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系学神以貌诱人【ABO】 作者:谢今朝 简介: 论装穷,我比你更会! 肤白貌美学神受VS偏执狼狗校霸攻(攻受均成年) 开学前江川被耳提面命——低调做人,好好学习,不然就老老实实继承家产! 但刚入学,他一个脚滑,当着众人的面,扑倒并强吻了狼狗校霸任西洲,轰动了整个学校,从此gay名远扬! 任西洲从此记住了夺走自己初吻的江川,并且怀恨在心。 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之间龙争虎斗,水火不容。 直到……上网课时任西洲忘记关掉摄像和麦克风,众目睽睽之下,被视为高冷男神的江川光着脚从校霸的卧室走出来,摘掉眼镜后一双眼水光潋滟,眉宇慵懒而又随意,“你昨晚把我衣服丢哪儿了?” 校园论坛顷刻间爆炸—— #我嗑的双霸CP在一起了!# 育英高中谁都知道任西洲长得帅能打架,唯一的缺点就是……家境不好。 历史课上,老师声情并茂的播放幻灯片展示各朝各代的古董文物,陪媳妇上课趴桌子睡觉的任西洲冷不丁被点名,“啊?这不就我爸笔筒么?” “这我小时候尿壶。” “那是我爷爷茶杯。” “这……” 在全班同学想要吃人的目光里,高冷男神江川从容不迫地站起来,把任西洲按在了自己怀里,低头致歉,“不好意思各位,今晚就回去‘教育’。” 第一章 投资有风险,搅基请谨慎 金秋九月,收获的季节,起航的时刻,无数中小学生眼中的噩梦,家长眼中欢天喜地,喜大普奔,甚至是喜结连理的好日子。 作为市排名第一的重点,育英高中开学偏偏选了个倒霉日子,阴雨蒙蒙蔓延至苍穹尽头。 云层低矮的好似伸手就能碰到,行道两旁的丹桂被雨水浇湿,叶子水洗似的清新,连带着原本馥郁的花香都跟着淡雅了下来。 靓蓝色的阿斯顿马丁一个漂亮的甩尾漂移,急刹停在了学校旁侧的街口,科技感十足的车门向上翻转打开。 首先迈下来一只脚,脚踝相当骨感,尤其是两个深深凹陷下去的脚窝,精致又漂亮。 下车的男生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从头到脚都找不出几丝褶皱。 他的眉目相当秀丽,尤其是一双水光潋滟的眼,微微上扬的眼尾点缀着一颗红痣,甚至有点媚气,然而整体的五官却又十分深邃挺拔,透着一股疏离淡漠的冷感。 江川将自己的行李箱刚拿出来,驾驶位的车窗就打开了,露出一张俊帅的脸,他二哥江北将墨镜摘下来,心怀着强烈不甘,“小川,你真打算要在这个学校念书?” 他抬头远远看了一眼育英高中的校园,不知是忌惮还是忧愁,“这他妈的可是alpha学校啊,你一个……” 江川身材高挑瘦削,哪怕是肥大宽松的校服在他身上照旧笔挺有型。 光从外表实在是很难看出他是一个omega。 或者说……一个发育不全的omega。 “没什么。”江川神色淡淡,似乎并不避讳自己的omega身份,“从医学的严格定义来说,我其实更倾向于beta,并不存在信息素方面的困扰。公立alpha学校的教育水平不比私立学校差,而且……” 在这时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男人。 作为大哥的江天,不声不响地替江川拎起了行李箱,大手笼罩住弟弟的后脑,“走,送你到学校门口。” 江北作为明星不太适合出现在公共场合,只能从兜里掏出一张卡,递出了车窗,“川川,这点零花钱拿着,你来这老破小的地方上学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不能委屈了自己。” 江川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将卡揣进了兜里,“谢谢二哥。” 他和江天肩并肩步行来到了校门口,同时出现了两个现象级别的帅哥,引来不少的关注,一路走来只听背后不断有女生议论着,“哇,好帅!”“总裁范儿哎!”“旁边那个小帅哥也好好看!”“这是来拍电影么!” 驻足在校门口,江天点燃了一根香烟叼在嘴上,自上而下默默注视着江川。 江川以为他要跟所有送行的家长一样,说出什么长篇大论的教育,熟料江天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是开家长会可以给我打电话。” “爸那边我会去做思想工作的。”江天锋薄的嘴唇里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在学校好好学习。” “哥……”江川抿紧了嘴唇看向了自己的大哥,“我其实……” “我知道。”江天嗯了一声,将手中的烟头掐灭,摸了摸江川的脑袋,“新学校就不要再打架了。” 江川跟大哥告别以后,就独自一人背着书包走进校园。 因为今天开学报到,学校门口支了不少社团的帐篷,挂着喜迎新生的横幅,也有些千奇百怪,别出心裁的,像什么“你的青春谁做主,细胞免疫小白鼠”,“东坡爱豆的笑容都没你的甜”…… 甚至还有更离谱的——“投资有风险,搅基请谨慎,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 不料就在江川拖着行李箱经过的时候,一阵风将不怎么牢实的横幅吹了下来,“搅基”那俩硕大的字儿,就这么落他脑袋上了。 绿帽子啥色,这该死的横幅就是啥色。 “哎呀卧槽……”帐篷下面一个身材高大的寸头男生被惊到了,一嗓子吼出去,“这横幅谁贴的!” 三四个人就这么因为横幅吵吵起来,江川将脸上的横幅给扒拉下去,寸头男走上前来仔细打量着他,“同学,看着眼生啊,你是……新生?” “我不是新生。”江川不太乐意让人触碰,向后撤退了一步,同时看向了寸头男生胸口的学生牌,印着“盛卓”两字,“我是转学生。” “卧槽!”盛卓在这时猛地一拍自己大腿,“竟然是转学过来的?!” 他带着江川就往帐篷下面走,对着自己的弟兄们大喊,“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个转学生!” “算了,我先做个好人,帮你们把条幅挂上。”江川手里还抓着那条横幅,实在是太碍事,他冲旁边一哥们招招手,“凳子给我。” 他就这么踩着板凳,一步跨上了桌子,踮起脚尖想要把手中的横幅给挂在帐篷顶上,然而这时候有点起风,用作固定的绳子被风吹得四处乱飘,让他有点抓不到。 江川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绳子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踩在了桌角,上半身的短T因为胳膊上举这个动作而撩上去了一点,露出初具轮廓的纤薄腹肌。 路过的女生时不时窃窃私语。 “哇哦……好帅啊……” “是高一学弟么?” “赶紧打听,是哪个班……” 手指猛地一拽,终于抓住了绳子,江川刚要把横幅系上,只听脑后传来一声,“小心——!” 江川下意识转身,不料桌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失去平衡,被他一脚踩翻,而自己也响应了地心引力的作用,用一个双臂拥抱大地的姿势摔了下去,更他妈操蛋的是,面前有人—— 恰巧经过的任西洲听到声音猛地转头,当看清少年的相貌时,瞳孔狠狠震颤了一下。 两人几乎同时心生一句国骂。 草,要完! 咚——! 第二章 你再舔一个试试?! “任西洲,那是任西洲啊……” “真他妈敢啊。” “操,他妈的要出人命了吧。” “天啊,该不会要打起来吧?” “任西洲竟然被强吻了……” …… 扬起的尘烟尚未散去,江川浑身上下都被倒地一瞬的冲击力震得五脏六腑跟着一块疼,他一个被娇养长大的贵公子,几乎是立刻迸出了眼泪花,“草……” 刚一发出声音,他就立马发现了不对,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软乎乎的,还一股子血腥味。 江川下意识伸舌头舔了舔。 他的身下冷不丁响起一个暴躁无情的声音,“你他妈的再舔个试试?” 江川猛地低头,白皙的脸颊瞬间红到能够滴血,他竟然把一个男生压在身下,关键是自己竟然还叼着对方的嘴唇! 那他刚才舔的到底是什么?! 任西洲两只手肘撑着地面,胸膛粗重喘息着,脸色已经臭到不能再臭,硬邦邦地吐出一个字,“滚。” 江川难得有这样手忙脚乱的时候,慌忙从他身上爬起来,盯着对方嘴唇上被自己啃出来的血口子,一时之间尴尬到无以复加,“对不起,哥们……” 光是他身上桀骜不驯的野性,以及周围人群胆战心惊的表情,就足够说明他扑倒的人在这所学校是个什么身份。 妥妥的校霸一哥。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个转学生死定了的时候,任西洲凝视了他两三秒钟,突然狠狠一推,撑着地面一跃而起,不发一言地逆着人群走了。 “等等……”江川找不到了自己的眼镜,眼前一片模糊,跪在地面上到处在摸,“我的眼镜……” 而另一边的任西洲走出去好远才意识到自己胸前好像挂着什么东西,一低头竟然是个金边眼镜。 他转过身去,只见那个清瘦的背影还在地上四处摸索。 尤其是撅起来的屁股,看上去挺翘圆润,腰线盈盈一收,这让他骤然捏紧了手中的眼镜,发出嘎吱的声响。 他舔了舔受伤的嘴角,在浓烈的血腥当中品出了一丝清新鲜嫩的味道,就好像是夏日绿叶被反复碾压捣碎成汁,清清淡淡却又令人成瘾。 江川找了好久也没找到自己眼镜掉到了什么地方,刚一转身,就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人的胸膛,少年人的胸膛自然是没有多么健硕,肋骨硌地他鼻子生疼,“草……” 任西洲对上了他的眉眼,骤然从心底生出了一股无法压抑的暴躁,这人的眼睛他妈的好看到让他几乎想骂脏话。 他一个纯理科生的脑子竟然生平头一次理解了什么叫做“秋水剪瞳”。 尤其是眼尾的那颗红色小痣,简直该死的勾人。 “眼镜。”江川垂目看到了任西洲手里握着自己的眼镜,嗓音疏离而又清冷,“还给我。” 这一句话让围观的群众再一次倒吸凉气,他竟然对着洲哥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死定了。 熟料一直以来以桀骜暴躁闻名的任西洲就这么愣愣地盯着人家看了十几秒钟,竟然抬起手将眼镜往江川脸上一戴,抄着兜扭头走了,连句骂声都没有出口。 惊疑不定片刻后,在场的所有人整齐划一地拿出了手机,登录学校瓜群—— 【匿名】:“卧槽,大事件!” 【匿名】:“铁子们!任西洲被人拿下了!” 【匿名】:“呜呜呜呜呜,我的男神啊,我好心痛——!” 【匿名】:“我有现场照片!五元一张,扫码付款!” 任西洲戴眼镜的动作实在是太过于粗暴,怼到了江川的眼球,他捂着自己的左眼,看着那道高瘦的背影消失,简直是郁闷至极,“草——!” “哥们。”盛卓从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分外同情道,“别草了,那是任西洲。” 江川从小到大还真没见过比自己还牛逼的人,眉头深深皱着,“那是谁?” 盛卓的眼神几乎是敬畏,“一哥你懂吧?” 他又换了个词儿,“或者……校霸。就是那种……打架、逃课、篮球、玩游戏样样精通的。” 江川联想到任西洲高大的背影以及校服不好好穿的刺头模样,顿时明白了这是怎样的一号人物。 在他眼中甭管是一哥还是校霸,都可以用一个词儿来概括—— 学渣。 盛卓带着他往回走,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江川,“怎么,你身体不好么?” “嗯?”江川眉头又是一皱,“谁说的?” “你的宿舍分到了小树林后面的醉水楼。”盛卓给他指了一个大概的方向,“那是双人宿舍楼,只有单独申请才能去住,一般都是病号或者是身体素质不好的学生。” “啊……”江川意识到,应该是大哥给自己办转学的时候提前打好招呼了,显然是不放心自己单独出来,“我身体确实不好……” “没事。”盛卓灿烂地笑出来,猛地一搂他的肩膀,“要是有事儿跟我说,哥罩着你。” 盛卓把他送到了醉水楼门口,然后江川一个人自力更生把路易威登的行李箱拽上了五楼。 也不知是突然的剧烈运动还是空气当中的粉尘,导致呼吸过急,气管不由得抽搐起来,连续喘息却仍然胸闷,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信必可吸入剂,凑上去吸了两口。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了,江川低头掏出来看一眼来电显示——二哥。 江北刚刚送江天上飞机,转过头就来关心自己的弟弟,“川川,一切还好吧?到宿舍了么?” “到了。”江川嗯了一声,视线正好落在了头顶“520”的宿舍号上,“我在宿舍门口。” 江北简直是为江川操碎了心,想起了在江川转学之前家里掀起的狂风骤雨,“川川,你是真的要在这alpha学校上学?” 江川的声音很淡然,“我决定好了。” “要知道你可是omega,那你住宿舍会不会……”江北有点欲言又止,“要不然二哥出钱,给你在校外买一套房吧,再找人好好照顾你。” “不会。”江川一口否决,甚至语气坚决如铁,“就算我的舍友光着身子露出八块腹肌诱惑我,我也不会对他发情。” 说完他就一把挂断了电话,刷卡推开了宿舍的大门。 推门的巨响声,让刚从浴室走出来、赤裸着上半身的任西洲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全喷出来了,“噗——!” 他和江川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就这么面面相觑,“……” 几秒种后,只见任西洲颦蹙着眉毛,发出灵魂质问,“你要对着谁……发情?” 第三章 你要给谁守寡? 江川看着面前这张桀骜不驯的脸,脑子简直是一团乱,这栋宿舍楼不是说好了给身体不好的病号住么? 他还以为自己的舍友会是什么身娇体软的病美人,结果老天就这么对他? 而且任西洲看上去身高腿长,全须全尾,走起路来他妈的简直是健步如飞,哪一点像有病的样子? 江川就这么端详着任西洲,片刻后不禁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问,“你有病吗?” 任西洲沉默了两三秒钟,“……你有病吗?” 江川几乎是下意识回答,“我确实……” 不等他说完,一本教材哗啦啦飞来,砰的一声迎面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任西洲还保持着扔教材的手势,眼里全是嘲讽,“看出来了,大概是脑部血管破裂·导致脑干淤血·进而变形压迫动静脉系统·造成脑血栓·最后导致先天性运动障碍。” 真难为他将“脑残”这个意思表达得如此婉转动人。 “草……”江川被这本教材砸的倒退一步,撞上了身后的墙壁,看向任西洲的眼神带上了寒意,“你大爷……” 任西洲拿起水杯悠悠喝了一口,咽下了嘴里的药片,表情看起来压抑着浓烈的暴躁,被咬破的下嘴唇上贴着一张创可贴,“草我大爷,你得赶紧的,在ICU躺着呢。” “你他妈……”江川几乎是瞬间就被激怒了,拳头刚提起来,就猛然想到,他哮喘的身体不具备跟人打架的条件。 可能还没打上两秒钟,任西洲就得跪在地上,哭着求自己不要死。 任西洲从上铺的床上翻找了一件校服披上,甚至连体恤都不穿一件,拉链也不拉上,就这么坦荡荡地裸露着自己的腹肌,双手抄兜走到了江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的个头足足有一米九,身材高大的好似一堵墙,尚未擦干的水珠沿着喉结滚落到胸膛。 也不知道平时是怎么锻炼的,八块腹肌腹垒分明,两条人鱼线收紧在裤腰,下面更是鼓囊得惹人遐思,身体不断传来阵阵灼热的体温。 江川的喉结下意识滚动,面带不善地看向他,“你……” 任西洲看他这肤白腿长的样子,只觉得实在是不像男人。 那双初见惊艳的眼此时此刻正凝视着自己的胸肌,这让他嘴角不由得勾起来,气质显得格外桀骜不驯,“怎么……” 他弯下腰来,贴近了江川的耳廓,呼出一口滚烫的热气,声音低哑调笑,“没看过男人?” 江川只感觉自己半边身体都跟着酥麻下去,好像轻轻一碰就能粉碎掉渣,顿时从耳垂红到了脖颈。 他甚至于都不敢大口呼吸,生怕任西洲身上那股浓郁的雄性荷尔蒙会灼伤自己的肺腑。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任西洲能更加清楚地闻见,从江川身上传来的那股味道。 原本清清淡淡的信息素在此刻更加浓郁,几乎是轰的一声就袭击上他的大脑,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然而下一秒钟,他的锋锐眉眼深深压抑着暴躁,把江川狠狠一推,“滚开,别挡老子的路。” 宿舍大门咣当一声关上,江川就如同面条一样贴着墙壁滑落下来,掏出了兜里的手机,琢磨着要是实在不行就给二哥打个电话吧…… 房子该买还是得买,钱该花还是得花…… 然而一个电话拨过去,不靠谱的江北竟然没有接。 江川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又在哪里鬼混,只能先把手机揣起来,稍后再做打算。 他拖拽着自己的行李箱想要下楼,刚走到楼梯口,意识到一个问题,就算是买房短时间内他也无法搬出去住,不如先找主任调换一下宿舍。 半小时后,江川臭着一张脸走出行政办公楼,迎面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孔,盛卓的脑袋上戴着个印有“生态研究社”的绿帽子,拿着一叠社团传单,走上来揽住了他的脖颈,“你去行政楼干什么?” 江川面无表情道:“我去找主任换个宿舍。” 盛卓惊讶了,“啊?为什么要换宿舍?” 江川不能告诉他自己是omega,不然难保有一天不会把任西洲给睡了,只隐瞒道,“我跟我舍友八字不合,跟他住在一起,我这辈子都要守活寡。” 盛卓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不明白明明只是住个宿舍,却好像结婚一样,“你……” 然而这时他们背后却响起一道冰冷低沉的嗓音,“你要给谁守寡?” 江川猛地转过身去,只见任西洲双手环保胸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第四章 貂很大你婵么 江川呆愣愣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任西洲在这时走上前,居高临下紧盯着他,又问了一遍,“你要给谁守寡?” 沉默了两三分钟后,江川颇为诗情画意地开口,“给今晚的月亮,还有荒野上的春风。” 他堂而皇之地看向任西洲,直接反唇相讥,“你对守寡这么执着……是担心死了没人上坟,想顺便沾沾我的光么?” 盛卓没想到江川竟然公然挑衅,他在这时倒吸一口凉气,心惊胆战地看向任西洲,慌忙找话题,“洲……洲哥……那什么……你怎么来了?” “屋子里呆着不舒服,找个校外的地方打游戏,”任西洲说完,就在这时俯下身来,掐住了江川下颌,用拇指死死碾压着唇瓣,露出一颗雪白尖利的小虎牙,“牙尖嘴利。” 江川对着他呲牙一笑,“拳头也硬。” 话音刚落,他便撩起一脚踹向任西洲两腿中间,却没想到任西洲早有防备,一把擒拿住了他的脚腕,眸中露出戏谑神色,“你动的是拳头么?” “君子动口不动手。”江川没有半点愧疚,“你不是君子,我口也懒得动,只能动脚。” 任西洲松手后忽然把他狠狠向前一推,在转身的同时,冷言厉色地警告道,“好自为之。” 盛卓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江川,几乎是心惊胆战道,“你可真是个祖宗,竟然敢去招惹任西洲……真他妈福大命大……” 江川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他很厉害么?” 盛卓心有戚戚地告诉他,“王者荣耀你玩吗,这么说吧,只要洲哥上场,几乎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甭管上中下哪路,全都片甲不留。” “不就是游戏吗?”江川皱起眉头。 “现实中他要厉害上十倍。” “……” “对了。”江川在这时又想起个问题,那他玩什么英雄?不会是干将莫邪?” “貂婵。连游戏名都叫‘貂很大你蝉吗。’”盛卓告诉他,“洲哥的貂婵排名国服前十。” 江川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几乎是颤抖不停,“貂婵?” 这时只听手机叮咚一声,“你有一条直播消息。” 江川看完手机屏幕,他几乎是匆匆忙忙告别盛卓,来到校园门口的冷饮店,然后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名为“student”的直播式学习APP,页面直接跳转到他关注的直播间。 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右手出现在镜头下,正在无声无息地直播解题的全过程,除此之外再看不到其他地方,也没有半点声音。 播主的名字赫然是——“貂婵” 看到直播正在进行,江川闭了闭眼,长松一口气,心说果然。 就在今年三月份的 Mathem aties Tournament(国际数学锦标赛)的线上笔试,他遇到了一个同样来自中国的选手。 明明同样都是高中生,然而却在代数和几何的比赛当中双双击败了他,拿到了个人赛的第一名。 而且光击败还不算,这位名叫“貂婵”的中国选手表现得相当傲慢且出言不逊,声称私立贵族学校只会出产“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尤其是私立学校的omega,就如同包装甜美精致的废物点心,是对社会毫无用处的存在。 这位盛气凌人,欠揍找打的“貂婵”在国际数学大赛后当众撕毁掉奖状,还生怕自己的仇恨值没有拉满,面对着高手如云,主动公开了自己的直播间ID,每周日下午三点,雷打不动地直播解题,还放出了狠话,只要有人能解题比他更快,他就当众直播表演脱衣舞。 目前来看……还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解开领口那两颗禁欲的风纪扣。 江川扫了一眼他正在做的题干,略微思索了几分钟,想到了大致的解题思路,但是需要大量的计算来验证,他看了看四周,想要找个书店买本草算纸。 但奈何周边街道实在是太过陌生,他只能拿出手机,百度地图搜索。 偏偏他又生来没有方向感,分辨不清东南西北,只能根据实景导航来走,捧着手机原地转圈寻找正确方向。 而就在路对面的沙县小吃店里,一个缺门牙的小孩舔着手里的冰棍,扯了扯身边那人的衣角,“洲哥哥,那个人在干什么?为什么在转圈?” 任西洲从草算纸上抬起头,随意扫一眼,没想到竟然是熟人。 看见江川冷着一张脸跟个无头苍蝇原地转圈的傻样,他不由得哼笑出来,“找不到北了呗。” 他从兜里掏出一枚钢镚塞给小孩,“去吧,给那个找不到北的哥哥,指一下哪里是北。” 小豆丁拿了钢镚,跟个野猴子一样蹦跳着窜出去,任西洲一路看着他来到江川面前,俩人叽里咕噜说了什么,然后小豆丁就牵着江川的衣角带着他向前走。 任西洲低头看向了桌面上的草稿纸,上面满满当当都是数学公式和运算过程,计算量庞大到几乎让人头皮发麻。 他手中的签字笔顿了顿,在草算纸的底部签上了一个笔走龙蛇的“貂婵”二字,而后伸手关闭了旁边录像的手机。 任西洲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罐儿可乐,翘着二郎腿,跟个大爷似的端着手机刷今天直播间里的评论弹幕。 只见放眼望去满满一片的骂声,“又让这个狗日的算出来了!” “他妈的!老子就差一点!” “Fuck!bitch!” “Perra! Cabrón!” …… 小小一个直播间,竟然把联合国官方语言全集齐了,能叫世界各地的高中生骂成这样,简直是青龙偃月刀喇屁股——让人开大眼了。 任西洲刷了一圈,竟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collapsar”,极其不爽,“啧。” “collapsar”和“貂婵”是所有人公认的一生死敌,但是用户们对他们的称呼完全不同,一个被万人敬仰称之为“光神”,一个被情真意切地喊一声“贱人”。 自打“貂婵”开直播以来,“光神”从没有错过一场直播,总是在评论区同步计算,两个人的思维方式截然相反,但都是无可比拟的天才少年,那种强强相遇,各自为王碰撞出来的火花,足以让任何围观者热血沸腾。 “光神”是他们眼中唯一能击败“貂婵”的希望。 但是很可惜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成功。 今天“光神”竟然没有出现,这可真是唱歌不看曲本——离谱到家了。 评论区也同样惊讶,“光神呢!” “我的光神哪里去了!” “他妈的又让贱人得逞了!” “我已经听到贱人猥琐的笑声了!” “操!气死老子了!” 没看到自己的一生之敌,任西洲就仿佛是少点什么,他抓起手机打开微信找到名为“collapsar”的联系人,发去了一条消息。 网友们绝对想象不到,他们眼中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光神和贱人竟然互相有彼此的微信。 【貂婵】:感冒了? 七八分钟过去了,才收到一条回复—— 【collapsar】:迷路了…… 任西洲看见“迷路”俩字,不由得又啧了一声,刚想再说点什么,忽然想到——小豆丁还没有回来!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草……”任西洲匆忙穿上了外套,抓起耳机数据线揣进兜里,冲出小吃店,“今天就他妈邪门!” 他嗡的一声扭动摩托车的油门,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拿着噼里啪啦打字—— 【貂婵】;百度地图你不会看么?看眼地图啊! 【collapsar】:…… 【collapsar】:看了 【貂婵】:然后? 【collapsar】:……看不懂。 【貂婵】:…… 任西洲简直是服气了,这个collapsar他妈的解题的时候跟个疯子似的,自己甚至几次险些叫他超越,那种生死时速时候的惊心动魄,至今回忆起来都他妈叫人头痛。 感情儿生活里就他妈是个智障! 任西洲按住了语音键,深吸一口气,“你……”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旁边小巷传来一声儿童的惨叫,“啊——!” 小豆丁! 任西洲猛然刹停了摩托车,简直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暴躁,顺手从路边捡起个啤酒瓶,“他妈的……”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小巷中突然冲出来个身影,任西洲看也不看,啤酒瓶咣当一声照着后脑勺敲下来,伴随着酒瓶的爆裂声,无数碎片飞溅出去。 怀中抱着小豆丁、刚从巷子中冲出来的江川猝不及防被人用酒瓶爆头,顿时两眼一黑—— 强烈的眩晕感袭击上了脑髓,眼前一边摇晃花白,江川视线停留在任西洲脸上足足三四秒钟,“你——” 然后他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下来。 任西洲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打错了人,慌手慌脚把江川抱了个满怀,一时之间心中涌上了千万句的国骂,“……草。” 他扭头看向了小豆丁,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你们到底遇上什么了?怎么跑成那样?” 小豆丁抹着眼泪,软嫩的小手指着小巷哽咽道,“有……有狗……” 任西洲不由得皱了皱眉,抱着江川足足等候了七八分钟。 只见一条身子还没有一个巴掌长的小狗在摇晃着尾巴从小巷当中走出来,冲着他奶里奶气地叫了一声,“呜呜……汪——!” 看着面前如此“凶猛”的“恶犬”,任西洲彻底无话可说了,“……草。” 第五章 你还我清白! 江川就这么被他一个酒瓶敲晕了过去,整么大一个责任……任西洲怎么都得负起来。 嘱咐小豆丁早点回家,任西洲骑着摩托车将人送到了最近诊所。 包扎好伤口后,又连抱带抗,将人弄回了宿舍。 病床上的少年纵然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可依然掩盖不住五官上的精致,尤其是眉目,明皎而又俊秀,因为唇珠突出,嘴唇天生给人一种嘟起来的感觉。 用老人的话讲,生来就是一副娇气样。 他额头上的纱布渗着鲜血,清清淡淡的信息素被无限扩大,就如同轰的一拳砸在了任西洲的面门,血液在血管当中激烈奔腾,几乎是呼啸着朝下半身涌去。 他自己的信息素也被勾出来了。 霸道浓烈的伏特加味瞬间充斥房间。 alpha信息素实在是太过蛮横,哪怕是陷入昏迷当中,江川仍然感觉到后颈腺体不舒服,就仿佛被不断按压碾揉,很快就被黏腻的汗水覆盖住。 脑子全被信息素占据,他从喉咙当中不小心泄出了一丝呻吟。 黏腻嗓音就如同猫爪似的挠着耳膜,让任西洲就这么愣在了原地,意识到不可思议的事实—— 自己这是……在对一个同性发情? 偏生这时候夏日绿叶的清香就如同潮水一样在他身体当中起起伏伏,那滋味简直是又痛又爽。 任西洲噌的一声站起来,脸庞不自觉浮起淡淡红晕,甚至于尴尬到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他狠狠瞪着床榻上的江川,看着他衣领掩盖之下的白皙脖颈,心想这他妈就是个妖精。 吸人精血的妖精。 然而时至深夜,他也无处可去,宿舍当中只有两张床,一张是他的给江川躺着,另一张空空荡荡连被褥都没有。 任西洲只能勉强屈就自己,合衣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然而他刚闭上眼没多久,就听背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扭头看去,只见江川不知是不是因为头上绑着纱布不舒服,哪怕陷入睡梦当中也千方百计想要把纱布给扯下来。 任西洲不得不一把抓住他作乱的手掌,呵斥了一声,“别乱动。” 但这样也不行,长夜漫漫,他总不能一直攥着江川的手。 任西洲四处寻摸了一下,找了根鞋带将江川的那只手捆在了床头栏杆上,甚至还用力打了个死结。 然而就在他拍拍手想着大功告成的时候,一条手臂忽然从背后伸来死死勒住了他的脖颈,任西洲一个错不及防,直接被撂倒在了床上,“卧槽——!” 下一秒钟白花花的大腿便压在了他身上,江川甚至在他颈窝蹭了蹭脑袋,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声,“舒服……别动……” 任西洲就这么被当成了免费抱枕,刚想要发火,就见窗外月光温温柔柔地落在了江川低垂着的眉目上,纤长浓密的眼界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上去就好像什么柔顺乖巧的幼崽。 不知道为什么,这股火愣是没窜起来。 任西洲不是个好脾气,但他就这么楞楞地盯着江川看了几秒钟,忽然如同认命一般躺下了。 他甚至还好心把江川另外一只没绑起来的手夹在自己的大腿之间,防止这小子深更半夜再作妖将纱布给摘了。 也算是好人做到底吧。 本以为跟别人同床共枕会睡不着,但是空气当中传来似有若无的绿叶清香,安抚了所有的躁动不安,任西洲很快就睡得人事不省。 直到第二天早上传来咣咣的砸门声。 少年的清晨总是带有荷尔蒙的冲动,江川被砸门声吵醒,朦朦胧睁开了眼。 下半身支起来,内裤有点勒的慌,他下意识往被窝里伸手,想要扯一扯内裤把自己的小兄弟放出来。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手指竟然摸到的尺寸明显不对劲,让他瞬间醒过神来!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和任西洲躺在一张床上,两个人竟然还脸贴着脸! 江川激动到一脚就把任西洲踹下床去,差点没跳起来,“你他妈——” 冷不丁摔在地面上,任西洲也在这一瞬惊醒,捂着疼痛的后脑紧皱眉头,“草……” 晨起的两个人就这么面面相觑着。 江川是半点都记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只隐约记得自己被迎面砸了一酒瓶。 下一秒钟他就看见自己的左手竟然被捆绑在床头,顿时就炸毛了,“任西洲你他妈对老子做了什么!你他妈还我清白——!” 任西洲还没来得及解释,宿舍门忽然传来咔嚓一声响,紧接着便被推开,“什么清白?” 教务主任和宿管手拿钥匙站在门口,与宿舍内的两个少年面面相觑,“……” 任西洲虽然穿着衣服但却褶皱凌乱,而江川浑身上下只有一条裤衩,白皙皮肤上满是汗水,更别提还有一只手被捆绑在床头,手腕勒出暧昧红痕看上去脆弱易折。 教务主任姓马,四十岁出头,一张古板严肃的国字脸,此时看着他们已经傻眼了,嗓音不断哆嗦,“你们……” 任西洲和江川几乎是异口同声。 “他动手的!” “他逼我的!” 同样的义正辞严,同样的理直气壮。 马主任从愣神当中缓过来后,一巴掌拍在了门板上,对着两人咆哮,“跟我去办公室走一趟!” 第六章 没有下限 任西洲和江川就这么双双喜提办公室一日游,听马主任足足叨叨了半小时。 但看着两人低垂着脑袋油盐不进的模样,马主任又开始血压高,嚷嚷着要去找他们的班主任。 江川直到这时才抬起头看向身旁的任西洲,没想到自己竟然和这家伙一个班级。 任西洲察觉到目光,恶狠狠瞪过来一眼,“看什么看?” 江川也跟着冷嘲热讽,“看你收费?” 还没等他们二人掐出个高低胜负,门口就再度传来皮鞋敲打地面的清脆声响。 只见一身穿蓝色条纹西装的年轻男人,正抱着胳膊微笑地看着他们俩,“大清早上,火气挺旺啊。” 饶是刺头如任西洲,此时也低头喊了一声,“顾哥。” 江川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的班主任竟然这样年轻。 顾青依然是慢条斯理的模样,“一个文,一个理,很好,非常不错。” 下一秒钟他骤然变脸,“开学摸底考试都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你们两个全都给我滚去A1自习室,参加补考!” 育英高中是教育改革试点学校,率先实行分班制度,取消文理分科,学生们按照文科倾向和理科倾向自行选择科目,可以纯文,也可以纯理,也可以文理兼修。 江川纯文科,任西洲纯理科。 可惜命运就是如此的作弄巧合,让他们坐在了同一个补考考场。 “你大爷的。”江川坐在了教室的最左边,恨不得杀了任西洲,“你今天必死。” 任西洲坐在了教室的最右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滚。” 顾青推了推眼镜看向了他们两个,“二位,早点答题吧。” 他按下了面前的计时器,变态至极地通知他们俩,“总时长设定为两个小时,不算埋没了二位吧?” 江川简直是被看出一身白毛汗,粗略翻了翻手头的六张卷子,没想到竟然就给两个小时,“这……” “老师!”他举起手,打算抗议,“这不公平,文科字比理科要多得多!我写不完!” 任西洲也举起手来,表达自己的态度,“老师,我不打算欺负新人。” 他俩的视线在半空相遇,又滋啦迸溅出无数火星子。 “哦?”顾青看着这两个少年,笑得更加玩味,“那你俩就换换。” “任西洲答文科,江川答理科。”顾青抱着教鞭站在讲台上,“我做主了,你们互换试卷之后,以总分一较高下,谁输了,就得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他甚至还轻飘飘地在两位少年的心间天平落下了一道砝码,“没有下限。” 草——! 这一招犹如晴天霹雳,让任西洲和江川集体懵逼,四目相对,双双傻眼,“……” 第七章 又菜又爱玩 要说顾青年纪轻轻就当上重点班的班主任,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招,就让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少年双双陷入沉默当中。 让文科生写理科卷,让理科生写文科卷…… 这不纯纯相互折磨呢么? 江川顿了顿,抬起头向任西洲望去,却没想到任西洲此时正凝视着顾青,眼底隐隐烧红,“至于么?” 顾青卷起书本敲在他脑袋上,“别这么没大没小,我现在是你的班主任,我说了算。” 讲台上的电子计时器正滴滴答答响着,总共六科卷子却仅仅只给两小时的时间。 江川来不及思考什么,就拿起笔低头狂写。 他学文科,可不是因为他只有文科好。 顾青双手环抱胸前就站在他二人中间监考,在他左边的江川已经写满两张卷子,而在他右边的任西洲却不紧不慢,甚至于连个名都懒得签。 如同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 两小时倒计时结束的时候,江川已经是满头大汗,坐在位子上呼呼喘息,握笔的手不住颤抖已经没有了知觉。 而他面前则是满满当当的六张卷子,就连八百字作文都没糊弄半个字。 顾青就站在他身旁,眼中满是欣赏,“不错。” 江川早已经习惯被老师当成天纵之才,顾青这平平淡淡的反应,反而叫他微微一愣。 等到顾青收走他的卷子之后,他下意识转头看向任西洲。 就见任西洲面前的六张卷子满满当当,而他本人正跟个大爷似的抱着胳膊坐在座位上嚼口香糖,拽得二五八万。 江川不由得一愣,没想到他竟然写的比自己还快。 他的脑海当中凭空出现貂蝉这个贱人。 顾青将卷子拍照发到了教师群中,这会子已经批完,将分数反馈回来。 他上分后,又将卷子还给了江川,“理综满分,数学英语满分,语文……作文实在是太差,扣地多了点。” 他点点头,“考得挺不错的。” 这样不咸不淡的评价,让江川感觉自己被轻视了。 要知道他作为文科生在短短两小时内答完六张理科卷子,能获得这个分数已经算是天才中的天才。 他面色不善,眯起眼睛直接反问,“老师见过考得比我还好的?” 熟料顾青竟然抱着胳膊笑了,就好像默认。 他伸手点了点江川的卷子,“还差点。” 江川心中不悦,皱紧眉头,“就因为我作文写得差?” “不是。”顾青却摇摇头,“要是他来答的话。” “这种程度的卷子一小时足够了。” 轮到给任西洲上分,顾青在这时转头看向他,微微颦蹙起眉头,“故意的?” 任西洲抠了抠耳朵,装着没听懂,“什么?” 顾青不怒反笑,在他的六张卷子上写下分数,“明明都答得满满当当,可却张张都是零分。” 江川看了一眼任西洲的卷子,也颇为震惊,“你这个人写不来还写这么多?不会是又菜又爱玩吧?” 从某方面来说,他任西洲也算是人才中的人才。 顾青在这时公布结果,“江川赢了。” 时值中午,他没多说什么收拾好卷子就走了,空荡荡的自习室当中只剩下了江川和任西洲两人。 或许是顾青的话冲击力太大,江川瞳孔不住震颤,呆愣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回神。 直到门口传来响动,一抬起头就见任西洲正要走。 感受到注视,他停下脚步,皱着眉问,“怎么,还有事?” 江川直接问道,“那个人是谁?” “什么人?” “那个一小时能答完所有卷子的人。” “我怎么知道。”任西洲挖了挖自己的耳朵,就好像压根不关心,“我是差生,谁学习好学习不好,都跟我无关。” 江川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而这时就看门边人转身要走,连忙追问,“你要去哪?” 任西洲嗓音懒洋洋的,“吃饭。” 直到这个时候江川才感觉饥肠辘辘,从昨晚开始他就没有吃过饭。 他连忙快步跟上了任西洲。 任西洲没想到自己身后还跟了个尾巴,迫不及待想要甩开,走路更快了,同时皱起眉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江川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食堂在哪,此时也只能跟着任西洲,但却不愿意露怯,反唇相讥道,“这路你们家修的?” 任西洲想要发火,但是这时一股风吹来,让他再次闻到那股夏日绿叶的香气,清清淡淡,却好像在勾魂。 本来热血翻涌,此刻却冲着下面去。 任西洲平白无故涨红了脸,张嘴结舌了好半天。 这样子实在是太呆头呆脑,他怒气冲冲转身就走,同时狠狠一擦自己的鼻尖。 真他妈骚。 大男人竟然喷omega的香水。 江川跟在任西洲的身后,不紧不慢走到食堂,但是打完菜,食堂阿姨让他刷卡的时候,他傻眼了。 他还没办饭卡。 而这时任西洲端着满满一盘子肉菜,从他身边路过,看江川傻傻站在原地,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报复性快感,故意走上前去,“怎么?” 而食堂阿姨还在挥舞着饭勺催促,“同学,快点刷卡啊,后面还那么多人排队呢!” 江川一只手端着饭盘,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暗暗捏紧成拳。 偏偏饭菜已经打完,不可能再倒回去。 任西洲还火上浇油,就好像调戏似的朝他耳垂吹了口气,语气戏谑,“有本事,求我啊?” 伏特加的信息素就如同一颗子弹轰的一声击中大脑,江川感觉一股电流从耳垂刷的一下蔓延全身,酥酥麻麻的快感差点没让心脏暴毙。 这是……信息素? 江川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惊诧,alpha信息素在他的血管当中横冲直撞,不到片刻功夫就已经满身是汗,心脏砰砰撞击着胸骨,就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 而后颈包裹在抑制贴之下的脆弱腺体更是火辣辣发痛。 怎么可能…… 他的腺体发育不完全,明明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久久都没见江川说话,任西洲以为是自己调戏过火了,又往前凑了一点,“你……” 但是下一秒钟,一只手敏捷掏入他的裤兜,拿走了饭卡,往刷卡器上一贴。 滴的一声,屏幕显示刷走了十五元。 江川将饭卡随手丢给了任西洲,端着饭盘转身就走,“不谢。” 任西洲万万没想到他身手竟然这样敏捷,只要再往下三四厘米,就约等于被人掏了裆,整个人处在巨大的震惊当中久久不能回神。 过了好半天,他后知后觉感觉到愤怒,忙去追江川的背影,“喂,你——” 他觉得不揍这小子一顿,这小子就不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江川这时候已经找到了座位,正慢条斯理吃自己的炒面,任西洲咣当一声将饭盘放在他对面,然而还不等开口,就听旁边那桌响起几个男生的讥笑声。 “看那个女的,胸真他妈大啊,走路都晃荡。” “裙子也短,这娘们是不是故意在那勾人呢?这大白腿骚的,还有走路这姿势……该不会不是处呢吧?” “拍拍拍,哈哈我带手机了,拿手机给拍下来,回头发网上去……” “快拍快拍!” …… 几个校服不好好穿的男生围在一起,但是话还不等说完,一个铁制饭盘横空飞去,咣当一声砸在中间那人的脸上,炒面撒了满头满脸,烫的他直接发出了惨叫声,“啊——!” 江川还保持着丢饭盘姿势,手都没放下,尤其是他那一双眼,此刻凛冽而又寒气森森。 男生顶着满头的炒面,瞪着江川咬牙切齿,“你他妈——”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面前的桌子被一脚踹翻。 任西洲双手环抱胸前,眼神明明懒散却凶蛮到让人不敢直视,用慢条斯理的语气道,“再给老子骂一个试试?” 第八章 让我闻闻你的信息素吧 桌子倒塌的巨响声,引来全食堂的关注,周围学生一看到任西洲这张脸,连窃窃私语声都不由得小下去。 “是任西洲啊……” “他怎么跟邹明凯对上了?” “邹明凯又嘴贱了呗,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等等,动手的好像不是任西洲,是他身后的那个男生……” 江川在这时忍不住颦蹙起眉头,他是因为这帮人不尊重女生才出手,但任西洲又是个什么情况? 头顶炒面的男生就是邹明凯,他面色不善道,“洲哥,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劝你不要插手……” 然而任西洲却挑挑眉梢,他抬起刚刚踹桌子的那只脚咣当一声撂在凳子上,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我不插手。” 不插手你踹什么桌子…… 邹明凯忽然拿捏不准他的意思,“那你……” 任西洲轻飘飘道,“但你别动嘴,我怕恶心得吃不下饭。” 邹明凯刚想要脱口骂娘,就想起面前的人是任西洲。连他身边的跟班都暗中扯扯袖子,示意他别冲动。 “没事。”任西洲就好像个旁观看客,“你搞你的,我吃我的,咱们互不耽误。” 看准任西洲没有出手的意思,邹明凯胆子大了点,带着人直接冲到了江川面前,恶狠狠地威胁,“你他妈用饭盘砸谁呢?” 江川掀起眼皮,淡淡扫他一眼,“谁上赶着狗叫,我就砸谁。” 邹明凯当即就举起拳头,“你他妈——” 然而他拳头还没等挥出去,就被江川八风不动地扇了一耳光。 清脆的响声震天动地,简直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 连邹明凯本人都懵了,愣神了好半天才感觉到脸颊上火辣辣的刺痛,“……卧槽?” 江川依然眼神淡淡,薄唇轻启,吐出俩字,“败类。” 邹明凯就跟个炮仗似的被点燃,怒气轰的一声冲上脑门,一把揪住了江川衣领,“老子今儿不把你皮扒了,老子他妈的就跟你姓——” 而就在这时一道怒气冲冲的嗓音横插进来,“干什么呢!” 马主任分开人群,活像个暴躁的大马猴,挥舞着教鞭直接冲上来,“小兔崽子,食堂里打架,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还不赶紧给我撒手!” 邹明凯看见马主任就傻眼,扭头询问身边跟班,“老马怎么来的这么快……” “邹明凯,又是你!”马主任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他妈一天不给我找事就皮痒痒是吧?” 他手中的教鞭指指点点,“你、你还有你,全都给我去办公室!” 马主任的教鞭指向了江川,语气忽然有些游移,“你在这干什么……” 江川不紧不慢道,“见义勇为。” 马主任噎了一下,余光忽然又瞥见人群当中的任西洲,怒火噌的一声涌上头顶,“任西洲,那你呢?” 任西洲双手环抱胸前,也不紧不慢道,“看他见义勇为。” “你俩一唱一和给我在这唱夫妻戏呢!”马主任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全都给我去办公室!” 明明是午休时间,主任办公室门口却热闹的好像是菜市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学生,在那探头探脑的。 但是不一会咚咚咚的小高跟敲地声响起,紧接着便听八班班主任秦佩珍在那骂道,“看什么看!八班人都给我回去!少出来丢人现眼!” 顾青跟在八班班主任身后,一进主任办公室的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任西洲和江川,“哟。” 邹明凯以及他的跟班都在墙边站着,秦佩珍先是恨铁不成钢地瞪过去一眼,紧接着就冲马主任嚷嚷起来,“主任,凭什么这俩小兔崽子坐着?要我说,能打起架来就说明两边都有错误,你总不能偏向偏得这么明显吧?” 顾青双手环抱胸前,站在任西洲面前询问,“动手了?” 任西洲回答得相当简单,“没。” 顾青紧接着就扭头对秦佩珍道,“听见没?我们可没动手。” 秦佩珍掐着邹明凯的下巴,示意他通红肿胀的脸颊,差点没咬碎一口牙,“那这脸上的巴掌印是我扇的?顾老师你就算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能……” 顾青又询问任西洲,“你扇的?” 任西洲坦坦荡荡,“不是。” 顾青对着秦佩珍摊了摊手,“这回清楚了?真不是我们……” 秦佩珍一把打断他的话,“除了任西洲,那不还坐着个大活人——” “咳咳……”顾青用拳头抵住嘴唇,轻咳了两声,“秦老师,你可能不太清楚状况。” 他刷的一下从兜里掏出几张卷子递过去,“你仔细看看这个。” 不看还好,这一看给秦佩珍看哑火了。 顾青眯起眼睛,笑得像个成精狐狸,“这几张卷子是在两小时之内写完的,数学满分,英语满分,理综也是满分。秦老师,你觉得这样的好学生会动手打架么?” 秦佩珍拿卷子的手都在哆嗦,这会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这……这……” 顾青不紧不慢道,“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邹明凯平白无故被扇了一巴掌,本就是一肚子火,此刻分外不服,手指着江川鼻子,“就是他打的!所有人都看见了,他——” 他话还不等说完,就被秦佩珍照着后脑勺扇了一巴掌,“混小子,嚷嚷什么嚷嚷?生怕不够丢脸是吧?” 马主任在这时开始和稀泥,“咳咳——喊两位老师来,只是想让你们了解一下情况,打架这种事可大可小,但是他们的认错态度都还可以,所以批评教育一下,就可以领回去了。” 邹明凯简直分外委屈,“老师,真的是他……” 秦佩珍暴躁道,“给我闭嘴!” “没我们什么事儿了吧?”顾青在这时瞥了一眼江川和任西洲,“跟我走。” 江川和任西洲跟在顾青屁股后头一同走出了主任办公室,一路上安安静静,也不知道走出了多远,江川感觉喉头发痒,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老师……” “喊我顾哥就好。”顾青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班里人都这么喊。” 江川喊了一声,“顾哥。” 顾青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快到上课时间了,顺便带你去教室,给同学们介绍一下吧。” 他一眼瞥向就要溜走的任西洲,“给我站住,上哪去?” 任西洲拉长了嗓音,活像个混混,“尿尿——” “晚尿一会,憋不死你。”顾青斩钉截铁道,“你跟我一起去教室。” “我学不进去……”任西洲挖了挖自己的耳朵,“顾哥,你真不用拽着我……” 顾青却哼笑了一声,“我是拽你去学习的?” 片刻后,任西洲就开始痛恨方才的自己,为什么不走得干脆利索一些。 当他们推开一班大门,只听砰砰两声礼花炸响,无数亮片飘落下来,班内一片欢呼雀跃的海洋,“欢迎!欢迎!” “欢迎新同学!” 江川长这么大,还从未被如此热情对待,一时之间有些傻眼,而顾青弹了弹自己的肩膀,若无其事地走上讲台,“消息挺灵通的啊?” 讲台下面嘻嘻笑着,盛卓大着嗓门带头喊道,“那是!顾哥可别小看我们!” 顾青一眼就看到任西洲正弓着腰溜向自己座位连忙喊道,“任西洲,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啊?”任西洲抬起头来,开始装傻,“什么?” “今天上午,新同学和任西洲同学进行了一场小小的比试。”顾青双手环抱胸前,笑眯眯地朝全班同学宣布道,“任西洲同学不幸落败。” “他必须答应新同学一个要求,没有下限,不能拒绝。” 顾青眼里满是狡诈,“各位好好帮新同学想想,这个要求该怎么提吧。” 听到这话,整个班级都炸锅了,简直是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新同学牛逼!竟然干倒洲哥!” “哈哈哈哈哈哈哈让洲哥请全班同学吃雪糕!” “吃个狗屁的雪糕,老子他妈的要洲哥裸着上半身跳学猫叫!” 江川就这么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学生眉飞色舞,甚至还有不少冲他挤眉弄眼,心脏简直是怦怦乱跳。 这个班真是太乱来了…… “江川同学。”顾青作为班主任竟然管都不管,就那么抱着手笑嘻嘻看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别说江川,就算是一班同学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班里全都是alpha,早已习惯这么喧闹,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在拍着桌子起哄,“别怂!上啊!” 江川低垂着眉眼,思忖片刻,“那……” 他抬起头,直直看向紧皱眉头的任西洲,忽然道,“任西洲同学。” “让我闻闻你的信息素吧。” 全班同学,“???” 第九章 别挣扎了,你就从了吧! 班级内大概寂静了七八秒钟的时间,紧接着爆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起哄叫好声,“啊啊啊啊啊啊——!” “牛逼!太牛逼了!” 早在昨天,学校大大小小的群内就已经传遍了,校霸任西洲在开学当天被一个转校生扑倒在地强吻。 没想到转校生竟然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劲爆。 任西洲听到这般明目张胆的要求,脸颊霎时间涨红,他嘴唇上因为被啃出来伤口,至今还贴着创可贴,更加昭示了二者之间不寻常的关系。 这人究竟有没有作为alpha的常识,到底知不知道闻信息素代表着什么? 这是能随便闻的么?! 江川其实只是想要确定,自己是否能够闻到信息素的味道。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抑制贴下的腺体窄小而又脆弱,因为发育不完全所以稍微用点力都会感觉到刺痛。 这要求实在是太荒唐了,任西洲忍不住抬头去看顾青,希望他作为老师能够站出来说几句。 却没想到顾青笑吟吟地抱着胳膊,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在那看好戏。 江川在这时上前一步,直视着他的双眼,漆黑的眼眸就好像湖水,似乎会溺毙其中,“怎么,愿赌不服输?” 任西洲咬紧牙关,“放屁。” “洲哥!”班里人一直在起哄,忍不住冲他喊话,“别挣扎了,你就从了吧!” 起哄声越大,任西洲的心就越喧闹,这会子砰砰响着差点没从胸口跳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僵硬着伸出手,缓缓解下脖颈上的护颈,通红着脸颊小声道,“要闻就快点……” 江川只是稍微靠近一点,任西洲就感觉到自己的嗅觉变得极其敏感。 他清清楚楚嗅闻到从面前少年身上传来的信息素味,干干净净,微凉沁爽,让人想起晨雾里被露水覆盖住的鲜嫩绿叶,但却夹含着一丝轻快微甜,就如同初夏茉莉般温柔清冽。 甜香勾起无法遏制的酥麻痒感,快爽带来的战栗让他指尖都微微颤抖。 而江川这时也并不好受,彼此之间距离越近,他就越发觉得身体滚烫,浑身也越来越没有力气,尤其是腺体几乎要被灼化。 他强忍着不适,凑上任西洲后颈,将自己汗湿的鼻尖抵在微微凸起的腺体上,轻轻嗅闻着。 一股极其霸道且具有攻击性的alpha信息素轰的一声袭击上大脑,令人窒息的刺激性气体涌入鼻腔,浓烈的酒味差点让他误以为大脑已经焚烧殆尽。 江川身上的校服刷的一下被冷汗浸透,瞳孔控制不住地放大颤抖。 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身体内涌起一股强烈渴望,但却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原来……这就是信息素的味道么? 江川难受极了,早知道就不闻了,他猛地抬起胳膊将面前少年推开,噌的一声打开窗户,将脑袋伸出去大口喘息,“呼——” 班里人此刻不少都举着手机,录像的录像,拍照的拍照,顾青从不没收手机,所以他们也都明目张胆。 甚至还有人觉得不过瘾,直接喊话江川,“同学,洲哥的信息素好不好闻啊!” “哈哈,是不是一股钢铁直男味啊!” 江川慢慢缓过劲来,不服输地准备回答,他手指摩挲着下颌,似乎正在回忆,“嗯……很雄厚,浓浓的……也很纯……” 班里人,“……” 总感觉这形容怪怪的。 任西洲默默地看着这些,其实他也并不好受,脖颈灼红着,不像是遇到一般的alpha该有的情况,更像是遇上了omega。 只是他刚才勉强支撑着,这时才对江悄悄说道:“闻完了吧,顶不住你还闻,别逼我揍你。” 这时就听顾青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还说悄悄话呢?我看你俩挺合得来的,干脆做同桌好了。” 两个少年再次展示了什么叫做默契,异口同声道,“不行——!” 江川和任西洲互相瞪着彼此,那牙根紧咬的模样,似乎下一秒钟就会扑到一起搏斗。 “那你们努努力。”顾青哼笑了一声,“什么时候当上学校校长,再跟我说不字。” 顾青前脚刚走,后脚班里人都炸锅了,帮江川搬桌子的搬桌子,擦凳子的擦凳子,更多的是围在新同学身边想要看热闹。 “川川。”盛卓呲着个大牙,笑嘻嘻揽住江川的肩膀,“没想到咱哥俩竟然缘分不浅啊。” 下一秒钟,他的视线凝在江川额头上的伤口,“你这是……怎么弄的?” 江川面不改色道,“狗咬的。” 盛卓啊了一声,同时皱起眉头,“什么狗啊?能咬到额头?” 江川不咸不淡地朝任西洲瞥去一眼,冷哼一声,“可能像他这么高的吧。” 还不等江川坐下,他面前的女生就转过头来,“同学同学,认识一下,我叫杭又晴。” 还不等江川搭话,杭又晴的眼神在他和任西洲之间滴溜溜一转,直接打听起来,“你和洲哥……真亲了啊?” 江川,“……” 第十章 我爱你1314 “真的么真的么?亲洲哥到底是什么感觉啊?”杭又晴捧着手机追问,“你快说你快说——群里还有八百个兄弟姐妹等我回话呢。” 啪的一声,杭又晴的手机被人夺走直接扣在了桌面上,任西洲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威胁道,“给我少打听些有的没的。” “切,问问还不行啊。”杭又晴却好像压根不怕他,“你这么不想我问,倒不如直接亲我一口,我照样能知道亲你是什么感觉。” 突然咣当一声巨响,班级前门被一脚踹开,下一秒钟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哒哒声响起。 一三四十岁、身穿黑西装的中年女人挥抱着书本走进来,张嘴就骂,“几点了?都抬头好好看看几点了?还在那说话,要我说你们顾老师不能当这个班主任就别当,教出来的学生都什么规矩!” 她咣当一声将语文书撂在讲台上,抽出教鞭就开始指指点点,“你、你还有你,都给我把嘴闭上,一天到晚张着个大嘴等着天上掉馅饼啊?” 盛卓被点到,坐在自己位子上小声逼逼了一句,“胡琴真他妈烦人。” “盛卓你别以为我听不到。”胡琴狠狠砸了个粉笔头,“你待在这个班简直是对其他同学的侮辱,要钱没钱要成绩没成绩,毕业了捡垃圾都赶不上趟。” 而这时她注意到最后一排靠窗角落,声音忽然又拔高了两个调,“任西洲!我不是说过,这个课堂上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吗?” 江川还从没见过这么凶悍会骂人的老师, 正在那张目结舌,就听任西洲咣当一声站起来,连书本都不拿,就这么两手抄兜从后门走出去了。 还不等收回视线,就听胡琴的嗓门响起来,“你就是那个转学生吧?” 听她提及了自己,江川连忙坐正。 只见讲台上的胡琴推了推自己堪比酒瓶底子的眼镜,就如同嫌弃一样皱起眉头,“别以为自己考了个好成绩就能为所欲为,你狗屁不通的作文简直是对我语文的侮辱,要是我批你卷子,直接撕了看都不看。” 江川生平头一次被这么辱骂,此时都愣住了。 好半天后,他才后知后觉感觉肺腑当中隐隐烧起怒火。 “把课本都打开!”胡琴发泄了一气,往手指上呸了一口唾沫,捻开书页,“今天我们来讲滕王阁序,我面前这一排从头到尾给我往后背,一人一段,谁要是背不出来就给我抄一百遍!” 四十五分钟的语文课,简直就如同狂轰滥炸,将全班同学炸地蔫头耷脑,差不多十几个人被罚抄课文一百遍,要求明天早上交上去。 杭又晴就是不幸者之一,趴在桌子上简直是欲哭无泪,“胡琴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变态啊……” 江川还从没有上过这么压抑暴躁的语文课,此时觉得胸口郁结,“这老师……” “魔鬼!”杭又晴狠狠咬牙,“变态!” 她举起自己那双纤纤十指,“你知道么?我之前涂护甲油,明明是隐形的,她却看出来了,说我小小年纪不学好,让我蹲在班级前面,在地面上把甲油全都磨掉!” 江川朝后门看了一眼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沉吟着询问,“那任西洲……” “洲哥跟胡琴干起来过。”盛卓压低声音悄悄告诉他,“高一的时候胡琴把洲哥叫到办公室里,不知道是什么误会,闹到校长都来了。这事儿全校都知道,从此胡琴就不允许洲哥再出现在自己的语文课堂上。” 因为上午开学考试,下午只有语数外三节主课,顾青作为班主任竟然身兼两职,不仅教数学还教英语。 与胡琴课堂上学生大气都不敢出的情况截然相反,他相当喜欢和学生开玩笑,课讲地也妙趣横生,时不时传出一阵阵笑声。 但是任西洲却一直都没有回来。 最后一节课上完,顾青宣布让大家自习,江川收起课本准备做两张卷子,这时却听走廊上传来一阵唧唧喳喳,几个女生在门口探头探脑,“快看快看——” “哇那个转学生好帅啊——!” “看上去好像很好说话,那能不能拜托他要一下任西洲的联系方式啊。” “一班竟然有两个超级大帅哥,我感觉自己一天能从这路过三四十回!” 甚至还有女生大着胆子朝江川招手,“同学同学——” 江川啪的一声将卷子拍在了桌面上。 他起身拍了拍盛卓的肩膀,盛卓立刻扭过头来看他,“怎么?” 江川和他已经互相交换了微信,就让盛卓把任西洲的微信二维码截图发给他,然后他直接上传到喵喵机电子打印出来。 就这么拎着新鲜出炉的二维码,江川单手抄兜出门,啪的一声直接将二维码贴在了班级门口的公示栏上,甚至还用笔写上“五元扫码一次”。 门口围观的女生们直接就炸锅了,“啊啊啊啊啊——!” 她们看江川的眼神就如同看着从天而降的神明。 然而就在女生们跃跃欲试想要掏出手机扫码的时候,只听背后传来低沉雄浑的一声,“你在做什么?” 任西洲不知道从哪过来,英俊帅气的脸庞上还流淌着热汗,黑沉的眼眸当中不含半点温度,蕴含极其危险的信号。 他刚一出现,围观的女生们就腿肚子发抖,偏偏江川没有半点惧怕,甚至还扬了扬秀气眉梢,“怎么,要扫码吗?” 周围响起倒吸凉气的嘶嘶声,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用这种态度跟任西洲说话。 任西洲深邃眸中悠然转寒,沉默片刻后,嘴角微微挑起,“好啊。” 江川没有任何防备,只见面前的高大男生猝不及防伸出手,直接将他裤兜里的手机给摸走。 咔嚓一声扫描二维码,然后又干净利索抛还给江川。 江川就这么看着微信列表新冒出来的对话框,一滴冷汗缓缓从额角淌落。 而这时只听手机中传出电子女声,“支付宝到账1314元。” 所有人,“!!!” 第十一章 亲了我……是时候负责了吧? 沉默与震惊不断蔓延,现场就如同过去几个世纪。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来,在场的人才终于回神,女生们甚至连二维码都不敢扫,掉头匆匆就跑。 江川嘴巴也不知道张开多久,在这时缓慢而艰涩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而此刻他脑子里想的是——任西洲有病么? 给他转账1314是要干什么? 江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班级坐在座位上的,扭头朝着身边看去,不论桌椅全都干干净净,空无一人。 而兜中攥着手机的那只手,在此刻掌心发烫,甚至让他连大脑都跟着混乱。 这一节自习课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当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就如同受不了似的,扭头询问盛卓和杭又晴,“知道任西洲去哪了么?” 杭又晴早都想找他说话,眼睛亮亮的,用那种八卦而又隐秘的语调,“川川,听说……洲哥给你转账1314元?” 江川没想到她消息竟然如此灵通,“你——” “校内群都炸了!”杭又晴看他表情就知道这是真的,连忙举起手机示意他看,“八班女生说亲眼看见,洲哥给你转账!你俩这是啥关系啊!” 一滴滴冷汗再次从额头滑落下来,让江川喉头梗塞,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还能是什么关系…… 互相看不顺眼的大冤种关系! “哎。”盛卓在这个时候开口,“好像听说……洲哥家庭情况不好。” “是么?”杭又晴跟他聊起来,“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刚上高一的时候开家长会,洲哥座位上坐着的好像个老头,穿着打扮确实……” 盛卓和杭又晴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让江川兜里的那只手更加用力地攥紧手机,甚至于指关节都发白颤抖。 以至于当吃晚饭的时候,他拒绝了盛卓和杭又晴的邀请,穿过走廊敲响了教师办公室的大门。 “请进。”顾青坐在办公上转过身来,看见是江川挑了挑眉梢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江川攥紧拳头走上前,喉结轻轻一滚动,“顾哥。” 顾青在办公室里没穿西装外套,简单的白衬衫配马甲,反倒显得身材修长而又挺拔,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为了任西洲来的吧?” 江川微微一愣,没说话保持沉默。 “我觉得,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知道我的意思。”顾青手中摆弄着一根万宝龙的钢笔,转笔动作娴熟而又高超,“你是个聪明孩子。” “您的意思是……”江川心有戚戚地抬起头,“让我帮他学习?” “你应该已经感受到了。”顾青微微一笑,“任西洲他人不坏,而且根本没有传闻当中那么糟糕。” 江川低垂着眉眼,又不说话了。 “嗯——”顾青沉吟片刻,似乎在想该如何组织语言,“任西洲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所以对他,应该付出比常人更多的耐心,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传统意义上的坏学生……” 但是他话不等说完,江川便打断了,“老师,我知道了。” 顾青又笑起来,“喊我顾哥就行。”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江川的肩膀,就如同委以重任一般,用笃定的眼神与他对视,“我把他交给你了。” 从教师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江川更加感觉那1314元装在手机里简直是烫手。 但是越想越想不明白,他手指陷在头发里,懊丧地抓了好几下。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开始观察起任西洲的头像,没想到他竟然连头像都如同他的书桌一样,干干净净一片空白。 结果手指一个哆嗦,他不小心点入对话框且发送了一个“。”。 那一瞬间,江川嫩白的脸颊噌的一声爆红,手机就如同烧红了的炭块,在他的两手之间不住倒腾。 直到过去了七八分钟,对面都没有回复,通红的脸颊才慢慢不再散发高热。 可能任西洲扫码加微信,只是为了玩吧…… 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个想法升入脑海,江川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强烈不甘,下意识咬住自己的嘴唇。 尖子班不强制上晚自习,但毕竟是尖子班,没人不在乎学习。 就连盛卓都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看题,江川扭头看向自己身边座位,依然空无一人。 他抬手用笔戳了戳盛卓肩膀,小声问他,“哎,知道任西洲去哪了么?” 盛卓正与一道奥赛题焦灼,头也不回地道,“打球呢吧。” 江川低垂着眉眼想了想,片刻后他将解题思路写在草稿纸上,撕下来放在盛卓面前,然后抱起几本辅导书,转身往后门去。 在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告诉盛卓,“我觉得你选择的这本奥赛书思路太大众化,在比赛当中不占优势,建议更换。” 而盛卓呆呆地抬起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啊?” 但是江川已经不见踪影。 任西洲还真就在打球,已经连打了好几场,身上满是湿漉漉的汗水,胳膊下面夹着篮球正与其他人一起朝着便利店方向走。 但却在半途中被人拦下来了。 江川抱着辅导书上前,“任西洲同学。” 跟任西洲一起打球的都是学校当中的混子,其中一位是隔壁二班的领头,一看见江川就哎呦一声,紧跟着带头起哄着笑起来,“这不是嫂子么!” 先是开学强吻,又是食堂一战,还有今天下午闻信息素,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1314元转账。 这几件事已经在学校大大小小的聊天群里传疯了,不少人都猜测起这个新来的转学生和任西洲之间的关系。 而任西洲身边的哥们则已经抢先用“嫂子”来称呼江川。 看见江川,任西洲挂满汗水的眉头紧皱在一起,深邃无底的黑眸深处说不出是冷峻还是不高兴。 沉默片刻后他夹着篮球从江川身边绕过去,招呼着其他人,“走,去买水。” 还有人喊着江川,“嫂子渴不渴?一起去啊?” 江川没空在意这称呼是否冒犯,好不容易堵到了任西洲却没想到他要走,连忙伸出手拽住了篮球服下摆,“任西洲——” 但是篮球服面料滑溜溜的,竟然没拽住。 在弹回的瞬间,他余光瞥见了一截鲜明而又结实的脊背凹陷,似乎都能感受到皮肤传来的滚烫温度。 江川脸颊霎时涨红起来,却没想到任西洲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溜了。 任西洲以为摆脱了江川就能万事大吉,但是却没想到堵得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去球场打球的时候被江川拦在半路,任西洲终于爆发,将手中的篮球狠狠一砸,而后砰的一声把江川掼在了器械室的墙壁上。 他瞳孔深处翻涌着猩红光芒,低沉喑哑的嗓音当中似乎禁锢着一头野兽,“知道老子听什么人的话么?” “除非你能给老子当媳妇,否则别来管老子。” 看着面前江川颤抖不断的瞳孔,他脸上的坏笑忽然逐渐扩大,更加显得这张脸俊美无俦。 任西洲用手指摩挲着少年柔软通红的耳垂,眼底弥漫着暴戾的占有欲,轻轻一笑。 “不是亲了老子么?是时候负责了吧?” 第十二章 再他妈砸一个试试? 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巧合,晚风就好像作乱一样将器材室的大门给吹上了。 砰地一声巨响,连胸腔里的心脏都跟着狠狠一跳。 朦朦胧胧的黑暗当中,只有窄小窗口投射出一缕光线,能够看清空气当中有无数晶亮的粉尘飞舞。 任西洲就如同饥渴猛兽一样死死盯着手掌之下的江川,在心中暗自思忖着……差不多了吧? 这小学霸不会再跟着自己了吧? 但是他们此刻面对面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那股清冽干净,微凉沁爽的信息素,夹杂着轻快微甜,就如同挑逗一般,似有若无地从他的鼻尖擦过。 让任西洲的心脏不由自主快了几拍。 他生怕面前的江川听出自己心跳的不对劲,手指更加恶劣地揉搓上他的后颈,连语气都故作凶狠霸道,“你还别说,老子就喜欢白白嫩嫩……” 然而面前的江川却自始至终不发一言,苍白的脸颊愈发涨红,紧闭嘴唇不住颤抖,紫红得似乎能滴出鲜血来。 任西洲在这时俯身低头,作势亲吻。 然而还不等接触上,江川突然直挺挺地栽倒在他的肩膀上,少年纤细的骨架硌得生疼,让任西洲下意识伸手揽抱住他窄瘦的腰。 他的大脑在这时候一片空白—— 这家伙被老子亲死了?! 但任西洲脑子马上就转过弯来,他妈的自己压根都没碰到他!这他妈到底在碰哪门子的瓷儿啊! 然而凑近了仔细观察之下,任西洲猛然发现了不对劲,这家伙呼吸极其紊乱破碎,压根是有进的气没出的气,再仔细一看他的嘴唇,都他妈憋到发紫了! “江川!”他抓着江川的胳膊猛一摇晃,“江川——” 而昏迷当中的江川气道不住痉挛,就仿佛是呼吸困难一样,喘息声又急又促,“咳咳……” 任西洲的心里咯噔一声。 哮喘。 这家伙有哮喘。 他再一环顾粉尘飞舞的器材室,当即什么都顾不上,双臂猛一发力,直接将江川搂抱在怀里,咣当一脚把门踹开,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这巨响声惊动了操场上活动的同学,“卧槽——!” 杭又晴被小姐妹拉住胳膊,“哎哎你看,那不是任西洲么?” “他怀里是……” 杭又晴定睛看去,吓得手中饮料咣当落地,“江川?!” 小姐妹一听,更兴奋了,“就那个转学生?” 然而杭又晴却惊疑未定地看向他们冲出来的地方,喉结艰难滚动,“他们两个在器材室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姐妹直接掏出手机对准背影咔嚓一拍,“嗑到了嗑到了!” 任西洲可能不会想到,就在他抱着人一路往校医院跑的十分钟里,学校大群已经八卦出不下十几个这样又那样的离奇故事。 虽然说是校医院但只有普通急诊,医生一听是哮喘先给挂上氧气,紧接着询问,“他的急救药呢?” 任西洲眉头一皱,“什么药?” “他这样的哮喘患者一般都随身携带雾化急救药。”医生也有点着急,“校医院没有雾化治疗的设备,要是找不到,得打120送去校外医院。” 跑了这么一路,任西洲此刻浑身大汗淋漓得好像从水中捞出来。 听医生这么一说,他抹了一下汗水,连个哏都不打,“我去找。” 医生看他头也不回就往外跑,追上去两步,“哎同学!时间耽误不得,你要是不知道急救药在哪,还是先叫救护车……” 其实江川不是完全失去意识,他能感受到气管当中如火烧灼的痛苦,肺部就仿佛被烧红的铁丝网勒住,每一次吸气就是往灼烫的肺腑中泼酒精。 但是这痛苦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很快清凉的药雾就伴随着新鲜氧气一起被吸入鼻腔,就好像往熊熊大火喷洒水花。 他清清楚楚地嗅闻到那股浓烈霸道的伏特加信息素,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声,“这样可以了吧?” 医生观察了一会江川的反应,对着任西洲点点头,“没事了,吸一会氧就好了。” 听到这话,任西洲一屁股坐在地面上,用手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喘息着,“呼……呼……” 浑身汗水此刻就如同瀑布一样流淌下来。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先是跑到宿舍,再去了教室,最后在器材室的地面上找到了雾化剂,又连忙急匆匆地赶回来。 少说也得有七八公里。 雾化剂是国外进口特效药,起效非常快,大概半小时后,江川就已经缓过来。 他睁开眼睛,眼神茫然地看着头顶空白一片的天花板,想要动动手指,却没想到被压住了,手背贴着滚烫炙热的肌肤,只不过稍一低头,就看到趴在床边的……大型犬。 任西洲紧闭眉目,侧着头枕着他的手背,因为没有凳子,所以他是直接盘腿坐在地面上,这姿势更显得校服衬衫下肌肉紧实,身材高大。 江川难得这么近距离观察他,视线从颦蹙着的眉头沿着鼻梁缓缓下移,最终停留在了任西洲单薄锋锐的嘴唇上。 盛夏的阳光被窗外枝叶分割得细细碎碎,散落下来。 滚烫盎然的荷尔蒙几乎是扑面而来。 偏偏在这时,任西洲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脑袋忽然一偏,嘴唇就这么在江川手背上轻轻一印。 一瞬间,江川就如同被电流击中,整条胳膊都麻了。 蝉鸣消失,晚风摇晃——整个世界都空若无物。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江川才收拢神志,咬着牙想要将自己的右手抽回来,感觉在这么被枕下去,可能要出点什么超脱意料的事。 他刚一动,任西洲就醒了,“嗯?” 江川嗖的一声抽回手,手背上还残留着柔软诡异的触觉,恶狠狠瞪着他,“你他妈……” “小同学。”医生听见响动走进来,语重心长地对江川道,“好好感谢人家吧。你朋友为了你,跑了好几公里帮你找药,累得都倒下了。” 江川狠狠一顿,没想到任西洲趴在自己床头睡觉,竟然是因为累的,“啊?” 然而任西洲听了却皱皱眉,似乎是嫌医生多话,不耐烦地抓抓头发,“我走了。” 江川下意识想去追,却被医生按住教育,听了半小时絮叨才被准许离开校医院。 晚自习还没有开始,学生三三两两走在校园小路上,或是说笑或是打闹。盛卓跟池杨勾肩搭背刚从食堂里出来,大老远就看见江川,抬起手想要打招呼,“江——” 江川却如同一阵风一样匆匆从他们身边刮过,胸腔当中心脏狂跳,甚至额头都在出汗,脑中不断盘旋思考着。 现在自己欠任西洲的……是不是太多了? 他刚踏入篮球场的大门,还不等抬头寻找任西洲在哪,突然风声呼啸,一个篮球砰的一声从背后砸中后脑。 他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地。 身后站着几个混混似的高中生,每个人手中都抱着个篮球,为首的那个鼻梁上贴着个创可贴,胸牌上写着他是高三年级。 为首混混嘴角一勾,哂笑道,“真不知天高地厚。” 其余跟班颠了颠手中篮球,就跟比谁力气更大一样,瞄准了地上的江川,随后狠狠投掷出去。 七八个篮球破空而来,风声呼啸,但是江川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紧在这时紧闭上双眼。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 尘埃散去之后,只见江川被人扣住后脑,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强硬姿态,牢牢护在怀抱当中。 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以至于能够清清楚楚地嗅闻那股沾染着灼热体温的伏特加信息素。 任西洲脊背上的校服满是篮球砸出来的印子,他狠狠瞥去一眼,眉目凶狠,“再他妈砸一个试试?” 第十三章 嘤,哥哥我好怕 江川被任西洲扑倒抱在怀中,甚至能够感觉到从他胸口传来的热气,几乎是腾得一下呼到了自己脸上,让他根本无暇思考—— 晕,而且热。 后颈抑制贴下面的脆弱腺体在这时又开始突突跳动,但是还不等他感觉到什么异样,任西洲忽然从地上起来,大步流星朝着高三混混走去。 江川好不容易喘一口气,然而看他们这架势不对,连忙大喊,“任——” 下一秒钟,一件尚且携带着体温的蓝白校服,凭空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江川大脑当即轰的一下,懵了。 alpha的信息素就仿佛是子弹,刷的一下击中心脏,麻痹感霎时间流遍全身,脑髓深处油然而生一股渴望,强烈到让他甚至都害怕自己失控。 手脚全都不听使唤,他就像是瘫那了,混乱当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老马来了!” 周围人呼啦啦全都撒腿就跑,江川还不等爬起来,下一秒钟跟个麻袋似的被人抗在肩膀上。 少年突兀的肩胛骨结结实实硌着胸口,重心刷的一下腾空,让他瞬间喊出来,“别——” 校服此刻还罩在他脑袋顶上,而这时一巴掌突然掴在他屁股上,“又他妈不是抢亲,叫什么叫。” 江川一把将头上的校服扯下来,几乎是咬牙切齿,“任西洲,你——” 却没想到,任西洲竟然扛着他跑在校园的林间小路上,搞小动作的情侣们听见这响动纷纷抬头看来,数不清的目光凝在他脸上。 江川这张瓷白小脸霎时间红到能够滴血。 顿了顿,他又把手中校服罩在脑袋顶上了,“……” 都他妈赖任西洲! 马主任带着保安足足追了能有半小时,任西洲的身体素质实在是超脱想象的好,竟然能扛着个人上蹿下跳,甚至连口粗气都没喘。 在校园里绕来绕去,最终他一头钻进了醉水楼,噔噔噔上了五层楼梯,将520的宿舍门一踹,然后将肩膀上的江川给撂在床上。 一屁股坐在了床垫上,那一瞬间的冲击力甚至还让他往上弹了弹,江川扯掉脑袋上的校服,实在是忍无可忍,“你他妈扛着我干什么?” 任西洲抽了一条毛巾正在擦拭脖颈上的汗水,闻言撇过去一眼,“你能跑?” 江川,“……” 哮喘患者确实不能跑步。 任西洲嘲讽一笑,“呵。” 然而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一只微凉的手掌忽然攥住他的手腕,“等等——” 任西洲皱了皱眉,扭过头去刚想要不耐烦地开口骂两声,然而嘴都没等张开,一根沾满碘酒的棉签就狠狠压在了他的额头伤口上。 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嘶——” 他额头、脸上全都青一块紫一块,以一敌多纵然是赢了,却也没落到什么好处,江川手中拿着瓶碘酒,跪在床沿支撑起身体,正目不转睛给他上药,“别动。” 任西洲的身量实在是太高,此刻不得不微微低头,眼神自然而然垂落下来,凝在了江川的一双腿上。 夏季男生校服是白衬衫配短裤,江川因为身形挺拔纤瘦,统一均码的白体恤到他这有点尺寸偏大,体恤下摆都到大腿了,显得下半身跟什么都没穿似的。 因为是跪姿,纤秾合度的大腿微微绷紧,线条流畅鲜明,就如同羊脂玉雕琢一般。 任西洲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喉头突然有些发痒。 额头上的伤口消毒完,江川换了根棉签,沾满碘酒后去抓任西洲的手,想要帮他处理指关节处的破损,然而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反被握住手掌,紧接着向上一扯。 两人的胸膛不可避免碰上,一抬头便对上任西洲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眸。 只听他凶巴巴地开口,“江川——” “你他妈每天偷看老子到底是干什么?” 猝不及防的质问,让江川怔愣一瞬,“什么……”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直以来背地里跟踪竟然被发现,但紧接着便恢复了冷静,“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 “其实我会识人相面,我看出你根骨奇佳,实际是个学习的好苗子。”他撒谎都不带打哏的,同时把棉签狠狠戳在任西洲的指关节破损处,“我想带着你刷五三,轻松学习,快乐成长。” 他没注意到,当“好苗子”这词出口的瞬间,任西洲的瞳孔放大了一瞬,但下一秒钟狠狠挥开了手掌,语气更加凶狠,“放屁,老子才不刷那破玩意。” 他干脆一吐为快,“老子他妈的最烦的就是你们这些好学生,别他妈天天跟在我屁股后头了,否则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棉签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江川从没被拒绝地这么彻底,脸也跟着沉下来,“任西洲……” 而这时任西洲已经暗暗扬起嘴角,这样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已经准备好吵架或者是动手了。 然而没想到下一秒钟,江川竟然耷拉下眉眼,连声音都好像能拧出水来,“你说今天那些人不会来找我麻烦吧?” 这话问得任西洲简直猝不及防,“……啊?” “我好怕。”江川伸出手攥住他的衣角,“我打不过他们。” 这只手好像直接攥在他的心口,让任西洲什么话都说不出,“额……” “不过没关系。”江川在这时扭过脑袋看向窗外,眼神柔软又空濛,“男人要学会坚强,即使是挨打也没什么,我不会再跟着你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他还欲再开口,但任西洲却已经抢先,“跟跟跟,让你跟着行了吧!”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冲入卫生间,将门摔得咣当直响。 江川扬了扬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训狗,多简单的事儿啊。 任西洲也不知道在卫生间里面倒腾什么,好半天才出来,拿起校服就要离开宿舍,然而这时江川却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你去哪?” “关——”任西洲下意识想要骂人,然而冷不丁想起来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朵娇花,硬生生吞回去,“去网吧,和你没关系吧?” “确实没关系。”江川点点头,“我只是想提醒你,今晚有雷阵雨。” 任西洲刚想说自己不怕淋,就见江川低垂下眉眼,露出黯然神色,用那种可怜兮兮的嗓音,“我好怕。” 任西洲,“……” 第十四章 不用怕,我在 就仿佛是响应他这番话,这时窗外忽然轰隆一声雷响,就好似石破天惊。 下一秒钟,天花板上的灯泡就发出接触不良的滋啦声,紧接着啪的一声灭了。 二人在黑暗当中就这么面面相觑,全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不多时又是一声惊雷震响,江川终于有了动作。 他眨了一下眼,缓缓蜷缩起身体,似乎连声音都在颤抖,“嘤,好可怕。” 任西洲听见这一声“嘤”,脊背就如同触电似的一麻。 他走上前就好像在确认一般询问,“你怕打雷?” 江川好歹也算是个男人,当然不怕打雷,这只不过是为留下任西洲的借口罢了。 但是在黑暗当中,任西洲的双眸就好像是隐隐燃烧的炭火,带有灼人的温度,江川看着看着就不免有些心虚,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嗯……怕。” 任西洲不说话了。 停顿了好半天后,他忽然不发一言朝自己的床铺走去,拿了几件换洗衣物,然后就进入了卫生间,磨砂玻璃门被他咣当一声关上。 江川偷摸摸看过去两眼,心说既然都去洗漱了,那这家伙今晚应该是不会走了吧? 他在心里又好笑了两声,什么嘛,只是看起来凶。 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淋浴声,江川没那个兴趣去偷窥,躺在床上戴着耳机看名师讲堂,看着看着他忽然对屏幕上刚讲一半的题目来了兴趣,直接转发链接给微信好友。 【collapsar】:看看这道题。 【collapsar】:十分钟,敢赌么? 然而联系人为【貂婵】的对话框,却迟迟没有动静。 江川看一眼屏幕上的时间,一般这时候,这家伙都在线秒回啊,今天是为什么…… 过了好半天,对话框顶端终于出现“正在输入”几个字。 【貂婵】:抱歉,刚刚在洗澡。 【貂婵】:等我几分钟。 江川刚刚发过去一个“好”字,紧接着他就听见卫生间内响起“叮咚”一声。 下一秒钟,任西洲赤裸着上半身、肩膀搭着毛巾推开浴室门,手里还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机。 江川那一瞬间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瞳孔剧烈一缩。 他喉结艰涩滚动了一下,“你……洗澡都要带手机?” 任西洲瞪他一眼,“你管呢?” 他不发一言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因为今晚停电空调无法运作,他甚至连衣服都不穿一件,就这么躺床上看手机了。 江川还想要说话,“你——” 但是这时候他微信却叮咚一声,提醒有消息未看。 【貂婵】:开始吧。 江川那一瞬间无暇他顾,匆匆忙忙穿上拖鞋,拉开凳子坐在了书桌前,想点亮台灯按了下按钮才想起来今晚停电,没有办法他只能借助手机屏幕的光线,勉强在草算纸上写字。 刚写了两行,他猛然转过头去查看任西洲在做什么。 却发现他仍然只是躺在床上看手机,什么多余动作都没有。 察觉到目光注视,任西洲又凶狠瞪过来,“看什么看?” 江川这才收回视线,专心致志开始做题,并在内心当中不断劝慰自己,不可能的,你想的事情都是不可能发生的。 他解题解到一半,才刚刚过去五六分钟的时候,手机就叮咚一声。 【貂婵】:好了。 【貂婵】:[图片][图片][图片] 江川瞳孔猛地一颤,甚至连拿笔的手都跟着一哆嗦。他定睛细看貂婵发过来的解题过程,甚至都没有完整公式,只不过在备忘录中潦草写了几笔,然后就直接得出数字,并画了个圈示意这是答案。 再切换到名师讲堂,屏幕上的老师恰好在公布正确结果,与圆圈当中数字一模一样。 江川再低头看向自己的草算纸,还差两个步骤。 只不过是区区两个步骤,却也在彰显,他与貂婵之间的距离。 大概是因为他久久都没有说话,对方发过来一句消息—— 【貂婵】:怎么了? 江川苦笑两声,低头打字—— 【collapsar】:你赢了。 而就在这时,只听窗外传来好似爆炸一般的轰隆惊雷,滚滚电光在乌云深处嘶吼咆哮,震耳欲聋的轰鸣淹没尘世间所有声音。 江川吓了一跳,然而就在下一秒钟,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脸颊贴上滚烫坚硬的胸膛,甚至大脑都还没有反应,就猝不及防被一双温暖干燥的手环抱住并被捂紧双耳。 明明窗外是惊雷不断,但他此刻却能清清楚楚地听见少年低沉沙哑的嗓音,“不用怕,我在。” 江川身体僵硬,脸颊涨红,就如同僵硬人偶一样被任西洲抱在胸前。 这人搞什么?怎么这么突然啊…… 心跳好快。 因为停电,空调无法运转,夜晚就显得格外潮热漫长,江川呼吸不由自主加快,甚至感觉自己就好像缺氧的鱼儿开始窒息。 而任西洲则是直到确认窗外的雷光完全消弭,才松开了环抱着他的双手。 江川浑身颤抖,手指攥紧自己的衣领,拼命大口喘息。 但是他此刻和任西洲的距离仍然太近,刚张开口鼻,浓郁的伏特加信息素就轰的一声扑在了脸上。 江川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刺激,就跟兔子似的,嗖的一声窜到了床铺上,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包裹住。 面朝角落的脸颊此时如同火烧一般滚烫灼热,心跳快到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 江川惊慌而又无措地想着……自己一定是病了。 他的信息素综合征又加重了。 背后在这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概是任西洲躺回了自己的床上,落在地面上的手机又叮咚响了几声,可江川已经无暇顾及。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黑暗当中忽然响起低沉醇厚的一声,“江川。” 冷不丁被点名,江川的脊背狠狠一个哆嗦。 任西洲凝视着对面床铺上春卷似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出声,“你……” “你睡不着么?” 江川被问愣了,“……啊?” 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难以回答,江川总不能说是因为闻他的信息素闻出问题了,只能潦草嗯了一声,刚想说你自己睡吧,结果却听任西洲提议,“那一起来数羊吧。” 甚至都没等江川回答,他就已经开始数起来,“一只羊。” 江川只能被迫跟着一起数,“……两只羊。” 他们就这么你一只羊,我一只羊地交替数着,不知不觉,江川竟然感觉空气当中的那股伏特加信息素不再霸道浓烈,就好像是干燥而温柔的大手将他轻柔包围,眼皮不自觉就沉重下来。 然而就在他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却冷不丁被一巴掌拍醒,简直吓了他一大跳。 任西洲就跟个冷面阎罗一样站在他床边,居高临下地紧盯着他。 江川冷汗出了满身,“怎……” “第六十只羊我说了三遍了。”任西洲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接下来该你了。” 江川,“……” 第十五章 任老师生理讲堂开课啦! 第二天早自习,江川和任西洲双双顶着俩黑眼圈出现在了班级当中。 他们那萎靡不振、惺忪不醒的模样,就好像三天两夜没睡觉一样。 “你俩……”盛卓想问江川要作业抄,却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昨儿晚上干什么了?” 江川本来正撑着下颌打瞌睡,听到他这么问,在这时扭头瞪一眼任西洲,狠狠咬牙,“打架。” 实际上是数了整整一晚上的羊,到最后已经发展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两人都被激起了胜负欲,谁先闭眼就会输掉男人的尊严。 盛卓眼神不断偷瞄江川这细胳膊细腿,都吓结巴了,“一、一晚上?” 没睡好觉,任西洲心情暴躁,什么都不打算解释,将校服往头上一蒙,就想趴桌子睡觉。 但是这时候班级大门却咣当一声被人推开,紧接着细高跟敲地的哒哒声响起,“都起来了起来了!大清早上的睡什么睡!” 生理老师站在了讲台上,往第一排分发卷子,“这一节课生理考试,都给我打起精神,生理课不及格关系到你们拿毕业证的!” “生……生理课?”江川还从没上过,甚至闻所未闻,脸颊在这时涨红起来,结结巴巴道,“怎么还会有……” “我们是alpha学校啊。”杭又晴转过头来理所应当地看着他,“生理课难道不是每个alpha必上的么?” 江川更加窘迫地瞪大了眼睛,“可——” 可他不是alpha啊! 他从前在私立贵族学校上学的时候,可从来没上过什么生理课! “很简单的啦。”杭又晴伸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朝他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课本早在高一的时候就讲完了,现在只不过是刷卷罢了。” 江川在座位上简直是坐立难安,只能通红着一张脸,低头凝视桌面上的课本,手指紧紧攥着膝盖上面的校服布料。 卷子很快从第一排传到后面,杭又晴拿完了自己和同桌的,就将最后两张卷子放在了江川桌子上。 “考试啊,注意这是考试!”生理老师拿着教鞭,双手环抱胸前,在过道当中来回走动,“给我收起你们的歪心思!” 下一秒钟,她的视线就凝在了靠窗最后一排,“任西洲!听没听见上课铃声,给我坐起来!” 任西洲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得不从课桌上起身,还没等低头看卷子,就感受到了身旁传来注视的目光。 “看我干什么?”他对着江川眉头一皱,“你不是个alpha还是你不会写?” 江川心口噗嗤中了两箭,差点没当场吐血。 全中。 任西洲虽然不学习,但是基本的alpha生理知识还是有的,他抓起笔就开始答题,只要不空着,生理老师就不会多说什么。 全班都在奋笔疾书,唯独江川这里,半点动静都没有。 他抓着笔的那只手在微不可查地颤抖,只因为……他连第一题都不会做。 1.请回答释放信息素安抚伴侣的三个关键步骤。 江川在这时心口不自觉蔓延上一股悲凉,甚至连眼神都黯淡下来。 他连信息素都没有。 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题,却没想到大半章卷都是简答,连道能蒙ABC的选择题都没有,直到看完了最后一题,江川简直想要摔笔撕卷。 他妈的,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让他一个字都答不出来的卷子! 现在他简直是如坐针毡,偏偏生理老师在这时经过,低头一看他桌面上的空白卷子,直接就问,“你怎么不答卷?” 冷汗刷的一下浸透脊背,江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 “以前没上过生理课?”生理老师眉头皱地更紧,“小学、初中都没有?” 江川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沉默应对,因为他从小就诊断出信息素综合征,腺体发育不完全,既成为不了alpha,又不是完整的omega,而且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发情期的困扰。 再加上私立贵族学校的学生基本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家庭医生,所以并不开设公共生理课。 他在这一方面的知识……约等于零。 而就在这时,任西洲忽然咣当一声站起来,直接将自己写满的卷子递给生理老师,“老师,交卷。” “这才过去几分钟?”生理老师不可思议地看一眼自己的手表,抬起头来瞪着他,“你认真写了么?你都会了么?你——” 任西洲直接打断,“都会,写完了,交卷。” “行行行。”生理老师都被气笑了,推了推眼镜,直接从江川这拿了根红笔,“我现在就给你批。” 她直接站在最后一排的过道当中开始批卷,方圆十米内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杭又晴甚至捂住自己的口鼻,扭头跟自己的同桌眉来眼去地交流。 不到两分钟,卷子就批完了,连生理老师自己都感觉震惊,“全……全对……” 任西洲将校服外套甩到自己肩膀上,光站在那里就一股不羁狂放的气场,“那我现在能出去了么?” 生理老师怎么可能当他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出教室,狠狠一瞪,“不行!你——” 突然,她嘴角一勾,忽然话风一转,“你以后要是想不听我的生理课也可以。” 她双手环抱胸前,用慢条斯理的语气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生理老师拿起江川的空白卷子,啪的一声拍到了任西洲面前,高昂着下巴说道,“你得把你同桌的生理课补习到一百分。” 这句话就好像是晴天霹雳,让江川与任西洲双双对视,脑中不约而同响起惊雷般的轰隆声响。 什么——?! 他们同时举手抗议,“老师,我……” 然而生理老师却在这时紧盯着任西洲,微微一笑,“怎么,不敢?” 她又朝着江川看去一眼,嘴角的笑容更加微妙,“还是不会?” 这下子江川和任西洲彻底没话说了,因为班里不知道多少个脑袋都在看戏。 任西洲要是不答应,那就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认怂,江川要是不答应,那相当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自毁学霸人设。 任西洲舔了舔自己的那颗尖牙,忽然直接拽着江川的衣领把他给提起来,拖在手中朝着班级后门走去。 生理老师一惊,“你们干什么去?!” 任西洲的声音松散而又慵懒的从走廊当中传来,“单独补习——” 第十六章 给大哥大嫂助助兴 江川被任西洲一巴掌推入顶楼的空教室,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脊背咚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 天花板扑簌簌掉下来无数陈年老灰,让他下意识捂住嘴开始咳嗽,“咳咳……” 任西洲看到这幕,不由得啧了一声,但是他紧接着大步流星走到窗边,刷的一声拉开所有窗户,清新自由的空气畅通无阻涌入室内。 江川的嗓子顿时好受许多,在这时抬起头警惕万分地看向任西洲,“你要干嘛?” “这还用说?”任西洲宽大的手掌揉捏着自己的脖颈,好笑似地看他,“补习啊。”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让差生补习的一天,江川也不知是羞辱还是因为什么,下意识咬紧自己的嘴角,“我不需要……” 但是任西洲却没管那么多,从裤兜里直接掏出江川的空白卷,“第一题——” 当他看完江川写的是什么,眉头顿时紧蹙,“你他妈连信息素释放的三个步骤都不知道?” 任西洲在这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荒谬,“你还是个alpha么?” 江川不敢和他对视,然而脸颊却在这时可耻地涨红起来,“要你管……” 他当然不是alpha,但偏偏这个真相不能告诉任何人。 任西洲伸长手臂,勾来一把椅子坐下来,朝江川抬了抬下巴,“来,你现在给我释放信息素。” 江川嘴角蠕动了两下,却不说话,反而更紧闭上了嘴唇。 他根本不会释放信息素…… 因为他都没有这个东西。 “不会吧?”任西洲现在感觉匪夷所思,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连信息素都不知道怎么释放?” 江川终于瞪他一眼,却也只是色厉内荏,“怎么,不行?” 任西洲哼笑了一声,“以后要是哪个omega嫁给你,那可真是倒大霉了。” 他的视线肆意打量着面前的江川,“不仅细胳膊细腿,长得也白白净净,我看你根本不像个alpha,反倒像——” 江川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在这时提到了嗓子眼,眼瞅着就要跳出来—— 任西洲嘴角扬起了张狂的笑容,“你该不会是omega吧?” “你话怎么那么多?!”江川终于恼羞成怒,“我不会又怎么了!老师不是让你给我补习的么?!” “好好好。”任西洲没想到只不过是调戏两句,没想到小学霸竟然发火了,他只觉得好笑,“不就是补习么?” 他忽然站起来,高大的身材不断逼近,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为负,好像一低头就能接吻,他才停了下来。 江川整个人被阴影笼罩,声音不自觉发抖,“你……” “好好学着。”任西洲勾起唇角一笑,“信息素释放。” 下一秒钟,伏特加信息素轰的一声就如同核弹一般爆炸开来,甚至能够感觉扑面而来的滚烫热浪。 江川大脑当即一片空白,耳道瞬间嗡鸣—— 紧接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他再次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任西洲的怀抱当中,而且还被死死掐着人中。 “你——”任西洲没想到江川竟然如此脆弱,只不过释放个信息素竟然就晕过去,差点就叫救护车了,“你可真是……” 江川也感觉到自己此时的不对劲,不仅手脚软绵绵半点力气都没有,小腹还酥酥麻麻地痉挛抽搐,而后颈上的腺体更是火辣辣刺痛,体内泛起一股寂寞难耐、无论怎么抑制都没办法消散的痒。 但是就在这时,他闻见空气当中那丝不一样的甜香。 干干净净,微凉沁爽,让人想起晨雾里被露水覆盖住的鲜嫩绿叶,但却夹含着一丝轻快微甜,就如同初夏茉莉般温柔清冽。 江川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心中感觉陌生却也久违,这是…… 自己的信息素?! “哎。”任西洲在这个时候问他,“你信息素是什么?” 江川被问住了,瞳孔一颤,“什么?” “好像……”任西洲在这时俯下身来,将鼻尖凑到他的后颈,闭上眼仔细嗅闻这股令人上瘾的甜香,“好像夏日傍晚,沾染雨露的花儿。” 江川心脏随着他声音振动狠狠一颤,不知怎么就说出口,“就……” “就叫雨时茉莉。” 在那一瞬间,空气当中清冽微甜的花香气好像更加浓郁。 任西洲就这么注视着江川的双眼,好似被什么东西勾走了魂魄,简直要溺毙在这双水光潋滟的眼眸深处。 突然,他脸颊蓦然一红,将怀中的江川狠狠一推,紧接着大步流星地冲出门去。 江川猝不及防滚落到地面,等他爬起来再追上去,走廊当中却早已看不见任西洲的身影。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任西洲到底是抽什么疯,但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是歪打正着学会如何释放信息素。 走回班级的途中,江川一直嗅闻着自己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香气,活了十几年他还是头一次闻见自己的信息素,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雨时茉莉的清香。 他刚刚走入班级后门,恰逢下课铃声响起,却见班级内的众人纷纷收拾着桌面,将杂物全部清空。 江川愣了一下,“这是在干什么?” “走班啊。”盛卓收拾好了书包,回答他,“咱们学校执行走班制度,上午三节课都要去其他教室上。” 他用手臂箍住江川的脖颈,亲昵笑笑,“放心,我跟你一样都是纯文科,我带你去教室。” 人生第一次走班,这体验相当新鲜,江川拿着历史课本与盛卓一路说说笑笑,然而当他们来到历史班后门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骤然消失。 邹明凯敞怀穿着校服,大刀金马地坐在后门门口旁边,双脚随意搭放在课桌上,看见江川也意外地挑起眉毛,“哦?” 食堂里的新仇旧恨在这时涌上心头,让他一跃而起攥住江川的衣领,“你他妈——” 熟料他刚刚抬起巴掌甚至都不等挥出去,头顶便响起低沉的嗓音,“让让。” 邹明凯和江川猝然转头,只见任西洲一脸漠然地站在门口,肩膀上随意搭着校服外套。 同样是不好好穿校服,然而却比邹明凯之辈少了几分流里流气,只让人感觉到了不羁狂放。 邹明凯瞬间说不出话来,“任……任……” 任西洲目不斜视地从他们中间穿过,走出去两步,又骤然回头轻飘飘看向邹明凯扬起的巴掌,“这是——” 邹明凯看了看自己停在半空中的巴掌,简直放下也不是,举着也不是。 最终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 然后他就这么腆着个通红的巴掌印,对任西洲和江川讪讪赔笑道,“给……给大哥大嫂助助兴。” 第十七章 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江川直接愣在了门口,而就在这时上课铃声响起,只见原本还在看热闹的同学刷的一下回归座位。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偌大的教室当中只剩下了任西洲身边那一个空位。 “上课了上课了!”历史老师携带着课本匆匆走上讲台,推了推眼镜,皱起眉头,“后面那个同学,怎么还站着?” 江川顿了顿,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任西洲身边坐下。 但是任西洲在低头玩游戏,根本就没有看他。 “今天要讲的东西很多,大家把书打开……”历史老师用手指沾了沾唾沫捻开书页,“课代表拿我U盘,把课件放一下。” 历史老师姓宋,五十上下的年纪,身材瘦弱连袖口都空荡荡,穿一身亚麻衬衫和老式布鞋,感觉是个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小老头。 历史必修早已经在高一讲完,现在讲的全都是选修,江川以前从没听过却也觉得简单,有一搭没一搭地记笔记,可实际上注意力全集中在身旁的任西洲身上。 他不是纯理科生么? 怎么会出现在历史教室? 而这时候讲台上的宋大爷一嗓门喊起来,“最后那个戴眼镜的同学!站起来回答一下PPT上这个问题!” 大概是他嗓门太大了,全班同学齐刷刷看向最后一排的角落,江川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没戴眼镜。 他缓缓转头看向身边的任西洲。 任西洲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框镜,在此时知后觉抬起头看过来,但他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把自己脸上的眼镜摘下来,堂而皇之地扣在了江川脸上,然后就低下头继续打自己的游戏。 江川,“……” 他顿了顿攥起拳头,沉默了两三秒钟后,只能硬着头皮在全班同学的视线当中站起身来,说话不免有点结巴,“额……我……” 但是学习向来都是他的主场,别说回答个问题,就算现在让他自由演讲都能不带喘气地讲上一小时。 他很快就找到了状态,“古代重要政治改革的发生,都是由于旧的生产关系或者上层建筑不适应新的生产力或者经济基础的发展需要。具体来讲,这些原因大体上可以分为……” 连讲台上的宋大爷都愣了一下,一连翻了好几页PPT,却没想到本来要教给学生的内容竟然全都被江川给抢答了,好半天后才摆摆手,“坐、坐下吧。” 江川坐下来之后,将脸上的眼镜一摘,伸出拇指往前一捅,没想要竟然直接穿过了镜框,这玩意压根就只是个框,根本没有镜片! 他差点气不打一处来,质问起任西洲,“你他妈戴这玩意干什么?” 任西洲淡淡转过头看他一眼,又将这副镜框扣到了自己鼻梁上,挑了挑眉梢,“不戴这个,我看起来像文科生么?” 江川感觉更加莫名其妙了,甚至都感觉好笑,“那你一个理科生,来听什么历史课啊?” 任西洲继续低头打自己的游戏,手指灵活操作走位,毫不在意道,“文科班屁事少,要是去理科教学班就得对上顾青,他不让我打游戏。” 还真没见过如此无可救药的人…… 江川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好扭过头去继续听自己的课。 上午两节教学课,历史上完了上政治,任西洲就一直坐在那看手机,全程头都不抬。 江川实际上并没有偷看别人手机的爱好,但是架不住他们现在同桌,彼此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他拿起水杯喝水一不小心就瞄到了任西洲的手机屏幕。 是个QQ聊天室,具体说什么不知道,但是隐隐约约能够看见“马上过来”“带上家伙”“场面控制不住”这样的字样。 让江川心头狠狠一跳,喉咙里的水迟迟没有咽下。 恰巧下课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任西洲就如同解开了封印,立刻从座位上弹起,甚至都没有管讲台上的政治老师还在唾沫横飞,直接从后门走了。 然后这整整一天,江川就没再在学校里看见他这位同桌。 他也忍不住向盛卓和杭又晴打听,“任西洲经常这么早退?” “啊?”杭又晴这时候正在跟盛卓掰手腕,俩人僵持地不相上下,“你说洲哥?” “他不常来学校。”盛卓咬紧牙关,手背上绷出道道青筋,“好像是特殊情况。” 砰的一声巨响,杭又晴成功将盛卓的手腕压在了桌面上,整个人兴奋大叫,“哈哈,我赢了,赶紧痛快喊爹!” 看着他们这般嬉笑打闹,江川又陷入了沉思当中,这个特殊情况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青知不知道? 直到晚上回到宿舍,江川坐在书桌前听英语,宿舍门突然被砰的一声踹开,任西洲裹挟着满身水汽走进屋内,神情看起来有些憔悴。 但最让江川意外的是,他身上那股洗刷不掉的血腥气,甚至体恤衫上还沾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任西洲不发一言,大步流星地朝浴室走去,并顺手在半道将自己的上衣脱掉,扔在了床铺上。 江川此时拿书的姿势僵硬无比,心脏在胸腔当中砰砰狂跳,冷汗刷的一下从毛孔当中疯狂涌出。 任西洲这是去干什么了? 今天到底是什么人给他发消息? 等任西洲赤裸着上半身,擦着头发从浴室当中走出来的时候,宿舍内已经关灯了,借着窗外光线能够模模糊糊看见对面床上那鼓鼓囊囊跟仓鼠絮窝似的身影。 但他没在意,擦干头发后将毛巾搭在栏杆上,随后便往床上一躺。 然而这时微信忽然叮叮得弹送出消息,打开一看—— 【江川】:#惊!大哥入狱内心独白,自述人生必悔的十大憾事!# 【江川】:#让孩子爱上学习,只要做到这几件小事就够了# 【江川】:#少不努力更待何时!快来测测!让玄学拯救你的人生!# 手机当啷一声砸在了鼻梁上,任西洲从床上坐起身来,实在是忍无可忍,“江川——” “你他妈是不是把老子当傻子?” 第十八章 你不会有喜欢的人吧? 任西洲一开口,就见对面床上那紧裹被子如同春卷般的背影狠狠一抖。 但抖归抖,江川却仍然悄无声息,认认真真假装自己在熟睡。 这让任西洲更加蛋疼地舔了舔自己的尖牙,看表情简直恨不得把这小春卷给磨牙吮血扒皮吃了。 但他脾气倒也没有暴躁到因为几条无脑公众文章就把人揍一顿。 任西洲又重新倒头躺下去,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但是在这时他的耳朵却敏感捕捉到,黑暗当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等他猛地坐起身来,那偷偷摸摸的小贼又刷的一下窜回了被窝,继续将自己裹成个圆滚滚的春卷,安安静静,一声不吭。 任西洲在这时转头看向原本空荡荡的床头柜,没想到竟然散落着一把晶莹剔透的水果糖。 他好奇地拿起一颗,端详了一阵没发现什么不妥,撕开包装丢进嘴里。 甜蜜滋润的蜜桃味顿时在味蕾上蔓延开。 也许是蜜糖的味道太过久违,任西洲出奇地没有生气,第二天一大早上竟然也准时出现在了教室当中。 连踏着铃声走上讲台的顾青都感觉到了神奇,看着窗边最后一排,推了推脸上的眼镜笑道,“哟,稀客啊。” 任西洲双手环抱胸前,扭头看着窗外风景,就好像压根没听见这句调侃。 “这节课上英语。”顾青还是西装三件套,眉眼看上去俊秀如画,“不过教材什么的先不用拿,我们这节课讲点别的。” 他忽然抬起头笑着看向班级,伸手拍了拍背后的黑板,“现在请全班同学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一个你们心中可以用来描绘‘爱情’的英文单词。” 此言一出,就如同往池水当中丢入沸石,全班都炸窝了。 “卧槽!”盛卓不敢置信,“什么什么?!” 杭又晴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尾,眼神滴溜溜看向班级内绯闻满天的那几对情侣,仔细观察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想要窥探出点蛛丝马迹。 每个班级都或多或少有偷摸早恋的,不管是真是假,反正不少人脸上都不太自然,想眼神对视却又不太敢。 唯一坦坦荡荡的,恐怕就只有窗边最后一排的俩人。 江川和任西洲全程看都没看对方一眼,一个看讲台,一个看窗外,彼此之间压根没有任何交流。 而顾青就站在讲台上,双手环保胸前,笑而不语地看着班级内。 “草……”班里有人开始嘀咕了,“顾哥这一招真的是太狠了。” “钓鱼执法呢吧……” “谁敢上去写啊?” “放心,我没兴趣知道你们那点八卦,现在从第一排开始。”顾青抬起手一指,“不用一个一个上来,你们一起写。” 不用挨个上去公开处刑,大家都放松了不少,甚至还有觉得有趣好玩的。 就这么一排一排轮番走上讲台,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足以描绘自己心中爱情的词语,有翻英文词典上去拽词的,有小情侣偷偷摸摸秀恩爱的,也有啥都不会只写“love”的。 坐在下面的同学就好像在看一场大戏,一个个的表情都相当精彩,杭又晴简直跟个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一直在满脸兴奋地跟自己同桌讲小话。 江川是最后一个走下讲台,然而当他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抬起头看向黑板的那刻,瞳孔却猛地震颤—— 偌大的黑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英文单词,但是在江川眼中却全都空若无物,他的视线紧紧盯着黑板左下角。 那里被人用白色粉笔写了一句——“Collapsar”。 江川放于桌面上的双手死死攥紧成拳,甚至感觉到了呼吸困难,在这时艰涩至极的滚动一下自己的喉结,。 collapsar并不是一个常见词汇,在牛津词典中的翻译为“坍缩星”。 但更为浪漫的意思则是——自我陨落的古老星体,宇宙当中的无光之地。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寻常高中生能够掌握的词汇。 Collapsar…… 江川白瓷般的脸颊在此时忽然一热,耳垂红到几乎能够滴血,他好像能够听见低沉蛊惑的嗓音在自己耳畔低喃絮语。 是谁写的?到底是谁写的这句话? 他抬起头视线不断在班级当中逡巡,而这时讲台上的顾青双手环抱胸前,笑着开口道,“行了,想拍照就拍照吧。” 等到准许后学生们就跟过年了一样欢呼尖叫,纷纷从书桌当中掏出手机,对准写满英文单词的黑板咔咔拍照。 江川没忍住,也从书包当中掏出手机,定格聚焦在黑板左下角。 细微的喀嚓声却惊动了身旁的人,任西洲转过头来盯着他,“你拍什么拍?” 江川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机给砸了,死死盖住手机屏幕,瞪着他的眼神有些惊慌失措,“拍个照你也要管?” 任西洲当然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感兴趣,他挑了挑眉梢,继续扭头看向窗外。 但这时江川忽然升起一股好奇,凑近了任西洲面前,“哎,你在黑板上写了什么?” 任西洲不悦地压下眉头,紧盯着他,“关你什么事?” “好奇啊。”江川笑了笑,凑近观察任西洲的表情,“你不会是有喜欢的人吧?” 任西洲只是紧皱眉头不说话,看上去分外警惕。 他越沉默不语,江川就越发想要逗逗他,忍不住凑上前,屁股下面的椅子也跟随动作向前倾去。 而就在这时,前排的杭又晴忽然转身,椅背狠狠撞了一下他的桌子,“川……” 移动的桌腿咣当绊倒了江川坐着的那把椅子,他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卧槽了一声向前栽去。 全班同学都因为这巨响齐刷刷回头,而他和任西洲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 亲上了。 死寂蔓延在班级内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讲台上的顾青都嘴巴微张,说不出话来。 江川和任西洲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牙齿咬着彼此的嘴唇,瞳孔深处都写满了惊恐与不敢置信,“……”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杭又晴,在这时忽然举起手机对着他们二人咔嚓一拍。 就如同一语惊醒梦中人,班中众人纷纷举起手机,对准他们二人一起咔嚓。 …… 第十九章 喂,眼睛看哪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下课课间,杭又晴一直双手合十对着江川作揖。 江川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拿着冰袋敷着自己嘴唇上的伤口,完全不知道该在这时候说什么,只能深深叹息一口。 “原谅我吧。”杭又晴可怜兮兮趴在他的桌边,一双大眼水汪汪的,“爸爸……” 而在她的背后,盛卓捂住自己的喉咙忍不住想要呕吐,“呕……你他妈打遍全班无敌手,竟然夹着嗓子用这么恶心的语气说话……” 杭又晴狠狠飞过去一记眼刀,“盛卓,你是不是讨打?” 但她马上又狗腿地看向江川,缓缓眨巴两下眼睛,“但我对我爸爸的感情一直都是真挚的。” 江川简直是满头黑线,“……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在考场上给你抄答案的。” 他转头看向身旁空位,任西洲在下课的时候被顾青叫走,一直都没有回来。 虽说都是意外,但光是想想他俩竟然在全班注视下亲嘴,实在是尴尬地叫人头皮发麻。 江川再次扶着额头颓丧叹气,要不然自己还是连夜搬离地球吧…… 但他很快就想起更重要的事情,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相册,将黑板照片出示给杭又晴和盛卓,“你们有看到这句话是谁写的么?” 他手指着的正是那句“Collapsar”。 “这什么词啊?”杭又晴和盛卓凑在手机屏幕前,在那大眼瞪小眼,“Co……lla……这个词怎么念啊?” 江川紧皱着眉头,“先别管什么意思,你们看见是谁写的么?” 杭又晴和盛卓都是一头雾水,而就在这个时候杭又晴的那个戴眼镜的男同桌忽然转过头来,“是咱们这组人。” 男同桌叫程洛,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都是柔柔弱弱、文文静静,哪怕杭又晴再怎么吵闹八卦,他也从没有半点反抗或者表态。 此时他笃定地告诉江川,“我记得在我走下讲台前,黑板上还没有这个单词。” 江川此刻心脏又开始砰砰狂跳,他自己是最后一个在黑板上写字的人,如果程洛走下讲台之后,自己之前,那么他们这一组剩下的就只有—— 杭又晴此时猛然一惊,连连摆手,“肯定不是我啊,我根本都不认识这词……” 盛卓沉吟着,“那不就只剩下了……” 他们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任西洲的那张空桌子上。 江川后背的校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如果貂婵真的是任西洲…… 而就在大家双双沉默的时候,一沓报名报忽然被咣当一声砸在了桌面上。 下一秒钟无人的空椅就被向后拉开,紧接着任西洲不耐的声音响起来,“围在这做什么?” 盛卓和杭又晴听到这道声音,瞬间鸟兽群散,转回自己座位上。 江川却眼也不眨地紧盯面前的任西洲,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细节。 被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任西洲更加不悦地皱起眉头,“看什么?” “你……”江川感觉自己都不会说话了。 但任西洲却没有继续搭理他,而是将桌面上的报名表分成四份,递给了杭又晴,“发了。” 杭又晴拿到报名报的瞬间就卧槽出声,“运动会!运动会竟然开始报名了!” “嗯。”任西洲懒散答应一声,“顾青办公室给的,发了。” 杭又晴屁股后头的尾巴就差摇上天了,朝任西洲不断打听,“顾哥还说什么没?什么时候开啊?能不能放假啊?穿不穿校服?” 任西洲不想开口回答,做了个手势让她闭嘴,“收。” 杭又晴瞬间听令,拿着报名表去给各个小组分发。 江川手中拿到一张,眼神复杂又艳羡地打量着上面一个个运动项目,跳高跳远、四百米、八百米、三千米…… 嗖的一声他手中的报名表忽然被一只大手抽走。 江川猛然一惊,刚转头就看见任西洲替自己在报名表上勾选了一个障碍赛跑,“你……” 任西洲填完了就将这张报名表收到了书桌当中,又懒懒散散看他一眼,“怎么了?” 江川惊愕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我不能跑步。” 任西洲嗯了一声,“知道。” 江川完全搞不懂他,“那你还……” “顾青说了,每个人都得报名。”任西洲估计是觉得麻烦,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江川哮喘严重,从小到大运动会这样的事情基本都与他无关。 他不想让任西洲为难,站起身来,“我去找……” 然而任西洲却伸手将他拦住,“干什么?” 江川压低声音,分外不解道,“你不是知道我有哮喘……” “我说你能跑就能跑。”任西洲抬起下巴一扬,“坐下。” 怎么可能……江川下意识坐下来,但心中却惴惴不安,别说跑步,他连上楼梯走快了都可能犯病。 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喊他书呆子或者是小白脸,反正都是在讽刺他作为一个男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想到这,他又有些艳羡地看了一眼任西洲健硕有型的身材,哪怕是穿着校服也能感受到那股滚烫蓬勃的生命力。 然而这时候头顶却响起低沉一声,“喂。” 江川猛然一惊,抬起头正对上任西洲的黑沉双眸。 任西洲此刻皱着眉头打量着他,耐人寻味地挑起一边唇角,忽然凑近他的耳畔,语气轻佻又灼热,“我说……你怎么每次看我视线都往下面看?” 江川的大脑嗡的一声炸了。 任西洲的手指轻轻抚摸过他如同红玛瑙一般的耳垂,低低哼笑了一声,“脸红的毛病,也得改改。” 江川几乎是张口结舌地争辩,“谁……谁看你了……” 任西洲双手环抱胸前,简直好笑,“那你脸红什么?” 江川就这么半张着嘴,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任西洲却并没有刻意为难他,反倒在这个时候起身往班级外走,只对他丢下来一句话。 “放学来顶楼教室。” 第二十章 把你们家长叫来! 在任西洲的背影完全消失后,江川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心脏砰砰乱跳,甚至连额头都蒙上了一层细汗。 任西洲叫自己去顶楼的无人教室到底要干什么? 该不会就因为自己偶然亲了他一口,他打算报复回来吧? 江川的瞳孔在这时猛然睁大,表情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惊恐。 他、他……要怎么报复? 整整一下午,他都因为脑中的这个问题而坐立不安,当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他甚至如同受惊的土拨鼠,身体猛地向上一弹。 而前面的杭又晴在这个时候转过身来,“学神,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食堂?” “不了。”江川刷的一下站起来,“我还有事。” 他匆匆离开教室,但却没有立刻前往顶层,而是去了学校内部的便利店。 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徘徊了好久,最终拿了两个芝士奶油牛角包,江川结完账后揣着面包满怀心事地走在林间道中,在心中暗自思忖着,自己给任西洲带了晚饭是不是能免于挨打? 毕竟就任西洲这个体格,真要是打起来,自己一定没有什么还手余地。 来到教学楼顶层,他还没等走出转角,就在不远处的走廊当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任西洲双手抄兜,而就在他面前站着一位身材娇小的女生,正仰头满脸红晕,不知在说些什么,然后颤巍巍地递出手中包装精美的便当盒。 江川没成想竟然撞见这样一幕,猛地转身背靠墙壁。 他在这时低下头看一眼自己手中的牛角包,顿时有些相形见绌。 他转身想找个垃圾桶,将多余的牛角包给扔了,但还没走出几步,背后忽然响起懒散沉稳的脚步声。 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喊道,“来都来了,走什么?” 江川脚步一定,不太情愿地转过身,任西洲双手环抱胸前,正挑眉看着他,“手里拿着什么?” “没……”江川下意识将牛角包往背后藏,神色有些尴尬,“没什么……” 但任西洲却直接伸手,从他手中将牛角包拿起来,江川猛地一惊,直接跳起来去抢,“不是……” 可这个时候,任西洲已经撕开包装将牛角包咬下一大口,“什么?” 江川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羞赧却又复杂,声音小的如同蚊子嗡嗡,“我没说是给你的……” 任西洲听了却好笑道,“这顶楼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个人?” 江川都不愿意抬起眼瞅他,心想这是什么人呐,放着好好的爱心便当不吃,反倒是抢自己的面包。 任西洲三两口就将整个牛角包都吞下肚,慢条斯理舔舐拇指指腹上沾着的一点奶油,直接告诉他,“下次再给我带晚饭,记得买便利店的咖喱面包,我不太爱吃甜食。” 江川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蹬鼻子上脸,使劲瞪着他,“我都说了这不是给你的!” 任西洲却并不在意,转过身且招招手,“过来。” 江川跟着他走入一间无人教室,而就在他踏入门槛的瞬间,一阵风咣当一声将大门关上,连带着胸腔当中的心脏都跟着狠狠一颤。 “你……”江川此时惴惴不安,不免忐忑道,“你叫我来这里……” 太阳西沉,天空灿金,而任西洲就这么长身玉立地站在晚霞余辉当中,转过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讨债。” 江川心中猛地一咯噔。 任西洲就是貂婵的猜测,在此时毫无征兆跃入脑海。 他艰涩缓慢地动了动喉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任西洲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就如同顶梁柱般往那一戳,居高临下看着他,“怎么,亲了老子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身材实在是太过健硕伟岸,江川堪堪只到他肩头,甚至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如同猛兽爪牙之下的一只团雀。 “大……大不了……”他大义凛然地将眼睛一闭,干脆豁出去了,“我让你亲回来不就好了!” 任西洲猛地一愣。 江川偏偏在这时仰着头上前一步,声音大到如同叫嚣,“有本事你亲啊!” 这时候有些下不来台的反倒是任西洲,但他万万不能让自己丢了面子,一只手按住了江川肩膀,拿捏不准自己到底要怎么办,一时之间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他们二人就这么面面相觑,简直好似干柴烈火一般,视线相触的瞬间产生的光和热根本就控制不住。 也不知道是谁先鬼使神差,微微向前探出脑袋,温热的呼吸几乎是水乳交融到一起去。 但是他们都还太青涩,压根不知道第二步要做些什么的时候,而这时就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并着谈笑声,“就是这里就是这里,辛苦各位老师这么晚来到我们学校检查,这里就是我们多媒体教……” 大门刷的一声被拉开,马主任和几位西装革履的老师出现在门口。 看清室内情况的瞬间,他脸上大惊失色,“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任西洲和江川面面相觑,抱成一团,室内气氛实在是暧昧不清,更不要说江川此时的脸上还蔓延着可耻的羞红,这一切都昭示着唯一真相。 马主任气成了个马上就要爆炸的高压锅,“你们两个!给我办公室报道——!” 这下子彻底完蛋了…… 江川上一次出现在主任办公室,就是因为和任西洲躺在一张床上被马主任撞见。 现如今在马主任眼中,他和任西洲的关系彻底是说不清道不楚了。 马主任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训斥了他们整整一个小时,仍然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你看看你们,现在有一点学生的样子么!这是学生应该做的事情么!你们……” 任西洲掏了掏耳朵,忽然转头看向他,“主任。” 马主任猛地被打断,愣了一下,“嗯?” 任西洲用手指了指自己,“我是个alpha。” 他又指了指江川,“他也是个alpha。” 任西洲摊开自己的手掌,就好像百思不得其解,“两个纯alpha之间,能发生什么呢?” 马主任被噎了一下,好像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但他却依然愤怒,“你们可是第二次被我抓住,别想胡搅蛮缠,我这次必须要严肃处理……” 他咣咣拍着桌子,另一只手指着他们二人,“给我把你们家长叫过来!” 等到走出办公室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任西洲不知所踪,江川则脑子嗡嗡作响不断盘旋着马主任的吼声。 他晃了晃脑袋,然后独自一人来到厕所隔间里,从兜里掏出电话,“喂,大哥……” “我们主任想要见你。” 第二十一章 什么?早恋? 第二天是周五,因为临近周末,学生们都比较亢奋,傍晚自习的时候教室当中窸窸窣窣响着说话声,讲台上班长喊了好几嗓子都不太管用。 杭又晴写不进去卷子,前后左右到处转,想要找人说话,忽然她眼尖地看着校门口,发出卧槽一声,“你们看!校门口停的是谁家车!” 她这一嗓子惊动了教室中的大半学生,少男少女们一窝蜂拥挤在窗户前,在那探头探脑着,“卧槽卧槽!!!” “这车少说得好几百万吧?” “真他妈牛逼啊,到底是谁家的?” 在这时泛着黑沉光泽的车门向上翻转打开,视觉上科技感十足,光是这么一个操作就叫整个班级惊爆了眼球,又响起一片卧槽声。 一西装革履、身材高大的男人从车座走下来,浅浅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教学楼的方向,幽邃目光犹如锋锐匕首一般。 这一眼让窗边的江川几乎是心惊肉跳,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从后门溜走。 而班内女生尖叫鸡一样的呐喊则回荡在整个走廊,“啊啊啊啊啊啊!太帅了太帅了——!” 江川在教学楼宇的大门口见到自己久违的大哥,他老老实实低头喊了一声,“哥。” 江天一路走来都目不斜视,只在这时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弟弟,沉声询问,“又打架了?” 江川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那倒没……” “行了。”江天举步往主任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我帮你处理。” 江川心中更加忐忑,灰溜溜跟上江天的步伐,压根不知道该怎么把实情告诉自己大哥。 打架是真没打架,但是事态却比打架要严重一万倍啊! 主任办公室的大门被咚咚敲响两声,马主任抱着茶缸子抬起头,“请……” 但门口高大男人身上的凛凛威风,让他一口茶水呛在喉头,剧烈咳嗽起来,“咳咳——!” 马主任下意识起身迎接,“您……您是……” 江天大刀金马地坐下来,双手环抱胸前,声音淡淡,“江川的家长。” “哦……哦……”马主任掏出手帕擦了擦鬓角的汗水,“原来是江川的家长……” 江天看着马主任面无表情地陈述道,“江川学习上应该不需要操心,生活也可以独立自理,高中的同学关系也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老师要是还有什么想说就一次性说清楚。” “江川家长……”马主任还从没接待过这么气势逼人的家长,说话都有些结巴,“我知道江川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但是我想跟您谈的是……” “早恋问题……” “他的优秀不需要证明。”江天双手环抱胸前,频频点头,“至于您说的……” 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这时猛地睁眼,深深颦蹙起眉头,“早恋问题?” 主任办公室的大门一直紧闭,江川独自一人站在门口,也听不清里面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能忐忑不安地继续等待。 而就在这时,他头顶响起熟悉的低沉嗓音,“江川。” 江川抬起头,只见任西洲高大身材挡在自己面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 任西洲皱着眉头,“你在这里干什么?” “马主任跟我家长谈话呢。”江川神色郁郁,耷拉着眉眼盯着任西洲,“你真的害惨我了。” “这有什么?”任西洲眉头仍然颦蹙,“两个A能发生什么?” 他凑近一步,手臂撑在江川头顶的墙壁上,就仿佛试探一般挑了挑眉头,“还是说……” “你压根不是一个alpha呢?” “我……”江川此刻胸腔里的心脏又开始砰砰乱跳,他唯恐自己慌张心音被听见,连话都说不利索,“我……” 就在这时主任办公室的大门忽然轰的一声被推开,下一秒钟任西洲的手腕便被牢牢攥住,紧接着向上一提。 他扭过头去,猝不及防对上江天那双黑沉锐利的眼眸。 江川看见自己大哥,心中更加慌乱,结巴地也更厉害,“大……大哥……” 江天的眼神几乎能将皮肉洞穿,紧盯着任西洲,皱起眉头,“你是谁?” 任西洲并未言语,只是沉默与他对视,眼神就如同挑衅的狼崽子,压抑着爆裂的伏特加信息素忍不住从他身上泄露出来。 然而江天身上却传来一股更加强劲凛冽的alpha信息素,几乎是铺天盖地压制过来。 江川都不知道要先安抚他们哪一个,慌忙跟自己大哥解释,“这是我同桌……” 又对视了足足七八秒钟,江天才将任西洲的手腕松开然后一甩,空气中那股强势威严的信息素也骤然消散。 他大步流星向着走廊尽头走去,丢下句话,“我大门口等你。” 或许是因为弟弟早恋感觉忧愁,又或许是因为被不自量力的少年用信息素挑衅,江天在教学楼大门口站着的时候,忍不住从西装内衬口袋当中摸出烟盒。 而就在他刚刚点燃香烟,身后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咣当声响。 循声转过身去,只见顾青空着手站在原地,眼神怔愣地看着他,而地面上则散落着几本教案。 