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良缘:傲娇相公来种田》作者:蓝妖朵朵【完结】 小说阅读网VIP2017-08-13完结 成婚当夜,没来得及洞房,就和夫君双双被赶出府去,秦梦遥沦落到无家可归。 但是,怕什么,咱们是穿越过来的人! 采采茶,种种花,好山好水,倒也逍遥。 助夫君打造商业帝国,成为一个地方上赫赫有名的商业大佬,小日子过得悠然自得,引得十里八乡争相效仿。 看着南程莫从傲娇少爷,变成宠妻狂魔, 秦梦遥:“……这难道是个假相公?” 第1章 穿越新娘 入夜,满天繁星,月满正圆。 南府,大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衬得满院都是喜庆的红色。 南程莫一身大红喜服,站在院内迎前来贺喜的宾客。 “大哥。”南程言从内院出来,朝南程莫走上来,“娘说吉时马上就要到了,大哥快进去吧。” 这时,又一个宾客提着贺礼进门,见到南程莫便过来道贺。 “恭喜南大公子娶美娇娘,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三伯快里面请……”南程莫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将三伯请进内堂。 南程言随后而至,忍不住又催促了一遍。 “大哥,你怎么还不快些?这吉时可就要到了!” “知道了……”南程莫淡淡应着,穿过内堂往成亲的喜堂走去,脸上勉强的笑容也随之不见。 恭喜吗?那喜从何来? 今日成婚本不是他所愿,新娘子甚至是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谈不得喜欢,相反的,还有些厌恶。 进了喜堂,便看见他的母亲南夫人端坐在正位之上,宾客已经在外堂入席,只有几位与南府沾亲带故的叔伯在内堂,分别坐在两边客座。 南程莫走到中央,朝南夫人行礼,又对两旁的叔伯问过好,才朝南夫人问道,“娘,爹爹有病在身,无法拜堂行礼,不知娘叫孩儿进来有何事吩咐?” “我叫你来是告诉你,老爷有病在身不能接受你二人行礼,但也不能耽误你入洞房,吉时已到,外面宾客已经入席,你也快些收拾一下,准备回喜房吧。”南夫人沉声道。 “是,孩儿遵命。”南程莫面无表情的应道,而后行礼退下。 那抹厌恶神色,直到他转身,才流露出来。 同时,因为那些厌恶与不满,他没注意到南夫人明显比平时紧张的神色。 …… 喜房,满室都是喜庆的大红,秦梦遥躺在柔软的喜被上,双目紧合。 身体的疼痛与神智拉扯,将她从昏迷中解放出来,她难受的皱了皱眉,缓缓睁开双眼。 入目的鲜红吓了她一跳,秦梦遥祝一惊,就要挣扎着坐起,这一动扯到了后背和下半身的伤,痛得她一下跌回了床上。 古色古香的摆设,鲜红刺目的红稠,与自己纯白的办公室形成的反差太鲜明,让她恍惚了一阵,才记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自己上一次睁眼是几天前?已经记不清的,只记得两个丫鬟一直叫她快跑,一直叫她小姐,那时她明白过来自己是穿越了,明白之后马上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这里面。 思索间,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身喜服的南程莫走了进来。 他看到床上以极其不雅姿势躺着的秦梦遥,眉宇间的厌恶便多了几分。 目光往上,瞟到她脸上的同时,也注意到被私自掀起,丢在床下的红盖头。 “夫君尚未回房,你怎可自己掀盖头,还丢到床下?”南程莫微怒道。 “我……”久未进水进食的秦梦遥嗓子有些干哑,出口声音艰涩,十分难听。 “不用说了。”南程莫摆手制止她,“简单说,这个婚我并不想成,是你爹多加哀求,非要以二十两的价格将你卖到南府冲喜,娘亲才同意。” “于你,我是没有喜爱之情的,虽然我们成亲,但我不会碰你,等我父亲病愈之后,我便会给你钱财和休书,到时你可自由。”他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说了出来。 秦梦遥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迟钝的想着他那些话的意思,好一阵才明白过来。 “好。”她点点头,“你说的我同意。” 怎么到这里来的她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她也不喜欢,至于那个什么爹,是这具身体的爹,可不是她爹,银子责任什么的都与自己无关,就算男人不说,她也打算将身体养好偷跑,如今男人给她大好机会,她怎会不答应? “你的要求我答应你,我也不会纠缠你,相对的,你也得帮我个忙。”秦梦遥梦光从男人脸移到桌子上,呶呶嘴,“你帮我把那些吃的拿来,我饿了……” 她貌似从昏倒之后就未进食过,此时醒来,肚子饿得不行,胃里空空如也,急需进食。 “你自己没长手吗?为什么要我拿?”南程莫看她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古人讲究礼数,女子更讲究三从四德,像这样没礼数的女子他是第一次见。 “不拿算了,我自己动手!”秦梦遥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撑着床站起身来。 她不是三岁孩子,能看出男人对自己的厌恶与不屑。 这男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应该是不知道自己受伤,那么就没必要横生枝节,徒惹怀疑。 毕竟就连她自己都不知这伤是如何受的,又是被谁伤的。 想来可能是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所受,痛至极点便猝死过去,这才有了自己的穿越。 伤口严重,每走一步都扯得生疼,秦梦遥忍了又忍,突然脚下不稳,往前跌去。 她整个人趴在地上,摔得喜服衣襟都散开一些。 “……”南程莫。 他本以为这女子不懂礼数也就罢了,竟不想还是个残疾,真真是白长了那张相貌不错的脸蛋。 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南夫人非要逼自己娶这样的女人…… 就算是冲喜也罢,他知书达理的南家大少爷,也完全能配得上更好的女人。 转念一想,便也了解,虽然他口叫那人一声娘,南夫人又何曾将他当像弟弟那般宠爱过? 他很小的时候就不明白,为什么同时娘亲的儿子,南夫人却只爱南程言一人。 懂事后这些事他便不追究了,终是习惯了那些不同对待,对南夫人的称呼也从小时候的娘亲,变成了现在的南夫人。 “唔……” 秦梦遥的一声痛呼令南程莫缓回神来。 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搀扶一下时,一个小厮从外面跑进来,急吼吼的跪下。 “大少爷,不好了,老爷他……病危……”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南程莫霎时僵在原地,耳边一片嗡鸣。 反应过来后,他马上转身,夺门而出。 第2章 病危 秦梦遥:“……” 她不太明白这府里众人关系,只觉得这男人这样见死不救,真是够了! 那小厮见秦梦遥可怜巴巴的趴在冰冷的地上,想到做下人的不易,到门口一看连负责守在门口的丫鬟没有,只得叹一口气,将秦梦遥扶到床前,秦梦遥屁股刚碰到床边,便疼的倒吸了一口气。 见秦梦遥疼的直咧嘴,小厮误以为是大少爷所为,又见秦梦遥眉目清秀,心底里颇为秦梦遥可惜,又想起白日夫人身边几个丫头将今日之事说漏了嘴,不由安慰道:“其实大少爷对待咱们下人一向极好,许是今日之事心中有些不快,又加上老爷的病……唉,真是委屈了你,新娘子逃婚,却让你来顶替……” 秦梦遥听闻脑海中似有炸弹爆开,“轰”的一声,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一直以为像南程莫所说,自己是被父亲卖掉的,怎么又来了一句逃婚替顶? 看来,这里面的水——很深! 小厮见秦梦遥呆愣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快步往老爷房中走去。 待南程莫赶到时,老爷子几乎只见进气不见出气,整个脸上毫无生机。南程莫当即落下泪来,紧紧握住父亲的手,素日冷峻淡漠的脸涨得通红。 而南老爷却如释重负般,伸出枯槁的手触摸南程莫的脸庞,喃喃自语,“像,真像勤勤……”然而立在一旁的南夫人听到此言,面色霎时变得灰白,脸上原本的哀伤瞬间似蒙上一层寒意。 “莫儿,爹爹答应过你娘,要一直保护你,幸不辱命……你娘派人把你送来时,你还是在襁褓中的奶娃儿,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南老爷挣扎的吸一口气,似要挣脱黑白无常的镣铐,竭尽全力说下去,“莫儿,其实你,咳咳……不是,我们南家……的血脉,你其实是……” 南老爷声音越来越弱,终于没了声息,南程莫一把抓住从脸庞坠落的那只手,大声的呼号起来,“爹,爹!”南夫人闻声冲到榻前,但南老爷已然没了气息,只是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好似终于解脱,终于见到那个女子。 南程莫趴在榻前失声痛哭,南府上下听闻南老爷过世的消息,莫不沉痛。张管事落了几滴泪后,开始着手准备将成亲才挂上的大红灯笼摘下来,原本安静下来的南府在度乱腾起来。 而南夫人却似悲伤过度,惨白着一张脸,冷冷的坐在床沿,任眼泪无声的流过脸庞,过了一会,好似疯了一般扑向在床边痛哭的南程莫,“都是你,你明明已经嫁人,为什么还要来祸害我们南家!我们家欠你的已经还清了,你怎么还不走!”众位下人见状忙上前拉住夫人,南程莫却呆立当场任凭南夫人撕打,脸上被抓破流出血来。 “娘,你在做什么,你怎么打大哥!”南程言听闻父亲过世的消息后,立刻赶来,却看到母亲将大哥的脸抓伤的一幕,心下大惊。 “你滚,你滚!言儿才是我的儿子,那个贱人凭什么要求我们南家抚养他的骨肉,凭什么!”不过一晚的时间,南夫人却好似老了数十岁,平日的端庄慈和再不见踪影,脸上泪水纵横,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南程莫吼道:“你怎么还不去死!”说罢又要扑上来撕扯一番,被几个下人抱住。 第3章 面目可憎 南程言平日便见不得父亲时时都高看大哥一眼,总指责他不思上进,处处将他与南程莫相比较,动辄便动手打骂,但对待南程莫却从不肯说一句重话,所以早就看南程莫不顺眼,今日见母亲如此对待南程莫,又从下人口中听闻老爷子过世前所说的话,心里竟有种莫名的兴奋。 “这,大哥,要不你先出去一下,等娘消了气或许就不会赶你走了,“南程言手搭在大哥肩上,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南程莫闻言,心中难过,站起身来便往外走去。 但南夫人却不肯就此罢休,她猛地站起身来,将走至门口的南程莫喝住,整理整理衣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将脸上的泪痕擦干,慢条斯理的说起来。 “莫儿,今日我家老爷过世前,已经把你的身世挑明,这里我也不用再提了。咱们南家向来与人为善,咱们老爷也是一心向佛,这些年行善积德的事做得多了,也不差收养你这一事。幸好我们南家还算富庶,养你至今也有十七年,也还能养得起。但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年已老迈,今日老爷也离我而去,我一个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了,也不在乎旁人怎么说。我自问这些年从没亏待过你,甚至对你比对待我的言儿还要亲厚。但是你毕竟不是我们南家的血脉,老爷走之前既然说了这些,意思便是要我们言儿继承家产,“南夫人用手帕擦擦脸上滑过的泪水,“当然,你若是想继续留在南家为南家做工,我们也不会赶你,但是……” 南程莫脸色铁青,暗暗攥紧拳头,抬起头看着面前那个曾经慈祥可亲的母亲,如今虽仍是一副慈母模样,在南程莫眼中却变得如同夜叉一般面目可憎,他咬咬牙,嗓音因过度悲伤变得沙哑,“不必,我走!” 听到这句话,南夫人终于如吃了定心丸一般,定下心来,然而口中仍旧客套挽留,“这么大半夜,你一个小孩子家能到哪里去。再者我们老爷刚过世,你便离家出走,显得好似我们南家不仁不义,就算不是亲生的,好歹也在一起生活了十七年,就算是养只猫也养出感情来了。你留在我们南家,我们还能亏待你不成?”说罢又冲立在一旁的南程言使了个眼色。 南程言亦连声道,“就是,大哥,这么晚了,人家客栈也关门了,就算咱们不是亲生兄弟,但你当了我这么多年的大哥,看在咱们兄弟感情的份上你也要留下来啊,而且爹爹才刚过世……” 那厢南夫人又落下泪来,连那些房内的下人都看得心中酸楚,一同落下泪来。 然而南程莫却跪下来,冲着南老爷子的遗体连磕三个响头,额头砰砰碰地的声音传到在场每个人耳中,众人脸色变了又变。南夫人深知南程莫的扭脾气,早就料定今日南程莫必走无疑,眼下见南程莫之举,心知目的已然达到,便再不言语放声大哭起来。 在众人目光的追随下,南程莫头也不回,大步走出门去,南程言在娘亲的示意下也快步追了上去。 却见尚未摘下红双喜的房中,瓜果散落一地,甚是狼藉,又见那穿大红喜服的女子和衣趴在床上,见南程莫闯入房中,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将头扭到一边。南程莫不言不语,将八岁那年父亲郑重交到自己手中的那只檀木箱轻轻装入包袱中,似略有怀念的环视着整间屋子。 随后赶到的南程言见南程莫只带走一只破木箱,也便放下心来,静静站在门口,看着房内的一切,眼珠滴溜溜的直转。 第4章 过世 床上的幔尚未散下,床上铺着的大红锦被早已被秦梦遥整得乱七八糟。床上的女子仍旧身着嫁衣,动也不动的趴在床上,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拆散下来,似乌墨般铺在床上。 南程言早听下人提及今日的替嫁新娘,心中对南程莫的戏谑又增了一分。 “大哥,这么晚了,你不会……真要离家出走吧……”南程言语气犹疑,似极不愿南程莫离开。 “嗯,“南程莫不愿多言,只微微点头。但趴在床上装睡的秦梦遥却忍不住转过头来,由于方才趴在地上,脸上沾了许多灰,又胡乱捡了几块糕点果腹,再加上头发乱糟糟的搭在脸上,此刻脸庞污迹斑斑如同一只花猫,南程言本打算若这女子相貌俊美便将其留在南府,不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大哥,你也真是狠心,今日刚同大嫂成亲便狠心将她抛下守活寡,以后要是大嫂在咱们南家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担当不起啊,人家不得以为是咱们南家没有情谊,欺负了大嫂……” 南程莫岂不知南程言言下之意,于是几步走到床前,将秦梦遥扛在肩上,牵扯到秦梦遥的伤口只听她痛得倒吸一口气。南程莫走出门去,又转身问道,“二弟,还有什么南家留不得的东西?” 南程言摇摇头,脸上满是不舍,但那得意的眼神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事。南程莫看在眼中,神色仍旧淡漠,道声保重,便大步向外走去。门房似早已得了消息,早早已将侧门打开。南程莫向来对下人宽厚,众人见其离去,心中难免不舍,但碍于主家情面,只敢远远看着他走出门去。 看守侧门的小厮不知上房中发生的一切,以为南老爷过世,南家兄弟便开始闹不合,才将大少爷赶出门去。眼中含泪,目送南程莫出门,终于忍不住抱怨南家薄情,却不料被一个伺候夫人的丫头听到。 “嘘,这话要是让咱们主家听到可是要挨打的,“那丫头与这门房小厮本为同乡,平日私交甚密,见这小厮说话不知深浅,忙过来打了个噤声,见四下没人,才小声说道:“大少爷不是南家的血脉,这是老爷过世前亲口说的。老夫人怕大少爷抢南家的家产,故意说话把大少爷气跑的。这不又派我来亲眼看看大少爷是不是真走了……我得回去交差了,你以后说话可一定要小心着点,幸亏方才是被我听到,万一让别人听见了,你可就真吃不了兜着走!” 南程莫站在门口,将这番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一股怒气涌入心头。却又听得那小厮低声问道:“听说今日新娘子逃婚,夫人临时给找了个替嫁丫头,这事是真是假?” “可不,原来那两个父女是骗婚的,想来是听说咱们老爷病重故意提醒夫人冲喜的。就是可怜了那个丫头,据说是昨日小虎子从京都回来的路上捡的,一直昏迷不醒,连成亲都是靠两个大力气的奶妈子架着完成的……也多亏大少爷明智,将那丫头背了出去,不然依夫人的意思,便是等大少爷离家后给直接扔出门去了。” 南程莫听完,只觉腿脚发软,耳中嗡嗡作响,紧紧扶着墙立了许久,才渐渐缓过神来。肩上的女子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发出小声的呻吟。南程莫本有意将女子直接扔在街角不管,但又想到她趴在地上动都动不了的样子,心又软下来。 黑云层层压上来,天幕极黑,全然看不到半点星光。只偶然能看到几丝通过窗纸透出的烛光。南程莫漫无目的的扛着秦梦遥在路上奔走,此时虽已是春初,但夜深凉意仍让人有些吃不消。秦梦遥身上衣衫极薄,除了外面罩的一层喜服,里面便只剩一身薄薄的亵衣,此刻在凉风的侵袭下,开始瑟瑟发抖。 第5章 帮助 “好冷,爸妈,你们在哪,屁股好疼,“南程莫听到肩上所扛女子说起了胡话,不禁眉头一皱,伸手一摸秦梦遥的额头,只觉烫手,心知不妙,于是又加快步伐摸黑前行。 南家本就地处城郊,走了小会便已行至城门口,然而此刻夜深,城门早已关闭,南程莫无法,只得找到一处避风之所,脱下外套铺在地上,又将秦梦遥轻轻放在外套上。秦梦遥整个身体几乎冻僵,腰腿的的伤痛也被冻得麻木起来,但高烧却丝毫不减,南程莫用手一试,仍旧烫得吓人。秦梦遥陷入昏迷中,梦到父母焦急的面孔,似近在咫尺,却再也触碰不到,不由得大哭起来。 南程莫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犹豫半晌只得把她抱在怀中。 哭声将城门守卫从梦中惊醒,巡逻半天才在城门的小角落看到二人,南程莫不得已放下平日的傲气,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块碎银塞到守卫手中,又哀求半天,那被扰了清梦的守卫才将城门开了一条小缝,将二人放出城去。 城外三里有座废弃的寺庙,之前南程莫出城做生意时曾在父亲的带领下,入寺庙祭拜。如今得以出城,便背着秦梦遥一路向寺庙走去。 刚出城门,天空便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南程莫将外衣罩在秦梦遥身上,将她抱在怀中,一路小跑往寺庙而去。然而老天却似故意与他作对,雨越下越大,终于来到寺庙时,两人的衣衫都已湿透。 寺庙之中,早已燃起一堆柴火,火堆旁坐了一人,忽见两人闯入,不由吓了一跳,抓起手边的一根扁担挥在手中,待看清楚来人一男一女,才微松一口气,但仍警惕地用扁担指着二人。 南程莫自知闯入这寺庙有些鲁莽,又见对方穿着粗布衣衫,身后摆着货架,猜测是进城做买卖,归家晚了才在这破庙中过夜,于是尴尬的一笑道:“不知这位老乡也在此地休息,有所惊扰,真是对不住。小生内人今夜突发高烧,又逢下雨,见此地有所寺庙,所以着急进来避雨,惊扰到了老乡,还望老乡海涵。”南程莫说罢,对着火堆前那人深深鞠了一躬。 那人见南程莫如此有礼,扔了扁担,憨厚的哈哈一笑:“没事,公子,看你衣服都淋透了,快过来坐下烤烤火,我再去捡点柴禾过来。” 经雨一淋,秦梦遥的高烧竟然稍微降了一些,虽然仍旧昏迷,但是却比方才安稳了许多。南程莫抱着她靠近火堆,烤了许久才将衣服烘干。 生火那人见南秦二人极为年轻均不及二十岁的模样,且身上衣着不似常人,且那女子身上更是穿着婚嫁的衣服,心中很是纳闷,便开口道:“公子,这小娘子是你刚娶进门的媳妇?” 南程莫抬起头,正欲摇头,口中却应道:“是的,是小生刚过门的媳妇儿。” “这刚娶进家门,不好好洞房,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干嘛?” 就在这时,秦梦遥翻了个身,险些触到火堆,南程莫急忙伸手拉回身边,又听到秦梦遥小声嘟囔着梦话”你要去哪儿,别抛下我……我一个人在这里无亲无故……”说着抓紧了南程莫的手,才又沉沉睡去。 南程莫低头沉默少许,才道出父亲辞世后,紧接着被养母赶出家门之事,此事越想越令人揪心,南程莫说着说着,心中难免又起波澜,因而也只将经过简要述说一通,却将秦梦遥替婚一事隐了下来。 果然那人听完,极为震怒,将落井下石的南夫人痛骂了一通,又听闻两人如今已无处可去,想到自家隔壁空了许多年的老房子,便好心的说,“公子,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你要是信我,就带着你家娘子到我们石塔村,虽说日子过得可能不比你们在城里的好,但至少不愁吃不愁喝。我们石塔村虽然穷点,但是还没有那样的黑心婆姨。” 南程莫见那人面相忠厚,说话又耿直,想了小会,这才应了下来。 第6章 重病 天放亮后,雨也渐渐停了下来,太阳躲在云后将云朵镶了一层金边,过了许久,才肯露出脸来。 天一放晴,那人便挑起扁担,带着南程莫返回石塔村。 由于刚下了雨,小路显得格外泥泞,南程莫背着秦梦遥几乎一步一滑,走的极为艰难。待走到石塔村村口时,身上已惊出了一身的汗水。 刚到村口,便看到几个半大小子围在村头玩老虎吃鸡。一个在旁边围观的小子见有人进村,便忙冲过来打招呼,“李叔,你可回来了,今早上我婶都来村口看了好几次了。” 其他几个正玩得起劲的孩子看见李叔回来,都丢了手里的石子围过来,见李叔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来,这才哄抢着散去。接着便看到一个挽着发髻的妇人往村口走来,看到村口之人,这才放下心来。 小小的村庄里,棋盘星点地错落着数间院落,其间纵横着数条黄土小路。 妇人笑盈盈的迎上前,正是李大壮的内人李齐氏。她接过男人手中的包袱,一眼瞅见自家男人身后立着的二人,女子身着红衣有气无力的趴在男子肩头,将那妇人骇了一跳。 “当家的,这二位是?”妇人心中疑虑,自家男人热心肠是村里出了名的,可将外人带回家中却是头一遭。 “哦,这二位是昨夜我在庙里避雨时遇到的,见他们挺可怜就领回来了,走,先回家再说,“男人说完回头憨厚一笑,挑起担子便往家里走去。妇人见男子背着那女子有些吃力,便在身后帮扶着,慢慢往家里走去。 路上时时有坐在院门前晒太阳的老者,看见远处来人便好奇的张望。 “哟,是大壮啊,这是又进城赚大钱去了吧,“不远处头皮光光的老翁看见李大壮挑着货篮,老早便咧着嘴笑起来,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牙床。 “哪呀七叔,倒卖点山货,也就刚够贴补家用的,“李大壮憨笑挠头,“您老人家可真是会享福,今儿这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 “可不,昨天夜里忽的下那么大一阵雨,我还心思今天一准晴不了,谁知道竟是个大晴天,“李家七叔在太阳下眯着眼睛像一只老猫,此刻已看到站在李大壮身后的两个陌生男女,“大壮啊,这两个后生怎么看着这样面生?” “昨夜里我在庙里避雨,正好遇上这两个人,这女娃子病了,俩人无家可归,怪可怜的,我就给领回来了,“李大壮指指南程莫背上仍处于昏迷中的女子。七叔当年也做过几年的野游郎中,对于病症也颇有些了解,打眼一看,便知这女娃子身子虚弱,便挥挥手说,“快回吧,一会我老头子也过去看看。” 又拐过一条街,李大壮才在一处石头堆砌的大门口停下来,竹制的简易大门斜斜的挡在门口,李齐氏只上前一推便推到一旁。院中几只鸡鸭悠然低头搜寻着食物,看到生人都咕咕乱叫起来。院子一侧有一棵极大的枣树,枝桠险些便戳到屋檐。三间土坯房一字排开,虽极为简陋,但被主人打扫的很是干净。 李齐氏推开中间的房门,引着南程莫穿过堂屋,来到一侧的偏房中,只见房中陈设简单,只摆着一张木床,屋角放着一只大箱子,上面堆放着一叠干净粗布衣衫。 南程莫在李齐氏的帮助下将秦梦遥放在床上,许触到了痛处,疼的秦梦遥轻哼一声。李齐氏见秦梦遥脸色红的出奇,伸手一摸,只觉烫的吓人,“这丫头怎么烧的这样厉害!忠儿他爹,七叔来了没有?” 第7章 情感之间 李大壮刚将扁担竖在院中,胡乱洗了一把脸,冲房里回道:“还没,我马上去请。”话音未落,便听见院外传来七叔的声音,“来了,来了,咳咳,老头子老了,身子骨都不利索了……” 乡村之中,并无大门大户的讲究,七叔便直接坐在榻前,手搭在秦梦遥的手腕处,几息之后,原本略带笑意的脸上渐渐皱起眉来。 “七叔,她怎么了?”李齐氏见七叔皱眉,心知有些不妙,于是轻声问道。 “啧啧,这女娃身上原本便有伤,伤口有些感染,后来又受了风寒,“七叔无奈的摇摇头,“老头子我医术不精,只能开一副药先吃着,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南程莫冷冷的倚在墙角揉着肩膀,这女子虽然很轻,但一路走来却也将他半边身子压得麻木。他本就无意救出秦梦遥,如今已觉仁至义尽,至于秦梦遥能不能活命已经与他无甚关系,所以只是淡然地看着面前众人围着她团团转。 李齐氏见他面无表情,以为难过之极,心中对他很是同情。又听见自家男人大略提起此人无家可归,再看到病榻上的女子,更觉二人身世可怜,便同李大壮商量道,“忠儿他爹,我看这两人可怜,不如先留他们在咱家住上几天,等那女子养好身子再作打算如何?” 李大壮原本正有此意,连连点头,“那就让他们先在家里住着吧,这二人也是个可怜见的,刚成亲就被养母夺了家产给撵出来。” “这养母的心真是够狠的,看这孩子的模样那么斯文,倒不像吃过苦的人,以后的日子可真是够他们熬的,“李齐氏压低了声音,轻叹一声。 “可不是,“李大壮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听见床上女子低低呻吟:“痛、好痛……”李齐氏闻声,早已快步走到床前。 “姑娘,你终于醒了,不哭,不哭,哪里痛,来跟婶子说说,“李齐氏握住女子的手,见女子眼角有泪珠滚落下来,不由轻声安慰。秦梦遥听到这温和而亲切的女声,心下安静下来,可随着意识的恢复,身上的疼痛却越发明显。她自幼身体康健,甚至连磕碰都少有,如今却逢遭如此剧烈的疼痛,每动一下都似钻心一般,眼泪便忍不住成串的顺着眼角滴下来。 李齐氏见状,示意房中几个男子避出门去,而后将秦梦遥薄薄的一层衣衫解开,衣物尚未完全除下,便看到腿部已淤青肿起来。而仅是衣衫与皮肤摩擦,已令秦梦遥疼痛不已。李齐氏动作极尽轻柔,却也仍引得秦梦遥痛得直倒吸气。 “姑娘,你忍一下,“秦梦遥含泪点头,看着那已泛着紫色腰腿部,李齐氏狠狠心,将秦梦遥翻过身,背部呈现在面前时,纵是李齐氏,都忍不住捂住嘴巴,满眼含泪冲出门去。 李大壮从未见妻子如此失态,以为房中发生了冲突,便猛地要往房中冲去,却被李齐氏一把拉住。南程莫亦觉奇怪,便往房中走去,刚走到偏房门口,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立门口。 只见趴在床上的女子,自背部至大腿部位淤青一片,青紫色的瘀伤加一条条透着血迹的鞭痕,显得触目惊心,而大片的皮肤早已变得浮肿,些许部位已溃乱化脓。整个背部狰狞不堪,与她白皙清秀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外间,李大壮已快步将走远的七叔请回家中,躲在外面避嫌。李齐氏止住眼泪,见南程莫呆立门口,缓步走到跟前道:“这位公子,那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人动用这么狠毒的刑罚?” 南程莫摇摇头,这才想到非礼勿视,猛地将眼睛遮起背过身来。 “得有多么黑的心,才能下这么狠的手啊!”李齐氏说罢,又执起手帕擦起泪来,听到七叔在外间轻咳一声,才想到自己此番的目的,“这位公子,我知道你们刚成亲,可你娘子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看能不能请七叔看一下,对症开个方子,也好早日医好姑娘的伤?” 南程莫仔细一想,李齐氏恐怕是担心自己介意”娘子”的身子被旁人看到,所以有所顾虑。又转念一想,自己本就对此女毫无情感,成亲之事更近乎荒唐,于是毫不犹豫便点头答应下来。 第8章 凑钱 见男子答应,李齐氏走入房中,又细心的将秦梦遥腰部以下仔细盖好,只露出部分背部肌肤,这才将七叔请进门来,两人站在房中静默良久,七叔终于叹口气走了出去。 “七叔,那女子到底怎么了?”李大壮见几人的反应,在门外急的不停挠头,见七叔出来,便迎上前问道。 “唉,作孽啊!”七叔狠狠吸一口手中的旱烟,闷头在门槛上坐了好一会,才抬起头说,“大壮啊,这女子你从哪里捡回来的再送回哪里去吧!” 此话一出,李大壮还没反应过来,倒令南程莫心中一惊,“莫不是这女子性命难保?” “七叔,你这是咋说话呢,那女子不就是发高烧,咱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李大壮脸腾地红起来,又看见七叔身后自家娘子红着眼睛,“不管咋的,人都带回来了,那也得尽力救一救啊!” “老先生,“南程莫随众人一同走至院中,一脸诚恳的看着面前的白须老翁,“请您务必救治内子,银两的事情,您不必操心,“南程莫将手伸入口袋中,却蓦然尴尬起来。 他在南家从不曾缺少花销,一向对钱财之物也不曾关心,随身也几乎不带银两,这次更是净身出户,那料到这么快就落到这等窘境。 而秦梦遥背部的伤势,南程莫看得清清楚楚。他背起秦梦遥走出南家大门时,尚以为这女子身患残障,却不料竟是身负重伤,而自己却那样粗暴的将她扛在肩上,心中想到这些,便不由觉得愧疚。 若是这女子真因此而有何三长两短,南程莫心下也定然过意不去,只是此刻不同往昔,纵然他有心求医,可囊中羞涩,不得不败给现实。 七叔看他面露难色,禁不住叹口气,“都是沦落人,不容易呐!老头子就尽力一试吧,至于能不能捱过来,就看这丫头的造化了!” 南程莫经年混迹商界,对各种行径早已宠辱不惊,可听闻七叔的话语,脸上却禁不住红成一片,他喉结上下滚动许久,终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氏夫妇见状,四目相视。 “若是银钱不够,忠儿他爹平日卖些山货,家中好歹也存了几百文银钱。七叔,眼下人命要紧,这些银两虽不多,不过也能换些药来,“李齐氏见南程莫憋得双颊通红,快步走进房中,不知从哪里取出个荷包,塞到七叔手中,李大壮亦在侧连连点头。 “这是干啥,快收回去!”七叔将荷包硬塞到大壮手中,一脸怪责之意,大壮坚持无果,只得放回怀中,思忖着日后再交付谢礼,却听七叔开口,“我看这丫头皮外伤得严重,内里经脉却并未有损伤,只不过伤口感染严重,如今又发了高烧,实在是有些难为。大壮,你一会跟我去山上采些草药回来,只要伤口不继续恶化,只要熬过今晚,这丫头应该没有大碍。” 众人闻言,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大壮转身便找来药篓背在身后,七叔见大壮动作麻利收拾停妥,无奈地一笑捶捶背,负手往门外走去,大壮尾随其后。 南程莫一看,左右思量一番,试探地追了上去,“两位大恩人,不若小生也一通前往,人多也多谢照应。” “可是……”大壮想到卧床不起的那女子,又看看南程莫颇显瘦薄的身体,难免有些犹疑。 “也好,人多好办事,就让这后身跟着吧,再不济还能帮我老头子长长眼,“七叔微笑颔首,三人先后走出门去。 初春时节,天气颇有寒意,李齐氏又进屋取了一床干净棉被盖在秦梦遥身上,动作虽极轻柔,但仍触痛伤口,秦梦遥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仍旧忍不住痛的呻吟出来,听得李齐氏心中揪成一团。 第9章 小妹妹 “唉,多好的姑娘,竟然遭这么大的罪,真是作孽哦!”李齐氏抹抹眼角,沾湿一块手巾,轻轻擦拭着秦梦遥灰乎乎的小脸,这才发觉此女容貌虽非美艳,却也清丽中看,尤其皮肤白皙细嫩,全然不似那些饱经风霜的村妇。 秦梦遥紧闭着双眼,浓黑的眉头蹙成一团,隐约可看到长长睫毛下闪动的泪光。墨黑的发丝凌乱的铺散在枕上,越发显得脸色苍白。 只是额头仍旧烧得吓人,李齐氏将冷毛巾敷在上面,将枕头都沾湿了好大一块,可仍不见好转。 “这可如何是好,“李齐氏看着秦梦遥被烧得晕红的脸颊,急得团团转。当初她的大女儿令令就是因高烧不退,第二日便没了气息,李齐氏哭得险些被过气去,若是令令还健在,应该也同床上这女子差不多大了。 而今见秦梦遥如此,难免又令李齐氏想到伤心之事,每听到那微微的呻吟声,一颗心就不禁提得老高。 不知过了多久,秦梦遥终于努力睁开眼睛,只是一切仍旧似在梦中般迷蒙,而那个古人打扮的中年妇女则热切的盯着自己。 “阿姨,水,我想,喝水……”秦梦遥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低声呢喃。李齐氏喜出望外,激动地站起身,“哎,这就去给你倒水,马上来!” 从井中打出的水甚是清冽,李齐氏直接从桶中舀出一碗端入房中,而秦梦遥早已再次昏睡过去,李齐氏轻唤几声,见无人应答,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度紧张起来。 捂在额上的湿毛巾又变得温热,不过热度明显降下来许多。秦梦遥虽仍处于昏迷之中,却已然可以不由自主的吞咽着李齐氏喂到口中的凉水,李齐氏见状,心中稍稍安定下来。 李大壮随七叔进山已近半日,太阳早已斜入西山,李齐氏看看床上仍未苏醒的秦梦遥,轻叹口气。 “娘,娘,我饿了,“忠儿浑身灰扑扑的跑到大门口,正看到李齐氏出门,小兔儿一般跑上前,撒娇的抱住李齐氏的大腿。 “嘘,小声点,“李齐氏爱抚地摸着儿子的脑袋,“屋里有个姐姐病了,忠儿要小声点,乖乖地不要吵到姐姐,记住没?” 忠儿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用力点点头,“嗯,记住了,”说完有些不解的仰起头,看看娘亲,“娘,那个姐姐是咱家的亲戚么?” “咱们家亲戚那么多,你能认得清吗?”李齐氏微笑地看着忠儿,这个小家伙人虽不大,关心的事情倒挺多。 “当然认得啦,大伯,大娘,三叔,三婶,哦,还有小靖哥哥……”忠儿掰着手指头认真数着,活像个小大人。 “噗……”李齐氏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傻小子,你大伯和三叔都是咱们李家自己人,怎么能算是亲戚呢,像你姑姑,还有娘在你姥姥家那边的亲人才能算是咱们家的亲戚呀!” “哦……”忠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咱们村东头的小枝妹妹呢,她说以后要给我当媳妇,她是不是也是咱家的亲戚了?” “小枝给你当了媳妇当然就是咱们家的人了,就不是亲戚了……”李齐氏说完,几乎要笑弯了腰,“没想到咱们忠儿才七岁就已经找到媳妇了,真了不起!” 忠儿小脸一红,猫着腰从李齐氏身旁一步窜到屋里,回头冲仍旧一脸笑意的娘亲做个鬼脸,小声嘟囔着,“我才不要小枝那样的媳妇呢,长得又黑,天天吵得人烦……” 他小心翼翼猫着步子往床边走去,床上伊人正趴着睡觉,脸却转向床边,忠儿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第10章 毛孩子 皮肤这样白皙的姐姐,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村里的丫头从小便跟着一群野小子漫山乱串,几乎个个都被晒成小麦肤色,再加上农忙时还要下田帮忙,难免生得一身糙皮,这样一来,秦梦遥简直等同仙子的存在。 “臭小子,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忠儿正看得入迷,冷不丁脑袋上吃了一记爆炒栗子,扭头一看,原是住在另一条胡同的七爷爷,小家伙一脸不满的看着对方,却被李大壮一个眼神剜过去,只得老老实实站起身来。 “七爷爷好,“忠儿脑袋上还觉生疼,也不知这老爷子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有这么大力气。 “忠儿,你先出去,你七爷爷还有正事要做,“李大壮看一眼卧床中的女子,一脸严肃地将忠儿赶出门去。 七叔笑呵呵地目送忠儿离去,心里却对这娃子越发喜欢,便转头看向大壮问道:“忠儿今年也该满七岁了吧?” “可不,还跟个小毛孩子一样,成天就知道瞎玩,看人家周成家的二蛋早就知道下地干活了,都是他娘给惯的,“李大壮语带怨气,但想到那伶俐的小家伙嘴角还是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我看这小家伙倒是乖巧的很,要是能给我老头子做徒弟,不知该有多讨人喜欢呢!” 七叔的言下之意,李大壮怎会听不出来,只是村中人人皆知这老头医术精湛,可人却刁钻的紧,村里有几个想拜他为师,学得一星半点医道的,无一不被他的奇葩问题吓倒,从此再不敢提拜师之事,所以时至今日,这老头子空有一手好医术,却始终未得一传人。 “咱们村谁不想当七叔您的徒弟啊,要是忠儿能合七叔的眼缘,那可真是忠儿的福气。只是忠儿这小子滑头的很,万一……” “哪有那么多万一,再说老头子也就是瞧着这小子伶俐,不过真要当老头儿我的徒弟还真不容易,至少也要先过三关才行呢,“七叔慢悠悠地边说边检查秦梦遥的伤势。 李大壮碍于男女之别始终将脸扭向一旁,心知七叔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口,收徒之事恐怕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心里甚是欢喜,又怕忠儿顽皮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便立在一旁沉默思考起来。 “这丫头的烧可算退下去了,那会儿看她烧的厉害我还担心她撑不过去,没想到这丫头倒够坚强,咦,南小子呢,这会儿怎么反而不见了他的人影?”七叔诊完脉,见脉象有所好转,又在心中斟酌了一下药物用量,嘱咐李大壮从药篓中采的药草,捣烂成泥状。 待准备敷药时,却不见了南程莫的踪影,而两个大男人只能避嫌走出屋外,留李齐氏一人手忙脚乱的将药泥涂到秦梦遥背部,为保证药效,这些药须得越快涂完越好,可南程莫不知影踪,只好由李齐氏独自完成。 很快秦梦遥背上便涂了厚厚一层绿色药泥,原本火辣的疼痛顿时被凉意取代,甚是舒服。这凉气似有灵气,竟沿着表皮慢慢向内里浑身扩散,不一会连全身筋骨都活络了许多。 呻吟声渐渐被深沉的呼吸所取代,李齐氏这才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转身走了出去。 出门便看到南程莫不断用水冲洗着双手,李大壮和七叔坐在门槛上,脸上满是掩抑不住的笑容。 第11章 不收诊金 原来南程莫第一次用农村的这种旱厕,胆战心惊在坑边看了半晌,才忍不住臭气勉强蹲了下来,可是如厕完毕他才发觉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没带厕纸! 他想喊人帮忙,可实在是丢人难以启齿,便一直蹲在坑边等人如厕再求助,谁知他左等右等,直到腿都蹲麻了也没见到半个人影。 若不是李大壮发觉,他只怕还在那臭气坑边蹲着呢。 只是令他最崩溃的,则是李大壮憨笑过后的那句”我们这里没有厕纸,呶,用这种小石头就行。” 说罢,李大壮丢过几粒小石子,南程莫忍着无限恶心,勉强将屁股擦干净,在李大壮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到院子,连续洗了好几遍手还觉恶心不已。 一转眼恰看到李齐氏一双手沾满暗绿的残渣,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强忍着恶心没让自己吐出来。 “这下那姑娘可算是睡安稳些了,这一身的伤单是看着也觉生疼,“李齐氏不无心疼的说道,南程莫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已然错过了治疗,他看着李齐氏的手,半是愧疚半是庆幸,若真让他去面对那个陌生女子的身体,他只怕也会落慌而逃,倒不如这样”不慎错过”来得自然。 “多谢几位恩人相助,否则小生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南程莫感念这三人搭救之恩,作势欲跪倒在地,却被李大壮一把拉住。 “哎,你这是要做甚,我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客气话,可不管谁看见人伤成这样,肯定也会出手相助的。若真要谢,你可得好好谢谢七叔!” “可不是嘛,这么大年纪还往山上爬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咦,七叔刚才还在这,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李齐氏洗完手边说着转过身来,可院中哪里还有七叔的影子。 这时从院外传来清朗的声音,“老头子我今晚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待李大壮跑到门口时,胡同里早已连人影都没了。 “那哪行,这一天又是上山又是采药,可多亏了七叔,人家连咱的诊金都不收,怎么还能让七叔空着肚子回去呢,快,忠儿,去把你七爷爷叫来,就说咱们都等他吃饭呢,他要是不来,咱就不吃了。”忠儿应声,一溜小跑便跑了出去。 李齐氏麻溜的吩咐了忠儿,又快步到简陋的小棚中,取出过年时腌好藏在罐子中的风干肉,切成小小的细条,虽说只有丁点,但对于他们经年累月见不到肉丁的人来说已是至美佳肴。又将去年剩下的大白菜剥掉烂叶,洗净切好,放到锅里炖起来。 初春的太阳很快落下山去,屋里变得黑漆一片,可庄户人家为了省些灯油,直到上桌吃饭才舍得点起灯来。南程莫坐在黑暗中,听着李氏夫妇在外忙活的声音,周围仿佛盲眼般乌黑一片,只觉越发陌生,终于局促的站起身,摸黑往外走去。 “忠儿他爹,都这么长时间了,忠儿怎么还没回来,“李齐氏将热好的窝头拾到小饭筐里,转头看天早已黑乎乎一片,心中不由担心起来。 第12章 心怀愧疚 李大壮这才想起白天七叔欲收忠儿为徒的那番话,心下却又有所疑虑,沉吟半晌才回道,“兴许七叔碰巧有事,让忠儿帮一下子,我去看看,你就别担心了。” 说罢,往门外走去,谁知刚走到院子中间,便听到一阵脚步声。 “爹,我回来了,“忠儿急忙忙跑进来,好像身后有人追赶一般,看到李大壮的身影,便直接扑到了怀中。 “你这孩子,都到家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李大壮疼惜的揉揉忠儿的小脑袋,“忠儿,你七爷爷呢,你去叫了半天,怎么反而一个人回来了?” “呃,我忘了……”忠儿耷拉着脑袋,生怕搞砸了事情,被父亲责骂。 岂料李大壮不怒反而笑起来,“哦?那你这么长时间去干吗了?” “那会我刚过去,七爷爷说要考考我,“忠儿挠挠脑袋,“我说我又不是小兔子,烤了也不好吃,可七爷爷就是不肯让我走。” “哈哈,你这小家伙,你七爷爷这是要考你的学问呢,他都考你什么了?”李大壮一听,不由忍俊不禁,又想到七叔白天时所说的那些,心知定然有些关系。 “后来七爷爷搬来一个棋盘,然后我们两个一直在玩老虎吃鸡,后来天黑了,他就让我回来了,“忠儿认真的想了想,又补充道,“他让我明天还过去,说等考完了就过来喝爹爹的酒。” “老虎吃鸡,这不是个游戏吗,你跟七爷爷谁赢了?”李大壮听完儿子的话,百思不得其解,这明明是个孩子们玩的游戏,难不成七叔就靠这个来考核招收弟子,也未免太儿戏了吧! 南程莫在一旁听得仔细,也大概猜到那位古怪老郎中怕是要招忠儿做他的关门弟子,便继续不作声色地听他们父子二人对话。 “当然是我赢的多,七爷爷玩的真差劲,“忠儿略显得瑟的向李大壮炫耀一通,此时李齐氏端着菜往房中走,菜香飘到忠儿鼻中,瞬间便将忠儿的心思引到了吃饭上,一蹦三跳往屋里跑去。 李大壮听见儿子那番话,不禁被惊出一身冷汗,万一老爷子因此而不肯收忠儿为徒,忠儿这辈子恐怕就只能跟村里那些寻常的孩子一样,在黄土地里摸爬一生了,可老爷子的心思,他哪里又猜得到。 “也罢,顺其自然吧,一切就看这孩子的造化了……”李大壮心中暗暗祈祷,这才发觉南程莫竟然也立在院中。 “天生我才必有用,忠儿这孩子伶俐,将来定会有一番作为的……”南程莫轻声宽慰一句,转身往屋里走去。 想不到秦梦遥对忠儿的吸引力比饭菜还大。忠儿进屋第一件事,便是晃晃悠悠端了油灯到秦梦遥床前,仔细端详一番,结果在堂屋端菜的李齐氏两眼摸黑差点把饭筐碰到地上,惹来一声痛斥,这才恋恋不舍的被李齐氏拉着坐在了饭桌旁。 再去请七叔来家里吃饭时,那厢早已闭门熄灯早早就寝,再加上白日劳累,也未曾正经吃过一顿饭,腹中早已空空,四个人这才持起筷子大快朵颐。由于菜中加了肉丝,所以味道格外诱人,然而直到吃完,一盆菜却几乎未曾动过。 李齐氏惦记着其中加的肉丝,吃了难免心疼。李大壮食量大,生怕做的菜不够吃,所以一直吃咸菜吞窝头,至于忠儿本身食量便小,吃不了多少。再说南程莫,根本吃不惯这些粗粮制作的食物,即使腹中饿得咕咕叫,可窝头嚼在口中,实在是难以下咽,况且这日一直在麻烦这户人家,心中早已过意不去,如今又留宿在此,这顿饭吃得实在不踏实。 “娘,我吃完了,可那漂亮姐姐怎么还不起来吃东西?”忠儿把筷子往桌上一放,一句话将各怀心思的几人拉了回来,南程莫这才想起床榻上还有一位病号尚未进食,但自己本就是个外人,白吃白喝已经甚觉愧疚,所以也不便多言。 第13章 热炕头 只见李齐氏温和的拉过忠儿,擦擦儿子嘴角的残渣,“床上的姐姐病了,不能跟咱们一块吃饭,娘已经在火上煨了小米粥,等一会凉了,就给姐姐吃。” “可是姐姐长得那么好看,跟个仙女似的,怎么还会生病呢。”忠儿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全然不相信那仙女般的姐姐竟然也会生病,嘟着小嘴非要去看秦梦遥。 李齐氏无奈的看着儿子,只好先将手中筷子放下,端来一碗煨的极烂的小米粥,取来一盏小灯,随忠儿来到榻前。为了省灯油,烛台中烛芯本就捻得极细,而灯油又少得可怜,便见那灯光忽明忽暗,影影约约晃得人眼疼。 因身上涂了药,秦梦遥身上仅盖了薄薄一层单衣,如今药泥早已凝固,李齐氏进门便将被子虚撑着盖在她的身上。 兴许是又触到了痛处,只听一声轻微的呻吟,秦梦遥皱着眉头睁开眼睛,暗淡的灯光下便看到一个床边那个小男孩睁圆了双眼正打量自己。 “娘,娘,醒了!”忠儿正歪着头趴在床边看得入迷,被秦梦遥的眼睛吓了一跳,脸颊顿时红成一片,猛地站起身退后两步大喊起来。 这一喊反倒把秦梦遥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本还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这小家伙是谁,我不过才睡了一会,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大孩子,这不会还是做梦吧,又是成亲又是莫名其妙喜当妈,天呐……” 秦梦遥喃喃自语,正要掐自己一把,便看到白天见到的中年妇女端着碗向自己走来,小男孩则一溜小跑闪到那妇人身后,时不时探出头往床上看一眼。 “忠儿,姐姐正睡觉呢,你这么大声会把姐姐吵醒的。”李齐氏轻声训斥蹭在腿边的忠儿,边端起米粥,一扭头恰看到秦梦遥的眼睛,“哦,你醒了,怎么样,身上还疼吗?” 妇人的话中微带些口音,不过同普通话相差无几,秦梦遥点点头,又摇摇头,被那晃动的烛光闪得头疼,便又重新闭上眼睛,勉强咽下半碗小米粥,便又沉沉睡去。 借着微弱的灯光,似乎能看到涂在背部的些许药泥早已结块紧贴在皮肤上,有些甚至已然龟裂,隐约露出内里紫黑色的淤青,高烧虽然已经退去,可整个背部腿部仍旧高高的肿起,在黑绿的药膏覆盖下,越发惊心。 落日之后,夜晚显得格外漫长。李齐氏惦念七叔白天所言,哄忠儿睡下后,执意要守在秦梦遥床前,万一夜中出现任何状况,也好有个应对,南程莫见此,也强忍着睡意倚在墙角的小凳上。 勉强撑了小半宿,李齐氏已是睡眼朦胧,而南程莫更是上下眼皮直打架,脑袋不时猛地一沉,才突然惊醒过来。 “这儿有我守着,你快去睡吧,“李齐氏起身将瞌睡连天的那人唤醒,“你家娘子看样子是没什么大碍了,七叔说只要熬过今晚就没事了,你就放心吧!” 南程莫仍欲坚持,却被李齐氏推到外间忠儿睡的大炕上,和衣睡下。 整整一夜,秦梦遥只是沉沉的睡着,偶尔因疼痛哼出声来,后半夜时,呼吸越发均匀,显然已经熬了过来。天露鱼肚白时,李齐氏终于支持不住,趴在床头小睡了一会。 可等李齐氏再次睁开眼时,床上的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此时天色仍旧朦胧,李大壮一家却已经炸开了锅。 “孩他娘,你不是一直在床边看着呢,这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李大壮极少听见媳妇这般惊慌的声音,忙从床上爬起来,鞋子都来不及穿便急忙跑到隔壁房间,看到床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昨日昏迷不醒的女子,这下也慌了神。 “我不过打了个小盹的功夫,哪知道醒来人就已经不见了,你说这人好端端躺着咋突然就消失了,“李齐氏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转头看见南程莫已然站在门口处,眼泪便流了下来。 第14章 失踪之事 南程莫本就深觉这般打扰别人的生活已是冒昧,谁料一觉醒来,那女子竟一声不吭地离去,留下一屋子人为其担惊受怕,心下更是过意不去,只恨自己不早早将那女子仍在街上,反而惹出这么多的是非,眼见这家女主人落下泪来,急忙上前,“实在是对不住,这两日让你们操心了,你们对南某的恩情,南某没齿难忘,将来定当涌泉相报。” 说罢躬身向李氏夫妇二人深深一拜,“至于内子,实在不敢再劳烦二位恩人了……” “这怎么使得!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那姑娘是在我们家走失的,今儿无论如何也得去找着!”李齐氏表情坚决,“当家的,快穿上鞋子,咱们分头去找,这一会的功夫,她肯定走不远。唉,只可怜那孩子,一身的伤……” 李氏夫妇分头行动,不一会寻来十数位乡邻,往村里各处寻去。 可一上午的时间,将整个石塔村都翻遍了,甚至连方圆五里内的田野都找了一通,全然没有发现任何陌生女子的身影,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遍寻不得,南程莫进退两难。若继续留在李家,免不得又要麻烦他人,而若是此时离去,却也显得负心薄情,毕竟自己初成亲的娘子在此走失,自己此刻告辞,李氏夫妇怕只会心生误解,心中也必然不会好过。何况,忠儿因不见了漂亮姐姐,已闹了一个上午。 南程莫满心为难,殊不知李大壮心中也似刀绞一般。人是他带回来的,他虽是一番好心,可莫名其妙少了一人,思来想去,总觉事情离奇,凑合吃过午饭,李大壮又嘱咐一番,便往村长家中走去,虽说那女子并非石塔村人,但事关人命,李大壮不敢马虎。 刚转过两条胡同,一个黑影忽的闪到李大壮面前,歪着脑袋傻笑不停,一双黑手骨瘦如柴,噌的一下扯住李大壮的衣角。 “二愣,我这还有急事呢,别瞎闹了,“李大壮不耐烦地推开赵二愣,可对方仍旧歪着脑袋,口水不断从咧着的嘴角往下流。 这傻小子是村头赵铁树家的幺儿,出生时接生婆没抱牢,结果脑袋摔倒地上,长大后便成了这幅呆傻的模样,平日里时常歪着脑袋拿棍子吓唬过路人,吓得村里的姑娘远远看到赵二愣便要绕道走开,眼下也到了娶亲的年纪,可十里八村谁家舍得将自己的闺女嫁给这样的傻子,所以便一直这样拖了下来。 “嘿嘿,叔,干活,傻,“赵二愣继续傻呵呵的看着李大壮,见他行色匆匆,口齿不清的吐出几个字。 李大壮见怪不怪,仍旧迈步往前走去,可刚走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他一把拉住赵二愣,“你刚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傻,干活,“赵二愣吓了一跳,口中开始语无伦次,本能地往后倒退几步,双臂在面前胡乱挥动起来。 “二愣,二愣,你刚才说谁给你捡了个媳妇?”李大壮只是隐约听到这几个字,难免同秦梦遥失踪之事联系起来,便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没想到听到媳妇二字,赵二愣突然安定下来。 “嘿嘿,媳妇,俺也有媳妇了,俺爹给俺捡了个媳妇,可好看了,“赵二愣歪着个脑袋,呆滞地傻笑着,嘴角不断有口水流下,又被猛地吸回口中。 李大壮突然改了主意,他从背后推着赵二愣,往赵铁树家的方向走去。 村口处有棵大白杨,附近的女人平日无事便都聚在一起闲话家常,其中尤属二愣他娘消息灵通,但凡消息入了她的耳,不出一日,几乎整个村人都能知道,所以又有外号称为小鸭姑。今日那杨树下显得异常冷清,倒是赵铁树家比平日热闹了许多。 第15章 堂而皇之 “他爹,你这是干啥呢,快去烧水。 ”小鸭姑嗓门极大,李大壮站在院门口都能清楚听到院内的说话声,“哎,他爹,二愣呢,这厮孩子又跑哪去了。嗨,你用这么好的木头多浪费,那边有的是碎柴火,用这个锅就行,什么脏不脏的,就是个不值钱的小丫头,哪有这么多讲究……” 院里正说话间,二愣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小鸭姑一见着儿子,把手里的菜一扔,拎着二愣的耳朵边数落边走,“这大中午的你跑哪无了,啊?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在家好好呆着,你那张破嘴,要是把啥事抖搂出去,你爹和我可就白忙活了,你听见没?你再给我傻笑,看我不打死你!” 说罢抬起手便照二愣后脑上拍了一巴掌,二愣定定神,吓得赶忙往一边躲闪。 李大壮在门口看得真切,心中反倒有些同情二愣,见小鸭姑仍要追着打,便上前一步,敲敲大门,“哟,嫂子这是干啥呢!” 小鸭姑转头看到李大壮,这才将二愣丢在一旁,整理整理衣裳迎过来,“原来是忠儿他爹啊,快进屋坐,愣他爹,快出来,忠儿他爹来了。” “一会别忘了看看火啊,“赵铁树灰头土脸地从一旁的小土坯房里走出来,两只手满是黑灰,瘪瘪的指甲缝里也全是灰渍,李大壮看了一眼,忙将视线转到别处。 李大壮本不打算进屋,可心中想着二愣口中说的那捡来的姑娘,便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随赵铁树一同走入堂屋。二愣挨了打,也垂着头跟了进去。 “李老弟,你可是我们家的稀客,来喝口水,“赵铁树端着个脏兮兮的陶碗,盛了一碗水,放在李大壮面前,水中漂着星星点点的白沫,李大壮看了一眼,象征性的端起来,又重新放在桌上。 “其实一直想过来坐坐的,可平日实在太忙,抽不开身,这不正巧今天看见二愣在村里晃悠,我怕他迷路回不了家,就顺便把他给送回来,也来看看老哥你,“李大壮口中虽这般说着,心中却思量着如何引出那姑娘之事。 也巧,二愣端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看两人说话,看着看着便无聊起来,早已忘了方才挨打的事,口中含含混混的胡乱念叨起来,“马儿马儿跑得快,不吃草……” 赵铁树早已习惯了儿子这幅模样,自然并不上心,只自顾同李大壮聊着田里的收成,正说的起劲,突然李大壮闭上嘴巴扭头看向二愣。二愣口中正念念有词,赵铁树仔细一听,不由大惊失色。 “二愣,你刚才说谁给你找了个媳妇?”李大壮故作玩笑,谁知赵铁树听了脸色变了又变。 “哪有什么媳妇啊,唉,我家二愣这条件,哪家姑娘能看得上呐,“赵铁树叹口气,想把话题盖过。 可儿子却收起脸上的傻笑,看着李大壮一板一眼的说道,“嗯,俺娘说了,过两天就给我成亲,我媳妇可好看了。”听完二愣的话,赵铁树额头猛地暴起一根青筋,他跟这个缺筋儿千叮咛万嘱咐,可到头来都被这小子抖搂出来了,万一被人家姑娘的家人寻来,他赵家在村里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啊! 李大壮却仍作不知,继续用玩笑话逗二愣,“你说你媳妇好看,我怎么没看着呢?” 二愣拿眼一瞟里屋,压低了声音道,“捡的,瘸子,下不来床。” 里屋的门被关得死死的,李大壮从堂屋根本察觉不到房中有人,可看眼下的情形,再看赵铁树的脸色,二愣所言定然不虚,这年头让一个傻子说谎,可真是难上加难。 可就算秦梦遥被捡回了赵家,自己难道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要人不成? 第16章 虚假幻像 如此唐突,若是虚假一场,不仅会搞砸两家的关系,连李氏一族都会因此受到牵连,毕竟石塔村中李赵两家是大姓,两大家族一向为争村长之位有所冲突,这些李大壮心中如明镜一般。 想清这些利害关系,李大壮又闲聊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看李大壮走远,赵铁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关起门来又同小鸭姑一起将二愣狠狠教训了一通才肯罢休。 那厢,李齐氏在家中等得焦急,眼看李大壮已出去好半晌,这么长时间从村长家来回也该有五六趟了。往门口看了无数次之后,搞得南程莫也不淡定起来,再加上忠儿不断吵着要找漂亮姐姐,就为了一个下不得床的女子,直搅得人心惶惶。 又过了许久,李大壮才满头是汗的小跑回来,进门灌了一大碗水后,才将到赵铁树家前后讲了一通。 他自赵铁树家出门后,思来想去,又到村长家,村长中午不知在谁家喝了几口小酒,正哼着小曲乐呵呵地逗孙子玩,看见李大壮急匆匆进门,便让婆子将孙子抱到一旁。 李大壮向来为人热心,逢见村里有事,村长也喜找他家帮忙,这次见李大壮一反常态地走进来,便知有事。李大壮便简单一说,却未述说在破庙中偶遇二人之事,单说是那远方表亲家中出了变故,故来投奔李家,谁知刚到村中就生了变故。 一听李大壮说自家表亲来投靠,结果那表亲的娘子出门的时候却走失的消息,村长也禁不住犯难,石塔村左右不过一二百口人,这么小个地方,除非是人故意躲起来,否则哪有找寻不到的道理。 李大壮回家,将这话一说,大伙顿时也觉纳闷,活生生的小姑娘怎可能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你们说巧不巧,我在路上遇到了二愣子,他说他爹给捡了个媳妇,是个瘸子,我觉得这事奇怪,就把他送回家去,“李大壮想了想,将在赵家听到的简单说了一遍,只是说来说去仍不敢确定二愣口中说的就是秦梦遥,可众人听在耳中,心中也早有了论断。 “既然如此,我们就这样……”李齐氏微微沉思,将心中计划一一道出。 时至下午,各家的女主人家里家外忙活一通,这才有些空闲带着各自的家伙事跑到相熟的邻居家,边聊天边做些针线活。 附近的李旭媳妇人缘极好,远近的女人都喜过来聊上一会,这一日李旭家中又有三四妇人边纳鞋底边絮絮的说些家长里短。忠儿素日同李旭的小儿子李仁关系不错,平日常在一起玩耍。 今日二人不知从何打来一盆水,泼在泥地上,玩起了泥巴,不一会涂得手上脸上满是泥印,忠儿玩得最起劲,手上粘了厚厚一层湿泥,捏个泥人摆在地上,李仁也不甘示弱,迅速捏了个女装泥人放在一旁。 “你看,咱俩的泥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要不就让他们成亲吧,“忠儿巴巴地将两个泥人放在一起。 谁知李仁白了忠儿捏的泥人一眼,“我才不要,你的泥人那么丑。” 忠儿也不生气,他轻轻拿起地上的泥人,爱惜的用指甲刻画出两个眼睛,“丑又怎么啦,连二愣子都能找到媳妇,我这个泥人肯定也能找到个好媳妇。” “你说啥,二愣子找着媳妇了?”李仁睁大双眼全然不肯相信。 “当然,二愣子在街上亲口说的,他说他爹给他捡了个媳妇,长得可好看了,“忠儿眼珠子一转,将泥人捏成一团,做成泥碗啪地摔在地上,发出噗的一声,李仁看得开心,也用力摔起来,两个孩子身上很快沾满了泥点。 玩了一会,忠儿起身回家,李仁则跑回房中找母亲要水喝。房中几个女人见孩子身上满是泥点,便成心打趣。 第17章 天仙 “李仁啊,你看你天天玩泥巴,衣服都弄脏了,这样长大了谁家的姑娘敢给你当小媳妇呀!” “才不怕呢,“李仁撇撇嘴,“连二愣子都能有媳妇,我怎么可能找不到呢。 ” 几个女人听闻,都扑哧笑出声来,“没有的事,二愣子有媳妇,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见没人肯相信,李仁不由急得脸红耳赤,“真的,在街上二愣子亲口说的,不骗你!” 就这样,不出一个下午的时间,几乎全村的人都知道赵铁树家的二愣子竟然也找到了新媳妇。原本几个女人不过随口当做笑话来说,可谁知这消息越传越离谱,到后来竟成了人家姑娘倒贴给赵家二愣子,甚至还没成亲已经住到了赵家。 “啧啧,那姑娘长得可是漂亮,细皮嫩肉的,我看比李老三家的仙草还俊上好几倍呢。” “就是,赵铁树都乐得合不拢嘴了,真没想到二愣子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你看铁树一口龅牙他的嘴合上过嘛!” 一伙闲人站在街口闲扯,听到这句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旁边一直沉默的年轻人突然开口,“你们见过那小媳妇吗,就在这里瞎说,我看这事还不定是不是真的呢!” “嘿,可不,你们谁见过那姑娘了,还在这里夸得跟天仙一样,“这样一来,倒提醒了大伙,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也无非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得这个消息,谁也没真正见过,于是一群人一合计,吵吵嚷嚷往赵铁树家走去。 这一下午,赵铁树家的门槛几乎都被踩平了,平日都没有交往的乡邻也跑到家里来拉家常,一个还没走,另一个接着又来,一刻都不得消停。 后来赵铁树才明白过来,原来大伙不知从哪里听说自家儿子得了个漂亮媳妇的事情,纷纷上门来打探虚实,而这消息竟然是二愣子那厮孩子在街上傻言傻语给说了出去,若不是碍有旁人在侧,他恨不得将儿子那张嘴给扯得稀烂。 小鸭姑听人话里话外总打探二愣子娶亲的事情,心中也觉蹊跷,但若儿子真娶亲早晚免不了要跟乡亲们招呼,于是半推半就算是默认了此事。 好事者从赵家出门,将自赵家听得的话语添油加醋又说上一通,更坐实了二愣子准备娶亲的消息,甚至连新娘子的模样都被描述得有棱有角,原本还将信将疑的人们一听,难免也起了兴致,直接往赵铁树家道喜去了。 其实整整一下午,到赵铁树家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可最终谁也没能亲眼见到那位传说中美若天仙还倒贴上门的二愣媳妇,但赵铁树家住了位姑娘的消息,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有人说亲眼看见小鸭姑端了饭菜进到里屋,过了许久才出来,而且里屋似乎还有女人哼叫的声音,只可惜门被关得死死的,他们虽有心观望里面那人,可赵铁树却似防贼一般将人全部拦在外面。 倒是二愣子实诚,别人无需刻意套话便一口一个漂亮媳妇,将话全部抖搂出来,气得赵铁树直翻白眼。 再说李大壮这边。紧邻的十几户人家听闻李家的表亲来投靠,结果刚来不过一天那小媳妇便出门走失了,于是都放了手头的活帮忙寻找,村长处也寻来几人四处打探消息,可找了整一天都没看到半点踪影。 一天下来,大伙儿都累得两腿发酸,可记挂着那身上负伤的女子,一颗心难免还空悬着。 南程莫本对秦梦遥的失踪毫无感觉,甚至心中直嫌弃那惹事的女子,若不是她故意玩失踪,今日便可告辞此处,也少给人添些麻烦。可看到李家夫妇及村中之人这般热心的寻找,他也只能无可奈何的一同找寻起来。 第18章 不是同一人 晚间吃饭时,四人围坐桌前,却都忧心忡忡,久久不曾动筷。 “孩他娘,莫不是我真猜错了,怎么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呢,“李大壮皱着眉头,思想着赵家之事大概也已传遍村里了,但左右还不见赵家有啥大动静,心里直犯嘀咕。 “要不再等等,说不定咱家这回找人搞出那么大动静,人家心底里也忌讳呢,他家真要是南娘子,早晚还得出来见人不是?”李齐氏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全然没底。 且不说人家是不是真的捡了个姑娘,大家都乡里乡亲的,哪有直接冲到人家家里去要人的道理,若人真在还好说,可万一人不在,岂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将来还如何在村里立足呢。 李家这般想,也委实出于无奈,可当着南程莫这个外人的面,却也不好直接挑明。 其实李齐氏心中还有另一层忧虑,那便是赵二愣找媳妇难这事在石塔村家喻户晓,谁家也不敢把自家的黄花大闺女嫁过去,万一赵家人怕那姑娘反悔,来个霸王硬上弓,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以后这姑娘自然只能留在赵家。可关键是,南程莫这对小夫妻刚成亲,兴许洞房都不曾入过,这南娘子要是因此失了清白,小两口岂不因此被棒打鸳鸯了! 对此,南程莫心中倒是全然不曾想过,他不过看李氏夫妇这般着急上火找寻秦梦遥,作为名义夫君的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也便随众四处寻起人来。 李齐氏越想心中越发不是滋味,晚饭没吃几口,站起身来,“要不我现在去他们赵家看看,万一南娘子真在他们家呢!南娘子身上的伤还没好,哪经得住折腾,再说赵家那条件,万一伤口再被感染了,好不容易才敷药好起来,岂不前功尽弃。” “就算南娘子真在,你能怎么样,还能直接把人抢过来不成,他们老赵家盼儿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真去抢,他们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来,别忘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李大壮今日方去赵家打听了消息,晚上自家女人又去,再加上表亲失踪在村里也不是秘密,这样一来赵家自然明白李家的想法,小鸭姑在村里又是出了名的泼辣,到时候指不定闹出多大动静呢。 “那可怎么办,就这样干等着?我不依,就算我们等得,那丫头也等不了啊,依我看,就得直接过去要人,“李齐氏看自家男人这样瞻前顾后,恨得牙根直痒痒。她让忠儿将赵二愣得了亲事的消息传出去,为的就是让赵铁树自乱阵脚,等那女子一露面便让南程莫前去相认。 只是看这情形,赵家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肯让那女子露面,要是他们不声不响将婚事办妥,岂不鸡飞蛋打白等一场。 正犹疑中,前街的四胖突然急匆匆跑来,“二叔,咱村有人说在西沟看到个女的,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呐!” “人呢,现在在哪呢?”李大壮一听,急忙起身便要往外走,南程莫见状也忙跟了出去。举了个小火把便往西沟走去,恰在半路遇见自西沟回来的几人,两人胳膊上硬架着个女人。 只是天色太暗,根本看不到姑娘的长相。李大壮将火把微微往前一凑,只见那女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塌鼻子陷眼睛,嘴巴稍微往左边歪去,见了明火一脸恐惧,疯疯癫癫便要挣脱离开,口中还不清不楚地骂骂咧咧,俨然与秦梦遥不是同一个人。 南程莫亦上前仔细看一眼,心中很是嫌弃,退后一步摇摇头,“这人不是。” 这样一来,架着那姑娘的几人却犯了难,“那可咋整,人都让咱给带回来了,这黑天瞎火的还能把她扔这儿不成?” “我看这姑娘在西沟都呆了一天了,问话也不回,恐怕连自己家都不知道在哪,这一听二叔家找人都找了一天了,就想起这姑娘来了,又特意跟人去给带回来。” 说话的正是同李家前后紧邻的李辉,这一日他下地出门走得早,李家出动寻找秦梦遥时,他人已到了西沟,刚到自家地头便看到这个姑娘,当时天色朦胧,还被吓了一跳。下午完工一到家听说李家找人的事,便想到了西沟那人,谁知却不是同一人。 第19章 心计 “既然人都带回来了,就先去我家吧,这黑天半夜的,要是把人扔这再出了啥好歹,心里也真过意不去,“李大壮一行一合计,只得将这疯癫女子带回家中,待天亮再作商议。 忠儿一心盼着漂亮姐姐回家,结果到头来发现父亲领了个又丑又癫的疯女人回来,当下咧嘴趴在李齐氏怀里哭起来,“我要漂亮姐姐,娘……” 四胖等人见忠儿这般哭闹,又是心疼又是想笑。李辉媳妇在院中听闻动静,心中又记挂自家男人,也赶忙放下手中活计跑到李大壮家,见忠儿撕心裂肺的哭喊着要漂亮姐姐,也强忍住笑弯身安慰。 好不容易见忠儿止住哭腔,大伙儿才忍不住乐出声来,“哟,看不出来,忠儿这么小点人就已经知道姑娘要拣俊的挑啦,以后找个媳妇还不得长成天仙才行啊!”忠儿听完,羞得红了脸跑到偏房里不肯再出来。 疯丫头见了桌上的吃食像饿狼扑羊般便冲了过去,一手拿个窝头死命地往嘴里塞,噎地直翻白眼,还是不断地将手中窝头往口中塞。李齐氏一看,忙倒碗水端到疯丫头面前。疯丫头也不客气,喝完水又接连吃了两个窝头才满足地坐在地上,抬头看见人也不理会,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则在地上点点画画,不一小会头一歪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大伙儿看见疯丫头的举动都惊得目瞪口呆,见她睡去,也算了了一事,便纷纷告辞。 临行,李辉媳妇突然想起白日里所闻赵铁树家捡了个漂亮儿媳之事,便将听到的那些言语都说了一通,四胖等人一听,又折身回来,仔细听了个明白,心中大致都有了猜想。 “我看呐,指不定二愣子这个小媳妇就是二叔家要找的人,“李辉快言快语,便将心头所想说了出来,众人纷纷点头。 “赵铁树也真是,既然捡到人了怎不给送回来了,害得二叔找了一整天,急得连饭都吃不下,“四胖皱着眉头,说着一挥手就要往外走,“走,咱去把人要回来去!” “哎,咱们这贸贸然去跟老赵家要人,万一人没在赵家怎么办,再说现在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见,咱们也没法当面对质啊,“李齐氏一把拉住四胖,又将自己想法细说一通,大伙儿连连称是,于是约定明日一早合计好后再往赵铁树家要人不迟。 此刻赵铁树一家正闭了大门乐呵呵的盘算着二愣子的婚事。 天擦黑吃过饭,二愣子就窝在一旁睡着了,为了省油钱,小鸭姑索性熄了油灯,一家人摸黑坐在没收拾的饭桌前,说是一家人,其实只有赵铁树与小鸭姑二人。赵铁树父母前两年过世,虽有兄弟四个,但也已分了家各过各的,其中尤属赵铁树家贫寒,过得又邋遢,平日里同其余几家也很少来往。 而两人的女儿豆儿也在两年前嫁到了邻村,膝下只余个傻乎乎的小儿子,所以二人的心思便完全扑在了儿子身上。这两年,单为了给儿子娶亲,这两口子可没少操心,可人家一听是个傻大小子,谁也不愿把女儿嫁过来,就算有肯嫁的,可那不菲的彩礼钱,赵家也实在给不起。 没想到上天作美。早上天色微光,赵铁树扛着锄头往地里走,隐约看到旁边草地里有个黑影,似人面朝下趴在地上,赵铁树胆大,横着胆子上前一看,竟是个年轻女子倒在草丛中。他心中忽想起家中那难娶妻的傻儿子,当下计上心来,田里的活也不干了,扛起女子便往家中走去。 第20章 做媒 看丈夫不老实干活,还往家中带回来个年轻女子,关键是那女子好似身上有伤一直昏睡不醒,小鸭姑看了心中委实不痛快,可听完赵铁树的话,脸上当时便乐开了花。索性闭了家门,两人围着儿子笑了又笑,越看越觉得自家儿子是那有福之人,谁知稍不留神二愣子就溜出了家门,将得了媳妇之事搅得满村皆知。 不过这也不碍事,毕竟儿子娶亲时早晚都要通知村里的乡亲们,小鸭姑见村里人纷纷上门一探究竟,也不恼怒,反将此事作成板上钉钉之事,喜滋滋的盘算着要找算命先生算黄道吉日,又要置办酒菜之类。 “哼,你看今儿老四家的那模样,之前老说咱二愣子是呆子,呆子怎么了,还不是照样找了个那么俊的媳妇,他家生的倒好,俩眼珠都快凑一块去了,哪比得上我家愣,“小鸭姑说起此事,完全一副解气的模样。 赵铁树坐在一旁不应声,儿子亲事有了着落他自然也高兴,可他思来想去,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老婆子,你说万一人家姑娘的亲人找来的可咋办?”赵铁树沉思许久,终于忍不住打断小鸭姑的话,试探着问道。 “哪能呢,这姑娘看面相就不是咱们村的人,要是真能找到我们家来,除非他们长了千里眼顺风耳,再说这一两天内也不可能找到这里。而且这丫头白头细面的,就不像咱们乡下人,你说好端端的城里人怎么可能跑到咱们这穷乡僻壤来?”小鸭姑一番话倒也将自己说懵了,心想万一这姑娘真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被人家找到这里,自己岂不吃不了兜着走。 “嗯,我看也不像是咱们乡下人,可她若是城里人,身上怎么会有那么重的伤,那伤一看就是被人打的,我看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赵铁树也仔细分析一通,“万一她是青楼里赶出来的……” “呸呸呸,我儿子怎么能娶那种没羞耻的女人,“小鸭姑往地上啐了一口,没好气的喝住赵铁树,“本来你那傻儿子能找到媳妇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谁让你在这里瞎掰扯,我告诉你,你们老赵家要是真在你这里绝了后,可跟我没半点关系。” 外间赵铁树同小鸭姑你一眼我一语,被里屋床上躺着的秦梦遥听了个正着。 秦梦遥身上重又裂开的伤口疼得厉害,她咬牙悄悄翻个身趴在床上,伸手不知碰到什么东西,粘在手上黏糊糊的,令她一阵反胃。房中乌漆麻黑一片,隐约透出一股霉味,秦梦遥睁眼瞎一般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厢正商量着给那傻小子办婚事,听得秦梦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好大呼倒霉。 她一大早趁着那户人家没醒,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谁知身体实在太弱,不消一会便晕倒在地。自从实验室离心机事故后,一切都变得甚是怪异,先是莫名其妙嫁给个书生扮相的古人,后来又出现在所古旧的宅子中,还有一位貌似朴实的中年女子。 头天昏迷中,她隐约似听到卖些银两的话语,迷蒙中脑海浮现出电视剧中被拐卖女子的悲惨下场,潜意识中始终强迫自己逃离此处,于是半夜醒来后,便决计待众人熟睡之机偷偷离开。只是守夜的那妇人直到天快放亮时才勉强睡去,秦梦遥强撑着吃痛的身子,身上只披了一件罩衣,蹑手蹑脚逃出门去,本以为终于逃脱,可哪成想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再度醒来时,已躺在这漆黑一片之中,听着外间传来的话语,说来说去,竟是要将秦梦遥许配给这户人家的傻小子,秦梦遥彻底绝望了,怎么自己偏就跟成亲杠上了! “咦,不对,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总说什么成亲做媒之类的话,“秦梦遥越听越觉不对劲,好像说话之人同自己完全不同时代一般,那些在现代社会口语中早已废弃不用的名词一个接一个的蹦入秦梦遥耳中,那种感觉仿佛,恍如隔世。 秦梦遥努力想听清外间那二人的话语,可大脑却越来越沉,渐渐再度陷入昏睡之中。 第21章 怀疑 第二日一早,南程莫早起洗漱完毕,才发觉李氏夫妇二人,及李辉四胖等乡邻都已立在院中,商议去往赵铁树家要人之事。 不多久李辉媳妇便又打探消息来,说小鸭姑已然默认了为二愣寻得媳妇之事,虽尚不断定人此刻是否就在赵家,可种种迹象表明,赵铁树家中另有其人,而从二愣子的言语中也似能透出几分。 原本还有犹疑的众人听完此言,好似打了一剂强心针,先派了四胖到赵铁树家门前打探一番,恰巧赵铁树尚不曾出门下地,正同小鸭姑合力清理院中半人高的杂草,连原本成年累月都不曾清理的门口都破天荒打扫得干干净净。 李大壮得了四胖消息,这才领着大伙往村口赵铁树家走去。忠儿一夜睡得不踏实,早早就醒过来,非要跟着父亲一同去找漂亮姐姐,李大壮无奈只得领在身旁。 而疯丫头睡了一宿,醒来精神头好得很,一大早埋头在院子一角转来转去,眼见众人一道出门,她也赶热闹傻笑着尾随在后面。 忽的见这么多人出现在门口,将赵铁树吓了一跳,他原本便心中发虚,转过身便要掩上大门。李辉眼疾手快,上前挡在门口,冲着赵铁树嬉皮笑脸,“三伯,大清早的关门干嘛呀,还怕我们来讨口茶喝不行?” “哪能,哪能……”赵铁树不自在地笑笑。李家昨日在村中寻人之事,他今日一早才有耳闻,这会子心里正犯嘀咕呢,没想到就有人找上门来。 “我们都听说愣子找着媳妇了,特意过来看看,“李辉不等赵铁树发话,便自顾踏入院中,身后众人也毫不客气,尾随着跟了进去。 赵铁树一眼看见李大壮,心下越发发虚,而小鸭姑方才说去借镰刀,现下也不知在哪家闲扯呢,只能硬着头皮放下手中扫帚,将众人请至房中。一大拨人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显然心思全然不在二愣子娶亲上,熙熙攘攘地反而像是游人参观一般。 “三伯,不是说愣子媳妇也在吗,怎么不请出来让我们大家伙儿都看看呐,“四胖一发话,便引来众人附和之声,赵铁树尴尬地站在一旁,直挠脑袋。 “嗨,人家姑娘家家的,哪有还没成亲就先住到婆家的道理,等成亲的时候自然会给大伙儿看的……”赵铁树见昨日愣他娘都默认了二愣的亲事,今日也不便再多掩饰,但又生怕节外生枝,只得现场巴瞎话想糊弄过去,何况若此人恰是李大壮所寻之人,里子面子上也都说不过去。 可谁知话音刚落,便听到里屋传来一声沉闷的呼声,但因声音太小,众人听得并不真切。赵铁树隐约听到声音,脸色一变,后背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索性房中乱哄哄一片,李大壮等竟无一人察觉,仍旧闹着要见二愣子媳妇,赵铁树也不恼,只是推说婚前相见情理不通,一心盼着小鸭姑回来,有她那伶牙俐齿的泼辣劲,想必这伙人也断不敢放肆,可左等右等偏生不见人回来。 倒是忠儿见这些大人说话,自己闲得无聊,便在房中东看西看,呼地好似听闻里边房中有女人的动静,只是声音太小听得并不真切。而通往里间的房门闭得紧紧的,他又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那声音又似消失了一般。 门上并未上锁,忠儿使劲推了半天,房门却丝毫不动。赵铁树隔着人群看见忠儿在里间门口处瞎转悠,只当他是小孩子贪玩,也全然不理会,任他自个推门玩。 见不管怎么推,房门都纹丝不动,反倒又勾起了忠儿的好奇心,他确信那声音定是从里间房中发出,而房门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若说其中无猫腻,除非其中有鬼。忠儿眼珠一转,起身出了门。 第22章 不淡定 墙根处,种着一株瘦骨盘曲的石榴树,想必已种了多年,骨干甚有风韵。石榴树的正上方开了个一米见方的小窗子,正是里间房子开的窗。窗格子上糊着薄薄一层窗纸,平日里天光好便取根小棍从下面将窗子撑起来通风透气,今日那窗子却掩了起来,只虚虚留了条小缝。 忠儿小心翼翼踩在石榴树干上,将窗子轻轻一挑,打开一道缝,探头往屋里看去。可惜房中光线极暗,忠儿仔细瞅了又瞅,好容易才适应了这黑暗,见床上似有人蠕动,尚未瞧仔细,忽听得身后一人大声说道,“喂,这是谁家孩子,快下来,当心姑奶奶打你屁股!” 吓得忠儿腿一哆嗦,脑门被窗子角磕得生疼,滑坐在地上,疼得眼中含泪。 小鸭姑一把将忠儿拖起来,刚要训斥,李大壮从屋里走出来,一脸歉疚,“实在对不住,这孩子忒皮,老嫂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等会我回家好好管教管教他。”说罢将忠儿扯到跟前,乌黑着脸斥道,“看我回家不打烂你的屁股!” “没事,小孩子嘛,调皮才好调皮才好,“小鸭姑见来人动了怒,这才笑着宽慰几句,心底却生怕这孩子给搅出些事端来,七上八下的拿眼瞅着忠儿。 忠儿佯装害怕,趴到李大壮肩头,侧着小脸在父亲耳畔悄悄道,“那屋里有人。”又揉着额头碰起的大包,带着哭腔大声诉道,“呜呜,爹,忠儿怕,那屋里有鬼,好吓人的鬼,舌头有这么长,眼睛通红还在往外流血……”忠儿边说边比划,这描述将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都说小孩子眼干净,能看见邪祟,怪不得刚才进屋的时候总感觉凉飕飕的呢……”四胖怕得抱着胳膊火上浇油,众人一听,也顿时感觉身上不是滋味。 赵铁树夫妇脸色却哗地变得惨白,两手禁不住哆嗦起来,小鸭姑嗷地一声,“哎哟,都是你这死鬼干的好事哟,把鬼都给引到家里来了,要是我家愣子出个好歹……” “三婶,您先别哭了,趁着现在白天,咱们人多,那鬼想必也不敢作祟,“于是众人一合计,抓鬼抓现行。 李辉胆大,壮着胆子用力推门,谁知那里间门推了好半天都没推开,这回,赵铁树才耷拉着脑袋说,怕人把门推开,一大早从房里将柜子推到门口堵起来,又从窗子里爬出来的。谁成想竟遇上个鬼画皮,自己挖坑往里跳,如今想开门都打不开了。 无奈之下,众人只能取来一段树桩,合力将门撞开来。 门一开,忠儿也不哭了,三步两步跑到里间床边,乐得在床边大喊,“漂亮姐姐,真的是你!” 南程莫近前,定睛一看,床上那人可不就是那令他咬牙切齿的新婚娘子,看她趴在床上的样子,又是嫌弃又是可怜,索性扭头看向一旁。 这一次,赵铁树同小鸭姑的脸上再也挂不住了,“鬼呢,不是说抓鬼的嘛!” “这哪是什么鬼,这明明是我这表侄子的娘子!”李大壮肃着一张脸看向赵铁树,“我还想问你们呢,我侄媳妇怎么会在你家?” “我,我也不知道啊……”赵铁树哑口无言,可他身边的小鸭姑不淡定了,“这,这明明就是那个鬼变的,那个画皮,它故意变成你侄媳妇的模样,你们可别被她的样子蒙蔽啊!” 李大壮闻言,借坡下驴,“李辉,你不是说家里有照妖镜吗,来,大家伙搭把手,把这祸害人的妖精抬回去,咱们用照妖镜一照,看她还不快现出原形来!” 一听这话,赵铁树想留人都留不下了,脸上肌肉绷的砰砰直跳。小鸭姑还想撒泼留人,被赵铁树一把按住,索性坐在地上抹眼泪,半是害怕半是为儿子再度吹了的婚事伤心。 只见李大壮一行人七手八脚将秦梦遥小心翼翼抬出门去,谁知一出门,前面几人忽然笑得直不起腰来。 第23章 小媳妇 二愣子不知从哪才来一束生着黄色小碎花的杂草,满脸羞赧地擎在手上。 疯丫头则一反常态,略带娇羞地看着面前的二愣子,伸手接过黄色小花,放在鼻下闻了又闻。二人对视良久,二愣子这才试探地伸出手,拉住疯丫头,俩人傻笑地你看我我看你,全然不顾身边人诧异的目光。 赵铁树跟出门来,恰看到这一幕,因了刚才之事,难免又羞又恼,看见儿子傻呵呵如此,恨不得上前痛打一阵。 谁也没料到,那平白从野地捡来的疯丫头竟然跟赵家那傻儿子看对了眼,俩人行动一致如同连体儿一般。李大壮本还担心抢走了赵铁树好容易才捡来的”儿媳妇”,对方因此而不依不饶,谁成想凭空掉下来个现成姑娘,若是真促成了二愣子的姻缘,岂不成了一桩美事。 于是李大壮挑头做媒,走到赵铁树跟前,“三哥,您看二愣同那丫头好得跟一个人一般,二愣年纪也不小了,是该给他娶门媳妇了,这丫头,我看还挺不错的。” 赵铁树看那丫头疯疯癫癫,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他家二愣虽说人傻了点,但在爹妈心里也是块心头肉,谁家不想给自家儿子娶个漂亮能干的好媳妇,心下难免犹豫,但又不好驳了李大壮的好意,只是叹口气不言语。 相比来讲,小鸭姑倒是想得清透,她岂不知自家儿子几斤几两,能同那疯丫头看对眼,也算上辈子积了德,不论好歹先给儿子占下来,至于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说也不迟。听见李大壮主动提起,于是赶忙上前接话,“既然咱们愣子看上了,那就遂了愣子吧,只不知这是哪家的姑娘,真是面生的很。” “这女子是昨日李辉在西沟捡回来的,问她话也不知回答,我想就先暂时收留在家中,若实在寻不到她家人也便当个女儿养着。没成想竟然是给二愣领回来个小媳妇,嫂子,您要是中意,就定个吉日,这闺女呢就从我们家嫁过来,您要是不乐意呢,就当今儿我没说过这话。”李大壮这一席话倒是将小鸭姑给唬住了。 左右不过是要给儿子娶亲之事,只是,那姑娘实在是有些…… “不然我先问问二愣的想法,毕竟是终身大事,我们做父母的也得先问问儿子的想法不是,“小鸭姑心眼活络,自己不便回答的问题转眼直接抛到了自己那傻儿子手中。李大壮自然也明白,自古以来儿女成亲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任凭自家儿子挑选媳妇的道理。 小鸭姑将二愣叫到跟前,指了指昏迷中的秦梦遥,又指向同二愣手拉手的疯丫头,问道:“愣子,娘问你,这两个人你想选哪一个做媳妇?” 二愣笑嘻嘻的看着面前的疯丫头,毫不含糊的说,“我要她,她好看,人好。”说完,都没瞥秦梦遥一眼便又同疯丫头手拉手傻笑起来。真可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围观一众看了无不满脸黑线。 见儿子都发话了,小鸭姑也不好再推搪下去,便同李大壮保了媒,择吉日迎娶疯丫头进门。二愣子扯着疯丫头不肯松手,众人无奈,也只得先将疯丫头留在赵家,这一来二去,想不到竟也促成了一段姻缘,令人唏嘘不已。 回到家中,村长早已守在门口。出发之前,李大壮原本担心赵家会不肯认账放人,便先请人去知会村长,若有意外情况也好请村长出面调停,谁知一切进展这样顺利,不单人要了回来,还解决了二愣难娶的问题,真可谓一箭双雕,村长听完连连称奇。 经过这次折腾,秦梦遥身上的伤虽未再加重,但与之前相比,仍无任何好转,只好又请来七叔,按照那日的法子取药敷药,忙活许久才消停下来。 第24章 敬谢不敏 七叔本有意收忠儿为关门弟子,有意考核,可谁知因秦梦遥失踪,李家上下都忙着找寻下落,考核之事也不得不暂缓两日。 今日一听忠儿智救秦梦遥的事,见正巧村长也在,索性当着众人的面开了口,要收忠儿为徒,也不拘泥那些礼数,令忠儿磕了仨头,又敬了拜师酒,也算是正式收徒为师了。 一日之内发生这么多事,李大壮脑子几乎不够用了。而七叔的举动就连村长都觉得稀罕,这老头子行医数十年,从未主动开口收人为徒,想不到这刚一开口,就连拜师礼都免了,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 李齐氏大喜过望,忙买酒买菜,置办了好一桌酒席,既为拜师,也为答谢诸人。诸位乡邻这二日出人出力,帮了李家大忙,推辞不得,只得落座。 酒过三巡,众人话也渐渐多起来,不知谁话头一转,在座之人都看向了客座中的南程莫。 之前李大壮同人介绍时,只说那是远房前来投奔自家的一门亲戚,可具体家世却未多作解释,今日忽的有人问起来,倒将南程莫问得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推说家中突遭变故,亲人亡故,房屋烧毁,无处安身只得前来投奔此地的表叔。 如此说罢,众人无不同情宽慰,又是一通推杯换盏,村长今日高兴,难免多喝几盅,隐约也有了醉意。 听闻南程莫的遭遇,想到年轻时的遭遇,心中深知人在他乡生活的艰难,忽而想到就在李家隔壁还有一座废弃宅院,那户人家绝了后,房屋早已多年无人居住,虽说破了些,遮风避雨倒也不成问题。于是便金口一开,将隔壁的宅院批给南程莫夫妇二人居住。 李大壮一听,惊喜不已,他们本来打算过两日再去请村长帮忙此事,没想到还没等人开口,南氏居所便已有了下落,禁不住连连道谢。南程莫也没料到对方竟然会有此番举动,他本不过编造一通躲过众人悠悠之口,再过两日便谢辞李家离开此处,没成想却因此得来一处宅院,这样一来,就算自己想离开,也不得不顾虑下众人的感受了。 当着众人的面,南程莫推辞不得,只能敬谢不敏。不过也多亏了村长这一番话,才让南程莫终于有了栖身之处,李齐氏在里间屋里听见男人们的谈话,心底也甚为高兴,可巧秦梦遥睡了半日,这会正微睁了双眼,迷茫地打量着四周。 依旧是那古旧的房间,土气十足的摆设,连身上的棉被都是灰突突的样子,秦梦遥本以为醒来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而她还会躺在自己那张宽敞干净的大床上,可事实总不遂人愿,她使劲在身上扭了一把,生生的肉疼。 正兀自郁闷着,眼前忽的凑过来一张笑脸,皮肤黝黑,眼角鱼尾纹深得吓人,那人见秦梦遥睁眼,忙高兴道,“闺女,你可醒了,渴不渴,饿不饿?哎哟,醒了就好,这两天可急坏你家相公咯!” 秦梦遥睡得久了脑子昏昏沉沉,“阿姨,请问这是哪儿?”她这才发觉自己嘴唇早已干裂,而声音也变得沙哑不已,讶异地将手举到面前,只见双手白皙,五指纤纤,哪还似当初握笔导致微微变形的手指,顿时脑子轰的一声。 再回头看面前的妇人,双唇正一开一合地说道,“哦,闺女,你当时烧得太厉害,也难怪会不知道,这里是石塔村,你啊,以后就安心住在这里吧,咱们村长刚说了,要将旁边那栋房子批给你们住呢!” 第25章 你烧糊涂了吧 话音刚落,便见秦梦遥挣扎着坐起身,“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没有家,住在这里干嘛!我爸妈在家肯定等急了,阿姨,这两天多谢您的照顾,将来我一定会报答您的。请问这里有回城的公交车吗,我得回学校去,赶紧把毕业论文交上去才行……” 说着不顾头晕便要下床,却被李齐氏一把按住,“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不会是发烧给烧傻了吧!这房子可是村长批下来给你们小两口住的,你道是得栋房子那么容易啊,咱村里可好多人盯着那老房呢!” “小两口,阿姨,您没说笑吧?”见李齐氏点头,秦梦遥完全懵了,这才想起昏迷前的那场婚礼,还有那极冷情的男子,可这一切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她明明身在实验室补加毕业所需的实验,一转眼的功夫怎么就来到了这古旧的小村庄之中,而且还真真切切嫁给了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阿姨,现在可是法制社会,这私自买卖人口可是要治重罪的,如今国家正严厉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的行径呢,而且我爸妈发现我失踪了肯定已经报警了,您这样被抓到可是要判刑的,“秦梦遥说得头头是道,可面前那妇女只是一脸怪异的看着自己,似看外星人一般。 看恐吓无果,秦梦遥又只好软下语气,哀求道,“阿姨,我爸妈养我这么大也不容易,他们就我一个女儿,求求您放我回家吧,等我回家后一定给您一大笔钱,我保证!呜呜……” 李齐氏听这孩子说的话半数都听不懂,后来才勉强明白这是放心不下家中的父母,跟着叹口气,“唉,谁家的父母都不容易啊,可是闺女啊,你既然已经嫁了人,从此就是婆家的人了,你呢先在这里住下,等想回家的时候就跟你家当家的商量商量。” 这下秦梦遥真急了,感情人家还不承认是买卖婚姻,还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看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道理是讲不通了,而外间则传来阵阵男人的哄笑声,她心底也难免惧怕,只好退一万步待摸清底细再作逃跑大计。 “咦,阿姨,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穿这种衣服,难道最近开始流行复古风了?”秦梦遥好奇地看着李齐氏身上古人才穿的衣物,那种层层叠叠的汉服她倒是在网上见过图片,如此近距离的观赏还是头一次,只是这妇人身上穿的汉服相比来说样式要简单的多,而且颜色也过于暗淡,反而没了画面上的美感。 “嗨,你们城里来的见惯了花花绿绿,我们乡下人这些衣服自然看不过眼,不过啊,我们庄稼人穿得那么鲜亮下地干活那不是糟蹋东西嘛,再说,那些料子可贵着呢,我们就算想穿也穿不起哟!”李齐氏只当秦梦遥是城里人家的小姐,没见过庄户人家装扮。 可两人一问一答明明风马牛不相及,秦梦遥疑惑大增,又试探的问了几句,才意识到这同自己曾生活过二十几年的那个世界,全然是两个不同的时代! 秦梦遥彻底崩溃了,既然她纯属异类,那她的爸妈现在又是怎样身居何方,而这具身体的主人又是何方神圣,一连串的问题在她脑中盘旋,却又得不到解答,只得绝望地躺回床上,谁料动作太猛又压到伤口,直疼得她倒吸气。 勉强吃完李齐氏端来的稀饭,秦梦遥满腹心事地闭目养神,李齐氏见状也不打扰,就这样安静地过了一夜,秦梦遥才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对于她来讲没有手机电脑的生活,实在是无趣的很。 第26章 一股人渣味 况且因身体伤势未愈,她只能日日躺在床上,身上简直要生蛆一般。唯一有些生趣的忠儿,因要同师父习医成日也难见到人影。至于她的”夫君”,无事时倒来看过两次,秦梦遥斜眼瞅着,此人乌发削鼻,英气十足,然而在秦梦遥眼中却总透出一股人渣的味儿——这正是那夜辱骂她的男子,她的夫婿。只是如今他同新婚那夜之人却全然形同二人,那张肃俊的脸上哪里还有那夜的嚣张与冷峻,相较之下,反而显得更加冷漠。 由于村长将隔壁老宅拨给了南程莫,这两日南程莫便忙着张罗那边的事情,而李氏夫妇无事时也帮衬着收拾一番,不过两日功夫,便将那处老宅整得像模像样,凑合着已然可以入住。只是这宅子空了许久,李齐氏担心其中难免有污秽之物,又请了神婆烧纸钱放炮竹,贴了门神才肯放心。 正式入住时,秦梦遥的身体已然大有起色,甚至可在人扶持下勉强走上几步,李齐氏这才同意二人搬入老宅之中。 南程莫带着嫌弃的表情将秦梦遥抱回村里给的老宅时,秦梦遥顿觉眼界大开,“哇,这就是传说中古人居住的房子?土坯墙,苇草顶,这根本是只有在电视中才能看到的一幕!”秦梦遥口中念念有词,又惹来南程莫一通白眼。 然而很快秦梦遥便高兴不起来了。老屋中的床放置的年代久远,只坐上去便开始晃晃悠悠,稍一动作便有一股霉味涌上来,呛的人作呕。薄薄的几床被子一掐似能捏出水来,只有一床干净厚实的棉被,是隔壁李齐氏直接从自家床上抱来的。 老宅中统共有三间土屋,可西边的一间已经在风吹雨淋下塌了半边,只剩北屋与东边的灶房还坚守着。北屋中除了一张木床,地面上空空如也,甚至连多余的板凳都无一个。 风一刮一股浓浓的白烟便灌了进来,南程莫此刻正蹲在地上怒气冲冲的看着直冒白烟,却看不到丝毫火星的炉灶。 秦梦遥扶着墙走到门口,看到曾经趾高气昂的南少爷如今却趴在地上满是无奈,不禁捂嘴偷笑。 “你用潮湿的柴点,当然点不着火,“秦梦遥忍不住开口,南程莫闻言却无动于衷,依然固执的用力往里吹气。 一连数日,南程莫仿佛将秦梦遥当做空气一般,不理不睬。两个人虽睡在同一张床上,但各自背对背,各怀心事寝枕难眠。 幸而李齐氏每日得空便来照看梦遥,带着些许饮食,虽身体恢复慢,却也已能到院中活动一番。 院子极大,但很是空旷,因许久无人居住,四周都长满了杂草,当日虽然清理了一番,但如今天气渐渐转暖回春,已有些新绿破土而出。靠近大门的一角生了棵人腰粗的老槐树,眼下虽还未返青,但也冒了些新芽出来。 梦遥见这些空地闲着可惜,便想到当初去乡下姥姥家时看到的情景,心下也有了盘算,当天便向李齐氏讨了些白菜种,将院中空地休整一番后,播种下去。 李齐氏见她不按节气撒种,心知定不会有收成,但念想她不过是个病人,埋怨的念头便埋了下去。倒是梦遥对这些白菜日日上心,每天都趴在地上等白菜出土,好似疯魔一般。 自从南府净身出户,南程莫可谓真正一穷二白,若非路遇李大壮,恐怕此时尚不知在何方流落,更何谈起居饮食。李家为他们所做的一切,南程莫都看在眼中,只盼有朝一日能报答这知遇之恩。 第27章 山货 李大壮见这对小夫妇甚至连饮食都成问题,便将南程莫带在身边,一同去山间采补些山货,也好卖到城中换些银钱,只是而今初春时节,所得山货少的可怜。李家便将自家储存的余粮取出部分,接济给南家,南程莫本就觉亏欠李家,执意不肯接受,最终拗不过收在家中。 秦梦遥虽同南程莫极少交流,但从李齐氏处也得知不少消息,乍一听曾经贵为公子哥的南程莫如今竟开始靠卖山货为生,不由觉得好笑,又听闻如今山货稀缺,平日又闲得发慌,便在心中打起了主意。 夜中,南程莫忙碌一天,简单吃过晚饭便要爬床睡觉,秦梦遥有意套近乎,主动打了声招呼。 “那个,你最近辛苦了,“秦梦遥苦哈哈的冲那张冷脸一笑,勉强算是打破了冷局,可南程莫听完只是从鼻孔中哼哼一声,没再吭声。秦梦遥也不气恼,继续不温不火的说:“最近山上东西不怎么多吧?” 面对秦梦遥的没话找话,南程莫继续不理睬,在床上假寐起来,他心中怨恨这个女人,若不是她,他早就可以抽身离去,哪还会因此而欠李家这么多人情,还惹得大家担心记挂。 “喂,你还没睡吧,我这里有个建议啊,你看可行不可行。”秦梦遥见对方不肯应声,便自顾自说了起来,“你们去山上采摘那些松菇木耳之类的山货,倒不如取了种子养在家中,不但简便而且还稳定。到时候直接卖给那些城里的大饭店,如果能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我保证包赚不赔。” 听到这里,南程莫冷哼一声,“呵,你说得倒轻巧,且不提城中的饭馆肯不肯收我们的山货,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能将那些山货养在家中。” 对于菌菇养殖,秦梦遥虽没亲自实践过,但毕竟理论知识充足,结合菌菇适宜的生长环境,以及孢子获取及萌发的条件等,说起来头头是道,直将原本将信将疑的南程莫说得动了心。 第二日,李大壮听完南程莫的一番话,虽说对其中些许说法不甚理解,却也都记在了心上,只是若真要付诸行动,手头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如此一来,此事难免又陷入了尴尬之中,南程莫心中有数,也闭口再不提菌菇养殖之事。 秦梦遥平日在家闲得发慌,能够下地走路之后更是一刻不肯闲着,再加上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满心好奇,所以总是东看西望,看见个新奇玩意就忍不住把玩半天。 这一日,她独自在家,一转眼忽看到南程莫随身带来的那只檀木箱。箱子上面挂着把精致的铜锁,上面纹饰着祥云的图案,祥云之上则是一位仙女衣袂飘飘的情景,小小的铜锁竟也有这般艺术价值,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只可惜小檀木箱被铜锁把守,秦梦遥把玩了半天也没能将铜锁打开,这样一来反而越发激起了她的好奇。 她找来一根细木枝,仿照电视剧中高手开锁的样子,鼓捣了半天,险些将木枝折在锁孔中,可铜锁依旧纹丝不动,秦梦遥气馁地将箱子扔到一旁,只听其中哗啦一声,将秦梦遥吓出一身冷汗,若其中为贵重物件,被摔碎了那冷面男不得杀了她。为了满足那无止境的好奇心,秦梦遥决心在夜深人静之时,将箱子钥匙”取”到手中。 谁知不等秦梦遥亲自动手,南程莫当夜便当着秦梦遥的面将这箱子打了开来,只一眼,秦梦遥便似泄了气的皮球般,再也没了兴致。 箱子中整齐摆放着一整套笔墨纸砚文房四宝,而南程莫还将这四样如宝贝一般取出摩挲一番,又重新放回原处。 “我道是有什么贵重东西,还得用这么个箱子装着锁起来,莫不是你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带了这几样东西?”秦梦遥瞅了一眼,无趣的坐在一旁,“你们家不是挺有钱的嘛,怎么也没见你装些个银票出来?” 第28章 大问题 南程莫无语,回头看了秦梦遥一眼,“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哎,我记得以前看的电视剧,哦,不,有钱人家里的箱子都有些暗盒藏着些好东西的,你这里面不会也有吧?”秦梦遥见南程莫就要合上盖子,猛地扑了过去,南程莫猝不及防被推到一旁,再去护自己那小箱子时,文房四宝早已被秦梦遥挪到一旁的地上。 “你这个疯女人,不准乱碰这个箱子,“南程莫上前,抓住秦梦遥,可箱底铺的一层锦缎已被扯了出来,南程莫一看,当下脸就黑了,正要咆哮,忽听得秦梦遥一声惊呼。 “看,果然有宝!” 只见箱底赫然躺有一张白纸,其上规规整整地写着几行隶书,南程莫轻轻拿起一看,竟是一张乾庆钱庄的百两银票,顿时呆立当场。秦梦遥凑在一旁也挤着要看银票上的字样,只可惜其上全为繁体字,所认得字样无几,但一百两三字却看得真切,瞬间好似中了彩票一般。 “一百两呐,亲,一百两呢!”秦梦遥激动地在一旁手舞足蹈,简直比南程莫还要兴奋百倍。 “你瞎嚷嚷什么,“南程莫收起方才的震惊,小心翼翼重将银票放回箱底,又用锦缎盖上,重新摆好文房四宝,冷冷的喝止住秦梦遥,“不过一张纸而已。” “切,真当本姑娘是睁眼瞎呢,我可是堂堂的……”秦梦遥口中喃喃自语,还未说完,头上忽的一阵冷汗,这个时代从来都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更何况即便真是博士出身,在此地又有什么用处,无非是多读了几年书的呆子罢了。 “好了,快睡觉吧,这两日天阴的厉害,不知明日会不会下雨,“南程莫心情微好,不自觉便多说了几句。 秦梦遥觉得稀罕,便接着话茬小声道,“若是下雨,山上菌菇就能长出来了。唉,这样总是看天吃饭也太被动了吧,那天我跟你说的那个主意,你考虑了没?” “嗯,我再想想,“南程莫破天荒没有冷言呵斥,只是再不言语,两人渐渐睡去。 第二日一早,直至南程莫出门,也没再提昨夜那件事,临行又回头看了那檀木箱一眼,才起身离开。 秦梦遥腿背的伤早已结痂,只是走路仍有不便,平日闲得发慌,便一遍遍的趴在院中开辟的那畦菜地上。 开春过后,天气越发暖和,白菜苗儿零零散散发出芽来,嫩绿的小叶甚是诱人。秦梦遥看得欢喜,每天一早便拎着水桶打水灌溉,只是因身体经不得劳累,每次取水不得不一趟趟来回的跑。 有这些事情左右,秦梦遥平日倒也有事消遣,独自一人也乐得清静,可自从昨夜见到那张百两银票之后,她的心思便开始飘飘忽忽胡思乱想个不停。 若说做生意,秦梦遥跟着父母还真耳濡目染学到不少,尤其是父亲自公司回家,一有机会便对女儿言传身教,指望有一天她能接管秦家的小公司,女承父业。 可谁知秦梦遥中了邪一般迷上了那些不言不语的植物,甚至高考填报志愿时,背着父母将商定好的工商管理改成了生物学专业,这门专业可是就业的冷门,秦父一听当时气得两手直发抖,幸好秦母足够开明,尊重女儿的意愿,而秦梦遥也足够上进,老两口这才没了怨言。 不过如今看着家中困窘的生活,吃穿用度样样都需银两,可家中除了李家接济的那点粮食,几乎家徒四壁,更何况那些吃食实在粗糙难以下咽,看看眼前再想想曾经那个温暖的家,简直如同天上人间。 父亲平日讲述的生意经历历在目,又想到南程莫箱中的那点老婆本,秦梦遥难免动起了小心思。 可接踵而来的各种问题不禁令秦梦遥犯难,银票属南程莫所有,如何让他舍得放血是个问题,而自己究竟能做何生意,更是个大问题…… 第29章 相斗 天色昏暗,南程莫才迈着疲累的步子踏入家门,背上的背篓中装着些苋菜蘑菇之类,倒也收获颇丰。秦梦遥偷瞧南程莫的脸色,仍旧一副冷漠淡然的表情,一时摸不清脾气,也便沉默不语,端了热好的饭菜,两人默默吃起来。 临收拾饭桌时,南程莫突然开口,问及菌菇养殖之事,秦梦遥心知那夜的建议起了作用,便简要将养殖方式述说一通。 南程莫本就随父经商多年,对于市场运作方面甚是熟稔,只是对于生产实际却陌生的很,若不是这些日子跟着李大壮漫山转悠,此刻恐怕见到松菇也只会视而不见。 今日他跟李大壮提及菌菇养殖之事,李大壮听完不由得拍手叫好,然而再细想一番,一无养殖经验二无银两支持,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南程莫心中却另有盘算,如今手中握着银票,他说话做事心中底气也足了几分,便顺着李大壮的话茬道,“李叔,您若是觉得这个办法可行,那银两方面我来想办法,而且我之前对普兰城也算熟悉,到时咱们有了高品质的山货,就不愁卖不出去。不过眼下最要紧的问题是,怎么才能把那些蘑菇松菇养在家中。” “我也觉得纳闷,这些东西平时都长在山上,咱们上山一次都采不了多少,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养起来的,“李大壮摇摇头,边说边在背阴处搜罗新长出的木耳,“我看呐,这方法不太可行。” 南程莫不置可否,脑海中回想着秦梦遥的话语,他虽对秦梦遥所说一知半解,可单听秦梦遥所言也知她对此颇有研究,自己这般瞎琢磨倒不如直接向她取经来得可靠,可惜自己一向不待见她,且不知这小女子会否对自己记仇。 这样想着,转眼就到了晚饭时间,他心中似两小人相斗,挣扎半天才决定开口,谁知自己刚问了一句,秦梦遥就头头是道地讲起来,反倒显得他心中戚戚。 秦梦遥深入浅出地将自己所知说了一通,可南程莫仍微皱着眉头,她不禁对这些古人的智商产生了怀疑,“不如这样吧,你们若真的决定要进行菌菇养殖,我可以专门给你们做一次岗前培训,保证包教包会!” 南程莫还在努力消化上一句话,秦梦遥的下句接着又抛了过来,“不过,我可是要收学费的啊!” “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就开始狮子大张口,就不怕我们不养了?”南程莫好歹也是商场出身,一涉及经济问题,头脑瞬间便活了过来。 “放着大好的钱途不要,我看你们没那么傻吧?”秦梦遥反讽一句,噎得南程莫哑口无言,“至于学费嘛,我还没想好要什么,不如就先存在你那里吧。”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便将菌菇养殖之事定了下来。 有了南程莫的一大笔启动资金,李大壮很快在村里寻到一所废宅,向院子主人出些租金租过来,而菌菇孢子、养殖所需的培地也在秦梦遥的指导下一一找全。不几日的时间,二人竟真做起了菌菇养殖的勾当。 令南程莫欣慰的是,上上下下都打点完毕,统共也才花了不过一两银子,就算日后赔钱,毕竟也不算太亏,不过这些对于李大壮而言,却已是惊天数目,所以对待养殖之事极为上心。 初始培养,李大壮同南程莫经验都不足,开始的一批几乎都交了学费,后来渐渐有了经验,控制好湿度温度,这才慢慢上了正轨。 这些日子,兴许是饮食营养不足,南程莫总觉脚步发软,浑身有力使不出,很是疲累,只是见李大壮健步如飞,又怕引得人担忧,便硬撑了几日,倒也无事。恰逢这几日春忙,李大壮一家佃了两亩地,为了赶春种,便先放了手头其他活计,几乎每日天不亮便起床下地,直忙到太阳落山才回到家中。 南程莫从没做过农活,跟着到田中劳作了半日便中暑被人送回家中,李大壮知他不惯,死活不肯再带他下田。所以这几日南程莫也只能赋闲呆在家中。 第30章 测试 由于李家农忙无人,忠儿的师父恰巧外出会友,忠儿无处可去,便被秦梦遥带回家中。 南家如今虽然拮据,但有李家及乡邻接济倒也饿不着肚子。 那天秦梦遥见院子中有几棵返青的荠菜,突然想起曾经吃的荠菜汤,馋虫便控制不住,挎着篮子出门足足挖了一篮筐,腰酸背痛的返回家中才发现已是中午吃饭时间。而南程莫领着忠儿去养菌菇的院子还没回来。 好不容易择好洗净,才发现家中除了一小罐盐巴,其他调味品一概没有,幸好还有之前李齐氏送来一枚补身子的鸡蛋。不一会一锅热气腾腾的荠菜鸡蛋汤便端了出来,又就着热乎劲熘了昨日蒸的几个”四不像”窝头,一顿午饭出炉。 锅子刚端下灶,便听到外面传来忠儿清脆的声音,“姐姐,我们回来了!”还没走到门口便已经闻到菜的香气,“姐姐,这是什么,好香!” 秦梦遥嗔笑着捏捏忠儿的鼻子,“小馋虫,鼻子可真灵,饿了吧,快洗洗手坐好,姐姐这就给你端饭来。”说罢径直返回厨房端出三碗绿莹莹的汤来,又取来几个品相难看的窝头,南程莫看着直皱眉头。 自从那菌菇养殖之事后,两人又都默契的相互冷落起来,虽说并无矛盾可言,二人在外人面前也一向堪称相敬如宾,可其中冷漠也只有二人知道。南程莫早就领教过秦梦遥的手艺,对于经她手而烧制的菜,实在不敢恭维,今日一看这菜色,实在难以提起胃口,便一直坐着不动。 “哥哥,您怎么不吃呢?”忠儿一口窝头一口汤,眼看已进去了大半,抬眼发现南程莫还未动手,也放了碗筷。梦遥知道南程莫脸色不豫,仍自顾喝了口汤,“忠儿,哥哥可能还不饿,等他饿了自然就吃了,你快吃,这荠菜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我们那好多人想吃都吃不到呢。可惜这汤里缺少好多调料,不然的话就更好了……” 南程莫听的一头雾水,但见忠儿不肯动筷子,且自己的肚子也早已唱起空城计,便就势下了台阶。秦梦遥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见他仍旧迟疑,嗤笑一声道,“怎么,还怕我在饭里下毒不成?” “咕噜”,南程莫仍想坚持,却被自己的肚子坚决出卖,再也忍不住拿起块窝头便大嚼起来。自从两人同住这个屋檐以来,秦梦遥便越发挑战南程莫的极限,不但时常乱翻动他的那只檀木箱,而今更是越发无礼,今日竟敢拿他取笑。 当初秦梦遥为了搪塞李齐氏,便胡编了个被父母卖身为奴的假身世,谁料后来被南程莫听闻,再看向秦梦遥的眼神中不由带了些许蔑视,他本是主子出身,而今却只能同个贫贱丫头同处一室,甚至对方如今还妄想与他平起平坐,简直痴心妄想! 更何况像她这般不懂礼数,不分尊卑贵贱的女子,实在同那些野丫头无异。每每想到这些,南程莫心中便难免泛起疙瘩。 秦梦遥本就吃不惯此地的饮食,吃的极少,很快便吃完,又给忠儿盛了碗汤。听闻屋外阵阵春雷声,突然想起刚出土不久的白菜苗,便起身走出屋外。 豆粒大的叶片紧靠着地面,看起来极为娇嫩,秦梦遥担心菜苗无法承受雨点的侵袭,从院子一角找来一只烂筐罩在上面。 这才洗了手往屋里走,却听见哐啷一声,似是饭碗落地,紧接着便听到忠儿的哭喊声,“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别吓唬忠儿啊……” 梦遥加快了步伐,刚走到门口便看到南程莫脸色煞白的侧躺在地上,一双手紧紧捂着肚子,嘴唇变成了紫青色,嘴角缓缓有一丝血迹流出。忠儿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一张笑脸吓得惨白。 “忠儿,快去喊你师父过来,再去地里把你爹娘叫来,快!”秦梦遥见这情景,心知不妙,嘱托了忠儿,来不及擦手便要伸手扶南程莫去床上,但又想起前生所学的急救方法,不敢贸然行事,只得跪在地上测试他的鼻息。 第31章 过犹不及 南程莫疼的几乎没有力气呼吸,秦梦遥试着越发微弱的气息慌了神,“此人虽与自己徒有夫妻之名,甚至连姓名都不得而知,而且他那日对自己百般羞辱,不报此仇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但毕竟人命关天……豁出去了!” 捏紧南程莫的下颌,秦梦遥猛吸一口气,掰开南程莫的嘴便对了过去。 连续几次过后,南程莫脸色依旧铁青,但呼吸却渐渐回缓过来。 李老七刚进村子便看见忠儿泣不成声的猛敲自家院门,心知不妙,忙蹲在地上帮爱徒擦干泪水,听忠儿抽抽嗒嗒的说完,不由叹一口气,取了药箱往南家赶去。 进门看到秦梦遥做人工呼吸的一幕,进退都不是,只得轻咳一声,秦梦遥抬头似看到救命稻草,百感交集。 “奇怪,南小子一直身体康健,今日这脉象怎会这样弱,“李老七沉吟一会,诊完脉又将眼口仔细看过一番,捋着胡须睨着秦梦遥,“你们两个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吧?” 秦梦遥心中纳闷,他昏倒跟成亲有什么关系,却还是仔细回想答道:“是来村子的头一天结的婚,约莫有二十天了罢。” “唔,南小子成亲前的饮食如何?” “结婚前我跟他还不认识呢,怎么能知道他的饮食呢,七爷爷您说笑呢吧。” 李老七听完这句,心里却放松下来,“我看,这南小子是中毒了,不过幸好你救得及时,只是他的体内积累了太多毒素,怕是一时半会不可能完全排出来,而且据我推测,半年前,南小子便已经开始通过饮食摄入毒素,只是量极微小,之前并未表现症状,后来中毒越来越深,直到今日才毒性发作。” “七爷爷,您的意思是,他是因为慢性中毒?”秦梦遥脑袋嗡的一声,难怪方才这老郎中话里有话的盘问自己,不过能在这么长时间内坚持不懈地给人下毒,这毅力实在是令人咋舌。 “这样说来,这事跟南娘子根本没有关系吧?”李齐氏满头大汗的一步跨进来,见七叔微微点头,激动的拉起秦梦遥的手,“丫头,你先别担心,七叔可是咱们这的神医,南公子定会没事的。” 李老七被扣上了这样的高帽,自然开心,只是人命之事哪有那么容易,“南小子命如今虽是保住了,不过我还是琢磨不透这毒为何偏偏直到今日才发作。” “七叔可知南公子所中何毒?用什么方法可以解毒?” “唉,老头子还真不知道,至于解毒之法,实在是老头子没用,在没确定何毒之前,也无法对症下药啊,“李老七面露倦色,站起身准备离去,又不放心的叮嘱道:“一会给南小子熬些绿豆汤喝,我再回去查查医书,我在普兰城还有个朋友,医术很是了得,明儿若他仍昏迷不醒,老头子我亲自去把他请来总行了吧。行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留个人照看着就行了。” 李齐氏知南家连储量都无,于是返回家中取来一把绿豆,添了半锅水,熬了足有大半个时辰,直至汤汁黝红,散发出诱人的味道。 但南程莫却紧紧咬着牙关,李齐氏端着汤碗,秦梦遥则尽力掰开南程莫的嘴巴,灌了许久,不过喝了一勺有余,大部分汤汁顺着嘴角流到枕头上,沾湿了大块枕头。 “南娘子,根本灌不进去啊,这可怎么办?”李齐氏看着南程莫苍白的脸,又见秦梦遥紧锁眉头,越发着急。 只见秦梦遥接过汤碗,将大口绿豆汤含在口中,弯下腰去,与南程莫嘴对嘴对了过去。一碗汤药半刻时间,竟这样送到了南程莫口中。 傍晚时分,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秦梦遥用来为白菜苗挡雨的破筐也不知被谁踢到了一旁,雨越下越大,幼嫩的小苗被雨水冲得东倒西歪。 李齐氏返家做好晚餐送来些许,秦梦遥吃了小口,就再也咽不下去。 整整一夜,秦梦遥坐在床边,看着床榻上仍旧如陌生人般的丈夫,仍觉很不真实,自她醒来那一日起,这一切就好似一场梦般,与她从前的生活相距太远,她总以为睡醒之后,一切便会恢复从前的模样,可每次她醒来,看到的仍是这个陌生而古老的环境,日复一日,她几乎已开始认命,甚至还会暗自高兴,穿越至古代,恐怕每个现代的女子都在做这样的梦,羡慕都来不及。 第32章 充实 半梦半醒中,她看到父母突然老了许多,还是那个熟悉的家,地板上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婴儿口齿不清的喊着爸爸妈妈,扑向母亲怀中。 秦梦遥突然落下泪来,她庆幸父母终于还是有了寄托,哪怕她最终不能留在他们身边,至少还有人能够照料他们的晚年。 秦梦遥醒来,半边胳膊被压得发麻,天边已泛白,朦朦胧胧中,可以看到南程莫的脸色不再那样苍白,秦梦遥想到梦境中的一幕,好似终于再度活过来一般。 “爸妈,原谅女儿不能继续陪伴左右,你们一直教育我热爱生活,我既然无法再回去,那就在这里活出自己的精彩,一定不让你们失望!” 南程莫发出轻微的呻吟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秦梦遥忙凑过来,微弱的烛光打在南程莫脸上。秦梦遥这才发觉,原来自己的”夫君”竟有一张如此英俊的脸庞,若生在现代,足以惹得路边的花痴驻足口水直流,只怕成为当红影星都不为过。 “喂,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让我无条件的伺候你,想当初本姑娘什么样的帅哥没见过,不过看着你能让我留在这里不至于流离失所的份上,就照顾你一次吧。话说回来,你长得还真是耐看……” 雄鸡一唱天下白,原本安静的大地渐渐喧闹,秦梦遥起床后,第一次感觉充实无比,里里外外打扫一通之后,又引燃炉灶烧一壶热水,准备做饭。 然而打开米缸时不由傻了眼,缸底只有薄薄一层黄澄澄的粗玉米面,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一瓢,再省吃俭用也熬不过三天。之前常常有李家接济,并未发觉如此困顿,可如今秦梦遥打起精神来投入新生活,才发现原来生活已是如此困窘。 如今小麦不过刚返青,每家积屯的粮食也越来越少,若非去年收成好,只怕早有人家中闹起了饥荒。李家虽有心接济,但余粮也经不住一再分散,总不能一直赖着人家,更何况两家非亲非故,自己落难时别人肯出手相助已是天大的荣幸,秦梦遥将玉米面收到瓢中,看着空空的米缸,心中泛起了嘀咕。 可一瓢玉米面又能维持几日,即便日日节食,也终有吃尽的一日,而且病榻之上,岂能经得起饥肠辘辘。秦梦遥心里乱成一团,时至今日才真真切切体会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苦楚。 凑合着做了两碗浓稠的米糊,还剩大半瓢玉米面,秦梦遥仔细放回米缸中收好。又见昨日做的荠菜蛋花汤还剩了小半碗,本想加热一下同米糊一道给南程莫喝,转念一想当时南程莫便是喝了这汤才引发了毒症,心底觉得避讳,便放到一边。 经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南程莫原本铁青的脸色渐渐恢复过来,只是仍旧透出些许苍白。秦梦遥将勺中的米糊吹凉,喂到南程莫口中,半碗米糊喂了足足一刻钟,到最后,秦梦遥端着碗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简单吃了几口后,秦梦遥想到未卜的生活,便再也没了胃口,起身将庭院收拾一番后,看着面前破败的房间,鼻头一阵发酸,她记得母亲曾经提起的一个远房亲戚,一家三代吃饭睡觉都挤在一间祖房中,生活极尽寒酸,母亲说起总是满脸同情,又对那家人不争气而叹息鄙夷,可谁料自己竟也过上了这样的日子,更不如他人的是,这唯一的容身之所还是别人施舍而来。 世事变迁,可叹当时。秦梦遥只想找个地方痛快哭一场,可眼下她不得不坚强。 她突然想起自己在院中种的那片白菜。昨日一场春雨过后,地上的野草一夜间便冒了出来,舒展枝叶飞快生长着。秦梦遥只盼那些白菜能够快快长大,至少还可勉强填入腹中。 只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那只破筐不知何时已倒在一旁,幼嫩的小苗被雨水冲得东倒西歪。秦梦遥蹲在陇上,企图将小苗扶起,奈何根茎太过稚嫩,依旧倒在地上。 第33章 商机 靠近墙边生出一棵野草,在孱弱的白菜苗间很是显眼。秦梦遥抬手便欲拔掉,手到跟前突然眼前一亮,这分明是一株月季花苗,不知为何竟然被当做白菜种了下去。 秦梦遥素来爱花,在家中时日日与花为伍,对各类花卉的种植与习性都极为了解,甚至大学时不顾家人反对毅然选择了与植物相关的生物学专业。眼前虽然只是一株极其普通的月季,在秦梦遥看来却犹如珍宝一般。 她小心翼翼将花苗周围的菜苗拔除,细心地用土在其四周围成一个小花池的模样,跪在地上仔细看了又看,想象着来日开花的景象,心里犹如吃了蜂蜜般香甜。 “南娘子,这是在看什么呢,我看你都在这里蹲了好半天了,小心脚麻,“李齐氏挎着篮子走到近前,见秦梦遥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的菜苗,不由觉得好笑,却将秦梦遥吓了一跳。 “哎,李婶来了,“秦梦遥猛一起身,眼前一黑脚步一阵踉跄,李齐氏忙出手扶住,秦梦遥站定低头一看险些踩到面前的月季小苗,赶忙后退几步。 “你啊,太心急了,这白菜种下不过几天,你这么看着它们也不能一天长大啊!”李齐氏笑道,“不知南公子好些没有,这几日家中老母鸡突然变勤快了,一天能生两个蛋,正好拿来给南公子补身子。” “李婶,这怎么好意思,我们来村里几日,都是您一直在照顾,平日已经得了太多恩惠,这鸡蛋无论如何不能再收了,您好好收着给忠儿吧,忠儿现在也是长身体的时候……”秦梦遥极力推拒。 “都是乡里乡亲的,相互帮衬着自是应该的,南娘子你就别客气了。这一小袋玉米面也不多,就先放在这里,以后农活忙起来,忠儿免不了又得过来蹭饭,“李婶顺势将手中的口袋放在米缸旁,她知若直接给,秦梦遥难免心中愧疚,便寻了个托词将面送了出去。 秦梦遥瞅见那小袋面,估摸着足有几斤重,心中百感交集,猛地红了眼眶,沉默许久,终于不再拒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反而把李婶吓了一跳,“你这孩子,这是干嘛,快起来。” “李婶,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我秦梦遥发誓,以后若有机会一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秦梦遥连磕三个头,站起身来,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那样的神情,是李婶此生从未见过的坚毅。 “好了,南娘子,我跟忠儿他爹并不图什么报答,只是希望你跟南公子能够好好的,毕竟我们也都经历过艰难,知道活着有多么不容易!你们还年轻,以后的路还有很长,总要相互扶持才能坚持的下来……” “您若不嫌弃,就叫我梦遥吧,“一直以来,秦梦遥对李婶始终保持着距离,直至今日,才肯完全接纳。李婶感受到她的变化,激动的连连答应。 单靠救济过日子始终不是办法,可在这思想封闭的古代,女子想有条谋生之路几乎没有可能。而事农种田,恐怕不等粮食收成,便已经饿成一把瘦骨了,可是除此之外,又能有什么办法,自古以来哪个老百姓不是靠天吃饭。 想到日后或许越发困窘的生活,秦梦遥愁得连连叹气,虽然在她的建议下李南二人已经开始摸索菌菇养殖之事,可那本就是耗时又薄利的工作,贴补家用尚可,但要根本改变目前困顿的生活难度不止一点半点,一转念她突然想起在白菜畦中冒出的那株月季。 秦梦遥本身所学的便是生物学方面,而博士时更是专门从事花卉的研究,而且她本身对于花卉种植更是极为精通。前世时,花卉本身便是一类深受欢迎的商品,一盆名贵花种甚至可以卖出天价,而普通装饰用的花卉也可以创造出不菲的价值。自古以来,便不乏爱花惜花之人,这未尝不是一个巨大的商机…… 第34章 可怜 想到这里,秦梦遥越来越激动,拿着碗在房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她开始回忆前世所见过的那些花卉,牡丹、芍药、郁金香、百合花…… 那些花儿如同开在眼前一般,秦梦遥脚步轻盈,似漫步花丛。 “你,在干嘛……”一个微弱的男声将她自梦境中拉回现实,秦梦遥猛地停住脚步,一扭头看到南程莫正惊愕的盯着自己,那张帅气干净的脸庞虽仍透着虚弱,但仍旧掩抑不住的英俊。 “你终于醒了,还痛吗?饿了吗,我去给你做饭,“秦梦遥仍沉浸在方才设想的喜悦中,脸上红扑扑的挂着一丝微笑。 “不饿,我这是怎么了?”南程莫的声音透着沙哑,说话似乎需耗费极大的力气。 秦梦遥在床边坐下来,手背在南程莫的额头上试了一下,确认没有发烧后,安下心来,“你知不知道昨天有多吓人啊,你到底……呃,你身子虚弱,得多卧床静养几天才行。” “嗯,“南程莫只觉四肢无力,闷吭一声,心里却躁动起来。 “正巧你醒了,来,喝一点再睡吧,“秦梦遥端来熬好的绿豆汤,一勺勺喂到南程莫口中,心里却始终惦记着养花之事,只是花种花苗都是烧钱的主,秦梦遥两手空空,本身又没有空手套白狼的本事。 想来想去,突然听见南程莫问道,“新近种的那批松菇怎样了?”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李叔天天去看呢,“秦梦遥微微一笑,生病还不忘本职工作,若是生在现代,那可都是老总眼中的香饽饽,不过这句话倒提醒了秦梦遥。 她殷切的用帕子擦擦南程莫的嘴角,“哎,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说要收学费的事情?” “怎么?”南程莫眉头一挑,不知这女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不你就给我十两银子吧,就当是学费了,反正你们养那些蘑菇啊木耳的,将来也是要有回报的。我现在恰好急用,而且家里快断粮了,咱总不能喝西北风吧,要不就从你这里先预支一点好不好?” 可谁知南程莫一听,这根本就是趁火打劫,火气噌就上来了,黑着脸道,“不给。”说完,扭头再不肯吱声。 秦梦遥吃了瘪,闷闷不乐地将房间收拾利落,可心中那颗种子却渐渐萌芽生根,蠢蠢欲动,只是没有银两支持,一切归零。 “你要那十两银子有何用途?”好半晌,南程莫才软下语气,憋出一句话。 “自然是为了饱腹生计问题,我总不能趁你病着揣了钱就跑吧。” “也罢,不过是十两银子,这是钥匙,你自取吧。”南程莫将裤带上的钥匙解下,交到秦梦遥手中。 他体虚无力,一切都由秦梦遥打理,虽说他对这女子心中一向有些成见,不过也不得不承认此女颇具想法,况且菌菇养殖之时自己确实已答应过学费一事,若是毁约实在不合君子之德。再说有些债,早还早清净。 秦梦遥没想到对方这么痛快,自己开口要十两银子,本打好了对折的准备,可他竟然眉头都没皱一下就答应下来,这前后变化,简直如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有了银两在手,秦梦遥激动得几乎一夜未睡,第二日一早,将南程莫委托给李婶后,便一路打听着往普兰城走去,一刻都未犹豫,便直直杀到了城中赫赫有名的赵家云端花店。 许是春初鲜花尚未开放的缘故,花店之中除了正在瞌睡的老板,几乎空无一人。小小的店面中摆着一盆金橘,小小的果实将细枝都压弯下来。由于冬季气温极低,此地的花树早早便凋尽了叶片,旁边的空地上摆着几盆光秃秃的花树,除了一盆桂树尚残余几片绿叶,其余花树显得甚是可怜。 第35章 要价 老板看到人来,以为对方走错了地方,并不起身招呼,只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不料这女子在店中转了许久,还弯腰仔细查看盆中的花树,最后指着一盆尚未开花的杜鹃问道,“老板,这花怎么卖?” “一两,“老板见这女子穿着寒酸,心底不由一阵厌恶。向来只有有钱人才吃饱了没事做,跑来花店买花,没想到这等穷人竟也想学人做这等雅事,便随口说了个数,妄图将她吓出门去。 “吓,不过一盆普通的杜鹃花竟然这么贵,老板你也太敢要价了吧,“秦梦遥没想到一盆花竟能卖得这样贵,不由吃了一惊,但见老板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心知对方认定自己买不起花所以漫天要价,故意又指了旁边一盆金桂询问价钱。 金桂经过整枝嫁接,长势极好,盆中又摆放了假山流水的造型,看去很是气派,老板轻哼一声,捏着嗓子道,“这个呀,需要九两银子,小姑娘,你买不起的。” 秦梦遥听到老板的声音,脸上现出一丝嘲笑,“哦,也是,这金桂的形状也就只值九两银子,再贵了恐怕还真没人愿意买。” 老板一听却急了,这株金桂可是花了他几年的时间才培育起来,如今却被人肆意贬低,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几步走到秦梦遥面前,“你说什么,你知道这株金桂有多难得吗,你看看单是这虎头的造型,就极少见,还有这假山……” “造型虽好,只可惜,这花儿若单是为了金钱而刻意去雕琢形状,也便失了花的魂,你难道没发现,这株金桂徒有造型,却毫无灵性?” 普兰城中,人人皆知赵家云端花店的盆景是出了名的精致美观,但凡前来购买的富户人家无不交口称赞,甚至逢年过节花店中的时需花种长长供不应求。 盆栽无魂,毫无灵性之言,赵济忠还是第一次听说,心中不由一阵不悦。 “这位姑娘,请问你何出此言,这金桂哪一点没有灵性了?若说得好,今日这金桂我半价卖给你,但若说不好,那就休怪老夫不客气了,“赵济忠起身慢步走到跟前,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不断打量着秦梦遥,全然不信这稚气未脱的小丫头能对盆景有何造诣。 秦梦遥微微一笑,“这做盆景呢,要让花木有了灵气,盆中有乾坤,才有欣赏价值。花木如人,未经修整前,不过只是平淡无奇的树根与枝叶,只有经过创意、设计、组合、修整,才成了一件件形神兼备的盆景艺术品。就拿这盆金桂来说,虽然造型上的确给人以气势磅礴的感觉,然而,仔细端详却总觉略显牵强,老板刻意将枝形按照自身的意愿扭曲,殊不知拘束了树形的发展,从而使整株的造型显得呆滞,犹如人失了惊魂,毫无灵气可言。” 赵济忠听罢,仔细端详一番,发觉秦梦遥所言确有道理,只是他种了这么些年花,还从未被人质疑过,今日却被一个区区的女子挑出破绽,难免心中不快。于是不置可否的看了秦梦遥一眼,“那你可有何补救措施?” “眼下虽树形虽大致长成,但却并非不可逆转。大可趁着春季枝条返青变得柔韧之时,将这一枝稍稍压低,其他部位任其生长,待枝叶繁茂时,再稍事修整。至于虎头的样子,不得不说老板您的手艺确实堪称一流,只是若尽量少蟠扎,以拉压为主的话,会显得更加自然一些。”秦梦遥说着,用手往金桂枝上比划一番,手法很是老道,赵济忠站在一旁皱眉细听不断点头。 “想不到姑娘年纪轻轻对这盆栽竟有这样的了解,失敬失敬!”赵济忠这才脸上挂笑,正视起秦梦遥来,“不知姑娘今日来赵某的店中,是要选哪一盆带走呢?” 秦梦遥听得老板的语气转变,对这位赵老板的变脸技能不由有些佩服,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秦梦遥今日本就为买花而来,见赵老板一脸和气,想来自己方才的话也起了作用,目的达到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第36章 花奴 “不知赵老板店中可有未经整枝的花苗,奴家听说赵家云端花店的花苗是出了名的易于成活,所以今日想买些回去,也好自己种着把玩一番。 ” “花苗倒是有,但既然有现成的盆栽,姑娘为何还要费这些力气自己栽植呢,耗时不说,单是日常的浇水施肥整形,也都不轻松,这可都是体力活啊,“赵老板极力劝说,毕竟花苗尚未成型,如今卖也只能赚回本钱,倒不如直接卖造型优美的盆景来的实惠。 “现成的盆景好是好,只可惜如今也已定了形,培育的过程难免少了些乐趣,倒不如直接栽种花苗来得实际,“秦梦遥坚持,却保留了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可以依势定形,花店所售的盆景形状大都特定,毫无新意,自花苗养起,反而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与想法来营造为一件艺术品。 赵济忠心中虽不乐意,但还是带秦梦遥到后院中选取了几类花苗,挑了二十余株健壮花苗,有桂树、龙柏、石榴等数种盆栽数种,将根部仔细捆扎包好。又取了好些水仙、百合、风信子的鳞球茎以及几种花色的月季花种装好,交到秦梦遥手中。 单是这些,便花去了七两文银,秦梦遥将花种直接塞到兜里,但花苗与球茎却不便背在身上,于是心思着直接喊一辆马车直接运回家中。 突然想到家中还缺少的不少食材,秦梦遥摸摸袖口的荷包,便向赵老板打听了粮店的位置,托了赵济忠看管,便暂时将那些花苗寄存在店中,时间已是午后,秦梦遥又急匆匆往旁边的市场跑去。 一路过去,油盐酱醋便买了个齐全,买了两袋细面一袋粗玉米面,想到南程莫中毒体弱,便割了一斤肉给他补身子用。又看到路边卖的炸馓子,便称了一些拎在手中。在道中顺便以几十文的价钱雇了一辆马车,从云端花店取了花苗,直接送到了石塔村。 李婶不放心秦梦遥独自出门,每隔一会便要到村口张望一番。过了晌午,仍不见秦梦遥的踪影,便遣了忠儿在村口守着。 太阳西斜,忠儿看见一辆陌生的马车往村里来,便抬头多看了一眼,正看见秦梦遥抬起帘子往外看,忙跑回家里跟李婶通报。 说话间,马车已来到了门前,李婶听见马车声音立刻跑到门口,见秦梦遥正从马车中往外搬东西,便忙搭了手,将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见到数十株树苗难免有些不解。 “梦遥,咱们山上有的是树苗,你咋还从城里买呢,这不是糟蹋钱嘛,要是有那些钱还不如多买些粮食,多浪费啊!”李婶心疼的抱怨了几句,却不料秦梦遥听闻提及花苗,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到李婶面前,将那些花苗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生怕折了一枝一叶。 “李婶,您别担心,粮食这不是也买了嘛,以后我还指望着这些树苗过活呢,“秦梦遥狡黠的一笑,转身付了车费,才将东西慢慢搬到院子里。 只可惜此番没买到合适的花盆,只能将花苗先种到院子的空地上。秦梦遥心想下次进城时必要画好图纸,烧些好看的花盆,否则花苗种在地上虽空间充足,但日后打理却极麻烦。 将花苗放在一旁,秦梦遥才想起躺在床上的南程莫,将馓子拿给忠儿吃后,又同李婶招呼一句,便赶忙往房中走去。 第37章 一半 经过两日疗养,南程莫已渐无大碍,此刻正斜倚着枕头端着本不知从哪淘来的诗集看得入神,全然未注意到秦梦遥靠近,忽听闻说话声反而被吓了一跳。 “今儿可好多了?”秦梦遥盯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一番,发现脸色已恢复如常,这才放下心来,南程莫却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嗯,“南程莫应了一声,眼神再度落在书上。秦梦遥却毫不在意,安心的走到院中,从李婶处寻了把铁锹,在院中挖起坑来。但她之前只是远远看着他人种树极为轻松,没想到轮到自己种时,却感觉浑身无力,铲了好久才挖出圆盘大的坑,不由有些泄气。 李婶见梦遥拿铁锹的把式,便知她从未干过农活,边笑着接过铁锹,三下五除二便挖出一个大坑,直惊得秦梦遥张大了嘴。两人一个挖坑,一个埋苗,不出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将二十几株苗全栽了下去。又在院子中选了一片地,翻了两遍土后,将那些鳞球茎及月季花种种了下去,又通通浇了一遍水后,天色已经暗下来。 “哎,以前还真不知道种花竟会是这样累,“一个下午下来,秦梦遥已是腰酸背痛,李婶平日早已做惯农活,倒也不觉得怎样,只是笑着看秦梦遥龇牙咧嘴。 “梦遥,你以前从没下过地,当然会觉得累,只是你怎么突然要种这么些树苗,虽说种在院子里好看,但是光好看也不顶饭吃啊……”李婶不解问道。 “这些花可不是用来看的,而是用来卖的,李婶您别看现在这些树苗并不起眼,可过段时间它们就会变得与众不同呢,“秦梦遥笑眯眯的解释着,想到花店中一盆金桂便能够卖到九两之多,不由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可我怎么看着跟山上的树也没什么区别啊,南娘子,你不会真打算以后就靠这个过活了吧,“李婶将信将疑,仔细看着这些树苗,却丝毫没发现有何异常之处。看着秦梦遥激动的表情,不禁遗憾的摇摇头。 秦梦遥理解李婶的怀疑,但既然已经决定,便已无回头路,便故意岔开话题,讲起了在城中的见闻,几句话便引得李婶哈哈大笑,再不提树苗之事。 转眼到了晚间,秦梦遥将肉切成细丁,慢火炒熟,又和好面,做成细细的白面条,用炼好的大油炝锅,不几时,和着肉味的面条便出了锅。 李婶在南家帮了一下午忙,秦梦遥过意不去,便端了一大碗面条送了过去,忠儿闻见香味简直鼻子都要掉到地上,一口一个漂亮姐姐喊着,甚至扬言以后不要小枝做媳妇,一定要取漂亮姐姐做媳妇,一席话惹得全家哄堂大笑。 却不知南程莫究竟又犯了什么别扭,坚决不肯吃秦梦遥送到手边的面,一人躺在床上闷不吭声,秦梦遥也不坚持,毫不含糊端起碗放回简陋的厨房中,又怕房中有老鼠,便取了一只碗合在上面。 熄了灯,躺在床上,秦梦遥便听到身边人的腹中一阵接一阵的咕噜声,不由捂嘴窃笑。 一夜无言。 然而,普兰城城郊的南家,却有人彻夜难眠。 “娘,今天三叔的话究竟是啥意思?”南程言毫无形象的斜躺在椅子上,手脚则胡乱的搭在扶手上。 南夫人似极头痛,两手在太阳穴上不断揉着,“那老狐狸能有什么意思,无非是眼红你爹留下来的那些财产,正好今天三七,借着机会故意套话罢了。” “可是他说,大哥是因为……” “好了,别张口大哥闭口大哥的,他不过是路边捡来的野种,哪有资格做咱们南家的长子,哼,没想到老爷那么糊涂,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管,却事事都向着那个野种!” “可三叔说是咱们不仁义,故意逼走了大……那人,“南程言眼中似有疑虑,“娘,你说那人要是回来怎么办,听三叔的意思,爹的财产原本是要分给那人一半的……” 第38章 恢复正常 “哼,我就知道那老狐狸嘴里没什么好话,就算是我们逼走他又如何,腿长在他自己身上,又不是我们把他扔出去的。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就算他回来,也早已跟南家没有任何瓜葛,再说他有没有命回来,还不一定呢!”南夫人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嗯,还是娘说的对。对了,娘,不知那人现在还活着吗,爹下葬以后你不就说他活不过十日了吗,可现在官府那边怎么还没消息,“南程言油呼呼的大脸盘在烛光下显得更加光亮,一双小眼睛因激动而微微眯起来。 “许是还没人发现尸首,赶明儿你去打听打听,我就不信他有那么大的命能扛过去,“南夫人长叹一口气,“为了不让老爷起疑心,我只能一点一点在他饭菜里做手脚,真是觉得乏了,半年的时间里我日日担惊受怕,还不是为了你以后能得到整个南家……不过,半年的时间,他体内的毒素也已经足够了要他的命了……” 南程言口中虽应承着母亲,心中却总觉发毛,总说最毒妇人心,不过幸好自己是母亲亲生,保不齐每日被菜中做手脚的就变成自己了…… 一场春雨过后,金桂枝头便冒出了粉嫩的芽孢,老叶浓绿新叶娇嫩,甚是喜人。自打从城中回来,秦梦遥便一门心思的扑在了这些花苗上,除了浇水松土,便是对着面前的花苗一动不动的端详半天,然后拿着根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不知不觉两三个时辰便已经过去,等秦梦遥意识到时,早已误了饭点,这才捶捶麻木的双腿,急匆匆做了午饭端过去。南程莫仍旧极其淡漠,躺在床上安静的吃饭看书,甚至不曾正眼瞧她一眼。不过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这一日,南程莫等了半晌,始终不见秦梦遥的身影,然而腹中绞痛越来越厉害,似有一股气息在小腹窜来窜去,他极力憋了许久,终于忍耐不住,小声呻吟起来。 秦梦遥蹲在月季花圃前,侍弄着刚出土的新芽,口中哼着小曲,心里却总觉得落了东西般空落落的不舒服。一抬眼,太阳已升到了头顶,秦梦遥拍拍手,准备打些水洗手,却听到房中有微弱的声响,待赶到房中时,发现南程莫的脸色已变得煞白。 “喂,你……不会又毒性发作了吧,忍着点啊,我去请七叔来,“秦梦遥转身便要出门。 “秦,秦梦遥,我要那个……”南程莫苦苦忍住腹中翻江倒海般的痛楚,喊回正往外走的秦梦遥。 “哪个?”秦梦遥止步,可仍旧一脸不解。 南程莫终于抓狂,“我要出恭,快给我夜壶!”秦梦遥瞬间满脸黑线,快步上前,将夜壶放到床边,便欲出门回避。然而南程莫早已痛得双手颤抖,根本解不开腰带,不得已,秦梦遥只得再度上前,双手解下南程莫的裤带,不由羞得满脸通红。 之前每日饭后不久,秦梦遥便将夜壶放在床边,然后躲在房外回避,待南程莫解决完才进房中收拾,却从不曾想会遇到今日的情况,对于从未谈过恋爱的秦梦遥来说不得不说是个重大的挑战。 憋了半天的肠道终于得以释放,便听到机关枪般一阵”噼里啪啦”,房中顿时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气味。南程莫腹中虽然舒畅了许多,但此刻却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又羞愧又恼恨自己,涨得满脸通红。 而此刻秦梦遥则将脸扭向一旁,原本羞得通红的脸在这气味熏陶下,憋得近乎发紫,胃中仿佛有一双手不断搅动,酸腐的气息不断涌上来,秦梦遥屏住呼吸,忍了又忍,终于控制自己没有呕出来。 短短一分钟时间,秦梦遥如度过了艰难的一世。战役终于结束,秦梦遥飞快将夜壶倒掉,足足冲洗了十多遍才放在太阳下晾干,又进屋开窗通风收拾好半晌,屋里的空气才渐渐恢复正常。 第39章 一言不发 再看南程莫时,原本煞白的脸色也早已恢复了血色,只是一张脸仍旧羞的发红,看到秦梦遥靠近,不自觉的垂下了眼睑。 “那个,谢谢你……”南程莫的声音小的出奇,幸亏秦梦遥听力极佳,才听到这蚊子般细微的声音。 “什么,听不到!”秦梦遥故意将两手支在耳边,凑到床边,却令南程莫脸上又轰的一下烧起来,那样羞怯的神情令人忍俊不禁,引得秦梦遥越发想要戏弄一番。 “我说,谢谢你,“南程莫微微抬高了声音,仍旧不好意思的垂着脑袋,恰看到她裙裾上沾的泥土,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秦梦遥一眼。 由于日日暴露在太阳下,秦梦遥原本白皙的脸庞,被晒得透出些麦色,又加上饮食不均衡,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只剩两个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在笔挺的鼻梁上分外鲜明。 五官虽然精致,但在南程莫眼中却与其他女子无异,又想到秦梦遥的身世,禁不住有些失望,这个女子终究只是个奴仆,实在比不得那些有教养的富家女子那般知书达礼。想到她素日的毫无礼数,南程莫心中刚刚升起的那股暖意又渐渐消弭开来。 秦梦遥听在耳中却很是意外,自从遇见南程莫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谢谢,而且,还是在当着自己的面制造了一堆污秽之后…… “额,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这是秦梦遥自两人相遇以来第一次说话如此柔和,嘴角甚至还带着方才的笑意。而这句落在南程莫耳中,却变成了秦梦遥奴性的回答,即是奴仆自然习惯了伺候主子,那一句谢谢,反而显得有些多余。 “你饿了吧,我去做饭,“一阵阵咕噜声,自南程莫清空的腹中传出,秦梦遥想起方才的一幕,又转过身来抿嘴一笑,“还有,我不叫那个,我的名字叫做秦梦遥!” 饭菜上桌,二人仍旧默契的一言不发,仿佛方才的一幕从不曾发生过一般。午饭过后,秦梦遥收拾完仍旧出门侍弄花草,而南程莫无奈的躺在床上,翻看那本早已看过数十遍的诗集,躺在床上许久,浑身的骨头都似要发霉一般。 然而秦梦遥却在院中时不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还时常似与人交谈一般絮絮说着什么,南程莫不由放下手中的书,好奇地向外张望,透过门口远远向院中看去。 不过几日时间,院子中竟变了大样。原本空空如也的大院中,已然种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苗,墙脚甚至还种了一畦白菜,而与菜畦相隔不远处也理出一块空地,细细的翻了土。而秦梦遥此刻正背对着门口,蹲在那片空地前,埋头聚精会神的看着。 南程莫瞅了好一会,都不见她挪动一步,心中越发好奇。又怕她发现自己,佯装将书举到面前,但眼神却不住地往外面瞅去。不多久,秦梦遥突然脚步匆匆走进房中,口中似念念有词。 “夫君,哎,这个称呼真别扭,“秦梦遥翻箱倒柜好久,终于向南程莫开口,夫君的称呼却将南程莫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你的笔墨纸砚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你说什么?”南程莫听闻反而觉得不可思议。 “你的文房四宝,能不能借我一用?”秦梦遥以为南程莫不肯借,便换了恳求的语气,但仍旧令南程莫皱起来眉头。 “文房四宝,你要做什么,你会写字吗?”南程莫显然对这件事很是怀疑,但仍旧指了角落的檀木箱,取了钥匙将箱子打开,只见一套笔墨板板整整的躺在那层锦缎之上。 第40章 可怜又可气 秦梦遥如获珍宝般,磨了墨,小心翼翼举着毛笔,将一张泛黄的纸铺在桌上仔细画起了图样,又在关键处引了箭头在一旁用楷体细细注明,画好后等墨慢慢吹干,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在画什么?”南程莫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的诗集问道,这个女子,他越来越猜不透了。 “呐,给你看,“秦梦遥将画满了图的纸小心地捧到床前,只见纸上画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盆,或方或圆或奇形怪状,花盆上还栩栩如生的勾勒出许多花鸟的图案,而在旁边则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注解。 南程莫不解的看着纸上的图样,“你画这些花盆何用,家中又无花可种?” “这个嘛,等过两天你就明白了,“秦梦遥笑眯眯的接过图纸,极仔细的折好放在怀中,又将笔墨重新收回箱中。 入夜,李大壮才从田中回来,刚吃过饭便听见门外传来秦梦遥的叫门声。忠儿自从吃过带肉香味的面条后便日日念叨,听见秦梦遥的声音自然乐得往门外迎去。果然不负所望,秦梦遥将手中的篮子放下,只见里面正躺着几张圆圆的面饼,馋的忠儿直咽口水,但想到娘亲的教诲,只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 秦梦遥看着忠儿的神情,不由笑起来,抓起一块饼塞到忠儿手中,忠儿瞅瞅手中的面饼,又抬头看看李婶。 李婶看着忠儿的样子,又是可气,又觉得爱怜,便开口道,“姐姐给你你便吃吧,不过你谢过姐姐了没有?” “谢谢漂亮姐姐!”忠儿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这才跑到一旁大口吃了起来。 “梦遥,天这么黑,你咋一个人跑过来了呢,南公子呢,现在好点了吗?你来便来吧,干嘛还要带这么些吃的,太破费了。”李婶说着,脸上越发不好意思。 普兰城半城临海,又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地处交通要塞,在雷国也算富庶,巨富巨贵的家族不在少数,然而像李大壮家这般清贫的人家仍占了大多数。 平日里若能吃得起玉米面便已算是富裕,若是收成不好的年份,或许至麦苗返青季节,家中就断了粮,田野里的野菜往往刚冒出头便被人挖了去填饱肚皮。李婶家中虽尚不至于缺吃少穿,但也只敢在过年时才能买些白面与肉类招待客人,平日是断断不舍得吃的。 将秦梦遥总送些白面做的吃食,心中便觉亏欠许多。 “李婶,您可别这么说,要不是您和叔叔的帮忙,恐怕我们早已流浪街头了,“秦梦遥满心感激溢于言表,“实不相瞒,这次我也是有事相求。” “梦遥,你有事尽管开口,只要我和忠儿他爹能帮得上忙的,我们一定尽力,“李婶性子本就耿直,不待李大壮开口,便一口应了下来。 “我画了一张图纸,想劳烦李叔给个帮忙,不知咱们这哪个窑庄烧的土陶花盆最好,我想烧制一批这图纸上所画形状的花盆,“秦梦遥自怀中取出那张精心叠好的图纸,递到李大壮手中。 “烧制花盆……”李大壮将图纸展开,只见一张纸上错落的画了足有近十种样式的花盆,一旁还标了些小字,只可惜李大壮豆大的字不是一个。不过那花盆的样式很是新颖,引得李大壮好一番啧啧称赞,随后又仔细收好装到一只小布包中。 第41章 历史 “要说窑庄,这附近的村子里还真没有,不过我倒想起来山那头有户姓苏的人家也烧窑,但就是不知他们会不会烧制花盆,不如明日我便去问问,若是可以便请他们帮忙烧制吧?”李大壮平日只听闻烧制碗盘器具,却不曾听说过还有人要求烧制土陶花盆的,心里不由觉得好奇。 “这是一两文银,李叔您先拿着,若是不够我再拿给您,“秦梦遥从袖口掏出一两碎银,交到李大壮手中。李氏夫妇看面前突然摆了这些碎银,不禁眼睛都看直了,呆坐了许久才猛地反应过来。 “烧制花盆用不去着这么多银两,我先留下这一些,剩下的你先拿着,要是不够的时候我再跟你要,“李大壮心知烧制陶器价格极低,便只留下一小块碎银,其他的仍塞回秦梦遥手中。 “我虽不知烧制土陶花盆的价格,但这次要烧制的数量不少,再者还要将这些花盆运回来呢,缺了银两哪能行呢,“秦梦遥执意将银两放回桌上,“就是又要耽误李叔的时间,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梦遥,这话可就见外了,毕竟乡里乡亲的,相互帮衬着也是应该的,再说南公子现在病着,就你一个弱女子撑着这个家,我们看着也心疼啊,“李婶握着秦梦遥的手,眼看她从最初的白白净净被晒成了古铜色,心中难免怜惜。 秦梦遥何尝不心酸,只是她天性乐观,眼见李婶如此,忙岔开话题又说了一会,便告辞离去,返回家中,南程莫早已面朝里睡着,于是轻手轻脚洗刷一番也上床躺了下来,满脑子却都是院子中种的那些花苗,心中盘算着以后的打算,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 然而李大壮却捏着手中那烫手的一两文银,激动的半宿睡不着。 “忠儿他娘,你说南娘子年纪轻轻,来的时候也没见身上带啥贵重东西,咋南公子一病,她就有钱了?”李大壮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女人。 李婶也正睁着眼睡不着,一直想着秦梦遥给的那些银子,听见男人的问话,心中也嘀咕起来,“我也正纳闷呢,那日她说去城里一趟,结果回来不光买回来些粮食,还买了好些树苗种在院子里,当时我就觉得纳闷,但后来一忙起来也就忘了,谁成想今儿直接拿出了一两银子去烧些花盆……不过她说自己是被父母卖身为奴,兴许这几年间也攒了些许私房钱……” “娘,啥叫私房钱啊,“不知何时忠儿已经醒过来,突然开口将李氏夫妇吓了一跳。 “小孩子家不要问这么多,快睡觉,乖,“李婶伸手替忠儿掖掖被子。 “娘,我要尿尿,“说罢,忠儿已等不及的掀开被子站了起来,李婶忙敦促李大壮取来夜壶,好一番折腾。见忠儿重新躺下,李婶想到方才同李大壮的谈话,不知被这小子听去多少,万一跑出去学舌只怕又要落人口实,便轻轻抚着忠儿的额头道,“忠儿,今晚我同你爹说的话你出去后千万可不能乱说,你姐姐在咱家说的话你也不能对外人讲,你知道了吗?” 忠儿被尿憋醒,此刻早已困意朦胧,便胡乱点点头答应下来,沉沉睡了过去。 然而李大壮却再没了说话的兴致,半醒半睡的熬到了天亮,下地干了会活,等露水消了便揣着那张图纸往山那头走去。 苏家的烧窑虽小,但却有近百年的历史,以烧制陶碗陶盆为主。苏家几乎代代靠烧窑为生,如今传至苏旭年手中已是第三代。方圆几里内,人人皆知苏家烧窑烧出的陶碗结实耐用,常常掉到地上也不过缺个小口,但也不妨碍使用,所以大多数农户都爱买苏家烧制的陶器。 然而就算如此,苏家的生活却仍过的紧巴巴的,甚至比那些靠天吃饭的农户都不如,苏旭年也便断了让后代继续烧窑的念头,靠家里微薄的积蓄供儿子去了学堂,全指望着儿子能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再不至于在火窑前熬上一辈子。 第42章 转盘 可儿子却不争气,日日从学堂回来便跟在父亲身后,用黏黏的黄土捏了各种形状放在窑中烧制,苏旭年见儿子不务正业气的牙根痒,又打又骂也无济于事,索性也不再强求。 山路崎岖,李大壮走到苏家烧窑时,时间已过了巳时,苏旭年刚将一批搓好晒干的碗盘装窑准备点火,见生人到来,便示意李大壮在外等候。 恰逢学堂放学,苏家小儿见窑外立着一人,心知是前来请父亲烧制陶器的,便取了板凳请李大壮坐着,好奇的问了起来。 李大壮只当是小儿好奇,便说带了张图纸来请苏旭年帮忙烧制,不料却正对了那小儿的兴致,禁不住软磨硬泡便将图纸拿出来展示一番,不料那小儿看的两眼直放光,又见一旁小楷写的注释,口中不由称奇。 “凯子,你不回家吃饭在这里瞎磨蹭啥!”苏旭年添好禾草,走出窑来正看到凯子站在窑外,想到他平日不务正业的样子,不禁有些上火。 “爹,你看,这些花盆样子画得真是奇特,若是能够烧制出来,一定比在纸上看着还要好看,“凯子激动的将图纸拿给苏旭年看,却被父亲一瞪眼退了回来,将图纸交还到李大壮手中。 李大壮见苏旭年终于露面,忙站起身来,局促的搓着手说,“苏师傅,打扰您了,我这里有些花盆的图纸,不知您能不能给帮忙烧制一下?” 看着凯子兴奋的表情,苏旭年因常年烧窑而显得仓黑的脸庞有些不悦,不禁皱起眉头,“我们家从不烧制花盆,对不住了。” “为什么不烧花盆,爹,你先看看图纸再说,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不待李大壮反应,凯子早已着急地跺起脚来。 “这里没你的事,你还不快回家吃完饭去学堂,你真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吗!”苏旭年两眼瞪得老大,指着凯子骂道。凯子见老爹如此,再不敢多嘴,转身准备离去,但走了几步忍不住转过身来,“爹,真的,你不看一定会后悔的!” 李大壮趁势将图纸递到苏旭年手中。 图纸上有些花盆虽与平日多见的花盆大同小异,但却在许多部位做了些许修改,同样形状的花盆,在图纸上却表现地灵动许多。况且还有几样花盆形状甚是奇特,反而更像大户人家房内的摆设。 苏旭年看完,心中对作图之人甚为赞赏,但仍旧对李大壮摇头道,“图纸上这些花盆确实很好,但恐怕以我的能力,只会令兄弟你失望了,实在不是我不想接,而是没有这个能力啊!” “让我来试试吧,“凯子不知何时又冒出来,两眼放光的盯着苏旭年,“爹,求你了,让我试一下吧!” “你这混小子!”苏旭年抬手便往凯子脸上打去,却被李大壮一把拉住,凯子如泥鳅般从苏旭年身旁溜到窑前,摸出几个生肖的陶塑,举到李大壮面前。 “叔叔,您看,这是我自己捏的,您能不能让我试着做一下,我保证把这些花盆做出来,要是做得不好就当我送您的,行么?”凯子苦苦哀求,苏旭年见状终于无奈的垂下手。 李大壮看着面前这个不过十余岁的男孩子,心底不由打起了鼓,南夫人是出于信任才让他帮忙找烧窑做花盆,可眼前这个情景,却令他有些为难。 眼前烧窑年代久远,已显得有些破败,不远处浓烟正从烟囱冒出,缓缓飘向高空,而窑口还摆着制作碗盆用的转盘。 第43章 作罢 凯子仍旧固执地将生肖陶塑举在李大壮面前,倔强的小脸上满是期待,却奈何身后的父亲万般不喜自己接触烧陶,决计不愿他在继承父辈留下来的衣钵。 “这,苏师傅,您看……”李大壮左右为难,一面担心做出来的花盆会令秦梦遥失望,而另一方面,这孩子的坚持令他有些动摇,而且那几个生肖泥塑做的确实漂亮。 “唉,你把图纸放着吧,两天后来看样子,若是可以,那我便正式开窑,“苏旭年叹息一声,从李大壮手中接过图纸,一旁的凯子几乎乐得跳起来,肩膀却被父亲狠狠拍了一巴掌,“混小子,还不快去吃饭上学堂!” 烧完一窑至少要三个时辰,凯子心里计算一番,这才乐颠颠的冲回家里。 “苏师傅,不知这定钱要多少?”李大壮伸手便往怀里掏去。 哪知苏旭年摆摆手,“等来看了样子再付吧,我看这图纸上花盆的模样很是新鲜啊,不知我这双笨手能不能做得出来呢!” 李大壮闻言笑呵呵道,“哪能呢,苏师傅的手艺在咱们十里八乡可都是出了名的,再说我看贵公子手艺也是了不起的,一只兔子做得跟个真的似的,要是在外头说不定还真能当成真的给捉了。” 苏旭年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无奈摇头,忽然想起该往窑中添柴了,便又问了李大壮的住址名姓,送了李大壮出门,匆匆赶回烧窑添柴续火。走到外面拿起图纸端详一番,发觉旁边写的注释小字,自己却一个都不认识,禁不住叹口气,还是妥不了让那混小子来帮忙了。 李大壮返回村里时,天色尚早,只见忠儿一人在院中拿着根木棍写写画画,口中还念念有词,“一撇一捺,写个人,一生一世学做人……” 听见李大壮的脚步声,便高兴的迎了上来,“爹,你看,姐姐今天教我写的字,这是人,那个是木……” “你说姐姐教你写的字?”李大壮狐疑的看了儿子一眼。 “嗯,漂亮姐姐可厉害了,不光识字,还会讲好多故事呢,“忠儿想到秦梦遥不由一脸崇拜,“而且姐姐还知道好多花的名字,在院子里种了好多花,姐姐说自己以后管不过来还要请娘过去帮忙呢!”说着便听到墙那边说话的声音传来。 李婶此刻站在秦梦遥身边,看她将一枝龙柏小心翼翼嫁接到从山脚挖来做砧木的松树上,又用绳子仔细包扎好,整个过程极其熟稔,秦梦遥边嫁接,边将注意的事项一一告诉李婶。 “梦遥,那个什么层对准哪里来着?”李婶对秦梦遥口中所说的韧皮部木质部闻所未闻,只觉极为陌生,秦梦遥索性指着树木断层处白色与绿色的部位,用极其简单的语言重新讲述一遍,直到李婶完全明白,已是口干舌燥。 李大壮听闻隔壁的声音,便绕道至南家去看个究竟,顺便向秦梦遥讲述下今日到苏窑之事。可谁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南程莫颤颤巍巍的站在门口。 “南公子,你身子还没好,怎就出来了,“李大壮快步上前扶稳,安置南程莫坐在板凳上。 “这些日子有劳李叔挂心了,菌菇养殖的事情也多亏您了,“南程莫面带歉疚,李大壮虽连称无事,但他心中仍觉过意不去。 后来一听李大壮说部分木耳因收得太迟,一部分已经烂在木桩上,心中越发着急,李家不但要忙田中之事,还要抽身管理这些,更何况自己一病更连累得两家不得安生。 当晚南程莫便决意不肯休息下去,秦梦遥好话说了一箩筐,结果只将自己气得满腹委屈,对方却倔的如一头牛般不肯回头,也只好作罢。 第44章 你慢慢说 第二天一早,南程莫便强打起精神更衣洗漱,短短几步路下来已是气喘吁吁。桌上摆着昨夜便备好的干粮,就着咸菜吃了几口,天光已大亮。只是站起身时,仍觉腿脚发软,南程莫强撑着走到门口,才发现门口放着一支树枝削成的拐杖。 秦梦遥躲在被窝里硬撑着不肯起床,听到南程莫的脚步声在门口处停了下来,忍不住探出脑袋张望,恰对上南程莫的眼睛。 “那个,你把棍子带着,路上累了就休息会。”秦梦遥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我不叫那个,我叫南程莫。不过,谢谢你……” 乡间土路虽早已踩得平实,但经了雨水后仍变得很是泥泞,又时常有独轮车轧过,更是坑坑洼洼不断。南程莫拄着拐杖,站在巷子口,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落脚,但见新换的衣鞋上早已沾满了泥水,索性直接沿着墙边向前走去。 奈何身子仍旧太弱,歇了好几番才走到小巷尽头,但离租赁的院子仍有很长一段路。眼见街上走动的人越来越多,不时有乡邻经过,相互问候,南程莫虽不相熟,也只能强打精神笑着一一回应。 忠儿一早去找师父习医,李婶见秦梦遥仍一人在院中拾掇那些花草,便过来边帮忙边学手地忙活起来,看到秦梦遥移苗才想起来李大壮昨天让她捎的那些话。 “看我这脑子,险些将正事给忘了,昨儿忠儿他爹去找了山那头的苏师傅,人家收了图纸,说是让两天后去看看样子。不过定钱还没收,怕做出来的不合意,梦遥,你看你是不是要亲自去看看花盆样子?” 秦梦遥将那株刻意分离出来的月季栽到一旁,搓着手上的泥道,“李婶,您就让忠儿他爹看着办吧,不过是个花盆,若是做的精致了,以后仍旧找他家的来做,若是做的差劲,便先栽在盆中定型,大不了以后再寻另一家做了。” “这哪行,做一次可就是一次的钱啊,“李婶深知钱财得来不易,见秦梦遥明显还留着在大户人家时的做派,难免觉得秦梦遥的想法太过败家,“梦遥呐,如今南公子赚钱也不易,咱们妇道人家也不好出去抛头露面,只能在家里洗衣做饭,男人养家糊口也不容易,以后该省的地方还是要省的,这花盆虽说是你出钱去烧制,可以后家里贴己也少不得银子,若不仔细着花,哪能行啊!” 秦梦遥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太过轻佻,仍如从前在实验室般,无论试剂还是用品皆是由经费中出,若用着不合意便换一家公司重新买,可如今早已不同往日,虽说家中尚有几十两存款,可这笔款子却是归南程莫所有,是绝不敢轻易借用的。 “可不是嘛,您看我这人,实在是想得有些不周全,既然如此,那等花盆样品做好,我便随李叔走一趟吧,不过到时候又免不了让婶子费心了。” 李婶何尝不知秦梦遥的意思,妇道人家名节比命重,便笑着应道,“这树都返青了,我倒是也想到山上走走呢,梦遥你要是不嫌我在路上唠叨,我就一道跟着长长见识吧。” “李婶,您这话可就见外了,有您陪着在路上说说话,梦遥可是求之不得呢。” 两人说说笑笑,转眼日头高升,老远便听见忠儿焦急的喊声,“娘,娘!” 李婶忙擦擦手,从门口探出头去,“忠儿,你咋现在就回来了?” 忠儿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快,南哥哥摔倒了。” “什么,摔倒了?”秦梦遥一听吓得将手中剪刀扔到一旁,不顾还未嫁接完的桂树,胡乱洗了把手往门外走去,“哥哥在哪摔的?别着急,你慢慢说。” 第45章 找他回来 “就在那边拐角处,路上太滑了,我师父让我采些桑叶回来,结果我刚走到拐角就看见南哥哥倒在地上,我拉不动他,就跑回来了。 ”忠儿浑身是泥,跑得小脸通红。 “李婶,你先带着忠儿去换件衣服,我去找他回来。”李婶看着忠儿满身满手的泥,想是在路上摔了几脚,心里疼惜孩子,又挂念着南程莫,犹豫着点了点头,便看见秦梦遥飞快的向外跑去。 到拐角处时,南程莫已撑着坐了起来,而那根拐杖则躺在不远处的泥中。 “你没事吧?”秦梦遥跑到跟前,顾不得一身烂泥,将南程莫搀起来。 “你来干嘛,我一会就回去了,“南程莫冷冷问道,只觉搀在自己胳膊上那双手很是别扭。秦梦遥不语,硬搀着他便往回走,走了几步,却发现南程莫停下脚步。 “那个,捡着吧,“南程莫指指躺在泥水里的拐棍,虽然样子丑了些,可是用起来还是很顺手的,看着他纠结的表情,秦梦遥板着的脸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不过是根木棍,回头我再给你做一个就是,走吧,“秦梦遥故意揶揄,不肯去捡。 “还是捡着吧,重做麻烦,“性情安稳的南程莫此刻偏犯了倔劲,一步也不肯往前走。 两人僵持了一会,南程莫索性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来。 “这样吧,我去捡,你洗一个月的碗,如何?”秦梦遥本就讨厌洗碗,便率先抛出橄榄枝,以此作为条件,南程莫脸上也早挂不住,便借着这话顺势下了台阶。 “洗就洗。” “成交!” 一搀一扶返回家中,李婶已给忠儿换了衣裳守在门口,看见南程莫无力的样子,越发担忧,“南公子身子这样弱,下午不如就在家中好好养着吧。” “无妨,今日路有些泥泞,并不妨碍走路,我看那些木耳长得好,若采得晚了又该长过了,若是再耽搁几天,烂在木头上岂不又是浪费,“南程莫见大家担忧的神情,强挤出些笑容宽慰道,“没想到那些木耳长得这样快,过些时日晒干了应该就能拿到城里卖了,这些日子全都亏了李叔,本应是我俩的活,结果都劳他一人费心了。” 李婶听完,免不得又一番宽慰,可心中却对南程莫大加赞赏。南程莫摸摸忠儿的脑袋,看向秦梦遥的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 转眼两日时间过去,头天晚上,秦梦遥便收拾了三个人的干粮,又备下路上喝的水,第二天一早伺候南程莫吃过早饭,才约了李大壮夫妇,一同往山上走去。 山上密密麻麻生着些藤蔓,如今刚冒出新叶,一圈圈环绕在树干上,如同粗糙的筋络般,仍显得有些荒凉。但树木种类却是极多,除了些松柏,还生长着许多类似女贞、山茶的绿树,仍有许多尚未长叶的树木,裸着枝干辩不出树种。 一路上光开花树种便看到树种,令秦梦遥兴奋不已,边看边走倒也长了不少见识,过了晌午,三人才终于走到苏家烧窑前。 窑门口,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正埋头在转盘上塑着形状,一只手的时值到无名指的四肢并拢弯曲地插在轮上泥的中间,随着轮的旋转而使四个指头下限,并向外向上用力,另一只手则护在外围,随着泥团渐渐向外扩张向上提升,一只陶盆已初具模型。 “咦,你们在这里站着干嘛?”凯子手中拎着食盒往烧窑走来,看到门口立着的三人,不由觉得好奇,歪着脑袋打量起来。苏旭年认出是那日要做花盆之人,手中仍忙活着,请三人坐在一旁稍等。 凯子一眼认出李大壮,飞快将食盒放到一旁,跑到窑内抱出一摞花盆。 第46章 不可思议 “叔叔,你看看这些花盆是你要的样子吗,“凯子将花盆在三人面前一字摆开,满脸期待的看着李大壮。 转盘前劳作的苏旭年见儿子不知从哪抱出来一摞花盆,不由有些光火,“你这混小子,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做模型了,好好的书不读,偏偏要学你老子跟土打交道,晚上回家看我不打烂你的手!” “爹,你能做的为啥我不能做,我每天按照你的吩咐在学堂好好读书了,放学了干嘛还不能让我做这些,“凯子不满的嘟囔着,传到当爹的耳中,却气得肺都快炸了。 “好你个小子,等我回家再跟你算账!”苏旭年将手中最后一点做完,取下做好的模型,放在向阳通风的地方晾晒起来,将手洗净后走到一旁的棚屋中,取出几只花盆,同凯子拿出的花盆摆在一处。 “实在对不住,我家这个混小子天天不务正业,就知道在泥堆里打滚,这可能又是他背着我偷偷捏的,让您见笑了,“苏旭年说着,便要将凯子摆下的花盆拿到一旁,却被秦梦遥伸手拦住。 只见面前的花盆虽然手法显得略微稚嫩,但仔细看去,却别有一番生趣。而经由苏旭年之手做出的花盆,虽然样式同秦梦遥所设计的无异,但刻意为之反而显得呆板。 “哪里,我倒觉得这些花盆不错,“秦梦遥拿起苏旭年递过来的一只花盆同凯子所制的花盆放在一起,“若是两者合一,便更好了。” “这位是?”苏旭年见面前年轻女子弯腰打量着花盆,不解的看向李大壮。 “哦,忘了介绍,这位才是花盆的买主,南娘子。” “她?一个女子?”苏旭年又仔细打量几眼,一脸不可思议。 秦梦遥罔若未闻,蹲在地上拿起花盆在耳边轻敲几下,“盆面光泽还算可以,声音也够清脆,总体来说质量不错,形状也算合格。” “李叔,我看可以,就定做一批吧,只是最好在外形上能有所改进,若能在这些花盆之外,能融合入些许灵动感便更好了,”秦梦遥回头对李大壮说着,而后又转向苏旭年,“苏师傅,那图纸应该还在您手上吧。” “在,”苏旭年见买主是个女子,心中虽觉讶异,但见李大壮不停对他使眼色,便忙从怀中取出那张图纸递到秦梦遥手中。 “这几样花盆,仍旧做得厚实,显得端庄大方,但这几种,则同这几只花盆的样子做些结合,如此一来可显秀气,而不至于小家子气,苏师傅,您看如何?”秦梦遥用手指着图纸上的花盆图案对苏旭年一一细说,一番话下来,倒令做了一辈子陶器的苏旭年刮目相看。 听完秦梦遥对花盆图样的描述,就连站在一旁的李大壮夫妇都不由张大了嘴巴,他们只知将泥胚塑好后放进窑中烧制一番,便成了日常所用的碗盆,哪知这其中竟有这样多的学问,直听得一愣一愣。 双方你来我往讨论了足有一个时辰,终于才将花盆最终的样式定下来。每种样式的花盆只做一个,数算下来也有十五个。苏旭年之前并未做过花盆,定价上反倒成了问题,犹犹豫豫提出三十文一个花盆,秦梦遥不知市价,正思量如何开口,却见李婶眉头一皱。 “三十文一个也实在太贵了些,何况我们这次要做这么多,结算下来抵得上我们家半年用的了,苏师傅,你看能不能再便宜些?”李婶自是为秦梦遥着想,心直口快便说了出来,谁知李大壮一听急得忙拽她的袖子,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李婶再后悔也早无力挽回。 苏旭年本就有些大男子主义,见李大壮带了两个女人来烧窑前,心中觉得晦气,又听李婶这样一说,当即脸便拉了下来。 第47章 完成任务 “既然南娘子家中并不富裕,又何苦非要学那些富贵人家来烧制花盆,看您年纪轻轻的,我劝您呐别有几个小钱就出来霍霍,还是回去老实养家吧!”苏旭年说完,白了李婶一眼,走到李大壮面前,“兄弟,苏某做事不才,你们还是找别人做吧。” “不好意思,苏先生,李婶性子耿直,希望您不要介意,这花盆便三十文一个吧,说不定以后还会多劳烦先生帮忙,这是奴家的一些心意,请您笑纳。”秦梦遥点点头,李大壮忙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碎银,塞到苏旭年手中。 “这是半两银子,请苏先生收好,”李大壮额头渗出些汗水,见苏旭年接过银两,这才紧张的擦了又擦,若非自家婆娘多嘴,恐怕还能稍微将价钱压些下来。不过都说苏师傅性情古怪,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那就这样吧,三日后来取。”苏旭年说完,勉为其难的笑了笑,将三人送出门去。 秦梦遥见手中空空,不禁有些疑虑,“李叔,这没有合同,若是三日后我们拿不到货怎么办?” “怎么可能,我活了这些年,还没听说过这回事呢,放心吧,咱们这的人啊,没有那些坏心眼,”李大壮憨厚的一笑,秦梦遥虽还有些不放心,却也不便再怀疑,三人一道往山下走去,顺道将早上看好的几个桩做好标记,待日后采回家中。 经过这些日子的精心培育,些许长得快的花芽已长出近半指高,甚是喜人。南程莫未出南府时,便日日忙于帮父亲照料石头记的生意,南府花园中虽从不曾缺少过鲜花,但南程莫却从未仔细欣赏,即使艳丽惹眼,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许是心境不似往日,今日看着这些壮硕的花苗,心中却隐约有些欢喜,竟如秦梦遥般蹲在地上看了许久。 猛地听到秦梦遥的声音传来,南程莫似做了亏心事般,迅速站起身往屋里走去,但蹲了太久猛一起身,眼前不由一阵眩晕,险些摔倒在地,终于赶在秦梦遥进门前仓皇进入房中,由于走得太急,心跳的极快。 “南程莫同学,”秦梦遥完成一项任务,脚步轻松如蝴蝶般翩跹而来,“喂,懒虫,快醒醒。” “唔,何事?”南程莫揉着眼睛转过身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我今天高兴,不如我们庆祝一下,快说你想吃什么,我去做,”秦梦遥脸上的兴奋一览无余。 “怎么,你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花盆搞定了?”南程莫语气淡漠,与往常无异的一脸平淡,甚至眼角还流露出一丝不屑。 “拜托,那叫做图纸,不过看在今天本小姐心情好的份上,就不计较这些了,你想吃什么?对了,我请了李婶他们过来,一同进晚餐。”显然,事情早已决定,全然不曾征求过他这个男主人的意见。 “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你们吃吧,”南程莫的心情莫名其妙低落下来。回想以前的日子,南程莫在南府中向来说一不二,人人都知他是南家的继承人,甚至许多家中大事父亲都要征求他的意见才做决定,可如今,父亲变成养父,而他早已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南家大少爷,甚至还需一个奴仆出身的野丫头来负责家中大事。 “随便你,一会可不要唱着空城计来讨饭哦,”秦梦遥毫不在意地转身往厨房走去。 “空城计?”南程莫疑惑的看向秦梦遥,这个女子口中时时冒出些新奇的词语,闻所未闻。 “额,就是肚子会唱歌,”秦梦遥心知说错话,忙打哈哈掩饰道,看来同这个世界的人讲话要多注意才好。 第48章 菜品 秦梦遥早先炒过的肉丁,剁成细细的肉糜,又搀了些李婶送来的韭菜,做成水饺,放在一旁晾着。又捡现成的白菜粉条加上些许猪肉炖了一锅菜,又炒了个韭菜鸡蛋。幸亏当初秦梦遥在家时学过几样菜,否则还真当不了如今的家庭主妇。 正忙活着,李婶先带着忠儿过来,看秦梦遥一人在厨房忙活,便洗了手帮忙烧火下起了饺子。不一会,李大壮端了一大盘鸡过来,放在桌上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 “李叔,您这是干嘛,”秦梦遥一看便知是李大壮家中那只尚未下蛋的小母鸡,她下午一心想请李家夫妇过来吃饭道谢,哪知李大壮竟将这只母鸡杀了当做回礼,相比之下,反而显得她备下的饭菜太过粗鄙。 “这只鸡养了许久都不见下蛋,光浪费粮食,早就想处理掉算了,可忠儿他爹一直没空,正好今日有了空闲,正好做了来给南公子补补身子,”李婶边往炉灶中添柴,一边解释,口中虽这样说,看着盘中的鸡肉,心中却有些不舍,若非自己今日险些将事情搞砸,忠儿他爹又何必非要炖了鸡肉来赔罪。 饭菜上桌时,忠儿早已饿得口水直流,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大盘水饺,上次姐姐送去的面食他仍记忆犹新。然而南程莫却一直未上桌,忠儿谨记李婶来前教过的话,主人家不动筷前绝不能动筷,便只能安静的坐在座上看着菜干咽。 “忠儿,去叫南哥哥来吃饭,”秦梦遥早知南程莫的牛脾气,不愿再往枪口上硬撞,便派了忠儿去当说客。谁知忠儿刚走到床前,便听见南程莫面朝里头也不回的说,“我说过不吃就不吃。” “哥哥,姐姐要我来请您去吃饭……”忠儿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小小的孩子说着说着开始抽泣起来。南程莫哪知竟是忠儿站在床前,慌忙起身将忠儿脸上的泪水擦干,又是安慰又是道歉,最后乖乖跟着忠儿走到饭桌前。 “果然还是一物降一物,”秦梦遥看着忠儿明显哭过的痕迹,心中暗忖,南程莫虽然表面冷漠,但至少不是无情之人。 两家人第一次吃饭,且无分男女尊卑,南程莫之前虽已习惯与秦梦遥同桌而食,但难免有些不自在。李大壮家平日便在同张桌上吃饭,小家小户平日也无那么多讲究,所以也不过有些拘谨。 忠儿早就眼馋桌上胖乎乎的饺子,见大家终于动筷子,举起筷子便往嘴里填了一只饺子,谁知水饺烫的紧,忠儿张着嘴直往嘴里扇气,又不舍得吐出来,眼泪都要流出来。秦梦遥忙找来一杯凉水才救了急。 一桌人看着忠儿狼吞虎咽的样子,这才放开怀吃喝起来。秦梦遥将从城中打来的白酒取来,为两个男人斟满,南程莫身体尚未痊愈,便象征性的喝了几口。酒水入肚,男人之间的话语也渐渐多了起来。 不知怎地说起了村中发生的那些奇事,便将前些日因秦梦遥失踪而寻至赵铁树家,结果阴差阳错成就了疯丫头同二愣子的婚事,直听得秦梦遥粉面通红。李大壮说得兴起,便又聊起了这些年在城中卖山货时的见闻。 “若说咱普兰城的奇人怪事,我可倒是听说过不少,而且村里老一辈人中还流传着一个传说,据说五百年前普贤菩萨化见一个临海的小镇恶徒横行,便决心下凡普渡众生,化身为一个女子在街上卖身葬父,可这女子长得俊俏,很快被一个花大少看中,便欲抢回家中收为近侍,谁料那女子人穷志坚,取出一卷经书,说若有人能在三日内背熟,便会以身相许。” “没想到那花大少被迷了心思,三日后不但背熟了经书,甚至还能倒背如流,女子也讲信义以身相许。只是此事后,花大少却似变了个人一般,从此不再横行乡里,甚至还主动出资帮助穷人,并感动教化恶人,小镇的风气变得越发淳朴。最终花大少化身成佛,后来人们为了纪念他,便将这个小镇命名为普兰城。” 第49章 疯言疯语 几杯酒入肚,李大壮变得很是健谈,一开口便滔滔不绝,秦梦遥听着新奇,便集中精神认真听起来,但南程莫却似有心事般锁着眉头。 “忠儿他爹进城次数多,就爱听些闲话故事,每次回来都当新闻一样说,这不前几天回来后还在那说城里那些大户人家身在福中不知福,非要疯言疯语闹什么分家,连祖上留下来的老基业也差点给砸了,幸好都只是些石头,摔也摔不烂,不然还不知要毁多少好东西呢,”李婶说完嗔怪的看了自家男人一眼,李大壮不怒反而包容的笑起来, “李婶,您刚才说什么,石头?”南程莫原本并未放在心上,但经李婶一提,反而有些挂念城中那间石头记。 “嗯,那家人祖上传下来间石头记,专卖各种稀奇古怪的石头,据说已有近百年历史,只可惜南老板刚过世,家中长子不孝,当天便不辞而别,剩下家中老母亲和年纪尚轻的儿子打理店中生意,后来家族中有人眼馋这店里的生意,便拿出一份遗嘱,非要逼着分家,谁知南夫人不依,那些人便找了些地痞流氓去店中捣乱,将能砸的都砸了。”李大壮说完,便见南程莫脸色苍白,以为遗毒发作,吓得忙将他扶回床上。 直到确定再无大碍时,大伙才都松了一口气。 李氏夫妇离去后,秦梦遥收拾完残局打来一盆水准备给南程莫泡脚,却见他两眼紧紧盯着自己。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的?”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秦梦遥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酒喝多了,快洗洗睡吧。” “既会作图又会写字,还教忠儿识字,还有你口中讲的那些故事从何而来?”秦梦遥无心回应,南程莫却不依不饶。 “我自幼被卖身为奴,后来又那家的小姐,家中为小姐请了老师,琴棋书画样样教授,我这个伴读丫头自然也学得一二,你还有何疑问?” “呵呵,不过是个丫头也有这般才能,看来我之前真是低估了你,说吧,南夫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般死心塌地的将我留在这个小山村,连南家发生这样大的变故都将我蒙在谷里。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瞒着我,我辛辛苦苦为南家付出那样多,到头来却也只是个被逐出门的养子,凭什么!”这么多天来,南程莫第一次歇斯底里,不断捶打着自己仍觉无力的双腿。 秦梦遥见状,反倒越发镇定,将盛了热水的脸盆端到床边,将南程莫的双脚按在水中,却被南程莫一脚踢翻,热水呼地泼到秦梦遥身上,又都滴到地上,在地面如细蛇蜿蜒。 “呵,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冲我咋呼几句便成男子汉了?你以为全世界都欠你的,好,那你来说说我欠你什么了,莫名其妙跟你成了亲,还平白受你侮辱,不错,你是救了我的命,但不代表我便亏欠你一辈子。” “自从你中毒后,村里便有传言说是我下毒要害你性命,这般我也忍了,你既救我一命,我自无坐视不理的道理。家里断粮,我去田野挖野菜,供你吃喝,你只想着自己的难过,怎没想到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我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秦梦遥抱臂站在床前,冷冷看着南程莫。 这会南程莫却突然安静下来,将脸紧紧埋在被窝中,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恢复如从前平淡,看了眼地上仍冒着热气四溢的洗脚水,若无其事的说了一句,“时间不早了,睡吧。” 见南程莫转过身去,秦梦遥只觉眼中一股热流涌出。裙裾早已湿透,内衬的裤子黏在腿上,极不舒服,脸盆安静地合在地上,白色的热气随着水温降低正渐渐消散。 曾经学习生涯再苦,秦梦遥也不曾感觉如此绝望,毕竟一切还有希望,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如每个人那样遵从生老病死的规则。可如今困在这个落后的山村中,还有性情乖戾的身边人,日子竟连些奔头都没有。 秦梦遥想回到从前的念头,在这一瞬从未有过的强烈。 第50章 死没死 任凭房中一片狼藉,秦梦遥自顾换了衣衫,在门口坐了许久,思考各种能够穿越回现代的方法,突然一阵凉风将她兜头唤醒,假若办法尝尽,却落得一身残疾,从此再不能回到过去呢……秦梦遥不由一阵战栗,裹紧衣服返回房中,蜡烛已然熄灭,房中漆黑一片。 爬到床上,秦梦遥刻意同枕边之人隔的极远,哪怕只是感受到他的呼吸也觉恶心不已。隐隐入眠之时,却听到那人轻叹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南家至此,恐怕也不是您想看到的吧。” “你非南家人,何苦操别人的心。”秦梦遥面朝墙壁抛下一句,一夜再无动静。 第二天一早,秦梦遥睁眼时,身边早已没了南程莫的身影。被窝早已凉透,而南程莫的衣裤也无踪影。天色尚早,秦梦遥看着身边空空如也,仿佛一切结束,左右只是场梦。 可枕边的诗集却将秦梦遥拉回现实,种种迹象表明,南程莫离家出走了。 秦梦遥本该欣喜万分,可心中却莫名有些沉重。一个时辰过去,南程莫仍旧没有出现。秦梦遥微微有些高兴,可心里却有些忐忑,既不想南程莫返家,却又隐隐有些担忧,他的身体这样弱,能到哪里去呢? 中午时分,突然听到门口叩门的声音,李大壮与同村的两个男人抬着个人便走了进来,满脸的泥土,往床上一放,才认出是南程莫。 “南娘子,七叔一会就来,你不要担心。先生今日怎么了,身子这样弱竟要只身往城里去,幸亏我今日有事进城,在半道看到先生昏倒在地上。”李大壮一路疾走,早已浑身是汗,看秦梦遥用毛巾将南程莫的脸擦干净,并未见半点伤痕才转身往外走去。 秦梦遥紧赶着出门道了谢,忠儿师父已经神色匆匆的跑过来。 “南先生又怎么了,我看大壮急的脸色都变了,这南小子可真是多灾多难,打来咱们石塔村后,身上的病痛可就没断过,”七叔感慨一通,仔细诊完脉后眯缝起眼睛。 “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就好了,虽说他体内余毒未清,但不至于发作这般迅速。许是急火攻心,再加上过度疲劳,所以才导致休克,没事。” 一旁秦梦遥早已准备好诊金,见七叔说完便要离开,忙塞到七叔手中。七叔看了一眼,并不客套,塞在口袋中便往外走,“这小子也是个有福的,能娶到丫头你,可他的荣幸。” 秦梦遥冷笑暗道,“事情若有看起来那般简单,又何须郎中医身又医心。” 心中虽万般不乐意,秦梦遥仍将昨夜剩余的鸡肉炖的极烂,加在米糊中,一勺勺喂到南程莫口中。即使那人平日再过嚣张跋扈,如今却也如猫咪般偎在她的怀中,毫无反抗之力。 吃完米糊,秦梦遥绞了块毛巾擦拭着南程莫的脸,却听见他喉中哽咽嗫嚅,“爹,孩儿不肖,没能力保住石头记,没能保护南家……” 普兰城中,众人路过南氏经营百余年的石头记时,都不住摇头叹息,原本古典雅致的门头,如今已被砸的稀烂,连写着“石头记”三字的门匾都落在地上摔成两半。且店中之物大都在打杂中变得混乱不堪,只得关门歇业。 因为这事,南夫人气得头风病发作,连续几日卧床不起。而那不争气的儿子南程言没了母亲的束缚,便约了一群狐朋狗友日日风花雪月。南府之中,原本繁盛的景象因无人打理,已有些颓败之色。 日过午后,南程言仍埋首在那香软如玉的温柔乡中不愿自拔,却听见门外小厮敲门的声音,“少爷,快醒醒,今儿有人在街上看到大少爷了!” 南程言猛然惊起,“什么!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第51章 怕什么 睡在一侧的美娇娥被折腾了一夜,才入睡不久便被吵醒。见南程言起身穿衣,心中难免惦记着夜中欢悦时对方许下的玉镯,生怕这金主反悔,于是从被窝中伸出一双白嫩藕臂,环在南程言腰上。 “南公子,您这是要干嘛去呀,这样急匆匆的,是奴家没伺候好您吗?”南程言心中正烦闷,听到这娇嗔的话语回头恼怒的瞅了一眼,却见这萃轩楼的头牌红人玉娆眼含春露的娇俏模样,忍不住又俯下身亲了一口。 “我的大美人,你这样可爱,本少爷爱还爱不够呢,只是现在有些急事,晚些时候我再过来,今晚保证让你骨头都散架……” 玉娆不由羞红了耳朵,假装生气轻轻推了南程言一把,“去去去,没正经的,就知道取笑人家。” “啧啧,美人儿生气的样子都这样美,今晚我便将家传的那只玉镯带来送你,乖乖等我哦!”说罢才恋恋不舍的走出门去。 关门的瞬间,玉娆原本笑容四溢的脸庞便拉了下来,嫌弃的擦了擦被亲过的脸庞,眼中满是掩不住的恨意,“哼,南公子,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见南程言终于返家,身上隐约还有脂粉的香气,南夫人早就听说了儿子的那些荒唐事,气得指着南程言的鼻子,浑身直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娘,你不是说大哥,不,那人必死无疑嘛,怎么他突然又在城里出现了,”南程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埋怨道,“三叔本来就偏向着那人,爹留下的遗嘱也说将家产分给那人一半,万一他真没死,那我该怎么办啊!” 南夫人头风病刚刚好转,听到这个消息耳边犹如响起炸雷,两指紧紧按住太阳穴,“不可能,在他成婚那日我在酒中加大了剂量,老爷过世两日后毒性便该发作,他怎么会一直活到现在!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会不会是认错了人?” “石头记旁的好多人都看见了,就是那人不会错,小庆子说他走的很慢,不过脸色倒没什么异常,只是在石头记外站了一小会便走了,应该还没走远,我正派人在城里到处搜寻,一有消息就会回来通报,”南程言为自己的决断沾沾自喜,甚至还指望着母亲能够夸他一句。 “你还有脸提石头记,要不是你不争气,咱们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哪会被人砸成这样,一天到晚不知在哪里厮混,如今还有脸说这个!”南夫人说了几句,只觉天旋地转重重躺回床上。 南程言却全然不识大体,撇开这话不提,追问道:“若是找到那人该怎么办,要带回家中来还是……” “带回家里来干嘛,明着跟你抢家产吗!派个人悄悄做掉,别给人留下把柄,你出去吧,我累了。”南夫人重重叹口气,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她头发都几乎愁白。 派出去的人找了足足一天,却连南程莫的影子都没看到,而主雇早已忙着花天酒地,一群人懒懒散散的寻了两天,最后只得作罢。 南程莫第二日便醒了过来,但却似换了个人般,整日面无表情不言不语,连眼眸都没了精神,时常动也不动地盯着一个地方,一看便是老半天。 “先生出门该不是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丢了魂了吧,实在不行就请神婆来招招魂,说不定先生就好起来了,”李婶不无担忧的看着南程莫,“邻村有个神婆很灵的,当初我家忠儿被吓到了,就是让她给叫回来的,南娘子,你先别急,一会我就去请她。” 秦梦遥本是无神论者,听李婶这样一说,却也不好拒绝,便任由李婶寻了个神神叨叨的老妇人来,口中念念有词又是烧纸又是请神水,折腾了大半天才消停下来,南程莫却丝毫未见好转。 第52章 经营权 想起南程莫离家出走前一晚两人所说的话,秦梦遥隐隐有些愧疚,连花苗都撇在一旁,专心照顾起病人来。 三天时间倏然而逝,一大早,李大壮便借了老赵家的牛车,绕道往苏家的烧窑走去。秦梦遥因不放心南程莫,便索性留在家中,一切交由李氏夫妇帮忙。 天光晴好,看着明媚的阳光,秦梦遥看着院中的花苗,想到即将到来的花盆,既兴奋又期待。便敞了窗户,让阳光撒到南程莫身上,轻声商量道,“外面天气这样好,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可好?” 南程莫仍旧表情呆滞,不置可否,秦梦遥见状,直接将衣服罩在他的身上,使出全力将他搀到门外,坐在门口的小座上。 “真的很好奇,你这次出去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跟我说说吗?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秦梦遥边捏南程莫的肩膀,边问道,只觉对方身体一僵,但马上又放松下来,仍旧不语。 “不肯回答,也罢,让我来猜猜看。能够令你不顾惜身体,执意跑到城中去的,不是女子便是南家吧。不过以我的了解,南家大公子素来不近女色,那便只能是因为南家之事了。那晚李婶提起的石头记应该是南家的产业吧,所以你才不顾一切想去看看父亲留下来的家业,只可惜,闻名百年的南氏石头记已被砸的不堪入目,只得关门歇业。南公子,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南程莫石块般僵硬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苦笑,“猜对了又如何,我终究还是没能力保住南家的家业。” “你早已不是南家人,又何苦非要将这些苦水往自己身上倒?” “当日父亲将石头记交给我打理,甚至不惜将他所有的经验传授给我,就为了能够不负祖宗所托,将南家家业发扬光大。可父亲一死,南家人便乱了套,甚至为了分得财产而起内讧,我虽非南家血脉,但父亲一向待我如亲生,如今他付出毕生精力经营的石头记竟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是家门不幸,唉……”南程莫闭上双眼,竭力忍住泪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间人人唯利而往,早已是不争的事实。你虽有心珍惜,可别人却不见得会看到你的苦心。既然如此,何必为了些身外之事而忧心。若你真的有心挽回,何不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壮,而后抢回石头记的经营权?” 南程莫一怔,犹如醍醐灌顶,他只知难过悲怆,却从未想过去夺回石头记,原本昏暗的心中,终于渐渐澄澈。 “多谢提醒,南某感激不尽!” 眼见南程莫压抑多日的心结终于解开,秦梦遥心中终于大石落地,“呵,谢什么,我不过随口说说,若有帮到你的地方也只能算是歪打正着。不过你体内的毒还没清除,在完全康复之前可千万不能再任性,出门前必须要说清楚才行!” “如今身子乏的很,哪里还有力气出门,况且那妇人给我下药,怕是早就盘算好怕我争夺家产,这般进城也难保她不会派人追杀,倒不如在此处来的安全。只是那石头记,无论如何都是要收回来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加油哦!”秦梦遥竖起大拇指在南程莫面前一晃。 “加油,是什么东西?” “额,以前小姐在家不高兴时,就在火盆中浇些油,然后点燃,油越多火便越旺,心情自然就随着火焰变得激动,做事情也便有了动力,所以就总说加油来给自己鼓劲,”秦梦遥见南程莫满脸疑惑,于是眼珠一转,编了个故事混过去。 第53章 奢望 “你家小姐确实蛮有意思,我都想见识一下了……”南程莫说着突然想起秦梦遥的身世,于是猛地闭上嘴巴,幸而秦梦遥并未在意,仍旧笑呵呵的盯着远方,口中也不自觉冒出一句,“加油!” 满载花盆的牛车终于辘辘来到门前,秦梦遥听见车响,嘱咐南程莫坐好别动,便奔了出去,只见车板上铺了厚厚一层柴草,大大小小的花盆错落有致的摆在柴草上,工艺较三日前看的样品更精致不少。 三人齐上阵,十五个花盆很快便整齐摆放在庭院之中。花盆壁上勾勒着各式花草形状,同秦梦遥在图纸上所画的几乎无异。尽管如此,这些素烧花盆仍旧显得粗陋,比不得瓷盆的精美,难免降低了观赏的价值,不过素烧花盆养花用来却是极好,质轻价格又便宜,而且通水透气,极有利于根部的生长。 “李叔李婶今日多亏你们相助,走了这么久一定渴坏了,快屋里坐,我去沏茶,”秦梦遥说着,便将二人请至房中。李婶转眼看到坐在门口微微含笑的南程莫,不由惊奇的转向秦梦遥,“南娘子,你看,南公子竟然笑了,没想到那神婆还真是管用。” 秦梦遥点头一笑,并不解释,一道扶了南程莫返回房中。 “南娘子,这是剩下的银子,您收好,”李大壮从怀里取出几块碎银,放到桌上。 秦梦遥从中拣出一块递到李大壮手中,“这些日子多亏您二位帮忙,梦遥无以为报,这丁点银两算是李叔帮忙的谢礼吧,还请您不要嫌弃。” 世间之事,若论怡情养性,当属垂钓养花。非闲非贵,断然无法沉下心去静待鱼儿上钩鲜花绽放。然而对于秦梦遥而言,养花却是一种糊口之计,而且风险难以估测。 将苗木移入盆中后,过了几日,花苗才渐渐适应新环境缓了过来。只是从移栽成功至盆栽长成仍需至少一年的时间,这便意味着一年的时间内两人只能靠着南程莫养的那些菌菇卖钱度日。何况,那些花盆能否卖出还都是个未知数。 南程莫手中虽握有些银两,但毕竟终有坐吃山空的一日,况且秦梦遥压根也没敢往这上面动过心思,不是自己的钱,即使花在手中,也觉不安。 那日南程莫猜出秦梦遥的心思,只是不置可否的说了一句:“女子言商,若非智勇双全,最好急流勇退。” 在这个女子地位低下的社会,而商贾又作为世间最底层的行当,女子经商,向来得不到好的下场。众人皆言商人重利轻别离,可时时在外颠簸劳顿,若有不慎甚至会丧身外地,其中的艰辛更是常人难以理解。 这些道理,秦梦遥何尝不知,只是生活所迫,她不得不坚强。曾经尝过贫穷的苦楚,秦梦遥深知穷困的日子有多难熬。 秦梦遥十岁时,秦氏集团受对手公司排挤,负责核心资料管理的秘书将秦氏集团机密文件曝光,各种造假账偷税的账目,以及对手公司所伪造的秦氏公司洗钱黑幕一经流出,便在国内引起巨大轰动,秦父也被司法部门依法拘捕。 原本富庶的家庭一夜间倾圮,住房被收回,小小的秦梦遥只得随母亲搬至简陋的出租房中。秦母将身上所有的金钱都用来雇用律师,打通关系,等待秦父判刑的过程中,秦家简直穷得叮当响,原本与秦家交好的朋友,此时也都闭门不见。那段时间,秦梦遥想吃根棒棒糖都是奢望。 第54章 纠缠之人 事情足足拖了两年,直到原本反戈的秘书终于与对手公司为利反目,将当初诬赖秦氏原原本本讲明,秦氏集团的案件才宣告结束。 秦父虽然出狱,但身体却已远不如从前,便靠着手头的资本,开了间小公司,日子勉强还过得去。 许是当时留下的阴影太深,秦梦遥想到在出租房内的情形便心生寒意,从此立誓多多储蓄,生老病死不如贫穷可怕。 而南程莫自出南家门之前,从未为衣食而操心,现在自然不能体会秦梦遥的心情。 “南大少爷,您就先别担心女子言商之事了,在盆景长成之前,你我只能守在此地坐吃山空了,还是担心一下以后的生活吧!”秦梦遥没好气的回道,随即拿出笔纸伏在桌上写起来。 “这是什么?”南程莫看着纸上画的条条框框很是好奇。 “第一个五年规划,”秦梦遥头也不抬继续提笔疾书,“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总不能天天等吃坐喝的混日子。这个规划便是我在五年内要达到的目标,也许不一定能完成,但至少人生也有个奔头。” 又是规划又是目标,听得南程莫一愣一愣的,看秦梦遥画完最后一个句号,将纸铺在桌上吹干,便凑上前去仔细看起来。 “这一条,三年内打造自己的品牌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我只是有这样一个想法,便是利用鲜花开拓市场,打出自己的名声。不过具体操作还未想好,而且很多细节还需进行市场调查,”提起这个,秦梦遥不无向往的神思着。 “呃,五年之内寻得如意郎君……”南程莫虽有迟疑,却仍旧念了出来,狐疑地看着秦梦遥。 秦梦遥却毫不介意的耸耸肩,“是这样,你我虽然已经成亲,但毕竟婚姻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之前我们并不相识,双方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拜堂成亲,根本毫无感情基础,既然没有爱情,生活在一起也必定无味。与其无谓纠缠,倒不如相互成全,你若有了意中人,我便自动离开,绝不打扰,当然我若寻得心仪之人……” “你放心,我自然不会不识趣。”南程莫强作淡定的说道,然而心中却掠过一丝痛楚,继而冷笑道,“不过我还是奉劝一句,失了贞洁的女子,你以为还会有谁去珍惜?” “多谢提醒,庆幸的是,我们还未有过夫妻之实。若无人珍惜,只能怨梦遥无福,自然不敢奢望。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恐怕是世上每个女子的夙愿吧。” “好一个白首不相离,只可惜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好运。”南程莫负手慢慢返回床边,他甚至能感觉到双手在不自觉的颤抖,一股凉意自头顶漫灌而下。 秦梦遥并未注意到南程莫的反常,只是将写满字迹的纸张仔细折好,装到一只布兜中。见南程莫重新躺回床上,便缓步走到院中,打量着盆中的苗木,心中则不断勾勒出盆栽的形状,以便为日后整形整枝提供素材。 只是自五年计划之事后,南程莫又恢复到了中毒前的状态,除了吃饭睡觉,两人甚至再无交集,一日之内说话几乎不会超过两句,就连睡觉也紧靠在床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能侧放一头牛。 秦梦遥明显感觉到南程莫的变化,但两人交集本就不多,且自从将花盆运回家中,李婶便时常过来帮忙侍弄花草,两人在院中一待便是一下午,更无暇理会南程莫。几日后,南程莫便以采摘木耳为由,执意到菌菇养殖的院落帮忙,甚至连午饭都直接带过去吃,两人见面的机会便更少了。 第55章 抵不住坐吃山空 半月后,除去购买花苗花盆的钱,秦梦遥手中的银两已所剩无几,而家中的吃穿用度样样都少不得花销。 而南程莫体弱,吃食上自然不能太差,若是病情加重,医药费又是不能少的。 秦梦遥想到这些,便觉头痛,即使是金山银山,也抵不住坐吃山空啊! 只是不论如何,自己决计不能同那怪人开口要钱了。 夜深人静,秦梦遥脑中仍不断算计着最近的各种花销,虽刻意节省,手中银两却仍如流水般溜走,她连做梦都盼着能捡个聚宝盆。 纸糊的窗子不知何时破了个洞,微风便透过洞口吹了进来,裹挟着一丝淡雅花香传到秦梦遥鼻中,清新的气息令人心神清爽。闻着这熟悉的香味,秦梦遥陶醉的眯起双眼,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喜悦。 “好香,”秦梦遥深吸一口。 “原来槐花已经开了,”南程莫难得开口说道,倒将秦梦遥吓了一跳。 “呵,竟是槐花,这样香,还害我想了好半天,”秦梦遥突然想起屋边的那棵大槐树,就在眼前自己却未曾注意,若不是香气袭人,怕是还要许久才能注意到。 “若不是这香味提醒,我竟不知已是春深季节了。”南程莫想到自己已然离家这样久,心中难免伤怀。 而这句话却提醒了秦梦遥,两人各怀心事,直到夜深才各自睡去。 第二天一早,南程莫就被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惊醒。 原本空旷的院子几乎被花苗占满,如今仅有小片空地上则乱七八糟的堆着几个破锅,一只不知从哪翻出的灶头倒在地上,秦梦遥则灰头土脸的仍在厨房中翻来翻去。 见厨房中实在找不出更多家什,只得悻悻地站在一堆器皿前,口中仍念念有词。 “你一大早发什么神经,”南程莫脸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幕,他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女子。她说的话总令人很是费解,甚至还敢在他面前正大光明提起如意郎君之事,实在是胆大妄为。今日他倒要看看这“奇”女子究竟又有什么幺蛾子。 “哦,你起来啦,对不起今天早晨不能给你做早餐了,只好委屈你先吃些饼子,桌子上有咸菜,午饭我也都放到包袱里了。”秦梦遥说完又将目光转回到面前的一堆破锅上。 “好端端将这些锅拿出来干嘛?”果真是好奇心害死猫,连誓不多言的南程莫都禁不住又多问了一句。 “保密,等我做好你就知道了!”秦梦遥神秘一笑,又催着南程莫赶忙吃完去干活,自己则蹲在地上捣鼓起来,可惜灶头缺了一条腿,只得捡了块石头先垫在下面。 南程莫吃完饭准备出门时,回头一看,她仍在地上写写画画,似要将几只破锅摞在一起。 今日那些松菇木耳长得尚小,只将些晾晒的木耳翻一遍,便闲了下来,南程莫突然想起秦梦遥清早鼓捣的那堆东西,于是趁着午饭时间往家中走去。 刚走到院门口,便看到地上摆着一大堆槐枝,上面密密麻麻开满了一串串奶白色的槐花。远远便闻到一股清新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秦梦遥则挎着一只篮子不断将一朵朵白色小花摘下,不时有蜜蜂在花间打转,吓得她忙转到另一旁继续采摘。不多时已装了近半篮槐花,而槐枝上仍有无数花串。秦梦遥不时抬袖擦着额上的汗珠,远远看去如同蝴蝶翩跹花丛之中。 第56章 别样光彩 而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则摆着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显然便是用那些破锅所堆积而成的。 一双纤手在枝丛中不断跃动,而篮中的百花越积越多。几缕青丝自鬓角垂下来,拂在秦梦遥脸庞,小麦的肤色在阳光下却有种别样的光彩。 南程莫目光漫不经心地一扫,恰看到秦梦遥低头的瞬间,那认真的神色忽的如强光般刺眼,令他忍不住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来。 这女子看似文弱,然而采摘的动作却极为麻利,除了肤色略黑且时常不守“妇德”之外,其他倒是无可挑剔,五官很是秀丽,看得久了也不会觉得烦腻,只是身体略显瘦弱,倒也有种风拂弱柳之姿。 这一看反而令南程莫呆立许久。 秦梦遥装满手中的篮子,早已是腰酸背痛,捶着腰抬起头才发觉门口站了个人,恰是南程莫,便走到房门前的空地,将摘好的槐花倒在地上铺的旧席子上。 “你回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也好让我提前准备些热菜热饭,”秦梦遥将篮子放在未采摘的槐枝前,擦着手往厨房走去。 “今天早上忘了带东西,正好中午回来取一下,”南程莫怕被取笑,脑子迅速一转临时编了句谎言,秦梦遥倒也不再计较,打了水将手仔细洗净。 “你摘这么槐花干嘛,”南程莫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难道要蒸槐花糕吃?” “咦,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想吃槐花糕还得等我忙完这一阵才行,”秦梦遥转身走入厨房,才发觉大部分炊具已被自己拿到外面,幸而还留了一个大锅,正好炖了菜顺便将馒头放在上面加热。 南程莫得不到回应,也往厨房凑起了热闹,却被秦梦遥一把推出来,“快出去,君子远庖厨,你来这里凑和什么。” 添了一把火后,秦梦遥又取了篮子将槐枝上剩下的花朵摘到篮中。南程莫觉得新鲜,也动手摘起来。两人动手,很快便填满了一整个篮子,倒在席子上准备晒干。 看着摊了满席的槐花,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糟了,竟把正事给忘了,”秦梦遥猛地一拍额头,才想起厨房灶中还生着火,过了这么久,恐怕早已没有热气了。 果不其然,锅中的饭菜早已重新凉透,秦梦遥灰心地重新趴在地上,引了火折子将柴草点燃,连续往灶中吹了几口气,火焰却始终似有若无奄奄一息,冒出的浓烟反而将秦梦遥呛得鼻子生疼。 “我就不信今天治不了你,”秦梦遥被烟一呛,反而犯了牛脾气,一边往灶膛里吹气,一边反手往身后摸着干柴禾,不料却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不但光滑、顺手,甚至,还透出一丝暖意…… “诶,这是什么东西?”那东西在秦梦遥手下一动不动,反而令人更加好奇。秦梦遥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个究竟,这一看,却差点将胆给吓出来。 此刻,她的手下,赫然趴着一只老鼠! 第57章 老鼠 那只老鼠同手指差不多长,显然也是个新手,见到人竟然不知道躲闪,被秦梦遥按在手下时,早已六神无主,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着,见秦梦遥转过脸来,也扭头望向秦梦遥。 秦梦遥一看自己的右手下灰不溜秋的毛皮,还有那条细长的尾巴,只觉胃里一阵恶心,心脏都快要跳出来,而就在这时那老鼠竟然吱吱叫着一扭头,似要冲着自己的手下口,禁不住尖叫起来。 “啊!有老鼠!”秦梦遥失控的扯着嗓子,尖锐的喊声把老鼠被吓了一跳,终于回过神来,噌的一下从秦梦遥手中溜了出来。 “什么,老鼠?在哪里?”南程莫闻声冲进来,厨房中东西原本便少的可怜,此刻老鼠虽然躲了又躲,找了半天却没找到老鼠洞,才发现逃反了方向,终于还是暴露在墙角。 谁料南程莫见到老鼠,竟然也惊惧的大叫起来,“老鼠!老鼠,救命啊!” 老鼠哪见过这场面,也吱吱叫着往另一边窜去,南程莫看到老鼠冲自己跑来,吓得直跳脚,同小孩子一般,边叫边跺脚,直接躲到了秦梦遥身后。 这一喊叫,反倒使秦梦遥冷静下来。 “别怕,别怕,”她似安慰自己一般,一把抄起竖在门后的扫帚,往老鼠身上扑去,老鼠身型虽小,但行动很是灵敏,被秦梦遥追击好几次之后,“嗖”的一下钻入隐藏在角落的小洞,不见了。 秦梦遥终于松了一口气,扔掉手中的扫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腿发软,而两只手则不听使唤的微微发抖。 许是受家中老人吓唬的缘故,自幼时起,秦梦遥天不怕地不怕,却惟独怕两样东西,一是老鼠二是蛇。秦梦遥小时总爱调皮,而家中父母公事繁忙,便将其托付给姥姥管理,老人腿脚不便,每当秦梦遥闯祸,便总爱提及老鼠娶亲的故事,直到今日,秦梦遥仍旧记忆犹新。 “小孩子要是不听话,到了夜里老鼠就会抬了花轿娶她做新娘,等到第二天呢,老鼠们便会特别开心,因为被抬走的小孩太惹人讨厌了,连老鼠都讨厌她,所以鼠王就把她给变成一只老鼠,每天睡在下水道中,吃别人剩下的面包渣……” 从此老鼠成了秦梦遥的宿敌,每每看到,便如同经历一场殊死决斗,虽然大多数时候,遭殃的都是别人的耳朵。 缓了好一阵,秦梦遥才从方才的恐惧中缓过神来,缓缓站起身来时,眼睛猛地一瞪,险些把眼珠子掉出来。 “老,老鼠走了吗?”南程莫的声音弱弱的从灶上传来。 “噗!”秦梦遥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只见南程莫两只腿搭在灶沿上,而屁股直接陷在了大锅之中,两个手使劲摆动着企图从锅中爬出来,奈何没有借力点完全使不上劲,如同一只翻倒在地的乌龟,这幅模样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哎哟,快把我拉出来,烫死我了……”南程莫无奈的冲面前笑个不停的女子嚷道,灶下的火不知何时竟然旺旺的烧了起来,他的屁股几乎贴着锅底,甚至能感觉到一股肉味从身下传出。 秦梦遥强忍住笑意,伸手拉住南程莫,没忍住噗的一笑,手劲一松,南程莫便又跌回了大锅之中,腰磕在锅边疼的直翻白眼。而秦梦遥见那四肢摇摆的乌龟样,直接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第58章 不够用 终于连拖带拽的将南程莫拉出热锅,秦梦遥才微微镇定,一本正经的问道:“这好端端躲老鼠,你怎么能躲到锅里去了呢?” “当时发生的那么突然,我也不清楚,就记得往你身后一躲,就,就坐在里面了……”南程莫脸红的如秋月里的石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同蚊蝇声音一般。 “真可惜,锅里的饭菜都不能吃了,今天中午就将就着吃些剩饭就咸菜吧,”秦梦遥往锅里一看,依稀还能看到一个大大的屁股印,又禁不住莞尔。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怕一个小小的老鼠呢?”秦梦遥打来一盆水,将皂角在手上打了一遍又一遍,见南程莫似仍心有余悸,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却见他脸色微愠,“笑话,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怕这种东西!好了,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说完,气呼呼地一瘸一拐往外走去。 秦梦遥洗完手进屋时,发现南程莫早已换好衣衫,准备出门。 “喂,大乌龟,吃了午饭再走吧,”秦梦遥笑吟吟的将手中的饭篮子搁在桌上。 “不吃了,我还有事,换下来的衣物都仍在地上了,”南程莫走到门口,突然扭头,“你说谁是大乌龟呢!” “你的反应速度可真是够快的,可是比猪快多了,”秦梦遥想到那一幕,忍不住又笑出声来,“好了,大乌龟,这些干粮带在身上,等饿了的时候偷偷吃一点。” “哼,”南程莫白了她一眼,伸手扯过装有干粮的口袋,往门外走去,却听见身后的女人喊道,“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哈哈哈……” “你这个疯女人!”南程莫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狠狠甩了甩衣袖,不由加快了步伐。 经过这个小插曲,秦梦遥心情莫名好了许多,闻着槐花香味,简单吃了些剩干粮。看着院中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心底再次充满了斗志。 将院中堆的槐枝摘光花朵后,地上的席子已堆了薄薄一层槐花,只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秦梦遥看着院子一角那株大槐树,能够到的地方,她早已用竹竿给折了下来,奈何这槐树太过高大,而开的茂盛的花枝单靠竹竿根本接触不到,秦梦遥在树下站了许久,却只能望洋兴叹。 正要作罢之时,却听见李婶敲门进来,见秦梦遥对着面前的大树发呆,好奇的抬头张望许久,除了满树槐花并无他物。 “咳咳,梦遥啊,可是想吃槐花糕了?”李婶见她半天毫无动静,禁不住开口问道,“我看这院中不是已经晒了好些槐花了嘛。” 秦梦遥低下头,眼角瞥向地上晒着的槐花,“那些槐花还是太少了,根本不够用的啊!” 当天夜里,月朗星稀,时而有阵阵微风吹来,透着一股暖意。门口的席子上堆满了新摘的槐花,月光映照,莹白胜雪。秦梦遥接连出门看了好几趟,生怕忽的变天,这一日的功夫便全废了,若明日天气晴好,再晒一日便足够了。 房中还堆了数枝挂满小白花灯的槐枝,幸亏午后李大壮收工回家,正巧看到秦梦遥笨手笨脚的往树上爬,而忠儿他娘一脸担心的守在下面,便三下五除二爬到树上,掰了一大堆扔在空地上,直摘到落日,还剩了许多。 晚饭过后,秦梦遥无事便坐在灯下,慢慢摘了起来。 第59章 失风度 南程莫因中午的事,整个下午都闷闷不乐,心里明明憋了一肚子火气,却偏偏不知该往哪里发泄,而秦梦遥也自顾忙着自己的事情,那还会闲得往枪口上撞,于是随便吃了几口便躺在床上,手中擎着那本不知被翻了多少遍的诗集,双眼直直的盯在书页上出神。 房间中早已被浓浓的槐花香包围,闻得久了倒也不觉特别。秦梦遥弯腰摘了一天,这会儿颈椎酸的难受,便放下手中的枝条,在房中伸展手臂拉拉筋骨。一回头便看到南程莫对着书发呆,都快将书页盯出窟窿来。 “大乌龟,刚吃完饭就上床小心变成胖乌龟,反正你看书也看不下去,不如来帮我摘花吧,”秦梦遥靠近床边,“你闻,置身花丛,手留余香呢!” “我看倒是一股残枝败叶的味道,”南程莫嫌弃将面前的小手拨到一旁,“以后不准喊我大乌龟,否则……” “否则怎样?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可一向敬你是谦谦君子,可不要坏了你在人家心中的形象哦,”秦梦遥嘻嘻一笑,几步跳的老远,歪着脑袋看南程莫咬牙切齿,却越发觉得这个男人傲娇的有些可爱,总让人忍不住要戏弄一番。 “你怕什么,这么大的女子也不知检点,跟个兔子一样蹦蹦跳跳成何体统。再者,我一个堂堂男人岂有对女人动手之理,”南程莫大气地一挥手,倒显出几分男子气概。说完后,突然看着秦梦遥狡黠的一笑。 发现南程莫突然转了性子,秦梦遥总觉得心中发毛,又被这笑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硬着嘴回道,“那自然是最好。” 谁料她刚坐下,南程莫一掀被子跳下床来,“小兔子,你用这么多槐花干嘛?” 突如其来的黑影吓得秦梦遥猛地跳起来,将手中的一把槐花全打到南程莫脸上,“你个白痴,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南程莫头一次好脾气的没有发火,甚至捡起身上的几粒槐花放到口中。 “得了吧,也不知你得罪了哪家的黑心鬼,都被人毒成这个样子了,啧啧。”两人几日不曾说话,一开口便是刀光剑影,几招之后南程莫又气呼呼扭过头,不肯说话。 “大乌龟,其实你生闷气的时候还是蛮可爱的,比装酷好多了,”秦梦遥唯恐天下不乱又补上一句,南程莫翻了个白眼,将手中摘的几串槐花啪地扔到篮中。 “本少爷不跟一只没教养的兔子计较,太失风度,”南程莫盛气凌人的俯视着秦梦遥,“更何况只是个服侍人的兔子,”他本想再说一句,华冠披身也不过是条贱命,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甚至怀疑自己怎会想到这样恶毒的话语。心下懊恼,迅速更衣躺在床上。 秦梦遥听见对方一口一个兔子,脑海中却浮现出龟兔赛跑的场景,并未在意南程莫口中所言,笑嘻嘻的问道,“嘿,不如我们赛跑吧?” “赛跑?你一个弱女子怎肯能跑得过我,真是不自量力,”南程莫并不曾听过龟兔赛跑的故事,横斜了秦梦遥一眼,反而像极那只骄傲的兔子。 “非也非也,我的意思是,比比我们将来谁先靠自己的实力,跑出这个村庄,甚至跑出普兰城,不过这个跑却并非简单的抬腿迈步那样简单,靠的是这里,”秦梦遥指指大脑,一本正经的解释。 第60章 搞笑 南程莫撑起身子,如看外星人般盯着秦梦遥,“够了,身为女子老老实实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本分,要那些雄心抱负作甚,从今日起再不许你提及经商二字,商贾之道,岂是你一个女子所能承受的!此事就此作罢,你若再不知检点,休怪南某不念旧情!” 说罢,将床头点的那盏油灯吹熄,只留秦梦遥目瞪口呆立在当场,过了一会,才默默熄了灯躺在床上发呆。 其实南程莫心中亦不好受,数日来,秦梦遥有意无意提及经商之事,无非还是怨他无能力维持家用,虽然菌菇养殖刚刚步入正轨,可毕竟还未寻得真正的买主。 秦梦遥平日所做不过是些种花养苗之事,倒也无伤大雅,南程莫看在眼中也未在意。可今晚的话,却重重打击了他的自尊心,甚至连在家中的地位都岌岌可危,南程莫心中莫名一阵危机感。 不过无力的四肢却不断提醒着南程莫,如今真正撑起这个家的,正是身旁的这个弱女子。虽然是徒有名义的夫妻关系,她却一直毫无怨言的照料他的起居饮食,甚至从未当面抱怨过生活的艰难。这家中的吃穿用度哪个不是靠她才得来的,而他却…… 两人各怀心思,熬到第二日晨起。 秦梦遥依旧维持着平日的作息习惯,六点半准时起床,虽然这里没有时钟,但多年来养成的生物钟却雷打不动。她穿好衣服,又将睡眼惺忪的南程莫从床上拉起来。 “你一大早又发什么神经,”南程莫苦丧着脸站在地上,一脸不解,他一夜难眠,过了五更才睡着,此刻显然困意正酣。 “当然是晨练啊,难道你不想早点好起来嘛,”秦梦遥早已换上一套轻便衣裳,又将南程莫的衣服仍到他的手边。 满脸不奈地跟着秦梦遥做完热身运动,两人慢慢跑出了院子。南程莫脚力不济,速度与走路无异,秦梦遥也不勉强,摆着双臂跟在他身后。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南程莫头脑渐渐清醒,听着清脆的鸟鸣,心中竟有种莫名欢喜。 围着村子慢跑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太阳高升,两人才往回走去。秦梦遥本来便有晨练的习惯,但来到这里后,却再也没跑过,今日跑得久了,身子隐隐有些疲乏。南程莫虽一直在走,但时间久了,体力也已是不支。 磨蹭着走回家中时,村里人大都已经起床下地,路上遇到村民热情的招呼,南程莫皆一一有礼地回应一番,倒也见识了许多面孔。 晾在院中的槐花,夜中沾了许多露水,用手一摸还觉湿漉漉的。秦梦遥将衣衫换回,净手洁面后,不一会便将早餐备好,南程莫破天荒吃了一个馒头,又喝了一碗绿豆粥。经过早上一番运动,脸色甚至也不似之前那般灰败。 目送南程莫出门后,秦梦遥又将夜里摘的一篮花朵倒在席子上,早先晒的一批显然已有些萎蔫,随手拣出些晒蔫了的花朵,秦梦遥又将槐花上下翻动一遍后重新摊平。 将院中花苗都浇过水后,秦梦遥又开始打量旁边那个黑乎乎的家伙,虽然那几只锅早已用热碱水使劲洗过一遍,但仍显得脏兮兮的,此刻被勉强拼凑在一起,周边还缠了好些树皮布条,奇形怪状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第61章 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这奇怪的“四不像”锅,在秦梦遥心中却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秦梦遥围着这锅转了一圈,思量一会后,跑到厨房抱出一堆柴草。幸好之前李大壮上山背回来许多柴火,见南家连柴草都无,便送了好些给秦梦遥,生火做饭倒也不愁。 奈何这灶头秦梦遥却从未用过,点了许久连火苗都不见一丝,不断往里填柴却只见滚滚浓烟,呛得秦梦遥眼泪鼻涕直流,恨不得一把将这破东西推到。当初炉灶生火时,李婶手把手教了一天,可至于用灶头引火,却是只字未提。 秦梦遥摸索着将柴火卸出一些,内里虽仍不断有烟雾冒出,却已好了许多,又使劲吹了一口气,火苗忽的一下便窜了出来,只听“兹”的一声,一股烧焦蛋白味从秦梦遥额前散发出来,用手一摸,额前的头发已被烧得蜷曲起来。 顾不得这些,秦梦遥往灶头里添了一把柴火,又迅速取来水,从锅上预留的小口处灌进一壶水,重新将小口封起来。 烧了许久,锅内的水终于沸腾起来,凝结的水汽则经过一只树皮做的小管流到一旁的陶碗中,一滴一滴,在秦梦遥眼中如同甘霖。 