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银娜与阿愿 作者:junezi 文案 高中生银娜因家里欠债房子被卖掉了,回到乡下外婆家住,出外打工的银娜爸爸突然受伤昏迷,心情不好的银娜常去溪边独处,一天她因机缘巧合在溪边遇到一个少年——阿愿,阿愿是一个记不起生前事的鬼魂,因想见家人在溪边徘徊十年。在阿愿的请求下,银娜决定帮助其寻找家人,而银娜也在阿愿的帮助下从梦境进入他们的世界寻找受伤昏迷的爸爸。银娜在那个世界经历了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遇到了英雄、蔡叔、远鑫等人,惊奇地发现这些人与阿愿和银娜爸爸相识,从他们口中逐渐还原了银娜爸爸受伤和十年前阿愿死亡的真相。银娜终于找到了爸爸,爸爸和英雄将在医院苏醒,他们醒来后会讲出所有真相,害死阿愿和伤害银娜爸爸的元凶将受到惩罚。阿愿也找回自己的记忆,银娜却发现自己与阿愿有着更深的关系,但银娜隐瞒了部分真相,用善意的谎言让阿愿安心离开去见家人。银娜从梦中醒来后,接到了银娜爸爸苏醒的消息,更深刻地感受到生活的美好,生命的可贵。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银娜,阿愿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落水惊魂 银娜的爸爸昨晚和一位同事出去吃宵夜,喝醉后回工厂宿舍的路上双双摔倒在河边的防洪堤上,昏迷不醒。今天早上银娜的妈妈打来电话,边讲边哭,听到电话里妈妈的哭声时,她也跟着哭了,但现在银娜坐在溪边的石板上,想着这件事,内心更多的是一种由害怕、凄凉和无助混合在一起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她的人生中经常出现。 银爸年轻时在深圳打拼,做一个小包工头,挣了一些钱后就在老家县城买地建房子,房子刚建好时,一位叫张桂明的老乡带来一个大消息——惠州将向深圳一样变成经济特区,有一位老板要在惠州投资大项目,现在寻找工程承包商,而张桂明恰好有关系可以认识这位老板,有很大几率可以接到这个工程,张桂明劝银娜的爸爸跟他合伙争取拿下这个工程。于是,银爸向亲戚朋友借钱,把借到的钱交给张桂明。但是,张桂明却带着钱失踪了,工程没有了,还欠了债。幸好房子建好了,银娜与妈妈在老家县城住,爸爸继续去深圳打拼,希望早日把债还了。可是由于之前回老家建房,加上以为之后要去惠州做工程,就把深圳的工作断了,离开容易,回去难,所以银爸在深圳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银娜二年级时写过一封信,告诉爸爸家里没钱了,要爸爸赶紧寄钱回来,信上面的很多字都是用拼音代替的,她把写好的信拿给妈妈,妈妈看了一眼就放在一边,当然是不会把这封信寄出去的。贫穷还可以忍受,但常常有人追债就让人恐惧不安,有的打电话催,有的上门催,甚至有脾气暴躁的债主来到银娜家直接大力拍门,边拍边喊,左邻右舍全都知道银娜家欠债的事,银娜之后几乎不带同学来家里,并且无论什么时候听到拍门声和电话铃声都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在银娜小学六年级时,银爸从深圳回老家了,开始在老家工作,做过很多种工作,可后来还是支撑不住,在今年夏天把房子卖了。这房子在98年夏天建成,在08年夏天卖掉,刚刚好十年。房子卖掉后,银娜就住进了乡下外婆家,爸妈拿着卖房子的钱还了债,剩下的就存着给银娜上大学用,因为银娜9月份开学就读高三了。安顿好银娜后,爸妈就去深圳一个老乡开的注塑厂打工。 对于生活的变化,银娜是感到高兴的,虽然外婆家在乡下,学校在镇上,平时不得不在学校住宿,只有周末才能回来,但与时不时有人登门讨债相比,这点不便不算什么,而且银娜一直都非常喜欢住在外婆家。外婆家处在离县城4、5公里远的村庄,叫西秀村,村庄不算小,可这几年陆陆续续很多人都搬到镇上了,整个村子只剩30多户人家,看起来稍显荒凉,可能因为没有发展起来的原因,村子的环境非常的原生态。水泥路通到村口,进村后就是一条宽敞的碎石沙子路,路的右边是缓缓的山坡,左边是一片开阔且平坦的菜地、稻田、水塘和溪流,远处同样是山。路的两边分散着十几户人家,不拥挤,隔得也不远,高低不平,错落有致,房子的造型也各异,有的是三四层的小楼房,有的是低矮的平房,有的带院子,有的红砖还裸露着,有的院门就在路边,有的还要路边一条小路通上去。银娜外婆家就处在这条路的分岔口,一条岔路按原来的方向延伸至村子的深处直到山上,那里是村子的旧址,有废弃的小学、泥土房、猪圈、茅厕,同时还有大片的竹林和果林。一条岔路则向左延伸,经过菜地、稻田、水塘,通向的仍然是村子的旧址,不过这片旧址还有几户人家住着,有劳作的人来往,且祠堂也坐落在这,所以与另一边的旧址相比算是比较有生气的。在这些老屋里,有一座房子特别破落,杂草丛生,院墙和房子都塌了一半,院门和房门都被拆了扔在院子里,银娜知道这是张桂明家的房子,他不止骗了银爸一个人,那些被骗的人找不到他的人,就把他家房子拆了泄愤,大家都说他们家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银娜小的时候还进去过,幻想能在里面找的值钱的东西补偿自家的损失,可房间里面乱糟糟的,早被人翻遍、翻烂了,唯一有价值的就是地上一本又脏又破的书,银娜当时还捡起来,看到书名叫《尘埃落定》,她当时非常想带回家看,但一想到这是谁家的书,就把它扔了回去。这些老屋后面是一条溪流,村里的人常常到溪流上游洗菜,洗衣服。 银娜现在坐着的就是村民们洗衣服的石板,这里溪面大概3米宽,深不到半米,溪水从山上流下来的,非常清澈,水底的细沙石头看得清清楚楚,每天早晨都有妇女结伴过来洗菜洗衣服,溪边的石板就是为此而铺的。不过这里就只有早晨热闹一下,其他时间基本无人过来,因为这里正处于村民活动的边缘地带,再往上走已经没有路,只有杂草与遮天的大树,树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即使六伏天也阴凉阴凉的。这条溪的下游分流了,一条流向远处的山,有人说流向隔壁的县城,一条则环绕着村子,滋养着菜地、稻田,养活了世世代代的村民。银娜非常喜欢来这里,秋天溪水从山上流下来会带来枫叶,鲜红的颜色、可爱的形状,银娜会把形状完好的枫叶捡起来,带回家晾干,夹在书里当书签,或者用圆珠笔、彩色笔等在叶上画画,她画得最多就是人,然后用针线串起来,挂在墙上,墙上的每一片叶子就是一个美好的世界。银娜在溪边的更多时间是发呆,静静想自己的心事,有时候感到无望时,希望自己化成一阵风吹走,去荒野,去深山,去天边,永远不回来,永远不停歇,永远不落到地上。 这只是幻想,银娜还是要面对现实,她坐在溪边,红着眼睛,手伸进衣领里拉出一个小银牌,这个银牌是前几天在外婆家放杂物的盒子里找到的,正面刻着一艘在浪中行驶的帆船,背面刻着“前程锦绣”,银娜觉得这是好意头,就用细链子串着戴在脖子上。 银娜放下银牌,双手合十,抬头望着天祈求:“老天爷,请您保佑我爸爸平安无事,早日醒来!”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过了好一会才放下手。 黄昏了,外婆这时应该在院子里砍柴准备做晚饭,她要回去帮忙了。银娜站了起来,这时突然发现自己心跳得很快,砰砰砰,声音充满整个脑袋,仿佛这个寂静的地方都在回荡着砰砰砰声,接着手脚开始发软无力,视线里有黑点逐渐从眼底往上蔓延,慢慢地占据整个画面。银娜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也出现过几次这种情况,通常一段时间熬夜学习,睡眠不足时就会发生,找个地方坐下或躺下,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会就能缓过来。可是这次来得有点凶,一会眼前就全黑了,银娜不记得刚刚转身了没有,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就想着赶紧原地坐下缓缓,可她全身发软,想着蹲下,却整个人歪着栽进了水了。 冷,让她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可是身体无力,眼前仍是黑的,耳朵听到若有若无的咕噜咕噜声,银娜觉得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没有方向,她一直在挣扎,可不知道该怎么站起来,不知道哪边是河底,哪边是水面,而与呛水相比,这些都不算什么,呛水真是无法形容的痛苦,整个脑袋加胸腔都在疼,明知道吸进来的都是水,却还在拼命吸。 银娜知道这真的会死的,极度害怕中,靠着本能不停地挣扎,想吸到一口空气。幸运的是,不知道她怎么扑腾,双手搭到了石板上,有如神助似的,一下子就撑上石板,上半身完全露出水面,趴到了石板上,然而痛苦没有结束,银娜不停地咳嗽和呕吐,眼睛、耳朵、鼻子、嘴巴不停地往外冒水。 不知过了多久,呕吐和咳嗽停止了,身上也不怎么疼了,气喘得稍微顺了,银娜才有精力看看自己的处境,上半身趴在石板上,下半身仍在水中,浅浅的水面己平静下来了,水底的沙石也渐渐沉淀下去了,水还是那样清澈,看着这样的水,难以想象这里刚刚差点淹死个人。 银娜撑着最后的一点力气终于整个人爬了上来,仰躺着歇息,等到身体恢复一点力气了才慢慢站起来走回家。 回到家,外婆被银娜的样子吓了一跳,银娜只说想捡水底的枫叶不小心弄湿了全身。虽然南方的十月份天气仍然炎热,人们还穿着短袖,但在山乡里,早晚已能感受到凉意,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也阴凉无比,湿衣服贴在身上被风一吹,让银娜直打寒颤。幸好家里有热水器,外婆开了煤气后,银娜赶紧洗头洗澡,等换上干净的衣服,擦干了头发,才终于感觉活过来了。 外婆也不劈柴了,赶紧打开煤气炉做饭,等银娜洗完澡出来,帮忙摆上碗筷,两个人围着桌子就开始吃晚饭了。 外婆边吃边说,安慰银娜也安慰她自己,说你爸爸是个老实人,一辈子做人不跟人计较,从来没跟人红过眼,脾气好,你妈妈脾气暴躁,都是你爸爸在包容,在家里又喜欢做饭,肯打扫卫生,还很孝顺我,你爸爸是个好人,老天爷会保佑的。我今天去村口的王爷庙拜了,我明天去镇上的三山国王庙拜。你不要担心,好好读书,现在放国庆就晚上早点睡,不要学习得太晚了,少去溪边玩,不安全…… 银娜听着,眼眶热热的,心底的委屈和后怕就涌了上来。 饭后,银娜和外婆打了电话给银娜妈妈,银娜妈妈说话虽然仍有哭腔,但比起今早情绪稳定多了,可能是在深圳的堂叔和堂哥都赶去医院帮忙,银娜的妈妈没有那么无助慌乱了。银娜听到妈妈说,爸爸还是没醒,但情况也没再恶化,比较稳定了。 晚上九点多,银娜的外婆睡觉了,家里除了银娜的房间,其他的房间都关灯了。银娜坐在书桌前的藤椅上,她没有心思做题,就拿起之前没看完的《飘》接着看,乡下的晚上非常寂静,只有偶尔远远传来一些模糊的说话声和狗吠声,连蟋蟀的“唧唧”声都少了,要是春夏的话,就会多些青蛙“呱呱”声。这样的夜晚非常适合做题和看书,银娜平时非常享受这样的时刻,其实在外婆家的任何时刻她都非常享受。外婆家虽然只有两层,但有一个长方形的院子,进门就是客厅,左边是宽敞的厨房,有土灶也有煤气炉,客厅后面有两个房间,银娜的外婆住在靠楼梯的那间,楼梯旁边是洗手间,顺着楼梯上到第二层,也有两个房间,银娜住在靠里的那间,楼梯尽头有个铁门,打开就是宽敞的阳台,可以在上面打羽毛球,晒花生、稻谷等。阳台上围了一米多高的墙,其中一面墙镂空,墙外砌了一条凹槽,里面填上土,种上灯笼花,等到开花的季节,红彤彤的一大片,好看极了。围墙上也摆放了几盆植物,有仙人掌,还有几种银娜叫不出名字,但应该都是耐旱的,因为这几盆植物从来没浇过水,都是靠天下雨。银娜经常坐在阳台的围栏上,看菜地、稻田和路上的人忙碌,有时外婆看到了会说危险,银娜就下来改成双手撑着围栏。在外婆家除了阳台外,银娜最喜欢的就是她房间的书架,上面堆满了书,很大一部分是杂志,有讲文学的、故事的、时尚的、娱乐的,除了杂志,其余的都是小说,有琼瑶、三毛的,也有中外名著,比如四大名著、《王子与贫儿》、《复活》、《安娜卡列尼娜》等,这房间是银娜的小姨出嫁前住的,这些书都是她买的,银娜刚住进来时欣喜若狂,她终于有看不完的书了。 可惜今晚银娜看不进书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银娜爬上床,用枕头拍打几下床周围,把蚊子赶出去,放下蚊帐,盖好了被子,拉了下床头的绳子,灯就关了。关了灯后真的就是伸手不见五指,视野中没有一点亮光,由于窗户后面是山和树,怕有蛇虫跑进来,天黑后窗户都是紧闭的,因此,只有在月亮很亮的夜晚,屋顶那个十多厘米的天窗会有点朦胧的影子。在这个绝对黑暗的环境中,银娜很快就睡着了。 第2章 遇到阿愿 银娜坐在书桌前做着数学题,楼下秀姨正在跟外婆聊天,秀姨的嗓门大,声音亮,银娜即使关着房门,也能听见秀姨在讨论着银娜爸爸的事。 银娜早上跟外婆一起去镇上的庙拜了,中午才回到家,想着还有很多作业没做,一个下午都在房间做题,刚刚做着数学题好不容易有点思路,又被秀姨的到来打断。 银娜干脆放下笔,趴在书本上,其实她下午的精神状态并不好,注意力总是不集中,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的原因。她昨晚做了好长时间的梦,但那些梦都模模糊糊,她只记得梦里有很多模糊的人影,有个声音一直跟她说回去,还感觉有人在拉扯她、推她。 银娜抬头看桌子上的小闹钟,5点钟了,正好楼下的秀姨也因要去地里浇菜而走了,银娜就想出去走走,让昏沉的脑袋清醒下,顺便去溪边看看有没有枫叶飘下来,现在也到秋天了。 银娜顺着小土路绕过了一排旧房子,踏上了青石板铺的路,耳边听到了水声,慢慢地她的小天地出现在眼前。 可是这次情况有点不同,对面的溪边坐着一位男生,看起来年纪相当,也是一个高中生的样子,银娜匆匆扫了他一眼,感觉有点奇怪,那位男生上身穿着带领的白色T恤,下身穿着灰色短裤,T恤收在短裤内,上面扎着一条褐色皮带,脚上穿着白袜子和耐克鞋,可是他却把脚伸进了水里,丝毫不在意鞋袜被弄湿。 银娜想离开,有人在,她不好意思下水去捡枫叶,可是她怕转身就走有点太刻意,不礼貌,就在青石板上蹲下,假装洗洗手再走。 “你爸爸怎么样了?好点了吗?”银娜突然听见对面的男生问道。她抬起头,有点意外,对面的男生她并不认识,可她望向那位男生的瞬间,那位男生也有点懵,好像他刚刚是自言自语,并不指望银娜回答一样。 “还没醒来,不过情况比较稳定了。”银娜望着他答道。 银娜的话刚说完,那位男生的脸色变了,银娜形容不出来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震惊、难以置信、欣喜等等情绪都想在他脸上涌出来,可每种情绪都很急切,互不相让,脸上的五官没有统一,每个器官表现的情绪都不一样,导致他的脸看起来很扭曲。 银娜刚想问问他怎么了,就看他突然跳了下来,动作很快的从水里趟过来,蹲在银娜面前,急切地问:“你看得见我?你真的看得见我吗?你现在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银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话语吓得有点懵,她看着眼前的男生,长得还不错,眼睛明亮,就是脸好白,白的有点渗人,从水里过来的动作也挺快的,跟飘过来似的,现在还整个人蹲在水里,丝毫不在乎衣服鞋袜浸湿了。 银娜观察着他,听着他的话语,突然反应过来,这次轮到银娜五官、四肢失控了,她张大嘴巴,发出无意识却能让人听出极度恐惧的叫声,手脚乱摆乱踢,意识想赶快逃离这里,身体却做不到。 男生看到银娜想爬起来走,下意识伸手捉住她的脚,可这却让银娜更加疯狂,叫得更加凄厉了。 他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把她吓着了,连忙放手,后退到溪流中间,不断地向银娜解释和安慰:“不要怕!你不要怕!我不会害你的,真的,我真的不会害你的!我之前就认识你了,真的,我很早之前就认识你了,我要是想害你,我早就害你了,不是,我根本就不想害你!你放心,不要怕,我还救过你呢,真的,昨天你掉水里就是我救你的,你还记得吗?是我把你托上去的,你还记得吗” 兴许是男生主动远离,也有可能是身体机制的自我保护,银娜癫狂了一会动作幅度就慢慢地小了下来,大脑也逐渐清明,只是身体仍有小幅度的抖动,但已能听懂男生连续不断的话语中的只言片语。 男生仍然一直重复着那些话,银娜也仍然一直颤抖着在地上瘫着。 直到远处田野里传来一阵狗吠声和人的呵斥声,银娜的意识才完全回到现实来,她看到仍站在水中的男生,她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终于逐渐平静下来。 “你......真的......不是人?”银娜开口了好几次终于说出来。 “是,”男生说完好像怕再次吓到银娜似的,连忙补充:“但我不会害你的,真的,我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 “那......那你为什么缠着我?” “我没缠着你,我一直在这里,只能在这里,我没办法离开这里,我不可能缠着你,也没办法缠着你。” “你不能离开这里?”银娜马上抓住他话里的重点。 “是,我只能在这个范围内活动,在水里的话,我可以随水流动得远一点,但也不敢太远,怕回不来。”男生用手比划了下。 银娜算了算大概是四、五米的距离,除去溪面宽三米,也就是说他上岸后还可以再走一、两米,银娜又往后退了退,退到了草地上,算了算里溪边有三、四米的距离了,才放下心来。 男生没有任何动作,静静地站在水中看着银娜。 银娜终于安心地坐下观察他,想起他刚才反反复复说的那些话,问:“你刚才说......昨天是你救了我?” “是,”男生立马回答,“昨天你突然掉进水里,我看你完全起不来,就过去扶你,把你托上了岸。” 银娜仔细回想了下昨天的情形,原本她真的是必死无疑的,她被淹得都快失去意识了,然后却突然有股力量让她冲出了水面,整个上半身都趴到青石板上,银娜还以为是自己濒临死亡的时候潜能大爆发,现在看确实是像有人托起了她。 “昨天谢谢你啊!”银娜觉得不管是不是他救的,还是说声谢谢比较好。 男生听到后马上笑了,说:“不用谢,其实我也不知道昨天我为什么能救你,我是触碰不到人的。