江天也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 只有夏末傍晚尚未散去热度的晚风,从他们二人之间吹拂而过。 也不知道是沉默了多久,江天走上前,捡起地面上的教案,拍打了一下灰尘然后递给顾青,“给。” 顾青却紧盯着他的眼,眼神说不清是厌恶还是欢喜,“教学楼禁烟。” “抱歉。”江天取下嘴里叼着的香烟,用手指碾灭了的烟头。 顾青问他,“来学校做什么?” 江天回答道,“给弟弟解决麻烦。” 顾青就好像明悟了什么,在这时挑起唇角微微一笑,“是了,你也姓江。” 江天没有立刻说话,但是当他想好要说什么准备开口的时候,顾青却已经从他手中接过教案转身走了,只留下了一甩而过的衣角,以及高挑纤瘦的背影。 江天一直凝望着走廊尽头,夕阳的淡淡金光倾泻满地,让他就如同久候的雕塑一般。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大哥——!” 江川穿着蓝白校服匆匆从楼梯上跑下来,几乎是胆战心惊来到江天面前。 江天面沉似水地低下头,沉默地看了自己的弟弟一会,忽然开口。 “我要给你办转学。” 第二十二章 晴天霹雳 江天的话就如同晴天一个霹雳,直接把江川给劈傻了。 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自己的大哥,好半天后才张开嘴发出一个音节,“啊?” 但是江天并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在通知,“下周我要出差,大概会去半个月的时间,等我回来之后,会亲自联系学校给你办理转学手续。” 甚至不用助理出面,江天这一回亲自出手。 代表着事情没有半点回转余地。 “不是……”江川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惶,连忙追上江天的脚步,“为什么要给我转学?我这个学上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 “没有为什么。”江天转过头来紧盯着自己弟弟,眼神中锋芒毕露,“你还记得自己是个omega么?你一个omega在全是alpha的学校上学,像什么话?” “那你怎么不看看那些狗屁的贵族学校都教omega些什么!”江川实在是忍不住脾气,终于爆发了,“他妈的净是些插花茶艺,屁用都没有的破课,我想要去参加ICK数学竞赛,导师竟然说我一个omega不配参加!” 江天紧皱眉头看着自己的弟弟,“江川,你的教养呢?” “教养这个东西难不成能当饭吃么!”江川还是头一次跟自己大哥起冲突,因为他无法理解这种独裁专政,“难道在你也跟爸一样,认为omega在这个社会上的价值就只有传宗接代,生儿育女?” “天底下学校那么多,总有能够接收omega的正常学校。”江天不欲与他多谈,大步流星走到车边,拉开了后座车门,“这所学校不适合你。” 江天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代表着结束兄弟之间这段对话,江川则怒不可遏地冲上去,双拳砰砰敲打着车窗,狠狠咆哮道,“你给我打开!” 江天慢条斯理降下车窗,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弟弟,“你现在这个模样,倒真让我怀疑你在早恋。” “为什么!”江川感觉自己气到发狂,双目当中充斥血丝,“凭什么我的人生要被你们左右摆弄!我为什么连自己在哪上学都不能决定!你们还想掌控我到什么时候!” 江天沉默看了他片刻,忽然道,“你是一个omega。” “我是个omega难道就必须依附着你们alpha生存么!”江川感觉到不可理喻,眼泪甚至已经漫上了眼眶,瞳孔深处弥漫着压抑与痛苦,“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谈过很多次了。”江天依然语气平静,他自始至终都是游刃有余的上位者身份,“小问题由你自己做主,但是关系到人生的大事,则由家人替你做主。” “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这个决定权不还是在你们手上么!”江川实在是怒不可遏,狠狠踹了一脚车门。 但是迈巴赫的车门质量实在是太好,这咣的一脚下去根本毫发无伤,只多了个脏兮兮的脚印。 江天觉得谈话可以到此为止,他在这时升上了车窗,转头看向驾驶位,淡淡吩咐司机,“开车。” 迈巴赫缓缓启动,轮胎转动向前行驶,江川肺腑当中盈满怒气,拔步追了十几步,然而却因为喉咙深处蔓上火辣辣的烧灼感,最终气喘吁吁作罢。 他只能颤抖愤怒地站在原地,看着迈巴赫扬尘而去,最终消失在道路尽头。 每一次,真的每一次都是这样…… 他痛苦无比地蹲下身体,双手抱着几乎要炸开的脑袋,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吧嗒吧嗒掉落在地面上,在尘土当中氤氲出一朵朵水花。 为什么不给他半点,自己掌控人生的机会…… 口口声声说着爱,却自始至终都不肯给予自由,就如同豢养精致漂亮的笼中之鸟,甚至连翱翔蓝天的翅羽都要一刀剪断。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头顶忽然投下一片阴凉,紧接着一道低沉熟悉的嗓音响起,“江川?” 江川从膝盖上抬起头,露出一双哭红的眼眸,就如同受了委屈的兔子般凶巴巴的,“干嘛。” 任西洲手中拿着记录本遮挡在额头前,不知所谓地看着他脸上泪痕,“你哭什么?” 江川不想说话,别扭地将头转向一边看着路边花花草草。 好半天后,任西洲仍然停留在原地不走,似乎不问出答案不罢休。 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了,江川才郁闷开口,“我监护人要给我转学。” “转学?”任西洲似乎也愣了一下,紧接着追问,“为什么?” 江川哪里知道江天到底是犯了什么毛病,突然要给自己转学,心中简直郁卒到想要吐血。 任西洲却在此时想通了关键,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紧盯着他道,“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江川抬起头看向他。 “马主任说你和我早恋?”但是任西洲也有些想不明白,“但你家长不知道你和我都是alpha么?” “因为你成绩太差!”江川忍受不住他的追问,只能胡编乱造了一个理由,“我监护人怕你影响我学习,所以要给我转学!” 任西洲忽然闭口不言了。 江川这时候感觉自己蹲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腿脚都蹲麻了,摇晃着站起身来,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朝教学楼的方向走。 他吸了吸鼻子,仍然不通气,正想着要怎么办。 背后忽然响起一串脚步声。 任西洲追了上来,站在他背后不远处,就这么定定看着他忽然道,“顾青说了,下周全校要月考。” 他认真凝视着江川眼眸,“如果我成绩上来,你能不转学么?” 江川愣愣地看着他,嘴巴微微张开,却不知道该在此刻说些什么。 但任西洲却乘胜追击,上前一步攥住他的手腕,“江川。” 少年的掌心滚烫而又灼热,辛辣浓郁的伏特加信息素丝丝缕缕传递而来,让晚风更加氤氲醉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在这时响起—— “你来教我学习吧。” 第二十三章 人贵在有逼数 不知道是晚风当中裹挟的伏特加信息素太过滚烫,还是少年的嗓音太过动人。 江川的心脏竟然在这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好半天后,他才迟迟感受到胸前的当中的砰砰跳动,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任西洲却在这时若有所思地摩挲起自己下颌,“说起来,你好像亲了我两口。” “你自己说的,两个A……”江川又开始结巴了,“没……没可能……” 任西洲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又凑近了些许,“但我想,你应该不是那种亲完就跑不想负责的渣男吧?” 江川,“……” 他好想给任西洲邦邦两拳。 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总而言之——江川现在需要教任西洲学习。 晚自习他们俩破天荒同时出现在教室当中,江川千挑万选出来一张卷子,放在了任西洲的面前,嘱咐道,“先把这个做了,我看看你的基础。” 任西洲低头仔细一瞧,确实是基础当中的基础,也就普通初中水平。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有些不满地看向自己的小同桌,“你是不是有点小瞧我?” 江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真心实意地诚恳道,“我是怕自己太高看你。” 任西洲深深叹气了一口,拿起一根笔在手指间转动两下,然后低头开始做题。 不是他看不起题,而是…… 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糊弄,才能够不暴露。 磨磨蹭蹭了差不多一小时,任西洲将写完的卷子交给江川,江川拿起红笔开始批改,“我看看……” 任西洲发现他压根没看答案,不由得挑挑眉头,“你直接心算?准么?” “大哥……”江川对他无语凝噎,“你一个差生就别怀疑我了好么?” 他批改的速度很快,基本上一目十行,任西洲从旁观察了一下,虽然题目难度不大但是就凭这个心算速度,就让他感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collapsar。 一个极其擅长心算,堪比计算机的疯子。 只不过是稍微一愣神,江川就把卷子批完了,扣上红笔盖子淡淡点评,“没有我想象当中的那么糟糕,还算是有救。” 任西洲一听就觉得好笑,“在你眼中,我到底有多无可救药啊?” 江川抿起嘴角,颇为无语,“人贵在有逼数。” 任西洲越看他越觉得心中有趣,忍不住想要调戏,温热宽大的手掌沿着他的后腰缓缓上移,语气松散而又慵懒,“那……小师父要从哪里开始教我?” 江川顿时感觉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从尾椎窜上了脑髓。 “放、放尊重点。”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就好像是嗔怒,“现在是我教你。” “是是是。”任西洲手掌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故意喊了一声,“小师父。” 江川这时候又想邦邦给他两拳。 给丫门牙打掉。 他好脾气地翻开手边的高一数学教材,“先教你数学吧,数学是基础,能把数学的分数提上来物理化学也差不多了。” 江川都计划好了,一天基础,两天提高,三天模拟……这样的话差不多到下周就能给任西洲补习个七七八八。 但是他对现实的考量实在是有些误差,因为他面对的这位是学渣当中的卧龙凤雏。 “喂……我说……”江川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数学卷子,差点没把手中的圆珠笔给捏断。 他教任西洲几何函数,但是这位老兄的水平仅仅只停留在画辅助线。 刚刚这货甚至当着他的面儿,在坐标系当中将各个标点连接起来,画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心形。 偏偏任西洲此时还手掌撑着脑袋,笑眯眯看着他,“嗯?有什么问题 么?” 江川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几度甚至想要掀桌子不干,但最终还是强迫自己柔和声音,“过来,我再给你讲一遍这道题。” 夜色已经深沉,星罗棋布的城市灯火在窗外静谧燃烧。 深邃而又纷乱的灯光映衬在江川瓷白的脸颊,从眉骨到鼻梁连成一道优雅弧线,狭长的眼眸尾端点缀着一颗小小的泪痣,半长的黑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任西洲本是笑眯眯看着面前的少年,此刻心脏却没来由地狠狠一跳,嘴角笑意渐收。 一个词突然生动形象地跃入脑海——蛊惑人心。 他面前的桌子忽然被拍了一巴掌,江川不满的声音传来,“喂喂,仔细听讲。” “是。”任西洲轻轻一笑,更紧地凑上前去,“小师父。” 江川感觉就自己这个掰开揉碎的讲法,哪怕是头猪此时都能被点化成仙,偏偏任西洲这个玩意是一星半点都不开窍。 他深深叹息一口,又疲又倦地将手伸向桌面水杯,然而这时书桌当中的手机忽然叮咚一声。 他打开一看,是条匿名消息。 【匿名】:川川,我在你学校门口。 江川眉头猛然一沉,正要动手删掉,然而新的消息马上蹦出来。 【匿名】:你不出来见我,我绝对不走。学生马上就要放学,我挨个询问,总能问到你在哪个班,但是我不敢保证会不会多说什么。 江川刷的一下站起来,攥紧手机,大步流星朝班级后门走去。 坐在他身旁的盛卓和任西洲都被这响动惊到,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盛卓小心翼翼询问,“洲哥……你惹到学神了?” 任西洲无辜至极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自己除了一直装傻好像也没别的地方能够指摘什么。 那要不然就……少演他一点嘛。 江川刻意躲避了岗亭当中的保安,借着夜色掩映匆匆来到学校门口,果不其然看见了个满身奢侈品的骚包身影。 “小川……”门口徘徊着的人一见到他就扑上来,“你可算是……” 江川一把将他的手甩开,恶狠狠瞪着他,“别他妈碰老子,再动手动脚,就把你另一条腿也给打断!” 曹申凯石膏还没拆几天的左腿猛地打颤,他压下眉头,“这件事我已经不和你计较了,小川,我这次来……” “拜托。”江川好笑似的看着他,“什么叫你不和我计较,我做错什么了?” “你只是被家里宠坏了。”曹申凯摇了摇头,大度地张开自己的怀抱,“没关系,我之后会加倍宠你爱你,等你高考结束我们就去登记结婚。” 但他却厌恶地看一眼灯光大亮的教学楼,“但你绝对不能再在这alpha学校上学了,你是一个omega,成天混迹在alpha堆里,对你的名声实在是太不好了……” 江川冷冷打断他,“别逼我现在扇你。” 曹申凯还想开口,然而这时他们背后忽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咳嗽,“咳咳——” 一条胳膊忽然从后搭上了江川的肩膀,接着将他整个搂抱入怀,任西洲懒散而又嚣张地站在他背后,“我说,你哪位啊?” 他忽然呲牙一笑,“三言两语就想拐跑我的小同桌?” 第二十四章 私奔咯 当任西洲出现在自己背后的刹那,江川整个人猛地一颤,几乎惊出了满身的冷汗。 他、他……什么时候来的? 听到了多少对话? 江川甚至连呼吸都开始不畅,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没想到却更紧地贴上任西洲宽厚的胸膛,滚烫的体温透过衣料直接传递而来。 曹申凯从江川的动作看出了亲密,眼神直接变得不善起来,狠狠瞪着任西洲,“你他妈是谁?” 任西洲仍然是那副慵懒松散的态度,一只手搂抱着江川,对着曹申凯挑了挑眉,“询问别人姓名之前,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么?” “你先把手给老子松开!”曹申凯压抑着暴怒,“告诉你,我可是他……” 江川瞳孔猛地一颤,直接出口打断,“闭嘴!” 曹申凯简直是暴跳如雷,甚至开始不管不顾指责江川,“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还记得自己是一个O……” 江川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而就在这惊险一刹,手电筒的灯光骤然扫射过来,紧接着保安的大嗓门响起,“什么人!给我出来!” 江川想都不想,拉着任西洲扭头就跑,“走——” 他自己还没等跑上两步,腰间骤然一紧,紧接着双腿悬空,直接被公主抱在了怀中。 任西洲的双臂沉稳有力,口鼻当中呼出来的滚烫热气就扑在他耳廓的敏感带上,夹含着愉悦笑音,“私奔咯。” 江川的脸颊骤然一红,“你——” 他实在是太羞耻,转头将脸埋入了任西洲的胸口,手指紧紧攥着他身上校服。 也不知道是跑了多久,耳边风声忽然停止,任西洲低沉醇厚的嗓音响在他耳畔,“抬头,看天上。” 江川下意识抬头看去,眼前刷的一下豁然开朗,因为太过震撼以至于瞳孔不断收缩颤抖。 巨大浩渺的银河穿过深邃广阔的天空,何等雄伟恢弘,好似气势磅礴的瀑布,群星密集而又闪耀。 任西洲紧紧抱着他站在楼顶天台,一同抬头仰望,莞尔嗓音让胸腔跟着一起振动,“好看吧?” 晚风在这时轻柔拂过鬓角,江川抬头看着仰望星空的少年,失神到无法说话。 天上的银河就好像哗啦一声,朝着心坎上倾泻下来。 “怎……怎么不回班级……”他有些颤抖地拢了拢自己的领口,连说话声音都是虚的,“跑到天台来了……” “带你看一点美好的事物。”任西洲低下头对着他一笑,“能够更快地忘掉生活当中的傻。逼。” 江川在这时抿紧嘴,虽然他不完全苟同任西洲的这一套理论,但是不可置否的是,自己现在的心情确实没有那么糟糕了。 他从任西洲的怀抱当中挣脱出来自己站好,磕磕巴巴地询问,“你……你怎么出来了……” “不是教我学习么?”任西洲看向他的眼神不知道是埋怨还是调戏,“学到一半,师父没了,当徒弟的不得去找找?” “我……”江川这时才想起自己的不告而别,眼神别扭地看向一边,“我那是……” 任西洲却直接开门见山,“那傻。逼谁啊?” 江川猛地一噎。 说起曹申凯——就实在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曹家与江家是世交,在公司业务上更是深度捆绑,所以他们从小就认识。 在六岁那一年,江川和曹申凯在花园当中爬树玩的时候,被他失手从树杈上推下去,却没想到后颈腺体正好砸在一块尖锐的石头,直接血流当场。 辗转多个顶尖医院之后,江川被不幸告知,他的受损腺体这辈子都无法发育。 而又因为在一系列治疗当中,人工催化物摄取过剩,导致他患上信息素综合症,如果长大成人将会面临发情期紊乱、甚至是精神错乱的危险。 但恰恰是这个时候,他分化成为了一个omega。 更可笑的是,在检测过后发现,曹申凯的信息素与他相配度高达80%,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天作之合。 所以两家长辈一拍即合,几乎默认二人必将一同成家立业。 可曹申凯究竟是个什么德行……明眼人一看就知。 江川之所以从贵族学校转学,就是因为这狗屎不如的玩意背后沾花惹草,然后还当众对他动手动脚。 他一个没忍住,直接抄起凳子打断了这狗东西的一条腿。 他这辈子都不想跟这坨屎沾染在一起,干脆直接转到alpha学校,表明坚决态度给曹申凯看,别他妈上赶着摇尾巴,老子身边不缺你这一条狗! 但是这一切都不能如实告知任西洲,江川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棘手,眼神不断闪躲,“我……他……” “你实话告诉我。”任西洲却在这时候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紧盯着他的双眼,心中已经隐隐了有了答案,“你其实——” 江川将猛地眼一闭,喉结在这时艰难一滚。 “我其实……是个贫困生。” 任西洲直接愣住。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实际上是从山区走出来的孩子。”江川在这时只能信口瞎编了。 俗话说得好,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他几乎把自己的演技发挥到极致,“因为学习好被资助人选中,你见到那天来给我开家长会的人了吧?他就是我名义上的监护人,也是我的资助人。” 任西洲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 “今晚学校门口纠缠我的人叫做曹申凯,是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他一直对我动手动脚性骚扰。”江川脸上出现悲壮的神情,就好像事实确实如此,“就是因为他,我在上一个学校待不下去,迫不得已转学,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不肯放过我。” 任西洲疑惑不解,“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的资助人呢?” “曹家是非常重要的生意伙伴,我不能得罪曹申凯,更不能给我的资助人添麻烦。”江川伸手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我必须在学习上脱颖而出,考上名牌大学,将来才能回报我的资助人。” 任西洲手指摩挲着下巴,此时沉默不语,也不知道信了这番话几分。 江川表面上低着头呜呜咽咽,实际上正脚趾抠地。 要不是情况如此特殊,老子也不想撒这个谎。 就在江川焦虑紧张,不断思索还能瞎编点什么的时候,任西洲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懂了。” 但还不等江川松口气,他紧接着就话音一转,“不过——” 江川这颗心还没等放下,就再次跳到了嗓子眼。 任西洲的拇指宛如调戏一般摩挲上他的唇瓣,且用力向下碾压,迫使他露出洁白的小虎牙,以及藏在齿后那一星温润殷红的小舌。 他在这时轻轻笑起来,“那傻。逼虽然脑子不好,但眼光倒是不错。” 第二十五章 任老师午夜小课堂 真的,就任西洲现在这个姿势,这个动作,绝对算得上是教科书级别的性骚扰。 这要是搁平常,江川能给他胳膊直接打折,再把他整个人抡三百六十度大风车旋转。 但偏偏这一刻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浑身绵软无力,脸上泛着可耻的羞红,活似一个没了清白的黄花大闺女。 “我……”将充分换张了张嘴,却只发出颤抖的气声。 任西洲趁机玩起了他的那颗小虎牙,拇指反复试探着牙尖的锋利程度,就好像在摆弄自己的小狗。 他哼笑了一声,“牙还挺利。” 江川狠狠瞪着他,心说老子这就咬死你,让你泉下有知这牙到底有多利。 偏偏下一秒钟,任西洲就放开了他的虎牙,抬起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就好像是随口感叹,“你可真不像个alpha。” 江川愣了愣才合上嘴,眼尾流露出一丝尴尬神情。 老子要是把秘密说出来,能活活吓死你。 “回宿舍了。”他啪的一声把任西洲的手打掉,转身闷闷往前走,“回去教你这个小垃圾数学。” “是。”任西洲双手揣兜,笑着跟上他,“小师父。” 走在前头的江川身形一个趔趄,差点没从楼梯上栽下去。 回宿舍继续教任西洲学习,而且这一教就几个小时,等江川揉了揉早已僵硬的脖颈,按亮手机看一眼时间,才发现已经深夜凌晨了。 但是任西洲这个狗逼玩意,是真的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同样一道数学题讲了十几遍却依然能错得五花八门。 而此时的任西洲正手掌撑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他。 江川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累。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他重重叹息一口,准备起身去卫生间洗漱,“收拾收拾睡觉,明天再……” 然而他刚刚站起来,手腕就被攥住。 任西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等等。” “不是吧,大哥?”江川诧异万分地看向他,“就算你学习热情高涨,也多多少少给我留点喘息空间啊?” 任西洲笑吟吟的,“你都给我补习一天了,现在应该轮到我给你补习了。” 江川在心中腹诽你都这个水平了还能教我啥啊…… 就见任西洲宽厚健硕的胸膛覆压下来,滚烫的掌心贴上他的后腰,振动嗓音当中夹含着一丝揶揄,“月亮睡着了,任老师午夜小课堂开讲了。 ” 江川脸颊陡然一红。 此时他上半身向后仰起,脊背几乎贴在了桌面上,劲瘦纤细的窄腰就如同拉满了的弓弦,有种行将绷断的感觉。 可饶是这样仍然抵挡不住从任西洲身上传递而来的源源热度,被侵略的感觉实在是太强烈,让他背后暗自支撑身体的手掌都在不断颤抖。 “别放屁了……”江川满脸羞红,可嘴上仍然逞强,“你能教我什么……” 任西洲微微一笑,修长指尖轻轻划过他突兀伶仃的喉结。 江川整个大脑顿时一片酥麻。 不管是这个场合,还是这个时机,都让他分外地感觉不对劲,然而想要挣扎手脚却软绵绵没有力气,只剩下瞳孔惊惶颤抖,“你——” 任西洲宛若大提琴般的嗓音就响在耳畔,“释放信息素。” “勾引我。” 江川的大脑轰的一声炸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任西洲,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别这个眼神啊。”任西洲好笑起来,“好像我是流氓一样,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教科书知识。” 那句“你他妈放屁”就在江川喉口,但还不等说出来,任西洲就啪的一声抽出头顶书架上的生理教材,直接丢给他,” 第八章生育与繁殖,96页,第二段第一行。” 江川噼里啪啦将书翻到那一页,还没等读上两行,脸直接就熟透了。 教材上用最官方最平静的口吻,简述成年alpha与omega之间是如何进行后代繁衍,哪怕没有任何一个违规字眼,可仍然看得他面红耳赤。 他感觉自己好像脏了。 “这是每一个alpha必学的技能。”任西洲在这时居高临下看着他,微笑起来,“难道你想以后跟omega去床上的时候大眼瞪小眼,就这么面面相觑吗?” 江川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声音磕磕绊绊,“可……可……” 可他不是一个alpha啊! 任西洲却开始催促他,“释放信息素。” 万般无奈之下,江川颤抖着闭上眼睛,就如同攥紧桃子挤出汁水一般,可怜兮兮地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雨时茉莉的清冽甜香霎时间弥漫开来。 任西洲牵住了他的手掌,用低沉的嗓音徐徐引导着,“现在……把我想象成你的omega。” 这一句话可谓是把江川脸颊上的热度推向了高潮,张开的双眸张皇而又颤抖,感觉自己被任西洲攥紧的手掌好像被融化了一般。 把任西洲……想象成……自己的omega? 这不管是哪一个步骤都大大的有问题好么! “想象不出?”任西洲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英俊的眉头不由得皱起,“要我再帮帮你么?” 江川还不等开口,但是紧接着他就被整个人凌空抱起,任西洲的双手牢牢拖着他的臀部,大步流星朝着床榻走去。 下一秒钟天旋地转,他咣当一声摔在了柔软床垫上,大脑一阵阵眩晕,“你别……” 任西洲跨坐在他身上,一只手扯开自己的领口,露出线条清晰流畅的锁骨,对着他邪邪一笑,“现在有感觉了么?” 这一幕实在是太活色生香了,让江川鼻腔猛地涌上一股热意,愣愣地看着任西洲,不敢说话。 就任西洲现在这个姿势,让他下意识想要掏出大把钞票塞他内裤里。 “你……”江川现在羞耻的要命,向后收了收腿,光裸圆润的脚趾拼命蜷缩在一起,“你先起来……” 任西洲紧皱眉头啧了一声,“还不行么?” 下一秒钟,他便捧住了江川的脸颊,俯身亲吻了下来。 热血猛地冲上天灵盖,江川大脑当即轰的一声。 而就在他晕过去的前一秒钟,心中想的是—— 教科书 第八章,96页,第二段第一行。 行,老子记住你了。 第二十六章 扇你个大逼斗 等江川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没想到自己晕倒也就罢了竟然还能顺便睡了一觉。 宿舍浴室当中响着哗啦啦的水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磨砂的玻璃隐隐约约勾勒出伟岸健硕的身形,被光线从后一照,几乎是一览无余。 江川鼻腔又是一热。 这个时候只听咔哒一声,伴随着扑面而来的潮湿水汽,浴室的门被向外推开。 江川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任西洲赤裸着上半身从浴室当中走出来,水珠不断从他湿润的额前发丝滴落下来,沿着脖颈线条一直滚落到饱满胸腹间的沟壑,找不到一丝赘肉的平坦小腹上可见几条鼓胀的青色脉络,性感至极。 江川直勾勾地盯着那滴晶莹水珠一路向下,直至水滴隐没消失之处,最终停住不动了。 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任西洲已经走到自己面前。 直到感觉灼热水汽扑面而来,才迟迟抬起头,正对上任西洲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江川的脸颊噌的一下又开始发热,偷看也就算了,竟然还被抓了现行。 而这时就听任西洲哼笑了一声,“小色狼。” 江川抿紧嘴唇,表情讪讪。 任西洲转身去拿毛巾擦头发,擦着擦着忽然又转过身来,“我说——” 江川吓了一跳又是浑身一紧,磕磕巴巴起来,“什……什么……” “我说你小子其实片儿没少看吧。”任西洲口吻相当揶揄,甚至看他的眼神都夹含着调笑,“贼不正经的那种。” 江川脸颊红得都快赶上高烧,眼睛不敢置信瞪大,“别胡说,我……” “我昨晚都没碰到你嘴唇。”任西洲在这时俯下身来,紧盯着他,“结果你却直接晕倒,一定是脑补了什么刺激的东西对吧?” 江川这时感觉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枉。 他清清白白一个omega,而且别说他了,就昨晚那姿势那动作,换成哪个omega能不迷糊啊? 但偏偏在任西洲面前,他不能暴露自己是个omega的事实,只能硬着头皮不说话。 任西洲直接当他默认了,又低笑了两声,“看不出来啊,长得白白净净,背地里看的那么花哨。” 江川甚至都不敢与他对视,只能讪讪地看向一边,通红着一张脸不吭声。 任西洲这个时候看着他勾起唇角,“其实你连omega的手都没摸过吧?” 江川猛地转过头来瞪着他。 快拉倒吧,不知道多少omega姐妹争着抢着跟他牵牵抱抱,就因为他长得俊秀又好看,巴不得从他这打听打听到底擦了什么涂了什么。 他刚想说“你他妈少放屁”,任西洲却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点点头道,“可以理解,毕竟你连释放信息素都不会。” 江川无语至极地看着他。 真想扇他个大逼斗。 他急匆匆跳下床,不想再跟任西洲多说,“我去洗漱了!” 一直到吃完早饭,从食堂出来,江川都没搭理过任西洲一下,气鼓鼓的模样太像胀满的河豚,浑身上下都是扎人的小刺。 到达班级,早自习的铃声正好响起,然而班级内仍然是闹哄哄一片。 杭又晴看见江川就招起手,指甲上贴着又大又闪的亮钻,“川川!这里这里!” 江川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忍不住吐槽她的新美甲,“你涂得这么招摇,胡琴看见肯定劈头盖脸地骂你。” “等上语文课的时候,我就摘了好么。”杭又晴切了一声,又给他展示自己纤细笔直的十指,“这可是我新买的穿戴式美甲,现在就流行这一款。” 江川欣赏不来这种流行,直接开口询问,“找我干什么?” “听过了么,咱们这次秋季运动会要和音乐节一起办!”杭又晴两眼放光地看向他,“每个班都要出节目!川川,这可是大好机会啊!” 江川从前在贵族学校,别说是运动会音乐节,基本上什么活动都没参加过,因为一直以来的教养让他耻于去抛头露面,更不要说那时候身边还有个曹申凯跟狗一样盯着他。 但是现在,他却开始叛逆,越不让干就越想干。 江川问杭又晴,“想好表演什么了么?” “你会不会什么乐器啊?”杭又晴眨巴了两下眼睛,哥俩好似的搂抱住自己的同桌程洛,嘿嘿一笑,“小洛会吹笛子,我会弹古筝,你要是弹点什么吹点什么,我们就可以组个乐队!” 她又对着盛卓和任西洲扬了扬下巴,“到时候让卓哥和洲哥秀个肌肉跳舞,咱们直接炸裂全场好么!” 江川轻轻笑了,“我会弹琵琶。” “琵琶!”杭又晴发出尖叫鸡的声音,两眼放光,“琵琶好啊!” 她正兴奋地想拉着江川再说点什么,这个时候班级前门被咣当一声推开,紧接着哒哒的高跟鞋声响起。 下一秒钟胡琴惹人厌烦的尖嗓就响起来,“杭又晴你要是再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就拿针给你缝上!天天叨叨叨,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你长了张四面漏风的破嘴。” 杭又晴当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却也不敢当面跟老师对着干,只能老老实实转过身去。 “上课了上课了!”胡琴咣咣拍着黑板,表情狰狞又凶狠,“趴桌子的都给我站起来,等死了有你们睡的时候!” 她教鞭又刷得指向窗边最后一排,“还有你这个败类,给我滚出去,别玷污我的语文课!” 任西洲咣当一声站起来,书都不拿直接从后门走出去。 江川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胡琴的尖嗓门却很快抢夺了他的注意力,“来,现在把书翻开,我们今天讲……” 如此高压政策的语文课估计没几个人喜欢,又因为是早晨 第一节,全班上下都蔫头耷脑,除了学习委员两眼放光地盯着胡琴之外,大家都没什么精神,甚至大气都不敢喘。 胡琴就为了提防学生趴桌子,拿着教材,在过道当中拎着教鞭来回溜达着点人起来背古文。 “就算长了个猪脑子,这么点东西也背下来了。”她一边骂人,一边走到了教室最后,但是却因为脚底踩到了什么,声音猛地一顿,“你们……” 然而下一秒钟,她就怒了,“这他妈是谁的?!” 全班同学都循声望去,只见在胡琴漆黑的高跟鞋下,踩着一个粉嫩梦幻的信封,昭示着其中内容究竟有多暧昧缠绵。 胡琴一把捡起来当着众人的面儿拆开,与此同时怒斥着,“好啊,我倒要看看谁这么胆大包天在这早恋……” 她话音未落,一枚安全套便从信封当中掉落出来。 第二十七章 他有女朋友? 这节语文课当即就停上了,班里就跟炸开锅一样嗡嗡乱乱。 然而胡琴却没有功夫管,因为她忙着在走廊里训斥闻讯而来的顾青。 “你这个班主任要是不能当就别当!从你刚来学校的时候,我就不看好,年纪轻轻一点资历都没有,竟然敢教尖子班!我早说了……” 胡琴的尖锐嗓门不断回响在走廊当中,透过门缝隐隐约约传进室内。 杭又晴转过头来,皱着脸告诉江川,“胡琴可讨厌顾哥了,现在总算被她抓住机会,巴不得把顾哥给挤走,然后她来当这个班主任好捞油水。” 然而这时候的江川却没有心思听她说话,一直在关注班内的讨论声。 “真敢啊,谁他妈这么大胆,竟然在学校……” “咱这可是alpha学校啊,不是alpha就是beta,而且咱们班就只有alpha……会不会……” “呕——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两个A搞什么搞啊,真够恶心的……” 江川坐在座位上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甚至紧张到后背完全被冷汗浸透,呼吸不自觉发紧。 尤其是当他听见,别人用厌恶的语气说两个A的时候。 “这他妈谁啊……”盛卓坐在座位上也是一脸烦躁,“这不是纯纯找事呢么?” “学校瓜群已经炸了。”杭又晴翻了翻手机,在那叹气,“这回咱班可算是出名了,本来平时就一帮人看咱尖子班不顺眼,现在还有人叫嚣要取消尖子班。” 盛卓双手抱在头后,也跟着叹息一声,“顾青估计得头疼了……” 而就在大家讨论激烈的时候,班级前门被推开,顾青满脸愁容地走上讲台,就这么看着班级内的每一个人不说话。 底下有人心疼他,“顾哥,挨不少骂吧?” “领导咋说啊,是不是扣你工资了?” “小兔崽子。”顾青勾起嘴角,笑了一声,“知道出事了挨骂的就是我,也不见你们省点心啊?” 这时候有人义愤填膺道,“那个人就是班级的败类!给咱们一班抹黑的!” 这句话一说出口,当即就有不少人响应,“他应该主动站出来!一人做事一人当!” “就是!赶紧出来承认!” 顾青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好了,我这里不兴内部举报这一套,外面谣言已经不少,你们就别自乱阵脚了。” 学生又嚷嚷起来,“那怎么办啊,顾哥!” “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顾青笑了笑,“回头查查就知道了。” “这可怎么查啊?情书上又没有名字!” “查查到底谁从班级后面走过不就知道了?” “早晨就任西洲一个人从后门出去过。” 这道突兀的声音不知道是谁说的,让江川刷的一下扭过头去,想要找出到底是谁在浑水摸鱼,趁机抹黑。 杭又晴也听见了,狠狠瞪着学习委员,咬紧牙关攥着拳头,“贱人……” 顾青自然也听见这话了,他想要将讨论声压下去,“别讨论这件事了,你们先自习……” 班级后门突然被推开,消失已久的任西洲在这个时候单手插兜走了进来,他似乎还不明白什么状况,看见讲台上的顾青微微一愣。 班级里嗡的一声炸锅了。 “卧槽,这个时候回来……” “听说任西洲好几次在学校里跟女生搂搂抱抱,而且他家跟校长有关系,要不然为什么会待在尖子班?” “快别说了,他看过来了……” 顾青不得不拍了两下讲台,将自己的声音提高一个八度,“现在都别说了,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 然后他对着任西洲抬了抬下巴,“任西洲,跟我过来一趟。” 江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任西洲被顾青叫走,放在桌面上的手掌下意识攥紧成拳。 “他妈的……”前面的杭又晴简直要气炸了,“这帮人就是见不得洲哥好!” “他——”江川缓缓看向杭又晴,不确定地询问着,“有女朋友?” “你听这帮碎嘴的瞎说!”杭又晴哼了一声,“我就没见过洲哥搭理哪个女的!” 江川不说话了,他其实相信任西洲不是乱搞关系的人,毕竟他在教学楼顶层亲眼看见任西洲拒绝女生送的爱心便当,说实话当时那个女生长得挺清纯漂亮的,要是没点定力估计都做不到拒绝。 但他也实在是好奇,为什么任西洲作为一个差生会待在尖子班。 毕竟就算杭又晴和盛卓在班内排名不靠前,但在全校而言仍然是学霸般的存在,也是妥妥的学校前二百。 犹豫了一瞬,江川抱着一摞书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他假装来给老师送材料,其实一直徘徊在顾青的办公室外,偷偷探听里面的动静。 但顾青说话声调不高,又隔着厚厚一道门,实在是模糊不清只能隐约捕捉到“过去的就过去”“好好开始新生活”“是时候坦诚”几个词汇。 但却叫江川心中陡然一惊。 他贴在办公室大门上,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从内拉开,他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卧槽一声向内倒去—— 然后结结实实砸在了一人宽厚的胸膛上。 “我说——”任西洲居高临下审视着他,眼神看起来不耐又险恶,“你这是在……看我笑话?” 江川慌忙站起,紧紧抱着胸前的书本,心脏怦怦乱跳,却看着他不敢说话。 “还是说……”任西洲面相宛若凶神,在这时候朝他伸出手去,“怀疑我?” 然而指尖还不等碰到对方脸颊,面前的少年就已经坦荡荡地开口,“担心你。” 江川直视着他的双眸,神色认真,“是因为在担心你。” 任西洲表情空白了一瞬,就好像是原本呲出尖牙的恶犬,突然被迎面扑来的小团雀撞了满怀,直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但他随即就下意识感觉到荒谬,冷笑出声,“你又了解我多少?” 任西洲用自己粗粝的拇指狠狠碾压过江川的柔嫩唇角,就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声音低沉又险恶,“小同桌……像你这么白白嫩嫩的,我一口能吞仨。” 第二十八章 你他妈在想什么啊! 白白嫩嫩……吞…… 江川脑子不知道浮现什么少儿不宜的场面,一张瓷白的小脸在众目睽睽之下逐渐熟透了。 任西洲确信自己是在威胁,而且还是光明正大地威胁。 但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同桌脸颊浮起红晕,直接给他整迷糊了,缓慢眨了几下眼睛,“……” 顿了顿,他猛地明悟过来,不敢置信地瞪着江川,“你他妈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江川被他吼得猛然瑟缩一下,更像一只受惊了的小团雀。 血淋淋的威胁现在骤然改变了颜色,任西洲表情也有些讪讪,他搓了一下鼻尖,转身就走,嘴上却恶狠狠的,“随你妈的便。” 他大步流星向前,却压根不是班级的方向,一路来到学校后墙,刚准备翻越栏杆,没想到身后多了个尾巴。 江川还抱着他的那几本书,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别烦老子。”任西洲这时候没个好脾气,“哪凉快哪呆着去。” 说完他双臂一撑,长腿凌空一撩,行云流水般地翻越了栏杆。 他刚一落地还不等站起来,背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任西洲一扭头,看见自己的小同桌正笨笨咔咔地往栏杆上爬。 但因为从没违法乱纪过实在是不够熟练,没想到手一滑整个人出溜着挂在了栏杆尖尖上,江川眼神惊慌又失措,只能大喊,“任西洲,我——” 任西洲脑门一排黑线,刚想说你就这么挂着吧,结果下一秒钟马主任的大嗓门就响起来,“谁!谁又在那翻墙了!” 任西洲瞳孔猛然一缩,只能迫不得已地冲上去将江川解救下来,然后拽着他的领子就跑,并且咬牙切齿道,“你可真他妈会给老子添麻烦啊!” 刚跑了两步,他又猛然想起来这位主压根不是个能跑的,又把他抱起来颠颠地抗在肩膀上,然后再大步流星向前跑去。 等在街头巷尾中七拐八拐,确定马主任不会带着保安找过来时候,任西洲才放下了江川,然后将他一推,“行了,现在你爱上哪上哪吧。” 他转身点燃了一根香烟叼在嘴上,刚往前走了两步,背后就响起亦步亦趋的脚步声。 当他转过头,江川立马停下,然后用手掩住口鼻小声咳嗽起来。 任西洲狠狠咬紧牙关,攥紧香烟的那只手不由得绷紧,心头没来由感觉烦躁然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掐灭了烟头丢入垃圾箱,然后转身开始狂奔,在曲折回环的小巷当中七拐八拐,不一会就成功甩掉了江川。 确定背后再也没有人影后,任西洲的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笑容,他轻哼了一声然后推开一家酒吧的后门,熟门熟路地走进去。 这个时候酒吧还没有开始营业,吧台后面的老板看见他就招呼了一声,“哟,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任西洲大刀金马地坐下,抢过老板手里的冰水往喉咙里灌,咕咚咕咚喝完了才将玻璃杯一推,对着老板勾了勾手指,“少说废话,钱。” 老板留着性感的中长发,下巴上还有一抹小胡子,他双手环抱胸前,放荡不羁地一笑,“最近缺钱?” 任西洲目光一沉,老板自知说错了话,连忙举起双手,“好好好,我不问。” 他从吧台后面拎起一个包裹,重重地放在了任西洲面前,“说好了四六分,这是你的,点点清楚。” 任西洲拉开拉链,露出里面成沓地大把钞票,他拿起一摞数了数,确认了真假之后点点头,“我走了。” 他背上包准备走,却被老板叫住,“这么着急啊,留下来喝几杯啊?” 任西洲转头睨着他,“跟一个学生喝酒,你真好意思。” 老板随性笑笑,“你不是早就成年了么?” “再说了……”他的眼眸深处多出一抹玩味,“也没见哪个学生背着这么多钱在大街上走啊。” 任西洲抬手对着老板竖起一根中指,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吧。 他本应该立刻去把身上的钱处理掉,然而腿却好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不由自主地朝着小巷当中走去。 甚至脑海中还在想,这小学霸这时候已经回学校了吧?应该哭了吧?知道厉害就对了,看你下次还跟不跟来…… 但任西洲刚绕过转角,脚步就猛然停住。 江川就蹲在不远处的小巷当中,怀中依然抱着他的那几本书,面前有一只脏兮兮的三黄猫,他正捏着根火腿肠在那喂猫,甚至还跟猫聊天。 “你也被扔了?”昏黄灯光映衬着他精致清澈的眉眼,声音淡淡听不出悲喜,“嗯,我也被扔下了。” 任西洲的心脏没来由被一股名为“愧疚”的情绪击中了。 而就在这时天际响起轰隆一声雷响,似是从远山深处悠远而来,瓢泼大雨噼里啪啦砸落下来。 江川下意识抬起头看天,然而一件校服从天而降盖住他整个人,下一秒钟便被人攥住手腕拉着就跑。 “你是傻瓜么?”任西洲的骂声隔着薄薄校服响在耳畔,听上去脾气不太好,“不知道自己回学校么?” 在这雨夜之中,掌心的滚烫格外鲜明而具体。 江川抿了抿唇,好半天才掀起盖头一般的校服,怯怯道了一声,“猫……” 任西洲脚步猛地一停,轻轻啧了一声,表情看起来不耐烦,然后把江川往路边小店里一塞,又顶着雨匆匆跑了。 不多时,他高大的身形便出现在密密匝匝的雨幕当中,怀中抱着一只骨瘦如柴的三黄猫,毛发被雨水浇透,浑身上下只剩下胡子还支棱着。 任西洲刚刚钻进屋檐,惊雷声再度轰隆响起,紧接着哗啦啦的雨声便淹没天地。 江川往里让了让,想给他腾出空间,眼神往外一扫却猛地愣住。 门外的广告牌上用醒目至极的颜色,方方正正印着“成人用品自售”几个大字。 江川这张脸腾地一下烧红了。 任西洲扯了扯湿漉漉的衣领,转头看向他通红的脸颊,“怎……” 而他怀中的三黄猫在这时喵呜一声窜出去,扑向了背后的货架,下一秒钟只听轰一声巨响,数不清的奇形怪状的在售品倒塌下来摔了满地。 而任西洲和江川就这么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着……脸红起来。 第二十九章 你易感期快到了吧? 砰、砰、砰……心脏跳动地实在是太剧烈,都快要猝死了,江川抬手按压住自己胸口,僵直着身体就好像硬邦邦的木偶一样戳在原地。 而就在他四周好像布满了无数“地雷”,别说碰一下,就算看一眼都他妈会直接爆炸。 而任西洲看上去也分外不自在,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僵在半空中实在是太傻,这时候插进兜又太欲盖弥彰,反正左右都是不对。 他们也不知道是面面相觑了多长时间,江川嘴唇艰难蠕动了一下,“猫……” 任西洲好像被一句话点醒了神智,扭头往小店深处钻,“我去找。” 可千万别让这活祖宗再碰倒什么了…… 江川不知道能干什么,只能抱住自己的胳膊,尴尬到脚趾抠地,下意识咬紧嘴唇。 他将脸朝向了门外,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冰凉水汽,期望以此来给通红的脸颊降降温。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任西洲抱着三黄猫走出来,从脖颈到脸颊都红到能够滴血,“我们……” 两人同时低头看向了这满地令人脸红心跳的“狼藉”,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棘手与尴尬。 他们借这地方避雨,总不能放着烂摊子不管。 “你抱猫。”任西洲将三黄猫递给了江川,然后蹲下身子,“站着别动,我来收拾。” 就算让江川收拾,他也不敢伸手,森严家规下长大的小孩别说什么成人用品,就连基础的生理知识都没有。 如今站在这屋檐下,都算是一只脚踏入了禁忌之地。 两人就这么鼻观口口观心,一个人站着抱猫,一个人蹲着捡拾,默契地谁都没开口说话。 任西洲把奇形怪状的在售品胡乱摆上了货架,只觉得狭小室内实在是太热,热到他汗流浃背,不由得扯了扯已经湿透了的衣领。 伏特加味的信息素就这么扩散出去。 当江川闻到空气中那股alpha特有的荷尔蒙气息时,就活像是被人踩中尾巴的猫,惊恐到眼眸都在放大颤抖。 地点:成人用品店。 时间:午夜。 对象:一个成年alpha和一个成年omega。 这他妈不管是那一条都大大的有问题好么! 偏巧任西洲的低沉嗓音于这时在背后响起,“我说……” 滚烫结实的热源从后贴上了脊背,江川浑身上下猛地一酥,声音都带着肝颤,“怎……怎么了……” 任西洲就站在背后,居高临下看着他,“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江川身体又是一个激灵。 任西洲此时已经狐疑地皱起眉头,凑近嗅闻着他的后颈,“你……” 江川此时已经要哭出来了,平日禁欲高冷的学霸,在这时比熟透了的烂桃都软,甚至还瑟瑟发抖,“我……我……” 任西洲就如同狼犬一样仔细嗅闻,鼻尖甚至紧贴着肌肤,从后颈嗅闻到耳后,最终得出结论,“你其实——” 江川就如同迎接死亡一般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你其实易感期快到了吧?” 江川这双眼又猛地睁开。 任西洲的眼眸当中没有疑虑,只有淡淡的担忧,“你是不是还没有经历第一次易感期?” “没……”江川声音在颤抖,“没啊……” “估计就是这两天了。”任西洲就如同经验十足的前辈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注意点,别出去乱跑,也别接触omega,提前准备好抑制剂。” 江川好半天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胸腔当中心脏的跳动,刚刚简直是命悬一线,本都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却没想到任西洲压根没怀疑自己的身份。 他浅浅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僵硬地扯起嘴角,“啊……啊好……” “emmm……”任西洲的目光四处巡视了一下,忽然走到了自动售卖机前扫码,支付成功后,商品砰的一声掉落下来。 然后他取出来,直接递给了江川,“给。” 江川的视线落在这小盒子上面,脸颊噌的一声又开始发烫,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有备无患。”任西洲将计生用品塞入他的口袋当中,“保护措施都是必须的。” 江川现在简直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表情空白而又僵硬,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天后,他犹豫着看向任西洲,询问出声,“你……怎么这么熟悉?” 任西洲嗯了一声,“什么熟悉?” “就……”江川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眼神不断闪烁,脸颊满是可耻的羞红,“就对这些……” 任西洲反倒是笑了,“是你太不熟悉了吧。” 他揶揄地看向江川,“你好像生平头一次当alpha一样。” 江川被说中了死穴,只能闷着头涨红着一张脸不说话。 门外的暴雨滂沱肆虐,看来一时半会都走不了,任西洲咣当一声坐在了地面上,拍了拍身边,“坐会吧,这雨估计得下到后半夜。” 江川抱着三黄猫小心翼翼贴着他坐下来,能够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度从任西洲身上传递而来,在这冰冷漆黑的雨夜莫名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不多时,他的眼皮便感觉到了沉重,开始往下耷拉。 任西洲顺势将身上的背包摘下来,垫在了他的脑袋后面,轻声说道,“躺下来睡一会吧,我守着,雨停了叫你。” 这个背包不知道塞了什么,鼓囊囊的还有点硌人,江川枕着背包闭上眼睛,在沙沙雨声当中很快就睡得不省人事。 这一睡就不知道过去多久,等到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的时候,却赫然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是空的。 整个店内空无一人,只剩下了他自己和脑袋下枕着的背包,甚至连三黄猫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江川有些惴惴不安地坐起身,却没想到脑袋下的背包拉链夹住了校服领口冒出来的线头,随着他起身这个动作,背包拉链也跟着不小心拉开。 江川本是无意看去一眼 ,却猛地怔愣在原地。 他颤抖着伸出手,扒开背包开口向内看去,只见里面满当当装满了不知道多少沓红彤彤的百元大钞…… 第三十章 哟,好大的阵仗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 江川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枕着这么多现金睡了一晚,大脑在此刻完全陷入了呆滞当中。 倒不是他没见过钱没见过世面,而是因为这个背包是任西洲的! 他一个高中生到底从哪弄来这么多现金,还都是崭新的连号钞票!!! 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江川眼疾手快拉上拉链,下一秒钟屋门就被拉开。 任西洲嘴上叼着一个包子,两手中还拿着两杯热乎乎的蛋花粥,小拇指上勾着个塑料袋,里面的小笼包是专门给江川带的。 三黄猫蹭着他的小腿,喵呜喵呜绕着他走猫步。 江川心脏砰砰狂跳,就好像被人抓包,“你……” “趁热吃。”任西洲将包子和粥塞给他,然后坐在地面上大口吃起自己的早饭。 江川愣了一会,才低头默不作声地喝粥。 他胃口不大,连半屉小笼包都吃不下,只浅浅吃了两三个,剩下的都给了任西洲。 任西洲几口吞掉,看着他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调侃,“吃鸟食呢。” 江川咬着杯装粥的吸管,将他狠狠一瞪,模样更像是一只气鼓鼓的小团雀。 吃完了早饭,任西洲将背包甩到肩膀上,招呼着江川,“走了,回学校。” 回学校的途中,江川一直看着任西洲的高大背影,视线凝固在那只平平无奇的背包上,脑中几乎被疑问塞满了。 任西洲到底做了什么? 到底是从哪弄来这么多现金? 这些钱又要被用在什么地方?会不会违法乱纪? 然而他就算是想破脑袋,这些问题也仍然没有答案,这就导致江川一整天都神色恹恹,甚至都没有心情听杭又晴打探来的八卦。 杭又晴对此胆战心惊地跟盛卓说悄悄话,“学神今天好不对劲啊……” 晚间自习班级内吵吵嚷嚷没个消停,江川今天本就不在状态,做题一点手感都没有,偏偏书桌里的手机还一直滴滴弹动。 最终他抓狂地一揉脑袋,咬牙切齿地掏出手机,想看看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在这个时候骚扰他。 【曹申凯】:宝宝,我错了。 【曹申凯】:我好想你啊。 【曹申凯】:他们说我喝醉了,实际上我没有醉,我就在这里等你,我知道你会来带我回家。你不来接我,我绝对不走。 江川差点没把手机给捏碎,额角青筋突突跳动,几乎恨到咬牙切齿。 他刚深吸一口气,想对曹申凯说你他妈醉死活该的时候,屏幕上又弹出一条消息。 “你叫江川?是他朋友么?赶紧来把他接走。” 江川的手指按在键盘,面色阴沉地打字,结果“直接扔垃圾站”这句话还没敲完,对方又发来一段视频。 摇曳昏黄的灯光下,曹申凯满身酒渍地趴在卡座上,手中拿着个破碎的啤酒瓶,抵着自己的脖颈,在那鬼哭狼嚎不知道威胁谁,“别过来碰老子……宝宝……我不能没有你啊川宝宝——!” 江川现在已经无语至极,简直想把曹申凯给扒皮抽筋,直接送垃圾场火化。 但他也不能做得太绝,毕竟曹家和江家是世交,要是这段视频流传到他爸的手上,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江川手指扶着额头,深深叹息一口,然后起身往班级后门走。 他要了酒吧地址,然后从学校后墙翻出来直接打车前往,这一次他必须当面跟曹申凯这个垃圾一刀两断。 虽然还没到深夜客流量最大的时候,但酒吧依然闹哄哄,嘈杂劲爆的音乐震撼着耳膜,数不清的男女在舞池当中紧贴着扭动。 江川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在门口顿了顿,最终将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下来交给了门口保安,“帮我拿一下,我一会出来取。” 保安看着他的眼神相当鄙夷,一个学生崽深夜出现在酒吧门口,竟然还穿着校服。 江川不多说,亮了一下身份证,然后就硬着头皮走进去。 他在人群当中左右闪躲,想要找找曹申凯这个混账到底在哪,然而就在他扭头之际,身体忽然撞上一人,紧接着便听哗啦碎响。 咆哮声当即响起,“长不长眼睛!” 一戴着大金链子的光头男胸前衬衫满是酒渍,正怒目而视,“怎么走路的!” “抱歉。”江川看着地面的酒杯碎渣有些手足无措,态度却也诚恳,“我赔给你,要多少……” 然而光头男却在这时伸手捏住了他的脸颊,左右打量了一眼,笑起来,“哟,挺正啊。” 江川还从没被这么像是货物一样打量,怒火噌的一声烧起来,然而这时光头男身边的跟班咣当一声踹倒了凳子,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你,眼神放尊重点,这可是我们马哥!” 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江川正思索着该怎么办,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卡座当中,曹申凯醉醺醺地摇晃起身。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对上,但曹申凯怔愣了一瞬,随即就转移开视线,当成没看见一样。 江川看到这狗东西头也不回地溜走,瞳孔震颤的同时死死咬紧牙关。 真有你的曹申凯…… 老子非得噶了你的蛋不可! “看什么看?”光头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眼,哼笑出声,“想搬救兵?只可惜,在这里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而这时,他拿起一个扎啤杯,咕咚咕咚倒满高度烈酒,然后送到了江川嘴边,嘴角浮起狞笑,“这样吧,老子也不是没有善心,把这杯酒喝了,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地放过你。” 辛辣浓烈的酒气直冲鼻腔,光是一闻,就知道这杯东西喝下去会是个什么下场。 江川不肯屈服,只能死死闭紧嘴唇。 光头男表情逐渐暴躁失控,怒睁着双眼,“喝啊!给老子张嘴喝——!” 江川仍然不张嘴,挣扎着将头扭到一边,光头男不得不喝令自己的跟班,“把他的嘴掰开!”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从背后伸来,按住了光头男手中的酒杯。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哟,这么大阵仗啊。” 江川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正对上任西洲那双似笑非笑的黑沉眼眸。 第三十一章 要玩就玩个痛快 江川现在的大脑根本无法思考,瞳孔不断颤抖,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任西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 光头男眉头蹙起,眼神暴躁又不耐,“你他妈谁啊?” 跟班也在拜高踩低,不住嘲讽,“想逞英雄,也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然而任西洲只是微微一笑,酒吧迷离的灯光照射在他的瞳孔当中,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他伸出手从后揽住江川的肩膀,并接过那一杯烈酒,“我是他朋友,这杯酒我替他喝。” 说完,他便仰起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咣当一声放在桌面上,动作潇洒而又豪迈。 “一杯酒不够尽兴。”任西洲对路过的酒保打了个响指,“酒单拿上来。” 光头男和跟班看得有些傻眼,“这……” “算了也不用看了。”任西洲翻了两页就将酒单甩到一边,“全都上吧。” 酒保都吓傻了,“啊……客人……” 任西洲却勾起唇角一笑,冷冷地看着光头男,“既然要玩自然要玩个痛快。” 琳琅满目的各色调制酒被摆上了桌面,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头,光头男看到这场景,脸上露出不安神色,压根拿捏不准这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额头上浮起大滴大滴的冷汗。 跟班见到情况不妙,嗓音也跟着肝颤,“大哥……” 任西洲在这时扬手洒出大把的钞票,并且对全酒吧的人豪声道,“今晚的消费由任公子买单!” 璀璨夺目的灯光照射在他俊美帅气的脸上,明亮而又耀眼,江川就这么仰头看着,视线有一瞬间的恍惚。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任西洲拽出了酒吧,来到了后面小巷。 江川喉结滚动一下,艰涩地发出声音,“你……” 然而任西洲却如同一堵墙般倒塌下来,沉甸甸地砸在了他的肩膀上,脸色苍白得厉害并且喉中发出一声呻吟,“唔……” “任西洲?”江川在这一瞬慌了神,疯狂摇晃他的肩膀,“任西洲!” 然而任西洲却毫无反应,只痛苦地紧蹙眉头。 江川万万没有想到,这家伙的信息素明明是霸道至极的伏特加,可本人竟然沾酒就醉! 现在可怎么办啊! 总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可任西洲身高足足一米九,现如今喝醉了更是沉甸甸压在肩膀上,让江川简直是寸步难行。 他几乎是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扶着任西洲走出小巷,然后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 学校这时候肯定进不去了,江川扯了扯自己汗湿的领口,喘息了几口然后告诉司机,“师傅,麻烦找个附近的酒店。” 司机师傅抬眼看了看后视镜,不太放心,“你们……” 江川不想被人误会,勉强笑笑,“这是我哥,他喝醉了。” 出租车一启动,任西洲酒醉了的身体绵软无力,朝着江川倒塌下来,口中还不断发出呓语,“唔……宝宝……” 车窗外的浮光掠影映衬在江川瞳孔深处,不知是不是晚风太过躁动,此时他滚烫的脸颊上浮现一丝羞恼,“谁是你宝宝。” 后视镜中,司机师傅看他们的眼神更加古怪。 等到了地方,江川也没好意思让师傅帮忙,自己一个人扶着任西洲走进酒店大堂。 酒店前台对这样的场景早已见惯不惯,直接问道,“客人需要什么房间?” “一间大床。”江川扶着任西洲的胳膊,用肩膀支撑着他的全身力量,连说话都有些勉强。 顿了顿,他生怕被误会,讪讪道,“我一会还出来,只有他自己睡。” 前台压根没多说,熟练地操作系统,然后递出房卡,“好的,客人六楼左手边,注意台阶请慢走。” 江川又搀扶着任西洲,乘坐电梯一路来到房间门口,艰难地用房卡打开门。 然后他咣当一声将任西洲摔在了床垫上,一屁股坐下来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呼……” 喝醉的人真他妈比死猪还沉。 稍微喘了口气,江川扭过头去细看任西洲,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他英俊笔挺的五官蒙着熏熏醉意,脸颊滚烫酡红,甚至连嘴唇都如同珠玉一般温润。 看上去似乎很好亲。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海当中,江川瞳孔就宛若被烫着了一般,有些不敢置信。 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醉了醉了……”他拍了两下额头,自己给自己找补,“一定是闻多了酒气……” 江川把任西洲的鞋袜都脱掉,将他整个人塞入被窝,然后转身去卫生间洗毛巾。 他一手拿着湿毛巾,另一只手按着任西洲的肩膀,整个人跨坐在了他的腰腹上,沉沉低声道,“别动。” 刚擦了两下脸颊,任西洲或许是太热,也或许是不舒服,喘息声越发沉重,抬起手不断撕扯着自己的领口,“唔……好热……” 江川连忙帮他把外套脱掉,如同哄孩子一般,“好点了么?” 但任西洲仍然挣扎难耐,动作大到几乎要把衬衫扣子都扯下来,“碍事……不要……” 江川只能把衬衫纽扣都解开,昏黄摇曳的灯光之下,任西洲敞露着线条分明的胸腹,仰躺在杂乱无章的大床上,就好像是蛰伏起来的野兽,从头到脚都透着极致的剽悍。 纤长眼睫微微颤动,就好像是蝴蝶扇动翅膀,将人卷入不知沉醉的美梦当中。 江川过了好久才猛地回神,甚至失神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他惊讶。 他感觉自己不能再这么待下去了,动作粗暴地将任西洲翻了个面,准备给他擦擦后背然后就撤。 但是衬衫刚刚褪下去一点,江川就猛地怔愣在当场。 就在任西洲紧绷结实的脊背上,交错遍布着横七竖八的伤痕,看上去似乎经年累月,平添沧桑蹉跎之感。 这些疤…… 江川脑海当中猛地出现那整整一背包的红色钞票。 任西洲到底在干些什么?! 或许是脑中冒出来的答案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江川攥着湿毛巾的那只手不断颤抖,冰凉的水珠啪嗒一声落在了任西洲的肩头。 就如同被唤醒的野兽,任西洲撑起上半身,紧皱眉头沉吟了一声,“嗯?” 他眼神迷离,根本无法聚焦,却本能地排斥他人靠近,“滚……别碰老子……” “滚你妈的滚啊。”江川想到自己受苦受累了一晚上,脾气瞬间就爆炸了,对着他狠狠拍了一巴掌,“你再给老子凶一个?” 这响亮的一巴掌,直接给任西洲拍懵逼了。 然而下一秒钟他就骤然暴起,猛地把江川扑倒并压在了身下。 滚烫浓郁的伏特加信息素冲锋列阵一般涌入鼻腔,将脑中意识烧的干干净净,贴着后腰的手臂不断收紧,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挡隔阂,就好像彻底融为一体了一样。 这个姿势实在是侵略感太强,江川此时能够清清楚楚听到胸腔当中的跳动。 砰、砰、砰……声音鲜明而又热烈。 只是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任西洲的。 “好香……”任西洲就好像一头饿狼也不知道是闻到了什么,鼻尖不断在江川的后颈逡巡,同时更紧地贴上他的身体,喉中发出呼噜的喟叹,“好软……好舒服……” 他额前的发丝不断摩挲着锁骨,带来阵阵电流般的酥麻,甚至身体内都好像烧起无名大火,江川通红着脸颊,转过脑袋想要避开他的动作,“别……”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一个极其柔软湿润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后颈腺体。 江川的脑髓深处轰的一声炸了。 是真的炸了,绝对不是形容词,而是真的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挣脱了大脑神经控制,就如同核弹一般在体内爆炸开来,冲击大大小小的脆弱血脉。 空气当中初夏茉莉的花香已经不再温柔清冽,浓郁到几乎算得上是冲鼻的腥甜。 江川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几乎瘫软在床上,呼吸滚烫而又灼热,身体从未体验过这样的生理反应,让他太过手足无措,眼角无意识淌出眼泪。 就算生理知识再匮乏,此时他也明白,自己的发情期……到了。 但是眼下明显不是一个好时机。 看到泪水流淌出来,撒酒疯的任西洲停滞了一瞬,下意识伸手去抹他脸上的泪痕,就仿佛是心疼,“别哭……” 江川趁机很狠踹出蓄力一脚,然后顺势从床上滚起,他颤抖着拢住自己的衣领,脚步踉跄着匆匆跑向门口。 然而指尖还不等碰到把手,大门忽然被人从外咣咣敲响,“开门!” 江川猛然一怔,他透过猫眼看出去,发现曹申凯此刻就站在门口,双拳暴躁地锤砸门板,表情狰狞而又可怖,“江川!老子知道你在这里!快他妈开门!” 真的是前有狼后有虎……江川此时大脑一片空白,顺着门板如同烂泥一样瘫软着倒在地面上,烙印欲望的瞳孔不住颤抖着。 而就在这时,大门滴的一声被刷开。 曹申凯怒不可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好啊,你他妈背着老子偷男人——” 第三十二章 你是omega? 江川的心脏在这一刻慌乱到了极点,几乎要从嗓子眼中跳出来。 他视线着急而又无措地在室内到处搜寻,想要找到一个藏身之地,但是这酒店设计实在是太他妈雷人,竟然连浴室都是全透明的,根本没有任何遮挡。 而就在这时,背后的门被猛地推开—— 只听咣当一声。 江川身体猛地瑟缩,下意识抱住脑袋,然而咣当咣当的声音却不断响起。他后知后觉抬起头看去,只见门上的安全拴还挂着,所以门板只能被推开一条缝隙。 曹申凯暴躁无比,不断在那推门撞击紧紧拴着的铁链,并且怒骂道,“江川!老子他妈的看见你了!给老子滚出来!” 曹申凯就算是再废物,毕竟也是一个alpha,力量不可小觑,铁制的安全栓在暴力撞击之下已经开始摇摇欲坠,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江川跪坐在地面上,双腿不断颤抖绵软到根本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况且他现在正处于发情期,就算是从窗户翻出去跑到大街上,也只会招来数不尽的麻烦。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江川此时的大脑在全乱了,喉结艰涩滚动,冷汗不断从额角流淌下来,啪嗒坠落在痉挛的手背上。 外面的曹申凯在这时狠狠踹了一脚门板,“行!江川,这他妈都是你逼老子的!” 门外消停了一阵功夫,紧接着一只手攥着多功能瑞士军刀从门缝伸进来,用力去撬岌岌可危的保险栓,而且曹申凯还在不断威胁,“你等老子进去的,老子抓住你非得……” 眼睁睁看着保险栓咣当一声坠落地面,而就在门板即将被推开的刹那间—— 轰的一声巨响。 任西洲不知道何时来到门口,双眸当中满是血红,他伸出手按在了门板后面,狠狠向前一推。 天花板都跟着一震,扑簌簌掉下无数灰尘。 而此时曹申凯的一只手还夹在门缝当中,足足过了七八秒钟,他才后知后觉发出一声凄厉尖锐的惨叫,“啊啊啊啊啊啊——!” 但任西洲现在好像不太对劲,他依然按着门板不松手,小臂肌肉紧绷用力,缠绕暴起青筋。 江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曹申凯肿胀的手指变得血肉模糊,而他本人也如同猪猡一般嗷嗷尖叫,“松手!他妈的给老子松手!” 任西洲的瞳孔深处燃烧着固执,低声说道,“道歉。” “道你妈的歉!”曹申凯隔着门板在那怒骂,“你们一对奸夫淫妇,江川你他妈就是个**!老子*你……” 言语实在是污秽不堪,不忍直听。 江川生怕曹申凯的手指就这么直接被夹断,瑟缩颤抖地拽了拽任西洲的衣角,“任……” 然而这个时候,门外响起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且骂声完全消失。 曹申凯活活痛晕过去了。 任西洲在这个时候才松开手,他好像也很痛苦,摇摇欲坠站在原地闭目片刻,紧接着高大身体便如同泰山倾倒一般垮塌下来,咚的一声砸在了江川身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江川的大脑空白了足足十几秒钟。 眼中满是蓄起的眼泪,要掉不掉地在那不断打转,不知道是被任西洲砸疼了,还是因为这一晚上实在是太惊心动魄。 江川通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竟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委屈。 他将任西洲推到一边,颤抖着拿起手机打电话,且在电话接通的刹那间便哭出声,“贺哥,快来救我……” 不到半小时门外便响起脚步声,紧接着一身穿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便出现在门口。 接下来的事情就完全不用操心,昏迷任西洲被抬起来安放在床上,几个医护人员围绕着检查身体,江川也在第一时间扎上了抑制剂,终于不再散发该死的甜腻花香。 贺商手指间夹着一根细长香烟,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川,神色淡淡,“怎么搞的?” 江川抬起头,委屈巴巴地看他一眼。 别看贺商身材健硕高大,实际上他也是个omega,跟着江家做事许多年,是他大哥江天的左膀右臂。 江川小时候没少怀疑他和大哥之间的关系,但是这个问题自始至终都没有答案,也就不了了之。 现如今贺商成为了他唯一能够倾诉的人。 “就……”江川吸了吸自己通红的鼻头,“就……那样了呗……” 贺商用牙齿咬住皮质手套,将手套脱下来露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江川后颈腺体上剐蹭了一下轻轻闻了闻味道。 他点了下头淡淡道,“还没被标记。” “你……”江川就好像被点破了少年情事,脸颊通红,嗓音颤抖,“你说什么呢……” “小川。”贺商蹲下身来,平视着他的双眼,“你是个omega。” 江川惴惴不安地低下头,“我知道,你不也……” 贺商在这个时候站起来,语气强硬不容反驳,“有必要给你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了。” “等……等等……”江川在这时伸出一只手,攥紧他的大衣下摆。 贺商低下头来,沉默无声地看着他。 “不做……”江川耳尖通红,就好像怀揣着自己的秘密,眼神还在闪躲,“不做行不行……” 贺商目光一沉,然而还不等他开口,江川便已经抢先,声音透着紧张,“这件事……我不想告诉大哥他们……” “我不想……”江川低垂下眼眸,瞳孔深处满是痛苦哀恸,“不想让他们知道……” 贺商竟然没有直接拒绝这荒唐要求,反倒是蹲下身来耐心询问他,“为什么?” “因为……”江川目光在这时变得憎恶甚至于凶狠,“去医院就会留下就诊记录,家里要是知道我发情,一定会强迫我跟曹申凯在一起……” “贺哥……你也是omega,你知道糟糕的婚姻对一个omega来说意味着什么……”江川看着他就宛若看着救星,“你就是因为知道,才一直不选择和我大哥在一起对不对……” 贺商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在这一瞬变得柔和,抬起手摸了摸江川细软的发顶。 他沉声说道,“知道了。” 江川心头猛地涌上喜悦,但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贺商说道,“但是你大哥准备给你转学,他做出的决定,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改变。就算你想要瞒着,也瞒不了多久,去新学校一定会进行全面体检。” 江川瞬间就变成霜打的茄子,直接蔫吧了。 他不安地搓揉手指,好半天后才发出细微的声音,“能……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贺商并不是江家人,他只是江天手下一个打工社畜,也压根管不了江家的事,但或许是omega的身份让他感同身受,又或许是因为看着江天长大实在是不忍心。 他在这个时候出声道,“如果不想和曹申凯结婚,实际上也有办法。” 江川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们两个之间只是捆绑关系,曹家需要江家的资源和人脉,而江家则需要给你续命治病的良药。”贺商目光沉沉。 他直接分析利弊给江川听,“而这一切的基础是因为你和曹申凯信息素匹配度高达80%,和他结合能够缓解你的信息素综合症。” 他接下来的话,就宛若一锤定音—— “只要找到和你信息素匹配度更高的alpha,就可以解除你与曹申凯之间的婚约。” 江川瞳孔狠狠一颤,就仿佛于黑暗当中看到了一线天光。 “不过alpha没什么好东西。”但是贺商紧接着口风一转,掏出烟盒叼了一根香烟在嘴上,“还是别抱什么期望的好。” 江川这颗心脏又狠狠砸回了胸膛,但大起大落间却也有细微的震颤流向四肢百骸。 只要找到信息素匹配度更高的alpha…… 他几乎是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任西洲。 万一、只是说万一……如果真的可以…… 他实在是不敢细想下去,脸颊在这时浮起一抹羞耻的红晕。 贺商还有要务在身,替江川解决了麻烦之后并没有过多停留,但也对他仔细叮嘱了一番,还留下了充足的抑制剂和口服药,以备他不时之需。 而这个时候,天基本亮了。 天边露出一抹象征黎明的鱼肚白,熹微晨光透过窗户洒落进室内,照在任西洲的纤长卷翘的睫毛上,而这时他紧闭的眼睛也跟着动了动。 他伸手扶着额头,宿醉的痛苦在这一瞬漫上脑海,让他不由得发出一声呻吟,“唔……” 江川听见这响动,吓了一大跳,脊背咣当一声撞上了桌沿,心脏砰砰狂跳,“你……” 他在这一瞬间紧张出满身的冷汗,喉结艰涩滚动。 最最要命的时刻来了! 任西洲这时挣扎着坐起身,睁开一双通红的眼,瞳孔深处满是慵懒疲倦。 他动了动鼻尖轻嗅室内空气,然后狐疑地皱起眉头看向江川,“你身上为什么在散发omega的信息素?” 第三十三章 你是不是喜欢洲哥? 那一瞬间,心脏就如同在嗓子眼中跳动,江川几乎是如鲠在喉,偏偏因为惊恐慌乱全身上下都僵硬冰冷,甚至连紧扣桌面的手指都在不停颤抖。 他下意识向后缩了缩,好半天才张开嘴,“我……”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倒了个细长的罐装物体,只听咣当一声。 当他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后,下一秒钟便将空气净化剂握在掌心。 然后对准了任西洲毫不犹豫地狂喷一通。 刺鼻辛辣的柠檬香几乎是冲锋列阵一般涌入鼻腔,让任西洲双眼瞬间冒出泪花,痛苦不堪地捂住口鼻,然后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alpha的感官比常人敏感十几倍,吸入如此浓郁的空气净化剂,足以毁坏他的嗅觉。 任西洲怒视着江川,忍不住质问,“你干什么!” “你先闻闻自己身上什么味道。”江川此时强撑着镇定,就这么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一股烂醉如泥的酒臭味,我想你一定是喝酒喝出幻觉了。” 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撒谎,“这室内除了你就是我,哪来的什么omega?” 江川此时表现得实在是太镇定太能唬人了,任西洲看着他的表情,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真如他所说的那样,自己因为宿醉而导致嗅觉出现问题。 他张了张嘴,“我……” “既然醒了就别他妈在这待着了。”江川将昨晚脱下来的衣服劈头盖脸砸在他脸上,“收拾收拾回学校了。” 任西洲抱着自己的衣服,此时仍然感觉到懵逼,大脑就好像有一根弦自始至终都没有连上。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怎么感觉江川这么的不自然呢…… 在江川的不断催促之下,任西洲慢吞吞穿好了衣服,然后去卫生间洗漱刷牙,他张嘴朝着掌心哈了口气,确定没有酒臭味后才走出去。 回学校的路上,他坐在出租车后排掏出手机看一眼,没想到只是过去一晚上,手机都快被微信消息撑炸了。 【酒吧老板】:你个小兔崽子***,知道这一晚上老子赔了多少钱么! 【酒吧老板】:他妈的***点了那么多酒然后不喝!***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酒吧老板】:毛都没长齐学人家撒钱,你有那么多钱可挥霍么! …… 往下刷了几十条,消息仍然没有到头,其中夹杂着五六十秒的长语音,反正任西洲一条都没点开听,想想也知道都是些没营养的日爹骂娘。 看来酒吧短时间内是不能去了。 而这个时候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捅了捅他的胳膊肘,“哎,那个……” 任西洲一转过头正对上江川的双眼,只听他犹豫着询问,“昨晚酒吧里……你花了多少钱?” 任西洲忍不住勾起唇角,“怎么,心疼了?” “我……”江川当即就瞪起眼睛,他是想问清楚花了多少好还钱给任西洲。 “那可真是花了好多好多呢。”任西洲这个时候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语气说不清是调侃还是调戏,“要不然卖身当小媳妇来偿债吧?” 江川当即将他的手拍到一边,怒骂道,“滚滚滚——!” “哼哼,知道你没钱。”任西洲双手抱在头后,表情看上去轻松又自在,“真要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以后就对我好点。” 他又忍不住调戏道,“来,现在笑一个给我看看。” 江川凉凉地看着他,咧开嘴笑得阴森又僵硬。 任西洲伸手揉了揉他的细软发顶,然后扭过头去看着窗外风景吹起了口哨。 江川这时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差点忘记自己现在人设是个无依无靠的贫困学生。 但他任西洲又哪来的那么多钱呢? 无论如何都要搞清楚,如果他当真在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江川在这时捏紧拳头,愤愤想到,那自己一定要拼尽全力阻止,无论如何都要把任西洲拉回到正道上来。 得亏他们回学校回得及时,今天恰好是全校月考,早自习铃声刚一响起,顾青就走进班级组织学生排考场。 只有期中考试期末考试这样的大考才会分配考场,其余考试都是在班级内进行,但饶是这样,江川心脏也忍不住砰砰乱跳。 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任西洲。 因为任西洲的成绩关乎到他是否转学这件事。 所有学生的座位都被拉开半米距离,单人单座进行考试。但答题途中,江川多次偷偷看向任西洲的方向,紧张到不停吞咽口水,甚至都没心思答自己的题。 虽然他很努力地给任西洲补习,但效果自始至终都不太理想,更不要说任西洲还宿醉了一晚上,想必现在脑子更不清醒。 但万幸的是,他没有看到任西洲趴在桌面上睡觉。 任西洲手中自始至终都握着笔,虽然看不出写没写,但起码眼神盯在试卷上。 可以了,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江川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开心,总而言之胸腔当中充斥着心满意足。 不是他一个人在单方面努力。 月考安排相当紧凑,仅仅一天就考完所有科目,等到所有卷子都被收走后,学生们就仿佛是被雷劈焦了,浑身上下散发着痛不欲生。 “难死了……”杭又晴这么精力旺盛的人,此时此刻都蔫吧地趴在桌面上,“谁他妈出的最后一道数学题啊……卧槽变态死了……” “还能是谁,顾青呗。”盛卓也跟着叹气,“他以前不是专门搞竞赛的么,学校特地挖他来给咱们当班主任,不就是为了让他带咱们参加竞赛。” “变态。”杭又晴骂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江川,“学神,你也觉得……” “最后一道解题思路参考的是去年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江川在这个时候淡淡开口,“并不算新鲜,中规中矩吧。” 他这句话一出口,四下寂静到鸦雀无声。 杭又晴宛若受到成吨重的打击,“忘了……你才是真变态……” 而这个时候,向来不参与闲聊的任西洲竟然也开口道,“是挺简单的。” 杭又晴看着他干笑了两声,“是,洲哥梦里答什么都简单。” 然而江川却紧盯着任西洲的脸,手指逐渐收拢攥紧圆珠笔,以至于笔身嘎吱直响。 他竟然有那么一瞬觉得任西洲在说真话。 但是江川随即就想到,任西洲瞎几把画辅助线的模样,熟悉的头痛感再度涌现,让他忍不住扶着额头深深叹息。 算了吧……要是任西洲看得懂题干,都算是猪上树了。 “不管怎么说,解放了解放了!”杭又晴这个时候把手中的教材一扔,开心欢呼道,“今天晚上没作业,咱们去KTV玩吧!老娘今儿个要通宵!” 她这提议一出口,大家都纷纷响应。盛卓喊上他的好兄弟池杨,杭又晴则叫了同桌程洛一起,还有江川和任西洲这一对,一共六个人订一个小包间刚刚好能坐下。 别的不说,这个包间的含A量实在是超标,就算杭又晴是个女生可她也是实打实的alpha。 江川只能跟唯一的beta程洛一起挤在角落,俩人乖巧又安静,手捧着橘子汁看杭又晴和盛卓在那对飙青藏高原。 简直格格不入。 “学……学神……”程洛有些害羞紧张,在班级内他向来都是透明人,“要不然……” 他俩眼神刚一对上,江川就瞬间明悟,点点头道,“我也想去上厕所。” 但是二人还不等溜出门,杭又晴忽然抬起自己的腿咣当一声踩在了桌面上,如同拦路虎般挡在他们面前质问,“上哪去?” 程洛看见她就害怕,“去……去厕所……” 然而杭又晴眼中却露出流氓一样的凶光,“哼哼,今天的午夜场,你们谁都别想溜。” 她在这个时候从兜里掏出一盒狼人杀的扑克牌,啪的一声拍在了桌面上,豪情万丈地开口喊道,“是男人都给我玩这个!” 盛卓好奇地凑上去看,“这啥啊,上面写的什么字?‘XP狼人杀’……” 他纳闷地看向杭又晴,“不是,啥叫XP狼人杀啊?” “就是每个人在空白牌上写下自己的XP,然后放到箱子当中进行抽签,抽到谁谁就是狼人。”杭又晴显然对这个游戏向往已久,此时两眼都在放光,“然后剩下的人需要推理,这个XP是在场哪一个人的,由此找出狼人然后把他举报掉。” “如果有人不幸被狼人杀死,那么这个人就要自曝自己的XP。” 杭又晴看着他们坏笑起来,“都是成年人了,可以玩点刺激的吧?” 在场五位男生全都陷入了沉默当中,盛卓捂住脸受不了地喊道,“你他妈真像个女流氓头子啊……” “少他妈叭叭。”杭又晴踹他一脚,“麻溜洗牌,今天不玩个痛快,我看你们谁敢走!” 大家只能硬着头皮配合,在空白牌上写下自己的XP,然后放到箱子中进行抽签。 杭又晴作为主持人,伸手在箱子中摸来摸去,并一直在制造紧张激动的氛围,“让我看看,到底是哪个幸运的小宝贝——” 她抓出一张,大声念道,“卡上的XP是——大胸!” 说完杭又晴惊恐地摸了一把自己,“好险好险,老娘没有这个东西……” 剩下几个男生就这么面面相觑,而这个时候池杨忽然看着任西洲说道,“哎,这里好像洲哥胸最大啊。” 他玩笑似的说道,“这个人是不是喜欢洲哥啊?” 江川脸色当即变得煞白。 第三十四章 不是喜欢我么? 池杨本是无意调笑,然而却不知说中了谁的少年心事。 江川在这个时候简直是如坐针毡,浑身上下都难受得不对劲,甚至感觉冷汗已经浸透了脊背。 这个大胸的XP——是他写的…… 盛卓一直都是健身狂魔,不肯在这个时候认输,“来来来,比一比。” 说完,他刷的一下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锻炼得当的健硕肌肉。 杭又晴最喜欢看这样的画面,然而却装模作样捂住眼睛,“哎呀,真讨厌啊……” 盛卓都不稀得戳穿她,“拉倒吧你,老子胸肌你也没少上手。” 池杨是体育生,从来都不怕秀肌肉,此时笑了笑了,一扬手也跟着脱掉了自己的上衣。 杭又晴两眼放光嗷嗷直叫,“就喜欢你们这种男人间的内卷!卷起来卷起来!都给我按照这个标准卷起来!” 盛卓和池杨都脱掉了,他们同时看向任西洲,冲着他挑了挑眉梢示意他也赶紧。 任西洲双手环抱胸前,闲散而又慵懒地坐在卡座中间,却没第一时间动作,而是先看向了江川。 盛卓啧了一声,“洲哥,脱个衣服而已,你看学神干什么?” 任西洲轻轻笑了,“问问同不同意。” 江川的脸颊在这时刷得一下变得通红,结巴到说不出话,“干……干嘛问我……” 杭又晴闻到了八卦的味道,也在这个时候拍桌子,“对!坦白交代!为什么要问我们川川!” 任西洲笑起来的模样相当俊帅,只听他不紧不慢道,“以前这都是他个人专属福利。” 江川这时候简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耳朵眼都开始冒蒸汽。 盛卓是个缺心眼的,直接问江川,“那学神同意不?” “嗯……”江川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嗡嗡,甚至都不敢去看任西洲,“同……同意……” 任西洲这才笑笑,然后同样一扬手脱掉了身上的黑色体恤衫,露出紧绷结实的胸腹肌肉。 现在就好像什么大型求偶现场,三个alpha同时展现自己强壮健硕的身材,甚至相当有自信压根不怕被打量,爆棚的雄性荷尔蒙扑面而来,足以令万千少O神魂颠倒。 “来,找个人当评委。”盛卓不肯服输,“比一比谁的胸肌最大。” 杭又晴率先举手,“我我我我!” 盛卓压根不理她,“你一边待着去,你他妈当评委,老子肯定是倒数第一。” 他的视线在程洛和江川当中逡巡片刻,当他看向程洛的时候,程洛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缩进角落,感觉都快哭了。 盛卓只能指向江川,“那就学神,学神说的话一定是最公平公正的。” 江川就几乎僵在原地。 好半晌后,他才发出声音,“这……这怎么评啊……” “拿眼睛看啊。”盛卓理所当然道,“要么你上手摸。” 他甚至还主动抓住江川的手,往自己的胸肌上按,“来来来,你好好感受一下我的……” 江川抗拒地如同黄花大闺女,不住向后挣扎倒退,而这个时候任西洲低沉着咳嗽两声,“咳咳——” 他看向盛卓,“就用眼睛看吧。” 可就算是看,江川也不敢正大光明地看,更别提仨人现在都明晃晃地敞露胸肌,赤裸而燥热的荷尔蒙感觉多呼吸一口都能灼伤肺腑。 他现在迷迷糊糊,感觉有点晕奶。 偏偏现场的三个alpha谁都不服输,毕竟关系到男人的尊严,全都虎视眈眈紧盯着他,现场气氛充满了令人胆寒的威压。 江川感觉自己要坚持不住了,身形摇摇欲坠。 就这场面,真的很难坚持不流鼻血。 幸福,但是也沉重。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在盛卓的不断催促之下,江川终于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池杨,“就……就池杨吧……” “不是吧?!”盛卓不相信自己竟然输给了好兄弟,嚷嚷着不服,“学神你再睁开眼好好看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池杨倒是开心极了,不住夸赞着江川,“果然是学神,就是有眼光。” 熟料江川压根没公平公正,他脑子里想的是,绝对不能选任西洲否则就会被人知道自己的狼人身份。 选盛卓的话,杭又晴肯定会不服,俩人又开始吵吵,但要是选池杨,盛卓哪怕不乐意,心中也不会真的不舒服,因为他们是好兄弟。 江川只想平息掉这场灾难。 “那这个狼人是谁啊?”盛卓在这时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开始琢磨,“喜欢胸大的,而我们之中胸最大的是池杨,那这狼人岂不是……” 他哈哈大笑着猛地一拍池杨肩膀,“兄弟,有人暗恋你呢!” “去去去……”池杨通红着脸,把他的手扒拉到一边,“别他妈瞎起哄。” 任西洲在这时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江川通红的脸颊。 杭又晴挥手打断他们的起哄声,“好了好了,现在天黑请闭眼,狼人开始杀人。” 她率先闭上眼睛,并继续主持,“狼人请选择要杀的人,然后将他面前的扑克牌翻过来。” 江川四面环顾,确定所有人都闭眼之后,迅疾而轻巧地伸出手,将任西洲面前的扑克牌翻过来。 实际上他脑海里想的是——杀杀杀把你们都杀光。 又过了十几秒钟,杭又晴喊道,“好,天亮了,请睁眼。” 所有人都睁开眼,盛卓指着任西洲面前那张被翻开的扑克牌,忍不住拍腿大叫,“哈哈哈哈哈哈!洲哥被杀了!” 他表情就仿佛是在看好戏,“洲哥是不是得公布自己的XP啊?” 这个游戏终于让所有人都兴致勃勃,毕竟任西洲向来都是学校传说级别的人物,哪怕在座的都是同班同学,也照样对他知之甚少。 更何况还是XP这样让人热血沸腾的隐私问题。 再说了,又有哪个少年不怀春? 任西洲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窘态,反倒是轻松闲适地挑了挑眉头,“真想知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看着的是江川,瞳孔深处也不知道是调侃还是揶揄。 江川当即转移开目光,然而瓷白的脸颊上却露出一抹羞耻的红晕。 看……看他干嘛! 他又不想知道! “说说说!”盛卓和池杨却已经开始拍桌子了,疯狂起哄,“不许撒谎!必须说实话!” 任西洲张开一只手臂搭放在卡座靠背上,神态慵懒,却没人胆敢怠慢。 他风轻云淡道,“喜欢腰细腿长的。” 这答案没有惊爆眼球,或者说很符合任西洲一惯给人的印象,在场其他人的脸上都写着“我就知道”四个大字。 然而江川此时的心脏却在小鹿乱撞,他捂住自己心口,忍不住偷偷打量自己的腿。 好像……也挺长? 杭又晴继续主持游戏,“现在开始投票,选出狼人!” 说完她率先指向了盛卓,惹得盛卓当场大叫起来,“杭又晴你是不是跟我有仇?!” 江川和程洛都跟着杭又晴一起,盛卓直接就被淘汰掉,游戏继续开始。 下一局,江川又杀掉了程洛。 杭又晴就如同女流氓一样捧着程洛的脸蛋,在他耳边调戏勾引道,“乖狗狗,快告诉姐姐你的XP是什么呀?” 可怜的程洛已经要被吓哭了。 好半天后,才听见他如同蚊子嗡嗡般的声音,“喜欢……喜欢姐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杭又晴发出杠铃一般的笑声,“年下!我最喜欢年下CP了!” 而在场其余人看着她没心没肺的大笑模样,全都陷入了几乎诡异的沉默当中,“……” 程洛偷偷窥探着杭又晴爽朗又俊飒的面容,紧紧咬住了嘴唇。 现场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就在这尴尬关头,任西洲忽然站起身来,“没意思,我先走了。” “哎?”杭又晴猛地一惊,“怎么了突然?” 江川也抓住机会,他巴不得赶紧脱身,“我我我……我也走了!” 现在也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差不多到了门禁时间,也该散场了,盛卓起身经过杭又晴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对她道,“你他妈长点心吧。” “废物点心?”杭又晴没听清,狠狠怒视着他,“你他妈骂我废物点心?!” 盛卓却已经走出了大门,背对着她竖起一根中指。 此时的屋外,月上梢头,树影摇曳,江岸上霜结干草,嗡嗡响动着嘶哑虫鸣。 路灯下,江川快走了几步,追上任西洲的身影,伸手去拽他的胳膊,“等等——” 却没想到任西洲在这时突然转身,他砰的一声撞上紧绷结实的胸肌,鼻尖当即一痛,“唔……” 而这个时候就听头顶响起不悦的低沉嗓音,“为什么不选我?” 江川心脏当即一慌,却仍然强装镇定,“什……什么……” “不是喜欢大胸么?”任西洲却在这个时候上前一步,就如同虎视眈眈的猛兽一般居高临下紧盯着他,“为什么不选我?我的不够大?” 他怎么知道狼人是谁?! 江川心脏的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下意识后退一步,脊背咣当一声撞在了墙面,“我……我……” 而任西洲则认真凝视着他,缓慢地低下头来,就仿佛要接吻。 就在这紧急关头,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忽然横插进来,“小川。” 江川猛地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路边停靠着一辆漆黑锃亮的迈巴赫。 身材高大的江天正手持着西装外套,沉默无声地看着他。 第三十五章 足够留下你么? 江川脑海当即晴天霹雳,轰隆雷响几乎要把他给劈麻了! 大哥——?! 他怎么会在这里! 江川现在脑海一片空白,无数念头喷涌而出,慌乱到手脚都冰冷颤抖。 他突然回来……是因为曹申凯说了什么? 还是贺商不守信用将自己发情的事情告诉他,他迫不及待要给自己办转学?! 而这时的江天只是沉默注视了他片刻,然后淡淡道,“给你三分钟。” 然后他便转身坐上了迈巴赫,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江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迈巴赫缓慢向前行驶,然后停在了十几米外的路灯下,被灯光拖长的阴影中就仿佛藏着数不尽的魑魅魍魉。 光是看着就叫人胆寒。 江川几乎是硬着头皮看向任西洲,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任西洲却抢先道,“去吧。” 他的目光深沉却也包容,“也没有办法不去吧?那是你的资助人。” 谎言带来的痛苦此时正不断啃噬着江川的内心,他看着任西洲犹豫道,“那你……” 任西洲却大步流星地朝着反方向走去,然后抬起一只手招了招,背影看上去潇洒而又落拓。 等到他背影再也看不见,江川才朝迈巴赫走去,蹑手蹑脚爬上后车座。 江天放下手中的商业文件,轻描淡写地看过来一眼,“是自己坦白,还是等我去查?” 在无法撼动的威权面前,江川就如同被桎梏的团雀,别说反抗根本连挣扎都做不到。 沉默片刻后,他才闷闷开口,“今天同学提议来KTV玩,我跟着一起来,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唱歌玩游戏。” 江天虽然没有批评,但声音却冰冷无情,“你的身份和年纪都不适合来这样廉价的场所。” 江川就如同被鞭挞一般,身体狠狠颤抖了一下,泪水滴溜溜地在眼眶当中打转。 但他却倔强忍着,不肯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刚刚那个男孩是你现在的同桌?”江天垂着眼眸,再次开口,“看来应该立马给你转学了。” “等……”江川在这时伸手攥住大哥的衣角,眼神说不出的祈求可怜,“能等等么……” 他现在声音控不住哽咽,“马上就是运动会……长这么大我从没参加过运动会……我想……” 就算真的要转学,也先让他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毕竟他真的很喜欢现在这群朋友。 江天默不作声地凝视自己最小的弟弟,但是眼神当中却没有任何怜悯,但跟另外一个我行我素的混账比起来,江川尚且算得上是乖巧。 只是omega的身份注定了他承担不了家族的重担。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江天竟然松口了,“好吧。” 他扭头看向窗外五光十色的夜景,手掌蜷起撑着下颌,明明姿态优雅,可声音却相当冷酷,“期限只到运动会结束。” “届时,我会亲自前往学校给你办理转学。” 江川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回到学校,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等头脑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坐在空无一人的黑漆漆教室当中。 而手中正在翻看他给任西洲编写的公式速查本,甚至在扉页上还被任西洲用欢脱的笔触涂抹了一只杜宾狼犬以及头顶的小小团雀。 江川指尖轻轻抚摸过涂鸦,在这寂寂深夜中忽然就泪如雨下。 他这一夜就这么趴在桌上度过去,等到清晨耳边全是同学的嗡嗡说话声,江川大脑本就疲倦不堪,此时更是痛苦难耐。 而就他难受得皱眉的时候,不知道是谁走进来,班内突然变得寂静无声。 下一秒钟一件犹带体温的校服便从天而降,笼罩住江川的肩头。 宽大温厚的手掌在他头顶轻轻揉搓了一把,紧接着有人低沉说道,“睡吧。” 江川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就这么在伏特加信息素的环绕下,安安心心睡了整整一个早自习。 早上 第一节课是顾青的数学课,大家看见他手中拿着试卷,顿时抱着脑袋仰天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月考成绩出来了。”顾青站在讲台上,推了推眼镜,“现在念一下排名,分数自己看成绩条。” “第一名——”他的视线看向靠窗最后一排,瞳孔深处带着淡淡欣慰,“江川。” 班内哗啦啦响起一片掌声,大家都惊叹或者是羡慕地看向最后一排角落,“哇——!” 江川低下头腼腆笑笑,然后走上前从顾青手中接过了自己的成绩单。 “哇塞!”杭又晴转过头来看他的成绩单,震惊到两眼放光,“数学满分!英语满分!学神你简直就是顾青的掌上明珠啊!” “没什么。”江川被这么夸赞有些害羞。 班内陆陆续续有人被点到名字,杭又晴甚至还被顾青夸了一句有进步,几乎是蹦跳着从讲台上走下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顾青忽然放慢了语速,格外郑重其事道,“下面这位同学,进步相当大,已经到了令人刮目相看的地步。” 他微微笑着看向最后一排,“任西洲。” 教室内寂静了一刹那,然后有人下意识想要鼓掌,但刚拍了两下却发现没有人迎合,也只能讪讪地将手掌放下。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靠窗最后一排,眼神相当复杂有看不惯的,也有嫉妒的,总而言之并没有发自内心的认可。 任西洲风轻云淡地站起身从顾青手中拿回了自己的成绩单。 在他回来的第一时间,江川便把成绩单抢过来,当他看清名次的时候内心只剩下了欢喜,“三百名!全校三百名!” 盛卓也跟着卧槽一声,“他妈的比我考的都好……洲哥你开挂了吧?” 但任西洲却依然神色淡淡,他紧紧盯着江川,“足够了么?” 江川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一会,嘴角笑容渐渐消失。 任西洲却紧盯着他不放,“这个成绩足够留下你么?” 说完他就好像是不放心,连忙补充道,“如果不够的话,我还可以考得更高,你想要多少名?前二百?前一百?” 江川在这时猛地扑上去将他紧紧抱住。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甚至让任西洲表情明显空白了一瞬间。 “够了……”江川强忍着喉头哽咽,心中满是酸胀的感动,诚恳而真挚地对他道,“任西洲,谢谢你。” 任西洲的耳垂在肉眼可见之下红到能够滴血。 “没什么……”他显然也有些不太自然,狠狠揉搓了一下自己鼻尖,“小……小事情……” 考试向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他们这一圈都考的不错,尤其是江川不仅仅是全班第一更是全校第一,除了语文有些瑕疵之外,其他科目全都无可挑剔。 一下课,杭又晴就嚷嚷着去便利店买零食庆祝。 江川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转学,干脆直接开口,“我请全班吃雪糕。” “真哒!”杭又晴两眼放光,“我要吃八块一根的!” 任西洲咚的一声敲在她头顶,出声警告道,“别闹。” 江川知道任西洲以为自己很穷的,所以想要替自己省钱,但他现在只想要留下美好回忆,于是主动道,“放心,学校给发了奖学金,买雪糕足够的。” 恰好今天间操全校大清扫,他叫上任西洲和盛卓从便利店搬回整整两箱雪糕,光看满是英文的外包装就知道,这妥妥的雪糕刺客。 江川把一兜子雪糕交给杭又晴,让她去教师办公室给任课老师送去,杭又晴叼着雪糕棍颠颠地跑了。 然后他自己留在班级内,给每一个同学分发雪糕,任西洲就跟在他背后抱着雪糕箱子任劳任怨地当搬运工。 大部分同学都对江川的印象不错,虽然是学神但并没有高高在上,不管什么时候问他题,都会极其耐心地讲解。 而且长得还清秀好看,更加讨人喜欢。 所以雪糕吃得开开心心,班内氛围相当融洽,大家都和江川有说有笑,还有不少人恭喜他考了全校第一。 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一道刺耳的声音传来,“不就是个第一么,至于这么嘚瑟么?” 江川循声望去,只见学习委员不知道为什么趴在桌面,眼睛红肿好像已经哭过,而她周围围着几个女生,看过来的目光相当不善。 “考了全校第一,请全班吃这么贵的雪糕。”其中一个女生用两指捏着雪糕宛若捏着什么垃圾,尖酸又刻薄地开口,“那你要是考上清华北大,岂不是要给全班一人一套房?” 她咚的一声将雪糕丢入垃圾桶中,不屑道,“这点小恩小惠就想收买人心,简直太天真了。” 杭又晴恰逢在这个时候走入班级,一眼就看到垃圾桶内的雪糕,发出心疼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啊!谁他妈这么没有公德心!好好的雪糕竟然乱扔!” 她刚伸出手想要去捡,然而却啪的一声被人攥住手腕。 江川轻飘飘看了一眼那群女生,然后转头温温柔柔对杭又晴道,“放心,爸爸还不至于让你在垃圾桶里捡垃圾吃。” 第三十六章 间操不跑步女团 教学楼天台上,杭又晴就跟个炸毛刺猬似的,在那愤愤不平,“我就知道!就是她们——间操不跑步女团!” 江川安抚性地把一兜子零食塞进她手里,并拍拍她的脑袋,“好了好了,消消气。” “这群人鼻孔朝天惯了!”杭又晴显然一肚子火,狠狠往嘴里塞了一把虾条,并捏着根虾条对着江川指指点点,“你知道她们之前说我什么?她们竟然嘲讽我胸平无脑!” 盛卓忍不住在这时抱着胳膊哼笑,“你本来就两样东西都没有。” 杭又晴一把攥紧虾条外包装,怒视着他,“你——” “不气不气。”江川叹了口气,不断哄着杭又晴,“你是个alpha,脑子天生比别人聪明,反正你以后也只有娶别人的份儿,胸平不平关系就更不大了。” “也……”杭又晴在这时委屈巴巴地看一眼自己胸前,“也没有很平……” “她们这群女生啊,一直都拜高踩低。”但是她忍不住接着跟江川吐槽,“之前我们班第一,一直都是学习委员,哦就是那个趴桌子上哭的那个女生。她叫贝幼珊,名字很好听对吧?但实际上人可刻薄了,而且事事儿的一天天。” “她自己作业做完了,然后就建议老师多留,关键我们高一的数学老师还不是顾青,可他妈喜欢她了,那时候天天十几张数学卷子,做的我都要吐了。” 杭又晴忍不住做了个夸张的呕吐动作。 “所以她嫉妒你。”她看着江川,斩钉截铁道,“因为你抢走了她的全校第一,抢走了本来属于她的风头,你看现在班级里大家都更喜欢问你题。” 但她紧接着又开始疯狂吐槽,“谁他妈喜欢去问她题啊,就只会说——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么?这么简单的题还需要问么?这个问题没有价值好耽误我时间啊……” 杭又晴模仿的实在是太惟妙惟肖,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恶心,“呕——真的太做作了……” 江川以前在私立学校上学,那里的学生基本都是这个模样,用一句话概括就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所以哪怕听了这么多,他也没有多大反应。 “川川,大家喊你学神都是真心实意的。”杭又晴在这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而贝幼珊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学霸。” 他们只在天台待了一小会,上课铃声就响起来了,下节课是每周一次的体育课,因为高中毕业水平考试中包括体育,所以并没有老师会来抢占为数不多的体育课。 但江川却巴不得有老师来占课,因为他的身体并不能跟大家一起运动。 学生们都换好泳衣泳裤跳下水了,只有他自己抱着膝盖坐在游泳池边看书,偶尔艳羡地看去一眼。 他看了一会杭又晴跟盛卓打水仗,然后低下头淡淡翻了一页书,也实在想不明白任西洲为什么给他报名运动会的障碍赛跑。 就自己这如同破铜烂铁一样的身体,怎么上场比赛啊?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水球砰的一声飞来砸在了书本上,水渍直接将印刷字体给晕染开来,把江川吓了一跳。 贝幼珊和几个女生站在水池边,其中一个女生正扬着眉毛看向他,神态相当嚣张,“抱歉啊,能把水球还给我们么?” 并无任何歉意的命令语气,让江川眉头狠狠一皱。 顿了顿,他刚合上书要起身,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忽然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等等。” 不仅是江川,连那群女生们都愣住了。 任西洲走过去捡起湿漉漉的水球,然后往垃圾桶内一扔,咚的一声响后只听他淡淡道,“玩不好就别玩,还有——” 他抬起头轻轻一瞥那群女生,“请别人帮忙的时候,最好带上你的教养。” 刚才让江川捡球的那个女生一听就瞪起眼珠,“你——” 她狠狠一拍水面,忍不住脱口道,“你这是霸凌!我要告诉老师!” 然而任西洲却压根不以为意,朝游泳馆出口抬了抬下巴,“慢走不送。” 几个女生气得更加哆嗦,但是任西洲却懒得再分去半个眼神,他把江川拽起来就走,“跟我来。” 江川踉踉跄跄地跟上他,手里还攥着那本被打湿了的书,只见任西洲带他来到整个体育馆的二楼,打开一扇小门然后将他推进去。 江川直接仰面摔倒在沙发上,他感受到了任西洲的怒气,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挣扎着坐起来,“你……” 任西洲告诉他,“以后再上游泳课,你就来这里看书。” 江川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有懒人沙发有书桌还有绿植,干净清澈的阳光大片大片洒落进来,确实是个看书的好地方。 “这里没人来。”任西洲丢了一把备用钥匙给他,“记得给植物浇浇水。” “你……”江川瞳孔颤抖地看向他。 然而任西洲却在这个时候皱起眉头,“你不会生气么?” 江川顿了顿才低着头说道,“她们……是女生……” “是女生没错,但她们也是人。”任西洲冷冷道,“如果一件事换个性别仍然让你感觉到不舒服,那这件事就已经与性别无关,只与人性教养有关。” 江川仍然低着头没说话,虽然他心里知道任西洲说的都是对的,但他却囿于一直以来的家庭教育,规训他在社交场合必须听从身边女士的要求。 “这种因为对方是个女生是个omega,所以做什么都听之任之加以放纵的想法——”任西洲紧皱眉头看向他,“难道不也是一种性别歧视么?” 江川看着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任西洲只是点到即止,并没有继续多说然后转身走了。 然而这点不愉快只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马上就是秋季运动会,学生们的热情高涨到几乎快压制不住,每天都好像要暴动了一样,马主任本就地中海的头发就显得更加岌岌可危。 等真到运动会开幕式这一天,晴空高照,万里无云,操场上几乎是人山人海,座无虚席。 杭又晴本来策划着她、程洛以及江川三个人弹威风堂堂伴奏,然后让任西洲和盛卓脱了衣服赤裸着肌肉扭腰跳舞,结果没想到这节目被领导以“有碍观瞻”给毙了。 最终在校领导的点名之下,他们仨表演了个民乐合奏《好汉歌》。 程洛和江川都没有什么异议,但杭又晴却气得一下舞台就在那哭,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他妈的,丢脸死了……谁家的二八少女天天听大河向东流啊……” 她还把自己压箱底的汉服给穿出来了,早晨五点钟起来做发型化妆,却没想到竟然上台表演好汉歌,简直是牛刀杀鸡、暴殄天物。 程洛一声不敢吭,一直给她递纸巾,连默默注视的眼神都小心翼翼。 “别嚎了!”盛卓开始不耐烦了,冲着她嚷嚷,“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杭又晴愣了愣才发现这句话有问题,捏着纸巾就冲上去暴打他,“你他妈给我站住!看我不……” 江川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追逐打闹,心念忽然一动,拿起手机对准他们咔嚓一拍。 此时他心中其实弥漫着一股淡淡伤感,想着的是……这样就能够长长久久地保存下这些美好的回忆,不至于遗忘吧? 突然班长对着全班大喊起来,“教师比赛要开始了!快快快!去给咱们顾哥加油!” 所有人就跟脱缰野马似的一窝蜂涌向了正在举行教师比赛的小操场,而此时操场边已经人山人海站满了人。 所有学生都想给自己班的老师加油,嗓子都快喊劈了,“啊啊啊啊啊啊!老师加油——!” 而在班长的组织之下,一班全体的呐喊声简直震天动地,“顾哥!加油!” “顾哥!最帅!!!” 顾青今天只穿了一件干干净净的白衬衫搭黑色西装裤,可能是为了跑步方便所以换了一双帆布鞋,身形修长而又挺拔,看上去相当青春帅气。 他笑着对自己的学生们招了招手,然后在发令枪响起的刹那,就如同离弦之箭一样蹿了出去。 一班全体已经激动到嗷嗷尖叫,“太帅了!太帅了!!!” 人生少有这样热血沸腾的刹那,江川及时用手机拍下顾青恣意洒脱的背影,然后没忍住发了个朋友圈。 【人生中最好的老师[图片][图片][图片]】 顾青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战胜了一群老弱病残的中年教师,轻松拿下了中长跑第一名。 他在学生们的拥簇欢呼声中走上颁奖台领奖,然后哭笑不得地抱着奖励给第一名的泡脚桶跟领导合照。 一班人都高兴得宛若过年,顾青这个老师牛逼,他们做学生的与有荣焉。 而这个时候,江川忽然听到兜里手机叮咚一响,他拿出来一看,却猛地呆愣住——刚刚那条朋友圈下面多了一个孤零零的点赞。 点赞人不仅熟悉而且出人意料。 江天。 第三十七章 任西洲,我喜欢你 朋友圈下这孤零零的点赞,实在是太过突兀,更别说江天本人的微信头像还是霸总标配的上半身西装照,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那迎面而来的威压。 江川瞳孔颤抖不停,甚至在这时无端冒出一身冷汗。 要知道他跟江天相处十几年,可从来都没看见自己大哥发过什么朋友圈。 在江川的印象当中,微信对于江天来说只有工作需要,并没有任何社交价值。 他们哪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江天也从没有在微信上给他发过任何一个红包或者给他任何一条朋友圈点赞评论。 可现在—— 江川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喉结艰涩而又缓慢地滚动了一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慌。 而就在这时,一冰凉的东西突然贴上脸颊,让他狠狠一个激灵。 江川抬起头来,没想到杭又晴正喝着奶茶看向他,手里还拿着一杯,“看什么呢?顾哥请全班吃冷饮,我顺便给你抢了一份。” 江川心脏砰砰跳动着,伸手从她手里接过奶茶,“谢谢……” 炎热干燥的上午能够喝几口冷饮,实在是太消暑了,江川跟杭又晴说笑了两句,这个时候就听全校广播响起来,“请高二年级参加四百米障碍跑的运动员,前往检录处检录。” 江川心脏又是狠狠一咯噔。 坏了,任西洲给他报名了障碍跑……没想到这么早开始检录…… 杭又晴看向他,“对了学神,你是不是……” 江川现在下意识想要逃避,他求助性地看向杭又晴,“你能替我跑一下么?” 杭又晴眨巴了两下眼睛,“跑倒是没关系,但男女比赛是分开的……要不然我去戴个短发?” 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能找到假发呢,江川垂头丧气地低下脑袋,手中将奶茶杯捏到嘎吱直响。 他正思索着还能求助谁,可背后却传来呼喊声,“学神学神!” 他们班班长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将号码布递给他,“四百米障碍赛跑马上就开始了,我记得这个项目是你报名。” 江川几乎是面沉似水地从他手中接过号码布。 杭又晴在一旁小心翼翼窥探着他的表情,“爸爸,你是不是身体不好不能跑啊……” “没事。”江川在这个时候想通了,他这辈子可能就只参加这么一次运动会,就算是死在赛道上他也想要完成比赛。 他穿戴上了号码布,就如同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那般朝着检录处走去,末了还不忘扭头叮嘱杭又晴,“我要是倒下了,记得给我叫救护车。” 杭又晴几乎是不明所以,一路目送江川站在了起跑线上。 头顶太阳毒辣,只不过是在原地站了片刻,江川就已经开始心脏狂跳,嘴唇发白。 他再扭头看看自己身边的参赛选手,一个个都龙精虎猛,身强体健,压根不是他能比的。 他抬起头看向跑道前方,在不远处放着根重达六十斤的原木,选手们需要扛着这根木头跑完四百米。 江川现在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甚至连身形都开始摇摇欲坠了。 而这个时候裁判员站上了起跑线,高高举起手中的发令枪,“预备——” “跑——!” 砰的一声枪响,江川跟所有运动员一起冲出了起跑线,然而仅仅只向前冲了七八米远,他的喉咙就开始火辣辣刺痛,痉挛性的缩紧。 这是哮喘发作的前兆。 只不过是稍微一晃神,别人就陆陆续续超过他,现在江川成为了最后一名。 “加油!”但周围的呐喊声却格外热烈,甚至是撕心裂肺,“学神加油!冲啊——!” 江川扭头看见跑道边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杭又晴和盛卓甚至给他弄来个鼓,在那邦邦敲着,声嘶力竭地喊道,“一班必胜!学神必胜——!” 这一刻,江川已经不想去管生不生死不死的,他只想要往前冲。 他想要当一阵肆意飞扬的风。 其他参赛选手已经开始尝试怎么把六十斤的原木搬起来,或是抱着或是扛着,姿势不一而足,但都不算是优雅。 江川跑到这里喉头弥漫浓烈的血腥,甚至已经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也开始琢磨该拿这根充当障碍的原木怎么办。 而就在他急到满头大汗的时候,一双宽厚有力的双手忽然从后揽住了他的腰肢,下一秒钟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江川吓了一大跳,“啊——” 但他却稳稳被人抱住,任西洲此刻背逆着阳光,无可挑剔的五官在阴影的分割之下显得格外青春俊帅,然后他咧起嘴角对着江川微微一笑。 下一秒钟,他便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跑道边的学生甚至都看不清身影,只能感觉呼的一下扑来一阵风,等再抬起头的时候,就只能远远看见一道驰骋背影。 江川被任西洲公主抱在怀中,他跑得虽然很快但双臂却一直有力沉稳,甚至都感受不到剧烈的颠簸,只有灼热动人的体温透过衣料传递而来。 江川就这么楞楞地看着赛道两旁的景物就如同流光片影一般飞速后退,燥热而又肆意的风裹挟着阳光扑面而来,这是他此生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奔跑,自由。 当任西洲抱着江川冲过终点线的刹那,一班看台上响起山呼海啸一般的尖叫,“啊啊啊啊啊——!” 任西洲又小跑了两步,才渐渐停下冲势,他气喘吁吁地低头看向江川,嘴边挂着一抹笑容。 江川就这么楞楞得和他对视,几乎要陷在这一双黑沉眼眸当中,心脏也紧缩到了极致,根本就无法呼吸。 而就在这时,一滴汗水啪嗒一声从任西洲的下颌坠落,砸在了他的心口。 滚烫到几乎要把皮肉给烧穿。 而江川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怦怦跳动的心绪——少年的爱慕就此破土而生。 一班人几乎像迎回英雄一样拥簇着任西洲和江川回到看台,他们这边高兴得宛若过年,但另一边却有班级在对着裁判强烈抗议。 “他们中途更换参赛选手!”八班体育委员正在控诉,“这是在破坏运动大会的公平公正!凭什么他们拿第一?!” 抗议声不小,一班这边听得清清楚楚,让不少同学都开始愤恨咬牙,“妈的……又是秦佩珍他们班……” “他们班都没有进前三吧,就算咱们不当这个第一,也轮不到他们啊?” “秦佩珍自己班的学生体育不强,专门去举报别的班。” 而就在众议沸腾的时候,任西洲忽然拨开人群走了出去。 “就是他!”八班体委一看见任西洲这张脸,叫嚣得就更加厉害,“他带头作弊!他——” “作什么弊?”任西洲却直接打断,戏谑地勾起嘴角,“你两只眼睛都瞎了,没看见老子赛场上的英姿么?” 八班体委猛地一噎,但仍然不放弃,“你们班报名参赛障碍跑的根本不是你!你这是替跑!” “怎么说的这么难听啊……”任西洲挖了挖自己的耳朵,紧接着朝一旁的江川招招手,“过来。” 江川不明所以,愣愣地走上前,却一把被任西洲拥入怀抱。少年的臂膀结实而又有力,只听他懒散道,“来,同桌,告诉他们你体重多少。” 江川懵了一瞬,然而却下意识道,“六……六十公斤……” 任西洲轻轻一笑,“那一根原木,重量才六十斤,而我同桌重量六十公斤,足足是你们的两倍。” 他揽着江川的肩膀,嘴角笑容当中的自信简直无可比拟,“老子抱着他,跑赢了你们所有人,然后现在你们在这嚷嚷着不公平,合着……还想跟老子再单独练练?” 这句“单独练练”其中的威胁意味实在是太浓了,以至于八班体委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 “好了好了。”裁判老师终于出来和稀泥了,“一班确实是没有遵守比赛规则,但却也没破坏规则。” 他紧接着又不耐烦地开始赶走周围的八班人,“你们也别场场都举报,全校没有一个班像你们这样,也没见你们班拿多少个第一,却天天看人不顺眼。” 这场闹剧就此不欢而散,八班人和一班人就这么相互瞪着,反正两个班级之间积怨已久。 江川因此感觉到有些惴惴不安,自己该不会给任西洲惹上什么麻烦吧? 自己马上就要转学了,临了却给别人添了乱子,这可真是…… 他低垂着脑袋还不等开始懊悔,头顶就响起低沉一声,“喂,抬头。” 江川刚一抬头,便被光晃了眼睛,下一秒钟只见一枚金灿灿的奖牌挂在了自己的胸口,让他猛然一惊,“这……” “第一名。”任西洲在这时揉了揉他的发顶,“你跑得很好。” 江川腼腆得抿紧嘴角,明明应该开心,可他眼眶却开始酸软,手指不断摩挲着这枚沉甸甸的奖牌,感觉这比他过往取得任何成就都要来得珍之又重。 他就这么看着面前的少年,忽然开口,“任西洲,我好喜欢你啊。” 第三十八章 洲哥怕老婆! 这句话刚一出口,任西洲脸上的表情就明显空白了一瞬。 而江川也明显怔愣了一下,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唇……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 任西洲喉结缓慢滚动,他在这时上前一步,黑沉双眸紧盯着江川,“你——” 面前的高大身影充满威压,以至于江川都开始瑟瑟发抖,脸颊更是可耻地泛起羞红,简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而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下一秒钟杭又晴猛地扑上了江川的后背,“学神——!” 江川的身子骨差点承受不住她的冲击力,险些没把肺管子喷出来,“咳咳——” “太厉害了!”杭又晴是专门来祝贺他的,就跟狗腿子似的又是捏肩又是捶腿,“你和洲哥真的是太厉害了,竟然把八班那群人给呛回去!简直是扬眉吐气!” 江川挣扎着抬起头,却没想到眼前已经没有了任西洲的身影。 他连忙抓住杭又晴追问,“看见任西洲去哪了么?” 杭又晴指了指赛场方向,“刚刚广播通知四百米接力开始检录,洲哥应该是去参加比赛了吧。” 她在这时一把抓住了江川手腕,“走走走,我们去给洲哥加油,咱班啦啦队正好缺人呢!” 可能不管在哪一个学校,四百米接力都是最引人注目,也是最惊心动魄的比赛。 顾青虽然对运动比赛一直秉持的都是“玩玩就好”的态度,但对接力比赛却很上心。 他特意来到赛场上跟参赛运动员聊天,想让大家放松心情,并且专门看了一眼任西洲并且调笑,“没想到今年你这么给面子。” 任西洲正在喝水,仅仅只是看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要知道过往的运动会,他都是不参加的。 而这个时候盛卓忽然从背后搭上了任西洲的肩膀,并对着顾青开口笑道,“顾哥你就放心吧,有洲哥在我们今年肯定给你拿回个第一!” “就是就是!”其他人也都嚷嚷,“名正言顺拿个第一,让八班那群人举报都没用!” 旁边忽然响起一尖锐嗓门,秦佩珍同样在操场训话自己班的运动员,但说话就没有那么好听了,“学习学习不给我长脸,体育总不能再被别的班比下去了吧?都给我打起精神好好跑!” 她视线冷不丁和顾青对上,脸色猛然一沉。 顾青对着她点头一笑。 秦佩珍就如同发泄怒火般,猛地一戳八班体委的脑门,“这场比赛要是输了,你这个体委就别当了!” 裁判员吹哨,所有参赛选手都聚集在了跑道前。 按照一班的战略,盛卓跑第一棒拉开差距,然后让两个身高腿长的男生跑第二第三棒,哪怕中间落后了都没有关系,任西洲最后一棒,足以把任何差距都给拉回来。 “预备——”裁判高举手中的发令枪。 “跑——!” 砰的一声枪响后,所有人都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起跑线。 看台上的学生们早已经声嘶力竭,拼了命地呐喊,“加油——!冲啊——!!!” 盛卓不愧为第一棒,足足甩了其他班半圈,在赛道上几乎是一骑绝尘,仅仅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已经跑完了一圈,将接力棒交给下一个人的手中,“给!” 但第二棒就明显实力不足,三分之二都没有跑完,就已经被紧随其后的八班体委给超越了。 八班那边简直锣鼓震天,将鼓面敲得邦邦直响,“加油!坚持!体委加油!!!” 然而一班同学却开始不服了,他们与八班简直是积怨已久,让八班赢了比赛简直比他们倒数第一都难受。 场上第三棒交接已经完成,跑这一棒的人叫彭星,本身并不擅长体育,但是因为身高摆在那所以被赶鸭子上架。 一班看台上正拼了命地为他加油助威,“彭星加油!超过八班!一班必胜!!!” 急得彭星简直满头大汗,撩开腿就往前冲,结果没想到动作幅度太大了,竟然直接把运动鞋从脚上给甩飞了。 他当时表情特别茫然,脸颊也噌的一下烧红起来,几乎是强忍着羞辱单腿蹦跶去捡鞋。 场上几乎是满堂大笑,尤其是八班带着头在那敲鼓吹起了口哨,“牛逼!哈哈哈哈哈哈牛逼!” 彭星捡鞋本来没费多少时间,但是再跑就完全找不到状态,腿脚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没一会就被后面的选手给超过去。 他把接力棒交给任西洲的时候,几乎是眼泪横流,不断抽搭着鼻子嗓音打颤,“洲……洲哥……我……” 任西洲甚至还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先把眼泪擦擦。” 彭星愣愣地接过纸巾,大脑还处于茫然无措的空白阶段,然而就在下一秒钟,任西洲猛地转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起跑线。 可能别人都没有这么直观,但在距离任西洲最近的彭星眼中,他就好像看到一道光。 一道耀眼灼热的光。 任西洲的起跑实在是太快,肉眼几乎不捉不到,一班看台瞬间沸腾起来,学生甚至都不受管控纷纷从看台上下来冲向了赛道两旁,哪怕裁判吹哨都当成没听见。 “加油加油!!!” “洲哥牛逼!冲啊!往前冲!!!” 班长更是疯狂,扭头对着人群直接招呼着,“啦啦队呢!咱班啦啦队赶紧上去给洲哥加油!” 此时的阳光清澈而又灼热,秋高气爽,万里无云,风中充斥着自由的气息。 山呼海啸的呐喊加油声中,任西洲快步流星地奔跑在赛道上,酣畅舒服到半眯起眼。 然而下一秒钟,当他看到终点外的一道人影时,瞳孔猛然睁大。 江川被几个啦啦队女生夹在中间,手拿加油助威的啦啦球,身上更是被强制套上了JK短裙,一双笔直匀称的腿尽显出来。 他显然是不情愿,脸颊泛着可耻羞红,下意识伸手去挡自己的胸口,然而却被杭又晴一巴掌拍掉。 而这时杭又晴眼尖地看到任西洲正冲向终点,她连忙组织啦啦队成员,“快快快!洲哥来了!快给洲哥加油!” 啦啦队刷的一下摆好姿势,开始加油助威,“一班一班!绝不一般!勇夺第一!自强不息!” 啦啦队里十几个女生,然而往终点冲刺的任西洲眼里压根看不到其他人。 要搁在平常,他压根不会把自己的小同桌和裙子联系到一起去。 但现在就……还挺好看。 四百米本来轻轻松松不在话下,但任西洲此刻却感觉有点缺氧,甚至体内热血不受控制地往鼻腔里冲。 啦啦队也恰好跳到了高潮,江川强忍着羞耻跟随其他女生一起做了一个高抬腿的动作,百褶裙角跟随动作向上翻飞,露出腿间一抹肤如凝脂的雪白。 任西洲看得根本移不开眼,但他的身体却跟随惯性冲过了终点线,脚下猛然一个踉跄。 噗通一声—— 他跪在了江川面前。 这动静把江川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捂住胸口,几乎是惊惶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任西洲,“……” 在一片鸦雀无声当中,任西洲羞愤欲死地闭上眼,不知道现场表演一个昏迷能不能蒙混过关,“……” 大家都沉浸在震惊当中,最后还是顾青反应比较快,连忙招呼着学生,“快,扶起来去医务室看看,可能是跑太快缺氧了。” 任西洲就这么被迫去医务室走了一圈,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学校大大小小的瓜群都炸窝了。 很多人不认识江川,但却知道任西洲,一个劲地追问。 【匿名】:“那个女生是谁啊?” 【匿名】:“那个女生真他妈牛逼,竟然能让任西洲下跪!” 【匿名】:“卧槽卧槽,惊掉老子下巴了,听没听见那砰的一声,我自己膝盖都跟着疼。” 【匿名】:“哈哈哈哈哈哈哈洲哥猛如虎,就是怕老婆!” …… 任西洲从医务室走出来的时候,他主动戴上了黑色口罩,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羞红的脸颊。 等到了操场看台边上,他又把口罩往上拉了拉,饶是这样也抵挡不住脸上滚烫的热度。 他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江川他妈的是一男的,而且还是纯的不能再纯的铁A,怎么就叫自己丢魂失魄成那样? 任西洲生平头一次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性取向。 今天的运动项目全都比赛完成了,等他回到班级,班长正组织着学生将桌椅板凳都搬回教室,任西洲一眼就看见人群当中江川吭哧吭哧搬凳子的身影。 他快步流星地走上前,将他手里的板凳给抢下来抗在了肩膀上。 江川扭过头古怪地看一眼他脸上的口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感冒。”任西洲在这时刻意地解释了一句,“下午跑完步头晕。” 这个借口也完美地解释了他为什么噗通一声下跪。 江川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干巴巴应了一声,“哦。” 桌椅板凳都放归原位,安排值日生留下来值日,其余人就可以放学回家了,顾青站在讲台上环顾一圈确定没有什么事儿了,刚想要开口让学生都走吧。 这个时候讲台下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我钱包没了!” 贝幼珊泪眼盈盈,樱桃小嘴委屈瘪着,“我钱包里有两千块钱……” 顾青愣了愣还没等开口,这个时候班级门被咣当一声推开。 胡琴踩着高跟鞋带着德育主任走进来,直接无视了讲台上的顾青,对着全班人开口道,“来,正好,所有人都把书包给打开,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查查你们都带了些什么东西。” 她轻蔑地瞥了一眼顾青,“不仅是钱包,连着上次情书的事儿一起查。” 讲台之下,江川此时心脏咯噔一声,全身血液都被冻结住。 他书包里……还放着上次任西洲在成人用品店里塞给他的安全套。 第三十九章 恋情戳破 上次情书事件最后不了了之,却没想到胡琴竟然在这个时候重新翻出来,要彻查大家书包。 江川此时心脏蔓延着巨大惶恐,甚至额头都开始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嘴唇发白而又颤抖。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是故意把安全套放在书包里,而是一直以来就忘记拿出去,再加上顾青从来都不搜查学生书包,所以他就更加想不起来。 胡琴显然对上次在班级内发现安全套这件事耿耿于怀,一旦发现,肯定不会轻饶,而她又不是什么通情达理之人,就算解释也只会被当成狡辩。 江川现在心情当真是如坠冰窖。 胡琴抱着胳膊在过道当中来回走着,时不时叱骂着,“动作都利索点!赶紧把你们书包打开!还有书桌洞,别拿胳膊去挡,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小心思么!” 顾青在这时忍不住开口,脸色已经相当不好看,“胡老师……” “小年轻把嘴闭上!”胡琴朝他狠狠瞪去一眼,“给我好好学着,别仗着年轻就胡作非为,按照你那么管理班级,这些学生迟早都废了!” 她带来的还不是马主任,马主任属于教务主任,虽然唠叨了点也经常抓逃课迟到,但从不会插手班级内部的事情。 而这位德育主任马上快退休了,长着一张严肃古板的国字脸,腰上别着一串叮了当啷的钥匙串,就如同黑面阎罗一般。 他也对顾青开口,“小顾啊,趁这个机会好好跟年长教师学一学经验,别总强调你的那一套自由政策,俗话说的好小树不修不直溜。” 下面的学生全都噤若寒蝉,顾青脸色已经几乎铁青,但他仍然开口,“既然这样,我作为班主任,就由我来……” 胡琴在这个时候朝着门口第一组走去,直接从学生手里抢走了书包,“我亲自查,一个个查,你们谁都别想蒙混过关!” 被搜出的东西简直不一而足,游戏机、化妆品、耳钉项链、情书…… 德育主任就跟在胡琴身后,凡是发现违禁用品,他就把学生名字记下来,然后把东西没收。 好几个被收走口红的女生已经开始掩面低泣,班级里弥漫着一股沉重压抑的氛围。 胡琴从杭又晴那里收走了整整一盒的指甲油和化妆品,然后走到了最后一排,朝任西洲伸出手,“拿来,别让我动手。” 任西洲直视着她的双眼,态度也很坦荡荡,“不。” 胡琴就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眉头狠狠一皱,“什么?” “我说——”任西洲又重复了一遍,“不。” 连江川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包里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胡琴勾起嘴角,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学生在老师面前没有说不的份儿,给我拿来!” 她伸手去抢任西洲的书包,然而却被攥住了手腕。 任西洲问她,“如果没有违禁品怎么办?” 胡琴表情明显一愣,然而马上就开始暴躁,“什么怎么办,老师管学生天经地义,你们来上学就是来受监管的,哪有你说不的份儿!” 任西洲却仍然没有松手,只是问她,“没有违禁品,你会给学生道歉么?” 胡琴表情更加暴躁,“什么道歉不道歉,我这是在尽一个老师的职责!你到底松不松手!” 任西洲在这个时候拿起自己的书包拉开拉链,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倒在了桌面上,有几支圆珠笔、橡皮、尺子,但更多的是练习册,各种五颜六色的练习册还全都是基础版。 