一个月啊,好像每天有在跟白医生聊天的。” 喻熹知道,肯定不只是聊天那么简单,估计是席澍清缠着白瑾,跟她软磨硬泡,他的目的是要让白瑾相信他,信任他,对他不排斥甚至产生好感。 为什么他选的不是他父亲,因为白瑾算是高级知识分子,更理性,更明事理,更顾文人所谓的那种面子,更明白什么叫有话好好说。 可是...想让白瑾不反对,还是很难的。稍微想想,这个过程一定是非常非常的艰难。 想到这儿喻熹再也忍不住了,熟豆豆似的大颗泪珠,带着烟气儿直线坠进了碗里。 感动,各种感动交织。 “他们还见过两面呢,反馈还挺好的,阿清说你母亲对他的态度还不错。” 还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见过面?挺好的?还不错?席澍清以什么身份去的? 喻熹不认为自己母亲的思想有那么开放。 他真的不敢再往下想了。 鬼知道那个过程会有多难,鬼知道席澍清吃了多少苦,可能白瑾没把他撕碎就已经很好了。 喻熹咬着洋葱片,泪落得愈发凶狠。 感觉像是在徒手剥洋葱。 他的泪腺里应该藏着一片汪洋大海,所以他的泪液才会无穷无尽似的。 席澍清竟然什么都没跟他提过。 只字未提。 他瞒了他这么久。 明明出柜是他自己的事啊... 凭什么,凭什么那人将所有的雷都大包大揽了。 “阿清对你母亲承诺过,他会珍惜你。”宋应雪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喻熹吧嗒吧嗒不停地在掉眼泪,“他跟我都说过这种话呢,他说他整个人都是你的,更别提他名下的一套房了。不可否认,这是一个物质的年代,现在可跟我小时候那个路不拾遗的时代不同了。小喻啊,我觉得现在可能是你在让他为难了。” “关于那套房,是这样的。年初的时候阿清说他要在你们学校附近买一套房,离学校越近越好,我以为是他要去上课为了方便省时,想住近一点。” “我平时也没多少事,当天就去看房了。对了,那其实是一套二手房,当时那个房屋转让合同是我签的,购房款也是我付的,过户是阿清亲自去办的。”宋应雪慢慢跟喻熹解释,“阿清一拿到钥匙就开始安排装修,我看了一下装修公司那边提供的成型后的样式图,我当时心想,那肯定不是他喜好的风格呀。” “后来,我第一次见到你,他带你回来那次,第二天我就全想通了。” “阿清之前给了我一张支票,我一直放着也没管。”宋应雪说得清淡,“那天之后我就什么都跟老爷说了,我把支票又还给阿清了...因为这也是老爷的意思。我们席家也要对你负责,我们也不喜欢恶人的角色,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喻熹在宋应雪说到那套房后,暂时止住了眼泪,浓汤冷了,他还是僵僵地攥着餐具,边静静地听着。 原来如此,难怪当时一定要由宋应雪出面,交给他那把钥匙。 怪不得...这宋应雪果真是老爷子安排在席澍清身边的耳目,除了照顾生活,她其实还代表着那一头的庞大势力。这么多年,她可能一直是席澍清在国内与席家沟通交流的最佳渠道。 “一月份就开始重新装修,那套房子其实早就装好了。只是阿清说你的嗅觉...”宋应雪忽然露齿一笑,“狗鼻子是吧?装修材料有余味嘛,他怕你的鼻子会受到刺激。” “所以我直到上个月才把那把钥匙给你,没想到给你造成了那么大的困扰,阿清说你就因为那套房,都不想跟他说话了?” 宋应雪抬手拍拍喻熹的后肩,“宋姨跟你讲一句心里话。你母亲会默认那套房赠与的事,一是她知道阿清想让她看到,自己已经开始在兑现某些承诺了;二是她作为一个亲生母亲,她不得不替你先做一些物质的考量。” 说白了,白瑾就是怕喻熹在这段年龄和能力差距悬殊的恋爱里,会吃亏。她在考量什么,接受的话,即使最后两人分路扬镳,也不至于损失过重,得不到任何补偿。 喻熹心中五味杂陈,某些东西起承转合,颠倒翻腾,就是不让他安生。他目前的人生中从没有哪一个时刻,比此时此刻他的心思更加的繁杂纷乱。 “阿清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失落、高兴还是愤怒,我都看得出来。我看他这几天心情低落,多嘴一问,才知道是这么回事儿。若因为这事坏了一段缘分,而且这完全就是一桩小事啊......说来也都怪我,那天应该牢牢抓住你先跟你讲清楚再让你走。”宋应雪语气加重,调子听着有难言的痛心感,“我是真害怕那种情况的发生!我忍不住了,所以我今晚一定要跟你讲清楚。” “不,宋姨...怪我!”喻熹无力的撒手甩下餐具,“全都怪我,是我不懂事是我武断是我不分青红皂白......” 随即他埋头大哭,旁若无人的大声啜泣,瘪着嘴边哭边打着哭嗝。 或乐或悲,或开心或懊恼,或惊喜或悔恨。 一切都堆积在他涌出的咸湿泪水里了。 哭泣,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包容丰富情感的一种情绪表达方式。 这晚,喻熹终于深刻且清醒的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和席澍清所站的位置和高度不同,所处的年龄阶段不同,思考问题的角度和深广度就会不同,对于一件事所采取的处理方式也会有所不同。 这就是客观差异。 可他还是求仁得仁。 那个男人,值得。 他还在考虑零一二三,他却已经替他把四五六七八九都考虑好安排好处理好了。 还差个十,就是圆满。 细节可能会在番外里写~ 会回来的,下章很甜,么么??。 第69章 调皮捣蛋。 喻熹蒙松欲醒,将眼皮儿打开一条小缝,又伸了个懒腰。在席澍清家中的第一觉,他没择床,睡得又足又香。 时间应该是不早了,可整个室内黯然无光感,还跟大半夜似的,也不知道到几点钟了。 他觉得身下的床是磁铁,而他自己则是一块铁石,因不可抗拒的物理磁力而被牢牢地吸住粘住,挣脱不得。 都怪某人家里的床太舒服了,吸着他不让他起来,喻熹心想。 他滚了好几圈了还没滚到床沿边,也没掉到地上去,这才惊觉不对劲。 这床怎么这么宽。 他记得自己瞎哭了一番,哭痛快后又开始傻笑,之后他不顾宋应雪的劝阻,很欣悦的把剩下那半碗已经变凉了成块状的蛤蜊浓汤一勺一勺的吃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去三楼冲洗,并就近在三楼那间小卧室里歇下了。 里边那张小床可不允许他滚上个好几圈... 喻熹一骨碌爬起来坐着,睁大眼环顾四周,才发现他在二楼席澍清的卧室里。 再一瞅,席澍清在床的另一边,看样子是还没醒。 他是自然醒,而席澍清作为一个作息规律的人竟然还没起来。 他晚上赶回来时肯定已经很晚了,又熬夜了,所以这会儿还没睡足。 喻熹回想起宋应雪跟他讲的那些话,既揪心又动容,他慢慢地朝席澍清爬去,然后在他身侧贴着他躺下。 他想伸手紧紧搂住席澍清,又怕自己动作重了会将他惊醒。 席澍清侧身躺着,背对着喻熹,喻熹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后颈处,又很奶气的用鼻尖来回蹭了蹭他的肩头。 嗅觉是他去感知了解这个世界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渠道,这个男人身上那种令人舒适又安心的味道,他喜欢,也着迷。 躺了几分钟后,喻熹又抬胳膊嗅了嗅自己,在席澍清的床上睡了一宿,他感觉自己身上全是那个男人的味儿。 以木质香调为主,通透似蜜的沉香、冷冷清清的雪松和成熟稳妥的白琥珀味儿,细嗅还带着点儿小青柑的清爽。 他半支起身,在黑暗中闭眼静听了一会儿男人细绵匀长的鼻息。 睡得还挺沉。 喻熹用唇角轻轻碰了碰席澍清的鬓角,才蹑手蹑脚的爬下床,找了件睡袍披着,去洗漱,下楼觅食。 ...... 席澍清到家时已将近凌晨两点了。 此前他也低估了当晚那场饭局上各方关系之间的复杂程度,跟鸿门宴似的,那些人因为当地一个开发区招商引资的几个项目出了岔子,想找他协助处理。所谓的官民合作,准确来说,是想在需要之时找他背锅。 这种性质的事郑斯年一个人铁定是处理不好的,席澍清明明是归家心切,一时却又脱身不得。 他若直言拒绝,那是打官面上那些人的脸,特殊关系必须特殊处理。所以他只能耐心的耗着,一一婉言挡回各方的唇舌利剑,俗称打太极。 席间几轮劝酒,郑斯年的主要职责是帮他挡酒,攒局人专门找了几个陪酒的,他一个小角色都无力自顾,最后愣是没挡严实,连席澍清也被拉着喝了几杯白酒。 席澍清这些年因为有郑斯年在身边,酒量渐有退化的迹象。结束时郑斯年烂醉如泥,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头脑昏沉,胃部不适。 他还是坚持着赶回家看他的猫儿。 那个医药商安排他的司机送席澍清和郑斯年连夜回省城,返程路上,席澍清接了宋应雪的电话。 宋应雪在睡前想跟他简要交代一下喻熹到家后的一些基本情况,他听着兴起,让她描述得详细点,于是宋应雪一五一十的把她和喻熹碰头后所发生的一切,通通都跟他讲了一遍。 听完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对宋应雪喃喃回道,那孩子有时没心没肺的,有时又太过懂事。 潜台词就是说喻熹不管怎样都让他牵挂。 宋应雪只是在那头眯眼一笑,说了五个字,真招人喜欢。 席澍清随即意味不明的一笑,不言,挂了电话。 他私自联系白瑾那事儿也好,关于那套房屋的事儿也罢,那些事情迟早都是要告诉喻熹的,其实也不是他刻意想要瞒他这么久,只是上次他想开口说,喻熹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还同他置气了一周。 他到了这个年纪,深知做可比说重要多了。假如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把事情办周全办圆满了再跟喻熹慢慢地解释清楚。 现在都知道了,也好。 至少人会舒坦不少。 到最后他只剩心疼,因为哭泣费力,他最见不得喻熹掉眼泪。 哭得遭罪,他又让他的猫儿把脸哭花了。 席澍清进家门后,拾阶而上先去沐浴洗净,等去了自己的一身酒气,才上三楼看他心心念念的人儿。 他轻轻推开卧室的门,房内寒意扑袭而来,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心,抬眼一看,室温二十二摄氏度。 这就属于是没心没肺了,这就睡了,也不怕着凉。 他拧开床头旁的一盏落地灯,又把冷气直接关了,才转身细瞧他的猫儿。 只见喻熹面朝右侧侧躺着,睡姿倒是规矩,四肢没有乱摆乱放,这应该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他上半身光着,裸露出的肩头、锁骨和小肩窝,两段儿手臂还光溜溜的放在薄被外。 席澍清轻手轻脚走近他,一摸他的胳膊,冰凉。他摩挲了一会儿,等生了点热才轻轻捞起他的胳膊放进被子里。 他坐进床侧的单人沙发中,扶额定定地看向喻熹,眼神潮湿泛滥,仿佛能吞噬窗外的无边暗色。 那一刻,他不存一丝上下窜动的恼人欲望,他不热不燥,只是静静地、细细地看着。上次他们相拥而眠,在那一夜欢爱后,他却没多少精力细看这孩子的睡颜。 他的猫儿睡得可熟了,偏暗的姜黄色灯光打落在他的面庞上,在右侧留下了一片黑色阴影。 喻熹几缕刘海滑在阴影里,他的剑眉拧锁片刻又缓缓摊平,微嘟着嘴显出萌润的唇珠,鼻翼随着呼吸翕动,看起来睡得毫不设防。 果真如此,这世间所有的猫儿,酣睡时都能睡出一种岁月静好的稳定满足感。 席澍清足足看了喻熹半小时,直到室内冷气消磨,喻熹可能是感到热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一动把手臂又伸到了被子外,过不了一会儿还两脚把被子蹬了。 他这才悄然起身,抱起喻熹,下楼去他房里,将人放到了他床上。 阖眼前席澍清拨起喻熹的刘海,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希望你的梦里能有我。”他轻声说。 这是他这辈子要守要护的人。 他对于他而言,终于能够收放自如,终于不再是想触碰却又只能收回手。 ...... 喻熹扭着脖颈下楼,拿手机一看时间,十点刚过。 宋应雪在准备早午餐,厨房内应该是正煲着一道鲫鱼汤,鲜浓的汤味儿溜出门缝铺散开,闻起来特勾人胃口。 他绕过客厅,透过大面大面的落地窗观摩他在夜里没看清楚品种的那排竹子,是紫竹,不高,但长势喜人。竹竿已呈现出一种紫黑色,韧而有节,枝杆挺立,喻熹抓着自己腰间的带尾把玩,靠窗静静观赏了一会儿这种被古代文人称之为君子的植物。 他的心情像屋外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喻熹回头寻着宋应雪,笑呵呵的跟她聊了几句,顺便吃了两片吐司。 宋应雪给他舀了一碗她做的老酸奶,上面撒了层坚果粒,喻熹拿小勺品尝一口,边跟宋应雪调侃“全国特产老酸奶”这种奇怪的旅游特产乱象,没想到宋应雪对这个话题极其感兴趣。她拉着他深入交谈,后来两人谈及传统食品手工工艺的衰败和城市记忆的虚无,喻熹口干舌燥,还有点词穷,就找借口说要去看看席老师起床没,然后抱着那碗没吃两口的酸奶跑了。 进屋后他半点不客气,把遮光帘全拉开,阳光陡然划破一室幽暗,光明接踵而至。 席澍清还没醒,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翻领冰丝睡衣,端庄又规整,腰腹间搭着一条米白色的薄珊瑚毯,半点儿没露。 他稍稍更换了个睡姿。 只见他上半身靠在一摞高低枕上,身侧空出一块小三角,他伸手撑着侧脸,另一手搭在小腹间,整个身子大幅倾斜。 那姿势极为潇洒出尘,像狷狂的诗人饮酒后醉卧在深山松枝间,他周身是不容亵渎的团团仙气和满盈四溢的才气,他躺在白云深处半梦半醒,倘若他眉叶微颦,指不定便是思如泉涌,准备甩袖挥笔作首惊世骇俗的诗篇。 洁静精微,骏极于天。 喻熹忽然想到了这八个字。 他拜服于这种超然的气度。 不过片刻后,他又调皮腹诽,以这个姿势真能睡得着吗?即使是睡着了也不舒服吧? 他站定小声喊道:“席老师——” 床上的人没应。 他稍微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 还是没应。 连眼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喻熹心虚地揉揉鼻尖,决定搞点小动作。 他用弧形的勺背蘸了一面稠厚的老酸奶,一点点的像给自己涂唇膏一般,把乳白色的奶块抹匀,涂到自己的嘴唇上。 放下碗和勺。好,嘿嘿,搞定了。 他一步一步,后脚掌落地,做贼似的凑近席澍清的脸。 面对他,双手撑着膝盖俯身。 接下来毫不犹豫,将嘴唇嘟成金鱼嘴的模样。 “啵——” 他一大口亲到席澍清的左脸颊上,把一圈白色奶印闷实的戳在了他的脸上。 席澍清霍然撩起眼帘,但他眼底不甚分明,依稀可见幽眸里有些许惺忪朦胧的水雾笼罩。 喻熹风云不惊,他趁席澍清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又噘嘴一口盖到了他的嘴角处。 “叭——” 席澍清只觉甜浓的奶香扑鼻,有滑腻温热感自脸颊传导而上,定睛一看眼下有两瓣带着奶渍的唇肉不断逼近放大,其后是喻熹那张不怀好意的俏脸。 作为洁癖患者,自己的脸在恍惚间被人弄得黏黏糊糊,他既不恼怒,也没有将罪魁祸首一把推开。席澍清只是放下胳膊,枕着高枕仰面半躺半靠着。 喻熹看他没什么抗拒的表现,气焰就更加嚣张了,他想着自己唇上应该还剩下一点点奶渍吧,索性就把席澍清的脸当餐巾纸使用。 他又凑近了几公分,冲席澍清的左脸对称着一印,还用唇部剐蹭了几下。 末了他无辜的说道:“你醒啦,睡美人——” 席澍清闻言直接抓住喻熹的手腕,顺手一拉,把人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喻熹一时失重,上半身沿床边趴在席澍清的胸膛上。 后者轻松一勾腿,再揽住喻熹的腰身,他整个人就像一只小奶猫一样四肢岔开覆在男人结实的身上,席澍清顺势搂紧了这只顽劣调皮的猫儿。 喻熹现在大胆了许多,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连趴在席澍清身上都会感觉羞到没脸见人。 他伸手勾住席澍清的脖子,看着他的眉眼嬉皮笑脸,用很欠揍的语调问他:“可不早啦席老师,我的叫醒服务怎么样?是不是特别贴心特别周到?” 特别贴心特别周到?席澍清无奈牵牵嘴角,他屈指刮了刮喻熹的鼻梁,沉沉出了声,“小妖精,净祸害人...” 他一睁眼就得面对这只擅于蛊惑人心的撩人精。 “啊,什么叫净祸害人,我只想害你。”喻熹淡定点舔尽了自己嘴周的奶迹。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让你祸害一下吧。”对方说得极难为情。 喻熹听着他的语气,干笑,“勉为其难?呵呵辽,真是难为您了呢...” 他眼瞅着席澍清也没打算及时把自己的脸擦干净,就任由那些浓稠的奶印在脸上沾着挂着。 喻熹不禁好好地欣赏了一番自己恶作剧的成果,他没忍住搞怪的哈哈大笑了几声,席澍清也只是不惊波澜般的薅了薅他的后脑勺,没说什么。 等笑够了喻熹才转念寻思着要是风干在脸上肯定会感觉不舒服,他还算有点良心,抽了湿纸巾给席澍清一一擦净。 “虽然花着也挺好看,但...嗯,还是得给你擦干净...” 席澍清感受着喻熹手下难得细致的动作,他很享受当下他们两人之间的温情氛围,他用心细细体会,没再接话了。 室内静谧安宁,喻熹擦完后随意抛开纸巾,把脸埋在席澍清的肩窝,接着又紧紧地搂上他的颈部。 一觉醒来,见着人了,他其实有很多的话想问席澍清。譬如,他想问问他,白瑾都跟他聊了些啥、说了些什么,想问问他们在联系的过程中白瑾有没有为难过他,他想知道那个过程。 以及,他还想问,为他,真的值得吗? 可他又...问不出口,因为没必要。 从一个人所做的一些事情中自然能揣摩出他背后的想法。 值得吗,对于这个男人而言,不值得的人和事,他根本不会留神多看一眼,就是因为他自觉值得,所以才会为他做那么多。 问白瑾有没有为难他?答案是肯定的,但依照席澍清的性子,他定会举重若轻,三言两句就把自己搪塞过去。 那个过程以后再亲自找白瑾问一下比较合适,因为席澍清若真想说,肯定早就说了。 席澍清阖眼,抚摸喻熹的背脊线,喻熹挪动脑袋,换了个方向,埋于席澍清的另一个肩窝。 他的视线范围内正好能看到床角边有一盆高大的柳叶麒麟,这种大戟科的沙生植物易养活,是吸甲醛的一把好手,但它的造型颇为冷淡,叶片细长,喻熹认为又秃又粗糙,绿意不足,他不喜欢。 他皱皱眉,似是无意的借用古龙体高深莫测的说了一句:“柳叶麒麟,有毒。” 席澍清闻声不语。 “我记得我姥姥跟我说过,柳叶麒麟的枝液有毒。”喻熹装模作样补充道,“老师,这你应该晓得吧?” 席澍清不明白喻熹这是打算唱哪一出,他只是淡淡应道,“嗯,一盆摆件而已,不碰即可。” “老师...”喻熹又幽闷的出声了,“我觉得你也有毒。” “嗯?” “我不但碰了。”他越说鼻头越酸,“而且我还选择了...饮鸩止渴。” 席澍清睁开眼,良久,他慢慢支起身靠直。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喻熹说:“彼此彼此。” 若非要说对方是毒,那他们都甘愿服毒,彼此彼此。 喻熹一下子松开他,从他的身上滑下去,离他远了些,跪坐在一旁。 席澍清扭头垂眼看着喻熹,瞧见了他渐渐在发红的眼眶和微微翘起的嘴。 他故意冷声说得薄情,“你要是再哭鼻子,我就真的不喜欢你了。” 喻熹听了一愣,垂首半晌后,他突然自顾自地咧开嘴笑了。 对,他怎么想就怎么感动,他的确是很想掉眼泪,可他不能在他面前掉眼泪。 算了,不矫情了,记在心里就是了,这一出过了。 抬头,喻熹换了张脸。 他问:“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席澍清答得笼统:“在你睡着之后。” “我听宋姨说...你喝酒了?” 席澍清不答,默认了。 喻熹先是闷哼了一声,又僵硬地质问他:“你的小郑呢?他为什么不替你挡酒?” 席澍清微微扬起唇线,面对喻熹的这类盘问,他竟然觉得耐人寻味。 “他?他自顾不暇。”席澍清把手伸向喻熹,示意他靠近自己,“还有,纠正一下,只有你是我的。” 喻熹一动不动,他疯狂遏制自己想向上提的唇角,刻意板着脸继续问:“那你现在...有没有哪儿感觉不舒服?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席澍清收回手,没作答,他起身下床,边说道,“我倒是听宋姨说...某个小可怜对自己曾经没能吃两颗荔枝的那件事啊,一直耿耿于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喻熹一听这话,心中先是一怂,面上又立马表现得义愤填膺,他高声说:“什么都别说了!我正式宣布,我跟宋姨的战略同盟,瓦解了。” 席澍清笑笑不说话,他当着喻熹的面,开始自上而下一粒粒解开上衣的扣子。 “你...”喻熹一皱眉头,他大喊,“你想干什么!” “你把那种含糖的奶制品沾到我的脸上,难道我不需要去清洗干净吗?” “额......”喻熹突然无比后悔。 席澍清其实一直有晨起沐浴的习惯,他把睡衣搭在一旁,直接抓过喻熹的脚踝,抄起他的膝窝把人横抱起来,往浴室走去。 “擦是擦不干净的,作为肇事者,你得帮我清洗干净。” 喻熹知道席澍清是想跟他一起沐浴,他耳尖唰的一下红了一大半,“那...那我只负责给你洗脸。” 他遵循非礼勿视的古老训诫,扭开头坚决不看席澍清胸口坦露的诱人风光。 席澍清低头瞧他忸怩不自然的神色,面上笑得越发轻佻,“还紧张呢?哪儿没看过?” “......” 喻熹咬着下唇,脸红得更厉害了。 趁着家里网速不错上来冲冲浪~ 第70章 回应。 “不碰你。”席澍清微微敛眼角看着正面壁的喻熹,“转过来。” 喻熹一听这话,像吃了定心丸,涨红的脸上颜色暂减。 这老王八蛋要么不说,既然明确说了,他就能做到。 喻熹慢慢转过身,脱了睡袍甩到一边儿去,全身只剩一条薄薄的白色棉内裤。 抬眼瞄见席澍清若嘴边有似无的笑意,他突然又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胯部。 “当然也不碰你的小兄弟。”席澍清看着他的动作淡淡补充道。 喻熹这才放了心,他拿开手,“我是个...” 席澍清一听就想笑,直接帮他说了后半句,“矜持的人。” “没错...您知道就好!”喻熹从善如流,捋弄刘海掩饰赧意。 “下次换个词。” “......”喻熹一听,觉得他编排自己。他这就挺不乐意了,秒秒钟就想出了一堆的近义词,“您有所不知,我矜持,我还很含蓄,嗯...我含蓄、内敛、腼腆还保守!” 席澍清这下子就更想笑了,“......” 他由着这只装模作样的小妖精独自瞎嘟嘟,不接话茬,不拆穿他。 “我下午另有安排,你跟我一同去拜访我的一位叔叔。”席澍清打开顶喷花洒,他赤身站在水瀑下,将前额垂下的发丝往后脑拂,斜眼瞧着站在原地不动的人儿,“还不过来。” 喻熹眨巴眨巴眼,好半天没回神,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特别喜欢眼前的这幅躯体。 紧实的蜜色肌块,饱满蓄发的能量,流畅的肌理线条,水帘沿着纹路渠线下淌,这具肉体自带的最原始的那种吸引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跟你一起去?