昨天看你掉进水里起不来,就要被淹死了,虽然知道自己帮不了你,但一着急还是冲过去抓住你,没想到感觉好像能碰到你,我就双手使劲往岸边甩,然后就看到你趴到石板上了。当时我看到你得救了,我自己也很惊讶,但我还不敢确定是我救的还是你自己扑腾上去的,直到刚刚,你竟然可以看见我,听到我说话,我才确定是真的。你真的可以看见我,听见我说话,我也可以跟你说话,真好,真是太好了” 他有点傻乎乎地望着银娜笑着。 银娜看他笑得那么开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静了一会,银娜看他还只是站着笑,只好开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听见这话后,终于不笑,移开目光,又看了银娜一眼,好像怕自己的话吓到她,斟酌着开口:“我应该是死在这里的。” “这里?”银娜有点不敢相信。 “是的。我死后有意识的那一刻起就能从那边回到这边,且可以时不时地停留在这里,他们说我应该是冤死的,只有冤死的人才可以在自己死亡的地方徘徊。” “他们?” “就是跟我一样的,在那边的那些......人。” “那边?” “你知道的,人死后的世界。” “哦。”银娜假装淡定地点点头,问:“你是淹死的?” “不清楚,他们说我后脑勺有伤口,也可能是被砸死或者摔死的。”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嗯,我在这里看了十次枫叶变红,应该十年了。” “十年?”银娜吃惊的同时又觉得不意外,如果这里最近死了人的话,一定会传得沸沸扬扬的,全村都知道,而且应该也很长一段时间不敢有人来洗衣服了,或者说根本不会有人再过来了,他说他死在这里,那只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你这些年为什么还在这里?不回你们那里好好地......”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自己怎么死的已经不太在意了。我只想再看看我的家人,这里每天早上都有人过来洗衣服,我想我死在这里,很大可能我就是这个村子的人,那些洗衣服的人里面说不定就有我的家人,而且每天听她们边洗衣服边聊天也挺有趣的。” “那你看到你的家人了吗?” “我不知道,”他叹了口气,接着说:“我是脑袋受伤死的,所以我死后完全不记得生前的事了,我在这里看见了很多人,我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我的家人,我努力听她们的聊天,想从她们的谈话中听到什么,但没有任何收获。” 银娜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刚想张口劝他放下这些生前事,安心地走吧,就听到他又开口了。 “我想请你帮帮我好吗?”他站在水中,热切地恳求着:“现在你可以看见我,听见我,以前我从没想过这样的事,但是现在既然可以了,我想求你帮帮我。” “你想我帮你什么?”银娜有点不想揽事上身,尤其还不是“人”的事,但她不好直接拒绝,就想先问问什么事。 “帮我问问我是谁?我的家人是谁?如果可以请把我的家人带过来,让我看一眼,远远地看一眼就够了。” 这个要求不难,银娜看着他恳求的样子不忍心拒绝。 “好,我帮你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这样啊,但是这样会比较难找到你的家人。”银娜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知道,不好意思,要麻烦你了。” 银娜想了想说:“没关系,我现在就回去问我外婆,我外婆一直都住在村子,没离开过,村子里的事她一定知道。” “嗯,谢谢!虽然我不记得生前的名字了,但我死后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叫阿愿,愿望的愿。” “阿愿?这名字好听。” 阿愿笑着抓了抓头,说:“今天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银娜又想起自己被吓到的事,虽然当时的情景记不太清了,但银娜知道自己一定也很吓人,不过那种表现是人之常情,她没被吓死,吓晕过去已经算好了。 “没事了。呃,如果我问到了什么,明天是直接过来找你吗?还是需要特定的时间点?” “直接过来,我明天会一直在这里。” “好吧,那我回去了。再见!” “再见!” 银娜跟阿愿挥手道别后就爬起来慢慢往回走,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看,阿愿仍站在水中,看着银娜的方向,夕阳的余晖透过树的间隙洒在了他的身上,远远地看起来他就像一个活人,不,即使近看,阿愿也像一个活人,除了脸色惨白以外。 阿愿看银娜回头,笑着冲着银娜摆了摆手,银娜也跟他摆了摆手,就回头走了。 直到外婆家的房子出现在视线中时,银娜才彻底的放松下来,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全身酸软,没有力气,身上的衣服湿了,被冷汗浸透了。 晚饭时,银娜跟外婆打听阿愿的事。 “外婆,村里那条溪里有没有死过人?” “没有,没淹死过人。” “不一定是淹死的。” “没有,那里要是死人了,还有谁敢去洗衣服,都在自己家洗了。”外婆指了指桌上的一盘菜,“娜子,排骨吃多点,都是直骨。” 银娜夹起一块,想了想又说:“那我们村有没有男孩十七、八岁时在村子里被人打死?” “没有,现在村子里哪还有十七、八岁的男孩子。” “那十年前?十年前有没有这样的事?” 外婆停下筷子想了想,说:“没有。” “那溪边......” “你问这些事做什么?”外婆打断银娜,“不要打听这些不吉利的事,吃完饭打电话给你妈妈,来,吃多点。”外婆换了个筷子给银娜夹菜。 银娜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心里想着一些事。妈妈说爸爸情况稳定,但还没醒,银娜没有办法,只能等消息。阿愿的事,银娜觉得自己能做到的事还是做一做吧,明天再去问问村里的人。 银娜闭上眼睛,其实闭上眼睛跟睁开眼睛没有任何区别,她有时觉得可以练习睁着眼睛睡觉。 第3章 寻找家人 银娜走下碎沙石路,顺着泥路右拐,就看到一栋平房前有个年轻男人在劈柴,脚边整齐放着一大堆劈好的柴火。 “程哥,劈这么多柴啊。”银娜跟他打招呼。 年轻人抬起头,看到是银娜,也打招呼:“银娜,来来来,坐下,我这是趁着放假回家给他们多劈点。” 银娜在旁边的一个木桩子坐下,问: “秋丽有消息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快生孩子了,不知道是不是儿子。” 程哥是秋丽的亲哥哥。秋丽是银娜小时候在村子里关系最好的玩伴,经常一起玩过家家,上树摘果子,还去偷过别人的番薯,银娜去镇上读小学后,只有寒暑假回外婆家住才能再跟秋丽一起玩。升初中后,越来越少见到秋丽,后来才知道她初中没读完去外面城市打工了。原本,秋丽过年放假还有回家,这两年却连过年都没有回来,家人很着急,但联系不上,直到去年,家里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男人打来的,说秋丽跟他在一起,现在在他老家湖北,让秋丽的爸妈不用担心,等秋丽生了儿子就让她回家,顺便办婚礼。 “希望是儿子。”银娜只能这么说。 程哥也不动了,拿着斧子叹了口气:“希望吧。” 银娜跟着沉默了一会,想起自己来得另一个原因,连忙问:“程哥,十年前你还在读初中吧?” “十年前?”程哥数了数,回答:“对,初二升初三,你现在读高中了吧?” “高三了。” “这么快,明年考大学了?” “嗯。程哥,你读初中时候,我们村子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大事?你说得是哪方面的大事?” “出人命的大事,比如有没有年轻人打架把人打死的?” “没有,打架的事常有,但把人打死肯定就没有,大家乡里乡亲的,有谁会下重手。” “那有没有人在洗衣服的溪边淹死呢?” “那水那么浅,坐在水底,水都淹不到下巴,怎么淹死人,要是淹死人了,谁还敢去那里洗衣服,本来那里就阴凉得很。” “也是,程哥,十年前你读初中,那时在村里一定有一大帮跟你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吧?” “那是,不要说我们村里,附近几个村的都很多,我们一帮人经常一起骑单车到处去玩,去后埔山上泡温泉,去镇上广场吃粄汤,去......” 银娜看程哥越讲越兴奋,连忙打断说:“那当时有没有跟你们差不多大的男孩子突然出意外去世?” 程哥听了这话,想了下,说:“有几个,一个叫黄平的偷摘别人刚打了药的甘蔗吃,被毒死了,一个叫彭涛的被路边的一条狗咬了,不敢跟家人说,后来得狂犬病死了,还有三个大中午去镇上的大江里游泳被淹死了,哦,还有一个我们村的,叫远鑫,被毒蛇咬了,是我大伯及时拿了蛇药给他敷上才救活,不然也死翘翘了,现在我跟他还有联系呢。” “除了这些人,还有吗?”银娜觉得这些人跟阿愿都不符合。 “没有了吧,我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后面有没有这样的事我也不清楚了。咦,你问这些干什么?怎么老问有没有人死?” “放假的作业,要写一篇作文,我打算写篇悲痛主题的。” “哦,那你可以换个写,写个吓人的,不是有人在山上看到一条水桶粗的大蟒蛇嘛,这个可以写。” “好,我回去想想看这怎么写。” 从程哥家出来后,银娜又去了村子的小卖铺,小卖铺建在村口的一个大凉亭里,那里经常有很多人在里面休息,路人和村民、老老少少都有,银娜过去找几个相熟的人以要写作文为借口委婉地问了这事,但都没有结果,仿佛阿愿是凭空出现的一个人。 下午2点钟,银娜提起一个布袋往溪边走,想到等一下会见到阿愿,银娜心里还是有点害怕,可来到溪边,看到阿愿跟昨天一样坐在对面,又不怎么怕了。因为阿愿实在看起来跟活人没两样,他冲银娜笑时,脸颊上有两个酒窝,还有小虎牙,非常阳光帅气,银娜心里一阵惋惜,要是他还活着,在银娜的高中里绝对是校草。 可能怕吓着银娜,看到银娜来了,阿愿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过来,坐着跟银娜打了招呼。 “阿愿,我问过很多人了,他们都不知道你的事,也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事。”银娜抱歉地说。 阿愿听到银娜的话愣了一下,有点难以置信地问:“没有人知道?我死在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吗?也没有人找我吗?我的家人呢?” 银娜摇摇头,说:“完全找不到你的任何信息,也不知道你的家人是谁。” “怎么会这样?”阿愿喃喃自语,过了一会突然抬起头,说:“会不会其实我不是这个村子的人?” 银娜点点头:“有可能,如果你是本村的,无论是死还是失踪都会有人知道,有人找的。可是,即使是外来的人,你死在这里,就表示你的尸体当时是在这里的,怎么也没人知道呢?” 阿愿看着水面,想了会:“被水冲走了。” “被水冲走?可是这里的溪水不急,要冲走一个人没那么容易,冲到田地里基本上会被人发现的,虽然下面分流了,但都弯弯绕绕的,甚至有可能被卡住。” “下大暴雨的时候有可能”,阿愿接着说:“不然的话就只能是埋了或带走了。” 埋了或带走了?银娜想着阿愿的话,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是阿愿的亲人或好友来把他带走,那不可能悄无声息,全村没人知道。银娜突然想起昨天阿愿说他是冤死的,那很大可能是有人毁尸灭迹。毁尸灭迹?银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环顾了下四周,感觉有点害怕,这里竟然可能埋着一具尸体,虽然现在还在跟一个鬼魂讲话,可阿愿毕竟看起来跟活人一样,跟腐烂的尸体比起来,反而不让人那么害怕。 银娜停止自己的胡猜乱想,跟阿愿说: “阿愿,我想了一下,我在村里没有问到有用的信息,可能是你给的信息太少了,不过你毕竟失忆了,也给不出更多的信息。所以我想了其他的办法来帮助你。” “什么办法?”阿愿的眼神亮了几分。 银娜从布袋里拿出了一个手机,那是银娜爸妈去深圳前花400多给她买的,方便她在学校住宿跟家人联系。这个手机银娜非常宝贝,这是她出生以来拥有过最值钱的东西了,平时都小心保管,生怕刮到机身和屏幕,而且基本很少用它打电话,只是用来跟爸妈发信息。 她按着手机按键,跟阿愿说:“你走近点,我给你拍照。” 阿愿站起来走到溪水中间,看着银娜手里的小玩意说:“这是手机?” “咦?”银娜有些吃惊,说:“你也知道?” 阿愿点点头,“我在那边听新来的人说过,也在溪边看人用过。” “哦,”银娜点开摄像头了,说:“来,你站好,刘海弄上去,把整张脸露出了,我给你拍清楚点。” 阿愿连忙把刘海撸上去,站直,双手紧贴身体两边,头微仰着盯着银娜手里的手机,表情端正。 银娜想笑,觉得他很严肃,跟军训的时候站军姿一样。 可是当她把手机摄像头对着阿愿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虽然摄像头对着阿愿,可手机里的画面根本没有阿愿,有溪水,有对岸的树,有阿愿正站着的脚下的那片沙石,就是没有阿愿。 银娜放下手机,冲他摇摇头说:“拍不到。” 阿愿挺直的背一下子松懈下来,他垂下头好一会,抬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银娜抢先说了。 “幸好我做了第二手准备,”银娜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个大本子和几支铅笔,说:“不能把你拍下来,我就不信还不能把你画下来。”说完冲阿愿笑了笑,接着说:“我聪明吧。” 阿愿也笑,说:“嗯,真聪明。” “那你现在就听我的,走上岸来吧,坐在青石板上,面向着我。” 阿愿依言照做。 “好,我准备画了,我不是很会画人物素描,所以可能一次画不好,需要画很久。” “没事,你慢慢画吧。” 十月份的阳光依然毒辣,这个幽静的溪边却很阴凉,草地上、石板上、溪面、阿愿和银娜的身上都有从树隙间漏下来的光点,偶尔一阵风吹过,连光点都随之摇摆,在地里劳作的人因太阳暴晒而觉得难捱,但这里,下午的时光却一下子溜了过去。 等银娜放下笔,已经黄昏了。银娜竖起本子,拿着画像朝向阿愿,问:“怎么样?你觉得像不像?” 画像上画了一个少年的脸。 阿愿盯着看了好大一会,不说话。 银娜有点心虚,只好说:“好久没画了,可能画得不好。要不我明天接着画” “不,我只是在想原来我长这样,我都不太记得自己长什么样了。” “怎么会?你不照镜子吗?”银娜说完才觉得不妥,便有说:“你经常在溪边,看倒影也可以啊。” 阿愿摇摇头,说:“我没有倒影。”说完,他的眼睛从画上移到银娜脸上,郑重地说:“银娜,谢谢你。” 银娜突然就不好意思了,说:“举手之劳而已,我回去写上寻人启事和我的联系电话,明天就去镇上复印,复印完我就把纸贴到镇上最热闹的那几条街上。听说还可以放到网上,不过我不会弄,等后天我回校后,叫同学帮忙。如果你的家人朋友看到了,一定会联系我的,到时就能帮你找到家人了。” 阿愿点点头,看到银娜收拾东西要回家了,突然想起有件事一直没有问银娜,连忙说:“银娜,你爸爸怎么样了?” 银娜没料到阿愿会突然问起这件事,原本暂时被忘掉的愁绪又回来了。 “前天我听见你说‘请老天保佑你爸爸早日康复’”,这两天早上我也听溪边洗衣服的人说起,好像说你爸爸昏迷了,是吗?” “嗯,前几天我爸爸摔倒受伤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昏迷不醒。” “昏迷几天了?” “快3天了。” “那医生怎么说?你爸爸快醒了吗?” “医生没有说,他们不敢保证。” 阿愿想了想说:“银娜,你有你爸爸的照片吗?拿给我看,或许我可以帮你。” “真的吗?怎么帮?”银娜急切地问。 “其实那边不止是死亡的人才能到,有些昏迷的人偶尔也会去到那边,尤其是深度昏迷的人。昏迷的人去到那边都是迷迷糊糊的,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不知自己的任何事,如果能自己或者别人帮忙恢复意识,清醒过来,就能在现实中醒来,如果不能就只能一直在那边徘徊直至死亡,再也回不来。” “你是说我爸爸现在也在那边?” “有很大可能,因为你爸爸昏迷快3天了,我可以回去那边找找,但我要知道你爸爸长什么样。” “好,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去拿相片给你。”银娜东西也不收拾了,拔腿就往回跑。 银娜急匆匆地冲进家门,跑上二楼,来到房间,打开了角落里的一个纸箱,里面放着银娜从家里带过来的东西,从纸箱里翻出一个铁的月饼盒,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堆相片。银娜在里面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一张初三的时候拍的一张全家福,这是最近的照片了,初三以后就没拍过照。银娜看着照片,觉得爸爸的变化应该不大,于是,拿起这张照片就往楼下跑。 等银娜跑回溪边,阿愿仍在岸边坐着,看着银娜喘气喘得急,忙说:“不要着急,先顺顺气。” 银娜却等不了,拿着那张照片给阿愿,并指着照片上的一个人说:“这......就是......我爸爸。” 阿愿伸手接着相片,在两人的手都捏着相片时,阿愿的的确确能拿着相片,感受到相片上那一层薄薄的塑胶,可当银娜的手离开时,那张相片掉到了溪面上,轻飘飘地随水流飘走。 阿愿连忙跳下水,伸手去拿,可惜根本触碰不到相片,银娜小跑了几步,蹲下,伸手一捞,把照片捡了回来。 “对不起,照片怎么样了?”阿愿连忙上岸走过来。 “没事,照片过塑了,不怕水。”银娜甩干照片上的水,想到刚刚的那一幕,有点懵,她问阿愿:“你不能拿到相片吗?可你之前不是能救我吗?” 阿愿盯着相片,想了一会说:“你再把照片拿给我试试。” 银娜把照片拿到阿愿面前。 “你先不要放手。”阿愿边说边抬手捏住了相片,并轻轻拉扯。 银娜也感觉到了,阿愿是可以拿着相片的。 阿愿张开两只手的手掌,用力地包住相片,说:“现在放手。” 