江川在这时心头狠狠一跳。 这些练习册都是他买给任西洲的,没想到竟然被保存得这样好,甚至连褶皱都没有一条。 胡琴不敢置信地在练习册中翻了翻,还真没有找到任何违禁品,然后她恨恨盯着任西洲,“你只不过是这次侥幸罢了。” “我说自己只吃了一碗粉,别人非说你吃了两碗粉。”任西洲的语气在这时就显得格外轻描淡写,“最好的办法不是剖开自己的肚子给别人看,而是——” 他盯紧胡琴的双眼,“而是把别人的眼珠挖出来,吞进肚子里,让他好好看看到底有几碗粉。” 胡琴猛地瞪大眼珠,“你——” 德育主任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胡老师,搜也搜过了,查也查完了,今天可以到此为止了。” 德育主任带着胡琴往班外走,同时对班级里学生说道,“记住不要往学校带任何违禁品,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而且什么年纪就干什么年级的事儿,你们这个岁数是最清纯的别总往脸上浓妆艳抹……” 他长篇大论了一番,才对着讲台上的顾青点点头,“好了,顾老师组织学生放学吧。” 现在谁还有心思放学,家底都被人抄走了,大家都如丧考妣。 事已至此,顾青也只能叹气,还没等开口,这个时候只听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来,“老师,我的两千块钱还没找到呢。”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贝幼珊就如同天鹅般仰着脖颈。 顾青看着她道,“全班同学的书包都已经搜查过,没有找到你的钱包,放学后去操场上看看,或者去失物招领处……” 贝幼珊却在这时看向了靠窗最后一排,眼神说不出是戏谑还是冰冷,“不还有一个人的书包没有打开么?” 全班人的视线刷的一下集中在了江川身上。 江川猛然一惊,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书包,心脏就如同上了高速一般砰砰狂跳。 杭又晴死死咬紧自己的牙关,忍不住骂道,“真他妈事逼……” 在众多视线的注视之下,江川的嘴唇越来越惨白,甚至开始不住哆嗦,“我……” “既然这样我就自己查了。”贝幼珊在这时径直走向最后一排,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看向江川,“江同学,事关我的两千块钱,这不是普通学生能够承担得起的数目,为了公平公正,所以我要检查一下你的书包。” 江川压根说不出个“不”字。 他作为男生总不能对女生动手,而且全班同学都在看着,他要是不打开书包,岂不是更加证明心中有鬼。 这个时候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在这时,一只宽厚温热的大手突然拿走了他手中书包,紧接着另外一道低沉嗓音响起,“查到是没问题,但是得有个章程。” 任西洲看着贝幼珊,轻轻挑起眉梢,“作为同班同学,你这么轻易怀疑别人,无凭无据就要检查书包这种私人物品,这样当真好么?” 他哼笑了一声,“查倒是没有问题,但如果江川的书包里没有你的两千块钱,你需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给他道歉。” “而且是郑重道歉。” 贝幼珊的表情明显一愣,但她却忍不住嘲讽,“打开书包这么简单的小事,你们却百般阻拦,这不是心中有鬼是什么?” 任西洲轻轻一笑,“只是按照章程办事罢了。” 贝幼珊咬了咬嘴唇,眼眸深处闪过一抹狠意,“你先把书包打开再说。” 任西洲清了清嗓子,“那大家就正好一起看清楚。” 说完他刷的一下拉开拉链,然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将书包里的东西哗啦啦倒在桌面上。 江川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他才恢复了一点意识,一一看向桌面上的东西,教材练习册、笔袋、水杯、口罩…… 然而却没有最在意的那样东西,让他瞳孔猛地一颤。 贝幼珊不敢置信地翻了翻,“怎……怎么可能……” 任西洲低头看着她,哼笑了一声,“自己心里有鬼,看什么都有鬼。” 然后他啪的一声拍在了桌面上,上半身前倾,如狼似虎般紧盯着她,“现在——可以道歉了吧?” 贝幼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我……我……”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她才如同蚊子嗡嗡似的说了一声,“对……对不起……” 任西洲却紧盯着她,“声音不够大。” 贝幼珊颤抖着咬住自己的嘴唇,但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沉默了几秒钟,她猛地捂住脸跑出去了。 班里跟贝幼珊要好的女生在这个时候忍不住呛声道,“你们男生别得理不饶人,就看一眼书包能怎样?至于这么过分么!我们可是女孩子!” 这话一说出口,班内很多男生都开始不淡定,脸上浮现出暴躁的神情,眼瞅着一场骂战就要开始。 就在这时讲台砰的一声被人拍响,顾青竟然罕见地发起火来,“够了——!” 他愤怒地俯视班内所有人,透明的镜片折射出眼眸深处的痛心疾首,质问着所有人,“男生、女生、alpha、omega,这样的性别身份有什么本质区别么?” 没有人开口说话。 “放学吧。”顾青此时的身影看上去分外疲惫,只对着学生们摆摆手,“都走吧。” 底下的学生们一声不吭,默默收拾书包离开教室,江川走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讲台上的顾青。 而顾青只是坐在那里,手掌扶着额头,傍晚阳光穿窗而入落在他清瘦的肩膀上,身影显得分外落寞而孤独。 江川哪怕走出教室好远,仍然心神不宁,而就在这时兜里手机叮咚一声响起,他掏出来一看,猛然愣住。 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信息—— 【江天】:我在你教室门口。 第四十章 你带我逛夜店??? 阳光穿窗而入,斜晖在教室的墙壁上涂满灿烂金黄,顾青就如同雕塑一般坐在黑板前,身影更加寂寥孤独。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顾青以为是学生去而复返,连忙收拾好情绪,抬头循声望去,“是落了什么东西么……” 然而他却猛然怔愣在当场。 江天身着笔挺妥帖西装三件套,手臂上挂着外套,正沉默无声地注视着他。 也不知道是面面相觑了多久,江天缓缓走到了讲台前,眼神就如同打量一般将眼前人扫了一遍,然后开口道,“遇到麻烦了?” “承蒙。”顾青收拾着讲台上的教案准备离开,“没什么麻烦。” “你所坚持的理想主义只存在于虚幻当中。”江天在这时毫不客气地开口道,“不要把现实想得太简单。” “又开始了?”顾青转头对他怒目而视着,“自以为是的说教?” 他忍不住用手指狠狠戳着江天胸口,咬紧牙关道,“如果我是虚幻的理想主义者,那你就是卑劣的现实主义者,你我之间早就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实在是不欲多谈,抱着书本转身就走,“大总裁还是别在这浪费时间,慢走,不送。” 但顾青还没等走出教室,手腕就猛地被人从后攥住。 江天紧皱眉头看着他,几乎是固执地询问,“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顾青一直以来深以为傲的涵养几乎要在这个时候被消耗殆尽。 他堂而皇之地反问江天,“那江总莅临学校又是有何贵干呢?” 还不等江天开口,顾青就已经看到他手中拿着的转学文件,看见教务处加盖的红章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他看向江天的眼神在这时带上戏谑,“我说——” 他就这么步步向前,直至把江天逼到了讲台边缘, 江天的上半身迫不得已向后仰去直至紧贴讲台桌面,结实紧绷的腰肢就如同拉满的弯弓一般续满了力量。 他拿捏不准地看着顾青,眉头紧皱在一起,“你——” 顾青修长的手指就如同羽毛般沿着他的喉结一路向下滑去,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就这么怕我?” 江天的黑沉瞳孔竟然罕见颤抖了一瞬,他紧皱着眉头呵斥,“松手!” 顾青没应,手指甚至还堂而皇之挑开几颗衬衫纽扣,然后继续如同小蛇一般向下蜿蜒。 终于在即将触碰到危险部位的时候,被江天一把攥住。 下一秒钟便是天旋地转,二人之间的位置彻底颠倒,顾青被反折胳膊强压在了讲台上,胸口紧紧贴着冰冷桌面,甚至连挣扎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忍不住扭头怒视着江天,“松手——” 江天俯身凑在了他的耳畔,声音沉沉压抑,“顾青,你教训吃不够是吧?” 顾青却看着他哼笑一声,“难道一直以来口是心非的人是我么?” 而就在这时,教室大门被砰地一声推开。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江天按住顾青的脖颈,将他猛地塞入讲台下面。 江川站在班级门口,气喘吁吁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大哥……” 教室内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江天除却有几颗衬衫纽扣被解开,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甚至连瞳孔都波澜不惊,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的幺弟。 而讲台之下顾青则蜷缩着身体,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甚至都不敢大声喘息,“……” 江天的一只手掌仍然牢牢按着他的脖颈,用足了力气,代表着绝对的掌控,根本不允许他在这时轻举妄动。 “大哥……”江川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江天在这时沉声呵斥,“站住。” 江川顿时站住不动了。 他知道江天出现在学校当中,就代表着转学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已经没有任何转机可言。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转身朝着教室外走去,沉闷说道,“我……我去宿舍收拾东西……” 江川闭了闭眼,几乎是强忍着眼泪,他本不想在这个时候哭出声,但是自己的人生实在是太压抑太无力。 他的声音就如同呜咽小兽一般,“给……给我一点时间……很快……” 而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不用了。” 江川猛然一惊,然后瞬间转过头去看着江天。 江天不知道为什么改变主意,紧盯着他的双眼说道,“不给你转学了。” 江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问,“真的?” 江天眼中依然没有什么情绪,只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惊喜瞬间如同电流传导全身,江川几乎是克制再克制,才没有当着大哥的面儿雀跃欢呼出声。 “那……”他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双手背在身后,偷偷观察一眼江天此时的表情,“那我先回宿舍了?” “嗯。”江天虽然面无表情,但态度却罕见地温和,“去吧。” 江川就如同离开牢笼的团雀,走出教室好远之后,才忍不住跳起来小小欢呼一下。 直至确定再也没有人经过教室门口,江天才松开了控制顾青的那只手。 顾青简直是如蒙大赦,汗水在这时如同开闸一般涌出毛孔,跪在地面大口喘息,“呼……” 江天看着他这模样忍不住嘲讽,“真狼狈啊。” “你又好到哪里去?”顾青也忍不住跟他针锋相对,“在自己弟弟面前衣衫不整?”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相触,表面上剑拔弩张又旗鼓相当,可竟然也能品出一丝几乎诡异的情愫。 江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然后转身走下讲台,“好自为之。” “喂。”顾青从地上站起身,遥遥看着江天远去的背影,“你就这么放心把自己的弟弟交给我?” 他不知道是在讥讽还是自嘲,“就不怕我把他教成一个虚幻的理想主义者?” 江天仍然步履不停,在走廊当中大步流星地朝前迈步,甚至都没有回头,只抬起手轻摆了摆。 其实江川并没有立刻走远,他躲在教学楼后面亲眼看着自己的大哥走出校门,才如同一阵旋风般冲回了自己宿舍。 宿舍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任西洲正在晾晒衣服,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然而下一秒钟江川就跳上了他的后背,甚至激动地在他耳后啵唧了一口,“我真是太开心了!” 直接就把任西洲给亲懵逼了,好似被封印在了原地。 然而江川却毫无自觉,他亲完就跑回到自己书桌前,乐颠颠地打开手边的练习册,一边哼歌一边开始做题,“啦啦啦啦~~~” 任西洲抿了抿嘴唇,实在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放下手中等待晾晒的湿衣服,然后郑重其事走到了江川面前。 他沉沉喊道,“江川。” “嗯?”江川摘下耳机,脸上仍然带着笑容。 “你不能这样。”任西洲光是看着他这张脸就没办法说狠话,只能用讲道理的方式,“你是个alpha,我也是个alpha,我们……” “你在说什么?”江川没听懂,甚至还眨巴了两下眼睛,“饿了?那我们去食堂吃饭……” “我是说——”任西洲的耳廓在这时变得通红,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我……” “发烧了?”江川在这时踮起脚尖,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不烫啊,为什么脸这么红?” 任西洲彻底说不出来话了。 他拿了一件体恤穿上,然后转身往外走,“随便你。” 大不了他不在寝室待着,这样总不会还被调戏吧? 江川此时依然愣愣的,简直摸不清头脑压根不知道任西洲到底是怎么了。 他低下头继续写题,然而还没写两道,手机便响起铃声,他刚一接听话筒当中便传来江北笑嘻嘻的嗓门,“弟弟,想二哥了没?” “想个屁啊!”江川忍不住抓狂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都他妈不接!你知不知道大哥要给我转学啊!” “哎呀抱歉抱歉,前段时间在大西北拍戏,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压根没有信号。”江北仍然笑嘻嘻的,“二哥这不是知道你受苦,所以提前回来给你送温暖了嘛。” 江川心头顿时升起一股大大的不妙,连忙追问,“你现在在哪?” “你学校门口。” “……” 江川握着手机就冲出宿舍楼,一走出校门就看见江北那辆眼色骚包的跑车,他本人戴着墨镜坐在驾驶位上,并拢两指朝他一挥,“哟,好久不见。” 江川一拉开车门就忍不住对他瞠目怒视,“你疯了吧?” 江北却轻轻一笑,然后启动跑车。 伴随着引擎的震耳轰鸣,他载着江川就如同闪电般驰骋出去。 江川万万没想到,江北竟然带自己一个学生堂而皇之地逛夜店,他看着江北的脸色难看至极,忍不住喃喃,“我看你是真疯了……” 江北却丝毫不在乎他,一屁股坐在了吧台前,然后对着酒保打了个响指,“一杯威士忌特调,给他来一杯……” 只听咣当一声,一杯橙汁被放在了江川面前,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半杯都洒了出来。 江川愣了愣才抬起头。 没想到正对上吧台后任西洲那双黑沉无声的眼眸。 第四十一章 成年人的快乐 空气在这一瞬死寂无声。 因为之前酒吧闹事,任西洲今儿个正好被酒吧老板抓来当壮丁。 此刻他身穿酒保标配的西装马甲,恰到好处的裁剪勾勒出饱满的肌肉线条,不管是肩背还是手臂都透着股成熟悍利。 酒吧暧昧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眉眼深处,衬得五官英俊而又笔挺,但偏偏那双黑沉眼眸,此时正悄无声息紧盯在江川脸上,似乎在索要一个答案。 江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压根没想到自己竟然翻车翻得这么快…… “哟,喝橙汁哪行啊?”江北偏偏在这个时候凑过来,伸手勾住了江川肩膀,“今晚哥哥带你找点成年人的快乐。” “不……”江川几乎是硬着头皮,伸手握紧那杯橙汁,“不了……” “啧啧啧。”江北嫌弃地啧出声来,“你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大胆一点好么?” 他大方的张开手臂,并积极鼓励江川,“今晚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江川这个时候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脸颊已经尴尬羞耻地涨红起来,要是有可能他真想把江北这张嘴给缝上。 然而江北却不肯放过他,一直催促着,“快,提个要求,胆子大点像个男人!” “那……”江川实在是受不了,最终颤抖着端起面前那杯橙汁,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向任西洲,“能给我……加点冰么……” 坐在他身旁的江北一听,差点破功,险些没被手中的酒水给呛死,“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江北肆无忌惮的笑声当中,江川更加羞耻地低下头来,从脖颈到胸口都是通红一片。 快杀了他吧…… 而任西洲在这时沉默无声地从他手中拿走了橙汁,片刻后装了满满一杯的冰块,然后咣当一声放在了他面前。 “弟弟,你真的笑死我了。”江北直到这时仍忍不住笑,不住拍打着江川的肩膀,“读书都读傻了吧?” 江川喝着那杯透心凉的橙汁,怨愤又沉默地瞥了他一眼。 江北在这个时候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来,哥哥给你示范一下,什么叫做成年人的要求。” 随后他撑着脸颊笑吟吟看向吧台后面的任西洲,吹了一声调戏的口哨,“小哥,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特殊服务啊?” 江川震惊无比地看着自己的二哥,没想到他脸皮厚到竟然可以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问出口…… 任西洲目光沉沉地盯着江北,下颌紧绷如铁。 就在江川以为他要狠狠一拳捣在江北眼眶的时候,只听任西洲开口漠然道,“有。” 江川瞬间抬头看他,嘴张的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那——”江北在这时笑嘻嘻揽过江川的肩膀,就如同哥俩好似的,“给我这个弟弟挑个盘正条顺的。” 江川眼神瞬间惊恐起来,他正口不择言想要拒绝,就见任西洲摘下了胸前的围裙,然后从吧台后走出来,面无表情地说道,“我。” 江川,“……” 江北也先是愣了愣,然后他长长地“啊”了一声。 任西洲淡淡解释了一句,“技多不压身。” “也对。”江北想明白似的笑笑,“真是好一个技多不压身。” 江川真感觉明年的今天……可能就是他的忌日了。 江北自己端着杯酒,从吧台走到包厢的短短途中光靠眼神就勾搭来三四个小O,然后他就这么左右拥抱,前拥后簇地坐在卡座正中间,跟怀中美人说笑又调情,简直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活色生香”。 而在包厢沙发的角落,江川和任西洲就如同上课一般,腰杆笔直地肩并肩坐着,彼此之间沉默无言,“……” 可能是因为气氛使然,又或许是因为这么干坐着实在是太尴尬,任西洲在这时忽然抬起手掌。 江川身体猛然瑟缩一下,几乎要将自己挤入墙角,紧紧闭着眼睛。 任西洲顿了顿才哑然道,“……我又不吃了你。” 而这个时候左拥右抱的江北忽然开口,他正端着酒杯,看向这边的眼神充满了狐疑,“我说小哥……你的技术也不行啊?” 他就仿佛是调笑,“我弟弟明显没有宾至如归啊。” 任西洲沉默片刻才道,“这得加钱。” 江北豪爽至极地一挥手,“报酬保证让你满意。” 江川就这么惊恐至极地看着他们二人在这一唱一和,而自己就好像案板上待宰的活鱼,只有死到临头的份儿。 任西洲在这时转过头来看着他,让江川猛然一凛,更加害怕地朝着墙角挤去,“你……你别过来啊……” 偏偏江北这个混不吝的,一个劲在那加油助威,甚至还鼓掌欢呼,“弟弟加油——!” 江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任西洲俯下身来,紧盯着自己的黑沉眼眸中弥漫着无法言喻的深邃,而他自己就如同被大型猫科动物盯上的小团雀,连扑腾下翅膀都做不到。 羞耻尴尬甚至于委屈在这时几乎撑爆他的胸口,江川实在是忍不住,呜咽着哭出声,“怎么……这么欺负人……” 头顶响起一声低沉而愉悦的哼笑。 江川还没等睁开眼,便感觉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触碰自己的眼角,紧接着湿漉漉地向上一舔。 他大脑直接宕机了。 “心肝儿。”任西洲似有若无地逗弄着,“哭什么?” 此时的江川就好像喝醉酒,眼前晕眩神迷,唯独任西洲的嘴唇看上去光润又柔软。 而他脑中竟也有一道声音在蛊惑着——亲上去,快亲上去。 就在他晕乎乎想要往上贴的时候,任西洲忽然伸手将他拢在胸前,扭头对着江北说道,“人我先带走了。” 江川就这么被抱起来带出包厢。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身处于酒吧后巷,任西洲倚靠着一辆重机摩托车,咔哒咔哒玩着打火机,看着他挑了挑眉梢,“说吧。” “我……”江川实在是没法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只能羞惭尴尬地低下头,“我……” 任西洲声音很沉,“你是不是——” 江川就如同死到临头般闭上了眼,等待着象征宣判的闸刀落下。 “被逼的?” 江川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个人逼你的?”任西洲此刻紧皱眉头,“流里流气又花里胡哨,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川眼睛缓缓眨巴了两下,没想到江北那一身混不吝的气质竟然这样鲜明,以至于都帮他掩盖了大部分事实真相。 “没错。”他低头掩泣道,“都是他逼我的,呜呜呜呜呜呜——” 任西洲皱着眉追问,“那人跟你什么关系?” “他……是我监护人的……”江川想了想,才开口道,“死对头。” 某种意义上来说,江天和江北确实是彼此的一生之敌。 任西洲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颌,自行思索这其中的复杂关系,“所以今晚……那人逼你来酒吧,实际上是因为……你的监护人?是在向你的监护人挑衅?” “没关系。”江川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眼泪,“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我早已经习惯,所以被怎么对待都无所谓。” 任西洲看着他的眼神瞬间复杂起来。 其实就算江川此时把真相说出来,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谁能想到他妈的亲二哥竟然热衷于带弟弟逛夜店?甚至还堂而皇之地叫特殊服务? 得亏现在江北在娱乐圈中不算火,爆黑料也没有人感兴趣,不然江川分分钟靠这个发家致富。 他不由得在心中狠狠痛骂江北这个坏东西,而这时就看任西洲忽然朝自己走来,又把他吓了一跳,“干……干什么?” 熟料任西洲竟然把一个头盔丢给他,然后骑跨上那辆重机摩托,潇洒地扬了扬下巴,“上车。” 江川没想到自己竟然还可以体验一把摩托,当即两眼放光,戴好头盔直接跳上后座,然后兴奋道,“是要带我去兜风么?!” 任西洲轻轻一笑,“拿了钱,总得服务到位吧?” 他双手拧动油门,引擎轰鸣声中,淡淡说了一句,“扶稳坐好了。” 随后重机摩托就如同咆哮野兽般冲出了夜色。 巨大的惯性让江川直接啪叽贴在了任西洲的脊背上,双手下意识搂抱住他的腰肢。 高速行驶让心脏砰砰狂跳,肾上腺素也在这时到达了巅峰,强烈刺激之下,江川甚至分不清楚此刻胸腔当中弥漫的到底是胆战心惊还是横生爱慕。 他更加用力地收紧手臂,感受着任西洲衬衫之下的紧实腹肌,与此同时将鼻尖埋入被风鼓起的衣服,深深嗅闻这那股令人着迷的伏特加信息素。 重机摩托沿着滨海一线飞快驰骋,而在山海之外,则是一轮如同玉盘般的圆月。 任西洲最终将摩托停在了海边悬崖上。 江川下车的时候膝盖都是软的,颤颤巍巍几乎不会走路,而这时任西洲忽然喊他,“看。” 江川循声看去,只见任西洲如同变魔术一般变出来了一根燃烧的烟花棒,流光溢彩的光芒映衬在瞳孔深处,而他的嘴角则夹含俊帅的笑意,“烟花。” 江川几乎是嗷嗷叫着冲上去,从他手中抢过烟花棒,对着夜空举起来观赏,“哇——!” 任西洲依靠着摩托车,就这么笑看着自己的小同桌拿着烟花棒在风中上蹿下跳,下意识伸手往兜里摸烟盒。 然而他没想到,摸出来的压根不是烟盒,竟然是盒没开封的安全套,让任西洲明显一愣。 偏偏这个时候,江川举着烟花跑回来,“快快快,要灭了要灭——” 当他看清任西洲手中的那盒东西,嘴角的笑容骤然凝固,“……” 第四十二章 真要给我守寡? 空气这一瞬间死寂无声。 肉眼可见之下,江川一张瓷白小脸羞耻地涨红,然后他劈头盖脸把手中的烟花砸在了任西洲身上,忍不住怒道,“你都在想些什么脏东西啊!” 任西洲也下意识脸红,然而他很快就想起来这玩意压根就不是自己的,他冲着江川喊起来,“你还好意思问我,这他妈是白天从你书包里拿出来的!” 江川猛然一愣。 但他仍然不甘示弱,“关我什么事啊!这他妈是你当初非得送给我的!” 经他这么一提,任西洲才想起来,在成人用品自选店里,自己确实给江川买了一盒。 一口气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无论如何都吐不出了。 江川仍然不解气,冲上去狠狠给他身上的西装裤踹了俩脏脚印。 任西洲只能讪讪地再把这东西揣回兜里,然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江川看他一眼,“赶紧扔了,还留着干什么。” 任西洲一想也是,自己怎么就习惯性揣兜里,这玩意留着还有什么用? 他立刻将这盒东西给丢出去,熟料江川又开始尖叫,“让你扔垃圾桶,没让你随地乱扔啊!” 然而这时候那盒安全套已经在悬崖边的岩石上蹦跶了几个来回,然后径直坠落下去。 “我……”任西洲脸颊涨红着,生平头一次这么笨手笨脚,“我去捡。” 说着他就翻越了悬崖边的栏杆,然后尝试着在岩石之间辗转挪移,去捡卡在崖壁草丛里的小盒子。 他一只手扒着岩石,几乎整个人挂在了崖壁上,同时伸长另一只手努力去够。 江川在这时扑到了栏杆上,感觉实在是太危险,皱着眉想要劝说,“喂,我不是这个意思,快点上——”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意外突然发生! 任西洲手指扒着的那块岩石突然脱落,突如其来的坠落感,让他瞳孔猛然一睁。 江川看到这一幕几乎是目眦欲裂,“任西洲——!” 夜实在是太黑,海风也实在是太烈,栏杆所在的悬崖下面空空荡荡,根本看不到人影,江川来来回回扫视了几圈,最终心脏怦怦狂跳着看向黑漆漆的广阔海面。 他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冰冷下去。 “妈的……”江川没忍住,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刷的一下脱掉了上半身的衣服,然后准备爬上栏杆,“现在真的是过命的交情了,任西洲你他妈敢死一个试试……” 深秋海风相当寒冷,如同鞭子似的扫在他纤瘦的脊背,瞬间激起一层白毛汗,江川站在栏杆向下望着波涛汹涌,努力深呼吸了好几下,正准备纵深一跃—— “喂。” 他身后忽然响起了口哨声。 江川扭头一看,任西洲满身大汗瘫倒在地上,咧开嘴朝他呲牙一笑,“我要死了,你岂不是成寡妇了?” 江川猛地冲过去拽起他的衣领就准备暴打,“寡你个头啊!” 任西洲却懒洋洋地笑,然后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不信你就去问问,学校谁不以为你和我是一对。” 或许是濒死还生的冲击力太大,让江川都丧失了攻击性,想揍他的拳头举了半天最后还是愣愣放下。 但他却忍不住嘲讽,“真他妈便宜死你了。” “是是是。”任西洲低低一笑,“黄泉路上有你作伴,人生也算是没白活。” 江川嘴上冷哼一声,然而手却很老实地从后抱住了任西洲,就这么沉默着不说话。 他现在已经没法想象没有任西洲的人生。 任西洲在这时举起手中的那盒安全套,就如同感慨一般,“这玩意得留着。” “留着干嘛!”江川一看见这东西就忍不住炸毛,“还嫌弃不够糟心么,给我我去扔——” 然而任西洲却把手臂一扬,躲过了他争抢的手,随后戏谑说道,“这玩意也算是咱们之间过命交情的见证,以后得拿出来给子子孙孙看,证明咱俩之间的感情。” 江川忍不住嘀咕道,“说不定有子子孙孙的前提,得是先把这玩意用了……” 任西洲没听清,“你说什么?” 江川忍不住怒道,“我说你有病!”然后甩下他就走。 骑着摩托回去的路上,任西洲是怎么也没法把小同桌给哄好,甚至连自己的腰都不搂了,就这么双手环抱胸前跟只气鼓鼓的小团雀似的噘着嘴。 任西洲最后实在没辙,最后把摩托车骑去了烟火喧嚣的夜市,然后宣布,“请你吃夜宵,随便吃,我请客。” 江川的眼睛噌的一下亮了。 传说中的——地!摊!小!吃! 他特地挑了个人最多的大排档,在小马扎坐下,然后对着菜单指指点点,“凉粉、豆皮、面筋、香肠、毛豆、花生、炸酥肉、烤冷面、臭豆腐各来一份,多麻加辣不要醋。” 老板娘都听得耳朵嗡嗡,“……” 任西洲也不阻止,只咣当一声起开瓶啤酒,对着他笑笑,“你在这报菜名呢?” 江川警惕地瞪他一眼,“你说好请客的。” “是是是。”任西洲点头笑着拿起塑料酒杯倒满,“你随便点。” 纵然是深夜,露天大排档里仍然是霓虹酒绿、人头攒动,烧烤小龙虾的香气飘满大街。 江川就跟个好奇宝宝似的,拿眼睛到处瞅,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他脸上表现出的天真烂漫与这个污水横流的社会实在是格格不入,让任西洲喝酒的动作骤然一停,然后愣愣地看向手中酒杯。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很久以前就开始喝酒,但在江川面前却感觉分外别扭甚至是不对劲。 而就在这时旁边小摊上突生变故,桌面哗啦啦倾倒,并夹含着破口大骂声,“是不是他妈给你脸了?!” 几个小混混围绕着一桌女孩,强硬地将啤酒拍在桌板上,“让你喝是他妈看得起你!打听打听这条街是谁地盘!” 江川看到这样场面瞳孔猛然一睁,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的任西洲便已经提着凳子走过去。 高大身影投射在为首混混的脸上,这混混头子一脸麻子,看见他明显一愣。 而任西洲面无表情,抡起板凳就朝着他脑袋砸下去,掀起呼啸风声。 咣当一声桌子连同杯碗盘碟一起哗啦啦摔了个粉碎,相邻的几桌客人纷纷起身就跑,不想被殃及池鱼。 麻子脸身形踉跄被同伴接住才没倒下,几乎满头是血,不敢置信地看着任西洲,“你——” 任西洲仍然面无表情,再次朝他抡起板凳。 围观看热闹的人不少,然而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不断指指点点甚至拿出手机拍照录像,江川头一次看街头斗殴几乎是心惊肉跳,他觉得任西洲这状态不对劲! 他双眼就如同野兽般冒着凶光,然而瞳孔深处却是化都化不开的冰冷,而且谁都不看,只朝麻子脸一人抡椅子,就好像两人之间有血海深仇! 就在这时,江川忽然瞥见一个小混混拿着半截啤酒瓶朝着任西洲后腰狠狠扎去,他大脑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却抢先一步扑上去,“小心——” 任西洲当胸一脚踹倒麻子脸,在这时猛然回头,瞳孔大睁。 江川实在是没什么经验,半道踩在散落的啤酒瓶上咣当一声摔倒,而任西洲掀起旁边的桌面砸在那小混混身上,然后又翻身一脚踹飞他手中的半截酒瓶。 警笛声这时在街角响起,紧接着便听见纷乱的脚步声,“放下!把手中东西都放下!一个都不许动!” 江川摔了个七荤八素,捂着肚子艰难爬起,幽怨而又无奈地看一眼任西洲。 他没想到今晚的经历竟然能如此丰富,在吃喝玩乐以外甚至还能喜提警察局半日游。 他手掌胳膊肘全都擦破皮了,甚至摔倒的时候点背地面全是酒瓶碎渣,警察没等问几句就喊来队医给他处理伤口。 江川真的是憋了又憋,才没当着队医姐姐的面儿哭出声。 期间他一直抬头看向审讯室的方向,任西洲迟迟不从里面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下手太重被判定寻衅滋事。 心中实在是惴惴不安,江川没忍住,给贺商打了一个求助电话。 贺商听到他在警察局,情绪都没有半点波动,只是淡淡道,“等我过去。” “都是误会。”江川也不知道强调了多少次,“我们是在见义勇为。” 深夜本就没多少人值班,多余警力都在审讯室处理斗殴事件,江川就是想找人问问情况都找不到,他又担心贺商来了找不到自己,于是率先来到大门口等着。 他也不知道在寒风中翘首期盼了多久,审讯室的大门忽然打开,谈话声并着脚步声响起。 “你还背着案子,最好老实一点。” “既然已经重新做人了,就好好悔过自新。” “这么冲动是还想再进去是不是?” …… 江川在这时回头,只见任西洲和一个老警察站在走廊当中说话。 那一瞬间简直就如同晴天霹雳,让他脸上的表情蓦然僵硬。 第四十三章 宝贝这么快想我了? 老警察只是训话了几句,就转身匆匆走了,而任西洲也恰好在这时抬起头,看向了大门口的江川。 江川张了张嘴,他本想喊任西洲,然而却不知道为什么发不出声音。 手机忽然叮咚一声,是贺商发来消息。 【贺哥】:我到了。 江川只能匆匆在手机上回复。 【江川】:先别过来。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任西洲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高大健硕的身影看上去相当有压迫感。 任西洲颧骨上贴着纱布,扫了一眼他的手机,就好像随口一问,“跟谁说话呢?” “没……”江川下意识把手机藏在背后,“没谁……” 任西洲也不追问,点点头便转身往派出所外面走,江川心惊胆战地跟上他的脚步,同时感觉自己刚刚的回答实在是太蠢,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现在脑海当中全是关于任西洲的疑问—— 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什么叫背着案底?自己曾经看到那一背包的百元大钞到底是从哪来的?他好像对警察局很熟悉到底来过多少次? 这时头顶忽然响起低沉嗓音,“喂。” 江川猛然一惊,然后抬起头,正好对上任西洲那双黑沉眼眸。 他紧张到下意识吞咽一口唾沫。 “看路。”任西洲却并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只是点了点他的脚下,“这里有台阶。” 但任西洲现在越是风轻云淡,江川就越是忍不住想知道真相,他实在是要被脑海当中的各种想法给折磨疯了。 他就这么看着任西洲的双眼,问出口来,“你……为什么会休学两年?” 任西洲凝视了他片刻,声音低沉下来,“不该问的别问。” “为什么不该问?”江川此时只想要一个答案,他三步并两步追上去,伸手去拽任西洲的衣角,“是因为生病?还是家庭变故?又或者……” 砰的一声巨响,江川被攥住了两只手腕,然后用力掼在了轿车前盖上,任西洲此时看着他的眼神就如同被戳到伤口的野兽,凶蛮悍利到无以复加,“你还想试探到什么时候?” 江川此时心脏砰砰狂跳,他张了张嘴,“我——” “记住了,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任西洲哼笑了一声,“小学霸还是不要太天真,以免被吃到骨头都不剩。” 狠话刚一撂完,果然就感受到掌下纤瘦的身体狠狠瑟缩一下,估计是真害怕了。 但凭任西洲对自己这小同桌的了解,现在火候可能还欠点。 他舔了舔牙尖,正琢磨着再说点什么,这个时候江川猝不及防抬起上半身,就如同蜂子啄蜜般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同时他涨红着脸叫嚣,“那你现在就弄死我!咱们俩之间才能一了百了!” 突如其来的亲吻直接让任西洲的大脑宕机了,“……” 他刷的一下抬起手掌,江川吓到赶紧闭眼。 然而想象当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身上,犹豫片刻后,他又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却见任西洲用拇指蹭了蹭嘴唇,此刻满脸通红,瞳孔愣愣颤抖。 什么嘛……江川挑了挑眉梢,心中还有点小小得意,这人也没有那么恐怖,就只会嘴上吓唬人。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任西洲丢下他转身就走,但同时又有些气狠狠的,“你学点好吧!难道我杀人你也跟着一起放火么!” 江川像条小尾巴似的跟上去,也把他狠狠一瞪,“你又不是我爹,管那么多呢!”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吵架,直至身影完全消失在路口。 而就在他们刚刚逗留过那辆轿车里,贺商拿下嘴里的烟头,悠悠吐出一口浓白烟雾,手扶着方向盘疲倦地叹息一口,“……” 自己这个社畜可真是心累啊。 这事儿不知道在不在老板的必须报告清单上,贺商琢磨了一下,最终打开了江北的微信,发去一条语音,“有件事……” 对面几乎是秒回,江北明显是喝醉了酒,在那不着调地笑,“宝贝这么快就想我了?” 贺商燥郁地皱起眉头,直接秒删微信。 他仰躺在座椅上,再次点燃香烟在那吞云吐雾,心说自己这个社畜真太他妈累了。 江川这边也把江北给删掉了,天底下估计再也找不到这么不靠谱的二哥,带他去酒吧这仇足够江川记一辈子。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任西洲现在越发不避讳人,每天都早出晚归,经常深更半夜翻墙进宿舍,而且一回来就直接躺下睡觉。 等早晨江川睡醒睁开眼,转头看向对面的床铺,早已经是空无一人。 于是江川就多留了个心眼,他在一天晚上故意早早躺下装睡,偷听到了任西洲在阳台上的电话。 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谁,但电话内容却非常吓人,“小孩?几岁?成年了么?” “伤口多深?出血量多少?” “XX路XX号,家伙事都带上。” 江川就仿佛听到拐卖儿童的两人在那地下接头对暗号。 趁着任西洲白天出去,他偷偷用网上购买来的秘钥打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打算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然而打开之后他震惊发现,任西洲竟然添加了几百个聊天室,而且这些聊天室内充斥着大量的未成年人,其中不乏有露骨的内容。 江川此时已经是心惊肉跳,种种证据都在表明,任西洲正在滑向犯罪的深渊,正在往错误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他强行按耐着心慌,再次打开任西洲账号的消息记录,在浏览大量的历史信息后,江川更加确定,任西洲在勾引拐卖这些小孩。 他的大脑一下子就炸了。 明明身上都已经背着案底,现在不仅不重新做人,甚至还一错再错。 那一瞬间,江川脑中闪过任西洲的种种好来,长得帅性格好对他尤其照顾……更不用说还骑摩托车带他兜风带着他放烟花吃夜市。 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既然是兄弟,自己绝不能放着任西洲不管。 于是当任西洲清晨再一次出门的时候,他刷一下睁开装睡的眼,然后拎起提前收拾好的背包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只是翻墙出学校的时候费了点劲,吭哧瘪肚得差点被任西洲发现。 江川心脏砰砰乱跳地躲在了梧桐树后,好在这时路边经过了一只猫,喵呜喵呜地叫。 任西洲没有继续怀疑,转身继续往小巷深处走。 江川戴着口罩帽子,将自己遮盖地严严实实,胸口别着个小型蓝牙摄像机,就如同315记者探访黑作坊那般跟随了上去。 任西洲是有点反侦察意识在身上的,江川好几次都差点暴露,这一路上简直是心惊肉跳,跟坐过山车没什么两样。 最终在他疲惫不堪,再也走不动的时候,任西洲在一片待拆的破旧小区停下了,然后走入了其中一栋单元房。 江川从背包里拿出水杯喝一口润润嗓,然后躲在了对面单元楼的楼洞里,紧密观察着风吹草动。 不多时,任西洲走入的那栋单元楼中突然响起女孩尖锐的哭叫声,几乎是撕心裂肺,听得人心头猛然一凛。 江川吓了一跳,连忙再掏出根专业录音笔,然后调整胸前摄像头的角度,试图想要拍摄清楚对面单元楼正在发生的惨剧。 女孩的哭声没一会就消失,又过了几分钟,任西洲满手是血从一楼走出来,警惕至极地看了看四周。 江川差点被他用眼神瞄到,背靠着墙壁呼咚一声瘫坐下来,心脏差点从嗓子眼中跳出来。 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目睹了一场电影当中才会出现的地下交易。 几乎是没有犹豫,他颤抖着手从背包里摸出手机,然后拨打了110。 等他和接线员说完了基本信息后,再抬起头却见楼下的任西洲凭空消失,还没等吓一跳,只听一道隐含怒火的低沉嗓音响起,“你怎么在这里?” 江川大脑空白了一瞬间,然后僵硬着扭转脑袋。 正对上楼梯下任西洲那双深邃凶悍的眼眸。 他胸前挂着摄像头,手中拿着录音笔,简直就是人赃俱获,此时简直百口莫辩,“我……我……” 任西洲三步并两步冲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显然已经被惹恼了,“你跟踪我?!” 江川开始剧烈反抗,对着任西洲拳打脚踢,“别碰我!松手!” 任西洲仍然死死抓着他不放,手掌上的鲜血径直流淌到江川的手臂上,甚至都弄脏了衣服,但他现在眼中只有愤怒,“江川,你他妈是不是不长脑子?” 江川又惊又惧地瞪着他,忍不住顶嘴,“你……你不是好人!” 然后他扯着嗓子嘶喊起来,“救命啊!救——” 任西洲迫不得已把面前这张嘴给牢牢捂住,双臂用力紧紧把他桎梏在自己怀抱中,因为呼吸不畅,江川气道忍不住痉挛。 哮喘竟然在这时发作,肺部就如同被烧红的铁丝网勒住,窒息的痛苦直入脑髓。 而就在他昏过去的前一刻,楼下响起警车尖锐的鸣叫声! 第四十四章 你能不能娶我啊 当江川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面前是医院的天花板,而他手背上扎着输液针,一旁的吊杆上挂着足足三大瓶药水。 怪不得他感觉膀胱有点爆炸。 江川挣扎着从床上起身,想伸手按铃叫个护工来带自己上厕所,却没想到病房当中除他之外还有一道沉稳的呼吸声,直接把他吓了一跳,“谁——!” 啪嗒一声,天花板上的大灯骤然亮起。 任西洲双手环、两腿交叠地坐在沙发上,正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江川直接就瞪大了眼睛,“你……畏罪潜逃?!” 任西洲一听,都被他妈的气笑了,“是,我打晕了看守跑出来的。” 江川惊恐地看了看四周,门口没有医生护士,病房内又只有他们二人,自己现在就如同羊入虎口。 他心惊胆战地往后缩了缩,打算拖延时间,“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任西洲哼笑了一声,然后从沙发上起身走向病床,就这么俯下身来如同猛兽狩猎一般将他紧盯着,嗓音低沉而又危险,“当然是因为你啊。” 他抬起手指摸了摸江川的脸颊,冰凉的指尖就如同镰刀般剐蹭着细嫩的皮肤,“你那么着急送我上路,我怎么也得先把你送走,才好安心啊?” 江川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上下抖若筛糠,他闭着双眼强忍眼泪,“我查过了,你这罪名根本死不了……顶多就劳改个十年八年,出来了仍然可以好好做人……” 这时他头顶响起了扑哧一声笑。 他再睁开眼,就看任西洲扶着额头,表情忍俊不禁,似乎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 “你……”江川又懵逼了,“你笑什么?” 任西洲看着他的脸,伸手掐两把,“笑你真他妈可爱。” 这话听不出到底是夸奖还是讽刺,但江川仍然执着劝他回头是岸,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还是去自首吧,争取宽大处理,这样法庭审判的时候也能够酌情减刑……” 任西洲忍不住乐了,“不是……你凭啥就觉得我一定是犯罪呢?” “因为——”江川在这时瞪大双眼,“你那整整一背包的钱,还有阳台上打的电话,还有几百个聊天室……” 任西洲一一听着,忍不住笑着摇头,“你真他妈没少查啊。” 江川生怕自己挨打,委屈地往被子里缩了缩,然后才小声辩解,“明明是背地里关心……” 然而任西洲不打算自己告诉他,双手环抱胸前只是静静等待,“换个人给你解释吧。” 不多时,一个大腹便便的老警察走入病房,他看见病床上的江川,先是惊讶了一下,“小同学,你醒了啊?” “警察叔叔……”江川看见警察,稍微安心了一点,但仍然是不明白,“你们……你们怎么不抓他……” “抓什么?”老警察听不懂,“无凭无据的,为什么要抓?” “证据我都保留下来了!”江川在这时想起了自己的录音笔和摄像机,“有录像还有音频,全都证明,他在拐卖儿童!这是赤裸裸的犯罪!” 老警察这回算听明白了,他忍不住笑,“小同学,你真的是误会了,那不是在拐卖儿童,而是……” 他三言两语简单解释了一下,江川听了后不由得瞪大双眼,震惊无比地看着任西洲,“你是在帮警察抓离家出走的青少年?!” “是啊。”任西洲双手环抱胸前,在这时轻松笑笑,“不然我为什么加几百个聊天室?为什么跟那些小孩聊天?” 江川万万没想到,这些他眼中违法犯罪的铁证,实际上竟然是在寻找离家出走的少男少女。 他不敢置信地喃喃着,“那……整整一背包的钱,还有双手的鲜血都怎么解释……” “钱是家长给的感谢费。”任西洲微微叹了口气,他抬起自己包裹纱布的手掌,“至于血……今天抓的那小姑娘实在是挣扎地太激烈,用刮眉刀割了我好几下,已经打过破伤风了。” 江川没想到,最终的小丑竟然是自己。 他愣愣地低下头,看着雪白的被子不说话。 “小同学,你这样的警惕性以及坚决义勇为的决心都值得表扬,但是下一次可别干跟踪这样的事儿了。”老警察忍不住对他开口教育,“万一真的遇到危险,这样岂不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江川现在就如同做错事的小狗,只能低头听教训。 老警察教育了半小时后,就因为有事提前走了,病房当中就只剩下了他和任西洲两个人。 而江川此时尴尬到无以复加,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暗自抓紧身上的被子。 “算了。”任西洲在这时叹了口气。 江川偷偷瞅了他一眼。 “扯平了,你偷偷跟踪我,但我也害你犯病。”任西洲摊了摊手,“所以我们扯平了。” 江川脸颊浮起羞愧的通红,伶牙俐齿的嘴生平头一次什么都说不出,而就在这时他的肚子忽然响起咕噜一声,声音大到门外的人都能听见。 他更加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饿了?”任西洲却已经习以为常,拿起手机搜索外卖,“想吃什么?” “加虾皮的鲜肉小馄饨。”江川几乎是脱口而出,顿了顿他又有些萎靡,“但……馄饨我只吃现煮的,不吃被高汤泡胀的。” 任西洲猛地一噎,刚想说我上哪给你弄现煮的,但却对上江川那湿漉漉的眼神。 他顿了顿才说,“……我去买。” 江川喜滋滋地抿起唇角,然后又补充一句,“两勺香油不放醋,不要香菜不要蒜,葱的话只能是嫩葱不能是大葱。” 任西洲真佩服自己脾气好,不然真难保证不把江川给捏死,他认命的揣起手机走出去,“知道了,祖宗。” 江川从小到大都是被伺候的少爷命,他仰头躺在暖呼呼的被窝里,等着小馄饨送货上门。 但任西洲刚走不久,病房门就被敲响,护士走进来,“同学……” 江川坐起来,想问有什么事情,护士却递给他一张血液化验单,“在给你进行治疗的时候,抽取了血样进行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了。” 她的表情相当凝重,“建议你把这个结果交给家长,让他们带你去大医院进行一次详细体检。” “检查报告表明,你体内的信息素水平极其紊乱,如果再不进行干预,很可能会导致器官衰竭进而影响生命。” 江川就仿佛听见了晴天霹雳,大脑被轰隆一声震麻了。 器官衰竭……影响生命?! 难道自己真的要和曹申凯这个狗逼结婚么?! 护士看他脸色不好,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安抚了两句,然后将检查报告留下来就离开病房了。 在走廊当中,护士遇上冒雨匆匆赶回的任西洲,她多嘴说了一句,“你同学他……” 熟料任西洲一听,便紧张的如同一阵旋风冲向的病房,咣当一声将门推开,病床上竟然空空荡荡看不见半个人影?! 手中打包好的小馄饨当啷落地,任西洲想也不想抓住过路的病人就问,“看见这病房的人往哪走了么!” 过路的是个老大爷,险些没被吓出心脏病,颤颤巍巍指了个方向,任西洲扭头就跑。 他一边心脏狂跳着冲刺狂奔,一边在心中祈祷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大概是是因为自己的人生经历太多生死离别,颠沛而又破碎,以至于现在无法承受再失去一个江川。 这如同团雀般唧唧喳喳的少年,竟然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眼中照亮前途的一盏烛火。 任西洲一口气冲上天台,然后飞起一脚踹开了沉重无比的大铁门。 陈旧铁门经受不住重击,咣当一声砸在了地面,视线没有了阻隔,不出意外看见栏杆边缘那摇摇欲坠的身影。 任西洲吓了一跳,但同时忍不住腹诽,他的人生艰难成这样都没想着寻死,江川现在又是犯了什么病? 但他知道这话不能说,对于精神脆弱的人而言是相当剧烈的刺激,痛苦就是痛苦,一斤铁和一斤棉花同样重,痛苦根本就不适合拿来比较。 他只能尽可能柔和嗓音,颤抖着朝他伸出手,“同桌,过来……” 江川身上的病号服被雨水浇透,湿漉漉地紧贴着纤瘦脊背,看过来的眼神茫然而又痛苦,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任西洲缓缓走上前,想要将他从栏杆边缘拉回,尽可能伸长手臂,艰难滚动着喉结,“过来,有话我们好好说……” 江川就这么看着他,眼泪哗啦一下夺眶而出,就好像收不住闸了,“同桌……” 任西洲趁机冲上去,一把攥住少年窄瘦的腰肢,将他整个人搂抱在怀里,仰躺着倒在满是积水的地面。 他心中简直是惊魂未定,冷汗刷的一下从毛孔涌出。 而这时就听怀中响起一道娇怯而又委屈的嗓音,“……你能不能娶我啊。” 任西洲猛然一惊。 他刚抬起头,就对上江川那双湿漉漉的眼眸。 第四十五章 泡……温泉?(3400字) 冰冷的雨点不断砸在任西洲的脸上,然而他此时大脑空白一片,甚至耳道当中都如同被雨水倒灌一般嗡鸣作响。 娶谁?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趴在自己胸口上的江川,“你……说什么?” 然而江川此时还在不停地哽咽啜泣,实在是哭得太厉害,都快背过气去了,根本无法回答他任何问题。 任西洲就这么仰躺在满是积水的地面上,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严肃问题。 他的小同桌……当真是个alpha么? 如此娇嫩,又爱哭,而且还挑食……他在脑中细数江川的种种,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alpha,反倒是像一个—— omega。 任西洲的脸颊瞬间浮起可耻的红晕,甚至都不敢细看江川。 如果他当真是一个omega—— 这个时候楼梯间响起密集的脚步声,医院保安匆匆赶来,任西洲用浴巾把江川团团包裹住,然后抱在怀中带着他离开了天台。 大哭一场后的江川变得极其虚弱,甚至发起了高烧,陷在被褥中沉沉睡着,眉眼就如同雪雕玉琢出来的,此时毫无防备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任西洲守在床边,拿湿毛巾不断给他擦拭降温,整整一夜没有合眼,等到天亮的时候江川身上的热度才堪堪褪去。 等他睁眼醒来,就如同断片了一般,根本不记得天台上的事情。 任西洲也不去提起,带着他在医院对面吃了一碗鲜肉小馄饨,然后便回学校了。 没想到江川竟然对这小馄饨念念不忘,哪怕坐在教室里,仍然拍着自己浑圆的小肚皮,扭头对任西洲道,“这家小馄饨的汤头好鲜啊,拿什么炖的?我们下次有时间再去吃好不好?” 任西洲还不等说话,面前书桌忽然被咚的一声拍响,杭又晴充满激情的大嗓门响起来,“学神学神!马上就是十一国庆,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啊?!” 她什么都打算好了,只等着江川和任西洲这边点头,“你们两个、我和程洛再加上盛卓和池杨,咱们六个人正好去郊区新开的那个度假庄园玩!听说那里还可以骑马、喂梅花鹿!” 江川心说这地方听着有点耳熟,但他没多想,直接答应了,“好啊,我没问题。” 他又看向任西洲,“你……” 任西洲,“我去。” 杭又晴得了准信,简直开心至极,“那我就直接网上订票了,等玩完回来咱们再AA平摊!” 育明高中大概算得上是业内翘楚,从不克扣学生假期,哪怕算上调休,国庆也能痛痛快快玩耍七天。 然而老师们却不是这样想,作业留成了小山堆,唯一能让学生得到安慰的大概就只有顾青。 “玩去吧。”在最后一堂课上,顾青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教案一边轻松道,“放假回来我也不想上班第一天就批你们的作业卷子,咱们之间不必这么互相折磨。” 底下学生嘿嘿直笑,甚至还有大胆的人在那询问,“顾哥国庆去哪玩儿啊?” “怎么?”顾青好笑地看着他们,“还想跟我撞见?” 纵然顾青算得上是班主任当中的一股清流,天底下估计也没有学生期望假期看到老师。 “放学吧。”顾青拿上了自己的东西就走下了讲台,“大家国庆快乐。” 班级内响起一片盎然的欢呼声。 江川一直以为自己很淡定,但仍然被放假的气氛所感染,从小到大第一次和这么多朋友一起出去玩,实在是太开心太激动了。 任西洲回到宿舍后看见他明显一愣,“我以为你会回家……” 他朝宿舍外面看了一眼,“学校已经不剩下几个人了。” 江川一听,收拾衣服的动作不由得停下来,下意识反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任西洲只沉沉看着他不说话。 江川在这无声的眼神当中,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这位同桌的家庭成分……很可能跟自己一样复杂。 可能是因为气氛太尴尬,他们二人晚上并没有什么交流,各自躺在各自的床上看手机。 江川实在是有些百无聊赖,而在这时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人。 他连忙打开微信,然后发送消息。 【collapsar】:在么? 【collapsar】:好久没看你直播了。 过了好长时间,对面才传来一句回复。 【貂婵】:在忙。 江川狐疑了片刻,难道是在参赛,不对啊最近并没有听说举办什么大型竞赛……他继续在屏幕上敲字。 【collapsar】:忙什么? 【貂婵】:我可能……恋爱了。 江川看到“恋爱”这两个字眼,震惊到直接翻身坐起,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 貂婵他竟然谈恋爱了?! 卧槽!这也太—— 江川实在是说不清此时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感受,说酸胀吧不酸胀说难受吧不难受,就是感觉……怪怪的。 过了好半天,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股充斥胸腔的情绪大概是——嫉妒。 自己什么时候能谈个恋爱啊? 貂婵这家伙,做题比自己快也就罢了,竟然连谈恋爱都抢先一步。 江川不肯承认自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回复了一句“恭喜”,然后用被子将自己蒙起来,闷闷不乐地面对着墙壁生气。 他也好想谈恋爱啊…… 他也不知道气了多久,就这么迷迷糊糊睡去,没想到这一闭眼,等到再睁开的时候就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江川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衣服裤子忽然飞来砸在了他脸上,“卧槽……” 任西洲边刷牙边满嘴泡沫地对他说,“动作快点,杭又晴他们已经在校门口了。” 江川抬头看一眼闹钟,没想到竟然已经八点整,他们约好八点二十校门口集合。 当即什么都顾不上,他旋风一般冲入浴室,再出来手忙脚乱收拾一通,江川就匆匆跟着任西洲一起下楼。 节假日自然不用穿校服,杭又晴光明正大地穿着抹胸热裤,尤其是挑染出来的一头红发,大老远就能看见。 盛卓池杨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说话,而程洛则像个跟班一样站在杭又晴身边,害羞地盯着自己脚尖。 杭又晴一看见江川,就忍不住撅起涂抹口红的嘴唇抱怨道,“好慢啊!” 江川连忙双手合十,“抱歉抱歉!” 他凝视着杭又晴的头发,不知道她是怎么在一晚上把这玩意搞成红的,“你这等开学了……” “开学再染成黑的嘛!”杭又晴傲娇地一甩头发,“姐今天就是要美美的!” 他们六个人直接从校门口地铁站,搭乘城际直通车来到郊区,然后又打车前往度假山庄。 一进山庄大门便能看到碧波万顷的人工湖,天鹅闲适地游来荡去,甚至还有跑马场、动物园、温泉……地广人稀又风景秀丽,众人不由得发出惊叹,“哇——!” 杭又晴当即掏出相机拉着程洛帮她拍照,而男生们则一窝蜂涌去马场看马。 工作人员看见他们,先详细讲解了一遍安全须知,然后带着他们去更换衣物佩戴护具,等全都准备妥当了之后,才把马儿牵出来。 江川从小就学骑术,不需要任何帮助,踩着脚蹬干净利索地翻身上马。他刚一回头,就见任西洲端坐在马背上看着自己,看表情相当游刃有余。 任西洲见状挑了挑眉梢,“很熟练。” 江川回敬他,“你也不赖。” 任西洲在这时冲着障碍赛场扬了扬下巴,“比一场?” 江川率先纵马小跑过去,“谁怕你啊。” 一旁的盛卓和池杨就这么面面相觑,他们马背都没上去,却看着那两人朝教练方才明令禁止的高级赛道跑去……这俩魔鬼到底是什么时候会骑马的啊? 江川骑着的是一匹正当壮年的白马,甚至连马鬃都被编成优雅小辫,清澈阳光照射在他的眉目间,利索的短发在风中飞扬,整个人就如同明珠一般熠熠生辉。 好巧不巧,任西洲骑着的是一批油光水滑的黑马,二人在赛道前并肩站立时发现了这一点。 江川脸上猛然一红,想说这怎么那么像情侣。 但他却因为害羞没说出口,反倒是驾的一声骑着白马抢先冲出了赛道,并且扬言道,“最后一个到终点的是小狗——!” 任西洲轻轻一笑,然后奋起直追了上去。 空气中满是馥郁清新的青草芬芳,甚至连迎面吹来的风都令人畅快,江川许久都没有这么尽兴地纵马狂奔,感觉人生所有的不愉快都被抛之脑后。 而就在这时,他背后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小心了。” 江川猛然一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任西洲伏在马背上,从自己身边如同利箭一般超越过去,“你——” 纵然已经拼尽全力催马,却仍然落后任西洲半个身位冲过了终点线,因为输了比赛,江川直到下马的时候都气鼓鼓的。 任西洲偏偏在此时故意逗他,“谁是哥哥的小狗啊?” 江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然而这时白马忽然将他向前一拱,他脚下一个趔趄直接摔在了任西洲的胸膛上,而他们背后白马和黑马爱慕地交颈缠绕在一起,互相梳理着毛发。 “看来……”任西洲眸中笑吟吟的,斑斓光影落在他的瞳孔深处,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它们是一对情侣呢。” 江川脸颊骤然一红。 而这个时候杭又晴小跑过来,并且朝他们招手,“我买的是畅玩门票,可以体验三个项目,下一步咱们去玩什么呀?!” 盛卓和池杨正好也从马背上下来,因为没有经验所以他们折腾了满头大汗,“要不然……” 任西洲忽然道,“去泡温泉吧。” 他朝江川看过去一眼,眸光深沉就如同早有预谋。 但他给出的理由却十分正经,“骑完马身上都是味道,不如去洗洗干净,晚上才好舒舒服服吃饭。” 其余人一听都两眼放光,可唯独江川一人心脏砰砰狂跳,脸色惨白。 泡……泡温泉?!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要脱光了衣服跟一群alpha泡在同一个池子里!!! 第四十六章 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江川小脸现在煞白煞白,这要是一个搞不好,他很有可能露馅儿啊! 他喉结滚动一下,艰难张了张嘴,“我……” “你没问题的吧?”任西洲在这时看向他,“我记得你入学体检单子上没写你有心脏病高血压皮肤病这样不能泡温泉的疾病。” 杭又晴也在这个时候接腔,“是啊,你也不可能来大姨妈。” 江川看着他俩,郁郁地沉下脸色,心想老子现在他妈的想暴毙。 自从天台那一晚,任西洲就已经起了怀疑的心,他伸手勾住了江川肩膀,嘴角意味深长地勾起,“还是说……你有什么怕被知道的秘密?” 江川被稳准狠地戳中痛处,简直是有口难言,“我——” 实在是被逼到无可奈何,他把任西洲的手臂猛地甩开,“泡就泡!谁怕谁啊!” 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占谁便宜呢! 在前台拿完手牌后,江川下意识往男性omega的更衣室走去,然而半道却被杭又晴给叫住,“哎,学神,你往那边走干什么?” 她好心指了指自己身后,“alpha的更衣室在这边。” “我……”江川瓷白的小脸噌的一下涨红,几乎能滴出血来,“我……” 而就在他们背后,任西洲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我看这边花瓶挺好看的……”江川信口胡诌了一个谎,硬着头皮朝男性alpha的更衣室走去,“就去看看……” “那你可小心点。”杭又晴信以为真,随口说道,“你刚刚那样很容易被当成擅闯omega更衣室的流氓。” 江川闭了闭眼,实在是说不出话。 男性alpha更衣室的大门被推开,就仿佛是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一样,迎面吹来热腾腾的水汽,噌的一下就把他的脸颊给烧红了,皮肤的温度滚烫到几乎烫手。 他根本不知道眼神该往哪里放,只能硬生生低着脑袋,走在湿滑的瓷砖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时刻注意将自己身上的omega信息素收敛到极致,才能不露出狐狸尾巴。 而就在这时,一巴掌忽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任西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眼中相当玩味,“你怎么这么紧张啊?” “晕……”江川通红着脸嘴硬道,“晕堂不行啊?” “害羞什么?”任西洲好笑道,“明明大家都是alpha。” 他将“alpha”的字眼咬得相当重。 江川心说对你而言这只是普普通通的泡澡,但是对他而言,这他妈简直像叫了成千上百个鸭啊! 他的一世清白都他妈毁于一旦了! 任西洲偏偏在这时动手去剥他身上的衣服,“男人之间就应该坦诚相见,别磨磨蹭蹭了,快点……” 江川奋力挣扎,却没想到一个脚滑,突然仰面向后跌倒,而他眼疾手快攥住了任西洲胯上浴巾,只听咚的一声巨响—— 盛卓和池杨换好了泳裤,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然而却猛地定在了当场。 任西洲高大健硕的身体强压着白皙瘦削的江川,二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全都衣衫不整,春光乍泄。 更不要提江川此时满脸羞红,简直就差把“贞操”二字写在脸上,明明是任人宰割的姿态,但眼神却相当的威武不屈。 室内诡异得沉默下来。 盛卓嘴张的足以塞下一个鸡蛋,好半天才尴尬出声,“你俩……干啥呢?” 江川在这时把身上的任西洲狠狠一推,然后转身就走。 他迟早得把这狗东西给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而另一边的杭又晴早早换好了泳衣,跟程洛一起泡在温泉池中左等右等,终于看到其余男生们走出来,然而却不知道为什么表情一个赛一个的尴尬。 “你们……”杭又晴满眼狐疑,“在更衣室里打起来了?” 盛卓哗啦一声下水,他现在的心情也很复杂,“差不多吧。” 其他男生都沉默不语地泡在温泉当中。 江川把小半张脸都埋在水面之下,就如同小鱼一般在那咕噜咕噜吐泡泡,用恨不得杀人的眼神看向一旁的任西洲。 今晚你他妈最好两只眼睛轮流站岗! 跟朋友们一起泡温泉大概是人生当中少有的惬事,杭又晴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带进来一副防水扑克牌,招呼着他们一起来打扑克。 江川人菜瘾大,玩一把输一把,不得不将脸伸过去让杭又晴弹脑瓜崩。 不一会儿就满头都是包。 任西洲实在是看不下去,在这时放下手中扑克,提议道,“去吃晚饭吧。” “我早就打听好了!”杭又晴在这时两眼放光道,“这家山庄的自助餐可是在城市必吃榜上呢!” 这一群少男少女又一窝蜂涌向了餐厅,正值国庆假期,室内简直是人满为患,供餐区简直是杯盘狼藉也不剩下什么好东西。 每个人都只象征性夹了一点,杭又晴眼巴巴看着旁边那桌客人吃大鱼大肉,不满地嘟起嘴,“早知道早点来就好了……” 一名西装革履的侍者恰巧在这时走来,朝着江川微微一鞠躬,礼貌询问,“请问,是江川先生么?” 江川猛然一惊,刚想问怎么知道他名字,侍者在这时拍拍掌心,紧接着一盘盘生猛海鲜、珍馐美味被行云流水地端上桌面,其豪华程度将在场所有人都镇住了。 杭又晴不敢置信地看向江川,“学神你其实是在逃小少爷吧?!” 江川在这时瞥见走廊当中有衣摆一闪而过,他连忙站起,“稍等,我去问一下。” 他匆匆来到走廊当中,果不其然看见正在抽烟的江天,瞳孔惊讶颤抖起来,“大哥……” 江天的穿着并没有很正式,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甚至连发型都相当闲散,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泡完温泉出来,一只手踹在兜里,另一只手夹着香烟,就这么居高临下默默注视着自己弟弟。 江川害怕江天是来抓自己回家,心惊胆战地退后两步,“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是不是忘了——”江天在这时微微张开嘴唇,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眉头颦蹙在一起,“这里是咱家的产业?” 江川听了猛然一凛,“……” 怪不得他当初觉得这地名那么耳熟。 “我……”江川不敢直视自己大哥,扭捏地看向走廊角落,干巴巴地解释一句,“我跟同学出来玩……” 他又慌忙补充,“没……没有不学好,我们只是骑了骑马,拍了拍照……” 然而江天并没有苛责他,只是默默抽完了一根香烟,然后将烟头捻在了灭烟池中,“嗯,好好玩。” 大概记忆当中从没见过大哥如此和颜悦色的模样,江川甚至惊讶到嘴唇微微张开,他刚想要再说点什么,这时一醉醺醺的秃头中年人拿着酒瓶追上来,“江……江总……继续喝啊……” 他如同猪猡似的圆脸满是酡红,看见了江川,忽然贼兮兮地凑上前,“这小美人……是谁啊……” 他嘿嘿笑着伸出手来,“让、让叔叔好好看看……” 然而这咸猪手还不等摸到江川脸颊,便被啪的一声攥住,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江天睨着他的眼神就如同修罗般冷酷,手掌如同铁钳一般,几乎能听见骨骼的嘎吱响声,他在这时淡淡道,“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弟弟。” 这秃头脸色霎时如纸般苍白,甚至开始瑟瑟发抖。 江川心脏砰砰狂跳,脊背紧贴着冰冷墙面,想要找机会偷偷溜走。 然而他还没等挪动上两寸,江天的眼神便刷一下看来。 江川心脏狠狠一咯噔,却没想到江天凭空丢过来一张黑卡,对着他叮嘱,“跟你的朋友好好玩。” “消费记在我的账单上。” 江川直到走回自助餐厅,仍然紧皱眉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今儿个大哥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怎么突然温柔起来了? 而杭又晴盛卓他们一直都在等他,甚至都没敢动桌面上的菜,唯恐中间有什么差错,毕竟他们可都是学生支付不起这么高昂的账单。 “没事。”江川坐下来率先拿起筷子,“都吃吧。” 杭又晴胆战心惊地问他,“学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关注了度假山庄的公众号,参与了抽奖。”江川顿了顿瞎编了个谎话,然后把江天给他的那张黑卡拿出来,“咱们可以畅玩七天,此次度假产生的消费全部免单。” 所有人都惊呆了,“卧槽?!” 然后整个餐厅就看着他们这一桌又哭又叫地抱在一起,杭又晴甚至没忍住捧着江川的脸蛋猛亲两口,“从今儿开始你就是我亲爹了!” 只有任西洲紧皱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川。 自打知道消费全都免单,杭又晴盛卓他们可都炸窝了,先是在KTV中唱到声嘶力竭,然后又跑去酒吧大肆消费。 体力和精力远非常人能比,直至把江川拖垮,实在是玩不下去,“我……我想休息……” 他来到天台想要吹风醒醒酒,却没想到天台上早已有人,等走上前才勉强看清身形。 “同桌……”江川当真是喝醉了,就如同乖软的小兽般趴在了那人肩头,醉醺醺地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啊……” “江川。”任西洲也不知道在这抽了多久的烟,他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转头凝视着他,眸光深远又悠长,“你想知道我的秘密么?” “我们来交换秘密吧。” 第四十七章 标记我 江川听到这话猛地瞳孔大睁,瞬间酒醒了一半,心脏怦怦乱跳,。 他不敢确定到底是自己幻听了,还是说任西洲是认真的,皱着眉重复着,“交换……秘密?” 漆黑夜色当中,任西洲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手指间的猩红烟头随风明灭。 片刻后,才听他开口道,“嗯。” “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这可真是太刺激了…… “但是……”任西洲在这时伸出手按压住他的唇角,粗粝的指腹欺凌着柔软的唇瓣,声音不自觉低沉沙哑下去,“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 “而且不能撒谎。” 江川心脏这时候又开始砰砰乱跳了。 原来是死亡坦白局…… 今晚他和任西洲之间可能只有一个人活着走出这个天台。 “不敢么?”任西洲看出了他的犹豫,更进一步上前,几乎是把他强行压在了栏杆上,如狼似虎般逼问,“还是说——你身上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江川眼睛不自觉看向一边,张皇地争辩,“我哪有什么秘密……” 任西洲的修长手指此时正似有若无地摩挲他后颈腺体,就如同牢牢掌握他的命脉一般,眼神危险眯起,“骗人可就不是乖小狗……” 江川刚想说自己哪里是狗,然下一秒中就感觉不对劲,空气当中伏特加信息素的浓度在悄然增加,而且这香气说不出的缱绻暧昧,简直就好像在……勾引。 他看向任西洲的眼神陡然生变——这家伙起疑心了! 不起疑心才不正常,他与任西洲几乎是全天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要真的毫无察觉,那可真是太心大了。 江川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心中忐忑到简直是七上八下,他无法断定任西洲知道自己实际是个omega后会作何反应。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风险,他都无法承担。 他想把这个书读下去,想要上大学,想要攒钱,无论如何都想要摆脱自己牢笼一般的原生家庭。 他不想再当不得自由的鸟雀,更不想沦为alpha们的掌中玩物。 只是几个呼吸,江川便已经有了打算。 他堂而皇之地看着任西洲,“好啊。” 大概是他答应得太爽快,任西洲反倒是微微一愣。 江川趁机从他的手掌下挣脱出去,站在几米外的不远处,冷冷看着他,“不过我要先提问。” 任西洲也很大方,“你问。” 江川就这么看着他逐渐沉下目光,沉默几秒种后,他忽然问,“你跟那些警察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脑中思路相当清晰,现在必须问出一个能够一针见血的问题,必须让任西洲回答不了,这样才能够保守住自己的秘密。 果不其然,当这个问题一出口,就见任西洲的脸色黑沉下来。 江川在这个时候陈胜追击,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时机,连珠炮弹一般开口,“在警察局的时候我听到你跟那个老警察谈话,还有在医院也是他,他知道你身上背着案底,你们之间一定……” 他倒不是非得揭人伤疤,只是眼下不得不进行自保。 任西洲果然无法回答,只沉默凝视着他,紧紧抿着唇角。 江川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心中又忍不住开始酸软,刚想说假如实在在为难咱们就不互相交换秘密,然而下一秒钟,就听任西洲突然开口。 “他们是我的监护人。” 江川猛然一愣,立即抬起头看向他。 然而任西洲却不以为意,在这时上前一步,健硕宽厚的胸膛将他抵住,同时抬起手指意味深长地摩挲着他的后颈腺体。 他的低沉嗓音当中充满了危险,简直就如同魔鬼的蛊惑,“如果我现在咬下去……会发生什么?” 江川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喉结艰涩滚动,脊背霎时间被冷汗浸透。 这家伙果然在怀疑自己的性别…… 大概是因为江川迟迟没有开口,任西洲心中几乎更加笃定答案,从后环抱住他的腰肢,张开唇齿露出锋利犬牙,同时俯身低头,作势朝着后颈腺体上咬去—— 皮肤抢先一步感受到战栗危机,让江川的瞳孔放大到了极致! 而就在这时天台门被砰的一声推开,杭又晴与盛卓勾肩搭背,俩人手里都拿着酒瓶,显然已经醉的不轻,“我说你们跑到这里——” 当他们看清天台上的场景,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愣在了原地,甚至惊恐到酒醒了一半。 只见任西洲以一个极其强硬的姿态把江川环抱住,张开唇齿作势在咬他的后颈腺体,而江川则是满脸通红,眼神当中透着猝不及防的慌乱。 他们四人就这么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只能听见风声呼啸。 半晌后,杭又晴才小声开口,“你俩……干啥呢?” 江川在这时猛地将任西洲推开,然后伸手挡住自己的嘴唇,只露出涨红脸颊,闷闷说道,“没什么……他喝醉了,抱着我撒酒疯。” 杭又晴和盛卓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然而又有些迷惑,“可……晚上没见洲哥喝多少啊?” “他酒量不行。”江川大步流星朝着楼梯间走去,现在只想要离开此地。 然而留在原地的任西洲却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瞳孔暗沉而又深邃。 江川就如同晕头苍蝇似的在走廊当中大步向前,实际上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大脑几乎被思绪塞满,只想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打消任西洲心中疑虑。 要不然自己omega的真实性别,简直就如同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轰的一声将他现在的生活破坏粉碎。 实在是无可奈何了,江川重新添加了江北微信,打算求助。 毕竟现在全家就只有江北一个人理解求学深造对他人生的意义有多重大。 然而江川还没等开口,江北那边就抢先发来一连串消息—— “你不知道他有omega么?怎么好意思添加他微信?” “少对着别人哥哥哥哥的喊,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招数?劝你还是少心机一点为好,小心演着演着把自己搭进去。” “做omega啊,最重要的是要脸……” 江川就这么看着满屏幕的污言秽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去,“……” 然后他把这些话统统截图,发到了家庭群里去,并首当其冲艾特了江天。 不到片刻的功夫,江北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声音明显不那么从容,透着点讨好,“抱歉抱歉弟弟,都是二哥的错,二哥不应该……” “江北。”江川却懒得听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你有没有伪装alpha的办法?” 电话那头怔愣了一瞬,然而马上就响起笑声。 “弟弟,你可真是问对人了。” 江川第二天就收到了来自江北的快递,他独自坐在房间当中拆开快递包装,只见里面是一管塑封好的药片,搭配着使用说明。 按照江北的说法,在他们娱乐圈里,从不缺少A装O或者O装A这档子事,而药片就是圈内人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江川一边拿着药剂端详,一边仔细查看使用说明,“空腹半小时后服用,不能与咖啡酒精同服……” 他想都没想,甚至水都不用喝,直接丢了一片进嘴里,喉结一动就吞咽下去。 然后他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江川心中正狐疑着,这时房间门忽然被咚咚敲响,门外传来杭又晴的大嗓门,“川川!开门!今天阳光可好了,正适合一起去爬山!” 江川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然而就在迈步的途中,他忽然感受到心脏传来的强烈悸动,甚至瞳孔都不由得颤抖,冷汗刷的一下浸透全身,“……” 雨时茉莉的花香瞬间弥漫整间屋子,浓郁甜腥到几乎呛鼻。 门外众人明显也闻到信息素的异常,杭又晴声音怔愣,“学神……你竟然……发情了?” 江川呼咚一声瘫倒在地毯上,全身血液沸腾烧灼,甚至连角膜都通红一片,他的手指艰难捂住自己喉咙,心想他妈的江北你就是个大傻、逼…… 房间大门被轰的一声踹开,任西洲抢在所有人之前冲入室内,将倒在地面的江川抱在怀中。 而与此同时,雨时茉莉的信息素涌入鼻腔,让他瞳孔猛然震颤。 alpha……的信息素。 杭又晴盛卓他们难受地捂住口鼻,同为alpha他们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味道,“这也太冲了……快点带他去找医生……” 任西洲现在心脏砰砰狂跳,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江川满是冷汗的脸颊,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他明明不是—— 脑中曾经相当笃定的想法,在这时脆弱到几乎不堪一击。 但他来不及多想,抱着江川就冲出了走廊,在侍者的帮助之下找到了医生。 却没想到医生检查一番后直接对他们宣布,“这发情实在是太烈了,药物无法缓解。” 他看向了围在病床周围的少男少女们,“你们当中有没有他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让他标记一下就好了。” 杭又晴和盛卓面面相觑,盛卓扭头看向了池杨,池杨则看向了程洛,而程洛小脸刷的一下涨红起来。 最后,他们纷纷看向了任西洲,陷入长久而尴尬的沉默当中,“……” 第四十八章 只能当哥哥的小狗 医生许久都没听到回答,抬起头看着他们疑惑道,“你们中间难道没有他对象么?” “医生……”杭又晴艰难吞咽了一下口水,“这个问题有点复杂。” 然而医生却没时间跟他们打哑谜,不耐地皱起眉头,“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给我们点时间商量一下。”杭又晴在这时搂住他们的肩膀,一起从诊疗室中退了出去。 她锋锐的眼眸率先看向了程洛,“小洛,你是beta,要不然你牺牲一下?” 程洛万万没有想到杭又晴竟然会这么说,就如同受到成千上万吨的打击,小脸一下子煞白起来,“我……我……” 盛卓在这时狠狠扇了杭又晴后脑一巴掌,“牺牲你个头啊!我看你是真眼瞎!” “那怎么办啊?”杭又晴不满地嚷嚷起来,“你也是alpha,我也是alpha,池子洲哥全都是alpha,咱们上哪去找个omega让他标记啊?” 他们到现在仍然对江川的alpha身份深信不疑。 六个人中就没有一个是omega,而眼下这情况又实在是棘手,到底该怎么办啊…… 任西洲的喉结在这时艰难滚动了一下,“我……”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看过来,杭又晴满眼都是“嗑到了嗑到了”的光芒,“洲哥你该不会是……” “你想多了。”任西洲冷冷打破她的幻想,“我是纯A。” 杭又晴瞬间耷拉下头顶呆毛。 “要我说——”盛卓舔了舔嘴唇,在这个时候出起了损招,“要不然咱们花钱雇一个omega?反正只是暂时标记一下,并不会损失什么,而且还有钱……” 杭又晴狠狠锤他脑袋,“你脑子进屎了吧!花钱买卖是犯法!犯法你懂么?!” “那怎么办!”盛卓也嚷嚷起来了,“总得有个办法不是么?我这起码也算是……” 而就在这时,任西洲忽然伸手推开诊疗室的大门,率先走进去。 医生以为他们商量出结果,刚抬起头,却没想到面前的人高马大的少年竟然张口询问。 “alpha和alpha之间能进行标记么?” 直接就把医生给问懵逼了,“……啊?” 他摩挲着自己下颌,在这时沉吟着,“理论上来说,任何性别之间都可以进行标记,但alpha天生排斥其他alpha的信息素,所以这个过程可能会相当疼痛……” 然而任西洲却不在乎这个,“那没什么问题了。” 随后他便朝着病床边走去。 医生见状给他们拉上了隔离帘,而盛卓和池杨也把门口看热闹的杭又晴给拖走,给予他们充分的自由空间。 任西洲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病床上的江川。 因为发情中的alpha存在躁狂、易怒以及种种攻击行为,江川现在的双手被束缚带牢牢捆绑在床头,甚至连脸上都被强制带上止咬器。 大概是因为不舒服,他纵然陷在昏迷当中,仍然不时挣动,搅得链条哗啦啦直响。 搁在往常,任西洲从不会想到让一个alpha来标记自己。不是说他不接受AA恋,而是他压根不认为这种情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纵然和江川相处,他也更多是把他当成柔弱的beta或是omega。 但现如今江川身上散发着的确确实实是alpha的信息素。 他俯下身来,近距离凝视着江川的紧闭双眼,语气森寒几乎是在威胁,“你要胆敢耍花招骗我……” 他可以肯定这其中一定有猫腻,但同时他也实在是想不通,这世上怎可能有把omega变成alpha的方法。 任西洲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口,然后伸手解开了江川嘴中的止咬器。 当钢制的笼头咣当落地,江川就如同被激发出凶性一般,下意识张开利齿,喉咙深处发出呜咽的咆哮声。 任西洲将他抱在怀中,随便用酒精棉球擦了擦自己后颈腺体,然后便递到了江川的唇齿边。 森白犬牙几乎是瞬间咬透了皮肤,随后刺穿腺体,鲜血立刻就飙出来了。 剧烈的疼痛就如同一鞭子打在脑髓,绕是任西洲也忍不住瞳孔震颤,他手掌撑住了床沿,小臂紧绷到青筋暴突。 这种感觉实在是毕生难忘,陌生的信息素正伴随血液流淌至全身上下。 脑中被纷繁复杂的思绪塞满,耳道当中血液奔流轰鸣作响,任西洲努力想要放松身体,然而痛苦却自始至终刺激着大脑神经,让他出了满身的冷汗。 霸道的伏特加却与清冽的雨时茉莉交融在一起,产生几乎曼妙的化学反应,产生了一股全新的衍生物,足以抚平任何癫狂痛苦。 任西洲从这一刻起再也感受不到疼痛,取而代之的则是油然而生的痛快愉悦,甚至连呼吸间都充满了几乎奔逸的力量感。 而江川也在这时松开了嘴,表情安然恬静地陷入沉睡当中去。 任西洲充满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然后凑上去嗅闻了一下,皮肤泛起的味道夹含着酒精的醇香,然而尾调却极其清冽甜美,就如同被雨水淋湿的茉莉一般。 随后他目光沉沉地看向病床上昏睡的江川,不甘寂寞地舔了舔自己犯痒的牙尖,紧接着猛虎扑食一样将这小团雀按在手掌下,张嘴咬住鲜嫩白皙的后颈。 他就如同盖章般在白皙纤薄的腺体上留下个鲜血淋漓的牙印。 彼此标记之后,任西洲充满餍足地轻轻拨弄江川唇瓣,并在他耳边说道,“以后就只能当哥哥的小狗了,知道吗?” 江川却没心没肺的张嘴昏睡,压根不知自己已经掉入了天罗地网当中。 等他再睁开眼,就已经是第二天的事儿了,他尚且不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有昏倒后的任何记忆。 他反倒是相当奇怪,为什么杭又晴盛卓看自己的眼神那样复杂,就好像—— 自己跟任西洲睡了一样。 不过…… 在返回市区的路途中,江川好几次嗅闻自己的手臂,不确定自己身上这股到底是什么味。 他甚至狐疑地询问杭又晴,“你是把什么香水洒在我衣服上了么?” 杭又晴在这时暧昧地朝他眨眨眼,“私人定制版香水吧。” 江川没听懂她实际上话中有话,又奇怪地询问任西洲,“她眼睛里是进苍蝇了么?” 任西洲宽大的手掌落在他的后颈,指腹不断摩挲着抑制贴下的那个隐秘牙印,过了一会儿才淡淡提醒他,“甜筒不吃该化了。” 江川猛然惊醒,连忙低头舔舐手中的冰激凌甜筒。 任西洲看着他伸出柔软温润的粉色小舌沾着鲜白的奶油,脸颊猛然涨红起来,然后欲盖弥彰地将头转向一边去看窗外的风景。 偏偏江川无知无觉,他在这时抬起头,“脸怎么这么红?是太热了么?” 他将自己的甜筒递过去,“给你吃一口。” 这甜筒刚被他舔过上面还都沾着口水,任西洲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我……” 熟料就在这推来阻去之间,甜筒的奶油部分啪嗒一声掉在了任西洲的锁骨上。 “好浪费!”江川惊叫了一声,然后撩起头发低头去舔。 而任西洲被他手掌按着胸膛,姿态简直任人宰割,偏偏眼神表现得就好像被玷污一般。 等江川把奶油全都吃掉,锁骨已经湿漉漉得晶亮一片,而任西洲的表情也如同出家一般充满了无欲无求,就差在脸上写着“贫僧没有世俗的欲望”。 而围观全程的杭又晴盛卓他们,则默默点头,用眼神赞许他当真是条汉子。 “撩而不自知”这句话,说的可能就是江川。 杭又晴故意在这个时候做作地摆弄一下鬓发,然后把自己的甜筒凑到盛卓嘴边,“卓哥哥,我喂你吃甜筒啊~~~” “你他妈恶心死了……”盛卓别扭地皱起眉头,“他妈的别夹着嗓子说话了!” “老娘说喂你就吃!”杭又晴额角青筋暴露,抓着他的脑袋就按下去,“给我吃光!” 整个车厢都被闹到鸡飞狗跳。 江川光是看着就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 清澈透明的阳光从城际列车的窗外照射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眉宇间,少年温柔而又清冽的笑容简直就如同冰河乍破、春雪消融。 任西洲就这么看着,心脏忽然狠狠悸动了一下。 此时他或许还不知道,这一心动,便是此去无期、悠远漫长的一生。 任西洲呆愣愣的,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张开嘴,声音低沉带一点微微沙哑,“江川……” 闪着光亮的少年在这一瞬转过头来,脸上还带有笑容,“嗯?” 任西洲感受到此刻胸腔当中灿烂而有盛大的搏动声,砰砰的心音就如同在耳边跳动。 喉咙深处竟然也泛起不可控制的痒意,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亲吻上去。 “我想说——”任西洲在此刻伸出手指轻轻撩拨了一下少年鬓角的发丝,而后同样微笑起来,“你今天真美。” 第四十九章 我自己就是omega 国庆假期刚一过去,等待学生们的便是一个晴天霹雳——期中考试! 一班学生几乎是将顾青围堵在讲台上,想方设法从他嘴里套到有关考试内容的信息。 “别想了。”顾青卷起书本啪的一声打在了同学脑门,然后淡淡勾起唇角,“这次可不是学校出题,而是全省统一联考,还是早做准备吧。” 他走了之后,杭又晴郁闷地趴在桌面上,头顶呆毛都耷拉下来,“烦死了……考试这该死的东西能不能从地球上消失啊……” 江川从小到大最不畏惧的就是考试,在这方面实在是无法跟她共情,他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然后扭头看向了任西洲。 任西洲正低头打游戏,“说。” “这次考试……”江川伸出指尖拽住他的衣摆,明明是商量但口吻却如同撒娇,“能不能再进步一百名啊?” 任西洲一个操作失误被对方上路反杀,手机屏幕上出现大大的“失败”二字。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江川,“……你说什么?” “我说……”江川以为他没听清,凑上前趴在他的肩膀上,几乎是在对着耳廓吐气,“这次考试能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任西洲便因为敏感而浑身一个激灵。 他连忙向后退去,并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眼神看上去有些紧张,“你……说话就好好说,干嘛对着别人耳朵吹气?” 江川听了一愣,心说自己没吹气啊。 他刚想上前,却被任西洲叫停,“别动,就在这说。” “这次期中考试,你只要进步一百名。”江川在这时竖起一根手指,眸色相当认真,“我们就能在同一个考场相遇。” 全校前二百统一在学校体育馆中进行考试,而且名字还会被写在大字报上,四舍五入差不多就相当于二人同框。 任西洲瞳孔颤抖了一瞬,低下头没吭声。 “同桌……好同桌……”江川却在这是拽着他的胳膊娇声央求起来,“求求你了,就只要……” 任西洲实在是受不了,脸颊通红地闭上眼,“……嗯。” 再这样下去他的学渣人设要维持不住了…… “你真好!”江川刷的一下绽放笑容,咣当一声将足足十几本练习册放在了他的桌面上,“我早都给你准备好了!” 任西洲看着眼前这由书本垒砌起来几乎摇摇欲坠的“高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他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可能就是小狗的套路。 但江川这回是打定主意要把任西洲的学习成绩拉上来。 曾经他以为任西洲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是自己最瞧不起的那种人渣败类,但是在逐渐的相处之中, 他触碰到了那颗隐藏在嚣张跋扈外表之下……比任何人都要柔软的心。 “好好学习吧。”江川在这个时候伸手覆盖在了任西洲的宽大手背上,认真注视着他。 “朝着我们共同的未来……拼尽全力奔跑。” 任西洲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喉结艰涩而又缓慢地滚动,忽然说不出话来。 未来……吗? 窗外蝉声沉落,树梢掉落下来的红色枫叶随风飘舞流转,最终轰的一声冲上天际。 任西洲在这时抬头看向窗外万里无云的广阔天空,唇角忽然勾起笑容,“好啊。” 为了他们共同的未来。 可能天底下所有的家长老师都苦于学生不肯配合自己,让他们一肚子的教育经都没有用武之地,哪怕说破了嘴皮可仍然是油盐不进,最终沦落到相互折磨的地步。 所以江川很开心任西洲愿意配合自己,每天都乐此不疲地给他补习各种知识,带着他做练习然后拆开了揉碎了仔细讲解。 他还唯恐任西洲接受不了这么枯燥无聊的高强度补习,每天还给他留出两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可实际上……任西洲光是看着深更半夜哪怕困倦到不行,依然趴在桌面上坚持陪伴自己的小同桌,内心早已经柔软一片,又何谈什么叛逆呢? 但他也不敢太快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精准控制着每一张卷子的分数,终于在期中考试的前一晚,江川惊喜万分地举起手中的数学卷,“一百二十分!竟然有一百二十分!” 任西洲用手掌撑着脸颊,笑眯眯看着眼前乐不可支的江川,“都是小师父教得好。” 江川看着他激动万分道,“这下全校前二百名一定没问题了!” 期中考试学校统一分考场,上午语文,下午数学,第二天上午英语,下午是物化生政史地自选三科。 江川坐在体育馆中第一列第一排,明明早已身经百战,然而写作文的时候却控制不住地紧张手抖。 一连写错了好几个字划掉,他心想这次语文肯定也拿不到卷面分了,同时忍不住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口。 他好担心任西洲。 也不知道他现在考的怎么样了。 在这股近乎强烈的冲动影响下,他飞速写满八百字作文,甚至都不再检查一眼就直接举手,“老师,交卷。” 监考老师也都知道他成绩优秀,但还想劝他再仔细看看,然而江川却飞速拿起椅背上的校服,然后就如同一阵风似的冲出考场。 全校最后一考场在教学楼顶层,江川还从未去过倒数考场,一边爬楼一边心想,到时会不会看见一片东倒西歪? 那任西洲会不会是一片东倒西歪中坐姿最笔挺英俊的那一个? 现在光是想到任西洲,就足以让他心中冒出碳酸汽水般的泡泡,嘿嘿傻笑了一声。 江川蹑手蹑脚来到最后一考场的后门口,努力踮起脚尖朝内张望,然而当他看清室内的时候,却猛然怔愣在原地,几乎是大惊失色。 任西洲人呢?! 他来来回回将所有学生扫视一遍,确定其中没有任西洲的身影。 江川此时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难道……又逃学跟别人上网吧打游戏去了?可是明明答应自己要好好学习…… 还是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这一厢情愿? 江川的眼眶在这时泛起酸软,眼泪不由自主蔓延上来,但他知道自己要是因为这件事哭,那真的实在是太幼稚太孩子气。 毕竟任西洲没有事事回应他的义务。 而且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是……说说就罢。 接下来的考试,江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的,当结束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大脑一片混沌茫然,就如同塞满了棉花。 走廊当中杭又晴看见了他,刚想要打招呼,却没想到江川竟然行尸走肉一般从自己眼前晃过。 “啊?”她纳闷地看过去,“怎么了到底……” 她身边的盛卓倒是没多想,“题太难了吧。” “不能吧……”杭又晴还是想不通,“那可是学神啊……” 江川回到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给任西洲发消息。 【江川】:“你在哪? 【江川】:为什么不参加考试? 【江川】:你……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么?” 然而这几条短信却仿佛是石沉大海,一直到第二天考试开始,仍然没有得到回应。 任西洲也整整一晚没有回来。 江川生平头一次开始觉得时间煎熬,他时不时就抬头看墙上的钟表,然后查看手机消息和来电通知,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心情也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变成被愚弄的愤怒委屈,直至后来的……彻底麻木。 任西洲整整一周没有出现了。 江川看了看自己身旁的空位,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擦……桌椅都已经积灰了。 班内同学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任西洲消失一整周,连杭又晴盛卓他们也只是询问一下,便不再追问。 大家一如以往地嬉笑打闹,好像一直以来在意的人就只有他。 江川低垂下眼眸,挽起袖口,准备去打一盆水来把任西洲的桌椅擦干净。 然而就在他端着一盆水摇摇欲晃地走进班级时,一道人影猝不及防冲过来将他狠狠一撞,整盆水哗啦一声倾倒,江川也因为脚下一滑呼咚摔倒在地。 “哎哟,对不起啊。”撞人的女生没有在意,在走廊中小跑离去。 江川扯了扯已经湿透的体恤衫,刚想要站起来,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哂笑,“学神竟然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该不会是只长智商不长脑子吧。” 他一抬起头,便见贝幼珊那帮女生正趴在桌面上笑吟吟看着自己。 “珊珊,别提了。”其中一个女生帮腔道,“智商也没见有多高。” “是啊是啊。”另一个女生开口吹捧,“现在全校第一是我们珊珊,这才叫实至名归。” 期中考试的名次已经出来,江川因为状态不佳,答题卡抄串行,政治历史地理的选择题统统没有分数。 贝幼珊是现在的全校第一。 江川从地上站起,拍打了两下裤腿,淡淡说道,“恭喜。” 他平淡不波的表情,落在贝幼珊眼中就如同挑衅,让她狠狠咬紧了牙关,“你——” 她直接冲上去质问,“你是不是因为我是个beta就看不起我?!你觉得beta难道就不配当全校第一,你——” “我为什么会歧视你?”江川在这时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当中满是不明所以。 “我自己就是omega啊……” 第五十章 老师,你和我哥…… 当江川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猛然伸手将嘴捂住,瞳孔剧烈颤抖。 当着贝幼珊她们的面儿把自己的真实性别暴露出来,这不是上赶着给人送把柄么?! 肯定用不了半天就全校皆知了! 他在心中不断自责为什么说话不走脑,同时胆战心惊地抬起眼皮偷偷窥探贝幼珊她们的反应。 这些女生们同样震惊无比,贝幼珊尤其呆愣茫然地看着他,“你……” 竟然是omega?怎么可能……omega不都应该被关在家里生孩子么?怎么可能学习这么好,这么优秀…… 她几乎是义愤填膺地瞪着江川,用那种劈头盖脸不容置疑的口吻,“你是不是在故意装弱!你故意把自己说成是omega,是想要来羞辱我么?!” “江川你真的是太过分了!”贝幼珊已经气到跳脚,“堂堂正正比成绩你比不过,然后就开始瞎编自己是omega的借口,好让我觉得即使赢了你也不光彩!” 江川瞳孔剧烈颤抖着,“啊……我没……” “你就是个卑鄙小人。”贝幼珊恶狠狠瞪着他,然后带着自己一帮小姐妹甩着发尾走掉了。 只留江川一个人呆站在原地,浑身上下在这时瀑布般涌出冷汗。 他重新打了一盆水将任西洲的桌椅擦干净,然后抬头看了看窗外的艳阳天,或许……他可以去问问顾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顾青也有三天没有出现在学校,去办公室问了其他老师才知道,他住院了。 于是乎……江川就这么带着代表全班同学心意的果篮,站在医院大门口,抬头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大楼,“……” 他在护士站的帮助下,才成功找到病房,咚咚敲门两声后便推开房门,“老师,打扰了……” 然而他却猛然怔愣在原地,手中的果篮当啷一声掉落地面。 一身病号服的顾青躺在床上,而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正在削苹果的江天。 江天手中拿着水果刀,另一只手上的苹果坠落下长长的果皮,和他身上严肃而又正式的西装半点都不搭配,这场面甚至让人感觉有些滑稽。 而顾青此时眼中也满是震惊,正在输液的那只手僵硬弹动了两下,“……” 江川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室内蔓延着死一般的沉默,江天在这时削完了苹果,送到嘴边咔嚓一咬,坦然自若地开口道,“辛苦老师了,您的家访内容我知道了,感谢您在生病期间对我弟弟的关心和照顾。” 他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对着病床上的顾青点点头,“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江川一直目送江天的高大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好半晌后,他才僵硬转头看向顾青,纳闷而又不解道,“老师……您在跟我哥……家访?” “嗯……”顾青脸上勉强维持着微笑,实际额头满是冷汗,“因为你是转学生,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些你的情况,一直以来都苦于没有时间,现如今生病正好……” 好在江川没什么心眼,说什么信什么,他想到自己大哥刚刚好像顺走了一个苹果,连忙如同补偿一般将手中的果篮递上去,“老师,这是全班同学托我送来的果篮,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 一提起学生们,顾青眼中自然流露出温情与欢喜,“谢谢,真的很感谢同学们。” 江川抬头看了看吊杆上的输液吊瓶,又关心地看向顾青,“老师,你……” “老毛病。”顾青笑笑道,“不打紧。” “老师,你是不是胃不太好啊。”江川看向他用手捂住的腹部,眼神当中透露着忧心,“我小时候有段时间,吃什么吐什么,我大哥就给我熬汤,吃了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回头问问大哥配方。”他在这时看着顾青双眼,“老师也要快点好起来啊。” 熟料顾青眼中露出难言神色,但他随即就问起别的话题,“对了,你来医院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嗯……”江川低垂下眉眼,“我是想问问老师,知道任西洲的家庭住址么……他已经整整一周没来上学了……” “哦,原来是这样。”顾青并没有对任西洲逃学这件事表露出任何惊讶,他只温柔看着江川,“你很担心他呢。” “没……”江川脸颊又忍不住涨红,就如同被戳破少年心事,“毕竟……毕竟他是我同桌……我要不关心他……整个学校就没有人关心他了……” “任西洲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哪怕我作为他的班主任,也仅仅只是了解一点表面皮毛。”顾青在这时不轻不重地叹息一口,“如果你能从同龄人的角度去走近他…… “我想这或许是一件好事。” 江川从顾青那里拿到了一个地址,输入地图软件查看了一下,位于城市最为逼仄贫困的城中村。 江川从小到大也在家里耳濡目染了一些经商之道,他通过地图判断,这城中村地角不错,按道理本应该早就拆迁改造,然而遗留至今,恐怕其中原因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大概是有什么内幕吧……他倚靠在公交车的玻璃上,闷闷想着,回头记得找大哥问问。 江川按照导航走进个胡同,绕过横七竖八的垃圾桶,再躲过横窜而来的自行车,然而当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青石街二十八号时,却只看到了紧闭门扉以及沉重的锁头。 他大脑懵逼了一瞬,不知道该怎么办,余光忽然瞥见道路对面有家旧书店开门。 旧书店门口只有个穿背心的老头,坐在摇椅上扇着蒲扇,裤腰上挂着一串钥匙链,脚边一个收音机。 老头身后的大门上挂着个小黑板,上面用粉笔抄了道数学题,还配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做出有奖”。 现如今互联网当代也没几个人正儿八经看书,实体书店占地最大的便是各类中小学教辅材料以及漫画小说。 江川走进去,在架子上随便翻了翻,却没想到不管是教辅还是漫画小说,这里都统统没有,他手中那本还是1998年出版的《高等数学》。 现如今早已经更新迭代到第八版,这种老旧二手书根本没人要。 “爷爷。”江川来到老头面前,乖乖地开口道,“我想向您打听件事。” 老头悠然自得摇着蒲扇,打从他进去就没看一眼,此时也懒得掀开眼皮,“想打听事儿上警察局去,我又不是警察。” 江川抿了抿嘴角,“那我买书可以么?” 老头依然态度懒散地无视他,“小孩子看不懂别瞎碰,闲得慌找别地玩儿去,少……” 好一段时间都没听见动静,老头纳闷地将眼睁开一条缝,然而却眼睁睁看着江川在门口的小黑板上写了几个字。 然后他礼貌道,“爷爷,你这黑板上的题抄错了,我给你改过来了,如果按照原题干这道题是无解的。” 说完,江川便不再打扰,放下手中的粉笔,转身沿着这条街向前走去,想找别的街坊邻居继续打听打听。 熟料老头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然后迅速从兜里摸出黑黢黢的老年机拨打电话。 “臭小子在哪呢?赶紧滚回来!” “小黑板上的题被人做出来了……” 江川在这条街兜兜转转了一上午,流了满身热汗,甚至连白皙的后颈都被晒到火辣辣刺痛着。 他找了不少街坊邻居,甚至都没说清来意,只是提起青石街28号这户人家,他们便都摇摇头推脱着走了。 好像所有人都对这里讳莫如深。 时值中午,江川随便找了家米粉店吃饭,他还从没有在这样的苍蝇馆子吃过饭,费了整整一包的消毒湿巾才勉强把油腻腻的桌子擦出来。 他心中也不知道多少次打退堂鼓,想着就这么回去算了。 就算真见到了任西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反倒可能因为背后打听他的家事而被怪罪。 但……江川忍不住垂下眉眼,心中犹豫,万一真的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是生病了呢? 就在他脑中天人交战的时候,老板娘把他的牛肉米粉端上来,软乎乎的雪白米粉泡在通红的浓汤中,浇上一勺喷香浓郁的牛肉浇头。 江川当即决定吃完米粉再去想。 而他刚刚把一次性筷子掰开,一瓶啤酒呼咚一声拍在了他的面前。 他愣愣地抬起头,没想到面前竟然还是个见过的熟面孔。 曾经在夜市中被任西洲暴打的那个麻子脸正在站在桌边笑看着他。 他额头颧骨还贴着纱布,可见上次被揍得有多重,江川心里当即重重咯噔一声,简直惶恐到了极点。 他……他是来寻仇的么? 麻子脸贼眉鼠眼的模样,看着就叫人下头,只听他笑嘻嘻开口,“你是来找任西洲的么?” “我……”江川喉结艰难滚动,心脏怦怦直跳,“不是……” “别害怕。”麻子脸顺势在桌边坐下来,拿起酒瓶咕咚灌了一口,又笑起来,“我是他哥。” “一个户口本上的哥。” 第五十一章 你脖颈上的牙印是谁咬的? 麻子脸身上自带一股“道上人士”的江湖莽气,在这坐了没一会就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然后他在那一边喝酒一边自话自说,什么荤口脏话全往外冒。 江川全程都插不上嘴,但是也不敢走,简直是如坐针毡。 麻子脸说自己姓马,叫马德才,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就开始说什么KTV老总是他哥,银行经理是他拜把子兄弟。 感觉天底下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江川这辈子都没跟这类人接触过,看着他满嘴黄牙一张一合,此时简直是头皮发麻。 但他脑中也忍不住冒出疑问,他说自己姓马,可任西洲姓任…… 马德才刚刚还说自己是任西洲同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哥。 那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但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跟马德才比起来,江川感觉自己家里那两个哥哥还算好的了,起码不会牙缝里带着隔天菜叶跟自己说话。 “别光坐着啊。”马德才这时候已经醉意上脸,看江川面前的杯子空着,连连给他倒酒,“任西洲的同学就是我的同学,同学你喝了这杯,以后大哥我罩着你……” 江川怎么可能喝这杯酒,马德才捏着酒杯硬凑在他嘴边,他也只感觉到了强人所难,眉头紧皱,“我不……” 硬逼了几次都没能把这杯酒灌进去,马德才动作忍不住粗暴起来,满目凶光地瞪着他,“妈的,你是不是看不起老子?!” 他不堪一击的尊严之下掩藏着的是从卑劣当中滋长出来的暴戾,咣当一声敲碎了酒瓶,如同发疯野兽般怒视着江川,“老子——” 米粉店的门口的风铃叮铃一声,他下意识循声看去,却猛然怔愣在原地。 任西洲就如同一尊默然的雕塑站在门口,眼中满是黑沉深邃的冷光。 马德才那点酒意噌的一下就往下半身涌去,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沫,“……” “江川。”任西洲声音平静无比,“过来。” 江川当即好似乳鸟投林般扑了过去,然后被任西洲一把搂抱在怀中。 他早已经吓坏了,光是来到这逼仄破烂的城中村就不知道用去多少勇气,更别提还被迫跟街头混混待在同一张酒桌。 眼前唯一能带来慰藉的就只有任西洲的温暖怀抱,江川紧闭着双眼,瑟瑟发抖地呜咽出声,“同桌……” 任西洲周身散发着冷硬气场,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抬起手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 他看见江川出现在这脏兮兮油腻腻的小馆子,心脏就如同被鞭笞一般抽痛。 他实际很想好好招待自己的小同桌,但奈何城中村压根不具备这种硬件,最终不得已只能将人带去街口那家“甜蜜蜜”奶茶店,点一杯奶精茶粉勾兑出来的热奶茶。 但等奶茶端上来后,任西洲又开始后悔,不管是这不伦不类的老破小奶茶店,还是面前装在塑料杯中的六块钱奶茶,统统都配不上江川这样雪雕玉琢的少年。 “别喝了。”他阻止江川去拿吸管,直接站起来拽着他走,“我送你回家。” 江川一听瞳孔就猛然颤抖,然后开始奋力挣扎,“我不去!你松开我!我……” 任西洲在这时猛地转身怒视着他,“那你来干什么?江川,我看你是闲出屁来放着好好的学不上,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跑,你还是嫌弃自己小命不够长么?你——” 但他忽然就说不下去。因为江川此刻眼眶通红,泪水打转,而他偏偏还倔强地咬住嘴唇,小脸委屈至极地皱巴在一起。 沉默片刻后,他从随身书包当中拿出一份塑封好的考试题,小心翼翼地递过去,“期中考试卷子……我给你带来了……” 江川实在是忍不住,眼泪在这时冲破了眼眶,“这次全校第二百名分数589……你做一下卷子……只要超过589你就进入全校前二百了……” 任西洲攥着卷子的那只手在这时猛然收紧,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别哭……”他凑上前捧住江川的脸颊,拇指不断擦拭泪痕,心情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慌乱,“求你……别哭了……” “你明明答应我了……”江川简直恨不得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几乎是在嚎啕,“任西洲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任西洲只能抱着他,让他依靠在自己胸口,喉头艰难梗塞。 他的人生早该对哭声习以为常,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江川一掉眼泪,他就会心痛到手足无措。 “心肝儿……”任西洲嗓音不自觉沙哑下去,真恨不得掏心掏肺哄他,“别哭了好不好……” 江川在这时候一口咬上他的脖颈,就如同泄愤一般,锋锐牙尖瞬间刺破了皮肉。 任西洲倒吸一口凉气,“嘶——” 但江川咬着咬着又不忍心,下意识伸出舌尖轻轻舔舐两下,而就在这时他猛然有一个重大发现,震惊到都忘了呼吸。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他抬起头愣愣地看向任西洲。 “你的后颈腺体上为什么有牙印?” 任西洲瞳孔跟着一颤,然后缓缓低下头与他对视,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 ……你猜呢? 但他也无法把真相宣之于口,只能摸着自己的后颈看向一边,“反正……反正和你没关系。” 而此时天边响起沉闷的轰隆一声,紧接着瓢泼大雨哗啦啦落下,深沉的雨幕接连成片,几乎淹没了所有夜色。 今晚江川是彻底回不去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任西洲只能带着他来到附近的小宾馆暂住一晚。 江川注意到,宾馆老板娘在看到任西洲带着人走进来的时候,眼神当中充满了鄙夷之色,咣当一声扔出钥匙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就好像嫌脏一般。 他脑中再度浮现出任西洲后颈上的那个牙印,不知道是联想到什么,瓷白的脸颊噌的一声涨红起来。 难不成……他经常带人来宾馆开房? 江川从这一刻起就变得十分别扭,说不上来哪里别扭但就是别扭。 任西洲用钥匙打开房门走进去四处检查了一下,一回头就看见江川站在门口不动弹,而且脸颊还通红通红。 他心头瞬间涌上后悔,扭头拽着江川就往外走,“不住这了,我送你去酒店。” 任西洲现在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不管是奶精勾兑出来的奶茶,还是廉价的小旅馆,在他眼中通通都配不上江川。 配不上他心中堪比风月的少年。 外面暴雨滂沱,在这样的极端天气,街上根本空无一人更别说出租车了。 任西洲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拒单,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转身把江川拥抱住,声音沙哑而又梗塞,“对不起……” 江川也不知道任西洲在对不起什么,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脊背,“没什么啦,只是睡一晚,在哪里不是睡啊?” “就是。”宾馆老板娘站在门口嗑瓜子,在这时看着他们阴阳怪气,“在哪睡不是睡?想住那高大上的,也先看看自己身价。” 任西洲猛地抬头,就如同罗刹般怒目而视着。 老板娘吓得哎哟一声,连忙捂住自己心口,低声暗骂了一句“狗崽子”,随后便扭着腰走了。 任西洲在宾馆开了一间房,牵着江川上楼,让他坐在了床垫上,然后转身去走廊里打了盆热水。 他把江川脚上的鞋袜都给脱掉,然后攥着他白皙柔嫩的双脚,小心翼翼泡在了热水当中。 “哎!别——”江川长这么大还从没让别人给自己洗过脚,下意识想要阻止。 然而任西洲宽厚有力的手掌,却牢牢握住他的脚踝不让他挣脱,声音低沉,“听话,天太冷了,不然会生病。” 可这触感实在是太奇怪了……江川坐在床沿,就这么居高临下俯瞰着任西洲认真而又坚毅的面孔,脸颊慢慢浮起羞红。 任西洲的动作相当认真仔细,泡到微微发红的时候,将他的脚掌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用毛巾包裹住擦干所有水分。 “别下地了。”他端着水盆往外走,同时嘱咐,“进被窝好好睡觉吧。” 江川现在就如同乖乖听话的小狗,用被子遮住自己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瞧他,“那你睡在哪?” 任西洲却不怎么在乎,“我过得糙,地板上凑合一晚就行。” 等他再走回来之后却发现,床褥、被子、枕头统统被扔到了地板上,关键一团凌乱中还钻出个圆溜溜的脑袋。 江川抱着个枕头向他宣布,“那我也要睡地板!” 城中村的一切都破破烂烂,宾馆也同样潮湿又简陋,床上挤不下两个, 但地板却足够大,任西洲和江川紧挨在一起,手足相抵共盖着一张厚厚棉被。 江川是牢笼中的鸟雀,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哪怕是睡在地板上都觉得好玩有趣。 背后便是任西洲的宽厚胸膛,热度源源不断烘着人很舒服,江川都想呼噜呼噜地打滚,他主动提议道,“等回学校之后咱们也把床铺拼在一起吧?这么躺在一起睡。” 这荒谬的提议,让任西洲喉结猛然一滚,然后定定看着怀中纤细而又瘦削的少年,心想他是真的一点心眼都没有么? 他难道看不出自己什么心思? 偏偏江川仍然眼神晶亮地看着他,迟迟没得到回应,还伸手推了他一把,“好不好嘛?” 任西洲定定地看了他好长时间,才沉闷开口。 “我不去上学了。” 窗外在这时轰隆一声炸响闷雷。 第五十二章 奔赴未来 这话简直就如同晴天霹雳,让江川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角,瞳孔不住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半晌后,他才看着任西洲,艰涩而又缓慢地开口,“你说……什么?” 任西洲在这时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似乎是不愿多说,“没什么,睡你的觉。” “为……为什么啊……”江川在这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碎,眼泪瞬间漫上眼眶,“你为什么……不上学了……” “没有为什么。”任西洲声音同样沉闷,“觉得上学没意思。” 江川在这时哇的一声哭出来,简直就如同天塌了,同时伸手不断抽打着任西洲的脊背,“为什么不上学!你怎么能不上学啊——!” 这一下下简直就如同直接鞭打在任西洲的脑髓深处,大脑也因为极致的痛苦而被撕裂成两半—— 他一边想着老子的天赋比你们都牛逼,只要让我把这个书读下去,到时候能狠狠抽打所有人的脸。 但另一边却想的是是我不想读书么?老天爷给我继续读书的机会了么?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来指责我? 或许眼前要是换了别人,任西洲早他妈一拳抡过去,再说句少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 但偏偏眼前痛哭流涕的人是江川,是他最最难以割舍的小同桌。 而此时的哭声是那样的撕心裂肺,就好像天底下所有人都可以不读书,但你任西洲就是不行一样。 “得读书,不可以不读书啊……”江川自己比任何人都知道读书的意义所在,只有把书读下去才能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他把手边的一切东西砸向任西洲,同时哇哇大哭道,“你给我去读书!你给我把书念下去!” 而任西洲只是默默承受,但却自始至终一声不吭。 可实际上他暗地里的双拳却攥的紧绷而又刚硬,指甲甚至都嵌入血肉,以至于鲜血横流。 “我供你好不好?”江川以为他没有钱,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供你读书好不好?我有奖学金,我银行当中还有存款,我——” 任西洲知道这个时候才沉闷开口,“不是……钱的事儿……” “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同桌……”江川搂抱住他的脊背,在这时忍不住哭嚎起来,“把书念下去吧……” 因为哭得实在是太狠太凶了,江川到后面竟然因为窒息缺氧而晕过去,然而直至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他仍然攥着任西洲的手掌,念叨着要读书。 任西洲说不触动那是假的。 他把江川抱到了床上,盖好被子,然后伸手仔细拢了拢他鬓角的头发,眼神当中满是深不见底的情愫。 闭目深呼吸了两口,他突然转身冲出了宾馆,就好似一去不返般纵入无边雨幕。 任西洲跑到医院的时候,几乎是浑身湿透,他冲向病房咣当一声推开们,却没想到病床上空空荡荡。 他直奔护士台,焦急询问,“508四号床的病人呢?去哪了?” 接诊小护士被他吓了一跳,好半天后才开口,“病人……病人傍晚的时候办理出院了……” 任西洲一听,又头也不回的冲出医院大门。 他在磅礴雨幕当中拼尽全力奔跑,几乎是马不停歇地来到青石街28号大门口。他推门的声音实在是太大,惊动了屋内的人,啪嗒一声灯光亮起,紧接着一道温软嗓音响起,“是……小洲吗?” 任西洲旋风般冲入室内,而床上的中年女人才刚刚起身,她精致眉眼与任西洲足足有八分像,然而却被岁月蹉跎苍老,皮肤不经打理也蜡黄粗糙,仔细辨认才能依稀看出点年轻时候的风韵。 任西洲目光凶狠地质问她,“为什么擅自出院?” “没……没什么大病,花那钱干什么……”姜云兰不敢与儿子对视,只能闪躲目光并吞吞吐吐,“再说医院那地方都是坑人的,看你是穷人就专门坑你,压根不好好给你治病……” 任西洲却没忍住脾气,瞪着她咆哮起来,“你都他妈被那混蛋打到尿血了,还说不是大病,难道被活活打死,你才心满意足么?” 姜云兰瞳孔猛然瑟缩,但她又干巴巴解释起来,“你叔就那个暴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你想象的那么糟……这也怨我,我要是收拾家勤快点,做饭好吃点,他回家就能舒舒服服,也不至于……” 任西洲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母亲就是干瘪的木偶,这么多年不论被怎么虐待,只会把同样的说辞重复成千上百遍。 “你别跟你叔置气,也别去找马德才的麻烦。”姜云兰在这时抬起眼看着自己俊帅的儿子,目光当中满是祈求,“就当是妈求你,你也知道妈这情况,妈能再结婚实在是不容易,你就别……” 任西洲在这时憋红了眼眶,看着面前苍老衰败的女人苦笑出声,“那你有想过我么?有想过我这个亲生儿子么?” 姜云兰怔愣了一瞬,但她同时瞪大眼睛,“妈怎么不想着你啊?妈当初没把你堕掉不就是因为……” 任西洲在这时痛苦万分地闭上眼睛。 “是,你生我一场,但你从来没给过我哪怕一丁点的希望。” 任西洲在这时拿起个黑色塑料袋,转身朝着橱柜走去,他把柜子杂物全都搬开,蹲下去将地砖撬起。 拿走七八块地砖后,露出下面足足半米深的坑洞,填满其中的是一沓沓通红的百元大钞。 “留下二十万给你养老。”任西洲将这些钱装入塑料袋,同时头也不回地对姜云兰道,“别让那混账和马德才发现,这些是我留给你的仰仗。” 姜云兰还从没见过亲儿子这样,她甚至都不知道橱柜下面藏着这么多钱,声音怔愣,“小洲……” “我累了也倦了。”任西洲收拾好钱后,将一切复归原位,然后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凝视着姜云兰,眼神冰冷而又麻木,“妈,我比谁都想救你,但我不能被你拖入深渊。” 姜云兰脸色一白,“我哪有……” “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打了我也不会接。”任西洲转身走入了瓢泼雨幕当中,只留下最后一句话,“我要去读书了。” 至于背后姜云兰是哭是闹,任西洲统统不管了,当走出那扇铁门时,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似乎连迎面淋来的冷雨都是畅快的。 街对面旧书店的老头在朝着他招手,“哎哎,臭小子!” 任西洲刚走过去,老头就迫不及待抓住他,指着那扇小黑板,“你怎么才来!我告诉你啊,今儿个来了个白嫩嫩的小孩,他竟然……” “嗯。”任西洲听了笑笑,“那是我同桌。” 老头眼珠刷的一下瞪大,“你同桌?你小子竟然还有同桌?你——” “老头。”任西洲又从随身的黑色塑料袋中拿出十万,整整齐齐放在了柜台上,“这十万给你,以后书店别开了,省的再有人找你麻烦。” 老头一看那成摞的钱,当即开始吹胡子瞪眼,“你这是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别——” “谢谢你一直教我数学。”任西洲上前拥抱他一下,这么多年过去,眼前这具身体越发佝偻瘦小了,“我心里一直把你当成师父。” 老头被他这托孤般的语气吓到脸色惨白,甚至嗓音都开始颤巍巍,“到……到底怎么了?你要干什么去……” 任西洲却在这时候笑起来,“老头,我要去读书了。” 老头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他紧接着震惊喊道,“你要去读书?!” 怔愣片刻后,他猛地转身开始在书架前逡巡,一本本挑选起来,“这个,还有这本,这本书写的也还行,还有……” “我真的……”老头将这些旧书交到他手上的时候,声音都带上了颤抖哭腔,“小洲,你是好孩子,从小我就看出你有天赋,我才教你那么多……” “你说你把我当师父……”他几乎满眼是泪,“师父现在欣慰啊……你终于醒过来了……当年我背负丑闻从学校解聘,这张脸都没地方搁,真恨不得死了算了……是你,是你的出现让我找到点寄托……” “师父就对你提三点要求。”老头在这时竖起三根枯瘦的手指。 “一、考大学就考最顶尖的大学。” “二、不到高考之前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 “第三点最重要……”老头在这时抓住他的手臂,目光恳切几乎是祈求,“一定要参加ICK国际数学大赛,在我咽气之前,我一定要看着自己的弟子登上最高领奖台。” 他满眼赤红的模样,实在是太癫狂,“我要证明给世界看,我的理论方向没有错,我的学术水平不容置疑,哪怕过去二十年,我的弟子依然能够名震数学界,他们所有人统统都不如我——” 因为太激动,任西洲不得不搀扶着老头坐下来,给他送服了一颗速效救心丸。 “去念书吧。”老头攥着他的手掌拍了拍,满眼欣慰地看着他,“好孩子,再也没有什么束缚,尽情向上去飞吧。” 当任西洲走到大街上的时候,暴雨初停,曙光乍破。清澈烂漫的光线,越过了连绵不断的万千山川,就如同金箭一样撒向了广袤大地。 而就在光芒正中,身影纤细的少年在朝他不断招手,“同桌——” 任西洲如鲸向海般扑过去,把江川紧紧抱在了怀中。 万籁俱寂中,只听他低声笑着道,“同桌……” “我们一起奔赴未来吧。” 第五十三章 好宝宝印章 在回学校的路途中,江川陆陆续续从任西洲嘴里听到些许真相,震惊到瞳孔都在放大颤抖,“马德才不是你亲哥……那他……” 任西洲也从未对外人讲过这些,但是他知道眼前的少年不会因此产生任何偏见,嗯了一声说道,“他是我母亲再婚之后,男方那边的孩子,只是名义上算是我哥。” 江川低低“哦”了一声,其实这样的戏码他也没少听闻,圈内那些贵妇太太在死了老公之后也喜欢带着孩子改嫁。 那些孩子在外人眼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实际相处后却知道,他们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快乐。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背负痛苦,且根本无法衡量孰轻孰重。 沉默片刻后,他伸手攥住了任西洲的衣角,心脏有些忐忑不安,“我其实也有话想对你说……” 任西洲低下头来看着他,其实心里相当清楚,“是有关你家庭的么?” “嗯……”江川在这时感受到了难堪,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其实我压根不是什么山区的贫困生,我……我家挺有钱的……那天来学校的实际上是我大哥……我上面有两个哥哥,都是亲生,我是家里老幺……” 他生怕任西洲因此怪罪,连忙鞠躬道歉,“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实在是很抱歉,我……” 熟料头顶却响起一声哼笑,“我早就知道。” 江川猛地抬起头,“啊?” “度假山庄你出示的那张黑卡——”任西洲看向他的眼神中满是玩味,“实际上并不是普通的VIP卡,只面向合作伙伴赠送,普通人根本无法拿到。” 江川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瞳孔陡然一惊,那自己岂不是早早掉马,在任西洲眼皮子底下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 他简直尴尬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脸颊再度涨红起来,“我……我……” “小少爷……”任西洲在这时俯下身来凝视着他,嘴角笑容宛如调戏,“脸红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好看你个头啊!”江川真恨不得跳起来打爆他的脑袋,“夸男生要说帅气!” 但他同时又不由得叮嘱,“别……别把这些告诉杭又晴他们……” 他其实也有自己的担心,“不是不信任他们,他们也都是很好的朋友……只是我想好好上学,不想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然后背地里议论……” 任西洲宽厚的手掌在这时落在他的脑袋上,用力揉了两把,淡淡道,“知道了。” “那现在……我们算交换秘密了。”江川伸出小拇指要与他拉钩。 “我正式宣布,任西洲同学成为江川同学最要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任西洲伸手与他拉了拉钩,然而自己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举动,忍不住噗嗤一笑。 江川听了眼睛当即一瞪,可还没等他开口,任西洲忽然将他搂紧,然后俯身在他的额头上啪叽亲了一口。 江川在这时就如同受惊的团雀,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脸颊涨红。 “给你盖个好宝宝印章。”任西洲笑看着他,“有了这个印章,不论天南海北,我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你。” 江川伸手捂住自己额头,通红着脸颊,不敢说话。 当他们回到学校后,班级里的同学正在上自习,因为没有老师监管,所以大家都随意聊天,到处都吵吵嚷嚷。 但是却有几道声音格外鲜明,那群女生簇拥着贝幼珊,对她追捧至极,“珊珊,你在看什么呢,看起来好高级啊。” “这个啊……”贝幼珊的脸上露出甜美微笑,“我在用的这个APP叫做‘student’,这里面汇聚了天南海北的优秀学生,只有履历相当出色才能获得内部邀请码呢。” 女生们立刻哇塞起来,“真的啊,珊珊你真是太厉害了。” 正在喝水的江川听到这话,动作猛然一顿,差点没呛到,“咳咳……”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贝幼珊,不确定地眨巴两下眼睛。 student……那不就是…… 那群女生也注意到江川正在看这边,声音故意提高起来,“哎呀,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珊珊这么漂亮又努力,连学习方式都跟一般人与众不同呢。” 贝幼珊在这时摆摆手,微笑着道,“用了这个APP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从不缺少天才,我这才哪到哪啊。” 女生们爱怜地摩挲她的脑袋,“上哪去找我们珊珊这么完美的女孩,智商高长得漂亮也就罢了,性格还这么好。” 这时忍不住有别的女生追问,“哎,这上面有没有什么高智商的大帅哥啊。” “有啊。”贝幼珊在这时候笑笑,“我关注一个名叫‘貂婵’的主播,他本人就长得相当帅气呢。” 她紧接着忍不住炫耀,“我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呢。” 听到“貂婵”这两个字,江川猛地把头抬起。 而当贝幼珊说自己有貂婵的联系方式,他的眼神就近乎是惊恐了,差点没把手中的圆珠笔给咔嚓捏断。 他不由自主联想起前不久貂婵刚刚说自己恋爱了。 难不成…… 而就在这时,他身边的任西洲猛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那群女生看贝幼珊的眼神就如同在看自己的女神,一个劲啊啊啊,迫不及待想要多听一点,“还有呢,还有呢?这上面还有没有别的帅哥?珊珊魅力这么大,一定有不少人追你吧?!” 贝幼珊在这时腼腆笑笑,“嗯,确实有人追我。” “一个名叫collapsar的人,在社区内部大家都尊称他为光神。”她脸上浮现出害羞又幸福的笑容,“他现在正在追求我。” 江川此时嘴张的足以塞进整整一个鸡蛋。 他啥时候去追求别人了…… 而就在这时班级前门忽然被推开,顾青夹带着书本走上讲台,朗声对所有同学道,“大家都安静一下,现在宣布一件事情。” “这周五,学校组织去梅山秋游,行程安排一共三天,需要大家签署安全责任书,现在班长分发一下。” “秋游”这两个字如同重磅炸弹,直接让班级内炸开锅了! “卧槽!秋游!” “哇哇哇!竟然玩整整三天!” “真是太好了!” 顾青又仔细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但是学生们压根没有心思去听,满心满眼都想着秋游该吃什么该玩什么。 而他们六人的微信群中此时正叮咚响着消息—— 【杭又晴】:“竟然去梅山!” 【盛卓】:梅山啊……没意思。 【杭又晴】:咱们去酒店里煮火锅吃吧!我家有卡式炉! 【池杨】:吃火锅可以,我买羊肉,保证新鲜。 【程洛】:我……我可以买水果。 【杭又晴】:那就这么定好了,到时候通宵吃火锅,然后玩游戏! 杭又晴组织活动向来都很有执行力,等到周五这一天,她带了个巨大的背包而且满满当当,大巴车的行李架差点都没塞下。 盛卓是那个倒霉背包的,等到了目的地的时候,他简直是寸步难行,看向杭又晴的眼神充满怨愤,“你他妈往里面塞秤砣了?” “那等吃的时候你别张嘴。”杭又晴冷冷回击他,“比谁都吃的多,干点活怎么了?” 梅山是一座不矮的山峰,以风景秀丽而闻名,秋天来这一般都是为了看枫叶。 顾青是个不爱组织活动的老师,把队伍带到山顶酒店后,已经是中午。