秦梦遥看着碗中渐渐增多的清水,兴奋的手舞足蹈。 “虽说这些设备比不得从前,但至少也能凑合着用,等以后成功了,再托人做上一套蒸馏工具,”秦梦遥正美美的想着入神,又看见凉席上自己先前挑出来的一些半干槐花,有心拿这些先试验一番,便弯腰将槐花拾进篮中。 却听见身后砰地一声,吓得秦梦遥当场跳起来。 只见地面上水迹四漫,空气中氤氲着一团热呼呼的水汽。水渍很快便渗入了泥土中,只留一堆黑漆漆的破锅凌乱的散在四周。而锅头中好不容易才燃起的火苗,也已被水浇熄。 秦梦遥气馁的看着这一团糟,恼恨的直拍脑门,“秦梦遥啊秦梦遥,虽说你动手能力差了点,但好歹在智商上弥补一下也好,可你竟然傻到用树皮和布条来绑扎固定,这下可好,一天的时间又都白费了!” 幸好淌出的水并未殃及晾晒的槐花,否则秦梦遥真要扇自己两个耳光了。 重新振作精神,将这几个锅洗刷一遍,摆在一旁晾干,看着面前摆的工具,秦梦遥却有些犯愁。不得不说,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差的可以。 虽然不奢望能有曾经实验室里的实验条件,秦梦遥甚至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可如今看着一切还是郁闷到了极点。 昨日勉强从厨房角落中翻出的三个破锅,最好的一个缺了小半边,不过尚可拿来盛水,只是另外两个实在残破得不堪入目,秦梦遥费了好大的劲才拼凑到一块,而剩下的大缝隙则尽量用树皮贴住,用布条缠起来,可谁料树皮与布条经了水汽后,竟从接缝处滑脱,好不容易凑到一块的破锅又各自分离开来。 可身边所能寻到的,也不过这些,甚至连布料都极稀缺,哪还会有用来密封的强力胶之类,而那些专门补锅焊铁的手艺人一年半载才可能下乡到这偏远的小山村,若等他们来,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第62章 落后的时代 秦梦遥将几只锅颠来倒去看了好几遍,可除了先前的法子,仍旧无从下手。转眼看到几只正在浸水的花盆,巴巴地擎在手里看了许久,只是这素烧花盆毛细管太多,若用来蒸馏,怕是水汽还没从管口冒出,便都散光了,若此一来反倒得不偿失。 围着院子转了好几圈,秦梦遥将手边能拿到的东西都试了一通,又都无可奈何的扔了回去,一个人坐在锅头边嘟着嘴生起闷气来。 “老天,你让我穿越到这个落后时代我认了,让我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山村我也认了,可你总不能让我一直这样倒霉下去吧,那些里的主人公哪个不是身怀绝技,偏偏我却只会种花做实验,不待您这样玩的啊!” 秦梦遥一屁股坐在地上,无奈的冲天上嚷着,又怕被人听到给当做巫女抓起来,最后只好在心里默默埋怨起来。 “姐姐,我爹让我跟你说,那会来了几个人把南哥哥接走了,说是这两天可能不回来吃饭了。”忠儿蹦蹦跳跳跑到秦梦遥面前,蹲在地上盯着秦梦遥手下的花苗。 “哦,那南哥哥有没有说他要去哪?”秦梦遥听闻消息,反而有些兴奋,不必再分散精力去照料南程莫,正好可以留出时间来好好研究将锅拼起来的方法。 “这个嘛,爹爹倒是没说,但是他说来的一个人一直喊南哥哥叫‘大哥’,可能是要接先生回家的吧,”忠儿挠挠头,“可是,姐姐,你和南哥哥不是一家人么,南哥哥回家怎么不带着你一起回去呢,我爹说那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可好看了,跟金子似的,还会发光呢。” “你这个小鬼头,哥哥自然是有他的事情,有些事情姐姐跟着不合适,而且姐姐还要在家里照顾这些花花草草啊,”秦梦遥微笑着刮刮忠儿的小鼻子,溺爱的看着他。 “嗯,我爹进城的时候,我娘也是在家里给我做饭吃,不过姐姐这么好看,我要是跟姐姐你是一家人,肯定到哪里都要带着你。哎呀,我娘一定等急了,姐姐,我先回家了,”不待秦梦遥回答,忠儿一溜烟便跑了出去。 远远便听见忠儿在自家院子里喊道,“娘,今天又有啥好吃的?” 听着邻舍的热闹,秦梦遥一人站在院中,突然很羡慕李婶的生活,懂得疼人的丈夫可爱的孩子,对于秦梦遥而言,竟成了一种奢望。南程莫从来都似这个家中的过客,吃饭睡觉,两人从来都保持着大段距离,仿佛豪猪的自我保护,固守在属于自己的一方私地之中。 而今南程莫的家人寻来,他只留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去,甚至连去往何地,何时归来都不得而知,恐怕这一去会否回来都不得而知。他那样的大家公子,怎可能甘愿留在这样一个毫无生机的地方,秦梦遥却忘了她曾经也是被父母捧在心上的掌上明珠,也曾有过公主一般的生活。 越想越没了胃口,胡乱塞了几口干粮又蹲在地上研究起来。总是经受折磨的胃,终于忍不住抗议,剧烈的疼起来。 秦梦遥读书时饮食时常不规律,早就落下了胃疼的老毛病,到了这边之后,一直不曾被胃病困扰,所以也不曾注意这些,这一番疼起来,直将秦梦遥疼出了一身汗。 勉强烧了些热水,将胃暖过来,就着水吃了些干粮之后,疼痛的感觉才好了许多,秦梦遥看着一地狼藉心中烦躁,索性直接躺在床上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而普兰城中的南家,此刻却暗流涌动。 南程莫从马车上下来,便见在南家待了几十年的张管事笑脸迎来,一张老脸不过几月不见,竟也圆润了许多,可见在南家生活过得很是滋润。 第63章 败干净 “大少爷,您这些日子去哪了,可想死我了!唉,这么多日子,您也不给家里来个信,夫人天天担心您,生怕您在外有个好歹,前几日不知从哪里听人说起您的消息,可那人真是不该,竟说少爷您……结果夫人一听,急火攻心直接病倒在床上,幸好二少爷一直托人打听您的消息,这一得知您的行踪便将您接了回来。 您快去看看夫人吧,她这几日里,连做梦都喊着少爷您的名字呢,”张管事说着说着眼眶便红起来,抬起袖子来擦了擦眼睛,领着南程莫往院里走去。 南程言这才踩着小厮的背,走下马车,看着南程莫远去的背影,眼神中透出一丝寒意,右手一摆,几个黑影顺着墙角往里走去。 内室中燃着一支檀香,白烟冉冉升起,消融在空气之中。南程莫双脚刚踏入房中,便觉一股沉静的凉意渗入皮肤,和着檀香的气息,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情渐渐安定下来。 “你来了,”南夫人床前垂着帘子,依稀可见半倚半卧的身影,似极疲倦般,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孩儿不孝,”听着“娘亲”无力的声音,又想到爹爹过世,而自己却连一天孝都未曾守过,南程莫心中愧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当日是娘气昏了头,说话重了些,可你走后,娘就后悔了,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可你却消失了一般,”南夫人声音哽咽,举起手帕在眼角擦了擦,“儿啊,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南程莫垂头俯在地上,听着南夫人的话,心中隐隐有些感动,然而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儿啊,娘知道你心里委屈,是娘不好。你爹去世后,这个家便少了主心骨,可你又离家出走,这段日子,咱们南家真是……” 张管事站在一旁,将话接了过去,“大少爷,你是不知道啊,老爷刚走,本家那几个老爷见少爷您不在家中,便趁机过来要均分家产,甚至连咱们家祖传的石头记都要收走,实在是欺人太甚!三爷见妇人体弱,而二少爷少不更事,做不了主,就强行闯到南家,要霸占石头记的生意,夫人誓死不予,他们便雇了一帮地痞流氓将咱们石头记打砸一通,可怜老爷毕生的心血都投入到这些石头上,竟被他们这般肆意毁坏,真是,唉!” “想不到世态如此薄凉,”南程莫抬起头,看着卧病不起的南夫人,当日那刻薄的言辞早已抛之脑后,而今只剩满腹感慨。 “我原本敬重三叔为人,却不料他也是这般唯利是图的小人行径,真是人心难测。”南程莫站起身,斩钉截铁的道,“娘,您尽管放心,有我南程莫一日,必定尽力保全南家所有,定然不会令南家苦苦经营而来的财产落入他人之手。何况,就算我不在了,家中还有二弟,南家又非无后,何须别人为咱们南家的财产而操心!” 南家三爷接到小厮通报,便急匆匆赶往南家,满心希冀准备将南老爷子的遗嘱宣告给他,谁料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南程莫一番痛批,瞬间耷拉了脸,转身往外走去。 “呵,三叔,怎么刚来就往回走,进屋里坐坐喝口茶也好啊,”南程言一早就守在门口,笑嘻嘻的看着三叔气呼呼地从房中出来,假模假势要请三叔进屋去。 “哼,这茶不喝也罢,省的沾了你们南家的东西,也变得那般狼心狗肺不识好歹,”南家三爷一甩袖子,气得嘴唇直哆嗦,大步走了出去。三爷一向偏爱南程莫,从下人口中得知那晚发生的一切后,便有心帮南程莫取回他应得的一切,省的被南程言那个败家子将整个南家都给败个干净。 第64章 精明的狐狸 可精明的南夫人哪肯将家中财产拱手相让,她虽不似普通市井妇人般哭闹撒泼惹人头疼,但那满腹心计却更令人难以招架。 南三爷前脚刚迈出大门,南夫人房中突然冲进几个蒙面黑衣人,冲着南程莫的脖子便砍了一手刀。 黑衣人出手极快,南程莫尚未来得及反应,只觉颈部猛然阵痛眼前一黑,便倒在地上。 纱帐中那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右手拨开轻纱缓缓走出来。不过两月的时间,南夫人却足足老了十岁,双鬓又徒然冒出几缕银丝出来。张管事快步上前,伸手搀住步履微颤的妇人。 “娘,这次您可该满意了吧,”南程言笑眯眯的大步跨进房中,看见倒在地上的南程莫不由满脸得意。 “唉,你啊,跟你说了多少回,要稳重一些,你就是记不住。不过这次我儿可当真是立了大功,”南夫人溺爱的看了南程言一眼,眉眼中尽是疼爱之情。 “可不,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好骗,我就说了一句你病了,他便二话不说跟我回来,也不想想他是什么身份。不过,你是没看到刚才三叔那个老狐狸一脸吃瘪的样子,气得脸都白了,亏他还打算将大哥过继到他们家去,以后看他还敢不敢说这话,”南程言想起三叔气呼呼走出门去的模样,又咧着嘴笑起来。 “哼,他一心要分夺咱们家的财产,还拿出这个野种来做借口,这回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你也真是的,他们来抢你就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成日做些什么事,也要好自为之。”南夫人想起平日下人口中那些风言风语,难免恼恨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但毕竟是亲骨肉,骂在口中却也带着几分宠溺的味道。 张管事看着二少爷自幼长大,自然也明白南夫人之意,便兀自开口道,“二少爷今年十六岁了,夫人也该多留心一下各府中的小姐,给少爷张罗张罗婚事了。” 不料南程言白了他一眼,“不劳张管事费心,我看,您还是先张罗好自己的事再说吧!” 府中盛传张管事同南夫人有染并非一日两日,南程言虽不相信,但心中难免有些疙瘩。今日又见张管事手扶着南夫人的臂,心中更是厌恶,索性低头看地上那人,眼不见为净。 张管事吃力不讨好,脸上不由尴尬,南夫人亦是一脸苦笑,拍拍张管事的手。 “言儿,张管事也是为了你好,怎可如此任性!”见南程言不理,又转而向周围站着的几个黑衣人道,“你们且将他抬到地牢中去吧,躺在这里真是膈应。” “娘,既然他留在家中也没用,你干嘛还非把他找回来,”南程言虽按母亲的吩咐,将南程莫找了回来,却仍不明白她的真实用意,忍不住又多嘴一句,“再说,万一他醒过来要跟我们分家产怎么办?” “哪有那么多万一,我寻他回来,自是有我的道理,更何况,他如今身在地牢,能有多大能耐出来跟你抢家产呢,你便安心做你的南少爷好了,日后我定然一一向你解释。” 南夫人说完,脸上露出一抹倦色,“我累了,扶我回去躺回吧,言儿,你也退下吧,记住要多温书,西席先生所授的课程你可都学会了?” 第65章 气派的很 “娘,你忘了,先生这几日告病回家了,”南程言起身匆匆向门外走去,生怕母亲又拉住他考问,“娘,你好好休息,孩儿先告退了。 ” 转眼便消失在门口,南夫人看他急吼吼的模样,又好笑又可气,一抬头正看到张管事满眼含笑的看着她,一双手更紧紧握住了那双略显粗糙的大手。 “委屈你了,言儿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言儿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脾气我也了解,倒是你,天天为了言儿操心,我看着都心疼,”张管事手掌抚摸着南夫人鬓角新长出的白发,爱怜地看着面前的妇人,经过岁月的洗礼,她早已从当日的窈窕淑女,变成如今的雍容姿态,只是身上的风韵却丝毫未减,甚至更胜从前。 “老爷子过世后,南家的人都对这丁点家产虎视眈眈,而言儿又太过单纯毫无心机,若我再不为言儿多操些心,恐怕日后这家产便被人掠夺一空了。到那时言儿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南夫人忧虑的摇摇头,“不管怎样,有我一日,他们便不能动我们南家一分一毫!” “菀儿,你放心,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不过无论如何,你都要照顾好自己,看你这样,我真是心如刀割,”张管事温柔的将南夫人拥在怀中。 听着张管事有力的心跳声,南夫人终于舒展眉头,顺势环住了男人健壮的腰。 当天夜里,天空突然电闪雷鸣,飘起了雨丝。秦梦遥顾念着院中那一席槐花,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才将席子拖了进来,虽然百般小心,仍撒了许多在地上,经雨水一淋,马上便沾满了泥土。 秦梦遥心疼的捡到篮中,回到房中,身上的衣服早已淋透,春寒料峭,立时便打了好几个喷嚏。只可惜了近一篮槐花,晒得泛黄的花瓣上沾着些湿答答的泥土,若再经水冲洗也无当初的效用,心疼得秦梦遥捧着篮子懊恼不已。 席上的槐花早已晒得半干,虽被雨水打湿,倒也不碍事。秦梦遥换下身上的湿衣服,又将篮中的槐花冲洗干净,摊在桌上晾干,准备第二日一早做些槐花糕吃,一切收拾停妥,这才躺在床上。 卧听窗外的滴雨声,秦梦遥心中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独坐窗前听风雨,雨打芭蕉声声泣,遥请惊鸿问故人。”秦梦遥轻声吟道,一字一句都似扎在心头的刺。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同是深夜听雨,对于秦梦遥而言却恍如隔世。那个曾经一同听雨的故人,如今却相隔千年,纵使鸿雁传音亦无缘相见,叫人如何不伤怀…… 滴答声持续了一夜,早起时,雨声虽挺下来,但开门望去,却仍是雾蒙蒙一片。直至中午,南程莫仍未出现,而村中孩童也因先生告假而乐得在家中玩闹一日。 过了晌午,天仍阴沉沉的,李婶在家中无事,便过来串门,见秦梦遥在房中乱七八糟摆了一地,忍不住伸手帮忙整理起来。 “我听忠儿他爹说南公子回家去了?”闲聊了许久,李婶才试探地问了一句,见秦梦遥脸上并无异样,才放心的继续说下去,“也不知是城中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忠儿他爹说前来接南公子的马车都披金戴银,气派的很呢!” 第66章 不如扔掉 “他是不是大家公子,这我倒不在意。他是不是回家去,得等他回来才能知晓,我也不过听忠儿传话回来。对了,李婶,咱们村中有没有泥瓦匠,这房顶似乎有些漏水,你看,这一块都湿透了,”秦梦遥轻描淡写几句,不经意地语峰一转,指着地上一块水渍处问道。 “哎呀,可不,这房顶都能看着光了,幸好漏的不多,村西头的赵泥鳅泥瓦手艺不错,等天好了,我让忠儿他爹请来给补补,现在雨水少还好些,再过两月,雨水多起来恐怕就不好过了,这房子年岁久了,就难免漏雨漏风的,”李婶一听便抬头打量着屋顶,一分心便把询问南程莫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 “有年夏天,我家房顶也一个劲漏雨,忠儿他爹竟然拿泥巴糊在屋顶,结果一到下雨,从顶上吧嗒吧嗒掉泥水,连铺在屋顶上的那层竹篾都差点烂掉,为这个我可没少笑话忠儿他爹。幸亏后来赵泥鳅帮忙,不然屋里一下雨就一层泥……”李婶想起那年的事情,絮絮的说起来。 秦梦遥一心想着如何将几只破锅拼在一起而不漏气,听着李婶说笑难免有些漫不经心,听完这句却猛然眼前一亮,“李婶,咱们盖屋的时候都用竹篾吗?” “是啊,扎好大梁还得铺一层竹篾才能上瓦,”李婶一边比划着一边解释,全然把秦梦遥看成了未曾见过世面的深宅丫头。 “那这种竹篾到哪里能找得到?”秦梦遥开心的问道,心中已大致有了拼接蒸馏锅的模型。 “傻孩子,只是漏雨而已,只要重新挂挂瓦就够了,又不需重新更换竹篾。” “这样啊,不过我还是想知道在哪里能够买得到竹篾,”秦梦遥的精神被瞬间调动起来,又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追问起来,大有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境界。 李婶拗不过,只得连连告饶,“咱们邻村有一片竹林,当初我家的竹篾便是李家老爷子带人砍了来,一片片拼起来的,你若是想要,等天我让忠儿他爹去给你砍棵竹子来做便是,不过这个季节的竹子削出的竹篾太过柔软,不宜承重。” 对于秦梦遥来说,这些竹篾自然越软越好,不由激动起来,恨不得此刻便能够拿到手中,将器具全都组装起来。 “梦遥,你将这些破锅捡回来做什么,反正已经不能用了,还不如直接扔掉算了,”李婶手中拿起一只破锅,顺势便要扔出去,却被秦梦遥一把抢了回来。 “这些可都是些宝贝,扔不得!” 房外的阴云渐渐散去,大片阳光终于投射在地面。秦梦遥放下手中的东西,一把拉开房门,将阳光放进来。 “李婶,这些锅我留着真有用,现在说了您可能也不懂,过两天一定给您解释清楚,”秦梦遥不知从何处取来一块抹布,在光下仔细将破锅周边的锈迹擦干净。 看着秦梦遥着迷的样子,李婶很是无奈,这个女子做事认真模样也讨人喜欢,但有时候却总让人有些看不透。 竹篾第二天一早便被送了过来,李大壮做事一向麻利,听闻秦梦遥急需之后,便摸着黑去竹林中砍了两株竹子,天光放亮便削了一捆竹篾出来。 第67章 想法 李婶麻利地将竹篾编织在一起,工艺甚是精湛,秦梦遥刻意将水倒在上面,许久也不见水渍渗出。 按照之前的模样,将几只破锅拼接在一起,外围用竹篾紧紧包裹住后,又在接缝处绑了几块树皮,用力晃了几下,确认无误后才忐忑的将这个造型奇特的“蒸馏锅”重新放在了炉头上面。虽然这蒸馏锅上连冷却池都没有,需要手动浇注凉水,做成这幅模样却也已属难得。 槐花晒了两日,秦梦遥早已收集好准备实验一番。李婶看着形状怪异的东西,不知秦梦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铁了心站在一旁围观。 秦梦遥将井水自预留的小孔加入炉中,将整个蒸馏锅重新密闭起来,只留一侧的小管负责引导蒸汽流出。想到前两日烧火时的尴尬,忍不住厚了脸皮请李婶帮忙烧火,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火很快燃起来,烧了一会锅内水不断沸腾,便看到管口不断有白色的蒸汽冒出,然而一触到管口处秦梦遥刻意擎着的那只碗,便凝结成水滴,缓缓汇集成注,低落到下面承接的碗中。 看火候一到,秦梦遥顾不得烫手,打开蒸馏锅上的小孔,抓起把槐花便塞了进去,直将一篮槐花都塞到锅中,才迅速将孔堵住,手中举起冷却用的小碗,放在蒸汽出口处。 不一会便看到蒸汽源源不断的从蒸馏锅中冒出来,经过凝集,成注的往下落。只是碗越来越烫,不断有蒸汽从碗下冒出,飘入空气中。如此一来,低落下来的水珠越来越少。 “梦遥,你这是在干嘛,把水烧开了却只要这些水汽,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柴火,”李婶见糟蹋了这样多的柴火,却只为了收集这一丁点水汽,禁不住觉得心疼,要知道那些柴都是她家男人一点点从山上砍了背回来的,如今一看反而觉得有些不值。 秦梦遥端起地上接的那碗水,仔细端量一会后,指着水面飘着的薄薄一层油脂道,“李婶,您用手指沾一下水面,然后闻一下看。” 李婶将信将疑,伸出食指在碗中划了一下,放到鼻下,紧锁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又有些疑惑地看着秦梦遥,“好香!好熟悉的香气,像是……我这一时反倒想不起来了。” 轻轻将碗放到一旁,秦梦遥笑吟吟的看着李婶,并不急着开口。 “呵,是槐花的香气!我倒是为何这样熟悉,奇怪,不过是用水煮了些槐花,水中竟然会有槐花的香气,梦遥,你是怎么做到的,”李婶激动的看着秦梦遥,这样子反而比秦梦遥还要开心一般。 “其实这些不过是些再简单不过的了,而且这只是基本阶段,等我将这香气提纯出来,可要比你现在闻到的还要香上数十倍呢!”秦梦遥低头看着碗中的液体。虽然水与油的密度不同,油水会自动分离,可将水面上的油分离出来,比简单得到这液体要难得多。 “比这个还要香!那我真是想象不出来了,单是这水就已经比那树上的槐花香出许多,再香还能香到哪里?”李婶依旧将食指放在鼻子下面,不断嗅着手上的香气,“这手我今儿都不打算洗了,留着给忠儿他爹闻闻。” 秦梦遥满眼含笑,“李婶好不知羞,难不成还打算一辈子不洗手了不成,只怕到时做了饭,忠儿他爹都不忍下筷子了……” “若是这香味一辈子不散,我还真打算就这样一直留着了。这世上,女人哪个会不爱香啊,只不过是咱们小山村里条件不允许,否则我还真想像城里那些小媳妇一样涂脂抹粉,一走路连风里都是一股子香味,”李婶想到在城里见到的那些花枝招展的大小姐,不误向往。 李婶这般坦白反而令秦梦遥感觉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古代的女人总是内敛而含蓄,而精致的妆容一般都是风尘女子的专属,没想到这个世界竟会如此时尚,甚至连李婶这样的乡村女人都有这种意识,可见爱美之心自古有之。 这样一来,反倒更坚定了秦梦遥当初的想法。 第68章 这样我看着心里难受 见梦遥没有反应,李婶突然凑上前来,神秘兮兮道,“梦遥,如今你可是比出来咱们石塔村时出落的更俊俏了,我见南公子每次看到你眼神都跟平常不一样呢,你们两个成亲时间也不短了,咋一直没动静呢?” 秦梦遥活了二十多年自然早就明白这些男女之事,只是被人说得如此直接,仍旧觉得脸红心跳,又见李婶促狭的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原本白皙的脸颊涨得如同红苹果一般,羞怯的轻轻推了李婶一把,“李婶,您瞎说什么呢,我,我们……” 她同南程莫本就是傀儡夫妻关系,自然不可能有结果,但又羞于启齿,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楚,脸上越发绯红。 “行啦,婶是过来人,看你那不好意思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婶子欺负了你呢。不过你可要记住一点,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我看南公子相貌那样好,怕你以后压不住他,所以给你提个醒,省的以后伤心难过,”李婶语重心长的叮嘱一番,听得秦梦遥心中一阵暖流涌出。 虽然她以后同南程莫或许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有长辈这般关心,却也令秦梦遥感动不已。 “而且听忠儿他爹说的意思,南公子家中定不是平凡人家,这一次回家,不知会是怎样的情形,而且一去两日都没有消息……梦遥,别怪婶子多嘴,你倒不如去城中问问怎么个情况,也好心中有数。”李婶自是好心,但说的这一番话却实在是欠考虑,秦梦遥听了心中总感觉怪怪的,好似,被抛弃了一般。 “哪能呢,李婶,您想多了,他不是那样的人,不过您放心,就算是出了变故,有婶子在,梦遥断然也不会吃亏啊!”秦梦遥装作不在意的嘻嘻哈哈,正好看见李婶袖子上打的几块补丁,心里有了主意,说道,“不过我来到村里后,就这两件换洗衣裳,这天气一连阴还真不够穿的,不如明日我们去城里买块布回来做件洗衣服穿罢!” 李婶话一出口,便觉有些不妥,但听见秦梦遥提议去城里,心知她终归是放心不下南公子,这才放宽了心,一口应下来。 而此时南府地牢之中,纵使时值正午,却仍旧暗无天日,四处散发出一股刺骨的凉意。 地牢深处,一个年轻男子正怔怔地躺在潮湿的草铺上,一动不动。脚腕上扣着一枚冷冰冰硬梆梆的铁环,连着一条长长的铁链。 而离手两米远处的铁栅栏旁,摆着一只食盒,盒中放着一碗白米,还有一碟看不出颜色的小菜。这是早上送来的饭菜,一个上午过去,仍旧原封不动的摆在原地。 忽听见喀拉一声,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在这空旷的黑暗中不断回响,不一会便来到栅栏旁,将早上的食盒拿到一旁,将新的饭菜摆放到旁边。 “少爷,大少爷,”来人竭力压低了嗓子,不断喊着躺在不远处的男子,而男子却仍旧一动不动。 “少爷,我是方圆,您受苦了,”前来送饭的小厮微微有些哽咽,“不管怎样,您好歹吃点,您这个样子,方圆心里看着难受。” 第69章 对不起你 “咳咳,”南程莫转过脸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然而由于两日滴水未进,嗓子已经哑的说不出话来。 看着不远处这个曾经跟随了他近十年的伴读书童,心中百感交集。 “您先喝点水润润喉,这些饭菜都是我亲手做的,您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您救出去!”方圆努力将水递过去,奈何离南程莫仍有大段距离,急得眼泪簌簌掉下来。 “老爷去了以后,少爷您就不见了,方圆听府里的丫头说是夫人把您给赶了出去,我还不肯相信,可今日见夫人对您的这个样子……少爷,方圆对不起你,若不是我执意要找到少爷,也不会令少爷再度返回南府,”方圆跪在地上,看南程莫趴在地上颤巍巍的样子,心头似刀割一般。 “我已经买通了地牢的看守,今后由我来服侍少爷三餐。少爷,您要尽快好起来,我一定想办法帮您逃出去!” 昏暗的地牢中,由于长年不见天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南程莫被人砍晕在地,醒来时,就已经躺在地牢潮湿的草铺上,头痛欲裂。 而脚上的镣铐如同生根一般,将他紧紧束缚。一种莫名的恐惧袭来,他意识到这次自己恐怕在劫难逃了。 这是南家私设的地牢,南父在世时曾专门领他来地牢看过,那是老祖时留下来以防不测所用。只是这近百年来,却也只用来盛放些杂物。南程莫当初看到这地牢时,对于老祖的做法不置可否,却从未想过有一日竟会真的派上用场,而令地牢发挥作用的,恰是南程莫本人。 在返城的路上,南程莫不是没怀疑过南程言的初衷,然而毕竟是十多年的兄弟,又加上在路上时南程言那一番痛心疾首的话语,更令他打消了怀疑的念头。甚至当南夫人卧病在床却还心怀愧疚的向他道歉时,他连最后的一丝恼意都已消散,只可惜,这一切竟是他的一厢情愿! 南程莫绝望地闭上眼睛,心下早已明白,将自己从石塔村接回南府,是他们母子一早便串通好的,只是他不明白,既然他都已经来到府中,为何南夫人还要向假惺惺向自己道歉,故意作那一场戏给自己看…… 只可惜,自己身处地牢之中,恐怕有生之年再也不可能有机会逃出去。就这样不吃不喝地躺了两天,直到方圆来到这地牢之中。 对于方圆,南程莫一向如亲兄弟般对待,两人幼时一起读书写字,至长大后,方圆便时时跟随南程莫左右,为了选取更好的原材料,四处奔波。 南程莫用尽全力将那碗水端到嘴边,却终于停了下来。 连曾经的亲兄弟都对他痛下狠手,如今又突然冒出伴读十多年的方圆,此事恐怕不只是巧合那样简单。 看到南程莫眼中闪过的一丝狐疑,方圆难过样子仿佛被人当面打了一巴掌,眼中噙着泪水,“少爷,您瘦了,若是老爷泉下有知,不知该心疼成什么模样,都怪方圆,若是方圆能一直跟在少爷身边,少爷也不会吃那么多苦……” 说着说着,眼泪已止不住的流下来。南程莫心痛极了,不知是为父亲的离去,还是因方才对方圆的怀疑,他闭起眼睛,将水放到嘴边,一口口咽了下去。 第70章 重新锁上 干裂的嘴唇遇到水,反而有些生疼,只是这疼,却比不过心痛的千分之一。 哀莫大于心死。时至今日,南程莫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方圆,你,走吧,不要为我冒险。”沙哑的嗓音缓缓地自南程莫口中发出,沧桑的感觉令人发颤。 “不,我绝不能坐视不管,少爷,无论如何您一定要先将身体养好,我会有法子救您出去的,”方圆斩钉截铁道,坚定的态度令南程莫绝望的心底,终于感受到一丝希望。 但南夫人又岂能让自己处心积虑抓到的人,轻易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脱,不由连连摇头,“千万不要因为我而以身犯险,要是被娘,不,南夫人知道,恐怕连你也自身难保……” 方圆闻言不语,然而眼神中的坚定,却丝毫未变,遂将食盒又往南程莫手边推了推,“少爷,您快吃吧,时间不短了,再呆下去看守该怀疑了。”说罢,拎起早上留下的食盒,又仔细看了南程莫一眼,才终于大踏步往外走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只听哐啷一声,地牢的门重新被锁上。周围的一切又恢复到一片寂静当中,南程莫打开手边的食盒,里面仍旧只有一个馒头一碟小菜,但菜式却显然比前两日的要好许多。犹豫片刻,他终于颤颤巍巍拿起筷子,将菜送到口边。 吃剩的大半个馒头,南程莫直接放在食盒旁边,仍旧躺了下来,被铁镣铐住的地方被磨得有些出血,轻微一动便觉得脚腕似要断掉一般。 不消一会,便听见有老鼠跑动的声音。一只老鼠发现食盒旁的馒头,忙“吱吱”几声将同伴喊过来。黑暗之中的这些动物,虽素来为人类所不喜,但有的时候,却比人要善良的多。 南程莫虽然心中怕得要命,但仍旧一动不动的歪头看着那两只小精灵围着馒头上蹿下跳,小而有神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亮,过了一会,终于将馒头抬回自己的洞中。 看到这里,南程莫突然想到那个看到老鼠忍不住尖叫,最后却擎着扫帚将老鼠逼的无路可退的女子。也正是因为那只老鼠,害得他被喊作大乌龟,南程莫想起自己四脚朝天躺在菜锅中的情形,忍不住笑起来。 “秦梦遥,谢谢你的照顾,只可惜你听不到,其实跟你生活在一起也挺有意思,”南程莫喃喃自语,想起她给花苗浇水施肥的情景,还有两人说着说着便吵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心底渐渐生出一丝温暖,“对不起,从今以后再没有人惹你生气了……” 他闭上眼睛,静待毒发的一刻。 秦梦遥惦着同李婶约好去城中之事,早早便起床打水浇花浇菜忙活一通,等全部收拾停妥,李婶早已守在门外。 “南先生走了这几日,自己不回来也就罢了,怎么连个信都不捎回来,会不会……”李婶转念一想,忙呸了几声,“我都是胡说的,再说先生那么好的人。可是,梦遥你怎么不直接去南家去找先生呢?” 刚成亲就被赶出家门,更何况当时她还昏迷着,秦梦遥就算想去找,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秦梦遥根本就没打算去将南程莫找回来,只好讪讪一笑,“我当然也相信先生,或许不出两日,先生就会回来了呢。” 秦梦遥边说边将大门关好,木门因年岁太长,已剥落了一块,没有门锁只好将就着关起来。不待李婶开口,秦梦遥匆匆搀住李婶的胳膊,“时间不早啦,我们也该进城了,不然一会太阳升起来,走不了几步就热得走不动了。” 第71章 高攀不起 两日一路步行至城门口,秦梦遥的腿早就酸痛不已,拉了李婶在一旁小憩,只听身边几个小贩聊得热火朝天,时不时冒出南家二字,秦梦遥心生好奇,禁不住竖起耳朵听起来。 路上人来人往,几个小贩围成一圈说的热火朝天,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哎,你们听说了没,前段时间失踪的南家大少爷被找着啦!”只见那尖嘴猴腮的瘦长青年男子故作神秘的小声说道,然而声音不大不小,恰被秦梦遥听了个清清楚楚。 “我也听说了,唉哟,真是惨呐,南家大公子我以前远远见到过一次,可真是一表人材,不光模样没得说,连一举一动都跟咱们普通老百姓不同呢,那样好的人物,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一脸惋惜的说着,周围人听到不由一阵唏嘘。 秦梦遥将这几句听得分明,忽然眼前一黑,只觉头顶轰鸣一片,周围的声音变得飘渺起来,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他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络腮胡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妙龄少女失魂落魄的坐在旁边,心中只道是倾慕南程莫的怀春女子,好心安慰道:“姑娘,你也别伤心,南家大少爷岂是咱们普通老百姓能够攀得上的?我看你还是找个好人家,早早将自己嫁出去才是正经。” “这位大哥怎么说话呢,我们家娘子可早就嫁过人了,可万不能信口雌黄乱毁别人姑娘家的清誉,”李婶在旁握住秦梦遥的手,狠狠的瞪了络腮胡一眼。 络腮胡本是好意,但在市井中说话随意惯了,口中说出来的话难免欠斟酌,这一番被李婶抢白,不由尴尬地哑口无言。 “这位大嫂,我们大哥说话也是无心,您别往心里去,”瘦长青年见状忙起身打个圆场,尴尬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下来。 “方才也是我不对,不过我听你们说到什么南家大少爷,也不知是哪个南家?”李婶见秦梦遥听完这几人的话,才有些失态,料定这其中必与南家有些关联,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 “咱们这边除了石头记的南家,还有哪个南家能家大业大到人人皆知啊!”瘦长青年瞥了一眼渐渐镇定下来的秦梦遥,“大约两个月前,南家大少爷成亲那日,南家老爷子突然重病去世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南大少爷同南夫人吵了一架后,竟然离家出走了,连老爷子的丧事都没露面。为了把南大少爷找回来,南家差点把整个普兰城给翻了一遍,结果一直都没有大少爷的消息。” “直到前几天,有人说在城外的一个小山村见过大少爷,南家二少爷便马上驾了马车将大少爷接了回来,唉,只可惜,大少爷得了重疾,在前一天竟然已然暴毙!二少爷回来的时候,哭的嗓子都哑了,听说南夫人见到大少爷的尸体后,当场就昏了过去。” 听完这一席话,秦梦遥同李婶不由面面相觑。压在秦梦遥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卸了下来。 “这位小哥,你说那位大少爷是几时回城的?” “好像是两三天前吧,不过还没听说过出殡的事,可能还要再过几日,”瘦长男子说的有鼻子有眼,如同亲眼见过一样。 秦梦遥正欲继续发问,自街边走来一位老太太,直奔摊位而来。 “顺子,别说了,有来买东西的,”络腮胡一声吆喝,聚在一块的小贩瞬间一哄而散,全都回到了自家的摊位前。 第72章 活生生的人命 “梦遥,我们还是走吧,兴许他们说的不是南公子呢,再说,南公子从村里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嘛,”见秦梦遥立在原地发呆,李婶只得用力拉着她往别处走去。 老太太颤巍巍的将几棵白菜翻来翻去,没了门牙有些漏风的说道,“顺子,你又跟这儿瞎编了吧,你啊就知道编故事唬些小丫头,难怪这么老大不小了还找不到个媳妇!” “婆婆,我这哪是瞎说啊,都是在城里传遍了才传到我这里来的,再说我不找媳妇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省事,您还说呢,让您给帮忙做媒,我这连一个小媳妇的影儿可都没见着呢!”顺子嬉皮笑脸的将几棵白菜直接塞到老太太手中,“这几棵菜就直接送您了,就当以后做媒的钱了。” 老太太接过菜,咧开没了门牙的嘴,“你这小子成天没个正形,几棵白菜就想买个媳妇,算盘打得真是好哟!以后别整天说些个有的没的,成天就知道瞎编,哪个小媳妇敢跟你。” “哎,婆婆,今儿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我对天发誓,这可是我一个在南家当差的兄弟亲口说的!”顺子信誓旦旦,作势便要举起左手,反而被老太太一巴掌拍下来。 “这青天白日,发什么誓,不过南家大少爷也真是可怜,这么年纪轻轻就……”老太太悲哀的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秦梦遥腿似灌了铅般,被拉着走了许久,回头看时才发现走了不过百十米,却已是气喘吁吁,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 “李婶,你说先生会不会真的……” “呸呸呸,”李婶突然捂住秦梦遥的嘴,一边往地上假装吐着唾沫,“梦遥,这话千万不能乱说,你放心吧,我看呐南公子肯定好好的,说不定我们回家时,他早已在家等着了。再说南公子怎么可能同那个南家扯上关系。” 然而秦梦遥却心知肚明,当日南程莫不顾虚弱的身体,一早便摸索着进城,甚至直接昏倒在半路,全然是因为听闻了石头记的消息。今日那人口中的南家恰恰就是石头记的南家,而南程莫也正是三日前离家,这一切怎可能只是巧合! 想不到,在一起生活那么久的一个人,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不过几日时间竟从此阴阳两相隔,实在令秦梦遥难以接受。 但看着李婶关切的目光,秦梦遥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丝笑意,“就是,我们家先生一向是有福气的,再说这种市井流言怎么能信呢。咱们还是先去买东西吧,现在已经快到晌午了,我的脚力弱,要是走得慢了兴许天擦黑才能回去呢!” “可不是嘛,咦,我记得这附近有家布店的,咱们先去买布,买完布再去那边看看,家里的盐巴也快没了,还得再添一些,”李婶皱着眉头摸摸怀中的荷包,昨晚忠儿一听说要进城,兴奋地傻笑了一晚上,夜里说梦话直叫肉包子,哈喇子流了一枕头。 可猪肉那么贵,买完布再添置些其他的,荷包里的铜板怕是连一两猪肉都买不到,虽然李大壮咬咬牙将存在柜子里的那小半两银子拿了出来,却又被李婶硬着心放了回去,路过猪肉摊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纠结的神情全然被秦梦遥收在眼中。 走了不久,便来到一家布店,门头布置的有些简陋,但店中却另有乾坤。 大捆的布匹摞在柜台上,靠近门的大多以灰黑为主,价格也较便宜,但越往里走颜色越艳丽,不过都是些质地粗糙的布匹。 第73章 不知暧昧 李婶站在门口,一会摸摸灰色的那匹,一会又看看黑色的那匹,心下犹豫不定,一把拉过秦梦遥,“梦遥,你过来看看,给忠儿他爹买这种好还是黑色的好?” “灰色的吧,沾了灰也不会太显眼,”秦梦遥指着那匹灰色的,心下却思量起该给南程莫做件什么颜色的衣服。 李大壮常年在田中,自然没有那么多讲究,只要够结实耐穿便够了,可南程莫却不似这些粗人,虽说如今再不是那家中的翩翩少爷,可对于仪表仍旧不敢马虎,这下反倒令秦梦遥有些为难。 趁着李婶为忠儿选择布匹的空当,秦梦遥又往里走了几步,却仍旧没有称心的布样。 走到尽头,才发现竟有楼梯通往楼上,秦梦遥提起衣裙正准备往上走,却被守在一旁的伙计一把拦住。 “这位小娘子,本店二楼不对外开放。”小伙计看着秦梦遥简陋的衣裙,眼中满是鄙夷之意,鼻孔几乎朝天的说道。 秦梦遥以为二楼是店家所居之所,自知冒昧,忙不迭连连道歉,重新退回店中。然而正打算挑选合适的布匹时,店外走来一个女子,身后跟着两个丫头,趾高气昂地直奔楼梯而来,看都不看摆在道旁的粗布一眼。 方才的小伙计见到来人满脸堆笑点头哈腰道,“哎哟,文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今儿正巧来了几匹上好的江南绸缎,文小姐来得可真是巧,快请上楼。” 文小姐鼻子哼了一声,扭着身子便走上楼去,身后的丫头一左一右尾随其后,将那舔着脸的伙计抛在身后。 目送三人上楼后,小伙计又板起脸来重新守在一旁,见人询问价格也是一副爱理不睬的模样,见秦梦遥走过来,索性直接将目光转向别处。 “小哥,方才你不是说二楼不对外开放吗,怎么我看那个小姐就能直接上楼呢,”秦梦遥对这种欺贫爱富的行径见的多了,没想到在这种小店竟也有这样的势利眼,心中不由气愤,忍不住过来理论。 伙计见是那个妄图往二楼去的穷酸女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二楼都是贵重布匹,像你们这样的人呐,只怕弄脏了赔不起!” 此时正值中午,店中客人极少,伙计的声音在安静的布店中显得格外响亮,惹得众人纷纷张望。 “呵呵,我们这种人?我看小哥身上穿的布料跟我身上的这件也没有多大区别嘛,这么大的口气倒让人以为小哥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哥呢,如此看来也不过是我们这一类人中的一员罢了。”秦梦遥站直了身子,比那小伙计还要高出半头。 “哼,我是不是富家公子你管得着吗,买不起就滚蛋,在这里瞎嚷嚷什么!”小伙计一看秦梦遥的架势,顿时感觉底气不足,但仍硬着口气作势要将秦梦遥赶出门去。 李婶见势不好,忙跑过来拉住秦梦遥,冲着伙计赔笑道,“这位小哥您别生气,奴家代这位娘子给您赔礼道歉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她还小不懂事。” “大婶,你可真会开玩笑,她这么大的人还不懂事,也不知是真不懂人事呢还是脑子不好使,”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小伙计却仍一脸恶气的冷嘲热讽,李婶听着,脸上由红变青,不由得拉下脸来。 第74章 小尾巴 见小伙计不识好歹,秦梦遥反倒平静下来,嘴角暗含嘲讽,“哼,给了台阶都不想下,看来小哥很喜欢顺杆爬高嘛,既然这样,就让你爬个够,看看到头来谁摔得更重!” “梦遥,算了吧,我们走吧,这种事咱们普通老百姓惹不起啊,”李婶不无担心地扯扯秦梦遥,小声说道,谁知秦梦遥却纹丝不动。 “伙计,把你们老板叫来,我倒是想看看这样一家享誉满门的老店,怎么能对顾客如此无礼,莫不是真应了店大欺客那句老话?”秦梦遥缓步走到柜台前,语气不紧不慢,淡定的表情如同寻常路人一般。 柜台前的伙计见识得多,脸上堆笑对秦梦遥解释道,“真不巧,我们掌柜的出门去了,恐怕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姑娘,要不您先选几匹布,今儿这事儿是我们的不是。不过真的是我们店有规矩,只有本店的会员才能上二楼,不知姑娘有没有咱们毓秀布坊的牌子?若是有的话,那便好办了,不过要是没有,姑娘怕是只能在咱们一楼挑些布料了。” “想不到这个时代就出现了会员制,这些人的思想还挺先进,”秦梦遥心中暗暗思量着,然而这样一来,自己却更难下台了,只怪方才一时气愤失了分寸,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一一接招了。 “哦,不知要办贵布坊的会员卡需要什么条件?”秦梦遥只当同大商场中办会员卡一般,交上身份证再给些工本费便足矣,便轻描淡写问了一句,不料李婶一脸惊恐的用力将自己扯到一边,“你疯啦?” 便听笑吟吟的伙计稍稍抬高了声音道,“凡在本店一年消费一千两以上的,便可获得由本店特制的银质会章一枚,凭此会章方可入二楼消费,当然您也可以花费百两银子来买一枚会章。咱们毓秀布坊在整个普兰城还有好几家分店,您凭这枚会章还可享受咱们店里的优惠呢。” “敢问姑娘您是要直接用一百两银子来买呢,还是……” 小伙计说得津津有味,然而听在他人耳中却犹如天书一般,一年千两白银,对于他们来说一辈子不吃不喝都不可能赚到这么多,李婶听着脸色都吓灰了,拉着秦梦遥的手不断打着哆嗦。 一屋子人全都盯着柜台处看,全然没注意到门口走来的颀长的身影。 “咦,我不过几日没来,怎么咱们布坊就改了规矩,”来人逆光而来,周身似镀金一般,走到跟前才发现竟是一白衣胜雪的翩跹少年,眉眼流转间便有柔情万种,乌黑的长发用镶金乌线绑了垂在脑后,额前不经意垂落一缕青丝,帅气之余却透出一股妖娆之气。 秦梦遥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看着柜台,目不斜视,似对少年的到来全然无觉。 “哟,原来是尤公子,小旭,快招呼尤公子上楼,上壶好茶仔细招待着,”柜台前的小伙计脸上的笑容甜的发腻,忙招呼方才守在楼梯前与秦梦遥争执的伙计小旭。小旭颠颠的小跑过来,点头哈腰的模样只差身后安条大尾巴了。 第75章 慌神 “不用,”尤子期冷冷一句便将小旭的热情拒之千里,“啪”地一声将手中的折扇打开,挡在胸前仔细端量着秦梦遥。 秦梦遥身上的粗布衣服显然穿了许久,略显破旧却洗得干干净净。一张小脸并不甚出众,但五官凑在一起却有种说不出的别致,黑漆似的头发编成个大麻花垂在背上,看来看去都不过是市井小民的模样。 一双深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柜台,即使面对这样尴尬的局面,却仍旧面不改色。尤子期玩味地看着她镇定的神情,敢于公然说出店大欺客的话语,若非勇气绝佳,便是缺筋少脑。一向爱凑热闹的尤子期怎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尤公子,您还是快些上楼吧,这位姑娘不知怎了,竟在店中撒泼,万一冲撞了公子,我们实在是不好交代啊!”小旭没好气的瞅了秦梦遥一眼,仍对尤子期做出恭请的姿势。 “小哥言重了,小女子不过想得到一些应有的权利而已,并无恶意。”秦梦遥脱口而出,一时竟将现代人维权的话说了出来,心中咯噔一下,极力维持着淡然的表情,可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这句话却令尤子期一愣,他活这么大还没有哪个女子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宣称要争取权力,而且还是应有的,难免有多看几眼,越发感觉面前女子异于寻常女子,即使面对他还能这样不卑不亢面不改色,最重要的是竟然没被他的美色吸引的女子,实在难得,只可惜相貌实在普通了些。 如此想着,尤子期眯起一双桃花眼,眼含微波的将脸凑到秦梦遥面前,轻佻的举止令秦梦遥蹙起眉头。 “小姐,今儿本公子高兴,不若你随本公子一道往楼上去,看中了哪匹,本公子送你如何?”尤子期说着便欲用手中的折扇将秦梦遥的脸抬起来,却被嫌恶的躲开来。 “公子请自重,”秦梦遥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头来正视尤子期,眼波平淡如水,“公子身份高贵,小女子不过一介草民。某虽不才,却也知高低贵贱之分,虎豺殊途之理,若被外人知晓,且不知会有何等非议,故而不劳公子费心了。” 尤子期听闻话里话外全是两者身份的差异,脸上的笑瞬间消散,“本公子既已许诺,岂会在意他人胡扯闲言,更何况关于本公子的风言风语多的很,再添上一料也无妨。今日本公子偏要送布匹予你。” “那就多谢尤公子好意,不过今日我只是过来挑选些合适的布匹,等过些日子再来买回去,公子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秦梦遥说罢,再不顾尤子期诧异的目光,信步走到李婶面前。 “喂,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论如何今日你必须跟本公子到楼上选布,”尤子期微愠,他见过的哪个女子不是对他言听计从,这般吃瘪还是头一遭。小旭从没见过尤公子发脾气,也便慌了神。 “尤公子,您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别人的东西恕小女子无福消受。告辞!”秦梦遥向李婶递了个眼神,两人默契的往外走去。 尤子期身边的小厮生怕主子冲上去,一边一个死死拉住袖子,将他钉劳在原地。 走到门口,秦梦遥突然回过头,“今日多谢尤公子好意,只是还要奉劝公子一句,富比千金有尽时,劝君莫做羽林郎!” 第76章 站不起来 看着秦梦遥的身影自门口消失,尤子期无奈的看看左右紧张拉住自己的两位仆从,“何东、何西,还不快松手,本公子怎么可能对一个女人动手!” 继而转身拍打着衣衫,往楼上走去,耳中却回想着那女子临走时所说的两句话,却对最后一句羽林郎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刚走到楼上,他便再也没了心思考虑。 刚在二楼站稳,就见穿着一身桃粉色衣衫的女子惊呼一声,冲着尤子期便扑了过来…… 经过这一闹,秦梦遥彻底没了买东西的想法,本打算买完布再买些花种和生活用品回家,可如今只怕要空手回家去,想不到古代商铺也如现代一般,欺贫爱富。李婶看出秦梦遥情绪低落,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默默站在一旁。 “李婶,都怪我,害你也买到合意的布料,这附近哪里还有布店,我们再去那里看看吧?”秦梦遥静下心来,这才发觉李婶也仍是两手空空。 “没什么,我本也没相中他们家的布,原以为他们家是老店,名声好,可没想到也这样欺负人,南娘子,你别生气,”李婶抚着她的背安慰道,“那个公子也真是轻佻,梦遥,以后遇到这种人可坚决不要招惹,若是在村里被人看到,还不知又要在背后扯什么幺蛾子了。” 秦梦遥点点头,调皮的吐吐舌头。 一辆平板马车拉着两只撑有泔水的大木桶,碌碌自街上驶过,秦梦遥抬头看时,不由得眼前一亮。 燃着檀香的房中,虽已是阳春季节,却仍透出一股刺骨的凉意,方圆站在正中的一只香炉前,点燃一支虔诚地插入香炉中。 “事情都做妥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方圆吓得一哆嗦。 “回夫人,一切都妥了,人,尸体也已运出城去,”方圆垂着头恭恭敬敬的回道,紧张地捏着袖口。 “那就好,做的不错,你想要什么奖赏?”南夫人神色安然,听到方圆的回答,富态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移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小的,小的不想要奖赏,只想夫人能放俺爹俺娘回家,”方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了三个响头。 “既然如此,那老身便成全你,”说罢,向门口一挥手,走进两个彪形大汉,一边一个拉着方圆的胳膊将他拖起来,站在南夫人面前。 “去吧,带他去见他的爹娘,”南夫人平静的说完,端起手边的一杯茶,再不看房中的三人。 那两个大汉拖着方圆走出门去,巨大的手劲将方圆掐的生疼,“多谢两位大哥,我自己下来走就可以了。”然而两人毫不理会,一直将方圆拖到院中从后门走了出去。 后门停着一辆马车,方圆被一把塞进车中,紧接着眼前一黑,眼睛被蒙上一层黑布,双手也被反剪绑在身后,刚要呼喊,口中便塞了一块散发着恶臭的抹布。 马车在路上疾驰,初始尚能听闻喧闹的集市声,然而过了一会,外面越发安静,方圆自知凶多吉少,不再挣扎,只是想到爹娘或许早已遭遇不测,心下越发难过,泪水渗出眼眶便被蒙着的黑布吸收,不几时竟将眼前的一块湿了个通透。 “就在这里吧,”外面赶车的人将马车停下来,一把将方圆自马车扯下来,方圆的腿磕在地上疼得半天站不起来。 第77章 你是凶手 摘掉眼罩,好半天方圆模糊的眼睛才渐渐清晰,这个地方三面环山,放眼望去四处沟岭不断,全然看不到一个人影,方圆绝望的闭上眼,两行清泪自眼角缓缓流下。 “你真的,杀了莫少爷?” “哥,你别跟他废话了,他害了莫少爷,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为莫少爷偿命!” “宇武,你给我住手,真正想杀莫少爷的是谁难道你还不明白?” 宇武情绪激动,脸上爆出一条条青筋,手中拿着一把大刀眼看就要落在方圆的脖子上,却被大哥一把拉住,刀尖划破方圆的脖颈,鲜血忽的渗出来,顺着脖子流下来。 “你们是宇文宇武?”方圆惊讶的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两兄弟,“少爷时常提起的就是你们两个?” “你还有脸提莫少爷,若不是你,少爷怎么会死!”宇武红着眼睛便要冲上来,却被宇文一把拉住。 宇文倒提着一把尖刀走到方圆面前,“我认得你,你之前是莫少爷跟前的书童,真是没想到,少爷竟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所害,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你杀了我吧,我罪有应得,只是,我要告诉你,少爷并没死,他只是……”方圆原本死都不打算说出的秘密,在看到二人后,却突然变了想法。 “哥,你别信他,有人亲眼看见少爷身亡,连一点呼吸都没有了,这小子他在撒谎!”宇武气急,挥起刀来便砍,被宇文一刀拦下,刀刃相见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给少爷吃了元息丸,一个时辰之内心跳呼吸皆无,跟死人无异,但只要过了一个时辰便会重新活过来,现在少爷应该已经醒过来了,”方圆说完,反而镇定下来,人生终有一死,或许这一刀下去便再不必受这生活的劳苦。 “这个秘密,我本打算带到坟墓中去,可少爷这般被奸人陷害,实在心有不甘。少爷曾说,宇文宇武是这世上难得有情有义的兄弟,所以今日我信你们二人,将此事告知二位,南夫人今日能这般对我,谁知日后用完了你们会不会也卸磨杀驴!我只希望二位有机会能为少爷报仇,早日将南氏家业还回少爷手中!” 方圆从袖带中取出一个纸包,“这是那日南夫人要我下在少爷饭菜中的毒药,被我偷偷藏了起来,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方圆问心无愧足矣!只可惜我的老父老母,如今早已不知魂归何处……” 宇文宇武看着方圆手中的药包面面相觑,最终放下手中的大刀,冲着方圆深鞠一躬,“请方兄恕我们兄弟无礼,只是可否请方兄将地牢中所发生的一切详尽告知?” 山岗之上,烈风飒飒,方圆擦去脸上泪痕,将当日发生的一一道来。 南程莫躺在草铺上,安静等待着毒发的一刻,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第三日早上,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早饭却一直没有送来。 食盒中的饭食早已被老鼠尽数搬走,南程莫尝试着站起身,在地牢中走动一圈,只是脚上的链子仍旧磨得生疼。 两只老鼠在地牢中吱吱叫着,跑到南程莫跟前,吓得他猛地坐起身来,两只老鼠受到惊吓,撒丫子躲回老窝中许久都没敢出来。人怕老鼠,鼠却怕人,南程莫想到大乌龟的模样,不由开怀大笑起来。 第78章 一家老小 至中午时分,方圆才急匆匆拎着饭盒走来,见南程莫精神好了许多,才放下心来,将食盒放到一边。看到南程莫走近,方圆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纸中裹着一粒药丸。 “少爷,这是一粒元息丸,吃了以后一个时辰内心跳和呼吸都会停止,如同死亡一般,但一个时辰过去便会恢复生命气息。”方圆凑到南程莫耳边小声说道,南程莫神色一僵,将身子挪开一些,有意同方圆离开一段距离。 “为什么?”南程莫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一同生活了十多年的男子,两人一同读书一同长大,亲如兄弟,如今却要亲手将他送入地狱,南程莫不愿相信,更不忍相信! “夫人一心要置您于死地,她要您回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会想方设法除掉您,但又不想被人看出是被人所害。南夫人真是狠毒,竟要将毒药放到您的饭菜中,方圆无法,只能先瞒一时是一时。如今能想出的也只有假死这个办法了,只有让夫人相信您死去,她才不会继续苦苦纠缠。”方圆鼻尖红彤彤的,压低了的嗓音透出一丝沙哑。 “她要我回来究竟是什么目的?” “只有您亲口说不要南家的家产,夫人才会放心,如今三爷因听了您的那一番话,气得病倒在床上,好几天都没能下床,还对外放话说从此再也不理会大少爷您的事了……”方圆犹疑一会又补充一句,“少爷,南夫人好像还跟您签了一份合约,不过是在您昏迷的时候,听说是让您把南家家产全部让给二少爷。” 自始至终都是为了那该死的家产,南程莫听得头痛不已,“我从没想过要从南家得到什么,想不到这个女人为了丁点家产竟三番五次置我于死地!方才你说三叔,我尚未与他相见,他从何听得……” 南程莫脑袋“嗡”的一声,“三叔一向待我如亲生,可那个女人三两句话便设了全套令我跳进去,实在是,唉!” 地牢门口处传来一阵开门的锁链声,方圆一把将药丸塞到南程莫手中,“时间快来不及了,少爷,您出去后一定要好好生活,千万不要再回到南家来!” 门口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来人大声问道,“小子,送饭怎么送这么长时间!” “劳大哥费心了,我这就出去,”方圆大声的回应道,说着将馒头掰了一块扔到墙角,又将半盘菜倒在地上,胡乱摆在南程莫面前,郑重的点点头。 脚步声停顿一会,又往里走来,南程莫咬咬牙,一口将药丸吞了下去。 几息之后,便听见方圆惊惧的喊声,“不好啦,大少爷旧疾复发了,快来人呐!”说罢,急匆匆往外跑去,正往里面走的那人听到呼喊声,一把拉住方圆。 “臭小子,你喊什么喊,少爷不过是旧疾复发,又不是过去了,一会请个郎中来诊治诊治就好了,”狱卒拉着方圆往回走,一直走到关押南程莫的地方。 地上凌乱的摆着吃过的菜和馒头,而南程莫则毫无声息的躺在一旁,狱卒喊了几声没有应答,开了锁进去,才发现南程莫已然没了呼吸,这才慌里慌张的往外跑去。 刚跑出地牢,恰看到往后院去的张管事。狱卒早已慌得没了主意,跑过去便拉住张管事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张管事一把拉起狱卒,问了个究竟,才从狱卒磕磕巴巴的话语中得知大少爷过世的消息。 那狱卒吓得腿直发软,生怕因大少爷的死连累到自家老小。 第79章 找麻烦 张管事一合计,吩咐几句找来两个盛泔水的大木桶,将南程莫塞到其中一个,另一个随便灌了些泔水,用马车从后门拉了出去。又嘱了方圆一路跟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被吓傻的狱卒,只需微微恫吓,便仍旧照着往常的样子守在地牢前,按时送食物进去,好似南程莫仍旧关在里面一般。 那送泔水的车夫在乡下有个亲戚家中养了几头猪,每日这泔水便送了去给这家亲戚,逢年过节也少不得拿出些猪肉来孝敬南家,一来二去,倒也有些交情。 这一日,那车夫仍旧将泔水运出城去,见方圆也跟着,便乐呵呵的打了一壶酒在路上喝,两人边走边喝,方圆顺势多灌了车夫几口,想不到那老头酒量甚浅,半壶酒下去直接躺在车板上睡了起来。 四下无人,方圆忙跑到车后,将木桶用力搬下来,把南程莫从桶中拖出来,直到离路很远的地方,才用干草掩盖起来。 按照计划将泔水送至乡下,才返回南家,却没想到等待自己的却是南夫人早就藏好的杀机! 宇文宇武听罢,将手中的大刀狠狠扎入坚硬的地表,向方圆屈膝拱手道:“今日我兄弟鲁莽,险些害了方兄性命。方兄今日救了莫少爷一命,我们兄弟二人感激不尽,只是少爷如今尚不知所踪,宇某实在担忧。” “他当日居住在城外的小山村中,我便将他放在了离村子不远的一片田地之中,若无意外,少爷定能安然返回山村家中。”方圆忙将两兄弟扶起,心中却仍难免有些愧疚,“实不相瞒,当初若不是因为我一心要将少爷找回来,少爷也不会重新落入南夫人手中,遭此毒手,我当真对不住少爷啊!” “切莫如此,方兄想来也是不愿少爷受苦,只是南家早已知晓莫少爷居住的山村,难道你不怕南家人再找过去?”宇文做事向来沉稳,比起宇武的冲动更显几分睿智。 “南家人一向骄傲,尤其是南夫人,做事从来滴水不漏,以她的性子,绝然不可能会对少爷的死产生怀疑,少爷所在的那个山村民风淳朴,若南家人敢去找麻烦,想必村里人也不会坐视不管。如此一来,最危险的地方反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方圆细细解释,仔细一想倒也有些道理。 宇氏兄弟对于南夫人的性子自然心知肚明,对方圆的想法倒也极为认同。 “当日少爷听闻南夫人重病的消息,急匆匆便赶了回来,谁知夫人却……唉,枉费了少爷的一片孝心啊!”方圆痛心疾首,想到当初南夫人以自己爹娘作为要挟,命令自己在给少爷的饭菜中下毒,可如今爹娘却仍旧不知所踪,咬牙愤愤道,“老爷一离世,南夫人伪善的嘴脸便现了形,当夜便将少爷赶出家去,只可惜我那日尚在京都,没能陪少爷一道,害少爷吃了那么多苦!” “莫少爷待我们兄弟二人恩重如山,当初官兵将我爹娘杀害,若非莫少爷搭救,我二人也早已是孤魂野鬼,哪还有今日!南夫人如此歹毒,心心念念将莫少爷置于死地,此仇不报,我们兄弟誓不为人!”向来沉稳的宇文压抑许久的恨意终于爆发,斩钉截铁的说道,而一旁的宇武则不断坚定点头。 第80章 人在做天在看 “南夫人如此针对少爷,无非是一心要为自己的亲生儿子争夺老爷留下来的家产,除去了莫少爷,自然再没人来争夺。这次夫人认定少爷已死,防范必定松懈,我们倒不如将计就计……”方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将自己的计划同宇文宇武细说一通。 宇文听罢,眉头一皱,“这想法确是可用,只是过了今日,对于外界来说,你早已不复存在,这般突然出现,实在是有些不妥。” “是啊,哥,夫人早先让我们取方兄的首级以验死讯,就这样空手回去,也不好交代啊!”宇武突然想到之前南夫人所交代之事,心中忐忑不安。 “这你不用担心,我自有主意。方兄,不若你改名换姓如何,正巧之前我曾从师父手中学过一招易容术,易容之后便似另外一人,只是这般只好委屈方兄了!”宇文不愧做事以细心著称,也难得因此而颇受南夫人器重,简单几句便将容易暴露的问题掩饰起来。 “容在下先完成一些私事,三日后,午时城门西头颐福酒家见,届时定依计划行事。只是二位兄弟,此行必定前路艰辛,且恐怕意外重重……二位如此重情重义,请受小生一拜!”方圆热泪盈眶,双膝跪倒在地,忙被宇氏兄弟一把拉起来。 约定好时间地点,宇氏兄弟驾马车奔回普兰城中回去告命,而方圆则向着山岭深处走去。行至半路,宇文见一直野狗在荒地晃荡,一刀下去,将狗头装入一只布袋之中,将口扎紧,快马加鞭冲南府奔去,此处按下不表。 秦梦遥在布店之中闹了一场小小的风波出来,觉得扫兴气闷,同李婶漫无目的的站在街边,突然看到一辆平板马车上运着两只大圆木桶,而木桶之上赫然写了好大一个“南”字。 “唔,城里人家就是气派,剩下的饭食直接就当泔水倒掉,像咱们这种小老百姓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这样糟蹋粮食简直就是作孽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气息,隐隐透出些腐败的肉味,很是难闻,李婶闻着这气味,不由连连咋舌。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富门贵户向来不知百姓疾苦,动辄一掷千金,而这些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个零头,却不知这已是平头百姓一生的积蓄!” 社会从来就不曾公平,不管今日还是千年后的现代,达官贵人永远高高在上,而底层人民往往被榨干了血汗,尤比不得一只蝼蚁金贵,这便是现实! 眼看运送泔水的马车远远离去,秦梦遥忽然猛地醒悟过来,难怪方才从觉这马车熟悉。 “南!先生不也是姓南吗,若尾随这马车是否便可到达南家,”秦梦遥喃喃自语,说着挽了李婶便往街口走去。 李婶只觉莫名其妙,但秦梦遥如同魔怔一般,拉着她直直往前走,走到街角,转眼又是一条街,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 “梦遥,梦遥!你这是要去哪?”李婶用力拉住她。 秦梦遥恍然惊醒,心底里暗暗咒骂自己,“不过是个南字而已,竟让你如着了魔一般!秦梦遥啊秦梦遥,姓南的同你非亲非故,你担心他做什么,莫不是他给你灌了迷魂汤?他离开不过三日而已,你竟如失了魂魄一般,当初立誓不动凡心的秦梦遥去了哪里?” 这样一来,秦梦遥反而把自己搞得神神叨叨,尾随着李婶买了些盐巴之类,才匆匆往回赶,此时已近傍午。 第81章 亏心事没做过 两个女人脚力慢,加上又走了一整天,早已累得腿脚酸痛,刚出城不久,天色便暗淡下来,一朵黑云压过来,将西斜的太阳遮挡起来,周围一切开始变得朦胧。 幸而只是初春,尚无玉米之类高大的作物,两人相互帮扶,倒也不觉得害怕。 可越往前走,秦梦遥越觉不远处的田野中影影重重,似有人走动的身影,但离得太远,又看不真切,想起书本上讲的那些鬼故事,心中害怕,便紧走几步与李婶并行。 李婶素来大胆,见秦梦遥面有惧色,便忍不住嘲笑几句,只是加紧了往回走的步伐。 忽然秦梦遥一把拉住李婶的胳膊,指着不远处田地中的黑影,声音微微颤抖,“李婶,你看,那边是不是个人……” “傻丫头,这时节正是春种的时候,田里有人自然是正常,”李婶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扭过头来安慰道,可回头再看时,那黑影竟然不见了,心下不禁一惊,却脸上仍尽力保持着平静。 然而秦梦遥仍然心有余悸,见那黑影忽的又冒出来,吓得抱紧李婶的胳膊,拉着李婶呼呼跑起来。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去看,而眼睛却一时都没有离开那黑色的影子。 只见忽现忽隐的黑影离小道越来越近,秦梦遥的心几乎调到了嗓子眼,李婶自然也早已注意到那黑影的异常,心底也忍不住害怕,手臂被秦梦遥抓得生疼。 “李婶,怎么办,他,他马上就到路上来了,我……”秦梦遥跑出来一身汗,但身上却只觉冰冷无比。 “别怕,别怕,咱们又没做过亏心事,”李婶话虽这样说,但心中却仍怕的要命,手心不断冒汗,将拎着的包袱都湿了一块。 两人鼓足了劲往前跑,不一会,已是气喘吁吁,再加上心中害怕,脚底早已发软,两条腿不听使唤地慢了下来。 虽然黑影离二人仍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每消失一次,便似离路边又近一些。这样一来,怕是恰能将秦梦遥与李婶拦在路中,到时二人逃都来不及。 天色越来越暗,秦梦遥回头张望,身后的小路被掩埋在黑暗中,空洞洞的夜色如同困兽之口,只待猎物投怀送抱。 前行,注定遭遇那诡异的黑影,然而后退,则更加遥遥不知归路。 “马上就到家了,趁着天还没黑透,再坚持一会,”李婶觉察到秦梦遥的犹疑,微微喘着粗气,不断加油鼓劲。然而随着那黑影的临近,心里越发没了底气。 “李婶,你看,又多了一个黑影!” 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正值返青的小麦铺在地表,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更是毛茸茸一片。秦梦遥脚一软,直接摔在道旁的麦田里。 只见视线所及之处,一个黑影正向她们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李婶这一下也慌了神,弯下腰用力拉秦梦遥,却怎么也拉不起来,索性豁出去,也直接坐在麦地中。 谁知那黑影走到半路,却突然拐了弯,往田野中的黑影走去,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没过多久,黑影再度走回道路中,身形反而较刚才又大了半圈。 隐隐约约似听到李大壮的声音,“忠儿他娘,南娘子!” 李婶惊喜,欲要张口答应,却被秦梦遥一手捂住嘴巴,“别答应,你一答应可就被收了魂去了!” 第82章 如若永远睡下去 说完这句话,秦梦遥都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她从来都是无神论者,虽然平日也常看些怪力乱神的论坛,可从未像今日这般惧怕。 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不一会,黑影已近至眼前。 “忠儿他爹,真的是你……”经过这一番惊吓,李婶起身扑到李大壮怀里,情不自禁偎依在那温暖强壮的怀抱之中。 “你们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快回家,两个女人在这荒郊野外多危险!”从未对李婶说过一句重话的李大壮见二人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说话的口气不免重了许多。 “快回吧,南公子还在前面的路上等着,”李大壮接过两个女人手中的包袱,原本惊惧瑟缩的两人徒然安心下来,尾随在李大壮身后。 “南公子?他不是回家了吗,怎么会在这里,”李婶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却不料自家男人只顾往前走,理都不理。 前方的水渠旁,卧着一个身影,李大壮走上前去,将他扶起来,秦梦遥定睛一看,果真是南程莫不假,心中虽有疑惑,但见南程莫有气无力的模样,也上前一步搀扶在侧。 经过一日的劳顿,返回家中时,秦梦遥早已筋疲力尽,李氏夫妇见南程莫脸色极差,便不再多言,只叮嘱秦梦遥几句后,返回家中。 看到那张大床,秦梦遥只想到头便睡,可南程莫身上那股刺鼻的气味实在令人难以容忍,只好又烧了一大盆水,将脸上身上的污垢擦拭干净才勉强罢休。 当看到脚腕处破皮流血的淤青时,秦梦遥明显一愣,擦拭的力度不由小了许多。 南程莫身上穿的,仍是李大壮接济的衣衫,只是上面沾了许多气味令人作呕的不明物,秦梦遥只得捂着鼻子将衣服扔到房外。 这一趟进城,本打算买些布料回来做衣服,却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结果不光布料没买到,还得罪了毓秀布坊的伙计,实在是得不偿失。秦梦遥懊恼得只想扇自己几个耳光。 前世她便因这冲动的性格,看不惯别人恃强凌弱欺贫怕富,所以免不了得罪许多人,谁知到了这里一冲动又忘了收敛,冲动是魔鬼,这句话果不其然。 许是累了的缘故,秦梦遥头刚沾到枕头,便呼呼睡了过去。 元息丸的药力仍有些残留,南程莫一直昏昏沉沉,一切似梦似醒,恍惚中,伸来一只柔软温暖的小手,他伸手握紧,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终于安心睡去。 秦梦遥醒来时,才发觉自己的一只手被紧紧握在身边人的手中,而自己则紧靠在他的身旁,两颗脑袋几乎靠在一起。 那样暧昧的姿势,令秦梦遥脸不由一红,又怕惊醒南程莫,仍旧闭了眼装睡。 南程莫依旧熟睡着,均匀的呼吸声打在秦梦遥耳膜,暖暖的气息时而吹动她的发丝,吹拂着头皮,极为撩人,好似一双猫爪,挠得人心里直痒痒。 假寐许久,秦梦遥手臂都被压的酸麻,可南程莫却全无醒来的迹象,于是将身体轻轻挪动一下,哪料这木床年岁久了,一动就发出吱嘎的声音,将秦梦遥吓得一动都不敢再动。 幸而对方仍如死猪一般沉睡,只是握着秦梦遥的那只手微微松了一下,过了一会,终于松开手翻过身,继续酣睡。 秦梦遥揉揉已然麻木的手臂,手心里全是汗水,这才准备穿衣起身。 就在她踏出门去的一刻,床上匀称的呼吸声骤然停止,南程莫翻身将握过秦梦遥的那只手捂在胸前,一颗心依然狂躁的跳着,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头蔓延。 明明她熟睡之时,自己完全可以将手放开,可感受到那凝脂柔玉般的柔胰,他反而神使鬼差地将手握得更紧,那温暖的指触,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柔和。两人脑袋离得极近,近的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呼吸着她的频率,世界突然异常安然。 这一刻,时光停滞,岁月静好。他甚至微微期盼一生便这样安静流淌,再无那所谓俗世纷争,多好…… 第83章 补丁 可感觉到她醒来时,南程莫反而有些尴尬,只好假装熟睡,谁料她亦假装,结果进退维谷,两人手臂全麻木。 南程莫擦擦手心因紧张而渗出的汗水,这还是他头一次跟女子牵手,虽说有些偷偷摸摸的嫌疑,但毕竟对方已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妇,拉拉小手又何妨,想到这些,南程莫自觉理直气壮,可想到那双温柔手,仍不好意思羞红了脸。 自从那日随南家离开,已有三四日的光景,南程莫虽觉疲乏不堪,但惦记那些菌菇,总这样交由李大壮一人照料,心中甚是不安。看天色不早,这才匆匆起身,可摸了半天,愣是没找到自己的衣服。 而秦梦遥又在院中,除非做好早餐,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到房中来。南程莫无法,只好穿着身上薄薄的亵衣便下了床。鞋子也已不知所踪,光脚踏在地上,只觉凉意顺着脚心便往上窜,冻得南程莫一激灵。 好不容易捱到门口,却听见院中歌唱的声音,曲调甚是新奇,和着甜美的音质,令南程莫不由停下脚步,凝神静听。 “好花美丽不常开,好景宜人不常在。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是春风化丝雨。鲜花它只能赠佳人,真情它送给心上人,又是一个艳阳天……” 歌声袅袅入耳畔,南程莫细嗅春风,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只曲子,欣然陶醉,竟也忘了脚下袭人的凉气。 “早上寒气重,你穿得这样薄站在门口做什么,当心感冒,我可不跟个下人似的给你伺候,”秦梦遥不知何时已来到面前,一把将南程莫推回床上去。 南程莫破天荒没有反驳,好脾气的坐会床上,任由秦梦遥将被子蒙在他的身上。这几日经历这样多,而今出身对于他来讲,早已是天际浮云。 纵是主子又如何,下人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努力生活,况且就此看来,他甚至不比秦梦遥活得洒脱,人家无怨无尤的照料自己,自己却还鄙夷秦梦遥低贱的出身,实是不该! “呶,今日先穿这一件吧,”秦梦遥将手中藏青色的衣衫扔到床头,便躲到房外以避嫌。 “这件破了个洞还怎么穿,不是还有一件青色的,”南程莫刚要穿衣,才发现袖肘处不知何时已被磨破,孔洞间连着稀疏的线条,甚是扎眼。 “呃,那件我还没来得及洗,要不今日先凑合着穿吧,等晚上我给你补补。” “你这个……”南程莫见秦梦遥闪身进门,忙将“懒女人”三字咽回肚子里,吃瘪的将衣服套在身上,一抬手便能看到手肘处若隐若现的破损,之前从未穿过旧衣他不适应的看了又看。 “这样吧,你先去吃早饭,我试试能不能把这洞给补起来,省的你觉得掉价,”秦梦遥颇为无奈地接过衣服,又扒拉出当日李婶留下来的针线,找出块颜色相近的布料,开始做活。 只可惜,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几年,音乐美术样样精通,但针线功夫却几乎为零,秦梦遥只好摸索着将布料钉到衣袖处。不是针线打结,便是将袖筒与衣襟缝到一块,手指被扎了好几下之后,才勉强将布片歪歪扭扭连到袖筒上。 南程莫接过衣服一看,脸差点气歪过去。 单是绳线皱缩在一起,缝的乱七八糟也就罢了,可她竟然将布片直接缝到了衣服外面,这样一来,不需刻意关注,都能发觉这衣服“不同寻常”的大补丁。 而秦梦遥竟还眼巴巴的看着他,期待能得到一句表扬,南程莫咬着牙,哭丧着一张脸,仍违心地夸赞道,“挺好。” “嗯,第一次能缝成这样确实不错,虽然丑了点,不过进步空间还是蛮大的,”秦梦遥故意看不到南程莫的脸色,厚着脸皮自卖自夸,南程莫听完,原本扭曲的脸更加不堪入目。 “时间不早了,你快走吧,中午记得回来吃饭啊!”秦梦遥不待对方回应,直接将南程莫推出门去。 第84章 精油 南程莫摸着袖肘上的大布疙瘩,默泪着走到街角,躲在角落,用足了全力将那块布扯下来,奈何缝得太过结实,补丁没撕下来,反而将衣袖又扯开一道大口。 一大清早开始,秦梦遥便如喝了蜜糖般兴奋,嘴里哼着小曲,愣是将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却还觉不过瘾,精力旺盛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花圃中的小苗长得甚至比她想象地还要旺盛,一棵棵卯足了劲的吸收着雨露阳光,眼见地往高里蹿。嫁接的苗木也成活了许多,看得秦梦遥心花怒放,看来看去看不厌。 槐树上不断有枯黄的槐花凋落,而又不断有晚开的相继绽放,枝头俏色不绝,地面则铺就落花地毯。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小院的简陋,今日在秦梦遥眼中却有种不一样的风采,越看心底越发欢喜。 李婶一早惦念着南先生,偷了空来到南家,发现秦梦遥小脸红扑扑的,忙东忙西一停不停,又见她眼含春波满脸带笑,心底大概也明白夜中的好事,也抿了嘴偷偷笑起来。 “婶,忠儿又去找七爷爷学医了吧,您今日咋这么早就得空到这边来了,”秦梦遥手中拿着一块抹布,此刻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见李婶过来,才停了下来。 “听七叔说,忠儿这些日子还挺上进,那些药草的名字只说一遍就都记住了,哎,这孩子要是不好好学岂不辜负了七叔的一片心意,”李婶说起自家那小子,连眼角都忍不住挂着笑意。 “想不到忠儿这样有上进心,将来李家说不定还又出一个李时珍呢!”秦梦遥笑吟吟地打趣道,李婶闻言,虽不知李时珍是何方神圣,但也知是好话,自然开心,却仍谦虚的摆摆手,“梦遥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孩子,能被七叔看上,以后不至于像我跟他爹似的天天同泥土打交道,我们也就已经知足了。” 秦梦遥不置可否,心底暗想,世上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龙成风,巨大的压力迫的小小孩童早早便背负起沉重负担,能够像李婶这般也已属不易。 “差点忘了正事,忠儿他爹昨晚提起南公子时,便觉得不对劲,说是看到他时就在离我们不远处那片田地里,当时身子虚弱得几乎站不起来。”李婶略有疑虑的重复一遍李大壮的话,不由皱起眉头,“梦遥,当时不是说南公子回家了吗,怎么反而跑到了那片庄稼地里……” “我也正觉得不对劲呢,只是昨日见他精神不济,我也未曾过问,今日凑巧他又出去了,一直也没机会问个究竟,不如等他回来我再好好问问。” 见秦梦遥如此作答,李婶也不好再继续发问,转头看到那由几只锅拼起来的黑呼呼的一堆,便岔开话题道,“那日用这东西炼出的香气真是好闻,连忠儿闻了,都忍不住扒着我的手闻个不停呢!” “那可不,若是真能提取出纯的精油,可是比那次的还要香得多呢,只可惜设备实在太差……”秦梦遥听了李婶的话,心中一时高兴不由脱口而出,李婶在一旁却听得云里雾里。 “梦遥,什么是精油?”李婶活这么大岁数,胭脂水粉自然也听说过不少,却从未听闻香料中有精油一说。 看着李婶颇为疑惑的表情,秦梦遥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兴奋又失言,忙解释道,“精油便是在水面上浮着的那一层油,一般有香味的花叶上都可以提炼萃取出里面所含的芳香物质。那日我们便是利用蒸馏法来提取在槐花中的芳香成分,没想到真的能提取出一些。只是以现在的条件,要想将精油从水中分离出来确实有些难度,而且精油挥发性很强,跟空气接触就很快就挥发掉了……” 提取精油的流程再简单不过,对于秦梦遥来说不过是些小儿科的实验,可对于从未接触过的古人来说却极为艰深。 秦梦遥尽量用简单的话语来解释,可一次性说这么多,对于李婶来说,仍太过艰深,又是芳香物质又是蒸馏法,对于生活在这个小山村的妇人来说,几乎闻所未闻。她挠着头想了半天还是没办法明白为何经水煮沸,槐花中的香气便转移到了水中。 第85章 不谋而合 见李婶满脸疑惑半天不语,秦梦遥搜肠刮肚又想了好一会,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朵槐花,将花瓣掰开,指着花蕊基部,又解释一番,“槐花之所以有香味,是因为花中含有一种特殊的香味物质,这种物质跟我们做菜用的油一样,可以飘在水面上,收集起来,就是可以散发香气的精油。” 李婶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怪不得呢,我还纳闷怎么水中还有一股槐花香味……” 只是李婶没好意思说,她回家后,又采了好些槐花放到锅中煮了许久,但煮出来的水却只有一股花瓣的涩味,全然没有那股宜人的香气,好好的一锅槐花愣是煮成了一锅烂泥,怕被李大壮看到说糟蹋东西,只好晒干了蒸槐花糕吃。 经过这一番解释,倒也勾起了秦梦遥的兴趣,恰好晒好的槐花还有许多,便取了满满一篮,将简陋蒸馏锅洗刷一通。而李婶也乐得在一旁帮忙,加水,生火,两人忙的不亦乐乎。 早有了上次的经验,两人合作起来,倒也熟练了许多,水沸之后,便见不断有蒸汽凝结成水滴滴落到下面的碗中,只是条件有限,绝大多数蒸汽则直接逸到空气之中。 接了小半碗后,院中的柴火也几乎用尽,李婶这才停了火,将手洗净,端起那碗水汽凝成的水闻了又闻,很是欣喜。 秦梦遥却无奈地盯着水面上薄薄的一层,很是发愁,心中暗想,“虽然精油是提取出来了,但怎样分离出来,却还是个大难题。而且精油本就是易挥发的芳香物,若不能及时盛入密闭的容器中,就算蒸馏成功,也毫无意义。” 那厢却听闻李婶啧啧称赞,“这水真是比城里那些小姐用的香料还要香上好多,若是卖到城里,不知该有多受欢迎呢!” 李婶虽只是随口一说,却与秦梦遥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时机尚未成熟,秦梦遥只是笑笑,摇摇头。 “李婶,城里的女子什么样的脂粉香料没有,怎么可能会稀罕咱们做的这些精油呢,”秦梦遥心中虽有盘算,却还是漫不经心应声一句,随手将蒸馏锅中的残渣倒在一旁。 “那可不一定,哪个女子不爱香料呢,更何况这水中的香味跟花香几乎一模一样,只怕到时候人家都争着买呢!”李婶闻着花香,沾了些涂在手上,不无憧憬的说道。 这本就是秦梦遥提取精油的初衷,只是此话经李婶之口说出,秦梦遥不由又看了李婶几眼,没想到她不过跟着一同提取了两次精油,竟然会有这种商业头脑,难免令秦梦遥高看两眼,心底却也暗然产生了一丝戒备。 秦氏集团当日的破产便是由于商业背叛,她虽知李婶的为人,但也断然不想日后再遭遇这种事情。 “不过,这世上哪有咱们女人养家的道理,我刚才那一番,也不过说说罢了,”李婶从幻想中回过神来,不禁感觉有些遗憾。 “女人又怎样,一样顶起半边天,”秦梦遥眼看李婶情绪低落,又忍不住将人人平等的一套搬了过来,刚准备讲述花木兰的故事时,忽听闻身后有人轻咳的声音,回头一看,才发觉南程莫站在身后。 “哎呀,南公子回来了,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李婶抬头看看顶空的日头,将碗放到一旁,匆匆告辞返回家中准备午饭。 听着李婶离去的脚步,南程莫仍一脸笑盈盈的表情,只是那皮笑肉不笑的感觉,令秦梦遥心中发憷。 “呃,你饿了吧,我去做饭,”诡异的气氛下,秦梦遥寻了借口便要快速逃离。 却听闻身后南程莫不紧不慢的说道,“不急,方才你那一番理论倒是有趣的很,连我都听得津津有味,女人。” 秦梦遥擦擦额上的汗,默默转过身来,幽怨的看着南程莫,“想不到南公子还有偷听旁人说话的癖好。” 第86章 是我不好 “偷听倒是说不上,只不过女人说话声音实在太大,让南某不想偷听都不行,”南程莫一口一个女人,显然是对方才那番男女平等的说法心有睥睨,他虽非男权至上的推崇者,但亲耳听到这个睡在身边的女人如此言说,心中难免有些不顺,况且此话若传出去,不见得能为人所接受,所以刻意提醒一番。 “难道南公子没听说过,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不该听的将耳朵堵上自然就听不到了,”秦梦遥银牙紧咬,看着南程莫揶揄的表情,恨不得将他那伪善的脸一把扯烂。 南程莫却惘若未闻,低头闻了闻碗中香气满溢的清水,不由惊叹,“咦,这水中竟有一股槐花香气!” 见南程莫端起碗左看右看,碗中的水晃来晃去,看得秦梦遥甚是揪心,不由冲上前去,欲将碗夺过来,谁料南程莫死活不肯放手,一来二往,碗中的水难免洒出许多来。 秦梦遥心疼的红了眼,南程莫见状,生怕惹怒了对方,便好心松手,结果整整一碗蒸馏水直接泼在了秦梦遥的身上。 幸而那水尚有余温,顺着秦梦遥胸前衣襟便流了进去,胸部顿时一阵湿润的感觉。 而槐花的香气瞬间也浓郁起来,从秦梦遥身上幽幽散发,一直飘到南程莫鼻孔中,香气太重反而有些刺鼻,骚动着鼻孔,令他禁不住连打两个喷嚏,待抬头时,秦梦遥整张脸都快绿了。 “这可是我和李婶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提取出来的,你赔我!”秦梦遥一手揪着胸前湿答答的衣服,其中的亵衣也湿了个通透,黏在身上极不舒服,可一想到好不容易才萃取出来的精油,哪还顾得了眼前的湿衣,心疼的眼眶都红了,举着陶碗的手也气得直哆嗦。 “是你自己要夺的,这回反倒又赖到我头上了,”南程莫不平地小声嘟囔着,但看到秦梦遥当即红了眼眶,只好低头赔礼,好言道歉,“你别哭,我赔还不行嘛!都是是小生不好,小生不该随便动娘子的东西……你看你衣服都湿了,先去换一件干的好不好,不然冷风一吹又要感冒了。” 南程莫听着自己说的话,不由一阵反胃,想他从前何曾哄过女孩子,还是这般柔言暖语,光是想想鸡皮疙瘩都能掉落一地。 好不容易把秦梦遥哄去换衣服,南程莫拿着空空如也的陶碗,站在原地终于松了一口气,“呼,果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还没来得及完全放松,却听到房中传来一阵抽泣的声音,秦梦遥哭丧着脸站在门口,手中拿着那件刚脱下来的外套,只穿一件亵衣倚在门上。那亵衣沾了水直接贴在胸前,经过太阳一照,里面的情形也能看个七七八八,南程莫扫了一眼立刻将头扭到一旁,只觉脸上腾地一阵发热。 秦梦遥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仪,犟着鼻子泪光点点,“呜呜,怎么办,今天早上我把衣服全都洗了,如今连一件干净衣服都没了……什么破地方,连个洗衣机都没有……” 果然院子那根晾衣线上飘飘然挂了几件衣服,也不知她如何做了几个架子,竟如人穿着一般,立着挂在半空中。 “唉,女人就是麻烦,”南程莫无奈,默默脱下身上的衣衫,目光盯着别处,递到秦梦遥手中。 一边是胸前湿透的衣衫,一边是南程莫穿过的旧衣,秦梦遥心中衡量一会,终于银牙咬碎回屋将上衣脱去,直接将南程莫的衣衫挂在身上。 幸而南程莫身板高大,衣服上身后,随手将腰带系上,倒也看不出胸前端倪,反而更像是长款宽大的睡衣,秦梦遥上下打量仔细,才鼓足勇气往门外走去。 “喂,什么时候开饭啊,我一会还要出去干活养家呢!”南程莫背对堂屋不耐烦的催问,眼睛却一直未从秦梦遥拼凑的蒸馏锅上离开。 “催什么催,要不是因为你,我哪会……”秦梦遥双手拎着两边衣襟,尽量不让自己被过长的衣衫所绊倒,气呼呼的从房里出来,谁知刚出门口就看到南程莫伸手要搬动自己好不容易才做好的蒸馏锅,便要上前去制止。 第87章 坚持七年 可一想到方才那碗精油所酿成的“悲剧”,便长了记性,走到南程莫面前,准备用眼刀杀死他。 奈何衣襟太长,走了几步还是险些摔倒。 南程莫听到脚步声临近,急忙将手中之物轻轻放下,转过身去,立马目瞪口呆,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那宽松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秦梦遥身上,虽然仔细裹紧后系了腰带,可领口还是宽大了许多,南程莫低头看时,难免无意瞥到几抹春光。再者,这女子身上罩着他穿过的衣衫,两人间接肌肤相亲,本身便是件极有诱惑力的事。 秦梦遥恨恨地提起差点将自己绊倒的衣襟,心中暗暗咒骂一通,抬起头时,却发现南程莫白净的脸上已是涨得绯红一片,不禁觉得疑惑,低头又仔细瞅了一番,该藏起来的地方一丝未露,并无任何十八禁的露点,但看着南程莫的表情,明显是自己身上出了问题。 心下越发纳罕,不自觉又将上身衣服使劲裹了一下,谁料这个动作却令南程莫脸上更加难堪,直接转过身背对秦梦遥。 “喂,你怎么了,脸那么红,不会是发烧了吧?”秦梦遥疑惑不已,作势要去摸男人的额头。 “没事,别过来,离我远一点!”南程莫见到那只伸过来的纤纤手,突然猛地跳到一旁,急忙逃也似的奔回房中。 看着南程莫落荒而逃的背影,秦梦遥突然想起曾经在电影中看到的场景,女子穿着男人的衬衣,显得身段越发玲珑,而男人看到性感的场面,往往会禁不住诱惑…… 秦梦遥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所穿的这件长衫,将自己裹得滴水不漏,虽比不得那衬衣的诱惑场面,可殊不知,有时不露比露反而来的更有魅力。想必这个样子在男人眼中也是不输诱惑,不知不觉间竟然上演了一场“制服诱惑”。 想到这里,秦梦遥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秦梦遥啊秦梦遥,衣服湿了就湿着穿好了,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矫情,这下好了,闯祸了吧,你以后可怎么面对那个人啊!” 更何况,还是同室而居,岂不更加尴尬。 可是不管怎样,午饭仍是必须要做的,勉强热了饭菜,端到房中,两人均垂着脑袋,看都不敢看对方一眼。 南程莫味同嚼蜡一般塞下一个窝头,便起身要往外走,走到门口才发觉自己的衣衫还在秦梦遥身上穿着,不得已低沉着嗓子支支吾吾道,“那个,我的衣服……” 这一说不要紧,秦梦遥的脸却轰地一下变得通红,“你先出去!”说完将房门啪的关上,过了好久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换上那件被水打湿的衣衫,走到门前打开一道缝隙将衣服丢到南程莫手中,重又将门关好,倚在门上,过了许久才懊恼的趴回床上。 灰色的粗布衣衫上,尚留着槐花的香气,想必是自秦梦遥身上留下来的气息,南程莫套好衣服走出门去,不时有熟悉的香气传到鼻中,低头看时,上午留下的那道裂痕和补丁尚在,依然还是上午的那件衣衫,但如今却有种怪异的感觉。 迎面走来几位村民,见到南先生都纷纷热情打着招呼。 “南先生,听说您前几天回家去了,家中一切可好吧?”短宽脸的男子一向自来熟,见到南先生自然也不免套近乎。 “唔,挺好,多谢乡邻关心,”南程莫不自然的冲几人一笑,点点头抬脚便要往前走。 可短宽脸却好似就此找到话题一般,追着南程莫的脚步跟过来,“南先生,听说先生家是在城里的,您怎么突然搬到来咱们小山村的呢,而且……” 南程莫听闻,脸色不禁有些难看,短宽脸毫无眼色,却仍旧追着说不停。同行的几个村人见状,急忙折回来,拉住短宽脸的男子。 “虎子他爹,人家还有事呢,你就别添乱了,虎子他娘还在岭上田里等你呢,那会咱们几个就跟你说了,前两天还有人说在岭上见过一只老狼,你还是快去吧,她一个女人在岭上也不安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短宽脸拉到一旁,南程莫趁机加快脚步往学堂方向走去,然而全身却不听使唤地抖个不停。 昨日在方圆的相助下,南程莫才从南家地牢逃脱出来。连续几日暗无天日的地牢生活,南程莫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甚至闭上眼睛都能感觉到铁链铐在脚腕上,将皮肉磨破,好似永久被禁锢一般。 这一切,南程莫不忍回顾,也不愿回顾,所以竭力表现的很轻松,好似不过回到家中,重又过了几日少爷生活,可当别人提起,他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个他曾经生活了十数年的南家,他一向尊敬有加,曾经对待自己面善心和的南夫人,竟以如此歹毒的手段对付他! 为了那微薄的家产,不惜利用自己来打压德高望重的三叔,为掩人耳目,甚至不惜将自己投入地牢之中,更欲在饭菜中下毒,以彻底杜绝后患,这看似慈和的“母亲”,何其歹毒! 这些怨念,被那短宽脸几句话重新勾起,南程莫越想越恨,身子抖得如同毒瘾发作,牙齿将嘴唇咬出血来,一股腥味冲入口中。 一幕幕如同布景般映入南程莫脑海中,逼迫着南程莫缓缓蹲在地上,双臂紧紧抱着自己,过了许久,才渐渐安静下来,一双眼眸黑白分明,却难掩眉宇间的仇恨。 事到如今,南程莫才终于肯相信,一个多月前的那次毒发,原来由来已久,只不过自己始终不肯相信,纵使有念头闪过,也全被压了下去,那样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是对自己下毒的凶手! 可除了她,还会有谁,能够在自己的饭食中下毒,却又无人察觉!也唯有她,能够日复一日的坚持下来,就像她明明视自己为眼中钉,却如慈母一般坚持了十七年! 第88章 变得温和 辛辛苦苦提炼出的精油被毁于一旦,甚至还将衣服也搭了进去,秦梦遥原本兴奋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老子果然洞察世事,所以早就言明,福兮祸之所伏。 秦梦遥胸前沾湿的那一大片仍粘在身上,极不舒服,而且衣服上浓厚的香气也源源不断地往鼻孔里钻,原本清新宜人的香气倒成了熏人的毒气。 幸好如今寒气并不似春初时那边料峭,在太阳下晒过不久,也便干爽多了。陶碗中早已滴水不剩,凑上前仔细闻时,香味已变得极淡。 这芳香精油本身极易挥发,若直接放在空气中,怕是过不了一日香气便已散尽,如何将精油尽可能多的储存起来,令秦梦遥头痛不已。 若有玻璃瓶自是最好,可这个年代,玻璃尚未大量生产,况且就算有,以他们现在的经济能力也不一定能买得起。而精致的陶瓷小瓶,虽极美观,用来盛放精油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可是做工稍微精细些的瓷瓶,自然价格不菲。 说来说去,还是败在了一个钱字上。秦梦遥想到被南程莫藏在箱底的那些银两,犹豫半晌,仍旧不能下定决心,依稀想起南程莫似商户出身,私想倒不如先请教他一下,再做决定,这才将此事抛掷身后。 虽说中午闹了小小的不愉快,不过秦梦遥向来忘性大,对于非触犯原则性的问题,一般不会记仇,一会功夫便又全心投入到那一畦白菜上。 当初撒种时,秦梦遥毫无经验,只将地面翻了一遍,便将白菜种撒了进去,结果现在白菜苗渐渐长大,才发觉有些地方稀稀落落生着两三颗菜苗,而有些地方则密密麻麻紧挨在一起,整块菜地极其不均匀。 前些日子,菜苗尚小,偶尔做菜时,秦梦遥也会从一堆菜苗中拣几棵尝尝鲜,可这几日,许因了雨水的缘故,菜苗眼见的疯长起来,对于稠密之处,狭小的生活环境早已不能满足它们的需求,秦梦遥便趁这个机会,将些小苗挪到菜地空白的地方。 下午虽并非移植的最好时机,但如今阳光并不甚强烈,而小苗生活力又强,倒也没有什么不妥。秦梦遥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奶奶过家家时玩的游戏,竟也童心大发,边玩泥边移栽,一个下午时间恍然也便过去了。 秦梦遥有些疲累的跑到厨房中,烧好一大锅洗澡水,又焖好一锅菜饭。秦梦遥这才躲进房中将身上擦拭一番,在这个世界中,最不方便的当属洗澡了,虽然自家小院中便有一口井,取水倒也方便,可是却没有专门的浴室,若是逢着天气转凉,秦梦遥就只能忍着身上的不适,一直等天暖和一些,才好全身清洗一通。 趁着南程莫还未回来,秦梦遥闩好门,在房中仔细擦拭起来。洗了一会,秦梦遥猛然发觉有些不对劲,胸前的皮肤,好似比往日格外柔滑。 秦梦遥虽不敢自诩肤如凝脂,但至少也称得上白皙光滑,只是用手往身上划水时,感觉较往日还要水嫩,甚至还有一股淡淡凝神的槐花香,她纳闷地低头看去,脑海中突然想到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款面膜,便是以槐花精油为配方的面膜,而其主要的功效,便是深层滋润皙白皮肤。 明明大好的材料就摆在自己面前,自己却还在愁闷不已,秦梦遥乐得将手中毛巾扔到水中,套上衣服,颠颠地跑到院中盯着角落的大槐树看了起来。 如今槐花虽已过了盛花期,不过高高的枝头还是挂着一串串的小白灯笼,花香四溢。若这几日能将些槐花存起来,再加以提炼,做成些面膜应该不是问题,而且即使萃取不出纯质的精油,单是提炼精油时蒸馏得到的纯露也是一笔极大的财富,只是最大的难题是,就算做成面膜,别人也不见得会买,更何况以现在的生产条件,制作脱脂面膜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呆呆地盯着槐树看了许久,秦梦遥心中的小算盘一个个被推倒重来,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渐渐破灭了,想到渺茫的市场前景,秦梦遥忍不住连连唉声叹气。 “不好好做饭,对着棵老槐树看什么,”南程莫从外面回来,脸上依然是淡淡的表情,但对待秦梦遥的态度却显然好转了许多,至少,话语似乎多了一些。 第89章 夫妻 “哦,你回来啦,”秦梦遥闻言,将视线收回来,但是脑海中精油、纯露、面膜仍旧盘旋个不停,难免有些茫然,转身往厨房走去,“你先洗手,我去盛饭。” 南程莫好不容易示好一次,却得到这样不冷不淡的回应,心中微微有些吃味,仍旧淡了脸色,一进屋便看到尚有热气冒出的洗澡水,犹豫片刻仍退到了小院中。 “开饭了,”秦梦遥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野菜豆米饭,放到桌上,见南程莫仍站在院外,不由感觉奇怪,结果一转脸正看到自己忘记倒掉的洗澡水,脸上仿佛映上一道红霞,垂着头默默将盆端到院中,清理干净。 这种矜持的感觉,反而令秦梦遥感觉,她自己好似本身便是生活在旧社会中一般。想不到原本思想足够开化的秦梦遥,不过在这里呆了几个月竟然已经变成了一个老古板,实在是令她想不通。 还好南程莫并未再提及,各自吃完,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一个坐在灯下看书,另一个则取了纸笔写写画画,倒也相安无事。 但很快,南程莫便再也静不下心来,将手中那本明显发黄的旧书扔到一旁,装作取东西无意地经过秦梦遥身后,往纸上瞥了一眼。 只见纸上横七竖八画了许多线条,旁边还画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如同罐子一样的东西,秦梦遥一边画,口中还不断念念有词,南程莫仔细听了一会,却听得一头雾水。 “女人,你又在写什么鬼画符?” 秦梦遥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一抖,险将一根线条画上天去,“你这人,怎么总爱神出鬼没站在别人身后,不知道偷看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我是这房子的主人,难道还不能在自己的房子中随便走走?我倒是要问问,你不修诗书天天在纸上乱写乱画,还写什么五年计划,筹谋五年之内换夫之事,难道就合乎礼仪?”南程莫高傲的仰起头,棱角分明的下巴对着秦梦遥。 而从秦梦遥的角度看去,却只看到两只大鼻孔,让她没由来的想到了尔康,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啊,快别满口的道德经啦,再说那五年计划我也不过为将来做些准备,至于换不换夫,以后的事情谁能料到呢。” 眼看南程莫翻个白眼就要走开,秦梦遥突然想到白天时遇到的困扰,于是一把拉住他,“哎,你别生气嘛。我还有事情想请教你呢……” 南程莫甩开被秦梦遥扯着的衣袖,嫌弃的拍打两下,语气冷淡,“什么事?” “你之前在,额,是做生意的,是吧?”秦梦遥硬生生将石头记三字咽下去,见南程莫脸色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不错,之前曾随父亲学过几年经商,你一个女人家,突然问这个干吗?” 听南程莫这样一说,秦梦遥心中反而有了底气。 “我想在城里买些做工精致的小瓶,最好卖相好看,又不至于太贵的,你知不知道城中哪里有卖的?” “小瓶?”南程莫狐疑的看了秦梦遥一眼,“你要小瓶有什么用,家里又没有贵重的药丸需要保存。” “你可还记得中午的那一碗水?”秦梦遥如今提起来还难免有些气结,但现下最要紧的却是要将自己的目的解释清楚。 “嗯,那又如何?”南程莫眉头拧得越来越紧,他真是越发猜不透眼前这个女人了,难不成她想用小瓶将那些散发香味的清水装起来,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其实在那碗水的表面浮着一层油,叫做精油,是从槐花中提取出来的。槐花之所以那样香,便是因为这些芳香物质的存在,经过蒸馏提取之后,才成了收集在碗中的那些散发香味的清水,但由于精油密度比水轻,所以会浮在水面上。我所真正需要的,便是浮在水面上那薄薄的一层,但是由于这些芳香物质容易挥发,所以一定要收集在密闭性较好的小瓶中才可以。”秦梦遥想到上午给李婶那一通麻烦的解释,便刻意捡了简单地说给他听。 第90章 买你的帐 没想到南程莫只大体一听,便大体明白了秦梦遥的用意,只是经过多年经商,他首先想到的并非收集精油的意义,反而略有所思的问道,“你投入这样多的精力与金钱,可曾想过将来如何?” 秦梦遥自然知其所指,“如今的初步设想,是卖给那些富家女子。 ” “呵,富家女子,你以为凭你区区几瓶散发香气的什么精油,人家便会买你的帐?你把为商之道想得太简单了!” 区区小女子,野心倒不小。 南程莫冷眼瞅着脸上明显不甘的秦梦遥,冷冷一句话就将她心中燃烧的火焰熄灭,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不过是问你小瓶的事,你操这么多心干嘛!”秦梦遥掷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盯着南程莫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郑重说道,“不错,我是想凭借这些香气袭人的精油来博得城中富家女子的青睐,为商之道,我确实不比你懂,身为女子,我也知这不是易事,但我既然愿意尝试,这便是我的自由。” “还希望南公子不要擅自干涉,”秦梦遥较南程莫矮了足有一头多,即使站在地上,也不得不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却也毫不失气势。 “既然是你的事,那来问我作甚。秦姑娘喜欢自由,喜欢抛头露面,那就请便吧,南某就当不知此事。也请秦姑娘日后不要影响到南某的生活。”南程莫旋即走开,两人好不容易才有所缓和,这下,又僵持起来。 秦梦遥气呼呼地将灯一口吹熄,爬到床上将被子全都裹在自己身上,紧紧靠在墙边。南程莫好不容易摸黑到床边,碍于面子,也不好直接从秦梦遥手中将被子抢过来,只好和衣蜷身睡在一旁。 夜深,秦梦遥脑子却越发清醒,听着旁边人的呼吸,知道他也还没睡。露在外面的胳膊不一会便已冻透,想必没有了被子,那人也不好过,于是假装翻身,将被子推到南程莫身边。 南程莫感觉身后被子的温度,却纹丝不动,任凭自己浑身被冻得冰凉。他好不容易避过南家这次杀机,对生活已是失去希望,劫后余生只想对身边的人好一些,可她却完全不肯接受自己的示好,就在那一瞬,他对这个世界完全失去了信心,生活既然如此灰暗,与其苟活,还不如当初在地牢中毒发身亡的好。 等了半天,见南程莫仍未将被子盖在身上,秦梦遥虽有些排斥,却也于心不忍,伸手轻轻将被子拉到南程莫的身上,谁知那厢手一拨,便将被子推到了一旁。 秦梦遥不悦,倔脾气偏又发作,重又将被子披上去,南程莫也不服气,两人就这样来来回回,直将好不容易攒的一些热气全都散到了空气中。 摸着冰凉的被里,秦梦遥终于忍不住光火,“你这人什么臭毛病,好端端给你被子,你却不领情,不过说了几句话不合心意,你何必这样制气。夜里冻着了,你那多灾多病体能经得住折腾?若是感冒发烧,不还是得本姑娘来照顾!” 南程莫这才消停下来,安安静静躺在那里任凭秦梦遥给自己掖好被角,听到身边人睡下的声音,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下来,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三次落泪。 七岁那年,他被南程言拿着老鼠将自己吓得魂飞魄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之后高烧卧床三日不起,父亲心疼的坐在床前,熬得眼睛血红,看着儿子啜泣,似连心都要碎掉。自那时起,南程莫便告诫自己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绝不再让父亲伤心。就这样,再未流过眼泪,直到父亲过世。 只是今日,他只觉绝望至极心如死灰,曾经至亲的人将他一步步逼入绝境,越是回想心中越如刀绞,再也无法忍受…… “你醒了。” 秦梦遥做梦也没想到睁开眼,便听到枕边人的声音,双手不由将被子遮挡在胸前,戒备的看着南程莫。 第91章 不理睬 “放心吧,你的姿色我还看不到眼里,”南程莫麻利的将衣衫披在身上,看着秦梦遥的小动作,神情淡漠,“你昨晚不是打听城中卖小瓶的商铺吗,在离城门不远处便有一家胡氏白瓷坊,他家的瓷器美观又结实,你若有兴趣,可以去看看。还有一家,据说还卖琉璃瓶,只不过价格偏贵,也不甚实用,还有就是稍远了些,在城南附近。” “胡氏白瓷坊?怎么我上次跟李婶去城里就没看到这样的一家呢,”秦梦遥疑惑的小声自言自语,又听见有琉璃瓶可买,不禁兴奋起来。 “没想到这里还真有玻璃卖,亲爱的大乌龟,你太棒了!”秦梦遥笑逐颜开,早就忘了昨晚的不愉快,听到南程莫给的消息,激动的一记飞吻过去。结果南程莫如看疯子一般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得八丈远。 不过秦梦遥马上又涨红了脸,想到瘪瘪的荷包,只得又拉下脸皮向南程莫借了五两银子。南程莫对于钱财虽看得不重,却也犹豫了许久才肯打开檀木箱。 胡氏白瓷坊的瓷器,果然不负盛名,摆在店中的器具,个个品相精美,釉质润泽透明,扣之音响清脆,或端庄大方或精美活泼,造型比秦梦遥曾见过的那些批量成产出的瓷器不知精巧多少倍。 秦梦遥来不及细细欣赏,匆匆选了三个一指多高的胖肚小瓶,一概白色釉质,上施孔雀蓝釉或绿釉等纹饰,清清爽爽煞是好看。 只是耗银也实在令人惊艳,老板几乎是狮子大开口一般,三个瓷瓶竟开口便要三两银子,令秦梦遥不由睁大了双眼,一个瓷瓶便是一两银子,实在是难以想象。 也难怪真品古董瓷器在现代动辄几万甚至上百万,甚至再有名气些如唐三彩、贵族釉里红等价格根本不可计量,如此看来,即便是在古代这瓷器价格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白瓷坊老板见秦梦遥有所犹豫,仍旧笑吟吟的看着她,声音温和地建议道,“姑娘,您眼光真好,这几个瓷瓶在咱们店中也算是中上品,不光花式美观,而且这釉质也属上乘。” 秦梦遥略有难色的看了一眼,“好是好,只是这价格实在是贵了一些。” “呵呵,没关系,咱们店里还有些便宜的瓷瓶,质量您放心,只不过花式简单了些,不如这几个美观,”老板指了指一旁的架子,秦梦遥扭头一看,只见些做工简单的白瓷瓶摆在最下层,与手中三个相比,差距甚是巨大,不由摇摇头。 “老板,您看能不能稍微便宜一些……” 见秦梦遥目光紧盯在面前的瓷瓶上,老板心中早已咬定她今日必买不可,心下一合计,仍是一脸和气,“姑娘,实在不是老朽不肯让利,而是本店经营开支巨大,卖这几个瓷瓶也不过能赚回些本钱,这年头生意也是难做的很啊。” 秦梦遥本就不太懂讲价之道,听闻老板这样言说,难免有些失望,正犹疑不定间,又听到老板说道,“今日我们东家出门去了,我便擅作主张给姑娘便宜五十文罢。” 秦梦遥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抱着装有瓷瓶的包袱,秦梦遥几乎一路小跑跑回了村里,终于坐下来时,才发觉脚上已磨起了几个大水泡。 秦梦遥将剩余的银两重新放起来,又摸摸口袋中仅余那几枚铜钱,顿觉日子艰巨。 不过,一切具备,只欠精油。想到这里,秦梦遥再度信心满满。 趁着这几日槐花依旧盛开,秦梦遥又托李大壮采了许多存起来,而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将槐花投入蒸馏锅中,而后将收集到的精油仔细盛入瓷瓶之中,留在碗中澄清的纯露则全都储存在一只干净陶罐之中。 家中连续几日,几乎日日烟熏火燎,幸好早先李大壮上山捡来大堆柴火,否则以这个速度,再多的柴火都不够烧的。李婶倒也不嫌麻烦,每日在一旁添火续柴,看着秦梦遥一碗又一碗地将水收集起来。 连村里都不知听了些什么闲话,都借故到南家门口来晃荡,看到李氏都来帮忙糟蹋柴火,回头便嚼起了舌根,秦梦遥只得关了大门不予理睬。 第92章 断了火 几日的辛苦终于有所收获,将那些槐花全部用完,竟收集了足有两小半瓶精油,虽然其中难免有水混杂,不过对于这样的条件来说,能收集这些已经足够。 秦梦遥打开瓷瓶上的小盖,在李婶面前轻轻一晃,便有一股清新气息迎面而来,之前虽然早听秦梦遥解释过精油之事,还是引得她一阵激动,直呼神奇。 陶罐之中,则储满了精油提取之后剩下的纯露,打开封口,亦是香气扑鼻,虽然香味淡了许多,但甚是怡神,最重要的是,这纯露还有美容功效,秦梦遥索性将一陶罐纯露直接送给李婶。李婶一听,自然高兴,按照秦梦遥说的法子一试,原本干燥的皮肤果然好了许多。 两人连续几日不停劳作,南程莫难免便受了冷落,每到中午便只能坐在桌前,眼巴巴等着饭菜上桌,更过分的是,饭菜之中竟然顿顿掺有失了香味的槐花糕,吃得人兴趣顿失。 这样的日子连续过了几日,家中好不容易才断了烟火,南程莫黑着一张脸,幽怨地看着桌上摆的那两个宝贝瓷瓶,悔得肠子都青了。 接连几日家中烟熏火燎,连身上的衣裳都被熏的全是烟味,南程莫满腹怨气,可每次看到秦梦遥脸上一道道的灰渍,又将口中的话语重新咽回了腹中。 幸好槐花终究有限,无休止的折腾这才停了下来。 不过令南程莫一直纳闷的是,秦梦遥如此发疯也便罢了,可竟连李婶都放下家中的活计,陪她一同折腾。 只是他却不知,当初烧制花盆时,秦梦遥答谢所给的银两几乎已是他们家半年的用度,李氏忠厚,一直为此感觉心中亏欠,能出手相助时,自然不肯闲着,再者李婶早先见识过精油的香气,甚是喜欢。所以秦梦遥提出请求时,便一口欣然答应。 好不容易消停一会,仅休息了一个晚上,秦梦遥便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干净衣裳,冲南程莫说道,“今日我要进城,午饭你自己搞定吧。” “进城?你不会真疯了,想把这两瓶叫什么精油的卖掉吧,就算你想卖,人家可能会买吗,快别痴人说梦了。”南程莫冷嘲几句,恨不得想把她脑袋掰开来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不试怎会知道没人要,你放心,不见得人人都像你一样,还有,欠你的银两将来一定会还你的。”秦梦遥淡然回道,全然未被南程莫的嘲讽所打击到。 “既然你执意去丢人,那我便不再拦你,祝好运。”南程莫冷冷丢下一句,背过身去。 秦梦遥本打算再向他打听打听城中香料店之事,岂料,两人一开口又是这般火药味十足,话到嘴边,却被一口噎回来,心底也便发了狠,就算自己一家家寻过去,也再不劳烦这位火药君。 将两小半瓶精油被仔细包好后,放到怀中。又往包袱里塞了块干粮,便出了门。秦梦遥打量一下身上的装扮,不禁哑然,自己这一身打扮,再挎着一个小包袱,真是越来越像个地道的村姑了。 脚上蹬着李婶给做的千层底,走起路来反倒比阿迪、耐克的运动鞋还要舒服,抛开曾经便利的交通网络照明不说,秦梦遥对此时的生活还是极为满意,除了每日还要面对一位冷面男。 轻车熟路便来到了城门外,由于出发地早,此时太阳尚未高升,不过秦梦遥还是赶出了一身汗。今日城门口不知为何,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几乎都是挑着扁担或赶着马车进城卖货的村民。 城门口站着几位官差模样的男子,全都板着脸一脸凶煞的看着队伍中的每个人,而最前方则站着两个差役,查过货物之后,才给放行。 秦梦遥站在队伍中,便听到不断有人窃窃私语,这才明白原来是京都有位大人前来巡查,唯恐有人借此机会闹事,所以难免全城戒严,严令禁止携带刀剑等尖锐武器进城。 而进城去的大多为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所以前方倒也没出现什么大乱子,只有一位屠夫带了一把杀猪刀欲进城为亲戚送去,被差役押走,却也看得人心惊胆战。幸而轮到秦梦遥时,骚动刚结束,负责搜查的差役也并未刁难,直接将秦梦遥放了进去。 第93章 我不是孩子了 可是进城之后,秦梦遥却有些迷茫,眼前出现赫然三条大道。正前方许是集市,有人在路边摆些小摊,人来人往倒也热闹,而通往左右两旁的道路,却显得有些冷落。 秦梦遥索性径直往前走去,路过的摊位不过卖些蔬菜孩童玩具之类,走了半天,却也没看到一个卖脂粉的小贩。 “那些穿越中明明写着在集市中有许多买胭脂水粉的,怎么偏偏到了我这里却一个也瞅不见,”秦梦遥四下搜罗这,一边狠狠咒骂着那些在中信口胡言的作者,不知不觉竟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小胡同中。 秦梦遥见路上行人稀少,便准备掉头离去,谁料抬眼一打量,却不由自主抬脚往里走去。 这是一条颇有江南风情的小巷,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一直绵延通往幽深的远处,微微泛潮的墙边满是深绿的苔藓,虽然如今温度尚低,但这些绿衣仙子却已然按捺不住提前钻了出来。墙内的垂柳斜枝旁出,抽绿的柳枝垂在墙边,随风起舞。 古风十足的墙壁,再配上这般诗意景色,令人仿佛置身画中,秦梦遥猛然想起戴望舒那首诗,若几丝春雨撒过,擎着一把油纸伞,她是否也如那丁香般的姑娘,入诗而不自知。这般想着,竟似入魔一般,在这小巷之中流连起来。 入巷越深越是幽静,两旁的小院许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后院,连绵许久仍望不到尽头,而墙中时而有花枝出头,甚至隐约还有琴弦清响悠然而出。 突然前方一阵骚乱传来,几个男人秽乱的声音中,间或夹杂着女子的声音,可以听出女子虽假作镇定,可男子却不肯罢休,不一会便传来女子尖叫撕打的声音,秦梦遥本想抽身而退,不愿乱趟浑水,可就这般坐视不管恐怕令她以后都心怀愧疚。 而那边,女子的声音明显弱下来,隐隐还有啜泣的声音。 忽然一阵爽朗的笑声自拐角处传来,粗犷而略显豪气的声音响起,似在用力拍打着另一个人的肩膀,“吴大侠,今日可真是过瘾,没想到你功夫这般了得,小弟今日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日定要切磋一番,哎,你可不许赖账,等你有空了,这一仗可是必比不可!” “薛衙役还在等你,我也不好强留,等他日,我们二人必定要饮个痛快才行!你快回吧,我马上也到家了,嗨,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好吧好吧,你既然要在这看着那我也不拦你!” 重重的脚步声在小巷中回荡,时而有那人回头道别的声音。 深巷中原本争执的声响,听到那声音,不知何时已销声匿迹。 秦梦遥大着胆子探头往巷子里看去,哪里还有男子的身影,这才卸了压在胸前的重担,用手按摩扯的生疼的嗓子。 她这一招,实在是太过冒险,若是对方有心留意便会发觉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的独角戏,假若对方稍微探个究竟,秦梦遥恐怕早已被打得脑袋开花。不过幸好,对方竟然闻风而逃,否则秦梦遥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些贼人虽已逃脱,可那受了惊吓的女子却仍旧蹲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秦梦遥无法,只得好人做到底,走上前去将那女子扶起来。 女子抬眼,见是穿着粗布衣裳的村姑,以为又是那会贼人的同伙,镇定了脸色盯着秦梦遥,虽尚未从方才的惊惧中回过神来,眼神却也恢复了之前的神彩,“你一个姑娘家,怎能同那种人混在一起,你去告诉他们,想要我妥协,想也别想!” “这位小姐,怕是你想错了,我不是他们一伙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走出巷子再说吧,”秦梦遥用力搀起那位女子,四下环视,总觉背后似有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一般,心下忐忑不安。 岂料女子嘴角抽动几下,“小姐?这位姑娘,你也太抬举奴家了。”口中虽这般言说,而心中却透出隐隐喜悦,这才随了秦梦遥一同往外走去。 秦梦遥又仔细打量一眼,才发觉自己果然看走了眼。 第94章 致歉 这女子衣着虽不艳丽,但无论布料针脚,都绝非普通女子所能穿戴的起。 素色丝绸衣缎剪裁极为合身,同样的衣裙在她身上却显得极为婀娜。白皙的脸上薄薄施了一层脂粉,黛眉之下,眼波含翠煞是引人垂怜。额上发丝尽数拢起,露出高洁的额头,显得庄重而美丽。 细看之下,分明是位夫人的打扮,秦梦遥自知认错了人,急忙开口道歉。 “小女子,额,是奴家无意冒犯,只是夫人长相实在年轻,令人误以为是尚在闺中的千金小姐,还请夫人见谅。”秦梦遥想起那日李婶提醒的话语,一时语急,差点咬了舌头。 那位夫人倒也不计较,反而一脸微笑,“这是哪里的话,只是没想到我都快一把年纪还能被人认作小姐,也是一种荣幸,只可惜这张脸不饶人啊,只一眼就能看出究竟了。不过,刚才在那巷子中听得有人说话的声音,才将那群贼人吓跑,不知是姑娘何人,还望姑娘代为转达感激之意。” “呵呵,哪有什么人,不过是我故意吓唬他们的罢了,”秦梦遥说着又故意掐着脖子说了几句。 “原来竟是姑娘救了奴家,请受奴家一拜,”妇人作势便要拘礼,被秦梦遥一把搀住,“若非姑娘足智多谋,仗义相救,奴家此刻恐怕真不知如何是好,多谢姑娘!” 秦梦遥被这样一说,脸上反而呼地红成一片,“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倒是夫人,怎会独身一人进这深巷之中,这种地方人迹罕至,夫人又满身贵气,难免被贼人惦记,以后还是要多加注意的好。” “说来不怕姑娘笑话,前面这府邸便是奴家夫家宅院,今日出门,因见这小巷中精致优美,奴家便令丫鬟在外守着,谁知就遇到了这伙贼人。”妇人眉宇间微带愁绪,似有难言之隐。 两人边走边聊,那妇人虽见秦梦遥一身粗布衣裳,却也毫不偏见,说说笑笑如同相识多年,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妇人乃如今尤氏当家人的二姨太,但正房太太早已过世,她也便成了尤氏的填房,素日被人唤作尤夫人。尤老爷虽家大业大,至今却也只守着尤李氏这一位夫人,倒也算是重情重义。 秦梦遥虽不知尤氏在城中有多大的家业,但单看这巨大的宅院,也能猜出一二。看着尤夫人毫无架子地谈笑风生,秦梦遥心中生出一阵莫名的好感。 很快,胡同走到尽头,守在巷口的两个丫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见夫人终于露面,都慌忙迎上来,看到夫人裙裾后沾着泥土,禁不住满脸担忧。 “夫人,您怎么这么半天才出来,我和姐姐都担心坏了,哎呀,夫人,您的衣服……”看到尤夫人衣裙上的灰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丫鬟走上前,故意挡在秦梦遥面前。 秦梦遥不动声色的往外挪动几步,而鹅黄衣却转头怒目而视,“你是谁,好大的胆子,敢与我们夫人并肩而行!” 一直温和微笑的尤夫人听闻此话,不由板起脸来,“碧云,不得无礼!” 碧云咬紧嘴唇,眼神却时不时恶狠狠地剜过来,认定弄脏夫人衣裙的必是秦梦遥无疑,又见她衣着穷酸,眼神中鄙视之意更浓。 “方才我不慎脚崴,多亏这位姑娘相助,”尤夫人一言带过,只字不提方才的遭遇,秦梦遥心中虽有疑惑,却仍旧微微笑着不说话。 站在另一边的绿衣女子轻轻扯一下碧云的袖子,碧云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小声道了歉闪身到一旁。尤夫人性情看似温和,但这一次却只冷眼看着碧云的表现,眼神中回味之意甚浓。 “既然夫人已有人照料,那梦遥也不便久留,夫人,恕梦遥先行一步,”方才两人相聊虽欢,但毕竟身份有别,秦梦遥此时站在她们面前,自卑虽谈不上,但也难免有些别扭。 谁料尤夫人伸手拉住她的手,笑语盈盈,“妹妹先别走,方才听闻你说进城来卖些香料,可巧府中香料所剩无几,我也正要去买些个回来,既然妹妹要卖,那正好省得我们再跑一趟了不是。” 第95章 天上掉陷饼 秦梦遥知是人家好意相助,开口便欲拒绝,可转念一想,却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瓷瓶,仔细捧在手中,将瓶盖打开,在尤夫人面前晃动一圈。 香气瞬间便散发出来,淡淡的槐花香扑鼻而来,令人心神舒爽不已。尤夫人本不过为表谢意,谁料这香料竟有如此效力,只这一下,便已俘获芳心。 将瓷瓶重新密封好,周遭的香气仍旧弥久不散,尤夫人欢喜地接过瓷瓶,见瓶上花色秀丽,更觉赏心悦目,当下便决定买了下来。 绿衣女子见夫人开心,当即便掏出银两,这却令秦梦遥有些为难。 “这是我最近才研究出的新产品,还未曾定价……”秦梦遥颇为无奈,她对这个世界中的行情没有丝毫了解,本打算先到脂粉店中询问一番再作定价,谁料走到半道便遇到了买主,对于秦梦遥来说,不异于天上掉下个大馅饼。 “原来如此,绿萼,”尤夫人递过一个眼神,绿衣女子心领神会,从怀中取出一只荷包,走到秦梦遥身边。 “多谢姑娘仗义相助,扶我家夫人回来。方才我那妹子粗鲁,还望姑娘见谅。姑娘手艺真好,那香气,连我们闻着都喜欢,这些银两不多,还请姑娘先收下。”绿萼说着,将荷包轻轻塞到秦梦遥手中。 秦梦遥一掂量,分量着实不轻,估摸着也有二十两的样子,又将荷包重新放回绿萼手中,“姑娘,这些银两着实多了。” 绿萼温婉笑笑,仍将银两放回秦梦遥手中,“姑娘,您就放心收着吧,难得有我们夫人看得上的香料,自然值这些价钱。” 说罢,抽身退到一旁,而尤夫人仍旧端详着手中的瓷瓶,不时凑到瓶口处闻一闻,见绿萼表情示意,这才又望向秦梦遥,“这香气实在奇妙,淡淡香味竟同花香无异,只是敢问妹妹,不知这香料如何称呼?” “实不相瞒,这香料便是自鲜花中提取而来,故而花香纯正,夫人手中那瓶正是自槐花中提取而来,故名曰槐花精油。”秦梦遥恭恭敬敬回答。对方虽一口一个妹妹,但秦梦遥何尝不知身份有别这句话,虽然心中极其排斥这种等级分明的称谓,却还是不卑不亢为自己划清了界线。 “槐花精油,倒是名符其实,其实这花香气息,最难得能保存得这般纯净。”尤夫人又打开瓶盖,嗅着空气中飘散的香气,神情极为愉悦。 “夫人,这精油本身极易挥发,所以在不用之时,最好将盖子盖紧,”秦梦遥提醒道,“在使用时,可取少许,用手指轻触耳后、手腕,这样香气淡然而不至于太过浓烈。” 虽然精油仍有其他效用,但如今时机尚未成熟,秦梦遥只得先将这精油委屈用作香水的用途,这样一来,反而显得这精心萃取的精油失去了原本的价值。 然而尤夫人却满意的点点头,“众人皆言花香袭人是为贵,可我偏偏闻不得那些浓烈的气味,只觉呛的很,连那些熏香都极少用到,可今日妹妹这精油却甚合我的心意,今日实在是多谢妹妹!” 秦梦遥收了银两,心中已是过意不去,又见尤夫人这般客气,虽知对方不过客套两句,可心中还是难免过意不去,便掏出留在怀中的瓷瓶,递到尤夫人手中,“既然夫人喜欢,那便将这一瓶也送给夫人吧,以后若是夫人用得习惯,梦遥再做了其他的,再送来给夫人试用。” “那哪行,妹妹做这些香料也不容易,快收回去,这个我真不能要,”尤夫人忙将瓷瓶交到绿萼手中,示意她仍还给秦梦遥。 “夫人,这也算是梦遥对夫人的知遇之礼,夫人不肯收下,莫非是嫌弃礼薄物轻不成?倒是梦遥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夫人用得合意,多同城中的夫人推荐一下,梦遥已是感激不尽了,”秦梦遥故意笑道,这样一来,尤夫人终于不再坚持,嘱托绿萼将两个瓷瓶仔细收好。 第96章 炉子 这一会的功夫,两瓶精油便“卖”了出去,秦梦遥瞬间感觉轻松了不少。 尤夫人好似还有许多话要说,只是当着两个丫鬟的面,却总也不好说出口,秦梦遥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 于是,在心中斟酌一番之后,便开口道别,“夫人,您今日恐怕也已累了,早些回家休息吧,以后走路一定要多加注意,可千万不要再不小心崴到脚了,不然这两位姐姐可要心疼坏了。” “多谢妹妹好意,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妹妹日后进城,一定要来尤府看看,”尤夫人眉间终于舒展开来,明事理的女子谁人不喜呢。 “他日有空,必定造访,那梦遥便先告辞了,”秦梦遥一番道别,这才转身离去,走出很远,回头看时,恰看到两名女子搀扶尤氏踏入那气派无比的大门,而门口额匾上,苍劲有力上书两个大字“尤府”。 “又是富贵之家,表面看去那样光鲜亮丽,可其中的暗流涌动又岂是外人所能知晓的,”秦梦遥想到尤夫人那有所隐瞒的表情,反而更加喜欢如今平静的乡居生活,摸了摸怀中鼓起来的荷包,大步往来时的集市走去。 秦梦遥打听许久才找到城中打铁的铺子,铺中两个铁匠正赤裸着上身围着烧得通红的火炭炉煅烧。铁匠见到人来,也不起身,冷眼瞅了秦梦遥一眼,便将煅烧好的铁块放在一块板上,抡起锤子重重砸起来,而后丢到一旁的冷水槽中,只听“呲”的一声,一股热气冒出,原本通红的铁块变得乌黑。 抡锤子的汉子这才拿起手巾擦干身上的汗,一脸不耐的转向秦梦遥,“小娘子来我们这铁铺要买些什么?” “奴家想请师傅给打制个炉子,”秦梦遥取出先前画好的图纸,铺到一旁的方桌上,“这是图纸,还烦请师傅看一下,有何不妥。” 可那汉子看都不看一眼,傲慢的说道,“不就是个炉子,我老刘自然知道该怎么打,不需要图纸。” 秦梦遥听完,心中甚是反感,却仍坚持将图纸铺在桌面。铺中的小伙计凑上前来,看了一眼觉得新奇,忍不住把汉子拉过来,“师父,人家既然带了图纸来,你便看一眼吧,那东西我还真没见过哩!” “你个毛头小子,才到店里来多久,你能见全了,还要我这个师父干啥,”汉子两眼一瞪如牛眼大,吓得小伙计赶忙闭嘴,再不敢多言。 汉子骂骂咧咧的走到跟前,看到图纸时,却忽然没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问:“小娘子,你确定这是个炉子?” 图纸上用细笔勾勒出一幅简图,横看竖看,全然没有炉子的模样。打铁的汉子瞅了半天也没瞅出明堂来,他打了这些年的铁,炉子的样式见了不少,可像这样的还是头一遭。 秦梦遥将图纸重新摆正,放在汉子面前。乍一看,图纸上画的确实太过简陋,秦梦遥的素描基础虽然不差,可此时根本寻不到铅笔,只得用毛笔简要勾勒一番,也难怪铁匠师傅认不出来。 不过,蒸馏炉本身并不复杂,不过是将重要的两部分:蒸汽发生器和冷凝器拼接在一起,只不过其上多了许多精巧的设计而已。只是古代并无自来水也无自动制冰机,所以冷凝之时难免有些困难,所以对于冷凝器的设计与曾经用过的那些设备做了些许改变。 铁匠的小徒弟万事好奇,也凑在一旁看热闹,听完秦梦遥解释之后,却仍是一头雾水。趁两人不注意,偷偷将图纸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好似想从其中找出些玄机来。 汉子正同秦梦遥商议些细节的问题,结果低头看时,发现图纸被小徒弟正拿在手中,抡起大手便打在了小家伙的屁股上。打铁的人一向手劲大,这一巴掌没控制好力度,将毫无防备的小徒弟一掌拍得往前趴去。 第97章 讲清楚 可往前几步正是烧的通红的碳槽,小家伙踉跄几步便险险地往碳槽倒过去。汉子一看傻了眼,慌忙伸手去拉,却被面前的桌子挡住,根本够不到。 若是真倒在了碳槽上,恐怕这孩子一辈子都毁了! 空气中似乎已能闻到一股烧焦毛发的气息,秦梦遥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想也没想一步冲过去,伸手敏捷地拉住小家伙的后襟,猛地往后一拽。 小家伙早已重心不稳,借了秦梦遥的力又迅速往后张去,脚下一滑直接砸在秦梦遥身上,两人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秦梦遥被压在下面,屁股被摔得仿佛跌成四瓣,疼得呲牙咧嘴,却还是先往小家伙身上看去,幸亏拉回来的及时,小家伙身上并无大碍,只是小手首先触到了碳槽边缘,已被烫起一层粉红透亮的水泡,小手痛得直在空中乱舞。 打铁的汉子惊出一身冷汗,忙将徒弟从秦梦遥身上拎起来,却不好下手帮扶,只能连连道歉。 身上没了负重,秦梦遥挣扎着坐起来,眼睛往旁边一偏,不由吓得头皮一阵发麻,就在离她脑袋不过五厘米的地方,赫然放着一把锋利的斧头,斧刃朝上,正森森的泛着白光。秦梦遥想想不禁一阵后怕,若当时自己再躺偏一些,只怕早已是脑浆迸裂,一命呜呼了。 脸上吓得煞白,心里胡乱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这才慎之又慎地站起身,挪到一旁的空地中去。 “青子,青子,”刘铁匠使劲晃了徒弟几下,可青子还是一脸懵然,眼睛无神的看着面前之人,显然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这下可把刘铁匠急坏了。 青子本来是邻居家送来学徒的,刘家没有儿子,又见青子机灵又肯干活,这才同意留下来学徒,可谁知才来不几天,就遇上这事,若真个吓傻了,刘铁匠真不知该怎么跟青子爹娘交代了。 “刘师傅,这孩子恐怕是被吓坏了,还没回过神,休息一会便好了,不过我看他手上的伤不轻,快去取个鸡蛋来,将蛋清敷在烫伤的地方,”秦梦遥抬着还有些发软的腿走到青子身旁,仔细看了看受伤的那只手,幸好烫伤并不严重,恢复后应该也不会留下太大疤痕。 刘铁匠常年打铁,烧伤也已是家常便饭,若每次烧伤都拿蛋清处理,不免有些奢侈,可眼下却已顾不得那么多,慌忙往自家后院跑去,厨房里正巧放着一只蛋,刘铁匠抓在手中便往铁铺跑去。 敷完蛋清后,手上的痛楚减缓了许多,青子渐渐回过神来,转眼看见师父却哇的一声哭起来,“师父,图纸,被烧了……” 刘铁匠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脸色又霎时变得铁青,气得嘴角直哆嗦,眼看又要发火。 “没关系,不过是张图纸,再画一张便是了,最重要的是人没事,人没事就好,”秦梦遥忙打圆场,将青子按在座位上,取出手帕擦干他脸上的泪水,原本干净的手帕顿时就沾成了黑色,秦梦遥只作没看到,重新塞回袖中。 “可是,这图纸没了,那炉子怎么办,”刘铁匠尴尬的搓着一双大手,看着青子痛苦的表情,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终究还是将心底的火气又压了下去。 “刘师傅,方才图纸上的样子您大概还记得一些罢,不如您这两天先将所需的材料准备一下,奴家过两日将图纸画好后再送过来,您看如何?”秦梦遥之前从未与匠人打过交道,但也知待人礼貌些定不会吃亏。 发生了这事,刘铁匠本以为对方会生气上火,可对方仍旧笑脸相迎,甚至还刻意为惹祸的徒儿开脱,心中更是过意不去,对眼前的女子反而增了些许敬意,“模样倒还记得,只是其他倒是记不得了,那就劳烦夫人再画张图纸,让我这劣徒跑趟腿去取回来便是。” 秦梦遥何尝听不出铁匠语气的转变,仍旧笑语盈盈道,“不过一张图纸,奴家自个送来就是,何必还劳烦这孩子,更何况他手受了伤,怕是也要养上几天才行,而且图纸上好些东西还未跟师傅讲清楚。” 第98章 丑恶无比 “那可真是劳烦夫人了,”刘铁匠语气恭敬,“不知夫人如何称呼,来取货时,也好辨识。 ” “奴家夫家姓南,”到这古代第一次被问及称呼,秦梦遥不由好想了几遍,却不知如何回答才够得体,于是想了半天憋出这样一句,尚在犹豫要不要报出名号,便听见刘铁匠笑着接过话。 “呵呵,原来是南夫人,咱们普兰城中南姓的家族好像也不多啊,不过这边倒是有户姓南的,家中开了一间石头记,可是有名的很,只可惜经营不善,现在已经关门大吉了,”刘铁匠语露唏嘘之意。 “奴家夫家住在乡下,可比不得那些大门大户,”秦梦遥想不到连个铁匠都对城中八卦如此了解,忙岔开话题,可对这个南家越发好奇,从那次南程莫的表现来看,这个石头记十有八九与他关系密切,奈何自己想听下去时,话题早已转向别处。 “原来南夫人住在乡下,不过看夫人言行端庄,反倒更像是大家女子,”刘铁匠虽说是个大老粗,但拍起马屁却也不输旁人。 好不容易将用料大小讲明白,走出打铁铺,秦梦遥这才松了口气,方才一幕实在惊险,如今回想起来还微微有些后怕,不过总算没出大事,否则秦梦遥定会因那孩子之事内疚一辈子。 秦梦遥摸摸怀中鼓鼓的荷包,内心满足感油然而生。刘铁匠感念秦梦遥救下青子,执意不肯收下定金,秦梦遥硬塞下半两银子,又被追着还了回来。 时间尚早,秦梦遥事情都已搞定,也不急于回家,便沿街逛了起来。此时,街上比早上热闹了不少,沿街摆了许多卖小吃小玩意的摊子,看上去很是新奇,秦梦遥看了一会,手中便已多了几包吃食。 想不到古代的小吃比现代的花样还要多的多,虽然比不得现代的美观,但味道却很是鲜美,而且吃的每一口都出自亲手调制,绝不似现代人为了出味不惜动用各种添加剂。 跑到小棚下,花几文钱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面丝细滑、爽口,汤味新鲜,许是饿坏了,秦梦遥只觉吃在口中甚至感觉比那些高汤煲过的肉丝面还要美上几分。将最后一口汤喝完,摸着撑得圆溜溜的肚子,秦梦遥还有些意犹未尽。 溜达着准备出城,恰好看到路边卖肉的摊子,秦梦遥突然想起那日进城时,李婶看着挂在肉铺中的猪肉,一脸为难的样子。她本打算那日买块猪肉回家,却被些杂事扰了心情,反而将割肉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割了猪肉,秦梦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买了些细面,和平日所需的些杂碎物件,还为家中添置了两把小凳,雇了一辆驴拉的平板车,一并运回了石塔村。 上一次用马车拉回些苗木,单车费便花了几十文,心疼的李婶说了好几天,秦梦遥也便长了心眼,选了辆比马车便宜许多的驴车,一下便省了十几文。虽然秦梦遥并不在意这十几文的节余,但就目前的生活来看,能省些花销自然没有坏处。 南程莫尚未回家,而李大壮一家也不知去了哪里,秦梦遥只得一人慢慢将东西都搬下车,只是两袋面对于她来说着实重了一些,将袋子放在地上时,险些扭伤了腰。 驱赶平板车的车夫见家里无人,只有秦梦遥一人搬运,难免起了歹心,借故帮忙搬东西,眼神却盯着秦梦遥看个不停,见秦梦遥弯腰,一双手便不老实跟了过去。 秦梦遥虽弯腰,眼睛却时刻注意着身后的车夫,见他不老实,忙把身子灵巧的划了个弧躲过去,刚要板起脸,忽听到身后一声怒喝。 车夫本是见色起意,见秦梦遥只是躲闪,反倒更壮着胆子,一双糙手仍往秦梦遥身前伸过去,黑瘦的长脸满是邪邪地笑着。 “手脚放干净点!” 正要得手之时,却被身后突如而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车夫手一抖,趁势弯腰搬起两个木凳,一脸无辜的转过头去,奈何那张嘴脸实在丑陋,就算再假装无辜,仍显得丑恶无比。 第99章 天大的委屈 “夫君,你回来了,”秦梦遥原本僵硬的脸顿时满是微笑,躲开略显尴尬的车夫,跑到南程莫身旁亲昵的挽起他的胳膊,南程莫表情淡漠,却轻轻拍着她的手以示安慰。 “哦,原来是当家的回来了,我看夫人自己拿这好些东西很是吃力,所以便自作主张想帮夫人把东西从车上搬下来,”车夫看南程莫身体瘦弱,不过一介白面书生的模样,必然手无缚鸡之力,反而安心下来,慢慢将手中的木凳放在地上。 南程莫看见那一口大黄牙便觉恶心,又见他当面说瞎话也不知脸红,心下更是厌恶,仍旧压抑着强烈的嫌弃之意挥挥手,“好了,这里不需要你帮忙,车上应该也没别的东西了,你走吧。” 可那车夫却撇着嘴一笑,“夫人,这车费还没付呢,五十文。”说罢又往秦梦遥身前走了几步,全然不顾南程莫那杀人的眼神。 “不是说好三十文的,怎么这会又多了二十文,”秦梦遥嫌弃的避到南程莫身后,黛眉紧蹙,冷眼瞅着一脸狞笑的车夫。 “当初说好的只是车钱,可是我刚才又是帮夫人赶车,又是出力搬东西,也耽误了好些时间,不然怎么着也能挣个百八十文的。刚才正搬东西又被先生吓了一跳,到现在我这心还扑通扑通直跳,”车夫一口咬准这二人文弱好欺负,又加上看那书生细皮嫩肉,想来家中不致穷酸,便打定了主意要狠狠讹这二人一把。 “哼,不做亏心事何怕鬼叫门,再说死人的心自然不会再跳,我说这位车把式,您若是嫌心乱跳,等离了咱这村子,把心挖出来当然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不过一颗黑心留着也真没什么用,拿出来喂狗怕是连狗都会嫌弃。”秦梦遥同死党相互挖苦惯了,今日一听这话便又拿出了伶牙俐齿的看家本领,直接将车夫噎地脸一阵青一阵白。 “夫人真是歹毒,好端端竟诅咒人去死,看来夫人今日是要赖下这笔账了不成,”车夫收起脸上的笑容,一张老脸显得更加阴郁。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不过质疑你都帮我搬了什么,竟然老虎大张口便多欲要二十文铜板,”秦梦遥也板起脸,不顾南程莫在一旁拉扯,同那车夫较真起来。 “帮你搬了什么,你还有脸问,你看这地上又是面粉又是板凳,这么多东西你问我帮你搬了什么,我一个老头子辛辛苦苦赶了一辈子车,还没见过像夫人这样不讲理的人。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埋到了黄土里,还要出力帮忙搬这些东西,差点把这老腰都给闪了,操心操肺地帮了人,到头来却这样落人埋怨,不过是为了二十文劳力钱,却被这丫头诅咒让我去死啊……”说着说着,那车夫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边哭边喊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时间,除了些懒汉和妇女,家中的劳力大都下地干活去了,一天到晚窝在家里的女人恨不得天天看热闹,如今听闻这哭喊声便忙抱着孩子出来围观,远远近近站了十数人。 车夫见村里人站在一旁指指点点,哭喊声更大了几分,甚至还从眼角挤出几滴浊泪,骂的越发起劲,后来口中便说起了胡话,秦梦遥听了恨不得上前踹他几脚,却被南程莫一把拉住。 那厢骂的很是欢畅,“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这两个畜生养的,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老家伙,成天恨不得我们快咽了气算了,人心不古啊,竟然还诅咒我一个老头子不得好死,呸,我看你就是一辈子守活寡的命……” 这样一来,连南程莫脸上都挂不住了,从秦梦遥手中接过一把铜钱,数出三十文,直接扔到那车夫面前。 第100章 懒虫 南程莫虽瘦,但个子却比车夫高出半头。 车夫坐在地上骂街,一抬眼看见南程莫一脸煞气的站在自己面前,难免有些气势不足,可嘴中仍旧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看见南程莫将铜板扔在自己面前,便一边骂着一边伸手捡拾自己面前的铜板。 一枚铜板落在南程莫脚下,被他一脚踩住,车夫哆哆嗦嗦便要抬起他的脚,却听见南程莫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飘入自己耳中。 “你自己说,人在做,天在看,你方才究竟想做什么,难道真以为我没看到?以后将手脚放干净些,今日当着我女人的面给你留些面子,捡起这些钱赶紧滚蛋,否则我必打断你的两条腿,这枚铜钱,便是你的下场,看你还敢不老实!”说罢,南程莫脚下微微用力,只听啪的一声,抬起脚来时,铜板已裂为两半。 车夫一看,头顶渗出一层汗水,骂声终于停下来,那两半铜钱也不敢再捡,两腿发软站不起身来。 “还不快滚!”南程莫看着心烦,见他仍坐在原地,又低吼一声,车夫才拖着双腿往驴车旁爬去,好不容易才攀住车辕,使劲挥了一鞭子,毛驴吃痛,拉着板车咯噔咯噔跑了起来,车身颠簸险些将那车夫掀到地上。 看着车夫屁滚尿流的模样,围观的人们哄然一笑,这才四下散去,只是口中却又多了些嚼舌子的谈资。 秦梦遥很是纳闷为何南程莫简单几句,便将那刁蛮车夫吓得闭口走人,奈何无论她如何追问,南程莫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还显出一副极疲倦的模样,将一堆东西和秦梦遥抛在门口,便进屋歇息起来。 好不容易将两袋面粉拖拽到厨房,秦梦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捶着累得酸疼的小腰,心里悔得跟要断肠一般,明知家里的男劳力指望不上,还偏偏买这些重物来自找苦吃,那家伙明明还将自己当成手不能举肩不能扛的大少爷,秦梦遥想到这些就恨不得揪着他的耳朵直接丢到门外。 可相对来讲,男人毕竟还是有些优势,今日若非南程莫,恐怕那人还要无赖许久,这样看来,倒也能够扯平。 秦梦遥拿出在门口捡到的那枚被折成两半的铜钱,仔细端详了许久,见南程莫一脸倦意地躺在床上,不禁打消了继续盘问的念头,重新将铜钱放回怀中。 虽被这无赖撒泼骂街地扰得心烦,不过今日收获巨大,秦梦遥想起仍是一脸喜气,切肉和面,又切了些葱花和肉糜拌匀,再加了盐酱油等各种调味料,单是闻起来便觉肉香诱人。按照之前的记忆,摸索着包起了馄饨。只是经验实在不足,一个个馄饨犹如白胖胖的小猪,反倒比饺子更加丰满。 直到馄饨出锅,李大壮一家仍旧黑灯瞎火,连忠儿都不见人影,秦梦遥接连看了好几遍,只得先盛了两碗,端到房中。 房中漆黑一片,秦梦遥摸黑点着一支蜡烛,发现南程莫仍趴在床上沉沉的睡着。 呼吸声均匀而沉稳,秦梦遥端着蜡烛,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她突然想起童话故事中,那个始终不能露出真实面目的公主,心中不由也好奇起来。秦梦遥举起蜡烛,照亮南程莫的脸庞。 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剑眉乌黑浓密,眼睛上的睫毛长而密,连秦梦遥都自叹弗如。高挺的鼻梁,粉红而透着倔强的嘴唇,组合在一起,整张脸俊美却也不失阳刚。秦梦遥早先便知自己的“夫君”美貌,可这样一看反而更有种别样的帅气。 稍不注意,一滴蜡油滴下来,恰好落到南程莫脸上,热辣的感觉将南程莫从梦中惊醒过来,一睁眼看到烛光中秦梦遥那鬼魅而花痴的笑脸,当时吓得一哆嗦。 “你干嘛,这是要谋杀亲夫啊!”南程莫反应过来,身子又不由往里挪动一寸。 秦梦遥这才收起垂涎欲滴的花痴模样,丢了一记大大的卫生眼,“就你,还不值得脏了我的手,快起来吃饭,饭都凉了。回来就知道睡觉,大懒虫!” 房中早已弥漫着一股肉香,南程莫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迅速从床上跳下来,早就没了当初的矜持。今日为了对付那刁民,他脚下用过了力气,将那铜钱踩碎之后浑身早就没劲了,闻到香气肚子的叫声也早就出卖了自己。 “咦,我记得以前某人说我做的饭可是连猪都嫌的,现在怎么突然转了性子,”秦梦遥促狭的看着南程莫,随手捞起一个肉嘟嘟的大馄饨,“唔,好香。” 南程莫也不理会,将碗往自己面前一拉,举起筷子便是一阵风卷残云,最后连汤都不剩一滴,又眼巴巴瞅着秦梦遥面前那一碗,简直同他平日里斯文的模样形同二人。 “真是个斯文败类,”秦梦遥欲哭无泪,只得端起空碗往厨房走去,刚走到门口,一转眼,自己的那碗已经被蹂躏的不剩几个。 直到天都黑透了,隔壁李家才终于有了动静,秦梦遥端起凉在一旁的那碗馄饨,同南程莫招呼一声,转身便要出门。 南程莫眼巴巴地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馄饨,腹中虽然已吃的鼓鼓,但闻到香味还是忍不住咽下口水,“天这么晚了,路上多不安全,要不等明天重做了再送吧……” 说完忍不住摸了摸肚皮,意犹未尽的表情根本同白日那个冷冰冰的男子混若两人,秦梦遥看了不由大跌眼镜。 “喂,想吃就直说嘛,还要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累不累呀,”秦梦遥转身本想故意揶揄,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碗,话到口边却变了风向,“啧啧,好奇怪,我明明包了那么多,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都没了呢,就剩这一碗了送给人家尝鲜真是有些不地道。只是原本足够三人吃的分量,竟然只剩了这一碗,还是好不容易才抢下来的,夫君啊,你说这事怪不怪?” “我也纳闷的很呢,明明摆了好几碗,怎么突然就都没了呢,”南程莫厚着脸皮继续装深沉,一本正经的坐在桌边,环视摆在面前的几只空碗,“媳妇啊,你说该不是被谁偷吃了吧。” 秦梦遥本来想促狭地看南程莫出糗,可谁知一向文质彬彬的小书生脸皮突然变得比城墙还厚,也知以彼之道还置彼身,一声媳妇叫得秦梦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可不是嘛,这房内就你我二人,还真不知是哪个贪吃的,连我那碗都给吃得干干净净,”秦梦遥故作忧愁,“好不容易捡了些人家不要的烂肉,本想打打牙祭,结果……” “你说什么!难道今晚吃的是你捡的烂肉?”南程莫吃得胃里发胀,听完这番话,只觉一阵恶心反胃,甚至还能闻到一股腐肉的气息,“捡的烂肉怎么能吃,你这个女人……” “对啊,而且是从路边的野狗嘴里抢过来的。烂肉怎么啦,你不是吃得也喷香嘛,这会吃完了又开始嫌弃人家是烂肉了,真是忘恩负义!” 南程莫强力忍着胃部的不适,紧咬牙关,生怕一开口便忍不住全都呕出来,早已顾不上反击,憋得脸都快红了,秦梦遥却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得了,你以为烂肉有那么好捡呐,人家就算有也都不舍得扔,肯定都带回家里自己用了,再说,我也抢不过那些野狗啊!那些肉都是我花钱买回来的,你就放心吧!”秦梦遥笑眯眯的看着仍旧一脸不适的南程莫,又补充一句,“对了,你不是觉得这馄饨好吃嘛,大不了明儿本姑娘再给你做就是了。” 说罢,大步踏出门去,全然不顾身后一脸痛苦连连摇头的南程莫。 归根到底,只能怪南程莫的心理承受能力实在太差,不过区区几句玩笑话便已恶心不已,反而令秦梦遥更多了几分戏谑之意,遥想当初,秦梦遥可是边吃饭边看动物的尸体解剖过来的,这些不过只是些小意思罢了。 刚走到李大壮家门口,正要抬手敲门,便听见李婶轻声埋怨李大壮。 “你娘也实在是偏心,你二妹妹好不容易回趟家,咱们大家心里自然都欢喜,多帮点忙也是应该,我就是看不惯老大家的那副神气样,跟咱们家都欠她似的,”李婶蹲在地上择菜,越说越气狠狠将手中择下的菜叶丢在地上。 第101章 有点过份 “孩他娘,大嫂一直就那个样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别为这事伤了身子,”李大壮往炉灶中添了把柴禾,低声安慰道。 可李婶想想便觉委屈,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看她今天那个样子,支使我干活也就罢了,她凭什么支使我家忠儿,那么烫的盘子我忠儿怎么端得住,看忠儿烫着手了,她不光不心疼还给甩脸子看,不就是家里有那么几个臭钱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李大壮闻言,想到今日发生的那一幕,心底也不痛快,“大嫂今天确实有点过分,不过家里一忙,人手不够用也是难免,以后再去那边你多看好忠儿就是。” “你当我有分身术呢,光给你家做菜做饭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哪还有空去管忠儿,”李婶听完丈夫的话,心里难免气愤,不自觉抬高了声音,“今天忠儿没事,我也不去跟她计较了,可以后她要是再这样我跟她没完!一直忙活到现在,我家忠儿连口热饭都没能吃上,你说那真是你亲娘嘛!” “小声点,别让孩子听见,”李大壮一听,禁不住埋怨了媳妇几句,这一来,惹得李婶更加气愤,当即扔下手中的菜坐在门口生闷气。 秦梦遥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假装不知,在大门上敲了几下,李大壮起身应门,这一会的功夫,李婶已擦干眼泪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笑着迎了过来。 见又是一碗新奇吃食,还有两包油纸包着的小点心,李婶很是过意不去。倒是忠儿一见秦梦遥,立马欢呼雀跃的扑过来,小小的鼻子早就闻到肉的香气,巴巴地盯着碗里的小胖猪看不停。 “你看这孩子没出息的样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李婶捏捏儿子的小脸,“还不快去洗手,尝尝你姐姐的好手艺。” “娘,姐姐做的肉真香,今天小靖说奶奶给他拿了这么大一块红烧肉呢,”忠儿往嘴里塞了一个馄饨,张开手臂使劲比划一番,“但他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闻着就比奶奶家的香,可是奶奶说小孩子不能吃红烧肉,不然会浑身长疹子,等忠儿长大了才能吃。娘,等忠儿跟小靖哥哥一样大时,是不是就能吃到红烧肉了?” 李婶一听,心里全然不是滋味,恨得咬牙切齿,却因秦梦遥在场不能表现出来,脸上神情不由一暗,“奶奶家的红烧肉忠儿不能吃,过两天娘给你做红烧肉吃,再说奶奶家的红烧肉哪有你姐姐做的饺子好吃,忠儿要乖乖吃饭才能长得跟小靖哥哥一样大啊!” “娘,你说的是真的?”忠儿一听有红烧肉吃,又是开心却又有些犹疑,“可是忠儿还没长大,能吃娘做的红烧肉吗?” 秦梦遥听了这话,不由一阵酸楚,心想这样的婆婆可真够极品,再看李婶鼻头已经红了一片。 “娘说的当然是真的,但是忠儿一定要听话才行,”李婶爱怜地摸摸忠儿的头,见秦梦遥坐在一旁,似有话要说,便撵了忠儿端着碗到一旁的桌上。 “听南公子说今日你又进城去了,这连续几日都没能好好歇歇,你也不多休息一下,又往城里跑什么,而且这两天城里好像不太太平呢,”李婶看秦梦遥一脸惫意,不由有些心疼。 “在家原本也没什么事,不过也就走了几步路。不过今日城门口倒是真有许多官兵把守,也不知是哪位高官要来咱们普兰城,”秦梦遥一语带过,倒也显得轻松,又简单说了几句售卖精油之事,但巧遇尤夫人一事仍旧隐瞒下来,只言说城中大户女子甚喜那槐花香气,故而赏了几两银子。 秦梦遥取出半两银子,交到李婶手中,算作那几日帮忙提炼精油的谢礼,李婶手中握着银两,反而有些烫手一般忙塞回秦梦遥手中,“那哪成,我不过有些闲空便去帮些小忙罢了,这银两不能收,梦遥,你这样子我以后还怎么好意思见人呐!” 村里人大都实在,朴实惯了,而乡里乡亲能帮的地方自然也不会吝啬体力,李婶本就是热心肠,上次因烧花盆之事,秦梦遥给了那样多谢礼,让他们夫妇二人心中惦记了好久,好不容易多帮了几次忙,心里才踏实些,这次又给这样多,李婶难免推诿。 第102章 重新活过来 “李婶,其实梦遥这次是有事相求,您若执意不肯收,梦遥也实在不好再劳烦叔和婶帮忙,再说前些日子您帮了那么多忙,这钱便收下吧,而且以后需要婶子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那些花木长起来,平日免不了还要请婶子去照看一番,若是婶子这样拒绝,梦遥真不知以后该找谁来帮忙了。” 经不住秦梦遥再三央告,李婶这才勉强将银两拿在手中。 “那次我出门去挖荠菜的时候,看到田野里有许多杜鹃桃树之类,眼下想必也已盛开,所以想请婶子帮忙去采些回来,也好试着做些精油。前些日子多亏院子里那棵槐树,勉强提取些精油出来,没想到今日进城便卖了出去,所以我想是不是能再采些别的花来,提取些精油,也好贴补贴补家用。”秦梦遥将心中设想细细描述一遍,在一旁静静看着李婶的反应。 “咱们村里开花的树确实不少,采些花回来自然也不是问题,可是……”李婶语气一顿,看了秦梦遥一眼,心中犹豫起来。 “可是,就算你真的提取出精油,以后万一没人买怎么办,今日那精油能够顺利卖出,是因为幸运遇到了贵人,可总不能保证每次都遇到这样的买主啊,”李婶不无担忧的说道,而这何尝不是秦梦遥所担心的呢。 从鲜花中提取精油,本来就是秦梦遥为了糊口才想出的主意,毕竟等待盆栽长成型至少也需一年半载的时间,而且难保期间苗木会否顺利长大成型。 空手起家,最怕的是耗费了全部精力,最终却一无所获。而这其中所可能出现的风险,正是秦梦遥最为忌惮的,她此前只是在父母的浸淫下,对经商之道略有所知,可真正付诸行动时,才发觉困难重重。 而养家糊口吃喝拉撒样样都离不开银钱,对于没过过穷苦日子的秦梦遥来说,无疑也是巨大的挑战,所以,与其干等一年,倒不如再花些许精力,花卉制品在这里虽说市场不见得很大,但哪怕只是卖出丁点,至少能改善一下如今的生活。 槐花精油赚得的那些银两,无疑给了秦梦遥极大的信心,所以她才又动起了做其他鲜花精油的想法。 可李婶的一句话好似醍醐灌顶,使她烧得空前旺盛的大脑一下子清醒过来。之前她在象牙塔的环境中,所接触的不过是教授同学,尚未真正踏足社会,所以想得难免简单,一有想法就不由头脑发热,而李婶却自社会大学毕业,虽说只是生活在小山村中,却也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物,自然知道生活的艰辛。 李婶见秦梦遥久久不语,又开口道,“梦遥,不是李婶要打击你,而是做生意实在不应是我们女人干的事情。忠儿他爹时常到城中卖些山中打的野物,对于买卖上的事,必然也懂得比我这个妇人要多,他每次从城里回家,也总爱讲些城中的见闻,但每次提到女子经商之事,也难免摇头。” 对于这些,秦梦遥还是头一次听李婶提起,便聚精会神的听起来。 “不瞒你说,两年前,咱们普兰城还真出了个奇女子,专门经营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店里摆着好多颜色艳丽的头饰,墙上挂着些模样可爱的小娃娃,甚至连耳坠子都形状怪异,当初好多女子觉得稀奇,便进店里观赏,可等从里面出来时,脸上画得如同狐狸精一般,听说眼睛会出奇的大,睫毛也会长长许多……” 这不是现代精品店里卖的东西吗,秦梦遥越听越好奇,想到这女子兴许也是同自己一样时穿越过来的,心中莫名有种兴奋感,脱口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呢?” “就在那女子开店一个月后,城里来了一位半仙,说那女子是妖女,”李婶叹口气,“那里的人也觉得这女子妖气太重,凡是进过她店里的女子,都无一例外变得狐媚起来,所以过了不几日,便被人架在刑场上,活活烧死了,她开的那家店,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凡是去过她店里的女子,被做了法事之后,才重新活了回来。” 第103章 灵魂和肉体 听到这结果,秦梦遥一阵心惊肉跳。想不到此前也有人穿越至此,甚至还拥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店面,可是,那些现代人感觉普通平常的东西,在这些古人看来,却充满了妖媚一般,自然不能被此世的人所接受,可是因此而落得活生生被烧死的下场,完全是秦梦遥想都不曾想过的。 她的灵魂占据这具肉体,本身确实不合天道规则,可上苍如此安排,必然也有其因果定数,秦梦遥一直以来都把自己所做的一切当做理所当然,却疏忽了遵守此世的生存法则,如今一想,竟也有些后怕。 “难道,那女子就这样死了,竟没有人为她求情?”秦梦遥心底刺痛,想到烈火焚身的场面,心悸不已。 “都被人认作妖女,谁还敢为她求情,就连她的家人都恨不得将她赶出家门,据说她自从几年前性情大变,便开始制作店里摆的那些东西,她的家人觉得邪乎,就将东西都扔出去,可她又偷偷捡回来,直到后来不知怎的赚了一笔钱,这才离家出走开了间店面。” “只是可惜了那女子,人长得那么俊俏,只不过实在是妖气重了些,凡是见过她的男子都似着了魔一般,这种人留在世上,早晚也是祸害。”大晚上的说这些,李婶不由有些胆怯,忙住了口。 秦梦遥若有所思的沉默许久,直到李大壮进屋,这才起身告辞,原本想请李婶帮忙采摘鲜花之事,也被压下来,绝口不提。 回到家中,南程莫已眯着眼睛斜靠在床上,听见秦梦遥回家,忙睁开眼睛,但秦梦遥明显兴致不高,安静的收拾完后躺在床上,连南程莫故意挑衅都爱答不理。 整整一夜,秦梦遥一直在做同样的梦。 那是片一望无际的花海,环绕四周,花团锦簇,落英缤纷。艳红的花朵密密爬满枝头,沿途香气扑鼻,各式各色的四季鲜花绵绵不绝迎面而来,入眼景色美不胜收。 秦梦遥拎着篮子,徜徉花径。双手一刻不停歇的采摘花瓣,放入篮中,身旁蜂舞蝶绕,甚是热闹。 浓香的腊梅、艳丽的桃花、馥郁的栀子花,秦梦遥只觉自己仿佛要飞舞花丛一般,脚步轻盈,羊肠小径曲曲折折,秦梦遥一路向前,映入眼帘的花枝越发浓密。 终于,花径走到尽头,迎面而来是一堵鲜花堆砌而成的厚重花墙。而秦梦遥手中的篮子依然空空如也,秦梦遥开始发疯一般将面前的花朵塞到篮子之中。 花墙突然蠕动起来,将秦梦遥团团围住。秦梦遥准备回头时,却发现花径早已消失不见。此时凭空跃出几道人影,为首一人口中念念有词,秦梦遥仔细听时,却只听一阵风声呼啸而过。出现的人影越来越多,将秦梦遥困在中间,呢喃声越来越响,传到秦梦遥耳中。 那些声音如同重石,压在秦梦遥胸口,令她喘不过气,她开始捂着耳朵惊声尖叫,可众人只是冷漠的看着她,手指一刻不停地指指点点。她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南程莫赫然在列,可他们犹如不认识她一般,站在众人之列,她呼喊她挣扎,他们仍旧木讷的看着自己。 花墙蓦然变成一团火焰,环绕在她身边,一丝丝舔舐着她的躯体,疼痛入骨,她甚至能看到自己的皮肤被一点点烧成炭黑,最终化为灰烬。 可直到最后,她仍旧未听到众人口中的呢喃话语,直到整个身体,化为灰烬…… 秦梦遥不断挣扎,要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可是仍旧无休止地再度回到那片花海,重新回到梦境之中。 “不要,不要烧我……”南程莫半夜惊醒,才发觉枕边那人满头大汗,身体不断扭动似在努力抗拒,而口中不断低声呻吟。 南程莫心知秦梦遥着了梦魇,便忙轻声唤她,可秦梦遥依然如故,甚至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双手奋力推开身上的被子。 “醒醒,醒醒,没人烧你,”秦梦遥额上汗珠缓缓滑到枕边,已将头发湿了大片,再这样下去,恐怕只会被冻得发烧。 第104章 忙手忙脚 可每次盖上被子又会被她重新踢开,南程莫无法,只得双手环住秦梦遥,将被子紧裹在她的身上,秦梦遥这才渐渐安静下来,只是表情仍旧异常痛苦,身子甚至还在微微颤抖,不时有低低饮泣的声音自秦梦遥口中传来。 “南程莫,为什么连你也不相信我,为什么……”秦梦遥语中透出绝望,似有若无的叹气声,传入南程莫耳中,在这寂静的夜中,一字一字击打在南程莫心房。 “我信你,我永远都相信你,”南程莫自知秦梦遥定不会记得,却仍旧认真的信誓旦旦,他从未向人做过这般承诺,可既然承诺了,便定然要去坚守。南程莫伸手,将秦梦遥的手紧紧握住,十指相扣。 不知过了多久,南程莫才慢慢睡去,手臂却仍旧紧紧环在秦梦遥身上,两人相拥而眠,姿势极尽暧昧。 秦梦遥没有想到李婶的一席话,竟会对她有这样深重的影响,以至于第二日醒来时,精神一阵恍惚,似梦似醒,身上灼热一片,低头一看,才发觉身上横拦着一条手臂,而手臂的主人此刻正睡得香甜。 “小样,竟然这样恬不知耻地占本姑娘的便宜,真是胆子肥了,”秦梦遥被梦境搅的火大,又一大早被人这样大喇喇的吃豆腐,心底火气轰的一下燃起来,飞起一脚便将南程莫踹下床去。 过了许久,南程莫才从地上爬起来,睡眼惺忪的重新爬上床去,仍盖好被子睡下。 秦梦遥一肚子火气没处撒,正打算找南程莫的茬,可人家却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仍旧睡的舒坦,这样一来,秦梦遥反而只能一人生闷气,被梦境折腾了一整夜,此刻一点精神都没有,于是重新躺回床上,盘算起来。 李婶口中所说的那位女子,显然已经穿越过来好几年,只是她太过自负,全然没有摸准古人的生活脾性,便妄自将许多现代人的东西挪用过来,又擅自教那些古代女子用现代的方式描眼画眉,同这里的生活太过格格不入,这才被人误认做妖女。 这个世界同现代相隔至少也有千年之遥,即使是最相近的清朝人接受现代文化熏陶,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那女子妄图将多变的现代事物引入古代,说白了便是同那些固守成规的礼教相抗争,可谓蚍蜉撼大树,可怜不自量。 可花木盆栽却不同,自古以来便有诸多文人墨客素爱花木石竹,雅兴之至更不惜为所爱之物一掷千金。故而绝非突破封建束缚,而是以原有文化为基韵,不过略添些艺术造型而已。从这一点,自己便已同那女子有了本质的区别。 而精油香气同香粉无异,只不过提取工艺略有不同,可就算如此,提取精油的工序也并无太多繁琐,只要有合适的工具,再略懂原理,自然也不是难题,想必古代那些技术狂也早有经验,至少不会令自己成为一位异类。 秦梦遥细想一番,终于将自己同那女子区别出来,虽然仍旧不愿放弃以花木生财的想法,却也不似从前那般坚持。重新思虑之后,才发觉自己之前实是涉世未深,想法难免太过轻率,这样一来,倒也打击了秦梦遥越发自负的想法。 直到南程莫起床,秦梦遥才懒懒的从床上爬起来,一张小脸紧绷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令南程莫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但凡她出现这幅神情,接下来的几天,南程莫便甭想安生了。 经过上次连续几日提炼精油,南程莫已经被那无休止的烟熏火燎呛到要疯掉,若是再来一通,那他真是要后悔来这人世了。 可是等他收工回家,秦梦遥仍气定神闲的打理着院中的花木。一株桂树因与砧木不合适,已有些萎蔫,可如今天渐渐热起来,早已不是进行嫁接的最佳时期,且砧木也不是想找便能找得到,秦梦遥为此大伤脑筋。 见到南程莫,秦梦遥才想起午饭还没做,忙净手进了厨房。南程莫早已习惯这种急促的午饭,安然自若的在院中看了一会,才走进屋中。 第105章 洗澡水 不得不说,秦梦遥天天不务正业地摆弄这些苗木,同那些庄稼人一比难免显得不伦不类,可经过她手的苗木却无一例外长得甚是美观,且随着苗木的生长,许多之前尚未显露的形状也渐渐开始显山露水。 只是今日中午,秦梦遥进厨房许久都没见动静,南程莫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跑了过去。 其实午饭早已烧好,只是秦梦遥一直用秸秆在地上的灰里画来画去,竟早已忘了屋里等着的那人。 “你在这里蹲着干嘛,难不成这灰中有宝?”南程莫哭笑不得,相处的时间越久,他越觉秦梦遥根本就是个呆子,且是个思维奇特的怪呆子。 “当然,在你眼中只能看到这些灰,不过在我眼中,那可都是些宝贝哦,”秦梦遥站起身,用脚将地上的图案抹净,这才端着饭菜回到房中。 狼吞虎咽几口,又取出笔墨,将方才画在灰中的图案按记忆描绘出来,满意的放在一旁吹干,嘴角泛着笑意,同清晨时判若两人。 南程莫慢条斯理的嚼着口中的馒头,心中对秦梦遥方才那粗鲁的吃相很是不满,但想到秦梦遥平素的表现,也便见怪不怪了,只是看着对方那么毫无忌惮的使用笔墨纸张,不由有些心疼。 那可是他从南家出来时带来的一套文房四宝,本是父亲所赠之物,一直被他珍藏在那小木箱中,本来便寥寥无几,若是用尽再买难免花销巨大,看如今的生活条件他不信家中有能力支付地起买纸的钱,所以他总是能省便省,轻易不敢动用。 可是自从被秦梦遥知道以后,便不时抽出张纸来写写画画,单是因些奇怪的图纸便已耗去几张,还有那令他想起来便气愤的五年计划。 “咳,你纸上画的是什么?”南程莫终于忍不住,决心开诚布公的交谈一次,故作淡然的站起身,绕到摆放字纸的简易桌旁,看着那些细细的线条,忍不住发问。 “哦,这是提取精油所需的仪器,有了它,以后再提取精油便方便多了,”秦梦遥想到这里,兴奋的扭扭腰,那日所画的蒸馏炉图纸虽被不小心烧掉,可经过这次改造甚至比上一次设计的蒸馏炉更加方便,秦梦遥瞬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可南程莫却毫无感觉,“不过是些图画罢了,真是浪费,家中宣纸不多了,以后尽量省着些用吧。”原本还想教育秦梦遥一通,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变了味。 “唔,”秦梦遥低头看图,眼角余光看到南程莫讪讪地离开,嘴角微微上翘,原来是嫌弃自己用纸,真是个小气鬼,不过家中纸张确实少得可怜,而自己早已习惯将很多想法记到纸上,如此看来,家中少了笔墨纸张还真是个大麻烦。于是心下决定进城送图纸时,顺便也买些纸笔回来。 过了晌午,李婶便送了满满一篮子杜鹃花过来。昨晚秦梦遥不过提了一句,李婶却早已记在心里,虽然后来提起那妖女之事,可毕竟也已是两年前的事,况且自己也曾亲身参与到提取精油中去,自然也知秦梦遥同那妖女的不同,所以尽管自己并不太同意女子经商之事,可还是早早提了篮子到那田野中,采了满满一篮筐鲜花回来。 秦梦遥看到那一篮鲜花,蓦地想到梦中所采的鲜花,竟隐隐有些恐惧,但仍旧道谢接过篮筐,顺手取出一朵戴在李婶发髻上,花瓣娇艳欲滴,衬得李婶的脸倒也年轻了许多。 “梦遥,你给的那些叫什么纯露的,还真的挺管用,这两日我一直按照你说的方法敷脸,你看脸上的皮肤好像都变白了,”李婶摸摸自己的脸,越摸越觉得滑手,连出门见到别人都忍不住跟自己的脸作对比,心里甚是得意。 李婶的脸因时常下地劳作,难免显得黑而粗糙,可是女人谁人不爱美,只不过在山村之中,简陋的条件也不允许女人有爱美之心,只不过处的久了,李婶当然也不必刻意掩饰自己对美的追求。 “那纯露本来就是花的精华,对皮肤自然是极好的,”秦梦遥听完李婶的话,心中暗自高兴,便又介绍了几种简便实惠的美容方法,“其实,很多鲜花对皮肤都有美容功效,只不过我们并不曾注意过罢了,之前我的主子为了美白,甚至以牛奶入浴,还采了各种鲜花的花瓣放到洗澡水中呢!” 第106章 四月雪 “用牛奶洗澡,那得用多少才行啊,太浪费了,”李婶听完,惊得连连摆手,对于她来讲,这些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 “就是,现在一想,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不过这鲜花可就不同了,你像这槐花,随手一捞便一大把,而且田野中那么多鲜花放着不用,简直就是浪费,与其让它们平白凋零,倒不如物尽其用,我们拿来提取精油,剩下的纯露还能用来护肤,多划算,”秦梦遥一步步将李婶引入自己设好的想法之中,见李婶不住点头,才又放下心来。 “梦遥啊,昨晚你走之后,忠儿他爹又说,其实这城里还是有很多女子经商的,只不过她们一般不轻易露面罢了,而且城里街边上不是也有很多女人摆摊的,”李婶有些内疚的看着秦梦遥,“我说的那女子的故事,也是忠儿他爹从人家那里听来的,现在想想哪有那么巧的事。” “可不是嘛,我也觉得这是不太可能,这世间哪可能有这种女子,”秦梦遥随声附和,心中却不以为然,李婶虽不信世上有这一号人,但世上谣言往往空穴来风,若无根无据,旁人哪能编的出这样活灵活现的故事。 只不过,秦梦遥同那女子却有本质的不同,因为秦梦遥深知,自己所做不过只是延续古人,而非刻意改变,所谓历史不可更改,强力扭转势必适得其反,秦梦遥看过那样多的穿越故事,岂非不知这样的道理,与其做些徒劳无功之事,还不如让自己过得快乐为上。 她一直庆幸,幸好自己并非穿越至帝王将相家中,否则单是家中勾心斗角之事,便足够烦心的了,哪里还会过得这般逍遥。 山间荒地多杂树,时至春季便有各色鲜花盛开。只是野树果实大多苦涩,因而纵使花色艳丽,农人也多不屑一顾,毕竟能够填饱肚皮才是正经。 可这些看似百无一用的野花,对于秦梦遥来说,却胜似珍宝。 连续几日,站在院门口,便可看到山坡上一片银装素裹,若非天气晴暖,如此望去,倒真令人误认做天降瑞雪。 那满树银花常引了许多调皮的孩童前往寻宝,还有些爱美的女孩子,缠着家中哥哥采来几束摆在家中,芳香气息可以绵延许久。 这种被村人称为“四月雪”的雪白花树,一早便引起了秦梦遥的注意,只是一直忙于他事而不得抽身。 这日,将图纸送到刘家铁匠铺后,秦梦遥便直接顺着小道上了山。此时已是春深,万物复苏,原本荒凉的路边也早已长满了青草,高高低低的灌木丛也早已披上绿装,不时有旁枝斜出横在路当中,秦梦遥不得不提高了警惕,每走一步都要注意面前突然冒出的树枝。 时不时还有野兔跑动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声音都好似蛇在爬行,每次令秦梦遥警铃大作。爬到半山腰,她禁不住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这荒山野岭,若是真遇到毒蛇野物,她真是想逃都逃不掉,而且自己这次出门,只是跟李婶打了个招呼,绝口未提上山之事,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不等人找到,自己也已经尸骨无存。 但是既然来了,总没有半路折返的道理,更何况,秦梦遥对“四月雪”的好奇,已远远胜过对于身边事物的恐惧,所以还是硬着头发继续往山上走去。 跨过一条小溪,便隐隐闻到一股清香,顺流而上,香气越发浓烈。走了几百步后,便看到树冠之上,遍布银霞,好似白云依在枝头,几乎整株树都被这银花依持,不经意便可随风飘远一般。 秦梦遥虽阅花无数,可近距离看到这“四月雪”的真容,还是惊艳的张大了嘴巴。这分明是一株树龄过百的流苏树,细长的雪白花瓣犹如流苏一般缀满枝头,繁华似锦。 提起流苏树,对于花木有所研究的人,便不由会想到桂树,秦梦遥之前虽未曾一睹流苏树的真容,却也早已耳闻许久。素来人称,“白桧子靠桂花”,其中白桧子便是这满树银花的“四月雪”,用白桧子嫁接桂花,从来都是绝佳的搭配。 这一发现,令秦梦遥惊喜万分。 第107章 好的选择 环视四周,可以发现许多“四月雪”的幼苗,旁边还有几株成形的年轻流苏,若条件合适,移栽至院中,自然是嫁接的绝好材料。 而树上的流苏花,芳香浓郁,若用来提取精油,也不失为一种绝好的选择,如此看来,这流苏树全身上下,竟皆有所用,这样被人冷落山野,实在是有些浪费。若是生在现代,至少还有人举着长长的单反将花开美景摄入镜头,可生在古代,却不得不承受着这样的冷遇,果然生不逢时也是一种无奈。 不过,既然遇到了秦梦遥,那这株老树,就算想要保持曾经的安宁,恐怕也已经为时过晚了。 秦梦遥站在树下,抬头看着高高的树冠,层层的银花离地面至少有两三人高,若是想摘到花朵,便必须爬到树上,可对于身体协调性极差的秦梦遥来说,爬树根本就是一项极限挑战,如此看来,单凭她的一己之力将这花树拿下,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哥哥,我要那个!”不远处,突然传来清脆的童声,隐约可见几个孩童的身影往此处走来,其中一个小男孩拉着妹妹的手,小心翼翼跨过小溪。小女孩显然被一树银花吸引了目光,指着花树向哥哥索要。 “娘说过不能爬树的,要不回家打屁屁,刚子,要是被娘发现我可不管,”旁边那个一脸稚气的圆脸男孩老气横秋的说道,看年龄,显然比小女孩要大两三岁,见妹妹动作笨拙,略有嫌弃的看了她一眼。 牵着小女孩的男孩却不吭声,只领着妹妹往树边走来。 “哥哥,小昭想要白花花,”小昭撇撇嘴,水灵灵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哥哥,显然是被圆脸男孩的话吓到了。 “小昭乖,一会哥哥给你折,”当哥哥的三下五除二将脚上草鞋一脱,便准备躬身上树,这才发觉树下竟站了一人。 “你是谁,”光着脚的刚子一脸警觉,鬼精的眼睛死死盯着秦梦遥。 “额,我是山下村里的,看见这花开的好,所以上来看看,”秦梦遥正愁没能耐上树,结果就来了一群猴孩子,真是天公作美,心中盘算着骗几枝流苏花过来。 可刚子却没再理会,噌噌几下便爬到了树杈上,其他几个孩子见刚子上了树,也早已将家中母亲扫把下出的规矩给抛到脑后,也脱了鞋子三步两步爬到树上,只剩下那个叫小昭的女孩乖乖站在树下,看着哥哥的动作。 “小妹妹,过来一点,小心树上的花掉下来,迷了眼睛,”秦梦遥和蔼的蹲下身子,冲小昭招招手,小女孩虽说身上穿着粗布衣裳,但手上脸上却都白白净净,圆圆的脸盘很是喜人,尤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更令人百看不厌。 小昭怯生生的走到秦梦遥跟前,边走边抬头看趴在树上的哥哥。那小子正努力折着一根花枝,奈何有树皮相连,用力扯了许久仍旧连在树体上,只恨不得用牙直接咬断。 “小昭,你干嘛,回来站在树下面,不准乱动!”刚子一低头,才发觉妹妹正跟那陌生女子靠得极近,而陌生女子不知说了些什么,竟逗得小昭咯咯笑起来。小昭听闻,站起身,看看秦梦遥又看看哥哥,犹豫半晌不知该往哪去,而树上的刚子明显对秦梦遥产生了敌意。 “刚子,你小心点,小昭站在树下太危险了,你放心,我会看好她的,”秦梦遥站起身,冲着树上的男孩子喊道,刚子虽仍有些担心,但看秦梦遥无害的表情,终于不再坚持,只是更加快了手中折花的速度。 看着小昭毫无防备的在自己面前,秦梦遥不由一阵感慨,若是在现代,恐怕孩子早已被教育不许跟陌生人讲话,要提高警惕云云,哪会像这般几句话便将这孩子哄得开开心心,自己不被当成人贩子已经不错了。 不消一会,刚子便折下几枝花朵浓密的花枝,将枝干衔在口中,自树上滑下,走到妹妹面前,小昭捧着花束闻了又闻,一脸陶醉,见秦梦遥在一旁微笑着看着自己,便大方地挑了一枝递到秦梦遥手中。 第108章 粉身碎骨 秦梦遥细细端量,只见四条花冠细长,向上绽放,犹如古代仕女服饰之流苏,甚是华丽。虽然花瓣细小,但聚在这花冠之上,却有种别致的雅观,看得秦梦遥心花怒放,情不自禁抱住小昭便在脸颊上亲了一口。 结果,不单小昭,连其他几个孩子都直接愣在当场,他们哪里见过这种情景,就算在家里,娘也从不曾这般亲昵,更何况对方根本素不相识。等秦梦遥反应过来时,小昭眼中的水波已经清晰可见,眼看就要流出来。 “小昭乖,姐姐是想谢谢你送的花,所以才会亲亲你,你看这花好漂亮,香香的呢,”秦梦遥蹲在地上,几句话便将小昭的心思引到了别处,小孩子心思转变的快,不一会便已破涕为笑。 可刚子站在一旁却显得焦躁不安,将几个伙伴招到身旁,扯着妹妹便往下山走去。秦梦遥目送几个孩子走远,心中仍惦念着流苏树的幼苗,便仍留下来,寻了几块锋利的石头,准备挖一棵树苗回家嫁接桂树。 刚子走得急,小昭一步跟不上,不免摔了个跟头,疼的眼泪汪汪。几个人这才停下来,在溪边歇息。 圆脸男孩攥着手中摘的花,踮起脚往山上看去。刚子人虽不大,但主意拿得定,人又机智,所以在这群人中也称得上孩子王,见圆脸男孩总往山上看,心里烦得紧,便喝了一声,“胖子,别看了!” “刚子,你不觉得刚才那女的很奇怪吗,她怎么会一个人站在大树底下,而且还是一个人上山,”圆脸男孩神情诡异的说完,旁边休息的孩子一呼啦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我也觉得奇怪呢,刚才过去的时候我就看她不对劲。” “她长得那么漂亮,不会是妖怪吧,可是我爹说妖怪白天是不会出来的,而且她也没害我们啊。” “哪里,她明明还亲了小昭,一定是把小昭的魂给吸走了,”圆脸男孩生怕天下不乱,大家不约而同往小昭身上看去,小昭本就磕得腿疼,听人这么一说,又吓得大哭起来。 “那女的要是妖怪怎么可能会放我们走,你们都别瞎说!”刚子皱着眉头,瞅了胖子一眼,耐心哄着小昭。 “嗯,妖怪是没有影子的,刚才我看到那女的有影子呢!不过我奶奶说,山上有棵歪脖子树,好多人在那里上吊,你们说,那个女的一直在树下看着,会不会也想不开……”旁边身材瘦小的男孩若有所思。 终于,诸多推测之后,几个人下定决心往山上走去,可走到花树下时,全都傻眼了。 雪白流苏花瓣随风飘落,好似落雪一般,煞是喜人。可这些美景却丝毫没有引起几个孩子的注意,只见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幕。 秦梦遥四下看了许久,树下的小苗由于常日不见阳光,难免长得孱弱,虽然树势细高,可经不住折腾。可长势较好的大都远离老树,而被秦梦遥看上的那株,恰好便生在山脊之上。 虽说距离老树不过几米远,但地势却起伏颇大,顺着山岩往上几步,风光正好,可跨过岩石,山势徒然陡峭起来,岩壁几乎垂直的切开来,开裂的缝隙之中着生着许多酸枣黑松之类,张牙舞爪的横伸在半空之中。 那株流苏幼苗正好附着在岩间堆积的泥土中,再往前少顷,便是纵深峭壁,稍有不慎便可能跌落崖壁粉身碎骨。秦梦遥手中拎着一块石头,犹豫好久,终于才下定决心挪到跟前,这一株或许不是最健壮的,但是形态却是最符合审美的,若是嫁接之后稍加修整,定能夺人眼球。 如此美观的砧木,实属难得,单是为了这难得的巧遇,秦梦遥也情愿以身犯险,可是不得不承认,从山石缝中挖取树苗,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109章 不清不楚 秦梦遥小心翼翼抱着手中的石块,从一侧慢慢将土铲开,尽量不磕伤树皮,可那树苗为了汲取更多水分,早已将根扎的极深,可石块能及之处毕竟有限。抛下石头,秦梦遥索性直接用手扒起来,奈何土壤混着石砾,不几下便将手指尖硌出血来。 可树根已露出大块,若是就此放弃,秦梦遥实在心有不甘,狠狠心,又取来一块略小的石块,一点点将根挖出来。 就在这时,原本下山的几个孩子又返回山上,恰看到秦梦遥背对着他们蹲在峭壁边缘,冲着一棵树不断点头口中还念念有词,时不时甩甩手,指尖甚至还能看到鲜红的血迹。这样一来,反倒更像一个行为怪异的女巫。 圆脸男孩吓得双腿直哆嗦,拉着刚子的手就要往山下走,却被刚子一把拉住。 “刚子,看她这样,不是妖精就是女巫,再不逃就逃不掉了,”圆脸男孩压低声音透着哭腔哀求道,他一早就听说过女巫用童男祭祀之事,所以心中很是忌惮。可刚子却偏偏不信这些,听完这番话,反而更激发了他的求知欲。 其余几人仍旧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等着刚子的反应。只见刚子捡起一粒石子,试探地往秦梦遥身上扔去,石子不偏不倚,正巧打中秦梦遥的脑袋。 秦梦遥此刻正一手抓着树干,一手不断掘土,将根慢慢挖掘出来,眼看周围的细根便要露出来,偏巧一粒石子打在头上,秦梦遥吃痛,手中不由加了力道,猛然便将那株流苏苗扯了出来,只是周遭的细根无一幸免都被扯断开来,只剩下一段主根夹带着些土壤在阳光下晃动。 “呜,我的根!”秦梦遥低头一看,心疼不已,这般根系受损,单是恢复也要一段时间,若马上嫁接恐怕只会事倍功半,可是院子中那株嫁接失败的桂树已开始有些萎蔫,若不尽快补救,恐怕就浪费了那株桂树苗。 想到这里,她不由愤恨的回头看去。 原本处于观望状态的孩子,见到她突然变得凶神恶煞,心中联想到圆脸男孩说的那句话,都慌忙四散往山下跑去。 可小昭毕竟年龄小,又是女孩子,手中抱着一束“四月雪”,一时跑的迭便摔在了地上,刚子心疼妹妹,急忙折回来将她扶起,可膝盖上已然破了一块。 “喂,你们跑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人,”秦梦遥见小昭摔跤,将手中的树苗放到旁边,忙过去帮扶,哪料刚子一脸戒备的看着自己。 “不许碰我妹妹,要吃你就吃我,不准伤害我妹妹,”刚子大义凛然的挡在妹妹身前,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样,将秦梦遥拦了下来。 “奇怪,刚子,我们刚才不是见过面嘛,这么快就把姐姐给忘了啊,”秦梦遥看着他明明吓得要命,却还强硬护着妹妹的表情,不由忍俊不禁。 “哼,妖女,别跟我套近乎,”刚子看见秦梦遥和善的样子心下终于缓和下来,却仍旧嘴硬,不过小昭却首先向秦梦遥伸出了橄榄枝,她摸着摔伤的膝盖,眼中噙着泪水,看向秦梦遥,“姐姐,疼。” 秦梦遥微笑着揉揉她的头发,起身寻来几棵芨芨草,在手心搓揉出绿色的汁水,涂在膝盖的伤口处,流血终于渐渐止住,刚子这才放松警惕,却仍旧不放心的站在小昭身旁。 另外几个孩子早已四散而去,只剩下面前的兄妹二人,秦梦遥虽心疼被扯断根的流苏树幼苗,本打算再挖几棵小苗回去,可看着小昭痛苦的表情,只好暂时先将挖幼苗之事放掷一旁,背起小昭下了山。 刚子性子虽要强,却也禁不住秦梦遥一路软语的循循善诱,几句话便将家中之事都说了个清楚。 第110章 供你上学 一问之下,秦梦遥才知晓这兄妹二人竟也家住石塔村,只不过住在山脚下,距离南家尚有一段距离,而秦梦遥极少出门,对于村中之人认识自然有限。 刚子的爹娘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成日在田中干活,所以照看妹妹的活便直接落在了刚子头上。平日男孩子野心惯了,几个小伙伴聚到一起便背着父母溜到山上,远远看着山上一大片白云似的花朵,一时好奇便攀了上来,谁知就遇上了秦梦遥。 “刚子,你怎么没去学堂呢?”秦梦遥想到村中那些与刚子一般大的孩子,此刻应该都在村里的私塾读书,一个没忍住便问出了口,可谁知原本兴高采烈的刚子听闻,神色立马暗淡起来。 “爹娘说家里穷,没钱供我读书,而且要是我去读书了,就没人来照顾妹妹了,”刚子低头,捏着衣角,不由委屈的嘟起嘴。 “原来是这样,那刚子想不想读书呢?”秦梦遥笑吟吟的看着刚子的表情,心下触动,突然有个想法冲进脑海。 “想,可是,”刚子犹豫一会,“算了,私塾学费那么贵,而且爹娘那么累,我不能再让他们因为这个烦恼了。” “如果我说,我能帮你进私塾呢,你会不会想去读书?”刚子那懂事的神情,令秦梦遥一阵心酸,只不过,她实在不能保证,自己的想法是否真的能够帮到这孩子。 “你?怎么可能!” “如果姐姐想请你爹娘帮忙,每天给他们工钱,好让他们能供你上学,这样行不行呢?”秦梦遥刮刮刚子的小鼻子,调皮的冲他眨眨眼。 “这样的话,我得去问问我爹,姐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刚子难以置信的一把拉住秦梦遥。 “当然是真的,姐姐家也住在村子里,肯定不会骗你的。呶,你看,这山上好多漂亮的花是不是,姐姐想要的,就是这些鲜花,”秦梦遥随手一指,又转身指向山顶那片惹眼的银花,“姐姐想请刚子的爹娘帮忙采摘那些四月雪的花朵。” “哈,原来只是要些花朵而已,这些刚子就能做到啊,”刚子笑着跳起来,满脸掩抑不住的兴奋,若是只用摘些花儿就能去上学,这有什么难的。 “可是刚子还是小孩子,做工的事情,只能大人来做,你们呢,只负责每天开开心心,去上学读好书,好不好?” 这等好事,对于刚子来说自然求之不得,眼下他恨不得一步便跨到山脚下的家中,对自己父母宣布这等天大的好消息。 终于捱到山脚下,小昭早已趴在秦梦遥的肩头睡着,秦梦遥只好跟随到刚子家中,可一眼看到那间比自己如今住的屋子还简陋的小屋时,心中不禁一阵酸楚,想不到,这个家中竟是如此贫困,只可怜两个孩子如此懂事。不过尽管如此,家中还是收拾的干干净净,可见主人家虽穷,却也不是邋遢之人,这样一来,秦梦遥想委托他们帮忙采摘,反而更加安心。 同刚子讲明做工之事后,秦梦遥这才拎着那株流苏树苗匆匆返家,因一路直接将树苗拎在手中,树根暴露在空气中,难免有所剐蹭,不过幸好主根尚健全,种在土中仍有存活之机,只不过嫁接之事也只能暂缓。 只不过那“四月雪”花期有限,若是能够在花期结束前,将花朵采摘下来,自是最好。 而依铁匠刘大哥的意思,因了那日之事,打制那蒸馏炉早已是铁铺的头等大事,想必不出两日,那经过自己精心设计的蒸馏炉定能打制成型。 李婶虽采了一篮杜鹃花来,可那杜鹃毕竟只是颜色鲜艳,但香味却几近于无,秦梦遥转念一想,便置于一旁,准备另作他用。 这样一来,那“四月雪”倒是能够用来检验一下蒸馏炉的作用。 第111章 品性 可是,直到第二日中午,刚子的爹都不曾露面,这不禁令秦梦遥担心起来。 四月雪幼苗栽在院中,第二日便显得有些萎蔫,想必是与山地环境相差太多,难免有些水土不服,秦梦遥看着心急如焚,但仍无可奈何,只好浇足水分,一切顺其自然。 不过南程莫看到那支绽放的“四月雪”,却瞬间变了脸色,劈头盖脸训斥了秦梦遥一通,无非是因听村民提起山上有野兽出没,严令禁止她独身一人往山上去。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彻底颠覆了他平日极力维持的淡漠形象。 秦梦遥平白受这一场训斥,满心委屈,可见南程莫那着急上火的样子,还是唯唯诺诺应了下来,只是难免又是一场嘴上官司。虽然南程莫说话比洋葱还呛人,可秦梦遥心中却隐约有种淡淡的甜蜜,至少,在这世上还有人肯关心她的安危。 连续几日,李婶直到天黑才回来。李大壮那远嫁的二妹妹回家一次,李家老娘简直比过年还要高兴,不光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又怕自家闺女孤单,每日都把自家媳妇喊到家中专门陪二妹妹说话。 可李家总共三个儿媳妇,老三家的住在城里,平日也极少回家,听闻二妹妹回家,不过看过一遭,便又返回了城中。老大家虽说也住在这村里头,可老大媳妇家境富裕,光陪嫁就装了好几箱子,李家老娘自然也不敢怠慢。 偏生李大壮家的夹在中间,上头有李家老娘不待见,回头又有妯娌轻视,每次回李家都像入阎罗殿般,总得小心翼翼,但不时还是会触动龙鳞。这回若不是因了二妹妹回家,李大壮为不拂自家老娘的面子,竭力劝说,李婶断然是不愿前往。 况且,自己在李家忙活一整天,自家儿子却吃不上一顿饱饭,想到这些,李婶心中便不情不愿。 这日,秦梦遥正盼着刚子爹娘现身呢,结果却看到李婶红着眼睛走了进来,手里还拉着不断抹眼睛的忠儿。 “李婶,你们娘俩这是怎么了,”秦梦遥见势不妙,忙将二人请进房中坐下,又沏了一壶茶,忠儿仍旧依偎在娘亲身边,不时发出抽噎的声音。 “忠儿乖,过来吃快糕点,”秦梦遥取出从城中买回的甜点,取出一块放到忠儿口中,顺势将忠儿拉到自己怀中。孩子见到甜点,便将那些委屈抛到九霄云外,口中嚼着糕点,渐渐止住泪水。 “婶子,喝口水消消气,”好不容易搞定了孩子,可那边的大人却不是几块点心就能解气的,秦梦遥甚少遇到这种情况,又非心理学专家,眼下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安静坐在一旁看着李婶的脸色。 “唉,梦遥,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李婶缓了半天,这才憋出一句话。秦梦遥闻言,大概也知是同李氏那一大家子人有关,便拍拍忠儿,将碟子里的蜜食塞到忠儿手中,“忠儿听话,你先去外面看看墙边有没有蚂蚁,姐姐和你娘说句话,好不好?” 忠儿欢喜的接过蜜食,一口答应,便欢快地跑了出去。 “婶子,这些话,可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刚才光顾着给忠儿吃了,咱们也来尝尝鲜,这是我昨日从城里带回来的吃食,味道可甜着呢,”秦梦遥说着便将蜜食塞到李婶手中。 “光气也被气饱了,哪里还有心情吃这些啊,再这样下去,保不齐哪天我的肚子就直接气炸了,”李婶方才碍着忠儿在一旁,使劲憋着眼泪,这下终于流了出来。 “本来小姑子回来,我们也都觉得高兴,都几年没见面了,这次回来多亲近亲近也是应该,可是,我这婆婆实在是……她是家中长辈,这般对待我们娘俩,我也不好说什么,可是我实在是看不惯,她平日那样吆五喝六,可看见大嫂却跟老鼠见了猫一般。大嫂不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嘛,”李婶越讲越气,直气得双手发抖。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那品性,何必为这种人生气,太不值当了,”秦梦遥续满茶水,温声细语的劝说一句。 第112章 奶娘 “你说的这些我也明白,可是,她们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我家忠儿虽说有时皮了些,可至少也是懂礼识大体的孩子,可今儿那女人却非让忠儿给我家小姑端水,那可是滚烫的开水啊,咱们大人端着都要斟量斟量,更别说个孩子了,结果忠儿烫的端不住,不小心将碗打碎了,她不说问问忠儿烫伤没,转过身便破口大骂,若不是我那小姑拦着,恐怕她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 对于这些家长里短的争分,秦梦遥向来兴趣不大,可见李婶这般声泪俱下,心中还是有些不落忍,想到之前所看得那些关于婆媳之间纠纷的电视剧,如今反倒越发深有体会。 “李婶,依我看,既然大家撕破了脸,以后再见面恐怕难免有些不自在,倒不如断了交往的好,”秦梦遥一语直截了当,李婶听完连连摇头。 “梦遥,你未曾经历,不会明白。” “婆婆对我再不好,她毕竟还是我夫君的娘,忠儿的奶奶,她就算是再偏心,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妯娌之间纵然不和,也只是我与大嫂之间的事,若是因此同婆婆家断了往来,怕是光村里人的口水也能将人淹死,这些事情,实在是难为的很啊!”李婶叹口气,大嫂敢如此猖狂,无非是因了家中财势,李家老娘又一向势利眼,难保不会为了大嫂,合伙编排自家。 “婶子,你啊,就是因为太小心才被人欺到了头上,不过遇到这种事情,也实在是令人为难……咦,这样一来,我反倒想到一件事,婶子,忠儿的奶奶不就是因为你家没钱才这样的吗,现如今,我倒是有个事情,活儿不累,每月还可领到工钱,家底足了还愁人会看不起嘛,只是不知婶子肯不肯帮忙?” 秦梦遥正愁没人帮忙,可听到李婶的话,不由眼前一亮,可这样一来难免有种趁人之危的感觉。 “什么事情,能有这样的好处?”李婶一听,心底的愤怒也消退不少,毕竟大嫂那耀武扬威的模样,如今想想还是不免气结,既然能有方法能将大嫂一家比下去,自己为何不尝试一番呢。 “有人在家吗?” 秦梦遥正要开口,便听到外面有人敲门的声音。忠儿闻声,跑到房门口,笑嘻嘻的通报,“娘,姐姐,刚子哥和他爹来了。” “刚子他爹?他家可是很少跟咱村里人来往的,今日怎突然跑到这里来了?”李婶心中疑问,小声嘟囔一句被秦梦遥听个正着,秦梦遥微微一笑,忙出门将二人迎进门来。 “姐姐好,”刚子脆生生的喊了一声,便听话的站在爹爹身旁,可那个七尺大汉却显得有些腼腆,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 “您应该就是刘二叔了吧,快请坐,我去沏壶新茶,李婶,您先陪刘二叔坐一会,我去去就来。”秦梦遥端起桌上的茶壶便要往外走去,却被那大汉一把拦住。幸好秦梦遥昨日在路上便从刚子口中将他们家中的情况套出一些来,否则不知该有多尴尬。 “使不得使不得,我一个大粗人,站着就行了,”刘老二手长脚长,麻利的拦下秦梦遥手中的茶壶,“我听刚子说,这位,小娘子有事情想找俺帮忙,俺这人笨嘴拙舌,就会干些粗活,不知小娘子找俺有啥事?” 刘老二开门见山,反倒令秦梦遥一阵轻松,她正愁该如何开口呢,没想到对方就先提了出来。 秦梦遥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子,一米八的高个儿站在这房中,一伸手险险就能够到屋顶,宽阔的脸膛同刚子倒是有七分相像,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想到方才那番话,秦梦遥不由产生一丝好感,能教育出刚子那样的儿子,此人的人品想必不会太差。 “刚子哥,我们出去看蚂蚁吧,你看那边有好多蚂蚁,”忠儿适时的开口,拉着刚子往院子里走去。秦梦遥欣慰的看了忠儿一眼,这个小家伙,真是越发精灵了。 看两个孩子走出去,秦梦遥明显松了口气,虽然这两个孩子都极乖巧,但她仍旧不适应在孩子面前谈论这些铜臭之事,在她的心中,童年生活应是干净而纯洁的,而大人的世界却太过污秽。 “李婶,刘二叔,正巧大家都在,那我也就不卖关子了,”秦梦遥示意二人坐下来,又取了个杯子,倒了杯茶放在刘老二面前。 “昨日我去那山上,恰看到一树开得正好的四月雪,很是喜欢,只是那树长得实在太高,所以想聘请刘二叔帮忙,采摘些四月雪的鲜花回来,不知刘二叔意下如何?”秦梦遥试探的看向刘老二,可那人却仍旧一脸严肃,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可李婶却明白秦梦遥的想法,也不点明,只是静坐一旁,看着二人。 “如果只是采些鲜花回来,小娘子大可不必那样大费周章的找俺来,只要会爬树的都行啊!”刘老二听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若是只需寻个会爬树的,自然容易,”秦梦遥笑吟吟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可是单是会爬树,却是远远不够。” “刘二叔,请看,”秦梦遥起身,站在门口指着山上飘的大片银花云朵,“不瞒刘二叔,其实我是想请刘二叔帮忙采花,而且是越多越好,这就需要极好的体力和耐性才行,所以希望刘二叔能够出手相助,当然,工钱按每日结算,不知二叔意下如何?” 刘老二不解的看着面前这个陌生女子,心下纳罕,虽说天下女子皆爱花,可这女子未免太贪心了些,也不知她将那么多花摘回来究竟作何用途,心中纵然好奇,却也仍面沉如水的沉默许久。 秦梦遥也不着急,只悠悠的喝着茶水。 听着屋外刚子和忠儿嬉笑的声音,刘二叔想想自家刚子如今仍只能帮衬在家中照看妹妹,而村里一般大的孩子早已在私塾中读书识字,若是自家能有些许积蓄,刚子自然也不会这般眼巴巴只能看着同龄的伙伴兴高采烈的讲述私塾中所发生的新鲜事。而这位小娘子却允诺只需自己采摘些鲜花回来,便每日结算工钱,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想想便觉得动心。 第113章 叫屈 “好,我答应。”刘老二一口应下来,甚至不问每日工作量与薪酬,这反而令秦梦遥有些诧异。 “刘二叔,您先别着急,我先把需要您干的事情给您讲明白,您先想想清楚,这样日后解释起来也方便的多,”秦梦遥满心喜悦,吃准了对方定然会接下这个差事,这才慢条斯理说了起来。 “现如今,山上属那四月雪开得旺盛,气味也好闻。这工作,说了其实也简单,只需清晨时,摘几篮鲜花回来即可,但是那花朵一定要干净,不能沾染了泥土,这就要求必须要在树上采摘下来才行,而且摘的越多越好,”秦梦遥又看一眼刘老二那结实的身板,很是放心,对于体力的要求,自然是首当其冲。 “嗨,这好说,”刘老二一听,摘完鲜花,还有时间下田种地,哪有不应的道理。 “这也只不过是开始,以后若是还有些其他的鲜花开放,可是有刘二叔您忙的呢!”秦梦遥微笑看着刘老二的表情,终于满意的点点头。 “那以后可就多劳烦刘二哥费心了,”李婶也在一旁帮腔,刘老二闻言,笑得越发憨厚,摆着厚厚的大手,本想说几句客套话,可话到嘴边又都咽了下去。 “李婶,这些日子,您也受累了,不过梦遥还是厚着脸皮想请李婶来帮忙,抽些闲空来照看一下院中这些花草,以后若是忙起来,恐怕也没时间浇水打理,而这些交给李婶我就放心多了,”秦梦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李婶,将这个活儿托手他人,秦梦遥想了也有些日子了,只不过今日恰好想到,便一并将此事交付给李婶。 “不过是些浇水的活计罢了,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常来转转的,”李婶等了半天,原本满心以为也会如刘老二般得些采花的活计,谁知却只是简单的浇水打理,难免有些失落,但碍于情面,也不好表现出来。 秦梦遥一眼看出李婶的失望,又补充一句,“其实这浇水,看似简单,实际是最难掌握的呢,一般浇水的最佳时间是在清晨和傍晚,而浇多少水也是有一定限制的,这温度湿度不同,对于苗木也有很大的影响,而且拎水也是个力气活呢!” “这有什么,不过是动动手的事情,交给我好了,梦遥,你尽管放心吧,”李婶听罢,这才重新欢欣鼓舞,满口应承下来。 见手头上的活都寻到合适的助手,秦梦遥瞬间感觉轻松无比,好似面临放假一般。刘老二带着刚子离开,而李婶原本因婆婆妯娌之事而满心不豫,此刻也早已一扫而光,又问了好些浇花的事项,这才欢欢喜喜领着忠儿回了家。 “呼,无事一身轻,若是此时能来个几日游便最好了,”秦梦遥斜斜地倚在门框上,仿佛明日便要度假一般,想起从前到处游玩的乐趣,如今却只能呆在此地,即使出门,最远也不过走到普兰城又折回来,闷得好似要发霉。 春光这样好,平白浪费可真是有些暴殄天物,这种天气,在野外烧烤放风筝,实在是绝佳的选择,只可惜眼前家中一穷二白,哪里还来得闲情逸致,况且就算去烧烤,家里也实在没有那样多的银两来挥霍,现实如此残酷,着实令人无奈。 想到这些不免有些淡淡的失落,秦梦遥迷茫的看着远方,糊里糊涂在这个世界过了这么久,难道自己真的甘心在这样贫穷落后的生活中度过一生,实在是令人不甘。 虽然如今尚有精油可卖,而盆栽也早已在培育之中,可今后如何谁又能说的清楚…… 乱七八糟的想了许久,秦梦遥全然未曾注意到院门口,一个穿黑衣的身影,早已伫立许久。 黑衣男子冷眼看着这个沉思中的女子,见她久久都不曾注意到自己,终于忍不住咳嗽两声。虽说他实在有些其貌不扬,走在街上也属于大众分子过眼便忘的一员,可今日自己刻意一身黑衣,堂而皇之的站在这里,却也未能引起她的注意,这根本就是对他自尊心的一种亵渎,对这女子的评价不禁一跌再跌。 “你好,请问你找谁?”秦梦遥回过神,见到那陌生人,习惯性的问了一句,这才想起此话在古代貌似并不适用,而且,现在这个家中明明只有她一人。 “敢问这是南公子家吗?”黑衣人虽不喜秦梦遥,却仍旧躬身微微行礼,恭恭敬敬问道。 “正是,请问先生找我家夫君所为何事?”秦梦遥看着面前之人,眉眼相貌实在是普通至极,不过谈吐间却透出一股文雅,这一点同南程莫倒是有些相似,兴许是旧友相识也不一定。 见黑衣人并无恶意,秦梦遥这才将人请进屋里,那人倒也识礼,见男主人不在,便推脱几句,仍旧站在庭院之中,秦梦遥无法,只好搬出一张凳子,暂时请人先坐了下来。 “敢问先生贵姓?”秦梦遥斟酌许久,终于打破尴尬的沉默。 “免贵姓方,”黑衣人打量秦梦遥一眼,重新垂下头去,心中对这女子的品貌重又做些评价,不禁为南程莫叫屈,这样的女子,怎能配得上自家少爷,这应就是那日成亲时,临时顶替而上的那个丫环吧,可是少爷怎会容忍这样的女子一直伴随身边呢…… 而秦梦遥则看着那一身黑漆漆的打扮,一眼便想起暗夜行凶的刺客,越看越觉对方可疑,而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面孔,恰是做间谍卧底最安全的掩护,难不成此人同南程莫曾经有仇,今日终于找了过来…… 两人心怀鬼胎,院子里气氛诡异的可怕,只偶尔能听见停在门外的马匹铁蹄凿地的声音。 话说,南程莫走到胡同口,却不成想在自家院门前竟看到一辆马车,这马车在普兰城中虽极为普遍,同南府那装潢华丽的马车有着天壤之别,可想起上次的经历,南程莫还是有些心惊肉跳。 第114章 令人费解 “难不成南家重又找了过来?”虽然之前南程莫便想到终有这一日,却不料这一日来得这么快,只是南夫人一向做事滴水不漏,这也是她很是自豪之处,所以骄傲如她,几乎不可能再动干戈重新来这小山村中验证南程莫的死讯。 可是万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假如真是南家来人呢,南程莫远远看着自家家门,却半步不敢上前。 天色渐暗,而南程莫仍旧不见踪影,秦梦遥心中感觉奇怪,只道许是今日活儿多了些,所以南程莫忙起来忘了时间,便向黑衣人告了歉,到厨房中忙活起来。 可黑衣人就这样坐着,不言明来意,也无意告辞离去。那样安静,在院中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因了客人的到来,秦梦遥只好多做了两个小菜,摆在桌上。 “方先生,我家先生兴许有事,不能及时回来,外面露气重,要不你先进屋再等吧。” “多谢夫人好意,方某在这里坐等公子回来便是,”黑衣人依旧坚持,坐在板凳上,身板挺的倍直。 秦梦遥口中虽不言说,可心中却也纳闷,南程莫一向天擦黑就回家,今日怎得天都黑了,却还不见人影,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这样想着,腿已经开始往外迈去,“方先生,我去看看先生,请您稍等片刻。” 还没走到门口,呼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大踏步走进门来,秦梦遥看见,脱口而出,“你怎现在才回来,这位方先生都已经等了许久了。” 南程莫正担心是否南家来人刁难,听到秦梦遥的话不由一愣,“方先生,什么方先生?” 黑衣人看见南程莫进门,早已站起身来,紧忙迎上前,扑通跪倒在地,“少爷,是我!” “是你,怎么是你?” 面对来人,南程莫显然有些错愕,冷眼看着对方,任由那人跪在地上。 “少爷,”方圆激动的两眼通红,一时语塞,险些掉下泪来,“少爷,这些日子您受苦了,都怪方圆无能……” 南程莫一听这话,心又软了下来,语气仍旧冷漠,“算了,别跪着了,有什么事到屋里说吧。”说罢伸手扶起方圆。 方圆受宠若惊,抬袖擦擦眼睛,尾随南程莫步入房中,一进门看到那些简陋破旧的摆设,心底仿佛被针猛地刺痛,紧紧收缩起来,难道曾经养尊处优的南少爷,竟然在这样的陋室中生活了这么长时间! 房内光线极暗,借着微弱的烛光,方圆才发觉南程莫的脸颊已瘦的凹下去,虽然神态与往昔无异,可而今处境却已是今非昔比。 桌上摆着三个小菜,甚至还破例拿出了一小壶烧酒,秦梦遥摆放好筷子,见二人仍旧僵持不坐,只得开口招呼。 “快坐吧,这一会菜都凉了,你们两个大概也是旧相识了,既然是老友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更应该好好叙叙旧,快,方先生,请坐。”秦梦遥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可那二人却纹丝不动。 南程莫一直记着那日在地牢方圆对自己所说的话,虽然自己在他的帮助之下,确实安然逃出也回到了石塔村,可是心底里,却还是难免怀疑他的初衷。而方圆则一直因着主仆的身份,自然不敢落座。 “少爷,方圆这次来,实在是有重要的事情,”沉默许久,方圆这才忍不住打破这僵局,主动说明来意。 南程莫皱眉,手一挥,“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这,少爷您先吃,小的不饿,”方圆说完,仍如在南家时一般,恭敬垂首站在一旁,很是中规中矩。 “这里又不是南府,哪来那么多规矩,你应该已等了很长时间,现在大概也饿了,莫不是你吃惯了好酒好菜,看不上你嫂子做的饭菜吧。”南程莫先行坐下来,又扭头看向方圆。秦梦遥立在一旁,忽然听得“嫂子”二字,心中似被小鹿一撞,脸不由红起来,幸而那两人都不曾注意。 “少爷,小的不敢,只是少爷进餐,小的要在一旁服侍……”方圆如同做错事一般惶恐,话未说完,便见南程莫手一扬。 “让你坐,你坐便是,”虽只一句话,却仍同当初的南少爷气势无异,方圆立马噤声,乖乖坐在下首的位置。 南程莫心中纠结,对于方圆他既感激,却又难免防备,饭菜入口也浑然无味。而方圆见少爷一直沉默,好似如坐针毡,哪还有心思吃饭,况且,面前这些小菜,实在是勾不起人的食欲。 而秦梦遥始终搞不清这二人的关系,想来应是主仆,可二人的疏离又实在令人费解,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也难免食之无味。 刚吃了几口,忽然听见院中马匹的鼻响,忙放下碗筷冲到门口,只见那马车卡在门口,拉车的马匹则伸长了脖子采食着附近的苗木,幸好门口处不过是些常见的月季花类,不过也着实令秦梦遥一阵心疼。 顾不得害怕,秦梦遥连哄带吓才将马匹拉出门去,拴在门口的树干上,又从厨房抓了大把干草放在地上。这还是秦梦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马匹,便不禁好奇地多看了几眼,结果被几个响鼻吓的退回院中。 而房中的二人,神色严肃,早已放下手中的筷子。 第115章 怕连累你 “少爷,您就跟方圆走吧,这里实在不安全,”方圆连连哀求,只剩跪在地上求南程莫,“老夫人不知怎地发觉事情不对劲,已经开始怀疑您的死讯了,您如今继续呆在这里,他们早晚还会招来的,上一次还可能将少爷请回府中,可这一次只怕是要直接下死手了。” 而南程莫依旧端坐不语,方圆的话字字句句敲在心头,他早就猜到方圆的出现势必是同南府有关。 “那日将您送出南府,方圆实在无法,只得将您放在离这村子不远处的田野中,方圆实在是无法,才想出那个办法,请少爷原谅,”方圆作势要跪在地上,结果被南程莫一把拉住,按在凳子上,“你继续说。” “南老夫人将小的父母拘在府中,威胁小的暗害少爷,可少爷对小的恩重如山,小的实在……小的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见到爹娘,结果,老夫人实在是蛇蝎心肠,见目的达到,便欲杀小的灭口,小的命大,遇到当日受过少爷恩惠的宇文宇武两兄弟,这才侥幸逃过一劫。”方圆提起这些 “宇文宇武跟在南老夫人身边,所以南府中一旦有风吹草动,小的也能及时得到消息,原本并不想来打扰少爷的生活,可是如今南家又要有所动静,只怕会对少爷不利,所以小的也实属无奈。” 秦梦遥站在门口听的清楚,这才明白当日为何南程莫回家后,突然性情大变,只是,却没想到,竟是经历了这样一番生死之劫。 “既然如此,你以为我能躲到哪里,南家若是发觉我未死的消息,定然还会四处打探,早晚还会寻得到,到时只怕又会连累到你,”南程莫目光深邃,眼底深处,如同黑洞一般,深不可测。 “不,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保少爷周全,”方圆语气坚定,信誓旦旦地说道,“自从从刀下捡回一条命之后,我便一直在为少爷寻找藏身之所,就在普兰城近郊处,一般人绝不可能寻得到。而且,南家如今气数已尽,想必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方圆,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你还是走吧,”南程莫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无奈,隐约还有些许疲惫,他的心,早在地牢之中时,便已经彻底死去,如今苟活人世,也如行尸走肉,被南家找到或许反而是种解脱。 可方圆听闻,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少爷,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一向疼您的老爷着想啊,您这个样子,老爷九泉之下有知,又怎会安心。您放心,南家之仇,我一定会让他们连本带利奉还!” 南程莫再坚决,却也抵不过方圆的苦苦哀求,终于才叹一口气,将他扶起来,“好,我答应你。只是,不知你嫂子,她会不会一同前往……” “只要少爷同意,嫂子哪有不追随少爷的道理,”方圆吊了一天的心,终于有了着落,他要的,不过是希望少爷安康,而其他人同他并无半点关系,况且向来妇从夫命,想来那女子也不会有甚异议。 第116章 天公不作美 可秦梦遥却假装悠悠的走进门来,眉梢一挑,看了一眼桌上几乎未动的饭菜,故意自嘲道,“不知是我这手艺不精,做的饭菜不合二位口味,还是二人饭量本就这样小呢?” “嫂……少夫人做的菜很是可口,只是小的同少爷多说了几句,所以,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希望少夫人不要介意,”南程莫毫无表态,方圆只好苦哈哈的道歉几句,见秦梦遥不无不悦,这才放下心来,可接下来该如何向秦梦遥解释,却令他有些头痛。 他抬眼看向南程莫,可少爷却已经坐下安然地吃着饭,明显是要自己将话题来挑明,可自己又不能将刚才的话和盘托出,只好为难的看着秦梦遥,结结巴巴的说了两句,总算能将要搬家的意思表述出来。 “哦,原来方先生此行便是为说服我家先生搬家才来的,当然可以,只是先生走便可,我留下,”秦梦遥慢慢悠悠坐下来,口中说完这一句,执起筷子。 话音刚落,南程莫抬起头,一脸质疑,“你不走,为何?” “我好不容易才将这些花苗养起来,这样一走岂不是前功尽弃,所以你走吧,我留在这里照料这些花苗好了,”秦梦遥语气淡淡,全然听不出喜怒,可南程莫却将筷子一掷。 “成何体统,为了这些花木你就要独自留在这里,你难道嫁给了这些花木不成!” 方圆何曾见过南程莫如此失态,手足无措的看看秦梦遥,又转而望着南程莫。 南程莫自知方才说话语气太过强硬,可这个女人的无礼,实在令他难掩心头气氛,尤其,还是在方圆面前,这样拂自己的面子,但是这一点也已犯了七出,就算自己休了她也不为过。 “你发那么大火干嘛,”秦梦遥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我若是嫁给了花木,至少花木还知开花报春,赏心悦目,只可惜,我反而嫁了个榆木疙瘩,一天到晚板着个脸,你当别人欠你几百万呢!” “噗……”方圆本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听完秦梦遥这句话,却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自家少爷自小便一脸严肃,可也不曾被人明指着骂作榆木疙瘩,反观南程莫,嘴角气得哆嗦,但碍于面子,却只好强忍下来。 “罢了,既然夫君说要走,岂有我强留的道理,只是,这院中的花木……”秦梦遥好笑的看着那人的表情,这才软了下来,方圆一听,乐得脸上笑开了花。 “这好说,明儿雇个平板车,一并拉走就是了!” 夜半,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秦梦遥惦记着今晚的事,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入眠,便听到房中不时有水滴滴落的声音,原是房顶漏雨,虽做过一次修葺,但老屋终归脆弱。 下床取来脸盆放在地上接水,水珠一滴一滴连续不断,将南程莫也吵醒过来。 “方圆还说明日过来帮忙搬家,结果偏偏这个时候下雨了,真是天公不作美啊!”南程莫偏头听着房外雨声,颇为遗憾的说道。 “实在不行,迟两天搬也无所谓嘛,反正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也不缺这一日两日,”想到又有更多的时间来打点院中的那些苗木,秦梦遥反倒有些轻松,虽说南家的人随时可能会寻到这里,可她却下意识的感觉对方不可能来的那样快。 南程莫沉默不语,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沉重。 第117章 少夫人 方圆确信两人同意搬离此地后,便连夜赶了回去,好准备马车,以便运送二人,只是这场雨来的突然,而乡间道路又多泥泞,若是雨中搬家,想必困难不小。 “院子里那些盆栽倒是好说,可以直接放在车上运走,可是种在地上的那些还真有些难办……”秦梦遥睡不着,索性直接坐起来,忧心自己精心栽植的花木。 “哎呀,糟了!”夜深人静,秦梦遥突然一声惊叫,吓得人心中一阵颤栗。 “这大半夜的,你一惊一乍的作甚!”南程莫方才想得入神,结果被这突然一叫吓得头皮发麻,这会没好气的说完,心里还通通直跳。 “我白天刚请了李婶和村里的刘二叔帮忙做工,结果马上就要搬走,这岂不是要放人家鸽子了,太没信用了,不行不行,”秦梦遥绞着手指头,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往后离开了这石塔村,自己哪还能继续让人家帮忙采花,难不成让人来回往家里送,这样实在不厚道。 “那就辞掉好了,”南程莫难得为秦梦遥出次主意,却被一个白眼噎了回去。 “你说得倒是轻巧,万一搬了新家再找不到这样的好帮手可怎么办,你来帮我啊?”秦梦遥没好气的说着,李婶的为人她自是知道,而刘老二看着也像是个忠厚老实人,若让她一下子割舍掉,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搬了新家再说,实在不行,再回来请人不就好了,”听着房外雨房内滴的声音,南程莫俨然已接受了搬家的事实,虽然对于方圆还有些许怀疑,不过也总好过再次落到南氏手中,地牢的滋味,他领教过第一次,断然不想再经受第二次。 “算了,还是再想想吧。真是的,突然就说要搬家,人家还没有个心理准备呢……”秦梦遥嗫嗫自语,重又躺回床上。 屋檐上雨声滴滴答答,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 鸡鸣第一声,几乎一夜未睡的南程莫便心事重重地睁开眼睛,想到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半是紧张半是好奇,而南家之事,却仍旧如阴云覆盖心头,刚要拨云见日,却又再度覆上一层阴影。 既然南夫人已经察觉事态不对,想必以她的行事态度,不几日便会有南家之人前来探查,只是不知这一次,又会派何人来收拾残局,南程莫想到这里,冷冷一笑。 天一直阴沉沉的,而此时又没有钟表,秦梦遥醒来时,全然不知已是什么时辰,只是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刚起床,便听到门外传来马车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方圆身后跟着两个彪形大汉出现在院中,外面飘着小雨,落到来人的衣服上,星星点点的湿了一片。 秦梦遥打开房门,探出身去,便听方圆恭敬的喊了一声,“少夫人,这是宇文,这是宇武。” 两个彪形大汉看到秦梦遥的模样,疑惑的对视一眼,却也毫不含糊,弯身行礼齐声道:“少夫人好!” 第118章 花花草草 “你们好,”秦梦遥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恭敬地视作南家少夫人,这种感觉实在是,怪异却又难言的舒坦。 话不多说,三人已经挽起袖子,将南程莫的箱子小心翼翼搬到马车上,而其他的东西,除了秦梦遥新置办的几样,大都是屋中本来就有的,便也直接留在了原地。 倒是秦梦遥的那些盆栽,令三人有些头痛。 因为半夜突然下雨,小路上已经泥泞不堪,马车行走已有些困难,且这种天气,平板车一般都不肯出工,三人只好赶来两辆马车,虽说南程莫二人过得一穷二白物件少的可怜,可谁知,单是那些种在花盆的花便几乎占满了两个车厢。 方圆无奈的看着车厢,一筹莫展。 “少夫人,您看能不能将这些花先放在这里,等过两日天气好起来再回来收拾,这车厢里,实在是放不下了,”方圆见秦梦遥仍有些不舍的看着那些花苗,只好陪着小心地提醒几句。 “唉,那也只能这样了,”秦梦遥一副肉痛的表情。 宇文宇武刚放下最后一盆花,正好看到南程莫走到门口,两人不顾地上积水,直接屈膝单腿跪在地上,“宇文,宇武,拜见少爷!” 南程莫眯起眼睛,看着面前浑身被淋透的二人,这对兄弟虽说同他相处多年,但也早已是南家的得力护院,就算自己离开南家,两人也同样在南家风生水起,甚至,还颇得南老夫人器重。依方圆所言,方圆能得以活命,还是因了这二人的缘故,这其中深意反而令人回味。 眼下,这二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南程莫又怎会不起疑心。 “咦,少爷,您回来了!”方圆从院中迎出来,笑容可掬,“家中该带走的东西,少夫人已经嘱托我们搬到了马车上,少爷,您看还有什么要搬走的?” “唔,辛苦了,都到房中歇息一会,等雨停了再走吧,”南程莫说完,便往院中走去。宇文宇武起身,见南程莫不冷不淡的模样,同以前虽无大异,但眼神中却透出明显的冷漠,心中禁不住一阵酸楚。 “少爷,恕方圆直言,咱们实在不能再耽搁了,”方圆紧随南程莫身后,忧虑的解释道,“这次南府派人前来,就是要彻底断绝少爷的活路,幸亏宇文宇武两兄弟惦念少爷情谊,早早得到消息,所以我们才一大早冒雨前来,为的就是抢在他们之前将您安全护送离开。