银娜的手刚离开,就看见相片穿过阿愿的手掌落到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样。我只能触碰到你,或者和你有肢体接触的物品,其他和你无接触的东西我仍然碰不到。” “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这真的很奇妙。今天早上来洗衣服的人也看不见我,听不到我说话,原本我还猜想是不是大家都能看见我了。” “那现在怎么办?”银娜捡起来相片。 “你把照片放到地上,我仔细看看,记住你爸爸的长相,回去试试能不能找到。” 银娜把照片放到草地上,阿愿也趴在草地上,眼睛也不眨地盯着银娜的爸爸看。 银娜也坐在旁边看着照片,这张照片是在卖掉的那个家的客厅拍的,当时过年,有亲戚来家里串门,请他们帮忙拍的,照片里银娜和爸妈都笑得很开心,实际上,那年过年也有很多人上门追债。 过了一会,夕阳都要沉下去了,阿愿起来了,他问了银娜爸爸的名字,就对银娜说:“我现在回去找找看,不管有没有找到,明天早晨在这里等你。” “好的,阿愿,谢谢你。”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早点回去吧,天要黑了。” 银娜起身收拾好东西往回走,走到一半,跟昨天一样回头看,阿愿仍坐在草地上。他也跟昨天一样,看到银娜回头,笑着冲她摆摆手,银娜也笑着冲他摆摆手,然后回头走了。 第4章 新的办法 清晨,银娜站在阳台上,看到洗衣服的人三三两两地拿着盆或提着桶回家,就急忙下楼,往溪边跑去。 银娜跑到溪边,看到阿愿坐在这边的草地上,他看见银娜来了,还没等银娜开口,就摇摇头,说:“没找到。” 银娜也喘着气坐在了地上,昨晚也跟妈妈通电话了,爸爸还是老样子,医生说再这样下去很危险,有可能以后都不会醒了,即使以后能醒,也会留下后遗症。 “你爸爸的相片有带来吗?我再看看,等下我再回去找。”阿愿说。 银娜有预料到这个结果,出门前就把照片塞进外套兜里了,现在连忙拿出来给阿愿看。 等阿愿看后,银娜才回家吃早饭,吃完后,趁着太阳还不刺眼,就骑着自行车去镇上了。 银娜来到一条专门卖文具的街,这里有一家复印店,复印3毛钱一张,比其他店便宜,基本上所有的学生都来这里复印资料,银娜复印了50张,到文具店买了3瓶胶水,把所有的复印纸贴到了镇上三条主街道上,等她忙完这些回到家已经是下午3点了,银娜几乎是放好自行车就往溪边跑。 银娜去到溪边的时候阿愿不在,她只好坐下来等。 其实刚刚在镇上的时候,银娜特意绕路去看了她家卖掉的房子,从外面看,除了阳台上的几盆芦荟不见了之外没有任何变化,门窗紧闭着,看不见新主人是谁。离开的时候,银娜也是走以前那些走过成千上万遍的路,在这些路上,爸爸曾经一手抱着个大大的熊猫玩偶,一手牵着银娜往家走,也曾扶着小自行车的后座让银娜学骑自行车,还曾在盛夏吃完晚饭后,带着银娜散步,一边给银娜说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一边给银娜买冰沙吃。 回忆来得汹涌,银娜感到非常难过。 “银娜。” 听到阿愿的声音,银娜连忙抬头,充满期待地望着阿愿,而阿愿只是摇摇头。 银娜没有办法了,眼泪往下掉,她无法想象妈妈失去丈夫、自己失去爸爸后的生活,那样的孤苦无依,也无法想象她和妈妈带着这样的悲伤难过要怎么去过以后的生活,那样的痛苦难熬,也无法想象爸爸在这个时候离去,那样的死不瞑目。 阿愿在旁边坐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是安慰也不起作用的事。他时而看着银娜,时而看着水面,皱着眉,好像在思考着,良久,终于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银娜扭头看他。 “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你落水那天,晚上你睡着时就曾进入那边。” 银娜听了阿愿的话,过了好一会才明白那话里的意思,但还是不确定地问:“你是说那晚我睡着后去了你那边?” “是的。” “可是我并没有昏迷?” “虽说昏迷的人才会去到那边,但有的人生理和心理受刺激了,情绪不稳,睡眠时也容易误入那边,不过这对人是没有影响的,有的人醒来就不记得了,记得的人就以为是做梦,其实那也的确是个梦。”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以前做过这样的梦吗?可你都不记得生前的事了。” “有些人刚来时觉得那边很熟悉,好像在哪里看过,后来仔细回忆是在梦里见过,有这种经历的人不少,慢慢的大家就得出这个结论。” 银娜想了一下,那晚她的确是做了个模模糊糊的梦,梦里有人影,还有人叫她回去。 “在梦里叫我回去的人是你?” “是,当时我也很吃惊,竟然在那边看到你。我不知道你是出事了还是做梦,就试着叫你回去,后来看你回去了,我才确定你没事。” “你的意思是,让我进入那边找我爸爸吗?” “嗯,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你可以考虑考虑,不过你不用害怕,那边一点也不恐怖,你不会有事的,我也会陪着你。” “可那边不是我想进就能进的吧?” “你那天应该是你爸爸出事加落水,身体和心情都受惊受累才会睡觉时误入。” “那怎么办?我要再落一次水吗?” “不不不,”阿愿连忙摆手,“今晚你睡着后,我会在那边念你的名字,你听到后,自然就会循着声音进来。” “这么简单?那你们想见谁的话就可以叫那个人进去了?” “当然不是,”阿愿摇摇头,说:“我可以用这种方法叫你进去,是因为我们可以跨越生死相识。而我知道这种办法,是因为看到有人这么做过,他跟我一样,也可以跟一个活着的人做朋友。” “跨越生死相识?”银娜重复阿愿的话,看着他那明亮的眼睛,觉得这六个字很奇妙。 “嗯,”阿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今晚11点,我会开始念你的名字,如果你不想来,就再过半个小时才睡,如果你来了,中途害怕的话,只要从高处跳下或者咬一下自己,就能醒来。” “好,晚上11点见,我一定要去找回我爸爸。” “嗯,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阿愿握住银娜的手,安慰道。 第5章 进入亡者世界 晚上十点,银娜已经躺在床上了,怕自己紧张睡不着,还在睡前吃了一片安眠药,因此顺利地睡着了。 “银娜,银娜......” 银娜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叫她,但她意识模糊,很困,觉得这个声音很吵,只想让这个声音安静下来。 “银娜,银娜......” 然而这个声音仍然锲而不舍地传来。 被一声声地催着,银娜的意识渐渐回笼,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处在昏黄的浓雾中,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阿愿的喊声,奇怪的是她一点都不害怕,相反还有一种奇异的安心,仿佛身体和心灵都很舒服和安宁。 银娜一边回应阿愿一边在雾中找他,就在她四处打转的时候,右手突然被人拉住了,阿愿的声音也在旁边响起:“银娜,我在这。” 银娜连忙转过身来,看到右边有个人影。 “阿愿?”银娜左手拉住人影的手。 “是我。”人影点点头。 “我现在看不清你。” “等等,一会你就能看见我了。” 银娜静下来,与阿愿拉着手站在了一起。 “你睡得可真沉,我喊了你好长一段时间,我以为你不来了。”阿愿的声音穿过雾传过来。 银娜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可能是因为我吃了一片安眠药,所以睡得特别沉。” “为什么吃安眠药?你睡不着吗?” “是,我怕自己太紧张了睡不着。” “你现在害怕吗?” “不,很奇怪,我一点都不害怕。” 阿愿的笑声跟说话声一起传来,“那就好,不用害怕的。” 浓雾散去时,银娜首先看到的是阿愿,阿愿的样子跟在溪边的时候一模一样,仍然笑着,露着两个酒窝和虎牙。浓雾完全散尽时,银娜终于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样子。她和阿愿站在一片山坡上,山坡长满了绿油油的草,有零星石块压在草上,而在山脚下,则铺满了灰白色的房子,有一排排整齐的,也有零零散散的,房子有大有小,有规则形状的,也有奇形怪状的,在这些房子间,穿行着这个世界的人们,有蹦蹦跳跳的小孩,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追逐打闹的少年,也有席地而坐聊天的大人,人声鼎沸,满目看去,就与现实世界无二。 银娜吃惊地看着这一切,来之前她做好心理准备,以为会看很可怕的场面,一个死气沉沉、暗淡无光、凄凄惨惨的世界,然而这里与她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难怪阿愿跟她说,你不会害怕的,果然,她现在站在这里,一点也不害怕了。 “这里?”银娜惊奇地转头看阿愿。 “是不是跟你想象得不一样?”阿愿看着她笑着问。 “嗯,”银娜点点头,不可思议地说:“这里跟现实世界一样嘛。” “还是不一样的,走吧。” 阿愿拉着银娜的手转身往后走,银娜转过身来才发现后面是一片参天密林,露出地面的树根粗大盘结。 “我们去哪?那些人不是在下面吗?”银娜指了指身后的山脚下。 阿愿拉着银娜跨过一条树根,说:“先去一个地方,看看那里能不能找到你爸爸的消息,不行的话,我们再去山下一个个地找。” 银娜跟着阿愿走,开始时地势平坦,后来缓缓下坡,最后坡越来越陡,感觉人都不自觉地往下小跑了,阿愿和银娜只能扶着树干和树根慢慢往下爬。 “我们去哪里?”银娜问。 “那座山,看见了没有?”阿愿指着一个方向。 银娜顺着阿愿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山峦叠嶂,但有一座山特别高,那座山看起来很壮观,巍峨秀丽,有一条宽大的白线从山顶画到山脚,银娜知道那是一条瀑布从山上倾泻而下,因为他们在这里都能隐隐听到水声。 “听说那座山山顶有一棵果树,人吃了那树的果子,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阿愿边爬边说。 “这么神奇,”银娜问:“你吃过那个果子吗?” “没有,我们去不了那里,只有活人才能去。” “活人才能去?那等一下我自己去吗?”银娜有些意外,停了下来。 “是的,不过不用担心,会有人接你去的,他们不会伤害你,你不用感到害怕。”阿愿也停了下来有些歉意地看着银娜。 虽然这个世界目前看来很正常、很安宁,但这里毕竟不是现实世界,是未知的,说不定会出现一些不符合常理、恐怖、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而银娜在这里唯一认识的人就是阿愿,如果没有可以依赖的人,她不敢轻易去陌生的环境,做陌生的事。 “银娜,去那里是最快能找到你爸爸的方法了。”阿愿看银娜不说话,急急劝到。 “我明白了,我肯定去。”银娜呼出一口气,心想:没有什么好怕的,这其实是在梦里。 “嗯,虽然我不能陪你去,但我会在原地等你回来的,你回来后需要做什么我也会陪着你。”阿愿保证似的说道。 “好,我知道了,我们走吧。”银娜挥手,示意阿愿带路。 他们又接着往下爬了好一会,终于踩到了平地上,地上铺着形状大小不一的石块,顺着平地往前走,不远处出现了一条很宽的沟。 “这么宽,我们过不去。”银娜看着那条大沟,沟上没有桥。 “不用过去。”阿愿指了指那条沟,说:“你往下看。” 银娜往下一看,原来沟下面是一条河,河面水雾缭绕,看不真切。 “我们游过去吗?这里离河面有点远。”银娜估计一下,河面离岸上大概有3米高,跳下去可以,但是怎么上来呢? “不用,我们不去对面。”阿愿说完低头朝着河面喊一声:“老伯,有人来啦!” 阿愿喊完,只见河面水雾中渐渐出现一个轮廓,从远处慢慢地向这边移动,等到了跟前,银娜才看清是一艘小船,船上有个穿蓑衣、戴笠帽的船夫拿着长杆撑船,船缓缓地在他们面前停下,撑船的人仰头看了他俩,然后拿着杆子往岩壁一敲,镶嵌在河岸的石块突然从岩壁里突了出来,一块接一块,下面的那块比上面的那块又突出来一点距离,原本光滑的石壁瞬间就出现了一条石阶。 阿愿对银娜说:“下去吧,老伯会送你到山上,不要怕,我在这里等你。” 银娜看着石阶通向的河面和小船,河面还是充满水汽,船影和人影仍模模糊糊。 “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银娜望着阿愿说。 阿愿点点头,说:“我就站在这里等你。” 银娜深吸了一口气,就往下走,一级一级地走下石阶,直到最后一级台阶。 银娜看着与台阶相触的小船,有点踌躇,她觉得要先跟船夫打个招呼,于是对着船尾人影说:“老伯,您好!” 船夫甩了一下头,似乎有点不耐烦,催银娜上船的意思。 银娜只好踏上小船,小船晃了晃,她赶紧在船上坐下,船夫拿着长杆的一头顶住最下方的一级石阶,双手用力一撑,小船滑开,石阶也尽数回到石壁里。 银娜坐在船上,岸上的阿愿在跟她挥手,银娜也抬起手来跟阿愿挥动,小船行驶得很快,一下子上方的阿愿就变成了一个小点,小船转了个弯后,彻底看不见阿愿了。 银娜这时才回头打量这艘船和船夫。这是一艘在电视上尤其是古装剧中常见的小木船,船夫站在船尾,全身裹着蓑衣笠帽,银娜看不清他的长相,不过阿愿既然喊他老伯,那应该就是个老人家。 银娜看船夫专心致志地撑船,就接着看周围的环境,这才发现河两边已经不是石壁了,而是一些灌木和野草,只是这些植物看起来有点怪,因为那些灌木和野草实在是太大了,一片叶子就能把银娜整个包起来,一朵花就能给银娜盖在头上当阔边遮阳帽,银娜看着这些,怀疑自己变成童话里的小人了。 船像鱼似的在水面疾行,离那座山越来越近,水声也越来越响,等离山更近些了,银娜才发现这座山山脚四面被水包围着,一条宽大的瀑布从山顶冲下,千军万马之势,带来大量的水流和水汽,所以越靠近山,水流越急,水雾越大,最后小船终于来到山脚下,水声简直振得人耳朵发麻。 “老伯,我们怎么上去?”银娜回头看着船夫大声地问,但连她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船夫更听不到银娜的声音,只见他撑着船来到瀑布处,把长杆横着往瀑布里一扎,猛地一撑,船头竟然翘了起来,搭在瀑布上,整艘船旋转90度,浮在瀑布水面上,长杆被□□再扎进瀑布一撑,然后竟逆着瀑布向山上驶去。 银娜早在船头翘起来时就抓紧船沿,心脏紧缩,闭上眼睛和嘴巴,直到好一会,感觉自己没有掉进水里,银娜才睁开眼睛,吃惊地发现船竟行驶在瀑布上,而自己也与地面上坐船时无异,人不会往后倒,水汽甚至水流迎面扑来,感觉到一阵清凉,她回头看,发现船夫的蓑衣笠帽都湿了,往下滴着水,然后她又发现了一个异常,就是她的衣服没有湿,水就像风一样,在她衣服上经过却不留下痕迹。银娜觉得很神奇,是因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有些事物不能影响到她吗?她也明白船夫为什么要穿蓑衣了。 船离地面越来越远,直直冲向山顶,瀑布两边的花草树木也在不断变化,风迎面吹来,凉爽又惬意,银娜感觉自己像在坐过山车一样,虽然她从未坐过,但她觉得坐过山车应该就是这样。 船终于来到山顶,同样旋转90度后,逆着水流,稳稳地停在了岸边,船夫伸手示意银娜下船。 银娜站起来环顾周围的环境,这里是山顶的一块平地,长满了小草,也长了许多一簇簇紫色的野花,还有一些结着红色小果实的灌木,在这些植物之间还有几个小小的水潭,就像刚下过雨,地面低处的积水似的,稍远处有片树林,这山顶的植物看起来大小正常,没有奇怪的地方。 “老伯,我是来找一棵树的,请问您知道那颗树吗?据说......”银娜有点忐忑,不知道怎么描述,也不知道老伯会不会回答她。 船夫不等银娜说完,伸手朝右前方一指。 银娜看过去,是那片树林。 “您的意思是说在那里?” 船夫点点头。 “谢谢!那,您是会在这里等我吗?”银娜觉得要确认下,要不然不知道怎么回去。 船夫把杆一放,在船上坐了下来。 银娜看这是会等的意思,说了句“麻烦您了”就跳下了船,踩过水边的一块块石头,踏上草地,朝树林走去。 银娜走进树林,她抬头看这些树的树冠,想看看哪棵树长了果子,但这些树长得高大,且枝繁叶茂,树与树之间枝叶交错,织成一道屏障盖住了上方的风景。 银娜正在专心寻找果子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停下来一边四处打量一边仔细听,发现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而且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枝叶也从远到近有轻微的摆动,好像有动物正向自己移动,银娜的心都提起来了,她不知道上面是什么东西,最怕是蛇或者其他的野兽,枝叶在头顶不远处摆动后就静止了,声音也消失了。但紧接着,越来越多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四面八方都有,并且都向银娜的方向移动,一时间枝叶摆动得像海浪一样,前仆后继,直到突然声停叶止,万物归于平静。 但银娜的内心已波涛翻涌,在做各种心里准备,从蟒蛇、豹子、怪物到鬼神都过一遍,她紧盯着上方,与此同时,树上突然“掉”下很多白色物体。她吓了一大跳,一瞬间呼吸停止,直到看清那些乱“掉”的白色物体是一只只胖胖的类似鸡的动物时,才拍着胸脯从惊吓中缓和过来。这些动物有的还在“扑通扑通”地乱飞,有的在她脚边转来转去,她仔细观察这些动物,发现它们长得更像鸟,有点像猫头鹰,但它们的行为却像傻乎乎的小鸡。 银娜在这群胖鸟的包围中继续往里走,在她放下心来仔细寻找果子时,突然又一个较大的黄色物体掉在她面前,银娜和那群胖鸟都被吓坏了,一时间银娜尖叫,群鸟乱飞,场面混乱极了,直到那个黄色物体站起来显现它的全貌——一个穿鹅黄色的连衣裙女孩,银娜才停止尖叫,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那个女孩看起来很清秀,与银娜年纪相仿。 “你......”银娜连受两次惊吓,太累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个女孩子也不说话,目光闪闪地盯着银娜,然后欢快地跑过来,拿起银娜衣服上的白色小球,说:“你的衣服真好看。”