他分发完房卡便宣布解散,大家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注意安全,没事别乱跑,千万不要进山。 学生们欢呼一声,便跟猴儿似的散开。 杭又晴他们把江川和任西洲的房间当成根据地,窗帘什么的统统拉上不留半点缝隙,然后迫不及待把背包里的卡式炉和火锅食材拿出来。 不一会,火锅的麻辣鲜香便飘满房间。 当他们吃过一轮之后,杭又晴忽然嘿嘿笑起来,“你们猜猜我还带了什么好东西?” 盛卓当即瞪起眼珠,“你他妈不会还把你那XP狼人杀带来了吧!” “铛铛铛——!”杭又晴从自己的背包里抖搂出一套粉嫩可爱的JK制服和一条性感曼妙的黑丝袜。 她坏笑着看向屋内所有男生,“这次咱们玩坦白局,谁不敢回答问题,就得把JK和黑丝穿上,然后拍照做成群聊天背景!” “卧槽!”盛卓已经辣眼睛得大叫起来,“你这个女人太狠毒了吧!” “快点,从你开始。”杭又晴踹了他一脚,然后从随身的坦白卡牌中抽了一张,大声朗读出来,“请仔细描述一下你的初吻,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盛卓的脸颊噌的一声涨红,“啥……啥破问题……” 杭又晴坏笑着摇晃两下手中黑丝裤袜,盛卓不得不低下脑袋,片刻后承认道,“还……还没发生……” 但他紧接着就尴尬伸手,转动他们中间的矿泉水瓶,“下一个下一个,瓶口指向谁,谁就——” 在不停旋转后,瓶口慢悠悠指向了正在吃火锅的任西洲。 杭又晴在这时手疾眼快抽出卡牌,大声朗读,“请说出你现在喜欢的人!” 任西洲表情明显怔愣了一瞬,片刻后他就这么看着身旁的江川,脸色缓慢涨红起来,“……” 第五十四章 说!你喜欢的人是谁! 江川这时正在夹火锅里的丸子吃,当他感受到任西洲的视线时,肉丸啪嗒一声筷子中滚落下来,心脏慌张地怦怦直跳。 他……看自己干什么? 其余人纷纷嗅到了瓜的气息,杭又晴两眼甚至激动放光,迫不及待道,“快说清楚!你喜欢的人是谁!” 现在简直是进退两难,说真话也不行,撒谎也不行,任西洲的后背在这时已经被冷汗浸透。 也不知道是沉默了多久,他看着江川的双眼,艰难至极地张开嘴,“我……” 而就在这时,房间门忽然被砰砰敲响,紧接着马主任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里面的人给我把门打开!你们干什么呢!” 房间内的人悚然一惊,紧接着手忙脚乱开始收拾火锅残局。 “完了完了……”杭又晴出了满身冷汗,端着锅正想着要往哪里藏,“这要是被抓到铁定是要处分的……” 然而他们才毁尸灭迹到一半,房门便被滴的一声刷开,马主任犹如愤怒的野猪般冲进来,“好啊,被我抓到现行了吧?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宾馆里面煮火锅!” 他直接把床上被子掀开,露出藏在下面的各色食材,眼神当中满是人赃俱获的兴奋,“我看你们还怎么狡辩,现在全都给我——” 马主任话音骤然一停。 然后他诧异而颤抖地伸出手,从床缝当中勾起一条性感而又曼妙的黑色丝袜,“这是……什么……” 在场的男生们宛若看到晴天霹雳,突然意识到事情大大的不妙! 坏就坏在他们中间有女生! 杭又晴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alpha,但她仍然是个女生! 马主任现在处于脑溢血的边缘,几乎是强忍着颤抖,用愤恨而又充满怨气的声音说道,“是不是我再来晚一点……你们都能结束了?” 现在可彻底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男生们当即脸色一白,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杭又晴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就在这时,他们中间的任西洲忽然开口道,“这是我穿的。” 马主任的脸色骤然一白,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任西洲这时从杭又晴手中拿走相机,点开拍摄记录,把刚刚他们玩坦白局的录像出示给马主任看。 视频当中清清楚楚记录下,杭又晴最开始说的那句,谁要是输了就必须穿着JK和黑丝拍照然后作为群聊天背景图。 而后边的录像画面则显示出,确确实实是任西洲输了第一局。 马主任现在感觉自己多多少少有点跟不上年轻人的时尚了,冷汗不断从额头流淌下来,不由得掏出手绢擦了擦,“这……” 但是再怎么着,眼下也算是人赃俱获,他对着面前这群胆大包天的少年少女吼起来,“你们统统给我去打扫酒店大堂——!” 看来就算离开了学校,他们仍然逃不过体罚。 江川耷拉着脑袋,手中拿着扫把闷闷不乐地扫地,心想这都是什么无妄之灾啊,早知道就不答应杭又晴吃火锅了…… 他这边正郁闷扫地,背后的休闲区却传来女孩子银铃般的嬉笑声。 那帮女生围绕在贝幼珊身边,不断鼓动着她,“珊珊这张自拍真好看,男人看了一定会神魂颠倒,你快点把这张照片发给那个追求你的学神!看看他什么反应!” 贝幼珊嘴角笑容僵硬了一瞬,“这……这不好吧……” “你是女神你怕什么!”女生们还在不断起哄,“他在追求你哎!你快点发给他,我们顺便帮你鉴定一下他是不是渣男!” 贝幼珊此时简直如同被架在火上,额头满是冷汗,攥紧手机的手指甚至下意识开始痉挛。 把自己的自拍照发给光神……她光是这么想想,就已经呼吸都快停止。 但其中一个女生却眼疾手快抢过她的手机,笑嘻嘻说道,“不要害羞啦!我帮你发!” 只听叮咚一声,江川兜里的手机传来消息提醒,他打开一看,没想到竟然是后台私信。 一个名为“珊瑚贝”的用户通过student,给他发来一张照片,但只是模糊的缩略图,只有点开才能查收观看。 江川眉头不由得一皱,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好友? 但他甚至连点开这人主页看看到底是谁的兴趣都没有,直接点击拉黑,然后继续低下头清扫地面。 而另外一边,拿着手机的女生看见屏幕上骤然出现“你已进入对方黑名单”这几个通红大字,眼神骤然一惊。 然后她怔愣着看向贝幼珊,缓缓眨巴了两下眼睛,“珊珊……你说的这个光神……当真在追求你么?” 人生最尴尬的时刻可能就是谎言被戳破的那一刻。 贝幼珊紧紧咬着自己嘴唇,脸颊涨红如同火烧一般,突然风一样扑上去从女生手中抢回自己的手机。 然后她僵硬着端坐在沙发上,强装镇定整理自己的秀发,勉强笑着,“可能……可能是系统故障……光神他确实在追求我……哈哈……” 女生当中却有人忍不住开始怀疑,“那为什么显示你在他的黑名单上?他既然在追求你,你们之间总不可能连好友都没有吧?” 贝幼珊额头满是冷汗,眼神不断闪躲,“光神……他很忙的……还是不打扰……” 这时就有看不惯的女生冷哼一声,“其实追求什么都是假的吧?你——” 贝幼珊忍受不了般咣当一声站起来,尖声喊叫起来,“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来教我做事!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用不着你们管!” 然后她便气冲冲朝着大门外跑去,头也不回。 其余的女生全都面面相觑,到现在真相究竟是什么,她们也差不多心知肚明。 就在她们窃窃私语的时候,顾青忽然出现在酒店大堂中。 他拍了拍手用清朗的嗓音喊道,“大家集合一下,在房间没下来的,同学之间互相通知,现在听我说——” “刚刚收到气象部门通知,今晚山区将会有局部暴雨,并发布泥石流红色预警。政府发布通知,停止一切集会,所以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秋游先暂停。” 他低头看一眼腕上手表,“给大家一小时的时间收拾行李,稍后我们大巴车附近集合。” 同学之间嗡的一声炸锅了,谁都没想到还没开始玩,秋游就戛然而止。 “学校后续会给大家进行退费,并另行组织秋游。”顾青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因为班级行程安排不同,现在山顶上的就剩下我们一班,其余班级已经撤回山脚,所以大家稍微收拾快一点。” 学生们再怎么闷闷不乐,此时也只能服从安排,嘴里嘟囔着纷纷离去。 一小时后,大家都携带行李集中在大巴车门口,顾青大致扫了一眼,吩咐班级干部,“现在清点一下人数。” 在嗡嗡吵闹声中,班长负责任地挨个清点,“1,2,3……” “48,49,50……哎?”但数着数着,他猛地大惊失色,“怎么少了一个?!” 顾青也随之一惊,紧皱眉头四处环视,“少了谁?谁不在这里?” 学生们一直躁动不安,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才有人蚊子般小声开口,“是……贝幼珊……她一小时前就跑出去,一直联系不上……” 此时天色已经阴沉下去,乌云压顶,猛烈风雨在厚重的云层当中翻滚咆哮,眼看着就要大雨倾盆。 顾青脸色不太好看,但是时间已经不容耽搁,他匆匆上车嘱咐开车司机,“师傅,麻烦帮我把学生们安全送到山脚。” 然后他转身就往回跑,并且不忘对学生们喊话,“记得听班长指挥,所有人不许随便下车——!” 在回程车上,学生们脸色都不太好看,杭又晴抱着自己的书包在那闷闷骂道,“真他妈是个祸害,自己瞎跑,还连累别人……” 盛卓看了看那群和贝幼珊关系要好的女生,拍了下杭又晴的膝盖,低声示意,“别说了。” 杭又晴明显是不服气,故意提高了嗓门,“自己都敢干,还怕别人说?” 其他学生心里也有怨气,在这时大家纷纷怪罪起那帮女生,“你们不一直是好姐妹么?怎么她跑出去,你们都不知道提醒?” 那群女生向来都不是好惹的,直接呛声回去,“我们是她妈啊?凭什么事事都得替她操心?” 车厢里就这么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地吵起来,眼看着无法收场,班长不得不站起来劝架,“好了好了,大家不要……” 而就在这时,只听远山当中发出惊天震地的轰隆巨响,就仿佛是洪水猛兽呼啸而出,接下来发生的场面足以震慑所有人。 无数山石树干就如同纸片一般被水冲走,山体霎时间满目疮痍、面目全非。 车上的学生们脸色全都惨白了。 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车窗外,瞳孔不断颤抖,“老……老师……” 第五十五章 哥,救救老师吧 在不可抗力的天灾人祸面前,所有人都如蝼蚁般渺小,学生们震惊至极地看着山谷间,泥水混合着沙石宛若洪水猛兽般呼啸而下。 瓢泼暴雨不断拍打在车窗上,发出砰砰的响声,车厢内弥漫着一片死寂。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学生间忽然响起一声呜咽的啜泣,“老……老师……” 紧接着场面便彻底不受控制了。 哪怕大巴车在安全地点停下,学生们依然不下车,就这么在车厢当中面红耳赤地争吵,“都赖你们!你们就是丧门精!是你们害了老师!” 那群女生受到前所未有的外在压力,此时也一个个面目狰狞,眼神当中满是不服与委屈,“凭什么赖我们!关我们什么事儿?!” 其中一个女生甚至口不择言,“又不是我们让老师去找贝幼珊!是他自己主动去的!不是被我们逼着去的!” 这一句话算是引起众怒,甚至有不少爱戴顾青的学生直接就扑上去,跟这群女生厮打在一起,“白眼狼!你们就是彻头彻尾的白眼狼!顾哥平时对你们那么好,你们却——” 这天翻地覆的动静,直接把校长引来了,在听周围老师简单介绍了情况之后,他脸色也跟着一白,“这么说……顾青老师他和一个学生……还在山上?” 所有人都望向了山顶,然而瓢泼暴雨当中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先组织学生撤离……”校长毕竟是学校的主心骨,必须在这个时候拿定主意,他闭了闭眼睛道,“然后通知森林消防、蓝天救援他们……” 熟料一班的学生却在这个时候扯着嗓子,撕心裂肺般哭道,“我们不走!老师不从山上下来,我们绝对不走——!” 这群半大的少男少女此时扬起的脸上根本认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不少性格稍微脆弱一点的女生已经哭成了泪人,“呜呜呜呜呜呜……老……老师……” 老师们几乎是强硬地想要把这些孩子驱赶上转移车,但部分学生就是固执地不肯走,在他们激烈冲突的过程中,江川偷偷留到了大巴车的背后,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拨打出个电话。 他手机上安装着卫星系统,能够直接联系江天,当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再也忍不住哭声,“哥——” “救救老师吧……” 而另一边老师和学生们也不知道是对峙了多长时间。 老师都已经使劲浑身解数,但就是没法劝离这群学生,他们深深叹息道,“你们就算在这待着,也根本救不出顾老师,而且你们当中要有人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更让顾老师难受?他怎么跟你们家长交代?怎么跟学校交代?” “这事儿往好听了说,他是顾全学生,但若要真计较起来,他还得被怪罪擅离职守。”老师们这会已经在掏心窝子说话了,“你们就当是可怜可怜顾老师,赶紧转移去安全地点,这边有专业人士帮忙搜救……” 而就在此时,头顶的天空响起轰隆隆的巨响声,学生们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十几辆搜救直升机成群结队略过天空。 江川远远看到,在为首那辆直升机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江天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短发在狂风中恣意飞扬,正手扶着舱门用寒凉幽暗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江川简直被他盯出了一身的冷汗,“……” 大哥他……怎么亲自来了…… 然而江天乘坐的那辆直升机却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朝着深山方向飞去,只有最后三辆直升机降落下来。 这大阵仗让在场的校领导们都冷汗直流,心想这得花多少钱。 贺商打开副驾驶的舱门走下来,前去和校长交谈片刻,随后便朝着学生们走来。 江川见了当即一惊,下意识后退两步,慌忙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心说贺商可千万别在同学面前喊他少爷。 但贺商只是对他淡淡点了点头,随后便开口对所有学生说道,“通往外边的路已经被泥石流冲毁,让身体较为虚弱以及特殊时期的女生们先乘坐直升机前往安全地区,其余人暂且在这里等候片刻。” 他一并带来了充足的雨衣和保暖物品,转身吩咐着助手们往下分发。 每个学生甚至还分到了自热盒饭以及鸡蛋牛奶,大家都披着毛毯雨衣蜷缩在简易塑料棚下,看着外面瓢泼暴雨吃盒饭,这种新奇的人生体验还真是前所未有。 杭又晴一边吃东西一边还不忘冷哼,“那群女生真不要脸,你看她们有几个留下来的?” “留下来也只会被大家口诛笔伐,看你的态度就知道了。”盛卓敲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别叭叭了,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江川身上衣服被雨水淋透,他有点冷身体紧缩在一起,然而下一秒钟背后便贴上滚滚热源,再一抬头没想到正对上任西洲的黑沉双眼。 任西洲直接把他整个人如同婴儿般抱在了怀里,把自己的毛毯给他披上,又顺手往毛毯里塞了几个暖贴。 江川脸颊忍不住一红,心想这场面千万别让贺商看见,他小幅度挣扎起来并悄声道,“不……不用……” 但他屁股刚刚一动,任西洲就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过了好半天后,江川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脸颊噌的一声涨红起来,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乱动。”任西洲在这时低沉着嗓音警告他,脸颊也有些通红,偏偏看他的眼神如狼似虎。 江川现在哪还敢动啊,只能低下头假装吃盒饭,眼神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暴雨就从未停歇,几乎是天昏地暗,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贺商低头看一眼手机,忽然对学生们宣布道,“你们老师找到了,失踪学生也找到了,正在转运往医院。” “真的!”学生哗啦一下全站起来,几乎是心慌意急,“老师他怎么样?!” “嗯……”贺商不知道该不该对这些学生说,但看着他们晶亮迫切的眼神,最终还是开口,“情况不太乐观,初步诊断脏器存在大出血情况。” 大概是江天那边又命令了什么,他略感疲惫地扶住自己的额头,“但附近的县城医院不具备独立血库,所以还得送往市里……” 同学脸色苍白地嗡嗡议论起来,片刻之后,班长忽然站出来,“可以组织学生前往医院么?” “我们可以捐血。” 贺商这边不知道是怎么进行沟通的,最终登记了十几位自己愿意且血型符合的学生,用直升机统一送往医院。 江川偷偷摸摸混在其中,因为他也有些话想要跟自己大哥当面说。 而且……他也确实很担心顾青。 但他没想到任西洲竟然也跟上来了。 面对江川的震惊眼神,任西洲坐在他身边,表现得风轻云淡,“怎么了?” “你……”江川不知道该说他点什么,“你瞎凑什么热闹?” “嗯?”任西洲近距离凝视着他,“我也是A型血,为什么叫凑热闹?” 江川小小的吃惊了一下,没想到他们俩竟然血型相同,那他现在确实没有什么理由阻止任西洲。 但他总感觉任西洲是故意跟上来的。 他顿了顿打算如实坦白,趴在任西洲耳边,偷偷说道,“我要去见我哥。” “嗯。”任西洲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不耽误你见你哥,我乖乖的。” 这一声“乖乖的”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是让人耳朵一热,江川感觉自己的脊背都跟着酥酥麻麻。 等到了医院以后,学生被统一带去了采集室,江川偷偷拐过走廊,想要找江天在哪里。 却没想到在手术室门口,他看见一打扮精致优雅的中年女人正拽着医生的衣领在那撒泼,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我女儿有多优秀你知不知道?你知道救不回我女儿的命会造成多大损失么?!” 但医生的表情也相当为难,“女士,我理解你作为母亲的心情,但现在医院的情况就是备血不足,我也仅仅只是告知您,请自行联系血库申请手术用血。” 然而这时护士推着一推车的血袋匆匆经过,中年女人一见,便瞪红了双眼,“这叫没有血?你以为我是没文化的乡下村妇么?我现在命令你,给我女儿用最好的血浆,不然我直接去找你领导投诉!” 女人描摹精致口红的嘴唇此时就如同血盆大口,简直恨不得把医生一口给吃了,江川见了这阵仗下意识往后躲,却不想直接撞上个宽厚健硕的胸膛。 江天满身泥水地站在他身后,此时居高临下瞥了自己弟弟一眼,但并没有多说,直接走上前去。 医生看到有人前来,慌忙借口脱身,而中年妇女用凌厉的视线把江天上下一打量,口气说不出的嫌恶,“你是谁?我警告你,离我远一点,别……” “这位女士,你我并不相识。”江天此时递出一张名片,淡淡开口,“但我认识你的丈夫,纵横医药技术总监贝英华先生。” 中年女人微微一愣,下意识伸手去接那张名片。 却没想到江天手指一抬,当着她的面儿把名片扔到了地面上,并用脚踩住,动作当中的轻蔑简直不言而喻。 中年女人当即脸色一白,对他怒目而视,“你——” “在乎你女儿的命么?”江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冰冷,“跪下磕头。” 第五十六章 那我哄哄小少爷? 中年贵妇当即脸色一白,在她无往不利的人生当中还从未受到此等屈辱,气到嘴唇都在发抖,“你——” 然而眼前这位身材高大的男人,虽然满身泥浆、狼狈不堪,但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贵气却不容忽视,让她忍不住心生忌惮。 也不知道是对峙了多长时间,她气愤不已地一转身,拿着自己的小羊皮手包,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了。 江川直到这个时候才敢走上前,来到自己大哥身边。 江天从兜里摸出烟盒,低头瞥了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那什么……”江川心中仍然惧怕自己这位作风冷硬的兄长,他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谢……谢谢大哥……” “不用谢。”江天咔嚓点燃了香烟,然后仰头悠悠然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 大概是方才的阵仗实在是太过吓人,竟没有一位医护人员胆敢上前阻止他抽烟。 江川连连看去好几眼,最终忍着没说话,低头陷入了沉默当中,“……” 但江天只克制地抽了两口,随后便碾灭了烟头,眼神漫不经意地瞥向自己沾有血迹的指尖,同样沉默不语。 “大哥……”江川犹豫了好半天才开口询问,“你其实……认识我老师吧……” “不认识。”江天却矢口否认,“看上去蛮讨厌的。” 江川又只能抿紧嘴唇不说话了。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站在江天身边实在是太令人尴尬了,半晌后江川实在是受不了,便跟江天说了一声,自己回采集室找同学。 却没想到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男生们的抱怨,“刚刚那老太婆是不是有毛病啊?” “不是,咱们给老师献血,她凭什么发疯不让啊?还说什么这不公平,也要让领导组织学生给她女儿输血……” “真他妈烦,没想到贝幼珊和她妈一个样,高高在上看不起谁啊?” “她还说要去找教育局举报,举报学校公权私用,擅自让学生给老师献血,可我们明明是自愿的!” 听到这里,江川的少爷脾气噌的一声上来,直接推门进去,“她敢举报一个试试!” 里面的学生们都在此时转头看着他,“学……学神……” 江川还从未像现在这样暴怒,甚至贝幼珊本人都没有激起他这么大的怒火,在这时磨牙吮血般死死咬紧牙关。 现在看来贝幼珊嚣张跋扈的性格可能并非是本人天生如此,有这么一个自私成性的妈,就算是再好的苗子可能都得被教歪了。 大家看他生气,也纷纷不敢再开口,气氛眼瞅着陷入尴尬,这时一罐热乎乎的椰奶忽然贴上了江川脸颊。 “好啦。”背后忽然响起任西洲的低笑声,“小少爷消消气。” 连江川自己都感觉神奇的是,自己满肚子的怒火竟然真的在此时烟消云散了。 “少……”他觉得这样很没面子,不由得瞪一眼任西洲,“少拿这一套哄我……” “没哄。”任西洲咔嚓一声拉开椰奶的易拉罐开口,然后递到他面前,“喝吧。” 江川低头啜饮一口香浓顺滑的椰奶,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可自己又说不上来。 采集室里的这帮少年等候了大概半小时,忽然有助理出现在门口,说要挨个送他们回家。 学生们陡然一惊,“不……不是还要给老师献血么?” 助理礼貌彬彬道,“手术用血已经送到医院,辛苦各位同学,江先生以及学校那边的谢礼,稍后会送到各位同学手上。” 学生们没想到自己竟然没派上用场,一时之间有些纳罕,但他们毕竟没有什么经历,别人说什么也就做什么,纷纷在助理的安排之下坐上回家的商务车。 江川看着任西洲也上了面前那辆车,想偷偷跟着一起走,却没想到直接被叫住,“小少爷。” 助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大少爷吩咐,也要把您送回家。” 江川额头浮现冷汗,勉强笑笑,“我跟着他们一起走就行了……” 助理却并不解释,只是伸手示意了一下旁边那辆迈巴赫。 江川瞬间变得蔫头耷脑,最终在助理的陪同之下坐上了车。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迈巴赫终于停在了一片几乎宏伟的庄园面前,仆人彬彬有礼地打开车门,然而江川却压根没表现出任何雀跃。 他沉闷的表情就好像自己不是回家,而是走进了阴森可怖的牢笼。 一进门,管家便询问他是否要吃饭,但是江川没有任何食欲,摆摆手便走进电梯,直接上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陈设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书桌上多了一摞他自己订购的国外期刊杂志,被按照日期分门别类地摆放好。 但江川也只是翻了翻就再也没有什么兴趣。 这个家中就好像安装了什么屏蔽仪器,能够把对快乐的感知全部都给屏蔽掉,不想吃不想喝甚至都不想动,江川坐在柔软的床垫上,呆呆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此时分外想念起了学校。 而这时他忽然心念一动,为什么不可以给任西洲打个电话呢,问问他到没到宿舍,现在又在干些什么 ? 他连忙拿起手机,点开任西洲的微信头像,深呼吸了好几口,然后拨打出个视频电话。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秒接。 手机屏幕上出现任西洲英挺俊帅的五官,他调整了一下镜头,然后挑挑眉头询问,“干什么?” 江川光是看见他,就感觉整个心胸豁然开朗,他趴在床上翘着双腿,跟他聊天,“你到宿舍了么?暴雨一直在下,路况可能不太好。” 任西洲回答道,“到了。” 江川只在镜头当中看见他的上半身,却看不见他的手在做什么,不由得好奇,“你在干什么呢?” 任西洲调整了一下视频角度,露出自己面前满是泡沫的水盆,他低低哼笑了一声,“给某只小狗洗臭袜子。” 江川脸颊骤然一红,几乎是张口结舌地反驳,“我……我的袜子才不臭!” 任西洲宽大的手掌泡在水中认真搓洗着袜子,敷衍地嗯了声,“是是是,小狗的袜子不臭。” 江川狠狠瞪着他,心说自己才不是小狗,然而他紧接着想起个问题,“今天下雨,你洗完了晒在哪里啊?” 任西洲随口道,“买了个烘干机。” 江川惊讶了一下,“烘干机?你买那个干什么?” “马上就是冬天了。”任西洲在这时凝视着视频当中的他,目光相当认真,“想让你随时都有热乎乎的衣服穿。” 江川感觉耳朵眼中噌的一声开始冒热气,他害羞至极地将脑袋埋在柔软枕头中,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真是奇怪……明明烘干机这种东西,家里有更高级更先进的,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东西。 但他现在却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看看任西洲买的那个烘干机是什么样好不好用。 “脸红什么?”任西洲这时狐疑地皱起眉头,“发烧了?” “嗯……”江川说不出实话,只能在这个时候默认,他抱着枕头蜷缩起身体,通红着一张脸不敢与任西洲对视,“有……有点难受……” “吃点阿司匹林。”任西洲看着他道,“多喝热水。” 什么多喝热水……江川这时候心里开始嘀咕,就不能多说点好听的话么?怎么这么直男啊,明明自己都生病了…… 但是下一秒钟,他就猛然警醒,自己怎么不由自主冒出这样的想法? 他尴尬地连脚趾都蜷缩在一起,心里忍不住吐槽,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啊…… 都不像他了…… 此时的他大概是不知道,这种懵懵懂懂又如同小鹿般砰砰跳动的心绪,叫做年少的欢喜……亦是因为他此时注视着的是喜欢的少年。 江川就这么在自己床上翻来滚去,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姿势,一直在跟任西洲聊有的没的,这时候连天上的云、街边的树、墙角的猫都变得妙趣横生,一直到敲门声响起—— 管家在门外说道,“少爷,江先生回来了。” 江川几乎是陡然一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在这个家里有且只有一位江先生,就连他大哥江天都没有资格被称为江先生。 因为他爸早年码头打零工的,经常被人呼来喝去,所以相当讨厌低三下四喊老爷的那一套旧规矩,在家中所有人都得喊他先生。 但这掩盖不掉骨子里的粗鄙。 “我……”江川滚动两下喉结,明明还没有见到父亲,冷汗已经遍布额头,“我先挂了……” 任西洲那双黑沉的眼眸此时正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一会记得发个消息给我。” 挂断视频之后,江川匆匆穿上拖鞋就要出门,然而刚打开门,一道充满威压的高大身影就出现在眼前。 江暨年逾五十,但却精强力壮,将一身西装撑得笔挺而又饱满,此时正目光凛凛地俯视着自己的小儿子。 江川胆怯地滚动一下喉结,“爸……” 但却没想到,下一秒钟江暨就狠狠扇过来一巴掌,直接将他给扇飞出去,咚的一声摔在了地板上。 江川被扇得七荤八素,耳道当中嗡鸣作响,他伸出手指摸了摸嘴角血迹,惊恐而又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父亲。 这时只听江暨沉沉开口,“曹申凯那小子什么都跟我说了。” 江川瞳孔骤然放大,在这一瞬间如坠冰窖。 第五十七章 我们私奔吧 江暨似乎是还不解气,四处看了看,从墙角抄起一根棒球棒握在手中,对着江川冷冷道,“我现在给你自己坦白的机会。” 在绝对的威严面前,江川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然而他眼神却不肯屈服,“你想听我解释什么?” 他轻蔑地勾起嘴角,“是想听我说……我压根不喜欢你们安排的这段婚姻,还是听我说曹申凯究竟多么混蛋?!” 江暨眼中凶光一闪,抡起球棒就狠狠砸下,只听尖锐的风声呼啸而过,下一秒钟江川便如同虾米一般躬起脊背,被击中的胃部猛地痉挛,随后大口大口喷出呕吐物,“呕——” 咣当一声,江暨将球棒丢在地面,咔嚓点燃了一根香烟叼在唇上,冷冷看着他,“江川,我不想再听见你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呵……”江川已经痛到满头冷汗,然而却狰狞地笑起来,“怎么……失望了么?真可惜,你养的儿子全部都是混蛋……我大哥恨你……二哥早就跟你老死不相往来,你现在唯一能够控制的人就只有我……” 江暨忽然上前伸手抓住了他的头发,然后就如同拖拽麻袋一般大步流星走出去。 江川被拽着头发从三楼一路拖拽到一楼大厅,然后江暨手头一松,将他砰的一声甩出去。 他的脑袋猝不及防砸碎了摆设用的鱼缸,在哗啦的流水声中,浓烈的血腥也随之弥漫开来。 而江川则浑身瘫软地躺在满地狼藉当中,胸腔不住急促喘息,凶狠而又倔强地瞪着江暨。 江暨在这时嗅闻了一下空气当中的血腥味,紧接着看向他的眼神更加森寒,“你被标记了。” 江川听了陡然一惊——自己什么时候被标记了? 然而江暨却在这个时候走上前,用铁钳一般的大手捏住他的脸颊,硬生生将他的上半身给提起来,“我晚上还有会议,没时间在这跟你浪费,现在给我待在家里好好反省,然后明天跟我一起去曹家道歉。” 他手指厌恶至极地碾压一下江川的后颈腺体,然后冷冷道,“一身狗崽子味,看来得联系医生给你洗掉。” 然后他便如同丢弃垃圾一般,把江川摔在了地面上,径直上楼拿了文件,随后便目不斜视地走出家门。 咣当一声门响,客厅重新回归死一般的沉寂。 江川满身狼藉地倒在血泊当中,此时甚至都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标记的?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门外再度响起脚步声,江川勉力支撑着身体,刚坐起来,就和开门而入的贺商对上眼神。 贺商看见他这模样也是一愣,但却没时间多管,“你大哥要我送东西去医院,我先忙他的事情。” 他从胸口抽出手帕按在了江川额头伤口上,随后便匆匆上楼。 再下楼的时候,他也没有停留,而是一边穿鞋一边道,“已经给你联系家庭医生了,稍后就到,你再忍一忍。” 在即将出门的那刻,他用怜悯而又嗔怪的眼神看着江川,“别再和江先生做对了,吃苦的只会是你。” 然后砰的一声大门关上,室内又重新寂冷下来。 江川用手帕按压着流血的伤口,在这一刻孤独无边的寂寞夜色就如同海浪一般将他吞噬,胸腔当中就好像破了个大洞,委屈心酸稀里哗啦地流淌出来。 他好似受伤小兽般蜷缩起身体,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下人们在他周围来来往往,动作熟练地将客厅重新打扫干净,直至所有事情都干完,都没有一人走上前关心过问一句。 在这个家中,每个人都只做自己职责之内的事情。 江川最后哭到筋疲力尽,再也发不出声音的时候,管家走上前询问他是否要更换衣物,一会家庭医生会来。 但是江川没有搭理,只蜷缩着身体躺在沙发上,眼神灰暗而又漠然。 管家将叠放整齐的毛毯放在一边,然后就离开了。 即使是家庭医生来了,他也没睁眼,就跟个破布娃娃似的任由别人摆弄,该消毒消毒,该抽血抽血,折腾了半小时处理完所有伤口后,医生提着药箱匆匆离去。 等到半夜十二点,家里所有的灯源都被智能系统切断,黑暗瞬间笼罩下来。 江川就这么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躺在沙发上,就这么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他依稀听见砰砰的敲打声,似乎还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江川猛然惊醒,从沙发上一坐而起,被吓得有些不敢动弹。 而这个时候喊声又响起来,低沉醇厚的嗓音是那么熟悉,“江川——!” 而这个时候一道闪电凄厉地划过天空,刺目白光把室内照得通亮,而他也清清楚楚看到,此时最不可能出现的人正隔着落地窗紧盯着自己。 江川几乎是心惊肉跳地跑过去,当他把花园门打开的刹那,狂风暴雨刷的一下扑到脸上,任西洲浑身上下湿淋淋得简直如同落汤鸡,在这一瞬将他拥入怀抱。 少年滚烫而又炽热的体温在此时格外鲜明,江川心脏忍不住怦怦跳动起来,但他却在下一秒挣脱任西洲的怀抱,并朝着他大吼,“你他妈疯了吧——!” 暴雨封城,他不敢想象任西洲到底是怎么在这铺天盖的雨幕当中,从西城赶到东城,又是怎么越过层层叠叠的安保系统,出现在自己家的花园当中。 他现在只想哭。 眼泪就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大滴大滴地坠落下来,现在什么面子里子都没有了,江川毫无形象地在任西洲面前嚎啕大哭起来,“你他妈脑子里进的不是水,是屎吧……你不要命了,你——” 任西洲却把他搂抱过来,心痛万分地亲吻他,并抬起头用赤红的双眼凝视他额头上的纱布,“被谁打的?” “你有病啊!”江川这一晚上简直是又惊又俱,此刻发泄一般朝他拳打脚踢,“有什么事你不能打电话,他妈的暴雨天乱窜,老天爷怎么不降道雷把你劈死啊!” “打了。”任西洲紧紧楼抱着面前少年,任由他拳打脚踢,“打了很多,都没接,不放心。” 江川这时才愣愣想起点什么,他噔噔噔跑回自己房间,在墙角找到摔碎的手机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有几十条未接来电和数不清的消息提醒。 任西洲跟在他身后走进来,抬头四处打量着,“你……” 江川没想到一切的起因竟然是自己,刚刚自己还朝着任西洲发火……此时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愧疚迟迟蔓延上胸口。 “先……”他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转身面对着任西洲,“先去把湿衣服换掉,然后洗个澡……” 房间里就有浴室,他让任西洲先进去等着,然后转身去二楼他大哥的衣帽间中找了两套衣服。 没想到他回来的时候,任西洲竟然已经脱光了泡在浴缸当中,在不断蒸腾热气,他精壮赤裸的肌肉就显得格外性感,看得江川鼻腔一热。 他慢吞吞走过来,将换洗衣物放在了一旁,有点愣愣道,“你怎么知道浴缸开关在哪……” 他家全是智能家居,跟普通的淋浴喷头还不一样,所以他才让任西洲等着,等他回来之后帮忙弄。 任西洲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垂下眉眼,“抱歉,我不应该擅动。” “不是……”江川此时耳垂通红,他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有点束手束脚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刚准备退出浴室,却没想到任西洲在喊他,“江川。” 江川刚一转头,却没想到任西洲哗啦啦地抬起手臂,用宽厚的手掌扣住他后脑,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任西洲抵着他的额头,认真注视着他的双眼,嗓音低沉,“是不是你爸打你了?” 江川心脏现在砰砰狂跳,但是他却下意识回避,“没有的事情,你还是先……” 任西洲的手指却格外怜惜地从他额头的纱布上划过,忽然开口,“跟我走吧。” 江川呼吸一滞,愣愣地抬起头看着他,“……什么?” “我说……”任西洲此时嗓音不自觉沙哑,鲜血淋漓的真心就这么卡在喉头,吐不出也咽不下。 江川在这个时候撑着浴缸站起来,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你洗完澡穿好衣服再出来。” 浴室当中只剩下了任西洲一个人,他在洗澡的时候无数次后悔,怎么刚刚就那么冲动,直接把话说出口。 江川怎么可能跟自己走,他是如同天上风月一般的小少爷。 他换上衬衫西服裤,慢吞吞地走出去,远远看见江川趴在桌面上,就好像承受不住重压疲惫至极。 任西洲下意识放轻脚步,想要找点东西给他盖上,但这时只听江川忽然开口,“任西洲。” 下一秒钟他便睁开双眼,黑沉沉地看过来,“是你标记我的吧?” 任西洲心头猛然一跳,然而他还不等开口,这时就只听走廊传来一阵沉稳脚步。 紧接着房门便被砰砰敲响,一道熟悉至极的冰冷嗓音透过门板传来,“江川,把门打开。” 江天就站在房门外,“我们谈谈。” 江川猛地看向房间当中的任西洲,脸色刷的一下惨白下去,“……” 第五十八章 大哥给你撑腰 冷汗在这时刷的一下浸透后背,江川下意识瑟瑟发抖起来,眼前房门变成了人间与地狱的间隔,好像打开这扇门后就只会坠入万劫不复。 大概是迟迟没有回应,外面砸门的动作变得粗暴起来,声音更加低沉,“江川,开门!” 而江川这时候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他房间在三楼,总不能让任西洲直接从阳台上跳下去,而浴室更没有什么躲藏空间。 而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之际,眼前的房门被咣当一声踹开了。 江天气势汹汹站在门外,当他看见任西洲的那刻,眼神更加暴戾,朝江川刷的一下抬起手掌。 江川下意识蜷缩起身体,然而想象当中的剧痛却并没有落在身上。 等他睁开眼,就见任西洲正挡在自己面前,死死攥着江天手腕,甚至能够听见骨骼的嘎吱响声。 他们两个alpha此刻目光同样凶狠,就仿佛斗兽一般角逐较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任西洲的存在,让他多出些底气,江川通红着眼眶看向自己大哥,强忍哽咽道,“你也要跟爸一样打我吗?” 江天眼神一凛,似乎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弟弟身上的累累伤痕。 他又转头看向正与自己对峙的少年,目光凶狠的简直就如同狼崽,假以时日必会长成一方祸害。 但偏偏他身上穿着的是自己高中时候的衬衫西裤,让江天竟也有那么一瞬险些看晃了眼,差点以为面前站着的是十几年前的自己。 一时之间,恍如隔日。 沉默片刻后,他忽然向后一退,轻松挣开了任西洲的桎梏。 江天嘎嘣活动着自己的手腕,白皙的皮肤上赫然是一道紫红的淤青,显然并没有讨到多少好处。 任西洲在此时活动了一下自己肩颈,依然如临大敌一般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似乎随时准备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给你十分钟。”江天只是淡淡转身,“然后下楼见我。” 江川微微一愣,“啊……” 熟料江天轻轻瞥向身后的任西洲,声音冰冷,“不是你,是他。” 听到这话,江川就更加怔愣了。 大哥见任西洲……干什么? 熟料任西洲竟然当真跟上去,吓得江川赶忙抓住他,“你别——” 任西洲却拂开他的手,安抚性地看了他一眼,“放心,没事。” “我大哥他脾气不好……”江川心中实在是惴惴不安,喉结艰难滚动着,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任西洲嗯了一声,“我不跟他打架。” “不是打不打架……”江川从小到大在这个家中受够了暴力,他比任何人都要害怕冲突发生,现在只想拼尽全力保护任西洲,“你不知道他有多恐怖……” “我们家有侧门……”他拽着任西洲的手臂就走,“我带你偷偷溜出去,你出去之后就别回头,我们……” 他想说我们学校里见,然而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听任西洲深深叹息了一声。 然后下一秒钟,江川便被从后拥抱住,结实有力的手臂紧紧环抱着腰肢,这个姿势当中的保护欲几乎是溢于言表。 “江川……”任西洲的嗓音低沉中带着沙哑,他将额头抵在怀中少年的后颈上,躬起的脊背似乎扛着成千上万吨的苦痛。 “别让我再心疼了。” 只是一句话就勾起了江川的眼泪,晶莹泪珠就这么要掉不掉地在眼眶当中打转。 任西洲把他抱起来放在了床沿,然后蹲下身凝视着他的双眼,认真肯定道,“放心,我去去就回。” 江川就这么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走出自己的房门。 而客厅当中,江天早已经等候多时,他双手环抱胸前,交叠着双腿坐在沙发正中,冷冷看着少年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他们就这么彼此沉默对视了片刻,江天咚的一声将一沓厚厚文件摔在了茶几上,然后冷哼一声,“你藏得挺深啊。” 任西洲轻轻扫一眼茶几上散落的文件,又不动声色地看向江天。 江川趴在三楼的栏杆上只能看到这些,至于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就半个字都听不清了。 但令人宽慰的是,起码他们两个没动起手来。 江川实在是害怕自己大哥说什么难听的话,他回到房间偷偷用手机给江天发消息,期望他看在任西洲是自己同学的份儿上,不要太过为难。 但是发了一连串消息过去,都没有任何动静,也不知道江天看没看。 江川紧张焦虑了半天,又噔噔噔跑回了三楼栏杆,却见一楼沙发上空无一人,他猛然一惊,这时候就听背后传来一道冰冷嗓音,“看什么呢?” 江川吓了一跳,抬起头正对上一双黑沉深邃的眼眸。 江天双手抄兜,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江川心脏砰砰跳动,勉强扯起嘴角对他笑了一下,“大……大哥……” “不用这么勉强。”江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笑比哭还难看。” 江川又笑了笑但比刚刚自然了些,他扑上去抓住自己大哥的手腕,迫不及待追问,“任西洲呢?你把他怎么了?” “我没把他怎么。”江天任由自己弟弟跟个挂件似的挂在自己身上,单手摸出烟盒叼了一根在嘴上,“他走了。” 江川又是一惊,“走了?” “不然呢?”江天在这时瞥了他一眼,“留下来一起吃个早饭?” 江川光是想想那个场面就觉得尴尬,他干笑了两声,“那还是算了……” 他正想着回房间给任西洲发消息问问怎么了,而这个时候就听身旁的江天说道,“一会跟我去一趟曹家。” 这句话彻底让江川心脏跌入谷底,他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天,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抗拒,直接喊道,“我不去!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说完他转身就跑,然而却被江天从后拽住了衣领,双脚直接腾空了。 他就如同阎罗一般面无表情地冷冷道,“这里没有你说不的份儿。” 江川就这么看着自己大哥,身体当中就如同闷烧着一座随时随地都会爆发的活火山,双目血红而又颤抖。 要他去给曹申凯那个狗逼道歉——想都不要想! 在开车前往曹家的路途中,江川千百次尝试着跳车,但是迈巴赫的安保性能实在是做到了极致,单凭人力根本不可能打开车锁,更不可能从内敲破车窗。 等车停下来后,江川干脆连自己的教养都不要了,直接在后车坐上打滚撒泼,毫无形象地冲着江天怒吼,“为什么我说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你们还算的上是家人么!” 他就算再怎么坚强可仍然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也不过刚刚步入成年人的门槛,此时满脸是泪地哭喊道,“你们有尊严,难道我就没有尊严么?难道我的尊严在你们眼中就这么一文不值么?!” 然而江天却仅仅是居高临下丢过来一条手帕,然后冷冷道,“把你的眼泪给我擦干净。” 那一刻,江川当真生出一头撞死的决心。 他几乎是忍了又忍,才勉强收拾好自己破烂的心情,颤抖着捡起那条手帕擦了擦脸上泪痕。 没有用,尝试多少次都没有,自己的任何反抗在别人看来只不过是儿戏。 他就如同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跟在江天身后,一步步走入曹家大门。 而前来迎门的是曹夫人,保养得当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皱纹,却充满嫁为人妇的曼妙风韵,披着个狐裘披肩笑盈盈地开口,“江家大哥来了?” 她又笑眯眯地看向江川,“小川也跟着一起来了?欢迎欢迎,快进屋吧。” 走进客厅,就看见曹申凯坐在地毯上打游戏,他手指上还包着厚厚纱布显然伤口还没有愈合,严重影响到他水平发挥,不一会儿就被对方一脚KO。 他暴躁至极地摔了游戏手柄,一扭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江川,以及站在他身后的江天。 当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他脸上出现幸灾乐祸的表情,得意洋洋地冲着江川挑起眉头,就仿佛在说你他妈那么牛逼现如今不还得灰溜溜找老子道歉? 而江川看着他的眼神当中没有半点光亮,要是可能,他真想一枪崩了这狗逼,然后再开枪自杀。 但凭他二人现在的关系,很可能会被外界传成殉情。 曹夫人热情招呼着他们去茶厅坐坐,然而江天却冷冷拒绝,“不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曹申凯已经走了过来,姿态就如同常胜将军一般,就差把得意二字写在脸上。 江天在江川的肩膀上推了一把。 江川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动,正想着该如何进行最后的抗争,这时就见自己大哥指着曹申凯,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风轻云淡地说道,“去,给他两巴掌。” 江天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唯独眼眸黑沉深邃。 他冷冷说道,“男人在家里哭算什么本事,让所有得罪过你的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才是本事。” “大哥给你撑腰。” 第五十九章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哥! 这一刻可能是江川人生当中最畅快的时候。 他也不管江天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瞬间就冲上去把曹申凯扑倒在地上,抬起拳头就揍,而且专挑人体上的死穴下手。 他血管当中奔腾着前所未有的爽意,拳拳到肉,毫不留情。 曹申凯挨了几下,开始如同猪猡似的尖叫,“妈!妈你干什么呢!快来救我——!” 曹夫人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踉跄着倒退两步,然后伸手要去按呼叫按钮。 但却中途被江天拦住,他只冷冷扫一眼道,“夫人,如果你什么都不做,那你儿子只是受一点皮肉伤。” 他语气实在是太轻描淡写,几乎不像是威胁,但偏偏让人遍体生寒,“但如果你要做点什么,承担后果的将会是整个曹家。” 曹夫人脸色惨白地看了他片刻,最终跌倒在了座椅上,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江天就这么看着自己弟弟在那打人,然后风轻云淡地点燃了一根香烟,凑在唇边慢悠悠抽着。 曹申凯刚开始还挣扎还手,到后来真的是无能为力只有抱头挨打的份儿,再也看不见嚣张气焰,如同丧家之犬般任人宰割。 江川把最后一个花瓶砸在他脑袋上,然后狠狠撇了下自己的鼻子,愤愤不平地出了口气。 江天把手中烟头碾灭,招呼着他,“走吧。” 江川冲着倒在地面的曹申凯竖起一根中指,然后脚步轻快地跟上大哥,兄弟俩就这么肩并肩走出了曹家大门。 等到上了车,江川迫不及待窜到江天面前询问,“大哥……你怎么……” “一身血味。”江天冷冷瞥着他,“从我身上下去。” 江川挨了训斥,只能老老实实坐好,但心中仍然忍不住好奇,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又看着自己大哥张开嘴询问,“大哥,到底是为什……” 江天此时手背撑着下颌,姿态优雅地坐在后座,面无表情看着窗外风景。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他才开口,“只是……不想再失去一个弟弟罢了。” 江川表情明显怔愣了一瞬。 半晌后,他怯怯地伸出手覆盖住江天的手背,而江天也没有阻止他。 迈巴赫内气氛变得沉默无言,但这时却突然响起清晰可闻的一声“咕噜”…… 江天转过头来,用几乎锐利的眼神凝视着江川的小肚子。 江川有点尴尬,下意识捂住自己腹部,不太好意思地笑笑,“那什么……大哥你可以当没听见……” 江天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但却吩咐司机,“开到路口肯德基停一下。” 江川感觉今天很可能是过年,他趴在车窗上,一路看着江天从肯德基中走出来,不管是一身造价高昂的西装,还是脚上锃光瓦亮的手工皮鞋,都与身后快销式的餐厅格格不入。 砰的一声,江天关上车门,然后将一个牛皮纸包丢到了他怀里。 江川仍然愣愣地看着他,直到江天皱起眉头,“吃你的,看我干什么?” “我不舍得吃。”江川实话实说道,“我想把这袋肯德基供起来。” 江天罕见的没有开口训斥,但从眼神当中,可以感受此刻他在怀疑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江天大概率是不会手机点餐,只让工作人员随便选了份套餐,但江川吃起来仍然有我心飞扬的感觉。 他捧着个帕尼尼,嘴角沾着芝士酱,看着江天喜滋滋地笑起来,“哥,你真好。” 江天低头看着膝头报表,他沉默了片刻,嫌弃地从口袋抽出手帕丢过来。 江川大概是那种最记吃不记打的小狗,甭管别人对他有多恶劣,只要稍微好言好语,就又会摇着尾巴凑上来。 他吃完了汉堡,抬头看了看自己正在看报表的大哥,忽然心生一股凑上去冲动。 但他还没胆大包天到直接行动,而是一点点试探,先挪过去一厘米,见江天没有反应就再挪过去一厘米,就这么一点点磨蹭……最终他成功依靠在了自己大哥的肩膀上。 而江天一直都低着头毫无反应,但拿报表的那只手,却微微停滞了一瞬,“……” “大哥。”江川这时就如同乖顺小狗一样倚靠江天强健有力的臂膀,他低垂着眼眸,忽然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五岁时候么?” “那个时候二哥上初中,大年三十那天不知道抽什么风,非得给我做饭吃,结果搞得我上吐下泻,深更半夜发起了高烧,他自己害怕被骂,翻墙跑出去了,只留我一个人在家。” “在我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开门声,大哥你回来了把我抱在怀里……” 江川在这个时候转头,鼻尖埋在江天的怀里,闭上眼眸就好像在怀念那悠远漫长的时光,“从那个时候,我就感觉大哥身上有一股风雪的味道。” “是专属于大哥的味道。” 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沉默,而这个时候江川忽然发现迈巴赫停了下来,他抬起头一看周围不由得惊讶,“这不是我们学校么?!” “你太烦人了。”江天在这时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把你丢回学校里关着。” 江川在这时惊喜万分地瞪大眼睛,他凑上去在江天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欢天喜地跑下车,并远远朝他招了招手,“大哥再见——!” 而这突如其来的亲吻也让江天瞳孔细微一颤。 驾驶座上的贺商在这时摘下自己的墨镜,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这不和你弟关系挺好的么?” 江天皱着眉头呵斥一声,“多嘴。” 而贺商早已习惯了自己老板的口是心非,他转过身来,修长手指不断敲打着方向盘,“接下来去哪?” 江天几乎是想都没想,合上手中文件,直接开口道,“医院。” 这几天加护病房门口人流就没断过,市教育局、区教育局、包括学校各级领导,老师代表、家长委员会代表……等等人马接踵而至、络绎不绝。 江天手中拿着一束鲜花,单手抄兜来到病房门口,两位女老师结伴从他身边擦过,甚至能够听到她们的交谈声,“真可怜啊……” “是啊,听说小顾老师没爹没妈,至今住在学校教师公寓中,现在连个陪护的人都没有。” “为了学生这么拼死拼活……真值得么?” “听说被救的学生家长也不是个善茬,向上举报了好几次说小顾老师渎职、以权谋私……” “要我说啊,就不应该去救,自己落了一身伤病,半点感谢没有也就算了,结果还被这么背刺。” 江天一直目送她们的背影远去,然后伸手推开了病房门。 顾青已经清醒过来,脸颊上贴着纱布,正端着保温杯喝水,看清来人是谁后他瞳孔微微一愣。 江天高大身影就好像铜墙铁壁般戳在病床前,居高临下审视着顾青苍白的脸色,半晌后忽然开口,“都听到了?” 顾青眼皮不由得一跳,抬起眼看向他,“听到什么?” “那就是都听到了。”江天大刀金马地在椅子上坐下来,他想把手中鲜花放下,却没想到慰问礼品已经从床头堆到了地面,根本没有放花的地方。 “江总真讲究。”顾青在这时忍不住哼笑一声,“来看病人,竟然送玫瑰。” 那堆慰问品中不乏有包装精美的花束,可都是康乃馨风信子什么的,与江天手中娇艳似火的玫瑰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而江天却堂而皇之地直视他,直接反问道,“那看什么人能够送玫瑰?” 这一下可把顾青给噎住了,瞳孔不住颤抖,甚至脸颊开始发烫,“你……” “顾老师,你现在欠我的人情可大着呢。”江天在这时双手环抱胸前,交叠起双腿,姿态优雅地看着他。 顾青就知道他要说这个,回避地移开目光,只点头应付着,“是是是,请江总把花费账单整理好一并给我,我好偿还你这个人情。” 却没想到江天直接了当地告诉他,“你还不起。” 这话就有些羞辱人了,顾青刷的一下抬头看向他,不悦地皱起眉头,“只要江总这边算得清账单,我就一定能还得起,一年还不清就两年,两年还不清就三年……总有能够还清的那一天。” “既然是人情债,势必就不只有金钱。”江天仍然是游刃有余的模样,他紧盯着顾青的双眼,“钱还清了,那……情呢?” 顾青眉头皱得更紧,甚至嘴角僵硬,“喂,你……” 江天忽然在这个时候走上前,手掌撑着墙壁俯下身来,近距离凝视着他。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危险,甚至只要稍微低头就能接吻,连呼吸都暧昧地交缠到一起去,喷吐在皮肤上荡起一阵阵的酥麻。 顾青的脸颊刷的一下通红,可眼神当中满是忌惮,还不等张开嘴,江天忽然伸出手,用几乎粗粝的拇指狠狠碾压他的唇瓣。 那句“我想娶你”就沸腾在舌尖上,甚至烧灼得心口都滚烫一片,江天几乎是如狼似虎般紧盯着他的双眼。 然而他最终说出口的却是,“顾青,你好狼狈啊。” 第六十章 我就是舔舔而已 顾青瞳孔微微一怔,下一秒钟他忽然抄起那束玫瑰花,然后劈头盖脸地砸在了江天身上,就如同受伤野兽般赤红着双眼咆哮道,“你给我滚——!” 江天挨了打,踉跄着倒退一步,玫瑰尖锐的花刺在他脸颊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瞬间就流淌出来。 然而他只是用拇指轻轻一撇,品尝一下鲜血的味道,双眼依旧紧紧盯在顾青身上。 顾青胸腔不住颤抖起伏,伸手指向了病房门口,甚至连半句话都不想再说,“滚。” 江天在原地一直站着不动,双眸深处弥漫着深邃沉默,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他才最终转身离开了病房。 贺商一直依靠在门口墙壁上抽烟,看见他满身落魄地走出来,丝毫不感觉奇怪,反倒是哼笑一声,“果然又挨打了啊。” 江天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看我热闹?” 贺商只笑笑不说话,掐灭了烟头,起身跟上他的脚步。 而另一边江川也已经走进学校,他在往宿舍走的途中给任西洲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没有人接。 江川不由得狐疑地皱起眉头,难道任西洲不在学校? 他又去干自己的老本行了? 但是当他用钥匙打开宿舍门的时候,却猛然怔愣在原地,只见任西洲不省人事地倒在地面上,身边散落着被打翻的药盒,各色的胶囊药丸撒了一地。 江川想都不想就冲上去,疯狂摇晃任西洲的身体,“醒醒!任西洲你醒醒——!” 然而任西洲根本毫无反应,这可吓坏了江川,他从兜里掏出手机,颤抖着想要拨打急救电话。 但是这时地面上的任西洲忽然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同时伸出手指攥住了他的衣角,“别……” “任西洲……”江川抱着他的脑袋,用手不断拍打着他的脸颊,声音焦急又慌张,“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啊……” 然而任西洲却又陷入了昏迷当中。 江川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任西洲不让他拨打急救电话,他只能艰难拖动任西洲沉重的身体,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搬运上床,再扯过被子仔细掖好被角。 他生怕任西洲有个什么万一,只能自己在床边守着。 然而任西洲到深更半夜也没醒过来,他干脆把自己的单人床推过来跟任西洲的床合并成一张,然后江川脱掉鞋子爬上去,跟他同床共枕。 江川侧躺在枕头上,看着任西洲近在咫尺的俊帅容颜,心间弥漫着一股淡淡欢喜,有种……梦寐以求的感觉。 而等到第二天清晨,任西洲颤抖着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江川乖乖软软地躺在自己身边,熹微而清澈的阳光洒落在他秀丽的眉目间,尤其是眼尾点缀的那一颗红痣,就如同极其鲜活灵动的一笔,让原本疏离淡漠的五官都变得明亮起来。 任西洲只感觉心腔当中有什么猛兽在砰砰撞动,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凑上前,想要偷偷亲吻他的嘴唇。 然而就在即将碰触到的时候,江川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呢喃,然后一把搂住他的脖颈,翻了个身重新躺下。 任西洲就这么猝不及防被他这么抱住,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柔软娇躯紧贴在自己身上,心跳快到就好像要从胸腔当中蹦出来。 然而他脑中却下意识思考—— 他经常这么随手抱人么? 任西洲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看着怀中江川近在咫尺的安静睡颜,心想着你要是敢这么去抱别的男孩子,信不信老子一口咬死你? 但是看着看着,他心中又蔓延上一股强烈想要亲吻上去的冲动,几乎要压抑不住。 最终任西洲就如同馋涎欲滴的大型犬般,在江川后颈腺体上极其克制地舔了舔,然后将脑袋埋在了江川的颈窝当中,占有欲十足地紧紧拥抱住他。 这是我的。 …… 因为秋游事故,学校停课三天,当假期结束学生们再度回到班级,一个个都蔫头耷脑没有多少精神。 江川神色如常地坐在座位上,手中拿着圆珠笔在认真做笔记,但实际上眼神一直偷偷瞟向身旁的任西洲。 他很想问问任西洲那天到底是因为什么晕倒。 但每次话到嘴边,他还不等开口,就都会被任西洲打岔揭过去。 江川下意识捏紧手中笔杆,脸颊忍不住浮起羞红,他其实还想问……任西洲为什么要标记自己。 只是这个问题太羞于启齿,让他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而就在他脑袋被思绪填满的时候,班级前门忽然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紧接着胡琴就踩着高跟鞋走上讲台,将手中的教案砰的一声摔在讲台上,大声对着全班说道,“你们顾老师身体不适,接下来的一个月将由我来担任你们班的班主任。” 全班同学都大吃一惊,有的甚至忍不住直接哀嚎出声,“啊——?!” “你们这是什么动静?!”胡琴又啪的一巴掌拍在了讲台上,扶了扶眼睛怒视着底下同学,“你以为我爱当这个班主任么?天天操心还不够我上火的!” 前面的杭又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爱当那你别当啊……” 熟料胡琴竟然听见了,狠狠一个眼刀飞过来,“杭又晴给我闭上你那四面漏风的嘴!” 胡琴暂代班主任这件事,简直就如同天降雷劫,直接把整个班的学生都被劈焦糊了。 现在自习课差不多约等于语文课,只要胡琴有空就会出现在班级当中,组织学生写作文或者做古文练习,她自己还在过道当中不断巡逻,不允许任何一个学生开小差。 所有人都压力山大,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好,后面的学生翻译一下‘它山之石’的含义……”胡琴正踩着高跟鞋在学生之间来回逡巡,然而说话间她声音猛地一顿,“等等!你在干什么!” 被她盯紧的学生正是彭星,他慌忙用书本掩盖住什么,然而却被胡琴一把抓住了手腕,“不许动!给我拿出来!” 彭星浑身瑟瑟发抖,瞳孔深处满是恐惧,然而却并没有听她的话,胡琴怒火攻心自己直接上手,把他藏在书本之下的笔记本给翻出来。 “这什么东西?”她看了几眼之后,便紧紧皱起眉头,“你给我解释解释?” 彭星紧紧闭上自己的双眼,用微若蚊呐的小声颤抖说道,“小……小说……” 胡琴一听便将笔记本狠狠砸在了他身上,怒目而视道,“你竟然敢在我的课堂上写小说?!” 砰的一声巨响,彭星脑袋被砸偏过去,但他强忍着眼泪小声说道,“对……对不起……” 胡琴在这时用手指敲了敲桌板,用命令式的语气说道,“来,你现在站起来,给全班同学读读你的小说。” 她对着彭星冷冷一撇,“我倒要看看你写的是什么东西。” 这句话一说出口,就见彭星的脸色刷的一下惨白下去,简直比纸还要苍白,甚至嗓音颤抖到说不出话,“老……老师……我再也不写了……” 但是胡琴却如狼似虎般紧盯着他,“我现在让你读——!” 全班同学的视线现如今都集中在彭星身上,这种感觉简直如芒在背,他捧着自己笔记本摇晃着站起身,就好像亲手把自己的这层人皮撕开让所有人窥探他鲜血淋漓的内里。 他的声音紧绷而又颤抖,简直就如同低声啜泣一般,“少年就是少年……他们看春风不喜,看夏蝉不烦……” 胡琴的眼神相当冰冷嫌恶,就好像在说“写的都是什么东西”,而彭星在这样的注视之下,脊背更加佝偻,声音如同呜咽啜泣一般。 “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敢面对……” 读到此处,彭星的眼泪已经大滴大滴地砸落下来,瞬间将笔记本上的墨迹晕染开来,直至辨认不清。 “只因……只因为他们是少年。” 而就在这时,班级最后一排的角落忽然爆发出惊雷般的掌声,江川狠狠拍响自己的手掌,大声叫好道,“好!” 紧接着掌声就如同星星之火般,瞬间蔓延开来,全班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向彭星,鼓掌为他喝彩,“写得好——!” 大抵是这雷鸣般的掌声给予了力量,彭星的眼眸在这一瞬睁大,甚至连眼泪都止住,表情当中只有怔愣。 然而胡琴却如同受到挑衅,用教鞭狠狠指着他们,“都鼓什么掌鼓掌?给我停下!” 没有人停下喝彩的掌声,学生中甚至还有人堂而皇之对着胡琴吹起口哨挑衅。 胡琴的脸色看着这群叛逆的学生,脸色当真比锅底还要黑,然后又慢慢转为紫红的猪肝色,最终她气到转身就走,暴跳如雷的骂声回荡整个走廊。 “这个班的学生我管不了了!” 这节语文课就这么成为了无主课堂,在面面相觑了片刻后,班级内不知道是谁振臂高呼了一声,“兄弟们!出去玩啊!” 长风吹彻,天光澄明,少男少女们欢呼着从教学楼中冲了出来,如同出笼鸟雀般冲向了绿草茵茵的操场。 “作家!”有人在阳光下笑着回头喊道,“给我们念句诗吧!” 彭星的眼眸在这一瞬睁大,几乎都不用去想,一句诗词福灵心至地便涌上心头。 他抬头看着天高云淡,微微笑着道,“我想这应该就是……恰同学少年吧……” 第六十一章 这算是表白吗?(3400字) 一班学生集体罢课不肯回到教室,不论马主任如何苦口婆心,他们仍然不肯配合,直至把学校校长都给惊动,答应他们更换语文老师,这件事才就此作罢。 而整个一班也在全校震响了名声,不论哪个年级都知道,这个班有多么离经叛道,但……偶尔也会流露出羡慕的眼神,毕竟谁不想在青春轰轰烈烈一把呢? 新换的语文老师是个返聘的老教授,一穿着佝偻腰背、胡子花白的老头,姓孟,叫孟怀章。 一班学生还保持着对新老师的警惕,却没想到这老头走上讲台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让他们打开教材,而是转身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两个挥毫潇洒的大字——“无用”。 “现在——”孟老头背着手转过身来,用宁静而聪慧的眼神看着全班同学,微微笑着道,“请大家静坐十分钟,可以看看窗外风景,也可以看看身边同学,然后想想这两字的含义。” 全班学生都懵逼了,他们面面相觑看着彼此,不知道这其中有何用意。 “坐着吧。”孟老头率先坐在了讲台的椅子上,然后打开了手中的保温杯,“喝喝茶水,听听风声。” 有的学生坐不住,在椅子上动来动去,也有的学生学着孟老头的模样,打开了自己的水杯。 这十分钟,在一些人眼中简直漫长若整整一个世纪,却也短暂若弹指一挥间。 当时间到了后,孟老头又挥了挥手,“这节课不讲东西,大家就把刚刚十分钟里想的事情写下来,随便写写,没有要求。” 这样的要求简直是闻所未闻,学生们茫然而又无措地看着彼此,过了好半天才迟迟打开自己的笔记本。 等到下课铃声快要响起的时候,语文课代表在同学的催促之下,胆战心惊地开口,“老师,要收么?” “嗯?”孟老头仍然是笑眯眯的,“为什么要收?” “因为……”语文课代表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们写完了啊……” 孟老头仍然微笑着,“写完了就必须收上来么?” 语文课代表简直摸不到头脑,几乎是一头雾水道,“那我们写了……有什么用呢?” 这时孟老头脸上的笑意更深,只听他耐人寻味道,“若这个世界都为了‘有用’而活,那该是多么无趣啊。” 在全班学生都还在愣神的时候,孟老头背着手朝班级门外走去,而在他走出教室的那一刻,下课铃声也随之响起。 而与此同时,班级内也嗡地响起对新老师的议论声,江川在这时心脏怦怦跳动着看向身旁的任西洲,想知道他在那十分钟当中都想了什么,又写下来什么。 但是没想到,他眼神刚转过去,任西洲就忽然抬起手臂将自己桌面挡了个严严实实,并且讳莫如深地朝他看过来一眼。 “干什么?”江川没想到他反应竟然这么大,简直和做贼没什么两样,更加激起他的好奇心了,坏笑着凑上前去,“你都写了什么?让我看看?” “没什么。”任西洲的耳垂有点发红,但表情却恶狠狠的,“别看我的,要看看你自己的去。” 江川当然没有偷窥人隐私的想法,但就是忍不住想要逗逗任西洲,看他难得这么面红耳赤,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但他也知道分寸,不能将人逗得太过火,不然哄起来可就难了。只调戏了一会儿后,他就招呼着任西洲一起去学校便利店。 任西洲简直是如蒙大赦,匆匆将自己的笔记本往书桌内一塞,起身就跟着他走。 杭又晴在这时转身想要叫住江川帮自己带东西,椅背却不小心撞到了后面的桌子,“哎,学神——” 这时只听咚的一声,任西洲刚刚塞进去的那本笔记猝不及防掉落出来,而江川恰好在此时回头,“啊?” 任西洲的瞳孔在这一瞬间睁大,立刻扑上去想要捂住江川的眼睛,但是已经晚了! 下一秒钟,江川的眼神便落在了地面那本展开的笔记上,紧接着就如同被烫到一般猛然瑟缩,脸颊可耻地羞红起来。 笔记本的空白页上用清晰明了的笔触勾勒出,少年趴在一人胸口紧闭眉眼的安睡模样,虽然画技不算出众,但这一幕就好像在心中描绘了千百万次,神韵意外得传神生动。 几乎一眼就能看出那熟睡的少年就是江川自己。 任西洲在这时紧张至极地吞咽一下口水,罕见地感觉自己可能要大祸临头,冷汗几乎刷的一下浸透脊背,“……” 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当中,江川缓缓走上前去,捡起了那本笔记,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 然后他冷静地朝任西洲看过来一眼,“你跟我过来。” 任西洲闭了闭眼,认命一般跟在他身后走出教室。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来到了教学楼顶的天台上,天气风轻云淡,无数雪白的鸽子环绕着钟楼飞来飞去。 江川在这时转身将那本笔记丢到了任西洲怀中,“解释。” 任西洲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接住笔记,下意识将它倒扣在自己心口,沉默了好久才启开唇齿,“下意识……就……” 其实江川脸上的冷静全部都是装出来的,此刻心脏怦怦乱跳,大脑也因为思维过载而嗡嗡作响。 他疯狂思索着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傻。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唯独在任西洲面前,他只有强撑出一身铜墙铁壁般的伪装才不至于形色狼狈到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想……”任西洲在这时抬起眼看向他,喉结一滚,就说出口,“想画你,很想,非常想。” 这一句直球可真是让江川猝不及防,就感觉迎面噗嗤一箭射中自己的心脏。 他顿时手足无措地脸红起来,下意识向后倒退一步,连责问的眼神都变得毫无杀伤力,“你……”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二位都算得上是高攻低防的典范。 现在的氛围实在是太古怪,就好像连风都变得滚烫暧昧,似乎眼神稍一接触便是在亲吻彼此,搞得不管是谁都只能面红耳赤地沉默下去。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久,江川才艰难发出点声音,“你……你要告白么……” “告白”这个词就仿佛是烫嘴一般,刚一出口,江川便后悔地想要扇自己一巴掌,怎么说话就这么不过脑,任西洲压根就没表现出这方面的意思,自己在这臆想什么呢? 他通红着脸颊,不怎么高明地找补道,“那什么……我不早恋……” 熟料任西洲却目光古怪地看着他,视线明明炽热滚烫却仿佛夹含着什么难言之隐。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江川甚至提心吊胆到以为自己就要猝死,只听他沙哑着嗓音开口道,“我还没有能力给你想要的未来……” 江川心脏猛然一痛,他下意识走上前,用犹如蚊呐的小声颤抖道,“我……我吃的不多……也、也不怎么花钱……” “再等等我吧。”任西洲想要拥抱他,然而此时却也仅仅只是克制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神黑沉而又深邃,“不用等很久……如果……” 他在这时低垂下眼眸,声音冰冷而又深沉,“如果让你等很久……说明我也配不上你这份喜欢。” 江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天台上面走下来的,大脑好像自动摒除了这一段记忆,天台上的那一番话就好像是只有他们二人才知晓的秘密。 他只知道因为怀揣着这个几乎滚烫的秘密,从此他再也不敢直视任西洲的眼。 他也几乎在这瞬间理解了那句经典至极的——友情以上,爱人未满。 那一整个下午,江川身体僵硬地坐在任西洲身边写作业,大脑纷繁而又复杂,压根什么心思都没放在学习上,一心只想着……好想恋爱啊。 这份僵硬和尴尬,直至晚上回寝室的时候,才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喷发一般上升到了顶点。 在宿舍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江川立刻站住不动了。 他看着前不久刚被自己亲手拼到一起的两张床,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 今晚到底该怎么睡啊…… 一起睡的话,明显不太合适,但把这两张床分开的话,又太欲盖弥彰,简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到底该他妈的怎么办啊!!! “我——”江川这张脸几乎是熟透了,他匆匆放下书包,抱起换洗衣物风一般冲入浴室,“我先洗澡!” 他唯恐自己跑慢一点,就被任西洲听见自己砰砰跳动的心音。 这一个澡简直被他洗到无可再洗,就差把头发一根根擦干净,终于磨蹭到宿舍熄灯铃声响起,他才慢吞吞地从浴室当中走出来。 没想到任西洲压根没躺下睡觉,就坐在那两张拼在一起的床上打游戏,听见浴室的响动才抬头看来。 什么嘛……江川假装冷硬着一张脸,端着牙杯匆匆从他面前经过,其实心中早已经沸反盈天——凭什么!凭什么他竟然一点都不尴尬! 难道说假装告白这种把戏他已经对不少人都玩过了么! 江川实在是不敢细想下去,胸腔几乎是要被气炸了,砰的一声把牙杯放在了自己桌子上,正想着晚上要去哪里睡觉,这时滚烫而又结实的胸膛猝不及防从后贴上了他的脊背。 下一秒钟毛巾便盖在了他头顶,任西洲的低沉嗓音在头顶响起,“不吹头?” 江川想说不要你管,但又因为任西洲双手不断揉捏着发丝而感到十分舒服,索性……就抿紧嘴唇不说话了。 当头发擦到半干后,任西洲又拿来吹风机对着他的脑袋一通吹,温度风速掌控得刚刚好,吹干了之后再涂抹一层护发精油。 当做完这一切后,他忽然开口,“江川。” 江川的脊背狠狠一抖,“干……干什么……” “我想说……”任西洲在这时蹲下身体,平视着他的双眼,声音低沉而又温柔,“现在是我在追求你,你不必因此而产生任何紧张或者担心,应该紧张担心的人是我才对。” 他抓起江川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认真凝视着他,“你是足以照亮我一生的少年。” 第六十二章 月亮奔我而来 江川的脸颊在这一刻可耻地羞红起来,眼神都变得隐晦而湿漉,胸腔当中的心脏怦怦跳动,几乎在昭示着主人现在是有多么得紧张沸腾。 他真的好想告诉任西洲,现在就他妈的表白吧,就算是世界下一秒钟毁灭,老子也答应你。 但是他们就这么对视片刻后,任西洲忽然站起身,然后端着一盆热水都从卫生间中走出,蹲在了江川面前,将他纤细而又白嫩的双脚泡在了热水当中。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任西洲给他洗脚,但是江川仍然羞耻地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 虽然他刚刚洗过澡也知道自己平时不出汗,双脚不可能有味道,但就是……无法抑制地羞耻。 可任西洲的表情却相当平静,甚至感觉习以为常,揉搓干净之后,他用自己的毛巾把江川的双脚擦干,然后将他整个抱起,朝着床铺走去。 他在这时问道,“一起睡么?” 江川现在就如同害羞的团雀一般把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口,过了好半天才发出微若蚊呐的声音,“嗯……” 任西洲点点头,掀开被窝把他塞到了床铺最里面,然后自己翻身在外侧躺下来了。 江川蜷缩着身体,几乎是一夜无眠。 因为任西洲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不容小觑,脊背能够源源不断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体温,甚至哪怕一个微小至极的动作都能叫江川瞬间惊醒。 紧接着大脑就在疯狂提醒他,现在睡在他身边的是他的男朋友预备役。 但是……只要他们之间发生点什么,他可就直接转正了。 江川快被自己的脑中想象给活活折磨疯了,以至于第二天上课,他整个人毫无精气神可言,见了谁都蔫头耷脑。 刺啦一声,杭又晴打开一罐气泡美式递给他,声音当中满是关心,“学神,你昨天晚上该不会是通宵了吧?” 江川接过咖啡喝了一口,脸色仍然惨败,勉强笑笑,“是熬了会儿夜……” 熟料他身旁的任西洲在这时摘下耳机看过来,吓得江川连忙改口,“没、没……昨晚睡得挺好的!” 杭又晴看他俩的眼神相当狐疑,“啊?是么?你黑眼圈挺重的。” 江川正想要解释什么,这个时候班级前面的广播响起,“下面通报一条消息,因我校高一一班安平凡同学家庭困难,现号召广大学生进行捐款,详细信息请见学校公告栏……” 正逢大课间操,学生们都没有什么事情,一听到广播全都轰的一声涌向了教学楼门口的公告栏,就如同菜市场看热闹般挤挤嚷嚷着,“哎?什么什么,让我看看——” 周围少说得有几十号学生,不断推挤喧嚷,而在公告栏旁边还放着个用红纸糊的捐款箱,偶尔有人经过投进去一块两块。 江川也被杭又晴给拉出来了,但是他却一直紧皱眉头,感觉这样做实在是不妥。 杭又晴在他耳边叨叨打探来的消息,“你知道么?这个安平凡她好惨啊,父母竟然都出车祸死掉了,家里只剩下她自己和一个年逾八十的奶奶,连奶奶都身负重疾,真的是……” 而就在这时,只听前面的人群响起一片尖叫,紧接着就看一桶红色油漆被泼到了公告栏上。 任西洲拎着油漆桶站在一边,脸色相当冷硬难看。 红色油漆就如同鲜血一般顺着他的手指滴滴答答地坠落地面。 在场学生都吓傻了,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一个个都脸色惨白、呆若木鸡,“……” 任西洲只轻轻瞥过来一眼,然后便拎着油漆桶转身走了。 江川也有些怔愣,而这个时候就听杭又晴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我想起来了!高一的时候洲哥也被这样捐款过!” “啊?”江川瞬间低头看向她,几乎是震惊地张大嘴巴。 “好像是这样……”杭又晴又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时候我们刚上高一,大家还不熟悉,学校也是这样把洲哥的家庭情况挂在了公告栏上,号召学生进行捐款……” “当时……当时有很多闲言碎语传出来,洲哥好像因此跟高三那帮混子发生了冲突……最终不知道怎么解决的,反正他从那个时候就不怎么出现在学校,直到……后来班主任被换成顾青。” 江川忽然在这个时候转身就跑,惹得杭又晴在他背后大叫,“哎!你去哪?” 他现在脑中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想要找到任西洲,撕裂般的疼痛在胸腔当中蔓延,感同身受的怜惜心疼几乎要冲出躯壳破土而出。 原来……任西洲的尊严曾经被那样指指点点、肆意凌辱。 他几乎是一口气冲到了教学楼顶层,远远就见任西洲双手抄兜、低着头在和一个身材矮小的女生说话。 但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他第一时间转过头来,看到是江川的那瞬间,微微怔愣了一下,他跟那女生说了几句,随后快步走了上来。 任西洲站在江川面前,伸手擦了擦他的满头大汗,“你怎么来了?” 江川此时有太多的话想要对他说,但是却下意识看一眼那女生的方向,没有看到人影大概是已经识趣地走掉了。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因为太焦急,千言万语都卡在了喉口反倒是说不出来话。 任西洲看了他片刻,“你都看到了?” 江川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匆忙点点头,“我也都知道了,你高一……” 然而任西洲却在这时沉下目光,几乎是义正言辞地喊他的名字,“江川。” 江川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着他。 “我不需要任何怜悯。”任西洲的双眸相当黑沉深邃,就如同深不见底的渊潭,“尤其是你的心疼,这会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江川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眨巴了两下眼睛,“我……” “这个世界上除了吃软饭的,没有一个男人希望被自己的心上人怜悯。 ”任西洲在这时轻轻撩拨了一下他的鬓发,将这一缕发丝掖到了耳后。 他就这么看着江川精致而又秀丽的眉眼,轻声说道,“我想要被爱,但我更希望自己能够堂堂正正配得起这份爱。” 任西洲在这时俯身亲吻了一下江川的额头,就如同呢喃一般低语着,“我会拼尽全力追上你,在这之前你尽管向前走……” 这句话实在是太有分量了,让江川感觉任西洲整个人都变了。 曾经缭绕在他英俊外表那层吊儿郎当的戏谑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极致的专注与认真,对眼前的每一件事都慎重其事。 就好像……从少年彻底蜕变成为了男人。 让江川这颗原本紧张沸腾的心彻底安定下来,他不需要再担心自己在虚无缥缈当中,手掌抓不住吉光片羽的爱情,因为…… 月亮正在奔我而来。 而就这么不知不觉,这个学期竟然就已经到了尾声,顾青仍然没有出院,而贝幼珊的家长早已给她办理转学,一班还是这么吵吵闹闹,只不过大家都已经如同幼鸟换毛一般穿上了冬季校服。 在期末考试结束,教室内学生们吵吵嚷嚷收拾书包的时候,江川下意识看向了身边的任西洲,张了张嘴似乎是有话想说。 任西洲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在桌子下面捏了捏他的手掌让他放心,“这次考试能进前二百。” “马上是寒假。”江川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太开心,“虽然只有一个月,但也足足四周。” 他们两个要整整三十天都见不到彼此了。 但任西洲回答得很果决,“我去看你。” 然而江川却低垂下眉眼,显然不太开心,“过年的话……我要回北方的J市,跟我父亲那边的亲戚过年。” 任西洲低头思索一阵,“不算太远,坐高铁的话四个小时就到了,我仍然可以……” 话是这么说,但是江川却不希望他来,毕竟赶上春运的话高铁票价奇贵无比,甚至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算了。”他收拾好书包站起身,“你别来了,反正只有一个月。” 他就差把不开心写在脸上,这让任西洲有些惴惴不安,连忙拎上书包跟在他背后,几度尝试着想要说话,“江川,我……” 可他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什么,究竟是说自己有钱不用担心,还是自己同样想要见他? 江川心里其实挺委屈的,毕竟是第一次谈恋爱,自然是想要被无微不至的宠爱,但还没往前走出几步,他就猛然怔愣在原地。 任西洲都还没跟自己表白呢,自己凭什么这么理所当然? 后悔在这一瞬漫上心头,他下意识回头去找任西洲在哪里,但是正值放学时刻人海匆忙,他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发现熟悉的踪影。 而就在这时,他背后传来一声呼喊,“小川——” 贺商依靠着驾驶位的车门,在校门外微笑着朝他遥遥招手,而迈巴赫的车窗在这时降下,露出江天那张别人欠他八百万的脸。 他面无表情地对着自己弟弟说道,“上车,爸让我接你回家过年。” 冷汗在这时浸透了江川的后背,他几乎是惶恐不安地向后倒退一步。 江暨竟然让大哥亲自来接自己回家——该不会是要秋后问斩了吧? 第六十三章 快亲上去啊! 江川几乎是忐忑不安地坐在后座,看着自己几乎交缠在一起的双脚,再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江天,陷入尴尬而又难言的沉默当中,“……”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他终于积攒起勇气,尝试着开口,“大……大哥……” 江天这时才放下手中文件,低头看他一眼。 “爸他……”江川不敢跟他对视,只能不安揉捏着手指,几乎是冷汗涔涔,“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关于……我的学习、我的……” “说了。”江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要你断绝父子关系从此滚出江家。” 江川猛然一惊,几乎是大脑一片空白,“……啊?” “吓你的。”江天继续低下头看面前的文件,“爸没工夫说。” 冷汗后知后觉地从毛孔当中疯狂涌出,江川就如同僵硬雕塑一样坐在座位上,尴尬至极地朝他笑笑,“哈哈……是、是么……” “爸从那天起就没回家过。”江天仍然没有抬头,在此时淡淡道,“我跟他没有你想象当中那么亲密。” 江川直到这个时候才依稀从江天身上找到一点哥哥的感觉,他磨磨蹭蹭地凑上前去,“大哥……你也会害怕爸么?” 沉默片刻后,江天转过头来轻轻瞥他一眼,眸光相当冰冷,吓得江川一个激灵。 而这时迈巴赫正好停下,贺商打开车门并对着车内二人说道,“好了大老板小老板,机场送到了。” “辛苦。”江天在这时下车,并把文件拍在了贺商胸口,“这里面的资料整理好,晚上九点前交给我。” 贺商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你说好给我放假的……” 江天只是低头淡淡看一眼手表,“从现在到晚上九点还有三小时时间。” 贺商自知逃不开资本主义的剥削,只能重重叹息,然后打开了后备箱将里面准备好的行李箱拿出来将它们交给了江川。 “我去给某人干活,就不送你们进去了。”他蹲下身来捏了捏江川的脸蛋,微微笑着,“在这里提前祝小老板春节快乐。” 然后他轻轻瞥了一眼在一旁抄兜抽烟的江天,冷哼一声,“大老板随意。” 迈巴赫就这么在眼前消失,而江川身上背着个书包,手中扶着俩行李箱还没有回过神来,“……” 江天抽完烟后,走回来从他手中拿走了一个行李箱,率先朝着登记大厅走去,“走吧。” 江川屁颠屁颠跟上他的脚步,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要带我去哪啊?” “把你送回姥爷家。”江天淡淡看他一眼,“今年你去姥爷家过年。” “啊?”江川吃了一惊,“不回J市了么,那爸那边……” 江天却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打算,大步流星朝前走去,“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别问那么多。” 其实江川也有很多年没见过自己姥爷了,自打他出生母亲去世之后,他们家基本就没有再跟姥爷来往过,逢年过节也仅仅只是去J市那边。 自从唯一的女儿去世以后,姥爷便至今独居,想也知道生活该有多么寂寞,明明是含饴弄孙的年级,膝下却始终无人承欢。 所以江川打心眼里想要多陪陪自己姥爷。 飞机降落以后,机场外面早已经有车在等候,江天带着江川一起上车,然后就忙着处理手头公务,一直在开视频会议,而江川则独自看向窗外连绵大山,心想这里可跟他们居住的海城真不一样。 姥爷是个植物学家,居住在植被丰富的边陲小镇,这边的十万大山与崇山峻岭,是江川此生从未见到过的壮美风景。 足足十二小时的车程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姥爷的居所,一栋三层高的红色小楼外面。 咚咚几声敲门后,过了好长时间里面才想起迟迟的脚步声,一道苍老而又沙哑的嗓音响起,“谁啊?”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江川就如同欢快小狗一样扑上前去,“姥爷!” 姥爷整个人都怔愣住,连忙伸手将他抱住,“你是……” 但是下一秒钟,他就看见站在身后的江天,瞳孔猛然睁大,“小天?” 姥爷再次低头看向自己怀中,声音不可避免地颤抖起来,“你是……小川?都长这么大了?” “姥爷。”江天眼里出现一丝温情,他将准备好的礼品拎进屋,“今年小川留在你这里过年。” 这种从天而降的喜事,姥爷哪有不答应的,连连说好,同时有些惴惴不安地跟在江天身后,小心询问,“那小天你……” “我还有事。”江天这么回答他,“小北他现在很忙,我会让他给你打电话。” “好好好。”姥爷连连点头,但心中却不免有些失望,但一想小外孙会留在身边,有总比没有强,连忙又起身去找江川,“小川啊……” 江川已经在阁楼上打滚了,他实在是太喜欢姥爷这栋三层小楼,里里外外都布满了各种植物,看上去温馨而又舒适简直就如同童话一般。 姥爷颤颤巍巍地走上阁楼,站在门口询问他,“你想吃点什么?姥爷出去买菜,家里冰箱什么都没有……” “我跟你一起去!”江川一个打滚便从床上起来,正想着跟姥爷一起出门,然而这时兜里的电话却响起来。 他一接听,那边便传来熟悉的嗓音,但不知为何听起来十分嘈杂。 任西洲扯着嗓子喊他,“江川,你家在哪呢?” “啊?”江川猛然一愣,他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姥爷,连忙用手捂住话筒,小声说道,“我……我现在在我姥爷家……” 任西洲显然没有料到,他继续问道,“那你姥爷家在哪?” “H省边境。” 电话那头彻底沉默下来,“……” 过了好半天,江川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甚至头皮都炸得发麻,嗓门高到几乎能把房顶捅穿,“你该不会——” “嗯。”任西洲的声音在这时显得平静无比,“我在J市火车站。” 当他们的电话挂断那一刻,江川什么都顾不上,直接跳起来穿上鞋就往外跑,“姥爷!今晚不用带我饭了!我要出门一趟!” 听见噔噔噔的下楼声,姥爷从厨房当中探出身来,“啊?小川你要去哪里?” “去接我同学!”江川冲到门口穿鞋,心想着这真是太疯狂了,人生从没有过这么着急忙慌的时候,“他来看我了!” 姥爷围着围裙从厨房当中追出来,手中甚至还拿着汤勺,他愣了愣才说,“最近的火车站离这里差不多六十公里,你想走着去么?” 门口的江川这时才停滞下来,怔愣着张了张嘴,“……不能打车么?” “我的好外孙。”姥爷看着他都无奈了,“这边手机支付都还没有普及呢。” 说着他把身上的围裙一摘,也匆匆忙忙穿上外套,并拿起一串要是挂在腰带上跟着他一起出门,“走,姥爷开车送你去。” 坐在那辆年龄不知几何、一路颤颤巍巍的皮卡中,江川沉默了好久才看向自己身旁开车的老人,“姥爷……你驾照都要过期了吧?” “放屁。”姥爷也是很有脾气的人,他相当骄傲道,“沙漠雨林我都开过,这点小道算什么?” “那被交警拦下来怎么办?” “……还有一年过期。” 江川不敢再说话扰乱姥爷的注意力,只能沉默地往衣领当中缩了缩,因为这辆皮卡车实在是四面漏风,“……” 等到了火车站已经天都黑了。 姥爷坚持要陪江川一起进火车站,江川也不放心他一个老人自己待在外面,祖孙俩就跟两个石墩子似的站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里。 江川也是生平第一次见识到火车站内部是什么样子,甚至与大城市不一样,边陲小镇的火车站别有一番人间烟火,不仅仅是人,牛马羊这样的牲口都能够带上货车。 刚刚一个中年人赶着一群羊从他面前经过,还有大胆的小羊羔用稚嫩的羊角顶了他一下。 江川看了一圈,三观都快被震碎了,不由得询问姥爷,“这些动物上火车还要买票么?” 姥爷闻言就不由得笑起来,“买,买半价票,跟你们小孩一样。” 江川还真就信了,再次目瞪口呆地看向那群白花花的羊,心想着这得花多少钱啊…… 姥爷怕小外孙冻着,特意去买了烤红薯带回来,江川就蹲在地面上拿着个烤红薯慢吞吞啃着,同时关注手机消息,心想着任西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他们见面之后又应该说点什么? 怎么跟姥爷介绍任西洲?说这是自己同学?可哪有同学放着好好的年不过,大老远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边陲来? 而就在江川的脑袋被思绪塞满的时候,就听不远处传来响亮的一声,“江川——!” 江川在这一瞬抬起头,只见任西洲站在人群当中正朝着自己招手,而他的动作竟然脱离了大脑控制,想都不想就飞扑而去,速度快到简直超越生平极限。 他一把跳跃到了任西洲身上,用双腿牢牢夹住他的腰肢,忍不住给他一拳,并怒骂道,“你他妈真是什么都敢做啊!” 任西洲满身风尘仆仆的气息,笑着看向他,忽然道,“亲一下。” 江川再也抑制不住冲动,低头就要吻他,然而这个时候他们背后却传来一声咳嗽,“咳咳……” 姥爷尴尬至极地站在他们背后,用拳头抵住自己的嘴唇,通红着一张老脸,“我眼瞎,我看不见。” 第六十四章 哎呀,一起洗嘛 在回去的车程当中,任西洲和江川就如同幼儿园小朋友那般排排坐着,甚至连手都老老实实放在膝盖上,一个个低着头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姥爷倒是表现得很轻松,他扭开了音乐,一路跟着披头士的摇滚哼歌,看上去轻松而又自在。 江川偷偷用手指去勾任西洲的手指,任西洲也只能偷偷捏捏以示回应,两人在这时对视一眼,眼神当中似乎夹含着千言万语。 而这个时候就听砰的一声巨响,皮卡竟然颤颤巍巍地停下来,无法再向前行驶了。 姥爷纳闷地踩了好几脚油门,然而始终没有什么反应,他如同检修电视那般拍了拍方向盘,简直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回事……” 任西洲在这个时候解开安全带下车,“我去看看。” 姥爷也想要下车,然而却被江川阻止,他也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我也下去,姥爷你在车上好好待着。” 车外,任西洲正蹲着检查轮胎,听到背后脚步声,几乎是想也不想就伸出手,“给我找个扳手。” 江川四处看看,从皮卡的后车箱中找到了个工具箱,沉甸甸地拎在手上,给任西洲送去。 任西洲用千斤顶顶着车底,挑选了几样趁手工具,就开始着手卸轮胎了。 江川不会修车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但视线却不由自主被任西洲那结实紧绷的手臂所吸引,尤其是那几道性感青筋,从视觉上就足够令人血脉奔张。 他在这时忍不住绷了绷自己的手臂肌肉,虽然也是硬的,但始终感觉缺少几分味道。 任西洲正满手机油地上螺丝,忽然感觉背后凑来一道人影,淡淡的茉莉花香飘来,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他低笑了一声,刚想问干什么。背后的江川忽然俯下身来,就如同小狗一般轻轻嗅闻了一下他的耳后。 这让任西洲瞬间面红耳赤起来,几乎都结巴了,“我、我坐了一天火车……没来得及洗澡……” 他下意识想要把手上机油擦干净,然而在体恤衫上抹了两把,才意识到这岂不是又把自己弄脏了,正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只听江川蹲在他身边开口道,“我就想闻闻男人味是什么味。” 任西洲的心跳后知后觉地缓慢下来,差点都有些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啊?” 趁着荒郊野岭、四下无人,江川忽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给你的奖励。” 然后他便兔子般地跑开,打开门窜上了皮卡车厢。 等任西洲更换完了轮胎,重新上车后,车厢内又陷入了诡异而又尴尬的沉默当中,“……” 姥爷在这个时候喝一口热茶,看着这俩小孩,一个脸上黑乎乎地沾着机油,一个嘴上黑乎乎地沾着机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他抿一口茶水,悠悠叹息一口,视线看向道路远方,心想着年轻就是好啊…… 等重新回到红色小楼的时候,都已经是深更半夜,谁都没有力气说话,大家草草洗漱之后就去休息了。 江川还没有胆大包天到让任西洲陪着自己一起睡阁楼,他跟着姥爷一起安顿了个房间,跟任西洲说了晚安,然后就自己回去睡了。 但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睡竟然就直接到了日上三竿,当他看清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几乎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飞一般地冲下楼,“姥爷,我——” 姥爷正坐在茶几边喝茶,看见他风风火火的模样不由得挑挑眉梢,“穿上拖鞋,地板很凉。” 江川现在哪管得上拖鞋不拖鞋,下意识去找任西洲的身影,“我……我同桌呢?” 门外在这时传来响动,他走到窗户前才看到,任西洲此时正拿着水管,在认认真真帮姥爷浇花。 “哎呀。”姥爷在这时故意锤了捶自己的腰,“等亲外孙给我干活,我这把老骨头估计要先累死了。” 江川嘿嘿笑着走上去,几乎是谄媚地给他揉肩捶腿,“姥爷,别这么说嘛……我、我也是很能干的!” 姥爷只失笑着喝茶并不搭话,过了片刻后他才放下茶杯,看向窗外道,“我总算知道你大哥为什么把你送我这来了。” “啊?”江川愣了一下,其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姥爷笑着看他一眼,却并未回答。 江川使出软磨工夫都没用,老头仍然不开口告诉他答案,到后来觉得烦了就收拾收拾自己上楼,把书房门砰地一关,自己寻个清净。 江川感觉有点沮丧,但任西洲在这个时候走进门,看他这么个表情微微愣了一下,“怎么了?” 江川在这个时候起了调戏的心思,走上前用软绵绵的胳膊勾住他的脖颈,坏笑着说道,“刚刚姥爷告诉我,我们家有个规矩。” 任西洲顺着往下问,“什么规矩?” “那就是——只娶不嫁!”江川在这时颇为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同时手掌滑落到任西洲的胸口,感受着他锻炼得当的胸肌,故意揉捏了两下,“你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任西洲听了之后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惊讶,甚至眼神都没波动一下,“努努力,争取嫁给你。” “切。”江川想看他脸红却没看到,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但过了片刻后,他又重新想起这件事却猛然一惊,一直以来自己好像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在任西洲眼中,自己是实打实的alpha,他们之间谈嫁娶这个问题—— 确实是有些不合适。 该怎么?江川自己现在都有些慌乱,心脏怦怦乱跳地心想着,到底该怎么解释自己实际是个omega这件事? 问题其实还不在于是alpha还是omega…… 真正的问题实际上是——该怎么解释欺骗这件事本身。 江川又陷入到郁郁寡欢当中了。 他几次尝试着想要对任西洲坦白实情,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到最后甚至开始无意识逃避,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连任西洲本人都察觉到了这份古怪,好几次讳莫如深地看向他。 两人表现得就好像是同住屋檐下的一对陌生人。 大年三十这一天,姥爷早早出门跟牌友打麻将,临走前告诉两位小朋友,已经打开热水器烧好了热水,今天是新年需要洗干净换新衣,等他回来之后再一起包饺子做年夜饭。 任西洲浇完花后,又把厨房客厅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实在是无事可做,坐在沙发上望了一会天,然后上楼看一眼阁楼紧闭的屋门,心想着自己还是先去洗澡吧。 但是等他放好了热水,刚刚脱掉上衣的时候,背后的浴室门忽然咔嚓一声被推开。 他陡然一惊,连忙转过头看去,门缝里伸出一条白花花的大腿,线条流畅而有鲜明,就如同用羊脂玉雕琢一般。 看得任西洲鼻腔猛然一热,然而下一秒钟,江川便从门外探出脑袋,用湿漉漉的眼神看向他。 任西洲现在实在是拿捏不准这小祖宗的意思,狠狠咬紧牙关,“你……” 江川已经脱得光溜溜,浑身上下就只披了一条浴巾,他如同游鱼一般钻进来,直直奔着浴缸而去,“哎呀,一起洗嘛。” 浴缸当中已经放满了热水,他伸出手掌试探了一下水温,然后刷的一下将身上浴巾一扔,刚想要钻进去。 却没想到任西洲在这时一步上前,抓住浴巾又重新披回到他身上。 两具同样赤裸的身体紧挨在一起,彼此现在几乎都是毫无保留,浴室当中跳跃蒸腾着水汽,不断推举着气氛让暧昧更上一层楼。 任西洲瞳孔当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鼻尖满是汗水,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克制才勉强从牙缝当中逼出来几个字,“江川,你他妈别玩老子……” 相比于他,江川脑袋当中想的就实在是太简单了。 他无法主动向任西洲坦白自己omega的身份,心想着干脆就让他自己发现,而最简单的方式莫过于用眼睛去看。 男性alpha和男性omega实际上也存在生理上的区别,虽然微乎其微,但是从外表仍然能够看出不同。 要是自己能够释放信息素就好了……江川这心里实际上有些不大痛快,如果自己能够释放信息素根本也不用着这么麻烦。 可偏偏他的信息素实在是太过淡薄,闻起来就如同beta一般,根本无法彰显自己omega的身份。 “你……”江川在这时愣愣地看着任西洲的双眼。说实话有点被他眸中凶光吓到,但是因为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所以也就格外大胆。 他堂而皇之地伸手抚摸上任西洲的胸膛,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怎么……不敢跟我一起洗澡?” 任西洲额角青筋在这时跳动两下,几乎是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好像站在了地狱与天堂的分界线,进则万劫不复,退可立地成佛。 欲望与理智在他脑海当中不停地天人交战,彼此之间极限拉扯,简直要让他疯魔了。 但偏偏江川对此一无所知,眨巴着那双清澈而又纯然的眼,凑上前来,“你怎么不说话?” 脑内那根一直绷紧的弦砰的一声断开,任西洲伸手覆盖住面前这双眼眸,如同猛扑食般亲吻上去,用锋锐牙齿将柔软唇瓣撕咬出血。 他沙哑着嗓音几乎是恶狠狠道,“江川……” “老子真他妈栽你身上了。” 第六十五章 祝你鱼水相欢 都是男生,江川哪能不懂任西洲身上这股控制不住的暴躁到底是因何而来。 但是他没想到任西洲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凶残吓人,实际上落在自己嘴唇上的吻青涩而又鲁莽,他们的牙齿还会磕碰到一起,但偏偏嘴唇湿漉漉的柔软,所以忍不住往深了品尝。 浴室当中水汽弥漫,气氛燥热而又暧昧,而装满水的浴缸简直就像是最好的温床。 任西洲理所当然地把江川推进去,然后自己也跨坐进去,两人继续抱在一起亲吻。 江川其实很享受跟任西洲之间的亲吻,尤其是当自己发出闷哼的时候,粗暴的齿尖就会立刻收回,紧接着换成抚慰的舔舐,几乎令他头晕转向,简直就如同泡在蜜糖当中一样。 但是要说继续往下进行点什么…… 任西洲这时通红着脸把江川松开,眼神当中透着几乎湿泞的占有欲,胸腔不断上下起伏看急促喘息,“江、江川……” 江川在这时秒懂,他噌的一声从浴缸当中跳出来,抓起浴巾往身上一披,踩着湿漉漉的脚印转身就跑,“那什么……我、我先走了……” 浴室的大门咣当关上,就好像隔绝了一个暧昧燥热的世界。 江川回到了阁楼,自己背靠着紧闭房门,胸腔当中的心脏在这时砰砰跳动着,满脸通红地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大胆…… 任西洲平时再怎么绅士,他也是一个alpha,自己竟然思想简单到跑去跟他一起洗澡……这不纯纯是羊入虎口么? 他啪啪拍了两下自己脸蛋,想要保持大脑清醒,但是很快又没出息地开始回忆他们在浴室当中的亲吻。 实在是太舒服了…… 江川现在光是这么想想,就感觉全身上下都要融化,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简直令他心惊肉跳。 完了……他就如同死到临头一般闭上眼睛——自己可能真的爱上任西洲了。 等到姥爷打麻将拎着菜兜子回来的时候,他有些怔愣地发现——家里的这两个小孩更加古怪了。 任西洲拿着工具箱在厨房修柜子,江川抱着个游戏机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彼此之间完全没有任何交流,都在假装自己是个隐形人,但偏偏让人感觉有什么剪不断扯还乱的东西在他们二人身上维系流转。 姥爷作为过来人几乎是一看就懂,他感觉好笑的同时,又实在是有些怀念。 真是青涩而又明媚的青春啊…… 姥爷平常就自己吃饭,在厨艺上堪称是糊弄学大师,本来还有些愁苦心想着年夜饭可怎么办,但没想到的是任西洲竟然是个万能的,不仅会修车修灯泡修桌椅板凳,甚至烧得一手好菜。 当最后一道油润鲜香的红烧鲤鱼被摆上餐桌,姥爷和江川这一老一小坐在餐桌边,几乎是惭愧地对视一眼,彼此都陷入了沉默当中。 江川都猜到姥爷想说什么,就如同立flag一般抢先开口,“我……我向他学习!我争取明年也做出这么一桌菜!” “我想说……”姥爷微微叹了口气,他拿起筷子沾了点红烧鲤鱼的汤汁尝尝,闭上眼睛连连点头道,“你小子可真他妈有福气。” 江川没听懂这夸奖到底因何而来,然而这时任西洲已经解开围裙走向了餐桌,“菜都做好了,可以开始吃饭了。” 因为是大年三十,姥爷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好酒,给他们两位小友一人倒了一杯,“尝尝,都尝尝,这可是三十年的老花雕。” 江川不太放心地看一眼任西洲,生怕他表演个一杯倒,那这年夜饭还吃不吃了。 他看着兴致勃勃的老头,动动嘴唇想要说话,“那什么……姥爷……” 任西洲却在这时端起酒杯跟姥爷轻轻一碰,“祝姥爷福如东海,长乐永康。” 他又举杯看向了江川微微抿紧嘴唇,瞳孔深处当中闪烁着晶亮的光芒,眼神诚恳而又真挚,“祝江川小朋友前程远大,一路……高歌相伴、繁花似锦。” 江川微微一怔的功夫里,他就已经仰头饮尽杯中所有酒液,咣当一声放下杯子,似乎不吐不快般叹息一口。 姥爷在这时笑呵呵地摸出两个红包,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在手,“那我就祝任小友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至于你……”他在这时看向自己的亲外孙,眼中笑意更深,“祝你风月常新,鱼水相欢可好啊?” 江川在这时眨巴了两下眼睛,总感觉自己姥爷话中有话,但又无法直接挑明,只能扭捏着脸红起来。 任西洲不太自在地拿着那个红包,犹豫了一会忍不住对着老人开口,“姥爷,我……” “拿着吧。”姥爷美滋滋喝一口酒,在这时随意摆摆手道,“反正早叫一声姥爷,晚叫一声姥爷都是叫。” 任西洲和江川彼此通红着脸颊,古怪而别扭地对视一眼,总感觉老头是看穿什么了。 年夜饭还不等吃完,牌友便打电话过来,说要通宵再战,姥爷就如同跨马提枪一般拎着麻将盒戴上帽子匆匆走了,临走前说仓库里有烟花,让他们两个去放烟花。 这可能是乡镇年节独有的乐趣,江川几乎是旋风一样冲向了仓库,果不其然看到满满一大箱的烟花。 他正蹲在地上不知道该如何挑选,忽然听见背后传来慢吞吞的脚步,下一秒钟结实温热的身体便靠在了他肩上。 江川吓了一跳,“你——” 然而此时任西洲靠在他身上,声音竟然罕见得绵软无力,一字一句都缠缠绵绵磨着耳膜,“唔……喝醉了……” 江川撑不住他的体重,此时简直是独木难支,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喝醉了你去睡觉啊,来我这干什……” 没想到任西洲竟然在这时一口咬上他的耳朵,就如同泄愤一般用牙齿不断研磨着,让皮肤窜起一阵电流般的酥酥麻麻。 “生气。”任西洲咬完这一口又重新趴到他肩膀上,竟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竟然……赶我走……” 他现在面红耳赤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江川忍不住去戳他气鼓鼓的脸颊,却被任西洲攥住手掌又狠狠咬了一口。 “喂,任西洲……”江川在这时忽然半真半假地问道,“如果我欺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然而任西洲就好像听不懂似的皱起眉,“什么?” “我是说……如果我欺骗了你。”江川近距离凝视着他的迷蒙醉眼,表情相当深邃难言,“而且是很严重的那种欺骗……” “不原谅……”任西洲抬起手臂抱着他,已经醉到口齿不清,断断续续说道,“不能……欺骗……” 江川伸手接住他倒下来的身体,低垂着眉眼,看着面前这张近在咫尺的俊帅脸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当中,“……” 坦白真相这件事……还是再等等吧。 一杯花雕酒,就让任西洲足足醉了两天两夜,清醒过来以后被江川嘲笑了个底朝天,感觉从此以后都抬不起头做人了。 “放心。”江川掰开他捂住脸的手掌,笑兮兮地看着他,“哪怕你日后成为大总裁,我也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任西洲倒在沙发上满脸通红地看着他,喉结忽然一动,“……真的?” “我不告诉任何人。”江川在这时如同小兽一般钻入他的怀抱当中,就这么直接躺在他的大腿上,伸手去摸他的脸颊,眼神当中满是脉脉温情,“我不告诉他们实际上你们任总是个一杯倒。” 任西洲脸颊通红地看了他片刻,忽然喉结一滚,“我想亲你。” 江川手掌撑着沙发抬起上半身,而任西洲也在这时低下头来,两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接了一个吻。 直到呼哧带喘地松开彼此嘴唇,江川忍不住感叹道,“真是把情侣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然后他玩笑似的捅了捅任西洲,“哥哥究竟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啊?” 任西洲在这时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低垂下脑袋,说了一句,“很快。” 江川也不知道他的很快到底是多久,反正寒假是很快就要过去了,大年初三这一天,他俩告别了姥爷,带着满满当当的特产坐上了回海城的飞机。 在买票的时候,江川有意想选经济舱,然而任西洲却执意买头等舱,两人因此闹得有点不愉快,反正回途的飞机上谁也没有跟谁说话。 江川有点气鼓鼓的,他心想自己明明是好心好意这个呆子怎么就是不懂啊! 难道非得自己掐着他的脖子,逼他就范么! 任西洲几次给他递水,他都不搭理,一直扭头看着飞机舱外的蓝天白云,肚子里那股心酸委屈简直让他想哭。 这股气直到下飞机的时候都没有驱散,江川推着自己的行李箱闷头走在前方,等走出航站楼的时候蓦然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任西洲他人呢? 但是要让他主动去给任西洲发消息,江川又有点别扭,明明两人还都在冷战,凭什么自己先去开口啊? 他站在原地不停地刷手机,企图找点事情来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傻,实际上内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慌乱纠结到极点,甚至已经开始后悔刚刚自己为什么要耍小脾气…… 而就在这时微信突然弹出消息,江川迫不及待点开,然而当他看清消息内容的时候,却猛然怔愣在原地—— 【任西洲】:接下来两周别联系我,我去做件事,等我回来。 第六十六章 掉马(一) 巨大的惶恐在这时就如同毒蛇一般窜上脊背,江川攥着手机的那只手不停颤抖,眼前晃过一片片虚影,甚至都无法看清屏幕上的字迹。 要知道在电影当中,“等我回来”这四个字实际上是送死的诅咒。 说出这句话的人……一般都回不来。 江川喉结艰难滚动一下,大脑在这一瞬闪过无数念头,任西洲到底是去干什么?很危险么?为什么两周都不能联系他?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么? 他心脏已经要被焦虑不安的情绪给撑爆了,根本忍受不了直接拨打了个电话过去,却没想到电话那头竟然是忙音。 没有人接。 江川瞬间变成了被踢出家门的丧家之犬。 他实在是无处可去只能回家,但偌大的家中却空空荡荡、冰冷无比,管家下人全都放假,就更显得他形单影只,孤独寂寞就好像是怪兽一般张开血盆大口。 江川不知道多少次给任西洲发消息,但全都如同石沉大海,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等年假休完,管家下人们陆陆续续回来,看见他压抑沉默的模样,全都大气不敢出,甚至连走路都小心翼翼,但好歹是有人照顾,这才没让娇气的小少爷日渐消瘦下去。 等到任西洲消失的第十天,江川这颗心算是彻底沉入冰冷谷底。 他把手机丢到一边,仰头倒在了空荡荡的床垫上,用委屈而又心酸的眼神看着天花板,心想着老子他妈的还不等了呢! 你任西洲不是有本事玩失踪么!那老子也去玩! 凭什么两个人的爱情,只有他自己在这辗转反侧、担惊受怕! 江川在这时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噔噔噔跑下楼去大声喊着管家,“叔——最近有没有什么给我的请帖?” 管家拿出分门别类整理好的请帖信笺递给他,“小少爷,都在这里。” 这一沓足足有十几封,江川粗略翻了翻,大都是什么舞台话剧、游园茶会或者拍卖展览,未免觉得有些不够尽兴。 看到最后,他忽然眼前一亮,竟然有一封马术沙龙的请柬。 管家在旁边适时补充道,“这是周家的小少爷给您寄的。” “周家?”江川仔细回忆了一下,却没有什么鲜明印象,“他家儿子好像也是个omega,但……” 但就是性格刁蛮,一身的少爷病,他实在是相处不来。 江川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这马术沙龙该不该去,他确实是很想骑马,但是不想跟周艺轩这个混账碰上,不然自己很难保证不揍他。 而且这个周艺轩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总是喜欢学他,穿衣风格学、走路姿态学、说话办事学……搞得江川心里简直是毛楞楞的,任谁也不喜欢看见个2.0版本的自己。 管家在这时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听说……周家好像又多了个少爷。” 江川听到这里眼睛不由得一亮,圈内人都知道周艺轩亲爹有多么花心滥情,要不是因为周艺轩亲妈手段雷霆,说不定早给他领回十个八个兄弟姐妹,哪能让他被当成掌上明珠,宠出那副目中无人、蛮横刁钻的性格。 能在周夫人的百般防范之下,堂而皇之走入周家大门,这个新少爷……确实是有点东西。 江川几乎是立刻打定了主意,他要去看这个热闹。 他嘴角露出一抹坏笑,吩咐着管家,“帮我准备一套骑马的行头,这次我要狠狠打周艺轩的脸。” 马术沙龙时间定在了周五,地点在城郊新开的马场。 当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微风和煦,江川穿着简洁干练的马术服坐在马背上,悠悠绕着场地慢走,舒服地几乎眯起了眼。 走了几圈之后,远远看见休闲区站着一群唧唧喳喳的omega,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周艺轩,他戴着马术帽,手里握着条鞭子,身上却穿着不伦不类的丝绸衬衫和满是流苏的裤子。 江川不经意间和他对上眼神,周艺轩眸光当即变冷,然后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偏偏这时他身边的同伴也发现了,“啊,那不是江家的小少爷么?” “听说他不怎么参加活动,这次怎么来了?” “这也太白了吧,这脸是真好看,听说江家三兄弟长得都跟模特似的。” “而且一个个都是罕见的优秀,江家这基因真的是……” 然而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却横插进来,语气里满是轻蔑,“优秀什么?只是个学人精罢了。” 周艺轩身边站着的跟班omega双手环抱胸前,忍不住冷哼一声,“处处都模仿我们阿轩,你看他胸口那枚宝石胸针,跟阿轩身上这个一模一样,他不知道这场马术会的主人是阿轩么?这不明摆着是在故意跟风,想要找茬么?” 周围人诧异了一下,“啊?不能吧,他长得也不像是……” omega跟班的眼神更加不忿,“拉倒吧,就那婊里婊气的模样,你们可别被他骗了!” 他拉了一把周艺轩,让大家仔细去看,“阿轩这枚胸针有多珍贵你们知道么?Garrard这个品牌听说过么?专门为皇室服务的!净重21.3克拉'Santa Maria‘级别的海蓝宝经过打磨抛光然后镶嵌七十二颗裸钻,就算是有钱你都没地方买去!” 这么一说后,大家看过来的眼神全都变了,甚至不少人都在倒吸凉气,“这……” 周艺轩眼神不免露出得意,但他却拉扯一把omega,用嗔怪的语气说道,“好了安安,不要再说了。” omega在这时更加不忿,他冷哼一声,“所以我说他不仅是个婊子,更是个彻头彻尾的学人精。但他傻就傻在不知道阿轩这枚胸针独一无二,不可能被仿制,戴着赝品在那招摇过市,反倒是暴露了自己到处学人的德性,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在场的omega少爷小姐们都是人堆里混大的,他们面面相觑一眼后,当即就有人打圆场,大家又转头聊起别的话题。 聊着聊着,忽然就有人询问,“阿轩,你那个新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艺轩一听这个简直就气不打一处来,几乎要把手中酒杯给攥碎了,恶狠狠道,“别提了,就是个贱种。” 在这时有人半开玩笑地说道,“那你真得小心了,万一要是个alpha,那岂不是要跟你平起平坐了?你自己是omega,迟早都要嫁出周家,等你出嫁以后,整个周家岂不是成为他人的囊中之物?” 周艺轩眼睛在这时狠狠一瞪,当即就刺回去,“你说什么呢!” “我……”那人也是嘴快,此时有些尴尬地找补道,“我这可都是为你考虑,趁现在他刚进家门,想办法让他知道知道你的厉害,以后就不敢来招惹你。” 周艺轩本来就不痛快,此时心里更是百爪挠心,不知道找谁撒气才好。 叫做安安的omega在这时忽然坏笑一声,“你倒不如把他叫来,我们来帮你想办法治他,让这个贱种以后再也不敢在你面前撒野。” 周艺轩一听,眼里也忍不住翻涌起快意,他大摇大摆地拿出手机发送消息。 【轩轩】:你给我滚过来。 然而对面却自始至终没有回应。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倘若叫不来人,那可真是当众下不来台,周艺轩狠狠咬牙,干脆直接威胁。 【轩轩】:再不过来,小心你那个表子妈。 他又一连发了好几句恶言恶语,对方才终于显示“正在输入”—— 【贱种】:1 甚至连完整的话都不是,对方仅仅只发过来一个“1”,就仿佛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一样。 周艺轩简直气到当场发飙,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他只能狠狠揉搓手中鞭子,心想着待会该怎么好好收拾这个贱种。 不多时,便有眼尖的人看见一身材高大、悍利挺拔的男性alpha朝这边走来,甚至有小O当场发出激动尖叫,“啊啊啊啊看那边!好帅啊——!” 周艺轩只瞥过去一眼,表情便迅速结上一层霜冰,变得又臭又硬,几乎把“不爽”两个大字写在脸上。 大家光看他脸色,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偏偏有那看脸的小O在这个时候捅捅他,贼兮兮地坏笑道,“阿轩你真是有福气,新哥哥竟然长得这么帅。” 熟料这一句话,竟然直接把周艺轩给点着了,恍若火山爆发一般怒吼出声,“他哪里是我哥!他妈的就是一婊子生的贱种,怎么配——” 而这时他扬起的手腕啪的一声被人攥住,紧接着一道隐含威严的低沉嗓音响起,“你说什么?” 周艺轩一回头便对上那双黑沉而又锋锐的眼眸,雄性alpha的气场在这时完全展开,霸道而又野蛮的信息素在这时横扫出去,几乎让他瞬间腿软。 可周围全都是人,他此刻要是跌倒可就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只能勉强撑着颤抖着咬紧牙关,“贱种……” 那些看热闹的小O们已经开始议论纷纷,而周艺轩额头上冷汗也越来越多,没想到这贱种竟然当众让他下不来台,这几乎是把他的面子踩在脚下。 胸腔当中这口气简直如同岩浆一般翻滚,他大脑在一瞬爆炸,照着眼前这张脸狠狠挥出一鞭,并且怒斥道,“你他妈给我跪——” 而就在这时,他们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嗓音,“任西洲?!” 第六十七章 掉马(二) 江川看见那道熟悉的背影,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几乎是想都不想就扑过去,“你——” 然而就在同一时刻,面前那人在听到呼喊后几乎是下意识转身,黑沉眼眸当中满是不敢置信,喉结一滚,“江……” 下一秒钟,他扑上前大声道,“小心——!” 然而已经晚了! 江川只听烈烈风声响起,紧接着便被迎面劈了一鞭子,抽得他一个踉跄猛地后退几步。 脸上火辣辣绽放着疼痛,他用手指轻轻触碰一下,却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嘶——” 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脸上那道鲜血淋漓的鞭伤,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周艺轩没想到自己竟然抽错了人,更没想到抽的还是江川,此时大脑完全陷入呆滞,半张着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任西洲在这时一把上前将江川搂抱住,看着他瓷白小脸横亘的那道鞭伤,就恍若这一鞭子抽在自己心尖上,已经痛到无法呼吸。 周艺轩心脏在这时砰砰狂跳,但是这么多人看着,他不能丢了脸面,几乎是强撑着一口气怒斥,“你这个贱种,他妈的竟然敢躲——” 他想都不想又抽出一鞭子,却在半道被人啪的一声攥住了手腕。 江川几乎是面露狰狞地看着他,“你他妈骂谁呢?” 那道鞭正中鼻梁几乎横贯了整张脸,淋漓鲜血给此时的他平添了一股凶相,眸中凛冽寒光骇人可怖,让周艺轩头皮一麻,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但他下一秒钟就刁蛮毕露,狠狠推了江川一把,“他妈的老子教训贱种,跟你没关系,让开!” 江川直接一拳直接捣在了他的鼻梁上。 周艺轩捂住鼻梁惨叫着向后摔倒,当场就哭出来“你……你竟敢……” 江川在这时嘎嘣嘎嘣活动着手腕,冷笑一声走上前来,就这么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你自己送上门来,可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周艺轩简直怕了这个阎王,一边崩溃大哭,一边屁滚尿流地向后闪躲,“你……你别过来……我警告你……” 江川在这时咣当一脚将他踹倒,眼神就如同在看一滩烂泥。 他的视线忽然被周艺轩胸口那枚海蓝宝胸针吸引,啪的一声拽下来,放到阳光下仔细查看,“这是……” 这枚胸针与他胸口佩戴的那枚,不管是形制还是款式几乎都一模一样。 然而在如此近距离地比较之下,在场人只要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江川身上那枚不管是净度还是纯度都明显更胜一筹。 江川捏着那枚胸针,在这时轻轻一瞥脚下的周艺轩,冷笑一声,“我说……没钱买宝石没关系,但你也不能把玻璃戴在身上吧?” 这时他把胸针往地上一摔,紧接着踩上去狠狠碾压,只听咔嚓破碎声响起,等他抬起脚后,那枚胸针已经四分五裂,甚至有部分已经被碾成齑粉。 现场嗡的一声响起纷纷议论,而周围鄙夷的眼神让周艺轩满脸涨红,几乎是羞愤欲死地咬紧自己的下唇,却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江川从旁端起来一杯酒,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然哗啦一声倾倒下来。 被酒水淋了满头,甚至还溅进眼睛,周艺轩在这时崩溃大叫,抬起手不住擦拭脸颊,“江川,你——” 然而这时周围的嗡嗡议论却骤然高涨,周艺轩怔愣片刻之后,才猛然意识到什么,连忙从兜里掏出一枚小镜查看自己视若珍宝的脸。 在他胡乱擦拭之下,精致的妆容早已经糊花一片,就如同被剥去画皮一般露出下面的破棉烂絮。 江川在这时伸手抵着周艺轩眼尾那颗小痣狠狠一擦,红色颜料当即被抹去,露出原本空无一物的皮肤。 他低头看一眼手指上的红颜料,又朝周艺轩轻轻瞥去一眼,声音平淡到听不出任何情绪,“自己长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有些东西再怎么装都是装不来的。” 这场闹剧发展到现在,基本上谁都看明白了,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什么嘛,一直说自己素颜,这他妈画得都赶上整容了。” “连眼尾那颗小痣都是假的,还说江家少爷处处学他,啧啧……” “他是专门来丢脸的么?都怎么好意思说出那些话的啊?” …… 周围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此时的议论纷纷就仿佛是成千上万的利刃,将周艺轩一直以来的高傲自尊给毁了个稀巴烂。 他发出崩溃的哭叫声,不知道是从哪爆发出力气,把江川猛地一推,然后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跑了。 一直目送着他身影消失,江川才终于收回视线,看向站在自己背后的任西洲。 任西洲正吩咐着侍者打扫现场,并出言安抚着在场宾客,他身上穿着从未见过的西装革履,面料看上去光润而又深沉,给原本就悍利挺拔的身姿增添一股高傲矜贵,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透着顶级alpha特有的蛮横性感。 江川迟迟发现,自己竟然从未看清过他。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此时心情,连五味杂陈都无法用来形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先离开。 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情。 任西洲只是稍微做了下善后,没想到再一回头,江川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 他四下环视都没能找到熟悉的身影,连忙拦住过路的侍者,询问之后匆匆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这种火急火燎的时候,连身上的昂贵西装都变成了令人无法施展的束缚,任西洲直接干脆一扯,衬衫纽扣嘣散四落,他把领带从脖颈上摘下来随手一丢,然后将外套拎在手中向前狂奔。 沿着林荫小道一路向前,终于在冲出树林的那刻他看见了坐在马背上的江川,连忙开口大喊,“江川——” 熟料听见声音,江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下一秒钟便催动身下骏马向前冲去。 任西洲一看不好,扭头一看,刚好有马术师牵马路过,他想都不想就上前抢走缰绳,然后一跃上马,驾的一声追奔而去。 只剩下马术师怔愣了一瞬,然后连忙大叫,“那匹马没驯呢,不能骑啊!” 这时候任西洲已经感受到身下这匹骏马性格有多么暴烈,左拐右拐根本不服管教,甚至不知道多少次扬蹄企图把他从马背上甩下来。 但是任西洲却如同在与这畜生角斗一般,死死拽着缰绳,手臂紧绷出道道青筋,企图驯服这匹烈马。 然而这马感受到控制,却更加肆无忌惮地发疯,竟然载着他朝着一丛低矮树林奔去。 而跑在前面的江川听见背后传来马蹄声,他伏在马背上转头看去,却没想到一匹矫健黑马正载着任西洲往树林里狂奔。 江川登时脸色煞白。 他连忙拽动缰绳调转马头,催促着身下白马追赶而去,万一任西洲被树杈从狂奔的马背上扫下来,那可是非死即残的下场! 白马已经狂奔到极限,然而仍然追赶不上,江川看着与黑马之间的距离,不由得狠狠咬紧牙关,双腿夹紧马腹更加用力地催马,企图与黑马并排,好让任西洲能够从马背上脱身。 然而眼瞅着就要追上,而这时白马却突然扬起四蹄猛地来了个急刹车,江川差点没从马背上晃下来,而黑马已经载着任西洲冲入眼前树林! 江川简直是大惊失色,连忙从马背上下来,用自己最快速度冲入树林。 他以为会看见什么血腥场面,胸腔当中心脏砰砰狂跳,却没想到拨开眼前灌木,竟然怔愣在原地。 不远处的空地中,任西洲目露凶光地稳坐在马背之上,双手用力拉扯缰绳,竟然活活将黑马上半身扯起,嘴里嘶鸣着喷出血沫。 也不知道是对峙多长时间,他才松开缰绳,黑马终于臣服着跪倒两腿,趴在地面筋疲力尽般气喘吁吁。 任西洲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用手背擦了擦脸上被灌木树枝挂出来的鲜血,然后大步流星朝着江川走来。 他身上满是凶煞之气,让江川下意识退后一步,四处张望想要找地方躲藏。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胳膊却猛地被人拽住,紧接着向后一拉,他便摔倒在一宽厚结实的胸膛上。 “你比马都野么?”任西洲此时黑沉着眼眸看他,“把人打完了就跑?” 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竟然是说这个,江川肺腑当中的火气噌的一声被点燃,他猛地挣脱任西洲的怀抱,然后把他狠狠一推,“我他妈还没质问你呢!” “怎么,揍了你的便宜弟弟,你心疼了是吧?”江川几乎是冷嘲热讽地看着他,凉薄万分地哼笑了一声,“周家少爷。” 任西洲脸上表情明显怔愣了一瞬。 而这时江川实在是不想多说,转身就走,但又被攥住了手腕。 至此终于彻底惹恼了他,江川咬紧牙关,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任西洲的脸上,发出惊天动地般啪的一声。 任西洲脑袋被打偏过去,脸颊上通红的五指印清晰可见,在寂静两秒钟后,他刷的一下转头紧盯着江川。 江川身体猛然瑟缩,下意识以为自己要挨打。 然而却没想到任西洲竟扯着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上,几乎是沙哑着嗓子沉声说道,“打吧,打到你消气为止。” “只要……别用你消失这件事来惩罚我。” 第六十八章 掉马(三) 江川感觉此时自己喉头就如同被成千上万根刺堵住,话甚至都不等说出来,自己先被伤到鲜血淋漓,只剩下瞳孔在不住颤抖。 他想到自己曾经也欺骗任西洲说自己是贫困学生,现如今只不过是境况颠倒、身份对调,而他又有什么质问的底气呢? 想到这里,江川的手就这么从任西洲的脸颊上滑落下来,转过身低低说了一句,“算了。” 但他表情看上去仍然黯淡,任西洲几乎是迫切地追上来,“我不是故意隐瞒,实在是因为——”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他才万不得已地沙哑道,“我的身份太可耻了……” 任西洲在这时抬起头看向江川,眼神荒凉灰败,偏偏嘴角在此时牵起一抹无奈苦笑,“我是私生子。” “我曾经最在乎自己的脸面,就如同在强撑着一层行将绷断的皮……”他说到此时声音已经颤抖地不行,“哪怕别人只是轻轻瞥我一眼,我都会冲上去把他们揍到满地找牙……” 江川此时愣愣地看着任西洲,印象当中骄傲如烈阳般的少年,此时竟然散发着如同死灰一般的气质,既心痛又辛酸地哽咽道,“任西洲……” “周天和这个王八蛋在外面至少有十几个私生子,我的亲妈只不过是万千倒霉蛋的其中之一。”任西洲现在也无所谓了,就这么用充满无奈的腔调讲述这一切。 “她没读过什么书,十几岁就出门打工,在酒店里当服务员,却被醉酒的周天和强行掳入房间。因为性格懦弱,加上懵懂不知,她直到怀胎七月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 “在那时候未婚先孕是大忌,她因此被赶出家门,揣着即将临盆的肚子一个人在外流浪,结果被离异的单身混混看中抢回家……也就是马德才的亲爹马有福。” “生下我不久后,周家人便找上门,因为扈子音——也就是周艺轩的亲生母亲,她不允许外面留存周天和的血脉,马有福迫不及待把尚且在襁褓当中的我交出去,好舍弃掉我这个累赘。” “我和其余十几个私生子被同时抚养在老宅,养在周老夫人膝下,因为老夫人信佛见不得肮脏血腥,所以人生前十年也都平安无事。” “直到十一岁那年,周老夫人因为疾病去世,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扈子音,老宅当中的私生子们一个又一个的消失,而消失了的全部都是已经分化了的alpha。” 江川听到这里已经满身冷汗,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那你……” 任西洲苦笑一声,“我当时没有分化,被原路送回到青石街28号,别说作为一家之主的马有福没有好脸子,那时候马德才也已经十四岁,开始在街头鬼混了,见着我就大呼小叫、拳打脚踢,而我妈在这个家中从没有地位,根本也保护不了我。” 年仅十一岁的小孩,连缩在墙角睡觉都得抱着把菜刀,可想而知当时的处境到底有多难。 “这也是扈子音的计谋之一。”