合适么?”他走流程似的多问一句废话。 席澍清也是想告诉他,他有性致也不是在这一时半会儿,他眼下还有别的重要安排,现在说不碰他就能忍住不对他动手动脚的。 喻熹抬抬脚把内裤剥了,他频频滚动眼珠子,对他来说,危机一过他就只想使坏。 不等席澍清回答,抢着喊他一声,“席老师——” 他提溜着自己小裤衩松紧带的边沿,然后在席澍清回眸之际,恶作剧似的把它抛往席澍清的胸口上。 手法很潇洒,动作很干脆,跟他平时瞄准篮筐投篮一样。 席澍清深呼吸,脑中的弦绷紧了。 内裤没掉到地上,他矫捷的一把抓过喻熹带温度的内裤,用两指夹着随手丢进了远处的衣篓,然后用力一把拽过喻熹。 水自头顶冲下,霎时湿了头发濛了双眼,“啊啊啊啊啊啊啊你——” “半点儿不听话。”席澍清扬手给了喻熹的左臀瓣一个大巴掌,接着沉声命令他,“不准乱叫。” “啪”的清脆声响混着簌簌哗哗的水声,喻熹感觉自己臀肉一疼,他成年后第一次被人打屁股,当即不忿。 他剑眉戾然一皱,嘴一翘,进一步搂住席澍清的腰,一秒都不耽搁,冲他肩膀不知轻重的咬了一大口。 “嘶...”痛感让席澍清本能的抽吸出声。 喻熹抹了把眼周的水,才仔细瞅他咬出来的椭圆牙印,牙印中间绷着一圈惨白,印子周围血色泛起,他高声道,“哼!” 可他一转眼就收敛气焰,突然委屈巴巴的说:“老师,我臀部好疼啊...” “受着。” 喻熹瘪着嘴继续装可怜,“都肿了,太疼了,我受不了......” “......”使坏又撒娇,恶人先告状。坏人反倒让自己给当尽了,这只小妖精真不好对付。 席澍清一听喻熹声娇气缓的就绷不住,他只得抬手先给他轻轻揉揉臀瓣。 喻熹奸计得逞了一般的小哼了几声。 席澍清感受着手下滑软的触感,不一会儿,他勾勾唇,换了个策略,慢慢说:“把下半身的贴身之物扔到我身上,嗯,这就是你说的......你很矜持、含蓄、内...” 他还没说完,喻熹就瞪大眼,脸烧着伸出手心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席澍清淡笑不语,看晶莹的水滴打在喻熹横斜凸起的锁骨上,又蓦地弹开蹦走,划出一个光亮的弧度。 他拿开喻熹的手,紧紧抱着他的,跟他侧脸相贴,赤裸着贴身交错。 他在他耳边柔声说:“最后三周,乖乖的,听到没。” “我什么时候不老实了?”喻熹知道席澍清是惯着自己,他照例在嘴上堵他,“席老师,您的课共十六周,前十五周我都是老老实实过的,这最后一周难道我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们这学期剩下的三周,一周授课结课,一周自主复习,一周安排考试。 “第十七、十八周我不在国内,学习上的事可以随时联系我;其他的事,有什么你解决不了但又急需解决的,直接找老褚。”席澍清亲了亲喻熹的耳垂,他继续交代,“第十九周我会回来阅卷。” 其实喻熹平时除了学习上的事,其他的事一概没麻烦过席澍清,他心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不管席澍清在不在本市,自己估计都不会去麻烦他。可他头一听闻席澍清这么郑重的临行交代,心口难免一阵收促,他的手下意识收紧,几乎是把席澍清捆抱住了。 “那两周你要去哪儿啊?” “回席家探望我父亲。” “噢,好...”喻熹放下了心。 那没事儿,又不是闯龙潭虎穴。 喻熹盯着对方肩膀上那个由他留下的狰狞印记,开始有点心疼了,他用指腹按了按,又用掌心推揉着,让那处快速散血。 席澍清关了花洒,取了俩浴球,摁了点沐浴露,打算跟喻熹一同搓搓洗洗,他抓着喻熹的一只胳膊抬起来,边跟他说:“今晚也留下来,晚上跟我一起泡澡。” 刚刚他们面对面贴身而立,这个男人的性器跟自己的碰撞贴合在了一起,可他那沉甸甸的凶悍玩意儿并未发怒,一点也不凶,像沉睡中的雄狮,乖巧又听话的样子。 他知道那头狮子体内蕴含的是多么激荡人心的力量,他也领教过它坚挺后带来的难忘滋味。喻熹想想就不自觉地轻抖了一下,他暗自啧舌叹道,这老男人真的把自己的下半身管得太好了。他承认自己修为不足,望尘莫及。 他现在跟他一起解锁了淋浴这件事儿,胆子又大了些。 “好哇,我想洗一个泡泡浴,我要看你全身都是泡泡的样子!”喻熹嬉笑着道。 “......”他倒是也很想看喻熹全身都是细腻泡沫的样子,“你要读诗给我听。” “那有什么难的...”喻熹拿浴球在自己的胸口胡乱抹抹,又面不改色的模了把席澍清的胸肌,一说到泡泡他就立马联想到了软绵绵的云团,“对了席老师!我还真有个事,现在就要麻烦你!” “嗯?” “我要加入一个组织,Cloud Appreciation Society(赏云协会),您听说过么?特别好玩儿!真的真的可有意思了,您得帮我注册一个会员,我要订阅它那个每日一云的服务。”喻熹想一出是一出,说得恳切又急迫。 席澍清放慢了手头的动作,默念了一遍那个组织的英文名,他突然觉得十分有趣,他问:“这是一个什么性质的组织?” “他其实是一家英国的网站,起初是非营利性的......” 喻熹开始口若悬河跟席澍清做科普,他昨晚睡前看了一篇文章,就是专门讲那个赏云协会的,进网站倒不需要翻墙,他自己也进去研究了一会儿,最后一步,订阅付费内容的跨境支付要用到VISA信用卡,这一点对他来讲有点复杂,所以他只能逮着席澍清求助了。 席澍清静静地听着喻熹讲这个组织的创始人、成立初衷、运作模式中的会员制、对气象研究的贡献、已出版的书籍等等信息以及他本人遇到的小麻烦,他的十指穿梭于少年的发间,边听边给他揉出满头的白沫。 喻熹没给他洗脸,反倒是他亲手伺候起了小祖宗。 直到喻熹从滔滔不绝讲到掏空老底,问他答不答应帮他办好,席澍清才浅淡的应了一句:“办,午餐后我一定立马给我家小祖宗把事办好。” “您可不能忘了!” “不会。” 喻熹这才开始观察席澍清的神情,有点郁闷,敢情他讲了半天对方对这个超有趣的协会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不禁问道:“老师,您不觉得很有趣吗?一个只有云彩收集爱好者的组织很罕见吧...” 席澍清轻轻一笑,“这样吧祖宗...我先给我自己注册一个行吗?你排我后面。” 这还不能证明他感兴趣吗? 喻熹懂了,他也一笑,随后他抬起光光的脚丫子踩了席澍清一脚,装作很不高兴,“请问,我排你后面那我还是你的祖宗吗?我说了这么半天...我觉得不行!你必须要先帮我搞好......” 席澍清扶稳他怕他摔倒,在冲洗前,他开口了。 他保持长久的静默,还有一个原因。 看着少年眉飞色舞的模样,他想起了少年那天亲口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是时候该做一些回应了。 “喻熹,关于你那天所说的......更好和优秀这两个词,我认为它们表达的实际上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它不是固定或绝对的。” “你委屈不了我,我只怕是我委屈了你。我担心...我反倒会让你失去一种状态或者说是能力,一种始终保持你自身鲜活和本色的能力。” 与日俱增的厌世感、生活态度愈发消极、日复一日只觉寡然无趣......旁人或许难以看出,只有席澍清自己脑中无比的清楚,这是他这些年每日一睁眼就要开始用尽全力去克服的一大难题。 而这孩子身上的某些特质,对他来说,是那一渠活水。 他继续说道,“你尚处在可塑期,你愿意把自己塑造、雕刻得更完整的原动力,其实应该是源于你自身的,假如那源于我本人带给你的压力和紧迫感而不是源于你自己的话,那样的结果一定只是强求而来的,是勉强的;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吗?于我而言,你所愿即我所愿,我希望你自由率性的生长,你怎么变都属于我,你就是那个最好的人。” “前路漫漫,我会陪你,我会牵着你。” “你别着急,慢慢成长,一步步走稳。好么?” 喻熹就怔怔地看着席澍清,他听着他声音里的诚挚和真切,接受他的引导,跟随着他的脚步。 席澍清对他说的每句话,吐词的语速都是缓缓的,每个句子间也都会稍作停顿,这是他跟他交流的的语言习惯。不急不躁,耐心无比,给对方留有足够多的思考时间。 炽热滚烫,让人无可辩驳又直击灵魂深处的一番话。 喻熹觉得自己特别不争气,因为他又想掉眼泪了。 席澍清这么矜傲持重的人,竟然担心自己会委屈他。 都说喜欢上一个人会变得卑微,是了。 喻熹想了想,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他是幸运的,此生能遇到席澍清,能得他相伴,交付一颗真心,无悔无怨,可能真是用尽了他前八辈子所有的好运气吧。 “别哭。”席澍清胜似警告的吐了两个字。 “席老师!这次是真的难为你了!”又过了好一会儿,喻熹突然出声,他面色哀沉的说道,语气倒是挺做作,“这好像是你除了上课和给我讲题以外,头一次一连串的跟我说这么多句话吧!您辛苦了!” “......” 席澍清哭笑不得,他搂紧了萌宠,开了花洒从上至下清洗。 席澍清有时候惜字如金,惜得非常到位,他几个字就能让当事人犹如蛛网上的蚊蝇,浑身不自在,越是挣扎就越粘越牢。所以,更遑论他开口说一大堆的话了。 喻熹在自己心中泪奔,他想去投河去自挂东南枝。他大爷的,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好了...有时候真的好到让他觉得无颜以对无力回报,还不如先赶在前面去自尽了...... 这串稀奇古怪的想法飘过后,喻熹又在脑海中给自己画了几个笑哭的表情符号。 ...... 冲洗干净后吹干发丝,捯饬清爽后,席澍清牵着喻熹下楼用餐,喻熹不知怎么又想到了他的小侄子。他打算跟席澍清分享分享他当上小叔叔的乐趣。 边踩着台阶,喻熹先大概讲了一下,他傲娇道,“我可也是当小叔叔的人了,我小侄子可萌了!” “婴儿没长开时皱巴巴的。” “总会长开的!” 难得清闲,两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 “嗯...” “不过他大概是睡神转世吧...也不多睁眼看看我。” “在婴幼儿阶段确实是需要更多睡眠的时间。” “老师,额,古希腊的神话故事里有掌管睡眠的神吗?” “有,死神的胞弟Hypnos.(修普诺斯)” “喔...这您都记得啊!” “我曾经修过一门关于古希腊历史的课。” “喔,我突然想看关于希腊神话故事的书了,您有空时就帮我找一本好么?” “好。” “对了,老师,您喜欢小宝宝吗?” “不喜欢,太闹。” “嗯嗯嗯...他们一哭起来我也不喜欢。” “嗯。” “卷子难不难?”喻熹趁机刺探一下军情。 “不清楚。”席澍清一顿,紧接着补充道,“本次期末考试我只负责出备用卷的试题,至于另一套试卷,我至今还未看到过。” “......好吧。” “老师,你......”沉默片刻后,快行至餐厅了,喻熹没着急问后半头话,他先大声跟忙活了大半天的宋应雪打招呼,“宋姨,我们下来啦!我饿了~” “快过来坐,时间正正好!”宋应雪在布餐具,她笑脸盈盈的应了声。 “你记得帮我注册,邮箱名我已经发给你了。” 他真正想问的内容,咬咬牙,一刹犹豫,而后全倒吞回去了。 席澍清心知肚明,他不点破不追问,只是应了个嗯。 午饭后喻熹未按计划跟席澍清一起去拜访他的那位叔叔,他跟席澍清腻歪了一番,后者送他回学校了。 因为喻熹接了通王铭的电话,据王铭说,薛纪良和周镜钟一人打了他一巴掌。 席澍清听了后,露出了一个不解又古怪的表情,大概就是想表达王铭那孩子看起来规矩又踏实,怎么每次都是他不安生,然后让喻熹匆匆从他身边离去。 他有点无奈。 我总觉得没人看,惨兮兮的... 十章以内争取完结叭哭哭。 第71章 清醒且自由。 本章主要是交代席家的背景,无趣,可跳阅。 喻熹心中有数,什么薛纪良和周镜钟各打了王铭一巴掌,这是不可能的,王铭故意说得夸张了甚至很可能是无中生有。 薛纪良和周镜钟之间闹出了矛盾,这才是真。 王铭向来不善于求援,可能电话里一两句也说不清楚,他夸大事实,只是希望喻熹能尽快赶回去帮忙解决问题。 喻熹回到寝室时恰逢午间正热的时候,而室温舒适,空气中闻不到一丝的火药味儿,只有王铭一个人在熟睡,看起来像是什么事儿都未曾发生过。 他去冲了把脸,也不把水擦干,边刮着脸上的水渍,用湿手拍醒王铭,“老王,我瞅着你脸上没有红印啊?” “好,就算你真挨了两巴掌,老周一时冲动这我信,可纪良...他一个能动嘴就绝不动手的人,你告诉我,究竟是出了多大的事儿啊他才会动手打你?” “噢...你回来啦。”王铭悠悠转醒,面上先是有点过意不去,转而皱眉一脸忧色,“嗳!不是,你可算回来了,你听我说嘛。” 喻熹对他做了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王铭说,他中午回寝室小憩,推门进去,哪知周镜钟和薛纪良正剑拔弩张,两人面对面抱胸站着,沉默对峙,但眉宇间都有怒火,随时准备大打出手的样子。 王铭一看这肯定不对劲啊,可他还没搞清楚事情的始末,也不好贸然调停,就在角落里默默站了几分钟。 周镜钟先开口了,他横眉问薛纪良:“我就问你一句,你早就知道了,为啥不跟我说?” 薛纪良冷哼了一声,看起来比对方还横,“我他妈说不说是我的自由,你管得着吗?你倒不如先管好你自己。而且,你听好了,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周镜钟受激怒,一毛躁,垂下手朝薛纪良抬脚走去,王铭见状第一反应是冲向周镜钟拉住他,可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劝阻,就被他们两人一人推了一把,合力给他推到门外去了。 他俩还一起用怒气冲冲的语气叫他别管他们的事。 很显然,事情敏感,他们不希望王铭插手。 王铭在楼道里踱来踱去,路过307时听里边已经咋咋呼呼的又开始吵了,而且吵得激烈又凶猛。他知道自己的体力不够强拉不成,他也不擅长劝架,一时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生怕两人在里边儿大动拳脚收不住,就站在楼道里慌忙给喻熹打了个电话求助。 他原本以为两人僵持的时间会比较长,哪知他挂了电话没两分钟,薛纪良就从他身边大步走过,还斜眼看着他指桑骂槐道,“什么东西,疯狗!” 王铭一鼻子灰,进屋想尝试着问问周镜钟吧,后者的脸色更难看,一副又怒又气又难过的神情,他瞥了王铭一眼,把门摔得山响,紧跟着也走了。 “唉!老王啊...”喻熹听了很镇定,他摇摇头,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搞个半天你还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到底是什么原因起了争执啊。” “都说了,他们不让我管...”王铭换了身衣服,说得特别理所当然。 喻熹给自己挤了一大坨防晒霜慢慢涂抹,“你扒在门缝边听一听不行吗?那你现在叫我回来,我能做什么,啥都没搞清楚...难道我就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 “唉哟,不是...” “没事儿,他们估计也没动手,就是互相不服...拌了几句嘴。”喻熹揽过王铭,刻意说得轻松,“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都是一个寝室的对吧,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又是班长...嗳,这我都明白!你放心,纪良只要还回来,我就有办法撬开他的嘴,到时候由我来当面问问清楚。” “...行吧。”王铭瞄着喻熹拾掇发型,“你也要出门?” “嗯,我去城东,一起啊?”喻熹跟王铭勾肩搭背的出了门。 “我要去做兼职。” “我也是。”喻熹笑笑,逗王铭。 “啊?” 他其实是要去玩耍。 午后的时光可不能浪费,秦晙给喻熹发了消息让他去他店里玩。秦老板在一个隶属军区的半保密单位挂着职,只有周末的白天会泡在店里,他还自侃让喻熹去帮他卖玩具。 怎么卖,线下的店子要卖也都是把车模当礼品玩具而不是藏品卖的,秦晙这是让喻熹帮他去忽悠不懂行的客人,甭管是什么车模,能让外人不明觉厉的,比如法拉利这种,哪个贵哪个更知名就推销哪个...... 圈子小,所以求生欲也得加强,好好的艺术品都成玩具了。喻熹眼角含笑,很愉快的答应了。 这两个月他跟秦晙越走越近,时常来往,只谈爱好不论国事。全被褚陆之说中了,实际上就是臭味相投。 他们俩像三岁的小屁孩趴在地上拿放大镜观察蚂蚁似的,拿着放大镜额贴着额,拆解观赏了俩模型,玩了一下午,玩得忘乎所以。 还卖玩具,偌大的购物广场,他那店里像是繁华商圈里唯一的禁地禁区,半天都不见一个偶然闯入的客人,总的来说着实是经营惨淡。 平日里也就圈内人进去逛逛喝杯茶,给店面攒点人气,至于盈利,全靠线上的网店,不过话说回来秦老板也不在乎那点利润。 ...... 另一头,席澍清去了他父亲的一位老友那儿做客。 他那位江姓的叔叔是名副其实的文化界大鳄,八十年代他不过只是个搞宣传工作的党报笔杆子,而后他审时度势,毅然放弃铁饭碗下海,数十年间他在民营出版、影视传媒和文化工程开发等方面均有所涉。 随着年纪渐增,其人也愈发低调,他现在是那种很典型隐居在幕后掌舵的大佬,旁人想见上一面,难。然而席澍清作为外姓小辈,却一直跟他颇为亲近。 文人都爱舞文弄墨,老先生于书画丹青一道也是行家。席澍清一下午同他品茶下棋,二人用完晚餐后一起到画室内练了练字,之后席澍清搁下毛笔,只在一旁亲自伺候笔墨,看其作画。 “席老师今年什么时候回来?”老先生重拿了张空白的宣纸铺开,不紧不慢的问。 他此前曾跟着席澍清的父亲学茶,此处说的席老师是指席澍清的父亲席卫城。 席澍清垂首拿磨条倾斜磨墨,边答道:“按往年的惯例,应该是在七月中旬。” 席卫城早年嗜权爱财,他大半辈子不择手段的追名逐利,江山美人的确是兼得了,奈何身侧红颜早逝,天意无情。席卫城在爱妻走后才慢慢地看淡了充满铜臭的过往,他移民多年,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反而是位于闽南故乡小镇上曾养育过他,让他致富发家的那万顷茶山。 也因此他在近几年,每年的夏天都会回国到席家老宅久居,进山里避暑,同老茶人品品茶。 “山中避暑倒是极好,今年我定要亲自登门拜访。”老先生蘸墨,落笔。 席澍清紧紧地看着,客气应声:“嗯,家父知晓后必会十分欣喜。” 学国画的精髓在于学用笔,席澍清最乐于欣赏的,其实是这位老先生的笔法。 如蛟龙入江,如春蚕吐丝,墨色渲染开,或浓或淡,笔笔都浑然天成,不存一丝刻意。这笔法真可以算是登峰造极了。 “您这是...画猿?”席澍清见老先生两笔勾勒出了一张猴脸。 老先生的声调突然变得轻快,“嗯,那山里现在可还有猿猴?” “茶园里倒没有,深山里还是有的,野生的猕猴尤为多。” “嗯,你父亲早些年总爱说我的性格跟泼猴似的,他时常批评我连一盏茶的时间都坐不住。”老先生回忆往昔,面上若笑。 席澍清也挂笑,他这位叔叔只比他父亲小几岁,老一辈的那些往事,时间太过久远,他这个做小辈的只适合在一旁静静聆听,不宜断然接话。 老先生勾出猴身,寥寥几笔却已是活灵活现,他似是不经意地说道:“你也别光顾着来看我了,你得空了还是要多去看看你父亲。血浓于水,却还不如你我之间来往得亲近。” 鼻尖藏香厚重,席澍清垂眸瞥了眼一旁小香炉里逸出的袅娜烟丝,不知所想。 他只是轻应道,“嗯,江叔提醒得是。” 老先生微微动了动眉心,最终还是无话,低头专心作画。 不多时,挂笔,盖名号章,大作既成。 席澍清越看越喜欢,他索性开口求画,对方点头直接应许赠画。 能入百年名家画展的业余国画艺术家,一平尺贵得惊人的那种,外头有多少人,千金都难求他一幅墨宝。席澍清这个世侄小辈,也算是很受宠了。 席澍清用纸筒装好山猿攀树图,他看老先生的面庞染上了点点倦意,就简单客套后知趣体贴地跟他道了别,而后驱车回家。 对方住在远郊的一个乡镇上,离市区非常远,回去的路上,席澍清看着前方远光灯投射出的范围,眼底乌沉沉的。 外头所有的人都觉得他跟他父亲之间生了难以调和的嫌隙,究竟是不是这样的呢,不好说。 ...... 如果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那儿子就是父亲上辈子的仇人。 既然是前世的仇人,那今生今世仍要继续战斗。 席澍清在成年后跟他父亲的关系一直不近不远,其实并不是因为积怨已久或是缺乏沟通,恰恰相反,席卫城从未固执地认为子必须继承父业,他也从未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儿子身上。 在席澍清成长的过程中,与其说席卫城给他带来的是一种强势的、不讲道理压迫感,倒不如说他带给他的是一种面对失败的绝望感。 就像一个没有任何登山设备的普通人,站在珠穆朗玛峰的峰脚下,仰望着皑皑雪山巨峰,攀登不能,上山必死。 绝大多数的男人在成年以后,都会把其父亲所达到的高度定为自己人生奋斗的一个小目标。 试想如果能超越自己的父亲,俗话形容的儿子比父亲有出息,能在自己父亲面前“炫舞扬威”一把,豪气说一句我养你啊,这当然是一件非常酷的事情。 其实不限于男性,做子女的应该都或多或少的幻想过那个画面。 然而席澍清却从未想过,因为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他这辈子无论怎么折腾,都永不可能超过席卫城,也达不到他已达到的那种高度。 席家祖上几代都以茶业为营生,茶业严格来讲属于农业,农业跟土地是不分家的,解放后斗地主分田地搞得热热闹闹,席家毫无疑问被划成了地主。席卫城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嫡系,而且他当时年幼,哪知这玩意儿比封建时代的诛九族还狠,他委屈的跟着家中长辈受牵连受批斗,足有几十年日子都很不好过。 就因为所谓的家中成分不好,席卫城连参加高考的资格都没有,那时城乡的概念泾渭分明,谁不想当城里人盖上一个城镇户口的印戳?一个种茶的,说白了就是种地务农的,这话年轻的小伙子们谁听了谁心里都会不舒服会鄙薄,然而唯一改变命运的途径也被根本由不得自己的个人背景堵死了。 这事儿在席卫城心里头一直都是一个巨大的结,这也是他多年以后一心只为争个名头的最主要原因。 此后,风云巨变的几十年,跟国家某领导人仕途的三起三落大体一致,席卫城的命运也是一波三折。 席卫城其人,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极具冒险精神。 七十年代,正式的政策的都还没下来,春风都还未吹到家门口,他就看准了风向,秘密地带头挨个对村民游说茶园里分公家私家的事儿。南方宗祠文化盛行,因为利益核心所向,他年纪轻轻就入主祠堂,当上了家主。 后来政策一下,他又半刻都没犹豫,风风火火的搞承包、确立经营品牌、办合伙企业,紧接着又注册了民营公司。早些年企业家的诞生史简直就是一部辛酸血泪史,在这个过程中,他还因当时那个莫须有的,现在看来极其可笑的投机倒把罪入狱呆过数月。 席卫城积累原始资本的过程肯定是血腥泥泞的。不过改革开放后最早涌现的那些私营民营企业家,有几个人的屁股是干净的? 