而且宇文他们也不能离开南府太久,若是南夫人对他们起了疑心,对我们计划的实施也……” 说到这里,方圆突然噤声,转而问道,“不知少爷为何这么早就出了门,少夫人还以为您又去了学堂呢!” “嗯,马上要离开了,走之前将些事情向人交待了一下。既然不能再耽误,那便走吧!”南程莫返回房中,巡视一眼,发觉自己的木箱被搬走后,便转身往外走去。 却独独不见了秦梦遥的身影,方圆三人也觉好奇,方才明明还在,可一转眼,却没了踪影,难不成这女子飞了不成…… 左等右等,过了许久秦梦遥才从隔壁走出门来。 李婶站在路边,看着秦梦遥向两辆马车走去,眼中满是不舍,“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这些花苗的,过两天安顿好了,可要记得回来看看呐。” “知道了,快回去吧,”秦梦遥挥挥手中的帕子,又回头看了看院中那些来不及搬走的花草,很是不舍,却还是狠狠心踏上了马车,车厢中满满当当塞着些盆栽,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无。 南程莫囧然看着秦梦遥蜷腿所在角落中,生怕伤到一枝一叶,本想直接坐在轿辕,却怕半路被人发觉,只好也小心翼翼地钻进轿厢中。 第119章 听不懂么 偌大的空间,反而没个落脚之处,相比之下,人反倒还不如些花木金贵,南程莫屈身在侧,甚是委屈。且刚下过雨,路上容易打滑,一个不小心马车便陷进水坑中,摇摇晃晃将南程莫脑袋磕了好几个包。 长腿蜷曲在一起,不一会便变得麻木,可一活动便难免碰到枝叶,惹来秦梦遥刀子般的目光。 “你这也太霸道了吧,不过几株苗木而已,至于这样大动干戈吗,”南程莫终于忍不住,挑衅地将脚踩在花盆边缘。 “把脚拿下去,听到没有!”秦梦遥脸色刷的一变,声音阴沉,“听不懂吗,你难道要我说第二遍?” 南程莫目光紧盯着秦梦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女人这般恶狠狠的严厉表情,之前就算他百般打击都不曾见过秦梦遥如此,只好讪讪地收了双腿,继续扭曲地坐在一侧,心中却直犯嘀咕,“不过是些苗木,反而显得比人还重要,这女人果然不正常!” “嗯,这样还差不多,”秦梦遥见状,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南程莫哪里能理解,对于她来说,如今这些花才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至于其他,只有靠边站。 车厢中两人的对话则清清楚楚落在了方圆耳中,方圆纳闷的回头瞅了几眼,却全然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奇怪,还从来没人敢对少爷吆五喝六的,这女人可真够大胆的,不过,少爷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个妻管严了,这事可真是稀罕!” 车外雨渐渐停下来,可马车行经的土路却越发泥泞,走到窄路时,更是惊心动魄,稍有不慎便会一侧车轮陷入路旁的浅沟中。 秦梦遥坐在车里摇摇晃晃,稍不注意便碰在苗木上,看着被蹭掉的新芽,秦梦遥心疼得直咬嘴唇。车子不时陷入泥淖,幸好有宇文宇武两兄弟,才得以顺利前行。 走了足有大半个时辰,马车才终于停下来,方圆将车帘一掀,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院落给南程莫看,那可是他忙活了许久,专门为南程莫所修缮的。可南程莫心思显然并不在此,他只是粗略一瞅,目光仍旧投在车厢对面的女人身上。 只见秦梦遥脸色铁青,右手紧紧捂在无上,背部微微弓起,好似经受着极大的痛苦。 胃液一点点地往秦梦遥口中涌上来,痉挛而恶心的感觉,令秦梦遥浑身毛发都倒立起来。想不到从未有过晕车经历的秦梦遥,此时竟然会晕马车!这若是被人知道,岂不笑掉大牙,要知道,这可是连海盗船大铁锤都不惧的秦铁人,这一世却被长途马车折磨的不成人样。 好不容易等马车停下来,她恨不得马上就冲出去,可这脚下堆满的盆栽,却成了拦路虎,将她堵得寸步难行。见方圆站在轿厢外,她只得投去紧急求助的目光,右手更是紧紧捂住嘴巴,生怕一张嘴,便是一阵翻江倒海。 站在路旁呕了许久,那架势仿佛要将整个胃给吐出来,结果除了些酸水,秦梦遥始终只觉恶心,却也只能干呕。这情形将守在一旁的方圆吓得不轻,虽说少爷娶了这个女人做少夫人,实在是委屈了些,可这女人毕竟已是少爷的妻子,无论如何,自己也怠慢不得,这会看见她痛苦的模样,急的在直打转。相比之下,南程莫却安定许多。 由于走得匆忙,并未来得及带些饮水出来,而秦梦遥吐完,口中难免有异味,正愁没有漱口水,宇文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水囊,丢给方圆。 第120章 怀抱 秦梦遥将水囊擎到嘴边,咕咚一口灌到嘴里,将口漱干净,又觉口渴,仰头大饮一口。 瞬间,整个嘴中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刺激着所有味蕾,自口腔直胃里,好似着火一般,火辣辣的燃烧着,整个人都似瞬间被点燃,身上呼呼的热起来。 宇文从车上搬下花盆,忽然猛地一拍脑袋,“糟糕!我竟忘了,那水囊里昨儿被小武换成新酿的粮食酒了……” 转头一看,秦梦遥早已将水囊丢在地上,身子晃晃悠悠的站在原地,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些稀奇古怪的话语,身子猛一趔趄,便往地上倒去。 “少夫人,您怎么……”方圆看见秦梦遥的举动,不由觉得疑惑,伸手捡起地上的水囊,结果一股酒香飘入鼻孔,脸色顿时大变,尚未起身便看到秦梦遥身形一晃,瞬间大惊失色,刚要冲上前去,就看到一个身影闪过,将秦梦遥稳稳抱在怀中。 “嗯,”秦梦遥喷出一股暖暖的酒气,只觉身边暖暖的,便扭动着身子,找到个最舒服的姿势,安稳地睡了起来。 “什么都别说了,快搬吧!”南程莫铁青着脸色,腮上肌肉紧绷着,显得颌骨越发棱角分明,怀中秦梦遥像小猫一般,将脑袋往他的怀里钻了又钻,双臂则用力环在他的脖子上,这种感觉实在是,难言的诡异! “该死,这女人怎么能够喝一口酒就直接昏睡过去!”南程莫内心狠狠咒骂着,怀中那人的体温穿透衣衫直接穿透他的皮肤,令他有种莫名的冲动。 心底似有根羽毛不断轻挠,又痒又酥,又好似有暖流经过,既难过却透着舒服。 尤其,当那张小脸不断在他怀中厮磨时…… 南程莫就这样抱着秦梦遥,在方圆的引领下走入卧房之中,看方圆识相地走出门去。 床铺被褥全部簇新,整整齐齐的铺在床上,比之前的破床不知要好上几十倍,他只需轻轻松手,怀中负担便会骤然减轻,可他却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突然好想这样一直感受这种怪异的感觉,让那温暖一直停留在身边,渗透,渗透,直至内心深处。 “叩叩,”宇文站在门口等了许久,看着少爷一直抱着怀中的女子,实在忍不下去,终于鼓足勇气敲敲门,南程莫听见声响,这才慌忙将秦梦遥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盖好。 “少爷,马车上运来的东西都已安置妥当,要不您看看这家中还缺什么,改天我们兄弟过来,也好一并带来,”宇文站在门口,语气恭敬,虽已时过境迁,对待南程莫的态度,却还似在南府时那般。 “呵,不必了,我看这里已经很好,有劳大家了,”南程莫回转身,走到门口,表情却显然缓和了许多,宇文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方才不小心将酒当做水递给少夫人,令他一颗心一直浮在半空,虽知少爷不可能会责罚,但终究是自己不小心,才使夫人醉倒当场。 不过少夫人酒量也实在差了些,不过只一口,竟然就直接睡过去了,这样的酒量,怎能配得上我们千杯不醉的少爷,宇文一眼瞅见床上睡得正熟的秦梦遥,略带鄙夷的撇撇嘴巴。 将南程莫请入客厅坐稳,宇武、方圆二人也早已立在一旁,只是在场几人都神色严肃,见南程莫进门,仍以主仆之礼相迎,反倒令南程莫有些无所适从。 第121章 折杀小的们了 “我早已不再是什么少爷身份,你们以后万万不要再拘束这些礼节,否则我在这里住着也不安心,与其这样还不如回那小山村来得安心,”南程莫看着面前的三人,方圆在他身旁十余年,两人早已如兄弟一般,而宇文宇武两兄弟,虽说身为南家护院,少年时却也时常伴随南程莫身旁。 “少爷,”方圆眼眶一红,本想再劝说几句,但见南程莫坚持的神情,只得将话重新咽回腹中。至于宇文宇武,二人虽不开口,心中却绝然不肯同意南程莫所言。 “南某多谢三位倾力相助,若非三位,南某只怕早已命丧黄泉,多谢!”南程莫深深一鞠躬,令方圆三人慌了神,扑通跪在地上。 “少爷,您这是要折杀小的们呐!”…… 终究拗不过三人,南程莫无奈坐在椅子上,看方圆端来一杯茶水,这才环视一眼房间。房中摆放着两张木椅,一张八仙桌,简单干净,几乎没有其他的摆件。房屋墙壁虽看去有些年头,但屋顶却是极新。 “这房子,又让你们费心了,”南程莫再次感激地看向方圆,不过这一次方圆并未躲闪。 “少爷,这房子虽说老旧了些,不过我一早便已经让人重新修整了一番,这房子结实,您和少夫人住着尽管放心好了。” “而且这院子足够大,少夫人又爱养些花花草草,这样也方便许多,”南程莫顺着方圆指的方向走到门口,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大片的空地,而在院子一角,已摆满了自家中搬运而来的那些花盆,翠绿的枝叶在新的环境中熠熠散发着青春的光辉,南程莫看着也觉舒心许多。 院子虽大,房屋却不过几间,想来应是别人搬走后留下来的老屋,从东到西也不过三间草房,紧挨着东厢房的,是一间小小的厨房,甚是简陋,不过却也比之前那间老屋强出许多。 而卧房则在最西头,也便是秦梦遥如今所睡的那间。而东厢房则放置些杂七杂八的物件,还有一张简易的木床,以备来客时居住所用。相比于南家,这些条件确实简陋的多,可南程莫却看得甚是开心。 在西南角,是一件半露天的茅厕。说是茅厕,不过是搭了间草棚,将地上挖个极深的坑,将粪便直接排在那深坑之中,推门进入,臭气熏天,若是夏天时,则蚊蝇成群。 而出了院门,则是大片空旷的荒地。 方圆略显无奈的指着远处的空旷,“少爷,方圆找了许久,才找到这里。之前是我舅姥姥家所居,只是后来实在偏僻,所以后来也便搬走了。想来南家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找到此地,所以方圆才斗胆将您接了过来,不过您若没事时,尽量还是不要外出的好。这附近几乎没有什么人家,而且一出门便是荒郊野地,时常会有野兽出没。” “离这里不远处有一片山林,之前我舅姥姥在时,便时常听闻有人在这片田野中遇到下山采食的野狼。不过而今山里的野物渐渐活动起来,想必饿狼也少了许多,只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第122章 别扭 方圆说这些绝非危言耸听,而是他也曾亲眼在此地见过一匹全身漆黑的恶狼,只是那狼却不知为何伤到了后腿,方圆这才躲过一劫,每每想起总觉浑身发寒,所以难免多提醒南程莫几句。 只是这番好心提醒,在南程莫耳中却隐隐有些别扭,想必是当日在那地牢中呆的久了,因而此时难免也有种变相囚禁的感觉。 临近天黑时,秦梦遥才勉强睁开眼睛,可仍旧头痛欲裂,脑袋昏昏沉沉,稍稍抬头仍觉晕乎乎的难受,挣扎许久才坐起身来。 身上盖着簇新的被褥,摸上去感觉柔软而温暖,棉质的被面上印着细小的暗红碎花。做工简单的木板床头漆成深紫红色,倒也显得大气。两个枕头上铺着大红鸳鸯戏水枕巾,安安静静并排放在一起,秦梦遥低头看了一会,心下暗道,这才是家的样子,想着想着,反而渐渐脸红起来。 她伸手将微微皱起的一角抚平,这一低头,突然发觉身上竟只穿了亵衣! 而且这件白色的亵衣仿佛不是自己早上穿的那一件! 可她记得自己晕倒时,身上明明穿得整整齐齐…… 可四下找了半天,秦梦遥都没看到自己的衣服,且房外似乎有女子说话的声音,只是被门阻隔着全然听不清楚,只能隐约听到有人谈话的声音。 秦梦遥竭力听了半天,却只听得一头雾水,再加上这极陌生的环境,还有身上不知何时新换的亵衣,一系列串联在一起,不由令想象力一向丰富的秦梦遥联想翩翩。 莫不是方圆那几人早就盘算好,将酒水递给自己,并在酒中下药,这才迷倒了自己,否则以她的酒量,怎会一口就倒呢! 外面那女人该不会是传说中青楼的老鸨吧,不然怎能笑得那样风尘,虽然她说话的声音听得并不清楚,可听那语气,只怕来者不善,难道她一会要逼着自己接客不成…… “不成不成,本姑娘好歹也是博士出身,虽说沦落到现在的境地,也断然不能向淫威屈服,威武不能屈!”秦梦遥头脑瞬间清醒起来,掀开被子结果发现地上连鞋子也不见一双,赤脚踩在地上冰得四个脚趾头都蜷曲起来。 “好你个南程莫,本姑娘当牛做马照顾你这些日子,你竟然这样丧心病狂把我卖到这种地方,再缺钱花也不至于此吧!”秦梦遥跳舞一般,轮换着抬起左右脚,心中暗暗咒骂着,伸手去拉门,结果却怎么也拉不开,这简直同电影中的镜头无二,接下来恐怕就是四个彪形大汉出场强迫秦梦遥卖身献艺了。 若说画画,秦梦遥想必还能拿得出手,可到这种场合来的,谁可能会站在一旁盯着个女人涂抹作画。而唱歌弹琴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难事,想做雅妓都是妄想。 秦梦遥越想越慌张,绕着房间转了几圈,房中除了那张大床,就只有一个简易的梳妆台,放着一盒脂粉,还有一把桃木雕刻的梳子。 “啧啧,这工作条件也实在是简陋了些,”秦梦遥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打开脂粉盒,一股喷香的气息扑鼻而来,呛得秦梦遥连连咳嗽,不过藏在盒子角落的胭脂,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只可惜这房中连个铜镜都没有,秦梦遥边细细涂抹着脂粉,边暗叹时运不济,想不到自己落得一身贫穷也就罢了,被卖到这种地方,却也还是这般廉价,相比于那些惊世骇俗的穿越者,自己这般实在是惨不忍睹。 房外说话时渐渐停止,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隐约似乎有人压低声音交谈着。 秦梦遥匆忙画完脸上的妆,又将衣服仔细整理一番,快步返回床边坐直了身子,眼神直勾勾盯着门口的位置。 第123章 七上八下 “吱悠”一声,门豁然洞开,而来人却一直站在门口,并未现身。 “可恶,这门竟然是推的!”秦梦遥将方才一幕看得清楚,此时心中懊恼的要命,咬牙切齿地暗骂着自己,不过一道门,竟然彻底暴露了她的智商,这种侮辱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终于,有脚步声临近,秦梦遥坐在床沿,内心七上八下。 “若是失败了,恐怕这一辈子都要毁在这里了……”秦梦遥恨不得将银牙咬碎,闭上眼睛默默为自己打气鼓劲,“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一次就豁出去了!” 仔细辨别着脚步声跨过门槛,秦梦遥忽的睁开眼睛,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门口来人。 那是个略微发福的中年妇女,穿着一套灰黑色的衣裙。只是光线太暗,秦梦遥看得并不真切,只觉那女子走路动作微微左右晃动,想来应是有一脚不甚便利,这样一来,兴许也给秦梦遥些许可乘之机。 “哎呀,你可醒了,”那中年妇女开门进来,见秦梦遥已经坐在床边,脸上很是欢喜,于是缓步向房内走来,只是房中实在太暗,便挪步到梳妆台前,不知从何处取来半支蜡烛,点燃了立在台上。 结果一回头,竟看到一个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的女鬼赫然立在身后,嘴角隐约还可看到猩红的血迹,一双大眼睛透过面前的发丝阴森森的盯着自己。而那蜡烛则忽明忽暗,房中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甚是鬼魅。 “啊!鬼啊!”中年妇女惊声一喝,口中始终尖叫不绝,闭着眼睛双手则胡乱地往前拍打着,试图将面前的女鬼打走,只是腿脚却好似被定住一般,僵硬的杵在原地,一步都动弹不得。 幸好秦梦遥早有准备,急忙向后撤退两步,这才躲过那女人的狂乱抡打。她飘然退后,作势撩起面前的长发,观察一眼四周,口中则不断发出恐怖片特有的声音,将那恐怖的气氛营造至了极点,中年女子不负期望地仍旧惊惧大叫,全然不曾注意到这女鬼的异常之处。 白衣飘然,秦梦遥倒退着,缓缓来到门口,只差几步之遥,她便可跨出这门槛,胜利在望,秦梦遥明显有些心急,脚步更加快了不少。 最后一步,终于来到门口,秦梦遥窃喜,想不到竟然如此轻易就让自己逃脱出去,可见那些现代人实在高估了古人的智商。她正准备扶门而出,可是伸手过去,却摸到一个暖暖的身体,好像,还是个男人的身体…… “糟糕,竟然忘了她还有保镖的,”秦梦遥心下一惊,口中仍旧不断发出恐怖的声响,一边脚步轻盈地闪开男子一臂之外,伺机寻找机会出逃,恰好此时有风灌进来,蜡烛的光更加明灭难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连秦梦遥都有些信以为真。 “行了,别再装神弄鬼了,刘妈都被你吓坏了,”南程莫看着面前披头散发将脸上涂得乱七八糟的女子,极其无语,而且好端端的亵衣,也被她搞得不伦不类,她也真是够能折腾的。 只是一个女人家,不好好学习女德,或者说根本就是毫无教养,南程莫想起来就觉头大,尤其,今日刚搬到新家,她就这样装神弄鬼,吓得头一天来做工的刘妈差点魂都掉了,实在是有些无法无天。 第124章 怪力乱神 可是眼前的女子却将头发拨至脑后,眼神无辜却惊奇的盯着他,甚至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半是开心半是埋怨地说起些无厘头的话语。 “原来你没把我卖掉,谢天谢地,害我费尽心思才想出这个办法,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秦梦遥一笑,脸上涂抹的胭脂反而显得更加鬼魅,甚至比方才还要吓人。 “真是胡说八道,我看你真是中邪了!”南程莫看过一眼,立马闪开秦梦遥的怀抱,将头扭到一旁,她的那副妆容,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不过她竟然会怕被卖掉,这可真是件新鲜事,南程莫想到这里,嘴角不由弯起一道弧线。 “嘘,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看你还是先去看看刘妈吧,这妆涂在脸上太不舒服了,我先去洗掉再说,唉,这脂粉的质量也实在太差了些吧……”秦梦遥心头警戒松懈下来,一溜烟光脚便跑出门去,只是初来乍到,找了许久才看到水缸,却是在屋外的院中。 秦梦遥低头看看踩在地上的脚丫,又看看外面的石阶,想到那冰冷的感觉,实在没有勇气再往外继续走去,犹豫许久,只好强忍着脸部的不适,重新返回卧房之中。 显然刘妈被吓得不轻,见秦梦遥一脸诡怪的重新返回房中,又忍不住大叫一声。 “你怎么又回来了!”南程莫冰冷地瞅她一眼,回头再看刘妈,方才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这次完全前功尽弃。 空气中忽的升起一股难闻的气味,刘妈脚下不知何时蜿蜒出几条小蛇般的水迹,还在不断向四周扩散。刘妈两眼直直的看着秦梦遥,双腿不断地颤抖,面对南程莫的安慰,早已哆哆嗦嗦听不进一句去。 “要不是你,刘妈怎会变成这样,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还不快给我滚出去!”南程莫越看越气,终于忍不住冲着秦梦遥大吼一声。 刘妈曾在南府照料南程莫十多年,虽说并无血缘关系,却也近乎半个娘亲,况且刘妈一向视南程莫如己出,甚至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上心,也难怪南程莫会如此光火。 “哼!”秦梦遥原本还觉自己委屈,结果却被痛骂一番,心中自然不爽,而且她自幼都未曾被人这般斥责,听到此话,只觉憋屈不已,顿时拂袖而去。 火气攻心,也顾不得脚冷,秦梦遥赌气跑到院中,被冷风一激,头脑这才一下子清醒过来,可如今人已经跑到院中,若再厚着脸皮回去岂不太没面子,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外走。 不得不说这院子比之前所居的院所还要大上一倍,搬来的那些花盆全部放在东半边也不过只占了小块空地,若是用来培植花苗实在是个绝佳场所。 可秦梦遥正在气头上,那顾得上看旁边的风景,再加上天色昏暗,根本看不清楚,她摸索着走了许久,双脚都快冻僵但还没摸到大门口,倒是脚底被那些小石子硌得生疼,再看周围黑漆漆一片,越走心中越怕,好容易才捱到大门口,将闩门的木棍挪开,大门吱悠一声豁然洞开。 秦梦遥壮着胆子往外探出头去,这一看不要紧,只听风声呼地骤起,似鬼地哀嚎,惊得秦梦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看门外,自此望去,视线所及看不见一丝灯光,四处皆是乌黑一片。 隐约似还能听到狼嚎野物撕扯之声,秦梦遥慌忙重新闩上大门,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一溜烟跑回屋里,惊魂普定地将房门“砰”地关上,生怕身后跟着些不干净的东西。 第125章 不能了事 “你这人究竟怎么回事,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南程莫刚将刘妈安抚下来,正气愤方才那女子所为,眼下又见她慌里慌张从外面进来,不由火气又噌地燃起来,“若是刘妈被吓出个好歹,小心我以后饶不了你!快去卧房将那一滩打扫干净!”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秦梦遥一听这命令式的口气,拉过凳子直接一屁股坐在上面,“怎么,这一回来当上大少爷就开始耍威风了,就开始命令人了,告诉你,本姑娘偏偏不吃这一套!” “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从今天起,你跟刘妈睡东厢房,吃住饮食多向刘妈学着点,真不知你爹娘怎么教的,这样没点礼数,”南程莫说得轻巧,三言两语便将秦梦遥从自己房中打发出去,毕竟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心中也无需太多亏欠。 秦梦遥初听,心中有些高兴,终于能从这怪人身旁摆脱出去,自己正求之不得,不过毕竟自己刚刚得罪了刘妈,难保刘妈不会记恨在心,于是略带尴尬地问道:“刘妈,她没事吧?” “若你受那样的惊吓你能没事?”南程莫没好气道,索性转身进了西厢,将秦梦遥一人晾在当场。 “我那不也是出于无奈嘛……”秦梦遥嗫嚅着便要往东厢房走,又想起脸上那副鬼妆还没卸去,唯恐再将刘妈吓出个好歹,于是强忍着心中恐惧,跑到房外打水洗了脸,又理了理头发,才来到东厢。 刘妈刚换好衣物,坐在床边捋着心口压惊,这会看见个白衣女子走进来,心里又难免惊惧,刚想喊人,却听那女子开口:“刘妈,刚才吓到您了,真是对不住!” 声音听去温温和和,刘妈接着灯光一看,这分明是白日醉倒那丫头,此刻正微微笑着打量着四周,她心中虽不痛快,但忌惮这丫头是少爷的媳妇,也只能扶着床站在地上微微弯腰道:“少奶奶,老身哪敢承受少奶奶的道歉,全都是老身的不是!” “什么少奶奶不少奶奶的,刘妈,今儿都是梦境的错,”秦梦遥知是这老婆婆心中怨怼自己,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便上前扶刘妈坐下,“刘妈,从今往后,就让我跟您一块在这屋住吧,您看您也挺孤单的,正好咱俩做个伴。” “这哪行,您跟少爷成了亲就该住在一块,哪有跟我这个老妈子住在一块的道理,不成不成!”刘妈一听大惊失色,连连摆手,虽说她对这少夫人心存偏见,不过再不济那也是主人家,哪能跟她一个下人同起同住的,因而无论如何坚决不肯,“若是少夫人执意如此,那老身也只能睡在院子里咯!” 这下,秦梦遥犯了难。虽说这间东厢房中东西多,床也小了些,可毕竟不用跟那个冷面人住在一块,秦梦遥正求之不得,可刘妈这么一说,反倒显得她左右不是人,西厢那边显然已经住不得,东厢这边又这样要挟,秦梦遥叹口气,“此处不留奶,自有留奶处,实在不行便学那游侠天为被地为床,倒也乐得逍遥。” 想到这里,秦梦遥也不再坚持,又向刘妈表了表歉意,闲话少许才从东厢退了出来,而南程莫早已将秦梦遥的一包衣物收拾收拾扔在西厢门口。桌上摆着刘妈给留的晚饭,秦梦遥哪里还有胃口,味同嚼蜡地吃了几口,便坐在位置上愣神想今夜的睡觉大计。 既然东西厢都睡不得,这年头又没有软乎乎的沙发,好不容易有把椅子还又硬又不舒服,虽说坐在上面还能将就一会,但总不能一夜都在那椅子上熬过去,况且秦梦遥腰部的伤尚未痊愈,坐在上面反而是种煎熬。 第126章 喜欢的喜悦 秦梦遥索性便将件衣服铺在堂屋地板上,和衣躺在上面睡起来,奈何夜中实在太凉,直折腾了大半宿都没睡着。南程莫倒是睡得安稳,隐约似乎还能听到微微的鼾声,秦梦遥翻来覆去睡不着,恨不得将南程莫揪出来就地正法。 到了下半夜,秦梦遥才蜷缩着身子,迷迷糊糊睡去。 再睁开眼时,秦梦遥突然发觉身下软绵绵一片,而身后则似火炉一般,烤的浑身暖呼呼,秦梦遥深觉纳闷,心想,昨夜自己不是睡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吗,这地板怎忽然变得这样舒服,胡思乱想着往身后一看。 一转眼恰看到南程莫正对着自己,面色通红,紧紧闭着闭着双眼,眉头紧皱好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秦梦遥悄悄掀起被子,发觉身上的衣服一件未少,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看来这冷面人还算有良心,趁我睡着了将我抱到床上,不过这人跟柳下惠还真有的一拼,要我是个男的……” 这厢正各种歪歪,忽听得身后呼吸声越发急促,温暖的气流喷在秦梦遥脖颈上,撩动发丝挠得人直痒痒,秦梦遥心中好奇,轻轻翻过身,眯缝着眼睛打量起来。 也不知南程莫梦中见到何事,脸上涨得通红,那表情半是痛苦半是喜悦,甚至连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就这样持续了许久,急促的呼吸伴随着浓浓暖意催得秦梦遥也泛起阵阵困意。 就在秦梦遥犹豫是否将这身边人唤醒时,忽然,南程莫浑身猛然一震,突然惊醒过来,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秦梦遥见状,急忙将微睁的双眸合拢,只余一道小缝偷偷瞄向那人。 南程莫一睁眼看到睡在枕边的女人,显然一惊,而后脸上害羞地泛起一圈红潮,轻轻将身体往外挪动到床边,看秦梦遥还没醒,这才放心地轻轻下床,半弓着身子走向盛放衣服的柜子,找出件亵裤换上后,见外面仍旧一片黑暗,才重又返回床上躺着。 这一切都被秦梦遥看在眼中,当时却没多想,见南程莫刻意远离自己躺在床边缘,便有意戏弄他一番。于是假装熟睡几个翻身,便滚到了南程莫手边,说巧不巧,秦梦遥的右手恰好落在南程莫的左手掌心,脑袋则斜斜地靠在那人肩头,姿势极为暧昧。 南程莫左手微微颤抖,欲将手抽回,但那手却似有魔力一般,令他不忍放手,又似怕扰人清梦,动也不敢动。 结果秦梦遥越发放肆起来,不断将身子往南程莫身上靠。秦梦遥靠近一分,南程莫则向外挪动一分,后来整个人直接挂在床沿上,可身旁的女子依旧不依不饶,直将身子往人身上靠。 “扑通”一声,南程莫终于支撑不住掉下床来,一同掉到床下的还有那床花团锦绣的棉被,以及,那个不知好歹一直往自己身上靠过来的女子!两人叠罗汉一般落在地上,虽说身下有被子垫着,南程莫还是被摔得屁股生疼,再加上身上还承受着那个女人的重量,直疼得龇牙咧嘴。 秦梦遥本想戏弄下这冷面人,只顾着要看南程莫的洋相,可没想到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被被子卷着便掉到了南程莫身上,幸好有个人肉垫接着,否则面朝下摔到地上岂不要破相毁容。这会正趴在南程莫身上庆幸,却被猛地一把推开。 第127章 不肯分离 “你这女人怎么回事,离我远点,怎么一遇到你就没好事!”南程莫裹着被子站起身,看着地上那一脸懵懂的女子,一想刚才那情景,便又想到了夜中那个梦,心中很不是滋味,反倒像是自己被非礼了一般。 “哎,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到你房间来了,”秦梦遥假装大吃一惊,双臂紧紧护住胸部,往后倒退几步。 “本公子对你没兴趣,别搞得自己跟被那啥了一样,”南程莫冷冷地回到床上,“也不知是谁,半夜被冻得老哼哼,吵得人睡不着觉!” 南程莫倒是没好意思说他半夜听得外间有响动,出去一瞅,结果正看到秦梦遥浑身缩得跟个猴儿一样侧身躺在地上,他本打算直接关门不理不睬,可又觉于心不忍,于是拿脚踢踢秦梦遥,想唤她到床上去睡,哪知那女子睡得跟死猪般无论如何都唤不醒。南程莫无法只得弯身将秦梦遥抱在怀中,此时秦梦遥已然浑身冰冷,感受到贴身而来的温暖自然而然就依偎过去。 好不容易将这似狗皮膏药般贴在身上的女子推到一侧,南程莫早已累得出了一身大汗,刚要睡去那女子便又靠了过来。折腾了好久,南程莫才沉沉睡去,没想到在梦中又见着她…… “得了吧,我看你就是看上本姑娘的美色了,”秦梦遥跳上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经过这一通折腾,好不容易暖起来的身子又被冻得冰凉,立时身上一个寒噤打了个喷嚏。 “可真是现世现报,”南程莫冷哼一声背过身去,又不解气地补上一句,“就你那姿色,也不照照镜子打量打量,我看连猪都能胜你几分。” “俗话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此看来我还真是有幸,竟然嫁了一头猪,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没让我嫁给一条到处咬人的疯狗。”说着,秦梦遥双手合十,嘴角扬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南程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心生闷气索性闭口不言。没了对手,秦梦遥也觉索然无味,安静躺了一会只觉头脑发昏,又阖了眼睛大睡起来。 今日一早,天空仍乌云密布,阴沉沉地不肯放晴。刘妈一早便起床洒扫除尘,又备下早饭,单单不见那小夫妇二人起床,只好将饭盖好搁在桌上,仍回自己房中做起了针线活。 昨夜折腾了小半宿,秦梦遥醒来便觉头脑昏沉鼻塞的厉害,半梦半醒地又在床上窝了半个时辰,才强迫自己掀开被窝。没想到一翻身,才发觉原来南程莫正面色安详地睡在旁边,便小心翼翼迈腿下床找到双鞋先趿拉在脚上,到门口捡回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 房中摆件极少,却也摆放有序,收拾得干干净净,秦梦遥看了也觉舒心。收拾停妥,秦梦遥随手将自己的一包衣物放到盛放衣服的木柜上,一扭头看到地上扔着一条亵裤,想必是某人取衣服时不慎落在地上,于是弯腰拾起拿在手上。 “别动,快扔掉,扔掉!”南程莫一声惊呼,将秦梦遥吓了一跳。其实方才秦梦遥下床时,他就已经醒来,只是为避免再起口角便仍旧闭眼假寐,可谁知这女子不知好歹竟将自己扔在地上的亵裤捡了起来。 “一惊一乍的咋呼什么,不就是一条裤子嘛,扔在地上多脏,”秦梦遥嫌弃的回头看一眼,刚要随手放在一旁的木柜上,转念一想感觉不对劲,便又重新拿在手中,“南公子,你这么紧张这一条裤子,该不是夜里不小心尿床了吧?” 秦梦遥说着便一手捂着鼻子,用两个手指捏着裤脚打量一番。 第128章 正常现象 “男人的东西,你瞎看什么!”南程莫瞬间涨红了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下床,将亵裤一把夺到手中,谁知恰好将裤裆处一块润湿露在外面,秦梦遥本笑嘻嘻要戏谑一番,打眼看见那裤上的痕迹,当下便明白了南程莫紧张的缘由。 “看你紧张的,这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没什么不能见人的,”秦梦遥自恃曾比南程莫多吃了几年白米,颇有大姐风度地坦然说道,她却忘了此刻她不过是十几岁的女孩。 南程莫哑然,盯着秦梦遥看了又看,“你,你怎么会知道!” “真是可笑,这都是常识好不好,”虽说秦梦遥过了二十多年的单身贵族生活,再不济,中学时期她也曾将生理课本上关于男女两性知识通读过数遍,这些常识自然早就烂熟于心,“正常男子都会这样,这些老早之前就学过了的好不好!” 秦梦遥只顾窃笑古人的无知,结果一不留神就将话说出了口,看到南程莫错愕的表情时,再后悔已来不及。 “下流,不知廉耻!”南程莫惊立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将亵裤猛地摔在地上,拂袖而去。之前他所查医书中,对此虽也是这般解释,可今日从这女子口中说出,他却有种莫名的愤怒,好似自身的不洁被人当众剖析,如今恨不得扯块帐幕将自己包裹起来,将那些肮脏全部掩埋在看不见的黑暗中,更何况,这肮脏是因秦梦遥而起,若不是她闯入自己的梦中,哪会有今日的尴尬!南程莫越想越恨,恨不得立刻将秦梦遥直接逐出家门。 不过秦梦遥却无法体会南程莫那种心情,她看着那人愤然离去的背影,无奈的耸耸肩,将裤子捡起,按在院中的水盆里。 “哎哟,少奶奶,哪能您亲自动手,放着我来就好,”刘妈远远看见,迈着小步紧跑到跟前,挽起袖子便要下手,却被秦梦遥拉住。 “刘妈,这是他的衣服,我来洗就行了,您忙了一早,快回房休息休息吧,”秦梦遥这么一说,刘妈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想小两口这般恩爱,自己倒也不好插手。她本来因昨夜被秦梦遥吓掉了半条魂,心里还存有芥蒂,口中虽恭敬称呼着少奶奶,私下里却恨不得将这女子贬出家门。可如今见她对少爷这般爱惜,甚至连衣服都要亲手搓洗,印象这才有所改观,于是谦让几句这才回到房中。 南程莫如厕的一会功夫,秦梦遥已将亵裤清洗干净,挂在临时扯在院中的布条线绳上。南程莫抬头看到,并不言语,只是斜瞅秦梦遥一眼,正色走回堂屋,由刘妈服侍着用起了早膳,虽说同当日在南家做公子时不可同日而语,但南程莫仍不自觉摆出一副少爷的架子,冰冷而傲气的模样,令秦梦遥忍不住来气。 “刘妈,您也坐,咱们一起吃早餐,”秦梦遥净完手,搬来凳子强拉着刘妈坐下,又亲自盛饭夹菜递到刘妈手中,刘妈哪受过这等待遇,局促的坐立不宁,手中握着筷子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少奶奶,这哪能行,我们做下人的……”刘妈一脸苦相的哀求秦梦遥,吃饭如同临刑一般,实在难以下咽。 “现在咱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哪有那些主仆的分别,刘妈,您来我们家就是家里的长辈,从今后起,咱们同吃同住,就跟一家人一样,您可千万别再说下人啊上人的,不然搞得有些人总以为自己还生活在侯门贵户之中!”秦梦遥话中有话,听的人自然心中明了。 第129章 主仆之分 果然,南程莫将手中筷子啪地放在桌上,吓得刘妈即时站起身来,满是愧疚的立在桌边。 “刘妈,您坐下来一起吃吧,她,说的没错,以后咱们家再没有主仆之分,您照顾我多年,而今也该享享清福了,”说罢,南程莫起身扶刘妈坐下,重新布了菜,刘妈受宠若惊不知所措的举着筷子,半天也不见吃下一口。 “这还差不多,”秦梦遥轻声嘟囔,暗自窃笑,这个冷面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些少爷脾性嘛,孺子可教也。 谁知刚兴奋不一会,便听见南程莫正襟危坐道,“还亏自称懂得那些乱七八糟的常识,难道你没听说过食不言寝不语的子训,呵,也难怪,某些人的心思都用于钻研旁门左道,这些大家之言想来听都没听说过吧?” “人都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倒是纳闷,南公子怎么看都是君子模样,可办事说话却总这般戚戚不已,莫不是这就是传说中的心口不一?”秦梦遥毫不示弱,几句反讽噎地南程莫半天吭哧不出一句话。 “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有这样倒胃口的人在座,这饭不吃也罢!”说罢,南程莫将筷子掷在桌上,起身离去。 这下,刘妈也停了筷子,欲要追出去,却被秦梦遥按回座位上,急得直说,“少爷的肠胃不好,早饭吃这么丁点哪能行呐!” “吃不吃饭是他自己的事,他已经是成年人,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再说他饿了自然会吃,这会不吃是他不饿!刘妈,您就别操心了,来吃菜,”秦梦遥执起筷子,吃得津津有味。没想到南程莫心理承受能力这样差,不过几句话就激得他连饭都不吃。据说之前还跟着南父做了几年的生意,就这心理素质,秦梦遥真怀疑他是否只是徒有虚名。 一顿早饭,三人吃得各有滋味。 刚将桌子收拾干净,便听到门口有敲门声,秦梦遥见刘妈正忙,便起身应门。心想自家搬来不过一天时间,周围又无邻居住户,想必是服侍南程莫的那两个小厮又回来了,再听那声音极耳熟,便开了大门将人迎进来。 可谁知一抬眼,看见个陌生男子站在门外,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少奶奶早!” 秦梦遥想了半天,仍旧对来人毫无印象,只得佯装客气,“呵,你好。” 只见那人牵马进门,将马拴在一旁的树桩上,尾随秦梦遥进到房中,发觉刘妈也用陌生的目光盯着自己,这才恍然大悟,转过身子,将脸上一层面皮揭下来,竟是南程莫的伴读书童方圆。 “想不到一天不见,你就学会变脸了,这是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看,”秦梦遥伸手将方圆手中的面具接过来,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这面具不知用何材料做成,只觉柔软舒服,戴在脸上若非刻意打量,还真看不出什么猫腻。 方圆不好意思垂头一笑,挠挠头,“今儿光顾着往这里赶了,差点忘记脸上还有这层皮。少奶奶,您和少爷在这里可住得还习惯?” “嗯,不错,这里比之前那房子好过十倍八倍呢,”秦梦遥把、玩着面具,随口应道,“可就是你家少爷,太把自己当成少爷了。” “少奶奶,看您说的,少爷本来就是少爷,怎么叫把自己当成少爷了,”方圆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太乐意,旁边刘妈也颇有微辞,“可不是嘛,好歹这个家还是我们家少爷做主呢,今儿您非让我上桌吃饭,结果惹得少爷不高兴,连饭都没吃。” 第130章 一天两天 “一起吃饭怎么了,谁家不是一个桌上吃饭的,不管之前怎样,现在我们是平头老百姓了,就该按老百姓的日子来过,”秦梦遥听完刘妈的话心里忽的燃起一阵无名火,半是为这深入骨髓的奴性悲哀,半为自己叫屈,又想开口说话,就看见南程莫从外面慢慢踱步进来,看见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她索性扭头闭口坐在一旁。 方圆看见南程莫忙躬身恭敬道:“小的见过少爷。” “这大清早你怎么就过来了,”南程莫饭后闲得发慌,便出了门往四处转转,结果看了一圈连个人影都看不着,周围全是杂草遍生的荒地,看来看去觉得无趣,只得折身回家,见到方圆忍不住发问,“这四下怎么这样荒凉,一点人烟也没有?” “少爷,您怎么一个人就出去了,这里荒郊野外的万一迷路了可怎么办!”方圆一听急了,“这房子原本是我家亲戚住的,他们本是为了躲避仇家,这才选了此地,只是这里实在冷僻,所以不几年也都搬了出去。前些日子出了那件事,我唯恐南夫人察觉您的消息,所以提前来修葺一番,没想到正巧派上了用场。不过您尽量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外面野物太多,万一不小心遇着,实在…… “哎哟,少爷,您以后可千万别自个儿出去了,万一真遇到个虎豹可怎么办,”刘妈听闻院外有野物出没,瞬间吓得木白了脸。 不过秦梦遥却一下来了兴致,想不到此地还有这些稀罕动物,要是能亲眼瞧瞧可比在动物园里看得过瘾多了,她心中这样想着,也不再一人闷头生气,凑到近前,指望方圆能多讲一些关于野外生物之事,可这话题却就此戛然而止,听得人心中好不失落。 “实不相瞒,今天我找少爷实是有要事相商,”方圆左右看看身旁之人,刘妈听完,果断识趣的借口洗衣走出门去,秦梦遥心知方圆想同南程莫单独商谈,正欲寻借口走开。 结果南程莫却冷冷扫了那碍事者一眼先开了口,“这里不方便,到里间来说。”方圆尾随南程莫至西厢门口,犹豫了片刻才低眉垂目眼不斜视的走到房中,此间毕竟是南程莫夫妻二人所居寝室,他这般进入难免有不便之处。 二人在房中呆了约莫半个时辰,方圆才眉头紧皱的走出来,而南程莫本就冰冷的一张脸又黑了一圈。方圆辞行,南程莫只是坐在椅上一挥手,似连说话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 “我送你,”秦梦遥笑眯眯的走到门口,做出个请的姿势,方圆受宠若惊连连躬身。趁着方圆带上面具牵马的空,秦梦遥才漫不经心问道,“方兄弟,请问此地离普兰城有多远?” “到普兰城,骑马大概也要一个时辰吧,我今早天刚亮就启程了,到这里时您也看到了,”方圆本就是从普兰城中来,因而言之凿凿,确信无疑。秦梦遥一听顿时傻眼,骑马一个时辰,那如果单靠靠两条腿岂不要走好半天。 “那么到石塔村呢?” “让我想想,从石塔村到这儿,跟从石塔村到普兰城差不多距离,不过因为这一路翻山越岭,路也难走,所以耗得时间难免要多一些,昨日我们绕了官道,路虽好走些,但走得时间也久了些。”方圆说完,知道秦梦遥还惦记着原来院子中那些花苗,于是安慰道:“少奶奶,您先安心在这里呆两天,那边会有人帮忙照看着。等我忙完这两日,一定将您那些花苗给搬过来,您就放心吧!” 第131章 闷得发霉 说罢,方圆便欲牵马出门,谁知秦梦遥又赶上来,“方兄弟,我还有个事想麻烦你,我在城中刘家铁铺打了件器具,本来今日就该去取来,可看样子是没法去了,能不能请你帮我去取一下?” “刘家铁铺,说起来我同那家老板还有些交情,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就说是石塔村南家娘子打制的炉子,那家铁匠师傅一定会明白,不过搬运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要磕着碰着!”秦梦遥又不放心仔细叮嘱一番,这才目送方圆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蒸馏炉之事虽有了眉目,然而鲜花却从此没了着落。之前石塔村傍山而居,山上花树自然也不稀缺,逢见花开时节,只需尽力采摘便可,而今搬到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放眼望去漫岭皆是杂草,哪里还有花的影子。 而且在来之前,她还刻意请了村中的刘老二帮忙做些采摘鲜花的活计,可谁知还不等对人家的承诺兑现,自己就已举家搬迁至此,撂下一院子花苗给李婶看管,想想心中便不是滋味。更重要的是,单去一趟普兰城便要好半天时间,就算自己有精力提取出那些鲜花精油,也绝没体力能坚持到城门口,更何提推销之事。 虽然看目前形势,方圆对南程莫还算忠心耿耿,不仅将房屋修缮得干净整洁,还在家中屯了大量食材,至少短时间内,纵使家中三人足不出户也能维系两月有余,只是时间长了难保他不会感觉厌烦。 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秦梦遥这样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她思来想去,在这荒郊僻壤实在找不到能生财的法子,除非也像古代女人那般靠绣花女工里贴补家用,这对于她来讲简直比杀人还痛苦。 “喂,你干嘛呢!”秦梦遥心事重重走回房中,刚进门就看到南程莫头朝西跪在地上,也不理会秦梦遥,恭恭敬敬磕完十个响头才长叹一声拱手作揖站起身来。 “祭拜,”过了好半天,南程莫才从齿缝挤出这两个字,自从父亲过世,他甚至都没能到他陵前看一眼,这是始终压在他心头的一座大山,时至今日仍旧难以释怀,又听闻方圆述说的消息,心中愈发愧对,纵然如此,却也只能面朝西天向着亡魂归去的方向谒拜告慰。 谁知秦梦遥听闻,也神色复杂,面朝西方深鞠三躬。 索然无事的下午时间过得越发缓慢,方圆走后,南程莫只是坐在桌前不住发呆,恨不得将眉毛挤到一处去,刘妈怕打扰少爷休息,做完家务便躲到自己房中引针绣线,整个院落静悄悄的,仿佛只剩下秦梦遥一个闲人。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从里屋转到堂屋,连个消遣的事物都没有,而院中的盆栽也已经修剪得当,秦梦遥心里几乎快要长满了荒草,恨不得跑到野外去偶遇个野物来玩,却又怕有幸遇着没命回来,只好安生呆在家中。 “你能不能别再这里唉声叹气了!”听到第七十八次叹息,南程莫终于忍不住冲秦梦遥喊道,他本来就思绪繁乱,被人这般捣乱,脑中更结成了一团乱麻。 “我闲得发慌,你一直在这里干坐着,难道不嫌闷嘛!”秦梦遥嘟着嘴抱怨,微带哀怨地看着南程莫,“要不是你我现在还能照料照料我的花花草草,现如今只能呆在这里看你发呆的苦瓜脸,整个人都快闷地发霉了。” 第132章 一场雨 “难道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来不成,”南程莫本就心烦,一听秦梦遥的话立刻引燃导火索,两人又锵锵起来,最后各讨没趣,各居一屋开始冷战。 明明已立春许久,气温也早已明显回升,可这两日因连阴下雨,温度持续降低,到了夜里便听外面狂风大作,北风呼啸,夹带着雨滴噼里啪啦打在房顶。 秦梦遥听见声响,感觉不对,忽的掀开被子,“糟了,外面好像下冰雹了,不行,我的花还在外面呢!” 说完跳下床赤着脚便往门外跑,地上果然已积了小层薄薄的冰粒,靠近外侧的一盆龙柏已被吹倒在地,其余数盆本稍微成型也被吹得乱七八糟,夜色太黑,秦梦遥踏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将花盆往屋里搬。 奈何力气太弱,搬了几步便不得不停下来歇息,凑合着将一盆龙柏放到房中,刘妈在东厢听到外间杂乱的声响,也赶忙起身查探,谁料就着灯光便看到秦梦遥浑身湿透的放下一盆花又往门外跑去。 “哎,少奶奶,这么大的雨,您别出去了,当心淋坏了身子,”刘妈阻拦不住,只得任秦梦遥又冲进雨中,急的直跺脚,雨势这样大,家中又没个雨伞,她年轻时被冻坏了双、腿,一到阴天下雨便疼的厉害,自然也不敢轻易出去淋这场冷雨。 秦梦遥连拖带拽将那盆金桂搬入房中后,终于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刘妈心疼地拿来毛巾帮忙擦干头发,低头一看,才看到秦梦遥赤着一双脚,脚背上不知何时被砸出一道伤口,如今正潺、潺留着鲜血。 “我的老天爷呐,你这脚怎么伤的这么重,疼不疼?”刘妈看见流血,早已没了主见,乱头苍蝇一般跑回房中找来些布条,慌手慌脚就要给秦梦遥缠上。 “刘妈,您别急,我没事,您去取些烧酒过来,这伤口得先消消毒,要不容易感染,”秦梦遥脚丫冰凉,早就失去了知觉,自然也不觉得疼痛,这会反而镇定的指挥起来。 听见外屋的动静,南程莫终于躺不下去,一脸阴沉地走到外间,“大半夜的你瞎折腾什么,不就是一盆花吗,再说这世上那么多花也没见得下一场雨就都淋坏了的!” “就一盆花,你知道我为了这盆花付出了多少心血吗,为了这盆花我花时间浇水施肥嫁接整形,为了它我连饭都可以不吃,我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养大成型,卖些银两来贴补家用。你是大少爷,时时刻刻有人照顾,有人想着法子为你做饭饱腹,你当然不会为生活犯愁,想当初你病在床上,没米没粮只能靠人救济,我怕影响你恢复,万事都自己一人扛着,打下牙齿也要往肚里咽,你倒好天天冷着一张脸好似别人欠你一般!我告诉你南程莫,我照顾你是因为你曾救过我的命,我感激你的救命之恩,而不是因为你是什么狗屁南家大少爷,你的身份在我眼中,一钱不值!”秦梦遥的声声控诉,和着屋外萧瑟的风声雨声,显得格外动人心魄。 南程莫顿时愣在当场,从小到大,他始终认为自己所说所做从无差错,也一向无人敢这样控诉自己,纵使他身处南家地牢也只后悔自己不该妄自相信南氏母子,从未想过自身的原因,因而当他听到秦梦遥这一番话时,好似当头棒喝一般,猛将自己敲得眼冒金星。 “少爷,您看少奶奶这伤,”刘妈取来烧酒,有意为二人调停,便将酒塞到南程莫手中,示意他为秦梦遥消毒。 只见那伤口处仍有血迹冒出,不过较之方才已好了许多,南程莫手拿酒瓶,蹲在地上,却将头扭向一旁。秦梦遥以为他怕见鲜血,心中鄙夷便又多了一分,又冷冷嘲笑道:“想不到方才大义凛然的大男人也有害怕的事情。”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哪有女子光着脚在男人面前的,你真是……看你受伤的份上,我今日不跟你计较,”南程莫拿着酒,眼睛却看向别处。 第133章 君子觉悟 秦梦遥这才想起古代女子三寸女子轻易不能示人的说法,她灵魂虽非古代之人,但既然身在此处,便不得不遵循此地的规则,不过南程莫的行径倒正合正人君子的模样,只可惜越是这样迂腐,越入不得秦梦遥的眼。 她一把夺过酒瓶,咬咬牙倒在伤口处,瞬间刺骨的疼痛自脚背传来,浑身疼得直哆嗦。 “你还好吧?”南程莫手上一空,便听见地上那人疼得直吸气,慌忙低头一看,秦梦遥已将伤口周围擦拭干净,止住鲜血,用布条将伤部包扎起来。 地上那双脚虽被泥水沾湿,泥迹斑斑,但仍粉肌玉琢,嫩白的肌肤如新月般散发着迷人的光泽,圆润小巧的脚趾头时而俏皮地翘、起,撩动人的心弦,南程莫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脚丫,不由看得呆立原地,后又猛地将头扭到一侧,似犯了大戒一般,口中不断喃喃自语:“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秦梦遥一听瞬间乐了,“没想到你这么有君子觉悟,真是柳下惠转世太难得了,不过南公子,请问像你们这样的君子是不是连自己娘子的脚也不准看呢?” “少奶奶您真会说笑,哪有相公不能看自家娘子的理呢,唉,老身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这会还真有些撑不住了,少爷,这里就交给您了!”刘妈看着这小两口笑呵呵的说完,恨不得马上消失为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 见刘妈这样说,南程莫无奈只好转过头来,目光躲躲闪闪仍不敢直视,见刘妈离去,这才小声道:“你我虽有夫妻名分,却没夫妻之实,你可别这样毁我一世清白!” “南公子,我还没嫌弃你耽误我找白马王子呢,你这还委屈上了,”秦梦遥丢过一记白眼,伸出手拉住南程莫,“快扶我起来去换衣服,身上湿答答的实在太不舒服了!” 屋外骤雨耳见地停了下来,只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南程莫扶秦梦遥走进西厢,换了干爽衣服,坐在床、上。秦梦遥仍不放心院中的十几盆盆景,口中虽不言语,但眼神不断地向外间张望,恨不得立马天光放亮,也好为那些脆弱的植物遮挡一番。南程莫冷眼看着,也知秦梦遥的担忧,于是站起身便要往外走。 “哎,你这是去哪?”秦梦遥透过门口看见外面乌黑一片,不放心地喝住他。 “我出去看看,你甭管,”说罢南程莫仍闷头往外,一步跨出西厢房门。 “外面雨都听了还看什么,你快回来吧,剩下的那些就算现在抢救也还是那样了,”秦梦遥想了想,屈膝将脚拿到面前,“这包脚的布条都被血浸透了,要不你把外间还剩着的布条拿过来,我再重新包包。” 南程莫一听,急忙摸黑将放在外间的几根布条拿进来,递给秦梦遥,作势仍要出去,被秦梦遥一把拉住,“我跟你说的你怎么不听呢,那会我是怕冰雹砸坏了枝头,这会雨都快停了,再看也没有意义了,你既然这么有心,那就明天一早随我一块补救吧!” “谁说我是要去看那些无聊玩意儿了,我是想……”南程莫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本打算将剩在院中的盆景全搬到房中来,也省的某人心中挂念,现下一听心事被人揭穿,反而不知所措,于是忙将话题岔开,“你脚上怎么流这么多血,要不要再拿些酒来?” “用酒消消毒也好,”秦梦遥随口应声,边将原本裹着的布条慢慢取下来,血块凝固将布条同脚粘在一起,这一取又难免扯痛了伤口,疼得她口中“哎呀”一声。 “怎么了?”南程莫取了烧酒进来,听见声音走近前问道,一抬眼便看到那双纤纤玉、足,眼神难免又有些闪闪躲躲,“给你酒,伤得重不重?” 秦梦遥将沾了血迹的布条仍在床边,偏不接南程莫手中的酒瓶,暗自发笑,这家伙平日对人冷言冷语,没想到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眼下见我受伤瞬间就变成个温声细语的翩跹公子,倒也有趣,便故意苦丧了脸,“疼死了,方才脚凉没感觉疼痛,现在暖和过来反而疼得厉害,哎哟,你看脚面上那个大口子……” 第134章 愿你好自为之 “怎么会伤得这么厉害!”南程莫听完大骇,慌忙低头仔细往秦梦遥脚上看,才发觉不过是一条细长的伤口,因为方才走路用力才又流出些鲜血,这会除了微微渗出几丝血迹,早已没有大碍,哪里有什么大口子,听见秦梦遥扑哧一声笑起来,这才知道自己被人戏耍一通,恼羞地横扫秦梦遥一眼。 “南下惠,如今人家的脚也被你看光了,那可怎么办,你可要对人家负责呀!”秦梦遥捏着嗓子娇嗔地说完,娇滴滴的声音把自己给瘆得牙酸不已,再看南程莫脸都绿了。 虽说那会南程莫就瞄过一眼,可之前全然是无心之失,这次却完全着了这姑娘的道,越想越恼怒瞬间拉下脸道,“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对你负责?哼,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我就算看上路边的弃妇,也不可能看上你!” 秦梦遥何曾遇到这样不识趣的男子,之前她虽未谈过恋爱,但身后的追求者也算是络绎不绝,从没被人这般羞辱过。这一世虽然换了具身体,不过也称得上中上等姿色,却不知南程莫为何就对自己如此反感,平日冷言冷语也就罢了,两人同睡一张床、上,也从没见他有过非分之举,作为一个正常成年男子,若非他有极强的自我克制力,否则哪有男人能这般美人在侧而心如止水。 除非,他不喜欢女人。 想到这里,秦梦遥微微低落的心情瞬间又亢奋不已,好似打了鸡血一般两眼放亮,时常听闻某些古人有断袖之癖,若是真被自己遇着倒也有趣,不过那人若是自己的丈夫,这就难免有些微妙。这就意味着她将来不仅会面对那些贪慕夫君美色的女人,还要招架随时可能找上门来的男情敌,这种事情,想想就觉得兴奋。 不过,看南程莫的表现,他大概还没意识到自己性向的问题,要么就是感情尚处在空白阶段,秦梦遥心底突然萌生出一股斗志,既然姓南的已经放话看不上自己,那何不利用目前的大好时机将他一举掰直,当他发觉喜欢上自己,而自己挥挥衣袖不留一片云彩,岂不成就一段千古风流韵事。 再看南程莫,已冷着脸离开床边,坐在梳妆台前的木凳上,闪烁的烛光下,表情甚为严肃。他清清嗓子,正色道:“秦姑娘,我想今日我们有必要将彼此的关系说道清楚,你我虽已成亲结为夫妻,但当初不过为了给我爹冲喜,这些想必你也知道。不过你我既无夫妻之实也无夫妻情分,因而一切都只是名分而已,我本对你无意,自然不会误了你的前程。之前顾虑到女儿家的名分,所以并不想以一纸休书将你赶出家门,等日后你寻得情投意合的郎君,再和离不迟,况且你当初也写过计划,要在五年之内寻得如意郎君,我也并不想干涉。只希望今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名义上仍是我南程莫的娘子,但切莫再如今日般轻浮,否则南某难保还肯将秦姑娘继续留在南家。” 秦梦遥方才正想得开怀,可没想到南程莫开口讲了这样一通,心中火焰顿时被浇得冰透,勉强还挤出一丝笑意道,“我看南公子是多心了,你我本就没有感情,何谈夫妻之事,你呢,既肯留我,我便住在此处,若是觉得烦了,直接赶我走便是,世间条条大道,难道还要逼得我一个小女子穷途末路不成。” “罢了,南某也没说要赶你出家门,只是希望姑娘能好自为之,虽不要求姑娘三从四德,但再不要有今日之事。”南程莫口中说得轻巧,心中却泛起轩然大、波。 昨日夜中的梦境仍旧历历在目,自晨起亵裤一事起,他便处处躲着秦梦遥,甚至看到那窈窕背影心中都忍不住泛起波澜。而秦梦遥却总在他面前言笑晏晏,搅得他心神不宁,今夜又故意在他面前袒露玉、足,若非他自制力好,指不定会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故而只能这样警告秦梦遥一番,谁料她却去留无意,倒令南程莫徒增几分烦恼。 第135章 心口不一 两人心口不一,相谈不欢而散。 待秦梦遥处理好脚步伤口,两人各自分头睡下,一夜无言。 小雨淅淅沥沥滴了一夜,第二日阴云散去天光放晴,和煦的阳光照得地面暖洋洋,秦梦遥站在院中看着湛蓝的天空,阴翳了整夜的心情也终于渐渐转晴,只是心中对那人却从此生了隔阂。 夜中的冰雹将新发的幼、嫩枝桠打断数枝,几株观赏龙柏被打散了枝形,秦梦遥一看心疼不已,顾不得叶上滴水,便捡来些树枝用布条重新固定成型,而折断的幼枝无奈之下只得修剪一番待重发新芽再做休整。 仅重整这十数盆花便耗费了近一日光景,秦梦遥忙完只觉头晕眼花,又因夜中冒雨出门搬花淋了冷雨,鼻子整天都似塞了一团棉花,说话嗓音也嗡嗡作响,好不容易才坚持将这些盆栽休整完毕,她这才两眼昏花连晚饭都没吃便躺倒床、上。 刘妈担心地跟过来,用手背一试,只觉秦梦遥额头烫的吓人,不由慌了神,只是此处地处荒郊,若请郎中需得到四里外最近的村庄才可,而家中又无药草,这可急坏了老人家。 “好端端的怎么又发烧,”南程莫以为是之前伤口感染今日又发作,便嘀咕几句,却被秦梦遥听见,两人刚闹完矛盾,秦梦遥心中存有疙瘩,如今浑身烧得难受情绪正处低谷,一听这话以为南程莫又嫌弃自己,再加上病中越发想念千年之隔的爸妈,不自觉掉下泪来。 “明儿我就走,再不打扰你就是,”秦梦遥边哭边赌气道,说完泪珠便流成了线。 刘妈从外间找了些生姜,准备做碗热姜汤过来,听见房里响动知是这二人还在闹别扭,便悄声走到南程莫身旁,小声劝道:“少爷,少奶奶正病着,难免心绪不好,您别介意,女人呐,哄哄就好了。”说罢递过一块手帕,走出门去。 “谁让你走了,”南程莫抓着手帕,别扭地走上前,眼前女子哭得梨花带雨,素净的脸上因高烧而带着些红晕,越发显得楚楚动人,“你别哭了行不行,你一哭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呜呜,我也不想哭,可是心里好难受,我想爸爸妈妈,想回家,这里什么都不好,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还总是被人嫌弃。老天爷,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秦梦遥一时之间泣不成声。 手帕沾湿、了大块,南程莫心中也似淋雨般万般滋味涌上心头,终于伸出手臂将秦梦遥抱在怀中。 喝完热姜汤,秦梦遥哭得累了沉沉睡去,额头的热度也在湿毛巾作用下缓缓降了下去。房中悄然无声,只听见秦梦遥安稳的呼吸声,偶尔传来低声梦呓,随即渐渐隐去。南程莫坐在床边,右手被那女子紧紧握在手中,动弹不得,只好趴在床头将就睡了一夜。 秦梦遥睁眼,见南程莫和衣趴在床头,而自己的手在他的手心,早已汗渍津津,她悄悄俯身打量眼前的男子,心中暗想,此人虽冷言冷语不招人待见,不过心地倒还不错,相貌也足够帅气,只可惜他却喜欢男人,真是暴殄天物。 可一想到昨日的争执,又转念道,这个冷面人,他如今受仆从报恩,过上好日子就想赶我走,我还偏不能遂了他的愿,从今儿起不管他怎样刁难,我秦梦遥都要坚决赖在此地,直到将敌人碉堡攻克为止! 南程莫这厮睡意正酣,哪知道自己在枕边人心中已是百转千回,再不复从前。 连续两日,南程莫明显感觉到,家中气氛莫名诡异。 秦梦遥高烧退去,第二日一早便不顾感冒鼻塞,又在花盆旁转悠半天,后来刘妈都忍不住被吸引在旁,同秦梦遥东扯西谈。刘妈本是打算盘问一下秦梦遥的家世,她早就听说过少奶奶不过是路边捡来的小丫头,头日嫁了南家大少爷便随即被赶出门去。这两日她私下观察二人,虽总是小吵小闹不断,但见少爷的举止分明同以往判若两人,便知这女子对少爷而言不同常人,因而平日仍以主仆之礼对待秦梦遥,断然不敢失礼。 第136章 赞不绝口 谁知聊了小半日,反而不知不觉被秦梦遥套出好些话来,再加上秦梦遥见闻多广,说话又专拣老人爱听的话语,因而刘妈心中越发欢喜,索性将前两日受的惊吓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还在秦梦遥的指导下学些园艺小常识。 一老一少聊得热火朝天,却独独冷落了家中唯一的男性,南程莫在院中转来转去,无事可做心中闲得几乎要长草,见那二人在花盆前不亦乐乎,自己却碍于面子,只好独自一人享受这磨人的寂寞。 好容易熬过三日,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车马声,正是方圆、宇氏兄弟三人,南程莫闻声打开院门,只见门口两辆骡子拉的平板车,车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些带土的花苗,正是秦梦遥在石塔村所植的苗木,另有一车则摆放着一只貌似香炉的铁家伙,还有数十株低矮幼苗。 宇文宇武合力将车上的铁炉小心搬至院中,秦梦遥一看,同她在图纸上画的相差无几,甚至炉面还勾勒出些精致的花纹,乐得直拍手,口中赞不绝口:“想不到刘铁匠手艺这么好,我看以后你们需要打制些铁具直接去找他就行了!” 再回头看到那些花苗,秦梦遥乐得恨不能冲上前将每人狠狠熊抱一番,这几人不但将她原本栽植的花苗移了过来,还另外又新买了些苗木诸如桃李玉兰,还有些难以辨认的树种,一一小心放置在院中,又取来铁锹准备挖坑栽种。 “哎,几位大哥,这样种树可不行,”秦梦遥进屋倒好茶水,出门就见几人甩开膀子在院中乱挖一气,宇武甚至直接取出自身携带的佩刀掘土三尺,听闻此话,不由都止住手中的工作。 “少奶奶,这活我们以前都干过,您放心就是了,”宇文擦一把脑门上的汗,又准备开挖。 “宇大哥,您先停一下,听我把话说完,”秦梦遥快步走至近前,打量打量已挖至半人深的土坑,“大哥,我看这坑啊,种人都可以了,不过这还真是个好主意,春种秋收,到了秋天正好能收获一大堆人,洗衣做饭打水浇花每个人各司其责,我呢就负责喝茶赏花乐得自在。” 一席话将众人逗乐,说笑起来,方圆见南程莫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笑侃,“少夫人,您可千万别把我们少爷种下去,要不然等到秋天收获一大堆少爷,我们可照顾不过来……” 南程莫听完也不生气,哈哈一笑,“若是真能种出一大堆我来,我看首先就得派一个出来哄某人开心,还要选派十人作为候补,指不定哪天说出一句话来就能把人给气死。” “这可不一定,你难道没听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面对有些非正常人类呢,你还真没法用正常方式跟他沟通,”秦梦遥笑眯眯的说完,顺手拾起一株幼苗斟量起来。 “呵,怪不得我看你与常人不同,今日经你提醒我才明白,原来我竟是同非正常人类一同生活,”南程莫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紧忙退后几步同秦梦遥保持距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实在抱歉,跟我这个不正常人类在一块太久,南少爷您躲得再远,也已经摆脱不了身上那股子火星味了,”秦梦遥不依不饶,但碍于另外三人在场,也不好将话说得太过分,生怕惹恼诸位以后的日子反而不好过。 两人这样斗嘴早习以为常,可旁边方圆等人却面面相觑,这同他们记忆中的少爷,实在相去甚远,原本的南家大少爷虽对下人一向宽厚,却也从未像今日这般随和。熟悉南家的人谁人不知南氏大少爷性情孤高,为人清寡,生得一身风流骨,奈何冷冽如冰寒,方圆追随其十余年,也不曾见他这般与人玩笑,因而听完直接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少、少爷,要不您先回房中休息一会,这里交给我们三人便可,”方圆好不容易将下巴合拢,试探着问道,谁知南程莫一摆手,一把抓过铁锹便要掘土。 “哎,先等等,我还没说完呢,”秦梦遥一看四人又要动工,急忙正色喝住,“你们先回房喝点茶水,容我先丈量一番再挖坑不迟。” 第137章 打错了主意 说着从墙角捡来一根木棍,用手丈量至一米有余,在地上比划一通用石子在地上做好标记,几乎画满了临西的半边院子这才停下来,向手执铁锹的四人解释一番。 宇武不耐烦的叉着腰,他平生最烦女人絮絮叨叨,更何况在他心中女人家一向只懂操持家务女红之事,哪里会懂得挖坑植树,但对方毕竟是少爷的妻子,纵使心中再多怨言也只能强自压下,因而只能强忍不耐勉强听着。 方圆、宇文听得认真,听闻原本看似简单的植树一事,竟也有这么多门道,不由对这个少奶奶刮目相看。之前单看这女子,姿色寻常,对待少爷也时常不恭,方圆深为自家少爷鸣不平,只觉此女完全配不上南程莫,可就是这女子却使自家少爷改了性子,令他很是费解。今日一见,内心才略有改观。 不出一个时辰,地上堆积的树苗已亭亭立于院落之中,放眼望去整整齐齐煞是喜人,秦梦遥不由感叹果然人多力量大,想当初她同李婶栽种那些树苗,整整耗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几乎将两人累得虚脱,而面前这几个男人除了大汗淋漓之外,根本看不出有疲惫之感。 种完那些苗木,秦梦遥如释重负,这才回头打量起地上那座蒸馏炉,相较她之前用几只破锅捆绑起来的小黑炉,简直如同皇宫之于茅舍,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少奶奶,您这炉鼎该不是用来炼丹的吧?”方圆好奇地站在一旁,自他从刘家铁匠铺将这铁具取回那日,心中便不停犯嘀咕,实在不能理解秦梦遥平白无故打制这铁具用意何在,今日索性问个明白。 “这个呀,比炼丹炉可有用多了,那些炼金术士炼的丹药保不齐就叫人升仙了,我这个呢,则是炼了迷倒众生的,只可惜现在没有鲜花,没办法让你们领略一下它的用途,”秦梦遥想到从此在这荒郊野岭再无鲜花为伴,颇为遗憾,之前不愁鲜花,却无合适器具,可如今蒸馏炉到手,又没了原材料,正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瞧我这脑子,刚才只顾种树结果把这茬给忘了,”方圆一拍脑门,奔至门口,从车后取下一个包裹,交至秦梦遥手中,“这是石塔村那位大婶让我转交给少奶奶的,她说要是少奶奶有啥需要只管吩咐一声,还说这包袱里是什么刘老二这几日采下来的。” 秦梦遥打开包裹一瞧,竟是满满一大包四月雪的鲜花,早已被人细心地从树枝上采摘下来,只余细碎的小花,靠近底端的一些已然泛黄,显然采摘了有些时日,而顶端的部分仍旧鲜亮洁白,想必是今晨才从树上摘下来。 想不到自己不过一句委托,刘二叔竟然全部记在心上,纵然自己不告而别,他仍日日抽出时间到山间采花,秦梦遥看着面前的白花甚觉羞愧,忽的想起曾承诺的报酬,猛地抬起头问道,“方大哥,你们今日回城会否还经过石塔村?” 方圆不解,既然剩余的苗木早已全数运来,还去石塔村作甚? 包袱中的鲜花被阳光照射,散发出阵阵香气,惹得秦梦遥忍不住凑上去猛吸一口,陶醉地满脸微笑,心中早已盘算着将那蒸馏炉试用一番。 而方圆仍纠结于方才秦梦遥交代之事,虽说由此地经石塔村回普兰城不过多绕几里路的时间,可依秦梦遥的意思,她仍想聘用石塔村李齐氏与刘老二抽平素时间做些闲工,这岂不太为人所难。 且不说现今南程莫夫妇的生活已由方圆与宇氏兄弟全权负责,早已不需秦梦遥再靠自身劳力挣钱养家。单是由石塔村至此地也尚需小半日的时间,若只是为了采集鲜花便这般劳神费力,实在得不偿失。 然而方圆忌惮秦梦遥的身份,自然不敢有异议,便不置可否先将此事应下,待到石塔村问过那二人再作回复不迟,况且李齐氏只是个妇道人家,而刘老二听秦梦遥所言应也是劳苦之人,一旦知晓距离相隔甚远,会否答应还另作两话,想至此难免心存侥幸。 秦梦遥一心念着将蒸馏炉清洗完毕尝试提取四月雪鲜花精油之事,未注意到方圆的变化,也一时为考虑这些问题,此刻正颠颠跑到井边准备打水。原本秦梦遥身子尚未痊愈,打水时只敢打小半桶,今日仗着自己渐渐好转,也便不再注意,慢慢拧着辘辘提上来满满一桶,结果伸手接水时,没想到水桶竟那样沉重,腰一闪,险些被水桶坠到井口。 此景恰被出门解手的宇文看见,吓得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尿意全消,忙跑到井边,一把接过水桶,“少奶奶,这打水之事您交给我们下人做就行了,方才您要是不小心……实在太危险了!” “什么下人不下人的,”秦梦遥听了那话心里难免觉得不痛快,“宇大哥,其实我早就想跟你们说了,以后千万可别再喊我什么少奶奶,我一听见这称呼就头皮发麻,以后你们就叫我秦姑娘,实在不行喊声嫂子也行,少奶奶这个称呼,实在接受不了。” “那哪成,您既然跟少爷成了亲,就是我们的少奶奶,给我们十个胆也不能随便僭越啊,”宇文将水放在地上,一口否决,这会方圆也回过神来,走到近前,听秦梦遥那样说,心里自然也不乐意,于是也站在宇文身旁帮腔。 “少奶奶,您这样说,是不是嫌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做的不好?我们最近实在是忙了些,过段时间清闲下来一定常过来帮忙,还请少奶奶您多担待担待。”方圆说完,秦梦遥早已无奈地双手一摊,实在是下笔千言离题万里,分明两人说的已是两家话。 只得又重新整理思路道,“是这样,我呢,同你们一样出门寒门,误打误撞同你们少爷成了亲,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不过这也非我所愿,而今忽而听闻你们这般称呼,实在是适应不来。况且这个家里谁承认你们就是下人了?没有人天生就是做下人的命,也没有人天生就是做主子的命,岂不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今你们少爷早已脱离那个南家,同大家一样,都是普通人,而且我们能够来到此地,拥有安定的生活,也多亏你们几位的帮忙,感恩还来不及呢,哪还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依我说,大家而今在一起都不容易,正应该似兄弟姐妹一般相互照拂,所以希望宇大哥方大哥以后再不提少奶奶这类称呼,实是奴家大幸。” 宇文早就听闻少爷成亲当日以一捡来的丫头替亲之事,因而对秦梦遥仅局限于地位上的恭敬,却非心悦诚服的尊重,更何况他从心底认为秦梦遥配不上少爷,所以并不愿承认她少爷夫人的地位,可今日听完秦梦遥的一席话,反而被这女子的直率所打动,一般女子遭遇这般经历,都自觉难堪,哪里还会主动提及只怕逃避还来不及。 而秦梦遥却将此事说的风轻云淡,毫不避讳,实在令人无法不诚服。 宇文听完,沉思不语,而方圆也觉此事棘手,断然不敢妄言,心中暗忖此女说话实在与众不同,只是太过异类,反而不好。 见宇文久久未归,宇武心中纳闷,起身便要出门探看。而南程莫在房中隐约听到声音,也放下手中茶杯走到门口,正巧将秦梦遥的话听得清楚,心中甚是震撼,于是停步立在门口,思虑许久,而院中却始终无人应答,这才又缓缓踱步出门。 “咳咳,”秦梦遥见面前二人沉默,本微觉尴尬,听见南程莫轻咳两声,这才打破僵局。 “少爷,”宇文听见声音,忙回身恭迎,却见南程莫轻轻摆手,走到秦梦遥近旁。 “方圆,宇文,宇武,方才你们,额,嫂子的话我也都听到了,”南程莫刚说完这句,便见方圆同宇氏兄弟瞬间睁大了眼睛,“其实她说的话不无道理,如今我早已不是南家大少爷,现在的日子你们也都看到了,不过只是普通人的生活,你们若再如从前般称呼南某,实在令南某惶恐,恰好今日由你们嫂子提出,也便省了我的口舌,从此少爷少奶奶的称呼就都免了吧。” “那怎么行,少爷,您就算不再是南家大少爷,也还是我们的少爷,哪能说变就变呢!”方圆急得脸通红,宇文宇武在旁也着急不已,险险就要跪在地上。 “这世间事哪有一成不变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自知身份从此有了变化,便不能再自欺欺人,你们若是有心同我相交,今日我们便拜把结义,从此南某也能多几个兄弟,在世间也不算孤苦伶仃一人。”南程莫此话,反而将秦梦遥吓了一跳,她当初说不过反感这古人之间的地位之别,却不料想南程莫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效仿刘备桃园三结义,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第138章 一言难尽 宇武一听,当时就甩手走到院子另一侧,他心中本就不喜秦梦遥,如今又因她挑起此事,不免便记恨在心,再加上他本就心性刚烈,此刻全然不肯认同同南程莫结义之事。 倒是宇文与方圆心中渐渐有了松动,秦梦遥的话他们历历在目,而南程莫也似早已接受了如今的生活,若仍以少爷相称,难免还会令南程莫想起从前的生活,何况他们本就是为报答南程莫的而来,纵使称呼变化又有何妨。 “既如此,我们也不敢强求,只是宇文仍有一事相求,若少爷不肯,那宇文无论如何也不肯更变对少爷的称呼,”宇文说完面色平静,心底却掀起轩然大波。 “何事?请讲。”南程莫摸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面色严肃地看向宇文,而一旁的方圆也甚觉纳罕,正扭头盯着对方。 “纵使少爷想同吾等结拜,也断然不能失了规矩。虽则宇文宇武年龄微长,但宇文仍恳请少爷做我们几人的大哥,”宇武听闻此言,惊讶的回身看着微微垂头的宇文,很是不解,以他内心的想法,同少爷结拜之事乃是违背天理之事,可想不到自己骨肉相亲的大哥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忤逆之话,实在令人惊骇。 “哥,你胡说什么!”宇武怒气冲冲走到近前,“莫不是你真想同少爷结拜兄弟,这可是我们的少爷啊!” “宇武,前面我已说过,南某早已不再是南家少爷,同你们一样,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从此万不可再提此事,”南程莫微微沉吟,“至于方才宇文所言,实是难以从命,向来兄弟以年龄排长幼,哪有任意僭越之说。” “少爷岂不闻世间尚有八旬老侄十岁小姑的说法,何况称谓本是人定,既然少爷不肯,请恕吾等难以从命。” 南程莫苦笑,“看来今日你们执意要为难南某,也罢,南某何德何能挑得起大哥的旗幡呐!” 众人听罢,知南程莫终于接受做大哥的建议,虽心中仍觉不妥,但终不愿拂了南程莫的意,于是拉着宇武一道,简单做了结拜仪式,约定待寻得黄道吉日布置酒宴再正式行结拜之礼。 虽则如此,对于众人来讲,已是一场巨大冲击,毕竟敬重多年的少爷而今竟成了自己的大哥,单是从心理来讲,已如同天地交叠,世事颠覆。 秦梦遥边刷洗蒸馏炉边无奈苦笑,没想到自己不过心血来潮的一场言说,竟然促成如此大事,不仅解除了困扰自己多日的地位问题,还令南程莫得了三位忠心耿耿的好兄弟,实在是一举多得,她越想越没来由的佩服自己。 刚将四月雪花朵投入蒸馏炉中,方圆同宇氏兄弟便纷纷辞行。三人经过方才结拜之事,喝了些许酒,但又都惦着城中之事,来不及多作休整便整理行装准备回程。 秦梦遥见方圆形容微醺,便又忍不住提醒他到石塔村请人帮忙之事,方圆一拍脑门,方才记起此事,又连连答应几声才翻身上了马车先行离去。 不过宇氏兄弟却脸色阴郁许多,兴许是因方才之事,宇武黑着脸从秦梦遥身边擦过,险将秦梦遥碰到在地,而后却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经过结拜之事,南程莫似变了个人一般,连平素对秦梦遥趾高气昂的姿态都渐渐有所改观,只可惜自打蒸馏炉运达之后,秦梦遥便满腹心思投入到了提炼精油之上,全然不曾注意这些,引得南程莫心中不满,却忌惮留下惧内的话柄只好打下牙往肚里咽。 过了两日,一向清净的家中忽又热闹起来。 方圆正巧得闲,偷空从城里买来些鲜肉青菜鸡蛋,雇了马车送往南程莫住处。行至半途,突然想起秦梦遥嘱托之事,便又岔道往石塔村走了一趟,没想到刚将来意表明,李齐氏便一脸激动应了下来,而刘老二则日日采花送花,纵然阴天下雨几乎都不曾断过,自然也欣然同意。 一切问询完毕,方圆这才留下半两文银,权作对二人的定金,李齐氏推脱不下,这才诚惶诚恐的收在怀中。 听闻方圆预备去探望南程莫夫妇,李齐氏心中记挂着秦梦遥,难免央告方圆带好。可忠儿恰好因师父外出放假一日,一听有漂亮姐姐的消息,便吵闹着要见秦梦遥,直哭了许久,方圆一狠心便自作主张将李齐氏同忠儿一齐带了过来。 马车停稳时,秦梦遥正在院中忙活,刘妈乐得有人聊天也在一旁打下手帮衬着做活,忽听得门外有稚嫩童声喊道:“漂亮姐姐,快开门呀!” 秦梦遥听得耳熟,就着围裙擦了手快步打开门闩,冷不防被个孩童猛地扑到怀中,撞了个趔趄,低头看时,竟是忠儿,心中不禁一阵大喜。 “忠儿,你怎么来了,你娘呢?”秦梦遥伸手将忠儿抱在怀中,没想到这小家伙竟重了许多,压得秦梦遥粉面通红。 “哎,梦遥,你怎么把他给抱起来了,你的腰伤才好不久,万一被这臭小子给闪着了可咋办,”不待忠儿作答,李齐氏早已跨步走到近前,秦梦遥闻声高兴的笑起来,将忠儿轻轻放在地上,亲热的拉住李婶的胳膊。 “今儿刮的什么风,把这么多贵客都刮到这儿来了,李婶快到屋里坐,这么长时间没见,可想死我了!”秦梦遥说着便将李婶同忠儿领到房中坐下,又是沏茶又是拿糕点,直将忠儿吃得满嘴白沫,口中还不忘甜甜的喊着“漂亮姐姐”,哄得秦梦遥满心欢喜。 晌午吃过午饭,忠儿耐不得劳累,便到东厢房睡起了午觉,刘妈看见这孩子心中欢喜,便在轻轻打着蒲扇守在一旁。 而李齐氏看到院中那铁制的大炉子,同素日见到的火炉不同,不由觉得稀奇,又听说这便是秦梦遥用来提取精油所用的蒸馏炉,更是加重了好奇心,毕竟之前她同秦梦遥在石塔村也尝试过提炼精油,只是那时条件极为简陋,所用器具不过由几只破锅拼凑而成,因而当看到这大物件时,越发跃跃欲试。 恰好前两日秦梦遥试炉时,效果不甚明显,一直也想再找机会试试,却苦于没有足量的鲜花,今日方圆前来,又带来一包刘老二采摘的流苏花,也便动了心思,于是约了李婶将蒸馏炉内外冲洗一番,投水投花提炼起来。 这蒸馏炉本就是秦梦遥通过现代技术改良过后才画的图纸,再加上刘铁匠精湛的技艺,引火导热甚至比平日所用的炉灶要方便数倍,因而不需鼓风,李婶便毫不费力将炉火引燃,加热起来。 由于这铁制蒸馏炉的炉肚较之前拼接的“锅”炉大出数倍,因而单将水烧沸也需较长时间,两人一个添柴一个鼓风,便在院中闲聊。秦梦遥虽在石塔村住了不过个把月,但村中之人却也认得些许,这会离得远了便闲来无事随口打听一番。 虽说村中并无大事,但琐碎的小事却是不断,家长里短偶尔听来倒也觉得有趣,李婶不过随口说些听来的笑话,秦梦遥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你可记得你刚到咱们村第二天失踪之后,忠儿他爹在赵铁树家找到你的事?”李婶正说着,突然神秘兮兮问道,秦梦遥一愣,想到那时无知给他们带来的麻烦,不禁有些愧疚,于是羞愧的点点头。 “那时不是有个疯丫头同他们家的二愣子看对眼了嘛,嗨,没成想,这俩人还真对付。前些日子疯丫头的家人找上门来,说是来找自家闺女,结果见她不声不响就把自己给嫁出去了,当时脸色就变了,不过回头想想那丫头能找到二愣子这样的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结果就让赵铁树给提了媒,两家从此结了亲,若说媒人呐,梦遥你可算是大媒!”李婶哈哈一笑,臊得秦梦遥一下子通红了脸。 本不是多光彩的事,到了李婶的口中却变成了好事,秦梦遥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忽而又想到当初听闻别人说小鸭姑的脾气,于是微微疑惑的说:“想不到二愣他娘倒还开通,当初不就是他娘同意的二人相好嘛。” 谁知李婶一听,撇撇嘴角摇摇头,压低了声音道,“啧啧,我看二愣他娘反倒还不如赵铁树,当初是她应了这门亲事,可事后却总背后嘀咕嫌是忠儿他爹挑事,让她下不来台。这不疯丫头在他们家住的时间也不短了,听说二愣他娘刚开始对疯丫头还蛮好的,可后来就不行了,尤其这婚事订了之后,唉,就天天支使这孩子做东做西,万一有不顺心处就连打带骂,真是可怜。可惜那丫头脑子不好使,挨了打也不敢跟人说,二愣子也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平时连自己都顾不过来,那还能护得了自己媳妇,可怜呐……” 秦梦遥之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哪里想到小鸭姑竟是这等脾性,虽事由自己而起,成全了二愣同疯丫头的婚事,可听见疯丫头在婆家这般受罪,心中还是不落忍,便叹了口气垂头不语。 想来李婶也是心中愁苦,就着这话题一转,又扯到了自己身上,“不过说起这当婆婆的,难不成女人一旦做了婆婆便都要变成坏人不是唉,真是一言难尽呐!” 第139章 大好时机 “李婶,莫不是忠儿她奶奶又刁难你了?”秦梦遥本就知李婶婆婆难相与,又想起当日李婶在自己面前神伤垂泪的情景,便关切的问了一句。 “也不算是刁难,只是每次到那家去,总觉日子难过。你走之后,小姑子仍在忠儿他奶奶家呆着不肯走,嫌那边不如自家自在。时间久了老太太心里自然也不高兴,毕竟家中多了位客人,总需花费时间去备吃备喝,可忠儿他奶奶家春上佃了亩地,因为小姑子回来,早就耽误了翻种的时候,何况家里还有些鸡鸭要饲喂,小姑子回来后又万事不肯伸手,这些便都落在了我和忠儿他爹的头上。”李婶心中越想越气,说着说着竟流下泪来。 “单是这样也就罢了,我们当牛做马给他家辛苦帮忙,他连句感谢的话都不肯说。我们家忠儿虽说如今已拜了七叔为师,可也不过平日过去学习,吃睡还是要回自家的,没想到他家竟连口热馍都不舍得给我忠儿吃,忠儿饿得狠了,只能跑到后院邻居家跟人要点吃的。我去问这事时,忠儿他奶奶还振振有词,说什么祖宗萌荫积了八辈子德让七叔将忠儿收了去学医,既然做了学徒就该让师父管吃管住,还说人家出去学徒的都这样,你说她说的这是人话吗!人家七叔啥条件也没提,就这样教我们忠儿医术,我们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可他奶奶却这样不开脸……这话若是传到七叔耳中,人家还不知该怎么想我们呢……”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不通情理的人,”秦梦遥愤愤道,见李婶落泪,忙递过一块手帕,揽住李婶的肩轻声安慰,“她既如此不为你们着想,你又何苦作践自己给她家打零工。婶子,我看您就是太好/性了,才会被她人这般欺负,依我看,你再这样隐忍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对忠儿如何,你也都看见了,不管怎样也都要为孩子想想,总不能让忠儿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忠儿他爹一向孝顺,对待家中父母向来唯命是从,忠儿他奶奶对我与忠儿再不好,可她毕竟还是我孩子爹的娘,总归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忠儿他爹想想,所以纵使有万般委屈我也得受着啊。”李婶向来以李大壮的想法为重,一直以来在外人面前给足了李大壮面子,几乎从不曾吵嘴红脸,最多只是关起门来压低声音小小争吵两句,因而石塔村人人皆知李大壮夫妻恩爱尊老爱幼,可又有谁知这其中的心酸。 李婶虽有满腹委屈,却也只能独自承受,忠儿年龄尚小,哪知母亲心中苦楚,而李大壮也从来只不痛不痒地安慰几句便一语带过。 “李婶,恕梦遥提个冒昧的意见,实在不行,您同李叔带着忠儿来我这里住,您看成吗?”秦梦遥说完,只见李婶止住眼泪愣在当场。 正说话间,只见炉嘴处已有滚滚蒸汽冒出,两人也顾不得方才的问题,手忙脚乱取来干净的瓷碗,又专门打来凉水浇在出口管壁冷却,不一会便见碗底积了一层清澈透亮的水层。 少顷,便收集了足有小半碗,李婶惊喜的看着碗中的清水,稍稍低头,便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不由对面前的蒸馏炉赞不绝口,想当初她们在石塔村提取槐花精油时,劳作大半日或许还不及这一会收集的多。 眼见瓷碗中渐渐满起来,秦梦遥这才满意的起身,仔细端详着液体表面漂浮的薄薄一层油状物,又跑去取来一只稍大的陶瓷盆,嘱咐李婶往冷却管上浇水,而自己则往房中去准备取那只白细瓷的小瓶,可刚走到堂屋便见西厢房的门紧掩着,现下南程莫同方圆二人正在西厢房内鬼鬼祟祟不知再商议何事。 秦梦遥本打算抽身离去,可回身一想,又轻轻走到房门前偷听起来,只听见房内南程莫不停念叨:“不成不成,不管他们家人曾对我做如何歹毒,毕竟也对南某有过养育之恩,这般落井下石的行径,实在心中有愧。” 方圆叹口气,“大哥,您想想那毒妇将您关进地牢之时,她何曾念过旧情,甚至还心心念念要将您置于死地。现在咱们好不容易有这大好机会,大哥今日还这般袒护,他日若是被她知道大哥的行踪,还不定又想什么法子来折腾大哥呢,依我看,您就是心肠太软了,所以才被那妇人这般欺负,我们实在是看不下去,唉!” “我知你们是为我好,只是,南家毕竟于我有恩,”南程莫口气略带迟疑,继而坚定说道,“罢了,此事我不同意,经过这些日子,我倒是过惯了清闲的生活,不想再踏足南家之事,此事就此作罢。” “少爷,不,大哥,现如今大好的时机摆在面前,你怎能……” “方圆,不要再说了,我说了,此事就此作罢,”南程莫粗暴的打断方圆的话,好似喘不过气来一般,停顿小会又接着说道,“如今你们在城中做事,一切自由你们的意愿便是,只是,再不要扯我在内便好。” “是,”方圆得了此话,也知南程莫对此事有所退步,只是仍不忍同南家有关联罢了,于是欣然应允。 秦梦遥在门口听得清楚,但话只听了半截,因而仍旧云里雾里,见这二人密谈完毕,便忙轻脚走回院外,而后脚步重重地踏进房中,口中还不停嘟囔着:“我记得搬家时将那小白瓷瓶带过来了,好像就放在盛衣服的包袱里,哎哟,可万不能给磕着才好,不然就卖不出好价了。” 话音刚落,恰好西厢房门吱悠打开,方圆从中走了出来,听见秦梦遥口中嘟囔,便好奇地问了一句,“嫂子,你找白瓷瓶作甚,莫不是要将那些花朵插在瓶中?” “嗨,咱们哪有那闲情雅兴,不过方才同李婶做了些小玩意儿,找个瓶子盛起来罢了,”秦梦遥笑着说道,却暗将方圆的话记在心中,方圆所说,倒也是个生钱的好法子。 待从西厢房中取出那只白瓷瓶,方圆不禁傻了眼,尚不及巴掌一半大的小瓷瓶根本装不来许多东西,却被秦梦遥似宝贝般捧在手心,实在是令人费解。眼见秦梦遥捧着瓷瓶到了院中,方圆甚为好奇,也后脚跟着出了门。 此刻李婶仍不断往冷凝管上浇水,只是由蒸汽凝结成的水滴却越来越少,这许久才收集了半碗多点,见秦梦遥终于露面,便急急道,“梦遥,这会子水汽怎么出的这么少?” 秦梦遥低头一看,炉底的火早已半明半灭,那还有方才的热乎气,而李婶却一本正经的看着自己,忍不住严肃了脸色逗笑道:“我看看,可不是嘛,这水汽本来不是冒得听欢实的,怎么这一会的功夫就成这样了呢,李婶,想必是我刚才进去一会,这火儿没了说话的伴,就忘了着了吧。” “嗨,看我这脑子,光顾着浇凉水了,竟然忘了添火,实在不应该啊!”李婶一拍脑门,放下手中的舀子便要蹲在地上续火,被秦梦遥一把拉住。 “李婶,今日已收的够多了,我看不必再添火了,一会咱们还要将上面的那层精油收集起来呢,”秦梦遥说着晃晃手中精巧的白瓷瓶,小心地将表层精油收入瓷瓶中,而剩下的纯露则分成两份放置在瓦罐中。 方圆在一旁看得新鲜,又闻见淡淡的清香入鼻,很是宜人,便在一旁仔细看着秦梦遥的动作,见秦梦遥将那白瓷瓶收好又似宝贝般藏在箱底后,才忍不住问出口:“嫂子,你方才为何不直接将碗中液体倒入那白瓷瓶中,反倒只倒了几滴进去,剩下这么多竟是些无用的清水?” “难道你没听说过,浓缩的都是精华,我所收入瓷瓶中的几滴比剩在碗中所有都要金贵的多呢!相反,若是我直接不分好歹将这些液体一概收容,反倒令那本身有价值之物成了一钱不值的废水,追求数量而放弃质量,这才是最不明智的选择。更何况,剩下的这些清水也并非一无是处,”秦梦遥稍作停顿,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冒昧敢问,不知方公子成亲与否?” 方圆被问得一怔,随即摇摇头,却见秦梦遥颇有遗憾地看着自己。 “真是可惜,我本打算让方公子带着一瓦罐回去,好让令娘子感受一下这清水的作用,如此看来倒是我唐突了,不过方公子家还否有姐妹,一样也是可以试用的。” 方圆一听,又连连摇头,“方圆乃家中独子,不过还是多谢嫂子好意。” “呵,既然如此,那多余的一罐便便宜在下咯,”秦梦遥听罢,心中不免有些遗憾,脸上却仍旧笑着,她本打算通过方圆家中人入手,用那纯露卖些人情,谁知对方竟是孑孓一身,难免有些失落。 “倒不知嫂子口中所说的那些清水是何物,竟让嫂子这般看重?”方圆本对那罐清水毫不在意,可见秦梦遥极力推荐,难免心生好奇。 秦梦遥心知对方不过随口一问,但还是耐着性子讲解一番,再加上李婶在旁不断描述这纯露对皮肤的美白作用,难免令方圆也动了心,他一个男人虽从不刻意求美,不过以他的自身条件,即使他再多打扮,也只会淹没在人群之中,只是当听完纯露的美白功效之后,他却从中看到了商机。 第140章 关门歇业 方圆之前虽只是南程莫的伴读书童,但也随南程莫跑过许多生意,再加上他天生便有些做买卖的天赋,因而就连原来的南老爷也高看他几眼,刻意培养一番,只为将来南程莫接手南家生意时不致手忙脚乱,谁知老爷刚辞世,少爷就离了家,因而一身的能耐无处施展。 “既然这样,还请嫂子赏脸,也送方圆一罐如何,虽说方圆现在并无妻室,但这好处也可先让方圆尝试一下,或许方圆因此就寻得了媳妇也不一定,”方圆厚着脸皮同秦梦遥伸手笑乞。 秦梦遥无奈地白他一眼,而后指着摆在一旁的瓦罐道:“呶,这两罐本就是给你和李婶的,原本以为方公子不屑要这不值钱的清水,正好便宜了奴家呢,不过既然方公子想自个变美好招媳妇进门,若是不给倒显得奴家小气了。” 一席话引得众人都笑起来,李婶也接茬打趣,“既如此,便把我那一罐也给方公子好了,说不定哪家的千金小姐就被方公子吸引了呢!” 就在说话的空当,忠儿已在刘妈的陪伴下走到院中,看见娘亲便猛地扑到怀中,许是坐马车太累,这小家伙竟足足睡了一个半时辰,众人见他偎在母亲怀中不肯出来,红扑扑的小脸显得越发觉得可爱,都笑着哄他开心,一时再不提方才打趣方圆找媳妇之事。 忠儿好不容易活络起来,天色已近傍午,李婶挂念着守在家中的李大壮,便要准备离去,而方圆亦已得了南程莫的话,也赶着想回城里同宇氏兄弟商量下一步的计策,因而收拾一番准备启程。 临行前,李婶忽地想起烧火时说过的话,急忙跳下马车,将秦梦遥拉到一旁,神色郑重地说道,“梦遥,你今日所说我们一家可来此地居住之事,可当真?” “当然是真的,李婶,我的为人难道您还信不过?”秦梦遥这才想起那会同李婶聊天时自己一时气愤所说的话,知李婶已然动心,于是肯定的点点头。 “不过,搬家这事实在重大,我得回家征求一下忠儿他爹的意见,”李婶微微一顿,许是想起李家那些琐事,张张嘴终究没再说出来,又叮嘱一番,这才登车离去。 秦梦遥虽对李婶信誓旦旦,然而闭门返回房中却难免有些疑虑,毕竟此地偏远,而周边也无邻居,再加上房舍有限,若是李氏一家三口真正搬来,单是住处也是个巨大的问题。 自从李婶走后,秦梦遥便一反常态的沉思不语,直至晚饭时都始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平日南程莫总看不惯秦梦遥口尖舌利的模样,每每被辩白得毫无还口之力,今日忽见她沉默的样子,反而不太习惯,因而收拾完碗筷便故意找茬,结果惹来秦梦遥一通白眼。但碍于刘妈在场,南程莫只嘻嘻笑着,尾随秦梦遥入了西厢。 “娘子,”南程莫学戏子一般拖着长腔,刻意走至秦梦遥面前,见她惊得凤眼睁圆终于得逞的拍手叫好,这才换上一本正经的模样问道,“秦姑娘,攒金子可一向不是你的风格吧!” 秦梦遥如何不知他在拿自己的沉默打趣,但只觉心累,因而也不接茬,和衣直直躺在床上。 “喂,你这是怎地了,自从方圆走后便这样反常,该不是病了吧,”南程莫自从那日同方圆等人结拜兄弟之后,便渐渐收了脸上的冷漠,如今而秦梦遥听来却觉聒噪不已,反倒不如当初冷冰冰的样子可爱。 “我没事,”秦梦遥一把打开南程莫伸到额前的大手,玉白的牙齿一咬嘴唇坐起身来,“南公子,能否跟您商量件事?” “秦梦遥做事一向主意拿得定,今儿这可真是稀奇,但说无妨南某洗耳恭听,”南程莫旋即在对面的椅子同秦梦遥面对面坐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秦梦遥思想着白天同李婶说的话,心里直犯嘀咕,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如今却因自己意气用事便私自做主要李婶搬来同住,若被南程莫这位当家人知晓,不知将是何事态,思来想去终于心一横,索性将事情和盘托出。 不料南程莫听完,静静坐了许久,借着微弱的烛光,根本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秦梦遥心中不禁忐忑起来,好半晌才听见南程莫长吁一声,“我说秦姑娘,这是人家李婶的家事,你听听也就罢了,瞎掺和什么劲。” 秦梦遥一听心中似被一块岩石压得喘不过气,噌的一声从床上站起身,“南程莫,说话之前请你摸摸你的良心好不好!李叔李婶对我们如何,你难道忘了不成,如今你也知忠儿奶奶家这般刻薄,劳役李叔李婶不说,连忠儿都要经受这种不公待遇,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李婶受她们欺负!” “好一番慷慨陈词,好一个侠义女子,”南程莫拍手叫道,“既然秦姑娘这般有正义感,那何不去解救那些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呢,留在我南家岂不委屈了秦女侠。” “我若是修炼一套武功秘籍早就仗剑天下行侠仗义去了,”秦梦遥早先看过诸多武侠,对于那些行走江湖的女侠满心佩服,只可惜她虽穿越至古代,却没承得一招半式武艺,方才听见南程莫冷嘲热讽,又勾起她暗藏多年的江湖梦,难免神伤,“只可惜这身体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去到江湖肯定不几天就哽了,所以只好被困在这里,偶尔陪个无聊的人逗乐解闷。” 这样说来,倒显得她壮志难酬,空有一腔抱负却在此做了笼中鸟,南程莫听完,又好笑又好气,但见秦梦遥仍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由拉下脸来,故意闷声道,“既然秦梦遥志不在此,那南某也不敢久留,明日便请姑娘动身去独闯江湖吧,咱们这儿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秦梦遥如梦方醒,她本是想知会南程莫一声,可说着说着话题却完全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反而将气氛搞得如此僵硬,秦梦遥恨不得将自己脑子拿出来胖揍一顿,每次同南程莫讲话之时,两人总会将话题扯得偏离正轨,而且还能偏得不知不觉,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 “姐早已离开江湖多年,只是而今江湖还留有姐的传说。况且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姐如今退而隐居便是要给他们那些小辈一些机会,”秦梦遥眼珠一转,见南程莫露出笑意,便又故意将话题扯回李婶身上,“不过,当家的,我是真心心疼李婶,您看她放着自己家的活跑去给婆婆帮忙,婆婆非但一个谢字全无,还不肯给忠儿饭吃,平日那些骂李婶的肮脏话更是难以入耳,李婶多好一人,怎么竟摊上这样的婆婆……” 说着便欲抹泪,偷眼看南程莫也不似方才那般嬉笑,便又添上一句:“其实我也不过随口问问,搬不搬也还需李叔点头才行。而且当家的你心肠好,所以我便先替当家的做了一回好人,要是当家的不乐意大可找个借口推辞掉,比如咱家房屋不够或者缺吃少喝的。” 南程莫虽对秦梦遥擅作主张颇有微辞,但见她这般解释倒也不好再多计较,况且李氏夫妻对他有恩,哪有将恩人拒之门外的道理,于是起身伸个懒腰口中说着:“李叔家若真搬来我欢迎还来不及呢,方才逗你玩呢,没想到你这丫头还当真了。” 为此两人又笑着吵嘴一番才渐渐睡去。 接连几日,院中却再无人登门,那日之事也便再无人提及。院中的苗木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也已慢慢成活,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引得秦梦遥日日驻足欣赏。 而经了那夜冰雹的前鉴,秦梦遥又托方圆帮忙购置来许多竹竿及些便宜的粗布,在放置盆栽的地方扎起个大大的架子,平素只将粗布折好放在阴凉处,而变天之前则将粗布搭在架子上绑稳,唯恐再来一场冰雹将那些宝贝花苗砸出个好歹。 只可惜此时没有扎大棚所用的塑料薄膜,否则依秦梦遥的想法,若能搭建一座大棚专司盆栽花苗养殖,既可避免外界环境突变造成的影响,又可在大棚中随时栽植所需的苗木,而且现在气温正执回暖期,恰适宜苗木的生长,可过些日子到了冬天,这些盆栽哪能经得起严寒的考验。 虽说富裕人家有暖阁可抵御风寒,可岂有花木与人抢地盘的道理,而且冬日有水仙腊梅可赏已是雅兴之至,纵使是大家富户也不敢想象月季牡丹在寒冬盛开的景象。而秦梦遥虽有心培植反季花卉,却难免因条件限制而束缚了手脚,所以每当看见那粗制大棚便觉失落不已。 就当这厢淡定悠然享受着采菊东篱下的安宁生活时,普兰城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南氏石头记因经营不善,意欲转手易主。 自从石头记被南家几位宗亲使坏打杂一通后,关门歇业许久,后来又勉强开了一段时间,奈何经了之前那段丑闻,以前的老主顾早已流失殆尽,又无新客源上门,因而过了不多久也便关门大吉。 原来,南氏老夫人头风病发作得厉害,顾不得家中大事,便令南程言接手大小事务,可谁知那南程莫是个风流成性的种,头两天尚还安心打理府中之事,后来见石头记重又开张,而家中也同往日无异,便从石头记使了钱,偷空便往青楼老相好玉娆处跑,后来索性日夜在那玉娆处。南府之中没了管事的主子,下面的人难免心思懒怠,常做些欺上瞒下的事,后来便越发乱了套。 第141章 尽收 而南程言在青楼之中又结识了位好友,说来也怪,那人虽说貌不出奇,但说话做事却极合南程言的胃口。 两人在青楼之余,还时常至酒楼中畅饮畅谈,而南程言又极好面子,每每都坚持将帐算至自己名下,如此一来,时间久了自然也是一笔巨大花销。 南程言虽同玉娆相好,却从未动过将她赎出青楼的念头,虽则因他顾忌自己乃南府公子,唯恐辱没盛名,而最重要的是,以南夫人的脾性,听说他要带一青楼女子回家岂不要气得半死,因而不管玉娆如何暗示,他从不肯松这个口。玉娆心知南程言虽好色却极懦弱,便打定主意从他身上狠狠讹一把,时常索要些金银配饰,南程言抹不开面子,便将母亲的陪嫁装饰拿来送人。 那日他又从母亲的箱盒中偷取一支金钗,却被张管事发觉,上报至南夫人处,南夫人早就听闻儿子的行径,一听南程言竟将她的嫁妆偷去送给一青楼女子,顿时火气不打一出来,便要好好管教一下儿子。却不料那厮却犟嘴几句,见南夫人动怒要施以家法,撒丫子便跑了出去。 边跑口中还边喊道:“好你个老太婆,我不过拿你一支金钗,你竟然要人打我,亲生儿子竟比不得一支金钗,我看这儿子不做也罢!”当时南夫人便气得口吐鲜血,直接病倒在床上,而南程言听说后也不回家,仍旧呆在玉娆处,甚至还托人捎信要断绝母子关系,更是将南夫人气得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死过去。 不过那玉娆本就不是省钱的灯,南程言在她处呆了几日,将身上的钱物挥霍一空后,便直接被人扫地出门,再去石头记拿钱时,只见石头记早已关了门,南夫人处自是回不得的,可他尚欠着青楼老鸨数十两银子,后面被追要得紧,正犯愁时,那位在青楼相识的友人突然出现了。 古有诗云,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客来。原本南程言仗着家中有钱,肆意挥霍,同普兰城中那些纨绔子弟酒肉常欢,素来相交还算密切,然而自打南家败落后,那些富家子弟却如同施了隐身术般,在南程言的生活中消失的干干净净。 自打被青楼老鸨赶出门后,南程言便窝着一口气。他既已同南夫人闹僵,为了自个的面子,南家自然是不能回的,可哪成想而今竟连那赖以谋生的石头记也倒了,没了财路,南程言便似无头的苍蝇,四处找寻当初的那些狐朋狗友,可到处皆是闭门羹,纵使他低三下四去求,却也被人拒之千里,心中恨不得将那些势利眼的小人撕成碎片。 可巧,那位曾一同喝过花酒的友人竟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想了许久,才忆起那人曾自称刘祜,乃是城中家居坊的掌柜。好不容易遇到一位不嫌弃自己落魄的贵人,南程言激动不已,恨不得如一块狗皮膏药直接粘到对方身上。 “刘大哥,没想到今日竟在此地遇到刘大哥,真是巧的很,”南程言一副恭谦的模样,同先前目中无人的神情判若两人,他紧张的看着刘祜的表情,生怕对方得知南家败落拂袖而去。 可谁料,对方却毫不嫌弃,如从前般同他称兄道弟,并至望江楼叫了一桌好菜。 酒过三巡,刘祜见南程言不复从前傲娇,难免试探地问道,“南兄,前几日见南兄形容甚好,怎几日不见竟消瘦这样多?” “刘大哥有所不知,”南程言听闻此言腹忖此人竟未听闻南家之事,心中大喜,但又不好直接言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开口说道:“实不相瞒,小弟最近为一事所扰,几乎彻夜难眠,唉!” “哦?南兄所遇何事,可否说与在下,若在下能帮的到的地方,必定尽力相助!”刘祜听闻此话放下酒杯,表情甚为严肃。 南程言见此人上钩,于是又暗淡了神色,轻叹一声,那叹息中竟微微带了些许哀意,“刘大哥可知我在醉花楼有一老相好,玉娆,便是上次拂扬琴为吾等兄弟饮酒助兴的那位绝色女子。我与她情投意合,意欲将她赎出青楼,可家母得知此事,勃然大怒,并放言要同南某断绝母子关系,令南某几欲心碎。可在下心牵玉娆姑娘,断然不想就此令玉娆姑娘沦落在那乱世之中,而老鸨听闻在下要为玉娆姑娘赎身,便狮子大张口,开口便要一千两文银,可南某实在拿不出这些,却又一时想不出办法,只好先令玉娆姑娘在醉花楼等南某的消息,这些日子听闻那不知足的老鸨强逼着玉娆姑娘接客,玉娆宁死不从,南某听闻简直肝肠寸断。” 南程言说着,竟取出帕子在眼角轻轻擦拭,满面委屈。 “啊,竟有这等事,南兄可真是侠骨柔肠,没想到那老鸨竟会如此可恶,这不是趁火打劫嘛!”刘祜半是同情半是惋惜的安慰道,“南兄请稍安勿躁,刘某虽家中比不得南兄富庶,但见南兄如此,总无坐视不管的道理,我这里只有五十两银子,请南兄先收着,虽说数量颇微,但南兄再积攒些许,总能凑得齐千两文银,还请南兄不要嫌弃。” 南程言稍作推辞,伸手接过刘祜递过来的银两,口中连连道谢:“多谢刘大哥,感激的话南某再说也委实太过虚伪,如此便大恩不言谢了,他日若刘大哥有事,只需吩咐小弟一声,小弟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想当初南程言袋中满满时,哪个不是要称他一声大哥,可今日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他竟肯卑躬屈膝自降身份,让刘祜实在惊叹不已,刘祜看着他手捧荷包脸上故作镇定而眼中却欣喜若狂的表情,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恶心,却仍旧面带微笑手举酒杯道:“南老弟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兄弟谁跟谁呢,只是刘某如今生意周转急需资金,因而手头并无太多现银,倒也帮不了南老弟太多忙,不过听完南老弟讲述同玉娆姑娘的感情,刘某实在感动不已,若南老弟信任刘某,刘某倒突然想到一个得钱的好法子。” “什么法子?”南程言一听有银子可拿,早已顾不得客套,立马双眼放光的看着刘祜。 “这个嘛,刘某也不过突然想到,实在不知能不能帮到南老弟,”刘祜见对方这般上心,又有些不敢肯定地摇摇头,“不过此举风险太大,罢了罢了,奉劝南老弟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吧。” 可南程言早已被刘祜方才的话勾起来兴致,他此时最缺的便是银两,一听有生财之道恨不得来个饿狼扑食,哪还会在乎什么风险危险,于是央告着:“刘大哥,您就说罢,为了玉娆,我什么风险都不怕的!” “既如此,刘某也不卖关子,南老弟可曾听说过咱们普兰城的虎头庄?”刘祜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光芒,只是这眼神稍纵即逝,南程言一心只想问得来钱的方法,早一门心思地盯着刘祜的嘴,恨不得马上便有大把进账,听到刘祜的话低头思想小会便微带疑虑的点点头。 “既然南老弟知晓虎头庄,但可知去往那庄子中的都是何人?”刘祜刻意将话隐下,好引起南程言的好奇,偏生南程言便是个思想简单的主,竟刘祜一诱导便咬住了鱼钩。 “难道刘大哥的意思是……”刘祜点点头,而南程言却显得越发迟疑。 “虽说这个法子来钱极快,但风险也是极高,南老弟不愿冒险也是情理之中,再说玉娆姑娘在醉花楼尚处头牌地位,想来老鸨也不会去刻意刁难,依刘某之见,南老弟还是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可谁知听完刘祜的话,南程言啪地一拍桌子,“刘大哥,为了玉娆,再大的风险南某人也愿意担,只是南某如今手头实在紧的很……” 刘祜心中暗笑,这南程言果真禁不得激将法,自己不过三言两语竟将这厮的斗气给挑了出来,只是如今事情不过刚刚开始,好戏尚在后头,于是面沉如水的盯着南程言轻声道:“南老弟好生健忘,方才那荷包中不是还卧着五十两文银?” “大哥说笑了,其实方才南某便是想着因这些文银乃刘大哥相赠,所以心中犹豫,不敢贸然使用,想不到刘大哥这般豁达,”南程言说完起身微鞠一躬,可刚坐下不久,又听刘祜叫过身旁的小厮,吩咐一声又从店铺预支来五十两银票,递给南程言,这下南程言早已激动地连连道谢。 饭毕,两人起身去往虎头庄,南程言虽心中忐忑不安,但一想到滚滚而来的白银,便又坚定了信念。 刚到虎头庄,便有人认出南程言,由小厮带着走入内室之中。只听室内一片喧闹,十数人围在一张方桌前大声呼喝着,南程言素喜热闹,也探着身子往前看。 方桌上摆了三个竹筒,众人站在桌旁分为两拨,每人面前都丢着些银两,口中不断喊着“开大开大!”而另一端亦有几人兴奋的呼喝“开小,我赌这局必是小点!” 吵吵嚷嚷的声音令南程言越发兴奋,他伸手掏出一块银子,啪地拍在桌上,口中大喊“本爷也压小!”说罢兴致勃勃的拖过一条凳子坐在桌前。 众人围在桌前,眼看那竹筒在面前晃动,而后在桌上定下来,大气都不敢出地等待开局结果,只恨自己没有预知的功能,好将面前的财富尽数收入囊中。 第142章 踏足 “你们看,我没说错吧,果然是小,”南程言身旁的小矮子看到骰子上的结果乐得直拍手。 南程言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骤然翻了一倍的银钱,兴奋的脸颊通红,下一场赌局索性将面前的银两又尽数押上,随着众人大喊起来。 兴许是南程言财运旺盛,接连几局竟将赌资翻了好几番,乐得他越发上瘾,恨不得将整个赌场都赢过来,而刘祜站在一旁,见他眼睛只盯着面前的竹筒,已将他全然抛掷脑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同方桌前喊得最凶的小矮子使个眼色,抬脚往外走去。 小矮子找机会跟在刘祜身后,行至无人处,两人这才压低了声音交谈起来。 “爷,那人现在已经赢钱赢昏了头,接下来可怎么办?”小矮子看左右无人,这才捏着藏在衣袖的骰子拿给刘祜看。 刘祜接过来,这骰子本被灌了铅,如今拿在手中却也感觉不出异常,于是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约莫二两重的碎银,连同骰子塞到那小矮子手中,“如今他昏了头便再让他红了眼,一切照计划行事,千万不可出现任何纰漏!等事成之后,必定重重有赏。” “您就请好吧爷,豆子办事您还不放心?”小矮子不着痕迹地将骰子重新塞回衣袖中,眨眨灵慧的眼眸,见刘祜摆手,便又重新返回方桌旁,而此时南程言的面前早已摆了大堆的银子。 周围的一众见南程言赢得忘乎所以,心中自然不忿,于是又有重头客从口袋掏出大把银票直接拍到桌上,同南程言较起劲来。 南程言之前虽纨绔恶劣,却也不曾真正到过赌坊,今日一来便得了这么大便宜,便以为赌钱也不过尔尔,也不甘示弱同那人耗上了,初始几次南程言尚有甜头可吃,可赢过几场之后,却忽的转了运,不管下何赌注都输得一塌糊涂,眼看手中的银两已下去大半,恨得牙痒痒,却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仍加大了赌注,妄图将方才输掉的再赢回来。 赌场之中日夜都燃着蜡烛照明,根本看不出时辰变化。南程言越赌越上瘾,自然也不在意时间变化,就这样不知饥渴的在方桌前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得来的银两早已在赌局中输得干干净净。然而看着众人面前积得满满的白银,南程言心有不甘,他来之前怀中尚有百两文银,然而不过小会时间竟都落到他人手中。 “好啊,你们竟然使诈!”南程言越想心中越气,又见身旁二人不断交换眼色,便顾不得面子直接喊出声来,这一喊却令负责掷骰子的白脸男子脸色一沉。 “这里每场赌局都在众人眼皮底下完成,这位公子莫要信口胡言,”白脸男子语气沉稳得警告南程言一声,眼底却有种说不出的冷漠,令南程言一阵发毛,但为了讨回那百两文银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无赖。 “谁信口胡言了,你们若是没作弊,就让我检查一下那骰子,”南程言索性厚脸皮到底,又重新在长凳上坐下来,伸手便要掀开竹筒取骰子,却被白脸男子一把捏住手腕,顿时疼的冷哼出声。 “好,既然公子不愤,那便请公子检查一番,若是这骰子真有问题,任凭公子发落,只是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要是没发现问题,咱们虎头庄的规矩,公子可是知道的。”此话不轻不重,却在南程言心中搅起轩然大波,他不是没听说过虎头庄的做派,在庄中输钱耍赖的几乎个个都没有好下场,也难怪普兰城中人们提及虎头庄时,总是一副忌惮的表情。 一旁个子矮小的豆子也轻轻扯下南程言的衣袖,暗示他切莫鲁莽,南程言方才输钱一时昏了头脑,如今一听反倒冷静下来,再看身旁众人虽无太大反应,但早都不做声地往旁边闪去。 “呵呵,这位大哥,方才小弟跟您开玩笑呢,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咱们接着玩,来大伙儿接着玩,”南程言满脸堆笑,冲那白脸男子谦卑地笑着,审时度势向来是南程言的一项特长,他虽然心疼方才输进去的那些银子,但相比于个人安危来讲,银子和面子又算的了什么。 只是摸/摸干瘪的荷包,这等捉襟见肘的困窘,令南程言颇显无奈,可是他的银两早已挥霍一空,方才那些赌资也还是刘祜所借。南程言想到这里,才意识到同来的刘祜早已不见踪影,再想借钱也已无法。 于是站起身来向白脸男子问道:“大哥,小弟方才出来的匆忙,没带足银两,可否先从庄中借支些银两,待我派小厮取来一并奉还?” 话音刚落,便听得身后有人说话:“哟,这不是南家二少爷嘛,听说二少爷最近忙得很,今儿怎么也有闲来这儿耍乐子了。” 南程言回头,见那人生得面色白净,一双细长凤眼微微含笑,唇边尚余一抹笑意。素白但质地极佳的绸衫显得此人越发出尘,手中执一把折扇在面前轻轻晃动,不是城中赫赫有名的尤公子又是何人。只是南程言同尤子期并无过多交集,只不过在一次酒宴上相遇罢了,没想到今日却在虎头庄又相遇。 “呵,原来是尤公子,幸会幸会,”说完,南程言才缓缓转身,公子派头十足的打量尤子期一眼,微微笑道:“南某不过近日闲来无事,久闻虎头庄的大名,因而今日前来凑凑热闹。尤公子风度翩翩,原来也有这等嗜好,快请坐请坐。” 两人口中虽这般客套,然而心中却各有千秋。南程言袋中空空,但见尤子期如此,便仍做足了派头,断然不敢失了颜面,而那尤子期却仍旧面带笑意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方桌上的竹筒,又见南程言面前空空,于是惊讶地看了南程言一眼,“莫不是南公子在赌场中只爱观人赌,却独在一旁洁身自好不成?” 南程言面上略微一僵,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作答,正尴尬中,却听见尤子期爽朗一笑:“看我真是糊涂,南公子出门自是要带银票的,哪能直接真金白银摆在桌面上呢!” 周围众人听了小会,也觉无趣,仍旧围在桌旁喧闹起来,那白脸男子倒也给南程言几分薄面,并不提方才之事。南程言听闻尤子期的话,心中一松,也顾自笑起来。 “既如此,南公子请继续,在下有事便不奉陪了,”尤子期说完,冲身旁两个小厮一挥扇子,小厮忙在前开道,往后方走去。南程言目视尤子期走远,慢慢松了一口气,心下犹豫还否继续赌下去,却又舍不得丢的那一百两银子。 正迟疑中,便见那白脸男子起身走来,低声道:“南公子,按说我们庄主规定不得随意向赌客借贷,但既然南公子开了尊口,在下也不好拒绝,请公子至拐角处,找一位白须账房,就说自慧宣桌来,欲借些银两,届时请公子同账房写好借条便是。” 南程言得了话,正中下怀,也不推辞,谢过白脸男子之后,便找到一位白须老者,借了百两文银,重又在慧宣桌前坐下。又打发了跟在身旁的小厮庆子回南府去取些银票回来,虽则南程言已同母亲闹翻,但若寻些借口,南夫人又岂会容许自家儿子在外受苦,于是想到这些,南程言便在桌旁心安理得赌了起来。 不过不知是因手气实在太背,还是初入赌途不谙此道,南程言依旧输得一败涂地,自虎头庄借得的一百两文银眨眼也已只剩些细碎银子,而被派去南府取钱的庆子却始终没有消息,南程言摸/摸几块碎银,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眼看身上没了银子,手中还欠着虎头庄百两银票,南程言抽身欲偷偷溜走,刚到门口,却被四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伸手拦住。 而就在这时,南府上下也已是乱哄哄一片。 南家几位长老不知从何处听来消息,不顾南府门卫阻拦,直接冲至南府大堂之中,口口声声要见南程言,南夫人见势不好,顾不得头痛难忍,起身至大堂中迎接几位长老,刚强挤出一丝笑意,尚未来得及说话,便见大老爷手中拐杖猛地一敲地面,满脸怒气的呵斥道:“程言呢,让他出来,好好的家业被他败坏至此,成何体统!” “大哥,您消消气,言儿最近忙于公事,如今也不知在何处忙碌呢,”南夫人虽对南家这些仗势欺人眼中只认钱财的主恨得牙痒,但为了南程言只能低声劝慰。 可谁料这一劝却把在座众人的火气噌的勾了起来。 “呵呵,忙于公事?敢问南夫人所说是何公事,是在夜宿青楼饮酒作乐,还是在赌坊聚赌营私?”说话的正是前些日子极力为南程莫讨回公道的三老爷,前些日子大病之后,他便在家中誓不再过问外界之事,可今日不知为何却又踏足南家大门。 第143章 都是借口 南夫人听完此话,心中大惊,看在座各位的脸色,兴许便是为问责言儿而来,然而言儿是她的亲骨肉,虽有千万般不是,她仍难免打心底护着自家儿子,于是面上佯装震惊回道:“他三叔,这话怎么说,言儿虽是任性了些,但胆子却极小,又怎么做出这些事来,毕竟您也是言儿的长辈,怎好这般说您的侄儿呢!” “好你个糊涂娘们,现如今还这样护着你那不长进的儿子,”二老爷一向性子粗犷,说话难免也糙些,见南夫人而今仍护着自家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咱们祖上传下来的石头记而今被败落一空,直接倒闭歇业,这倒罢了。 只是一个青楼的女子怎能做咱们南家的媳妇,这岂不是败坏门风嘛!” “你说什么!”南夫人听完,猛地倒吸一口气,只觉胸口堵的难受喘不过气来。 “言儿向醉花楼赎人,说要娶里面以为女子为妻,只不过因银两不够,老鸨不肯放人,这才作罢,”二老爷没好气的补上一句,南夫人顿时脑子一黑,险险倒地被身旁的丫环扶坐在椅子上,脸上渐渐由青变白,只恨不得将那逆子扭回家中狠狠教训一通。 “哼,想娶青楼女子为妻,简直是家中耻辱,若是莫儿在,这个家中又岂会变成今日这般田地!”三老爷一向器重南程莫,对于南程莫出走本就对南夫人颇有微辞,又见南程言日日花天酒地败坏门风,更对这对母子心存不满。 “这等逆子,今日若不好好加以管教,他日吾等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把他给我找来,问清罪名家规处置!”大老爷一句话,将南夫人吓得两眼发直,当即连叫两声“言儿”昏死过去。 南氏诸位本就眼馋石头记,可劲的要从南府捞些好处,如今虽说家中最大进项已然倒闭,然而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单是南程言继承的遗产想必就足以一辈子不愁吃喝,因而仍都眼巴巴地瞅着南程言这块肥肉,可恰好今日便逮到了这个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不过其中一人却心心念念欲为南程莫讨回个公道,对于南家的财产全然不曾放在眼中,那便是当日被南程莫几句话气得几乎吐血的三老爷,他在病榻之上早已发誓不再过问南家之事,可事后听闻民间传闻,越发感觉蹊跷,趁着今日兴师问罪之机便欲借机发挥敲打出南程莫的下落。 可谁知南夫人竟这样直接昏厥过去,几位长老倒落得浑身不自在,只恨不得立刻将南程言叫到跟前狠狠处置一番才算解气。一时之间上下仆人乱作一团,府中郎中恰好外出,而外间请来的大夫过了足足一刻钟才仓皇赶到,进门一看便暗叫不妙,可又怕身边老爷们问责,只好自称医术不精捡了几点弱症说明,开完药方忙匆匆退去。 而三位长老本就对南夫人心存不善,因而也不过纠,又打发了人去寻南程言,过了许久,才有个小厮慌里慌张跑进来,说是少爷被人打得血肉模糊丢在街上。 这下众人却慌了神,他们本是来兴师问罪,却没想有人比他们下手还早,于是忙差了下人将少爷抬回家中,又取出百两银票将尾随而来的三个彪形大汉打发出去,才发觉南程言已是气息微弱,此刻莫说问责石头记倒闭赎娶青楼女子之事,这南家后人能否保全性命还作两说。 大老爷一看情况不妙,早已寻了借口悄悄溜出门去,二老爷见状,也趁乱溜了出去。 家中夫人尚处昏迷,而南家少爷又气息奄奄,府中丫鬟下人早已传得风言风语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往上房张望。三老爷虽素日不喜南夫人,可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如今同宗族之人遭此劫难自己自然不好坐视不管,于是留在南府开始主持大局,府中这才渐渐安宁下来。 事情似乎就这般停将,然而过了几日,府门口却出现一伙霸道壮汉,口口声声要南程言归还欠款五千两,消息传到府内,病情方有起色的南夫人又是一阵头晕。 “言儿,你在外究竟做了何事,为何别人竟追债追至咱们家门口,五千两啊,咱们家哪里还有这么多银两!”南夫人噙泪指着面前腿脚仍有不便的南程言,又气又恼,而南程言却似哑巴似的低头一句话都不肯说。 门外越闹越凶,最后直接打砸一番冲入府中。南夫人哪见过这阵势,吓得脸盘发白,但见南程言跪在地上身子几乎都要瘫软在地,只得硬撑着走到大厅同来人商议。 为首的是一位面色沉稳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袭粗布青衣,然而行事说话却极稳重,见南夫人亲自出面,便忙制止身边正欲打砸的诸位,轻轻颔首微笑算是向南夫人施礼行好,开门见山直接道出此行原委。 只是五千两银子,纵使南夫人想破脑袋都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银两,虽说当初老爷在世时,拿出五千两银子也绝非不可能,可毕竟而今不比从前,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怎可能短时间内那出这么多银两。 那中年男子虽面相不恶,但却也断不肯让步,还放言若两日内再不还钱便以人头相抵,着实将南夫人吓得后背冷汗直流。谁知好不容易做出还款承诺,将那班人支走后,南程言却一口咬定从不曾向人借过这些款项,直将南夫人气得血气上涌恨不得将其痛打一通。 不过事已至此,总是南程言红口白牙否认此事,那伙人收不到银两便杀人灭口之事却真。南夫人担忧儿子安危,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便叫来张管事,欲将石头记拍卖转手,虽说石头记已倒闭,但仍归南家所有,将其拍卖虽诸多不舍,但毕竟人命关天,哪里还顾及得了祖宗颜面。 消息刚刚放出,便有几位外表精明的掌柜前来打探消息,只是南夫人要价实在高的离谱,又都摇头叹气无功而返。 石头记本身虽早已倒闭,但其店面位置却极佳,居于闹市之中,又极显眼,因而客源极佳,周边许多店铺掌柜无一不对此处虎视眈眈,今日听闻南家欲出售此地,自然都不愿放过这绝佳的机会。 而南家诸位长老听闻祖上传下来的石头记不保,火气不打一处来,却被南夫人三言两语劝了回去,毕竟他们出不起那么多银两,就算出得起,南程言的性命与他们又有何忧,况且牵涉到钱物相关,他们躲还来不及,又怎会主动往枪口上撞! 就这样过了一日,南夫人却越发焦虑,眼看时间越来越少,可银两依旧毫无下落,心思越发沉重,而本就不曾痊愈的头风病,又加重了一重。 天色擦黑,忽听得下人来报,有一位黑衣男子前来欲购置石头记的产业。经过一日的奔波,南夫人早已心神俱倦,这会一听只好勉强捂着头示意将来人领进来。 “南夫人,在下刘祜,向夫人请安。”刘祜面色如水,笔直了身子站在堂中,看着那个紧紧按着太阳穴的妇人。 南夫人闻声,猛地睁大眼睛向来人看过几眼,见不过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这才重又垂下眼帘,问好之后,相互落座商谈起来。 刘祜并不掩饰,开门见山便提出欲购置石头记一事。他本身面相极为平凡,没入人群之中便几乎难以辨认出来,而眼眉之中则透出一股憨厚老实的神态,同白日所见那些精明的生意人相去甚远,南夫人心中摇摆,此人明明不是生意人的模样,为何却肯下血本来购置石头记的产业,而一想到言儿,这些疑惑便又被抛掷九霄云外。 正商议之时,南程言突然一瘸一拐闯了进来,口中嚷嚷着:“娘,便将那石头记卖给刘大哥吧,刘大哥是个好人,他曾帮过言儿大忙呢。”刘祜心中大汗,他只知南程言被人打的皮开肉绽抛在街上,可谁知不过几日竟已经下得床来,甚至还开口替他说好话,毕竟去虎头庄赌钱是由刘祜提出,若南程言将挨打之事归罪在自己头上,莫说购置石头记,怕是直接被南夫人列入黑名单也不一定。 “言儿,你怎又下床来,快回去,否则伤口感染,你让娘可怎么办,”南夫人急忙命丫头将南程言扶回房中,但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刘掌柜,既然您同言儿交情颇深,此番也要多亏您帮衬着言儿,这样吧,如今生意都不好做,奴家也不想令刘掌柜为难,那便再去五百两银子,刘掌柜只需出两千五百两,如何?”两人为价格之事商议许久,南夫人如今终于松口,刘祜也暗暗松一口气,虽同自己预想还有些差距,但还是一口应了下来。 “只是如今时间已晚,石头记的地契交接需得两个长老在场才能作数,不若待明日一早再做交接如何?”刘祜虽看似老实,却对于买卖之事并不陌生,于是同南夫人约好第二日一早办理交接手续之后,留下五十两定银,便起身离去。 第144章 都不是本意 而南夫人心中却总觉七上八下不甚靠谱,若是明日那人失约于自己,那南程言的性命岂不难保,然而自己手中所握的全部财产最多也不过两千两白银,她本意是三千两文银绝不出手,可市人听闻皆纷纷摇头,纵使再多,也不过两千两的价位。 南夫人手中虽还有些陪嫁金银饰物尚可抵当些银两,但相比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虽则以两千五百两出手,她心中仍隐约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南程言又拄着拐杖往大堂走来,一脸深意的看着南夫人问道:“那刘祜可出价将石头记买了下来?” “言儿,你养好身体要紧,干嘛关心这些有的没的,”南夫人一脸心疼,将儿子扶至铺有软垫的椅上坐下,见南程言坚持要问,便叹口气说:“刘掌柜只是先出了五十两定金,具体交易还要等到明日,你放心,娘绝对不会让那些人把你带走的!” “娘,我这两日一直在想那些人为何突然拿出有我画押的借据,今儿我才想明白,儿子是被人给陷害的!”南程言脸色忽的拉下来,“当初儿子挨打正是受了这人挑唆,才去虎头庄跟人赌钱,儿子本想连本带利把钱赚回来才去跟赌坊的人借贷,谁知着了那些人的道,这才被人追债追到家里。没想到这人今日还有脸来跟咱们做交易,我倒是要看看,咱们偏不把石头记给他,他又能如何!” “那你今日还偏偏说那人帮过你的忙,娘这才答应将石头记卖给他,如今怎地又反悔,”南夫人黛眉一挑,却见儿子笑嘻嘻的凑过来,伏在她耳边轻语几句。 连续几日,南程莫总觉心绪不宁,心头总莫名感觉慌张,可环顾整个院中只见苗木齐整一切井然有序,而院门亦闭得严严实实,毫无异状。 虽则前两日院门口出现一条小青蛇,引得秦梦遥惊声尖叫,其余时间院内院外都静得出奇,可越是这样安静,南程莫越觉不安,再者他日日赋闲在家,即使无事也要闷出病来,于是便佯作无聊的同秦梦遥侍弄起那些花草来。 自石塔村挪来的那些月季苗早就适应了此地的环境,气温又温和适宜,每日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蹿着杆子,秦梦遥看得开心也自然多眷顾许多,其中一株不知是何原因,竟提前结苞做蕾,在梢头稳稳有了开放的迹象,着实令秦梦遥大吃一惊。 自从上次方圆携李婶同来之后,已约莫过了半个多月,而院中三人在秦梦遥引导下,白日侍弄花苗,又在墙角开辟了块菜畦,种些日常吃的青菜豆角之类,浇水施肥样样都是耗时的体力活,倒也不会感觉太过清闲,而晚上则听刘妈讲些老一辈传下来的神话故事,一晃二十天也便已经过去。 不过秦梦遥心中却暗暗着急,现如今那满树的四月雪应该早已凋谢,然而这段时间她却一直没再拿到刘老二采摘的鲜花,自然也无原料提取精油,可此地离石塔村又相隔良远,她纵使有心去取花,只怕路上遇到野狼也难有命再回来,因而只能独自发愁,几日之后嘴角竟上火攻出一角溃疡。 南程莫虽知秦梦遥怀有心事,却一时不得而知,索性也不过问,过得一天是一天。 忽而一日,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南程莫受了方圆嘱托,不敢轻易开门,只透过门缝看去,却是个五大三粗的陌生男子,身后拉着一辆牛车,南程莫心生犹豫担心对方是南府派来的人,于是站在门后并不应声。 而秦梦遥同刘妈忙了大半日,此刻正在房中喝茶休息聊天,一时也不曾注意到外面的情形,后来听到院中有乒乒乓乓的声响,这才出门查看,却见南程莫不知何时已踩着两个大花盆趴在墙头上,手中还拿着一根类似扁担的长木条。 “你在干嘛,快下来!”秦梦遥一看心爱的盆栽竟被人当做垫脚石顿时火气冲上脑门,便要一步冲上前将这鬼鬼祟祟的男子揪下来,却被刘妈一把拉住,嘴角一努颇有深意的指指门外。刘妈在南家多年,见识自然不同常人,秦梦遥这才冷静下来,悄步踱至门口,透过门缝看了一眼,顿时喜笑颜开。 “吱噶”一声将大门大敞开来。这一举动却将南程莫吓得从花盆上直接掉下来,扁担不歪不倚啪地打在额中央,顿时一道笔直的红印映在脸盘正中央。 “哎哟,南娘子,您这地方实在是难找的很,我在这一片找了好几天才找到这里,”来人一见秦梦遥立刻高兴的直搓手,转身便从身后的牛车上搬下两只大麻袋。 “二叔,您一路辛苦了,快进屋取休息一下,刘妈,麻烦您冲壶热茶再备些吃食,二叔从石塔村到这里必定累坏了,”秦梦遥急忙将刘老二让至房中,丝毫不理此刻正躺在地上呻吟的南程莫,刘老二憨厚一笑,一手一只麻袋直接拎到院中。 “这是这些日子采的些花朵,我看一直没人来取,放在袋子里又怕发霉,再耽误了南娘子的事,所以问了问忠儿他娘便寻了过来,这里实在太偏,忠儿他娘只记得个大体位置,却说不上具体在哪,我就一点点找过来了,没想到还真找着了,”刘老二此番显然很是兴奋,原本少言寡语的人竟一时说出这样一大通话,同秦梦遥第一次见时分明截然二人。 “今日怎地刘二叔您一人过来了,李婶怎么没一块过来?” “嗨,本来头一日她也跟着来的,但是走了一天也没找到地方,她反倒累着惹了风寒,所以我便自己找了过来。”刘老二说完微微叹口气,接着说:“没想到南娘子这么快就离了石塔村,本来我以为南娘子说的话便不做数了,可忠儿他娘说南娘子说话算话,所以我才坚持每天去采花……多亏了南娘子,我家娃才进得了学堂,”说着刘老二便要跪在地上,被秦梦遥一把拉住。 “使不得使不得,二叔,您这不是折杀我嘛,”秦梦遥将刘老二按在椅子上,心中却微微疑惑,一套话才知原来上次方圆至石塔村竟提前结算了二人的工钱,甚至比秦梦遥答应给予的还要多出几倍,也怪不得刘老二这般感激兴奋。 留刘老二吃过午饭,送他离开后,秦梦遥才打开竖在院中的两个麻袋,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四月雪的鲜花,只可惜其中一袋由于存放时间太长,其中大部分已经散发出腐烂的气息,令秦梦遥惋惜不已,幸而还有一袋尚有大半可用,秦梦遥一合计,虽说数量少了许多,但也差不多能收集两半小瓶。 于是挑拣出大半,便在院中生起火来,南程莫见状,又想起当初在石塔村她同李婶大兴烟火的架势,不由捂着脑袋躲入房中,刘妈却来了兴致,在一旁按照秦梦遥指示续火烧水,问东问西,同当日李婶的情形不相上下。 大半日的时间,便又收集了一满瓷盆凝集水,然而秦梦遥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只剩一只瓷瓶,且里面早就收集了部分精油,今日提取的量虽不差,可已然无瓷瓶可以放置,岂不浪费。勉强将瓷瓶装满,隐约还能看到那透明液体上漂浮着少量油脂,秦梦遥顿时一阵心疼,好不容易提炼了精油,却只能白白浪费,想到那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一颗心更似被刀绞一般。 虽然收集那油状芳香物的过程中,瓷瓶中不可避免地混入了部分清水纯露,可在这等条件下提取如此纯度对于秦梦遥来讲,已属难得,她总不可能将瓶中水倒出再重新收集一通,且不说那芳香物极易挥发,即使自己重新收集也难保再能得到一整瓶的精油,于是综合考虑之后,只能舍小顾大,至于瓷盆中剩余的那些,只好放任其挥发殆尽。 刘妈在南府中虽不曾缺少胭脂香露,但这等用鲜花提取的花水她还是头一次亲眼看到,于是好奇地趴在盆边闻了又闻,一股清雅的香味扑鼻而来,同花香无异,她纵使见多识广也不免惊叹。又见秦梦遥取来小小白瓷瓶,将那香水直接收集到瓶中,更是张大了双眼。 可还没等刘妈从惊讶中情形过来,秦梦遥竟用手指在水面轻轻一划,便在刘妈耳后与手腕上轻轻涂抹一番,瞬间刘妈便觉一股清凉感觉沁透皮肤,垂头闻时,连手上都透着淡淡的幽香。 “梦遥,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回 闻到,之前用的那些胭脂膏我总嫌香气太冲,熏得人头疼,没想到这个香味这样好闻,”刘妈喜滋滋的端着手腕闻了又闻。 “这个可是从鲜花中提取出来的精髓,您老人家要是觉得好闻,以后我再做了就送您一瓶,”秦梦遥见刘妈如此欢喜,便笑眯眯地取来一只干净陶罐,将剩下的纯露全部倒在罐中,盖好盖放在刘妈面前,“刘妈,这些水具有美容功效,您拿去每天敷脸,保证过几个月您肯定会年轻五六岁!” 第145章 操劳过度 “我一个老太婆满脸皱纹,还美什么容呐,反正也没人看,我不用,还是你留着用吧,”刘妈听完脸上一红,忙挥手推辞,她不过四五十的岁数,若在现代社会还正执壮年呢,可如今却脸上皮肤却显得很是苍老,也不知是操劳过度,还是这个社会本身便催人老,秦梦遥看着看着,想到不久后的自己,心中莫名生出一阵寒意,无论如何都要刘妈收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刘妈口中虽这样说,心中却也希望自己能够重新年轻起来,听闻秦梦遥讲述用法和作用之后,又假意推辞一番终于收下将陶罐抱回房中。 好不容易将院中的一摊东西收拾妥当,秦梦遥回房将收集满精油的瓷瓶放好,回头却看到堂屋的八仙桌上不知何时飞来一直灰色信鸽,正咕咕的在桌上闲逛妄图啄些米粮出来,而南程莫也颇有兴致的打量着这只大胆无畏的信鸽。 “嘿,快去取些粮食来,这只鸽子腿上好像绑着一张字条,”看了一会,南程莫突然似发现新大陆般,欲要伸手去捉却又怕惊飞了信鸽,竟想到了用食物引诱的法子,秦梦遥第一次遭遇飞鸽传书,自然不想错过机会,于是蹑手蹑脚退回厨房抓来一把麦粒,轻轻撒在桌面上。 信鸽见有食物可吃,竟毫不顾忌大摇大摆走过来啄食一通,南程莫伺机将信鸽抓在手中,慢慢抽出一张字条,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二日,普兰城中关于南氏石头记的小道消息不断,原本安贫乐道的普通百姓虽一知半解,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城中有一处小茶馆,馆内有一位说书人,此刻正唾沫横飞的将道听途说的传闻添油加醋,在茶馆中说的热火朝天,而周围一众也听得入神,连过往路人都近前来偷听几句。 细细听来,却是那南府变卖石头记,却将一店许给二主,结果招致一场官司之事。而那说书人讲得极逼真,足令人信以为真,待听到后来县太爷秉公执法,将那南氏少爷杖责二十大板之后,围观之众无不拍手喝彩。 而南程莫手中字条之上,所述正是此事,只是限于纸张,不过讲述了大致经过结果,却未提及具体细节。方圆忙于解决最近所遇之事,一时难以脱身,因而便遣了这只信鸽来传递信息。 信鸽将桌上的麦粒啄食完毕,这才满意的咕咕叫着抬起头,秦梦遥早已被这姿态傲娇的萌物吸引,丝毫都不曾注意到南程莫的变化,只是低头逗弄着那鸽子。 南程莫用力将字条握在手中,额头隐隐有青筋暴起,他沉思许久,大步走出房间,仰头望天。 当初南夫人用极尽恶毒的字眼将自己赶出家门,也是那时起,他开始确信自己并非南家人,可对方对自己毕竟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最重要的是一向严慈的南老爷待自己甚至胜过己出,他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见从小看到大的石头记被这般糟践,他心如刀绞,可是纵使如此,却也无能为力。 那日方圆向南程莫表明心意,并希望获得南程莫的同意,可那毕竟是南家的产业,纵使再无情又岂能亲手摧毁父亲一手支撑的石头记,因而他将自己脱离出来,却不置可否。今日真正看到石头记被转手的消息时,还是不免有些震惊。 至于南程言因言而无信所遭受的刑罚,那是他咎由自取,倒不令南程莫记挂在心,可南夫人的身影却惶惶然出现在南程莫的脑海中,那妇人素来有头风痛的毛病,恐怕经受这次打击又要卧病许久,想到这里南程莫略略有种畅快的欣喜,可紧接着心头又笼罩在一片阴沉之中。 “父亲,您在天上,可看到南家所发生的一切?若是您泉下有知,还望宽恕方圆此行,莫儿也不忍石头记在那妇人手中被肆意糟践……”南程莫闭上眼睛,竭力将一股热流压回眼眶深处。 方圆历经几番变故之中,终于取得石头记的经营权,而宇文宇武虽仍在南府供职,却开始毫不避忌的出现在方圆身旁。三人协力,将石头记重新装修打点一通,终于又恢复了石头记的本来面貌,虽则那些老主顾因前段时间的变故,已然流失许多,可是方圆却并不在意,只要坚持经营下去,早晚有一日石头记还会恢复往日的情形。 一晃一月时间已经过去,方圆打点完店中的事物,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至南程莫处探望,于是从城中临时买了些吃食布匹,又知会宇文宇武,三人这才前后往那僻静之所驶去。 还未到门前,就听见院内有嬉笑之声,还有烧柴的烟火气隐约传入鼻孔,方圆不由感觉奇怪,这四周并无其他住户,而刘妈一向又极为稳重,至于南程莫,就算打死方圆都不肯相信他也会同人嬉笑如斯。 于是疑惑中,方圆便将耳朵贴近门口仔细听起来,谁料刚偷听不一会,就听见大门吱嘎一声豁然洞开,方圆猝不及防,身子仍旧维持着前倾的姿势,尚来不及收力便堪堪往前趴去,恰好脸朝下直啃了大大一口泥土。 这厢还未起身,便听见院内有人拍手欢叫,“梦姐姐真棒,一下子就把坏人打倒在地了!” 方圆奄奄地抬起头,无语泪先流,“大嫂,是我……” “啊呵,竟是方公子,”秦梦遥本意要捉弄外面那偷听之人,可谁料竟捉弄了自己人,还害得方圆灰头土脸趴在地上不能起身,心中深觉愧对,忙伸手扶起方圆,口中还轻轻叨念:“方公子您来我们已经深觉荣幸了,干嘛一见面还行这么大礼!” “……”方圆本来就被折腾地极为无语,这下又听大嫂一说,更无语凝咽,只好从满是泥灰的脸上竭力挤出一抹笑意,吐吐口中的沙粒,艰难说着,“大嫂,还是先让我洗把脸再说吧……” 这一转脸才看到院中竟立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孩子,此刻正笑嘻嘻的盯着秦梦遥,而不远处那奇形怪状的炉子跟前还坐着一位妇人,也正扭头往大门处张望。 方圆顾不得其他,忙打来一盆清水,将头脸仔细清洗一通,这才注意到那位炉前的夫人竟是之前在石塔村的李婶。他虽然曾带李婶母子来过此地一次,可来的路程极绕,他便只作那妇道人家记不得道路,也便不曾多言,可谁知今日竟又在小院之中看见她,不由神情一愣。 而忠儿已经笑跳着拉着秦梦遥的手,眼睛直直看着秦梦遥的脸,口中则不断说着什么,秦梦遥缓步走到方圆跟前,将忠儿打发到一旁,这才满脸歉意地看着方圆被磕地红肿的嘴唇,还来不及道歉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方圆那两片红肿的嘴唇着实像极了《东邪西毒》中欧阳的香肠嘴,再加上他的嘴本身便占地面积不小,更加生灵活现。 “大嫂,莫不是我脸上还没洗干净?”方圆神色不豫,但介于对方是南程莫夫人的份上,仍死死压制着火气,不敢将心中不满表露出来。 秦梦遥自知失礼,忙克制自己镇定下来,而后压抑着嘴角笑意,决意不看方圆的嘴唇,神色怪异的向方圆道歉一番,恰好南程莫适时出现,这才化解了一场无名尴尬。 “方才在屋中就听见外面吵嚷,可是有何新鲜事发生?”南程莫眼角带笑的摸摸忠儿的脑袋,顺着忠儿眼睛的方向才意识到方圆的存在。南程莫在原地默默站了小会,才神情淡漠的走向方圆,客气的问候着:“你来了。” “少……大哥,”方圆何尝不曾注意到南程莫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从前他虽对人冷淡,但却也不曾像今时一般透着令人发寒的凉意,身子不自觉的往后一张,开口想再说句问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响。 “你们聊,”秦梦遥也觉察出这二人之间不对劲,自从上次方圆发来一纸飞鸽传书之后,便再未再小院中现身,可今日竟突然再度出现,而南程莫对他却也不似从前那般亲厚,莫不是两人之间出了矛盾,或者南程莫记恨方圆不来探望自己? 心中正胡乱猜想中,秦梦遥突然想起她曾经怀疑南程莫不喜欢女人之事,原本这些日子已经被自己抛掷脑后,可今日见这异状,竟然又被她重新想了起来,想到这里她竟有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再不济她也曾是半入门的腐女一枚,而且这种情节往往只有歪歪中才会出现,想不到竟被自己这般好运的撞到,于是做足了看好戏的念头,她慢慢撤出两米开外,蹲在地上同忠儿一同堵蚂蚁窝,却支着耳朵一心想从两人谈话中获得些许情报,兴许以后还可拿来作为威胁南程莫的证据。 可谁知那二人竟似脚下生根一般,只是定定的站着,也不说话。南程莫双臂交叉抱在怀中,眼中满是戒备,审视地看着方圆。而方圆则垂首安静地站在原地,如同当初在南大少爷身边伴读时一般,除了沉沉的呼吸声,再不敢发出其他声响。 第146章 待遇 就在连秦梦遥都觉得二人无聊透顶时,又听见院门外有马嘶的声音,秦梦遥这次不敢再放肆,走到门口问清了来人名姓才缓缓将院门打开,正是珊珊来迟的宇文宇武二兄弟,只见门外马车上装着一车货物,而且其中还有数棵花苗及冒着绿芽的球茎,秦梦遥见到不由心花怒放,早已忘了方才欲要偷情的情报,搭把手便将那些货物搬至家中。 而南程莫今日竟似吃错药般,对宇文宇武二兄弟也抱有一丝冷意,他虽不再刻意站在方圆面前,可方圆仍旧一副做错事的表情,宇文宇武见了,不由暗叹一声,他们早就料想南程莫心中会有疙瘩,但若是错过此番报复的机会,他们实在不知还有何法能为自家少爷讨回公道。 于是宇文宇武相视一眼,硬着头皮走上前去,齐声道,“大哥,您近日可好?” “好,”南程莫冷冷挤出一字,不愿再多看这三人几眼,便将头扭向别处,他心中好似有个解不开的疙瘩,在见到这几人之后,越发纠结凌乱,剪不断理还乱,他恨不得将自己狠狠痛打一番,而后丢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山沟中,再不去想那些世俗纷争。 可是他却做不到,毕竟石头记,是由他们一手保全下来。 诡怪的气氛僵持不多久,院中原本轻松欢快的几人也察觉氛围不对劲,但却只见四个男人或冷或愧表情各异站在原地,而秦梦遥毫无察觉的同忠儿蹲在地上戏耍着。 李婶摸不清状况,亦不敢贸然上前,眼见蒸馏炉中开始不断有水汽冒出,于是轻轻起身,将秦梦遥拉到身旁,压低了声线问:“南公子今日是怎的了,莫不是这三位客人……” 话尚未完,秦梦遥忙将食指竖在唇前做了噤声的姿势,“他们男人的事情,咱们不用操心。”说罢自顾旁若无人的取来一旁的净瓷盆,在冷凝管上淋起水来,李婶自然也不再多言。 终于,南程莫的身子微微晃动几下,面部依旧如冰山般开口道:“进屋说罢。”口气虽生冷,但方圆听在耳中却如释重负般,擦擦额头渗出的细汗,同宇文宇武一道毕恭毕敬尾随至堂屋之中,旋即关紧了房门。 秦梦遥见状,脸上反而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笑容,看来南程莫再逃避不成,只能面对现实了。 不过李婶却隐隐有些担忧,毕竟那三个男子看身量比南程莫都要结实几分,若是在房中起了冲突,那吃亏的岂不是南程莫,不免忧心的看着秦梦遥,可在她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忧虑神色,以她的性格,不免又要开口提醒几句。 “梦遥,咱们住在这样偏远的地方,你真不怕会遇到些歹人吗?” “若该遇上的,早晚都会遇上,不过至少现在咱们还是安全的,”秦梦遥笑嘻嘻的回应一句,心下却也起了小波动,至于这个问题,她也曾忧心过,不过在此地住了这么久,还未发现有何异常,甚至除了相熟的这些人,平日连陌生人的影子都不得见,再说荒郊野岭,想必那些强盗也不可能从此地榨出些油水,也便安下心来。 而李婶新搬来不久,平素过惯了村中那安宁的生活,虽说石塔村人口也不甚多,但至少出门前后左右都有邻居,纵使家中有事也可照应一二,若在此地,却万事只能靠自己,因而难免会生担心。这样想着,自然也总觉住不踏实。 “今日若是忠儿他爹在还好,总归能有些照应,”李婶看看紧闭的堂屋门,压低了声音说着,反倒叫秦梦遥觉得屋中那人同李婶才是一家人,而自己虽与他相处同一屋檐下许久,却丝毫没有担心的感觉,脸上默默挂了两道黑线。 七日前,李大壮一家经过再三考虑,又加之李家婆婆因忠儿偷嘴吃过一块鸡腿一番恶意骂街之后,才终于下定决心搬至南程莫所居的这一片荒岭之上,李大壮心中对石塔村虽有眷恋,但也不舍得看自家婆娘再遭那般待遇,因而背井离乡来到此地。 虽说此地居住空间实在有限,但吃喝方面却毫不犯愁,再加上李婶素日帮助秦梦遥侍弄花草,也能得些银两,也算令人安心。于是最近几日,经商议之后,李大壮决心从附近村中买些土坯砖块,在如今南宅旁边再盖一间小房,以便自家人居住之用。故而今日一早他便已驾着牛车往附近村庄走去,如今家中只余四位妇孺同南程莫一名男丁,以此忽而来了三名大汉,李婶担忧也是不无道理。 “他们四人本是故交,李婶您且不必担忧,再说他们的模样也不是凶神恶煞的那种,您只管放心就是,”秦梦遥淡定的话语无疑给李婶吃了一颗定心丸,李婶虽则心中尚有不安,但也不便再过多言。 过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堂屋门才缓缓从里间打开,却是刘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神情淡漠的南程莫,方圆等人垂首立在身后,脸上的神情却显然放松了许多,甚至嘴角还隐隐藏着一丝笑意。 秦梦遥这才意识到,方才只顾着跟李婶闲扯收集精油,竟未发觉刘妈还在房中之事,不由摆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眼睛瞟过南程莫微垂的眼睑,却不料对方似察觉到此处的目光,竟抬眼向此处看来,吓得秦梦遥忙低垂了头,口中还低低咕哝:“诶,上次托李叔买的瓷瓶又快用光了,看来过两天又得去买几只了。” 结果李婶却当了真,结果话茬,“梦遥,你记错了,前几天咱们提炼的精油不是都失败了吗,那些个瓷瓶还没用几个呢。” 秦梦遥哂笑,忙连连点头,再抬头看时,南程莫早已将目光转向别处,却听刘妈脸上带笑的看向门口的四人。 “你们接着聊,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坐的时间久了就得起来走走,你们正事要紧,刚才是我这老太婆胡说的,你们别往心里去啊,”刘妈说着就要抬腿朝秦梦遥走来,而身后几人都轻声应承几句,又重新返回房中,这次却任由房门大开,气氛也不再如方才那般剑拔弩张。 第147章 富得流油 “今日又做了什么花水,怎地同前几日的闻起来不同呢?”刘妈过来,凑在瓷盆前一嗅,便觉此香同往日提的那些又不尽相同,于是好奇的看向秦梦遥。 秦梦遥却抿嘴一笑,将手中瓷瓶打开,在刘妈鼻前一晃,重又塞好瓶塞,故作神秘的说:“刘妈,您不是见识多广嘛,这次您就猜猜这里面装的是何花的花香?” “你这丫头,这世上那么多花,我哪能猜的过来,快别考我这老太婆咯,”刘妈上了年纪,反而如同一个孩子般耍赖,倒惹得旁边二人大笑起来,忠儿听见动静也跑过来凑热闹,却被刘妈一把拉住,揽到怀中,“乖忠儿,你可知你姐姐今儿用的是什么花?答对了奶奶给你糖吃。” 忠儿正要回答,却见秦梦遥狡黠的眨眨眼睛,小脑瓜一转,伸手挠挠头道:“刘奶奶,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但是那花可香了,长得跟娘绣花用的线团一样。刘奶奶,这样忠儿还有糖吃吗?” “你这小鬼头,”刘妈作势点点忠儿的小脑瓜,笑眯眯的说着,“就算忠儿不知道,奶奶也要给忠儿糖吃,你姐姐故意卖关子,咱们偏不给她吃。” 秦梦遥故意苦着脸,蹲在刘妈面前,忠儿眼看漂亮姐姐不高兴,也忙从刘妈怀中挣脱出来,小脸一缜,义正言辞的说:“姐姐不高兴,忠儿宁可不吃糖。” 这一说,倒叫刘妈落得没脸,秦梦遥重又笑起来,将忠儿支到一旁,拿出怀中的瓷瓶交到刘妈手中,“刘妈,方才我跟您开玩笑呢,不过这花名嘛——” 秦梦遥故意卖关子,看刘妈巴巴的看着自己,便又拐了个弯,“不如咱们互相交换一下,您说说刚才在屋里听见了什么,我就把花名跟您说?” 对于南程莫的事,秦梦遥虽并无太大兴趣,但今日这四人的样子却令人深觉好奇,恰好刘妈又在房中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楚,因而心中难免也想详知一二。 “原来你在这里下套等着我呢,”刘妈也不生气,抬起手指在秦梦遥额上轻轻一点,脸上却笑得开心,“行,反正也不是啥大秘密,你早晚也会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于是一五一十将在房中所听闻的消息告与秦梦遥,甚至连一旁的李婶也不曾避忌。秦梦遥早先偷看了飞鸽传书而来的纸条,心中早有准备,但听在李婶耳中却似当头一声惊雷。 “什么!让南公子当城里石头记的大掌柜?”李婶一声惊呼,竟忘了房中那四人,说完才知失态,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石头记本来就应该是我们少爷的,这有何好稀奇的!”刘妈对于李婶的反应很是不满,鼻中不由冷哼一声。 相处许久,李婶只觉南程莫行事不似寻常百姓,却只道他是自普兰城中来,城里人自然不似乡下人一般,却不料他竟是城中赫赫有名的南氏长子,当即惊得一屁股坐回木凳上。秦梦遥早就猜测到南程莫的身份,因而脸上并无惊讶之色,相比于南家少奶奶的身份,她反而更喜欢普通人的生活。 “既然石头记本就属相公所有,为何今日他却极力不肯接手石头记的生意?”秦梦遥想起南程莫今日阴沉无比的那张脸,实在想不通此事有何可拒之处,何况以刘妈之意,也唯有南程莫才对石头记的经营极为熟悉,方圆又是他曾经的伴读书童,邀他做大掌柜更是必然之选。 “我们家少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倔脾气上来,一头牛都拉不回来,再说他出南家门时,被那个女人那般羞辱……唉,也怪不得他不想再同南家有牵连呐!”刘妈想起当初听南府下人描述的情景,难免为南程莫起了伤心,“就算少爷真的不肯接手石头记,老婆子我也尊重他的选择。” 秦梦遥一听有现成的店面可以接手,心中自然高兴,至少还可改善一下家中生活环境,可那毕竟是南程莫的事情,纵然自己满心希望,也无法左右他的决定。 正这般胡思乱想着,南程莫突然从堂屋出来,向刘妈走来。 显然南程莫的决定早已在刘妈的意料之中,当听闻他决定接手石头记时,刘妈竭力控制着脸上抖动不已的肌肉,紧紧握住南程莫的手,口中连连称好,眼角甚至隐隐有泪光闪动。 而秦梦遥则终于缓了一口气,从此这个家再无需靠自己之力糊口,自然乐得清闲,不过话分两端,虽则如今家境较之前改善良多,然而自古以来倚靠男人生存的女子,哪个不是卑躬屈膝活在别人的阴影中,因而尽管如此,为了活得自由而有尊严,秦梦遥也丝毫不能放松,毕竟日后如何,现在依然未卜。 不过这个消息对于方圆等人来说不亚于逢年过节的喜悦,这一夜竟都破天荒的留在小宅中,兄弟四人饮足了酒,畅聊直至深夜,才各自取了被褥打个地铺混睡起来。 转眼到了同刘老二约定取花的日子,李大壮一早便赶了牛车返回石塔村,车上载着些许秦梦遥备好的菜肉,预备给村中乡邻们送些尝尝鲜,而忠儿本是同七叔请假而来,为了这个宝贝徒弟,李老七早已催了好多遍,今日回村也便一并带回村中。 石塔村中人人皆知李大壮一家是因其老母不念情面当街喊骂才离了家门,忽而见李大壮回村,还带了好些吃食,都以为李氏一家在外发了财,于是纷纷套近乎打探虚实,奈何李大壮同忠儿早已通好口径,决口不提南程莫之事,而刘老二本也是念本之人,既然主家有意不令外人知晓,也便闭紧了嘴巴任人如何套问都闭口不提。 倒是李大壮老母忽见儿子返乡,又带了这许多东西,反而如同不曾闹过矛盾一般,颠颠地跑来夸了儿子又夸孙子软磨硬泡拿了几块肉干,见李大壮并不提及旧事,只比往日多了几许淡漠,因而也不在意,回到家中直说儿子外出一趟发了家,惹得大儿媳妇猛发一通火,这才消停下来。 之前秦梦遥早就同刘老二约定,每隔五日便回石塔村取一次鲜花,这次刘老二早早便已将花朵打包好,只待李大壮回来,便将几个袋子放到了牛车上。 可如今大部分花树都已过了花时,李大壮透过袋子闻见淡淡的花香,不由觉得好奇,于是趁着随刘老二回屋喝水的空当,疑惑问道:“二哥,我来的路上甚至连一朵花都没见到,你怎么就采到了这么多?” 刘老二憨笑:“其实山上野花多得是,但是之前咱们都用不着,就没注意过,这些不过是些野花,还有一些是到忠儿他姥姥家时路上看到的,虽叫不上名字但开得好看,就采了些回来。” 李大壮本对花也无甚研究,见刘老二这样说,也便不再过问,忽想到前些日子南宅发生的事情,于是又转了话题,“这些日子没回来,普兰城里可有什么大新闻?” “我大半年进不了一趟城,哪知道城里发生了啥大事,偶尔知道些也是从旁人口里听来,听他们说城里原来富得流油的南家败家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前几天咱村里倒是出了件新鲜事,好像从城里来了个年轻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的,竟然跟村长说要住在咱们村,这两天把村里那些姑娘的魂都给勾走了,连仙儿都时不时往那小伙子院子外面转悠呢……” “这有啥,现在有不少城里的老爷们住得腻了,也都喜欢往咱们乡下跑呢,”李大壮不以为意,只道是哪个公子哥儿闲得无聊跑来小村庄里住几天便回,于是又闲扯一会,过了晌午,才拉着牛车慢慢往回走。 见天色尚早,又半道去附近买了几把竹篾,回到南宅时天色已渐渐黑下来,李大壮将牛车卸下又抓了把干草放在食槽中,转身闩门时,却似乎见外面有黑影闪过,然而定睛看时,却只看到一片荒野,只有远处树影重重,想来许是赶路太累眼睛迷花了的缘故,于是仍同往日一般闭了家门,吃罢晚餐,同李婶在东厢睡下,而刘妈则睡在堂屋中布置的简易床上。 刘妈觉浅,往往丁点动静便能惊醒过来,而这晚吃过晚饭她就一直感觉心神不宁,因而到了快五更天时才浅浅睡去,刚睡着不久,忽而听见院外似有人呼叫的声音,又间杂着许些杂乱而沉重的呼吸声,这声音不似人声,倒像是野兽的鼻息。刘妈听到声音想起当初方圆说过附近有野物出现的话语,心中一阵害怕,生怕这些禽兽闯入家中,于是忙起身将李大壮叫来,权作壮胆。 李大壮在东厢早已听到院外的响动,心中甚觉此事不妙,但手边却无一件趁手的武器,正犯愁时,听刘妈在堂屋的动静,便开了房门走出去,此时南程莫同秦梦遥也闻声出了西厢。 “院子里并无异常,看来声音是从院门外发出的,”南程莫透过窗纸向外张望,只见院中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月光,并无任何异常。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刘妈双手抚着心口,口中喃喃地祈祷着,秦梦遥则在旁轻轻安抚这刘妈,唯恐将这胆小的老太太吓出个好歹。 “嘘……”李大壮突然伸出右手,示意大家噤声后,又将耳朵凑在门上仔细听了小会,“外面似有人在呼救。” 第148章 布偶 一句话说完,大伙儿顿时面面相觑,仔细听时,确听到隐约有哭喊声夹杂着凄厉的呼救声传来,在这深夜中不觉毛骨悚然。 知晓此地的无非方圆宇氏兄弟还有刘老二等人,可之前他们早已知晓这荒郊野外的危险,因而除了白天,几乎无人敢冒险来此地。再说此地偏远,又怎会有人无事往此处跑,莫非是迷路晚归的采药人……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弱,而夹杂其中的兽声呜咽却越发明显,众人静静听着外间的变化,心中五味杂陈,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若是真在自家门外被野兽残食,他们纵使安然住在其中,日后也定然不能安心,可是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也不过有两个青壮劳力,若是攻守不利,只怕连房中的几人都要搭进去。 如此矛盾的心情下,也难免令人犹疑不定,可凄厉的呼喊声声传入耳中,使人不自觉一阵战栗。终于李大壮再忍受不住,双手握拳,一咬牙,狠狠说着:“罢了,今儿就跟这些畜生拼了,若是见死不救,我这一辈子恐怕都会良心不安。” “忠儿他爹……”李婶上前,一把拉住李大壮,侧脸几滴泪珠碎落在地,紧咬着发白的嘴唇连连摇头,“你怎么敌得过那些畜生,若是你有个什么好歹,我和忠儿可怎么办!” “是啊,李叔,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那些兽群极其凶狠,你若贸然出去,只怕救不了那人,反倒……”秦梦遥不敢再说下去,她在《动物世界》中看过太多弱肉强食的场面,那些狼群何其凶猛,只怕李大壮不待救出那人便可能已遭遇不测,因而救人之事断然不能盲从。 “若是有件武器哪怕只能够起到威慑作用也好,”南程莫皱眉听着外面的声音,脑中则不断盘算着拿得出手的武器,忽听到风声掠过的声音,南程莫眼前一亮,取了盏灯匆匆跑回西厢房中,在那墙壁之上,正挂着一把弯弓,旁边的箭篓中恰插着三支羽箭,虽则已封了一层尘土,但弓弦依旧弹性极佳,只不过以南程莫之力,也只能拉开半尺。 见到那弯弓,李大壮不由心中惊喜,他之前上山打猎,对于弓箭并不陌生,纵然在夜色之中也足以百分百命中猎物,故而在石塔村中素有神射手之称。眼看有了武器,李大壮开门便欲往外走,却被秦梦遥一把拉住。 “李叔,一般兽类都怕火,听外面嚎声大约是一群野狼,正好可先用火把将狼群吓唬一番,然后您再以弓箭予以震慑,若是能救,我们一定尽力救人,若是实在无法,尽力就好。”秦梦遥说完,递过一罐自猪白肉上炼下的大油,取来一根木头,用大油涂抹一通,拿火折子点燃,顿时火苗熊熊,李婶又如是炮制几只火把,点燃后每人一支走到院中,直将院子映得如同白昼。 而此时南程莫早已将几个花盆搬到墙下,踩着盆延正趴在墙头往外看,只见朦胧中有一人双手各持一把利刃,将身背靠在墙上,同面前两只灰狼对峙,只是那人身上显然已负伤累累,发出浓浓的血腥气,引得两只老狼频频进攻。 两把利刃对付一狼尚可,然而要应付面前两狼显然有些力不从心,终于有一狼突袭成功,一口撕住那人的右腿,任利刃砍在身上都不肯松口,而另一只狼则趁机一扑而上,瞬间便撕下一块腿肉三两口吞入腹中。 南程莫看得触目惊心,吓得两手直抖,口中忙喊,“快,快!”说罢接过一支火把,一手没拿稳直接掉落在院外,恰将被狼撕扯之人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南程莫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气,“怎么会是他!” 紧拖大腿不放的老狼显然被火光惊吓,猛地松口退后一步,抬头看到墙头趴着的人影,不由露出阴森白齿,喉中则不断发出骇人的低吼,那架势好似随时都会一跃跳上墙头。 而南程莫却全然不曾注意到这老狼的动作,他只是低头怔怔地看着因痛苦而表情狰狞的男子,在墙角苦苦挣扎的模样。另一只毛色深灰的老狼已然数次得口,虽则有明晃晃的利刃在前,也仍旧毫不避忌的猛冲到面前撕开伤口紧接着在刀芒闪现前,退后一步大口吞咽,浓重的血腥气无疑如珍馐般抓住了他的味蕾。 李大壮借着掉落在地上的火光,早已摸清外界形势,只见架箭弯弓,嗖的一声,电光火石间,羽箭已射穿正欲上前继续撕咬的深灰色老狼,只听扑通一声,老狼已然倒地,而嘴角仍有鲜血潺潺,在火光映照下好不恐怖。而那呈观望状的老狼见势不妙,扭头便钻入了夜色之中。 众人等不及确定老狼是否走远,已手忙脚乱将那名被攻击的男子抬回家中。此时男子早已痛得昏厥过去,只有两把利刃仍紧紧握在手中,李大壮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利刃夺下。 南程莫看着那被鲜血沾染至面目全非的面容,始终沉默无语,而刘妈凑上前看清之后,原本慈和的脸上顿时笼罩一层阴云,轻声啐了一口,“哼,他来这里做什么!” 然而,那人而今已然失血过多休克,人命比天大,纵使刘妈与南程莫心有再多疑惑,也早已顾不得其他。只可惜附近并无郎中,难免手足无措,忽而想到当初方圆带来大批药品,忙从其中捡几样止血补血的药丸以温水送至那人口中,又在秦梦遥的指挥下往男子口中输了几口气。 过了许久,那人才悠悠缓过一口气来,奈何周身已被野狼咬伤无数,而腿上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流出的鲜血早已将身下的被褥染透,他微微睁眼发觉身边人影晃动,方知是被人救起,正欲开口道谢,却发觉那人影之中有一人正冷冷的看着自己,想到自己因他险些命丧狼腹,心中的恨意不由又上了一层,直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连呼吸都变得异常急促。 “你……” 不待那人说完,刘妈突然上前,将南程莫掩在身后,脸上满是随和的笑意,“言少爷,您醒了。” 秦梦遥听完,疑惑的看看床上之人,同南程莫全无共同之处,脱口而出,“刘妈,难道这位就是南家的二少爷?” 对于南家二少爷之称的南程言,院中诸位几乎都有耳闻,可是谁也不曾见过其庐山真面目,今日在这种情形下相见,不免有种难言的怪异。 “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南家的事情,请你们先回避一下,”南程莫脸色阴翳,见秦梦遥唐突开口便越发不喜地看着她,而李家夫妇也在一旁略有疑惑的盯着床上之人,听闻南程莫的话不自觉红了脸交换个眼神便退至他们所居的东厢房中。 秦梦遥本也打算回避,可转念一想自己早已嫁入南家,虽说只是名义上的,却也属于南家之人,再者南程莫态度如此恶劣,这房中之人出尽了力气也得到如此回应,着实令人气恼,于是索性直接留在原地。 “说,你今夜闯来此地,有何目的!”南程莫神色肃穆,仿佛与面前躺着的男子素不相识,冰冷之中,透出些许厌恶。 “哈哈,”南程言强忍着疼痛,桀骜大笑出声,但马上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所取代,好不容易停下来,他双目似利剑般凝视着南程莫,“除了你,还有谁,值得我来冒险……” “呵呵,你和那个女人实在是高估我了,我不过是个身中慢毒,毫无用途的废物罢了,却也值得你这般夜行寻仇。”南程莫反常的笑着,直笑得眼泪都飙出来。 刘妈一向了解自家少爷,自小到大她从不曾见过南程莫如此失态,不由忧心的在侧扶稳南程莫,却被轻轻推到一侧。 只见南程莫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一步跨到床边,低头看着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的南程言,这个他疼爱的十几年的弟弟,他当初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一切留给他,只为他能开心快乐。可到头来却这个爱之深的弟弟对他处处算计,处心积虑置他于死地,令他如何不心痛!想到因他而在地牢中经历的一切,南程莫甚至想拿把尖刀痛痛快快的发泄一通! 可是如今南程言痛苦地躺在自己面前,他却心如刀割般,听见每一声痛苦的呻吟,都似在他心上扎针,虽看不到伤口,内部却已千疮百孔。 南程莫看见,小小的言儿擎着一只纸鸢,避过所有下人的耳目,溜到自己房中,轻轻扯着自己的衣袖央告:“哥哥,好哥哥,你就陪我玩一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你每天那么累,言儿看着好心疼。” 还有那年冬天下着鹅毛大雪,他因算错了帐幕,被南父斥责罚站,言儿担心他受冻,趁着父亲不注意偷偷取来一件斗篷披在自己身上,却被父亲察觉,训斥一通,末了却红着眼睛躲在父亲身后冲他做鬼脸。 只是,那个曾经善良又调皮的南程言疏忽间,却早已不知去往何处。他究竟从何时变得胆小懦弱,沉迷酒色,南程莫丝毫不知,因为他太忙,忙着帮父亲照料店铺,忙着打点南府的事务,甚至来不及同南程言说两句完整的话。 而一切在父亲过世后,变得那样尖锐而明显,南程莫早已知道,言儿早已不再是曾经的言儿,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言儿会真正狠得下心同那女人一起害他,直至今日。 “就算今日,我不是也还是对你这个废物无计可施,连老天爷都要帮你,若不是遇到那两只恶狼,恐怕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你了,”南程言苦笑,嘴角的一抹血迹显得越发诡异。 “我早已同南家毫无干系,你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找我的麻烦!”南程莫强压心中怒气,冷冷抱臂站在床边,深邃的眼底却又异种波光闪动,那种复杂而难过的情感,又岂是朝夕之间就会抹掉…… “为什么找你的麻烦?咳咳,”南程言情绪徒然激动起来,原本苍白的脸上晕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大口喘息一会,才眼含怨恨地直盯向南程莫,“若不是你,父亲怎会将心思全部花在你的身上,可我呢,他日日责骂我不思进取不学无术,自小到大你都是他心目中的亲儿子,而我只能以你为榜样,不管做什么都是差的错的,而你永远都是正确的,可你根本不是他亲生的啊,你为什么要抢走我应有的父爱,凭什么!” “你不过是南家抱养的弃婴,可连三叔都要帮着你,帮着一个外人将南家的产业拱手让人,甚至帮人打官司把石头记卖给别人,当时我挨了板子命大没死绝,可后来我才知道接手石头记的幕后老板,竟然是你!”南程言双眼几乎能喷出火苗,鲜血从嘴角一侧涌出,***了大片枕头,暗红的血迹如同山间的杜鹃花,散发着骇人的光泽。 “若是落入旁人之手,我哪怕怪也只能怪自己无用,至少心中还好受些,可为何偏偏又是你,难道看到南家败落你会开心?难道石头记被你争取到手,看到我们如今的惨状,你才会甘心?经过那场变故,娘心思郁结生了一场大病,如今走路都需下人扶着,南程莫,你可真狠心呐,连家中老母你都不肯放过!” 房中静的出奇,南程莫安静站在床头,好似布偶一般动也不动,只听见南程言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他突然忍痛抬起手,示意南程莫走到近前,脸上的恨意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则是透出死气的沉痛与悔意。 只听他小声的说着:“不过,多亏你重新接手石头记,至少咱们老南家的祖传家业没落入他人之手,这样我到下面也不算愧对列祖列宗了……哥哥,其实我一直感激有你这样一个哥哥,每次我闯祸都有你帮我摆平,爹爹打我你总把我护在身后……” 南程莫心底的柔软突然被这番话语触碰,竟突然哭出声来,眼泪簌簌落下,他弯下身子,如同幼时将南程言的额发抚平,双手握住南程言的手,那只手早因失血变得冰凉。 “言儿,不要说傻话,有哥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一会天亮了,哥就去请大夫,请最好的大夫,一定会把你治好,以后石头记的生意哥还要交给你照管呢,你记不记得七岁那年你被几个野孩子欺负,结果后来高烧不退,哥向你保证一定会让你好起来,以后再不要你受欺负?从那时起哥便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只为了能让你无忧无虑快乐生活,只可惜我还不够强大……”南程莫嗫嚅许久,却未曾注意到南程言手中的动作。 “不要!”突然,守在一旁的秦梦遥惊声尖叫旋即扑了过来。 第149章 前途无量 不知不觉间,南程莫腹部已被一把尖利的匕首牢牢抵住,刀尖的凉意透过薄衣直达内腑,只需再稍稍用力,便足以令南程莫生不如死。 “你走开,”南程莫抬手,将秦梦遥挡在身前,而不经意间已将腹部划出一道血线,刺痛的感觉却敌不过心中的麻木,南程莫眼底突然升起浓浓暖意,“言儿,若是如此能抵消你心中的怨怼,我无悔。” 说罢,他甚至将身体刻意向前倾倒,任凭匕首穿破皮肤。 “少爷!” “南程莫!” 房中一老一少恨不得伸长手臂将南程莫拉离那危险之地,却见南程莫竟毫不犹豫往刀口上撞,自己却无能为力,好似百抓挠心,又怕贸然冲上前惊扰了那狂徒反而适得其反,一时都死死盯着二人的举动,断然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南程言却猛然回手,匕首的锋尖已然对准自己的胸口,强忍浑身痛楚,一字一句清楚说道,“之前,是母亲和我对不起你,将完整的家搞得支离破碎,对不起。今日容我代母亲向大哥请罪,希望大哥日后不要为难母亲……” 话音刚落,他浑身突然剧烈颤动,只见整只匕首已经尽数没入南程言胸前。 当日南家蓄意将石头记许予两家,本意是想让那两家为争夺产权而竞争加价,谁知却落得个背信弃义的坏名声,在整个普兰城中闹得人尽皆知,甚至为此还输了官司,南程言挨了二十大板杖刑之后,亦无脸出门,于是闭门在家中养伤。 可南夫人哪里受过这等侮辱,竟然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每日直嚷头痛。南程言见母亲如此,心中愧对不已,因而闲暇之时,常常陪伴母亲左右,竟同往昔拈花惹草的行径彻底绝了联系。 他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虽然南家如今败落,可辞去府中大部分下人,日子倒也能够支撑的下去,可就在这时,他却在下人口中听得一个惊天新闻——当日买下石头记之人,幕后老板,竟是南程莫! 顿时,世界一片颠倒,这个消息对于南程言来说简直如同当头一声惊雷,他呆立许久,久久不曾慨愤的内心呼地燃起一团火苗,既然南程莫不肯让南家好过,那也休怪他南程言无情! 然而更令他恼怒的事,竟是身为南家长老的三叔,竟然伙同外人将南家产业拱手让出,甚至在公堂之上,三叔也丝毫不念及南家情分,反而处处帮着那个名叫刘祜的商人说情。南家素来同官府无怨,逢年过节亦时常孝敬那位以“公道”著称的县太爷,本以为这官司定赢无疑,谁知却因三叔从中作梗,反令自家侄儿遭了杖刑。 虽说当初三叔同南夫人素来不睦,甚至还因南程莫离家之事公然翻脸,但而今看来,却同吃里扒外无异,南程言听完消息,两眼中顿时燃起熊熊火焰,恨不得立时将那老不休斩草除根,奈何在众人眼皮底下,他若出手,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思虑良久,他终于想起那个身处偏远小山村的南程莫。 想要在城中谋害一人不易,可若是在偏远山村,神不知鬼不觉谋害一人,却是极易,再者说天高皇帝远,纵使有人察觉又有何妨。下定主意之后,他便带齐随身之物,向之前去过石塔村的车夫问明方向,便借口去往京城老舅家,告别了南母,连夜奔往石塔村。 可到了石塔村之后,他却发觉村中早已没有南程莫的踪迹,问询许久才知他早已在数月前搬离,少不得又一通郁火,只是听闻几个村人提及采花之事,他才意识到南程莫虽离了此处,却自然有找到他的方法,于是日复一日在村中住了下来。 可巧那日他在街口闲看,却见一粗壮男子赶了牛车往村子中赶,心中甚觉怪异,便偷偷尾随过去,在门外听见李大壮同刘老二的对话,心中暗自得意,只待李大壮赶了牛车,他也卯足了力气一路尾随。南程言本是胆小之徒,可经过一顿板子之后,再加上家中剧变,南母又徒增一场大病,他便似变了一人般胆大起来。 就这样跟了一路,终于在天黑之前看到了一所小宅院。然而由于山路崎岖,南程莫的脚底早已磨得血肉模糊,最后几乎一步一个血印的跟到宅院之前。他窝在一个小角落中,静静听着院内众人嬉笑的声音,不由想起如今死气沉沉的南府,恨不得立马冲到门内,将南程莫一刀解决已结心头之恨。 就这样静静的等了小半夜,直到院内熄灯再没了声音,他终于起身准备越过墙头,实施复仇大计,可谁知刚立起身便听到身后有腥风吹过,回头看时,四只绿油油的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他惊惧不已,却将原本准备好的两只利刃握在手中。 两只野狼显然是沿着留在路上的血印一路寻来,而那干瘪的肚皮显然已多日未曾进食,面对面前的猎物,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只是他们也忌惮南程言手中的两把利刃,因而并不轻易出口。 一人两狼对峙许久,终于有一狼按捺不住扑了过来,而南程言不知何处生出的神力,竟生生将那狼口挡在刀下,双方一直争斗,直至南程莫出现。 …… “我答应你,会好好照顾——母亲!”南程莫掩面,早已无力瘫倒在地,南程言这才面带一丝笑意,缓缓闭上眼睛。 从小到大,这是秦梦遥第一次直面死亡,还是如此血腥的场面,她面色苍白,忍不住捂住嘴巴干呕起来。 而刘妈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老人,她抹掉脸上的泪水,将南程莫架到一旁的椅子上,嘱托李婶打来清水为亡者清洁身体,又从自己箱中取出一套原本为自己准备的寿衣,唯恐时间久了尸体变硬,急匆匆做完这些,才想起家中并无棺木,而此时外界仍一片漆黑。 况且南氏族人向来都要埋在祖坟之中,南程言今日忽然丧身此处,自然仍需运往普兰城南家再做处置。可这家中唯有一辆牛车,若将南家二少爷放在牛车上运回城中,实在是对死者的一种亵渎,如此一来,刘妈也无了主意,只好待南程莫回过神后再做定夺。 原本安定的小家之中,经过今夜之事,却显得人心惶惶,李婶虽始终保持沉默,但心底却开始后悔举家搬来的决定,幸而已将忠儿送至石塔村中,否则定然惊吓不小。秦梦遥却几欲将肠胃都呕出来,躲在一旁不敢多看一眼。 至于南程莫,好似丢了魂一般,只是定定地望着南程言躺着的地方,眼睛空洞无物,整个心都被掏空了似的,自始至终亦不曾开口。 天终于渐渐亮起来,偶有野鸡嘶鸣,告知众人黎明的到来。装扮一新的尸体脸上盖着一张黄纸,安静躺在一张木板上,头部正冲门口的方向,刘妈守过一整夜,早已疲惫不堪,见尸体无恙,便托了李大壮在旁守护,步履蹒跚往厨房走去。 南程莫睁眼失身坐了一夜,眼中早已血丝满布,可仍旧无知无觉地呆坐原地,刘妈心疼不已,端了一碗清粥如儿时唤魂一般轻声道,“少爷,快醒来吧,天已亮了。” 许久,才听他嗓音嘶哑略显迷离的问:“天亮了,刘妈,我好像梦到言儿,他还像小时候那么乖巧……” “少爷,”刘妈声音含着哭腔,“言少爷昨夜真的来过了,你不是做梦,他就在那里躺着。” “言儿,他真的来了,难道我不是做梦,可是他伤得厉害,动弹不得,”南程莫空洞的眼神终于泛起些许光泽,激动地往刘妈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那个曾经熟悉的身影此刻正安静的躺在一块简易木板上,而脸部被黄纸遮挡,再不见往日神彩。 “言少爷走了。”刘妈一句话,无异于惊天霹雳,南程莫浑浊的心智骤然清灵起来,顿时两行浊泪止不住地在脸上肆意,刘妈看着心中又痛又难过,也执帕擦干泪水,轻轻拍打南程莫道,“难过就痛痛快快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清醒过后的南程莫果然又恢复了从前的精明能干,他取出当日送信而来的那只信鸽,将所遇之事交代完毕,便速速传书至方圆处。纵然普兰城离此地尚有小半日车程,临近中午时,便已有马车驶近的声音。 只见外间停着两辆大马车,其中之一还运有一口红木棺材,除了方圆宇文宇武之外,还跟着一个方额圆脸的壮年男子,此刻正立在大门口,只待将南程言尸首运出装入棺材之中。 宇文宇文显然早已做惯此事,只是如今搬运的是曾经的主子,难免心中有所忌惮,因而都放轻了手脚生怕有所冲撞。而壮年男子则在一旁念念有词,直至装入棺材中时,才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听闻夜中之事后,方圆听说野狼竟跟至家门口,不禁吓白了脸,一个劲向南程莫赔不是。 经过遇狼这一波,显然众人心中都有所顾忌,因而都一致同意护送灵柩返回普兰城。 同行的壮年男子名唤乌拉,是城中出名的驱鬼师,方圆找他前来,自是顾忌这宅子中会因此而沾染那些不洁之物,况且南程言本是枉死,若是放不下心中怨恨,恐怕这栋宅子日后便不得安宁。 谁知乌拉一番念念有词之后,却略显疑惑地摇摇头,“这房中并无任何邪魔之物,想来死者走得已然安心。” 方圆不知南程言临终前对南程莫的一番寄托,仍以为南程言心中充满怨恨又怎会轻易放下怨念,正欲上前质疑,却听南程莫语气淡定道:“舍弟走时神色安详,想来此行必是已然解开了心结,既然大师并未发觉异常之处,那就让舍弟灵魂安然离去吧,希望他早日转世投胎,托生个好人家能够好好待他,切莫再如此世这般受尽折磨。” “少爷这样想,对于令弟已是莫大的福气,少爷心地宽厚,将来定然洪福无边。”乌拉此言虽纯属拍马,但那严肃的表情和着一本正经的语气反倒显得庄重,连秦梦遥听完都深觉此人若是生在现代定然官途无量,只可惜竟从了驱鬼一道,实在可惜。 此行离去,听方圆的语气欲要留南程莫在城中多住三五日,而秦梦遥却担心院中的花花草草,这一次为了避狼,可谓倾巢而出家中再无一人。可植物却不能随人一同离去,只能一动不动等待甘霖的滋润,可近来天气渐渐变得燥热,土地干涸得迅速,几乎每日都需维持灌溉,若短时离开尚无大碍,可时间一长恐怕这些花木便早已成了些枯枝,故而心中极是不舍。 故而又取来井水,将所有花木尽数浇透才恋恋不舍地离去,而南程莫早已等得不耐烦,劈头便是一通臭骂。 “你若不想走,大可直接留下,同你的这些破盆破苗过一辈子也没人阻拦!”南程莫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戾气,连刘妈看了都不敢多言,只轻轻拉一下秦梦遥的衣袖,示意她切莫还口。 可秦梦遥哪曾吃过这等哑巴亏,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你又发的哪门子神经,这人死了我们心里都不好受,可我养的花木也都是生命,既然养了就要负责到底,总不能眼睁睁看它们干死在这里!你别仗着你是什么少爷身份就可以随意大发脾气,在我眼里都不值一钱,纵使跟那些花草过一辈子也比跟你在一起受气的好!” 说罢便甩手往回走,结果被李婶等人一把拉住,好劝歹劝才又重新返回马车,然而同南程莫却似仇人相见,两人各坐马车两端,始终一言不发。 马车癫了将近两三个时辰才返回普兰城,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下来,街上行人也不似白日喧闹,马车一路向前,终于在靠近城郊的南宅前停下来。 第150章 方圆 守门的早已换成一个面生小厮,因着南家败落,那小厮也并不尽心守门,听见大门口有叩门声,也故作没听到一般并不起身应门,过了许久才懒洋洋的从门口偏房中出来,隔着大门喊道:“我们夫人身体不适,恕不见客,你们请回吧!” 南程莫一听这话,瞬间火气冲上脑门,“你这小厮怎么如此不识好歹,快开门!” “我看你才是不知礼数,哼,想让我开门,没门!”小厮反倒得了理似的,不再理睬外面之人,转身又要返回偏房中,他一脚刚踏入房门,又听到门外换作一个粗犷的男声,好似雷响震得耳朵生疼。 “你这混球,快来开门,咱们大少爷护送二少爷的灵柩回来了,若是误了事,小心你的狗命!”宇武说话一向粗鲁,今日碍着南程莫在场早已刻意收敛,只是这句话还是令那小厮心神一颤。 这小厮才到南家不久,对于南家之事知之甚少,关于南家大少爷也不过是听几个促使下人提过几次,而二少爷早些日子出门去了京城投亲,如今门外之人却说护送二少爷的灵柩,难免心中生疑,却又不敢再继续怠慢,于是开了一扇门打量那些人一眼,“几位大哥,我们家二少爷明明去了亲戚家,前些日子还送信回来给老夫人保平安呢,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南程莫此时心中怒火熊熊,见这小厮不识时务,恨不得直接将门一脚踹开,却仍是将火气压了又压,上前道:“在下南程莫,劳烦这位小哥去往夫人处通报一声。” 小厮上下打量一眼,只见南程莫衣着质朴,显然不似有钱人的模样,倒是他身后的男子穿着倒还光鲜,再仔细看时,才发觉竟是前些时日经常出入南府的刘祜公子,于是忙换了一副嘴脸,躬身笑着应下面前之人,转身向院中小跑而去。 可如今夫人仍旧卧病不起,手下的丫头青杏无事时也懒怠许多,见门房小厮匆匆前来,反倒拉着那小厮倒了一通苦水,小厮心中惦着门外几人的话,生怕真正误了大事,只得打断青杏的话,谁知青杏听完杏眼一瞪,撇撇嘴嘲笑道:“想不到你连这等谎话都辩不出来,这分明是想趁着咱们二少爷不在,故意上门讹诈来了,你啊,做事之前要多动动脑子!再说前几天咱们夫人还收到二少爷的笺,准备在京城多待两天呢,怎么可能跑回咱们普兰城来还莫名地丧命了!” 青杏说完,用青葱般的手指点划这小厮的额头,对于小厮送来的消息嗤之以鼻,小厮听闻也觉有理,两人又闲话一会,天色已晚,到了南夫人吃药的时间,小厮这才慢慢蹭蹭返回大门口,只开个小缝冲着外面洋腔怪调道:“我们夫人说了,二少爷如今在京城舅舅家,过些日子才会回来,你们怕是搞错了,诸位请回吧。” 本来众人就已等得心焦火燎,心知尸体虽已入棺,但摆在外面毕竟不好,现如今太阳落山,此时的人们又多迷信,唯恐出现诈尸等情况,因而心中难免有些顾忌,然而等了这许久,却还是吃了闭门羹,顿时再也憋不住,宇文宇武相视一眼,抬起一脚便将大门踹开来,他两人本就是魁梧大汉,那小厮被猛地踹到在地,抬头见两个身形巨高的人,早已吓得没了主意,只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真的去通报了,可是南夫人房中的丫头说……”小厮刻意要为自己开脱,可门口几人却毫无兴趣听下去。 “行了,你且起来,今日咱们来找南夫人有事,你现在去通报一声,就说我们在大厅等候。”宇文说完,便见那小厮屁滚尿流的往院内跑去,不由得连连摇头,想不到当初何等兴隆的南家,如今所用的下人却已是如此不堪。 又开了大门,让门外几人进门,而马车显然已不得入内,于是宇文宇武方圆李大壮四人各持棺材一角,将棺材一路抬往南宅大厅。 原本树木葱郁的道旁,而今已是一派衰败景象,连原本花团锦簇的花圃,也早已枯败不堪,南程莫一路行走一路唏嘘,不过短短几月的光景,想不到南家已如同翻天覆地一般,回想当初那个宁静气派的府邸,令人实在无法同今日之景相联系,本就抑郁的内心,又添了几分黯淡。 四个人将棺材放置在大厅之中,厅中乌黑一片,等了许久都不见一个丫环的身影,刘妈摸黑找到一支烛头,取了火折子引燃,却被眼前的光景吓了一跳。 “少、少爷,这房中,怎么竟变成这副模样!”刘妈不敢置信的环视四周,曾经摆在房中的古董花瓶早已没了踪影,甚至连当时老爷最爱的那幅万马奔腾图也消失不见,连那气派的八仙桌都已不见,整个房中只剩下几张黑漆木椅,显得整个房间格外空旷,哪里还有当初会客待友的气派景象。 “早些日子便听传闻说南家转手了好些物事,却没想到已落到这般光景……”方圆嗫嚅,心中也不由唏嘘不已,当初他在南家时,南家虽非巨富,日子却也过的舒泰,绝非此时这般落魄。 南程莫麻木的看着四周,眼前好似蒙上一层薄纱,隐隐约约看不清周围的模样,但从众人的口中也知南家再不似往昔,越发添了些惆怅,心中好似堵着一团棉花,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少爷,那小厮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要不要我再过去请夫人过来?”方圆见南程莫许久不曾言语,便走到近前低声问询一句,话音刚落才发觉少爷俨然有些不对劲,于是将手在他眼前晃动几下,又连唤几声,南程莫却毫无反应,只是一味站在原地。 这一来,却将众人吓了大跳,都急忙围到南程莫身旁,扶他坐在椅子上,又连灌茶水掐人中,南程莫这才悠悠的回过一口气。 刘妈拍拍胸口,直呼“阿弥陀佛”,却忽然听见南程莫声音微弱疑惑的问道:“房中这样黑,为何不点灯?” 大厅中那支短烛发出微弱的光芒,却也足以令人看清房中景象,而南程莫却仍似在暗夜之中双手摸索着探寻身边之物,众人见状不由惊呆,却不知南程莫究竟发生了何事。 “少爷,这不是点着蜡烛吗,”方圆将烛台拿到南程莫近前,试探性的用手在南程莫眼前晃动几下,南程莫却依然木着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 “点着蜡烛?可是我的眼前怎么还是漆黑一片……”南程莫低声自语,话语中却有种莫名的伤感,他似乎意识到自身的不适,却打心底不肯承认,“方圆,告诉我你在骗我,你其实并没有点蜡烛,快快!” 方圆扭头环视周围人一眼,众人无不目瞪口呆,旋即都被浓浓的阴影所取代,心中大致已有定论,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承认。 “少爷,”刘妈颤巍巍地走到南程莫近前,两日的时间,却令这妇人如经历三秋,说话声音都沧桑许多,“您也许是太累了,不如您先回去休息,此处便留给方圆和宇文兄弟处理吧……” 说罢,冲李婶和秦梦遥使个眼色,欲要将南程莫搀扶出去,可南程莫却猛一挥手,紧接着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刘妈,你别骗我,我看不见了是不是,我变成瞎子了是不是!” 众人一看,都知不妙,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看南程莫神色痛苦的捂着双眼,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他们也委实不知,原本好好的南程莫怎一回到南府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南程莫浑身颤抖着,他不惧怕死亡,却畏惧从此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再不见天日。他捂着双眼,幻想方才只是一场恶作剧,于是缓缓放开双手,可睁开眼睛,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他终于忍不住呼喊起来,“啊,我的眼睛!” 说着便用手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脑袋,全然不似当初南程莫的风采,周围之人看了心中无不心痛,宇武终于忍不住上前,在南程莫颈后猛砍一手刀,南程莫身子一软,重新倒在椅子上。 此时刘妈早已心疼地扑过去,爱怜的抚摸着南程莫的额头,生怕他将自己打出个好歹,想到他方才失明之事,禁不住老泪纵横。 而方圆已从外间唤来一个小厮,往手中塞了几两银子,那小厮平生都没见过这么多银两,乐得嘴角险些裂开,一口答应将南程莫几人送回门口停着的马车,车上而今仍有车夫守在上面,自然知道该将几位送往何处。 于是刘妈、李婶还有秦梦遥三人搀着南程莫便走出门去,虽说出门之时,南程莫让秦梦遥丢尽了颜面,可而今见南程莫如此,秦梦遥心中反而再提不起仇恨二字,默默地搀扶着南程莫随小厮往外走去。 不过南程莫突然失明,给人打击着实不小,秦梦遥不曾修习医学,自然摸不清南程莫因何至此,想到早上两人的争吵,心中暗暗后悔,走到半道,却突然想到在电视剧中曾看到过有人因心情极度抑郁经历外伤后导致失明之事,也自忖度南程莫许也是因此才导致短暂盲视,那焦灼的气氛才微微有所缓解。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南程莫离开不多时,南夫人便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缓步来到打听之中,见厅中站着刘祜,身边还立着南家曾经的护院宇文宇武兄弟,心中不免觉地疑惑,她虽心性超人,但在久病之下也难免有疏漏之时,故而几句见礼之后,便称病坐下,对于宇文宇武却似不曾见到一般,任由他二人站在一旁。 第151章 绝不退后 “不知刘掌柜今日这么晚上门有何贵干?”南夫人脸色因头痛病显得有些苍白,然而她本身却有宗雍容的气质,虽则抱恙在身,却也不显疲态。 “这么晚打扰夫人实在抱歉,只是令公子之事宜早不宜迟,故而吾等才如此冒昧,请夫人见谅。”方圆语速极快,微微拱手示意,又略微侧身将身后的棺材闪出来,恰好呈现在南夫人眼前。 “刘掌柜,您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言儿只是,如今却送口棺材来,这不是成心诅咒我言儿不成!”南夫人黛眉一蹙,容颜之上已带有一丝愠怒。 “请夫人节哀,令公子遇狼遭袭,不幸罹难,吾等发觉之时,令公子已毫无生机,如今将他尸首送还,希望夫人节哀顺变。”方圆不冷不淡地说完,却见南夫人脸色早已如白纸一般,放在椅子一侧的双手也骨节发白。 南夫人突然冷笑一声,“言儿如今在他京城舅舅家,又怎会突然暴毙,你们这些奸商,纵然想谋财也无需用这等卑劣手段!” “既然夫人不肯相信,那我也无话可说,只可惜南二少爷惨死他乡,如今尸首运回原籍,却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肯相认,吾等不过想令贵公子得以归魂,却不料好心当成驴肝肺,也罢也罢,既然夫人不肯为自己儿子送葬,便由我们这些外人来处置好了。”方圆说罢,转身便欲同几人将棺材抬走。 “且慢,”南夫人虽对方圆的话将信将疑,但见方圆说的掷地有声,心中不免又起了涟漪,前两日言儿确实来信报过平安,但之后却再无消息,若是棺材中躺的真是言儿,那他岂不连儿子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可她又隐约希望里面躺的不过是个路人,而言儿如今仍安然地在京城之中,故而又将方圆一行拦下。 “夫人既不相信在下,又不肯让在下将棺材抬走,这究竟是何意!”方圆不悦的站在南夫人面前,较坐着的南夫人高出许多,自然气势上也压人一头,而心中却暗暗道好,他可不想为这个南二公子处理后事,毕竟当初他差点将南程莫害死地牢之中,纵然人已亡故,可往事却难消。 “刘掌柜,您既然说是犬儿遇难,我自然要瞧个究竟才好,前几日言儿才来过消息,向来这其中许是别人家的公子也说不定,不过我这人胆小,凡是总要确认之后才可盖棺定论不是,”南夫人说完,便派了身旁跟过来的一个小厮至棺材旁看个究竟。 那小厮倒也不怕,待宇文宇武打开棺材口,他举着烛台往里仔细看了又看,只见里面躺着的那人同南程言一模一样,只是脸上显然早已没了生机,于是吓得哎呀一声,南夫人守在一旁本就心惊胆战,被他这样一吓,心里也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忙啐了那小厮一口。 “你这小庆子,大半夜地乱叫什么,快说里面是不是咱们二少爷?”南夫人身旁的丫环青杏也是个有主见的人,见主子如今受了惊,便忙用手在南夫人背上轻轻拍打,又将小庆子叫道身边。 小庆子不等走到近前已然扑通跪在地上,“夫人,里面、里面……” “支支吾吾像什么样子,快说!”青杏在南夫人身旁久了,也便较扑通下人多了些脾气,如今见小庆子话都说不连贯,心里也越发着急。 “夫人,真的是言少爷,言少爷他已经死了!”小庆子说完将头深深伏在地上,唯恐南夫人一声责罚将自己拖出去暴打一通。 谁知南夫人一口气没上来,竟生生背过气去,宇文宇武显然早已做好准备,见南夫人气色不对,忙上前掐人中顺气息,好一会才听见夫人嗓子猛地冲出一股气流,顿时泪水哗哗留下。 “言儿,我的言儿,怎么会……”南夫人挣扎起身,挥开左右下人的手,猛地扑到尚未封盖的棺材上,只见棺木中静静躺着的正是自己的儿子,南程言,那张熟悉俊秀的脸庞,犹如昨日,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再也不能睁开。 南夫人颤颤巍巍摸着儿子的脸庞,心中无限苦楚却无法述说,只能用指尖在儿子脸上缓缓游走。再抬起头来时,眼中却是一片肃杀,那种目光,连见惯厮杀的宇文宇武都有种不忍直视。 “你们究竟是谁,为何三番两次要谋害我们南家,言儿与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们这样记恨,甚至不惜将他除之以后快!”南夫人死死盯着眼前的刘祜,自打南家出事后,这个名叫刘祜的人便时时出现在自己面前,如今南程言出事,亦是由他送回府中,此事令她不得不有所怀疑。 可是那刘祜却不慌不忙,“南夫人,实不相瞒,当初南公子在青楼之时,与在下有过不浅的交情,是以在下才不忍见他暴尸街头,甚至还取了上好棺木收敛,将南公子送返南家,南夫人若念及南公子当日同在下的交情,在下自然感激不尽,可若是南夫人不肯领情,那刘某也不再勉强。” 南夫人用手压压头部砰砰直跳的青筋,正色道,“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倒叫是非黑白颠倒不说,且不说言儿在青楼之事,为何你要引诱我言儿去往赌场赌钱,结果害得他被人万般凌辱甚至签下一张莫名其妙的高利贷,甚至还趁着我们南家落魄之时,前来搞鬼,你又是何居心!” 房中突然陷入一片静默之中,刘祜似笑非笑的盯着南夫人,嘴角的一丝玩味却令南夫人心间发寒。双方对峙一般,原本被烛光映照显得忽明忽暗的房间越发诡异。 “看来南夫人是一心认定南程言是我等谋害不成?”刘祜终于开口,僵局一旦打破气氛才微微有了缓和。 “是不是刘掌柜谋害,这可不好说,但言儿平白无故暴毙在外定然不是偶然,只怕凶手心中比谁都清楚。”南夫人平静一会,终于恢复常态刻意压制住心底的怒气,然而话语之中却处处指向刘祜等人。 “令公子是否被人谋害,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您大可亲自去向令公子求证一番,只可惜他人已赴黄泉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等好意将公子尸首归还,也算仁至义尽,南夫人,在下告辞!”刘祜向一旁的宇文宇武使个眼色,几个人便欲动身往外走。 第152章 管不住 南夫人仍欲拦人,奈何只身敌不过他们身强体壮,故而也不敢贸然行事,却也不顾夫人形象,一个箭步冲到门口,伸开双臂将几人拦下,语气冰冷,“请各位留步,如今我儿身死,诸位口口声声说出于好意,既然如此,何不请县太爷来断定我儿的死因,也好还几位一个清白。 ” “呵,想不到南夫人也是懂得依法处事之人,只可惜,南夫人您恐怕忘了一件事,”刘祜将身立在南夫人面前,两人身高相仿,却透出两种不同的气势,南夫人因着头痛发作,如今只是强撑站在门前,听闻刘祜的话依旧强硬不肯退后。 “哼,我们南家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刘掌柜若想找什么把柄要挟,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看来南夫人记性也不怎么好嘛,”刘祜笑眯眯微微探身向前,刻意压低声音在南夫人耳边耳语几句。南夫人本欲躲闪破口开骂,可听完那两句话后,突然呆立当下。 本就白皙的脸庞瞬间如纸片一般惨白,嘴唇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出来,几息之后,竟然抱着脑袋大叫一声瘫倒在地,身体在地上痛苦地翻滚不休。 刘祜见势,知自己的一番话已然达成目的,于是伸手将旁边呆立的几个丫环叫到南夫人身旁,好不容易才将南夫人从地上扶起,南夫人的眼神早已不复往昔的精明,如今只是空洞地望着前方,双手依然死死地按着脑门,露出狰狞的表情。 宇文宇武见旧主子如此,想到当初被她支使做的那些坏事,心头好不痛快,而刘祜却仍似不解气一般,又靠近南夫人,轻声说道:“南夫人,您可还记得莫少爷身旁的方圆?其实,我就是方圆……” 南夫人木讷的脸微不可查的一怔,突然发觉那刘祜竟变了一张脸,而那张脸,赫然就是被她命人偷偷拉倒野外暗害的方圆,脑中绷得紧紧的一根弦终于砰地绷裂开来。 “啊,不是我,不是我,老爷,真的不能怪我……言儿呢,我的言儿,他们都说言儿死了,呸,骗子都是骗子,言儿明明还好好的站在这儿,老爷,你不要恨我,我是迫不得已……” 方圆摘下一直禁锢在脸上的面具,压抑许久的沉闷终于全部发泄出来,他冷眼看着面前疯癫的老妇,想大笑出声,却发觉自己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兴奋,看着眼前眼前之景,反而有种沉痛的难过,这本不是他要的结果,他只是想帮少爷抢回他该得的一切,顺便给这老妇一个教训令她对从前之事有所醒悟。 可现在南程言突然过世,这无疑将南夫人心中的支柱彻底断绝,她虽有心强撑大局,可大势已去,再加上方圆几句强针,显然已经处于崩溃之中。 从前何其高贵的南夫人,如今却变成一个风言风语的癫狂老妇,连宇文宇武看了都觉甚为可怜,场面已然不是方圆当初设想的那般,而南夫人又挣脱几分丫环的束缚,冲到方圆面前,一把抱紧方圆,口中喃喃自语:“言儿,娘就知道你没走,算命先生说了,你能活到九十九呢,一定是他们故意骗娘,还好娘没上当。” 方圆被抱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怀疑她不过是假装疯狂,可低头看时南夫人却仍是那般癫狂模样,本想挣扎逃脱,可当听到南夫人哭出声时,他终于安静下来,甚至试探的抚摸南夫人的发丝。 这个女人,显然已不是当初的南夫人,她也有脆弱也渴望亲情,只是她中年丧夫,一心指望儿子能有所作为,可南程言却一心只为享乐,她纵使抱病在身也不得不强撑着看顾整个南家。而今又惨失爱子,纵使再坚强的女人也难免有脆弱的底线,所以她终于变得疯癫,终于不用再为了所爱之人处心积虑。 南夫人,疯了。 这个消息刚一传出,南府上下乱作一团,那些得知南程言死讯的下人早已开始收拾包袱离开,所剩无几的那些贵重物也被这些下人一一收入囊中,甚至为了争抢物大打出手。 方圆此刻心中也乱作一团,却无心制止下人的这些行为,南家已经垮了,将这些人再留在此地已然毫无意义,倒不如树倒猢狲散,倒也清净。只可惜了南家当初偌大的基业,就此再不复存在。 然而南程言的尸首如今仍陈塘打听之中,南夫人又神志不清,南程莫刚回南府就双目失明,南家显然再无可以主事之人,方圆作为外人,也不好插手南家之事,于是只好请来曾经有过旧交的南家三叔,帮忙照料南程言的后事。 三叔虽对南程言颇有微词,可毕竟都是南家的血脉,在他心中自是也有分量的存在,而今忽然听说南程言过世的消息,老人难免心中难过,步履踉跄的跑到南府之中,一眼看到棺木之中的尸首时,不由双脚一软倒在地上,泪水蓦然在脸上肆意。 “三叔,如今南家正是需要您的时候,您可万万不能倒下啊,”方圆将南三叔一把扶起,安抚一番之后,老人才渐渐缓和过来,而南夫人却疯疯癫癫的在房中一角胡言乱语,惹得老爷子气红了双眼,一拍桌子便要对那妇人开口痛斥,却被方圆一把拦住。 “言少爷过世的消息太过突然,南夫人她,一时承受不住,失神了……” “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南三叔大叹一声,自从石头记闭门歇业,他便眼睁睁看着南家走入败落,可万事掌握在这妇人手中,他纵使再多不舍,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南氏家产一点点被蚕食殆尽,心中之痛又岂是言语能够表达! “只可惜了言儿,年纪轻轻,却不想就这样去了,他本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只是心思不在正经事上,要不然南家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南三叔惋惜的看向棺木所在之处,却想起当日南夫人说南程言至京都中投奔舅舅之事,不免心中生疑,“方小子,我记得言儿之前去了京都,今儿怎地是你们护送回来?” 方圆能得到石头记的产业同南三叔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因而也不打算对其隐瞒,于是将南程莫蛰伏石塔村中,又尾随李大壮找至那所偏远小宅院,结果遭遇野狼袭击最终丧命之事一一道明,南三叔听了不由连连摇头,“想不到言儿竟被心中邪念所惑,实在是不该啊!” 两人想到南程言曾经的模样,不由都住了口,看向棺材时,莫名有种敬畏的感觉,然而两人交谈之时,因身旁都是熟识之人,故而也不曾加以避讳,却忽略了疯疯癫癫的南夫人,此时南夫人虽仍在墙角一人念念有词,可当听到提及南程言之时,却低着头支着耳朵听得仔细,当终于得知南程言的死因时,她原本木讷的双眼中,猛然爆出一阵精光,紧接着又被木讷所取代。 第153章 万般不肯 “既如此,言儿的后事便由老朽来处置吧,多谢各位不辞辛苦将言儿的尸首送回我们南家,”南三叔起身拱手道谢,却被方圆止住。 “三叔客气了,方圆能有今日得多谢三叔的提点,为了莫少爷,方圆做再多都是值得,只是今日少爷不知何故突然抱恙,如今小生也忧心不已,所以就此告辞还请三叔海涵。”方圆记挂着南程莫的眼睛,不免忧心忡忡,见事情有了着落恨不得一步便跨回家中。 南三叔一听南程莫出事,一颗心不由提得老高,“莫儿?你不是说他在那宅中过得好好的,今儿怎么了?” “实不相瞒,因着遇狼之事,我担心那几只狼会再度寻去,因而想着近几日先将少爷接回城中居住,顺道将言少爷的尸首送回南家,可谁知莫少爷刚入南府便双目失明,故而先让几个随行将莫少爷先送回了祥云轩。” 南三叔听完双目猛地一瞪,“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失明,莫不是这南府有何不妥?” 就在这时,一直在角落中默不作声的南夫人突然冲了过来,嚎啕大哭着一把搂住方圆,反而将正在讲话的二人吓了一跳,南三叔冷眼看着这个陷入癫狂之中的女人,心中甚是嫌弃,但她如今已成这副模样,却也不好再过计较。 只听见南夫人哭声中带着悲戚,抱紧了方圆不肯放手,口中连连叫道:“言儿,言儿,不要再离开娘了好不好,这里好黑,娘好怕。你爹走了以后,你大哥也走了,就剩下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你要是走了娘可怎么办……” 方圆本想对南三叔提及南夫人下毒暗害南程莫及这府中地牢之事,却被这女人突然打断,话到嘴边经过这一惊吓,也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欲要脱身,却被越抱越紧,只得作罢,任凭南夫人将自己当做南程言不断哭嚎。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不走,”方圆不耐烦的安慰南夫人两句,南夫人这才如孩子般抬起头,“当真不走了?” “不走了,您这个样子,我想走也走不了啊!” 好不容易挣脱南夫人的怀抱,方圆才发觉南夫人已然如个幽灵一般缠上了自己,不论自己去哪,她都在自己方圆一米之内,想要甩都甩不脱,而一旦脱离了她的视线,她便如失了心一般又哭又闹,南三叔受不了这种折腾,只好任凭方圆将南夫人带离南府,去往方圆如今所在的祥云轩居住。 由于南程言死得突然,而南家家世又不复从前,因而上门吊唁者寥寥无几,负责丧事的南三叔倒也落得清闲。按照俗礼将南程言发丧,又安置好南家的大小事宜,事情才算告一段落,此时已经过了三日有余。 而南程莫的眼疾却始终未见好转,从南府回祥云轩之后,他便陷入沉默之中,不悲亦不喜,只是呆坐在椅子上,眼睛好半天才转动一次。秦梦遥深知被困在黑暗中人类的心理变化,如今见南程莫如此,便知事情不妙,忙向李婶寻求帮助,可李婶哪里懂得这些,见秦梦遥急得团团转,她也难免心中焦虑。 三日时间,几个人嘴角竟都长满了紫红脓包的口疮,想破了脑子都搞不明白事情的缘由。请来的数位郎中也称是心火过剩外加忧思过度从而导致失明,虽仍有复明的可能性,但却无人敢开口担保,只是开了几付安神宁心的药方,却也不见其效,而南程莫的情绪越发消沉下去。 与此同时,方圆也被南夫人搅得焦头烂额。他委实不明白这女人明明发疯,却唯独对老爷去世前的往事念念不忘,甚至一心将方圆认作南程言,但凡方圆出现的地方,必然少不了她疯疯癫癫的身影,如同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 面对突如而来的变故,秦梦遥也似变了个人般,整日陪着南程莫在房中静坐,平素她嫌干坐在房中无聊,因而总要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可这次她却反常的再不大喊无聊,甚至连往日念念不忘的浇花之事也绝口不提。而李大壮夫妇在回城第二日便思子心切,返回了石塔村,只等城中事情处理完毕再一同返回,故而并不知晓此中缘由。 待南程言丧葬结束,出了头七,一时的喧嚣才总算结束。由于方圆一直为家中之事不断奔忙,难免对店中生意有所忽略,所以这一日天不亮便出门去店中盘点生意,只留下一心腹管家张峰在家中照看南程莫等人。 南程莫虽始终处于失明之中,但经过这几日,心中却也明白许多,再加上秦梦遥有意无意的开导,因而一大早便欲向方圆辞行,重返僻壤的那所宅院之中,唬地方圆扔下正在核对的账目急匆匆返回祥云轩,刘妈等人已经将随身携带的行李打包好,只待出发,方圆见状急得通红了眼眶。 “大哥,您这是干嘛,是不是方圆照顾不周,还是哪里怠慢了大哥,您若是现在走了,两位宇大哥铁定不能饶了方圆呐,”方圆惦记着南程莫的眼疾,不由得方寸大乱,恨不得直接拖住南程莫留在祥云轩之中。 可南程莫微微一笑,冲着方圆所在的方向摇摇头,“这些日子在祥云轩住得很是舒心,只是久不居闹市,反而越发想念那宁静的小居所,再者,每日赏花也是一大乐事,你嫂子种的那些树苗这么些日子不曾浇水,不知干坏没有。况且已经在此叨扰这么久,再住下去也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大哥这么说岂不见外了,方圆有今日本就多亏曾经有大哥的指点,现如今您这样说,实在令方圆羞愧不堪,若是方圆做得不好,还请大哥见谅,但大哥,您如今眼睛尚未痊愈,方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您回去的,”方圆执意要将南程莫留在城中,他本就同宇文宇武商量好要将南程莫留在普兰城,将来不管发生何事也能有所照应,可南程莫却偏要再次回到那个偏远小居,方圆心中自是万般不肯。 第154章 这日子最好 可南程莫却下定了决心不再改口,方圆求救似的看向秦梦遥和刘妈,却发觉那二人也都无留意,心中越发失落,也便不再挽留,忙派人收拾好东西,又从城中买来诸多日常用放在马车之中,堆了几乎满满一车厢。只是宇文宇武二人因前两日有事,早已离了普兰城,只余方圆一人忙得焦头烂额。 正在头痛之际,南夫人又似幽灵般飘到南程言身边,语气悠然道:“言儿,你又要离娘而去了吗……” “不是不是,哎,南夫人,您快回房中好好休息吧,莫大哥今日要回家去,我这儿还得准备些东西日后好用,您就别在这儿添乱了好不好?”方圆此刻恨不得一人分成三人用,所以想草草打发了南夫人,可谁料刚一转身便被南夫人一把拉住。 “言儿,你说莫儿要去哪?” “大哥当然是要回家去,要不还能去哪?”方圆警惕的看了南夫人一眼,方才的南夫人一瞬间好似又回到了当初的神态,可现在一看又变成了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方圆拍拍脑袋,心知许是忙晕了头一时花了眼。 “哦对,莫儿成亲了,现在要回自己家了,言儿,娘现在还没去过你大哥的新家,是为娘的不是,这次娘想去你大哥的家里看看,若是他过得好,娘也便放心了,”南夫人眼角隐有泪光闪动,“娘的身体不好,自打你爹过世后,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兴许不知什么时候娘也要去陪你爹了,娘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着你和你大哥能够生活的幸福快乐,也便知足了。” 方圆被南夫人当做南程言也便罢了,可如今南夫人却连当初对南程莫的偏见都仿佛忘得一干二净,这倒令方圆深觉意外,想不到经过这次刺激南夫人变化如此之大,可见南程言之死对她的打击之深。 而南程莫听闻南夫人也要随之返家的消息后,沉默良久,终于点头默许,方圆心中万般滋味,却不知如何表达,又见南夫人脸上难得的慈爱神色,只得又备下几套南夫人平素穿的衣衫,也一并放在马车之中。 返家数日的李大壮夫妇也如期返回城中,倒省了驱车往石塔村中的周折,故而两辆马车先后往那僻壤驶去。 后面一辆中坐着秦梦遥、南夫人、刘妈和李婶几个女眷,倒也显得宽敞,可南夫人那疯疯癫癫的模样,却在车厢中莫名形成一股压力,秦梦遥虽不言不语冷眼看着这个妇人,心中却也难免泛起了嘀咕。 若说这妇人真疯,可她的眼神却似透出沉静如水的平静,可若说她正常,眼下那口中颠三倒四的言语却又表明她脑子确实出现了问题。只是纵使她变成如今的模样,秦梦遥仍对这妇人提不起好感,当初南程莫便是险些惨遭南夫人毒手,这番回来又莫名在南府之中失明,难保不是这妇人在作怪,只可惜她变成这副模样,倒是应了善恶终有报的那句好话。 在压抑的氛围中,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回到那栋宅院门前。 几日时间,门口已然长出了大片青草,当初南程言留下的痕迹已然消失殆尽,只剩下一条小径蜿蜒向远方。 将车中物全部搬到房中后,方圆记挂店中生意,又交代几句后便准备匆匆离开,可刚走到院门口,突然一拍脑门,走到马车旁又折返回来,手中拎着一只篮子,小心翼翼交到秦梦遥手中。 秦梦遥掀开蒙在篮子上的印花布,惊喜地发觉里面竟躺着两只毛茸茸的小狗,此刻正趴在篮中香甜的睡着,其中一只感觉到手指的抚摸,微微睁开眼睛,黑白相间的眼珠好奇的盯着秦梦遥看了又看,终于不安分的爬动起来,口中还发出稚嫩的嗷嗷声,这一响动很快将另一只也吵醒过来,两只一模一样的小狗在篮中齐齐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往秦梦遥伸出的手上攀去。 只见两个小家伙浑身油黑发亮,圆嘟嘟的小身体在四肢支撑下颤颤巍巍,煞是惹人喜爱,秦梦遥喜不自禁,伸手便抱在怀中。 “嫂子,这些日子多亏您照顾大哥,方圆在此多谢嫂子了!”方圆满是感激地冲秦梦遥微微鞠躬,秦梦遥一时没反应过来,已见方圆神色忽然变得极为严肃,郑重道:“不瞒嫂子,此地处于荒郊野岭,日后难免仍有狼群来犯,早先小弟虽有所知,但不料野狼会是如此猖獗,纵使在民宅之外竟也敢袭人,唉,二少爷之死,实在令人……小弟原本想送两条大犬护院,却又怕那些犬只养不熟反倒咬伤了您和大哥便更不值当,因而四处寻来这两只狼狗幼犬,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您和大哥还是少出门为妙。” 秦梦遥点头,她本就极少出门,再加上南程莫眼睛失明,更不可能步出家门半步,因而秦梦遥并不担心,可是这样一来,李大壮去往石塔村取鲜花之事也难免搁浅,确是颇多遗憾。 “实际当初搬来此处便是为了防备南家再次暗中作祟,也是不得已,可现在南家已经没落,想必对大哥也造不成什么威胁,您看,要不您和大哥再商量商量搬回普兰城同小弟一起住,或者实在不行回到石塔村也好,总比住在这里要安全的多,”方圆试探性地同秦梦遥商量,经过这么长时间,他显然已将秦梦遥当做这个家的女主人,如今少爷失明,照料家中之事也便落到了秦梦遥的身上。 一听能够回到石塔村,此话正中秦梦遥下怀,毕竟石塔村花源充足,而且还能免去诸多麻烦,脸上即时露出兴奋神色,“前些日子叨扰许久,实在不敢再劳烦方公子,不过若是能搬回石塔村自然最好。” 方圆听了心中略有遗憾,可南程莫既然执意从城中搬离,自然已表明他无意留在自己居所,可既然秦梦遥言明希望返回石塔村中,他心中自然已有了决断,于是会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再多留大哥和嫂子住在城中,至于石塔村的房子仍需进行修葺,还请嫂子多忍耐几天,待房子修好,方圆便派人前来将此院中一切搬回石塔村中。” 秦梦遥连连点头,恨不得一步便返回石塔村中,“那间房子倒不必再过修缮了,原本便是住人的地方,只需干净即可。不过这次又要有劳方公子了!” “哪里哪里,只要大哥过得好,再辛苦也是值得,只是少爷如今这个样子,方圆唯有心疼的份,却不能替少爷受着,心中实在难过,”方圆又想到伤心事,鼻尖一红,却不想被人看出异样,于是又道别一句慌忙离开此地。 秦梦遥怀抱两只小狗,想到不日便可重返石塔村,心中禁不住又兴奋起来,脚步飞一般轻盈的踏入房中。 兴许是前两日那场小雨的缘故,院中的花苗竟依然翠绿如斯,除了几株幼苗略有干枯外,其他苗木几乎不曾有丝毫枯萎,而最令秦梦遥惊奇的是,原本冒出花骨朵的那株月季,而今竟然有三个花苞陆续绽放,意想不到的是,这些花竟是纯洁的白色,晶莹至近乎透明的花瓣很是惹人喜爱。 可刘妈看到这月季时,却满脸不悦,执意让秦梦遥将此花从家中铲除,“好端端的怎能在家中种这些白色的花,实在是不吉利,咱们家中最近发生这么多事,兴许就是这花冲的,要不言少爷能好端端的招来两只野狼……” “言儿,他是不是回来了?”南夫人不知何时竟从刘妈身后出现,一双眼睛好奇的往左右扫去,却丝毫没有南程言的身影,脸上不由又写满失望,自从那事之后,刘妈便一直避讳南程言的名讳,今日看到这花,一时不留神便从口中溜了出来,看见南夫人的模样想反悔已经来不及,只好折身安抚南夫人,于是将白色月季花之事也暂时抛掷脑后。 可秦梦遥心中对于这株月季却别有想法,虽说如今条件尚不满足,可是这白色月季却给了她一个全新的想法。 由于眼睛失明,南程莫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当初那个刻意同秦梦遥争执拌嘴的人突然变得沉默寡言,反而令人有些不适应,幸好李大壮亦被困于此,平日还可同南程莫相互作伴,只是两个同样寡言的人在一起,房中不由显得越发沉寂。 秦梦遥与几个女人白日大多围着花苗转悠,因而并不显得寂寞,可随着树形日益成型,需要管理之处也便渐渐少了下来,况且夏至过后,日子一天较一天炎热,因而除却浇水之外,大多数时间几乎都赋闲呆在房中,众人这才意识到南程莫越发不对劲,可除了话少之外,又都说不出有何异常,故而心中也都压抑着一股郁气。 就这样过了几日,秦梦遥终于忍耐不住,将家中预存的几张宣纸裁成一张张小卡片,又在每张纸的左上角标注好数字,摞在一起,将众人召集在一起,而后将卡片在面前一字排开,颇显神秘道:“既然大家都闲来无事,不如一起来做个游戏如何?” 刘妈看着卡片上的字迹新奇,便好奇地凑过来一张张拿起来看,口中赞个不停,“诶呀,想不到我们少奶奶不光花种的好,连字也写的好看,真了不起!” “刘妈,您说说这卡片上倒是写了什么呀?”李婶大字不识一个,因而只能站在一旁干瞪眼,于是凑过来指着一个字母问道。 可刘妈本就是要夸奖秦梦遥一番,她哪里认得这些字,于是闹了个大红脸,秦梦遥见状,忙笑嘻嘻接过卡片,又按照顺序挨个拍好,指着左上角的字母解释着:“这上面其实不是汉字,而是些数字,这里一共有十三个数字,从一到十三挨个排起来,我的手中一共有四组这样的卡片,而每一组的花色都不同,有红心、方块、梅花、黑桃四种,另外还有两张,分别是大王和小王,这种卡片在我们家乡叫做扑克牌。” 秦梦遥将手中的四组卡片分别放到每个人手中,而后仔仔细细将十三个数字分别为众人解释一通,只是对于这些从未接触过阿拉伯数字的人来说,第一堂课显然收效并不大,可就算这样,众人都对这些卡片充满了好奇,就连南程莫听到此处的喧闹之后,也忍不住凑过来听听热闹。 到了第二日,众人好不容易才将数字勉强分开,在秦梦遥的“指挥”下,才渐渐理解了这扑克牌的玩法,虽说难免还是混打一气,不过整个房中至少充满了生气,连沉默许久的南程莫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而晚上睡觉之前,南程莫却在床边扭扭捏捏,犹豫许久才下定决心向秦梦遥讨教:“你们今日所说的扑克牌,上面可是用数字来标识?” 秦梦遥早就料到南程莫会有如此疑问,早已准备好了答案准备随时作答,因而兴奋地将手中抹布一扔,跑到床边坐在南程莫身旁,“难不成相公也对这些扑克牌感兴趣了?” 身边突如其来的温度令南程莫脸上微红,当听到相公二字时,更是飞红了脸颊,却仍旧故作镇定的点点头,他虽眼睛看不到秦梦遥的表情,但却也能感觉到秦梦遥的笑容。 只听秦梦遥声音飞快:“我就说嘛,这么好玩的游戏,你怎么可能不感兴趣!”她正欲开口邀南程莫一同玩耍,却突然想起南程莫目不能视的事实,不由赶忙闭了口,又改口道:“其实那些扑克牌就是四组数字,只不过这些数字不是我们平时写时的汉字,而是从别的国家引入的一种记数写法,所以比咱们平时看得那些数字要好学的多。” “这样吧,你伸出手来,我写给你看,”秦梦遥不顾南程莫反对,直接拉过他的手,在手心中一遍遍的描画着数字的形状,口中也不断念叨着那数字的读音。 第155章 休息 初始,南程莫只觉这被称作阿拉伯数字的字母极其简单,故而学的认真,只消一遍也便记在了心中,可秦梦遥却一遍遍的写个没完,他也不恼,感受着指尖划过皮肤的触感,心中却似有股暖流一直流入胸腔,不知不觉,他突然五指并拢,将那只纤手握在手中。 秦梦遥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要将手抽回,可手却被南程莫抓得紧紧,丝毫挣脱不开。渐渐地,两只手的温度终于融为一体,南程莫却似如梦初醒般,将手猛然松开,似被火炭烫到,慌忙将手藏到身后,脸上也滚烫滚烫,羞得几乎抬不起头来,听见秦梦遥起身离了床,终于如大赦般匆匆钻入帐中。 等了好半天,却不见秦梦遥到床上,南程莫心中不由对方才的举动暗暗懊恼,可房中却一派寂静,哪里还有那女子的声音。南程莫担忧地探头往帐子外看去,却忽然想起自己不过是个失明之人,方才悸动的心情瞬间挥发殆尽,重又黯然地躺了回去。 一入夏,天气日渐炎热,而雨水也越发见少,火毒的太阳烘烤在地面,显得益发燥热。而古时全无空调风扇等降温机器,只能手摇风扇来降暑,况且纵使酷夏,人们身上也不得不穿着长长的衣衫,对于夏季靠热裤t恤过夏的秦梦遥来说,更是难耐,因而每日只消浇完水,便一溜烟躲进房中再不肯出门。 