捏了捏毛球,接着说:“这个毛球真可爱。” 这件外套是放假前银娜妈妈寄回来的,粉色的,款式很淑女,衣领下面还坠着两个毛茸茸的白色小球,这是今年的最新秋季外套,在小县城是买不到的。睡觉前,银娜怕来到这边会冷,特意穿上的。 “这是我妈妈买给我的。” “你妈妈对你真好。”女孩羡慕地说。 银娜皱眉,这不是很平常的事么? 女孩放下毛球,问:“你为什么来找’海’?” “海?”银娜一头雾水,“不,我不是来找海的,我是来找一种果子。” “它的名字就叫’海‘,我是看管’海‘的,从刚才这些胖鸟变得更加欢腾,我就知道有人来了。” “你是看管果子的人?”银娜不知道这果子还有人看管。 那个女孩点点头,问:“你怎么会进来这里?” “我来找我爸爸,他喝醉酒不小心跌倒昏迷了,有可能在这里。” “酒鬼在醉酒的时候死掉,死得其所。” “不,我爸不是酒鬼,他很少喝醉,”银娜连忙说,“我不想我爸死,我进来就是要救他。” “哼!”女孩站起来,看了一会银娜,说:“不过,既然你都到这了,那就跟我来吧,先说明,‘海’是要拿东西来换的。” 女孩转身往树林里走去,银娜连忙跟上,问:“要拿什么东西来换?” “什么东西都行,”女孩回头看银娜,“以前有一位诗人,他什么都没有,他就写了一首诗,还给黑果起了个新名字,哦,那果子原本叫黑果,‘海’就是诗人后来起的。” “我不会写诗。”银娜看看自己全身,睡觉的时候两手空空,唯一能拿出去的大概只有脖子上挂着的银牌了,“这个行吗?”银娜勾着链子把银牌从衣领内拉出来。女孩停下脚步,凑过来看,然而只是看着却不说话。银娜观察女孩的神情,发现她的眼睛往自己的衣服上撇了好几眼。 银娜突然明白了,指着自己的衣服说:“这件衣服行吗?” “行。”女孩立刻回答道。 银娜把衣服脱下来,递给她,女孩接过后立马穿在身上,穿上后还感慨道:“真好,真暖,活人就是活人,热气腾腾,跟刚出笼的包子似的。” 银娜跟在女孩的后面往前走,女孩的头发梳成一条大辫子,辫子在身后垂着,辫尾用红绳绑着,绳上还串着几个蓝蓝绿绿的珠子,点缀在乌黑的发辫上,煞是好看;身上穿着刚遮住膝盖的连衣裙,银娜刚刚看到连衣裙胸口处有一辆小单车的图案,整个图案是用不同颜色和形状的布缝上去的,她觉得图案有点眼熟,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有一件衣服上有类似的单车图案。粉色小外套搭着鹅黄色的连衣裙,在郁郁葱葱的树下,如果再带上遮阳帽,挎上装满鲜花的小竹篮,就跟以前小姨买的明信片和挂历上的图片一样了。 她们往树林深处走了一会,女孩在一棵树前停下,那是一棵树干和枝干都是白色的树,颜色跟白桦树很像,但不同于白桦树的秀气挺拔,这棵树像一座绵延不绝的大山,树干粗壮,枝叶向四处延伸,与其他树黑白交错,银娜抬头望,枝叶层层密密,看不到这个树的树冠。 女孩对银娜说了一声:“在这里等一下。”就爬上树去了,树枝繁密,三两下就消失在视线中。 银娜看呆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穿着裙子爬树还爬得那么灵巧轻盈,就好像蜻蜓轻轻地点在水面上,停留一瞬,又点在另一片水面。 没等银娜怎么回过神来,女孩又从树上跳了下来,左手拿着一个苹果大小的椭圆形绿色果实,右手捏住残存在果实上的细枝用力一拧,然后一拔,细枝带着一片果皮被拔了出来,女孩把果实推到银娜面前,说:“把里面的汁喝了。” 银娜拿过来,发现果实里面是空的,类似椰子的结构,只有黑乎乎的果汁。 “这是‘海’?” “嗯,喝下吧。” 银娜闻了一下,没有什么味道,就仰头喝了下去,喝下去时有淡淡的酸味。 女孩接过银娜手里喝完的果实,说:“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这样就行了?” “是的,在回去的路上你会得到讯息。” “等一下,”银娜想到了阿愿,请求道:“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我想带给一个朋友。” “不行。” “我可以拿东西换,我还有项链。” 女孩摇摇头,说:“按原路回去吧。”说完,也不等银娜再开口,就跟刚才一样几下就跳上树,消失了。 银娜追过去在树下站了一会,喊了几声,直到确定女孩不会再出现了,才转身往回走。 一路上那群胖鸟都跟在银娜身边转悠,直到银娜上了船,它们才留在岸上跳来跳去,船开始往回走了,银娜跟它们挥了挥手。回去的路上,银娜打起精神四处张望,心想着会有什么讯息呢,恍恍惚惚间,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人俯下身,随着他的动作,脖子上挂着的细链往下坠,藏在衣领内的银牌也随之滑出来,那块银牌上刻着一艘帆船。这不是我的银牌吗?银娜恍惚地想着,正打算把目光往上移,看看是谁带着这银牌时,就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银娜忽然清醒过来,发现船已经回到石壁下面了,阿愿正在上方喊她。 银娜向船夫道谢,然后下了船,拾级而上,回到岸上。 “你怎么样?还好吗?”阿愿连忙走过来问道。 “嗯。”银娜点点头。 “有没有找到你爸爸的消息?” 银娜想了一会,说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她把银牌拉出来,接着说:“刚刚回来路上我好像做了一个梦,看见一个带着这个银牌的人,但我没看见他的脸,不确定是不是我爸爸。” “这银牌是你爸爸的吗?” “我也不知道,这是前几天我在家里杂物盒翻出来的。” “难道与这银牌上面刻的图案和文字有关?”阿愿伸手拿过银牌,与银娜凑在一起研究银牌的两面。 可是这的确是一块普通的银牌,没有夹层,没有小机关,上面刻的都是很常见的代表好意头的图案和文字,他们俩看了一会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含义。 “我们回去找找吧,一边找一边再想这事。”阿愿提议道。 第6章 英雄与黑长虫 银娜与阿愿就按原路返回,等他们回到山坡上时,她和阿愿坐着休息了一会,又接着往山下走。山下热热闹闹,像一个繁荣的村庄,人群和房子一直延伸至天边,尽头是绵延不绝的高山,不知道在那些高山背后是不是还有无数个这样的村庄。 “去那里后,我需要注意什么吗?”银娜边走边问。 “不用,就当他们是普通人一样,其实不仔细看,不会有什么差别的。”阿愿答道。 “你有屋子吗?” “有,那里,那个正方形的就是。”阿愿手指着前方的某一点。 银娜看向阿愿指的方向,但因为距离的原因,她看不出阿愿指的是哪一栋。 “为什么你们还需要房子呢?难道这里还会刮风下雨?”银娜抬头往上看,在人世间被叫做天空的那个位置在这里也是蔚蓝一片,但是没有阳光,不刺眼,就像在看一副纯蓝的画而已。 “不会,但每一个来到的人都会找一个屋子栖身,可能是因为习惯了吧。” “你们怎么建房子?” “用石头搭,这里最不缺石头。”阿愿指着地上零零散散的几堆石块。 银娜看着地上的石头,突然想到了爸爸,问:“这里这么多人,我们怎么找我爸爸呢?” “只能碰运气,一片一片地找。” 银娜不再说话,与阿愿沉默着向前走。他们走到了村庄的边缘,已经听得清那里人们的讲话声了,银娜下意识地拉着阿愿的手腕,阿愿转过头,笑笑,拉着银娜的手,带她走了进去。 从远处看时每个屋子像从地里冒出的矮矮的小蘑菇,形状各异却可爱,然而走到跟前才发现这些屋子非常简陋,有的好几间挨在一起,有的前后错开,有的背靠背,朝向各种方向都有,但都是一人高左右,窄的就一米长宽,用灰白的石块垒起来做墙,上方用树枝和宽大的叶子盖着,里面最多只能挤着坐两个人,宽的也就三、四米长,里面围坐着一群人。这里的人银娜只接触过阿愿,当她还没走进去时心里有点不安,然而当她走进去后,发现他们跟阿愿一样,除了脸色苍白点,没有其他可怖的地方,他们也没发现银娜的不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银娜跟阿愿在每间屋子前穿梭,仔细查看每个人的,希望能看到银娜爸爸的脸孔,然而这里的人很多,银娜感觉自己都看花眼了,屋子里、草地上都有躺着、坐着、站着、跑着或跳着的人,有男女老少,他们的穿着有很明显的时代风格,有上世纪50、60年代蓝、灰、绿的干部服,有80、90年代很流行的喇叭裤、牛仔裤、短裙、塑料凉鞋和蝙蝠衫等,也有明显是这几年流行假两件和破洞牛仔裤。他们有的一个人发呆,有的两三个人聊天,有的一群人围着一堆树叶或石子坐在一起似乎在玩游戏,阿愿拉银娜走上前去看,银娜才发现他们竟然拿树叶当纸牌,在树叶上刮出数字和红心、黑桃等,那些石子则刻上了“马”、“象”、“排长”、“连长”等字,当做象棋和军棋,地上也画了棋盘,银娜看到这些觉得不可思议。在一个五边形的屋子前还有两个人打架,周围的人在起哄,他们打着打着就打进屋子里,撞到了墙,墙倒了,上面的树枝、叶片掉了一地,他们又不打了,跟周围的人一起捡石头和枝叶。他们的神情有喜有悲,有怒有笑,仿佛跟他们生前一样鲜活。 阿愿拉着银娜走到一个老奶奶跟前,那个老奶□□发花白,佝偻着背坐在地上,低声喃喃自语,满是褶皱的双手熟练地编织着草帽,周围堆着蒲草和编好的帽子。阿愿蹲下来,挑了两顶阔边的帽子,一顶自己带上,然后在地上摘了一朵白花,别在另一顶帽子上,给银娜带上,银娜看着阿愿头上绿油油的帽子,忍不住指着他的帽子笑起来。 阿愿挑挑眉,笑着说:“清新、自然,很配我的气质。”然后撇撇嘴,状做委屈:“关键是奶奶不编其他颜色的。” “这位老奶奶为什么这么喜欢编帽子?”银娜笑着发问。 “我也不清楚,我来到这里时,这位奶奶就跟现在一样,不停地编帽子,问她话也不答。”阿愿俯下身看着老奶奶,说:“奶奶,您的帽子真好看,我们拿两顶戴了,谢谢您。” 然后拉起银娜继续往前走,他们在里面左拐右拐,偶尔有一群小孩子追逐打闹从他们身边跑过,银娜看着那些小孩,很羡慕他们,不禁想他们是否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如果不知道,那他们会以为人生就是这样,在绿水青山的地方打打闹闹,永远不会长大,没有其他烦恼。想到这里,银娜觉得如果她找到爸爸后不出去,妈妈和外婆也进来,他们一起在这里生活,每天跟大家一起聊天玩耍,偶尔去爬爬山,看看水,还可以去远方探险,无忧无虑,那多好啊。 “阿愿!” 忽然有人大声喊阿愿的名字,银娜转头看去,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穿着时尚,一头黄发,一看就是非主流的社会青年在朝他们跑过来。 阿愿也招手打招呼:“英雄。” “他的名字?” “是,他自己取的。”阿愿话音刚落下,那位叫做英雄的青年已经跑到跟前了,他指着阿愿和银娜头上的帽子狂笑不止。 阿愿做势要把帽子拿下来给他戴上,他连忙摆手拒绝:“不不不,你们自己戴吧,情侣帽啊。”然后朝阿愿挤挤眼,说:“你女朋友啊?” “不是。” “不是。” 银娜跟阿愿异口同声地说,银娜不敢看阿愿,她觉得不好意思。 “她叫银娜,跟你一样,只是暂时在这里。” 银娜听到阿愿的话,有点意外地抬头看英雄,英雄也同样吃惊地看过了。 “英雄也是前几天才来的,跟你爸爸的情况一样,是受伤昏迷。”阿愿向银娜解释道。 “美女,那你又是什么情况?”英雄好奇地问。 “我是进来找我爸爸的。” 英雄一脸震惊地问:“可以这样?怎么进来的?” “是我帮银娜进来的,其实也是机缘巧合。”阿愿接着解释道。 英雄听完马上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着阿愿,说:“既然这样,你也帮助我家人进来找找我,行吗?阿愿,小愿仔。” 阿愿回道:“你脑袋受伤昏迷,现在连家人叫什么,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我怎么帮你?” 英雄听后摸摸脑袋,说:“我记得昏迷前的一瞬间,眼睛里看到的是离我越来越近的水泥地,我觉得我应该是从高处掉下受伤的,有可能是跳楼自杀。” “你为什么跳楼?”银娜忍不住问,问完才觉得自己有点傻,刚才阿愿已经说了英雄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个原因嘛,其实根据我的年龄和穿着打扮,我猜想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英雄端正了站姿,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 “哪两方面的原因?”阿愿问道。 “首先我穿着打扮这么时髦,就可以推断出我的家庭条件非常好,对于一个家庭富裕的年轻人来说,只有两点能让他痛苦地跳楼自杀。一是理想,一位想从事自己热爱的事业的年轻人被父母逼迫继承家业,在实现自己人生理想与顺从父母意志之间苦苦挣扎,是背叛父母掌控自己的人生,还是背叛自己接受安排,哪一种都难以做到。” 银娜看着英雄声情并茂地讲着,好像真的一样,连忙问:“第二呢?” “第二嘛,”英雄停了一下,突然笑得有点猥琐,“当然是爱情了,一位年轻有为的青年喜欢上了一位灰姑娘,但是父母不同意,以性命相逼,要他为了自己的家族与一位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结婚,是为亲人牺牲爱情,还是为爱情不顾亲人,难于选择。” 银娜听到这里就知道这位英雄可能小说或电视剧看多了,在做白日梦,她想告诉他,根据他这身打扮,他极大可能是在理发店工作的,因为县城里很多理发店的工作人员就是这种打扮。 阿愿皱眉不说话,仿佛真的在思考英雄的猜测有没有可能,然后张嘴准备说话时,突然右边的山坡上传来一阵动静。 他们三个一起望过去,只见远处翠绿的草甸上,出现了一群白点,这群白点正朝这边快速移动着。阿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对银娜和英雄说了声:“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就拔腿朝白点的方向跑去,周围的人也纷纷朝那边跑。 银娜和英雄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英雄伸长脖子往那边看,说:“这阵仗怎么跟土匪来了似的。”。 “这里怎么可能有土匪?土匪抢什么,抢石头造房子吗?” “这可不好说”,英雄张望了下,拉住一个跑得慢的小男孩,说:“告诉哥哥,你们为什么往那边跑?去干什么?” 小男孩急着跑走,一边挣扎着抽手一边回了句:“去打坏蛋。” 英雄一听,立马激动地说:“走,我们去帮助他们。” “可是阿愿刚刚说......” “没事,我们记着路,原路返回就好了。” 说完拉着银娜飞快地跑起来,银娜被拉得也只能拼命地跑。 等他们随跑动的人群停下来时,才发现眼前的场景匪夷所思,一群白色类似马的动物和人群在一片长着黄色果实的土地上混战。有的人在拿石头扔那动物,有的人在拼命摘植物上的果实,那果实挺大个的,一只手只能拿一个,有的人摘了好几个抱在怀里,被动物一撞或者不小心绊倒,怀里的果实就滚到了地上,有被动物张嘴吃掉的,也有被踩烂的,总之这人就痛心疾首,连忙去捡,捡回了就跑出混战区,捡不回了,就转头再次加入。那动物看起来像马,但实际长得很丑,斜眼歪嘴龇牙,叫声凄厉,也没有马的鬃毛,但这丑马也在跟人斗志斗勇,有的东躲西藏避开扔过来的石块,有的在反击,拿头顶,拿脚踢,有的宁愿挨几下石头、被拉扯也要啃上几口那果实。 英雄看到眼前的场景,摩拳擦掌就要往前冲,银娜连忙拉着他,跟他说先找找阿愿在哪里。他们俩在混乱的人群中找了好一会,终于发现阿愿跟好几个人在人群左边偏一点的位置摘果实。他们几个人是有谋略的,阿愿跟几个男士在外围成圈,拿石头扔试图攻击的丑马,里面几个女士在摘果实,地上铺着衣服,摘了就放到衣服上。英雄跟银娜说了声在这里等着,就冲进混乱的人群朝阿愿跑去。 银娜在边上看着,看见英雄快速地冲到了阿愿身边,他跟阿愿一起拿起石块抵挡丑马的攻击,圈里的女士很快摘够了果实,用衣服包着抱在怀里跑出来,阿愿和英雄他们几个一边护着她们跑一边挡着丑马的攻击。在他们快要跑出来时,银娜突然看见离他们不远的土地竟然鼓起一个半米高的弧形的土包,紧接着这种鼓起的土包越来越多,仿佛是某种信号似的,在这些土包出现后,人群和马群更乱了,叫声更急促凄厉。银娜紧紧盯着这些还在不断变大的土包,感觉像是地里面有东西正在往外供,想冲破土地的束缚,她感觉到危险,急忙转身往后跑,想退到安全的地方,可在她刚跑了七、八步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嘭”的一响,人群和马群也爆发出惨叫声,伴随着这些惨叫声,“嘭”、“嘭”、“嘭”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银娜立刻回头看,这一看,让她头皮发麻、汗毛竖起,她本能地惨叫着回头往前跑,不知道自己跑向哪里,只知道离那里越远越好。 幸运的是,银娜跑回了村子,村子空旷寂静,她跌坐在地上喘了半天气才稍微回过神来,看见编草帽的老奶奶孤零零地还在那里编着,她拖着发抖的腿爬过去,在老奶奶的身边坐下,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脚酸痛得厉害,浑身的鸡皮疙瘩是一层一层地起,身体还不停地打着寒颤,但银娜的意识已经回归了,她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就一阵恶寒。银娜刚刚回头一瞥,就看见从地里拱出来的是一条条黑色的长虫,有两三米高,水桶那么粗,那些长虫冒出来后,还卷向那些人和马。她最怕这些长型软体动物,小的时候还没那么怕,除了不敢碰外,还可以用木棍挑着蚯蚓扔进泥浆里搅拌,然而有一次,跟她一起玩的小伙伴把蚯蚓捞出来,趁银娜脚后跟抬起没有踩住拖鞋时,放在了她拖鞋脚后跟的位置,银娜吓坏了,自己不敢拿走蚯蚓,也不敢脱鞋,怕脱鞋时碰到,因为那蚯蚓还在往鞋里爬,她求小伙伴拿走,他们也不肯拿走,在哈哈笑着,银娜只能一边哭一边求他们,浑身不敢动,最后还是一个骑车路过的男生停下来,帮银娜拿走了蚯蚓,从那以后银娜只要看见蚯蚓之类的软体动物就会尖叫,浑身颤抖。 她不敢再回想刚才看到的场面了,她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她的帽子在刚才的混乱中不见了,她学着阿愿,挑了一顶帽子,摘了一朵黄花别上,戴在头上,然后一边看老奶奶编帽子一边捶自己的腿。 