大环境不成熟,个人如何去对抗国家机器,与其硬碰硬,还不如各取所需,一起发达致富。 出狱后席卫城性情大变,他一改往日意气风发时代弄潮儿的姿态,变得喜怒分毫都不形于色,变得笑里藏刀深于城府。 他改变了经营方向,瞄准地产,开始四处囤地,同时也跟一些地方官员越走越近,因为背地里一些秘而不宣的腌臜交易,席卫城越走越顺,他既求财也求名,不过短短几年,他明面上充满权力色彩的头衔就多得一张名片都印不下了。 在席澍清成长的过程中,席卫城总下意识的给他灌输一个观念: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取决于他所占有的社会资源。 这个社会资源,当然就是指权和财。 席澍清二十出头时并不能完全认可这个观念,他那时怎么也想不通,他那个日常喜爱穿着一身粗麻外衫对外一副乡野闲人一般的父亲,为什么会那么嗜权。 直到后来他本科快毕业时,席卫城因为涉嫌几起经济类的犯罪,闹得整个宗族内人心不稳,席澍清那时很感激自己学了法,他要尽孝尽忠,当然得站在自己家族的一边。 当时公检那边掌握得最足的是关于串通投标罪的证据,且涉案数额上亿,席澍清整日诚惶诚恐,替他父亲担忧,哪知席卫城还是跟什么都发生似的,该喝茶喝茶,该干嘛干嘛,赏花作画钓鱼陪爱妻一样都不落。 席卫城识人用人很有一套,板荡识臣诚,他极有耐心,事起发酵,他反倒按捺不动。其实他一直在借机暗中观察,稍有异心的,不管有多亲,他不动声色的就能把人慢慢地踢出席家的势力圈子,且永不再任用。 同年,席澍清选了攻读刑法学硕士学位,他当时的出发点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利用自己所学帮上席卫城,而席卫城却直接绕开他找了个当时的刑辩第一人,一个从最高检半路下海,具有法检背景的刑辩第一人。 席卫城不是不把席澍清当自己人,他是觉得用不上他。 他不希望火候欠缺的年轻人做无用功。 席卫城关于串通投标罪的那个案子本来是个十拿九稳能定下来的铁案,结果就是因为请了个曾经的手握重权而今余威尚在的人当军师,检方最后做了不起诉的决定。 席澍清拿着公开的不起诉决定书,颓然失色,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父亲该进去该接受制裁或者怎么样,而是因为他仔细分析,深深思索原由,才突然意识到,他们可能进行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交易。 他父亲曾说得半点不错,钱和权都是好东西。 或许席卫城这辈子永远都不需要他席澍清的帮助。 之后,席澍清主动拜在那个刑辩第一人的门下,在国内读研三年的课余时间,他除了学日语,剩下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跟着他的师傅帮席卫城处理那些可能会被人拿捏的小尾巴及烂摊子。 他后来为什么又申请去日本读刑法学硕士,因为那几年他几乎没有学到一点有价值的理论知识,他发现,在特殊的环境和国情下,挟势弄权、鱼龙漫衍,那些课本知识真不如有权有势来得有用。 他周身的戾气明显在不断加重,他原先爱穿浅色暖色系的衣物,结果那些年,无论什么色都被他穿得带上了血腥的肃杀之意。 想当年,他也是个热血沸腾,高呼绝不改初心的法学新人,哪想最后他也没能从诡谲泥淖里不染一尘的出来。 再之后,席卫城偶然听到了一些于他不利的风声,他预判精准,反应神速,不愿承担未来意外的风险,于是便果决地向海外转移财产,开始满世界的寻求投资机遇,并携席家的主心骨去办理了退籍移民的相关手续。 而跟他有着最亲近血缘关系的席澍清却选择了保留原籍不动。 席卫城在国内的那一大摊子事儿彻底处理好了后,席澍清也再无后顾之忧,安心的填补遗憾,去了日本专心研究刑法理论。 论魄力、论胆识、论玩弄权术、论高瞻远瞩的判断力,过去席澍清时常觉得自己愚笨不堪,他竟一点都没能领悟到席卫城处事的精髓。 外头的人畏他惧他又总是想方设法的接近他,他作为他的亲儿子,敬他爱他,却总想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靠近了容易被灼伤,离远了是漠不关心是不孝,只有他自己明白,跟他父亲唯一的相处之道,就是他们作为独立的个体,各自成为自己,遥遥相望即可。 所以,他才会跟喻熹说,一山更比一山更,成为自己,成长的原动力应该源于自己,而非仅仅是源于身旁一座高山带给自己带来的紧迫感。 喻熹那天问他累不累,多年以前,他当然累。 后来他清醒的独善其身,多年来主动远离那个财富和权力的诱人漩涡,才惊觉竟轻松了,自由了。 可他现在为了护好那个像白纸一样的男孩,要开始去积极接触席家,去他父亲跟前卖乖,去开口聊清他们两个人的事。 不让席家那头的任何一个人找喻熹的麻烦,也是他对白瑾的承诺之一。 我,一个极度不自信的一百零八线底层写手,挨条看了大家在上章给我的留言,感觉自己变得自信了一点点。 第72章 狗苟蝇营。 本章万字,内容过长,主要是想一次性把周镜钟的那些事全部拉通了,不感兴趣可跳阅。 勾限是因为有些涉政的内容,不过我也没敢多写。 玩得尽兴,喻熹心情挺好,他傍晚时跟秦晙道了别,吹着口哨去等地铁回学校。 在地铁上当低头一族,他刷到了周镜钟在一个小时之前发的一条朋友圈,就一句诗。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喻熹盯着这句话,默念了好几遍。 这么含蓄,这不是周镜钟的一贯风格。 他还注意到周镜钟的头像换了。 周镜钟之前用的头像是一张他跟陈茵茵的合照,算是情侣头像吧,现在换成了一张风景照。 一张高清的残月图。 喻熹不禁又把后半句“奈何明月照沟渠”默读了几遍。 他这才仔细的琢磨起周镜钟和薛纪良之间的龃龉,回想王铭说的,周镜钟似乎是不满薛纪良早就知道了某些事儿却没告诉他。 但...是什么事,是关于陈茵茵的吗? 难不成...... 喻熹忙不迭的点进周镜钟的朋友圈里翻看,可那些他跟陈茵茵秀恩爱的内容还大大方方的挂着,好像一条都没删啊。 如果真是感情破裂了,或者说分手了,周镜钟既然把情头都换了,那他为啥不趁热抹掉过去的痕迹呢。 好像有些反常态。 喻熹越想越觉得奇怪,他不打算拿薛纪良当突破口了,他直接给周镜钟打了通电话,用稀疏平常的语气,他说自己刚吃了块甜点还喝了杯奶茶,现在浑身不自在,想约他一起去他俩常去的那家健身房健身。 作为健身达人,周镜钟不仅热衷于泡健身房,而且他常年控糖,在这方面出奇的自律,他甚至每天都积极地监督他们几个人,所以喻熹提出约他健身,他断然不会拒绝。 果然,对方答应了,还用东北腔说了句:“我建议你先原地打自己两嘴巴子。” 喻熹:“......” 呵,还能出言怼他,看来情绪还挺稳定的。 同时他也越来越好奇了。 ...... 喻熹换好周镜钟给他带的运动装,预热后上跑步机跑步,周镜钟在旁边正跑着,他已经等喻熹好一会儿了。 喻熹瞟了周镜钟一眼,装傻笑着直入主题,问他:“老周,啧...你那朋友圈,有点晦涩啊!我没啥文化,没看懂。啥意思啊?明月是指啥?指人吗?” 周镜钟开的慢跑模式,他已经独自跑了近半个钟头了,半点没喘气没出汗,神色宁静,面容特别平淡。 他答:“嗯,指人。” “指什么人啊,兄弟还是女人?额,我听老王说...” “甭猜了。”周镜钟突然打断,“指我前任陈茵茵。” 周镜钟挂了电话后多少就猜到了喻熹的意图,没想到对方问得这么直接,那他也干脆也直来直往了。 健身房里多少有点嘈杂,喻熹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你刚说了啥?” “也甭装了,你听清了。”周镜钟目视前方淡淡说。 “卧槽!” 喻熹震惊,他猛然侧过头看周镜钟,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喻熹伸手摁了停止,跑带边缓渐停,他稳稳站定,扭身直勾勾的盯着周镜钟。 “你整啥玩意儿,接着跑啊兄dei,照你说的,你知道儿你今天摄入了多少糖吗...”周镜钟直视前方,面不改色,寡淡的友情提示着。 “跑你大爷的,卧槽,你先别跑了——”喻熹用力把周镜钟直接拽下跑步机,然后才帮他摁了暂停,“你的意思是你跟你家茵茵分手了?咋都成前任了?” 周镜钟拿过毛巾,搭在颈部,他对喻熹粗鲁无礼的行为没有任何表示。 “她不是我家的,打今儿起得注意用词了。” 喻熹听了他这话,拧起剑眉,眼窝深刻,面相严肃得不行。 他把周镜钟拉到瑜伽房,小姐姐们晚间的瑜伽课还没开始上,室内空无一人。 “说说吧,到底咋回事儿。”喻熹直接往地上一坐,他独自念叨,“怎么会...不可能吧......” 周镜钟靠在栏杆边,“啥咋回事儿?就是分手了呗,多敞亮的事儿啊,又不是啥国家机密。” “原因呢?”喻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不敢相信。 毕竟这俩前天晚上好像还在你侬我侬的视频呢。 “人家瞧不上我了呗,明月照沟渠嘛,还能有啥原因。” 周镜钟说得春和景明,脸上还是满不在意的模样,说得好像这么多年跟陈茵茵在一起谈恋爱,并且互见家长就差领证的人并不是他。 喻熹打量着他的神态,企图捕捉他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他听着周镜钟的语气,眼珠子都快惊掉了。 周镜钟在中学时代就属于学校里校霸混混的那一类人,他生性重情重义,同时也易怒易冲动,负面情绪是他们几个里最不可控的。 一个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纠结于不知是救母亲还是救女友的情种,如今失恋了竟然半点都没失控。 他神色寻常,口吻清浅,还平平静静的说,就是分手了呗。 而且,他事后没有选择借酒消愁,也没有连抽几包烟缓解失恋的痛苦,简直像彻头彻尾的变了一个人。 这反观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是他喻熹失恋了。 卧槽。 喻熹沉默半晌,开始揣摩周镜钟失恋的原因。 他撸撸刘海站起来转身,注意到身后有一个荧光绿的瑜伽球。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把胖胖的球抓起来抛到周镜钟面前,然后站到他面前,隔着球,一脸疑惑的盯着他,也不出声了。 喻熹在猜,他在疯狂的暗示周镜钟。 良久,周镜钟认命似的阖上眼对着喻熹轻轻点了点头。 “呵......” 又过了许久,喻熹开大脚,一脚把球踢飞。 他终于忍不住骂道,“蛮好,婊子配狗,天长地久嘛!” 对方听了婊子这俩字,没有任何反应。 周镜钟这是承认了自己带了顶原谅色的帽子。 周镜钟再怎么差劲,也是他认准了的哥们儿。艹,他兄弟竟然被绿了。 喻熹拉过周镜钟就往健身房外冲。 他娘的,想来也是可笑,他第一次见到陈茵茵也是在这家健身房里,那时他还殷切的喊了她一声嫂子,更可笑的是,他竟然喊了这么长时间。 什么货色。 难怪他第一次见陈茵茵那张脸时,就觉得哪儿不对劲。说得好听点叫五官精致,说得不好听就叫网红脸。 一张婊气冲天,写满野心且不自爱的网红脸。 喻熹愤慨,他为周镜钟感到不值。 他又无比佩服周镜钟,佩服他竟然这么能忍。 “老周,这样,额...我们,我俩现在啊,去找个澡堂子。你之前不是老囔囔着想上澡堂子好好泡个澡吗,咱再去买两块肥皂,边泡边搓,咋样,啊?”喻熹也不自觉的带了点东北腔。 他俩站在人行道旁,周镜钟甩开喻熹的手,“喻熹,我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啊,这南方哪有澡堂子?还有,这大夏天的,上哪儿泡澡去?” “老周——”喻熹顿住,他大吼着,把尾音拉得长长的,“你听我说,你别这样——” 他觉得周镜钟此时需要找到某些发泄情绪的突破口,不然可得把自己憋坏。 “今儿你想干嘛我都陪着你!上哪泡澡,当然是洗浴中心啊,澡堂子早就更新换代了,咱现在去搓个澡,再蒸一蒸,走走走!” 听毕,周镜钟面上露出了一个古怪又动容的表情。 喻熹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快揉成一坨了,乱糟糟的,他继续说:“我给纪良打个电话,咱一起去。” “可别。”周镜钟突然一下摁住喻熹拿手机翻通讯录的手,他眸光凛冽,“呵,这哥们儿不仅仅知道儿,他还是老早就知道儿了。” 周镜钟终于表露出了一点动怒的迹象。 他在怪薛纪良做事不厚道。 喻熹听完一滞,如果分手这事坐实了的话,那他俩在寝室对峙的那一出...这事薛纪良其实早就知道了,他眼看着自己兄弟头上顶着一片大草原,却闷头一句话都不说? 周镜钟紧闭上眼,皱着一对浓眉,似是在回忆着。 喻熹左右为难,一时也沉默了。 “至于那条沟渠嘛,薛纪良是认得的。而且,很可能就是因为他,俩才会认识的。” 周镜钟说这话时,语气慢慢衰弱,他周身已经泛起了虚浮无力的感觉。 那要这么说...薛纪良可能还是居间做媒的人咯。 ...... 该说清楚的还是得尽早说清楚,互相猜忌在日后只会滋生更多的矛盾。 喻熹没犹豫,联系薛纪良约他一起去泡澡,那头沉默片刻,低声应了。 这就能看出,对方打心底也是想尽早解决矛盾的。 喻熹和周镜钟都不再出声,折回健身房换好衣服,等薛纪良。 等薛纪良到了,喻熹看他垂首盯着足尖一副心事重重不甚坦荡的模样,抬起头时也是眼神闪躲不敢看周镜钟。他这个样子,很明显,肯定是也看到了周镜钟的朋友圈后猜得七七八八,现在搞得有点心虚了。 据王铭说的,午间还挺硬气的呢。 唉。 喻熹轻叹一声,把两人拉开,自己隔在他俩中间。 接着他们仨去了家离学校最近的一家洗浴中心,面积不大,装修得也质朴,好在是家新店,设备新而且比较干净。 在人行道上走着,喻熹看看身侧拧着僵着的两人,他挖空心思想了几个段子,并绘声绘色的讲出来想逗乐他们调节调节气氛,回应他的却只是两人沉闷敷衍的几声嗯。 收效甚微,一是他确实不如周镜钟会讲段子,二是身侧两人现在心思不在一处,压根不想听啥段子。 喻熹订了单间浴池,拿了卡牌给他们,然后把人都推进了更衣室。 近三十平的半圆浴池,影音设备、酒水和果盘都有,整体环境还不耐。 南方人可没有去大澡堂子搓澡泡澡的风俗习惯,所以南边也少见那种传统烧锅炉的澡堂子。现在的洗浴会所都是把提供洗浴、按摩、桑拿、美容养生等等服务结合起来综合经营的。 池中水深不到一米,四十多度的水,不冷不热,没有北方澡堂子在冬季那种水雾缭绕、蒸汽蔓延的朦胧氛围,喻熹跟周镜钟说将就将就,毕竟东北大老爷们儿喜欢上澡堂子泡澡很多时候只是讲究那种人多热闹好唠嗑的气氛。 仨都是赤条条的下水,纷纷把自己白花花的肉体裸露在潮湿的空气中,又不是没见过,互相也没啥好介意的。 这时候喻熹深感自己只有在席澍清面前时才是弯的,在其他的男性面前,他大概也是个比钢铁直男还直的小伙子。 薛纪良在坐台阶边,先是仰头把白毛巾盖在眼周,深呼吸后又甩开毛巾滑到池底憋了会儿气,吐了几个泡泡。喻熹把始终面无表情的周镜钟拉到他身边,等着薛纪良探头出来,他给薛纪良递干毛巾,才说:“纪良,事已至此...啊,那啥,你把你知道的说说吧。” “你看好老周。”薛纪良双颊通红,呼吸有点急促。 喻熹懂他的意思,薛纪良是怕周镜钟一时冲动对他大打出手。 “你放心吧......老周现在是我们几人里边儿最冷静的一个。” 可不就是嘛,挨个看他们现在的脸色,外人不知道的,估计都会以为被绿的人是薛纪良。 薛纪良先是幽幽怨怨,接着又恨铁不成钢似的叹了几口气,最后,他大声憋出一句话: “老周啊老周!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你他妈迟早会栽在女人手里!果不其然!” 周镜钟看着眼前水面大圈荡漾开的纹理,迟迟不语。 薛纪良继续陆陆续续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薛纪良喜欢玩Instagram(照片墙),这平台在国内需要翻墙上,蛮麻烦。其实就跟国内的微博差不太多,喻熹玩的少,周镜钟甚至根本不玩,薛纪良倒也不怕麻烦,经常翻墙更新主页的照片。 赶巧的是,陈茵茵也喜欢玩ins,于是薛纪良就和陈茵茵在ins上互关,偶尔还会给对方评论,互动几句,他们的这波操作倒没啥问题,也就是很正常的网络社交活动,周镜钟本人也知道这事儿。 薛纪良ins 里关注的都是些什么人呢,除了他喜欢的那些欧美明星、潮人达人、动漫声优等等之类的,剩下的全是他们二代三代圈里的那些公子哥们,他们有不少人都在国外留学,都习惯用ins、脸书或推特之类的,所以薛纪良也喜欢上那些软件跟他们保持联系和互动。 薛纪良和他圈里一个叫姜言豫的公子哥时常互动,有天薛纪良发了几张他陪他爸爸去打高尔夫的照片,还配字自侃说他自己挥了八杆都没进一个球,姜言豫就照例给他评论打趣他,不一会儿陈茵茵也给他评论了。 她评了一句:哦,换我的话,大概只能发挥铲草的作用吧。 她这意思是表达她自己的水平更渣,薛纪良被这句幽默的自黑逗乐了,给她回了三个笑哭的表情符号。 次日薛纪良再上ins,他看到姜言豫也跟着在底下回复了陈茵茵三个笑哭的小表情。那天,薛纪良有点无聊,他随手点进姜言豫的关注列表扫了扫,看到列表最上边第一个,他最新关注了陈茵茵。 不过这事他当时根本没多想。 薛纪良很细致的讲了一遍这个最初的苗头,喻熹一字不落听完,听懂了。 他伸手拍了拍周镜钟露在水外的肩头,“现在可以确定,纪良跟那俩是有关联,但他没有主动去牵线,他没当媒人。纪良也是普通的ins用户,他也控制不了别的用户去关注谁啊。” 潜台词就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种要发骚的人,谁都拦不住。 周镜钟能明白喻熹的意思,他脸色虽不太好看,但还是点了点头。 薛纪良接着说,姜言豫当时在美国读商科,过了一个多月,也就是他们仨同时夜不归宿的那天,姜言豫头一天回国,当晚他给姜言豫接风洗尘去了。 或者说是跟狐朋狗友们鬼混。 当晚,姜言豫搞了个泳装趴。 派对的地点在一处远郊半山腰的别院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很私密。 薛纪良到得早,他在二楼露台上泡妞,亲眼目睹院门外姜言豫姗姗来迟,而他身旁的女伴竟然是陈茵茵。 他猛地一下放下酒杯推开怀里的野妞,揉眼睛聚神仔细看,那对璧人越走越近,他也看得愈发清楚了。 party可还没开始呢,就见陈茵茵衣着暴露性感,她挽着姜言豫,时不时附耳呢喃,面露娇羞之色,姜言豫则时不时垂头亲吻她,他俩那样子比百日夫妻还恩爱。 “陈茵茵当时拎着一只爱马仕的铂金包,那包,十多万。”薛纪良轻轻地吐字。 平日里薛纪良说话做事一般都会有种二次元里独有的夸张搞怪的感觉,然而,此刻,他平静淡定,字字句句,没有半分像是在说笑的样子。 “可能你们会觉得女包那玩意儿我一爷们儿不懂,我最开始当然也不确定啊,所以我还特意问了一姐们儿,我那圈子里,女的可都是人精。她看了看确定了,又跟我讲了一大堆关于那包的价位、材质啊什么什么的,唉。” “我他妈当时都懵了,不是说因为那包稀少金贵或者姜言豫出手阔绰让我懵逼震惊,而是说...姜言豫回国了,他在国内的女伴一抓一大把,为什么他会选陈茵茵?” “妈的,他俩什么时候玩到一起去的?” 薛纪良没往下说了。 喻熹闭眼捏了捏山根。 周镜钟也闭上眼,所想不明。 室内的气氛静谧,一时只闻汩汩放水之声和薛纪良留下的绕梁余音。 薛纪良想表达,为什么?因为可能自从姜言豫关注了陈茵茵后,他们在私下就一直有往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关系还越来越不一般,很可能姜言豫一直在砸钱追陈茵茵。 “老周,那天...我记得你晚上也没回学校,你没跟陈茵茵在一起?你干啥去了?”喻熹有点纳闷了,陈茵茵不至于在周镜钟的眼皮子底下去跟别的男人鬼混吧。 “是,那天...她说她要回学校赶图纸,我能耽搁她的正事儿吗?”周镜钟终于开口了,他说了他进浴池后说的第一句话,一个不堪的事实,“后来我跟我一老乡去网吧玩了,我俩玩到后半夜才回学校,白天我在补觉。” 薛纪良轻哼了一声,表情显得悲苦难受,“艹,当时老子就像做贼一样,着急忙慌的就从后门溜了。” “我就怕撞上了面对面尴尬,那天晚上,荒郊野岭啊,我有那么容易就能消化这事儿吗?!我就穿着泳裤和拖鞋,下山,真的是慌不择路啊,他妈的走了好几公里才回神,差点被人劫色!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到家的!” 这就说得有点黑色幽默的意味了,喻熹抬头摸了摸薛纪良的后脑勺,薛纪良用力推开他。 他没说的是,当晚,他终于到家了后整个人依旧惴惴不安,他还浑浑噩噩把冷气开到十六度,什么都没盖就睡了。 结果呢,后半夜冻发烧把自己给烫醒了。 “最为难的是我薛纪良啊,两边都是关系还挺好的哥们儿,我发现我他妈的竟然是最早知道这事儿的人,我两头不好做人,左右为难,真他妈难!”薛纪良又愤懑又幽怨。 “艹!”薛纪良这会儿满嘴脏话,“真是日了狗!” “周镜钟啊周镜钟,我说你怎么能那么缺心眼呢,我不跟你说?你搞笑吧!这种事我怎么好开口?我暗示你,我天天在你面前喝绿罐的奶,呵,就那苹果味的,老子现在看到苹果和奶就想吐!” “我还疯狂的安利给你让你喝,每次我都开玩笑一样的跟你说,我说...生活总要带点绿,你竟然半点都没懂我是什么意思!卧槽,你脑子里都装的些什么啊?!” 喻熹按按太阳穴,难怪,什么爱上了旺仔逢人就安利,薛纪良其实只是想告诉周镜钟一个人,他带绿了的事实。 “这陈茵茵也是牛逼,她前几天还跟你在视频里卿卿我我,看得我呦...唉,真不是个东西,还秀恩爱,真是个狼人!” “你知道吧,她就是把你当备胎吊着,玩腻了也好回头找个愿意接盘的。女的总说我们男的是大猪蹄子,我看她们那些女的才叫难搞,算我瞎了狗眼看错了人!谁知道她原来是那样的人啊!” 听得最懵逼的是喻熹,他真的没想到,薛纪良竟然也这么能憋,这种事他憋了这么久,还始终都想不出明示或更有效的办法去点破。 这么说来,这些天过得最辛苦的其实是薛纪良。 薛纪良越说越愤慨,他绕过处于两人中间的喻熹,滑到周镜钟身边,看着他的眼角说:“是我薛纪良对不起你吗?我什么时候对不起你了?啊?他俩互关,他俩私下有接触,我能强行让他们取关强行隔离他们吗?” “是我识人不清。”周镜钟没睁眼,他仍旧是面色平静,但声音很微弱,“别说了,算了。” 薛纪良重情重义的做到这个地步,周镜钟始料未及,他动容,也内疚得不行。 “你还戴着这破玩意儿!”薛纪良瞟到周镜钟手腕上圈着的一根黑棕色的皮筋,“死他娘膈应人!” 他抓住周镜钟的手臂,一把把那皮筋撸了下来,怒得一匹,扬手往池子外一甩。 周镜钟一动不动,任由薛纪良大力的掰扯他,任由薛纪良渐起的一簇簇水花打到他,让他狼狈的湿脸湿眼。 自喻熹认识周镜钟起,就看到那根皮筋一直戴在他的手腕上,他好像从来没摘下来过。 皮筋的圆环直径挺大,带在周镜钟的手腕上刚刚好。圆环主体像一串麻花绳,中间有一个有点类似玫瑰花苞的小圆结,黑棕色也不花哨,素雅又大方。这玩意儿其实很常见,长发的姑娘们应该会喜欢用这种皮筋去绑头发。 喻熹曾问过周镜钟这皮筋的来历,他问他怎么会戴一个女生才会用到的小东西。 周镜钟当时一起当着他们仨的面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因皮筋定情的故事。 