说到这里他眼中光芒逐渐冷却,几乎如同刀锋一般凛冽,“曾经在老宅当中锦衣玉食的私生子们,如今被送还回原本的家庭,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接受不了,几乎是哭着喊着想要回去。” “周老爷子是整个周家的掌权人,但他只承认资质优秀的alpha才能成为周家的子孙,所以哪怕这些孩子分化了,也从此失去了对于周家财富的继承权,因为他们都太懦弱无能了。” 江川额头上冷汗涟涟,周艺轩性格固然跋扈嚣张,但恰恰是因为他有一个极为强势的母亲能够替他摆平一切烂摊子。 扈子音在贵妇圈中声名显赫,不仅仅是因为她周夫人的身份,更是因为这女人有资产有背景,手腕相当凌厉。 这么多年以来,她自始至终都只有周艺轩这么一个omega儿子,周天和作为一家之主却从来不敢把小情儿带进家里,就足以可见这女人的厉害。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任西洲在这时冷哼了一声,眼神当中满是讥讽,“她反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江川在这时愣愣地看着他,忽然明白了点什么,“所以……” “我现在是周老爷子亲口认证的周家骨血,也是唯一的男性alpha。”任西洲眸中冷意更深,“在地位上和周艺轩平起平坐。” 江川就这么看着面前的任西洲瞳孔不住颤抖。 他眼中向来骄傲的少年,竟对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低下了头颅…… 只是想到这里,心酸的泪水便已经漫上眼眶,他几乎是泪眼婆娑地看着任西洲,忍不住扑上去将他紧紧拥抱住。 任西洲看着他脸上那道横亘鲜红的鞭伤,更是心痛无比,闭上眼几乎是强忍着翻涌情绪,俯身下来细细亲吻着他的脸颊。 此时阳光斑驳,林声飒飒……两位少年就这么在风中相拥,用唇舌抚慰彼此的累累伤痕。 直到任西洲身上的手机响起铃声,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眉头却不由得紧皱。 但他很快就收敛起情绪,转而收起手机,直接置之不理。 但是哪怕他掩饰得再快,江川仍然察觉到他刚刚的神情,忍不住开口道,“是周家人喊你回去吧?” 任西洲看着他沉默好半天后,才“嗯”了一声。 “我把周艺轩给揍了……”江川相当清楚这其中猫腻,有些许歉疚地低垂眉眼,“还是当着你的面儿……” “没什么。”任西洲在这时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想揍就揍。” 江川不清楚周家到底是个什么狼窝虎穴,心情更加郁卒,“你现在也算是周家人,结果却置之不理,不管是外边的风言风语,还是周艺轩那个亲妈,都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任西洲沉着眼眸看他,顿了顿后启开唇齿想要说点什么,然而江川却后撤一步,抢先离开他的怀抱,故作轻松地笑道,“你回去吧。” “别给自己太大负担。”江川此时脸上的笑容相当温暖,就好像能够融化人心,“现在我能够名正言顺地给你送请柬,邀请你来我家参加宴会,这也是好事不是么?” 任西洲又沉默了片刻,眼底才终于出现点温和,他点点头道,“嗯,好。” 而这个时候马场的工作人员也已经寻找过来,再三确定任西洲和江川两人平安无事后,脸上都长松一口气,将他们重新送回了休息区。 任西洲亲眼看着医生给江川处理好脸上鞭伤后,才转身离去,甚至拒绝了医生给自己脸上伤口。 他现在脸上可谓是惨不忍睹,不仅有无数灌木树枝刮出来的伤口,更有一个通红肿胀的巴掌印。 一路上不断有人投射来探究好奇的目光,而他本人却不甚在意,甚至堂而皇之地走进周家大门。 一进主厅,便看见三堂会审的架势。 右手边的位子上,周艺轩哭哭啼啼地趴在一妇人怀中,而在他进门的刹那,妇人也投射来冰冷厌恶的眼刀。左手边是空缺的,大概是去请周天和没找到人。 而正中间的主位上坐着位手拄拐杖、鸡皮鹤发的老人,眼角眉梢森严凛凛,几乎令人望而生畏。 任西洲就这么双手抄兜,闲庭信步般走进来,然后抬起头直视面前老者,眼神不卑不亢甚至隐隐含有一丝挑衅。 看见他人,周艺轩的哭声就更加肆无忌惮,指着他不住打着哭嗝,“妈——是他,就是他!” 扈子音拍打着自己儿子的双肩,先是狠狠瞪一眼任西洲,然后转头对着周老爷子说道,“爸,真不是我这个当夫人的没肚量,但您也请仔细看看,这个爬进周家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周老爷子没有立刻吭气,反倒是沉沉盯着任西洲片刻,然后才开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任西洲表现得就好像才想起这茬来,“被弟弟揍的。” 周艺轩听到这话猛地瞪大了双眼,心想着自己全程挨揍这贱种都他妈靠边看热闹,而自己又什么时候去揍他了? 他开口就想要反驳,“你他妈少血口喷——” 然而这时就听任西洲轻飘飘道,“我让他少去招惹江家少爷,但弟弟听不进我的苦口婆心,反倒是对我又打又挠。” 顿了顿,他低垂下脑袋,就如同认错一般,“都是我没有管教好弟弟,丢了周家的脸面。” 这一番茶言茶语差点没让周艺轩当场吐血,暴脾气几乎是一点就着,直接朝任西洲扑上去,“贱种你他妈胡说!看老子不撕烂你这张嘴——!” 然而他手掌还没扬起来,便听主位上传来砰砰响声,周老爷子用拐杖用力敲击地面,怒目而视道,“给我住手!” 周艺轩可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就躺在地上耍赖撒娇,大哭胡闹道,“爷爷你不爱我了!你竟然为了一个贱种,这么骂我!” 熟料他这般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更加让周老爷子窝火,转而对着扈子音怒斥道,“带上你的好儿子给我滚!” 没想到老爷子竟然动了雷霆之怒,扈子音连忙带上周艺轩匆匆就走,但在临出门前狠狠剜了任西洲一眼。 偌大的主厅当中,只剩下了周老爷子和任西洲两人。 沉默良久后,周老爷子看着他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伎俩,小兔崽子玩手段还嫩了点。” 然而任西洲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不管是不是手段,总而言之奏效了不是么?” “少把你的那些流氓痞气带进这个家门里来。”周老爷子又冷哼一声,“看来是时候得找个人牵着你,让你少出去胡作非为。” 他低头沉吟,似乎是想起什么,“你这个年纪差不多该订婚了,我记得江家的小少爷好像是个不错的omega……” 任西洲却在这时猛然抬头,声音几乎就不受控制,“谁家?!” 第六十九章 订婚?! 因为太过震惊,任西洲耳道当中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周老爷子在说什么,此刻只感觉便体僵硬酥麻,甚至站都站不住。 江家小少爷,是—— 等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主位上已经没有了周老爷子的身影,身边只剩下管家在不断摇晃自己的肩膀,“少爷、少爷……” 任西洲在此时愣愣地抬头看向管家,“江家……有几个小少爷?” 管家在周家干了一辈子,平时惯常处理这些人情往来,此时熟稔地笑笑道,“江家只有一位小少爷,其余两位少爷的年纪已经称不上是’小‘了。” 没想到管家的这一番话落在任西洲耳中,简直就如同轰隆雷响,余震在身体当中绵延不绝,甚至于让他一口咬紧了牙关。 他脑中此时蓦然想起,在树林当中江川看着自己双眼开口询问的画面,甚至连微微喑哑的嗓音都仍然回荡耳畔——“你没什么再欺骗我的了吧?” 合着这小王八蛋自己就瞒着这么大一件事! 任西洲此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去哪,只一个劲闷头向前,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小王八蛋给揪过来,自己非得—— 然而这时他脚步却猛然刹住,后知后觉回味过来周老爷子那一番话。 按照老爷子的意思是想要自己和江川……订婚?! 可能是幸福降临地太过突然,简直就像当头一棒把他砸得满脑子嗡嗡声,甚至都有些站立不稳,踉跄着扶住面前栏杆,俯身注视着水池当中的自己。 任西洲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倒影的自己涨红了脸颊,喉结缓慢滚动了一下,“……” 竟然要和自己心仪的少年……订婚…… 胸腔当中的心脏此时如同擂鼓般跳动,甜蜜而又幸福的余音回荡在全身上下的血脉当中,他仰起头来看着天边云卷云舒,几乎是遍体通畅般长叹出一口气。 任西洲脚步轻快得就如同小鸟一般,几乎是飞一般地奔入自己房间,然后砰的一声关上门。 他迫不及待地给将江川拨去一个视频,此时几乎是迫切地想要听听他的声音,见见他的样子。 嘟嘟的忙音并没有响多久就被接通,视频当中出现江川的身影,他似乎是刚刚洗完澡,此时正用毛巾擦头发,“干什么?” 任西洲定定地看着透明水珠顺着他的发丝滚下来,落在了他平直而又纤细的锁骨上,而后又继续向下滑坠,最终隐没在了衣领之下。 江川以为他不说话是网络卡顿了,于是俯身凑上前来调试手机,“哎?怎么没有声音?” 但没想到的是,这一个动作正好让他领口大开,纤瘦而又白嫩的胸口几乎是一览无余,樱桃红的两点一闪而过。 任西洲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刺激,下意识伸手把屏幕盖住,通红着脸颊重重咳嗽两声,“好……好了……” 江川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走光,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轻松而又闲适地询问任西洲,“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任西洲脸上散发着不正常的高热,顿了顿后,他如实说道,“想你。” 这一记直球,让江川猛地呛咳两声,他下意识伸手捂住嘴,却也挡不住已然熟透了的脖颈和耳垂。 他想训斥两句,然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连语气都没有什么说服力,“不、不可以这么……” 任西洲却这么看着他,瞳孔深处迸发无穷爱意,“江川,我爱你。” 江川瞳孔在这时缓慢睁大,表情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空白,就仿佛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只见他通红着脸颊,眼神四处闪躲,磕磕绊绊地开口询问,“这……这是表白么……” 任西洲也怔愣住,他刚刚完全是下意识脱口,并没有想这么多。 然而就在尴尬又沉默的时候,江川那头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响,他瞳孔猛然一颤,“我哥回来了,我先挂了。” 他匆匆忙忙挂断了视频,从楼梯上小跑下来,正好迎上走进家门的江天。 江天身上外套仍然裹挟着冰天雪地里的寒气,他抬起手阻止江川进一步上前,然而下一秒钟视线便凝固在他鼻梁贴的纱布上,目光猛地一沉,“这是怎么回事?” 江川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而就在他支支吾吾的时候,江天已经转头询问管家,“今天他去哪了?” 管家回答道,“小少爷去了城郊马场参加聚会。” 江天垂眸思索一阵,“城郊马场……看来是周家举办的。” 江川在这时忍不住开口,“哥,就是小伤口……骑马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剐蹭了一下……” 然而江天却并不听他解释,而是走上前刷的一下将他鼻梁上的纱布给撕开,尚未痊愈的伤口看上去狰狞可怖,几乎是瞬间就能看出这是被鞭子抽的! 江天的眸光登时凛冽起来,面色森严而又冰冷,“这就是你所谓的小伤口?” 江川低着头不敢与自己大哥对视,正想着该说点什么好话把这件事给揭过去。 然而下一秒钟,江天便攥紧了他的手腕,强迫他跟自己一起出门,“走,跟我去周家。” 江川猛然一惊,心想着去周家那不等于是上赶着给任西洲找麻烦吗,他百般挣扎不愿意跟着一起走,“哥、真不用了……就是小伤,我都不疼了……” 但是江天作风一贯强硬根本没有他说不的份儿,江川就这么被强行塞入迈巴赫,根本反抗不了。 他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偷偷给任西洲发消息,提前通风报信。 【江川】:我大哥要去你家兴师问罪。 任西洲收到消息的时候,完全忽略了“兴师问罪”四个大字,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江川要来。 自己要见到江川了。 他几乎是脚不沾地、兴冲冲地跑向大门,还不等赶到,便远远看见江川被他大哥拉扯着走进来。 任西洲激动地想要上前,然而却看到江川拼命给自己使眼色,他脚步停顿了一瞬,抬头仔细看去,只见走在前方的江天脸色阴沉、眸光冰冷,显然是来者不善。 上门讨场子这种事,实际并不是这个阶层的人惯常做的。都已经坐在这个位置,人们总是习惯于逢场作戏、笑里藏刀,看着猎物不知不觉走入圈套,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张开血盆大口给予致命一击。 今天要是换了别人,可能不免要被人背后嗤笑,但放眼整个海城……恐怕还没有人敢对江家议论什么。 游走在海城的大街小巷,多多少少都会听闻一些江家那血腥累累的发家史。 说白了,就是不敢惹。 扈子音早就听到风声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蔫头耷脑的周艺轩。 这回她竟然罕见没有护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而是直接在他背后推了一把,“阿轩,你做错了事,我就算是你亲妈也不能偏袒,现在快给小川道歉。” 说着她颇为忌惮的看了一眼江天,虽然心中千百个不情愿,但此时不让周艺轩受点委屈,日后很可能要在阴沟里翻船,甚至可能牵连到整个周家。 周艺轩现在再也没了嚣张气焰,只敢用眼睛愤愤不平地瞟一眼江川,然而却迟迟不肯开口。 扈子音在这时勉强扯起笑容开口,“江总,小孩子的事情就让他们小孩子之间解决,你我在这里反倒让孩子们不自在,不如跟我来这边喝喝茶,我们……” 然而不等她说完,江天就冷冷道,“免了。” 周艺轩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在这时崩溃地大吼一声,“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说完他转身就跑,然而却一把被人从后攥住了衣领。 江天单手抄兜,另一只手就如同提溜什么垃圾一般攥着周艺轩后领,淡淡看向扈子音,“原来这就是周家的家教,长见识了。” 扈子音脸面已经挂不住,她呵呵干笑了两声,然后继续催促自己儿子,“阿轩,这时候闹什么小孩子脾气,做错了就要道歉,从小念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我没有错就是没有错!”周艺轩已经气不打一处来,“你是我妈却不护着我!别人都敢上门让我丢脸,那以后岂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踏进周家的大门!” 扈子音实在是忍不住冲动,啪的一声猛扇他一个耳光,在这时咬牙切齿,“你——你给我住嘴!” 周艺轩从小到大从没有挨过亲妈的打,此时瞳孔先是放大颤抖,而后哇的一声大哭出声,“你不爱我!你不是我亲妈!” 他就如同尖叫的猪猡一般在江天手下不住挣扎,但无论如何都逃脱不掉,扈子音实在是心疼儿子,此时强撑笑脸同江天商量,“江总,你看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是……” “哦?”江天此时却轻轻挑起眉毛,然后冷笑了一声,“打一巴掌便算作是教训,周家家风的确令人耳目一新。” 扈子音脸上挂不住,明明一肚子怒火然而却不得不隐忍着,她软下声音想要同江天商量,“江总,阿轩年纪小不懂事,还望您大人就有大量能够原谅……” “十几岁的年纪还这么不懂事,确实令人操心。”江天在这时点了点头。 扈子音还不等再说两句,就见他眸光变得狠戾而又冰冷,“那我就勉为其难,替周夫人教教儿子什么才是真正的道歉。” 江天在这时伸手从胸前口袋当中摸出一把军刀,咣当一声仍在了江川面前,冷冷地命令道,“去,在他脸上划三刀。” 第七十章 貂蝉,我们见面吧 这一开口,就让在场人不免联想起有关江家的种种血腥传言。 此时再仔细一看江天阴沉森严的脸色,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几乎令人遍体生寒。 扈子音再怎么强势也是女人,更何况对方根本不是来讲理的,她招架不住一般退后两步,甚至连笑容都快维持不住,“江总……这是在开玩笑吧……” 江天眸光冰冷,偏偏语气格外风轻云淡,“我们家的家训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简直就是疯子流氓! 扈子音在这时死死咬住牙关,忍不住道,“我们阿轩可是一个omega,在他脸上划三刀那不相当于毁容!你——” “呵。”江天在这时忽然冷冷哼笑了一声,“原来夫人您也知道,这样会毁容啊?” 扈子音这时忽然如同呛住一般说不出话来,江川同样也是个omega,周艺轩往人家脸上抽了一鞭子,那不也相当于是毁容? 但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宝贝儿子被割三刀,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此时虽然不占理,但也强行争辩,“我、我们愿意补偿!可以为江小少爷联系最好的美容医生,保证脸上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江天却依然不为所动,“这些还是留着给周小少爷用吧。” 他向后轻轻一瞥江川,抬了抬下巴示意,“动手。” 那把折叠军刀在他手中无异于是烫手山芋,江川此时连握刀都勉强,“大哥……” 他虽然讨厌周艺轩,但自己都已经狠狠揍回去了,此时再让他主动伤人,完全违背他内心当中行事准则。 然而这也恰恰是江暨讨厌他的地方,身为江家子孙却没有半点血腥兽性,反倒是如同绵羊一般善良柔软。 江川想说算了吧,可这话要是说出口,就势必会损及江家的面子,但要真的让他在周艺轩脸上划三刀,他又无论如何都做不出。 江天看着他的眼神逐渐黑沉下去,沉默片刻后,他轻轻叹息一声,然后从江川手中拿走了军刀。 他就如同看待宰牲口一般冷冷看向拎在手中的周艺轩,慢条斯理地笑了笑,“看来,只能我亲自动手了。” 周艺轩看着江天这张近在咫尺的冷脸,就如同看见拿起镰刀的死神,瞳孔放大到极致,浑身上下抖若筛糠,可嘴里仍然不服输,“我……我警告你……我可是周家唯一的命根,你不能——” 但他话不等说完,江天就已经反手握刀,狠狠朝他脸上扎来! 周艺轩只感觉一道劲风袭来,他吓得闭眼大叫,在巨大的恐惧之下大脑已然崩溃,只见一股热流顺着他两腿之间淅沥沥流淌下来。 而就在这时,只听头顶传来一声怒喝,“住手——!” 江天手中刀锋猛然停滞在半空中,此时锋利刀尖已经刺入了周艺轩的眼下半寸的位置,甚至能看见鲜血从细小的伤口当中流淌出来。 周老爷子手扶拐杖,老迈龙钟地站在二楼平台上,靠着下人的搀扶才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来到江天面前,仰头怒斥这年轻后辈,“就连你父亲都得称呼我一声世叔,你竟然敢在这如此撒野!” 江天此时施施然地松手放开了周艺轩的衣领,而周艺轩也已经被完全吓傻,咣当一声坐在了地面上,眼神呆滞地看着自己双腿之间的湿痕。 哪怕面对着周老爷子这样的长辈,江天仍然游刃有余地淡淡一笑,“老先生,我可没有把你的宝贝孙子如何。” 周老爷子拐杖连连撞击地面,他忍不住怒道,“虽然是阿轩有错在前,但你也不要欺人太甚!” 江天一直都是慢条斯理的模样,此时他哼笑了一声,“那我弟弟就这么白挨一鞭子?” 周老爷子先是看一眼背后的江川,随后扬起头来直视着面前的江天,斩钉截铁道,“我们周家会负责到底!” “倘若他脸上当真留下疤痕,那我们周家养他一辈子。”周老爷子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 他摆摆手,立刻就有人送上早已拟定好的婚书,周老爷子沉声说道,“除了阿轩,我家还有另外一位alpha子孙,刚刚被认回本家,就跟你弟弟一般年纪,我看他们……” 而就在这时,只听门外骤然响起一声高喊,“我不同意——!”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江川更是瞳孔一颤,“任……” 任西洲在这时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一把将江川拉扯到自己背后,凶恶怒视着周老爷子,“我不同意。” 江川此时瞳孔大睁,就这么颤动不停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任西洲,心腔就如同被千思万绪给堵住,一道声音忍不住从心底响起—— 任西洲……不喜欢自己么? 周老爷子当面被拂了面子,脸色已然是难看至极,他抡起拐杖就忍不住抽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 然而这时就听见一旁的江天冷冷嗤笑一声,“呵。”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自己下颌,就如同打量什么牲畜一般冷冷看着任西洲,嘴角挂着一缕讥笑,“我说——你们周家人未免太会做梦。” 在场所有人都猛然怔愣,周老爷子更是有些挂不住,老脸一烫,“你……” “小的不懂事在我弟弟脸上抽了一鞭子也就罢了,现在为了善后又想让大的娶我弟弟。”江天的眼神此时冰冷无比,“我弟弟什么时候变成称斤卖两的东西了?” 他微微眯起双眼,口吻更是不善,“你们周家又算是什么东西?” 这番话说出口,江川明显感觉任西洲用力攥紧了自己的手掌,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死死压制在暴起青筋当中的屈辱不甘。 “小川。”江天在这时招呼着他,“我们走。” 江川先是抬头看一眼自己的大哥,随后又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任西洲,眼神相当纠结难受,简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想要听从大哥,但是又不想看着自己喜欢的少年被这么羞辱。 他就仿佛是求助一般小心翼翼开口,“哥……” “江川。”江天已经走出去几步,此时回过头来看着他淡淡道,“少碰些脏东西。” 这句话一说出口,江川就感受到任西洲猛地松开攥着自己的那只手,他俩之间空空荡荡,再也没有什么牵扯。 然而伤心难过却如同海浪一般翻涌而来,让江川瞬间湿透了眼眶,几乎想要哭出来,“大、大哥……” 能不能不要再讲这些让人难过的话了…… “不走么?”江天在这时微微眯起眼,口吻逐渐冰冷下来,“还是你想一辈子留在周家?” 江川根本无法做出决断,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任西洲,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要碰碰他的手背,然而指尖还不等触碰到,只听任西洲骤颤抖不停的哑声开口,“走。” 他竟然开始动手驱逐江川,“你给我走——” 江川这时心都要撕碎,被踉跄着推出好几步,眼泪忍不住流淌下来,“任……任西洲……” “我现在姓周。”任西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别再这么喊我了。” 江川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周家大门的,直到坐上迈巴赫他的眼泪都没有停止过,一直在嗷嗷大哭,此生从未像现在这般撕心裂肺的痛苦。 而江天只是双腿交叠、腰杆笔挺地靠着椅背静静抽烟,眼神看上去深邃却也冰冷。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当江川的哭声逐渐变小的时候,只听江天淡淡开口道,“小川。” “送你去国外读书吧。” 江川几乎是震惊地抬起头看向自己大哥,显然已经被吓傻,一边打着哭嗝一边问,“什……什么?” 江天在烟灰缸中碾灭烟头,转头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等你高考完,送你去国外读书。” 江川听到这些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内心升起巨大的惶恐,脑海当中几乎是马上浮现任西洲的脸,心想着要是自己去了国外…… 是不是从此就见不到任西洲了? 但是任西洲似乎已经无法与自己同路,撕心裂肺的痛苦再一次将他兜头淹没,江川忍不住又开始流眼泪了,手指痉挛地抓着自己胸口,不住艰难喘息,“我……我……” “不着急,你还有时间去想。”江天竟然没有催促他,反倒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一次选择权在你手上。” 江川一直惨白着脸色,紧闭双眼依靠着座椅沉默不语,也不知道是过去多久,就仿佛已经石化的他才微微启开枯裂的嘴唇,“我……我想参加ICK国际数学大赛……” “能等比赛完……再说么?” 江天没有说话,算是默许,随后他便如同抱婴儿一般把江川从车里抱出来,朝着车库当中的电梯走去。 江川就这么依偎在大哥沉稳有力的怀抱当中,紧紧闭上了眼,睫毛上的泪水颤动不停、莹莹剔透。 回到房间之后,江川坐在转椅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他忽然拿起手机发送消息——如果要参加ICK国际数学大赛的话,有一个人他必须要联系。 【collapsar】:貂婵兄,我们见一面吧。 第七十一章 见面(一) 当消息发送出去的那刻,江川心脏控制不住地砰砰狂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就好像一直以来期待的事情终于有了进展。 貂婵他……会答应的吧? 在等待回复的期间,江川怀中抱着枕头,随手打开“student”这个APP,在社区当中随便乱逛,这段时间大家讨论的全都是“ICK”有关话题,有对往年案例的分析,也有对今年题型的推测。 各路大神陈词激昂,针锋相对,一眼望去就好像是神仙打架现场。 毕竟ICK国际数学大赛不同于一般的数学比赛,虽然比不上菲尔兹奖这么鼎鼎大名,但也算得上是数学界的“青少年奥林匹克”,每四年举办一次,且参赛选手仅限于各个国家地区的高中生。 江川点开貂婵的个人界面,发现这家伙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更新动态,甚至都没有开直播,也不知道所谓的爱情究竟有多么大的魔力,竟然连这样的顶级学神都无法幸免。 而想到这里,他心脏又被一阵痛苦击中,整个人瞬间蔫头耷脑下去,爱情这种东西,自己曾经也是唾手可得啊,但是现如今光是想一想“任西洲”这个名字,就叫他抑制不住眼泪。 当时在周家任西洲为什么非得赶走自己啊?难道曾经的许诺都已经不算数了么? 江川胸口疼得不住抽搐,下意识伸手按住自己的肋骨,心酸又无奈地想到,任西洲并没有真正对自己表白,所以……也算不上是什么许诺吧。 他们只是彼此喜欢。 ……却也仅此而已。 江川抬手捂住自己眼眶,仰头倒在了柔软床铺上,几乎是忍了又忍才没有哭出声来。 此时脑中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任西洲用摩托载着自己于海风当中驰骋,两人在天台上看星星,在悬崖上放烟花……曾经共度的时光而今历历在目,却也把他柔软心脏划地鲜血淋漓。 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枕边手机响起叮咚一声。 江川几乎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将手机捧在掌心,但他发现消息并不是来自任西洲的时候,失落感就如同一块巨石咣当砸下。 【貂婵】:见面? 失落感并没有持续很久,江川连忙在手机上回复。 【collapsar】:你也要参加这届ICK对吧? 【collapsar】:我们两个联手吧。 对面又沉寂了很久,似乎是在犹豫,江川在这个时候乘胜追击。 【collapsar】:你也是育明高中的学生对吧? 这句话一说出口,对面立刻就发来消息。 【貂婵】:你怎么知道? 江川只是这么猜测,并没有实际证据,但是却忍不住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他继续在手机屏幕上敲击。 【collapsar】:我也是育明高中的学生。 【collapsar】:所以——我们联手吧。 对面又陷入了沉默当中,又过了很久,才发来一句回复。 【貂婵】:抱歉,我可能参加不了这届ICK。 江川这时瞳孔猛然一颤,心想这是为什么?他继续打字询问—— 【collapsar】:ICK四年一届,错过这次,你就再也没有参加的机会了! 【貂婵】:有更重要的事情。 江川在这时不由得皱起眉头,心想还有什么事情能比眼下的ICK大赛还要重要? 但是这次ICK大赛的冠军他势在必得,所以貂婵这个人他无论如何都要搞到手。 【collapsar】:你有什么事情?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忙。 对面又寂静了很久,才显示“正在输入”,就这么输入了足足有十分钟,才发出来一句—— 【貂婵】:唔……哄我对象。 江川在这一瞬间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这个貂婵到底是个什么绝世恋爱脑,竟然放着好好的国际比赛不参加, 要去哄自己对象?! 他啃咬着自己的指甲,不悦地啧了一声,继续在手机上打字。 【collapsar】:貂婵兄,出来见一面吧。 【collapsar】:我帮你搞定你对象。 后续他又和貂婵聊了很久,虽然他们二人很早就有彼此的联系方式,但并没有进行过什么深入交流,时间更多都是用来讨论学术或者课题。 这还是他们彼此之间第一次进行闲聊。 从他口中江川得知,貂婵本人是个alpha,而他那个小对象则是一个omega,但是两人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现如今正在冷战当中,为此貂婵十分郁卒。 【貂婵】:他可能……不太喜欢我。 江川看着手机屏幕上这句话,心中真是一百个不理解,像貂婵这么优秀的人,竟然还会有人不喜欢? 他那对象是眼睛瞎了吧! 【collapsar】:说真的,貂婵兄,听我一句劝,你这个对象不值得。 【貂婵】:? 【collapsar】:天下小O千千万,一个不行咱就换!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消沉低落,你还算是个男人么! 【貂婵】:我爱他。 江川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没背过气去,心想着貂婵这家伙他妈的是被人下迷魂药了吧? 然而这个时候,貂婵又发来一句话。 【貂婵】:你就没有喜欢的人么? 这下子把江川直接给问懵逼了,他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脸颊因为反光在黑暗当中显得格外苍白,牙齿颤抖着咬紧嘴唇,无法呼吸的痛苦再度袭击心口。 他就这么攥紧手机,就如同承受不了一般蜷缩起身体。 他懂貂婵是什么意思,正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连割舍都变得痛苦万分。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熄灭了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显示一条消息提醒,貂婵在下线之前发来最后一句话—— “像你我这样的人,从小就知道什么是正确答案,趋利避害的行为法则就如同基因一般刻写在灵魂深处,但总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你知道……什么才是此生的唯一必选项。” 江川和貂婵约好了周末在学校附近的麦当劳见面。 虽然彼此是为了谈正事,但江川心中总觉得怪怪的,就好像自己在背着任西洲偷情一样。 但他随即一想,任西洲没有跟自己告白,他们俩之间也不存在什么关系。更何况貂婵是个有对象的人,而自己此番前去的目的之一正是要帮他搞定他那个无理取闹的小对象。 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们还要纯正的兄弟关系! 周末一大清早,江川就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打扮,站在衣帽间当中好一番纠结,最终还是穿了一身奶黄色的马甲配白衬衫,下半身搭一条水洗色的牛仔裤,看上去清新自然不做作。 他还专门带上自己花了两个晚上才撰写出来的“omega攻略手册”,打算届时对貂婵这个直男alpha展开现场教学,好好教教他追老婆的正确姿势。 因为是和网友见面,江川不打算暴露家境,所以出门的时候拒绝了管家帮他联系司机,自己一个人打车前往市区,并在公交站附近下车,再辗转换乘公交。 一路上他脑中都在想象貂婵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感觉应该是个戴黑框眼镜的那种技术死宅吧?倘若要是有点姿色,应该会经常在社区当中发动态秀自拍才是。 而且他要是长得帅气,估计他那小对象也不能这么闹腾,毕竟……光看眼前这张帅脸,就足够消火的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江川自己的揣测,没有什么凭据可言,因为除了学术话题他根本没和貂婵进行过什么深入对话。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忐忑不安地抱紧怀中那本《omega攻略手册》,心想着见面时候自己要怎么打招呼呢?应该说点什么才不至于场面尴尬? 总不能上来就讨论输流管道非线性流固耦合振动与数学建模吧! 眼看着公交车外的街景越来越熟悉,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江川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用手扶了扶脸上眼镜,露出一抹通红的耳尖。 第一次见网友……真的是好紧张啊。 他们约定见面的麦当劳就在公交车站对面。 江川下了车以后,深呼吸了好几口深冬的冷空气,才终于勉强镇定下来,抬头朝着街对面看去。 然而他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瞳孔猛然一愣。 十几米外,任西洲一只手抄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长身玉立地站在麦当劳门口。 江川躲在公交站牌后面,此时心脏砰砰狂跳,探出脑袋偷偷观察。 任西洲今天穿着打扮虽然休闲精简,但也像是精心挑选过的……难道他是在这里等人?! 而这个时候兜里手机忽然叮咚一声,掏出来一看,竟然是貂婵发来消息。 【貂婵】:我到了。 江川蓦然一惊,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街对面,喉结在这时艰难至极地滚动一下。 …… 第七十二章 见面(二) 江川此时心脏砰砰狂跳,他艰难吞咽一口唾沫,然而抬起头再看向街对面的时候,却发现原地的任西洲不见了! 他吓了一跳,连忙四处搜寻可都没有找到人影,心想着他该不会进麦当劳里了吧? 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冒出脑海,让江川瞬间瞪大了眼睛,感觉前所未有的荒谬—— 任西洲该不会就是……貂婵吧? 但他随即就想到自己教任西洲数学题的时候他那油盐不进的样子,这家伙要真是全程都在演……估计都能去蝉联奥斯卡影帝。 再说了任西洲要真有这学习的脑子,为什么要去千方百计扮演一个学渣呢? 一想到自己跟网友见面随时都可能被任西洲发现,江川就浑身都不自在,他不得不给貂婵发去一条消息。 【collapsar】:貂婵兄,换个地方碰头吧。 【貂婵】:? 【貂婵】:怎么了? 江川此刻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甚至脸颊都因此涨红起来,他咬牙切齿地在屏幕上敲字。 【collapsar】:我前男友他……在麦当劳里面。 顿了顿后,对面发来一条消息。 【貂婵】:要我帮你揍他吗? 江川猛地一愣,他可从没想着报复任西洲,再说了任西洲的武力值一般人都比不上,更何况貂婵这么一个技术性学宅。 【collapsar】:不不不,我们换个地方见面就行。 【貂婵】:好。 【貂婵】:要我帮忙的话,不要客气。 江川在这时长舒一口气,他捂着胸口心想,你不被打死,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他和貂婵约好在附近公园碰头,公园当中有山有水有树林,环境没的说,两人就算是聊不到一起去,也能看看风景。 江川正准备动身的时候,却发现对面麦当劳的大门打开,任西洲拿着手机从里面走出来,看样子似乎是要去找人。 江川在这时咬了咬牙关,他又给貂婵发去一条消息。 【collapsar】:貂婵兄,我可能晚一点。 【貂婵】:? 【collapsar】:我前男友出来了,我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貂婵】:我去帮你。 江川心想也是,万一任西洲背对着自己做什么缺德事,多个人也就多个帮手。 他在对话框共享了实时定位,然后从口袋当中摸出一个口罩戴在脸上,就如同影子一般尾随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任西洲到底要见谁! 江川用手拉扯着口罩,将自己伪装成路人,小心翼翼地进行跟踪,却没想到还不等靠近,前面的任西洲忽然拿着手机转身—— 他大脑当即空白一片,慌乱无比地掉头就跑,却没想到背后骤然响起一声大喊,“江川,我看见你了!” 急促的脚步声追随而来,江川简直就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但他破破烂烂的身体根本不具备逃跑的条件,不出几分钟就被人从后抓住了手臂。 任西洲一把将人按在了小巷墙壁上,摘掉他脸上口罩,几乎是目光灼灼地开口,“你——” 而这个时候,就听他们彼此的手机发出欢快的响声,“您已到达目的地!” “您已到达目的地!” “您已到达目的地!” 江川和任西洲表情全都一怔,抬起头就这么面面相觑看着彼此。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他们才颤抖着嗓音,异口同声地开口试探—— “貂婵?” “collapsar?” 江川手中那本《omega攻略手册》在这时当啷一声掉在地面,现场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当中。 …… 他们两人又回到了麦当劳中,就如同两尊沉默雕塑一般坐在窗边,只有面前的两杯咖啡袅袅升起热气,谁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任西洲终于有了动作,他朝桌上那本《omega攻略手册》伸出手去。 然而江川却警惕地看过来,用眼睛狠狠瞪着他,“干嘛?” 任西洲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看了他好一会,才开口道,“……学习一下先进经验。” “看看……什么是哄你的正确姿势。” 他不说还好,现在桌面上这本《omega攻略手册》简直成为了将江川被耍得团团转的呈堂罪证。 江川把手册劈头盖脸地砸向他,忍不住怒道,“老子什么时候成你对象了!我他妈可没答应你的表白!” 任西洲也憋不住了,“你不也把我当成前男友?” 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本来出门是为了见网友,现在却变成见男友,而且场面偏偏还如此的尴尬。 江川更是瞪圆了眼睛,满肚子怒火,任西洲这狗逼不是说不再骗自己了么! 自己以前辛辛苦苦、矜矜业业地教他学习,合着从头到尾全他妈是演技! 他当即就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起身就要走,并冷冷丢下一句,“咱俩彻底玩完了,拜拜吧您嘞。” 然而任西洲却眼疾手快抓住他手腕,“等等——” “你懂什么叫做彻底玩完么?”江川转过头来,泪水就在眼眶当中打转,却控制不住咬牙切齿,“你个骗子。” 任西洲此时真是有苦难言,他喉结艰涩滚动一下,“……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江川在这时猛地挣脱了他的手,转身走出麦当劳。 他用胳膊狠狠一擦眼眶,同时就如同发泄一般大步流星向前,其实脑中根本没有个目的地,只不过是不想留下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任西洲匆匆追出来,他两边张望了一下,迅速在人流当中锁定背影,忍不住大声喊道,“江川——!” 江川听见了背后呼喊,下意识就往前跑起来,但是他哪里跑得过任西洲,很快就被抓住了肩膀。 他实在是没忍住,反身就是狠狠一巴掌直接扇在他脸上。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任西洲的脑袋被扇到了一边,脸上赫然是个通红的巴掌印,甚至口腔都被牙齿划破,从嘴角淌出血丝。 路人纷纷惊愕看来,以为是什么大型吃瓜现场,还有人拿出了手机想要录像。 “好玩么?”江川此时看着他,已经是泣不成声,“一直演我好玩么?” “我确实一直都在对他人有所隐瞒,甚至在自我欺骗……”任西洲在这时转头看向他,目光诚恳而又黑沉,“唯独对你……只有亏欠。” “江川……”他在这时走上前把江川给拥抱住,用沙哑的嗓音在他耳畔沉声低语着,“你是我人生的唯一必选项,是我哪怕千万次选择,都必填的答案……” “我不知道命运会如何给我判定正确与否,但我知道——” “错过你,我将遗憾终生。” 江川听到这话瞳孔猛地怔愣,顿了顿后他用分外委屈的嗓音哭道,“那你、你还赶我走……” 任西洲抬手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去解释。 江川是没吃过苦的小少爷,他眼中的爱情犹如飞蛾扑火。 但作为一直都烈火烧身的人,任西洲却希望……他的少年能去往繁花满地的春天。 好在江川这人比较纯粹,就算是真生气了也不会不讲道理,过了一会后他趴在任西洲的肩膀上忽然道,“你向我表白吧。” 任西洲愣了愣,在这时低头看向他。 只见江川举起了手中那本自编自写的《omega攻略手册》,吸了吸鼻子,用通红的双眼看着他道,“我们把这本手册上的所有事情都做完,然后你向我表白。” 把手册翻开,只见上面分门别类地写着诸如“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穿情侣装逛街”“逛超市买好吃的”“去看一次海边日出”……等等这样的琐碎小事。 江川真的是花了心力在上面,本来想着给直男做教学,却没成想到头来竟然成为自我攻略,他心里简直是五味杂陈,却又不愿意把这攻略手册变成垃圾桶里的废纸。 “等一百件事做完。”他认真看着任西洲,“你向我告白,我一定会答应你。” 任西洲瞳孔颤抖地看了他片刻,眼中忽然出现温和笑意,他在长风当中俯下身来,亲吻住少年的嘴唇,“好。” 在大街上当众亲吻实在是太过害羞,江川几乎整个人都躲进了任西洲怀里,紧闭着双眼,用细如蚊呐的小声颤抖道,“还……还有人看着呢……” 任西洲却一边咬着他的嘴唇,一边低低笑了一声,“你仔细听听他们都在喊些什么。” 江川知道这个时候才发现周围人群好像误会了他们,竟然在不断起哄叫好,“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他脸颊更加炙热,简直就如同晕头转向的小兽一般扎进了任西洲的怀抱,声音颤抖而又稚嫩,“他们……怎么……” 任西洲更加怜爱地亲吻他的额头,在此时许下郑重无比的誓言,“江川,迟早有一天——” “我要在世人的目光下……光明正大地迎娶你。” 第七十三章 见面(三) 任西洲和江川又来到了街边公园,租了个鸭子船在人工湖中随波飘荡。 湖面上阳光灿烂,微风明澈,而且四下无人十分方便他们说话。 江川手里举着个甜筒不断舔舐,同时用好奇的目光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任西洲,“所以——你为什么要假扮学渣?” 他狠狠咬一口甜筒的脆壳,口吻忍不住有些抱怨,“而且连我都瞒着。” 任西洲低垂着脑袋,手指不安地揉搓在一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朝他解释,“十一岁的时候,我被从周家赶出去,原本我应该升初中,但是马有福只觉得我是个累赘,不可能拿钱让我上学。” 周家不要他,亲娘更护不住他,有两年时间他成天在街上混,吃了上顿没下顿,困了累了就在桥洞下面一躺,活得跟条无家可归的野狗没区别,反正他自己也没把自己当人看。 本以为人生就这般浑浑噩噩毫无希望,却没想到上天让他遇到了老头。 那天他在垃圾堆里捡着本初中数学教材,闲来没事就在墙根底下用粉笔头写写算算,被过路的老头看见,从此结下了一辈子的师生缘分。 “老头给我吃的穿的,将我送去念书,甚至把他毕生所学都传授给我……”任西洲说到这里,抬头看向江川双眼,眸光深邃而又黑沉,“是师父让我藏拙。”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应该人人都懂。”他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自嘲,“我本就是街头混混,即便去上了学,念了书,周围人依然不会改变偏见,这时候倘若展现出高人一等的天赋……流言蜚语就足够把人击垮。” “所以老头叮嘱我,不要在任何人面前展露锋芒,一切分晓都等到高考这一天。” 江川就这么看着他,瞳孔不住震颤,他曾经几度好奇任西洲休学的真正原因,却从未想到过真相竟然是这么的……残忍。 任西洲转头看向水面成群结队的锦鲤,抓了一把鱼食撒下去,声音淡淡道,“而且当时的我人孤势单,还不知会被流言蜚语如何迫害,所以……隐藏实力就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他说完许久都没听见身旁传来声音,有些疑惑地转过脑袋,却没想到江川此刻竟然泪水涟涟、眼尾通红地看着自己。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他忽然沙哑着嗓子开口,“任西洲,我们一起出国吧。” 他牵起任西洲的手掌,两人就这么十指相扣,四目相对。 江川用充满诚恳期冀的眼神看着他,“拿下ICK大赛冠军,参加高考证明自己之后,我们就申请出国。” “任西洲……和我一起去私奔吧。” 任西洲表情空白了一瞬,此刻只有寂静风声从他们二人之间穿过。随后他低声笑了笑而后伸手把江川拥抱住,“好。” 他的月亮……也在奔自己而来。 寒假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结束,少男少女们甚至感觉自己都没开始玩,就面临着一夜写完所有作业的大工程,一个个挑灯夜战、奋笔疾书。 以至于开学来到教室之后,大家都看上去眼底青黑、面色蜡黄,甚至连彼此打招呼都有气无力。 然而就在气氛沉闷压抑的时候,只听皮鞋敲打地面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道清朗的嗓音响起,“怎么大清早上,都这么没有精神?” 学生们都愣了愣,但紧接着就爆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尖叫声,控制不住地冲上讲台,“老师——!” 顾青穿着精致优雅的西装三件套,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正双手抄兜笑眯眯看着大家,然而下一秒钟他便被扑上来的学生们给淹没了。 一班学生都太想念他这个班主任了,此时相见简直是激动到泪水涟涟,就如同见了老父亲一般哭嚎着,“老师——我们好想你啊!” 顾青眼镜都被他们给撞掉了,讲台上几乎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实在是招架不住,“好好好,我感受到了……你们先收敛一下……” 这一节数学课基本就没讲什么,成为一班学生的诉苦大会,他们纷纷讲述着在刚刚过去那半学期自己都经历了什么,然后再哭声阵阵地表达对顾青的思念之情。 甚至连下课之后,还有不少学生往办公室里钻,就好像生怕老师会原地消失一样。 顾青甚至连接水自由都没有了,手边的保温杯只要一空,就会被学生拿走接满热水然后再放回来,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之后,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他拿了一张A4纸,提笔写了“本人成年,手脚健全”八个大字,然后贴在了办公室大门上。 这才止住了学生没事就往办公室偷偷溜的架势。 然而还没消停多长时间,大门又被敲响,顾青真的是忍无可忍,转身开始训斥,“我说你们不要没事就——” 然而门口却肩并肩站着两位意想不到的学生。 “老师。”江川笑着对顾青摆摆手,他身旁的任西洲则双手抄兜,不愿意多说什么。 顾青打量了他们片刻,而后便露出了然的笑容来,“是为了ICK大赛吧?” 江川不由得一愣,心想着自己还没开口呢,顾青到底是从哪看出来的? 然后他狐疑地看向身边任西洲,心想着自己带任西洲前来,好像顾青一点都不惊讶? “ICK确实开始报名了。”顾青动了动手指在电脑上打开网页,“赛程分为省赛、国赛以及决赛,省赛和国赛都是个人塞,但是决赛却要以团队形式独立完成数学建模并撰写论文最后答辩。” 江川忍不住在这时问出口,“老师……” 他眼角有些抽搐,抬手比划了一下,“对于我们俩参加比赛这件事,你就没有……些许疑问?” “什么疑问?”顾青眨巴了两下眼睛。 “就是……”江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能求助地看向任西洲,“我们……” 任西洲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他知道。” 江川猛地一愣。 任西洲也不遮着掩着,在顾青的办公室中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表情坦然地淡淡道,“他大学的时候就搞竞赛兼职做家教,在周家教过我一段时间,后来我被送走之后,他也去街头找过我。” 顾青在这时牵起嘴角笑了笑,“还是小时候的你可爱些。” “所以……”江川瞳孔震颤地看着他们二人,想不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层渊源。 任西洲在这时补充一句,“他还是上一届ICK数学大赛的冠军团队教练,兼上上届ICK数学大赛的冠军得主。” 江川此时看向顾青的眼神终于变了,没想到大神竟然就在自己身边。 但他想不通一个问题,“那老师你……为什么选择到高中当班主任?明明可以——” 这个问题可能被问过无数遍,顾青此时只是笑了笑道,“个人爱好。” 他又转头看向面前电脑,神情恢复了严肃认真,“省赛国赛对你们来说问题应该不大,但是想要赢得决赛,你们至少还要找到两位伙伴,因为要求四人成团。” “而且根据往届经验来说,你们需要一人负责框架建构,一人负责数据分析,一人负责论文撰写,最后一人负责现场答辩,整个工程相当复杂浩大,所以需要分工合作。” 顾青在这时转身看着他们二人,手中灵巧转动着一根钢笔,挑挑眉询问道,“所以你们有目标人选了么?” 江川和任西洲彼此对视一眼,眼神都是同样的茫然。 要不是有顾青,他们还真不知道这些细节…… 这样的表情顾青也早就见怪不怪了,他在这时低笑看了一声,“我就知道。” 他在这个时候清了清嗓子道,“我手里有两个推免名额,可以跳过省赛国赛,直接进入到最后决赛。” 顾青在这时笑着看向面前两位少年,“拥有推免资格的人不多,一般都会被邀请成为国赛的面试官。” “你们俩就去现场看看,顺便挑选剩余的两位队友吧。” 江川万万没有想到来见顾青一面竟然会有这么大收获,甚至一直都没能从震撼当中缓过神来——直到他们站在了国赛举办地点,海川大学的校门口。 作为国内顶尖的一流大学,海川大学的校门相当古朴气派,匾额上用笔走龙蛇的墨字镌刻着“海纳百川”四个大字,象征着识海无穷与万法归一。 因为今天举办国赛,所以校门口的审查比较严格,防止社会不法人员混入学校,但是江川和任西洲手中都有工作人员的通行证,所以并不怕查。 就在他们排队等候入校的时候,只听人群响起一阵喧哗,“卧槽,谁啊竟然开跑车?!” “学生么?还是学校老师?” “卧槽这也太有钱了吧……” 就在议论纷纷中,一辆超跑停在了学校门口,紧接着车门向上翻转打开,一道婀娜倩影提着裙摆走下车来,并在众人惊叹的目光当中,伸手撩了撩自己的长发。 江川在这时跟任西洲对视一眼,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能遇上熟人——贝幼珊。 贝幼珊就这么袅袅婷婷地走向校门口,路人纷纷下意识给她让道。 然而走到一半的时候,她脚步忽然停顿住,紧接着摘掉脸上墨镜,发出一声惊叫,“江川?!” 第七十四章 打脸时刻 当贝幼珊看清江川身边另一人是谁的时候,尖叫声又拔高了一个八度,“任西洲?!” 虽然她已经转学,但毕竟曾是同班同学,江川还是硬着头皮抬起手,想要说声好久不见。 但这时就见贝幼珊双手环抱胸前,嘴角露出惯常看到的讥讽微笑,冷哼了一声道,“江川来这里,我还能勉强理解,任西洲你来这里难不成是是知道自己考不上大学,提前来应聘学校保安看大门么?” 这言语当中的恶意刺得江川脸色当即一变,他忍不住就想要上前,“你——” 然而任西洲却从后攥住他手腕,低声说了一句,“别动。” 江川简直被气到浑身发抖,几乎是咬牙切齿,“她竟然……” 他攥紧成拳的手背上绷出道道青筋,哪怕贝幼珊骂的是自己,他都未必会有这么生气。 任西洲在这时顺了顺他的后背,然后坦坦荡荡地从人群当中走出去,淡淡一笑道,“只是来参观而已,毕竟大学校园还是很令人神往的。” 他这么一说,贝幼珊眼神当中的嘲讽就更加明显,但是她犯不着跟任西洲这么一个学渣多说什么。 她在这时撩拨了一下自己卷曲长发,向上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身面向江川,眼神瞬间变得虎视眈眈,“你也是来参加ICK国赛的对吧?” 还不等江川开口,贝幼珊便已经开始下战书,傲慢无比道,“这次我要让你输到无话可说!” “咱们决赛当中见!” 说完她便踩着小皮靴噔噔噔地走了,只留下江川和任西洲两人在这面面相觑,双双陷入沉默当中,“……” 而就在贝幼珊走后不久,接待老师小跑着赶过来,看见他们两人连忙上前握手,并微笑着礼貌道,“请问是江同学和任同学吧?真不好意思,因为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会,让你们久等了。” 在一阵寒暄过后,老师直接领着他们从教师通道进入校园,并一路介绍,“我姓李,负责此次国赛的接待事宜,两位同学要是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海川大学内部绿树成荫,风景秀丽,甚至还有水面广阔的人工湖,白色天鹅优雅地在湖光山色中游来荡去。 “上午进行国赛笔试,而面试下午两点才开始。”李老师简单介绍了一下学校后,给他们递过来两张校园卡,“这是临时一卡通,你们要是想品尝一下学校食堂,或者想要去图书馆,刷这张卡就好。” “谢谢李老师。”江川和任西洲接过校园卡,并道了声谢。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李老师看着他们笑眯眯道,“如果喜欢我们海川大学这种底蕴的话,还希望二位同学能够在高考后报名。” 李老师因为还需要负责接洽事务,将他们引领到学校接待室后便匆匆走了。 但不管是江川还是任西洲,都不是能在原地老老实实待着的类型。 他们仅仅只是对视一眼,便心有默契地起身离开接待室,朝着刚刚路过的那片人工湖走去。 走在林间小道,呼吸着迎面而来的温润清新的空气,江川只感觉遍体舒畅,不由得感慨道,“这里环境真好。” 任西洲捏了捏他的手掌,笑着看过来,“想要报考这里么?” 江川一听下意识就在心中合计,虽然海川大学也属于国内顶级学府,但要是留在国内,他们二人仍然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少不了要被原生家庭左右摆控。 他摇了摇头,“不想。” 任西洲也只是这么一问,江川说不想之后,他便不再继续深追,而是将视线转开,就在这个时候他眼前忽然一亮。 校园当中有文创摊位,售卖纪念品给学生和游客,任西洲牵着江川走上前,从摊位上拿起两件印有“海纳百川”字样的文创衬衫,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一起穿?” 江川还不明白他的用意,但仍然点头答应。任西洲在扫码付款之后,就拿起两件尺码合适的衬衫,率先穿一件在自己身上,然后展开另一件示意江川伸胳膊。 等他们都穿好后,看守原创摊位的学生就忍不住笑道,“两位还真是般配啊。” 她拿起一架卡片机,示意他们二人肩并肩,“我给你们照张相,往旁边两棵树靠靠,这是我们学校的情人树,情侣们都喜欢到这里打卡拍照呢。” 江川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看一眼他们二人身上相似度百分百的衬衫,白嫩脸颊噌的一声就通红起来。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紧接着卡片机便吐出照片,学生摊主笑眯眯地将照片递过来,“祝二位今天有个好心情!” 江川拿着那张照片,珍惜不已地用手抚摸,转头想要跟任西洲说话,却发现他手中正拿着那本《omega攻略手册》,在“穿情侣衬衫拍情侣照”这一条后郑重其事地打钩。 然后他将手册收好,俯身亲了亲江川鬓角,低沉着嗓音笑道,“还有八十三件事。” 明明不是什么露骨的话,但江川却活似被调戏了,脸颊更加滚烫发热,忍不住动手锤了一下任西洲肩膀,“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 即使被揍任西洲也仍然忍不住笑。 他们漫步在湖边小径,身畔杨柳依依,微风和煦,江川在这个时候开口,“你说——” 他扬起头看向树林阴翳渗透下来的阳光,忍不住感慨道,“其实你我要是按照正常人生轨迹,现在应该已经是大二学生了。” 任西洲双手插在兜里,长身玉立地站在风中,用黑沉而又深邃的眼眸看着他,忽然问道,“你会后悔自己错过了两年么?” 江川想了想后,低头一笑道,“并不后悔,虽然跟不上主流很可怕,但是人生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硬性规定。” “做自己热爱的事情,才不至于浪费一生。” “我也是。”任西洲在这时温和深情地注视着他,抬起手帮他将一缕碎发掖在耳后,缓缓说道,“如果能够回到一切的开始,我想我仍然会选择此番波折的一生。” “我会告诉从前的自己,会有一个如月光般皎洁清澈的少年,自始至终照亮你的暗寂前途。” 任西洲此时直视着江川双眼,用认真无比的语气告诉他,“你是我的热爱。” 江川瞳孔越发瞪大,胸腔当中心脏怦怦跳动,就仿佛绽放成千上百的烟花。 他在这时后悔不已地心想,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在手册上写一百件事? 早知道就写三件——一牵手,二接吻,三告白。 这样能省去多少时间啊! 但是再后悔也没有用,毕竟话是当初自己亲口说的,江川最不喜欢言而无信,而且现在他们所做的一切都跟热恋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是少一场郑重其事的告白而已。 早一些晚一些……都无所谓吧? 他们上午在校园当中闲逛了一会,然后中午用校园卡在食堂当中吃了顿午饭,然后就提前去面试现场,为下午的国赛面试做准备。 国赛毕竟是国赛,他们虽然获得了推免资格,但仍然不能做正式评委,只是作为陪审评委一同在会议室中旁听。 参赛选手上台面试,由正式评委进行提问并评分,而陪审评委负责二次评分作为参考。 哪怕正式评委觉得这位参赛选手面试不合格,但只要有半数以上的陪审评委给出A等,仍然可以算作通过。 江川和任西洲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最前面,就位于正式评委身边,想来是因为沾了顾青的光——他们这位老师应该在学术圈鼎鼎有名。 学术圈向来讲究论资排辈,有的时候岁数不到都无法向上晋升,但顾青年纪不过刚刚而立,却如此受人重视尊敬,想必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江川坐在座位上忍不住左右扭动,转头跟任西洲说小话,“换做是从前……我真想不到在这样的场合里,坐在我身边的竟然是你。” 任西洲听了只是一笑,并把这次面试的材料朝他面前推了推,“看看这次课题,挺有意思的。” 那种违和感还是太强烈,江川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把任西洲的学渣形象从自己脑海当中剔除。 谁能想到他竟然是自己一直以来视为对手的“貂婵”呢? 时针指向两点钟整,国赛面试正式开始,选手们按照编号依次走进会议室,先由正式评委进行提问,打分过后陪审评委进行二次评分。 面试就这么有条不紊地进行,直到一袅袅婷婷的身影走进会议室,用娇嫩可人的嗓音说道,“各位评委老师下午好,我是五十八号参赛选手,我叫——”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让在场评委们纷纷抬起头来。 贝幼珊的眼眸惊恐无比地颤抖,就好像看见了什么惊世骇俗、不可思议的东西。 而任西洲和江川就端坐在她面前,桌上的铭牌清清楚楚地写着“陪审评委”四个大字。 …… 第七十五章 你好啊,亲爱的collapsar 贝幼珊感觉自己的喉咙就仿佛被无形之手掐住,但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只有瞳孔在不住震颤。 她再三确定“陪审评委”四个大字下面确确实实写着“任西洲”与“江川”,冷汗刷的一下从毛孔当中涌出,整个人如坠冰窖,手脚都麻木僵硬到无法动弹。 她完了…… 眼泪毫无预兆夺眶而出,贝幼珊此时脸颊滚烫仿佛火烧一般,甚至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感觉此刻自己站在台上纯粹是丢人现眼。 她把人家当成是对手,甚至是当成脚下烂泥,却没想到此刻人家正坐在评委席上审视着自己。 贝幼珊根本忍受不了这屈辱,但偏偏现在身处于国赛现场。 坐在自己对面的不是顶级天才,就是学术大牛,如果当场摔门就走,那她会沦为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连擦眼泪鼻涕都不敢,就这么满脸狼藉地看着自己脚尖,大脑根本就一片空白。 连正式评委都看不下去,出声提醒她,“同学,现在可以阐述一下你对本次大赛主题的看法。” “我……”贝幼珊的声音细如蚊呐,只剩下手足无措的慌乱,“我认为……” 她简直是用尽了毕生的克制力,才没有瘫坐在地面上放声大哭。 评委们相视一眼,都不知道还能提问点什么,这样的临场反应,就算她是天才当中的天才……也只有被淘汰的份儿。 而这个时候就听一道温润清朗的嗓音响起来,“忘词了么?” 江川忽然从自己的席位上起身,拿着一瓶矿泉水走上台前,亲手递给了贝幼珊,“我这里有一瓶水,你先喝口冷静一下。” 贝幼珊怔愣无比地接过那瓶水,抬起头来就这么满脸泪痕地看着他,“我……” 江川在这个时候转头看向几位正式评委,耐心询问道,“老师,可以等五分钟么?” 五分钟并不是什么大事,正式评委们相互看一眼,也都彼此默认了。 江川随后就走下台,重新回到自己的席位坐下来,低头看着手中打印文件,再也没有分给台上一个多于眼神。 贝幼珊就这么通红着双眼看着评委席,随后咬紧嘴唇去拧矿泉水瓶盖,在这时冷不丁发现矿泉水竟然已经被提前拧开,让她心中更是如同打翻了调料一般五味杂陈,复杂难言。 喝了半瓶水,又深呼吸了好长时间她才重新找回一点思绪,开始磕磕绊绊进行阐述。 表现仍然不在状态,正式评委们都纷纷摇头,然后动手打分。 不出意外,没有一位老师通过,下面开始由陪审评委进行打分。 贝幼珊咬紧嘴唇,下意识将手中那瓶矿泉水捏到嘎吱直响,就如同祈求一般看向陪审席位上的江川和任西洲。 但是江川和任西洲却没有一个人看她,都在低着头填写打分表。 人生再也找不到比此刻更加绝望灰暗的时刻,贝幼珊只能抬起头盯着天花板吸了吸鼻子,实在是不想面对自己丢人丢到家的事实。 时间一到,负责流程的老师便咳嗽两声,“咳咳……陪审评委们亮分吧。” 贝幼珊紧闭着双眼,等待自己被淘汰的宣判响起。 然而却迟迟没有声音,她鼓足了勇气才勉强抬头,但没想到的是,现场竟然有三位陪审评委给她打出了“A”等。 任西洲和江川都打了“A”,他们看一眼彼此给的分数,然后好奇地去看第三位打A的老兄是谁。 那人看起来跟他们年纪差不多,但却打扮得朋克又机车,裸露出来的手臂上全是怪诞纹身。 察觉到目光后,他同样看过来,并嚼了嚼嘴里的口香糖,对着江川和任西洲明目张胆地吹了个泡泡。 好怪,不认识。 国赛面试一直持续到晚上六点,所有评委都基本上滴水未进,哪怕他们面前就摆着高档矿泉水。 所以当面试结束后,老师全都瘫在座椅上发出疲惫的叹息声,并纷纷相约晚上去哪里吃饭。 就有老师看向陪审评委的席位,想问问这些小朋友要不要一起,却发现椅子上早已是空空如也,人早就全都溜了。 江川几乎是挂在了任西洲身上,全靠着他手臂支撑才能勉强行走,压根没想到当评委竟然还这样劳累,“啊……这活儿实在是要命了……” 任西洲眼神十分心疼,他转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之后,在江川面前蹲下来然后拍了拍自己肩膀,“上来,我背你。” 江川几乎是雀跃地想要跳上去,却因为担心而止住了脚步,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周围,“没……没人看见吧?” “看见了又有什么?”任西洲好笑了一声,“这里是大学,不会有马主任冲出来抓你早恋。” 江川这才放心地趴在任西洲的后背,感受着他结实有力的手臂和肩膀,开口想要说话,“今天……” 而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忽然从树林当中窜出来,拦在了他们面前。 江川吓了一跳,差点没从任西洲的后背上摔下去,好在任西洲及时用手掌拖住他的屁股向上颠了巅。 宽厚温热的手掌整个包裹住饱满圆润的蜜桃,甚至都能够感受到丰盈的果肉被修长手指勒住的挤压感……这让江川瞬间涨红了脸颊。 而当他看清拦路人是谁的时候,却呲溜一声刚从任西洲脊背上滑下来,简直就如同被捉奸在床一般,慌乱地整理自己的凌乱衣角,“你……干什么……” 贝幼珊大张着手臂拦在他们面前,眼睛红肿一片,露出倔强不屈的眼神。 任西洲倒显得十分镇定,闲庭自若地伸出手帮江川把衣领整理好,才转身面向她,“有事么?” “这么耍我好玩么?”贝幼珊狠狠瞪着他们,“看我像个小丑一样被你们耍得团团转!” “没有任何人耍你。”任西洲平静无比地说道,“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他牵着江川想继续往前走,然而贝幼珊却死活不让,咬紧牙关瞪着他,“你根本不是什么学渣!你个骗子!” “我好像也根本没说过自己是学渣。”任西洲转过头淡淡看着她,“我记得,你和我也没什么交集可言,从头至尾好像都谈不上是骗。” 贝幼珊语塞了一瞬,却说不出话来。 在从前自己眼中,任西洲简直就如同脚下烂泥一般,根本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可如今…… 江川在这个时候扯了扯任西洲的手掌,小声说道,“我们走吧。” 任西洲转身跟江川一同离去,然而还没等走出多远,只听背后传来贝幼珊的喊叫声,“你们、你们既然这么看不起我,那为什么要给我通过?!” 她此时已经完全崩溃,脸上满是鼻涕眼泪,无助至极地用手掌擦拭,却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 她就这么掩面啜泣道,“为什么……是要我看清跟你们的差距么……” 江川在这个时候走上前,就如同在国赛现场递水一般递出一包纸巾。 他的声音平静的不能再平静,“我们只是没有缘分成为朋友而已。” 贝幼珊怔愣了一瞬,狼狈不堪地抬起头看着他,苍白嘴唇不停颤抖,“……什么?” “’人‘是一个多维、丰富的概念,任何人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江川看着她淡淡道,“’你们的解读与注释,只不过是万分之一的我,而一览无余的却是你们‘——这句话送给你。” 他此时的眼神相当凉薄,就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连声音都古井不波,“你是什么人,眼中的世界就是什么样,有的时候恶意不在于这个世界,而在你自己的心中。”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跟着任西洲一起沿着小路离开。 在回招待所的路上,江川忍不住跟任西洲说悄悄话,“说实话……我给她A等是因为不想看一个女孩子这么狼狈。” 任西洲点点头,“她说的有点东西,临场反应太糟糕了,但如果正常发挥应该可以通过。” 江川也认同这一点,但就不知道除了他们俩以外,另外一位给A等的老兄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们两个就这么肩并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知不觉途径校园内的商业街。 任西洲看见有卖小吃的摊位,便对江川说,“在这里等我一下。” 江川就喜欢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立刻欢快点头,任西洲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在他肩膀上,随即转身往小吃摊那里走。 江川就披着尚且带有体温的棉服乖乖巧巧坐在长椅上等待,甚至忍不住低头嗅嗅领口残存的alpha信息素,一张白嫩小脸被薰得红扑扑的,简直就如同掉进蜜缸里的小狗一样幸福。 他眼睛都舒服地眯起来,而就在这时一道刺骨的凉意突然紧贴在脖颈上,下一秒钟自己嘴巴便被人从后捂住。 紧接着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嗓音在背后响起—— “你好啊,亲爱的collapsar。” 第七十六章 一起做件疯狂的事 那一瞬间江川大脑完全空白,冷汗刷的一下浸透全身。 他下意识想要呼喊任西洲,然而嘴巴却被从后死死捂住,甚至连脖颈上那一抹冰冷凉意都更加紧迫地陷入皮肉,让他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 江川就这么瞳孔放大不住颤抖,伴随着额角冷汗滑落,喉结艰难至极地滚动了一下。 “哦?”背后那冒着森森寒气的嗓音在这时低笑了一声,“看来是找对人了。” 然而不等他继续下一步动作,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下一秒钟一碗臭豆腐横空飞来,稳准狠地砸在了这人的脸上。 江川趁着这个机会挣脱束缚,想都不想就冲出去,直接扑入任西洲的怀抱当中,吓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有变态——!” 任西洲紧紧抱着他,当即目露凶光地瞪过去,“什么人!” 在江川方才坐过的长椅背后,站着个身穿朋克卫衣的年轻人,被臭豆腐泼了满头满脸,此刻正嫌恶至极地甩掉手臂上溅到的汤汁,“这什么味道啊?!” 他脑袋上的兜帽在这时滑落下来,露出隐藏真容,江川和任西洲看清之后都怔愣了一瞬,彼此对视一眼——是会议室当中那个满胳膊纹身的男生。 任西洲警惕无比地看着他,“你要对我男朋友做什么?” 眼前的男生忍不住怒了,“打个招呼而已啊!” 他好不容易擦干净身上的汤汁油渍,在这时重新走到他们面前,伸出手来郑重其事地做了个自我介绍,“认识一下,我叫宿南尘。” 宿南尘在这时嘴角微微一勾,“你们也可以叫我——Ava。” 江川和任西洲在这时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当中都看出了震惊与意想不到。 如果说宿南尘这个名字十分陌生,Ava这个名字则如雷贯耳。 在参加完三月份的国际数学锦标赛后,任西洲当众撕毁奖状并大肆挑衅,然后以“貂蝉”这个网名,在“stuedent”这个APP中进行直播,被广大网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简直恨不得就穿越网线把这贱人暴揍一顿。 江川一直全程围观,他记得清清楚楚,曾经有技术大神在社区当中发了一条动态,声称自己已经用技术锁定“貂蝉”的具体定位,询问有没有人跟他一起给这个贱人两拳。 当时好像没有什么人当真,直到这位大神陆陆续续曝出更多详细的私人信息,甚至想要把“student”的底层指令给修改了,但却在最后即将成功的时候,被平台封杀账号。 那个技术大神的网名就叫——Ava。 回忆起这些之后,他们二人再度重新审视面前苍白而又阴郁的少年,彼此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 “哈哈,你们好像一点都不吃惊。”宿南尘笑了笑,剥了一根棒棒糖塞入嘴里,并递了一根给江川,“collapsar,来一根么?” 江川表情很冷,并不怎么想搭理他,“你用刀威胁我。” “啊?”宿南尘愣了愣,随后他恍然大悟一般将左手从兜里伸出来,举在半空中示意他看,“你说的是这个么?” 只见他左手佩戴宛若外骨骼一般的机械手套,而无名指与小指则完全由金属构成,泛着冰冷的无机质光芒。 江川惊讶地微微张大嘴巴,从没想到电影当中的特效镜头,此刻竟然在眼前成真了。 宿南尘笑了笑,灵活自如地动了动自己的左手,朝他示意道,“可以活动,抓握写字都是没有问题的。” 江川已经开始两眼放光,这样的赛博朋克机械可能是每一个少年的终极梦想,看上去跃跃欲试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宿南尘也十分大方,把左手给伸出去,“想摸就摸吧。” 江川简直是如获至宝一般捧着他的左手,然而这时头顶却传来一声低咳,下一秒钟他就被人拎住后领给提溜回来。 任西洲眼中警惕没有减少半分,用黑沉的眼眸紧盯着宿南尘,“你到底要干什么?” “哎呀呀,你不会还在记恨我把你的私人信息给扒出来吧?”宿南尘在这时挑了挑眉毛,看着他笑起来,“貂蝉兄?” 任西洲仍然虎视眈眈,“说明你的来意。” “好吧。”宿南尘摊了摊手,“那我就直说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轻松愉悦的笑容,看着他们二人直接摊牌,“我们三个联手,参加ICK决赛吧。” 什么——?! 江川几乎是立刻就想要答应,然而紧接着就看到任西洲紧皱起眉头。 他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吞回去,在这时对着宿南尘扬了扬下巴示意道,“我们两个商讨一下。” 然后他就拉着任西洲匆匆走到一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我觉得加上他,我们的胜算几乎就有百分之八十!!!” 但是任西洲却没有立刻说话,就好像有点不太开心甚至可以说是……郁闷。 江川有些惴惴不安,开口问他,“怎么了?你认为他不合适么?” 看着他天真无邪的模样,反倒是让任西洲感觉自己太过小心眼,。 他深深叹了口气,忍不住上把江川抱住,“我是在——嫉妒啊。” “啊?”江川不由得一愣,伸手下意识将任西洲搂紧,却听不大明白,“嫉妒……嫉妒什么?” 任西洲身为一个alpha,他太清楚自己那股情绪因何而来,甚至连腔调都变得嫉恨,“他也是一个alpha。” 尤其是看到江川对机械手套那么感兴趣的时候。 江川从没见过任西洲如同可怜大狗的这般模样,此时感觉好笑的同时,又有淡淡的甜蜜弥漫心头。 他忍不住摸了摸怀中人的脊背,就如同在顺毛一般,“我不接触他,少跟他说话就是了。” “不。”任西洲却沉声道,“如果要你这样,只能说明我太没有吸引力了。” 江川拿捏不定主意,“那……” “只是要你知道——”任西洲在这时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脖颈,“我在吃醋。”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知道就好。” 江川不太能明白alpha这种奇奇怪怪的占有欲,但是任西洲既然没要求他做什么,那他也就不做什么。 “那……”他开始认真询问意见,“要不要跟宿南尘一起组队?” “组。”任西洲嗯了一声,“当初就因为他那个帖子,我一连转域了好几个IP,结果还是被这小子给扒出来,他本人应该精通计算机技术,而且熟悉算法。” 这般商量妥当之后,他们才重新回去找宿南尘。 而宿南尘正坐在咖啡店门口的露天座椅上,手边放着杯美式,身边围了好几个妹子,看见他们回来忍不住展眉一笑,“小情侣商量好了?” 看见他这么个德性,江川又有些后悔要不要真的一起组队。 感觉像是个孽畜。 “那么——”宿南尘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朝他们伸出手来,“合作愉快。” 江川看见他并没有按照社交规则伸出右手,反倒是将自己赛博朋克的左手伸出来,疑惑不已地眨了眨眼。 而宿南尘在这个时候挑挑眉毛道,“现在你可以在你男朋友的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地摸一摸。” 江川忍不住心头一跳,小心翼翼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同时在心中腹诽……这还真是个成精了的妖孽。 他们三人全都住在学校招待所,一同回去的路上聊起关于比赛的话题,宿南尘忍不住询问他们,“所以第四个人选你们确定了么?” 任西洲和江川全都沉默地看着彼此,“……” 宿南尘在这时双手环抱胸前,了然笑笑道,“那么第四个人就由我来选择吧。” 这样也好,反正他们两人目前没有什么眉目,不如就把这件事交给宿南尘,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惊喜。 “不过……”宿南尘在这时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颌,用打量的目光看着他们二人,忍不住沉吟道,“我没想到’collapsar‘和’貂蝉‘竟然真的是一对。” 江川现在只有说不出的尴尬,嘴角抽搐着道,“喂……就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叫网名了。” 宿南尘又笑着摊了摊手,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当中。 江川和任西洲一起住标间,当房门关上以后,他就忍不住开始吐槽,“这还真是个怪人。” 熟料并没有听到什么回应,江川奇怪地抬起头看去,却见任西洲正摩挲着自己下颌,若有所思地盯着浴室看。 江川愣了愣不由得询问,“怎么了?” 任西洲在这时从兜里掏出那本《omega攻略手册》,就如同查字典一般翻开,指着其中一条说道,“第97条:一起洗澡。” 他手指又往下滑了一点,“第99条:一起做一件疯狂的事。” 任西洲在此时看着江川笑起来,眼眸显得格外深邃难言,就如同在明目张胆地勾引—— “我们今晚就赶一赶进度,争取早日表白吧。” 第七十七章 舔舔还不行吗? 在浴室当中,他们二人简直就如同干柴烈火,一点即燃。 任西洲后来甚至都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翻涌的欲望,忍不住露出獠牙想要咬江川的后颈。 江川想到明天还要见人,动手将他的脑袋给推开,涨红着一张脸小声说道,“明天……还要干正事……不、不能……” 任西洲已经被空气当中甜美的信息素勾到馋涎欲滴,不断用齿尖厮磨着柔嫩丰盈的腺体表皮,简直就如同粘人的大型犬,“现在就是在干正事。” 江川的脸颊熟到仿佛能滴出血来,但他却咬紧牙关,用尽自己毕生的克制力,把他给整个推开,“不要。” 任西洲脸上出现怅然若失的表情,但却仍然恋恋不舍,甚至有些委屈道,“那舔舔、舔舔还不行么?” alpha为了求偶,可能什么没皮没脸的事儿都能干出来,江川只不过是一时心软点了个头,就被任西洲按在身下强行“舔”了一个晚上。 等到第二天早晨的时候简直是筋疲力尽,神情憔悴。 再反观任西洲那叫一个容光焕发,精力旺盛,让江川不由得有种错觉,自己就仿佛是被吸走了精血一样。 他严词拒绝任西洲的靠近,直接把浴室门给反手锁上,一边洗漱刷牙一边想着……同情男人当真是一切不幸的开始。 当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他们准时下楼与宿南尘汇合。 宿南尘大概也是富贵出身,此时正闲情逸致地坐在酒店茶餐厅当中喝早茶,远远看见他们了不是先打招呼,而是拿起面前的紫砂壶先倒上两杯,“哟,二位起来了?” 江川和任西洲胡作非为了一晚上,早已经是饥肠辘辘,只对着他点点头,便开始点餐,然后低下头吃东西。 等到填饱了肚子,他们才开始享用面前的那两杯茶。 江川喝不来这东西,尝了一口便吐吐舌,抬起头来看着宿南尘,“说起来,对于第四个人……你心中有人选了么?” 宿南尘用修长两指捏着茶杯,不管是模样还是姿态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此时只淡淡一笑,“我跟她约好在这里见面。” 江川听了后点点头,又找服务员点了几道甜点小食,开始如同仓鼠一般慢吞吞吃着。 任西洲双手环抱胸前转头看着窗外景色,半点没有跟宿南尘聊天的意思,而宿南尘也不主动开口,只是慢悠悠地品茶。 江川嘴角沾满了点心渣,偷偷看着这二人,心想你们alpha可真是奇奇怪怪,这要是两个omega坐在茶餐厅不出十分钟就能聊成好姐妹。 他把手中那块点心一口吞掉,用软嫩的舌尖舔舐指尖上的奶油,却没想到仅仅是这么一个动作,竟然同时引来两道目光。 任西洲和宿南尘都在用渊深幽邃的眼神看着他,让江川舔舐手指的动作忍不住一顿。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和他们就这么面面相觑,然后忍不住又轻轻舔了一下自己沾满奶油的指尖。 而这个时候任西洲终于忍受不住,拽了一张纸巾,帮他擦拭手指和嘴角,同时咬紧牙关小声告诉他,“下次手指脏了就直接喊我。” 江川想要反驳说其实自己舔得也很干净,但他觉得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不太好,只能低头哦了一声。 而对面的宿南尘在这个时候低笑了一声,抬手端起茶杯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不多时,便听他开口,“人到了。” 与此同时,只听一道娇嫩甜美的嗓音响起,“A神,我来……” 江川与任西洲纷纷回头,与不远处正在招手的贝幼珊对上了眼神,彼此全都陷入了沉默当中,“……” 贝幼珊打招呼的手臂就这么僵硬在了半空中,嘴角笑容完全凝固住。 而这个时候就听宿南尘慢条斯理地开口,他先指向了贝幼珊,“介绍一下,这位是社区里相当活跃的’珊瑚贝‘。” 江川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一愣,心想似乎有点耳熟,不知道在哪里听到过。 宿南尘紧接着介绍任西洲与江川二人,“这位是’貂婵‘,这位是’collapsar‘,如果你也玩student的话,那么你对这二位应该不陌生。” 熟料听到这话,贝幼珊的瞳孔当即就放大颤抖,整张小脸霎时间惨白一片,不敢置信地颤声问道,“是……谁?!” 宿南尘在这个时候抱着胳膊笑笑道,“就是贱人和光神,一直以来都针锋相对,难舍难分的那两人。” 江川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珊瑚贝这个名字,在社区当中经常发对镜身材自拍照,因为腰细腿长,所以被很多人追捧为学霸女神。 而且还给自己发过私信,只不过被他给拉黑了。 江川在这时重新转头看向贝幼珊,目光不由得一沉。 没想到……竟然是熟人。 贝幼珊的头皮因为羞耻而紧张到麻木刺痛,瞳孔不停颤抖,脸色在这个时候由白转红,简直如同熟透了一般。 想当初,她在班级里当着两位正主的面儿,说自己正在被他们二人追求,甚至还在姐妹面前堂而皇之地给collapsar发私信。 只是不知道这话被当时的任西洲和江川听去了多少……现在又是否记得…… 贝幼珊光是这么想一想,就已经羞耻到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她脑袋低的不能再低,眼神只敢盯着自己脚尖,声音细如蚊呐,“我……我……” 宿南尘偏偏在这个时候笑着道,“珊瑚贝也很厉害,她很擅长——” 说到这里,他话音不由得停顿一下,似乎是想不起来,又过了一会儿才笑着补充,“嗯……擅长针砭时弊,这种分析能力想必能够给我们带来不小助力。” 江川和任西洲彼此对视一眼,总感觉这孽障话中有话,说不定肚子正琢磨着什么坏水。 江川把两条胳膊放在了桌面上,刚想说我不同意,但话到嘴边又顿住。 出于本心他不想让女生当众下不来台。 宿南尘在这时双手环抱胸前,自顾自地笑道,“那么我们这个队伍就算是正式成立了。” 江川不得不喊他,“你先陪我上个卫生间。” 他拽着宿南尘匆匆来到卫生间门口,确定在这里说话不会被任何人听去,才忍不住开口道,“你到底是在哪里找的人啊?!” “嗯?”宿南尘此时仍然笑眯眯的,他抬了抬手道,“就在student的社区里啊,里面很多人都在发招募队友的帖子。” 江川的眉头忍不住跳了跳,他强行忍耐道,“那你没有认出来她实际上昨天面试当中……” “认出来了啊。”宿南尘依然笑着,甚至很理所当然,“美人梨花带雨,让人印象很深刻呢。” 江川在这时不由得叹口气,忽然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虽然贝幼珊爱慕虚荣又嚣张跋扈,但都算不上是什么道德败坏的大问题,如果抛开这些……单论实力的话,其实也能上得了台面。 他深深叹气了一口,“如果你认定她可以的话……那就这样吧。” 贝幼珊直到这个时候都没有找座位坐下,双手捏紧拎包的带子,甚至用力到指尖都在泛白,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避免眼泪掉落下来。 她感觉自己就仿佛是垃圾一样,等待着随时被扫地出门。 “久等了。”宿南尘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并拍了拍自己身边,“怎么还站着?坐下来我们一起聊聊比赛吧。” 贝幼珊瞳孔猛然一怔,她下意识看向江川和任西洲,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们——” “听说你们三人是一个学校的。”宿南尘笑着道,“那真是缘分不浅,推荐你们来参加比赛的老师是谁?同时教出三位如此优秀的学生,想必一定很有水平。” 这又是一个令人尴尬的问题,贝幼珊脑袋简直恨不得埋在桌子下面,好半天后在嗡嗡着道,“我……我转学了……” “哦?”宿南尘听了后眨眨眼,“为什么?” 江川实在是看不下去,在这时狠狠拍了他一巴掌,然后转移话题道,“还是聊比赛吧。” 他们在餐桌上聊了聊往届数学建模的题目和本次大赛的主题,然而思路仍然不是很清晰,宿南尘在这时开口,“要不然我们还是找人指导一下吧。” 江川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顾青,作为上届ICK大赛的冠军团队指导老师,更是上上届的冠军得主本人,再也找不到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 然而一听到要去拜访顾青,贝幼珊的脸颊噌的一声涨红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慌乱又紧张,“我……我……” 江川忽然想起来她转学的原因——因为她在这个班级当中待不下去了。 此时重新回去看望曾经救过自己的老师,对于贝幼珊来说,恐怕是一道跨不过去的门槛。 贝幼珊在这时几乎崩溃一般趴在桌面上,哇的一声大哭出声,忍不住大声质问,“你们为什么要这么羞辱我!究竟还有完没完啊——!” 第七十八章 学长,我爱你 “怎么?”宿南尘轻微皱了一下眉毛,双手仍然环抱在胸前,“只是去找老师指导一下为什么是羞辱你?” 贝幼珊在这时哭嚎不止,而江川和任西洲对视一眼,不知道是否应该把真相告诉宿南尘。 宿南尘在这时好笑似的勾起嘴角,“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还是不要在公共场合任性为好。” 他抬头示意了一下周围,“不少人都在看着我们呢。” 此话一出,贝幼珊当即就停止了哭声,但仍然崩溃哽咽,“你们真的是太过分了……我可是女生……” “嗯?”宿南尘在这时轻眨了两下眼睛,就仿佛是听不懂,“不是你主动私信我想要一起参加比赛么?为什么变成我们过分了呢?” 贝幼珊老底全都被揭穿,此时脸颊忍不住一红,“我……” “大家只是想要拿下ICK决赛第一名。”宿南尘在这时摊了摊手掌,“如果你不愿意加入我们的队伍,我们可以更换人选。” 贝幼珊此时就仿佛是被掐住了嗓子,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当然想要拿下比赛第一,要知道ICK是含金量多么高的比赛啊! 如果能在这样的国际赛事当中获得第一,那将会成为未来履历当中最为光鲜亮丽的一笔。 宿南尘没有半点等待她想通的意思,这时候就站起身来,“你慢慢想吧,我们就先告辞了。” 而就在他们三人刚刚走出酒店的时候,背后就传来急促的呼喊声,“等等——” 贝幼珊狼狈不堪地追上来,表情尴尬又僵硬,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跟你们一起去见老师……” 他们四人打车前往顾青住所,因为贝幼珊的存在,他们三个男生不得不一起挤在后车座中。 江川就仿佛是夹心饼干一样,被两个同样人高马大的alpha一左一右挟持着,相贴在一起的大腿肌肤简直怪异又麻木,让他浑身上下都宛若爬满虫子一般不自在。 他偷偷摸摸朝着任西洲这一边靠近,企图远离宿南尘,然而却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竟然被发现。 宿南尘笑眯眯地看着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询问,“要坐在我腿上么?” 江川简直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样,“不要!” 任西洲在这时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并用警告的眼神看一眼宿南尘。 而宿南尘只是摊了摊手掌笑了一下,示意自己并没有做什么。 顾青住在育英高中为年轻教师准备的教师公寓当中,今天是周末休息日,所以他们直接登门拜访。 在门铃按响过后,贝幼珊就整个人惶恐不已,哆哆嗦嗦地藏在门口阴影当中,好像巴不得面前这扇门永远都打不开。 然而门内没多长时间就响起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从内推开,身穿体恤衫的顾青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还是头一次不是以正装的形象出现,灰色体恤衫材质看上去相当柔软,大敞的领口露出一抹平直而又鲜明的锁骨,整个人看上去清新而又闲适。 在家门口看到自己的学生,顾青本人也是一愣,“你们……” “老师。”江川主动站在前面,表明来意,“我们想要请教您一些问题。” 做老师的当然是知无不言,顾青随即就邀请他们进门,不可避免地看到藏在阴影当中的贝幼珊。 贝幼珊眼里续满了泪水,整个人抖若筛糠,就仿佛是随时都会惊跳而起的兔子。 顾青也只是微微叹息一口,将门更加敞开一些,“进来吧。” 不需要再解释来意,顾青知道他们是为了ICK。 他戴上眼镜,从书房当中把笔记本电脑抱出来,坐在餐桌旁示意他们一起来看,“先给你们讲一下往届ICK的题目吧。” 宿南尘在这个时候看着他正在操作的电脑,吹了一声口哨,“行家啊。” 顾青只是淡淡看去一眼,随即拿起手边咖啡喝了一口,“数学建模旨在用数学思想解决实际问题,但是不管上层建筑多么眼花缭乱,其基础一定是数学本身。” 他在这个时候抬起头看向宿南尘,“既然能认出来我用的是什么电脑,那想必编程语言对你来说不成问题吧?” 宿南尘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顾青继续往下给他们讲解,“ICK决赛一共会出ABCD四类题目,A为连续类型问题,B为离散类问题,C是数据挖掘问题,D为运筹学与网络科学问题。” “其中D类的运筹学与网络科学问题可能稍微复杂一点,因为确实属于基于互联网的新兴学科。” 顾青不愧为曾经的冠军与冠军的指导教师,讲解由浅入深循循渐进,底层逻辑清晰明了,哪怕是外行也能够一听就懂。 就这么不知不觉讲了一下午,连他们四人当中最为乖戾桀骜的宿南尘都开始称呼他为老师。 他本人是真当得起这一声老师。 讲到口干舌燥,顾青忍不住开始咳嗽,大概是上次事故之后没有养好身体,咳嗽声未免显得气力不济,“咳咳……没事,我们接着往下看这里……” 江川忍不住心疼,想让他别再讲了,然而这个时候就听见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顾青抬头循声望去,还不等他站起来,江川便率先跑到门口,“老师你坐着,我去替你开门!” 顾青还没来得及答应,他就已经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只听咔嚓一声,大门被向外推开,江川抬起头来,不可避免地与门外的江天看了个正着,瞳孔猛然一颤。 江天身穿西装革履,甚至连头发都一丝不苟,然而怀中却抱着一束鲜艳如火的玫瑰,此时同样眼神怔愣地着门缝当中的江川。 江川显然也大脑一片空白,“大、大哥……” 自己大哥为什么会出现在顾哥家门口?! 而这个时候听到动静的顾青匆匆跑来,看见门外的江天也是一愣,“你——” 江天忽略了自己的弟弟,转而看向了顾青,淡淡问道,“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顾青惊异于这人脸皮,但又因为江川在场,不好当面说出什么难听刺耳的话来。 而就在这么稍微一愣神的功夫里,江天便已经从门缝当中挤进来,怀抱着玫瑰,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顾青,“学长?” 顾青表情明显一愣,看着他嘴角抽搐地笑笑,“这称呼还真是久违了啊……” 江川的眼神在自己大哥和老师之间反复辗转,说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撞见他们二人在一起,此时心中隐隐升起一股念头,“你们——” 江天上大学的时候,他不过才四五岁大,都还不记事儿呢,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大哥到底在哪个学校读书,学生时代又都经历了什么。 但现在看来…… 顾青在这个时候推着江天的后背,打开卧室房门把他给强行塞进去,“先在里面等我一会儿。” 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他转过头来重新面对着自己的学生们,笑容不免有些尴尬僵硬,“我们继续……” 但是江川却不敢在这里继续待下去,连忙招呼着其他人,“那什么……老师,我们就不过多打扰了……先走一步……” 他拼命给任西洲宿南尘他们使眼色,示意他们赶紧一起走。 任西洲和宿南尘站起身后,贝幼珊也不得不跟着站起来,然而视线却频频看向卧室方向,额角在这个时候滑下冷汗。 她没记错的话,刚刚那人应该是……天盛集团的现任CEO? 她爸经常在饭桌上说起的那位、江家年少有为的掌门人——江天。 贝幼珊在这个时候几乎是惊恐地望向江川的背影,脑中出现一惊骇无比的念头,甚至连瞳孔都控制不住放大颤抖。 说起来江川他也姓……江?! 她就这么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弹,而这时只听身旁传来一道清朗嗓音,“贝幼珊,你是还有话想要跟老师说么?” 她一抬头,正对上顾青那双清明透彻的眼眸。 贝幼珊的脸颊噌的一声红起来,简直就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窜走。 直到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她都没有积攒出勇气对顾青说出那声——对不起。 顾青站在门前沉默了两秒钟,随后才转身走向卧室,在推开卧室房门前,已经想象了成千上百种可能出现的场景。然而当门打开后,他仍然不免于怔愣。 江天规规矩矩地背对着他站着,双手抄兜,正抬头仰望墙上的挂画。 顾青下意识朝着床铺看去,床单平平整整看不出一丝褶皱,并没有人坐过。他又看了一眼衣柜,也没有被打开的迹象,可见这位客人严格恪守社交礼仪,并没有过多打扰。 听见背后响起脚步声,江天才转过身,淡淡看过来一眼。 顾青看着他手中握着的那束红玫瑰,摩挲着自己的后颈,不太自然地转移开视线,“你弟弟他们已经走了,你还是……” “学长。”江天在这时幽邃黑沉地看着他的双眼,忽然认真道,“上床吗?” 第七十九章 你还真是禽兽 什么——?! 顾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转头去看背后的门。 再三确认关紧之后,他才重新看向面前的江天,喉结在这时轻轻一滚,“你……你说什么?” 江天却在这个时候慢条斯理地走上前,甚至抬手扯了扯自己的领结,用松散而又压迫的眼神看着他,“你该不会以为一个男人拿着玫瑰上门找你,是为了喝口水就走吧?” 顾青下意识向后退去,甚至小腿都在颤抖,“你弟弟才刚走,你……” “他如果是还要吃奶的孩子,我可能还会哄哄他。”江天在这时把顾青逼入了角落,高大身形完全将他笼罩住,抬起手撑着墙壁,目光黑沉地看着他,“还是说顾老师的道德底线如此之高,不愿意跟学生的家长上床呢?” 左一句“老师”,又一句“家长”,简直要把顾青给逼入绝境,瓷白的脸颊猛然涨红起来,“你别——” “学长。”江天在这时宛若狩猎者一般俯身下来,嘴唇就贴在他的耳畔,用低沉醇厚的嗓音说道,“我很想你。” 这轻轻一句简直就如同宣判死刑的铡刀,让顾青不堪其重地闭上眼睛,纤长睫毛不断颤抖,感觉成千上百簇电流乱窜在自己骨髓深处,身体酥麻到几乎支撑不住。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他才发出细如蚊呐的小声,“家里……什么都没有……” “顾老师真是洁身自好。”江天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低低笑了一声然后伸手将他揽入怀抱。 顾青脸颊埋在宽厚结束的胸膛上,就如同成瘾一般呼吸着那股泛着冷香的信息素,心有余而力不足地低骂了一声,“……禽兽。” 江天转头爱怜地亲了亲他滚烫的脸颊,在此时轻笑了一声,“多谢夸奖。” …… 时值深更半夜,本已经筋疲力竭、昏睡过去的顾青忽然垂死病中惊坐起,猛地睁开双眼,然后从床头摸起眼镜,匆匆穿鞋下床。 他这边一起身,睡在身旁的江天便跟着睁开眼,不知是刚睡醒还是因为额前发丝遮挡,眼神看上去甚至有点罕见的朦胧。 他清醒之后就跟了过去,却没想到顾青竟然坐在书房当中霹雳啪啪敲电脑,敞开领口让白皙皮肤上的吻痕一览无余,整个人看上去既禁欲又风尘。 江天没想到他一个老师竟然比自己一个总裁还要忙,顿了顿后才走上前问道,“你干什么呢?” 顾青不搭理他,江天便自己去低头看,在这时猛地皱紧眉头,“你写辞职干什么?” “抱歉,这不关你的事。”顾青仍然面不改色地打字,甚至都不想给他解释。 江天浑身上下只穿了条内裤,赤裸着线条流畅的腰腹肌肉,就这么双手环抱在胸前,依靠着书桌居高临下地看着顾青。 好半天后,他才开口道,“你对自己的道德要求真的没必要这么高。” “是你的道德底线太低了好么!”顾青在这时忍受不住地砸了键盘,用手指狠狠戳着他的胸口,“那么请问江总您现在作何感想?都他妈分手了七八年把前男友给睡了,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江天仍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就这么用黑沉眼眸紧盯着他。 顾青在这时感觉到一股熟悉至极的无力感。 他重新坐下来在敲写自己的辞职信,“我不想再跟你白费口舌,你们资本家都是一群禽兽。” 江天沉默许久后,才开口,“你说得对。” “睡一晚你就走吧。”顾青看上去实在是神情憔悴,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咱们俩的情分,也就只够你留这么一晚。” 他自顾自说下去,“你弟弟的比赛我会帮忙,他想出国我也会推荐,但是你我之间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再……” 只听哗啦一声,他被攥住手腕硬生生给提起来了,顾青在这一瞬间瞳孔大睁,忍不住想要呵斥,“你——” 江天埋首在他的肩膀上,闭目颤抖的模样就仿佛是什么受伤流血的猛兽。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他喉结才缓慢一滚,“学长,真的不要我了么?” 顾青强行压抑着心软,在此时咬牙切齿道,“江总,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别忘了你曾经对我做过什么。” 他深深叹息一口,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转身就想要走,“现在我这份工作也已经被你给搅和了,你应该开心才是,时隔多年你终于又成功报复我一次……” 江天站在书房中央,脊背不再挺拔,反倒是透着一股松弛的疲惫,他沉沉看着顾青背影,喉结又是一滚,“学长。” 顾青在这时骤然拿起一个花瓶砸出去,“别他妈再叫了!” “你烦不烦人啊?!”他简直是勃然大怒,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还要我说多少次结束了结束结束了?!” 他比任何人都想冷静自持,然而此时却是泪流满面,“咱们之间早就没有关系了,今晚也只不过是成年人之间不走心地发泄一场。” “你能不能……别纠缠我了……” 顾青伸手捂住脸颊,忍不住崩溃大哭。江天在这时赤着脚走上前,把他拥抱在怀中,不断舔舐撕咬着他的嘴唇,说不清楚到底是安慰还是发泄。 顾青一开始还十分抗拒,到最后却自暴自弃地主动张开唇齿迎合,脸颊上的泪痕被舌尖一寸寸地舔干,直至再也流不出眼泪。 他们本就没有穿什么衣服,此时再度如同干柴烈火般纠缠在一起。 一旦道德感的高墙被打破出第一条裂缝,最终就只有坍塌粉碎这唯一的下场。 但惴惴不安的不仅仅只有他一人。 在这短短的周末当中,江川不知道辗转反侧了多少次,甚至好几次冲动地想要给江天发短信询问清楚。 但最终都碍于大哥一直以来的威严,实在不敢造次冒犯,只能自我折磨般思来想去。 等周一上学的时候,连杭又晴看了他都觉得吃惊,“学神,你周末是去搬砖了么?” 江川眼下一片青黑,看上去形神枯槁、面容憔悴,整个人不太有精神地趴在桌面上,“没……没太睡好……” 杭又晴很关心他,“没事, 第一节课是顾哥的数学课,你可以趴桌子上睡一会。” 结果江川听见后,噌的一声爬起来,两眼瞪得跟灯泡似的,“我……我又不困了!” 杭又晴看了都觉得神奇,但还不等说什么,只听砰的一声,一罐拿铁咖啡被放在了桌面上。 任西洲在他身旁落座,此时淡淡道,“喝两口。” 江川刚喝了几口咖啡勉强提了提精神,这个时候就听班外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 下一秒钟班长就推门而入,用惊慌的声音向大家宣告,“我刚刚经过校长室,听见顾哥在里面跟校长谈辞职——!” 此话一出,全班哗然,江川更是在第一时间跟任西洲对视,眼眸当中满是震颤。 怎么回事?! 江川的第一想法就是——是不是自己大哥上门拜访后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然而就在他思绪纷乱的时候,顾青西装革履地从班级前门走上了讲台。 底下的学生们全都用复杂不舍的眼神看着他,“老师……” 顾青看着他们笑起来,“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 已经有学生快要哭出来了,几乎是祈求道,“老师,你不要走……” “消息这么灵通?”顾青用手指砰砰敲了两下讲台,他都有些没想到,“我还想着郑重其事地跟你们告别。” 学生们的不舍全都挂在脸上,他却在这个时候正视着全班所有同学,从讲台下面拿出来一个铁皮箱,“那我就在走之前做最后一件事。” “现在大家把班级内谈恋爱的、调皮捣蛋的、影响别人学习的人,名字写在一张纸上,然后放在这个箱子当中。” 听到这话,学生们全都看着彼此大惊失色,没想到顾青竟然在临走之前放出这样一个大招! 要是平常大家可能还会嬉皮笑脸,插科打诨过去,但如今连顾青都要走了…… 迫于无形的压力,沉默了几分钟后,学生们纷纷打开笔记本撕下纸条,班级内回响着刷刷声响。 靠窗最后一排,江川和任西洲已经不动声色地出了一身冷汗,他们互相看一眼彼此,心脏砰砰狂跳。 二人在纸条上不约而同地写下了一句话——“不怕,我在。” 纸条被统一收集上来装入了铁皮箱,而这个时候顾青兜里的手机骤然响起铃声。 他走出班级前去接听电话,对众人说了一句,“稍等。” 然而就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班内学生都跟疯了一样冲上讲台,想要从铁皮箱中找回自己的纸条。 “别他妈挤!抢什么呢!” “他妈的平时就你说话最多,你有什么脸抢纸条?” …… 小小一方讲台吵闹不休,然而下一秒钟,学生们便看到了站在后门,双手环抱胸前的顾青。 所有学生们都大惊失色,“老、老师……” 顾青并没有说什么,沉默无比地走上讲台,他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将一箱子的纸条全都点燃了。 熊熊大火倒映在瞳孔当中,他抬头注视着全班同学,神色认真道,“这就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课。” “说出口的话,永远都无法回收,对别人造成的伤害,永远都无法弥补。” “三年的同窗情谊,你们要记住的就是彼此最美好青春的一面。” “当你走出半生以后,你会发现……原来就是这一场青春支撑着自己走了好远好远。” 第八十章 他确实有一个男朋友 顾青真的辞职了。 他抱着箱子离开学校的时候,所有学生都冲出去送他,好多人哭得泣不成声,“老师,你不要我们了么?” “我们彼此都有远大前程。”顾青看着他们笑笑,“人生难得多欢聚,总是别离多,所以不必相送。” 他潇洒至极地挥了挥手,只在阳光当中留下一道倾长瘦削的背影—— “再见了,同学们。” 江川站在同学当中,心里满是酸楚,甚至控制不住想哭的冲动,顾青是她人生当中遇见过最好的老师,没有之一。 但眼下,他还有必须要搞清楚的真相——顾青的辞职是否与大哥有关。 因为实在是无人可问,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他低头给江北发去了消息。 【江川】:二哥,你还记得大哥上大学时候的事情么? 江北不知道又在哪里鬼混,直到晚上的时候,他才打来一个电话,嗓音听上去戏谑而又调笑,“你怎么对老大念书时候的事情感兴趣了?” 他从来都喊江天“老大”,江川则规规矩矩喊“大哥”,由此可见他们俩对于江天的态度大不相同。 江川从他这语气就听出了蹊跷,忍不住询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瞧你这话说的。”江北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好像我偷窥他隐私一样。” “江北,我没心思跟你扯闲篇。”江川这时候忍不住着急上火,“大哥念书的时候是不是有……” “是啊,他曾经有一个男朋友。”江北在这时候干干脆脆直接说了。 江川表情猛然怔愣一瞬,这个时候只听江北接着道。 “还是一个alpha。” 沉默片刻后,电话那头的江北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不过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老大上大学念书的时候,我他妈还在高中,为了学艺术天天跟老头对着干,没时间跟他交流什么感情经历。” “那……”江川的嗓音不自觉沙哑下去,喉头艰涩滚动着,“你怎么知道……大哥的男朋友是……一个alpha……” “老大上大三的时候,忽然回家说自己不学商学,要转系去数学系。”江北在这个时候又打了个哈欠,“老头听了之后,拎起球棍就打,反正老头那暴脾气你也知道,他眼里容不下任何沙子。” “当时我还很惊讶,老大他不是一直都听老头的话么,怎么也开始跟老头对着干……不过那个时候我乐见其成,有他在帮我分担了不少压力,后来我也顺顺利利通过艺考,拍拍屁股追求我的艺术之路去了。” 江川听到这里,嗓音已经有些颤抖,不由得攥紧掌中的手机,“那……后来呢?” “吹了呗。”江北好笑了一声,“谈恋爱还能有什么结果?到现在你也没看到自己有个嫂子,那不就证明他们俩掰了么?” “所以我说——老大实际上比我叛逆多了。”他在这个时候忍不住道,“我就算再怎么惹老头生气,顶多就骂两句动动手,老大当时可是整整挨了三天家法,老头抽断了好几根戒尺,还不让任何人叫医生来看。” 听江北这么说,江川忍不住瞳孔一颤。当时他只有四五岁,压根不记得这些。 但他隐隐约约有个模糊印象,大哥好像确实……曾因为重伤关在家里很多天。 “不过想想也知道,自己最完美的儿子竟然要去当一个同性恋。”江北在这个时候笑笑道,“我要是老头也得气疯了。” 江川这时沉默不语,按照他对大哥偏执程度的理解……顾青大概就是他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儿。 也难怪老师会辞职,毕竟被大哥盯上,一般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江北在这时笑吟吟道,“弟弟,你快高三了对吧?想报什么大学?要不要二哥帮你参谋参谋?” 一听他这么说,江川态度当即就冷下来,“谢谢,不用。” 他随即就挂断了电话。 江川手里捏着手机,抬起头看向坐在桌子前的任西洲,神情看上去有些许犹豫,“我大哥和老师他们……” 任西洲此时正在整理历年ICK决赛真题,企图从题目当中分析出框架思路。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随口说道,“顾青不是一个吃暗亏的人,你还是不要把事情想象的太糟糕。” 江川在这时不由得怔愣一瞬,“你的意思是……老师辞职跟我大哥无关?” “有关。”任西洲在这时转头看向他,“但是关系不大。顾青在学术圈内颇有名望,一直屈尊当高中老师,才是令人奇怪的事情。” 江川听了后有些释怀,但仍然不免心痛,“大哥和老师他们曾经在一起过,可现在却……” “男朋友。”任西洲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要不然你来干点正事吧。” “你还没对我表白,别他妈瞎叫。”江川瓷白的脸颊上忍不住浮现红晕。 但他仍然乖乖凑上前去,“你要我干什么?” 任西洲将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他,随手点开一个表格,只见上面分门别类列出各个国家的顶尖学府,并按照优缺点进行详细比较,甚至连住宿条件,食堂伙食,城市景点这样的细节都考虑进去。 江川看了就吃惊地瞪大眼睛,“这……” 任西洲在这时笑看着他,动动手指敲击两下桌面,“做正事吧,男朋友,来看看我们申请国外的哪所学校。” 可能世上再也没有比“把对方考虑进未来”让人更有安全感的事情。 江川在这一刻感觉,任西洲切切实实地爱着自己,甚至在拼尽一切努力想要构筑通往未来的阶梯。 他看上的基本都是QS前十的大学,而他就只管挑,剩下的都交给任西洲来解决。 第二天,任西洲就交给他一份计划表,上面按照时间顺序罗列了他们到明年七月份之前需要做的事情。 他认真看着江川双眼,瞳孔深处满是笃定,“参加ICK决赛、语言考试、高考,之后准备材料,填写网申,最后就是……” 任西洲在这时牵紧他的手,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来,“告白。” 江川就这么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笑颜,毫无预兆地涨红了脸颊,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我……” “只要挨过这段无能为力的年纪。”任西洲捧着他的脸颊,珍之又重地亲吻上去,“我一定要拥有你。” 你是千言万语数行诗,只要一想你,连梦都溢满温度。 ICK决赛就在眼前,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地做准备,江川连轴转地熬了几个通宵,真到了比赛这一天,竟然开始咳嗽。 进入机房之前,宿南尘不由得担心地看向他,“喂,你能行吧?” “没事。”江川捂住嘴摆了摆手,“咳咳……小问题。” “那么,就按照我们之前分工的那样。”宿南尘在这时伸出手掌,“我负责编程语言。” 任西洲单手抄兜,给他点面子放了一只手上去,“我负责结构框架。” 江川也伸出手搭上去,“我负责论文撰写。” 贝幼珊胆怯紧张地看着他们,好半天后才敢伸出手搭上去,“我……我负责答辩。” “那么——”宿南眼中在这时出现笑意,高高抬起手掌,伸出食指指向天空,“比赛开始——!” 这间机房当中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两支队伍,当时针指向上午十点整的时候,整个机房的人都开始激动,纷纷刷新网页想要看看自己组抽中了什么题目。 江川也紧张至极地看着宿南尘滑动鼠标点击“确定”,在两三秒钟后,页面蹦出一弹窗,界面是全英文但是最上面的序号却是一大写的“D”。 竟然是最难的D类运筹学与网络科学题! “草!”宿南尘大概浏览了一遍,发出叹为观止的声音,“竟然还他妈是生物题,问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之间的信息素基因百分百配对的可能筛选……” 江川用自己仅有的生物知识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毫无头绪,只能求助性地看向任西洲。 任西洲沉吟片刻后说道,“我想这道题的出题思路是为了解决——信息素综合征。” 江川的瞳孔在这时蓦然放大,甚至声音都在颤抖,“……什么?” “目前已有的生物科学技术无法治愈信息素综合征,而患有信息素综合征的患者平均寿命不到三十岁,而且总伴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任西洲目光沉沉地看向所有人,“除非与信息素匹配率高达百分之八十的配偶结合,否则都将痛苦死去。” “我们想要求解,就必须挖掘网络上现有信息素综合征患者的信息,通过建构模型进行分析比对,最后运用算法进行筛选。”他认真地点点头道,“确实是一道有难度的综合类题目。” 但宿南尘却抓狂道,“现实当中信息素综合征的患者少之又少,而且关于他们的记录医院都严格保密,请问我是要一家家医院黑进系统么?” 现场陷入一片难言的寂静当中,而江川心脏怦怦跳动,在这时看着他们开口道,“如果……有现成的例子让你们来研究呢?” 第八十一章 没关系,抱一抱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宿南尘不可思议地张大瞳孔,嘴唇一颤道,“……什么?” 在大家的视线当中,江川动手解开了脖颈上的护颈,露出那孱弱纤薄的小小腺体,甚至连皮肤之下的血管都显得青紫窄小,隐隐可见萎缩之势。 他攥紧手中护颈,坦坦荡荡迎上所有人的目光,在这时开口道,“我就是信息素综合征患者。” 当这句话说出口后,任西洲微微颦蹙起眉头,眼神渊深幽邃甚至透着冷冽光芒。 他果然还有所隐瞒。 宿南尘长这么大,还从未见到过活着的信息素综合征的患者,毕竟在他的印象当中,这病一经发现都是要上热搜的程度。 他此时震撼到无法说话,只能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草……” “我可以帮忙数据挖掘。”江川在这个时候凑到电脑前,干脆地滑动鼠标打开了一个网址,“这个社区网站是1968年由历史上第二位确诊信息素综合征的alpha创建,本来是用于记录自己与爱人的生活,但是后来信息素综合征在世界范围内被确诊为绝症……就逐渐演变成病友交流社区。” 他把自己的账号告诉了宿南尘,并看着他道,“现在数据分析应该不是难事了吧?” 宿南尘仍然感觉不可思议,愣愣地看着他,“我感觉……你能进博物馆……” 江川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谢谢你没说我能进动物园。” 他站起身来看向任西洲,此时眼神相当复杂难言,实际上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如今在这个情境之下坦白……没有他预想当中那么糟糕。 只是江川不知道任西洲现在作何感想,也不知道他是否开始对这份感情产生后悔。 他紧紧攥着手中护颈,忐忑不安地咬紧自己的嘴唇,嗓音颤动道,“我……” 任西洲在看着他沉默片刻之后,忽然深深叹息一口,随即就张开了自己的臂膀“来抱抱吧。” 江川简直如同投林乳鸟一般扑了过去。 “真……”他仰头直视着任西洲的双眼,有些颤巍巍地开口道,“真没有什么骗你的了。” 任西洲低头看着他,本来想说骗吧无所谓,但话到嘴边却猛地停住——因为自己并不是真的无所谓。 顿了顿后,他俯身凑在江川耳畔,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的喑哑嗓音说道,“那你自己想好怎么受罚吧。” 江川趴在他的怀抱里,就如同惊恐小兽那般颤了颤。 “我说你们俩就别腻歪了。”宿南尘受不了地招呼道,“开始干活吧,咱们可就三天时间。” 这三天,他们基本上是不眠不休地待在机房当中。 宿南尘和任西洲在技术问题上争论不休,而江川则马不停蹄地撰写论文,咖啡空罐在他脚下几乎都要堆成山了。 机房当中的其余两组,在第二天下午就完成了任务回去休息,只有他们这一组还在继续攻坚克难。 江川披盖着毛毯缩在机房门外,手里拿着一罐咖啡,问站在自己身边的贝幼珊,“他们吵完了么?” 贝幼珊在这两天里充当后勤,负责跑腿买水送饭,偶尔听江川讲一讲论文结构和重点内容。 她到现在仍然不敢和江川单独相处,心里那股不自在就算消失不掉了,不敢和江川眼神对上,“没……模组又卡住了……推动不下去……” 江川捏着咖啡罐,沧桑而又疲惫地叹息一口。 任西洲和宿南尘争论的问题本质上很简单,实际就是——该不该为信息素综合征患者进行婚姻分配。 数学建模旨在解决实际问题,并不是用假大空的理论去解说数据,而是要根据分析出来的数据得出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 而他们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有效解决信息素综合征。 这问题目前医学生物方面有没有答案,他们这群十几岁的学生就更不可能得出答案,要知道这问题要是往深了追究可不仅仅是医学生物、算法概率层面的问题,更是伦理道德层面的问题。 如果不与信息素匹配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配偶结合,信息素综合征的患者的结局就只有死亡。 但问题就在于,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有这么幸运可以遇到那个万中无一的ta。 就比如江川自己,为了活命不得不与曹申凯结下婚约,然而曹申凯给他的人生带来多大的麻烦简直一目了然。 再比如说,他现在深爱的人是任西洲,但要是任西洲的信息素与自己不匹配,那么他们这段爱情又会何去何从呢? 江川不知道这个答案。 而这也正是任西洲和宿南尘争吵不休的原因。 没有一个alpha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与他人结合,但问题往往就在于,如果不进行结合……就会丢失性命。 宿南尘构建的模型完全从效率角度考虑,希望能通过数据筛选为信息素综合征患者挑选最优质的配偶。 但“优质”取代不了“情感”。 真正的情感从来都不是功利意义上的,真正的情感是发乎于心,是如同沸腾的水、奔腾的河,是万物生生不息。 “情感”充满了无穷变数,就算是最精密的计算机都无法通过算法来完成最优解的计算。 到最后……他们所有人都筋疲力尽。 等到第三天黎明,当破晓的那缕天光透过窗冷照在紧闭的双眼上,江川憔悴而又苍白地深深叹息一口,然后关上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他招呼着另外两人,“走,去答辩吧。” 任西洲和宿南尘同样都整整三天没有合眼,他们已经吵到了两看生厌的地步,就仿佛彼此是什么不共戴天之敌。 昨天晚上宿南尘甚至对任西洲大声质问,“你凭什么保证自己一辈子不会变心?你这么爱他可以,但你凭什么要求别人也得达到你这种程度的爱?!” 任西洲在那之后就沉默不语,哪怕到了今早也仍然脸色铁青。 鉴于这两位队友的不靠谱,江川的论文才完成了70%,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贝幼珊的身上,希望她在答辩的时候能够好好表现。 而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好像一整个晚上都没人看见过贝幼珊。 “她人呢?”宿南尘在这时掏出手机,“马上就答辩了她玩失踪?” 然而不管是发消息还是打电话,统统都如同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回音,在尝试了不知道第多少次后,他们三人后知后觉意识到个问题—— 贝幼珊临阵脱逃了。 没有结果的论文,争吵不休的队友,桩桩件件都意味着他们不可能拿到比赛名次。 在这样的队伍当中继续待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草……”宿南尘死死咬紧牙关,表情凶悍到恨不得磨牙吮血,“这女人……” “这时候追究没有任何意义。”江川则表情相当平静,他把笔记本电脑装入背包背在肩上,“我去答辩吧。” 他抬头看向他们二人,“论文是我写的,我对论文的熟悉程度比你们要强。” 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然而任西洲却在此刻终于开口,嗓音宛若铁锈般沙哑,“江川……” 江川只是握紧背包肩带对着他点点头道,“等我回来。” 已经不眠不休了不知道多少个晚上,就算是铁打的此时也撑不住,更何况江川在比赛之前就染上了感冒。 他现在已经头重脚轻,额头发烫,但唯恐自己的状态会影响到比赛答辩,所以在上台之前仰头闷了一罐红牛,顺便吃了一把感冒药。 今年决赛地点就在海川大学会议中心,江川抽取号码的时候有没有幸运女神的眷顾,抽了个倒数第一出来。 候场途中,他昏昏沉沉地依靠着椅背,直到自己的名字被反复喊起,才从梦中惊醒,拍了拍脸颊, 然后抱着笔记本走上了主席台。 主席台下放眼望去全都是人,评委席就坐十几位学术大牛,倘若心理素质不过关可能就会僵在当场。 当大荧幕上PPT一播放出来,江川便对着台下鞠了一躬,“抱歉,我们这一组没有完成比赛。” 但他的目光当中并没有胆怯紧张,反倒是坦坦荡荡,“但我想,这一道题目已经不仅仅是数学算法的问题,更值得我们讨论的隐藏其中一个人类历史上永恒的话题——情感与生命。” “情感能否超脱生命的囚牢,而生命又是否是培植情感的土壤?” “生命是什么?情感是什么?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又是什么?” 江川沉着地继续往下播放PPT,展示他们这一组的结构框架与算法模型,并详细列出了具体的数据分析过程。 他抬头平静地看着台下观众们,声音不悲不喜,“实际上计算机已经给了我们一个答案,在经过庞大冗杂的数据计算之后,计算机认为解决’信息素综合征‘这个问题本身就不是一个人类进化历史上的最优解,这种病的病因在于基因恶化。” “为了人类的演化,人们最应该放弃对这个问题的追问,转而去攻克诸如癌症、白血病这样的发生概率更大,解决途径更加明确的问题。” “但是我们作为人类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江川的目光在这时深沉下来,“因为我们的心中存在’情感‘。” “今天放弃了’信息素综合征‘,明天就可能放弃’先心病‘,后天就可能放弃’血友病‘,在机器的算法当中,这一切的病因都将被归于基因的不幸。” “但文明的进步从不在于’放弃‘,而是一次次的’明知不可而为之‘,是前仆后继,是死而后已。” “人死了,就好像水消失在水中。”他在这个时候淡淡地笑了,“但是爱上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都会陨落的神。” “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烛火将会在哪一时刻燃尽,但我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仰望着神,也总有人将信仰看重于生命。” “因为’爱‘的存在,人人皆可成’神‘。” 第八十二章 我对他负一切责任 当江川的演讲结束后,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宿南尘坐在观众席当中,遥遥望着台上光芒正中那道清瘦卓绝的身影,在这时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任西洲,忽然笑道,“我现在有点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爱他了。” 任西洲双手环抱胸前,淡淡看他一眼,紧接着就听宿南尘开口宣布道,“我也要开始追他。” 任西洲猛然一怔,但是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主席台上却在这时突然发生意外! 江川正在鞠躬谢幕,却直接头重脚轻地栽了下去,昏迷不醒地倒在了台上,让下面观众顿时发出哗然的声响! 任西洲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瞬间冲到了台上,手臂紧紧抱着江川的上半身不断摇晃,并大声呼唤道,“江川!江川!” 现场陷入混乱当中,宿南尘也在这时冲到了主席台上,攥紧手机气喘吁吁地开口,“已经打过急救电话了,他——” 他们二人全都在这时陷入了沉默当中,心中同时升起一个猜测。 江川今年十九岁,作为信息素综合征患者,他能活到这个年纪已经算是相当罕见。 信息素综合征患者在步入成年之后,就会面临发情期的种种困扰,倘若得不到有效安抚,轻则精神癫狂,重则丧失性命。 任西洲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冷汗,下意识将自己怀抱当中的江川死死搂抱住,喉结在这时艰难滚动一下。 我不允许自己……失去你。 救护车来的很快,医护人员在做过心肺检查之后便用担架把他抬上了救护车,而作为信息素综合征患者,江川的医疗信息在系统当中都有特殊备份,医院也在第一时间通知了他的监护人。 江天穿着西装革履,裹挟着一身寒气,匆匆出现在了医院走廊当中。 任西洲和宿南尘一左一右靠着墙壁站着,听到脚步声同时抬起头来。 然而下一秒钟只听风声迅疾,江天猛然一拳砸在了任西洲的脸上,直接就把他的脑袋给打偏过去。 江天凶狠无比地瞪着他,“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少跟我弟弟接触?” 任西洲的颧骨登时红肿起来,他舔了舔自己断裂的牙根,抬头迎击上江天的眼神,瞳孔当中同样凛冽,“那你觉得自己这个大哥当得合格么?” “不管合不合格——”江天在这时伸出手攥紧了任西洲的头发,用蛮力迫使他仰视着自己,“我起码能保住他的命。” 他用冰冷至极的口吻说道,“你根本无法彻底标记他,你在他身边只会不断刺激他腺体发育成熟,你知道对于信息素综合征患者来说,腺体发育成熟意味着什么么?” 任西洲的瞳孔在这时猛然一颤,而接下来就听江天残忍地开口道,“小子,是你亲手把他送上了这条绝路。” 任西洲的胸膛在这个时候剧烈起伏,心脏当中不断翻涌,他想脱口说爱,但却在江天的眼神当中发现—— 在成年人的世界中……爱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你想说你负责?”江天在这时了然地哼笑了一声,“但你才十九岁你凭什么笃定自己的一生都会对他负责?” “我是他的家人。”他看着任西洲这张透露青春稚嫩的脸,冷冷说道,“这世界上除了血缘,没有任何保证能够维持一生。我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负责,就把弟弟随便交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野小子。” 说完他把面前的少年狠狠一推,随后便从胸前抽出手帕擦拭手掌,然后抬脚朝着手术室的方向走去。 原地只剩下了任西洲一个人。 宿南尘在这时忐忑不安地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喂,兄弟你……” 任西洲闭了闭眼,痛苦万分地滚动了一下喉结,随后就转身朝着走廊反方向走去。 宿南尘吓了一跳,追上去几步,冲着他的背影大喊道,“小心我趁虚而入——” 然而任西洲却毫无反应,只留给他一个孤独而决绝的背影。 而手术室当中的江川并不是毫无反应的,他保留着自己的意识,甚至依稀听见外面传来大哥和谁的争吵声,他下意识想要起身查看,然而却被医生眼疾手快地按在了手术床上。 “别动。”医生警告道,“现在要对你的腺体进行根植治疗。” 麻药的效果并不显著,江川甚至能够感受到冰冷的手术刀割开自己后颈的皮肤,然而却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只能发出微若蚊呐的嘶哑嗓音,“不要……” 而江天就是在这个时候走上前握紧了他的手掌,低声安抚道,“放心,这个手术从十年前就开始为你准备,不会有任何问题。” 泪水就这么从江川的眼角滑落下来,他逆着刺目光线看向自己的大哥,想问你们究竟要对我做什么,但是却自始至终问不出口。 他对江天的信任根深蒂固,他知道大哥无论如何都会保住自己的性命。 可能人到了手术台上,才会感觉自己与待宰的牲畜没有什么两样,在这个时候求生的本能会战胜一切念头。 麻药很快就完全起效,江川就这么陷入了昏迷当中,直接不省人事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江川能活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自己脖颈之后的腺体,想要清楚手术到底改变了什么,然而腺体上贴着纱布,光靠手指实在是无法探明,可他自己又根本看不到。 就在他转头转到脖颈又酸又痛的时候,病房门忽然被推开,江天拎着个保温桶,双手抄兜走了进来。 江川刚想要打招呼,却没想到江天背后竟然还跟来个不速之客。 江北打扮地花枝招展,戴着硕大而招摇的墨镜走进来,冲着他招了招手,“嗨,弟弟,睡得怎么样?” 江川瞳孔猛然一怔,下意识抬头去看江天。 但是他还没等开口说什么,便听江天说道,“他毕竟是你二哥。” 就算江北再怎么离经叛道,他们三人之间终归还有血缘牵绊着彼此。 江川蜷缩在病床上小口喝着江天带来的鸡汤,眼神不断去瞟自己的两位哥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兄弟仨几年间唯一一次团聚。 江北把病房当成自己家一样,放荡不羁地坐在沙发上,动手剥香蕉皮塞进嘴里大嚼特嚼。 江天坐在另外一张沙发上,双手环抱胸前、厌弃无比地看着他种种举动,眉头几乎要拧成疙瘩。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之下,江川不敢出声,只能偷偷用手摩挲着自己的后颈,心想着他们二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 也不知道是沉默了多长时间,只听江天忽然开口道,“高考之后,让江北陪你出国。” 江川猛然一怔,抓紧被单抬头看向自己大哥,“……什么?” “你后颈腺体当中被根植了检测芯片,随时检测你血液当中的信息素各项数值。在进行完适应性治疗之后,你需要补充人工合成信息素,就如同糖尿病人注射胰岛素一样。”江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告知这三天内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但是人工合成信息素目前还是一项没有进行大规模临床实验的新兴技术,只有国外的特定实验室才提供,而且合成信息素极易挥发,储存和运输都是当前的难题。” 他直视着自己弟弟的双眼,“所以为了活命,你必须去往国外定居。” 江川听了后不由得瞪大瞳孔,“那为什么要让江北陪着我?!” “别没大没小。”江北在这时不满意道,“我难道不值得被你喊一声二哥么?” “我不要!”江川在这时坚决反对,不管是这个计划,还是江北这个陪同人,他高声抗议道,“我不去国外!” 江天却在这时冷笑一声,“那你想死么?” 江川顿时就失去了嗓音,颤抖不停地注视着自己攥紧被单的双手,陷入到无法回答的沉默当中去。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才听见他开口问道,“那……大哥你呢?” “我留在国内还有事情要做。”江天是这么回答他的,“公司这边离不开我。” 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从江川眼眶当中坠落下来,只听他颤抖着嗓音哭道,“我……我不想走……” 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他自己就在暗中计划跟任西洲一起申请国外大学,然而当家人给他安排这一切的时候,却产生如此强烈的抗拒。 可能……是因为在大哥的安排当中没有一个叫做任西洲的少年。 “弟弟。”江北在这时叹了口气道,“人总是要长大的。” “长大的代价就是牺牲。”他认真看着江川的双眼,用过来人的经历告诉他,“人不能既要又要。” 江川此时已经哭到几乎崩溃,“我……我不想长大……” 可能每个少年都会面临这样的矛盾,疯狂想要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人,然而真到了这个门槛上,却又……踟躇胆怯而不敢前行。 因为谁也不知道面前的究竟是坦途还是……深渊。 第八十三章 我想亲你 好在江天只是让他养病,并没有独裁专断地进行监禁。江川仍然拥有自由,手机电脑什么的也都被拿到了病房。 在拿到手机的第一时间,他就给任西洲打去视频,但是却没有接通,直到过了两小时,任西洲才打回来一个语音通话,“喂?” 江川近乎是紧张至极地捧着手机,说话都在哆嗦,“任……任西洲……” 他光是听到熟悉的声音就忍不住哽咽,眼泪哗啦啦掉落下来,根本说不清完整的字句,“我、我……” 然而任西洲却笑着柔声问道,“哭什么?” 