那株白色月季花则不知何时被她偷偷移入房中,放在西厢房内,刘妈见秦梦遥如此,也不好再多说,心中虽有些别扭,却也只得任由她将花放在房中。 自打从城中返回,接连几夜并不见野狼出没的身影,就这样无所事事呆了四日后,李大壮终于忍耐不住,不顾大伙儿反对,赶着牛车出了门。 扑克牌虽说有趣,但每日这般闲闹,也总有倦的时候。 就在大家百无聊赖之际,李大壮却满脸喜色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将手中盛有青蓝色粉料的口袋交给秦梦遥后,这才兴冲冲地宣布,“咱们过些日子就要搬家了!”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只当他说笑解闷,李婶抬手作势推了李大壮一把,“当家的,南娘子现在就在旁边呢,你可别乱说,再说这房子住的好好的,还能再搬到哪里去?” “当然是回咱们石塔村了,我亲眼看见的,这事哪能胡说,”李大壮指天发誓,“我刚到村子就看到南公子原先住过的房子全都被拆了,心里气不过,就拉了个泥水工问,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李婶刘妈面面相觑,齐齐摇头,秦梦遥大概明白李大壮话中的意思,但见李大壮兴致颇高,也便随即摇摇头,微笑不语。 便见李大壮笑逐颜开道:“那小哥跟我说,这是城里一位方老板请的工人,要将这老宅重新翻修,甚至还又将东边的空地也买下来,划作宅基呢,后来我一想那位方老板不就是咱们南公子的拜把兄弟吗,后来又听那包工头说是给一位南少爷做府邸之用,这才确信这是要给南公子居住,不过那新房子实在是气派,村里的人看着都眼红的很。” “咳咳,”南程莫摸索着从西厢房中走出,轻咳几声打断李大壮的话语,显然已经听得清清楚楚,可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喜悦,刘妈忙上前扶他在椅上坐下。秦梦遥斟满茶水递到他的手中,不小心触到他的指尖,南程莫好似触电似的将手微微缩回,又伸手将茶端在手中,自从那夜之后,他好似有意无意躲着秦梦遥,甚至连睡觉都侧身背对,虽然二人同床半年之久,可之间的距离从来都能睡得下两个人。 “李叔说的事情,方圆确实曾跟我提起,不过当初因眼疾之事困扰并未向各位说明,本想等正式完工时再向大家表明,不过既然李叔已提前知晓,那我也不做隐瞒了,”南程莫语气轻轻,却将整个屋中人的情绪猛地提升起来。 虽说住在这荒郊野岭日子过得甚是逍遥,可毕竟冷清了许多,再者周围无一住户,心思着或许不时而来的野狼,难免担惊受怕,只能日日缩在家中,身上几乎都闷出霉菌,倒不如返回村子中,邻里邻居也多些照应。李大壮虽随妻子搬至此处,可对于石塔村也是恋恋不舍,家中老母虽脾气坏了些,但毕竟是生养的母亲,总有怨怼也终不能放得下,故而得知能重新迁回石塔村时心中不由得一阵兴奋。 “这些日子南某身上不便,多亏大家照料,而且此处居所窄小,也都委屈了大家,所以待村中房屋修葺完毕,若大伙儿不嫌弃,南某想请大家一同往村里居住,”南程莫脸上微微带笑,眼睛虽已失明,但耳朵却变得异常灵敏,只见刘妈刚欲张嘴,他便将头扭向刘妈所在的方向,笑眯眯的说着,“刘妈,您是莫儿的奶妈,您可千万不要拒绝。” 刘妈哑然,她本舍不得这里安静无争的环境,仍想留在此地,可既然南程莫开口,她只得一口答应下来。而南夫人一向疯疯癫癫,因而此事对于她来讲也不过是换个居住环境而已,何况若返回村中居住,便无须再日日紧盯着她,生怕一个不注意便会开门跑到野外去。 不过秦梦遥竟未开口反对倒令南程莫有些狐疑,她向来视花苗如生命,如此来回折腾竟不见她有不悦反应,实在是难得之极。 说来实在奇怪,那两只小狗在秦梦遥的调教下,不单懂得定点排泄,甚至还似能听懂秦梦遥的话般,只要秦梦遥禁止做的事情,两只小狗便立刻安静照做,而那片苗木甚至不需秦梦遥教诲,它们只要走到边界处,便即刻停下脚步坐在地上安静看秦梦遥在树丛中穿梭,秦梦遥看着欢喜,便日日同二狗欢作一团,大一些的取名平安,小一点的则唤作喜乐。 南程莫心中刚为秦梦遥不加反对而暗中欢喜,转头就听见平安低声发出呜呜的叫声,而平安一向安静,若非特殊情况,绝不会无故吠叫,于是好奇问道,“平安怎么了?” 平安同喜乐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平时连秦梦遥都分辨不出来,没想到南程莫单凭耳朵竟能辨别出是平安的声音,不由伸手在南程莫眼前晃动几下,“你怎知是平安的声音,难道是眼睛好了?” 面对这样直接的话语,南程莫不怒反笑,“这声音本就是平安,跟眼睛有什么关系,不过听他的声音似乎不太舒服。” 果不其然,平安腹中不知因为积食还是何故,竟然鼓胀胀得溜圆,用手按时甚至还有种发硬的感觉。被秦梦遥的手一按,平安痛得呻吟一声侧身倒在地上,喜乐发觉平安的反常,也绕在一旁焦急的直嗷呜。 秦梦遥虽喜爱猫狗,但因母亲对毛发过敏,因而家中却不曾养过动物,因而见平安突然生病,急得团团转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努力回忆在上曾看到的关于幼犬疾病的常识,自始至终却只想起细小犬瘟之类,而单是这类疾病若救治不当,也足以要了平安的小命。这一刻,她恨不得重新返回历史去学一遍动医。 “平安,平安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们去找医生,”秦梦遥好似发疯一般,嘱咐李大壮装好牛车,又取来一只篮子将平安轻轻放在里面,就要往外去寻找兽医为平安治病。虽说如今野狼的危险已不再时时盘绕众人心间,可毕竟难保万一,因而众人一致不肯放她冒险。 僵持之下突然看见刘妈端着一碗颜色发黄的水走来,将水慢慢灌到平安口中,这才将秦梦遥按到椅子上坐定,“梦遥呐,平安不过是吃坏了东西,不必这么紧张,喝了这个水过一会就好了。” 果然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平安腹中突然似有空气蠕动,紧接着发出一阵哗哗的响动,平安自知不妙,挣扎着起身便要往院中跑,可敢跑到门口便见地上已经出现了一滩狼藉之物,甚至在他的屁股上还夹着一小团黑褐色的毛发,不上不下正好垂在两腿中间。 感觉腹中渐渐舒服,平安回头哀怨的看了秦梦遥一眼,又瞅瞅地上的一滩污迹,小小的眼睛里好似有雾气闪动,秦梦遥看到他忧郁的表情,反而大笑起来。 经过此事,平安虽然平安无事,但秦梦遥心中还是难免起了疙瘩,若平安喜乐真在此地沾染了疾病,只怕不待寻到兽医便已然断了生机,因而心中反而比所有人更盼望搬回石塔村中。 终于又捱过半月,李大壮再次带回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房屋大部分都已建造完成,而今也只剩安装门窗之类,秦梦遥喜不自胜,拼命央告李大壮带自己回去看看,李大壮无奈,见南程莫并不反对,只得翌日携秦梦遥同李齐氏返回石塔村中。 显然新建的房屋已经远远超出秦梦遥的预期,在她的心目中,这些山村中的古人能建造出一排排整齐的屋舍已属难得,可没想到在原本熟悉的院中,她竟看到了一座装修精致的四合院。 虽比不得城中显贵的雕梁画栋,但在石塔村中,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这般气派的房子了,十数间房子分置在院子四周。正对大门处为一堵影墙,沿青石砖路绕到天井之中,俨然可见一个尚在雏形中的花坛,而在正北面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其余数间房屋则整整齐齐连在一起,恰似北京老胡同中的四合院,若是在天井之中再种一株大树,反而更像幼时夏天乘凉老人树下讲故事的感觉。 秦梦遥忽而想起当初在屋角的那棵大槐树,为了这房子,想必那槐树也难幸免,心中不觉有些遗憾。一转眼,发觉影墙旁侧还开有一扇小门,推开来看,竟是大片的空地,比当初的院子还要大出许多,周围早已筑好了围墙,而就在围墙靠近房屋的地方,赫然便立着一株粗大的槐树。 原来当初设计修建院落之时,方圆便已刻意将这株槐树留了下来,毕竟秦梦遥的第一桶金便是靠这老槐树而来,方圆亦知此树对秦梦遥而言有着不凡的价值,因而不惜重金设计出四合院的造型,便是为了将那槐树保存下来。 空地上零星长着几株野草,阳光下的土壤很是新鲜,显然在不久前刚开垦过一番,而在此之前,这里不过是一片无人打理的荒地,纵使秦梦遥居住此地时也几乎不曾注意过这片空地,没想到方圆竟将这一片直接买下来,可谓用心良苦。 就在三人四下张望之时,休息的工人三三两两又劳作起来,工头见有陌生人士,于是大步走到近前,“喂,你们是什么人,现在咱们要开始干活了,这里不安全,要不你们先出去吧。” 李大壮回头,见这大汉甚是眼生,于是脸上赔笑道:“这房子真是气派,设计这房子的一定是位才人吧?” “那可不,这可是专门请城里有名的工匠设计的,据主家说是院子越宽敞越好,于是还单独设计了这个大院子,”大汉想到这房子是经自己之手所盖,说着也眉飞色舞起来,俨然忘记了同这几人交谈的初衷。 负责安装门窗的工匠等了许久都不见工头的影子,于是派人来寻工头询问门窗的选择,可巧那人看见李大壮便高兴的走上前来,亲热的攀谈起来,来人正是石塔村的老赵头,见许久不曾露面的李大壮一家重又返回石塔村,一时开心不顾工头在场便开心的凑了上来。 “李老弟,最近你去哪里发财了,连家都搬走了,这次回来要待多久啊,咱们哥俩可要好好说道说道,”老赵头原本同李大壮便交情不浅,自打李大壮走后生活难免冷清许多,因而见到李大壮分外高兴。 “再过几日老弟就能回来陪大哥喝酒了,以后也不走了,”李大壮哈哈一笑,“我们过些日子就搬回来了,将来可有的是时间。” 第156章 印象深刻 “你们不是在外面找了份工,怎地突然又搬回来了?”老赵头疑惑的看看李大壮身旁的两个女人,忠儿他娘竟比走之前显得年轻了五六岁,而她身旁的年轻女子虽不言不语,但眉宇中却露出一丝威严的气势,再一细看,才发觉竟是曾经在村中结局过一段时间的南娘子,当初为了找回这女子,几乎动用了全村的力量,因而老赵头对这女子印象异常深刻。 “实不相瞒,而今忠儿他娘便是在南公子家做活,过些日子南公子便会搬来村里,所以我们也便准备重新搬回来,”李大壮一言,惹得老赵头连连皱眉。秦梦遥本不想早早透露将要搬回石塔村的消息,可既然李大壮已经说出口,也不便再做隐瞒,只得点头默认。 “南公子,可是当初在这个弃院住过的南公子?想不到他竟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当初小佬儿就看他是个富贵模样,”老赵头平日看去老实巴交,但今日见南娘子在场,又见南公子今非昔比,故而也多说了几句好话,秦梦遥恰一分神,心思正想着其他,因而对于老赵头所言听得并不真切,只是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工头见几人为旧相识,故而也豪放的大笑两声,嘱托两句便闪身往四合院中走去。 老赵头得了工头的特许,于是领着李大壮三人在院中随意看看,秦梦遥等人方才虽已见识过房子的布局,可再看一遍时还是感觉甚是新鲜,尤其是那特意隔出的大院子,将来种花养苗可谓便利颇多。 不多时,老赵头将李大壮等人送出门去,仍旧难掩眼中的热情,“李老弟,现在已经开工,我也不便继续陪你们诸位,而在里面又着实危险,若是一不小心从房顶落下片砖瓦也不得了,所以只好先委屈一下各位,不过这房子不日便可竣工,届时南娘子搬来自然想怎样便怎样。”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秦梦遥早已见识到宅子的变化,也无意多作流连,故而大方行个礼道谢之后,便欲同李大壮夫妇一道离开。 门口左方堆积了大片建筑用的沙石石灰等,因并不需太多技巧工作,所以在此处做小工的大多为本村的劳力,只需帮忙虑些细沙和好泥灰做些杂活便可,恰最近只剩安装门窗之类,故而多数小工都已返回家中,今日只剩村西头刘老实在此。 刘老实五短身材,却生得精壮,干活极其麻利,不过小半日的功夫便已将门口那堆沙子筛了出来,又拌好了泥灰,眼下正站在一旁同个婆娘说话。 走近一看,才知是刘老实的女人,李齐氏脸上闪过不豫之色,但已至跟前,自然不便再躲,只好硬着头皮打声招呼。若说刘老实可称得上村中数一数二的老实人,可偏偏他的婆娘却不是盏省油的灯,但凡遇事便唯恐天下不乱。当初她嫁入石塔村时,村人见她模样朴实,同刘老实可谓天生一对,可时间一久,在她手底下吃亏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那几次骂街的经历,村人见了她为避免是非远远也便躲到一旁。 李齐氏早就对于这个女人有所耳闻,平素极少到村西头,可今日却偏偏就遇着她,想起村里人那些说法,目光难免有些躲闪。 不过也巧,刘齐氏说起来同李齐氏还有些渊源,她们本是同村之人,在未出阁时虽不熟识却也有些交情,成家后又都嫁到石塔村,所以根源上也并不陌生。刘齐氏本在家中闷的慌,所以出门看看自家男人是否老实干活,顺便也有窥探之意,谁知刚到此地便遇上李大壮夫妇,身边还跟着一个容貌清丽的年轻女子,所以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又见李齐氏面色有闪躲之意,难免想起她婆家当日在村中破口大骂的情景,于是抿嘴笑起来。 “哟,这不是大姐嘛,咱们还真是有缘,都嫁到了这个村,就是两家离得太远了,也没能时常走动走动,”刘齐氏原本正同自家男人说着话,可突然抬头话锋便转向了李齐氏,刘老实铲了一锹泥灰,正要往筐中装,听见刘齐氏的话也忙收回铁锹转头看去。 “呵,都是一个村的,平日间低头不见抬头见,妹妹你这就见外了,”李齐氏强挤出一丝笑,敷衍两句,秦梦遥只当二人旧识,也便没有在意,只是打量面前这女子几眼,一眼看去不过只是个普通村妇的模样,可再看时,才觉那人的眼神中似有些狡黠,但她旁边的男子却是一脸憨直,同武大郎却有几分相像。 “哪里是妹妹见外,而是大姐搬出村去,妹妹直到前几日才知晓,心里还想着大姐在村里过得好好的怎突然说走就搬走了呢,正可惜大姐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可巧今儿就遇见大姐了,”刘齐氏显然不打算善罢甘休。 当初李家婆婆同李齐氏关系闹僵之事,村中也传得沸沸扬扬,众人虽知李家婆婆性子刁钻,而李齐氏为人敦厚其中孰是孰非自然一目了然,可纵使如此仍有人刻意曲解是非,甚至在此事之上大做文章,一派胡言村中知底之人自然一笑了之,可对于刚嫁入石塔村的那些小媳妇来说,这难免又成为婆媳关系的典型反例,时时鞭挞着那些刚为人媳妇的女子,故而都对李齐氏误解颇深。 李齐氏听闻此言,心中虽有不悦,但面子上仍硬撑着笑容,“不过是出去几日罢了,多谢妹妹挂心。” “咦,我可是记得大姐已经出去许久了,当家的,前两个月李大哥一家好像就都搬走了吧?”刘齐氏刻意扭头去问刘老实,刘老实知道自家婆娘的脾性,心中嫌她多话,可口中却说不出,只得点点停下手中活,意欲打断这女人的话,可刘齐氏并不肯给她插嘴的机会,又一味说道:“大姐,您在咱们村里过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倒叫村里人以为你们家怎地了,嗨,那些风言风语听得人都心寒,大姐是怎样的人咱还能不知道嘛,那些人也真是的……” “妹妹你想多了,”李齐氏突然提高了嗓音,厉色喝止住刘齐氏。 李齐氏本想解释几句,却听见旁边的秦梦遥开口,“呵,这位大妈,您要操心的事可真多,既然您这么关系李婶,那我便来给您说道说道。当日我们家有些小事,故而搬到别处的庄子上住了段时间,见李婶为人正派勤劳,便请李婶去帮忙做些活计,倒是大妈您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来都是村人瞎编的吧,至于李婶的人品,我相信咱们村里人都有目共睹。” “自然自然,大姐的为人咱们一向都清楚的很,”刘齐氏一心想看李齐氏出糗,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丫头一口一个大妈叫的亲切,但这称谓显然比李齐氏显得老了许多,她虽看重辈分,但更在乎自己的年龄,因而心中越发不悦。 刘老实生怕自家媳妇又惹出些事端,便放下铁锹轻轻扯扯刘齐氏的衣袖,谁知刘齐氏嫌弃的一甩胳膊,白了刘老实一眼,口中骂骂咧咧:“别碰我,看你手黑突突那么脏,碰脏了衣服怎么办!” “他娘,你快回家去吧,衣服脏了等我回家给你洗洗就行了,”刘老实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陪小心的安慰几句。 秦梦遥这才明白这二人的关系,冷眼瞅着这个满脸戾气的女人,心中也不甚欢喜,但再看那男人分明一副老实人的模样,禁不住摇摇头,想不到这样的男人却娶到这种悍妻,实在令人遗憾。 刘齐氏听完自家男人的话,心知刘老实怕生是非的懦弱劲又来了,鼻中冷哼一声,刘老实虽怕生事,但她却不是个怕事的人,何况本就是李齐氏不占理,所以她难免越发张狂,冷眼一瞅李齐氏不声不响的站在一旁看热闹,心里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冲着刘老实又嚷嚷起来,“等你回家洗,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也就是一张嘴勤快,再说让你洗我也不放心啊。” “妹妹何必为了些不打紧的事伤了夫妻和气,再说你这衣服不是也没脏嘛,”李齐氏终于看不下去,开口劝说一句。 “哎哟,大姐可真是通情达理,难怪李大哥会这般疼爱大姐,甚至为了大姐连家都搬了,”刘齐氏话锋一转直指李婶,话语之中的利刺听在旁人耳中甚是刺耳,李齐氏自然也知刘齐氏话中有话,心中又恨又恼,但碍于情面还是面带笑意不加理睬。 可这样一来却更加助长了刘齐氏的气焰,口中越发不饶人,“唉,像大姐这样有福气的人天下可是少见,咱们村的女人们可都羡慕的很,有个那么听话懂事的儿子,而且丈夫也那么体贴,为了大姐连老家都不要了,可不像我们家狗蛋他爹,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天天就知道埋头干活,连句体己话都不会说。” 她本想直说李大壮连老娘都可以不要,但话到嘴边一眼看见李大壮黢黑的脸,心中露怯便生生咽了回去,但单是这几句也已令李大壮心中反感不已,早已拉下脸来不想再多看这多事娘们一眼。 “呵,原来大妈是羡慕我们李婶夫妻和睦恩爱呢,怪不得会特意守在此地,想来是想同李婶学些经验吧,不过我们李婶的涵养那可是一流的,怎会是一般人能学的来的呢,大妈您现在有个家也已经不错了,我看您还是早些回家看看孩子吧,别到时候把狗蛋给饿着,以后又说自己不单不懂夫妻相处之道,连孩子也不会管理了。”秦梦遥话中锋芒毕露,直将刘齐氏说得脸色绛红变至铁青。 李婶早先见识过秦梦遥同南程莫斗嘴的本事,知道刘齐氏根本说不过秦梦遥,可刘齐氏本就是没脸没皮之人,撕破脸皮的事情可谓常有,但秦梦遥而今地位却今非昔比,又怎能同这等人一般见识,见势不妙心中直为秦梦遥着急,可又不好直接开口打住,心中似有万只蜜蜂飞舞,乱作一团。 “这位小娘子嘴皮子可真厉害,看着文静贤淑,没想到说出来的话却这么不堪入耳,真是可惜了这张好皮囊,”刘齐氏被噎地半天说不出话,闷了半天口中吐出这样一句,反倒显得自己品尚高洁似的,连李婶听了都觉可笑。 刘老实见几人说话越来越不对头,却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恨不得立刻将自家婆娘赶回家中去,可这女人一贯强势,又怎可能听自己的话,今日自己虽未说些重话出口,但回到家中一通臭骂已是不可避免,于是硬着头皮又拉了刘齐氏一把,“孩他娘,你还是快些回家吧,家里还有好些活没干呢,你快回家收拾一下吧,地里的活等我干完这个再去好了。” “嘿,我说你这糟汉,自己老婆都被人指着鼻子说了,你不但一句话不说,反而还把我往家里撵,你还有没有点胆气,”刘齐氏没好气的点划着刘老实的额头,自己反而似受了多大冤情一般,只差鼻涕一把泪一把,“当初我怎么就嫁给你这个糟汉了呢,一味任着自己老婆被人欺负,到头来也不替自己老婆说句公道话,就知道把人往家里撵,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偏生嫁了这么个胆小怕是的主,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她刚要哭天抢地,从门里出来个脸上一道刀疤的壮汉来取泥灰,壮汉一看有人在门口闹事,脸上刀疤显得更加狰狞,“谁家的婆娘在这里瞎闹,快滚,哪凉快哪呆着去,老子听见女人哭就不爽!” 刘齐氏抬眼一看知道此人不好惹,又假装埋怨了刘老实几句,把本想再揶揄几句的李氏夫妇也抛掷脑后,拎起旁边的篮子飞也似的逃离此地,一系列举动直看得秦梦遥目瞪口呆,这女人见风使舵的能力实在是非常人所能比拟。 小小的闹剧结束,刘老实对刘齐氏方才之举甚为愧疚,但口拙不善言辞的他除了连连道歉,再无其他话语,但听在秦梦遥耳中实在是种煎熬,于是客套几句之后,便拉着李大壮夫妇飞快离开了石塔村。 整个新居完全颠覆了秦梦遥对古代建筑的认识,也难怪梁思成同林徽因会为保全古建筑而奔走相告,实在是古代建筑除却美轮美奂的造型,还这般因式适地的设计理念,比起现代那些中规中矩的鸽子房,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第157章 没规矩不成方圆 索性这新居之喜,并未让秦梦遥等人过多煎熬。 没过几日,方圆从普兰城来,特意叮嘱众人提前收拾好自身所携的物品,待新居装饰完毕,便可即时入住其中。纵使失明之中的南程莫也摸索着收拾起来,结果接连打破两个茶杯之后,才终于甘心坐在一旁。 乔居之前,方圆已派人将李大壮家原来的两间房子清理干净,将大部分东西都提前搬了过去,甚至连种在院中的花草也渐渐迁了大部分至新建的宅院之中,就这样,原本生机茂盛的偏僻宅院中也慢慢又恢复了早先的清冷。 搬迁的喜悦早已感染了每一个人,秦梦遥早年经历过数次搬迁,从宽敞的别墅至冷静的平房又搬至普通的楼房,每次搬家都意味着一次生活的变动,所以早已有些麻木,可这一次对于她来说却是一次不同寻常的搬迁。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入住古代家居,而且是以女主人的身份入内,所以心中不由难免兴奋之意,待到搬家那日时,竟然整宿都不曾入眠,而南程莫也感染了这种氛围,前些日子一直被阴霾覆盖的内心终于缓缓放晴。 刘妈同南夫人作为家居客每人各居一屋,居住环境较之在偏远宅院中好过数倍,所以也都满心欢喜。而李大壮夫妇本就是以做工的名义而来,因而一返回石塔村,便重又回到自己家中居住。 如此一来,四合院中的房间还有数间空余,于是秦梦遥索性将其中一间作为自己的工作室,作为平日提炼精油之用,另有一间早已被方圆细心的安装了大大的书架专做书房使用,虽说而今南程莫眼睛仍未复明,但书架上还是摆了数本从南府搜集而来的孤本好书,秦梦遥看到不由心花怒放,自打她来到这个世界,已有近半年时间不曾摸过书本,心里慌得几乎要长草。 按照民俗,搬入新家时,主家通常要大宴宾客,以增加房子的阳气,驱逐旧居于房中的阴鬼之类。 所以安顿下来的第二日,便在方圆的安排下足足安排了三大桌酒宴专门招待村中来客,村长里正等人当初对南程莫助益颇多,因而亦被请为座上宾,而村中有资历的老人自然也一一在座,虽则男主人因眼疾只露面不过片刻,众人却吃得都尽兴而归,毕竟这样大吃大喝的日子在村中实属少见,纵使村里最财大气粗的财主也绝无可能摆出这样丰盛的酒宴来招待村人,何况这一摆足足有三桌之多! 村长见当初不意收留的那位南公子竟如此财大气粗,心中为自己当初的英明决断而兴奋,因而喝酒喝得也痛快,当下便冲着方圆连拍胸脯,保证道从此南公子之事便是村中之事,但凡有所能及的定然不遗余力,方圆听完,心中大石才算落了地,他此番大摆酒宴的目的,便是要少爷得到整个村中人的认可,毕竟南程莫只是个外来客,无缘无故买了这村中的地,不免有人背地犯嘀咕。 不过既然得到了村长的保证,想来村民也断不会再徒惹是非,如此一来,对任何人都好,所以又派人取来几坛好酒,同村长海饮一通,直至入夜,人群才渐渐散去。 自打搬入新家后,南夫人却似变了个人一般,当初总是疯疯癫癫不知所云,甚至时常将方圆错认作南程言,可自从回到石塔村后,整个人却沉默许多,总是安静坐在房间中,就连方圆也常视而不见,众人都已习惯南夫人的疯癫,突然这般反倒都有些不适。 随着花苗的陆续运达,秦梦遥尚未从搬入新家的新鲜中回过神来,便又渐渐忙碌起来。 方圆虽连日忙于生意,但对南程莫之事却极为上心,爱屋及乌的自然也将秦梦遥之事当做自己的事业来对待,不过两日的时间,便将那宅院中栽植的所有苗木及花卉全部运了过来。 只是如今正值盛夏,树木经过这般折腾,当日便显得有些萎蔫,秦梦遥想起这段时间的波折,却连累这些树木也不得安生,再加上几株已然结苞的月季在途中被压得不堪入目,心里甚为恼恨,于是也顾不得天气暑热,同临时雇来的几个短工合力,将苗木尽快栽植到了院落之中。 傍晚暑气终于降下些许,秦梦遥又从井中打来几桶水,尽数浇透后,才终于停下来喘了口气。然而那几株栀子花树仍旧耷拉着叶子,秦梦遥看着心中干着急,只恨无通天法术不能枯木回春。 “人挪活,树挪死,这些树跟着我可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只能盼着他们命大能够回缓过来,否则咱们这些日子可真就白忙活了,”秦梦遥无奈的看着旁边同样皱眉的李婶,心有不甘。 “不管咋地,咱们也算是尽力了,况且这些树苗总不至于这么脆弱,今儿吸饱了水分想来明天就应该没问题了,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早先我们种庄稼,逢着旱年,庄稼都耷拉着脑袋比这个还厉害呢,结果用水一浇不也都翠生生的活过来了,”李婶心中虽也没底,但还是万般安慰秦梦遥。 不过秦梦遥心中清楚,这些苗木种下不过个把月的时间,根刚长好,却紧接着又被挖了出来,根部难免受损,纵使恢复怕是也要一段时间,何况如今天气如此炎热,水分蒸发迅速,可谓雪上加霜。 忐忑过了一夜,第二日看时,大部分苗木已然恢复,只是萎蔫着实严重的两棵茉莉与栀子显然已难以复原,秦梦遥心痛不已,却也只得拿了花剪将些枝叶修剪干净,只余些顶端叶片从而保证树身的水分不致流失严重。 当初修建房屋时,方圆便特意预留了一整个独立院子以便秦梦遥植花之用,可谁料将所有花树都种下后,原本显得极为宽敞的庭院竟也变得满满当当,那些花苗、盆栽也将秦梦遥划分出的区域都充分利用起来。 单是月季便占了足有一方土地,单是栽种之时便将人的手扎破多次,而秦梦遥却对这些花苗情有独钟,甚至还特意将那株白色月季挪至一方大花盆中,又扦插多株专门养在花盆之中。 而就在秦梦遥在院落中忙碌之时,南程莫也丝毫不曾空闲。 宴会之日,村中之人都见识到南家突然暴富的改变,再加上有村长放言为南家撑腰,所以欲要趁机讨好之人在这几日中,也都纷纷登门道贺。 按说南程莫双目失明,并无心见客,可秦梦遥一天到晚都在旁边的小院中侍弄花草,除了吃饭睡觉几乎连房间都不回,自然不可能抽身出来接待来者。但总是将人拒之门外总不是办法,故而南程莫在推脱几次之后,也便只好硬着头皮出面见人。 早先南程莫在石塔村中时,同李大壮一起养殖菌菇之时与村里人也有过几面之缘,村人虽对这外来客印象并不深刻,但此番见到南程莫失明的模样,却也大吃一惊,原本的南程莫举止斯文一派书生模样,可眼睛终究是好的,可这次回来却突然变成这副双眼无神的模样,不免令人惋惜。 这一日好不容易将几位邻居打发走,南程莫心中一阵莫名烦躁,刚要回房休息,却听见刘妈急忙忙的脚步声,以为又有邻人来访,便止住脚步重新坐了回去。 “刘妈,您慢点,大热天的走这样着急作甚?” “少爷,大事不好了!”刘妈喊了南程莫一辈子少爷,故而始终不肯改口,为此南程莫不知说过多少次,但她却充耳不闻,南程莫也只得作罢,这会听刘妈声音焦虑,他不由站起身来。 “您先别急,喝口茶慢慢说,”经过这许多事后,南程莫反而比往昔更加沉稳,而失明之后,那种超脱之意则越发明显。 “哎,是方圆,也不知他犯了什么事,竟然被人告上了大堂,现在正在衙门里受审呢!”刘妈缓过气后,想起方才那送信小厮所说,越发痛心疾首。 “方圆?他不是在城里做些小本生意,又怎会摊上官司,莫不是您听错了吧?”南程莫莫名一阵心慌,急忙捂住胸口,深吸了几口气才又平复下来,于是又开口问道,“刘妈,这消息您听谁说的,可是当真?” “咱们住在这小村子里,想知道城里的事实在是难,这信是门口的一个小厮说的,不过我看来送信的那小厮面善,不像是说谎的人,只是可怜了方圆,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摊上了官司!”刘妈掏出手帕擦擦泪,才又想起来,“少爷,那小厮还在门口,可是要将他喊进来?” “嗯,快快请进来,”南程莫摸索着向门口踱步,内心极是焦虑,连双腿被桌椅碰了两次都麻木无知,耳朵始终听着外界的声音,听见小厮的脚步声时,才算安下心来。 “小人双点拜见少爷,”双点一见南程莫便忙以主仆之礼叩见,一张小脸上稚气未脱,但圆脸大眼,显得很是憨厚。 只是南程莫根本看不到他的模样,只听声音以为是个半大小子,于是回过礼后,开口便问:“你是方圆的什么人,为何他要你来传信?” 双点听闻问话又要作势行礼,却被刘妈一把拉住,“孩子,在咱们家就不要这般拘礼了,少爷问你你便作答便是。” “小的名叫双点,原本流落街头,是方大爷不嫌弃小的,所以让小的在店里干活混口饭吃,小的见方大爷被官差抓走了,想起少爷在这里,就忙跑过来给少爷送个信,少爷,您快想办法救救方大爷吧!”双点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中透出哭腔。 “双点,你先起来,你知不知道你方大爷究竟犯了何事,怎会突然被官府抓走?”南程莫同方圆情同兄弟,心中自然也焦虑不堪,忙拉住双点问道。 双点擦擦眼泪,想起官差在店中同方圆所讲的话语,一时气得红了眼睛,握着拳头咬牙切齿,“那些官差血口喷人,方大爷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当日方圆自宇文宇武刀下幸捡得一条性命,心中早已萌生了为南程莫报仇的念头,只是手头实在没有钱帛,虽有心却无力。正犯难之时,他突然想到一远方的表亲,家中虽非巨富,但也称得上富足,于是便前去投奔。 谁知半道路遇一老翁,病恹恹的倒在道旁,方圆本性善良,便好心将老翁送回家中,竟因此得了一段善缘。老翁本乃一代富贾,膝下本有一子,奈何那孽子生性风流,竟一声不响离家去了江南烟花巷,年余未归,老翁便断了将家产留给这孽子的念头。 恰方圆颇懂商道,为人又老实本分,老翁竟动了将遗产赠与方圆的想法,他虽有意,方圆却断然不肯接受,老翁也只得将名下一间商铺相送以表谢意。 可恰恰,问题便出在了这商铺之上。 老翁年事已高,不久前一命归西,既无妻妾亦无其他子女,因而家产理所应当便归了他的独子。奈何其子风流而视财如命,刚自江南返家便急忙忙查清财产,可一查之下却发觉少了一间店铺,不由勃然大怒,又听闻自家老爹将那店铺赠人的经过后,对方圆越发恼恨。 为了抢回生意日渐兴隆的商铺,那人竟不惜以重金贿赂县太爷。只可惜这县太爷也敛财无数,竟胡乱判案,将方圆屈打成招,重又将老翁所赠的商铺拱手让与他人,甚至连好不容易取回的石头记也因资金来源不明,而被贴了封条。 如此一来,方圆一番努力,却如气泡一般,重新归于虚无。 而方圆在衙门中受了重刑,好不容易才留下一条性命,就在双点送信到石塔村后,便被几个衙役直接拖到了衙门外,若非被守在门外的管家发觉,恐怕过不了半日也便一命呜呼了。 南程莫听完双点的话,原本就漆黑一片的视野中,越发眩晕,足足缓了半刻才镇定下来,于是忙吩咐刘妈找车进城,又将秦梦遥等人喊到房中,取了盘缠便与双点至普兰城想法子解救方圆。 第158章 干着急 可谁知那贪官早已草草断案,正在酒楼之中胡吃海喝,又怎会理会这些草民叫屈的声音。 南程莫见衙门之中无人回应,便又折身前往方圆所居住的祥云轩。 原本祥云轩之中甚为安静,当日南程莫住在此处能够想通心事,便是因了这令人宁静的氛围,可这会门口处却传来一阵喧嚣。 南程莫小心翼翼从牛车上跳下来,便听见双点在耳畔轻声道:“这是官府要将方大爷赶出门去,要将这栋房子给封了呢!” 话音刚落便听见蛮横的声音直穿耳膜,“你这个不长眼的,快收拾行李滚蛋,我看你们那个东家也活不长了,你识相点还是快滚吧!省的老子还得在这里费口舌。” 守在门口的正是方圆府中的管家张峰,他好不容易将方圆带回家中,郎中前脚刚进门,后面便听到有官差赶人的声音,想到如今躺在榻上气若游丝的方圆,而官府此刻前来,不啻于落井下石,张峰恨不得将这些无良之人大卸八块,可还是只得强作笑脸向那些满脸横肉的官差赔笑。 那官差正皱着眉头不耐烦,忽见旁边一个小厮走到面前,不动声色的往他手中塞了一块银子,脸色这才稍稍有了转色,挑挑眉毛斜睨了小厮一眼,“你小子倒是挺识相。” 双点见有路,便又点头哈腰对官差谄媚几句,随后指指立在身后的南程莫道:“我们家少爷想进去看看,还希望官大人能够通融一下……” 官差回头瞅了一眼,见那人身上所穿不过是件半新的布衣,狐疑了一会,但又掂量掂量手中的银两,于是粗声冲双点道:“让你家少爷快点出来,别耽误了老子的公事,妈的,今儿一早便没得安生,老子还想快点完事去喝酒呢!不过这所宅子看起来真不错,封了还真有些可惜。” 匆匆道谢一句,南程莫便在双点的搀扶下进了门中,张峰一见到南程莫,立时便红了眼眶,“南少爷,您可来了,我们爷,他,唉!” 门外官差显然松了口,这一会已到旁边阴凉处坐下,张峰也不再僵持,引着南程莫进了门,一直到方圆所在的房间,郎中倒还算尽责,此刻诊完脉正执笔写着药方,见张管家进门,恭谦地起身施礼后,将药方递到张峰手中,“方公子皮外伤虽重,幸好并未伤及内腑,如今性命已无忧,只是想要恢复尚需时日,这是几味有助于恢复的草药,配合些跌打药效果会好一些。” 张峰谢过郎中,从荷包中取出几块碎银,交到郎中手中,目送郎中出门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南少爷,现如今方爷被打成这副模样,可官府还是不依不饶的要把方爷赶尽杀绝,连这所宅子都要给封了,这不是要断了方爷的活路嘛,这可怎么办才好,”张峰手中紧紧握着药方,房中连平日候着的小厮都不见一个,眼见东家遭难,早早便收拾了包袱使了银钱,各自奔前程去了。 南程莫见张峰为难,心中也觉过意不去,这一切皆因自己而起,若非方圆执意为自己报仇,又怎会着了小人的道,落得今日的下场,于是语气坚定道,“不管怎样,方圆是我的兄弟,他的事从此与我休戚相关,我看今日这所宅子是不能再呆下去,若张管家不嫌弃,请一并到寒舍住下,其他事情待日后方兄弟痊愈再作定夺,不知张管家意下如何?” 祥云轩被封,张峰最担心的便是方圆的归所,而今见南程莫开口,心中欢喜不已,自是忙不迭答应,不过回头看到方圆的样子,心中却起了迟疑,“南少爷,您看方爷如今的样子,我真担心他……” 方圆身上的伤势相较于当初秦梦遥所经受的不分伯仲,南程莫虽目不能视,但听张峰的语气,也知大概情形,不由叹了口气,“外面还有官差等着贴封条,若是此时不能将方圆救出去,他便只能被封在这院子里,无食无医岂不等于等死!倒不如先将他移到附近的客栈中,待身体有所恢复,再一同返回石塔村中。” 事已至此,张峰也只得垂头妥协。 出门时,那官差早已等得不耐烦,叉腰站在门口虎虎生威,双点得了南程莫指点,早已备好一块碎银,不待官差开口便悄悄塞到官差的手中。 官差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南程莫等人将方圆抬到门口停着的牛车上,守在车上的李大壮早已等得焦虑,生怕南程莫在那宅中发生什么意外,结果一见方圆的模样,顿时心里一阵酸楚,当初方圆在南家宅院为南程莫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可没想到那个成日笑呵呵的男子如今却被打成这幅模样,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就近寻了一家客栈,客栈老板见入住的是一位奄奄一息的病人,打心底不乐意,南程莫见状,只得又忍痛舍了二两银子,才在小二的带领下来到装潢简陋的屋舍中。 闻讯离家时,南程莫几乎带走了家中积攒的所有银钱,自檀木箱中翻出的百两文银再加上秦梦遥进城贩卖精油所得,加起来也不过百两有余,而除去上下打点所用,再加上买药住宿的费用,南程莫荷包中的银两日渐减少。 所幸方圆经过几日调养,终于慢慢回过神来,只是遭了那样的待遇,精神头显然不如从前,只是一味逃避的闭着双眼。 张峰见方圆伤势渐好,再加上南程莫的难为他也看在眼中,于是合计一番后,连同双点在内四人小心翼翼护送方圆,一路返回了石塔村中。 此时秦梦遥刘妈等人早已等得心神不宁,生怕方圆因此出些意外,庆幸的是纵使输了房子家产,至少人还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而四合院中的众人得了李大壮的消息,一早便守在村口,等着南程莫的出现,直至日上梢头才见一辆马车慢慢腾腾的往村口走来,而前面则有个小厮风一样的冲了过来,跑到秦梦遥面前时已是气喘吁吁。 “少夫人,少爷和方大爷他们马上就过来,少爷说方大爷受了伤,要单独准备一间房子,里面都用新的被褥,”来者正是双点,方圆遭难后店中的店员个个恨不得同方圆断绝联系,他却死活都不肯离去,非要呆在方圆身边,而南程莫喜他的伶俐劲,也便将他一并带回家中,这样一来,那原本空荡荡的四合院倒显得不再那样空洞。 秦梦遥掏出帕子塞到双点手中,“看你跑得满头大汗,快擦擦汗,跟刘妈去家里休息一下,喝点绿豆汤去去暑气。方公子的房间我早就准备好了,你们就放心吧!” “夫人想得真周到,一会马车就到了,双点还要抬方大爷下车,等在这里就好,”双点手里拿着洁白的帕子,脸上现出尴尬,慌忙将帕子重又塞回秦梦遥手中,一张热的通红的脸此刻全然涨红成了颗大樱桃。 随着马车临近,秦梦遥也不再坚持,刚将帕子收起,便听见马车辘辘的声音临近,立刻抬脚将门口处闪了出来。 张峰率先跳下车,仔细引南程莫下车后,才又招呼双点将方圆自马车抬下,在秦梦遥的带领下穿过小院,直奔正屋而去。 “南夫人,这恐怕不合适吧?”张峰早先来过这四合小院,自然清楚院中的布局,而秦梦遥所引的方向,正是原本她同南程莫夫妻二人所居的主卧,而今竟然专门腾出来共方圆居住,张峰不由止住脚步,疑惑地看着秦梦遥。 “这有什么不合适,这间房子采光最好,而且也足够宽敞,平日你们还可以坐在房中陪方公子聊聊天解解闷,正合适!”秦梦遥不由分说便将房门打开,坚定的要求将方圆抬入房中,张峰无奈,只得将方圆轻轻放在布置一新的大床上。 显然床上的所有物事都是崭新的,尤其被褥以新棉花做成,异常松软,而其上则铺了一层麻布制成的床单,在酷夏之时躺在上面也不觉燥热,张峰感觉的看了秦梦遥一眼,对于主家能够得到这样的待遇,张峰当初连想都不敢想。 他深知商人的劣根,便是一切以利益为准绳,恰如当日同方圆在酒桌上称兄道弟的几位老板,眼见方圆落魄,甚至连面都不肯露一次。唯有南程莫,自始至终毫无怨言的一直呆在方圆身边,甚至连一句不满都不曾有过。 患难见真情,也唯有此时,才能看的出一个人的真伪。张峰想到这里,默默背过身去。 将主卧让出之事,南程莫口中虽无言语,但对秦梦遥却越发起敬,素日诸多看不惯的行径,也都权作视而不见。 而自打方圆入住四合院后,院中的沉闷气氛明显有了改善,一向疯癫的南夫人见方圆多日卧床不起,精神也似好转许多,每日陪在方圆床边,时时念叨着南程言幼时顽皮的事迹。听得久了,南程莫心中原本拧着的一股劲竟渐渐舒缓过来,虽对南夫人仍有戒备,但终归母子一场,十几年的亲情,纵使期间有过种种过错,终也被世间慢慢淡化。 只是过了半月有余,秦梦遥却越发觉得力不从心。 家中所存银两被南程莫尽数带走,在城中吃住求医几乎将所有积蓄用光,而家中又添了几口人,吃穿用度样样都需银两,可秦梦遥翻尽箱底,算来算去也撑不过两个月,于是越加犯难。 盆栽虽具备了大致的形状,但不过半年的时间树身都未长好,自然无法作为家中进项。当初南程莫同李大壮在村里搞的菌菇养殖刚具雏形便因举家搬迁而被彻底放置,如今早已成了他人的宅院,何况就算有些许存货,无法拓展市场,单凭在小摊上零售,兴许一家人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正犯愁之际,刘妈面带愁容的走进来,看见秦梦遥便大倒苦水,“梦遥呐,现在家里这么多张口吃饭,原来的米面早就不够了,眼看米缸就要空了,要不打发个人去城里买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秦梦遥正为此事犯愁,事情便自己找上门来,于是只好勉强笑道:“可巧,我也正要去城里一趟,等明儿请李叔赶牛车进城一趟,也好采买些吃食回来。这突然添了这么多张口,这些日子做饭烧水实在辛苦刘妈了!” “嗨,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家里人多热闹,我看少爷也高兴,累点也值得,况且你可是比我们辛苦的多,天天要照看这些苗木,又是浇水又是施肥,”刘妈看着秦梦遥哪单薄的身子,心疼的很,再加上她同南程莫成亲已有将近半年,肚子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也想刻意为二人补补身子,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看着干着急。 目送刘妈出门,秦梦遥却越发没底,进城一趟又少不得银两,可她手头只多不过二十两银子,还要维持一家近十口人的吃穿,即便勒紧裤腰带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可是她除了会种花偶尔画几张图画,根本没有任何超群的本领,凭空怎可能让银子跑到自己手中来。 就这样纠结着到了晚上,打开箱子寻找第二日进城穿的衣衫时,秦梦遥突然看到自己珍藏在箱子中的几只陶瓷瓶,那是当初在那偏僻宅院时所提炼的几瓶精油,单是四月雪的精油便有三瓶,而其余如丁香等也攒了小半瓶。 之前的槐花精油便令自己小赚一笔,这一次若能成功将这几瓶精油推销出去,想来也会收获不小,打定了主意后,秦梦遥悬了一天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自从李大壮添了牛车,农忙时村中来借牛用的人便络绎不绝,幸而昨日秦梦遥提早同李大壮说好进城采买之事,那老牛才算得了清闲,一大早便在门外哞哞之叫,秦梦遥急匆匆浇完苗木,揣着几两文银同五瓶精油便奔了出去。 第159章 要熟悉很多 有牛车代步,显然比当日步行去普兰城方便许多,不多时,两人便驾车到了城门口。 秦梦遥将银两直接塞到李大壮怀中,将要买的东西一样样说清楚后,便揣着精油往闹市走去。李大壮虽不放心她一人前行,但拗不过秦梦遥的固执,只得按照秦梦遥的吩咐,架着牛车往米铺赶去。 这一次进城,秦梦遥对于普兰城的地形显然比之前熟悉许多,所以这一次直接便奔着专卖女子脂粉用品的铺子走去。 普兰城并不大,但单靠步行一时半会也绝不可能走遍,不过城中闹市区很是集中,而且就在闹市区中,针对不同的商品,有专门的巷子来开设店铺,而针对女性化妆首饰等用品的街道名唤青衣巷,所以秦梦遥很快便走到了这条巷子入口。 不同与其他街道的是,刚走到拐角处,便已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秦梦遥深吸一口,禁不住摇摇头,只是巷口便已有香气袭人,至于其中脂粉气岂不欲将人熏醉,何况若是淡雅清香还好,太过浓重的香气反而会显刺鼻,若是能以花香精油的气息取代,自是最好。 秦梦遥对自己所提炼的精油信心满满,所以提腿便迈进了青衣巷。 刚走不多久,便见一间店铺摆放着各色胭脂盒,秦梦遥抬头一看,门口的匾上提着流芳阁三字,名字实在俗的可以。可其间却有数名女子流连其中,看穿着打扮,想来应是城中名门富户,秦梦遥心中暗叫,若是小门小户怎可能买得起这种店中的脂粉,外面地摊多得是,若是以秦梦遥的经济水平恐怕也只能买得起那些地摊货了,可见自己算是来对了地方。 心中有了较量,秦梦遥抬腿便步入流芳阁中。 店中的小伙计拿眼瞅了秦梦遥一眼,接着又将头扭到一旁,看秦梦遥的打扮,大抵也不是富贵之流,想来应是土包子进城,进来瞧瞧新鲜,看一圈买不起也便罢了,索性也不理会。 秦梦遥在店中看了一圈,并无店员上前招呼,而那些身着华服的女子身旁则都有一位活计殷勤的帮忙介绍,心中明白是那些活计看自己寒酸,并未将自己当做客户。 不过话说回来,秦梦遥这一次进城,还真未将自己视作客户,相反,这些店家才是自己的客户。大致了解了店中的业务之后,秦梦遥走到柜台前,见正有一个伙计坐在柜台前打盹,于是面带微笑的轻声说道,“这位小哥,请问你们这里还收不收香料?” 伙计睁开眼,看是穿着粗鄙的年轻女子,于是重又闭了眼睛,不耐烦的摇摇头。 “这位小哥,我这里有上好的香料,你看能不能帮忙请你们老板出来一下,”秦梦遥本着求人的原则,语气中难免有些谦卑,可那活计却越发不耐烦。 “去去去,就你能有什么好香料,我们老板忙得很,想找老板推销香料的多了,我们老板难不成还要一个个接待不成?快走快走,别影响我们做生意,”活计丢给秦梦遥一个大大的白眼,恰有一美艳女子着丫环至柜台结账,于是迅速转了笑脸,再不理会站在一旁的秦梦遥。 秦梦遥见此处无门,只得转身再寻别家,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的活计同那丫环嘀嘀咕咕,“哼,乡下来的土包子身上能有什么好香料,还想见我们老板,真是痴汉说梦!” 丫环听了嗤嗤一笑,“有的人呐,就是不知好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哦,也是,她家里还不知道有没有镜子呢!” 秦梦遥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正将那丫环嗤笑的嘴脸看得清清楚楚,暗自咬咬嘴唇,转过身大步流星往门外走去。 青衣巷中人流渐渐多起来,秦梦遥站在门口深吸几口气,而后回头仔细将流芳阁的牌匾看了又看,深深记在心中,终于转身往青衣巷深处走去。 自小到大,秦梦遥几乎不曾这般被人耻笑,她虽一直宽慰自己,可最初的兴奋劲经过此事显然跌落许多。 又走过几家专卖首饰的店铺,琳琅的玉器金银饰品在阳光下熠熠闪耀,秦梦遥意不在此,所以在店门口粗粗看过几眼便又继续往前走去。 几乎走遍了整条街,才又看到一家脂粉铺,秦梦遥在门口犹豫好一会,刚要迈步进去,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女子的声音,“秦妹妹,请留步!” 喧闹的街上人来人往,名门富户的千金小姐身边往往聚着数位家丁,前呼后拥好不热闹,而相互之间见面也是妹妹长姐姐短的相互夸赞一番,秦梦遥自来也只当看了一场古装剧。 这突兀的一声秦妹妹在这人海中甚是渺茫,秦梦遥一时并未反应过来对方竟是叫的自己,仍自顾向前走去。 结果一个穿鹅黄衣裙的女子突然冲到秦梦遥面前,一张俊秀的小脸显得怒气冲冲,“我们夫人请姑娘留步!” 这时,身后的美妇才笑吟吟的走过来,脸上不施粉黛皮肤却仍显得细腻光泽,脑后只松松的挽了个发髻,整个人不显山不露水,但单是远观便知其富贵雍容。 “碧云,休得无礼,”美妇将那鹅黄衣裙的女子唤回身边,轻斥一句,接着转头看向立在一级台阶上的秦梦遥,“秦妹妹,多日不见,妹妹一向可好?” 秦梦遥狐疑的看了美妇一眼,只觉面孔甚是熟悉,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对方乃何方神圣,但看情形,对方应是同自己有过交集,莫非是这身体之前的熟人?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含糊的回应一句。 美妇看出她的迟疑,于是微微笑着说道:“妹妹做的那槐花精油真是美妙的很,一直想找妹妹再买几瓶,可在这城中却始终没能遇到妹妹,没想到今日竟在此地相遇,实在是缘分呢!” 这样一来,秦梦遥才恍然大悟,当日她进城遇到的第一位买主便是这位美妇尤夫人,想来她当初也不过欲答谢自己的相救之恩才会出银两将精油买下,没想到那花香精油竟有这么大的魅力。 “呵,尤夫人过奖了,梦遥能遇到尤夫人才是梦遥的荣幸,”秦梦遥喜不自禁,开心的下了台阶站在尤夫人面前,富贵人家的生活果然优渥,尤夫人较之半年前反倒显得更年轻了许多,而秦梦遥日日暴晒在太阳下,原本白皙的皮肤已慢慢晒成了小麦色,早已没了最初吹弹可破的美肌。 “妹妹若不嫌弃,可否赏光一同喝杯茶水?”尤夫人刚从隔壁的首饰店中选了一支金镶玉的发钗,此刻正觉乏力,于是不由秦梦遥反对,便挽着秦梦遥的臂膀进了青衣巷尽头的一家茶馆。 在环境静雅的包厢中入座时,秦梦遥仍有些头脑发蒙,她不过进城来将些精油推销出去好做糊口之用,却糊里糊涂遇见了所谓熟人,关键是这熟人仅有一面之缘,她怎就这样随人家进了这般高档的茶馆。 不过幸好她早先便经常出入各种高档餐厅,故而坐在雅座中也并无局促之感,只觉除了风格古旧了些,其余的倒也并无差异,况且临窗的视野极佳,只要一低头便可将街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这情形同现代倒是颇为相似,不由勾起了秦梦遥的思乡之情。 与秦梦遥相似,尤夫人的心思显然也不在饮茶之上,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尤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妹妹,不知最近你的生意如何,那花香精油品质极佳,想来应有许多千金小姐争相抢购吧?” 听了这句话,秦梦遥一阵脸红,“实不相瞒,自从那日夫人买走那两瓶精油后,梦遥便再没卖出过一瓶,实则前段时间家中出现些变故,所以也没有心思和精力考虑这件事。” “原来如此,难怪一直都没有打听到妹妹的行踪,那妹妹今日进城莫不是要买些脂粉膏回去?”尤夫人心底一阵失望,既然秦梦遥这样说,只怕身上也不可能再有那些独特的花香精油。她一心寻找秦梦遥便是为了再买些精油回去,自打她用过槐花精油后,老爷对她的兴致显然提高了一大截,只可惜前两个月最后一瓶精油也已经用光,没了那充满魅力的花香,老爷的态度明显起了变化。 “梦遥对于脂粉之类其实并无多大心思,只不过想将寸的几瓶精油介绍给那些店铺,可谁知刚进去便被人给赶了出来,”秦梦遥对于方才在流芳阁遭遇的一切并不隐瞒,概要地讲述一番后,连一向高雅的尤夫人也禁不住叹了口气。 “唉,这些店家,一向仗势欺人,妹妹受委屈了,”尤夫人打眼瞅瞅碧云,她的这个丫环自幼便跟着她,难免嚣张跋扈,听了秦梦遥的经历,不免让她联想到碧云方才的态度,碧云本身并未感觉不妥,可见尤夫人意有所指,心中极不乐意的垂头红了眼圈。 “这也没什么,想来他们也没法相信梦遥这样的平头百姓能够拿出什么像样的香料来,多碰壁几次总归能找到一位真正识货的伯乐的。”秦梦遥自嘲的笑笑,世道如此,心有不甘也无济于事。 而尤夫人听完,心思却活络起来,她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只是这种想法在她看来实在有些荒诞,但那种愿望却让她有种迫切的冲动,心底思忖几番后,终于压低了声音道:“既然如此,你可曾想过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店面?” “啊,什么!”这句话话语虽轻,但落到秦梦遥耳中无异于密布的阴云被当空劈开一道裂缝,禁不住叫出声来。 尤夫人知道消化这个想法尚需时间,于是端起茶水轻抿一口,微微笑着再不作解释。 而秦梦遥的心思却炸开了花,她需要一个店面,她实在需要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这个想法从一开始便占据着她的心房,奈何家中的条件却根本不允许,何况纵使有了小店,她如今能够拿的出手的商品也寥寥无几,除了屈指可数的几瓶精油,便是那些尚在成长中的盆栽,而至于鲜花,她自问时间充足,开间花店也是不错的选择。 可是,这个问题突然便降临在她的头上,着实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秦梦遥口中喃喃,听完这回答,尤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浓。 “开店一直是我的梦想,不过现在恐怕还不行!”秦梦遥突然醒过来一般,连连摇头,“一则如今梦遥家中经济实在困难,根本拿不出开店所需的启动资金,二则,若是开店,店中主要售卖何种商品,尚需多加考虑。所以……” “至于资金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尤夫人见她如此短时间内便已经分析出这些理由,对她的赏识便又升了一个层次,而且既然秦梦遥也提到了开店启动资金的问题,自己也便不再回避内心的想法,索性一股脑都说出来。 “妹妹所研制的花香精油可以作为店铺的镇店之宝,相信过不了多久,城中便会有无数女子慕名而来,而至于其他,记得妹妹曾经提起家中种有些许花苗,若有可能作为商品出售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若是妹妹还有更好的选择,自然最佳。” “梦遥无德无才,这般天降好运实在不敢承受,”秦梦遥眉头渐渐聚到一起,对于尤夫人的提议半是欣喜半是忧虑,天上掉馅饼,突然砸到她秦梦遥的头上,她反而变得退缩不前,若在从前,秦梦遥早就开开心心欣然接受了,不过方圆的教训俨然给人当头一击。 “妹妹有所顾虑自是应当,实不相瞒,尤家本便是从商世家,若是妹妹有心经营,我必然会鼎力相助,而开店的资金,我本身也有无数嫁妆,莫说一家店面,便是数家也觉不可能有问题,所以还请妹妹今日回去再仔细想想,若是妹妹有意,就请妹妹考虑好跟我说一声,尤府的位置妹妹可还记得?” 第160章 一面之词 秦梦遥点点头,那条胡同中发生的一切仿佛还在眼前,而尤府门前的气派景象,也实在令人望洋兴叹,她当时人生地不熟,不过随意走进了一条胡同,却没想到便遇到了陷入困境的尤夫人,而尤夫人为人也甚爽快,否则也不会单凭一面之缘,便重金买下秦梦遥手中的槐花精油,甚至今日还刻意向秦梦遥提及赞助她开店一事,不论她究竟有何目的,作为一个陌生人能够做到如此境界,怕是秦梦遥自己都绝不可思议的。 尤夫人心知此事有望,心中缠绕的那条线才算解开来,于是理理思路,想起今日请秦梦遥喝茶的目的,这才漫不经心的说着,“妹妹那会说今日进城是为了推销那花香精油,不知妹妹又提取了何种花香,可否拿出来一看呢?” 秦梦遥正愁销售无门,听见尤夫人这样问,于是一股脑将怀中的几个瓷瓶全摆到桌上,那几只白瓷瓶显然不如最开始的两个精致美观,不过打开瓶塞时,立马便有一股清香飘入鼻孔,尤夫人闻出共有两种不同花香,越发爱不释手,当下便要尽数买下,而这一次出的价格显然比第一次时还要高出些许。 在茶馆门口同尤夫人道别后,秦梦遥的内心好似装了一只小兔,控制不住的乱跳一通,她摸摸怀中那一百两银票,以及荷包中突然多出的二十两文银,兴奋地快步走出青衣巷,而尤夫人同两个丫环早已坐马车离去没了踪影。 本以为将这几瓶精油卖出会颇费些时间,却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再加上有尤夫人的提议,秦梦遥整个人都似飘在云端,脚步轻盈似要飞起一般,不知不觉便到了同李大壮相约碰面的地点。 李大壮一向动作麻利,早就将物品全部买齐等在了树荫处,远远瞧见秦梦遥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也不觉笑脸迎上去。 “李叔,您动作可真麻利,今儿先不着急回去,劳烦您再跟我跑一段,回去咱们吃大餐!”秦梦遥兴冲冲的坐在车辕,直到发觉李大壮神色有异时,才意识到自身的不雅,重新规规矩矩坐在了车后。 由于最初顾虑到银两的问题,所以只是简单采买了些许生活必须的粮米,现在秦梦遥荷包满满,沿途不免又割了几斤鲜肉,及些许忠儿爱吃的零食,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来到秦梦遥最初购买花苗的云端花店。 此时花店中一派郁郁葱葱,在烈日炎炎的当午令人心头一阵清凉。 只是柜台前并非当日守在店中的赵老板,而是一位看似甚为稚嫩的少年,正哈欠连天的伏在案上偷懒,秦梦遥走到房中时那位少年依旧无知无觉的合着双目,想不到赵老板那样精明的人竟会选这样迟钝的店员来看守生意,若非世风淳朴,只怕这花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搬走都不可而知。 “咳咳,”秦梦遥在店中悠转一圈,刻意发出声响,那位小伙计才恍然睁开眼睛,慌忙站起身来。 “这位客官,呃,大姐,您打算选盆什么花?”伙计方才虽犯困偷懒,不过人倒是伶俐,见秦梦遥在盆花中流连,忙指着面前的一盆茉。/莉花耐心的介绍起来。 秦梦遥对于这口口传唱的芳香花卉并不陌生,甚至就在石塔村的小院中便种了数棵,可他还是耐着性子听伙计一一道来。不得不说那小伙计人虽稚嫩,口才确是一流,不消一会便将茉。/莉花的特性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还顺口讲述几个民间关于茉。/莉花的传说,秦梦遥直听得津津有味,对于小伙计的好感大大增加。 鉴于小伙计的出色表现,虽然赵老板不在店中,秦梦遥还是满意地拿到了自己所需的健壮花苗,又选取数棵初结花苞的各色月季,小心包好放在牛车上。 “南娘子,这月季花小院里不是种了许多,今日怎的又买这么多?”李大壮耳濡目染许久,对于花种也或多或少有了些了解,今日见车上添的都是些院中早有的品种,难免心生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句。 可秦梦遥却微微一笑,“这些花可都是摇钱树,自是越多越好,难不成李叔还怕银两多了会压身不成。” 李大壮咋舌,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些品相普通的月季花能有多大赚头,但既然秦梦遥这般言语,必是心中早有千秋,于是安然闭了嘴,扬鞭赶着牛车返回石塔村。 直到深夜,秦梦遥耳边还回想着尤夫人的话语,每每想到将来花店的繁荣景致,她便兴奋的心跳加速,翻来覆去将南程莫都吵醒过来。 现今南程莫眼睛虽仍未复明,但毕竟心态渐渐放宽,再者经过方圆落魄一事,心中对南夫人的诸多芥蒂也慢慢淡化,心情平复之后反倒想得更通透,纵然目不能视,心中却似明鉴一般。如今听闻秦梦遥夜不能眠,忍不住开口问询。 秦梦遥虽早有经营的理念,但毕竟实际经历的事极少,正愁缺个主心骨,正巧南程莫商贾出身,所以索性一股脑将今日在城中偶遇尤夫人一事详告始末,当说到尤夫人欲加助力佐秦梦遥开店时,南程莫眉梢猛地一挑,脸色越发深沉。 “你可知那尤夫人是何来历?” 秦梦遥听得南程莫的话,莫名愣了一瞬,“当日我在尤府外意外将她从歹人手中救出,正是她出手阔绰的买下了那两瓶槐花精油,而且那两个丫环举止也有大家风范,她的身份又岂会有假?” “罢,以她尤氏夫人的身份何其尊贵,如何偏偏要助你一个陌生女子来。/经商,岂不太过蹊跷?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你心向往之,我也不便阻拦,但决定之前,务必要思虑周详才好。”南程莫口气老气横秋,俨然一副前辈的作态。 少年老成的可笑模样,倒让秦梦遥徒然丢掉了方才的烦恼,借着微光看南程莫一本正经的样子,捂嘴偷笑,“嗯,一切谨遵南大老爷教诲,小女子定当三思而后行。” 同样的一板一眼,却透出些顽皮,南程莫摇摇头微皱眉头,又要斥责秦梦遥的玩世不恭,便将胳膊杵在床上将身子微微抬高。秦梦遥为了将那似学究的面孔看个清楚,正一个胳膊撑着身子探在南程莫上方,却冷不防被南程莫一个猛劲碰到额上,直磕得眼冒金星,上身失了劲直接趴在南程莫身上。 南程莫两眼一抹黑,只觉得一阵剧痛,随即被个又软又暖的身体压在床上,呼吸猛地一窒,腹腔深处好似有股热流涌出,浑身如被蜂蛰过,炙热到麻木,过了一会,突然醒过来般双手用力将尚未回过神来的秦梦遥一把推到一旁,头倒在一旁困难的大口喘息起来。 秦梦遥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竟会令气氛变得如此尴尬,而且还被人嫌弃的推开,实在是侮辱,秦梦遥越想越气,索性起身,到隔壁书房中呆了半宿,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困意才渐渐涌来,半躺在椅上昏睡过去。 朦胧中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她努力睁开眼睛,发觉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绒毯,而那人正一路摸索着往门外走去,秦梦遥活动活动近乎麻木的双腿,椅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你醒了,”南程莫脚步一滞,又犹豫了好半晌,声音如蚊蝇般,“那个,昨天夜里,对不起。” “嗯?”秦梦遥难以置信的掏掏耳朵,这个冷面男竟然会道歉,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没什么,”南程莫似想起什么,脸色腾的一下红了起来,“花店的事,如果有需要,或许我可以帮的上忙。” 秦梦遥微微一笑,这个男人还真是别扭的可爱,每次总要像个小媳妇般闹闹别扭,回头却又低声下气地来求和,纵是心中再多怨,也再气不起来。 “你都已经这样说了,以后定少不了麻烦你,只是希望不要嫌烦才好,”秦梦遥掩饰着心中的暗笑,将身上的绒毯放到一边,站在南程莫身旁,南程莫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一反常态的用力揉搓着眼睛。 秦梦遥尚不及发问,就听见走廊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用想看也知是刘妈,也只有她能将小碎步走的那样急促而有规律,秦梦遥听她在厢房门口止步,于是忙从书房走出,只见刘妈热得满头大汗。 “刘妈,什么事这样急,看您热的!”秦梦遥掏出手帕在刘妈额上轻轻擦拭几下,刘妈这才缓过气来,很是无奈的指指门口方向。 “也不知从哪里跑来个老乞儿,在咱们大门口赖了一早上了,双点见他可怜给了几个馍打发他走,结果他反倒直接坐在门口。他那把老骨头咱们又不好往外撵他,眼下日头越来越毒,要是他在咱门口热出毛病来,那不就成咱的事了,”刘妈想起老乞儿那无赖的模样气得牙痒痒,“双点没法子,又请了张管家出来,结果那老乞儿死乞白赖非要当家的出去,有要事要跟当家的说。” “我当是多大事呢,”秦梦遥苦笑,“不过给些甜头打发了不就齐了。” “谁说不是呢,可那老乞儿似有神通,在门口神神叨叨说了半天,说咱们宅子的风水好养人,甚至连夫人你的闺名都说的一字不差!他还说……”刘妈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一转眼正看见南程莫从书房走出,于是又转念道,“也罢,那样的老乞儿怕都是些江湖骗子,说的话实在做不得数,还是让双点赶出去得了。” 秦梦遥却听得心生疑云,一个老乞儿怎会有这样大的神通,她的名姓只有家中相熟的人才明了,外人又岂能得知,于是忍不住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刘妈看看南程莫,见他脸色木然,便自顾放宽了心,接着前面的话说着,“他说夫人本是富贵命,并非咱们普兰城土生土长,至于其他我倒是没有听得清楚。” 此人既知秦梦遥非本土人士,想必对于其他身世必也有所知晓,秦梦遥平白占了这具身体,最惧有亲人相认,毕竟相貌虽无太大变化,但灵魂却早已非故人所有。忐忑思量小会后,秦梦遥一如往常般微微笑着,“此人倒是有趣,出去看看也好。” 刘妈搀扶着南程莫,三人慢慢往大门口走去,老远便听见门口的嬉闹声。想不到那老乞儿生了副唱谈说书的好嗓子,再加上见的世面广博,于是索性坐在门口讲起了故事,双点到底年轻,听了几句竟放了手头活计,聚精会神听了起来。 这会子正说起一女飞贼夜闯宰相府,不想歪打正着却促成了一段姻缘,老乞儿绘声绘色,如亲眼所见一般,连秦梦遥听完都不禁在心中大道精彩。 故事讲到一半戛然而止,老乞儿见秦梦遥到来,并不起身相迎,反倒斜倚在门上眯着眼睛假寐起来。 秦梦遥也不恼火,双点搬来两把椅子,安置南程莫坐下后,反而躬身将那老乞儿扶到椅上坐定,这才细细打量一番。 只见那老乞儿满脸皱褶,一张老脸被晒成黑褐色,许是多日不曾洗脸的缘故,环绕五官积了厚厚一层黑腻子。一头花白头发凌乱的披在头顶,发梢处甚至隐约有结块成缕的发丝,老乞儿不时抬手在头皮抓挠一番,手上捻着从头皮上抓下的虱子,看得秦梦遥心惊胆战。一身看不出原色的长衣衫,衣袖上还拖着一小块灰污的棉花,想来是冬衫穿得久了,里面的棉花早已掉光,便凑合着穿到了如今。 刘妈在一旁看着老乞儿的行头,甚觉可怜,可见秦梦遥竟将家中干干净净的木椅让给这浑身脏兮兮的乞儿,心中难免起了疙瘩,却又不好明说,眼见那只黑乎乎的手扣完鼻孔又在椅子上摸来摸去,忍不住扯扯秦梦遥的衣袖。 第161章 白月季 秦梦遥心中自是泛着恶心,但一想到他兴许能为自己解开身世的迷团,于是仍耐着性子,嘱咐双点沏茶倒水,一切礼数周全后,才笑道,“听说大叔想见我们当家的,如今我们当家的就在这里,不知可是有何要紧事?” 老乞儿斜棱着眼睨了南程莫一眼,嘴角不屑的撇了撇,清清嗓子道:“我不找他。” “你这佬儿,实在无礼,我们家少爷便是家中主事的,你不找他又是找谁!”刘妈委实看不惯那倚老卖老蹬鼻子上脸的样,又见他眼见地看不起南程莫,知是瞧不起少爷目盲,此话当着南程莫却又实在说不出口,于是恨恨地瞪了老乞儿一眼,“我看你就是想来吃白食才编些谎话,骗我家少爷夫人出来!” “刘妈,您先别急,喝口茶消消暑气,”秦梦遥一心想从老乞儿口中套出话来,于是忙止住刘妈,好性儿地任那老乞儿在椅子上蹭来蹭去。 可那老乞儿喝了半天茶水,却只字不提秦梦遥迫切想要知道的话题,刘妈早已不耐烦转身离去。 最终连秦梦遥都失了耐心,想来恰如刘妈所言,这些不过是些江湖骗子的把戏,没想到自己竟真着了这老乞儿的道,不由懊恼地摇摇头,准备起身招呼双点收拾杯椅。 转身的功夫,却听见那老乞儿低声吟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老乞儿唱腔拿捏的极准,声音虽低,却字字飘入秦梦遥耳中,偏巧秦梦遥早先曾陪母亲听过这昆曲,对那幕游园惊梦印象极为深刻,忽而耳畔又响起那曲调,不由自主便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老乞儿。 老乞儿止住声,见秦梦遥回身,恰似松了一口气般,笑眯眯的看着面前满脸疑惑的秦梦遥,脸上的皱褶密实地堆积在一起,“怎么,秦姑娘也爱听咱们这曲子?” “好曲子自然人人爱听,”秦梦遥讪笑,心中却浮现出当初陪母亲听昆曲时的场景,一股酸涩涌上鼻腔,她竭力控制不让自己失态,电光火石间,她做出了一个令她自己都觉讶异的决定,“大爷,您若不嫌弃,寒舍可为您提供一栖身之所,至少吃住您大可放心。” “秦姑娘的意思……”老乞儿听完,却显得异常淡定,只是坐直身子拿眼一瞥秦梦遥,“小佬儿也烦了那天为被地为床的日子了,既然秦姑娘发话,那小佬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只一条,我只住这门房。” “那哪成,您老若要住在门房,这人来人往开门关门多影响休息呐,咱们院子里又不是没您休息的地方,”秦梦遥见老乞儿毫不犹豫便答应留下来,心里反倒生出一丝悔意,只是一句小曲竟让她头脑发热,这老乞儿身份不明,若是……不过事已成定局,便由不得秦梦遥反悔。 门房一直是双点住着,但凡有人进出,便一概由双点帮忙开门关门,可今日这老乞儿却主动要求住在门房,倒真令人生疑,若是他半夜偷了东西跑路,自门房处是最便宜不过了。 “小佬儿年纪大了,觉浅,夜里有点动静也能警醒许多,秦梦遥要是信得过小佬儿,就让小佬儿帮忙看着大门,无功不受禄,这样平白住在这儿,小佬儿心中也不安呐!”老乞儿一番话令秦梦遥无语反驳,只好同双点又仔细解释一通。 又为老乞儿取来新衣,浑身上下清洁一遍之后,双点才不情不愿将老乞儿带入门房,两张窄小的木床塞在门房中着实显得拥挤许多,然而对于老乞儿来说,已是如入天堂一般,沐浴过后浑身清爽的老乞儿看到崭新的被褥,欢喜的倒在枕上便酣睡起来,鼾声震天响。 方圆自被接回石塔村后,伤口正经好了许多,只是左腿活动远不如之前灵便,今日听说秦梦遥将个老乞儿收留家中,便慢慢溜达着出来看看,正巧看见双点负气地坐在门前台阶上,双眼憋得通红,一见方圆委屈地撇撇嘴,带着哭腔道:“方大爷,您看看南夫人,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个陌生人留在家里,要是不小心碰上个没安好心的,那不得吃大亏么!” 双点本也是乞儿出身,当初方圆见他机灵便留在店里当个小伙计,双点却也忠心,当日也多亏他通风报信,南程莫才及时赶到救了方圆一命。可他倒好,自己脱了困,反而开始嫌弃秦梦遥多事,方圆脸色一沉,本想开口训斥双点薄情忘本,又担心双点敏感多心,话到嘴边只得又狠狠咽了下去。 “夫人善心大度,才将你我留在家中,如亲人相待,这些难道你都忘了?”方圆瞅瞅北边上房,当初秦梦遥将主卧腾出为他养伤,这份恩情,他至终都铭记在心,“那位老伯的情况,刘妈也跟我讲过,这么大年纪还要为了口饭东奔西走,也实在不易,今日夫人能为老伯提供这样一个栖身之所,你当庆幸,善心之人天下不计其数,但能做到夫人这样的,你想想能有几人。” 双点垂头不语,可总算不再怨念。 老乞儿一觉睡醒,房里早起点了油灯,豆大的灯光只能照亮周边半米范围,所以一切显得影影约约,极不真实,只有房中那似有若无的菜香提醒着他,这一切绝非梦境。 “你醒了,呶,夫人给你留的晚饭。”双点语气冰冷一指进门处的桌子,随即一头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脑袋,无论老乞儿如何搭话也再不应声。 第二日一早,双点睁开眼时,老乞儿床上早已没了人影,双点内心蓦然一紧,只觉头顶嗡的一声,凉意自头皮渐渐向下蔓延,他扫视房中一眼,这门房本就没有贵重物品,自然也看不出深浅,可是南少爷夫妻二人住的上房却不一样,万一那老乞儿夜里心怀不轨,拿了东西便跑路,而自己却丝毫不知,岂不都是自己的责任。 想到这里,双点猛地冲出房门,一路往院子里奔去,老远看见刘妈,嗓子里却如塞了块海绵,喊也喊不出来,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眼泪扑簌扑簌便开始往下掉。 “好孩子,这大清早受了什么委屈,还是谁骂你了,跟刘妈妈说说,刘妈带你去跟他算账!”刘妈见双点落泪,急得扔掉手中的扫帚,一把把双点拉到怀里,擦净了脸上的泪水,双点这才渐渐安定下来,一边打嗝一边委屈诉说:“那老伯,昨天夫人留在门房的那老伯,不见了……”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刘妈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小佬儿不见了,你小子倒是怕什么,莫不是你家夫人会责罚你不成?” 刘妈一听急得回身甩甩手,“胡大哥,这孩子因为你都急成这幅模样了,你还在这里打趣他!” 双点睁大眼睛紧紧盯着焕然一新的老乞儿,自上到下仔细打量一通,惊讶地合不拢嘴,“你,你没走啊!” “我还得在这里看家呢,哪能说走就走!小娃娃,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沉的!”老乞儿不知从哪捣腾来一把破济公扇,笑眯眯的摇着扇子,昨儿夜里电闪雷鸣,他还担心双点会被吓醒,结果凑过去一看,这小子蹬了被子四仰八叉睡得正香。 “你……” 双点抬手指着老乞儿,正要发牢骚,却被刘妈一巴掌打回来,“你这孩子,越大怎么越没礼貌了,哪能对长辈指手画脚,这位是胡伯,从今往后,可不能再这样冒冒失失的,要不然以后谁家的姑娘肯给你做媳妇!” 双点极不自在的点点头,抬头憋了半天,一句胡伯实在喊不出口,远远看见秦梦遥从一旁院子的小门走出来,终于如释重负的喘口气,奔着秦梦遥便跑了过去。 “正巧,一会我打算移些花苗过来,正愁没人手呢,”秦梦遥笑眯眯看了双点一眼,双点眼圈仍红通通的,再看那边立着的胡伯,她心中便有了思量,抬手轻轻揉揉双点的小脑袋,依旧笑呵呵的向刘妈胡伯走去。 刘妈早就知晓她一早起来浇花的习惯,尤其是那次从城中买了大批花苗回来后,秦梦遥的任务便又重了几分。可胡伯见秦梦遥起床甚早,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眼神中略带疑惑地扫了秦梦遥一眼,紧接着和气的笑了起来。 秦梦遥将胡伯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但又见胡伯神色同昨日并无二样,心下微起的一丝疑虑也瞬间消失,只是关于她身世的疑云却一直压在她的头顶,至于胡伯究竟是否知情,也非秦梦遥所能猜测,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那批花苗,若能赶在七夕前成功开放,那她的计划也定会有七成把握。 “刘妈,一会南公子也该起床了,他夜中受了凉有些腹泻,您今早便做些暖腹的米粥吧,还有千万不要放糖,”秦梦遥向胡伯打声招呼,便对刘妈仔细叮嘱一番,说完拉着双点准备往花院走,走了两步止住脚步转过头来说道:“尽早你们就不用等我吃饭了,过会移花移苗大概就赶不上早饭了。” “诶,秦姑娘怎么捣腾起花儿来了,可是稀罕事,”胡伯脑袋歪歪的打量着秦梦遥,直看得秦梦遥浑身不自在,站在一旁的刘妈却不乐意了。 “梦遥好歹是我们家少爷的结发娘子,胡大哥怎的张口闭口秦姑娘,”当初秦梦遥为让刘妈改口可谓煞费苦心,可刘妈改了几次,却总也改不掉当初在南府做事时的习惯,现如今这家中虽早无主仆之别,可她还是经常习惯性的称呼少爷夫人,搞得秦梦遥一个头两个大。 胡伯却没接刘妈的话茬,颇有兴趣的瞄瞄旁边的小院,透过门口可以看到满院绿意,“秦姑娘要是不嫌弃小佬儿手笨,小佬儿倒也能出几分力。”说完不容秦梦遥拒绝,大踏步就往小院方向走去,秦梦遥推脱无法,只好由他。 院中月季花花圃现在开得极为热闹,早先结苞的花朵如今开得正艳,粉白嫣红碗儿大的花朵煞是喜人,尤其那散发着浓浓花香的娇艳红双喜,更是令人不舍将视线移开。 再看周围,极有秩序地分散着各色花木,大盆的桂树栀子茉莉也早已遍布花苞,早先盛开的花朵大都散发着迷人花香,这些大多是直接从云端花店购买的多年成苗,而更多的则是尚未成型的小苗,在秦梦遥的精心培育下,显得格外健壮。 胡伯惊讶的巡视完四周,扭头狐疑地看一眼秦梦遥,又看看身边娇艳欲滴的月季,内心岂是震撼二字可以形容! “秦姑娘,这些,真是你种的?”胡伯一双眼珠子几乎能掉到地上,双点调皮的伸出双手接在下面。 秦梦遥正低头用木枝在地上划线,沉静的脸庞透出与年龄不相仿的老练,她闻言抬手擦擦额际的细汗,微微笑着点点头,“当然,若论种花,我可是行家!”胡伯张张嘴,欲言又止,满脸的震惊讶异早已无法掩饰。 “眼见太阳越来越晒了,咱们快些挖,争取早饭前把这些苗全都挖出来,”秦梦遥将手中的木枝一扔,只见地上已画了大大一个圆圈,双点早已从旁边取来几把铁锹,熟练的一铲下去,将周围的土铲到一边。 “夫人,您怎么光圈这些开白花的,这种太素了,不如那些粉的好看,而且,还不香,”双点边挖口中也不消停,“哦,您不会是看这些花不好看又占地,想挖出来腾些地方出来吧?” “这花儿颜色虽素,但自有人欣赏她的淡雅,就像人一般,这不同颜色的花就像每一个不同个性的人,她们各有不同,但总会有懂得欣赏的人来发现她的美丽。再说就连人也有美丑之分,更何况是花儿呢,难道别人会因你长得丑就要嫌弃你?世间既然存在于此,必有存在的理由和价值,你看,就算是这颜色素雅的白色月季,不是也为咱们的小院增添了几分美丽吗,”秦梦遥认真的向双点解释,直听得双点一愣一愣,用花来喻人的道理,双点还是第一次听到,一双大眼睛似懂非懂的盯着面前那朵开得正盛的白月季。 第162章 三七成 “哟,想不到小丫头说起大道理来也一套一套的了,真不愧是……”胡伯在一旁也听得有趣,一开口竟失了分寸,险些说溜了嘴,幸而秦梦遥并未注意方才的话,于是赶忙岔开话题,“果然种花行家说出来的话就是不凡,可见人如花花如人呐!” “双点,小心点,别铲断了主根,苗跟人一样,受伤了也会疼的呢!”秦梦遥这会儿的心思都在那花苗上,根本就没注意胡伯在耳边的话语,倒叫胡伯松了口气。 可看着秦梦遥铲地时熟练的动作,再看看那张被晒得通红的小脸,胡伯心中原本坚定的念头,却渐渐摇摆起来,这丫头怎地变化如此之大,莫不是他寻错了? 由不得他多想,已有几株月季被小心翼翼挖出放到一旁,胡伯在秦梦遥的指挥下,用些湿泥护住周围暴露的根系,一一整齐摆放在预先铺好的雨布上。幸而昨夜下了场阵雨,地面尚显湿润,挖起来也轻松许多,三人铲土收苗,不一会的功夫便将圈内的月季尽数挖出,此时太阳已然高升。 再将这些带土的花苗搬回四合院时,早已过了饭点,双点饥肠辘辘地闻着隐约传来的粥香气,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将花苗放回房中后,便如大赦般迅速跑了出去,秦梦遥见他猴急的模样,无奈笑笑,这孩子刚来时还一味拘谨,这段时间总算能够放开性子做自己了,不过太过随性也不是好事,而且他的年纪也不小,也该寻个教书先生正经识两个字才好。 秦梦遥想得出神,却没发觉胡伯正静静站在身旁,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额头。 “丫头……呃,秦姑娘,你何时学会的花卉种植,能将花照顾得这样好,应是费了许多功夫的吧?”胡伯试探的问道。 秦梦遥习惯性的摸摸额头,“胡伯,您还是喊我丫头好了,秦姑娘这三字听起来实在别扭。这种花本来就没多大难度,胡伯您想得太多了!”自打一早,她便觉得胡伯话中有话,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这会见胡伯死死盯着自己,心里不由一阵发毛。 “丫头,你额头上这道疤痕……”胡伯说着抬手指指自己额际正中心的位置,秦梦遥抬手摸摸额头,这疤痕其实并不明显,平日用刘海遮住,旁人根本不会注意,可这二日实在炎热,秦梦遥便将刘海尽数梳起露出了额头,若非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有留疤的痕迹。 秦梦遥倒也并不在意这些,她曾刻意同过去的自己比较过,无论脸颊还是身段,都比之前世的曼妙许多,所以虽说有些许小瑕疵,却也不影响美观,可今日听胡伯提起还是微微有些别扭,毕竟爱美是人之天性。 可至于这疤痕的来历,她却毫不知晓,心中正盘算着胡编个理由搪塞过去,结果还没来得及张口,便见门口忽的闪进一个黑影,三两步走到秦梦遥面前,“刘妈热好了早饭,就等你们了!” “你,能看见了?!”秦梦遥又惊又喜的死死盯着南程莫的双眼,奈何南程莫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板着一张臭脸,一把拉过秦梦遥的手,紧紧抓在手中,这才转过脸,神色不豫的瞅了胡伯一眼,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胡伯识相地哈哈一笑,退出门去,房中只剩南程莫抓着秦梦遥不放,秦梦遥仍旧沉浸在南程莫复明的兴奋中,根本没意识到南程莫的反常,再说平日南程莫便冷着一张脸,秦梦遥早已见怪不怪,若是逢见他一脸笑眯眯地迎上来才叫稀奇。 “你一个女子,同个大男人单独呆在房中成何体统!”南程莫想起方才胡伯抬手欲摸秦梦遥额头的举动,可这女人还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要不是自己看见出面及时制止,岂不让那老头儿占了便宜去,登时气的肝火直往头上涌。 “嘿,我说你这人真是奇怪,眼睛好了旁人高兴还来不及,你倒好,反而劈头盖脸先凶起来!胡伯一大早便帮我忙东忙西,不过站在这房中休息一下,在你眼中却成了见不得人的龌龊事,什么逻辑!”秦梦遥平白受这一场委屈,心中自然不甘,一把甩开南程莫的手,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亏得你还是知书达理的公子,胡伯再不济也算得上咱们的长辈,你方才那言论,说得难听点,便是大不敬,哼!” 南程莫眼睁睁看着秦梦遥甩手离去,心里的怒火瞬间坠入冰谷。 他早上一睁眼,朦胧中突然发觉眼前的光亮,而面前事物突然变得清亮如昔,他喜得直接从床上蹦起来,第一反应便是要寻到秦梦遥给她一个惊喜。可当他看到胡伯将手伸向秦梦遥时,原本的喜悦瞬间被一股莫名的怒意所笼罩,他冲进去,猛地将秦梦遥拉到自己身边。 可那女人却不肯领情,甚至还恶言相向,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南程莫越想越气,胸中发闷,脚底一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待平静下来,他想到方才那失态的一幕,懊悔又羞愧的抱着脑袋,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平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自己,每次与秦梦遥扯上关系就变得不像南程莫,反而更像个热血无知的小儿! 南程莫本想来同她分享自己重见光明的喜讯,却又变成一场吵嘴不欢而散,这个女人无贤无德脾气又烂,除了种得一手好花,简直一无是处。可偏偏家中上下都对她极为敬服,甚至连当初对她颇有微辞的宇文宇武兄弟也虔心诚服,而且自己生病,她也未曾抱怨一句…… 想来想去,南程莫心中反倒越发惦记起这小女子的好来,虽说,有时她的伶牙俐齿着实令人头痛不已…… “老天,我究竟在想什么,那样一个女人,不行不行!”南程莫被脑袋里莫名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拼命摇头要将这念头从头脑里甩出去,两人同床共枕这近半年时间,南程莫都未曾起过这样的念头,可这会儿竟然冒出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惊得他猛然起身,百抓闹心地在房中兜转几圈,急忙忙欲往方圆房中走去,可走到门口又止住脚步,“使不得使不得,我一定是病了,才会有这种奇怪念头。” 他虽这样劝慰自己,可内心却煎熬难忍,那种呼之欲出的感觉,必定要倾诉出来才能痊愈,能够理解自己的,也非方圆莫属了。 南程莫慢腾腾走到方圆门前,刚迈进左脚,抬头便看见秦梦遥坐在正对的椅子上,同方圆商议事情。见到南程莫,秦梦遥脸色刷的一变,站起身便向方圆告辞,看都不看南程莫一眼,便径自出了房门。 “大哥,听说你眼睛痊愈了,实在太好了!”方圆拄着拐站起身,仔细看看南程莫的眼睛,看见南程莫微微点头,竟激动的眼圈发红鼻头酸楚,“那些日子嫂子为了你的事可没少操心,刚才还说要摆酒席为大哥庆祝一番呢!可是,嫂子今早好像不太高兴,你们,没事吧?” “刚才你也看到了,”南程莫苦笑,“方才我就说了她几句,她就又开始生气了。” 南程莫将方才在大厅中发生的经过一五一十讲给方圆听,心中又是懊恼,又嫌秦梦遥不自重,语气中反倒越发显得酸溜溜。 “难道就为这事?”方圆神色古怪地看着南程莫,想笑却不敢笑,憋得肌肉一跳一跳,煞是难过,“我的大哥呐,难道你没闻到空气中那股浓浓的酸味?” 南程莫大手一挥,“我这正愁得很,你还拿我打趣,严肃点!” “大哥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方圆无奈地点点南程莫的胸口,“我看你是喜欢上大嫂了吧!” “你开什么玩笑,我脑子被门挤了,我会喜欢她?”南程莫瞪大了眼睛直接从凳子上弹起来。 方圆似看外星人般看着一反常态的南程莫,眼神却是极为明了,看南程莫的表现,他必早已对秦梦遥心生倾慕,奈何却不肯承认这个事实。对于这二人的名义婚姻,方圆早已从南程莫口中有所了解,毫无感情的婚姻不乏其数,可像南程莫这样万般不肯将就的却是极少,不过以南程莫的个性,能够对一个女子倾心,着实令方圆大吃一惊。 倒不知秦梦遥心中做何想法,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却似男人般挑起家庭的重任,许多事情甚至令方圆都自叹弗如,她素日对南程莫的照料,方圆都看在眼中,可她对身边任何人都和和气气,从不与人龃龉,如此一来,反令人猜不透她对南程莫究竟是何种感情。 “那个女人,毫不知礼数,不从妇德,只知花花草草,动辄开口顶撞,你说说看,这样的女人怎可能讨人喜欢!”南程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故意整整衣襟,重又端坐在椅上,口中不忘刻薄秦梦遥两句,可说来说去,也只想到这几点,说完假作理直气壮地看着方圆。 方圆看着颇为孩子气的南程莫,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考校稍许,索性壮着胆子道:“大哥,大嫂对你如何,方圆刘妈还有双点可都看得清清楚楚,自从您病后,大嫂为您跑前跑后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就冲这份心劲,您要是真喜欢上了大嫂,那也是理所应当。您想呢,像她这样肯吃苦又肯顾家的女子可是极为少见,若是在城中那些小姐姑娘身上,恐怕早就哭着喊着回娘家了,她不但不嫌弃,还费劲心思想法子挣些银两养家糊口,您还别说,像大嫂这样有能耐的人真是少见,我就没见过一个女人单凭自己实力就大赚一笔的,大哥,说实话,您这可是捡到宝了!” 南程莫听得一愣一愣,他都不知天天睡在自己身边的女人竟有这等本事,单是听方圆说的这通话,他都有些动心了,再加上自己本来心底便有些摇摆不定,这会只得讪讪地接了方圆的话,“就算是我有心,可她无意,自然还是竹篮打水,罢了罢了,提起她就心烦!” “咦,大哥以前可不是这样,”方圆自知二人有戏,又岂肯轻易放过,于是故意扯开话茬,“我记得以前大哥做事雷厉风行,从不犹犹豫豫推三阻四,只要心中有了决断便定要想尽法子达成目标,怎么现在反倒像个女人一样,凡事都不肯正视自己,大哥你究竟怎么了!” 南程莫听方圆竟说自己像个女人,不由横眉倒竖,心中升起一团火气,却极力忍着听方圆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方才这话说的有些过火,可是方圆见大哥这样,心里实在难受,大哥,你既然喜欢大嫂,为什么不肯去承认,你明明对大嫂有感觉,为什么要去刻意回避,大哥看你变成这样,我真的好失望。”方圆眼中含泪,那个曾经处事果决干练的少年,却变成今日这幅模样,纵是南老爷泉下有知,也会伤心的吧。 见南程莫低头不语,方圆心知那番话定是起了效果,于是趁热打铁,心中已打好算盘,无论如何,要将二人撮合为一对伉俪不可。 不过南程莫复明之事,在石塔村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村里人盛传南程莫复明是因了李家七叔的高超医术,不过几天时间,便传遍了十里八乡,一时之间前来石塔村求医之人不计其数。 可南家却显得相对平静,庆贺南程莫康复的宴席过后,秦梦遥便又一头埋进自己的花堆中,她为自己专门留置出一间空房,专门摆放从院里挪到房中的白月季,甚至每日为这些月季单独调配料水,如同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不仅如此,就连开店一事,她也未曾松懈。得了南程莫的支持,秦梦遥连日写好计划书便赶到城中,找到尤夫人商议开店之事,尤夫人没想到秦梦遥答应的如此干脆,甚至还做好了初步规划,于是也痛快地一口应下来,由尤夫人与秦梦遥二人合力出资做股东,至于店中之事,则由秦梦遥全权负责,日后所得收益除却成本与工钱,按出资比例七三分成。 第163章 意下如何 两人定好合同,过了不几日,尤夫人便租下一家店铺,现成的商铺,倒省了装修,只不过又按照秦梦遥的想法略作改观,归置好商品,随时可以开张营业。 尤夫人一应搞定后,便着眼等着秦梦遥的大手笔,可这期间,秦梦遥却似陀螺般转个不停。这开店的决定实在仓促,她心中虽有计划,但看着那些未曾成型的盆栽也只好声声叹息,只好往招牌精油上靠拢。 如今有了尤夫人这一后备,鲜花的来源自然也不愁,而且单靠刘二叔每日所采摘的山花,秦梦遥也攒了些许,但是那些瓷瓶实在小的可怜,纵使百十瓶摆在架上,也还是显得空空荡荡,所以还要从别的方面入手,打出自己的特色才好。 至于店面掌柜,秦梦遥更无需犯愁,家中本就有现成的好掌柜,又何须秦梦遥出头露面,更何况,普兰城还没开化到能接受女子公开经商的程度。本以为经历过那场欺诈之后,方圆会有所抵触,可谁知秦梦遥刚开口,他便极为干脆的应了下来,坐在家中吃软饭,实在不是他的风格,就这区区月余,他已感觉自己浑身像长了刺般极不自在。 转眼到了七月初,天气热得令人喘不过气。可这几日,秦梦遥却忙得脚不沾地,她要将那些已然成型的盆栽还有那些开得正艳的鲜花,趁太阳未起时,运到城中小店中去,而且还有诸多杂事急待解决,来来往往打探消息的路人,还有尤夫人不时派来传话的丫头出出进进,搅得秦梦遥脚不沾地,恨不得将自己多出几个分身才好。 这一日,秦梦遥刚坐稳端起茶杯,便见双点满头大汗的跑进来,看见几上的茶水,端起来便往嘴里倒,歇过几口气后,秦梦遥才眼中含笑的问道:“怎样,事情搞定了?” 双点大气的拍拍胸脯,“嗨,夫人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这种事对于双点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您就放心等好消息吧!” 再过两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七夕日,这一日是牛郎会织女的好日子,城中那些情投意合的小儿女早就暗地相约,而那些不甚安分的风流公子哥儿也耐不住寂寞纷纷呼朋唤友。 却不知从何时起,城中开始风传着一股热潮,据说有一种被称作玫瑰的美丽鲜花,代表勇敢而纯洁的爱恋,若是哪位小伙儿能够在七夕日为心爱的女子奉上一束玫瑰,便会得到神的祝福。 传说曾经有一对男女,男的性格热情,名为爱人,而女的性格温柔,恰如她的名字情人。一天他们在一个小山中发现了两朵含苞待放的鲜花,因为从没见过这样的花,也不知其名字,所以两人都很好奇,男的想摘来看个仔细,却不小心被鲜花的利刺扎到,鲜血即刻流了出来。女人见状,很是心痛,不经意地流下一滴眼泪,与男人手上的那一滴血同时掉落,分别落在那两朵鲜花上,被鲜血染过的那朵,变成了热情的红色,而另一朵则变成了温柔的白色,但它们都有同一个名字,便是玫瑰。当爱人和情人在一起时,便早就了爱情,而玫瑰则见证了爱情的存在。 这个故事被世人越说越传奇,在市井中流传甚广,甚至渐渐传至上层官商耳中,奈何除了专伺植物的花匠,世人对花卉之物根本知之甚少,稀奇的名称,外加感人至深的传奇故事,更是为玫瑰这种花卉添上了神秘的面纱。 各家花店自然也对此有所耳闻,却都不以为然,七夕节年年过,还从没听说有人肯捧一盆花来表白心意的,实在是荒唐。不过也有个别心思活络的老板在这传言上打起了主意,云端花店的那位赵老板这两日便绞尽了脑汁,欲从这玫瑰二字上大捞一把。 而秦梦遥却越发信心满满,将小店布置得当,又将诸多事宜向方圆一一解释清楚之后,秦梦遥才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尤夫人作为第一大股东,为小小花店之事,也可谓煞费苦心,甚至可以寻来城中半仙,算好吉时才肯开张。 就在七夕前一日,“花解语”花店正是揭牌开张,红红的鞭炮直响了小半刻,爱热闹的孩子全都捂着耳朵跑上前来讨糖吃,方圆作为掌柜,也毫不吝啬,同双点手中各抓一大袋喜糖,分散给过路的行人以讨个好彩头。 只半日的功夫,店里就迎来了几十拨客人,只是这些人大多来看个新鲜,真正肯掏腰包的,却几乎没有,除了几个受了尤夫人之托来买了几盆鲜花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营利。 双点嘴皮都磨薄了,生意却依旧惨淡,难免心灰意懒,正靠在柜台前向方圆抱怨着,外面忽然闯进来一个男子,气喘吁吁地绕着花店转了一圈,只见小店中甚为精致,墙壁两边贴墙放着两层精雕实木花架,每一层都摆放着不同的精巧盆栽,而正冲房门摆放着一株造型别致而翠绿的发财树,再往里,蓦然眼前一亮。 一台通透的琉璃架子摆在正对门的地方,虽说位置极为靠内,但托赖小店光线明朗,所以走近前时只觉眼前一亮,琉璃架子内,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十几个美观精致的小巧瓷瓶,单是每个瓷瓶上的图画,便令人不舍移目。 而琉璃架子两旁,亦摆着两排青竹扎就的橱架,其上秩序摆放着不同造型样式的花瓶,每个花瓶中则各插一种不同的鲜花。 那人显然不曾想这花店中竟是这等乾坤,待走到几乎隐在花丛中的柜台时,心中早已由最初的焦急变为惊奇,他再度环视小店一眼,而后眉头紧蹙地问道,“请问贵店有没有一种名为玫瑰的鲜花?” 双点正愁没个客源,一听这玫瑰二字,顿时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地急忙忙应声道:“有,有!客官您……” “双点,还不快去给客官倒茶!”方圆生怕双点一时嘴快将秦梦遥早先吩咐的机密给捅出来,于是忙打断双点,请客人坐在早先预留的茶座上。 双点见好不容易来位正经客人,却被方圆支开,只得不情不愿地进内室冲泡一壶热茶端出来,又依了方圆的嘱托站在门口恭候新的客人,耳朵却始终注意着茶座中的动态。 只听那位客人简单恭贺了新店开张,便急急道明来意,“实不相瞒,我家少爷自打听说了那个玫瑰的故事,便一直催着在下去打听哪家花店有玫瑰,还说要是找不到这种花便再也不用回府。这不明儿就是七夕了,可是在下打听了城中几家花店,可那些店的老板都不曾听说过有玫瑰这种花,您说这不是难为在下吗!可我家少爷偏偏不信,在下实在无法,今日正巧看见贵店开张,所以便进来碰碰运气。” “您放心,本店定包贵公子满意,倒不知贵公子预备订几枝呢,要知道,这玫瑰的数量可是很有讲究的。”方圆本就是生意场上的老油条,眼见那人的穿着便知对方定不愁银两,所以开口便直接谈起了生意。 那人也只听自家公子要玫瑰,却也未听听说过关于数量上的讲究,于是好奇问:“在下尚不知那玫瑰竟还有这些讲究,还请掌柜的不吝赐教。” 方圆想想秦梦遥说的那些,于是又重新梳理一番开口道:“说道这个,还真有个顺口溜,一心一意成双对,三赠爱侣誓不渝,无悔爱慕六六顺,欢喜相逢八兴旺,长长久久十全美。当然对于给心上人的玫瑰,自然是越多越有诚意,您说是不是?” 只听那人轻呵一声,方才方圆所讲的这些,听起来实在新鲜,“这样一来,在下倒真有些迷糊了,依掌柜的意思,我家少爷该送多少枝才算有诚意?” “其实只要有心,哪怕只是一枝,也就足够,”方圆沉吟一会,“不过既然贵公子有意赠送那位姑娘,想来定是有心有意,如此一来送得少了反倒降了身份,以方某愚见,九朵代表长长久久,十多代表十全十美,而十一朵则代表一心一意,只在乎一人。倒不如从这几个数字中遴选一个。” “而且小店新开业,还有优惠,即选购十朵鲜花,还另外赠送一支,并且赠送精美包装,”方圆适时地加上一句,更令对方坚定了购买的信念。 那人正在犹豫之时,自门外又闪进一人,亦是一脸愁容,逮住双点边问:“小哥,请问你们这店中可有玫瑰这种东西?” 双点毫不迟疑地点头,口中热情的招呼着,“客官,您来我们店里可算是来对了,我们东家当初就爱四处游历,家里的稀罕花可是不计其数,您所说的那种玫瑰花,咱们店里可真不稀缺,当初我们东家偏爱这类被称作玫瑰的鲜花,便种了许多,没想到今日却成了抢手货……” 双点喋喋不休,方圆听的直心惊胆战,生怕一句不妥反叫生意难做,幸好说话间来人已走到面前,双点及时住了口,向来人介绍:“这位便是我们花店的方掌柜,您有什么需求只管跟我们方掌柜说便是。” “方掌柜,久闻大名,在下刘奇,我们少爷乃当今刘知县的嫡子,这些日子单是寻这种名作玫瑰的花儿,可是让我们上下一番苦找,今日已是最后期限,若是还找不到,我们少爷那脾气,唉,幸好寻到你们花店!”刘奇苦哈哈的说完,想到刘少爷那张横肉噜嘟的脸禁不住心尖一颤。 “呵,想不到刘兄也是为此事而来,吾等真是同病相怜呐,在下何实,”坐在茶桌前的何实起身一脸激动的同刘奇见礼,刘奇自是一番客气,同坐在茶桌前。 生意同时上门,反倒叫方圆越发冷静,开业之前,秦梦遥便格外叮嘱事关玫瑰,绝对不能提前暴露,这二人出现似透着一丝巧合,叫方圆不得不提高警惕。 将之前对何实所讲的话语重述一遍后,刘奇没有丝毫犹豫,“九,就取久这个字,咱们少爷好大方行事,那便先来九十九朵吧!” 这一狮子大开口,叫方圆和何实震惊不小,“不是小店不肯,只是这玫瑰本身小店存货便极有限,您这一次便要九十九朵,实在是小店负荷不起啊!” 刘奇冷眼瞅瞅掌柜的,又低头喝茶不语,他们家少爷一向讲究排场,这次若是落在人后,只怕自己事后也难做人,可是见掌柜的这样,怕是也真拿不出这些,两厢为难,心底的硬气也便松了一半。 何实生怕玫瑰被刘奇全部抢光,自己反倒没了份,所以也帮着方圆开口劝解,“刘少爷对姗姗小姐的深情,咱们普兰城的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况且姗姗小姐本来就是个性子淡泊的,太过招摇反倒难合她的眼缘,依愚弟之见,倒不如取九取吉,一来鲜花表心意,再则礼轻情重,说不定还能讨得姗姗小姐一笑呢!” 那刘家少爷刘玉修本就是个多情种,也不知他从何处见过姚府的嫡长女姚姗姗之后,便一直心心念念不忘,刘知县难得见儿子这般专情,便遣了媒婆上门求亲,奈何却被姚家婉拒在外,姚家上下只有姗姗一个女儿,必是要依着女儿的心意挑选夫婿,听完这个理由,刘知县火冒三丈,奈何姚家在朝中势力不凡,故而忍下这股恶气,压下求亲一事不提。 可刘玉修却不甘心,但凡有机会便向姚姗姗送些古玩玉器以期博美人一笑,却都被拒之门外,后来不知从何处听说姚姗姗素爱奇花异石,于是又各处搜集了珍奇花卉送入姚府,这些虽说姚府并未退回,但姚姗姗对刘玉修的态度却始终冷若冰霜。 前些日子城中盛传玫瑰的传说,刘玉修便又动了心思,发动府中下人四处搜寻,只盼得了玫瑰便能抱得美人归,却将府中下人折腾的不轻。 刘奇得了这个讨好刘玉修的机会,自然要好好的表现一番,将来若是姚姗姗因此动了春心,自己的好处必然不浅,可既然小店一次不可能拿出九十九朵,自己就算强求也无济于事,于是便接了何实的话道:“既如此,那刘某也不愿为难掌柜的,这样吧,贵店一次能够拿得出多少玫瑰,我们少爷出钱全部买下如何?” 第164章 交给我吧 “呵,客官您这样,令方某实在难为呐!实不相瞒,我们东家早先便定过规矩,一次卖花最多不可超过二十枝,毕竟花苗有限,而且您看这位客官也是为玫瑰而来,若是您一家全部包揽,那么他们回去也难交差啊!”方圆小心翼翼看着刘奇的脸色,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对方给得罪了,毕竟对方是官府的人,素来民不与官斗,更何况对方身后站着的是当今普兰城的刘知县! 好在刘奇深知做下人的不易,也不再坚持,思量一会说道:“掌柜的说得在理,在下也不愿掌柜的难为,既然每人最多二十枝,那便二十枝吧,再不济也占了十全十美的好彩头。倒是不知这花是现在便取,还是……” “客官真是爽快人,至于那花,因为都是现摘的新鲜花朵,采摘后还需加工包装,而且这花最好是新鲜才最美丽,所以请客官明日一早来本店取花,必定包刘少爷满意,您看可好?”方圆语气谦卑,刘奇细想此事倒是极为妥当,于是一口应下,预付一两定钱取了约牌后,便急忙赶回府中向刘玉修报备,方算是了了一件大事。 可何实却犹豫半晌不肯离去,“方掌柜,您看能不能现在将花包好,我家少爷性子古怪,见不到这花他指定大发雷霆,到时就算何某百张嘴都解释不清啊!您看能不能破例这一次,何某他日一定结草衔环,以报恩情。” 方圆头痛不已,却仍要耐着性子细细宽慰,“何老弟,不是方某不肯帮你,而是东家早就有规矩,这玫瑰花本就是东家的心头挚爱,她也是希望那玫瑰送出之时能保持最美的模样,所以还请老弟见谅,这规矩,实在是不能破。如果贵少爷委实不信,您便请他耐着性子等到明天,明天必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您看如何?” 何实软磨硬泡,愣是没从方圆口中得到一丝软信儿,于是只得下了定钱,等明日再来。 一会的时间便卖出三四十朵花,实是方圆所不曾预想的,喜滋滋的收了定钱,将店中事物交给双点,便拿着订单往后院走去。 秦梦遥做梦也没想到开业第一天竟有如此效益,手执那两张订单,心中狂喜,表面却刻意保持着淡定的神色,“没想到那个故事还真有用,这功劳多亏了双点,今晚多做两个菜,好好犒劳一下这位小功臣。” “嗨,那个小家伙,没想到他现在嘴皮子越来越好使了,”方圆想到双点古灵精怪的模样,口气中便带了些溺爱,转眼已过近半年,双点也早已不再是那个靠争抢别人口食度日的瘦弱流浪儿。 “方大哥,你还别说,双点嘴皮子这般伶俐,倒是咱们店里的福气呢,”秦梦遥笑笑,转身看看摆放规整的那些花苗,那些形似玫瑰的月季被布条轻束了花蕾,生满利刺的枝条显得格外扎眼。 “大嫂,咱们的花虽说数目不愁,可刺儿实在也太多了些,”方圆一想到这样一束花将会被人抱在怀中献给佳人,心中便一阵发毛,不过这顾虑在看到秦梦遥的演示之后,便瞬间消失无踪。 “方大哥,店中之事便拜托你了,想必很快便会有人前来打探咱们店中玫瑰的事情,怕会有城中其他花店来窃取秘密,虽说咱们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但保持点新鲜感还是很有必要的。”秦梦遥故意在城中散布这玫瑰的噱头,本身便是卖的一股新鲜感,所以自然要抢占先机。 果不其然,那二人出门后,又陆续有人前来询问玫瑰之事,奈何凭谁舌灿莲花都没能见到玫瑰的真容,只得败兴而归。 第二日天尚未亮,宿在店中的方圆与双点便起床打扫店面,又照秦梦遥的嘱咐将花枝上的利刺一一沥除,刚放下手中工具,秦梦遥便已赶至店中,身后张峰与李大壮二人手中各抱着一盆颜色极为罕见的月季,双点凑上前“呀”的怪叫一声,那些鲜花花瓣竟是从未见过的藏蓝色,绽放中的花朵较之普通的鲜红玫瑰反显得越发妖媚。 “这是我新培育出来的一种,名叫‘蓝色妖姬’,今日但凡有在本店购买玫瑰满十朵以上,便赠送一支蓝色妖姬,总共八支,先到先得,作为咱们新开店的酬宾活动,至于本花,便是咱们的镇店之宝。千万记住,关于蓝色妖姬,无论谁问起,都不可多说半句,否则扣一个月的薪水!”秦梦遥声色厉荏,听得众人连连点头。 紧接着有语气一转,换了笑脸,“不过,咱们店刚开业,也不希冀刚开始能有什么好的效益,但是请大家放心,但凡小店存在一日,便断不会短了大家,而且若是效益不错,还会有额外的奖金哦!好了,开始动手吧,一会就该有人上门了,辛苦大家了!” 第一次当老板,秦梦遥的心情似悬在半空中,昨夜想到宾客纷至的场面,几乎一夜未免,一大早就带着那两盆宝贝急匆匆赶到店中,剪短的发言完毕,便一刻不停地照着订单取来特意定制的包装彩纸包好花束,一通忙碌完毕才觉两眼发花,险险晕倒在地,方圆哪还敢任由秦梦遥尽着性子做活,忙令手脚灵巧的双点接过包装纸,强行将秦梦遥送回内室休息。 蓝色妖姬的出现无疑招来了无数人的目光,而刘玉修更是凭借这一束红艳艳的鲜花引来了无数女子惊艳的眼光,最重要的是,其中附赠的那一枝独秀的蓝色妖姬竟能引得素日冷脸相对的姚姗姗破例露了笑脸,虽说终究没有答应刘玉修外出同游的请求,但如此一来,也算有了极大的改善,所以“花解语”花坊出现的稀奇蓝花,经刘玉修极力称赞之后,更是在上流公子哥中广为流传,不过半日的时间,那八支蓝色妖姬便已尽数送出,却仍有数人上门求花。 方圆无奈,只好一一赔笑,尚未至傍晚,店中预备的那些玫瑰便早已销售一空,而此时其他花店得了消息,也纷纷从店中剪来同那鲜红玫瑰类似的月季摆到台前供人挑选。 奈何无论品相还是包装,却都较之“花解语”花坊差了一大截,故而大都只卖得一半的售价。 见店中鲜花已然售罄,方圆便关了店门,留张峰与双点在店中看店,好劝歹劝才将秦梦遥送回石塔村去。 秦梦遥中了暑气,整个人都蔫蔫的,回到家中喝了一碗绿豆汤便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睡得正香,却被人用力晃了起来,睁开眼周围早已昏黑一片,而此刻半跪在床边的正是才复明不久的南程莫。 被灯光一闪,秦梦遥不自觉用手遮了眼睛,语气慵懒的埋怨着,“干嘛,人家睡得正香呢……” 看着面前女子云发铺满枕头,眉梢眼角都透出一股惺忪的媚态,甚至连朱唇都似缀了星点,南程莫不由得看得一呆,恍惚中拉过秦梦遥的手,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秦梦遥被人吵了睡眠,正盹地睁不开眼,任由他拉着手,又昏昏沉沉睡过去,过了许久,耳畔才隐约有男子在耳边呢喃,只是那声音忽远忽近,听得极不真切,她似在梦中,努力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那梵唱般的声音突然变得清亮起来,她听见那人说,“今夜天气很是晴朗,只可惜咱们家的葡萄才只一丁点大,没有法子去偷听牛郎和织女的私语了……这是我同你的第一个七夕,听说现在都时兴送人玫瑰一说,我托人在城中寻了半天,结果也没找到,知道你喜欢花,本想送给你看看的,唉!” 秦梦遥一听,心中一惊,意识渐渐清晰,耳畔的声音仍絮叨不停,她这才明白方才的话语,竟不是梦境,才刚反应过来,便又听见南程莫语气羞涩的握住她的手,“本想送给你件礼物,可想来想去,也不知送什么好。” 平生第一次被人送情人节礼物,秦梦遥的心猛地嘭动起来,她悄悄将遮在眼上的手移开,正看见南程莫在身后窸窸窣窣摸索着,由于一只手握着秦梦遥的手,所以另一只手在身后盲摸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过了好一会,才如释重负的拎过一个大盒子,放在秦梦遥床头。 第二日一早,秦梦遥睁开眼,耳畔安静的躺着一只略显简陋的木盒,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半夜耳畔的低低糜音,竟然都是真的。而南程莫早已不见了踪影。 秦梦遥伸手取过木盒,心却不争气的再度狂跳,指尖因突然充斥的幸福感,而胀得发麻,两手颤颤抚在盖上许久,内心不断憧憬着盒中的礼物,是一卷旧书,还是一支发簪…… 可盒盖还没来得及打开,刘妈突然慌里慌张地冲进门来,“哎哟,少奶奶,你快出去看看吧,外面来了两个人,闹了近半个时辰了。少爷本来不让惊动夫人的,可那两个人也不知道种了哪门子邪,赖在院子里就是不肯走,还非得闯到花院里去,幸亏有胡大哥和少爷拦着,不过光这样拦着也便是办法啊!” “什么人,这一大早就不让人安生,”秦梦遥急忙放下手中的木盒,迅速穿好外套,抬脚便往外走。 刚迈进四合小院,便听到南程莫冷言冷语:“不管二位是何来历,这是私人住处,岂有尔等乱闯之理!” 只见那个肥头大耳的白面小胖瞪着小眼,不屑的撇撇嘴,“哼,你们这些乡下土鳖,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家小爷相中了你们家的花,这是给你们面子,若是你们不识好歹,得罪了我家小爷,保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南程莫听他口气越发无赖,气得脸色青紫,恨不得当下便叫人将这两个无赖赶出门去。 “这位小哥可是几天不曾刷牙了,口气可真大,”秦梦遥没想到这类仗势欺人的行径竟也落到自己头上,于是眼中暗含了讽刺,脸上却依旧温和的笑着走过来,“两位想必是从普兰城来的吧,一大早赶过来,实在辛苦,刘妈,麻烦您给两位小哥倒碗茶来,都说了半天,怕是早就口干舌燥了吧!” “少奶奶!”刘妈吃惊不小的看了秦梦遥一眼,满心不甘的从房中端出两杯茶水递到两个男子手中,“给,我们少奶奶赏的。” 小胖本就是个没心眼的,见刘妈捧上茶来,正巧自己也正口渴,于是接过茶杯一口便饮了下去,可站在一旁的鹿三却只是拘礼接了捧在手上,想了想后,才开口向秦梦遥解释道,“夫人,实不相瞒,我们家少爷自打昨日看到那蓝花,便念念不忘,可惜城里的花坊都买不到,后来找到城里的包打听,那人说这花就是从你们石塔村出来的。这不我跟小胖天不亮就赶过来,打听老半天才听人说村里种花的就您这一家,所以才冒昧上门来,惊扰了少爷和少奶奶实在抱歉。” 秦梦遥眯眼看着鹿三,他倒是的识相的,不过不见得是个善罢甘休之徒,于是仍旧笑眯眯的回应着,“哪里的事,奴家院中的花,无非是些市井花卉,入不得大雅之堂,倒劳驾二位专程赶来,怕是只会令二位失望了。” “嘿嘿,你这小娘子可真会说笑,那边的院子里可是种了不少好花吧!”小胖努努嘴,眼神瞟向一旁的小门,小门之后便是栽满花苗的院子,方才他透过门口的缝隙早就看得清清楚楚,“小娘子就不要糊弄我们哥俩了,你还是乖乖把花拿出来,要是惹得我们家少爷生气了,啧啧,恐怕以后这满院子的花都是我们少爷的。” “闭嘴!”秦梦遥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眼中似两把利剑,令小胖不自觉一哆嗦,心底竟忽而失了底气,“你是哪家的奴才,敢这样跟我说话,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不过像你这样的就算照了镜子也怕是里外不是人吧!” 南程莫在他们二人手下吃了一早上气,忽而听见秦梦遥口中不带一个脏字便将二人比成猪狗不如,心中那股郁气瞬间消解开来,憋着笑又不好笑出声,只好扯着嘴角,低声安慰着秦梦遥,“罢了,罢了,娘子别为他们气坏了身子,这里就交给我吧,你昨儿中的暑气还没好,应多休息一会才好。” 第165章 受用 “多谢相公,”秦梦遥神色缓和下来,冲着南程莫微微一福礼,“妾的身子已无大碍,倒是这二人,可真是令人难理解,有求于人却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跟别人欠他几百万似的。” 鹿三听完,虽说心中极不痛快,但毕竟是自己同小胖先冲撞的人家,忙拉了小胖,强挤出张笑脸,“实在是我们二人唐突了,既然少爷与少奶奶不肯舍爱送花,那我们也不便多扰,小胖,咱们告辞!” 说罢,竟拉着小胖昂首阔步走了出去。小胖心有不甘的回头看看那略显拥挤的四合院,“哼,鹿三哥难不成就这样白白放过他们这些贱人不成!” 鹿三鼻孔喷出一口气,“咱们在这里被骂得狗血淋头,就这样放过他们?做梦!咱们这般好声好气,他们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既然不买咱们的账,回头见了少爷,我看他们还能蹦跶多久!” “哈哈,还是鹿三哥的主意好,少爷那脾气一上来,嘿嘿,他们可真就成了秋后的蚂蚱咯!”小胖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乐得直夸鹿三。 “不过,咱们不能就这么回去,要是少爷看咱俩就这样回去,肯定以为咱们没出十足的力气,要是真怪罪下来,咱俩可真就遭了秧了,”鹿三眼珠子提溜一转,弯腰拾起路旁一块青石…… 正午骄阳正烈,小胖同鹿三两人鼻青脸肿自偏门进了许府,一路走到许卿阳的院门口,门口正立了个小丫头眼神慌张的东张西望,见到这二人,食指在嘴边打了个嘘声,又指指门内。只听虚掩的门缝时而传出一阵娇滴滴的喘声,小胖促狭的看了守门的小丫头一眼,小丫头脸立时红的似要滴水一般,小胖悄悄靠到近前,低声道,“好妹妹,今夜跟哥哥一同出来赏月如何?” 丫头嗔笑的瞅了他一眼,拿手一指小胖的额头,正点在那青肿的位置,小胖不由哎哟一声喊出声来,房内的娇喘声立马低了下来,少顷,一个体态微福的男子满脸戾气走到门口,一眼看到二人鼻青脸肿的样子,低声呵斥,“本少爷让你们去找花,你们怎地同人动起了手脚!” 鹿三一脸委屈的看看许卿阳,心中又诸多话语,但一看少爷身边的女子,实在难以启齿,只低了头不语。小胖脸上的青紫在白胖的脸上显得益发明显,两人这幅蔫样,令许卿阳又愤又怒,而身旁的女子还不识好歹的将身子倚在他的身上。 “行了,今儿个不用来伺候爷了,都下去吧,”许卿阳不耐烦的将身边女子推出门去,女子娇滴滴的转回身,娇嗔的拉住许卿阳的手,“爷,静儿明天再来伺候爷,好不好?” 话音刚落,便听见“啪”的一声,一个清晰的红掌印瞬间在女子脸颊浮现,清脆的掌声吓得鹿三浑身一哆嗦,头越来越低,险险便要埋进尘土里。 “你这不要脸的娼妇,还有脸跟爷谈条件?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爷今儿找你伺候那是你的福气,你这还蹬鼻子上脸了!滚!”许卿阳翻脸比翻书还快,外边守着的小丫头自是早有准备,于是忙上前拉着一手捂脸低声饮泣的女子,屈膝福了一礼急急退下。 这会许卿阳才阴沉的转身回到房中,见小胖二人仍立在门外,冷哼一声将二人叫到面前,看见二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火气噌的便被引了起来,语气冷的似要凝成冰块,“打听到花的下落了?” 小胖小心翼翼扯出一丝笑,结果扯痛了嘴角,顿时比哭还难看,“回爷,找到了,就在离城五里外的石塔村。” “哼,既然找到了,那花呢!”许卿阳冷眼瞅着小胖,眼眸深处透出浓重的冰寒,小胖吓得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爷,实在是那户人家刁蛮无理,小的跟鹿三好说歹说,可那家人就是不肯把花交出来,还,还派人将小的们打了出来,小的,小的……”小胖说着声音中已透着哭腔,鹿三见小胖跪在地上,自己也慌忙跪了下去,刻意挡着伤痕似的垂着脑袋。 “连爷的奴才都敢打,反了他们了,今儿个我倒要看看是何方刁民胆敢违了我的意思!鹿三,下去吩咐人准备车马,爷亲自跑一趟,就不信他们连爷都敢打不成!”许卿阳一想到昨日那刘胖子竟用一朵花就换回了姗姗的笑容,那千娇百媚的模样还在自己面前荡漾,以他风流公子的称号竟不能俘获一个女子的心,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无论如何,必要将那蓝色妖姬拿到手,不管用什么手段! 一过了晌午,天气变得格外炎热,秦梦遥最不耐暑气,可身边就连个风扇都没有,所以便一直呆在房中摇着扇子不肯出门,南程莫闲来无事也便坐在书房中随便翻着本古籍打发时间。 不过想起早上遇到的两个无赖,心中便有些发慌,过了晌午,秦梦遥的眼皮跳的厉害,索性又躺回榻上,却怎么也睡不安稳,好不容易睡下,便听见门外一阵喧哗,大门哐啷一声被一脚踹开,胡伯伸手拦人,却被当头的一个小厮一把推倒在地。 鹿三小胖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护在身穿华服的许卿阳身旁,许卿阳冷眼瞅着小小的四合院,眼角瞥到一旁的角门,“你说那花,就在这个门后边?” 小胖急忙上前,“就是就是,那门后边全是花,没错的!” “去!”许卿阳嘴轻轻一孥,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角门前,门上并未上锁,稍稍一拉便大敞开来。 待秦梦遥听见声音跑到门口时,许卿阳一行早已进了花院之中。 胡伯坐在地上指着角门方向嗷嗷之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伙人似强匪般进了院子,而家中的几个壮丁都到城中花坊做工了,只剩刘妈南夫人两个老婆子,还有体弱的南程莫夫妇,纵是倾尽全力也不可能敌得过那几个小厮。 秦梦遥心痛的扶胡伯回房坐下,恰南程莫也闻声赶来,可匆匆冲进花院中时,已是为时已晚。 只见花院之中,满地狼藉。摆放在小道两侧稍稍成型的盆景大都被推到在地,而余下的花株也有数棵被连根拔起,鹿三被利刺扎得血珠直流,气得他见到花苗抬脚便踩。 不一会,花枝花叶便散了一地,而许卿阳转遍了整个花院,都没有看到蓝色花朵的影子,眼神怀疑的落在小胖身上,“你不是说花便在这院中,怎地找了一圈,却连个花瓣都没看到?” 小胖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一口咬定那花早上还在,定是被主人挪了位置。 秦梦遥在门口看得火冒三丈,那些花苗是她辛辛苦苦才养得这般繁茂,今日却被一伙贼人给糟践成这副模样,此刻只恨不得拿刀剁了这些无良性的贼人,又听见小胖一派胡言,眼中顿时燃起两团熊熊火焰,抄起手边的铁锹便要冲过去。 “冷静,他们本来就是找茬的,你这样过去,岂不更让他们名正言顺,”南程莫一把抱住秦梦遥,将铁锹夺下扔在一旁,在秦梦遥耳边低声安慰道,“你先别冲动,他们人多势众,若是动起手来,吃亏的可是咱们。” 就在这会,许卿阳已经不耐烦的往院门的方向走来,身后的小厮也尾随在身后,趾高气昂的迈着步子。 “这个院子是你的?”许卿阳傲气十足的上下打量着南程莫,见此人身着粗布衣裳,心中很是不以为然。 “此院正是在下的,”南程莫腰板挺得笔直,不卑不亢的正眼看着许卿阳,“倒不知公子今日贸然闯入家宅,是何用意!” “呵呵,本公子听闻你们家中有种蓝色鲜花,很是惹眼,所以慕名前来,希望一睹真容,”许卿阳说的风轻云淡,而听在秦梦遥耳中却越发气闷,恨不得冲上前去理论一番,却被南程莫一把拉住。 “既然公子已将小院翻了一遍,想必也早已清楚本院中并无公子所说的那种鲜花,希望公子能高抬贵脚,放过这些花苗,这些是内子辛苦培植,实乃不易。” 许卿阳早就注意到南程莫身边的女子,只是那女子发丝蓬乱,所以也并未多加注意,如今听得南程莫的话,便又抬头仔细看了一眼,没想到细看之下,竟是个面貌清秀的小娘子,于是顿时来了兴致。 “小娘子,这花儿真是你种的?”许卿阳邪邪的冲秦梦遥一笑,秦梦遥顿时心里发毛,爱答不理的点点头。 许卿阳却只作她害羞,几步走到近前,又仔细打量一眼,除了肤色稍稍偏黑,五官身段娇怯模样都令人心动不已,再加上仗着身后有诸多小厮,竟有些忘乎所以。 “公子,请自重,”南程莫一把将秦梦遥拉到身后,推着她往门外走,脸色气得发黑,“内人身子不便,您有何事,便直接与小生谈吧。” 许卿阳高昂的兴致被人一把拦下,瞬间转为愤怒,“哼,我今儿个就是冲花来的,跟你谈有个屁用,你让她跟我说!” “哦?公子即是为花而来,却为何还要辣手摧花,将这院中的花苗践踏一气,我还真想象不出,公子竟是这等爱花惜花之人!”秦梦遥退后半步,又忍不住回身反击,拉着南程莫便往四合院走。 好不容易等花院中数人走出,胡伯悄悄走到角门前,将小门上了锁,秦梦遥高悬的心才稍稍放下,只可惜那么多花苗,已经被毁了半数。 “行了,我也不跟你们兜圈子,快把那蓝色什么的花交出来,说不定爷一高兴还会赏你些东西,要是敢惹爷不开心,信不信爷把你们这院子给拆了!”许卿阳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横眉竖眼地瞅着南程莫,还有他身后的秦梦遥。 “公子此话从何说起,我们南家不过小家小户,哪里来的蓝色鲜花,公子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私闯民宅,难道就不怕法度难容?” “哈哈,在这里我就是法,就算你把我告官,你一个小小的刁民,难道本公子会怕你不成?”许卿阳哈哈大笑,指着鹿三道,“你,跟他说说,这里谁才是官。” 鹿三眼珠子一转,挺直了腰走上前,扯着嗓子道,“你可知你面前的是谁?那可是堂堂许子戒教谕的嫡长子,许公子!你们敢跟许公子过不去,便是跟咱们许教谕过不去,现在可是连咱们知县大人都要多敬重几分,我劝你们还是别自讨苦吃。” “许教谕,呵呵,真想不到,”南程莫冷笑几声,当初方圆吃官司,便是这位许教谕从中作梗,没想到今日竟被他的儿子欺到头上,火气噌噌直冒,秦梦遥眼瞅着不妙,忙示意刘妈将南程莫拉到一边。 至于许教谕是何品级的官,秦梦遥心中并无概念,但是看对方嚣张的模样,想来也非等闲,所以私心计较一番,脸上早挂上了笑容,“原来是许公子,失礼失礼,我们小家小户,没多少见识,让公子贱笑了,不过公子所说的那种蓝花家里实在没有,让公子白跑一趟,很是抱歉!” 许卿阳见对方毕恭毕敬,听得心中很是受用,但没拿到蓝色妖姬,还是有些不悦,于是斜着眼看看小胖他们,拖着长腔说:“我怎么听说,昨天那花就是从石塔村运出去的?” “少爷,是,是包打听说的,没错,”小胖急忙辩解,唯恐许卿阳一怒之下将自己痛打一通。 “那可就怪了,花明明是从这个村子里出去的,而其他人家又没有,难不成这花时从天而降的?”许卿阳神色忽的一冷,“我看必是有人没说实话!” “小胖,把她给我绑了带回去,你们若是想要人,就拿花来换!”许卿阳大手一挥,几个小厮轰的上前,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已将秦梦遥缚了手脚,直接扛到门外扔到马车上,一甩鞭子往普兰城奔去。 第166章 不认可怎么办 一溜烟尘过去,转眼人便消失无踪。南程莫急得两眼发黑,立时便要拔腿往城里跑,刘妈见势不妙,慌的隔着院墙喊了李大壮,赶着牛车去追南程莫。 可牛车的速度同马车相比,实在是慢得令人绝望,待赶到普兰城城门时已将近日暮,且那许教谕府又岂是说进便能进的,南程莫在路上渐渐缓过神来,沉声嘱咐李大壮,“先到方圆那家花坊去,我在城中交结之人大都混迹商界,真要同官家冲撞起来,也得不到好处。咱们若冒失冲进教谕府,只怕不但不能救到夫人,反倒连自己都搭进去,此事先同方圆商议商议,看他是何想法,那许公子不过是冲蓝花而来,大不了想法子寻来送给他便是。” 李大壮不言语,那蓝花是他亲手运到普兰城来,那花解语花坊中自然不缺少,可是怎的南程莫却毫不知情,不过那也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他关心再多只让人生了疑心去,索性点点头,一鞭子抽在牛屁股上,加快速度往花坊奔去。 过了七夕,花坊的生意虽不似刚开张时那般热闹,但毕竟名声打了出去,因而店中生意不冷不淡,盆栽虽没卖出多少,不过那些精油瓷瓶却卖出去两三支。 这会方圆正打扫了店面,准备收拾东西打烊,忽然见南程莫同李大壮一同找上门来,甚是惊奇,刚要开口,却听见南程莫开口便问,“你可知那许教谕家居何处?” “许教谕?”方圆纳闷地看一眼南程莫,“那个老贼,大哥你怎突然问起他来?” “夫人被他掳了去,说是要用花来换才行,”南程莫满脸焦虑,“咱们家哪有什么蓝色花朵,就算是有,哪有用花来换人的道理!” “莫非大哥说的是那蓝色妖姬,”方圆一听心中顿悟,只是那蓝色花儿开的极少,昨日一次性送出八支,只剩三两枝含苞未放的,也不好放在店中售卖。前来买花的都是些雅致之人,怎么却出了这等粗鲁邪士,竟用这种手段要挟别人。 方圆将南程莫引到后院,小小的院中摆放着数十盆花,在角落中的一盆已被剪掉花枝,顶端只余三个光秃秃的花蕾,其中一朵才刚绽开一丁点尖头,不过花瓣的颜色却明显是深幽幽的蓝色,“大哥,就算咱们有心要拿花去换,可现在这花尚未开全,听说那许公子又是个刁钻蛮横之人,就算咱们去换,他若不认可怎么办!” 南程莫却凑在花前,甚为疑惑的看看花蕾,又看看方圆,“这就是那蓝色妖姬,可听许公子说是要蓝色鲜花,这明明是红色!” “南公子说笑了,这分明是蓝色,想来是南公子路上奔波,看花了眼,”李大壮在一旁笑呵呵的打个圆场,可心中却同方圆一般充满疑惑,不过眼下却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秦梦遥正在许卿阳手中,她虽已嫁为人妇,可那许卿阳却是个毫不知耻的畜生,若是在许府中过夜,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不管这么多,拿花换人才最要紧,无论如何,不能让大嫂在许府受苦才是!”方圆紧紧咬着嘴唇,关于许府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况且许子戒那老狗本身行为不正,他的儿子更是不知好歹的蠢东西。 可是他们这些人,就算拿着花,只怕都进不了二门,眼看天就要黑下来,再耽搁下去还不知生出什么变故。 南程莫心急如焚,搬起花便要往外走,被方圆一把拉住,南程莫只要遇到同秦梦遥有关的事,便不由头脑发热,方圆无奈的看看南程莫,若是再想不出个办法,真不知南程莫会做出什么巨额东来。 “对了,大嫂前段时间留给我一个荷包,说是遇着难事,才可拆开荷包,”方圆一拍脑袋,赶紧找到钥匙打开柜子最下面的铜锁,取出一只绣着百褶绣球图的荷包,哆哆嗦嗦打开,里面藏着一张纸条。 方圆读过一遍,眉头却渐渐皱起,又将纸条递给南程莫。 “这地址好生眼熟,尤夫人,莫非便是夫人当初遇到的那位贵人,”南程莫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那可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想不到秦梦遥口中的那位妇人,身份竟是这等尊贵! “去,快去,带着花,越快越好!”南程莫将纸条重新塞回荷包,将花盆抱在怀中便往外冲,“备马车,一定要快!” 尤子期刚从京都回来,休息了小半日此刻正陪着母亲在房中闲话,却忽然听得门外小厮来报,绿萼走上前在尤夫人耳畔轻言几句,尤夫人脸色顿时一怔,低声吩咐道,“请他们进来,到前厅候着,我马上过去。” 尤子期见丫头推出门去,也起身笑道,“既然母亲有要事在身,孩儿便明日再来同母亲聊天吧。” “你先等会,我一会还有事想托你帮忙,”尤夫人定定神,按按尤子期的双手,示意他坐下,此时南程莫一行已到前厅,尤夫人整了整衣襟,缓步走出门去。 南程莫将早上许卿阳带人大闹南家小宅之事大致讲述一通,尤夫人听完只觉脑门发胀,再看看那盆散发着幽光的蓝花,心下早已有了计较,“让南公子受惊了,当初是奴家考虑不周,才令秦妹妹遭此一劫,请南公子放心,奴家必定竭尽全力保秦妹妹周全。” “各位请先回吧,明日一早奴家必定保秦妹妹返回南家,”尤夫人郑重道,昨日花坊的热闹是她所不曾想到的,可更没想到还因此而招来了歹人,不过那个许卿阳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尤府在普兰城虽也尚有地位,可平日对那许教谕也是供着敬着,要是大喇喇地上门去要人,怕是两家脸上都过不去。 可是毕竟都是因了自己的提议,才令秦梦遥落到许卿阳手中,这个忙不帮也得帮!更何况今日欠了这么个大人情,以后再用起来,秦梦遥也不得不尽心尽力,不过这人究竟怎么个换法,却须得好好计较一番才行。 派小厮打听完许卿阳的动向,尤夫人颇有为难,这许卿阳平日夜逛烟花场所今日却忽然改了性子,竟安静呆在许府中,这样一来,想避开许子戒这老狐狸都难。 尤夫人思来想去,始终犹豫不定,生怕一步走错反而落了下乘。终于定下决心,由尤子期选了两个新入府的俏丽丫头,又选了两坛上好的兰陵陈酿,趁了月色往许府走去。 半道已有小厮偷偷传信给许卿阳,那许卿阳同尤子期本就有些交情,一听故友前来,特意嘱咐了门房将尤子期直接请至自己所居的青铜院,摆好酒菜候在房中。 至于秦梦遥,他虽有意,却被鹿三婉言劝了回来,毕竟自己掳人妻室已是不善,若再有非分,想必许老爷那里也难交代,索性直接令人将秦梦遥锁在院后的小柴房中。 尤子期带人一路疾行至许府,许卿阳刚寒暄两句,忽的瞅见尤子期身后跟着的两个娇俏小丫头,眼睛霎时光芒一闪,哪里还看得见尤子期命人奉上来的那盆蓝花,胡乱应了几句,便仍将目光在那两个丫头身上扫来扫去。 心不在焉的喝了两口酒,许卿阳的眼便落在侍立在尤子期身后的丫头身上,再也挪不开了。那丫头抿嘴巧笑低下头,不时抬头向许卿阳抛个媚眼,两人一来二去,酒没喝完,许卿阳已有了些许醉意,邪邪地冲那丫头一笑,大大咧咧的问道,“子期,你这几个丫头倒是不错的。” “这两个都是些个新丫头,我说不要,今儿个夫人非要塞过来,唉,许大哥你也知道我这几年在外东奔西走,留这些丫头在身边也是个累赘,大哥要是不嫌弃就当小弟孝敬大哥吧!”尤子期眉眼淡然,叫过两个随行的丫头,“能被许少爷看中,也是你们的福分,还不快向少爷请安!” 丫头慌忙跪倒在地,左边稍大一些的丫头垂了眼帘,一双桃花眼却显得格外勾人,“奴婢小婵,给许少爷请安。” 旁边略显稚嫩的丫头身子微微颤着,声音纤细,“奴婢莲叶,给,给许少爷请安。” 许卿阳早就笑弯了眼睛,连声道,“好好,小婵,莲叶,都好,都好,”将二人从地上扶起,许卿阳才扭头看向尤子期,一拍脑袋,“哎,你看我这榆木脑袋,这是你的丫头,我哪能要呢,这样倒叫你没法跟尤夫人交代了。” “许大哥哪里的话,这两个丫头我留着本就嫌多,这会正巴不得多谢许大哥帮忙解决这两个大麻烦呢,”尤子期想起方才许卿阳的作态,心中生出一丝鄙夷,但脸上却依旧笑意融融,两人又勉强喝了会子酒,许卿阳的眼睛已落在小婵身上再也挪不开眼。 尤子期心中厌烦地看着两人在面前眉来眼去,终于耐不住,站起身来告辞。 “尤大,将那蓝色妖姬取来,”尤子期起身,将那蓝色妖姬挪到身前,许卿阳嘿嘿笑着走到花盆前,仔细看了一眼,“老弟这是作甚?” “听说许大哥一直在派人打听这蓝色妖姬,小弟家中正好剩了这三支,心中惦着大哥也是个惜花之人,所以想着给大哥一并带来,还请大哥不要嫌弃才好,”尤子期不落痕迹的往后退一步,冷眼看着许卿阳将那花骨朵捏来捏去,对花从不感冒的他,反倒有些心疼那些花苞。 “尤老弟真是善解人意,那本少爷就不客气了,不过这蓝色妖姬城中极少,贵府竟然能一次拿出三棵,可真是大手笔,大手笔啊!”许卿阳客气的说完,心思不禁又飘到伫立一旁的小婵身上,只盼着尤子期能速速离开,好成全他这一对璧人。 不过尤子期却仍旧立在原地,顿了顿说道,“说到这蓝色妖姬,其实还有段来历呢,当初母亲出城游历,偶遇一位女子,那女子种花种得极妙,又极合母亲眼缘,所以便认了义妹,但凡有些稀奇花卉,便会送到尤府供人赏玩。不过不得不说,这蓝色妖姬,实在是稀罕的很呢!” 尤子期不着痕迹的说完这通话,笑着辞行几句,便往外走去,许卿阳站在门口目送片刻,立时便关了门抱着小婵便要往卧房去,却听见鹿三在旁急急叫了几声少爷,将许卿阳拦在半道。 “少爷,咱们这后院,可还关着一位娘子呢!”鹿三小心翼翼的提醒着,方才尤子期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尤夫人母家家势极高,虽则许教谕在这一方毫无顾忌,但对于那头却也需忌惮一二,而那位义妹虽来历有些不明,但听尤子期的意思,怕是同少爷今日掳来的那女子有些关联,若是因此得罪了尤夫人,都说扯着骨头连着筋,那也不是好受的,可这位少爷却偏偏没听出尤少爷话中的意思,一颗心被猪油蒙了,根本看不着根底。 可是他若不提醒提醒许卿阳,将来事发,必是他们这些下人遭殃。 鹿三硬着头皮道,“既然少爷已得了那蓝色妖姬,便将人放了吧,省的,夜长梦多。” “行了,这些你做主就是,爷还有要紧事要忙呢!”许卿阳胡乱打发了鹿三出去,抱着小婵便啃起来。 鹿三手脚麻利的松了秦梦遥身上的绳子,又一路送着到了门口,秦梦遥手脚早就麻木,勉强走在地上似踩了弹簧,走出门去,眼看外面漆黑一片,顿时腿一软跌坐在地。 “这个时候城门肯定已经关了,花坊倒是可去,只是这黑灯瞎火,”秦梦遥揉揉稍稍恢复知觉而有些麻痛的双腿,苦恼的看看左右,她纵是想回花坊,也必要先找到回去的路才是。 可是身后鹿三早已退回府中关了大门,空荡荡的大街上,只剩了她一人。 秦梦遥摇摇晃晃站起身,不多久听到身后有马车哒哒的声音,马车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一个小厮打着盏气死风灯,走到她身旁,压低了声音问道,“请问,这位可是秦小姐?” 秦梦遥慢慢回身,点点头,尚未开口,突然听到小厮身后传来一阵惊喜的声音,“哈,原来是你!” 尤子期三两步跑到秦梦遥身前,“想不到咱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啊!” “公子请放尊重点,”秦梦遥白一眼笑得傻哈哈的尤子期,她在这普兰城半年,哪曾见过这么傻愣愣上前跟人打招呼的,“这大庭广众的,公子可不能乱讲。” 尤子期故作风流态的一甩手中折扇,“我啊,你再好好想想,真没想到还能再见,”结果秦梦遥咬着下唇看了又看,却只看到面前那人虽生着一副好皮囊,却里里外外透出一股犯二的傻劲,默然半天摇摇头。 第167章 没有不知道的事 “毓秀布坊,你还说什么羽林郎来着,”尤子期期待地看着秦梦遥,见她面上闪过一丝明悟,又乐呵呵的上前一步,“你那蓝色的花是从哪里寻来的,好生稀罕,我还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月季呢。” 秦梦遥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正看见尤子期身后那小厮擎着灯想开口却又碍于尤子期的样子,低头微微一笑,“公子若是喜欢那花,改日奴家请人送到贵府便是。不过天色晚了,公子还是早些回府休息吧!” 那小厮这才弯腰低头,“是啊,少爷,夫人现在还在家等着呢,秦小姐想必也累坏了,快请上马车稍稍休息一下吧!” “哦,对,母亲特意交代过,要将姑娘安全送回去,姑娘请上车,”尤子期优雅地将秦梦遥请至车上,自己则随意坐在车沿上,这才恢复了往日的风流姿态,一路往尤府走去。 尤子期心中暗笑,多少次派人去寻这女子,一直一无所获,没想到今日竟这么巧,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手中的折扇也变得轻飘飘,尤子期心中喜不自禁,当日她留下那样一句话,自己却偏要她给个解释才行,不过这姑娘真是特别,虽说相貌普通,可偏偏就让他过目难忘,不过听母亲的意思,她好像已经成了亲,尤子期脑中胡乱想着,手中折扇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让人心烦意乱,车轮磕到一粒石子,车身猛的一晃。 “啪!”尤子期突然将折扇拍到手心,瞅瞅一脸错愕的车夫,沉声喝道,“你怎么驾车的,稳着点!车里还有位姑娘,万一惊着怎么办!” 小厮忙不迭赔了不是,缓缓驾着车来到尤府门前。秦梦遥虽小厮从侧门一路走过花园小径,来到尤夫人所居的垣邬居,尤夫人此刻已半躺在榻上歇着,听见小厮传话,索性将秦梦遥直接领到自己房中,见秦梦遥无碍,才又细细叮嘱两句,遣了小厮送出门去。 尤子期特特守在门口,一路随着秦梦遥除了府门,心中想说的话在肚子里转了千百回,却怎么也没能问出口。秦梦遥已然倦极,根本不曾注意旁边人纠结的神情,自顾道了谢,坐进马车朝花解语花坊驶去,尤子期站在门口,恨得跺跺脚,却无论如何都开不得口,幸而尚有花坊,虽则这次失了机会,以后再寻她问了便是,这才转身进了尤府。 当初设计花坊布局时,秦梦遥特意留出一间后房,专供守店人守夜时居住,平日都是方圆同双点守在店中,所以只紧巴巴的放了一张双人床,可南程莫一来,显得小居又紧窄了许多。 李大壮得了信,便急急赶车回了石塔村,好教家中几位老人放心。 而南程莫却一直怔怔坐在椅子上,似失了神一般,直到大半夜都不肯睡。方圆无法,只得又取了一床被褥铺在地上,同双点好不容易拉着他在床上躺下,双点早已困得哈欠连天,在地铺上一躺便呼呼睡了起来。 方圆熄了灯,心里却惦记着许卿阳要花的事,翻来覆去睡不着,开店头两天,就遇到这样的事情,或许以后还不定再遇到什么蛮不讲理的歹人,这一次有尤夫人相助,可以后总不能每次都找尤府帮忙。 关键是明明花是从花坊送出去的,那许卿阳怎地会寻到石塔村去,此事实在蹊跷…… 正这般胡思乱想着,南程莫突然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摸着黑找到火折子点燃油灯,“快去开门,夫人回来了!” 方圆还没反应过来,已听见外面有人敲门的声音,“掌柜的,开开门,秦姑娘回来了!” 那小厮虽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夜深人静声音尤显得很是清亮,方圆从地铺上爬起来,连鞋都顾不得穿,一路小跑开了门,只见那小厮恭敬道,“方大爷,小的奉了尤夫人之命,连夜把人送了回来,您要是没别的事,小的就先回去了。” 秦梦遥谢过小厮,又将方圆递过来的二两文银塞到小厮手中,见马车走远,这才回身闩了门,只感觉腿软无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今日多亏了尤夫人,他日必要上门当面道谢才是,”秦梦遥有气无力的说完,好似浑身力气都被抽光了一般,“方大哥,今日多谢你们了!” 南程莫早已来到秦梦遥面前,爱怜的摸摸秦梦遥的头发,满腔话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静静站在一旁,伸手握住秦梦遥的手,紧紧握在手中。 “若是能沐浴便好了,今日那家伙实在可恶,直接将我仍在柴房中,真是脏的要命!” 秦梦遥闻闻身上的腐味,嫌弃的皱皱鼻子,另一只手则自然的捂在南程莫的手上,以令他宽心。她知道古人最重女子的贞洁,被掳去这大半日,还不知南程莫会如何胡思乱想呢,虽说他同她也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可是,毕竟事关名节,秦梦遥无奈的摇摇头,她一向不是迂腐的那种人,但这种事情毕竟是女人吃亏。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让你受苦了,”南程莫却声音嘶哑,似经受着极大的痛苦,“若不是我无能,就不会让人光天化日下将你抢走了!” “那人本就是无赖,怎能怪你,何况若不是有你,我如今还在柴房中关着呢,”秦梦遥想起被缚住手脚的无力感,心中顿时一寒,如今她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任人刀俎的鱼肉,地位低卑的小民,都不过如此! 恍惚一夜,似比三秋还要长,秦梦遥好不容易看到天际泛白,才稍微迷糊了一会,但不多久便被南程莫轻声唤醒,尤夫人竟一早便赶到了花坊中,此刻正在雅座中静候。 秦梦遥匆匆洗了手脸,顾不得衣裙上还有褶皱的痕迹,忙迎出去。一夜功夫,尤夫人眼圈透着乌青,面部皮肤也松弛许多,唯独那双眼睛依旧散发着睿智的精光,她放下手中的茶杯,面带歉意的拉过秦梦遥。 “没想到才这两日,却出了这样的事,昨夜你走后,我这心中还掉的老高,实在是过意不去,还好你没事,”尤夫人眼圈一红,转而为喜,“今天看你气色还好,我也就放心了。这城中纨绔弟子虽多,但无论怎样也断没有这样光天化日上门抢人的道理,这个许卿阳也实在太过分了些,不过他这人到底没什么脑子,平日也不过仗着他老子的势到处花天酒地,他日寻个机会找人给他个教训便是。” 秦梦遥不料尤夫人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自是巴不得将那许卿阳痛揍一通,但此话从尤夫人口中说出,却颇有意味,她自知同尤夫人关系不过尔尔,可对方却宁愿为她,来教训一个世家子弟,这其中怕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麻烦纠葛。秦梦遥沉静的微微垂头,盯着面前一禹,不置一词。 “昨日那茬虽说就这样不了了之,不过我还是担心,万一他日有心人刻意来找茬,那真就麻烦多了,这城中之事,我也七七八八见过许多,”尤夫人压了压口中的话,有些事情说得太清楚反而不必要,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她脸上露出一丝倦意,“唉,我也不过是给你先提个醒,警觉一些,总归是好的。” “多谢夫人提点,梦遥谨记在心,事情要来,总也挡不住,左不过先未雨绸缪,也是应该的,”秦梦遥声音如往日般柔和,心中却翻覆不定,听说昨日因对方是许教谕之子,尤夫人已够头痛,纵使自己再过小心也总难免遇到些许地头蛇,早先听父亲讲经商之道时,父亲便有意无意提及黑白两道,但凡在商场有所展翼的,大都有这广泛的人脉关系,所以才能走的久远,可自己在普兰城毫无根基,怕是一个浪头打过来,便能将这花坊淹没无痕。 尤夫人苦笑着,纤指抚摸过眼角,那里不知何时,已堆起了细细的皱纹,女人年轻时纵使貌美如花,可总有人老珠黄一日,尤夫人想起老爷子已经有三日不曾踏进自己的院门,不由心惊肉跳,“嗨,昨天那事总归有惊无险,也是你的福气。唉,倒是我,今日早起一照镜子,真是将自己吓了一跳,想当初彻夜饮酒欢宴,第二日起来依旧神采奕奕,现在不过熬了半宿,不施脂粉就已见不得人了。妹妹,我听说鲜花对于驻颜最是有效,还想跟你讨个好方子回去养养呢!” 早先提炼精油时,剩下的纯露秦梦遥早就找了密封的陶瓶分类装好,也是盘算着哪日能够派上用场,可这些日子里里外外打理着花坊的各项事务,竟将这事忘得干干净净,听完尤夫人的话,才恍然想起来,只不过那纯露都埋在石塔村的四合院中,于是笑着应道,“若说起驻颜之术,梦遥倒还真听人提过,只是大都是些道听途说罢了,若能够青春永驻,岂不都变成了老妖怪!” 秦梦遥微微停顿,仔细盯着尤夫人看了一会,揶揄笑道,“夫人这皮肤真是如玉一般,真是叫梦遥都羡慕不已,却还巴巴的要什么驻颜方子,可不是要活成美丽的女妖精不成?” “你这小嘴,真是让人又爱又恨,我真要是能活成女妖精,头一个就收了你去给我养大片大片的花,天天看着那些漂亮营生,可不叫人越活越美了呢!” “不过我在石塔村还真存了些花水,明日我让李叔给送过来,虽说不能永葆青春,不过至少能令皮肤恢复些许光泽,”秦梦遥笑着掩嘴,“夫人若是容光焕发,也算是给咱们花坊打了个好广告了!” 尤夫人笑逐颜开,又拉着秦梦遥的手絮叨一会,才起身离去,秦梦遥一直送到门口,目送着尤夫人登上马车,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结果抬眼时却看到一男子盯着她所在的方向,笑眯眯的直摆手。 正是昨夜遇到的那位气质略二的公子,貌似是尤府的少爷,秦梦遥头疼的抬手挡住眼睛,这个人可真是无处不在,明明是大家公子哥,怎地行为却如此,不可理喻! 尤子期眼瞅着母亲的车子驶远,这才大大方方的走进花坊中,围着花坊转了一圈,口中将花坊中的各色摆件及植物品评了一通,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无不苦着一张脸,他们这个少爷,实在是超出了理解之外,明明答应了老爷要到布坊谈生意,却半路找借口开溜,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却跑到这个小店里赏起花来,甚至,还将人家店里的东西痛批了一通,那边掌柜的脸上都快挂不住了。 双点一脸阴沉的看着这个挑剔的客户,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将尤子期拦在身前,“这位公子,我们店小人微,只怕会脏了公子的贵脚,还是请公子移步往别家看看吧!” 尤子期倒也不气,只是用手中折扇将双点轻轻隔到一旁,继续往方圆所在的柜台处慢慢踱去。当看到摆在架上的一束插花时,禁不住眼前一亮,口中却言不由衷的斥道,“这都是什么花,都快蔫了,还好意思摆在这里丢人现眼!还有那个,你看那个颜色,啧啧,也不知是何人审美真是……” “这位公子,您在店中转了这许久,想必也累了吧,倒不如喝杯茶休息一会,再做评论如何?”方圆笑呵呵的迎上前去,见双点一脸不耐的模样,于是挥手令双点退下,索性自己亲自接待起来。 可谁知对方却不肯领情,将手中折扇啪的一挥,剑眉高高挑起,“你就是这里的掌柜的,我倒是问问你,那富贵同离草有何区别?你若是能答得上来,今儿本少爷便将你架上这些插花全部买下来,你若答不上来,就要答应本少爷一个条件,掌柜的,你说如何?” 秦梦遥正在里间休息,心中正思量着如何打通在普兰城的势力,思来想去却也没个头绪,于是闭了眼静听着花店中的响动,见有人在店中耍赖,越发烦躁,可当听到尤子期问的那句话时,忽的眼前一亮。 只听方圆苦笑一声,“公子这不是为难在下嘛,方某不过是区区一个小掌柜,只懂些脸面上的生意,至于这富贵和离草,在下真不知……” 尤子期大喜,脸上笑意更浓,虽说他还没想好该许什么条件,但来日方长,更何况这花坊的东家看样子同那丫头相熟,这样的话,更要仔细想好才是。 这厢正意淫的开心,却听见双点撅嘴哼了一声,“这个你问方大爷当然白问,可是我们家东家可是养花高手,这天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第168章 欺人太甚 方圆挥手便要责斥双点,却见双点冲着里间的方向挤挤眼,那帘子一阵晃动,双点借机蹭到方圆面前,在他耳边悄声道,“刚才夫人冲我直点头呢!” “你这孩子竟瞎胡闹!”方圆会意的眨眨眼,脸上却变得很是严肃,低声斥道,“真是懒驴上磨,处理完了快回来,天天就知道偷懒!快去快回!” 双点委屈的抱着肚子一路往里间跑去,方圆已然换了笑脸,冲着尤子期微微屈身,“这店里的小伙计吃坏了肚子,真是对不住客官了,您继续看,继续看。” “别介,刚才我说的掌柜的还没回答呢,”尤子期决意死磕到底,哪由得方圆打什么马虎眼,仍旧坚定的看着方圆,无论如何,这个赌注他是赢定了。 “这个嘛,公子先别急,您若是问富贵和离草的区别,总也要先让人想想吧,”方圆笑呵呵的敷衍,眼睛却偷瞄挡在里间门口的布帘,这个双点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见人影,要是这无赖般的公子继续逼问,他还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不多久,双点便掀了帘子出来,脸上得意的笑着,“公子,我们东家说了,你的问题由她来回答,要是答出问题来,公子要答应我们东家三个要求。” “要是答不出来呢?” “悉听尊便!”双点胸有成竹,拍着胸脯两眼直放光,被这个家伙缠了半天,他巴不得看见他出糗的样子,方圆无力的看看尤子期,又瞅瞅双点,最终盯着布帘的方向不动了。 “不过是三个要求,好,本公子答应你,不过一个要求对应一个问题,一共三个问题,你们东家若是都能答得上来,我尤子期保证以后没人敢在你们花店闹事!” “喂,你这人怎么能出尔反尔,刚才不是说……”双点急的直跳脚,便要上前跟尤子期理论,结果被方圆一把扯住。秦梦遥大喜,她正巴不得让他护着这花店,如此一来,倒省了她一个要求。 尤子期诡怪的笑起来,“可说了半天,怎么都不见你们东家现身呢,莫不是故意糊弄本少好拖延时间吧?” “公子有何问题,请讲。”秦梦遥找来一块厚厚的毛巾捂在嘴上,声音变得低沉而粗厚,纵是方圆一时都没意识到这竟是秦梦遥的声音。 “哈哈,东家可真是爽快,那好,第一个问题,还是刚才那个,富贵同离草形容貌似,但在世人口中,却相去甚远,这是为何?” “所谓富贵即为牡丹,上古时,原无牡丹之名,其同离草统称芍药,自唐武周以后才将木芍药称为牡丹,诗仙曾有诗云‘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等便是歌咏几种不同颜色的牡丹。而富贵一名则起于唐明皇之时,杨贵妃当时素爱牡丹,而杨家因皇上对贵妃的专宠,也被上赐木芍药数本,从此富贵花开之名越盛,而牡丹也越发为富贵人家所推崇。至于芍药,花姿绰约,花大色艳,被古人推为花中宰相,两者花卉乍眼看去虽相差无几,不过芍药为草本,不同于牡丹。而古时人们别离时,常以芍药相赠,以表达惜别之情,所以又名将离或离草。” 尤子期细细听完,禁不住拍手,“好一个云想衣裳花想容!不过东家还有一点没说,那就是,离草又被称为‘五月女神’,这可是有名的爱情之花。” 双点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插嘴问:“奇怪,离草明明是离别时送人的花,怎地又成了爱情之花?” “这便是你们东家没有提到的一点,《诗经》中便有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心生爱慕,相赠以香花,这是多么美好的场景……” 尤子期头颅微扬,无限怀想,却听见布帘后声音变得极为冷漠,“原来公子心中所想,竟是那男女之事,又何必跑到小店中来肆意寻事。古代男女以牡丹表露爱慕之意,何其高雅,岂是公子这般不堪,以富贵离草之名,说些个不三不四的混话!” 方圆吓得脸色煞白,他们才开店不几日,生意还没铺张开,若是因此得罪了顾客,只怕会落了有心人的口舌,不过这位公子也实在过分了些,光天化日之下便说什么男女什么爱慕的,本身就太过轻浮,更何况东家还是位女子。 双点却满脸快意的看着尤子期,这个衰男他一早就想痛扁一顿,可惜方大爷一早说过顾客至上,他才一直忍着,没想到东家一句话就让这衰男脸色由红变白又变青,心里乐得直哈哈,就只差拍手叫好了。 “姑……东家请息怒,子期并无恶意,只是同东家话语投机,一时忘形,言语中有所唐突,实在,抱歉!”尤子期艰难的吐出抱歉二字,脸色已涨成了猪肝色,手中折扇时而开时而合,终于站起身,向方圆微微鞠一躬,“本公子略有不适,恕先告辞,至于其余两个问题,本公子他日再来请教,不过掌柜的请放心,本公子既答应了保你们花坊无事,必定竭尽所能。告辞!” “公子慢走,不过希望公子记着,公子还欠着花坊一个要求哦!”秦梦遥被毛巾捂得粉面通红,听见尤子期走出门去,立马扔掉毛巾嗤嗤笑起来,这个尤公子也实在太好骗了! 不过听他的话,倒是有些个学识的,只可惜这些书都没读到正地方去,想必也是仗着家中财势丰厚,图做个富贵闲人罢了,他这一来倒解决了自己担心的问题,如此一来自己也可睡个安心觉了。 将近傍午,太阳终于不再那般毒辣,秦梦遥这才启程回了石塔村,不过两日的功夫,刘妈原本白胖的脸上,竟瘦了小一圈,看到秦梦遥安全归来,这才眼泪婆娑的一把抱住秦梦遥大哭起来,“我的孩儿,你受苦了!” 胡伯立着眉头看不下去,转身去了柴房,自从双点去了城里,那里已经积攒了一大堆木柴要劈,正好又赶上秦梦遥被掳走,谁也没心思去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南程莫一早赶着回家中报信,又怕秦梦遥累坏,于是独自雇了辆驴车便先回了家,可真正看到秦梦遥回家时,还是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五个人围坐在敞亮的堂屋中,听秦梦遥讲完一夜的经过,都忍不住唏嘘,刘妈好歹也是在南府中伺候过人的,竟也忍不住噙着眼泪哽咽,“这些有钱人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干嘛还要跟咱们这些老百姓过不去,咱们不偷不抢,辛辛苦苦这么久,却被人家一句话就全都毁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听完这话,秦梦遥眼中猛地蒙上一层雾气,花院中的花,想来也已经毁得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虽然那些被扯断了花枝被仔细插回了土中,可是在烈日的毒烤下,也都已蔫得不成样子,而且这种天气纵使剪枝扦插都难保成活率,更何况,秦梦遥一声叹息,弯腰将那些仍有活力的枝条一一捡在怀中,用剪刀仔细剪了伤口,除枝去叶,全部插在花盆中,搁置在阴凉处,顺其自然。 可是花坊中的花源本就不足,如此一来,花坊之中所有的盆花只得由其他店面买进而后再转手卖出,这样一来,成本大大增加,况且以如今的能力,花坊所能买到的不过是些未成形的幼苗,根本难以盈利! 幸好墙根的那些盆栽仍旧安好,否则秦梦遥真要一夜愁白头了。 不过还没等秦梦遥安定下来,李婶突然找上门来。自打自己将精心挑选出的百合花交给李婶之后,李婶便将院子的大部分空地全都开垦出来,种了满满一院,再加上成日还要操持家务,而忠儿个子眼见的往上窜,故而又要缝制了换季的新衣,整日忙得团团转,因而只得抽空才能过来一趟。 一听李大壮说昨日之事,李婶也吓坏了,在南宅陪了几位老人一天,一听说秦梦遥回来,便立刻赶了过来,围着秦梦遥转了好几圈,这才红了眼圈抚着胸口大叫:“阿弥陀佛,幸好你没事,回头我得给观音菩萨好好上柱香!” 两人絮叨说了许久,李婶突然想到村里传的那句话,禁不住沉了脸色,拉着秦梦遥的手说道,“梦遥,要是你在村里听到什么话,千万别往心里去,哼,一群长舌妇,也不怕嚼舌根烂了舌头!” “不过是些闲言碎语罢了,不必理会,”秦梦遥淡然地笑起来,“要说那些谣言八卦,梦遥之前在故乡听得可多了去了,可清者自清,时间早晚会还人公道的,李婶,谢谢你提醒我,你就放心吧,若是真有人可以挑事,脏水怎么泼过来的,咱们怎么泼回去,这话之前可是你告诉我的呢!” 李婶不好意思的抹抹额前的碎发,“你能够这样想,我就放心多了。之前在忠儿他奶奶那里,受了委屈只管受着,可人家哪在乎咱们的感受,回来之后,我依着你说的话,在她那里说了一通,现在她哪里还敢轻视半分。如今我也相通了,一味忍让承受不是办法,对于那些人,该出手时就应当出手!” “李婶,你总算想明白了!”秦梦遥大笑,之前李婶可为了那席话忐忑许久,现在想通了,也去了秦梦遥的一块心结。 一晃过去大半个月,花店的生意一直不冷不淡,虽远不及秦梦遥的预期,但也还说得过去,至少到现在还不致赤字。不过开花店的生意本身就缺乏新意,又没有城中老花店的名气大,长此以往只怕也撑不了许久。 而从方圆传来的信件中,他提到几位女子打听店中那花香精油的妙用,只可惜能够提取到的精油实在有限,若是花源途径畅通,兴许还有翻牌的机会…… 不过村里所传的流言并未如秦梦遥意想的那般渐渐消音,反倒闲话越来越多,原本大家还只在背地说说,可这两日竟毫无忌惮的在南宅门口聊起来。 自打胡伯进了门房,门前前来玩闹消遣的便渐渐多起来,一则胡伯见多识广,故事讲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二则胡伯本就性情豪放,老来闲着无事,便搭起个棋台子在门口摆擂,一来二去倒将村里不少闲人引了过来。原本大家都避讳着南家,轻易不在胡伯面前说南宅中人的坏话,可那天不知是谁,不怕事多捅了出来,大伙当着胡伯的面虽也不敢说明,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出一日,又被南程莫听了个仔细。 刘妈听完胡伯的话,当场气得直骂娘,可又怕话传到秦梦遥耳中,狠咬着牙忍了两日,终于耐不住性子将门口那些又闲扯八卦的汉子赶了出去。 相比之下,秦梦遥却淡定的多,其实回来不几日,她便大概知晓了那些嚼舌的话语,可丝毫未往心里去,整日里伺候完那些花花草草,便想法子找了各种鲜花来闷在房中瞎鼓捣。 秦梦遥沉得住气,却不见得别人也有足够的耐心,果不其然,又过了一周,谣言已然传得过了气,终于有人沉不住找上门来。 刘老实接了城里的活,天未亮出了门,刘齐氏便从床上爬起来,从锅灶底抹了把灰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又将头发扯得七零八乱,从箱底掏出一件灰扑扑不知几年不曾洗过的旧衣穿在身上,对着瓮里的水面照了照,这才满意的出了门。 她一路哭喊一路往南宅走,村里大部分人还没来得及出门,听见一路哭喊声,都扒在门口看热闹,刘齐氏见人越来越多,演的越发投入,她用肮脏的衣袖擦擦眼角,拖着唱腔冲着围观的村人哭喊,“南家没个好东西啊,俺家老实给他家干了那些天的活,整日介累死累活,他们不拿俺们当人看啊,俺家老实是个实诚人啊,干了那么些活他们竟然不给发工钱呐!他们那么有钱,还要克扣那么几钱银子啊!他们良心都让狗吃了,也不怕遭雷劈啊!” 好事者窃窃私语,“这南家小宅院盖得多好,怎么还干这欠人钱不给的勾当。” 身旁人压低了声音,“可别乱说话,这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天天拿了家里的银子往自己老娘家里送,听说她那个兄弟,天天在外面赌博嫖女人,这浑水,咱可别乱趟!” 第169章 混乱 刘齐氏哭喊了一路,走到南宅门外时,身后早就跟了一大帮男女老少,个个都装无事人的站在不远街角处,等着看热闹。 有人一大早来讨钱的事,早有人来知会了胡伯,而秦梦遥听完却仍旧毫不在意的拎水去了花院中,浇完水出来,刘齐氏正好闹着到了大门口。 胡伯笑模呵的大敞了大门,坐在个小杌子上,端了壶茶对着嘴子慢慢品,见了刘齐氏也不理,自顾自喝着茶同几个相熟的棋友打招呼。 刘齐氏虽说有股泼辣劲,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不敢直接闯到宅子里去,再说进了人家家里,若是关起门来,又没人帮腔,吃亏的肯定只能是自己。骂了好一会,却不见一个人搭理,竟扑通一屁股坐在门口的空地上拍着大腿嚎哭起来。 “没有天理啦!俺们刘家穷得揭不开锅了,他们南家却在这里吃香喝辣,俺家老实给他们家卖命的干了那些天的活,却连半个子都没拿到,你们大伙给评评理,俺家老实干活那么实在,这工钱他们凭啥说不给就不给!姓南的,今天俺就来跟你理论理论,这个钱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周围聚众全都闭口不言,这个刘齐氏,在石塔村可是出了名的刁蛮无理,若是谁家惹到她,至少三年之内都要绕道走,真是令人想不通,刘老实那样的老实人怎么就娶了这样一个泼妇! “头顶三尺有神明,你们那些破事,老天爷可都看着呢!今天你们要是不给个说法,俺就在你家门口坐一天,让大家伙儿都瞧瞧,南家这是些什么黑心黑肺的种!” 胡伯跐溜咽下最后一口茶水,笑眯眯的冲身边那人说道,“可不,头顶三尺有神明呢,以后咱们可得小心着点,省得遇上些个母夜叉,倒叫老天爷不省心。” 那人哈哈一笑,拎过盛有棋子的布袋,席地而坐,“老爷子,这可不是咱该关心的问题,来下棋,下棋!” 刘齐氏坐在地上哭一会,骂一会,骂得累了便叉着腰休息一会,奈何无论她怎么骂,南家人愣是没有一人现身,周围的人看得倦了,也都各自散去,没了观众,刘齐氏的声势也便降了许多,可她跟人对峙还从没吃过亏,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败了自个的名声,更何况自己不过是想讨个三两钱银子,只要南家当家的出来,就凭那小白脸的面样,凭自己的一张嘴,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正午的太阳流毒似的照着大地,一般人站在大太阳下不一会便汗流浃背,刘齐氏倒也聪明,热得浑身欲要冒烟,她四处看看,周围并无树荫,竟起身跑到一旁的角落,折来几根大树枝,编了个草帽戴在头上,又继续在空地上咒骂起来。 秦梦遥在房中饮了一碗绿豆汤,听见外面骂声又起,不由笑起来,这个女人除了人品极差,耐心却是一流,这样的人才,却只能留在外面骂街,真是屈才了。 “刘妈,麻烦您倒完绿豆汤给外面那个大婶喝吧,这么热的天,能坚持到现在,还真不容易。” “好好的绿豆汤给那样的人喝?我才不干!”刘妈丢下一记白眼,咬牙切齿,“她这样的毒舌,就应该让太阳狠狠晒晒,留着就是个祸害!” “既然是个祸害,那咱们更要留着她,好好看一场好戏!” 这时南夫人却跑了进来,“好戏,在哪,我也要看!” 秦梦遥抿着嘴,看南夫人端着那碗绿豆汤,疯疯癫癫的跑出去,绿莹莹的汤水星星点点撒了一路。 刘齐氏这会正渴得头晕眼花,正后悔没带些水过来,没想到念头刚起,一个碗伸到自己面前,真是福临心至,她抬起头,看到一个头面整齐的老妇人,正笑嘻嘻的看着她,“快喝,快喝,要是被她发现了又要骂我了!” “谢谢大娘,”刘齐氏双手发抖的接过只剩小半碗的绿豆汤,两口饮尽,有了水的滋润,口舌终于不再那样干涩,可喉中却越来越渴,心中不由起了疑惑,“你是谁?不对,你一定是这个院里的人,你要害死俺!” “要杀……”刘齐氏刚喊出两个字,结果被南夫人猛地捂住嘴巴。 “别乱喊,要是让那个女的听见了,就不让我出来了!”南夫人满是惧意的指指门口,“她这会正气得在屋里直摔东西呢,你接着骂,过不了一会她就憋不住要出来了。我得快回去了,要不她知道了又要打我……” 南夫人一把抓起小碗,迈着小步一溜小跑进了门中不见了。 “我就说嘛,这样骂下去连狗都得羞死,”刘齐氏心中窃喜,口中又扬声骂了起来,“姓南的,你就躲在里面不出来是吧,你这个怂人,你家那口子天天出去偷人,你头上都不知道顶了多少个绿帽子,看你整天人模狗样,原来也就是个绣花枕头,里头一窝草,头上还顶着一包绿!” 南程莫在房里听得七窍生烟,他无端挨了一上午的骂,这会又被人指着鼻子骂成个草包,当时气得脸色紫红,恨不得冲出去狠狠抽这妇人一耳光。 好不容易缓过来,又听见外面尖声骂道,“众位相亲们,你们也都看到了,他们这是没脸出来见人啦!姓南的,你别看你媳妇儿长得周周正正,哼,我告诉你,她就是个狐媚子,天天在村里勾男人不成,还要到城里去招些花花草草,她在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姘夫呢!那天我可亲眼看到,她上了一个男人的马!” 听到这里,秦梦遥这才明白前些日子的传言究竟因何而起,脸上的冷笑渐渐凝重起来,她本打算让这泼妇在外面晒上一日,锉锉她的气焰,又担心日头太毒,热出人命来这才让人松了绿豆汤过去,可没想这泼妇越骂越离谱。 “说我上了一个男人的马?这话她也有胆量说出口,呵呵,我倒是要看看,她还能蹦跶多久!” “刘妈,我先睡会,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别忘了叫我!”秦梦遥打个哈欠,慢腾腾走进卧房,留下身后众人大眼瞪小眼,外面还正骂的起劲,这边却淡定的跑去睡起了中觉,实在不可理喻。 果然起了八卦后,外面很快变得熙熙攘攘,南程莫终于忍不住,“不就是几个小钱吗,咱们给她不就是了!难道就由她在外面胡咧咧?” “她这种人,给了一次,必还有第二次,这就好比填不满的无底洞,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故伎重演。再说,方圆那小子做事你还不放心?她根本就是看少爷好欺负,才故意讹上门来,等着吧,她这么演早晚得露出马脚!”刘妈嫌弃的冲门口方向啐一口,若说真能拉下脸皮赖人的,也不过是些无脑二百五,说收拾倒也容易的很。 这事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早就传到了村长耳中,可村长这会也颇为犯难。那南家本来就是外来户,但刘老实可祖祖辈辈都是石塔村的人,照理他也该偏向着刘家。 不过那刘齐氏也实在过分,早先就已跟村里好几户人家当街对骂,现在又瞄上了南家,而且占不占理还两说,偏巧那刘老实这二日天天进城做工,早出晚归,要是他在,还能帮劝两句,自打娶了这婆娘进门,刘家可真没消停过,就因为这儿媳妇不要脸的泼辣劲,刘老实的老爹气得直扬言要断绝父子关系,到现在刘齐氏同他那几个妯娌见了面还是爱答不理的。 思来想去,村长两头都犯难,索性称病躲在里屋不肯见人,而南家也始终没个消息,一院子人都做起了缩头乌龟,奇怪的是,明明被人当街骂得没脸没皮,南家竟然还时不时地送碗汤水给刘齐氏润口,也未免太宽厚了些。 刘齐氏骑虎难下,在太阳底下硬撑了一日,也没见南家有人出面,更别提跟人索要工钱的事了,眼见天要黑下来,再过会刘老实便要回来,这怂犊子一出面,铁定要先削自己的气势,最重要的是她是打定了主要要背着丈夫向南家讨钱,此事万万不能让他知道才行。 一阵风过,酷热了一天的地面才略略有了生气,刘齐氏定定心神,直接冲到南府大门口更加恶毒的咒骂起来,她口中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连在旁看热闹的人都眉头紧皱紧捂身旁孩子的耳朵。 天色昏暗,胡伯扔下眼前模糊不清的棋子,收拾了东西悠悠地往院里走,又过了好一会才抹着嘴上的油光重新坐在大门口,刘齐氏骂的累了,正愁怎么收场,却听见里门轻飘飘丢出一句话,“今儿个我们家少爷累了,不便待客,请这位大嫂子明天再来吧。” 周围的人一听,愣了片刻接着噗哧大笑起来,想不到刘齐氏也有吃瘪的时候,再看看刘齐氏大张半天不能合拢的嘴巴,简直比喝了大酒还痛快。 过了半晌,刘齐氏才反应过来,火气噌地窜到头顶,整个人都要气炸了,“你们南家没一个好东西,就知道欺负人,你们要是不给俺们个说法,俺就天天赖在你家门口,别以为你有钱就能欺负俺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说着她便一头往南家大门里扎去,谁知胡伯早就闩好了大门,乐呵呵哼着小曲在天井里跟南程莫喝着小茶乘凉呢。就听见嘭的一声,刘齐氏一下子闷倒在地,头上撞起个青紫的大包,还没等爬起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自家男人的声音。 “你这婆娘真是疯了,快回家,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刘老实手劲大,不由分说拖着李齐氏便往家里走,李齐氏被拽得跌跌撞撞,鞋子掉在路上还没来得及捡,又被刘老实一扯,半倒在地上被拖回了家。 刚到家,刘齐氏的气势立马又飙升满格,甩开刘老实的手,啪的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你今天能耐了是吧,竟然敢这样训老娘,告诉你,敢教训老娘的人还没出生呢!” 刘老实眼见妻子又要发飙,方才雄赳赳的表情接着便痿了,陪着小心地解释道,“人家南家跟咱也没啥,你干嘛要跑到人家门口去闹呢,本来就是一个村的,这样闹的多不好。” “没啥?没啥你看看我头上这个包,哎哟,疼死我了,你看看你,自家媳妇在人家受了委屈,你反倒只敢教训你媳妇,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我怎么瞎了眼看上你这个没出息的男人,成天胆小怕事,你看看人家成子的爹,再看看你,我真是瞎了眼啦!” 刘老实一时气闷说不出话来,拉着刘齐氏就往屋里走,可这妇人却挣扎着喊得更厉害,左右邻居都立在墙根听笑话,刘老实想起村长那会说的几句话,用手紧紧捂着妻子的嘴进了屋。 这一夜,秦梦遥噩梦连连,那飞速旋转的转子,带着她一直冲到楼层最高处,然后不断坠落坠落…… 第二日晨起,秦梦遥照常先到花院中,刚推开花院的小门,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整个院子中,但凡有花开的地方,都被人用镰刀齐根斩断,而栽植在一隅的玉兰丁香树,则被拦腰折断,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再加上前两日被许卿阳诸人折腾的一通,整个花院之中,竟成了一片混乱。 胡伯闻声赶来,将秦梦遥挡在身后,站在门口仔细观察一遍,一眼看到墙角处那只绣花鞋,只觉眼熟,突然想起昨日那一瞥,心中暗喜,于是忙吩咐了秦梦遥,“丫头,快让人请村长来,还有村里那些个长老,看来有人是瞄上南家了,这一次,咱们可非要查他个水落石出不行!” 村长被李大壮生生拉来,脚步匆忙站在院子里直喘粗气,“我说,南少爷,南娘子,这么早把老头子给拖来有啥要紧的事?” “听说昨天村长身体抱恙,我家少爷可是担心的很,”刘妈皮笑肉不笑地端来一杯热茶,村长接过烫的一呲牙,“托赖老姐姐关心,已经好了,好多了。” 第170章 欢喜模样 秦梦遥将村长一直引到花院门口,村长往里一瞅,禁不住倒吸一口气,“这,这是怎么回事!” “请村长为我家娘子做主,我家娘子一向勤勤恳恳从不与人龃龉,这些花可是她素日的心血,今日却被人这样糟蹋,小生恳请村长严惩那心存不轨的歹毒之人,以为咱们石塔村永除后患!”南程莫站在小院门口,神色哀戚,声音铿锵有力。 胡伯则将花院中捡到的鞋子用托盘盛了摆在村长面前,村长一眼看见鞋上绣的桃花样子,心里便明白了许多,他虽有心相帮扶,可始终是烂泥扶不上墙,罢了罢了! 随后赶到的几位长老看过院中的情形,又想到昨天的那场闹剧,心中也自然明了。 村长接过托盘中的鞋子,重重叹口气,似哀求般同南程莫商量道,“此事请南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会给公子一个交代,虽说有些人实在不要脸,只是大家在村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南公子您看要不咱们先私下解决一下,若真要开祠堂,怕是要闹出人命来。” 这袒护未免做得太过分了,秦梦遥叉着手两眼翻白看着远方,南程莫会意的在下面握握她的手,秦梦遥本能地要抽回,却被南程莫更用力的握住。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村长和各位长老了,不过这只鞋子,还是由南某暂未保管的好,一则这是犯罪的证物,二来,要是证物一不小心丢失,只怕坏了村长您清正廉明的好名声。不知村长意下如何?” 村长一张老脸都绿了,他本就想此事能压便压,虽说偏袒本村人也不宜太过分,可为了一个外乡人,犯不得同刘家族人结怨,更何况在长老之中,也有一刘姓族人。他是想两头都端平,可情面这二人却将秤砣狠狠压了过去。 刘老实生怕刘齐氏再度去南家闹事,所以一早托人往城里捎了假,专程在家看着这婆娘,没想到一大早村长就派人来,将二人直接带到了祠堂中。 看见众位长老一脸严肃的样子,而站在一旁的南程莫也死死的盯着他不放,刘老实当即吓得腿发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连声求着,“各位长老开恩,我那口子不懂事,给南公子惹了麻烦,我在这里向南公子道歉,求南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 李齐氏一脸无畏的看着村长,见刘老实的怂样,鼻中冷哼一声。 “怎地了,有事没事你磕什么头呢,快起来,”刘齐氏一把扯住刘老实后颈便欲将他拉起来,哪知刘老实一甩手,沉着脸低声喝道,“发什么疯,还不快跟村长认错!” 刘齐氏恶狠狠的瞅了刘老实一眼,又扭头看看村长,只见面前坐着的几位长老脸色阴沉,看向刘齐氏的眼神满是不屑,终于刘氏长老看不下去,啪地一拍桌子,“你这刁妇,还不快跪下认错!” “我……”刘齐氏仍欲开口争辩,被刘老实猛地一扯,跪倒在地。 “刘齐氏,我来问你,若是有半句虚言,别怪老身不给你留情面!”村长看看跪在地上的刘老实,心中实在惋惜,“刘老实,此事与你无关,你先起来一旁听着。” 刘老实身子一抖,艰难地起身立在一侧。 “我且问你,昨日你在南家门口大吵大闹一日,究竟所为何事?” “哎哟喂,我还以为是有什么顶破天的大事呢,原来是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刘齐氏故作妩媚的抬头一笑,眉眼全都挤在一块,反倒将在座诸位吓了一跳,“嗨,不过是南家欠了俺家一点银钱,俺一时气昏了头,这才在南家门外等了一天,要说闹字,还真当不起,要不然,要不您问问老实,俺家老实从不说谎的。” 刘老实眉头一皱,“他家啥时候欠咱们家钱了?” 刘齐氏急得眨眨眼,“你忘了,那天晚上你跟我说的,之前南家修院子,你在南家帮工,到头来却分文没给,这不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这钱你不好意思要,还就能由着南家克扣咱们了?” “你这浑娘们,人家何曾欠过咱家的工钱,你瞎闹什么!”刘老实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起那天刘齐氏一脸咒怨的伸手要钱时,他恰好将身上的银钱全给了自家老娘看病,又怕这泼妇无理再去闹事,所以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一下,没想到她竟然寻到了人家门口去要账,真真是将刘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呵呵,不过为了几文银子,你就这样没脸没皮,想不到我们刘家竟然出了这样一号人,真是把老祖宗的脸都给丢尽了!”刘氏长老羞得老脸发胀,堪堪用袖子遮了面。可刘齐氏却依旧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村长本有心为其解难,如今看她这般无药可救,索性也狠下心来。 “欠债还钱,自然是天经地义,但是老实也亲口承认并无此事,你无理取闹,此乃有失妇德。而那些花木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还要毁人宅院!” “什么花木,不过是些野草罢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刘齐氏不知其中原委,故而随口反驳一句,对于村长所言根本不以为意,不过一次讨债而已,又何至于要开了祠堂,着长老在旁审问,定是那南家人故意挑拨。 村长微不可及的叹息一声,拍拍手示意胡伯将盛有那只绣花鞋的托盘呈上来。 “哎,那不是我的鞋子嘛!怪不得昨晚回去找也没找着!”刘齐氏也是个没眼力见的,一看见自己的鞋子便指着鞋子大叫起来,村长本尚存的一丝侥幸,也终于被一腔冷水浇熄。 “刘齐氏,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可知错?”村长再度厉声叱问,却见刘齐氏高昂着头,毫不知悔改的模样,引得众位长老连连摇头。通过方才的一番话,大家已然明了夜毁南家花院定为刘齐氏无疑,可谁都不肯先开这个口,况且若处置太过严苛,又怕刘老实接受不来。 “老实,昨日我嘱咐你回家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泼妇,你就是这样教训的?”村长失望的看着刘老实,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而后紧盯着刘齐氏字字句句清晰道,“刘齐氏,嫁入石塔村五年以来,不顺父母,不事舅姑,邻里交恶,又有窃人财物之恶习,并夜闯私宅,毁人财权,七出有违二三。” 刘老实心头一惊,这个妻子,可是父母花了近十两才给自己娶进家门,虽说有些刁蛮,但若就这样休了,自己这个条件再去哪里娶门亲事,而且家中小儿才刚满三岁,这么小没了娘,以后日子可真就难熬了。 “老实,你意下如何,此女是去是留,还要再看看你的意思,”村长见刘老实眼中有不忍之意,又开口询问刘老实,诸位长老心中明白,依刘老实的性子,断不可能做出那休妻之举。 刘长老眼神一暗,不等刘老实作答,轻咳一声开了口,“老实,你娘的病,可撑不了多久了。你有多久没回家看看了,你娘可天天盼着你回去呢,这上了年纪的人啊,可是见一次少一次了!” “娘,唉,”刘老实心中明白,娘的病,多半是被自家的媳妇给气出来的,为了不让刘齐氏找上门去,他平日都不敢去探望爹娘,为了不孝二字,他平日不知酸过多少次鼻子,但刘齐氏毕竟年轻…… “哼,那个老太婆竟然还没死呢,”刘齐氏突然翻翻白眼,小声的嘟囔一句,声音极小越被刘老实听得清清楚楚,刘老实眼前一阵发黑。 “村长,休不休这个妇人,但凭村长和各位长老做主!”刘老实冲着村长一拱手,踉踉跄跄往祠堂外走去。 “你说什么,你给我站住!”刘齐氏方才听闻七出二字,还未回过味来,突然听见刘老实口中冒出这个字,也顾不得眼前诸位,起身便要去撕打刘老实,以她对刘老实的了解,纵使别人怂恿他休妻,他都断没有勇气说出这二字,毕竟还有个孩子在中间夹着,他便是不考虑自己也要为孩子思量。“刘老实,你还是不是男人,你……唔唔……” 立在两旁的两个壮丁,一边一个上前按住刘齐氏,不知从何处找来快破抹布塞在她的口中,方才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上,而今只剩了恐惧。 休书很快便丢到了刘齐氏面前,而她成亲时带来的嫁妆也被尽数送回齐氏所在的**村,回到娘家着实安静了好一阵子,可过了不出两个月,那刁蛮的性子又尽露无疑,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南程莫带着好消息返回四合院时,秦梦遥带着刘妈正在花院中翻土准备重新栽植些新苗,看着倒在一旁的花尸,不禁有些心疼,好歹这也是自家娘子辛辛苦苦培植出来的,被这样生生糟蹋,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南程莫正想着,心里腾的一木,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时时处处将这个女子当做自己的娘子了,而且,还是那样的不由自主。 一听说那刁妇被休回娘家,秦梦遥乐得将手中铁锹一扔,拉着刘妈直跳圈,“哈哈,真是没白费了我这一院子的花苗!” 胡伯捋捋胡子倚在院门口,看着秦梦遥欢喜的模样,也咧嘴轻轻一笑,“这个样子,才是秦丫头嘛!” 秦梦遥回头冲着胡伯眨眨眼睛,将食指竖在唇上,狡黠的样子似一头无邪的小狐狸,胡伯见状,也学样竖起食指,昨夜发生在花院中的秘密,只能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秦梦遥会心一笑,对掌一击,“好,本姑娘今天心情好,今儿个收拾完这院子,咱们今晚吃大餐!” 花院中花苗被毁得七七八八,倒也没影响到花解语花坊的生意,毕竟花坊中的那些盆栽本就极少有人注意,平日所售不过是那些鲜花花束还有店中镇店之宝的花香精油,后来还又添了用纯露制作的护理面膜,那些大家小姐不知从何处打听到这面膜的妙用,取过几片试用装后,竟又遣丫头来将那些面膜尽数买走,以致现在的预约单早已排到了十天以后。 可是那些精油和纯露都需大量的鲜花,即使秦梦遥有精力去大量提取,但若没有足够的鲜花,也是白搭,单为此事,秦梦遥已然犯愁数日,她也曾打听过城中那些花店的生意,大多都同城中的大家富户生意往来,极少做那些花卉生意,而且听方圆的意思,那些老板一听说需要大量鲜花,个个都直摇头,就算他们有意合作,也无力提供那么多品种的花朵。 除非能够拥有大片的土地,大面积种植。 现在南家每日雇佣大批的村民去采撷鲜花,但大都良莠不齐,能用来提取出精油的也极为有限,照这样下去,纵然有精油这个噱头,但迟迟交不出订单,花坊恐怕也难以维系下去。 秦梦遥倒掉又一次提炼失败的残渣,若有所思的走出门去,“照这样下去,花坊迟早要完蛋,不行,我得亲自去一趟城里,无论如何要先将本季度的鲜花分量拿下。” 轻车熟路来到城门口,秦梦遥吩咐李大壮一路往赵氏云端花店驶去,这是她第一次光顾过的花店,至少同那赵老板也还说得上话,若是这次能够一举说动赵老板,哪怕只购得半月的花朵数,也能暂时缓和一阵。 赵老板较半年前胖了足足一圈,而花店中的生意也大都交给了店里的小伙计打点,每日陪着自家娘子时时游山玩水甚是逍遥,前段时间刚从江南返家,随车还带了好些稀奇花草回来,又在后园辟了好大一块专门培植这些花草。 这些日子天气炎热,花店中的人气也比之前少了许多,这日小伙计上吐下泻,不得已告了假,赵老板无奈之下只得再次亲自上阵,见秦梦遥进门马上笑脸相迎,借着光稍微一端量,立马认出是数月前在店中买过大堆花苗的秦小姐,老客户上门自然好言招待。 第171章 从实招来 秦梦遥做梦都没想到此次一出马竟会这样顺利,虽说那位赵老板只答应供应一个月的鲜花量,但对于秦梦遥来说,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只不过支付完预付款后,不管是花坊还是秦梦遥,手头都紧了许多,幸好还有那几笔订单,经秦梦遥紧赶慢赶,总算如期交货。 八月桂花飘香,山下平地处不知何时起,植了两株金桂,两树比肩而立,宛若一对情深伉俪,据村里人说,曾经一对夫妇结伴逃难到此地,只是不知因何故招来杀人之祸,后来在他们的埋骨处,生出两株桂树比肩而立,几乎年年秋季飘香十里之外。此话虽只是传说,却给人无尽遐想,周边村人每年都要前来摘些桂花回去,只为求家庭和睦,夫妻恩爱。 今年自是不例外,而又因有南家雇工摘花的诱惑,大多数人摘满篮筐,绝大多数都送到了南程莫的宅中,这真是乐坏了秦梦遥。 用桂花做的吃食,秦梦遥之前可没少吃,还有桂花酿也是绝佳,从篮中选出多数后,剩下的部分桂花,秦梦遥便同刘妈一道,试着做了些桂花糕,想不到味道香甜可口,连向来鲜少夸人的南程莫也忍不住赞不绝口。 转眼便至中秋,方圆早早停了花坊的生意,在天黑前赶回了石塔村。这个节日,对于每个人来讲,都意义非凡,而对于南程莫和方圆,却显得寂寥许多。 往年在南府,一大早府中大大小小便开始为这个团圆节而准备,洒扫除尘,月饼佳肴,自是样样都不能少,而多数仆从也因此而得以归家同家人团聚。只是今年,方圆的家人至今不知下落,而南程莫一家,也是死的死散的散,哪里还有往年那团圆的喜庆模样。 话虽如此,节日却照旧要过,只不过因了南程莫尚要为父亲守孝的缘故,所谓过节也只是众人聚在一起共同言欢而已。而方圆原本的管家张峰,也早已另择高枝,去了别家。 中秋大早,秦梦遥便同刘妈端了自家做的桂花糕与桂花酿往相熟的四邻挨家挨户送去,那些新鲜点心村民大都只在城里店里铺子远远瞅见,当真正端到自己面前时,都不自觉咽了下口水,这些点心,还不知她们要绣多少针线活才能买得到。 忙碌的日子时间总是飞快,眼见方圆回来,刘妈又在厨房忙活许久,众人才渐渐在院子中落座。就着天上那轮皎月,院子里的一切都显得朦胧而美好,方圆一掌拍开今日从城中带回的那坛纯酿,四个男人围坐在一起,举着酒杯便往嘴里倒,双点双手捧着酒,也同大人一般,苦着脸将酒含在口中,而后一咽而下,仿佛吃毒药一般,惹得众人大笑不已。 酒肉入肠,反而愁绪骤起,胡伯年纪大,不剩酒力,早早便回房休息去了,而方圆和双点惦记着第二日早起进城,也早早歇下,小小的四合院中,最后竟只留了南程莫同秦梦遥二人。 秦梦遥抬头看看月亮,无端想起了那句,“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想必千年后的今天,自己的爸妈也在仰头望月,他们也望着这同一片天空,却与自己再无缘相见,心中不由泛起一阵凄苦,见南程莫一人抓着酒杯怔怔的也望着天际,竟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这个可怜的男人,到如今却还不知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何许人也,只是,他们还在同一片天空下,终究还有相见的一天。秦梦遥越想越伤感,伸手抓过一只酒杯倒满白酒。 “来,哥们,今儿是个好日子,咱们两个也喝一个,”秦梦遥一仰头,满口辛辣顿时向五官肆意蔓延,火辣辣的感觉顺着喉管一直烧到胃中,“爽!再来!” 南程莫从没见过秦梦遥这样豪迈,也只得一口饮尽,放下杯时,秦梦遥早已两三杯下肚,整个人坐在凳子上摇晃起来。 “你喝多了,快回屋休息吧,”南程莫伸手要扶秦梦遥,却被她一把推开。 “谁喝多了,你才喝多了呢,我现在,清醒的很!”秦梦遥脚步踉跄的站起身,指着当空皎洁的月轮,“咦,好大一个灯泡,要是每天都有电灯就好了,蜡烛太暗了。”说完,挥手一指南程莫,“你们这里,真是不方便,每天晚上黑灯瞎火的,想想就烦,还是我们家好啊,有电视有空调还有洗衣机……老天爷,你怎么想的,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得自己动手,好歹你让我穿到民国去也好,起码还有旗袍可以穿。” 南程莫听得一头雾水,可一听她竟敢指责老天爷,吓得忙上前去捂她的嘴,却被秦梦遥后退一步闪开,又听见对方双眼无神的低声嘀咕,“连来大姨妈都不方便,还要用什么姨妈巾,嘁,好恶心……” “呕……”说道姨妈巾,秦梦遥顿觉一阵恶心,扶着旁边的一棵小树干呕好一阵,南程莫手足无措地站在秦梦遥身后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你不能喝就不要随便喝嘛,你看现在这个样子多受罪,”南程莫一反往日的冷言冷语,那温柔的语气反倒令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秦梦遥直起身,仔细看着身前的男子,抑制不住伸出手抚摸着男子的脸庞。 “帅哥,咱们之前见过吗?你看上去好眼熟,好帅,让人忍不住想……呕……”秦梦遥话没说完,脚底一软扑到南程莫怀中,吐了南程莫满满一身。 南程莫闻着满身难闻的酒气,怀中还扶着这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子,只得将头扭到一旁,半拖半抱,将秦梦遥抱回卧室之中,好不容易按住秦梦遥上下乱动的手脚,将她身上的衣物一一除下,塞到被中,南程莫已忙出了一身臭汗,再加上身上那堆秽物,实在难以容易,索性换下身干净的衣衫,跑到院中取来清水将自己冲洗干净,这才清醒的返回房中,秦梦遥已然酣然入睡。 南程莫头痛的拍拍额头,这个女人究竟发了什么疯,明明不能喝酒,却偏偏要来跟自己对饮,而且酒品还这样差劲。不过她那会唠叨的什么电灯电视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自己走南闯北经商也算见识颇多了,可这些东西却怎地从没听说过,不过她也真是大胆,竟敢埋怨老天爷,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南程莫爬上床,由于刚洗完澡,身上显得格外清凉。秦梦遥此刻浑身燥热,正做梦四处找冰箱,忽的感觉身边一股凉意传来,不由大喜,使劲往那凉处贴过去,舒舒服服抱着睡得安稳。可南程莫被那双柔软的手抱着,体内却似起了熊熊大火,由里而外的燃烧起来,就连好不容易冲得清凉的皮肤,也变得益发燥热。 “你松手啊,再不松手,我,出了事你别怪我啊!”南程莫努力控制着体内逐渐往下蔓延的火焰,咬着牙掰开秦梦遥的手,可秦梦遥却似藤蔓一般抱得死死,一扯开,立马又贴过来,“这,这可是你自找的啊……” 南程莫刚要出手,便听见秦梦遥小声嘟囔,“怎么这冰箱突然变成火炉的,好热好热,烫死了!”说完小手一撒,转过身翻身朝里,背着南程莫呼呼大睡。 南程莫之前连个通房大丫头都没收过,这会被秦梦遥挑拨的火气大盛,一时也不知该怎样泻火,只能咬牙强忍着周身的不适,跑到院中冲了个凉水澡,却不敢再往卧房中去,于是转身走到书房,在椅子上将就了一夜。 鸡叫头遍,秦梦遥便朦朦胧胧睁开双眼,由于酒精的缘故,头脑仍有些发胀,眼皮也似坠了块石头似的沉得抬不动。她又迷糊了一小会,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躺倒这床上的,仿佛昨天酒喝多了,然后她看见月亮,还看见月下站着一个美丽的少年,可是再后来,却断了片怎么也想不起来。 秦梦遥半闭着眼,摸摸身上的衣服。衣服倒还在,可是摸起来却很是别扭,肚兜,她除了下身穿的亵裤,上身竟然只穿了一件肚兜!可那时刘妈已经睡了,除了,他! 秦梦遥极力忍住尖叫的冲动,双眼霍得一下睁得溜圆,床的另一侧根本没有那个家伙的身影,“这个家伙竟然畏罪潜逃,哼,敢打本姑娘的主意,小心落到本姑娘手里……” 南程莫坐在椅子上睡得腰疼脖子酸,一大早又被秦梦遥拎着耳朵给揪起来,委屈又气恼,奈何却因落枕只能歪着脖子听秦梦遥一句接一句的质问。 “昨晚我的衣服是不是你脱的?你究竟是何居心?” “本姑娘虽说同你成了亲,但你也清楚这也不过是个形式!” “莫非你早就看上了本姑娘,正好借这个机会下手?” “从实招来!否则本姑娘……” 秦梦遥口中如蹦豆子一般,憋得南程莫耳红脖子粗,他用力深吸一口气,用尽平生最大音量,冲秦梦遥大声道,“我就是喜欢你怎么了!我喜欢我娘子难道有错吗!” 伴着“咔嚓”一声,南程莫一直歪着的脖子终于拧了过来,他眼睛似喷血一般,死死盯着秦梦遥那张脸。 秦梦遥大张着嘴巴,在晨曦中略显霞红的脸颊霎时变得煞白,紧接着丝丝血色涌上脸颊,双颊犹如火烧一般,她下颌无声的开合两下,脑中却一阵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恼羞之中却透着丝丝甜蜜,终于一甩胳膊出了书房。 “呼,”南程莫憋了一个多月的话终于说出口,心头莫名的轻松,不过,看着秦梦遥略显纠结的神情,他又隐约有些后怕,万一…… “嘿吼,大哥,想不到你这么有男子气魄,我敢打赌,整个村子都能听到你曙光下的告白了!”方圆不知何时已窜到了书房门口,一脸崇拜的看着南程莫。他身后还藏着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躲在一旁吃吃的笑。 南程莫没好气的翻个大白眼,“这下好了,那位祖宗生气了,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办?” 自打七夕示好无果之后,方圆又为南程莫出过许多主意,却被南程莫一一否定,万一搞砸了,以秦梦遥的性格,吃亏的肯定只能是南程莫,却没想到就着中秋的契机,竟给了南程莫这样一个好机会,方圆乐得直冲双点挤眉弄眼。 “我说老大,你既然喜欢人家,还有什么好怕的,说出来不就好了!再说了,反正你俩也已经是拜过堂的夫妻,名正言顺的事情而已。得了,小弟不多说了,您还是赶紧想想下一步怎么打动嫂子吧,女人的心思,可是很难说的哦!双点,收拾东西,咱们得赶紧启程了!” 方圆急急从是非场抽身而退,一想到南程莫方才惨兮兮的样子,脸上不由笑成了一朵花。 整个上午,四合院中难得没有人影走动,刘妈胡伯大清早听见南程莫大喊大叫,又见秦梦遥冷着一张脸,知是小两口闹了别扭,也都借口拉着南老夫人出门串门去了,直至午饭时间也不见人影。 南程莫肚子饿得紧,看见秦梦遥从厨房端出凉拌猪耳,清炒苦瓜,木须肉炒蛋,喜滋滋地抓起筷子便要动手,却被秦梦遥一把打到一旁,“去洗手去,顺便去李婶家把胡伯刘妈他们叫回来,等人全了再动筷子!” “遵命,娘子,”南程莫见秦梦遥终于露出丝笑容,心情也瞬间放晴,开心起来,又斗胆带着谄媚的笑讨好道,“娘子越来越漂亮了,不光养得一手好花,而且做得菜也这样香,让人口水都要下来了,真真是位全才的好娘子。” “去,油嘴滑舌!”秦梦遥心知对方是在讨好自己,可偏偏这讨好听起来也那样顺耳,只是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完全没有真实的感觉,她在这种云雾缭绕的感觉中,已经挣扎了一上午,如今见南程莫这般示好,终于渐渐有些明澈。 第172章 心凉 只是,爱情哪有那么容易,秦梦遥突然想起死党被爱所伤,堪堪寻死觅活的模样,心中一阵后怕,那好不容易拨开的迷雾,再次拢上心来。 夜里,秦梦遥躺在南程莫身旁,却再不似平常那般自在。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终于相视一笑。 “你先说吧,”南程莫眼含温柔,侧过身,细细地看着秦梦遥,却发现怎么样也看不够。 “咳咳,那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你今早说的话……” “我今早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我发誓!”南程莫不等秦梦遥说完,已然举起右手对天发誓。秦梦遥无语,她本想说那些话通通不作数,可被南程莫一打岔,哪里还说得下去,只得硬生生咽了下去,恹恹地脸朝上看着帐顶的布影。 房中光线极暗,南程莫看不清秦梦遥的脸,以为她也同自己一般紧张的心跳发慌,鼓足了勇气将手慢慢往秦梦遥处探,探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摸到,终于秦梦遥再也忍不住,啪地一声打在那只不安分的手上。 “手脚老实点,睡觉!” 南程莫吃瘪的挪到床边,方才酝酿许久的一番浓情话语早就从脑海消失无踪,那边秦梦遥已然将被子横在了两人中间,“我告诉你,你胆敢越过这条被子,小心明天,明天让你饿肚子!” 半夜空中飘起雨丝,气温骤然降低,至于早上时,秦梦遥身上早裹着被子混躺在大大的床上,南程莫早被赶到床的边缘,一翻身便要掉到床下,而那玉藕似的胳膊则大喇喇的搭在南程莫身上。 “你,醒了,”南程莫发觉身上的胳膊被轻轻拿走,扭过头一眼看到秦梦遥尚来不及合上的双眼,瞬间满脸温柔,柔声道声早安。 “嗯,”秦梦遥此刻羞得只想把头深深埋到被窝中,她的睡姿,实在是不够雅观。 秦梦遥微垂眼帘,长长的睫毛如蝶翅般轻轻颤动,南程莫忽然有种克制不住的冲动。 他俯身上前,将双唇轻轻按在面前女子那光洁的额上,一颗心突然狂奔乱跳,他噌的掀掉身上的寝被,红着脸跳下床去。 “对,对不起!” 秦梦遥看着他手忙脚乱的将衣服套在身上蹦跳着出了门口,两颊早已现出娇羞的粉红,原来被人爱着,竟是这样慌乱的感觉…… 整整一天,秦梦遥都刻意避在南房中提炼精油,可眼神有意无意却总能看到南程莫那颀长的身影,他同胡伯坐在院中品茶时的笑容,他帮刘妈打水时疾步如飞的样子,他坐在书房窗前读书时认真的神情,甚至那蒸馏炉上都不时浮现出南程莫的那张脸,或冷漠或温和或淡然…… 浪费了小半篮花后,秦梦遥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鲜花撇到一边,负气地走到院中,见四下无人,指着南程莫气吼吼道,“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晃荡了,晃得人心烦!” “你不是一直在那间小屋子里嘛,还关着门……咦,娘子难道你有透视眼吗,还是……”南程莫眼下闪过一抹温柔,极具磁性的声音凑在秦梦遥耳边,“你既然这么想看见我,那我天天在你面前,让你看个够好不好?” 一番话说得秦梦遥心里痒痒的,恨不得抱过那张粉白小脸大亲一口,可是内心的理智又告诉她,这可是在礼教严苛的古代,况且,这都是南程莫的诱敌之计,他突然说喜欢自己,可心里还不知打的什么算盘,像这种生意人,最不能信! 秦梦遥自己将自己说服后,急急一个转身,逃出南程莫的温柔圈,“别臭美了,我累了,要回房休息。” “娘子渴了吧,我去给娘子倒水,”南程莫巴巴地跑到房中端来一碗茶水,又极贴心的服侍着秦梦遥在房中坐定,又是揉腿又是捏脚,服务极其周到。秦梦遥享受着这高等级的待遇,倒也挑不出什么差错,索性眯着眼舒服的半躺在椅子上。 “哎,真是舒服,你这技术,虽说不入流,不过还是蛮有进步空间滴!”秦梦遥一时忘形,突然想起现代人颇爱的女仆诱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哈哈,你这样倒很像那些可爱的男仆哦!” 正捏着腿的那只手突然一顿,秦梦遥猛地意识到自己已然犯了弥天大错,眼前这位曾经可是高高在上的少爷公子哥,即使再落魄,心中怕是也难接受被人比作奴仆的落差。 可谁知南程莫只愣了一小会,手中又力道适中的按捏起来,“只要你愿意,我甘心为你做一辈子的仆人。” 只是一句话,却激起了秦梦遥心中无限涟漪,她捏捏微微发酸的鼻尖,不徐不缓的说道,“人要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你果真能够做到?你可知我心中要的是什么?” 南程莫仰头看着她,眼神坚定的点点头,“我能做到。” “我不过是个寻常女子,也渴望有人疼惜爱怜,也想在难过疲惫的时候有个坚实的臂膀,也希望在春暖花开时,一同去扬州赏尽烟花无数,一生一世一双人,就两个人相依相偎,一直到白首。” 南程莫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他知她心性不同于平常女子,可也不曾料想她却是这样的孤高,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他所求的,也不正是这个吗? 南程莫突然高兴得不能自已,他终于明白,他为何会对面前这个女子心心念念,今日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 秦梦遥冷眼细看着南程莫,见他脸上闪过一丝迟豫,心中莫名索然,脸上虽还淡淡的,却没了方才被感动时的些微冲动。 “我南程莫对天发誓,此生只对你一人好,你不开心,我逗乐给你听,你想出游,我陪你到天南海北,同甘苦共富贵,若有半点违背,纵然九霄引雷,将我化为灰烬,在所不惜!”南程莫神情严肃,右手指天,眼睛定定的看着秦梦遥,生怕一言之差,这两日的努力便都成了泡影。 秦梦遥听完,不露痕迹的笑起来,越笑越难以自控,她不是第一次被男生表白,可第一次便这样红口白牙指天发誓的,却是第一遭,“你可知,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赌咒发誓,若是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何须凭借誓言才能换取别人的信任?” “若是有心,纵使不言,亦可长相厮守,可是单凭一时兴起便赌上一生,南公子,难道你不觉得你这样太过草率了吗?” “梦遥,我……”南程莫伸手捉住秦梦遥的手,心思回转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一晃神的功夫,被秦梦遥用力猛地抽了回去。 “南公子,今日之事,我只作不曾发生过,希望你回去好好冷静一下,感情的事绝非一朝一夕,你若想通,我也不怪你,只是从今起,你还是去书房睡吧,等会我会把被褥给你搬过去。”秦梦遥面无表情抛下两句话,不顾南程莫欲言却难言的苦相,扬长而去。 眼看小两口的关系刚有气色,南程莫却又被无声地“撵”到了书房之中,刘妈心里虽心疼这个被他从小带大的孩子,但也不好多说,只好背地偷偷试探地劝慰秦梦遥,谁知都被对方绕个大圈,也没探出几句话来。 不过南程莫却越发献起了殷勤,虽说有时马屁会拍到马脚上,倒也不惹人厌弃,秦梦遥午夜梦回,偶尔想起南程莫那笨手笨脚的模样,也忍不住将脸藏在枕头中偷笑不止。 自打七叔送来一张新药方,南程莫的身体便日渐康壮,再加上身体自身排毒,体内的毒素也渐渐少了许多,虽说力气还是显得小了些,却也已无大碍。 成日在四合院中,南程莫也知自己视野小了许多,而普兰城离得又远,所以刘妈从不肯准他独自出门,可自打他栖身书房后,刘妈心中疼惜,难免由着他的性子。再加上刘妈迫切希望南秦二人和好的心思,所以一听南程莫要进城为秦梦遥买礼物,于是欣然答应。 兴许是许久不曾进城的缘故,南程莫只觉街道市面上热闹了许多,连那些买饭的大叔都热情异常,他之前只肯光顾那些名门店铺,根本不曾注意到街边的繁荣,他一路看一路走,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原来南府门前,原本表面荣光的南府不过半年的时间已然凋零败落。 那扇黑漆漆的大门上早已现出斑驳的痕迹,露出木质的纹理,一道道裂开的缝隙如同一张张嘲笑的嘴脸,他们曾见证过南家最辉煌的时刻,那时候的人来人往,从客如流,仿佛昭示着繁华永世不尽,可是不过朝夕之间,一切荣光便顷刻颓圮。 而唯一还守在门前的两株广玉兰,却比往年越发茂盛。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想来也不过转瞬。 南程莫立在破败的门前,悲凉自心底而起。 直到两腿发酸,南程莫才默默转身,往花解语的方向走去,他需得看看这个花坊究竟有何高妙,竟能一直撑到现在,而且今日最大的目的,还是要为秦梦遥买件礼物,自然还要方圆帮忙拿主意才好。 可一进花坊,他还是暗自摇了摇头,按照这个格局划分,虽说层次分明,可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有何引人眼球之处,这样下去,恐怕日后难保无客上门。 “大哥,你怎么亲自来了?”方圆迎上去,双眼则不断往南程莫身后扫。 南程莫轻轻一拍方圆的肩,“别看了,今儿个就我自个来的。” “嫂子呢?你俩……” “别提了,我都被赶到书房去了,天底下怎么还有那样的女人,不管你怎么对她好,她还是那副铁石心肠的样子,唉!”南程莫句句透着灰心,眼睛却不住的看着两边架子上摆的那些新鲜插花。 “嗨,女人嘛,面子薄,而且那天早晨你那么大声,总要给人一点适应时间的,再说,我听说,现在的女人都爱考验男人的诚意,你对她好她偏偏还得想法设法扒开你的心来看,啧啧,真是可怕。”方圆一脸促狭的看看南程莫,想不到这个号称冷面公子的少爷,也会有今天,他只想扬天大笑三百声才算畅快。 “什么,扒开心?太血淋淋了吧,少爷,你可别想不开啊!”双点凑上前来,同情的看着南程莫,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万不可同少爷一样,落得被女人扒心的下场。 “一边去,小孩子,懂什么!”方圆将双点支到一旁,小声凑在南程莫耳边,“大哥,你们,到什么地步啦?” 冷不防,南程莫突然伸臂搂住方圆,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到一起,热度腾的一下升到方圆脸上,他的唇,离南程莫的脸不过一指的距离,那样近,连裸在下腮上的胡茬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正犹豫是否从这个臂膀中挣脱出来,一恍惚的时间,南程莫已然嘴角含笑的转头看向方圆,声音低到不能再低,“方圆,哥以前没亏待过你吧?” 方圆紧张的身子僵硬,直直向后挺着,摇摇头。 “哥现在遇到个天大的问题,你嫂子,我觉得我真喜欢上她了,”南程莫说起秦梦遥笑容便甜了几分,方圆从南程莫的臂膀中挣扎出来。 “大哥,有啥事你尽管说,搞得这么一惊一乍,挺吓人的。”方圆抚抚仍未平息的心口,以一种戒备的姿势看着南程莫,生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那个,你不是说女人都爱考验男人么,我就想着,你嫂子现在可能难追些,想让你出出主意,买个什么样的礼物,她才能接受呢?” “心意,最重要的是心意,大哥,你只要用心去选,嫂子肯定能感觉到你的一片赤诚的!”选礼物这事,方圆可万万不敢随意给人开口,万一挑的不合意,将来责任可统统落到自己身上来,搞不好还落得个破坏人家夫妻感情的名声,这等不赚好的买卖,他才不做! 南程莫还想继续追问,方圆一眼看见一位大客户在两个丫环的陪同下进了花坊,丢下几句话便躬身迎了上去,只见那人在雅座处坐下来,南程莫心知这生意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的,于是同双点知会一声,踱步到了街上。 第173章 走不完的路 街角不远处,有家茶馆,因往来行人不断,所以平素生意也不断,只是最近茶馆对面又开了一家品茶轩,开张伊始便拉了不少顾客过去,因而茶馆中生意难免冷清许多。 不过老板为人精明,前些天专程请来一位说书匠每日寅末在茶馆当中说书,那些新奇故事每日只将一段,却恰恰卡在最高潮处,听得人上不上下不下,由不得第二日又跑到茶馆中来听故事。 南程莫走到那茶馆门口时,正听见那说书匠讲着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南程莫一时兴起,跑到茶馆中要了杯茶,坐着听起来。 茶水虽非名茶,但之于平头百姓,哪个又有心思品的出来,不过是图个爽快解渴罢了,南程莫也不嫌弃,轻抿一口,听见李甲为杜十娘倾心一片,不由被这种痴情打动,又想起自己亦为女人而困,不由神思恍惚。 众人正被剧情引领,心思悬于一线时,突然听到一女子大喊一声,“贼人,站住!” 紧接着一阵剑刃出鞘的锋利芒声,一个白影从南程莫面前一闪而过,森森白刃吓的南程莫眼中一花,耳中嗡的一声。 说书先生却丝毫不被茶馆中突然发生的事情所扰,依旧声音扣人心弦地顾自讲着杜十娘的故事,刚讲至老鸨大开血口才肯放杜十娘的身契时,故事戛然而止。 大伙儿纷纷抱怨着各自离场,仿佛方才那女子抽刀抓贼之事全然不曾发生,可南程莫眼中那道剑芒还清清楚楚映在脑海,待终于镇定下来时,茶馆之中已然散场。 他饮完最后一口茶,想到还要到别处挑选礼物,正准备起身,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方才那女子的声音,“喂,你的东西。” 说完,将一个小小的印花包袱放在桌上,南程莫疑惑的看看女子,又看看那包袱,只觉那花纹好生眼熟,右手不自觉地往怀中掏去,却摸了个空,那颗心瞬间便提得老高,再仔细看时,才意识到,那个印花包袱正是自己丢的那个。 “多谢姑娘!”南程莫口中不停道谢,两手则迅速将包袱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才终于松了口气。 可那位姑娘脸上却瞬间变了颜色。 包袱中静静躺着一枚墨玉雕成的镇纸,玉色深沉凝重,四四方方,其上隐约以浮纹雕刻着宝剑的形状,仿佛此剑本暗藏于玉身之中。 这正是那檀木小箱之中,为南程莫珍藏多年视作宝贝的镇纸,可为了给秦梦遥买件礼物,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以此物当取些许银两,南程莫看着这镇纸失而复得,心中充满欢喜,匆匆将包袱收入怀中,才想起向那女子道谢。 却见那女子峨眉似点墨,眼波如水,俏鼻朱唇,我见犹怜,此刻眉峰微蹙,眼中含着些许诧异与疑惑,更有种出尘绰约的美丽,再配上腰间那把宝剑,无疑已是兵家仙子般的存在。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南某感激不尽!”南程莫起身施礼,发觉那女子仍旧神色难以琢磨地盯着自己上下打量。 南程莫正被盯得心里发毛,忽听对方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现在家里还有什么人?” “姑娘,你虽帮在下追回了东西,可也不至于像审犯人一样盘问在下吧?”南程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不由自主使出了跟秦梦遥斗嘴的看家本领。 “你!”女子黛眉一挑,拎刀便要上前,吓得南程莫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却闭上眼硬梗着脖子,一副任打任杀的模样,女子提刀到胸前,想到出门前师父的叮嘱,这才收了刀抱在怀中,“这位兄弟,小女子名叫嫣若,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在下南程莫,石塔村人士,今日多谢嫣若姑娘出手相助!”南程莫神色淡然,语气不由较方才又冷了许多。粗鲁的女子不常见,像这样一言不合便动手打人的,南程莫还是头一次见,那一刀若是真落在自己身上,怕是早就凶多吉少了。 “哎,我问你,你那方镇纸,是从哪里得来的?”嫣若见南程莫告辞转身,忙一个疾行拦在南程莫面前。 “这恐怕跟嫣若姑娘无关吧?”南程莫冷冷一笑,绕过嫣若,仍旧往门外走去。 “哎,我问你话呢,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你爹娘怎么教的你啊!”嫣若本就是练家子,身影一闪,刀已出鞘,正好横在南程莫面前。 “姑娘,你今日帮南某追回了这东西,南某感激不尽,但是,姑娘既然是有爹娘教养的,岂会不知非礼勿言的道理,此物与姑娘毫无瓜葛,姑娘何必苦苦追问,再说,如果姑娘是见物起意,以姑娘的武艺抢取,南某自然甘拜下风。”南程莫冷眼看着嫣若,就连方才的一丁点感激之情也荡然无存。 “这,哎呀,你这一大堆都说的什么嘛!”嫣若粉面通红,急得直跺脚,“你,不是,南公子,小女子只是看那镇纸眼熟,所以想跟公子问个究竟,没想到让公子误会了,实在抱歉!” “嫣儿!” 嫣若刚收了剑,门外突然闯进一个玉面郎君,脚步虽疾,却依旧风度翩翩,瞬间已来到南程莫面前,眼怀敌意地斜瞅南程莫两眼,一个闪身挡在两人中间,含情脉脉的低头看着嫣若。 “嫣儿,方才我打听过了,普兰城没有咱们要找的人,咱们……” “一边去,谁跟你咱们,你是你我是我,”嫣若不耐烦的将玉面郎君一把推开,脸上立马堆满笑容,“南公子,你放心,那镇纸小女子不稀罕,但是,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它的来历呢?” “你谁啊?”玉面郎君挑衅的一推搡,南程莫几步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好不容易才扶稳站住。 可嫣若已然炸了毛,“白翼然,你给我滚!” “嫣儿,你别生气,你听我解释,”白翼然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害怕嫣若发火生气,他好不容易才把之前的那些风流韵事给洗清压下去,这才换回嫣若的一丝笑容,这回万不能再惹这位姑奶奶生气,否则一切努力岂不前功尽弃! 可是一看到她对着这个陌生男子尽展笑容,心中就有种莫名的光火,他一把拉住嫣若,压低了声音哀哀求道,“嫣儿,好嫣儿,我错了,我一看见你对着他笑,我就忍不住,你别气了好不好?” 嫣若猛地一掌将白翼然推到旁边,神色不豫,“我对谁笑,与你何干,我数三声,你若不滚,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南程莫见两人水火不容,于是趁嫣若不留神,悄悄从一侧溜了出去。 “你随便,反正我对你发过誓,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甩掉我!”白翼然赖皮的拖过一张椅子气定神闲的坐下来。 “好,既然你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嫣若气运丹田,掌风顿起。 “喂,那人走了啊,”白展堂笑眯眯的一指门口,嫣若分神去看,只见那个身着灰衣的身影在门口一闪便不见了,怒气还来不及发泄,却有不想因此失了线索,只得气急败坏的匆匆冲到门口,可街上人影憧憧,哪里还看得到那个男子,只此一瞬,她恨不得一掌将白展堂劈个粉碎。 “都怪你,他身上带着那方镇纸呢!”嫣若拔刀便要往白翼然身上砍,却被白翼然灵巧地闪到一旁,反手轻轻握住嫣若的手腕,细嗅着那发丝间的香气,满足的闭上眼睛。嫣若被他钳制地不能动弹,抬腿便是一脚,孰知对方已然有了防备,占完了便宜便松开双手迅速闪到一旁,笑嘻嘻的看着嫣若。 “带着就带着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要是看中了,我给你抢过来就是!”白翼然作势便要往外走。 “那可是寨主亲口。/交代的,但凡看到那四样宝贝,务必将人安全带回去,那个人身上那块镇纸同画上的一模一样,我怀疑,他便是寨主吩咐要找的人,”嫣若一把扯住白翼然,口中仍含怨念的抱怨着,“要不是你,我就问出来了,现在人都走了,你说怎么办吧?” “这好办,咱们满城撒网去找呗,反正他在这城里也跑不出去!”白翼然往口中丢一颗花生,那风流姿态引得过往女子无不媚眼丛生,偏偏却引不来嫣若的一丝青睐。 “你说的轻松,这里人这么多,大海捞针几时能捞的完,快想想别的法子吧,这可关系到……”嫣若口直心快险些说出来,吓得她急忙咬住舌头,连连告诫自己三遍,才又重新看向白展堂,“反正,你说了的,你必须在两天之内把人给我找出来,否则你一辈子都别来见我!” “得令!”白翼然听完飞一般的跑到门外,接着又一阵旋风跑回来,“你这两天还是在客栈等我吧,听话别乱跑,你放心,两天以后我绝对把人给你带回来!” “要活的,一根头发都不能少!”嫣若刚嘱咐完,白翼然早已没了人影。 南程莫怀里揣着那墨玉雕成的镇纸,心里七上八下,当初父亲将箱子交给他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箱子里的东西保护周全,除非万不得已,才能动那文房四宝,所以他仔细收了这些年,可为了一个女人,他都不惜将这个镇纸当掉以换取她的开心,可是这真的值得吗? 他突然想起那日,若不是秦梦遥不小心将茶水撒在镇纸上,涂在镇纸上的一层漆墨散开,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竟是一块用墨玉雕刻而成的宝贝,秦梦遥当时看着这方镇纸,欣喜若狂,仔细端详了一遍又一遍,可后来还是重新又用墨将那玉色封了起来。 她说,“这样大块的墨玉本身就极为难得,更难得的是那玉匠竟顺着玉石纹理雕出的这把宝剑,若不仔细看,竟以为此剑便镶嵌在玉石里面!” 南程莫清楚记得秦梦遥的模样,心中砰然一动,眼看典当行便在眼前,突然转身往回走去,脚步越行越疾,心中的兴奋越发按捺不住,只想马上便回到那个小村庄,回到那个小小的四合院中。 有了动力驱使,南程莫脚下生风,原本一个多时辰才能走完的路,只耗了半个多时辰便赶了回来。 秦梦遥正在南边房中提炼精油,屋里本来就被太阳烤的极暖,再经火一熏烤,更是犹如蒸笼,秦梦遥只好在里面添一把火而后到院中透透气,可还是热的两眼发花,坐在院中的小石凳上休息。 南程莫一身臭汗的从外面冲进来,看见秦梦遥顿时笑开了花,欲言又止的看看秦梦遥,“娘子,我回来了。” “嗯,”秦梦遥头痛得根本不想说话,只敷衍一声,努力用手撑住头。南程莫见秦梦遥爱答不理,以为她还在为前些日子的事情恼羞,所以壮着胆子伸手拉住秦梦遥的手,用力搀着她站起身来,秦梦遥浑身乏力,想推也推不开,只好由他。 两人慢慢来到书房,南程莫扶秦梦遥正身坐在椅子上,从怀中掏出那方镇纸,解开那印花小包袱,将泛着晶莹玉光的镇纸呈在秦梦遥面前。 可哪知秦梦遥脸色突然煞白,脑袋猛地往旁边一歪,竟昏了过去。 南程莫好不容易准备了一路的话语又顿时被抛之脑后,手忙脚乱的掐人中灌水后,终于悠悠缓过一口气。 “哈,原来你真的在这,你们这小破村实在太难找了,你也不说一声就跑了,让本姑娘找得好辛苦!”嫣若原本跟在刘妈身后,一看到南程莫接着就扑了过来。 南程莫根本没想到这女子这么快竟然找到了自己的住处,还来不及反应,嫣若那张貌若桃花的小脸已经近在眼前,他咕咚咽下一口唾沫,“姑,姑娘,你……” “她是谁?”秦梦遥与刘妈几乎同时质问出声,刘妈心思自家少爷不过出去半日,就将人家姑娘吸引到了家里,自是为南程莫的魅力而自豪,可秦梦遥正正就在对面坐着,她又不免有些忧心,这小两口最近一直闹别扭,甚至连南程莫都被赶到了书房中,这下恐怕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第174章 小玩笑 秦梦遥因中了暑气,这会浑身不舒服,刚睁开眼却看见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亲昵的站在南程莫面前,心中顿时一阵郁结,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口口声声对刘妈说要进城给自己买礼物,她还颇为感动,却没想到却是借了这个机会去城里趁机勾搭美女,不对,兴许是他的老相好也说不定,想到这里,秦梦遥脸色更加阴郁。 “她,我不认识,真不认识啊!”南程莫生怕秦梦遥误会,刻意挪步远离嫣若,口气略显哀求的向秦梦遥解释,“就是今天上午我在街上,东西被人给偷了,被这位姑娘给追回来的,别的什么关系都没有,真的,不信你问她!” 秦梦遥垂下眼帘,看都不想看那女子一眼,“算了,不用解释了,我累,让我休息一会。” “哎,明明是在茶馆里好不好,哪里就到街上去了,”嫣若大声驳斥一句,俏美的双眼波光流转,见南程莫绝望的看着自己,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嗨,在街上,是在街上,你看我这记性,哈哈哈……” 嫣若别扭的笑着,她并不善撒谎,此刻这般做作的笑,直扯得脸抽动不已。 “刘妈,我现在身子不舒服,麻烦您好好招待一下这位客人吧,”秦梦遥手指按在太阳穴处,闭上双眼再不想多看一眼。 “梦遥,你听我解释,我真不认识她,”南程莫顾着面子,趴在秦梦遥耳边小声的说,却被秦梦遥轻轻挥手推到一边。 刘妈熟知秦梦遥的性子,此刻正在气头上必是油盐不进,所以拉了南程莫往外走去。 嫣若自知方才鲁莽,吐吐舌头,也尾随着走出门去,转身进了待客所用的厅堂。 厅堂之中只摆着几件黄花梨家具,虽漆了紫黑漆色,但到底还是小门小户,全无气派可言,嫣若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口中啧啧不已,心里却直犯嘀咕,按照寨主的说法,那人生活的门第怎么也不至于这样寒苦,看这家具装饰,哪里有半点富足的样子,会不会是自己找错人了? “行了,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吧!”南程莫脸上附了一层冰,黑着一张脸,眼神若是能当刀使,面前这女子恐怕早已死过上千次了。 “哦,是这样,你那块镇纸是从哪里得来的?”嫣若端正神色,直接切入正题。 “镇纸?姑娘从普兰城一直追到这小山村,不会单单是为了这镇纸而来吧?”南程莫警觉的看着嫣若,可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这镇纸看似贵重,但也并非价值连城。但看这女子的衣着,并不似普通人家的女子,即使能入得了她的眼,人家也不一定稀罕,再说她一介习武之人,怎可能对笔墨之流感兴趣,况且,她本可以从那贼人处得来后直接据为己有…… 一时之间,南程莫种种腹诽,不断猜测着嫣若的来意。 “是,也不全是,”嫣若挠挠头,“这样跟你说吧,为了找这个镇纸,我已经跑了近一年半了,都快把腿给跑折了,幸好在你这里看到,否则不知道还得跑多久才行。” “你别怕,我不稀罕这镇纸,”嫣若笑容明媚如同阳光耀眼,即使是南程莫看了也不免赞叹造物者的神奇,可这样的女子,却不是他的菜。 “既然如此,姑娘何必费劲辛苦追查这镇纸的下落?”南程莫眼露清明,这女子肯费尽周折,必是因利益相关。 嫣若见他一针见血,微微一笑,耐着性子回道:“你只管告诉我这镇纸的来历便可,其余的,若是有缘,以后自然会有机会知道。” “此乃长者所赠,其余的,恕南某概不奉告。”南程莫冷言说完,端起茶杯。 “除了这方镇纸,那位长辈还有没有给你其他的东西?”嫣若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急切的看着南程莫。 南程莫冷眼瞅着嫣若,心中猜测此事必有蹊跷,于是不置可否地拱手抱拳,“”姑娘,请回吧! “你什么意思!”嫣若火爆的性子终于被南程莫的冷言冷语所引爆,当场便要拔剑出鞘,可剑出一寸,又被她硬生生按了回去,想起师父的嘱托,于是素着一张脸,退后一步,“抱歉,南公子,打扰了!” 说罢,抬脚出了房门,等南程莫追出去时,早已没了人影。他还指望着这女子能帮他在秦梦遥面前解释两句,可谁知她跑得比箭还快,这下也只能指望自己了。 刘妈熬了绿豆汤端给秦梦遥,刚放下碗便听到南程莫重重的脚步声,生怕这位少爷再出岔子,也忙赶出去看个究竟,却只看到南程莫犹豫的站在书房门口。 “她走了?”刘妈压低声音,生怕房内那人听到心中别扭。 “嗯,走了,刘妈,梦遥怎么样了?”南程莫根本不欲多谈,心中只惦念着气色极差的秦梦遥。 “刚喝了汤,休息着呢,刘妈可要警告你哦,外面的野花再多,也比不过家里这朵,你呀,要是敢做啥对不起梦遥的事,老婆子我可不饶你!” “不敢,不敢,刘妈,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嘛!”南程莫无奈的摊开双手,想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被吓得当场尖叫小便失禁,誓要跟那恶女势不两立,可不过几日就被她给哄诱收买,现在甚至连天平都往人家那边倒了。 “梦遥是个好姑娘,你可别辜负了人家才好!”刘妈又不放心地嘱咐一句,这才慢腾腾离去。 南程莫深吸一口气,用两手将嘴角轻轻往上一拉,秦梦遥说过,这是微笑最简单的方法,即使再难过,也要对自己微笑,这样心情就会慢慢好起来。 所以南程莫便总是在秦梦遥面前微笑,这样在她不能给她自己笑脸的时候,自己也能给予她足够的微笑,只有她开心,他也才会感觉高兴。 “你还愣在外面干什么?”秦梦遥声音略显惫懒,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南程莫叫道房中,外面太阳依旧这样晒,若是他也被热出个好歹,那家里岂不乱了套。再说,自己同他又没有关系,要是因为一个女子便同他闹别扭,岂不显得太过小气。 “娘……梦遥,头还疼吗?”南程莫硬生生咽下脱口而出的娘子二字,关切的俯身站在秦梦遥面前,两手有些不知所措,只慌乱的揉。/搓着身上的衣服。 “噗,我有那么老吗?”秦梦遥颤笑着斜了南程莫一眼,这举动落在南程莫眼中,却显得无比娇嗔,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收起表面的坚强。 南程莫抬手轻轻落在秦梦遥的额头,“还好,不热,你刚才真的吓坏我了!” “让我看看,你哪里吓坏了?哦,是不是被那个美女找上门来惊喜地吓到了?”秦梦遥想起方才那女子笑靥如花,心里莫名升起一股酸意,故意促狭的问道,不知不觉语气也带了些酸楚。 “惊喜?那哪是惊喜!”南程莫一听,便知秦梦遥仍在为方才之事戒心,不由气呼呼地说道:“哼,真想不到还有那样的女人,不过就是帮我从小偷那里抢回来一方镇纸,结果不小心让她看到了,谁知她为了一方镇纸就这样跑到人家家里来,真是没有礼教!” “镇纸,你拿镇纸做什么?”秦梦遥突然想起今早他鬼鬼祟祟打开檀木箱的举动,那方镇纸可是价值不菲,他出门怎会想到揣着那镇纸,莫非…… “我,我想着给你买套首饰回来,可是手头现金不太……”南程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被秦梦遥盯得心里发慌。 “你不会真的拿去当掉了吧?”秦梦遥身子猛然后倾躺在椅背上,双手紧紧捂在脸上,要知道这可是难得的墨玉,可这败家子也实在太大方了吧! “没,我想着你当初很喜欢这方镇纸,所以想直接将这镇纸送给你,就着急回来了,”南程莫略带羞赧试探着拉住秦梦遥的手,双眼深情的看着她的眼睛,“只要你喜欢的,我都给你!” 秦梦遥被肉麻地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慌忙岔开话题,“那镇纸呢?” 南程莫起身,指着旁边的桌子,“就在那儿呢!” 可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都愣住了,桌子上除了几卷翻开的书卷,哪里还有那镇纸的影子! “我刚才明明放在那里,怎么一会功夫就不见了呢!”南程莫看看书桌,再看看秦梦遥,只觉耳中嗡嗡作响,这是父亲留下来的镇纸,这是他要送给秦梦遥做礼物的镇纸,可这下,什么都没了!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趁我不注意偷走了,我要去找她,我要找她算账!”南程莫心中怒火愈烧愈旺,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便往外跑。 秦梦遥腿脚发软,连喊两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狂怒地奔出去,起身欲追,却身子发软倒在地上,磕得掌心通红。 只是下一秒,南程莫却又倒退回到书房中来,背对着秦梦遥,颈上架着一把刀,锋利的刀刃离他的喉管不过一公分距离,南程莫步步倒退,而刀刃步步紧逼。 秦梦遥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她缓缓起身,趁着南程莫退到身前,霍然远离刀刃之时,猛地一把抄起身后的木椅,往持刀之人身上砸去。 只听哐啷一声,剑鸣声声,白色剑芒如闪电般划过当空,耀得人不由捂住双眼,紧接着是木头崩溃散落一地的哗声,落在地面似砸在人心。 “不!”南程莫大声嘶吼,浑然不顾地往秦梦遥面前冲去,却听耳边风声呼啸,戛然而止。 “你小子胆子够肥啊,”白翼然手指轻轻拂拭着刀尖,帅得有些邪气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而后嘴角微微勾起,“行了,今儿爷就不陪你玩了。” 南程莫浑身冷汗将后襟湿的通透,两手仍颤巍巍的伸向秦梦遥,秦梦遥早就被那凌风闪过的一刀吓得呆愣当场,只知道手中的那把实木椅瞬间解体,一片片零落到地上。 南程莫哆哆嗦嗦的上下仔细查看一通,并未见到任何伤痕,这才放下心来,一把将秦梦遥抱在怀中。 “梦遥,还好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南程莫仿佛经历劫后余生,只想紧紧抱着她,再也不放手,“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守在你身边,永远保护你,再不让人伤害你……” “我说二位,方才不过跟你们开个小玩笑,不至于吧!”白翼然一屁股坐在书桌上,脸上那抹笑意人畜无害,可真正了解他的人,每每看到这笑容却寒意顿生。 “小玩笑?”南程莫恨恨地转头看着白翼然,只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可怀中的身子却越来越沉——秦梦遥晕倒了。 “这位姑娘看上去,好像病了嘛,嗯,还病得不轻呢,”白翼然轻巧的笑道,全然不顾南程莫杀人的目光,“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这位抱回房里去躺着!” “她,是,我,夫,人!请你自重!”南程莫一字一句的咬牙说完,将秦梦遥轻轻抱在怀中,往卧房走去,白翼然作势也要起身跟随,却被南程莫一个要杀人眼神给瞪了回去。 “无所谓,她是谁跟我又没有关系!”白翼然笑呵呵的重新坐回去,将剑随手往桌上一放,将桌上的书册扫落下去,南程莫早已顾不得这些,急急往卧房而去,刚出门就听见白翼然冲着门口大声喊道,“喂,小白脸,放下人快点回来,我有事问你!” 南程莫将秦梦遥放在床上,喊来刘妈用湿布为秦梦遥降温,又跑到前街找来李老七,诊脉抓药过后,秦梦遥才慢慢缓过来,只是今日中暑本就体虚,再加上方才受到惊吓,便不得不卧床休息两日。 “你且放心休养,浇水这些事,交给我就好了,”南程莫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紧紧握着秦梦遥的手不肯放松,絮絮地叮嘱着,“你本来身子就虚弱,这些日子天热又不肯好好吃饭,还要杂七杂八的忙个不停,你看,这下中暑了吧,早就告诉你不要乱逞强,以后养花的事,我来帮你做就是了,你要是不放心就在我身边指导一下……” 第175章 长的帅没办法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好烦,”秦梦遥翻翻白眼,心中却乐开了花,既然这厮这样说,自己若是再不派些事情给他,也实在说不过去,自己正愁没个伙计帮忙呢! 南程莫还要开口,却听见门口处突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喂,人家都嫌你烦了,你就不要再自作多情了,”白翼然抱着双臂斜靠着门口,戏谑的看着正深情款款的二位,哦不,其实是一位。 “滚出去!”南程莫低吼,生怕秦梦遥再次受到惊吓。 “让爷等了这么久,你还真长脸了是不是?爷还等着问你话呢,你他娘的还敢在这里谈情说爱,能耐了你啊!”白翼然一甩前襟,阔步走到南程莫面前,揪着他的衣领便拎了起来,老鹰捉小鸡一般。 刚转身,忽然想起床上躺着的病号,于是回眸一笑,声音温柔而极具磁性,“姑娘,我找他还有些事,你安心养病哦!” 那张帅脸本就有倾城貌,这下更是魅惑众生,一向自诩鄙视外貌协会的秦梦遥,也不能例外的陷入了美男计中,瞬间目含桃花,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南程莫一路被拎到书房,小脸憋得发紫,几乎喘不上气来,白翼然手一松,南程莫顿时歪倒在地。 唯一一张椅子已被砸得稀烂,房中除了一张矮榻根本无落座之处,白翼然笑嘻嘻的看着南程莫,“果然还是主人家有待客之道,坐在地上谈天说地,这感觉好,我喜欢!”说罢双腿一盘也坐在地上。 “我问你,今天中午你在茶馆遇到的那漂亮女子是不是已经来过了?”白翼然提起嫣若,语气瞬间温柔许多。 可南程莫一听到这人竟是专程来问那女子,想起她顺走自己的镇纸,恨得咬牙切齿,“漂亮女子,我看就是蛇蝎心肠!来挑拨我跟我家娘子的感情不说,还偷走了我的东西!小偷!” 他还要再骂下去,对方却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你说的可是嫣若?”白翼然眼底蓦的一凛。 “废话,除了她还会是谁,你怎么会认识她这种人,她……” 南程莫大张着一张嘴,整个身子似被冻住一般,僵直地坐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而卡在喉咙中的那句话,任他拼劲全力也说不出来。 “说呀,怎么不说啦?”白翼然取出一块白帕擦擦手,方才势如闪电的一点,也算给他一些教训,“咦,你不说,那我可说了。那个嫣若呢,是我的女人,当然,现在虽说还不是,以后肯定会是我的人,所以以后你最好离她远一点。而且,我这个人有个毛病,除了我之外若是有人敢说她的坏话,一律杀无赦,不过至于你,情况稍微有些特殊。” 白翼然玩味的看着南程莫眼中闪过的一抹恐惧,“真是看不出你小子有哪一点不凡,一个小白脸,还不会半点武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啧啧,不过身子够软的。竟然能用一块镇纸就把嫣若给糊弄住,哼,看你家这条件,也不像是能用得起好镇纸的人家嘛!不过既然嫣若让我在这里守着,那我就要保你安全,你放心吧,起码在嫣若回来之前,我不会动你一根寒毛。” “但是,你小子给我老实点,休想打嫣若的半分主意!否则,形同此木!”白翼然一掌过去,躺在地上的一根木条应声裂为两半,南程莫看得眼都直了,忙想摇头却动都动不得。 白翼然邪邪的笑着,一挥手,将南程莫的穴道解开,又取出白帕在手上轻轻擦拭着。 “这位兄台,你放心,我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真没有,可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你能不能帮我跟我娘子解释一下,我跟那个嫣若真的没有半点关系啊!”南程莫身体骤然放松,重重点着头,对于嫣若那个炮仗一样的女人,他可没有自信能在她手下活过半年。 只是她一走了之倒好,可秦梦遥那头他还没得交代呢,他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才将秦梦遥哄开心,结果被这疯女人一闹,直接前功尽弃,既然她派了这么个邪魅男人来,自然不能白白放弃机会。 “没问题,包在爷身上!”白翼然大手一挥,“哎,腿麻了,扶爷一把,对了,爷要在你家住上一段时间,一会别忘了给爷准备张床!” “住多久?” “这个不好说,反正要住到嫣儿回来,”白翼然一拍南程莫的肩膀,“要不是因为你们,嫣儿怎么可能会同我分开,想到这段时间看不到嫣儿,我就……” “兄弟,我比你好不到哪里,你刚才看到了,我娘子虽然跟我住在一个院子里,可愣是将我赶到书房来睡,同是天涯苦命人啊!” “这小娘们都过分到这种程度你还不休了她?”白翼然讶异的一瞥南程莫,说这小白脸没用,没想到竟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不过他却忘了,他现在甚至连嫣儿的手都没碰到过。 “哪跟哪啊,其实我……”南程莫犹豫着说不出口,白翼然一眼明了,这种事,他最在行! “得,看在嫣儿的面子上,爷就出手一次,保证帮你搞定她!” 白翼然在南家一住便是五天,成日除了吃睡便是整各种幺蛾子,不是折枝花向路过的小丫头抛媚眼,便是闲得无聊在小院里一通舞刀弄枪,甚至险些将秦梦遥的蒸馏锅捅个大窟窿,几天下来将整个小家小院搞得乌烟瘴气,只差上房揭瓦了。 不但一点没帮到南程莫,反而惹得秦梦遥生了一肚子火,南程莫又接连住了几日书房,甚至连秦梦遥的笑脸都难得一见,直恼悔当初不该听白翼然的建议,他本身行走江湖,风流成性,所用的伎俩勾引些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或许几句话就能将人偏得花心乱颤,可关键对方是秦梦遥,用了那一套不仅毫无益处,反而连带对白翼然都没了好印象。 为了套出白翼然死守在南宅的真正目的,南程莫明里暗里不知问了多少次,可白翼然愣是一句实话都不肯吐,哪怕将他灌的烂醉,那张嘴也仍旧不肯走露半点风声,只说要保护南程莫一家周全,结果搞得人心惶惶,就连刘妈也战战兢兢不敢到邻家串门。 秦梦遥虽看不惯白翼然多动症一般的行为,但因他来者是客,所以也还是以礼相待,况且,他长得那样帅气,冲着这一点,优待自然还是少不得的。 就在白翼然又一次折了一支月季送给慕名到门前偷瞧帅哥的小丫头时,普兰城外迎来了一批来历不明的军马。 高坐在马匹之上的一人,身披铠甲,一脸肃穆,略显不耐的看着城中返回的小卒。 “报告副将,普兰城刘知县正往城外赶来,”面前那精瘦黝黑的兵卒语速急而清晰,“刘知县一听副将到来,立时起身恭迎,此刻大概已行车至城门处!” “不错,归队,扎帐,今夜军队便在城外露营。”霍青大手一挥,手下的将士听到命令,马上********,整个军队行动迅速而井然有序,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十余个帐篷便立在了四周,将士们将随军携带的东西整整齐齐归置完毕,不待霍青发出命令,已然自动展列成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霍青。 “很好,”霍青满意的看着大家,“今日时间已晚,大家这几日赶路辛苦,今夜好好休息一番,明日完成任务,本将请大家喝酒!” 霍青看着所有人各自散去,想到明日之事,微微有些犯难,看那信物,倒是真的,只是万一出了岔子,这丢的,可是霍家的脸,倒不如夜里派人先去查看一番…… 正私下想着,已看到远处一辆马车飞奔而来,大肚便便的刘知县从车上下来,便满脸堆笑的小跑过来,“哎哟,霍将军,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下官不知霍将军亲临普兰城,失礼之处还请霍将军多多见谅啊!” 霍青淡淡笑着,还施一礼,“岂敢岂敢,今日冒昧而来,打搅知县,实是不该。只是在下奉命前来寻人,故此叨扰几日,还请知县海涵!” “啊,霍将军亲自出马,难道所寻之人是朝廷钦犯?”刘知县生怕在自己任上出了差错,这会吓得两颊直冒汗。 “非也非也,刘知县尽管放心,此人乃我霍家的一位故人,待寻得此人吾等便会撤离。眼下军士人数众多,进城有所不便,所以想借贵地驻扎几日,不过还望刘知县不要声张。”霍青负手而立,从军之人自有一种凌风而立的绝世风姿,相较之下,刘知县虾罗着腰,越发显得猥琐不堪。 婉拒了刘知县的宴邀,霍青冷眼看刘知县离去,转身进了帐篷之中,随行的军师已然恭候在侧,“李然,你一会挑选三个身手灵敏的士兵来。” 李然皱眉,“副将,您真打算先去探探底?若是此事被老爷知道……” “知道又如何,单是凭那样破东西就证明是那个人,实在荒谬!我霍青总不能像那个丫头一样糊里糊涂,要是出了岔子,我霍家的颜面何在?” “可是……”李然犹豫着,他还记得临出发前老爷那威严而期待面容,还有那掷地有声,绝不容人置喙的命令,终于叹口气出了帐门。 秦梦遥好不容易把找上门来的媒婆打发走,很是无奈的看着白翼然,“大哥,你最近几天究竟招惹了多少姑娘,单是媒婆我都已经给你打发了三四个,虽说你人长得帅点,但是也不能这样随便散桃花吧,你知不知道,少女的心是很脆弱的,你这样子,得伤害多少无辜少女啊!” “长得帅有错吗?”白翼然骚包的扭扭身子,“再说,我也没主动招惹她们啊,我只是拿朵花站在门口,谁知道她们一点都不矜持,上前拿着花就跑,这事不赖我吧!” “你没事拿朵花在门口干嘛,你这样的人根本就是在招蜂引蝶,像你这样的花花公子,怎么还能好意思舔着脸活到现在!”秦梦遥狠狠地白他一眼,顺带着将一旁的南程莫也用眼刀狠狠扫过。 “人长的帅,没办法,哎,你这样讨厌那些姑娘,该不会是也喜欢上我了吧,”白翼然笑眯眯的将脸凑到秦梦遥面前,结果南程莫瞬间变了脸色,一把扯住白翼然甩出两米远。 “得了吧,就你那样,本姑娘还真看不上!”秦梦遥吐吐舌头,哼着小曲往厨房走去。 而身后白翼然揉着被扯痛的胳膊,呲牙咧嘴的直嚷嚷,“我还看不上你呢,小爷我可是有心上人的,比你漂亮一万倍,你……” 还没说完,头上已然挨了一记爆炒栗子,南程莫早就黑着脸恨不能将他打得满地爪牙,只可惜体力太弱,还不等出手,自己早已被甩出七八条街了。 是夜,白翼然再次在南程莫和胡伯的轮番攻击下,喝得烂醉如泥,下了饭桌便直接回房呼呼大睡,可浪费了一大坛酒南程莫还是什么都没能问出来,心疼地抱着酒坛又乱猜一通,只得黯然回书房睡去。 自打与南程莫“分居”之后,秦梦遥的觉便格外浅,一丁点声音都能将她从睡梦中惊醒,今夜虽说也稍稍喝了一盅酒,但头脑却还是益发清醒,只好吹熄了灯躺在床上乱七八糟想个不停,再加上白天被那个媒婆一闹,对于白翼然更是头疼不已,私心想着如何才能劝服他不乱招惹那些烂桃花上身,不知不觉到了五更天。 秦梦遥此刻头脑仍旧万分清醒,突然听见房顶有轻轻的脚步声,然而不过瞬间便没了声息,且守在院中的小狗多多也没发出狂吠的警叫声,秦梦遥又支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心中则回想着当初在电视剧中武艺高强的刺客在房顶快速行走的情形,见久久没有响动,才又安心的闭上眼睛,可是却仍旧没有睡意。 偶尔有邻家的狗吠声响起,可很快也便没了响动,夜色笼罩下的石塔村,沉浸在一片静谧安详之中。 房中突然飘来一股异香,秦梦遥一直在等待困意降临,此刻意识终于渐渐模糊,沉入了梦乡之中。 门被轻轻推开,几个黑影一闪而入,又将门轻轻关上。 “小河,你在门口守着,你们几个,按计划行事!”为首的黑衣蒙面人低声吩咐完毕,几个人分头在房中搜寻起来。 第176章 一头热 而刚才发话的蒙面人则噌地从怀中掏出一把极短的匕首,一步步慢慢走向床边。 奈何房中实在漆黑一片,纵使他们习武之人眼力超群,在这黑暗之中也实在有些为难,只听哐地一声清响,一人险些被横在房中的凳子绊倒,虽然他手脚麻利一把将凳子抓在手中,可发出的声音还是将众人吓了一跳。 “轻点,笨蛋,把人吵醒就完了!”为首的那人走到一半停下来,摸索着找到一支蜡烛,点燃拿在手中,用衣袖微微遮挡着光芒,无声无息走到床前时,却暗叫不妙,“不对,床上只有一个女人!” “咱们中计了,快撤!” 蒙面人将手中烛台迅速熄灭,原本微亮的房中瞬间一片漆黑,猛然陷入黑暗中,人的眼睛根本无法适应黑暗,几个人跌跌撞撞往房门方向冲去,可守在门口的小河此刻竟然仍旧立在门口毫无声息。 “小河,开门!”蒙面人深觉不对劲,一心往外走,但小河却一动不动,他伸手一拉,小河竟然应声倒地。 “朋友,既然来了,就多玩会呗!”声音从房外传来,轻轻飘飘,却将几人惊出一身冷汗。 “撤!” 一声令下,房门豁然洞开,余下三个黑衣人举刀便要往外冲,刀光森然,钢铁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此起彼伏,白翼然武功虽高,但以一敌三终究占了下风,一个不当心被对方的刀刃划过左臂,鲜血顿时顺着手臂流到地上。 眼看对方跳上房顶,白翼然一咬牙,不顾左臂钻心的疼痛,也纵身一跳,横刀拦住对方去路。奈何负伤在身又势单力薄,几个回合下来,已是气喘吁吁。 胡伯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院中,手中擎着一支灶下通火用的火棍跃身上前。 黑黢黢的火棍在夜里毫不起眼,黑衣人见对方不过是一花须老翁,无甚在意,只想速战速决尽快逃离。 谁知胡伯虽年逾不惑,身手却极为敏捷,轻轻点脚踏地身轻如燕跃至房檐,而手中的火棍同时起落,正打在面前黑衣人的颈后,黑衣人尚来不及出声,已眼前乌黑,滚落在地。 其余二人见势不妙,早已无心恋战,其中一人迅速挥刀同时伸手入怀中,掏出一把事先藏好的生石灰往面前一扬,突如而来的暗招令人猝不及防,白翼然只觉心中火辣生疼,停顿的功夫,两个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胡伯见二人行事速度快而果决,亦无心与之纠缠,只手扶了白翼然跳回小院,又捆了那两个不幸中招的黑衣蒙面人。 房顶的吵闹早将南程莫惊醒,他隐约听见白翼然的声音,心知事情不妙,突然想到此刻独居在卧房中的秦梦遥,赶忙下榻便往卧房冲,刚到门口便被一个软绵绵的身体绊了个狗啃泥,吓得胆子都快破掉,却还是慌忙爬起来,摸到床边,发觉秦梦遥正安然地躺在床上,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幸好你没事,要不然我……”南程莫激动的握住秦梦遥的手,见这么大动静竟然都没将她惊醒过来,总觉事情不对劲,“娘子?梦遥?秦梦遥!” 只是再大力的摇晃秦梦遥仍旧静静地躺在床上,丝毫不动,“不会是死了吧?”南程莫从头到脚摸过去,可她身上并无任何受伤的痕迹,且呼吸心跳一切正常。 就在南程莫对秦梦遥上下其手之时,白翼然同胡伯正打算进屋将那名叫小河的黑衣人拖到门外,恰将此景看个正着,胡伯神情依旧,不动声色的微微将头扭向门口,只不过眼睛还不时瞟向床的方向。 相比之下,白翼然倒是大方的多,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南程莫的动作,见南程莫只是蜻蜓点水的触碰着面前的女人,心里直为他着急,这小子也实在太雏了,这样大好的机会竟然这样白白浪费,白翼然就差憋不住上前指点一番了。 南程莫确认面前的女子安全无疑,抖着手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将秦梦遥的小手放到自己的手心,安静的坐在床边,凝视着那张平日动不动就飞扬跋扈的小脸,此刻却有种说不出的柔美,一时竟让人看得入了迷。 “咳咳,”白翼然实在看不下去,终于低头清了清嗓子,同胡伯一道将仍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抬到了院中,白翼然邪魅的回过头,低声教唆,“嘿,她呀,中了迷药,看她的样子,还要好一会才能醒过来,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哦……” 说完,将门轻轻带上,独留南程莫守在秦梦遥身旁。胡伯暗自摇摇头,有些事情,该发生总归要发生,顺其自然也罢。 关于应付女人之事,白翼然不知在南程莫耳边吹了多少风,可南程莫对于他的一套却不敢认同,若是一切以男人的需求来要求女人顺从,那他为何还被嫣若的几句话便训得服服帖帖,甚至不惜屈才在这小山村中保护他们这一家老小? 再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虽说现在总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可若是坚持下去,再冷的人心也总有捂暖的一天,南程莫犹豫着,终究没将秦梦遥的手放开。 “其实,你嫁给我,实在是委屈了你,”南程莫想起他第一眼看到秦梦遥的情景,那时老父卧病,他却必须同她成亲,一边是病魔缠身,一边却是红帐双喜,他愈想愈觉自己不孝,因此当看到新娘子穿着喜服倒在地上时,愤怒终于达到了极点。 “对不起,当初我对你那般辱骂,你都不曾记恨,后来因为南家因为我的无能,你才被迫到了这个穷困的小地方,吃不好穿不暖,你一个弱女子却要为生计而奔波,实在委屈你了!” 不知何故,南程莫突然很想将心中的话一股脑全都倒给她听,虽然她此刻也许听不到,但对于南程莫来说,这一切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安然的在他的身旁,哪怕她一辈子都不能听到这些话,对于南程莫来说,已经足够。 “自从来到村里,我没让你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中毒以后,家中一切都靠你支撑,纵使没米没面,你也不曾抱怨过半句,那时我不知足,还总是给你脸色看,可是你都不计较。后来为了躲避南家追杀,我们不得不搬到那样偏远的小地方,你也安然接受,即使条件再艰苦,你总能活得那样有滋有味,有时看着你的笑脸,我就在想,为什么不管上天如何亏待你,你总能找到快乐的方法,那时我很嫉妒你,可是又不得不去羡慕。” “你教刘妈养花,教李婶打理花圃,对每个人都和善有加,可为什么对我却总是一直不冷不淡的样子?” “你知道吗,你专心侍弄花时的样子,真的很美。阳光透过叶缝露在你的脸上,照在你淡淡的笑脸上,显得格外甜蜜,总让人情不自禁的想看一眼,再看一眼。或许是那时,你便印在了我的心上。” “每次见到你,你总是笑,哪怕再多委屈与不满,你还是那样淡定温和,可是为什么你对我却不能那样温柔,你笑着对方圆对双点对刘妈对每个人,我不过希冀那一丝丝的温柔,却也得不到。” “可后来我才明白,对于我来讲,你是与众不同的,正如你对我的态度,也总是与常人相异。为了这个发现,我高兴地整夜睡不着觉,就为了那一点点不同,我刻意去接近你,哪怕当众挨批也不怕,可是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你为什么还总是要逃?” “我喜欢你,这个事实一辈子都不会变,你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发誓也要让你实现这个愿望,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我只要每天看着你,听你说说话,就已经很满足……” 南程莫带着悲哀,渐渐止住声音。 秦梦遥听得鼻头发酸,一股滚热在眼眶中不断盘旋,又被极力咽了下去。其实她在白翼然出门时就已经醒来,只是碍于南程莫在旁,并不想睁开双眼,可没想到南程莫竟乱七八糟说了那么多,害得她听完心里五味俱全,难过地只想大哭。 静静地过了许久,秦梦遥将心中的情绪收拾清净,南程莫还坐在床边,两手紧握秦梦遥的手,根本没有离去的意思。 “诶,你怎么在这里,”秦梦遥假装用力地睁开眼,漫不经心的看看床边的南程莫,此刻南程莫的眼眶仍微微泛红,他见秦梦遥醒来,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 “你,我,你醒了,头还疼不疼?”那双手不由将秦梦遥的手握得更紧,生怕一松手便会失去。 “嗯,没事了,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突然跑到我的房间来?”秦梦遥不自在的感受着那双手传来的温度,却任他捧在手中。 “就是昨晚家里招了贼,不过已经被白兄弟和胡伯给赶走了,只是他们对这个房间施了迷药,所以你一直昏睡到现在,”南程莫后怕的看看门口,借着天边微亮的白光,还能看见昨夜被人用手指捅破的窗纸,万幸的是,贼人被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进了贼人,家中可丢东西了?”秦梦遥若有所思的环视房间,自从白翼然留在家里,她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是这花花公子每日除了招烂桃花外只会给她捣乱,想不到他还有些功夫在身,不过之前这石塔村一向安宁,偷盗之事极少发生,当时村长还为此事大肆吹嘘,可怎么白翼然来后,就发生了此事? 南程莫只顾着她的安危,根本没想房中丢失何物,再说对于他来说这个房间中也并无任何贵重之物,于是只摇摇头道,“丢没丢东西不要紧,关键是你安全才最重要。” 秦梦遥心中涌起暖意,娇羞的低下了头。 “喂,房里的二位,天都亮了,也该起床了吧,”白翼然在院中扯着嗓子,“这俩小贼说啥都不肯把他们主子给供出来,估计也就是来偷点花酒钱用,要不你俩再出来审审?” “教训教训就算了吧,”南程莫无意放开秦梦遥的手,漫不经心的冲外面说着,却见秦梦遥猛地直起身子,“白大哥,稍等一下,我倒要看看这两个小贼是什么来历!” 白翼然贼笑着看着从房中出来的二人,眉梢冲南程莫一挑,可南程莫却仍是那副冷冷的表情,毫无得手的喜悦,不禁鄙夷的摇摇头。 蒙在那两个小贼脸上的黑巾已被扯了下来,露出两张稚嫩的面孔,只是那两双眼睛却透出非常人所有的英气,目光如炬的感觉,令人不自觉想起那些训练有素的军人。 秦梦遥抱着胳膊,绕着这二人转了一圈,“两手虎口处有厚皮老茧,想必二位常年手握兵器吧?只是看二人神色坦然,想来是见惯大场面的,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 稍显年长的那个森森地环顾着四周,当看到南程莫时,目光停顿片刻,惊讶中透出明悟,忽然仰天大笑一声,唇齿猛然用力,随即吐出半截舌头,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来,只是脸上仍挂着浓浓笑意,此刻越发显得狰狞。 “喂,你哪怕不说也不要这样自残吧!”秦梦遥不忍的偏过头,“胡伯,快去请七叔过来,诶,这家伙太不爱惜自己了……” 旁边的小河到底年轻,虽说规矩早已深入内心,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惨兮兮地倒在自己面前时,心中还是不免有些犯怵,就算此刻不死,迟早还是难免一死,正犹豫间,因痛苦而神色狰狞的同伙突然眼神凌厉的扫过他的脸庞。 “我,我,”小河支支吾吾的看着同伴,又抬头看看南程莫,此人一眼看去极为眼熟,可是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小河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他惦记着远在老家的爹娘,还有那个芙蓉面的轻柔女子,猝不及防被一只手捂在嘴上,一粒小小的药丸入口即化,小河还来不及挣扎,身体已经慢慢软倒在地上,可闭眼的一瞬,他脑海突然一阵空灵,原来是他,面前的男子,可不正像极了那个人…… 断舌男子拼尽最后的力气,终于大睁着双眼,断了气。 第177章 失去镇定 李老七赶到时,面前已是两具尚未凉透的尸体,他把完脉象,试过鼻息,无奈的摇摇头。他虽对这二人的突然出现充满好奇,可还是咬紧牙关,生生将这好奇咽在了腹中。 好不容易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将所有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毕竟这院中死了人,若是被人发觉,定然是一场麻烦,可是眼下再将尸体掩藏起来,已经来不及,南程莫索性取来一张破席子,盖在这二人身上。 “请问,南程莫南公子可在?”门口男声高声如号令般,直透整个四合小院。 “门外何人?”院中众人一时屏气凝神,反倒是胡伯气定神闲的走到门口,声音亦如洪钟般。 “吾乃镇北大将军督标中军副将霍青,冒昧打扰,还请见谅,”此番外面传来的声音醇厚而有力,音高虽不及方才叫门之人,却足令在场之人心神臣服。 “镇、镇北大将军……”此话一出,连胡伯都禁不住失了方才镇定的气度,慌忙上前将门闩打开,躬身将外面那人请进门来。 霍青独自一人迈步走入院中,不怒自威的神色极具震慑力,四合院中顿时鸦雀无声。 秦梦遥偷眼打量着霍青,看他的模样至少三十有余,一双手因久经沙场显得黑而粗糙,甚至连指尖都能看到长期触摸兵器而形成的老茧。黝黑的脸上仍残留着粗。/硬的胡茬,眼角微微下垂,可那双不大的眼睛却透出如鹰隼一般的精光,恨不得下一秒便用利爪将人心生生掏出来。 “霍副将,请坐!”南程莫指尖微颤地请霍青坐在当院的小凳上,见刘妈仍呆愣着早已忘了泡茶,于是低声嘱咐几句,刘妈才匆匆跑往厨房,可下意识地还是回头往地上那张破席上看去。 霍青顺着她的目光,恰看到破席下的衣角,目光稍微一凛,脸上却仍不动声色,只微微一笑,“本副将今日只是前来拜访,请大家不要拘泥,南公子,你也坐!” 南程莫唯唯地正正神色,故作镇定地挺直腰板半个屁股欠坐在凳子一角,脸上的肌肉因过度微笑而不自觉的抽搐起来。 “那个,我去帮刘妈烧水,”秦梦遥小声说完,压着步子迅速往厨房跑去。霍青将此话听得清清楚楚,不屑地看一眼秦梦遥疾行的背影,果然出身小家小户,连说话都这样没有规矩。 而胡伯和李老七则一边一个守在门口,李老七探头往门外一看,满胡同都是身着军装一脸肃穆的军士,当即吓得腿便软了,只能斜倚着门框,勉强支撑自己不倒下去。 “老哥,这南家该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吧?”李老七趴在胡伯耳边悄悄问道,可胡伯亦是满脸疑惑地摇摇头,又戒备地冲院内努努嘴,做出了噤声的姿势。 “南公子,实不相瞒,在下乃奉命行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南公子见谅,”霍青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块镶金丝绸缎包裹,一层层仔细打开后,那绸缎之上赫然正躺着当初被偷走的那方镇纸,墨玉的晶莹在金闪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莹润,“此物,可是归南公子所有?” “这镇纸,不是被人给偷走了,怎么会在你那里!”南程莫惊讶的看着失而复得的镇纸,忍不住便要取到手中,只是手伸到一半时,才发觉自己的不妥,又讪讪的将手收回,不安的看着霍青。 “此物为何会在鄙人的手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块镇纸,可是公子所有?”霍青嘴唇轻轻上扬,阳刚十足的脸上透出一丝成熟男子的魅力,秦梦遥端茶上前,恰将这抹笑意尽收眼底,又不免多看几眼。 “不错,这镇纸乃是老父留给在下,并嘱在下妥善保管,却不慎失盗,没想到竟是在将军手中,”南程莫看着霍青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心底顿时涌起一阵不安,“若是将军喜欢,乃是这镇纸的无上荣幸,在下愿拱手相送!” 霍青笑意更浓,却将镇纸连同镶金丝的绸缎一并小心放在面前的石桌上,“此物,本将实在不敢收,还请南兄仔细收好。若本将没有猜错,随同此物的,应还有三样东西。” “这……”南程莫略显迟疑,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位副将的来意,他明明已经拿出了那块镇纸,可为何还要问及其他三样,不对,自己从没对外人讲起那檀木箱之事,他一个外人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宣州熟宣,宣城紫毫,肇庆端砚,此三样,想来还都在南公子的手中吧?”霍青端起茶水,浓深的粗制大叶红茶入鼻便又一股烈味,霍青虽不甚讲究饮茶之道,可还是微微蹙了下眉,只是将茶杯端在手中,眼睛则幽邃的看着南程莫,其中有考量,更有深深的隐忧。 “此三样乃是墨宝中的珍品,南家家世单薄,怎会有这等稀世之宝,”南程莫心虚一笑,想起檀木箱中躺着的那三样,虽说宣纸被秦梦遥用去许多,可至少还有几张剩余,他瞄一眼不远处的秦梦遥,可秦梦遥却出神地盯着那两个黑衣人所躺的位置,于是也不自觉的往那破席处瞄去。 霍青知他有所隐瞒,也不着急,眼神亦随之往地上瞥去,“好好的院子,放这一张破席子作甚,实在碍眼!” “破席子,哦,等一会在下去收拾便可,就不劳烦霍将军动手了,”南程莫霍得一下站起身,挡在霍青面前,刻意将破席掩在身后,可霍青仅轻轻一挥手,南程莫便被拨到一旁。 霍青脸色如常,“南公子如此紧张,莫不是有事瞒着本将?” “霍将军饶命,”南程莫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指着众人哀切的恳求道,“此事与他们无关,希望将军不要责罚他们,若罚就罚我一人好了!” 南程莫跪走到破席前,轻轻将一角掀开,地上两人的惨状正被霍青尽收眼底,南程莫一咬牙,将夜中发生之事尽数告知,霍青听完,脸色并无改变,但声音却越发冰冷。 “传李然进来!”霍青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一人快步进门,见到霍青即时躬身施礼,眼神一转恰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再抬头时脸上更添了几分谨慎。 “李然,你去看看,那二人,你可认得?”霍青语气极淡极冷,显然已是极为愤怒。 “回副将,此二人所用兵器乃兵营所有,这上面的印花……”李然略有迟疑,却见霍青脸色一沉,“正是霍家军的印花。” “好大的胆子,敢在本副将眼前动手,你仔细查查,这二人究竟是何背景,查完即刻上报!”霍青大手一拍,石质的桌面顿时裂开一道细缝。 难怪他昨夜派人前来暗查,却听那三人回禀说此宅中人异常警惕在院中直守了一夜,原来竟是被人捷足先登! 南程莫垂首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看着那石桌在一掌之下竟被劈得开缝,又听见霍青再问起另外三件文房墨宝,索性也不再隐瞒,主动到书房搬了檀木箱出来,一件件摆放在霍青面前。 “你可知道,单单拿出一件,便价值连城,不单你们南家,甚至整个村子都可能直接平步青云衣食无忧!”霍青小心的拿起那盏端砚,“可是,若你真亮出了这几件宝贝,只怕夜里来窥视的,便不止这一拨人这么简单了。” 南程莫颈后冷汗不止,他只知这是父亲留给他的传家之宝,却没想到这些东西竟是如此惹人眼红,幸好昨夜被发现的早,否则以这些人狠毒的性子,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家中骤然四宝齐聚,原本平常的小院中,在南程莫眼中,突然变得一片模糊,他经历过富贵,亦有过困顿,已然看开许多,可是当馅饼砸到头上时还是难免头晕目眩。 “霍将军,您既然对这四宝如此熟知,必是有备而来,此处有所不便,咱们借一步说话,”南程莫恭敬地将霍青请至厅堂坐稳,又出门嘱咐秦梦遥一句,转身入内,关紧房门。 南程莫同霍青二人在房中足足聊了近三四个时辰,甚至连午饭都没吃,一直在房中细聊。 李然着两名部下守在门口,浑然不许任何人靠近。秦梦遥只在与电视中见识过将军的风采,可当近距离接触时,却发觉对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凌厉的煞气,根本令人难以接近。 “这位兵大哥,他们在房里呆了这么久,若不吃些东西,只怕饿坏了将军大人呐!”过了午后,刘妈数次拎着食盒,要进门送饭,却被李然直接拦下,他们不吃也便罢了,可连累着院中的人也不敢进餐,一院子人只得将心提得老高,生怕房门一开,罪状兜头而降。 门口的兵士立在原地,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甚至连水都不敢喝一口,秦梦遥看得心中大骇,有如此严厉的军规,这些精兵若上得战场,除非对方精干,否则想要失利实在难矣。 经过半日调查,李然显然已掌握了院中两位死亡兵士的所有信息,只可惜从这二人身上实在查不出同谋的任何线索,况且这二人被俘虏后,见无力逃亡便自断生机,下命之人必是早有预料,刻意以死将线索掐灭,实在狠毒。 可是由霍青副将领导的霍家军自接到将军命令后,便一刻不停的赶往普兰城,仅仅昨晚在城外休息一夜,却出了这样的纰漏,而且漏子还出自霍家军之手,这期间的缘由,李然想了半天,终究只是暗暗叹口气安静地立在了厅堂门口。 就在秦梦遥站得双腿发软时,霍青终于紧抿着嘴唇一把拉开了房门,南程莫紧随其后,脸色却极其苍白,甚至连脚步都有些虚乎无力。 霍青猛地扭头利剑般的眼神射向南程莫,“南公子,您现在还是南公子,霍某尊重您的意愿,但是,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南公子能够仔细思量清楚,再做决定不迟。霍某率各位将士在城外静候三日,若是南公子想清楚了,还请务必派人前来告知。” “多谢将军美意,”南程莫挤出一丝笑意,拼尽全力说完,嘴唇渐渐被牙齿咬的渗出血迹。霍青看到,眼中浮现出蔑视的目光,可随即又被小心掩藏起来,他所找到的,怎竟是这样一个懦弱不堪之辈,实在让人大失所望! 院中的尸体早已被人抬到一旁用席子仔细卷好,霍青眼睛往犹有残留的血迹上扫过,李然立刻心领神会的躬身上前,“大人,那二人身份已查明,此二人昨夜还在咱们的营帐中,今早点操时,便不见了人影,没想到是比咱们先到了。” 霍青方才被南程莫拒绝,此刻火气正大,又听夜袭南宅的二人竟是出自自己手下,更是火冒三丈,“呵,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敢在本将的眼皮子底下动手,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本将无情!” “带上尸体,回营!”霍青用力一甩衣襟,头也不回大步走出门去。 李然唯唯诺诺地尾随其后,临行,又转头悄声对南程莫劝道,“公子,您万事可要三思啊!咱们可就等着您的好消息了……”说罢一个闪身追了出去。 只消一会的功夫,街上原本列队整齐的队伍已然消失无踪,而街面上人影全无,仿佛今日那些人不曾出现,而霍青副将的出现也只是一场梦。秦梦遥用力揉揉眼睛,迷茫的看着远方,所有的一切如同梦境,可是地上的那摊残存的血渍,却时时告诫着自己昨夜那场惊险。 “哎,少爷,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刘妈惊呼一声,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南程莫,只见南程莫已是脸色惨白,捂着肚子弯腰干呕不停,只是早午两顿饭都没来得及吃,胃中空空,只吐出几口酸水。 幸好七叔偷空跑回家后,一直担心南家的安危,见军队撤离便立马跑过来探看究竟,一进门便看到南程莫神情痛楚,手忙脚乱扶到床上后,才抹了一把汗,“快去做碗稀稀的小米粥来,这人呐,不吃饭哪里行,铁打的身板还得靠饭撑呢!” 刘妈听完,连连阿弥陀佛两声,迈着小步便往厨房跑去。 第178章 举动 “七叔,他的身体虽说弱了些,可也不至于两顿不吃便变成这副模样,是不是体内余毒又发作了?”秦梦遥一向知道南程莫的身体,可再不济也不至于变成这般。 “那余毒其实已经清得差不多了,主要还是他的体质太弱,再加上情绪急剧变化,引起胃部痉挛,只要慢慢休养一下便无碍了。有些人虽说身体看似极见状,但若遇见大喜大悲之事,怕是还不如南公子呢!” “大喜大悲之事?”秦梦遥担忧地看着南程莫,自从霍青到家中来,她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妙,可他二人始终关在房中说话,旁人根本不知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更别提会有何事能令南程莫心痛至胃痛。 “若是些外伤,老头子说不定还能帮得上忙,可要是心病,老头子可真就无能为力了,你们还是先慢慢将他的胃养好吧。”李老七说完,颇有深意的看了秦梦遥一眼,背着手一步步走出门去。 南程莫饮下些许温热的甜米粥,神色已是恢复如常,他眼神空洞的看着白楞楞的窗口,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出方才霍青所说的话。 “夫人生下公子时,将军正在北疆征战沙场,他也没料到二姨娘会那样狠心,竟要将公子置于死地。夫人出身贫寒,无娘家可依赖,只好想法将公子先送出来,并在公子身边留了这四样信物,只希望能有一日将公子接回府中,可是就在一年后,将军即将回京之时,夫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吐血身亡……” 南程莫苦笑,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将军府中向来家大业大,管不到的地方自然也极多,可是能这样堂而皇之宣告将军夫人因饮食不当而身亡,这将军府中人的胆子也着实大了些。 “将军同夫人向来恩爱,半路接到夫人的死讯,一路狂奔回到将军府,可终究还是没能见到夫人最后一面。从此以后,将军便再也不曾娶过填房,甚至近二十年都没再纳过妾,只留二姨娘在身旁照料。那二姨娘年轻时貌美如花,更是将军的舅亲表妹,所以在府中地位一日更甚一日,甚至常以夫人自居。” “直到后来,一个曾经照顾夫人的小厮冒死将夫人临终前的书信交到将军手中。”霍青想到当初夫人眉梢眼角洋溢的温柔模样,心中似含了黄连一般,他死也想不到,出征前在将军房外那远远的一瞥,竟会是最后一面! 那时霍青不过十五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男儿郎,因了姑表舅的关系,伴随在将军身旁,而夫人进府不过一年,指如葱根,唇若点朱,一颦一笑都令他心神往之,只是她终究是将军夫人,是将军最心爱的女人。将军一生戎马,从不亲近女色,可自从遇到她,却如变了个人一般。 将军娶她过门,霍家上下无不反对,可将军一念执着,非她不娶,霍青还记得他挤在门口偷看新娘子的样子,红纱盖头掀起,整个房中都瞬间安静下来,她似幻境仙女一般,娇羞的低着头,娥眉流转,抬眸正对上将军神情的眼眸,霍青看得眼睛都直了。 奈何霍氏乃京中大族,将军最终抵不过家人的力逼,无奈之下第一次顺从低头,收了舅家的女儿为二姨娘。 成亲后不过两个月,将军接到皇帝御诏,至北疆抵御蛮夷,可这一走,便是近两年。最初时,将军每个月都能收到夫人寄来的书信,每次收到信后,将军都乐得合不拢嘴,甚至连打仗也格外有力,当时雷军战战告捷。 到了第三封书信时,夫人提到她有了身孕,将军当时便下令全军同乐,那一夜,将军喝了许多酒,他从没笑得那样开心过,之前没有,后来也再没有。 从那之后,夫人便再也没有寄信来,偶尔只有几封京城递来的书信,全都无关痛痒,至少对于将军来说,除了与夫人相关,其他都不过尔尔。又过了数月,信中才提到夫人诞下麟儿之事,只是当时战事吃紧,将军虽然高兴,但仍一心挂念战事,故而也未写信回家。 可惜,那竟是将军最后一次得到跟夫人有关的消息。 那年蛮夷一直拖着不肯出兵,可将军每次攻城都因地势不佳,而屡攻不下,这一打便打了两年。当时霍青一直跟在将军身边,他眼睁睁看着军营中的将士越来越少,而将军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两军僵持不下,将军已有一年未得到关于夫人的消息,而将士们亦无心恋战。 第二年,蛮夷部落首领重病不愈,雷国大军才终于趁机一举攻城,得势后,将军一路狂奔,直抵京城,可得到的却是夫人溘逝的恶讯…… 直到近年,二姨娘暗地不断扩大其娘家的势力,借着霍府之名在京城之中欺行霸市为害一方,奈何霍将军近年急剧衰老,纵然知道二姨娘背地的小动作,可实在有心无力,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想到那位早已遁走他乡的下人竟冒死将夫人生前的一封信送了回来。 信中详细描述了夫人设计将孩子送走的始末,只是为了保证孩子的安全,却并未细述究竟将霍府嫡子送至了何方! 霍将军看到信后,整个人呆木许久,当初二姨娘说孩子未过白日便身染重疾身亡,甚至连霍府上下都口径一致,霍将军因这个未曾蒙面的孩子而伤心许久,直至后来,二姨娘诞下如今的庶子霍景平。 因是独子,霍景平自幼极受霍氏族人溺爱,再加上他天资聪颖,又有过目不忘殊才,便更得霍将军的青睐,寻来诸多名师只为教授霍景平成材,只可惜家中溺爱过甚,霍景平桀骜难驯,故而时至今日却染上了一身纨绔子弟的恶习。 而二姨娘一心贪恋霍家财势,恨不得将霍家所有据为己有,背地中则总挑唆霍景平接手霍家事务,虽然霍景平贪图富贵清闲,在百般挑唆下还是动了念想。 霍将军这些年对二姨娘的心思早已心知肚明,可霍景平终将要继承霍家,于是也并不反对,可是这突如而来的长子却令霍将军不得不起了心思。 这二年来,霍将军不断派人暗中调查长子的下落,又怕被二姨娘知道打草惊蛇,所以动作也不敢太大,终于在普兰城外寻到了儿子的下落,虽然信物不过是区区一方镇纸,可也足以令他触目而泪下了。 只是当霍青表明南程莫的身份时,南程莫却无半分惊喜,对于自己的身世,他幻想过无数遍,或许是因家中穷困潦倒父母实在养不起所以不得已放在南氏门口,也或许因意外家人不幸过世,故而被南氏收养,可他想过万千种可能,却想不到会被将军府的人找上门来。 霍青说:“将军特意嘱咐过要顺从公子的意愿,所以霍某断然不敢强求,可是希望公子能够以大局为重,毕竟,霍家的未来,还是要维系在嫡长子您的身上。” 话语铿锵,虽无任何强迫之意,但对于南程莫来讲,却比千斤顶还有压迫。 他何尝不想见见自己的亲生父母,喊他们一声爹娘,可是对于常人来说的父亲,却是威慑四方的将军大人,这等落差,好比蝼蚁仰望高山,望而生畏。更何况还有交错在硕大将军府中的种种复杂关系,单是听霍青对于二姨娘的描述,南程莫便知对方并非好相与之人,他一旦入府身后毫无势力,便只能任人鱼肉。 权衡之下,南程莫黯然摇头。 霍青却徒然变了脸色,他本就看不上南程莫糯糯的样子,眼下见他竟真的置霍家利益于不顾,火爆的性子顿时便在体内炸开了锅,可是碍于霍将军的叮嘱,他只能貌似顺从的起身,打开门后又不甘心地看向南程莫,他深知霍家如今看似安宁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可是他还是不愿看到将军拼死挣来的一寸一土,落入那个毒妇的手中,他不甘心! …… “为什么偏偏是位将军,为什么!”南程莫紧咬住颤动的下颌,“哪怕他只是为普通的农夫,我也可以欣然接受,他是我的爹,他给了我生命,虽然他并未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我不怪他。但是他是将军,将军啊!” 南程莫失态的大喊出声,秦梦遥突然明白他心中的那分失落,或许并非因地位悬殊,而是因他的自卑,他怕有朝一日站在梦寐以求的父亲面前时,却不足够优秀,他怕看到他的失望。 “可他终究还是与你血脉相亲的父亲……”秦梦遥胸口这些话几乎脱口而出,可看着南程莫痛苦的表情,心底的柔软突然被触动起来,她伸出手臂,将面前的男子安静拥在怀中。 刘妈胡伯等人并不知情,见南程莫情绪低沉,秦梦遥也似心事重重,故而也不敢多问,小院之中安静得如若无人。 南程莫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日,不吃不喝,急得秦梦遥端着饭碗将粥汤强行灌到他的嘴中,秦梦遥心疼地看着南程莫,这个人虽说性子看似懦了一些,但终归还是有血有肉的男子汉,走与不走,总还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遭遇过一次偷袭之后,胡伯对于院子的警戒提高许多。而白展堂自从霍青到来之后便始终不见踪影,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没见到人影,秦梦遥索性也放弃的寻找他的念头,一心一意守在南程莫身旁。 夜间,两人相隔许久之后,再度重新睡在同一张床上。可南程莫心情沉闷,对于此事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如常一般洗漱完毕便安然躺在床的外侧。秦梦遥眼波如水的侧躺在旁边,仔细的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夫君。 其实他前些日子的举动,自己都看在眼中,心中也甚是感动,每天见到他,小心脏甚至都会不争气的猛跳两下,可秦梦遥却不肯承认自己的动心,仍想继续考验南程莫,意图获得更多的感情。但是今天,她却完全放下平日对他的些许傲娇,只希望用自己的温暖,让他不再难过。 秦梦遥往南程莫身前靠过去,耳边清楚地听到对方的鼻息声,却也仅止于此,安静的相偎而眠。 只可惜,他们虽想就这样一直安稳的过下去,但有的人却不肯就此让生活继续安宁。 当秦梦遥被外面的打斗声吵醒时,四合院已然被数十个黑衣人层层包围。 院中,胡伯手执两把银闪闪的利剑奋力对敌,而白展堂不知何时也冲入了包围圈中,与胡伯背靠背迎敌,只见胡伯面前三位黑衣人同时掌剑向前,直直冲胡伯面前而来,三剑齐出,胡伯却双剑挥舞成一片,铛铛铛几声,三位黑衣人已被破了阵势半跪在旁侧。 南程莫因服了一剂安神药,如今睡得正香。秦梦遥蹑手蹑脚下床,透过门缝恰看到这一幕,吓得脸色花白,急忙忙退回床边,推拉南程莫不动,可门外的打斗声越发激烈,虽时都可能冲进门来。 秦梦遥索性将南程莫一把拉下床,身子落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南程莫还来不及吭一声,已被秦梦遥横起一腿推到了床底下。 外面不时传来剑刃落地的声音,想来胡伯与白展堂尚可抵挡一段时间,可是对方来势汹汹,断然不会轻易放弃,秦梦遥此刻心中发慌,脑袋则始终不停的思量,这场面实在堪比动作片中的枪械大战,只不过那些只会发生在镜头中的情景竟然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早已没了观赏的兴致。 若黑衣人破门而入,恐怕自己的下场唯有一死,秦梦遥越想越怕,刚想将自己藏到床底下,门已经被人一脚踢开,四五个黑衣蒙面人进门,当即一把匕首架在秦梦遥的脖子上,而其余几人举刀冲到床前,却发觉床上空无一人。 “说,那个白面小生现在在哪里!”秦梦遥耳边响起那人低沉的声音,而脖子上的匕首则紧紧贴在了皮肤上,冰的人浑身直颤。 第179章 极尽悲凉 秦梦遥斗着胆子,悄悄偏离开要害之处,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原来你们兴师动众是为了那人,早说不就好了!” “快说,别耍花招,”黑衣人勒紧秦梦遥,而匕首则稍稍离开些许。 “他那么贪生怕死的人,经过昨夜那一次惊吓,一早就知道你们还会再来,所以趁着天黑早就跑到别处去了,怎么还会留在这里等你们再次来问候!”秦梦遥脸上哂笑,可心中却直犯怵,若是这些人不信她的话,若是他们往床底下一看,恐怕自己想帮都不能保全院中之人的性命了。 于是索性赌着性命道,“我知道他躲在哪里,你放了我,我领你们去找!” 黑衣人沉思片刻,示意一旁的人,“出去,问头儿该如何处置。” 过了小会,黑衣人身影再度出现在门口,只是此人却不似方才走出报信之人,他身板挺直,款步走到秦梦遥身前,示意身后人拿开匕首,开口时彬彬有礼,“这位姑娘,听说你知道那位公子的藏身之处,还请姑娘带路,寻到人之后,在下保姑娘毫发无损。” “既然这位,爷如此客气,那本姑娘便带你们去,只是,你的手下必须撤离此地,而且不得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秦梦遥微微含笑,但心底却极是恐惧,她本就是在扯谎,若是露出一丝破绽,怕是便招来杀身之祸。 可是为了保全南程莫,她不得不这般鼓惑对方,既上了贼床,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秦梦遥见黑衣人点头,于是强咬着牙齿,走出门去。 南程莫悠悠然睁开眼,只觉得浑身剧痛,似被人痛打一通,一抬头撞在一块硬实的木板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躺在床底。 他蜷身要往外爬,可胳膊软绵剧痛,根本用不上一丝力气,连翻身都极困难,忍不住痛得呻吟出声来。 秦梦遥正抬脚出房门,忽听见这微不可闻的声音,顿时警铃大作,趁身后的黑衣人不曾发觉,已经大步走到门外,同时大声地说道,“喂,你们快点,要不然他走远了,想追也追不上了!” 继而转头又冲戒备状态的胡伯和白毅然眨眨眼睛,胡伯很是担心,但眼下敌众我寡,只得任黑衣人将秦梦遥带出门去,一回身的时间,院中所有手执利刃的黑衣人已跃上屋顶,没了踪迹。 胡伯交战过程中手臂被人刺中,眼下防线大松,不由捂着臂膀蹲下身来。 “我没事,你快到城郊找到今日来的那位霍副将,请他尽快过来帮忙,”胡伯脸色极为难看,但语气却异常坚定,“霍副将为人正派,寻他不会有错,快去!路上定要注意安全,而且劫匪刚走,或许还会在附近留人监视,万事小心!” 白毅然一反往日嬉皮的模样,点点头身轻如燕越过房顶,消失在夜色中。 而刘妈早就被外面的交战声响所惊起,这会正瑟瑟发抖的躲在门后,见院中安全,才胆战心惊的走到胡伯身边。南夫人虽说最近已安静许多,但仍旧一副疯癫的样子,所以除了供应正常的吃喝,对于其他院中之人也从不多作提防,可此时她却趁着胡伯刘妈不注意,偷偷溜到了南程莫此刻所待的卧房之中。 南程莫正因胳膊脱臼,趴在床底不能动弹,又听见院中的动静,似是有人要将秦梦遥带走,顿时心急如焚,一听有人走入,也顾不得其他,忙冲外嚷道,“刘妈,我在这里,快拉我出来。” 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伸进来,猛地将南程莫拉出半截身子,随即却半蹲在一旁戏谑的看着地上趴着的男子,手上则紧紧握着一把短匕。 “哈哈,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刘妈,你抬头好好看看我是谁!”南夫人恶狠狠地扳过南程莫的头,同时将匕首轻轻贴在南程莫苍白的脸颊上,那匕首刀刃泛着森森青蓝的色泽,好似如今南夫人那双深蓝黑的眼眸,发出暗毒的光芒。 “你,你不是疯了……”南程莫一时失神,他仿佛又看到那个在冉冉檀香中暗藏杀机却诱以母爱的女人,原来那些所谓的爱子之情都是假的,她隐藏在此这样久,难道就是为了等这样的一个机会? “傻瓜,你杀了我儿子,难道我还要把你当成我的亲儿子不成!”南夫人想起惨死的南程言,心中满是恨意,“你真是好狠的心,为了抢回南家,你竟然连自己的弟弟都能够害死!我的言儿死得那样痛苦,都是因为你,今日我便要为我的言儿报仇,让你也尝尝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南夫人狰狞的说完,嘴角扬起无声的笑容,她轻轻压下手中的匕首,而躺在地上的南程莫便如待宰的羔羊,任她一刀一刀将那张秀气的小脸,划得血肉模糊,想到终于能够为言儿报仇,她的心中便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言儿死了,我也很难过,他是我的弟弟,我疼了十几年的弟弟,他死了,我怎么可能不伤心!”南程莫无力挣扎只得闭上眼睛,而心头却泛起苦水,“你如同母亲一般照顾我十七年,十七年来我无不尊敬你孝敬你,只希望他日能让你和弟弟过上安逸的生活,哪怕自己苦点累点也无所谓,可是你呢,下毒刺杀蹲地牢,若放在之前,我真无法想象这竟是你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为我下的套!” “你若是想要,我全都可以不要,可是你为什么非要用这么阴毒的方法来折磨我!”南程莫越说越激动,而抵在脸上的匕首则微微颤动,不知不觉离开了南程莫的脸颊。 “可是你不是那个老头子的亲生儿子!言儿才是,言儿才是南家的亲骨肉,可是他是怎么对待言儿的,可你呢,你不过是个捡来的弃子,他却十几年来视如己出的将你带在身边,甚至把家中的生意也全权交到你的手中,而不管言儿多么努力,他从来都看不到眼里,他的眼里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凭什么,凭什么!”南夫人突然变得歇斯底里,她的眼中除了仇恨,再看不到一丝柔和,那个曾经笑容可掬的温和母亲,荡然无存。 “呵呵,凭什么?父亲曾经对我说,母亲操持南家之事,事事尽心,每日他看到你这样辛苦,心中便极为不忍,总让我快快接手南家之事,他也好多多陪在你的身边,共同养育弟弟成人,共同看着我们娶妻生子,同你一起颐养天年,可是他走的太早了,他没能亲眼看着他心中那个温和善良的女人,竟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南程莫睁开眼,绝望的看着南夫人,原本那样温暖的小家,如今却变得这般支离破碎,实在令人悲哀。 “他真的这样说?”南夫人突然软倒在地,“可是这么多年,他一直心心念念不忘那个女人,甚至做梦时都时时喊着她的名字,我以为,我以为他同我不过是因为夫妻之名,他对我好,可是他不爱我,就算将这个天下给我又有何用!” 南程莫不言,架在脸上的匕首早已被南夫人颤抖地收到面前,南夫人失神的看着泛着蓝光的刀刃,这是从他的遗物中翻出来的,他生前总爱拿着这把匕首翻来覆去擦个不停,她不用问也知道,这是那个女人送给他的礼物,所以她要拿着这把匕首,亲手去杀掉她的儿子,既然他爱她,那她就要让她也尝尝失去心爱之人的滋味! 可是她却没想到,与自己同床共枕的那个男人,却已经为他们打算好了以后的生活,可是她却亲手毁掉了原本能够美满的日子。她亲手给他下毒,看他****衰弱,心中是那样痛快,终有一日南家所有都会掌握在她的手中,所有一切她要留给自己的儿子,而那个弃子,终将也会在她的视野中消失! 南夫人突然泣不成声。 胡伯经过简单的包扎便急忙赶到卧房之中,自打入夜后,南程莫便一直呆在这个房间中,那伙蒙面人来势汹汹,却因了秦梦遥几句话便忙全部撤退,其中必有蹊跷。 可房门却不知何时被人从里面闩死,而里面隐约可闻女人的哭泣声。胡伯心知不妙,两脚将房门猛力踹开,一眼看见南夫人坐在地上,肩膀不停耸动,而地面上则趴着一个男子的身影,刘妈当时一看,哇的哭出声来,“少爷,少爷,你怎么能抛下我这个老婆子就这样走了,你怎么忍心让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两个女人在耳边哭个不停,搞得胡伯心中也不是滋味,他定定心神,缓步走上前去,却见南程莫睁大着一双眼睛嘴巴则不断冲面前的女人努动,胡伯顺着他的目光往南夫人手上看去,却看到一把蓝森森的匕首,顿时心中大惊,又生怕惊扰到这个女人,反而伤到南程莫。 于是轻轻绕到南夫人身后,出其不意在她身后一点。然而南夫人面前却突然溅出一滩鲜血,她将手中的匕首,深深插到了自己的左胸前,鲜血顺着胸口不断往下滴。南夫人嘴角挂着一丝血迹,脸上却露出怪异的笑容,似难过却又含着幸福。 她的身子静静的定在那里,一动不动。胡伯见势不妙,忙一指解开穴道,南夫人顺势歪倒在地上,她竭力睁开眼,指着插在胸口的匕首,低低说着,“这,里有信,是你……” 可话未说完,她突然痛苦的挣扎几下,终于紧紧合上双眼。 刘妈早已被突如而来的变故吓呆,这一夜,秦梦遥被人带走,而南夫人又突然离世,南程莫虽然好好活在自己面前,可这个家却再没有往日的安宁。 胡伯扶起南程莫,将他的手臂抡几圈后只听咔吧一声,南程莫的胳膊终于不再软软的垂在一侧,他轻轻活动几下,难过地看一眼歪倒在地的南夫人,眼中极尽悲哀。 四周环视一圈,却没有秦梦遥的身影,他心中越发不安,“梦遥呢,她怎么不在?” 刘妈擦着眼角的泪水,哽咽着将方才发生的一幕说完,南程莫脑袋瞬间嗡的一声,她怎么那么傻,既然对方是来找自己的,她只管将自己交出去便是,又何苦以身犯险,那伙人来历不明出手又极凶狠,更何况她只是个柔弱的小女子,若是出了什么事,让他如何经受的起! “你们怎么不拦住她,她只是个女人啊,”南程莫发疯一般往门外跑去,却被胡伯一把抓住,只觉肩部剧痛,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霍青一得到消息,立即率大军赶往石塔村,心中恼悔不已,他明知有人正在蠢蠢欲动,为了顾全利益尚不知会做出什么举动,可他竟然就这样因南程莫拒绝回京都而负气放任不管,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必然难逃重责,何况他还是勤勤的儿子…… 见南程莫完好无损的躺在床上,霍青心中的愧疚感才稍稍退去些许,而至于被带走的秦梦遥,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女子,所以不过象征性的派了十几兵士在石塔村附近一路搜寻,直至南程莫醒来。 霍青根本没想南程莫竟会为了那个看似普通的女子闹得人仰马翻,他不过一个恍神的功夫,南程莫竟然在诸多守门官兵的重重把守下,只身跑了出去。 南程莫漫无边际的一路往前跑,肩膀由于一掌重击仍有些疼痛不适,可他的神智却变得极为清醒,秦梦遥为保护自己被人带走,不知如今身处何方,万一那些人心怀叵测,她一个小女子又怎能招架的住…… 他一路向西,浑然不觉的看到路便往前冲,都不知走了多久,双腿终于似灌铅一般,他拼劲全力迈着步子,心中的念头却越发坚定,她是他的妻,她为了他连性命都可以不顾,他又怎能弃她于不顾? “在那里,公子在那里!”一路寻来的兵士暗暗松了一口气,霍将军发觉南程莫失踪之后便雷霆震怒,急忙遣所有人四处搜寻,看他的模样若是找不到南程莫,全军恐怕都会因此受罚。所以赶忙上前,一人一边架住南程莫,禀明来意后便拉着南程莫往家中走去,南程莫挣扎不开,却无奈又被人一掌砍倒,无知无觉返回了家中。 第180章 你是谁 而秦梦遥被那黑衣人一把拉着飞到村外,第一次体验空中飞行的她还未尝够这新鲜滋味双脚就已经落回到了地面,不免有些失落的看着身后之人。 “喂,再飞一次行不行?”秦梦遥商量地看向蒙面人,却见那人眼神不善的盯着自己,又试探性的解释道,“那个,我第一次这样飞,感觉好刺激,能不能,再飞一次?就一次……” “飞不动,你太重了!”蒙面人嫌弃的白她一眼,右手顺势搡她一把,“快走,若是找不到那个人,小心你的小命!” 秦梦遥身子猛地往前一步,欲哭无泪,活到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嫌弃重,她的心顿时碎成了玻璃渣。 毫无目的的走了好久,黑衣人终于忍不住,“你到底知不知道他藏在哪里!要是敢糊弄我们,哼,后果自负!” “大哥,让你带着我飞你又不同意,他已经走了那么久,照咱们这脚力下去,他肯定早就逃远了,怎么可能还在原地等你去捉!”秦梦遥累的脚酸腿疼,索性一屁股坐在路边,任凭那人如何威胁,再不肯起来。 眼看太阳就要升起,黑衣人也有些心急,再拖延下去,天一亮,自己便不可能再这样自由行动过了,而若是计划失败……他突然想起先前失败的那两个人,不由一阵冷战,于是一把抓起秦梦遥,“你说那人去到哪个方向了?” 秦梦遥指指前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整个身体突然腾空而起,只听耳边风声飒飒,低头看时,双脚早已远远离开地面。 “唷嚎,我也会飞了,哈哈,”秦梦遥展开双臂,作飞翔状,一路负重的黑衣人则无奈的看着手中那表情沉醉的女子,卖力的往前飞去,幸好他的轻功极佳,否则负担着这样一个女人恐怕早就摔下去了。 秦梦遥表面沉溺于会飞的开怀之中,而眼睛却仔细看着身下的地面。 她突然注意到一排浓绿的白杨,甚为眼熟,她仔细回想许久,终于意识到,这正是当初方圆安排他们住到偏僻小宅时的必经之路,她眼光一闪,急忙指挥着黑衣人沿着路的方向往荒岭而去。 行了约有三四里路,秦梦遥终于不负所望地听到了那一声狼嚎。 而黑衣人却毫不在意,战杀狼群,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秦梦遥不动声色的辨识着狼群所在的方向,一路指挥着黑衣人往前。黑衣人身后零散跟着三个蒙面男子,既然已离了霍青所能接触的范围,对于他们来说最强劲的对手已经没了威胁,所以除去被派来做援手的三人,剩下的全部各归其位,以免打草惊蛇。 后面跟着的蒙面人早知对方丝毫不会武功,所以也放松了警惕,只散散地跟着。 狼嚎声越来越近,不知那些狼群受了什么刺激,竟然一个接一个嚎叫着,听得人顿时心生惧意,秦梦遥战战兢兢的指着狼嚎声传来的密林深处,“他就在那里面,林子里有个小木屋,你们过去,就能看见了……内个,那里有狼,我又不会武功,你能不能让我在这里等着……” 蒙面人审视地一笑,反而将秦梦遥抓得更紧,“小丫头,你若是想将我们引到狼窝里去,你好趁机逃跑,那你可就失算了,我们当初在沙场浴血三千,难道会怕这区区几只小狼?至于你,既然你说林中有木屋,那必还是要你领着才方便找得到啊!” “我,我怎么敢骗你们,只要你们过去,就一定能看到的,我听见狼叫就害怕,你能不能放我下来……”秦梦遥听着此起彼伏的狼嚎,脸上真正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可蒙面人却毫不理会,反而加速往林子方向而去。 林间空地上,一只通体雪白的母狼倒在地上,它的后腿被一具带齿的木夹子狠狠夹住,而夹子上已然有鲜血缓缓流下,母狼痛苦的哀嚎,一只幼子它身旁不断转圈,却无能为力,而十数只灰狼亦束手无策,只得在一旁不断哀嚎。 林中一个身影则不断穿梭着往群狼的方向而来。 蒙面人携秦梦遥落在密林边缘,由于树林太密,从上空根本看不到地面的情景,因此不得已只能靠双脚来慢慢寻找。 有蒙面人在身边,秦梦遥似乎大胆许多,她被前面的人一直用力抓着跌跌撞撞沿着长满荒草的小径往密林深处走着,此刻的密林中笼罩着一层奶白色雾气,在昏暗的光线中,更显得幽谧,而恐怖。 狼嚎声越来越近,可林中能走的唯独这一条小径,秦梦遥只得硬着头皮紧随蒙面人身后。 窸窣的声音引起了林中狼群的注意,几只灰狼警觉的往四周探视,终于闻到一股生人的气息,留下两只狼守在母狼身边后,狼群迅速往秦梦遥所在的方向跑来。 蒙面人闻声不妙,立刻挥手拔出身上的利剑,而此刻狼群已然从四旁的草丛中一跃而起。蒙面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面前已经冲上来一头棕灰色大狼,白森森的尖牙险险伤到手臂,被他用剑一挡,才终于躲过一劫。 蒙面人自己尚自顾不暇,早已将秦梦遥丢到脑后。 秦梦遥深知狼群的野性,心中吓得半死,见蒙面人手中有剑尚如此艰难,因而早就一步冲到一棵大树前,手脚并用,几秒钟时间已经爬至树半腰。 树下一只老狼虎视眈眈小会,奈何无力上树,只得放弃这个猎物转而与同伴一起围攻那四个手执利刃的黑衣人。 秦梦遥壁虎一般趴在树的半腰上,再往上自己已然没了力气,只能紧紧扒着树干不敢放松,可是支持不了多久,手脚已经开始无力发麻,无论她如何努力,却只能看着自己一寸寸往下滑去。 “该死,早知道就去爬旁边那棵小树,这棵树抱都抱不过来,而且还那么高!”秦梦遥看着旁边那棵相对来说要小许多的树暗暗咒骂,可尽管如此,自己的身体还是不断的往下滑着,渐渐地已接近地面。 幸好那些体型较大的老狼都去围攻那四个黑衣人,否则秦梦遥早已被咬的屁股开花了!秦梦遥正庆幸着,可刚侥幸不一会,灌木丛中突然钻出来一只小狼,直直冲着秦梦遥走来。秦梦遥吓得吃力往上爬,可身体却不听使唤的一直滑到地面。 秦梦遥突然想起狼喜欢从人背后偷袭,于是猛地转过身子,背靠着大树。 只见那只小狼仰头直直地看着她,过了小会,突然上前张开小口,一口咬住秦梦遥的裙角,秦梦遥当时吓得脸色惨白,竟忘了尖叫。 过了好一会,她才发觉那只小狼不停的拽着自己的裙角,似乎毫无恶意的样子,“难道你有事要求我?”秦梦遥心一横,索性跟着小狼穿过灌木丛,来到林间的大片空地上。 守在白狼身边的两只狼看见有人类到来,立马戒备的冲过来,但当看到那只小狼时,又疑惑的缓了脚步,却仍旧往秦梦遥身边走来。 “难不成这小狼是要拉我来给这些大狼做食物的……”秦梦遥吓得两腿直哆嗦,心中暗骂小狼实在太腹黑,可当听到小狼几声低吟之后,两只老狼止住脚步,任凭小狼将秦梦遥拉到白狼身前。 秦梦遥看着那条被木夹。/紧紧卡住的狼腿,这条腿显然已经被夹断,可白狼却只能卡在木夹内动弹不得。 “你要我帮你把夹子打开?”秦梦遥会意地指指血迹斑驳的木夹,小狼眼神哀求地盯着她,顺着她的眼神看向白狼,楚楚可怜的小眼神看得秦梦遥爱心大发。 她强忍住对白狼的恐惧,蹲下身仔细研究那木夹的构造,终于伸出手两边用力想将木夹拉开,可一用力难免牵拉到白狼受伤的后退。 白狼痛得张开血盆大口便要咬秦梦遥,但见秦梦遥因用力涨得脸通红,又极力忍住疼痛低声嚎叫着躺平在地上,小狼则上前轻轻****着白狼的毛发。 秦梦遥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将木夹掰开一丝缝隙,然而这缝隙对于狼腿来说根本无济于事,然而秦梦遥却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下去,眼看那丝缝隙又要闭合,秦梦遥难过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秦梦遥放弃之时,那木夹突然被大力拉开,白狼的腿从木夹中拿出来,软软的耷拉在一旁。 秦梦遥睁开眼睛,突然发觉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眸正紧紧盯着自己,她猛地往后退一步,脱口而出,“你是谁!” 面前那乌黑眼眸的男孩子好奇的歪头看着她,口中发出似狼一般的低吼,只是这吼声却变了味道,听在秦梦遥耳中好似“呦呦”的声音。 男孩子戒备的看着她,轻轻挪动脚步绕着秦梦遥转了一圈又一圈,甚至将鼻子凑到秦梦遥面前仔细嗅过,发觉味道极好闻,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白狼已然痛极紧闭双眼躺在地上,周围守卫中的两只老狼见状,早已目光恶狠狠的盯着秦梦遥,随时准备扑过来,然而那个男孩子却轻轻摆摆手,两只老狼神情顿时松懈下来,只走到白狼面前低头舔着伤口。 男孩头发极长,凌乱的披在脑后,许是许久不曾清洗,长发已然结成数缕毫无光泽。他的肤色黝黑而健康,腰下围着一圈枝条缠成的叶裙,那些叶片在奔跑过程中掉落许多,要害的部位若隐若现,秦梦遥打量一眼,发觉他仍在不住的打量自己。 秦梦遥不觉微微笑起来,半蹲下腰同那男孩平齐,可男孩却明显被吓到,呲着牙齿低吼示威。他的眼神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乌黑透彻,那是秦梦遥从未见到过纯洁感觉,她不由自主伸手要去抚摸男孩的头,被男孩闪身躲过。 男孩“呜呜”的威胁声,对于秦梦遥来说,却显得格外可爱。秦梦遥开怀的笑起来,转身往白狼走去,白狼的腿部甚至隐隐能看到白骨的痕迹,秦梦遥心疼不已,但是已现在的医疗条件来看,恐怕它的这条腿,已是极难恢复。 秦梦遥没有救助动物的经验,但却曾见过别人包扎断骨的经过,于是一横心,将自己外衣的下襟撕下来扯成布条,又从一旁寻来几根木棒及一些能够止血的药草,止血完毕将断骨摆正之后,用木棒布条将腿骨固定好。 白狼痛极,却竭力咬牙不让自己往秦梦遥身上咬去,包扎完毕,白狼几乎昏厥过去。男孩见状皱眉走到白狼身前,确认它还活着之后,目光才略微和善些许。 而之前前去对付那四个黑衣人的狼群慢慢回到这片空地,突然发觉竟有一人站在白狼身前,立刻呲着白牙便要冲过来,却被男孩伸手拦住。狼群越聚越多,秦梦遥直直站在空地中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狼群包围,那些狼眼中散发着恶狠狠的绿光,秦梦遥后背的汗几乎将衣服湿得通透。 终于男孩突然仰头长啸一声,那些狼也竞相长嗷,渐渐都一反方才恶狠狠的模样,围成一圈坐在了地上。 “娘?”男孩模糊的看着秦梦遥,眼神之中满是疑惑。 “孩子,我不是你娘,”秦梦遥弯下腰,爱怜的看着男孩,他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模样,村里这样大的孩子尚偎在娘亲的怀中撒娇,而他却已经在这片密林中树起了自己的威信,他究竟受过多少苦,才能健康地生活在此地…… 听完秦梦遥的话,男孩原本期待的脸上突然变得阴沉,他语速极缓,“不、是,娘,娘、哪里?” 秦梦遥不解的看着他,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心中突然一阵酸楚,无论他是被爹娘遗弃,还是不小心自己跑丢,他终究还只是个孩子。于是她笑着拉住男孩的手,语气坚定还缓慢,“你如果愿意,我会像你娘一样疼你爱你,再不让你受苦难过,你,愿意跟着我吗?” 男孩迟疑好一会,他努力思考着秦梦遥话中的意思,可是那样多的话语,他根本不能理解,好一会他才犹豫的问道,“你?娘?” 第181章 肯定在做梦 秦梦遥激动的鼻头一红,连连点头,他既然能够理解这些简单的字,想必在他来到这密林之前,也曾会说话,只是太久没有与人开口交流,所以能够记得的难免无几,难为他还能够记得住自己的娘亲,只可惜,他的娘亲尚不知是否还在人世…… “你,”秦梦遥指指男孩,又指指自己,“跟我,走,回家,好不好?” 秦梦遥指指密林外的方向,她不能确定男孩能不能听懂,但是当男孩听到家时,眼中却好似闪过一丝亮光,她知道,他懂了。 “回家?”男孩突然像一只手舞足蹈的小狼,高兴地转着圈子。秦梦遥也开心地看着他,可是隐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又仔细低头一看,才发觉,这孩子身后,竟长着一条细长的小尾巴! 秦梦遥这才明白为何这男孩竟会在林中出现,古人向来以为畜体生人身为不祥,而为了避免灾难降临家中,不得已会将这些孩子给扔掉,而这个孩子身后明显猪尾巴的样子,想必是被父母所遗弃的直接原因。 想到这里秦梦遥心中隐隐作痛,既然如此,这个孩子她必定要悉心照料! “你以后就叫悠悠好不好?”秦梦遥想起方才男孩那奇怪的发音,禁不住又笑起来,她只希望从今往后,他能够像正常的孩子一样,悠然自在开开心心的生活,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与狼为伍。 男孩停下来,歪头站在秦梦遥面前,认真想了好一会,似是而非的点点头。 “悠悠,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回家,回家!”悠悠乐得拍拍手,四肢趴在地面,似狼一般仰头冲天久久嘶嚎,小小的屁股撅得老高,而身后那条尾巴则打着卷地立在尾骨处。 秦梦遥趁机仔细打量着那条细长的尾巴,上面丛生着一层细细的白毛,尾尖处白毛格外浓密,像一朵小小的荷苞,那尾巴骤然直立时俨然便是一支做工不甚精良的毛笔,不过这毛却比普通笔毛显然更有质感。 而就在这个间隙,其他老狼突然围逼过来,待秦梦遥发觉时,自己方圆一米之外,已围满了目光凶狠的狼头,看这架势,随时都可能扑到身前来,秦梦遥心中寒意顿生,她如今身处狼群,竟还敢这般松懈,恐怕稍有不慎,自己怕是连尸骨都荡然无存! 她突然想起那四个蒙面人,哪怕他们武功再高,怕是也敌不过这么多狼群的围攻吧,而自己更是直接被困在了狼群当中,当初进来时糊里糊涂,若是想出去,只怕是难上加难…… 最近处的那头狼恶狠狠的盯着秦梦遥,可碍于悠悠在旁,并不敢轻举妄动,而众狼都不能理解为何这个人类到来之后,竟能引得与他们共处四年之久的男孩高兴成这副模样。 悠悠刚止住声音,一旁的头狼紧接着也仰头长啸,可那声音中,却带有声声嘶哑。 声音渐弱,狼群突然将秦梦遥同悠悠围在中间,环成一圈转了起来,头狼边绕圈边不住打量秦梦遥,而其余老狼亦审视地看着中间两人。 秦梦遥心中怖惧,生怕狼群突然扑上来,虽说她如今这条命是平白捡来的,但毕竟求生本就是人类的本能,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下意识地将悠悠护在身后,虽说悠悠自狼群中长大,可谁知这些狼会不会野性难驯,毕竟悠悠也是外来之客。 狼群足足转了十数圈,就在秦梦遥越发心慌的时候,头狼突然停了下来,狼群纷纷往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通道。 头狼傲然的昂着脑袋,目光越过秦梦遥落到悠悠身上。悠悠咧嘴两步窜到头狼面前,丝毫不顾头狼的尊严,一个熊抱将头狼抱在怀中,头狼挣脱不开,最后只能无奈将头搁在悠悠的肩头。 道别完毕,悠悠突然嗷地一声,纵身往前蹿出老远。 而秦梦遥心惊胆战的站在狼群的环绕中,没了悠悠在身边,她心中越发没底,可站了小会,狼群仍立在两侧,她才会意的压慢脚步往外走去。直到走出狼群的包围圈,她才壮着胆子回头看一眼,头狼正定定的看着她,秦梦遥突然抬起右手,轻轻挥手告别。 秦梦遥转身,而头狼亦带着狼群转而往密林深处走去,再回头时,只看到那只一瘸一拐的白狼,带着那只精怪的小狼,小狼留恋的回头看一眼,终于消失在灌木从中。 眼前是一条狭细的荒径,旁边不时有杂草匍匐到路面上,秦梦遥小心翼翼地顺着小径往前走,而悠悠早已不知跑到了哪里。 “呦嗷,”特殊的狼嚎声令秦梦遥忍俊不禁,这个小家伙连嚎叫的声音都如此可爱,她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继续卖力往前走去。 走了不一会,密林的出口已然在视野之中,然而悠悠却一直不曾露面,秦梦遥难免有些着急,她很希望悠悠能如普通孩子一般享受童年的乐趣,可悠悠自小在狼群中长大,早已沾染了狼群的习性……可是无论如何,她既然答应了带悠悠回家,无论如何也不能食言。 “悠悠,”秦梦遥站在林边轻声呼喊,可许久都不见悠悠的身影,而那稚气的狼嚎却始终在林边徘徊。 终于悠悠出现在密林边缘,试探好一会却不敢迈出脚步,在林中他可以自由穿梭而不受伤害,可是一旦出了密林,他所有的一切便都暴露在别人眼中,他怕那些猎人的弓箭,还有藏在暗地的陷阱。 秦梦遥上前,轻轻拉住悠悠的小手,悠悠本能的往回缩去,却挣脱不开,张开小嘴便咬在秦梦遥手上,可那只手始终拉着他的小手,那样的温暖,好像他曾在梦中见过娘的样子,他抬起头,秦梦遥的手上已留下两排殷虹的牙印。 “走,我们回家。”秦梦遥的话,如同有魔力一般,引着悠悠慢慢离开密林,往石塔村的方向走去。 悠悠从未走出过密林半步,可今日被秦梦遥拉着走在压得极平整的小路上,周边除了绿油油的庄稼地便是空旷的荒野,没了灌木的保护,他心中很是不安,可手却被秦梦遥攥的紧紧。 到达石塔村时,月亮已上梢头。 南程莫被几个兵士打晕带回家中后,霍青生怕再出任何差池,故而派出大半人马继续搜寻秦梦遥,自己则亲自守在南程莫身旁,几乎寸步不离。 甚至连驻扎在普兰城边的整个霍家军都拔营直接扎营在石塔村旁,村民从未见过真正的军营,于是三三两两都远远站在村边围观,直到晚上还有数人借乘凉之机往村边走去。 秦梦遥领着悠悠走到村口时,正巧遇到往村外走的几个村民,一向同胡伯交好的那人看到秦梦遥不由一愣,不自觉脱口而出,“哎,南娘子,你可回来了,南公子在床上病了一天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一听南程莫病倒,秦梦遥心底猛地一激灵,“走”的时候他还不好好的,怎么只一天的功夫就病倒在床上了!来不及寒暄,匆匆道别之后,秦梦遥拉着悠悠便往家里跑去。 身后村西头的刘钱看见秦梦遥身后拖着的孩子,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 秦梦遥回到家中,无疑给霍青吃了一颗定心丸,为了不让南程莫发疯似的往外跑,他只能下手将他打晕,后来实在没办法,又讨来一记安神汤药给他服下,这才安然躺到现在。 “幸好,幸好,你回来了,”霍青迎秦梦遥一直迎到门口,直接将之前的威武抛掷脑后,眼下除了这个女子,恐怕再没人能够令南程莫安下心来。 秦梦遥强挤出一丝微笑,直接冲到南程莫身旁,见他神色安详,总算放下心来,这一路走来,南程莫大病小灾不断,除了那些脆弱的花苗,她最担心的便是这个可怜的男子,以至于只要听到人说南程莫生病,便急得两耳轰鸣。 而悠悠则一直跟在秦梦遥身后,用来蔽体的树叶早已落得屈指可数,这会看见陌生男子,心里正怕得厉害,于是紧紧拉着秦梦遥的手,低声叫道,“娘,怕!” 秦梦遥搂过悠悠,轻轻拍拍他的背,爱怜的宽慰道,“悠悠不怕,咱们去换件衣服穿好不好?”悠悠一脸不明白的样子,任凭秦梦遥拉着他走到一个大箱子前,从箱子里取出一件藏青色的宽短上衣,这是她托人给南程莫新做的衣服,可眼下悠悠能穿的也只有这件。 霍青惊讶得大张着嘴,看这小姑娘的样子,也不过刚过及笄之年,可她领的这个孩子怎么也有七八岁的模样……她不过出去一天的光景,竟然领了个儿子回来,这便宜占的也实在太大了些! 可秦梦遥并不理会他那探索的眼神,将找出的新衣服拿在手中,领着悠悠来到霍青面前,将衣服塞到霍青手中。 “霍将军,能不能麻烦您给悠悠洗个澡?他在林子里呆的时间长了,可能有些认生,而且,有些习惯可能也有些不同,”秦梦遥竭力想让他明白悠悠的异常处,但有怕他知道悠悠是狼孩后会加以歧视,所以纠结半晌竟没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霍青自幼从未给人洗过澡,甚至连为人服侍的事情都不曾有过,今日却突然一反常态地接过衣服,心甘情愿拉着悠悠往放有澡盆的房间走去。 清洗干净后的悠悠比之在密林中少了许多野性,那张清秀的小脸反而显得儒雅许多,只是他不时仍做出呲牙嘶吼四肢着地的动作,令秦梦遥头疼不已,这是几年来在狼群中养成的习性,他能够如现在这样在狼孩之中已属不易,可若是想渐渐改正过来,怕是需下更多功夫。只是他如今几乎听不懂人语,从头教起,谈何容易! 秦梦遥看着尚在昏迷中的南程莫,又看看懵懂无知的小悠悠,顿时愁肠满腹。 霍青亲自为悠悠洗澡更衣之后,脸色较之白日时,反而更添了几丝阴翳,从悠悠的行动中,他明显感觉到悠悠的异常,而悠悠身后的那条尾巴,更令他震撼不已。 他眼瞅着秦梦遥亲昵地将悠悠搂在身前,脸上虽不露分毫,可心中却波澜不止。 也不知霍青给南程莫喂了多少安神药,一直到后半夜,南程莫才神情迷茫的抬头环视着光线微弱的房间。 “梦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南程莫揉揉惺忪的睡眼,右手不自觉伸到秦梦遥脸旁轻轻抚摸着。 秦梦遥一反常态地没有将南程莫的手一把打开,南程莫难得得到这么大特权,索性两只手捧着秦梦遥的脸,贪婪地看个没完。 “行了,你既然已经醒了,那我就放心了,”秦梦遥小脸被人捧在手上,不自在地吐出一句话,可南程莫却充耳不闻,毫无放手之意,就在秦梦遥小宇宙爆发之际,南程莫突然被身后的黑影猛然拉倒在床上,他还来不及惊呼,胸口已重重挨了两圈,痛得如虾米一般蜷缩在床上。 那个黑影得意地将他踩在脚下,身量极小力气却大得很,踩得南程莫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 “娘,”黑影突然冲着秦梦遥笑起来,秦梦遥微笑起身,将踩在南程莫身上的男孩拉到身旁,男孩犹豫小会,又在南程莫身上用力踢了一脚才扑到秦梦遥旁边,如同一头幼兽,想依偎在秦梦遥身边,又有所顾虑,结果被秦梦遥一把拥在怀中,他身上的毛几乎都要立起来,可那怀抱是如此温暖,如同朦胧中母亲的气息,他不耐地挣扎小会,终于安心偎在秦梦遥怀中。 可南程莫却被这称谓吓了一跳,秦梦遥同他成亲以来,根本都不曾圆房,怎么突然就跑出来个小毛孩,而且还喊他的媳妇叫“娘”! “他是谁,这是怎么回事?”南程莫紧捂着方才被踢痛的部位,猛地坐起身来,指着秦梦遥怀中的男孩厉声质问。 “你是说悠悠啊,他是我儿子呀!”秦梦遥故意说完,不去看南程莫气急败坏的样子,反而低下头轻声跟悠悠说起话来。 南程莫愣愣的坐了小会,口中似念咒一般,“不对不对,这一定是在做梦,肯定是在做梦……”念叨一会他梦游般躺平在床上,试图让自己醒来。 第182章 围观 “你没做梦,快起来!”秦梦遥一把扭在南程莫大腿上,南程莫嗷的一声坐起身来,奈何悠悠从秦梦遥身上跳下,一屁股直接坐在他的腿上,极其戒备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那感觉,如同面对一头野兽一般。 “给你介绍一下,他的名字悠悠,从今天起悠悠就是咱们家的一份子了,”秦梦遥宣布完毕,只见南程莫一脸错愕,之前秦梦遥凡事还会同他稍稍商量一下,可这一次她就这样单方面做出决定…… 南程莫看看悠悠,又看看秦梦遥,愣愣的点点头,他之前怎么就没发觉,秦梦遥这样果断起来,倒像是一位气势恢宏的女王,甚至连周身都散发出柔白的光芒,甚至比她专心打理花卉提取精油时,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好,既然没有异议,那就这样定了,快睡觉吧,累了一天了,要不是怕你被那姓霍的灌多了迷药醒不过来,我才不在这里守着呢!”秦梦遥甩掉脚上的鞋子,一股脑躺在床上,片刻时间已进入梦乡。 而此刻睡在营帐中的霍青突然连打两个喷嚏,从梦中惊醒。 由于悠悠刚返回人类社会,秦梦遥根本不放心他一人睡在其他房中,于是只得先留他在身旁适应一段时间,可是悠悠在林中生活太久,早已习惯了狼类的睡姿。秦梦遥搂着悠悠睡过一夜,只觉浑身被踢得酸痛不已,第二天起床时,身上已是青一块紫一块。 为了给守卫在门外的兵士做饭,刘妈天不亮就在厨房中忙碌不停,而悠悠听到声响,也悄无声息地从秦梦遥怀中挣脱,一个人如同小猫一般,蹲在厨房门口好奇地歪着脖子看个不停。 刘妈昨夜虽然早就同悠悠有过一面之缘,可是匆匆一眼根本没有过多留意,这会儿将米下到锅里,便拿过一张油饼塞到悠悠手中,看悠悠三两口将油饼吞下肚,仍是意犹未尽的模样。刘妈心疼的看着他看上去瘦瘦的小身板,于是引着他走进厨房。 看他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刘妈转身往灶中添了两把火,又转身想取几张油饼给他吃。 可谁知一转身的功夫,悠悠身手敏捷地跃上灶台,一把扯下挂在墙上的风干鸡,蹲在灶台上便撕咬起来,刚扯下两口,见刘妈转身,他迅速将手中的鸡丢到一旁,迅雷不及掩耳地重新坐回板凳上,那乖巧的模样纯真的眼神任谁看去,那颗心都禁不住变得柔软。 “悠悠乖,你慢慢吃,”刘妈用篮子盛着两块黄澄澄的葱油饼,放到悠悠面前,悠悠略有迟疑的看看刘妈,又看看篮子中的小饼,咕咚咽下一口口水,刘妈笑眯眯的伸手去捏他的小鼻子,却听见“呜”的一声,一张小嘴已经大张着马上咬到刘妈手上,幸好刘妈闪得快,及时从那小嘴之下拿开,不过一颗心却被方才那一声吓得扑通直跳。 “这是个什么孩子,哎哟,可吓死我了,”刘妈讪讪地转身走向灶台,一眼看到原来挂在墙上的那只鸡不知何时竟掉到了铁锅旁,刘妈心中纳闷,这拴鸡的绳子是用亚麻线搓成结实的很,按理不可能会掉下来,刘妈随手捡起,重新挂在墙上。 可就在低头续火的空当,她突然感觉身边一道黑影闪过,再抬头时,墙上的风干鸡已不见了踪影。刘妈心中大惊,却听见身后传来撕咬吞咽的声音,她一回头,顿时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秦梦遥被摇醒时,院子中早已被闹得人仰马翻。 悠悠四肢着地,嘴角残存着一丝鲜血,呲着牙冲面前众人低吼不停,他的面前已然躺着数个被咬伤的士兵,仍有十数人胆战心惊的手执兵器站在悠悠身前,霍青则神情肃穆的看着那个矮小却极其精悍的男孩。 “给我上!”霍青一声令下,手执兵器的众人不敢不从,于是一股脑儿便要冲上去。 “慢着!”那清亮而干脆的女声似是一道赦令,所有人都顿时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躺在地上的那些人,他们不得不心怀惧意。 “秦姑娘,这个孩子身上有野性,可能会伤及众人,请你离他远一些。”霍青极为严肃,并伸手将秦梦遥挡在身前,虽然秦梦遥早已同南程莫成亲,可在霍青心中,她却远不能达到成为霍家儿媳的标准。 “霍将军,请你让开,”秦梦遥一把将挡在自己面前的手臂打开,郑重而果决的说道,“悠悠是我带回来的,他就是我的亲人,至于会不会伤人,这一点恐怕霍将军多心了!” 悠悠听到秦梦遥的声音,凶狠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许多,他看着秦梦遥向自己走来,一头扎到秦梦遥怀中,如同幼崽见到久别的母亲。 “若是谁想伤害悠悠,除非他先把我杀死!”秦梦遥紧紧抱着悠悠,无惧的看着面前的众人。 “好,既然你这般护着这个野崽子,等以后他伤了人,你可不要后悔!”霍青气急,带着部下便要往外走,可走到门口又脸色灰败的止住脚步,“你们四个,守在这里,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拿你们试问!” “霍将军请留步,悠悠从今往后与我情同手足,而不是什么野崽子,请将军说话留神些,别咬了舌头!以后我若在听见谁说悠悠任何坏话,小心我秦梦遥不客气!”秦梦遥这句话猛地打在霍青脸上,霍青脸色由青变红又变得灰白,如同一只变色龙最后摔门而去。 南程莫试探地走到秦梦遥面前,刚才他晃秦梦遥起床时,根本没想到秦梦遥会像一头狮子一样冲出来,可眼下秦梦遥披头散发的样子越发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反倒令他心中隐隐发憷。 “梦遥,没事了,回房休息一下吧……” “休息,休息你个大头鬼啊!刚才悠悠被人欺负你怎么不出来说话,姓霍的那个样子分明是要置悠悠于死地,你那时候在哪里,现在你还好意思说让我去休息!”秦梦遥搂着悠悠瑟瑟发抖的身体,满腔怒火顿时全部撒在南程莫身上,南程莫无端挨了一通炮火,只得讪讪笑着陪尽小心将秦梦遥扶到房中。 只是刘妈亲眼看到悠悠抱着一只风干鸡满脸凶相地撕咬不停,被吓得直接昏死过去,醒来后闭上眼睛仍因那一幕而惊恐不已,甚至看到悠悠都吓得浑身直哆嗦,生怕下一刻被扑咬过来。 而悠悠经过早上一闹,见到陌生人便口中“呜呜”地随时可能出手攻击,秦梦遥无法,只得整日将悠悠带在身旁,也恰好可以随时教他说话做人,可这样一来,连南程莫都完全无法靠近。 南程莫憋了一天,好不容易才趁着晚上悠悠睡着的空靠近秦梦遥。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两人之间反倒形成了一种莫名的默契,秦梦遥伸手接过南程莫的外衣挂在床边。 南程莫突然嘿嘿一笑,“你这样,倒真像我的小娘子了。” “一边玩去,谁是你小娘子,我看你是被灌迷药灌多了,现在还没醒过来!”秦梦遥一把推开南程莫,嫌弃地用手在鼻子上呼扇两下。 而南程莫却顺势坐在床边,一个劲往秦梦遥身边蹭,手臂眼看就要紧紧搂住秦梦遥,谁知悠悠睡蒙了似的一咕噜爬起来,盯着秦梦遥看了好一会,突然翻身又昏睡过去。 南程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手臂高擎在秦梦遥身后,不知如何是好。悠悠的巨大威力,南程莫可谓深有体会,中午他不过想递一杯水给秦梦遥,结果被悠悠反手直接打翻在地,左手险些被那一口小白牙咬的渗出鲜血,所以纵借南程莫十个胆子,他也仍旧心有余悸。 直到那小家伙睡着了,南程莫才敢凑到秦梦遥跟前。 “小声点,他今天受了惊吓,好不容易才睡着,”秦梦遥小心的指指身后,将南程莫轻轻推到床下,“这床太小了,今晚你睡书房,昨晚被这小家伙踢得我浑身疼。” “又睡书房,我不!”南程莫负气的紧挨秦梦遥坐下,他睡了好多天书房,终于有机会睡在秦梦遥身旁,他才不轻易睡回书房去呢,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赦免睡回床上。 “好吧,那你随你咯,不过这个床你不能睡,”秦梦遥促狭的看看地面,“要不你睡那儿吧!” “什么!”南程莫一脸吃惊,他长这么大还没睡过地铺呢,可这女人竟然要求他睡在地上! “你不同意?” 南程莫连连摇头,甩的两腮肉直颤,虽说睡地铺硬了些,不过好歹还跟秦梦遥在同一个房中,他默默接过秦梦遥递过来的被褥,铺在地上,头枕在手上躺了下来。 秦梦遥累了一天,也紧贴着床边躺下,此刻却无丝毫睡意,悠悠在家中第一天就吓得刘妈直接昏过去,而且经过那么多人围攻,悠悠显然对人已产生了惧意,还不知以后会怎样,她头痛的叹口气,可是那小家伙此刻睡得正香,哪里会明白她的苦衷。 “娘子,你还没说,悠悠是哪里来的呢,”南程莫侧身看着床上那隐隐约约的黑影,这个问题他一直想问,但一直没逮到机会,虽说她私自收留悠悠回家他并不反对,可好歹他也算是一家之主,秦梦遥压根没有想告诉他的意思,难免令他有些郁闷,相处那么久,秦梦遥的脾气他早就习惯,不过至少有事情时还会同他小小的“商量”一下,而这一次,难道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又下降了?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秦梦遥将遭遇狼群的事情在心里回转一遍,关于悠悠是狼孩的事情,她生怕有人接受不了,所以全然不曾对人提起,可是对于南程莫,她却没有多大戒心,而且以后可能还需两人共同照顾悠悠,于是她想了想,开口道,“悠悠其实是个狼孩。” “怎么可能!”南程莫一时失神,惊呼出声,立马紧紧捂住嘴巴。 “嘘!”秦梦遥回头看看悠悠,他正安然的睡着,秦梦遥悄悄起身,挪到地铺上躺在南程莫身旁,一转身便可以感受到南程莫炙热的气息,还有一股好闻的男人味道。 “为了悠悠能好好在村里待下来,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再不许第三人知道!” 见南程莫郑重的点点头,秦梦遥才又眼含爱怜的将夜中被那几个歹人抓走,又一路引他们前往密林,遭遇狼群,最后遇见悠悠并带回家的经过给简单讲了一遍,南程莫越听越惊险,最后听到秦梦遥领着悠悠出了密林返回家中,才总算松了口气。 “娘子,你受苦了……” “喂,你把手松开点,勒死我了,”秦梦遥身上箍着两个手臂,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这南程莫也实在胆小如鼠,不过听到她遭遇狼群的事就吓得如同孩童般紧紧搂着她,若是他自己经历岂不要吓得尿裤子。 南程莫将手臂稍稍松开些许,但却不肯将手臂从秦梦遥的身上挪开,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怎可能轻易放手! “诶,你在干嘛,快放开我,”秦梦遥用力挣扎,却怎样也挣脱不开,没想到这小白脸平时一副柔弱相,双臂的力气却大的惊人。 南程莫索性将一条腿也搭在秦梦遥身上,直接将秦梦遥压得动弹不得,口中呢喃:“哎,好困,我要睡了,你不要乱动。” 说完又将头深深埋在秦梦遥的脖颈里,呼吸喷出的热气股股打在秦梦遥白嫩的肌肤上,渐渐升温变成了粉红的颜色。 秦梦遥挣扎不开,又怕吵醒睡在床上的悠悠,而压在身上的那个人竟真的慢慢睡着了! 他竟然这样抱着她睡着了! 秦梦遥苦笑不得。 除了曾经被爸爸搂着睡过,她还从没跟异性有过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而且还是肌肤相亲的零距离接触! 她感觉皮肤越来越烫,一张柔软的小嘴紧紧黏在她的脖子上,被鼻息触碰的地方有种麻酥酥的感觉,这种感觉渐渐传遍全身,好似身在云间,却极舒服。 第183章 谁护着你 “这个白痴,睡着了手脚还这么重!”秦梦遥无力挣开他的怀抱,终于眯起眼睛,也沉入梦乡之中。 第二天一早,秦梦遥嘴角带着笑意紧紧贴在南程莫怀中,两人以无比暧昧的姿势相互拥抱在一起。 渐渐地,一根硬硬的棍子隔在两人中间,抵得秦梦遥极不舒服,秦梦遥伸手一推,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啪!” “你这个流氓!” 南程莫脸上霎时印着五个通红的指印,他眼睁睁看着秦梦遥从地铺上爬起来,又抓起枕头朝自己身上猛摔几下,可自己却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下身涨得难受,不自觉又弓起了身子。 悠悠被声音惊醒,蹲在床上看了一眼,便一个飞扑落到南程莫身上,如狼一般恶狠狠地一抓,南程莫被他一压,身体的反应越发激烈,不得已只好跪趴在地铺上。 “悠悠,住手!”秦梦遥没想到自己过激的反应会令悠悠这样激烈,连忙将悠悠从南程莫的身上扯下来,可南程莫的后颈已被抓出好几道血印。 “悠悠,这里不是树林里,你也不再生活在狼群中,以后不许再随便打人,否则我就不喜欢悠悠了!”秦梦遥枕着脸严厉说完,悠悠仍是一脸似懂非懂,只是他带着不解的目光中,凶狠渐渐退去,秦梦遥这才弯身扶起虾米似的南程莫。 “你,你先出去……”南程莫艰难的坐在床上,身体的不适令他根本不敢抬头,之前虽然也曾有过这种反应,可他没想到自己竟会在秦梦遥面前露出窘态,而且反应还是如此之强烈! 秦梦遥拉着悠悠守在门外,经过好久,南程莫才换了衣服正色打开房门,一眼看到秦梦遥又羞得满脸通红,转身回到房中。 “悠悠,以后你可不要像那个叔叔,脸皮比纸还薄,咱们一定要炼成铜墙铁壁那么厚,最好能刀枪不入!”秦梦遥故意同悠悠说完,挑衅的瞥一眼卧房,敢做不敢当,也亏得他昨晚还厚着脸皮抱着自己睡觉,想到这里,秦梦遥双颊一热,忙拉着悠悠到了厨房门口。 因为刘妈昨天被悠悠吓到,所以家中的伙食一概由秦梦遥代劳,而且因南夫人猝死家中,她的尸首虽然已被霍青当做乱党收回军中,但南程莫却坚持要将南夫人葬入南家祖坟之中,所以小院中也已经开始张罗着做白喜事,原本要待尸体停满七天后入殓,可由于天热,再加上家中乱事不断,于是准备明日便将南夫人葬入坟中。 方圆和双点暂停了花坊中的事务,一早便前来村里帮忙收拾一应物品,幸而最近花坊中略有盈余,所以丧服及礼仪的置办也不至于捉襟见肘,而且又有霍青自责失职,一直在旁帮衬,这白事办起来反而轻松许多。 悠悠一直跟在秦梦遥身旁,他看到霍青时虽然仍不免冒出恶意,但都被秦梦遥及时按了下来,因而一整天下来,并未再惹出大祸。 只是刘妈一看到他,仍旧吓得尖叫不已。至于南程莫,他虽被南家赶出家门,但如今南家人丁伶仃,他感念南氏十几年的哺育之恩,亦是披麻戴孝跪在灵柩之前。 接连两天的发丧令一家人疲惫不堪,秦梦遥几乎已经忘记了被南程莫搂着睡了一夜的事情。 转眼已到了霍青同南程莫约定的期限,若南程莫仍执意留在石塔村,他便不得不举兵拔营无功而返,不过看南程莫的态度,想来他空手而反的可能性更大。 “大少爷,既然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我也不便再以南公子来称呼您了,”霍青客套说完,直奔正题,“经过这几日的思考,您应该已经做出决定了吧,今日霍某便在这里等您一句话,您若是同意回京,咱们便即刻启程,若是您不同意,那霍某也不勉强。” 他不待南程莫开口,紧补上一句,“不过,将军的身体,可能等不了太长时间了……” “我已经决定了,你走吧!”南程莫坚定而从容的看着霍青,他在石塔村过得轻松自在,他乐得享受这样的生活,而至于他的父亲,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个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霍青虽早就料到这样的回答,可他心中还是蓦然沉了一下,可是,他并不死心! “既然这样,大少爷,那我就不打扰了,”霍青不动声色,告辞离去。 南程莫看着他带着身后的近百兵士浩浩荡荡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终于变成如蝼蚁般的黑点,才有些遗憾的叹口气。 “怎么,开始后悔了?”秦梦遥悄悄来到他的身后,恰听到那一声长叹,若是换做她,身边突然出现个有权有势的老爹,恐怕她也会动心。 “没有后悔,只是,唉,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后悔!”南程莫略显疲惫的轻轻拥抱秦梦遥,秦梦遥始料未及,心中却并不反感他的动作,于是两人拥在一起,很久才见南程莫松开臂膀,搂着秦梦遥往家中走去。 谁知不远处悠悠正瞪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两人,他本打算冲上去护着秦梦遥,可秦梦遥却似很享受的样子,让他难免有些犯糊涂,这会看见二人肩并肩走过来,他一个闪躲不及,只好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将一枝绿草挡在面前权做伪装。 秦梦遥不好意思地将揽在肩上的手臂挪开,南程莫却不折不挠地重新搭过来,他轻轻一拉秦梦遥的小手,示意她假装看不见,两人就这样慢慢走过悠悠藏身的石块,拐弯走进了家门。 “你这是要干嘛?”秦梦遥不解,可南程莫却不断摆弄着从角落处寻来的那一根长竹竿,只见他在竹竿头上紧紧绑着麻绳,而在麻绳的另一头,则拴着一只焖好的白斩鸡,鸡肉散发着浓浓的香气,令人看到后都不由吞咽着口水。 “嘘,我一会跟悠悠做个小游戏,你一会只能看着不许插手哦!”南程莫胸有成竹地将竹竿擎在手中,然后蹑手蹑脚往大门外走去。 秦梦遥心中好奇,也尾随在南程莫身后,睁大眼睛看着南程莫手中的动作。 竹竿刚伸出门口,突然一个黑影纵身而起,南程莫急忙将竹竿往高空一挑,黑影扑了个空,可下一秒,那黑影突然退后几步,猛然一冲,身体已经高高的跃在了半空中。 南程莫生怕失手伤了对方,索性将竹竿直直竖起,而那白斩鸡却仍不断在高空中摇摆,黑影再次扑空落在地上,一双眼睛紧盯着空中不断摇摆的白影。 “停,停下来!”南程莫没想到一只白斩鸡对悠悠的吸引力会这样大,他本打算只是用这个作为诱饵,可没想到悠悠竟会直接扑上来。 悠悠舔舔嘴唇,一双眼睛片刻不离的盯着那只鸡不停转动。他刚落在地面,已经再次做好了冲上来的准备,而这一次南程莫正将白斩鸡挂在他自己的头顶,显然如果悠悠从这个角度冲过来,只怕南程莫的小命半条难保。 南程莫连连呼停,可悠悠充耳不闻,仍直直地往前冲着,南程莫闪避不急,只得连连向秦梦遥求助。 可秦梦遥却在一旁看热闹看得正起劲,她还道是南程莫会做什么好玩的游戏,没想到竟是想用这只鸡来吊狼孩,不过他显然低估了悠悠的实力,不过两三回合就彻底招架不住,也实在太菜了…… 悠悠眼中只有猎物,这种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在密林之中,他调动全身的细胞,正准备纵身一跃,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悠悠,停下来,悠悠,听话!”秦梦遥终于喊出身来,可悠悠早已冲到了南程莫面前,她本来想继续看南程莫的笑话,可显然南程莫已然吓得脸色惨白,为了这一个游戏,他能受到些许教训,也已经足够了。 不过秦梦遥完全轻视了悠悠在狼群中所养成的野性,悠悠这些日子虽然极听她的话,但那毕竟是在他心平气和之时,悠悠为了重新融入人类,也甘心跟着秦梦遥学习,可是如今他被引得兽性大发,纵然秦梦遥的话对他有巨大的影响,可在能饱腹的猎物面前,一切都只是鸡肋! 悠悠腾跃而起,踏着南程莫的肩膀向空中吊着的白斩鸡跳去,而随着竹竿从南程莫手中脱离,那竹竿亦随之往地上倒去,悠悠再一步借力踩在南程莫身上,整个身子往白斩鸡掉落的方向冲去,终于将整只鸡抄在手中,低头便猛地一阵撕咬。 南程莫被悠悠连踢两脚,整个人倒在地上,脸色极痛苦的捂着胸口,秦梦遥赶忙上前,大体检查完伤势以后,才放心的站起身拍拍手,“好了,没事的,等会你疼完了自个儿站起来就行了!” 南程莫疼得在地上直哼哼,他无助地看看秦梦遥,可哪知秦梦遥仍是一脸幸灾乐祸。 “我道是你要干嘛呢,原来是皮紧闲得难受了,竟然敢去拿悠悠耍乐子,啧啧,只可惜啊,你的道行还是低了些,”秦梦遥哈哈一笑,看看南程莫,又看一眼吃得正香的悠悠,优哉游哉在南程莫面前一晃,又说道,“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南程莫恨恨的咬牙摇摇头。 “你这就叫作!人家好好的没招你没惹你,你偏要戏弄人家,这就是作!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不作就不会死啊,大概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吧,哈哈……” 秦梦遥说完,不顾南程莫那恨不得要杀人的眼光,笑呵呵的跑到悠悠面前,一脸耐心地又去对悠悠说教一通,也不知她对悠悠说了什么,片刻之后,悠悠竟然拿着剩下的半只鸡走到南程莫身旁,很是不舍的将手中的鸡递到南程莫面前。 “给,吃,”悠悠眼中只盯着手中的半只白斩鸡,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已将那鸡塞到南程莫脸上,南程莫憋得双颊通红,拼尽全力终于将那油腻腻的鸡从脸上挪开。 他生怕自己又像方才那般被狂虐一通,于是吸取经验笑得满面春风,“悠悠乖,叔叔不吃,你自己吃吧。” 说罢重新将白斩鸡一直推到悠悠嘴边,悠悠见那鸡分文不少,一直忐忑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他用力撕下一只鸡腿,看了又看,猛地塞到南程莫手中,而后自己又大吃起来。 秦梦遥在旁赞许的点点头,只苦了南程莫手中握着一只鸡腿,却不知究竟该不该吃,心中懊恼不已,这个家里好不容易安宁片刻,自己偏要整什么幺蛾子,结果这下可好,霍青走了,唯一可能会护着自己的人都走了,而秦梦遥竟然同那个小狼孩合起伙儿来欺负他。 关键是,秦梦遥同悠悠相识不过几日,她竟然不念自己对她的旧情,一心只偏袒着那个小家伙,这种地位上的落差,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南程莫挣扎着爬起来,看着秦梦遥对悠悠耐心的样子,一股酸意冲上心头,“小家伙,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把我娘子给抢过来,看到时候谁还这么护着你!” 悠悠吃完白斩鸡,刚洗完手,突然感觉身上一冷,张开双手便扑到了秦梦遥的怀中。 自打霍青率军队来到普兰城后,南家小院中便意外不断,接连两次遭人偷袭不说,还使秦梦遥落入敌手,险些遭遇不测,到了晚上,南程莫不免心中不安,而霍青率兵守在门外时,自己尚有所依持,可现在家中老少手无寸铁,又不同兵理,万一对方再次寻上门来,岂不是羊入虎口,只能眼睁睁任人抢夺? 虽说白翼然仍留在家中,可毕竟势单力薄,哪里能敌得过对方人数众多! 为安全起见,秦梦遥第一次被南程莫赶到客房之中,而悠悠依旧像个跟屁虫似的紧紧随在秦梦遥身后,只留南程莫一人躺在卧房的大床上。 胆战心惊的等了大半夜,南程莫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拂晓之前,正是人们睡意正酣之时,房外终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对方经过前两次失败,显然小心许多,只是院中里里外外撒遍了薄薄的沙子,纵使轻脚走在上面,仍不免发出涩涩的声响。 第184章 我没有三头六臂 对方脚步刚刚落地,胡伯已然悄无声息地拿着那根黝黑的火棍冲了出来。 对方依旧一袭黑衣,只是罩在头上的罩面变成了一整块黑布,只在布上留了两个小洞,露出一双眼睛。 胡伯蹑手蹑脚,行至黑衣人身后便是一记闷棍,然而火棍尚不及人身,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兵器擦破空气的风啸声,胡伯顾不得手中动作,一个闪身躲开。 火棍同兵刃猛地撞在一起,擦起一阵火花,胡伯借着兵刃相接的助力,轻巧地闪到一旁。黑衣人全数同房顶跳落,只余三人同胡伯周旋,其余数人兵分两路,除了南程莫所在的主卧之外,其余几人竟直直冲着秦梦遥所在的客房而去! 胡伯一眼看到,心中火气顿生,一棍撂倒面前的三人,便要起身去追,可那三人却一个闪身重新来到胡伯面前,将三把明晃晃的大刀挡在胡伯面前。 “小鬼,这么点本事就想来偷袭,我看你还是回家再练两年再说吧!”胡伯蔑视的看着面前的三人,火棍猛然一记横扫,冲出三人的包围,直冲秦梦遥所在的客房而去。 就在这时,白毅然房中突然冲出两人,同黑衣人铿锵一顿乱打。 有黑影从主卧中闪出,房顶传来一声呼哨,黑衣人闻声,无心恋战,似约好一般纷纷跳上房顶闪身便消失无踪。胡伯拎起手中的火棍便要追去,却被白毅然一把拦下。 白毅然身边站着一位女子,天色虽不明朗,但单看轮廓便知相貌不俗,再细瞅之下,才发觉竟是当日鲁莽闯入家中寻南程莫的貌美女子。 当初因为这个女子,南程莫不得已被秦梦遥赶到书房之中,两人好不容易才和好如初,没想到这个女子又突然出现,胡伯思来想去总觉事情不妙,却又不好言说,只拿眼睛盯着嫣若,生怕她又生出什么事端。 白毅然却不高兴的挡在嫣若面前,“我说胡伯,你都一把年纪了,别老盯着人家小姑娘不放!” “哦,你小子,原来如此,哈哈!”胡伯大笑,他虽不喜白毅然成日拈花惹草,但看他的样子,至少南程莫同这女子是没了机会,他这才松下一口气,收了火棍慢悠悠地往回走。 “胡伯,请稍等,经过这几次遭夜袭,我心中有些疑惑,您经的事情比较多,所以想请教一下您,您看可否方便?”南程莫早就被外面的打斗声吵醒,听到外面的声音渐渐散去,这才慢慢地走出门来。 他眼睁睁看着房中的黑衣人朝他走来,将剑在他身上轻轻拍打几下,但紧接着便退出了房间。从他们的行为来说,看上去似乎并无恶意,不过当那剑架到他的身上时,他还是吓得浑身僵直,一直到对方将剑拿走,他才渐渐恢复清醒。 胡伯也不客气,一路悠哉地走到客厅坐下,顺手接过南程莫递过来的茶水跐溜跐溜的喝了两口,“有什么事就说罢,我老头子混了这大半辈子,别的不说,看人还算是准的。再说也难得看你这样低三下四的求人……” 南程莫闻言脸腾的一下红起来,他知道胡伯不过说句玩笑话,不过还是有些难为情,犹豫半晌终于开口,“这些日子,咱们家中连续三次遭遇歹人,看手法应是出自同一伙人之手,胡伯,您几次跟他们交手,可有什么发现?” “若说发现,确实有,不过,”胡伯摸摸下巴,略有沉思,“是不是同一伙人,还真有些难说,不过看招式和套路,这三伙人虽有异处,但总体来说,极为相似。” “不瞒您说,其实我一直有些疑惑,我想,这些人会不会是霍将军府派人来的……”南程莫压低声音,却还是将胡伯吓了一跳。 “我说南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要知道镇北大将军现在可是当今圣上最器重的人,若是这话传到将军耳中,万一将军大怒,咱们这个村子都可能被夷为平地!”胡伯神色郑重,他生怕南程莫稍有不慎,只怕众人连性命都难保。 “胡伯你先别急,”南程莫挠挠额头,终于将自己的身份如实托出,胡伯越听越愕然,听完之后,盯着南程莫看了许久,久久不能说话。 “你当真是霍将军长子?”胡伯声音微颤,连手指都不由自主微微颤抖起来。 南程莫郑重地点点头,只是胡伯的反应却令他有些不解,胡伯来到小院时不过是个浪迹漂泊的乞丐,可如今看他的表现,他似乎对镇北将军之事还有所了解,而且他一介乞丐怎会有这样高强的武功,当初家中遇袭之时,便是胡伯同白毅然联手退敌。可他怎么可能会有这样高深的武功…… 不过胡伯并未给他更多猜测的机会,只听胡伯轻咳一声,而后解释道,“当初我流浪在京城,曾亲眼看到镇北大将军率领众部从蛮夷之地返京,那时将军坐在高大的骏马之上,高大威武的模样真是令人过目难忘!” 胡伯犹有余味的回想当年,口气之中不免添了几分敬畏,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法将眼前这个白面小生同那个威武的大将军联系在一起,而且,这个白面小生还口口声声说是大将军的嫡出长子! “不过大将军现在身体已不复从前,此番霍副将便是要将我带回京都,他说,大将军可能有些不好……”南程莫因思索而紧皱眉头,“可是既然他想让我回京,又为何会有人三番五次想置我于死地!” “莫不是……”胡伯突然止住声音,他一个乞丐,如果突然说出这么多,也实在有些古怪,因而他索性轻巧地转开话题,“可能是有人不想让你回去吧?” 这句话却提醒了南程莫,他猛地一敲脑袋,“原来如此,你有没有听说过,大将军府中还有一位二姨娘?” “呃呃,外面倒是有人传言,嗨,不过只是些传言罢了,”胡伯不自在的抓起一旁的茶杯便往嘴边放,连茶杯中根本没有水了都不知道。 “不,这不是传言,是真的,大将军除了我娘,还纳了一房妾侍,便是如今的二姨娘,我娘死后,二姨娘虽然并未被扶正,但因她是将军唯一的妻妾,所以在府中势力极大,”南程莫好似有所明悟,只是一时却不敢断定。他如今虽也确信自己便是霍大将军之子,但他的心目中却始终不愿承认自己有这样一个爹,倒是母亲在死前用尽全力护他周全,令他触动不已。 “哦,既然是这样,那坊间的传言倒还不假,”胡伯听完,心中已大体明白了这几次遭袭的原因,他在脑中转了几个弯,这才慢悠悠的说道,“啧啧,不过坊间传闻里,那位二姨娘的名声,可不咋地!不过都是传言嘛,可能也做不得数,南公子权作个笑话听听也就罢了。” “但凡传言总该有些依据,胡伯,您但说无妨!” “咳,大概是十多年前吧,我在京都便已经听说霍大将军一举大败蛮夷,平定了边疆国土,当时圣上龙颜大悦,当即便晋丰大将军为镇北大将军,而将军夫人也受封为诰命夫人,只可惜当时大将军的妻室因病亡故,所以诰命夫人的封号便成了一个虚衔。” “不过后来听说,将军府中的二姨娘为了这个封号大闹一通,第二日便跑回娘家,要逼得将军扶二姨娘为正室,奈何将军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二姨娘无法,过了半月只能自己返回将军府,可从那时起,她便掌握了府中绝大部分权力,而将军许是觉得亏欠了她,所以任凭她在府中折腾,也并不干涉。” “只是后来出了一件事,让二姨娘名声鹊起,轰动一时。后来大将军看中一个伶人,听人传言,那伶人同大将军已故世的原配夫人容貌有几分相似,大将军当时被那个伶人迷得五迷三道,后来还想将她娶回家中,可谁知此事被二姨娘知道之后,二姨娘不动声色竟派人将那伶人给当场解决了,将军为此大发雷霆,一度闹得几乎将二姨娘休回娘家,不过似乎二姨娘的娘家权势也不小,后来也不知怎地就将此事给压下去了。不过从此二姨娘善妒的名声便在市井中流传开了。” 胡伯轻轻巧巧地说完,偷偷拿眼瞄着南程莫,他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他还不能明白,那他也没必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二姨娘,我原本猜想过这个原因,可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有这么狠毒的心肠?”南程莫一张脸黑得几乎能挤出水来。 “怎么不可能,前两天不是还有人拿着匕首架在你的脖子上,怎么,伤疤刚好就忘了疼了?”胡伯讽刺的说完,食指在木几上连敲两下,有些事情,不管旁人相不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可是南夫人,她是为了替程言争夺父亲留下的家产,可二姨娘又是为了什么,她若想要世袭的官爵,我可以不要,就连整个将军府我也可以拱手相让,可她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况且此事她冲我来便好,为何还要伤及我南程莫的娘子!” 南程莫想到秦梦遥在密林中遭遇的一日,心中便忍不住激愤,他已经明言放弃跟霍青回京,她为何还不依不饶,甚至再度派人夜闯这个小小的宅院!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她既然两次三番来挑战他的耐性,他若是依旧这样忍耐下去,还不知道以后又会遭遇什么样的杀招! “南公子,咱们这小院子恐怕也不能太平了,实在不行,你就带着南娘子搬家算了,最起码这样南娘子还能保证生命安全,”胡伯故意火上浇油,他等着看南程莫的态度,他若是一味继续躲下去,只怕他还真不够格去当秦梦遥的另一半! “搬家?我凭什么要躲着她,既然她不仁,就休怪我不义!”南程莫眼前浮现出秦梦遥那张笑脸,他已经逃避太多,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继续让她继续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胡伯赞许的微微点头,不过南程莫却暗暗皱眉。 霍将军府水实在太深,岂是他想趟就能趟的?而且他不过身份稍有些明朗,便连续三番险些招来杀人之祸,显然早已有人在暗中虎视眈眈,南程莫在明,而对方在暗,纵然千般小心都可能随时栽在对方手中。 可是若一味逃避,虽然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但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他不能在继续躲下去,单是为了给秦梦遥一个安宁的生活,他也要自己主动出击,不管结局如何,总不能由着对方无止境地追杀下去! “胡伯,霍家军现在大概到哪里了,若是咱们快马去追能追得上吗?”南程莫突然想起霍青临走前略带遗憾的神情,他应该是盼着自己回去的吧…… “以部队行军的速度来看,他们应该快到普兰城边界了,若是出了城,咱们再追,可就麻烦多了,”胡伯沉思片刻,“不过他们步行,若是快马加鞭兴许还有可能赶上。” 两人谈话间隙,嫣若突然闯了进来,白毅然紧紧跟在身后,像一个小小的跟班,眼中只看着面前的嫣若。 胡伯看这二人一眼,脸又转向南程莫不再说话。 “你真的决定回去了?”嫣若站在南程莫面前,整整矮了一个头,她高昂着脑袋,气势却不输分毫。 “对,我要回去,我要看看那个三番两次想娶我性命的人到底有没有三头六臂!”南程莫斩钉截铁。 嫣若眼中却升起一丝鄙夷,“那你回去之后呢,你可想过?是被人监禁,受奸人暗害而死?” 白毅然紧张地用力扯扯嫣若的衣服,他们此番来的目的便是要劝南程莫回心转意,能够跟着霍青一同返回霍府,霍青虽然负气回京,但是他却将他们留了下来。南程莫好不容易说出要回京的话,若是被嫣若几句话吓住,一切岂不前功尽弃。 “哈,这个,你不要听嫣儿胡说,霍将军府上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礼仪规矩什么的都严禁着呢,再说公子回去便是霍家的大少爷,那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嫣儿你别在这里瞎搅和!”白毅然口中虽这样说着,眼睛却死死盯着嫣若,生怕花了好半宿时间才哄好的嫣儿又跟他翻脸。 第185章 关不住 可嫣若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神色极其认真地注视着南程莫,“我不是在吓你,我也希望你能尽快返回霍府,可是当你回到霍府之后,你真的还能够像现在一样闲适?你需要面对霍将军,还需要面对在霍府中大权在握的二姨娘,上上下下数百人,我等虽能保你一时,但毕竟还有我们看顾不到的地方,到时,你以为你有机会逃脱二姨娘的手心?” 南程莫方才那一番话虽说是一时意气,可听完嫣若的话,他反倒沉下心来,既然二姨娘这般,他更不得不挺起胸膛去回击,他的存在,对于二姨娘来说,早已是一大祸患,即使他对霍家无意,可不见得二姨娘就能放任他安然活在人间。 “我回去,至少这个小家还能得以保全。”南程莫留恋的环视着整个小院,他在这里悠然闲适地度过了最快活的一年,他想就这样下去,一直到老,可是有人却容不下这小小的一方净土,所以他必须奋起保护这一切,哪怕倾其一生,因为这里,有一个人的存在。 “好,既然你已经决定,那我便前去禀明副将,择日启程。”嫣若告辞,脚步极快,转眼已出了当门,白毅然急忙忙赶出去,走到门口,又将头探回来,略有遗憾的补充一句,“南公子,这事可马虎不得,万一嫣儿将副将请回来,你可就开弓没有回头箭了,那个府里,乱得很!” 可南程莫却轻轻挥手,似极疲倦,倒退几步坐在椅子上。 白毅然惋惜的摇摇头,脚步急促,冲着嫣若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悠悠,快醒醒!”院中的沉默被一阵惊呼声打破,秦梦遥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令人心底不由震颤。 胡伯一马当先冲到客房门口,猛地冲了进去,南程莫紧随其后。 秦梦遥侧身趴在床上,她醒来后,只觉浑身酸软,而再看身旁的悠悠,仍旧安然的睡在旁边。她伸手掀开被子,却感觉那被子如铁块一般沉重,她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祥,可是再转头,悠悠还是静静地睡在旁边。 “悠悠,醒醒,”秦梦遥轻推着,悠悠一向觉浅,一丁点动静便可将他惊醒,可是这一次他却一直沉睡着,秦梦遥将手指放在他的鼻端,呼吸虽均匀,但却稍稍显弱,全然不似那个活力十足的悠悠,她猛推几下,悠悠依然毫无反应,她这时才慌了神,那群老狼肯将悠悠交给她,无非是出于信任,可是如今悠悠却连呼吸都渐渐变得微弱。 胡伯冲进房中,捂着双眼避开秦梦遥,伸手按在悠悠的手腕上。 “昨晚悠悠吃了什么?”胡伯摸着脉象,突然有些疑惑,这明显是服食过性质阴寒以降低体内虚火过旺的药物,此药虽对人体无害,却会令人身困体乏,服食过后数日内,精神会因强烈抑制作用而萎靡不振,就连警惕性也会降低许多,可是这些人来过一次,却只给悠悠喂食这样的药物,实在是令人不解。 秦梦遥将昨日所吃的东西一一报出,更坚定了胡伯的念头,这必是有人故意给悠悠下药,可是以霍家那位二姨娘的性子,恐怕做不出这样宅心仁厚的事情…… 听说悠悠性命无碍,秦梦遥这才终于放心下来,她虽然身子乏得很,但毕竟精神还很矍铄,于是挣扎着便要起身,刚踏在地上,腿一软,直接扑到了南程莫怀中。 南程莫心疼地将秦梦遥抱到床上,她显然被迷药所致晕,虽然醒过来药效却未完全消散,胡伯在房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着那些人所留下的痕迹,心中越想越怕,从足迹上看,那些人进屋便是冲着床上二人而来,可对方却只对悠悠一个孩子动手,对于秦梦遥却并未伤及分毫,显然是有备而来。 过了小半日,悠悠才在醒神汤的作用下,恍惚的睁开双眼,可是他看到秦梦遥时,却没有了往日的兴奋,他只是抬眼看过一眼,便又无精打采的合上眼皮,甚至连最爱吃的鸡肉都不能勾起他的兴趣,这样一来,虽说悠悠并没有性命之忧,可他如今的状态却更令人担忧不已,一个活力十足的小男孩突然变成了病恹恹的小羊,任谁都难以接受,可是这个样子就连七叔都束手无策。 嫣若再回来时,身后跟着昨日拔营启程的霍青,还有诸位将士,霍青踌躇满志地踏进小院大门,看到南程莫便开门见山道,“少爷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请跟末将一起回京吧,我想将军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你,你的样子,同当年的夫人像足了七成。” 霍青不免又想起那个温婉的女子,说话的语气不禁多了几分柔和。 “请副将放心,我会跟你回去,只是在此之前,请副将答应我几个条件!”南程莫不容置疑的盯着霍青,他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抛却所有,他必须要保证整个小院的安全,更重要的是,不管发生何事,秦梦遥一定要安安全全。 “好,只要少爷肯跟末将回去,一切都好说。”霍青心中喜滋滋的,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仍是一脸严肃的看着南程莫。 “副将既然应了,那就请恕小生无礼了。” “首先,请霍副将务必要保证院中所有人的安全,像刘妈,她在我身边十七年,可谓我的半个娘亲,还有胡伯,最重要是这个院子的女主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她平安快乐的活着,不知霍副将能否做到?” “请少爷尽管放心,我会派人守在院子周围,绝对不会让少奶奶发生任何意外!”霍青信誓旦旦,随即对身边的李然使个眼色,李然会意的退出门去。 “第二,不管我在将军府发生何事,即使我死了,也还希望霍副将能够保石塔村这一方百姓平安,我不希望他们会因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受到牵连。” 霍青白白眼,一旦事情暴。/乱,府中众人怕是都自顾不暇,哪里还会理会这些偏远之处,这位大少爷还真是够白莲花的,霍青虽这样想着,却还是郑重的点点头。 “第三,我不能马上跟你回去,请副将再宽限我七天时间,七天之后,我一定跟你回去。”南程莫心中记挂着体质略显孱弱的秦梦遥,她为照顾悠悠必定整日都不离其左右,这样辛劳下去,她的身体怎能撑得住,所以他必须留在她身边,哪怕只是照顾几日,也足够。 “这个条件恐怕末将难以答应,大将军为了见到大少爷,已经等了太久,实不相瞒,大将军的身体,说句不好听的,将军一直憋着一口气,只为能见到大少爷回家。大少爷还是尽快随末将启程为好啊!” “请恕老夫冒昧问一句,大将军究竟身染何疾?”胡伯神情突然略带紧张,小心地看向霍青。 霍青却不正面作答,只是搪塞着,“这个不太好说,不过将军吃了太医院开的药方,现在精神已好了许多。” 他这样说无非是想掩人耳目,不过听在南程莫耳中却将方才紧张的气氛一扫而光,他面无表情的扫一眼霍青,“既然如此,那就请霍副将再等七天吧。” “那可不行!”霍青急得脸上爆出青筋,环顾左右,索性将南程莫拉到一旁,低声道,“少爷,你还是尽早回去的好,将军的身子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两人声音微不可闻的交谈许久,南程莫终于脸色阴沉地应道,“好,那就三天!” 霍青率部众在石塔村外重新驻扎营地,村民疑惑不已,却忌惮着军队的力量,也不过私下背地里说两句,都说南家在外惹了官司,所以才会有官兵守在村口,只待日后将人捉拿归案,所以这几日到南家的闲人也越来越少。 三日的时间恍然而逝,南程莫还来不及做好准备,告别的日子已经到来。 他将里里外外嘱咐一通,又特意嘱托方圆照拂好秦梦遥,接受了众人道别的酒宴,终于依依不舍地随霍青离开了石塔村。 秦梦遥为悠悠的事熬得精疲力竭,可一眨眼,连南程莫都要离去,她突然有些不舍,一个在一起相处那么久的人,说走就走,根本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 霍青在院中安静等待着南程莫,已经出来太久,若是再拖下去尚不知大将军那边形势如何,如果错过机会,恐怕不等南程莫回到将军府,恐怕已难逃杀人之祸。 “梦遥,我要离开了,”南程莫伤感地看着秦梦遥,从三日前,他便这样守在秦梦遥身边,一直看一直看,仿佛样将秦梦遥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装到脑海中带走,他不断地练习道别,在心中反复千万遍,可当离别就在眼前的时候,他却艰难的说不出话来。 “嗯,我知道。”秦梦遥同他面对面站着,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却令人感觉逼仄不堪。 “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按时吃饭睡觉,不要太累……” “嗯。” “本来我想带你一起走,一起去看看京都的繁华,但是现在将军府情势太紧张,我怕你在那里吃苦,”南程莫想到即将到来的别离,万般滋味在心头,“你放心,等我把想要加害咱们的人除掉,我就回来接你进京。” “好,不过我还是喜欢现在住的小院,等你忙完了,就快回来吧,我跟刘妈还有胡伯他们,会在这里一直等你。”秦梦遥说完,突然浑身发抖,她这时才意识到,他真的要离开了,他会去京都,会成为霍将军府中的大少爷,从此前程似锦享尽繁华,可是到时,他真的还会回来吗? “梦遥,你放心,我南程莫这辈子,永远只爱你一人,你不是说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一定会让你如愿的!我……”南程莫似能猜透秦梦遥的心思,他举起右手便要发誓,却被秦梦遥一手抓住。 “我相信。” 秦梦遥凑到南程莫面前,踮起脚尖,柔嫩如水的朱唇,轻轻印在南程莫的唇上。 似有细微的电流,从两人身体中穿过,令人不由自主的颤栗,秦梦遥生疏的将手臂搭在南程莫的肩上。 南程莫弯身,将唇更用力的贴在秦梦遥的唇上,舌头轻巧的撬开秦梦遥的牙关,将手轻轻环在秦梦遥的身上,秦梦遥颤抖地接受着南程莫的侵入,这种感觉如此微妙,她仿佛失忆一般,脑海一片空白,只记得那醉人的温度,还有唇齿相接的温柔。 两人久久吻在一起,时间却并不曾为二人而止步。 霍青等得心急,终于轻轻叩响房门。秦梦遥被声音惊醒,失态地将南程莫推开,脸涨得如同一只熟透的苹果。 “你,该走了。” 南程莫重新将佳人拥入怀中,“可是我舍不得你。” “走吧,事情总该有人去解决,”秦梦遥甜蜜的偎在南程莫怀中,“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娘子,等我!”南程莫紧紧拥着秦梦遥,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可是他却不得不离开了。 南程莫大步离开,他不敢回头,生怕回头看到那个心爱的女人,泪水会忍不住掉落脸庞,他怀念她伶牙俐齿的模样,怀念她认真侍弄花草时的样子,怀念她柔若无骨的温暖身体,还有那双如水般清澈的大眼睛,她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那样完美,这世上怕是再找不出一个像她那样精致的人儿了吧…… 还不曾离开,就已经开始想念。 他记得临别的那一吻,还有那句承诺,秦梦遥从不相信承诺,可她却说,“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南程莫终于笑起来,幸福却落寞。 秦梦遥看着家中的一切,所有都是原来的模样,可没了南程莫的小院却少了几分生气,之前他在身边,她并无感觉,甚至嫌他总是在人身边如同一只大苍蝇,可是他才走不过半日,她的思念就像水龙头似的,关也关不住。 第186章 竟然是他 她看着悠悠安静坐在院中,心中却长起了荒草,她洗衣,她洒扫,可是却赶不走心中的烦躁,最后索性将手中东西一抛,拉着悠悠,跑到书房开始教悠悠读书写字。 南程莫走的第二天,秦梦遥突然记挂起花坊的生意,她一反常态任性地跑到李大壮家中,借来牛车,带着悠悠往城中驶去。 沿途的风景令悠悠惊叹不止,他自幼在密林长大,所能见到的无非是灌木高树,见到沿途绿油油的田地,兴奋地直接从车上跳到地上,撒开双脚奔跑起来。 到达花坊,悠悠身上早已出了密密一层细汗,双点看见这个比他腰部高不了多少的小家伙,心底很是高兴,不一会便混得极熟。 悠悠说话虽不连贯,但他活泼的性子同双点打成一片,两人在店中疯玩一会,吵得人心烦,正巧门口有卖糖葫芦,于是双点便领着悠悠一人拿着一支糖葫芦,在街上瞎逛起来。 秦梦遥接过方圆递过来的账本,翻开细细查看一番,见店中生意竟比她想象的还要出色,从昨日便一直烦躁的心这才渐渐有了安慰。 当初她在店中引入纯露这一项,并未想过会有所收益,可没想到由纯露面膜得来的手艺,竟比精油还要多出许多。虽说最初人们对于敷面膜那怪异的形象难以接受,可因此而得来的好皮肤却比广告还有影响力,所以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便很快接受了这一新鲜事物。 看着店中的进项,秦梦遥的满足感瞬间爆棚,她满意的合上账簿,极力地夸赞了方圆一番,而后豪气冲天的说道,“掌柜的,今儿中午我请你们去酒楼吃大餐!” “哎哟,要吃大餐啊,成,算我一个吧!” 略略耳熟的声音从店门口传来,秦梦遥心中突然一阵发毛,她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她大多数时间都在村里,怎么可能认识城里的人呢…… 正愣神中,那声音渐渐走进,“大东家不会这么小气吧,不过是一顿饭而已,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好了。” 秦梦遥死死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庞,竟然是他! “呵呵,这个……”秦梦遥哂笑,却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她有些无措的用手背挠挠额头,“我们可能,对,我们今天比较忙,可能没时间去吃了,掌柜的,是不是?” “啊,对对,今天好忙,我从早上到现在还没顾得上休息呢……”方圆不自然地擦擦汗。 对于这个人,方圆可谓印象深刻,自从五天前起,他便每天都到花坊中,不是嫌盆景摆的不好看,便是嫌地上污迹斑斑,总之每日都要挑些毛病出来,而且还都不带重样的。 以至于双点看到他就直接掉头便走,而方圆亦是头痛不已,若他来时没有客人还好,若恰好遇到一位客人,他便一直呆在旁边挑东拣西,以至于本来想来买东西的顾客都空手而归。 没想到今日他又扇着扇子飘飘然的走了进来,他的样子虽然潇洒,可是对于方圆来说,却是如临大敌。 “怎么会,我看这店里面可是冷清的很呢,恐怕我是第一个上门来的顾客吧,”来者将手中折扇啪地一声打开,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恰好坐在秦梦遥的对面。 “尤公子,咱们店可就您来得最勤快了,要不您看看买点什么回去?”方圆苦笑着奉上一杯茶,忙冲坐在对面的秦梦遥使个眼色。 “我这个人啊,一闲着心里就不自在,所以就喜欢到处走走,看你们花坊这么别致,所以忍不住就进来看看,给你们增加一点人气嘛!”尤子期大言不惭,眼神却不时停留在秦梦遥身上。 “尤公子可真是好雅兴,不过小店简陋,能入得了尤公子的眼,可谓是蓬荜生辉啊!”秦梦遥神情淡漠地看着面前之人,她之前同此人交过手,焉知此人绝非善类,所以心中十二分警惕。 “东家过奖过奖,尤某何德何能能得到东家这样的赞赏,实在愧不敢当啊!”尤子期哈哈大笑,全然无视旁边一脸黑线的秦梦遥。 方圆强忍着笑意,凑到尤子期面前,刻意将秦梦遥挡在身后,“呵呵,尤公子,您看您今天看上那盆花了,我让伙计给你包起来,如何?” 秦梦遥趁机起身,慢步往外走去,悠悠同双点出去了好一会,万一在外惹出是非,可真就比眼前这个无赖更令人头疼了。 尤子期恰从旁侧瞅到秦梦遥离开,也不着急,笑哈哈的用折扇拨开方圆,“诶,你远点,我这人最怕别人离我太近,憋得慌。” 方圆讪讪闪到一旁,见尤子期大步朝着秦梦遥的方向走去,刚想伸手拦下,便听见街上传来一通臭骂声。 “滚边去!这是谁家的野孩子,满大街撒野,没教养!这当爹娘的也是,孩子都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在脖子栓根绳子,你们说说,万一冲撞了人,谁负责啊!” 这话骂的满大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瞪睁大了眼睛看着街上的热闹,只见那络腮胡的壮汉狠狠抓着一小男孩的手腕,将那细细的手腕都捏出了条条青筋。 男孩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壮汉,壮汉说得满嘴白沫,手中则用力掐着他的手腕。而双点则急得双腮通红,双手用力地撕扯着壮汉掐在悠悠手腕上的那只手。 “啊!救命啊,来人将这个小畜生给我拉下来……”壮汉突然惊声尖叫,而此时悠悠早已狠狠咬在壮汉肩头,如同一只饿狼,死死咬住猎物,坚决不肯松口。 周围的人眼看着鲜血从壮汉肩头潺潺流下,而那个男孩却凶相毕露的紧趴在壮汉身上,个个都吓得退避三舍。 双点惊慌失措的撒手跑回花坊,与正要出门的秦梦遥撞了个满怀,秦梦遥顾不得其他,拉着双点便快速往外走,一直跑到方才发生争执的地方。 悠悠早已硬生生将壮汉的手掰开,手腕上一圈青紫似对秦梦遥诉说着方才的经历,壮汉的脸上早已没了血色,他努力想将悠悠摔到地上,可无论双手如何用力,都不能撼动他分毫。 “悠悠,放手!悠悠,挺好,快松开!”秦梦遥站在离二人一米开外的地方,悠悠如今已然兽性大发,她虽同悠悠感情颇深,但毕竟相处时间极短,此刻根本摸不透悠悠的性子。 幸而,悠悠听到秦梦遥的话,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渐渐舒缓,他回头,略带迷离的眼眸看着秦梦遥,小声叫道,“娘……” 悠悠手臂渐渐松开,壮汉却突然猛地用力,将悠悠如小鸡一般一把抓在手中,狠狠向地上摔去! “不!悠悠!”秦梦遥眼睁睁看着悠悠从自己面前摔落,可当出手时为时已晚。 周围一片寂静,秦梦遥静止在此刻,好似来到一片寂地,再无人烟再无声音,只有悠悠缓缓落地的身影。 …… “哎呀,好痛,痛痛痛痛痛……” 悠悠安然无恙的从肉垫上爬起来,眼神惧怕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紧紧抱住秦梦遥的大腿。 “悠悠,你没事,太好了!”秦梦遥悲喜交加,弯身一把将悠悠抱在怀中,可耳边的呻吟声却越来越大。 “痛死了,我的骨头是不是断了,我是不是要死了,快来救命啊……”尤子期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看见秦梦遥紧紧抱着悠悠,却丝毫没注意到他躺在地上的情形,他心里突然似针扎一般,身上的疼痛,比起那种刺痛的感觉也不过千分之一。 他故意呻吟不停,功夫不负有心人,秦梦遥的目光终于移到了他的身上。 “你,没事吧?”秦梦遥紧紧拉着悠悠走到尤子期面前,方才悠悠被猛地摔落,若是直接落在地上,恐怕难免落得身体骨折,可他竟然就那样一跃躺在了地上,悠悠恰好落在他的身上。悠悠虽然没事了,可他却…… “方大哥,快去找大夫,快去!”秦梦遥看到尤子期的嘴角缓缓流出的鲜血,原本想说的感激话语早已被咽到了腹中。 尤子期腹部一阵剧痛,没想到那个小家伙看上去身子小小的,可砸在身上竟然会这样疼,他硬接了这一下,怕是内脏被砸得出血也不一定,他眼前越来越模糊,可在失去意识之前,他似乎听到那个温暖的女声在他耳边轻轻说着,“谢谢你……” 他想笑,可是还是慢慢睡了过去。 壮汉本是个杀猪卖肉的,他在这条街上一向蛮横,但众人知道他的脾气,也便不敢轻易招惹。可是悠悠自从离开密林后,便没再吃过生肉,他跟着双点在街上左看右看,一扭头看见这肉铺挂着的生肉,顿时口舌生津,当时便一头扑了过去。 双点被卖糖葫芦的吸引,正准备拿口袋中的几个铜板去买两串给悠悠吃,没想到一晃神悠悠就不见了踪影,自己刚找了小会,没想到那边就传来了咒骂的声音。 悠悠口中叼着一块生肉,看到双点便兴奋地往这边跑,可刚跑两步便被壮汉一把拉住,后来便发生了方才的那一幕。 原本跟着尤子期的两个小厮见少爷又进了那家花坊,于是便同前几日一样在门外找了个阴凉处坐下等尤子期出来,可没料到尤子期竟然为了一个毛头小子,用自己的身子做了肉垫,吓得两个小厮魂都快丢了,生怕到时老爷夫人怪罪,所以当即便将那壮汉痛打一番,扭到了衙门。 恰好衙门的管事同尤府有所交情,听完小厮的交代,便马上将那壮汉押监候审,后来竟葫芦僧判葫芦案,将那壮汉杖打几十之后,发配充军,此处按下不表。 至于尤子期,虽说被猛力砸了一下,导致内腑微微出血,但幸亏他****习武,底子结实,故而也倒并无大碍,所以休息几日后,身子便渐渐康复过来。 此事因悠悠而起,却伤及了他人,秦梦遥一向不愿亏欠别人,所以心中总是过意不去,便每日炖了浓浓的骨头汤带给尤子期。 她本就同尤夫人有些交情,再加上这些日子时常往尤府中跑,尤府上下也便认得二三。府中那些下人向来知道府中少爷素来招女子喜欢,再加上风流无羁,身边往往是蜂舞蝶绕,却没想到在这个女子身上中了招,所以明里暗里也都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好奇。 秦梦遥却没想到这么多,她本身对于尤子期出手相助心存感激,却又充满内疚,再加上南程莫突然离开,这一阵心思甚是恍惚,不知不觉,便过了七天。 “那家伙走了一周了,不知道在将军府是个什么情形,也不知还过得习不习惯……”秦梦遥胡思乱想地走进尤府,尤府的守门笑嘻嘻地打过招呼,也不通报便任秦梦遥一直走了进去。 尤子期的院子在尤府的东面,院墙外爬满了绿油油的蔷薇,此刻花期已过,只剩下几朵晚开的小花,孤零零悬在半空中,秦梦遥随手采下两朵抓在手中。 此刻小院外面静悄悄地,连仆人都看不到一个,秦梦遥敲敲院门,轻轻一推,院门便打开了一条缝。 为方便尤子期练武,宽敞的院子里林立地树满了梅花桩木桩等,对于这些秦梦遥已是见怪不怪,她迈步走入,却听到通通击打木桩的声音。只见尤子期赤膊站在木桩前,胳膊有力地击打着,全然不似昨日那个还躺在床上病怏怏直喊痛的男子。 过了好一会,尤子期才发觉直愣愣站在院子中的秦梦遥,看她那疑惑的表情,尤子期恼悔不已,早知道她这会来就不嫌得蛋疼跑出来练手了,关键是她来怎么也没个下人来通报一声,好歹也让他先有个心理准备…… “哈,你来了,”尤子期硬着头皮迎上去,这会再装病恐怕也不太合适,不过要是被她发觉自己在骗她,后果…… “嗯,你既然好了,那我告辞了,”秦梦遥微微屈膝告辞,转身便大步往外走,却被尤子期一把拉住。 第187章 假正经 “哎,既然来了就坐坐吧,其实我,咳咳,还没好利索,这里,还有这里疼的很,”尤子期指指肚皮,满脸委屈,低三下四的说道,“我本来就是闲不住的人,天天这样窝在床上,整个人都快锈掉了,所以我就出来练一下下,真的只有一小会就被你看到了。我还没好呢,真的。” 秦梦遥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袖,平静一下心绪,而后淡淡道,“请尤公子自重,梦遥已是有夫之人。” “我知道你成亲了,”尤子期不甘心地解释,“我没别的意思,你千万别误会,我知道你夫君,不就是那个,那个谁嘛!” “你知道就好。” “可是人家明明是因为你才受伤的,而且还是内伤,很严重的内伤!你不负责,谁负责!”尤子期别的不行,耍赖却是一流。 秦梦遥被他的一句“人家”瘆得头皮直发麻,这个男人,看上去确实风流倜傥,可为什么言行举止里却是一派基佬作风! 正值秋意森寒时,秦梦遥被他的话冷得浑身一抖,噌得蹦出老远,“喂,喂,你这不是耍赖皮嘛,你明明都已经好了!我警告你啊,你,你要是敢惹我,我就让我老公来收拾你,我老公可是……” “哈哈哈,”尤子期捧腹大笑,只差倒在地上满地打滚了。 秦梦遥一脸不解,难不成他仗着他老爹的权利把自己的话当成了笑话!于是气鼓鼓转身便要出门。 “哎,哎,你先别走,”尤子期笑得肚子痛,他竭力克制住自己想笑的冲动,挤眉弄眼的问,“谁是你老公?你知不知道老公是干嘛的?” “我老公……当然是我相公了,那只是我对他的爱称而已,”秦梦遥答得心虚,她以前从没以这样的称谓叫过南程莫,这一次情急之下不知怎地竟喊出了现代人的说法,不过看尤子期这个模样,这个称谓怕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果不其然,尤子期听完笑意更甚,“哈哈,你竟然喊你相公叫老公,原来你相公竟是个阉人啊,怪不得,怪不得呢!” “阉人?!”秦梦遥哭笑不得,这古人古语同现代差异实在太大,相同的两个字在他人听来却是相去径庭,南程莫不知不觉竟有相公变成了阉人,这差距也实在太大了些吧。 “没关系,你放心,此事我不会随便乱说的,你放心,我要是敢说出去,就让我咬舌自尽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够毒了吧!哈哈哈……”尤子期假正经地说完,又忍不住捧腹,也难怪他派去石塔村打听的人说南程莫几日前便离开了村子,可秦梦遥却还似无事人一般,原来这二人的感情,也不过尔尔啊! 秦梦遥愤然离开,心中却意难平,这个尤子期不光是个大无赖,还是个好事分子,看他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恐怕巴不得自己嫁个无能的人,好叫他逗乐派遣呢! “该死,当时就应该好好教训他一通,我这样自己跑掉算什么事,关键是南程莫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他若是真的误解了,唉,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不过既然他说不会乱说,就应该不会乱说吧……”秦梦遥停住脚步,想回去跟尤子期解释解释,又怕再被羞辱一通,索性作罢。 可她越想越觉不对劲,当初她在论坛看到那么多人说男人花心都是下半身动物,可她跟南程莫在同一张床上这么久,相距这么近,他竟然碰都没碰她一下,除了那几次偶然的意外,他不会真的无能吧……秦梦遥边走边想,竟不自觉红了脸。 南程莫走了七天,她突然开始有些想念。 霍青临走,命嫣若留在南宅中,以便随时保护秦梦遥等人的安全,白毅然一向以嫣若马首是瞻,所以也自告奋勇的留了下来,只是以这二人的性子,不过两天时间,便将小小的四合院吵得人仰马翻。 倒不是嫣若同别人过不去,而是白毅然,他如同一只跟屁虫,时时刻刻跟在嫣若身后,嫣若早起练剑,他也跟着舞刀弄枪,嫣若进厨房,他也紧随着走进厨房将油盐酱醋打翻得满地都是。 但凡白毅然开口,嫣若必然一句话将他噎地直翻白眼,到头来他还只能赔笑示好,不过以嫣若的性子,动辄便是一通臭揍。而白毅然却百折不挠,从地上爬起来接着拍马溜须,嫣若实在不耐,只能尽量躲着他好讨些清净,可大多数情况下,她根本躲都躲不起。 秦梦遥满腹心思的坐车回到家中,刚到家门口,便听到嫣若声音清亮的数落道,“你烦不烦,你烦不烦!什么事都不会做,净给人添乱,我警告你,你给我老实坐在这里,敢动一步,小心我削你!” “我的姑奶奶,你说什么我听依你的,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那个姑娘我真的不认识,我要是认识,呸呸,看我这张嘴,真该打!除了你,我哪敢再认识别的姑娘,给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呐,你别听那个媒婆瞎叨叨,都是没有的事!我发誓,除了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看别的女人第二眼!”白毅然声音哀戚,苦苦恳求,若不是嫣若有言在先,他怕是跪地认错的心都有。 “得了吧,你的那点小九九我还看不出来?哼,当时也不知是谁,拿着花站在门口,看见漂亮姑娘就咧嘴笑,你当人家都是傻子啊!”嫣若撇撇嘴,白毅然是什么人,她早就派人打听得清清楚楚,她岂会不知他那风流性子。 “冤枉啊,我就拿朵花站在门口闻闻香气,哪知道人家姑娘上前来一把就给抢走了,这事真的不赖我!”白毅然突然伸出手臂一把拉住嫣若的衣襟,将嫣若拉倒身旁,险险便鼻涕一把泪一把。 “松手,我数三声,后果你是知道的,一,二……”嫣若扬起手,白毅然故意昂起头紧闭双眼,一副任打任削的表情。 “若姐姐,你这是在干嘛?”秦梦遥本来在门口听得起劲,可一听嫣若又要动手,于是及时地闯进来,生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嫣若一向自由惯了,对于他人的劝阻,也从来不管不顾,可见到秦梦遥还是把手放了下来,对于她来说,霍青将军的命令却不得不听。 “你老老实实坐在这里,要是敢动,”嫣若回头做了个挥刀的动作,白毅然像只小猫,可怜兮兮的点点头。 “少奶奶,今日进城可还顺利?”嫣若本打算陪同秦梦遥一起进城,却被秦梦遥极力挡了回来,甚至还趁着她习武的空当偷偷溜了出去,让她郁闷了足足一个上午。 “额,还好还好,若姐姐,你还是叫我梦遥吧,你这样喊我少奶奶,实在是折煞我了……”秦梦遥不知说了多少次,可嫣若还是坚决不肯改口,而白毅然自然也随嫣若改口时时以少奶奶三字相称,令秦梦遥头痛不已。 “白大哥嘛,其实他人挺好的,”秦梦遥见白毅然不断在后面眨眼睛,自然又当起了说客,不过嫣若显然不吃这一套,立刻将话题引到了悠悠身上。 悠悠这几日除了跟秦梦遥学习说话识字,还对武功产生了极厚的兴趣,每当嫣若习武时,他总蹲在地上认真地看,看完后便有模有样的比划一通,嫣若虽没打算收徒,但看悠悠感兴趣,也便偶尔教他两式。 “悠悠这两天进步很快,这孩子资质极佳,我看你还是替他寻个老师好好教一下,他日成为个武林奇才也说不定。” 嫣若认真说完,秦梦遥却有些犹豫,悠悠的性子本来就野,在狼群的引导下,他已不是普通的孩童,万一他野性打发,一身的好功夫反而成了祸害之源。 她这一犹豫,白毅然憋不住了,“嫣儿,你武功那么好,你直接收了悠悠为徒不就好了!” “闭嘴,你懂什么!少奶奶,实在不是我不想收悠悠为徒,而是我下山时,师父特意叮嘱过,我的武功还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难免有些浮躁,所以在未至大成境界之前,绝对不能随意收徒。且收徒之事,事关师门,还请少奶奶谅解。”嫣若伸手封住白毅然的喉咙,白毅然挣扎片刻只能颓然放弃。 “此事多谢若姐姐好意,不过如今悠悠性格还不稳定,所以我也不想他现在学到像若姐姐这么高深的武功,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秦梦遥淡然笑着,脸上并无异样,正好悠悠从门外跑进来,看到秦梦遥一头便扑到了她的怀中。 “娘,饿,”悠悠脏兮兮的小手在秦梦遥衣服上来回的蹭,秦梦遥似无知无觉一般,只是笑着捏捏他的小脸蛋。 “悠悠,以后你喊我姐姐好不好,来跟我说,姐姐,”秦梦遥耐心说着,她早先对悠悠说过无数遍,可悠悠却总是一脸天真的声声喊着娘亲,秦梦遥年纪轻轻可没打算收这个小儿做儿子。 悠悠只顾往她怀里钻,秦梦遥无奈,只好拉着他往厨房走去。 刘妈身子虽说渐渐好起来,可对悠悠还是难免犯怵,这两日好不容易才对悠悠露出些笑脸,这会她正坐在厨房当中择菜,看见悠悠便忙扔下手中的菜,边往里走边叮嘱着,“又要吃东西是不是,我给你拿,哎,可不能让他进来随便乱翻,你是不知道昨天我收拾了大半天才收拾好,从今往后,你们千万别再进来了,还有外面那个什么嫣姑娘的,她那哪叫帮忙啊!” 悠悠接过刘妈递过来的菜饼,蹲在门口大口吃起来。 他咬了一口,却没闻到一丝肉味,于是扭头看秦梦遥一眼,刚想扔掉,但想想秦梦遥那严厉的样子,还是略带委屈的重新将饼子递到嘴边。 忠儿前几日随李老七进山采药,今日方从山上下来,他从山上得了样好玩意,所以刚进院子,扔下药篓便往南宅跑来,刚到门口便大声喊道,“悠悠,快出来,你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悠悠生怕忠儿将他的菜饼抢走,两口塞进嘴里,口中鼓鼓囊囊地几乎不能下咽。 “快看,好不好看?”忠儿手中捧着几粒大大的红色豆子,兴高采烈的冲到悠悠面前,却看见悠悠被噎地直翻白眼,吓得大叫起来,“姐姐,姐姐,快出来,悠悠要死了!” “什么!”秦梦遥当时吓得两腿发软,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死了,当看到悠悠一口饭噎在喉中咽不下又吐不出,眼中几乎含泪笑起来,她轻拍悠悠的背,边喊刘妈倒来一杯凉白开,悠悠这才将那一大口给咽进腹中。 “你这小家伙,用得着这样么,好像把你给饿了几百年似的,行了,快去跟忠儿弟弟玩会吧,记住,忠儿比你小,你要让着他,千万不准欺负弟弟!” 悠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眼看见忠儿手中的新鲜玩意,便将秦梦遥的话抛到了脑后。 “我师父说了,这个叫红豆,本来这东西是生长在南方的,但是有一棵不知怎地生在了咱们这边的山上,师父说这是好东西,所以摘的时候我就偷偷藏了几个,拿回来给你看,”忠儿将两粒红豆塞到悠悠手中,悠悠举起来便要往嘴里送。 “哎,这个不是吃的,别吃啊!”忠儿心疼地想将红豆抢回来,可他哪比得上悠悠的力气大,悠悠不过一个本能的格挡,忠儿便扑通坐在了地上。 “悠悠,怎么跟你说的,不是让你不要欺负弟弟!”秦梦遥狠狠的瞪了悠悠一眼,悠悠依旧自顾自地将红豆塞进口中,发觉味道实在不佳,于是呸呸两口将红豆仍在地上。 “不怪悠悠,是我不小心摔倒的,姐姐别怪他,”忠儿拍打着身上的土,将手中剩下的两颗红豆悄悄塞到秦梦遥手中,低声道,“姐姐,师父说这是好东西,我本来偷偷留下四个想都送给你的,现在就剩下两个了,你偷偷收好,别再让悠悠给吃了。” “忠儿真乖,不过这红豆你还是拿回去还给你师父吧,姐姐知道你的心意,姐姐很高兴,”秦梦遥无比疼爱的揉揉忠儿的小脑袋。 第188章 安静下来 可忠儿却不开心的嘟着嘴,“忠儿说了要给姐姐,就是要给姐姐的,姐姐要是不要,我就,我就把这两颗给扔了。而且姐姐那么漂亮,只有这么好看的豆子才能配得上你……” “好吧,你这小家伙,心思倒不少,那姐姐就收下了,谢谢小忠儿,”秦梦遥看着忠儿可爱的小脸颊,忍不住抱着他亲了一大口,忠儿一张小脸瞬间红得滴血。 那厢悠悠受了冷落,见秦梦遥对忠儿那般亲昵,也臭着一张脸凑上来求亲亲,那别扭的表情令秦梦遥差点笑得背过气去。 就这样闹了一下午,秦梦遥回到房间才想起口袋中的两颗红豆,红豆又称“相思豆”,向来此物最相思,在北方却是极为罕见。她漫无边际的想起那些诗人的诗作,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南程莫的脸,那张平时冷冰冰,唯独对她却那样温和,那样温暖…… 可就在此刻,南程莫却身陷囹圄之中。 他回到将军府的第一天,便正好遭遇二姨娘在霍将军霍双城面前哭哭啼啼,言语中暗露将军病重,恐不久于人世,但整个霍府家大业大,总要有人继承,所以欲推举己出庶子霍震继承家业。 霍双城勃然大怒,将二姨娘斥出门外,一个人躺在病榻上气喘不已,他已经这样纵容这个女子,单是她的家族在外捞过多少好处,他都假作不知,可她如今竟然敢诅咒他死! 他征战沙场这些年,阎罗王都没能将他收走,她却这样不知好歹想诅咒他死! 简直是痴心妄想! 霍双城双手大力拍打着床榻,可门外却无一个奴仆进来伺候,显然这府中内外,早已被那个姓薛的婆娘抓在手中,如今连他随身伺候的丫头小厮都敢这样放肆! “来人!给我,咳咳,来人!”霍双城剧烈的咳起来,这时才有个丫环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看见将军身体不妙,大惊失色便要往外跑去传太医。 “回来,”霍双城拼命止住咳嗽,声音略带嘶哑,语气却很是严肃,丫环听闻立马止住脚步,惊惧的看着面前的大将军,曾经威震四海征战沙场,如今却宿病缠身的大将军。 “水,”霍双城喉中又干又痒,再加上被压制住咳嗽的感觉,恨不得将手伸到喉中不停地挠。 丫环恭敬地地上茶水,霍双城感觉微微好些,却似被抽尽了力气,于是重又躺在榻上。丫环侍奉完毕,却不见将军发话,巴不得立即退出门去。 “老爷,您还有什么吩咐,要不奴婢再去请吕太医来为您诊诊吧,”丫环很是小心,生怕一句不当惹来大怒,可霍双城却疲惫的摆摆手,“不用了,我的身体,自己清楚。” 丫环刚要告退,却听床上传来细微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碧荷,”碧荷垂下眼帘。 “碧荷,我以前怎么从没见过你?”霍双城虽对下人并无太多关心,但至少身边经常伺候的丫环也都识得,只是这个丫头却面生的很。 “回老爷,奴婢是在膳房当差的,今儿本来是奉姨娘的命令来给老爷送碗燕窝羹,没想到到了门口听见老爷咳得厉害,所以,就冒昧进来了。”碧荷此刻心中极怕,她生怕二姨娘发觉自己在老爷房中,免不了又是一场责罚,可是老爷本是堂堂的大将军,没想到病重如此,门口却没有一个丫环小厮守着,难道,难道……碧荷越想越怕,腿也软的厉害,如今也只是强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去。 “膳房的,不错,今后你就留在我房中吧,”霍双城说完,只觉极困,可是他还有许多的话,必须要当即问清楚,于是仍振作了精神,轻轻招手,示意碧荷到自己面前。 碧荷吓得几乎要哭出声,老爷突然说要自己留在他的房中,这事万一被二姨娘知道……她可不想重蹈翠儿的覆辙,当初那一地的鲜血,她现在想想都觉毛骨悚然。 …… 碧荷拖着毫无知觉的双腿,慢慢走出老爷所居的沁心居,见四下无人腿脚一软倚在一棵合欢树下,回想起方才将军对自己所说的话。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趁着来人还未注意,碧荷赶忙挪到树的背面,生怕被人瞧出端倪。她在心中合计一会,终于下定决心,拎着食盒从小道往膳房慢慢走去。 南程莫刚到府中,已经有人往沁心居前来报信,他见偌大的沁心居竟然连一个通报的小厮都没有,犹豫一会,索性自己敲门走了进去。 霍双城刚要合上眼睛,突然听到陌生的脚步声,心中顿时十二分警惕,只可惜病体之身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勇夫,他握着短剑的手不由抖了又抖,心中默默然叹了口气。 “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这个消息对于霍双城来说,无疑是一针强心剂,他双手颤抖,努力撑起身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大少爷回来了,正跟霍副将一起往这边走呢!”小厮说完,霍双城原本略显苍白的老脸上突然一阵潮红,再度剧烈的咳起来。 “老爷,老爷,快来人呐,”小厮三两步上前,扶着霍双城在床上躺好,可那咳嗽声却一声比一声强烈,可外面却没有一个下人前来伺候,这情形,连那前来通传的小厮都有些寒心,他们只知老爷高高在上,尊享万千,可没想到老来却是这样一个情景。 就在小厮手足无措时,霍青终于领着南程莫来到沁心居,只是隔着院门老远便听到撕心裂肺的的咳嗽声,霍青顾不得通传,几步冲进门去。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当差的!”霍青将小厮拨到一旁,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到处几粒丹药塞进霍双城口中,过了好一会,霍双城才终于止住咳嗽,只是整个人却看似极其虚弱,躺在床上眼皮微微颤着打开一道小缝,想努力看清自己与勤勤的亲生儿子,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渐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大少爷,将军睡着了,”霍青看看床上的霍双城,再看看南程莫,暗暗叹口气,将军病重,可他却毫不动容,若是日后真将霍府交给他,他能放在心上吗? “嗯,”南程莫点点头,仔细看着床上那个面容枯槁的老人,这难道就是他的父亲? 在霍青的描述中,南程莫一直以为大将军是为风姿飒爽举止威严的壮士,可这个男人身上却丝毫看不出那样的气概,他突然有些失望,这个人怎可能是他的父亲! “好你个奴才,看到大将军这样,怎不快去传太医!”霍青看到一旁的小厮,气便不打一处来,又看看宽敞的屋子里却只有这样一个小奴才在身前伺候,无异于火上浇油,就差当头痛打了。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来通传的啊,奴才也不知怎么将军的房中竟没有一个在旁服侍的,所以奴才才斗胆上前来,奴才今后再也不敢了,求副将饶命啊!”小厮跪地求饶,可该说的话却句句都不落,他悄悄抬眼看霍青的脸色变得极难看,明知自己脱了罪责,却还是不由自主的一阵战栗。 据说这个副将和将军当年一样,也是个出手不留情的主。 霍青怒气盖顶,虽知那小厮无罪,但心里还是火气焚烧,怒斥道,“出去!还不快去请太医!” 小厮听了转身就往外跑,又听见身后声音冷冰冰的说道,“慢着,你到太医院,去请孙太医来,记住要悄悄的去,万不能让人知道是给老爷瞧病。” “是,小的记住了!”小厮机灵的应过,又回身往外跑,他脸上虽仍沉着不露神色,心里却暗暗庆幸,今日遇着此事,恐怕离飞黄腾达的日子也不远了…… 小厮悄无声的将孙太医请到府上,为避人眼线,甚至特意绕了个大圈从霍府后门沿小路一直走到沁心居。 孙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之前曾随霍双城征战边疆,后来。/经人举荐进了太医院。当初霍双城染病,他本欲前来亲诊,只可惜霍府中人却口口声声只肯请吕太医进府,孙太医无法,只得事后悄悄询问两句,吕太医虽每次都称无碍,可霍双城却就这样一直病了下去。 “孙老,您快来瞧瞧,将军究竟是因何而病,他的脉息虽稳,却弱得很,这样下去,只怕……”霍青拉着孙老贤急吼吼走到病榻前,孙老贤方才从后门一直走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见霍青这样着急,也顾不得休息,急忙走到床边。 一转脸正好看到陌生的南程莫,脸上不由一阵疑惑,这年轻人,虽是第一眼见,却是如此眼熟,“这位是?” 南程莫拱手一拜,“小生南程莫,见过孙太医。” 孙老贤嗯了一声,那边霍青早已等不及的催促着,“快点,以后有时间再介绍不迟!”孙老贤这才轻轻拿过霍双城的手腕。 “快说,怎样了?”霍青早先在军营同孙老贤学过些许医术,同孙老贤向来不拘礼数。 却见孙老贤皱眉摇摇头,又用指撑开霍双城的眼睛和嘴巴,过了小会,才轻声道,“这些日子,将军都吃过什么药?” “这方子二姨娘特意嘱咐过,说是怕有人故意在药方上做手脚,所以每次抓药都是二姨娘身边的丫头采杏去,至于药方,咱们怎有机会知道。”霍青心中突然警铃大作。 “那药渣呢?” “药都是在膳房熬好了,然后才送到将军房中,说是怕药味熏着将军,药渣,大概早就没了。”霍青似乎有了些眉目,可是他却颇为疑心,府中那一位虽说野心大了些,但是想来还没有敢去谋害将军的胆子。 “罢了,吕太医是太医院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他开的药……兴许是微臣多心了,”孙老贤在房中转了一圈,并未察觉有何不妥,见桌上摆着一套茶具,他突然举起茶壶将水缓缓注入茶杯中,仔细嗅了小会,眉头越发紧皱。 “这茶,是将军一直喝的?” 霍青突然一愣,将军素爱饮浓茶,只是最近几年,在吕太医的建议下才开始喝这种略显清淡的茶水,将军总嫌不够味,所以令泡茶的丫头每次都多放许多茶叶。 “难不成这茶水有何不妥?” “唉,这茶中掺有大量金银花、黄芩、藿香等药材,这些药物本是性凉之物,将军如今脾胃大不如从前,再多饮这些性凉茶水,自然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不过单是这些茶水,将军也不至于病成如今的样子……”孙老贤看看屋里屋外那冷清的样子,又想起当年那威武如虎的大将军,心中暗自叹息。 “孙老的意思是……” 孙老贤突然将手竖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 外面传来细弱难闻的脚步声,脚步声往沁心居西厢旁侧走去,期间夹杂的极低微的女声。 “姐姐,我好怕……” “唉,咱们做下人的,不过是贱命一条,小沫别怕,不管怎样姐姐都会护着你的。” “可是,可是咱们真的要这样做吗?”细弱的声音已然透着哭腔。 突然又听另一个女子轻哼一声,“主子的命令你敢不听?那可是一句话就让你生死不如的主子!” 木门嘎吱一声打开又关上,几个女子的声音消失在门后。 霍青常年练武,耳力极佳,他听完这几句,当即便要冲出门去问个究竟,却被孙老贤一把拉住。 “小青子,这么些年了,你的脾气还是一点没变,不过是几个小丫头说话,就让她们说去吧,咱们暂且沉住气,看看她们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孙老贤老神在在的冲霍青一笑。 “孙老果然是孙老,怪不得当初将军总夸孙老是头老狐狸,”霍青看见孙老贤那狡黠的笑,心里突然安定下来。 南程莫却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又不好直接开口询问,所以疑惑地看了好一会,发觉孙老贤那两道锐利的目光投过来,于是忽的低下头往霍双城脸上看去。 第189章 不骗你 “这位小公子,眼生的很,小青子,你还不快介绍一下?” “孙老,难道您还没看出来,这位公子,同年轻时的将军……有几分相像?”霍青故意卖着关子,又刻意往南程莫脸上瞅了又瞅。 “这怎么可能……”孙老贤看着那双酷似将军的眼睛,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大少爷,大少爷他不是已经,难道说……” “嗯!”霍青重重点头。 谁知孙老贤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两眼噙满泪珠,“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大少爷,请受小臣一拜!” 南程莫慌慌然扶起孙老贤,“使不得,孙太医,您这是要折杀晚辈啊!” “大少爷,真的是大少爷啊!”孙老贤紧紧拉着南程莫的手,左看右看,“这眼睛,鼻子,嘴巴,跟将军真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 “孙老,您先别煽情了,将军还在床上躺着呢,还是快想办法治好将军吧,大少爷已经回来了,旁人再想在府里兴风作浪恐怕也会有所忌惮,不过我想这段时间动作应该不会太少。大少爷如今孤立无援,能够依仗的,就只有大将军了!”霍青口直心快,将心中所想全都吐了出来。 孙老贤一听,心情虽仍激动不已,但还是以大局为重,爱怜的拍拍南程莫的手,转身走到外间房中,打开药箱,在纸上写下几味药材,交到霍青手中。 “小青子,你想法子将那茶水换掉,以后只可给将军吃房子上的几味药,熬药时,要添三大碗水,一直熬到半碗的量,然后给将军喝下去。至于其他的药,能不喝,还是尽量别喝吧。”孙老贤刚说完,霍青已经着急要出门抓药。 “此事不着急,”孙老贤慢悠悠的说完,霍青的脸瞬间黑下来。 “将军都病成那样了还不着急!” “胖子是一天天吃起来的,病呢,也要一天天的治,有人想让将军病着,那咱们就顺着她的意好了,不然等将军好起来,你以为事情会有消停?”孙老贤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胸有成竹的老狐狸,“有人想当螳螂,那总要有人做只小黄鹂了!” 南程莫被临时安排在沁心居的东厢房内,一直到了第二天一早,霍双城才终于睁开眼睛。 此刻在房门处正立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因怕惊了霍双城休息,都闭口垂首侍立一旁。霍双城看见这两个丫环,心中却生出些悲凉。 昨日这些丫头怕是又被那个女人带过去训话了,许是她自自己这里吃了瘪,便又拿这些丫头子出气了,凡是在他院中伺候的丫头小厮,哪个不曾被她狠狠的训斥过!他这一病,竟连她都不如了! “绿环,”霍双城声音嘶哑地叫过那个年纪稍长的丫环,“给我倒杯水喝。” 绿环恭敬的将茶杯奉到霍双城面前,手却微微颤抖,低声道,“请老爷喝茶。” 霍双城接过茶杯,手却突然没拿稳一般,茶杯猛地掉落在地,撒在床脚的地毯上。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绿环吓得脸色惨白,慌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守在门边的黄九儿不知就里,见绿环突然跪地求饶,也心中忐忑,伏在地上。 “罢了,是我没有拿稳,你且起来吧,”霍双城盯着绿环看了许久,绿环却头也不敢抬地起身,双手抖个不停。 “要不,要不奴婢再给老爷倒一杯吧,”绿环斗胆问道。 却听霍双城声音沉沉,“不必了,你,抬起头来。” 绿环强忍住心中惧意,抬起头,眼睛却不敢往霍双城身上看。霍双城端详一会,突然失望的闭上眼睛,“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三四年了吧?” “回老爷,奴婢伺候老爷四年了,奴婢心甘情愿伺候老爷。”绿环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她紧紧握住双手,可身子却根本不听使唤。 “四年了,想来我也已是病了足有四年了吧……这些年委屈你了,我本想身子康复,便替你寻个好婆家,好打发你出去,谁知这身子却一天比一天不听使唤,倒叫你们天天呆在这府里陪我受罪。” 绿环听了,越发承受不住,双膝一软,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愿意留在府中伺候将军,奴婢不敢妄想。” “既然不敢妄想,怎么还敢干那些悖德害主之事?”霍双江声音不大,可对于绿环来说,却如五雷轰顶,她一直以为霍双江不知,这些年来她心惊胆战,可没想到他还是开始起了疑心! 绿环趴在地上不敢做声,房中静得吓人,只听见霍双城呼呼的喘气声,过了许久,那极度紊乱的吸气声才终于平息下来。 “老、老爷,其实绿环姐姐没有胆量做那些缺德之事……”一直跪在门口的黄九儿虽说心中也怕得要命,但却比绿环知趣许多,她双膝跪地爬过来,同绿环平齐跪着。 “你接着说,”霍双城看着地上的两个女子,疲倦的往后倚了一下,黄九儿立刻跪爬到床前,将两个枕头垫在黄双城背后。 黄九儿借着靠近黄双城的机会,低声说道,“老爷病了这许久,奴婢们也日夜牵挂不已,只是吃了那么多药,老爷的身子却总是不见好,绿环姐姐一直记挂着老爷,希望老爷能够早已康复,所以才斗胆到庙里请来小鬼,好以奴婢的阳寿为老爷添补。老爷,您千万不要怪罪绿环姐姐啊!” “小鬼?堂堂的将军府里,你们竟敢养小鬼,而且还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是谁给你们的胆子!”霍双城本想借机反戈那婆娘的势力,没想到竟引出这样一段,当即气得直拍大腿,口中却咳得越来越厉害。 黄九儿慢慢退到绿环身边,见黄双城咳得喘不过气来,两个眼珠咕噜一转,佯装害怕的碰碰绿环,“喂,老爷咳得厉害,你去给老爷倒杯水喝。” 绿环犹豫起身,手抖地厉害,将些茶都不小心撒到地上,而这会儿霍双城靠在背后的枕头也被震得掉下床来。 “快去!”黄九儿给绿环使个眼色,绿环这才颤抖不停地将茶端到床前。 “老爷,喝杯茶润润嗓子吧,”绿环毫无痕迹地将小指那青葱般的长指甲湮进茶水中,端到霍双城面前。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强烈的光线猛地冲进房中,只听当啷一声,绿环手中的茶杯应声掉在地上。 “他咳得这样厉害,你们怎么还不快去请太医!”南程莫大步走到床前,冷凛的眼光扫过跪在地上的黄九儿脸上,“你,去太医院请孙太医来,若敢迟一步,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黄九儿看这小生面生的很,但看他的气势,却不似常人,所以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起身告退,站在门口犹豫了好半晌,终于快步奔了出去。 南程莫闻闻茶壶中的水,却闻不出个所以然,只看着霍双城咳得厉害,但也不敢轻易将这房中的水给他喝,他轻拍霍双城的背,想起自己房中还有些许剩余的茶水,于是想了想往自己房中跑去。 绿环早已吓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她手中攥着方才被摔破的茶杯残片,绝望不已。 南程莫取来茶水喂霍双城喝下,咳嗽声却并没有丝毫缓和,一阵巨咳之后,霍双城身子一歪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直到这时南程莫才注意到方才倒在地上的那个丫环,他大声吼道,“你还在这里装什么尸体,赶紧去取些甘草,给将军熬点药喝!” 绿环一动不动,南程莫心中焦急,忍不住踢了那丫头一脚,谁知绿环却身体瘫软一动不动。南程莫走到绿环面前,本想将她拉起来,可谁知竟看见她七窍中鲜血直流,那握在手中的残片仍紧紧握在手中。 “啊!”南程莫惊慌地松开两臂,绿环的身体随即软绵绵倒在地上。他看看踏上奄奄一息的霍双城,又看看面前已然断气的妙龄女子,心中蓦然一阵恐惧。 将军府中的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的多! 本不当值的几个女孩子正在下人房中做些针线女工,可从上方中突然传出陌生男子的声音,小沫侧耳听了许久,心中慌得厉害,她碰碰旁边的女子,“哎,你听到了吗?” 玉川顺着小沫指的方向听了一会,摇摇头,“哪有什么声音,你魔怔了吧!” “我真的听到那边有男人的叫喊声,不骗你,”小沫作势便要起身出门看,却被玉川一把拉住,“你瞎凑什么热闹,还嫌挨的打不够多吗!” “不行,我心里慌的厉害,今天是我姐姐和绿环姐姐当值,可那声音明明就是从那边传出来的,我怕……” “呸呸,青天白日的瞎说什么!”玉川忙捂住小沫的嘴,趁机环视一下四周,那几个女子同她们一向关系疏远,所以现下正在房间另一头穿针引线,看那样子许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好一会没看时辰,太阳都升到头上来了,小沫,我去解手,你去不去?”玉川冲小沫眨眨眼,小沫会意的起身,随着玉川走出了门外。 两人见没人注意,偷偷流到房廊之上,冲着门口张望起来。 平日原本紧闭的房门此刻正大敞着,隐约能看到里间的情形,小沫看了半天,只看到些许影子,心中急得要命,玉川个高,她凑到近前,努力垫着脚尖往里看,却看到地上隐约躺着一个女人的样子,可那女人却动也不动,那模样,好像是…… “绿环姐姐,她怎么会躺着地上!”玉川惊讶的轻声说完,又看到一个黑影在房中影影约约,那个身影却是极为陌生,她还没来得及将那人看个清楚,却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自外面传来。 “嘘,快走!”玉川拉着小沫刚隐到走廊旁的蔷薇花丛中,黄九儿已尾随孙老贤来到了沁心居。 “是姐姐……”小沫惊讶不已,玉川吓得忙捂住她的嘴,幸赖孙老贤不过转头往花丛旁看了一眼,便紧接着大步往上方走去。 玉川拉着小沫走回房间,心中的忐忑一丝都不曾减少,“之前给老爷看病的不是吕太医吗,怎么突然换了孙太医?”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个老头我昨天好像见过,他跟霍青副将一起从这里走出去的。”小沫说起霍青,一脸的崇拜,那还顾得上思考刚才的问题,而且看到姐姐好好的,她那颗慌了许久的心也没了牵挂,满心只想着霍青那张成熟而阳刚的脸,难掩眼中的花痴模样。 玉川见小沫的样子,心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索性闭上嘴巴,绣了几针后却完全没了心思,趁着小沫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见到孙太医,南程莫的心总算有了着落,只见孙太医几枚银针过后,霍双城渐渐止住了咳声,他又从药箱取出一只砂锅,添了一把药草进去,递给黄九儿,直接在外面的院中便熬起了药。 霍双城虽咳得筋疲力尽,但好歹精神头还佳,他默默看着面前的青年男子,那年轻的眉眼像极了他年轻时的样子,不消旁人介绍,他都能认出面前的人儿,是何来头。 “你终于来了,”霍双城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那是摆脱了负疚感后的突然畅快,还有,他终于见到他和勤勤的儿子。 南程莫不语,只是点点头。 冷淡的表情,难免令霍双城一阵心酸,“这些年,你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霍双城伸手欲拉南程莫的手,却被南程莫不着边际的闪过一旁,孙老贤看在心中,却是疼在心里,当初将军撕心裂肺的的样子,他在一旁看得真真切切,他痛恨自己没能保护勤勤母子,恨自己还没能见到儿子一面,就已经失去了他…… 霍双城竭力压抑着自己,唯恐控制不住情绪,吓坏他日思夜想的儿子,他恨不得立刻将他拥在怀中,弥补这十几年来的亏欠,可是面前的那人却只是淡漠的看着他,好似只是看着一个陌生人,而这个陌生人恰恰是他的亲生父亲。 第190章 此话当真 “将军,您身体尚未恢复,还是卧床休养为妙啊!”孙老贤看看南程莫,又看看霍双城,暗自叹息,这迟来的父子之情,怕是要借时间来平复了吧…… 南程莫站在一旁冷冷看着黄九儿将棕黑的药汁一勺勺灌进霍双城口中,药味极冲,霍双城却只似喝茶一般,神情极为闲适,他偶尔目光掠到南程莫身上,眼神中顿时融入浓浓的爱意。 一碗药刚见底,便听到院子中砂锅被一脚踢翻,似有数人闯到院中,孙老贤还没来得及心疼那只老种砂锅,那位大名鼎鼎的二姨娘已经冲到了门口。 这是南程莫头一次遭遇二姨娘。 他虽在心中无数次想象二姨娘的模样,想他第一次见到二姨娘时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可这会儿,他却只是静静的站着,从他的高度,俯视二姨娘那张虽涂了厚厚脂粉,却依然遮掩不住鱼尾纹的脸。 “哟,看来霍青的动作够快,没想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竟让这么个大活人直接进了老爷的房里,你们是怎么当差的,不知道老爷身子弱,不能跟外人随便接触吗?”二姨娘凤眼扫过身边的几个丫环,丫环立即吓得垂下头去。 “文佩,多大点事,发那么大火干嘛?”一向病得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的霍双城,突然冒出这样一句,引得二姨娘眼睛立即转到了霍双城身上。 “老爷,您的气色终于好很多了,”二姨娘假惺惺的扑到床边,作势便要与霍双城上演一场恩爱戏码。 霍双城嫌恶的将身子往后一挪,余光正好瞄到霍青进门的身影,心中那分顾忌瞬间消失无踪。自打他病后,霍青每日这个时辰都会前来探望,今日也不例外。 “文佩啊,咳咳,为夫天天吃药,怕熏着你,你还是离得稍微远点吧,”霍双城淡淡说完,语峰突然一转,指着南程莫笑起来,“文佩,你看,他是谁?” 薛文佩不屑的看一眼南程莫,“不管是谁,总不能拿老爷的身体为代价,是不是?这些外人身上不定带了什么传染病,老爷如今这样,还是多加小心的好!” “他是本将军的儿子,怎会是外人!”霍双城板起面孔,掷地有声,“大少爷回府,你这个做姨娘的也该设宴摆酒庆祝一下才好,此事宜急不宜缓,你现在就去办吧!” “将军从来只有景平一个儿子,如今又是从哪里跑来一个大少爷,老爷您是病糊涂了,回去派人请吕太医来!”薛文佩面色不善的打量着南程莫,她一眼就看出这年轻人酷似老爷当年的面容,可是她当年既然敢出手做掉那个女人,自然不信她能将那个婴孩保住,这恐怕是黄双层当年在外留下的一个野种吧,既然如此,那这个家门,更不是那么好进的! “二太太,如今孙太医就在眼前,何不请孙太医为将军诊治诊治呢!”霍青神情悠然地看着薛文佩,他素来看不惯薛文佩,不过是个小妾却敢在府中作威作福,甚至连将军都敢越过去,还真把将军当成一只病猫了不成! 薛文佩恶狠狠剜了霍青一眼,轻移莲步绕着南程莫转了一圈又一圈,脸上突然泛起柔和的笑意,“哎哟,看这孩子的面相,同老爷还真是有几分相像呢!怪不得老爷张口就称他是老爷的大儿子,不过这世间长得像的人可多了去了,老爷,您还是问清楚了再认儿子的好,要不然毁了您一生的清明,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宝荃,咱们走,去给老爷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儿子’接风洗尘,老爷还真是厉害,不声不响就有儿子送上门来,不像妾身这个没福的,天天在身边伺候,也只有景平一个孩子,唉……”文佩手扶着宝荃的手,缓缓往外走去,临到门口,又回头满怀深意地看看榻上的霍双城,笑眯眯地出了院子。 霍双城将手上骨节攥的咯咯作响,他已经纵容她太久,以至于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地位。 “将军切莫动怒,”孙老贤忧虑地上前将霍双城放平躺在床上,低身伏在霍双城耳边耳语几句。 “此话当真?” 孙老贤眯起一双细长眼,“这话若是有假,微臣难道还敢跟跟将军说?” “好,好,老夫的身子就拜托孙太医了!”霍双城神情肃穆,脸上却较方才多了几分安心,“霍青,以后你率两队精英日夜守在大少爷身旁,绝不容许出现任何差池!” 南程莫仍旧安静地站在一旁,根本看不出喜悲。他虽不曾与二姨娘有过正面交集,但只看她那锐利的眼神,便知此人绝非善类,也难怪会吓得了如此狠手,两次三番派人去一个小山村偷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他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霍双城声音略显嘶哑道,“当初勤勤说希望国家康泰平安,这样我便不会因忙于战事而离开她,如今勤勤走了十五年了,我们的孩子也已经这么大了,勤勤她如果还活着,唉……霍景康,孩子,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名字,希望你能够好好珍惜。” “大少爷,老爷跟你说话呢,”霍青从背后捅捅南程莫。 南程莫迟疑上前,“将军大人,我……小人还是想保留原来的名姓,希望大将军见谅!” 两声将军将霍双城的心浇得冰透,他那明显老却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却还是勉强笑起来,“是为父的错,这么久才接你回府,你一时难以接受,我能明白,”霍双江说完,虚弱的叹口气,方才同薛文佩说话,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至于南程莫,恐怕也只有时间能够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不得不说,薛文佩的办事效率真真堪称一流,不过一天时间,她便已将请柬派发至各大家族,整个将军府上下忙碌不停,第二天一早,便有车马不断来到家门口,各大家族的王侯公子哥儿听说将军府中新添了位哥儿,也都奔着热闹而去。 至于那些难抵心中好奇的夫人太太们,也都领着自己闺阁待嫁的女儿一起来到将军府。 那位将军府的二姨娘虽然名声在外,但她的亲生儿子却是难得的少年才俊,不但外貌英俊潇洒,才华更是一等一的难得,虽说这些年他的那些风流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却丝毫不影响他在那些待嫁闺中女子们心中的形象。况且以霍将军如今的威望,无数大户人家无不盼望能能自己的女儿嫁入将军府,以结连理连理之好。 巳时刚过,司隶校尉秦怡文之妻武夫人便携女儿秦洛芙来到将军府门外,秦洛芙不满地看着门匾高悬的将军府门口,嘟着嘴直嚷嚷,“阿娘,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你这丫头,刚来就想着要回家了,”武夫人溺爱的捏捏女儿肉嘟嘟的小脸蛋,秦洛芙今年已经已是及笄之年,可还总是爱赖在自己身边撒娇,想到这里武夫人眼神中宠爱之意越浓,“芙儿听话,到了将军府可不要再这般任性了,不然会被人笑话的。”武夫人想起秦怡文夜里说的那番话,心情突然变得很是沉重。 两人在小厮的引导下,穿过长长的游廊,那里已经站了几位先到的夫人小姐,正站在一起说闲话,武夫人一一见礼,站在女人堆里有一拨没一拨的搭着话。 秦洛芙站在一旁百无聊赖,突然一位小姐打扮的女孩子悄悄走到她的身后,猛地一拍她的肩膀,吓得她当时险些惊叫出声,扭头看时,原来是东乾侯府刘世子的千金刘艺诗,这个小丫头比秦洛芙小一岁有余,比秦洛芙矮了小半头,却是人小鬼大,精灵的很。 “诗诗,你这样神出鬼没要吓死个人啊!”秦洛芙低声抱怨,刘艺诗见目的达成,得意的笑起来。 “嘘,别出声,我领你去看好玩的!”刘艺诗说完,拉着秦洛芙便要往花园深处走。秦洛芙自幼跟她一起长大,明知这小丫头又是要去看人热闹,心里想起母亲一早叮嘱的话语,心中有些犹豫,却还是跟在刘艺诗身后穿过一大丛冬青,来到了花园正中的假山旁。 不远处传来阵阵男人的说话声,秦洛芙有些犹豫,拉着刘艺诗转身要走,却被刘艺诗猛地又拉回身边,躲在一丛浓密的长青藤后面。 “二少爷,今儿这宴席是太太亲自准备的,太太特意叮嘱您一定要到场啊!” 小厮话刚说完,便听“啪”的一声,左脸颊顿时红成一片。 “哼,谁准许你喊二少爷的,在他还没确定是那东西的儿子之前,我就是大少爷!你再喊一声二少爷,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霍景平脸色阴郁,他在这府中当了十五年的大少爷,凭什么那个身份不明的人回来,他就屈居成了二少爷! 小厮连连点头,唯恐再惹这位祖宗不快。 “也罢,既然今天非见那人不可,那本少爷就去会会他,看他有没有能耐成为我霍家人!”霍景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绕过假山石往更深处走去。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刘艺诗才掀开面前的大片长青藤,四下张望一番才跳到石子路上,秦洛芙被藤叶猛地打在脸上,险险将发型给弄得凌乱,好一会才将身上的细碎尘土打发干净。 “啧啧,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霍景平少爷,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刘艺诗若有所思的看着身影消失的地方,突然一扯秦洛芙的衣服,“哎,芙儿,你说这个少爷会不会不肯接受那一位新来的少爷?” 秦洛芙不满地忙着整理自己的妆容,哪里还有心思思考这里面的问题,只是含糊的应道,“他接不接受跟你有什么关系,咱们还是快走吧,要是被人看到了多不好!” “他如果不肯接受……”刘艺诗神秘的一笑,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这场热闹,反正她是看定了,至于秦洛芙想不想看,反正也是看定了。 两人在花园中沿着石子路七拐八绕的,走了许久都没回到方才的游廊下,身上穿的华服在太阳下如同一层夹袄,不一会便将两人热得汗流不止。 “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诗诗你是不是记错路了?”秦洛芙来时东拐西拐根本不记得来时的路,所以只能跟在刘艺诗身后,可周围的景致却越看越陌生。 “怎么会,你放心吧,我记得清楚着呢,很快就到了。前面有个小亭子,不如我们先过去歇歇脚吧,”刘艺诗根本不记得来时的路,可又不好承认,于是看到前面的小亭子拉着秦洛芙便跑了过去,谁知道绕到亭子前才发觉里面已经坐了一位男子。 刘艺诗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家里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所以对于男女之间的避讳也并不放在心上,这会看见有人,只是愣了一下,脚步却一停没停地继续往里走。 “诗诗,有人呢,我们还是回去吧……”秦洛芙想起来之前母亲的叮嘱,于是忙拉住刘艺诗便要往回走。 “怕什么,咱们不就是歇歇脚,再说他还能吃人不成?”刘艺诗个子虽小,力气却大得很,两厢争执着已经来到亭子里。 刘艺诗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神色冷漠的男子。 南程莫没想到这里竟然会出现两个女子,他本来心中就觉烦躁,所以索性脸色极其冷漠的看向别处,霍青去沁心居取东西,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可将军府花园如此之大,他自是不敢轻易乱走。 “芙姐姐,快过来坐!”刘艺诗拍拍身边的石凳。可秦洛芙却只是拘谨的站在一旁,她娘亲千叮咛万嘱咐,在成亲之前,绝不能单独同男子共处一室,否则对女子的名声影响极差。 “诗诗,咱们还是快走吧,阿娘他们在等着呢!”秦洛芙上前去拉刘艺诗,一不当心反而被刘艺诗按坐在石凳上,“芙姐姐,你就坐下歇会吧,刚才你不是一直嫌累得脚疼嘛!” 南程莫瞥了这二人一眼,起身站在亭子边上,眼睛往远处眺望着。 第191章 失误 这亭子建在高台之上,举目可看到眼下的一片绿意,只是南程莫却无心赏景,他只盼着霍青能够早点回来,这两个女子实在无耻,见他在此,都不知有所避讳,据说这次请来的大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儿,难道大户人家的女儿就是这般行为举止? 他内心烦得厉害,虽然秦梦遥也举止没有章法,可是却不令人讨厌,但是这两个女子刚到他的面前,他心中便一阵烦躁。 “你是谁?”刘艺诗大大咧咧冲站在对面的男子喊道,她天生一副大嗓门,平日除了在父亲面前有所顾忌,其他时候开口每次都能将人吓到,这次突然开口,也令南程莫吃惊不小。 “谁?我?”南程莫回头,仍是无比冷漠,刘艺诗欣赏的看了一眼,没想到这样一看,也还算是标致。 “对,就是你,你怎么也会在这里,难道你也迷路了吗?”刘艺诗歪着脑袋问道,却令南程莫一阵黑线。 “不,我等人。”南程莫说完,转身便要往亭子外走。 “你叫什么名字?”刘艺诗不屈不饶。 “与你何干。”南程莫走下梯级,霍青正从远处疾步走来。 “哎,你等等啊!”刘艺诗拉起秦洛芙便往外追,奈何南程莫却似身后有凶兽一般,小跑的飞快。 霍青远远看见南程莫脚步飞快,而身后还跟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于是赶忙迎了上去,“大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说话间,刘艺诗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看见霍青才想起要矜持,明明涨红着一张脸,如今反倒放平了呼吸,搞得自己不伦不类。 “刘小姐,秦小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霍青对于这两家并不陌生,所以只是平平使了个礼,见南程莫防备地看着刘艺诗,以为两者之间有什么误会,于是不经意般将身子隔在两人中间。 “我和芙姐姐,迷路了,霍大哥,你带我们出去吧!”刘艺诗眨巴眨巴大眼睛,期待的看着霍青,她对于霍青的事迹可真是了解的不少,而且在外还常听说书人提起这位勇猛的副将,心中极是崇拜。 霍青本就是粗大汉子,并不计较这些俗礼,虽说刘艺诗说话糙些,不过倒也直率,不似南程莫家里那位,说句话能噎死个人。 秦洛芙方才略有拘谨,可见刘艺诗说话如此随性,而霍青竟无任何不快的神色,这才放松下心情,偷眼瞧着霍青身后那位。 方才他脸色虽极冰冷,但举止却温文尔雅,白净的脸庞不见一丝瑕疵,就连罩衫都能穿得气质非凡,她边打量心中边不停宽赞,不知不觉竟两颊绯红,忽见南程莫眼神飘过来,心里咯噔一声,赶忙低下头佯装不知般紧紧盯着脚下。 眼看开宴的时间便要到了,霍青转身在前领路,刘艺诗拉着秦洛芙跟在后面,而南程莫则谦谦公子一般走在最末。 秦洛芙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声声如同踏在心上,她一只手紧紧按在胸口,生怕一颗心脏会跳到胸腔外。刘艺诗奇怪的看看秦洛芙,又见她不时将眼睛瞟向身后,心里顿时有些了然,顾自捂嘴嘻嘻笑起来。 客宴设在傍山而建的飞仙阁。飞仙阁背后靠山,面前邻水,共有两层,上层可览园中光景,下层则伸臂可触清清湖水,情致非凡,又时而有清风徐来,令人心旷神怡。 由于来客数量众多,故而男客女客分坐两席,上层几桌环坐着各家前来的女主人及亲眷,下层则分席列坐着霍家族中长辈,以及各大家族的男子。 霍双城因卧床不起,故而诸事都交由家中此刻的二子打点,此刻霍景平游走在各位长辈以及京都有名的年轻公子哥之间,器宇轩昂谈笑风生。 众人皆是为一瞻那位传说中的大公子而来,可那位神秘的大公子却迟迟不曾现身。自始至终都是霍家有名的才子霍景平四处周全,难免心中犯起了嘀咕,这位大公子,架子也实在太大了些,或者还是他自惭形秽而不敢现身? 霍青领着三人在花园中兜兜转转,许久来看到那个好似漂浮在水上的楼阁,刘艺诗远远看见,不由兴奋起来,遥遥指着对面就叫道,“快看,那个地方,我听说过,是将军招待贵客的地方,今天我们不会就是在那里吧!那位霍家新来的大少爷面子可真大!” “嘘,小声点,这可是在将军府呢,不是外面,你可别乱说话,”秦洛芙小心翼翼的看看前面的霍副将,心中暗道,这个诗诗也真是太不管不顾,当着人家的面就这样咋咋呼呼,怪不得娘总让她离诗诗远一点,可除去这些诗诗心地却是极好。 南程莫听完刘艺诗的话,一颗心险险提到嗓子眼,用招待贵客的地方来为自己接风,岂不太过隆重了些,而且此事是霍双城交给二姨娘全权负责,她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三个人各怀心思踏上岸边的一条小船,霍青划动船桨,往飞仙阁而去。 船刚靠岸,一直喧哗热闹的飞仙阁中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目光紧紧盯着从船上下来的四人,最后下船的男子神色微冷,举止虽显儒雅,但眉目间却有种不凡的气势,稍稍年长的几人一看看到南程莫,不由都怔住了,看到那熟悉的眉眼,好似都看到了将军年轻的时候。 霍景平目露敌意的盯着南程莫,自从他听说这个从天而降的“哥哥”,他的心里就像长出一把利剑,当终于看到他时,这把剑瞬间拔地而起,恨不得将这个男子生生从世界上划掉,但是他没有。 南程莫看到面前这么多形形色色的男子,心中早有准备,但还是吃惊不小。 在座的所有人,衣饰都极为讲究,且质地不凡,他对于布匹了解甚少,但单是看这些衣服的光泽,也知价值不菲。 他定定神,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在霍青的引领下,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霍景平如同主人一般迎到南程莫面前,脸上微笑灿然,但眼神中却满是挑衅。他将南程莫拦在自己面前,笑容可掬的向所有人介绍道,“各位,今天让各位久等了,现在由在下向大家介绍一下今天酒宴的主角。” “站在在下面前的这位,便是霍府遗留在外,而今终于回归的霍景康,”霍景平转而看向南程莫,“既然主角到场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说罢,霍景平拍拍手,侯在外面的仆从便陆续将准备好的佳肴端了上来,只消一会的时间,饭菜上齐,刚刚的安静又顿时变得闹哄哄。 只是南程莫却显然没了吃饭的心思,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想象的模样,包括第一次与二姨娘的交锋,然而对方并不等他做好准备,猛然一记便已占了上风。 薛文佩如此,霍景平亦是如此。而南程莫不知不觉,便已经在这场较量中沦为末等,这一次大肆宴请,谁知不是薛文佩在向外宣告她在霍府巩固的地位。 由一位霍家长者领酒三旬过后,每个酒桌上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席间,霍景平不时起身,向各位长辈敬酒,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南程莫笑着应付着身边人的问话,眼睛时不时地往霍景平身边瞄去。今日他虽被称作是主角,但仔细看去,却发觉坐在他身旁的那些老人年龄虽长,但尊贵程度却明显不及霍景平身边的那些人。 坐在南程莫身边的那位白须老人趴在南程莫耳边喋喋不休,所讲也不过是霍将军年轻时的些许事迹,对于这些,南程莫在来的路上早已听了许多,所以也只是不断点头附和着,心中则默默将霍景平敬酒的顺序仔细记了下来。 “当初老爷子跟着先帝打江山,拼死保住了先帝爷,后来老爷子过世,霍家受先帝余荫,是一代比一代昌盛,看到没坐在那边最上首的,就是霍家的族长,按辈分,你还要叫一声老太爷呢!再旁边是……”白须老人虽说话多了些,却也给了南程莫诸多信息,最起码,对于霍家也有了最起码的认识。 当说到薛文佩的哥哥,霍景平的亲舅舅薛友林时,南程莫刻意多看了几眼,不料对方竟似有所感应般,两人视线在空中相交,那人虽看似温和,但一双鹰眼凶相毕露,绝非善于之辈,看这凶相,同那薛文佩倒真不愧为一家人。 霍青被临时安排到外面戍守,他在外想到南程莫举目无亲,不由有些着急。 “你,过来,若看到可疑人员,立即向我汇报!”霍青随手拉过一个小厮,整整仪容,大步走到南程莫身旁。此时霍景平已几乎向在座长辈敬酒完毕,而南程莫却仍被身边的白须老人死死拉在身旁,喋喋不休的唠叨令其他人根本连话都插不进去。 霍青的出现好似救世主菩萨一般,南程莫连忙扭头抓住这个稻草。 之前霍青便讲过关于王公贵族酒宴的传统,奈何在这样的家宴上,向长辈敬酒又是必不可少的环节,若万一搞错长辈间的顺序,或者称谓有所失误,恐怕就会沦为人们的笑柄,所以霍双城刻意安排霍青守在南程莫身边,起码在长辈面前不致失礼。 可薛文佩却故意将霍青调走,留南程莫一人应付这一大帮子人,她想要他出丑,可他偏不! 南程莫会心的起身,端起酒杯,姿态优雅的走到霍家族长面前。霍青轻声介绍完毕,南程莫便会意地点点头,举高酒杯,“族长大人,晚辈初初返家,多谢族长大人前来为晚辈接风洗尘,晚辈不胜感激。” 听完这番话,族长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整桌上的人都暗中看着族长的举动,心中都为南程莫捏了一把汗。 南程莫仍是一脸谦恭,语气一如方才,“请允许晚辈借此机会,祝愿老太爷满目青山夕照明,福禄寿星齐高照,岁岁年年有今日,身体康泰万年长!” 族长本只是垂眼看着面前的酒盅,他虽然人老眼花,但心却不昏,昨日听薛文佩明里暗里不肯承认此子的存在,他也不想生事,可听到那一声老太爷时,心里却忽的一动,既然同是霍家的子孙,便没有不认的道理,那婆娘不想认又如何,难道单单一个将军府还不够她呼风唤雨? “这孩子的眉宇之间,倒是同双城像得很,像得很呐!”族长眯缝着眼,看看南程莫,见他一饮而尽,这才满意的端起酒盅轻轻抿一小口,旁边众人见族长态度分明,于是也纷纷举杯欢迎南程莫的到来。 霍景平冷眼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中很是不爽,但众人显然是墙头上的芦苇,既然连霍家族长都表态接受南程莫的归族,他们当然不可能违背族长的意思。不过看这小子敬酒时的顺序,他甚至不需霍青的指引,便已经知晓了辈分的长次,似乎还是有两把刷子。 但是,纵然有点小聪明又怎样,第一回 合他就已经惨败,想挽回局面,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敬完一圈酒,南程莫脑子已经有些发晕,但酒宴还没散,他作为主人公,自然要坚持到底。又同几个同龄小辈喝完之后,借着空当,南程莫借口外出方便,这才得以稍稍喘口气。 霍青完成自己使命后,重新站在入口处戍守,既然这是薛文佩刻意给他安排的任务,那他定然不能因此被人抓住小辫子。他看见南程莫脚步微晃地走到门口,赶忙上前扶住,谁知南程莫却冲他一笑,声音无比清晰,“霍大哥,我没事,就是出来透口气。” 水岸边生着大片香蒲,入秋后叶子变成黄黄的一片,比起夏日时的绿意,更有一番滋味。南程莫慢慢走到黄叶处,垂脚坐在岸边,隐身在这一片黄色之中。 楼上的女眷们吃完,都凑在一起闲话起来,其中大多则偷偷议论着南程莫的身世,还有十几年前突然辞世的霍夫人,直到今日,人们提起霍夫人仍不免想到她那惊世容颜,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她那样美容,却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实在可叹。 刘艺诗听得烦躁,悄悄拉了秦洛芙靠在栏杆上远眺。 第192章 难为你了 而自打吃饭起,秦洛芙便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会儿纵是绝世美景摆在眼前她可能也不会在意。刘艺诗自说自话一会,又无聊地四下张望着,突然看到在下面那片香蒲黄叶丛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想想刚才秦洛芙不自然的表情,又看看她现在的样子,突然笑嘻嘻地拉着毫不知情的秦洛芙下了楼。 “哎呀,吃得好撑,霍大哥,我跟芙姐姐在下面走走,你不用担心我们哦!”刘艺诗俏皮的冲霍青笑笑,拉着秦洛芙便往南程莫藏身之处走去。 霍青刚想制止,却又缩回手,这些小丫头的心思,他哪里想得明白,索性还是作罢。 南程莫本以为此处偏僻,鲜有人来,可哪知刚坐不一会,方才在亭子中那两个小姑娘便走了过来,一个活蹦乱跳,另一个则似满腹心思。 “咦,好巧,霍大少爷也在这里!”刘艺诗故作惊讶,秦洛芙不曾想会遇到他,慌忙便要拉着刘艺诗往回走。 “哦,你们在这里玩吧,在下也准备回去了,”南程莫看到她们下意识的便要起身闪避,可哪知刘艺诗用力拉住秦洛芙,用力过了头,反而将秦洛芙扔到了南程莫身边,正正碰在南程莫背上,南程莫刚想起身,重心还不稳当,结果被秦洛芙一碰,身子立马往湖里倒去。 “扑通、扑通”两声,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这湖边虽说生有许多香蒲,但还是不能阻止两个大活人直接跌进湖中。 刘艺诗本只是想戏弄二人,可这戏弄过了头,反倒办了坏事。她想了想,赶忙跑到霍青身旁,急得话都说不清楚,只重复的说着,“落水了,快救人。” 湖中两人浮浮沉沉地挣扎不停,可惜两人都是旱鸭子,只能在水里瞎扑腾。 霍青边跑边脱掉身上重重的衣袍,这会儿楼上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形,早有人大喊起来,楼上楼下一听有人落水,都放下手中酒杯往岸边跑。 两个熟悉水性的年轻男子顾不得脱掉身上的衣衫便直接跳进水里,一左一右将秦洛芙拉上案来。秦洛芙府中灌了几口水,趴在地上哇地吐了起来。 而南程莫被方才两个男子无意推到一旁,越挣扎离岸越远,霍青虽会些水性,但却也只能狗刨,再拉着南程莫显得愈发艰难。南程莫呛了几口水,意识已近模糊,他下意识的紧紧攥住霍青的手臂,两人艰难地在水中挣扎许久。 终于方才下水的两个青年看到秦洛芙无碍,这才在旁人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重新跳进了水中。 一场宴席终于因南程莫与秦洛芙的落水而结束。 南程莫呛水昏迷,直到傍晚才勉强醒过来,酒劲尚未消退,再加上被人拖到岸上时重重的一摔,他只觉从头到脚浑身疼得厉害。 宽敞的房中空无一人,他缓缓起身,走到桌边倒一碗凉茶水大口灌进喉中。 这一次,他本来还有机会扳成平局,至少不会彻底沦为二姨娘和那个所谓的弟弟的掌中玩物,可是现在,这些机会全被他搞砸了! 他就不应该留在那个亭子中,他就不应该跟那两个女子交谈,他就不应该坐在湖边,他就不应该在那两个女子再次出现的时候还毫无警觉! 她们的出现显然是有意而为! 南程莫毁得肠子都快青了,若是他真的不能撂倒二姨娘,远在石塔村的秦梦遥会不会受到牵连?他本来想因此让秦梦遥过上安然的生活,可还不等他出手,对方就已经狠狠地摆了他一道! 南程莫用力咬紧嘴唇,生活本就如此艰辛,若不将拦路的荆棘除掉,怎可能有出头之日! 他静静坐了片刻,起身慢慢往霍双城的房间走去。 薛文佩原本在飞仙阁二楼陪几位侯府老太太说话,没想到正巧看到南程莫被秦家大小姐碰下水的情景,她心中不禁暗暗叫好,表面却只作不知地继续陪老太太们说笑,直到后来有人惊呼出声,她才吓得面色发白恍然起身冲到楼下。 秦家大小姐浑身湿透,冻得只打哆嗦,武夫人看得心疼不已,不等宴席结束,便匆匆领着女儿到二姨娘房中换了衣裳,告辞返回秦家。 而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辞行,酒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薛文佩心中却高兴地很,接风宴上出了这样的事,她都不必再多费心思去铲除那个横空而来的祸害了,他既然令霍家蒙羞,那进不进得了霍家的门,就由不得他了! 霍景平四肢无状的平躺在一把宽大扶手椅上,见娘亲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语气不屑地说道,“就那样一个白痴,至于紧张成这样?” “他虽然是个白痴,但他的背后可站着你阿爹呢,你可千万别小瞧了你阿爹,他现在虽然是个病秧子,不过他这里可好着呢!”薛文佩指指自己的脑袋,忧心的叹了口气,“他前些年是不愿跟我较量,不过我看他这两年的心思,似乎有意折我,呵呵,不过我看他也就只能想想了!” 霍双城吃过孙老贤留的药,身子便明显感觉轻快许多,至于酒宴上发生的事情,霍青早已将前后经过讲得清清楚楚,霍双城千算万算没想到却因刘世子的女儿鲁莽而令他们的全部防备直接泡汤,还连累上了司隶校尉的宝贝女儿。 刘艺诗虽说纯属无心,可谁知是不是也受了旁人的挑唆,而且这些年薛家同刘家交往似乎越来越频繁了。 最重要的是,经过这一通折腾,霍双城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个已经过去十七年的约定…… 就在这时,南程莫适时地敲响了霍双城的房门。 “将军,今日您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南程莫站在距霍双城两米远的距离,语气陌生而疏离,霍双城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事到如今,他还是不肯喊自己一声父亲。 “康儿,到这边来,打你回来,咱们还没有好好地说说话呢,”霍双江将枕头垫在身后,拍拍床沿招呼南程莫坐下,“我同族长商量过了,三天后便正式开祠堂认祖归宗,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霍家的嫡长子!” 南程莫恭敬地半个屁股欠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一听这话,屁股上像是安了弹簧,忽地一下跳起来,“认祖归宗?!将军大人,您要不要再确认一下,单凭那几样便认定我为霍家嫡长子是不是太过轻率了!” “你先坐下,那四样是勤勤送我的定情之物,底部都标有特殊的记号,而你手中的四样,件件不少,若你不是勤勤的儿子,这信物如何又会在你的手里,”霍双城极其肯定地看着南程莫,“而且,你同我年轻时,实在是像,当年我年轻时,也如你这般……” 霍双城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勤勤的样子。 年轻时的霍双城血气方刚,坚决不肯为儿女情长而短了自己的英雄之气。可后来他遇到了勤勤,他才明白前人为何为美人而弃江山。 只是那时他已不再年轻,可是勤勤却像一朵花开在了他的心田。他在有生之年,等了足足三十五年,才遇到这样一个人,当时心里像是长了草。后来勤勤不嫌弃他年长十数岁,毅然嫁入霍家。新婚夜他掀起大红盖头时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勤勤总是那么年轻,直到今日,每每入梦仍是那张年轻的脸,可是霍双城的脸上却已是布满皱纹。 “你看我的眼神,同我当年遇到你母亲时,一模一样,”霍双城想的心酸,于是刻意抑制住自己的感情,故作轻松道,“今日宴会上的事,我都听说了,不过一次小意外,你不要放在心上。” “你,二姨娘没难为你吧?” “没有,”南程莫似是而非的笑笑,谁人不知背后的恶人是谁,霍双城却明知故问,想来自己也不过是颗棋子罢了。 “唉,你这个时候回来,实在是难为你了,”至于为何难为,霍双城却巧妙的绕过,话题直奔三日后的归宗仪式,“这两天,你先了解一下咱们霍府的规矩吧,而且三天后的大礼规矩繁琐,而且不知会出现何种意外,所以这两天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希望你不要见怪。” 南程莫默默点头,不过一次洗尘接风宴便出了这些状况,更何况是从此认可自己在霍家地位的仪式,实在是再小心都不为过。 南程莫想这许多,但嘴上却说的极少,若在石塔村,或许他还会将心中的想法讲给秦梦遥,可是在这里,有些话,宁可烂在心里也绝不能替自己招惹祸根,不过对于这些侯门公府的事情,秦梦遥甚至比自己还要清楚,这些避讳在他出发前,秦梦遥不知叮嘱了多少遍。 他本打算前来问明霍双城的打算,可显然对方早就想好了以后的安排,甚至不用自己去思考,只需按照他的设想一步一步走下去,最终,最终会是什么样子,连他都不知道,可是他不想做这样的牵线木偶,他既然肯回来,自是有他的目的,他只要为他所爱的人,求得安稳的生活,这就足够了。 很快,府中派来一位年长的教习嬷嬷,自走路站姿一一教起,南程莫险些以为自己竟成了一位王府中的大家闺秀,连站坐行至,都要一板一眼地按照规矩,丝毫不得有差错。 幸而南程莫原本在南家教导下,便行得正站得直,做事有极有分寸,所以只消两天的时间,整个人的言行便已如一位出身高贵的富家公子,翩然而不俗。 这二日,薛文佩甚至不曾在沁心居出现,单是准备开祠堂的事,也已足够她烦心的了,哪里还有时间理会霍双城。 而霍景平自从宴会结束,便又同一位女子纠缠不清,此刻又不知在哪里鬼混。 不过这些,都与南程莫无关紧要,他只是安心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省得届时又有人刻意生出是非。 开启祠堂,乃是霍氏家族的大事,但凡霍氏一族的男子无不一一到场,可薛文佩竟然出人意料也出现在了祠堂之内。 更让人意外的是,一直卧病不起的霍双城竟然也在人的搀扶下,坐在了祠堂大殿之中。可见他对于此事,是何等重视。 族长眯着眼睛看看到场所有人,目光落到薛文佩身上时,猛地一滞,清清嗓子道,“本族规定,除宗妇或待罪之身的女子,一律不得私自进入祠堂之中!不该来的人,还请出去吧!” “老太爷,今日将军之子认祖归宗乃是族中大事,可如今族内宗妇暂缺,而霍薛氏又是景康唯一的母亲……”坐在长老位置上的三爷有意为薛文佩说话,可是还没说完,就见老太爷脸色一沉。 “母亲?老三,你是老糊涂了不成!景康和景平的母亲十五年前已经过世,如今就只剩下一位姨娘,你口中所说的母亲,是哪一位?”族长锐利的眼光扫过在座每位长老,三爷心虚地低下头,没了言语。 薛文佩却毫不退却,款款上前半跪在祠堂正中的地板上,“请老太爷恕孙妇冒昧直言,开祠堂认祖归宗之事,事关重大。萌列祖列宗庇佑,霍家如今才能枝繁叶茂,此子却真是霍家后代,自是该列入霍氏家谱,只是孙妇有一点不明白,当初嫡长子不足年余便已告殇逝,奈何今日竟突然又出现在众人眼前,此事实在蹊跷,还请老太爷明察。” “你说嫡长子殇逝,你可亲眼看见?”族长若有所思,却不看南程莫一眼,只是眯着眼睛环视堂下众人。 “是,是孙妇亲眼所见,”薛文佩语中略有迟疑,而后又坚定的说完,抬头看着族长。 祠堂中气氛越来越紧张,南程莫略显局促的看一眼霍双城,这位驰骋天下的将军却看不出丝毫动摇,他乱动的心思终于也渐渐安稳下来。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冒认霍家长子之位?” 第193章 利物 “正是,”薛文佩语气越发肯定,“为了证实此人的真实身份,孙媳特意从普兰城寻来一位证人,她能够作证,这位所谓的大少爷根本不可能是霍家之人。老太爷若是不信,将证人传来一问便知。” “既然如此,”族长瞄一眼霍双城,见他微微点头,于是索性一甩衣袖,坐回族长的位置,“传证人入堂。” 一个妇人被人一推,踉踉跄跄几步跪倒在地,南程莫看着光影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突然大惊,险些喊出声来。 “各位老爷饶命啊,奴只是一介草民,奴……”妇人声音颤抖不止,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薛文佩不耐烦地看她一眼,连忙开口道,“你且抬头看看,那边坐着的,可是你家少爷?” 妇人抬头,语气因激动越发颤抖,“少爷,少爷!” “你说他是你家少爷对不对?”薛文佩趁机抓住话柄,“老太爷,这位便是那位大少爷的奶娘。” “真是胡闹,不过是个奶娘,怎能证明霍景康的身份!”族长神色不豫,语气也较方才硬了许多。 “奶娘,自然是自小喂到大,从他出生起,喝得便是奶娘的奶,既然如此,他怎可能摇身一变便成了霍家的子孙!”薛文佩极力争辩,没想到方才还在簌簌发抖的妇人突然镇定的抬头看向族长。 “回禀族长大人,奴虽然是少爷的奶娘,但奴见到少爷时,少爷已近一岁,所以奴不能为这位姨娘作证。”刘妈满含深意的看看身边一脸愕然的薛文佩,“其实南家只有一位太太,而奴到南家时,那位太太已怀胎数月,且是头胎,奴也不知少爷究竟是不是南老爷的骨肉。只是听说南老爷在临终前,将少爷叫到面前说了几句话,后来南夫人就将少爷赶出了家门,若少爷真是南家的亲骨肉的话,想必南夫人不至于如此大发雷霆。” 刘妈轻轻巧巧几句话,将事情撩拨的一干二净,薛文佩气得脸涨成猪肝色,“昨天你根本不是这么说的!你说……” “这位姨太太,若是有两根碗口粗的木棍打在身上,您不是想听什么话,就能听到什么!” 祠堂中气氛骤然一冷,族长审视地看着薛文佩,而霍双城眼神中略带得意之色。 薛文佩神色不惧,厉声道,“你这老妇,休要胡言惑众!老太爷,昨日奴家见她年老体迈,一直好言相待,她张口便称自己是、是景康的奶娘,奴家很是纳闷,所以才将她留下来,本想今日对老太爷讲明,可哪知她却忽的变了嘴脸!老太爷,事关咱们霍家的子孙后代,请您一定要三思啊!” 南程莫没想到刘妈竟会来到京都,而且会在自己认祖之时,突然来到祠堂之上,大为震惊,下意识地便要起身去扶,他刚要起身,却见霍双城微微摇摇头,他不解地重新坐下,此刻薛文佩那稍显焦灼的眼神猛地冲进他眼底,他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不过是一场闹剧的开场罢了! 刘妈不急不躁地正视前方开口道:“在座的各位大老爷,老身这厢有礼了!老身实在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前日晚上……” “祠堂之内,岂能由你在此胡言乱语,来人!”薛文佩脸色突然一沉,当下便恨不得将刘妈拖出门去。 族长神色不悦轻声呵斥道,“薛氏不可无礼!这位老夫人,您请讲,来人,看座!” “大老爷,老身是卑贱之身,老身不敢坐,您还是让老身跪着说完吧,”刘妈扭头惧怕地看看身旁的薛文佩,而后正色道,“前日晚上,老身夜里被人偷偷掳来,第二天便到了这里,这位太太非逼着老身讲出少爷的身世,可老身不过是少爷的奶娘,若论身世自然是老爷和太太最清楚,老身讲不出,这位太太便命人拿着那么粗的棍子,哎哟,吓得老身真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位太太跟老身说,让老身在祠堂之中按她说的对各位老爷说一遍,还说如果老身不按她说的做,就会派人把老身全家灭口,各位大老爷,少爷虽是老身一手养大,但是老身见到他时他已经数月之大,其余的,老身真的一概不知啊!” “你还说你不知,昨日明明是你说……”薛文佩突然止住声音,阴冷冷地笑道:“想来是奴家关心则乱,自己为霍家操碎了心,反而还落得一身不是,既然老太爷执意要纳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入族,那奴家也不敢多言,奴家告退。” “且慢,”族长声音沉着而缓慢,薛文佩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心头暗喜的垂首肃立在堂下,“霍薛氏,你身为妾室,私闯祠堂,有悖祖训,此乃一过。