周镜钟从小就喜欢调皮捣蛋,上了初中后他就像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子,后来他被他妈妈强逼着好不容易考上了他们当地一所还算不错的高中,结果上了高中后愈加的犯浑,当了上了风云全校的校霸,每天迟到早退逃课,四处惹是生非,在学校就欺负女同学、怼老师或者纠集校外的小混混找看不顺眼的人茬架。 高一那年元旦时他们学校搞文艺汇演,他就带他的那一帮小跟班闯进后台瞎转,还时不时捣捣乱。 陈茵茵是艺术生,她们艺术生呆在学校学习文化课的时间很少,作为学校的文艺主力,那次汇演她得为学校出力表演一场舞蹈。 周镜钟闯入后台时,陈茵茵正在跟她的姐妹们做上台前最后的准备,那出舞蹈陈茵茵是领舞的舞者,穿得最明艳亮眼,她发尾掠掠,周镜钟一眼就瞅到了她。 或者说,他一眼就相中了她。 周镜钟是这样跟喻熹他们几个人形容他第一眼见到陈茵茵时的感觉,他说那个站在半昏暗空间里明艳浓烈的女孩让他产生了一种感觉,就好像,他坐在墙角下歇脚,整面墙体却突然倒向了他。 他觉得陈茵茵让他窒息又深感刺激。 陈茵茵当时那一身古装舞蹈扮相需要披着头发,上台前,她的姐妹帮她取下皮筋,散开头发,并随手把她的皮筋放在了化妆桌上。 周镜钟遣散了他的小兄弟们,独自安安静静的,站得远远的目睹了全过程。 之后,他鬼使神差的把陈茵茵的那根皮筋圈到自己的手腕上戴着,这一戴,至今也有三年多了。 所谓浪子回头,周镜钟为了能给陈茵茵留个好印象,不再瞎混,他老老实实,变得一心向学,变得刻苦上进,他变成了一些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他这种糙汉子竟然悄摸摸地暗恋了一个姑娘整整一年才在次年的元旦文艺汇演结束后鼓足了勇气向她表白,对方看到了他手腕上的皮筋,觉得有点眼熟,于是随口问了一句,周镜钟这才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出了所有事情的原委。 当时多纯情啊,陈茵茵一听对方痴汉似的行为,内心感动,当即就鼻酸着答应了他的表白。 陈茵茵比周镜钟大一届,后来,他们相互陪伴,共同进步,陈茵茵上了他梦想中的美院,周镜钟送走了陈茵茵后,自己咬牙苦读了一年,终于来到了F大,来到了陈茵茵所在的城市。 周镜钟是很典型的潜力股,他要么不学,要学就非得学出点名堂出来。他高中时学的理科,F大在他们省划的投档线是六百分出点头,全国卷搞统一了,同一套卷子,说起来他高考的分数比喻熹的分数还高一点。 只是后来上了大学后,脱离樊笼,他才开始变得散漫。 薛纪良现在甩丢的,其实是周镜钟关于他和陈茵茵那段感情的定情信物。 墙塌了。 从此以后,各自为安。 “好好好,丢了好,你喝点水,歇会儿。”喻熹安抚似的拉过薛纪良,给他递了瓶水。 他又拿了瓶水递给周镜钟,喻熹侧头看了看周镜钟上身紧致饱满的腹肌,块垒间有沟壑,像磐石像小山,让人很有安全感,充斥着男性强壮荷尔蒙的味道。 如果非要在他身边的这些同龄直男里面选一个掰弯,他认为自己会毫不犹豫的选周镜钟。 他这个浓眉大眼、待人真诚的室友,多年来严格管理身材,控制体脂率,练肌肉,保持健硕的外形。 喻熹转念一想,他突然觉得周镜钟会如此平静,好像也是正常的。 一个能管住自己身材的人,也一定能管控住自己的情绪。 他突然出声问他:“你朋友圈的那些...为什么都没删啊?” 周镜钟拿起一块肥皂打湿,“我今天下午才想通,其实那些敞亮的,不遮不掩的人才是真的帅。” “怎么讲?” 周镜钟深吸一口气,吐字温慢:“过去的糗事和傻逼回忆,过时的段子和无用的链接,旧爱和新欢...那些真正想通了的人,就继续大方的让那些玩意儿挂在那儿,就正大光明的让人来观赏呗,他们其实根本不在乎过去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活在当下,想着未来,这种敞亮的行为贼帅,你不觉得吗?” 薛纪良发愣,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他敬佩这种想法和气度。 本来他已经编了一些台词,比如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再回头老子真看不起你之类的,可没想到周镜钟竟能想得这么开。 最后的最后,他只好应道,“嗯。” 好半天过去了,喻熹才后知后觉一般点了点头。 真正的放下绝对不是闭口不提,而是在事后,回忆涌上心头的某个瞬间,或某一天想起来了,由当事人笑着、云淡风轻的跟朋友当笑话讲讲。 痛快,敞亮。 喻熹突然想埋头进水里憋气,暂时放空大脑。 真没想到他身边看似头脑最简单的周镜钟竟然会生出这么深刻睿智的感悟。 薛纪良一下把他往上搂,“你做什么,你没失恋吧,你游泳学明白了么?怎么这么想不开!” “我憋气学明白了!”喻熹不甘示弱。 “你把头露在水外面!听到没,你别老让爸爸替你操心!” “卧槽,滚!”喻熹想给薛纪良一脚。 周镜钟看着听着俩泼皮互动,嘴边勾出了一个久违的清爽笑容。 薛纪良长叹一声,转而编排喻熹,他说:“老周这刚失恋,我和老王呢,俩找不到对象的单身狗,唉,上官有没有亲姐妹啊?啊不行,姐姐不行,上官有没有亲妹妹啊?把她妹妹介绍给我!” 薛纪良他们几个人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都齐刷刷的以为喻熹在和上官芷谈恋爱。 “没有,人家是独生女!好,就算有,妹夫,先叫声姐夫听听!”喻熹没解释,跟薛纪良闹着玩儿。 喻熹和薛纪良打打闹闹又玩了一阵,他突然想到姜言豫这个人。 “纪良,姜言豫...他就是个普通的二代吗?” 薛纪良顿住,回到了池边靠着,沉下脸,慢慢摇头。 “不是。”薛纪良摆出正经脸,“姜言豫...这个人,我惹不起。” “陈茵茵要是勾搭上的是什么阿猫阿狗,我直接找人把那对狗男女一块儿收拾了得了,我也不至于两头难,关键是,姜言豫...” 喻熹直盯着他,薛公子很少有直接认怂的时候。 薛纪良看着周镜钟,“你惹不起,我惹不起,我们薛家...惹不起。” “嗯?”喻熹有点意外。 “人家又红又富。”薛纪良放缓语速,压低声音,“他爷爷...中央组织部的人,前几年才退下来。” 这么说,是管人事调动这种命脉的,而且可能还有余热。 “政治局,中纪委,中央组织部,三大实权部门,这些常识你们...自己想吧,唉......” “他爸,西北边一个省的省委副书记,太子党,属于准备往中央冲的那波人,你们应该懂吧,哎......”薛纪良说一句叹一句,因为这些涉政的东西挺敏感的,他一个商贾之子,下意识的就不敢展开多言。 “姜言豫属于他们姜家晚来得子的那种,他是家中老幺,他上边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我们习惯叫他姜二。” “他姐姐零几年去俄罗斯搞交流,认识了一个做珠宝翡翠和皮毛生意的富商,后来真嫁过去了,那个商人是全球富豪top500榜单上的人,不信一会儿拿手机查查。” “他哥哥现在是本市政法委的人,今年是他在任的第三年。” “唉...他还有个远房的表舅,表面上看起来不来往...唉,不扯多了,他那个表舅是做地产置业和土地开发的,跟我爸是同业竞争的关系。” “你们不知道,姜言豫...他虽然飞扬跋扈,确实有点嚣张,但他不是个草包,我觉得他挺有脑子的。他去美国,可不是读的什么野鸡大学。” “他们这一家子...我们家真惹不起。”薛纪良越说越小声,停顿片刻,他心一横,说道:“还记得我之前跟你们讲的,小地王约领导打麻将送钱那事儿吧。” 喻熹动了动眉尾,静等下文。 果然,行贿而已,他事后琢磨过,行贿罪是轻罪,为什么打死不认,认了最终很可能就能免除处罚,不认结果被判了两年多,自讨苦吃,那小地王是真的傻吗。 肯定是有人要搞他。 这事儿果然另有隐情。 “当时姜言豫他那个表舅,也在四处拿地,他嫉妒行业里的后起之秀,就想打压排挤那小地王......额,我爸说,约领导打麻将这主意,是姜言豫他哥哥给出的......噢,他哥哥是法学硕士,有法学教育背景的,我查过他的履历,他现在还兼任本市法学会的副会长呢。” “他那个表舅啊,就回去设了个套。”薛纪良皱紧眉尖,“不过小地王的资金链也的确是出了点问题,你们想想,他之前一下拿了几百个亿的地...” “扯远了扯远了,设套,嗯...做局。他表舅让人送了俩美人到小地王的床上,让美人们在他枕边给他吹风,说可以用那种方式去行贿,告诉那是法律的漏洞,还说要找那种会输的高人也好找......” “好找什么啊,其实人是他小舅提前找好的,之后匿名举报也是他举报的,就连最后那个做无罪辩护的律师,也是姜言豫他小舅提前安排好的。” “据说啊,当时移送管辖最后审那个案子的法院,嗯...法院所在的地级市,时任政法委书记是个亲姜派,那书记通过政法系统给法院那边施压,说要加强廉政建设,严厉打击贪腐型犯罪,要不是刚好卡到节骨眼儿上了,我觉得行贿不至于判两年多......” “从头到尾,小地王从意气风发到进去了,背后全由姜家一手操控。最后,最强势的竞争对手吃上了牢饭,那些地,姜言豫那个表舅一个人名正言顺的中标了。” 喻熹听完后感觉自己寒从脚起,冷意直蹿上头皮,使得他脑叶发白发冷。 薛家没有官方的背景,自然是不敢得罪有那层背景的人。 如果薛纪良说是都是真的,那...薛纪良他爸爸,他也只是一个同行的业内人士,薛伯允并不是姜家的人,他怎么会连送美人做局、举报这种小细节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呢。 所谓同业竞争、势同水火,也能是强强联手、共分杯羹。 喻熹手指蜷缩,越想越不敢想又止不住下想。 再说回陈茵茵,她攀上了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庭,的确是个狼人。 应该说他们那个圈子里的,都是狼人...... 喻熹突然又联想到,薛纪良为什么一直都把自己的各种圈子分得泾渭分明,他到什么圈子换什么脸,几乎从没串过场。 比如说他自己,跟薛纪良走得最近,可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他那个圈子里的公子哥,更别说玩到一块儿去。 薛纪良这个人,真的太聪明了。他这样做,既可以把别有用心的人挡在外边,又能保护那些玩不起但自重的人。 然而陈茵茵成了他的例外,事实上薛纪良这些天是愤怒又内疚,嫌恶又自责,因为终究还是他开的口子,他成了有心人走捷径的桥。 还有周镜钟...他之前的一个多月,他为什么突然爱上了学英语,难道他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枕边人变了心吗,未必,他可能一直在自欺欺人...... “这些事你们晓得就行,别对外讲...” 薛纪良刻意压得低低的声音听起来如同在念阴寒的死咒。 大热天的,泡在热水里,喻熹觉得水有点凉。 他有点冷。 他装模作样打哈欠,说自己头一天晚上打排位玩到半夜,就先回去睡觉了。 薛纪良没留他,他跟周镜钟提议去找个深水池游个痛快,后者应了。 喻熹跨出浴池,披上浴袍,走了两步,觉得自己冰块似的脚底打滑。 此时此刻,他想到了席澍清。 还有两句话:“这个世界疯狂、没人性、腐败。您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好像流传挺广的,喻熹穿好衣服出了洗浴中心,边走边把这句话打出来发给席澍清,问它出自哪儿。 席澍清过了一会儿给他回复说出自法国女作家萨冈写给萨特的一封情书。 喻熹回复:好,明天我看着你的眼睛把这话念给你听。 他想钻进他暖和的怀里。 下章让小喻儿钻进老席的怀里求亲亲求抱抱~ 第73章 所谓礼尚往来。 “没有人是一尘不染的。” 在喻熹跟自己四目相对并说了那两句话后,席澍清是这样跟他说的。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喻熹的声音闷闷的。 他上完席澍清的早课,很有耐心的等那些女同学们问完各种问题后都散尽了,才像只跟屁虫一样跟在席澍清身后,回他的办公室。 喻熹进门后随手锁了门,他还没从前一晚的阴冷思绪里走出来,他只想跟席澍清单独待一会儿,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搅。 说完后他眼见席澍清拎着只壶坐下来,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席澍清大腿上侧坐着,紧紧的搂上他的脖颈,再然后就一言不发了。 他把脑袋搁在男人厚实的肩膀上,情绪显得很低迷。 “好,你的心意我已经收悉了。”席澍清垂眼看了看自己腿上的人儿,他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喻熹情绪异常,精气神缺失,像个跟外界打交道受挫的小毛孩儿,委屈巴巴的上他这儿寻求慰藉来了。 席澍清的心是揪着的,但他见喻熹也不继续跟他说发生了什么,只得先皮一下,他故意反问:“你今天怎么这么矜持?” 矜持二字在他俩之间都成一个梗了,用矜持表达它的反义词。 喻熹保持原姿势不动,冲席澍清耳下呼的吹了口气,“我现在不想怼你。” 席澍清进门先烧了壶水,他取了个沥水盘放在办公桌上,简单的选了个玻璃飘逸杯,再投茶叶泡了壶铁观音。喻熹攀着他,这让他行动受限,但并不妨碍他用双手泡茶。 喻熹嗅得铁观音出香,阵阵馥郁的兰香,愈来愈浓,但他不为所动,只是发出黏糯的鼻音。 “我要你抱着我。” 席澍清无奈,腾出一只手拂拂喻熹的肩胛骨,以示回应。 猫儿又说:“你用双手抱紧我嘛。” “等我喝完这壶茶。” “我都这么难受了,你还有心情喝茶...” “......”席澍清下意识摸摸喻熹的额头,体温应该是正常的。他小叹一声,又把喻熹的额发向上撩,低头吻吻他的额头,温声问他:“怎么啦小可怜,课上见你并不是这般无精打采的模样...” “我难受。” “哪儿难受?” “哪儿哪儿都难受。” “......”席澍清不忍心又拿喻熹没办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说我怎么为你排忧解难?” “不想说...” “真不想说...你就不会跟我回来。”席澍清说了句大实话。 这孩子是想说的,可能他只是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以哪种方式跟他表达。 “唉...席老师......”喻熹微微直起身,用自己脸蛋儿贴着席澍清的侧脸颊,有点凉,“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复杂......” 席澍清饮了口浅黄色的茶汤,听毕他搁下茶盏搂住喻熹的腰身,用手指轻轻捏捏他的后颈,往下来回抚摸他的脊背,极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炸毛的猫儿。 喻熹最终还是跟席澍清转述了一遍薛纪良跟他讲的姜家如何搞垮一个后生仔的那档子事儿。 他说得断断续续,席澍清听得也像北风过境一般,面色阴沉,不甚好看。 那事儿他在此之前是略有耳闻的。 姜言豫的二哥姜言怀现在是本市一个区的区委常委兼政法委书记,姜书记是法学硕士不假,他本科学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后来去法大攻读刑法学硕士学位,因为家有大树好乘凉,姜言怀后来在仕途中一直走得平平稳稳,说起来他们两人还算是校友。 姜言怀属于官面上的人马,是正规军,他搞这种钓鱼执法似的操作,并不光彩,当然也不值得推广赞扬。 可单论姜家做的局做得好不好,在席澍清这种游击队看来,挺好,也妙。送美人蛊惑人心,这是你情我愿的桃色交易;不着痕迹的推介有专业技能的人,这是所谓的出于朋友情谊;施压打击贪腐型犯罪的犯罪分子,这是迎合新时代的大形势。 环环相扣,步步为营,且每一步在明面上都是合法合情合理的。 若姜家的人拿这事儿来问咨询问他该怎么办,他大概也只能给他们出一个类似的主意,因为这主意对姜家而言不仅效果奇佳还无比干净。 姜家的人设套做局,把人性的那点劣根性研究得透彻,把竞争对手的那点短缺摸得也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但这事儿换个角度来看,从动机论来解读,姜家无疑就是小人做派。 席澍清的面色不好看,不是因为他从没听过或没参与过这种事儿,而是因为他不希望喻熹过早的去接触那些背后满是阴翳、易使人心性扭曲的腌臜事儿。 就算那孩子迟早都要接触这些东西的,但他对他的引导,也一直都本着一种能多护一时是一时的出发点。 过了很久席澍清才开口道:“我上次让你少跟薛纪良一起玩...” 喻熹直接打断他:“这不是重点。” 席澍清默然片刻,松开喻熹,端起桌前的茶盏,饮尽里边早已没了热气儿的茶水,微涩,锁喉感明显。 “你不是喜欢那些红色思想吗,当权者现在提反腐倡廉最爱对内喊的两句口号,一是打铁还需自身硬,二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言简意赅啊。” “您说的这我都知道,可是...这也不是重点啊......” 席澍清用茶巾把盏中和盏边的茶水擦干擦净,动作轻飘飘的,一时也不接话,似是压根儿没听到喻熹说了什么。 他观赏着掌中的茶器,兀地问道:“水出胜先生烧制的作品,美吗?” 喻熹闷闷不乐,撇过头沿着席澍清的视线一瞥,那是一尊非常精美难得的茶器。 紫霞斗笠盏,釉面玲珑晶莹,釉色呈现出一种烟灰粉色,盏身柔美静雅,盏内边沿处有叶片留下的白色纹络,像镶了一根丰满的白羽毛。 他抬眸看看席澍清的下颔,问他:“这不是木叶盏吗?美...” “嗯。”席澍清见喻熹的视线被茶盏吸引,再一次问他:“你认为木叶盏美在什么地方?” “美在里面的那片叶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桑树叶子吧?把叶片和釉面融在一个平面上,然而注茶时叶片又像是飘在水面上一样。”喻熹以前用过这种茶具,他也乐得欣赏那份灵动自然的美。 “说得不错。”席澍清微微颔首。 木叶盏是古吉州窑很独特的一种陶瓷工艺品,几百年前的绝艺,现在市面上的盏都是复烧,叶与盏交汇形成了一种极致的茶器美学。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一叶一盏,这种盏是点茶斗茶的理想器具,每一件皆是孤品。 喻熹抢过席澍清手中的盏,直起身捧着细看,“叶片纹络丝丝分明,边缘还不焦,也没有残缺,是好盏......老师,其实我之前就好奇过,这整片树叶是怎么烧进去的?” “这可是一门大学问,你真想知道?” “嗯,你说嘛。”喻熹放下盏,又往后靠死死的贴着席澍清。 “那...对你而言,是探索这茶盏的烧制过程比较有趣,还是研究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比较有趣?”席澍清淡淡问他。 喻熹一愣,半晌,他起身站起来,还不等席澍清挪挪腿脚,即刻换另一边又坐下了。 他越来越喜欢这种亲密姿势了,他坐在席澍清的大腿上,彼此的体温感知,唇齿吐纳间,缕缕游丝般全是对方的气息。 不可否认,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整得他哪儿哪儿都难受,听闻后也只剩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所以,有趣个毛线。 席澍清把手绕到自己后颈处,打开喻熹攥着的手掌心,摸摸揉揉,像在玩弄着猫掌里的肉垫。 “我认为,你不妨就把生命中更多的时间...大胆的花在那些你觉得相比起来更有趣的事情上。” 喻熹自己思忖了一会儿,突然一口亲到席澍清的脸颊处,他悄然一笑,声线撩人,“席老师...我觉得,你是最有趣的。” “不准使坏。”席澍清察觉喻熹的精神很明显变好了许多,“起来。” “不起!” “腿麻了...” 喻熹听他说得不遮不掩,先是嗤笑了几声,笑完他仍旧犟犟的说道:“我就不起!” “你让我再去烧壶水。” “不,除非你告诉我叶片是怎么烧进去的...” “你起来我就跟你细讲。” “不过嘛......你真的晓得?那好像是不外传的独门绝技吧。” “不至于...”席澍清轻轻拍了拍喻熹的膝盖,“乖点,起来。” “那你亲我一下!”喻熹动了动臀部,半直起身,就眼巴巴的望着席澍清那张清雅的脸。 席澍清看着眼前的这只睁着明晰水眸的小奶猫,没有片刻迟疑,他把喻熹往怀里带了带,吻上他。 他一点一毫的舔舐喻熹的唇面,轻吮他的唇珠,用自己的唇瓣去描绘他的唇线,沿路吻得细细密密。 在温蕴的茶香中二人接了个细腻又绵长的吻。 席澍清想着,今生他无法戒断常年饮用那一盏香茗,也照样无法戒掉对这孩子的那一口瘾。 ...... 喻熹把他之前在T市无意间淘来的那盒便携式茶具,就是那套以猫壶为特色的茶具送给席澍清了,但不是他亲自交到他手上的。 由薛纪良借花献佛。 那天喻熹喜滋滋的抱着那只木叶盏回去,薛纪良凑上来左看右瞧,不同于一般的品茗杯,因为盏口比较宽,广口,薛纪良一度以为那是一只碗,喻熹拼死忍住把这傻儿子一掌拍飞的强烈欲望,跟他做了半天的科普。 最后薛纪良来了句:“你说这是茶具?也就是杯具咯?” “嗯,是啊,怎么了?” “席老师送你杯具...送杯具...这个嘛......”薛纪良皱着眉,摆出一副这事儿不简单的脸色,“他给你送了个悲剧,悲剧哈哈哈!!!” 反应过来后的喻熹:“......就你聪明?!薛纪良你滚犊子好吧——” 唉!这些汉字谐音有时候真烦人,由此可见,语文学得太好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迷信一点的人能活得好吗? “席老师为什么总给你送礼?”薛纪良笑够了突然发问,“我要是也特意去他办公室找他...你说他也会送我一份寓意不吉祥的礼物吗?” 喻熹面不改色,“这是我找他要的。” “啊,那席老师可能会觉得,哈哈哈,他肯定默默吐槽过,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的学生哈哈哈哈哈哈......” “......”喻熹很淡定的说:“纪良,礼尚往来,我也有一件礼物想送给席老师,你帮我参谋参谋。” “好啊,不过我觉得他很可能不会收。” 喻熹拿出那个黑金的礼盒,买回来还从没用过,他打开外包装继续说:“就这个吧,你看怎么样?” 薛纪良看着那套茶具琢磨了一会儿,又问喻熹值钱吗。喻熹摇了摇头,坦白说不值钱,确实,跟那只木叶盏的收藏价值比起来,根本没法儿比。 没想到薛纪良一拍掌,高声说,再好不过了,就它了! 等自己的小算盘打完了,薛纪良想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由他去送礼,答谢席老师对喻班长的赠“悲剧”之情,顺便亲自打探打探期末试卷的考点。 喻熹知道,薛纪良其实是对他上回没送成茶礼那事儿还耿耿于怀呢,他很可能是想借机进一步单独接触席澍清。他没多嘴,点点头,随声附和这主意好,还嘱咐薛纪良一定要细致的问考试范围。 席澍清本学期的最后一节课,很可能也是他此生在F大上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后,薛纪良屁颠屁颠的去了。 