这般温柔有深情的口吻,让江川找回一点镇定。 “我……我短时间内都没办法回去上学了……”他断断续续地跟任西洲讲述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参加高考……你要好好学习……千万不能马虎,我们约好了未来还要……” 但是说到这里,他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未来”这个词,实在是太过遥远而模糊了。 他们青涩而又孱弱的爱情就宛若行将绷断的细丝,都不需要用力去扯,好像轻轻一吹就会断裂。 然而电话那头任西洲的声音却透着一股坚定,他微微沙哑地沉声道,“江川,我们约好了。” “嗯。”江川在这时用力点头。 少年的约定就是这般,只需要如同种子一般种下信念,为此而产生对来日坐在树荫之下举杯共饮的期待。 他还和任西洲约好了一天一个电话、发消息看到就要回复……等等诸如此类的小细节,把这一个电话讲到口干舌燥,连手机没电了都不肯罢休,连接着充电器,捧着滚烫的手机继续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但他们两人全都没提“见面”这件事。 现如今江川的腺体过度脆弱,任西洲作为标记过他的alpha,只要出现在方圆十米内,信息素就会自然而然刺激到他的腺体,让他被动陷入发情期。 但十几岁的他们显然没有做好这个准备,现在这个社会二十几岁结婚都显得为时过早,又遑论两个少年呢。 更不用说……还存在信息素匹配度这个难关。 倘若任西洲和江川的信息素匹配度达到80%,那么结局可能还皆大欢喜。但倘若他们两个的信息素匹配度达不到80%的要求,那对二人来说就会演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就保持距离。 所以一切都只能用“约好了”来回应彼此。 他们约好了见面,约好了共赴未来,约好了彼此要携手相伴走过悠远而又漫长的一生。 不过江川的病房生活并没有太过无聊,因为第二天就有不速之客前来拜访。 宿南尘仍然穿着朋克前卫的夹克,身上拴着啰里啰嗦的链子,抬起手来对着他打了个招呼,“嗨~~~” 江川看见他当即就瞪大了眼睛,“你来干什么!” “来陪你啊。”宿南尘大摇大摆地走进病房,在沙发上坐下来,对着他痞里痞气地一笑道,“或者说——追求你。” 江川几乎是惊恐地看着他,想说你又他妈在放什么狗屁。 然而宿南尘却在这个时候拿出一张检测报告,堂而皇之地出示给他看,“我的信息素与你匹配度高达92%,只要你肯跟我结合,信息素综合征这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江川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张报告单,上面显示宿南尘的“白苔鸢尾”信息素,序号09978,与自己的“雨时茉莉”同属植物型信息素,而且在在信息素谱系当中的连色相都十分相近。 92%的匹配度……简直是绝无仅有,天作之合。 “明白了吧?”宿南尘看着他笑笑道,“拥有植物型信息素的人只占人群当中的3%,而跟你在同一色相当中的信息素更是少之又少。” 江川紧紧攥着手中那张报告单,瞳孔不断震颤,自始至终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任西洲的信息素是伏特加。”宿南尘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在这时摊了摊手,“烈酒的调性注定他的信息素霸道浓烈不可调和,与你的匹配程度就算是达到了80%,想必以你的身体状况,也承受不住信息素伐骨洗髓般的灌注。” 江川冰冷而警惕地看着他,“你现在就差把’传销‘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宿南尘不可置否地笑笑道,“因为我确实是你的不二选择。” 他手掌撑着脸颊,半眯着眼看向他,微笑着询问,“那你猜猜……任西洲他有没有偷偷背地里进行过信息素检测?” 他此刻就如同成了精的狐狸,仿佛要把人勾引到手来剖心挖胆一般,嗓音低沉而又蛊惑,“他如果真的检测成功,会不告诉你么?” 江川彻彻底底没有话说了。 他浑身肌肉都僵硬麻木,简直就如同石化了一般坐在病床上,只有瞳孔不断震颤着,好半天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我喜欢你。”宿南尘在这个时候对着他眨了眨眼,眼神多情而又热烈,微微一笑道,“而且相当欣赏你。” 沉默片刻后,江川拽着被子翻身躺下,直接摆出了送客的态度,“少他妈来烦我。” 然而宿南尘一点都不在意他这般冷漠,在临出门之前,忽然想起件重要事情,“哦对了,我们的论文获奖了。” 只听他笑着道,“获得了O奖。” 江川在这一瞬翻身而起,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他,“什么?!” 宿南尘对着他笑着摊了摊手,“简而言之,我们拿到了ICK每年颁发比例只有0.035%的特等奖。” “We are the Outstanding Winner.” 在他走后,江川简直是迫不及待拿起手机,想要把这一消息告诉任西洲,然而当他输入一大段文字后,却猛然停顿下来。 任西洲他……会不知道么? 他在这时低头看向对话框,最近一条消息是在今天早晨,他们两个互道早安。 江川焦虑不安地看着对话框中的字字句句,在这时产生了巨大的挫败与不确定。 他们两个的感情当真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固吗? 这一刻,江川忽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一把掀开了被子,急匆匆地穿鞋下床,在医院大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就直奔学校。 他要找任西洲当面问清楚,问他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不想喜欢自己了,其实这都没什么,他们二人之间还没有正式表白,连关系都没有确定。 只要亲口告诉他答案,他绝对不会死缠烂打,只是……千万不要让这段感情在沉默当中不明不白地消亡。 明明是五月份,可江川却在校园当中走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是气喘吁吁地站在斑驳树荫之下,遥遥看着教学楼他们一班的最后一排窗户。 冥冥当中似有感应,窗口趴着睡觉的人影忽然动弹一下,紧接着便抬起头来,相隔几十米的距离准确无误地看了过来—— 教室当中的任西洲瞬间瞪大了瞳孔,撑着桌子几乎是刷的一下站起身来。 讲台上的老师吓了一跳,立刻开始呵斥,“你干什么,给我坐……” 但是任西洲却不管不顾,就好似疯魔了一般当众冲出了教室。 从没这么放肆奔跑在林荫绿道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好像要从胸膛当中飞出去,几乎是不可自抑地大喊道,“江川——!” 江川听到喊声的瞬间就转过头来,两人砰的一声相拥在这盛夏灿日当中。 “你怎么……”任西洲胸膛急促喘息,甚至连声音都在颤抖。 但是下一秒钟他便注意到,江川脸颊已经晒到通红,连忙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撑在他的头顶,因为太着急语气忍不住有些嗔怪,“今天气温四十度,你连伞都不打一把……” 江川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我想见你。” 任西洲脸颊猛然一红,足足两月没有见面,渴求已经昭然若揭,江川偏偏在这时直白地挑明,“我还想亲你。” 任西洲转头看了看四周,他们身处校园,甚至还能听见教学楼中的朗朗书声,就这么明目张胆…… 但他实在是忍不了,撑着校服将两人团团笼罩进去,紧接着俯身低头吻上江川的唇瓣。 他们就在这夏日余荫当中偷尝青涩而又禁忌的果实。 也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江川逐渐缺氧,转头趴在了任西洲的肩膀上,任由他细密啄吻着自己的眉眼。 他紧闭着眼眸,胸腔当中徜徉着淡淡欢喜,原本如同异物一般坚硬梗塞的疑虑,在此时全都因为这一个吻而抵消。 如果任西洲已经不爱了,他不会这么亲吻自己。 “任西洲……”江川感受到任西洲的手指在轻抚自己的额前发丝,缓缓张开眼看他,就好像迫不及待想要抓住什么,“你快点表白吧。” 任西洲神情明显怔愣了一瞬,但他很快就在江川的额头亲了亲。 “好。” 第八十四章 是男人就别这么怂! 江川被任西洲牵在手中,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入教室,正值下课时间,学生们都在追逐打闹,吵吵嚷嚷。 忽然间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学神?!” 呼啦一下几乎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把江川给簇拥在中央,七嘴八舌地开口,“学神,你身体好了?” “学神学神,好久都没见你了。” “你到底怎么了啊?” …… 杭又晴听见风声更是一蹦三尺高,扑上前来一把抱住江川,“川川,我他妈想死你了——!” 江川受不了她这热情,“你先、先松手……” 杭又晴抱着他亲了又亲,简直稀罕的要命,而这个时候就听班级门口传来一声怒喝,“都吵吵什么?学不学习了?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马主任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学生们看见他屁都不敢放一个,顿时就鸟兽群散。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江川,不由得有些惊奇,“江川回来了?你不是请了病假?我记得你家长……” 江川在这时笑笑,“回来看看。” 马主任看他全胳膊全腿,也高兴地点点头,转身又规训了学生几句,上课铃声响后,江川和任西洲回到靠窗最后一排坐下。 不多时,讲授语文的孟老头拿着保温杯慢吞吞地走上讲台,坐下来翻开课本,“同学们,今天我们讲……” 窗外蝉声嗡鸣不断,教室内热得如同蒸笼一样,江川坐下还没一会,就感觉汗流浃背,偏偏孟老头的语调不疾不徐,就更加令人头昏脑涨。 任西洲同样满头大汗,拿着文件夹不断给他扇风,在这时小声说道,“城区供电压力太大,学校断电很多天了,空调风扇都不能用,连食堂的饭菜都馊了。” 顿了顿,他眼神满是歉疚,“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 江川伸出手掌跟任西洲在课桌下面偷偷牵手,并没有抱怨什么,只是对着他展颜一笑。 气温炎热,偏偏又不能开空调,不少学生都蔫头耷脑,纷纷将校服袖子撸到肩膀,裤子撸到大腿,但仍然只是徒劳的无用功。 下课之后,任西洲从便利店买来好几根雪糕,用湿毛巾包裹起来搭在了江川的肩膀上,自制了一个防暑降温神器。 班级门口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班长如同旋风一般冲上讲台,大声宣布噩耗,“不好了!学校这周末开始统一组织补习!连暑假都取消了!” 此话一出,班级内顿时响起一片怨声载道。 “这么热的天气……” “有完没完啊,学校是不是就会折腾学生……” “先给空调开了不行么,都要热死了。” …… 杭又晴已经要疯了,她一把扯下搭在额头上的湿毛巾,崩溃大叫道,“这补习爱他妈谁上谁上,反正姑奶奶是不上了!” “不行。”班长在这个时候说,“要点名签到的,不允许迟到早退。” 不少学生已经有想哭的心了,本来天气炎热就心情暴躁学不进去,现在连好好的暑假都没有了。 江川环顾了一下左右,忽然附在任西洲耳畔说了点什么, 任西洲眉头微微颦蹙,紧接着又舒展开,在这时点了点头。 “喂。”江川又对着杭又晴盛卓他们勾了勾手指,“过来。” 他们这一行人凑在一起嘀咕着交谈几句,不多时所有人的眼神都亮起来。 “好!”盛卓撸起袖子,拍了拍自己的肱二头肌,笑出了一口白牙,“就这么办!” 程洛忍不住面露犹豫,“这、这不太好吧……” 杭又晴照着他的后脑勺狠狠拍了一巴掌,“是男人就别这么怂!” 江川在这时朝着门口扬了扬下巴,“走,行动开始。” 他们就这么悄么声溜出班级,也不知道是到底干什么去,不一会儿只听对面高一教学楼响起一声怒吼,“你们高二的到底有完没完,能不能消停会儿啊——?!” 高二这边听见动静,学生们全都噌的一声窜到了走廊栏杆边儿,天干物燥立刻就有人压不住火气,“喊什么喊?就你们长嘴了是么!” 大家的怒火全都压抑已久,高一的学生和高二的学生就这么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开始隔空怒骂,什么卷子书本全都扔出来,就好像这日子彻底过不下去了。 大中午的,高三学生不是在午睡就是在自习,听见这么大动静当即就不干了,也加入到这场骂战当中,“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在干什么呢?!” 全校学生都混乱起来,到后来已经不是单单纯纯的年级战争,反倒像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宣泄,这帮子身穿校服的少男少女们隐藏在群体这个庞然大物中,尽情宣泄着荷尔蒙的躁动以及积压已久的焦虑痛苦。 马主任简直要把嗓子都给喊劈了,挥舞着教鞭不断驱赶学生,“回去!都给我回去——!” 但是学生们已经不管不顾了,哗啦啊的纸屑卷子如同天女散花一般从空中洒下, 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场恢弘而又盛大的青春祭奠。 整个学校都在沸腾,而江川和任西洲他们就在这个时候刷的一下展开做好的横幅,振臂高呼起来,“开空调!放暑假!开空调!放暑假!!!” 学生们全都群情激奋, 纷纷加入到这场声势浩大的游行当中,一同振臂高呼着,“开空调!放暑假——!” 到最后校长不得不亲自出面,拿着喇叭对着全体学生承诺,一定会积极为学生争取校园用电,并绝对不占用同学们的暑假。 学生们哗啦一下将手里的东西扔向天空,几乎是酣畅淋漓地大笑着,“耶——!” 经此一战,江川和任西洲他们算是彻底出名了, 两人揽抱着彼此,被同学们前后簇拥着,脸上笑容是那么的青春明媚。 混乱当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看这里!” 咔嚓一声灯光闪烁,他们的笑容便被永远定格在了此刻。 学生中午刚刚游行过,下午学校就发通知说可以使用空调,当冷风吹拂起来的那一刻,几乎所有的忧愁全都被一扫而空。 “啊……”杭又晴拽着自己的校服下摆,对准空调吹风,在此刻舒服地喟叹道,“真他妈太爽了——!” 因为他们刚刚大闹了一场,学校统一组织大清扫,一部分学生清扫操场、教学楼等公共区域,另一部分清扫教室。 盛卓正闷头扫地,看杭又晴在这吹风不由得怒吼一声,“动动手吧,还有这么多活没干呢!” 咔嚓一声,任西洲趴在走廊栏杆上,掰开冰棍递给江川一半,“给。” 杭又晴指着他们二人,转身怼起盛卓,“这俩人比我还过分,你怎么不去吼他们!” 江川咬着冰棍,对着她眉飞色舞,嘿嘿一笑,“这就叫特权。” 他们几人顿时闹作一团,不多时就见程洛神色紧张,脚步匆匆地跑过来,“不好了不好了!” 他小脸煞白,几乎连话都说不利索,“我刚刚从办公室经过,中午的时候不知道谁扔下去个瓶子,把德育主任给砸中了!据监控推断是高二楼这边扔的,马主任要全校通报抓人呢!” 在场人全都一怔,他们此时面面相觑,没想到事情竟然闹大了。 “德育主任已经快退休了,被瓶子砸得头破血流,据说身体状况不太好。”程洛又急又慌,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马主任还说要是抓不到罪魁祸首,就要抓闹事的领头人,全都给处分!” 大家一听瞬间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任西洲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不慌。” 他伸手揽住江川肩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交给我和江川。” 江川被他强行拽走,趔趄了几下, 忍不住好奇,“你要做什么?” 任西洲却没直接告诉他, 两人先是回宿舍拿了笔记本电脑,随后根据监控来到了德育主任被砸现场,甚至还能在地面上看见几滴血点子。 任西洲手中抱着电脑,仰起头测算了一下教学楼高度,随后便打开建模软件。 江川看了不由得一愣,“你是想通过数学建模找出到底是谁扔的瓶子?” “嗯。”任西洲手指飞快敲击键盘,不到片刻建模便已经初具成型,“很简单,而且风向风速以及楼高这样的参数都是固定的,最后再结合监控就能准确定位。” 他最后按下几个键,在这时宣布大功告成,“好了,跟我上楼。” 他们拿着笔记本电脑来到高二教学楼的三楼,根据测算结果,显示瓶子最终下坠的为位置是—— 任西洲表情猛然一怔,他不敢置信地从兜里掏出一张合照,在这时反复比对现场。 这里竟然是他和江川被别人拍照的位置。 他手中的照片清清楚楚地映出两位少年的笑容,而其中江川笑得尤为开心灿烂。 但是任西洲确定肯定以及已定,他当时手中绝对没有拿任何瓶子,那么答案就只剩下—— 他艰难而又僵硬地转过头,愣愣地看向身旁江川,喉结在这时缓缓滚动…… 第八十五章 生日快乐 江川偏偏还一无所查,在这时眨巴着他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眸,奇怪地开口,“你怎么突然不说话?” 不到片刻功夫,任西洲就已经是满头大汗,此时更是有口难言,“江川……你记不记得中午拍照的时候……” 他想确定当时江川手中有没有瓶子,但还没等把这话说出来,只听背后传来一声怒吼,“你俩小子原来在这,其他同学都供出来了,中午游行就是你们搞出来的!” 马主任斜挎着教鞭,气势汹汹走上前,就如同抓贼一般指着他们二人,“你俩知不知道闹出事儿了?简直胆大包天,你们——” 江川额头全是冷汗,在这时连忙开口,“主任,你先听我说……我们找到是谁丢下瓶子了!” 他伸手指向了背后的任西洲,“我们已经定位到事发地点,只要调取监控就能发现砸伤德育主任的真凶!” 任西洲表情猛然怔愣,大脑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你……” 马主任也跟着一愣,“什么玩意儿?” 但他看江川表情如此信誓旦旦,也不好妄下结论,颇有些犹豫地问道,“那你们……有什么证据?” 江川一把从任西洲手中抢下电脑,迫不及待演示给马主任看,“主任你看这里,根据中午的风速风向以及重力,可以计算得出瓶子的下坠速度,再以下坠速度、教学楼层高为参数,套用加速度抛物模型,就可以反推出瓶子下坠地点……” 他一通操作猛如虎,当着马主任的面儿将建模演示了一遍,并信誓旦旦地点头,“经过模型推演,瓶子就是在这里掉下来,现在主任你只要调取这条走廊的监控,就能知道到底是谁扔的瓶子。” 马主任压根没听懂,但是不耽误他信服,哈哈干笑了两声,“你们学霸就是有招儿啊。” 江川“害”了一声,“不是我想出来的,这全都是任——” 任西洲却忽然重重咳嗽了两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全都是江川的功劳。” 江川表情微微一怔,下意识抬头看向他,张了张嘴却忘了自己本该要说出口的话。 任西洲在这时伸手揽着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马主任压根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细节,转身气势汹汹冲向了监控室,一路上跟个战斗公鸡似的嗷嗷着,“我非得把扔瓶子这人给揪出来然后全校通报批评不可!小小年纪什么素质!!!” 在马主任的背影消失之后,任西洲摩挲着自己下颌,转头看向江川颇为犹豫地开口,“江川,你中午手里拿饮料瓶了么?” “啊?”江川眨巴了两下眼睛。 “这里……”任西洲表情不太自然,提醒他道,“是我们中午拍照的地方。” “事发当时,我们就在现场。” 江川经他这么一说,也猛然想起来了,小脸登时煞白,“我……” 然而他向来都是个马大哈,根本就记不住这样的小细节,但依稀有点印象,“我好像……还真喝了什么……” 任西洲差点没被呛死,在这时用讳莫如深的眼神看向他,“你可真是……自投罗网啊。” 江川想到自己刚才竟然还上赶着给马主任演示,现在简直就跟个大傻叉一样,这会儿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我、我……” “是你也没事。”任西洲揽着他抱了抱,出言宽慰道,“反正我身上的处分多一个少一个都没什么关系,大不了全校通报我呗。” 江川天生正义感爆棚,哪能容忍这样作奸犯科的事儿,“那怎么行,我——” 他俩这边还没掰扯出个章程,马主任那边都已经火速行动,开始抓人。 饮料瓶子确实是江川的饮料瓶子,他喝完了顺手放在了走廊栏杆上,却没想到被随后的高三年级一混混给扔下去,赶巧就砸中了楼下的德育主任。 江川虽然不是主犯,但也因为随手乱放饮料瓶,被马主任扣在办公室里足足教育了半小时。 任西洲双手环抱胸前倚靠着主任办公室的大门,听着里面江川跟个小学鸡似的点头应声,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等江川被放出来的时候,他眼圈都是通红的,小声嘟囔,“我……我就是没找到垃圾桶……” 任西洲伸手揉了揉他的后脑,“不怪你,走吧。” 他在这时弯起眉眼笑起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江川双眸瞬间瞪大,“什么什么……到底是什么?!” 但是任西洲却不开口告诉他究竟是什么,只是牵着他一起肩并肩走出校门,来到学校后身他们最为熟悉的那个KTV。 还没等走进去,任西洲忽然停下脚步,从兜里抽出一条领带,示意江川,“先闭上眼,等我说可以的时候你再睁开。” 江川其实心中已经隐隐有了预感,既激动又紧张,心脏因为这种刺激而怦怦跳动,眼神在这时闪闪发光,“是……是我想的那样么?” 任西洲不答只笑,“一会你就知道了。” 江川顺从地闭上眼,任由任西洲在他脸上绑上领带,随后便感觉到任西洲牵着自己往前走。 明明眼前一片黑暗,但其余感官反倒是灵敏起来,江川心跳快到已经快从嗓子眼蹦出来,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急不可耐。 任西洲推开包厢房门,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杭又晴、盛卓还有池杨和程洛他们,早早就被任西洲叫到这里,一个个眼神晶亮发光,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江川这个时候呼吸发紧,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紧张至极地抓了抓任西洲的袖口,“我、我……” “别急。”任西洲转身去角落取来了蛋糕。 可江川已经很难受了,不舒服地用手按压胸口,“任西洲……” 今天是任西洲生日,他这个人从来都不过生日,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比垃圾还要轻贱,从他出生到这个世界上的那天起就遭受数不清的谩骂与羞辱。 但是如果要为这一天重新赋予意义,他希望能够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之下——对江川表白。 如果血脉当中的污浊洗不掉,那么……可不可以用“爱”来赋予他新生? 任西洲喉咙发紧,甚至连点燃蜡烛的手都有些颤抖,今天是他二十岁生日,相当于人生重新洗牌,溶溶烛光给他的五官染上一层朦胧,唯独一双眼眸深沉而又晶亮。 他捧着蛋糕站在了江川面前,紧张到深呼吸一口气,“江川……” 任西洲忽然有点踟躇,他想让江川帮他吹蜡烛,但是捧着蛋糕的这个姿势不方便他给江川解开脸上的领带。 然而就在这片刻不到的功夫,意外突然发生—— 江川竟然直接头重脚轻地栽了下去,随后便昏迷不醒地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任西洲手中蛋糕瞬间打翻,摔在地面烂糊到看不出本来面目。 他眼疾手快一把将少年抱住,同时不可自抑地瞪大双眼,“江川——?!” 江川又昏迷了。 就跟他上次在演讲当中突然昏倒一样,信息素综合征造成的器官衰竭,就如同跗骨幽魂一般随时随地都能索取他的性命。 杭又晴盛卓他们被吓到不知所措,“怎么回事?!学神他——” 任西洲死死搂抱着晕倒过去的江川,在此时心知肚明,究竟是什么导致江川病情恶化。 他活活出了一身的冷汗,强行压抑着声音的颤抖,“……叫救护车。” 医院方面动作很快,任西洲拒绝了杭又晴他们的陪同,自己跟随着救护车一路赶往医院。 在走廊当中他再一次见到了闻讯赶来的江天。 不过这一次江天并没有像上次那般大打出手,反倒是用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眼神,冷冷凝视着他,“不要再联系江川了。” 任西洲几乎如同雕塑一般僵在原地,他紧咬住下唇,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他今天二十岁。 在一生的黄金时代,然而命运的大门却好像当着他的面儿重重关上,让他所有的奢望都戛然而止。 江天在这时面无表情地告诉他,“我已经给江川申请国外大学,他不会再参加高考了。” 这句话就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砸下, 任西洲几乎是怆然地闭上眼睛,嗓子好似铁锈一般沙哑道,“知道了。” …… 等到江川再一次在重症监护室中睁开眼,也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 他眼神怔愣地看着洁白无瑕的天花板,在此时心知肚明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离开这纯白却窒息的牢笼。 这时病房门口走入一道身影,紧接着干燥温暖的手掌便已经抚摸上他的脸颊。 江天熟悉的嗓音于他耳畔低沉响起,“这一次等你病好了,我安排你和江北一起出国。” 江川一开口便在呼吸面罩上蒙上白雾,他嗓音沙哑,却满是不甘,“哥……” 江天几乎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神温和却又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 “求你,就听一次大哥的话。” 不花钱的加更 江川是彻底不需要参加高考了,因为江天已经为他申请了世界QS排名前五的大学。 收到offer的那天,他恰好离开重症监护室,踟躇犹豫了半天才把offer截图发给了任西洲。 却没想到这一条消息竟然如同石沉大海。 江川直到这个时候才隐约发现了一点不对劲,他连忙翻看聊天记录,没想到自己竟然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收到任西洲的消息,哪怕连一星半点的问候都没有。 江川仍然不死心,继续查找群聊,在他们几个人的小群当中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杭又晴吐槽这个,吐槽那个,说新来的班主任没有顾青有水平,讲课讲的让人没有听下去的欲望。 她不止一次地抱怨,说现在玩狼人杀都凑不齐人数,让江川早点回来。 可能十几岁的少男少女还无法真正理解“绝症”这个概念,他们依然天真地认为江川没什么大毛病,住几天院,吃几天药就能再度重返校园,大家依然能够快快乐乐玩耍。 但是从始至终,任西洲都没有出面说过哪怕一句话。 他如同一滴水,在阳光之下蒸发不见了。 江川此时已经额头见汗,他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又或者……任西洲后悔了么? 他紧紧攥住手机,曾经那股让他强烈想要质问出一个答案的冲动,在这个时候蓦然消散。 在数学语言当中,没有解……往往意味着有且仅有唯一解。 也许,没有答案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日历就这么一页页被撕去,真到了六月份的时候,才让埋头苦读的学生恍然感觉,高考竟然就这么近在眼前。 江川有时闲来无事会翻翻微信消息,杭又晴他们大概还不知道自己与任西洲之间的龃龉,频频在群里艾特他,让他好好管管任西洲,再这样不学无术下去,他真的只能去垃圾场捡垃圾了。 江川看到这样的消息不由得一笑,心想任西洲都已经是拿到ICK特等奖的人了,怎么可能真的去捡垃圾。 他只是在等高考。 任西洲如明珠蒙尘般遮掩隐忍了整整十八年,只等高考的这一天来彻底证明自己。 想了想后,江川如此回复—— “不会的,我和他约好了。” 他们两个早已经约好了,只是两人心中约定的内容……大不相同罢了。 江川本身就是敏感体质,人工合成信息素与他的身体产生排异反应,每次注射过后都会产生强烈不适,需要服用安定才能缓解。 这也正是他迟迟没有出国的原因,他目前的身体实在是不适合舟车劳顿。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江川刚打了一针,正昏昏沉沉的时候,却突然听见手机铃声响起。 刚接起来便听电话那头的杭又晴凄厉无比地哭喊道,“学神!大事不好了!” 江川猛然惊醒,而这时就听她大声哭道,“洲哥的高考志愿被篡改了!” 第八十六章 明天高考 任西洲的高考志愿竟然被篡改了?! 江川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匆匆穿鞋下床,拿了件外套推门就走,并追问杭又晴,“到底怎么回事?” 杭又晴一边哭嚎一边断断续续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一班教室在两天前就已经被清空作为考场,多余的桌椅板凳被堆放在了走廊当中,学生们全都放假回家做最后突击复习。 她是因为粗心马虎,发现自己忘带了生物笔记,匆匆忙忙赶回学校寻找。 在一张张搬开走廊当中的桌椅后,一张准考证不经意掉落在了她面前,捡起来之后才发现竟然是任西洲的准考证!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上面的考试科目竟然是“政史地”! 要知道任西洲这么长久以来都是选修的“物化生”,作为一个纯理科生高考竟然考政史地,这他妈不是天大的玩笑么?! “他是不是故意的……高考前两个月就没看见他学习过……”杭又晴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已经放弃高考了……他根本就不准备参加考试……” 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接给任西洲发消息却没想到石沉大海,她只好又把这件事告诉同为男生的盛卓,却没想到盛卓也不知道任西洲的家住在哪里。 他们两个就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寻找,实在是没有头绪,迫不得已打电话给江川。 现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任西洲的人,就只剩下江川一个人了。 江川就如同旋风一样冲出了医院大门,在马路上直接拦下一辆出租车,把周家的地址告诉司机,并同时给任西洲打电话。 滴滴的忙声响个不停,却自始至终没有人接听,这让江川更加着急上火,简直就如同蒸锅上的蚂蚁。 他任西洲怎么胡作非为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把高考当成是儿戏! 这是改变一生命运的大事! 他因为太过着急,直接穿着病号服就出门,在住宅区门口直接就被保安拦下,问他有没有进行过预约。 但这个火烧眉毛的时候,谁他妈有心情预约,江川说自己是江家少爷,保安也不信,让他联系屋主。 跟保安吵不过打也打不过,江川最后只能扯着嗓子冲里面喊,“任西洲!任西洲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 这片住宅区住着的不是富豪就是名人,最怕就是有人撒泼闹街,保安一看不对劲,连忙通知了其他队员,打算对他采取强制措施。 江川当然不能乖乖就范,没成想这一挣扎最后伤的竟然是他自己,直接捂着胸口咳嗽着往外喷血,“咳咳——” 保安们直接吓傻眼了,愣愣地看着他身上沾满鲜血的病号服,“你……” 他们实在是不敢阻拦,只能放行,甚至还主动开车将他送到周家住宅门口。 江川这个时候已经快要虚脱了,简直是强撑着力气下车,脚刚一接触地面就直接软倒,本以为要摔得很惨,却没想到正好倒在一人的怀抱当中。 他看着任西洲近在咫尺的脸,瞳孔无比震惊,“你——” “嘘。”任西洲竖起一根手指抵住自己嘴唇,揽着他靠在自己肩膀上,“跟我来。” 江川被他带着来到了主厅二楼,从栏杆缝隙当中可以看见,周艺轩正跪在周老爷子面前,脸颊肿胀好似猪头,而扈子音再也不见了嚣张跋扈的气焰,垂立在一旁。 只听周老爷子用拐杖敲地,大动肝火地怒道,“继续打!我让你停下了么!” 扈子音实在是受不了,忍不住反抗,“爸——” “我现在算是看出你的狼子野心。”周老爷子用手怒指着她,大声吼道,“你他妈要是不想被扫地出门,在这个圈子里丢尽脸面,就给我好好教训你的儿子!” 扈子音咬了咬嘴唇,然后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打在了周艺轩的脸上,冲着他怒吼道,“都怪你这个蠢东西!” 周艺轩已经被打到不成人样,捂住自己的脸颊摔倒在地面上,哆嗦着看向自己的亲生母亲,“妈……” 然而扈子音却仿佛是不认这个儿子,一巴掌扇得比一巴掌响,完全抛弃掉自己贵妇的作态,几乎是把他按在地上揍。 她一边扇耳光一边哭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玩意,我上辈子到底是遭了什么孽啊!” 看到这样的场面,江川几乎是怔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自己身边的任西洲,“他们……” 任西洲在这时小声告诉他,“周艺轩篡改了我的高考报名,不想让我考上大学威胁到他的继承权,现在被周老爷子发现,正在大发雷霆地教训。” 江川瞳孔惊恐瞪大,完全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他嘴唇哆嗦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你……” 然而任西洲却在此时低笑一声,“他中计了。” 江川瞳孔瞪大到了极致,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忍不住冲上去攥紧他的衣领,压低嗓音嘶声说道,“你他妈……疯了……” 任西洲看着他的紧张模样,嘴角忍不住勾起笑容,伸出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你是不是忘了——” “过去的两年之间,我都在跟着文科班上课?” 江川的瞳孔再一次怔愣住,可这回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真是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周艺轩以为自己是螳螂,任西洲是只能任他宰割的蝉,却没想到任西洲才是最后收割一切战果的黄雀,现如今发生的一切都是他早就计谋好的! 江川在这时愣愣的松开手掌,掌心当中攥着一张被汗水打湿的高考准考证,声音颤抖地询问他,“那这个……” “现在已经用电子准考证了,打印准考证只是备用。”任西洲笑了笑,“杭又晴的生物笔记是我拿走的,实际上就在她书包侧边。” 他在这时握住了江川手掌,忍不住吐露衷肠,“我只是……想以此为由,见你一面。” 江川现在光看着他就忍不住心脏酸楚,强行忍耐着哽咽,小声询问道,“我……我能亲你一下么?” 任西洲在这时笑着张开怀抱,江川就如同乳鸟投林一般扑过去。 江川几乎是声泪俱下地跟他接吻,简直恨不得咬下块血肉的架势,彼此的舌尖上交融着泪水与鲜血的味道,就这么不断推拒纠缠。 他这辈子算是彻底栽在任西洲身上了。 任西洲最后拎上个包,带着江川去酒店开了个房间暂住一晚上。 他出门给祖宗买街边小吃,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江川正在翻他的背包,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挨个检查,甚至还专门打开笔袋挨根笔细看,嘴里还念念有词,“涂卡笔、2B铅笔、黑色签字笔……” 任西洲一看就乐了,“放心吧,东西都带全了。” 江川自己检查过一边再挨个放回到背包里,然而过了不到十分钟,又忍不住开始扒拉,“哎,橡皮你带了几块?” 任西洲把热乎的臭豆腐炸串塞他手里,“先吃你的。” 江川捧着臭豆腐的模样就如同信徒捧着圣经,几乎都快流泪了,“我在医院根本吃不到这东西。” 任西洲摸了摸他的脑袋,“吃。” 江川当即就开始大快朵颐,然而吃到一半的时候才想什么,嘴角沾着通红的辣椒面,不太开心道,“医生让我忌口,不让我吃辣的。” 任西洲奇怪地看他一眼,就好像刚刚说多放辣椒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但他也没办法,叹了口气道,“那老公来帮你把辣椒舔干净。” 江川瞬间就乐不可支,忍不住揍了他一拳,“你别这么恶心好不好?” 任西洲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我再去买份不辣的。” “别了,不吃了。”江川伸手攥住他衣角,阻止道,“你明天高考呢,今晚得好好休息。” 任西洲看了他片刻才开口,“那我得再去开个房间。” 江川奇怪地看了看房间内部,心想这也没什么问题啊,这个时候就听他继续说道,“你在这,很难做到好好休息。” 江川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在开车,脸颊噌的一声就涨红起来,“你……” 任西洲在这时伸出手摩挲着他后颈腺体,专门低头仔细查看,“现在……没感觉有什么异常吧?” 江川被他摩挲地脊背酥麻,简直就如同窜起电流一般,“你……你不摸就没有问题!” 任西洲低头想了想,实在是不怎么放心,“要不然还是再开个房间吧。” “我……”江川不想跟他分开,简直如同撒娇的猫崽一般赖在床上,“我绝对不勾引你。” 任西洲光是看着他这满脸通红的情态,就有些受不了,心想这不是勾引不勾引的问题,而是他定力行不行的问题。 但是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他们最后肩并肩躺在同一张大床上,眼睛就这么深情注视着彼此,忽然不自觉地笑出来。 江川伸手覆盖在他的手掌上,眼中满是希望与期冀,“明天高考。” 天底下可能只有他们两个学生对高考没有任何焦虑,反倒是心生无数期待,简直就如同蓬勃的野草疯长一般,几乎蔓延出一整个春天。 “嗯。”任西洲看着他也笑了,“明天高考。” 第八十七章 江川,做我男朋友吧 第二天清晨,江川亲自送任西洲去考场,而且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因为题简单就粗心马虎,辅助线也不要随便一画,关键步骤一定要重点表明,而且……” 任西洲笑看着他这紧张模样,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脸蛋,“要不然你去替我考吧?” 江川猛地瞪大眼睛,“替考可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但他紧接着就低下头思考着可能性,“但如果我乔装打扮一下,换上你的衣服,说不定真的可以……” “开玩笑的。”任西洲没想到他竟然还当真,忍不住笑出来,“你别这么紧张。” 江川更加紧张地瞪大眼睛,“是不是我的影响到你的情绪了?我——” 然而任西洲却在这个时候附身凑在了他的耳畔,轻声说道,“江川,我爱你。” 江川登时就涨红了脸颊,磕磕巴巴说不出话,“你、我……” 任西洲朝周围看了一眼,忍不住低头笑道,“别的考生都有家人陪伴。” 考场外面全都是学生和家长,还有学校负责带队的老师们,放眼望去简直就是红色的海洋,老师统一穿红体恤,女家长不约而同穿红旗袍,不管是遮阴帐篷还是手中小旗统统都是鸿运当头的颜色。 他抬起手把江川鬓角的一缕发丝给掖到耳后,眼神柔和而又深情,“所以你就是我的家人。” 江川瞳孔颤抖地看着他,“任西洲……” 而就在这个时候考场学校的栅栏门被拉开,门口保安用喇叭招呼着所有学生,“进场了进场了,家长止步——!” 人群一窝蜂地涌向大门口,不少父母全都眼含热泪,紧张激动地攥着考生的手,做最后的嘱咐。 “我等你。”江川在这时伸手把任西洲拥抱住,“不论多久,我都等你。” 任西洲低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随后便转身走入了考场。 江川一路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正门,直至看不见了仍然站在原地如同雕塑一般等候,但当他转身的那刻,脸上却不由得出现尴尬。 在他们背后的树阴之下,马主任穿着红体恤衫,手拿喇叭正看着他们,“……” 江川尴尬地笑笑,“主……主任……” 然而马主任只是怔愣了片刻,便随即摆摆手道,“这都高考了我还能抓你们早恋么?” 但他脸上紧接着就出现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但我之前可真没冤枉你俩半个字!” 江川被招呼着去遮阴棚下面,跟马主任肩并肩坐着,他手里捧着保温茶杯,在这一个劲感叹,“你说说你……你学习那么好,怎么看上任西洲这小子……” 他吸溜了一口热茶,忍不住愤慨道,“从他上高中,我就追在他屁股后头,天天迟到早早退还翻墙,一把老腰都差点为他给跑断了,现在总算是送进考场!” 说完他扭头看向江川,“你俩都早有猫腻了,怎么不多带带他学习?起码能考上个大学,以后好找工作啊?” 江川听了便露出笑容,“主任,你放心吧,他考得差不到哪儿去。” 马主任义愤填膺地一拍自己大腿,“我放心,我一百个放心,他要是能上个大学,我高低得烧三柱高香!” 然后他们又聊起国外留学的事情,马主任专门问了江川,“对了,你学什么专业?” 江川笑了笑道,“哲学。” “哲——”马主任的表情显然有一瞬间空白,顿了顿后才勉强点头,“哲学……也挺不错的。” 等到中午十一点半铃声响起之后,校门口候场的家长老师们全都猛然一震,纷纷朝教学楼门口张望,不多时考生们便一窝蜂地涌出来。 江川在人群当中远远看见了任西洲,他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竟然高悬在了嗓子眼,简直快要紧张疯了。 任西洲背着包走到他面前,先伸出手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珠,随后才一笑道,“题不难。” 江川长松一口气,然后猛地锤了他胸膛一拳,忍不住道,“都他妈快被你吓死了。” 他们转头去看遮阴棚下,马主任几乎被学生和家长给包围住,压根没空注意到他们这边。 江川小声跟他说道,“明明都已经高考了,但为什么在老马面前还是有一种压迫感,感觉下一秒钟他就要让我们写检讨。” 任西洲好笑了两声,然后江川便点开手机,“我在附近餐馆订了包厢,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会。” 任西洲服从安排跟着他一起去吃饭,江川避开了所有辛辣重口的东西,只点了清粥小菜,然后将两张凳子拼在一起拿出随身携带的毛毯,让他躺着休息一会。 “你坐在这。”任西洲拍了拍身边的凳子。 江川不明所以地坐上去,任西洲下一秒钟便躺下来,头枕着他的大腿,舒服闲适地闭上眼睛,“休息吧。” 任西洲睡得很快,全情投入参加完考试,相当耗费精神,江川就这么近距离端详着他的面孔,心脏怦怦跳动,心想自己是不是颜狗啊,不然为什么光看脸心跳就这么快? 但他同时也在想,睡得快说明心情放松,肯定是考试一点问题都没有。 然而这个时候就听任西洲忽然开口道,“男朋友,你心跳好快。” 江川猛然一惊,“你不是睡着了么?” “不舍得睡。”任西洲在这时睁开眼,笑看着他,“你还在这呢。” “睡你的吧!”江川简直恨不得在他脑袋上敲一下,但又因为他是考生,脑袋实在是太金贵,只能作罢。 下午三点钟开始考数学,两点半就得进入教学楼候场,江川目送着的任西洲走进去之后,又站在大门外在那苦苦守候。 数学没问题,任西洲都是拿下ICK特等奖的人了,区区高中数学能有什么问题? 但纵然是这样,紧张的情绪始终都挥散不去,整整两小时的时间简直就如同一场折磨。 等到五点钟铃声响起,江川甚至感觉自己身形踉跄了一下,就好像虚脱了一样浑身冷汗淋漓。 任西洲从考场出来以后,看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脸怎么这么白?你没事吧?” 然后他把江川胳膊往肩膀上一抗,架着他就走,“我带你去医院。” “这时候了,哪有功夫去医院……”江川挣扎着抽回手臂,忍不住对他念叨,“晚饭还在中午那家餐厅吃,然后回酒店休息,我把我的文科笔记全都带来了,你全都翻一遍,按照你的瞬时记忆能力,应该没什么问题……” 任西洲看着他的眼神当中满是复杂,但仍然没有违拗,吃完饭后他们便回到酒店,江川给他串讲政史地的教学大纲,顺便抽查硬性记忆的知识点。 他是真的害怕任西洲文科考砸。 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都睡不着,一直在翻来覆去,后来他想着不能影响任西洲,干脆拿着毛毯想要到地上凑合一宿。 “男朋友。”而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任西洲忽然睁开眼,“如果我没有成为省状元,你会不要我么?” “你想什么狗屁呢?”江川瞪着眼看他,“你他妈就算是坨屎,我也把你捧在掌心里!” 任西洲在这时看着他,呵呵笑起来,“那你紧张什么?” 江川下意识想要反驳,但仔细一想确实,参加高考的任西洲没表现得如何,反倒是自己一个劲紧张焦虑。 顿了顿后,他又重新躺下去闭上眼睛,然后拍了一把任西洲,“闭眼,睡觉。” 然而任西洲却在这个时候猛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几乎是如狼似虎般紧盯着他的双眼,忽然道,“男朋友,高考之后能不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江川本想脱口而出你他妈就算有八百个愿望老子也满足,然而话还没等说出口,他忽然察觉出任西洲语气的不对劲。 这个愿望……可能不是一般的愿望……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歪了,脸颊涨红滚烫地询问,“哪……哪方面的愿望?” 任西洲讳莫如深地盯着他,“就你现在想的那个。” 江川大脑这下子彻底当机了,转头将脸埋入了枕头,害羞至极地闷声不吭了,“……” 好半天后,他才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高考一共要参加三天,过了第一天那么紧张,第二天江川就有些放松下来了,因为今天考英语。他都看见过任西洲写纯英文的论文,这家伙要是英语考不好,他妈的干脆别上什么大学了,找个摊位卖烤冷面去吧! 但是等到了第三天开考政史地,他又开始提心吊胆,心想这三科会不会拖后腿啊? 高考历史上可能从没有考生这么肆意妄为,学的是物化生,考的是政史地,听上去就好像是个天大的笑话。 当手表指针一点点转移向四点半,江川这颗心也一点点悬在了嗓子眼,胜利就在眼前是,希望就在前方,他的男朋友马上就要扬眉吐气,重新做人! 但一想到这个“做”字,他心脏突然紧缩了一下。 他们今晚好像确实要“做”点什么…… 铃声响起的刹那是,完成高考的学生们简直就如同飞奔的小鸟一般涌出了校门,控制不住激动地把手中书包扔上天空,然后和家人抱在一起。 江川就这么亲眼看着任西洲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他怀中抱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鲜花,几乎是长身玉立地站在树影阳光之下,冲着他露出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江川。”他深深望着江川的双眼,“做我男朋友吧。” 第八十八章 飞往春天去吧 江川不是没幻想过表白,但他没想到当这一刻真正来临,自己竟然是如此的激动紧张。 他浑身上下都在颤,甚至感觉自己根本无法移动,因为腿脚都是软的,哪怕是往前走一步也得摔在地上。 所以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任西洲抱着花走到自己面前,然后两人望着彼此的眼眸。 “花……”江川的嗓音也在颤,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在此刻说点什么,完全就是下意识,“真丑……” 任西洲低头看一眼花,抿抿嘴唇道,“进考场前在美团上订的,让送到校门口。” 他想找垃圾桶扔了,重新带江川去买喜欢的花,而这个时候江川却一把将花束抢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别扔!” 看样子不是不喜欢,任西洲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俯下身来如狼似虎般紧盯着他,“那江川小朋友……答应我的表白么?” 江川被逗弄地涨红了脸颊,甚至因为气血翻涌而一阵阵头晕,不由得闭了闭眼道,“答应了怎样……不答应了又怎样……” “不答应……”任西洲似乎也被难住了,沉吟片刻后才开口,“那就再努努力。” 江川在这时忍不住低笑一声,“你还是留着晚上努力吧。” 任西洲没听懂,追问了一句,“什么?” 但他紧接着就反应过来,瞳孔不由得睁大,拉着他的手反复确认道,“你这是……答应了?” “答应了!”江川在这时幸福地笑起来,用手中的花束去砸他的胸口,“傻瓜!” 真的是太奇怪了,明明两人没告白之前经常牵手拥抱,但现在就好像什么熟悉的陌生人,反倒是不敢牵不敢抱了。 江川心说表白不就是个仪式么,怎么自己还矜持上了? 两人就这么抱着一束花,肩并肩走在街上,彼此全都涨红着脸,其实谁也不知道目的地究竟是何方。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任西洲忽然俯下身来将额头抵在了江川的肩膀上,用喑哑的嗓音颤抖道,“妈的,紧张死了……” 江川一听他说紧张,自己忐忑不安的心反倒是镇定下来,堂而皇之地嘲笑他,“出息。” “真怕你不答应。”任西洲浅浅叹一口气,“被你吓死了都。” 江川本想笑话他,然而一抬头表情却猛然怔愣住。 他们也不知道是走到了什么地方,面前竖立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印刷着“成人用品”四个大字,让二人脸色瞬间涨红起来! 任西洲也明显愣住,表情相当不自然,“这……” 江川在这时叹口气说,“这可能是……天意吧。” 任西洲听完就乐了,冲着无人售货的店门抬了抬下巴,“进去看看么?” “一回生二回熟。”江川在这时强装镇定地走进去,假装自己是个老手,实则满脸通红,“这对我们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了。” 今晚注定要干一番大事业,所以不得不提前准备东西。 他们看似各自闷头挑选,实则完全是两个愣头青,压根不知道该选什么怎么选。 任西洲虽然五脏六腑跟火烧似的,但仍然心里没底,抬头看向江川想说要不然算了,这个愿望作废咱们换个愿望。 谁想到江川竟然刷刷从货架上拿下来几样瓶瓶罐罐,然后潇洒利索地结账付款。 看得任西洲瞠目结舌。 江川拎着一兜子东西,看他一眼,“怎么了?” “没。”任西洲转身硬着头皮,也拿下来几样,然后扫码结账。 他们在刚走进酒店电梯的时候,心脏砰砰狂跳,明明谁都心知肚明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却偏偏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青涩紧张起来。 心脏几乎要从胸口直接蹦跳出来,任西洲胆战心惊地伸出小指去勾缠江川的手指,当肌肤相贴的瞬间,心脏跳速上升到了极点! 他们在这一刹那顺从本能的生理反应,拥抱在一起疯狂接吻,忍不住地悸动兴奋,感觉就好像要活活亲死对方一样。 跌跌撞撞地来到房门前,江川从任西洲的口袋中拿房卡,但是手臂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来,最后还是任西洲抓着他的手,用房卡刷开了门。 门刚一关上,他们就再度背靠着门板亲吻起来,任西洲手掌抓着他的两瓣臀肉,用力揉搓,能够感觉臀肉几乎要从指缝当中溢出来。 “不能后悔……”他啃咬着江川的耳朵,疯狂喘着粗气喑哑着说道,“我们谁都不能后悔……” …… 深更半夜,寂静无人。 江川闭着眼侧躺在床上,不太舒服地哼了声,然后挪动了一下屁股。 没想到就是这么微小的一个动作,就让身边的任西洲翻身坐起,小心翼翼地看向他,“肚子疼?” “没……”江川嗓音有点黏黏糊糊的,还带点沙哑,“屁股。” 任西洲立刻下床,“我去买药。” “不是……”江川实在是难以启齿,涨红着脸好半天才说,“你太他妈猛了了……撞得肉疼……” 任西洲这才听明白疼的到底是哪里,顿了顿后他问,“那给你揉揉?” 江川现在躺都不敢躺更不敢让他上手去揉,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在这感慨万千道,“都说男高中生很那个什么……我之前是不信的。” 任西洲简直好生尴尬,“我……下次注意,轻点。” 真没想到,占有欲这个东西竟然如此恐怖,能让好好的人变成疯狗,他满脑子就只想着标记地盘,却全然忘记了下手轻重。 江川在这时笑着伸手搂抱住他的脊背,尴尬羞涩的情绪已经淡去,现在只剩下了柔软甜蜜的幸福,在肢体接触间荡起细密的涟漪。 “任西洲,我好爱你啊。” 高考之后的考生普遍都两极分化,一种死了都要爱说什么也得先狂欢上三天三夜,另一种则是宅到地老天荒宇宙不爆炸地球不重启我绝对不出门。 江川和任西洲就属于“绝对不出门”这一伙的。 这种窝在一起的甜蜜简直不足为外人道也,所以无论杭又晴在群里怎么轰炸,他们二人谁都没有冒头。 只在第三天杭又晴疯狂艾特江川的时候,任西洲才在群里回复一句—— 【任西洲】:小声点,他睡了。 群里瞬间寂静下来。 大概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杭又晴才发出个“?”,然后其余人纷纷跟了个“?”。 【任西洲】:嗯,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然后无论群聊消息多么轰炸,他都再也没冒头了,就是这样的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江川这几天就跟任西洲满城市疯玩,他感觉自己的青春从来都没这么肆意快乐过,简直就如同飞出牢笼的小鸟。 什么活不活死不死的他统统都不去想了,哪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 但是在高考查分前一晚,江川忽然又开始感觉不安,而且这种不安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简直就如同藤蔓疯涨一样把他的心脏堵得满满当当。 “草……”他拽着任西洲的手,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真他妈害怕。” 任西洲低头看他一眼,“怕什么?” “怕……”江川说到这里,嗓子眼就跟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人类从来都是因为“不了解”与“不知道”才感觉到害怕,而此时他们要面对的,是“未来”这个虚无而又空茫的庞然大物。 “我今晚睡不着了。”他几乎是颤抖着依靠在任西洲身上,“你陪我熬夜吧,干点什么然后等到明天中午查完分之后睡觉。” “好啊。”任西洲低笑了一声,忽然开始动手剥他身上的衣服。 江川伸手想要拍他手背,想说你他妈怎么这么流氓,然而猛然想到自己刚刚说的那话有歧义,干点什么那不就是…… 任西洲的动作也很直白地表达了他要干什么。 但是没能流氓成功,因为紧张焦虑再加上被撩拨起来的兴奋,江川直接趴在床沿吐起来,不像醉酒的人那样喷涌着呕吐,而是一口一口往外吐黄水。 任西洲拿着杯水,不断用手顺着他的脊背,不知道怎么突然吐得这么厉害。 他甚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慌,“该不会是——” 江川抬手摸了摸自己后颈腺体,打开手机上的检测APP看一眼,顿时一目了然,“我明天得回医院。” 他现在全靠一针针人工合成信息素续命。 “现在送你回去。”任西洲黑沉着眼眸看向他,“别硬撑。” “又死不了。”江川笑了一声,摆烂式地躺在了被褥上,压根不想动弹。 任西洲靠在他身边,手掌覆盖在他的胸口,沉默好久以后忽然道,“我感觉自己在害你。” “可千万别。”江川就怕这个,“你要是敢说对不起这三个字,我当场表演个吐血给你看。” 他一翻身滚到了任西洲怀抱里,枕着他的大腿仰头看着他道,“我没逼你爱我,你告白的时候也没拿枪指着我,你之前不是说过哪怕人生重来一次也仍然会选择我么?” 他轻轻笑了,“任西洲,你也是我的人生唯一必选项。” 任西洲就这么低头看着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天妒英才”的感觉,为什么自己的男朋友这么优秀这么好,却要忍受着如此的痛苦。 他几乎是煎熬地俯下身来与江川额头相抵,用嘶哑的嗓音说道,“江川,我想让你自由畅快地往前飞……” “飞往春天去吧。” 第 第八十九章 高考出分 江川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这么虚弱,本来说好要熬到第二天中午,但是他却没能坚持住。 等到了第二天是被手机铃声给吵醒的,暴躁抓揉自己的头发正想让任西洲把手机关掉,却猛然想起什么。 他一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只见任西洲端坐在电脑前,神情肃穆地注视着屏幕。 江川简直要吓呆了,“怎……怎么了?” 任西洲仍然紧盯着屏幕,声音平淡道,“出分了。” 看他这般低沉反应,江川这一颗心算是彻底跌入了谷底,愣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自己此刻应该上前安慰。 他几乎是手脚麻木地走到了任西洲背后,“多少分啊……没关系的,多少分都……” 但是当他看清屏幕的时候,瞳孔却放大到了极致,声音差点没把房顶穿透,“728——?!” 高考满分也就750,任西洲他妈的竟然考了728?! 江川简直就如同疯了一样,剧烈摇晃着任西洲的肩膀,忍不住将这家伙暴揍一顿,“你他妈吓死我了知道么!你是不是纯心的!” 任西洲此时也畅快无比,看着他笑起来,“没忍住。” 江川冲上去用牙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脖颈,又狠狠踹了一脚,“你他妈就是想挨揍!” 任西洲抱着他又是亲又是安抚,过了好半天两人才稍微镇定了一点。 “其实……”他在这时反思了一下,“我们刚刚的反应很不学霸。” “是是是。”江川敷衍着点点头,“省状元教训的是。” 去年的省状元才708,任西洲直接高出了20分,今年应该是他没跑了。 他俩全都在这时看向手机,心想着招生办教学办什么时候能打电话来,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 江川的手机也跟着响起来,让他卧槽了一声,“马主任给我打电话?!” “接。”任西洲一个个把电话挂断,他已经明确要出国,所以不需要接听。 江川忐忑不安地拿起手机接听,只听电话那头响起马主任高分贝的咆哮声,“任西洲这个混小子呢——?!” “哎。”任西洲在一旁笑着道,“这儿呢。” “我先是确认了一遍身份证号,又确认了一遍考号,最后在点开系统看照片——”马主任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咆哮道,“你小子他妈的是究竟是什么神通?天上的神仙下凡来把你点化了吧?!” 任西洲在这时抬头看了一眼江川,眸中绽放出深情笑意,“可能苍天真的给了我一束光。” 马主任已经快脑溢血了,他三十多年的执教生涯还从没有过如此惊心动魄的时候,到最后不知道是气还是喜,反正哆嗦地说不出来话。 电话挂断前他反复念叨着,“毕业典礼上你得给我上台演讲,你必须给我上台演讲……” 江川在这时看着任西洲,由衷说道,“我觉得老马已经要被你折磨的精神失常。” 任西洲只是抱着胳膊笑笑。 而他们六人群里也早就已经炸锅了,杭又晴考出了前所未有的高分,足够上一本顶尖的大学,正在群里发疯,蹦出一段段长达六十秒的语音。 程洛一直都学习好,此次正常发挥,而池杨的分数也足够他走体育特招生,盛卓考的没那么尽如人意,但也没差到哪里去。 现在他们在疯狂艾特任西洲,问他考了多少分。 江川随手把任西洲的分数截图发出去。 只听咻的一声,群里瞬间寂静无声。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杭又晴才小心问了一句—— 【杭又晴】:学神,你去替考了么? 江川看到这消息简直乐不可支,但没立刻回复,而是一样样把任西洲从前参加过的比赛,包括ICK的特等奖证书,全都截图发到了群里。 每一项荣誉都金光闪闪,而这所有的一切堆砌出他最引以为傲的男朋友。 这一刻简直前所未有的畅快,江川拿起手机,按下语音键用满含笑意的声音说道,“重新介绍一下,这才是我的男朋友——任西洲。” 高考出分就是人生当中罕有的合法发疯时刻,而江川这么一出,也成功让杭又晴盛卓他们疯魔了。 也不知道是用了多久才接受事实,杭又晴嗷嗷哭诉道,“我从前究竟是多么有眼不识泰山,这么一尊大佛就坐在我身后,我竟然一无所觉!” 她郑重发出敕令,就算明天宇宙爆炸地球重启,他们二人也必须出现当面给一个解释。 地点仍然约在他们常去的那家ktv,任西洲和江川欣然赴约。 然而当他们推开包厢门的刹那,门后突然窜出好几个人影,杭又晴盛卓他们手拿巨大的充气狼牙棒,疯狂往他们身上招呼着,“好啊,竟然瞒着我们那么长时间!今天就要血债血偿!” 任西洲拉着江川一边笑着一边窜逃,就这么被他们一路追杀,杭又晴甚至还把脚上的高跟鞋脱下来丢出去,指着他们的鼻子怒道,“崽种哪里逃——!” 但打也不是真打,等到发泄够了,他们全都瘫在了包厢卡座上呼哧带喘。 “一个是省状元,一个保送出国。”杭又晴愤愤不平地看着他们俩,“俩狗逼竟然还在一起了。” 任西洲笑着看一眼身边的江川,抬起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掌晃了晃。 “哎,不对……”盛卓这个时候忽然发现了不对劲,抬头仔细嗅闻了一下空气,“怎么感觉包厢里的信息素有点……” “这个啊。”江川在这时淡定道,“我是omega。” 空气寂静了一瞬间,紧接着在场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呼声—— 杭又晴震惊无比地看着他,“你是omega?!” 江川笑了笑,“是啊,正儿八经的omega。” 杭又晴不敢相信,直接趴在了他的肩膀上扒开衣领去闻他后颈腺体。 任西洲的额角在这时跳了跳,“也就看在你是女生的份儿上,这要换个其他alpha,现在已经被我抡出八米远了。” 杭又晴确定了以后,震惊无比地看向盛卓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他真的是omega——!” 盛卓池杨他们也没这个胆子当着任西洲的面儿,像她这样去闻江川的后颈腺体,此时全都表情僵硬差不多已经接受这个事实。 “刚刚真是揍你揍轻了!”杭又晴又开始发飙,“洲哥竟然还拦着,我看你才是最应该挨揍的那个!” 江川此时只是笑着,伸手拿了一杯冷饮递给她,意思是消消火气。 “喝个屁的冷饮啊!”然而杭又晴却大手一挥,“都他妈是成年人了,今儿必须喝酒!给我不醉不归!” 他们今晚当真是彻底疯狂了,杭又晴和盛卓踩着桌子在那对飙高音,最后所有人都喝的一塌糊涂,在轰烈而又盛大的伴奏当中声嘶力竭地合唱。 “向前跑,迎着冷眼与嘲笑 生命的广阔不经历磨难怎能感到 命运他无法让我们跪地求饶 就算鲜血洒满了怀抱——!” “怀着赤子的骄傲——”他们全都眼含热泪,就如同在酣畅淋漓地发泄一般,在对世界发出最为青涩却又响亮的咆哮,“不妥协直到变老——!” 任西洲是省状元确定无疑。 这个消息就如同石破天惊一般,不知道砸碎了多少人的有色眼镜,考生们知道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作弊,然而紧接着就都愣住。 这不是什么普通考试,这可是高考,全国规模最大审查最严格甚至是最公正威严的考试。 想在高考当中作弊,并且考出728的高分……恐怕已经算得上是重大事故。 不知道有多少不愿意放下成见的考生,频频打开微博想要看见什么#海城省状元作弊#这样的热搜词条。 然而遗憾的是,直到毕业典礼这一天,仍然没有任何相关消息流出。 任西洲这个省状元完完全全靠实力,不惧怕任何形式的复查,哪怕重新再参加一次高考,他仍然会是那个最为耀眼的第一名。 因为有些人生来就是第一。 一大清早,江川就催促着任西洲快点起床,结果任西洲却光裸着脊背抱紧怀中的被子,把脸埋在了枕头里不愿动弹。 “起床起床起床!”江川只能在他耳边不停拍手,“省状元起床了!” 却没想到任西洲直接伸手一捞,就把他揽上床强行抱在怀里,下颌在颈窝当中不断磨蹭,“再睡一会……” 江川又容忍了十分钟,然后就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再从衣柜里将早已准备好的西装丢在床上,强制命令道,“赶紧起来穿衣服,你今天要上台演讲呢!” 任西洲磨磨蹭蹭地从床上晃荡到卫生间,洗漱完换上西装,用手抓了抓头发就算是打扮了。 江川实在是看不下去,将他强行按在了椅子上,用梳子和定型喷雾给他把刘海全都梳上去,然后挑选了一条领带给他系上。 任西洲就这么低头看着江川给自己系领带的模样,忽然没来由一笑。 江川看他一眼,最后将领带结向上一收,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领带夹。 任西洲看着胸前的领带夹问他,“礼物么?” “算是……成人礼吧。”江川在这时笑着抬头看向他,“恭喜我的男朋友,从今天开始正式长大成人。” 任西洲在这时牵起他的手掌,于无名指根处落下轻轻一吻。 不要钱的加更 如果今天非要形容一下任西洲,大概只能用“意气风发”这四个字,他们打车来到了育明高中门口,一下车就看到巨大的红色横幅,甚至校门口墙壁上还粘贴着印有任西洲照片的喜报。 任西洲仅仅只是一身西装出现在大门口,便吸引了无数目光。 “是……是他。” “草,现在看上去真他妈牛逼。” “省状元……据说被各大学校疯抢呢,结果人家已经申请出国了。” 江川听着身边的议论纷纷,露出会心的笑容来,然后拉扯了一下任西洲的手臂,“先去找马主任。” 马主任早就已经在扫榻欢迎了,因为学校出了个省状元,他觉得自己的办公室不够牛逼,甚至专门整修了一下。 “好好好,太好了!”他看见任西洲便不停用巴掌拍打着他的肩膀,“你小子真行!从前追在你屁股后头,我就看出来了这小子是块材料!” 任西洲肩膀都快被拍折了,匆匆告别了马主任,他们两个就回到了一班教室。 当他们出现在班门口的时候,教室内部瞬间寂静下来,然后紧接着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状元来了!” 杭又晴穿着小高跟哒哒哒扑上去拥抱住江川,“就他妈等你俩呢!” 她拉扯着江川和任西洲的手臂,非得让他们站在讲台上,下一秒钟就见全班同学都弯腰鞠躬,几乎是整齐划一、嗓门震天地喊道,“对不起!之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任西洲和江川表情都怔愣了一瞬,但是紧接着同学们全都簇拥上来,几乎是哈哈大笑着,“状元!给我们讲讲心路历程呗!” “说说你高考出分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出国之后可不能忘记我们,忘记一班啊!” 同窗三年的情谊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任西洲忍不住转头看向江川,眼中满含深情与笑意——谢谢你,拉我回到这人间。 上午十点整,育英高中毕业典礼正式开始,因为培养出了个省状元,且状元本人前所未有的黑马而且身上故事离奇,所以现场来了很多家报纸媒体。 在万众瞩目之下,任西洲一身西装革履地登上了主席台,他俯视着台下的人头攒动,与端坐在第一排的江川彼此对上眼神,嘴角露出一抹会心笑容。 “少年就是少年,看春风不喜,看夏蝉不烦,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看满身富贵懒觉察,看不公不允敢面对。他们自命风流倒也坦诚无忧,谦和又狂妄,骄傲也坦然。”他抬头仰望炽热而又灿烂的阳光。 “愿我亲爱的少年,永远不失年少欢喜,岁月不侵,风雪不扰,怀揣着赤子之心去往……繁花满地的春天。” 第九十章 我们帮帮大哥 等到身体不再对适应剂产生排异反应之后,江川也差不多到了该出国的时候了。 任西洲跟他申请了同一批次出国,主修的是生物医学,江川直到看见他的offer才知道这家伙竟然放弃学数学。 “你不也放弃法律学哲学么?”任西洲倒是没什么反应,“你启迪灵魂,我治病救人。” 因为马上就要前往国外,现如今国内已经成为故土一般的存在,江川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眷恋感,熟悉的街道,常去吃的小店,路边晒太阳的野猫……如此种种,全都将成为了归水春梦,悠悠故乡。 按照之前说好的,江北会陪同他一起出国,把他一切都安顿好之后再回来。 因为不能让江天发现自己和任西洲的地下恋情,所以在经过商量之后,他们决定由任西洲先一步出国。 等江川这边送走了江北,再去找他汇合。 任西洲虽然没什么异议,但却表现得如同粘人的大型犬,眼神甚至都有些委屈,“连你二哥都不能知道么?” 江川听了后只觉得好笑,“你还是别对我二哥的人品抱有什么期望为好。” 离别近在眼前,两人更加难舍难分,尤其是送任西洲上飞机这一天,江川全程眼眶通红,他们在安检口抱成一团,直到寻人广播一遍遍响起才万分不舍地分开。 任西洲俯身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一下,“放心,多久我都等你。” 亲眼看着飞机于跑道上起飞,直到变成苍穹当中一个看不见的小点,江川才转身离开机场,上出租车后他打开手机,看见任西洲发的朋友圈。 配图是从机舱舷窗拍摄的航站楼,必须放大到极限才能勉强看清落地窗前的小小人影。 江川感觉自己一刻都等不了,必须立刻催促江北买票出国,然后抓紧时间把他送走。 不然太耽误自己跟小男朋友团聚。 “你赶紧把手头工作忙完。”回家途中他一直在跟江北打电话,“我这边好买票,你可别不着调地耽误我开学。” 江北听了都觉得好笑,“弟弟,你之前不还不想出国么?怎么现在这么上赶着?” 江川语塞了一瞬,然后就如同发怒猫咪一样,“学霸的事儿你少管!” 千催万请之下,江北总算是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回家路上,江川这边也赶紧动身回家,准备收拾收拾行李,虽然没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但毕竟家里的东西更加熟悉。 他把柜子里的东西全都扒拉出来了,不管是床上还是地上全都没处下脚,而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大门打开的声音,几乎是蹦跳着冲出去大喊,“江北,你动作还敢再慢点么,你——” 然而江川下一秒钟就怔愣在原地,所有的表情都僵硬在了脸上。 因为站在门口的是久未谋面的江暨。 他几乎是吓傻了,“爸……” 江暨先是紧皱眉头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扫视凌乱不堪的客厅,几乎是用逼问的语气,“你要去哪?” “我……”江川这时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全身。 江暨一向认为omega读书无用,他不敢说自己是要出国留学。 然而江暨却在这个时候大步流星走向了客厅茶几,从上面一把拿起签证与机票,抬起头目露凶光地看向他,“你要出国?” 江川腿脚僵硬麻木就好像在地上生根了一样,然而下一秒钟他就看见江暨动手撕碎自己的机票,瞬间就扑上去,“你别动——!” 江暨几下就将机票签证撕了个粉碎,然后一胳膊把江川给抡出去,“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出国了?” 江川直接一屁股摔在地面上,但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疼,头脑发热地大吼起来,“我为什么不能出国?你还想控制我到什么时候?!” “你他妈整个人都是老子的。”江暨在这个时候徒手捏住他的脖颈,把他活活从地面上拎起来,危险地眯起双眼,“看来你是在外面混野了,竟然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比任何人都优秀,你凭什么阻拦我出国?!”江川这时几乎是面目狰狞地怒吼着,“不过就是因为我跟妈太像了,所以你千方百计地控制我阻拦我,你生怕omega读书多了不受控制,因为妈就是看出了你的粗鄙不堪,实在是不堪忍受才跳楼自杀的!” 江暨恼羞成怒,狠狠扇出一巴掌,“你给我住嘴!” 这一巴掌简直就如同迎面重锤,江川大脑嗡的一声,好长时间都没能找回意识。 不知道断裂了几颗牙齿,他现在满嘴是血,却张开大口直接咬在了江暨的手腕上。 江暨又是一巴掌将他给扇飞,压抑不住怒火又冲上去踹了两脚,“真他妈是长本事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老子,他妈的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你掐死……” 江川抱着脑袋蜷缩在墙角,根本反抗不得,然而这个时候只听门口传来一声怒吼,“老畜生,你他妈干什么呢!” 下一秒钟一股巨力撞来,直接把江暨给撞飞出去,江北不知道从哪个舞台滚下来,花里胡哨的演出服都没更换,直接扑了过来把江川从地上抱起,“小川,小川……” 江川现在只要一呼吸就往外喷血块,看见自己二哥忍不住流淌出眼泪,“机票……被撕了……” 江北一听这话忍不住扭头怒视着江暨,“什么?!” 而江暨也在这时拎着棒球棍走上前来,“行啊,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你他妈当初撕碎我去伦敦的机票,现在又他妈撕碎小川的机票……”江北双目血红,简直是咬牙切齿,“江暨,你就他妈是个畜生!” 而江暨在这时举起球棍,猛地劈头落下—— 江北只来得及抱着江川向前一窜,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脚下瓷砖四分五裂开来! 因为怀中抱着弟弟,江北根本无法还手,左支右绌未免狼狈,已经不知道挨了几棍,手臂颤抖不停甚至以奇怪的形状发生扭曲。 最后实在是躲不开了,眼瞅着一棍裹挟风声呼啸而至,江北只能闭紧双眼就用脊背去迎,然而这个时候只听轰的一声。 棒球棍停滞在了半空中无法寸进一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死死卡住了球棍,甚至虎口都被震裂,粘稠鲜血不停流淌。 江北看着出现在面前的身影,几乎是万幸一般瘫坐在地上,喃喃着,“老大……” 江天不知道何时出现,正如狼似虎般紧盯着江暨,与他进行着力量角逐,“你要对我弟弟做什么?” 然而江暨却在此时冷笑着点点头,“好啊,真好啊,翅膀全都硬了……” 江天在这时猛地从他手中夺下了球棍甩飞了出去,然后扭头对着江北怒喝,“把小川带走!” 江北不敢违抗,抱着江川就往大门口的方向窜逃。 江暨收回视线,重新审视自己的长子,在这时露出了然而又凶残的笑容来,“我看出来了……你这是要夺权啊。” “算是吧。”江天此刻面无表情,他随手脱掉了自己的西装外套,并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有的时候暴力也不失为一种方式。” “敢这么冒犯老子。”江暨冷笑了两声,“行,是我江暨的种。” 这一晚不知道有多少人夜不成寐。 江北坐在病床前,一直低头捏着自己的眉心,骨折右臂上了夹板吊在胸前,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忽然听见一声孱弱颤抖的呼唤,“二哥……” 只见江川睁开了眼,眼眶当中满是泪水,“哥……” “二哥在呢。”江北连忙伸出手覆盖住他的手背,“放心,哥哥在。” “大哥……”江川眼眶当中的泪水越来越多,直至承载不了从眼角滑落下来,“大哥他……” “老大……”江北在这时愧疚万分地低下脑袋,“老大他承担太多太多了。” “妈死的时候……你刚出生,我八岁,老大已经十五岁了,他一边抱着嚎啕不止的你,一边安抚脆弱不堪的我,但实际上他那时也只不过是个少年罢了。” “老畜生当上位者当惯了,不允许任何违逆,我受不了这种摆布总是任性出走,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把整个烂摊子都丢给了老大……” 江北在这时苦笑了一声,“我那时还奇怪为什么卡里总有钱,现在想想其实都是老大偷偷转给我的。我从小到大没少跟他吵架,我还说他是江暨的走狗,现在想想真他妈的……” 江川这时才明白过来,对于江北而言江天承担了“母亲”的角色,但是对他而言江天则像是“父亲”一样。 但大哥只是大哥。 只是江天一直以来都在默默承受着这些压力,从十五岁开始他就在用自己尚且孱弱的脊背企图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也不知道是寂静了多长时间,江川通红着眼眶,忽然哽咽着嗓音喊道,“二哥……我们回去帮帮大哥吧……” “这次不要再丢下他一个人。” 第九十一章 他最爱的少年 一夜之间,江家父子反目成仇。这股风立刻刮到高楼大厦的茶水间吗,成为打工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话。 对于竞争者来说,这是件天大的好事,但是对于江家商业巨轮上的人来说,则是天塌地陷一般的灾难。 所有人都要在短时间内表明自己效忠于谁,是江董,还是江总。 江暨毕竟是白手起家于血海当中厮杀出来的老牌企业家,他的阵营几乎容纳了所有的骨干,简直就如同千军万马一般。 而江天这一边则完全是新生力量,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现如今有两个弟弟从后支撑着他。 江川决定不出国了。 他现在根本没办法抛下大哥二哥自己一个人出国,兄弟之间如果不能患难与共,那他还算是人么? 他当得起大哥一直以来对他的宠爱么? 但是他不知道如何跟任西洲说这个决定,因为他太清楚一旦自己表明不出国,任西洲一定会抛下自己的学业与未来回国陪伴自己。 然而……这真的是爱情么? 江川在这时候忽然懂了自己曾经对于爱情的理解有多么肤浅。 他曾以为爱一个人便是要飞蛾扑火般拯救他,但现在他却明白,如果当真深爱一个人,就要送他前往繁花满地的春天。 任西洲已经从阴影当中走出来,他的人生已经在肉眼可见的变好,自己什么要去再把他拉入暗无天地的深渊? 这场商战不知道要持续多长时间,而他也不知道自己落到江暨手中会是什么下场。 他不敢也不舍得把任西洲牵扯进这场人生赌局。 那毕竟是他最爱的少年啊。 但江川编造了个借口对任西洲说自己因为身体状况需要再在国内待一段时间,并坚决阻拦任西洲回国。 据他了解周家现在已经郑重表明立场支持江暨。 一旦任西洲回国,他们两个的处境会更加难堪。 现如今,江川已经在在尽自己所能去保护他们的爱情,隔着几千公里的太平洋与十三小时的时差,保证早八晚十地跟任西洲说早安晚安,随时随地回复他的每一条消息。 只是他不敢与任西洲视频电话。 他怕自己看见任西洲的脸就当场哭出声。 因为他们三兄弟的处境实在是太艰难了,江暨这一次是要彻底地清理门户,赶尽杀绝,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也绝对不留半点情面。 他们和江暨的资源差主要体现在客户关系上,初出茅庐的青年才俊与血雨腥风的商业巨鳄根本没办法硬碰硬,甚至还不等搞清楚组织架构、流程推进,就已经被踢出局去。 江暨在各行各业都有耳目,能够及时报告反馈,并且关键岗位上全都是自己的核心骨干,往往说几句话就把你争取很久的项目给弄吹了。 江川现在每天忙得跟狗一样。 江天负责大局,江北负责资金,而剩下的杂七杂八全都落在他孱弱瘦削的肩膀上。 他就如同一颗被催化了的种子,在短时间内迅速成熟起来,跟在贺商身后学说话办事,人情往来,每天基本上头不沾枕,脚不沾地。 在这样的高强度工作当中,他只能见缝插针地给任西洲回复消息,并尽可能保证每周一个电话。 但是任西洲是何等人精,仅仅是过了两个月他就已经发现不对劲并打电话质问江川,“你到底在干什么?” 而此时的江川则因为心肌炎在医院输液,手里甚至还抱着笔记本处理突发的客户事件,他愣了愣后才说,“没有,我……” 江家父子反目这一消息仅仅在内部流传,不可能见报或者登上热搜,因为那会让股价大打折扣,所以不管是江暨还是江天都在拼命压制消息。 所以身在海外的任西洲不可能知道。 江川心里一软,想要撒个娇,他拍了自己输液的手背发过去,却没想到竟然被直接拒收了! 他看着对话框中的红色叹号,表情猛一怔愣。 而电话就在这时弹出来,他刚一接通就听江天用嘶哑的声音开口,“贺商出车祸了,下午要出个差。” 江川几乎是毫不犹豫道,“我去。” 这段时间他们三兄弟没有一个是轻松的。 江天负责总揽大局,但是此一时非彼一时,曾经的他是江总,背后的老子是江暨。可现如今江暨点名要清理门户,谁还敢跟他过多接触? 能不能挣出一条活路,全看能不能舍得下脸面,但这脸面还要舍得有风有度,对不能让人轻视小瞧。 而江北就更没什么可矜持的了,本来他进军演艺圈纯粹是玩票,现在连酒吧走穴这样的小活都他妈的不嫌弃,只为了给江天挣出一口喘息的机会。 大哥二哥拼了命地想要为他遮风挡雨,但江川怎能安安心心当自己的小少爷。 挂断电话后,他看着自己与任西洲的聊天框了愣神了好久。 他们上一次的对话停留在了前天,国内的中午十二点,但是在大洋另一边却是深更半夜。 两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简单聊了两句,便互道晚安。 还是等回来再哄吧……江川就这么心想着,然后将手机踹起来,直接把输液针头拔了,从病床上起身赶往机场。 等到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江川都快瘦脱了相,咣当一声将项目书撂在了江天的办公桌上,甚至还不等张口发出个音节,便眼前一黑直接向前栽倒。 他真的是太累太累了,更何况他本就是个身负绝症的病人。 等到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回意识,看清坐在病床边的江天和江北。 江川鼻腔内插着鼻饲管,因此说话都有点费劲,几乎是嗓音嘶哑地开口,“大哥、二哥……” 他手指弹动了两下,“我手机……” 江北把手机递给他,然而江川却不接,“不是这个……我、我的私人手机……” 他有两个手机,一个电池续航强劲的新手机专门用来工作,一个旧手机用作私人联系。 江天于是走出病房,打电话让人把手机送来,江北在这时面沉似水地看着他,“小川,我跟老大商量了一下,准备……” “离开海城。” 江川猛然一愣,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什么?” “在本地市场我们根本争不过老畜生。”江北也是被逼到绝路上了,他憔悴不堪地闭了闭眼,“老畜生确实是畜生,不留半点活路,在海城我们别说还手,甚至连生存下来都办不到。” “马上就是春假,一年当中资金最短缺的时候是,如果还不撤走,可能我们当真要困死在老畜生的围堵之下。” “我和老大商量了。”江北在这时抬头看向他,“你出国吧,你人生才刚刚开始,别管这些烂摊子。” 他看着江川笑起来,“我弟弟这么聪明又优秀,都保送了QS排名前五的大学,等毕业了再回来帮大哥二哥分担。” 江北在这时偷偷看一眼门外,然后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小声,“再说了,你国外不还有个小男朋友么?” 江川瞳孔猛然一震,冷汗在这时刷的一下冒出来。 江北从哪知道的? 江北却低笑了两声,捧着他的脸颊轻轻抚摸,“弟弟,走吧。早在十年前老大就已经计划着送你出国,这笔钱还是妈当初留给你的,就听哥哥们的安排。” 江川就这么近距离凝视着江北憔悴而又苍白的面孔,明明在他印象当中二哥是最不着调最不成器的,可如今竟然如同苍天大树一般让他感觉可以依靠。 心头蓦然涌上一股酸楚,让他瞬间泪眼婆娑起来,“哥……” “我弟弟值得最好的未来。”江北把他抱在怀里,就如同抱小婴儿一样拍打着他的脊背,“去自由自在地飞吧。” 江川简直是泣不成声,嚎啕大哭,从小到大他都在埋怨家不像家,不管是大哥还是二哥全都在给他的人生添堵。 但现在看来……幼稚的竟然是自己。 而江天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看着自己抱成一团的两个弟弟,默默走上前把手机递给江川,“你的,拿来了。” 江川打开手机,消息一瞬间铺天盖地般涌出来,他率先打开微信没想到所有人都在找他。 【杭又晴】:学神,你干嘛呢?倒是回复个消息啊? 【盛卓】:洲哥找你呢,你们俩吵架了? 【程洛】:学神……在么? …… 他的私人手机已经太久没充电了,关机了都没有发现,微信直接99+,但是现在没什么心情挨个点开看,江川深呼吸了好几口,才鼓起勇气打开自己跟任西洲的聊天框。 但他没想到的是,消息竟然出人意料的少,翻到第一条未读消息竟然已经是半个月,显示11月27号。 【任西洲】:出来,我在你家门口。 而第二条消息就已经变成12月1号。 【任西洲】:我走了。 第三条消息是12月9号。 【任西洲】:江川,后悔了么? 江川无法形容出自己看到这三条消息时的滋味,只感觉大脑轰的一声,然后眼泪便如同开闸洪水一般涌了出来。 任西洲问他后不后悔,明明之前自己一定以及肯定会响亮回答不后悔。 但现如今,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答案了。 江川想起在毕业之前大家一起挤在KTV中合唱的追梦赤子心,然而这才过了仅仅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就已经看不清自己的心,终归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他忽然如同割舍一般闭了闭眼,将手机彻底关机。 当他再睁开眼时,眸底闪烁着凛冽寒光,“我不出国。” 他凝视着自己的大哥二哥,用坚定无比的声音说道,“我这辈子都要跟江暨斗到底!” 第九十二章 再度重逢 江川头一次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他的人生就如同被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给一分为二,曾经恣意轻狂的年少时光如同飘渺云雾间的蜃影一般,而低下头则是满地狼藉与蝇营狗苟。 成长不仅是青春期的拔节,还是人生都在进行的过程,你能看到自己身心的变化,甚至人生休止符的到来。 更关键的是——成长,无法拒绝。 在酒桌上一次次推杯换盏, 叮当碰壁时响起的全都是曾经梦碎的声音。 江川每每被喝吐的时候,总有那油腻的中年老板指着他笑道,“看到没,这就是小年轻,书读多了总觉得自己清高,我看啊就是缺少社会历练!” 清高么? 江川酡红酒醉地趴在桌上,在心里笑笑,因为曾经的自己确实如此,总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沾染上铜臭味,却没想到现在得跪着去捡这碎银几两。 高中用的那部旧手机再也没打开过,被丢在了抽屉的最下层,但好几次江川夜半三更发疯,翻箱倒柜地把手机找出来充上电,然而却在手指按上开机键的时候犹豫住。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倒映出的自己,竟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面目全非。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脸面去联系故人? 曾几何时……身边所有人都认为,他这种天之骄子,理所应当拥有光明璀璨的未来,用别人遥不可及的学历铺路顺理成章进入硅谷华尔街,赚几年百万年薪随后下海创业,最后年纪轻轻就走上人生巅峰。 可现在江川觉得最他妈有用的经验就是,去饭局得提前扎一针洛奈酮,不然很容易喝死在酒桌上。 他前半生所读的那些书,竟没能起到哪怕半点作用,反倒是成为了被频频灌酒的理由。 但是人不能既要又要,从孩子到成年人的标志是,知道自己内心想要什么,知道什么是可以放弃和妥协的。 这世界本就蝇营狗苟勾心斗角,倘若还在做清高虚幻的美梦,那就只会得到不合时宜的苦痛。 江川干脆再也不去想,在经过跨海大桥的时候,他站在栏杆边上就如同诀别一般将自己旧手机丢入了漫无边际的大海当中。 伴随砰的一声微响,他的青春也就此分崩离析。 其实江天很早就暗中计划自立门户,只不过这个计划却被迫提前,甚至还把江川和江北给卷入进来。 但实际上他们的框架纲领很明确,而且手中握着一张非常强劲的底牌——人工合成信息素。 当初在给江川做腺体根植手术的时候,江天曾说这个手术从十年前就开始为他准备,这话半点不假。 因为他从十年前就计划着研发属于国人自己的人工合成信息素,以他们母亲的名字创立“归一”,并将初步的技术成果运用在了江川身上。 坚实的技术班底已经有了,但现在的问题在于上层管理。 他们需要度过相当长的一段冷静期,基本等于孤立无援,以此考察究竟什么人可用,什么人别有二心,又有什么人想要浑水摸鱼,打劫放火。 江天隐在幕后成为董事长,而江北则因为不着调的形象不适合当一把手,所以只能江川这个老幺顶上,成为他人口中的小江总,取代了曾经江天的位置。 贺商也从江天的秘书,变成了现在江川的秘书,处处提点扶持着他这个年轻稚嫩的CEO。 从海城撤走了以后,他们关起门来搞技术,甚至把研发中心开在了八百里外的春城,江川趁这段时间弥补了一下自己大学肄业的短板,抛弃了哲学投入商学院的怀抱,什么市场营销工商管理人力资源,统统都学了个遍。 以至于校园里人尽皆知,商学院有个神出鬼没的奇才,没在课堂上见过几次面,可门门九十分以上,别人顶多辅修两门,他简直恨不得把一年三千块的学费物尽其用到极致。 用两年时间修够所有学分,江川把毕业论文一提交,用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顺利毕业。 拿到毕业证书的那天,他伸出手指抚摸描红烫金的字迹,心里忽然有一点懂得,当初大哥迫切地想从商学院转到数学系,但却不得不继续从商的心情。 白驹过隙,世事易变,可能只要稍一动念,便是……沧海桑田。 等到一切逐渐走上正轨,江川总算能够喘口气的时候,一回神竟然发现,自己竟然马上要过二十七岁生日了。 他根本不记得头几年生日是怎么过得,无外乎加班熬夜,推杯换盏,甚至连口长寿面都没能吃上。 而就在今年,发生了两件前所未有的大事。 江北在娱乐圈中一炮二红,用其妖艳贱货的形象打开了国民度,他明明是个钢铁直男却因为出演了个阴媚妖娆的太监反派而爆红全网,简直是没处说理去。 但是如此一来,流动资金不再短缺,他们总算能够就开疆拓土,闷头努力了半年之后,总算是成功上市IPO。 拥有公开定价的股票,给他们整体资本运作的空间非常大,几乎盘活了整个资金链,更不用说他们是国内首家以人工合成信息素作为招牌的科创企业,股价简直是一飞冲天。 江川这时候才有了坐享其成的感觉,甚至头脑都有些虚幻,自己竟然也是市值几十亿的大老板了。 而另一件大事则是——顾青带着团队加入进来了。 说来也是意外之喜,江川年纪轻轻,和周围员工关系都很轻松。科创最看重技术,所以他有事没事就往研发技术中心跑,一来二去还跟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工程师成为了朋友。 后来项目遇到重大难题,技术研究员们愁眉不展,那位年轻工程师突然站出来说,可以请他的师叔来帮帮忙。 江川当即组了饭局并亲自前往请大佛出山,一见面才惊讶发现竟然是熟人! 顾青看了他也相当惊讶,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了好久。 最后还是江川亲口喊了一声,“老师。” 顾青看着面前这张褪去稚嫩的熟悉面孔,忽然笑起来,“你长大了。” 这还当真是……一别经年。 江川这一晚实在是有些失控,这一路颠沛流离摸爬滚打,他太需要找人倾诉发泄了,而顾青又是曾经的老师,让他找回了当初做学生的感觉。 他醉得实在是太厉害,又因为是一个人开车前来,顾青迫不得已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尘封多年的号码—— “喂……你弟弟喝醉了,在我这。” 而后面的故事具体是什么……江川因为醉倒过去就不得而知了,但最终的结果是顾青带着团队留下来。 而且从江天减持了百分之十的股份让渡给了顾青这举动来看,江川觉得自己迟早得改口喊一声大嫂。 现如今一切都已经板上钉钉,江川觉得自己当真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他亲自敲响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坐在老板椅上的江天转过身来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询问,“怎么了?” 江川把近来的工作总结放在桌面上,然后面沉似水地开口道,“我想去尼泊尔修禅。” 江天并没有他想象当中反应激烈,表情依然是淡淡的,好似弟弟说的不是去庙里当秃头,而是去夏威夷冲浪滑水一样。 “什么时候走?”他询问道。 江川回答他,“下周一的机票。” “有能力的话……”江天在这时拿起桌面上的茶杯喝一口,声音听不出悲喜,“把老二这混账也带上,他确实需要清心寡欲。” 江北的太监形象实在是太深入人心,总有人误会他是个没把的,这就导致江北本人迅速黑化开始大肆寻花问柳,微博热搜一周七天能有五天全是狗仔偷拍他跟网红明星约会,关键这混账还他妈男女不忌,荤素搭配! 但是江川可不想让好好的休息被江北这熊玩意给搅和了,他在最短时间内处理完工作上的问题,然后拿起收拾好的行李箱直奔机场。 早晨八点的飞机,他按照习惯买了杯美式,一边喝一边心想这玩意当真比刷锅水还难喝。 小江总虽然二十七岁风华正茂,但毕竟身体素质孱弱,所以美式他不敢喝冰只能喝热。 他两口闷掉大半杯,正想要找个垃圾桶,而这时就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江川——?!” 江川循声望去,然而还不等看清是谁,一只漆红色的高跟鞋便已经迎面飞来,伴随这一声破口大骂,“总算让老娘找到你这孙子!” 江川被砸了个正着,手里的半杯咖啡全都洒在胸前,下一秒钟一个长发大波的女人就如同炮弹一样冲上来,双手锁住他的脖颈而后用力一掀,直接来了个过肩摔—— 仰面倒在地上好半天都没能缓过神来,江川愣愣看着坐在自己身上这女人,嘴刚张开一点,就见她摘下脸上墨镜,露出一双明媚而又飞扬的眼眸。 江川彻底傻眼了,“杭……杭又晴?!” 杭又晴大声嚎哭并狠狠扇出一巴掌,“你就他妈是个负心汉!” 第九十三章 以下犯上 他们这边动静实在是太大,机场保安闻讯而来,然而杭又晴却一嗓子吼出来,“看什么看!没见过抓情夫啊?!” 她母老虎的样子实在是太凶悍,愣是没有人赶上前来。 江川躺在地上愣愣地看了他好久,才开口问,“咱俩……有什么情?” 杭又晴狠狠拍了他一巴掌怒道,“父女之情不是情啊?!” 旧友重逢毕竟是人生一大喜事,而且如此这般抛头露面实在是不够体面,江川心知这一次无法再回避,于是请杭又晴找了家咖啡馆坐坐。 杭又晴样貌变化不大,仍然能够看出曾经娇憨少女的模样,但是描摹上烈焰红唇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就变得凌厉强势。 “真他妈烦死了,出差出差就他妈知道让老娘出差!”她霹雳啪啪敲打手机屏幕,然后愤恨地把手机往桌上一摔,“我现在这个老大是一点都不通情面,跟他请个假真是费死劲了!” 她点燃了一根女士香烟,对着江川扬了扬下巴询问,“学神,你去机场干什么?” “我……”江川刚一张口,话音便顿住。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去出家…… 最后他只能笑笑道,“出差。” 同是天涯打工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杭又晴捂着心口正想感慨他们父女俩一样命苦,但紧接着想起更重要的事情,“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狠狠瞪着江川,简直恨不得把他皮扒了,“一开始洲哥问我们你在哪里,我们那时候才知道你竟然没出国,所有人都在疯狂找你,甚至都他妈去警察局报警了你知道么?!” 江川这时只能沉默不语,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索性选择了回避,而且是斩断前缘般彻底回避。 “找你找不到,问洲哥他又不说,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猫腻!”杭又晴提起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们……”江川的手指不断摩挲着掌中的咖啡杯,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最终他低下头,沙哑着嗓音说道,“是我对不起他。” 杭又晴在这一瞬间瞪大眼睛,“你出轨了?!” 江川只能沉默不语。 杭又晴惊讶地用手捂住嘴巴,万万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可你们明明……” “很多年前的事了。”江川在这时展开了自己的推杯换盏大法,油滑圆润地牵扯开话题,“你呢?最近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杭又晴表面看着像女强人,但脑仁还是如同曾经那般稚嫩,她开始滔滔不绝讲述自打高中毕业后的事情,给江川弥补他错过的那些年。 “我上了海川大学,本科学人力资源管理,谁想到这专业考研竟然考高数,我从小到大最他妈讨厌的就是数学,最后只能跨考法律,那简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好不容易才上岸。” “我现在刚硕士毕业两年,正在当苦命打工人,本想当个帅气的女猎头或者女律师,谁承想现在天天给老板擦屁股,真他妈够够的了。” 她说到这里,做了个呕吐的夸张动作。 “程洛保送研究生,现在正在读博,盛卓和池杨本科毕业之后,合伙开了一家健身房,现在竟然还有模有样,对了学神你要不要健身啊?我这里有免费的年卡,不要白不要!” 江川拒绝了她强行递过来的健身卡,勉强笑笑道,“那……” 他说到这里话音却猛然卡住,不知道自己要往下问什么。 然而杭又晴却很会察言观色,“你是想问洲哥吧?” “当初你们两个都不说话,那个群也没人敢聊天后来就解散了。”她在这时低垂下脑袋,捧着手中咖啡焐热掌心,“我和洲哥没单独联系过,盛卓和池子应该也没,他基本不发朋友圈,只看见过寥寥几次……” 江川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听着,胸腔当中的心脏彻底跌入冰窖。 他当初不告而别玩失踪,任西洲大概是恨死自己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的人生路途光明璀璨,确实也没什么必要跟国内保持联系,再说了……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广大疆土上他又能联系谁呢? “不过……”杭又晴忽然想起件重要事情,她连忙把手机扒拉出来,点开朋友圈,“我看他最近一条动态,显示他回国了!” 江川一听下意识凑上前,看见一条没有任何文字的朋友圈,照片拍的是海城机场,而且是从飞机舷窗拍摄的航站楼。 星沉无风明月夜,机场航站楼灯火通明,然而落地窗前却没有了当初守候的少年。 江川的心脏就好像被狠狠掐了一把,几乎尖锐地疼痛起来。 他曾以为完全忘却的青春回忆,这时竟然如同迸溅火星一般,在荒芜心田中烧起一把燎原大火。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他低低苦笑了一声,重新坐回了座位。 “这一次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玩消失了。”杭又晴拉着他强行添加好友,并且瞬间将名片推送出去,噼里啪啦在手机上敲字,“毕竟是高中同学,当初说好了苟富贵勿相忘,你这样很容易……” 然而江川却在这时伸手盖住了她的手机屏幕,神容憔悴道,“别给他发。” 这个“他”到底是谁不言而喻,杭又晴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哦对,你出轨了……” 现场气氛瞬间就僵硬沉默下来。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杭又晴偷偷去瞥他的右手无名指,然而却没看到想看的东西,“那你现在……” 江川实在是不想再牵扯什么,于是说了个谎,“我有男朋友,已经准备订婚了。” 听到这话,杭又晴几乎是落寞地垂下脑袋,险些没红了眼眶。 明明曾是佳偶天成,而如今却……劳燕分飞。 他们在咖啡馆待了整整一个上午,江川请杭又晴吃了顿麻辣鲜香的火锅,因为杭又晴工作实在是耽误不得,只能同他约定好下次相聚。 在临走之前,她坐在出租车中死死瞪着江川,“下次我必须在同学会中看到你!” 江川只是温和笑笑,并嘱咐司机小心开车。 现在尼泊尔禅修之旅算是彻底告吹了。 好不容易得来的休假,然而江川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万般无奈之下最后只能回到公司,他一边叹气一边松扯脖颈上的领带,推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却猛然愣住。 然而下一秒钟他便发出怒不可遏的声音,“谁准你坐在那的?” 办公桌后的老板椅转过来,宿南尘不着调地穿着格子衫破洞裤,看着他笑起来,“怎么一大清早火气就这么大?” 江川不搭理他转身前往茶水间泡咖啡,却没想到宿南尘竟然跟上来,甚至还覆在他耳畔轻声说,“这款咖啡不好,咖啡因含量太高,喝多了容易精神衰弱睡不好觉。” “你少这么擅闯。”江川咽下一口苦味,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就不会因为担心泄露机密睡不好觉。” 宿南尘听了只是笑笑,他忽然在这时俯下身来用双臂把江川困在怀中,就这么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这次竞标让我去吧?” 江川上半身迫不得已向后仰去,腰背紧贴在茶水台上弧度就如同一张弯弓,他眯了眯眼问,“什么?” “这次海城市政府招标……”宿南尘的修长手指有意无意划过他的脸颊,似若无情又有情地描摹着五官线条,“让我带着团队去,保证给你拿下一场完美无缺的胜利。” 他说的是公司今年下半年的最大项目,海城市政府对外公开招标,十几家科创公司同时竞争,其中最有力的对手就是江氏集团旗下的老牌生物医药企业。 众所周知,他们三兄弟当初为了存活从海城撤走,现如今拿下此次政府招标,就是反击江暨的第一场战争。 江川此时半眯着眼凝视宿南尘,说起来他们以前是甲方乙方的关系,“归一”曾对外招标想要做系统升级,最终中标的通信企业没想到竟然是宿南尘的。 在确定江川身边无人之后,宿南尘便展开猛烈攻势,甚至带着整个公司加入了“归一”,甘愿在辅佐江川当他的左膀右臂,现如今已经稳坐信息中心的头把交椅。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江川动手将他推开,不动声色地哼笑一声,“竞标有销售和技术研发中心,你一个搞信息的掺和什么?” 然而宿南尘却有些急迫,“你要真这么不重视,能从机场匆匆回来?我可听说你早就计划着要去尼泊尔。” 他在这时沉下眼眸,用渊深幽邃的目光看着他,“你是知道任西洲回来了对吧?” 江川的表情猛地怔愣一瞬。 宿南尘了然地苦笑一声,“这些年老子就他妈像个舔狗一样……” 江川眼皮狠狠一跳,忍不住开口,“我可从没——” “是,连美人芳泽都舔不到,就更是我们舔狗的失职了。”宿南尘忽然解开领口两颗扣子,看着他狰狞凶恶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江总,今天我要以下犯上了。” 第九十四章 你好,别来无恙 秘书室里的小陈听见总裁办公室中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他就如同鹌鹑一般缩了缩脑袋,低头看向手机。 只见公司瓜群已经炸锅了,大家都在七嘴八舌—— “刚刚是宿总监进去的吧?” “难道宿娘娘终于要成为正宫了?!” “听这个动静……是在逼宫呢吧……” “小陈呢?小陈赶紧说句话啊!” 群里不知道多少人在艾特他,小陈正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而这时就听见办公室里传来愤怒的喊声,“小陈,进来!” 小陈就如同秉笔小太监一样匆匆赶去,只见办公室内一片狼藉,文件四散撒落在地,甚至还砸碎了好几个摆件。 江川手里拎着半截破碎酒瓶,身上简直是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只听他气喘吁吁道,“收拾一下,把人事总监叫过来。” 小陈四下看了眼,没发现宿南尘的身影,估计是已经走了。 他看见地面碎片沾血,心里重重咯噔一声,忍不住走上前询问,“宿总监那边……要不要叫医生?” “让他回家冷静几天!”江川现在气不打一处来,“告诉人事部给他批二十天年假,少他妈来公司烦我!” 小陈心里有底了,宿娘娘逼宫不成现在已被打入冷宫。 他把地上的文件收拾整理,脏污褶皱的就全都粉碎,然后找这些部门重新要。 江川换了身衣服,就去找人事总监谈话,公司最近受到国外竞品的包围挤压,急需高精尖人才来做产品纵向研发。 人事总监愁眉不展,虽然二十一世纪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但是江川要的可不是一般的人才。 谈了半小时也没什么有用的,江川又想到今天早晨宿南尘的冒犯,简直是火上加火,他紧皱眉头闭着眼,五脏六腑就如同有座活火山在不断闷烧翻滚。 偏生这个时候负责竞标的项目组组长又打电话过来,“江总,不好了……” 原来是开标之后,项目组收到了专家委员会的书面质疑函,质疑他们公司的竞标资格,但这种事太常见了,江川不明白还能有什么问题,“到底怎么了?只要书面答复就好了。” 项目组组长已经要哭了,“问题是……不知道怎么答复……” 这封书面质疑函条理清晰、逻辑明确,而且言辞相当犀利,一连串提出了许多尖锐问题,桩桩件件直击要害,不仅让销售部这帮舌灿莲花的精明们无话可说,并且难倒了技术部门的一众工程师。 政府请来撰写质疑函的这个专家绝对是行业顶尖大牛,而且深谙国内国外研发现状、市场情况,他们根本没办法糊弄。 实在是没办法,江川只能拜托猎头查一查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此番究竟是刻意为难,还是有别的什么说法。 猎头姓张,讲的一口中西混杂蹩脚普通话,“川,放心啦,just 小 case。” 他们彼此发的都是语音,江川听张猎头一直在说doctor陈,于是就问,“这个陈教授是什么来头?” “他可牛逼了哇!”张猎头在这时发出惊叹声,“他回国简直掀起血雨腥风,那叫一个精彩纷呈比电影还夸张呢!” 高精尖人才各个国家都在疯抢,江川可以想象,于是继续往下问,“那有没有什么可以操作的空间?” “据我所知教授为人相当保守古板。”张猎头笑了笑,“不过咱们什么关系,我已经替你约好了饭局,能不能拿下他就看你的表现了。” 江川心想自己能怎么表现,而这时就听张猎头调笑道,“你可以色诱他啊!” 这话说得就有点不着调了,江川笑骂了他一句,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能约上饭局,就说明有希望,还不至于废标。 江川略一思索过后,连忙让小陈预约个餐厅,环境服务务必都要顶尖,万万不能怠慢了这位陈教授。 等到了饭局这一天,江川心想这位陈教授或许年事已高,自己穿着西装革履未免不近人情了些,所以他翻出一套压箱底的白衬衫牛仔裤,企图从打扮得学生气一点方便套近乎。 临走前他看了看穿衣镜中的自己,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曾经年少时穿过的白衬衫此时再穿不免有点拘谨,身姿稍微挺拔一点便能露出纤薄精瘦的腰线。 精致立体的五官依稀还是从前模样,只是这一双眼眸却不再清明透彻了,沾染上了滚滚世俗,也再也没有了少年意气。 预约的餐厅依山傍水,中式风格,而且一天只接待一桌客人,绝对的清净优雅。 江川跟随着侍者款款走入,视线在庭园当中不断逡巡,心想着餐桌上到底该如何讨陈教授的欢心。 面前的两扇屏风缓缓拉开,站在窗边的男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时间洪流似乎在这一瞬间静止,而后轰的一声将他们送回了曾经年少。 江川就这么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八年的悠悠岁月在此时伐骨洗髓,让他体会了什么叫做肝肠寸断般的惊慌苦痛,而室内又是那么空荡让他根本无处遁逃。 而任西洲则不悲不喜地看着他,眼神渊深幽邃,似有千言万语又似冰冷无情。 他静静用眼神描摹面前青年的面孔,眉目秀丽,微微上扬的眼尾点缀着一颗红痣,甚至有点媚气,然而整体的五官却又很十分深邃挺拔,透着一股疏离淡漠的冷感。 除了身量挺拔见长,其余都与记忆当中别无二致。 这时,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怎么穿这个?” 江川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白衬衫牛仔裤,脸色刷的一下爆红,几乎磕巴了,“我……我……” 他要是能未卜先知,今天绝对不穿这么廉价的衣服。 任西洲却如同欣赏一般打量着他,沉默些许后才说,“挺熟悉的。” 白衬衫牛仔裤,几乎是少年人的标配,可如今这个岁数再穿……就有装嫩的嫌疑了。 江川硬着头皮几乎是讪讪地邀请他坐下,最后他在包间内四处张望,“陈教授呢?他没来么?” 他不太确定地看向任西洲,“你现在……是助教?还是秘书助手?” 任西洲在这时沉下目光,看了他好一会才悠悠开口道,“我想你说的应该是婵教授,或者’doctor婵‘。” “我就是婵教授。” 江川大惊失色。 这个婵到底是哪个婵,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江川现在脸色苍白又难堪,简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手指哆嗦僵硬地捧着茶杯,可无论如何都捂不暖掌心。 行政主厨在这时走进来为他们介绍菜品,吉祥八味、鱼胶鲍汁浓汤、豉油生汆东星斑甚至连米饭都改为豆腐饭……全部都是软烂适口的菜色。 任西洲双手环抱在胸前,再次将视线投向江川,忍不住问他,“你是以为我的牙口有多不好?” 江川只能讪讪地小声解释,“我以为陈教授年纪应该很大……” 任西洲在这时问他,“大么?” 江川此时的视线凝在他胸口,看着衬衫都遮挡不住的饱满胸肌下意识回答,“大……” 但当他反应过来后又连连改口,“不……不大、不大……” 他羞愧难当地低垂下脑袋,从进门开始已经犯了不知道第几个错误,他实在是没脸在这个饭桌上谈正事。 侍者不断传上珍馐菜品,江川就以此为话题一一介绍,并暗藏机锋地打探任西洲的近况,想要了解自己错过的那八年。 两人品菜交谈,就如同相逢旧友,但彼此却像是点头之交,过往爱恨已经随风一般散入红尘。 其实那句“你恨我么”就盘旋在江川的舌尖上,但他却自始至终没能鼓起问出口的勇气,只能一个劲往自己嘴里填菜,可眼眶却已经不争气地酸楚起来。 就在这时,他不小心咬到辣椒,呛鼻的辛气登时冲上鼻腔,将本就满盈的泪水直接给勾出来。 江川几乎是惊慌地伸手去扯纸巾,却没想到被直接抓住了手腕。 任西洲不知何时凑上他身边,掐着他的下颌凝视眼角泪痕,皱着眉询问,“怎么了?” “吃到辣椒了……”江川喉结一滚后,勉强提起个笑容,“没、没事……” 然而任西洲却拿出一方柔软手帕,细致入微地替他擦去眼泪,随后坐回到椅子上看着他低声说道,“看来这八年是空长了年岁。” 江川的视线凝在他手上,见到任西洲将手帕丢在桌面,心头忍不住一颤。 是自己太脏?还是……任西洲嫌脏? “确实。”他只能在这时苦笑,“商海浮沉,虚度年华。” 任西洲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是在打量些什么,沉默片刻后忽然道,“不问问我为什么回国?” “对了,尚未敬你。”江川在这时举起酒杯对着他,“第一杯贺你回国之喜。” 他一仰而尽后,又斟满第二杯酒再端起来,“第二杯贺你凌云之喜。” 连喝了两杯,他已经面露醉色眼眶通红,却仍然抖着手斟满第三杯,“最后一杯,贺你……” 然而这时他的手腕却啪的一声被人攥住,任西洲近在咫尺地凝视着他,忽然咬牙切齿道,“江川,我他妈就没有一天’喜‘过。” 第九十五章 亲爱的婵教授 江川愣愣地看着任西洲这双黑沉翻涌的眼,从进门开始他们说了那么多,可能只有这句透着真心。 总以为爱意不平,可实际上……是恨意难消。 也不知道面面相觑了多长时间,江川忽然苦笑一声,随后挣脱了任西洲的手腕,再次抬起斟满酒杯,郑重其事道,“那么这第三杯,就当成是我对你的赔罪。” 说完,他就仰头一尽。 茅台辛辣但入口却柔,可江川却宛若吞下一口刀子一般,喉咙被割地鲜血淋漓,口腔当中血腥难咽。 他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地崩溃,看向任西洲勉强微笑道,“婵教授,今日便聚到这里吧,公司还有事,改日再陪您喝个尽兴。” 任西洲瞳孔怔愣地一颤,但他却随即露出冷漠神色,“那便这样,江总不送。” 随即他便起身离开。 宴席散尽,形单影只,江川在他走后忽然抓起桌上的酒盅冲着满桌杯盘狼藉狠狠砸了下去。 碰的一声巨响,好好的白瓷四分五裂,就如同难圆破镜一般。 江川表情冷硬地孤坐原地,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好似困兽一般蜷缩起脊背伸手捂住眼眶,在灯火摇曳当中,落下两行清泪。 夜晚下起淅沥沥的小雨,江川叫了个代驾来把车开回去,他坐在后车坐上打开车窗,任由冰冷雨点拍打在自己的脸颊上,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持清醒理智。 然而没想到的是,夜半三更竟然发起了高烧,不过一想也是,醉酒吹风又见故人,桩桩件件没一个省心。 江川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蜷缩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敲门,他甚至还不等强撑着坐起,便听见密码锁滴的一声响。 不速之客闯入进来,宿南尘瞪着眼看他,“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 江川现在发着高烧,没气力跟他纠缠,挥了挥手想要送客,却没想到一把被攥住。 宿南尘感受着掌心不正常的热度,声音更加骤怒,“你在发烧!” 江川抱着抱枕从沙发上爬起来,看他翻箱倒柜找药箱,于是指了个方向,“在五斗橱下面。” 一会后宿南尘掌心托着两粒药片,另一只手拿着杯温水送上前来,讥讽着说道,“江总可真让人省心啊,明明今天挨揍的是我,倒下的竟然是你。” 江川吞了药片,又喝了两口水,不紧不慢地问他,“来找我干什么?” “不让我去公司,只能来这里烦你。”宿南尘往单人沙发上一坐,冷冷瞟着他,“那你呢?听小陈说你今晚去见专家,怎么把自己折腾发烧了?” 一提起这个,江川就有口难言,只闷闷放下手中水杯。 而这个时候宿南尘盯着他开口,“知道么?我托人去打听了,此次评标的专家就是——” “任西洲。”江川抢先一步答道。 宿南尘晦暗不明地看着他,好半天后才哼笑一声,“那怪不得今晚这么落魄,原来是老情人相见。” 江川假装自己听不出他的讥讽,转头看向墙角用来装饰的花瓶。 “那你现在怎么想?”宿南尘修长的手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似乎在思考现状,“主动放弃招标?还是任由废标?” 江川回答地斩钉截铁,“不能放弃。” 可如今他们连资格审查都过不去,更别提上台讲标参与评标。 而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只听宿南尘忽然开口,“江川,要和我谈恋爱吗?” 江川猛地抬起头,眸光瞬间变得不善起来,他嘴唇不由得一颤,“什么?” 宿南尘知道自己在趁人之危,但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卑鄙,只是在这时挑了挑眉梢道,“你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跟任西洲再产生任何瓜葛吗?” 江川确实不能再跟任西洲产生任何瓜葛,一旦他们的前尘往事被发现,不仅会面临废标的风险,甚至影响“归一”在行业内的口碑。 公司上层主管与评标委员会的专家搞在一起……这如果都不叫暗箱操作应该叫什么? “答应我……”宿南尘在这时抚摸上江川的手背,眼神深邃而又热烈,“我会动用一切资源帮你解决问题……” 只听啪的一声,江川直接将他的手背给甩开,“免了,不用。” 宿南尘却并不在意,只嘲讽般一笑,“那你……要看着自己八年以来的辛苦付出就这么付诸东流吗?” 江川在这时死死咬住唇角,窄瘦的脊背细细颤抖就如同要行将绷断一样。 八年前,他放弃了自己年少而又青涩的爱情,选择了同大哥二哥一起建立“归一”。 未曾想……时至而今,竟然又再度面临同样的抉择…… 也不知道是流逝多少时间,江川就好似求助一般抬起头来,而宿南尘的嘴角也不由扬起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嗓音脆弱而又颤抖,“竞标不能被废……” 但是下一秒钟,江川的眼神瞬间又坚定起来,“但是任西洲,我也不放弃!” “成年人从来不做选择,这一回我全部都要!” 江川直接订了当晚的机票,他要飞去海城,与竞标委员会的专家们现场面谈。 却没想到宿南尘在他这吃一次瘪还不够,竟然还横插一脚。 “你……”在去往机场的车上,江川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宿南尘,瞳孔不断震颤。 “你现在的身体根本不适合工作。”宿南尘还振振有词,他将个暖手宝放到了江川掌心,然后跟个大爷似的往椅背上一靠,“我跟过来,只不过是为了保障你的人身安全。” 江川眸光微敛,他不愿意与宿南尘牵扯太多,于是干脆道,“回去以后,我把股份让给你10%。” 然而宿南尘一听便笑了,“你大哥让了10%给顾哥,你现在又要让10%给我,合着你们江家兄弟就只会这么一招呗?” 江川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攥紧安全带沉默不语。 “拜托你搞清楚,老子喜欢你是老子上赶着,不代表你就欠我什么。”宿南尘握着方向盘,直视着前方道路,“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回不回应是你的事,这是两个课题。” 江川被他说得心生愧疚,但是宿南尘紧接着就笑了,“你还是太单纯了,资本家哪有你这样心软又善良的?” 江川抬头看他一眼,想说自己已经变脏了。 他想起任西洲丢下来的那方手帕,如今已被自己洗涮干净贴身放在胸口,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才感觉到片刻安心。 专家委员会不止任西洲一个专家,挨个打听挨个问,总能探出点口风,在开标之前任何一次见面都能够积累胜算。 所以江川才会这般风尘仆仆来到海城。 从机场走出的那刻,站在坚实的土地上闻到熟悉的腥咸海风,他当真有一种重归故里的感觉。 没有带小陈,宿南尘便充当秘书,此时妥帖说道,“酒店已经订好,我们打车过去。” 江川却在这时扭头看着他,“我想去看看江氏大楼。” 江氏集团作为海城霸主一般的上层权贵,早在四十年前便已经在寸土寸金的地界盖起摩天大楼。 江川坐在出租车里透过车窗遥遥看着粼粼闪光的高大楼宇,心中已是千帆过尽、沧海桑田。 出租车司机还一个劲介绍道,“看这大楼,气派吧?跟你们讲,老板那叫一个牛逼啊,一开始只不过是码头碎催,结果却翻身得势迎娶白富美老婆,甚至还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 成家立业,子女承欢,不知是天下多少普通人的毕生梦想,然而江川身为梦中人,听了之后却只能苦笑着感慨,“是啊……多牛逼啊……” 他抬手关上了车窗,不再投去任何目光。 都说父母与子女之间从没有隔夜仇恨,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然而事实当真是如此么? 所有少年应该都能共鸣哪吒自刎这一出戏,他们声嘶力竭地跟父母吼过吵过,在深更半夜崩溃大哭过,那时心里简直恨不得剔骨还父割肉还母一般彻底决裂。 最终在一次次的碰撞当中,变得冷硬寡言,不再对父母敞开心扉,随着时间飞逝,离家求学出门工作,成为了父母口中长大离巢的鸟儿。 国人的特点就是含蓄、内敛,甚至连剧烈爆发之下,他们拔剑四顾,都也只会感觉到茫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变成这样,自己究竟该向什么复仇,而自己手中这把剑究竟该斩向何处。 其实剑锋最终都往往斩向了自己,就如同哪吒自刎一般。 但江川如今却紧握着剑锋,终有一日他要篡夺江氏的半壁江山,他要把江暨视若珍宝的东西给毁掉,他要让这老东西尝尝当年自己受过的苦! 此恨绵绵无绝期,他为此可以蛰伏隐忍十年甚至二十年,只要江暨露出哪怕一丝破绽都会毫不犹豫冲上去给予毙命一击! 所以必须要拿下这一场招标,用最堂堂正正地方式对老畜生宣战。 到酒店休整片刻后,他们便启程出发去拜访,大概这段时间门槛已经被踏破,好几位上了岁数的专家全都烦不胜烦地闭门谢客。 其中一位稍显年轻,在江川的强烈攻势之下,终于吐露一点口风,几乎是谨小慎微道,“你们不用做什么准备……不过都是白费功夫。” 江川和宿南尘彼此对视一眼,全都意识到了不妙,而专家就在这时把门咣当一声关上。 不知道吃了多少次闭门羹,江川心中大概有数,在回酒店的途中点燃一根香烟,就这么吞云吐雾地开口道,“恐怕是串标。” 所谓串标——就是甲方与乙方相互串通骗取中标。 不过想想也是,江氏集团在海城是如同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怎么可能没有点人脉和手段? 会堂堂正正才显得可笑。 宿南尘不太放心地看他一眼,“怎么办?” 江川吸了两口后,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看着他忽然勾起唇角,“不还有个专家没有拜访么?” 宿南尘挑了挑眉头,“谁?” “任西洲。”江川在这时如同变魔术一般掏出张名片,“我们的婵教授。” 第九十六章 貂蝉兄 本以为上次不欢而散,这次仍然会吃闭门羹,却没想到任西洲答应同他们见面,且地点就约在了海川大学。 海川大学对于他们三人都算得上是前尘故地,当初他们就是在这里相遇组队,随后一同参加ICK决赛。 只可惜比赛过程并不完美,因为任西洲和宿南尘产生巨大分歧,导致江川只能强撑病体上场答辩,最终晕倒在了主席台上,又牵扯出无数后话。 江川和宿南尘来到海川大学门口,仰望着那块“海纳百川”的匾额,全都心生无数感慨,想当初他们站在这里的时候是何等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江川看着匾额,在风中轻声呢喃了一句,“识海无穷,万法归一。” 宿南尘在这时忽然笑着道,“我怕他揍我。” 江川看着他觉得好笑,“那你别跟着我啊?” “那不行。”宿南尘也很鸡贼,他挑眉一笑,“你们俩要是背着我搞到一起,连累公司破产,那我人财两空可怎么办?” 宿南尘也是公司合伙人之一,江川既做不到答应他的追求,却也无法与他决裂翻脸,两人的关系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处着。 现如今更是一同来面见任西洲…… 他们给任西洲的助理发消息,助理却说教授还没有下课,江川和宿南尘对视一眼,问清楚教学楼宇以及门牌号,便主动过去寻找。 在走廊当中遥遥便听见全英文讲授的低沉嗓音,大概是国外待久了,任西洲的口语流利到这帮学生都跟不上,一个个连笔记都不知道该如何做,全傻呆呆地望着他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 虽然听不懂,但是光看这张脸学费也能赚回本。 江川和宿南尘在最后一排找了空位坐下来,任西洲远远看见了,但是并没有阻止,仍然讲授着PPT,时不时转身在黑板上写字,衬衫挽起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小臂。 江川看得几乎着迷,而宿南尘则百聊无赖,干脆开始指导身边这研究生的单词拼写错误。 研究生警惕地瞪他一眼,“你是哪个专业的?怎么看着不像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信息工程。”宿南尘仗着学长的身份在这摆资历,“我已经是博士了。” “那你来听生物材料干什么?”研究生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讲台,“还是任教授的课?” 江川在这时好奇插嘴,“他不是婵教授么?” “教授的英文名叫做chan。”研究生不满意他们来旁听竟然都不做功课,“教授本人姓任,而且就是海城本地人。” 四十五分钟的一堂课讲完,前排学生们轰的一声冲上去将任西洲围堵住,手拿笔记或者电脑开始提问。 他们身边这研究生也冲上去,看这水泄不通的架势,大概没一时半会不会结束。 江川和宿南尘也很耐心地等候着,直到最后一个学生走掉,任西洲才拿起讲台上的外套,对他们示意道,“跟我来。” 他们来到了人工湖畔的咖啡厅,此时正值冬季,湖面上结了薄薄一层冰壳,看上去不甚扎实,所以没有人滑冰,只有天鹅可怜兮兮地光脚踩在冰面上,满脸挂着丧失江山的悲哀。 “说吧。”任西洲捏着咖啡杯凑在唇边,声音很冷,“为什么找我?” 江川和宿南尘对视一眼,彼此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当的一声脆响,任西洲放下了杯子,挑起眉梢看向他们二人,“还是想专门从我这里讨一句——百年好合?” “没……”江川在这时忍不住小声解释,“没结婚。” “咳咳——”宿南尘在这时咳嗽着暗中捅捅他,然后微笑着给任西洲递出名片,“貂婵兄,好久不见。” 任西洲没接,只是轻轻扫一眼便冷哼一声,“你是归一的信息总监?” 他在这时双手环抱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总裁和技术总监亲自前来,这阵仗不小啊,只可惜我小小一个老师,既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能耐,二位还是打道回府吧。” 他说完起身就走,然而宿南尘却手疾眼快攥住他,“等等,貂婵兄——” 任西洲转过头不耐烦地看着他,“我有名有姓,在这大呼小叫什么?” 宿南尘也是一时情急,求助地转头看向江川,希望他能开口说句话。 江川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发出点声音,“任西洲,我……” 然而任西洲却在这时冷笑一声,“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感情用事、私事公办,你们与其在这问东问西,还不如回去好好做做技术功课。” 他轻轻瞟一眼江川,几乎是讥讽地哼笑道,“更何况,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可言。” 这一句话简直就像是迎面一盆冷水,直接就把江川给泼傻了。 哪怕坐在了返程的飞机上,他仍然呆愣愣的没有回神,没想到任西洲却早已经放下前尘…… 也是,毕竟自己伤他至深。 “别想了。”宿南尘贴心地递给他一瓶水,“让项目组去操心吧。” 然而江川这时却无声无息流下眼泪,“我是不是特别糟糕?” “怎会?”宿南尘看着他低笑,“独木难支不是谁都还能挺过来,怎么这么看轻自己?” “我太渣了……”江川忍不住掩面哭泣道,“我辜负了任西洲,又没好好对你……” 宿南尘听了就觉得好笑,“这话说得好像咱俩真的发生过什么一样……” 他拉开江川的手掌,直视他哭到通红的双眼,“我发现你当真是不管是多大年纪经历过多少风雨,都仍然保留着一份天真。” 江川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好话赖话,委屈地眨巴两下眼睛,“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宿南尘又笑了笑,他忽然问道,“你知道海川大学校训’万法归一‘中的’一‘到底是什么么?” 江川没明白,他们公司也叫“归一”,根据大哥的说法是以他们母亲的名字命名。 “是心。”宿南尘的指尖在这时重重点在他心口,神色认真而又诚恳,“而’万法归一‘的意思是,不管你有多么厉害,不管你学会了多少招数,一旦你失去了本心,那全部都是空谈。” “古人讲求’术‘与’道‘,有术无道多是奸臣,有道无术多是愚臣。”他看着江川开口,“识海无穷,多少人前仆后继在求学路上,皓首穷经一辈子,甚至都参不透一个’道‘字,于是偷懒耍滑开始钻研’术‘。” “但是你天生就拥有’道‘。”宿南尘定定地看着他,“你的’道‘就是你真诚善良的本心,任何如蚁附膻、蝇营狗苟在你面前全都无处遁形,因为你对每一个人都真诚至善。古人形容你这样的人叫’赤子之心‘,从古至今有多少人能做到坦荡对己,赤忱待人?” “我是个有术无道之人。”他在这时苦笑一声,“虽然在海川大学受教四年,但我始终都没有寻找到自己的’道‘。” “你觉得对我歉疚不已,但你就从来都没想过——”他抬头半眯着眼看向江川,“我实际上是在借你的’道‘成就一番事业?一直以来是我在利用你?” 江川听到这话,不由得惨白了脸色,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被宿南尘利用了? 宿南尘看见他这模样便又是一笑,伸手抚了抚他的心口,摇头感慨着,“江川你啊……实在是太招人稀罕了……这世上不会有人不喜欢你的。” 江川可从没感觉出自己有“万人迷”体质,对此只是不置可否地哂笑一声。 海城之行算是彻底以失败告终。 江川回到公司便如同旋风一样卷入了董事长办公室,砰的一声巨响,惊动了正在喝酒的江天和贺商。 他们面前放着一瓶威士忌,江川也不管是谁的拿起杯子就喝,连灌了好几口烈酒下肚是,直至面色酡红才罢休。 “弟弟……”贺商忍不住蠕动了两下嘴唇,“虽然我不介意你,但你哥可是个正儿八经的alpha。” 江川现在只想着诉苦,几乎是委屈巴巴地往江天的肩膀上一趴,“这个总裁我不当了。” “嗯。”江天面无表情地拿起酒杯喝一口。 江川又想出损招了,“你回来当总裁,我替你当董事。” “好。”江天依然面无表情,甚至抬了抬眉问贺商,“你怎么不喝?” 贺商看着他们兄弟俩,忍不住干笑了两声,“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顾青至今不愿意嫁给你,因为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忍受得了你们这样的兄弟关系。” 江天算是长兄如父又如母的典范,堪称是alpha中的男德代表,每天不是在安慰弟弟,就是在给弟弟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江天并没有对贺商的话多做评价,只是淡淡开口,“如果棘手的话,让你贺哥去做,他的年假要结束了。” 贺商一听战火竟然波及到自己身上,顿时就急眼了,“喂,我他妈才休息两天,你少在这血口喷——” 可江川这时却自立自强地站起来,并捋了捋自己凌乱的刘海,“哥,我说笑的,我自己能行。” 江天点点头,示意桌上的半瓶酒,“拿去喝,30年纯酿威士忌,勉强入口。” 江川于是就抱着这半瓶酒回到了办公室中。 但是还没等自斟自饮,人事部总监便打来内线电话,兴奋大叫道,“头儿,我找到了!我给你挖来一尊真正的大佛!” “咱们的项目有救了!” 第九十七章 守到……我亲自敲响的那天 江川一边听人事总监介绍,一边步履不停地冲向技术研发中心,心脏在胸腔当中砰砰狂跳,险些没从嗓子眼直接蹦出来。 高考省状元、世界QS排名前五名牌大学毕业、生物医学专业、发表17篇顶刊SIC、现任海川大学生物技术中心特聘研究员…… 这一项项金光闪闪的荣誉在他脑海当中逐渐堆砌成型——天底下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人! 江川实在是太过激动,一把拉开技术中心待客室的大门,张口就喊,“任西洲,你他妈给老子——” 然而眼前的情景却让他直接愣在了原地。 室内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他,技术骨干基本都到齐了,简直就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面写满板书的会议板壁。 江川四处找寻然而都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眼神有些茫然,声音不免怔忪颤抖,“他……他人呢?” 而这时响起一声,“喂,向下看。” 江川愣了愣低头看去,只见板壁面前站着个八九岁大的小孩,细软的金色头发衬托着一张粉藕般的白嫩小脸,他手中正拿着白板笔,眼神睿智而又冷静,显然这墙上所有的板书都是他的手笔。 而这时技术组长偷偷拉扯了一下他的胳膊,小声说道,“这……这实在是太强了……” 江川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整整一面墙的板书,又低头看了看这金发小孩,神情仍然怔愣,说话都开始结巴,“都、都是他写的?” “要不是亲眼所见……”技术组长也声音颤抖,“我也不敢相信啊……” 他对这墙壁上的板书奉若珍宝,激动到话都说不利索,“全都是咱们当前的遇到的壁垒,真神啊,真是太神了!” 江川在这时蹲下身去,打量面前这小孩,沉默片刻后开口询问他,“你念完小学了么?” 这小孩一身英伦风的衬衫马甲搭配一条西装短裤,神情颇为倨傲地看着他,“怎么,看不起我么?” 江川不知道任西洲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这小孩有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只能耐下心来询问,“任西洲他人呢?” 小孩反应淡淡,就好像从没听过这名字。 “他英文名叫chan。”江川继续往下说,“婵教授,你认识么?” 小孩依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还觉得有些困倦,抬头问技术组长,“叔叔,我能睡一会么?” 技术组长才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只是熬夜脱发加上不修边幅显得有些老成,此时一声稚嫩的“叔叔”,简直让他的心灵遭受重创,但又实在是不敢怠慢了这个祖宗。 