第7章 黄金果与石化 银娜在看着老奶奶编完两个帽子后,终于听到远处传来声响,她连忙站起来看,果然是人回来了。人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来,基本上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个黄色的果实,他们看起来是精疲力尽的样子,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喜悦的。 银娜张望了好一会才看到阿愿跟英雄搀扶着一个老人回来,后面还跟着一群孩子。 “阿愿,英雄!” 银娜连忙跑到他们身边。 老人看着银娜,指着英雄说:“这个家伙不叫英雄,你以后叫他狗熊。” 英雄一听立马反驳:“蔡叔,我哪里像狗熊了,我刚刚还救了你。” “年纪轻轻就差点被人害死,还想当英雄,我看你就是狗熊。”这位叫蔡叔的老人激动地说。 “我哪知道别人会害我,他脸上又没写他要害人这几个字。” “我看你就是笨!” “我要是不笨就不认识你这个老头子了。” 银娜看着蔡叔跟英雄你来我往,一头雾水。 阿愿及时出来解围,说:“蔡叔,我们先把黄金果吃了再说吧。” 蔡叔不说话了,阿愿跟英雄扶着他在一块平坦的草地坐下,然后拿出刚刚摘的果实,吃了起来。 阿愿提着一个包裹到那群孩子面前打开,把里面的果实分给跟着的小孩,最后剩一个拿在自己手里。 银娜走过去,问:“这是什么?” 阿愿掂掂手里的果实说:“这叫黄金果,这里每个人都要吃,不吃就会消失。” “还会消失?”银娜以为人死后就一直呆在这里,不吃不喝。 “像人不吃饭就会死一样,我们也需要补充能量,好在一年一次。” “那些动物也要吃黄金果?”银娜回想起刚刚看到的丑马和长虫,又一阵鸡皮疙瘩。 “是,不然它们也会消失。” 那还是让它们消失掉,尤其是那恶心的长虫,银娜心里想,她看着阿愿还把黄金果拿在手里,就催促他快点吃点。 阿愿听到后就拿起果实吃了起来,一直看着远方也不说话。 银娜感觉到阿愿的情绪有点低落,正想着找点话题聊聊天,就听到阿愿主动出声了。 “今天是重阳节。” “重阳节?你怎么知道?”银娜对这种不放假的节日都没关注,她只知道过了今晚,明天就是7号,8号就要上课了。 “因为黄金果是重阳节成熟的,只要黄金果成熟了,我们就知道每年的重阳节就到了。不过一般都是动物先知道黄金果的成熟,它们比我们灵敏多了。” “那些动物太恶心了。”英雄突然走过来插话。 银娜这才想起英雄的事,连忙问:“刚刚怎么回事?你跟那位老人认识?” “认识快十年了。”英雄也在他们旁边坐下。 “啊?”银娜一时没反应过来。 “英雄想起自己是谁了,”阿愿解释道,“刚刚地里的黑虫冒出来时,把地面弄得一个个坑,那位老人差点掉进去,是英雄拉住了他,然后他认出了英雄,跟英雄讲了很多他以前的事,英雄这才想起自己是谁,还有,英雄不叫英雄,他真名叫飞燕,赵飞燕的飞燕。” “啊?”银娜笑道:“这名字跟你反差挺大的嘛。” “没必要特意提我名字吧,”英雄不满地说,“等我醒过来,我立马去派出所改名,改叫英雄。” “醒来第一件事应该去报警,不是改名。”阿愿严肃地说。 “报警?为什么?”银娜不解地问。 阿愿然后转过头,对银娜说:“这只飞燕不是因为理想或爱情自杀的,是喝醉时被人推下摔伤的。” “怎么会这样?”银娜吃惊不小。 “哼,”英雄恨恨地说道:“是我交友不当,我拿他当朋友,结果他骗我喝酒,趁我有点醉的时候,在路上下手害我,怎么这么黑心肠,等我醒来,我要先找到他暴打一顿,再报警。” “你还想暴打他一顿,你醒来立马能下床,我叫你一声‘叔’。”蔡叔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在背后想起,他们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蔡叔绕过他们来到他们前面坐下,看着英雄,叹了一口气,说:“你都20多岁了,有六、七年没见了吧,刚刚看到你我差点认不出了,要不是你开口说话,我还真不敢相信是你。” “蔡叔,你什么时候走的?后来我还有回去找过你,他们说你辞职了。” “人老了,走不远,跑不动,抓不住来偷摘龙眼的人就不干了,回老家了。” “别人要摘就让他摘点呗,那龙眼树那么高,能摘多少,就摘几个尝尝,你这么拼命干嘛。” 蔡叔一听英雄说这话就激动了:“什么就摘几个,不是你的一个都不能摘。你看看你,就你这种思想,没有严格要求自己,所以到现在还、还......”蔡叔停了一下问:“你现在在哪工作?” “在工厂。”英雄小声地回答。 蔡叔更激动了:“当初跟你说去考大专你不去,现在这么多年了还一直在工厂。” “工厂也需要人啊,何况我现在当小组长了,跟一般的工人不一样了。”英雄不满地反驳道。 “总之就是不求上进!” 阿愿看他们再讲下去要吵起来的架势,连忙插话:“蔡叔,您怎么跟英雄,不是,您怎么跟飞燕认识的?” “哼,”蔡叔气哼哼地说:“我在他学校后面的果林看门,这小子大半夜跑来偷摘龙眼,被我抓住扯下了他的校服,第二天找到他学校去了。” “校服可不是被你扯下的,是我自己脱得,你抓住了我的手,我只好使出这招‘金蝉脱壳’。” 银娜听到“金蝉脱壳”四个字,忍不住笑出声。 英雄转过头,说:“哎哎哎,你别笑,当时我的确是跑走了,只是没想到蔡叔还拿校服找到学校去,学校的老师竟然还查监控,把我们这些半夜翻墙的学生都叫了过去,幸好蔡叔心地善良,大人不记小人过,说认不清是哪个学生了。” “这小子是有良心,第二天来找我道谢,后来还经常帮我干活。”老伯对着银娜和阿愿说,停了一下,转头看着英雄:“所以蔡叔希望你这次醒了,好好生活,不要再像以前一样混日子了,多学点知识,多做些事,多去外面走走,不要等到像我们一样困在这里了,才遗憾没有珍惜活着的时光。” 英雄低下头小声的嘟囔:“知道了,啰嗦。” 蔡叔望着英雄不说话了,阿愿也低下了头,四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各想各的心事。银娜在沉默中突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她正要开口让阿愿接着陪她去找爸爸,就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声,他们一起望过去,发现人群躁动不安,还有尖叫声和哭声传来,就连忙起身往那边跑去。 银娜跟着阿愿他们跑入人群,在围观的人群里一圈圈往里面挤,终于挤进了最里圈,看见了人群中心的场景,即使银娜刚刚已经见过了人与动物大战的场面,可她在看见现在的场面时仍感到惊悚无比。在人群的中心站着一位大概四十岁的女人,她时而恐惧地看着自己的双腿,时而伸出双手看着人群,嘴里哭喊着救救我,她想向人群跑过来,但她动不了,因为她的双脚已经变成了石头,准确地说是从脚往上正一寸一寸地变成石头,直到腰部也变成石头后,她已没办法转身,这时从人群中跑出来一个人紧紧地抱住她,拍她的背,安慰她不要怕,除此之外再没有话语可说,她也紧紧抱住来人,哭着说话,银娜听不清楚她说什么,说着说着就没声了,因为她嘴巴变成石头了,最后头发也变成了石头,整个人都变成了人形石头,那个人仍紧紧地抱着,直至人形石头突然裂开,变成几块倒在地上。 银娜在那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地上随处可见的石堆是怎么来的,他们搭房子的石头是怎么来的了。 “怎么会这样?”英雄惊恐地问 阿愿和蔡叔都沉默地望着那堆石头。 英雄还是不停地问:“刚刚这是怎么回事?” 终于阿愿开口回答:“还记得我跟你们讲不吃黄金果人就会消失吗?所谓的消失就是这样。” “那她刚刚没吃?” “不,她吃了。这跟活人吃饭一样,不吃饭会饿死,但吃了饭人还是一样会死。”蔡叔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人变成石头,石头变成碎石,碎石变成沙子,最后沙子变成土,尘归尘,土归土,自然规律。” “我们以后都会这样吗?”银娜望着那堆石头问。无法想象那堆石头刚刚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活生生有点不准确,但到底在这个世界是一个能走、能跳、能说、能笑的存在。银娜很小的时候认为死亡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在她7岁时有一位伟人逝世,当时她跟家人正在吃饭,电视上播着这位伟人的亲人们把他的骨灰和鲜花一起撒在海面上,爸爸在讲人死后怎么被送进焚化炉火化,这是银娜第一次知道“骨灰”、“火化”这两个词。当晚银娜一个人呆在房间(那时还是租房住,一个大房间中间用木板隔开,留一个门,外面的空间做客厅,里面的空间做卧房),听着外面客厅传来的电视声,看着隔板上贴着的发黄的旧报纸,第一次从内心生出对死亡的恐惧,她无比希望自己可以长生不老,甚至她想学电视上演的那样去寻找长生不老药。第二次强烈害怕死亡是在她十岁的时候,当时她在外婆家跟小姨一起看电视剧,里面正好演到一个人去世了,人们先用一块白布把死者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再用几条麻绳分别紧紧绑在头顶、脖子、腰、膝盖和脚腕的位置,最后把死者放进一口窄窄的棺材,钉上棺盖,埋进土里,银娜看到这个场景感到呼吸困难。当晚她躺在床上睡觉,面对着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想象着躺在棺材里也是这样黑暗,并且动也不能动,被包裹着连呼吸都不自由,她就感到窒息。但这种对死亡的恐惧随着银娜的成长变淡了,她不再认为死亡是一件恐怖的事,甚至觉得哀乐是这个世上最打动人心的音乐,无论是在家里、路上还是教室听到哀乐,银娜内心先感到一阵悲凉,很快就非常平静,甚至在考试中,隐隐约约的哀乐还能让她更集中精神思考。在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很坦然地面对死亡,甚至羡慕已经跨过死亡这道坎的人,以为他们再无烦恼时,却突然知道了死亡不是终点,死后还要面对如此残忍的事。 “这取决于人自己。”蔡叔回答道。 银娜和英雄不解地看向蔡叔。 “不是每个死后的人都会被困在这里,有的人很快能离开,有的人只能年复一年地困在这里,直至消失。” “‘离开’是什么意思?”英雄迷茫地问。 “去往下一个地方,或者也是永远消失,但那种消失是充满温暖与安详的。” “而且离开时,还能回人世间一趟,去见想见的人。”阿愿补充道。 “你怎么知道?”英雄更迷茫了。 “每个死后来到这里的人自然就知道了。” 银娜连忙问:“那要怎么样才能离开?” 蔡叔看着远方,思索了一会,才说:“当人来到这里时,回想自己的一生,无论是幸还是不幸,能够放下那些幸福、后悔、遗憾、无奈、绝望、嫉妒、愤恨和悲伤的事,他的心中充满安宁和祥和时,他才不被困于这里。” 银娜听后忍不住问阿愿:“你也会消失吗?” 阿愿听到银娜的话,无奈地笑了:“可能吧,我什么都想不起,但我还想找到我的家人。” 银娜连忙说:“我明天醒来,马上去看手机,如果有人联系我,我立刻就去找他了解情况,然后告诉你,回到学校后,也第一时间让我朋友在网上发布你的信息,你一定要等到我的消息!” “不要等消息了!”英雄突然激动起来,他对阿愿说:“你要见你家人,只能离开这里,10年了,你家人肯定从悲伤中走出来了,你也记不起生前的事了,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你就努力一下,给自己心里暗示,就当你从没有过家人,放下你的念头离开吧。”然后转头看向蔡叔,接着说:“蔡叔,你又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不是儿女双全,安享晚年,号称自己的人生无遗憾吗?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你告诉我,我醒来了替你去完成。” 蔡叔看着英雄,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你这小子还是顾你自己吧。” “我怎么了,我还可以醒来,你们呢?要变成石头吗?” “英雄,”阿愿上前搭住英雄的肩膀,说:“不必担心我们,在这里的结局很大部分也取决于人的生前,不管我和蔡叔是否会变成石头,现在要我们去改变结局已经很难了。但是你和银娜不同,你们才要过好自己的人生,使自己以后不会困于这里。” “说的好。”蔡叔挥了挥手,说:“走吧,你们俩一个赶紧醒过来,一个赶紧找到爸爸回去吧。”。 围观的人这时候已经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阿愿笑笑,对银娜说:“走吧,我们去找你爸爸。” 第8章 找到爸爸 银娜点点头,准备离开,却突然看到对面有一个年轻人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神情惊恐,银娜心里一动,拉住阿愿,指着那个年轻人说:“他也是新来的吧?” 阿愿跟英雄往银娜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听到英雄“咦”的一声,就径直走过去蹲在年轻人面前仔细打量,然后摇着那个年轻人的肩膀,边摇边叫他“远鑫”。 阿愿跟银娜走过去问英雄怎么回事。 “他是我朋友,叫远鑫,他是死了吗?阿愿,你看看他,他是死了吗?” 阿愿蹲下,仔细看了那个叫远鑫的年轻人的脸色,然后说:“他没死,他应该是跟你一样的情况。” “也受伤昏迷了?”英雄盯着远鑫看了一会,表情却变得愤怒了,说:“我想起来了,张志源就是你介绍给我认识的,我说呢,你突然介绍朋友给我认识,说有私活给我做,有钱给我挣,原来你们是串通好要害我的啊?我跟张志源无冤无仇,一定是你叫他干的对不对?说,你们为什么要害我?” 那个叫远鑫的人从始至终表情都是惶恐的,好像完全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见英雄一副凶狠盯着他叫嚷的样子,只会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英雄扯起他的领子,说:“你不知道?那我就打到你知道为止!”说完举起拳头就要揍下去,阿愿连忙拉住英雄的手说:“等等,他现在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就算这事跟他有关,等问清楚了再揍他也不迟。” “是啊,万一有什么误会呢。”银娜也帮忙拦着英雄。 英雄只好把人放开,烦躁地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快点想起来?” 银娜正想问问英雄这到底怎么回事时,就听见蔡叔在后面喊,叫他们往天上看,他们抬头看天,发现从右边飞来一只鸟,就是银娜在瀑布山看到的白色胖鸟,那只鸟那么胖,却飞得那么高,它在天空盘旋,似乎在寻找什么,飞了好一会,才直直向银娜冲来,停在了旁边的石头上,银娜发现那只胖鸟竟然叼着一张相片,是那张拿给阿愿看,让他帮忙找爸爸的相片,银娜这时才想起,她给阿愿看完后把照片放进那件外套的口袋里了。 银娜连忙走过去,从胖鸟嘴里拿出相片,阿愿,英雄和蔡叔也围上来一起看相片,然后听见英雄又“咦”了一下,对银娜说:“相片给我看看。” “怎么了?”银娜边问边把相片递给英雄,英雄拿着相片仔细地看,问道:“这是你爸?” “是。” “你爸是不是叫张河?在深圳注塑厂打工?” “是,你怎么知道?” “我跟你爸是同事!我平时叫你爸‘老叔’” “啊?” “老叔也是喝醉被人推倒摔昏迷的?” “我爸是喝醉摔倒的,但我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推的。” “那就是了,”英雄狠狠地挥了一下拳头,“那天晚上就是我、老叔还有张志源我们仨一起喝酒,我是在路上被张志源推下去的,我掉下去时老叔还在前面走着,我以为他没事,现在看来我们都被张志源害了。如果我们都醒不过来,大家就会以为我们是喝醉摔下去的,那段路偏僻又没有监控,他做这些事都不会有人知道了。张志源简直是太阴险了,一定是计划好了的。” “张志源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跟他结仇了吗?”银娜和家人一直以为银爸是自己摔倒的,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而且也从没听过张志源这个名字。 英雄指着那个叫远鑫的人,说:“张志源是他介绍给我认识的,说是有私活给我做。我平时跟老叔聊得来,想着让老叔也挣点钱,就介绍老叔跟张志源认识,我们跟张志源一点恩怨都没有,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丧心病狂!” 英雄烦躁地走来走去。 “英雄,你来到这里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地方?”阿愿突然插话。 银娜和英雄都不解地望向阿愿,不明白他为什么岔开话题。 蔡叔反应过来后也说:“对,快想想,你跟她爸爸是在同一个地方受伤昏迷的,很可能刚进这里时也在同一个地方。” “是的,现在想想你刚进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地方?”阿愿补充道。 “可是过了这么久了,我爸爸还会在原来的地方吗?” “先去那里周围找找,没有的话,我们还可以拿相片问,看周围的人有没有看到你爸爸往哪走了。” 银娜听了阿愿的话,觉得这是个好办法,连忙对英雄说:“你仔细想想。” 英雄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具体的我记不清了,感觉跟这些地方差不多,我只记得那里有竹子。” “古竹排!”阿愿跟蔡叔同时说出口。 “那是哪里?” 阿愿说:“是我所知道的这里唯一有竹子的地方,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我也跟你们去找。” 英雄说完看了一下蔡叔。 蔡叔拍了拍英雄的肩,说:“去吧,活人的事最紧要,能在这里再见面已经很好了,以后好好地过日子,保重。” 英雄顺势抱了一下蔡叔,说:“蔡叔,你也一样,早点离开吧。” “知道了。” 