薛纪良很快就回来了,他揣着一瓶席澍清用来泡茶的矿物质水踩进门,步步生风,一脸兴奋,面部表情比中了五千万的彩票大奖还夸张。 喻熹还没开口问他,他就扬眉说:“席老师真的给我送了个礼物!你看,他让我喝点水解解渴!!!” “......”这傻狍子,人家指不定是闲他聒噪。 “那席老师喜不喜欢我的回礼啊?” “嗐,不知道,他看了看,反正是收下了!” “你说了是我的意思?” “对啊,那不然怎么叫名正言顺的回礼?” “嗯......”喻熹心里有点高兴,某人没有拒绝,“那...期末重点呢?” 薛纪良摸出手机找各种角度拍那瓶水,“问出来了。” “什么?” “席老师说诉讼时效制度要考。” “嗯,没了?” “嗯,没了。” 喻熹做出一个你办事不利的嫌弃表情,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学委,你是不是傻......谁不知道时效制度要考?叫你问细一点......” 这是《民法总则》里边做了最新修改的重量级的内容,说不考是不可能的。 “席老师的嘴死严死严的,这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对了哈哈!我要把这瓶水供起来,等考民法那天再喝嘿嘿嘿,热天送水...跟雪天送碳一样,这寓意好哈哈哈......” “......”喻熹第一次觉得薛纪良傻得可爱,他转过身默默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拿起手机正要给席澍清发消息问问他给薛纪良灌了什么迷魂汤,点进微信却一眼扫到了发现页面上,朋友圈右栏显示的头像。 席老师发朋友圈了? 他捂着心口忙不迭的点进去一看。 就一张图,局部图,拍出了猫壶上头那只酣睡黑猫的猫脑袋和半个壶身。 十八分钟之前发的,褚陆之手速倒是快,他在底下评论:壶顶的猫雕得倒巧,这新鲜玩意儿您可不可以让师傅们给我也烧一套? 席澍清已经回复他了:恕我无能为力,因为我也是受之他人,这是我家那只猫儿送我的。 那人没在私底下单独跟他说一句喜欢却迫不及待的先在朋友圈里正大光明的晒出来了,喻熹开始盯着动态页面傻笑,比薛纪良盯着那瓶水傻笑的样子可傻太多了。 他之前上褚陆之那玩儿的时候又跟他妻子见过几面,还互加了微信好友,他们几个之间现在都是共同好友。 苏欣俪手速也快,估计他们夫妇俩正在一块儿,她也留下一句评论:席律,我牙酸。 喻熹回头一刷新,席澍清回复了苏欣俪:我认识一位技艺精湛的牙医,随时可以介绍给您。 喻熹看到这条一本正经的回复,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 (姨母笑... 第74章 事发。 花了两周时间专门解决考试时需要的知识文化同落后记忆力之间的矛盾问题,喻熹他们终于在第十八周的最后一天考完了本学期的期末考试。 最后一门考宪法,宪法被认为是所有法学学科中实践价值最低、最无用的一科,全是死记硬背的内容,喻熹神烦这门课,薛纪良他们反倒都觉得挺轻松,背多分嘛,花不了多少脑力。 考完最后一门就等同于是放暑假了,将近中午,一群脱笼之鹄扫去连日考试带来的愁云,叽叽喳喳不停。 喻熹他们几个约好了在散伙之前先一起去钱师傅那儿吃粤菜。 到了市中心,正值午餐的时间点,整个餐饮层食客熙来攘往,人声鼎沸,显得喧闹又嘈杂。 钱师傅这次没有任性地选择休息,喻熹他们到达时餐厅里边已是宾客满盈,就剩下一张空桌了。那张是他们提前订好的,几人直奔目标利落坐下。 王铭自期末复习周开始就没来做兼职了,钱师傅还挺体谅他,二话没为难他。他也知道王铭暑假会回老家,暂时也帮不了他,于是就爽快地跟他说这学期不用来了,等开学了再来。 王铭环顾,看到餐厅里人满为患,几个小姐姐们都忙得脚不沾地,他条件反射就想上前搭把手帮帮忙。喻熹知道他坐不住,于是他在他们这一桌的菜上齐之前跟着王铭一起当了会儿临时的服务员。 上次李岚尔胡闹的那个事儿丝毫没有影响到喻熹和薛纪良对这家餐厅原本的喜爱,他们还是几乎周周都会过来用餐。 周镜钟和王铭相对口味要重些,所以凡是现炒的菜品他们点的都是双份,一份清淡,一份味道则稍微要重一点,这样也能照顾到所有人的口味。 慢慢用完餐点,喻熹问他们其余几人都有什么假期安排。 一一听完,倒也不稀奇,两个月的暑假即将开启,都是些寻常的假期计划,总的来说就是陪陪家人然后四处玩玩玩。毕竟他们才大一,专业知识也没学多少,去一些专业的岗位上实习就算是打个杂指不定都会给人家添堵,还不如趁年轻多浪浪。 几人摸出手机一起开黑,几局结束后,周镜钟起身,“欸,我去趟洗手间啊,我记得是...右拐吧?” “对的,出门右拐再右拐。”王铭率先答道。 薛纪良吸完奶茶,“等等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一走,喻熹打开一个新闻APP,点开一篇时评,可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在思考他的暑假计划,毕竟时间算长,他自己能用这段时间做些什么?去哪儿玩或者学点啥呢? 这是一个盛产焦虑、急躁、一步登天这类思想情绪的时代,但席澍清教过他,慢慢去探索,要学会慢下来,不能着急。 而且,他当务之急,貌似是...... 他要处理席澍清跟他之间的事儿。最起码,他们是要带对方去互见家长的。 喻熹进行了两分钟的思索,面色淡淡起身,王铭也受惊般的紧跟着起身,他俩抢着去结账。 公共场合喻熹也不好搞些推推搡搡大幅度的动作,他也拗不过执着起来的王铭。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一人一半。 排队结账时喻熹打电话给薛纪良,说直接在一楼的旋转门那儿集合,对方应了。 正巧是大家都用完餐的点,都等着结账,店里只有一台收银机,排队出小票等了好半天。 等喻熹和王铭搞完出了餐厅上到正一楼向购物广场的正大门处走,见到一大群在看热闹的人。 一圈一圈的围观人群,最里面的那些人似乎在喊:“别打了!你们都别打了......” “报警了...” 喻熹虽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但他心想着,这打架的人是不是脑子有泡啊,堵在大门口,堵住了交通要道,就不会换个地方吗。 还有,国人就爱看热闹,一起出声劝个架会死? 他慢慢走近了想寻找薛纪良他们俩的身影。 王铭耳尖,他一听到了薛纪良的谩骂声,就立马拽着喻熹向前冲,又赶忙拨开簇拥的人群。 “纪良!”他大吼,情绪有点激动,额角间隐隐有青筋显现,“怎么回事啊?” 喻熹这才反应过来,难不成是他俩在打架? 卧槽! ...... 不是薛纪良和周镜钟在互掐,而是他俩正和另一个男人在互殴。 “......你他妈嚣张什么?!”薛纪良咬牙切齿,声嘶着怒道:“小爷早看你不顺眼了!” “你这是人身攻击!大家伙儿都看到了,刚刚是他先动的手...” “怎么,动手怎么了,你怎么不说是你先骂的人?老子今天打的就是你!”继续骂骂咧咧。 那男人背对着喻熹,从喻熹的角度只能看清他的衣着和身型,看样子估计跟他们的年龄差不太多。 最里边的场面非常混乱,出声劝架拉架的,畏畏缩缩想动又不敢动的,还有幸灾乐祸看好戏的。 有一个穿安保制服的中年秃头男人奋力地想要拽住发了疯似的周镜钟,可他人到中年一身横肉,哪能顺利地制止住体力正旺的周镜钟。 薛纪良没练过,打架的手法也很乱,完全不得章法,他抓住那个男人的胳膊,又想揪住他的头发把他往地上死摁。周镜钟反手大力甩开保安,保安一失重跌坐在地,周镜钟见状不管不顾,抡了一拳在他们对面那男的脸上。 王铭立马扶起保安,怕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摔。 喻熹没起一丝犹豫,他大步上前勒住抱紧薛纪良的腰,顺势把他往后拖。 薛纪良的武力值最弱,他最容易受伤,几人近身肉搏,首先要护住薛纪良。 王铭想拽住周镜钟,“老周,公共场合,有话你也得......” 他的声音被薛纪良的大叫声盖过了,“喻熹,你放开我!姜二这瘪三欺负人,去他娘的!听到没!!!你放开老子——” 喻熹闻言随即一愣。 姜二...... 面前这男的是姜言豫? 他朝周围的人群处扫了扫,逡巡着边高声说:“不好意思各位,都先散了好吧!” “散了吧,都散了吧......当心踩踏事故!!!没什么好看的,对不起对不起,惊扰到各位了!” 竭尽全力喊完这些话,他的嗓子直接哑了一半。 搜寻到目标了,果然,陈茵茵在一边儿,她一副低血糖体力不支的模样,扶额半阖着眼,脸色惨白,弱柳扶风一般。旁边有一个年轻小姐姐和一个中年大妈一左一右正把她搀扶着。 喻熹不禁冷哼了一声。 这女的之前可没这么脆弱。 几个人没准就是因为她才会大打出手的,她倒好,活生生的一绿茶婊,现场最应该开口劝架的人反倒往一旁一歪了事。 真是好巧不巧,没想到周镜钟和这对狗男女撞一块儿了。 真他妈糟糕透了。 想到这,喻熹蓦地一下松开薛纪良,转而去帮王铭制止周镜钟。 薛纪良曾口口声声说自己惹不起姜言豫,可他现在为什么反常的跟人家发生肢体冲突了,这姜言豫肯定是一时口不择言,辱骂了他和周镜钟,甚至顺带着出言侮辱了薛纪良背后的薛家,所以他这才突破了自己能忍耐的限度。 还有......周镜钟现在恐怕是连杀了姜言豫的那份心都有了。 “老周,你听我说,你冷静,冷静点——”喻熹使出了浑身的劲儿。 周镜钟仍仿若未闻,从小到大,这些话他听得多了,喻熹说了跟没说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汗液滚下鬓角,喻熹急冲冲的继续说:“都是成年人了,你有大好的前程!不值得!!!周镜钟,你住手——” “你家里还有父母,值得吗,老子就问你一句,为那种的货色,值不值得?” 周镜钟的双手还想往前挥,但力度小了些。 他双眼腥红,紧咬了下唇,时而能看清牙床,也是血红血红的。 周镜钟这么长时间憋着的那股怒火烧到了极致,跟岩浆喷发似的,他目眦欲裂,面容非常狰狞恐怖。 这个姜言豫果真不是个草包。 他奋力反抗,但从他们来劝架到此刻,他一句狠话都没放过。 矛盾的起因,怎么会突然打起来,只有他们几个当事人知道。 现场的情况在搞不清事情真相的人看来就是薛纪良和周镜钟两人合力,欺负姜言豫一个人,而不是后者在欺负他俩。 人们只会觉得姜言豫处于弱势地位,他是正当防卫。 下一秒,姜言豫趁喻熹抱住周镜钟的空档,一个闪身,冲薛纪良伸手。 王铭见状,扑过去想捞开薛纪良。 没来得及。 姜言豫的目的还是达成了,他一把抓下了薛纪良的眼镜,反手往地上一摔,然后抬脚猛力一踩,丝边的细腿镜框秒秒钟变形断裂,树脂镜片立即碎成了几瓣。 薛纪良常说自己摘下眼镜十米开外六亲不认,二十米开外雄雌莫辨,五十米开外人畜不分,姜言豫仅用这一个动作,就直接掐死了他的脉搏。 “姜言豫,你......!”不出意料,薛纪良视野内成像一刹那模糊了一大半,整个人的气焰也跟着下去了。 姜言豫这才沉沉冷哼了一声,像是根本不屑于理会薛纪良。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碎镜片,径直转向周镜钟,满脸戾色,阴狠的朝他的面部划去。 喻熹见状挪了一步,把周镜钟往右后方一带,虽然他知道现在的镜片都是用树脂材料做的,这种材质的碎镜片基本上伤不到人。 这一系列的过程发生的速度极快。 敢踩他的东西,薛纪良从小到大哪受过这个气,他脸上突然换上你死我活的表情,箭步从姜言豫的身后冲向他。 在前一秒,他捡起了已断裂的镜腿。 镜架是铝镁合金的材质,金属材质,镜腿正好也从中间断开了,像根尖针,看起来尤为锋利。 薛纪良想都没想,挥舞着往姜言豫背后瞎比划。 一直在护姜言豫的保安眼见薛纪良冲过来了直接把姜言豫往一侧揣去,这一脚特别突然,姜言豫一崴。 他扶腰扭头正要出声怒骂保安,“你...” 余光一瞟。 薛纪良受惯性力的驱使,手起手落,往前一步。 没刹住。 镜腿划过喻熹从侧面死死揽住周镜钟的那只左胳膊。 真正的一针见血。 四周的各种声音嘈杂得不堪入耳,斗狠的几个人却忽然齐齐地怔住了。 喻熹是目前场上唯一见血的人。 他低头看着伤口,十几公分的长度,但好在不深。幸好只是一个眼镜框架,没有那么大的威力,还不至于让他皮开肉绽。 但鲜红的血液一下子渗出来十几厘米长然后往下流淌确实有点吓人。 这醒目的血无疑是刺激到了薛纪良和周镜钟,他们又一起冲向姜言豫。 大有今儿我就跟你拼了的那种架势。 王铭想拉他们,又想帮喻熹止血,他一时分心,左右无措。 旁边有反应快的妹子给喻熹递了包纸巾,喻熹赶紧抽了几张出来才说了声谢谢,一边摁住了长条的伤口止血。 正在这时—— “让一让,警察!”警察叔叔来得及时,“全部散开!” 一个粗犷的嗓门接着喊道:“都让一让!慢慢散开,请各位同志们配合我们的工作!” ...... 喻熹这辈子第一次被警察同志带回派出所做询问笔录,竟然是因为自己室友的那点事儿。 仅隔两条街的宁榆路派出所是新修建的,看起来挺气派,院子也大,该所负责的辖区是中心辖区一环内的核心商圈。 带他们回去的是两个负责最近一片商贸广场的片警,估计看他们都是小年轻,也并不是老油子惯犯毒虫之类的,所以对他们的态度也还算好,都和里和气的,没故意给脸色看。 在闹市区,在人流汇聚的广场打架,这搞不好就是寻衅滋事,这可是犯罪行为。 薛纪良坐进了派出所的调解室,喝了杯水,开始慢慢冷静下来。 这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因为自己打架斗殴的事进派出所。 他打了姜家的人...... “调,我申请调解,警察同志,我愿意服从调解。”薛纪良脸色明显有点发青。 他作为法学生的大脑现在才开始转动。 他是动了手的当事人,这事儿首先一定得在民事的范围内去解决;其次,一定要选择调解,不然会很可能会受到行政处罚,比如行政拘留。 不过,他也占着理,姜言豫故意毁坏财物,他现在还不知道故意毁坏财物罪的立案标准,说不定姜言豫已经涉嫌犯罪了...... 想到这儿他马上掏出手机开始查故意毁坏财物罪。 “监控调回来了吗?” 进门的人是这个派出所的所长曾谷。 俩片警立刻起立向领导敬礼,素质很高,“所长好!调回来了,事发过程的那段录像已拷贝,都在这儿了。” “嗯。” 曾所长坐下,似乎打算亲自主持调解。 但他没立刻去看监控录像,而是注意到了作为现场目击证人的喻熹,他看了看喻熹捂盖着纸巾的左臂,先派了个所里的女民警带他去派出所旁边的社区卫生服务站清理伤口。 没立即要求他做笔录,还挺人性。 ...... 在去卫生站的路上,喻熹接了通电话,是秦晙打过来的。 喻熹前几天就跟他约好了,秦晙说他让人给他人肉捎了个价值四十五万的劳斯莱斯库里南车模,极品中的极品,周末中午能到,到了后知会他,再一起见证开箱。 那几乎是绝无仅有的车模艺术品,限量加特卖,报税都不便宜,喻熹一听,他当然也想亲眼目睹极品出箱的全过程。他跟秦晙约好了下午去,这会儿看看时间,他已经爽约了。 他接起来,秦晙的语气异常兴奋,直入主题道,“到哪儿了小老弟,等不及了!” 喻熹揉揉鼻尖,“额,秦大哥,我估计去不了了......” “怎么了?” “我...额,受了点小伤,现在正准备去处理伤口...清创,再包扎一下。”喻熹顿了顿,语气蔫蔫的,明显是心有遗憾,“您开箱吧,别等我了。可要记得写开箱报告啊......” “伤哪儿了?重伤不下战场的啊小老弟,小伤搞得这会儿连来都来不了了?”秦晙跟喻熹开玩笑,他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说得相当轻快,他随口一猜:“你不会是跟人打架了吧?” 喻熹想了想,很乐观的回答:“差不多吧,就手臂上划了条口子,问题不大,估计涂点碘伏就好了。” “那怎么来不了了?”秦晙问得直白,他年轻气盛的时候经常出这样的事,老油条一个,经验挺丰富,“闹进去了?” “嗯,不过没事儿,我一会儿去做个笔录就行,但......我还有几个同学,可能等我这边彻底搞完都得到晚上了,所以你那儿我今天就去不了了。”喻熹没想隐瞒,毕竟他没什么可心虚的地方。 秦晙听后严肃了点,“做笔录...你现在在哪儿?” “在这个...宁榆路派出所。嗳,哥,我真没事儿,我没动手。” “没动手你是怎么伤着的?对方是什么人?” 喻熹没想到他会继续进一步这样问,这不是明摆着有点关心他么。 他想了想,跟秦晙含含糊糊小声的说:“是政法委书记的亲弟弟。” “老陶的弟弟?”秦晙作为一个高干子弟,第一反应以为喻熹说的是本省的省政法委书记,“省里的政法委书记没有弟弟,陶书记只有俩亲妹妹,不过你平常也碰不上啊...” “额,不是,是本市一个区里的。”喻熹那天回去后也查过姜言怀的履历。 “哦,那没事。宁榆路...曾谷我也熟,曾所长嘛,要不我现在过去看看?得帮你打声招呼。” “不用了吧,不麻烦啦秦大哥,毕竟我不是肇事人啊...”喻熹故意用孱弱的声音说着,听起来就好像是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所以此刻其实很害怕。 “别说了。”秦晙突然出声打断。 “哥...您别...” “你伤着了,绝对不能说什么...管他的伤了就伤了,知道吧,得找补回来,我是怕你吃亏。”秦晙说得干脆又殷切,“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我这就过去看看,顺便把你快点带回来我们一起玩儿,我还约了几个人。” “嗯...” 那头挂电话前还特意交代,“说你想休息一会儿,最好是等我去了再做笔录。没事的,等着就行,不用怕。” 喻熹的心里特暖,“嗯,谢谢哥.....” 接起秦晙的电话他最开始很洒脱,满不在乎,可后边语气陡然一转,其实是临时生了点小心思。 如果今天打架的是路人甲和乙,而他恰好路过拉架因此受了点小伤,他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吃亏的地方,处理好伤口大不了让肇事者付点医药费就算了呗,秦晙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说他要过来,那完全用不着。 这种小事还麻烦不到他,他肯定会一口回绝。 可刚刚打架的几个人是什么人,姜家的人,薛家的人,那孤立无援的周镜钟怎么办...... 秦晙从小在军区大院儿里长大,他生于军政世家,是有军方背景的人。之前听褚陆之说,他妻子是一位外交官的千金......通过秦晙刚刚说的那些话可以知晓,他不但擅长处理这类事情,而且似乎跟省里头的某些领导是熟识的。 如果秦晙出现了,姜家肯定还是要给他面子的,说不定他跟姜家的人也是老相识...... 到那时候就不单纯是他们几个小伙子在斗狠了,出面的大人们越多,背后的势力越复杂,这事就能在面表上以最和平的方式迅速的解决掉。 那么接下去,姜言豫估计就很难起心思再单独找周镜钟的麻烦。 作者没话说??????... 第75章 欲盖弥彰。 喻熹的伤口总体来说很好处理,除了最上端稍微严重一点,可能伤到真皮了,被尖细的锐器戳伤,只是深,创面是那种一小点的,医生拿着镊子捻开边上薄薄的表皮,给他清创,最后剪了块小纱布盖着止血。 下端一长条只是浅浅的表皮擦伤,伤到了血管流了点血,擦抹碘伏,包扎都省了。 俩片警出警的速度非常快,薛纪良他们仨真正动手互掐的整个过程用时其实极短。 喻熹跟女民警返回派出所时,一直在揣摩秦晙跟他讲的等他到了再说做笔录的事。 他考量了一会儿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随后也装作受惊导致体力不支的样子,他很做作的跟那个值班的女民警说他想喝杯红糖水,并问道能不能等他休息一会儿再做笔录。 所长首肯了。 曾谷还让喻熹独自呆在周末空无一人的办证服务大厅里休息,乍一看就像是安排他去看大门似的。与此同时,他的安排也将喻熹跟调解室里的仨暂时隔绝开了。 王铭已经回学校了,他早订票了,得卡时间收拾行李再去赶动车回家,加之他也没有正当理由继续呆下去不走,所以他做完笔录,在群里知会了一声便离开了。另外,那个拉架的商场保安做完笔录也赶忙离开了。 喻熹不清楚调解室内事态的具体进展,但他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他觉得这位所长的态度似乎发生了某种转变,他处理眼前这桩纠纷的紧迫感好像降低了。 似乎还有点不上心... 或者说,他也在等,等什么? 莫非这位所长已经收到了什么指令或者上头有什么人已经跟他打好招呼了? 喻熹往后靠着不锈钢的椅背,阖目养神。 一静下心来才愣生生的觉着自己胳膊疼,像正被虫蚁啃食不间断一般,有细微却深刻的钻心感。 他喟叹一声,忍不住暗骂自己造孽,继而又放空大脑,不再苦思。 去隔壁调解室必然要经过喻熹所在的办证服务大厅。姜言怀是第一个达到派出所的案外靠山。 喻熹见有人进来了,仍旧坐着一动不动,他之前在履历上看过他的照片,此刻他抬眼悄无声息的打量路过的姜言怀。 这位姜书记年纪轻轻,戴着银丝边的眼镜,面相斯文,目前还没秃,他身型比较单薄,一身上下是典型的干部打扮,走路的姿势还挺稳重。 但这个人身上...... 总感觉他少了点为官的厚泽之气。 一回神,秦晙也跟着大步进来了。 秦晙只比席澍清小两岁,一个表面上贴着“玩物丧志”“胸无大志”这类标签,实际上既有血性又有城府的人。 因为一远离了军政的那些事儿,他便只以兴趣爱好交友,所谓知己难寻这是人们的共识,跟喻熹日渐相处久了他也挺愿意跟喻熹当个“忘年交”。原因就是他俩玩起模型来都忘我纯粹,趣味吻合,其次,喻熹是褚陆之亲自带进圈子里的小友,他也不会随随便便轻怠。 秦晙这人面相糙,身材高大壮实。他不管是做什么,股子里都能渗出一种很野的江湖气,哪怕他规矩严肃的敬个军礼,也会让人觉得滑痞而不庄重。 他看喻熹一个人独自的坐在大厅里,一时心生疑惑,于是三两步径直走向喻熹,坐到他身侧,先细致问了他受伤的前因后果。 秦晙边听着边不断地微微颔首,以示自己心里头大概有数了。 末了,他对喻熹说:“你先在这儿坐着。你放心,这事儿好办,交给我,你吃不了亏。” 喻熹点点头没说什么。 ...... 喻熹知道秦晙办起正事来手段雷霆动作利索,但没想到竟会这么利索。 不到一刻钟曾谷就出来了,他亲自把喻熹领进调解室,他让里边的三位肇事者,挨个开口跟他道歉,跟他说对不起。 薛纪良和周镜钟他俩没什么好说的,本来他们对喻熹被误伤就只剩满心的愧疚自责。最让喻熹惊诧的是,就连姜言豫道歉时都显得是发自内心,诚心表达歉意的样子。 至少外面上看起来,是。 还不等喻熹有所反应,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姜言怀突然走向他,站定后,他轻轻拍拍喻熹的右肩,边笑着说道:“小伙子,你在现场啊,积极劝架,有力地阻止了事态的恶化,也遏制了矛盾的进一步激化,谢谢你。你的行为很理性也很勇毅,这是践行核心价值观的表现,值得赞扬。” 很漂亮的官腔。 喻熹僵僵扯出一个笑,不接话。 姜书记接着又开口了:“另外,我再次代舍弟向你道歉。抱歉...因为舍弟的冲动,让这个也很冲动的小伙子将你的手臂伤到了。”他的话说到最后,边瞥了眼静默垂首的薛纪良。 真他妈虚伪。 喻熹在心中啐了一口。 姜书记这是在提醒他,直接伤害到他的是那个“很冲动的小伙子”薛纪良,而不是他的弟弟姜言豫。归根结底导致他受伤的直接责任人是薛纪良,所以他不应当对姜言豫做过多的责备。 姜言怀这话,秦晙也听清了。 “姜书记啊...”