他强行扯起皱纹露出一笑容,“哎哎,叔叔这就带你去休息室,想不想吃蛋糕?” 小孩一听就欣然点头,拉着他的手往门外走,江川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离去,转过身来立刻开始质问人事总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人事总监也才刚刚赶到,此时满脸冷汗,“我……我派专员去机场接人,他们说……经过反复核实,给出的航班座位号上没有什么专家,就只有这个小孩。” 江川忍不住伸手扶住额头,深深叹息一口。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但是头儿……”人事总监想要弥补失误,在这时凑近了小声道,“这小孩当真有点本事,你看技术张那心花怒放的样子,简直恨不得把他当祖宗供起来,说不定真是什么绝世天才呢?” 江川转头看一眼板壁,工程师研究员们全都一窝蜂围在那,拍照的拍照,做笔记的做笔记,总而言之已经全都进入忘乎所以的癫狂状态。 “先留下吧。”他只能深深叹息一口,“之后再看。” 但是他实在是不明白,任西洲和这孩子到底是什么关系,看这小孩一头金发不是外国人就是个混血,难不成是任西洲出国的时候搞出来的私生子? 别说……相貌好像还真他妈有八分肖似…… 江川这一下午算是彻底没有办公的心思了,看了几份文件,却因为排版问题接连骂哭了两个实习生,导致总裁办公室这一层就如同笼罩在雷霆阴云之下,谁也不敢大声喘气。 直到快下班的时候,人事总监又打来了电话,“头儿……” “有话说有屁放。”江川暴躁的拉扯着脖颈上的领带,正琢磨着去哪个酒吧发泄一下。 “那什么……”人事总监期期艾艾地开口,“安吉尔他……怎么安顿呢?” 江川愣了一下,“安吉尔?” 他随即反应过来安吉尔可能是那小孩的名字,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小事还要给自己打电话,声音更加暴躁,“让张组长领回家,或者找个面善温柔的女技术员带回家照顾……” “安吉尔说想见你。”人事总监在这时说道,“他有话要跟你说。” 江川现在暴躁地几乎想要吃人,他千载难逢去一次酒吧,可到头来竟然要去哄小孩…… 最后他却不得不开车载着安吉尔奔赴在城市车流当中。 霓虹灯光变幻着洒在他面表情的脸上,从双眼当中就足以看出他此时有多么心如死灰。 在任西洲面前上赶着丢脸也就算了,竟然到头来还要帮他哄私生子……想起这茬,江川就不由得死死咬住牙关。 “哥哥。”安吉尔手中拿着麦当劳的甜筒,怀里还抱着个全家桶,眨巴了两下眼睛看向他,“小朋友不能吃麦当劳。” “小朋友可都比你坚强。”江川有些不耐烦,“偶尔吃吃垃圾死不了。” 安吉尔舔着冰激凌奶油,平静地端详着他的面孔,“你就这么讨厌我?” 江川不由得一愣,心想自己现在已经这么不成熟,连一个小孩都能看穿心思? “没有。”他只能换上一副稍微和缓的表情,“只是太累了。” 他转头看向副驾驶上的安吉尔,询问他道,“你究竟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忘了。”安吉尔在这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蜷缩在椅背上闭上双眼,“哥哥,灯光调暗一点,我想睡一觉。” 这可真是个祖宗……江川虽然有气,但却不会对一个小孩发泄,伸手调暗了的灯光然后拿起一条薄毯给他盖上。 大城市的拥堵不会对任何人网开一面,不管你是社畜还是总裁,统统都要堵在同一条回家路上,有的时候甚至小电驴都比名贵豪车跑得要快。 江川回到公寓门口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怀中还不得不抱着个安吉尔,手里拎着他吃剩下的全家桶。 刚把门打开,只听客厅当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一声大喊,“你可算回来……” 然而下一秒钟宿南尘便刹停在了原地,瞪大瞳孔看着他怀中的孩子,“你从哪拐了个小孩?!” “任西洲的。”江川面无表情把门踢上。 宿南尘不可思议地看着在他怀中熟睡的安吉尔,半晌后才抬起头看着他颤抖道,“你们之间……连孩子都有了?” “我有这基因么?”江川真想给他脑子捅一捅,看看里面是不是全都是屎,“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一点。” 宿南尘这时才发现安吉尔是金色头发,而且看模样明摆着是个混血。 他在这时连连后退两步,开始拍手点头,连连称赞,“高啊,当真是高啊,他竟然直接跨省包邮给你一个孩子……” “别说了!”江川正烦躁着呢,但却仍然小心翼翼地抱着安吉尔将他放在了沙发上。 当把孩子安顿好后,他转身看着宿南尘,“交给你一个任务,搞清楚孩子他妈是谁。” “这不明摆着么?”宿南尘指着安吉尔的一头金发笑了笑道,“明显是个金发大波的外国妞啊!” “那也要搞清楚!”江川忍不住咆哮道,“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牵手,第一次在哪约会,又是什么时候——” 宿南尘看着他好长时间,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醋劲也太大了吧?” 江川忍不住回头瞪着他,“我们还没分手呢!” “你都整整八年没联系过人家。”宿南尘简直觉得好笑,他双手环抱胸前就跟看戏似的,“正常情侣三天不联系都默认分手,任西洲凭什么还得一直等你?” 江川彻底说不出话,“我——” 但他仍然愤怒委屈,简直满肚子心酸,甚至抬手抚摸上自己的小腹,“不就是孩子么……我也能生啊……” 他们两个大人就这么面对面站在门廊这边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客厅沙发上。 安吉尔不知道何时睁开眼睛,点开自己手腕上的小天才电话手表,偷偷给微信联系人发消息。 【安吉尔】:师父,一级警报解除。 【chan】:继续观察。 【安吉尔】:已经打入敌人内部。 【chan】:守住家门。 【安吉尔】:那要守到什么时候?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么? 过了好久,那边才传来回复—— 【chan】:守到……我亲自敲响的那一天。 第九十八章 江总,自重 江川就这么开始了带娃上班的生活,小陈每天给他泡咖啡,还得顺便给安吉尔泡一杯牛奶。 女员工们更是有事没事就往总裁办公室门口跑,再也不把这里当成是不敢踏足的禁地。 顾青都闻讯赶来,看着沙发上吃饼干玩油画棒的安吉尔,表情僵硬地看向江川询问,“这……真的是任西洲的孩子?” 江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哥……你就别上赶着调侃我了……” 而这个时候安吉尔拍了拍掌心的饼干残渣,从沙发上跳下来,软软地牵住顾青的手掌,喊他一声,“师公——” 顾青沉默了片刻,忽然将孩子一把抱起,然后转身就走,“先借我玩一会。” 江川忍不住好笑一声,看他离开方向……顾青应该是去董事长办公室炫耀。 但是很快他嘴角的笑意就僵硬在脸上,差点没把自己手中的钢笔给撅折了,心想任西洲的私生子有什么可炫耀的? 可爱么?一点都不可爱! 但是短短几天时间,安吉尔就已经混成了公司的吉祥物,见到谁都甜甜笑上三分,让人忍不住想要掐一掐他白嫩的脸蛋。 可唯独就对宿南尘横眉冷对,大老远见着了就冷哼一声。 “我哪得罪你了?”宿南尘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蹲在地上看向沙发上的抱着电脑的安吉尔,“你爸当初跟我还是好兄弟呢。” 安吉尔头戴耳机,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假装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宿南尘强行凑过去看他屏幕,忍不住上手开始操作,“你这里算法步骤用错了,这么敲下去只会蓝屏,让开让开,我教你……” 安吉尔没他这么厚脸皮挣脱不开,于是被强行按在了膝盖上,开始一对一编程教学。 宿南尘这个人手贱,敲代码的时候总忍不住想要盘点什么,他办公桌上的仙人掌都光秃到一根刺都没有,这么一天下来安吉尔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金发已经变得岌岌可危。 他几乎是强忍着眼泪,委屈巴巴地在小天才电话手表上发消息控诉。 【安吉尔】:师父,这必须得加钱。 【安吉尔】:你只说让我看好师娘,可从没说过我还要献身…… 【chan】:小孩子家家说什么胡话。 【安吉尔】:我要的签名你必须给我拿到手!不然我就不干了! 【chan】:给你签一百个。 在项目组的齐心协力,以及安吉尔时不时“灵光一闪”的指导之下,他们总算是在限定时间内完成了对官方质疑的书面回复,且完成得堪称是面面俱到、完美无缺! 技术张简直是心花怒放,捧着安吉尔的小脸狂亲了好几口,“宝贝儿你简直就是天使!” 安吉尔嫌弃至极地擦了擦沾染口水的脸蛋,然后抬头看向了江川,“哥哥,宣介会我也要去。” 资质审查过后便是开标,官方会举办宣讲介绍会,并在会议上传达主旨精神,各家公司也要上台讲标,为计划方案做进一步的介绍。 既然是海城市招标那么举办地址一定就在海城,江川看着面前的安吉尔陷入到犹豫当中,带着个小孩去开会未免太不规范,但安吉尔既然是任西洲的孩子,那他也不能阻止父子相见。 不然显得他跟个小肚鸡肠的恶毒后妈一样。 江川最终还是松了口,“你只能待在酒店里。” 安吉尔点点头,伸手比了个OK,示意自己明白。 某些时候他所展露出实在太不像是个九岁孩子,就好像已经十九岁或者二十九岁一样。 项目组开始紧锣密鼓准备标书以及宣讲PPT,打算在宣讲会上大放异彩,大概是体恤弟弟,这一回江天不再深居简出反倒是亲自操刀,所以这些都不需要江川插手。 反观整个公司现在只有他这个总裁成为了闲人。 于是他每天都带着安吉尔在城市各个景点打卡闲逛,一大一小不亦乐乎。 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江川和安吉尔一人一个甜筒,就这么恬淡娴静地注视着广场上的白鸽。 他在这时忽然想到个问题,“安吉尔,你妈妈是谁?” 安吉尔表情明显怔愣了一瞬,他张了张嘴,还不等说些什么,这个时候只听尖锐的犬吠声传来—— 广场上一大肚子的孕妇,被几条不栓绳的大型犬骤然扑倒,摔在地面发出惊恐的尖叫声,“啊——!” 江川几乎是眼疾手快地冲上去,一把将孕妇护在了怀中,然而就在这时一条腥红眼眸的恶狗吭哧一口就撕咬上来,他的手臂登时就见了血! 狗主人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气喘吁吁地呼唤道,“莎莎,宝贝……快回来!” 几条大型犬听见了呼唤,摇晃着尾巴掉头就走,却没想到被江川一把攥住了项圈,“等等——” “先出示一下你的犬证以及芯片注射证明。”他看向狗主人的眸光相当凌厉,“不栓绳遛狗也就罢了,根据城市法规定,这几条都属于禁养的比特犬。” 狗主人登时汗颜起来,“你说什么……这就是几条狗,你怎么还跟狗一般见识……” 一看就是说不通道理的人,江川也不跟他多费口舌, 直接打电话报警,等着警察来进行政处罚。 他换上一副稍微和缓的口吻,看向怀中孕妇,“女士,您没事吧?” 孕妇吓到脸色惨白,她大汗涔涔地看向江川被鲜血晕染西装,声音颤抖,“我没事,你的手……” “以防万一,我先送您去医院检查一下。”江川顾及不上自己,而是将她直接抱起,大步流星走向停车场。 他全程陪同孕妇进行详细检查,并缴纳了所有手续费,直到医生看着B超,说肚子里的宝宝没有问题,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听到孕妇跟自己丈夫讲电话说自己在医院,他这才事了拂衣去。 江川离开回到车上,却发现安吉尔一直沉默不语,刚想询问怎么了,这时只听他突然开口,“我没有妈妈。” 江川表情不由得怔愣一瞬,“……什么?” “你不是问我妈妈是谁么?”安吉尔神情看上去有些许落寞,“我没有妈妈。” 等到回公司的时候,江川简直如同旋风一般刮向了信息中心,并直接踢开了总监办公室的大门。 宿南尘吃了一惊,从办公桌后抬起头,“你——” 江川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忽然问,“alpha能做到自体繁殖么?” 宿南尘看了他好一会,忽然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在这说什么胡话?” 江川却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那你有安吉尔母亲的消息么?” 宿南尘不由得陷入沉默当中,好久之后才说,“真的是奇了,不仅连人都没找到,我甚至都没能查出安吉尔的出生记录。”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心中全都升起几乎荒诞的念头,大叫道,“不会吧——?!” “他是生物医学博士……”江川喉结在这时艰难滚动,“理论上……” “可是alpha的基因根本不支持自体繁殖,这又不是克隆……”宿南尘嗓音都在颤抖,“安吉尔跟任西洲压根也不一样啊?你看他那金头发怎么可能是克隆?” 这简直就是当代未解之谜,江川在这时低垂下脑袋陷入沉默当中,他甚至都不知道任西洲为什么要把安吉尔给送来。 他抬起手机看一眼,任西洲的联系方式就静静躺在他的通讯列表当中,算是上次海城之行唯一的收获,然而这么久以来他们二人从没有说过哪怕半句话。 反倒是他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把人家给置顶了,而且每天就如同自我折磨一般反复点开,又失望退出。 都到现在……他必须得承认任西洲技高一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就已经将自己这颗心给撩拨乱了。 夜半三更,江川独自一人依靠着栏杆吹风,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杯满冰伏特加,而在他眼前则是一片不夜天般的灯火通明。 酒不知道喝了第几杯,白皙的脸颊已经浮现出酡红,他抬起手机看着屏幕上置顶的联系人,只感觉胸口像破了个大洞,鲜血淋漓间呼呼灌满冷风。 实在是忍受不了,亦或许是仗着酒醉疯魔,江川控制不住地拨出电话,在等待接通的滴滴声中心脏简直僵在了喉口怦怦跳动。 “喂?” 光是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就叫江川刷的一下流淌出眼泪,他咬紧嘴唇期期艾艾地叫道,“任西洲……” 电话那头的声音相当冷静自持,“江总,自重。” “你别……”江川已经哽咽到无法呼吸,“别这么喊我……” 沉默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任西洲才开口问他,“这么晚打电话给我,究竟有什么事?” 江川在这时醉醺醺地举起手中的伏特加,切割华丽的瓶身折射出天边寂冷孤独的月光,就如同将明月藏在了酒中。 他喉结一滚,“我欠你一杯酒。” 往事前尘在此时被一并勾起,还记得在酒吧当中,曾经年少的任西洲明明不胜酒力,却仍然替他挡下了混混手中的一杯酒。 江川此时醉意熏熏地笑起来,“我恐怕……” “……从那时就潦倒在你眼中了。” 本以为醉鬼的话会被无视,没成想任西洲竟然答应了,而且声音清清楚楚,“好。” 江川悚然一惊,酒意几乎清醒了大半,“你……” “不过我不在海城。”任西洲在这时沉声说道,“我现在在贝加尔湖。” “江川,你敢不敢趟一场红尘万里?” 第九十九章 千里追夫 江川当即就跟疯魔了一样,冲回房间从抽屉里扒拉出身份证,套上一身羽绒服然后便如同旋风一般奔赴机场。 深更半夜,机场没有白天那般繁华热闹,乘坐红眼航班的旅客不是为了省钱就是为了赶时间,所以大家都没有空闲逛全都坐在候机厅里刷手机或者睡觉。 江川在机场商店里好不容易凑齐了一套户外装备,稍微厚实一点登山靴、能抗八级大风的冲锋衣,以及一把能够摇晃发电的狼牙手电,万一论沦落荒野好歹能够自救。 他此生还从没是坐过这么狭小拥挤的航班,上了飞机之后看着破破烂烂的座椅以及陈旧的机内设施,心想这飞机要是飞不过西伯利亚高原自己可怎么办? 不等多想,飞机便轰鸣着在跑道上疾驰,久居八年的城市就如同星罗棋布一般变得渺小无比。 江川依靠着座椅闭上眼,算了不去想。 大不了就殉情。 眼瞅着就是春节,旅客大多重归故土,很少在外寻花看景,更何况深冬寂冷,国人哪怕是旅游也都更倾向海岛春城这样温暖舒适的地方。 伊尔库茨克机场看不见多少人影,等了整整两小时都没能打到车,江川满脸红肿地站在北风当中,看着空旷而陌生的城市彻底冷静下来。 自己就这么没有任何准备不带任何行礼地出现在异国机场,到底是奔赴红尘万里,还是来自寻死路? 寒冷北风无情钻入领口,让他大大地打了个喷嚏,正想着转身寻找个温暖避风的地方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 而这时就听见背后忽然传来一声高喊,“江川——!” 听见这熟悉的嗓音江川猛地怔愣在原地,然而下一秒钟身体的反应速度比大脑还快,他想都不想就冲了过去。 任西洲站在辆吉普车的前面,高大身形就好像是守候长夜的城垒,一双眼眸精深而又渊邃。 江川控制不住地扑上去将他抱住,就如同自己曾经经常做的那样,眼泪在这一刹激动万分迸溅而出,“任西洲!” 他实在是太激动了,忍不住就想抬头吻去,然而还没等接触上便被任西洲伸手给挡住。 他眼神沉沉道,“不合适。” 江川激动的大脑这时才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么荒谬可笑。 两人已经八年没见,没有任何联系,而自己竟然扑上去拥吻…… 他脸颊骤然爆红起来,张目结舌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确实不合适。”任西洲在这时又强调了一边,扭头示意他看向吉普车。 只见周围几辆吉普车都挤满了学生,他们一个个举着手机,摄像头全开着,被发现之后就如同一群猫头鹰幼崽般眨了眨眼睛。 江川简直是目瞪口呆,好半天之后他几乎是羞愤欲死地蹲下身去,扯起衣领挡住自己通红的脸颊,恨不得将自己就地埋葬,“……” “都删了。”任西洲在这时明晃晃威胁,“不然回去论文全都不给过。” 好在学生们都相当有自知之明,他们彼此之间匀了匀,匀出一辆空车单独留给了任西洲和江川。 江川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裹着尚且携带着体温的棉大衣,偷偷看一眼正在开车的任西洲,想要从眉目之间窥探自己错过的那八年。 虽然雪原难行,但是任西洲单手控车游刃有余,另一只手撑着下颌,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路面。 不知寂静了多长时间,只听他问,“酒醒了么?” 江川猛然一怔,这才意识到他在电话当中就听出自己醉酒,更加羞赧可耻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其实……” 任西洲看了他一眼,在这时递上一板红景天胶囊,“不然容易高反。” 本以为是责问却没想到是关心,江川伸手接过胶囊,身上的棉衣滑落下去些许,表情不免动容,“任西洲,我……” 任西洲在这时伸手将他的棉衣拉扯到下颌,淡淡说道,“西伯利亚风大,不要着凉。” 一股暖流在心田当中缓缓流淌,江川还没等觉出什么滋味,便听他冷冰冰开口道,“不然还得照顾你这个拖后腿的。” 感动霎时间戛然而止,江川一张脸又红又白,他再也说不出什么,仰头将胶囊吞了,依靠着座椅背对着他冲向窗户。 坐了七八个小时的红眼航班,又在冷风中站立那么久,江川早已经是筋疲力尽,也不管任西洲会不会把自己拉到边境卖掉,便这么放心大胆地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任西洲不知道第多少次转头看来,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难言,几乎是缱绻温柔地沿着他五官细细描摹,随后深深叹息一声。 “还这么没心没肺啊……” 不知道在路上颠簸了多长时间,江川有所感应地睁开眼,而任西洲也在这时下车,“到地方了。” 江川头重脚轻地开门下来,只见眼前出现一片开阔深邃的山间谷底,青翠澄澈的湖面荡漾着粼粼波光是,而巍峨壮阔的群峰雪山在天边连绵不绝,简直是此生难得一见的壮景。 山谷平地上搭建着几顶防风帐篷,并且围炉搭灶燃烧着篝火,大概已经实地考察有一段时间。 学生们自然而然打水热饭,并对他致以礼貌问候,“老师,早上好。” 江川听他们喊自己老师,不由得追问,“你们知道我?” “教授说去接一位昔日同窗。”一个女生回答他,“所以你自然是老师。” 任西洲在这时不知道从哪出现,手里端着个饭盒,在这时冷冷道,“别多想,接你只是顺路,我们主要目的是去补充装备。” 江川不好多说什么,因为本身就是他在打扰人家正常行程,此时再刻薄难听的话都只能忍耐。 篝火噼里啪啦,不多时便传来方便面的浓香。 江川被勾得垂涎欲滴,却不好上前,只能看着学生们一个个从帐篷当中钻出来,欢呼雀跃地吃饭。 这时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肘,“老师,这个给你。” 一女生拿着满满一饭盒的米饭菜肉,正微微笑着看他。 江川看学生都在吃泡面,这一盒都是菜肉,他不敢去接,“怎么跟学生的不一样?” “教授从自己的补给里省出来的。”女生却笑了,“他那还有风干牛肉,我们经常去偷吃。” 一听是任西洲给的,江川心中更加惴惴不安,但腹中实在是饥饿难耐,他只能默念几声罪过然后双手接下。 菜是好菜,肉是好肉,混合着米饭简直是唇齿留香。 吃完之后,江川想要找地方洗涮干净,然而还不等来到河边,便被学生喝止,“不行!不能洗!” 学生表情相当认真,“吃干净就好了,在这洗饭盒会破坏生态的。” 江川不由得愧疚,同时低头看向手中饭盒,心想任西洲要是从来都没洗过,那这不相当于间接接吻了? 他脸上忍不住一热,又开始唾弃自己,心想就算是直接接吻都他妈不知道吻过多少次,现在在这害羞个什么劲? 江川收起饭盒,转身想去找任西洲,然而却被学生告知,他带队进山谷考察了。 他只能和剩余学生留守营地,做一些简单工作。 同意自己来,千里迢迢去接,然后又这么放任不理……江川整理风绳的时候,头脑当中实在是疑惑不解,任西洲究竟想干什么? 他不明白,这世界上最难猜透的可能就是男人的心。 任西洲是傍晚带着队伍回来的,学生们欢呼着上前去迎接,着急询问,“找到了么?” 队伍当中的几位学生全都神色凝重地摇摇头,“没。” 江川有些好奇,询问身边的那个女生,“你们在找什么?” “一种植物。”女生眼神发亮地回答他,“或者说上苍给予人类的礼物。” 江川这么多年钻研的都是经商之道,对于生科自然实在是了解不多,于是低下头继续做手头的活计。 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那女生又拿着满满一盒菜肉递给他。 江川直到这时才终于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于是主动起身前去寻找任西洲,终于在一个单人帐篷当中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任西洲穿着冲锋衣坐在简易桌前,手中拿着几份采样标本听见脚步也没有回头,只是开口问他,“要回去了么?” “任西洲。”江川走进帐篷,不自觉咬紧自己的下唇,“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任西洲抬起眼来看他,“还是说怠慢了江总,江总不满意了?” 江川想说自己才没有这么娇气,但是却想起了曾经自己赖在任西洲身边时连喝口水都得喂,顿时没有了说话的底气。 他找了张椅子坐下,忽然问,“你为什么突然来贝加尔湖?” “频频被扰。”任西洲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出门寻个清净。” 江川嘴角忍不住哂笑,“那又为什么准我迢迢万里赴红尘?” 他在这时忽然上前,伸手覆盖住任西洲的脊背,指尖用了点力气,但隔着一层冲锋衣仍然像是猫抓。 他嗓音柔且娇嫩,似是在蛊惑人心,“还是说……教授等不及’做‘点什么?” 第一百章 成年人的事儿 江川的手指就如同小蛇一般蜿蜒着向上攀附,启开衣领这道防线,直奔后颈腺体。 然而就在即将碰到的时候,手掌却啪的一声被攥住,任西洲眼神清明地看着他,在这时开口道,“看来江总的夜生活当真是颓靡,天都还没黑呢,就开始想着’做‘点什么。” 江川看着他瞳孔倒映出的自己,简直比发情了还要难堪,当即脸颊通红说不出半个字句,“我……” 任西洲撒开了他的手掌,转头去忙自己的事情,“好好吃饭。” 江川顿了顿后,捧着饭盒在他对面坐下,一边看着他一边吃饭。 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实在是扰人,任西洲颦蹙起眉头,想问他到底要干什么,却没想到这一抬头正中江川下怀。 “都说食色性也,我是凡夫俗子、酒肉之徒。”江川堂而皇之地看着他一笑道,“借教授的容貌佐餐,教授应该不介意吧?” 任西洲觑着他,忽然哼笑一声,“该不会八年的本事都长在嘴上了吧?” “或许也长在别的地方。”江川不以为意道,“可能得教授自己好好检查。” 两人整整八年王不见王,如今算是棋逢对手。 高原苍穹明澈,等到繁星初上后,浩瀚银河鲜明而又壮阔地出现在头顶,江川就坐在帐篷门口,几乎要看呆了。 背后忽然响起脚步声,“好看么?” 江川笑了一下后回答,“好看,但却少了点意思。” 任西洲完成了工作,在他身边同样坐下,手里捏着一盒香烟用眼神示意。 江川动作纯熟地拿起一根叼在唇间,挑起眉梢询问,“有火么?” 任西洲明明自己就在吸烟,态度却如同回避,“篝火还燃着。” 江川又低低笑了一声,忽然挑起鬓边发丝,俯身凑上前,两人身影猛然重叠,似乎旧日时光蹁跹而返。 柔软发丝细密扫着脖颈脸颊泛起阵阵涟漪,任西洲怔愣间只来得及闻见一缕清甜花香,但俶尔又消失不见。 江川重新坐回了位置上,嘴唇含着已经点燃的香烟,深吸一口。 任西洲两指夹着香烟,凑在唇边却不吸,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忽然道,“我曾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与抽烟喝酒沾染上联系。” “我也这样以为……”江川此时看着头顶苍穹,悠然吐出一口浓白烟雾,“可毕竟都是以为,算不得数的。” 任西洲盯着他看,“那什么算得上数?” 他眸中闪动凛凛光芒,不似嗔怒倒像是认真发问,“人情似纸终究脆弱,这世间终究有什么能够永恒?” 江川听了沉默好半天,忽然一笑道,“你这样问,让我开始后悔没去学哲学。” 他掐灭了烟头,嘴角笑容淡淡,“如果我当初出国了……或许现在就能够回答你。” 彼此试探来试探去,终究还是谈到了最致命的问题。 他们就这么四目相对,最终还是江川率先败下阵来,他低垂着脑袋声音哑然,“抱歉,我不该提。” 任西洲冷硬地转移开目光,继续抽自己的烟,“你确实应该说抱歉。” 江川现在五脏六腑都在歉疚,以至于手背都在绷紧颤抖,他伤任西洲至深,如今却不知道该如何弥补,更不知道他还稀不稀罕自己的弥补…… 一根烟抽完,他们又起身回到了帐篷。 学生们都已经歇息躺下,江川看出任西洲这帐篷是单人的,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于是转身往吉普车那走,“我去车里……” “回来。”任西洲却喊叫住他。 他冷冷说道,“现在零下二十度的气温,你要是不想被速冻成干尸,最好就别打这主意。” “那……”江川又陷入了赧然当中。 任西洲指着自己的睡袋,“只能委屈江总。” 地面就只有一个睡袋,而且还不是双人的,江川通红着脸颊抬起头看他,“那你……” “主随客便。”任西洲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率先躺进去。 睡袋能有多大点地方,放个屁恐怕都能嘣着彼此,江川站在原地天人交战了许久,才好不容易往前迈了一步。 他实在是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又干出什么丢人的蠢事来。 说来也真是奇怪,他明明用八年时间修炼出一副面面俱到、完美无缺且喜怒不形于色的皮囊,但却在看见任西洲的第一时间就从内而外地分崩离析。 大概……是因为他们见过彼此最为狼狈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江川用尽自己的控制能力小心翼翼地钻进睡袋,背对着任西洲生怕跟他挨上一星半点,然而不成想还不等闭上眼,一条结实有力的胳膊忽然揽住他的腰肢向后一带。 江川吓了一跳,瞬间感觉贴上一宽厚温热的胸膛,这股子暖意窜进心窝简直就如同烧起一场燎原大火。 而任西洲还怪振振有词,“你离得太远,漏风。” 江川顿时动不敢动,只能僵硬笑笑,“那我去睡吉普车不是更好?” “麻烦。”任西洲淡淡道,“不想给你收尸。” 这一晚上是彻底别想睡了,江川简直是羞愤欲死地闭上眼,心想明天早上要是跟任西洲一起钻出帐篷,学生们究竟该怎么看…… 他这边在无欲无求地修禅,偏偏身后的人不安生,寂静片刻后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在想什么?” “在想……”江川的手指紧紧攥着枕头,声音差点都绷不住,“该怎么挽救教授你的清誉。” 任西洲沉默一会忽然道,“这东西可能本来就不存在。” 江川猛地睁开眼,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然而这时候就听任西洲悠悠开口道,“与资本家同床共枕,大概是这辈子都洗不去铜臭。” “是是是。”江川心脏酸楚得难受,又往外缩了缩不想要挨着他,“委屈教授 一晚上,明天一早我就辞行。” 然而这回任西洲却斩钉截铁,“不行。” 江川简直就纳闷,他到底是要搞哪一出,然而还不等他开口,任西洲便说道,“你明天要跟我一起进山。” “为什么?”江川简直是匪夷所思,昨天不还说他拖后腿么? “经费紧张。”任西洲说得倒是坦然,“需要挖资本家墙角。” 江川听了后不由得干笑两声,“任教授倒是好定力,竟然忍到深更半夜才开口。” “其实定力不足。”任西洲在这时睁开眼幽幽看向他,“至于深更半夜开口……这不是你们资本家的潜规则么?” 江川足足反应了好半天,才发现这家伙竟然将自荐枕席说得这么委婉清高,简直是闻所未闻。 “任教授……”江川的嗓音不自觉就沙哑下去,竟然透着一股情难自禁,“你我都是成年人……” 任西洲淡淡提醒他,“如果是未成年人那叫做犯罪。” 他在这时猛一翻身,把江川强行压在身下,主动伸出手掌开始丈量他的腰腹,竟然没比少年时宽多少,仍然纤薄窄瘦、不盈一握。 江川呼吸已经开始又乱又急,他实在是绷不住,但不想再这么稀里糊涂。 他啪的一声攥紧了腰间作乱的手掌,目光灼灼紧盯着任西洲,“先说好……这到底算什么?” 任西洲倒显得不疾不徐,“什么?” 江川额角已经被逼出了汗,他咬紧牙关颤抖道,“总得……总得有个说法……” “江总年少聪慧,应该知道……”任西洲在这时低笑了一声,“在数学语言当中……无解往往意味着有且只有唯一解。” “我如今在商言商……”江川仍然不肯让步,他必定要讨到一个说法,“凡事讲究一纸契约,再不济也得……” 任西洲忽然俯身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那你就当做是发泄。” 听到这话,江川瞳孔深处的光芒顿时涣散,整颗心也如坠冰窖,但是下一秒钟便听见任西洲低沉地哼笑一声,“发泄过……便再也不生你的气。” 当真是天地为庐,星辰为鉴,红尘翻滚,一晌贪欢。 江川后半夜基本没捞着睡觉,还不得不赶在学生起床之前爬起来钻出睡袋,洗漱的时候都左摇右晃,脚步虚浮,却被任西洲残忍至极地塞入队伍,跟着一同进山科考。 好在任西洲没让他背装备,保住江川这一条小命,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山沟当中,狠狠瞪着前方男人背影,心想着该不会是读书读成大直男了吧?! 队伍一路行进很慢,时不时扒开草丛探查路边苔藓,看样子就在寻找什么。 江川想起那女生说的“上苍礼物”,心想什么花啊草啊能重要到被称之为上苍给予人类的礼物? 就算真的是礼物,为什么会长在这样鸟不拉屎的乱石沟里? 江川不懂科考,一路上只当做寻花看景,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只听任西洲忽然喊道,“这边。” 学生们一窝蜂钻过去,江川刚走过去便被任西洲拉着一同趴下。 只见在他们面前的树根苔藓当中生长着一簇簇晶莹剔透的白色小花,整体花型如同铃铛一般却又是重瓣,凑近了能够闻见一股清冽干净,微凉沁爽的甜美花香。 这味道实在是太过熟悉,让江川惊讶至极地瞪大了瞳孔,“这——” 任西洲拿出摄影机调准焦距咔嚓一拍,在这时低笑着问他,“熟悉么?” “你当年胡诌八道的’雨时茉莉‘,如今被我真正找到了。” 第一百零一章 好好补偿我 江川惊骇无比地瞪大双眼,嘴唇在这时苍白而又颤抖,根本说不出半个字句。 曾经年少时后的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散发信息素,却没想到竟然被任西洲在顶楼教室当中逼出了一缕甜香。 当时他口不择言,谎称自己的信息素为“雨时茉莉”,其实在可识别信息素系统当中,根本没有这一记录。 等到后来带领团队钻研起人工合成信息素,江川才逐渐了解,人类的信息素分为三大类别,分别是“概念型”、“自然型”以及最为稀少的“植物型”。 概念型信息素就比如“烈阳”“冬雪”,自然型信息素比如“泥土”“海水”,而植物型信息素就更好理解了,只要是植物芬芳就都算在内。 如果进行拆解,江川所谓的“雨时茉莉”,其实是“雨水”与“茉莉”,是自然型信息素与植物型信息素的组合。 但实际上经过科学研究,信息素三大类别不可能进行重合,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任西洲近距离观察着面前的小小植株,嘴角不由得露出笑容,“很神奇对么?不知道历史长河当中基因究竟是如何进化,人类有朝一日竟然能够模拟散发出植物的香气。” 江川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不理解任西洲为什么这般千里迢迢、大费周章,但却同样被面前这纯白精灵一般花朵所吸引。 他甚至不敢高声说话,唯恐惊动藏在花蕊当中的小小仙灵,“所以我的信息素来源于这种植物吗?” 任西洲趴伏在地面上,又咔嚓拍了几张照片,在这时淡淡一笑,“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不是植物。” 江川狠狠一愣,又凑上前仔细查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分明就是—— 任西洲告诉他,“它应该算是植物、动物与微生物的结合体。” 江川再次怔愣住,就算他并非生物专业,但是高中课本就已经讲过自然界生命分为三大类别——植物、动物与微生物。 “我想……”任西洲在这时拿出标本袋,小心翼翼将精灵一般的花朵连根铲起,“它的出现应该能够说明,为何人类会在这大千世界当中逐渐演变进化出信息素。” 江川就像是个学生,自然而然地追问,“为什么?” 任西洲看着他笑笑,“因为自然与共。” 他在这时伸出手牵住江川的手掌,眼眸深处数不清的情愫在暗涌奔流,嗓音低沉而又醇厚,“因为……生生不息。” 江川怔愣地看着他,感觉全身上下神经元都窜到了这只被握紧的手上,酥酥麻麻的电流感传递到脑髓深处,让他不由自主地心脏狂跳、口干舌燥。 好在他尚且残存着一丝理智,没当着一众学生的面儿干出什么丢脸蠢事。 此次进山之行算得上是圆满,等他们回到营地之后,留守的学生纷纷发出欢呼争着抢着办起了庆功宴。 天边苍穹静沉、银河浩瀚,篝火在此时噼里啪啦燃烧,青春盎然的年轻人们在摇曳火光当中载歌载舞,欢畅而又热烈的气氛几乎要冲上九霄云外。 江川坐在吉普车内,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在一起搭在方向盘上,就这么遥遥看着这群疯狂的年轻人,时不时喝一口手中的酒。 也不知道是谁在放歌,悠扬舒缓的歌声在缓缓唱道—— “在我的怀里 在你的眼里 两个人的篝火 照亮整个夜晚 多少年以后 如云般游走 那变换的脚步 让我们难牵手 这一生一世 有多少你我……” 而这个时候就听咔嚓一声,紧接着车身便跟着一沉,任西洲竟然窜上了副驾驶紧接着把门关上落锁。 “教授怎么不去跟着一起庆祝?”江川在这时转头看向他,“回去之后又能发好几篇SCI了吧?” “我年纪大了。”任西洲不假思索,“喜欢沉稳。” 江川听了就想哂笑,任西洲就比他大半年,今年不过也就二十八竟然说自己年纪大了。 江川挑挑眉梢问他,“那教授还喜欢什么?” 任西洲认真凝视着他的眼眸,在这时开口道,“还喜欢尘埃落定。” 江川被他这眼神看得心脏猛然一跳,嘴里不由自主发干,正想着要怎么接话,只听任西洲忽然问道,“这张面具你还要戴多久?” 江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说自己什么时候戴面具了,然而下一秒钟任西洲的温热手掌便已经抚摸上他的脸颊。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就如同确认什么一般在白皙的皮肤上摩挲,任西洲近在咫尺的眼神变得相当锋锐甚至是犀利,“江川,你曾经是最讨厌言不由衷的人。” 这话就如同当头一棒,让江川猛然怔愣住,喉咙紧张得梗塞在一起,却发不出声音。 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真诚直率的少年……去哪里了呢?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江川僵硬地偏转过脑袋躲避任西洲的抚摸,在这时喑哑着嗓音问他,“那你……讨厌么?” 不等任西洲回答,他自己就先苦笑一声,“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 人……终究会长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 任西洲的目光在黑暗当中亮如炬火,这时只听他问,“既然已经物是人非,那又为什么急着千里迢迢?” 他几乎是在逼问,“难道就单单为了送一口酒?” “因为……因为……”江川这时脑子一片浆糊,他想不出个周全答案,在座位上反复辗转,甚至是小声哀求,“求你……你别这么看我……” 任西洲啪的一声攥紧他手腕,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允许逃避,“已经躲藏了八年,区区人生也不过百年,究竟还有几个八年能够挥霍?” 他声如洪钟地怒道,“江川——!” 江川身体猛然一颤,在这时崩溃地泪如雨下,“因为我祈求你没变!” 他用手掌捂住自己脸颊,几乎是狼狈不堪地哭着哽咽,“我已经面目全非、满身铜臭,但我却希望你仍然一如当年,我希望你还爱我……好让我不至于显得太卑劣……” 恍惚之间,依稀想起从前那场台上演讲,爱上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都会陨落的神。 他当初放弃出国,主动从神坛上跌落,粉身碎骨不说……甚至还斑驳满面。 可现在的他却仍然希望,当初的少年依然能够用爱将这般卑劣的自己捧上神坛……但是商海浮沉这么多年,他早已明白,得到就必须付出代价,整整八年间他甚至连空头支票都没有给一张,任西洲又凭什么等他爱他? 江川当真是崩溃了,此刻简直就如同被人剥去皮囊,当场挖出胸腔当中那颗脏污不堪的心脏。 他蜷缩在座椅上几乎是嚎啕大哭,自打成为总裁,还从未像现在这般狼狈可耻。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任西洲忽然牵起他的手腕凑到唇边轻轻一吻,在这时低声沉吟道,“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烛火将会在哪一时刻燃尽……” 这话实在是熟悉,江川渐渐停止了哭声。 而任西洲就这么用炬火般光亮的眼神直视着他,坚毅无比地说道,“但我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仰望着神,也总有人将信仰看重于生命。” “江川,你曾经自己说过的话,如今都忘了么?” 时光又好似回溯到八年前的答辩现场,彼时天之骄子一般的少年站在灯光中央,面对着全场自信开口—— “因为爱的存在,人人皆可成神……”如今的江川重新想起,他满脸泪痕,怔愣无比地看着任西洲,嘴唇轻轻一颤,“我……” “从那时起我便已经成为你的信徒。”任西洲伸手将他拥抱入怀,细密而爱怜地亲吻着他通红眼尾,“江川,我爱你。” 江川一直以来强撑着的体面,在这时彻底分崩离析,他趴在任西洲的怀抱当中大声嚎啕,就如同要把这八年来的所有委屈都给哭尽一般。 任西洲的臂膀紧紧拥抱着他,好似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千里迢迢的借口便是为了送酒,最后他们窝在车厢里,你一口我一口就这么唇齿相接喝完了整整一瓶伏特加。 酒是江川在伊尔库茨克机场现买的,因为他出门的时候两手空空,飞机都已经落地了开始怕自己不够冠冕堂皇,又怕被一眼看穿,于是在特产店买了一瓶。 此时已经脸颊微醺,但是江川仍然记得任西洲不胜酒力,于是仔细去看他的双眼是否清明。 熟料任西洲就跟没事人一样低头正看着他。 “你……”江川感觉到奇怪,伸出手触碰他的脸颊,确实没有灼人的温度,“你不是……” “你要是八年里都借酒消愁。”任西洲黑沉着眼眸看他,“也能千杯不醉。” 这么一说又戳到了彼此痛处,江川就如同乖软小兽一般钻入他怀抱,用额头抵着坚实宽厚的胸膛,好半天才小声说道,“对不起……” “那便好好补偿。”任西洲在这时拽住他的衣衫下摆,只是向上一捋便露出纤薄白皙的腰腹,动作斯文严谨又慢条斯理。 他伸手卡住了江川脖颈,用拇指启开娇嫩唇齿,眸光在夜色当中如同猛兽一般闪动,低低哼笑一声,“资本家不如好好算算,究竟要连本带利偿还我多少次?” 第一百零二章 时隔八年的答卷 此次贝加尔湖之行,确实令人餍足,江川哪怕已经坐在了回程的飞机上,可稍一想想就忍不住脸颊滚烫。 他转头看着舷窗外的滚滚云海,心想着自己前不久还准备动身前往尼泊尔修禅。 可如今却竟然与同一人再度跌入红尘。 江川心想这必须要感谢杭又晴,要不是有她,或许自己就要与任西洲生生相错。 于是下了飞机第一时间,他便微信联系杭又晴,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熟料杭又晴直接一个语音通话打来,哭诉声差点没把机场大厅给掀翻了,“川川——!” 她从前便是这般风风火火,江川听了忍不住好笑,“怎么了?” “老娘他妈的不干了!”杭又晴简直恨不得杀掉世上所有的资本家,“一天一个方案一天一个方案,这工作他妈的到底要怎么做啊!” 她明明是法学硕士,如今却在销售基础岗,美其名曰基层锻炼,然而实际上是跑腿碎催。 公司年底有大项目,项目组忙得不可开交,销售部老大开完会,工作便丢给手下,最终层层堆叠到她们这些实习生身上。 江川耐心听着,手指不断敲打着面前咖啡杯,心想这公司管理确实糟心,也不知道老板是谁,这么大弊病竟然都能视而不见。 他提出带杭又晴去吃点好的,杭又晴明明心动却委屈地哼哼唧唧,“现在还是算了吧,这份工作干不好被辞退,赶上春假……就有了职场真空期,以后不好找工作了……” 他们又多聊了半小时才挂断电话,江川第一时间打给了人事总监,问公司有没有合适的法务岗,然后让他去做背调。 随后他便乘车回到家中,换了身衣服又匆匆赶往公司。 等到推开总裁办公室的刹那,江川怔愣无比地看见安吉尔正坐在地毯上噼里啪啦打游戏,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想起个重大问题—— 忘记问任西洲孩子的事情了! 然而他才刚刚被既往不咎,两人也没完全重修旧好,江川实在是没有立场去质问什么。 他走上前去,静静看了一会安吉尔的游戏操作,试探着询问他,“安吉尔,你介意自己多个后妈么?” 安吉尔目不转睛盯着游戏手柄,头也不回地说道,“我都没有亲妈,又哪来的什么后妈?” 江川在这时沉默住,心想自己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顿了顿后他又询问,“那你知道你爸都喜欢什么么?” 先问清楚,方便他投其所好,然后把人重新追到手。 安吉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美女。” “美……”江川刚点点头,然后便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美女?!” 安吉尔肯定说道,“他尤其喜欢肤浅的。” 这轻飘飘一句话,在江川心底几乎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呆愣愣地看着安吉尔的一头金发,心想这该不会是任西洲一夜孟浪搞出来的意外结果吧? 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八年对他们彼此来说都是一段巨大空白,他对这八年间的任西洲可谓是一无所知。 遇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又和什么人产生了联系……这些全都是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大概是背后好久没传来动静,安吉尔好奇地转过头来,结果却见江川一脸失意落寞,他挑了挑眉惊讶道,“你该不会是对我爸产生什么想法了吧?” “不行么?”江川在这时反问他,“你爸那么帅,是个人都应该有点想法吧?” 安吉尔的脸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几乎是阴一阵晴一阵,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长时间,他才郁郁开口,“那你……可能有点排不上号。” 江川恍若受到成吨重的打击,在这时不敢置信道,“难不成有很多人对你爸表白么?!” 安吉尔重新转过身去玩游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半天后才深深叹息一口,“我爸就是个花心大萝卜,只会嘴上说着好听……你要是真信了他小心被吃到骨头都不剩。” 他生怕江川做出点什么,赶忙警告道,“哥哥,你这么有权有势还是去爱点值得的人吧,别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江川现在大脑简直是一片混乱,心中反复回想在西藏吉普车上任西洲口口声声说的爱,难不成全都是虚情假意,实际上是为了钓自己上钩然后蓄意报复? 他几乎是纳闷茫然地询问,“值得的人……又是谁?” 安吉尔抬手指了指天花板,意味深长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江川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心想在总裁办公室楼上就只有信息机房,难不成要他去爱宿南尘这个混蛋? 他实在是需要理清一下思绪,几乎是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从办公室内走出去。 等到他身影消失之后,安吉尔连忙点开手腕上的小天才电话手表,跟条小哈巴狗似的邀功、 【安吉尔】:师父,我可是帮你跟师娘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chan 】: 1。 【安吉尔】:别忘了答应我的签名。 【chan 】:1。 【安吉尔】:还有,你到底行不行啊?什么时候才能把师娘领回家? 【chan】:少操心,不然长不高。 …… 江川几乎是失魂落魄般坐在创新园区的人工湖边抽烟,几次三番掏出手机,点开任西洲的对话框,然而却总是不知道自己能问点什么。 最后他深深叹息一声,掐灭了手中烟头,准备回去办公。 在爱情上努力不一定有回报,但在工作上努力起码有绩效。 他刚乘坐电梯回到办公室这一楼层,便看见小陈脚步匆匆地找过来,“江总,海城宣讲会的时间定下来了,下周一上午十点,地点在市会议中心。” 江川立即就打起精神,“准备订票和酒店。” 小陈一一记录在册,又询问他,“那随行人员呢?” “我、项目组组长、副组长,销售部总监还有……”江川在这时沉吟着,“把安吉尔也带上。” 小陈正低头写字,在这时几乎是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安吉尔?” “对!”江川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他要带上孩子和任西洲这个狗东西当面对质! 真到了启程去往海城的这一天,队伍当中竟然多出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坐在机舱座位上,江川嘴角抽搐地看着身边喝咖啡的江天,忍不住开口道,“喂,你……” 江天在这时慢条斯理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轻轻看他一眼,“别这么没大没小。” “大哥……”江川不得不换了个称呼,“你这是……” 江天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支撑着自己的太阳穴,在这时缓缓开口,“顾青想吃海城老街的风味了。” 这理由还真是冠冕堂皇,乍一听竟然有当初烽火戏诸侯那味儿,江川心中暗自腹诽,面上却不曾表露,只干笑了两声,“那落地之后先让司机送你。” “不必。”江天淡淡回绝,“故地重游,还是亲自用双脚丈量得好。” 江川在这时低头笑笑,此次竞标难免要跟江暨那个老畜生碰面,自己这位大哥向来都口是心非,亲自跟来不过就是担心罢了。 “放心。”他对着江天保证,“这一场仗保证赢得漂漂亮亮。” 宣讲会在市会议中心的多功能报告厅举办,出席的有官方代表,参与竞标企业代表,还有专家委员会,加起来足足几百号人,饶是报告厅容量大,这时也被填塞满了。 江川带队进行过签到,然后便在礼仪的引领之下入座,位置十分靠前,让他第一眼便看见了前方坐在评审席上的任西洲。 任西洲身着西装革履,背影衬托得挺拔而又俊帅,在一众须发花白的专家当中格外显眼。 江川不由自主地就回想起来,八年前在他们的高中毕业典礼之前,自己亲手给任西洲打了人生当中第一个领结。 彼时的少年眼里有光,生机勃勃,而此时却已历练得成熟稳重,举手投足之间满是风度。 但是会议即将开始,大庭广众之下自己更不能主动上前示好,人多眼杂万一被误会了关系那就不妙了。 江川不得已收回目光,逼迫自己低下头来仔细查看会前准备是否妥当。 此次只是宣讲会,并不是最终的竞标大会,但仍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官方代表进行完讲话过后,各个竞标企业逐一上台宣讲自己的初步方案。 江川代表“归一”上台演讲,当他站在主席台上的时候,视线不经意与位列评审席的任西洲对上。 一时之间时光好像翩然轻擦,他重新回到当初ICK决赛的答辩现场。 于是在静立几秒种后,他微微笑着看向台下,这样开口,“八年前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曾经站在这里。” “那时我们参与ICK国际数学决赛,抽到了一组关于’信息素综合征‘的建模题目,但是在当年我们只交上一份尚未完成的论文。”江川挺拔盎然地站在讲台上,举手投足之间斯文优雅,风度翩翩。 “但现在,我想可以交上一份自信而满意的答卷了。” 第一百零三章 跟着大哥踢场 江川站在台上展现出耀眼夺目的强大气场,更何况他本就面容俊秀,因此吸引了全场目光。 这一场讲解既井然有序又松弛有度,而且言语之间精明冷静,底气十足,但是观众们却能从扎实的内容当中了解,这只不过是“归一”实力的冰山一角。 江川几乎进入了浑然忘我的世界当中,好似全场几百人全都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了他和任西洲两人。 他在对阔别已久的爱人,款款讲述整整八年以来的披荆斩棘,筚路蓝缕,现在的他就如同满怀期待的学生一样在上交自己最为满意的答卷。 演讲一共半小时,在这半小时内台下鸦雀无声,观众也都不由自主被吸引,进而全情投入。 当江川播放完最后一张幻灯片,现场灯光重新大亮,他额头上覆满一层晶亮薄汗,胸口忍不住微微喘息,心情前所未有的澎湃激动。 他在第一时间看向评审席上的任西洲,想要看清他在听完这些之后到底是如何反应。 任西洲双手环抱在胸前,黑沉眼神就如同锋锐利箭一般穿越人海,直直落在他的脸上。 在静默了几秒种后,他微微勾起唇角,随后举起双手带头鼓掌。 会议现场这时才反应过来,紧跟着响起如潮一般的掌声。 江川就这么看着他嘴角微笑,也如释重负一般露出笑容——总算是没有辜负这八年。 宣讲会结束之后,代表们纷纷退场,江川留下销售总监代为应酬,转身匆匆往退场通道的方向走去,因为他注意到任西洲就是朝这个方向离场的。 中途不少人都想拦下他说话,然而都被江川一一婉拒,微笑着说自己有要事在身,然后沿着退场通道大步流星向前走去,一门心思只想着找人。 会场出口就在眼前,然而自始至终都没能看见任西洲的人影,他步履匆匆几乎急出了一身热汗。 而就在这时,旁边消防通道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下一秒钟江川猛地被捂住嘴巴强行揽了进去。 大门吱吱悠悠,然而原地已经不见人影。 在逼仄阴暗的消防通道当中,江川脊背依靠着墙壁,双腿被蛮横分开,几乎以一个门户大开的姿势被圈在怀抱当中是,呼吸之间满是灼人的伏特加信息素。 他忍不住颤抖出声,“任西洲……” “你站在台上的时候便想这样……”任西洲深深埋首在他后颈,声音喑哑而又低沉,“想把你从神坛上拽下来……” 江川听了想笑,忍不住伸手抚弄他的耳垂,“原来教授没有好好听讲。” “听了。”任西洲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听完更想要你。” 这热辣直白的言语,让江川脸颊忍不住一热,甚至连说话都结巴,“你、我……” 而这个时候他感觉到顶在跨间的滚烫大腿正肆意向上研磨,让他浑身猛然一抖,几乎是趴在了任西洲的胸口,声音破碎而又颤抖,“别在这里……” 走廊当中人来人往,还全都是商界名流,他们这样仅有一墙之隔的龌龊行径随时都可能被发现。 光是这么想一想,就叫江川更加刺激紧张,真恨不得能找条地缝缩进去,而这时就听任西洲戏谑着开口,“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江总下面可不是这么说的——” 大腿又是狠狠向上一顶,江川差点没惊叫出声,手指死死攥紧了任西洲的领带,面红耳赤到根本无法说话。 “手上劲儿松点。”任西洲此时低笑了一声,“勒死了我,就更容易被发现,你说到时候……” 他在这时俯身凑在了江川耳畔,用喑哑低沉的嗓音叩响耳膜,“别人会不会误会我们是殉情?” 江川身体紧绷如弦,此时就如同骤然绷断一般颤抖,他大脑刷的一片空白,浑身上下汗水淋漓,“你……你……” “骗你呢。”任西洲在这时拨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恋爱而又珍重地亲吻脸颊,“怎么可能真在这种地方。” 江川疲惫不堪地闭上眼睛,现在他里子面子全都没了,而任西洲就成为了黑暗当中他唯一的依靠。 他们彼此的呼吸声清晰而又暧昧地交缠在一起,简直就如同缠绵悱恻的夜曲一般。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江川挣扎着站起身来,“我得走了。” 他消失太长时间会被有心人察觉,万一二人关系暴露,那可就是徇私舞弊的重罪。 任西洲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罩在他的肩膀上,又仔细将扣子一颗颗系好,“小心,别着凉。” 江川现在看他这副惺惺作态,简直咬牙切齿,“你少来,你明明就是故意想——” 那句“欺负我”就好像是蜜糖一般将他的唇齿给黏住,竟然说不出又咽不下。 任西洲看着他低笑一声,“看来变聪明了。” 他伸出手想要抚弄一下隐藏在发丝之下那通红滚烫的耳垂,却没想到被江川一巴掌拍开,然后他骤然出脚狠狠踩在了任西洲的鞋面,甚至泄愤一般用脚尖碾压了好几圈。 随后江川就这么披着西装外套,好似高傲天鹅一般摔门就走。 得亏走廊上没有什么人,否则这么大动静一定会引来侧目,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捏紧身上的外套就跟偷心小贼一般溜走。 等回到酒店洗完澡后,他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从浴室走出,转头就看见了被丢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 衣服现在就好像成了什么罪证,江川此时恨不得将西装面料给盯出俩洞来,然而最后却是依依不舍地走上前,抱起西装将鼻尖深深埋入进去。 他大口呼吸着面料当中残存的伏特加信息素,就宛若上瘾的酒徒一般。 而就在这时只听房门滴的一声响,紧接着脚步声便响起,“江川——” 江川骤然一惊,连忙放下手中西装,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猝不及防跟站在门口的江天看了个对眼。 江天手中拿着两盒小吃,显然他当真去逛了街,就这么看着自己弟弟面红耳赤的模样,过了好半天才开口,“给你拿点宵夜。” “放……”江川就好像被捉奸一样,口舌都在结巴,“放在桌上吧……” 江天走上前将尚且热乎的海蛎煎放在了桌上,与此同时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散落摆放的文件。 他低头扫了两眼,忽然开口道,“江暨这周末过六十大寿。” 江川猛然一惊,已经好久没听江天提起老畜生,他张了张嘴,“那……” 江天在这时抬头看向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弟弟,要去砸场么?” 江暨作为海城群雄霸主一样的存在,六十大寿自然要选最好的地方,最好的团队,而且广邀四方名豪,光在请帖这一项上就不知道花费了多少。 真到寿礼这一天,江川低头看着手中那张由名门大家亲手墨书的请帖,心想老畜生还真是会做门面,明明没什么文化水平却偏偏喜欢附庸风雅。 他抬头看向江天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大哥……” 江天低头扫他一眼,“怎么了?” “我们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江川心中不免有些担心,“就这么堂而皇之走进去?” 举办寿礼的建筑名叫“听风颂水”,是上世纪一建筑大师的遗世之作,兼具东方园林美学与西方现代主义,已经很少对外开放,此时却门庭若市、宾客盈门,喧嚣繁华不知道能不能盖过旧时的夜上海。 小小一方天地不知道汇聚多少各界名流,正站在门口挨个递上请柬,以供安保团队核实身份。 江天看着他,此时眼中隐含笑意,“害怕?” 江川身形挺拔如竹,回以一声哼笑,“怎会?” 他们兄弟俩便如同特工片中的007与女伴一般,肩并肩走向正门。 递上请柬,查验无误之后,保镖便放行通过,江川几乎是不可思议,凑在大哥耳边低语,“你到底从哪弄来的请柬?” 江天笑了一声,“我要说江暨亲自给的,你信么?” 江川奇怪地看他一眼,分不清楚这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江天带着他大步流星向前,“别想那么多,只当来吃一顿家常便饭。” 自己这辈子都没跟江暨吃过哪怕半顿家常便饭,江川这时暗自呼吸吐纳,告诉自己务必淡定,否则便是让人看了笑话。 然而下一秒钟,面前人群当中走过两道人影,顿时让他呆愣在原地。 只见不远处衣香鬓影间,任西洲身穿靛蓝色的法兰绒西装,胸口佩戴阿斯科特领巾,正挽着一位女伴款款而谈,时不时致以优雅一笑。 江川瞬间就不淡定了。 他从侍者手中拿了一杯香槟,紧跟着尾随上去,想要更近距离看清楚,然而还不等走上前,那位女伴在这时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容。 江川手中的香槟杯便这么当啷落地,只听砰的一声碎响。 他心中似有重锤敲击,几乎无法呼吸,在这时死死咬紧牙关—— 竟然是……贝幼珊。 第一百零四章 江暨,别来无恙 听见玻璃破碎的声响,周围人士寂静了一瞬, 纷纷循声看来,然而原地只剩下四分五裂的香槟杯,根本不见人影。 身穿礼服的贝幼珊在这时伸手捂住红唇,并抬眼看向身边男人,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小声,“婚约你到底考虑的怎么样?” 任西洲却好像是没听见,只看着她施以粉黛却不见清秀的脸庞,忽然道,“你口红好像没涂匀。” 贝幼珊吃了一惊,连忙从手包当中掏出小镜子,仔细一看后发现根本不是如此。 但是等她一抬头,身边竟然已经没有了人影,不由得咬牙切齿,“任西洲——” 任西洲确信自己方才在人群当中看见了江川,今天是江暨的六十大寿,他不确定江川出现在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但他唯一知道的是,现在他们二人之间根本容不得任何误会! 宴厅当中不见人影,那就只能在二楼,他匆忙拾级而上,果不其然在栏杆边看见熟悉的背影,“江川——” 然而趴在栏杆上抽烟的人转过身来,露出茫然的表情,“啊?” 竟然不是江川?! 任西洲脚步猛一停顿,然而这时就听一道低沉而又威严的嗓音响起,“你在说谁?” 任西洲转过头去,瞳孔不可思议地一颤,“江先生。” 江暨正在跟几个董事坐在屏风后头喝茶,他虽然已经六十,却仍然龙精虎猛,此时身穿玄纹暗色的缎面长袍,除却头发花白了一点,看上去风采不减当年。 “抱歉。”任西洲微微颔首,“是我擅闯了。” “你刚刚在喊——”江暨却如狼似虎般紧盯着他,“谁?” 还不等任西洲开口,便有老董事抢先说道,“听起来像是……小川吧?” 另一位董事笑着接口,“哎,当年小天小北小川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三兄弟啊,今日父亲六十大寿,总得回来看看吧?” 江暨脸色已经相当难看,家门逆子是他此生最大的污点,更何况在六十大寿当天被人频频提起。 他一把抓起紫砂壶摔向了案几,暴怒至极地大吼一声,“不过是三个孽畜!” 几个董事心怀鬼胎地对视一眼,江暨茶也不喝了直接负手离去,不多时就见楼下保镖开始在人群当中搜寻。 任西洲转身飞快下楼,只想更快一步找到江川,不然落到江暨手中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他一路追着蛛丝马迹,总算是在博物间中找到了人影,江川倚靠在贵妃榻上正呆呆地看着窗外鱼池,连背后响起脚步声都一无所觉。 任西洲明明肺腑当中惊涛骇浪,却在这时强行忍耐,小心翼翼走上前喊了一声,“江川……” 江川循声望来,露出一张泪痕斑驳的脸来,“你——” 而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保镖的谈话声,“一队搜查这几间房,二队搜查东边几间……” 匆匆脚步声显然直奔这里而来,任西洲在这时扑上去把江川按在怀中,咬紧牙关叮嘱,“别出声。” 江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愣地看着他,然而下一秒钟任西洲就开始撕他身上衣服,叫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干什么!你……” 任西洲却在这时俯身将他深深吻住,把所有的惊叫声都吞吃入腹。 江川心里根本就不情不愿,此刻拼了命地剧烈挣扎,不断蹬腿往任西洲身上踹去,而就在这时背后大门被人一把推开,保镖探身进来,“这里有……” 紧接着他们就当场愣住,没成想寿宴之上竟然还有人行欢。 任西洲在这时抓起个花瓶便狠狠砸去,同时怒斥道,“滚——!” 保镖们立刻讪讪退去,并体贴地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任西洲才稍稍松一口气,把人从怀中放出来,然而没想到下一秒钟便被狠狠扇了一耳光。 江川浑身上下衣衫不整,正眼尾通红,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个禽兽……” 任西洲挨了一耳光也不见恼怒,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示意他,“噤声,江暨正在找你。” 江川吃了一惊,心想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然而紧接着他就想起更重要的事情——江天还不知道这些! 他一把抓住任西洲的手腕,面露急色道,“大哥!我大哥也在寿宴上!” 而此时的江天正站在一间婴儿房中,凝视着面前襁褓当中的不满一岁的婴儿,肃穆而又沉静地点燃一根雪茄。 大概是察觉到气氛有些不正常,原本陷入熟睡的婴儿忽然惊醒,睁着一双懵懂而又无辜的眼睛,牙牙学语地朝屋中唯一一个大人伸出了手掌。 江天就如同雕塑一般,光影穿窗而入,将他的面容映衬地更加阴沉整肃。 好长时间都没有人搭理,婴儿终于开始委屈,小嘴一瘪准备嚎啕大哭。 直到这个时候,江天才伸出手掌,准许他握住了自己的食指。 曾几何时,十几岁的他也是这般面对着江川,看着他从襁褓婴儿逐渐长大,离开自己的怀抱在风雨当中跌跌撞撞。 现如今面前的婴儿同样能够算作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然而他却感觉不到任何血脉相连的喜悦。 远远不及当初江川出生的时候。 虽然也是在同一天,他彻底失去了母亲。 而这个时候园林当中响起八点整时的报钟声,示意众宾客寿宴即将开始,江天终于从回忆当中抽身,最后看一眼襁褓当中的婴儿,转身没入了门外阴影当中。 四处都找遍了也没看见江天,江川现在已经如同蒸锅蚂蚁,眼瞅着宾客当中保镖越来越多,更是十万火急,心急如焚。 “别急。”任西洲挽着他的手臂,在他耳畔轻声说道,“你大哥不会这么容易被抓到。” 江川现在穿一身女士旗袍,大半张脸都掩盖在纱网头饰之下, 身姿曼妙而又纤秾合度,与任西洲站在一起远远看去就是一对璧人。 大庭广众之下穿旗袍,是他今生从未有过的体验,江川脸上羞耻难言,用扇子作为遮掩凑近了任西洲小声说道,“我怎么感觉大家都在看我……” “应该是在看我。”任西洲表情淡定,“毕竟一世清誉都毁于一旦。” 见他还提贵妃榻上的孟浪之事,江川不由得咬牙,暗中踩他一脚,“住嘴。” 然而下一秒钟就听喧哗之声响起,江暨本人作为寿星出现在人群当中,身边跟着足足七八个保镖,看来他并非表面那般淡定自若。 父子时隔多年再次相见,江川就这么遥遥望着,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根本不知是何滋味。 而这个时候就听管家当当敲响几次杯子,示意全场安静。 六十大寿在古时算得上是花甲之喜,按照规矩理应由儿子备妥新衣,再亲自伺候着穿上。 不过可惜江暨一共就三个儿子,个个都叛逆得不可一世,在八年之前就跟他反目成仇,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江暨大概是知道这一点,只简短致辞,感慨了一下前半生的风风雨雨。 随后他便着重介绍道,“今日应该算得上是双喜临门,我有意再添一喜,凑一个三阳开泰,喜事连连。” 保姆在这时抱着一个襁褓婴儿走上前,江暨亲自接了过来,转身笑吟吟地对着众人宣布,“这是我江暨的小儿子,今日是他的周岁生日,此后他也将成为我事业的唯一继承人。” 那婴儿的出现简直就如同晴天霹雳,江川浑身僵硬地呆立在原地,万万没有想到江暨都一把年纪竟然还能给他搞出个弟弟?! 人群当中立刻就有亲朋好友询问,“江董,那第三喜是什么?” 江暨早已准备好股权转让书,正想让人送上前来,而这时便听一嗓音肃朗说道,“当然是他江暨背德忘耻,孤家寡人之喜!” 厅堂门口响起一片喧哗之声,众目睽睽之下, 只见江天身穿纯黑色的西装革履,胸口佩戴白色孝花,怀中抱着一张黑白照片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 “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他直视着江暨双眼,在这时冷冷哼笑了一声,“你还记得今日是我们母亲的冥诞么?” 江川呼吸在这时骤然收紧,眼神直愣愣地看着那张黑白照片。 是、是…… 他身形显得摇摇欲坠,任西洲在这时一把将他抱住,“江川——” “是我妈……”江川在这时淌下两行清泪,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委屈,“我从没见过我妈长什么样……” 家里曾经没有一张关于母亲的照片,江川也从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何容貌,可奇怪的是……看见这张照片时他却冥冥当中感应到什么叫做血脉相连。 现场在这时混乱一片,刺激到怀中婴儿发出尖锐的嚎哭声,然而江暨却无暇去哄。 他此时脸色难堪而又僵硬,死死咬紧自己的牙关,“你——” “江暨。”江天在这时看着自己曾经不可一世的父亲,微微一笑道,“别来无恙。” 第一百零五章 情之所至,冒犯了 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儿,被这么直接掀了老底,江暨的脸色难看至极,当场就喝令所有保镖,“把他给我拿下!” 保镖队伍如同鬣狗一样出动,现场顿时响起尖叫喧哗,任西洲在这时手疾眼快,一脚踹翻了身边的香槟塔。 哗啦啦的倒塌破碎声,让旁边的老先生吓掉了手中的烟斗,火星子迸溅到四散流淌的酒水上,蓝色火焰立即蔓延开来。 寿宴顿时一片混乱,嘉宾们纷纷逃散,“失火了!失火了——!” 任西洲在这时一把攥住江川手腕,带着他朝着大门口跑去,“这边!” 江川不得不拽着旗袍下摆,跟着任西洲穿梭在摇曳火光当中,就好像昔日战火纷飞里,一对亡命天涯的爱侣。 总算是从建筑当中脱逃出来,两人脸上全都乌漆嘛黑,他们相视一眼竟然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江川从怀中掏出手帕,仔细擦拭着任西洲脸颊上的灰尘,眼波流转间满是情愫,“你现在可真狼狈。” “那有什么办法?”任西洲同样笑看着他,在这时忍不住调侃道,“江小少爷就算是想要天边月,鄙人也得想办法去摘。” 总算是擦干抹净,江川手里拿着脏兮兮的手帕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然而任西洲却伸手接过,珍之又重地收入怀中,“这可是证据,要好好收着。” 江川忍不住追问,“什么证据?” “毁我一世清誉的证据。”任西洲凑在了他的耳畔,咬着牙关低笑一声,“江小少爷要是始乱终弃,来日我便带着这条手帕去伸冤。” 江川脸颊忍不住一红,没想到八年不见,这人颠倒黑白的功力是越发强了! 他强忍着羞耻,想要开口辩驳,然而任西洲却在这时俯下身来将他深深吻住,连带着所有字句全都吞吃下肚,变成破碎不堪的呻。吟喘息。 天边圆月高悬,在浑沌而又朦胧的灯光里,渗入了一派清辉,连草虫鸣叫都寂静下来,让暧昧纠缠的声音更加清晰。 也不知道是吻了多长时间,彼此唇齿才勉强分开,江川涨红着一张脸,嗔怒一般瞪他,“混……混蛋……” 任西洲却在这时牵起他的手掌,轻轻落下一吻,低声笑笑,“多谢夸奖。” 好好的寿宴沦为闹剧,江川此时正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而就在这时他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一声,让他顿时难堪起来,“我……” 任西洲却眼含笑意地看着他,忽然问,“要到我家去坐坐么?” 江川有些吃惊,“你家?” 任西洲扬了扬下颌,示意一个方向,“就在不远处的曼哈顿公寓。” 江川直到坐上车,心中仍然惴惴不安,他转头看着繁华街边,心想能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居住可见任西洲并非只是背景简单的大学教授。 靠着任西洲刷脸,一路上几乎畅通无阻,然而到达大门口的时候他却停下,江川正想要问怎么了,却听他招呼着,“过来。” 江川走上前去,被拉起了手掌,拇指轻轻按在了门锁感应区,只听滴的一声响。 任西洲这时才说,“指纹录入以后你可以随时过来。” 江川脸颊蓦然一红,忍不住说道,“我根本就不在海城居住,你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 “现在不在。”任西洲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难道以后还不在么?” 江川忽然哑口无言,毕竟今日他才和江天在寿宴上大闹一场,就是在明目张胆地告诉老畜生他们要谋权篡位。 任西洲抬手推开了大门,招呼着他,“进来吧。” 一进门就能看见空旷而又整洁的大平层,灰白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古董油画,空气当中漂浮着淡淡古龙水的香气,然而却给人不食烟火的寂冷感,好似平常根本就没有人住。 任西洲径直走向厨房,挽起袖口打开冰箱,一边翻找一边开口,“我平时不常在这边,家里没有多少菜,你要是想吃好的,就打电话让公寓管家送餐。” “不用。”江川漫无目的地在屋中闲逛,“随便吃两口。” 任西洲手中拿着一颗小菠菜,此时微微一笑道,“那就煮碗阳春面。” 不多时饭菜的温暖香气便从厨房飘散而出,江川肚子被勾引地咕咕直叫,他索性就在岛台旁边坐下,静静看着厨房当中任西洲忙碌的高大背影。 大概是他煮面的动作太娴熟,江川忍不住调笑,“看来教授这些年没少给人洗手作羹汤。” “确实。”任西洲竟然承认了,“想伺候大的伺候不到,只能先伺候小的练练手。” 江川心脏不经意被刺痛,在这时沉下目光,苦笑一声,“看来教授很受欢迎啊?在国外应当走到哪里都有爱慕者追随。” 当的一声响,汤汁清亮的阳春面被端上桌,任西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忍不住哼笑一声,“别误会,我说的是安吉尔。” 终于提起了孩子,江川说不清楚是如释重负还是更加紧张,他惴惴不安地揉搓双手,低沉着嗓音说道,“关于安吉尔的母亲……” 然而任西洲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双手撑着岛台在这时俯下身来紧盯着他,忽然问道,“我们长得像么?” 江川悚然一惊,心想他这是在变相承认父子关系么? 他就仿佛失去了言语,眼神不断闪躲着,“那……那什么……在国外单身父亲貌似也很吃香……” 江川在这时低垂下脑袋,就如同后悔自责一般承认,“当初是我先丢下你,如果在这八年之间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我不会过多纠缠……” 他当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泪不由自主就蔓延上眼眶,“我……我……” 任西洲看了他片刻,大概是被这反应给逗笑了,直到这时才开口说道,“安吉尔有自己的父亲。” 江川猛然一愣,满脸泪痕地抬起眼来看他,“那为什么……” “他长相与我相似,大概是因为我们在血缘上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任西洲对他揭示真相,“他的亲生父亲是周天和。” 这还是万万没有想到,江川惊讶至极地瞪大眼睛,“怎么会……” “要怨就怨周天和四处留情。”任西洲扯了张纸巾擦拭着自己的手掌,淡淡解释着,“八年前我出国留学,周天和联系我说,有孤儿寡母让我帮忙照顾,见到之后才知竟然是这混蛋的风流债。” 江川终于明白为何安吉尔会与任西洲相貌这般肖似,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着血脉联系。 他呆愣愣地询问,“那你……” 任西洲从果篮当中拿起一个苹果削皮,薄薄的果皮自他手中流畅滑落,他继续平淡说道,“安吉尔的亲生母亲只是个十几岁的外国学生,根本没有能力抚育一个孩子长大,在给她足够的钱财之后,我便把安吉尔留在身边,找了个保姆帮忙抚养。” 八年前任西洲自己都还是个学生,江川想象不出他究竟是如何在异国他乡一边上课求学,一边养育嗷嗷待哺的安吉尔。 “那你……”他想问任西洲为什么要把安吉尔送到自己身边。 任西洲在这时看着他笑笑,“他很聪明不是么?” 安吉尔确实天赋过人,说是神童也不为过,江川顿了顿才承认道,“他的确给我们解决了很多技术难题。” “解决难题的人是我。”任西洲咔嚓咬了一口手中苹果,眼含笑意地看着他,“安吉尔小学都还没毕业,怎么可能有能力帮你们度过技术难关?” “那——”江川吃了一惊,他可是亲眼看见安吉尔写了整整一面墙的板书。 “安吉尔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任西洲在这时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在他上飞机之前,我让他把我准备好的笔记全都背下来。” 江川更加吃惊地瞪大双眼,没想到一直以来在背后暗中帮助的人竟然是任西洲! “你……”他说不清眼下胸腔当中涌流的是何种情愫,别扭而又害羞地转移开视线,“你为什么……” “今非昔比。”任西洲伸手覆盖住他的手背,目光灼灼地紧盯着他,“如今的江总光风霁月,高高在上……不想些暗度陈仓的法子,我怎么还有机会?” 江川被他说得脸颊蓦然一红,忍不住开始磕巴,“我……我哪有……” 但他不得不承认,任西洲的法子奏效了,他这段时间确实因为安吉尔的身世问题吃不下睡不好的…… “太坏了……”他在这时满脸涨红地嗔怪道,“你真的是太坏了……” 曾经是青春俊帅的小狼狗,如今却变成了阴险狡诈的大尾巴狼! 任西洲却在这时低低笑了一声,结实有力的双臂忽然用力将人抱上了岛台,瓶瓶罐罐全都被叮了当啷扫落在地,声响把江川吓了一跳,“你——” 但现在当真是无处可逃,他只能将通红滚烫的脸颊埋入面前的胸膛,“你干什么……面、面还没吃呢……” “你总不会以为……”任西洲在这时爱怜而又珍重地亲了亲他的鬓角,喉咙深处响起愉悦而又低沉的笑音,“我带你回家,是真打算让你安安生生吃一顿饭吧?” 江川被他说得一愣,脸颊熟透几乎能滴出血来,紧紧攥着身上旗袍,好似惊恐小兽一般哆嗦颤抖。 “江先生。”任西洲缠绵暧昧地看着他,彼此心脏跳动的声响隆重而又热烈,“情之所至,冒犯了。” 第一百零六章 任西洲,我爱你 岛台冷硬,终究是不方便逞凶行恶,湿漉缠绵地亲吻片刻,任西洲看着掌下已被剥去大半衣衫的江川,眸光就好似盯着肉的饿狼。 他不知餍足地舔舔嘴唇,结实有力的双臂猛一用力,抱着人便往主卧方向大步走去。 他们彼此双方都是多年没有亲热,如今乍一行欢,江川害羞至极地抬手挡住眼眶,强撑着自己的体面,“灯……把灯关上……” “不关又怎样?”任西洲这时却只想要欺负他,粗粝的拇指碾压柔嫩嫣红的唇瓣,“还是江总怕被人看出什么?” 江川听不得这种混账话,忍不住抬腿去踹他,却没想到正中下怀,被人一把攥住了脚腕紧接着压在了床上。 “江川。”任西洲手掌撑在他身侧,几乎是目光灼灼,“我很想你。” “我……”江川心弦被轻轻撩动,满脸涨红活像个早恋的学生,好半晌后才小声说道,“我也想你……” 任西洲却不肯轻易放过他,非得逼问出点真心话,“有多想?” 江川被他盯得害臊,却仍然拿架子唬人,“住口……别问……” 任西洲再度低笑一声,俯下身来捧住白嫩而又汗湿的脸颊,然后深深亲吻上去。 倘若唇齿说不清,就用别的来偿,他从资本家这学会了无赖,现在是一丁点亏都不肯吃。 这一夜不说是苦头吃尽,也得精疲力倦。 清晨朦胧薄雾在林间蔓延,微风透窗,吹得纱帘曼妙摇摆,却也散不净一室暧昧气息。 凌乱床榻上,江川闭目安睡的模样就如同瓷娃娃,浑身瘫软无力,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斑驳点点,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 任西洲几度伸手,撩起额前碎发试探温度,而后又将人小心抱起,嘴对嘴渡过去几口温热茶水。 大概是睡不安生,江川的眉头拧动了两下,便睁开一双疲惫至极的眼来,“……几点?” 他没想到自己的嗓音竟然沙哑嘲哳,昨夜的极情纵欲在此时漫上脑海,让他再度涨红了脸颊。 “十点。”任西洲掀开被窝躺进去将他抱住,并轻轻在额头上落下一吻,“你可以再休息会。” “睡不着了……”江川这时只觉得头痛,懒散而又疲倦地瘫软在床榻上。 他百无聊赖地拿起手机,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寿宴之事应当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江天,大哥既然有办法混入寿宴,自然也能够全身而退。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本地热搜榜单上竟然空空荡荡,媒体小报们竟然连半个字都没有提起。 “家丑不可外扬。”任西洲在这时淡淡道,“这种事不可能见报的。” 江川抬起眼看他,“你似乎很了解。” “在周家见得多了。”任西洲不可置否,“扈子音与周天和离婚的消息至今还在压着,每年还得支付狗仔记者们一笔不小的封口费。” 江川再次挑挑眉头,“那你……” “我不想掺和。”任西洲态度淡淡,“借着抚养安吉尔,跟周天和交易了一笔股权,再加上周老爷子曾经给我的公司股份,现在他们夫妻俩已经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不成想多年未归,连周家都已经暗中改换门庭,江川不得不感慨一句时过境迁,想当年周老爷子是多么的不可一世,甚至想要将自己嫁给任西洲来借此摆平是非。 “你为什么参加寿宴?”他在这时询问,“是代表周家么?” 任西洲目光沉沉地看了他片刻,才开口说道,“江川——” “实际上,是你父亲邀请我回国的。” 江川听到这话简直吃了一惊,江暨又是什么时候跟任西洲扯上联系,“这到底……” “你和你大哥从海城退出以后大张旗鼓地研发人工合成信息素,而江暨这一边同样在紧锣密鼓。”任西洲不紧不慢地说道,“此次海城招标,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竞标名单上的大半企业都已经暗中勾结,提前串通,只为了能让江暨麾下的医药企业最终得标。” 看着江川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任西洲不由得轻声哼笑,“你们的竞争对手,已经为江暨鞍前马后,唯首是瞻,这根本不是公平公正的竞标,而是早有预谋的围标。” 江川心脏在这时怦怦直跳,他愣愣地看着任西洲,不知道他究竟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那你……” 任西洲用渊深幽邃的眼神紧盯着他,“江暨大费周章将我挖回国内,是专门用来对付你的。” 江川瞳孔一颤,脸上表情骤然僵硬住。 “所以我们表面上不能有任何牵扯。”任西洲淡淡地往下说,“我已经按照江暨的意思,在资格审查当中对你们公司进行责问。” 他在这时忽然一笑,“但你们也凭借着’自己‘,最终通过了资格审查不是么?” 江川在这时恍然大悟,任西洲将安吉尔送到他身边的真正用意,原来是为了在江暨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他就好像唯恐惊动什么,咬紧牙关小声控诉,“你可……太他妈狗了……” “但是走出这道家门以后。”任西洲不知该用什么眼神看着他,“我们仍然要针锋相对。” “那我现在算不算……”江川将脑袋枕在他宽厚坚实的胸膛上,愣愣想着,“以色谋权?” 任西洲盯了他好半天才开口纠正,“我们俩应该算狼狈为奸。”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词,江川在这时忍不住叹息,“想当年……我可是语文130以上的人啊……” 当年的校园时光已经成为遥远泛黄的记忆,也不知道是沉默多久,任西洲忽然沉吟着开口,“等到一切都结束以后——” “我们回去看看吧。” 江川抬起头看向他,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好啊,叫上杭又晴盛卓他们。” 与旧时好友故地重游,算得上是人生一大乐事,江川也因此打起了几分精神,与江暨之间的这一场仗自己必不能输! 他在任西洲的公寓当中逗留了两天,期间又偶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在寿宴之上我看见你和贝幼珊……” 他穿着任西洲的宽大衬衫,端着份蛋糕坐在沙发上,在这时咬紧嘴里叉子,“你们当时……” 任西洲正站在吧台前冲泡咖啡,听见他这么询问,抬起头来淡淡回答了一句,“贝幼珊的父亲贝英华是纵横医药的技术总监,算得上是帮助江暨开道的麾下鹰犬。” 听他这么一提,江川才想起纵横医药确实出现在海城宣讲会的嘉宾名单上。 他不太敢确定,“所以……你们……” “贝英华想把他女儿嫁给我。”任西洲继续低头冲泡咖啡,握着手冲壶的手掌沉稳而又镇定,“借此笼络人心。” 江川这时开始吃醋了,他下意识要紧嘴唇,“那还当真是一对俊男靓女呢。” 任西洲听后不由得一笑,“但我想贝英华先生应该不了解自己女儿是什么德行。” 他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走上前,递了一杯在江川掌心,“也不了解我家这位究竟是个什么脾气。” “那你说清楚,我是个什么脾气?”江川对他瞪起双眼。 “家有悍夫。”任西洲抬起咖啡杯凑在唇边, 轻轻一笑,“不巧,鄙人惧内。” 屋檐之下一派恬淡从容,岁月静好,但是到了傍晚江川却不得不告辞,他手机当中已经积攒了太多未接来电,和任西洲共度的短短两天就好像是从上天偷来的甜蜜时光,只一眨眼就到了尾声。 因为避嫌,任西洲无法亲自送他回去,只能在门口递上一包养生茶,“咖啡太苦,半夜工作换成这个。” 江川收下这份礼物,同时扬起小脸,“教授就没有别的嘱咐?” 任西洲看着他低低一笑,忍不住动手将人揽入怀抱,几乎是恋恋不舍地呼吸他脖颈间散发的信息素,声音喑哑而又醇厚,“当然还有别的叮嘱。”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江川,喉结这时一滚,“不要注射抑制剂了,下次发情期……我陪你。” 江川被他看得脸颊一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匆忙挣脱了怀抱就跟兔子似的窜没了影。 回到下榻酒店之后,江川先是询问小陈这两日内是否有要紧公务,光是批复文件就忙到了大半夜。 夜深人静,他戴着防光眼镜,疲惫不堪地揉动一下酸痛脖颈,心想自己还真是劳碌命,在床上忙完了还得床下忙。 在这时他发现手边咖啡已经空了,刚想站起来续杯,却偶然看见被自己放在桌面上的养生茶,心头忍不住一颤,弃掉了苦涩难咽的咖啡,转而开始听从教授的吩咐好好养生。 当茶泡好以后,他忍不住拍了一张照片,刚想发给任西洲,却想起二人现在的尴尬身份。 顿了顿后,他重新下载回多年未用的“student”,登录自己的旧时账号,然后私信了列表当中唯一一个好友“貂婵”。 【collapsar】:养生茶很好喝。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对面传来回复—— 【貂婵】: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第一百零七章 确实滚……到一起去 但是特殊时期,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谈论什么,只能通过在社区当中时不时更新一条动态,来向对方暗戳戳表明自己在做什么。 江川这边拍一张办公桌,任西洲那边回复一张校园风景,就这么保持着一天两三次的频率你来我往着。 他们还没等怎么样,却有人率先受不了了。 当海城出差结束,留守公司的宿南尘在第一时间怒气冲冲杀向了总裁办公室,直接当面质问,“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些什么!” 江川正在给办公桌上的绿植拍照,闻言不由得转头看向他,“什么?” 宿南尘拿起手机,界面恰好是任西洲刚刚在“student”上发布的一条动态,他几乎是声色俱厉,“你和他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 江川喉结一动,忍不住纠正,“准确来说……应该是滚到一起去。” 宿南尘怔愣了一瞬,而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们——” 他的下意识看向江川脖颈,就在衬衫领口的半遮半掩之下,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尚未消退的斑驳红痕。 江川反应倒是很平静,“要不然……我转给你10%的公司股份?” 宿南尘说不清楚到底是心碎还是失落,心情一时之间太过复杂,这时候只能苦笑,“你们还真是打不散的鸳鸯啊……” 他就这么失魂落魄地转身往门外走,恰逢安吉尔抱着电脑进来,古怪地看他好几眼,然后转头询问江川,“叔叔他怎么了?” 江川端起桌上的养生茶喝了一口,淡淡道,“大概是失恋吧。” “失你的恋?”安吉尔一听便瞪大眼睛,随后他便蹬着小短腿要去打报告,“我这就告诉……” 江川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后领,同时另一只手抓住他佩戴手表的那只手腕,“你就是用这个联系任西洲的对吧?” 安吉尔惊恐万分地看着他,没想到自己的秘密竟然这么快就被识破。 他急出满头冷汗正想着该如何遮掩,江川便一把将他的小天才电话手表给撸下来。 “没收了。”他重新塞给安吉尔一块普通电子表,“以后在公司你只能戴这个。” 安吉尔这个小内奸被人赃俱获,简直是蔫头耷脑,甚至连最爱的牛奶都不想喝了。 “对了。”江川办公了一会,忽然想起个重要问题,“你为什么会喊任西洲……师父?”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安吉尔,“你应该知道……” “师父的意思就是——”安吉尔在这时骄傲宣布,“在这世上独一份。” “师父说了,他在这个世界上从不缺少兄弟,倘若要当弟弟,爱就要被拆分成无数份。”他晃悠着自己的小短腿,显然为这个说法感觉到自豪,“然而要是喊师父,我就是他唯一的徒弟,这份感情也就是独一无二,不会有任何人分走它!” 江川在这时候忍不住羞愧想起,自己之前怀疑安吉尔是任西洲的私生子。 任西洲自己就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而饱受苦痛,他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私生子? “所以师娘你要跟师父好好的。”安吉尔在这时从沙发上跳下来,哒哒哒跑到他面前,撒娇一般拽着他的袖口,“我就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了。” 江川伸手将安吉尔搂抱进怀,怜爱至极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在这时深深叹息一口。 这世上从不缺少苦命人,但就算是再苦再难,苍天也仍然留有一线生机。 这可能就是“爱”存在世间的意义。 时隔八年不仅寻回了旧人,还重新确定了彼此心意,江川就感觉自己就好像不是一个二十七岁的成年人,而是偷偷摸摸早恋的高中生。 在此时他总算懂得了当年老师们的苦口婆心,因为谈恋爱这玩意真他妈耽误事儿啊! 例会或者是研讨当中他有事没事就得掏出手机看一眼有没有任西洲的消息,甚至连工作都没法安心下来,简直恨不得长出翅膀直接飞到海城去,再也不用受相思之苦的折磨。 他时不时就会没来由地傻笑,心口荡漾细密而又酥麻的甜蜜,简直是百爪挠心,让前来给他做汇报的下属们都虎躯一震,不懂为什么总裁听着听着就笑起来。 他这般恍惚走神,让经理管事们纷纷猜测公司是不是要变天,因为总裁看上去脸色苍白、茶饭不思,就好像生了重病。 大概实在是看不下去,江天打内线电话给江川,让他到董事长办公室来一趟。 江川几乎是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敲开办公室的大门,一走进去就看见自己大哥面容整肃地坐在老板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看上去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江川还没等开口,江天便已经将几份文件啪的摔在了桌面上,沉声质问他道,“你究竟是怎么工作的?这么重要的文件都不仔细检查?提笔就签?” 他微微眯起眼睛,眸光当中似乎带有警告,“你再这样下去,哪天公司被拱手让人了恐怕都不知道。” 江川拿起文件扫视两眼,发现重要数据确实存在纰漏,要不是江天及时发现恐怕会给“归一”带来不小损失。 他无法辩驳什么,只能汗颜保证,“没有下一次。” 自从江川成为总裁以来,江天已经很少过问公司事务,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发火,大概是弟弟实在是精神恍惚到看不下去,才出言警醒提点一番。 他冷冷看着江川,忽的哼笑一声,“我看你整颗心都飞到海城去了。” 江川一时之间分不清大哥究竟是在调笑还是讥讽,神情更加窘迫,心想江天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究竟是从哪里走漏了风声,自己和任西洲明明都这般小心……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大哥,我……” 而江天就在这时将一份提案递了过去,“看看。” 江川打开一看,然而一夜都不等看完便已经抬起头来惊叫,“归一要回海城开分公司?!”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天,“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江天在这时拿起茶杯轻轻吹起,并再度冷哼一声,“周一高层例会上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恐怕某人压根没有认真听吧。” 江川又开始汗颜,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那什么,我……” “不是抓耳挠腮地想去海城出差么?”江天放下茶杯后,上半身后仰依靠着宽大舒适的椅背,微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幺弟,“正好,筹建分公司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江川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唯恐江天是在跟他开玩笑,但他同时又隐隐有些不放心,“那总部这边……” “有我和顾青。”江天神色淡淡,“翻不了什么天。” 江家三兄弟都心知肚明一件事,在扳倒江暨之后,他们迟早会分道扬镳,江北追求艺术一直不愿经商,所以公司事务就肩负在江天和江川二人身上,但是江天这个大哥又何尝不明白,江川根本不是自愿走上从商这条路的。 在他的心目当中仍然向往着探索灵魂,追问求知这片净土,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提出要去尼泊尔修禅。 更何况海城那边还有…… 江天思及至此,便抿唇不言,他当然明白究竟什么狗东西让弟弟如此牵肠挂肚。 江川真恨不得扑上去抱紧大哥狠狠亲上一口,但是江天积威甚重,他不是很敢,此时只能对着自己大哥傻笑,“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从董事长办公室当中走出去,逢人就笑,见谁都打招呼,让公司职员全都是一头雾水,心想着小江总到底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工作压力太大疯魔了吧? 但是没多长时间,筹办分公司的事情就已经不再是秘密,高层们开了一次又一次的会议,要确定一个章程,并且列出一同迁去海城开疆拓土的人员名单。 这对不少人来说可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他们有些人进入公司晚,错过了一开始举步维艰共同患难的时候,现如今可算是看见向上晋升的希望,一个个都积极踊跃,恨不得全家老少都一起乔迁过去。 江川办公桌上的举荐信几乎是络绎不绝,但是他没想到宿南尘竟然也会因为这件事而找上自己。 他站在办公桌前凝视着江川,直接了当地开口道,“我也要去。” “你……”江川愣愣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有意将宿南尘留在总部,现在他们二人关系有些微妙,再加上去海城不免要碰到任西洲。 他实在是害怕这两人当着自己的面儿打起来,毕竟他自认靠本事吃饭,不太想当这个红颜祸水。 宿南尘却自有一番理由,“你要想在海城扎稳脚跟,就不免要吸纳人才,海川大学算我半个家门,我能帮上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江川心里仍然担心,下意识转移开眼神,“不是这个意思……” 宿南尘却紧盯着他,“你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去找任西洲决斗,生死不论,谁活下来谁娶你。” 江川当即一巴掌拍在了办公桌上,忍不住吼道,“胡闹!” “江川。”宿南尘死死咬紧牙关,似乎是心有不甘,“我爱你的心半点都不比他少……” “倘若是我们两个最先遇见,你眼中还会有他么?” 第一百零八章 重逢 江川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宿南尘,已经整整八年过去,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朋克又叛逆的少年,竟然也如同洗净铅华一般沉淀出几分沉稳气质。 倘若认真算起来,任西洲不过是惊艳了他的少年时光,而宿南尘才是在举步维艰当中一直陪伴他的那个人。 整整八年的情谊早已经沉重到拎不清了。 大概是误会了他的沉默,宿南尘突然在这个时候扑上前捧着他的脸颊就要强吻,然而还没等碰上便被江川一胳膊给抡出去。 他看着宿南尘的眼神相当清明,甚至连话都如同冷刃一般不留余地,“但是我就算是再傻也分得清什么是友情和什么是爱情。” “我是个大男人,当不了什么红颜祸水,你要非得在我身上找点什么存在感……”江川在这时低垂下来脑袋,口吻似乎是有些沉重,“我只能遗憾当初与你相遇了。” 想当初在海川大学,三个同样熠熠生辉的天才少年阴差阳错聚在一起,也算得上是一段传奇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但是宿南尘就是不甘心,他通红着眼眶,咬紧牙关苦笑,“早知道我就应该在你没转学之前去截胡。” “人生没什么早一步晚一步。”江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概心中也在感慨,“遇到了就是遇到了,爱上了就是爱上了。” 宿南尘的笑容更加苦涩,“你现在是要给我发好人卡了么?” 江川不想伤他的心,沉默着将视线垂下,却没想到手边的诗集恰好是一句“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他在此时微微叹息一声,“可能……只是这场春风太晚了吧……” 宿南尘终于不再闹着要去海城,他甚至都不怎么在公司出现,人事部总监不得不亲自前来询问江川这个总裁的意思。 江川只说随他去,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归一的大门永远都为他敞开。 但是没过几天,宿南尘就满身酒气,筋疲力竭地出现在了总裁办公室当中,并丢给江川一部手机,“以后用这个联系任西洲吧,我改装过了,不怕被查。” 江川吃了一惊,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接过手机,“你……” 但是宿南尘却明显不想多说,摆摆手就走出办公室大门,但是没走出多远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竟然直接闭着眼昏睡过去。 随后被闻讯而来的江川塞入了休息室中,让他好好平躺在床上睡觉,并仔细盖上了毛毯。 宿南尘亲自改装的手机,确实算得上是一份大礼,恐怕他们来日真的结婚,这家伙都不需要另外封红。 江川摆弄了一会之后就已经上手,他满腔思念实在是太需要一个出口,简直恨不得钻入网线直接扑倒任西洲强吻。 但是真的能够随便联系任西洲之后,他又开始变得犹豫不决,最后反倒是蹿升出调戏一下任教授的想法,创建了一个小号,然后添加任西洲的好友。 但是认证消息他写的却是,“教授,约么?” 但是令人意料之外的是,任西洲竟然瞬间通过了好友认证,江川看着骤然弹出对话窗口,瞳孔猛然一颤,心想难道任西洲只是表面上衣冠楚楚,实际私下里是个荤素不忌的禽兽? 抱着试探的想法,他对着自己包裹在西装裤下、笔直而又修长的大腿拍了一张照片,然后以缩略图的形式,咻的一声发送过去。 叮咚一声,对面查收。 江川到这时候已经有点火冒三丈了,心想任西洲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竟然玩地这么花,合着八年时光当真会将人磋磨的面目全非。 谁知道这个时候对面忽然也发送过来一张照片,然而却不是缩略图,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着一根派克钢笔,而手掌之下则是印着“海川大学”字样的记事本。 【任西洲】:还在开会。 这熟稔的口吻,让江川不由得一愣,心想他当真是在跟自己说话么? 顿了顿,他又试探着发过去一句矫揉做作的话,“哥哥是干什么的呀,看上去好忙好忙哦~~~” 一会后,对面传来回复—— 【任西洲】:不忙,就是我的电脑正在投屏。 看见这话,江川的脸颊就如同烧红的锅底一般噌的一声熟透了。 投、投屏?! 合着自己这番调戏竟然被当众围观了?! 他简直恨不得当场从楼上跳下去,心想自己要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就能抹消刚刚发生的一切……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任西洲忽然打来一个视频电话,江川这回里子面子算是彻底没了,他不太想接,但是铃声却孜孜不倦地响着。 就在即将挂断的时候,他才按下绿健,却只肯在镜头当中露出一双娇羞含怯的眼睛,“……喂?” 任西洲不知道是不是在办公室里,他那边阳光正好,清清楚楚映照出他的俊眉朗目。 他在这时低笑一声,“害羞了?” 江川脸颊有开始发烫,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好半天之后才结巴着说道,“没、没……” 任西洲在这个时候挑挑眉头看他,“你知道其他老师说我什么么?” 江川不想知道,但是又忍不住好奇,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什么?” 任西洲半真半假地叹息一声,“说我家有娇妻,老牛吃嫩草。” 江川直到这个时候才勉强打起一点精神,他用小号联系的任西洲,就算是丢人也丢不到他的人,反倒是任西洲更加难堪才对。 “只是同事……”江川想要撇清关系,“没什么……影响吧……” “我们研究所所长也在。”任西洲在这时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院长副院长也在。” 江川的脸颊也又开始红出山河遍地血的架势来,这时候他的大脑已经开始晕乎了,甚至连说话都在结巴,“什、什么……” “我的一世清誉都毁在你手上了。”任西洲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江先生,你坑惨我了。” “那、那怎么办……”江川几乎是头晕脑胀,他面红耳赤地小声说道,“你……你来我们公司上班……我给你工作……” 任西洲看着他再度低笑了几声,手指从镜头上摩挲而过,就好像在抚摸他通红滚烫的脸颊一般。 “那……”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就如同蛊惑一般,“以后就要仰仗江先生了。” 江川脸红得能够滴血,只能连连点头,而这时任西洲忽然说起另外一件事,“我们学校马上就放寒假了。” 江川愣了一下,随后他就瞪大眼睛,“那是不是……” 任西洲看着他笑起来,“我想去见你。” 他就仿佛是在认真询问,“江先生,可以么?”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江川哪能说不行,他握紧电话急忙开口道,“那我们两个可以一起过年!” “我今年——”他像是生怕任西洲反悔似的,“就不跟大哥他们回姥爷家了,咱们两个一起留在春城过年。” “我……”他娇羞含怯地看一眼任西洲,然后涨红着脸垂下视线,“我带你回家。” 任西洲眼里满是温柔情愫,在这时笑起来,“好。” 他们也不知道是聊了多长时间,直到总裁办公室的大门被敲响,江川就仿佛是做贼心虚一样挂断电话,然后噌的一声抬起头来。 小陈将整理好的文件送上来,但是却没有立刻走,而是一直看着他的脸,吞吞吐吐似乎是有话要说。 江川心脏砰砰狂跳,却偏偏绷紧面孔,“怎么?” “总裁……”小陈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感冒灵,关心体贴道,“发烧了就不要工作了,下午没有重要会议要开,您去休息一会吧。” 江川脸颊更加滚烫,甚至连说话都在结巴,“没、没事……我……” 但是小陈却尽忠职守地看着他喝完整整一杯感冒灵,才从总裁办公室当中退出去,临走之前甚至还体贴入微地帮他把空调温度上调几度。 江川几乎是羞愤欲死地趴在办公桌上,心想自己迟早要宰了任西洲这个狗东西…… 不过日子可算是有了盼头,江川简直恨不得家都不回直接睡在公司,一天到晚抓着高层们开会,誓死要将所有工作在年前搞定。 腊月二十九,公司开始放年假,江川一大早上就看到任西洲发来的航班消息,飞机将在下午六点从海城起飞,他却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上午十点就到达机场。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激动什么,明明已经不是毛头小子心脏却依然怦怦跳动个不停。 靠着对任西洲的满腔思念,他在候机厅内度日如年般挨过去几小时,结果发现仍然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干脆戴着耳机在肯德基内跟高管们开起了视频会议。 等他再拿起手机,发现已经下午五点半了,心脏立马就开花一般,然而手机却在这时弹出航班信息提醒—— “尊敬的旅客您好,因为天气原因,您的接机航班被取消。” 第一百零九章 被捉在床 看到航班消息,江川嘴角的笑容蓦然僵硬住,他连忙点开天气软件,却没想到海城早在一小时前就已经发布暴雪红色预警。 他又点开与任西洲的聊天页面,发现他们两人最近一次对话停留在两小时以前,在这两小时当中任西洲没有发来任何一条消息。 江川忽然没来由地感觉到心慌,他下意识舔舔嘴唇,尝到了满嘴的蜜桃味——因为预料到两人会在见面的第一时间接吻,所以他提前涂上了润唇膏。 但现在看来,这些准备似乎都没有用了。 江川转身匆匆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并在第一时间拨打任西洲的手机,然而在无休止的忙声过后,那边响起电子女声的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江川脚步猛然刹在了原地,他举着手机在耳边,怔愣无比地看着灯火通明的机场大厅,就仿佛跌入冰冷深渊一般。 任西洲那边……到底怎么了? 直到这个时候,江川才发现自己不认识任西洲的任何一个朋友或者同事,竟然连个询问的电话都打不出去。 一直以来他就仿佛是座孤岛一般,压根就没想着建立什么联结,或许早在下定决心从商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对人情世故丧失了信心。 从前的他或许不在意,但是却在这一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慌。 顿了顿后,江川忽然一把拉开车门,把手机往副驾驶上一扔,面容坚毅又冷峻,双手打着方向盘将车驶出机场,直接开往最近的4S店。 在给轮胎上好雪链之后,他点击导航直接定位海城曼哈顿公寓,一千多公里的距离他准备亲自开车前往。 当他开车来到高速路口的时候,却发现收费站关闭,交警车辆正在挨个劝返,他又掉头驶向另外一条城际线,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任西洲本人。 与此同时他一直按着蓝牙耳机,尝试着给任西洲拨打电话,但是十几次都没有人接通。 江川更加惴惴不安,于是将油门踩地更猛,表盘指针直逼一百六,并在心中向上天祈祷千万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明天就是除夕,现在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团圆在一起,城际线上黑暗无比甚至连路灯都没有一盏,鹅毛大雪铺天盖地,江川却仿佛是在拿命赛车一般在这风驰电掣。 一直全神贯注开出去两个小时,江川挂着的蓝牙耳机忽然响起铃声,他抬手按住接听,还没等开口就听砰的一声巨响,他被安全带拉扯着,才没有被挡风玻璃撞个头破血流。 而这时就听任西洲低沉嗓音响起,“江川,你在干什么?” “我……”江川心脏砰砰狂跳,他眼睁睁看着吉普车前盖扭曲变形,当着自己的面儿冉冉升起白烟。 然而任西洲却已经听出来了,声音竟然不自觉嘶哑下去,甚至能够听出阴沉压抑的情绪,“你要去哪?” 江川怔愣地开口,“海城。” “干什么?” “接你……” 电话那头忽然就沉默下来,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就听任西洲开口道,“我在春城。” “江川,我就站在你家门口。” 听任西洲把话说完之后,江川当真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 因为收到天气系统的暴雪提醒,任西洲不想耽误与江川见面,早在四小时前就退掉了飞机票,换乘火车前往春城。 在人满为患的火车上,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走,任西洲一时之间无法联系江川,还是在到达春城火车站后刷卡现买的手机。 这时距离他们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一小时,任西洲干脆直接打车前往江川居住的房子,却没想到江川这时候已经开车撂出去八百里地,敲了半小时的门,把物业都他妈敲过来了也没有人给他开门。 “你真是……”任西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在这时低声笑出来,“江川,你太他妈可爱了。” “你给老子住嘴!”江川几乎是恼羞成怒,“小心我把你脑袋给拧下来!” 任西洲勉强忍住笑声,然后开口说道,“我去接你。” 江川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是去接人的最后反倒成为被接的,他郁闷好久之后才说,“雪太大了,你开我车库里的那辆越野。” 任西洲似乎已经在往车库走了,通过电话问他,“钥匙。” “没有钥匙,他妈的是声纹匹配的。”江川坐在驾驶位上,郁闷至极地点燃一根香烟开始抽,“点火之后,你把电话凑近一点。” 任西洲似乎在笑,“那你要喊什么?” 江川心中郁闷,不想搭理他,过了一会后电话那头响起启动声,任西洲在这时说,“好了,你喊吧。” 江川凑近手机话筒,用自己的最大音量喊道,“任西洲是个大傻逼——!” 然后他愤愤不平地挂断了电话。 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又抽了多少根烟,车厢内的味道实在是有些呛人,江川干脆下车,倚靠着着车门站在漫天风雪当中,咔嚓一声火光明灭,他用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夹着香烟。 而就在这时只听轰鸣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两束光芒就如同利剑一般穿越风雪,直直照射在他身上。 江川怔愣地掐着烟,眼睁睁看着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驾驶位上下来,大步流星走到自己面前。 任西洲与他面对面站着,嘴边不断呼出冷气,他用视线把江川上上下下扫视一遍,然后脱掉自己身上的外套从后罩在他肩膀上。 一路上披风戴雪只为了此刻相见,明明都已经情难自禁,两人却偏偏矜持克制地站在风雪当中。 江川紧张至极地动了动喉结,缓缓凑上前去,然而任西洲却偏头向后躲去,眼神当中带着猛兽般的凶光,紧盯着他的嘴唇,不疾不徐且游刃有余地沿着鼻尖向上逡巡,然后开口命令道,“张嘴……” 江川实在是忍受不了,扑上来深深吻住他的嘴唇,香烟的清苦缱绻无比地散在唇齿交融间。 渐渐的,原本主动的江川逐渐落入下风,任西洲的舌尖在他口腔当中轻轻舔舐,进而搔刮着攻城略地,伴随着口水的淅沥声,简直令人面红耳赤。 也不知道是纠缠了多长时间,他已经有些窒息缺氧,这时就听任西洲在耳畔提醒,“呼吸。” 江川的脸颊噌的一声涨红,双手死死攥紧任西洲的胸前衣裳,没想到自己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连接吻都需要别人提醒。 任西洲看着他好笑一声,手掌兜住后脑,爱怜至极地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随后便转身去查看江川那辆车的损毁情况。 借着另一辆车的车灯照明,走近了就能看到,是因为撞上了灌满水泥的施工路障,前盖已经完全上翻变形,好在只是损伤了表面,里面的发动机和电路并没有什么异样。 任西洲给两辆车连接上拖绳,然后就回到越野车的驾驶位上。 江川坐在副驾驶,他刚刚系上安全带,就见任西洲直直看着自己,不由得一愣,“你不开车看我干什么?” 任西洲看着他笑起来,“那还得劳烦江总,喊一嗓子把车启动。” 江川的脸颊又噌的一声涨红起来,他想起方才自己在电话中喊的那一嗓子,现在就当着任西洲的面儿……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做贼心虚。 “喊啊,怎么不喊了?”任西洲忽然在这时俯下身来,瞳孔当中闪烁着猛兽一般的光芒,捧着他的脸颊将拇指从嘴唇当中探入。 江川简直就如同任人宰割的小兽,此时满脸通红地含着他的手指,眸中水光潋滟连眼尾都染上红晕,“我……” “说点好听的……”任西洲凑上来亲吻他的唇角,嗓音低哑好似威胁,“就放过你。” 越野车启动了一次又一次,车灯明了又灭灭了又明,也不知道究竟折腾了多久,感觉声控系统马上就要报废了,才终于缓缓驶离原地,向着风雪尽头开去。 一直到越野车停在了洋房门口,江川才披着外套从后座起身,他睡了一路此时还有点迷瞪,“到了?” 任西洲嗯了一声,然后下车将他抱在怀中,并顺手扯起外套替他遮了遮。 到了家门口,江川用指纹开锁,然后看向了任西洲,“你……” 任西洲知道他想说什么,率先走进家门,“不急这一会。” 房子内部面积不大,因为只有江川一个人居住,且他晚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公司休息室内度过,也就是因为这段时间安吉尔在,家里才多了些许烟火气。 不过安吉尔已经被江天领走,带去了姥爷家一起过年,江川借口工作有事,自己独自一人留在了春城。 任西洲把他放在了沙发上,转身去找拖鞋,却没想到在门口玄关上看见拆了一半的快递。 他拿着拖鞋回来的时候,不由得询问江川,“你买那么多漱口水干什么?” 江川手掌紧紧攥着外套,脸颊在这时不由得一红,“我……” 然而任西洲却秒懂,晦涩一笑,随即便在沙发上俯下身来,低头去亲吻他的嘴唇。 一边浅尝辄止地亲吻,一边用手掌在周身深入浅出地游走,江川想起什么,忽然在他肩膀上轻推一把,“家里……什么都没有……” 任西洲动作一顿,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你买了那么多漱口水……却记不起来要买最关键的东西?” 江川这些天脑子只想着机场见面,却浑然忘记见面之后的事儿,这时候只剩下脸红,“我……” 任西洲深深叹息一口,然后去摸自己的手机,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究竟有没有人跑腿接单。 屋外风雪飘摇,室内灯光如豆,灯光将两道倾长而黏腻的人影拓印在墙壁上,雪花的簌簌声淹没了一切暧昧声响。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房门被咚咚敲响,任西洲衣衫不整地起身,前去玄关处开门。 门把转动,大门刚刚启开一条缝隙,一道瘦小灵活的人影便已经钻进来,“川川我跟你说……” 任西洲吃了一惊,“安吉尔?!” 他在这时缓缓抬起头去,正巧与门外的江天、江北以及姥爷三人看了个正着,“……” 第一百一十章 今晚的月光真美 安吉尔跟个兔子似的往屋里蹦跶,然而走出去几步才反应过来,猛一回头,“师父?!” 然后他就看见几个大人僵硬地站在门口,在那面面相觑。 “川川?”安吉尔不明所以,现在只想着去找江川,继续熟门熟路往屋里走,“川川,你……” 这个时候就听屋内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江川慌忙急乱的声音响起,“等……等一等!” 不多时,就看见他单腿蹦跶着穿裤子,然而穿到一半就被绊了一跤,呼咚一声摔在了地面上。 安吉尔不明白大人之间的事情,这个时候嘲笑他,“川川,你竟然连裤子都不会穿。” 江川脸颊爆红,简直恨不得当场逃离地球,在这个时候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师父来了。”安吉尔冲上去握住他的手掌,拉扯着往门口走,“你快看看我师父。” 江川就这么被一路牵着,顶着一张红到爆炸的脸走到门口,看着自己的大哥二哥和姥爷尴尬笑笑,“那什么……屋里坐……” 江天冷硬着一张脸,凉飕飕地看着他,“方便进去么?” 江川被他看得浑身一个激灵,笑容尴尬又不失礼貌,“有……有什么不方便?” 江北在这个时候打破冷场,率先进门并且拍了拍任西洲的肩膀,“小子,记得别怂。” 任西洲表情晦暗不明,只是看向站在最后面的江天,而江天也同样在审视着他。 “走走走,进屋说话。”姥爷招呼着他们,并且上前握住江川的手掌,“哎呀,都怪我一直念叨着你,小天小北就带我来你这。” “没什么。”江川硬着头皮在笑,“姥爷想来就来。” 他簇拥着姥爷,带他走进客厅,一回头就看见任西洲和江天还在门口面对面杵着,不由得高声招呼,“把门关上!冷气全都放进来了!” 任西洲这才让步,江天也顺理成章进门。 安吉尔早就把江川这儿当成自己家,在屋里左蹦右跳时不时掏出个玩具跟姥爷面前献宝。 姥爷看了看安吉尔又看了看江川,压低声音说道,“小天跟我说……安吉尔是你的孩子……” 江川瞳孔猛然一颤,他当初跟大哥说的是——安吉尔确实跟自己有关。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而这个时候就听姥爷用劝告的语气,“小洲他……还不知道你有孩子呢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江川无力至极地扶着额头,深深叹息一口,正想着该怎么纠正姥爷的思维误区,这个时候就听门铃声响起来,“您好!您的跑腿外卖到了!” 江川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安吉尔便噌的一声窜到门口,抢先去开门,“好吃的!” 他拿着个包装纸袋一边走一边拆,“我看看是什么……” 然而嗖的一声他手中的包装被人抢走,安吉尔猛地抬头,就见任西洲面色古怪而不自然地看着他,“不适合小孩吃。” “什么叫不适合小孩吃!”安吉尔开始大闹,“你跟川川偷摸吃好东西!” 江川在他们背后重重咳嗽一声,脸颊滚烫又爆红,“咳咳……” 姥爷在这个时候心领神会,领着安吉尔进卧室,“走走,安吉尔跟姥爷玩会,姥爷最喜欢安吉尔了……” 偌大的客厅当中,就只剩下了江家三兄弟以及任西洲这个外人。 江天、江北各自占了一个单人沙发坐在左右两侧,江川独自一人坐在长条沙发上,任西洲顿了顿正想坐在江川身边,却突然被人喝止住。 江北双手环抱胸前,对着电视机前那片空地扬了扬下颌,“你在那站着。” 任西洲先是看一眼江川,随后走过去站定。 江北刚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任西洲这样站着实在是太高太有压迫感,于是又喝令道,“你,坐下。” 任西洲于是扯了个蒲团坐下来。 现在这架势实在是比三堂会审还三堂会审,江天和江北这么一左一右跟俩阎王似的,江川在这个时候冷汗爆出,讪笑着看向自己两位哥哥,“那什么哥,你俩渴不渴……我去给你们……” “别动。”江天冷冷看着他,“坐着。” 江川不敢违拗,只能讪讪坐回了沙发上。 这场面实在是太尴尬了,他扯了个抱枕抱在怀中,心想自己这时候要是带着任西洲夺门而出算不算私奔啊…… 任西洲倒是神色如常,随便被打量,终于还是江北按捺不住,指着他的鼻子就想骂人,“你他妈……” 自己亲眼看大的弟弟竟然被拱了,简直形容不出这心情,江北一口气卡了半天,仍然不知道骂点什么才好,最终愤愤不平地瞪他一眼,“让老大收拾你。” 江天从进门之后就没怎么说过话,此时他抱着胳膊双腿交叠,脸色阴沉又冷硬,甚至都看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老大!”江北在这时招呼道,“你说两句!” 江天先是抬头看一眼江北,随后又将视线挪动到任西洲脸上,他嘴唇动了动,静默片刻才道,“开个电视看看。” 所有人都是一愣,纷纷转头看向他。 江天表情仍然看不出什么,他只淡淡道,“老二说他翘了春晚跑回来的,看看今年春晚究竟是个什么水平,没他在究竟幸还是不幸。” 江北万万没想到,一直以来的封建大家长这个时候竟然只想着看春晚,他瞳孔不住震颤,“你……” 但是他还不等说什么,任西洲便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春晚欢欢乐乐的歌舞声回荡在客厅当中。 不多时,姥爷和安吉尔也从卧室当中走出来坐在沙发上开始看春晚,有他们一老一少欢声笑语自始至终都没有间断过。 江北也随之放松下来指着电视上唱歌跳舞的明星们,开始讲哪个一起合作过,哪个大小姐脾气,又有哪个和哪个实际上是一对。 这才是大年三十的气氛,江川看着看着不自觉就红了眼眶,明明是寻常人家就能看到的景象,而他竟然此生头一回体会其中滋味。 而这个时候一只手忽然凑过来,任西洲抓着一把剥好的榛子仁看他,“吃么?” 江川眨了眨眼,“哪来的榛子?” “姥爷他们带来的。”任西洲在这时笑笑,“还有些熟食,我去做饭。” 江川就这么抓着一把榛子咕叽咕叽跟个小松鼠一样吃着,时不时被电视当中的小品相声逗乐,跟着安吉尔还有姥爷一起前仰后合。 江天期间一直站在阳台门口,他修长白皙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眼神温和地看着客厅当中的家人们,又垂下眼眸看向始终没有动静的手机。 一根烟抽完,他主动走进厨房,挽起袖口开始帮忙。 正准备做饭的任西洲看他一眼,随后便让开了菜板,江天拿起处理刀试了试刀锋随即开始宰杀鲜鱼。 他们二人自始至终都没有交谈过一句,但却前所未有地默契。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任西洲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我现在够资格了么?” 江天原本正在咣咣切菜,闻言不由得停顿下手中菜刀,静默片刻后他才开口,“小川最像母亲。” “天真、温柔、烂漫、善良……”江天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这些品质最容易被摧毁。” 他抬起菜刀又不紧不慢切了两下,“江北就已经不相信爱。” “江董。”任西洲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问,“那你呢?” “信也不信。”江天继续切菜的动作,“倘若孤家寡人,那就是我的报应,倘若还有希望……那便是我罪不至死。” 任西洲垂下视线,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还是他头一次与江天说这么多。 却没想到江天竟然不责不骂,反倒与他说起这些陈年旧事。 江天在这个时候淡淡提醒他,“要炒糊了。” 任西洲连忙翻动两下铲子,等到这道菜出锅,他才看着江天继续道,“我会保护好江川。” “这都没什么。”江天却好像不在意,“只要你做好心理准备。” 任西洲挑挑眉梢,“什么准备?” 江天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刀,用江北说过的话回敬他道,“小子,记得别怂。” “……” 饭菜被一道道端上桌,任西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招呼着客厅当中的众人,“吃年夜饭了。” 安吉尔欢呼雀跃着窜到饭桌前,江川搀扶着姥爷笑吟吟走来,恰好电视当中的春晚正在进行最后的倒计时,窗外已经响起爆竹声声,烟花灿若流星,就好似那银花火树不夜天。 “除夕快乐!”万家灯火都在此时举杯共庆,“新春大吉!” 江川和任西洲对视一眼,彼此眸中满是情愫,抬起酒杯叮当一撞,然后便同时仰头一饮而尽。 圆桌中间咕嘟着铜火锅,江北下箸如飞,在骨汤中忙不迭地捞羊肉,他作为明星平时忍耐得太过辛苦,此时经纪人不在身边就仿佛是开了荤戒。 唯独江天一人,只偶尔矜持地伸两筷子,更多时候都在自斟自饮,另一只手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等什么。 新年已经接近曲终人散的尾声,一条消息忽然弹蹦出来,口吻淡淡却似祝贺—— 【顾青】:今晚的月光真美。 江天在这时转头看一眼窗外的火树银花,嘴角浮起一丝浅笑,轻声回复道,“今晚的月光真美。” 第一百一十一章 江川,生日快乐 今年的春节实在是太让人餍足,江川就好像那掉进蜜缸的耗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等到假期马上结束的时候他一上称,没想到竟然比年前重了七八斤。 他急忙拉住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任西洲,“我胖了。” 任西洲看一眼称上数字,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身将他从后整个拦腰抱起,用力掂了掂后才说,“不胖。” 江川双脚悬空,就好像那骤然丧失自由的猫咪一样挣扎乱蹬,脸颊满是羞红,“你……你放开我……” 熟料这边的动静被江北听见,颠颠儿地跑过来凑热闹,撸起袖子笑嘻嘻道,“弟弟,快让我抱抱。” 于是江川又被自己二哥抱在了怀里,他明明已经是个二十七岁的成年人,但是在自己哥哥面前却好像一直都是小孩儿,简直没有丝毫尊严,此时只能捂住自己通红的脸颊,“你们……” 江北抱他也轻轻松松,就仿佛称斤卖两似的掂了掂,然后发表评价道,“不胖。” 光自己抱还不算完,他又转头招呼着江天,“老大,老大,你快过来。” 于是江天也穿着拖鞋走过来,从江北手中接过了江川,就如同抱小孩一样用手掌拖住屁股,另一只手扶着腰背,看姿态完全是游刃有余。 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淡淡评价,“确实不胖。” 江川没想到自己作为个大男人,竟然被他们当成玩具一样戏弄,简直里子面子都没有了,这时候只能恼羞成怒地蹬腿挣扎,“放我下来……” “害羞什么?”江北笑嘻嘻地凑上前,“我和老大小时候经常抱你呢,怎么长大了就这么不可爱?” 安吉尔在旁边看热闹看得眼热,在这个时候也举起双手,“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姥爷笑呵呵地将安吉尔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就这么顶着他站起来,“我们安吉尔当然也有人抱。” 江川没成想自己竟然跟个小孩没差别,害羞至极地将脸埋在了江天胸口,然而这时江天忽然伸出手掌摸了摸他的额头,紧接着声音便低沉下来,“怎么这么烫?”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连忙凑上前去,江天抱着他大步流星走到卧室,将人放平在床上,立刻掏出手机要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别……”江川忽然在这时伸出手拽着他的衣角,脸颊涨红而又羞耻,“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只是……” 在场人全都不明所以,但唯独任西洲明白,他对着其他人开口,“不需要叫医生,我就有医师资格证。” 当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任西洲走上前牵住江川的指尖,轻声询问他,“有多久没有注射信息素了?” “从……”江川羞耻到张不开嘴,声音就如同蚊子嗡嗡,“从上次离开你家之后……” 因为那一次任西洲说要陪他一起度过发情期,江川自打那时候便停止了人工合成信息素的注射。 从八年前做完腺体手术之后,他便一直依赖着人工合成信息素,基本算得上是技术研究中心第一批临床试验患者。 在经历大大小小的排异反应之后,他的身体对一种特殊的信息素接受良好,此后便一直稳定规律地注射,再也没有了发情期的困扰。 想要进入发情期,就得停止对人工合成信息素的摄取。 任西洲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颊, 眼神黑沉深邃,眉头紧皱似乎不悦,“连医生都不看,就这么擅自停药,江川你是什么三岁小孩么?” “我……”江川下意识躲开视线,喉头滚动,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段时间还有什么症状?”任西洲耐下心来,就好像医生问诊一般,“老老实实说出来。” “腺体……有的时候发烫……”江川涨红着脸颊,磕磕绊绊地说道,“还有……还有……” 他似乎实在是难以启齿,牵引着任西洲的手掌按在自己的小腹,吞吞吐吐了好半天才开口,“这里……会隐隐酸胀……” 任西洲的手掌就贴在他平坦而又结实的小腹上,作为生物医学教授,他太知道在皮肉之下隐藏着的到底是人体哪个器官,就如同温床一般行使着繁衍孕育的职责。 “任西洲……”江川的目光隐含担忧,湿泞地几乎能滴出水来,“我是不是……” “不太可能。”任西洲知道他要问什么,在这时看向他,“从触诊来看,不像是怀孕。” 江川这时说不清到底是庆幸还是失望,抿唇垂眸了片刻后,他忽然问道,“那你希望我怀孕吗?” 任西洲脸上没什么表情,黑沉眼神也看不出心中所想。 沉默了片刻后,他轻轻抚摸着江川平坦瘦削的小腹,缓缓开口,“你妊娠风险太大了,我不希望你遭受任何危险。” 没有说想,也没有说不想。 江川又重新躺回到床上,双眼看着天花板出神,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要是能有个女儿……她就有两个舅舅和安吉尔这个哥哥保护她……” 任西洲听了就笑起来,“看不出来你这么想生啊。” 江川眼神一颤,然而还不等辩驳什么,他便被高大的身影给笼罩住。 任西洲俯身下来抵着他的额头,看着他嘴角一勾,“还是说……这个春节没做点什么,你心有不甘?” 江川被逗弄得面红耳赤,抬起脚来猛地在他身上一踹,“既然都知道,还不想点办法。” 任西洲趁机拽着他从床上起身,丢来几件外出衣服,然后招呼道,“走,出去玩。” 江川本以为他们出门是要大干一场,临走之前把那个差点被安吉尔拆包的外卖带上了,却没想到任西洲竟然千里迢迢带他来到机场。 买完票坐上飞机,他察觉到不对劲了,连忙去戳任西洲的手肘,“哎,你要把我拐哪儿啊?你他妈……” “男朋友。”任西洲在这时亲吻他的手背,用深沉的眼神看着他,“这八年来我从没提过一次分手,我觉得咱们之间是有正经关系存在的。” 江川脸颊一红,然后小声嘟囔着,“什么正经关系,我看你整个人都不正经……” “不正经么?”任西洲凑上前仔细看他。 “不……”江川倔强不屈,但却无论如何不敢把话再说第二遍。 上次他喊了任西洲一声傻逼,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惨重了,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等到飞机开始下降,看见熟悉的地面风物,江川不由得发出惊叫,“海城?你竟然带我来海城?!” 任西洲掏出手机,给他展示一个群聊。 【任西洲】:把人绑来了。 【杭又晴】:@全体成员 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家伙事儿都带上!!! 【盛卓】:OK,这就揣俩杠铃出门。 【池杨】:你从健身房挑那二十斤的。 【程洛】:……叫,叫个救护车么? 江川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群,他抬起头来瞪着任西洲,“你们……” 任西洲却在这个时候将手机揣起来,“等下飞机跟你细说。” 从前来海城大部分时间都在忙于公务,于这座城市而言他只不过是个逆旅过客,然而这回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心境与以前相比大不相同,竟然有种游子归乡的忐忑悸动。 一走出机场通道,便看见几张熟悉面孔,杭又晴身穿红色风衣骑在盛卓肩膀上,高高挥舞着双手,“这里,这里——!” 江川脸上露出笑容,刚走上前,只见盛卓和池杨刷的一下拉开横幅,他们集体大喊道,“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学神!苟富贵,勿相忘!!!” 而程洛站在一边,就跟个背景板似的摇晃手中小旗,无可奈何地笑着,“学神,欢迎回来。” 杭又晴迫不及待冲上前跟他拥抱,然后紧接着便是一个干净利落的锁喉,“你他妈还敢回来!想当初骗了姑奶奶我多少眼泪,这笔账你算得清么!” 江川就这么被他们簇拥着揉搓脑袋,一时之间就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年少。 进行一番思想教育之后,他们一行人便启程来到温泉山庄,大家就跟当年一样集体泡在温泉池子里,每个人额头都顶着一块毛巾,在蒸腾池水当中舒服喟叹,“啊……人生啊……” “记不记得当初……”盛卓在这时想起什么,“学神隐瞒自己是个omega,结果被我们撞见在浴室当中跟洲哥接吻。” 他在这个时候狠狠拍打一下水面,“没想到他们那个时候就有猫腻!” 他这么一说,杭又晴也想起来,“他们还在天台上接吻过!” “求求你们……”江川脸颊红到能够滴血,此时恨不得直接溺亡在温泉水中,“别说了……” 杭又晴拿一条湿毛巾丢他,“都他妈敢早恋,却不敢承认!” 他们就这么泡在温泉当中喝酒聊天侃大山,讲当年考试打小抄,讲当初谁又爱上了谁,讲曾经的老师与同学,讲他们一起共度的青春年少。 江川到最后都喝晕了,脸色通红趴在休息大厅的椅子上,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靠近,下意识开始哼唧,“他们实在是太能喝了……任西洲……你快去帮我报仇……” 耳边忽然响起轻擦声,江川不明所以地睁开眼,却见周围一片黑暗,只有面前燃烧绽放着绚丽多彩的烟花。 任西洲手捧着蛋糕站在他面前,微微笑着道,“江川,二十八岁生日快乐。”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从没有后悔过 江川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嘴唇喃喃蠕动,“你怎么知道……” 他实际出生在凛冽寒冬,然而身份证上的生日却是早春三月,只因为他出生的当天同时也是母亲的忌日,这辈子都没正儿八经庆祝过一次生日,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淡忘还有这回事。 