就在银娜他们准备走时,一声尖叫声响起,他们寻声看去,只见那个叫远鑫的人浑身发抖,眼睛紧紧地盯着阿愿,脸上的表情似乎是不敢相信和恐惧混合在一起,嘴唇颤抖,喉咙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似乎是有话想说出来却又不能准确发出声音。 “你清醒啦?”英雄走上前想拉住他,但是他仿佛被英雄的动作吓到似的,喊叫一声后突然转身就跑,边跑边喊,跟疯了一样。 英雄跟阿愿马上追了上去,银娜看他们俩追上去了,也跟着跑,但跑出去三、四百米后,阿愿就停下,对英雄喊,让他追上远鑫后,将远鑫带到古竹排去。 “我们先去古竹排吧。”阿愿对随后跟上来的银娜说,就带着银娜往另一个方向走。 一路上,阿愿都不怎么说话,好像有心事,其实银娜也感觉到刚刚的事有点古怪,那个叫远鑫的人好像认识阿愿,按理说他认识的人应该是英雄,但他刚刚一眼都没有看过英雄,只死死盯着阿愿,而且给人的感觉是他很怕阿愿。 “阿愿,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叫远鑫的人好像认识你?” “你也有这个感觉吗?”阿愿惊喜地看着银娜,然后皱眉想了一下,似乎在回想刚才的一幕,说:“你觉得他是真认识我,还是认错人了” “这个不好说,因为目前你也不认识他。其实,你可以跟英雄一起追上去问清楚,我现在可以自己去找我爸爸,毕竟我有照片了,还知道寻找的范围了。” “不行,你不熟悉这里,找到古竹排要花比较长时间,你爸爸的病情不能等。”阿愿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接着说:“而且我跟英雄说了,让他把人带到古竹排,等他们到了我也可以问。” “可是,如果英雄或远鑫他们碰巧现在回去人世间了呢?” “那不是还有你吗?你爸爸认识英雄,英雄认识远鑫,你可以帮我。” “嗯,你放心,不管他们等下会不会过来,我能不能在这里找到我爸爸,我回去后一定会找他们了解你的事情。希望远鑫是真的认识你,不是认错人。” “希望吧。把照片给我,我去问问他们。” 阿愿从银娜手中拿过相片,一边往古竹排方向走,一边问周围的人是否见过相片中的人,有的人看了几眼相片摇摇头走开,有的人看着相片问东问西,大有要闲聊下去的趋势,有的则看着照片默默流泪,问话也不答,银娜和阿愿还以为遇到相识的人了,结果人家回了一句,太久没摸过相片了,怀念。他们就这样一边走一边问,终于到古竹排了,银娜看见一排排挺拔秀气的竹子,一排连一排,组成一片翠绿色的海连绵到天边,这片海里有零零星星的人进出。 “这个人刚来没多久,在里面打麻将呢,往里走就可以看到了。” 银娜和阿愿在一位从竹林里走出来的人身上问到了银爸的消息。 他们连忙往竹林里走,进去后,满目青翠,在竹林深处,银娜感觉像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幸好地上有人们踩出的小径,时不时从林中传出喧闹声,银娜和阿愿才没有迷路,才能循着声音找去,发现林中一片空地上围着两三圈人,圈子中间的空地上堆放着很多正正方方的小石块,银娜无心去看他们在做什么,眼睛在人群中每个人的脸上掠过,终于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个人正坐在地上,手还摸着石块。 “爸!”银娜扑过去,抱着银爸,眼泪夺眶而出,原本对阿愿的话半信半疑,但还是进来了,进来后发现找人没有那么简单,而且也不能肯定爸爸一定在这里,一直都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没想到现在真的找到了。 银爸一脸茫然地看着银娜,问:“你是在叫我爸吗?” “爸,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现在还记得你自己的事情吗?”银娜擦着眼泪,心里既高兴又难受,她仔细看银爸的脸色,好像比英雄和远鑫的脸色还白些。 “你是我的女儿?可他们说我是快死了才来到这里的,怎么你也在这里?你也快死了吗?还是你已经死了?” “我没事。我是睡着了进来找你的,你快想起以前的事来,等你想起来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你也不会死了。”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想起来?” 银娜正打算把发生的所有事情讲给银爸听,就听到阿愿说:“银娜,带叔叔出去说吧。” 银娜抬头看,发现周围的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情看着他们,银娜连忙说声不好意思,就去扶银爸起来:“爸,我们到外面去说,我会把事情都告诉你,到时你就能想起来了。” 人群里也有人说话:“快跟你女儿走吧,你运气好,还能回去享福。” 阿愿也过来扶起银爸,银爸一边起身,一边乐呵呵地答:“好好好,谢谢大家,在这里玩的很开心啊。” 他们走出竹林,来到林外的小溪边,银爸在溪边的石头上坐下,虽然银娜看到石头心里有点发怵,但她走了那么久感觉很累了,纠结了一会还是在银爸旁边坐下,阿愿则走开,在离他们十米开外的地方坐下,他在朝刚才来的方向张望,估计心里还惦记着远鑫的那件事。 银爸看看阿愿,再看看银娜,一脸好奇地问:“你真的是我的女儿吗?我叫什么名字?” “你叫张河,弓长张,河水的河,我是你唯一的女儿,我叫银娜,还有妈妈,妈妈叫张惠英。” “张河、银娜、张惠英......”银爸反复地念这三个名字。 “爸,能想起什么来吗?” 银爸摇摇头,说:“没有。” “没关系,我慢慢跟你讲,你一定会想起来的。” “嗯,我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在这里,他们说我还没死。” “你的同事说你是喝醉酒回家路上被别人推下堤坝摔昏迷了。” “我的同事?他怎么知道?” “他跟你一起喝酒,一起被人推倒昏迷了,一起来到了这里。” “是他吗?”银爸指着阿愿。 “不是,你同事叫飞燕,不是他。“ “飞燕?女的?“ “不,是男的。“ “哦,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要推我,我跟他有什么仇吗?” “我不知道,飞燕也说不知道。所以爸你一定要醒过来,不能这么不明不白被人害了,你们要是不醒过来,没人知道你们是被人推下去的,我们之前一直以为是你们自己喝醉摔倒的。” 银爸沉默者不说话,似乎在努力找回记忆。 “你现在已经昏迷4天了,我跟妈妈还有外婆都很伤心难过,真怕你醒不过来“ “所以你就进来找我?可是你怎么进来的?“ “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只要爸你快点想起所有的事情来。“ “这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你一个好好的、健康的人却来这里。” “不会的,我是睡着了进来,相当于做梦,等我睡醒了,就回去了。” “那就好。”银爸点点头,说:“那就讲讲关于我的事吧,看我能不能快点想起。” “好。”银娜想了想,把从妈妈、外婆、伯父等亲人及银爸自己口中听到关于银爸的事从头大尾大致讲了一遍。银爸20出头当兵回来就父母双亡了,那时家里穷,兄弟姐妹一大堆,据说爷爷奶奶只留了一头猪给银爸结婚用,幸好银爸是家里最小的一个,没有弟弟妹妹要照顾,就只身去深圳闯荡。几年后经亲戚介绍,与银娜妈妈结婚,生下银娜后,把银娜也带去了深圳,在关内关外都租住过,后来银娜到上学的年纪了,银娜爸妈决定回老家县城安家,就在那时银爸被朋友骗了钱,好在家是安下来了,银娜和妈妈在老家生活,银爸接着去深圳打拼。从银娜上小学至五年级这段时间银爸一直在深圳,银娜不清楚银爸这期间在深圳做什么,也没听妈妈和外婆说过,只知道从六年级开始,银爸就待在老家了,做过很多工作,甚至在养猪场养过猪,银妈也不再做家庭主妇,找了一个电子琴厂上班。 日子过得很艰苦,勤勤俭俭,往往刚攒了一些钱就马上拿去还人,在贫穷的生活中,银妈的脾气变得暴躁,他们偶尔会吵架,原因可能是银爸喝酒了或者做饭后厨房没有打扫干净等琐事,每次吵架银妈就会拿银爸被骗的事指责银爸,说他太相信朋友,做人太老实,每次吵架银爸刚开始反驳几句,后来就不说了,主动服软。银娜对爸爸被骗一事也不太清楚,所有的信息都是从爸妈的吵架中听到的,银爸银妈也不会主动跟银娜说,银娜自己也从没问过,因为她知道一问爸妈心情就会不好。人在贫困时总希望天上掉馅饼,找一条发家致富的捷径,银爸也不例外,银娜记得爸妈买过好几年的□□,刚开始赢了一点钱,给家里装上了固定电话,后来就开始慢慢输钱,幸运的是银爸银妈不是沉迷赌博的人,及时收手了。 虽然家里经济压力很大,但银爸对银娜的学习却非常上心,在银娜六年级开始学英语时,学校发了两盒磁带,银爸就到新华书店花了70多块钱买了一个复读机,那时很多人还是用老式收音机放磁带,看到这种只有一本书大小的复读机时,很多人还问这是真的吗?能放出声音吗?在银娜上了初中后,银爸更是时时关注银娜的成绩,所以她也非常努力,初三时更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直升重点高中的实验班,那段时间应该是家里人最高兴的时候了,银娜爸妈每次参加家长会都是老师夸奖、其他家长羡慕的对象,但银娜有时候觉得很累,尤其是在夜深人静背那些枯燥的书时。上了重点高中后,银娜的成绩在学校不再突出了,她拼命学习,成绩却提高得微乎其微,她感到了焦虑,因为她觉得银爸是把人生的希望放在她身上,她要是不能考个好大学,毕业出来找个好工作,还清债务就遥遥无期,他们家就会一直这么贫苦得过下去。有时候银娜会跟爸妈说,把房子卖了,但银爸银妈都不舍得,直到银爸的一个朋友找上门,这个朋友以前是放高利贷的,当时银爸借钱时跟他借了两万,之前他一直没来催过债,但最近他生意失败,也欠别人很多钱,就上门收债了,原本按照当时借钱的利息,银爸欠这么多年要还十几万了,但他只要求还4万就可以了,由于实在拿不出四万,最后只好把房子卖了,卖房还清了所有的债,银爸银妈就去深圳打工了。 银爸银妈去深圳注塑厂打工是银爸的一个朋友介绍的,工厂的老板是这位朋友的亲戚,他之前也在这个工厂工作,后来要回家带孙子,就介绍银爸去顶他的岗位,幸好老板看在亲戚的份上给他安排的是拌料的工作,这份工作与其他工人相比轻松一些,拌完料可以休息会。在银爸决定去注塑厂工作时,正好厂里一个煮饭的阿姨辞职了,索性银妈也跟过去,在厂里帮忙煮饭,银娜就搬到外婆家住。银爸银妈去深圳工作后隔三、四天就会与银娜通一次电话,平时发短信比较多,他们在电话和短信中约好,等银娜明年高考后去深圳玩,银妈的时间相对自由,可以请假带银娜去世界之窗、欢乐谷等景点游玩,银娜填志愿的时候就填深圳、广州等附近城市的大学,平时放假可以去深圳一家人团聚,大学的学费也准备好了,现在就只等银娜读完高三。深圳的工资比老家的工资高两倍,而且工厂包吃住水电,银娜爸妈决定咬牙多做几年,存钱回老家再建房子,也存点钱买社保,到时银娜毕业了,想在大城市工作也好,想回老家工作也好,负担没那么重,原本一切都向着美好的方向进行,却突然出了这种事。 银娜想到什么说什么,但是又尽量控制自己,不要说太多不重要的,毕竟时间有限,银爸一直沉默着听着,中间没有插话,直到她讲到了银爸在医院昏迷多天,银妈天天守着,银娜和外婆在老家每天盼着银爸醒过来的消息时,银爸才开口说:“你会觉得我这个爸爸很没用吗?不能给你们优越的生活,还出了那么多事拖累你们?” “不,爸,我们家的经济压力主要都在你的身上,不管生活的好坏,都是你所能给的最好的了。虽然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但那也是你为了这个家所做的拼搏,结果本来就有成功和失败,不能因为最后失败了就变成了对我们的拖累,而且你从没有逃避自己的责任,辛苦工作,无论什么时候有人追债,都是你挡在前面跟他们交涉,跟我和妈说不要操心,你会解决。虽然妈妈经常念叨你,但其实她也非常信赖你,每次我为这些烦恼时,妈妈都会跟我说,这是大人的事,要我安心读书,她会照顾好家,其他的事情交给爸爸你就好了。因为有爸爸你在,我跟妈妈才过得安心,才觉得生活还是有希望的。所以,爸,你对我和妈妈来说很重要,你一定要醒过来,好吗?” 银娜说着说着抬手去擦眼泪,银爸也伸手帮银娜擦。 “傻孩子,别哭了,爸没事了,爸想起来了。” 银娜抬头望向银爸,问:“真的?爸,你真的想起来了?” “嗯,真的想起来了。”银爸的眼圈也有点红。 “什么时候?” “刚刚你讲到一半的时候。” “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2月22日。” “妈妈的生日呢?” “11月5日。” “你自己的呢?” “9月13日。” “爸,你怎么不早说啊,我以为你还没醒。”银娜扑上前紧紧抱住银爸。 “别哭,爸没事了。”银爸轻轻拍打着银娜。 “嗯。”银娜点点,突然想起在瀑布上半梦半醒间看到的景象,连忙起身解下链子,把银牌拿到银爸面前,问:“爸,这是你的吗?” 银爸接过银牌,反复端详,过了好一会,眉头都皱起来了,银娜打算跟银爸说想不起来就算了,就听银爸问:“这是哪里来的?” “在外婆家的一个杂物盒里找到的。” “这跟我以前送给一位老乡的儿子的满月礼物很像。当时我刚退伍回来去深圳打工,有个认识的老乡生了儿子,请我跟几个朋友去喝满月酒,我就买了一条银链送给小孩。我记得去买的时候大部分银牌都是刻着生肖或者佛像,我就选了一个比较特别的,上面刻着帆船,背后也有字,但不记得是什么字了。不过这个在你外婆家找到的,应该是你外婆,阿姨、舅舅或者你妈年轻时候戴的,这个看起来也挺旧了。” 银爸说完把链子还给银娜,银娜接过来戴上,不经意地说一句:“说不定是你老乡的儿子掉的。” “不可能。”银爸叹了一口气,说:“这个老乡就是骗了我们钱的人,他骗了那么多人的钱,我们报警过,去他家的房子翻过,找过他的亲戚,十年了,一点关于他的消息都没有,他这辈子都不敢回来,怎么可能还敢让他儿子回来。” “也许他儿子长大后回来过,就算你们见过他儿子,现在也认不出了。” “也许吧,唉,以前的事不去想了,想了也没办法。” “嗯,说得对。” 银娜正打算去问阿愿人清醒后怎么才能回去,就看见阿愿突然站起来跑开了,银娜也站起来看过去,发现是英雄和一个人拖着远鑫过来了。 第9章 爸爸出事的真相 “爸,英雄,不是,飞燕来了,我们也过去吧。” “好,走吧。” 英雄正把远鑫拉到阿愿面前,看到银娜跟银爸走来,眼睛一亮,朝他们跑来。 “老叔,你怎么样了?还好吗?”英雄扶住银爸,上下打量。 “没事没事,你怎么样?” “我也没什么事,我还担心银娜他们能不能找到你,现在找到了太好了。” “没事就好。你们这是做什么?”银爸看着远鑫和阿愿他们。 “我正要跟你说,老叔,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我知道了,那天晚上我走在前面,听见背后你的叫声了,我转身就看见你被张志源推下去,我过去拦他,但来不及,他也把我推下去了。” “老叔,你知道张志源为什么要推我们吗?” 银爸摇摇头,说:“不知道,抢劫吗?我们又没有钱给他抢。” “不是抢劫,是杀人灭口!” “什么意思?”银娜和银爸一同问出口。 “让他说,”英雄指着远鑫,说:“走,我们过去,让他当着大家的面把所有的事讲出来。” 银娜他们走过去时,远鑫正朝着阿愿跪趴在地上,头埋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而阿愿正一脸茫然地看着远鑫,想拉他拉不起来,问他什么也不答,只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英雄走上前用力把远鑫拉起来,说:“远鑫,都到这里了,说不定我们都回不去了,既然都差不多要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就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 银娜连忙跟着说:“对,而且你刚刚也看到那个女人变成石头了吧,知道她为什么变成石头吗?那是因为人死后如果还有心事没解决,到了一定时间就会变成石头,没有任何办法,别人也帮不了你,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脚开始,一寸一寸地变,慢慢侵蚀你的全身,直到你的嘴巴、鼻子、眼睛和脑袋全部变为石头。难道你想变成这样吗?” 远鑫连连摇头,嘴里不停地说:“不,不要,我不要变成石头,不要变成石头。” “那你就把事情告诉我们,你自己心里不再藏事了,说不定我们知道所有事情后还能原谅你,你就不会变成石头。” 远鑫低下头擦眼泪,说:“你们问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英雄蹲下去,与远鑫平视,问:“你之前说我跟老叔被害,是张志源要杀人灭口是什么意思?” “张志源怕你们把我杀过人的事说出去。” “你杀过人?” “你真的杀过人?” 银娜、银爸和英雄都不禁喊出口,银娜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问:“你杀了谁?” 远鑫浑身抖了一下,缓缓抬头看着阿愿,说:“他。” 听到远鑫的话,阿愿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但他立马蹲下抓住远鑫的肩膀,急切地问:“什么意思?你杀了我?” 远鑫缩着肩膀,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说:“你不记得了?” 银娜连忙蹲下拉住阿愿的手,对远鑫说:“他有些事是不记得了,但是你要说实话,如果有假话你就会变成石头。” “不,我都说,我一定说实话。”远鑫吸了几下鼻子,对阿愿说:“我们是同一个村的,十年前大概8月底的时候,我跟张志源有一次和你发生了矛盾,我当时知道自己错了,可是张志源气不过,他说要教训你。那天下午我们明明看你带着行李离开了,可是晚上我们偷进你家搞破坏时,你却回来了,当时还下着大雨,我们没想到你会突然回来,慌乱中就赶紧逃跑。