他拖出一把椅子坐下,嗓音不是一般的阴沉,“嗯......非工作场合非工作地点也不在您领导的辖区内,我现在应该用不着这么称呼您吧。” 他越说语气就愈发强硬,“我之前说的您大概没听明白。这孩子胳膊上的伤,责任一分为三,他们三个都要对他负同等的赔偿责任。这是我的意思,您要是打心底不认同这一点,那我们,没得谈。” 姜言怀看着眼前的人,曾谷还没来得及跟他私底下介绍一番此人的来路,这人路子野,说话不留道儿,也不做自我介绍,他不认识对方,可对方却明显是了解他的。 这种信息密度的不对等,只会让他处于劣势地位。 “哎呀小秦哪...” 曾谷打圆场的话还没步入正题,就被人突然打断了。 “欸,姜书记,您亲自过来啦——” 所有人都往声源的方向望去。 薛伯允风风火火的来了。 只见他夹着个皮包,拿着个小手绢边擦着前额,嘴角挂着他那一贯神似弥勒佛的笑颜。 来人一见着屋内几个主事的就一一乐呵呵的上前主动握手问好,也不管他们曾经见没见过认不认识,模样圆滑又世故。 看薛伯允也上前想跟自己握手,秦晙起身,他暗自打量着,心中断定这是只老奸巨猾的笑面虎。 最后,薛伯允从包里取出一个眼镜盒递给薛纪良,边说:“抱歉各位,我来晚了。谈到赔偿问题了是吧,额...小喻啊,你这次做得很好,很棒,很冷静!值得表扬!” 这薛伯允非官场中人,说话就相对少一些花花肠子,他的到来无疑是搅动了一潭死水。 “......”喻熹继续等下文。 “纪良误伤了你,他肯定已经跟你道歉了吧。我再替他向你道个歉,对不起对不起,哎...很疼吧......”薛伯允盯着喻熹的手臂,面色慢慢显得凝重,“你放心,你的这个...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等等啊,我都会付的。” “给纪良一个补过的机会......也给叔叔一个面子好不好?”边说着,薛伯允边从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模样的纸包递向喻熹,“来...这些,你先拿着,好吧。” “这......”喻熹下意识滚出喉音。 他自然觉得非常为难,本就是误伤,再说这伤口哪有那么严重。 秦晙眼底的蕴意瞅不分明,他继续观摩薛伯允的动作和神态,“您的诚意倒是足。” 他伸手替喻熹接过了那个纸包。 秦晙一上手就大概能感知出重量代表的数量。 不出意外,壹万元整。 喻熹挠挠后脑勺,“哥,都道歉了,我没什么要求了,额...” 很明显,在金钱赔偿这方面,薛伯允是想搞大包大揽,他打算承担全部的责任,好早些息事宁人。一来是他确实富有,二来他应该是认为...让唯一一个受伤的人早点退出目前的局面对他会更加有利。 喻熹有这个意识,他得和秦晙尽快离开,把舞台交给真正想借事唱戏的人。 薛伯允说他来晚了,没准他是故意的。喻熹瞧着薛伯允,后者额角和鼻翼根本没出汗,却拿条手绢装模作样,再看他神色从容,很有信心的样子,似乎是对某件事有十足的把握。 “好。”秦晙抓过喻熹的手腕,向众人展示伤口,“我听所长说,伤人的利器是一根合金材质的细镜架,毕竟是金属材质的,我现在带这孩子去打破伤风。” 话音刚落,薛伯允马上就接话出声了:“对对对,额,小喻同学,你快先去打一针破伤风,这可万万不能马虎啊!” “所长,不打扰您忙公务了。各位,我们先走一步。” 曾谷还想说话,秦晙却很干脆的领着喻熹踩出了门。 他最终没阻拦,有很多原因,而其中一个是,姜书记此刻也想让秦晙快点“出局”。 ...... 二人一路折回办证服务大厅,秦晙停下脚步,转身把纸包递给喻熹,可喻熹迟迟不伸手。 “你那个同学他爹,他当众交付大额的赔偿金,实质上也是想做给姜言怀和曾谷看。”秦晙抓起喻熹的手掌,“拿着吧,回头要是想退给人家...退不退,退多少,这随你。” 喻熹想想,又觉得秦晙说得很有道理,他接过,紧绷的神经松了半截,“那...我不用做笔录了?” 秦晙闻言一笑,嘴角有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嘲笑谁,“用不着。我当时进去先拉着曾谷单独聊了聊,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他周末之所以会亲自到所里来,是因为他接了一通电话。是他的直接上级,区公安局局长的电话。” “嗯?跟他说了啥?” “上头指示了,这事在过程上可以吓唬吓唬小朋友们,但结果务必要当作普通的民事纠纷进行处理。” “是...姜书记......?”喻熹猜测,估摸着是姜言怀找那个公安局局长打招呼了。 “嗯,应该是。” 呵呵,他的动作倒是快。 他俩站在大门口的阴影下,秦晙觉得这事有点意思,便继续同喻熹分析,“曾谷挺为难的。因为这事的性质只是影响非常轻微的普通治安事件,连一个受轻微伤的受害者都没有,呃...好吧,姑且你就算是受了轻微伤吧。” 喻熹抬胳膊看看那个惨白惨白的纱布,有点哭笑不得。 “所长为难在什么地方呢,上面交代了,他自然要过来做样子。但是,真要严肃起来,毁坏财物......我问过了,那副眼镜,远不止五千块。这事如果你那同学真想追究,可能还有点小麻烦。” “所以曾谷在等,等你同学他父亲的一个表态。” “当然,后边就是他们两家唱戏了,怎么具体处理是他们的事,你也不要忧心了。” 喻熹点点头,慢慢跟随秦晙的脚步走下高高的台阶。 看薛伯允的态度......这么说,这事一定能以一个很和谐的方式处理干净。 喻熹瞬间松了一大口气,转而没个正行,“哥,您脸面真大。” “是家父的脸面大。”秦晙一笑,摇摇头,两人朝院外走,“曾谷是军转警,他好些年前是我家老爷子的兵。” 喻熹一听就懂。难怪秦晙在里头独独一个外人就敢表现得那么强势,也免了自报家门,然而他这波操作反倒显得人家一个一所之长,办事的气势不足。 “哥,太耿直了吧,这点不好,这很影响您混江湖啊。”说完喻熹就哈哈大笑了几声。 “说什么呢,我们有规定的,不能随便脱离组织混江湖。” “哈哈哈哈哈哈...”喻熹这下笑得更夸张了。 两人一前一后踏出派出所行人通道的那扇小院门,喻熹转念一想,又道:“哥,我觉得姜书记把这件事处理妥当了,回头要做的第一件事指不定就是查你的来路。” 秦晙倒无所谓,他掏出车钥匙,“让他查呗,我看他的手能伸多长...” “真伸过来了,剁手。”秦晙不轻不重的咬字,脚下停住了,喻熹也跟着停下,愣了一下。 秦晙忽然一下子又笑了,他抬手拨了拨喻熹头顶的几绺毛发,“你想那么多做什么...这么热?头发都汗湿了,要不要这么紧张啊你?” “哎呦不是,我就...” 不远处传来的熟悉声音直接中断了喻熹的解释。 只听那人道: “喻熹。” ...... 被警察叔叔带回派出所时喻熹没害怕,那个所长说需要做份笔录时他也没害怕,面对传说中虎狼一般的姜书记时他也没害怕。 这些都是第一次干的非常规的事。 可现在,席澍清只是一如往常般,无波无澜地喊了他的名字。 他就觉得自己吓得魂都丢了。 安心又惊惧。 喻熹僵硬地转过身,他的第一反应是把左胳膊往身后拐,想把划了条口子的手臂藏好。 欲盖弥彰。 席澍清仿若没看见,上前拉过喻熹的右手,把自己的车钥匙放到他掌中,顺便把人带到自己身后。 他伸出手,边跟秦晙握手。 “秦先生,您好。”他淡笑着说。 “您好,您是...喔......您好您好,老褚跟我说的律师就是您吧。”秦晙扬扬眉尾,初次见面,还挺客气。 “嗯,鄙姓席。这是我的名片。”席澍清仍旧是面带笑容,递出自己的名片。 秦晙来派出所的半路上主动跟褚陆之联系过,当时他的本意只是想挨个告诉圈友们,原先约着一起玩儿的时间得推后了,因为他要临时出趟门办个事。 结果褚陆之多问了一句,问他要去干嘛,于是秦晙就随口一提,说去派出所捞小喻。没想到对方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似的,口吻变得异常焦急,揪着盘问了他一番。最后褚陆之沉吟片刻,说稍后会联系一位专业的律师前往。 秦晙就嗯嗯嗯几声潦草回应了,没想到褚陆之真找了个律师。 秦晙端详着眼前的男人,文人相文人骨。脸可以整,一个人的举止和谈吐也可以在短时间内进行效仿,成功伪装,可作为窗户的那双眼睛多半骗不了人。 尘世的锋芒尽数潜伏在他透彻的眉眼下。 然而掖不住,露出来的却只是谦和与雅量。 喻熹听着看着眼前这俩男人的互动,他根本来不及想席澍清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他的脑海起了一场迅猛的海啸,有所向披靡的狂风巨浪眨眼碾过他。 可他却只能留在原地,动弹不得,也不能让眼前的人知晓。 在开始与秦晙的进一步对话之前,席澍清对喻熹说:“去我车上等我。” 喻熹根本不敢抗旨,只能一步步艰难挪开,根据钥匙上的车标和对车牌记忆的大概印象,找到了席澍清的车,开锁,乖乖上副驾并腿坐好,把钥匙放在中控台上,打开通风系统,再系好安全带。 他能察觉出,席澍清生气了。 (生气了... 老席脑海里也起了场海啸。 必须得捉回去(***### 第76章 吵架。 席澍清为什么会生气,喻熹心知肚明。 这个男人的脾性他现在多少也是清楚的。 席澍清厌恶一切不自爱、不自重、不懂得自我珍惜的行为,所以他肯定是见不得他使自己受了伤。 喻熹抬起小臂直勾勾地瞅着那块越看越觉得碍眼的纱布和其下端足有十公分长的红肿划痕,只恨光阴不能倒流。 从事发始至席澍清出现的前一秒,喻熹的脑子里从没想到过席澍清这个人。因为,首先,不是他闹的事,他没去给自己惹出什么麻烦;其次,他觉得自己受的伤只是一点很轻微的小伤,换句话说,他其实并也不认为自己吃了什么大亏。 至于他会含含糊糊同意秦晙抽空赶过来,仅仅是因为当时他担心姜家的人会抢占先机咄咄逼人,他希望秦晙的介入能暂时稳住走向未卜的局面。 可作为局外人的席澍清,关心则乱,喻熹清楚,席澍清现在肯定是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些什么误解。 喻熹把薛伯允给的纸包随手放进储物盒里,然后把脑袋凑近通风口,抓着头顶几绺粘在一块儿的发丝,慢慢风干。 接着他抽出几张湿巾擦脸擦手,企图把自己捯饬得稍微干爽一点。 是,这的确是他人生第一次被卷入这种事情中,还进了派出所,但并不是完全像秦晙说的那样,因太紧张而出汗,这大下午的,他的确很热。 可席澍清突然出现,当真是给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喻熹也知道,在等席澍清回来之前,他只能乖乖坐着,边祈祷秦晙实事求是,不要夸大事实,并跟席澍清讲明白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派出所的来龙去脉。 可能这样,席澍清就不会那么生气了吧。 ...... 席澍清和秦晙就站在树荫下,一刻钟左右,他俩很顺利地互通有无,把该聊清楚的都聊清楚了,席澍清也知道了他迫切想知道的一切。 最后,席澍清很客气的道谢,并表明他想亲自带喻熹去打一针破伤风,秦晙点点头,也没有因席澍清截胡而不快。 喻熹一动也不敢动,他不敢看席澍清,后者上车关好车门后倒是坦荡又大方的瞧起他朝暮挂念的猫儿,他微微侧身,眼紧地看着喻熹。 他们已经足有半个月没见面了,即便是他半周前就已经从席家回来了。这段时间他们两人都忙,始终没能聚到一块儿。 哪知小别后的相见,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当真是夹生且难言。 半晌过去,席澍清显然也不着急开车离开,他没拿起钥匙,不发动引擎,甚至未做任何驾驶前的准备,比如先系上安全带。 喻熹一言不发,他严重怀疑自己的语言功能怕不是已经完全紊乱了。 一直以来他都特别怕这一点。那个男人就这样静静地,仅是牢牢地、定定地看着自己,只言片语都不肯说。 他自认为未做亏心事也半点不心虚,可还是在他锐利的眸锋下,被看得全身发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终还是席澍清先出声了,“你倒是挺聪明,知道顺水推舟让秦晙先过来探路。” 喻熹想了想,暗暗换了一口气儿。他这第一句似乎不是想训斥他。 席澍清这是在指他借势,善用人,聪明,然而......怎么听着有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喻熹思忖须臾,干笑一下,答得非常生硬,“多谢夸奖啊。” 席澍清扭过头,正视泊车区他视野正前方的花坛,忽然悠悠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 这意味不明的鼻音就在耳边,近在咫尺。 这人是故意的。 喻熹闭了闭眼,两对眼皮儿一开一合,扇面似的眼睫唰唰的,恨不得可以夹死一只小飞虫。 哼什么哼? 这个男人何时对他这么阴阳怪气过? 他开始变得毛躁和不忿,同时也起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 喻熹心想,这人二话不好好说就开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好的要双方一起花时间沟通,奇奇怪怪的!这事从头到尾,他做错什么了? 他这下子给脑子上足了油,零部件转得飞快,一时嘴上也快。 “席老师,请问我做错什么了?还请您明示,您的这一声哼是什么意思?” “你认为你没做错什么?”席澍清闻言反问,语气逐步冷却。 “我当然没做错什么!我积极劝架有错吗?我阻止事态恶化有错吗?我想让秦晙出面,我平时喊他一声哥,关键时刻我想让他来帮我,这有错吗?您倒是说说,我究竟做错什么了?”喻熹逞一时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讲的?我让你先管好你自己,无论在何时何地,切莫逞能。”席澍清目视前方,他用左手正了正自己右手腕上的腕表,边厉声质问道:“护好自己就那么难吗?为什么非得是你?” 喻熹依旧不看他的脸,他瞟了瞟席澍清的手背,青蓝交错的血管浮现得要比往常惹眼许多,有点像蒙昧时代某个氏族部落留存至今的那块隐约若无的图腾壁画。 想要知道这个男人情绪,有时候,单单去瞄一眼他的手就行了。 他在怒。 “我没有逞能!”喻熹从不爱在嘴上饶人,他的语气愈发激动,“我认为当时我应该去拉架,为什么,因为我了解他们几个人为什么会出手打架。我清楚这其中的原由,我不认为在当时、当场有人能比我开口劝架产生的效果更好!这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不做谁做?这算什么逞能?” 喻熹此刻还没意识到,他自以为是的说出那句“我不做谁做”,本身就是一种逞能的表现。 对方说一句,现在他可以说个十句,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句句说得都极有道理,既占理又占势。 席澍清不知为何,不接他的话了。 喻熹见身边的人半天没了动静,认为得势了,他继续高声说道:“席老师,我发现你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很自私!你根本不知道当时现场的情况有多混乱!哦,你的意思是我就应该高高挂起,护好自己,我不该去劝架,就让我的室友们跟别人越打越激烈?是吧?您是这个意思吗席老师?” 喻熹此时还不知道他的这些话给席澍清的内心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他的这些话,堪比核弹。 投射到席澍清心里,肆意爆炸,而后,心岛残垣断壁,四野寸草不生。 而这一切,在表面上,悄无声息。 又过了许久。 “是,我自私。”席澍清嘴边的笑显得有些艰涩,最开始,他的语气如烟如雾,是轻淡的,往后口吻变重,“喻熹,你说得对。我就是自私。” “你知不知道老褚当时是怎么跟我讲的?他说你跟别人茬架,受了重伤,人在公安机关,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席澍清刻意强调道,“你的小马哥,原话如此啊。” “即便不是如此,你自己也说了,当时现场的情况很混乱,万一......” “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担心你?我因为担心你挂念你希望你能平安无事,所以这就变成了你口中的自私,我自私,是吗?” 喻熹又惊又懵,嘴微张着,像灵魂豁然脱了壳。 “若真是你起头惹的事,也就罢了。但秦晙跟我说,现场有三个人动手打架,三个人出手劝架,结果就你一个人受了伤。这是为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凭什么独独就是你见了血?”说到喻熹受伤见血的事,席澍清的面容下隐有痛意。 “为什么是你?” 他像是陷入了某座烟瘴丛生的巨大迷宫里,而且他偏执的只按一条道路前进。 心迷宫是死局,他一头扎进去,只因喻熹在迷宫内。 鬼知道他匆匆赶到,又远远就见着喻熹手上那个刺目的纱布时,到底有多心疼。 他也不忿不甘不解,一时间,他甚至在想,为什么那口子不能开在他手上,偏偏要让这孩子遭罪? “喻熹...你不知道......我恨不得天天把你带在我身边,就抱着你拎着你提溜着你,不让你受到一点点外来的伤害。你没错,是我错了,是我没能看好你,没能把你护好......对不起。” 席澍清说完眼底竟渐渐泛起了湿濛之气。 当时他手抖着挂了褚陆之的电话,面色惨白。从来没有哪一刻,他像今天这般,他对朋友的话坚信不疑,他多想了,他自责,他后怕,害怕会就此失去喻熹。 又过了老半天,喻熹抬头,声哑着小声喊道:“老师...” “席老师......” 席澍清后知后觉般的偏过头,二人蓦然对视。 席澍清眼底倏而激起的小电光是静谧而极度隐忍的,仿若悠悠数亿年来地球地壳层内无声的巨变。 喻熹再也忍不了绷不住了。 他抓过席澍清的手死死牵着,低头盯着,他要确认自己的确是牵着这个男人的手,他若不仔细盯着,他怕他们二人之间的联结会凭空消失会无故湮灭。 “老师...对不起。”少年的掌内温度灼热。 他翘着嘴,眼眶这个容器似锅炉,里面装的全是到达沸点的沸水,“是...是我死鸭子嘴硬...啊......” 喻熹突然开始嚎啕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哭得悲恸自愧伤心不已。 他的泪水唰唰唰的坠落,直线打进二人的指缝,顺着流进他们紧密贴合的掌心里,最后泪液濡湿了两人的手掌。 那泪好似一场大火,一路烧进了席澍清心底,入脾胃,行过四肢百骸,沿路片甲不留,全烧焦了。 什么反常的情绪都成了灰烬一捧。 这孩子的眼泪,在任何时候对他来讲都是致命的。 “对不起席老师......全是我的错,呜呜呜...是我不好......” “我没有把自己护好,你不要生气了...” 起初喻熹只是扯着喉管哭得凶狠,后面情绪到深处,瘪着嘴,即使是鼻子堵塞了,呼吸困难,也要边哭边吐词抱怨。 “这伤真的只是个意外,呜嗯我也纳闷,为为什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呀呜呜嗯......我...我也不想把自己弄伤啊嗯...” 在真正心疼他的人面前,他变得委屈又难受,露出不那么坚强,打开最柔软的那一面,这与爷不爷们儿毫无关系,他只想求爱人给的一个贴心的抚慰。 他不再认为自己受伤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不再认为自己受的只是轻微伤,手臂上的那种疼痛感仿佛被瞬间放大了无数倍。 “席老师,这伤口真的好疼啊呜呜嗯......好疼好疼啊......包扎的这一块儿可能伤到真皮层了呜,很可能会留个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呜呜呜......”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喻熹顿了顿,兀地止住了哭声,紧跟着打了个哭嗝,“我靠,小马哥是什么爱豆啊,怎么就爱坑他的铁粉,我真的要对他粉转路了......” 他因为打嗝,略显单薄的肩头上下一耸一落,席澍清微微低下头凝视他大红灯笼般的双眼和正挂着晶莹细密小泪珠的湿睫毛块儿。 娇气脆弱还惹人爱的小可怜。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哭可以,但不准讲脏话。”席澍清忍不住皱了皱眉心提示道。 喻熹又打了个哭嗝,继续带着哭腔嚷嚷,“不,粉转黑,他害你忧心了大半天,他让你那么那么担心我...都是他的错,我再也不跟他一起玩了......” “好害人啊...” 席澍清伸过自己的另一手,摸摸喻熹的脑袋,面上却露出了一个欣慰的表情。 跟以往不同,他还没出声安慰他,他就打算不再瞎哭了。 他见不得喻熹落泪,可是要是在这种情况下哭一哭,既能宣泄情绪,最后他自己还能及时止声收住,倒也无伤大雅。 喻熹哭唧唧的势头真的止住了,他现在对褚陆之有满腔的怨愤。 “夸大其词,无中生有!就他那张嘴厉害...” “我想老褚也是担心你。他做的是什么考量呢,他应该也担心秦晙处理不好,时间上这事也不能拖,他就只好说夸张点,好让我即刻出发。”席澍清颇为认真地分析道,“还有一点,他怕秦晙处理不妥当,而我若不知晓,日后定会责怪他。” 喻熹一下甩开席澍清的手,眉头皱着,满脸不乐意。 他对席澍清说:“我发现你真的是心里没数!你还替他说话!什么叫夸张点?照他的说法,都夸张到外太空去了!” “......” 喻熹取出湿巾和车载垃圾袋,自己擦眼周擦脸,给自己的花猫儿脸善后,“我再也不喜欢他了!” 席澍清看着他置气的动作,笑了笑,“这可是你说的啊。” “嗯...”喻熹擤鼻涕,弄出很刺耳的声响,他的鼻头红红的。 然而,紧接着他又小声嘟嘟道,“但他写的东西我还是要看的,他那儿我还是要去的......” “......”还真是玩心大过天,席澍清一点儿也不意外,他拉过安全带,边说:“我带你去打一针破伤风免疫球蛋白。” 喻熹停下手头的动作,“啊,真去啊?” 席澍清淡淡瞥了他一眼,喻熹看到他的眼神,直接就认怂了,他讨好似的急忙展露一个大大的笑脸。 “嗯嗯嗯,去去去!” 席澍清最后还是出声哄道:“就一针,不怕。” 喻熹收拾好垃圾,答得傲娇,“我才不怕呢,你真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儿啊?!” 他只是觉得有点麻烦,而且这种小伤口医生很可能根本不建议打破伤风,那岂不是白跑一趟?当然,这些腹诽他是不敢说出口的。 “嗯。”席澍清很淡定的吱了一声。 也不知是在肯定喻熹不怕打针还是说把他当三岁的小毛孩儿。 ...... 他们去了离派出所最近的一所医科大的附属医院。 普外科的主任医师打着手电筒看了看喻熹小臂上的伤口,又听了喻熹详细描述的关于那把利器和伤口形成的内容。 医生最终给出的建议还是打一针为好。 因为那根眼镜框架是姜言豫用脚踩断的,上面难免会附有尘土或泥垢。 在这种情况下理应当注射破伤风免疫球蛋白,以防万一。 席澍清一直站在喻熹的身旁陪着他,他听完医生的解释,显露出一个深以为然的表情。 他们取了注射液后,去门诊的注射室排队等候打针。 破伤风免疫球蛋白只限臀部肌内注射,喻熹一打完,拉好拉链,扣好扣子,出了注射室望着席澍清,一副作势又要哭唧唧,难过得不行的样子。 席澍清觉得自己有点头疼。 因为他的小祖宗翘着嘴跟他说他屁股疼。 ??最后一次大哭~ 大家觉得老席该怎么办? ?????? 第77章 小作精和大魔王。 我拆分了一下,本章比较短小,容我攒点火腿,顺便提高一下文库的曝光率,这可能对阅读体验有影响,dbq了宝贝们儿,不过,该有的都会有哒! 他们从医院出来时已将近傍晚了。 喻熹像只不搞点事拧巴一下就浑身不舒服的小作精,席澍清无奈伸手准备给他揉揉臀瓣,结果他又一把把人推得老远,不让席澍清挨他。 那样子就好像是在怪席澍清让他的臀部遭此大罪。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席澍清随口提出他要下厨做晚饭,喻熹打下遮光化妆镜遮挡日头沉落前的最后那一抹光柱,想都没想便说:“做饭?算了吧!” 对方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嗯?” “席老师,我可不是怀疑您不会做啊!”喻熹连忙答道。 他不得不好好斟酌一番用词,企图挽尊,“您的这双手啊,可是一双创造知识的手。做饭?算了算了!您可千万碰柴米油盐,您...到时候烫切伤剁伤自己了,我不心疼,宋姨也得心疼啊,要真到那个时候,我罪过可就大了啊,啧!还是让宋姨做吧......另外,您喜欢下厨?我不觉得您喜欢下厨。” “......” 席澍清深感自己无言可对,况且喻熹最后一句话真说中了。 作为一个曾经的留学生,他在那个被侃为“能造出世界一流的厨具却只拥有世界末流厨艺水平”的欧洲国度生活过好几年,自然也被折磨得愣是学会了一手良好的烹饪技艺,但要问一句他喜不喜欢下厨,实话说,不太喜欢,不然他也没必要把宋应雪常年留在自己身边。 喻熹见他也不坚持,想了想,又问道:“嗯?宋姨呢,难道她不在家么?” “嗯,我父亲暂时把她留在席家了。”席澍清打了一下方向盘拐出环形路口,又接着补充道,“我父亲十分嫌弃我,提前将我赶出家门了。” 喻熹没想到席澍清会用赶出家门这个词,他噗嗤一声笑得极为张扬。继而他又歪着身子盯着席澍清那张似乎显现出略带上了哀戚失落的脸。 他冲他翻翻白眼,对他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同样,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席澍清听喻熹这话,刹那,他反倒勾唇笑了。 “嗯,怎么讲?” 喻熹嘁了一声,看着席澍清的侧脸,继续说:“我猜席老先生身边的能人多得是,而且你都独立这么多年了,他早用不上你了,嗯,席家...应该也不需要用你了吧。” 席澍清不出声了。 跟席家保持一定的距离是他多年来时刻提醒自己的悬头训诫,这次他回去小住了近半个月,就是想得到他父亲的表态,哪知席卫城不但没为难他,他还告诉他,他回去留在他身边呆久了,外头的人都会认为席家内部莫不是要重新洗牌了,这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动荡。 席澍清当时听后,蓦地垂眸笑了。他笑得欣喜满足又释然,因为他父亲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 老爷子是想告诉他,席家稳定且富强,根本不需要他这个席家现任家主唯一的亲儿子再去做出什么牺牲了,没有人会强迫他去做什么,也没有人会打他的主意。 也就是说,席家那头,不会有人来找他和喻熹的麻烦,更不会有人不远万里专程来给他心爱的猫儿添堵。 他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把自己熬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仿佛他之前的选择,他的所作所为,多年的自我珍重,都是为了在那一刻遇见喻熹,然后安然与他相伴。 席澍清突然发声:“我父亲想见见你。” “见呗。”喻熹毫不意外,他寻思着,“嗯...那我......看你怎么安排吧。” 席澍清倒对他淡定的反应有点诧异,“这么干脆?” 喻熹很正经般的清清嗓子,又咳了一声,然后放下眼皮说得特掏心窝子,“您可能有所不知...我觉得我这辈子啊,要是能跟令尊或陈国义老先生面对面一起杯喝茶,最好是他们泡的茶。嗯,那啥,也算是...人生圆满了!” 这两人都是著名的茶商、业界茶人,同时也是人生经历堪称传奇的商贾。其中,这个陈国义先生也很有意思,他原先是来自香港的石油商人,后来完全转行,缘由竟只是因为喜欢上了茶饮。 席澍清还是初次得知喻熹的这个想法,他扭头瞥了他一眼。 扭过头,好半天,他不咸不淡吐出三个字:“势利眼。” 跟他喝茶难道就不圆满了吗,非得想着跟他爹喝茶,见山拜大仙,这只猫儿竟还挺势利。 喻熹咬着舌尖,小声嘟嘟道,“我的人生梦想,管得着嘛你...” “人生梦想?我看你跟老褚啊,半斤八两。” 半斤八两,就会说得夸张。 “哼...” 最终,席澍清没忍住,一只手伸向右边,揉了揉喻熹的脑袋瓜,还故意把他的一头毛发揉得杂乱,像清晨鸡出笼前的窝儿,可他的掌心里只有温柔和宠爱。 这孩子聪颖又明事理,在很多时候,他跟他交流起来毫不费力,他甚至无需出言点拨,明言也好暗喻也罢,多晦涩对方都能从中揣测出个一二三来。 真没白宠。 他还想靠边停车,跟身边的人儿接个吻。 他想吻他。 喻熹可不知道席澍清在想什么,他抓开席澍清正在自己头顶为非作歹的魔爪,“哎呀,你好烦啊...” “你能不能好好开车!双手,请不要离开方向盘!烦人...都乱了......” 喻熹皱着眉装生气,他对着前方的化妆镜重新捯饬好发型,回头又瞄准席澍清的右大腿,然后趁他得驾驶从而顾不上自己的小动作,倾身过去狠狠拍了他一巴掌。 闷闷一声响,紧接着是喻熹放的狠话,“让你毁人发型!还敢不敢?” “小祖宗问我还敢不敢,我真怕呢...” “我看你没怕...”还没说完喻熹就又凑近了些,又拍他一巴掌,在原处,力度重了两分。 一团热气骤然又靠近了,席澍清点到为止,“怕了怕了。” “嗯哼...” 车内前排的空间没多大,席澍清条件反射小挪了一下右腿,但他嘴角还噙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在想,他俩这也算是打情骂俏吧。 反击成功后喻熹就跟一只困倦的懒猫一般,伸伸前肢,捂嘴打了个哈欠,“我眯一会儿。” 这才半天不到,都发生了些啥,他因室友打架而去劝架,后被误伤、被警察叔叔带回派出所、又抓着席澍清瞎哭、埋怨吐槽偶像、还被戳了一针,他妈的,都是些什么破事儿! 真累了。 “就快到了,回去再睡。”席澍清微微蹙眉,怕喻熹的颈椎不舒服。 “可我现在真能三秒入睡...”喻熹的声音越来越轻,看样子真要睡着了,“噢...对了,回去你得先给我转一万块,人民币就行,嗯......” 喻熹说完把脸撇向窗边,安心的闭上了眼。 席澍清觑了眼天边橙金色的落日打入车窗,在其下映投的椭圆光片。 分把钟后,他对着空气慢慢说:“用不着了。” 因为明早,薛伯允和秦晙都会主动跟他联系。 哦,或许不必等到明早,可能事不过夜,就今晚,有人就会按捺不住了。 下一章可能是撩来撩去撩到流鼻血的那种! 第78章 六根未净。 还没到家喻熹就已经同周公下棋去了,席澍清把车开进地库停好,没叫醒他。 他怕蹭到喻熹的伤口,于是动作小心到有几分颤巍的把喻熹捞起来,再稳当当的横抱着。 这种类似于公主抱的姿势对抱人者的腰背力和臂力要求极高,席澍清近几个月一直有意的增加对腰背力量的锻炼,就为了在需要之时能稳妥抱起他的猫儿。 进室内的小电梯直达一楼,喻熹边从鼻腔里哼哼出几声,却没有半点要醒的意思。 席澍清把喻熹就近平放在沙发的贵妃榻上,后者又嗯嗯嘤嘤的发出几个喉音,然后他翻了个身,把自己两只手的手背交叠枕在了脸下。 席澍清又担心他会无意识的枕上自己左手的手臂,就迈腿大跨步上二楼卧室给喻熹拿了个薄枕,回头又轻轻拘起喻熹的后脑勺,给他把枕头垫在头底下。 他调好一楼中央空调的温度,再去拿了本萨拉马戈的小说。而后,他坐在窗边的单人藤椅上阅读,时不时的还得抬眼看看喻熹的睡姿,以防他乱动手臂。 室内的光线一点一点的变得黯淡而消沉。 他守着他,直到黑幕罩下,直到月夜降临。 在时光之河的淌动里,与窗外景致的轮廓都变得模糊而不分明这一点截然不同的是,席澍清的心愈来愈澄亮,宛如高台明镜。 他不在国内一周半的时间里,律所里囤积了大量必须有待他亲自处理的冗务,要批的文件要签的合同要拟定的文书,而此刻,他却一项也不想处理,他只是趁着闲时,看起来一身轻松的读了本小说。 只因他忽而萌生了一个意念。 他觉得,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没有虚度光阴这一说。 即使只是单方看着另一方的睡颜,什么也不做,就守候着对方深眠,这也是一件令人感到愉悦而幸福的事。 最终,他关了他身侧阅读用的那盏落地灯,拧开电视柜旁一盏小功率的装饰暖灯,橙黄的光芒投散开来,勉强能照亮半个客厅。 这昏暗的光影效果刚刚好。 席澍清看喻熹的睡姿一直都还挺老实,近三个小时过去,估摸着差不多也该醒了。 他拿起手机去了后院,给他那间茶楼近期临时值守的经理打了个电话,问了问今天当值的厨师是谁。他让对方做几道非发物类的清淡菜肴给他送过来,另外他还嘱咐对方去茶仓里看看还有没有特级的黑茶青砖,有的话顺便带几块过来。 都安排妥当后,他放水清洗泳池,期间又聊了几通电话。 待池水注满,他下水游了好一会儿。 ...... 室内,喻熹睁眼后,揪了揪脑袋顶上的毛发,他嗅着枕间熟悉的沉香味儿,眼神儿倍儿迷糊。 他连滚带滑到地上,有起床气般的坐了好半晌才彻底转醒。 期间他下意识想高唤几声席老师,溜溜儿环视一大圈,即刻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房屋面积太大就是这点不遂人意,一觉醒来,只觉不过是一转眼,才一时半会儿的,那个想找想见的人就好像不见了似的,因为喊几声对方也听不到。 喻熹起身后上二楼泡了个澡,把自己洗得清清爽爽。尽管他已经特别小心了,可还是打湿了那块惹人烦的纱布。 他穿好睡袍,索性撕了纱布。 纱布下,伤口上端结着圆块状红黑色的血痂,血痂旁是肉眼可见、向两侧翻开的薄皮。 当时马大哈似的认为没啥,现在看起来真感觉有那么一丝狰狞。 他不禁再一次感到庆幸,幸亏没伤及筋骨。 寻思着还是得再找块新纱布盖着,便下楼去找医药箱。 结果一拿起手机喻熹就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各类未读的消息一窝乱蜂似的涌出,他窝进沙发里半躺着,一条条的看,慢慢打字回复。 秦晙回去后和朋友们钓鱼去了,他那宝贝也还没开箱。秦晙发语音笑骂喻熹把他的原计划全打乱了,说是这事儿要再另择良辰吉日。他还约喻熹和褚陆之明早赶早一起喝个早茶。 看群消息,周镜钟回应关于王铭关切询问的内容,他说那个派出所所长压根儿没让他们仨面对面调解。 周镜钟说薛伯允和姜言怀一同进了所长的办公室,半个多小时后,出来时仨春风满面,各各都眉开眼笑。 接着双方的家长各自给自家的孩子稍稍做了一下思想工作,然后曾谷让他们仨各自写了一份检讨书,当众念完检讨,两方再互相开口道个歉,这事儿就算是结了。 典型的中学班主任处理学生打架的常用方法。 看来这事儿暂时在表面上是用一种和稀泥的方式和平干净的办妥了。 另外,薛纪良和周镜钟每个人私信共给他发了四十几条类似“对不起了[流泪][流泪][流泪]”这种表达歉意的消息,王铭则是关心的问他伤口严重吗,喻熹一一给他们回复,让他们几个别担心了。 周镜钟还提及他订了晚上的机票,准备连夜赶回东北,得赶紧飞离这个伤心地儿好好缓缓神。 喻熹照例宽慰了周镜钟几句,然后他避重就轻,插科打诨发表情包,看起来也没个正形。 关于薛纪良的私信,那头给他秒回了。 他拐弯抹角的想问秦晙是什么人,喻熹看着聊天页面上一条紧接一条蹦出来的框框,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不太能揣度清楚薛纪良的真实用意。 最后的最后,他只是简单地说秦晙这人只是他们一起玩车模时认识的一个圈内好友,刚好下午那会儿他俩有约,人家怕他耽搁时间就顺道去了派出所捎上他,所以这才有了后面的一出又一出。 薛纪良继续问: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这句倒是问得直白,喻熹闭上眼,把手机搁到茶几上,摊开双臂,脑子里思考着该怎么回答比较合适。 说自己不晓得不清楚? 累、倦。 明明从头到尾,他一点儿事都没惹,所以...自己为什么要关注这些事?当个路人不是很好吗。好,就算姜家强,他强任他强呗,还有,薛家是什么反应,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真倦了。 喻熹忽然一点都不想再关心这些破事了。 他拧眉在大脑里展开了一番自我说服自我安慰,俨然没注意到席澍清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面前。 ...... “纱布呢?” 席澍清盯着喻熹的左臂,声音很是低沉。 喻熹没睁眼,仍自己想自己的,他下意识脱口答道:“丢了呀,湿了...” 席澍清站定,一把抓过喻熹的腕部,抬起他的胳膊细瞧。 喻熹立即睁了眼,只瞅见一个遮光的高大阴影迎面投下,他垂下眼收收神,骤然直立腰身,坐得板正板正的。 “啊,呃...老师,那个,不是...” “不是!它的确是打湿了,但是是雾湿的......真不是我用水冲湿的啊......”语速明显加快,听语气,有些焦急,像是在害怕席澍清因为他沾水而训斥他。 不料席澍清只是浅浅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他放下喻熹的胳膊,又道:“去洗手台上坐好,我给你擦点碘伏,再重新包扎一下。” “好...好的!” 喻熹得令,片刻没磨叽,小跑着去玄关处。 水台干燥且洁净,这得益于席澍清的一个个人习惯。他每次在这个无水槽的大理石洗手平台上冲洗了手,擦手后还会顺带着把台面也擦干。 他不喜欢大块湿漉漉、带着一滩滩水渍的东西。 席澍清紧随在喻熹身后,随手摁开了玄关廊道处的一长排照明灯。 半个室内灯火明亮,喻熹也从那种莫名的紧张中缓过来,他这才瞄清了对方一身上下的行头。 席澍清穿着一身纯白色连帽款的浴袍,浴袍腰间的带子耷拉在两侧没系上,里头只穿了件黑色的平角泳裤...... 他的发梢和胸膛上似乎还挂着几颗莹亮的小水珠。 再往下,一双脚光着,看那样子是从泳池里踏出来随手披了件浴袍就直接进了屋内。 洗手台是半空心的,两边各有两个防水隔层,席澍清取出放在里头的一个医药箱后,才后知后觉地徐徐扯过自己腰间的带子,慢慢系上。 喻熹开始情不自禁的晃起脚,他坐着,席澍清站在他的正对面,他头顶的高度正好到席澍清的肩头,也就是说,与他视线平齐的恰好是席澍清那半裸露的结实胸肌。 他敛眸细细看着席澍清的动作,可他看见席澍清既然是想系,却又不系紧点、不遮严实点...... 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席澍清拿出医药盒中的碘伏棉球、镊子和纱布等医疗小用具摆在一旁,他挪了一步,站到喻熹的左手边,又伸手轻拍了拍喻熹来回晃动的小腿肚,开口似是斥他,“乱动。” 声音却不冷也不沉。 喻熹这会儿有点眼馋,他微噘着嘴,牵起耸立的唇峰,不理会,继续晃。 “我腿麻...睡觉时抽筋了......” “距你睡醒,已经过了多久了?还麻呢?”席澍清用镊子夹出一个碘伏棉球,托起喻熹的胳膊,冲那道口子给他来回刷抹,“你认为这科学吗?” 被人无情揭穿自己只是想撒个娇的本质事实,喻熹也不脸红,他面不改色,“嗯...不仅仅是麻,还有点酸,你给我捏捏腿嘛。” “......”席澍清也不出言明确表示拒绝,他听了跟没听到一样,兀地不接喻熹的话。 喻熹心里在闷笑,他垂眸观察对方给自己涂碘伏的动作,出声问:“秦大哥约我和小马哥明早一起喝早茶,我可以去吗?” 席澍清手头顿了顿,他玩味半晌,才说:“这种事,你什么时候征求过我的意见?我若说不可以,你会选择不去?” “哼...”喻熹这下就有点不乐意了,他自言自语道,“也是,我为什么要问你啊,早知道就不问了...” “门口的博物架上有两块林老爷子前年复刻的9101青砖,品相、口感均属上佳,你明早拎给秦晙。”席澍清不深不浅的继续说道,“秦晙此人,也算是个奇巧的人,你愿意跟他多来往也无妨,可以去。” 喻熹一听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 秦晙当时要么不出面,一旦他为他出面了,不管初心是什么,总归他就欠了别人一个人情。 人情嘛,这是要还礼的。 喻熹想了想,颇为严肃的点点头,又说:“听说他因为一纸调令,曾在鄂南和湘北一带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他一直都好那一带产的黑茶,而且他最喜欢的好像就是青砖。不过这...您是怎么知道的......哦,小马哥......” 他想通了后总结道,“还是席老师您想得周到!” 席澍清将棉球丢进纸篓里,收好镊子,才缓缓开口:“该怎么说...” 他的话没说完,话头被喻熹轻快的声音打断了,“噫呀,这我心里有数,我办事您就放心吧...” 席澍清闻声不再多言,他剪下一小块纱布给喻熹敷在那个痂壳上,又剪了四条胶带贴好纱布,喻熹感受着他指下动作的力度,一时也不说话了。 这个男人对跟他所发生的肢体接触,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轻轻的、柔柔的,像丝滑的锦缎,像庭院中如水般铺陈一地的月光。 “还疼么?”男人突然轻声问道。 喻熹随即一滞。 这是事发到现在,这个男人主动询问他的第一句“疼么”。血凝固成痂后,他其实没觉着疼了,可是他却能从刚刚的这个问句中,清晰真实的感受到刻在男人心中的那种疼痛感。 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矫情和多情。 喻熹呼吸声变紧促,他小挪了一下臀部,面向席澍清,贴近了些,用双臂紧紧搂上他的腰身。 席澍清也一滞。 “不疼了,真的。”喻熹使劲儿摇摇头,他紧接着就刻意地岔开话题,“老师,我饿了...” “你的猫粮在保温柜里,你自己去端出来食用。” 席澍清淡淡地说完就掰开喻熹绞在自己后腰处的手,那硬生生的手下动作将他衬得有些薄情。 喻熹被他言语里和手头间突如其来的疏离感搞得有些发懵,他倒回去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也没说错什么话啊。 究竟是怎么了... 席澍清仿若无事的正在收纳医药箱,喻熹不露声色,坐着不动,紧盯着他收纳的一举一动。 直到席澍清扣好医药箱的盖子,弯了弯腰将它放回原处,等他直起腰杆了喻熹才出声说:“什么叫我的猫粮?那你呢?你跟我一起吃一点嘛...” 席澍清冲喻熹缓缓摇了摇头,意在表明自己拒绝他发出的一同用餐的邀请。 “拒绝?嗯......过午不食?这是什么戒律清规?”喻熹自己稍作思量,他知道席澍清晚间很少进食,但也不至于滴水不沾吧,更不至于半点面子不留直接拒绝他的邀请。 想到这,终于,他撩起眼帘,大胆的仔细瞅席澍清的那双眼,那张脸。 他要从他的眼睛里寻到蛛丝马迹。 不过几个吐纳的功夫,喻熹唇边就绽开了朵朵用金色蜜糖勾勒成的花儿,在他颊边,几分得意,几分了然,几分妖冶。 因为席澍清眼中可没有一丝半缕他刚刚表现出来的那种淡漠和疏离感。 他眉眼之际有璀璨的星屑,有火红的星点,同时,他还在他眼底看到了一种极力的抑制感。 喻熹会笑是因为,他差点忘了,此刻他们这种面对面的姿势,这种距离,两人身上都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袍。 这若是起了火,没人克制没人灭火,是很容易自焚的。 流转的空气有几秒因拉锯造成的凝固。 “莫非...您已经皈依佛门了?” 少年一肚子坏水,他软声细气儿的问道,声线柔到勾魂,媚到摄魄。 “请问您的法号是?” 席澍清只觉自己喉头一紧,腹下紧接着就是一热,他不由得细看眼前的少年,瞧见他那两瓣格外殷红的唇,而那对眸子仿佛是嵌在大草原上的两汪湖泊。 他刚才一贴近他,身上那股艾叶夹杂着幽幽冷泉的清冽味儿和少年特有的热情体香就一波接一波源源不断地往他鼻腔里钻,入坦途直直滑进他心底,不管不顾的撩拨他的心弦。 喻熹伸手,面上佻薄。 他轻轻一拉,松开了席澍清腰间的带子。 席澍清胸前腹前的蜜色风光又一览无余的展露在他眼前了。 然而席澍清依旧克制地默不作声,他面无表情,再一次把自己的腰带系好。 喻熹的伤还挂在胳膊上,他隐忍,只是因为他不忍心,他怕干柴烈火的会蹭到压到喻熹的伤口。 然而喻熹现下却是铁了心要点燃他那把火。 太久没见了,他承认他血气方刚的,憋得慌。 换句话说。 他想要他。 “这位师父,不知道您的修为,跟玄奘大师相比,如何啊?”喻熹口头飘飘然呵气,他像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死死的缠上席澍清的腰身。 心弦欲断,秩序近崩。 “我六根未净,入不了佛门,更不敢妄图跟玄奘大师一较高下。”席澍清的手拂上喻熹的背脊,不再将他的手生硬地扒开。 喻熹愈发不安分,他一手滑进席澍清的衣袍里,用温热的指腹抚摸过他的肌理纹路,沿路慢慢描摹他肌块的形状。 席澍清呼吸可感的明显加重了,他摁住喻熹在自己胸口上游走的手,低头看了一眼他仿佛有索吻暗示的唇峰和唇珠。 终于,他附在少年耳边吐字,字字皆裹挟着欲气,“你今儿倒是主动。” 罢了。 罢了罢了。 “你...你要不要我?”少年嗅到了男人身上浮动的兽气,耳尖开始发红。 燃了。 席澍清锢住喻熹的后背,一只手托住他的屁股,全身的肌肉绷紧,将人一把抱起来。 喻熹岔开腿,很配合的用自己的小腿盘住席澍清的腰。 “我不愿意跟你一起用餐是因为我只想吃你,你秀色可餐。”席澍清欣喜于喻熹对他投怀送抱,他情欲上头,开始骚话连篇,“要不要你?我要你今晚合不拢腿...” 喻熹的脸庞唰的一下红完了,席澍清就当没瞅着,还在继续说道:“是你想我了,还是你的小兄弟想我了?嗯?” 喻熹圈着席澍清的脖颈,手臂不自觉地勒紧了。 “你不要脸,你别说了...” 席澍清抱着人儿拾阶而上,他的声音醇郁得像窖藏多年美酒,“你开口撩拨人的时候就挺好,换我...就是不要脸是吧,小妖精...” “我即便是真有玄奘大师的修为,也得被你这只妖精蛊惑到...” 他气音余留,“还俗。” 喻熹虚虚攥起手掌心,满心耻意,他捶了捶席澍清的肩胛骨,“你少花言巧语...” “不爱听?我告诉你,一会儿在我床上,我会替天行道的。” “你还说...”喻熹羞得一口咬住席澍清的侧颈,大动脉之所在,他也没敢咬重。 男人不着声响的抽吸一声,反倒有所指的问:“你不怕疼了?” 喻熹立马松开獠牙,过了会儿他还是烧着脸小声问:“那你会让我疼么?” 席澍清脚下边踩楼梯边用唇瓣蹭蹭喻熹滚烫的耳垂,轻摇了摇头。 “我疼你。” 他侧过脸,吻住喻熹。 可能还有两章就完结啦,大家伙儿的怎么着也粗来跟我互动互动叭呜呜呜 第79章 及时行乐(doi)。 各位久等了,尺度较大,注意避雷。 不得不说,席澍清的吻技素来都是有章法可循的,自浅入深,由柔至烈,两人齿舌间的来回碾转和抵死纠缠,喻熹被他的唇瓣吻得意乱,被他的舌尖勾得失魂。 