任西洲伸出手掌拢着飘摇烛光,在此时淡淡微笑,“大哥告诉我的。” 江川眼神怔愣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因为这声熟稔的“大哥”,还是在震惊江天竟然会把这种辛秘往事告诉任西洲。 “大哥还说了一句话。”任西洲眼神温和地看着他,“往事不可追,来日尤可期。” 大概是江天背后托付了什么,江川眼眶不由得漫上酸楚,在此时微微一笑,“大哥还真是什么话都跟你说……” 他起身凑上前,一口吹灭了蜡烛,紧接着合拢手掌,闭目许愿。 寂静几秒种后,他重新睁开眼,用指尖挑起一抹蓬松雪白的奶油抹在了任西洲唇上,紧接着便捧住他的脸颊深深亲吻上去。 两人就这么你争我夺,舌头暧昧纠缠在一起,推拒勾引地品尝着蛋糕的甜蜜滋味。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才气喘吁吁地分开唇齿,任西洲目光灼灼地紧盯着他,忽然问,“江川,后悔么?” 江川心头猛然一颤。 这是他当年没能回答的问题。 “当初我一次次站在你家门口……”任西洲伸出手掌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声音控制不住地喑哑颤抖,“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大门,就好像是一道此生跨越不过的天堑……” 江川喉结艰难滚动,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回国找过我很多次?” 他以为……只有那一次。 任西洲在这时苦笑一声,“我问你后不后悔,你什么都不说,我就默认你仍然是我男朋友。” 从国外到海城整整十三小时的凌晨航班,他不知道飞了多少次,那种辗转煎熬的滋味至今不愿意回想,也不知道是在第几次亦或是几十次找寻无果后,他胸腔当中的心脏被磋磨地冰冷麻木。 渐渐的,频率就从每个节假日都回,变成寒暑假回,再后来就变成一年一次,直至……被邀请回国。 他在众多offer当中,义无反顾选择了海城。 明知道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可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想要去撞这面南墙。 但总算是……让他抓住一缕春风。 “我……”江川的嗓音蓦然哑了,他没想到任西洲竟然这般坚持倔强。 “我变得太多了……”他痛苦不堪地挡住眼眶,在此时不由得哽咽,“当初实在是无法面对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我自己都看不起满身铜臭的自己……” “我想跟你一起出国……但是我又放不下大哥二哥,压根没法安心再当这个少爷……”这些年江川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反复煎熬,“每一次在酒桌上喝吐,我实际都在唾弃自己……读这么些年书究竟有什么意义……反倒沦为他人笑料,成为被频频灌酒的理由……” “我真的很想你……”他几乎是嚎啕大哭,“我无数次发了疯想要联系你,可我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究竟该如何解释我的卑劣与懦弱……我已经不再是你眼中那个闪闪发亮的少年了……” 任西洲在这时握紧他的手掌,声音沙哑,“江川……” “但你要是问我后不后悔……”江川在这时用通红湿泞的眼眸看着他,声音坚定甚至决绝,“任西洲,我从没有后悔过。” 他忍不住把脸颊埋入任西洲的胸口,用小声喃喃说道,“在没遇到你之前……我原本计划着去尼泊尔修禅……” 任西洲伸手揽抱着他,手指轻轻拨弄面前这一头细软的发丝,“为什么?” “因为……”江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活着没意思……” 他就好像怕冷一样更加紧密地贴着任西洲,不断汲取他身上的源源热度,好似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那点岌岌可危的活气。 “任西洲……”他忽然开口,“你好像把我的心偷走了。” 不然他怎么会轻易失去掌控,连整整修炼了八年的皮囊,都抵挡不住任西洲的轻轻一眼。 今夜这番互诉衷肠,算是彻底打破二人之间的最后一点隔阂。 深更半夜,杭又晴盛卓他们已经闹到筋疲力尽,簇拥在一起呼呼大睡。然而仅仅是一墙之隔外,却是灯火如豆,人影摇晃。 猫叫似的闹春声足足响了两个钟头,直至后半夜才仿佛力竭一般消弭无声。 任西洲身穿浴袍,大咧咧敞露胸怀,江川就躺在他身边熟睡。 他手指轻轻摩挲着人家那抹湿红的眼尾,在江川无知无觉的时候,牵起白皙而又修长的右手,将一枚闪烁光泽的戒圈套入无名指指根,然后凑在唇边轻轻一吻,就如同尘埃落定般此生都只圈定这一人。 第二天醒来,除却有些酸楚,并无任何沉重黏腻,江川算得上是神清气爽,跟杭又晴盛卓他们相约去打马球,叽叽喳喳了一上午,然后又如同小鸟飞奔一般去鹿苑喂梅花鹿。 任西洲挎着外套跟随在他身后,心想这到底是有多心大,无名指上那么大一枚戒指看不见,在公司岂不是的签错成千上百的文件? 但他也不想提醒,戴上了他的戒指,就是他的人,反正这辈子都跑不了。 兴致勃勃玩了一整天,年假算是彻底告罄,杭又晴和程洛都是卑微社畜,盛卓池杨虽然合伙当老板,却也得去提前准备着开门营业。 江川送任西洲回曼哈顿公寓,任西洲又开车送他去机场,一路上江川都在兴致勃勃讲述此次行程多么好玩多么令人开心。 最终到了机场大厅门口,任西洲实在是忍无可忍,“还有更开心的事儿你没发现呢。” “什么?”江川眨巴两下眼睛,显然有些迷茫。 顿了顿,他伸手去摸自己小腹,神色有些惴惴不安,“该不会是……” “戒指。”任西洲淡淡提醒他,“你右手无名指上有枚戒指。” 足足过了两三秒钟,江川才反应过来,刷的一下抬起右手,却没想到无名指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戒指踪影。 “掉……”他转身就往车上跑,“一定是掉车上了!” 他火烧火燎一路狂奔,任西洲竟然都跟不上他的速度,看他跟个兔子似的窜上车,不由得出声提醒,“你小心——”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一辆载满货物的卡车突然横冲直撞而来,刹车摩擦发出的刺耳声惊动了一片路人,但终究是来不及——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大脑空白了足足长达十几秒钟,任西洲眼睁睁看着面前已经严重变形的车辆,就好似从天而降一柄巨锤直接敲碎了他的半边身体,竟然连踏出一步都猛然踉跄。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闻见空气当中浓郁到几乎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任西洲简直如同离弦之箭般扑上去,用颤抖不已的手掌抠挖严重变形了的车门,哪怕手指被割到鲜血淋漓,仍然不顾机场安保人员的劝阻,宁死不愿离开。 不知道是谁拨打了119,消防人员赶来后,在最短时间内用专业工具破拆了车门,任西洲在这时竟然没有勇气去看车内景象,生怕自己就此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而这时就听一声惊呼,“活着活着!人还活着!” 这一刹那,任西洲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拴在绳子上高高抛弃丢入高空,再一整个俯冲下来坠入身体。 他拨开面前人群颤抖不已地走上前去,亲眼看着江川被全须全尾地抬出来。 他控制不住地扑上去,握紧江川的手掌,在他蜷缩的手指间触碰到冰冷光滑的戒圈。 一时之间,任西洲真恨不得将这玩意给扔了,然而又想到江川正是为了这枚戒指才遭逢厄难,就这么丢了等他醒来未免不好交代。 “求求你……”他声音罕见哽咽,感觉紧握着的手掌越来越冷,冷到让他心慌,“醒过来……让我跪着求多少次婚都可以……” 急救人员让他靠边,任西洲却紧盯着江川不敢眨眼,生怕眼前人如同泡影一般幻灭。 他跟随着救护车一路来到医院,亲眼看着手术室亮起红灯,简直就如同丧家之犬般呆滞站在走廊当中。 直至江天、江北匆匆赶来,拍着他的肩膀焦急询问,“小川怎么样了?” “大哥二哥……”任西洲怔愣地转过头来,竟然泪痕满面,瞳孔深处燃烧凶光,在这时狠狠咬牙,“我要杀了江暨……” 江北表情明显空白了一瞬,“怎会……” 然而江天却没什么反应,只有眸光冷冽,在这时开口,“不要意气用事。” “被撞废的车辆是公司配车,而那卡车司机是个家徒四壁的赌徒,我不相信这是一起单纯的意外。”任西洲在这时张开手掌,沾染血泪的戒圈躺在掌心,“江川此番是代我受难。” 下一秒钟他蓦然攥紧成拳,表情透着一股濒临爆发的平静,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如泣,“我要让江暨血债血偿。” 第一百一十三章 怀孕 江暨再怎么说也是他们亲生父亲,现在任西洲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江暨,而且表情还这样偏执决绝。 江北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江天,“老大……” 江天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你先冷静,不要意气用事。” “他江暨从不在乎亲生儿子是死是活!”任西洲此刻愤怒而又绝望,“江川年少时身上经常伤痕累累,你们当哥哥的难道对此就视而不见么?!” “他是我们弟弟,我们当然心痛!”江北忍耐不住了,“我和老大小时候都没少被揍过,出生在这个家,就要受这份苦!” 任西洲冲上去一把攥住了江北衣领,简直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你是在为江暨说话,还是在为自己开脱?” 江北瞳孔猛然一颤,自知失言,“我……” 而就在这时江天一手一个攥住后领,猛地将他们二人分开,爆喝一声,“够了!” 他在这时像个不怒自威的大家长,紧紧颦蹙着眉头,“自乱阵脚,像什么样子?” “车辆以及司机,自然有警察去查。”江天摸出烟盒,用牙咬住一根叼在唇上,半眯着眼沉吟道,“你要是能直接让江暨认罪伏法,我也不会拦你。” 他这一番话作用不小,不论是江北还是任西洲全都冷静下来,彼此就这么面面相觑。 而就在这时手术室大门忽然被推开,穿着防菌服的医生急匆匆喊道,“家属?谁是江川家属?” 三个大男人全都凑上前,任西洲生怕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此刻心惊又胆战,“医生……” “放心,手术很成功。”医生只露出口罩上方的眼睛,目色温和,“另外……” “病人怀孕了。” 听见这句话,在场所有人全都愣住。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医生继续开口,“受到撞击的一瞬间,病人出于母体的本能,蜷缩起身体护住小腹,却也因此避开了大部分冲击。” “是这个孩子救了他一命。” 任西洲的表情怔愣而又茫然,从未想到新生命竟然以这种方式降临,他明明都给江川做过触诊,却自始至终都没发现这小家伙的存在,难不成冥冥当中自有注定? 不多时,江川便从手术室中被推出来,身上多处包裹着纱布,然而却没有什么致命重伤,相比之下任西洲伤痕累累的双手更显严重一些。 但他却醒不过来,任西洲寸步不离守候在床边,手掌隔着一层纤薄的肌肉轻轻按在小腹,轻声低语着,“我现在开始相信世上当真有神明的存在……” “十一岁刚从周家被丢回青石小巷的时候,因为腹中饥饿,我爬上了供桌偷吃贡品,当时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哭着给菩萨磕头……” 任西洲忽然在这时苦笑一声,“但菩萨从没有怪罪我的冒犯,弃我于不顾。” 他捧住江川的脸颊, 在额头上轻轻一吻,“而我的小神明,早在我少年之时就降临人间,救苦救难地渡我于贫乏困厄之中。” 他重新拿出那枚已经擦拭干净的戒圈,托起江川的右手,将戒圈仔细套入无名指指根,黄金色泽于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而江川的眼睫在这时似有所感地颤了颤。 静默几秒种后,这双眼缓缓睁开,只听他用虚弱且沙哑的嗓音说道,“太……太潦草了……而且……” 任西洲眼也不眨地看着他,江川则吃力地抬起自己右手,看向无名指上的戒指,同同时忍不住抱怨,“……任西洲,你哭的太大声了……我在手术室都听得到。” 任西洲此时的表情像哭又像笑,他紧紧抓握住江川的手掌,曾几何时这双手冰冷到让他心慌。 “你现在只能答应我的求婚。”他用威胁的口吻,“不然,我们的孩子就要没名没分。” 江川乍一清醒,还没听懂他这番话,过了好半天他才迟迟反应过来,伸手按在了自己小腹,“我——” “就是这个孩子救了你。”任西洲俯下身来将他深深吻住,在此时由衷感谢道,“而你……又救了我。” “江川,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摇身一变当了爸,江川的大脑却没来得及更新迭代,他甚至很多时候都没感觉自己腹中还有个小生命,只不过两三天的时间他就能下床并且健步如飞了。 “我真没问题!”也不知道是第几次被强行按在了病床上,他忍不住挣扎道,“让我出门透透气,都要闷出蘑菇来了!” “开窗照样能透气。”江北的口吻不容反驳,“你倒没什么事,凉着我小外甥怎么办?” “它现在充其量是个胚胎。”江川指着自己的小腹,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还。” 江北把他强行按在了病床上,并且披上件外套,用谆谆教诲的语气说道,“那凉着我小外甥女也不行啊?” 说不通自己二哥,江川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江天,“大哥……” 江天闻言,不由得抬头看一眼江北,“他二哥——” 江北猛地一激灵,然而这时就见江天递来一保温桶,扬了扬下巴示意道,“看着他,把鸡汤都喝了。” 江川看着自己两位哥哥,简直是叫苦不迭,他受不了地掀开身上被子,下地穿鞋就走,“这个院我他妈不住了,我要回公司工作!” 却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了任西洲。 任西洲看着他气鼓鼓的模样,眼神有些怔愣,“你……” “快研究研究胚胎移植吧教授。”江川抓着他的领带,此时倍感无力,“这个孕老子是彻底不想怀了!” 任西洲看一眼江北手中的鸡汤,江天削着的苹果,眼眸不由得一颤,“这个福气……我可能消受不起。” 又留院观察了三天,待到一切指标正常,江川总算是能够出院了。 任西洲亲自开车载他,江川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街景,不由得纳罕,“这不是去曼哈顿公寓的路。” “嗯。”任西洲承认,在这时转头看着他笑起来,“我另外置办了一套房产,专门用来金屋藏娇。” 江川吃了一惊,“我以为……你不会比大哥二哥更过分……没想到你打算直接监禁我……” 任西洲转头看向前方的车水马龙,淡淡一笑道,“新房子距离公司很近,车程不超过十分钟,哪怕以后你下班再晚,我都能去接你。” “新公司?”江川又听不懂了,“什么新……” 顿了顿,他的脑子蓦然反应过来,抓着任西洲的手臂大叫,“你是说——归一搬过来了?!” 任西洲点点头道,“在你住院的这段时间里,大哥亲自处理了新公司乔迁事宜,三天后便是剪彩仪式。” 一桩桩喜事简直要把江川给砸晕了,他好似掉入蜜罐一样,咂咂嘴只觉得甘甜无穷,“这样下去……我会被你们养成废物……” “小江总兢兢业业了那么多年,如今可以正儿八经放个产假。”任西洲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笑着说道,“毕竟连劳动法都规定孕妇享有六个月带薪产假,就算是资本家也不能剥削。” 江川自己就是资本家,听了不免有些讪讪地摸摸鼻子。 虽然放假令人心花怒放,但他仍然不忘一件重要至极的事情,此时抓着任西洲说道,“但我还有想做的事。” 任西洲转头看向他,就听他嗓音坚决地开口道,“必须拿下海城竞标,我才能安心休这个产假。” 出乎意料的是,任西洲竟然没有阻拦,只是看了他片刻就转头继续开车,声音淡淡道,“如果这是你的意愿,我会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江川不禁有些感动,而且很开心。 作为伴侣,任西洲理解并认同他工作的价值和意义,并且愿意陪伴他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新公司就如同渊渟岳峙一般,开在了江氏大楼的对面,也不知道江天到底是如何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开辟属于自己的领地。 剪彩当天,“归一”的大门口花篮锦簇,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反观江氏大楼门可罗雀,竟然都看不到有人进出。 江川身着西装革履,挂着妥帖矜持的微笑,在门口迎来送往与人攀谈。 只不过顾念着身孕,把手中的香槟酒换成了气泡水,从外观上看几乎没有差别,就这么一杯一杯瞒天过海。 就这么鞠躬尽瘁忙活了一整天,到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他筋疲力尽地趴在办公室中,不住用拳头敲打自己后腰,“哎……到底是不年轻了……” 任西洲进门给他端来一杯温水,不料江川看见水就想吐,“呕——” 任西洲吃了一惊,连忙拿起垃圾桶给他,另一只手不住顺着脊背,“怎么了?妊娠反应这么重?” “今天喝太多水……”江川将水杯推开,用脸颊轻轻磨蹭着他的手掌,就好似撒娇一般,“教授行行好,放过我吧。” 明明一墙之隔外正响着欢声笑语,而他紧盯着面前任西洲那锋薄的嘴唇,忽然坏心眼一笑,“孩子他爸——” 这称呼让任西洲心神一震,下一秒钟便被江川伸手环住了肩膀,紧接着柔软唇瓣便已经紧贴上来,“快来亲我一口。” 清澈透明的阳光穿窗而入,照亮他眼尾那颗小痣,简直勾人一般红着。 任西洲几乎是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含允住嘴唇,同时捏着他的腰狠狠一掐,忍不住嗔怪道,“少撩拨我……” “我他妈在禁欲。”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众目睽睽下的亲吻 长期注射人工合成信息素,导致生殖腔发育不完全,江川怀孕风险比常人要大很多,任西洲不敢让他有任何闪失,只能单方面控制自己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熟料资本家当惯了,江川现在一肚子坏心眼,任西洲不往跟前凑,他自己还上赶着。 亲亲抱抱都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他现在自己衣服都不穿了,专门挑任西洲的宽大衬衫,端一杯咖啡,光裸着修长笔直的双腿,抱着笔记本倚靠着沙发敲敲打打。 尤其是知道任西洲喜欢看他戴眼镜,专门买了十副八副,还配了一条啷里啷当的细长链子,简直身体力行地展示了什么叫做斯文禁欲下的活色生香。 可惜任教授定力过人,从没有一次失控上钩,让江总心中抱憾,这些眼镜片子都白买了。 新家买在了公司附近,宽敞通透的大平层,任西洲早已经处处打点妥当,他们二人的东西也都打包装箱搬了过来,江川工作之余就在忙活着收拾东西。 他把自己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好,整个家瞬间就有了烟火气,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转身就去拆属于任西洲的箱子,却没想到外面箱子挺大,里面东西却少,大多数都是看不懂的外文书籍,还有收藏的乐队专辑。 江川拿起一张专辑细看,没想到竟然是自己年少时最喜欢的乐队,任西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听了现场,并拿到了乐队亲笔签名。 他扒拉着那个装有亲笔签名的箱子,没想到竟然翻找出一堆零零碎碎,吃一半的口香糖,已经没墨了的钢笔,还有一把早已模糊了花纹的钢镚…… 更离谱的是,他竟然从里面找到一盒安全套,再仔细一看生产日期,都他妈过期了整整八年。 直到这个时候,江川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整整一箱竟然都是他们曾经共度过的青春年少。 口香糖是他们以前接吻前常吃的,没墨的钢笔是江川高中用的那根,钢镚是为了坐校门口公交专门去换的,还有手里这盒过期了的安全套,简直是他们一切孽缘的开始。 江川怔忪地看着这一箱子零碎, 不知怎么忽然就泪眼婆娑,可嘴角却忍不住笑起来。 曾以为自己早已经迷失在世事浮华中,却没想到当初那青涩稚嫩的少年,竟然一直被任西洲好好珍藏在心底。 钢镚都已经被磋磨掉花纹,也不知在这八年当中,任西洲究竟拿在手中摩挲了多少次,又是以何种心情面对这些曾经旧物。 是否像当初,自己翻箱倒柜拿出旧手机那般疯魔,亦或是在异国他乡感到前所未有的……人海茫茫。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声响起来,江川一把擦掉了眼泪,啪嗒啪嗒地跑到门口。 他甚至都等不及大门完全打开,就直接往人身上跳,并大声喊道,“任西洲,我他妈爱……” 然而还不等亲上去,江川就与江天看了个脸对脸。 “大……”江川简直是一出溜地滑下来,声音都在结巴,“大哥……” 江天大概是被他扑上来就亲的做派震惊到,此时不发一言地审视着他,随即就变了脸色,“你在家就穿成这样?” 江川连忙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只穿了件任西洲的宽大衬衫,不仅裤子没穿,甚至连鞋都没有一双。 他害羞至极蜷缩起脚趾,尴尬到不知该如何解释,“我……我……” “穿上。”江天丢给他一双拖鞋,冷冷道,“别冻着我外甥女。” 江天和江北不愧是彼此的一生之敌,江天觉得江川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女孩,江北就觉得一定是个男孩,感觉孩子还没出生,他俩得先掐上一架。 江川老老实实穿了拖鞋, 又哒哒哒跑去卧室换上家居服,全须全尾地走出来后,仍然脸颊涨红不敢面对自己大哥,“那什么……哥……” “你少想些损招。”江天面色肃沉,好似封建大家长,“白日宣淫像什么样子?” 江川挨了训却不敢放声,低着头给他泡茶, 并询问道,“大哥,你来干什么?” 江天拿出一叠文件放下,然后接过茶杯品了一口,“这些文件我已经审查过了,你可以直接签,另外标书已经撰写好了,PPT和电子版都在你邮箱。” 公司剪彩之后,江川只去了几次,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办公,江天明明是董事长,现如今却干起了跑腿秘书的活计。 江川翻了翻文件,然后用商量的口吻央求他,“大哥,海城竞标让我去吧。” 江天睨他一眼,“不让你去会怎样?” “那可能……”江川手掌抚摸着自己小腹,就好像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样,“肚子会被气疼吧。” 江天看着他不由得哼笑起来,“新公司你说了算,我这个董事长都在为你打工,你想做什么还需要我同意么?” “那肚子估计一时半会都疼不起来。”江川嘿嘿笑着,凑上前给他捏肩揉腿,“大哥天下第一好。” 全家上下都看重他的肚子,唯独江川自己不怎么在意,也就偶尔洗澡的时候看一眼镜子当中的自己瘦削纤薄的小腹,一边摩挲一边纳闷地心想,这里面当真有个小孩么? 怎么就跟不存在一样呢? 反正没耽误吃也没耽误喝,他几乎把全部身心都扑在了海城竞标上,有时深更半夜实在是撑不住,趴在电脑桌前熟睡,全都是任西洲将他脸上的眼镜摘下,再把人抱回卧室盖好被子。 大概是他这个孕夫实在是不像样子,就在竞标大会的当天早晨,江川对着穿衣镜比量着领带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小腹一阵疼痛,“嘶——” 任西洲立刻扶住他的肩膀,皱眉询问,“怎么了?” “感觉有东西踢我……”江川揉了揉自己酸疼的小腹。 顿了顿后,他恍然大悟,“该不会是——” 江川捧着肚子简直是喜笑颜开,“崽儿啊,有你这一脚,爸爸今天肯定是旗开得胜!” “我看孩子是在告诉你,忙活完竞标,就赶紧回家休产假。”任西洲冷冷看着他,“天天跟着你加班,江总这胎教还真是别致。” “就当是提前熟悉职场。”江川嘿嘿一笑,“以后孩子工作肯定没问题。” 他俩插科打诨了一阵,紧接着江天便打来电话催促,问为什么还不出门。 “大哥!”江川上车之后迫不及待跟他报喜,“刚刚孩子踢我一脚!” 江天坐在驾驶位上,听到这话不由得撑着方向盘转过身来,眼神盯着他隐藏在衬衫之下的小腹,“哦?” “真的真的。”江川表情美不滋溜,“下次让你感受一下,可他妈有劲了。” “你少说脏话。”江天冷冷盯着他警告,“别脏了我小外甥女的耳朵。” 竞标大会仍然在海城市会议中心举办,经过筛选之后,剩下的公司全部实力强劲,其中以纵横医药这种老牌企业为首,研发团队全部都是国外引进,用料更是高端,往面前一杵就只能看见“财大气粗”四个字。 任西洲作为评标委员会的专家, 不与江川等人坐在一起,连入场都走的不同通道。 会议还没开始,他就端坐在评委席上,面无表情地滑动着手机正在搜索婴儿食谱。 身旁的老专家看他了好几眼,不由得询问,“小任,你这是……家中添喜了?” “嗯。”任西洲闻言不由得笑笑,“内人有孕。” 老专家惊讶地瞪起眼,“可从没听说你结婚……” 任西洲露出无名指上的戒指,微微笑着,“我们已经相恋八年了。” 他们并没有过多交谈,因为司仪宣布竞标大会开始,在公布评标细则过后,各家公司开始唱标。 台底下的江川在这时攥紧手中钢笔, 不出所料,绝大部分公司企业是纵横医药的垫脚石,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围标。 单从价格方面来看,“归一”不占任何优势,反倒是被衬托得相当低劣。 能否拿下最终胜利,就看接下来的讲标了。 江川的手掌不断摩挲着自己的小腹,嘴中还念念有词,“崽儿啊,给爸爸蹭点福气,保佑抽签抽到个前三。” 但是很可惜,估计是孩子不想搭理他,他抽了个倒数 第一回来。 不过都是小问题,江川仍然安慰着自己,这一回标书和PPT全部都是江天亲自操刀,想当年大哥在商场多么叱咤风云,堂堂董事长都亲自出马还能有什么问题? 所以他作为主讲人上台的时候,仍然优雅从容,风度翩翩,手握着遥控器对着台下的泱泱众人款款谈起他最为熟悉的“归一”。 这个在他的手中亲自成长起来的“归一”,寄托了他少年理想的“归一”,旨在普度众生的“归一”。 没有任何慌张焦虑,节奏自始至终都松弛有度,江川身上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锋芒,这一刻他就如同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无比地自信强大。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江川按了一下遥控器,播放PPT的最后一页,却没想到突然蹦出来一张照片,让他惊愕在了当场。 大荧幕将原本私密的照片放大无数倍,他与任西洲在医院病房当中相拥接吻的种种细节全部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现场登时响起一片喧哗,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两位照片主角的身上。 江川瞳孔颤抖不已,隔着遥遥十几米的距离,与评委席上的任西洲彼此对视,喉结艰难至极地滚动一下,“……”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怀孕了吧? 那一瞬间,一股寒意犹如毒蛇一般从脚底窜上了面门,江川面色惨白地站在主席台上,甚至哆嗦到握不住手中的遥控笔。 怎么会……自己和任西洲一直都小心翼翼,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拍下了照片? 难不成当初在医院当中埋有江暨的眼线? 老畜生企图用这种方式来毁掉他们的竞标? 不过失神只有一瞬,江川很快就整理好表情,对着台下哗然众人微微欠身,承认竞标文件出现纰漏,随即让工作人员上传备份文件,继续从容不迫地进行收尾总结。 然而当从主席台上走下来的时候,他的脊背已经被冷汗湿透,甚至一个踉跄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 不过却被江天抢先一步抱在了怀中,“小川——” 江川牙齿都在打颤,小腹也在这个时候抽痛起来,手指死死攥着江天胸口衬衫,“大哥……” 江天用宽大的风衣外套将他团团罩住,揽抱住他想要离开会场,“先离开再说。” 他隔空跟坐在评委席上的任西洲对了一个眼神,任西洲朝着他微微颔首。 “怎么会……”江川哪怕坐在了休息室中,仍然回不过神来,捧着热水杯不住颤抖,“明明上台前都进行过检查……怎么还会出现这么大纰漏……” “是江暨……”他眼神惶恐地看向江天,“是他……” 江天稳稳握住他的双手,轻声安慰道,“先不去想这些,你的身体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江川怎么能甘心,他为这一场竞标付出了多少心血,宵衣旰食了多少个日夜,结果到头来竟然闹出这么大的笑话,简直要恨到咬牙切齿。 而就在这时休息室门口响起了急促脚步声,抬起头看去,没想到竟然不是医生,而是一队穿着制服的警察们。 队长出示证件之后,例行公事地开口道,“抱歉,现在按照惯例需要对江先生进行隔离审查。” 江川和江天彼此对视一眼,全都心知肚明。 在竞标大会上,他和任西洲的亲密照片公开暴露,简直就是在昭示他们在以权谋私、狼狈为奸。 惊动了官方,江川此时已经认命,他点点头正打算起身,“好的,我……” 然而没想到的是,江天竟然在这个时候伸手将他给拦住,“等等——” 江川不由得一愣。 这时就见江天直视着队长的双眼,慢条斯理地开口,“他是个孕夫,我记得法律规定不能对怀孕人士进行单独隔离审问,且问询时间不得超过两小时。” 队长也呆愣住了,转头和自己的队员们面面相觑,再开口时已经没有刚才那般冷硬无情,“但……但也需要跟我们走一趟……” “我一同前去。”江天在这时整理了一下衣领,款款起身说道,“作为董事长的同时我也是兄长,我有义务陪同问询。” 到达市局以后,江川被安置在了会议室中,披着毛毯,捧着热茶,在江天的陪同之下,由omega警员温声细语地提问。 当提及他和任西洲的关系时,江川也不打算隐瞒,“我们相恋有很多年了,从十几岁的青春年少一直到现在。” omega警员看向他的小腹,“那这个孩子……” “抱歉,插嘴一句。”江天忽然在这时开口,“合法夫妻生育子女好像没什么问题吧?” 江川怔愣了一瞬,猛地抬起头看向江天,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有时间跟任西洲去领证了? 然而这个时候就见江天拿出手机出示一张照片,“好在我仍然保留着当初的证明。” 江川凑过去仔细一看,直接愣在了当场,江天所谓的证明……竟然是八年前周老爷子提议让他嫁进周家时候的婚书协议,另附一张结婚申请。 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结婚申请上签了字,任西洲的姓名就工工整整地写在他名字旁边。 他惊愕到大脑一片空白,此时只能愣愣地看向江天,喉结艰涩至极的滚动一下,“……” 竟然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们一直存在合法夫妻关系,且并没有任何以权谋私的行为。”江天在这时双手环抱胸前,用嗔怒的目光环视在场,“我觉得这场问询可以到此为止,警官们的调查方向应该转向究竟是谁在背后蓄意引导,制造种种假象破坏竞标的公平公正。” 江天一直都积威慎重,当他发起火来,哪怕是天王老子都不得不礼让三分,最后江川被全须全尾地送出了市局,甚至连他手里的茶水都没来得及喝完。 当上车之后,确定没有任何外人在场,江川一把攥住了自己大哥的衣领,低声质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几乎是严词厉色,“那张照片究竟——” 江天在这时堂而皇之地承认,“是我放上去的。” 江川表情猛然一僵,回想起来江天确实是最后一个接触到竞标文件的人。 可他不懂江天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甚至不惜破坏他们准备已久的竞标,“你……” “弟弟。”江天双眸在这时绽放出一丝凛冽光芒,“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江川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 好半天后才不敢置信地开口,“你……你在栽赃嫁祸江暨……” “不止呢。”江天低低哼笑了一声,在此时点燃一根香烟,凑到唇边慢条斯理地开口,“我还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他刚抽了没两口,猛然想起江川现在怀有身孕,又连忙将烟头掐灭,“咳咳……忘了。” 江川在这时想起来,江天搀扶着自己离场时,曾和任西洲对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琢磨出点什么,喉结艰难滚动,“是你……和任西洲一起谋划……” 江天挥了挥手驱散车厢当中的烟味,随后淡淡开口道,“等着官方动作吧。” “我们充其量只是点燃了一根引线,最后不会这么简单的。” 江川被大哥亲自开车送回了家,对外宣称身体抱恙,这期间除了警察上门了几次之外,其余人一律不见。 但是因为肩上还担着许多事,江天无法一直陪伴江川,但又唯恐江川这么闷在家里,情绪上出现什么问题,竟然把杭又晴盛卓他们叫来了。 杭又晴盛卓他们也都相当震惊,第一次造访江川新家,全都表现得小心翼翼,“川川……” 但是很快他们就放开了,围着江川说个不停,杭又晴尤其激动地抓着他的手掌,“你知道么你知道么,当时一辆轿车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戴着墨镜的司机询问我是不是杭又晴女士,卧槽当时我都他妈吓傻了!我以为自己要被杀人灭口!” 江川此时只能尴尬笑笑,心想都过去这么多年,江天的行事风格还是这么强硬。 但是很快,杭又晴就被江川客厅当中的零食柜给吸引住,“川川!你家里竟然有零食柜?!” 杭又晴就如同掉进米缸的耗子,扫荡了整整一筐的辣条薯片,坐在客厅地毯上一包包拆开跟江川分享起来,“就是这个辣条牌子,我他妈能记一辈子,高中的时候每次下课都要去便利店抢,当时五毛钱一包……还有这个薯片,这么多年越卖分量越少,价格还越来越贵,商家他敢不敢摸着自己的良心,简直都对不起消费者!” 然而江川却婉拒了她送到自己嘴边的辣条,捂住自己的小腹无奈笑笑,“我……” 坐在一旁的程洛已经打量了他好半天,在这时终于开口,“学神,你……怀孕了吧?” 在场其余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出来,“什么——?!” “怀……”杭又晴已经大气都不敢喘,震惊无比地盯着江川隐藏在衬衫之下的小腹,“怀孕……” 静默了几秒种后,她忽然三两口将辣条吞进肚子,然后扯了七八张消毒湿巾擦干净自己沾满红油的爪子。 她屏住呼吸用高中时候做化学实验的谨慎态度,小心翼翼询问道,“我……我能摸摸么?” 江川笑了笑,敞开怀抱示意她,“随便。” 杭又晴简直生平头一次痛恨起自己是个糙到不能再糙的alpha,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掌,就仿佛生怕惊动什么一般,轻轻抚摸上江川的小腹。 顿了顿后,她抬起头忽然道,“平的。” 江川扑哧一声笑起来,“因为孩子还没长大。” “那……”杭又晴又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它什么时候能喊我姨姨?” “你上一边儿去。”盛卓这个时候恨不得把她一脚踹开,“别他妈摸了,万一把你的智障传染给孩子怎么办?” “你少他妈说脏话!”杭又晴立刻反唇相讥,“小心吓着孩子!” 池杨在这时抱着胳膊冷哼一声,“你俩真是半斤八两。” 只有程洛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江川小腹,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他是具有生育能力的beta,其余那些alpha们全都不知道孕育生命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究竟……”他直视着江川双眼,小心翼翼询问,“是什么感觉?” 江川手掌覆盖自己的小腹,低垂下眼眸,思索片刻后才开口,“我不太能形容得出,心中确实开心欢喜,但……也很悲伤。” “悲伤?”杭又晴听不懂,“为什么会悲伤?” 盛卓实在是看不下去,狠狠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别插嘴。 “我的母亲在生下我的当天跳楼自杀,以至于我一直无法与自己达成和解,我认为是我导致了母亲的死亡,我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沾染罪孽。”江川此刻的眼神相当深沉,“但是……” 他转头看向大家,忽然笑了一下,“我现在似乎能够放下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良心谴责。” “我的母亲没有选择带着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江川在这个时候垂眸,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目光当中满是柔和,“哪怕她的生活充斥痛苦,但却选择将一线希望留给我。” ——世间之乐无非是苦。众魔境界,愚人所贪,诸佛所呵,一切苦患因之而起。 人生在世的活法有千百万种,但全即是一,一即是全,只要完整而独立地活过每一天,就称得上是……热爱生命。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江先生,我们结婚好吗? 盛卓和池杨毕竟是大男人又是alpha,身份上有些尴尬,杭又晴倒是没什么顾忌,嚷嚷着要留下来过夜,顺便把程洛也拽着一同留下来。 晚上的时候一起吃了顿清汤火锅,杭又晴哪怕坐在了饭桌上仍然叭叭个不停,甚至都顾不上吃,一直都是程洛将涮好的菜品一样一样夹到她碗里,就差亲手喂她吃饭了。 喝了点酒,被火锅热气这么一熏,杭又晴不由得有些醉意上头,在这伤春悲秋地感慨着,“哎……怎么就没个人爱我呢……” 江川听了这话下意识看了程洛一眼,然后嘴角抽搐着回道,“可能……是你眼瞎……” “你们一个个结婚的结婚,谈恋爱的谈恋爱!”杭又晴抓着酒瓶咣当一声砸在了桌面上了,就如同发泄一般吼道,“剩下我这么个孤家寡人!” 程洛一直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江川心里一惊,连忙抓住她胡乱挥舞的手臂,“你可千万别在我家撒酒疯……” 好在杭又晴还算是有酒品,嚷嚷了几句之后,就昏昏欲睡地醉倒过去,江川和程洛两人搀扶着她送到了客卧。 将她这个醉鬼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程洛忽然说道,“学神,去抽烟么?” 江川颇为震惊地看着他,“你……” 程洛一直以来都是他们这帮人中最安静乖巧的那个,甚至有时候就跟背景板一样不存在,他在这时清秀温婉地笑了笑,“很吃惊么?” 他们最终来到了阳台上,程洛动作熟稔地掏出烟盒,叼在唇上咔嚓点燃,“有的时候科研压力太大,我会找个角落一个人抽烟。” 江川也拿了一根,只不过没点,单纯就叼在嘴里过过干瘾,他在这时淡淡道,“你不要太把杭又晴的话放在心上,她从小到大都这么没心没肺……” “八年了。”程洛在这时吐出个烟圈,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你和洲哥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他妈守了块石头。” 江川低垂着脑袋沉默一会,“要不然我把她打晕了送你床上?” 程洛捏着烟蒂,将抽到一半的香烟从嘴里拿下来,然后苦笑着摇摇头,“像我这样默默无闻、胆小自卑的人,恐怕一辈子都生不出勇气。” 他把燃烧的烟头掐灭,看一眼江川的小腹,“不抽了,对孩子不好。” 他抬起头对着江川笑笑道,“其实我听到了一点风声,关于你们公司,关于洲哥。” 江川吃了一惊,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什么,而这个时候程洛又笑了笑,“不过要恭喜你,办婚礼的时候不要忘了我们这些老朋友。” 江川心脏在这时砰砰狂跳,胸腔当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期冀,这是不是意味着……任西洲要回来了?! 自从竞标大会事故发生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过任西洲。 不过想也知道,因为怀有身孕官方无法对他施加什么压力,那么任西洲就成为了唯一的突破口,也不知道从头到尾要面临多少场问询审查。 江川一直足不出户待在家中,不知外界究竟是如何风云变幻,但或许……这场争权夺利的战争已经接近尾声。 这段时间,他不敢私自联系江天和任西洲当中的任何一人,生怕自己成为什么把柄破绽,但是心中的惴惴不安不仅半点没少,反倒是与日俱增。 直至今日,因为程洛的一句话,压抑不住的思念就这么穿透胸口长成一棵参天巨树。 他险些在这寂静无人的深夜里泪如雨下。 大概是心有所感,江川这一晚上始终都无法安睡,小腹酸胀着难受牵连着腰背一起疼。 他辗转反侧了不知道多少次,终于受不了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阳台上想要抽烟。 虽然在知道怀孕的那刻起,就笃定主意要戒烟,但人总有心志不坚的时候,江川现在饱受相思之苦的折磨,不打算再压抑自己。 然而刚刚点燃一根香烟叼在唇上,他忽然瞥见楼底路灯旁边站着一高大孤立的身影。 江川生怕自己看错,毕竟家在十七楼,足足相隔七八十米的高度,但那道身影实在是太过肖似,他突然转身狂奔下楼,在冲出大门的那刻声嘶力竭地喊出声来,“任西洲——!” 路灯下的身影猛然一颤,紧接着不可思议地看过来,“……” 任西洲手指上还夹着香烟,在江川飞扑过来的刹那,手忙脚乱将他接住,并高举着烟头以免烫伤他,“你怎么……没睡?” “你又在楼底下站着干什么!”江川狠狠给了他胸口一拳,眼眶通红,险些没流出眼泪,“为什么不进家?!” “怕吵醒你……”任西洲连忙张开外套将他紧紧包裹在怀抱,“孕期本就辛苦,要是连睡觉都不能安稳就不好了。” 江川简直是想哭又想笑,他不知道朝思暮想了多少天,然而任西洲却因为这么丁点小事而踟躇着不敢上楼回家。 他此时好好把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比之前消瘦了些,但精神状态还好,也没有想象当中那般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任西洲忽然在这时俯下身来告诉他,“回家前……在宾馆开了个房间简单洗漱了一下。” 但也仅仅只是洗漱了一下,连眼都没敢合,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江川看着他血丝遍布的双眼,满满都是心疼,“你……” 任西洲又凑上前些许,轻声强调着,“我用了你买的漱口水和润唇膏。” 江川不知道他在这时候强调这些细枝末节干什么,愣神的功夫里,只听任西洲恳切开口道,“江川,我现在能吻你么?” 江川一把拽住他的领带,紧接着便用唇舌堵住了他这张嘴。 眼泪在这一瞬间流淌下来,但心中却酸胀饱满,既欢喜又悸动。 也不知道是纠缠了多长时间,江川忽然一把拉住了任西洲的手掌,在这深夜长风中眼神晶亮地看着他,“我们去私奔吧。” 任西洲就这么近距离凝视着他,在这一瞬间忽然找到了青春年少时的冲动,毫不犹豫道,“走——” 越野车就如同咆哮野兽般冲出了夜色。 高速行驶让心脏砰砰狂跳,肾上腺素也在这时到达了巅峰,江川甚至分不清楚此刻胸腔当中弥漫的到底是胆战心惊还是横生爱慕。 他转头看向了任西洲,伸手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嘴角在这时浮起一丝笑容。 想当初青春年少,他和任西洲也曾骑着重机摩托,同样驰骋在这条回环曲折的柏油路上,而在山海之外,则是一轮如同玉盘般的圆月。 任西洲最终将越野车停在了海边悬崖上。 江川下车抬头看向海天尽头的明亮圆月,在融融光影当中,就仿佛看见悬崖边站着两位年轻气盛的少年—— “江川——!”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江川循声看去,只见任西洲如同变魔术一般变出来了一根燃烧的烟花棒,流光溢彩的光芒映衬在瞳孔深处。 他嘴角勾起一抹俊帅的笑意,“烟花。” 江川喜不自胜地走上前,从他手中接过烟花,“从哪弄来的?” 然而任西洲却不回答,只是笑看着他,“三、二、一……” 只听砰砰的炸裂声响起,夜空当中骤然燃起一片火树银花,星光点点间就仿佛是银河爆炸了一样,璀璨夺目的烟火从天际倾泻下来,花影缤纷,灿若流云,柔美而夺目的光芒极尽了世间一切言语。 江川仰头失神地看着夜空,瞳孔倒映着无数绚烂光影,而任西洲在这时伸手理了理他鬓角发丝,“年少时就想带着你看烟花——” 他抵着江川的额头,眸光深情而又温柔,“而今……终于圆满。” “我也没想到……”江川低头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忽然笑出来,“他妈的连孩子都怀了,竟然还能跟你私奔到海边悬崖看烟花。” 他甚至都形容不出这种感受,只能抬起头看着任西洲一笑道,“嫁给你,真他妈值。” “错了。”任西洲却在这时忽然道。 江川神情不由得一愣,任西洲紧接着纠正道,“是我嫁给你才对。” 这又是哪门子说法, 江川眨了眨眼还不等说什么,任西洲就俯下身来将他抱住,低声笑了出来,“因为你们家的规矩——只娶不嫁。” “江先生,我们结婚好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迟到了八年的真相 江川以为任西洲说的结婚是领证,甚至都做好了民政局早上八点一开门就冲进去的打算,但是却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 “什么——?!”当江川听完任西洲的解释后,整个人吓了一跳,“那张结婚证明是真的?!” 他死死抓着任西洲的领带,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你、你……老子他妈的什么时候跟你领证了?!” “八年前。”任西洲义正言辞地看着他,“那个名是你亲笔签的。” “不……”江川惊慌地瞪大眼睛,在他的记忆当中根本就没有这一码事,“不对……” 八年前的他为了“归一”,在各大酒桌上醉生梦死,喝了吐吐了喝的,再说了那时候连“任西洲”这个名字都是他的死穴,哪怕仅仅只是提起都能让他发疯…… 自己又怎么可能跟任西洲领证呢? 关键是他根本就没有关于这个签名的印象啊! “可能——”任西洲的眼眸在这时深沉下来,“你需要好好问问你大哥。” 江川几乎是怔愣地看向他,心想这又关江天什么事情呢?但是他眼下实在是需要一个人来给他解惑,所以毫不犹豫直接打电话给江天。 现在已经将近清晨,但江天却好像等候多时,甚至还不等江川问出口,他便淡淡道,“来我这吧。” 江川不由得看一眼任西洲,心想他们二人到底背对着自己又在搞什么猫腻? 任西洲开车送他前往江天居住的别墅,但是江川这一次却拒绝陪同,解开安全带自己一个人走下车,“你在这等着。” 任西洲自然无不听从,但却也嘱咐着,“尽量别跟你大哥动手。” 江川心想这提醒的有道理,于是他把院落当中的水龙头钢管给拧下来,抄在了手中颠了颠重量,随后便一马当前地推开大门走进去。 客厅当中灯火昏黄,壁炉噼里啪啦燃烧着,江天身穿黑色睡袍,戴着副眼镜正依靠在沙发上看书,听见脚步声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 “大哥。”江川就这么抄着钢管走到他面前,“我要一个解释。” 江天的视线率先凝在他手中钢管,顿了顿后才抬起头看他,“气大伤身。” 江川现在已经要炸了,甚至都顾不上自己是个孕夫,“你先说清楚这到底是他妈怎么一回事——” 然而江天却早有准备,朝茶几上那堆文件摊了摊手,“都在这里了。” 江川一屁股坐下来,拿起一份就翻开,眉头紧接着皱起来,随后他又拿起下一本。 就这么一本本翻完后,他疑惑不解地看向江天,“你让我看研发中心的实验数据干什么?而且这些不都已经是八九年前,早就过时了么?” “我之所以开始着手研发人工合成信息素——”江天在这时拿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然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是因为你。” 江川微微怔愣了一瞬,但这些他早就知道,不懂江天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及。 “大概在你十岁的时候。”江天又翻了一页手中的书,“研发团队基本组建完成,但是实验却迟迟没有进展……” 他在这个时候抬头看向江川,“所以江暨强行给你订下与曹家的婚约,我也没有反对。” 提及痛苦不堪的少年时候,江川的脸色有些许不自然,“我……” “但是在你十九岁的某一天,人工合成信息素实验突然取得重大突破——”江天紧接着话锋一转,“因为……我提交给研究团队一根头发。” “经过研究测定,此人与你的信息素契合度高达百分之百,万中无一的奇迹就发生在你们身上。” 江川瞳孔狠狠一颤,几乎是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自己大哥,“你说的是……” “那根头发是我在家里客厅捡到的。”江天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颌,在这时淡淡开口,“就在我第一次见任西洲的那天。” 听到这话,江川瞬间就扑上去把江天强按在沙发上,双手死死攥着他的衣领,几乎是目眦欲裂地咬紧牙关,“既然早知如此你为什么——” 哪怕面对情绪失控的江川,江天的姿态也仍然游刃有余,他甚至连眼都没眨一下,“当测定结果传到我手机上的时候,我正带着你前往曹家。” “百分之百的契合度,让我在那时候做下决定。”他直视着江川双眼,忽然哼笑了一声,“弟弟,打人打爽了么?” 江川忽然说不出话,也在这时回忆起那天,自己被大哥强行带去了曹家, 本以为会颜面扫地,却没想到江天让他直接扇曹申凯一巴掌。 “你……”他的嘴唇不由得哆嗦起来,“为什么……” 既然一早就知道他们信息素契合度百分之百,可明明当时江天是最为反对自己跟任西洲在一起的那个。 甚至在周老爷子提出两家联姻的时候,他当场毫不客气地奚落了一番,让江川哪怕至今都记忆犹新。 “弟弟,我想让你自由。”江天平静无比地看着他,“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婚姻向来是座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他在这时冷笑了一声,“如果有人爱你宠你,不愿意看到你的痛苦和眼泪,甚至愿意为了你的笑容付出一切,这便是一道幸福的城门。” “但如果不是呢?” 江川忽然说不出话来。 “何况你们当时只有十九岁。”江天静静地看着他,“即使你们双方都展现出不惧一切的勇气,但又有什么契约能够维持一辈子呢?” “生、老、病、死、爱憎会、怨别离、求不得。”他在这时轻轻叹息一声,“你们都还是少年,怎能想象人生究竟有多苦。” 江川神情怔愣而又茫然,缓缓松开了攥紧衣领的双手。 “在当初你第二次因为信息素综合征住院的时候,任西洲就拿着一份契合度百分之百的检测报告找上我。”江天重新端起茶杯,用杯盖不紧不慢地撇去水面浮沫。 曾经说过的话语在此时再度回响—— “你究竟有什么底气站在这里与我谈判?” “想用江川的生命作为要挟么?那你又有什么资格信誓旦旦地开口说爱?” “小子,想清楚你所谓的爱究竟是困住他的牢笼还是予他自由。” “他倒还算是个男人。”江天撑着自己下颌,也在这时回想起来什么,“知道我正在为你研发人工合成信息素,心甘情愿抽取自己腺液以供实验室研究。” “当初你注射的压根不是什么人工合成信息素,全部都是那小子的腺液提取物。” 江川听到这话,直接一屁股栽倒在沙发上。 他惊讶到瞳孔不住颤抖,在这一瞬间豁然明悟,为什么在自己住院的那段时间,任西洲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又为什么在高考之后,任西洲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生物医学。 原来……竟然还有这般自己所不知道的隐秘…… “哪怕你们二人分隔两地,他仍然定期将自己的腺液邮寄回国。”江天在这个时候淡淡道,“茶几上这些实验数据,全部都是在你们二人的基础上进行的研究,应该说……没有你们,就没有如今的人工合成信息素。” 江川根本无法消化这事实,现在连牙齿都在打颤,“那结婚申请……是……” “当时家中变故,我和你二哥都想送你出国,但是你不仅执意不出国,甚至把手机都扔海里。”江天皱了皱眉,似乎很是头痛的样子,“虽然我不太清楚你们小情侣之间又闹什么矛盾……但是在商言商,任西洲一直以来从不间断地提供腺液,帮助人工合成信息素的研发,我于是就允诺他一个要求。” “他当时跟我提的是——娶你。” 江川惊诧万分地瞪大眼睛,“可、可我……根本就没有签字的印象……” “那段时间你签什么都不走心,我只是把结婚证明混在文件里,就被你随手签掉了。”江天双手环抱胸前,在这时看向他,“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你自己把自己卖了。” 江川就这么看着面前大哥,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了。 怪不得江天看见自己跟任西洲重新厮混在一起后,竟然毫不在意,合着自己一早就被他卖掉了! 但是说卖也不准确……毕竟名字是自己亲笔签的…… 江川伸手扶住额头,脑子疯狂运转已经快要炸了,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混乱,可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我……” 而这个时候他们背后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江天便扬了扬下颌,“你老公来了。” 江川还没等回头,一件外套便披在了肩膀上,紧接着任西洲的嗓音于头顶响起,“你忘记拿外套了。” 江川下意识伸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传递而来,熨帖了他这颗饱受惊吓的心脏。 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眼泪已经抢先一步潸潸落下,声音几乎哽咽,“任西洲……我……” “江川,别哭。”任西洲俯下身来,双眉颦蹙地亲吻他的额头,“再哭下去,我就要心疼了。” 江川怎能不哭,他拽着任西洲的衣襟,将脸埋在他的怀抱当中,几乎是嚎啕不止,“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几乎是痛恨自己,在八年前选择了放手。 任西洲抬起指尖拭去他眼角泪水,在这时轻轻叹了一口气,“江川,你还记得我在高中毕业典礼上说过的话么?” 江川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看着他, 张了张嘴还不等说什么,任西洲便用比当初更加低沉醇厚的嗓音再一次念诵起来, “愿我亲爱的少年,永远不失年少欢喜,岁月不侵,风雪不扰,怀揣着赤子之心去往……繁花满地的春天。” “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往前走,我若成为不了春天,所能给予的爱也未免太过浅薄。”他轻声笑了笑。 “但是现在我能够堂堂正正地说出口——江川,我爱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 学长,求你疼疼我吧 直到黎明的太阳渐渐升起,天将破晓,露出第一抹模糊的色彩,寂漫长夜就此消亡。 江川怔愣地看着天边曙光,似是被触动一般,在这时转头看向自己大哥,“对了,江暨他……” “后半辈子只能在牢里度过了。”江天拿起茶杯,刮了刮浮沫,浅浅品尝一口,“你要是想去探监,我和你二哥都不会跟你抢名额。” 江川自然是没心情去探望老畜生,他更不想做什么落井下石的事,那样实在是有违本心。 “商量商量婚礼吧。”江天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看着他们淡淡微笑起来,“已经迟到了许多年,是时候补上了。” 江川和任西洲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当中看出了期冀与深爱。 送走这一对璧人后,江天独自坐在空旷安静的宅邸当中,垂眸看向手机屏幕上最新一条消息—— 【贺商】:江暨确诊前列腺癌晚期,侵袭多处脏器,已经申请保外就医。 江天不由得露出一丝哂笑,也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报应。 他抬起手指,敲了几个字作以回复—— 【江天】:什么时候病危,什么时候通知我。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中,一连串官方通告,产生数场大大小小的余震,期间也不知道有多少大佬相继悄无声息地消失。 江暨作为其中的领头人,这一辈子叱咤风云,却没想到最后落了个前列腺癌这般不体面的结局。但倘若他舍得放下面子,早做手术割以永治,大概也不会拖到晚期以至于药石无医。 大抵是他命硬,竟然忍着器官衰竭、尿闭、腹痛的折磨最终扛到了七月。 就在江川与任西洲的婚礼当天,江天再次收到贺商打来电话,他直截了当地开口,“医生说,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江天此时已经梳洗完毕,换上一身低调内敛的西装,正准备前往婚礼现场,恭祝新人。 贺商自然也知道今天是婚礼,顿了顿后开口建议,“你还是不要去了,以免沾染晦气。” “不。”江天却淡淡一笑,“亲眼看着他咽气,这杯喜酒才能喝得畅快。” 贺商沉默片刻后又问道,“要告诉江北和小川么?” “不需要。”江天已经大步流星朝着门外走去,“他们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 今日阳光灿烂,惠风和畅,只可惜自始至终都照不亮这间重症监护病房。 病榻之上,江暨已经瘦到皮包骨头,根本没有什么活动能力,然而他却穿着紧绷难受的束缚衣,连半点活动自由都没有,两眼深深凹陷下去,看上去枯槁而又憔悴。 江天胸口还别着鲜花,娇艳欲滴的黑巴克玫瑰,他就这么双手抄兜地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曾经的父亲。 江暨现在只有动动眼球的力气,声音嘶哑而又难听,“你……来看老子笑话?” “我在想你本来能活多久。”江天静静俯视着他,“如果不是为了生你那个小儿子,直接做手术割了,或许还轮不到我来送走你。” 江暨明显怔愣了一瞬,但紧接着便开始艰难吐字,“少他妈教训老子……” “那你想要谁来给你送终呢?”江天仍然面无表情,“期望你那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小儿子?” “我……我不止你一个……”江暨挣扎不已地咳嗽起来,双眼当中满是恨毒,“你他妈……狼子野心……我要是早点……” “小北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跟你断绝父子关系。”江天在这时淡淡提醒着他,“而小川现在家庭美满,今天正巧是他的婚礼,送走你之后我还得去喝一杯喜酒痛快痛快。” 江暨眼球猛然一凸,震惊无比地看向他,“今天……” “小川已经怀孕六个月。”江天忽然笑起来,只不过双眼当中满是寒意,“你曾经买凶杀人,却不想差点要了自己亲孙子的命。” 江暨甚至连攥紧拳头都做不到,如今只能急促喘息,咳嗽个不停,“我——我——” 半晌后,他骤然卸去力道,犹如丧家之犬般喃喃,“好啊……你们都恨我……” “但你又好到哪里去——”他朝着江天射去怨毒目光,“你是我亲手教大……我孤家寡人,沦落至此……你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 江天在这时给他掖了掖被角,“你还记得顾家的两条人命么?” 江暨目光已经浑浊,在这时喃喃,“顾家……” “一辈子作恶多端,现在记不清也正常。”江天微微一笑,“但我却记得你在我背上打断了三根戒尺,四条皮带,骨裂的左腿拖了半月迟迟不医,至今仍然隐隐作痛。” 他拍了拍江暨胸口,“这全都是你给我的。” 江暨骤然想起,“顾……顾青……你那个小情儿……” “你害人家父母双亡,流离失所。”江天静静看着他,“我索性就将卖掉江氏的钱财拿去作为补偿,只可惜人家不要这不义之财,嫌脏。” 一提起江氏,江暨更加上不来气,“我当初就应该打死你个孽畜……” 他在病床上不住挣扎弹动,就好像濒死的老狗,喉中发出行将绷断的嘶哑喘息,“你、你狼子野心……大逆不道……” “所以也只有我来送你最后一程。”江天冷冷看着他,“你曾经花八百万买下的风水宝地被我用来挖坑栽树,这辈子你是别想住上了,临死给你放首好运来,祈祷下辈子投胎成人吧。” 说完他还当真开始放歌,好运来唱完了是难忘今宵,江暨这时眸中光芒已经涣散,甚至连喉咙都不怎么动弹。 就如同曲终人散般,当最后一拍音节行至终末,江天看一眼心脏监视仪上的平直线条,嘴角露出一丝哂笑。 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却没想到在医院走廊当中撞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顾青抱着一套礼服,怔愣地看着他,嘴唇微微张开,“婚礼要开始了……贺商说你在这……” 他觑着江天神色,大概猜到了终末,“把衣服换上,作为家中大哥,新人的第一杯酒该敬你。” 衣服自然要换,万不能将晦气沾染了去,然而江天却忽然走来将顾青一把拥抱住,闭上眼沉声说道,“今日要陪我喝个痛快。” 顾青为人师表,接受不了这么放浪形骸,但却下意识伸手将他搂住,“喝那么醉干什么?新人成婚,你这个当大哥的应该——” “不当大哥了好不好?”江天埋首在他肩膀,自始至终都不愿意起身。 顾青怔愣了一瞬,刚想呵斥,却听江天贴在自己耳侧,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声,“学长……” 面前身形高大的男人似乎有几分可怜,他低声呢喃着,“求你……疼疼我吧。” 顾青下意识将他按进自己怀抱,这声呵斥——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们的春天到了(完结章) 顾青与江天姗姗来迟,却正好赶上婚礼开始。 上午阳光清澈灿烂,微风和煦,鲜花缠绕的拱门在翠绿的草坪上一路延伸,周围摆满各式各样,精致可口的的冷盘餐点,另有金鱼池、飞镖气球、娃娃机等等游玩设施,现场布置的好似大型的游乐园开幕式。 原本按照江天的意思,婚礼应该找个像样的私人场所,摆上几桌宴席,但可惜江川不喜欢传统婚礼,更爱自由随性,而另一位新郎任西洲自然是无不听从。 以至于江天看到面前这一堆游玩设施,以及穿梭其中嘻嘻哈哈的小孩,下意识板起面孔,“不像话。” 顾青给他整了整领结,并在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大喜的日子,别这么严肃。” 江天这辈子恐怕都学不会慈眉善目,他还没等笑出来,这时一小孩从他身边跑过,看见他哇的一声哭出来,让他刚刚牵起的嘴角瞬间耷拉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北正在陪安吉尔捞金鱼,看见这幕不由得笑出声来,“老大你还不如不笑!” 安吉尔手疾眼快捞到一条眼泡鱼,“我抓到了!” 江北笑吟吟地将这条金鱼装进了透明鱼缸,并招呼着江天和顾青二人,“老大, 你和嫂子也来玩玩。” 顾青脸色一白,刚想要纠正他这称呼,熟料江天竟然在这时牵起他的手掌,紧紧地十指交扣。 他还颇为振振有词,“今日新婚大喜,不宜说拒绝的话。” 顾青嘴看着他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再开口,转身默默蹲下去跟安吉尔一起捞金鱼,江天在一旁陪同着,时不时给二人将掉下来的袖子撸上去,亦或者拿着鱼缸替他们收拾战果。 他们这边阖家美满,岁月静好,然而另一边街头称霸的游戏机前,杭又晴身穿大红色的抹胸礼服,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正在与盛卓一较高下。 玩到激动酣畅之处,她甚至把裙子一撩,踩着凳子露出白花花的大腿,气势汹汹地叫嚣道,“你他妈输了就痛快喊爹!” 盛卓看着她恼羞成怒,“你还有点女人的样子么!你他妈当初不是说要来婚礼上钓小哥哥么?!” 杭又晴刚想要反驳什么,然而这时程洛却忽然凑上来,将一块甜点心塞到她唇边,“零卡糖做的,不腻。” 杭又晴舒服地眯起眼睛,几乎是美滋滋地吃掉点心,紧接着又对盛卓叫嚣起来,“你少给我扯那么远,说好了三局两胜,你他妈别耍赖!” 程洛喂完了点心,紧接着又走回了餐桌旁,宿南尘、任西洲以及江川他们都站在香槟塔这边,俨然形成了一个学术门槛极高的学霸圈子。 “杭又晴和盛卓吵什么呢?”江川皱了皱眉,“怎么从小到大就是吵不够?” “玩游戏。”程洛笑了笑,“我再拿点吃的过去。” 江川帮着他挑选了几样美味可口的点心小食送去,原地就只剩下任西洲和宿南尘二人在这面面相觑。 “恭喜。”宿南尘动了动手,用香槟杯与他轻轻一碰,“得偿所愿。” “同喜。”任西洲倒是谦逊。 宿南尘“哧”地一声笑出来,“我来参加婚礼,是给江川面子。” “我站在这里跟你好好说话。”任西洲倒是不紧不慢,“也是因为江川。” 他一仰头喝掉了杯中香槟,然后朝着宿南尘轻轻一举,示意已经空杯。 江川回来之前又拐去看了看姥爷,他正与任西洲的师父躺在摇椅上晒太阳,两个古稀之年的小老头相谈甚欢,恰有一股把酒祝东风的架势。 江川甚至还从他们手中捞到一把瓜子,捧着回来找任西洲献宝,却正好撞见宿南尘转身离去。 “怎么了?”他看向罪魁祸首,“你又说什么了?” 任西洲低笑了一声,俯下身来凑在他耳畔,“在说你今天真美。” 江川六个月的身孕,小腹已经微微突出,不适合再穿束腰的西装马甲,索性就只穿了不显身形的白衬衫牛仔裤,看上去就好似青春洋溢,却也透着一股岁月洗练后的温润风度。 江川不太相信任西洲这张嘴,背地里偷摸用胳膊肘捅捅他,仔细叮嘱道,“宿南尘可是给了个大红包,你少去招惹。” 今天不像是婚礼,倒像是大家一起出来郊游,没有半点拘束,在蓝天白云之下高谈阔论,自由畅快。 正午十二点,风轻云淡,阳光正好。 江天作为证婚人,站起来铛铛敲响了手中的香槟杯,示意全场安静。 江董平日积威慎重,此时哪怕端着喜酒的杯子,也好似在公司年终大会做总结,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呼吸一摒。 幺弟新婚之喜,他这个大哥向来寡言少语,没有千言万语只有一句真心,“一贺百年好合,二叹金玉良缘,三祝山盟海誓终不弃,和如琴瑟长相守。” 说完,江天便捏着酒杯一饮而尽。 他抬起手臂一扬,示意身后的江川与任西洲,“请新人交杯——” 江川和任西洲面对着面站在绿茵暖阳当中,手中各自拿着酒杯,视线相触的瞬间往昔岁月便好像插上翅膀,在这一刹那随风高翔。 风逝过往,皆为序章,此刻他们身边围绕着亲朋旧友,就如同老树新芽,此后他们的人生也将开启新篇。 江川与任西洲就这么对望着彼此,随后抬起手臂交缠,而后一仰而尽。 当杯中酒空无一滴的时候,江川猛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任西洲,大笑着朝众人宣布道,“我和我人生当中最好的朋友结婚了——!” 任西洲将他拥抱在怀,同样在此时畅快大笑,“我和我最喜欢的少年结婚了——!” 他们就这样在阳光当中恣意笑着,任由鲜花彩带洒了满身,一时之间就好像回到当初的青春年少,满腔爱意浓烈而又赤诚,似乎就如同他们无名指上的黄金戒圈一般历久弥新。 “第三杯酒……”江天此时端着酒杯,朝空地上一洒,“爱恨相抵,就此消弭。” 然而他刚放下酒杯,背后就传来呼喊声,“大哥——” 摄影师此时已经架好了相机,江川和江北并肩站着,面前摆放着几张空椅,示意他快来照全家福,“过来拍照了——!” 江天微微一笑,迈着长腿朝他们走去,紧接着张开手臂将自己的两个弟弟揽进怀抱。而另一边,任西洲也已经找到了避开人群的顾青,几乎是强行将人按在了椅子上。 江天和顾青在两侧正襟危坐,安吉尔被抱着坐在正中央,江北俯下身来揽着他二人脖颈,任西洲揽着江川站在后面,恰是一副阖家团圆,幸福美满。 快门一闪而过,只听咔嚓一声,此刻便成为永恒定格下来。 拍完了全家福,杭又晴盛卓他们又开始招呼着,“快快快——拆礼物拆礼物!” 他们这群损友给婚礼添了新项目,每人准备一份礼物,既能代表青春回忆又能恭祝他们这对新人。 大大小小的礼盒已经堆砌在一起,江川拿着把拆信刀,率先看向了杭又晴,“我都能猜到你准备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杭又晴在这时大笑着,也不怕告诉他,“我高中手机里有八百多张你们俩的照片,全都给洗出来了!” 江川拆开第一个礼盒,竟然是印着他和任西洲亲嘴照片的手机壳,还他妈是一对情侣款,只有将两个手机壳拼在一起才能看全整张照片。 他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想跟杭又晴大战个八百回合,却又被催促着继续往下拆。 盛卓和池杨合送了一整套校服,上面满满当当是一班同学的签名,用他们的话说,这可是无价之宝,放到保险柜中好好收藏未来一定能够升值。 江川又拆了个小包裹,没想到里面是一对耳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竟然温润光泽。 程洛微微笑着认领,告诉他道,“还记得毕业典礼前,我们彻夜饮酒狂欢么?” 他指了指江川手中耳钉,“这是当初的碎酒瓶,被我亲手磨了做耳钉,酒杯一响,不止是梦碎的声音,还有初心不忘。” 这份礼物实在是有心,江川鼻头一酸,触动不已,“多谢。” 然而现场还剩下一份礼盒,可大家的礼物都已经拆出来,江川讶异地拆开包装,并询问他们,“你们谁啊这么大方还准备了俩——” 却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一本《Nature》的最新期刊。 而这一期的封面拍摄的是一簇晶莹剔透的白色小花,并且用简洁而又有力的大字注明了本期主题——人工合成信息素。 江川瞳孔一颤,“这是……” 任西洲在这时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淡淡一笑,“我给你和孩子准备的一点家底。” 江川怔愣地打开杂志,却没想到里面竟然还夹着一张单子,他拿起来询问,“那这个又……” “是我国调整过后的医保名录。”任西洲认真注视着他,“人工合成信息素正式列入医保,此后信息素综合征将不再成为无药可救的绝症。” 他握着江川的手掌,让他收拢攥紧这两样东西,俯下身来与他额头相抵,就如同承诺一般庄严郑重道,“江川——” “我们的春天到了。” 第一百二十章番外一(任西洲&江川) 江川的预产期在十二月份。 实际上从婚礼以后,他就已经开始休产假,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就这么过了三天实在是无聊透顶。 任西洲看他每天跟个僵尸一样在家里游荡,好心提议道,“你要是真这么闲,要不然来申请我的研究生吧。” 江川一听就猛地转头看向他,“你是想光明正大地潜规则我么?” 任西洲无语了一阵,然后无奈地叹息一口,“……我的一世清誉算是被你毁了个彻底。” 他把江川膝盖上的专业书拿起来,恰是最新再版的《人工合成信息素发展论》。 任西洲用书本拍了拍江川头顶,在这时忍不住哼笑了一声,“你都无聊到看我写的著作,那顺便申请个研究生读读不是问题。” “到时候逼我写论文,用开选题会来折磨我……”江川几乎是惊恐地看着他, 足以可见自己的未来,“老子他妈的不仅得给你生孩子,还要在学术上被你羞辱,深更半夜两眼通红地改论文,一杯茶一根笔这么枯坐一天……” 他忍不住发出灵魂质问,“你他妈还是个人么?” 不过他虽然口头上这么说,但心中却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心思,读研究生确实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读任西洲的研究生肯定不行,但他可以去读心向往之的哲学啊? 任西洲就看他这干劲十足的样子,心里实在是忐忑,倒不是不放心江川考不过,而是担心他这么拼命,让肚子里的江小书有个什么闪失。 这孩子名字一早就订下,跟江川姓,不论男女都叫“江书”。 现在看看,这名字还真是起对了,谁能想到他亲爸在产前三个月去报名参加研究生考试,天天在家里挑灯夜战,埋头苦读。 任教授算是彻底不敢让江川一个人待在家里,他每天去海川大学上课,顺便把江川安顿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自习。 别的同事也都带家属,可大都是自己家没上学的小孩,还从没有江川这样一带二的。 再一听江川竟然在准备研究生考试,各位老师们更是啧啧称奇,纷纷调侃让江川报名他们的研究生,自己一定精心培养好好带。 要知道江川可是资本家啊!到时候研究经费还不是大把大把地有? 但是江川却铁了心地要读哲学。 年少时的遗憾,现在有机会能够弥补,他不想再度错过。 据悉,哲学专业唯一的正牌老教授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含泪去给院门口的孟德斯鸠雕像上了三炷香,絮絮叨叨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也不管人孟德斯鸠是不是本地信仰,反正烧香就是好使! 江川就这么埋头苦读了三个月,等到了十二月份全国硕士研究生考试开始的时候,他成为考场当中年龄最大的考生, 白皙笔挺的衬衫之下,孕肚已经圆润到遮掩不住。 别说周围的同学,就连监考老师都不由得对他侧目,在进门检查的时候,几个老师愣是不敢上前搜身,生怕再磕着碰着导致什么意外。 “我只带一支笔,和一瓶水。”江川示意他们放松,他今天两袖清风,坦荡利落。 最后还是主考官亲自前来进行检查, 临走之前态度和蔼地告诉他,“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直接找我们。” 但是江川没什么需要,按照普遍认知,资本家的天性便是攫取特权,然而他此番是来当学生,为的是叩问求知这条渊源深长的道路。 第一天的政治和英语考试都相当顺利,第二天进行专业课考察,大概因为哲学历来都是考研的“天坑专业”,为了留住本就为数不多的学生,考题并没有什么令人为难的地方。 江川捏着签字笔,在答题卡上一字一句地写下答案,就如同将自己的短短半生全都凝练倾注在笔尖。 直至他翻过试卷,看清最后一道主观题—— “请简述现代社会当中哲学存在的意义。” 江川看清题干之后,瞳孔下意识一颤,但是随即便轻轻笑了。 如果用现代社会存在的意义去衡量,哲学不存在“意义”。 哲学专业百分之八十的本科生都是调剂过来的,基本上一个学期过去,班级里就少了一多半,不是转去法学就是转去管理学,能拿到本科毕业证,硕士博士继续选择哲学专业的,简直就是凤毛麟角。 而且所有哲学学生全都面临一个尖锐的问题——“学这个将来能干什么?” 江川在这个时候搁置笔尖,闭上眼回想起自己的十九岁,当初青春年少的他在填报出国志愿时,弥漫在整个胸腔当中的那股冲动。 虽然已经过去快十年,但是……他至今依然能够感觉到,心弦拨动时的轻轻一颤。 这就是独属于他的“意义”。 于是他提笔继续写道: “我们背负小小行囊,走在这时代的荒野上,去体验生命本身的价值,我们为了一些不起眼,却又真切的生命意义的实现,付出我们的辛劳。尽管这些意义在这个时代的标尺上没有位置,但是他们真实。” “哲学不过是禹禹独行在荒野中,手中攥紧的一道火把,即使偏离世俗化的轨道,行至孤身一人的黑暗当中。” “没有关系,吹灭火把,历代的星辰轮转、凝视,那一刻骤然终悟——天光总会破晓。” 江川整篇论证写得酣畅淋,甚至恍然有种酒酣耳热的感觉,浑身上下汗水淋漓,直到他放下笔尖才猛地回神发觉腹部传来的剧烈紧缩。 他瞳孔猛然一睁,下一秒钟阵发性剧痛便窜上脑髓,只听哗啦水声,他屁股下面的座椅直接被湿透了。 江川一只手攥紧答题卡,另一只手捧着肚子,艰难起身挪动双腿走到讲台前,“交卷。” 监考官已经注意到他脸色惨白,“你——” 江川比起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示意,“嘘……” 他背后的学生们全都在聚精会神,埋头答卷,一张张年轻稚嫩的面孔上挂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江川就这么一直坚持着走出考场大门,才虚脱似的向下跌倒,被紧随而来的监考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塞进考试现场的应急救护车,直接送往最近医院。 任西洲其实就在考场外等候,当他看见救护车一路冲出考点,心脏变猛地一颤,但他没想到是江川,毕竟距离预产期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直到他接到医院妇产科打来的电话, 瞳孔猛然一颤,踩着油门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一路风驰电掣赶往医院,连膝盖都在打颤,差点没直接跪在走廊里。 他抓着医生的手臂,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风度,话都说不利索,“医生,我先生他……” “先深呼吸,放轻松……”医生一个劲安慰他。 任西洲脸色猛地惨败下来,喉头一颤,“他……” “你先生给你交代了话。”医生告诉他,“但你先平稳一下心态……” 任西洲简直就如同被雷劈了,身形踉跄摇晃了两下。 身形高大的男人这一刻简直不堪一击,他眼眶通红,下意识咬紧牙关,“我先生他……最后说了什么……” 医生没注意到他表情不对劲,仔细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张字条,逐字逐句地念起来,““麻烦转告我丈夫:我想喝AD钙奶,另外,医院门口的小馄饨十分好吃,但我不吃高汤泡胀的。’” 任西洲本以为是临终遗言,结果听了这么一串,眉头下意识颦蹙而起,“啊?” “是你先生在救护车上写的。”医生直接把纸条塞给他,“孕夫挺有精神的,都能喝AD钙奶吃小馄饨。” 任西洲捧着那张纸条反复细看,确定是江川的字迹无疑,毕竟这丑字十年都不见有什么长进。 他这边刚在犹疑,那边便听见手术室的大门打开,护士抱着个襁褓欢欢喜喜宣布,“是个女孩——!” 任西洲的瞳孔在这一瞬放大到极致,但他却直接与护士身形交错,抢先一步进入到手术室当中。 护士生平头一次看见不要孩子的爹,都愣住了,回过神来连忙大喊,“病人家属,你没进行消毒不能进去!” 任西洲闯到半道,又被拦住,迫不得已走回来,来到护士面前低头看向她怀中婴儿。 沉默了一会后,他几乎是傻愣愣地询问,“没进行过消毒,我能抱她么?” 护士都被问呆住,犹豫了一会认真回答,“嗯……从专业的角度来说……不太行……” 任西洲听了后点点头,“那我们先不着急当父女。” 随后他就转身询问医生如何进行合格规范的消毒程序。 江小书头一次出生便受到了莫大的冷遇,人还小小的,但脾气大大的,在这时皱巴着一张通红小脸,直接一嗓子嚎啕起来,“唔哇——!” 这响亮嗓门惊动了闻讯而来的江天,他几乎是风尘仆仆,裹挟着一身寒气出现在走廊当中,在看见襁褓的一瞬间便缓下脚步。 他就如同怕惊动什么一般走上前,然后摘掉了手掌上的手套,“可以抱抱么?” 护士还没说可以不可以,江天便已经将婴儿接走抱在怀中,“小书?” 大概是命中注定的舅甥情,江小书瞬间便停止了哭声,转而吸吮着拇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任西洲直到这个时候才姗姗来迟,却没想到亲闺女被将江天抱在怀中。 他愣了愣后才开口,“大哥……” “你还没消毒。” 江天此时冷冷瞥他一眼,“我养大的孩子比你生的都多。” 任西洲确实还没习惯当爹,现在一整个手足无措,也不知道是先管闺女还是先看江川,明明是个顶配教授,现在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小学鸡。 江天冷冷告诉他,“去看看小川。” 任西洲又看了几眼他怀中的襁褓,感觉不会有什么意外,这才转身扎进了手术室。 江天这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就连养孩子都不在话下,曾经的他作为家里唯一的大哥,但现如今的他却成为了不唯一的舅舅。 另一个舅舅江北,几乎是连滚带爬从舞台上赶过来,甚至连妆都没来得及卸,顶着漆黑的烟熏妆,火急火燎冲进病房,张嘴就喊,“我大外甥呢?!” 江天怀抱着襁褓,正慢条斯理地喂江小书吃奶,闻言抬起头来冷冷凝视,“站在那别动。” 江北脚步瞬间定在了门口,但眼神却直接黏在了襁褓上,简直是急不可耐,“快快快!给我抱抱大外甥!” 江天双腿交叠着坐在沙发上,连拿奶瓶的手都沉稳有力,听他如此着急的声音,冷哼了一声道,“你今天别想踏进这个门。” 江北瞬间就急眼了,“我——” “不三不四的样子。”江天看向江小书的眼神却慈眉善目,手掌轻轻给他拍打奶嗝,“免得吓到我小外甥女。” 江天作为一家之主的魄力仍在,江北到底是没敢直接进这个门,堂堂大明星简直憋屈至极地在医院洗了个战斗澡,卸掉了眼妆口红,确保身上再也没一丝香水味,又反复消毒了三四遍,才小心翼翼进入病房。 看到江小书,他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让我看看我大……” 从江川怀孕的时候,他就一直对着肚子念叨外甥外甥,现如今瓜熟蒂落,他仍然改不过来口。 江天警告性一瞥,江北差点没咬着舌头,“小外甥女、小外甥女……” “小书。”他伸手去抢襁褓,“我是你……” 却没想到江天向后一避,躲开了他的双手,眼神分明在说“看两眼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 “我是她二舅舅!”江北登时就炸毛了,“我抱抱怎么了!” “全家就你学历最低。”江天此时冷哼一声,“我怕你的智障传染。” 江北,“……” 他不服输地强词夺理,“我我我……我好歹有艺术细胞!传染传染怎么了?” “真的是细胞么?”江天冷冷瞥着他,“细胞从不传染。” 江北,“……” 第一百二十一章番外二(任西洲&江川) 江小书不愧于自己的优秀基因,刚刚满月便已经学会察言观色。 大舅舅抱就可以,二舅舅抱就不行,爸爸抱可以,爹爹抱就不行……只要她老人家不稀罕,再怎么威逼利诱,照样哇哇大哭给你看。 从她一出生,江北就没碰过一根手指头,每每看见将将江天抱着小外甥女,那融洽和谐的样子,羡慕得他眼泪都快掉下来。 自始至终都求而不得,让江北简直都想剖心挖胆来证明,此时守在婴儿床旁看着江小书,呜呜咽咽地好不可怜,“宝贝!二舅舅才是最喜欢你的人啊!” 江小书穿着粉嫩婴儿衣,嘴里叼着个奶嘴发出“唑唑唑”的声响,睁着一双黑沉灵动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江北毫无反应。 江天在这个时候拿着奶瓶走过来,“吃饭了。” 熟料一看见大舅舅,江小书瞬间就绽放出笑容,咿咿呀呀伸出鲜嫩白皙的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江北已经快嫉妒疯了,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江天把他们的外甥女抱在怀中喂奶,委屈又心酸的咬紧自己的嘴唇,“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他实在是接受不了这沉重打击,转身扑向了病床,抓住江川大声要求,“弟弟!再给我生个外甥吧!” 江川正在被任西洲喂着喝汤,闻言不由得一口喷出来,不住呛咳,“咳咳……” 他抹了抹嘴角的汤渍,“……你想要我命就直说。” “为什么老大就能抱!我就不能抱!”江北不接受,“我跟老大差在哪里?!” 江川听着都觉得好笑,“任西洲是她亲爹,不也照样不给抱?” “这能一样?”江北瞬间就瞪大眼睛,“她还有第二个爹么?但舅舅不是有两个么?!” 任西洲这个亲爹听到这些,简直如同当胸中了一箭,心情沉重又郁卒,吹了吹碗中糖水再次舀起一勺送到江川唇边,“再喝一口。” 江川咽下这一勺后,就重新躺在了靠垫上,轻轻摇头道,“不吃了。” 任西洲几口将剩下的糖水给喝干净,然后又拿起一排AD钙奶询问,“喝么?” 江川也不想喝,此时指挥着他,“你去把闺女抱来给我玩玩。” 任西洲沉沉开口,“我抱她哭。” 他们这对父女就好像生来看对方不顺眼,江小书不怎么稀罕他这个亲爹,而任西洲对于亲闺女更没像江北那么狂热,表现得不咸不淡,只专心伺候江川一个人。 江川不知道其中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听见任西洲这么说,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等到腹部的刀口一拆线,他就在第一时间办理了出院手续,在医院都快憋出病了,甚至都不需要任西洲出面,他自己就腾腾腾全都给办了。 哪怕是生孩子,江总也比平常人多出几分魄力。 而就在同一天,他的研究生录取结果也出来了,江川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被A大拟录取。 他甚至连家都没呆多少天,就马不停蹄去参加面试。 “能行吧?”在去机场前,他不太放心地询问任西洲,“你和小书……” “还有大哥二哥。”任西洲开车送他,但不知为什么表情有些沉重,“我……尽量照顾好小书。” 江川就这么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出来。 再起身下车的前一刻,他摘掉了安全带,捧住任西洲的脸颊亲吻了上去,“加油,任先生。” 江川自打怀孕以后,便再也没有出过远门,此次去参加面试的同时,顺便考察一下当地市场,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个月,忙得相当投入,且不亦乐乎。 直到坐飞机回到海城,他才想起给任西洲打一个电话,想问问家里情况,然而不曾想到的是电话竟然没打通。 江川心脏当即就咯噔一声,直接推掉所有事情,立刻就往家里赶。 这期间他不知道给任西洲打了多少个电话,自始至终都无人接听,江川看着空无一人的家,只能把电话打到江天那里去。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然而江天的电话竟然是秒接,江川张嘴就问,“大哥,任西洲和小书出了什么事?” 江天告诉他,“小书发烧、肺水肿,在儿童医院住院。” 不到三个月的小孩竟然烧到肺水肿?! 江川简直吓到魂飞魄散,都快把出租司机的魂儿给催没了,他下车的时候双腿都在踉跄,掏出钱包直接往后车座一丢,然后就直奔住院部。 即使是现在这个时间,走廊里也仍然拥挤不堪、无处落脚,疲惫憔悴的家长抱着自己的孩子蜷缩在简易病床上,也不知道是守候了多久,只为了等到一个救命的床位。 江川就这么裹挟着一身湿冷寒气推开了病房大门,连带着声音都在打颤,“任西洲……” 病房内只开了一盏小夜灯,光线昏黄而又模糊,床上的身影顿了顿后,爬起身来露出疲惫而又迷茫的神情,“江川?” 不过是一个月不见,江川却忽然有些不敢相认,眼前的任西洲憔悴瘦削,甚至胡子拉碴,简直是与他印象当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小书……”江川愣了愣后,便焦急地在病房当中寻找孩子的身影,“小书呢?” 任西洲在这个时候掀开被子,只见江小书安安稳稳蜷缩在他的怀抱当中,睡得憨熟又可爱。 江川走上前去,先把自己的手掌给搓热了, 才伸出指尖试了试额头温度,却发现已经不烫了。 他在这个时候忽然发觉病房当中空气有些不对劲,仔细嗅闻了一下,“房间里信息素怎么这么浓?” 空气当中的伏特加信息素浓郁到几乎刺鼻。 “小书发烧难受,哭得太厉害。”任西洲喉结艰难一滚,在这个时候给他解释,“只有释放信息素才能安稳睡觉。” 房间内这么高浓度的信息素竟然全都是他释放的,江川瞳孔猛然一缩——这得有多伤身体?! 然而下一秒钟,任西洲便已经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声音沙哑而又歉然,“我不是个好父亲……” “连小书发烧了我都不知道,还是大哥察觉出小书体温不对劲……送到医院已经烧到肺水肿……” 任西洲的嗓音听上去嘶哑沉重,“我对不起小书,也对不起你……” 江川将他搂进怀抱,伸出手掌轻轻拍打他的脊背,在此时柔声哄慰,“任西洲,你已经做的相当好了。” “你从没有正常健康地长大,从没有过幸福安乐的童年。”他认真看着任西洲的双眼,用拇指轻轻抚去他眼角泪痕,“任西洲,作为一位父亲,你已经在尽自己所能。” “你没有让过去的阴霾遮蔽住双眼,这就已经超越大半的世人。” “别太苛责自己了。”江川在这时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作为父母,我们也需要成长。” 任西洲愣愣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开口坦白,“其实我很害怕。” 他的童年乃至青春,自始至终都充斥着暴戾、打骂与冷落。 哪怕早已经长大成年,但在江小书出生的那一刻,他却感觉到自己被打回原形,曾经的恐惧就如同跗骨之蛆一般。 以至于他无时无刻不在责问自己——作为一个父亲,你够格吗? 江川轻轻一笑,在这个时候俯下身来,环抱住他和江小书。 与此同时,馥郁清新的茉莉花香就如同雨露一般,与空气当中的伏特加信息素水乳交融到一起去。 “任西洲,我们一起面对好么?” 江川就这么直视着任西洲的双眼,用再耐心不过的口吻,“害怕也没关系,迷茫也没关系。” 他与任西洲十指相扣,在此时微微一笑,“我们用此后悠远而又漫长的一生,共同去寻找答案。” 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素的安抚作用,江小书第二天清晨便退了烧,穿着粉粉嫩嫩的婴儿衣,被江川抱在怀中,捧着奶瓶咕咕嘬着。 任西洲用电子体温计测量了一下,神情终于放松下来,“36.7℃。” 江小书这一生病,把他给折腾得不轻,江川看着眼前清减了不少的身形,眼神流露出不忍。 而这个时候走廊里传来护士的喊声,“67床,来做检查啦!” 江川当即就抱着江小书起身,并把任西洲按在了床上,“你在这睡会,我去带着小书做检查。” 任西洲眼神怔愣了一下,但还是不放心,挣扎着想要起身,“不,我还是……” 而就在他们争执的过程当中,护士领着一对抱着小孩的夫妻走进病房,忽然就听一声喊,“是你?!” 下一秒钟,江川的手掌便被攥住,女人看着他简直是惊喜若狂,“恩人,你还还记得我吗?” 江川吓了一跳,“你是……” “一年前,人民广场。”女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在这时出声提醒,“我当时怀着孕,一群狗来咬我,是你救了我!” 江川依稀有点印象,他下意识朝女人身后看去,“这位……” 丈夫身着西装革履,看上去儒雅而又可亲,在这时朝着他伸出手来,“江总,久仰大名。” “你认识我?”江川呆愣住,下意识跟他握了握手。 熟料任西洲竟然开口介绍,“这位是医保局的负责人,翟先生。” 翟先生冲着他微微一笑,“婵教授,好久不见。” 江川看着他们彼此相熟,脑中稍一思考便已经转过弯来,半年之前最新调整国家医保名录,将人工合成信息素列入名单。 作为市场上唯一一家平价信息素供给方,医保局给了“归一”极大的议价空间。具体谈判过程不得而知,但本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原则,最终定价甚至是海外售价的十分之一。 但“归一”也算是彻底搭上了官方这条线。 江川当时怀着孕,没能参与到项目当中,但该过问的一点不少,他当时最纳闷的就是为什么官方在这么多家竞争药企当中选择了归一作为合作对象? 没成想,竟然…… 翟先生一直看他神情,在这时微微一笑道,“江总做好事不留名,当初可是叫我好找。” 江川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将人工合成信息素纳入医保,确实惠及天下百姓的大事。 他万万不敢居功甚伟,连忙谦逊道,“翟先生言重了, 当时那种情况,不论是我,就算是换做旁人也……” 女人却在这个时候笑了,她抱着自己的儿子走上前来,“江先生,您救了我们母子。” 她怀中婴儿也已经一岁,冲着江川欢欢喜喜地笑起来,露出几颗嫩白的乳牙。 江川表情瞬间柔和下来,牵了牵婴儿的小手,“又见面啦,你好啊。” “私人恩情暂且不论。”翟先生在这个时候微笑道,“但倘若连一家企业的领导者都能有如此心性,想必在品质把控上也必然不会出现差池。” “做药企最重要的便是——仁德。” 他拍了拍江川肩膀,在这个时候认真点头,“江先生,您值得这一切。” 江川就这么怔愣地看了他片刻,随后一笑道,“谢谢。” 江小书简单做完检查之后,便被告知可以出院,走廊当中还有那么多病人在等床位,江川和任西洲也不多耽搁,立即办理了出院手续。 在开车回家的途中,任西洲本来在开车,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笑起来,“我以后要把这一切都告诉小书。” 副驾驶上的江川立刻抬起头来,“什么?” “你所做过的一切。”任西洲转头看着他,眸中满是欣慰笑意,“我要告诉小书,她的爸爸是个多么可敬之人。” 江川被他这么一说,表情变得有些尴尬,“啊……可我感觉自己好像也没……” 而就在等红灯的间隙,任西洲忽然伸手扣住他的后脑,也不顾窗外络绎不绝的车流与行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将他吻住。 唇齿分开之后,他眸中满是深沉爱意,手指轻轻抚摸江川柔嫩白皙的脸颊, 不曾告诉自己未说出口的话。 ——我心有一座光风霁月的通天塔,而你是塔尖高高在上的神明。 有一天,神明的指尖打翻了天上的星辰,在我的青春烧起了一场燎原大火。 第一百二十二章番外三(江天&顾青) 时至而今,江天仍然清晰记得见到第一次见到顾青的那天。 那天是校园运动会,体育场内沸反盈天,彩旗招展,各个学院都铆足了劲想要招揽目光,简直是五花八门,奇招频出地给自己学院的运动员们加油。 不过再怎么呐喊尖叫,也拼不过商学院财大气粗,十几万块的音响人家说租就租,甚至在现场打碟放起了DJ。 现场又燃又燥,观众席上的学生们直接跟着劲舞起来,尽情挥洒着笑容与汗水——不过只除了一人。 江天戴着比音响更贵的降噪耳机,腰身笔直地坐在主席台上,熟练无比操作着电脑,面无表情地查看当天A股开盘系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耳机忽然被人强行摘掉,紧接着就听一大嗓门响起来,“都他妈运动会了,你还学什么学啊?!” 学生会主席笑嘻嘻看着他,扭头示意了一下赛场,“马上就是四百米赛跑。” “没意思。”江天仍然面无表情,“反正冠军都是体育学院的。” “这可真不一定啊。”学生会主席听了就哈哈大笑,依靠在他的肩膀上,遥遥指着操场,“四百米赛跑可是有黑马在的。” 所有比赛选手都集中在起跑线上,这时只听碰的一声枪响,所有身影都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哪怕相隔几十米,但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中身材高大健壮的体育学院的特长生,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遥遥领跑的竟然并非是体育生! 一道瘦长而又纤薄的身影就如同矫健野鹿,只不过是几个呼吸,便已经冲到了终点线,他从观众手中接过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直接浇在了头顶。 水直接浸透衣物,运动服湿漉漉紧贴身形,腰间纤瘦紧实的肌肉在这时一览无余。 这人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副眼镜戴上,当听见自己是第一名的时候,脸上随即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明明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但是主席台上的江天瞳孔猛然一缩,感觉自己的心脏直接漏跳了一拍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原地却已经不见了身影。 他一把抓住了学生会主席,声音沉而急地询问,“他是谁?” “什么?”学生会主席愣住。 “刚刚四百米跑第一的。” “他啊——”学生会主席恍然大悟,但随即就笑起来,“你怎么连他都不知道!他可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大三数学系顾青!那是顾青学长!” 江天此时的双眸静默黑沉,他将这两字在舌尖滚了一圈,然后看向操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顾青,他知道了。 …… 江天在数学系蹭了将近一个月的课,才总算是找到了接近顾青的机会。 那天顾青来晚了,教室前排已经座无虚席,不得已在后排随便找了个位置,恰好是江天身边的空座。 江天怀中抱着笔记本电脑,向身旁看了好几眼,却没想到顾青目不斜视地紧盯黑板,压根就没注意到身边坐着的到底是谁。 他桌面上的笔记本满满当当,夹杂着许多种颜色的便签,字迹工整而又俊秀,一看便知道并不是那种听完就拉倒的学生。 江天就这么贪婪而又隐秘地盯着他看了整整一节课。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顾青收拾着书本正准备离开,江天在这个时候将自己的钢笔轻轻一碰,立刻骨碌骨碌滚落地面。 顾青收拾的动作猛然一顿。 江天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在这时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把我的钢笔碰掉了。” 但是江天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起身离开了。 顾青把钢笔捡起来,回宿舍百度了一下,大惊失色地发现这小小一根笔竟然值一套房?! 但是笔尖将已经严重损毁,不管怎么修都写不出字,让他辗转反侧了一晚上。 第二天从舍友口中打听出,江天是商学院的大二学生,而且同样属于校园当中的风云人物。 “也就你这样的书呆子不知道他吧?”舍友听了后哈哈大笑,“他家很有钱的,人家可能压根不在乎这么一根笔,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话虽如此,但一直以来所接受的教育,让顾青仍然深感愧疚。 他把自己的奖学金都揣上,坐车前往市中心的商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模一样的品牌实体店。 顾青本质上仍然是学生,从未踏足过这般寸土寸金的地方,深呼吸几口后,他攥紧口袋当中的银行卡,沉着目光走了进去。 哪怕花光身上所有的钱,也只够他买下最便宜的那根笔。 顾青一直将这根笔随身携带,期望能够找机会重新遇到这位学弟。 但是江天从那以后却再也没有去数学系蹭课,直到这个学期期末。 期末将至,图书馆内学生们都在挑灯夜战,埋头苦读,恨不得三天之内就将一个学期的课程都给弥补回来。 顾青在人群当中大老远就看见了江天,他大概是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耷拉着,但眉目间却清冽柔和了不少。 “同学。”顾青鼓足了勇气走上去,“还记得我么?” 江天从笔记本电脑前抬起头,淡淡看过来,“有事么?” 不过是一句话,但却让顾青感觉到阶级上跨越不了的差异,明明年纪上来说自己更为年长,但却好像根本压制不住他身上那股气场。 顾青下意识攥紧口袋中的钢笔,以至于冰冷的笔身沾染满他的体温,“我……” 顿了顿后,他把钢笔拿出来,“我弄坏了你的钢笔,特意来给你赔罪。” 熟料江天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直接开口,“不够。” 顾青顿时窘迫不堪,愣在当场不会说话了,只有喉结艰涩而又缓慢地滚动一下。 “不过……”江天用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在这个时候抬眼看向他,“你如果真心想要赔偿,可以用别的方式来抵债。” “学长,你的家教课程是如何收费的?” 顾青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得知自己在做家教的。 但既然是自己弄坏了人家的钢笔,理应就得赔偿,江天接受了自己这根便宜货,还主动提出可以用补课的方式来抵债,已经算是相当相当和善了。 所以顾青就把周家这边的家教给推拒了,虽然现在教的小孩从未见过的聪明,但想必出生在周家,压根不愁没有好老师吧? 顾青加了江天的联系方式,问他想要补什么,熟料江天说那就讲讲数学吧。 数学算得上是顾青最热爱的东西,从高中斩获ICK的冠军之后,他便被保送到A大的数学系,各种奖学金那是拿到手软。 给一个商学院的学生补习数学……听上去虽然不是那么合理,但也不是不可以。 顾青想了想,继续问他。 【顾青】:补习地点你有什么要求么? 沉默了一会后,对面传来回复。 【江天】:我家。 顾青知道江天家里有钱,但是没想到能够这么有钱…… 当他第一次踏足这间通透明亮、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平层时,内心的胆怯不安几乎是几何式增长,甚至都有些手足无措。 “来了?”江天身穿浴袍,端着咖啡杯从房间里走出,淡淡看他一眼,“东西放门口。” 顾青胸腔当中的心脏在这时砰砰狂跳,几乎是面红耳赤看着赤裸着大片白皙锁骨的江天,心想这人这么不拘小节么?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里是他家,人家洗不洗澡关自己什么事? 于是顾青将背包外套都放在了门口,几乎是怯怯地踩在光滑整洁的地板上,喉结艰涩滚动了一下,“打……打扰了……” 江天转身往房间内走,顾青亦步亦趋地跟上,连眼神都不敢乱看,只能盯在面前挺拔而又结实的脊背上。 视线稍稍上移,便是隐匿在发丝之下的白皙后颈,因为刚刚洗完澡,那股裹挟着霜寒气息的alpha信息素就如同被水淋湿了一般,愈发清冽明晰。 顾青暗自思忖,这位学弟和自己一样都是alpha……那共处一室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江天让他讲数学,顾青就认真讲数学。 他把大学高数的教材拿过来,从头到尾掰开了揉碎了细细讲解。江天手掌撑着脑袋,目光深沉而又幽邃,时不时问他几个问题,气氛虽然算不上和谐但也算是融洽。 不知不觉竟然就已经月上中天,顾青讲了这么长时间,嗓子有些沙哑,他感觉应该告别了,于是停下来,“我……” 江天在这个时候递给他一杯茶水,“润润喉咙。” 顾青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来一口喝了个干净,但是就在他起身的刹那,一阵眩晕却忽然袭击上大脑,让他身形猛然一晃。 不到几秒钟的功夫,他就咚的一声倒在了桌面上,直接不省人事了。 江天在这个时候拿起已经空了的茶杯,凑在鼻前轻轻嗅闻,若有所思地看向已经昏迷的顾青,黑沉眸中出现一丝微不可查的阴森笑意。 他把茶杯处理干净以后,又重新回到了书房,近距离仔细观察起顾青。 江天就好似着迷一般,伸手抚摸起那截光滑白皙的后颈,而后手掌顺着脊椎缓缓下移,在窄瘦紧实的腰间不断逡巡。 明明是个alpha,身材瘦削丝毫也不柔软饱满,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让自己这般割舍不下。 不过也好,恰恰是因为他是个alpha,才能够这样轻易得手。 江天毫不客气地张开牙齿,打算直接咬住后颈腺体,然而还没等碰触到皮肉,他的胸腔当中忽然泛起了犹豫,以至于狠狠皱起眉头—— 究竟是一次吃到餍足,还是慢条斯理地品尝一阵? 他不知道顾青所带给自己的乐趣能够持续多久,但他知道的是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对一个同性产生如此莫大的兴致。 在不知思索了多久之后,江天忽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猎物,他转而用手指摩挲起顾青的精致眉眼,就好似在打量着什么无上珍宝。 暂且饶你一次。 第一百二十三章番外四 (江天&顾青) 江天把昏迷过去的顾青抱到了自己的睡的大床上,就如同看守财宝的恶龙一般将人牢牢圈在自己的怀抱当中,随后就这般闭目安睡过去。 等到第二天早晨,顾青睁开眼后,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吓得他瞬间惊坐而起,一把拉开衣领查看情况。 然而不仅身上没有丝毫痕迹,就连衣服都是昨天那套,根本就没换过。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便听熟悉的低沉嗓音说道,“醒了?” 江天看着他,脸上表情淡淡,“过来吃早饭吧。” “我……”顾青仍然怔愣着,心脏砰砰狂跳,“昨晚……” “昨晚你喝的的茶水是酸枣仁泡的,有安神镇定的功效。”江天面无表情地给他解释,“学长这么轻易睡着,说明身体已经疲惫到极限。” 酸枣仁在中医当中确实用来助眠……顾青没想到自己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糗,不由得干笑了两声,同时心中忍不住怀疑当真是这样么? 但他平时确实经常熬夜,不是在忙科研就是在忙实习,自始至终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而且昨晚……当真睡得前所未有的舒服。 因为无事发生,所以顾青也不去多想,他跟着江天来到岛台,却发现台面上摆放着的所谓早饭其实就只蒜泥酱抹法棍,加上一杯充斥着冰块的美式咖啡。 江天似乎早已经习惯这么吃,神色如常的坐下来,拿起一块梆硬的法棍面包凑在嘴边,一边咀嚼一边打开早间新闻。 这生猛吃法,让顾青看得嘴角一个劲抽搐,“……” “你早上就吃这个?”他不由得询问起来。 江天抬起头来看着他,眉头颦蹙起来,“有什么问题么?” “你家……”顾青想起来好像从昨天起就没看见保姆的存在。 好像只有江天自己住在这里。 他换了个问法,“你的家人呢?” “我还有两个弟弟,一个五岁,一个十三岁。”江天放下了手中的法棍,说起家人他似乎眼神柔和了些许,“都在海城。” 顾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想到江天竟然孤身一人在外求学,随后他撸起袖子直接询问,“家里有什么食材么?” 江天看了他一会儿,“你会做饭?” 顾青双手叉腰地笑起来,“略知一二。” 不多时,厨房当中便飘起饭菜的温暖香气,咚咚剁菜的声响以及翻炒时的磕碰让这冰冷空旷的屋子多了几分人气。 顾青只做了简单的中式早餐,艇仔粥、虾仁滑蛋、炝拌笋丝以及豉油菜心。 江天离家之后便从没吃过这样的饭菜,他看着这几道小菜沉默了好长时间,然后动了筷子夹起一口送入嘴中。 顾青戴着围裙,双手撑着岛台笑眯眯看他,“好吃吗?” 江天表达喜欢的方式相当直接,他抬起头直视着顾青的双眼询问他,“我能雇你给我做饭吗?” 顾青听完就乐了,他摘掉围裙叠起来放在一边,然后坐下来拿起筷子跟他一起吃,同时笑着说道,“不需要雇我,你要是喜欢吃,我天天来给你做。” 竟然不要钱还天天来……江天从小到大深谙资本运作方式,没想到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赔本买卖。 他皱起眉头,不由得询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顾青也为自己的厨艺着迷,他含着筷子抬起头来,“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 江天就好像听见什么陌生语言,在他二十年的人生当中还从没出现过“朋友”。 他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低下头来喝粥,米粒已经完全融化在汤汁当中,口感鲜嫩顺滑,下肚之后只有满满的温暖熨帖,简直说不出的舒服。 比他做的蒜泥酱抹法棍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他本以为这样的早饭只能吃这一次,却没想到第二天顾青来补课的时候竟然提着满满当当两大兜子的食材。 “看什么看?”他站在门口笑起来,“快来搭把手啊!” 江天保持着拉开房门的姿势,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愣了多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伸手将他手里的大包小裹接过来。 “今晚吃煲仔饭!”顾青直接就钻进厨房,“吃完饭我们再补习!” 俗话说得好——有一有二就有三。 不知不觉当中……江天竟然就和顾青发展出了能够一起逛超市的关系。 白天他们在学校当中各忙各的,等到了傍晚就会在校园门口碰头,然后一起步行前往最近的生鲜超市,采买好食材之后再一起回家。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江天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且再也难以忍受法棍、美式咖啡这样的冰冷且没有灵魂的食物。 ……习惯还当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这个家中也在不知不觉中多了不少东西,拖鞋、牙刷、数学专业的书、护腰的抱枕……顾青偶尔会在这里留宿,所以主卧旁边的客房是专属于他的。 顾青也没把江天当成是单纯的学弟,因为不论是学识还是人生,江天都展现出远超同龄人的见识,成熟稳重到压根就看不出比自己还小上一岁。 相比之下,顾青有时候还会开些没大没小的玩笑,但却从未见过江天失态过哪怕一次。 渐而久之……顾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滋生出依赖的心理,明明同样都是alpha,但江天相比之下就更为高大沉稳。 顾青同时开始更加频繁地出入这间公寓,在校园当中也与江天影形不离,成双入对。 他们有说有笑地分享同学之间的趣闻,哪怕一直以来都是顾青在说,但江天听到这些也会时不时弯起眉眼,看上去不再那么高不可攀、无法接近。 两人之间第一次有实质性的进展,是顾青保送本硕连读之后。 这时候顾青已经大四了,同届学生大多奔赴在找工作与考研的道路上,他却不愁前途,闲到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才好。 于是他干脆就直接搬到江天这里来,纯粹当成是放假来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好似要把前半生欠下来的睡眠一次性全部都补回来。 这天下午顾青躺在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连手中书本咣当砸在脸上都没清醒。 朦朦胧胧间,他听见了开门声响,应该是江天回来了。 但是两人之间已经太熟悉,他也没想着起身迎接,继续舒舒服服睡自己的,却没想到脚步声竟然直奔自己而来。 脸上的书被一只手拿起,顾青的睫毛轻轻一颤,但是还不等他睁眼,没想到江天竟然做出了让他万万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竟然掐住了自己的下颌偷偷亲吻了上来! 嘴唇上柔软湿泞的触觉,让顾青瞬间清醒过来,几乎是手忙脚乱挣扎着坐起来,胡乱捞起个抱枕一把抱在怀中,“你、你干什么?!” 然而江天脸上却丝毫没有被当场抓住的窘态,反倒是用拇指慢条斯理地抹了抹唇角,黑沉幽邃的眼神一直紧盯在他脸上。 “学长,你说呢?” 顾青整个人都吓傻了,嘴唇不住颤抖,“我……你……” 他慌乱到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最后瞳孔怔愣地说了一句,“我们都是alpha……” “我喜欢你。”江天手掌撑着沙发,直接俯身哑压了下来,再也不去遮掩眼神当中的侵略占有。 他把喜欢说的理所当然。 顾青这一瞬间浑身酥麻,手掌抵在他健硕紧实的胸膛,身体颤抖又滚烫,甚至连呼吸都是急促带喘,“这样……这样不行……” 他脑子已经完全乱掉,一直以来的理智在不断提醒,两个alpha之间究竟有多么荒谬,但从情感上却又无法坚决拒绝——因为江天不是别人。 江天在这个时候牵起他的手掌凑在唇边轻轻一吻,而后用牙齿不断轻咬舔吻着掌心,醇厚而又沙哑的嗓音在这个时候震响心弦。 “不喜欢,就推开我。” 抵住他胸膛的那只手掌,也不知道保持这姿势僵硬了多长时间,最终还是散去了力气,进而被十指相扣地紧紧握住。 等到第二天早晨,顾青几乎是猛然惊醒,昨晚狼藉不堪的记忆在这一刻漫上脑海,让他噌的一声涨红脸颊。 他就如同做贼一般小心翼翼下床,捡起裤子就要穿上,然而这时背后却传来了响动。 紧接着便听一道低沉熟悉的嗓音响起,“学长——” 江天侧躺在床上,用手掌撑着脸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要是始乱终弃了吗?” 顾青脸颊又是一热,他几乎都不会说话了,“我、我……” “我们两个都是alpha……”他低垂下眼眸,眼神当中满是慌乱,“这……这不合适……” “学长的意思是——”江天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现在之所以翻脸不认人,是因为我不是omega?” “不、不是……”顾青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大脑完全乱掉,“我……” 他表情看上去就好像快哭出来,“两个alpha、根本……” 江天也不知道看了他多长时间,忽然躺平在床上,闭着双眼在这时沉沉开口,“我好饿。” 顾青表情不由得一怔,“饿?” “毕竟卖一晚上力气的人是我。”江天睁开眼看着他,着重强调了那两个字,“学长。” 顾青脸颊又是一热,几乎是灰溜溜地走出卧室,“我……我去给你做饭。” 只要不再和江天共处一室,让他做什么都行。 顾青赤裸着上半身直接绑上围裙,动作娴熟地站在料理台前炒菜颠勺。 忽然间,背后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他便被整个从后拥抱住。 江天将下颌搁在他的肩膀上,在这个时候沉声问道,“早上吃什么?” 顾青突然被抱住,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喉结艰涩滚动了一下,“你……” 仅仅只是肌肤相碰,昨晚那些狼狈不堪的记忆就瞬间填塞满脑海,以至于小腹都窜涌起酥麻热流。 而就在他忍受不住的时候,炖煮着米粥的砂锅瞬间沸腾起来,蒸腾热气将盖子猛地顶开,吓了他一大跳,连忙伸手,“哎哎锅——” 江天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在这时粥锅咕嘟着喷出米汤,直接喷溅在了他的手背上。 顾青心疼至极地捧住他的手,“啊都红了?!” 江天其实压根不在意这点小伤,但他却看着顾青紧锁在一起的眉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两三秒钟后,他忽然道,“好疼。” 一听他喊疼,顾青更加着急,连忙拉拽着他冲凉水,而后慌里慌张找出药盒,亲自动手给他涂抹烫伤膏。 他修长手指一边小心翼翼地点涂,一边朝着通红肿胀的地方吹气,眉宇之间满是心痛。 这让江天顺势倚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好似什么大型犬一般,“学长,还是好疼。” 就这么一丁点烫伤,缠得顾青多留宿了两晚。 深更半夜,他咬着枕头,满脸是泪地趴在床上时心想,这狗东西饭不能自己吃,但做起爱来倒是生猛用力,一个顶俩。 但纵然手段万千,可归根结底——还是你情我愿。 第一百二十四章番外五(江天&顾青) 顾青虽然是学霸当中的学霸,但他此前的二十年人生还从未有过爱情,不曾想一朝品尝禁果,就此爱欲沉沦。 他压根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喜欢江天,还是喜欢跟江天上床。 每每在床笫之间,看着眼前这张蒙上汗水的坚毅面孔,顾青总是控制不住地情动,下意识捧住江天的脸颊就深吻上去。 两个alpha的爱情,好像也没有想象当中那么糟糕。 江天长得帅,身材好又有钱,简直就是万千少O理想当中的情人,顾青不止一次疑惑这家伙究竟是看上自己什么了?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除了不是个omega,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他们两人对于欲望都相当坦诚,大家都是alpha,自然懂的都懂,甚至有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能勾起干柴烈火,做到昏天黑地,简直是荒淫无度。 但是当热恋期褪去之后,问题就逐渐显现出来了—— 他们第一次吵架,是在顾青报名去西北支教的时候。江天不允许顾青一走就是一个月,因为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没有网络,没有信号。 他们甚至连个电话都打不了,更别提见面。 顾青几度解释,自己为什么选择支教,对于贫困山区的孩子来说教育究竟有多么珍贵,而他理想就是让天底下的孩子都有书可读。 但是对于江天来说,这些根本无法理解。 “你如果想要做慈善,我可以替你捐款。”他紧锁着眉头,几乎是逼迫性地注视着顾青,“这样的事情压根没必要亲力亲为。” 顾青听到这话的时候大脑几乎嗡的一声,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想象不到他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字句。 “即使你再怎么努力,这个世界也摆脱不了不平等。”江天却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反倒是嘲讽性地一笑,“你去支教了又能怎样?仍然会有千千万万的孩子上不了学,念不了书。” “倘若善心大发,那么捐点钱便已经是——” 这时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所有的话语。 顾青高高扬着手臂,在此时气到不住喘息,他还是没忍住脾气,狠狠扇出去一巴掌。 江天脑袋被打偏过去,沉默了两三秒钟后,他摸了摸自己肿胀的脸颊,目露凶光地看了过来。 顾青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熟料下一秒钟,他被整个抗在了肩膀上,几乎是惊慌失措,“你干什么?放我下——” 咣当一声,江天将他撂在了床垫上,直接就强压了上来。 “松手——”顾青控制不住地挣扎,拳打脚踢的同时愤怒嘶吼着,“老子现在他妈的不愿意——” 江天用蛮力压制着他,同时扯了一条领带,将手脚全都捆绑在一起,压根也不管舒不舒服,眸光阴沉至极,连语气都透着森森寒意,“顾青,你不乖是吧?” 这一刻,顾青的心脏彻底坠入冰窖。 逞凶过后,江天直接起身走人了,只剩下顾青自己满身狼藉地趴在床上,眼泪早已经将枕头洇湿,可他却死死咬住牙关,不肯透出半点求饶的哭声。 这是他的理想主义第一次与现实碰撞,便如此鲜血淋漓。 江天的手机里录制了视频,但是顾青无暇去管,第二天他就已经坐上了前往西北的火车,权当自己被恶犬咬了一口。 而江天也没想到,顾青能走得如此决绝,当他拿着从医院开的药膏退烧药再回来了的时候,凌乱不堪的床榻上早已经空无一人。 顾青搬走了自己的所有东西,整间房子再也找不到他存在的半点踪迹。 电话打不通,微信找不到,甚至连短信都石沉大海。 江天光脚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手中摆弄着发烫的手机,抬起头沉沉看向厨房的方向,依稀好似还能听见他们从前的欢声笑语。 此刻他还不懂,有些人生来就是抓不住的。 当他再一次收到顾青的消息,是在大年三十这一天,他坐在海城的家中,听着客厅里江暨与江北之间的暴怒争吵,伴随着江川的哇哇大哭声。 江天早已习惯这样的家,百无聊赖地捏着手中酒杯送到嘴边,目光沉沉看着落地窗外灯火通明,然而这时电话铃声却响起来。 “喂?”电话那头是医院,声音相当嘈杂,“你认识顾青么?” 江天几乎是噌的一声站起身,匆匆穿上外套,拿着车钥匙就走。 顾青感染了出血热,他在支教的时候被老鼠咬了,发现的时候病情已经危重,导致肾脏衰竭,浑身高热。 钱大概在这个时候最有用,江天直接包机将人连夜送了回来,不眠不休地守候在危重症病房外。 只要有钱什么病都好治,曾经几个世纪都无法攻克的病魔,在几针特效药的加持之下,不到几天便已经转危为安。 江天明明一直都在殚精竭虑,操心劳力,可偏偏在顾青睁开眼的时候,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冰冷开口,“现在该放弃你那虚无缥缈的理想了吧?” 顾青刚刚苏醒,没有力气说话,只能闭上眼睛对他视而不见。 三天之后,他直接从医院消失。 当看见空无一人的病床时,江天手中的保温壶,当啷一声坠落地面,鸡汤在脚边汁水横流。 最终他是在一个老破小的医院里找到人的。 顾青裹着厚重的棉衣,在走廊当中一边输液,一边拿着书本翻看,时不时用拳头抵着嘴唇重重咳嗽两声。 江天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从绷紧青筋的拳头能够看出,他现在简直恨不得直接把顾青给掐死。 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人究竟在执着什么——自己的钱就这么肮脏?连花都不肯花? 他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把人牢牢抓在手中,他们两个都是alpha,甚至连法律都无法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又何况变幻莫测的命运呢? 当得知顾青死性不改,仍然坚持回西北支教的时候,江天直接去找了他们支教团队的负责人。 他开口就道,“我也要报名此次西北支教。” “同学……”负责人吓了一跳,连话都说不利索,“不好意思,我们团队只接受数学中文以及英语这样的基础学科的学生……” “那我转专业去数学系。”江天目光沉沉,明摆着是铁了心,“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对吧?” 跨学科转专业需要院系直属领导签字,所以根本就瞒不住消息,第二天江暨就一个电话打来,但也没说废话,只是冷冷通知他回家。 江天也压根没打算隐瞒,所以当江暨将一张张照片摔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只是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后开口,“怎么了?”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江暨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怒目而视地咆哮,“老子送你去念书,你他妈都干了什么?!” 江天就这么盯着他,表情没有一丁点的变化,双眸渊深幽邃到几乎让人读不懂。 江暨有那么一瞬的怔愣,感觉这小子要提刀把自己给杀了。 江天现在已经二十岁,长得比他还要高大挺拔,知晓世故又手段雷霆,外面逢人便夸他江暨虎父无犬子。 可现在这张年轻盎然的面孔,竟然叫他生出几分胆寒。 他的大儿子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是他将来的衣钵传承,所以江暨也不敢过于逼迫,转而坐下来开始一边抽烟一边说道,“你已经是个大人了,男人应当有头有脸,说话办事不能被人看不起。” 他敲了敲桌子,紧盯着江天的双眸,“你现在说说,就你这小情人拿得出手么?” 江天仍然目光沉沉地不说话。 “他是个男人,还是个alpha。”江暨以为自己说动了,于是就乘胜追击,继续在天平上层层加码,“更没有什么背景,压根无法给你带来任何助力。” “当然了,脑子比别人聪明点。”他在这个时候哼笑了一声,“当个小玩意养养也就算了,上不了什么台面的。” “不是。”江天忽然在这个时候开口。 江暨不由得一愣,“什么?” 江天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双眼,用坚决无比的语气说道,“不是什么小玩意。” “他是我的爱人。” 这世间每一件事都有代价,而江天此番抗争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三根戒尺,四条皮带以及骨裂的左腿。 他被江暨打到奄奄一息,禁闭在家中整整一月,但仍然没松哪怕一丁点的口。 他从顾青这里学到的东西就是——任何的轻蔑或嗤之以鼻都不叫爱情。 只可惜,虽然他懂了,但是老天却再也不给他机会了。 等到了新学期开学,学生需要注册报道,江天才不得不被放出来,但此时学校当中却好像有什么悄然改变,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适。 他首先直奔顾青的宿舍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顾青仍然不愿意见他也没关系,他愿意花时间去弥补。 可是当大门打开,舍友看清他的瞬间就直接呆住,“你……” 江天直接开口询问,“顾青呢?” “啊?”舍友都懵了,“你不知道顾青退学了么?” 江天瞳孔猛然大睁,上前一步直接抓住他肩膀,“什么?!” 舍友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不可思议,“不、不还是你举报的吗?” “你向学校领导举报他个人作风问题……”舍友口吻已经相当不善,“你他妈现在究竟有什么脸面来问顾青呢?” 这话就如同晴天一个霹雳,直接将江天给劈麻了。 他感觉自己的双脚就好像踩在棉花上,踉跄到几乎要撑着桌子才不至于狼狈摔倒,就这么瞳孔怔愣地看着木桌上面的花纹,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顾青竟然退学了…… 江天率先想到的就是手机里那段视频。 在这一瞬间,他的胸腔当中几乎是沸反盈天,恨意深入骨髓,险些没把一口牙给咬碎。 江暨,真他妈有你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番外六(江天&顾青) 顾青烧得一手潮州菜,自然也是潮州人。 江天连夜赶往了潮州,手里攥着一张写有地址的字条,心脏砰砰狂跳地站在了一户人家门口。 他抬手敲门的时候,整条胳膊都在颤抖,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根本就没有想好见到顾青的时候自己该说什么。 哪怕他再怎么手段万千,唯独在求得原谅这一件事上,没有丝毫的经验可言。 然而连续不断敲了整整一小时的门,都没有任何回应,江天这颗心算是彻底跌入冰窖,到最后他几乎都抬不起手,全靠着肌肉惯性在这硬撑。 咔哒一声,开门的是对面邻居,看着他狠狠皱眉道,“别他妈敲了,这家没人了。” 江天怔愣地转头看去,邻居眼神当中满是嫌弃,“这家孩子不知怎么被退了学,他妈知道了以后,在家里心肌梗塞犯了,他爸着急开车回家,结果在路上出了车祸。” “俩人全都没了。” 江天的瞳孔瞬间大睁,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才颤抖着嗓音开口,“那……他们的孩子呢?” “不知道。”邻居摇了摇头,“收拾了爹妈的骨灰,就不知所踪了。” 他在这个时候忍不住感慨道,“说来也真是命运无常,这家夫妻恩恩爱爱,连孩子一直都乖巧懂事,勤勉聪明,也不知道因为点什么被学校退学……” 究竟是命运无常,还是飞来横祸,江天在这一瞬间竟然不得而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车上。 当意识回笼之后,他发现自己正攥着顾青赔偿给他的那根钢笔,纵然他此生还从没用过这么廉价的钢笔,但现如今这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 也是他们之间感情的唯一证明。 遍布身体的淤青伤痕在这时成千上百倍地疼痛起来,浓烈的窒息填塞满胸口,让江天发不出哪怕一星半点的声音。 明明一直自持稳重的他,在此刻就好像完全失控,眼泪连续不断地从眼眶当中疯狂涌出,咸涩的苦味伴随着血腥在喉口不断翻涌。 这种感觉比起撕心裂肺,到好像是在把他身体内的另一个灵魂给活生生掏出去。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哭。 …… 闷雷的轰隆震响,让江天猛然惊醒,他喘息了几口,才发现冷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浸透了全身。 也不知道是多久没做这梦了…… 江天坐起身来,从床头柜摸起眼镜戴上,扭开了阅读灯,然后看向了自己身旁。 顾青侧躺在床上,紧闭眉眼,安安稳稳地睡着,呼吸绵长而又静谧,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眉宇之间,依稀还是二十多年前的青葱模样。 江天伸出手,轻轻抚平他颦蹙在一起的眉头,然而还不等收回手指,他的手掌便被人一把攥住。 “睡不着?”顾青睁开眼看向他。 顿了顿后,他干脆也坐起来,穿好拖鞋下床,“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江天看着他的背影,想说自己早已经过了喝牛奶助眠的年纪,但又想到顾青一向不让自己吃褪黑素,索性就作罢不说。 他紧随其后一同来到厨房,看着顾青在料理台前熟练动作。 江天双手环抱胸前着料理台,看他拿起一块生姜又放下,不由得低笑了一声,“还记得我不吃姜?” 顾青转过头来颇为震惊地看着他,“……我老年痴呆了吗?” 他手起刀落咣咣切着土豆丝,同时忍不住吐槽,“多大个人了,竟然跟小孩一样不爱吃姜,我看你……” 江天忽然在这时凑上前,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又是一笑,“学长,饶了我吧。” 顾青瞬间就没了话音,红着脸颊瞪过来一眼,顿了顿后,他才动手将混在土豆丝里的姜丝给挑出去。 “土豆丝炒姜丝。”江天看着他的小动作,忍不住勾起嘴角,“以前可没少吃。” ——在二十多年前,他们大学同居的时候。 顾青听他提及往事,切菜的动作忍不住慢下来,沉默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才开口,“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过去看似已经结成了血痂,但只要轻轻一掀就是鲜血淋漓。 厨房里瞬间就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粥锅咕噜咕噜的声响。顾青忙活了一阵,将温软鲜香的艇仔粥端上桌,另配一碟炝拌土豆丝,一杯香浓顺滑的热牛奶。 他递给江天一双筷子,在这时淡淡道,“吃完了就去睡觉吧。” 江天接过了筷子,看他背影朝着书房的方向去了,眸光不由得暗沉了些许。 江天食之无味地吃完了这顿饭,将碗筷收拾进洗碗机,按下清洗键。 他随后就走进书房,却看到顾青正背对着房门,伸手轻轻抚摸一张老旧的照片。 眼泪一滴滴砸落下来,让江天静默在了门口,深沉着眼眸,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转身回到了卧室,枕着手臂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本做好了彻夜难眠的准备,却没想到过了不久,背后床垫忽然一沉。 江天猛地睁眼,却听背后传来了顾青的嘀咕声,“这么多年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江天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忽然间腰间被一双手臂从后拥住,紧接着一道温热柔软的身躯便紧贴上来。 顾青的叹息声似有若无地响起,“放心,这辈子我都不撒手……” 江天嘴角勾起一丝笑容,紧接着牵起腰间的手掌,凑在唇边轻轻一吻。 他低眉垂眸着开口,“学长……那便和我一起白头到老。” 后记 读者见信展: 记得在在当初写完第三本书之后,有不少读者希望我能扩写番外,或者再写一本校园文。 不过我当时都拒绝了,一是因为当时状态不好,二是因为……我不是很喜欢写少年。 不是说少年不好,而是在描写少年的时候总是不免感到痛苦窒息,因为实在是太无力了,就如同浮萍一般被风雨左右。 我很喜欢余华老师在访谈当中的一句话,“我们都是病人,我们一直生活在两种极端里,与其说我是在讲故事,不如说我是在寻求治疗,因为我是一个病人。” 但足以欣慰的是,这本书我写的字字真诚,没有再用滑稽搞笑的方式去遮掩什么,而是更直白更坦然地去讲述剖析。 普天之下的少男少女们大概都在经历窒息的应试教育,以及无法反抗的父母权威。在牢笼当中,连恣意潇洒都成为了吉光片羽。 小说要比现实夸张些许,也存在美化的部分,但我们无法否认的是,经历痛苦的我们,在看到别人身上出现同样伤口时,会感同身受地痛上一痛。 我是个很讨厌说教的人,我也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成为爱说教的大人,以少年的视角去讲述故事,大概……这也成为了我对抗社会磨损的一种方式吧。 一直以来外界总有对我的骂声,我自己也确实一直在被这样的声音所影响,我从前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做到尽善尽美,能够不再被指责不再被谩骂,因此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往前走。 后来我却逐渐发现,自己的状态实在有所欠缺,不够通透踏实,毕竟不会有人去如此猛烈地攻击一棵树,去攻击一片海,因为树就是树,海就是海,不管怎么被攻击仍然千万年不改——我自清风拂面,任他风雨飘摇。 所以在此也感谢这些不愉快的声音,用压力帮我打破思想上的枷锁,让我从此走出了自我内耗,如同新生一般获得自由,踏足一片更为自由宽广的世界。 青山不改水长流。 我们下一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