你在后面追我们,一边追一边喊,我跑得慢,被你追上,我想挣脱又怕村里的人听到声音过来,就去捂你的嘴,我真的只是不想让村里人知道,我想跟你解释清楚我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事,但是当时太混乱了,我只记得我跟你扭打在一起,你突然抽了一下就倒在地上,然后我就看见张志源拿着一块石头站在你背后,石头上面有血,我知道坏事了,我跟张志源说赶紧送你去医院,可是张志源说他砸中你的脑袋,你都不动了,肯定活不了,送你去医院的话,无论死活,我们都会被抓起来坐牢,甚至判死刑,如果当做没发生这件事,把你的尸体仍在那里,就算被人发现,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我那时太害怕了,我看你倒在那里流了好多血,一动不动,我怕被人发现,我怕去坐牢,我怕被枪毙,所以我就听张志源的,没有救你,而且......我......” 远鑫突然呼吸急促,双手掩面,身体蜷曲,发出难听的哭泣声,艰难地开口:“我被张志源逼着也拿石头砸了你的脑袋一下,因为张志源说我不砸的话,他就会当场杀了我灭口,砸了就大家都有份,谁也不能去报警。我太害怕了,我不想去坐牢,也不想被张志源杀,我打不过他,他是一个很狠的人,我只能照他说的做。” “妈的!”英雄握着拳头狠狠地揍他,一边揍一边骂:“你是人吗?你们还是人吗?做得出这种事,要把你们枪毙了!” 银娜也觉得愤怒,但更多是不忍,她看向阿愿,阿愿一动不动地站着,银娜过去拉着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在抖,阿愿用力握住银娜的手,对英雄说:“先让他说完。” 英雄听到阿愿的话收回拳头,但仍睁大眼睛瞪着远鑫。 阿愿对远鑫说:“你接着说,然后呢?” 远鑫抱住自己的头,说:“我们把你和那块石头一起扔进溪里,然后就回家了。我那天晚上根本不敢睡,不管睁眼还是闭眼,都能看到我们杀死你的情景。天亮后我打算逃走,被张志源堵住了,他说我要是现在走的话,等你的尸体被发现后,我就是最可疑的。我不敢走,也不敢出门,心惊胆战地待在家里,等着大家发现你的尸体,等着警察进村来调查,可是我等了好几天,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根本没人发现你死了。” “那尸体呢?怎么会没人发现?张志源回去埋了吗?”银娜忍不住问。 “没有,第三天雨停后张志源去看过,他说尸体不见了,被水冲走了。” “被水冲走了?” “是,那几天雨下得特别大。” 银娜好像有点印象了,有一年暑假的确下很大的雨,她爸妈在镇上忙新房装修的事,她自己在外婆家住,当时大家都在家里不出门,院门前面的菜地和稻田都变成了汪洋大海,银娜不能出去玩,只能在窗户边坐着看外面的雨,她还记得后院高大的芒果树上爬满了青蛙和蜗牛,密密麻麻的,银娜觉得恶心,但是外婆说这些动物聪明得很,还会避雨。 难道阿愿真的就是那个时候和那些枯枝、杂草、淹死的其他动物一起被浑黄又冰冷的水冲走了? “我叫什么名字?”阿愿突然声音颤抖地发问。 “我不记得了。” 阿愿走上前扯起远鑫,不可置信地问:“我们同村,你还杀了我,你会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真的不记得了。当时虽然没人发现这件事,但我仍然很害怕,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原本9月份开学才去东莞的,但是我根本没办法待在村子,第四天我就去东莞了,张志源也外出打工。之后好几年我不敢回村子,放假过年都在外面打假期工,也刻意不去听关于村子的任何事。我一直强迫自己忘了这件事,告诉自己是张志源动的手,我是被逼的,人不是我杀的,而且没人发现就代表没发生过,后来我感觉我做到了,我把你的姓名和长相忘了,我跟普通人一样吃饭睡觉看电视,甚至看到凶杀案的新闻还能平静地想起这件事,当我想起这件事时还觉得那是自己做的一个梦,不是真实的。” “那我的家人呢?我爸妈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我都不怎么认识你,只知道你们家不住在村里,我是出事前几天才认识你的。你自己一个人回村里住,也没看到你家人,那晚去你家是张志源带我过去的,天黑,下雨又紧张,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过后也什么都不敢打听。” “那张志源知道吗?” “他应该知道吧,他后面还去你家把你的行李拿走了,其他的事他没告诉过我,他说我要把这件事忘了。” “张志源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前几天出事后他就跑了。” “呵呵,”阿愿苦笑着,说:“没想到,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杀人凶手就在眼前,还能不知道自己是谁,还找不出任何关于自己的信息,我真是、真是......” 英雄走过来揽住阿愿的肩膀,拍了几下安慰阿愿。 银娜接着问:“你说张志源杀人灭口是怎么回事?这件事跟我爸和飞燕有什么关系?” “我明白他说我知道他杀过人是什么意思了。”英雄说,“那应该是在学校的第五年,我们读的是五年制的高职,最后一年学生要去实习,我寝室的其他人都离开了,剩下我跟远鑫还在学校。我记得第二天我们俩也要走了,晚上就和几个隔壁寝室的同学一起聚餐喝酒,有一个叫马真的同学,喝酒后疯疯癫癫的,一会说自己有千里眼,能看到家乡的山着火了,一会说自己有透视眼,能透过皮肤看到人的五脏六腑,最后还说自己有阴阳眼,看到我们现场有人身边有鬼跟着,但天机不可泄露,不说是谁,我们都知道他喝醉了胡说八道,所以不当一回事。但当天半夜我被远鑫吵醒,我听到他在喊叫,我现在也忘了当时他在说什么了,我只记得我把他叫醒后,开玩笑说知道他做了亏心事,半夜鬼敲门了。可是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如果因为这件事要‘杀人灭口’,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远鑫边抽泣边说:“其实那天听到马真的话,我并没有当真。但当晚睡着后,我......”远鑫畏惧地看了一眼阿愿,说:“我看见了他,他的脸、他的血,无比清晰,我以为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可那天晚上在梦里又回来了。我很害怕,我对他解释说,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我是被逼的,我让他去找张志源。就在我拼命解释的时候被你叫醒,醒来后你说我做了亏心事,当时我不敢回答,我怕我越说你越怀疑。从那晚以后,我隔一段时间就会做一次这个梦,我觉得真的有鬼跟在我身边,但我不敢跟任何人说。直到上个月,你发信息告诉我说你换了个工作,工厂的老板和大部分工人是我老乡,甚至跟你谈得来的一位老叔跟我还是同村的,当时看到你的信息我浑身发冷,我怕他们从你这里知道什么,我感觉事情迟早会瞒不住的,万一你们想明白后去报警,我被抓住了,杀了人又畏罪潜逃这么多年,我会被枪毙的,我怕死,我不想被枪毙。所以我打电话给张志源,说我想去自首,我觉得自首能减轻刑罚,还能让自己安心,但张志源听到后狠狠地骂了我,说我自己不想活了别拉他一起死,还说这世上没有什么鬼神,只要我把这件事烂在心里,没人知道,就算厉鬼也没办法。我跟他说这件事可能很快就瞒不住了,他就问怎么回事,我就跟他讲起了你,他就叫我把你介绍给他认识,他会想办法验你到底知不知道。后来我照他说的做了,但是我不知道他会杀你,真的,如果我知道他要杀你,我怎么样也不会跟他提起你的。” “不要再假惺惺了!”英雄气愤地说,“我以为你真的是要介绍朋友给我,我以为他真的有活让我做,原来是为了套我的话。其实张志源不提起,我都忘了,毕竟5年前的事,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可是他一提我就想起来了,还为了吹水,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我这张嘴真是欠打。”英雄抽了自己一耳光,“难怪我讲完后,张志源还问我有没有跟其他人讲过这件事,叫我以后不要再讲这件事了,也不要跟任何人说。” “可是这跟我爸有什么关系?” 远鑫抬头看了一眼银爸,然后低下头说:“张志源说你爸也知道了,而且跟我们是老乡,同一个村的。” “爸,你也知道这件事?” 银爸点点头,说:“我现在算是明白怎么一回事了,飞燕,你还记得你介绍张志源跟我认识,我们仨第一次一起吃宵夜时,你也讲起了这件事吗?” 英雄恍然大悟道:“对,是那一次,我记得当时我喝高兴了提到远鑫,说感谢他介绍朋友给我认识,后面知道老叔你跟远鑫、张志源是老乡,还是同一个村的,就忍不住把远鑫这件事当笑话讲给老叔你听,开玩笑说要拜托你们回村问问远鑫究竟做了什么亏心事,半夜被吓醒,要是真做了坏事,我就要大义灭亲了。当时张志源脸色马上就变了,说不要拿这件事开玩笑,说我不尊重朋友,胡说八道,我那时被他一说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连忙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说。我当时心里还暗暗觉得这个朋友可靠,现在看来,我呸!” 银爸叹气道:“只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是的,老叔,后来张志源还找过我打听你的情况,之后几次喝酒都让我叫上你,并且只叫你,还说等他货到了只要我们俩帮他,不要告诉其他人这件事,我还以为他真的要带我们挣钱呢,估计那时就在计划怎么除掉我们两个了。” 英雄咬牙切齿地骂着,银娜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她问远鑫:“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张志源还要把你也除掉吗?” 英雄听了这话也不骂了,和银爸、阿愿他们一起看向远鑫。 “不是,我是自杀的。” “自杀?” 远鑫点点头,涕泗横流地说:“我不想活了,这样活着太痛苦了。我之前还幻想着要是张志源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就去寺庙找高僧念经超度赎罪。可是4天前的晚上,张志源打电话给我,说他原计划把你们灌醉了推到河里,但你们摔在防洪堤上,他本来要再下去推你们的,可那时正好有几个人经过,他就躲在一旁,但经过的人发现了你们,救了你们。他说你们看到他了,他不能呆在深圳了,他说他告诉我这事就是要我明白这事跟我脱不了干系,万一你们醒了报警,警察问到我,我要说什么都不知道,不能把十年前的事说出来,不然他就拖我下水,还不放过我的家人。我接完电话后很后悔、很害怕,我真的没想到他会伤害你们,我原本是想赎罪的,可是现在却犯了更多的错。我这几天都坐立不安,犹豫着要不要去自首,直到今天早上收到富程的短信,他问我十年前村里有发生什么事吗?是不是有男生死了。看到短信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完了,报应终于要来了,我决定自杀,不去自首了,我怕看到家人、亲戚朋友的眼神,我最怕的是被枪毙,我害怕这种死法,所以我自杀了。但是我写了一封遗书,把所有的事情都写在上面,希望我死后警察能抓住张志源,这我当时唯一能做的了。” “不,你还能做很多事,”银娜蹲下,看着远鑫的眼睛说:“你现在还没死,还有机会醒过来。你醒过来后要做的事就是向警察坦白一切,抓住张志源,他已经杀死一个人了,现在又差点杀死两个人,一定要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至于你,在警察还没立案前,主动投案,能算自首,这一切事情的主谋是张志源,你是被他逼的,只是从犯,而且飞燕和我爸的事你没有参与,只是事后知情不报,这些加起来你应该只是坐牢,但不管坐多久的牢,就算是无期也好,你的心是安宁的,不用再受折磨,况且只要表现好无期也能减刑,最后也能出来,生活还是有希望的。你看看这里,不要以为生前做了任何事,犯了任何错,只要自杀就一了百了,死不能解决问题,用死亡来逃避,那在死亡后还会有比死亡更残忍的事等着你。” 远鑫流着泪拼命点头,说:“我知道了,如果这次我没死的话,我一定去自首,就算坐一辈子牢也好过提心吊胆的每一天。” “爸,”银娜转向银爸,问:“阿愿跟我们是同村的,你认识的人比较多,能不能想到阿愿是谁?” “阿愿?” “这不是他的真名,他忘记了他自己的所有事。” “呃.......”银爸看着阿愿,打量了好一会,摇摇头,说:“不知道,十年前我一直在深圳,村里的后生哥都不认识,熟的都是长辈和同一辈的人,而且你出事到现在都没人知道,没人找,这真的有点怪。不过如果这次我们都没死的话,应该能找到你的信息,警察会调查,我好了后也会回村子帮你问问。” 英雄一只手揽着阿愿的肩膀,一只手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阿愿,我也会帮你找的,我保证!只是,你的遗体到底漂哪去了?这个比较难找到。” “我知道在哪里!” 一道声音突然传来,银娜他们循声望去,发现竟是蔡叔。 第10章 阿愿的遗体 英雄连忙跑过去,问:“蔡叔,你怎么来了?” 可是蔡叔却径直走向阿愿,他拉起阿愿的衣角,阿愿的上衣原本是整整齐齐扎进裤子里的,可能是之前摘黄金果的时候与丑马和长虫搏斗,现在上衣有一块衣角露在腰带外面了,蔡叔拉起那块衣角,仔细看了看,抬起头对大家说:“你们看看这里。” 银娜,英雄,银爸都围了上去,银娜看到蔡叔捏着的那块衣角上面缝了一个篮球,直径大概3厘米,应该是从其他布料上剪下来缝上的。 阿愿问:“蔡叔,我衣服上面这个图案跟我遗体在哪有什么关系?” 蔡叔看着阿愿说:“你不要急,听我说,你们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知道你的遗体在哪。” “蔡叔,那你快讲呀。”英雄催促道。 蔡叔清了清喉咙,说:“我是常洛镇人,跟你们镇隔着两座山,我们镇有一条江叫业江,江水是从你们镇流过来的。十多年前我和另一个老乡在业江边的一个采沙场看门,除了看门外,如果江上有尸体飘来,我们也会把尸体打捞起来,一方面我们信佛,当做善事,因为在江里的尸体基本都是游泳、失足掉落淹死或者自杀这一类,而且都是附近几个村镇的人,我们捞起来后就放出消息,如果家里有人失踪的话都会过来看看是不是自家人,是的话就带回去安葬;另一方面这些过来认领的人家会对我们表示感谢,有的给一两百,有的给三四百,我们那时看沙场工资才四百块。后来有一年下大雨,尤其隔壁镇,雨下得特大,业江的水位涨得很快很高,我们为了安全就离开沙场,直到雨停,水位降了才回去,回去后就发现沙场上有具尸体,被水泡得认不出面貌了,我们就跟平时一样放出消息,等人来认领,但是来了两三家,都说不是自家人,后来没人认领,尸体也不能留,要把尸体重新扔回河里也不敢,良心不安,我老乡会看一点风水,就在我们镇一座荒山了找个地方埋了。但我想到万一以后有人来问,就特意去记尸体的衣物,上身白色短袖,下身灰色短裤,最特别的是背后的衣角处有一个小小的篮球图案。刚才你去追人的时候,跑得很快,这块衣角扬了起来,我恰巧看到了这个篮球图案,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十年前采沙场的尸体就是你,我在后面喊,可是你们跑得太快了,听不见,我只好来古竹排找你们,刚刚又听到你们的对话,我就更加肯定了。” 银娜连忙问:“那跟您一起看采沙场的那位老乡现在在哪?” “在常洛镇马跃村,叫马立奇,你们去村里打听一下子就能找到他。” “他现在还能记得埋葬的具体位置吗?” “我们做了记号,坟墓周围用石头围了几圈,我从东莞回家后还去看过,那荒山没什么人去,石头都还在。” “我当时是什么样子?就是您发现我的时候。”阿愿声音发颤地问。 “唉,还能怎么样,被水泡肿了,泡白了,人死了都不好看了。” 阿愿垂下了眼帘,大家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蔡叔接着说:“当初看到尸体时,我就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尸体的后脑勺有不少伤口,看起来像被砸了好几下,我们就猜测这人生前是被人害了扔进江里。我想要报警,但我老乡不同意,其实原本老板对我们捞尸体就不太高兴,但因为一年飘来一、两具,基本一天内就被家属带走了,所以老板也睁着眼闭着眼,如果报警,警察过来调查,会对采沙场造成影响,老板肯定会发怒,而且这具尸体一直没人来领,我老乡就说找个地方埋了,算是我们能做的最大的善举了。虽然后来埋了,但我心里偶尔还会想起这件事,总觉得自己帮坏人隐瞒了罪恶,心里难安。” 蔡叔转头看向阿愿,说:“孩子,对不起,当初没有报警,不然你就不会冤死十年了。” 阿愿听到后脸色显现出悲痛和感动交融的神色,连声音都有点动容,他说:“不,我要谢谢您!是您让我没有暴尸荒野,埋葬了我,给了我最后的尊严。” 蔡叔长长叹了一口气,拍拍阿愿的肩膀,说:“没想到能在这里把这件事讲出来了,幸好还不迟啊。” 就在蔡叔说完这句话后,一阵清风吹来,风中夹杂着泥土的腥味、桂花的香气、西瓜味的草香,猪圈和牛粪的臭味,甚至还带来蟋蟀的“唧唧”声,鸡的“咕咕”声,竹林里的竹叶纷纷飞落,在下一场嫩绿色的雪,银娜吹着风,看着眼前的景象,终于知道这里和人间最大的区别了,这里没有大自然的生机,没有花果的芳香,没有腐烂的气味,没有电闪雷鸣,没有寒冬酷暑,没有雨雪,虽然有花草树木,景色优美,但跟家里过年摆的假花一样,没有新生,没有枯萎,除了好看,不给人其他感受。 所有人都陶醉在风中,连竹林里的人都跑出来了,但是没有人发出声音,全部人都沉浸在风中,感受风带来的人间气息。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吧。”阿愿呐呐自语。 银娜正想安慰阿愿,就听到英雄、银爸和远鑫的喊声,她连忙看过去,发现英雄、银爸、远鑫都双脚离地,竟然被风吹起来了。 银娜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想去拉住他们,但阿愿拦住了她,说:“别担心,他们要回去了。” 这时英雄他们已经飞得有一人高了,银爸对银娜喊:“娜子,早点回去!” “嗯,好。” “再见了。”英雄跟他们挥手。 银娜、阿愿还有蔡叔也冲他们挥手。 他们像纸飞机一样被风吹着往上飞,风吹向哪,他们就飞向哪,他们越飞越高,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风也停了。 