回卧室的一路上,他连自己的一身衣袍是在何时在何地被对方剥落的都没个清醒的意识。 席澍清将喻熹稳稳放在床上,又收尾做结似的,发狠啃咬了一口他的唇珠。 挺疼,喻熹反射性的脱口“嘤”了一声,随即他舔着上唇,奶里奶气的胡乱挥舞着手臂,表达不满,想将席澍清推得离自己远远的。 “你想推开我?那在楼下时...你根本就犯不着一个劲儿地往我身上爬。” 席澍清这会儿非常乐意陪着他的小花猫儿玩这种欲迎还拒的事前游戏,毕竟这也属于前戏的一部分,耐心地玩一玩只会增加他们俩之间的亲密度和黏合感。 “谁想往你身上爬?”喻熹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他心口不一的扬声囔囔,“不要脸!是你自己偏要抱着我不松手...” “......”席澍清强忍笑意,他背过身,乍一看那样子似乎真打算转身就走,“哦,那我走了,我还有个材料没写完。” 喻熹在没步入正题前就是不愿意在嘴上归顺于他,他故意耷拉着脸说:“那你快些走,谁也没碍着你拦着你啊,哼!” 席澍清虽停下脚步但没回头,他能联想出猫儿那张奶凶奶凶的脸具体是啥样的。 他唇角勾笑,吐出来的声儿却含着一口沙子,他自语道,“嗯,有道理...对男孩儿确实不能太宠......” 一出口就是不留余地的呛他,这只小东西这段时间真被自己惯坏了。 席澍清心想。 接着,他打开一面位于他跟前与阻断墙融为一体的内嵌式冷藏柜。里面储存着一些面膜水乳一类的护肤品,以及,他前不久才大量囤放的润滑液。 怕欢爱时猫儿又光顾着喊疼,便多准备了一些,他转身就走其实上是想拿这玩意儿。 喻熹口头哼哼着,边抓过床中央的一条小薄毯把自己仅着一条内裤的下半身盖好,聊胜于无,等真正准备步入正题了,他又开始觉得自己是个矜持腼腆的人了。 他向后撑着胳膊肘半躺着,问道:“你说什么了?” 席澍清取出两支润滑液转回去,随手抛给他,“我说......你真的做好今晚独守空房的心理准备了?” “我...”正要回怼,被新鲜玩意儿吸引了,喻熹抓了一支瞅瞅,半透明的包装,上面全是他看不懂的德文,“这是,呃...” “嗯...咳咳嗯......”不过须臾,他就猜到了,他脸烧着小咳了几声,企图掩饰自己的赧意。 “就俩?” 席澍清坐到床沿边,正欲对猫儿下手,一听他这话,愣生生打住了。 “不够?”他总算逮着机会可以笑话眼前这只小雏儿一番,自是不会错失良机,“你用过?” “有经验?”他挑挑眉尾,故意紧追着问:“你怎么知道俩不够?” “我...”喻熹听席澍清一句紧接着一句,他掉进了红色的大染缸里,全身上下都染上了红意,“我不知道...” 他当然没用过,自是也不知道一次该用多少......他半点经验没有,随口一提而已。 他其实也明白席澍清就是想找机会打趣他。 最后,他把那东西丢得老远,捂着发烫的一对儿耳朵强行给自己挽尊,“我用没用过...这你都要管?管得可真宽!” 席澍清听他这话,牙根痒痒,凑近了一觑喻熹那小处男般纯情的小模样,心里也直痒痒。 “你放心,多得是,够你糟蹋。” 说完他伸手沿缝钻进毯子里,直奔目标,想冲喻熹的那处私密部位探去,“什么时候了还遮...” “!!!”喻熹蓦地夹紧腿,边制止席澍清滑蛇一般的手,他凶巴巴命令似的说:“你先脱了!” 他心想,凭什么总是自己被这人给扒干净了,结果人家还好整以暇。 搞得好像...他自己才是那只迫不及待的衣冠禽兽! “行。”席澍清笑着看看喻熹,答得大方。 今天他俩在对方的温柔乡里插翅难逃,反正谁都躲不掉,由谁先脱,没差别。 袍角飘飘,带来一阵微风,席澍清一手甩开本就衣襟儿半敞的衣袍后,又慢条斯理的剥除泳裤,彻底且坦然的裸露自己。 而喻熹却像个小流氓一样,眼露贪婪想要占据对方身子的凶光,目不转睛的欣赏型男脱衣。 肉体近在咫尺,喻熹睁眼闭眼的先是席澍清上半身那健美的外形,看起来很精实的肱二头肌,饱满而有弧形的胸肌,堪比搓衣板的规整腹肌...... 而这一切,都是他极其喜欢的样子。 至于下半身,暂时,他得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瞄...... 席澍清回头细细看了看喻熹眉宇间的神态。 凶戾中掺杂着涩意,媚气里附着几分娇羞。他笑了笑,心想他的猫儿上次同他一起初尝禁果后,忸怩作态依旧未改,但总归还是大胆了些。 世间芸芸,床头种种万般姿态,各有所爱,他就是爱极了他在床上这副自相矛盾的可爱样儿。 他一扑身上去,喻熹就开始扯着嗓子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席澍清噙着的那抹笑意愈显轻薄,“你叫吧,我喜欢听你叫。” 由他去,他发现,喻熹怎么瞎叫都可以助兴。 “......” 喻熹一听他这话,却自觉是触了什么霉头,兀地止了声。 他张嘴一口咬上席澍清伸近的臂肌,找补他吃的瘪。 ...... 床上不是他的主场,嘴再尖牙再利也收效甚微,喻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被席澍清扒光的。 事已至此,他不再想着怎么遮羞怎么掩饰欲望,他张开腿想跨坐到席澍清腹间,后者也依他,半靠半躺着。 喻熹腿间那根已经吐了些腺液的性器,正好落入席澍清的视线范围内,使他不得不直视。 喻熹也低头瞄瞄自己精神可嘉的小兄弟,一抬头,跟席澍清的目光猝然撞到一块儿,他不尴不尬,而他冲着席澍清讲的第一句话,并不是求他帮自己纾解那恼人的情欲。 他噘嘴抱怨着说:“你让它听话点,不要这么硬...行不行嘛?它硌着我了...” “......” 喻熹见他不应,很傲娇的冷哼了一声,一手捂好自己的小兄弟,一手绕到身后。 他说那话是因为他屁股后有个硬器,直直戳着他的臀缝。 他不管后果的推推揉揉席澍清那根半勃起的物什,想将它撇开不硌着自己。即使是还处于半勃状态,就已然是够硬了。 老虎屁股上拔毛。 经喻熹的动作一刺激,呈赭红色茎柱又胀粗了些,席澍清的呼吸也跟着一沉,他伸手抚摸喻熹的小腹,他喑声说:“你认为这件事,有任何一丝可商量的余地吗。” 箭在弦上了,哪个男人能控制住自己的分身,让它灵巧的按伴侣的要求来,时硬时不硬? 只有欠操的人才敢提这么无理的要求。 席澍清微微眯了眯眼,眸中千尺深潭不见底,他下腹紧了紧,整个人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 他本来考虑着按流程得先伺候好喻熹,让他先舒服了再慢慢回头来蚕食他,现在看来,非得先把人收拾服帖了再说。 席澍清一个翻身,体位交换,他把喻熹压到他身下,撇开喻熹的双腿,摁住。 喻熹一见他似乎打算霸王硬上弓,也意识到自己真惹急他了,他又啊啊嗷嗷的嚎叫,奋力反抗了一会儿,权当是小儿女作态的打打闹闹,后来,他半推半就,彻底对席澍清敞开了腿。 席澍清见他有了乖乖就范的外在表现,满意的亲亲他玲珑的锁骨。 发丝擦过喻熹的侧脸,酥酥麻麻。 “放松,你信我,我会让你舒服的。” ...... 他用了一整支润滑液,探入喻熹臀峰间的那处秘谷,进森森幽径,又是开路扩张,又是顾左右而柔声哄慰身下这只不断哼唧的小雏儿,足足用了近半个小时,才成功进入那炙热紧密的甬道。 喻熹早已渗了身大汗,玉白的身体像是又打了层蜜蜡,他绷紧脚背,蜷缩脚趾,在席澍清楔入整根时一把攥紧了床单,模样凄楚又娇媚。 男人稍微发点力动一动,他惊呼疼,真依着他,不动了,他还是喊疼。 他还高声囔囔着席澍清就是一渣男,不戴套。 后者自知这方面他理亏,只好连声哄他,音调里都带上了撒娇的意味,说不弄到里面。 就算是欲火焚身身不由己弄到里面了,他最终也会替他洗干净。毕竟,上一次,他不仅替喻熹细致的清理了后庭,他还为他洗净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他可以称得上是个会照顾人的优秀床伴,更何况,那个被他照顾的人是喻熹。 喻熹嘴上仍旧是不饶他,继续冲他骂骂嚷嚷,吐出来的全是那些一成不变其实根本不算脏的细碎脏话。 那些真正太脏的词,是不适合用在他的席老师身上的。 席澍清也深知猫儿心里对这件事其实是不计较的,喻熹要是真觉得膈应,可不仅仅是飙几句脏话就完事儿了。 ...... 男人最清楚该如何让同性情人感觉爽。 那个粉嫩嫩的小穴侧着进去五公分半的位置,是喻熹那个只为他一人开放的敏感点。 席澍清倾身含吮喻熹的已然破皮的红唇,边捻弄他胸前的小石榴粒,他似是有意想挤出果粒中鲜美的红色汁水,所以一下比一下劲儿大。 而他们的下体,耻骨与耻骨间,还无罅隙地填合在一起。 这个男人在床上,素来善于分心,大概是分着心才能玩尽兴。 喻熹觉得自己的乳头疼,他哭哭啼啼骂席澍清凶残,骂他没人性,口里嗯嗯嘤嘤不停歇。 席澍清继续对着他的敏感点处狠狠抽送,撞击,把他的哭骂声当耳旁风。 喻熹先星星点点的宣泄了出来。 很羞耻,第一次直接被干射了。 他红着眼尾,眼睑上挂着泪花,呜咽着把自己浓白的精液一点点惩罚般的抹在席澍清的腹肌上,顺道填满了他的脐窝,说不准他抠出来,还很无理取闹的责令他不准洗干净。 席澍清默默不语,他明白喻熹此时只是想要一种归属感。于是他掬过少年的后脑勺,先跟他接了个漫漫长长且极致棉柔的吻。 半晌后,换体位继续操他。 不,继续一起爽。 他们断断续续的讲各种情话。 其中有土味情话,在上下的耸动中,喻熹感受着穴内的饱胀感,他哑声问席澍清:“所以...你已经栽在我手上了?” 回应他的是席澍清低喘着拖出的答案:“没有。因为我不想栽在你手上,我只想栽在你的心田里。” 喻熹:“......” 论说情话,他哪说得过这个男人啊。 他失神,死死咬住席澍清的耳廓,恶狠狠的放话:“你要是喜欢上别人,我就...我就去杀了那个别人。” 席澍清面色淡然,充耳不闻,探手握住喻熹射后的软肉,在他的冠状沟出捏捺,用小指勾弄他的会阴,非让喻熹又起了反应。 好半天过去他才说:“你觉得我会让你有那个机会去犯罪吗?一个法学生动不动喊打喊杀的,谁教你的?” “喻熹,人生苦短,你应该同我一道......及时行乐。” 他用脸颊贴着喻熹湿漉漉的胸口,似问非问:“我要你跟我一同去尝那高潮的滋味,好么?” 哪种高潮何种滋味,乘风踏云,羽化而登仙的那种。 喻熹分不清究竟是谁想将谁榨干了,他腰后圣涡深陷,往上走是娼气笼面。 他讷讷答,好啊。 为何不好?有何不好?跟他心爱的人做爱,万般皆好。 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尽头,席澍清如数缴械,把腥热的白浊全泄进喻熹体内,“啵”的一声退出后,他终于餍足的笑了。 他微抬喻熹的腿根,轻轻摸摸被抓得通红的那两瓣臀肉,还特意不让他合上后边的那张小嘴。 婴儿吐奶,正是他乐得欣赏的。 而喻熹被剔了骨头,软绵绵的,气都喘不过来,神智也不甚分明,他瞥了眼席澍清,起初还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笑得那么不对劲。 等他想明白了,那已经不是羞耻那么简单的事了,他忍痛抬腿冲席澍清的胸膛处踹了好几脚,并破口大骂。 “渣男——” 灯下浮光流流,席澍清钳住喻熹那双仿佛透光的精致脚踝,“哎呦,祖宗,慢点儿——” 他想了想,“让我看看你屁股上留下的的针眼。” “究竟是想往哪儿看你心里没逼数?”喻熹动弹不得,“渣男就是渣男,滚——” 席澍清半点不恼,“我滚了你自己能弄干净吗?” 喻熹气结,声如蚊蝇,“渣男...” 嗐,一定是我的驾驶技术太差?????? 第80章 先生二字(完结)。 他们做完一次便彻底收了尾,相比两人上一次来讲,显得很节制。 事后喻熹懒洋洋的,一动也不愿意动,手脚都仿佛是多余的。他由着席澍清圈抱着他替他清洗,帮他擦干吹干,给他涂抹软膏,他自己则一丁点儿力都不出。 偶尔席澍清手劲稍稍重了一点点,他就哼哼唧唧的,以表达不满。 这时候席澍清是拿他没辙的。 欢爱时他对他柔情万般,结束时亦是如此。 伺候他家正值傲娇期的小祖宗是细活中的细活,除了耐心和纵容,别无他法。 喻熹在翌日清晨经过多番挣扎,最终还是没能爬下床,他还需要慢慢探索如何在进行床上运动后快速的恢复体能。 他没能如约跟秦晙和褚陆之一起喝早茶,代他赴约的自然是席澍清。 秦晙隔日又见着席大律师,也没感到有多意外。同样,通过褚陆之,他已经知晓喻熹同席澍清是什么关系了。他对席澍清笑称,小喻的脸面才叫大呢,我亲自约他他都不来,还派个家属来。 席澍清听着家属俩字,扬眉轻笑,心中再次叹道秦晙这人心思玲珑。 他笑意不收,说家里的小朋友身体不适,得好好养着,他倒是也想来,我没准他来。 秦晙不语,这人护犊子护到这个份上了,总不能责备说是他的不是吧。 他邀席澍清坐下,无意间又一眼扫到了后者侧颈处的一块小嘬痕。 衬衣领子全扣严实了都没能遮住。 他啧舌,暗道喻熹真有两把刷子。 没想到这般稀有出挑的男人,竟会被一个小毛孩儿吃得死死的。 褚陆之到得最晚,他带了俩老友乐呵呵的进了门,两人一个是某颇具规模的车行的老总,一个是专做车展策划的从业人。 喝早茶是当地流传百年的一项传统习俗,发展到现如今仍是餐饮功能和社交功能并存。不足三个小时,一般是不会结束的。 席间几个老男人谈笑风生,聊得尽兴,第一次见的就互相交个朋友,正好顺意。 他们这些人,都是在各自所处的领域里玩得最溜儿,技术最精湛,业务能力最拔尖的那类人精儿,论个人能力、阅历见识亦或是手握的社会资源,他们皆能划到二八定律中百分之二十的那部分里头去。 站在席澍清的角度上讲,不管喻熹喜欢什么,愿意进哪个圈子,他都只希望喻熹能跟这类人多学习多往来。席澍清深知有领路人的存在,能让喻熹少走很多弯路,这也更利于他的成长。 至于像薛纪良那种总容易给喻熹提供一些负面信息的同龄二代,他本人是不希望喻熹与之多接触的。 早茶结束后,席澍清赶着回家看猫,郑斯年打电话跟他说薛芸已经等了他近俩小时了,问他是否会回所里。 其实昨晚薛芸就给他发了封邮件,说是他们公司最近碰上一个不动产担保纠纷想要咨询他,故而想预约同他见上一面。 距他们上次在一起进行商业合作,已经有好几年了,薛芸自己本身就是拥有财会背景的专业法律人,什么样的商事纠纷还非要当面咨询他。 他在想薛芸何必多此一举。 不是她想见他,而是薛伯允想见他,他对他有事相求。 而薛伯允真正相见的,恐怕并不是他...... 话说回来,不论如何,不管出了什么事,他这段时间都不会见薛伯允。 一是他不愿意以身作桥,二是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安排处理。 席澍清答复得冷淡,他直接跟郑斯年说他近日不回所里,让他自行应付薛芸,应付不了也无碍,他不缺她这一个客户。 他还吩咐郑斯年把他前段时间积压的那些必须由他亲自处理的纸质文书材料重新整理一下,扫描出来发到他的工作邮箱。 他近几日要集中处理公务,同时也要在家好好陪陪喻熹。 ...... 席澍清回家稍作清理,先换了套居家服,才懒懒散散踱步回房寻猫,室内黢黑一片,猫儿果然还没醒。 他随手拧开一盏光线幽微的夜灯,见喻熹还裸身沉沉睡着。唯一不同的是,他早晨出门之前特地给他搭好的那条薄被又被他甩到了一边。 “贪睡...” 席澍清扬手轻轻给了喻熹半边屁股蛋儿一巴掌。 喻熹慢悠悠翻了个身俯趴着,整个人的睡姿作攀岩状,双手还攥着枕角,继续睡。 席澍清瞧瞧他家小祖宗的憨样,既无语又心悦,他取了一摞高枕,倚在喻熹身旁,他的指尖开始慢慢地在喻熹颈根拂动,逗弄了好一会儿,后者才有了半丝要转醒的迹象。 席澍清一看他打算睁眼,手快的抢先一步捂住了他的眼部。 即便是纤弱微光,他还是怕那光感会刺到喻熹初醒时的双目。 几个不清不楚音节从喻熹嘴里蹦跶出来,他很不乐意的想掰开席澍清的手。 “乖,慢慢适应光差。”席澍清说完了才缓缓挪开手。 喻熹听清,把正要哼哼出的狠话咽了回去,也不打算睁眼了,他心里暖洋洋的,“嗯,给你五星好评...” “小祖宗睡够了?” “差不多吧...”当然,如果可以,喻熹觉得自己能在他身下那张水床上睡到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 这会儿喻熹对自己赤身的状态浑不在意,对他来说,他当然是更喜欢裸睡的,他慵懒伸手触碰席澍清,一阵窸窸窣窣后,摸索着枕上了他的大腿。 他腚间又产生了那股灼热感,但比上次稍稍要好一点点。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啊...噢嗯......你回来啦......”他的声音似梦似醒,鼻音很浓。 “嗯。”席澍清怕他睡久了头闷,就用指腹先给他揉揉太阳穴,接着他似是不经意的说:“我跟你讲,秦晙可责怪你了啊,他说他亲自约你你不去,还叫个家属去。” “......” 喻熹身子不动,听了这话他这才撩开眼皮儿,但他只能从下至上瞅见席澍清脸上的中轴线条。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观望视角,可喻熹还是觉得耐看。席澍清脸上的每一道起伏都浑然天成由心生,扬的那是气度,敛的那是学识。 喻熹知道,所谓的责怪只是说笑,席澍清不可能让秦晙有机会责怪他。 只是家属这个词... 家属...... 他无意识的咬着下唇,努力管理自己的面部表情,一边用下巴蹭了蹭席澍清大腿外侧,麻料的不如绸面的柔滑,不舒服。 而后他岔开话题,问席澍清,他们几个人都聊了些什么好玩的话题。 席澍清挑挑拣拣跟喻熹陆续转述了一小部分,等满足了他的好奇心后,又花了好长时间哄猫,让猫儿起床去梳洗,去吃午餐。 他从席家老宅调了一个姓蔡的闽菜厨子过来,那位蔡师傅跟他父亲同一年生,从前是跟他父亲一起穿过开裆裤的同村发小。这些年蔡师傅一直留守在席家老宅内,实质上也算半个管家。席澍清安排他过来,这段时间他每日都会专门来家里照顾他俩的饮食,但他并不在此处住下。 喻熹一下楼见着一个陌生人,立马收起爪子不跟席澍清造次。互相一做完介绍,他就守礼知事的脆声声喊人,那样子看起来可乖巧极了,等人一走,他就暴露本性,坐没个坐相,吃个饭也要人伺候,一会儿命令席澍清给他剥虾,一会儿吩咐他给他盛汤,一会儿又跟人家没完没了的斗嘴。 本来席澍清是食不语这句古训的忠实践行者,不知怎么,搁喻熹一个人面前,他总能打破自己长期的坚守。 他发现他的猫儿除了不沾辣,不喜腥重之味,其余的也没见他挑嘴,这饮食习惯跟他确是不谋而合的。 餐后两人一起收拾餐桌,毕竟他俩都不是爱好厨事油烟的人,谁也没资格揶揄谁,该倒的倒,该擦的擦,餐具就全放进洗碗机里,收拾起来还挺简单。 他们转出餐厅,席澍清正想问喻熹对他暑假安排的想法,忽而他又想到了上次喻熹的欲言又止。 “喻熹。”席澍清停下脚步,突然牵过手边人,“你那天...” 喻熹歪歪脑袋瞄了瞄席澍清幽黑的瞳仁,“咋?” “你那天,在这个位置,问我喜不喜欢幼儿,那串对话,接下去呢......你当时还想问我什么?”席澍清循记忆思索了一番,最终脱口问得直白。 喻熹顿了一下,他脑中当然也有这个记忆,没多久之前的事,可谓是历历在目。 他想了想,拉着席澍清穿过客厅,走到了那面阔大的落地窗前,又拉开了百叶帘。 前院比后院大两倍不止,时值盛夏,投入眼帘的是大片盎然的绿意,可观层层叠叠的紫竹和翠竹,可从中窥见一条蜿蜒的幽幽竹径,站在他们的位置上,还可以观赏到靃靡绿草与小块白石交错铺满的小半边庭院。 夏日午间的微风拂过,窗外竹叶飘飘簌簌。 外头看起来也些热,可室温是舒适的。 喻熹斟酌组织语言,好半晌,还是决定问出口,“那天......好像是头一天吧,我见了一位奶爸,一个初为人父的男人,很受触动,怎么说呢......我当时就在想啊,席老师,父亲这种身份,对你有没有吸引力啊?” “想必您也清楚,您选择了我,那您这一生......终其一生,可能都不会有子女了。” “我想问,您觉得,遗憾吗?” 席澍清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他静立,只是抬眼观景。 好半天他才姗姗开口,“你问了一个你母亲也曾问过我的问题,连问法都一模一样。” “嗯?”喻熹意外,他亲妈竟也问过啊... “我们的选择是双向的,我选择了你,同样的,你也选择了我,不是么?那么你也该问问你自己,你愿意为我放弃那个身份吗?” 他们两人,在这方面是绝对平等的,绝不仅仅是某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作出牺牲。 “你若来问我了,我确实应当给出一个郑重的答复。” 他的语速逐步放得缓慢,“在没遇见你之前,我说不遗憾,那是假的。可遇见了你之后,再说一句不遗憾,倒是真的。” “得你,我终生无憾。” 席澍清慢条斯理的吐纳最后一句话,“那么,你呢?” “......” 喻熹如鲠在喉,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只是像树懒一样,伸出前肢紧紧地从侧面攀住席澍清。 席澍清顺着揽过他的腰,他心平气静,等答案。 而喻熹在想,怎么会。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 他心中激起了层层的涟漪,他一帧一帧的回望过去自己对这个男人每一个心动的瞬间。 他曾去小心的试探、纠结的盘桓、婉转的言说;也曾去想象过自己与他的未来,去质疑过自己和他一起到底能走多久多远;最终的最终,他还是溺在了他的这一方天地里。 他找到了软肋,也找到了盔甲。 他在席澍清给予的爱里,期待而不迷失,柔软且坚定。 良久过去,喻熹却兀地问了句题外话:“离职手续办好了?” “嗯。” 一学期结束就及时脱掉F大教师的马甲,本就是席澍清当初入职时规划好的内容。 “我得先回家...跟我父母好好谈谈。” 喻熹现在在谈他们之间如今仅剩的一些世俗顾虑。 “不着急,我早晨已经跟白医生请好假了,她回复说你可以先在我身边呆一段时间再回去。” “真的?”喻熹眼内一亮,有些难以置信,他一下子松手,转身去找自己手机,嘴上边重复念叨着,“真的么?我严重怀疑我妈是不是跟你签了什么关于我的卖身契啊,心也太大了吧...” 他抓起搁在茶几上的手机,点开微信,想看看白瑾有没有跟他说些什么。 早上七点零九分,她还真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过几天你带席老师回家吃个饭,我自认为厨艺还不赖[呲牙] ——其他的事,回来再说。 这是他和白瑾的对话框里,第一次出现“席老师”这三个字,也是她头一次主动跟他提及席澍清这个人。 席澍清事先到底做了多少铺垫,他究竟跟他父母来回反复沟通过多少次,才能让白瑾松口,甚至表达出这样温和的反应。 他亲妈叫他带着他喜欢的同性情人回家吃饭,还说她要亲自下厨呢。 喻熹又想大笑又想大哭。 从始至终,从头到尾,他真的被护得太好了。 “怎么了?”席澍清回头看了看喻熹脸上无比复杂的表情,又转过脸,继续观察院角怪石下一株绝处逢生的草木,随口说:“卖身契不合法...” 少年忽然凝声打断了他。 “席先生——”他喊他。 回眸,听得少年继续说:“遇见你,我才知道,先生二字,原来有三层含义。” 哪三层含义? 先生,先于我生,君生我未生;立于三尺讲台后,教育育人的先生;余生与我相伴的先生。 不过须臾,席澍清就听明白了。 他冲少年笑道,“以后就换这个称呼吧,我喜欢听你这么喊我。” 他即将陪伴他的少年度过这个盛夏,亦会与他共同度过今后的很多很多个盛夏。 END. 感谢阅读。 (昨晚fw崩了,发重了一章,已经转为普通贴啦,看过了就当是重温一遍啦嘿嘿嘿。) (番外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