第11章 银牌 “我也应该走了。”蔡叔转过身来,他的身体开始变透明了,他对阿愿说早点来吧,然后就完全消失了。 之前跑出来吹风的人在风停后又各自散去了。 银娜跟阿愿静静地望着蔡叔消失的方向,阿愿开口说话:“银娜,你爸爸没事了,你现在该回去了。” “我可以等一下再回去吗?”银娜还不想离开,她想跟阿愿再待一会。 阿愿微笑着点点头说:“可以。” 说完他朝溪边走去,银娜也跟着走过去,原本刚才吱吱喳喳得很热闹,现在只剩银娜跟阿愿了,就觉得有点冷清。 “阿愿,你现在能想起一点以前的事情吗?”银娜觉得英雄、银爸他们听到自己的事或看到熟悉的人后都能想起所有的事,阿愿应该也能够。 “没有。”阿愿摇摇头,在石头上坐下。 银娜俯下身安慰阿愿:“可能因为你待在这里的时间比较久,想起来也要花比较长的时间。” “可能吧。”阿愿抬头看银娜,但目光却被银娜脖子上的银牌吸引,银娜从银爸手里拿回戴上去后,忘了把银牌收进衣领里,现在银牌因银娜的动作而晃动着。 “这个......”阿愿伸手抓住银牌。 “怎么了?”银娜不解地看着阿愿的动作。 但是阿愿没有回答,只是魔怔了似的,定定地盯着银牌。 银娜看着阿愿不正常的样子,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忽然,阿愿的眼睛有了神采,他悲喜交加地说:“这银牌是我的。” 银娜大吃一惊,在旁边坐下,问:“什么意思?你想起来了?“ “对,我想起来了!”阿愿激动地说:“我知道自己是谁了!我叫张雁文,我在深圳上学,我父母在也深圳工作,我还有一个姐姐。” 银娜也很激动,连忙问:“真的?那你爸妈叫什么名字?” “我爸叫张桂明,我妈叫刘惠梅。” “张桂明?”银娜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 “是,你认识我爸吗?” “不认识!”银娜下意识脱口而出。 “哦,”阿愿忽然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我以前见过你爸几次,你爸跟我爸是朋友,我叫你爸河叔,你,你不认识我爸吗?河叔没有提过我爸吗?” 银娜连忙改口说:“这个名字听起来是有点耳熟。” “嗯,河叔肯定也提过我爸的,他们经常出去吃宵夜。” “可能吧。” 阿愿迫不及待地问:“河叔现在还有跟我爸联系吗?我的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银娜看着阿愿脸上期待的神情,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心想:阿愿知道他爸爸做的那些事吗? 银娜想了会说:“我爸十年前就离开深圳回老家了,之后就很少跟深圳的朋友联系了,所以对你家现在的情况不太了解。” “哦,”阿愿难掩失望,过了一会,他又问:“那我家人这几年有回来过吗?” 银娜心想你家人怎么敢回来呢,但她不能这样说,她答道:“我之前一直在镇上住,你爸妈有没有回来我也不太清楚。” “哦,这样啊。”阿愿低了下头。 银娜看到阿愿失望的样子,忍不住说:“等我回去问我爸,问到了告诉你。” 阿愿点点头,说:“其实我知道他们现在的生活跟我无关了,但我还是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过得好的话我就放心了。可是,这有点奇怪,”阿愿露出疑惑的表情,继续说:“远鑫说他们杀了我之后村子一直都风平浪静,就算不知道我死了,难道没人发现我失踪了吗?我家人没回来找过吗?” 银娜刚想说她那时还小不知道这些事,等她醒来了再去问,却突然意识到她醒来要去问谁呢,问爸爸吗?问村里的其他人?他们应该比银娜更想知道张桂明的消息,十年前张桂明骗钱逃走,阿愿出事,不知道这个时间节点有没有关系,但银娜觉得张桂明是没有回来找过的,不然村里人提起张桂明却从没人说他儿子失踪一事,就连刚刚爸爸看到银牌说起张桂明的儿子,还认定他不敢再回老家。 银娜感到一阵心酸,阿愿跟自己一样的年纪,却这样无声无息地被人害死,并且死后无人去找寻他的下落。 现在谁也不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况,银娜决定说些让阿愿安心的话,她考虑了一会故作惊讶地说:“我想起来了!难怪觉得你爸爸的名字耳熟,前段时间我爸跟我说他去看望了一个老乡,叫明哥,明哥的儿子很多年前失踪了,我爸跟明哥也几年没联系了,这次回深圳就去看看他过得怎么样,儿子找回来了没有。我之前没想到,现在想来明哥应该就是你爸。” “对,一定是我爸,那我爸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我爸说他们过得还不错,做生意做得挺成功的,女儿嫁人了,他们现在可以退休享福了。” “真的?”阿愿的脸色露出开心地笑容,咧着嘴说:“那就好,我姐嫁人了,家里生意过得去,我爸妈也不用像以前那样辛苦了,这样挺好的。” “嗯,我爸还说你爸妈他们仍然在找你,当时你失踪后,大家以为你是在离开老家后失踪的,所以主要在深圳等地找,你爸妈还叫亲戚朋友一直留意你的消息,可能因为从未想过你被人杀了,所以刚刚我爸看到你也没意识到你是他朋友的儿子。” “嗯,我明白了。我当时的确是准备第二天搭车回深圳的,当天行李都收拾好了,去到镇上同学家,打算在同学家住一晚,第二天去深圳。可是,当晚我有事回村子了,他们以为我第二天照常搭车了吧。” “应该是这样。”银娜心里舒了一口气。 “他们当时一定很伤心,是我对不起他们。”阿愿愧疚地说。 “不,是张志源和远鑫对不起你家人,你是最无辜的!” 阿愿无奈地笑了一下。 银娜试探地问:“你当时怎么一个人回村住?你家人为什么不一起回来?” 阿愿想了下,说:“那时正好放暑假,我爸让我回老家把爷爷奶奶的画像带回深圳,他们让我拿到了就尽快回去,但我想着好不容易回一趟老家就多住了几天。我遇到张志源和远鑫的时候就是准备出门去镇上,因为第二天回深圳的大巴是早上6点半的,太早了,所以当晚去镇上同学家借住一晚。去到同学家后我发现自己带回来的一本书忘了拿,那本书是当年刚出版不久的,我还没看完,但是天快黑了,就想着算了,回去再买。可后来打电话给我爸告诉他坐车时间时,他要我直接去东莞,说是他跟我妈、我姐都在东莞。去东莞的车是早上9点多的,时间没那么赶,我就想干脆今晚回村子住,顺便拿书,9点多的车,明天从村子出发也赶得及。可是没想到,那天晚上半路突然下大雨,路都快看不清了,我浑身湿透地回到家时没发现家里有人,是他们突然从我家冲出来,我被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是家里进贼了,我本能地就去追他们,直到我在溪边抓住远鑫,我才知道是他们两个,后面的就跟远鑫说得差不多,我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再睁眼就来到这里了。” “你跟他们有什么过节?他们怎么这么坏!” “我阻止他们欺负人,跟他们说再被我发现我就告诉全村的人,他们当时跟我说得好好的,认识自己的错误了,没想到他们却怀恨在心。” “有些人的恶真是天生的,是刻在骨子里的,永远不认为自己有问题,表面认错也只是为了自己不受惩罚,但心里却盘算着要怎么报复回来,这种极端自私的人可能只有死亡才能让他意识到错了。” “不,即使死亡也改变不了一些人。” 银娜愤愤地说:“那希望他们全都变成石头,尤其是张志源。” 阿愿苦笑了一下,说:”其实现在我对自己的死已经不在意了,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情,而且他们做的事自有法律审判和惩罚。” 银娜点点头,突然想到阿愿刚刚说银牌是他的,就把链子取下来,递给阿愿,问:“这块银牌真的是你的?” 阿愿接过银牌,说:“嗯,我从小带到大的,你看这背面有浅浅的‘文’字的划痕,是我小时候划上去的。” 银娜凑过去仔细看,发现的确有几道极浅极细的划痕,勉强组成个“文”字,不仔细看不会注意这几道划痕,更不会联想到“文”字。 “我想起来了,”阿愿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他看着银娜说:“这银牌是河叔送我的,我爸提起过,好像是我满月的礼物,这真是太巧了。” “对,的确好巧,可是这银牌为什么在我外婆家呢?”银娜心想不会是爸妈或者外婆去阿愿家搜出来的吧。 “可能是我不小心弄掉了吧。” “嗯,有可能。” “对了,银娜,你说你在之前看到的提示是这个银牌,是吗?” “是。”银娜又想起在瀑布上看到的那一幕,现在越发觉得那一幕很熟悉,既然银牌是阿愿的,那她看到的那个带着银牌的人就是阿愿呀,她为什么会看到阿愿呢?银娜拼命去回想那个场景,好像有什么东西马上要从记忆中跳出来。 “虽然银牌是你爸送我的,但是这个提示跟你爸有点远啊。”阿愿困惑地看着银牌。 银娜看着阿愿,眼前的人渐渐跟她的记忆重叠,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那一幕熟悉,因为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且不止一次。一次是在她的鞋里被小伙伴放了蚯蚓时,是一位路过的男生下车来帮她拿开,当时银娜在泪眼婆娑中看到那位男生穿着白衬衫,脖子上的银牌在银牌面前晃动,原来这个人就是阿愿。至于另一次,银娜觉得太巧了,简直是命运的安排,不过她想先跟阿愿求证。 “你看到张志源他们在欺负人,那他们是不是在欺负两个女孩子?” 阿愿睁大眼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银娜说:“因为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女孩子。” 阿愿听到后目瞪口呆地看着银娜。 银娜现在很愧疚,她没想到阿愿的死跟自己有关,其实这件事银娜一直都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但从没跟人讲过。小时候的某一天,银娜和秋丽在一起玩,有两个大男生过来,说发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带她们俩去玩,小孩子都是跟在大孩子后面玩的,有时候大孩子还嫌她们,去玩都不带她们,所以当两个大男生过来说带她们去玩时,银娜跟秋丽很高兴就跟着他们走了。他们把银娜和秋丽带进了一个没人住的老房子,他们说玩游戏前要先脱掉自己的裤子,然后他们脱下自己的裤子,叫银娜和秋丽也脱下,秋丽跟着脱掉了,银娜当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只是突然有股羞耻感,她在那两个男生朝他们走来时说了一句我不玩了,就朝门口跑去。她跑到门口时还被其中一个人拉住,这时有一个路过的人过来跟他们说了几句话,他们就走了。等他们走后,这个人俯下身来跟她说话,银娜记得他说回家后要告诉爸爸妈妈这件事,他说话时挂在胸前的银牌在晃动,还反射着光。银娜回家后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外婆和爸爸妈妈,主要是觉得这不是好游戏,告诉家人会被骂,不敢说。后来长大懂事之后,明白当年是怎么一回事了,银娜很感激当时帮助自己和秋丽的人,但又因为那时年纪小记忆模糊,且羞于开口跟别人讲这件事,就渐渐不放在心上,直到今天才突然想起。 “那你们后来怎么样?他们还有再去找你们吗?” 银娜摇摇头说:“没有,我们没事。” “嗯,那就好。” 银娜听到阿愿的话,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难过,压得她的心脏承受不下,从眼睛里冒出来,她带着哭腔说:“可是你却出事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们不跟着他们走,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如果我回家后把这件事告诉大人,或许你也不会死,这都是我的错!” “不,银娜,还记得你刚刚怎么跟我说的吗?”阿愿伸手拉住银娜的手,说:“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有错,错的是做这些事的人。我之前一直在想,我当时为了阻止张志源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值不值,现在我知道了,这没有什么值不值,那一刻我是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了,我遵从自己的本心,至于后面的事谁也料不到。我也想活着,跟家人一起幸福快乐地生活,但现在我死了,我的死不是你造成的,也不是我咎由自取。我们可以因为这件事难过,但不能认为这件事里有我们的过错,不能他们对我们犯下罪却让我们备受煎熬。” “可是......” “你还是很难过、很自责,对吗?” 银娜含着眼泪点点头。 “但比难过和自责更重要的是什么呢?” 银娜不解地望着阿愿。 “是你要学会以后如何避免这类的事再发生,遇到这种事该如何保护自己。” 银娜停住擦眼泪的动作,定定地看着阿愿,然后郑重地点头说:“嗯,我知道了。” “那就足够了,”阿愿拿起手中的链子,说:“来,我帮你戴上。” “可这是你的。” “这对我来说已经是身外之物了,对你的意义更大,你不是明年高考嘛,希望它给你带来好运。”说完阿愿解开搭扣,帮银娜戴上了链子,银娜摸着胸前的银牌,感觉眼眶又有点热热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说一句谢谢。 “不用谢,”阿愿摸着银娜的脑袋,说:“十年前我帮你,十年后你帮我,能认识你真好,可惜现在我要走了,希望很久很久的以后我们有再见的一天。” 银娜听到阿愿的话后,立马察看阿愿的全身,发现阿愿的手脚逐渐变得透明,她知道阿愿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可以去见他的家人了,银娜又高兴又不舍,但只能噙着眼泪地跟他说:“再见,张雁文!” 阿愿笑了,并且笑容灿烂地露出了八颗牙齿,跟银娜挥挥手,就消散不见了。 而这时,一阵熟悉的风吹来,银娜被风吹起,她漂浮在空中,感到很舒适很温暖,就像躺在被窝里一样,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她闭上眼仔细感受,再睁开眼时,看到了白色的蚊帐顶、粗大的横梁木、灰色的瓦片,往传来“叽叽喳喳”的响声的窗口看去,几只小鸟站在高大的芒果树上,她睡醒了,回来了。 第12章 结尾 银娜坐起身,发现外套还在,她伸手进衣兜里,照片也在。她隐隐约约听到外婆在楼下说话,但是只有外婆的声音,应该是在接电话,银娜想到可能是妈妈的电话,就连忙掀开被子下床,跑到楼下时,外婆刚挂了电话。 外婆看到银娜,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在笑,苍老的声音都带有一点激动,在说正事前,连说了好几个“老天保佑”,外婆告诉银娜,刚刚是银娜妈妈打来的电话,说银娜爸爸今天清晨终于醒过来了,医生检查后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只要好好休养就能康复,但是银娜爸爸醒过来后说是被人推下去的,现在报警了,然后外婆脸色一变,不停地骂那个推银爸的人“黑心肝”。 银娜正想打回电话再问问情况,就听见楼上传来自己的手机铃声,她连忙跑上楼,拿起一看,发现是个陌生号码,她疑惑地按下了接通键。 “喂?” “喂,你好,请问街上的‘寻人启事’是你贴的吗?” “是的,”银娜差点忘记了这件事,“不好意思,影响到你了吗?我下午就去撕掉。” “不是,我想问一下,你找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他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 “他叫阿愿,他跟你朋友真的很像吗?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挺像的,名字也像,我朋友叫张雁文。” “怎么会以为是你朋友呢?你朋友也走丢了吗?” “我不清楚,我们在深圳读书认识的,开学前他比我早离开老家,但我回到学校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很久了吗?” “差不多十年了。” “哦,不过画像上的人今天早上找到了,这十年来一直都在这里,没离开过。” “这样啊,那找到了就好。” “嗯,如果你朋友知道你一直记得他,他会很高兴的。” “哈哈,希望他也能记得我,那打扰了,再见。” “再见。” 银娜放下手机,走出房间,打开铁门,来到阳台上,太阳初升不久,远处的山脚还有一层朦胧的雾,但村民们已经劳作多时了。菜地里有人蹲着拔菜的,菜□□后抖抖,把根上的泥抖回地里,再放进筐子,旁边的小池塘边,有人用一根长勺舀水,等两个蓝灰色的塑胶桶都装满水后,用那根长勺当扁担,摇摇晃晃挑着去浇菜,田埂上有去查看稻谷长势的老农。在那条通向溪流的土路上,则更热闹,有人挑着两铁桶衣服去溪边洗,铁桶时不时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有人骑着摩托车载着两大筐蔬菜去镇上卖,经过时扬起一阵尘土,留下“突突突”声,也有人拿着细长竹竿,一边吆喝一边赶着鸭鹅去池塘,鸭鹅边“嘎嘎嘎”叫着边左摇右摆地冲下水里,路上还有几个早起的小孩,两个拿着木剑比划招式,说自己是“白眉大侠”和“杨过”,有个骑着单车溜达的小孩停下来在旁边看,时不时指导一两句。周围的几户人家有炊烟升起,空气中飘来饭香和草木烧火时的味道,这是银娜喜欢闻的味道,她深深吸了几口气,想着今天要做的事,她要去刷牙洗脸,吃早饭,打电话给妈妈,要去溪边看看有没有红色的枫叶飘下来,她答应过同学秋天要带一些给她们,还要去阿愿的房子把那本书捡回来,下午回校后要叫同学帮忙把那几十张寻人启事摘下,然后在晚自习时赶紧把没做完的作业补上。 银娜呼出一口长长的气,今天要做的事情有点多啊,不过没关系,今天刚开始,还有很多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