为不实之辞,引外人入内,企图伪饰霍氏子孙身世,其过有二!今日既当着霍家众人的面,责罚难免,着你自今日起入佛堂,跪罚三日,外加誊抄女训女则百遍,下去吧!” “老太爷,奴家都是为了霍氏千秋着想啊!”薛文佩当着众人的面,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霍双城仍是病恹恹的样子,根本连眼都懒得一抬,至于他人也畏于族长的权威,全都低头沉默,就连之前讲明一定不允南程莫入族的几人,也都闭口不语。族长终于轻轻挥手,即时两个家丁上前,将薛文佩架出门外。 刘妈则被绿环引至沁心居,安心等候着南程莫的消息。 经过方才的小插曲,族长心中微微有些不快,可眼看吉时马上到来,他也便不再多言,“霍氏嫡长子霍景康,生母厉勤勤。因幼年重病,寄养人下,以贫养疾,时年十七载,重返本家,自当验明正身,列入家谱。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堂下静默稍许,一直笑眯眯的三爷清了清嗓子,哑声问,“先人尝有先例,凡归祖籍者,滴血验亲,以证血族之亲,老太爷,不知您怎么看?” “以血认亲,自然最为稳妥,只是老夫想问问在座诸位,此子同双城当年,并无二样,此亲,难道还会有假不成!”眼看时辰已快至吉时,可显然有人刻意难为,也难怪他们这般谨慎,一子入门也不知有多少人的利益会因此而受损,唯利而往,自是百般阻挠。 “老太爷,那就滴血验亲吧!”霍双城病体虚弱,说话亦是有气无力,可是却声声敲在了旁人的心上。如若验亲成功,那么他们便再也无话可说,若是不成功…… 族长只得将事先备好的一盆水端上来,小厮端着盆来到霍双城面前,看一滴鲜血滴在水中,又端到南程莫面前。 霍双城心中忐忑,但看着南程莫的眼睛仍满是坚定,南程莫刺破手指,看鲜血直直落入盆中。 小厮一丝不颤地将水盆放稳,族长眼睛直勾勾盯着水中的血迹,两滴血在水中慢慢扩散,最终融为一体。 “好,这下谁还有话说?” 终于再无一人出声。 直到此刻,南程莫才正式在族长的引导下,一步步祭祖归宗,将名姓列入霍家家谱之中。 一直折腾到礼仪结束,南程莫身体突然疲惫不堪,这一切都似做梦一般,他不费力气便入了霍家祖籍,在旁人看来简直一步登天,可是单是入个祖籍便生出些是非,那以后呢…… 可是由不得南程莫多想,他已然卷入一场争夺较量之中,而他,只是别人借力的一颗棋子。 薛文佩被罚跪三日,这段时间算是消停许多,不过南程莫的日子却再也不得安生了。 刘妈被薛文佩自石塔村深夜带到京都,害得秦梦遥苦苦找了许久,直到三日后收到京都的来信,才筋疲力尽瘫软在地。刘妈第一次进京都,对所有的事情都好奇不已,所以索性留在将军府逗留几日,恰好也将这些年发生在南程莫身上的大小事情一一讲述一通,虽说只是些琐事,霍双城却听得津津有味。 自打认祖之后,霍府上下无一不对这位新来的大少爷恭敬有加,他一来便害得二姨娘入了佛堂,而这么多年来,还没人能让二姨娘这样吃瘪,所以也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稍有不慎便得罪了这位看似文质彬彬的大少爷。 秦洛芙自打被刘艺诗不小心推下水后,便染上了风寒。她躺在床上咳嗽连连,可心里却烦得要命,方才丫环端来一碗药,被她连碗打翻在地,即使这样,那股恶气还是在胸口不断徘徊,令她烦躁不已。 丫环又端来新熬好的药,小心翼翼的走到近前,“小姐,这药,您还是喝一口吧……” “不喝,这么苦的药,要喝也是他喝!”秦洛芙口口声声地说着他,眼前似乎还看到那个白净颀长的身影,要不是他没把自己接住,她怎么会如此狼狈的掉入湖中,而且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丫环略有不解,可是又不敢开口询问这个他到底是谁,秦洛芙自打回来就不时提起那个“他”,可她偏偏又从不提他的名字。 秦洛芙一把抓过药碗,咕咚几口将药灌下去,捏着鼻子可口中苦味还是不断,丫环赶忙取来冰糖塞在秦洛芙口中。 “哼,等本小姐好起来,一定饶不了你!”秦洛芙恶狠狠地咬牙,将一块冰糖嚼得咯咯作响。 南程莫清闲了五六日,在院里嫌得浑身不自在,又见刘妈对外面的街市很是向往,于是换了身行头,在霍青的带领下出了将军府。 京都的街市比普兰城的街上热闹许多,来来往往的大商小贩不断,而新奇玩意更是惹人眼球,南程莫左右看着小摊上的饰物,一眼看到一对银蝶耳坠,一双翅膀似要展翅高飞,手一触便晃晃的颤个不停,煞是惹人喜欢。南程莫摘在手上爱不释手,他突然想起他还没见秦梦遥带过耳坠,若是这耳坠戴在她的耳上,不知会有多明艳。 他欢喜地将耳坠交到小贩手中,仔细包裹起来,刚付过银两,小贩手中的精致包装突然被人一把抓过,抢在手中。 “这耳坠,本小姐喜欢,现在归本小姐了!”秦洛芙一反当日矜持的小女儿模样,终于露出了本性,她娇蛮地将包裹拆开,纤纤玉指拎起一双耳坠,笑眯眯的挑衅道,“哟,想不到你的眼光还蛮不错,不过这种俗物,本小姐带着,还是有些太失身份了,公子觉得呢?” “既然小姐知道自己配不上这耳坠,那就请小姐将这耳坠还给在下吧!”南程莫礼貌的微笑,看脸上的冷意却欲将人冻成冰。 “哈哈,本小姐配不上这东西?”秦洛芙猛地将手中之物摔到地上,用脚用力踩下去。 南程莫与其如常,“小姐天生丽质,自然不需再多点缀。不过此物乃是在下送给内子的礼物,只是可惜了,想来也是此物无福得内子青眼吧。” “你娶妻了?”秦洛芙忽的愣在原地,只觉脚下之物如利刺般透过骨髓。 “当然,我家少爷同少奶奶那可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本来我家少爷这次上街就是想给少奶奶买件礼物,给她一个惊喜的,不过托小姐的福……”刘妈突然止住声音。 刘妈突然意识到此处早已不再是普兰城,虽说她实在看不惯这小姐的做派,不过万一得罪了哪位达官贵人,岂不是给少爷招祸,只是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只能接着话头继续硬着头皮道:“我们家少爷从没给人买过礼物,眼光可不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小姐眼光好,选的礼物肯定独到,要不小姐您帮着我家少爷参谋参谋?” 秦洛芙眼光锐利的落在刘妈脸上,“你区区一个下人,没资格跟本小姐说话!” “请小姐放尊重,刘妈是在下的奶娘,形同半个母亲,若小姐说话再不客气,小心在下不客气!”南程莫冷漠的神色令秦洛芙一惊,但为了自己的面子,她仍旧强撑着不露半分怯意。 红菱站在身旁,小心翼翼地看着秦洛芙的脸色,壮着胆子将手中的帕子递到秦洛芙手中,小声劝解,“请公子息怒,我家小姐自从落水后,便身染风寒一直卧病不起,许是小姐如今病气未除,心中有怨气,才对公子无礼,小姐平日真的不是这样的……” 秦洛芙接过帕子捂在嘴上,佯装咳嗽,听了红菱的话,心中越发觉得委屈,眼眶不知不觉竟红了起来。 第194章 如玉娘子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好奇地驻足看起了热闹,一个貌美如花,一个气质彬彬,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这样的二人竟会当街争执,甚至还有好事者上前解围。 “小夫妻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这位小公子,你还是快买件首饰哄哄你家娘子吧!” “就是啊,守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当仙女供着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让人家生气呢!” 街上人七嘴八舌,绕是连南程莫都有些承受不住,拔腿就要走,却被人墙挡了回来,而霍青不知何时早已没了人影。 秦洛芙被人说的心中越来越伤身,泪水竟扑簌扑簌直往下掉。 围观的人唯恐天下不乱,见南程莫无动于衷,不由伸手指指点点。 “她不是我娘子,我都不知道他是谁!你们不要妄加猜测,方才小生正在为我家娘子买首饰,可是这位姑娘上前不由分说就抢走了小生手中的耳坠,一言不合就将那耳坠踩在脚下,请问大家小生怎么可能会娶这样一位胡搅蛮缠的女子为妻!你们若是不相信,可以问这位店家,小生便是从他的手中买下这对耳坠,准备送给我家娘子做礼物的!”南程莫怒气冲顶,袖子猛地一甩走到摊贩面前。 摊贩手足无措,生怕被人砸了生意,于是犹犹豫豫的看看梨花带雨的秦洛芙,又瞅瞅满脸怒意的南程莫,小声说着:“这,你们两人的事情,我一个外人怎么知道……不过这位姑娘取出耳坠后,公子明明还夸了两句,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还说是给自家娘子买首饰,我看呐,指不定是他看上人家姑娘,故意买来要送给这位姑娘的吧!” 看热闹的人唯恐天下不乱,此言一出,又引来一场哄闹,南程莫一张口辩不过众人七口八嘴的唾沫星,而刘妈在一旁也有心无力。 秦洛芙只是一味地落泪,她呆呆地站了许久,看南程莫那焦头烂额的样子,又呆呆看了一会,领着红菱转身出了包围圈。人们对于这个貌美的女子本就心存好感,见她离开,纷纷让出一条小道,还不时有人轻声安慰两声。 只剩下南程莫头疼不已,眼见女主角离去,围观众人也渐渐没了兴致,都四散而去。南程莫丧气的看看街边戒备不已的小贩,也早已没了买东西的欲望。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他每次碰到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运气便会出奇的差,这次耳坠毁掉了,自己的脸也都丢尽了! “哎哟喂,这不是咱们堂堂的霍家大少爷吗?” 南程莫转身刚要走,却突然听见身后一人大声嚷着,生怕旁人听不到一般,刻意扯着嗓子。此刻,南程莫唯一的想法,只有快走为上,他拉着刘妈大步往前走去,身后的人依旧不依不饶。 “想不到霍大少爷刚回将军府,就变成咱们京都的名人了,刚才那么多人围着,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名伶出门被人认出来了,没想到是咱们大少爷!” 刚才围观的人群才散去不久,一听将军府大少爷那八卦的劲头又涌上来,都三四成伙打探着对方说的那人。 南程莫教程再快,仍被那人一个箭步拦在身前。 此人精瘦精瘦,脸上甚至能看出肌肉的条纹,他不笑不言语,只是伸手将南程莫拦在身前,不管南程莫往那边走,他总能精确的将南程莫拦在他的两臂范围之内,南程莫索性也不再闪避,挺直了身板,转过身,冷冷盯着正洒脱往面前走的那个人。 “啧啧,真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当街调戏良家女子,还把人家给惹哭了,你可真是好本事!”霍景平脸上挂着迷人的招牌式笑容,不过轻轻回眸,街旁的女子便已失神惊叫,而这些声音他只作充耳不闻,他站在距南程莫两米远的地方,嫌弃地用手在鼻前扇了又扇。 “如今,按道理我也该喊你一声大哥了,可是这两个字,我觉得你还真不配!”霍景平示意那精瘦男子回到身旁,脸上仍旧挂着那招牌的笑容,刚才那一句话的效力显然极大,周围已然有人陆续围上来,要见识见识那位传说中的霍家大少爷,顺便瞻仰一下迷倒京城众多女子的霍景平少爷。 霍景平得意地翘起嘴角,绅士地走上前,左手看似极轻的放在南程莫的背上,南程莫却被一股力量猛地推出近一米远,霍景平不紧不慢地走在南程莫身旁,小声道,“家丑不可外扬,咱们还是回家,将这事好好跟阿爹讲清楚,咱们霍家,规矩最是严苛,你放心,小弟我一定会替你多说几句好话的!” 南程莫脚步一顿,扭头看看霍景平不怀好意的笑脸,心中厌弃至极,可霍景平又暗地一推,嫌弃的撇撇嘴,“你这身上,真是臭死了,真是乡巴佬!跟你走在一起可真是丢人!” 霍景平回到将军府,便将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通,然而霍双城却只是一笑了之,仅说了两句责备的话,便借口疲惫令二人退了出来。薛文佩因祠堂之事,在霍家的地位略有缺失,所以一直韬光养晦,与南程莫有关的事情,也不轻易开口。 只是南程莫当街调戏秦氏女的消息,却不胫而走,整个将军府中上下无一不为之而窃笑不已。就连京都之中,渐渐也开始盛传霍府新入族的大少爷同秦氏嫡长女在街市之上纠缠不清,而不料南程莫早已娶妻,引得秦氏女泪洒当场云云。 霍双城为使南程莫尽早适应府中的生活,特意请来几位西席,自起居礼仪至习武强身无一不面面俱到,一时间,南程莫亦无心在意那众说纷纭的谣传。霍府之中,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经过街上那件事后,刘妈再不敢逗留,翌日便动身在几名护卫的护送下,返回了石塔村。 家中因了悠悠的出现,较往日热闹许多,秦梦遥除去侍弄花草的时间,便是教悠悠学习说话,悠悠虽然顽皮,但脑子极聪明,不过数日,便学会了些许简单的词语。 最近几日,秦梦遥还又多了一项烦心事,那便是,自己突然之间,多了一位徒弟,而且这位徒弟还是由自己的合伙人倾力推荐,虽说对方也没指望他能学到什么东西,但是对于秦梦遥来说,还是一件相当头疼的事。 卯时过半,院门外准时传来马车的声音,秦梦遥痛苦的按按太阳穴,刚想将悠悠按下来写几个大字,一个不留神,悠悠已经嗖的跑到门外,像小猴子一般攀在了来人身上。 “师父,徒儿来也!”尤子期抱着悠悠,大步走进书房,看见秦梦遥,滑稽地躬身作揖,悠悠顺势跳到地上,也有样学样,看得秦梦遥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得了,悠悠快过来写字!”秦梦遥指指桌上写好的几个大字,悠悠满脸无奈爬上高高的椅子,不情不愿地拿起毛笔。 搞定了一个小的,秦梦遥还是难得轻松,毕竟还有一个大的站在面前,而这个大的比小的要难缠的多!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天井之中,尤子期毕恭毕敬地开了口。 “师父呀,今儿,咱们要学点什么新鲜花样呢?” 秦梦遥想起昨天被糟蹋的一塌糊涂的那一丛花,立刻警觉地回头看看尤子期。昨天自己疏忽才让他自己动手,今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再辣手摧花了,只是院子里的花就那么些,也不够他折腾的,尤夫人也真是的,让这么个浪荡子跟自己学什么插花,凭他们尤家的实力,随便都能买一座大花园了,还偏偏要来自己这座小庙里折腾! 秦梦遥想了好一会,突然狡黠地一笑,“对了,你不是要跟着师父学手艺,那今天就辛苦你一下咯!” 尤子期打小养尊处优,这次他费劲心思好不容易才拜到秦梦遥门下,虽说学徒的日子清苦点,但他却乐得开心,若不是秦梦遥孤身在家,尤子期恐怕连吃住都要赖在这个小小四合院中。 “再累徒弟也乐意,师父吩咐便是!”尤子期摩拳擦掌的样子令秦梦遥心中窃喜,别看这会说得轻巧,过一会怕是哭爹喊娘都来不及,秦梦遥预想到过会他狼狈的样子,内心哈哈大笑。 南边的小房子经过几个月的烟熏,墙壁上已然乌黑一片,不过房中却收拾的极干净,靠墙一侧立着一个黑漆漆的炉子模样的大铁块,一侧七七八八摞着一叠陶瓷盆罐。 “我说师父,你也太奢侈了吧,把这么多瓷器给扔在地上,这些明明都还能用啊!”尤子期拿起一只瓷盆上下端量着,虽说这不是些名窑出来的,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拿银子一个个砸出来的,她竟然就这样直接扔在地上。 “东西放在这里自然是有他的用途,你先别急,等会自然就知道了。”秦梦遥掀开炉盖仔细闻闻,里面的味道早已散得差不多,“这可是我压箱底的技艺了,你可要好好学,学完了你就出师了,千万可别再来缠我了!” “这可不成,师父,徒儿才刚刚入门呢,学不得学不得,要不师父还是先教点别的吧,”尤子期生怕秦梦遥将自己赶出去,一脸讨好的表情。不过,城里多少人巴不得将这法子搞到手中,秦梦遥可不信尤子期对这个完全没有兴趣。 “成,你要是不想学,那就从今天起每天都去给花院里松土吧,反正你闲着也没事做。” 要知道,尤子期来的第一天不过摸了几下铁锹,手上就奇迹般的扎进数根木刺,从此他对这件事便断了念想,再说他来这里又不是真为了学什么本事,所以毫不犹豫苦着一张脸,“我学,我学还不成,不过咱先说好,我要是一天没学会,你就一天不能赶我走!” “你放心,这个简单的很,”秦梦遥眼怀深意的看了尤子期一眼,他既然想赖着,那就不能白赖。 “走,咱们先去搞些原材料来,”秦梦遥小手一挥,尤子期乖乖的跟在身后往外走。 花院墙角的那棵老槐树不知为何,直到了深秋叶子还绿莹莹的挂在树梢,秦梦遥抬手一指高高的大树,笑眯眯的看着尤子期,“你第一次学,用鲜花实在是太浪费了,不如就先用这个吧!” 尤子期仰头看看大槐树,又看看秦梦遥,才知道她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可是,槐树那么高,难不成要他这个千金之体的公子哥爬到树上不成…… “咳咳,既然是你要学徒呢,就不要指望让别人帮忙,成,我在旁边等着,你想法子将叶子摘这么满满一篮就可以。”秦梦遥将篮子塞到尤子期手中,一人躲在院门口的树阴凉儿处扯了几根狗尾巴草在手中胡乱编着。 尤子期无奈的看看面前那棵接近一抱粗的大树,将衣襟塞到裤子里呼哧呼哧爬起来。 他脸紧紧蹭着树皮,粗糙的枝干将面部划得生疼,他努力往上,过了好一会,低头一看,才发觉双腿伸直险险就能够到地面,照这个节奏,直到天黑他都不可能摘到一片树叶。 秦梦遥嗤嗤笑像看杂耍似的着看了好一会,见尤子期一步跳下来,这才似恍然想起般问道,“嘿,你不是会轻功嘛,这么点距离,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吧?” “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差点把脸都给磨破了!”尤子期心疼的摸摸自己的脸,若是这光洁无瑕的脸上落下疤痕,他的美名可真是要葬送在这个女人手中了。 “是你自己笨,还要怪别人,都快晌午了,你快去把树叶摘下来,我去瞅瞅悠悠写字写得怎样了。”秦梦遥无视尤子期那张想要杀人的表情,一闪身溜到院门外,只留尤子期脸皮红红的站在大槐树下。 悠悠虽说调皮的本性不改,但是对于秦梦遥的话却是言听计从,秦梦遥站在书房门口看他老老实实写字的样子,心中升起一丝安慰,正要上前去检查,就听见大门有人砰砰的敲门,胡伯大概又跑出去以棋会友了,秦梦遥只得转身,亲自去开门。悠悠暗松一口气,他可不想被秦梦遥发觉自己这么长时间,连一页纸都没写完。 门口,刘妈穿戴一新,连精气神都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倍,她身后跟着两个神情严肃的侍卫,一左一右警惕地看着门口之人。 “哎哟,少夫人,老婆子终于回来了,”刘妈热情的笑容似要将秦梦遥融化,她一反常态的屈膝行礼,口口声声称呼秦梦遥为少夫人,将秦梦遥搞得一头雾水,而身后的两个侍卫见刘妈如此,也都随即跪倒在地。 第195章 狐媚 容不得秦梦遥开口辩驳,刘妈便开口对身后二人道,“这位就是咱们大少爷的结发妻子,以后也就是你们的少奶奶了!” 两名侍卫相互对视一眼,语气毕恭毕敬,“栾清、鱼白给少奶奶请安!” 这突然的变故令秦梦遥一怔,但紧接着便意识到南程莫在那边,想来已经如霍青副将所愿了吧! 她努力将心情抚平,招呼刘妈与二位侍卫进门,可每走一步却如踩在棉花上,一点都不真实。 那两名侍卫本就是霍青专程派来保护秦梦遥等人,所以也便直接留了下来,经过长途跋涉,两人显然已经倦极,简单了吃了点东西,便到秦梦遥刚收拾好的客房中休息下来。 刘妈却精力极其充沛,她将从京都带回的礼物一一摆在桌上,又将南程莫特意为秦梦遥买的一对玉镯轻轻戴在秦梦遥手腕上,两只玉镯胎质很是细腻,戴在秦梦遥莹润的手腕,更是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秦梦遥欢喜的摸了又摸,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礼物,没想到南程莫那个冷面人整天冻死个人,竟也会想起给女人买礼物,真是罕见。 相比来讲,给其他人的礼物显然随意了许多。 刘妈乐呵呵地讲着在京都的见闻,除去她被掳到将军府一事不说,自打南程莫的名字进了祠堂写进族谱之后,她的日子瞬间飘到了天上,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过这些也都是相比于之前的日子来说。 “咱们普兰城比起京都来说,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根本没得比。刚看那一条街上,人多得跟蚂蚁一样,人家卖的糖葫芦,一个这么大!”刘妈说得兴奋,拿手使劲比划。 秦梦遥噗哧笑出声,“刘妈,您说的那是糖苹果吧!” “嗨,管他什么呢,反正人家京都的东西就是好,连街上摆的那些小首饰都精致地不得了!”刘妈心里眼里都是京都的好,拦都拦不住。秦梦遥索性笑呵呵地坐在一旁认真听起来。 “说道小首饰,本来少爷还给少奶奶买了一对耳坠呢,坠子上的蝴蝶一碰就跟要飞似的,翅膀忽闪忽闪的,连老婆子我看了都喜欢的不行!” 秦梦遥听完,在桌上摊的一堆里仔细瞅瞅,根本没有刘妈口中所说的那样东西,心中正疑惑,就听见刘妈说,“别找了,让个女的给抢走了!” “哼,那个女人一看就是个狐媚子!”刘妈想起那个女子,便一脸恨恨地道,“要不是他,少爷也不会生出那些风波,长得那么漂亮,根本就是个祸害!” “你是说,……夫君惹到了那位姑娘?”秦梦遥不敢相信地看着刘妈,当初南程莫走之前可是在她耳边千誓万誓,说这辈子只对她一人好,怎地到了京都就出了这样的事,而且听刘妈的口气,似乎还是位大美女。 “可不是咋地,少爷刚让店家把耳坠包好,那个姑娘便一把抄过来,撕开包装就在自己耳上比划,哼,就她那狐媚样,还不知要勾引多少男人的魂呢!” “少爷象征性的夸了两句,便想跟那位姑娘将耳坠要回来,可没想到那位姑娘突然就翻了脸,把耳坠直接扔在地上还拿脚将坠子踩个稀烂,这倒罢了,她还有脸哭,她有脸哭少爷可没脸丢人现眼。” 刘妈抛开秦洛芙那句话不提,但脸上还是有些愤意,秦梦遥心知事情不妙,恨不得立刻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刘妈。 “要说这美女,可真是招人稀罕,满大街的人都知道是少爷将人家姑娘惹哭了,一个个风言风语的,后来那姑娘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就剩少爷一个人在那里挨骂,还被霍家二姨娘生的那个二世祖给看个正着,本来少爷就,唉,不说了,说了也是给你添堵。” “刘妈,您不是说南程莫他已经入了霍家祖籍,难道这位分都是假的不成?”秦梦遥心中想着那个女子的事情,但又怕担个妒妇的名号,于是口是心非的说完,又想起了南程莫临走前的情景,一颗心渐渐烦躁起来,看着刘妈嘴一张一合,耳中却嗡嗡一片。 秦梦遥心中莫名有种酸溜溜的感觉,仿佛属于自己的那块蛋糕被人当众咬了一口,想发作却不知从何宣泄,最重要的是,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竟会因为刘妈的几句话而生出这种感觉,明明,她怎么会喜欢南程莫那样的小白脸,不可能! 她心中幻想的另一伴可以不帅,但一定要有担当,在他身边甚至不需要任何忧虑,安心地站在一旁便有人帮忙收拾一切,但是南程莫显然离这个要求还差了好大一截。 而尤子期却不识时务地探头探脑,看见秦梦遥一张英俊的小脸上顿时布满笑容,二呼呼地敲敲门框,哒哒的声音将秦梦遥敲回现实之中。 “是啊,每日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忙,哪里有时间去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秦梦遥打起精神,嘱咐刘妈回房好好休养身体,倦倦地拖着一双腿向门口走去。 “师父,照您的吩咐,篮子都装满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尤子期将手中的篮子唰地提高到秦梦遥眼前,吓得愣神中的秦梦遥猛然往后一退。 “哎哟,吓死我了,就你这毛手毛脚的样,想出师,下辈子吧!”秦梦遥没好气的绕过那满满正往外溢绿叶的篮子。 尤子期愣愣地挠挠头,刚才还好好的,怎地说变脸就变脸了呢,不过无所谓,他既然来了,自然要将她哄地开开心心,不过,看她生气的模样,其实也蛮可爱的。他想着想着嘴角又扬起微笑,不知怎地,这几天他总是想笑,他眼睛直直地盯着秦梦遥的背影,笑得像个村姑似的挎着尾随在秦梦遥身后,屁颠屁颠的进了方才那间南屋。 “磨磨蹭蹭站在门口干嘛,过来这里!”秦梦遥像个女王,居高临下的摸着下巴,“喂,动作快一点好不好,我脸上写字了吗,你一直盯着看个没完!” 实际上尤子期比秦梦遥足足高出一头有余,站在秦梦遥身边微微弯着腰还要高出许多,可秦梦遥那副模样,反倒向教训儿子一般,丝毫没有身高差距而带来的压力感。 “是是是,师父大人,徒儿知错,”尤子期眼中闪过一丝羞涩,抬手指指秦梦遥的左脸,“这里真写着两个大字呢!” 秦梦遥狐疑地抬手擦了又擦,尤子期看着渐渐那变红的脸颊,笑意更浓,情不自禁地抬手轻轻一抚,“这里,写着师父两个字呢!” “你个混人,竟敢取笑我!”秦梦遥啪地一声将轻触在脸上的那只手打到一边,当时就险些发作将尤子期赶出家门,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他是尤夫人送来的人,还是尤氏的亲生儿子,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不给人面子,于是又稳了稳情绪,缓声道:“你既然当我是你师父,以后就不要再有这样的动作,你师公虽说不在这里,但是……好了,你既然是来学艺的,就要好好的学,不要辜负了尤夫人的一片好意!” 秦梦遥指挥尤子期将压在院子中许久的木枝抱到南屋,又打来两桶水,以作备用。等一应事物准备妥当,秦梦遥才将提取纯露及精油的步骤大致说了一通,而后直接将尤子期扔在南屋,自己则跑到书房去看悠悠的进展。 悠悠毕竟只是个孩子,写了几个大字便没了耐心,将笔扔在一旁便蹲在地上玩起了蚂蚁,他低头追着蚂蚁慢慢走,走着走着突然被两条腿挡住了去路,一抬头,秦梦遥正怒气冲冲地盯着自己。悠悠心中惊恐,立马直起身子,服服帖帖地垂首站在一旁,不时抬头看看秦梦遥的脸。 “你可知错?”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秦梦遥料想悠悠也撑不下去,所以适时地开口,悠悠当即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她,秦梦遥故意狠心不去看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继续说着,“你自己想想,这是第几次了?姐姐知道你在狼群中野惯了,一时收不住性子,可现在不再是丛林当中,再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思了,所以姐姐才让你耐心练字,好收收你的野性,唉……” “娘……姐姐,”悠悠可怜兮兮地不住点头,虽说他还不能理解这大段话的意思,但他知道自己让姐姐难过了,于是也忍不住难过起来。 “悠悠,姐姐错了,其实是姐姐太急功近利了,想让你尽快适应人类的生活,以后姐姐会想个更好的方法,让悠悠开心地学到那些知识,原谅姐姐好不好?”秦梦遥心里的烦躁不断膨胀,整个胸腔都涨得难受,立马就想爆发出来,可是她不能,她只能紧紧搂着悠悠,大颗大颗的眼珠不听话的落在悠悠后背上,晕成一团团的灰点。 等眼泪止住,秦梦遥将脸上残余的泪痕擦拭干净,才放开怀中的悠悠,“乖,去找忠儿弟弟吧,但是不可以欺负弟弟,记住没有?” 悠悠点点头,却站在原地不动,“姐姐,哭了,是他欺负姐姐?” “没有,姐姐眼里进沙子了,快去吧!”秦梦遥挤出一丝笑容,推着悠悠出了门。 一进四合院,便闻到一股焦糊的气味,股股浓烟从南屋门口涌出,不消一会尤子期头发蓬乱满脸黢黑地从门口冲了出来,一阵强烈的咳嗽之后,深吸几口气又不要命地冲进屋里。 渐渐浓烟越来越多,连刚歇下的两个侍卫都呛得醒过来,两人跑到院里,寻到水桶,拎着水便往烟气冒出的南屋跑,站在门口不顾三七二十一便把水泼了出去。 两人动作迅速而有序,不过转眼,又拎来几桶水。房中只见浓烟滚滚,却看不见一丝明火,水浇过去浓烟却没有消减的迹象。水刚泼出去,忽听里面一声尖叫,少顷,一个浑身被浇得通透的男子冒着浓烟跑出来,结果同门口的两人撞个满怀,三个男人并两只水桶扑隆隆全都摔在地上。 秦梦遥惊愕的看着这几个人,这两个侍卫闪电似的跑出来,都没给她解释的时间,就拎着水往里倒,关键是,这一幕也实在太千载难逢了,若是手边有相机,她一定不能错过这样的好镜头。 尤子期趴在地上,浑身上下湿的精透,好半天才爬起来。 好歹他也是练过的,再不济也能站个稳稳当当,像这样狗啃泥的狼狈样,还是平生头一次,他当时恨不得直接趴在地上装死算了,只是既然已经输了面子,若是再输了勇气,那可真是让人贻笑大方了。 “哈哈,这个澡洗得舒服,”尤子期故作潇洒的甩甩头发,那结成一缕缕的头发像几片长碎布,毫不留情的沾在了那张略显不堪的脸上,尤子期用手轻轻一撩拨,冲秦梦遥呵呵笑着,却从里到外透出一股子傻气,秦梦遥原来错愕的表情,顿时纠结万分,她想笑却又碍于对方的惨境,心想无论如何要憋住,可终究还是没憋住,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的阴云也瞬间消失无踪。 “真是太对不住了,两位大哥,连累你们也受累了,快去冲洗一下换件干净衣裳吧,你们这一路旅途奔波刚歇下就出了这事,真是抱歉,”秦梦遥忍笑将那两位侍卫引至特意留出的洗澡间,从房中找出南程莫的衣服交到他们手中。 幸好她早先便将房顶的水桶中蓄满了水,经过一日,水温刚刚好,秦梦遥打开特制的开关,水流便从房顶预留的一根竹管中流了下来,而竹管借口处又有一个类似莲蓬的东西,将水流分成细细的小注,两名侍卫从没见识过这样的洗澡方法,只待秦梦遥离开,便争相尝试起来。 不过尤子期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他身上的衣服湿答答的黏在身上,风吹过来,便不由一阵哆嗦,见秦梦遥走来,脸上却瞬间笑容满溢。 “师父,刚才徒儿差点就点着火了,就差一点点,真的,”尤子期讨好的看着秦梦遥,见秦梦遥微微一笑,心中也似乎起了些暖意。 “别着急,刚开始谁都这样,慢慢来就好了,你现在好点了吧?”秦梦遥关切的看着尤子期。 “师父放心,我没事,我这身子可壮实着呢!”尤子期巴不得在秦梦遥面前表现一番,这会更是挺直了身板,用手胡乱在脸上一抹,手上的泥沾在脸上,顿时便成了一只大花猫。 秦梦遥忍俊不禁,这笑容看在尤子期的眼中,却别有一种暖意,他瞬间打了鸡血一般,双眼放光,“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的希望!这火,早晚生得起来,你等着啊,我现在就去!” 第196章 老母鸡 秦梦遥满意的点点头,心中乐趣更浓,暗想,本打算拿些湿柴禾好让你知难而退,可既然你这么喜欢受虐,正好本姑娘心情差得很,那就休怪本姑娘不客气了。秦梦遥心里笑成一片,嘴上却还是连连道,“实在不行今天就算了吧,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日,就像这功夫,早练晚练都成,反正也不是个讨生活的营生,你说是不是,尤少爷?” 尤子期一心想要证明自己,可见自己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却只得来这样的评价,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于是制气地抬脚便往南屋走,口中定定地扔给秦梦遥一句话,“本少爷想做的事情,还真没有办不成的!” “哎,你先等会,”秦梦遥没想到一句话招来他那么大的反应,想着他那拗牛的脾气,也不再阻拦,只是顺手撂条毛巾到水中,一把捞起来拧干水递给尤子期,“里面烟大,呶,用这个捂住鼻子和嘴会好一点。” 尤子期毫不犹豫接过,捂在鼻子上,眼睛调皮的冲秦梦遥眨巴眨巴,“师父,等我好消息!”说罢一头扎入浓烟之中,幸而经过方才那两桶水,房中的烟气少了许多,隐约能看见不远处黑漆漆的蒸馏炉,原本应由烟囱出气的地方,正呼呼地往外溢出白烟。 “这烟囱才装上不几个月,怎么看这样子像是堵了呢……”秦梦遥心中越发疑惑,不由走近前仔细瞅了又瞅,结果被一阵随风飘出的烟气呛的眼泪差点掉出来。 “师父,你离得远些,别被这烟给熏着,”尤子期的声音隔着厚厚的毛巾,显得很是低沉浑厚。 “你先出来,这炉子有问题,等烟散尽了,我再好好检查一下,”秦梦遥呛得喉头发辣,忙忙喊尤子期,可尤子期愣是以为秦梦遥在借故劝他放弃,反倒抽了一大把柴禾在手中,拿起火折子点了又点,好不容易看到一丝火星,但燃过小片刻便又熄掉,剩下股股烟气从那燃烧接头不断冒出来。这样一来,烟气又添了不少。 “白痴,你快给我出来!” 秦梦遥急得在外面直跳脚,这些柴禾堆在外面,前两天下完雨到现在还是潮湿的,这样的柴禾本来就不好生火,更何况那人还是个从没动手生过火的大少爷!这会子除了烟气,恐怕什么都生不出来,万一尤子期在里面窒息或者有个好歹,她可怎么跟尤夫人交代! 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擎着大把柴禾,尤子期索性将毛巾搭在肩上,憋着一口气看火苗在自己面前不断跳跃,他点了那么久,火苗终于听话的留在了这把柴禾上面,只是火是起来了,但这样一大把,能不能塞到下面那小小的炉口还是个问题。 他正小心翼翼的往炉子下面塞着,可手臂却被人猛地抓住,死死的往外拖去。小火苗落在地上翻滚几下,越来越弱,终于又归于平寂。 “你干……咳咳!”尤子期猝不及防的回头,看见秦梦遥便忘了屏气,一口气被烟噎地直翻白眼,好不容易脱离开浓烟包围圈,这才大口大口喘息,一脸幽怨的看着秦梦遥。 “要不是你,我明明就要成功了!”尤子期哀怨的埋怨。 秦梦遥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对,要不是我,你早归西了!” 她不屑再看尤子期喘吁吁的样子,抱臂转向一旁。而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书房门口,一个黑影悄悄闪到书房之中,想起刚才用泥巴堵在烟囱上,将尤子期呛得眼泪都崩出来的样子,不由捂嘴偷笑。 “少奶奶,要不要卑职再打几桶水来,万一火势蔓延……”方才进去冲洗的两位侍卫已然改头换面,两人身量较南程莫稍稍矮了些许,穿着那衣衫几乎要垂到地上。 秦梦遥撇开尤子期不管,笑脸迎上去,“两位大哥,在咱们这穷门小户就不要见外了,他们都喊我秦姑娘,若是两位大哥不嫌弃,喊我一声秦姑娘便是了。这些不过是些湿柴闷的生烟,不打紧的。” 两个侍卫四目相对,惶恐地跪在地上,齐声道,“少奶奶,卑职不敢!” “也罢也罢,随你们便是了,不过你们还是先起来吧,”秦梦遥对于古人时不时便要下跪的行径极难认同,虽说上跪苍天下跪父母本是常情,可君臣之间那等级分明的跪拜,却令她难以理喻,“既然霍副将要你们来保护这个小院,以后也便是咱们小院的一员了,只是尚不知二位大哥尊姓大名?”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侍卫听罢,神色严肃地鞠身一礼,“卑职于洪,这位名为于理。” “两位于大哥难道是兄弟?”秦梦遥目光仔细地在二人脸上流连好一会,可怎么看两人都没有相似之处,不过当看到于理脸上的那道伤疤时,心中还是咯噔一下,顿时肃然起敬。 “回少奶奶,卑职与于理乃堂表亲戚,”于洪虽微屈膝,但声音却不卑不亢,洪亮而又力,不愧能够被霍青信赖而派到此处。 “堂表亲戚,我说怎么步调那么一致呢!”尤子期一直插不上话,站在秦梦遥身旁极想引起她的关注,于是趁机加塞说完这一句,接着又笑呵呵地看着秦梦遥。 于洪于理见他眼神不怀好意,相互交换个眼色,于洪轻轻伸手便将尤子期拎到了身旁,“多有得罪,不过这位是将军府少奶奶,还请公子不得无礼!” “哎,她可是我师父,我嫡亲嫡亲的师父,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尤子期朝于洪直瞪眼,可于洪却视若无睹,只是静心看向秦梦遥。 秦梦遥点点头,“他确是我新收的徒儿,平日在这乡下,也粗野惯了,还请两位官大哥不要见怪!” 尤子期似获大赦,大摇大摆走回秦梦遥身边,笑嘻嘻地冲两位侍卫伴个鬼脸。 “这烟怕是一时半会地散不了了,不如大家先进屋喝杯茶,方才事出突然,有劳各位了!”秦梦遥将众人请进厅堂,匆匆进厨房烧上水,又进书房准备将那套茶具取出来,那两位侍卫虽说地位平平,但好歹也是将军府出来的人,若是用度太过粗鄙,倒叫人觉得有所怠慢。 可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悠悠安静地坐在说卓前,这会倒是听话,笨拙的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秦梦遥取了茶具,刚想往外走,却猛然想起,自己明明已经送他出门,可这会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书房之中! “悠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悠悠半懂不懂的摇摇头,一反常态地继续认真描字。 “你手上这是什么东西?”秦梦遥板着脸将茶具放到一边,“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可悠悠攥着一支笔就是不肯松手,她将悠悠的手指一根根慢慢掰开,只见那只小手上慢慢都是泥土,而另一只手亦是如此。 “这是什么,别跟我说你出去这一会便摔了一身泥!”秦梦遥险些咆哮出声,悠悠吓得身子微微往后一缩。 “怎么了,怎么了?”但凡跟秦梦遥有关的热闹,尤子期样样都不肯拉下,这会正在房中同那两个侍卫无话可说,听见秦梦遥的声音,立马便窜了出来,看见悠悠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脸上也乐呵起来。 “小家伙,你又惹姐姐生气啦!”尤子期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悠悠听见他的声音,只是眼珠一转,眼睛重新又回到了秦梦遥身上,他像一只小猫,等着两个亮圆亮圆的大眼睛,那无辜的眼神看得人浑身都要化了。 “手上的泥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天若是不说清楚,晚饭就不用吃了。”秦梦遥绝不相信短短的时间内,这个小家伙能够玩了泥巴接着又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书房之中,而且他那小眼神,明显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姐姐,我,泥,好玩……”悠悠话虽组织的不够完整,但他的小心眼却多得很,就这样委屈的模样,也已经将秦梦遥的怒气消了许多,又听见他小声的嘟囔着,“姐姐忙,悠悠,自己玩。” 这下秦梦遥直接受不住了,她将悠悠搂在怀中,爱怜的摸摸他的头,“悠悠乖,今天是姐姐错怪你了,这是你最爱吃的牛皮糖,来,乖乖不要难过了。吃完去把手洗干净,记住没?” 悠悠乖乖的点点头,转头看看一旁笑容僵在脸上的尤子期,骄傲的摇摇尾巴含着糖往外面的水盆走去。 原来这样也可以,但是为什么我用力讨好的时候,师父却总是板着一张脸,尤子期心里越想越不乐意,紧紧跟在秦梦遥身后,开口问道,“师父,这不公平,他搞得自己一团糟,你还给他糖吃,我天天按你的指示认真学习,却连点甜头都没有……” 秦梦遥听着身后那嘟嘟嘟机关枪似的声音,头疼不已,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到半空中,于是索性又回头,笑眯眯的看着尤子期,“对了,其实你今天已经做得很出色了,要不等明天来继续学吧,反正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了,等明天慢慢来,总有一天能水滴石穿的,好了,你先回吧,不然天晚了城门又关了。” “这,我,不行,我还没学到真本事,这次我决定了,等学会了才能回去,不然岂不辜负了师父的一片心意!”尤子期耍起无赖,简直不是人。 “你不走是吧,这个家里可没有你住的地方,再说,这个小院条件这么差,饭食也不如尤府丰盛,你肯定会不习惯的!”秦梦遥简直苦口婆心,可尤子期就是不开化。 “没关系,我可以睡地上,”尤子期继续死皮赖脸,见秦梦遥一脸无奈,眼珠子一转,立马换上一副哀戚的神色,一个大男人可怜巴巴的眨巴着眼睛,“师父,我吃的很少,实在不行,你把那些剩菜剩饭施舍些出来也行啊……” 秦梦遥不断用手拍着额头,悠悠冲她卖萌也就罢了,这么大个帅哥也这样,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你想留在这里,尤夫人肯定不放心的,要不你先回去跟她商量一下,她同意了我也好安心,你说是不是?”秦梦遥都佩服自己的好脾气,以前对付这种无赖,她必定扭头就走,不过自打来到这里,她的耐心似乎增加了无数倍,怕是当个幼时都胜任有余。 “没事,我的决定,我娘向来不会反对,”尤子期瞬间打了鸡血,也不顾秦梦遥尚未点头,便自顾扫视一圈,托着腮道,“这个院子虽说小了点,不过小有小的好处,真是块宝地啊!得,我决定了,门房还空着一张床,我睡那张就行了,就不劳师父费心了!” 悠悠噌的冲到尤子期跟前,像老母鸡似的护在秦梦遥面前,仇视地看着尤子期。前几天这两个小伙伴还在一起玩得有声有色,尤子期天天拿着大块的牛肉干来贿赂悠悠,一直很得悠悠的欢心,可这两天却不知为何,悠悠再不肯接受尤子期的牛肉干,就连每次尤子期同秦梦遥笑眯眯的讲话时,都是一脸的虎视眈眈。 “小家伙,你这是要干嘛!”尤子期兴冲冲地刚想转身,见悠悠神色怪异,心中一下想到前两天他那怪异的举动,不免心生警觉。 悠悠见秦梦遥天天被尤子期缠得已经很少顾及自己,只想将他赶出去,可嘴里却表达不出来,索性直接挡在尤子期面前,作势想将他推出家门。不过以尤子期的身手,悠悠甚至连他的一根寒毛都没碰到,就被秦梦遥一把扯了回来,这样一来,他对于这个抢走自己姐姐的男子又加了一份厌恶。 自打尤子期住进小院,整个院子便又热闹起来。白毅然与嫣若虽然偶尔接到密信会去到城中打听消息,可无事时也是天天呆在小院中,这两个欢喜冤家本来便吵个没完,现在又加了尤子期进来,几个人时常为了一口野菜饼的问题而小打出手,闹得不可开交。 虽说整日打打闹闹吵得人心烦,但秦梦遥却渐渐爱上了这样的日子,有吃有喝,不用顾忌太多,也不用整日为了升学职称而劳心劳神,这样的清闲日子,根本就是连做梦的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 第197章 放一百二十个心 日子一晃过去,冬日里冰天雪地,花院里那些花树叶子早已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立在棕褐色的土地上。 秋天到来之时,秦梦遥便开始四处张罗着寻找材料,好搭座大棚,那些长了近一年的盆景若移到房中,不但光线不足,且房间中温度也不一定能维持它们的生命,再说,房间本就有限,还住了近十口人,想塞也难塞进去。 不过大棚搭起来,倒成了悠悠玩耍的好去处,尤其在入冬之后,平日只要没事他便一头扎进去,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尤子期学提取纯露,光捣鼓着生火便浪费了小半月的时间,幸而材料用的都是树叶,倒也没多大损失,只是秦梦遥想用蒸馏炉时却有些冲突,尤子期大手一挥,又寻到当初为秦梦遥打制蒸馏炉的铁匠重新铸了一鼎出来。 这样两人每日在一起的时间越发久了。 平日人多说着闹着,日子也便过去了。只是每到晚上,秦梦遥都有种莫名的失落。 她的枕边已经空了两个月,她每晚半夜醒来,都会下意识的将手伸向原本那人睡过的地方,可是总是摸到一片冰冷。两个月来,出了最初报平安的那封信,便再没了消息,她失落的叹口气,翻过身继续闭上眼睛。 “霍家大少爷要成亲了呢……”秦梦遥无端又想起昨日的街市上听到的闲言。 普兰城最热闹的那条街上,有所茶肆,人来人往多的是城中各大户的采办与管事,所以流出来的闲言也是最多。秦梦遥进城买过家中几人所需的棉布衣,在茶肆中歇脚,可身后那些人却一直说个没完,都是各家婆娘之间的鸡皮事,听得秦梦遥心中烦躁不已。 她刚要放下茶杯走人,却听见新进来的那位小声道,“嘿,你们听说了没,前段时间京都里面那位大将军认的那个私生子,也就是现在嫡亲的那个大少爷,说是要成亲了呢!” “私生子还能是嫡亲的?别开玩笑了!”旁边有人起哄,可说话的人却是一丝不苟,辩驳道,“不跟你开玩笑,是真的,当时京都里面的人都知道的,据说是将军夫人怕有人加害大少爷,特意将他送出来的,不过也有说特意送出来穷养的,嗨,这里面的事谁知道呢!” “他么有钱人家那还不是想一出是一出,谁知道呢!” “那事我也听说了,我一个京都的亲戚说那姑娘同霍家大少爷订的是娃娃亲,只不过当时夫人没了大少爷也据传说是病殁了,这亲事才搁置了,不过自打大少爷回家后两家便又重新提起来,而且那个未来的少奶奶还是名门之后,人长得漂亮,又有才情,真是万里挑一的好女子,”那人不无夸张的说着。 秦梦遥当时听完只觉晴天一阵霹雳,“霍家大少爷,”她喃喃自语,身后那人耳力倒是灵得很,立马答道,“霍家大少爷当时还是从咱们普兰城回去的呢!” 秦梦遥失魂落魄的返回石塔村,李婶一路跟着她,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还当是方才在点心铺子中受了冷语的缘故,劝了几句见秦梦遥勉强露出笑来,才识趣的闭了嘴。 当初刘妈便提到过街上遇到的那个女子,只是秦梦遥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不过短短两三个月,那厢就已经传出了这样的话语,凡事无不空穴来风,若无根据,旁人也不可能说的这样绘声绘色。 秦梦遥一回到家中,便冲到刘妈房中,遍寻不见,心中如狂风中的小草,抓不住一丝依靠。 尤子期还在南屋中捣鼓,柴禾被烧了一堆,也不见他有什么进展。他留心着院中的动静,听见秦梦遥回来高兴地躲到门后企图给她一个惊吓,没想到秦梦遥压根没往这边来。 “胡伯,刘妈呢?”胡伯眯着眼坐在门口晒太阳,听见秦梦遥的话,睁开一双精慧的眼睛打量一眼,“她家老三媳妇要生了,今儿来了信,她便一并回家去了,过三天再回来。” “三天,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打声招呼……”秦梦遥想起在城里听到的传言,心里越发慌神,刘妈一走,她连个能打听消息的人都没了,怎地就这么巧! 百爪挠心地熬过一天,悠悠有意在秦梦遥面前卖弄新学的诗歌,却只得到一句不冷不淡的夸奖,原本兴致勃勃的情绪不由也冷了下来。尤子期早就发觉秦梦遥的异常,于是暗中观察一会后,终于决定安静的呆在一旁,直到搞清楚状况省得触了逆鳞。 南程莫穿戴一新,手中执着一根大红的绸缎,隔着一朵大红花站着的,是一位穿着大红喜服,头戴凤冠霞帔的女子,南程莫欢喜的偷眼瞄着那女子,喜堂之中人人欢欣雀跃,却独不见角落中那个落寞的女子…… 秦梦遥猛地从梦中惊醒,她摸摸脸上那凉凉的两道,梦境中昏天黑地的感觉再度袭来,就连梦中都是他成亲的消息,难道,是真的吗? “冷静,冷静!”秦梦遥爬起来,用冰凉的水拍拍额头,刺骨的冰冷渗透皮肤,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同南程莫相识还不到一年,虽说从相识之日起他们就已然成为夫妻,可是对于秦梦遥来说,他根本就是个陌生人,他同她的生活、想法、习惯相差太多,他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秦梦遥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听到他要成亲的消息,自己却会这样难过。 他不过对自己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他不过在某个节日送过一件小小礼物。 他不过在她的生活中出现过太多太多次而已。 他不过是秦梦遥来到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 可是为什么他的影子却不断的往自己的脑海中跑,他的笑,他的冷漠,秦梦遥记得清清楚楚,她记得他对自己的道别,还有他的承诺和誓言。 秦梦遥想得眼圈发红,呵呵,承诺,这个世上最不靠谱的恐怕就是男人的承诺了吧,她竟然还会傻傻相信,相信他会真的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人。 关键是,她突然才发觉,原来南程莫对自己的影响,已如此之深!她,爱上了他。 “怎么可能!”秦梦遥将拳头塞在口中,下颌因用力而微微发抖,她兜转着圈子想将所有事情忘却,可到头来发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那又能怎么样!他现在是将军府的大少爷,他就算娶妻,也只能找门当户对的大小姐,我又算是什么!” 刘妈得了个大胖孙子,一脸喜气的返回石塔村,她现在虽说不再是南家的下人,但是心中却总放心不下,所以尽心伺候儿媳妇两天后,便抓了袋喜糖兴冲冲地回了那小小的四合院。 婆婆一走,没了人伺候月子,儿媳妇一脸的不乐意,不过刘妈既然说请了三天假期,刘妈向来说到做到,纵是做儿子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由着刘妈回了石塔村。 秦梦遥得了信,心里也实打实的高兴,毕竟添丁加口是每个家族的大喜事,不过她心上被疑云缠了三日有余,再不吐露出来,恐怕都会闷得长草了。若是从前还有闺蜜帮忙在身边出谋划策,可现在她的身边都是些老幼妇孺,真正连个能说句交心话的人都没有,李婶虽说还能说上两句,可这猜忌吃醋的事无论如何是说不得的,唯独刘妈对于这事还有些明细,所以也只能同她诉上两句。 刘妈将喜糖一一分散给众人,便被秦梦遥不动声息的拉进了卧房之中。 秦梦遥欲言又止,刘妈看着她那羞赧的劲儿,端量小会突然抿着小嘴笑起来,小声道,“少奶奶,你不会是怀上了吧?” “咻!刘妈您瞎说什么呢!”秦梦遥撒娇的埋怨一句,心里又转了好几个弯,才开口道,“刘妈……他走了这么些日子了,也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都入冬了,这送信的也都懈怠下来了,你说会不会……” “少奶奶你这就是多虑了,少爷那脾气你也知道,虽然有的时候八竿子打不出个那啥来,不过他心里可明白着呢,他这人有事不爱说出来,这回看来是想在京都安顿好了以后直接接少奶奶回京呢,少奶奶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可是这么久没个消息,我心里慌得很,”秦梦遥想了半天,硬生生将在街上听见的那档子事给压了下去,流言里的话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万一自己一时多心,当了真,倒是真叫小人得了志,可是心里这股酸意,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少爷是个死心眼,他认定了的事,轻易不会变的。我记得他八岁的时候,从外面捡回来一只兔子,他每天关心的紧,可后来不知怎地,那只兔子腹泻不止,少爷一直看着它直到埋到土里都念念不忘,时至今天见到兔子都会躲地老远,生怕会勾起伤心事,所以啊,少奶奶你只管放心好了,少爷对你的心思,咱们都看得出来,那样一个长情的人,生不出什么幺蛾子来。”刘妈难察觉的微叹一声,再看向秦梦遥时,却多了几分爱怜。 “这个,我不怕,唉,罢了罢了,许真是我多心了,”秦梦遥眼角弯起来,从胸前掏出一只荷包,掏出几块碎银子,塞到刘妈手中,“这些日子您先回家去吧,家里有人坐月子,怎么也要有人伺候着,省的闹出些不愉快来,这些银子您下拿着,给嫂子买件新衣裳,买点好吃的回去,这生孩子可是大事。” “嗨,不用不用,老婆子我也攒了不少,再说快过年了,咱们院里人多,用费花销也多,你还是先留着,以后老婆子要是没银两用了,再来跟少奶奶讨就是。其实我这次回来也是想跟少奶奶请几天假的,我那儿媳妇平时身子就弱,也是个苦命孩子,若是月子里落了毛病,呸呸,瞧我这张嘴,”刘妈忙不迭将银子推回去,奈何秦梦遥执意相送,她也只得接了银子,重又收拾了些平日的衣服用品,又细细地交代了一遍,这才不放心的离去。 刘妈刚回来又走,秦梦遥话也没说明白,虽说得了一剂强心针,可是日子久了也难免有些耸动,再加上城里关于霍家大少爷娃娃亲的事情毫无止息的样子,过了小半月,秦梦遥心里又起了慌。 这一次,却是从京都那边传来的小道消息,说是那位秦家大小姐路上遭劫,恰好被路过的南程莫救了去,在将军府住了小十几天,两人就看对了眼,不过几天时间就如胶似漆,感情好得很,再加上有之前娃娃亲那一事,成亲怕是早晚的事。而且秦家大小姐在霍家也极受老将军的青睐,她在霍府呆了十几天,霍府上上下下无一不对她俯首帖耳。 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小故事,个个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好似亲眼所见。 秦梦遥走在路上耳中七七八八便都是这些小道八卦消息,仿佛一时之间,人人都在关注将军府的动态。秦梦遥的耳朵像是一台具有选择功能的收音机,但凡与南程莫相关的事情,无一不收入耳中,不过消息听得多了,也不由信了七八分,心中越发难过起来。 腊月过半,家家户户便开始张罗着过年的事情。石塔村的村民忙了一年,直到大雪封山才终于消停下来,一进腊月便像是放了大假。对于庄户人家来讲,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也当属春节了,尤其是孩子们,穿新衣戴新帽,还可以放肆地到各家各户拜年时顺便捞把生果瓜子吃。 不过对于秦梦遥来说,这个月也是极繁忙的一月。 那些极讲究的大户人家逢着过年过节,总要采买些新鲜亮丽的鲜花盆景作为装饰。而大多数人家都不再仅局限于清丽生香的水仙花,反而那些花色艳丽的春秋花卉更得人心。 幸而秦梦遥早有留心,将那些本应秋日开花的菊花早早做了处理,如今全都存放在温室之中,随着年关临近,花苞也都渐渐有了绽放的迹象。 花解语花坊中则早已精心摆放了一盆娇艳盛开的明黄色大盆菊,大大的骨朵在堂中一眼便抓住了众人的眼球,一时之间花坊中菊花的订单纷至沓来,而方圆借着这个机会又揽来无数大富客商,小年未到,温室中仅存的数盆大盆菊也都已经售罄,水仙等时令花卉更是被人一扫而光。 第198章 自己都救不了 送走灶王爷,花坊也便关了门,方圆带着双点,拉着一车年货回了石塔村,这样一来,小院中显得越发拥挤,可是却更加热闹。 嫣若与白毅然显然是要在石塔村过年,只是两人自打进了门,便没有消停过,吵吵闹闹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年关,白毅然像是一贴狗皮膏药,死死地黏住嫣若不放,可嫣若对于这个不可理喻的男子却是一脸的不耐,不时一张毒舌将白毅然损的头都抬不起来,当然这还是轻的。 为了让一大家子过个好年,秦梦遥也没了心思去想京都中某人的那档子事,她拿了当年的账单,一一核对完毕,才发觉自己贸然开花坊还忘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那便是花卉的来源。 她当初买花都是从城中的花店买来,自己再培育一段时间而后出卖,相当于是二次转手,可是这转手成本极高,且花店中花苗的数量也有限。 多数买花的不过是摆在家中做做摆设,这便罢了,可是若碰巧遇见需要以大规模花苗铺植地面,那花坊便只能白白失了这单生意。 这官家装饰门面的生意最好做,可是又最难做。若是能拿到明天的标,她一整年都不用犯愁,可是关键是她纵使拿到标,花源从何而来? 虽然当初尤夫人出了大半的股,不过真正着手经营的却是秦梦遥,人家已经给了莫大的情面,自己当然不好再继续劳烦,所以寻找花源的事情,还需秦梦遥亲自着手。 不过自入冬以后,花坊的销量倒是较增加了两倍有余,而大部分买主都是冲着那反季的菊花而来,秦梦遥想了好一会,在秋天稀松平常的花,到了冬天竟有这么大的升值空间,那么其他的花呢? 曾经有珍稀无比的蝴蝶兰可以在市场上卖出极高的价钱,可是在这里能否寻到蝴蝶兰的植株还两说,就算是能找到,生活条件怕是也难以控制,所以这个想法显然行不通。 先排除那些难养活的花卉,平日常见的那些想要卖出好价钱,还真要仔细琢磨琢磨,经过当初蓝色妖姬引起风潮之事,秦梦遥开始相信,只要用心钻研,银钱不过是分分钟到手的事,可是真正能研究出条炉子来,倒是没那么简单。 不过冬天卖菊花能卖出这么高的销量,这个法子倒是值得一试,春卖夏花,那些爱尝鲜的人必然不会放过这个能显摆自己的机会。 就在秦梦遥想入非非时,院子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头上插着一根稻草,衣服脏兮兮的好似许久不曾洗过,她站在门口没腔没调的嚎了两嗓子,若不是悠悠警惕地拦在那人面前,恐怕此刻早已冲到了房间里。 秦梦遥听到外面的声音,忙下床走到外面,虽说房间内冷的厉害,可一走出门口,刺骨的寒意还是冻得秦梦遥一个激灵,她下意识的袖起双手,心中暗想,过年开了春无论如何要在房中安套暖气才行,照这样下去老是冻手冻脚,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 正想着,就又听见来人乌拉乌拉的嗷叫一声,秦梦遥抬头只看见个浑身黑乎乎的女子。 那女子一看到秦梦遥便嗷的一声冲过来,悠悠生怕她稍有不慎伤着秦梦遥,小胸膛一挺挡在前面。 “悠悠,快到我身后来!”秦梦遥扯着悠悠的胳膊便往身后拉,可没想到那小小的人儿,力气却大的惊人,秦梦遥用尽全力愣是没扯动分毫,转眼间来人便冲到了眼前,正正地停在秦梦遥身前止住了脚步。 “哎,哎……”女子傻呵呵的拉住秦梦遥,一句话不说便要往外走。 于洪于理听见响动拔腿便往院子里跑,铛铛两下将那傻大姐打翻在地,傻大姐仿佛不知痛般,坐在地上愣愣的看了一会,拍拍屁股站起来又要去拉扯秦梦遥,方才秦梦遥的手腕被她大力捏得通红,这会赶忙闪到一旁,警觉的盯着面前的女子。 李大壮恰巧歇息在家,听见响动也立即赶过来,刚进门就看见赵铁树家的那个傻媳妇伸着黑手去抓秦梦遥,他急忙上前挡在面前,厉声呵斥着,“凤丫头,你不在家好好照顾二愣子,跑这里来做什么!” 凤丫头不依不饶,倔强的伸着手,隔着李大壮便要去够秦梦遥,听了李大壮的话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家里平白无故跑来一个疯子,分明还是冲着自己而来,秦梦遥吓得脸无血色,虽则有于氏兄弟在,还是难免后怕,于是紧紧抱着悠悠缩在后面。 李大壮也不理会赖在地上嚎哭的凤丫头,有些愧意的转向秦梦遥,解释道,“这就是当初寻你时捡回来的那个疯丫头,歪打正着成了二愣子的媳妇,两人虽然脑子不大好使,不过倒是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小鸭姑嫌疯丫头不好听,愣是给改成了凤丫头,其实我觉得这两个,也没啥差别。” “疯丫头?”秦梦遥才想起当初刚到石塔村时办的乌龙事,心中对凤丫头反倒添了几分同情,这可怜的女孩子,若不是被李叔捡回来,还不知现在受着什么样的罪,可是嫁过来又如何,看看她身上穿的棉袄,黑乎乎跟油毡子似的,一走起路来那大袄片就忽答忽答的直灌风,想来也暖不到哪里。 凤丫头听见秦梦遥喊她的名字,用黑乎乎的袄袖在脸上胡乱一抹,原本就灰扑扑的脸上便一道一道像是只大花猫,伸着手又冲着秦梦遥而来。 “她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于大哥先稍等一下,”秦梦遥伸手拦住于洪,一个不经意又被凤丫头抓住手腕,用力拖着的往外走去。秦梦遥被拖得一个趔趄,却还是稳住身子跟上她的脚步,后面几人担心的围在秦梦遥四周,生怕这凤丫头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绕过几个弯后,凤丫头在赵铁树家门口停了下来,一只手使劲拍打着闭得紧紧的大门,小鸭姑骂骂咧咧地开了门,一见凤丫头身后的那些人,不由愣了神。 自打南家在村子里盖了“豪宅”之后,她远远见过秦梦遥几次,早就认出这位便是当初险些被自己和铁树强作儿媳妇的那位女子,哪里还有胆量再在南宅前露面,所以宁可多绕几条街,也断不肯跟南家打照面,可哪成想,自己那个傻儿媳竟然拉着人家找上门来! “凤丫头,你又闯什么祸了,快给我滚进来!”小鸭姑嗓门一亮,凤丫头身子猛地一抖,乖乖松了秦梦遥的手,低着头进了门。 “这位小娘子,俺家凤丫头就是个傻子,要是不小心冲撞了您,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这个傻丫头吧,”小鸭姑脸上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放低身子赔了不是,偷偷打量着秦梦遥,心里不断惊讶秦梦遥的变化,庆幸当初自己那混帐想法落了空,否则以她现在风生水起的样子,想必家中势力不凡,哪能轻易饶过自己。 秦梦遥摇摇头,反正当初的事情她也没打算计较,索性也只做不知了事,至于这位大姑婆怎么想,她可管不了这么多。 “哎哎,”凤丫头哀求地看着秦梦遥,又指指身后那破落的小院子。 院子里零落的生着些草木,到了冬日叶子早就落尽,只剩光秃秃的枝桠,那株窗下的石榴树盘曲着劲壮的枝干伏在小窗下面,土胚墙皮早就脱落的斑驳,房顶还七七八八残余着野草的枯尸。 这样贫穷的景象看在秦梦遥眼中,像一幅古旧的老画,她突然想起自己刚来时破落的模样,怕是连这个都不如,心中越发怜悯,再加上凤丫头那恳求的眼神,她心底忽地一软,于是轻快地笑起来,似是对着小鸭姑,又像是冲着众人说道,“来村里这么久了,都一直没来拜会,今日被这位妹妹拉着才过来看看,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会儿才想起来家里坐坐,还希望大婶子别嫌弃啊!” 小鸭姑进不是退也不是,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将众人请进家中,那一地的狼藉来不及收拾,小鸭姑倒也不觉得碍眼。众人踮着脚尖慢慢来到门口,说什么也不愿再踏进一步。 那浓浓的尿骚。/味从门口源源不断地传到院子中,秦梦遥捂着鼻子,恶心的脸都开始泛白,悄没声息的退后好几步才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于洪于理也都变了脸色,守在秦梦遥身边。 “家里比较乱,让你们见笑了,”小鸭姑走到门口,看众人又折回来,讪讪地笑着解释着,这时房间内又传出一阵打闹的声音,秦梦遥看着手腕上的淤青,谨慎地躲着凤丫头,生怕又被她一把拉住直接拖到那味道浓郁的房间之中。 凤丫头听见房中的声音,头也不回的跑了进去。可那声音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倒越闹越大,凤丫头那哎哎的声音一声声响起,房中的声音终于渐渐小了下去。 李大壮眉头蓦地紧紧皱起来,“不是说二愣子没事了,怎地突然变成这样了?” 小鸭姑一听嘴巴一努,“哼,还不是那家人,来闹了好几次,这倒好,把愣子逼疯了,他们就不敢来了!” 秦梦遥听得雨里雾里,仔细地支着耳朵听两人的对话,可李大壮只是叹了口气,竟没再接下去。 房间里渐渐没了声音,院子里也安静地仿若无人。 终于小鸭姑叹了口气,“早知道那家人这样,说什么我们也不敢娶这个凤丫头过门啊!这下好了,一下子养了两个疯子,原本愣子好着时,虽说笨了些,可至少也是个壮劳力,不管什么活计还能帮着做做,现在别说干活了,一个整人看着他有时都看不住,就怕他疯疯傻傻出去害了人,唉,我们老赵家是做了什么孽哟……” “他们家没再来闹过吧?”李大壮遥遥看着黑洞洞房间里,隐约有凤丫头给二愣子喂水的身影,默默地叹一声。 “自打逼疯了愣子,他们就不敢来了,这凤丫头人傻傻的,心眼却不坏,可哪知道她家里人都是一群白眼狼,看凤丫头有人要了,就又打起了主意,嫌咱们家不是明媒正娶,非要把凤丫头要回去,不就是图那点彩礼钱,我们老赵家肯娶他家这疯丫头就是高看了他,哼……”小鸭姑越说越气,说着说着又将气发到了凤丫头身上。 秦梦遥这才听出个原委,不过为了份彩礼钱就把人给逼疯的,还真是少见。 “这事怪不得凤丫头!她跟二愣子两个人好,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你也知道二愣子是为了啥才疯的,他不就是怕凤丫头被人给抢走才变成这样,唉,还是先想法子把愣子给医好吧!”李大壮心中虽不喜这一家人,可委实同情这两个年轻人,于是耐心的劝说几句,可小鸭姑听见这话就炸了毛。 “我也想把愣子给医好,可是这家里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还有看病的钱!赵铁树这个窝囊废,天天就知道扣扣索索,老娘嫁给他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眼看小鸭姑又要开始她那一通怨骂,李大壮无奈的后退两步,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已是仁至义尽,至于其他的,他还真没法子管。 秦梦遥却听得心里阴沉得很,这年头穷人得了病,哪里拿的出那么多诊金,何况就算能拿得出一两次,也不一定换得回人命,反倒落得个倾家荡产,为了这,万一有人不幸染了疾病,也不过是个等死的命了。 钱钱钱,无论何时何地,无钱实在寸步难行! 就在这个当口,凤丫头眼中噙着泪水,一步一步向秦梦遥走来,走到近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含糊不清的吐出一句,“神仙姐姐,求你救他。” 这话惊得小鸭姑猛地睁大双眼,她平日只见她哎哎啊啊,没想到她还能说得出话来。 秦梦遥诧异地看着凤丫头,她同凤丫头素不相识,可没想到她竟然一直寻到自己家里,还口口声声求她救人,她哪里是什么神仙,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第199章 白费工夫 小鸭姑一把扯住凤丫头的头发,古怪的盯着那张黑黢黢的脸看了又看,凤丫头疼得直哎哟,劈手将抓着头发的那只手给打到一旁。 “这丫头疯了!她就是个傻子,平时连路都不认得,怎么可能找得到你,还求你来救愣子!”小鸭姑神色不豫,“好啊,我总算知道为啥你家里人明明已经答应把你嫁给二愣子,到头来还三番两次要反悔,好啊,原来是出了内鬼!” 秦梦遥更觉怪异,她与这疯丫头素不相识,偏偏就被人登门入户要求救人,这也实在蹊跷了些,可一看小鸭姑劈头就要往疯丫头身上打,于是赶忙制止,“大婶子,您先别动怒,说不定凤丫头真是为了二愣子,您看她这样照顾二愣子,怕是比您都上心,总不会害了二愣子去。” “可不,连我都看着这孩子心善的很,”李大壮闪在一旁出声帮腔,他时时看着小鸭姑的动向,生怕她发起飙来反而伤了秦梦遥。 凤丫头傻愣愣地看看小鸭姑,眼神中惧意更浓,身子怯怯的往后退了两步,连比划带吆喝地解释道,“老爷爷,神仙姐姐,救救他……” 凤丫头本来就话语不连贯,她极力想描画清楚,可舌头却实在不够灵光,比划了好一会,只见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秦梦遥最先反应过来。 怪不得这凤丫头连路都不记得,却偏偏记得去到她家的路,而且还敢冲到自己家里,认定她会给二愣子治病,原来是有高人指点,不过这个人的手段的确高明,他瞅准了凤丫头那傻乎乎的样子,定不能将他指认出来。值得佩服的一点是,他有足够的耐心,竟然能令凤丫头记得住回家的路,实在难得。 可是这人又会是谁,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你这个疯傻子,天天人事不做,就知道闯祸,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耳边又传来小鸭姑那凶狠的威胁声,凤丫头怯怯地一步步往后退去。 秦梦遥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见凤丫头那可怜样,心中又有些不忍,她问询地看李大壮一眼,李大壮同样眉头紧蹙,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们纵然想帮,也实在是无从下手,自己过的小日子还紧紧巴巴,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管旁人。 “啊啊,不要走……”一声凄厉的呼喊从那充满尿骚。/味的房中传出,凤丫头目光呆滞地看看秦梦遥,转身往房中跑去,很快,那声音又渐渐消减下去。 “大婶子,二愣子这样,我们心里也难过的很,可是,这事,要不我去问问七叔,看他有什么好法子,这病若是能治,咱们自然是要尽力去治!”秦梦遥小声地安慰着小鸭姑,小鸭姑虽说嗓门大了些脾气暴了些,但至少心里还分得清良善,她苦着脸点点头,这家里家外的事,真是让人扒不开麻。 “那就麻烦南娘子了,当初那事,是我们不好,对不住……”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再说我也记不得了,”秦梦遥急急拦下小鸭姑,她最怕人旧事重提,而且说好的事,万一多了话还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索性不该说的事,提都不要提。 秦梦遥招呼众人辞了赵家,独独领着于氏兄弟拐个弯进了李老七家里,李老七自打收了忠儿这个徒弟,整日里也不再坦着肚皮晒太阳,每天领着忠儿学这学那,半年多的功夫,倒叫忠儿记住了上百种中草药,这一忙起来,老头子反倒比以前更有精神了。 “嗨哟,稀客稀客,快请进!”李老七正手把手地教忠儿研药,一瞅见秦梦遥进门,喜地抛下忠儿将三人迎进门来。 “漂亮姐姐,你是来看忠儿的吗,忠儿好久没见到姐姐,忠儿好想你!”忠儿扔下手中的活,跑得比李老七还快,嗖嗖的扑到秦梦遥怀中。 “小滑头,昨天不是才刚见过,小嘴是不是抹了蜜,怎么越来越甜了?”秦梦遥笑眯眯地拍打着忠儿,抬头又向李老七轻轻福一福礼,调皮的笑出两个好看的梨涡,“七叔天天这么忙,我们想来,又怕打扰了您教弟子啊!” 李老七笑哈哈的一把拉过忠儿,这个徒弟他收的极为满意,更何况是他的关门弟子,故而更是尽心教授,村里谁人不知他收了个好徒儿。忠儿被拉着离开秦梦遥,埋怨地看看师父,撇撇嘴重新坐回到药钵前。 秦梦遥进门开门见山便将方才在赵铁树家发生的一幕讲述一遍,她眉头微蹙,考较的思量着这其中的缘由,却听见李老七长叹一声,“唉,这个赵铁树家也是作孽!” “他家二愣子好不容易娶上个媳妇,小鸭姑却不满意,三天两头不是打就是骂。要说这凤丫头也是命苦,脑袋不灵光,干活力气却大得很,赵铁树家的脏活累活通通扔给她,这个当婆婆的还是不满意,结果有一回打得重了,被凤丫头娘家人看出事来,人家心疼女儿,这才想把女儿接回家住两天,可小鸭姑偏以为人家是来抢人的,还跟人家动了手。” “至于究竟是不是抢人,这咱可就不好说了,不过这二愣子却被急疯了。没想到赵铁树那猥琐样,生了个傻儿子还是个痴情的种,二愣子一听凤丫头家人要把凤丫头带走,当时就急疯了,见什么砸什么,硬生生把人给赶了出来。可是也怪,这二愣子发起疯来,谁都制不住,可凤丫头一说话,嘿,他就好了!” 李老七说的津津有味,秦梦遥听得却犯了难,这种病,通俗来说,显然是受了大刺激才引起的精神病,而这刺激的源头恰恰是凤丫头。精神疾病纵是有高水平的医疗科技,都难以治愈,更何况是如今这种落后条件。 “他这个病,老头子我可治不好,”李老七明确抛出一句话,眯缝着眼睛抿了一口颜色泡得极深的浓茶。 “这种病确实不好治,可是七叔你医术那么好,难道不能试一试?”秦梦遥略有所思的问着,“就算不能治好,至少可以用药把他这疯病给按下来,要是万一凤丫头离了身,他这样闹起来,一个不小心伤了人可就糟了。” “那种药有,但是我不能用,”李老七终于严肃起来,“这药太伤身,虽然他好起来也还是个愣傻子,但再想有先前的壮实身体可就难了,是药三分毒,难保有什么后遗症。使不得,使不得!”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我看赵家大婶子着实也难为,现在屋子里熏得实在进不去人。” “哈哈,她家那屋子,原本也进不去人,你啊,就放宽心吧。这快过年了,南小子走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回来?”李老七无心的一句话,惹得秦梦遥心头一酸。 “他现在不方便回来,再说京都离得普兰城这么远,来来回回也折腾地要命。忠儿现在进步倒是蛮大的,”秦梦遥轻描淡写想把话给扯远,不过她的小心思怎么能瞒得过李老七这活了六十年的老精怪。刘老七笑呵呵的看着秦梦遥,似想到什么事情,轻轻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地说道:“要说起治这疯病,我倒是想起来一个故人,他治疯病可真是一把好手。不过这人现在天天躲在家里享清闲,轻易不出山,你要是想给二愣子治病,就去碰碰运气吧,也正好出去长长见识。” “既然他是七叔的故人,那不是更好说话了?”秦梦遥心存侥幸,虽说这个二愣子好不好对她没多大关系,可既然能找到出路,试一试倒也无妨。 “他那个人,古怪的很,入得了他的眼缘,分文不取他也肯治,若是不合眼缘,纵使你搬来金山银山,他连眼都不眨一下。”李老七语带崇敬,要说此人,几十年前在江湖上可是传奇般的存在,就算是现在退隐江湖后,依然有无数人求上门来,不过能得他妙手的,却是屈指可数。 “妙人,真是一位妙人!”秦梦遥突然想起武侠小说中那些侠义道士,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她好不容易来到古代,若是不能亲眼看到所谓的圣手大侠,岂不白白糟践了这一场机缘。 “他如今隐居在京都,至于何处,老头子我可就不知道了,”李老七舒服地靠着椅背,他把该说的都说了,若是这个丫头不肯上道,他也没办法了。 秦梦遥迟疑小会,“我连他住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能请得动他老人家,万一,见到了他却不肯给医治,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咳咳,”李老七刻意掩饰住内心的得意,“小丫头,你都还没试过,怎么能知道他就不会出手医治了?再说,老头子好歹跟他也打过几次交道,对于他的喜好,还是摸出些门道,你仔细记好了,到时候要是有缘见到他,你就这样……” 李老七压低了声音细细嘱咐完,冲秦梦遥会心一笑,两人又叨叨一会,秦梦遥才起身离去,而来时的那丝阴郁,已被阳光所取代。 “怎么样,还是老头子我的主意管用吧?”李老七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消失,得意洋洋地冲着门后的黑影扬了扬头。 离年关越来越近,要忙的事情也便越来越多,秦梦遥心里合计合计,又特意找到赵铁树,讲明了李老七的意思,结果小鸭姑头一个跳出来叫嚷着,“去京都?!咱们这种小门小户怎么可能去得了京都!” 秦梦遥一脸黑线,“大婶子,那不过是京都,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不用这样吧……” “那可是京都啊,圣上天子脚下,俺们这种小人物哪能去得了,南娘子,你为俺家二愣子着想,俺和他爹谢谢您,可是,二愣子这个样子,动不动就犯病,要是半路又疯起来,那可怎么是好!” 小鸭姑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可是在这件事上任凭秦梦遥如何解释,她就是不肯松口,而赵铁树一个人坐在旁边,听两个女人就这事你一句我一句,终于忍不住吭了气,“愣子这事,也怪我们,人家凤丫头家里也是心疼自己闺女,要不是愣子他娘下手打人,人家也不能这样。愣子变成这样,只能怪咱自己,孩他娘,就让南娘子带二愣子去治病吧,咱以后也老了,总不能就这样看愣子一直疯下去,南娘子,愣子这病,俺就拜托您了,俺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治好愣子的病,要是实在没法,俺们也认了,南娘子,您这份好心,俺们实在是,愧对啊!” 小鸭姑瘪瘪嘴,整个人却像漏气的皮球,气势嗖地一下便萎了下去,虽说在这个家,平时一直是小鸭姑拿大,可赵铁树一硬起来,却是让人大话都不敢说一句,所以这事也便定了下来,只待过完了年,秦梦遥便领着二愣子一同进京都,去寻那传说中的怪医,为避免路上引起二愣子的疯病,索性连凤丫头也一并带过去,就算医不好,好歹在路上也能多见见世面。 事情敲定下来,秦梦遥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兴奋,倒不是因为能够进京看看这个时代的都城,也不是因为能够医得二愣子的病,可莫名其妙她就是开心。这种情绪也渐渐感染了院中其他的人,置办完年货洒扫除尘里里外外清扫一通后,很快便到了除夕。 一院子十来人全然将这个小四合院当成了自己的家,里里外外装点得极为喜庆。而秦梦遥因是第一次感受这样隆重的年味,心里也喜庆的很,又想着即将到来的出行,更有些喜形于色,任由悠悠在白毅然的忽悠下一个接一个爆竹的乱扔着。 大年初二一早,尤子期便乘着一顶小撵轿,兴冲冲地来给师父拜年。自打过了腊月中,他便被父亲一句话给斥回家中,忙里忙外应酬着那些大家子弟,连偷闲出城的机会都没有,这次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也不等小厮准备好车马,便随便拉了顶小轿一溜烟跑了过来,他在这个小院中呆了小一个月,虽说条件比尤府差了不知多少倍,可是这一个月却比他从前那近二十年的生活都要开心许多,他贪恋在这里的悠然,更留恋小院中毫无勾心斗角的安宁生活,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一个人。 第200章 礼包 将大大小小的礼包扔在门口,丢下几个人在门口面面相觑,尤子期便大摇大摆地进了小院之中,秦梦遥因夜中贪杯,到现在还没起来床,此刻被院子里的响动吵醒,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可又担心村里的长辈来串门,反而显得自己礼数不周,所以硬撑着下了床。 她捧起一捧凉水泼在脸上,那昏沉沉的脑袋才稍稍清醒些许,这酒喝起来虽然绵绵,可是没想到后劲竟这么大,以后可再不能贪杯了。 桌上摆着过年新买的胭脂,秦梦遥想了又想,用指尖挑了些许在手背上涂匀,才又慢慢地一圈圈晕在脸上。尤子期白等不得,不管不顾就冲了进去,结果看到这一幕立时愣在当场。 在擦得锃亮的铜镜中,只见凝白脂玉般的小脸上,微微透出一抹健康的红晕,一双眸子似点墨般投影在镜中,又反射到尤子期的眼中。尤子期心里一点一点酥麻起来,到最后,腿脚竟麻得微微颤抖。 “咦,原来是你,”秦梦遥透过铜镜看到门口那人,心里那份焦灼也慢慢松缓下来,早知道是他,自己也没必要这样着急上火的忙着起床了,那暖暖的被窝,至今还对她恋恋不舍呢! 秦梦遥懒懒的舒展着身体,站起身来,边走边冲着门口僵着的那人笑道,“现在才大年初二,尤府客人那么多,你不好好在家待客,跑到这里来干嘛,要是尤老爷知道了,我可不给你求情!” “我,嗯,嘿嘿,就是想来看看你,”尤子期用力摩挲着发麻的双臂,不自在的笑起来,口张了有张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看着秦梦遥傻傻笑着。 “哟,来看就看呗,还带那么多礼,”秦梦遥根本没注意到尤子期那古怪的表情,冲着门口瞅了瞅,只见白毅然两只手各拎一只箱子,身后方圆双点还各抱着一件大大的包袱,心里不由乐呵起来,这富家公子就是富家公子,一出手就这么阔绰。 尤子期身体终于渐渐活泛开,唯恐方才的失态被秦梦遥察觉,于是刻意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斜斜依着门框,说道,“不过是些用不到的年货,在家里放着也是放着,想着师父可能用的着,就顺路带过来了!” “那就多谢徒儿好意了!”秦梦遥深知尤子期那二世祖的公子派头,故而也不推辞,满脸堆笑地冲到院中指挥着白毅然将那些箱子往厢房里送。 尤子期有些失落地看着秦梦遥,他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也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 整整一天,尤子期赖在小小四合院里不肯走,村里街坊大都随媳妇去走娘家,来串门的自然无几,尤子期肆无忌惮地霸占了胡伯的位置非要同胡伯比比棋艺,结果对弈两局便连连退败,胡伯悠悠然地看着尤子期,手里拿着两块还没捂热的银锞子,这位少爷可真是有钱没处花,连下棋对弈都非要赌银两不行,胡伯自然没隐藏自己的棋艺,将尤子期逼得无路可退,平白便得了两大块银锞子,真是白捡的大便宜。 不过尤子期的心思显然不在下棋上,他边摸着棋子,边东拉西扯地打听着秦梦遥的消息,可谁知胡伯的嘴好似铁打的一般,怎么撬都撬不出一星半点,连输了两局之后,只觉索然无味,于是丢了棋子又去找悠悠。 悠悠才到南家不多久,自然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可是这个小家伙最近却粘刘妈粘得极紧。过年买来的肉吃不掉还余下许多,都被刘妈一块块剁了准备挂起来风干,结果这些生肉便被悠悠盯上了。经过偷鸡一事之后,悠悠也便长了记性,这次再不敢擅自偷吃,于是只好粘在刘妈身边,磨得刘妈受不住,只得将肉煮熟了给他单独开小灶。 尤子期闻着味便寻到了悠悠,一双眼睛也眼巴巴的盯着刘妈,趁人不备抓起一根鸡腿便撕扯起来。悠悠看见不依不饶的非要抢过来,惹得刘妈头疼不已,她知道悠悠喜欢听人将故事,于是抓了悠悠按在小板凳上便随口说起了那些听说来的故事,尤子期也蹲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听了好一会,尤子期抓住个空当假作无意地问道,“咦,我记得南公子走了许久,怎地过年也不回来?” 此话一出,刘妈顿时语塞,她也极想念自家少爷,一时说不出话来。 悠悠瓮声瓮气没好气的瞅了尤子期一眼,“娘姐姐很快就去找南哥哥了!” “悠悠,便瞎说,”刘妈紧张地点点悠悠,“姐姐只是带着二愣子去求医,是去治病的!以后可不许乱讲!” “爷爷讲的,悠悠不乱,”悠悠一本正经,将最后一口肉塞进嘴里,身影一闪就没了人影,刘妈讪讪地笑着,“悠悠不懂事,瞎说呢!” 尤子期也不言语,手里拎着鸡腿出了厨房。院子里冷的冻头皮,他连连转了好几圈,这才掀开门帘进了厅堂,秦梦遥正同前来串门的乡邻喝茶聊天,见尤子期进来也不意外。尤子期顾自坐了,直等到来人走光才定定的看着秦梦遥。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秦梦遥被他盯得心里发慌,他正月初二一大早就来,实在是不合情理,而且还赖着不肯走,莫不是同尤老爷闹矛盾了吧? “有事,嗯,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尤子期心里闪了几下,“老爷子嫌我在家不务正业,给我派了个差事,要我押送一批货物到京都去。” “这是好事啊,”秦梦遥心里笑得乐开了花,这样一来这家伙就不能天天往这里跑了,诶,京都,他是去京都?秦梦遥突然心念一转,若有所思地问道,“这去京都,要走许多日吧?” “可不,从普兰城到京都路途远得很呢,而且路上还不时有山匪出没,啧啧,”尤子期夸张的用茶水在桌上画出一幅小小地图。 尤子期眼珠咕噜咕噜两圈,立马咧嘴一笑,“当然,这山高水远的,坐马车也得十天半月,远着呢!” “这样的话一路要带的东西可少不得,你行李可都收拾好了?若是没收拾停妥的话,这些日子就不用过来了,”秦梦遥很是认真的看着尤子期,心里却颠颠的乐起来。 尤子期脸色微微一沉,但紧接着又笑起来,看似不经意的伸手用指尖敲打着质感拙劣的杯壁,一声声敲得清脆,秦梦遥听在耳中却只觉耳中越来越重,每一击都恰恰击在心跳上,气氛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 “咳,今儿是大年初二,里里外外忙的很,只怕现在尤府上下都在寻你呢,”秦梦遥略显不自在的站起身,站在门帘前,可尤子期却纹丝不动,好似根本没听到这句逐客令,过了许久才幽幽开口,“师父,我都没说几时出发呢,您先别急着想我,要不您再仔细看看,不然过两天见不着也怪想的。” 秦梦遥张了张嘴,竟然一语塞在喉中说不出话来,这人的转变也实在太大了吧,这厢盼着他走还来不及,哪里来的想字! “得,那你什么时候动身?”秦梦遥索性叉着腰恶狠狠地看着尤子期。 “对,就这样,这样才是你的本色嘛,”尤子期折扇啪地打在手上,邪魅的一笑,也不起身,“师父啊,徒儿这一走山高水远,咱们师徒俩还不知啥时候再见呢,坐着说会话多好。” 秦梦遥腹诽老半天,仍旧抱臂站在一旁,“这样就挺好,有什么话就快说吧,过一会天黑了城门可就关了。” “姓南的那个,我是说,他什么时候回来?”这话在尤子期心里盘亘许久,实在忍不住终于试探地说出来,他谨慎地盯着秦梦遥的脸,却没看到丝毫变化,心下却越发不安,就听见秦梦遥声音如方才那般,轻巧巧地说道,“他啊,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可心中想到的“师公”那两个字愣是没往南程莫身上套,她突然有些底气不足。 “我听说……”尤子期犹豫半晌,愣是没把在坊间听见的那些小道消息说出来,说到嘴边瞬间转了风向,“咱们普兰城的上元节灯会最好看了,到了正月十五我派人来接你进城,咱们去赏灯去!” “赏灯?你不是还要去京都?”秦梦遥心思一时没转过来,她心中想着人人风传的南程莫在京都惹出的那件风流事,听见上元节赏灯之事,也没多往心里去,只当是尤子期又想出什么新花样,心里也懒怠地去琢磨。 尤子期不自在的看向门口,“这差事也不急,什么时候启程都行,反正总要把年过完了吧,你就不用担心了,这些日子我可能就不过来了,记得啊,正月十五,我让人来接你,不不,我亲自来接你。内个,今天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尤子期说完,屁股上像是安了弹簧似的,一下子跳起来,不等秦梦遥发话,一掀帘子跑了出去,不过片刻就已同满院子的人辞完行,拖着侯在门房里的小厮急匆匆往外走去。 “真是莫名其妙,”秦梦遥赶出去,尤子期已经上了撵轿,想起年后带着二愣子和疯丫头去京都的事,心思又有些恍惚,回到房中,才咯噔一下想起方才说赏灯会的事,早先只知道小说中的灯会如何热闹,现如今轮到自己去亲身体会,却反倒有种意兴阑珊的感觉,不过既然尤大少盛情相邀,那便不能负了他的好意,而悠悠刘妈等人,自然也是有热闹大家一起上,上元赏灯会的消息不消一会便令整个小院闹轰起来。 古人过年的气氛甚浓,过了初七初八,走亲串友的也大都消停下来,家家户户聚在一起玩牌耍棋取乐。秦梦遥却已经早早盘算起元宵后出行的装备,虽说赵铁树家徒四壁,可还是送来了两床旧棉新布的厚被子,预备路上用,秦梦遥推脱半晌又将这被子给送了回去,没了这两床被子,恐怕赵家的冬天更难熬了。 这长途跋涉,一辆马车是必不可少了,当初方圆发达时虽说并不缺少马车,可经过那一劫,那些也都成了浮云,可一辆稍微能看得过眼的马车少说也要上百两,那花坊到现在刚刚走上正轨,这大笔的银子是坚决动不得的。实在不行,那也只有徒步了,不过路上带着两个脑子有问题的男女,她实在没有信心能否顺利到达京都。 跟随尤子期的车队,秦梦遥不是没想过,可念头刚起就被她彻底掐灭在了摇篮之中,这位尤公子虽说与她以师徒相称,而自己也时时规避他那些小动作,他那些心思秦梦遥早已有所了然,不过毕竟两人身份有别,且秦梦遥本就是为妇之人,就算他有那些小九九,也不至于酿成大错,再说既然尤夫人肯将儿子送过来心中自是早有分寸,秦梦遥亦不喜在这些小事上多费心思,所以权作不知也便罢了。 正在秦梦遥左右犯愁之时,宇文宇武两兄弟带着几袋米面以及些酒肉找上门来。 宇家两兄弟自打南家重新安顿下来后,便入了普兰城的虎威镖局,短短几个月便走熟了附近的几个县城,这次过年他们本打算一道回石塔村凑合一次,可临年末又被安排了一次远镖,一直走到初六才回来,两人收拾停妥第二天便回了石塔村。南程莫过年都没能回来,着实令宇文有些吃惊,不过回头想想不禁释然,他们所结拜的这位大哥已然是高高在上的将军之子,又岂能再回这小山村来度日。 没了南程莫,原本就有些木讷的宇文宇武百无聊赖的在四合院呆了小半天,终于憋不住辞行,秦梦遥白留不得,只得看他二人套上马车预备返程,看到那匹骏马,心里忽的一动,“宇文大哥,请留步!” 宇文跳下马,立在秦梦遥面前。宇武则只是扭头看着路边,定定地坐在车辕上。 “嫂子有话只管吩咐,我们兄弟必定鼎力相助!”宇文说话直率毫不含糊。 “实不相瞒,这村里有个孩子病了,大夫说只有京都的大夫能够医治,我想带他进京治病。”秦梦遥咬咬嘴唇,继续说道,“但是此去京都前路实在漫长,又带着个病人,所以想跟宇大哥借辆马车一用,定当感激不尽!” 第201章 喜庆 “去京都看病?”宇文思想一会,略有些为难的皱皱眉头,他们两兄弟当初确实有一辆上好的马车,是当时南府家落抵做月例的,不过这马车在他们初入镖局伊始便签了合约,由镖局共同饲喂使用,此时提出要借用,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稍稍有些麻烦罢了,“嫂子,这一路上可山高路远的,你自己去咱们兄弟也不放心,这样吧,你定下个日子,咱们兄弟就当是走趟镖了!” “使不得,使不得,那就太劳烦两位大哥了,到时我们自己驾着马车去就行,反正如今太平盛世……而且宇大哥你们在镖局还有事情要做,就不敢劳你们亲自出马了!”秦梦遥大方的笑说着,指尖却不自觉缠绕着衣角,早知如此她就自己想办法去买辆马车来,现在这样反而显得她多事的很。 “无妨无妨,反正跑完那个单子,我跟小武本来就是要歇一两个月的,嫂子你就尽快放心,马车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你定好了日子咱们就收拾东西启程,”宇文说完,一抱拳坐回车上。 宇武挥动马鞭,待车子驶出一段距离,才不满的低声埋怨着,“她要借车子,你借就是了,平白无故揽下这么个苦差事,以后肯定有你后悔的。” “管好你的鞭子,瞎说什么呢!少爷走了这么多日子,你难道心里没点感觉?当时可是京都的霍副将亲自来接少爷进京的,后来少爷就没再回来过,我听刘妈的意思,少爷可不是个普通人,就算是在京都那也是显赫的人家!”宇文向来思虑周全,比起宇武那个直肠子总要多经些弯弯道道,“刚才你也听到了,那位,大嫂她是想带人进京都看病呢,你想少爷这会也在京都呢,她这会进京,难道你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她是想进京找少爷?那她直接说不就成了,还非得找个借口,呸!”宇武一口痰吐在路边,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里揪来的野草,一脸不屑。 “唉,听刘妈说,少爷自从进京后就来过一封信,就连过年也只是借着给白大哥的信才捎带了一句,大嫂要是真紧张,也是应该的,这事,也是少爷的不是,现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霍将军嫡子欲娶亲之事你也听闻了吧,那位嫡长子,就是少爷!此事大家一直瞒着大嫂,可纸总包不住火,也许大嫂早就知道了。”宇文面沉如水的说完,心中却起了轩然大波,若是南程莫仍有情,那他们护送秦梦遥进城,也是有功之举,可若是那边反悔了呢,会不会就因此嫌他们多事…… “哼,那些流言你也肯信!少爷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会不知道?行了,这事一会还是回城里找方圆说道说道,那小子看得可比咱俩长远,”宇武啐一口吐掉口中的野草,扬鞭一甩加速往普兰城跑去。 秦梦遥仔细将路上可能用到的东西细细列了一张表,可最后一收罗,才发觉单是这些东西就足足装了一马车,最后索性只留了每人平日换洗的衣衫及些许口粮,其余的一一弃置旁边,又同七叔讨了些治疗风寒瘀伤的草药,一****盘算张罗着,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 悠悠一大早就换了新衣服,在院子里欢蹦乱跳地惹着小狗多多,而白毅然不知又做了什么坏事,引得嫣若只差拎着耳朵教训,小小的院子里简直比除夕夜还要热闹。秦梦遥无可奈何地登上鞋子站在窗前看热闹,前些时日下的大雪还没彻底消融,留下一堆堆灰色的雪堆,这会正成了悠悠的玩具,崭新的棉衣一会的功夫便被沾得***。 大门口处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不消一会,尤子期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小院之中。悠悠猛地扑上去,给尤子期一个大大的熊抱,同时将一双脏手狠狠在尤子期干净的外套上擦了又擦。 秦梦遥这才想起来赏灯会的约定,慌忙穿了外衣,拢拢头发,她来这古代许久,那些繁琐的梳篦花样都只是远远见过,连碰都没碰过,于是索性将头发通开,留了几丝刘海斜斜垂在额前,其余的都服帖输到脑后扎了一把粗粗的马尾,那把头发虽未曾经过刻意打理,却极其黑亮而有光泽,此刻直直的垂在脑后,显得越发垂坠自然,秦梦遥自豪地看着这一头秀发,若是生在那个时代,怕是都争抢着让她来做洗发水代言了。 净面漱口后,秦梦遥才慢腾腾的出了房门。 尤子期正手拿一块牛皮糖引着悠悠不知在说着什么,听见有人掀帘出来的声音,猛地一回头,却忽地愣在原地,悠悠趁机抢过他手中的牛皮糖献宝似的冲到秦梦遥身前,“娘姐姐,你吃。” “悠悠乖,姐姐不吃这个,我们不是说好了一天只能吃一块糖,否则会生虫牙的,你今天吃过几块了?”秦梦遥故意板起脸弯腰平视着悠悠,只见悠悠板着手指头,两根三根掰不清楚,秦梦遥哈哈一笑,捏捏悠悠的小鼻头,将悠悠手中的糖塞进他的小口袋,“这块留着明天再吃,这样每天都能吃到甜甜,好不好?” 只见那一束黑发缓缓滑落,擦着秦梦遥的脖子直直垂下来,衬得那细长白皙的脖子似珍珠般越发诱人,尤子期呆呆地站在原地,紧紧盯着颈间那丝脂玉。/肌肤,喉结上上下下动个不停,直到秦梦遥直起身子,他才意识到方才的失态,别扭地将身子转向一旁,声音低沉道,“快收拾一下咱们进城吧!一会直接进城吃早饭。” “进城吃早饭,吃什么?我好久没吃豆花了,还有蟹黄包,还有……”秦梦遥一听进城吃饭瞬间来了精神,自打来到这个地方,那些美味似乎就绝尘般离她而去,她进城多次,除了大大的烧饼就是些热气腾腾的肉包子,那些有名的小吃她一样都没见识到,实在是馋的厉害。 “原来你喜欢吃这个,好说,快去收拾,咱们一会就去吃,我知道好几家店,做的早点又精致又美味,迟了可就吃不到了,”尤子期一扫方才的小尴尬,乐呵呵的催着秦梦遥,要说吃和玩,他还真是个行家! 尤子期一脸苦哈哈地回头看着车上扭来扭去的悠悠,还有打扮一身簇新的刘妈,恨不得一头撞到马上,他不过邀了秦梦遥一身,她却将全家都带了出来,除了胡伯主动要留在家里看家,否则他连车辕都没法坐! 嫣若和白毅然两人一早不知为何又闹了别扭,一个坐在车内,另一个坐在车辕上,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若不是秦梦遥在车厢内死死拉着嫣若恐怕此时这会两人早就打得不可开交了。尤子期却盼着两人最好能打个天昏地暗,这样至少他还有机会守在车厢门口护着秦梦遥还有那个熊孩子,可盼了一路失望了一路,转眼马车就进了城。 由于上元赏灯会的缘故,今日一大早,守城的兵士便得了告示,大开城门,就连宵禁也推迟了三个时辰,各村里那些姑娘小伙都穿着簇新的衣服三两一伙,欢欢喜喜进了城。 刚进城尤子期便指挥着马车往一条小巷子驶去,小巷子里的人们早就洒扫除尘门户大敞着准备着上元灯会的一切,鲜艳的对联将这些古宅都装点地崭新而喜庆。马车走到巷子中间停下来,尤子期伸手搀扶着刘妈下了车,秦梦遥探出头仔细打量了一眼,除了两边的古旧老墙,便是来往满脸喜色的行人,哪里有那些小吃摊的影子。 “嗯,真香,看来咱们来得正是时候,快,不然一会赶不上了!”尤子期满足的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扯着秦梦遥便要往隔壁的小胡同跑,悠悠不等尤子期招呼,早已撒丫子往小胡同里跑去,他在林子里呆的时间久了,嗅觉也比一般人灵光许多,尤子期刚闻到香味,他就已经嗅到了香味的来源,嗖的一下没了影子。 “悠悠!”秦梦遥生怕悠悠不懂事又冲撞了旁人,吓得拉着尤子期便往胡同里跑,剩下刘妈在后面迈着小步颠颠地跟着跑。 幸而不多远便看到无数人围在一个小小摊位前,而悠悠猴急地只能左蹦右跳地往里看,越往里走,香味越发浓郁,秦梦遥猛地咽下几口口水,可舌根处还是不自觉的往外冒着津水,不由也加快脚步往摊位处跑去。 越到近前尤子期反倒不慌不忙起来,他笑眯眯地看着秦梦遥越来越快的脚步,不住用那把折扇拍打着手心。 “怎么样,这家的驴肉火烧合不合你的意?”尤子期的声音在秦梦遥耳畔低低响起,令秦梦遥浑身一抖,他什么时候离自己这么近了,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察觉!秦梦遥不动声色的挪动着身子,一边微笑点头,结果一不小心碰到了旁边一个胖胖的大妈,那大妈早就等得心焦不堪,生怕自己等了一早的火烧被人一抢而光,正抓着几文钱往前挥动着粗壮的臂膀,而这臂膀一摆,恰恰将秦梦遥推个正着。 秦梦遥正将心思放在尤子期身上,被这突然一推失了重心,堪堪就要往前趴去,尤子期眼疾手快将秦梦遥揽在怀中,还没等反应过来,那胖胖的大妈早就开始不乐意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大清早的就往别人身上撞,真是晦气!”大妈恶狠狠的往地上啐了几口,口中仍不依不饶的嘟囔着些不中听的话语,秦梦遥从尤子期怀中挣脱出来,又听见这不干不净的话语,脸红得像个大苹果。悠悠听见声音,扭头恰看见秦梦遥被人欺负,也顾不得去心急那香喷喷的大肉,迅速跑到秦梦遥身前,像个小大人一样护着秦梦遥。 悠悠虽听不懂这胖大妈口中嘟囔的话语,但从她的表情看来,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他像只被触怒的小狼,低低地怒吼着,小小的虎牙闪亮亮地露在外面,下一刻便要冲上去扑咬,秦梦遥一手紧紧拉住悠悠,另一只手则贴在滚烫的脸上,终于这股热气消散,她蓦地抬起头,一双眼睛发出锃亮的精光。 “这位大妈,大清早的您难不成是吃了隔夜的火药?怎么喷的尽是不中听的闷炮!”秦梦遥脸上笑呵呵,语气虽极平缓,但纵使不相干的人,也听出她话中的意味,都不自觉同这几人拉远了距离。 “其实大家都是冲着这口吃食来的,没必要为些不必要的小事起争执是不是,再说这大清早的,还是过节,都图个喜庆,本姑娘也不同您计较了,这驴肉火烧可真是香地很,嗯,应该很快就出锅了,”秦梦遥扭头看向那热腾腾的大锅,锅里煮着大块的驴肉,而店中的老板娘则不断将白白的面团擀成薄薄的小饼贴在烧得滚热的铁板上,铁板下是用泥套的空心炉,炉内的边缘立着数个烤的泛着金黄的火烧。这大冷的天,老板在炉前忙得满脸细汗,他不断将炉内烤好的火烧挑拣到一旁的箩筐中,重又将在铁板上贴着的面饼拾到炉中。 喷香的火烧,和着大锅中不断滚沸的驴肉,将每个等在门口的人诱的口水直流。 胖大妈正想掐着腰跟秦梦遥理论,可没想到对方四两拨千斤直接将话题引到驴肉火烧上,最后竟没了动静,她愣了好一会,差点忘了自己方才为什么要跟她起争执,于是恨恨地又伸出胳膊,有意无意地将秦梦遥推到一旁,这下不单秦梦遥,尤子期的火气瞬间也被勾了起来。 “第一次是我无心站在了您的旁边,那次我认了,可这一次您该怎么解释?”秦梦遥抱着双臂,淡淡地看向胖大妈。 “解释?呵呵,真是可笑,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我本来就站在这里,是你不长眼,非得往我身边凑,怪得了谁?”胖大妈自恃身体优势,蛮横的叉着腰,一口唾沫星溅到秦梦遥脸上,浓浓的口气熏得秦梦遥险些将隔夜饭吐出来。 第202章 艺多不压身 尤子期瞪着一双眼睛便要上前动手,却被秦梦遥一把拉住,“她这种人混不讲理,你若是伤了她,到时候又妥不了麻烦。” “诶哟,原来是有男人给你撑腰啊,怪不得呢!”胖大妈似抓住了把柄,身体不由抖动,上下的肉也不断颤动着,秦梦遥本恶心的要命,看到她这幅德性,反而笑出声来。 “真是对不住这位大妈,小女子自恃长相不佳,没有大妈的美貌,也没有大妈的重量,真是惭愧不已,大妈貌若无盐天仙,又有这么好的口才,只可惜生是女儿身,若是个男子,说不定还能到府衙去扛扛大锤呢,再不济也能去码头搬运些粮食接济家里不是,可惜空生了一副好皮囊,这样的美貌却只能委身于市井之中,一大清早还要来排队买早点,真是不容易!”秦梦遥很是同情地看着胖大妈,周围的人听了大都偷偷捂着嘴竭力憋着笑不出声。 偏生那位大妈也是个不自知的,一听面前的女子竟将她比作什么什么天仙,心中瞬间像充了气的气球,越发摇晃着身子,“那可不,我年轻的时候怎么说也是村里最俊的,可惜跟着这个没出息的死老头子,白瞎了这几十年,当初我们村的人就说,凭我这相貌,怎么不得嫁个王孙公子哥,不过也是没缘分。大妈我现在是老了,要是我还年轻,可不得迷倒那一大片人……”胖大妈说的满口起沫,浑然不觉旁边的驴肉已然出锅,秦梦遥手推着尤子期去买了驴肉火烧,自己则仍站在原地,又吹捧了好一会,引得胖大妈从年轻时一直说到现在,旁边的人显然对此早已熟识,也不多说,只是安静的买完了早餐,顾自离去。 尤子期抓着手中的火烧,悄悄吩咐了悠悠和刘妈先回车上等着,只待那一锅驴肉卖得一点不剩时,才偷偷拉着秦梦遥飞快往马车跑去。胖大妈说地满嘴白沫,尤不尽兴,见秦梦遥突然没了影,这才愣了神,再回头时,人家已经开始收拾了铺面,准备关门休息。 “喂,大兄弟,我在这里等了一早上了,还没买到呢,怎么你就开始关门了,”胖大妈身子挤在门口,拦着老板不让关门。 老板不急不恼,指了一下空空如也的大锅,笑道:“刚才卖完了,你看,连汤都卖干净了!” “怎么会,我可在这里等了一早上了,我那小孙子苦着闹着要吃驴肉火烧,这下可好了,关键是家里那口子可怎么跟他解释……都是那小蹄子,要不是她,我早就买上了!”胖大妈不甘心的退出门来,看着那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关闭,这才突然想起方才那个一直诱着自己说话的小姑娘,可是再回头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秦梦遥捧着面前的那碗豆花,咬一口驴肉火烧,便忍不住笑的浑身颤抖。尤子期将方才那胖大妈气的直跺脚的样子描述一通,刘妈口中含着地一口豆花差点憋不住从鼻子里飞出来,她拼命忍着咳嗽,笑得手直颤抖,指着秦梦遥一句话说不出来。嫣若则轻咬一口火烧,含在口中,听见秦梦遥夸赞胖大妈的话语,一口火烧堵在喉咙里愣是半天没下去,惊得白毅然边大笑边将茶水端到嫣若手中,一只手没轻没重的拍着嫣若的背。 几个人的惨笑惹得早点店里众人纷纷侧目,在众目睽睽之下,秦梦遥才终于渐渐止住笑声,勉强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早餐塞入腹中。出了店门脸上又不由浮现出点点笑意。 早上出门太早,这会街上虽说已摆出了无数花灯,但却很是普通,秦梦遥沿街看了小会,除了几个简单的灯谜,便没了乐趣。尤子期年年在灯会上晃荡,自然知晓这灯会的繁华处,只是白日赏灯实在没什么意思,所以思量一会,又吩咐小厮驾车到了普兰城最热闹的街市。 刘妈早先在南家时,为了照顾南程莫,极少出门,对于这些热闹,虽说有耳闻,但真正到这里的机会却极有限,这会看到街上的花花绿绿也不免心旷神怡。秦梦遥从荷包中取出一块小二两的银块,塞到刘妈手中,刘妈烫手似的又重新塞了回来。 “刘妈,您带着悠悠去街上逛逛,这么多新鲜玩意,小孩子哪有不动心的,再说您要是看中了什么,也给自己置办几件,咱们这次进城总不能亏了自己不是?”秦梦遥重新将银块塞到刘妈手中,尤子期巴不得所有人都离秦梦遥远远的,于是也从自己怀里拿出张银票,后来想想觉得不适合,于是又令身旁跟随的小厮摸出块碎银塞到悠悠手中,打发着刘妈和悠悠走远,身边不由安静了许多。白毅然和嫣若那会便找了个借口跑去自己找乐子了,所以秦梦遥身边此刻也只剩了尤子期一人。 “累了吧?要不去茶馆坐会,这街角有家茶馆,做的龙井很是道地,”尤子期讨好的看着秦梦遥,而旁边的小厮早就跑到茶馆中要了个雅间。 秦梦遥见刘妈和悠悠走远,对于街上的热闹早就见怪不怪,于是随了尤子期至茶馆,在早就预备好的靠窗雅座上坐下来。 秦梦遥突然想起当初也是在这个位置,尤夫人坐在她的对面,笑吟吟的对她提起开花店之事。 而今日她同尤夫人之子再次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切是那样熟悉却陌生,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茶水,只是换了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情。 秦梦遥转头看向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每个人脸上都是满足恬静的微笑,有衣饰华丽的富家千金,身边围绕着众多的丫鬟婢女,也有趁节日赶热闹的布衣青年,四下走走看看,这些人脸上的神情都是那样满足,可谁又知道明年他们将会是在哪里,有着怎样的心情。 “你相不相信命运?”秦梦遥突然转头看向尤子期。 “命运?”尤子期一脸纳罕,好端端的赏景,怎的突然勾出这样一个话题。 秦梦遥突然想起张若虚的那首诗,语气略有些哀伤地说道,“人生代代无穷已,这样的景致年年有,可岁岁年年人不同,一年前的今天,我何曾想过自己竟然会坐在这里饮着茶水,看着街上的来来往往,不用因生计而发愁,不再为考题而犯难,这于我简直就是做梦一般。” “这,命运无常,你就不要苦苦纠结了,看我,每天活得潇洒自在,多好,”尤子期嘴角一端微微翘起,笑容透出几分邪气,心中却冷不丁有些黯然,她这样神伤,怕是因为他吧。 无知无觉中,秦梦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呆了近一年,这些古旧落后的日子对于她来说,无异于天翻地覆,可是她竟然这样渐渐熟悉了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的日子,甚至还在她的小小天地中乐不可支。 秦梦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重新咽了下去,夏蝉不语冰,就算说了,他也不能明白她口中的世界,反倒成了这世界的一个异数,如此这般,不如不说。 短暂的沉默后,尤子期突然指着不远处,“快看那边,今年的狮头不如去年光鲜,还有那个,哎,咱们这个位置可当真是绝佳的!” 街上远远敲锣打鼓舞着长龙雄狮后面则跟着长长的高跷队伍欢腾热闹地沿街慢慢走来,人人脸上带着滑稽却透出喜兴的面具,兴高采烈的晃着舞着。秦梦遥头一次见到这样隆重的表演,也丢了方才的闷气,慢慢追随着街头的身影。 “听说你是头一次在咱们普兰城过年,一定没见识过这儿正月十五的热闹劲吧,每年正月初一十五都有舞龙狮的节目,舞完龙狮才开始猜灯谜挂花灯呢,方才咱们看到的那些,都是些小玩意,真正的好东西,一直到晚上才看得着呢!”尤子期不看窗外,单看着秦梦遥笑眯眯解释着,秦梦遥盯着窗外,心中赞叹着这老祖宗传下来的仪式,一时也没顾上回应尤子期。 “这不是尤公子吗,别来无恙?” 尤子期正滔滔不绝的在秦梦遥耳边说个不停,突然门口垂着的珠帘被人撩起几根,露出半个脑袋,那人身后的小厮忙不迭地揽起珠帘闪出一条小道来。 “呵,我道是谁,原来是古兄,快请坐,请上座。”尤子期被人打搅,心中隐隐有些不快,但脸上却露出欣喜的笑,将古长风请进雅间之中。古长风站在门口,眯着眼睛打量一会,缓步走进房中,却踱步在房中转悠着看架子上的古玩,随手拿起一只唐三彩的骆驼把玩起来。 “听说尤老弟最近忙着拜师学艺,连面都不肯露了,叫咱们兄弟好想啊!”古长风生着一张正经脸,平日说话做事也严肃的紧,今日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反而显得不伦不类,尤子期听完一楞,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得了,古兄就别再讽刺我啦,这不是最近忙着应付家里那个老家伙,唉,没完没了的应酬,古兄应该能明白,”尤子期说完,吩咐小厮下去叫了些酒菜上来。 酒香飘上来,古长风也不用人请,便顾自寻了座位,坐在正对窗子的一侧,仿佛根本不曾看到左手边的秦梦遥,只同尤子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最近红翠楼新捧起的那位花魁,还有哪家公子又捧了蝶翠上万两白银,尤子期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补充几句。 秦梦遥在旁边听得脸面通红,虽说这些对于她这个新新人类来说也没什么,可这两位公子哥偏偏像是将她当做空气一般,毫不顾忌她的感受,再不济,她也不至于给人的存在感如此之低吧! “两位公子,奴家突然身体不适,想出去走走,希望公子见谅!”秦梦遥施施然起身,看似礼数周到的退后两步,她巴不得马上就迈出门去,一脚就迈出门,她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跟着尤子期跑来这个自找没趣,这分明就是个花场流连地嘛。 “哦,这位是?”古长风这才故作讶异的抬头看向秦梦遥,眼珠黝黑冰冷,他话语虽淡然,却较方才透出几丝冷漠。 “她啊,是我……” “奴家南秦氏,乃石塔村人士,不慎搅扰两位公子饮酒,实在愧对,还请两位公子恕奴家无礼,奴家告退!”秦梦遥抢过尤子期的话头,掷地有声地丢出这句话,转身便要往外走。 “哎,你别走,别走,我还有话要说呢!”尤子期忙示意小厮将秦梦遥拦下,急急起身冲古长风解释道,“这位便是我新拜的师父,方才没来得及向古公子介绍,是尤某的不是。师父,古公子同我一向不拘小节,还请师父不要生气。师父,徒儿向师父赔礼道歉了,”尤子期将杯中酒一口饮下,作势要将秦梦遥拉回座前。 “哦……”古长风拖着长腔,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往口中丢一粒花生米,眯缝着眼睛佯装惊讶道,“没想到啊,原来尤老弟的师父竟是这么年轻貌美的女子,怪不得,怪不得天天连人影都见不到,原来是去学艺了……” 他这话中有话,在场之人自然心知肚明,秦梦遥反倒笑起来,“可不,这年头有门手艺也吃香着呢,您说是不是古公子。哦,您是富贵公子哥,自然不需要什么手艺来压身,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怕是连饿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呢,天天学着花钱就行了,哪还用得着去屈尊学什么手艺,这可真是大材小用,听到没,尤公子,你也真是的,我这点小把戏还用得着你拜师来学,真是降了尊贵呢!” “师父这是哪里的话,我爹常说,艺多不压身,再说多学点活命本事,也是应该的,至少以后自己出了门也不致于饿肚子,还有什么活到老学到老,反正就是师父说的那句话,坐吃山空早晚有财尽的一天,你说是不是古公子?”尤子期连连冲古长风使着眼色,古长风却分毫不理会,他定定地看着秦梦遥,几欲将秦梦遥看穿一般。 “南秦氏,却不知是哪个南,哪家的秦字?”古长风将折扇轻轻向前一推,恰到好处将正在开口说个不停的尤子期挡在扇后。 秦梦遥微微皱眉,此人真是不识好歹,本就素昧平生,却这般咄咄逼人,不由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转瞬却换上一张能甜腻死人的笑容,“这位公子可是说笑了,南能有哪个南,至于秦字,这世间千户百姓的,普普通通的姓氏自然难不倒公子了,小妇人没什么见识,还让公子贱笑了!” “耳旁风做鸡?这是什么东西,”尤子期巧妙的闪到两人中间,听到这句话转头纳闷的看看秦梦遥,古长风亦一脸不解的盯着秦梦遥,这女子说话虽说有点意思,似是在说什么谜面,但他思来想去却还是一头雾水。 第203章 没有商量余地 “糟糕,忘了!”秦梦遥一拍脑袋,恼悔的看着面前困惑中的二人,她一时口快想得都是简体字的写法,可是关键是这是个繁体字的时代,纵是她有心解释,也完全说不通了。 “这个,哈哈,都说了我没文化没见识了,哪认得什么字懂什么谜面啊,都是胡扯的,没什么,真没什么,你们不是有事要谈吗,继续继续,我出去晃一会,你们继续,”秦梦遥心虚的拍额撩笑,脚底却抹了油的往外溜去。 “慢着,南夫人对吧,请坐请坐,今日小可也是路过此地,正巧看到尤老弟就过来了,南夫人若是嫌小可叨扰,小可告辞,”古长风变脸极快,方才那副傲物的表情立马变得温驯无比,连尤子期都看得呆了又呆。 “长风,你没事吧?”尤子期纳罕地扯扯古长风细滑到让女人都艳羡的脸颊,这家伙行事从来正经八百,能看到这幅孙子表情实在是稀罕,他不会是看上师父了吧,那不行,坚决不行! “没事,能有什么事,”古长风打开尤子期的手,“今儿不是十五嘛,城里到处搭了灯棚,我嫌腻味就出来走走,正巧看见你了,还以为你小子又结了新好……” 尤子期一把捂住古长风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她是我师父,我嫡亲嫡亲的师父,我娘特意给我请的师父,再说她可是成了家的人,南程莫你知道吧,她就是那姓南的的夫人。” 古长风神色怪异的看着秦梦遥,声音忽而变得冷厉,“既然你是南氏的长媳,怎好在大庭广众下同另一个男人坐在一起喝茶,自来男女有别,再来师徒亦有分寸,你这般让人怎么去想阿莫!” “阿莫?”秦梦遥怎听不出他声音中的气恼,可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跟南公子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喊他阿莫?” “这跟你无关,你既然已嫁给阿莫,就要恪守本分,哼,”古长风转身欲走,可又不甘心的转过身,“阿莫过的好不好?南家出了那样的事……可是我到处都找不到他,他过的怎么样?” “这也跟你无关,他是我的相公,不用您操心,”秦梦遥素来吃软不吃硬,又不喜旁人用刻板礼教来约束她,心中自然不甚痛快,于是一句话丢过去,脸上却笑得越发大家小姐。 “唉,也罢,都是我不好,阿莫才,算了,”古长风似自责地嘟囔两句,脸上却渐渐恢复了方才进门时正经八百的神色,而后从手上取下一枚精致的玉指环,交到秦梦遥手中,“以后你们若是有什么难事,就拿着这枚指环到城北古家。”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喂,古公子,”秦梦遥还没来得及追出去,古长风就已经消失在门口。 秦梦遥被这一幕彻底搞玄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那人怎么跟角色变换一样,她还没摸清楚状况竟然就得了这么大一个人情,太反常了,而且这人,太不正常了吧。 “他,是不是这儿有问题啊?”秦梦遥闷了小会,只觉手中那枚玉指环像是块烫手山芋,实在是搞得人心中七上八下,见尤子期正歪着脑袋出神,于是指指脑袋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才有问题,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尤子期端详着那枚玉指环,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我又没见过他,谁知道他是那个庙的神仙,不过看他这样子,好像真的不太正常,该不是有精神分裂吧?”秦梦遥刻意压低了声音,哪有一见面听见个人名就往人手里塞这么贵重的指环的,除非是脑子被驴踢了。 “呸,你这话要是让人听见了,可够你吃一壶了,”尤子期顺手一个脑瓜崩弹在秦梦遥额前,声音充满着神秘色彩说道,“要知道在一百年前,古家在普兰城还只是个小名小姓的人家,可不知怎么,他们祖坟突然冒了青烟,飞出来一个状元郎,打那以后古家那叫一个飞黄腾达,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古家人单是在朝廷任命官的就有四个,其他的自不必说,关键是他们对于经商还格外有头脑,再加上官路亨通,几十年时间他们古家就发迹成了普兰城数一数二的人家。有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求不到的好运,偏偏怎么就让你给碰上了,师父,你是不是天上掉下来福星啊?” “掉到这里还算是福星?别逗了!”秦梦遥一想到从那个科技高度发达的地方竟然穿越到这老土的古时代,就有种天地巨大的落差感。 “你别看那位古公子有点古怪,他可是以后古家的继承人呢,”尤子期的八卦精神被勾起,不顾秦梦遥想不想听小嘴又巴巴地说起来,“古家嫡支传到现在,就得了古长风一个儿子,独一个呢!上上下下可宝贝的不得了,可这位古公子不知怎么的,一直到现在都不肯成亲,先前介绍的那些女子不是这儿不好就是那里娇贵,通通被他辞了,古老太爷气的跟什么似的,可他就是不肯娶。诶,我看你倒是挺合古公子的眼缘的……” “合你个大头鬼,我就觉得,这人阴阳怪气的,他是不是……”秦梦遥努力咽下喉中险险蹦出的同志二字,别扭的往窗外看去,古长风恰好自街上经过,不知为何又停下脚步抬头往楼上看去,秦梦遥急忙收回目光,这人真是古怪的很,他的话,可真是奸。/情味十足。 秦梦遥心中想着启程去京都的事情,总觉得不踏实,而尤子期偏偏拉着她非要看完灯会才肯放人。悠悠在街上不知又闯了什么祸,自打回到秦梦遥身边便是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黏在秦梦遥身旁寸步不离。 好不容易熬到月起,街上装扮得火树银花,有钱人家门口烟火一串接一串,花灯也较白天亮丽许多倍,只是秦梦遥已然没了赏灯的精力。走马观花看过一通,尤子期这才眷恋不舍地差了尤府的车马一路将秦梦遥几人送出城去。 待返回石塔村时,悠悠早已在刘妈的怀中睡熟。 宇氏兄弟送来的马车此刻正安静地呆在院子正中央,一匹枣红马立在墙角,像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累了一天的秦梦遥突然来了兴致,没想到南程莫这厮平时冷言冷语,他结交的人倒个个都是及时雨,够义气。 想到这有车有房的生活,秦梦遥突然觉得生活变得圆满了,想当初那些北漂一族打工多少年都买不起一套房子,可她混古代才一年时间,乡下小别墅有了,虽说条件简陋了些,大马车也有了,虽说只是暂时的,可凭她的“实力”,这些都是早晚的事。 不得不说,她这个穷穿来的古漂一族,也算是小有成绩了。秦梦遥得意洋洋,当然这还只是个开始,将来,说不定她也有机会邂逅个王孙公子哥什么的,那些个穿越女们不都跟什么王爷公子的有个旷世情缘么,可凭什么她就偏偏遇到个身世不清明的南程莫,秦梦遥实在是不甘心呐。 “得,这一趟去寻那个所谓名医,顺便去看看南乌龟过的怎么样,那里是将军府,说不定还遇见个王爷皇上的,”秦梦遥故作轻松的将心中喜悦抛上天,蹦蹦跳跳洗涮一下上了床。 夜深人静,在墙头趴了大半夜的鹰眼男子才悄无声地离了石塔村,往普兰城飞去。 由于元宵节累了一日,且因马车空间有限,行路所需的行李不得已又精减了许多,碰巧赵二愣那边又因一时不见了凤丫头而疯闹起来,秦梦遥无法,只得又将行程往后拖了一天,正巧同宇文宇武又商量了一下行程,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情又莫名悬了起来。 先前的秦梦遥有轻微肠易激动综合症,但凡旅行之前,都会肠道不爽闹肚子,可没想到自己换了一个身体,这肠易激的毛病却丝毫没改,整整一天的时间,秦梦遥的身上都洋溢着一股从茅厕带出来的淡淡忧伤气息,搞得她对自己都嫌弃不已。 出行的时刻终于到来,秦梦遥拖着一副被拉垮了的身体,身边坐着好奇不已的赵二愣和疯丫头,还有死活非要跟来的悠悠,在挤满行李略显狭小的车厢中,晃晃悠悠离了村子。 关于花香精油的提法,秦梦遥早已毫无保留的教给了李婶,因而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花坊的生意也尚能有所依持,况且售花的旺季已经过去,对于方圆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一个任务,便是将属于花解语花坊自身的花卉基地建好,而这一切也已然在着手之中,况且在花坊背后还有一位财大气粗的大东家撑着。所以秦梦遥虽然暂时离开,却并不影响花坊的正常运转,故而心中也踏实许多。 宇文宇武自镖局请了一个月的假,专心护送秦梦遥至京都,对于此行的目的,他们自然心知肚明,可想到秦梦遥这样大胆的一人闯京都,心里佩服之余还是有诸多顾虑,而最大的顾虑则是在京都中绯闻缠身的南程莫,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那秦梦遥到了京都,也不知能不能受的住…… 新年至,霍将军府中每日贵客不断。 因了大公子霍景康认祖归宗,近年来一直抱病在床的霍将军身子竟然大有起色,甚至已然能起身站上一会,只是奈何体虚,故而大部分时间仍需静卧休养。 听闻将军身体渐渐恢复,圣上甚至还特意遣人至将军府送来上好千年人参滋补品无数,虽说并无甚大动作,可那些平素惯常见风使舵的王公大臣还是纷纷看在眼中,自年关起,霍将军便一日比一日热闹,竟渐渐有了往昔年月的繁景。 薛文佩收敛了个把月后,见霍双城仍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那份忌惮也便渐渐隐去,在内院之中仍旧呼风唤雨,甚至又安插了数位婢女至沁心居之中,从早到晚监视着霍双城的饮食起居,久之并未发觉异常才放下心来。 而霍双城身边的大丫头绿环似乎也越来越得薛文佩的宠信。冬月底,薛文佩竟刻意将沁心院的一间厢房空出来给绿环独居,甚至还给她提了五两的月俸,对于这些,霍双城似乎无知无觉般,任凭薛文佩将自己的院子折腾的鸡鸣狗跳愣是再没发过火。 不过对于南程莫来说,难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自打那次宴席落水之后,原本貌似平静的生活中似乎添了几丝怪异的气息,可南程莫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直到如履薄冰的同薛文佩打过几场交道后,他才嗅出那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只是这味道中,除了人渣味,似乎还有种眼高于顶的腌臜味。 “薛姨娘,您还是请回吧,”南程莫再一次冷着脸将薛文佩拒之门外。 “哼,山里养出来的孩子果然没有教养,”薛文佩白了南程莫一眼,低声埋怨着,可脸上还是挂着招牌式的微笑,“康儿,如今你已经是咱们霍家的大少爷,此事姨娘找你商量是给你几分薄面,此事,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毕竟事情如果真的成了,对了咱们霍家对于你,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说是不是?” “此事绝无商量的余地,”南程莫铁着一张脸,恨不得将薛文佩一把推出门去,奈何那女人无论面目如何可憎,却还是他的长辈,更何况还是没安好心的那一位,他纵是再小心都不为过,哪里还能主动去触人逆鳞,所以也只能狠狠咬着牙克制自己不同薛文佩翻脸。 “你这孩子,还真是倔的,让人心疼,也罢,姨娘不逼你,说不定过两天你就自己想通了,”薛文佩皮笑肉不笑的嗔怪两句,转身走出门去,刚踏出房门一张脸便瞬间垮下来,手中帕子狠狠一甩。 紧跟在薛文佩身后的大丫头柠檬深知主子发火的狠厉,生怕稍有不慎有所得罪,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乱出一丝。 经过沁心居后的梅林时,薛文佩突然脚步一顿,眼珠一转示意柠檬上前,轻声问道,“柠檬,你说那个野种刚来时天天低眉顺耳的,最近怎么偏就好坏不进耳了呢?” “这个,奴婢不知,”柠檬微微垂首,回想起方才南程莫对薛文佩的态度,再同先前的几个月相较量,南程莫确实好似换了个性子,这几日竟然对薛文佩的好意一口回绝,真是狗咬吕洞宾。 第204章 许多 “唉,你不知,咱们都不知,听平儿说,那个野种可是很得那个老东西的欢心呢,”薛文佩嘴角含着冷笑,“哼,他现在得了欢心又怎么样,说不定什么那个老东西就指望不上了呢,不过尝了一点点甜头他就开始翘尾巴了,也实在为时过早了些!” 柠檬左右看看无人,这才稍稍压低了声音道,“夫人,最近大少爷到老爷房中的次数也少了,好像……不过最近平少爷到老爷这边的时候也少了许多呢。” “你真以为到不到这边来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啊,人心里的那杆秤往哪边偏,这个天平一偏呐,你天天来他也看不到眼里,说不定还嫌你烦,但有些人就算是十天半月不见一面,他心里也记挂的慌!”薛文佩说到这里不由一阵烦躁,当年他的偏心她就一一看在心里,好不容易自己独大,可没想到又来了一个小祸害,老东西的这颗心但凡多往那边偏一丁点,她在这个家苦心孤诣的这些年也不过是个零罢了。 “夫人,您先别生气,”柠檬脑子转的飞快,“奴婢心想,老爷平日对平少爷便青眼相看,时时夸赞平少爷聪敏,只是平少爷的学业这两年稍稍荒废后,老爷才没再那么上心,若是平少爷能够多在老爷面前表现一二,说不定老爷又变了想法也不一定。” 薛文佩捏帕子的手骨节发白,静了片刻后,轻叹口气,“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这人的偏见一旦形成,想改也没那么容易,抽空我同平儿说说,他如今也大了,总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柠檬松了口气,招呼身后的几个丫头尾随在薛文佩身后徐徐往回走。走了不几步,薛文佩突然止住脚步,语气冰冷地命道,“以后不管在哪里,在谁的面前,都要称呼我为二姨娘,绝不能再称呼夫人二字,之前是老爷身子弱,我也无暇管教,以后这规矩还是要立起来,咱们是堂堂将军府,无论如何都不能乱了章程,更不能乱了称谓!” 几个丫头唯唯诺诺称“是”,薛文佩心中却越发不快,狠狠剜了面前的几个丫头一眼,往沁心居走去。她在将军府十几年,虽说富贵恩荣集身,可到头来却只是别人的一个妾,就算那狐狸精没了又怎么样,最后正室的位置还不是留给那个已亡人!就连诰封的封号他都为她留在牌位前,甚至连自己这个未亡人看都不肯多看一眼! 当年她的一往情深,在他眼中连鸿毛都不比。 当年的霍双城是那样英姿飒爽,他站在市井的熙攘人群之中,像一颗明珠,周围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薛文佩看得失了神,整条街上仿佛只有他们二人,所有人都不复存在,只剩下那个身材伟岸的男子,似能撑起整个世界的男子。 从那一刻起,薛文佩整颗心便再不曾在旁人身上停留。 她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他的消息,他经历了多少战事,有过多少伟绩,他受命出征,他在战场受了轻伤,这些无一不牵动着她的心弦,多少个青春时日,她的生活因为他而添色无数,可是他却一无所知。 几近而立之年的他始终孑孓一身,他不近美色,令她又喜又悲,喜的是他那样出众的男子,竟会如此洁身自好,喜的是她许还有机会,靠近他的身旁。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让霍双城记住自己的脸,霍双城的身边已然多了一个女子。 他对她温柔的笑,轻柔的说话,小心翼翼的抚摸她的发丝,他的一举一动都映在薛文佩眼中,变成了刀子。 她像疯了一样冲回家中,将房中所有能砸的都摔到地上,在床上木木地躺了整整三天三夜,谁都不知道这三天她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些利刃一般的画面在她心里舞动,将她的心一道一道划成碎片。 三天后,她跪在父母面前,只求同霍双城结一世姻缘,哪怕不能做唯一的那个。 薛友林见自己的妹妹竟因霍双城而变成这副模样,当时拎着刀便要往外跑,却不料薛文佩急火攻心直接晕倒在地,他又急又怒,却只能跪在地上帮妹妹求父母满足妹妹的心愿。 后来,薛文佩以侍妾的名分进入霍府,薛家因此脸上无光许久,可是薛文佩很开心,她终于能够陪在自己心爱的男人身旁,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他的面前,而不是继续躲在角落中,偷偷看着他的背影,或欢欣或伤身。 然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却只在另一个女子的身上停留,留给她的最多的,只有背影。 他所有的温柔,只给了那一个女人。 所有这些,都变成刀子,一道道划在她的心房。 沁心居中的合欢树光秃着枝干,看得薛文佩直恶心。 只因为那个女人的一句喜欢,霍双城便在这院中植下一棵又一棵合欢,她从没见他笑得那样开心过,除了在那个女人的面前。 薛文佩心头蓦然一冷,自打那以后,霍双城就极少笑了。 她推开院门,院子被打扫得极干净,似极任意的装点着终年常绿的松柏青竹,角落中的那从慈孝竹到了冬日里反而显得越发翠生了。 因了她之前的吩咐,院里的几个小丫头若无要事便只能呆在房中,故而院中静静悄悄毫无生气。绿环从霍双城房中端出一盆泡过脚的温水,看也没看便泼在了廊外的绿丛中,几滴水溅出来不偏不倚正落在薛文佩的前襟上,转身就要往屋里走。 薛文佩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山竹向来看不惯绿环在薛姨娘面前得宠,这会觉察到薛文佩的不悦,于是没好气地嚷嚷一句,“是哪个不长眼的丫头,竟然敢往姨娘身上泼水!” 绿环听见声音回头,这才发觉薛文佩正站在院中,柠檬正弯了身子用帕子仔细擦拭着薛文佩的衣服,心中大惊,手里端着的木盆险险掉在地上,她头皮一紧,赶忙将木盆放在一旁,紧跑几步走下廊去,急急跪在尚沾着几滴水的地上。 “请姨娘恕罪,请姨娘恕罪,奴婢实是无心之失,没想到姨娘会在院里,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绿环深知得罪薛文佩的下场,她虽说被称赞过几次,有今日的一切也都是因了薛文佩的赏识,可是那是主子,她想让你得意,你自然风光无限,可是稍有不如意,自是能让你摔得比普通人更狠。 薛文佩冷冷盯着面前的女子不说话,眼中越发冰冷,可脸上却渐渐没了方才的狠厉,“石竹,快去扶绿环起来,这么冷的天,跪得久了对咱们女人的身子可不好。” “哼,”石竹心中恼恨,不出声地鼻中冷哼一声,假意伸手扶绿环起身,却连她的衣襟都没碰到。 “多谢姨娘,奴婢再也不敢了。”绿环起身,看着薛文佩微微笑的脸,心中瞬间警铃大作,她怎么突然来了,若是被她看到那房中…… 不由绿环多想,薛文佩早已扶着柠檬的手往前走去,两个小丫鬟上前将房门轻轻推开,薛文佩笑靥如花,款步走进房中。 “咳咳,”床上那人咳疾发作,咳得整个帐幔都在颤抖。 “老爷,您近日可好些了?”薛文佩站在两米开外,神情极是关切,“老爷咳得这样厉害,怎么不去请太医瞧瞧?”薛文佩语中透出怒意。 绿环低眉顺眼,“回姨娘,昨儿请太医来看过了,说是近日天寒,老爷身子本来就弱,许是夜中着了风寒,煎了几服药,太医说过两天就能好起来。” “夜里是谁当值,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看她是不想留在这里伺候老爷了!”薛文佩又气又急,说着便要差人把人寻出来问罪,绿环吓得脸色苍白。 “佩儿,咳咳,”霍双城极艰难的忍住咳嗽,声音有些嘶哑的说着,“佩儿无需担心,你不要离得那么近,这风寒会过人,你平日身子便弱,也要当心才是。” 一声佩儿叫的薛文佩鼻头酸楚,除了那几个月,她再没听到霍双城这样叫她,她还记得他温和的话语,还有看着她时的柔意,多少年了,她险险都快忘了有这样的一段快乐,可是今日霍双城又叫她佩儿,他是不是也想起了他们曾经的那一段快乐,那几个月,曾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佩儿,你也知我眠浅,有旁人的声音便容易睡不着,所以就没让她们值夜,”霍双城又轻咳几声,“佩儿,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要过年了。” “是啊,过得真快。我刚刚经过梅园,去年的这个时候,腊梅都开了,今年开花倒是晚了许多,”薛文佩想起当初她在红梅树丛中,为他翩翩起舞的情形,那样清晰,仿佛就在昨天,她的心突然融化许多,轻抬着脚步缓缓挪到床边,在脚凳坐下。 “十七年了,难为你,这些年,”霍双城俊逸的脸庞已然添了数条皱纹,再没了往昔的风采,却多了更多风霜积淀的韵味。 薛文佩倏地想到那个女人,她离开也有十七年了,他突然说这些,他是什么意思,她的心突然冷静下来。 “哪有什么难为不难为,不过都是些理所应当罢了,这些年你四处奔波,若是家中不宁,老爷在外也不能安心,妾也不过是想为老爷多分担些,”薛文佩语气温柔犹如当年在霍双城的怀中,当年骄傲如她,如今也无非剩了些虚假的温柔。 霍双城心情很好,眼神慈和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她不过四十余岁,还那样年轻,犹是风骨犹存的年纪。 薛文佩细细的说着,霍双城静静的听着,两人之前的怨念,似乎从不曾有过。 “如今康儿回来了,也是喜事一桩,今年的除夕也定要比往年更热闹才好,这个孩子仪表堂堂,又知事懂礼,看着就让人喜欢。对了老爷,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跟秦家笑说定娃娃亲事,那时候秦家喜得千金,老爷喜欢的紧,当时就乐得将秦家千金给定了下来,”薛文佩如述家常,笑眼温柔的低声絮絮说,惹得霍双城低声笑起来。 那次他喝多了,看见秦家的千金喜欢的不得了,都不顾自己尚未成亲的事,一口就把人家闺女给定了下来,他年轻时醉了酒也爱张狂,逮住人便说,后来差不多满城的人都知道他跟秦家结亲家的事,也无怪乎薛文佩也要笑着提起来。 “说起来,当时秦家的千金真是让人喜欢的不得了,不过也不知现在嫁人了没有,当时也不过是一句戏言,那时我不过是光杆一条呢,人家哪里会做真。”霍双城笑起来,身上的病痛也似少了三分。 “哪里,人人都知道将军的话可是一言九鼎,”薛文佩语中略带娇嗔,任凭霍双城拉过自己的手,她的手覆在那双长着老茧的手上,刺得心疼,“老爷不知道,前些日子我遇见武夫人,便多说了两句,没想到秦怡文也是个信实的,他这些年竟真把女儿压在闺阁里,愣是没有许人!” “没许人?那丫头岂不都等成老姑娘了!”霍双城有些惊讶,当初他以为秦怡文并不曾往心里去,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竟然还守着这一句话,“文笃真是糊涂!” 薛文佩趁热打铁,“当初您许的可是霍家的长子,当时也没成想传出长子不治的消息……” “难为文笃这样坚持,只是难为了孩子,”霍双城若有所思,言语微顿,“佩儿,抽空你去一趟秦家,替我谢谢文笃的好意,让他别耽误了孩子,早日挑选个合心合意的人家吧。” “这哪成!”薛文佩立时否决,“康儿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嘛,再说秦家姑娘我也早就看过了,模样儿长得标致,人也温柔,没有一处不惹人疼的,跟康儿正是郎才女貌的一双璧人,老爷您可要想清楚啊!” 霍双城露出几分疲倦的神情,挥挥手,“我再好好想想,这事事关康儿终身大事,咱们做长辈的有意,也得先听听康儿的意思才好。佩儿,我累了。” 薛文佩依依不舍的有嘱咐几句,才往院外走去,她有多久没跟霍双城这样平心静气地聊过了,平日说不了两句,他便开始厌烦,今天好似又回到了曾经,薛文佩心底里生出一团暖意,渐渐温暖着她冰冷了十几年的心房。 第205章 去暖身吧 绿环目送薛文佩走远才转身回到霍双城房中,霍双城还披着夹袄坐在床上,目光深沉,出了一会神后,他突然开口,“秦校尉家的女儿,你可有耳闻?” “秦校尉,”绿环脑子转的飞快,“哦,那日跟大少爷一起落水的女子,便是秦校尉的女儿,奴婢当日并未见到,不过听说秦娘子生得楚楚可怜,至于其他的,奴婢便不知了。” “同康儿一同落水?”霍双城心中纳闷,落水那日,南程莫回来不过几日,能见的人也极有限,怎会同秦娘子扯上关系,可绿环不过是一介丫鬟,又****呆在他的院中,想知道这些事也难有途径,于是定了定后,挥手道,“去请大少爷过来,就说老爷我病了,旁的话一句不许多说。” 绿环应声出去,也不敢托付给那些说话不知轻重的小丫头,提着裙子往南程莫的院子奔去,不消一会便引着行色匆匆的南程莫进了沁心居。 院门刚关上,守在梅林许久的婆子这才心满意足的咧嘴一笑,绕过梅林,又一直绕到厨房处,嘱咐了晚上薛姨娘饮食的禁忌,才疾步往回走去。 南程莫到门口见霍双城无碍这才放下心来。 “康儿,你可认识秦家娘子?”霍双城示意绿环退出闭紧房门,开门见山问道。 “秦家娘子,父亲说的可是那位秦洛芙小姐,”南程莫的脸色瞬间拉下来,但他平素本就冷淡着一张脸,故而也看不出什么变化,见霍双城点头,心中越发不快,他这里走不通就来霍双城耳边吹风,看来薛文佩是铁了心要往他身边塞人了。 “我听说你在普兰城还有一位结发妻子,现如今你是霍府嫡长子,你可有什么想法?”霍双城脸上仍是一贯对待南程莫的春风化雨,全然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 “孩儿不敢有什么想法,孩儿只想等父亲身体康复,再回普兰城继续从前的日子,”南程莫说得轻松而坚定,霍双城却眉头渐皱。 “你没打算留下来?” “不瞒父亲,孩儿过惯了普兰城的日子,还是想回去过那样的日子,”南程莫本就存了这样的心思,若不是霍青说霍双城病重的消息,外加秦梦遥频频因偷袭而遭遇意外,他怎么舍得离开秦梦遥跑到这虎穴之中。 霍双城的心思在这一句话中却转了八九个弯,他沉默少许,终于把到嘴边的话重新咽回肚中,如果能有一个人牵制着,兴许他会改变心意也不一定。 “若你是挂念着某人,接到府中住多好,在那个小村子里吃不好穿不暖,正好我也想见见自己这位未曾谋面的儿媳呢,”霍双城语气轻松,心中却压了块石头,听霍青说那女子出身不明,连自己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这样的女子怎能配得上自己风华英姿的儿子,霍双城很是不爽。 “梦遥说她不喜欢太过奢华的生活,她说还是那样简单的生活舒服,孩儿也是这样感觉,”南程莫想起她那些日子嘀嘀咕咕念叨些“一入侯门深似海”“悔教夫婿觅封侯”的词儿就觉得想笑,可当他真正入了这个门,才发觉秦梦遥说的果真如此。 霍双城看得出儿子眼中的笑意,心中竟有些酸楚,南程莫在他面前笑得极少,即使笑也总是皮笑肉不笑,可这一次他却是发自内心的微笑,是因为想起了她吗,霍青口中那个女子不甚贤惠,也不足够聪颖,甚至还在家中收留些杂七杂八的童叟,这样的女人怎能当得起他们霍家的长媳? 相比来说,他反倒情愿秦怡文的女儿作自己的儿媳妇,起码大户人家的女子自幼受的便是正统的教育,自然更适合做未来的一家之母。 “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是你回家后过的第一个年,也是咱们的第一个团圆年,这段时间怕是你要多辛苦辛苦了。”霍双城扯开话题,他突然感觉若是能借着过年的热闹气提升一下南程莫同秦家娘子的感情,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这一次薛文佩倒是提醒对了。 “你也别整日呆在家中,多出去走动走动,你是霍家的长子,年关人来人往总要多些应酬的,再说年轻人多长些见识也是好的,”霍双城说完,见南程莫连连点头,心满意足的也点点头,“为父身子尚未康复,也不便出门见客,今年就由你代为父招呼客人吧。” 南程莫默,既然霍双城这样说定是早就打定主意要锻炼自己了,可是连圣上都来了赏赐,今年霍府定然热闹非凡,霍双城让自己挑这个大担子,也未免太信得过他了吧…… 这些年,霍府同秦府走动甚少,一则霍双城自从卧病便极少见人,二则薛家同秦怡文内人武夫人家族些许不睦,所以除了不得不出面的情况,武夫人也极少主动到霍家。 过了腊八,薛文佩突然转了性子般,兜兜转转竟到了秦府门口,她平素多走动的也不过是素来交好的世家,至于秦家,她甚至连想都没曾想过,虽说武家同薛家些许不睦,但那也都是两家暗地的小动作,明面上却还是和气一团,再者武夫人在外名声贤良,薛文佩思量了几日,终于还是打定了主意。 武夫人受惊若宠得迎出垂花门,两个女人客气一番,亲亲热热进了房中,那语气如同交好多年的好友。 茶过两盏,薛文佩借故支开垂首伺候的丫鬟,武夫人察言观色自知她有话说,于是令人关了房门,只余两人笑意盈盈相互看着对方。 薛文佩略显尴尬的笑着,“实不相瞒,这次我是为两个孩子来的。自打康儿回来后,将军便一直为他的亲事发愁,你也知道,当初咱们两家本是定了娃娃亲的,但是没想到中间发生了那么多变故。咱们为人父母的,谁不想让孩子过得好好的呢,你说是吧,所以前儿将军突然提起大娘子的亲事,我便私心想着,若是两个孩子能够成就好事,也算是一桩美满姻缘了。” 武夫人却一下子愣住了,之前秦怡文便跟她打过预防针,这一次薛文佩上门,她心里也很明了,可没想到薛文佩开门见山却直接提起了大娘子的亲事。 “这事确实是好,可是……”武夫人有些为难,当初传出霍府大公子夭折的消息后,秦怡文便很是后悔对霍家娃娃亲的许诺,堂堂的大公子都难以保全,且不知万一他的女儿真过了霍府会是怎样的结局,所以霍双城一直不曾提起,他也不愿再多做念想,到了大娘子秦水蓉的适婚年龄,便低调寻了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出去。 “姐姐您先别为难,关于大娘子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二,其实我这一趟来,也不过是跟你商量一下,将军问起来,我也好有所交代不是?”薛文佩的笑令武夫人有些毛骨悚然。 她既然早就知道秦水蓉成亲,却还专程到秦家来商议当初那娃娃亲之事,怎么想都让人觉得骨头发凉,“水蓉几年前就已经成亲,这会若是再提起当初的婚约实在是有些不合适,而且当初大公子……传出那消息,后来霍将军也一直未再提及,水蓉毕竟是个姑娘家,总不能一直待在闺中,所以我们才将水蓉许了别家,实在是……” “说来也是,水蓉较康儿还要虚长几岁,将军也是一时糊涂了。不过那****看见二娘子模样俊俏,倒是喜欢的紧,就是不知二娘子许人不曾?”薛文佩也不拐弯抹角,她本身便是冲着秦洛芙而来,如今京都关于南程莫同秦洛芙的流言四起,她纵使再孤陋寡闻也听到不少闲言碎语,这一次她便是要将这流言给他坐实!既然南程莫在普兰城早有妻室,他若胆敢欺瞒重娶,那自然有好戏可看。 “芙儿,芙儿年纪尚小,现在谈婚论嫁实在是早了些……要不等芙儿的父亲回来,我问问他的意思,这儿女大事,还是要做父亲的做主才行啊!”武夫人态度有些敷衍,不过对于薛文佩来说也已足够,她既然已经亲自上门来求亲,那就已经是天大的面子,再加上霍双城这些年在朝中的影响,就算他秦怡文不同意,那也要多看看霍双城的面子。 话到这里,薛文佩的目的也便已经达到,两人又七七八八说了会子闲话,薛文佩这才起身告辞,而武夫人显然有些心事重重,目送着薛文佩出了秦府,急忙打发了个小厮去给秦怡文传话,再回头找秦洛芙时,府里早没了这位二小姐的身影。 南程莫的右眼皮连跳了三天,跳得他心烦气躁,可这些天又不得不应着霍双城的嘱咐,去参加各种诗社会宴。那些世家子弟闲来无事,便想着法子作乐,今日借作诗为由大兴酒宴,明日又借赏雪为名塞诗比文,有时还会招来几位皇子前来观摩,有些世家子弟便是想借着这些由头来引起皇子的关注,不仅能为家族争光,兴许以后步入仕途也会多有益处。 霍景平生性风流,又同这些世家子弟素来交好,自然也少不得他的身影。然而但凡南程莫出现的地方,霍景平便一反常态的冷嘲热讽,以致他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霍景平不喜新来的这位兄长,碍于霍将军的威压,两个又都不能得罪,看到南程莫自然个个退避三舍不敢上前。 这日雪过,天地白茫茫煞是美丽,霍景平挨家发帖子,欲到霍府梅林之中赏花赏雪吟诗作乐。 梅林离沁心院极近,霍双城素来不喜人吵了梅林的宁静,这一次却一口答应下来,甚至专门在梅林旁的木房中添了火盆,备下纸墨笔砚,所有物事一应俱全。 南程莫想到作诗便头痛不已,他过去大半时间都是同生意相伴,对于诗词不过略通一二,可真要论起作诗,他还真的有些犯难。而这一次又是在霍府中,看霍双城兴奋的样子,想必他兴许也会前来观瞻一二,对于南程莫来说,这才是最大的难处。 帖子是以霍景平的名义发出的,众人也都颇给面子。一大早便有车辆陆陆续续停在霍府门前,那些相貌或风流或富态的青年男子有的只身前来,有的则携尚显年幼的兄弟出门,以期长长见识。而那些素有才女之称的世家小娘子竟也接了帖子,三三两两结伴而来。 南程莫站在梅林入口处笑脸相迎。而霍景平早已被几位狐朋狗友拉到温暖的木屋中,对早先到来的几位女子评头论足。 南程莫没想到霍景平竟然将城中几乎所有有名有姓的世家全请了一遍,人越来越多,令他有些不爽,而更为不爽的是,一个他见都不想见到的人迎面朝他走了过来。 南程莫假意方便,恨不能立马变成隐形人,奈何不等走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绵柔柔的声音,“康哥哥,康哥哥!” 幸而此刻门口人并不多,南程莫依旧脚步匆匆故作未闻,却敌不过刘艺诗的一声高喊,“霍大少爷,您这是急着去投胎呐?” 旁边几人掩嘴偷笑,又觉有些失态,忙拉了身边的友人往梅林深处走,不消一会,除了几个不太识眼色刻意看笑话的小公子哥儿,就剩了门口傲然立着的刘艺诗,还有略显羞涩小女儿姿态的秦洛芙。 南程莫无奈的回头,神情略显惊讶:“呵,原来是刘娘子和秦娘子,快请进,冻坏了吧,那边有暖房,两位小娘子快请进去暖暖身子吧。” 刘艺诗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欢快的举起帕子浅浅行个礼,快言快语又似自言自语道,“谢谢霍大公子,哎呀,今儿这天可真是冷,我的手都快冻僵了,芙姐姐,你冷不冷,你要是不嫌冷那我就先到暖房里去坐会了,今儿这天真是太冷了!” 刘艺诗拉拉斗篷搓搓手,见秦洛芙丝毫没有跟自己走的意思,于是趴在秦洛芙耳边说了句什么,一个人欢快地踏着雪往暖房跑去。 第206章 艳压 南程莫有些不耐烦,却极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秦娘子若是不嫌冷便先在园子里走走看看吧,如今腊梅开得正好,虽说花儿不鲜艳,可香气袭人,且那些个绿梅、宫妆梅骨朵也很是可爱,再加上这大雪压枝,正是一派好诗景呢!” “康哥哥说的真好,让我都忍不住想马上去看看这些景致了,”秦洛芙腮上透出些许红润,一张娇俏的粉脸有些羞涩的看着南程莫,“康哥哥,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我怕自己会迷路……” 说到迷路,秦洛芙又不禁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也都是因为迷路。这段时间,她的心情总像在荡秋千,因为他的丁点消息便忽上忽下,娘亲和爹爹都警告她不许跟霍府多有亲近,她一个女子也不好大咧咧往人家里跑,所以只能远远的跟着他,在角落里看见他的身影便已是心满意足。有好多次她都恨不得像当时在街上,直接冲到他的面前,霸道地让他记住自己的身影。 可是他说自己早已娶妻,娘亲和爹爹怎么可能会同意自己去做别人的妾,堂堂大小姐,跑去做别人的姨娘,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但接到霍府的帖子,她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这是她唯一能够近距离接触他的机会了。之前城中将他与她传得沸沸扬扬,娘亲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可她却心中暗喜,她巴不得那不是谣传。 “我没空。梅林里人多的是,你想把自己丢了都难,”南程莫一口否决,似开玩笑地说完,指指热闹的梅林,这会太阳升起来稍稍添了暖意,林中的人较方才又多了几许。 秦洛芙有些失望,怔怔地盯着南程莫,娇怯的少女模样完全颠覆了当初在街上那盛气凌人的气势,“康哥哥,你还要忙什么,我陪你好不好?” “你陪我?”南程莫渐渐冷下来的眼角一凛,“不好意思秦小姐,在下闹腹,您跟着似乎不太合适。” 秦洛芙脸瞬间涨得通红,结结巴巴说不成句,只能眼睁睁看着南程莫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远。 过了好一会,秦洛芙才缓过劲来,游园的兴致却所剩无几,一个人悻悻地在暖房找到刘艺诗,坐在旁边发呆愣神。刘艺诗大大咧咧地同身边几个小娘子探讨当下衣裙的流行式样,又兴奋地欣赏着旁人裙裾上压的禁步,似乎压根不曾意识到秦洛芙的变化。 南程莫许久都没回来,秦洛芙不时透过窗子张望,却一直没能看到他的身影,心中越发落寞。 “哎哟,我说今天早上听喜鹊在树上喳喳叫呢,原来是贵客要来。各位小娘子今儿可真是光彩照人,当真个个都是沉鱼落雁之容,哎,这陋室都显得亮堂了许多呢!”霍景平掀帘子进来,一张嘴便哄得几个小娘子乐不可支,再者霍公子在京都美名远扬,生得风流倜傥,本就是很多女子的梦中佳偶。 稍稍矜持静默之后,各家的小娘子这才缓过神来,高高低低的咬着耳朵。刘艺诗同霍景平本就是不远不近的表兄妹,说话也熟络地多,房中气氛渐渐热闹起来。秦洛芙却一直兴致颇缺。 “秦娘子似乎情绪不太高呢,”霍景平巧妙周旋到秦洛芙面前,低声关切的问着,一张俊脸始终挂着温柔而极具魅力的微笑。 “没事,只是走累了,多谢二公子关系,”秦洛芙完全无视面前这张帅得足以令诸多女子口水直流的脸蛋,心不在焉的答道。 霍景平看在眼中,心里却有些不快,他明明看到她跟那个人说话时,脸上的笑几乎能挤出蜜来,关键是那人没有丝毫好语气,她却近乎谄媚的去讨他的欢喜。霍景平笑得动人心魄,内心却瞬间一片阴霾。 几位公子哥举着两只开得正好的梅花跑进来,咋咋呼呼要霍景平拿花瓶来插花。霍景平看看秦洛芙,欲言又止,终于打帘子出去吩咐小厮去沁心院借花瓶去了。 这边的热闹气刚起,霍双城也按捺不住,乘着软轿悄悄到梅园来看“风景”。 霍景平得了小厮的信,早就瞧见霍双城身边的大丫头绿环跟在一顶小轿旁,于是不动声色的清清嗓子,声音极具磁性地宣布着当日题诗的主题,既然是赏雪而来,又有大片梅林相伴,故而题名甚为风雅地定为“踏雪寻梅”四字,虽说有些俗气,但对于这些只为了玩乐而来的子弟来说,越俗的题名才越好敷衍。 “平儿的辞赋,当真是得了他母亲的真传了,”霍双城慨叹,他虽峥嵘沙场,在文场却如手无寸铁的士兵,看着平儿这般出息,他自然心中甚为安慰。他环视一圈,突然眉头一拧,“大少爷怎么不在?” 绿环咬咬嘴唇,眼睛盯着不远处渐渐闹哄起来的人群,下意识的摇摇头,“不知道,刚才听小厮来报说大少爷在门口待客,许是天寒去添衣了吧。” 霍景平大声宣布完诗题,眼角余光瞥了那顶不起眼的小轿一眼,颇有风范的招呼着众人。那些公子哥儿平日都在一起花天酒地,今儿到了将军府也毫不忌惮,听了诗题就开始起哄酒香诗意浓,要了酒来四下找乐子去了。 一时间只剩十余人擎着笔在宣纸上泼墨着,相较于那些饮酒寻诗的众人,倒有些意兴阑珊。 霍双城张望半天也没见到霍景康的影子,倒是霍景平彬彬有礼的待客之道时不时映入眼帘,他似有若无的叹口气,才无力地挥挥手,“回吧。” 小轿慢慢消失在远处,霍景平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站在几张写好的诗作面前,评点几句。平江候许三公子端着酒酒意十足的拍拍霍景平的肩膀,“走,喝酒去,什么诗会不诗会的,大爷三爷没来,就是咱们的酒会!” 霍景平听了心中略有不悦,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要把两位皇子哥儿请到府中来,可直到现在两位爷还没现身,他备下的两首诗自然也没了用武之地。他向来最烦谄媚讨好之事,若不是为了能承霍府的家业,他那还用在这等琐事上亲力亲为! 说起来,只能怪那个从天而降的霍景康,明明是个乡野长大的土鲍子,不过跟父亲长得有几分相像,哼,就他那副木讷样,还想跟自己争位,真是痴心妄想。 霍景平边走边悄悄四下观望,那人还没现身,想来直到中午都别想出现了,衔枝下手也真够狠的,竟然加了那么些牛乳进去,先前一小口乳酪都能让他泄得脸色发白,这次还不知道得变成什么样,霍景平嘴角微微勾起,夹起块鹿肉送到口中,喜滋滋呷了口酒,也跟着群狐朋狗友欢闹起来。 南程莫在茅房里好不容易解决完一通,走出不几步腹中又一阵稀里哗啦,来来回回直拉得没了力气,浑身上下一股子难闻的气味,无奈之下只好慢慢挪动着回了房,谁知房中的衣物早已被丫头送去浣洗,而那些干净的长衫和亵衣也被掏了个干干净净,他在呆立房中片刻,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一通腹泻似乎也没有那么简单,心里的怒气渐渐上涌,整张脸由白而红继而转青,可由不得他多想,腹中的不适感又再度袭来。 诗会将散,男子们个个已是醉意熏熏,霍景平跟众人凑在一起探讨着今年的花魁,说得不亦乐乎,衔枝突然跑进来趴在霍景平耳边耳语几句,霍景平似被消息惊到一般,急声问,“你说哥哥怎么了?严重不严重?请大夫了没?” 衔枝为难地摇摇头,“大少爷病得突然,又不肯让则个去寻大夫,怕是扰了大家的兴致……” “糊涂东西,”霍景平食指狠狠点着衔枝的额头,也不知是骂的这小厮还是别的什么人,咬牙切齿道,“大少爷的身子是大事,正经的大事,还不快去寻大夫来诊治诊治!” 这话旁人听得真切,有的继续佯装酒醉,有的则假装跟人谈笑,耳朵却都支棱着听着两人的对话。打发完衔枝,霍景平微叹口气,冲着众人拱手道,“诸位实在不好意思,本来今日这诗会是家兄的好意,一则大家一同赏雪吟诗,二来也跟大伙好好熟络熟络,可巧今日突然身体抱恙,小弟这厢替家兄说声抱歉了!” 在座众人表了关切后,终于酒饱兴尽地散了场。 秦洛芙自打在南程莫处受了冷落后,便一直兴致缺缺,可刘艺诗却兴致勃勃地边赏边聊,她也不好扰了人的兴致。好不容易等众人尽了兴,她已经等不及要离开,可远远却听见有人说霍大少爷身子不适以致没能出来待客的闲话,不由停住了脚步。 难怪他早上对自己说话那样不耐烦,原来真是因为身体不适,他说闹腹,也不知现在好些了没……秦洛芙想着想着,心里突然渐渐欢喜起来,他身体不舒服都耐着性子跟自己说了那么多话,自己真是不懂事,光顾着想跟他说话,却没注意到他脸色是那样差。 “芙姐姐,你怎么了?”刘艺诗纳闷地看着秦洛芙,“你的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发烧了?”说罢抬手摸摸秦洛芙的额头,“今儿这天也实在冷了些,你回到家可要多喝点姜糖水,怪不得人家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呢,真是冷!”刘艺诗下意识的将手捂在嘴上哈哈气,又缩到厚厚的披风下。 “我没事,哎呀,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妹妹,我还有点事,要不你先走吧,”秦洛芙紧紧刘艺诗的披风,将几丝被风吹乱的发丝抚平,又整整戴在刘艺诗头上的帷帽。刘艺诗心思本就大大咧咧,也不多问,道了别便往外走去。 秦洛芙站在原地,却有些怔神,她怎么就这么留下来了呢,她想去看看南程莫,可是却连他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两个丫环站在秦洛芙身后,疑惑的看看莫名其妙留下来的二小姐,想问却又不敢开口,这位大小姐发脾气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她今天本就心情不好,若是不小心踩到老虎尾巴…… “快去催催厨房,多烧些热水送过去,大少爷身子弱得很,别再受了凉气,我先去大少爷房中看看,唉,大少爷那么好性子的人,没想到今儿受这么大的罪,”两个小厮边走边说,走到岔路口分了头。 秦洛芙不声不响地跟着前面的小厮,身后两个丫头满脸疑惑地跟在身后。那小厮一路走到一所独门小院前,推门走了进去,似乎全然没注意到身后跟着的几位姑娘。 “小姐……”丫头的话还没出口,秦洛芙已经踏进了门中,而前面的小厮却一闪身没了踪影。 秦洛芙在门口稍微停顿了下脚步,可银牙一咬仍旧坚持走了进去。院中并无几个闲人,唯一一个小厮正蹲在墙角扇着扑扇熬药。 一路毫无阻碍的走到房中,秦洛芙一眼便看到歪躺在暖阁榻上脸色苍白的南程莫。 南程莫紧闭着眼睛,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无力的耷拉着。她看到这一幕,眼眶呼地一下变得通红,今天早上他明明那样不舒服,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注意到,不过小半日的功夫他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怎不令人心疼。 “康哥哥,康哥哥,”秦洛芙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眼中隐约有泪光闪动,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去,半蹲在床前,轻轻拉住南程莫的手。 南程莫脱水浑身无力,意识模糊的看了眼面前的女子,重又垂下头去,任由女子拉着自己的手,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一丝。 “康哥哥,你受苦了……”秦洛芙说着眼泪竟扑簌扑簌往下直落,将南程莫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似难过又满足的微闭上双眼。 霍双城默默站在门口良久,看见房中静默中的二人,那颗沉寂许久的心渐渐有种子萌动的复苏感,他悄悄递给绿环个眼神,缓缓转身离去。 薛文佩斜歪在炕上拿着块江南新送来的丝绸布样端详着,见石竹进来,忙直起身子,将石竹招呼到眼前,“那边怎么样了?” “回夫人,跟夫人预想的一样,只是,”石竹稍微有些踟蹰,“只是老爷看了一会,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什么也没说?他今儿这是怎么了,若是往常,他眼中怎能容下这种事,你再派人给我好好盯着,别让那个人再起什么幺蛾子!”薛文佩眯起眼睛,隐起眼中渐渐升起的凶光,又垂首重新打量起手中的布匹。 第207章 金玉 “夫人,大少爷,不,是那个人似乎已经虚脱了,现在要不要去请个大夫来瞧瞧……”石竹语中透着些许胆怯,见薛文佩不耐心的点点头,这才倒退着出了门,冷着脸对门口等得快要哭出来的小厮点点头,小厮如得大赦般转身便往外跑。 自打这日后,霍双城身子一日强比一日,薛文佩又暗中派人加大了剂量,却都被绿环偷梁换柱,眼见老爷子的身子恢复康健,薛文佩自然也不敢再如往日般在府中作威作福,行事上也多了少许忌惮。 整整一个春节,南程莫每日被各种应酬忙的团团转,在各种阿谀奉承虚情假意中晕头转向地过完了元宵。这才想起来这段时间竟一直没有时间给秦梦遥写封家书,当时迫于无奈没能接秦梦遥进府过年已属无义,自己过了这富贵日子却忘了曾经患难与共的糟粕下堂妻,更非君子之举,想到这里,南程莫赶忙铺展纸张准备修书一封。 谁知小厮刚磨好墨,就听见院中传来那熟悉又令人恶心的笑声,南程莫皱着眉头将笔纸收到一旁,刚想对小厮推说自己身体不适不想见人,便听见脚步声已近。 “秦娘子,这儿便是府上大少爷的院子,稍显简陋了些。我们大少爷性子极好,待人接物真是好的不能再好,最重要的是人生的又好,英俊潇洒,见过的人都说大少爷跟我们老爷年轻时最像了!嗨,瞧我,一高兴就说起来没完,”薛文佩轻轻拉着秦洛芙的手,极度爱怜温柔的边说边慢行,转眼到了房门口,这才慢慢止住脚步。 唤过身边的丫头石竹。 石竹左右环视了许久才看到在南程莫房中听使唤的小厮,命令式的的口气问道,“你们主子呢,姨娘和秦姑娘要见他。” 小厮一听姨娘来了,吓得脸色都白了,急急忙忙便往门里扑。 “新来的小厮不懂事,让秦娘子见笑了,”薛文佩不满的瞅了小厮一眼,低语笑着看向秦洛芙。 秦洛芙不知为何脸颊竟带了几分红晕,显得越发惹人怜爱,她微微出神的盯着门口,恍然听见薛文佩的声音,脸色瞬间变得绯红,含羞带笑抿着嘴摇摇头。 本来薛文佩只是想带着秦洛芙在府中慢慢转转,可走到南程莫院子门前时却拉着秦洛芙止住了脚步,见秦洛芙眼光总往院子中飘,她也便顺势利导,两人浑然不觉般一同进了小院。 南程莫想躲已然来不及,只好略整衣衫,迎了出去。 “这便是犬子景康,康儿,这是秦二娘子,”薛文佩玩味的来回看着二人,语气却正式的不能再正式。 秦洛芙一看见南程莫,整张脸便似掉进了热水锅里,一时间热的几乎冒汗,粉面通红,只抬眼看了一下便立马羞的低下头去。 南程莫却看也没看她一眼,这个女子当日在街上的泼皮模样,他历历在目,可现在却总是装成娇弱伊人,若只是骗骗别人尚可,至于他,就算了。 “走了这大半日,秦娘子应渴了吧,不如康儿请我们进屋喝杯茶水如何?”薛文佩不等南程莫回应,拉着秦洛芙便往屋内走,南程莫只好跟在身后,嘱咐小厮去煮水泡茶,柠檬却捧着套茶具不紧不慢走出来,随着小厮一同往空置的小厨房走去。 薛文佩刻意无话找话,南程莫站在一旁面无表情,而秦洛芙则有些局促的半个身子轻落在椅子上,脸上带着面具似的微笑,心中却念着站在旁边的那人,心里似有千百只蚂蚁在爬动。 那****的手那样纤长,她梦里不知梦到了多少次,现在他就站在她的身旁,可是她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他的手抚在她的脸上,她当时心都要融化了,可是他现在怎么变得那样冷漠,明明近在咫尺,却像远隔天涯一般,他是在怪她吗,怪她没能来看他? 秦洛芙心中七七八八的想着,悄悄抬头,却正巧对上那双深黑深黑的眸子,她脑子嗡的一声,心跳的像是要飞出来,一时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双眸子在脑中不断的闪现着,她垂下头深吸一口气。 渐渐才听见薛姨娘的声音在耳边慢慢浮现,“老爷身子渐渐好起来,也有精神见人了,那天看到你父亲还问起你们姊妹,没想到这些年你都长这么大了,老爷还说你哪天没事了就多到府上来走走……” 秦梦遥带着几个孩子,在宇家兄弟的陪同下一路走走停停,将疾马两天的路程走了足足半个多月,中间二愣子又闹了许多次,却好在有凤丫头的压制,不过发作了小会便安定下来。 眼看到了城门口,秦梦遥心里却有些发憷。 她行了这一路,虽说心里实实想的要为二愣找到那位名医,可到如今连名医的居身之地都没能找到,而七叔说的地名又极模糊,所以只能边走边问,眼见着便将鼻子底下那条路走到了头。 而关于南程莫的传言也越发清晰,宇文刻意避开那些流言嚼舌处,可闲话总是避之不及,路边野人的八卦心理甚至比****清闲度日的妇道女子反而更重。自打元宵后,霍府大公子好事将近的说法几乎成既定事实般,被人说的头头是道,甚至连黄道吉日都定了出来。 秦梦遥虽说对这些将信将疑,可毕竟两人相处时日极短,再者如此一来,两人本身地位已然悬殊,古人都讲究门当户对…… 秦梦遥迟疑着,在路边的茶水亭停下来歇息。 悠悠焦虑的在亭子四周转来转去,转眼的功夫没了影。恰二愣子在路上着了凉,这会儿正头晕脑胀的流着哈喇子乱嚷嚷,直吵得秦梦遥没了头绪,只好拉着凤丫头在一旁尽力安慰。 直到准备再次启程时,宇武遍寻不见悠悠踪迹,众人这才着急起来。宇文宇武分头去找悠悠的踪迹,而秦梦遥则在原地看顾着两个脑筋有问题的孩子,几个人心中七上八下如打翻了水桶,渐渐地烦躁起来。 就在秦梦遥后悔不该贸然出行时,悠悠终于蹦蹦跳跳出现在视野之中,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秦梦遥愕然。 “哈哈,没想到这个小家伙还挺厉害,果然长个小尾巴就是不同寻常,以后让他跟着我算了,这么灵的鼻子,浪费了可惜啊!”尤子期脑海中浮现出悠悠翘着尾巴趴在地上东嗅西嗅的模样,禁不住大笑起来。 “哼,君子不笑人之短,你要是再敢拿这个作弄悠悠小心我跟你翻脸!”秦梦遥一把搂住悠悠,心疼地暖着他被冻得通红的小脸,横了尤子期一眼,果然这货一出现就是来找骂的。 尤子期乖乖低下头,态度极其诚恳的道了歉,脸上却憋着股难抑的笑,他足足跟了半个月才被发现,这群人可真是够后知后觉的了,若不是有他在身后守备,这一路还不知会遇到多少饥民抢路呢。 宇文宇武对于他的出现倒是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到一旁收拾车马准备上路。 二愣子折腾累了早已躺在车厢内呼呼大睡,凤丫头好奇探着脑袋看看尤子期,拉着悠悠傻呵呵的玩闹起来。 尤子期的车队很快敢上前,同秦梦遥一行一起浩浩荡荡进了城,直接住进了尤家闲置在京都的宅院。 由于在路上耽搁了几日,尤子期不等安顿好,便急急跟管事交代了差事,又依着家里老爷子的嘱咐,往各家走了一趟,到第二天擦黑才稍微轻松些许,终于寻得时间往秦梦遥处来坐坐,两人絮絮说了会话。 “这两天我倒是打听出来几个治疯病比较有名的大夫,至于七叔所说的那位名医却没人知道他的行踪,我的想法是,不如先请几位城里的大夫先诊治着,说不定歪打正着也不一定。再说现在二愣子也比之前好了不少,这疯病想除根也是极难,而那位名医行踪不定,若是寻不到他的踪迹总也要先尝试着诊一下,总归是对愣子爹娘的交代。”尤子期难得正经,秦梦遥也郑重点点头。 “愣子的疯病,唉,先天的已是没治了,这后天偏又添了这样的毛病,实在是,赵家叔婶也是够可怜的,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这样不自量力带着两个孩子出来治病,”秦梦遥叹口气,“总这样带着孩子瞎找神医也不是办法,来之前我便想过了,这病症能减轻一些便努力治治,纵使不能治愈也能够对得起自己的本心了,况且这段时间我看那凤丫头也不是全心愚钝之人, 路上倒是也学了不少东西去,再回去时至少知道如何去安抚二愣子了。”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眨眼到了二月二龙抬头,辟完百虫,外面已热闹地舞起长龙,尤子期趁着几个孩子不注意偷偷拉着男装打扮的秦梦遥出了门。 第一次进京城,连犄角旮旯都觉得新鲜无比的秦梦遥东瞧西望,一路跟着人群到了最热闹的东直门大街,那里的长龙舞得极带劲,上下翻飞如穿云入海,尤子期站在离她一步距离处,笑眯眯的看看舞龙又看看秦梦遥,连续几日略带酸意的心里终于轻快起来。 “这边人太多了,去那边,那边看得清楚!”秦梦遥半侧头说完,脚步轻快的往前走去,尤子期尚未从那一笑的妩媚中反应过来,秦梦遥已然挤进人潮,挤挤攘攘好一会总算来到了那小小的空地中。 说来也奇,这边地方,明明宽敞的很,可人群偏偏都挤在一处,倒便宜了秦梦遥一人。 “走开走开!谁让你站在这里的,快滚开,哼,别脏了我们小姐的地方!” 秦梦遥猛地被人推到一旁,身后那人却还不依不饶,又伸手猛地一推,随即嫌弃的将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回身恭敬的笑着弯下腰去,“小姐,您请,小的派人打听过了,这儿视野极好,您小心脚下。” “可打听到了?”那位仪容款款的小姐头戴顶帷帽,迈着极优雅的步子站在方才秦梦遥站过的地方,看也不看神情恭谨的小厮,眯起眼看了看那舞龙,只是这龙着实没什么特色,只一眼就让人兴致缺缺。 “打听到了,霍……听人说今日两位公子都出了门,只是,”小厮犯难的皱皱眉,“老爷下了令,要两位公子都在一处,这会怕是还在那边会友呢……” 尤子期扶秦梦遥站稳,不悦地看看那位目中无人的大小姐,可对方竟丝毫无查的自顾说着话,不由冷哼一声,旋即换上贴切迷人的微笑,上前半步行礼,“真是不好意思,方才家弟搅了金玉小姐的雅兴,小可深觉歉意,特来向姑娘赔礼!” “去去,什么金玉小姐银玉小姐,惊了咱们小姐你可赔不起!”小厮转眼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抬手便要赶两人。 “且慢,方才小弟不懂事,冲撞了这位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秦梦遥低眉顺眼的躬身道歉,那位小姐难得的回头看了眼秦梦遥,又风轻云淡的扭头看向不远处,却好似想起一件极好笑的事,“方才你说谁是金玉小姐?” “恕小可冒昧了,只因姑娘周身似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又有珠玉之质,所以小可才斗胆以金玉称呼姑娘,”尤子期难得的恭顺回答,低头之际却带着抹促狭的笑意,不待女子回应,忙扯一扯秦梦遥的衣裳,低声道,“姑娘慢慢欣赏,小可告退。” 两人一直憋着笑,走到街的另一边,被人群挡的严严实实后,直笑得直不起腰来,秦梦遥手捂着肚子指着尤子期,边笑边敲打着,“你可真够狠的,明摆着骂人家败絮,还偏让人听得心花怒放,你啊你……” 可笑着笑着,秦梦遥的笑声突然噎在了嗓子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街角不远处。 尤子期顺着她的目光过去,也不自觉安静下来,回过头担忧的看着秦梦遥。 第208章 谈笑风声 霍景平在几位好友的簇拥下谈笑风生的转过街角,南程莫则略显落寞的安静站在离霍景平十几步远的地方,漫不经心的盯着前方。 “你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尤子期试探地低声问道,秦梦遥不语,只是呆呆的站着。 就在这时方才那名女子已然迈着至尊淑女的步子,走到了南程莫近前,站在南程莫身边言笑晏晏,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同时开心的笑起来。 秦梦遥看着不远处两个身影,金童玉女再合适不过,可是为何看起来的绝配却是这样刺目,刺的人心中突突痛的厉害! 这怕是就是传言中的良缘吧,他如今已是霍将军长子,也唯有衔着金匙出身的富贵千金才能配的上他。而她,不过是他落难时有名无实的糟粕之妻,尚未上位,已然下堂。 “走吧,”秦梦遥转身。 却被尤子期一把拉住,他声音低沉却极沉稳,“就这样离开跟逃兵有什么区别,我不希望我尤某人的师父竟是个连面对对手的勇气都没有的懦夫!” “放手!”秦梦遥竭力挣脱,却被拉得死死,“我只是个女子,难道要冲上去问个究竟不成?就算问了能有什么结果,在这样一个世界,最后一败涂地的只能是女人,是我!他早已不再是当日的他,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尤子期沉默,可眼神中的执意却渐渐被愤怒所取代,可面对秦梦遥他除了心疼,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混杂其中,乱作一团。 “走吧。” 终于决心离开,可秦梦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令她在这个陌生世界有过归属感的人,终将要消失了,可心头还是有浓浓的不甘,她上一世不争不抢的活了二十年,纵使如此,身后仍有父母可以依持,可如今,她只有自己。 只一瞬,南程莫的目光突然迎上来,愕然,惊异,渐渐欢喜。 可伊人已然转身离去,身边还有一风度翩跹青年男子。 那是她吧,温和却不失坚毅的眼神,还有那张曾经数度入梦来的精致面孔,只是穿了男子的衣饰,可一举一动还是她的样子,她来京城了!她终于来了,可是她为何又要匆匆离开。 那个男子又是谁…… 南程莫失神的看着那身影消失的地方,耳中全然不闻秦洛芙在旁侧羞怯怯的话语。 霍景平满意的看看南程莫,听说那个女人竟然跑到京都来了,倒也是个有胆识的,若是他能将这胆识用得恰到好处,不失为一件好事。而且看家里老爷子的意思,怕是也好事将近了…… 几个人各怀心思,不咸不淡看完舞龙,终于如释重负散了场,霍景平迫于老爷子的命令,只得与南程莫一同返回霍府后,才又寻机会出了门同那群狐朋狗友四处寻欢,至于霍秦两家的好姻缘又平添了诸多爆料。 名医虽没寻得,但在尤家的帮助下,二愣子显然较往常安静了许多,秦梦遥将京都的医馆几乎都寻了一遍,能治病的请不起,请得起的却医术了了,秦梦遥无奈只得先从凤丫头处着手,教她如何安抚二愣子的情绪,竟颇有效用,倒叫秦梦遥省了许多心。 自从路遇南程莫之后,尤子期便格外注意秦梦遥的情绪,但凡外界关于秦霍两家联姻的传言通通不得传入院中,尤其过了初十之后,甚至连霍府内的下人都传出了好事将近的消息,想来此事也非人们信口胡言,尤子期心头渐渐沉重起来。 可秦梦遥却如同无事人般,每天淡定的教完悠悠功课,便换上男装到医馆前转悠,直转得同附近几家医馆的小厮聊成了熟人,关于圣手神医之类的传说听了无数,可对于神医的踪迹却始终毫无进展,每每问起便是闲云野鹤飘游无定,直到后来,秦梦遥听到传闻也权作故事来消遣,倒是添了许多乐趣。 薛文佩寻了京都的大媒人,进了二月便开始张罗着到秦家提亲,速度之快,十五之前竟已然连小定礼都下了,对于这一切南程莫半个字反对都没有,霍府上上下下在薛文佩的禁令下,将南程莫瞒的严严实实,甚至连他身边的小厮都没敢透出半个字。就这样霍家派人到灵谷寺合完两人生辰八字,算好良辰吉日,只等着五月初十将秦洛芙迎娶进门。 后来南程莫又往遇见秦梦遥的那条路上晃了好多次,却再没见到秦梦遥的踪影。霍双城身子开始时好时坏,言语中总流露出要他继承家业的意思,可南程莫不置可否,他惦记着在石塔村的小家,他想回那个带给他开心的地方,可是又不想让秦梦遥继续在那样的环境中受苦受累。可他没想到继承家业的唯一前提是,必须要先成家,这是霍家自祖上便传下来的规矩,纵然霍双城也不能违背。 小定礼后,秦洛芙便再未在霍家出现,南程莫着实轻松了一段时间,这些京都的女子个个娇生惯养,全无秦梦遥的自然洒脱,想来同她一道,才是真正的轻松自在,所以当他听到在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然同秦家那位小姐定下亲事时,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薛文佩借口太忙,不肯理会南程莫。而霍双城又犯了哮喘,连续几天躺在床上说话都嫌困难,南程莫只觉自己像只困兽,在这样的大门大院中,坐等他人宣判生死。 南程莫拧着眉头,提笔落墨准备将自己面临的境况告知秦梦遥,可思来想去,废纸扔了一地,终于只简单写了三两句报安语,语中不冷不淡像极他的表情。纵然他解释了又如何,难道要逼她离开自己不成? 可若自己真的娶秦洛芙为妻,自己便是罪大恶极,重婚一罪且不提,辜负贫贱妻,只此一条也足以令世人唾弃。糠糟之妻不下堂,他亦不愿做那负心郎,可事情已然由不得他。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一位自称来自普兰城的旧人找到了他,是尤子期,正是那人在秦梦遥身边之人。南程莫看到尤子期稍稍惊讶片刻,心中略有明了,他喝着店家送上的龙井茶,口中的苦味一直蔓延到心里。 “梦遥,她还好吗?”南程莫打破僵局,鼻头腾的红起来。 “她好不好,与你何干。”尤子期本想好声好气的同他说这一场,可想到秦梦遥当日受伤的表情,一股恶气不由从腹中升起。 “呵呵,她是我的妻,”南程莫话说到半截,自觉咽了回去,他的妻甚至连他的信都没有收到几封,这一切,分明他才是恶人。 “哼!你还记得她是你的妻,若是我没记错,您现在可是板上钉钉的秦家女婿,这一人两妻,可真真是齐人之福。” 南程莫如兜头受了一盆冷水,直凉到脚心,“这事,你听我解释,关于定亲之事,我实是不知情,梦遥于我有大恩,我在狼心狗肺也断不能做出这样悖德之事!” “要解释你同别人解释去,我没空听,今日我只问你一件事,秦梦遥究竟还是不是你的上堂妻,若你如今攀了高位,嫌弃她出身贫贱……” “我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永远都是我的妻,是我拜过天地跪过父母的正堂妻!”南程莫信誓旦旦,可他怎会忘记刚成亲时他是怎样对她,如今又添了这件,秦梦遥她能原谅自己吗? “跪过父母,你说的是哪个父母,活着的还是死了的,死了的当然不会开口证实你究竟拜没拜过。只是我想提醒你霍大公子一句,在大雷国,停妻再娶,你应知是什么罪名,我不希望你连累梦遥。” 尤子期顿了一顿,见南程莫脸色惨白,冷笑一下,“若是你真心为梦遥着想,要么将她堂堂正正接进将军府中,要么,就不为人知的和离了吧,毕竟如今那位秦家小姐还不知道,能娶那样一位要才貌有才貌,要家世有家世的女子为妻,对于霍大公子当然是只有好处。” 南程莫惨白的脸透出灰败之色,他想带秦梦遥堂堂正正带进将军府,可是他总怕时机尚未成熟,怕她会受伤,怕她应付不来,可是哪知半路杀出一场婚事,上上下下都只瞒着他,分明……他生生打个激灵,他纵使放弃霍氏之子的位置,也不能放弃秦梦遥,他即使一无所有,能有那个同甘共苦的女人在身边,也是好的。 “让我带她走吧,离开京都,再也不回来,”南程莫说完,连日来积压心头的沉重突然变得轻放起来。 尤子期眼色怪异的看他一眼,强压下心中的不满,“没想到堂堂的霍大公子想法如此可笑,你以为以你的身份离开京都就完事大吉?如此一来,你只会连累得秦梦遥与你一道****提心吊胆,你若舍得,我,”尤子期咬牙,可后面那句我可舍不得无论如何都没能说出口,她现在还是他的,夺人所爱的事,他做不出来,可是天知道他多痛恨面前这个男子。 “这个长子之位,我宁可不要!”南程莫双手紧紧攥起,又缓缓松开,他眼睛盯着尤子期,“为了秦梦遥,我可以放弃所有。” “贫贱夫妻百事哀,放弃如今优渥的生活,重新回那个破旧的小村庄,粗茶淡饭,你确信你不会后悔?”尤子期掩饰着震惊与浓浓的酸楚,他很清楚南程莫说这句话的意义,好比让他为一个女人而放弃锦衣玉食的悠然生活,无疑是场巨大的考验,若是他,他会不会毫不迟疑的放弃? “那样的日子又不是没有经历过,相反,我反而享受那样的日子,无数次我梦见在村子里的日子,虽然清苦,但过得安心。”南程莫心中有了念想,语气渐缓。 “只怕这都是你一时心血来潮,不如你再回去仔细想想,或许过几日会改变想法也不一定,更何况婚期还有两个多月,临时取消婚礼,对于霍家对于秦家都不是光彩的事。”尤子期压压腮边狂跳的肌肉,告辞转身离去。 尤子期刻意避了秦梦遥几日,却被秦梦遥截了正着。 “离家一个多月了,可七叔口中的名医怎么还不出现,我记得他说那怪老头这两个月都呆在京都的,不会是不肯见我们吧?”秦梦遥苦恼地一股脑倒出来。 “怪老头?哈哈哈,人家好歹是名医,七叔那老头子怪就罢了,你不用把所有名医都冠上个怪字吧,”尤子期忍不住大笑。 “有些人只要有些名气就爱摆谱,还神神叨叨,你说别人找你看病不就是因为看得起你嘛,还非得装的跟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不过也是,不怪的人怎么会有名气呢,要是规规矩矩做人做事,顶多也就落个迂腐好人的称号,这个好人卡实在是太好用了。”秦梦遥一通唠唠叨叨,说得尤子期乐不可支。 “这么说来,你也是个怪人,将来说不定就成了名也说不定,几十年后被人送个花神的称号,你也得避世不见那些闲杂人等了。” “哈,就我还花神,花泥还差不多,不过也好,化作春泥更护花,更有价值。” 秦梦遥话音未落,尤子期的脸色便有些不自在,“呸呸呸,什么花泥春泥的,还是花神好听,多吉利,以后再不能说这样不祥的话了!” “你还在意这个,这个迷信,生生死死本就是自然规律,人生来就是……”秦梦遥将那些现代的想法一股脑倒出来,却被尤子期一把捂住嘴巴。 “够了,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尤子期别扭的说完,触电般松开捂在秦梦遥嘴上的手,猛地转身,掩饰着突然变得通红的脸颊,也不再说话,脚步飞快的往外走去。 晚饭时,厨房送来的饭食明显比往日更加丰盛,秦梦遥明显觉察前往送饭的仆从的暧昧眼神,纵使再迟钝,她也无法无视尤子期那从不曾掩饰的喜欢,可是,那个他呢? 这种纠结没持续两天,漫天的流言便传遍了京都。 第209章 注意 尤子期刻意将秦梦遥留在家中,免得被些污言秽语脏了耳朵,可纸终究包不住火,秦梦遥情绪渐渐低落下来,即使每日刻意强打起精神仍难掩满面的疲惫。 霍双城将军嫡长子尚未同糟粕发妻解除婚约,又同秦氏女结亲,简直无耻之极,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如同一根根细针,刺痛着秦梦遥的耳膜,更刺穿着南程莫的心房。 霍家一时之间如锋芒在背。霍双城本打算让霍青到普兰城尽快将事情解决,可秦梦遥却从此人间蒸发般,遍寻不见,硬生生将那庄盘算好的婚事变成了祸事。 南程莫再不肯老老实实呆在霍府中任人摆布,从前他虽不曾在薛文佩手下吃过大亏,可毕竟是对方出招后他才见招拆招,而现在已然被人逼至绝境,若此事被秦梦遥听到…… 二月十五刚过,尤子期收到第五封家信,信中催他回家已到炙热状态。可秦梦遥所寻的名医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尤子期正犹豫,秦梦遥拉着悠悠前来辞行。 “出来一个月了,家里恐怕挂念的很,再说,二愣已经好了很多,名医哪是想找便能找到的……我跟几个孩子还是先回石塔村吧,他日若有机会,再来碰碰运气。叨扰你这些日子,感激不尽,他日若有机会……!”秦梦遥说着眼眶微红,这些日子,终于还是白费了。 “为你做再多,我心里也乐意,可是,难道,你真的甘心回去?”尤子期眼含不舍,他多想将眼前的女子留下来,哪怕永生将她留在这个别院,哪怕能为她做一星半点,可以让她不再伤怀难过,不必对着那个曾经熟悉如今却空洞的所谓家而触目伤情,可他怎么说,她已婚,仅这一点,就已为世人所不允。 “随他吧,不甘心又怎样,能改变什么?”秦梦遥说的淡然,可语气中却带着淡淡的忧伤,似乎在古代待得时间久了,连现代人追求自由的勇气都没了。 “可是你不试一下,怎会知道能不能改变,或许,还有转机呢!”尤子期额头冒出细汗。 “你信不信命?” “我娘说过,人的命,天注定,有人天生注定富贵,有人生来贫困不堪,可是不管命运怎样,每个人都要努力活着。若有过付出,或许不会成功,但不付出,就必然不会成功。”尤子期认真的说完,静静看着秦梦遥,见她轻叹口气,心中却似有了依持。 “命运这东西,还真说不好。”秦梦遥摇头笑笑,拉着悠悠走了出去。 第二日,尤子期在仓促中收拾好行囊,追上秦梦遥的小马车。 二愣子安静的坐在车中,气氛安静地迥异,秦梦遥坐在靠近车门的地方静静想着心事。终于慢慢靠近城门,不知怎地,车外赫然一声巨响,犹如过年燃放的二踢脚,平地惊雷,惊了人也惊了马,马匹不顾宇氏兄弟的竭力拉扯,高高扬起前蹄猛地往前冲去。 疯狂奔跑的马车吓坏了路人,更吓坏了紧随之后的尤子期,好不容易稳住马匹,尤子期第一个冲上前,忘了顾忌迅速拉开帘子,见秦梦遥脸色惨白紧紧抓着车窗,整个人精神一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二愣子却没有秦梦遥的好运,他在猛烈的冲击中撞上车板,早就昏死过去。 尤子期差人将吓坏的几人重新送回尤家别院,至于返回普兰城的行程自然推迟。尤子期则随闻声而来的差役将方才发生的一幕一一讲明,见无人误伤,此事也便不了了之。 可说巧不巧,偏偏有人找上门来,口口声声要为那一声巨响道歉,此人正是从普兰城返京的霍青霍副将。 霍青在普兰城数天没打听到秦梦遥的行踪,今日只得悻悻回城,谁知打马扬鞭时却惊了旁人的马,心中过意不去,打听到是来自普兰城的商队,鬼使神差竟留下来要跟人当面道歉。 悠悠站在尤子期身边,歪着脑袋看一脸严肃的霍青,张牙舞爪就扑了上去。 如此一来,霍青找了许久的秦梦遥竟这样轻而易举的撞进网中。 霍青虽没明确挑明要秦梦遥放弃同南程莫的婚姻,可话里话外都是霍将军如何欣赏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儿子,甚至连霍家大业都有意相传。 “霍家虽说不是什么皇室贵族,可在京都也是名门望族,百余年来,嫁进霍府的千金小姐也都是从各大家族嫡支中千挑万选出来的,霍大公子虽说之前命运坎坷,但将来也是难得的富贵命呢。”霍青说完,不自在的喝口茶,见秦梦遥同方才一般面带微笑,看不出丝毫变化。 秦梦遥笑得脸都快要僵硬,心里苦的好似吞下整块黄连,他是富贵公子,而自己出身无名,地位天差地别,人都说门当户对,自己凭什么去配得上他? 灰姑娘的故事虽然美好,可毕竟只是童话。 秦梦遥缓缓起身,谦卑地微微屈膝,“霍副将有心了,程莫过的好,奴便安心了。” 尤子期适时出现,秦梦遥借口身体不适告辞,霍青话留半截在心中,却实在不忍心说出口,此事,终归是他们霍家的不是,怎能让个女子来承担…… “秦梦遥,因无德无才,有夫南程莫,情愿立此休书,任其改婚,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秦梦遥颤抖的手将宣纸一角捏得极皱,好不容易才写成这一纸休书。她平生第一次见休书,却是出自自己手中,而在此之前,她所想所念不过同那人一生一世。 天意弄人,生活远比戏剧精彩。 “你疯了!写这劳什子做什么!”尤子期本想安慰秦梦遥几句,却看到桌上摆着的纸笔,最初的惊喜却被浓浓的阴云笼罩,她这是要休夫,以后别人会怎么想,更何况本是那人的错,她却通通揽到自己身上,疯了,简直疯了! “就这样吧,刚才霍副将的话你也听到了,再纠缠下去有什么意义,不如好聚好散,自由自在倒轻松。”秦梦遥说得云淡风轻,心中却酸比老陈醋。 “我不准!你都没亲自去问过他,你都没有争取过,你怎知他的心意,若他真的变了心……你还有我。”尤子期声音渐低如蚊蚋。 可秦梦遥没听到,她只听见“变了心”三字,晃得她头晕。 “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更无法挽回一个变了心的人,”秦梦遥突然想起这句,那时候她在论坛看到这句,还煞有架势地回复一句,“何必要挽回,再换一颗心便是。” 那时候把爱情想得太简单,可真捱到自己头上时,却发现从爱里抽身比抽丝剥茧还要难,难怪那么多正室会想方设法智斗小三。 秦梦遥回转心神,似用尽了全身力气,低头看着那纸离书,沉默半晌,唰唰三两下,将离书撕了个粉碎。 前路万险,唯置之死地而后生。 秦梦遥目光坚定,尤子期看得心碎。 “少爷,老爷又来信了,送信的人说您要是再不回去……” “知道了,”尤子期不耐烦地斥退下人,顿了顿,这才语气温和的嘱咐秦梦遥,“你既做了决定,我便全心支持你!至于如何去做,你放心,等我回来,我们一起,从长计议。” 尤子期心似死了一半,麻木的跟随车队回了普兰城,一同回去的还有已然安静下来的赵二愣和疯丫头。 院子中瞬间少了噪杂声,安静地让人心骇。秦梦遥整整睡了两日,第三日天刚露鱼肚白,她突然睁开眼,从床上猛地坐起来,整个人仿佛重生一般,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劲。 秦梦遥将自己从头到脚仔细收拾一通,干干净净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秦梦遥站在铜镜前,仔细打量着陌生的自己,嘴角弯起一丝嘲笑。 “秦梦遥啊秦梦遥,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被人欺负到头上,连反抗都不敢,你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新新女性,怂,没出息,我真看不起你!”秦梦遥啪地将铜镜合在桌上,起身走出门去。 清晨,路边的商铺早已打开店门,小伙计们则里里外外打扫着店面。 秦梦遥径自走入以华丽衣衫著称的云衣坊,店中的小伙计马上迎上前来,不卑不亢却不失热情地问询着秦梦遥的需求。 自从来到古代,秦梦遥就没享受过一次如此贴心而无歧视的服务,心中难免升起些许好感。 仔细选了几件做工精细的衣裙后,秦梦遥趁伙计去包装时,四下欣赏着店内的装潢,古时的店面终究不如现代社会精致,可处处透着古典的雅致,这种自然美却是现代建筑所不及的,如果能开这样一家店,却以现代艺术装潢的话,不知会不会有人接受…… 秦梦遥正胡思乱想中,冷不丁被人一把推到了墙上,鼻子正正碰在墙上,当即便有一股暖流顺着鼻腔流了下来。 “小姐,您小心台阶,”身后的丫头殷勤地护在一绿裳女子身旁,绿裳女子娇弱弱地扶着她的手,轻轻地抬脚往楼上走去。 秦梦遥眼冒金星,扶墙站立许久才缓过神来,旁边的小伙计看到那一脸鼻血,吓的心险些跳出胸腔,“小姐,您没事吧,您快随我去洗一下吧,阿克,快去请大夫!” “不用请大夫,我去洗洗就好了,”秦梦遥眼睛往楼上那抹绿裳飘去,淡定的随伙计走到水盆前,将脸上的血迹洗净后,鼻血才慢慢止住。 “小姐,对不住,让您在本店受伤,我们掌柜的说会免费送您一套衣裙作为补偿,希望您不要介意……”伙计诚恳的表示着歉意,秦梦遥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无妨,只是我想知道那女子是什么来历。” “这个嘛,她就是秦校尉家的二小姐,前段时间跟霍将军家的大公子订了亲事,这事在咱们京都可轰动的很呢,这不快要成亲了,今儿来选喜服呢,”小伙计提起这事八卦地眉飞色舞,正说得开心突然想起秦梦遥方才可是因此女才遭了罪,一脸尴尬地卡在原地,讪笑起来。 “诶,方才还没来得及去二楼看看,小哥,能不能麻烦您带我到二楼去挑几件衣服?”不等伙计回答,秦梦遥已经抬脚往楼上走去。 “小姐,您穿这条粉色的好漂亮,就像仙女下凡一样,”方才推秦梦遥的丫头正卖力的讨好着主子,丝毫不曾意识到秦梦遥的到来。 秦梦遥缓步走到旁边挂着的一件薄纱绞丝裙前,默不作声的悄悄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秦小姐。 果真是冤家路窄,这位大小姐竟是那日的骄骄女,她突然想起尤子期暗骂这位大小姐败絮女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采苓,你把那件给我拿过来,”秦洛芙挑挑拣拣十几件都不满意,转头一眼看中了秦梦遥面前的这件。 仗着秦洛芙的宠爱,采苓向来骄傲惯了,看见秦梦遥打量着自家小姐看中的衣裙,再一看秦梦遥衣着普通,嘴角一撇,不屑的斜秦梦遥一眼,抬手便要将秦梦遥扫到一旁。 秦梦遥早有防备,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采苓在外人面前吃了瘪,娥眉气得倒竖,再度用力向秦梦遥撞去,哪想秦梦遥身子一侧闪了开来,采苓失了力,猛地趴到地上丢脸的哭了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负本小姐的丫头,我看你是活腻了!”秦洛芙一反方才的娇弱,气冲冲的指着秦梦遥的鼻子破口大骂。 秦梦遥毫不理会,指示身旁的伙计取下面前的衣裙,淡定的挪步准备下楼。秦洛芙骂了半天,到头来别人却理都不理,骂着骂着反而自己生了一肚子气,她那咽得下。 “你给本小姐站着,你再走一步信不信本小姐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哦?想不到秦小姐还有这么大的能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让人刮目相看!”秦梦遥回头莞尔一笑。 “小姐,您要为奴婢做主啊,她竟然敢抢小姐的裙子,她是个什么东西,你敢抢我们小姐的衣服,就不怕你没命穿!”采苓一把鼻涕一把泪,蹭到秦洛芙身边。 “小姐,您看……”伙计小心翼翼地看看秦梦遥。 “没关系,包起来吧,”秦梦遥语气淡淡,毫不在意地抬脚下楼。 第210章 一了百了 谁知那秦洛芙似中了邪般,一阵风冲了过来,秦梦遥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已经被推了出去! 木质楼梯在身体的碰撞下发出闷闷的声音。 秦梦遥眼前黑漆漆一片,像是落入地狱。 “秦小姐!” “小姐!” 采苓吓得脸色苍白,她家小姐虽然性子冲动了些,但害人性命的事却从未有过,她双手颤抖着欲搀住秦洛芙,可身子却全然不受控制。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秦洛芙极力想保持镇定,可楼下躺在地上的那个身影却无时不刻刺痛着她的内心。 云衣坊安静的彷如无人之境,但终于还是被一声惊叫打破,“死人啦,云衣坊死了人啦!” 官差赶来的时候,秦洛芙显然已经安定下来,她厉声呵斥着面色惨白的采苓,“你哭什么哭,那个人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你哭什么哭!” “那个人是自己摔下去的,你们给我记住,如果谁敢泄露半个字,哼!”旁边的小伙计连连点头,大清早就遇到这种事,偏偏还遇上这个秦小姐,不知掌柜的会怎么惩罚自己…… 秦洛芙眼睁睁看着官差将秦梦遥带走,又挑选了几件衣裙才施施然离开。刚走出门口,却听见啪啪的两声鼓掌。 “精彩啊,秦娘子,刚才的表演可真是精彩呢!”霍景平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秦洛芙,将手中折扇唰的甩开,扇出几丝微风到秦洛芙脸上。 秦洛芙脸色由青变白,“不知霍公子所言何事?” “你说呢,那么精彩的一幕,本公子可是从头看到尾呢,真是,比折子戏还精彩,”霍景平眼睛眯成一条缝,更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想必是公子看错了,那事跟小女子可一点关系都没有,霍公子可不要乱讲。” “哦,是吗?”霍景平凑到秦洛芙耳边,轻声道,“方才那一掌,我可看的清楚着呢,你做了什么,还以为能瞒过所有人?呵呵。”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可是我的未来嫂子,我能怎么样,”霍景平笑眯眯的看着秦洛芙,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如果你不想我把这事告诉你的心上人,那就三日后到蟠楼找我。” 蟠楼是薛家的产业,是文人会酒会诗的好去处,也是城中男女私会的上好场所。秦洛芙对于那样的风月场合向来嗤之以鼻,受武夫人严令禁止,自然也不会踏足半步。 秦洛芙咬牙点点头,她早晚是他的嫂子,他肯定不能拿她怎样,除非他不想自己嫁给康哥哥。再说,嫁不嫁的成,也由不得他! 秦梦遥似从油锅滚了一遍,浑身疼得要命。 幸好只是些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所以只需恢复些时日便可。 将她带回家的官差花了足有一个月的俸禄才将她救回来,可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却还是清晰的呈现着。 “十八下,姓秦的,你等着,今日之苦,我必定翻倍奉还!”秦梦遥暗暗发恨,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你醒了。”秦梦遥抬头,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有那么一瞬,秦梦遥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去。 也是在这样略显昏暗的房间中,他的身影在门口的光影中,显得那样安宁,就像此刻。 “把药喝了。”身影走过来,将药放在床边的桌上,接着转身往外走去。 “哎,你等会,”秦梦遥挣扎着坐起身,浑身疼得好似抽筋剥皮。那人不耐烦的回头看着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将军府吗?”秦梦遥顾不得那锥心的痛,又惊又喜脱口而出。 “什么将军府,你脑子摔坏了吧!” “南程莫,你别装了!是我啊,我是梦遥啊。” “什么梦,白日做梦,药放这,你爱喝不喝。” 他摔门而去,秦梦遥的心由滚烫转而降为冰点,明明就是他,那张脸,还有眼睛,分明就是他,还有那冷漠的表情,分明,他不想认她。 可是他看她受伤,熬药给她喝,显然还是在关心她,或许他也有说不出的苦衷吧,秦梦遥自我安慰,可是为什么会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药苦,心更苦。 秦梦遥一觉醒来时,已是月上梢头,房中燃着一盏豆大的油灯,那个熟悉的身影此刻正背对着秦梦遥的埋头扒饭。 “妮儿啊,你醒啦,饿坏了吧,”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秦梦遥一哆嗦,一位满脸褶子挽着小纂的老妪神出鬼没般出现在床脚处,慈爱地看着秦梦遥。 “额,大娘,我不饿,谢谢您,”秦梦遥话音刚落,肚子立马不争气的传来一阵咕噜声。 “妮儿啊,都睡了一天了,怎么可能会不饿呢,祥子,快去盛碗饭给人家姑娘吃!” 祥子不声不响放下手中的饭碗,迅速取出一只陶碗,连汤带饭一股脑舀到碗里,重重放到桌子上,重新端起碗狂吃一通。 “祥子?他叫祥子?”秦梦遥惊呼出声,将老妪吓了大跳,祥子回头白了她一眼,将手中的碗丢到门口的水盆里,刷洗干净。 祥子同南程莫长得一模一样,如同一个模子中刻出来一般,可两人肤色却是黑白分明,南程莫自幼养尊处优,相比祥子不知要白多少倍,可打眼一看,真难以将二人加以区分,不过祥子的眼中明显多了几分沧桑和世故。 老妪是祥子的娘亲,人称孙老太,方圆三里之内无人不晓孙老太“爱管闲事”的美名,可她命太硬,三十出头便生生守了寡,生下几个儿子也早早夭折,好不容易才拉扯大祥子这一个孩子。 孙老太在街上看见官差没好气地扛着秦梦遥,伸手一摸尚有气息,心里觉得可怜,非逼着在府衙当差的祥子求了这受伤的女子回来,没想到这一管闲事就耗尽了儿子一个月的俸禄,祥子急的牙痒痒,可拗不过老娘的性子,只能自掏腰包为她请医看病。 秦梦遥在孙老太家住了数天,她的伤虽好了大半,已经可以下床慢慢走上几遭,可她似乎开始越来越迷恋这种生活,每天可以看到跟南程莫一模一样的脸,即使祥子对她不理不睬,她也觉得欣慰。她甚至觉得,如果能生活在这里,也是好的。 没等尤子期做好回京都的准备,悠悠突然出现在了尤府中。尤子期万念俱灰的饮了两天酒,整个人似废了一般,晕晕乎乎躺了半天,一睁眼看见悠悠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伸手摸摸悠悠的脸,却摸到一手泪水。 “悠悠?” “娘不见了,哇……”悠悠跑了那么久的路,又累又难过,一听见尤子期的声音便忍不住大哭起来。 “什么,你娘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尤子期脑子总算不再发蒙,呼地直起腰身。 悠悠掰着手指掰扯不清,尤子期也不再多问,当即备马往京都赶去。 连夜赶到京都别院时,院中还是没有秦梦遥的身影。管家怕被少爷骂,早就发动全体下人出门寻人,可寻遍了周围十里都没见到她的身影,众人心中都涌起不祥的念头,可谁都不敢说出来,生怕一个不是惹得尤子期大怒,如此所有人都没有好下场。 尤子期疯了似的打听秦梦遥的下落,整个人足足瘦了一整圈。他甚至连霍府都派人悄悄打探过,根本没有秦梦遥的消息,秦梦遥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祥子没给秦梦遥任何幻想的空间,在秦梦遥蹭吃蹭喝的第七天,祥子瞅着老娘不在,正式对秦梦遥下了逐客令。 “我们家不养闲人,你既然已经康复,就快走吧,因为你我家都快断粮了,快走吧!”祥子丝毫不顾秦梦遥的面子,丢两块窝头到秦梦遥手中,“你拿着干粮快走,我娘爱管闲事,我不管,可你赖在我家不走,你就是不要脸。” “我不要脸?!”秦梦遥头一次被人指着脸骂,当即气得跳下床,将硬梆梆的窝头拍到桌子上,整整衣服,昂脸看着祥子,“我告诉你,老子还就是不要脸了,你能怎么着!哼,走就走,谁稀罕你管!” 秦梦遥刚出大门就后悔了,外面的胡同左右横穿,秦梦遥看着陌生的街道,心中直发憷,早知道就先问清楚路再出门,万一走到什么窑子旁被人给强买强卖,她的一世英明可就毁大了。 这厢正胡思乱想,身后一阵吱嘎声,祥子关了大门,生怕秦梦遥又折回家里,又用力扯了下门,看见秦梦遥在胡同中没头没脑的走,也不吭声。 “喂,祥子,”秦梦遥看见祥子那张酷似南程莫的脸,还是有些窒息,“我,我不知道路……” 秦梦遥一瘸一拐地走到尤府门口,一直在门口踱步的门房竟没认出来,反倒是悠悠嗅到气息一下扑了出来。 尤子期没找到秦梦遥,心中火烧火燎,而霍府这两日却显得很是热闹,霍景康的亲事一定,前来给霍景平提亲的人便络绎不绝涌上门来。 南程莫趁着薛文佩为霍景平的事分心,无暇顾及自己,终于悄悄溜出府来。刚到拐角处,一小厮模样的男子突然上前塞给他张字条,嗖的一声没了踪影。 字条上的字迹他见过,是尤子期,约他至蟠楼见面,所为何事,他也能猜出一二。只是他没想到,尤子期刚见到他,劈头就问秦梦遥在哪里,那语气,恨不得要杀了他。 “梦遥不见了?她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怎么会突然不见!”南程莫抓狂的扯住尤子期,却被反手打掉。尤子期克制着心中怨气,攥紧拳头,坐回椅子。 “哼,现在知道着急了,当初抛弃梦遥的时候,你不是连头也没回,现在人没了你开始着急了,我告诉你,晚了!”尤子期将手中杯子啪地一下摔在地上,秦梦遥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他都看在眼里,可是面前这个负心汉却将那段无情的时光抛之脑后,反而质问自己,他有什么资格! “我知道我离开这么长时间对不起梦遥,可是我真的想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再接梦遥过来,她为我吃了那么多苦,我不想让那些复杂的事牵连到她,”南程莫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曾经的设想那么美好,可是终究只是想象,他还想跟秦梦遥一起回归田园,可他根本做不到。 “够了,你既然给不了她安定的生活,就不要轻易承诺,你知道梦遥为你受了多大苦,这段时间她饱受流言困扰,却一直等你一个解释,可你呢,你以为银两就可以将所有的过往一笔购销?呵呵,人都说糠糟之妻不下堂,好歹是共患难的夫妻,你的心是有多黑才能昧着良心休妻再娶啊!” 尤子期一番话,说的南程莫哑口无言,这都是事实,即使他对于这些后知后觉,即使他被霍府上下欺瞒最后得到消息,可他怎么解释,难道是误会一场? “我之前说过,我南程莫此生,只娶秦梦遥一人为妻,决不食言,否则天打雷劈!”南程莫指天发誓。 尤子期冷笑,“那时你还是南程莫,可你现在是霍景康。” “地位,名声,钱物,我要这些有什么意义!我要的是石塔村的小日子,每天有说有笑,有她在身边,现在没有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南程莫情绪渐渐激动,即使当初被南家赶出家门,他都不曾如此绝望,可今天,他恨不得一了百了。 “你今日所说,可都属实?” “若有半句虚言,我南程莫,不得好死!”南程莫神情坚定,尤子期眼中闪过一丝哀伤,转而坚定如斯。 “好,那你敢不敢将秦梦遥以正堂妻的身份,接入霍府?” “我敢,但前提是,梦遥会在府中不会遇到危险,现在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敢保证,我怎敢让我心爱的女子去冒险,所以,我不能……” 两人终于陷入沉默,空气厚重地让人窒息。 “如果,梦遥愿意为你去冒险呢?”尤子期心头微微一痛。 “如果她愿意,我会用生命去保护她!” 两个男人气场分明地对立着。 第211章 惹不起的主 南程莫早就透析尤子期对自己发妻的心思,可他不愿捅破,虽然尤子期对秦梦遥的关怀让他难以接受,可在这种处境下,尤子期却是唯一能护她安稳的人选。 “那你接梦遥走吧。” 尤子期忍着割肉之痛,认真看着南程莫,可这痛与看秦梦遥难过相比,又算的了什么。 “好!”南程莫没再犹豫,一口应下来。 “可前提是,我们要找到梦遥,她已经失踪几天了。” 这消息似当空炸雷,让南程莫头皮发麻。他噌地冲到尤子期面前,“你说什么,梦遥失踪了,你怎么不早说!京都这么大,她在外受苦怎么办!” “你以为我不想找到她?若不是实在没法子,你以为我乐意找你!”尤子期厌弃的将南程莫挥到一旁,可下一秒,南程莫又冲上来,混乱种,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乒乒乓乓的声音惊动了店中静喝早茶的客人,店家为避免人命官司,早就派了人手上楼劝架,几个大力壮汉不过三两下便将两人扯开,丢在了走廊上。 尤子期被打得鼻青脸肿,而南程莫也好不到哪去,两人恶狠狠的盯着对方。 之前看似和睦的两人,如今俨然已是情敌相对。南程莫只恨自己对秦梦遥照顾不周,才让这无耻之徒有了可乘之机,尤子期却视南程莫为陈世美,明明行那背弃事,却还标榜自己为痴情人。 一直守在外面不得入内的尤府下人远远看见尤子期,也顾不得场合,弯身穿过人墙溜到尤子期身旁,急急道,“少爷,秦小姐回来了!” “回来了?快快,扶我起来,”尤子期挣扎着起身,一瘸一拐往外走。南程莫见状,也忙跟在他的身后。 “哼,霍大少爷,你快回去做你的快活少爷吧,就算她回来了也跟你没关系!”尤子期反身推着南程莫。 南程莫正要张嘴说什么,却突然看到一个女子头发蓬乱的从走廊尽头的房间出来,那身影很是熟悉,再一抬头,竟是前些日子总缠着他的秦洛芙,他的未婚妻子。 秦洛芙慌乱地理着衣服和头饰,脸上的妆容也不复往日的精致,走步也没了往日的故作端庄,反而有种惊慌失措的感觉。 就在这一晃神的功夫,尤子期早就没了身影。南程莫追出去,街上人来人往,哪里还找得到尤子期的踪迹。 他跑过几条街,不知再往哪走。突然又想起自己那个神色怪异的未婚妻,又匆忙折回蟠楼处,秦洛芙早就没了踪影。 南程莫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尤子期的一番话似锤子落在心上,虽然他只是在将秦梦遥与自己的感情作为诱饵,好让自己去尽力寻找秦梦遥。即使尤子期在有意欺骗,可他不在乎。 他既然说过要将秦梦遥带回霍府,那就一定会做到,即使为此丢弃如今在霍家的一切,他都在所不辞,与秦梦遥分开的每一天,他都像活在煎熬中。南程莫大踏步往霍府走去,心中的决定就像路标般明晰。 尤子期刻意往小胡同中饶了两圈,确定甩开南程莫后,才急火火的往家中跑。 几天的时间,对尤子期好似几年,在离开之前,他以为自己的离开对秦梦遥而言,是种成全。可真正经历过这种噬心痛苦后,他才发现,自己想要的幸福,是将秦梦遥久久地留在自己身边,即使不能相爱,有她的陪伴,也是种慰藉。 “你回来啦!” “你回来了!” 几乎是同时,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再次相见,却像从不曾分别。 秦梦遥脸上的青紫消了许多,可乍一看还是略显吓人,尤子期听完秦梦遥的述说,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即将云衣坊付之一炬,可显然,云衣坊根本不是自己能够惹得起的主。 “那秦金玉的嫁衣都是云衣坊所出,可看她那挑剔劲,估计现在那嫁衣还没定下来。我就想,既然云衣坊和秦金玉咱们都惹不得,那就打入敌人内部好了,逐个攻破,我就不信我还真就败在这个花瓶手里了!”秦梦遥的斗志被秦洛芙一掌彻底燃起,女人一旦遇到情敌,智商都会变高,这句话还真没错。 尤子期被秦金玉这个名字逗得直乐,“亏你还记得她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算是什么金玉,哼,她连你的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 “对了,你打算怎么对付她?”尤子期本不想让秦梦遥继续在京都留下去,否则被南程莫寻到的机会也越大,他没把握能从南程莫手中抢过秦梦遥,可他有自信让秦梦遥在没有南程莫的日子里渐渐习惯自己的存在。 “打算,当然有,你知不知道云衣坊的一个传统?”秦梦遥颇有深意的笑笑,自问自答,“其实云衣坊的衣服设计图很多是从民间收集来的,我那天仔细看了一下,这些款式虽然在华丽锦绣的衬托下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可是仔细看来,同其他的华服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咦,我倒不知,你平日只穿粗布衣服,却对衣服还颇有研究呢,”尤子期说完,自知此话不妥,讪讪笑起来。 “这你就不知了吧,我可是深藏不露,想当初,我的素描可……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哈哈哈,我只是在普兰城见人穿过几次好看的衣服而已……”秦梦遥生怕自己一得意说漏嘴,可尤子期显然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你会做衣服?” “服装设计可是比做衣服要难得多呢……” 秦梦遥脑海中现代服装的形象不停往外蹦,可能够适用在这个时期的却少的可怜。想来古人也实在可怜,即使在最热的三伏盛夏,也不得不穿着长衣长裙,女子出门更是要将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人诟病出些无贞无德的闲话,古代的女人实在是难做的很! 好不容易将尤子期赶出房间,秦梦遥执笔对着面前的宣纸发呆,她虽然有绘画的功底,可毕竟要将许久前见过的衣裙形状画出来,而且还要符合当下的传统,实在不是易事。 就在她脑子纠结成一团乱麻时,尤子期又好死不死的端着一碗燕窝粥,闯进秦梦遥的房中,美其名曰为秦梦遥补养身体,无奈之下,秦梦遥只好掷笔投降。 尤子期一如既往的殷勤,秦梦遥并未觉出任何异样,可底下的下人却个个看在眼中,尤其是秦梦遥走失的那几日,尤子期如同疯了一般,所以尤府别院上下的人对秦梦遥难免多了几分“少夫人”的敬畏。 面对尤子期几次三番端茶献水的热情,秦梦遥终于忍无可忍,将他关在了门外。 南程莫突然似转性一般,竟然主动向薛文佩打听自己婚礼之事。 这个转变,让薛文佩有些摸不透,在她的规划中,南程莫只有逃婚与停妻再娶两个选择,而每一个选择,都会让他陷入不可挽回的境地中,可眼下,他的表现,显然是已然接受了同秦二娘成亲的事实,如此一来,鼓动他逃婚的计策是不可实现了。 而霍双城那个老狐狸,不知何时竟然让霍青偷偷拿到了一份秦梦遥与南程莫的离书,这样一来,就算自己想用停妻再娶的由头打压南程莫,也没了依据。 可假如能让南程莫的原配来大闹婚礼,这样虽说也有损霍家颜面,可相比于让南程莫接管霍家的所有,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南程莫乖乖听话也好,起码自己可以省心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比如,让霍双城这个老狐狸再次变成一只病狐狸,自从南程莫回来后,霍双城的病就一天天转好,真不知是他勉力强撑,还是那几个下人中间出了纰漏,这事得好好查一下。 过了半个月,一直假装乖乖顺从的南程莫明显发觉身边的眼线少了许多。得了自由的他,每日都在府中溜达,见到园丁栽种花草便会站在旁边一直看,看到眼眶通红,才起身往回慢慢走。 霍双城很高兴南程莫不再有离开的想法,也放任他在霍府中闲逛。 终于有一天,南程莫漫不经心的逛到了霍景平的院落旁。 霍景平的院子可以说是霍府中最精致的小院。从院门开始,向左右延伸的路上有序错落着诸多常青植物,和四季的花树,只是站在远处便可闻到隐隐的暗香。透过院墙,可看到院中一棵高大的梧桐,大约是凤栖梧的意思,除却霍景平的人品,他的才华确如一只灼灼耀眼的凤凰。 走近后,一股熟悉的香气传入南程莫鼻孔,他忍不住停下脚步,仔细搜寻这香气的来源。他熟悉这个味道,当时他们的处境那样艰难,为了维持生计,秦梦遥每日都拼命地寻找鲜花提取精油,他被烟熏地受不了,可当秦梦遥拿着那瓶精油放在他鼻下闻时,他突然就释然了。 四月雪,没想到在这里还有寻得到它的花香。 花香中,隐约还有人的谈笑声,“哈哈,那个女人,你绝对想象不到,过瘾的很啊!” 笑声渐隐,想是院中几人已挪步他处饮酒作乐去了。 南程莫听了那句调笑的话,心中甚是反感,再看那排排的花树,也没了方才的意境。索性绕过霍景平的院子,往假山花园走去,一直走到一处小亭子才恍然止住脚步。 就是在此处,第一次见到秦洛芙,却没想到日后会有这样多的纠葛,早知如此,他宁可在花园中迷路。他想起困难时,秦梦遥从未向挫折低头的倔强,微微一笑,既然上天让他在这个大宅子中遇见麻烦,这麻烦必定也有解决的办法,只是眼下,时机未到罢了。 离婚期还有一个多月,南程莫终于获得了绝对的自由,他必须抓紧时间,在婚期之前,将秦梦遥顺顺当当接到霍府中来,以他南程莫正堂妻的身份,堂堂正正走进霍府大门! 秦梦遥一心要报那一推之仇,更重要的是,那个刁蛮无理的女人竟是南程莫要迎娶过门的下一任妻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消停消停行不行,我这张图好不容易要画完了,你一进来搅合思路就断了,我不喝茶,也不喝粥,不累也不困!”秦梦遥恨不得把尤子期一把丢出去,自打她开始画图,他就不停的找各种借口打断她,在毁了第三张图后,秦梦遥终于忍无可忍。 “我怕你累坏了,你看你,这些日子就一直在画个不停,万一累倒了,医药费可是本少爷出呢!”尤子期无辜又可怜的站在秦梦遥面前,比犯错的悠悠还让人疼惜。 “老子有钱,你快给我出去!” “那点钱真的不够用,真的,依我看,要不你跟我回普兰城吧,舒舒服服过小日子不是比在这乱地方烧钱好嘛,再说刘妈李婶还在等着咱们呢,”尤子期越看秦梦遥那投入的神态越害怕,她做什么都这样投入,种花提取纯露,眼下的报复也是如此,万一她成功了呢,万一她这一切都是在夺回南程莫呢…… 在京都的一切都是通往未知的陷阱,他不想让秦梦遥难过,更不想她回到那陈世美的身旁。 “好啦,等我把那十八下之仇报了,咱们就回去,放心吧,快出去,我这张图纸就快画完了,”秦梦遥硬硬把尤子期推到门外,“哦,对了,今天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云衣坊的老板对我的图纸很感兴趣,正好下午我去送这张图过去,顺便会会这位有品位的老板。” “云衣坊的老板,哎,等会关门,等会,这次我得陪你一起去,万一人家欺负你怎么办,万一你被人骗了怎么办……”尤子期还在喋喋不休,秦梦遥一个头两个大,“大哥,你什么时候变成个大话唠了,快消停消停,去喝口水,下午再说。” 回头看着那张未完成的旗袍素描,秦梦遥总觉得少了些许韵味,感觉怪怪的,可思来想去,同印象中那些模特身上的衣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这个社会呆的久了,似乎现代社会的一切都变得不再合乎常理。 秦梦遥将纸扯下,拿起炭笔,刷刷画起来。 “秦小姐,您请!”秦梦遥在云衣坊第一次享受到了贵宾的待遇。 第212章 商机 伙计引她穿过曲曲幽径,直到一处水榭亭台处。 不知何处传来丝竹声,在静雅的环境,越发清幽。 京都的贵人不似普兰城的富户,凡事不张扬,却处处有讲究。 亭榭隐约有红衣身影,在举目所及处,与周遭绿意相宜得章,倒也显得出挑。 “秦小姐,掌柜的在面,小的不去了。”伙计彬彬有礼,秦梦遥道声谢,毫不扭捏地抬脚往亭榭走去。 越往走,乐声越清扬,听得人心生喜悦。 亭榭,红衣男子的形象也越发清晰。 “你来了,请坐。”红衣男子微微欠身,秦梦遥也不在意,点头示意后坐在红衣男子对面。 红衣男子相貌极佳,在秦梦遥落座后便微闭眼睛聆听耳边环绕的乐声,手指随着节奏轻轻敲击着桌面。秦梦遥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二十不足的年纪,虽身为男儿身,坐在那里却像一朵盛开的花朵,让人挪不开视线。 “看够了?”红衣男子睁开眼睛,乐声渐渐隐去。 “嗯,还算耐看。”秦梦遥认真地回答。 “什么叫还算耐看?” “耐看是不丑,看着不让人倒胃口。” “仅仅是不丑而已?” “你以为自己很好看?” 自恋的人秦梦遥没少见,可像他这么自恋的男子,还真是少见,只是一句耐看让他如此不爽,真不知他身边的人成日是如何将他吹捧成这副样子的。 “笑话,见过本少爷的女人无不为本少的容颜倾倒,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你那张脸还好意思说本少不好看?哼,我看今天这生意也不用谈了,一个不懂欣赏美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什么样的衣服才是好看的!” 秦梦遥无语之极。 “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呵呵,别误会,其实我的意思是,您生得这样美,一定是受过天眷顾的,是贵人,像我这种粗鄙凡人,生了美貌又有什么用,您说是不是?”秦梦遥的厚脸皮功用起来得心应手,不过违心应承这样一个自恋狂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不过下一秒,秦梦遥却笑盈盈地站起身来,“既然掌柜的觉得我没有审美观,那我还是先告退吧,本来呢,这幅图是想送给掌柜的做见面礼的,不过估计掌柜的也不会喜欢,那我还是先告退吧。啧啧,真是可惜了,本来还想让云衣坊借这件衣裳赚个盆满钵满,不过看来掌柜的不需要,那算了。” 这一席话反倒勾起了红衣男子的兴致,他虽是生意人,可美的事物对他的诱惑却更大,他伸手敲敲大理石桌面,“别急啊,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你这人怎么这么经不起玩笑,来来来,快请坐,咱们有话好好说嘛!” “我虽说你好看了几分,可你也不用自卑啊,快请坐。” 秦梦遥势坐回原来的座,端起面前的茶,轻抿几口,“嗯,好茶,大红袍,以福建武夷岩茶最负盛名。” “咦,你还懂茶?”红衣男子略显惊讶。 “不过略懂,在掌柜的面前献丑了。” “行了,一口一个掌柜的,以后叫我萧乾便好,这掌柜的听着累,”萧乾说完,眼神不自觉地瞟向一旁的影石壁。 “萧……萧掌柜,小女秦氏,想必您已经知道了。”秦梦遥暗暗扶额,只怪自己之前没多看看古人行商的小说,现在跟这么个“大富贾”说话一点底气都没有。 “萧掌柜实在太难听了,换一个。” “萧大哥……” “这个可以,好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开门见山吧,你的设计图呢?” 秦梦遥再度无语,刚才明明是他一直在浪费时间,现在反而又着急火看设计图,简直,不可理喻! “先等会,萧掌柜,萧大哥,来之前你们说的是跟我谈合作之事,可现在怎么见面先要设计图纸?您首先要让我知道合作的相关事宜吧,说句冒昧的,万一您看了我的图纸说不满意,回头却盗取我的创意,这笔损失,我可真的承受不起。”秦梦遥在商言商,吃亏的事情是绝对不容许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墨迹,我们云衣坊这么大的生意还贪你这张图纸不成?你爱谈不谈,本少爷不稀罕!”萧乾一拍桌子,将秦梦遥吓了一跳。 “你不稀罕,我更不稀罕!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人人都得对你低声下气,我告诉你,你休想!”秦梦遥虽抱着必成的信心而来,却没想到会受这么大的侮辱,不等萧乾再说一句,立刻站起转身走。 却听见身后“哎哟”一声,萧乾捂着额头蹲在地,从影石壁后面走出一个人。 “秦姑娘请留步!” 秦梦遥没好气的回头,却见一翩跹男子,相貌同萧乾极为相像,气质却温儒雅。萧乾蹲在他身旁,双手紧紧护着额头。 “不好意思秦姑娘,方才是舍弟唐突了,还请姑娘见谅。”萧鼎低头看向萧乾,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秦梦遥不语,如此看来,这个人一直在他们旁边,可她不过一个转身,这个人冒出来,实在让人不得不起疑。 “萧乾,还不快给秦姑娘赔礼道歉!”萧鼎揪着萧乾的衣领站起来,萧乾额头红了一大块,低着头不说话,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 “实在对不住秦姑娘了,我代舍弟向姑娘道歉,他一时贪玩,非要来看看画出那样美丽图纸的是何方神圣,我没法子,只好让他在这里候着姑娘,没想到他口无遮拦惯了,让姑娘难为了,”萧鼎说得诚恳,秦梦遥自然不好再端着架子。 “无妨,年轻嘛,气火难免会旺一些。”秦梦遥显然忘了自己现在甚至萧乾还要年轻一些,反倒更显出萧乾的无礼。 萧鼎不好意思的笑笑,低声对萧乾呵斥着,“还不快回去,之前跟你说的全当耳旁风,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萧鼎是萧乾的嫡亲长兄,早早便接手了云衣坊的生意,也是因为他,云衣坊不论从衣料还是裁剪做工,都精致得让人惊艳,短短几年俘获了京都无数贵妇小姐的芳心。他最擅长的,却是总市井发掘可用之才,而对于有独到见解的服装设计者,更是被他奉为座宾。 “方才之事实在抱歉,希望姑娘不要介意……唐突问一句,秦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秦梦遥盯着那张好看得让人流口水的脸看了又看,摇摇头。 “应该没有见过,不然我一定会对你的脸有印象的。”那张跟萧乾一样妖孽的脸,如果见过肯定不能忘怀。 萧鼎好像想到了什么,但见秦梦遥那样坚决,立刻识趣地转移话题,终于谈到了秦梦遥之前设计的两套衣裙。 当初萧鼎只觉得那设计图非常新颖,衣服款式也很别致,却没想到做出来成衣的效果异常的好,挂在店一日便被人悉数买去。连续两次皆是如此,萧鼎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发财的好机会,可明明今日的商谈会是大好的开端,却被萧乾搅了局。 “这样吧,秦姑娘,今日舍弟鲁莽冒失,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海涵。至于姑娘的设计图纸,萧某没话说。这样吧,萧某为表对姑娘的歉意,请姑娘说个合作条件,只要在萧某的接受范围内,一切都好说。” 秦梦遥心早有多种应对,可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容易,只是对方本是个生意人,若狮子大张口,他即使当下不表态,以后的合作也难免有芥蒂。 “这样吧,我以后每个月为云衣坊提供一张图纸,但是,这图纸我不卖,”秦梦遥语气淡然。 “不卖?为何?” “不瞒萧大哥,其实我这人对钱财等物看得极淡,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绝不缺衣少食,只是我素来喜爱描描画画,我所设计的衣服能得云衣坊,能得您的看,而且这些衣裙能够面世,是它们的荣耀,更是我的自豪,对我而言已是极幸运的事。” “秦姑娘这样说,萧某真是惭愧,但是无论如何,萧某绝不能白收秦姑娘的设计图,云衣坊做的是良心活,卖的是良心衣,萧某绝不会做那昧心的事。”萧鼎一番话,令秦梦遥越发欣赏,若他真正因此而白受那些图纸,秦梦遥反而会再考虑考虑同他的合作。 一张图纸虽说不值多少钱,可它所创造的利益却是个不小的数目,即使对于云衣坊,自从按秦梦遥的图纸制衣以来,净利润翻了两番。萧乾不肯贪小便宜,却赚得一个诚心实意的合伙人,这才是笔最划算的生意。 “那这样吧,我这里有两万两银子,想入股云衣坊,不知萧掌柜意下如何?” “这……”对于萧鼎来说,两万两银子并不是个大数目,甚至连萧家产业的一个零头都不如,可是如果能跟秦梦遥长期合作,云衣坊的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毕竟漂亮衣服人人都爱穿,却不是人人都会设计。 “好,秦姑娘既然信任咱们云衣坊,那萧某也不多绕弯子了,从此以后,凡是秦姑娘设计的衣服收益,咱们六四分成如何,秦姑娘六我四,如何?”萧鼎微微肉痛,六成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 “萧掌柜太客气了,我拿小头,您拿大头,这样才说得过去。” 萧鼎刚想开口客气两句,却见秦梦遥摆摆手,“萧掌柜,再多说可是瞧不起本姑娘了,您若是真喜欢我的设计图,多在外人面前美言几句,把云衣坊的招牌打出去。” “我现在倒是有个好的设想,”秦梦遥一句话引起了萧鼎的好,“我看来云衣坊挑选嫁衣的女子不在少数,其实,这是一个绝好的商机呢!” “绝好的商机,此话怎讲?”对于萧鼎来说,卖嫁衣喜服的成衣店多得是,而多数能买得起嫁衣的多是些大户富户的女子,再是达官显贵家的千金小姐,可一个女人一辈子也不过有一次穿喜服的机会,所以嫁衣再美,没有顾客,也只是一堆布料。 “你想啊,那些千金小姐一辈子一次穿嫁衣的机会,当然要选最好的,再说那些手有银子的,算不选最好的也会选最贵的,既然这样,我们抓住他们的心理,让那些新娘在婚礼成为最美的女人。” “不成,不成。不瞒秦姑娘,婚嫁衣服其实是云衣坊卖得最不叫座的衣服。一是本来买的人少,二来这衣服买回去只能穿一次,算旁人再喜欢,也不可能呼朋呵友一起买。”凡是涉及到生意的,萧鼎都分析的极为认真。 “萧掌柜放心,虽然这嫁衣只有一次穿的机会,可若这衣服能成为一个女人最美的回忆,那她花再多的钱也会舍得。更何况,同嫁衣一同出售的,可不止一件呢。”秦梦遥微微一笑,“这是传说的捆绑销售。” 在现代社会,一场婚礼所带动的,可不仅仅是婚纱礼服,更多的是一条产业链的餐饮、摄影、化妆等等,虽说古人没有这样多的花样,可对于视婚姻大过天的女人来说,即使是最简单的婚礼,她们也会看得天大。 “捆绑销售这一条,秦姑娘说得甚妙!”萧鼎赞叹地直拍手,“秦姑娘还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等明日,萧某便会拟定好合约,商定秦姑娘入股云衣坊。” “好,届时我会准备好银票恭候萧掌柜大驾。至于捆绑销售,具体的想法暂时还不够成熟,不过萧掌柜现在可否物色几个女伙计?” 萧鼎疑惑地看着秦梦遥。 “店的伙计个个都好,只是素来男女授受不亲,女子买衣,自然有女子服务才好。” 萧鼎恍悟,可是又有些难色,男子做活女子持家,这才是本分之事,可是若真要聘些女子做伙计,只怕外界风评不佳,到时恐怕云衣坊的生意也会受到牵连。 普兰城,女子虽以持家为主,可外出做工的也不在少数,秦梦遥从没想过在京都,人的思想反而更加保守。 第213章 采铃 “此事,我会多加考虑,至于其他的秦姑娘不必担心。”萧鼎微笑接过秦梦遥的话,不知何时秦梦遥身后上来一位小厮,奉上一杯新茶。 秦梦遥适时取出上午新画的旗袍图纸,递到萧鼎手中,萧鼎自然又是极尽溢美之词,秦梦遥起身告辞,立马又有小厮在前引路,一直送到云衣坊中。 尤子期在店中等得心焦,他本来想陪秦梦遥一同进去,可是云衣坊的伙计说什么也不让他踏进一步。他越等越担心,生怕秦梦遥一个弱女子被人欺负,再说他是生意人家出身,自然也知道生意人的本性,而秦梦遥又涉世不深,若是遇见心机深沉的,怕是被人卖了还不自知呢。 “梦遥,你可出来了……”尤子期上前仔仔细细打量着秦梦遥,没看出任何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走,回家再说!”秦梦遥一招手,尤子期立马乖乖跟在后面出了云衣坊。 秦梦遥兴致极高,在街上晃荡个不停,买了糖葫芦,有要买捏唐人,不一会尤子期怀中便多了一大堆小玩意儿。这下,尤子期不用问也知道谈话的结果,于是两人也不再着急回家,又跑到在文人圈素有盛名的木记汤面店吃了几碗茶,在墙上添了几个水牌,才晃晃悠悠回了家。 提起那家木记汤面,说白了就是现代社会那些文艺小清新最爱去的地方,不过木记最出名之处,却是在本店就餐的客人,可以为那些吃不起面的穷酸文人捐水牌,也算是间接的慈善了。 出了木记,秦梦遥指东,尤子期偏拉着她向西,两人刚转过拐角,那个让秦梦遥牵肠挂肚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了木记的门口。 可此人却不是南程莫,而是当日救起秦梦遥的祥子。 没了一个月的俸禄,本来就上顿难接下顿的家里更穷的叮当响了。 祥子头一次低下头,进了木记,想替自己的老娘领一碗水面。 尤子期暗暗庆幸没被南程莫发现,一脸促狭的笑看得秦梦遥心头直发麻。 “喂,你说,刚才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为什么非要拉着我到这边来?”秦梦遥赖在原地不走,非要尤子期给个答复。 尤子期眼珠一转,自然不肯让她发现方才刻意躲开某人的事实,“呵呵,到这边来当然是因为,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看杂耍嘛,呶,前面不就是了!” 秦梦遥两眼放光地向前看了又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在哪?杂耍不都有敲锣打鼓吗,我怎么没听到。” “哈哈哈,耍猴呢,你还真信!” “你给我站住,别跑,我真不打你……” 秦梦遥不顾形象地同尤子期在街上追追打打,一直回到尤府别院才想起来自己方才的形象已经被面前这个人全毁了,“哎哟”一声捂着脸跑回自己房中。 “娘,谁欺负你了,我替你报仇。”悠悠稚嫩的小脸上熠熠闪着光芒,只要娘一开口,他就有用武之地了,天天在这里没树林可以跑,没小伙伴可以打架,真是没意思。 “你小子皮又痒了是不是,不过看在你替娘说话的份上,先饶你这一次!今天的课业背熟了没有,过来背一段给娘解解闷。”秦梦遥一本正经的教训着悠悠,没想到被这小子天天喊娘喊得自己真觉得自己有了个儿子,娘俩差不过七八岁,这年龄差,也是够奇葩的。 悠悠一听,立马捂住自己的屁股,一双脚不住往外挪,“娘,我尾巴疼,哎哟,疼死我了,我得去茅房……” 送走了悠悠,尤子期立马后脚跟进来,脸上还带着方才的浓浓笑意,他一屁股坐在秦梦遥旁边,数算着京都那些好吃好玩的地方,说着说着,他突然停顿一下,似不经心的玩笑道,“梦遥,咱们在一起这么开心,要不以后本少爷就凑合凑合,咱俩一起过算了!” 秦梦遥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担心中的表白,终于来了。 对于尤子期,她一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兄弟情谊,却多了那么一点点情愫,但这种情愫却不似恋人。 “呵呵,我跟你开玩笑呢,那个,我去看看悠悠,他说他尾巴疼……”尤子期见秦梦遥脸有犹豫之色,心中的忐忑到底落了下去,脸上虽若无其事,口中却似含了黄连。 “子期,”秦梦遥正色道,“或许这话我不该说,但是有些事早些说开,对彼此的伤害也会少得多。你很好,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但是我是个成过家的女人,而且还是个弃妇,且出身贫寒,纵是普通人家男子尚对我避之三舍,更何况你还肩负着日后家族的重任,所以……” “弃妇又如何,那人是陈世美,而你于德于礼,做错过什么?我喜欢你,那是我的权利,别人怎样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的想法,何况我母亲与你也有交情,自然知道你的为人,我相信她绝对不会不同意我们的事,只要你同意……” 尤子期越说越激动,两手不由自主紧握秦梦遥的双肩,往日脸上的嬉皮模样也不复存在。 “我不同意!”秦梦遥神色极其严肃,身子不着痕迹地往后倒退一步。 尤子期颓然的看着秦梦遥那突然陌生的脸,双手的力气一点点消散,心中却还是不甘。 “如果你在意你的出身,我可以说服我爹娘,而你同那个人的从前,我也不在乎,为什么你还是不同意!” “你不在意,可是你想过其他人的想法吗?我不同意,是因为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所以不能跟你在一起,就算两人勉强在一起,你会幸福吗?也许这两年你还喜欢我,所以你可以不在意,但如果你又有了新欢呢,那些所有的不在意都会是一根根刺,把你我扎得遍体鳞伤!”秦梦遥难过的别过头,人心易变,从前口口声声说白头到老的那个人不是也转身投奔了新的生活。 “梦遥,你是不是,还爱他?”尤子期口中苦涩不堪,几欲将唇咬破,他知道这是她的禁区,也是他的雷区,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我只爱我自己。”秦梦遥脸色平静如一汪湖水,可暗藏深处,却是涡旋不断。 尤子期难过地松开秦梦遥,脚步灌铅地走到门口,终又转过头认真而坚定道:“你放心,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会有二心,更不可能有所谓新欢!” 房门关闭,房中突然暗了下来,秦梦遥终于忍不住捂住脸,泪水渗透指缝,滴落在地。那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过往,真真切切已然离她远去,剩下的时光,她自己都不知该如何熬过去。 她这样一个死心眼的人,凡是认定的就去努力争取,如果爱上一个人心中便全都是他,甚至连后退的余地都不留给自己。南程莫占了她的心,所以尤子期再努力,也只能是生命中的路人甲。 可当初她是怎样爱上的呢,是他躲在门后偷看自己时,还是不离不弃共度困境时,甚至连秦梦遥也记不清楚。 秦梦遥自嘲地笑笑,不过有过几句承诺,就让她抛下普兰城的一切来到京都,而他再过些时日,便要迎娶新的妻子入门了。 想到这里,她翻身下床,将纸张铺在桌上,寥寥几笔,一幅绝美的嫁衣图跃然纸上。 同云衣坊合作,已将她的计划推进了一大步,可天时地利,她样样不沾,能够做的,也只有尽人事了。 接下来的日子,秦梦遥同萧鼎签订好合约,着实轻松了一把,可接下来的事情,却没了进展。而尤子期消失了足足三天,再出现时依旧嘻嘻哈哈,仿佛被秦梦遥拒绝的事从未发生,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秦梦遥在民居巷租了套宅院,虽然仅有小小几间房,但对于秦梦遥来说已经足够。 “你要搬出去?”尤子期面无表情,可明显能感觉到他语气中的低气压。 “是的,在这里打扰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难道你怕我会不让你走不成?” “我本来是想跟您商量的,但是这两天一直没找到你人,而管家伯伯也不知道你的去处,我只好先做决定……” “如果你是因为我而想搬出去,那你不必了,我搬出去,你不愿看到我,我搬出去就是!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在外面住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万一你遇到坏人,让人怎么跟……别人交待!”尤子期忍不住对秦梦遥大吼起来。 秦梦遥眼眶突然红了一下,尤子期一楞,安静地不知所措。 “谢谢你,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这样关心我了。”秦梦遥痛恨自己的绝情与无知,她以为自己为了南程莫可以什么都不要,可眼前这个男子为了自己,几次三番甚至放下自己的尊严,纵使被拒绝,还是无条件地关心自己。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爱你,而是你明知爱你,你却爱着别人。 “别走了,好不好?我不会再烦你,这个别院空着也是空着,你住在这里,至少很安全,假如你觉得过意不去,随意给些房租也是可以的。”尤子期渴求的神态让人心软,秦梦遥败下阵来。 可有时,就是这样的一次心软,却让日后的生活,剪不断,理更乱,自然,这是后话了。 眼看离南程莫成亲还有一个月,秦梦遥白日虽刻意不去想,夜中却开始噩梦不断。 梦境中,南程莫总是远远的看着秦梦遥,眼神中全是冷漠与嘲笑,他将她逼到悬崖上,周遭的野花像疯了一般将她围在中央。她眼睁睁看着南程莫将秦洛芙抱在怀中。他轻巧的笑着,说,“你都看到了,我不爱你了,你怎么还不去死?” 秦梦遥醒来,枕头湿湿的,不知是冷汗还是泪水。 萧鼎派账房先生送来上个月的账目,将秦梦遥的分成如数送上,数目虽不多,但足以慰藉秦梦遥烦躁的心灵。 为了改进样式,她买来做工极精巧的丝帛,经过裁剪扭扎成一朵朵鲜花的模样,再镶嵌到衣裙上,做得多了,便将花绑在枝条上,摆成插花的形状,放在云衣坊中做摆设。没想到这精致的插花竟引起了那些女子的关注。 达官富户的小姐家中每年几乎都会得到些宫中赏赐的绢花,可见得多了也便习以为常,可像真花一般做成插花的,却并不多见,一时间,那些女子的注意多从衣裙转到了插花上。 萧鼎没料到区区丝帛花会获得这样大的反响,思量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同秦梦遥商量关于花饰的问题。 秦梦遥本就视花如命,在尤府别院都有园丁打理,她根本插不上手,可这丝帛花却是由自己一手打造而成。但凡花卉样式,自己都能做得一二,所以此事并不成问题。 于是不过几天时间,由丝帛制成的各种花卉样式的胸针头饰在城中风靡盛行,衣裙之上好似盛开着一朵朵鲜花,引得蜜蜂蝴蝶都忍不住驻足其上。 秦洛芙自然也不甘落于人后,百合、玫瑰、石竹等各种花样几乎买了一小箱。一件蜜色的衣裙上,自上而下别了数个花饰胸针,她自诩百花仙子,秦梦遥却笑得合不拢嘴。 云衣坊引入了几位女伙计,虽说这些伙计平日皆以黑纱遮面,对于那些爱美又矜持的小姐们来说,却是极大的福利。起码在穿衣方面,女人的眼光往往又独到之处。 秦梦遥没事便爱蒙了黑纱往云衣坊跑,自然对秦洛芙毫不陌生。 自从那日将秦梦遥推下楼后,秦洛芙足有小半月没到过云衣坊,然而逛遍整个京都,秦洛芙都没有一件看得过眼的喜服,思来想去,还是重又回了云衣坊。 “采苓,快帮我看看,这件如何?”秦洛芙已将店中的衣服几乎试了一遍,可是还是嘟着嘴不满意。 第214章 帐目 “不是都说云衣坊的衣服好看,怎么就挑不出一件能衬托本小姐气质的,真是的,一帮饭桶!” 秦梦遥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负责接待秦洛芙的女伙计显然有些扛不住了,这些女子虽说都经过些许培训,可是应付想秦洛芙这种还是缺乏经验。 “小晴,我来招待秦小姐,你先去招待一下这位客人吧。”秦梦遥主动请缨,这委实不是一件好差事,可是为了打入敌人内部,她宁可以身犯险。 “哟,换人了,你们店里衣服就这样了,就算换了人,也没用,”秦洛芙不耐烦的将手上的衣裙丢到秦梦遥手上。 “秦小姐请稍安勿躁,”秦梦遥语气出乎自己意料的温和,“不知秦小姐听说没有,咱们云衣坊最近请了一位设计师,专门设计新嫁娘的喜服,听说她为云衣坊设计的好几款衣服都非常漂亮,城中的大家小姐都赞不绝口呢!” 秦梦遥将两件自己设计的衣服指给秦洛芙,见她并未挑剔的撇嘴,于是趁机道,“秦小姐,您何不去请那位设计师帮您量身定做一件喜服呢!” “量身定做?”秦洛芙饶有兴致的盯着面前的衣裙,这件衣服她见过几次,确实非常引人注目,只是当时她心中有所忌惮,一直没有机会买。 一想到自己有机会让这件衣裙的设计者来为自己设计嫁衣,心中就有种莫名的激动,连日常的衣裙都能设计得如此别致,更何况鲜红美丽的嫁衣,不知该有多令人神往! “你去把这衣服的设计者叫来,就说本小姐想让她替本小姐设计件嫁衣,想要什么报酬尽管提。”秦洛芙趾高气昂地支使着秦梦遥。 “呵呵,秦小姐,这我们真做不到,我们也不知那位设计者究竟是何方神圣,”秦梦遥透过黑纱,鄙夷地看着这位所谓千金大小姐,明明求人办事,却傲慢到连个请字都没有,实在是毫无教养可言。 “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秦洛芙就地坐在椅子上,手一挥,身边即有下人端着碗清茶送上来。秦梦遥退到账房处,同负责向掌柜通报的伙计招招手,交代下几句,一个人优哉游哉又上了楼。 “真是不好意思,秦小姐,我们当家的今儿不在,要不您明儿再来吧,”秦梦遥说完,秦洛芙当即就拉长了脸。 “本小姐的婚期马上就到了,你知不知道本小姐的时间有多宝贵!我告诉你,我未来的夫家说出来吓死你,那可是这城中赫赫有名的霍将军府上的大少爷,你知不知道!” “就是,我们家小姐将来可就是堂堂霍夫人,扫了我们小姐的兴,你担待的起嘛!”采苓冲秦梦遥直翻白眼,那张扬跋扈的神情同她的主子简直没有丝毫区别,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秦小姐的婚事,那是你自己的事,至于你的未婚夫会不会因此而反悔,这还真不是咱们云衣坊能够左右的。”秦梦遥笑呵呵地拉过方才招待她们的女伙计,大大方方的站到了一旁。 她这次没敢离楼梯太近,若是那女人再次发疯,她可不保证还会像上次一样幸运。 “哼,采苓,我们走!”秦洛芙气冲冲的往外走,采苓忙护在身侧。 小晴看着这二人远走的背影,忍不住恨恨呸了一声,“这个狐狸精,抢了别人的丈夫,还好意思到外面来炫耀,真不知道她的心是什么做的!” “咳咳咳,”秦梦遥冷不丁被呛得直咳嗽。 “你是新来的,可能没听说,这个女的,为了嫁到霍家当正房,生生逼得霍家大公子休了原来的妻子,唉,那个可怜的女人,听说这个霍大公子原来在外面落难,多亏有原配夫人的帮助才重新回到霍家,没想到刚回来不久就忘了本,硬是要将原配休妻再娶,呸,这种男人真是没良心!” 秦梦遥当初只听过霍大公子同秦二娘子才子佳人门当户对,却没想到市井中还流传着这种流言,不过,这说法也确实没错,毕竟自己确实是被人给休掉了,不管那人是出于无奈,还是真的已经移情别恋,不过无所谓,这一仗她早晚都会打过去,自己所经受的一切,她迟早要还回去。 但是有这等流言助威,似乎事情会顺当不少呢。 “所以说,宁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也千万也轻信男人那张嘴!”秦梦遥也义愤填膺的附和着。 “来客人了,快好好招呼,不该说的别瞎说!”楼下的小伙计低声警告,自打这帮女人来了之后,云衣坊的伙计们比原来更八卦了。 秦梦遥被方才的八卦憋得胸中难受,慢步踱到窗前,想透透气,结果刚伸出头去却看到秦洛芙走到街的另一边,路边的一名男子微微笑着走到她身旁,不知说了什么,秦洛芙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采苓不知何时也早已离开,秦洛芙一人慢慢沿着街往前走,只是不见了那股趾高气扬的气势。 秦梦遥还想继续看下去,却被萧鼎派来的小伙计给硬生生打断,“姑娘,掌柜的请您过去一趟。” “好的,我马上过去,对了,今日这批月季花花式先不要对外出售,方才我看了一下,花瓣的地方着实粗糙了些,今儿晚些我会重新做件样子出来,明儿重新制作一批。”秦梦遥嘱咐完,留下愣在一旁的小晴,自顾走下楼去。 小伙计幸灾乐祸地笑道,“没想到吧,这位便是咱们店里新请来的设计师,她设计的衣裙,看到没,可是眼下城中最时兴的款式呢!这可是咱们店中的秘密,对外人你绝不能透出半个字去,记住没?” 小晴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无意识的连连点头,心中却极为纳闷,既然她本身就是设计者,可她怎么还要骗那位秦小姐,而且她还跟自己一起八卦,天呐,以后自己还怎么有脸见人…… 秦梦遥轻车熟路走到萧鼎的书房,萧鼎正拿着算盘噼噼啪啪算着前一天的账目。他不过出去两日,积攒下来的账目就已是厚厚几页,这些虽已经过各路账房先生统总过,可加起来数目还是很可观。 “你来了,请稍等,我把这点账目算完,”萧鼎手中仍不停噼啪播着算盘,写下最后的账目,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店铺的账目你每日都要统计?”秦梦遥只觉不可思议,见萧鼎点头,不免肃然起敬,这样繁杂的数目,若是只做几天还好,****都重复确实需要很大的毅力。 “你为何不直接将账目交给总账房,一个月清点一次,这样多好,”秦梦遥瞟一眼账目,那复杂的汉字看着就让人头痛。 “一个月一次,账目太多会容易混乱,如此每日一清,虽说占用些时间,日后清点起来却方便很多。”萧鼎说得轻巧,他自从接手这些店以来,就****重复着这样的生活,久了反倒也觉不出辛苦,“对了,你不是说有事情找我,是什么事?” “哦,是这样,我前些日子跟你提过的设计嫁衣之事,你考虑的如何?” “秦姑娘,你的意思是?” “我这几日在店中,发现好几位顾客前来挑选嫁衣,可云衣坊的嫁衣除了材质比别家好些,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所以我想,不如推出几款特色嫁衣,而至于某些特殊顾客,我们还可以进行量身定做,除了嫁衣,还有婚礼结束后的小礼服之类……”秦梦遥憧憬不已的说着,一不留神那些词就都溜出了口。 “小礼服,是什么衣服?” “就是,哦,见公婆的衣服,呵呵,这是我们家乡的说法,”秦梦遥讪笑,急忙从荷包中掏出一张纸,纸上画着一件异常精美的嫁衣,长长的拖尾似孔雀的尾巴,衬着本就精巧的衣裙更加华丽而高贵。 “这,这是你画的?”萧鼎看得眼珠都直了,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当然,你觉得如何?” “美,简直巧夺天工!”萧鼎由衷赞叹,只可惜他早已成亲,否则这件嫁衣他定要留给自己的娘子。 “不过,这件嫁衣现在还不可以做成成衣。”秦梦遥话锋一转,“我听说,秦家二娘子一直在挑选成亲当日要穿的喜服,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合乎心意的?” “难不成秦姑娘想将这件嫁衣卖给秦二娘子?”萧鼎很是意外,“秦家在城中并不算极高的权贵,若姑娘在上流社会树立好的声誉,大可找其他人,再过些时日,刘宰相家的千金也要出嫁了,岂不是更好。” “不,这是我同秦二娘子之间的事,所以这一件,只能卖给她!” “秦二娘子对你有恩?” 秦梦遥笑着摇摇头,她于自己有夺夫之仇,可是更多的还是一推的怨恨,害她足足跌了十八下! 萧鼎见秦梦遥不想说,自然也不便继续追问,对于嫁衣的提议却是一口应了下来。 两人商议好关于设置嫁衣专区的想法,秦梦遥转身离开,萧鼎却突然想起萧乾交给自己的任务,只好叫住秦梦遥,硬着头发道,“秦姑娘,舍弟前几日交给在下几张图纸,说是要交到你的手上,请你指教一二。” 萧鼎将一叠宣纸交到秦梦遥手中,秦梦遥一看差点扑哧笑出声,可碍于萧鼎,还是努力憋住笑意,颤着身体往下翻,看到最后,连萧鼎都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让秦姑娘见笑了,舍弟年少无知,一向游手好闲,难得他能沉下心来想学些东西,所以,希望姑娘不要嫌弃,你放心,我萧某一定不会亏待姑娘的。” 秦梦遥仔仔细细将那几张手稿收起,笑着摆摆手,“没什么,难得有跟我一样喜欢画儿的,我看令弟手法虽说还不够成熟,但是贵在有创意,请容我带回去仔细观摩后,明日给你答复,可好?” “求之不得,有劳姑娘!”萧鼎送走秦梦遥,总算松了口气,自从萧乾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他,他就没踏实过,现在终于可以吃顿安生饭了。 秦梦遥回到家,拿出那沓纸便开始大笑,几根线条歪歪扭扭的组合在一起,还被美其名曰成为设计,真是要笑掉大牙,小学生画得都比他好。那个超级自恋又臭屁的男孩,原来也不过是个花瓶,今日落到她手中,不好好奚落他一通她秦梦遥就改姓萧。 “悠悠,过来!”秦梦遥红光满面的笑让悠悠心中生怵,她每次这样兴奋,一定是又要悠悠来背诗助兴。悠悠担心的摸摸尾巴,前几日才用尾巴痛做了借口,这次再用肯定会被戳穿。 “娘,我今天一天都很听先生话,没捣乱,”悠悠防备的站在一米远处,随时准备逃命。 “乖,今儿不问这个,来,看看这几张画,怎么样?”秦梦遥拉着悠悠站在书桌前。 “这几条蚯蚓是什么?”悠悠天真的问。 秦梦遥忍住笑,“这是一个大哥哥设计的衣服,你喜欢吗?” “不喜欢,还不如悠悠画的好。” “那悠悠画几张教一下大哥哥好不好?”秦梦遥腹黑的想象着萧乾拿到画时的模样,眼睛忍不住眯成了一条缝。 秦怡文为了女儿的婚事,又着急又无奈,奈何自己的宝贝女儿就像吃了迷魂药,天天嚷嚷着非霍景康不嫁,加之薛文佩从中不断回旋,两家虽匆匆订下来婚期,秦怡文心中却满不是滋味。 秦洛芙在父亲面前从不敢肆意撒娇,可武夫人却禁不住她的眼泪,一听女儿想请云衣坊的设计师为自己设计嫁衣,几番在秦怡文面前提起,秦怡文无奈,特意宴请款待萧鼎后,这才犹疑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萧鼎早就得了秦梦遥的暗示,于是痛快的应承下来。 没过几天,秦梦遥将图纸拿到制衣坊,详解一通后,制衣坊的女工便开始动手制作,从凤冠般的高领,到修体裁衣,直至拖尾的缝制,秦梦遥无不亲自过目,最终的成衣连制衣坊的女工都惊叹不已。 第215章 尽力 秦洛芙自然无比满意。嫁衣刚取回云衣坊,秦洛芙便急不可耐地穿在了身上,大红华服将她衬得如同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她的周身似散发出耀眼的光,令在场的每个人无不惊为天人。 “我可不可以见见这位设计师,我一定要好好的感谢她,采苓,我成亲那天你一定要邀请她,真的是太美了,你猜康哥哥看到会是什么表情……”秦洛芙喃喃自语,秦梦遥蒙着黑纱在一旁看着冷笑。 秦梦遥似能看到她成亲那日的情景,她要亲眼看着他在众人面前大惊失色的模样,看着他如何众矢之的,当然,如果他还爱她,自然另当别论,可霍家的脸面定然不会好看,想到这里她做梦都能笑出来。 还有十天的时间,秦梦遥好似癫狂一般,激动的数算着每一天,盼着时间快点过去,却又怕那一天来的太快。 萧鼎送来了秦洛芙留给秦梦遥的请柬,大大的双喜下,写着霍景康与秦洛芙的名字,他们喜结良缘,他们白首偕老,这些字在秦梦遥眼中似裂开嘴嘲笑着,秦梦遥将请柬仔细收好,生怕被人看到就再也找不到了。 她又以现代婚纱为原型,设计了一套大红色长袖蓬纱长裙,腰身经过宽松处理后的婚纱总显得臃肿,虽然萧鼎对此设计很是满意,秦梦遥却迟迟不肯将其面市,这样的婚纱对于后世而言,实在是太过粗鄙。 秦洛芙自从嫁衣合意后,又到云衣坊中将秦梦遥设计的几款衣裙都买了下来,而秦梦遥则有意无意设计出几款极性感的吊带睡衣作为赠品,间接送给了秦洛芙。 那样的吊带睡衣,连店中的女伙计看了都忍不住脸红,可秦洛芙却脸不红心不跳,直接收进了囊中,为了让康哥哥心动,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尤子期刻意避了好些日子,可越是不见,越是想念。他每天偷偷跟在秦梦遥身后,看她每日过的滋润才渐渐放下心来,只是见她同秦洛芙接触越来越多,又难免忐忑不安,虽然秦洛芙并看不到秦梦遥的容颜,可是万一她不小心露出来了呢,万一她被南程莫发现了呢…… 这一****终于忍不住将秦梦遥堵在了门口。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面对尤子期的怒意,秦梦遥有些惊讶,她之前甚至以为尤子期已经回到普兰城,可如此看来,他显然对自己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 “我当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疯了,你这是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这样,霍家是什么样,我比你清楚,你知不知道在他们那样的家族,人命就如同草芥,你知道他们如何对待一个绊脚石吗,你这样做有多危险知不知道!”尤子期一遇到关于秦梦遥的事,就忍不住情绪激动。 “我知道,”秦梦遥淡然的回答让尤子期心酸不已。 “为什么,为了那样一个人你值得吗?我呢,你如果不好好珍惜自己,我该怎么办。看你难过,我比你更难看,看你受罪,我情愿一切惩罚都施于我身,可是我的真心你为什么都看不到!”尤子期难过的像个孩子,秦梦遥叹口气,终于任他将自己拥入怀中。 “梦遥,答应我,忘了从前,我们一起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好不好,我这一生只你一个,再无他求。” 尤子期的泪滴顺着秦梦遥的脖子流下来,凉凉的感觉让秦梦遥一个激灵,猛地从尤子期怀中挣脱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秦梦遥无力的摇头,她这一世,从开始就是个错误,明明是从头开始,重来一世,她却过得如此混沌不堪,以前从未因感情产生纠结,这一世却像补偿一般,将所有情伤情债一并补齐。 “娘……”悠悠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看着两人眼泪汪汪,一脸困惑,“娘,我尾巴疼。” 尤子期将脸扭到一旁,用衣袖擦干泪水,而秦梦遥已然将悠悠领进房中。 “悠悠,尾巴怎么又疼了,你是不是扯它了?” “没有,娘不让悠悠碰,悠悠就不碰。” “梦遥,你先出去,我来看一下,”尤子期红肿着眼,勉强微笑着,退下悠悠的裤子后,却听见悠悠哎呀一声,秦梦遥吓得急忙转过身来。 只见那条小尾巴比之前又长长了一小段,无骨地垂在屁股后面,轻轻抚摸时并无感觉,可若稍一用力,悠悠便开始叫痛。而他如果坐卧时不慎压到了身后的尾巴,疼痛的感觉便会窜遍全身。 秦梦遥突然想起新闻中曾经报道过婴儿出生便生有尾巴的情况,报道中伴随尾巴而生的或为隐性脊柱裂,若强行割除,只怕对身体有影响,难道悠悠的尾巴也有这些隐形的疾病相伴…… 悠悠的出现显然化解了二人之间的尴尬,尤子期小心翼翼为悠悠提上裤子,接着出门去请大夫,而秦梦遥也不再去想即将到来的婚礼,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悠悠身上。 “老夫从未遇到过此中病症,请恕老夫无能为力,尤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郎中仔细诊过悠悠的尾巴后,轻叹口气,拎着药箱出了门。连续请过几位大夫,每个人都神色各异,却都不敢随意诊治。 “长尾巴的男孩,让我想想,几十年前我听我师父讲过一次,能彻底根除这病的人只有一个,只是那人我也只是听说过,不知现在是否还在人世。” “先生所说之人,可是人称神医的那位?”秦梦遥忙问。 “原来夫人知道此人,神医虽然医术极精湛,但他行踪不定,想找到他,比登天还难,唉,一切都是机缘啊!”郎中说完,拎着药箱走出门去。 秦梦遥颓然地坐在地上,悠悠见状,忙扑到秦梦遥身边,担忧的看着她。 “对不起,悠悠,娘太没用了,什么都做不了,如果能够带你回到娘的家,娘一定要给你做最好的手术,让你上最好的学校,可是我在这里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秦梦遥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喷涌而出。 悠悠惊慌失措的抱着秦梦遥的肩膀。 而一个大大的怀抱将悠悠和秦梦遥都抱在怀中,尤子期温柔的看着秦梦遥,“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这句承诺,就像一个桎梏,将尤子期日后的所有心思绑在了秦梦遥的身上。 从那天起,悠悠懂事的再没提起尾巴之事,而尤子期则有意无意开始关心悠悠的生活,从起居到穿着,像位父亲一般无微不至。 南程莫成婚那日,秦梦遥还是带着请柬到了霍府。 她跟在萧鼎身后,以秦洛芙所邀请的贵宾身份,被一路引领到了宴客厅。 雕工精致的大八仙桌上摆满了饕餮盛宴,京都几乎所有有名有望的族中贵妇都齐聚一堂,每个女子都身着华服,脸上的妆容精致得体,头上的发饰也低调却有品位,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笑着相互寒暄赞美,或相熟的说些体己话儿。 秦梦遥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这些贵妇貌似得体却略显虚伪的做派,像在看一出古装戏。 “咦,这位妹妹,好眼熟,”一位身着草绿衣裙的漂亮女子坐到秦梦遥身旁。 秦梦遥微微一笑,“你好,我姓秦,如果姐姐不嫌弃,叫我一声秦妹妹就好,不知姐姐贵姓?” “免贵姓许,京都中秦姓可是不多见呢,”许佳想了半天没想起朝中何人姓秦,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确实,秦姓并不常见,我来自外地,本没有资格参加秦娘子的婚礼,只因为秦娘子设计了一套嫁衣,盛情难却之下,只得来赴宴,”秦梦遥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因自己出身低微而产生自卑感。 “早就听说秦娘子的嫁衣精美绝伦,竟是出自妹妹之手,真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本领,佩服佩服!”许佳脸上满是崇拜,听到秦梦遥的下一句时,下巴差点掉下来。 秦梦遥说,“其实姐姐身上这一件,也是我设计的呢。” 旁边正在聊天的贵妇早就对秦梦遥心生好奇,听到两人对话都偷偷竖着耳朵在旁偷听,听到秦梦遥的话后,个个都自觉的闭上了嘴巴,慢慢朝秦梦遥身边走来。 不消一会,秦梦遥旁边空空的座位便坐满了人。 “这位小娘子,秦娘子的嫁衣真是你设计的?”身材丰腴的赵夫人显然不太相信,这样年轻的小姑娘,任谁也想不到竟会设计出那样绝美的嫁衣。 “可不,秦妹妹现在是云衣坊的御用设计师呢,”许佳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稀世珍宝。 “秦娘子,我家大娘子过些日子也要成亲呢,能不能请你也为我们设计一套?” “秦娘子,我家……” 一时之间仿佛家家户户都要办喜事,秦梦遥安静地微笑着,等叽叽喳喳声终于停下来,这才开口道,“不瞒大家,我现在正为云衣坊设计嫁衣,如若各位夫人有时间,就请到云衣坊去看一下,保证让您满意。” “会不会比秦娘子的那件还要漂亮?” “您放心,指定让您满意而去,尽兴而归。”秦梦遥尽力地回应着每个人的问题。 而时间慢慢过去,日暮西斜,已到了迎娶新娘的良辰吉时,唢呐锣鼓声声,终于到了厅堂外。 门口摆好了火盆,只等新人跨过火盆,行对拜之礼。却只听乐声不断,而新人却迟迟没有露面。 不断有小厮跑进跑出。 赵夫人身边的丫环打听完消息,神色匆匆的走到赵夫人近前,极小声道,“霍大少爷不见了。” 秦梦遥偷偷听到,莞尔一笑。 南程莫的第一段婚姻,被人逃婚。没想到眼下的第二段婚姻,他却开始逃婚。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门外传来一阵噪杂声,南程莫被两个彪形大汉压着,同秦洛芙一同进了大堂。几乎是压着行完了跪拜父母之礼,而至夫妻对拜之时,他梗着脖子无论如何不再低头,就在这时,他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微微笑着的秦梦遥。 “梦遥,夫人!”南程莫挣不脱壮汉的束缚,只能大声叫喊,“大家听好,那位才是我唯一的夫人!” 喧哗声骤停,而唢呐还在不知好歹地吹奏着。 “你胡说什么!”霍双城啪地一拍桌子,世界终于安静了。 秦梦遥被人群闪出来,显得格外突兀。 “我说,她,才是我的夫人!” “你早就将她休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是!”霍双城声如洪钟,听得人心生颤。 “那是你伪造的休书,我从开始到现在,从未有过休妻的念头!就算她只是我的糠糟之妻,也是我霍景康的妻,除了我,谁也没有资格将她从我身边夺走!”南程莫终于甩开壮汉,向秦梦遥走来,拉着她的手,径直走到霍双城与薛文佩面前。 “这些日子你去哪了,我一直在找你,只盼望能早一日将你带到我身边……”南程莫鼻头通红,紧紧拉着秦梦遥的手不放。 “放肆!真是胡闹,来人,把这个不明身份的女子抓起来,大少爷魔怔了你们也呆了不成!”薛文佩拍案而起,顿时涌入数位家丁,伸手去拖秦梦遥。 “若想抓她,除非你们踏着我的尸体过去!”南程莫压抑了许久的怒意终于喷薄而出,他心心念念想找到秦梦遥,却百寻无果,为了避开同秦洛芙的婚姻,他尽力逃出府去,哪成想半路就被抓了回来,幸而在千钧一发之时,秦梦遥出现了。 家丁犹豫着不敢上前,薛文佩时而瞅瞅霍双城,时而看看堂下看热闹的众人,心中竟有些暗暗得意,可面上却不得不表现出那种震惊而愤怒的表情。 “罢了,众人请先归席吧,让大家看笑话了,犬儿流落在外多年,是老夫的不是。只是今日这桩亲事,是老夫对秦老弟的承诺,虽然出了岔子,但还是依礼举行,芙儿还是我霍家的儿媳。”霍双城说话极有分量,堂下雅雀无声,司仪在霍双城的指示下,高喊一声,“礼成,送入洞房!” 第216章 不复存在 几位壮汉用力将南程莫推向新房方向,同秦洛芙一道在喜娘簇拥下进了新房。 秦梦遥站在原地,她的手因南程莫用力紧握而变得通红。 薛文佩冷哼一声,将头瞥向一边。 而霍双城被气到头痛,已然离席。 宴席上众人见原本应喜气洋洋的亲事变成了这幅模样,都尴尬不堪的坐在位置上,此刻告辞不是,留下也不是,就连一向爱活跃气氛的几人也都收了声。 “哎,对不住大家,我来晚了来晚了,那会大哥人不见了,我就出去找了一圈,没想到竟然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真是太遗憾了!”霍景平大踏步走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梦遥猛地想起凤辣子,两人的出场可真是相像,都是这样的张扬。 忙有人接话,“呵呵,大少爷的亲事当然隆重又精彩,二少爷,咱们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霍景平嘻哈一番,气氛终于渐渐活跃起来,方才的一幕似乎不曾发生般。 南程莫刚露面,立马有人敬酒劝喝,再没人提起方才的所有。南程莫一口接一口的喝酒,眼神却总往秦梦遥身上飘,每看一眼,就痛一次。 “这位姑娘,我们老爷有请。”绿环恭敬而有礼,眼睛却不住观察着秦梦遥,客气地将秦梦遥引到沁心院,霍双城正在房中咳得厉害。 见到秦梦遥到来,霍双城指指旁边的椅子,秦梦遥也不客气,整整衣裙坐了下来。霍双城咳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嘶哑着喉咙道,“给我倒杯茶。” 秦梦遥瞬间无语,第一次见面第一句话竟是让人给他倒茶,真当每个人都是他的下人呢! “给,”秦梦遥从茶壶中倒出一杯热茶,茶香四溢,却有种说不出的气味,“慢点喝,太热的水对食道不好!” “哼,管好你自己就行!”霍双城俨然对秦梦遥已绝无好感,从大闹成亲现场,到现在目无尊长,真不知他那混儿子看中了她哪一点。 秦梦遥无语,现在的老年人怎么脾气都这样古怪。不过这茶水的味道实在是奇怪,香气太过了些,浓郁地让人憋气。她自顾取过杯子,倒入浅浅一些,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苦得直皱眉。 “奇怪,这是什么茶,口味这么怪,”秦梦遥自言自语。自从知晓有人背地做手脚以来,霍双城对饮食便很是注意,而茶水也只经绿环之手,难道这茶水又出了问题…… “怎么个奇怪法?”霍双城将茶杯放在几上,目光深邃的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 “你难道没觉出来,这茶中透着一股淡淡的药香?”秦梦遥将茶杯放到霍双城面前,轻轻将水面的蒸汽往霍双城鼻端扇送,霍双城眉头越发凝重。 “这是怎么回事?” “你自己家中泡的茶,怎么还问别人是怎么回事,”秦梦遥对这个怪老头简直无奈,看上去那样精干的一位老人,怎么说也到了知天命的年龄,说话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绿环,”霍双城刻意平淡了语气,将绿环叫到身边,“这茶是什么茶?” 绿环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见霍双城要动怒,才红着脸解释道:“我这几日不太舒服,碧荷妹妹就主动帮忙烧了几次茶水……老爷,绿环知错了,请老爷责罚。” 秦梦遥低头不语,也不知这老头儿是不是被害妄想症,怎么因个茶水还要去跟下人较真,真是不可理喻,幸好她没进他们霍家,不然这样一个公公,确实挺让人头疼。 “下去吧,换个新茶壶上来,重新烧一壶,你亲自烧。”霍双城揉揉脑门两旁,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咳嗽是季节更替所致,如今看来,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你家住何处?”霍双城态度显然比方才好了许多,可是方才在众人面前令他大跌颜色的一幕,依然不断在他眼前盘旋,对这个女孩,他实在提不起好感。 “我,没有家吧。”秦梦遥不知从前,对此生的身世更是一无所知,而在这个时间唯一能称之为家的地方,早已不复存在。 “你爹娘呢?” “不知道,没见过。” “你……唉!”霍双城想起南程莫,他不也是被人收养了那么多年,只是幸好,他回来了。 “不用同情我,我现在过的挺开心的,”秦梦遥笑眯眯道,这老头儿可以堪称表情帝了,真真是一会一个表情。 “开心能有什么用?你们这些年轻人,一点都不知道珍惜。想当年老子率军打仗,几乎天天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不就为了百姓能过上太平日子,能一家人不受分离之苦……”霍双城猛地想起勤勤,当年他到前线带兵打仗,勤勤还怀着孩子,可等他回来,他的家就已经不再了。 “将军说的极是,谁不想有个家,只是小女子无能,守不住一个家。”秦梦遥坦然的表情反而比初入战场时的霍双城还要淡定。 “哼,你无能,你无能会让康儿宁可逃婚也要去找你?”霍双城目光如炬,灼灼地紧盯着秦梦遥。 秦梦遥不语,她不屑回答。 对勤勤的愧疚感丝毫没有令霍双城放下对面前女子的仇视,反而越发令他想为霍景康守住一个安然的家,只是这个家,不应由秦梦遥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来组成。 “老爷,大少爷喝醉了,正在宴客厅发酒疯呢!”绿环小心翼翼地进来通报。 “胡闹,真是胡闹!”霍双城气得吹胡子瞪眼,“快让人把大少爷扶回房去,就说别让新娘子等久了,正事要紧。” 秦梦遥只觉此话嘲讽至极,何为正事,她自然一清二楚。既然这老头儿不想让她好过,那她何必多给他留面子。 绿环匆匆就要往外走,秦梦遥突然起身,向霍双城恭敬道,“将军,您先别生气,他是牛脾气,倔的很。成亲这么大的事,可是要顺顺利利才好,您放心,我去劝劝他。” 不等霍双城反驳,秦梦遥随在绿环身后就出了门。霍双城气得跺着脚,奈何喉咙中堵着一口痰,想骂都骂不出。 “姑娘,您真的要去吗?奴婢是说,现在大少爷喝醉了酒,可能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奴婢怕姑娘会受到牵连……”绿环生怕突发事故,又引得霍双城大发雷霆,另一方面,又摸不透薛文佩对此事的态度,直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 秦梦遥何尝不知这种侯门富户后院是非,这些做下人的往往第一个被推出去做顶事的替罪羊,于是故作轻松道,“你放心,你们少爷的性子,我清楚。一会儿,你先进去,此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绿环见秦梦遥态度坚定,张了张嘴,再没出声。 大堂中的女眷大多已告辞离开,而男人们则抓着酒杯,或趁机拉关系套近乎,或趁兴大口豪饮。南程莫把着一个大酒坛子,一碗接一碗的往口中倒,如饮白水一般。 秦梦遥走到南程莫身旁,安静坐下。南程莫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星辰。 两人就这样直直的看着对方。 “你瘦了,”南程莫许久,悠悠叹口气,忍不住想伸手去摸秦梦遥的脸,他曾经做梦都想看到的那张脸。 秦梦遥没应声,她生怕一开口,眼泪会止不住掉下来。来之前,她信誓旦旦想看南程莫见到他惊慌失措的模样,要让他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可现在看见他如此难过,她的心像是被捏了一把,酸酸痛痛。她从来没有自己想的那样绝情。 “梦遥,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你如果想走,我陪你,我们一直走遍天涯海角,这个身份我也不要,没有你的地方,都不是我南程莫的家。”南程莫索性连霍字都不愿再提。 之前为了不让他逃跑,霍家连软禁的手段都使得出来,若不是他假意服软,想必他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家,不要也罢。 “你醉了,”秦梦遥摇摇头,“这段时间我也想通了,我一个人也过得很快乐,没有谁离不开谁,地球离开谁都会照常转动,没了我,你也可以过的很好。” “不,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们威胁我,如果我今夜敢妄为,就让你连门都出不得,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他们凭什么!”南程莫声线渐渐抬高,旁边的人都坐观好戏,笑看两人的对话。 “谁都没有错,错的是错的时间错的地点,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离开,你今夜好好休息,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谈,好不好?”秦梦遥冷静地不似她自己。 “我现在很清醒,你不能走,我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你记住。”南程莫抬手扯过立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小厮,“给我娘子安排个房间,不,就让她住在我的院里,去,马上就去。” “这,少爷……是,我马上就去,”小厮飞速跑出去,却先通报了薛文佩。 薛文佩笑眯眯的点头,“给秦姑娘好好收拾一下房间,就说我的吩咐,任谁也不许怠慢了秦姑娘,秦姑娘是咱们府上的客人,她想住在府上多久,就住多久。” 小厮马不停蹄,在霍景康院中收拾出一件最好的客房,又叫来两个丫头专程服侍。 当夜,秦梦遥留在了霍府之中。 尤子期听闻这消息,脸色阴沉地仿佛火山爆发阴云盖顶。 第二日,秦梦遥还未睁开眼,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咚咚传来,接着门被轻轻打开。秦梦遥偷瞄一眼,果然是南程莫,于是转身朝里佯装熟睡。 南程莫局促地在床边坐下,手伸出又缩回,终于在秦梦遥脸上轻轻落下。 “梦遥,这些日子,你过的好吗?” 秦梦遥不回答,南程莫自说自话。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自从来到这里,我每天都在想你,可每次提笔,心中万千话语却一句都写不出,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只是梦遥请你相信,我南程莫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昨日的成亲也非我所愿,他们让我定亲,写休书给你,这些事情我也是才知道不久,我拼了命的找你,可是你都不在。刘妈来信说你年初就离了家来京都,可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那么想你……” “那天在街上,有一个背影特别像你,我像疯了似的追过去,可是一转眼她就不见了,”南程莫伤心地看着秦梦遥的背影,“梦遥,那就是你,对不对,我看见的就是你对不对,可是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如果我早一些找到你,早一些将你带回霍府,他们就会退掉昨日的这场婚事了,我会努力让他们接受我们在一起,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秦梦遥一翻身,忽的坐起来,冷笑着,“你以为你找到我,他们就会接受我跟你在一起?别做梦了!你如今可是堂堂的将军府公子,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怎么可能配得上你,他们要的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妇,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的妻子只可能是你,我不要什么门当户对,早知如此,我宁可不要这个累赘的身份!”南程莫紧紧将秦梦遥抱在怀中。 “呵呵,这个世界上可没有那么多如果,既然是你逃不掉的命运,那你就接受好了,我看你这大少爷当的也不错。好了,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就先出去吧,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秦梦遥将南程莫推开,表情淡漠地如同面对陌生人。 一场爱情中,掺杂了太多的不可知,秦梦遥原本欲好好看一场玩笑,没想到想象中的喜剧却比现实还悲伤。他们早就错过了太多,以致已然错过了彼此,如此,倒不如相互放手,长痛不如短痛。 “我绝不会放手,梦遥,留下来,不要走,我会跟他们解释,你这么好,这么贤惠,他们一定会接受你的。” “不要这样,好聚好散,我们不是有过约定,如果你找到你爱的人,我就会退出,何必再这样苦苦纠缠。”秦梦遥违心地说完,努力微笑掩饰着内心的失落。 第217章 不放行 “我只爱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南程莫第一次表白,脸红的像烤虾。 秦梦遥再也忍不住,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原本的报复计划就这样被轻易瓦解,连秦梦遥都觉得莫名其妙,她的好戏没有看成,甚至连南程莫都没能好好羞辱一通,就被南程莫的一番表白给收买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立场实在是太不坚定了。 秦洛芙等了一夜,新郎官都没有到过新房一步,又羞又恼。尤其是听闻昨晚令她颜面大跌的女人竟是自己亲自请来的贵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哼,那个女人还真是不要脸,昨晚竟然住在霍府,姑爷他……”采苓替秦洛芙愤愤不平,说着说着突然觉得此话不妥,连忙刹车,但秦洛芙听了这话显然脸色更黑了。 “带我去那妖女房间,我倒是要看看,她怎么有这么大能耐,竟然从本小姐手中骗走了请柬,堂而皇之地走进霍府大门,还想跟我抢男人,真是胆大包天,就怕她有命进,没命回!”秦洛芙恶狠狠的扯起裙角就往外走。 采苓急忙忙跟在身后,低声道,“小姐,您以后可是咱们府里的少奶奶了,在外人面前可不要再称自己为小姐了。” “知道了,”秦洛芙不耐烦的应着,“家里上下都看见了昨晚那一幕,真是丢死人了,让我怎么在霍家做人!康哥哥竟然当着我的面叫那个妖女夫人,他怎么可以这样,他那时候还送礼物给人家,现在看见那个妖女就想把之前的事撇的一干二净,他休想,我就是死我也要跟着他!” “少奶奶,您先别生气,看她的模样也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出身,您犯不着跟这种人生气,再说您生得这样漂亮,奴婢就不信姑爷看见不动心,您别担心。” 两人边说边走,转眼就到了秦梦遥房门前,只见房门洞口,而房中那个与她刚成婚一夜的男子,正同另一个女子紧紧拥抱在一起。 秦洛芙本就对秦梦遥极有成见,看到这一幕更是怒火中烧,冲到房中,对着秦梦遥的脸便是狠狠一巴掌。 “啪!”秦梦遥的脸瞬间肿起一片,这一巴掌下手极重,震得秦梦遥头脑发蒙,好半天才缓醒过来。 “你在做什么!”南程莫回头恶狠狠的瞪着秦洛芙,他想还手,奈何怀中还抱着秦梦遥。显然秦梦遥被这一掌打得极狠,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你说我在做什么?作为一个妻子,看到相公同狐狸精勾三搭四,你说我要做什么,打她,呵呵,这还是轻的!”秦洛芙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全然忘记了在南程莫面前保持的形象,像个泼妇一样叉着腰,伸手要揪南程莫起身。 “谁是狐狸精,你给我说清楚,梦遥是我的结发妻子,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抛弃她!”南程莫轻轻将秦梦遥放倒在床上,挡在秦洛芙面前。 “说的可真好听,我认识你这么久,可从没听你提起你有位结发妻子呢。”秦洛芙往前走两步,却被南程莫直接拦下。 “你这样护着她,敢不敢告诉她,我们之间发生过的那些故事呢……” 秦洛芙语带挑逗,那样轻浮的语气,任谁听了都会产生不好的联想。 秦梦遥用力撑起身子,由于早上被南程莫闯进房间,身上只穿着亵衣,秦洛芙想到方才南程莫抱着她的情景,气又不打一处来,却被南程莫正正挡在身前。 “够了,你闹够了没,”南程莫轻轻推了秦洛芙一把,秦洛芙毫无防备,连连倒退两步,脸上吃惊而讶异的表情一览无余。 “你打我,你竟然为了这个狐狸精打我,我才是你的新婚妻子啊,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当初送我簪子耳坠,喊我芙妹妹,哄我开心,这些你都忘了吗?”秦洛芙说的幽怨,触到伤心处,眼泪吧嗒吧嗒开始往下掉。 “没有,梦遥,我真没有,你听我解释……”南程莫转头先向秦梦遥澄清,可秦梦遥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我真的头痛,你们先出去一下,我需要好好休息,”秦梦遥下了逐客令,南程莫和秦洛芙却对峙着不肯走。 秦梦遥索性躺下翻身朝里,将被打到红肿的脸颊藏到被窝中,她不愿南程莫看到这幅狼狈的模样。可内心却嫌弃自己的窝囊与无用,按照女强人的路数,她应该在第一时间将巴掌还回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秦梦遥在这样一个狼狈的早晨,实在发挥不出那种唯我独尊的魄力。 “呵,有胆量勾引别人相公,现在倒是没脸见人了,你那会跟人勾肩搭背的浪。/荡劲呢,哼,狐狸精,我警告你,若是把我秦洛芙给惹毛了,我让你……”秦洛芙见秦梦遥连脸都不敢露,越发得瑟,压根不把秦梦遥看在眼中,索性将在家做小姐的张狂劲发挥的淋漓尽致。 “你让她怎样?”南程莫冷冷地问,双手已然暗暗攥成拳头。 “相公,芙儿只是跟秦姐姐开玩笑的,就是为了让秦姐姐明白相公的心意,现在秦姐姐也都看到了,相公为了秦姐姐都要跟芙儿翻脸了,秦姐姐,你不要生气了,过会芙儿一定再次登门赔礼道歉,相公,秦姐姐不单人长得漂亮,做的衣服更是美不胜收呢,相公如果不反对,就让姐姐住在府上吧,一起伺候相公,正好芙儿也想找个人陪呢!”秦洛芙语气一转,竟撒娇似的冲着南程莫道:“相公,人家刚嫁进门,第一天理当给公婆敬茶,你赔我去好不好?” 南程莫回头看一眼秦梦遥,见秦梦遥正死死盯着秦洛芙,继而,竟微微笑起来。 “你陪她去吧,我再休息一会也便起了,”秦梦遥语气温柔和气,一时间南程莫仿佛又回到石塔村,那时,她也经常这样对自己说话,现在听来,好似天籁。 “一会不要乱跑,在这里等我,一定要等我回来。”南程莫心疼的摸摸秦梦遥的脸颊,对秦洛芙的火气他不能在她的房中发泄,不然只会让她更加烦心。 “你放心,我会留下来等你。”秦梦遥伸手整整南程莫的衣襟,将他推离自己。 这甜蜜的一幕看在秦洛芙眼中,无异于前去捉奸,却被人当面刻意调情,又难堪又嫉妒,她此刻恨不得手刃秦梦遥以泄心头只恨。 薛文佩和霍双城对新媳妇第一天敬茶便迟到很是不满,但念其在家中原是大小姐,昨日又劳累一日,也便不再提起。 “康儿媳妇,如今你为人妇,府中的事日后也要多让你费心一些了,这枚玉镯是我托人从和田带回来的,这种上好的脂玉配你再合适不过了。”薛文佩满是爱怜的看着秦洛芙,这婚姻由她一手撮合而成,她自然要先将自己的队友拉拢过来。 秦洛芙两腮红红的,恭敬上前接了玉镯,退到一旁,准备听霍双城训话。 “哎,都在呢,孩儿给爹娘请安,呵呵,新嫂嫂也在呢,听说新娘子奉的茶格外香,嫂嫂,能不能赏脸给口茶喝?”霍景平珊珊来迟,却动静最大。 “平儿,不得无礼,”薛文佩轻声呵斥,见霍双城毫无反应,也便不再多言。 秦洛芙看到霍景平,身子绷得紧紧的,两手紧紧捏着玉镯,指甲盖都没有一丝血色。 “难得平儿请一次安,就别难为你嫂子了,”薛文佩出声解围,可霍景平仍旧笑嘻嘻的看着秦洛芙,南程莫则淡漠的坐在一旁暗自发呆,不知在想着什么。 “嗨,我这面子真是不够大,想讨杯茶喝都讨不到,”霍景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似乎很是失落。 秦洛芙见薛文佩都已经出声暗示,于是将镯子仔细收起来,端过茶杯送到霍景平面前。 “嫂嫂,你的手怎么抖成这样,想必是昨日累坏了吧,”霍景平端起抖起一圈圈涟漪的茶水,轻啖一口,“嗯,好喝,谢谢嫂嫂。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请嫂嫂笑纳。” 秦洛芙一看,手更抖了。 霍景平直接将东西丢到托盘中,笑笑的看着脸色显然有些惨白的秦洛芙。 秦洛芙失魂落魄的走到旁边站定,将托盘中的东西拿出,急急忙忙塞进袖口。其余人各怀心思都没注意到二人的小细节,薛文佩却一双眼睛看得格外清楚。 “既然没有别的事,那大家就都散了吧,”薛文佩向来以一家之母自居,说话也有些分量,她说完,又扭头看向霍双城,“老爷,您还有事吗?如果没事,就让孩子们散了吧,他们也还有好些事情需要处理,尤其康儿刚成亲,还有许多事需要学习。” “咳,我一把老骨头了,管不了那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康儿的事,就让他自己解决吧,但是,有一点,我们霍家决不可做违背伦理之事,你自己掂量着办。”霍双城说完,在绿环的搀扶下走出门去。 南程莫几人向薛文佩辞行后,走到门口。秦洛芙一直躲得霍景平远远的,可在门口还是免不得近距离接触,就在霍景平故意贴过去,秦洛芙别扭躲闪之际,南程莫早已大步走远。 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秦梦遥用凉水敷完脸消肿后,才想起好好打量一下南程莫所居住的小院。虽说看上去简单了些,却比普通人家的整个家都好过数倍,只是院子显得太过空旷了些,若是种上满院的花花草草,墙壁爬山蔷薇和凌霄,不知该有多赏心悦目。 作为一个花痴,秦梦遥将这股痴劲发挥了个淋漓尽致,只是站在这里一小会时间,就已经在脑海中将这个院子统统改造了一遍,只可惜一切都只是空想,她能改造的也不过是自己在石塔村的一亩三分地罢了。 “姑娘,实在对不住,老夫人吩咐过,请姑娘在此安心休息。”秦梦遥刚走到院门口,立刻有小厮跳出来,将秦梦遥拦在门口。 “怎么,这是要把我软禁在此不成?”秦梦遥冷笑,小厮仍面不改色,不肯放行。 “这是老夫人的命令,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请姑娘不要难为小的。” 秦梦遥无法,重新在院中溜达着,将每个房间几乎都看了一遍。在她的印象中,但凡大家公子哥身边都跟着一批小厮前呼后拥,可在南程莫的小院中,她看到除了守门的小厮,再没见其他的下人,就连昨日被派来服侍她的两个丫环也没了踪影。大部分房间都空空如也,地上已然积了厚厚的尘土,不似有人居住的样子。 南程莫的婚房并不在这座小院中,可在此之前,南程莫却是一直都住在此处,这厚厚的灰尘着实不似常有人居住的模样。 “梦遥,你起来了,肚子一定饿了吧,我差人去打饭。”南程莫满脸喜色,一路飘着就到了秦梦遥的身旁。 “梦遥,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听了一定会高兴,”南程莫激动的连关子都不想卖,直通通对秦梦遥说,“父亲说,今后我的事情有我自己解决,他不会再插手了,梦遥,我终于可能把你留在我身边了。” “你说什么?”秦梦遥怀疑自己听错了,封建社会父母之言最大,当父亲的怎么可能会轻易丢下自己的决定权,更何况像霍将军这样在战场上习惯于调兵遣将的指挥者。 “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再没有人能阻止你留在我身边了!”南程莫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全完忽略了霍双城话的另一半。 秦梦遥的冷静却出乎南程莫的想象。 “梦遥,你不高兴吗?” “不,我很高兴,只是这幸福来的有点突然,所以显得不太真实。”每次纵容过后,总伴随着一场腥风血雨,这是秦梦遥在实验室总结出的一条潜规则,每当老板想要抓纪律,总会任凭他们慢慢松散,然后抓典型批特例,而眼下放任南程莫满足自己的想法,显然是霍双城在主动放水,至于他想如何开刀,秦梦遥还真猜不透。 “既然你想把我留下,我想问一下,我是以何种身份留在霍府?”秦梦遥这一问,直接难倒了南程莫。 第218章 走人 以结发妻子身份,可秦梦遥已然签了那份伪造离书,而若以朋友身份,更是完全违背了南程莫的初衷…… 秦梦遥看出南程莫的犹豫,淡然地笑笑,“你先慢慢想,我不着急。” “梦遥,再给我些时间,我会把事情都处理好的,你要相信我!”南程莫方才的兴奋突然就降到谷底,他显然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明明看似很简单的爱情,却被人横插一脚,变成了三个人两个大家族之间的矛盾。 霍双城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将这个烫手山芋直接抛到了南程莫手中。 纵使日后出现什么问题,只要霍双城出面,假意训斥南程莫几句,道个歉,事情也便过去了,而众人更会体谅南程莫年轻气盛,犯错总是难免的。 最终受苦的,总是女人。 连续两日,秦梦遥在小院中除了南程莫,几乎不曾见到其他人,她在霍家软禁着,像南程莫刚入霍家之时。 成亲第三日,南程莫被迫随秦洛芙回门。 秦怡文对于成亲当日所发生的事虽然极其愤怒,但新女婿上门,还是强压着火气受了礼。由于挂记着秦梦遥,南程莫始终待得心神不宁,晌午刚过,南程莫就立马借口家中有事从秦怡文府上跑了出来,连秦洛芙都不等,直接回了家。 秦梦遥闲着没事,除了在院中溜达,便是同小院门卫说话,谈着谈着,门卫也便不再似当初那样严苛,甚至还能允许秦梦遥在目光所及处溜达几步。 趁着这个机会,秦梦遥四下看到好看的花花草草便挖起来带回小院中。几日的积累下来,竟将原本极为枯燥的小院点缀的颇具生机。 南程莫每日看着院中的变化,心中的欢喜越来越浓,当初在石塔村,她便是这样每天一点点把家中原本荒芜的小院布置的生机勃勃,纵然生活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她都可以将日子过得津津有味。而现在,因为她的到来,一直毫无生气的小院,也开始有了家的感觉。 “梦遥,有你的地方,才是我南程莫的家,”南程莫匆匆赶回小院,从背后抱住正在植草的秦梦遥,满怀深情的情话似乎越来越能打动秦梦遥的心。 “如果我偏要住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你会把大山当家吗?”秦梦遥调皮的侧着脸问,相比于从前,他们比做夫妻更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当然,山高辽阔,美景相伴,美人在侧,那可是神仙眷侣的生活呢!”南程莫憧憬的想象着,只是怀中的人儿却似乎没那么老实。 “乖,松手,这棵小草好可怜,都要被我捏坏了,”秦梦遥用沾满泥土的手拍拍南程莫光滑的小脸,“啧啧,手感真不错,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小白脸呢。” 秦梦遥嗤嗤的笑,花枝乱颤的身子贴在南程莫胸前,惹得南程莫心头狂跳,“别乱动,别怪我没提醒你……” 听着南程莫略带沙哑的嗓音,秦梦遥奇怪的回头打探,嘴唇却冷不丁被另一张唇堵了上来,温热润湿的感觉,和着两人有些紊乱的鼻息,秦梦遥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而不容她多想,南程莫赶忙慌乱的放开紧环着她的手,羞红着一张脸背对着秦梦遥。他方才也不知怎么回事,看着秦梦遥那张精致的侧脸,突然就神使鬼差将唇贴了上去。 “我,我去换身衣服……”南程莫脚步慌乱地往门口跑,看到门卫突然想起自己房间就在院中,又红着脸故作镇定折返。 秦梦遥手中的小草被这一通真情流露折腾的不成模样,秦梦遥潦草将土埋下,回想的方才那个回味悠长的吻,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恍惚中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晕倒在地,幸好门卫探头进来偷瞄院中种的那些花草,见秦梦遥身子一歪,于是猛地冲过去,一把扯住秦梦遥的胳膊。 偏巧这一幕被换完衣服刚到门口的南程莫看个正着,他黑着脸大步跑过来,从门外手中抢过秦梦遥,没好气将门卫斥回院门口,门卫被这股冲天的醋意熏得无奈,讪讪的看了一眼秦梦遥,结果又被狠狠剜了一眼。 “来,让我看看,男人吃醋是什么表情,”秦梦遥揉揉额头,蹲了太久,竟然有些缺氧,不过能看到南程莫吃醋的样子也不错,这家伙醋意可够大的,但这表情却比那张冷漠的臭脸可爱多了。 “哼,除了我以外,不准别的男人靠近你半步,”南程莫傲娇地翻个白眼,“不,是十步,他们靠近你都是有目的的。” “那你呢?”秦梦遥故意打趣。 “像我这样的好人你到哪里去找,再说了我对你的目的早就已经达成了,我当然就没有目的了。” “哦?原来我已经对你没有目的可言了,好伤心,那我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秦梦遥嘤嘤假哭,眼睛却眯成一条缝偷瞄南程莫,嘴角却偷笑起来。 “你就是我的意义,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好不好?你明知道我不能离开你……”南程莫温柔地将秦梦遥抱在怀中,秦梦遥双手慢慢环住南程莫,这一刻,时光甜蜜得放佛凝滞。 然而,这难得的静谧很快便被一阵吵嚷声打破。 秦洛芙站在门口,对着门卫破口大骂。 “你一个区区下人,竟敢拦本少奶奶的路,我看你是不想在霍府待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再不给我让开,我让你今天就卷铺盖走人!” 门卫苦着一张脸,一面是府中的大少爷,一面是脾气火爆的大少奶奶,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让她进来吧,”南程莫恋恋不舍的放开秦梦遥,回身看着满脸怒容的秦洛芙。 “好啊,原来你匆匆忙忙从我家赶回来,要事就是来会这个狐狸精啊!呵呵,我就不明白了,这个狐狸精有什么好,值得你把自己的新婚妻子抛开,整日同这个狐狸精鬼混……” “啪!” 秦洛芙自有记忆以来,就从不曾被人动过一指头,南程莫的这一巴掌让她整个人都懵了。 “请你嘴巴放干净点,她不是狐狸精,请你挺清楚,她是我的妻子,是我这辈子认定的一个女人,你以后再侮辱她,就是侮辱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南程莫神色淡漠,仿佛面前的女子同他没有丝毫瓜葛。 秦梦遥没想到南程莫竟会因此而教训秦洛芙,她在这个府中本就尴尬,所以宁可息事宁人,也不会挑起是非,可她沉默,不代表秦洛芙就会放过她,当然她也没幻想秦洛芙会允许她安然度日。 “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我警告你南程莫,今日这一巴掌,我会十倍百倍奉还,不过你放心,只会还在她的身上。”秦洛芙意味深长的看一眼秦梦遥,笑声可怖的转身离去。 “对不起,梦遥,又让你受委屈了。”南程莫有些难过,有些事,他拼命想去阻止,却发生的越快,有些人,他拼命想去挽回,却只会越来越远。 “没事,她不会对我怎样,她还没有那个能耐。”秦梦遥没有忘记她被秦洛芙推下楼去的一幕,或许那样的事秦洛芙做的太多,以致连她的面孔也没有记起,这样也好,等日后一一清算时,若她听到这一条,会不会惊得花容失色? “要小心,侯门的女子,总不似他们表面看起来那样单纯,”南程莫想到当初秦洛芙伪装成乖乖女哄骗薛文佩的景象,与现在的刁蛮泼辣俨然如两人,而秦梦遥一向直爽,而更多的是隐忍与宽容,两人之间的段数,现在相差极大。 “就算我不敌她,我不是还有你嘛,难道我们两个还敌不过这个刁蛮千金不成?” “这还真说不定,”南程莫极不自信,他虽得了霍双城的默许,将秦梦遥留在府中,可是秦洛芙这个经过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大少奶奶,显然比秦梦遥地位高出一大截,单是从地位比拼上,他们就落了下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用担心,你还是多想想以后该怎样解决你自己的感情问题吧。”秦梦遥想到突然冒出一个少奶奶来跟她抢男人,心中就很是不爽,她的男人是好,但这样动手就抢,还忽悠霍双城伪造离书,这样就委实有些不地道了。 只是,这样看来,此女城府之深,确实不可小觑。 一连四日不见秦梦遥返家,尤子期急的恨不能跑到霍府要人,奈何自己只是个小城来的商贩之子,连人家的大门都进不去,若是硬闯或许连命都没了。 这一日,他在家中别到气闷,上街去寻思找人的方法,走着走着,就到了那日与秦梦遥吃面的木记。 那日是他记忆中最开心的一天,可是之后的每一日都像是在煎熬。 尤子期打帘走进面馆,墙上依旧挂着数块水牌。他在那日两人对坐的桌上坐下,要来一碗面,摆在面前,回想着秦梦遥吃面的样子,她做什么都是那样投入,就连吃面也认真的让人忍不住欣赏。 店中的伙计见得怪人多了去了,看到尤子期发呆的样子,也不奇怪,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一个个不亦乐乎。 尤子期环视四周,心中的失落更胜,身边的每个人都比他幸福,只他一人在这世上受这无爱的痛苦。 突然帘子一开,闪进一男子,那人刚进门便径直奔到掌柜面前,将数枚铜板放在柜台,“老板,那几日谢谢您的几碗水面,现在我有钱了,也买几块水牌挂上吧。” 掌柜笑呵呵收了钱,取出几枚水牌让伙计挂在墙上,男子满意的看着墙上新挂的水牌,脸上满是掩抑不住的喜悦。 然而这喜悦之后下一秒,他就被人揪住衣领,猛地一个趔趄。 “你这个混蛋,快说梦遥现在在哪儿!你都已经成亲了,还缠着她做什么,她本来就已经够可怜的了,你为什么还要跟她纠缠不清!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我这一辈子都饶不了你,我说到做到!”尤子期比男子稍矮些许,气势却显得比那男子还要凶猛。 男子被尤子期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小兄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尤子期听到声音,有一丝恍惚,但接着回过神,仍一脸愤恨地揪着男子,“你以为这样能骗得过我,哼,别装了,认识那么久我还能认错人?!” “你真是认错了,我打小就住在这里,街坊四邻都能作证,不信,你问黄爷,”前来还水牌的祥子无辜的看向木记掌柜黄爷,这个月真不晓得他得罪了哪路神仙,怎么这么背运。 “咳咳,这位公子,祥子确实自幼就住在此地,而且他现在都不曾娶妻,哪来得公子所说的那人,想必公子是认错人了,”黄爷慢悠悠出来打圆场,尤子期将信将疑放开抓着祥子的手。 “你果真不认识秦梦遥?” “秦梦遥,好熟悉,啊,想起来了,那个女人……” “你见过她?在哪里,她现在还好吗?”尤子期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小小眼神中满是期待与紧张。 “她啊,早就回家了,当时她从楼梯上滚下来,大家都以为她活不成了,可我娘非要我把她救下来,”祥子想了想,不知该怎样解释,毕竟秦梦遥是被他生生赶走的,万一她是因了这个原因而失踪,那自己一定脱不了干系。 “原来是那时,你有没有再见到她,她现在过得还好吗?”尤子期一听到秦梦遥的消息就脑袋发热,不等祥子把话说完就心急火燎询问秦梦遥的近况。 “不好意思,这个我也不知道,她很早以前就回家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她的情况。”祥子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心中升起一丝愧疚。 “这么说,梦遥受伤是为你所救,可是她为何竟然没有提及……” 祥子同南程莫几乎一模一样,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子期不信秦梦遥没有辨认出祥子的模样,或许她在刻意对自己隐瞒,可是,那些日子,对着这样一张脸,难保她不会再次重温同南程莫的旧情,难怪她对自己那样决绝,甚至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第219章 是我的问题 “这位公子,请问您还有事吗,我娘还在等我,”祥子惦记着在家中等待的老母,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娘肯定等急了。 “祥子兄弟,实在对不起,让你受惊了,不过请恕我斗胆,可否问下兄弟家地址,他日好替梦遥好好答谢兄弟。”尤子期极是纳罕,能够跟南程莫长得如此相像的人,他才不信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要么是南程莫为了隐藏秦梦遥的行踪而可以装傻,要么,这位祥子同南程莫为孪生兄弟,只不过在一切尚未揭晓之前,尤子期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不过是举手之劳,公子不用太过客气。不过公子如果手头宽裕,就请把给秦梦遥请医治病的费用还给在下吧,家中实在困难,之前因为把钱都用在请医看病,所以断粮数日,公子看上去不是缺钱的主,就请把费用还给我把。” 尤子期错愕的看看祥子,南程莫虽说也是被收养,可是最起码养父家境尚可,可祥子却显然没有这样的好运,他虽有个好心的娘亲,可生活却依旧贫困潦倒,甚至连给秦梦遥治病都囊中羞涩,这二人的命运竟差别如此之大。 尤子期掏出身上所有的银两,一股脑交到祥子手中,“兄弟,这些先拿着,以后有难处,我能帮的一定尽力相助。” “太多了,太多了!只要这些就可以的,”祥子红着脸从一堆银子中拣出颗最小的,约有半两左右,“这些就足够了,剩下的你收好,我走了。” 尤子期看着祥子的背影,越看越觉得疑心,明明连走路姿势都那样的相似,他怎么会只是一个身在小巷的穷人,尤子期追出去,奈何祥子走路太快,早就不知拐进了哪条胡同。 “黄爷,您能不能告诉我祥子家的住址,我还有事要问他。”尤子期神色焦虑的冲到木记掌柜面前,他直觉秦梦遥与他定然有些撕扯不开的联系,或许那真是南程莫假扮的,只是为了转移自己对梦遥的注意力而故意做戏给他看。 “年轻人,你又是何必,”黄爷黄一兴笑眯眯地看着他,“有些人有些事,自有其缘法,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你也留不住,又何必自寻烦恼。” “黄爷,求您务必帮帮忙,我一定要知道秦梦遥的消息,而这个人有足够的可能告诉我梦遥的下落。”尤子期第一次低声下气求人,这种无助感,甚至超越了被秦梦遥彻底拒绝的苦楚。 “那我告诉你,你要找的人,祥子不知,他也不能够知道。”黄一兴紧紧盯着尤子期的眼睛,那种能洞察一切的眼神,让尤子期心悸。 “黄爷知不知道,祥子同另一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我今天才会将他认错,才会如此失态,”尤子期想到方才祥子走路的姿势,“而祥子说话的表情,走路的方式同那人也完全相同,我真的无法不怀疑,祥子真的是祥子?” 黄一兴脸上现出些许怒容,“年轻人,做人何必如此追根究底,祥子就是祥子,我认识他十数年,他从小就是这副模样,倒是你,跑到我的店中寻衅滋事,毁人声誉。哼,你走吧,木记不欢迎你。” 尤子期仍想解释什么,却被身后赶来的两个保镖一左一右架着抛了出去,再想进入,却被门口的伙计拦了下来,尤子期被拉入了木记的黑名单。 如果单纯只是不肯透露别人的信息,木记不至于将尤子期丢到门外,而仔细回想,黄一兴的话里话外,似乎另有玄机,尤子期在木记门口呆坐半晌,心中这才有了些考量,只是关于祥子和南程莫,尤子期心上疑云再度上涌。 关于南程莫,尤子期突然发现似乎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了解…… 秦梦遥被南程莫留在霍府,知道这消息的除了霍双城几人,便再无人晓得。而秦梦遥也想当然的以为霍双城会派霍青送信给尤子期,故而也没多加注意。 连续几日被憋在院中,她似乎能够理解当初南程莫的心情,明明那样压抑那样无奈,可一旦面对心爱的人,还是不忍心将这种痛苦诉于他,生怕他担心受怕,为自己当初的决定而后悔自责。 “梦遥,你想出去吗?”南程莫不止一次偷偷问道,他不懂薛文佩为何要命令不许秦梦遥出院门,可显然这个命令很合他的胃口,可他又不想让秦梦遥因失去自由而难过。 “出不出门无所谓,现在我有花儿种,有你陪伴,感觉很开心,”秦梦遥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回答,就像当初南程莫的家书虽寥寥几句,却从来只报喜不报忧。 “可是你被禁锢在这个院中,因为我的自私,我想让你留下来,你才会受到这种折磨,对不起,”南程莫环抱着秦梦遥,明显感觉到秦梦遥的消瘦,她本来就很清减,可自打留下来后,她变得比之前还要瘦很多。 “能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所以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好不好,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事。”秦梦遥口中安然说着,心中却有种酸溜溜的感觉,她知道南程莫搬进了新房之中,她也知道秦洛芙穿着她所设计的性感睡衣勾引南程莫的事,虽然南程莫时时刻刻同秦洛芙保持距离,可她已经很明显感觉到,秦洛芙已经渗入了南程莫的生活中。 南程莫同她的交谈,除了一半的甜言蜜语,便是秦洛芙又如何令他讨厌烦心,南程莫说得烦恼,秦梦遥听得烦心。 终于有一日,秦梦遥忍无可忍,打断南程莫的滔滔话语,“南程莫,我想我还是离开吧。” 南程莫愣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倦了。”秦梦遥透出的疲惫,已然无力遮掩。 “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你又听了什么流言,你知道的,我从未对你有过任何隐瞒。”南程莫像个犯错的孩子,却不知自己究竟********。 “你没有隐瞒,是我的问题,”秦梦遥烦恼地揪着头发,她究竟怎么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大吃飞醋,可是话语又比脑子快了一步,“是我太过自私,每次听到你提起秦洛芙便会心生妒忌。她可以有那样多的方式,让你去谈论她,记住她,可我唯一能让你记住的,只有那段困难的时光,和我对你的好。这些好,终究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变淡,你会厌倦我的枯燥乏味,可秦洛芙留给你的记忆,却是那样生动。” 南程莫呆呆的看着秦梦遥,他没想到秦梦遥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更没想到,听完她的话,秦洛芙的形象会如此鲜明的跃入自己的脑海! 秦洛芙那样的女人,他每每提起总是一脸不屑,可是那样的女人却总会做出些吸引人眼球的动作来引起他的关注,继而他会以更加鄙夷的语气对秦梦遥讲述将那些让人无语的事情,这种吐槽,显然正在成为一种习惯,一种可怕的习惯。 “不,是我的错,我不该忽视你的感受,”南程莫努力屏蔽脑海中乱七八糟的画面,此刻他的眼中只有秦梦遥,那个他曾经魂牵梦绕的女子,他看着她的眼睛,似要从其中看出流恋与难过,可是他没有,那双黑眸中,多的只是失望。 “你爱上她了,”秦梦遥平静地不似自己。 “我爱的永远只你一个,她什么都不是,”南程莫难过的想伸手抱住秦梦遥,却被秦梦遥躲闪开来。 “她有那样多的手段,已经成功引起你的注意,再这样下去,你爱上她,都是迟早的事。”秦梦遥的分析客官而理性,让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我怎么会注意她,我只是……”南程莫猛地停下话锋。 “只是怎样?”秦梦遥话刚出口,心中一阵懊悔,这些话,她心中清楚,何必捅破。 “梦遥,你果真这样想我?” 南程莫眼中的神伤,秦梦遥看得清清楚楚。可话已出口,便如泼出的水,再难收回,况且,这些话在秦梦遥心中已存了许久。 秦梦遥不语,南程莫愈发难过。 “原来在你心中,我是这样不值得信任。在你之前,我没想过会同哪个女子一生一世,遇到你之后,我才明白爱情的滋味,有甜蜜也有苦涩,可是我从不曾后悔,即使如今,遭遇这样多的变故,我对你的心意也从不曾改变。那****出现在婚礼,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你留下来,我以为你也会同我一般,努力相信会在一起,可如今看来,似乎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南程莫沮丧的说完,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得颓废。 秦梦遥心凉地看他一步步走远,悲伤涌上心头,他们,就这样了吧。她只是想要他一句保证,哪怕只是安慰,可是没想到他却会是这样的反应…… 情侣之间总会有争吵,可他们明白对方总不会轻易离开,可是,假如其中掺杂了第三者,事情似乎就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第二日,南程莫没有出现。 第三日,仍是如此。 秦梦遥连植花种草的兴致也没了,一个人呆呆坐在院中,看着四四方方的院落,突然一阵苦笑,院中困一人,可不正是个“囚”字。 为了爱,她甚至能够忍受被囚禁在这样一个小小的院落中,每日承受着思念和嫉妒的滋味,她已然失去了自我。 然而女人一旦失去自我,她便失去了爱的权利。 “我怎会变成了这样,这真的是我吗?”秦梦遥喃喃自语,迷茫的看天。 “哈哈,你这人真是好笑,”低低的笑声传来,将秦梦遥吓得回过神来。 “你,你怎么来了!” “怎地本少爷还不能来了?真是好笑,”萧乾从墙上跳下来,一身侍卫打扮很是特别,明明最普通不过的侍卫服,穿在他身上却像是量身定做,气派十足。 “你还是那么狂傲。”秦梦遥翻翻白眼。 “彼此彼此,”萧乾斜着眼看秦梦遥,“女人可真是麻烦,快去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要不是因为我哥,我才不来这个破地方。” “为什么跟你走,你又憋着什么坏了?”秦梦遥对萧乾极是怀疑,两人自从第一次见面就颇不愉快,而之后她利用悠悠修改的衣服图纸又狠狠羞辱了他一番,有仇不报不是他的风格,这一点,秦梦遥很是清楚。 “哪来那么多废话,要不是那小子闹得我哥店里不能开张,我哥实在没法子了让我到处找你,我会有兴趣找你?做梦吧!”萧乾抱臂鄙视地看着秦梦遥,“不过,有些人还真是够贱,别人都已经成亲了,还死皮赖脸留在别人家不走,还当真以为别人会为了你抛弃所有呢。” 秦梦遥心头的阴霾再度涌上来,她黑着脸转身回到房间,“我可没求着你来,至于你,爱来就来爱走就走,请自便!” 萧乾第一次吃这样的闭门羹,更是气得转身就走,这个女人的心简直被蒙了猪油,实在不可理喻。 只是过了半天,萧乾便又重新偷偷潜入霍府,生平第一次,他因为一个女人被大哥骂的狗血淋头,萧鼎还发话道,若是不能顺利带回秦梦遥,他一整个月的零用钱就充公抵用,可是他的开销那样巨大,若是因此断了财路,实在是太不划算。思来想去,他还是硬着头皮,重新去请秦梦遥回去。 恰巧,南程莫也在,萧乾只好趴在墙头,伺机行事。 “梦遥,我这两日很是后悔,我实在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明知你为了我而留下来,哪怕连门都不能出,仍是无怨无悔。可我却不曾为你带来哪怕一丝丝的安全感,我真的很愧疚。”南程莫说完,抓住秦梦遥的手,“这两天,我无时不刻不在想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秦梦遥心中五味陈杂。 秦洛芙是南程莫八抬大轿娶进门的,而自己却只能这样暗无天日的躲在这个小院中,她受够了等待与徘徊。 第220章 只要我不说 “莫,我想,不如我们先冷静一下。你有你的家室,我也有我的新生活,现在虽然我们可以时时见面,但如果传在外人耳中,他们会怎么想?”秦梦遥淡然说着,心上却在滴血,这样,大概就是分手了吧。 果然,南程莫不可置信的看着秦梦遥,他倒退两步,捂住胸口,“你,还是决心放弃了?” “不是放弃,而是无可奈何。” “为了在一起,我们曾经那样努力……” “我承认,当初为了见到你,我确实很努力地去经营,去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可是事情哪有那样简单,假如你不曾遇见我,你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然后继承霍氏的产业,或许生几个子女,弄儿膝下,可是如今一切都变得复杂,你有了你的妻子,我又何必插足其中,徒留恶名。” 秦梦遥话音未落,南程莫猛地将她拥入怀中,“这个世上,只有生死才能够使我们分离。无论你身在何处,我都会找到你。” 萧乾堂而皇之的走进院子,鄙视的看着被南程莫用在怀中的女子,“秦姑娘,咱们走吧。” “你要去哪儿?”南程莫拉住秦梦遥的手不肯放松。 “去我该回去的地方,”秦梦遥不着痕迹的甩开手,鼻头有些发酸。 “再等我半年,半年后,我一定会娶你,你一定要相信我!”南程莫无比留恋的盯着秦梦遥。 秦梦遥跟在萧乾身后,突然转过身,微笑说道:“我等你,直到海枯石烂。” “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南程莫不知恁地想起这一句,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有这样的誓言。 南程莫没想到霍双城会提及秦梦遥,更没想到,他对自己放任秦梦遥离开的消息很是不满。 而薛文佩却像毫不知情,每日清晨等候秦洛芙敬茶,而后周旋于各种后院之事中,五月过后,成亲的侯门富户像是麻线,一个接一个,单是为送礼物,薛文佩便费劲了心,再无暇顾及霍景康的后院琐事。 秦梦遥刚随萧乾出了霍府,萧乾的脸上便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鄙视,“哼,让你嘴硬,早晚还是打脸了吧。”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没看到别人心情不好。”秦梦遥深知萧乾的臭脾气,若是对他越礼貌,他反而对人越发无礼,典型的欺软怕硬。 萧鼎得了信,一直迎到云衣坊门口。尤子期这两日整天赖在云衣坊不肯走,见到秦梦遥自是第一时间冲出来,一个大大的熊抱将秦梦遥拥在怀中,丝毫不避忌路人异样的眼光。 太久没有去怀念过去,如今受到这样热烈的欢迎,秦梦遥反而有些接受不了,她拍拍尤子期的背,“兄弟,我又不是不回来,你也太夸张了吧。” “不,让我再抱你一下,我真怕这些都是梦一场。” 秦梦遥示意萧乾将尤子期扯开,萧乾破天荒没有一句抱怨,像拎小鸡一样就将尤子期拎到了一边。 紧接着,萧鼎的话就补过来,“梦遥,这些日子你去哪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声音稍微一顿,“自打你消失后,咱们店中来了好多千金小姐,都只为买一件有你设计的嫁衣……” “我说大哥,你也忒不厚道了,这个女人刚回来你就给她安排任务,小心她又跑出去躲着,咦,说不定这次她就是在故意躲你呢,我大哥这样一表人才衣冠楚楚,实在是太招女人爱了。”唯一知道实情的萧乾故意打趣,他那不正经的模样惹来萧鼎怒目而视。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用得着本少爷的时候巴不得求着我去,现在用完了就一脚踢开,哼,不陪你们玩了。”萧乾颇有深意的看看秦梦遥,他刻意隐瞒,可谓用心良苦,秦梦遥自是懂得。 “我马上就去画设计图,请萧大哥问明每个人的要求,这样我也好针对不同的要求进行设计。” 萧鼎的任务虽说并不容易完成,但秦梦遥已然早就有所准备,一一应承下来后,终于被尤子期拖回了家。 “你瘦了,”尤子期心疼的捏捏她的脸,秦梦遥巧妙的躲开,心中一直思量如何将这两天的遭遇讲明。 可一切尚来不及说,尤子期便拉着她进了路边的巷子,越往里走感觉越熟悉,来到一处略显破旧的大门前,尤子期停下脚步,在门上叩了两下。 开门的老太看见尤子期,立刻笑眯眯地迎进门来。 “大娘,原来是您!”秦梦遥定睛一看,面前的老太太竟是当日鼓动祥子救回自己的那位大婶,一种异样的感受瞬间涌上心头。 “姑娘啊,你去哪了,这几天你相公可是天天来找,为了你可是差点把腿都跑断,人真是不错!”大婶边说,边仔细打量秦梦遥,好一会才辨认出此女正是当日祥子所救之人,不由一下拉住秦梦遥的手,“孩啊,你怎么那天不告而别了,吓得我哟,你那时候身上还带着伤呢!” 秦梦遥笑笑,她总不能承认自己是被祥子所赶出,这样一来,恐怕大婶脸上都挂不住。 “大婶,怪我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跟您说一声,那些日子,真是多谢您了……” 话音未落,祥子突然走进门,秦梦遥同跟他一模一样的男子相处那么多日子,乍一看到这面孔,竟呆立在原地。 “你们怎么来了!”祥子戒备的看着尤子期,当日尤子期那近乎疯癫的样子,祥子记忆犹新。 秦梦遥猛地回过神来,这人不过同南程莫长得一样,或许在外人看来不易分辨,可在秦梦遥眼中,两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祥子大哥,我是专程带梦遥前来向你道歉的,那日唐突了,很是抱歉。”尤子期说的轻松,秦梦遥却听出些蹊跷。 “无妨,不过是些误会罢了,”祥子笑笑,丝毫不放在心上。 不过尤子期此行的目的却绝非仅仅带秦梦遥来道歉,他转而看向秦梦遥,颇有深意道,“梦遥,你看祥子大哥,是不是很像一个人?” 秦梦遥不答,尤子期自问自答,“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将他错认成了南大哥,呵呵,真是太像了,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祥子听得不明不白,正要开口发问,一直在屋内微笑的孙老太却有些不悦,“你们两个在瞎说什么,什么像不像的,祥子,你去买点酒菜,请二位贵客在家里吃晚饭。” “大娘,不用了,我们一会就走,”秦梦遥连忙推辞。 孙老太却极其坚定,催着祥子出门后,拉着秦梦遥在桌面坐定,一脸严肃。 “妮儿,你们刚才说的南什么,跟祥子果真一模一样?” “起止是一样,就连举止神态都极像,”南程莫见秦梦遥有些犹疑,立马替她回答,终于秦梦遥才肯定的点点头。 “难道说……那他现在在哪里?”孙老太一向和善的脸上,透出丝丝精干之色。 “他原在普兰城,可去年被接到霍将军府,据说是霍府的大公子,”秦梦遥神色凝重的回答,看孙老太的反应,祥子同南程莫长相相似不是偶然,其中或许真有几分猫腻。 “你是说同秦家二娘子成亲的霍府大公子?”孙老太脸上的肉微微颤着,看不出是喜悦还是难过,只是那双眼中透出深深的失落。 “不错,南程莫,也就是现在的霍大公子霍景康,他同祥子大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连我第一眼看到也被唬住了,世上怎么会有那些像的人!”秦梦遥说完,想到第一次见到祥子时的情景,那样的乌龙在现在看来却极是讽刺。 “大娘,您说那位霍大公子有没有可能是祥子大哥的同胞兄弟?”尤子期试探地问道。 谁料孙老太听完这话,瞬间翻脸,“绝对没有可能!哼,世间这么多人,长得像的多了去了,我们家就祥子一个孩子,没有同胞兄弟,你们不要瞎说!” 尤子期没想到孙老太会突然动怒,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追问,只是他心中的疑团却越来越大。 “大娘,对不住,打扰您了,我们一会还有些事,就不在您这儿吃晚饭了,”秦梦遥看着孙老太的脸色,小心翼翼,她比谁都想知道祥子同南程莫的关系,可是越是好奇,就越是害怕,“多谢前些日子您与祥子大哥的照顾,这是梦遥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孙老太将头扭到一旁,不愿再多说,任由秦梦遥将银两放在桌上,看二人出门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了。 一回家便有大堆工作,丝毫没给秦梦遥一点缅怀过去的机会。 自从南程莫成亲那日,云衣坊的设计师被南程莫休妻再娶的传闻便一日胜过一日,那些才子也借此大做文章,生生将秦梦遥塑造成了一个被负心汉抛弃,而后凭借自己的才华努力生存的女子形象,在街头巷角纷纷传唱。 云衣坊的衣裙自然又火了一把,那些大家小姐多为一睹秦梦遥的容光,指名要秦梦遥设计自己的嫁衣。也有那好事之徒,唯恐天下不乱,在南程莫的亲事上头添油加醋,秦怡文本就不愿将女儿嫁至霍府,听到传闻之后,心中越发不痛快,又想到回门那日南程莫的反应,更坐实了南程莫负心汉的名头。 秦洛芙还没等出手,就听闻秦梦遥与南程莫大吵一架离去的消息,心中暗自得意,又加上薛文佩整日添丁进子的暗示,每日间壮阳益气补药不断往南程莫的房中送,奈何南程莫就像块榆木疙瘩,就连平日睡觉都是二人分房而睡。 如此半月,秦洛芙恨不得将南程莫绑到床上,可总找不到机会下手。采苓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当初她作为陪嫁丫头嫁过来,心中自是已做好了做通房的准备,而若能迈出那一步,自己的地位自然会随之提升,但现在秦洛芙却连一丁点眉目都没有。 “少奶奶,姑爷他是不是那方面有些问题?”又是一个难眠夜后,采苓仔细观察着秦洛芙的脸色,秦洛芙无奈的摇摇头,昨夜她趁着他酒醉,连让人脸红的睡衣都穿到他面前了,可他连眼皮都不肯抬一下,只是在他的床上躺了一下,便又跑到外间去将就了半夜。 “我就不信他是个石心人,面对本小姐就一点都不动心!除非他不是男人!”秦洛芙咬牙切齿。 “少奶奶,我听说有种药,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吃了,都会有使不完的劲,最重要的是,”采苓凑到秦洛芙耳边低声道,“听说,只用一次就可以怀上孩子,灵的很呢!” “什么药,你怎么不早说?”秦洛芙喜出望外,不管什么药,只要能让他呆在自己身边,都值得一试。 “我的少奶奶,您小声点,这用药的事,可万万不能让人知道啊!”采苓用手在脖子上一抹,吓得秦洛芙一个退步。 “这,万一被人发现了……” “少奶奶,您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们不说,绝不会有人发现。”采苓说的坚定,秦洛芙也渐渐稳下心神。 是夜,采苓偷偷将药粉撒进酒壶之中。秦洛芙亲眼看着南程莫将酒一口口喝下,心中乐不可支,谁料酒过半酣时,霍景平竟然出现了。 自从蟠楼相会之后,秦洛芙便一直躲着霍景平,虽说难免会有碰面,但二人却再无单独会面的机会,因而秦洛芙心中的忌惮便少了许多。 可她万万没想到霍景平会主动找上门来。 “嫂嫂,陪我大哥饮酒呢?”霍景平看都没看南程莫一眼,径直朝秦洛芙走去。房中的丫鬟小厮早就被秦洛芙打发的远远的,就连采苓也早就退下,只待这良辰美景春宵一刻。 “你,你来做什么!”秦洛芙慌了神,但还是故作镇定的起身,慌乱之中碰倒了面前的茶杯,茶水撒到身上,衣裙湿了大片。 第221章 爱的包容 “嫂嫂,你怕什么,小叔子来哥哥嫂嫂家做客,不是很正常的事嘛!”霍景平自顾坐下,往面前的杯中斟满了酒。 “哎,别喝……我是说,那酒是相公喝过的,不然我再给叔叔拿坛新的……”秦洛芙忧心酒中的药,万一被霍景平喝下,必定再瞒不住,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事情败露。 秦洛芙心中惦记着酒的事情,竟忘了南程莫尚在身旁。 “呵呵,大哥看来已经喝多了,我自斟自饮也没意思,要不嫂嫂也陪我喝两盅吧。”霍景平一指旁边的南程莫,秦洛芙这才发现南程莫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叔叔,时间不早了,您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秦洛芙突然有些不安,采苓明明说过吃完这药,男人会兴奋到睡不着,可南程莫不过喝了半壶酒,怎地就已经倒下了…… “嫂嫂,你急什么,大哥都醉倒了,倒不如我陪你小酌几杯。”霍景平坏笑的模样无比帅气,可眼下的秦洛芙只剩了惊慌。 “不必了,时间已经这么晚,若是被人知道……” “哦?你还怕人知道,难道你往我大哥酒中下药的事就不怕被人知道?” “你什么意思!”秦洛芙彻底慌了神,给南程莫酒中下药之事,只有采苓知道,霍景平怎么会清楚!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更何况,我仰慕你这么久,你的一举一动,可都被我记在心中呢,”霍景平说着,已经凑到秦洛芙的面前,口中呼出的气息喷在秦洛芙脖颈间。 秦洛芙只觉浑身滚烫,忍不住微微颤抖。 “不要……” 不等秦洛芙说完,霍景平猛地抱起秦洛芙摔在帷帐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秦洛芙软软的躺在霍景平怀中,脸上微微泛着潮红,神情羞涩而愧疚,声音糯糯地说道:“叔叔,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我们这样,实在不该,你快走吧,以后再也不要……” “嫂嫂,你这是要赶我走不成?”霍景平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嫂嫂,我这样爱你,我们在一起多么欢乐,方才你那么尽兴,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不要再说了!”秦洛芙目光闪烁,“我是你的嫂子,方才的事本就不该发生,你走吧,忘了今晚发生的一切!” “嫂嫂,你说的轻松,方才发生的一切,大哥可都在外面听着呢,而且你的声音那么大,呵呵,你猜大哥会怎么想?” “你到底想怎样?!” 霍景平穿好衣服,随手将南程莫扛起,扔在床上。秦洛芙仍旧衣冠不整地歪在床上,看着南程莫的脸,无比哀伤。 “还记得那日我们在蟠楼说过的话吗,你再仔细考虑考虑,我等你的答复。” 云衣坊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兴旺,尤其是每次新款衣服上市之日,店中更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各家的千金小姐为了得到最新款式的衣服,都卯足了劲要抢在别人前面,提前一个月就开始预订。 秦梦遥为了设计新的嫁衣,单是草图就足足花了一周的时间,制衣坊几乎不眠不休,耗时足有半个月才缝制完成。 而成衣的效果,自然轰动无比。 有了本金支持,秦梦遥难免有想到自己的老本行。京都的花坊比普兰城多的多,花卉的数量更是不可胜数,秦梦遥若仍想以在普兰城的方法经营,根本没有立足之处,可是精油在京都仍极为稀有,若能大量生产,倒不失为一种好营生。 恰巧云衣坊旁有一间茶馆因老掌柜过世,后辈经营不善,急于对外出售,秦梦遥一思量,拿出身上的所有银两,将店铺买了下来。 萧鼎听闻很是惊奇,他所见过的女子,多为大家闺秀,琴棋书画女工绣花个个不差,可偏就不曾遇到过一位像秦梦遥这样对经商颇有研究的女子。 在他眼中,秦梦遥似乎就是市场的风向标,她所设计的衣服几乎引领了整个成衣界,若她自己经营,岂不是要将整个行业垄断? 幸而秦梦遥转行做了花卉,否则萧鼎都不知以后该如何同秦梦遥相处,毕竟同行见面分外眼红,即使是他也不可避免。 经过一个月的精心筹备,“精露轩”在萧鼎的大力支持下,顺利开业。 “精露轩”虽实为秦梦遥经营,可为避免外人的诟病,秦梦遥思量再三,将店铺挂名在尤子期的名下,秦梦遥则退居幕后。 原本尤子期在京都,尤家人便很是不放心,几次三番要尤子期回普兰城,如今听闻尤子期在京都开店,也便放下心来,虽不指望尤子期能赚得盆满钵满,但只要不胡闹,尤老爷自然也不会多加追究。 秦梦遥招来数位女工以便提炼精油,相比在普兰城时,花源更加充足,且蒸馏炉与瓷瓶的质量都上了一个台阶,因而提炼出的精油比从前更加纯浓,再加上萧鼎等人的大力宣传,不过几日精油便卖出了大批,纯露面膜亦在上流社会得到了极大的推广。 就这样,忙忙碌碌的生活令秦梦遥暂时忘记了同南程莫的不快,专心投入了新生活之中。 而与此同时,秦洛芙也传出了喜讯。 成亲第二个月,秦洛芙开始害喜,整日吐得胃都要出来。霍双城很是满意,虽然当日成亲出了那样的小插曲,可是现如今看来,这桩婚姻也不是一无是处,毕竟康儿已经开始接受,况且马上就有了孩子,康儿总不至于再像从前一般任性。 霍双城动用关系,在六部为南程莫寻了个差使。南程莫性子虽冷漠,做事却足够认真,倒也没令霍双城失望。 第一次听说秦洛芙怀孕的消息,秦梦遥愣了好半晌。 都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话一点都没错,当日南程莫口口声声说不会做对不起秦梦遥的事,他说要她等半年的时间,可转头就上了别的女人的床,甚至还有了孩子。 孩子,往往是维持一个家庭的核心。即使再无情的人,面对自己的儿子时,也不可能狠心抛弃不管。 南程莫有了孩子,他再不可能回来了。 秦梦遥难过的心痛,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梦遥,快来看我拿到了什么!”尤子期兴高采烈的从外面跑进来,满头大汗却掩不住的高兴。 秦梦遥回转心神,她无法安慰自己不去想那件事,可她也不愿让尤子期看出自己的软弱。于是她微微笑着,抬头去看尤子期。 “看,这两只八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尤子期逗弄着笼中的鸟儿,“跟姐姐说两句话。” “丫头,给爷笑一个。”八哥扯着嗓子说完,南程莫哈哈大笑。 “这可不是我教的,梦遥,”尤子期听不到回应,扭头去看秦梦遥,只见她腮边挂着两道热泪,吓得忙将八哥放到一旁走到秦梦遥身边,“梦遥,你怎么哭了?” “呜呜……”秦梦遥再也憋不住,扑倒在尤子期怀中嚎啕大哭。 “是谁欺负你了,别哭,我一会去找他算账,梦遥,你别哭,你这样我心疼。”尤子期紧紧拥着秦梦遥,轻叹一声,再不说一句话。 秦梦遥哭得累了,抽噎着从尤子期怀中起身,尤子期用手帕仔细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像擦拭一件珍品,温柔细腻。 “梦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尤子期认真看着秦梦遥的脸,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可是他不能不在意秦梦遥,即使一个皱眉,他都能看出秦梦遥的心思,看到她笑,他会开心,看到她难过,他比她还伤心。 “尤子期,谢谢你,对不起……”秦梦遥好不容易停止抽泣,眼泪又哗地一下流下来。 “傻丫头,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谢,”尤子期爱怜的揉揉秦梦遥的头发,那毛茸茸的感觉让他生出种保护的冲动。 秦梦遥心中暖暖的,似乎每当她遇到困难,尤子期总会出现在她的身边,给她帮助,让她安心…… “傻丫头!傻丫头!”八哥尖利的声音适时响起,秦梦遥不好意思的从尤子期怀抱中直起身子,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尤子期。 “不好意思,我太失态了。” 尤子期看着她红红的脸蛋,樱桃般的嘴唇,全然没注意到她的话语,他艰难地咽着唾沫,想将目光移开,却怎样都无法从秦梦遥的脸上挪开。 下一秒,几乎是无意识地,尤子期俯身含住了秦梦遥的小嘴,温热而柔软的感觉,让他心醉。 秦梦遥瞪大了眼睛,心脏似要从胸腔跳出来,双臂的力气仿佛被抽尽了一般。 尤子期拥着她,随着她的脚步慢慢向后倒退,退到墙边,秦梦遥无路可退,身子软软的倚在墙上。 尤子期温柔地在她唇上辗转,两人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尤子期终于放开秦梦遥,深深的吸口气,然后抱住秦梦遥,将头放在她的肩头。秦梦遥竟然没有反抗,只是安静的任他抱着,将头埋在他的颈间,热泪再度喷涌而出。 “梦遥,你哭了,”尤子期后背被眼泪打湿,不由用力抱住秦梦遥,生怕她再次从他的身边逃走,让他的心再度迷失方向。 “别说话,让我哭一会。”秦梦遥含糊不清的说完,双手主动环住尤子期的腰。 尤子期激动的心脏砰砰直跳,手脚因极度兴奋而有些发麻,他一动不动,感受着秦梦遥的泪水滑落,渗进他的衣服,打湿他的皮肤。 自从上一次表白之后,秦梦遥便总自觉不自觉地离他至少半米远,可这一次,他这样紧紧抱着她,幸福来得太突然,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尤子期,谢谢你一直这样包容我,爱护我,”秦梦遥抬起头,看着尤子期,说的异常认真,“每次我难过,总是你陪在我的身边,为了我,你一直呆在京都,这些我都看在眼中,谢谢你,真的。” “梦遥,我……”尤子期艰难的说着,他生怕一说错话,方才发生的一切又会成为泡沫。 “嘘,不要说了,我懂……”秦梦遥漆黑的眸子看着尤子期,她看见尤子期眸中自己的倒影,那样清晰明澈。 尤子期比秦梦遥高出一头,一低头便看到盈盈如水的眼眸,无时无刻不诱惑着他,尤子期心脏狂跳,再度覆上了她的柔软樱唇。 秦梦遥睫毛忽闪两下,闭上了眼睛。 这一吻,真真从天亮吻到了天黑,到最后,两人的嘴唇都肿了起来。 尤子期兴奋的一夜没睡,天光放亮就跑到秦梦遥门前守着,反倒将几个值夜的小厮吓了一跳,以为少爷中了邪,直等到秦梦遥从房中出来,几个小厮才放下心来。 秦梦遥第一眼看到尤子期,难免有些惊愕,又有些羞涩,昨日那没脸没皮的一吻似乎已经确定了二人的关系,可是这样未免太便宜尤子期了。 “你这么早来这里干嘛?”秦梦遥脸色微红,直接忽略尤子期傻愣愣的笑脸。 “我,我想看看你,”尤子期看见秦梦遥明显还有些红肿的嘴唇,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你的嘴,还疼吗?” “要你管!”秦梦遥红着脸转身回房,这个人实在是可恶至极,见到她第一句话竟然问候她的嘴,若不是因为他,自己的嘴哪里会变成这个样子,想着想着昨天那一幕又浮现眼前,秦梦遥的脸也烧成了一轮红日。 “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感冒了,”尤子期揶揄,将手在秦梦遥的额头摸一下,“啧啧,一点事没有啊……” “讨厌,”秦梦遥羞得将他的手打到一边。 “梦遥,我们,是在一起了吗?是真的吗?”尤子期乐得两眼放光,又紧张又开心。 秦梦遥白他一眼,“谁说跟你在一起了,我说过了吗?你都没表白,我才不要跟你在一起。” “表白,对,还要表白,”尤子期笑得合不拢嘴,“梦遥,我喜欢你,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就这些?”秦梦遥不满的撇撇嘴,在她的心中,尤子期一贯是能说会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就这样简单一句,可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尤子期紧张的脸色发白,好不容易一次机会,他可不愿就这样白白丢掉,再说被秦梦遥拒绝了太多次,他心理都有些阴影了。 一向头脑灵活的尤子期第一次卡壳,秦梦遥乐得在旁看热闹。 第222章 掏空的心 “少爷,秦姑娘,外面有人找,说有急事,”小厮急的满头大汗,门外那人浑身是血,他一看吓得出了身冷汗,二话没说就跑来找尤子期,寻了半天才在秦梦遥院里找到尤子期。 “没看爷正忙着,滚!”尤子期好不容易酝酿好情绪,结果被小厮一冲,立马没了感觉,心中一阵不爽。 “少爷,门口那人,小的看着实在是有些困难,他如今全身是血,秦姑娘,要不您过去看一眼吧,”小厮求助地看向秦梦遥,他虽对尤子期颇为忌惮,但人命关天,他实在于心不忍。 秦梦遥点点头,尾随小厮往门外走,尤子期无法,只得随在身后。大好的表白时机,就这样被人打断,实在是令人郁闷。 “秦姑娘,快,我娘她快不行了,”祥子看见秦梦遥像是看到了救星,上前拉着秦梦遥便走,拉着秦梦遥的手却被尤子期一个箭步打掉。 “大庭广众之下,不要拉拉扯扯!”尤子期很是不悦,他本就不喜别的男子靠近秦梦遥,更何况此人还跟南程莫如此相像。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胡闹什么!”秦梦遥眉头紧蹙,顾不得多问,跟着祥子便往外跑。 尤子期一大早处处碰壁吃瘪,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一时想不通,竟然任由秦梦遥随着祥子跑远,然而就是这唯一一次任性,他与秦梦遥终于如两条相交直线,在交接之后,终于渐行渐远。 祥子家住在胡同深处,此处除了平素居住在此的人,很少有别人光顾,而此时,在祥子家门外的街上,却显然多了数位官差模样的人,正挨家挨户进行盘查。 一位官差看到祥子,有些吃惊,但只是微微点头,放祥子回了家。 “娘,秦姑娘来了,娘,”祥子几步跑到床前,床上的孙老太身下一片血泊。 孙老头看到秦梦遥,深陷在眼窝中的双目突然发出一丝精光。 “秦姑娘,你,来了……”孙老太声音极度虚弱,秦梦遥凑到她的身旁,才勉强听清她的话语,“祥子,他太可怜,以后,就拜托姑娘照顾了。” 秦梦遥示意祥子走到身边,孙老太努力拉住祥子的手,眼睛却看向秦梦遥。 “秦姑娘,祥子他其实,不是我的孩子……”孙老太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讲述着那段被尘封的记忆,那段不为人所知的悲剧。 “我老了,本想让祥子本本分分在这里成亲生子,可是我看不到这些了,他们已经找到了祥子,这件事,再也瞒不下去了,所以我想求秦姑娘,你同那霍大公子那样熟悉,可不可以让他救救祥子,祥子好不容易才活下来……还有,霍大公子,让他当心……” 孙老太终究没能撑到把话说完,拉着祥子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娘!” “大娘!” 秦梦遥又一次近距离的接触着生死,她的胃中不停的搅动着,难过到最后,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 祥子同南程莫是孪生兄弟,这一点,她从不否认,自从她第一眼看到祥子,便知道南程莫的身世,或许并非只是被送走那样简单,可当得知真相后,秦梦遥还是有些难过。 有些人有些事,他们远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只是很多人更愿意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就像她在不知情之前,也只是单纯的相信这一切,都是勤勤为保护儿子而做出的选择。 “大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祥子!”秦梦遥举手对天发誓,缓缓用手合上了孙老太的眼睛。 祥子像失了主心骨,瘫软的倒在床边。孙老太生前从不让他离开太远,当初他瞒着孙老太去官府当差,孙老太气的两天没有吃饭,他当时还颇为怨憎,可后来才慢慢释然,孙老太每日为了他的安危担惊受怕,在官府当差,反而成了生活中的拖累。 如今他才知道,自己并非孙老太的亲生骨肉,可孙老太待他,却比亲生儿子还要亲! “娘,对不起,孩儿不孝,时至今日才明白您的苦心……”祥子难过的几乎要死过去,可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活下去。 秦梦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虽有些惊慌,但很快反应过来,凑到孙老太身前,仔细看着孙老太身下的血迹,一道深深的刀痕正正看在孙老太的后心处,而最为致命的,却是左胸前的一刺,祥子身上的血虽然可怕,但身上却连一个伤口都没有。 歹徒袭来之时,孙老太直接将身子护在了祥子的身上。 祥子哭得晕死过去,在他出生后,孙老太救下了他的生命,而就在一个时辰前,孙老太又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若非孙老太,倒在血泊中的,非祥子莫属。 官差听到哭声,马上冲了进来。由于祥子本身为官差,故而当值的衙役并未多说,只是简单问过几句,而后又对秦梦遥细细盘问一通。 虽然出的是人命官司,但上面的批文很快便批复下来,仅将此案定性为一起入室抢劫案,而凶手于翌日投案自首,所以很快便结了案。 可是秦梦遥却深知事情绝非官方所说的这样简单。 孙老太的死,给了祥子最沉重的打击,而另一个打击,则是孙老太死前所说的那番话。这一切,全然推翻了祥子过去二十年的生活,祥子感觉像是整个人被剥了层皮,从里到外都像是活在虚假之中。 “祥子,大娘已经过世,人死不能复生,你若是再这样糟践你自己,大娘酒泉之下怎么会心安,她既然选择在死前说出事情的真相,便是相信你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她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秦梦遥看着萎靡不振的祥子,看在眼中痛在心头。 “她若真希望我好好活下去,为什么不继续隐瞒下去,过去的二十年,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痛苦,可当她说出真相,那些生活就再也不在了……” “若你因知晓了真相就这样自暴自弃,那大娘的心意才真是白白浪费了,自从那些杀手出现,你的身份就已经瞒不住了,难道你认为大娘的牺牲只是为了让你活下去?”秦梦遥想到孙老太生前的话,“她不止希望你活下去,更希望你能好好面对现实,即使生命中遇到再多变故,也要坚强的面对,要知道,你要面对的不止是一个强大的敌人,更可能是一个家族,他们隐藏在暗处,随时都可能再度出现,而你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出现之前,做好迎战的准备。” “万一,我做不到呢?”祥子抬头,怔怔地看向远方,没有了孙老太,他突然就失去了生活的目标。 “你必须要做到,因为你不再是一个人,你有一个需要保护的弟弟,他如今孤身一人在霍将军府中,比任何人都需要你的帮助。”秦梦遥想到南程莫,她突然有些担忧,他自己在霍府之中,所面临的问题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而自己能够给与的帮助,实在屈指可数。 “弟弟,霍府大公子?” “正是,你们二人几乎一模一样,若非了解,根本难以分辨。”秦梦遥有种想把祥子介绍给南程莫的冲动,可临了却想起,自己已同南程莫分开许多时日。 秦梦遥把祥子领回尤家别院,尤子期整个人像是疯了一般,他整日整日不敢离秦梦遥身侧半步,像是狗皮膏药,粘的秦梦遥心烦,可毕竟寄人篱下,总不好做得太过。 如是三日,连沉浸在悲痛中的祥子都看出了异常,主动向秦梦遥提出离开,可外面早就有人盯上了祥子,此时离开,自是凶多吉少。 而自从知晓了南程莫的身世,秦梦遥心中对南程莫的怨恨越来越少,相反更多的却是思念与爱恋,这种感觉在面对祥子那张脸时,越发强烈。 秦梦遥终于忍不住向尤子期坦白。 “你终于还是选择了他,”尤子期脸黑的像是被人拍了一砖,“他究竟有什么好,让你这样念念不忘!” “有些人说不出哪里好,或许只是感觉对了,所以才会在一起。也或许,我同他一同经历过那么多困难与苦楚,所以才会更加难忘。”秦梦遥愧疚的看着尤子期,他们之间的那一段,就像一道裂缝,随着心的变迁,越裂越大。 “那我呢,难道只是你孤独寂寞时的玩物?” “尤子期,我郑重的向你道歉,我从未将感情当做玩笑儿戏。你对我的好,我全都记在心里,我承认前段时间你的好令我非常感动,甚至令我将这种感动误当成了感情,但是后来我才意识到,有些感情,从来不是感动而得来,而你对我的同情,也没有办法变成爱情。”秦梦遥难过的别过头去,她知道这样说,无疑会深深的伤害尤子期,可是,她不能再继续欺骗,对于尤子期,他还有更多的时间去爱另一个人,可是如果因错爱而毁其一生,她会内疚一辈子。 “你说得倒是轻巧,既然感动与同情都无法成为爱情,你为何还要同我……秦梦遥,你真是下贱!是不是因为他,就是因为他长得跟那个人一样,所以你才会变心是不是!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他,他抛弃你在先,另娶在后,如今连孩子都有了,你怎么就是不死心,你是不是傻!”尤子期气的手直哆嗦,恨不得将自己一颗心掏出来给秦梦遥看。 他所有的付出,却只能化为一场无法结果的感动,叫他如何接受! 一段情,还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 尤子期当初被拒绝多次都没有这样难过,可是当他终于看到了希望,甚至连未来都开始进行勾画时,这美梦却戛然而止,得而复失的失落感,生生掏空了他的心。 秦梦遥连夜搬离了尤府别院。 难怪人总说,爱情是友情的终结,一旦跨越界线,连朋友都没得做。在此之前,秦梦遥从没想过自己同尤子期的关系会变得如此尴尬,即使他向自己表白,自己也始终不曾如此芥蒂,可越过雷池之后,事情开始出乎了她的意料。 而秦梦遥也不得不庆幸,这段畸形的爱慕在失去控制之前,便已然结束。 祥子沉默的随秦梦遥来到临时租借的小院。自从孙老太过世,他便极少开口,他的声音似乎也随着孙老太一同入土,整日除了发呆,便是看着天上的飞鸟愣神。 “祥子哥,大娘走了,以后的日子,你有什么打算?”秦梦遥放任祥子消沉几日后,终于忍不住将祥子从沉默中拉出来。 “娘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么多年来,祥子向来事事以娘为先,如今失了主心骨,反而没了生活的目标。 “你还有自己的生活,你以后还会遇见一个好姑娘,然后成家立业,儿孙满堂……” “若有这么容易,那你为何会沦落此地,”祥子不耐烦地打断秦梦遥,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可是真正能左右命运的又有几个! “不错,我此刻确实有些困顿,可是至少我没有向命运低头,为了心爱的人,我不愿再继续消沉,为了获得我应有的幸福,我始终努力奋斗,至少,我还会去争取。”秦梦遥没有丝毫的难堪,她有过这样的时期,所以她能切身体会祥子的感受,但她绝不会容许祥子像从前的自己。世事瞬息万变,他们没有时间沉溺于自己的痛苦中。 “我何尝不知这样的道理!”但是道理是一方面,感情却是另一方面。 “那就努力去适应,或许现在的生活还很艰难,但是至少我们还或者。”秦梦遥将叠得整整齐齐的衙役服放到祥子手边。 自从孙老太过世,祥子已然没了工作的心情。当初娘得知他进了官府,气得整整三日没跟他说话,可他还是倔强的干了下来,如今看到这身官服,他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拿走吧,我不需要了,”祥子将衙役服丢到一旁,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第223章 上当 “你这又是何苦!你知不知道现在你的处境,已经有人盯上了你,他们的目的便是除掉你以绝后患,而官衙正是最安全的地方,至少他们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一名衙役动手,”秦梦遥推心置腹,奈何对面却是一块榆木疙瘩。 “呵呵,他们怎么不连我一同杀掉,省的我如此难过。”祥子冷笑,想到娘为了替自己挡刀,目光冷得如同三九天。 “难道大娘豁出命去保护你就是让你这样自暴自弃?祥子哥,你太令我失望了。”秦梦遥起身,心中满是悲哀。 第二日,祥子早早出了门,秦梦遥因嫁衣的制作,也一早去了制衣坊。 尤子期虽同秦梦遥闹掰,但还是强打精神处理“精露轩”的生意。尤子期虽是明面的掌柜,可“精露轩”却实际为秦梦遥所有。秦梦遥离开的第一日,尤子期心中怨气冲天,恨不得将整个店铺打砸烧毁,但想到这是秦梦遥一手经营起来的产业,心中又有些不落忍。 可这样的矛盾没有持续多久,便随着黑衣人的到来,而被彻底粉碎了。 “你想要秦梦遥?”黑衣人开门见山。 尤子期不语,他喜欢秦梦遥,在尤府并不是秘密,但是对于外人却一直保密,所以当黑衣人说完,尤子期心中已是警铃大作。 “如果你想,我的主子可以帮你完成每一个心愿,只要你点头。” 尤子期不是不心动,可是他不是三岁小儿,简单几句话若能将他骗到,他还做什么尤府大少爷。 “我给你三天时间,你仔细想清楚,秦梦遥同南程莫之间的关系,想必你也清楚,而南程莫同祥子的关系,或许你也明白一二。你如果想秦梦遥还活在这个世上,那就希望你能仔细想清楚,我家主人自然也不希望有情人劳燕分飞。”黑衣人的话让尤子期一阵心惊。 祥子的事,他也是才知道不久,此人既然有能耐将所有事情打探清楚,想必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万一他真对秦梦遥下手…… “不,我同秦梦遥早已没有任何瓜葛,我也不愿再同她纠缠不断,你找错人了。”尤子期毅然拒绝,但黑衣人却冷哼一声。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三日之后,你若不答应,就等着替秦梦遥收尸吧。” 黑衣人纵身一跃,消失不见,尤子期一阵头晕瘫坐在地,后背已被冷汗打湿。 秦梦遥去往云衣坊,经过精露轩时,背后似有两道利刃,让她极不舒服,可是她不想回头,那个人,一定恨死她了吧。 云衣坊二楼比往日更加热闹,尚书郎之女李月茹早早就预订好了嫁衣,约好今日来试装,秦梦遥便是因此而匆忙赶工。官户人家女子的邀约,如今是秦梦遥结交上流人士的重要途径,她若想得知南程莫的近况,这一途径最为便捷,因而她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此刻李月茹尚未到来,秦梦遥也乐得偷闲。她面带黑纱,满意地看着每个女子,她们身上的衣着华丽而端庄,衬得容颜越发好看,秦梦遥不由羡慕生于古代官宦人家的女子,不必费心于各种升学考试,不必为那些所谓的名次挑灯夜读,她们生来便有尊贵的身份,姣好的容颜,和令人艳羡的人生。 正感叹之时,秦梦遥突然发现一名女子举止颇为怪异。 此女身材极为高挑,皮肤白嫩,浓眉大眼,典型的美女鹅蛋脸,但手指的关节却比一般女子粗大,最重要的是,此人竟有喉结! 秦梦遥瞪大眼睛,仔细看着这女子的一举一动,虽说在走姿作态上同其他女子并无二致,但她一开口,秦梦遥便听出了端倪。 “哎,你,过来帮我看一下,”女子指着秦梦遥,扭捏地拽着明显较短的裙角,“你们这衣服怎么这么短,本姑娘怎么穿得上嘛!” “这位小姐,实在不好意思,这身衣服只是样品,您若是喜欢,可以留下您的尺寸,本店可为您量身定做。”秦梦遥憋着笑,认真地回复道,可当她看清那人的脸时,脸上终于忍不住乐开了花。 “哎呀,长得高了真讨厌,连衣服都买不到,算了算了,我还是再看看吧。”女子转身回云衣坊新辟出的试衣间,秦梦遥笑眯眯地也跟了过去。 “你来干嘛,快出去,本小姐要换衣服!” “萧小姐,您好不容易来一次,哪能让您亲自换衣服,您的丫鬟呢,我去叫她们进来。”女子一愣,马上反应过来。 “呵呵,还是你的眼力好,行了行了,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出去吧。” 秦梦遥脚步未动,却抬手摘了面部的黑纱。 “怎么是你,哦,我是说,你怎么这么眼熟,”女子脸上满是掩抑不住的惊讶。 “萧少爷,你来就来嘛,想看本姑娘设计的漂亮衣服就明说,没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真的,本姑娘可大度的很。”秦梦遥笑眯眯的看着萧乾,自打萧乾被秦梦遥用悠悠的画羞辱之后,便放出豪言,一定要努力超过秦梦遥,自打那次之后,萧乾便销声匿迹了许久。 此后,萧鼎每次都忍不住要夸秦梦遥有育人的天赋,一向不务正业的萧乾竟肯在绘画上下功夫,完全都是拜秦梦遥所赐。 “哼,谁偷偷摸摸了,我这是微服私访,看看你有没有偷懒!”萧乾被揭穿了身份,也不再扭捏作态,粗暴的解开衣扣,将衣裙丢在一旁。 “好好,你微服私访,连皇上都没有你体恤民情,行了吧,”秦梦遥看着他微红的脸庞笑不可支,“不过你怎么跑来私查女装呢……萧少爷,您今儿可查出什么了?” “当然,本少爷一出手,当然没有失手的时候,你们这裙子做的这么短,万一,我是说假如遇见个跟我这么高挑又美丽的小姐,你让人家怎么穿?” “我说萧少爷,这世上能跟你这么高的小姐,可真是少见的很!不过,萧少爷,你这么穿,更让人挪不开眼了,太美了!”秦梦遥眯缝着眼,越看越觉得萧乾穿女装竟也如此赏心悦目,甚至比那些大家闺秀还要美上几分。 “那是,像本少爷这样又高挑又美丽的小姐,就连整个京都都找不出几个,”萧乾说完,眨巴眨巴眼,看着秦梦遥促狭的笑,才发觉又中了她的圈套。 “萧少爷,您当然是天生丽质,我看京都中,您真的能算是头号美人了,”秦梦遥连夸带捧,恨不能连众星捧月的词都搬出来往萧乾身上堆。 萧乾最禁不得别人夸他好看,几句便被捧得飘飘然不知所以。 “要我看,咱们云衣坊的衣服,属萧少爷穿着好看,连我这样的女子看了都觉得羞愧难当,”秦梦遥见时候差不多了,终于抛出一块大石头,“萧少爷,以后但凡有新衣裳,我第一个先让您穿怎么样?” “好啊,这么漂亮的衣裳,穿在那些糟粕女人身上,我都觉得浪费!”萧乾一拍大腿,当即拍板,不过下一秒听到秦梦遥的话却傻了眼。 “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就是作为交换,你要穿着这些新衣服,在店门口站一刻钟。”秦梦遥说得一板一眼,似乎这要求说得合情合理。 但萧乾马上便炸了毛,让他穿着女装在门口站着,这分明就是在赤果果的让他难堪,他才不上这丫头的当。 “喂,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秦梦遥一把拉住暴走状态中的萧乾,“这样好不好,你只需要在店里走一遭,我呢,也不是爱多嘴的人,不过像是异装癖这样的趣事,可能会有很多人爱听吧,萧掌柜不知道听闻后会是什么表情……” 萧乾的所有花销皆由萧鼎一手掌管,若自己犯错,第一时间遭殃的就是自己的经济来源,而萧乾在外一向极好面子花钱大手大脚,假如没了经济来源,就像是要了他的命根子,所以秦梦遥的话让他的愤怒值很快降了下来,他可犯不着为了个女人把自己的面子搭上去。 但是,没了钱他哪里还有面子可言! “就在店里转一圈?” “嗯,就一圈,你想多转都不行。”秦梦遥信誓旦旦。 “那我有什么好处?”萧乾眼中满是鸡贼的目光,他这样出卖色相,总要有些回报才行。 “好处嘛,难道替你保密还不够?” “拜托,我这美色难道只值一个秘密不成?”萧乾自信的在脸上一比划,粉面朱唇越发妖艳。 “难道你这一个秘密还不够你出卖美色?” “你这个女人!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本少爷不跟你争,”萧乾仔细整理好衣服,昂头慢步往外走,走了几步又不放心的回头,“今天这事,你要是敢往外露半个字,我可饶不了你哦。” 那回眸一瞥,实在是令人无限倾倒,连秦梦遥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不生为女儿身,实在是可惜了。 如此轻松便收了个绝色“美人”来做模特,顺道还将被羞辱的“仇”给报了,真是一举两得,秦梦遥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不得不说,新设计的衣裙经过萧乾在店中一番展示之后,销量又上了一个台阶,连萧鼎都不得不佩服秦梦遥所找的这位模特,身材气质都是绝佳,也难怪那么多女子在看了展示之后,都忍不住纷纷前来试衣,不过能够穿出模特风味的女子,却是绝无仅有。 “秦姑娘,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美女,竟将那些衣服穿出了仙气,实在美极了!”萧鼎远远看着萧乾在店中的风姿,终于忍不住去问秦梦遥。 “她啊,可是我请来的一位贵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秦梦遥抿嘴直笑,若是萧鼎知道那位美人竟是自己的亲弟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萧大哥,最近店里生意如何?” “托你的福,”萧鼎提到店中的生意,脸上就乐开了花,“本来有了你设计的衣裙,店里的生意便好了一大截,没想到这位美女出现之后,店里的生意更好了。秦姑娘,你能不能问一下这位姑娘,什么时间有空,萧某想请一下二位贵客,不知可否赏光?” “萧大哥客气了,能得萧大哥的赏识,是我的荣幸。不过请客就免了吧,那位姑娘不喜见生人,能够请她在店中一站,已是给我莫大的脸面,所以,希望萧大哥见谅。” 萧鼎无奈的看看不远处惊艳的女子,还想说些什么,可秦梦遥说的认真,他再坚持反而让人为难,只得作罢。 秦梦遥陪萧乾到云衣坊的小院之中卸妆换衣,提起萧鼎想请“美女”吃饭之事,萧乾狠狠一瞅秦梦遥,“要不是你,我何至于在我哥眼皮底下出卖色相!” “这事可怪不得我,咱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怪不得谁。哈哈,不过你没看到你大哥看你的眼神,啧啧,我都怀疑他快要爱上你了。”秦梦遥想入非非,萧乾气得火冒三丈。 “我告诉你,你以后再敢说我大哥一句坏话,小心我跟你翻脸!”萧乾绕到屏风后,恶狠狠地将衣服甩到屏风架上,“我大哥大嫂感情好着呢!不行,我得跟大嫂提个醒,哼,这些男人,个个都花心的很,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秦梦遥听得目瞪口呆,“萧少爷,你忘了,你也是个男人呢!” “我是男人怎么了,我就是个臭男人,关你什么事。”萧乾换好衣服,将衣裙丢到秦梦遥怀中,想了想又转身,傲娇地将衣裙抢回来,“这裙子归我了,本少爷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记住哦,你要是敢透出半个字去,咔,”萧乾用手一抹脖子。 “是是,那是当然,预祝咱们下次合作愉快。”秦梦遥笑着伸出手,握手这事,萧乾还是很不适应,不过秦梦遥坚持,他只好象征性的伸出手稍微一碰。 第224章 气过头 “对了,那家精露轩是怎么回事?听说他们家掌柜的也请了两位美人在店中坐镇,听说还是京都中姿色数一数二的花魁,这是想跟我们云衣坊叫板不成?”萧乾神色不豫,他自恃面貌甚佳,自然不惧有人比较,可是对方请的却是京都人人皆知的娼妓,如此一来,岂不直接拉低了他的身份,他不介意身穿女装抛头露面,可是他不能容忍同那些三教九流之人混为一谈。 秦梦遥一听精露轩的名字,心中便有些压抑,如今自己同尤子期闹翻,店铺的事她已不好多说什么,可眼下尤子期这样做,显然是在针对自己。 “精露轩同云衣坊经营的东西不同,你大可不必担心,”秦梦遥安慰萧乾,心中却没多少底气。 “精露轩,你有空最好去看看,听说他们现在除了香精之外,正在渐渐向成衣发展,听大哥说,那边的衣服不知经过何种处理,洗过之后仍有淡淡香气,很多女子为香气所吸引,已经抢走了云衣坊的许多生意。”萧乾眉头微蹙,他虽说不理店中事物,但毕竟从小受父辈熏陶,因而也颇有些敏感。 “知道了,你平日无事,何不多去看看,我一个女子,不好抛头露面的。” “呵,现在知道你是个女子了,牙尖嘴利的时候也没见你像个女人,”秦梦遥一句话将萧乾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可心头的阴云却越来越浓重。 做不成爱人,也做不回朋友,所以只好成为敌人,尤子期这是要同自己彻底对立了吗? 秦梦遥越想越难过,尤子期于她而言,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每当她难过无助,他总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她却无法接受在朋友的基础上再进一步,尤其当南程莫已然彻底占据她的全部心思之后,感情早已超越了理性。 祥子在秦梦遥的刺激下,终于渐渐振作起来。对于孙老太的遗嘱,他没再提及,秦梦遥自然也不多过问。 从尤府别院搬出后,悠悠似乎比以前更乖了,乖到让秦梦遥差点忽略了他只是个毛孩子的事实,可那条尾巴的事,却仍旧令秦梦遥担心不已,这种病,在医术并不发达的古代,除了熬着,再无他法。 炎热的伏夏不知不觉已然到来,秦梦遥最惧炎热,尤其是在没有空调电扇的条件,还必须穿长衫长裙,这热度简直能要了她的命。 秦梦遥每日早早出门,在酷热到来前,便结束一天的工作,穿着自己设计的短袖短裤在家中避暑。 这种装扮虽然凉爽,但最怕的是有人突然来访。果然事不遂人愿,这日秦梦遥正穿着清凉的夏装在房中擎着本古书看得头痛,萧乾闯了进来。 “啧啧,你天天就穿这样?”萧乾上上下下地打量秦梦遥,丝毫没有男女有别的负罪感。 “看什么看,快转过头去,”秦梦遥习惯了平素出门捂得严严实实,这样被萧乾看着,像是被人看光了一般,羞得赶快跑进里屋将长裙穿好。 “嘿,你刚才穿的什么,给我也做一身吧,”萧乾笑哈哈的凑上来,被秦梦遥一把推到一旁。 “做了你敢穿嘛,天天就没个正形,小心被你哥看到又扣你月钱。” 说到扣月钱,萧乾撇撇嘴,“光我给他店里招徕的生意都够我的月钱了!” “好啊,那你去跟你哥说,让他给你发薪水好了,”秦梦遥揶揄,自从知晓萧鼎把握着萧乾的经济命脉后,秦梦遥就没少拿萧乾开涮,久而久之,两人反倒习惯了,正所谓,毒舌相见,分外亲切,萧乾恨不能把秦梦遥当成亲人,只可惜这亲人身上没有好处可拿。 “说认真的,我去精露轩看过了,”萧乾提到去当卧底的事,两眼开始放光,秦梦遥也来了精神。 “你别说,那精露轩的掌柜还真是有眼光,那两个女子往店中一摆,还真是添色不少,不过嘛,比起本少爷可就差太远咯!”萧乾无比自恋的一撩头发,“你是不知道,那两个女子是前年的花魁,那时候我还特意去看过,当时确实是倾城之姿,不过嘛,人老色衰,姿色早就大不如前了,要不然,那位掌柜怎么可能请得动,不过就算是这样,估计也要花费重金才能请得动!” 萧乾口中的那位掌柜自然就是尤子期,秦梦遥没想到他竟会想到去请花魁来招揽生意。只是店中生意本就不差,总不至于非得用这种手段来排挤云衣坊,更何况,两者做的本就不是一路生意。尤子期就算气过了头,也不至于做这样没有头脑的事。 难道他果真如萧乾所言,欲要做些成衣生意? 萧乾没给秦梦遥太多消化的时间,继续眉飞色舞道,“这精露轩的货品还真是有些意思,单是这香精就比我之前所见的那些自然清香,而且据说这瓶中装的水还具有美容的作用,我看着新奇,就多买了几瓶,呶,送你两瓶。” “这是精油,你买这个干嘛,你想要我送你就是了,”秦梦遥哭笑不得,这个人明明是去打探情报,没想到反而自己搭进去这么多银两,真是大少爷手笔。 “你早就买了?怎么不早说,我那会还想着买少了,不够分的,这样分你的那份我正好省了。”萧乾毫不客气的将送秦梦遥的两瓶精油收回来,忍不住又打开瓶子闻两下。 “之前你说的衣服上的香气可是这香气?”秦梦遥突然想起萧乾的话,尤子期若是真想将精油的香气融到衣服之中,倒不失为一种好方法,只是精油太易挥发,想长久留在衣物上,根本不可能。 “哎呀,光顾着买这香精了,倒把衣服的事给忘了,没事,明儿我再去看看,那掌柜真是没得说,今儿我去店里,就是那位掌柜亲自招待的,啧啧,那位掌柜,嗯,人不错。”萧乾不断夸赞着尤子期,全然没注意秦梦遥的脸色。 若是萧乾一早知道秦梦遥同他口中那位掌柜的关系,只怕他早就冲上来对着秦梦遥一阵毒舌剑阵了,哪里还会将尤子期夸上天去。 而这时,尤子期因这些日子没有看到秦梦遥的身影,正魂不守舍的守在店中,突然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霍府之中。 由于房中四角都摆着冰块,所以整个房间都凉飕飕的很是舒服。 秦洛芙爱抚着肚子,懒洋洋的躺在藤椅上。自打有了怀孕的喜讯,她便成了霍府的一级保护对象,薛文佩更是上心,怕她冷怕她热,连走两步路都生怕会累到孩子,****参茶燕窝不断。 而南程莫也被勒令多多照顾秦洛芙,为了霍家的第一个孙儿,霍双城也是做足了准备。 只是南程莫整个人都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每日落落寡欢。他不止一次怨恨自己饮酒误事,若不是那一次的酒后乱性,他怎会陷入如此境地,眼下秦洛芙怀了孩子,梦遥定是不肯原谅自己了。 他说给他半年的时间,却是又许下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承诺。 “少奶奶,您要的鸡汤,”采苓小心翼翼的捧上一盏鸡汤,最近秦洛芙孕吐的厉害,偏偏还喜欢喝这样油腻的东西。 “嗯,放在这里吧,”秦洛芙语气懒懒,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示意采苓放在一旁,“相公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回少奶奶,姑爷临走前什么也没说。”采苓提到姑爷二字,刻意加重了声音,如今秦洛芙有了身孕,自然不能再服侍南程莫,可是看姑爷的意思,似乎并没有纳妾的想法…… “唉,相公最近怎么那么忙,早晨走的那么早,晚上回得那么晚,我想见都见不到几面,”秦洛芙咬着颗梅子直报怨。 “少奶奶,您别担心,姑爷他大约也是想尽快做出些成绩,好给少奶奶个诰封呢,”采苓捡尽好话安慰秦洛芙。 “唉,我也不求相公有什么功名,只希望他好好对我们娘俩就好,孩儿啊,你一定要好好长大,你爹爹他,他一定会好好疼你的。”秦洛芙想起那晚发生的事,脸上有些难看,这孩子的事,是绝对不能让南程莫知道的,她所要做的,只是封住那个人的嘴。 “少奶奶,您放心吧,姑爷人这样好,一定会好好疼爱您和孩子的!” “采苓,你今年也有十八了吧,”秦洛芙慢悠悠的说着,“难为你伺候我这些年,等我生完孩子,一定会找个好人家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少奶奶,采苓不愿离开少奶奶,求少奶奶不要打发采苓出去,采苓愿意一辈子不嫁伺候着少奶奶!”采苓说得眼眶通红,连秦洛芙都忍不住鼻头通红。 秦洛芙拉着采苓的手,“好采苓,我也不舍得你走,可是女人哪有不嫁人的道理,若你真的下定了决心,我也不难为你。哎,也罢,我现在怀了身子,没法伺候相公,你就替我多分担一些吧,今夜你就辛苦些,在外间守一夜吧。” “是,少奶奶,”采苓兴奋地满脸通红,她这些日子来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应,秦洛芙让她伺候南程莫,没想到她真的等到了这一天。 秦洛芙懒懒的闭着眼,心中却难免失落,自从成亲以来,他从来没碰过自己,若非那一夜,自己到现在都没法把他留在身边。可是若就这样便宜了采苓,她实在心有不甘! 南程莫直到夜深才回来,他依旧没有打探到秦梦遥的消息。自从那日口角之后,秦梦遥被那小厮带走,他便再没发现秦梦遥的踪迹,她就像是消失了一般,连一丝气息也搜寻不到。 “相公,你怎么才回来,人家等得都犯困了,你吃了吗,我让人给你留了饭,”秦洛芙迎上来,笑眯眯的模样令南程莫一阵恶寒。 “不必,我已经吃过了。”南程莫一如既往的冷漠。 “可是人家还没有吃呢,相公,你陪我吃两口好不好?你不饿,人家肚子里的小宝宝还饿着呢,”秦洛芙再度拿孩子当挡箭牌,此招屡试不爽。 南程莫冷冷的坐在桌边,看秦洛芙小口小口喝着面前的粥。他面前的酒杯中斟满了酒,但他连动都没动,自从那次之后,他便戒了酒。 两人相对无言。 半夜,南程莫依旧习惯性的来到外间床上。 他刚躺下,忽的一个柔软温暖的身体便靠了上来。南程莫猛地一挥胳膊,将那人摔到一旁。 “你是谁!”南程莫翻身下床。 “姑爷,是,是我……”采苓委屈而害怕的跪在床上,隐隐透出哭腔。 “你在这里干嘛,滚!” 采苓终于哭出声来,捂着脸提着衣裙跑出门去。 秦洛芙在里间床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听见采苓奔出门去,心中反而暗暗松了口气,自己总算不用再跟旁人分享南程莫了。可是,连送上门的肥肉都不要,难道他真的不行? 在忐忑中,秦洛芙一直熬到天亮,她轻手轻脚走到外间,床上早就没了人影。南程莫半夜就早就出了房门,秦洛芙失落的看着有些凌乱的床铺,如果昨夜他真的接受了采苓的服侍,她现在还能这样平静的看着这床铺? 只怕她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南程莫半夜回到自己曾经居住的小院,就在这里,秦梦遥曾同他度过了几日美好的时光,他始终忘不了她站在门口迎接自己的模样,她会安静的坐在廊前看天看地,会认真地蹲在地上植花种草,她做什么都那样美丽,那样让他心动。 可是他却终于失去了她。 他不止一次后悔,当日若不同她争执,她就不会离开,她若不离开,自己便不会因此而喝闷酒,不喝闷酒误事,便不会有现在的孩子。 可是没有如果,一切也不会重来。 南程莫在秦梦遥住过的客房前站了半宿,也忏悔了半宿。 “罢了,”霍双城听完霍青的禀告,长叹一声,“怪我当时棒打鸳鸯,才造成如今的局面,康儿的痴情,倒是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再麻烦你跑一趟吧,这次无论如何要寻到她,”霍双城无力的垂着手,为何霍家的男儿总不能左右自己的爱情,他如此,他的儿子亦是如此,只是康儿到这种境地,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第225章 居安思危 霍青应声退下,他不允许勤勤身上发生的惨剧,再次在秦梦遥身上发生,可是他更无法眼睁睁看霍景康这样一****消沉。事情已然开始向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为了避暑,秦梦遥天刚放亮就跑到制衣坊检查嫁衣的做工,确认无误后,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回溜达,现在除了新款衣裙上市之日,秦梦遥几乎不再每日去云衣坊,毕竟那不是自己的产业,再说店中伙计比自己口才要好得多,根本不用她多说,就已经将衣服的新颖之处说得淋漓尽致,那些溢美之词连秦梦遥自己听得都汗颜。 街边已经摆出了可口的早餐,秦梦遥闲下来,慢悠悠在摊前吃完油饼与豆花,又买了悠悠最爱吃的麦烧,哼着小曲开始往回走。 刚走没几步,就被人给拦住了。 “秦姑娘,请跟我们走一趟。”身前的二人身着同祥子极似的衙役服,神色极其严肃的看着秦梦遥。 “去哪儿?”秦梦遥毫不惊慌,她自从来到京都,除了口头上有些大不敬,其他时候一直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秦姑娘到了就知道了。”其中一人有些不耐烦。 “我总该知道是谁找我吧?总不能平白无故就被请进去喝茶了啊,”秦梦遥仔细打量着二人,总觉有些不对劲。 “你见了就知道了,怎么这么啰嗦!”两人开始动手拉秦梦遥,结果被秦梦遥闪身躲开。 这时早餐摊上吃饭的人看到衙役的身影,早就吓得躲到一旁,生怕自己被牵连入内,哪里还有心思去救人。 秦梦遥甩开胳膊大步向前跑,奈何身后的二人紧追不舍。 清晨路上的人本就不多,况且看到是衙役也都远远便躲开来,秦梦遥索性扯起裙摆,冲着前方最宽敞人多的大路跑去。 身后的两人见人渐渐多起来,难免有些忌惮,于是加快了脚步,想尽快将秦梦遥抓住了事。 秦梦遥跑得筋疲力尽,眼看就要被那二人追上,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面前,挡住了秦梦遥的去路。 “呵呵,没想到这个小贱人跑得还挺快,”身后两个衙役一把抓住秦梦遥,脸上的横肉随着跑动一颤一颤显得格外狰狞。 “放开她!”马上的男子低声呵斥,两个衙役一愣神,秦梦遥已被一把抓到马背上。 “你是何人,竟敢坏咱们的好事!哼,快把人放下来,不然别怪爷不客气!” 马上的男子丝毫未动,只轻轻一挥手,身后立马涌上两护卫,将叫嚣的二人擒住。 “将他们带回去,仔细审审,看是谁这么大胆,”男子不顾马背上秦梦遥拼命挣扎,挥鞭一甩,向前奔去。 秦梦遥被颠地头晕,胃中被搅的翻天覆地,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秦姑娘,不好意思,冒犯您了,”霍青将秦梦遥从马背扛下来。 “霍副将?!”秦梦遥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自从她从霍青手中接过南程莫的离书之后,便再不曾同他打过照面,没想到今日遭人追杀时,却又得他出手相助。 “正是在下,”霍青神情严肃,“实不相瞒,姑娘,此番在下是想请您入府,劝劝少爷。自从姑娘离去后,少爷便一直郁郁寡欢,整个人瘦了一圈,恐怕唯有姑娘……唉,当初有冒犯姑娘的地方,还希望姑娘不要介怀。”霍青想到南程莫的样子,一阵心疼。 秦梦遥却有些纠结,霍青的意思,她听得明明白白,但事情发生的突然,她反而没了心理准备。 “霍副将,我不能就这样跟您进府,我家中还有悠悠需要照顾,若是这样贸然去到霍府,悠悠没人照顾,我也放心不下。”秦梦遥婉言拒绝,她非不想见南程莫,可是如今身上太多的责任,让她不能再肆意行事。 但霍青受霍双城之托,此行是决计要带秦梦遥回到霍府。 “这样吧,秦姑娘,在下随您将悠悠接回霍府如何?霍府亦有私塾,若姑娘不放心,在下可以请城中最有名的先生来专门教授悠悠,您看如何?” 秦梦遥惊奇的看一眼霍青,从前她还是南程莫的娘子时,霍青从未以您相称,没想到此次见面,他竟是以如此卑微的身份相称,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由不得秦梦遥拒绝,霍青一路将秦梦遥的所有物事打包整理妥当,又将悠悠带回霍府处置妥当,秦梦遥晕晕乎乎便被带回了霍将军府。 第一次她来霍将军府,是在南程莫的婚礼之上,为了一句话,她抛弃所有留在霍府之中,甚至连被软禁都毫无怨言。 可是这一次,她已然同南程莫做了决断,两人几乎再无任何纠缠,秦梦遥来得并不情愿,即使在霍青的话里话外,都是南程莫的消沉与难过。 “霍副将,你是不是搞错了,或许他的情伤不是因为我呢!”秦梦遥的质疑并未停止霍青的动作,反而招来霍青更多对南程莫的同情。 “秦姑娘,可能之前将军的话说得太过分,希望姑娘不要介意,将军他当时也是为了少爷着想,不过现在将军他想通了,感情的事,实在是不能勉强。”霍青说完,紧接着又补充道,“不过将军还说了,秦姑娘和少爷的缘分,是上天注定。如今见少爷难过,将军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霍青好说歹说,将秦梦遥劝进府中,仍住在先前住过的小院中,那是南程莫之前的小院,住在其中倒也方便。 秦梦遥看着熟悉的院落,她以为从今以后与南程莫再无交集,可是没想到她又再度回到此地,故地重游,心中却无丝毫兴奋之感。 这是他们结束的地方,她不敢想象未来的路会是如何。 她在临来之前,给祥子留了字条。祥子同南程莫时孪生兄弟的事情,孙老太一再要求秦梦遥为祥子保密,若非万不得已,为了祥子的安危,秦梦遥也绝不会随意将此事透露给霍双城。只是祥子的存在,就像是颗不定时炸弹,或许不知何时,便可能在身边引爆。 秦梦遥被霍青悄悄接进霍府之事,霍双城并未刻意隐瞒。 秦洛芙原本在房中慵懒地吃着黄桃,可一听到秦梦遥进府之事,整个人都炸毛似的跳起来,她的这个老公公实在是老糊涂了,分明已经有了儿媳妇,竟还要接那个狐狸精进来,难道真怕府中不够乱不成! “采苓,走,跟我去看看那个狐狸精,我倒是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竟然把老将军都能给迷住,哼,这狐媚子能力还真是不小!”秦洛芙也顾不得有孕在身,气冲冲便往旁边的小院赶。 秦梦遥正在房中收拾自己的行李,听到房外乒乒乓乓的声音,赶忙出门查看,却见秦洛芙叉着腰,指挥身边的丫鬟小厮将院中尚未来得及收进房内的摆设一件件丢到地上。 秦梦遥冷眼看着,也不吭声,倚着门框看热闹,悠悠气不过,想冲出来制止,却被秦梦遥一把拉住,“这些玩意儿跟我们又没有关系,让她砸,等砸完了,让你霍伯伯再来换新的,咱们就当是看场热闹了。” “你这个狐狸精,还有脸站在这里说闲话,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怀了康哥哥的骨肉,你休想从我身边将他抢走!”秦洛芙看见秦梦遥云淡风轻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每次她总是那样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可每次康哥哥都因为她而将自己抛到脑后。 秦洛芙冲上前来要撕打秦梦遥,悠悠哪里肯依,张牙舞爪便要迎上去。 秦梦遥生怕她腹中的胎儿因此而受到影响,急忙拉住悠悠,关上房门,将秦洛芙彻底关在外面。 “开门,你这个狐狸精,你有本事勾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秦洛芙不断拍打着房门,气得小脸煞白。 “少奶奶,小心您的肚子!”采苓在旁担心的看着秦洛芙。 前三个月胎儿本就不稳,秦洛芙自己如此不注意,万一这唯一的筹码没了,她这个候选通房就更没戏了,所以就算为了自己,她也要帮助秦洛芙保住这个孩子。 经采苓提醒,秦洛芙才想到腹中的小生命,忙弯下腰捂着小腹,“哎哟,采苓,快去请太医,我肚子好疼……” “少奶奶,您别怕,我马上去叫人!”采苓打发身边的小厮往太医院喊人,看秦洛芙痛苦的表情,也不敢扶她回去,只得大力拍着秦梦遥的房门。 “姑娘,开开门啊,我们少奶奶她不舒服,姑娘,求你让我们少奶奶进去躺会吧!”采苓说得可怜,而秦洛芙的呻吟声也渐渐变大。 “娘,不准开!”悠悠挡在门口,方才那一幕他看得清楚,自然也知门外这些人绝无好意,万一房门一开,对方想伤害秦梦遥,自己绝对没有招架之力。 “悠悠,让开,万一她是真的不舒服,出了什么事怎么办?”秦梦遥一时心软,打开房门。 采苓扶秦洛芙进屋躺在床上。 “哎呀,床上有什么东西,硌到我了,”秦洛芙大叫,从身下抽出一根木棍,“天啊,床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采苓,救我,她一定是故意放在这里的!” 秦洛芙面色惊惧的拉着采苓的手,眼神却仿佛极其害怕的盯着秦梦遥。 “芙儿,你怎么了,”薛文佩及时赶到,看到床上面色惨白的秦洛芙,慌忙冲上去,忙乱之中,将秦梦遥用力推到一旁,秦梦遥倒退几步,险些跌坐在地。 “婆婆,她,她……呜呜,”秦洛芙手指着秦梦遥,委屈的将头偎在薛文佩怀中。 “好孩子,你别哭,你还怀着身子,不能太过激动,你跟母亲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一定替你做主。”薛文佩说话很是温和,像极了一位慈祥的母亲。若非秦梦遥早就知晓了她所做的一切,只怕秦梦遥也会被她的表象所迷惑。 “母亲,她,她要害我和我的孩子,”秦洛芙恨恨的看着秦梦遥,采苓将手中的那根木棍呈到薛文佩面前,“孩儿因最近身子虚弱,整日没有精神,听说今儿这儿来了一位妹妹,所以想过来拜访一下,可是没想到这位妹妹看到孩儿,竟然当着孩儿的面在院中又摔又砸,孩儿又惊又怕,差点晕倒,采苓便扶孩儿进来休息一下,谁知道这床上竟藏着这样粗的一根木棍,若不是孩儿察觉,只怕,只怕孩儿腹中的孩子……” “没想到,这女子竟会有如此狠毒的心肠,”薛文佩看着采苓手中的木棍,气得直哆嗦,“来人,把这个女子给我抓起来,好好审审,看她究竟是何居心!” “二姨太,请慢!”霍青听闻秦洛芙在院中撒野之事,便急忙往此处敢,可没想到还是被薛文佩抢在了先头。 “呵,霍副将,你怎么会在这里?”薛文佩皮笑肉不笑。 “这位姑娘,是将军特意请来的贵客,将军交代过,由我来负责姑娘的安全,所以二姨太,实在对不住了,”霍青微微弯身行礼,随即站在秦梦遥身侧。 “哦?既然由你来负责,为何还会出现这个大的问题,你知不知道芙儿的孩子险些就因为这个疯女人没了!这你负责的了吗?”薛文佩没好气的回头看看秦洛芙,又瞥一眼秦梦遥。 “二姨太您尽管放心好了,秦姑娘绝对不会做出伤人性命之事,这一点您大可放心。”霍青说完,颇有深意的看看秦洛芙,他没想到只是离开一小会的时间,这个女人竟然不顾身孕,冒着酷暑过来,实在是用心良苦,可是,她的这些用心对于他来讲,却不过是些雕虫小技! 迫于霍双城的威力,薛文佩自是见好就收,又稍稍斥责了几句,着人收了木棒,这才同秦洛芙一起离去。 “母亲,这次的事难道就这样算了!她差点害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啊,万一以后她又耍花招怎么办?”秦洛芙很不甘心的拉着薛文佩的手,略显担心地抚着肚子。 第226章 对不住你 “好了,芙儿,你放心,母亲一定会护你周全的。”薛文佩安慰着秦洛芙,心中却嘀咕不停。 明明霍双城也不同意秦梦遥入霍家大门,甚至是他一手促成了霍景康的亲事,可如今他却反戈一击,竟将秦梦遥招进府中,这老头子的脑子难道进水了不成。不过秦梦遥一入门,对于薛文佩来说,却是件极大的好事。 南程莫仍旧晃荡至夜深才回,一想到秦洛芙的龌龊心思,他便更不愿再回那个房间,走着走着,不由自主来到了曾经的小院前。 院里隐约传来孩子的声音,南程莫一把推开院门。 没想到院门竟从里面插住,没能推开。 “谁啊?”院中传来的声音很是耳熟,南程莫突然一阵悸动。 “开门,是我。”南程莫刻意压低声音,听起来同霍青很是相似。悠悠蹦蹦哒哒跑来开了门,南程莫一看,直接愣了。 “你是谁啊?”悠悠歪着头仔细看了半天,只觉得来人面熟,可怎么都想不起。 秦梦遥生怕悠悠无礼冒犯了旁人,赶忙从房中出来,看到门口的人影,鼻头猛地一酸。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门口,可她的脚步却怎么也挪不动半步。 “梦遥?梦遥!”南程莫惊喜得声音微颤。 “悠悠,快叫叔叔,”秦梦遥终于反应过来,拉悠悠到身边,脸上虽微微笑着却带着疏离。 南程莫一个箭步,将面前的二人一把拥入怀中。 “你们终于来了,我盼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南程莫将秦梦遥紧紧抱在怀中,生怕一松手,她又从身边溜走。 “你在干什么!”秦洛芙的脸在气死风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她自从得了南程莫回府的消息便眼巴巴等他回房,谁知他竟半路绕道,径直往秦梦遥的居处走来。 她气得马不停蹄往这边赶,哪想刚到门口就看到这一幕。 一个分神的工夫,秦梦遥猛地将南程莫推开,搂着悠悠防备的看着南程莫。 “梦遥,你听我解释!”南程莫再度扑上前,奈何秦梦遥仍旧一脸戒备。 “康哥哥,”秦洛芙声音带着哭腔。 南程莫回头看看秦洛芙,又转向秦梦遥,这两个女人,一个他爱而不得,一个他弃之无法。 “你请回吧,我此行的目的,是来告诉你,珍惜你的眼前人吧,不要再怀念过去的人和事了,霍将军不忍心看你难过,所以让我来此。可是你要知道,很多事情,过去了,便是过去了。”秦梦遥平静地说完,四周似乎突然安静下来。 “可是,我……” “少奶奶,您怎么了,快去请大夫,快!”采苓的惊叫打破了方才的宁静,院中瞬间又热闹起来。 秦梦遥扶额,她来霍府还不到一天的时间,秦洛芙就已经闹出两次惊吓,她腹中的孩子也实在够辛苦。 “你快去看看你娘子吧,我们已经结束了,你应该好好对待你的娘子,更何况,她现在有孕在身……”秦梦遥说得心酸,可是脸上却仍是淡定无比。 秦洛芙捂着小腹直喊痛,下人抬来轿撵,可秦洛芙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往轿撵上去。于是在这个夜里,秦洛芙又一次征用了秦梦遥的房间,幸而此次秦梦遥早有准备,但凡木棍等坚硬之物一概撇的远远的,秦洛芙自然也找不到茬诬赖秦梦遥。 大夫匆匆赶到,把脉查色,折腾了半天才慢悠悠说道,“胎儿并无大碍,想必是少奶奶急火攻心,所以引起腹痛,以后要多加注意休息,不要激动更不能动怒,这一个月一定要安心养胎为好。” 南程莫连连道谢,送大夫出门后,秦洛芙原本痛得拧成一团的小脸,突然变得阴冷。 “狐狸精,我告诉你,康哥哥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休想从我身边将他抢走!” “你快省省吧,我可从来没想过抢他过来,只是霍将军见你的康哥哥****郁郁寡欢,所以想请我来开导开导他,你大可不必花这么多心思,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但如果不是你的,就算你花费再多心思,那也无济于事。”秦梦遥呵呵一笑,秦洛芙也未免太紧张了些,即使面对情敌都不知道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 “哼,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我看根本不是将军让你来,是你自己想来罢了,就算你有将军替你撑腰,也不可能将康哥哥从我身边抢走,你最好自己乖乖的马上从这里走出去,否则我让你有命来没命回!”秦洛芙又使出一贯的威胁手段,曾经这个方法屡试不爽,她不信秦梦遥会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 秦梦遥却被她的话激得斗志昂扬,她虽然不愿失去南程莫,可她更多的却是不愿破坏别人的家庭,尤其是孩子很快就要面世的家庭,纵使她曾经同这人有过一段婚约,可既然他重新成立了家庭,她如果介入,便是众人嗤之以鼻的小三,她不愿也担不起这个骂名。但是她退出是她的自由,却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尤其是以威胁的语气。 “秦娘子既然如此紧张自己的相公,那就请你仔细看好,别到头来嫌别人抢了你的丈夫。”秦梦遥撇撇嘴角,对这种人,她都懒得鄙视。 “你,你什么意思!姓秦的,你给我听好了,明天你就给我滚,康哥哥这一辈子就只能有我一个妻子,你休想把他抢走!” “哦,既然你这么紧张,那我们试试看好了。本来呢,我也没打算让他回到我的身边,但是秦娘子这样一说,我反倒想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这样的魅力,是不是能把男人从秦娘子的身边抢回来,当然了,这本来就是你先抢的,我再抢回来,这样咱们两个也扯平了。”秦梦遥笑眯眯的说完,秦洛芙气得两只眼睛圆鼓鼓。 秦洛芙还没开口,便见南程莫一打帘子走进房中,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你放心,孩子没事,一会将这药用服下去,可以保胎,”南程莫将药丸交到采苓手中,正眼都没瞧秦洛芙一眼。但看到采苓的手,想到半夜发生的事,他不免脸色有些发红。 秦梦遥在一旁看得仔细,心中不禁一声冷哼,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男人,这话还真没错,看南程莫的样子,似乎他从这个小丫鬟也有些过往,她这一趟还真是来值了。 有些人必须要眼睁睁看着,才可能让人渐渐失望,将那抹爱意抹杀无痕。 “既然没事了,那就请秦娘子走吧,悠悠明日还要进私塾,总不好睡得太晚。”秦梦遥直接下了逐客令,奈何秦洛芙仍是半歪在床上,一丝要动的迹象都没有。 “相公,我好难受,咱们在这里休息一夜好不好?反正这里原来也是你的房子,稍微一收拾便可以入住,不然就让秦姑娘委屈一晚上,行不行?”说罢不等秦梦遥发话,秦洛芙紧接着说,“秦姑娘如果不介意,就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吧,毕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你无处可去,真是不好意思。” “不必了,我去旁边的房间凑合一晚便是,”秦梦遥自然不愿同这个隐形炸弹同处一室,不然等明天一早起来,恐怕又难逃干系了。 南程莫见秦梦遥出门,也寻了借口,尾随秦梦遥来到院子走廊坐下。 “对不起,梦遥,害你受苦了,”南程莫一脸苦笑,他也明知秦洛芙在恣意生事,可他种下的因,便要承担后果。 “这些苦,还能算苦?”秦梦遥自嘲,自从来到古代,她那一天不是在吃苦,种花卖花都是亲力亲为,若非实验失误,她只怕到现在都不曾体会生活的苦。 “是我太无能,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梦遥,你放心,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吃苦,你留下来,就算为了我,好不好?”南程莫祈求,对于秦梦遥他除了愧疚,更多的却是想在一起的冲动,他不愿意失去她,这种感觉在同秦洛芙成亲后,更加明显。 秦梦遥刚想拒绝,却猛地想到方才秦洛芙的那番话,她莞尔一笑,“好啊。” 简单的两个字,给了南程莫莫大的希望,他将秦梦遥拥在怀中,恨不得即刻昭告天下。 这一夜,小院中众人各怀心思,一大早几乎每人都顶上了一圈重重的黑眼圈。 秦梦遥在快要天亮时,才沉沉睡去,一觉醒来,院中已是空空如也。秦洛芙不知何时也已经离去,留下一间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子,和浓浓的醋意。 临近正午,霍青来到小院之中。 “秦姑娘,听说你来后,少爷整个人都开朗了许多,多谢秦姑娘了。” 秦梦遥再度扶额,这个府中的人是都疯了吗,难道他没听说秦洛芙为了将自己逼走,已经两度拿腹中的胎儿作为要挟?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有多尴尬? 霍青完全没有给她表白的机会,“秦姑娘如果现在没事的话,就随在下走一趟吧,霍将军已在沁心院恭候多时了。” “霍将军,他找我干嘛?”秦梦遥疑惑,一切都是因这位霍将军而起,有事时他装弥勒佛不肯现身,现在却主动邀请,这种情况下,绝对没好事! 秦梦遥虽早就见过霍双城,可此次见面同上次感觉截然不同,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霍双城竟似又老了几岁。 “你来了,坐,”霍双城嗓子透着沙哑。 秦梦遥坐在离门最近的椅子上,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霍双城。 “呵呵,是不是很纳闷我为何又请您回到霍府?”霍双城笑起来,嗓音中透出气管赫赫的声响,让人很不舒服。 秦梦遥摸不透霍双城的心思,只是安静的看着霍双城的嘴巴,不做声。 “丫头,你是个懂事的。”霍双城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秦梦遥知他话中有话,果然霍双城稍稍停顿后,接着说道,“当初你同康儿成亲,日子过得艰难,实在难为你了,康儿他也很感激你。”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是我老头子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霍双城放下大将军的架子向人道歉,这可比雷劈还要稀罕,“可是,康儿他是个念旧的,唉,这些日子,他茶不思饭不想,都是因为你啊!” “将军,您放心,我已经劝过他了,您也不必再因我的存在而担心,既然我同他已经结束了,就绝对不会再纠缠不清,此次非常感谢您请我到霍府,能够将这些话说清楚,如今话已至此,我想我也应该告辞了。”秦梦遥起身请辞,她同南程莫的夫妻缘分,早就已经断送在霍双城的手中,如今他却这般假惺惺,实在令人不齿! “丫头,请听老夫把话说完。” 秦梦遥径直看着霍双城,霍双城的背挺得笔直,许是因承受过太过战争的洗礼,霍双城脸上是与年龄不相符的衰老与沧桑。 “丫头,若不是当初霍家同秦家订下婚约,老夫是断断不想破坏你同康儿的婚事的,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嘛,但是当时定礼都下了,老夫才知道原来康儿已经与你……情急之下,老夫才让霍青送了休书,对于此事,老夫深感愧疚。” 霍双城缓缓走到秦梦遥面前。秦梦遥垂着眼睑,看不出一丝表情。 “但是康儿对你一片痴心,此话老夫敢以性命担保!丫头,看在老夫的份上,能不能再给康儿一个机会?” “再给他一个机会?”秦梦遥大脑嗡的一声,火气憋不住的往上冒,休书是他一手策划,让南程莫再娶秦洛芙也是他的安排,现如今,他又让她再给南程莫一个机会,难道他以为世界都由他一手操控不成! 秦梦遥咬牙在心中默数十声,慢慢将火气压制下去之后,嘴角带着嘲笑地看着霍双城,“将军的意思是?” “丫头,你那么聪明,难道还要老夫点破不成?”霍双城满意的看着秦梦遥的反应,若是她摔门而去,他必定让她今日出不了霍府大门,可是她很识相,这样一来,事情便好办多了。 “梦遥愚昧,请将军指点。”秦梦遥眯着眼睛,镇定地看着霍双城,如今她身处虎穴,自然要顺着老虎的毛发,若不慎踩了虎尾,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227章 爱下去 “以后你便留在霍府吧,同芙儿一起,服侍康儿,丫头,这可是老夫的一片好意,如此可好?” 霍双城的意思已然非常明显,他不愿自己的儿子受相思苦,所以便将儿子的心上人请到康儿身边享受齐人之福,却全然不顾秦梦遥的感受。 “呵呵,那么请问将军,我是以怎样的身份留在霍府?”秦梦遥气得心中发堵,整个身体都在不自觉的发抖,她竭力克制着自己,面对霍双城,她不能失态,若是两人翻脸,只怕受伤的将不止是她一人,还有悠悠和石塔村的乡邻。 “身份嘛,你想要什么身份,我都可以给你,”霍双城呵呵笑着,丝毫不在意秦梦遥那不自在的表情。 “如果我说,我要以霍景康发妻的身份,在霍府出入,将军可会答应?” “丫头,老夫已经给你指出一条明路,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霍双城不怒自威,语气迫的人毫无退路。 秦梦遥终于忍耐不住,“将军,梦遥敬您战场杀敌三千忠心为国的勇气,也敬重您统领三军的气魄胆识,但是,这些无畏与勇敢,不代表您可以不顾人的意愿,将您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我是喜欢南程莫,也就是您口中的霍景康,可是这不代表我可以不要自己的尊严去卑微的面对他。” “尊严,呵呵,你的尊严有几斤几两?”霍双城哈哈大笑,脸上突然无比严肃,“你若是想要尊严,那便老老实实留在霍府,让康儿开心起来。如果你还执迷不悟,休怪老夫翻脸无情!” “将军大人,这难道就是您对人的方式?以武力去强迫去威胁来达到目的,这样的妥协,您心里受用吗?难道当初贵夫人也是您用这种方法征服的吗?” 秦梦遥这句话彻底触了霍双城的逆鳞,霍双城抓起身旁的茶杯啪地丢到秦梦遥脚下,“你说什么!” 秦梦遥被突发的一幕吓得一激灵,然而越是紧急,她的脑子转的越发迅速,“您也是在爱情中受过折磨的人,其实我同您一样,那些日子,得知他要娶别人的时候,我心中好似死过去一般,我想见他,可是又怕他尴尬,失去他,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候……” “丫头,你别说了,”霍双城两行浊泪自眼眶缓缓流出。 窗外蝉鸣声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霍双城收拾好情绪,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呵呵,人老了,总是容易伤春悲秋,你是个好孩子,康儿遇到你,是他的福气。但是如今他已然成亲,所以你做不了他的发妻,也无法成为他的发妻。但是老夫可以让你成为康儿的贵妾,老夫会给你最尊贵的待遇,以及霍府最好的院子,只要你肯留在康儿身边。” “多谢将军抬爱,但是梦遥早有誓言,此生绝不为妾,所以请恕梦遥无法从命。”秦梦遥说的不卑不亢,心中却无数***奔涌而起,想让本姑娘做别人的妾室,没门! “丫头,老夫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想要名分,老夫便给你,但做人最忌讳的是看着星星要月亮,贪心过度,只怕你没福气消受。” “将军,梦遥不敢过多奢求,但委实不愿违背自己的意愿,若让我去服侍别人的相公,还不如让我去死。”秦梦遥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委婉,“不过,将军,虽然梦遥不能去服侍别人,但手中尚有一技在手,梦遥可教贵府千金或公子作画。” “作画有西席,你?还是算了吧。” “既然将军想招我入府,何不借此名义,一则不会毁了大少爷的清誉,二则,我与他好聚好散,待他了了同我的情缘,我自当离去,不过是位西席,将军不会舍不得那几两束脩吧。” 霍双城仔细思量片刻,“如此也好,罢了罢了,为了康儿,丫头,你留下吧。” 霍青传来管家,同秦梦遥见了面,当即便给了一个月的束脩,而对于秦梦遥的具体工作,却没有任何要求。 南程莫听闻秦梦遥留在霍府,陈郁数日的心情终于如雨过天晴,虽然他无法再同往日一般同她一直在一起,可是能够天天见面,也已经是一种莫大的赏赐,他很是知足。 “梦遥,你真的留下来了?”南程莫反复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是是是,将军见我画画儿好,让我留下来当老师了,你还要问几遍才肯罢休啊!”秦梦遥被他烦得脑袋疼。 “那你也教我画吧,好不好?”南程莫巴不得有个理由能跟她时时呆在一起。自从秦梦遥来到霍府,秦洛芙便一刻都不闲着,不是肚子疼便是嚷嚷头痛脑热,关键是偏偏拉着南程莫不放手,薛文佩也帮腔助阵,两人合伙将他从秦梦遥身边往外拉。 “算了吧,那个女人现在正怀着你的孩子,我看你还是多抽出时间来陪陪她吧。”秦梦遥说的不咸不淡。 “梦遥,你吃醋了,”南程莫想拉着秦梦遥的手,却被她闪身躲开。 “你别自作多情,鬼才会吃你的醋。”秦梦遥撇嘴,可还是透出些失落。 “梦遥,你知道,我只爱你一个,她,真的只是个意外,我因为你的离开,心情十分郁闷,借酒消愁,结果喝得不省人事……但是从那以后我真的再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发誓!” “行了,别动不动就发誓,若是发誓有用,你还会落得如此境地?”秦梦遥听了太多南程莫的誓言,可事到临头,每个誓言都变成了泡影,男人的承诺在现实面前,总是那样不堪一击。 “是啊,我对你发过的每个誓言,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如今我却成了这样一个怂蛋,我连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都没有办法在一起,甚至,还做出那样猪狗不如的事,若不是我犯浑,如今也不会这样进退维谷……” 原本听闻秦洛芙怀孕,南程莫也极其惊讶。他酩酊大醉,可他的身体却没有随他一起睡着,而就是那一夜,却给他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秦梦遥每次看到南程莫,总觉得别扭,他已经碰了别的女人,想到他同别人亲密的样子,她就莫名一阵恶心,可今日看到他的样子,她的心突然便软下来。 “你不要这样自责,每个人都难免犯错,”秦梦遥柔声细语,南程莫似获大赦。 “可是你,我……” 南程莫过来拉住秦梦遥的手,秦梦遥想甩脱,可南程莫全然不给机会,直接大力将秦梦遥环在怀中。 “你放手,”秦梦遥抬头看着南程莫的眼睛。 “梦遥,你别动,让我抱抱你,”南程莫竭力克制着想吻上去的冲动,用力将秦梦遥圈固在怀中。 感觉到南程莫的压抑,秦梦遥终于安静下来。 南程莫将头埋在秦梦遥的颈间,沉重的鼻息喷在秦梦遥的皮肤上,像是击打在她的心上。 许久之后,南程莫终于抬起头,“时至今日,我才真正感觉你回来了,有你在,真好。” 秦梦遥推开南程莫,掩饰着心中的慌乱,“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那边还在等你,你现在已是为人父的人了,要多为她考虑考虑。” “不,除了你,我谁都不会考虑。” “好了,别任性,这件事不是你想逃避就能摆脱责任的,她是你的妻子,你理应照顾她才是,”秦梦遥躲着南程莫的眼神,语中是掩抑不住的酸楚。 “梦遥,在你这里,我们不要提她好不好?我只想好好跟你在一起,”南程莫心累太久,好不容易放松一下,疲态便露了出来,“梦遥,除了你,再没人让我这样心安了。” 南程莫像个孩子一样拖着秦梦遥的手,慢步走到床边,一翻身躺在床上,又拍拍旁边的位置,“来陪我躺一下好不好,就像在村里时一样,我们说说话就好,随便说点什么。” “别闹,你快起来,”秦梦遥想将南程莫扯起来,却被南程莫一把捞在臂弯里,两人姿势极为暧昧地叠在一起。 “别乱动,梦遥,”南程莫满足地抚摸着秦梦遥的头发,“你身上可真香,记得在石塔村时,你身上总是有股鲜花的香味,我那时便在想,你是不是花仙子转世,所以连花都忍不住为你生得那样美丽。后来我来到府中,每夜都会做梦梦到你,每次我写信给你,都忍不住想告诉你,可是话到手边,总觉得难为情。梦遥,那些信你都看到了吗,你的名字,我总要写许多遍才会落笔,生怕把你的名字写得难看……” 秦梦遥侧趴在他的胸口,耳边是通通有力的心跳声,她安静地听南程莫絮絮地说,莫名感觉心安。 “你给我写信了,什么时候?”秦梦遥回过神来,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在石塔村时,她拿到手的信统共不过几封,可听南程莫的意思,他好似写了许多的样子。 “嗯,刚到霍府时,怕你担心,差不多半月写一次报平安,后来刘妈回去后,她说怕你在石塔村不放心,所以让我每周给你写一封,虽然话不多,但是,我心中却是一直记挂着你。除了被软禁那些日子,那些信实在送不出去,所以……” “你当真写过那么多信?”秦梦遥将信将疑,若真是如此,难道是她没能收到,或是他根本就没能将信送出去…… “当然,我留你在石塔村便已是个错误,若不能让人放心,那也实在于情不合!其实我当时在信中问过你,可否一道来霍府,只是你始终不曾回信,我以为你不肯,所以还是打算等府中的事处理完,再接你过来。”南程莫每每想到,总觉遗憾。 然而秦梦遥的怀疑却被信件之事彻底勾了起来,她起身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三封信,一一摆在南程莫面前。 “这几封信是你来到霍府后,我所收到的,至于其他的,我还真没有看到过,”秦梦遥打开信笺,重新细读信中的内容,每封信都简单的报完平安,便再没了其他的话语。 “不可能,其他的信怎么会平白消失了呢,我明明托了信差大哥,一定要送到你的手上,”南程莫将几张纸拿在手中看了又看,这都是他在所有信中写得最简单的几封,而其余的信,却是一封也无。 “兴许是在路上丢了?” “不可能,”南程莫仔细对比信中的字迹,想看出个究竟,“这一封是年前所写,就在此信之后,我还寄了一次,再说那么多信,为什么你收到的偏偏是这最简单的三封。” “会不会是……”秦梦遥欲言又止。 显然南程莫也想到了这一层,“府中想要扣压我的信件的,不过是二姨娘,可是她根本没有必要如此,她此前似乎并不知道你的存在,倒是父亲,他早先听霍副将提起我曾娶妻之事,但是他总不至于会做截人信件这等不齿之事。” “那秦洛芙呢?” “她一个女子,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南程莫连连摇头,“再说,那时我还不认识她,她更没有必要……” 南程莫话戛然而止,他想起自己同秦洛芙在街上相遇一事,那时他对这个女子根本不曾多加注意,除了感觉太过刁蛮泼辣,其他根本没有多想,可是后来两人之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倒让人不得不多加怀疑。 “你可是想到什么?”秦梦遥觉察南程莫的异常,对于此事,实在疑点颇多。 “没什么,信件的事你先不要多想,我一定会想办法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的!”南程莫全然没了方才的兴致,整个人从疲态中缓醒过来。 “罢了,既然对方极力不想让我得到你的消息,便是想阻止你我,或许他们是出于自己的考虑,莫,你可曾想过,你的身份,同我,实在是天差地别。”秦梦遥想起霍双城的话,她不能允许自己成为南程莫的妾室,也不可能永久的留在霍府,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让自己离开,而前提是,不再爱下去。 第228章 留下的寄托 “什么身份,全是狗屁!梦遥,你怎么也开始相信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你要记住,你同我,没有什么区别!当初我被赶出南家,若不是你,哪来现在的我,你在我心中,比那些豪门的千金小姐更有分量,这世上,只有一个你,我也只有你。”南程莫最怕秦梦遥提起他们二人此时的差别,因为身份不同,秦梦遥总想从这段感情逃离,更因为地位的变化,他们的爱情,变得那样卑微。 “你可以不看身份,不看地位,但是霍将军,他可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难道你认为他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同一个毫无家世的女子成亲?门当户对的道理你懂不懂,我即使作为你的发妻进入霍府,也无法真正融入霍家之中,我不能给你助力,不能帮你在官场立足,而秦氏却不同,她的家族有足够的能力使你更进一步,而她在京都各大家族之间,也能够斡旋一二,我却不能,你知不知道!” 南程莫默然,秦梦遥说的这些,全是实情,可是这些,全都不是他想要的,官场的圆滑世故他学不会,官官相护的黑暗他不愿忍,他只想做回石塔村中那个简单的南程莫。 “你看,世界本来就不是我们想象的这样简单。灰姑娘纵然嫁给王子又如何,她日后所面对的却是一大家的皇亲国戚,真正面对这些时,才知道有多不易。门当户对,说起来虽然让人嗤之以鼻,可是它何尝不是在保护着像我这样的草民。”秦梦遥自嘲的说着,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被这样的问题所困扰,实在是可笑。 “如果你不想要,我可以为你放弃现在所有的一切,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南程莫紧紧抓住秦梦遥,但是他却不敢想象,放弃这一切之后,霍双城会是怎样的反应。 “别傻了,莫,我们不要再相互为难了好吗?你明知道有些事,已经回不去了,你有你的妻,有自己的家庭,我们好聚好散,互不相欠,不是很好吗?”秦梦遥终究忍不住抚着南程莫的头发,或许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不,我不许你离开,”南程莫歇斯底里,死死抱住秦梦遥,像个孩子一般。 “你放手。” “我不放,死也不放,你明明是爱我的,为什么还要离开我,你知不知道,这个样子让我多么难过!你明明知道我爱你,为什么还要让我伤心……”南程莫忍了这些天的情绪,终于毫无保留的喷薄而出。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秦梦遥似有若无的轻叹两声,明明初识时看似最是冷漠无情的男人,到头来却为情哭得像个小孩。 人世间,太多事,像是一出戏,戏里戏外总是戏。 夏初,西辽国大肆侵略雷国边境,一时间,敌军过处,民不聊生。 两国大军僵持数日,雷国民众苦不堪言,战况从前线传来,大臣纷纷进谏。而此前曾大败西辽军的霍双城早已因病辞官,朝中安宁数年,大军亦不复往日的英武,能够统领三军的更是无几。 秦怡文站在文武大臣之列,心中极是纠结,女儿如今在霍府,他自然希望自己的女婿可以安安稳稳地陪在芙儿身边,可是,从霍府传来的消息令他很是忧心。 他忧虑再三,终于上前一步,“启禀圣上,据微臣所知,霍将军之子霍景康为人正直,颇有霍将军当年风姿,如今其在六部亦有所作为,依微臣之见,不如给这些年轻才俊一次施展报国大志的机会……” 秦怡文话音未落,堂下众臣已是议论纷纷。 “秦校尉,霍家大公子不是您的女婿吗?在这战火危机的时刻,秦校尉竟推荐自己的女婿去往沙场,可真是大公无私啊!”一向与秦怡文政见不同的许相国暗含讽刺,但对于那些并不知情的官员耳中却是颇为感动。 “爱卿所言诚然,这些年轻人,也确实需要机会来好好锻炼一下了,不然那西辽贼人真当我大雷国无人不成!” 消息传到霍府的时候,圣上的旨意也已然定了下来。 霍双城得知竟是自己的亲家极力举荐霍景康去往前线杀敌,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 “好个秦怡文,他竟敢将我儿推向那种地方,亏我还心心念念同他结为亲家!康儿此去前路凶险,那西辽蛮人个个心狠手辣,他又从未经过战事,唉……” 霍青站在一旁,亦是一脸凝重,霍景康自幼甚至从未接受过兵法的学习,对于战场更是一无所知,,秦怡文如此,摆明了是对霍府不利,可是霍景康是他的女婿,他根本没有理由如此,除非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在霍府受了委屈。 “唉,我本想让他们兄弟二人平平静静度过此生,当年你我在战场受的苦,如今想想都觉后怕,万一他们……也罢,既然他们身上流的都是我霍双城的血,那也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就让康儿去磨练一番吧,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霍家的人,没有孬种!” 由于战事僵持不下,圣上的旨意很快便降下来,着霍景康三日之后启程赶往与西辽交界处。 此行自京都至西北边关,足有千里之遥,纵使连夜赶路马不停蹄也要三天三夜,而霍景康自幼从未在马上超过半日,若这般日夜兼程,恐怕几日下来,不待到达西北,整个人便已经瘫在马上。 秦梦遥看着略显简陋的地图,心中很是担忧。 这两日自打得知必须要到边关打仗后,南程莫便一直呆在秦梦遥的院中寸步不离。秦梦遥也恢复了在石塔村时的模样,陪他晒太阳聊天偶尔看花解闷,但都绝口不提即将到来的离别。 “又送兵法来了?”秦梦遥见南程莫愁眉苦脸的看着面前的一大摞书,随手拿起一本,是霍双城当年出征的手记,里面详细记录了关于出战的战略与布局。霍双城为了南程莫的事,几乎一夜没合眼,天刚亮就搬出了自己存了多年的兵书,要南程莫细细阅读。 “我以前从未领兵打仗,可这突然一上战场便是两国征战,实在是太难为了,”南程莫端着孙子兵法看了半天,他对于这些东西早就烂熟于心,甚至在商场上都有所应用,可书本的知识终究只是纸上谈兵,真正应用到实践,南程莫心中还是非常没底。 “不用担心,将军领兵作战的能力在雷国人人皆知,你作为他的儿子,必定在战场上也不会太差,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天赋这东西,可是会遗传的。”秦梦遥深知自己的安慰或许只是自欺欺人,但事已至此,她唯有让他先安心下来,纵使上战场后一无所知,以霍双城的脾气,也定不会对自己的儿子撒手不管。 秦洛芙得知自己的父亲竟举荐自己的夫君往战场征战,立时跑回秦府大闹一通。武夫人被女儿一通哭诉,也忍不住替女儿心疼掉泪,秦怡文却素着脸将女儿直接赶回霍府。 “爹爹,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女儿也不活了!”秦洛芙丢下此话,一路哭着回了霍府,可霍景康却连面都没露,直接去了秦梦遥的住处。 秦洛芙自知此事因父亲而起,心中有些亏欠,于是由着南程莫在外呆了两日,可到了临行前一日,她再也耐不住了。 为了让南程莫走得不留挂念,秦梦遥再没提过离开的话题,甚至连妻儿二字都刻意避开不提,南程莫整日也似忘记了秦洛芙的存在。 转眼到了最后一日,离别前的日子似乎总是短暂,南程莫心中越发不安。 秦梦遥在廊下摆好藤椅与香茗,两人各自抱着书坐在廊前出神,时光在这一刻静止,静谧而安好。 可是这美好的时刻,终究还是被那燥人的吵嚷声打破了。 “给我让开,混账奴才,你连我都不认识了不成!去告诉你们少爷,少奶奶来了!”秦洛芙的声音尖细刺耳,院门口的小厮没敢犹豫,迅速往院中跑来,还未等禀告,秦洛芙已经推门到了院门口。 “康哥哥……”秦洛芙娇滴滴的声音让秦梦遥忍不住一抖,她仿佛没有看到秦梦遥,径自走到南程莫面前,眼眉透着妩媚,冲着南程莫撒娇,“康哥哥,你都快要上战场了,不要总这样绷着弦,也要记得来看看我们娘俩啊,我和孩子还一直在家里等你呢!” 南程莫垂下眼皮,看都不看她一眼,不耐烦的胡乱应着,“知道了,你先回,我正在研习战术,上战场需要准备的多了,这事关国家安危,这种时刻,哪里还有时间去关心儿女情长之事!” “是,我明白了,那今晚,我在家里等你,你……你不要太累……”秦洛芙因父亲上谏霍景康一事,心中有愧,竟然忍者心头的怨气,退了回来。 采苓心甚不甘,出了门便开始嘀咕:“少奶奶,您也实在太好脾气了,姑爷他分明……少奶奶,您何不直接带姑爷回家,他明日便要奔赴西北边地,而且听说战事那样可怕,万一……” “采苓,别胡说!相公他一向福大命大,一定会建功立业的,再说相公本来就是将门之后,我相信他有实力。”秦洛芙对南程莫,向来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绝无不好之理。 秦洛芙突然想起方才在门口看到秦梦遥同南程莫那琴瑟和鸣的默契模样,心间蹭的燃起一团火焰,他一直是她的倚靠,可如果他去了战场,那她在霍府便全然没了依持,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女子,她倒是要看看这个狐狸精还有什么能耐! “我还真是好奇,她还能笑多久,呵呵,采苓,你说,没了相公,她在这府中还有什么意义?”秦洛芙得意的笑起来,原来父亲,竟是给她创造了这样好的条件! 是夜,南程莫仍旧没有露面,秦洛芙整整等了一夜,却只等到第二日一早,备马上路的声响。霍家上下都立在门口,目送南程莫出征,每个人脸上都极为凝重,却都各怀心思。 霍景平听说霍景康要去往前线的消息,一句话都没说,在他心中,若霍景康因此而战死沙场,或许他还会稍稍同情一下这位同父异母的兄弟,然而如果他回来了,那么届时他又有事情要做了。 薛文佩自打得了信,便一直留意着霍双城的动静,但除了送大量的兵法笔记之外,霍双城甚至连其他的话都没有说起。这种反常,让薛文佩很是担心。 “康儿,路上一定要保重身体,沙场之上,无论何事一定要量力而行,将军士当做自己的亲人……”霍双城简单的嘱咐完,南程莫郑重的点头,关于战场,他深知军心的重要。 只是南程莫仍旧放心不下秦梦遥,他担心她会在自己离开之后再度离开自己,可是这话他不能说。潜意识中,他不愿秦梦遥离开,可他都希望秦梦遥能够拥有新的生活,万一他不慎为国捐躯,他不愿她为自己守一辈子活寡,这种矛盾像是乱麻,绕在他的心头。 秦洛芙终于忍不住啼哭着奔到南程莫马旁,又被人拉到一旁,“相公,我和孩子都等回来,你放心吧!” “哭什么哭,康儿去打仗,那是他的幸运,”霍双城大声斥责秦洛芙,自打秦怡文将自己儿子推入火坑后,他便对秦家人恨之入骨,所以对待儿媳也没了往日的耐心。 南程莫挥鞭,千里马一扬蹄,终于绝尘而去。 霍府之中,突然少了南程莫的影子,秦梦遥竟有些适应不来,一连数日,南程莫恨不得天天同他胡搅蛮缠,如此一清净,竟似少了些寄托。 才离开一日,秦梦遥便开始怀念南程莫的好了。 小小的院子,忽然变得空荡荡,秦梦遥心中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失魂落魄一整天。 南程莫出征后的第二天,秦梦遥去了沁心苑,霍双城似早有预料。 “将军,公子现在已经去往西北,想必我在此处也没有意义了,您看,不如我先回家如何?”秦梦遥惦记着云衣坊,还有她之前设计的一批嫁衣,当然,还有新开的精露轩,也不知尤子期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霍双城呵呵笑着,将茶壶中的茶徐徐倒入杯中,“丫头,你先不要着急,康儿虽去了西北,但他不过数月便会回来,若你走了,万一康儿很老夫要人,老夫岂不是要背个大罪名不成?” “将军,你怎么出尔反尔!”秦梦遥急了,当初不愿秦梦遥待在南程莫身边的是他,现在非要自己留下的还是他! 第229章 求平安 “这样吧,老夫给你讲个故事如何?”霍双城不接秦梦遥的话,自顾开了话头。 “你听没听说过,西北境,阴阳道,活人进,白骨出这句民谣?当年老夫便是抛下身怀六甲的妻子,去到西北边境处,那时辽人气势正盛,雷军上下也不过三万人。圣上要人举荐武官前去灭辽,那时的我一心报国,便主动请缨,去了前线。”霍双城提起从前,很是动容。 秦梦遥没想到会听到霍大将军回忆感情,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个时候,勤勤嫁过来才不到一年,家里人逼着我又接了二姨娘入门,可我想,只要我不碰她,纵然她进门来又能如何。勤勤一向脾气极好,从不与人争执,凡事也总为二姨娘着想,现在想想,唉,勤勤实在是太善良了。”霍双城叹口气。 “她听闻我要领兵去西北,很是支持,纵使有孕在身都没有半句抱怨,我那时候太傻,竟就这样放心的去了战场……等我回来时,勤勤就不在了。” “那她去哪儿了?”秦梦遥突然意识到,原来即使贵为将军,高高在上,依然无法避免凡夫俗子的情与爱,他要面对的,甚至比想象中还要多的多。 “她去哪儿了,呵呵,她去了一个太远太远的地方,永远都不能回来的地方。”霍双城再提起勤勤的离去,显然平静了许多。 秦梦遥看到霍双城手指着西天的方向,心中了然,蓦然有些悲哀,生与死永远是有情人之间,最遥远的距离。 “丫头,我希望你能理解老夫的一片心意,就算是为了你们二人也好,为了满足老夫的小心愿也罢,我想康儿回来,应该无法接受你的离开,就像我当初不愿承认勤勤不再的事实。” 霍双城有些伤感的看着秦梦遥,“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后悔,如果我没有意气用事去往西北杀敌,或许勤勤就不会走,此次康儿对抗西辽,是我所未曾料想的,但圣上的旨意,我们无法违抗。如今,我所能做的,只有不让我的悲剧在康儿身上重演……” “将军,我想您真的想多了,您家大少爷娶的是秦家娘子,而我只是被您休回家的前儿媳妇,再说现在怀有身孕的,是您嫡亲的儿媳妇,无论怎样说,我都不是您该留的人,所以,您还是多关心一下替您传宗接代的那位吧!” 秦梦遥简直无语,霍双城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妻子,纵然后来薛文佩生了儿子,他也不曾对薛文佩有过一丝愧疚,她实在不知这样的爱,究竟是自私还是痴情! “你跟她不同,你是康儿的心头肉,而她,不过是我一时失误为康儿娶的妻子。你必须留下,这是命令!”霍双城商量无果,终于动了怒气。 “我留下可以,但是我还有三个请求。”秦梦遥不再僵持,但仍不愿就这样被霍双城束缚在霍府中。 “只要老夫能做到,什么要求都可以!” 秦梦遥心中斟酌片刻,正色道:“将军,我若留在府中,没有问题,但是,我希望能够名正言顺的出入霍府大门,当然,不是以霍景康之妾的名义,这是我的第一个请求。” “在府中,老夫可以给你绝对的自由,并以座上宾待遇对你,你何必非要出去?” “这正是我的第二个请求,梦遥是个粗鄙女子,在这深宅大院住久了,就像鸟儿被禁锢在牢笼之中,委实难以忍受,所以希望将军能允许梦遥可随时出入霍府。将军大可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将军留在霍府,便一定不会食言。” “那好,第三个要求是什么,说来听听。”霍双城露出微笑,多少年前,勤勤也那样愁眉苦脸不要做被圈禁在府中的金丝雀,所以他许她自由,没想到今日竟在秦梦遥口中又听到了这一句,她同勤勤,竟是如此相似。 “第三个请求,我还没有想好,不过等我想到了一定会向将军提的。”秦梦遥眨巴眨巴眼睛,“将军,那两条,您这是已经答应了?” “嗯,这两天你准备一下,我会让舍弟收你做义女,准你任意出入霍府。” “为什么不是将军收我为义女?”秦梦遥说完自觉多嘴,俏皮的吐吐舌头。 “哼,问那么多干嘛!”霍双城板起脸,严肃的表情让秦梦遥再不敢多言,终于告退出门。 可还没到院门口,秦梦遥就后悔了,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了霍双城的要求,再不济也要向霍双城提议自己住在霍府外,这样的话,就不会看到那个让人添堵的女人了。 可显然,那女人自己已经找上门来。 “咦,你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秦洛芙假装偶然经过,可她阴郁的表情却在向秦梦遥宣布,老娘看到你很不爽! 秦梦遥懒得理她,目不斜视的走到院门前,守在门口的小厮听见敲门声,立刻打开院门。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没看到我家少奶奶跟你讲话嘛!”采苓一幅盛气凌人的神情,如今姑爷走了,自然就没了替她撑腰的人,看她的样子,只怕也只有被人欺负的命了。 “茗烟,关门,这是哪里来的疯狗在狂吠,若咬了人咱们可承受不起。”秦梦遥一步跨进院子,扭头吩咐身边的小厮。 小厮愕然,旋即反应过来,这句话,骂的实在是太绝了,小厮一边心里赞叹,一边赶忙关院门。 “好你个村妇,你竟然敢骂我们家少奶奶!”采苓明白过来,一把推开院门,茗烟没注意,冷不丁被推倒在地。 秦梦遥扶额,今日这一场,看来她是躲不过去了。 没等多想,秦洛芙摇曳生姿的走进来,没想到怀孕的人走起路来,腰身也软的像柳条一样。 “呵呵,怎么啦,看到我就吓得躲起来,我有那么吓人吗,还是某些人做了亏心事?” 秦梦遥对这话听得恶心,可她还是面不改色,甚至嘴角微微扬起,“瞧少奶奶说的,我一个弱小女子,哪会做什么亏心事。再说了,我只是霍府请来教女孩子作画的先生,没有资格同少奶奶讲话。” 秦梦遥说完,秦洛芙得意的笑起来,“呵呵,看来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既然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那你还住在这小院之中,你知不知道,这院子可是我家相公居住的地方!” 秦洛芙句句透着强势,她来的意图,便是要将秦梦遥赶走,至于府中的西席先生,又不缺她一个。 “呵呵,这我就不知道了,这是霍将军的安排,少奶奶如果有疑问,大可去问一下大将军。” 秦洛芙白眼一瞅,“不用问霍将军,我是这府里的少奶奶,这个院子,我说了算!” 说罢,冲身后大喊一声,“来人,把这个狐狸精的东西给我扔出去!” 眨眼间,秦洛芙的身后站了三个彪形大汉,正摩拳擦掌准备往院子里走。 “谁敢!这是霍将军亲口安排的,若是胆敢擅闯,小心本姑娘翻脸无情,你们若不想丢了饭碗,便老老实实退出去!” 秦梦遥说完,几个大汉相视一眼,不敢再往前一步。 “你们到底是听她的还是听我的!”秦洛芙怒喊着上前一步,“她只是个教书先生,我可是你们的少奶奶!都给我上,有什么后果本少奶奶给你们抗着。” “呵呵,你们信她?是她说话顶用,还是将军说话管用?” 秦梦遥冷笑着,看着几个大汉疑惑而仓皇的表情,而秦洛芙见状,已是气红了脸。 “哼,几个懦夫,滚开,你们不敢,我来!”秦洛芙说完,伸手上前去拉秦梦遥。 秦梦遥满脸黑线,她深知不能跟疯狗吵架的道理,可是架不住疯狗扯着裤腿不放松啊! 要看秦洛芙便要冲到面前,她一下想起这女人腹中还有个孩子,若是因此有个闪失,她这辈子怕是都没法洗清了,秦梦遥这样想着,便往采苓身边跑去。 秦洛芙扑了个空,更是火冒三丈,她气呼呼的转身,将秦梦遥收拾好的物件丢的七零八落,院子里瞬间一片狼藉。 所有人似乎都没想到秦洛芙竟然会突然失控,都呆呆的看着她满院撒泼。 “一群废物!”秦洛芙发泄完,脸上呈现着不自然的潮红,“秦梦遥,你给我听好了,你别以为你能狐魅住康哥哥,就连将军都能糊弄,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我才是康哥哥的妻子,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个狐狸精,不要脸来勾引别人的相公!” 秦洛芙被连日来的嫉妒冲昏了头脑,全然没了大家闺秀的样子,她指着秦梦遥破口大骂,跟街上骂街的泼妇完全没有两样。 秦梦遥充耳不闻,淡定的拉过一旁的木椅坐下来,微微笑着看秦洛芙精彩的表演。 “少奶奶,您冷静一下,少奶奶,下人们都看着呢……”采苓担忧的看着四周,终于忍不住去劝秦洛芙。 但秦洛芙显然已经进入状态,骂到爽处根本停不下来,她看见秦梦遥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中火气更盛,口中骂着边朝秦梦遥走去。 秦梦遥正在犹豫要不要躲开,突然听见悠悠那熟悉的声音。 “娘,你们在干嘛?”今日私塾先生有事,所以提前下学,悠悠刚回来便看到这一幕,不免有些奇怪,但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娘亲竟然被面前的女人欺负时,好不容易消失的兽性又一点点升起来。 “嗷,离我娘远点!”悠悠扑到秦梦遥身前,像头小狼敌视着正在逼近的秦洛芙。 “悠悠,冷静点,”秦梦遥一把抱住悠悠,要知道秦洛芙现在还怀着身子,万一有个闪失,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杂种,真是想不到啊,”秦洛芙抿着嘴一笑,“难怪你非要缠着我相公,原来是不知从哪捡来这样一个野孩子,你以为这样你就能骗相公留在你身边,别做梦了!” 秦洛芙的话终于激怒了秦梦遥,秦梦遥弯身将悠悠抱在怀中,轻轻安抚着悠悠,口中回击道:“悠悠是我一个人的宝贝,跟任何人都无关。秦娘子,你也是快要做母亲的人,请你也多积点口德!” “我们霍家的孩子,轮得到你指手画脚?”秦洛芙蔑视的瞥一眼悠悠,双手爱抚的摸着小腹,“咱们正经人家的孩子,可比不了那些野地里出生的,野种!只怕到现在都不知道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呢!呵呵……” “你只要知道自己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不就好了,别人的事情,你好像也没必要知道吧。悠悠是我的宝贝,若以后再被我听到野种二字,小心我对你不客气!”秦梦遥冷冷道,一双眼眸清冷的像是冬临。秦洛芙一时哑然,她自然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可不管怎样,这都是霍家的血脉无疑! “呵呵,对我不客气,就凭你?”秦洛芙咯咯笑起来,她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秦梦遥突然逼近一步,声音低沉中透出丝阴冷,“有些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你,你在威胁我?”秦洛芙摸着小腹的手有些发抖。 “不错,秦娘子,我看你最好还是回去安心养胎,等瓜熟蒂落了,再来同我一较高下也不迟。你放心,我会给你机会的,今儿将军特地请我留下来等大少爷回来,实在是盛情难却啊!” “这位是采苓姑娘吧,麻烦你带你们家主子回吧,我这院子庙小,容不下少奶奶这尊大佛!更何况,你家主子的肚子里,可住着位更大的佛呢,我看你还是仔细些的好!”秦梦遥犀利的盯着采苓。 采苓被盯得心中发毛,不由往前两步,扶劳秦洛芙。 “哦,对了,这院子从今以后就是我的了,别整天拿你们大少爷说事,他现在在打仗,没闲情跟你们计较,当然,本姑娘更懒得跟你们计较,但是你要记住,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哦!你若是闲得发慌,就多替你康哥哥祈福求平安吧,你不是不知道,战场上,刀剑最是无情。”秦梦遥平静地丢下这席话,抱着悠悠走到正堂门口。 第230章 心中有你 “将军请你留下来,将军,他是什么意思……”秦洛芙愣在当场,难道是因为父亲的举荐不成…… “茗烟,送客!”秦梦遥毫不客气的一挥手,关上房门。 茗烟本就鬼精鬼精,见秦梦遥不动声色就将秦洛芙噎的结结实实,于是脸上忙堆起笑容,谄媚地站在离秦洛芙两米远的地方,小心道:“少奶奶,这天也热起来了,您看要不您先回去消消暑?” “哼!”秦洛芙回过神来,鼻孔冷哼一声,冲着脚边的常青藤一通乱踩,方才解恨一般,“采苓,走!这院子太晦气了,满院子都是那狐狸精的味,真恶心!” 秦洛芙离开不久,霍府总管胡立白带着几个小厮进了门。 看着满地狼藉,胡立白不由有些皱眉,好端端的院子被折腾成这样,将军怎么会留这样的人在府中! 茗烟看见胡总管进门,丢下扫帚跑来见礼。 “你叫什么名字?这院子怎么回事?”胡立白板着脸,他最见不得这种冒冒失失的小厮,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回总管,小的茗烟,这是刚才少奶奶过来看了一下,不知怎的就成这样了,小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完。” 胡立白点点头,“这院子就你一个守着?” “回总管,是。” “明儿你去挑几个人过来,把三小姐的院子好好收拾一下!” “三小姐?”茗烟一愣,院里明明住着秦姑娘,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三小姐,而且霍府上下也没出过什么三小姐啊! 胡立白嘴角往边上一扯,“算你小子有福,以后就好好跟着三小姐吧。” 茗烟诺诺的应了,虽还是浑浑沌沌,心中却很是庆幸,多亏他没触犯过秦姑娘,不然以后还怎么做人。 秦梦遥刚安抚好悠悠,就听见有人敲门。 门口的几个小厮怀中抱着一大坛冰块,把秦梦遥吓了一跳。 胡立白笑着问过好,又吩咐几个小厮将冰块放到房间四角摆好,这才表明来意。 “三爷说,以后秦姑娘就如同他亲生女儿,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千万不要客气。三爷还说,秦姑娘以后就是霍家的三小姐,只管安心住下来便是,三小姐如果有时间,就请多回去跟三爷见个面,说说家常,也算是父女一场。”胡立白将霍双江的话一一转述一通。 秦梦遥这才明白晚上霍双城话中的意思,只是她没想到霍双城动作竟会如此迅速,这么快便安排好了一切,倒是这位三爷,竟也答应的如此爽快。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胡伯。”秦梦遥道完谢,猛地想起,在石塔村的家中还有一位胡伯,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胡立白交待完毕,不再多言,转身告辞,恰巧看到坐在一旁瞪着眼睛的悠悠,那贼精贼精的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让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悠悠,快问伯伯好!” “伯伯好。”悠悠蹭的一下窜到秦梦遥身前,下意识的保护着秦梦遥。 这一举动反而让胡立白又多看了秦梦遥一眼,一般这么大的孩子多只顾着自己,像这样护人的,却是极少。 “娘,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悠悠话音刚落,秦梦遥赶忙捂住他的嘴,“悠悠,别闹,伯伯来给我们送冰,当然是好人。” 胡立白脸色变了又变,这孩子是秦姑娘的儿子?据说大少爷在回来之前曾娶过妻,也就是现在面前这位秦姑娘,但那也是前年发生的事,可面前这孩子,少说也有六七岁,难道秦姑娘在嫁给少爷之前便生育过?不过这孩子的眉眼细细一看同大少爷还真有些相似…… 难怪霍将军非要把秦姑娘留下来。 秦梦遥目送胡立白出门,点着悠悠的小脑袋又无奈又疼爱,“你呀,怎么能当着别人的面问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悠悠委屈的将头缩到脖子里,“我怕坏人会欺负娘,上午那个坏女人就欺负娘,还把娘的花踩坏了。” “悠悠,在外人面前可千万不要提什么坏女人,不管她是好是坏,你要叫她阿姨,听到没有?”秦梦遥听到坏女人三字,简直哭笑不得,悠悠如今学习能力特别强,一句不经意的话他都能从中学到新词汇。 “嗯,记住了,娘,那我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坏人肯定不会告诉你他就是坏人,所以你要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时间长了,自然就知道了。悠悠,你今天怎么总是问这些问题?” 悠悠所有所思的点点头,“娘,以后我一定不让坏人靠近你,尤叔叔说,他以后不能保护你了,让我跟在你身边,不要让坏人欺负你,尤其是那个坏姐姐!” 秦梦遥恍然大悟,莫名有些心酸,“尤叔叔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就南叔叔走的那天,他趁你们不注意,把我叫过去的。尤叔叔还说你瘦了,他还说店里一切都好。” 尤子期,她对他那样绝情,她以为他们的友情就这样断了,可是没想到他竟这样时时挂念着她…… 天色近晚,持续了一天的燥热总算消停片刻。 秦梦遥开始准备她同悠悠的晚餐,虽然身在霍府之中,可她同悠悠却一直在自己院中的小厨房就餐,倒不是口味挑剔,而是在大厨房,并没有二人的份例。 南程莫在府中时,三餐几乎都在院中解决,秦梦遥也乐得方便,而现在没了依托,再加上秦洛芙频来闹事,秦梦遥自是不愿看人脸色。 正在厨房中忙活,茗烟突然跑来通报,大厨房的张厨娘亲自来送饭了。 当初秦梦遥到大厨房领饭,便是这张厨娘左一句右一句,生生将秦梦遥挤兑得再没去领过饭,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当初再盛气凌人,终究还是因为霍将军的一句话,惴惴不安一个下午。 “三小姐,这是您的晚饭,我也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就挑了几样咱们厨房最新鲜的几样送过来,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您以后想吃什么尽管派人跟我说,三小姐您……”张厨娘不安的看着秦梦遥的脸色,见她仍旧一幅似笑非笑的模样,又渐渐慌了神。 “三小姐,以前的事,是我糊涂了,您大人有大量,以后但凡您的菜,我一定选最好的食材,您……” “大娘,”秦梦遥粗略看一眼摆到饭桌上的几样精致菜品,打断了张厨娘的话,“谢谢您的菜,我很满意,但是这里就我们两人吃饭,这些未免太多了些,而且这里的小厨房其实挺方便的。” 秦梦遥的话让张厨娘听得一身冷汗,“三小姐,就请您给奴婢一个机会吧,再说您亲自下厨,这也不像话啊!” “要不大娘,您帮我介绍个能信得过的人,每天只需要过来帮我准备一下食材便好。”秦梦遥见张厨娘坚持,于是也顺台阶下了台,心中却暗暗记下了这人,她为人虽然势力,但能屈能伸,倒是有些果敢。 “三小姐,您看这丫头怎么样?她**桃,人憨厚着呢,做事也麻利,”张厨娘听罢,忙不迭将身后一直低头不语的女孩子往秦梦遥面前推。 秦梦遥不动声色,看了春桃一眼,这女孩子生的一幅憨厚样,眼角往下耷拉着,嘴唇乍一看跟肿了一样,两只手不停的揉搓着衣角,很是局促不安。 “谢谢大娘,我这边正巧缺个人手,改天总管往这边放人时,我会向总管提的。”秦梦遥笑眯眯的应下来,张厨娘似终于松了口气,恭敬的向秦梦遥道声谢,这才带着众人回了大厨房。 秦梦遥所有所思的看着一大桌子菜,没想到,那三小姐的名号竟给自己带来这么多福利,不过这只是刚开始,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在等着她呢,秦梦遥揉揉太阳穴,想到以后可能面临的麻烦事,她就觉得头疼。 在霍双城的授意下,秦梦遥第一次见到了她名义上的那位干爹——霍双江。 霍双江是霍双城的同母兄弟,两人虽相差不大,但性格却大为不同。霍双江自幼好文,风流而俱文采,因而在上书房呆了大半辈子,又被认命为太子太傅,随着皇子逐渐长大,这才慢慢清闲下来。 霍双江一生虽堪称风流绝代,但他这一生却连妾室都无,膝下二女一子,倒也享尽清福。 “你就是秦梦遥?”霍双江慢慢品完面前的一杯茶,看向站在堂下的秦梦遥,一眼便似将秦梦遥看透般,用手一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秦梦遥走过去落座,腰身挺得笔直。对于干爹这一说,现代人赋予可太多的含义,让秦梦遥有些惶恐。 “康儿婚礼那日,你也在,”霍双江似问非问,秦梦遥点点头。 “你同康儿,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相爱?” 这问题太过刁钻,秦梦遥不知如何作答,只好点点头,安静的看着他。 “既然那样相爱,康儿怎会同你分开?” 秦梦遥瞪大了眼睛看着霍双江,第一次见面,没有一句客套,反而丢过来三个问句,而且还问得那样刻薄。 “呵呵,这么问让你难过了?”霍双江轻笑一声,拿起面前茶几上的砂壶缓缓点茶,手法极是看到。 秦梦遥索性不言不语,只是安静的看他点茶,浓黑的茶末随水翻滚,就像秦梦遥此刻的心情,七上八下。 “尝一下。”霍双江将一杯茶放在秦梦遥面前,温润如君子。 秦梦遥轻抿一口,很苦,她咧咧嘴。 “孩子,这茶的味道,是不是像极了你现在的心情?”霍双江温和的看着秦梦遥的眼睛,秦梦遥好似看到自己的父亲坐在对面,谆谆教导。 “嗯,”秦梦遥点头,自从得知南程莫成亲的消息,她的心里便没有一天不是酸楚的,而现在她成了南程莫的下堂妻,心间的酸楚便成了苦痛,虽然刻意去忽略,可不管怎样掩饰,那份苦却是总也无法消散。 “孩子,对于你现在的处境,我深有体会,所以当大哥来请我帮忙时,我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不单是为了你和康儿,更是为了我心底的那份愧疚。”霍双江说完轻叹口气,但看到秦梦遥那仍带疑惑的眼睛,他不由笑笑。 “是不是在纳闷我为什么一见面就问那三个问题?” 秦梦遥再次点头,自从她来到这里,她所能做的就只有点头。 “我第一次在康儿的婚礼上见到你,那时候其实你对自己的目的并不明确,你虽然看着康儿,但你却没有丝毫要将康儿抢回来的意愿,即使你后来留下来,但你对于康儿娶妻这件事心中仍有芥蒂,所以,最后你还是回离去。” 秦梦遥惊讶的看着霍双江,他似乎什么都知道,甚至连她的迷茫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次你回来,还是因为康儿,虽然你可能不会承认。大哥去请你回来之前,曾经问过我,他说假如你不肯留下来,怎么办。呵呵,其实这又算什么难题,若不能留下来,那就是缘分不够罢了,若是有缘,无论经历多少风雨,两个人终究还是会在一起。现在你和康儿之间,虽然多了一个人,但是,感情之中,需要更多的其实是包容。当然,你的想法我无法去干预,但是,在家庭中,最重要的还是对方的心中有你。” 霍双江的话,犹如醍醐灌顶,她一直自责为何竟要留下来,说没有私心,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让他为了自己而休妻,她更是无法原谅。在这种矛盾而纠结的心理中,她甚至怀疑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想要南程莫回到自己身边,这个想法在霍双江一番话后,越发明晰。 “孩子,你再喝一口手中的茶,试试还有没有方才那样苦。”霍双江满意的看着秦梦遥脸上的变化,终于会心一笑。 茶香徐徐飘满可整个房间,秦梦遥轻尝一口,方才苦涩的茶水竟透出股甘甜。 “好香!”秦梦遥由衷赞叹。 第231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呵呵,此茶便如人的一生,虽然总会遇到苦楚,但只要你肯仔细去化解,去用心静候,总有一天,会收获这清冽而如意的人生。”霍双江说完,见秦梦遥的眼神同进门时都有了明显的差别。 “怎么样,认我这个干爹有没有觉得很亏?” “怎么会,若不是您,我到现在都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意,或许待他回来,我们就真的错过了。”秦梦遥这才意识到,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而做铺垫,不过有这样一个干爹也是好的,起码他教会人如何去触碰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霍双江拍拍手,房外陆续有端着时鲜果蔬的丫鬟走进来,不一会便将整个房间摆放的极为喜庆。 霍双江的夫人慕容妍妍一脸喜庆的从内室走出来,笑眯眯的样子格外慈祥。 “夫人,恭喜恭喜,咱们又多了一个女儿。”霍双江笑呵呵的扶慕容妍妍在椅子上坐下。 “过来让我仔细看看,”慕容妍妍招呼秦梦遥走到自己身边,从头到脚满意的看了一通。 “嗯,很好。”慕容妍妍从身后丫鬟的托盘中取出一只玉镯,套在秦梦遥腕上。 “夫人,这太贵重了,”秦梦遥连连推辞。 “瞧你这孩子,都现在了,还不改口,”慕容妍妍笑起来,很是好看,从她的身上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那风华绝代的韵味。 “梦遥,今日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是你干娘,这镯子,是你干娘给你的见面礼,”霍双江走到慕容妍妍面前,两人相视一笑,眼神间的甜蜜好似仍在热恋之中。 秦梦遥脸颊一热,这种场景她曾幻想过无数次,可是当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还是有种强烈的视觉刺激。 “梦遥见过干娘,”秦梦遥微微屈膝,神色恭敬而从容。 “这孩子,我第一眼看着就喜欢,”慕容妍妍拉着秦梦遥的手,霍双江眼睛依旧停在妻子身上,听到这话,接话道:“嗯,这孩子乍一看,像极了你年轻的时候,看着乖巧,可骨子里却有股倔劲。” “她还真让我想到了咱们年轻的时候,”慕容妍妍微笑的眼中,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她轻轻地推一把霍双江,“好端端的提这个干嘛,你还不快去看看,别让大哥他们等急了,你看你非得抻着,大哥这会肯定等得着急了,回头小心又凶你。” “遵命,夫人,”霍双江笑呵呵的应着,这才往门口走去。 “梦遥,别怪你干爹,他这个人啊,别扭了大半辈子了,就爱跟人摆谱上课,”慕容妍妍嗔怪的看一眼霍双江,“在霍府还习惯吗?” 秦梦遥点点头,“在这里一切都好,让干娘担心了。” 慕容妍妍似乎很满意秦梦遥对自己的称呼,“如今你大姐和二姐都已经出嫁,就剩下一个调皮的弟弟在府中,你若是不嫌咱们老两口话多,就多过来走走,就当是跟咱们说说话解解闷。梦遥,你之前学过画儿?” “嗯,学过些许,只是略懂些皮毛。” “我跟你干爹看过你的画,你干爹可是赞不绝口呢,那天他还说,想请你来帮忙教一下普儿,这孩子,现在也不知天天想些什么,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跟些狐朋狗友在外面瞎胡闹!”慕容妍妍提起自己的小儿子,忍不住连连摇头。 秦梦遥刚要开口,就听见门口脚步声传来,霍双城同薛文佩走了进来,霍双江在霍双城身侧,脸上笑意盈盈。 “弟妹,你有空多管管三弟,这才认了干女儿,就冲我炫耀上了,要不是我,你们哪里能找得到这么好的闺女,”霍双城笑呵呵的看一眼秦梦遥,他一向知道霍双江夫妇疼爱女儿,可没想到对秦梦遥也是如此欣赏。 “他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啊,但凡有点喜庆事就爱叨叨个不停,自打决定要收梦遥做我们的干女儿,他就乐得跟什么似的,不过这孩子是真合我们两个的眼缘,看着就喜欢。”慕容妍妍牵着秦梦遥走到霍双城面前。 “难得这孩子也是个勤力的,她的院子里一院花花草草,都是她一手置办的,”薛文佩插嘴道,但话中却隐隐有些别的意味。 “可不,方才我还夸她画画出彩,想让她教普儿作画呢,”慕容妍妍接过话柄,她对薛文佩一向不甚热络,而两人每次见面,气氛都难免有些怪异。 “你看你,普儿学画儿咱们可以请先生来,梦遥才到家里来……”霍双江是极护短又疼女儿的人,纵然是秦梦遥,他也不愿她受丝毫委屈。 “我这不是想找个借口让梦遥多来几趟嘛,”慕容妍妍白一眼霍双江,亏他还说是最懂自己的,看来晚上回去又要给他上上政治课了。 “干娘,您放心我会多来陪你们的,再说辅导普儿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您就放心吧!”秦梦遥一口应下来,她正愁在府中闲得发慌,既然可以打发时间,又能增进感情,何乐而不为。 没过多久,霍双江邀请的亲朋好友便纷至沓来,秦梦遥跟在慕容妍妍的身后,同各位夫人小姐打过招呼,宴席便在诱人的菜香中拉开了帷幕。而秦梦遥作为霍双江干女儿的身份自然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有了霍家三小姐的身份依持,秦梦遥在霍府终于安定下来。 秦洛芙也似消失一般,再没来找秦梦遥的麻烦。但是教普儿作画之事,却让秦梦遥头痛不已。 霍景普是霍双江的幺儿,自打出生便倍受呵护,结果到如今越来越不受管教,虽然脑子极为聪慧,却整日同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处,成日不务正业,令霍双江夫妇极是头痛。 秦梦遥受慕容妍妍之托来教霍景普绘画,可第一堂课便冷了场子。倒不是霍景普刻意捣乱,而是整堂课上,秦梦遥都像是对牛弹琴,两人的思路显然就不在一条线上。 “三姐,你真会设计衣裙?”霍景普看着秦梦遥用炭笔在纸上画出一道道阴影,心中很是怀疑。他见过太多有名的水墨画作,可是像她这样直接用炭笔在纸上刷刷作画的,他还真没见过。 “怎么,你不相信?”秦梦遥停下笔,看一眼拿毛笔乱晃的霍景普,不由摇摇头,这些富家子弟,真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信,我娘既然说了,你画的肯定是很棒的。但是三姐,我又不学设计衣服,跟你学这个有什么用?”霍景普狡黠的看着秦梦遥,他的任务是能成功摆脱这门课,其他的,他才不担心。 “有谁跟你说过跟姐姐学画是为了设计衣服?”秦梦遥飞速将笔下的纸抽走,炭笔又在纸上迅速的动起来。 “没人跟我说,我只是纳闷,”霍景普眼珠子一转,“姐姐,要不这样吧,你以后只管来,但是你教你的,我做我的,咱们就给我娘做个样子好不好?之前我娘给我请了那么多先生都教不来,你……” 霍景普说着说着突然不作声了,秦梦遥将一幅素描肖像画丢到霍景普面前,淡定的坐在椅子上看他。 “这,这是画的我?!”霍景普目瞪口呆,他仔细端量着,憋不住气又跑回房间拿来铜镜,看看镜子又看看画,“你怎么做到的!简直同我一模一样!” 秦梦遥得意的笑笑,“那本来就是你,当然同你一模一样,怎么样,还敢说我画的不好吗?” 人体素描可是秦梦遥的拿手强项,当初在绘画班,她的画作一向是老师每堂课的模板之作,拿来忽悠像霍景普这样的不知天高地的娃儿自然不成问题。 “三姐,你简直太神奇了,快教教我好不好?”霍景普拿着自己的肖像画爱不释手,若是能把这一招学到手,将来在小伙伴们面前也能好好显摆一下了! “想学?等下次吧,好了,今天这堂课结束了,”秦梦遥迅速收拾收拾面前的笔纸,准备离开。 霍景普刚燃起的热情瞬间降到冰点,他还从没像今天这样吃瘪过,被人拒绝的滋味,还真不好受。 “这画送给你了。你如果真想学,下次上课前记得把衣服换一下,姐姐我有个原则,那便是想在我面前耍帅,一定要有过硬的本领,否则,你有什么资本在我面前装大爷?”秦梦遥丢下这句话,脚步轻盈的走出门去,她回想着方才这番话,简直被自己帅到要飘起来。 霍景普盯着自己的肖像愣了半天,终于小心翼翼将画卷好捧着出了门。 出了霍三爷府,秦梦遥心中一派轻松,虽说今日授课的过程有些让人无语,但是看到霍景普那震撼的表情时,她被自己爽到了,这种纨绔子弟从来目中无人,让他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识,显然比胖揍一顿有效的多。 如今天色尚早,秦梦遥不愿早早回霍府,于是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瞎逛,走着走着竟到了云衣坊门口,旁边的精露轩人来人往,生意看上去非常红火。 “秦姑娘?”萧鼎在店中远远看到秦梦遥,急忙快步迎上来。 “萧大哥,呵呵,最近店中生意还好吧,”秦梦遥收回望向精露轩的目光,走进云衣坊。 可巧,萧乾今日无事,也到店中闲逛,看到秦梦遥掉头就想往里走,他但凡碰见秦梦遥就没好事,又是被打击又是给她当模特,精神受创就罢了,连身体都不能自主,作为一个男人,实在太憋屈了,尤其是在今天这种情况下,若是被她知道以后肯定又免不了一通嘲笑。 “萧乾,你去哪儿,过来跟秦姑娘打声招呼,上次你冒犯秦姑娘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萧鼎冷眼一瞅萧乾,萧乾立马像是扎洞的气球,整个人的气势都瘪了。 “秦姑娘好,”萧乾垂着头,有气无力的问好,又惹来萧鼎一记白眼。 “呵呵,你好你好,今儿怎么这样没精神,是不是没睡醒啊?”秦梦遥想到他穿女装的妩媚动人样就忍不住想笑,这会当着萧鼎的面,只能极力忍者笑意。 萧乾不答,萧鼎嫌弃的瞅他一眼,“秦姑娘,别理他,他就这副熊样,成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萧大哥您别这么说,”秦梦遥假意替萧乾解围,其实看萧乾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也蛮有意思,“萧乾在设计衣裙方面,还是挺有天赋的,再说,他生的这样好,家世好,相貌更好,以后肯定能飞黄腾达,您就只管放心好了!” 萧乾听到相貌好三字,彻底黑了脸,就知道她会拿这事取笑,早知道他打死也不来店里找大哥借钱还赌债了! “呵,就凭他这样?别在这里给我碍眼了,去跟帐房先生说一声,别忘了把帐记在我名下,以后再跟你算账!还不快走!”萧鼎当着秦梦遥的面不好发火,耐着性子看萧乾一步步走远。 “舍弟不成才,让秦姑娘见笑了,”萧鼎对于自己的这个弟弟一直是恨铁不成钢,可他越是担心,萧乾反而更让人忧心。 萧乾从帐房取了银两,隐约听到大哥对秦梦遥说的话,转过身来冲秦梦遥吐吐舌头,反正他对大哥天天念经似的声音已经免疫了,只要不断了自己的月钱,他才不担心。 “听说秦姑娘前些日子去了将军府?”萧鼎想起数日来听到的传闻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嗯?是有这事,萧大哥怎么突然这样问?”秦梦遥想起在霍府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恍惚地不似真事。 “秦姑娘,不是萧某多事,而是侯府之中,任何事情远非我们见到的那样简单,一入侯门深似海,或许只是简单的一件事便可能性命攸关,所以秦姑娘还是多加小心的好。” 萧鼎自幼随父学习,见过太多世事变迁,所以感受格外深刻,直至后来,他不顾祖父反对,继承了父亲的家业,并一心从商,这才从争位的困扰中摆脱出来,可就算如此,几个堂兄还是对他虎视眈眈,生怕祖传的爵位被他抢走。 第232章 吃斋 “多谢萧大哥提醒,只是入将军府是情非得已,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秦梦遥没敢提自己拜霍双江为干爹的事,对于留在霍府这件事,她有太多疑惑,可是却不能对外人道。 “将军府,秦姑娘还是自己多留神的好,若是需要帮助,只管说就是,萧某一定鼎力相助。”萧鼎对于将军府的事早有耳闻,不过既然秦梦遥已有自己的打算,他也不好再多说。 秦梦遥微笑道谢,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不断有顾客从面前经过,谈话声隐约传入秦梦遥耳中。 “这家店的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你有没有去旁边那家店看过,对就是那家精露轩,那家店里的衣服上都有一股香气呢,李二娘前些日子从那里买了一件衣裙,没想到到现在还有股淡淡的清香呢!”一位身材丰腴的女子边挑衣裙边对旁边的姐妹说着,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传到秦梦遥耳中。 “是吗?我也听人提过一次,薛娘子那次还说,她买到一件带香气的衣服,不几天就得了一门好亲呢,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原来竟是这家店,”旁边一年龄看去稍小的姑娘眼中闪着亮光,“要不咱们去看看吧,我母亲因为我的亲事愁的头发都要白了。” “你还会为亲事发愁?去你家提亲的媒婆都快把门槛给踩破了吧……”两个女子边说边往外走去,很快便入了精露轩。 “精露轩真的卖成衣了?”秦梦遥扭头看向萧鼎。 萧鼎无奈的摇摇头,“都卖许久了,也不知那位掌柜的用的什么法子,竟能让香气长久的留在衣物上,你也知道这些小姐们素日喜爱熏香,可衣服上的香气总是难以长留,所以这种衣服在那些富家小姐中很是流行。我也试过很多种方法,可是那香气只要一着水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瞒姑娘,自打精露轩的成衣一出,云衣坊生意便淡了不少,虽说有姑娘设计的衣服撑着,可是……” “精露轩,他怎么能卖衣服呢!”秦梦遥自言自语,当初她同尤子期的合约中明确的只有精油和纯露的经营,可自打她同尤子期分手之后,她便再没问过店中的生意,最主要的是,她委实没有颜面去同尤子期会面。 “当初精露轩开张时,姑娘不是说过那位掌柜是你的朋友吗,当时咱们云衣坊还为他做过宣传呢,可没想到他竟这样明摆着抢咱们云衣坊的生意。要不,秦姑娘你过去问一句那香衣是怎么制作的?”萧鼎说完有些不好意思。 “这,不太好吧,这可属于商业机密,萧大哥,要不你多尝试一下?”秦梦遥皱着眉头,想不通尤子期为何竟会做起了成衣,不过尤家本就是经商世家,想必手中自是有成功的秘诀。 “呵呵,秦姑娘,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咱们云衣坊同精露轩经营的方式本就不同,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就轻易改变自己的风格,”萧鼎微微一笑,有过这么多年的经验,他有足够的信心将成衣生意从精露轩的手中抢过来。 “萧大哥,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选中云衣坊吗?”秦梦遥严肃的看着萧鼎,对于她来说,经商最要紧的便是诚信,可既然萧鼎将窃取别人商业机密的话都已说出口,不管他是否开玩笑,都证明他已经动了这样的心思。 “为何?” “萧大哥,当初我来到第一次来到云衣坊,穿的是粗布衣衫,身上也没有任何值钱的物什,但店中的伙计看到我,态度却同对其他千金小姐无异,从那时起,我便对云衣坊产生可好感,或许你并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但若是你站在我的角度,便会体会到人与人之间享受的待遇,真的是天差地别。”秦梦遥第一次讲起自己对云衣坊的感受,那场景仿佛留在昨日,而她被秦洛芙推下楼梯的一幕,也历历在目。 “多谢秦姑娘的一番肺腑之言,”萧鼎神色极其认真,对于云衣坊,他所花费的心思几乎是所有店铺中最多的,而那些伙计也都是千挑万选才放到店中,所以当听到秦梦遥这些话时,他不由有些感动,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苦心打拼,所能倚靠的几乎只有自己。 秦梦遥收回心神,就是因为来到云衣坊,她的人生轨迹才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否则,她还没有机会到霍府遇见南程莫,更不会有继续追求幸福的勇气,云衣坊就似她的福地,所以她更希望云衣坊会久久地存在下去。 出了云衣坊,秦梦遥还是去了精露轩。 精露轩内的摆设一如她当初的设计,盛有精油的精致瓷瓶陈列在红木架上,像是一排排的装饰品,精巧而典雅。 就连店中的小伙计都个个眉清目秀,令人赏心悦目,看来尤子期为了这个店,花费了很大的精力。 秦梦遥绕店转了半天,才看明白,原来摆放些杂物的小隔间被尤子期收拾干净,并打通了隔间,而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衣裙,便是摆放在这装修精致的小房间中。 每套衣裙外都罩着一个同样精巧的衣罩,掀开衣罩,便有阵阵香气袭来,而不同的衣裙根据款式亦有不同的香气,连秦梦遥都忍不住惊奇。 “这位娘子,我们掌柜的想请您过去一下。”一位伙计彬彬有礼地将秦梦遥请到隔间旁的房间,这是她当初专为尤子期留的房间,每次她到店里便会直接到这个房间歇脚,只是,今日再走入这个房间,她突然感觉如此陌生,秦梦遥的第六感告诉自己,这个房间中,有了别人的气息。 “梦遥?果真是你!”尤子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脸的惊喜,“你现在还好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你瘦了,是不是吃的不好……” 秦梦遥从方才的忐忑不安完全没了过渡,仿佛直接回到了从前,她本来还以为会有些尴尬,谁想到尤子期好像直接忘掉可两人之间曾经的不愉快,念念叨叨的唐僧样让秦梦遥直接红了眼眶。 “我很好,你呢,最近过得好不好?”秦梦遥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定定的看着尤子期。 尤子期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笑得眼睛堆成两道缝,“梦遥,你能回来我太开心了,你回来我有多少的不好也都变好了。” “你看这店里布置的怎么样?没经你同意我又上了成衣的生意,本来想找你商量一下的,可是你已经去了霍府,我进不去,所以只能这样自作主张了,不过幸好生意还凑合。”尤子期呵呵笑着说完。 可越是这样,秦梦遥反而越觉得不对劲,以尤子期的性格,他根本不可能向自己说这些话,他曾经为自己隐忍为自己佯装快乐,可他从没像今天这样,连所有的感情都像是被抽离了,剩下的连秦梦遥都觉得虚。 秦梦遥仔细盯着尤子期,只见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而这眼神中透着股紧张感,并且时不时地往一侧的屏风瞥去。 茶水端上来,秦梦遥便起身告辞,尤子期也不多加挽留,当即便站起身送秦梦遥出了门。 秦梦遥从精露轩出门,准备穿过马路回云衣坊,却听见一声惊心的嘶鸣声,一匹马不知何故受了惊,竟挣脱马缰冲着秦梦遥狂奔而来。 “啊……”街边小贩吓得闪到一旁。 但此刻秦梦遥已然走到路的中央,退回或是继续走,都免不了被马冲撞的可能。 “姑娘小心!” 一道黑影掠过,秦梦遥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安然到了路边,而那匹受惊的马一路狂奔从身边冲了过去。 秦梦遥吓得整个人呆立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可方才救了自己一命的黑衣人已经消失不见。 “哎哟姑娘,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太吓人了,真是差一点点那马蹄子就踩到你身上了,”街边的小贩见秦梦遥许久不动,都知她吓坏了,赶忙上前安慰。 “我没事,老伯,您有没有看到刚才救我的那人?”秦梦遥四下张望,可四周的人群中根本没有任何异样。 “救你的人?没看清楚,那人速度实在太快了,像一阵风一样就不见了。”老伯摇摇头,再说他方才只顾着替秦梦遥担心了,压根就没注意到救她的那人长什么样子。 秦梦遥魂不守舍的回到云衣坊,歇了好半天才摆脱掉心中那丝恐惧。 自从在精露轩,她就觉得不对劲,尤子期的眼神好似在暗示什么,那屏风后面一定藏着什么人。而那匹马,不早不晚偏偏在她过马路的时候发狂,所有这些事,都像是有预谋一般。 秦梦遥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猜想,可是每一种都没有足够的证据,何况,她从不曾与人有过性命之交,除了跟那个女人抢汉子之外,她无论怎样都是一个五好小青年。 “秦姑娘,秦姑娘?”萧鼎一进店门就看到秦梦遥坐在凳子上发呆,连叫了几声都没反应。 “你没事吧?”萧鼎担忧的看着秦梦遥,她现在可是店里进账的重要力量,几乎可以算是重点保护对象了,而方才听店里的伙计说起马匹发狂之事,连他都有些后怕。 “哦,萧大哥,呵呵,我没事,店里没什么事了吧,那我先走了……”秦梦遥挤出一丝笑容,萧鼎看她手轻微的发抖,而嘴唇也透着丝青紫,不免有些担心。 “对了,秦姑娘,有件嫁衣有些小的问题,放在店里许多天了,就等你来看一下呢!”萧鼎脑筋一转,随口编出一个借口,心想秦梦遥这副样子走在路上怕是不安全,倒不如让她在店里稍微休整一下。 秦梦遥调整完嫁衣,又在云衣坊喝了几盏茶,心中的慌乱才稍稍压下来,可是笼罩在心头的疑云却越来越重。萧鼎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越是繁华的外表下,越是容易积生黑暗,那么今天的事,会否也是这黑暗中的一员呢…… 萧鼎实在放心不下,特意派了萧府的车送秦梦遥回霍府,这一路终于安宁无事。 秦梦遥被吓得惊了魂,回到小院之中便开始沉睡,不知睡了多久,却被一阵争吵声惊醒。 “又是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厮,见到本少奶奶还不快退下!”秦洛芙的声音穿透院落直接冲击着秦梦遥的耳膜。 “实在对不住,少奶奶,老爷吩咐过,要想见三小姐,必须要经过三小姐的同意。”茗烟两头都不想得罪,所以笑得有些发愁,他赶忙示意立在门口打盹的春桃。 “还不快去请示三小姐!”春桃被茗烟呵醒,垂着眼角往秦梦遥房中走去。 “吱”的一声,房门被春桃直接推开,秦梦遥反感的瞅一眼门口,又接着闭上眼假装睡着。 “三小姐,”春桃用她独特而慢悠悠的声音问道,“少奶奶来了,三小姐见不见?” 秦梦遥揉揉眼睛,“哦,原来是春桃,少奶奶怎么来了?” “不知道,说要见三小姐,茗烟拦住了,说要问问三小姐。” “好,告诉少奶奶,我不在家,我这几天都去山上吃斋去了。”秦梦遥说完,示意春桃出去,却侧起身子仔细听着院里的声音。 春桃拖拉着脚步,走到秦洛芙面前,缓慢地一字一句道:“三小姐说了,她不在家,她这些日子都去山里面吃斋念佛去了。” 秦洛芙冷哼一声,刻意冲着院子里面嚷嚷着:“别以为假装不在我就会放过你!哼,还什么三小姐,不知道又使的什么狐魅子招数竟然骗得三爷都上了这狐狸精的当!你这本事可真是不小啊!呵呵,你有本事,康哥哥不是还跟我成了亲,我告诉你,这就是命!回头告诉你们主子,乡下来的小丫头别想跟我们这些人比,再怎么比,还是个土狍子,一辈子都改不了,这是娘胎里带的!” “嗯,我娘也说了,尖酸刻薄也是娘胎里带的,这个改不了,我娘说,三小姐宅心仁厚是个心宽的,我娘说,三小姐人好,我也觉得三小姐的好是娘胎里带来的。”春桃用她那特有的慢吞吞语气说完,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你说谁尖酸刻薄呢!你这个该死的奴婢,采苓,给我张嘴,狠狠的张嘴!”秦洛芙反应过来,气不打一处来。 第233章 不让人安生 采苓上前,狠狠地扇了春桃一巴掌,抬手要扇下一掌时,春桃突然跟疯了似的跳起来,“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谁让你狗嘴吐不出……”采苓话没说完,吓得眼珠子瞪得溜圆。 春桃连叫两声,竟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少奶奶,少奶奶,,怎么办,死人了,少奶奶救我啊,我不想死……”采苓吓得瘫倒在地,春桃眼睛微睁,只能看到满眼的白眼球,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看着采苓。 秦梦遥听到外面扇耳光的声音便再也躺不住了,可当她冲到门口时,春桃已经躺在了地上。 “茗烟,快去叫大夫,这是羊癫疯犯了,快去!”秦梦遥就近找到一根树枝,想塞到春桃牙间,生怕她因昏迷咬断自己的舌头,奈何她无论如何都掰不开春桃的嘴。 “你别叫了,快来帮我把她的嘴撬开!她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秦梦遥厉声喝止住采苓,两人慌手慌脚好不容易将树枝横在春桃的牙间。 而再回头看时,秦洛芙竟然早就没了踪影。 秦梦遥看看采苓,又看看春桃,“你去找你们家少奶奶吧,这里交给我了。” 采苓颤颤地起身,颇有深意的看一眼秦梦遥,慢慢往外走去,而此刻秦洛芙早就没了踪影。采苓有些灰心,她因为秦洛芙,险些闹出人命,可她竟然就这样撇下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茗烟跟大夫回到院子时,春桃显然已经不再像方才那般狰狞。大夫取出银针,几针过后,春桃终于悠悠回醒过来。 春桃猛吸几口气,眼睛刚睁开就大声叫嚷着,“她打我,她竟然敢打我!” “好了,春桃,没事了没事了,”秦梦遥将春桃搂在怀中,春桃依旧情绪激动,秦梦遥安慰许久她才镇定下来。 大夫在一旁连连摇头,他医春桃少说也有十几次了,但像秦梦遥这样将她搂在怀中安抚的,却是第一次,没想到张厨娘倒是给自己的女儿寻了个好主子。 “三小姐,春桃这病,没法除根,若是想不再犯,最好不要让春桃情绪太过激动,”大夫说完,收拾药箱准备离去,突然想到方才在春桃口中看到的那根木棍,便又顿住脚步,“三小姐,这木棍放的很好,但是以后你要注意些,在春桃犯病时尽量不要被咬到手,否则可能会很麻烦,因为她会死咬住不松口。” 秦梦遥点头答应,又让茗烟拿了些碎银塞到大夫手中,这才扶着春桃慢慢起身。 “春桃,你这病,什么时候开始犯的?”秦梦遥听见大夫的话,心里便已经明了,春桃的病,绝非此次才开始发作。她有些心塞,张厨娘明知道春桃有这种病,还要将她塞到这个院子里,究竟是何居心! 春桃犹豫不语,依旧低眉顺眼的耷拉着眼角。 “你自己是知道的,对吗?”秦梦遥声音中终于有些愠怒。 “三小姐,你别生气,”春桃扯着有些脱线的衣角,“我娘,她怕我烧火时发病,所以一直想让我跟着小姐少爷伺候,可是小姐都不喜欢我,只有三小姐肯收留我,所以,我娘要我好好伺候三小姐……” “你娘,可是那日来的张厨娘?”秦梦遥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怜悯,她只是盯着春桃,看春桃用手不断撕扯着那破烂的衣角。 “嗯,”春桃小声答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小声道:“我娘说三小姐是好人……” 呵呵,好人,这世界难道就是这样对待好人的?秦梦遥心中一万头***奔腾而过,她才不愿意做什么烂好人,她又不是白莲花,她心里也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春桃,你下次见到你娘就告诉你娘,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你不用担心,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对了,你以后不要去烧火了,反正茗烟也没什么事,他来烧也可以。” 秦梦遥说完看看茗烟,“以后就麻烦你多承担一些了,不过你放心,月钱也会加倍,不会让你白白下力的。 “这个,不用,三小姐,这是我应该做的。”茗烟脸上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还有,以后少奶奶再来,就说我不在,没必要看她的脸色,再说她还怀着孩子,万一在咱们院子里有个好歹,咱们谁都承担不起!”秦梦遥故意吓唬着茗烟,这小子太过圆滑,两头都不想得罪,以后非得让他明白自己是那一边的才行,否则这种早晚会变成墙头草。 “记住了,三小姐,”茗烟郑重回应,今日见识了秦洛芙对下人的态度,尤其是连采苓那样的陪嫁丫头她都能弃之不管,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武夫人对于秦洛芙未满三个月便将怀孕消息传出很是不满,但女儿的性子她一向最是清楚,所以只好一趟趟的派人往霍府送些她平日最爱吃的点心,顺便打听秦洛芙的近况。 对于霍景康出征的事,秦洛芙对父亲一直怀有芥蒂,索性连家都极少回,但这一日,她却眼圈红红的进了秦府,直奔母亲武夫人的房间。 “娘,”话音未落,秦洛芙的眼泪便滚落下来,一头扎进武夫人怀中。 “芙儿,怎么了?”武夫人担心的轻轻拍打着秦洛芙的背。 “娘,我闯祸了,我……”秦洛芙想到春桃那双眼睛便吓得心揪成一团,她之前虽没少欺负人,可这样骇人的场景她还是第一次见。 “好孩子,出什么事了,跟娘说,娘给你出主意,”武夫人毕竟当家这么多年,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所以面不改色的拿起手帕,将秦洛芙脸上的泪痕拭干。 秦洛芙将春桃如何对自己无礼,所以她气不过让采苓教训春桃的经过添油加醋说了一通,到最后反而自己成了最委屈的那一个。 “好孩子,既然春桃没有生命危险,你还怕什么,再说,那不过是个下人,”武夫人爱怜的摸着秦洛芙的头发,这孩子在自己身边时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可就是因为嫁进霍府,不但得不到夫君的宠爱,还平白添了个女人来同她争宠,她只恨当初为何没有制止女儿嫁给那个人。 “娘,女儿不怕,可是女儿怕连累到腹中的孩子,如果春桃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说她会不会诅咒我和孩子!”秦洛芙腹中的孩子是她唯一能将康哥哥留在身边的牵绊了,所以她必须要让孩子好好的,让他顺利长大成人,这样时间久了,说不定康哥哥会改变心意也不一定。 “别担心,她一个下人敢有什么怨言,没事没事,”武夫人温柔地安抚秦洛芙。 “娘,我想留在家里,我不想回去,康哥哥不在,我在霍府很是无趣,而且时不时还要受那个狐狸精的气,娘……”秦洛芙红着眼眶跟武夫人撒娇。 “好好好,你想在府里呆多久都行,一会我差人去给你婆婆送个信,就说你在家里好好养胎,等过些日子再回去。你这个孩子,现在知道自己家里好了吧!”武夫人宠溺的点点秦洛芙的额头,她最疼这个小女儿,自是更希望她留在自己身边。 但秦洛芙显然被春桃的眼神吓坏了,夜里连连做噩梦。武夫人心疼的恨不能自己替女儿受过。 当秦洛芙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后,武夫人担忧的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再这样下去,不单大人受罪,连她腹中的孩子都跟着遭殃,如此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芙儿,明日娘去普陀寺进香,你也一同去吧,过去散散心中的郁气,向佛祖求个平安。”武夫人一直在普陀寺供着长明灯,但由于放心不下秦洛芙,所以还是决心带她亲自前去拜祭一番。 秦洛芙早已受不了连日来的噩梦困扰,所以当即便一口答应下来。 说来也巧。慕容妍妍早年向佛祖许下愿望,所以如今每年中元节后都会到普陀寺进香还愿,恰好今年家中添了秦梦遥这个干女儿,所以便带着秦梦遥一同去寺里进香,也算是为秦梦遥祈福求平安。 秦梦遥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面对眼前原生态的绿野,很是欢喜。当初进京时,满眼都是荒芜,根本无法想象这个世界竟是如此的让人陶醉,恰如歌中唱的那样,又见炊烟袅袅,暮色照大地。没有障目的高楼,也没有机械轰鸣,田地一块一块整齐的分散在路两旁,时有三三两两的农夫挽着裤脚在田间劳作。 秦梦遥想起当初在石塔村,村中的乡邻也是这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怎么,很喜欢这里的风景?”慕容妍妍笑起来比眼前的田园风光还要迷人。 秦梦遥点点头,“这让我想起在乡下的那段时光,很美好。” “是啊,乡下的人,总是最淳朴的,”慕容妍妍点点头,“想当年,我同你干爹也在乡下住过一段时间,那可真是我织布来你耕田,日子最是安逸不过了。” “您同干爹也在乡下住过?”秦梦遥微微睁大双眼,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 “当然,你干爹那时候,可是娇气的很……”慕容妍妍想起从前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来,“算了,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对了,你和康儿,你们当时是怎么认识的?” “这……”秦梦遥纠结了半天,难道她能说自己半死不活的被人捡回家,结果做了替嫁娘?这也实在太不浪漫了。 慕容妍妍笑眯眯的看着秦梦遥,“跟干娘还不好意思说呢,看你羞的,脸都红了。” 秦梦遥下意识的摸摸脸,听见慕容妍妍吃吃的笑,才知道她原来是在拿自己逗乐。 很快马车上了山路,难免有些颠簸,慕容妍妍虽坐惯了马车,可遇到这样的颠簸还是有些头晕,走到半山处,憋不住拉着秦梦遥下车透透气。 山上绿树葱葱,空气中透着股清凉。 秦梦遥举目远眺,只看到天幕笼罩下的西北角裹着一层神秘的白纱,南程莫现在应该已经到军营了吧,也不知战场的情况如何,这次进香,一定要替他好好拜一下。 “也不知康儿现在怎样了,那孩子,在霍府时间短,又是个内向不爱说话的,跟这些叔伯也没太多接触,不过我就喜欢那样的孩子,比普儿可是省心多了。” 提到普儿,慕容妍妍的话便又多了起来。 自打秦梦遥用一幅素描彻底镇住了霍景普,这个曾经冥顽不灵的小少爷就好似突然开了窍,每次学画时都规规矩矩,对秦梦遥甚至比对自己的父亲还要恭敬。 学了两次之后,秦梦遥发现,霍景普在素描方面,确实极富天赋,阴影透视等几乎一点就通,只是之前没有接受到正确的引导,白白荒废了这样优良的天赋。 面对霍景普这样巨大的改变,连霍双江都不得不对秦梦遥刮目相看。 慕容妍妍自然很乐意看到儿子这样的改变,所以对秦梦遥越发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迎着风吹了一会,慕容妍妍才觉得好了许多,两人正打算返回车上,就听见有哒哒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 后面的车子被挡住去路,只得停下来。 武夫人掀开帘子,一眼看到慕容妍妍,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但迎着慕容妍妍的目光还是得体的笑起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武妹妹,”慕容妍妍笑着走到近前的岩石旁,“妹妹这是也要去寺里?” “可不是嘛,芙儿前些日子也不知怎的受了惊吓,这些天一直睡不安稳,我这不就去寺里拜拜,求个安稳。”武夫人说完,双手合十,虔诚的小声念句阿弥陀佛。 慕容妍妍笑着客套两句,便转身往车上走,秦梦遥紧随其后。 武夫人将帘子重新拉好,吩咐小厮准备启程,可脸上已没了最初的笑容。 秦洛芙直起身子,“真是晦气,那个狐狸精怎么也来了!” “你是说跟在后面的那名女子?”武夫人神色越发不悦,“她怎么会同慕容在一起?” 秦洛芙撇撇嘴,“那狐狸精本事可大着呢!你没看她一幅温顺的模样,骗得人都围着她团团转呢,呵呵。” “原来就是她,没想到她们竟然凑到一起了,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娘,你怎么了?”秦洛芙看出母亲的反常,不由有些担心。 “没什么,娘就是看你受委屈,替你难受。”武夫人恨恨的想着秦洛芙的诉苦,又不免心疼女儿,好不容易出来进香,又碰见这个狐狸精,真是让人不安生! 第234章 报应 到了寺庙前,秦梦遥搀扶慕容妍妍下车,一扭头便看到秦洛芙捂着肚子小心翼翼下车。秦梦遥眯起眼睛,也亏她敢这样一路颠簸进山来,不过与其说她受了惊吓,倒不如说她让别人受了惊吓,这样的女人,也不怕给孩子带来报应! 慕容妍妍没想这样多,她虔心烧香供奉添完香油,便同秦梦遥入了内室,同老和尚说着禅语佛话。 老和尚看见秦梦遥,微微有些诧异。 “这位姑娘是?” 慕容妍妍温和的拉过秦梦遥,“这是我干女儿,今儿正巧带她来进香,求个吉利,正好,大师您帮忙给相看一下吧。” 老和尚摇摇头,“夫人,天机不可泄露,只是您放心,这位姑娘是双命人,前半生虽然坎坷了些,但她是个有福之人,日后必有大福。” 秦梦遥懵懵的看一眼老和尚,她已经死过一次,可不就是双命人,可是他怎么能看得出来! “可不,这孩子前半生确实很坎坷,若真如您所说,以后会有大福气,那就谢天谢地了,梦遥,快谢谢方丈!”慕容妍妍笑起来,母女一场,她自然希望秦梦遥这一生能够顺顺当当。 老和尚笑着看秦梦遥,睿智而谦和的眼神令秦梦遥浑身不自在。 “女施主不是本地人吧?” “嗯,小女来自普兰城,来京都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慕容妍妍开口替秦梦遥回答,可是老和尚却摇摇头。 “怎么,难道不对?” 老和尚笑而不语,慕容妍妍扭头看向秦梦遥。 “我醒过来时确实是在普兰城,不过我受过一次重伤,所以将之前的事情全忘了,”秦梦遥避开老和尚的目光,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可她更不想被人当成怪物来看待,更何况这个世界的人。 “忘得好,这世间多少人,想忘都不能忘,忘了好。歌哭两忘心自净,一笑不语前生。”老和尚转着手中的念珠,似笑非笑。 秦梦遥斟酌着话中的意思,心却像是被一只拳头攥起,迫得不敢呼吸。 “人生在世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你只说忘记了,却不知自己是否真的放下了。”老和尚说完,提起茶壶往秦梦遥面前的茶杯中注水,可杯中本就有大半杯水,随着水流的注入,终于水满而溢。 秦梦遥忍不住出声,“大师,水满了。” 老和尚却仍旧倒个不停,水漫过桌面,成串地滴到地面,老和尚终于提起茶壶。 “人生便如这茶杯,能盛多少茶水,是命中注定。若因心中执念,不愿将冷掉的茶水倒掉,之后纵有再多的好茶,也只能白白流掉。” 秦梦遥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茶杯,这杯中的冷茶,正如她的前世,她留有太多的挂念,时至今日都不能割舍,可是心中牵挂的太多,反而不能更好的去感受面前的世界。 如果今生再不能回去,那她空留这些牵念,反而成了累赘…… 慕容妍妍眼中略带惊讶的看着秦梦遥,在认亲之前,她同霍双江曾特意打听过秦梦遥的身世,可在她被捡回南府之前的一切,却是空白一片,听方丈的意思,似乎这其中另有乾坤。 空气中传来斋饭的味道,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今日寺中布斋,若二位不嫌弃,请随老衲一起吧。” 慕容妍妍旋即起身,她历年都在这寺中进香,自然知道方丈的脾气,所以微微点头示意秦梦遥,一道跟在方丈身后,往斋室走去。 香客的斋室很小,只摆了三张木桌,只供平素前来寺中祈福进香的贵妇小姐歇脚吃斋之用,所以室内虽小,却极是精致,打眼一看虽然有些简陋,但是细细看时,每个角落都大有文章。 这时武夫人同秦洛芙已经在佛前拜完,坐在斋室休息。 秦洛芙看到秦梦遥进门,明显脸上不快,同武夫人小声嘟囔着,“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哪里都有她!” 武夫人轻轻拍拍女儿的手,笑着迎上慕容妍妍的目光,“姐姐,还真是巧,咱们又碰上了。” “可不是吗,我就说咱们姐妹是有缘的,”慕容妍妍微笑回应,眼睛则在房中环视了一周,武夫人所在的这张桌子靠近窗子,透过窗子可以看到远山的景象,风景最美,而且山风吹过,很是清凉,一向是慕容妍妍的不二选择。 室内两个角落整齐的摆放着两张大木桌,可光线远不如窗边清亮,慕容妍妍不自觉的皱皱眉头。 “娘,我累了,想先回房休息一下。”秦洛芙看到秦梦遥,整个人就极不舒服,索性站起来要走。 慕容妍妍关切的看着秦洛芙,“洛芙,累了就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怀孩子太不容易了,何况还坐了这么久的车,肯定累坏了。” “多谢三婶关心,洛芙先告退了。”秦洛芙微微屈膝,转身向寺庙的客房处走去。她们刚到山上,武夫人便一直担心秦洛芙受不了长时间的马车奔波,于是便在寺中找了间客房,想休息一夜后再返程,也幸好有这客房,反倒让秦洛芙有了可去之处。 武夫人正想起身去追秦洛芙,没想到慕容妍妍直接坐在自己对面,笑呵呵的说道:“妹妹,那姐姐就跟你坐在一起聊会天吧,咱们姐妹有多少年没在一起好好说说体己话了。” “呵呵,是呢,前些日子我还一直想去拜访姐姐,奈何洛芙成亲事情是在太多,所以就一直耽误下来,姐姐现在气色可真好,”武夫人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心中却暗暗替秦洛芙担心,这孩子也实在太任性了,不等她就一个人走了,不过这寺中一向安宁,应该也不会有事。 “嗨,人老了,没法再跟年轻时候一样了,不过妹妹倒是没怎么变呢,还是那么年轻,”慕容妍妍摸摸自己的脸,皮肤很明显有些松弛了。 武夫人听了,心中却极是介意,她年轻时便比不过慕容妍妍,到了老来,心中反而更咽不下那口气,还想同她一较高下。 秦梦遥听着两人相互夸赞,也不做声,只是安静的看着面前呈上来的斋饭,她还在想着老和尚的话,心中有些忐忑,难道老和尚真看出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可是假如真是这样,老和尚为何不拆穿她的身份,而且这个身体的主人,究竟是谁? 秦梦遥正出神,突然听见慕容妍妍说:“自打两个女儿出嫁后,我的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那个儿子整天就知道闯祸,一想到他我就头疼。没想到梦遥竟然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你真别说,这个女儿真是比我亲生女儿还知道疼人!” “呵呵,姐姐你的福气可真好!”武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谁不知道她那个女婿因为这个秦梦遥连自己的家都不回,她恨不得将这个狐狸精的脸给撕破,可是当着慕容妍妍的面,她必须要保持自己的风度。 秦梦遥莫名其妙被卷入两人的谈话中,很是无语,她恨不能自己化身成空气,可显然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俨然成为两人的话题人物,躲都躲不开。 一顿斋饭好不容易吃完,秦梦遥庆幸终于可以回家了,没想到慕容妍妍拉着秦梦遥又去了寺里的客房,慕容妍妍每次上山都会在这里住上一晚,这次也不例外,可秦梦遥一想到秦洛芙也在这里,不由一阵头痛。 慕容妍妍向来有午睡的习惯,秦梦遥便到房外随便走走,打发时间。 因为知道了春桃的老毛病,秦梦遥此次出门便没敢将她带在身边,而慕容妍妍亦不喜下人伴在身侧,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和几个随从,此刻也都打发出去歇息了。 秦梦遥一个人在寺里到处乱晃,寺里四处飘荡着檀香的气息,低低的诵经声在安静的午后让人异常安心。 秦梦遥也曾到过不少寺庙,可是那些寺庙大都已经变成供人欣赏的旅游景点,多了浓浓的商业气息,而那些和尚也多为职业化的和尚,白日念经夜晚还俗,甚至多数都有家室子女,已然不再是通俗意义上的和尚,而入寺的人也不再是虔诚的香客。在那个没有信仰的时代,每个人都像一个旅行者。 可是面前的寺庙却令秦梦遥安心,秦梦遥突然想起妙玉,那个青灯古佛下的孤傲女子,如若无所挂念,削发为尼倒也是种享受。 秦梦遥四下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了听经堂,其内木鱼声声,小和尚在堂下低声默念经文,在这样的午后实在令人昏昏欲睡。 门口的扫地僧拄着扫把在树荫下打着瞌睡,秀气白净的小脸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秦梦遥扭头看着暗暗发笑,若是有相机记录下这个镜头,网上的一群花痴女人肯定又要掀起一番和尚热了。 秦梦遥无心的看着那个小和尚,只觉可爱而好笑,可她这笑容,却被另一人看在了眼中。 秦洛芙躲在暗处,看看秦梦遥又看看小和尚,暗暗冷哼一声,不枉她悄悄跟了这一中午,既然她阴魂不散,那她就让这个狐狸精当众现出原形来! “看到那个小和尚没,傍晚时你找个小厮,去寻这个小和尚,就跟他说,方丈说他扫地时打瞌睡,责他今晚在听经堂罚跪,记住没有?”秦洛芙瞥一眼采菱,这个丫头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走神。 采菱点点头,眼神却不住往那边飘。 “行了,别看了,走了这一中午,我也乏了,送我回去吧,”秦洛芙疲乏的转过身,也不知怎么了,最近总是懒懒的,问大夫时,大夫总说无妨,秦洛芙也便没有在意。 “是,少奶奶,罚那小和尚的事,若是方丈知道了,会不会……”采菱还没说完,秦洛芙突然停住脚步,冷冷地瞅她一眼。 “怎么,难道你看上那个小和尚了不成?” “没有没有,少奶奶,我只是担心,咱们是来上香为小少爷祈福的,您这样做万一惹方丈生气……” “我这是帮方丈,那小和尚不好好打扫院子,反而站在树荫下打盹,这成何体统!”秦洛芙厉声说完,撇下采菱往客房走去。 阵阵梵音和着蝉鸣,让寺里的中午显得格外悠长。秦梦遥在寺中转过一遭,返回客房时,慕容妍妍才刚睡醒起来。 “梦遥,这寺里的签格外灵,一会干娘带你去跟菩萨求根签吧!”慕容妍妍歪着身子喝完茶,同秦梦遥说起了闲话。 “不用了吧,我也没什么好求的,”秦梦遥对于这些概率事件不是特别相信,这便同那些星座塔罗占卜一般,不管什么,往自己身上套时总能找到相似之处。 “怎么会没什么好求的呢,你可以向菩萨问一下姻缘啊,而且康儿现在在西北,向菩萨问一下吉凶也是好的。”慕容妍妍双手合十,脸上现出担心,战场那么凶险的地方,她只愿那孩子能够平安回来。 “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他。”秦梦遥认真的回答,而对于她的姻缘,她却始终不敢去想。 她现在的身份,其实就是在网上人人喊打的小三,可她却觉得可笑,由正室沦为小三,这经历怕是都能成为天涯极品贴的素材了,说不定秦梦遥还会因此而大火一把,赚足粉丝和同情,可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倾诉的地方都没有。 “康儿都这样说了,那你更应该替他求个平安符了,你同康儿,唉,你放心,凡事有干娘呢!”慕容妍妍轻叹一声,她也不知该如何言说,当初霍双城只说尽量将秦梦遥留在霍家,却未曾保证她同霍景康将来会是什么关系…… 秦梦遥拗不过慕容妍妍,只得又到观音菩萨面前求了一支姻缘签,看着签落地,她突然有些心慌,慕容妍妍接过签,看着看着笑起来。 “梦遥,这是一支上上签呢!你看,郎才女貌世间稀,姻缘前定不须疑。全况月老传音信,鹊桥高架待良时。”慕容妍妍轻声将签上的内容读给秦梦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第235章 作证 “这可是上天注定的姻缘呢,只是时机未到而已,梦遥,你看,我就说你是个好命的,就连方丈都说你以后有大福呢!” 慕容妍妍话音刚落,突然听到身后一声轻笑,“三婶,您也在呢!” 秦洛芙款款走到慕容妍妍面前,看到她手中的签,扯着嘴角道,“咦,三婶这是给谁求的签?” “呵呵,洛芙你怎么来了。”慕容妍妍将手中的签仔细收起来,她对于秦洛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尤其是在认秦梦遥为干女儿后,每次见到她都很不舒服。 “三婶,我来这里当然是为相公求支平安签,自从相公去了西北,我这心里天天都惦记着,今儿终于来寺里进香,当然要替相公好好的求一下。”秦洛芙示威的看一眼秦梦遥。 “嗯,是要好好为康儿求个平安,”慕容妍妍敷衍一句,想带秦梦遥离开。 “哦,对了,这位三妹妹,你也别忘了给你大哥求个平安哦,”秦洛芙挡在秦梦遥面前,说到大哥二字时,不由加重了语气。 “谢谢提醒,不牢你操心,”秦梦遥神色泰然,淡定的闪过秦洛芙,头也不回的挽着慕容妍妍的胳膊往外走去。 秦洛芙最讨厌她这副淡定的表情,见她这般无视自己,气的跺跺脚,“这个狐狸精,就让你再得意些时候,以后我让你连哭都没地方哭!” 采菱赶忙捂住秦洛芙的嘴,“少奶奶,佛祖面前您千万别乱说话。” 秦洛芙这才有些忌惮,缓步走到蒲团前。 “梦遥,你没事吧?”慕容妍妍担忧的看看秦梦遥,方才秦洛芙的针对那样明显,她都忍不住想将秦洛芙痛斥一顿,可碍于武夫人和长辈的面子,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没事,干娘你放心吧,我可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秦梦遥咧嘴一笑,可想到那声大哥,还是忍不住有些酸楚,难道她以后真的要把他当大哥来看? “你别理她,”慕容妍妍想说些什么安慰,可是话到嘴边都觉得词穷,“她就是嫉妒,这女人嫉妒心最是可怕,你以后一定要少跟她接触。” “嗯,谢谢干娘!”秦梦遥感激的看着慕容妍妍,这个世上对她这样好的人,实在无几。 “傻孩子,跟干娘客气什么,你放心吧,康儿他就是属于你的,你没看这签上都写了,姻缘前定不须疑,说不定你们上辈子就是夫妻呢!” 上辈子?秦梦遥想起自己的上辈子,她连恋爱都没谈过呢,结果到这一世就纠缠在这感情上了。 晚上鼓声过后,钟声响起。 秦梦遥陪慕容妍妍吃过斋饭,在房中听着一声接一声的敲钟,秦梦遥细细数着那忽紧忽慢的钟声,不多不少,正好一百零八下。 洪亮的钟声在暮色中回荡,也荡涤着人们心中的烦恼。 夜色渐浓,一位小和尚突然跑来敲门,传话说方丈请秦姑娘至听经堂,有事相谈。 秦梦遥心底一沉,今日方丈话中有话,但并不曾点破,秦梦遥对于方丈的话一直有些后怕,所以听到小和尚的话,赶忙出门往听经堂走去。 听经堂中闪烁着长明灯的光亮,和尚们早已做完晚课散去。听经堂内安静得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秦梦遥走得急,此刻脸色潮红,心跳得厉害,她跨进听经堂,却发现空无一人,心想许是方丈尚未赶到,所以等了小会后,好奇地在堂内转了起来。 堂内供奉着几尊大佛,秦梦遥从左边绕到右边,绕到大佛身后时,听到门吱呦一声,她以为是方丈来了,连忙从大佛后走出来,可到灯影中时,才发现堂前正跪着一个小和尚。 而这小和尚正是白日在树荫下偷偷打盹的小和尚,那张俊秀的小脸此刻正饱含着委屈,在暗黄的灯光下显得越发可爱。 “小和尚,你为什么跪在这里?”秦梦遥好奇地走到近前,戏谑的看着小和尚。 “要你管!”小和尚白秦梦遥一眼,腰板挺得直直,跪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 那又娘又软的声音让秦梦遥忍不住想逗弄他一番,“喂,是不是你今天打盹被方丈大师看到了?” 小和尚不理秦梦遥,但显然念经的速度慢了下来。 秦梦遥又无聊地在堂中转了一会,见小和尚一动不动,忍不住叹口气,“你们天天念经打坐就不嫌烦吗?” “烦,”小和尚睁开眼,又补充一句,“你真的很烦!” 秦梦遥无语,这小和尚真是傲娇的让人没法不喜欢,“好吧,那我不烦你了,你们方丈怎么还不来?” “方丈?他要来?!”小和尚一听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还以为罚他跪一晚就好了呢,要是方丈过来,一通责骂肯定又是免不了了。 “你这么怕他?”秦梦遥一看小和尚炸毛,终于笑出声来,“没事,一会方丈如果说你,姐姐护着你。” “就你?”小和尚撇撇嘴,又低声开始念咒。 秦梦遥听得脑袋嗡嗡响,索性也在小和尚旁边的蒲团旁盘腿坐下,静候方丈的到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听经堂的门被猛地推开,几盏长明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在这里!”门口的人朝外大喊一声,很快数人举着火把冲到听经堂前。 秦梦遥和小和尚好奇的扭头往门口看,巧的是两人习惯性的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从门口看就像两人把脸贴在了一起。 “你们在做什么!”离他们最近的男子大叫一声,冲了进去,拎着小和尚的衣襟便扯了起来,而剩下众人冲到堂内,七手八脚将秦梦遥绑了起来。 秦梦遥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那些人在耳边叫骂,“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跑到寺庙里来勾引和尚!” 旁边的男子啐一声,“贱人,偷人都偷到和尚堆里来了,这个狐狸精!” 众人随声附和,扯着绳子将秦梦遥从听经堂拖到外面的青石地上。 秦梦遥的手脚被紧紧缚住,动弹不得,又这样被没好气的拖出来,只觉得身下的皮都被磨掉一层。 “你们误会了!是方丈请我来的,大家听我解释啊!”秦梦遥扯着嗓子喊,可是身边这些人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方丈会在晚上请你来听经堂?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方丈晚上从不出门,这是寺里众所周知的,若是他请你来,我们怎么会不知道!”旁边瘦高的和尚说完,大手一挥,被五花大绑的小和尚旋即被丢在秦梦遥身旁。 “走,去请方丈!这两个狗男女竟然无视头上神明,公然在听经堂勾三搭四,实在有辱寺规!”瘦高和尚一脸正气,打发几个小和尚去请方丈前来,而自己则在被绑的结结实实的二人身边转个不停。 “小师弟啊小师弟,你怎么能这么糊涂!”瘦高和尚心痛的呵斥着被绑成粽子似的小和尚,“师弟,你不要怕,老实告诉师兄,是不是这个女人勾引你的,你不用怕,师兄替你撑腰!” “是啊,慧通师弟,师兄们都会替你做主的,你不要怕!”围观的和尚见瘦高和尚开口,也都围上前来。 秦梦遥气得瞪大了双眼,“喂,你们这些和尚不是欺负人嘛!我明明……唔……” 瘦高和尚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破布,塞到秦梦遥口中,“真是吵死了,女人真是麻烦,就知道瞎嚷嚷!哼,瞧你那狐媚样,做了****还想立贞洁牌坊,别做梦了!竟然敢跑来这里勾引我们小师弟,幸好发现的早,否则你让慧通师弟如何做人!” 慧通鼻子通红,眼中噙着泪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瘪着嘴一味摇头。 方丈破天荒被几个小和尚从方丈院中喊出来,一路急匆匆往听经堂外赶,远远便看到一群人围在秦梦遥和慧通身旁,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怎么回事?”方丈年龄大,走得又急,气息有些不稳,但当看到两人身上的绳子后,心中有些不悦。 “将他们身上的绳子解开!”方丈声音不大,但极有分量,“慧仁,你去。” 秦梦遥的手被勒得充血,好一会才从麻木中缓解过来,她口中的破布被人一把扯去,险些将牙给拽下来。 “师父,这个女人勾引小师弟被弟子亲眼看到,您切不可放虎归山啊!”瘦高和尚不等秦梦遥开口,便将方才的一幕细细讲述一通,信誓旦旦道:“师父,方才徒儿所言句句属实,这些师兄师弟也都亲眼目睹,师父,勾引佛寺弟子扰乱佛门清净,此事不可不管啊!” “慧能,佛家人不可口出狂言,你可知你犯了那条戒规?”方丈神色不喻的看着慧能。 “回师父,不妄言,弟子知错,但方才弟子所言,句句属实!”慧能倔强的看着方丈。 方丈摇摇头,慧能虽极优秀,但是性子着实急躁了些,而且执念太重,他指点过多次,可慧能却仍旧执迷不悟。 “师父,师父,师兄说的都是真的,弟子们可以作证!”周围的小和尚见慧能师兄受责,纷纷开口作证。 秦梦遥根本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而慧通早就被身边的小和尚拉到了一旁。 “方丈大师,方丈大师,请听我解释!”秦梦遥好不容易走到方丈面前,脸上由于方才的拖拽擦破了皮,如今被风一吹,生疼。 方丈看到秦梦遥,神色凝重几分。 “方丈,那会不是您请我到听经堂来的吗?”秦梦遥方才听到小和尚们的话,心中难免疑惑,方丈既然夜间不出门,怎会传话让她来此地谈话? “阿弥陀佛,女施主,老衲夜间向来不会出门,所以更不会请姑娘前来。”方丈越想越觉得蹊跷,心中大致有了眉目,可是面对众多弟子,他必须维持公道,若他有意偏袒,必然会在弟子中引起争议。 “可是……”秦梦遥话刚出口,便被旁边的小和尚出口打断。 “可是什么,明明就是你这个妖女勾引我们慧通师弟,还找方丈做借口!” “对,慧通师弟一向循规蹈矩,从不越界半步,一定是你!” “像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就该浸猪笼!” “浸猪笼!” 场面又是一阵混乱,那些情绪激动的小和尚捡起地上的绳子便往秦梦遥身上捆,这一次甚至比方才还要结实。 “方丈!我真的没有……”秦梦遥话刚出口,嘴上便又被那破布塞得结结实实。 慧通本来眼中就噙着泪,被众位师兄弟一安慰,眼泪哗的一下便留下来,梨花带雨的小脸上满是委屈,他中午不过小小打了个盹就被师父责去罚跪,晚上遇见这个女人不光被五花大绑还落下个扰乱佛门清净的名声,越想越委屈,哭得停不下来。 方丈被众多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头大,可寺中众人作证,他若强行放人,只怕会引起更大的骚动,所以至少暂时让人绑了秦梦遥丢进柴房之中。 慕容妍妍一直在房中等着秦梦遥回来,但直到夜深都不见人影,很是担心,所以便带着两个小厮亲自往听经堂走来。远远便听到一阵吵嚷声,知是寺中出了事,可显然出事的地方正是听经堂的方向,她越想越不放心,疾步走到近前,一眼看到秦梦遥被人绑得结结实实,心中一阵火大。 而一个小和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伸手一戳秦梦遥。秦梦遥本就重心不稳,猛地摔在了地上,脑门磕在地面,碰得脑袋生疼。 “梦遥!”慕容妍妍见状,冲上前去,小和尚见是霍府三夫人,忙都让出一条道来。 秦梦遥被两个小厮扶起,手脚因为绳子捆绑已经麻木没了知觉,刚刚站起来便又往一旁歪去。 “你们在干吗?”慕容妍妍缜着脸,环视一眼四周的小和尚,目光掠过方丈,落到秦梦遥身上,秦梦遥的额头被撞出一个大包,脸上的小伤口也渗出了丝丝血迹。 第236章 机会 “三夫人,”方丈开口,不知如何解释。 旁边的小和尚沉不住气,愤愤然地说道:“她勾引我们小师弟,被我们抓了现行!” 慕容妍妍目光冷冷的看着那小和尚,“她,勾引你小师弟?” 小和尚被盯得心里发毛,不自觉的垂下头去。 “呵呵,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慕容妍妍冷笑,扭头看向方丈,“方丈大师,不是您让梦遥过来听经堂的,怎么成了我女儿勾引这寺里的和尚?” “这个,三夫人,这其怕是有什么误会,”方丈讪讪说完,指着旁边的和尚道,“还不快去把绳子解开!” 慧能不服气的看着方丈,“方丈,您不能因为这个枉顾佛法!” “够了,此事等天亮再说!”方丈气得脸色涨成猪肝色,他平日是宠慧能宠得太过,才让他这样肆无忌惮! 几个人七手八脚将秦梦遥身的绳子解开,可绳子勒得太紧,她的手腕脚腕被磨破皮已是血迹斑斑。慕容妍妍心疼的将秦梦遥拥在怀,没想到只一会的功夫,秦梦遥被折腾得伤痕累累! “方丈,佛门之难道是这样对待芸芸众生的?”慕容妍妍冷然一笑,“佛门子弟,一向自诩仁义道德,不杀生,不妄动,可没想到对一个弱小女子竟能下此狠手!” 听罢此言,方才被人挑唆之下起哄喊浸猪笼的和尚一个个都不做声,低着头不再多言。 方丈亦面红耳赤,他方才被弟子起哄吵得头晕,竟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着实不该! 可是由于秦梦遥同慧通行为不规,纵然不施加惩罚,此后秦梦遥也会被列入本寺的黑名册,不得再入内祭拜,可假如今日得罪了三夫人,恐怕寺里的香油钱要少大半。 “师父,此女勾引师弟,证据确凿,若师父今日开一面,还如何寺众师兄弟信服!请师父三思!”慧能依旧执着于此,丝毫不顾及此刻方丈脸的难堪与气愤。 “请师父三思!”周围的小和尚似串通好了一般异口同声。 在此时,打板声响起,已然到了众人准备熄灯睡觉的时间。 方丈陈着一张脸,“都回去,此事明日一早解决,保证给寺众僧一个满意的答复!” 面对师父的怒气,众和尚这才不情愿的散去,慧能张张嘴还想说什么,结果被慧仁一把拉走,而慧通也哭哭啼啼被人推着往前走。 “慧通留下,”方丈开口,慧通闻言,两袖抹着泪转身往回走。 见人散得差不多,方丈这才满含歉意的走到慕容妍妍面前,“三夫人,今日之事,实在对不起,此事是我教弟子无方,才让贵千金蒙受磨难。您放心,我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决不让贵千金白白蒙屈!” 有了这句话,慕容妍妍的气才稍稍消了些许,“方丈大师准备怎样为小女洗清冤屈?” 说话间,慧能已经走到了跟前。 “别哭了,”方丈递过一方粗布手帕,看慧能将眼泪抹干后,这才向慕容妍妍解释着:“实不相瞒,贵千金被弟子们发现时,正是同慧通在一起。而至于事情的真相,想必慧通会给我们答复。” “干娘,方丈大师,我们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我真的是在听经堂等您,”秦梦遥半依偎在慕容妍妍的身,她的腿依旧麻木得无法动弹。 方丈了然地点点头,慈和的看着慧通,他的这个小徒弟最是胆小,也最守规矩,但凡有违佛规戒律的是,他是绝对没有胆量去做的,所以他很确信此事定是有人从作梗。 “慧通,你老实说,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慧通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狂涌而出,只是连连摇头,一句话都不说。 “你说,今晚你跑到听经堂去做什么?”方丈耐着性子,但脸的肌肉已气得直哆嗦,“你老实说,师父保证不惩罚你。” 慧通惊讶地瞪圆眼睛看着方丈,这才止住哭声,抽抽噎噎地反问,“师父,你难道忘了,是你让徒儿在听经堂罚跪的?” 夜山风带着股寒意,方丈打一个冷战,今晚的事,怎么全都跟他有关。 “慧通,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实话说,是谁让你来的?”方丈冷着脸,显然是有人想拿他当剑使。 “我,我不记得了……”慧通急的眼泪又开始打转,他自打进寺后便一直循规蹈矩,看到蚂蚁都要躲开走,可今日却被人这样当众羞辱,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丈大师,您先别发火,让慧通小师父再好好想想,”秦梦遥越想越觉得蹊跷,可以肯定的是,这寺正有人在暗虎视眈眈想让自己难堪,而且还将所有事情都推到方丈身,可真是用心良苦,秦梦遥如此一想,心已然有了答案。 “是啊,大师,现在慧通小师父受了惊吓,不如让他稍微冷静一下,说不定会想起来呢。”慕容妍妍看着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和尚,有些心疼,这么小的年纪竟然遇到这种事,任谁都无法镇静自若。 秦梦遥看着那张秀气小脸因恐惧和委屈而皱成一团,心很是过意不去,若不是因为她,或许他现在已经安安稳稳躺在床睡大觉了,可现在他已然成了别人手的一枚棋子。 “方丈,此处风大,慧通小师父穿得单薄,不如寻个避风处再说话。” 可慧通显然已经对听经堂产生了畏惧,而秦梦遥也不愿到那是非起处,于是四人各怀心思,进了方丈院。 这还是秦梦遥第一次进入方丈的地盘,可此刻因为方才的事,她全然没了猎的心思。 “夜深了,施主将着喝杯清水,去去心的浊气。”方丈在每人面前摆了一碗清水,盘腿坐在蒲团之。 慧通面对方丈,总是畏手畏脚感觉害怕,此刻坐在蒲团也是心惊胆战。 “好了,慧通,你可记起来了?”方丈直直地看着慧通,放佛能从他脸看出答案。 “我……师父,弟子昨天夜里没睡好,所以今日才会打瞌睡,求师父原谅!”慧通吓得小脸煞白,他脑一片空白,压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说重点!” “弟子知错了,弟子以后再也不敢了,”慧通伏在地,根本没注意到方丈口在说些什么。 “犯困那是人之常情,知错好。那你说,是谁告诉你让你去听经堂罚跪的?”方丈老脸铁青,寺和尚午犯困,他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曾对人进行责罚,可没想到竟有人敢拿此来做章,胆子也真是够大的。 “弟子之前没见过那人,似是新来的,”慧通入寺时间短,认不清人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在寺呆过一段时间,总能分得出些熟悉的脸庞。 “这三个月寺除了那只黄狗外,没再有人入寺,何来的新人,你再仔细想想,这可事关这位女施主的清誉!”方丈声音渐渐变得严厉。 慧通连连摇头,那人一身和尚打扮,除了头蒙了一块布外,其他的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而他当时太过老实,根本没问那人的名字。 “我问你,那人头是不是裹着块布?”秦梦遥突然开口,她当时还觉得怪,但那人解释说由于吹了山风会偏头痛,所以每次天黑后都会包着布来避风,不过现在想来,从那人的举止言行看,根本不像个和尚! “你怎么知道?”慧通反问,他能想起的,也这个了。 “果然如此!”秦梦遥无奈的叹口气,“方丈大师,我想这是有人故意为之了,因为今晚来通知我的,是同一个人。” “头裹着布?”方丈思来想去,寺如今并没有带发修行的,而至于和尚,也无人会在头裹布。 慧通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本想今夜在听经堂跪半夜,然后偷懒睡一觉,所以刚到听经堂见空无一人,便直接将门关了起来,可谁知秦梦遥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若是他没有关门,恐怕也不会闹出这等荒唐事。 “慧通,既然你无法找出告知你前来罚跪的那人,为师也无可奈何。寺的师兄弟已经坐实了你同这位女施主的事,若你不能证明你们二人的清白,那师父也只得依照寺规将你逐出山门。”方丈遗憾的直摇头,一方面是真心可惜了慧通,二是想借此恐吓他一番,让他能够乖乖拿出证据,毕竟若真的因此事而将弟子逐出山门,对寺院的名声也不利。 慧通沉默不语,整个人像是沉入了浓浓的忧郁之。 “方丈大师,要责罚将所有罪责都加到我身,毕竟下了山,没人知晓此事了,但慧通小师父,他如果因此下了山,怕是佛缘也便断了,能入此门都是机缘,不能因为这一件小事毁了他的一生啊!”秦梦遥只觉得可惜,再加慧通的面相实在让她狠不下心肠,于是将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 “梦遥,你瞎说什么,一个女人的清誉可是性命都重要,你这是疯了吗!”慕容妍妍低声斥责秦梦遥,对于今夜的事,她心更是疑惑重重。 “女施主,三夫人的话没有错,你又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损毁自己的声誉!而且这世人多嘴杂,或许不知何时,消息会传出去,如此女施主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方丈连连摇头。 “师父,那弟子该怎样做,才能证明弟子的清白?”慧通听完秦梦遥的话,心突然有些感动,明明他们都没有错,可是蒙受着这样的冤屈,秦梦遥竟然肯为了自己背下所有的黑锅…… “只要能证明你们二人的清白,无论怎样都可以!” 可是慧通又再次沉默下来,脸满是无言的哀伤。 “算了,大师,慧通他还小,总不能因此毁了自己的一生,”秦梦遥开口相劝,她已是活了两世的人,对于很多事自然也能够看开,可这小和尚,他所有的,也不过是在寺还要活得谨小慎微,若是连这点容身之处都不再,他还能去哪儿? “不,我可以证明。”慧通突然站起来,一言不发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哎呀,这孩子要干嘛!”慕容妍妍轻声惊叹,用手捂住秦梦遥的眼,两人背过身去。 一阵悉悉索索声后,室内安静地像是无人之地。 “唉……”方丈长长叹息一声,“孩子,穿起来。” “你是天生如此?”方丈声音变得异常柔和,秦梦遥忍不住转过身来,慧通已经将衣服穿好。 慧通摇摇头,眼眶被憋得通红,却终是没让泪水流出来。 短暂的静默后,秦梦遥仔细看着方丈与小和尚,两个人之间的表情,像是经历了一次过山车,方丈脸是难以掩抑的哀伤,而小和尚的神情却渐渐淡定。 “发生什么事了?”秦梦遥忍不住询问,可方丈只是摇摇头,他无法说,更不能说。 小和尚突然笑起来,眼泪伴着笑容,哗地落地一片。 “女施主,请放心,我一定会证明你的清白的,请相信我,世间所有的好人都应该有好报,所有的真相都应该得以澄清。”慧通认真而严肃的看着秦梦遥,稚嫩的脸写满坚定。 慕容妍妍担忧的看着方丈,没想到方丈竟然肯定的点点头,“三夫人,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让事情真相大白的。时间不早了,您跟这位女施主请先回,今日寺颇多怪事,请三夫人路小心。” “干娘,你说那小和尚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能让方丈这么快相信了他?”秦梦遥刚到房,便忍不住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也不知他给方丈看了什么……梦遥,今日之事,你有没有感觉非常怪,传话同样都是方丈请您们过去,而到了听经堂却又是如此兴师动众的被人发现,这其实在是太多巧合了!”慕容妍妍在路时便一直考虑这个问题,可是又怕隔墙有耳,一直憋到现在才有机会问出口。 第237章 不会怪你 “嗯,我也觉得太过巧合了,反而更像是人为安排好的,设了圈套让我往里跳呢!”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慕容妍妍自打认识秦梦遥以来,还没见过她跟别人红过脸,更何况她是第一次来到寺,自然也不可能得罪别人。 “或许,是位熟悉的陌生人,”秦梦遥说的轻轻巧巧,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她可不愿恶意的伤别人,而且万一人家抵死不认,岂不双双都不愉快,连慕容妍妍的颜面怕是都保不住。 “呵呵,有可能对你恨之入骨的人,我倒是想到一个,只是,”慕容妍妍噤声,她不敢确定那个人一定是她,而且她此刻正怀有身孕,应该不会做这么有损阴德的事。 “干娘,先别想了,等明天的结果,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的,咱们拭目以待,其实我对慧通却是挺好的,看方丈的脸色,他似乎有点反应过度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钟声响起来。 早课结束后,一众弟子都不约而同留在讲经堂外,低声议论着昨日发生的事。方丈见势,无奈只得将慕容妍妍和秦梦遥请到堂前。 慧能一脸正气地看着方丈,气十足问道:“师父,昨夜之事,还请师父给个说法,若对此事姑息,怕是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都会趁机而入,届时寺内必定乌烟瘴气,所以请师父明断!” “慧能所言极是,寺本是佛门境地,自然不容有人在此地撒野!昨夜之事,为师早已查清,是有人蓄意借老衲的名号来扰乱佛门清净,出家人慈悲为怀,老衲此次便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暂不追究,但若有下次,老衲必定不会放过,请好自为之!” 方丈说完,有意往人群扫视着,只见众人沉默片刻,低低议论起来,而慧能却一脸不服气,曾经他一度将慧能作为方丈的接班人来进行培养,可是现在看来,慧能的度量显然已经无法承担方丈的重任。 “师父,如此姑息养奸,只怕会给歹人更多的机会,请师父三思!”慧能已经认定将来的方丈之位非自己莫属,所以每每看到寺有人懒散不守规矩,便很是反感,早想找机会一整寺风气,将来待自己做方丈之时,便可高枕无忧,所以这次显然是个很好的机会,他一心想树立威信,可却忽视了此举给自己带来的影响。 “慧能,出家之人慈悲为怀,为师的教诲难道你都忘了?”方丈皱眉。 慧能如此咄咄逼人,他身边的和尚自然也忍不住声援师兄,竟让方丈有些下不来台。 “慧通,”方丈将慧通叫到身边,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慧通在众僧面前将昨夜在他面前讲述的事实再重述一遍,可是慧能如此不通情理,确实让他意想不到。 “各位师兄,”慧通怯怯的再众人面前小声说着,“昨日,因为我午偷偷打了会盹,所以被师父罚在听经堂罚跪……” “他撒谎!师父从未在听经堂让人罚跪过!”慧通尚未说完,台下已是议论声一片。 “噤声,听慧通把话讲完。” 慧通看看方丈,见方丈点头,才又继续说道:“我昨夜到了听经堂,见空无一人,所以起了私心,想半夜偷懒,悄悄把门关了。可是没想到,这位女施主也被人告知说师父在听经堂有事要谈,所以这位女施主也去了听经堂。” “可师父夜从不出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又怎么可能会让人夜里在听经堂谈话呢!”离慧能较近的胖和尚无心说完,慧能的脸色早变成了猪肝色。 “后来女施主等了许久,不见师父的影子,所以坐在蒲团休息,然后师兄们找到了听经堂,但是事情并不是师兄们看到的那样,女施主没有做任何越轨之举,小僧所言,句句属实,佛祖可以见证!”慧通双手合十,口默念着阿弥陀佛。 “师父,难道您不觉得慧通师弟的话很是蹊跷!若无任何越轨之举,那为何吾等发现这二人时,他们的脸紧紧贴在一起,而且衣衫凌乱!”慧能竭力为自己造势,甚至不惜编造谎言,此次杀鸡儆猴,他势在必行。 “这位是慧能小师父,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衣衫不整了,你敢不敢发誓,今日你所说的每句话,若非属实,必遭天谴?”秦梦遥最见不得这种给人乱安罪名的人,秦梦遥虽说有容人之量不惹是非,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随意被人欺负! “区区女流之辈,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慧通看都不看秦梦遥一眼。 “慧通,不得无礼!”方丈终于怒了,他极少当面斥责人,可今日慧通的做法,实在让人无法容忍。 “师兄,你真的误会了,我同这位女施主,都是被奸人给陷害的,师父根本不曾罚我,也没有让女施主到听经堂去,这都是我同女施主,都是被人骗到听经堂的。”慧通极力解释,可面前已是嗡嗡一片。 “这话谁信,显然是为了开脱罪名故意说被人骗的,谁信呢!” “也说不定,慧通师弟一向老实忠厚,我相信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不齿之事……” “这么听来,确实很是怪,难不成是有人故意陷害?为什么偏偏是慧通师弟呢?” 各种声音不断,方丈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看来,慧通之事,不得不说了……可没等方丈开口,慧通突然涨红了脸,清清嗓子。 “各位师兄,慧通愿以性命担保,昨夜之事,确为被人陷害,而且师兄们皆言女施主狐媚慧通,可是慧通可以很负责的说,这事绝无可能,因为,慧通已是净身之人。” 慧通自打入寺以来,面皮一直干干净净,声音亦不似男人的粗狂,曾经常被人错认为女子,后来众僧相熟之后,众人才相信他不过是男生女相,其他也并未多想。可是只有慧通自己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男人的那些体征,他在幼年时,已被父亲断了命根。 那时候,慧通的父亲嗜赌,时常十天半月不回家,那一次,父亲将家的田产输了个干净,甚至连慧通的母亲都搭了进去,母亲不堪忍受这等侮辱,咬舌自尽。追债人一直追到家,扬言若不及时还钱,便要剁掉父亲的两只手,慧通吓得在角落瑟瑟发抖,被恐惧笼罩的父亲终于注意到慧通的存在,想起宫来人征太监的事,竟丧心病狂打起了儿子的主意。 他趁着慧通熟睡之时,将慧通的命根子切了下来。可后来宫的人还是嫌弃慧通年纪太小,将慧通淘汰下来。慧通眼睁睁看着父亲的手被人生生剁掉,整个人当时便被吓傻了。长大后,他离开父亲,寻到寺,承蒙方丈抬爱,终于遁入空门,可是他被净身之事,却被他一直隐瞒下来,直到昨日。 秦梦遥听到慧通的身世,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喉咙像被人掐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从没想过,竟会有人如此丧心病狂对自己的儿子下此狠手,若早知如此,她宁可全部承担,也不想让他把自己的伤疤揭开来一层层给人看。 众僧听完,再无话可说。慧能张张嘴,终究还是没再开口。 此事,便这样了了,可是对于秦梦遥来说,一切都已不再是最初的模样。 她从人群看到了秦洛芙,她亲眼看着秦洛芙嘴角的笑一点一点冷下来,直到最后满脸不甘的转身离开。 秦梦遥一直以来都对秦洛芙很是回避,甚至大多数时候,她都奉劝自己,那个女子也是封建社会下的可怜人,能让处便让她几分,可是经过这么多,她才发觉,自己越是忍让,秦洛芙越是步步紧逼! 这次的事,明显是秦洛芙想借她与和尚私通的事大做章,她甚至可以枉顾自己腹的胎儿,在佛祖面前公然陷害,致她于这种境地!而可以预见的是,毁了秦梦遥的声誉之后,霍氏肯定不可能再容忍秦梦遥的存在。 “既然你不仁,休怪我无义!”秦梦遥咬牙切齿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心越发愤怒。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场闹剧,慕容妍妍一刻都不愿再寺多呆,拉着秦梦遥便离开了这是非之地,而至于寺之事,自有方丈处理,只是可怜了慧通,寺众人知晓了他的身世,不知会如何做想…… 秦梦遥被马车颠地心慌,一下山,躺在床睡了足足一天一夜,她甚至在梦都看到秦洛芙那冷冷的笑,秦梦遥恨不得一巴掌将她拍走,可是她在那里,一身阴冷。 秦梦遥出了一身冷汗,在对秦洛芙的厌恶醒来。 “娘,你终于醒了。悠悠好担心!”悠悠不知在秦梦遥的床前守了多久,看到秦梦遥醒来,立刻扑倒秦梦遥怀,“娘,你一定要好好的,不然悠悠再也没人疼了。” 这一句话,将秦梦遥从仇恨愤怒的顶峰一把拉下来,算为了悠悠,她也不能马去找秦洛芙算账,否则便真了秦洛芙的奸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秦梦遥暗暗庆幸自己终于清醒过来。 “悠悠放心,娘不会丢下悠悠不管的,”秦梦遥一把抱住悠悠,不过几日时间,却好似分开了几个月。 悠悠虽说早适应了秦梦遥表达爱意的方式,可还是在秦梦遥怀挣扎几下,红着小脸退后两步,不自觉的摸着自己的尾巴。 “悠悠,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娘?”每次悠悠只要一摸尾巴,便必是心有事相瞒,秦梦遥对悠悠的这个习惯了如指掌。 “没有,娘,”悠悠又退后两步,紧紧护住尾巴,但又怕秦梦遥会生气,所以慢慢前挪动着,“娘,悠悠知错了,悠悠不该逃学去找尤叔叔,尤叔叔不让悠悠告诉娘,怕娘会担心……” 悠悠抱住秦梦遥的手臂,像只小狼,哼哼唧唧的撒娇。 “好好好,娘不会怪你的,”秦梦遥连脸都来不及缜,便被悠悠给哄得没了脾气,“你老实告诉我,尤叔叔怕我担心什么?” “额,没有,”悠悠眨巴眨巴天真的小眼睛,但小手又不自觉地去摸自己的小尾巴。 “说实话!” “尤叔叔被人打了。” “什么!”秦梦遥脑袋似被人敲了一记闷棍,立马登鞋子,拉着悠悠往外跑,她现在越来越庆幸有霍家三小姐的身份,她拉着悠悠冲到门口,没有丝毫阻拦,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连马车都有人立刻备好牵到面前。 精露轩同往常并无太差的区别,可秦梦遥一进店,明显感觉,店的顾客往日少了许多,货架的瓷瓶也少了许多。 见到秦梦遥到来,一个眼圈乌青的伙计迎来,服务态度明显同往日差别极大。 “你的眼怎么了?!”秦梦遥惊讶,本来眉清目秀的小伙计几日不见竟变成这副模样,秦梦遥虽然有心理准备,可看到他的样子,还是被骇了一跳,可想而知,尤子期也不会好到哪里。 “嗨,别提了,我这还是轻的呢,其他的伙计都被打得不敢来了,若不是怕掌柜的没法顾店,我也不想来了……” “到底是谁,竟然下这么狠的手,你们掌柜的得罪谁了吗?”秦梦遥仔细想想尤子期的为人,他虽然油滑了些,可在外却从不与人交恶,若是平白遭人黑手,实在是让人难以容忍。 “那伙人个个生的五大三粗,手里拿着这么粗的棍子,”小伙计拿手一划,足有碗口粗细,“进门二话不说砸咱们架的货,咱们哪见过这阵势,躲都来不及躲挨了好几闷棍。掌柜的去跟人家赔笑,也被揍了好几棍,这伙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报官了没有?查出是谁人指使没?”秦梦遥问得伙计连连摇头。 “那为首的人说了,谁敢去报官打断谁的腿,咱们都吓坏了,哪里还敢去报官!掌柜的当时都被打在地了,那个人把棍子抵在掌柜的脸,说掌柜的不懂规矩,要给掌柜的长长记性……” 第238章 制止 “来客人了,还不快去招呼!”尤子期的声音从伙计背后传来,秦梦遥这才发现尤子期像那些武林高手一样,戴着一顶竹篾帽,四周围着一圈黑纱,将脸挡得严严实实。伙计吐吐舌头,朝门口走去。 “来了也不先进来,跟个伙计闲聊什么。”尤子期说的云淡风轻,可心却暗暗高兴,她来证明她还是在乎自己心疼自己的,不过,一想到自己脸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又不愿被她看到自己丑的一面。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说一声,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秦梦遥说完,气呼呼的往内室走,尤子期诺诺地尾随其后,咧嘴笑起来。 “其实没什么,只不过是几个地痞流氓闹事罢了,”尤子期呵呵的笑,惹得秦梦遥越发生气。 “你还笑!我不是告诉过你,有什么事马去霍府找我吗,你这样自己扛下来,觉得自己英勇神武吗?”秦梦遥恨不得狠狠敲他一顿。 “哪里,只是以前稍微勇敢一点点罢了……呵呵,你别总是黑着脸,你还是笑起来的时候好看,”尤子期一说话扯得腮都疼,可他还是忍不住逗乐秦梦遥。 “要你管!把遮丑布掀起来我看看,这帮人下手也太狠了,连店里的伙计都不放过,光打你不够了,还要牵涉无辜,真是群无良的土匪!”秦梦遥伸手想掀起那块黑纱,却被尤子期闪身躲开。 “你这个女人也太没良心了,让我一个人挨打你开心了啊!”尤子期捂心,假装伤心。 看到尤子期这样贫嘴,秦梦遥便知道他已无大碍,可毕竟还是心疼他被打成这副模样,“掀开让我看一眼,一眼行,这样我心里也有数了。” “真没事,你看我现在一步能跳好远,真的没有大碍了,”尤子期用力跳起来,腿部的疼痛扯得他脸都变了形,可他愣是大气都没喘一下。 “别逞能了,”秦梦遥看得心疼,直接将尤子期按到椅子,一把掀开尤子期脸的黑纱,只见青一块紫一块,右脸则直接肿了起来,秦梦遥倒吸一口气,“你真的不知道是谁来打人的?” “我去调查过,但是那群人并没有什么背景,只是街的一群地痞流氓,或许是来想收保护费,所以先给个下马威。” “不可能,收保护费不会把人往死里打!你跟我说实话,那人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 尤子期面对神色越来越严肃的秦梦遥,也不由收起笑容,郑重地回答道:“那人要我关了这家店,但是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这家店会存在一天。” 秦梦遥无言,听这话,似应是同行下手,只是精露轩才开张不几个月,难道因为精露轩客流量大,所以才引来了同行的嫉妒? “而且他还说,以后不要在招那两位花魁到店来,否则他看到一次打一次,你说,会不会是哪个老板看了花魁,所以才跑来乱砸一通泄气?” “也有这可能,不过显然精露轩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这些日子你还是低调些行事,实在不行,关门歇业几日,我看那些伙计也被打得不轻,唉,真是作孽,没想到开个店会招来这么多事!”秦梦遥脑飞快想着什么地方可能让人引起了敌视,可不知为何,秦洛芙的脸总是在她面前浮现。 “梦遥,你关心我行了,我才是最该关心的,”尤子期虽然知道秦梦遥是出于关爱店的伙计,可心还是暗暗吃味,竟连店员的醋都吃。 “得了,你快回家去好好休息几日,这些天我来店里坐镇,”秦梦遥白了尤子期一眼,对他极度无语。 “不行,我得等到天黑才能出门,不然太有损我的光辉形象,要知道本少爷在这一带也是众少女迷恋的对象呢,坚决不能让她们看到我这副模样。”尤子期得意的笑,笑容越发显得猥琐。 “你这是不自恋不成活!受不了你了,”秦梦遥对他的自恋早无话可说,听到他这么说,连反驳的劲都没了,“随你,那我先到云衣坊看看,几天没来,不知那家生意受到影响没。” “哼,也不见你对自己的店这样心!” 尤子期的牢骚不是没有缘由,毕竟秦梦遥才是精露轩的幕后老板,可她关心云衣坊的生意却对自己的店还要多,而且自打知道精露轩也做成衣生意后,都丝毫没有为自己店设计的意向,尤子期都怀疑这家店究竟是不是秦梦遥的。 “店里有你,我还担心什么。”秦梦遥说完,起身便往外走。 “你这女人,这是,拿你怎么办才好……”尤子期注视秦梦遥的背影,脸被浓浓的忧伤所取代。 “哈,终于被我逮到了!”房内屏风后跳出一个红衣男子,幸灾乐祸的冲着尤子期喊,“还说你没有喜欢的人,被我发现了!” “我说萧乾大少爷,您别拿我消遣了,”尤子期送给萧乾一个大大的白眼,他只要遇见这小子,没遇见过好事。 “得了,被我发现了还不承认,快说,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刁蛮的女人!”萧乾霸道得蹦到尤子期面前,伸出手指,时刻准备着戳尤子期的痛处。 “关你什么事,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喊她刁蛮的女人,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尤子期一把拍掉萧乾的手,可还是被他触到了脸的痛处,疼的呲牙咧嘴。 “哎哟,这么一说你开始心疼了,”萧乾笑呵呵的盯着尤子期,“她可是霍家的人了哦。” 尤子期自然明白他所说的霍家的人是什么意思,可还是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霍家的人怎么了,你还是萧家的人呢,还不是天天跑到我尤某人的地盘来。” “说认真的,你不会是真喜欢这个丫头?”萧乾连连摇头,“不能够,这个女人实在太奸诈了,你可不能喜欢她,不然会被她欺负死的,像我每次遇见她准没好事,要是哪天她栽倒我手里,哼哼……” 尤子期一巴掌打断萧乾的遐想,“你做什么白日梦,次你在茶里做了手脚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萧乾听完眨巴眨巴眼,“什么茶,我不知道啊!内个,我哥叫我了,我得回了!”说完,没等尤子期反应过来,已经一溜烟没了人。 自打那次被疯奔的马匹吓到后,秦梦遥过马路都极为小心。她从精露轩出门,四下环顾一遍确认安全后,这才准备抬脚往对面走。 可刚走了两步,边一个卖水果的老翁突然开口道:“姑娘,新鲜的葡萄,刚从树摘下来的,要不要来一串?” 莹紫的葡萄,撒了些水滴,看去格外诱人。秦梦遥扭头看着筐的葡萄,便觉得口舌生津,忍不住停下脚步。 “又香又甜的葡萄,姑娘,你要多少?”老翁立马凑到秦梦遥身边,拎起一串葡萄便往她手塞,“姑娘,你尝尝,不甜不要钱!” 秦梦遥笑着摇摇头,“老伯,这葡萄怎么卖?” “姑娘是想怎么个买法?”老翁憨厚的笑着,指指腰间挂着的一个竹筒,“扑卖的话,二十钱摇一次,连摇三根签出来,若是三根签的数加起来大于十五,老夫便送姑娘一斤葡萄,若是小于十五,那姑娘买不到葡萄了。” “这种卖法,倒是新鲜,若是直接用银两买呢?”秦梦遥头一次听说还有用这种类似赌博的方法买水果的,很是新。 “要是直接买,老夫便按市价卖给姑娘,半吊钱一斤。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姑娘,你放心是!”老翁黝黑的脸膛满是庄户人的实在,秦梦遥仔细想想,于是弯腰挑出几串葡萄,放到老翁的称。 “葡萄扑卖了啊,二十钱摇一次,二十钱便可拿到一斤葡萄了!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老翁边称重,边大声叫卖,很快便有路人围了来。 “哟,姑娘,这些足足有三斤呢,得要一两半银子呢,你何不试着摇一次,说不定只花六十便可将这么多的葡萄带回家呢!”老翁声音气十足,旁边人听了跃跃欲试,也都帮腔劝说着秦梦遥。 “是啊姑娘,你何不试着扑一下,说不定只花几十钱把这些葡萄都拿走了呢!”秦梦遥掏出荷包正要付款,压根没想过要通过扑卖的方式来获得这些水果,虽然用极少的钱便拿走这些葡萄极具吸引了,可博弈毕竟难以预料,若运气不好,恐怕把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也许都拿不到一斤水果,再说在赌博,难免有人不出老千,多少人是因为这个被搞得倾家破产,慧通小和尚一家的变故,便是最好的教训。 “来,我来试一下,老汉,二十你拿好,一会要是我摇到了你可不许耍赖!”一个胡子拉碴的年男子从怀掏出一把黑乎乎的钱币,数了好几遍才恋恋不舍的把钱塞到老翁手。 “您放心得了,老汉我做生意,一向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老汉将竹筒交到年男子手,打开桶盖将里面的竹签全部拿出摊在手,“您看好了,从一到九,全在这儿了,您看好了我放进去了。” 二十钱虽说并非大钱,可是对于很多普通家庭来说,仍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年男子虽说把钱给了老翁,可心里还是有些后悔,可看到旁边那眼巴巴瞅着葡萄的孩子,他还是咬咬牙,决定搏一把。 “哗哗哗!”竹签在桶被摇得极响,不一会从开口掉出三根竹签。 “一根二,”老翁捡起竹签,声音洪亮的报出数字,“一根八!” 年汉子听到这个数字,激动的手有些发抖,暗暗祈祷最后一根五还大,可是天不随人愿,当听到老翁报出数字三时,年男子瞬间如霜打的茄子,蔫蔫的回到儿子身边。 “老伯,给您,”秦梦遥看过热闹,将银两交到老翁手。老翁今日奔着扑卖而来,从没想过会有人真的出银两来买葡萄,本身为了扑卖葡萄,他将价格抬得市价要高出许多,便是想靠扑卖来平白赚些银,一下子得了这么多,他激动地手都有些发抖。 “姑娘,你的葡萄,拿好。”老翁用油纸包好葡萄,乐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秦梦遥转身,想把葡萄带回精露轩给尤子期犒劳一番,可刚走一步,便听到旁边年男子的声音。 “虎子,爹没用,没给你赢葡萄过来,等以后爹赚了钱,一定给虎子买很多很多的葡萄!”年男子遗憾的看一眼葡萄,拉着儿子的手准备离开。 可儿子显然有些不乐意,嘟着嘴不愿转身。 “走,以后爹一定给你买!”年男子用力拉着儿子的手,眼看孩子眼的泪要掉下来,男子气得一扯儿子,“你哭什么哭,没出息!快跟我回家!” 秦梦遥听得有些不忍,想必这男子冒险一试,也是为了让儿子能够尝一尝这葡萄,只可惜,十赌九输,这本身是个冒险游戏。 “这位大叔,请留步,”秦梦遥拿出一小串葡萄,走到孩子面前。 “姑娘,你这是……” 秦梦遥笑笑,又从口袋掏出二十钱,一手拿着葡萄,一手托着铜钱,微笑地看着面前的孩子,“你是虎子对不对?” 虎子点点头,眼泪花依旧闪闪发亮。 “虎子,现在我的手有一串葡萄,还是二十钱,你可以从这两者选择一个,你可以选择用二十钱再从这位爷爷手摇签,或许会赢得一斤葡萄,或者选择直接拿走我手的葡萄。好孩子,你认真想想再做选择。” 年男子又想开口,却被秦梦遥摇头制止。 “我,我要葡萄。”虎子犹豫再三,眼睛从葡萄看向铜钱,又从从铜钱移向葡萄,终于还是取过了秦梦遥手的葡萄。 秦梦遥赞许的点点头,问道:“你为什么不选择这二十钱呢?要知道,用这二十有可能从爷爷手换取一斤葡萄呢。” “可是,我也可能会什么都得不到。”虎子清亮而干脆的回答。 第239章 不真实 “你说的很对,虎子,你要记住,以后你可能会遇到很多很对像今天一样的诱惑,或许只用二十便可以赌赢一斤葡萄,可是假如赌不赢,你不光会失去这二十钱,而且你连葡萄皮都得不到。只有靠自己双手得来的,才是真正属于你的,虎子,以后面对各种诱惑,你一定要记得,选择运气重要!好了,拿着葡萄跟你爹回家,别忘了让你娘也尝尝,好东西要记得跟人分享,记住了吗?”看着虎子那张稚嫩的脸,秦梦遥不敢想象以后生活会使他变成什么模样,可是她还是想让他明白这种无底洞般的诱惑有多可怕,她能做的,不过是这几句小小的提醒。 “虎子,快把葡萄还给姐姐,爹以后有钱了一定会给你买的,今日是爹不好,一时糊涂,以后爹再也不会赌了。”年男子将葡萄放回秦梦遥手,脸的愧疚越发深重,秦梦遥对儿子说的话,反而更像是说给他听,他以为自己会有运气为虎子赢得那一斤葡萄,却因此而搭了本无几的铜钱…… “大叔,你拿着,虎子小,当是我给他的见面礼,只要他以后好好做人,什么都强!”秦梦遥重新将葡萄塞回虎子手。 年男子满脸通红,推推虎子道:“快谢谢姐姐!” “谢谢姐姐,”虎子认真的弯腰作揖,抬头看着秦梦遥道:“姐姐,以后我有了好吃的,一定也会送给姐姐吃的!” 秦梦遥咧嘴笑起来,这孩子,显然自己想象的要懂事的多,也有趣的多。 这一会的时间,听到有扑卖后围过来的人群明显多了很多,有些人跃跃欲试,可是听到秦梦遥的话,都有些犹豫。老翁黑着脸看着秦梦遥,因为秦梦遥的关系,到现在都没有几个人来扑卖,这让他很不愉快。 “姑娘,你快走!”老翁走到秦梦遥面前低声说着,同时递一小串葡萄,“这串葡萄给你,你快走。” “哎,老伯,不好意思,我马走,这葡萄您自己留着,您忙着,我走了,”秦梦遥抓起油纸包着的葡萄,带着歉意的朝老翁笑笑,往回走去。 她刚走出人墙,突然人群一阵骚动,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冲着秦梦遥所在的方向便挥过来,很多人都在忙着看热闹,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 “快跑,大家小心!”秦梦遥用力推着旁边的人,已经反应过来的人群如鸟兽四散,秦梦遥撒腿往路边躲闪,可那挥着大刀的人却像刻意追着秦梦遥,眼看大刀要砍到秦梦遥的背。 秦梦遥吓得脑子都懵了,头脑一片空白,只是拼命地往前跑,努力想摆脱身后人的追赶,可是她的速度和体力显然持刀之人弱了太多,纵使借着因恐惧而爆发出的力量,她还是能感受到身后的大刀在呼呼逼近。 “锵!”金属相撞的声音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秦梦遥吓得一身冷汗,撒丫子跑得更快了。 身后传来乒乓仗剑的声响,街的人四散逃亡,街边的店门也被吓得满脸菜色的伙计关好闩好,生怕刀剑无情伤了自己。 秦梦遥拼命跑着,可在不远处,一把大刀已然出现眼前,如此一来,秦梦遥如同进入了死胡同,前后都没了活路。 “啊……”秦梦遥一声惊呼过后,整个人已经被拉进了一家小店。 “嘘,是我!” 街的兵器相接声隐约传来,秦梦遥惊魂未定,被人拉倒桌前坐下。 “姑娘,先喝口茶压压惊,”虎子站在父亲身旁,一脸担忧的看着秦梦遥,见父亲将茶水端到秦梦遥面前,也忙将自己面前的茶水推过去。 “原来是你们,真是太感谢了!”秦梦遥深吸一口气,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这是家卖馄饨的小店,此刻店挤了许多人,多是从街到店来避难的,此刻每个人脸都神色凝重,听着外面的声响。 “我还要多谢姑娘今日的慷慨之举呢!”虎子爹笑笑,“我透过门缝往外看,正好看到你跑过来,所以把你给拉进来了,希望没有吓到姑娘才好。” 秦梦遥摆摆手,端起面前的茶杯两口咽下,终于平复下来。 “不知大叔尊姓大名?” “呵呵,在下免贵姓李,单字一个达字。”李达拉过虎子,“这是我儿子,叫李奎生,小名叫虎子。” “哦,原来是李大叔,小女子秦氏,多谢您出手相救!”秦梦遥微微起身道谢,李达忙不迭制止。 “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更何况今天秦姑娘给犬子的那一课,怕是千金难买呢!”李达看着羞怯怯的儿子,心很是感慨。 “咳,我说的那点儿话,在李大哥面前可真是班门弄斧了,若论阅历见识,还是李大哥见多识广啊!” 秦梦遥跟李达说着闲话,一时竟忘了目前的处境,直到旁人听外面再无打斗声,都各自散去后,才意识到危险已经过去。 “哎呀,糟了!”秦梦遥一拍脑门,突然想起精露轩,不知尤子期现在怎么样了,那持刀的黑衣人显然离精露轩不远,不知店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好意思李大哥,我要赶快回家看一下,之前店里面掌柜的和小伙计都受伤了,不知道当时他们躲开没有,我得赶快回去看一下,”秦梦遥匆匆想李达此行后,便急匆匆地往精露轩跑。 当时逃跑时并没有发觉自己跑得有多远,可现在一看,秦梦遥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竟然在那样短的时间内,跑了两条街。 “秦姑娘,等等我,”李达不放心的拉着虎子跟在秦梦遥身后,看秦梦遥那着急的样子,他决定回去帮她处理一下,毕竟人多了还可以帮她一把。 精露轩门口一地狼藉。 卖葡萄的老翁早没了去向,葡萄一时来不及担走被踢翻后,洒落了一地,此刻已经吸引了好些大人小孩蹲在地疯抢。 虎子看着满地葡萄,有些心疼,但犹豫了片刻,还是跟在父亲身后,走进了精露轩的大门。 “哟,客观您来了,请问您想要点什么?”小伙计见人走进来,调整好笑脸迎来。 “阿克,这是我在街遇到的朋友,这位是李大叔,这位是虎子,”秦梦遥简单介绍完身后的两人,在店环视一遍,发觉并未有任何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人都没事?”秦梦遥下打量着阿克,除了眼圈依旧乌青,阿克还是那样热情富有生机,她才淡定下来,连伙计都没事,那么那个人更不会有事了。 “三小姐放心,店里一切都好,多亏了萧二爷,事情发生前,咱们店里早早关了门,啧啧,那些歹人可真是可怕,挥着大刀便往人群里冲,真是吓死人了。”阿克说着都有些后怕。 “萧二爷,他来做什么?”秦梦遥想起那二货在她面前吃瘪的样,嘴唇微微扬,她都好久没跟他见面了,这次正好可以会会他,再探讨一下关于当模特那件事。 “梦遥……”尤子期哀怨的倚着货架,他都在此站了那么久,她竟然都没能发现,实在太让人伤心了,“你去哪了,你看我都受伤了。” 秦梦遥一脸黑线,这家伙扮猪吃虎的本领是越来越厉害了。 秦梦遥引着李达和虎子一起走进内室,尤子期很受伤的跟在三人身后,他这个掌柜做得实在是太没面子了,尤其是在秦梦遥面前,她竟然跟小伙计聊的热火朝天,对他却淡漠的像个路人。 “李大叔,跟您介绍一下,这位是精露轩的掌柜的,您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他帮忙。” 秦梦遥说完,李达已经睁大了双眼,“掌、掌柜的!” “呵,呵呵,李大叔您好,我是尤子期,”尤子期此刻早摘了面纱,虽说脸依旧青紫浮肿,可他还是扯着嘴笑面相迎,“梦遥的朋友是我的朋友,您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尽力相助的!” “不敢不敢,”李达躬身推辞,“李某一介草民,实在是高攀不得啊!” “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跟您一样,是个做小生意的,养家糊口罢了。”尤子期说完,脸已经疼得笑不起来,扭曲的模样,显得很是好笑。 “咦,怎么会有两碗茶呢,还有谁在这里?”秦梦遥早看到了屏风后面地的那抹红衣,故意指着茶几的两碗茶水质问尤子期。 “哦,这个,我刚才自己闲着没事,自斟自饮,那一杯是供奉神灵的,哪有什么人啊!”尤子期说完,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暗暗点赞,可他根本没意识到,秦梦遥显然早已经看出了端倪。 “没想到你还挺有心,天的神明如果知道,一定会被你的虔诚打动的,”秦梦遥说完,招呼李达父子坐下,这对父子局促而扭捏的坐在椅子边缘,让秦梦遥看了只觉心酸,她也经历过那些苦日子,也知道过惯了穷日子的人在富人面前是如何低三下四毫无自尊的样子,心头不免被这一幕触动。 “掌柜的,这店里的伙计受伤的受伤辞职的辞职,我看再这样下去,恐怕得你亲自阵了,不如你留下李大叔,在店里卖卖精油,有事的时候帮点忙,行不行?” 秦梦遥说完,尤子期没有丝毫犹豫,连连点头,“没问题,李大叔,你尽管留在店里,但凡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李达整个人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在面店扛了一辈子面袋子了,现在竟然能够留在这种店里,再不用日晒雨淋,这好事来得太突然,让他觉得很不真实。 “多谢秦姑娘,多谢掌柜的,可是我是个粗人,这店里的东西那么精致,我怕我……” “李大叔,您别担心,到时候掌柜的会让人教你的,再说,一个人活着哪能什么都会做,都需要学了才能会,所以你尽管放心,您看方才那位小伙计,刚来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会,但学着学着会了,所以你不用担心。”秦梦遥深知那自卑给李达带来的伤害,所以极力说服。 “是啊,李大叔,梦遥的事是我的事,您尽管放心,在我这里,一定会让您开开心心的!”尤子期接过话把,秦梦遥好不容易给他安排个事做,他当然要尽全力去完成。 李达激动地两手直颤抖,他捏着虎子的手,嘴唇颤的厉害,“娃儿,爹终于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了!” 虎子一头扎进父亲的怀抱,他还从没好好享受一天父爱呢,每日父亲回家,他已经进入梦乡,而早父亲离开时,他还没有醒来,父亲的辛苦,他全看在眼。今日父亲竟然没有去工,而是留在家陪他去街走走,这本来让他万分开心,没想到竟遇到这么多变故,可他恨开心,如果父亲能得到这份工作,那娘亲肯定会回来了…… “李大叔,您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工,最开始的一周,可能需要好好熟悉一下店内的环境,对于店里的东西,你可以向阿克学习。咱们店唯一的要求便是,顾客是神仙,把神仙照顾好了,咱们才有好日子过,所以一定要学会对顾客容忍。”尤子期说完,李达连连点头。 “明天,我明天一早过来,多谢掌柜的抬爱,我李某一定不会让掌柜的失望的!”李达说完,又要起身施礼,被秦梦遥一把按住。 “李大叔,虎子这孩子我很喜欢,正巧我家还有个小哥哥,平时没有玩伴,很是孤单,如果李大哥不嫌弃,让虎子一起去学堂,两人正好还有个照应。”秦梦遥看见虎子忍不住想到悠悠,于是拉过虎子温和地问道:“虎子,你可愿意同小哥哥一道去学堂学习?” 第240章 难以接受 “什么是学堂?”虎子睁大眼睛问,父亲平日不在家,他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劈柴生火做饭洗衣,而身边同龄的小伙伴也少的可怜,他甚至连学堂二字都没有听说过。 “学堂,是让你学到新的知识,能让你改变自己命运的地方,假如你好好学习,也许再也不用过这种日子了,知道了吗?”秦梦遥说的仔细,虎子也听得认真。 虎子点点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着点点光芒,“嗯,知道了,那,如果我去了学堂,我娘会回来吗?” 店的气氛随着这句话,骤然变得沉默。 “呵呵,这孩子,他高兴傻了,瞎说呢!”李达尴尬的笑着,试图打破僵局。 “我没瞎说,奶奶说过,娘嫌你没出息所以才跑掉了,奶奶还说……”虎子梗着脖子,鼻子被酸的通红。 “你给我闭嘴!”李达像是被拔了尾毛的老虎,顿时炸了毛。 秦梦遥吓得将虎子往怀拽,生怕李达恼羞成怒打了孩子。虎子也不知是委屈还是难过,眼泪嗒嗒成串的往下掉。 “李大叔,咱们有话慢慢说,别动怒,再说他还是个孩子,说话不走心的,你别生气,”尤子期刻意缓和着气氛,可显然这种情况下,无论讲什么,似乎都有些尴尬。 秦梦遥摸着虎子的脑袋,突然想起藏在屏风后面的那个人,救场又救急,总得找个点背的来烘托气氛,那个人似乎正巧有这种气质。 “虎子,姐姐有个好东西要送给你,你去这后面找找看,”秦梦遥悄声对虎子说完,将虎子推到身后的屏风处。 尤子期脸色一下子白了,他连连咳嗽,端起茶杯来假装喝水,结果失手将茶杯掉在了地。 “呵呵,没事没事,我来打扫一下行,”尤子期起身,将李达按在原位坐好,不自然的边笑边往屏风后面走。虎子听到茶杯打破的声音,恰好停在屏风拐角处,正往李达的方向张望。 “虎子,你这是要去哪里啊?”尤子期停在虎子身旁,半边脸正好伸到屏风另一侧,连连冲萧乾使眼色,可屏风后的空间本来小,萧乾纵然想躲也根本没有地方可躲。 “姐姐说这后面有好东西,让我过去看看。”虎子实话实说,尤子期听完,有些无语的看着秦梦遥,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又不是不知道,屏风后面只是一张超小的单人床,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萧乾无语加无奈的看着尤子期,很明显人家已经发现了自己,若是自己再不出去,反倒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屏风后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趿拉鞋子的声音,很快一个外衣稍显凌乱的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看到众人表情明显一愣,“哦,原来这里有客人,那我再回去睡一会……”说完又长长地伸个懒腰,打着哈欠便转身往回走。 “萧三爷,别睡了,再睡当心长出瞌睡虫来。”秦梦遥说完,咯咯一笑,“我说掌柜的你怎么这么紧张呢,原来是金屋藏娇啊,别藏着掖着了,快拉出来让我们大家看一眼啊!” 尤子期丢给秦梦遥一记白眼,“这破屋,藏垃圾还差不多!” “哈哈,原来掌柜的一直把萧三爷当成垃圾对待啊,掌柜的,你眼神可真好!”秦梦遥哈哈大笑,惹得李达也跟着一同笑起来。 “妈的,你才垃圾,你全家都是垃圾!”萧乾憋不住从屏风后跑出来,本来说他是金屋藏娇,好歹还算受用,可被尤子期一说,这话里的味道彻底变了。 萧乾甩着红衣的长襟,修长手指点划这尤子期,“你这个白眼狼,刚才可是本少爷救了你,要不你知道早早关了店门啊,要不是我,那些拿刀的早冲进来了,你不谢老子反而还说老子是垃圾,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我,我要跟你绝交!” 本来萧乾身材便生的极好,称为妖娆都不为过,尤其今日穿着一身大红色长衫,越发衬得摇曳生姿,尤其当他一手叉腰一手点划尤子期时,这种风姿韵味简直绝了!秦梦遥作为女人都忍不住暗暗嫉妒。 “绝交绝交,你当我怕你呢!”尤子期连连摆手,根本连挽留的意思都没有,这厮天天问秦梦遥什么时候会再来,整天便琢磨着怎么捉弄秦梦遥才好,关键是他还把自己当同盟,非要给他出谋划策,若不是为了破坏他的计划,尤子期才不愿跟这个家伙同流合污呢。 萧乾默默地看了尤子期一眼,咬牙切齿小声道:“难道你不怕我把你说的话告诉这个女人?” 尤子期一愣,这话说的真是莫名其妙,他似乎从没在他面前提起过秦梦遥,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这一愣神的功夫,萧乾阴阴的一笑,这家伙其实也没有看起来的那样精明嘛,一句话把他给吓住了。 秦梦遥离得近,将萧乾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拍拍身旁空着的椅子,笑呵呵的招呼着萧乾,“萧三爷,看您那样似是还没睡醒,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不过既然大家遇到了,在一起说说话好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李大叔,今儿街竟然会有人持刀,真是太可怕了,若不是李大叔相救,恐怕我早命丧黄泉了。” “李大叔,这位是萧三爷,是对面云衣坊掌柜的的亲弟弟,”秦梦遥说完,萧乾悄悄瞅她一眼,要不是因为他家里的狗地位他高那么一点点,他才不会沦为三爷,他应该是堂堂的二爷才对!关键是此事被秦梦遥知道之后,她每次都邪恶的喊萧乾为萧三爷,让他心极度不爽。 萧乾热情的向李达示礼问好,那做派简直是典型的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可是只有秦梦遥才知道,这姣好的皮囊之下,隐藏了一个多么葩的灵魂。 显然萧乾的出现将方才的不快彻底打破,虎子拿着块牛皮糖安静坐在一旁。 李达犹豫片刻,终于决定谈谈方才虎子引出的话题。 其实虎子的娘在虎子只有两岁的时候离开了。那个时候,李达整日饮酒,无所事事,家主要靠虎子的娘做些针线活来维持生计。后来有了虎子,虎子娘还是整日做针线活,月子期间硬生生把眼熬得昏花,看东西都不清楚。 家从此便断了经济来源,李达没钱买酒,便自己想办法去换酒喝,直到有一天,他把虎子娘祖传的一只玉扳指偷偷拿到当铺换了钱。 虎子娘像是疯了一样,非要李达把那扳指赎回来,可是李达签的是死当,而且钱都已经花了,对于他们来说,想再赎回来根本是登天还难,虎子娘从此便像变了个人一样,她带着虎子去娘家住了两个月。两个月后,李达的小舅子将虎子送回来,并逼着李达写了和离,从此虎子娘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虎子坐在家徒四壁的家大哭,李达这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他开始四处找活干,好不容易才被安排去搬运面粉。家里的条件才慢慢有了改善,可当他想再去接虎子娘回家时,虎子娘已经改嫁了,这件事给他的打击,无异于当头惊雷,打那之后,他整日努力做工,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终于将虎子拉扯到现在。 所以每当虎子提起娘时,他总忍不住会难过生气…… 李达讲完,看着尤子期,弱弱地问道:“掌柜的,您知道我是这样的人,您还打算留我在店吗?” 尤子期眨巴眨巴眼,把头转向秦梦遥。 “你现在还喝酒吗?”秦梦遥心为虎子娘的做法叫好,一方面又可怜李达,他确实做错了事,可是也已经得到了惩罚。 “再也不喝了,”李达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你赌不赌博?” “不赌。除了今日,想给虎子尝尝葡萄,所以扑了一次。”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纠结于过去,你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李大叔了,我们相信你。”秦梦遥点点头,转头看向虎子,有时候明明只是父母的错,最后惩罚却会落在孩子身,他们得不到应有的父爱母爱,还要时时承受着外界给他们的白眼和偏见。 李达扭过头去,悄悄用袖子抹抹眼角,这是第一次,在别人知晓真相的情况下,却没有以白眼相对,正因如此,他想更加努力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李大叔,我们都是凡人,是凡人会有犯错的时候,但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想每个人都不可能会一直做对的事,人无完人,但是假如我们能从错误吸取经验,并加以改正,那些过错不会妨碍我们成为一个好人,反而会成为促使我们前进的动力。更何况,你现在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模样,经历了那么多,你没有被挫折打倒,你是我们心的英雄。”秦梦遥动情的说完,李达被压制许久的难过,终于崩溃,他转过身,用袖子捂住眼睛,一个大男人哭得肩膀一耸一耸,像个孩子。 尤子期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他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可是他怕一朝又回到那段冷淡期,他以为两人的关系此决绝,可当看到她的笑脸,他还是忍住那些呼之欲出的念想,选择了忘记不快,重新开始。 送走李达父子,秦梦遥又在椅子发了会呆,萧乾左看右看,无聊之极,秦梦遥突然一下子凑到他的面前,低声问道:“妞儿,那会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不是,先等等,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再叫我妞儿,我跟你绝交!”萧乾一脸黑线,自从他次扮女装差点被人吃了豆腐,秦梦遥认定了妞儿这个称呼,怎么说她都不改! “妞儿别闹,姐跟你说正事呢。”秦梦遥一脸促狭的笑,眼睛冲着尤子期的方向一挤,“你老实告诉我,那家伙跟你说什么了,你刚才不是说要告诉姐嘛,来来来,姐仔细听着。” “这个嘛,你亲自去问他啊,”萧乾眨眨眼,既然郎有情,他总要给那无情的妾创造点制造暧昧的机会…… 秦梦遥眯起眼睛,似笑非笑,“既然你不肯合作,那我也没办法了,反正一会我还要去云衣坊,关于模特的事,我再跟萧大哥商量一下……” “你又威胁我?” “你觉得呢?” “算你狠!我有什么报酬?” 秦梦遥冷冷一笑,“你的秘密值多少钱,够不够替你保密的?” “哼,告诉你,小爷我才不怕,大不了被我哥揍一顿!”萧乾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总是被她威胁,他也豁出去了。 “随你,反正扣的也不是我的月钱。哦对,你还可以做模特赚钱,这可是个好职业。” “别这样,咱们有话好好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萧乾一听,接着软了,嗲着嗓子贴来,听得秦梦遥一身鸡皮疙瘩,“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是刚才我看到那人挥刀砍出来的时候,也看到你了。” 秦梦遥一脸黑线,他竟然见死不救,害她一路跑得那样辛苦! “本来我冲进来想提醒大家,没想到看到他正在……额,尤大哥,你来了,”萧乾讪讪地笑起来,秦梦遥闻言回头去瞧,结果一扭头的时间,萧乾一番连贯的弹跳跑,直接冲到门口,闪身不见了。 “说什么呢,这小子吓得跟见了鬼似的。” “当然是因为见了你啊!”秦梦遥下打量尤子期,真难想象他做了什么竟然会让萧乾把救人的事都能忘记。 “晚一起吃饭,我请客,”尤子期早习惯了秦梦遥的字游戏,也只是微微笑笑。 “咦,尤掌柜,你没发烧,突然请我干嘛?” “当然是庆祝你这个地下老板浮出水面,你说我给你当这个掌柜的容易吗,又是挨打又是被砍的,是该吃顿好的庆祝一下了。” 尤子期可怜兮兮的看着秦梦遥,这年头想请人吃顿饭都这样不容易…… 不过这次秦梦遥很爽快的答应下来,这几日来发生的事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她迫切的需要喝两盅倒倒苦水。 第241章 希望 夜幕低垂,毓秀楼仍旧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那些达官贵人宴请宾客最爱来到此处,而这里的菜,味道更是一流,尤其是富贵蟹钳、佛跳墙等,往往是宾客们的必点菜。 秦梦遥和尤子期面对面坐在靠窗的小隔间,悠悠则耐不住性子里里外外晃个不停。 大厅之坐满了形形色色的食客,时不时还能听到有人高谈阔论,但更多的是零零碎碎说着些家长里短。 由于宾客爆满,菜难免得慢些,秦梦遥便留神听着旁人的谈话,这种场合,是小道消息和八卦花边的最佳出处,而许多的国家要闻,也常常在酒后被无意吐露出来。 “听说西辽军又占了两座城,哎,真是没有人性,听说凉城被破后,西辽大军直接屠城,城墙都被血染红了!” “圣不是已经派了霍将军去出征了,想当年霍将军一出马,那些西辽蛮人吓得屁滚尿流,夹着尾巴逃跑了。” “你也不想想,现在霍将军一大把年纪,哪里还能领兵作战啊!圣派去的那是霍将军的大儿子,虽说都姓霍,可是这位霍公子,啧啧,”那人往嘴里丢一粒花生米,一脸的惋惜。 “难道是今年刚成亲的那位霍公子?放着那么漂亮的媳妇在家里,他也是够放心的。” “不放心能怎么办,人家可是圣钦点的西征将军,回来地位可大不同了。而且他早年被寄养在乡下,后来霍将军身体抱恙,这才将他接回家的,人家大家族,想法是不一样。” “切,我看呐,这可不一定……而且那位霍公子,早年可是已经成过亲了的,只不过,呵呵,不过人家运气好,左拥右抱,可是尽享齐人之福了!” 秦梦遥呆呆的回想着方才那人说的屠城,心一阵惊慌,刀剑最是无情,也不知他现在在战场如何了,而对于那些花边的八卦,却是提不起丝毫兴趣。不过尤子期心却很不是滋味,他本来想跟秦梦遥安安静静吃顿饭的,可是好好地心情还是被这些话吵得乱七八糟。 “小二,让这些苍蝇安静点,嗡嗡嗡的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一个彪形大汉猛地将手的大刀拍在桌子,桌子当即裂开一道大缝,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这位客官,您先消消气,”小二冲大汉赔完笑脸,又转身到几个吵得最欢乐的桌子前面,低声下气的求人放低音量,但有人自恃学过些拳脚功夫,有些无礼的挑衅着,“哼,这又不是你家开的,要清净回家找你娘去!” “你他妈再给老子说一遍!信不信老子分分钟削死你,”彪形大汉将拳头咚的锤在桌子,桌角啪的掉到地,而方才挑衅的男子刚想起身,却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彪形大汉起身,拎着男子的衣领将男子提了起来。 店再度一片静默。 尤子期恨恨的看着那一脸戾气的彪形大汉,眼满是愤怒,“是那人,那日砸店的人便是他领去的,也多亏我命大,只是挨了他几棍,没想到他现在竟然敢闹到毓秀楼来,呵呵,真是作死!” 果不其然,一直坐在角落安静喝酒的几人,终于看不下去了。 靠墙穿白衣的女子本来一直埋头吃饭,没打算多管闲事,可是看到男子被掐得涨红的脸时,终于忍无可忍,抓起手的剑站起身来。 “师姐,你别冲动,”旁边的男子奉劝白衣女子,“咱们出门前,师父叮嘱过,万万不能在外闹事,要是这事被师父知道,那咱们可没好果子吃。” “这个人实在太过分,你别拦着我,你没看见那人都要被掐死了!”白衣女子拔剑出鞘,却被一根筷子打手腕,旋即剑落在地。而彪形大汉亦不知何故,猛地松了手。 “他妈的,谁敢管老子的事!”大汉从地捡起一根筷子,一双小眼不断瞅着身边的食客,“娘的,是不是你!” 旁边瘦弱的男子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却被彪形大汉连拖带拽,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放下他,以强凌弱,算什么好汉!”在白衣女子对面默默吃饭的男子冷冷出声,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娘的,老子才不屑当好汉!”彪形大汉甩着膀子冲角落处走来,他能感受到声音的敌意,可他不怕,他杀的人多了,可能让他怕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白衣女子一脸嫌恶的将剑噌的拔出来。 “呵呵,这小娘子长得还不赖,今晚陪老子睡一晚,老子保证让你以后神仙还乐呵!”彪形大汉拖着大刀,在地面擦出刺耳的声响,他阴笑地看着白衣女子,一双小眼无猥琐。 “呸,你算什么东西!”白衣女子身形一动,已然来到大汉面前。 “哟,娘子这么烈性,老子喜欢,老子喜欢这么暴脾气的小妞,玩起来痛快!”大汉说着,手大刀早已挡在身前,将白衣女子的招式全部挡在身前。 毓秀楼的大厅内已然乱作一团,离得近的食客都慌忙闪到一旁,间瞬间被闪出一片空地,桌椅被彪形大汉的大刀砍的支离破碎。白衣女子剑术灵动而技巧,可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彪形大汉,那把大刀被彪形大汉舞得呼呼生风,好似极具灵性。 众人的目光显然已经被这二人的武斗所吸引,都屏住气息仔细看着一招一式。 尤子期皱着眉头,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争斗影响了心情。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借着这机会好好说一通,可这样一来,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店虽出了这样的事,可后厨却丝毫没受影响,小二如鱼一般钻过人群,来到尚显安静的隔间内。 “客官,您的菜,请慢用!” 小二一阵风的离开,尤子期为不可闻的叹口气,也罢,这样,哪怕只是简单的吃一顿,以后的日子还长,他还有足够的机会将话说出口。 可是当他转头时,才发觉,秦梦遥不见了! 可他一直都盯着门口,根本没看到过秦梦遥出门! 一阵风从窗子吹过,尤子期这才发现,原本完好无缺的窗纱,已然破了一个大大的口子,尤子期赶忙走过去,窗台两只大大的脚印刺痛了他的眼睛。 天黑后,京都的街道依旧热闹。街角树下,总能看到一群群老人打着蒲扇乘凉,孩子们笑笑闹闹绕着圈跑。 但是却没有人注意到一个黑影肩扛着一只不断蠕动的麻布袋,匆匆穿过街道。 秦梦遥双手双脚被捆的严严实实,嘴则塞着一大块布,被人扛在肩,颠地胃里不断搅动,麻袋越来越热,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呼吸因闷热变得越发急促。 “人抓来了?” 那人突然停下脚步,秦梦遥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她不由屏住气息,仔细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嗯,在这麻袋,超哥,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男子用力拍打着身的麻袋,依旧不解气的说:“妈的,这小妞太不老实的,要不是你说不能伤到她,我真想直接把她丢到地!” “行了,别发牢骚了,人家还在等着呢,”两人说完,又绕过一个胡同,往胡同深处走去。 秦梦遥身挨了那一下,疼得她直犟鼻子,奈何口塞着东西根本发不出声音,不过听他们的意思,似乎自己目前还是非常安全的。所以她努力挣扎着,舌头则用力将布团往外顶。 “站住!” 秦梦遥明显感觉扛着自己的男人身体一震,停下了脚步。 “把人放下。”对方声音不大,却让人听得心生畏。 “你是何人?”被称为超哥的男子挡在间,“当心坏了爷的事,你可担当不起!小六,你先走,我来会会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小六点点头,勒紧秦梦遥,朝旁边的小道跑去,没想到走得急,再加天黑看不清路,小六一只脚磕到地面突出的石头,身体猛地向前栽去。 秦梦遥只觉身体猛地向前一冲,硬生生的落到地面,下半身像是被胖揍了一顿,火辣辣的疼,然而,猛地一磕却让秦梦遥将口的布团直接顶了出来。 “救命,救命啊!我在这里,有谁能救救我!”秦梦遥扯着嗓子便开始喊。 小六一听慌忙冲过去,隔着麻袋去捂秦梦遥的嘴。秦梦遥奋力挣扎,发出呜呜的声响,小六俨然已经吓得失去了理智,他用力的捂着秦梦遥的嘴,若是被人听到招来巡捕,他们今晚的努力都白费了,而行动一旦失败,迎接他们的,不单是性命之忧,而且他们的家属亲人也许还会被殃及。所以小六知道,此事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小六想扛起秦梦遥继续跑,可他一拿开手,秦梦遥便又开始扯着嗓子呼喊,令他有些不知所措,索性直接解开麻袋,准备将那布团重新塞进秦梦遥的口。 秦梦遥蜷着双腿,待小六将麻袋一打开,猛地双腿踹到小六的下体处,小六疼得脸色泛白,捂着肚子后退几步。 “救命,救命,杀人啦!”秦梦遥一边大声地叫喊着,一边用力从麻袋脱出身,奈何双脚双手都被绑着,只能尽力像兔子一样往胡同口蹦。 “你这个婊子,差点害的我没了命根子,你还想跑!”小六一手捂档,一手伸着便朝秦梦遥跑来。 秦梦遥没跳几步,便被小六一把扯住头发拽到在地。 只听啪啪两巴掌,秦梦遥的脸当即便肿了起来。 “小婊子,你要是再想花招,信不信小爷我现在办了你!”小六直接跨腿骑在秦梦遥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秦梦遥,将秦梦遥直直地瞪着他,不解气地又是啪啪两巴掌。 “呵呵,看不出来,你还听倔,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信不信我把你眼睛给戳瞎!”小六自得的看着秦梦遥,整个身子直接压在秦梦遥的身。 “是谁让你这样做的?”秦梦遥被耳光打得脑子渐渐清楚起来,她突然意识到,面对这样一场预谋已久的绑架,她除了假装顺从,静待时机,别无他法,所以她渐渐冷静下来。 “呵呵,谁想绑架你你还不知道?”小六反问,但他自己都不知道此事究竟是受谁所托,负责接头的一向是超哥,他也不过是为超哥办事的小喽啰。 “你认为想绑架你的人,会提前让你知道?”秦梦遥无语的看着面前的男子,虽然夜色朦胧,可她还是隐约辨认出小六的模样,面前的男子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模样,从说话行事来看,仍不够成熟。 “你他妈再多话,”小六恨不得再扇秦梦遥一个嘴巴子,可是想到方才超哥的话,他又收住手脚,若因此伤了秦梦遥,恐怕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秦梦遥正在努力想着办法,突然听到胡同口有人谈话的声音,于是也顾不得小六的威胁,大声叫喊起来。 “师姐,都怪你那么冲动,非要惩罚那个壮汉,这下好了,连人都看丢了,”白衣女子皱眉听着旁边的师弟叨叨个不停,心也是越发后悔,若不是她一时意气用事,也不会让人趁乱得了先机! 隐约听到有人呼救的声音,小师弟总算不再唠叨,“师姐,好像是个女人……” 白衣女子想到方才因彪形壮汉而闹出的事,有些犹豫。 “师姐,是呼救的声音,咱们救不救?” 白衣女子银牙一咬,“救!你继续沿着这条街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我去救人。大师兄这会应该已经将那人拿下了,一会咱们还在此处回合。” 说罢,白衣女子飞快地钻进胡同。 秦梦遥的嘴巴已经被小六用力捂得严严实实,整个人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呜声,她瞪大双眼,听着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又慢慢远离,心的希望渐渐熄灭,可求生的**,却让她气力大增。 第242章 我讨厌别人说谎 她猛地一抬腿,膝盖正好顶小六的后心,小六被顶得重心不稳,慌乱放松了捂着秦梦遥的手。 而秦梦遥借机大力一咬小六的掌心,小六疼得大叫一声,秦梦遥则趁机大声呼喊起来。 白衣女子正想离开去追师弟,没想到再次听到那急促的呼救声,还有男子低声的咒骂。她毫不犹豫的将剑拎在手,快步折返。 小六听见声响,知道再也无法藏身,索性从地捡起两根木棍,举起棍子便要往秦梦遥肩打,想将她打晕再与人交手。奈何白衣女子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白衣女子一把抓住木棍的另一端,稍一抬手,小六便被甩到一旁。 “姑娘饶命,这事不管小民的事啊,”白衣女子拔剑,直直地指向小六的脑袋,小六脑子转的飞快,见势不妙,马变低头认错推脱责任。 “你闭嘴,否则我杀了你!”白衣女子冷冷说完,看一眼地的秦梦遥,由于天色极暗,再加秦梦遥披头散发的躺在地,她竟没认出这是自己要找的人。 只见明晃晃两下,绑在秦梦遥手脚的绳子便已经被整整齐齐的挑断,秦梦遥活动活动筋骨,站起来,惊魂未定的颤着嗓子道:“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无事,举手之劳,还不快走!”白衣女子扭头看向身边的小六,并未注意被自己解救的女子,只是冷冷得盯着小六那双咕噜噜直转的贼眼。 “姑娘,求你了,那是我娘子,我们二人今日闹了别扭,她想这会儿回娘家,可是你看这么晚的天,她一个人回家也不安全,所以我才出此下策,将带她回家去,没想到让姑娘误会了,”小六生怕秦梦遥的离去会给自己带来生命之忧,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将她留下,只是在这位白衣女子面前,他却是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若真是你娘子,又怎会连呼救命,呵呵,快说,你究竟是做什么的!”白衣女子后悔了半天,结果还是没能摆脱自己爱管闲事的毛病,这会儿又开始审讯起面前的男子。 一把剑顶在小六脖子,隐隐已有血迹渗出,小六吓得浑身哆嗦。 “快说,否则休怪我的剑不长眼睛!”白衣女子的威胁显然起了作用,小六颤颤的用手护住脖子,声音抖得像筛子一般。 “姑、姑娘,这个我真不知道,此事小的都是听超哥吩咐,超哥说这位姑娘碍了谁的眼,所以他们家老爷想给她点颜色看看,此事真不管小的的事啊,小的只是把她从酒楼弄出来,别的小的一概不知啊!”小六和盘托出,那剑端才渐渐离了他的喉咙。 “你说的超哥在哪里?” “方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人,要我们把人留下,超哥让我带着她先跑了……”小六心有种不祥的预感,恐怕超哥也已经被人制服了,索性他也不再耍滑头,说不定对方还能放自己一把。 白衣少女突然想起方才与大师兄打斗的男子,又想到方才被自己救下的女子,一拍脑门,懊悔的转身往胡同口跑,千不该万不该,她竟然让自己要找的人从自己身边给放走了,而且这么黑灯瞎火,路还不知潜伏着多少危机呢…… 白衣少女急急跑过去,可哪里还有秦梦遥的踪影! 本来京都的胡同七拐八弯,到了夜里更是分不清方向。 秦梦遥跌跌撞撞跑到胡同口,两眼一抹黑,想再回去找那白衣女子,可刚才转了两个弯,结果连原路返回都没希望了。 “老天,我今天出门应该先看看黄历的,这一天又是被刀追又是被绑架的,日子过得很过山车似的!”再这样下去,秦梦遥的小心脏都要承受不来了。 “谁在那里?”男子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楚,秦梦遥终于找到救命稻草,可转念又怕是方才那人的同伙,正在犹豫要不要逃跑,男子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我,我是路过,正要回家……”秦梦遥呵呵一笑,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人,若是他有任何举动,她一定马转身撒丫子跑。 “这黑灯瞎火,你别在外面转悠了,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男子说完,越过秦梦遥,继续往前走。 “内个,这位小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该去的地方,你干嘛?”男子听到秦梦遥弱弱的声音,不由止住脚步,他一直走到胡同尽头都没发现女子的身影,所以赶忙回到方才的路口去找师姐。 “我,迷路了,你能不能把我送到大街……这胡同实在太绕了,而且太黑了……”秦梦遥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她到了晚,路痴会变得特别严重,即使是方才走过的路,也极为陌生,尤其是在这种一次都没走过的胡同里,那感觉根本是在钻蚂蚁洞。 秦梦遥默默地跟在男子身后,拐过两个胡同,便看到几点亮光。 “你在这边稍等片刻,我去找我师姐,等她过来,我们一起送你回去。” “好的,麻烦你了!”秦梦遥点点头,面对男子那张好看的脸,她连一丝一毫的怀疑都提不起来。 白衣女子懊恼的在路口立着,大师兄慕白掐着超哥的脖子丢到路边,脸冷得像是要结冰。 “青霜,你说你救下了她?”慕白抱着双臂,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是,但是我没认出是她,所以让她走了……”青霜恼悔的垂着头,今天所有的事端似乎都因她而起,要不是她意气用事,大家也不会在这黑灯瞎火的夜里乱窜。 “那你怎么还不去找!”慕白冰冷的没有一丝热度。 青霜咬着嘴唇,定定地看了慕白一眼,终于转身往胡同深处走去,而转身的瞬间,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师姐,师姐,你去那儿?里面我都看过了,没有人,咱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唔,不过刚才我遇到个女的,她貌似是迷路了,正在那边等着呢,咱们一块走!”方才遇见秦梦遥的男子看到青霜,激动的跑过来,跑到近前才发现青霜似乎有些不对劲。 “泽儿,你先过去找大师兄,我再过去看一眼,”青霜快步越过玄泽小师弟,头也不回的往胡同里走去。 “可是……”玄泽担心的看着青霜,又看一眼远处站得笔直的大师兄,这两个人似乎自从来到京都很不对劲,大师兄一直便是这样冷冰冰的,倒也没有大不同,可青霜师姐每次跟大师兄独处,好像都会情绪低落好久。 玄泽挠挠头,尾随着青霜跑过去,秦梦遥还在那边,她一个人在那边,他终归还是有些不放心。 “师姐,你等我一下,我去把那个姑娘领到大师兄那儿,一会我陪你去找。”玄泽飞快地冲到岔路口,向秦梦遥招招手。 秦梦遥不明里,快步走过去,一眼看到穿着一身白衣的女子,“是她!” “姑娘,你先到那边去等一下好不好,我师姐现在还要找一个人,我要陪她一起去,看到那边那个人没有,他是我大师兄,你可以在他旁边等一下,不过我大师兄人性子较冷,人还是很好的……”玄泽唠唠叨叨一通,秦梦遥微笑谢过,转身往慕白处走去。 青霜一直背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头都没有回一下,听见玄泽的脚步声临近,这才又抬脚往前走去。 “师姐,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玄泽故作轻松地跟青霜的脚步,可青霜依旧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着,玄泽盯着她的背影,默默地闭了嘴巴,看来这一次,她是真的伤心了。 秦梦遥小心翼翼走到慕白旁边一米处,向慕白打声招呼,却没有任何回应,于是一个人讪讪笑着,坐在一块石头。 被丢在角落的那人看到秦梦遥,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极不顺畅。面前的这人不正是为了这个女子而来,可为什么见到她却毫无反应呢,难道他并不认识她?想到这里,超哥暗暗打起了小算盘。 “你是谁?”慕白过了好半天才注意到身边的女子,声音冰冷地问道。 “我,我是个过路的,呵呵,不小心迷失了方向……” “你在说谎。” 隔着黑夜,秦梦遥都能感受到慕白冷冷的眼神,她不由打个冷战,这人,也实在太冷漠了,要是离得再近些怕是都能被他冻成冰块,真是个冰山雪人。 “好,小女秦梦遥,本来在毓秀楼正吃着饭,结果不知怎么被人劫到这里来了,结果被一位女子救了下来,但是现在我不认识回家的路了,那位小哥让我在这里等着,一会送我回家。”秦梦遥本来很是忌惮,生怕被人再度掳走,不过自己处于这种境地,也只好豁出去试一试了。 “你是秦梦遥?”慕白转过身,又回头看看坐在墙角的超哥,“仔细看看,是不是她?说实话,不然我杀了你。” 超哥点点头,但紧接着又摇摇头。 “是,还是不是?”慕白冰冷的语气已然带了杀气。 “不是,回大爷,不是,小人也不认识她……”超哥抵死不认,一双手抖个不停。 “什么意思,你认识我?”秦梦遥疑惑的看着那人,突然想起方才在麻袋听到的声音。 超哥转着眼珠,还来不及说话,慕白手的剑已然抵在脖颈间,冰冷刺骨的感觉让超哥心一凉,双股间一股凉意蜿蜒而下。 “爷,我真不认识她啊!”超哥吓得脸色惨白,可慕白的剑却越逼越紧。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说谎。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她是不是秦梦遥!”慕白脸是浓浓的厌恶,他可以一眼看穿别人的谎言,可是他却总也记不住别人的脸庞。他能记住别人的声音别人的姿势,可是每次看到别人的脸时,他却总是看到一张相似的脸。 “是,她是秦梦遥。可是小人真的只是奉命行事,爷,求您了,饶了小人……”超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生怕稍有不甚那把剑便会将自己的喉咙割断。 慕白冷冷的瞅一眼面前的男子,嫌弃的将剑挪开,“闭嘴,杀了你,只会脏了我的剑!” “大、大哥,你不会也要绑架我……”秦梦遥听完两人的对话,脸色变得煞白,她可不想终于逃过一劫,又落进另一个劫难。 “不会。”慕白冷冷说完,索性不再看秦梦遥,“想活命老实在这里等着。” 秦梦遥一脸黑线,这些古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现在想来,尤子期和萧乾简直要可爱一万倍! “要我在这里等着,你也得告诉我原因!” “想知道原因?没门。”慕白突然扯着嘴角笑笑,秦梦遥看见这魅惑的笑容,一时失神,竟忘了回答。 “大师兄!”玄泽伴在青霜身边,隔得老远便热情的打着招呼,他们将附近的胡同都转遍了,也没再发现任何人的身影,青霜板着脸,恨不得把石头缝都找一遍,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慕白转过脸,脸瞬间被冰冷覆盖。 青霜的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他竟然笑了!他竟然对着一个陌生女子笑了!她在他面前努力了这么多年,见他笑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可他竟然对那个女子笑! “走。”青霜清冷的说完,转身便走,玄泽不明里,招呼一声秦梦遥,跟在师姐身后。 “师姐,你慢点,大师兄和那个姑娘还没跟来呢!”玄泽轻轻扯一下青霜的衣袖,结果被青霜一巴掌打开。 “要等你等!”青霜抛下这句话,脚步越来越快,玄泽小跑着跟青霜的步伐,又想去拉青霜的衣袖。 谁知青霜闪开躲开,唰的拔出手的剑,明晃晃的剑端直指玄泽刺来,玄泽灵巧的躲过,他随师姐习武多年,早已摸透了师姐的套路,所以轻松的闪过几招。 第243章 小人 “师姐,你怎么了,我知道你心不爽,没事,你打,打完了好了,”玄泽说完,站在原地。青霜不语,只是挥剑冲到玄泽面前。 “你怎么不躲!”青霜眼透出股凉意,可是心却似有一把火,不断吞噬着内心的理智。 “师姐,你不会伤害我的,我相信你。”玄泽笑容依旧,看到不远处神情冷漠的大师兄,脸略过一丝灰暗。 “青霜,不许胡闹!”慕白冷冷呵斥。 青霜冷哼一声,看看慕白冷漠的神色,又看看跟在他身旁的秦梦遥,唰地将剑插回剑鞘,转身走。 “师姐,等我。”玄泽抹抹脖子,若有所思的看一眼秦梦遥,一溜烟朝青霜跑去。 秦梦遥直咋舌,这女子的脾气可真够火爆的,不过人家长得漂亮功夫又好,也有资本当个小辣椒,再说算她再无礼,身后还是有个可爱的帅哥追着不放呢,真是人生大赢家! 看见玄泽追去,慕白脸色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他猛地一推超哥,冷冷道:“快走,不然我杀了你!” 超哥的双手被缚住,一时失了平衡,险些摔倒在地。他方才已经领教过慕白的无情,所以再不敢忤逆他的意思,赶忙稳住身子,小跑着往青霜离开的方向奔去。 “这两个人可真配,一个冷得跟座冰山一样,一个火爆得像是烈焰狂起,如果配在一起不知该有多么互补呢,关键是俩人还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如果不能在一起多可惜啊!”秦梦遥小声嘀咕着,快步跟慕白的步伐。 慕白为了迁秦梦遥,已经刻意放缓了脚步,他刚想提醒秦梦遥让她加快步伐,听见她在身后嘟嘟囔囔,听着听着,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山脸又笑起来,可这笑容旋即便消失在嘴边。 “你还想不想回去了,磨磨蹭蹭。”慕白斜眼瞅着秦梦遥,刚才着急回去的是她,现在不急不忙的又是她,女人是麻烦! 秦梦遥匆忙往回赶,可此时毓秀楼里已然乱成一团。 彪形大汉被打趴在地,毓秀楼的桌椅凌乱的倒在地,菜盘碎片满地都是。 而霍三爷府的三小姐在毓秀楼失踪的消息,传到霍府后,整个衙门的人即刻被纠集起来,将毓秀楼围了个严严实实,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跑的那三个人查出来了没有?”白穆冉铁青着一张脸,他开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砸场子的事,竟然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公然打斗,简直不将他白某人放在眼里,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他同当今三皇子的关系! “没有,在场的人无一人认识这三人,怕是不是京都本地人,所以才如此不守规矩。”白星说完,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他知道,以白穆冉的脾气,这三个人恐怕都不会有好下场,至于那个汉子,反正他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果不其然,白穆冉恶狠狠地将杯子惯到地,“继续给我查,抓到那三个人,立刻向我汇报,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脖子长了几个脑袋!” “爷,还有霍家三小姐的事……此事似乎已经惊动了霍将军,霍青副将此刻已经到店门口了,您看……”白星屏气凝神,今晚的事,还真是“惊喜”连连。 “妈的,真他娘的晦气!去准备好的茶水,我去会会霍副将。”白穆冉骂完,一甩衣襟走了出去。白星用袖子擦擦额的汗珠,长长地舒了口气,可今晚的事,才刚刚开始,稍有一点差错,可不是被骂这么简单了,他赶忙取来一壶明前龙井,差楼内总管送到白穆冉面前。 霍青看到脸色蜡白的尤子期,和他身边呆了一般的悠悠,暗暗叹口气,将二人招呼到身边。 “哎哟,霍副将,稀客稀客,快请楼雅间座,今儿咱们毓秀楼遇到这样的事,还劳烦霍副将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白穆冉虽说从不惧霍双城,可那毕竟是一国老将,尤其是在如今的关口,他可不想为三皇子增添一个敌人,再说霍家大公子如今在外征战,假若德胜归来,便又是一位重臣,若拉拢过来,会是一大助力也说不定。 “呵呵,白五爷您客气了,我只是听说店闹了些小混乱,所以过来看一下。”霍青刻意避开秦梦遥失踪的消息,生怕一时被人抓住了话柄,闹得满城风雨。 “呵呵,霍副将有心了!请您先楼稍等片刻,我马来!”白穆冉呵呵一笑,指点着旁边的伙计:“这么多人,怎么能让他们一直站着,快去把桌椅收拾一下,让他们先坐着等会。” 紧接着,他清清嗓子,对着满堂惶恐的食客说道:“众位,今晚之事,让大家受惊了,请大家放宽心,先坐下来,喝点酒压压惊,今儿咱们毓秀楼每桌送两坛酒,当是给大家伙儿赔礼道歉了。” 白穆冉说完,不顾众人纷纷议论,转身回到楼,相对来说,他对楼下这些食客并不担心,因为真正的达官显贵大都在楼包厢之,大厅的多是不入流的小富小贵之流,根本无法与他同日而语。 “白五爷,实不相瞒,霍某今日是为霍三爷家的三小姐而来。想必您也知道,三小姐虽非三爷亲生,可是三爷和夫人一直是将三小姐当成亲生女儿来看待,如今得知三小姐失踪的消息,正着急火,所以将军特意派我前来打探一下,不知白五爷您如今可有消息?”霍青先前在外打仗,习惯了直来直去,所以见到白穆冉便开门见山,倒也显得率真。 “这个,白某对三小姐的事非常抱歉,而且如今已派大量人手前去调查,只是如今尚未有确切的消息,请霍副将放心,只要一有消息,我会马派人告知副将的。”白穆冉说完,心暗暗不爽,因为三皇子的关系,他一直小心谨慎,可是如今还是踩了一条大尾巴。 “那霍某提前谢过白五爷了。只是霍某有些怪,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从旁人面前消失了呢?”霍青转向尤子期,今日派人送信到霍府的便是此人,着急报官的也是此人,想必秦梦遥的失踪同此人也不无关系。 白穆冉同样扭头看向身边的年轻人,“霍副将难道认识这位客官?” “呵呵,岂止认识!”霍青呵呵一笑,尤子期才回过神来,“当时三小姐失踪时,你跟三小姐在一起?” “嗯,”尤子期点头,“当时正在等待菜,结果大厅一男一女打起了,厅内一片混乱,我扭头看的时间,三小姐消失了。窗子的纱窗破了一个大洞,而且窗台有脚印的痕迹,所以我怀疑她是被人给掳走了。” 霍青点点头,这些情况,衙役早已经跟他说过,可是顺着脚印追过去,却在路边只看到一结麻绳,那是做麻袋用的麻绳。 自打报官后,尤子期很是担心,万一对方是为了赎金而绑架,最终恼羞成怒撕票的话,他这一辈子都会在良心不安度过了。 “白五爷,三小姐毕竟是霍家的小姐,所以不希望有什么不利的谣言传出,有劳您多费心了,”霍青说完,冲白穆冉点点头,起身准备告辞。 他深知白穆冉与宫里皇子的关系,也知道他一直在为三皇子拉拢关系,可是霍将军却说得极为清楚,他们不能够也不会搅进皇权之,老老实实做自己,才不会再权利争夺,成为皇子争位的炮灰。 “请霍副将放心,也请转告霍将军,三小姐的事,咱们绝对不会对外透露半分,”白穆冉信誓旦旦,可是封住芸芸众生之口,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霍青对旁边的下人一使眼色,下人立马呈一只信封,“白五爷,这是霍将军给五爷的信,将军吩咐要五爷过会再看信,还请五爷务必收好。” “霍将军实在太客气了,”白穆冉一捏信封,马便知这信为何物,可当着众多下人的面,却不得不先将信封放在一旁。 酒菜很快送来,白穆冉斟满酒杯,放到霍青面前,奈何霍青还要着急返回霍府向霍双城禀报,所以不得已推辞一番,走出门去。 大厅之如今已然安排的井然有序,连地的碎片破椅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可守在门口的官差却是一刻都不得闲,他们挨个盘查大厅的食客,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线索。突然霍青好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一恍惚,他还以为霍景康出现在了这大厅之,可是当他揉完眼睛,那个身影早没了踪迹,霍青摇摇头,看来是他累过头了,竟出现了幻觉。 霍青匆匆离去,片刻之后,秦梦遥在慕白的陪同下,来到毓秀楼门口,青霜和玄泽站在街对面,目送慕白将秦梦遥和被五花大绑的超哥送到门口。 门口的官差见他们三人要入内,不耐烦的将他们拦在门外,“去去去,别来凑热闹了,从哪儿来快到哪儿去,没见爷几个正忙着呢!” “呵呵,正好,你们把这人拿走,省的我再跑一趟衙门了,”秦梦遥将超哥往官差面前一推,利落的拍拍手,“这个人是绑架我的那人,你们可千万要好好审一下,要是需要作证尽管找我。” 官差将信将疑,“他绑架你?那你现在怎么回来了。” “路遇见贵人,正好被他们给救了,”秦梦遥指指慕白,又回头看看路对面,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可是……”官差还是犹疑,今晚毓秀楼的事便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了,如今又添了这样一个,实在令人头疼。 “秦姑娘,真的是你?”祥子从几个官差身后冒出来,一脸的惊喜,“那天你走得太突然了,后来听他们说你进霍府了,我还不信。你如今在霍府过得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乍一看到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秦梦遥难免有些走神,也不知他在战场还好吗…… “秦姑娘,他们所说的三小姐不会真的是你?”祥子疑惑的看一眼秦梦遥,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她同霍家竟会扯关系。秦梦遥点点头,祥子一愣。 “三小姐?”一直拦在门口的官差马回过神来,忙派人到楼通报,接着笑脸相迎,“呵呵,三小姐,实在对不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先到里面稍等片刻。” 秦梦遥面对这样的态度大转变已经变得渐渐麻木,无论什么时候见高踩低恃强凌弱的人总不罕见。 “这位大哥,请您也进来坐一会,今晚多亏了你们三位,否则我现在都不知道身处何地了。”秦梦遥微笑着邀请慕白,可慕白冷冷的摇摇头。 “不必,夜已深,请姑娘好自为之。在下告辞。”说罢,慕白转身,秦梦遥还来不及反应,那身影已消失在黑暗。 官差愣神的看看面前被捆绑着双手的男子,面面相觑,“三小姐,此人是?” “哦,”秦梦遥看看可怜巴巴冲自己眨眼的超哥,收起脸的笑容,“他是今晚绑架我的人,请官差大哥务必查明其幕后指使究竟是谁,他日必定重谢!” “三小姐手下留情啊,小人是受人指使,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要相信小人啊!”超哥这次索性在秦梦遥面前大哭起来,但凡女人都有妇人之仁,他不信面对自己的大哭秦梦遥会无动于衷。 果然,秦梦遥皱皱眉头,一个大男人在众人面前大哭,再怎么说也太没有尊严了,她扭头,刚想开口,祥子大步走过来,高大的身影正好挡在秦梦遥与超哥之间。 “进去,尤老弟和悠悠已经急坏了,”祥子说完,尤子期已经跌跌撞撞跑出来,看见秦梦遥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冲到秦梦遥面前。 “梦遥,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尤子期一连串问题像机关枪让秦梦遥无从下口。 “没看见秦姑娘好好的,秦姑娘,快进屋休息一把,今晚发生这样的事,一定被吓到了,”祥子用胳膊环着秦梦遥,将秦梦遥控制在自己双臂的范围内,形成一个温暖的保护圈。 尤子期咬牙盯着祥子,竟有些嫉妒祥子。 第244章 对不起 “把你的手臂拿开,梦遥,今晚让你受惊了,对不起,”尤子期打开祥子环在秦梦遥身边的双臂,引着秦梦遥进了毓秀楼往二楼走去。 祥子站在门口,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旁边的官差嗤嗤笑起来,纷纷嘲笑着:“祥子,你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人家可是堂堂的三小姐,你就是个小衙役,就别做梦了!” “呵呵,人家三小姐据说已经有心上人了,你啊,就死了这条心吧!” “就是,就你现在的条件找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就很不错了!” 祥子站在原地,耳中尽是冷嘲热讽,一句句都冲击着耳膜,他从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对秦梦遥这样好,好像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就有种保护她的欲望,他总感觉自己之前见过她,或许是在梦中,也或许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秦梦遥进门前,看到祥子的模样,心中一暖,这分明是在保护她的样子,可是,祥子终究不是南程莫,祥子更不可能成为南程莫的替代品。可是看到他的模样,她还是很感动,或许双胞胎之间真的有心灵感应吧,他的举动,让秦梦遥想起南程莫保护自己的样子,当初在石塔村赶走那动手动脚的老伯时的样子,就像发生在昨天。 “呵呵,您就是三小姐吧,快请坐,由于本店疏忽,让三小姐受惊了,”白穆冉恭敬地请秦梦遥上座,二人谦让片刻,秦梦遥无奈只得坐下,面对白穆冉的热情,她有些无所适从。 “三小姐,说起来白某同霍府还有些交情呢,你要是不嫌弃,就称白某一声叔叔吧。”白穆冉一脸慈和的笑容,同秦梦遥攀起了关系。 方才三皇子还派人传话来,说朝中此时不比往日,多结交些达官贵臣没有坏处,虽说霍将军现在退居在家,可霍府后人的实力仍不可小觑,所以叮嘱白穆冉务必借此机会同霍府交好,白穆冉遇到这样好的机会自然先从秦梦遥下手。 面对白穆冉的左右旁击,秦梦遥生怕说错了话,因而都含混过去,好不容易等到霍青到来,秦梦遥像是得了大赦。 “三小姐,让您久等了,”霍青毕恭毕敬,似乎对于秦梦遥从前的身份毫无芥蒂。白穆冉全都看在眼中,心中对这位“三小姐”难免高看一眼,在他眼中,但凡干女儿总比不过亲身女儿,可没想到霍府竟然直接派霍青副将来接秦梦遥,这待遇,怕是连霍家真正的千金都难以享受。 “劳烦霍副将了,我本想自己回家的,可白老板坚持要我等你过来”秦梦遥得体的笑容恰似一位温良恭淑的千金小姐,让霍青忍不住点头暗叹,他早就知道秦梦遥不同于那些乡野村姑,可能够在短短时间变成这副模样,也着实不易。 告别白穆冉,秦梦遥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同这些人聊天真的是太累了,每句话都另有深意,她不但要回答得体还要避开那些大大小小的陷阱,真是如同打了好大一仗。 “三小姐,今日之事,你可知道是何人所为?”霍青隔着轿帘问,秦梦遥想到超哥所说的话,苦笑着摇摇头,想不到这么快就树了仇家,关键是还不知那仇家究竟是谁。 “不知道,不过捉到了一个绑匪,也许能够从他的口中问出些信息来。”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霍青眉头紧皱,若是仇家报复,或许还情有所原,但是秦梦遥一个女儿家,怎么可能会开罪这京都中的大人物? “应该没有,自从莫走了以后,我一直在霍府中,除了偶尔到云衣坊看看,设计一下衣服,但是也从未跟人起过争执。”秦梦遥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难道是商家竞争,想抢你过去?”若只是出于商业目的,恐怕这个理由还是让人难以信服,毕竟城中有名的成衣店不止云衣坊一家,而别家的生意,也并不比云衣坊差很多,除了云衣坊靠秦梦遥的设计图而声名鹊起,但即使如此,也没有非要用这种手段抢人的可能。 “说道商家竞争,我倒是想起,前两天,尤子期的店里还被人给砸了,不光是货物,连尤子期和店里的伙计都没能幸免,领头人的意思似乎是尤子期抢了他们雇主的生意,还要尤子期关门大吉。霍副将,你说这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指使的?”秦梦遥说完,将这两日的经历串联起来,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出哪家商铺会因为一家小小的店而雇人行凶。 “如此看来,此事似乎已经有了眉目,过会我亲自到牢中审审那个人,既然他是被人指使,那必定能够找到那人。三小姐,你若是还想到什么,请一定要跟我说。” “其实这两天我是说今天,在街上,还遇到一件奇怪的事,在云衣坊的那条街上,竟然有人拿着大刀在街上砍人,幸亏我跑得快”秦梦遥刻意掠过秦洛芙的事不提,她突然想看看这个女人究竟还能使出什么花招来,更何况现在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她是在针对自己。 霍青听完,脸色越来越黑,“看来这世道越来越不安宁了,以后你不要自己擅自出门了,我会向将军禀明,为你安排几位护卫。最近几日,上面可能会有些变动,无事的话就尽量不要出门了。” “额,多谢霍副将关心,我这样对别人又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不用麻烦了,以后我会当心的。”秦梦遥婉言拒绝,可霍青却沉默不语。 看来,暴风雨不远矣。 青霜回到客栈便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任凭玄泽怎么敲门都不开门。 往日夜里,玄泽总要为师姐送上一碗宵夜,才算过完一天,可今天他端盘子的手都快酸了,师姐还是没有回音。 “师兄,你说师姐她怎么了?”玄泽无奈,端着盘子返回房中。 “不知道。”慕白坐在桌前,提笔在纸上写字,整个人冷冷清清像个雪人,玄泽可怜兮兮的走到慕白身旁。 “师姐今天生气了,师兄,是不是你惹师姐生气了” 慕白抬头,冰冷的眸子在玄泽脸上划过,“她爱生气,关我何事!” “可是为什么只要你们两个单独相处后,师姐就会特别生气,下山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玄泽努力不让自己被慕白的眼神吓倒,大着胆子问出这句话。 果然,慕白脸色一沉,“你记不记得下山前师父说过什么?” “记得。” “重复一遍!” “师父说,下山后在外面要齐心协力,心无旁骛,早日完成任务”玄泽越说越没底气,最后索性停了下来。 慕白冷冷地看着他,“既然知道,那就不要继续胡说八道。今日若非青霜与你胡闹,怎么会出现这种事,若暴露了身份,小心你的项上人头,到时候师父也无法帮你!” 玄泽垂首不语,慕白见状,轻吹一声口哨,一只白鸽呼啦啦飞进窗来,慕白将纸条卷成小卷,绑在白鸽腿上。 凌晨的夜,清凉如水,可夜中的人们却躺在床上各自辗转难眠,各怀心思。 悠悠抱着枕头,悄悄走到秦梦遥床前,黑乎乎的影子正好映在秦梦遥脸上。 “啊!”秦梦遥从梦中惊醒,“悠悠,你在这里做什么,吓死我了!” “娘,我害怕,睡不着。”悠悠委屈的将脸埋在枕头上,见秦梦遥拍拍床铺里面的地方,小脸马上乐开了花,腾的一下就跳了上去。 秦梦遥好不容易才睡着,结果又被悠悠给惊醒,于是彻底无法入眠了,睁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帷帐顶部,不一小会,身旁便响起了匀称而规律的呼吸声。 “这臭小子,还说自己睡不着,我看是鼻子睡不着才对!”秦梦遥无奈的为悠悠盖上被子,却发现自己越躺思路越清晰。 这两日的事情,秦梦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在普陀寺当场被人抓住与和尚私通,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太过巧合,而恰好是在那两日,精露轩被人打砸,尤子期被人暴打,似乎两件事并无相关,可是细细想来,还是有些蹊跷。 那人雇人去抓自己前去见他,又不让人伤害自己,究竟会是什么人,为何他不敢正大光明的来见自己?秦梦遥越想越觉得后怕,怕是自己已经被人盯得死死的,却还整日无知无畏的往云衣坊跑呢,万一某天在路上被人下了黑手,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是死于何人之手 秦洛芙或许有绑架自己的动机,可是她如今正在娘家养胎,纵然对自己再多怨恨,现在见不到人应该也会有所收敛。其他人,秦梦遥真的想不出还有人会对自己如此恨之入骨,而对于霍青所说商业竞争的说法,更是子虚乌有,若是真有人想请自己设计衣裙,绝对不会笨到用这个方法。 秦梦遥想得头脑发胀,整颗心却越来越凉,自己若是再像个软柿子一样任人拿捏,恐怕别人真的会以为自己好欺负! “娘,不要离开悠悠悠悠一定会保护娘,再不让别人欺负娘”悠悠含混不清的说着梦话,秦梦遥听完,心中酸涩难过,原来这孩子一直在为自己担心,也难怪,在他的眼皮子地下被人掳走,对于狼性尚存的悠悠来说,实在是有辱狼的威严! “乖,你放心,娘再也不会离开你,以后娘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你,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到我们头上!”秦梦遥握着悠悠的小手,坚毅的脸庞显得格外英气。 第二天,秦梦遥早早便睁开眼睛,悠悠不知何时已经起床,枕头被秦梦遥抱着横放在床上。 “娘,懒虫,快起床吃饭。”悠悠笑眯眯地将油条塞进口中,招呼秦梦遥起床。 “你怎么起那么早?” “是娘起的晚,而且娘的肚子叫了一整晚,就把悠悠给吵醒了。”悠悠点点自己的肚子,又指指秦梦遥。 秦梦遥因前两日吃素食,腹中一直没能适应过来,所以总有一股气在动来动去,到半夜就变成了咕噜咕噜的声响。 “你这个坏小子,自己饿了就直说嘛,娘又不会笑话你,”秦梦遥吐舌头做个鬼脸,起身准备洗漱吃饭。春桃早上很少会早起伺候秦梦遥更衣洗漱,所以秦梦遥便自主自觉的自行解决。 可是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悠悠“哎哟”一声,随即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悠悠,你怎么了!”秦梦遥扔掉手中的东西,慌忙去扶悠悠。悠悠用力捂着肚子,脸色蜡黄,额头因疼痛而不断冒出冷汗。 “春桃,春桃!茗烟!快来人啊!”秦梦遥惊慌大喊,悠悠自从跟她回家以来,还从没生过一场病,除了偶尔会尾巴疼,其余时候健壮的简直像只小猴子。 春桃睡眼惺忪的趿拉着鞋子跑过来,看见悠悠倒在地上的样子,惊慌大喊:“哎呀,小少爷怎么了!” “快去请大夫,快去!”秦梦遥来不及思考,慌忙将春桃赶去请人医治。 茗烟闻声冲进来,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今天早上悠悠去厨房领饭时,还兴高采烈的冲他打招呼,可是一转眼竟然已经躺在地上! 由于事先得了霍双城的命令,茗烟撒腿就往沁心院跑,将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叙述一遍后,又急忙往回赶,秦梦遥一人显然无法承受这突入其来的变故!茗烟见悠悠在床上蜷成一团,身体像是极冷直哆嗦,于是手忙脚乱点燃小厨房的灶台,烧起一大锅水。 就在这个当口,春桃用力拽着大夫便冲了进来,大夫气息都喘不匀,好不容易挣脱春桃的手,这才有些生气的点划着春桃,“你这丫头,有什么大事,你就不能让老头子我喘口气嘛!年纪大了,哪能跟你们年轻人比!” 秦梦遥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奔到大夫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大夫,求您快救救我的孩子,我真的不能没有他!” 大夫被吵得心烦,可是面前床上的孩子却紧紧揪住他的心,他来不及答复秦梦遥,快步走到床前:“这孩子看样子怎么像是中毒了!” 第245章 不罚你 “什么!毒?”秦梦遥与茗烟异口同声,茗烟后怕的看着桌的食物,悠悠当时还邀他一起来吃,但是他出于对秦梦遥的忌惮,所以只是象征性的留下一只鸡蛋。 如此想来,若是自己敞开了吃的话,恐怕此刻躺在床的不止是悠悠了。 “你,去找几根烂红薯,泡杯水来,”大夫严肃的叫过茗烟,交代给他一些注意事项,可是由于无法确定悠悠所为何毒,因而大夫也不敢给出确切的回复,用烂红薯不过是利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来减轻毒反应。 “三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对毒这一方面了解较浅显,要不您另请高明?” “府对毒最精通的是谁?” “回三小姐,是胡大夫,可是他昨天夜里不当值,所以回家了。另一位刘大夫,他对解毒一道也颇有研究,但是很不巧,昨天夜里大少奶奶来传话,说是头疼,所以将刘大夫招去秦府诊治去了……” 秦梦遥怔怔的看着满脸豆汗的悠悠。悠悠的脸色已经从方才的蜡黄变为惨白,若再拖下去,怕是……可是为什么偏偏这么巧,在这个关头,府所有会解毒的都不在府! “孙太医,您怎么来了……”大夫转身,突然看到孙太医,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马迎了去。 “情况如何?”孙太医摘下脸围着的白色的纱巾,由于他本身出入霍府便是极私密的事,所以总是尽量避免被人看到认出,于是总是从后门进出,且将自己的正脸掩住,以免被人发觉,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病人身体发热,嘴唇发乌,初步判断为毒,但是小人不敢确定。希望孙太医指点。”正在焦灼状态的李大夫马将自己所知道的立刻告诉孙太医,忐忑地等着孙太医的诊断。 孙太医简单看过悠悠的面相,有抓着悠悠的小胳膊,试过脉搏,“嗯,确实为毒。只是现在毒尚浅,还有得救!” “大夫,这是您要的烂红薯水,”茗烟小心翼翼端着一碗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水端进来,送到李大夫面前。 李大夫吓得脸都有些发白,端着药到孙太医身旁,“太医,这是我擅作主张,泡的一碗烂红薯水,您看……” “嗯,不错,你先少给他喝一些,”孙太医点点头,医一向讲究以毒攻毒,烂红薯本剧毒,所以也可用来做解毒的材料。 “三小姐,请派人去药房取这几味药来,将三碗水煎成一碗水,煎好后为这位小哥儿服下,早晚各一次,两幅药后保证生龙活虎。”孙太医说完,重新戴白纱,优哉游哉顺便往沁心院的方向走去。 灌下烂红薯水,悠悠腹咕噜不停,随即俯身将胃的食物残渣一丝不剩的吐了出来,紧接着腹便是一阵翻江倒海。 收拾好悠悠闹下的残局,秦梦遥急的脑子直疼。 “茗烟,你知不知道悠悠的饭是从哪里领来的?” “额,这个,奴才不知道,本来奴才想去膳房领吃食,可是悠悠公子坚持要一个人去,后来他很快回来了,手里拎着这个食盒。”茗烟取来一方手帕,慢慢将食盒提到秦梦遥面前,又指着桌的饭菜道,“那会悠悠公子还说小姐您最爱吃豆浆油条,所以特意多拿了些油条。” 秦梦遥感动地看看躺在床的悠悠,心越发难过,若不是自己睡懒觉,悠悠不会跑去领饭,更不会发生这样的毒事件,所以归根究底,还是自己的错,可是究竟是谁,竟然会在饭菜下此狠手! “那孩子怎么样了?”霍双城眯眼看着院的罗汉松,这棵树自从他从军,便种在这里,此刻已是枝繁叶茂,可霍双城想想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远在战场,另一个在身边却跟没在身边一样,或许真的是他儿孙缘浅。 “毒,不过还好,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孙太医安详的坐在太师椅,享受着难得的好茶。 “荒唐,在堂堂霍府竟然会有人毒?”霍双城猛地瞪大双眼,那些日子,自己被慢性毒药毒害的事情尚未结清,没想到现在又有人出现毒的现象,堂堂的将军府,却要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实在是霍家的耻辱! “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呵呵,将军大人,您自己家的家务事都不知道,我这个外人却是听说过一二,至于是真是假,那不好说了。”孙太医赫赫笑着,脑海却突然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说到孙太医,众人皆知他是太医院的老泰斗,虽然平素看似和蔼可亲,但却极少敢有人前攀附,不单是因为他医术方面令人仰止,更因为他曾经还有一段黑历史,令听者望而生畏。 孙太医同霍双城自幼一起长大,后来霍双城到边疆征战,孙太医当时出师未久,于是请命成了随军医生。两人在战场出生入死,后来有一次,霍双城落入圈套遭敌人围剿,孙太医愣是不顾旁人阻挠,以毒气硬硬闯出一条生路,也是从那次起,霍双城身体遭到毒气侵袭,虽及时得到了救治,但是体内脏腑损伤,身体状况仍旧每况愈下。 后来孙太医进宫入了太医院,霍双城几年后告病辞官,两人之间的感情却随着时间越发深厚。 “你都知道什么?说来听听,”霍双城靠着椅背微闭着眼睛。 “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我派一个小太监来给你送药,在沁心院门口遇见个小丫鬟。”孙太医慢悠悠的说完,整理整理思绪。 “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怎么会记得,你说重点。” “你看你,还是那么急,跟你说了多少次要平心静气!说到那小丫头,后来我听完小太监的描述后,心突然想起了已逝的夫人。” “勤勤?”霍双城直起身子,语气诧异。 “你听我慢慢道来,后来我又悄悄派人调查过,可是却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小丫鬟,”孙太医说完,见霍双城的脸色越来越差,心也很是惋惜,他每次提到勤勤,总是难免伤心。有些人,即使是时间都无法抹去她在爱里的印记。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提起,唉,转眼勤勤已经走了那么多年。” “不过个月,我却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女子,不得不说,从远处看时,那女子真是同勤勤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勤勤更加年轻,勤勤若是活到现在,也有四十岁了左右。” “勤勤嫁给我时,才十八岁,正是大好的年华,转眼已经二十又一年,只可惜我陪她的时间,连个零头都不足。”霍双城叹口气,勤勤同他是典型的老夫少妻,从下定礼到成亲,不知多少人引论纷纷,可勤勤却对自己满怀希望,只是他带给她的失望远远多于希望,每每想起,他总是满心遗憾。 “你是欠她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也该放下了。”孙太医叹口气,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到:“那次康少爷出征前,你哮喘正好发作,途径康少爷的院子时,我看到一名女子在门口张望,所以好多看了一眼。再后来到沁心院门口,竟然又看到这女子,正俯身在水缸前,我本想走过去一探究竟,可是视线被人挡了一下,再看时人影消失了。后来我取来水,并未发现有毒药的迹象,而且后来你的病情也所以也确实得以好转,所以也未再深究。” “这么重要的事,当时你怎么没说!”霍双城怒目圆睁,差点跳起来。 “若是告诉你,你那性子会坐等着别人来害你?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所以我想在确保你的安全的前提下,再调查一番,等水落石出再告诉你,可是,整整一个月,这个女子却像是失踪了一般,再没有出现过。” “你的意思是说,她可能往水缸放了什么东西?” 霍双城摇摇头,若是有人蓄意要害他,他怎么还有机会坐在这里,又或者,是为了报复? “今日悠悠毒,是早餐的原因,一则豆浆夹生,二来,油条似乎放了其他的东西,所以才引起急性毒,”孙太医说完,纳闷的托着下巴,按理说在霍府,怎么会有夹生的豆浆呢? “府怎么会有豆浆,勤勤最讨厌豆浆,所以府早二十多年没出现过豆浆了。”孙太医话里有话,霍双城这才意识到,霍府似乎已经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孙老弟,你直接说,你想到什么了。”霍双城直直地看着孙太医,他们两个在一起一辈子了,孙老头的脾气还是这样弯弯绕绕,真难想象一个脾气火爆一个九曲八绕,两人是怎么忍得了彼此的。 “府有不干净的人,从你毒开始,我已经开始留意你身边的人,除了你那位二姨太,似乎还有另一个人暗地里窥视着你,我怀疑此人跟勤勤有关。”孙太医说完,霍双城半晌没有说话。 “如果真的跟勤勤有关,我死也无憾了……”霍双城幽幽说完,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小院之,春桃正卖力的刷洗着早被悠悠弄脏的床单被褥,秦梦遥哄悠悠睡着后,来到院,帮春桃搓洗衣物。 春桃心事重重的敲打着床单,见秦梦遥伸手帮忙,变得越发烦躁。 她咬着嘴唇,恨不得将床单敲出个大洞来,秦梦遥见她一反常态,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问道:“春桃,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春桃目光躲闪,脸的表情越发不自然。 “你是不是因为悠悠的事感到难过?没关系的,悠悠现在已经好了,而且他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会这样,跟你没有关系的,你不要把这事放在心。” 秦梦遥说完,春桃手的木棒捶的越来越快,终于嘭的一下捶到自己手,她捏着发红的手指,终于别扭的抬起头,躲闪着秦梦遥的目光,声音轻的像是蚊子嗡嗡。 春桃说:“其实,霍府根本没有油条和豆浆。” 秦梦遥听罢不语,目光如炬地紧紧盯着春桃,她本来以为春桃是因悠悠毒而难过,没想到这其却是另有洞天。 “那你知不知道今天的早饭是怎么回事!” 春桃躲闪着秦梦遥的目光,厚厚的嘴唇有些哆嗦,她不知所措的站起来,将满手的皂沫往身抹。 “你早知道对不对?”秦梦遥终于忍不住冲她大声嚷起来,看着春桃的样子,显然是知道些许内幕,可她竟然忍心看着悠悠毒,也不愿告诉她,枉费秦梦遥往日对春桃的一片真心! “我,昨晚去大厨房找我娘了……”春桃吓得往后退两步,双手不自觉的缠衣角,垂着脑袋说道,“但是我娘没在,真的跟我没关系,我光偷偷溜进去偷鸡腿吃来着,别的什么也没干……” 春桃身体开始颤抖,秦梦遥看见她的模样,突然冷静下来,这么多天下来,她知道春桃是个憨厚老实人,以她的性子,确实做不来害人的勾当。 “春桃,你别激动,坐下来,深呼吸,不要激动,不然又要犯病了……”秦梦遥扶春桃在板凳坐下,等春桃安静下来,才又看着她的眼问道:“你听见什么了,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不罚你。” 于是,在春桃极为缓慢而无序的话语,秦梦遥终于听明白这豆浆油条的来历。 原来昨日大厨房放过晚饭之后,各厨娘忙活完纷纷散去,春桃见秦梦遥和悠悠都不在院,所以百无聊赖想去厨房找自己的老娘。可是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娘的影子,正巧大厨房空无一人,春桃看见架子剩下的那盘大鸡腿,耐不住馋虫,偷偷摸过去,抓着一根鸡腿便开始啃。 可啃了没两口,门口进来两个人,吓得春桃立马俯下身去,幸而二人并未发现春桃的存在,春桃抓着鸡腿,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露出两只眼睛,仔细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其一个人似乎拎了个木食盒,重重的放在灶台前,另一个人背对着春桃的方向,打开食盒看了一眼,问拎着木盒的那人,“你确定这种东西她会吃?” 第246章 家底丰厚 “你放心吧,她若是不吃,我把我的姓倒着写!再说了,她那出身,能吃到这些已经不错了,先如今在府吃惯了山珍海味,看着这个说不定还勾起往日的回忆,忆苦思甜呢!” “我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让她吃下去行,给你这个,记得明早把这个撒进去,事成之后,你知道你会得到什么!” 拎食盒的人满脸堆笑,连连点头,两人一同走出门去。 春桃丢掉手的鸡腿,在门口张望一会,确定没人后,忍不住好心,打开食盒看了一眼,不过是些炸的金黄的油条和臭烘烘的豆浆,这些东西都是外面普通人的吃食,大厨房根本没出现过,所以春桃也根本并未放在心,趁着无人偷偷跑了出去。 可没想到的是,这豆浆和油条竟然到了秦梦遥的院,最糟糕的是还让悠悠毒了。所以春桃一直为此责怪自己,若不是自己大意,若不是自己早偷懒,悠悠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秦梦遥听完,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立刻冲到大厨房去问个究竟。 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下毒,他们口的她显然是秦梦遥,可是遭殃的却是悠悠! “你知不知道那两个人是谁?” 春桃摇摇头,“不知道,以前从没见过,不过其一人声音非常耳熟,以前似乎在大厨房呆过,但是时间太久,已经记不起来了。” 而当时由于光线太暗,春桃并未看清那二人的样貌,只是隐约记得二人的轮廓。 秦梦遥气得在院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她进屋,取出悠悠拎来的食盒,食盒还剩些许油条与豆浆。 “春桃,你要记住,今天跟我说的话,无论谁问,你都不要对外人说,算是你娘都不要说,记住没有?” 春桃点点头,目送秦梦遥拎着食盒走出门去。 凭着之前的记忆,秦梦遥兜兜转转来到大厨房外面。 由于之前在大厨房有过不快,所以秦梦遥后来便一直在自己院子的小厨房做饭,她对厨房这些长舌嘴杂的厨娘着实没有好感,尤其是张厨娘,根本是棵墙头草,见高踩低的主,虽然她的女儿在自己院子做的很好,但却改变不了张厨娘势利无义的事实。 秦梦遥来的路已经想好多种说辞,只等那人露出狐狸尾巴,可她脚步还没踏进去,迎面正碰霍景普。 “喂,三姐,你怎么跟个下人似的,还拎着这么丑的个食盒,你是来讨食的吗?”霍景普手里拎着根鸡大腿,同他往日桀骜的做派截然不同。 秦梦遥苦心营造出来的心境被这小子一闹,直接荡然无存,“你一大清早跑这里来做什么,今天不去早课了?” “今天先生请假了,再说我都这么大了,还要去学堂,烦不烦啊!”霍景普及其豪气的撕一口鸡肉,翻着白眼,“对了,今天你得来叫我作画儿了,昨天你没来,害我等了一天!” “啊,对不起,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我给忘了,今天一定给你补。”秦梦遥这才想起昨天是约定的给霍景普课的日子,可是她一听说尤子期被打得事,将这些都抛到了脑后。 “没事,反正我画得跟你也差不多了,本少爷那可是全天下一顶一的聪明才子,”霍景普得意的拍拍胸脯,拿着鸡腿的样子滑稽而好笑,秦梦遥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霍景普挥舞着鸡腿,还想说些什么,突然整个人像是耗子见到猫一样,瞬间笑得无乖巧,“呵,二哥,真巧,在这里还能碰到你,你也来溜达呢,内个,你先忙,我还得去早课。” 说完,霍景普逃也似的狂奔离去,霍景平似笑非笑的将目光从秦梦遥脸略过。 秦梦遥被他看得心发毛,明明面前的这个男子长相英俊帅气,若在从前,她早已经花痴星星眼了,可是现在她看他的笑容却只感受到森森的恶意,毕竟南程莫的到来严重威胁了他的地位,并使他从长子沦为次子,而且还是庶子。若是这些原因都加起来,恐怕将南程莫凌迟处死都不够补偿他内心的落差的,秦梦遥阴暗的揣摩着霍景平的心思,企图从他的笑容读懂他的意思。 不过这个霍景平着实有做演员的天赋,当他意识到面前何人之后,嘴唇突然微微钩,脸尽是得体的笑容,那张英俊的面孔越发如同当红巨星。 “原来是三妹,早听说三伯收了你做义女,而且还是父亲去提议的,看来三妹的魅力不小呢!”霍景平的笑容带着种勾魂的魔力,秦梦遥抬头看他一眼,接着讲目光转向别处,他的眼神太勾魂了,秦梦遥生怕自己又会没出息的犯起花痴,索性不再看他。 “这位大概是二哥吧,久仰大名,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秦梦遥笑呵呵的说完,心却暗骂不幸,怎么今天厨房门前这么热闹,总是会碰见这些霍家少爷们,巧合得让人想撞墙。 “哦,是吗,那看来三妹是不清楚我的习惯,每天早我都会在府内转一圈,既可锻炼身体,又能视察府的情况,一举两得。而我每天这个时辰都会到大厨房来看一眼,不知三妹对府的饭菜可还满意?”霍景平颇有深意的看着秦梦遥。 秦梦遥呵呵一笑,胡乱应付两句,可脑海却一直回响着他的话语。视察府的情况?他这是在向自己宣告他在霍府的地位吗? 那他将南程莫置于何处!秦梦遥越想眉头难免蹙起来,看来这位二少爷已经将自己当成影响他继承家业的绊脚石,看他的眼神,似乎并非什么善类…… “多谢二哥担心,我今天吃的很好,厨房的饭食很和我的胃口,我这次来便是归还从厨房拿走的食盒,只是不知该交给谁才合适?”秦梦遥举起手的食盒,她可不想第一次见面跟人闹僵,而示弱往往是博取同情的敲门砖,从如今秦梦遥在霍府的地位看,还是有所依持才好,而能够让他不关注自己,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过是个小小的食盒,随便给谁是了,”霍景平果然一脸的不在乎,在这种小事浪费时间,根本是在瞎胡闹,有纠结的时间还不如去泡个小妞。 两人正说话间,秦梦遥看到张厨娘走出门外,只是对方一看到秦梦遥和霍景平,立刻掉头往厨房方向走去。 “张大婶,”秦梦遥热情的冲着张厨娘打招呼,无论如何,她是铁了心尽量不跟霍景平打交道,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机会,当然要好好把握。 “奴婢见过二少爷,三小姐!”张厨娘虽说对于见二少爷非常惶恐,可她依旧忍不住想跟二少爷套套近乎,说不定以后整个霍家都是他的了,若是能给他留个好印象,说不定对自己以后也有不少好处。 可霍景平极不领取,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张厨娘得了个没脸,只得又转向秦梦遥,“呵呵,三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让春桃那丫头来是了,您劳还亲自跑一趟。” “无妨,张大婶,其实我是想来问一下,你原来有没有见过这个食盒?”秦梦遥将食盒提到张厨娘面前,张厨娘只看了一眼,便摇摇头。 “回三小姐,奴婢没见过这种食盒,咱们府里用的食盒都是好的黄花梨木做成,这个食盒,做工粗糙,显然不是咱们府里的。”张厨娘说的有理有据,目光却时时追随着霍景平的身影,她努力想为霍景平留下一个号印象,所以回答的格外认真。 “不是霍府的食盒,你确定?”秦梦遥故意问道,并将食盒凑近霍景平,张厨娘肯定的点点头,“绝对没错,这个食盒大概是从外面带进来的,有些人不注意,容易无用外面的便宜货。” 霍景平脸的笑意淡了许多,他看看那食盒,嗓音低沉而儒雅,“既然不是霍府的东西,三妹不必费心归还了,自己留着是。” “呵呵,若是误拿了别人的食盒,别人该是多着急啊,要不张大婶,麻烦您带我到里间问一下,若是真没人要,那我自己收着好了。” 秦梦遥刻意去看霍景平,他似乎对自己的话根本不感兴趣,秦梦遥心的嫌疑人暂时去掉一个,她突然感觉很开心,或许只是因为悠悠的毒同这位帅哥没有丝毫关系吧。但是他毕竟还是南程莫名义同父异母的弟弟,所以秦梦遥还是自觉的远远保持着距离。 “真是不好意思,现在厨房正忙着,所以不方便让人随意进出,三小姐,要不您直接把这食盒拿走吧,咱们这里真没有这种材质的。”张厨娘原来因擅自带春桃进厨房,而被薛佩一通臭骂,如今又有二少爷在旁,她当然不会以身犯险。 “呵呵,不过是一个食盒,你直接带走是,”霍景平终于不耐烦的笑笑,撇开手往一旁走去。 在这时,秦梦遥看到个身影,鬼鬼祟祟躲在厨房门口向外张望,而那双贼精的眼睛则一直盯着自己手的篮子。秦梦遥佯装生气,直接越过张厨娘往厨房走去。 门后那人一闪身,不见了。可是那双眼睛,秦梦遥却总觉得很是眼熟,只是怎么也想不起何时见过此人。 “三小姐,您慢点!”张厨娘适时的提高嗓音,正好被霍景平听得清楚,霍景平皱着眉看着秦梦遥三两步冲到厨房门前,想了一想,也折身往厨房门口走去。 “二少爷,您来了。”门口的人看到霍景平,恭敬地施礼,霍景平却看也没看直接大步走进去。 秦梦遥见状,乘机追了过去。 秦梦遥眼睛四下寻找方才看到的那人,可大厨房空间极大,所以人员分布也很是分散,秦梦遥逮住离得最近的女子,“大姐,您之前有没有见过这个食盒?” 女子疑惑的看看,头摇得像拨浪鼓。 连续几人都否认曾经见过这个食盒,但是脸却露出一丝犹疑,目光似有意无意往一旁瞥,秦梦遥仔细观察这每个人的表情,心也有了数,在问过几人之后,秦梦遥又起身,顺着他们眼睛的方向,朝一名女子走去。 女子正趴在炉灶前烧火,满手的炭灰沾得脸色乌黑。 秦梦遥目标明确,可还未走到女子面前,霍景平突然跟了来,一手拿过食盒,啧啧欣赏道,“呵呵,想不到三妹还有如此嗜好,既然三妹喜欢,那我代表霍家送给你了。” “那可不行,二哥,要知道很多家庭并不似霍家这般家底丰厚,一个这样简单的食盒可能是穷苦人家一个月的花销呢,再说我有个原则,是绝不私自拿取别人的东西,虽说这只是个小小的食盒,但不是我的我不能要,希望二哥能够体会我想归还原主的迫切心情。” “一个破食盒还有这么多破讲究,”霍景平简直无语至极,贱人是矫情这句话,用来形容这个女人真是一点都没错! “行了,你快出去吧,”霍景平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要不是母亲嘱咐过要盯着秦梦遥的动向,他才不愿意一大早走进这黏糊糊的厨房。 秦梦遥正要想法子拒绝,这食盒的主人没有找到,她绝不善罢甘休。 正在僵持,突然一声惊叫打破了这怪异的气氛。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一股焦糊的味已经在厨房弥漫开来。 “小梅他娘,你没事吧!”离得最近的李帮厨丢下手的东西去搀扶灶台前烧火的女子。 只见那人双眼紧闭,歪倒在地,头发被不小心掉出的火星引燃,发出阵阵刺鼻的气息。 秦梦遥刚想前,却被霍景平一把拉住,推到门外,“你在这里瞎倒什么乱!这里是大厨房,若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饭菜还能不能入口了!” 咣啷一声,秦梦遥手的食盒被撞到门,残留的乳白色豆浆缓缓流出来,滴落到地。 秦梦遥赶忙扶起汤罐,可是豆浆已所剩无几,她本想利用这些逼出那两个人,可是眼下能作为证据的早餐也没了用武之地。 第247章 亲生儿子一般 “你推我做什么!”秦梦遥怒目圆睁,可霍景平一甩扇子,斜她一眼。 “哼,你来大厨房扰乱别人工作难道还有理了?啧啧,这是什么恶心东西,谁知道你带着这些东西来厨房究竟是何居心!”霍景平站在门口,将进屋的路挡得严严实实。 在这时,不知从哪里跑来两只体型巨大的狼狗,似是饿了多日的模样,巨声狂吠,呲着一口尖牙,竟然冲着秦梦遥跑了过来! 秦梦遥吓得将食盒扔在地,一步跳到霍景平身前,猛地一跳,双腿便夹在了霍景平的腰。原本霍景平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站在门口,可如此一来,他也成了受牵连的对象,听着狗叫声越来越近,也被吓得没了正色。 “来人,快来人,快把这两个畜生赶跑!”霍景平边叫边用手撕扯着秦梦遥,他的整个身子由于秦梦遥的重量而不断后倾,脚步踉踉跄跄的往后倒,他身边的几个仆妇则从慌神回过神来,也七手八脚帮霍景平将秦梦遥拉下来。 两只恶狗不知何时已被赶跑,可是整个食盒也整个倾翻在地,里面的剩余的些许早餐也被糟蹋的干干净净。 “你这个神经病!狗咬你你往本少爷身蹦什么,你,你简直是这个世界最不知廉耻的女人!”霍景平气急败坏的指着秦梦遥破口大骂,旁边的几个仆妇则小心翼翼清理着他衣襟的脏污褶皱。 “要不你来试试被狗追的滋味,哼,说我不知廉耻,我看你才最不知廉耻!你为了让我离开竟然不惜用狗来吓唬人,我告诉你,为这个,我早晚也要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秦梦遥毫不示弱,虽然方才自己的举动确实有些不妥,但是也只有他才能护得住自己,毕竟以两条恶犬之力,撕碎她根本是分分钟的事,可是霍景平有这么多奴才保护,自然能保证万无一失。 只是,方才的动作确实有些不雅。 “滚,你给我滚!快把她给我撵走!”霍景平气得大吼。 几个小厮相互对视一眼,便要前去拉扯秦梦遥。 “她可是我三姐,我看你们谁敢动她!”霍景普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头还沾着几片枯叶,他快步走到秦梦遥身前,笑呵呵的看着霍景平,可是眼神却毫无惧色。 “呵呵,她是你三姐?我看你小子是被灌了**汤了,你会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姐姐?连我都替你觉得羞愧!”霍景平满脸是毫不掩饰的嘲笑。可是霍景普今天不知吃了什么药,平素对他一直是崇敬与畏惧,可今日却只是不屑的笑笑,正眼都不瞅他一眼。 “她,拜我爹为干爹时,你应该也在场,哦,对了,你是去会你的花魁去了,难怪会对三姐这样无礼,我爹我娘可说了的,三姐从此以后像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若是有谁敢为难她,是在为难我们霍家,二哥,这件事呢,无知者无罪,我今儿是提醒你一下,虽说我胆子是小了些,不过我这人护短,是不允许有人欺负我的家人!”霍景普将秦梦遥拦在身后,一口气将话说完,看都不看霍景平一眼,拉着秦梦遥的手便要走。 可走了没几步,听见有人匆匆忙忙跑过来,口大喊,“不好啦!不好了,那两条狗被人给毒死了!” 紧接着又有人抬着两条狗便走了进来,只见两条狗嘴角满是白沫,已然停止了呼吸。 “这是怎么回事!” 秦梦遥眼睁睁看着两条狗躺在身旁的地,她方才被这两条狗吓到,随手将食盒扔到一旁,显然这两条狗趁乱将食盒的食物抢食一空,这才会毒身亡,可是这发作的未免也太快了。 “一定是她!”霍景平身边的小厮抖着手指向秦梦遥,“一定是她下的毒!” “你血口喷人,我三姐绝对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霍景普瞅一眼那个小厮,气得恨不能冲去撕烂他的嘴。 “你看,阿雄和乐乐是吃了她拿来的东西才毒死掉的,不是她还会有谁!”小厮看着两条狗的尸体心疼的鼻头发酸,这可是他辛辛苦苦养了好几年的狗,突然这样白白送了命,让谁看了都于心不忍。 “天呐,怪不得她今天早晨一定要把这食盒还给咱们厨房,竟然是存了这样的龌龊心思,这若是被人不小心吃到,岂不是把人给活活害死了!”李帮厨惊讶的盯着秦梦遥,尖利的声音让每个人心都一阵发毛。 “还真是这样,难怪啊……”张厨娘轻声说完,突然想到春桃还在秦梦遥院,吓得忙捂住嘴,万一她因此对自己的女儿起了杀心,那春桃岂不…… 霍景普扭头看着秦梦遥,眼的信任和希望渐渐被疑惑所取代,他想起来,秦梦遥来时手确实拎着一个食盒,可在刚刚,食盒的饭食被这两条恶狗吞食一空。 秦梦遥知道她再沉默下去,必定会加重旁人的猜忌,可是这食盒的豆浆油条的的确确是有毒的,两条狗摆在面前,她无法否认。 “这食盒的食物,确实有毒。” 秦梦遥的话刚出口,众人忍不住倒吸口气,瞬间哗然。 “果然,她的心肠也实在忒狠毒了,竟然真的跑到大厨房来害人!” “可不,这要是在饭菜里下毒,谁能觉得出来。” “完了,方才的饭菜已经被送到夫人房间了,万一……” 众人被吓得没了分寸,都齐刷刷朝看向霍景平,在这里也唯有霍景平最有发言权。可是霍景平只是看着不远处的两条狗尸,若有所思。 “请大家听我把话说完!”秦梦遥太高声音,打断众人的交谈,“这食盒的豆浆油条,是今天一早悠悠从大厨房领回去的,但是,悠悠吃过之后,便出现了毒症状!” “怎么可能,我在这里干了十余年了,咱们大厨房从来没出现过食物毒的事,三小姐,请你不要诬赖咱们!”霍景平身旁的一位圆胖伙夫忍不住出声反驳,此言一出,立马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是,我承认大厨房的饭菜确实安全,但是悠悠毒也是事实,而且这个食盒确实是他从厨房带回去的,所以请大家不要怀疑。幸好悠悠毒后,解救及时,所以挽回了一条性命,所以我只是想过来问一下,这个食盒究竟是谁的,我不是说谁的食盒是谁下了毒,但是这食盒总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厨房之!”秦梦遥一口气说完,她本不想将悠悠毒之事和盘托出,但是情急之下,也只好如此。 周围一片沉默,视线都齐刷刷的看向地的食盒。 “她,她撒谎!”方才被烧焦头发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脸被抹得白一道黑一道,“要是她真的只是想知道这食盒是谁的,为什么当初不说明白这里面盛的东西有毒!若是她真的把这个食盒留下来,那不是害了我们大家!” 大伙突然想起来,秦梦遥口口声声要知道这个食盒为谁所有,还要将这食盒归还给厨房,如此看来,反倒是秦梦遥的疑点最多。 在这时,霍景普突然开口,“大家先冷静一下,你们也都听到了,我三姐说悠悠毒了,所以她才拿这食盒过来询问。你们一向知道霍府的食盒是什么材质,可是我三姐来的时间短,她并不知道,因而才被人乘机陷害,拿到这个劣质的食盒,你们若有谁之前见过这个食盒,不妨说出来,本少爷一定重重有赏。” 秦梦遥感激的看一眼霍景普,没想到这个吊儿郎当的小家伙,到头来竟肯替她说话,也不枉她如此费心教他绘画。 可霍景平却显然并不认同霍景普的说法,尤其是当今日霍景普公然与他作对后,在他心便已经没有了与霍景普的兄弟之情。 “既然你已经知道这食盒食物有毒,为何偏偏要亲自拎着这食盒前来,而且仍将这些毒物放在食盒,你是想找到食盒的主人,让他也尝尝毒的滋味?”霍景平一句话又激起千层浪,对于此事,人们已然不再将焦点放在食盒,而是秦梦遥将有毒食物带至大厨房的目的。 人人皆知大厨房是为整个霍府供应食物的地方,若是有人蓄意在此下毒,只怕全府下都难逃毒的厄运! 秦梦遥百口莫辩,只得表明自己的真实目的:“我原本想利用食盒,引出可能会下毒的人,可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只是请大家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恶意!” “谁知道你有没有恶意,我劝你还是诚实一些,而且你也别忘了,你来霍府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霍景平眼精光闪动,心窃喜,他原来还愁找不到机会,没想到她却自己送门来,这一次,他若是不逼她说出同霍景康的奸情,他不是霍家人! 其实对于霍家大少爷的事情,府的下人多少知道一些,但是由于霍双城明令禁止私自议论主子的私事,尤其对于霍景康之事,但凡抓到嚼舌者,一律家规处置,所以霍景康成亲之后,关于他的事情便鲜少有人再加以议论,而秦梦遥入府的事,还是难免有人背地议论。 众人听到霍景平的话,八卦之心顿起,都默不作声看着秦梦遥。 “呵呵,二少爷,若论诚实,恐怕您真没有资格来教训我。而且我来霍府,请你仔细听清楚,是霍将军派人请我来的,至于什么目的,请你去问过霍将军搞清楚后,再说不迟。”秦梦遥句句说的清楚,直接将霍景平憋得说不出话。 只是很快,霍景平便又笑了出来,他阴笑地看着秦梦遥:“你以为搬出我爹可以蒙混过关?别痴心妄想了!至于你究竟是何居心,两日后自见分晓!” “于副官,这里!”霍景平远远地冲人招手,于谦挥挥手,速度极快的走到霍景平面前。 “二爷,您找我?”于谦不明所以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每个人都似看热闹般盯着霍景平面前的女子,而女子面前摆了两条死狗。 听到问话,霍景平方才冷笑的脸突然露出哭相,他抽动着鼻子,用袖子擦擦眼睛,一把拉住于谦哭诉道:“于副官,今儿这事,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您看,这两条狼狗,这可是我养了好几年的心头肉啊,可是这个恶妇,她竟然下毒害死了我的这两条宝贝!” “这……二爷,只是两条狗,这让下官不好办啊!”于谦为难的看看两条狗尸,又看看秦梦遥,这年头还真没有因为死狗而给人判刑的先例。 “她做的还不止这些,您看见这地的食盒了吗,当时她下毒的食物放在这里面,她竟然想把这些东西放在大厨房,幸亏没有当,将她赶出门外,可没想到我这两条狗命这么差,吃下了她放在食盒的东西,当场一命呜呼了,可怜了我的狗啊!”霍景平索性将苦情戏演到底,竟真的留下几滴眼泪。 旁边的小厮见状,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几年的狗命陨一旦,也不由留下泪来,“于副官,这两个狗虽为畜生,但是少爷将他们拉扯养大,每日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可今日竟被这恶毒的女子生生毒杀,大人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实不相瞒,于副官,此女本想将食盒存于厨房,可您也知道,食者大过天,小人私心想着,或许她意图将食盒存放于厨房,恐怕不是她说的那样简单!”那会说话的圆胖伙夫又开口解释。 如此一来,不等秦梦遥开口,已然坐实了秦梦遥蓄意投毒的罪名,好一招恶人先告状!秦梦遥愤然听着,可是她一张嘴便被人接着大声盖住,却连话都插不进去。 “竟会有这种事!”于副官将眼睛瞪得老大,他最见不得人以命谋私,再加他同霍景平本来是老友,而霍将军威名在外,他自然要避讳许多,看到这等事情在霍府发生,当下便吩咐手下,“去,将她捆了,等我回去,慢慢审问!” 霍景平见事情发展如此顺利,心很是得意,可仍旧面露悲哀的看着那两条狼狗尸体,又哀叹两声。 第248章 现成的 “你们放开我!”秦梦遥试图挣脱两个差役之手,奈何对方力气太大,直接压得她弯下腰去,“这位大人,你抓错人了,我才是被害者!那食盒中的饭,是我儿子今早从这里领的,但是他吃过后便中毒了,所以我才会来这里想问明这食盒的来历,但是没想到他们放狗来撵人,结果狗不小心吃过有毒的食物身亡,他们又血口喷人将此事嫁祸于我,请大人您明察!” 奈何于谦已被霍景平的说辞先入为主,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秦梦遥的说法,任凭秦梦遥百般挣扎,仍旧将秦梦遥压进大牢之中。 霍景普势单力薄,说话又比不得霍景平有力,根本无力帮秦梦遥挣脱那二人的绑缚。 眼看秦梦遥就要被人带走,他眨眨眼,回头看看霍景平,又趴到秦梦遥耳边轻声道:“三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秦梦遥听罢,眼眶红起来,“谢谢你!麻烦你帮我去照看一下悠悠好吗,他现在中毒未愈,我怕他……” 话未说完,秦梦遥被人猛地一推,险些跌倒在地。 霍景普急了,他冲上前去冲着那名差役便是一拳,“我告诉你,这位可是我们霍府的三小姐,若是她受了什么委屈,我拿你是问!” 差役见他衣着不凡,不由心生忌惮,对待秦梦遥动作显然也轻柔了许多。然而秦梦遥仍旧被压着出了霍府大门。 霍景平亲眼看着秦梦遥被人抓走,脸上的表情也一点一点开始好转。 “于副官,这么早就让你过来,实在是过意不去,若您不嫌弃,就请到在下住处,咱们喝口茶聊会天怎么样?”霍景平勾着嘴唇,脸上的悲伤已然消失无踪。 于谦看看那两条大狗,咽了咽唾沫,“也好,二爷这么一说,下官还真觉得渴了。唉,真是可惜了这两条大狗,这么肥的身子,要是直接扔了就太可惜了。” “可惜也没法子,谁让它们都被毒死了呢,于副官,这边请,您要是有时间,今儿晚上要不咱们去切盘狗肉尝尝怎么样?”两人边说边走,终于将围观的人与狗撇在身后。 霍景普气呼呼的看着霍景平,又在倒在地上的狗身上猛踹两脚,转身往家里跑去。 大牢之中,由于数年不见天日,处处弥漫着一股发霉的稻草味。 秦梦遥被丢到一间昏暗的小间中,除了靠墙的一面,其余三面都牢牢地围着木头围栏,一把大锁牢牢地将秦梦遥锁在其中。 “放我出去,我是被冤枉的!”秦梦遥真正置身于其中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害怕。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跟牢狱有交集,可只是因为这小小一件事,她竟然会被关到大牢之中!她想象着电视中人们在牢狱中遭受酷刑的场景,心中怕的如同击鼓。 “别叫了,他们不会听的,每个进来的人都这样喊,可是到头来他们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 秦梦遥寻着声音的来源,这才发觉自己的旁边,住了一位头发蓬乱的女子,由于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那声音却是极美。 “你也是被冤枉的吗?”秦梦遥安静下来,面向女子的方向。 “不,我不是。我杀了我的相公,所以五日后便要行刑了,午门问斩。”女子呵呵一笑,毫不在意的样子令秦梦遥内心一凛,秦梦遥缓步走到稻草堆旁,叹口气坐了下来。 “你好,我叫刘奕汝,看你这么年轻,若是不介意,就叫我一声刘姐吧,”刘奕汝笑呵呵的样子丝毫不似个即将执行死刑的女子。 “刘姐,我是秦梦遥,”秦梦遥面向刘奕汝,目光适应了光线,这才发现这女子的容貌,纵使如此凌乱,却仍有中倾城之美,尤其是当她笑起来,似乎全世界最美的笑都跑到了她的嘴角。 “你是怎么进来的?”刘奕汝认真的看着秦梦遥,那双深黑的眸子让人忍不住想起婴孩。 “有人用有毒的豆浆油条给我做早餐,结果药到了他们家的狗,所以就让我来抵罪了。”秦梦遥轻描淡写,关于霍家的事情,太过复杂,她亦不愿让别人替自己操心。 刘奕汝大笑出声,“哈哈,真是有意思,人都能因畜生入狱了,看来这人命有时候还不如一条狗命呢!” 秦梦遥也自嘲的笑起来,有的时候,狗都比自己活得有尊严。 “不过我那个相公,还真是不如一个畜生呢,所以我就把他杀了,一命抵一命,我也认了。”刘奕汝笑得眼泪流下来。 秦梦遥不语,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抑或询问,都不合适,但是刘奕汝显然毫不在意。 “你这么年轻,一定还没有经历过婚姻吧,多好,还有大把鲜活的人生可以挥霍,只可惜,我不行了。丫头,你一定要记住,女人的结婚,犹如第二次投胎,若你不同意,父母也不会逼着你嫁,所以你千万要看好!”刘奕汝颇有感慨的自顾说着,“当初我就是因为执迷不悟的喜欢他,所以即使他已经娶妻生子,我也毫不在意,纵使他夜里用一顶小轿将我抬回家,我也毫无怨言。” “因为他,我爹气得躺在床上一个月都没能下床,我娘天天以泪洗面,甚至差点与我断绝母女关系。可是那时候年轻,总觉得爱就是天,若没了爱,活着都没有意义,可是爱却是这个世上最绝情的东西,它让人迷失心智更会迷失自己,只是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实在可笑。” 刘奕汝仿佛憋了数十日,见到秦梦遥便将这些话倒豆子一般说给秦梦遥。 “成亲后,他对我百依百顺,甚至对他的发妻都不及对我的百分之一,丫头,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就像是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没了他,世界就会崩塌……” 秦梦遥点点头,似乎每个人的爱情都是这样轰轰烈烈,举目无双。 “但是,还有一句话,你要记住,宁可相信着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嘴!” 说完,她突然赫赫笑起来,阴冷的感觉第一次令秦梦遥感觉到这牢狱的可怕。 “可是他当初对你那么好,总归是有感情的,你真的忍心下手杀了他?” “怎么会忍心,可是杀了他,他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了,”刘奕汝扬起嘴角,那魅惑的红唇却像是闪着妖气,赤烈的极不真实。 “世间的男人,他对你好时,你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摘下来给你,可一旦他变了心,呵呵,你就变成了墙上的一滴蚊子血,他非但不会想起你的好,反而会时时怨憎你对他感情的压榨!”刘奕汝说着说着,脸上的怨念越来越重,笑容也变得冷冽。 秦梦遥突然一阵心寒,那也曾是被某个人万千宠爱过的女子,如今竟然会变成这副模样,不知究竟那男子做了什么,竟然会让她变成现在的模样…… 她刚想开口安慰,就听见牢门吱嘎一响,狱卒敲打着锁门的铁链冲着秦梦遥大声喊道:“刚进来的那个,出来吧,你运气可真好,咱们于副官亲自过问你的案子,呵呵,你今儿可算是拜高香了。” 秦梦遥起身,冲狱卒点点头,又扭头对刘奕汝说道:“刘姐,您先冷静一下,等回来我们再好好聊聊。” 刘奕汝未回应,只是歪着身子看秦梦遥,过了许久才低声回应一句,“祝你好运。” “呵呵,你们两个,也确实有的聊!”狱卒的话阴阳怪气,让人听得极不舒服,秦梦遥直直走出去,不等狱卒发话,直接转身往出口走去。 “我说这位小姐,你不会真跟那个疯婆娘聊上了吧,啧啧,她可是个杀人犯,看见死人脸眼都不眨一下的,你跟她呆在一起,可一定要小心,说不定哪天她又手痒了呢!原来跟她关在一处的人,可都受不了她,哭着喊着要调开呢,不过咱们大牢实在是空间有限,幸好那些犯人都是死囚,都没能被她多折磨几天。”狱卒半开玩笑地吓唬秦梦遥,见秦梦遥只是沉默走路,不由有些失落,看到旁边的枷锁,心生一计。 “站住,谁让你走那么快了!”狱卒喊停秦梦遥,抓起枷锁,冲着秦梦遥便嚷嚷,“哼,走那么快急着投胎呢!过来,把这枷锁戴上,毕竟是犯过命案的,万一你对于副官不敬怎么办!” “狱卒大哥,我虽对这牢狱中的规矩不太了解,但是戴上这个,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更何况,我本来就是被冤枉的,您没有这个必要。”秦梦遥本能的排斥那个粗糙木头架子,若是戴上它,岂不是直接便认了罪! 狱卒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扯过秦梦遥,将枷锁扣到她的头上,任凭秦梦遥拼命挣扎,仍旧将她的手夹在两个木孔之中,看着秦梦遥的狼狈模样,狱卒一脸嘲笑,“怎么着,你还想拒不认罪?于副官亲自抓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错,我劝你就别再挣扎了,好好认罪,免得一会受苦。” 秦梦遥怒目而视,这分明是在恐吓威胁她,这于副官本来就与霍景平有私,如今又听了那些诽谤,只怕对自己欲下毒害人的印象已然成型,她不能向他妥协,一旦妥协,自己的罪名便真的无法摆脱了。 “我本无罪,又何来认罪之说!”秦梦遥直直的盯着狱卒,一字一句说完,那样的坚决,让狱卒一愣。 “妈的,你有没有罪跟老子有个屁关系,老子不过是好心提醒你罢了,你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别怪老子没早给你打招呼!”狱卒拉长了脸,抬手一推秦梦遥。 秦梦遥因带着枷锁,身体重心无法保持平衡,一下子扑倒在地,两只手被粗糙的木茬划得通红,木刺扎进肉中,钻心的痛。 “快给老子起来,装什么千金大小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来历,哼,你不过是人家的义女,犯了这样的事,就别指望你所谓的义父会来救你了,这可是抹黑门面的事,你就别再痴心妄想了!”狱卒说完,猛地拉起秦梦遥,推推搡搡往外走去。 旁边大牢中的犯人眼神空洞的看着秦梦遥,对于这样的事,他们依然司空见惯,每天有那么多的人被抓进来,哪个不被狱卒们当孙子看待! 秦梦遥咬紧牙关,纵使再痛,也坚决不哼出声。狱卒领着她一直走,穿过一条黑暗的走廊,终于看到一丝光亮。 可走到那光明处,秦梦遥才意识到,这里显然不是平时电视中为民平冤的大衙门,而是一间摆满了各种物件的房间。 再仔细看时,秦梦遥不由倒吸一口气,不远处的火炉上,显然是一块已经烧红的大烙铁,而墙壁上的铁链,直直垂下来,上面锈迹斑斑,或许更多的是被迫害人的血迹吧。 这显然是一间刑讯逼供的暗室! 于副官见秦梦遥进门,笑呵呵的迎上来。 “哎哟,三小姐,真不好意思,让您到这种地方来,”见秦梦遥被枷锁磨的极痛,又赶忙斥责狱卒:“你这小厮,怎么能给三小姐带这种糟烂玩意儿,快,给三小姐撤掉,给三小姐送把椅子过来。” 狱卒诺诺的点头应下,轻手轻脚将秦梦遥身上的枷锁卸掉,再看秦梦遥时,不免有些惶恐,他小跑着去取椅子,正慌神中,却被于副官大力一拍,“混账玩意,你瞎找什么,那不就是一把现成的!” “可、可是那椅子是……”狱卒磕磕巴巴,被于副官一巴掌打回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看到椅子时,秦梦遥刚刚放下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这分明就是一把虐人的椅子,上面的血迹早已经干涸凝固成一种暗沉而古怪的颜色,也不知在这上面,多少人曾为此失去了宝贵的性命。 “三小姐,您请坐!”于副官笑呵呵地看着久久不敢落座的秦梦遥,眼中的笑意更浓,这一招显然已经开始生效了。 “多谢于副官,还是您坐吧,我不累。”秦梦遥不着痕迹的绕到一旁,冲着于副官做出请的动作。 第249章 固执 于副官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下官不累,多谢三小姐的好意。”那上面可是死过人的,他才不愿接触这么晦气的东西。 容不得秦梦遥继续推辞,旁边的两狱卒直接将秦梦遥推到椅子上坐好。 “三小姐,于某敬重您还是霍府的三小姐,所以一直在给您面子,您最好能够老实配合!”于副官说完,脸上已不复方才笑容可掬的样子。 “于副官,奴也敬重您身为副官,为人清正严明,所以相信于副官可以秉公执法。”秦梦遥坐下来,抬头看着于副官。 “那是必须的,咱们于副官一样处事公道,就没有咱们于副官破不了的案子!”狱卒说完,抬头看看于副官,见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便知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既然处事公正,那为何偏偏带我到这种地方来,破案子不该是原告被告双方到场才可吗?”秦梦遥抬手指指不远处的烙铁,“于副官的公正严明总不能是靠这些龌龊东西审出来的吧,若是如此,即使案子破了又有何意义,也左不过是些冤假错案。” 于副官听完哂笑,可是脸色却逐渐变为猪肝色。 狱卒也当即冷下脸来,轻声呵斥着,“三小姐还是识趣些的好,这是咱们于副官给三小姐面子!” 秦梦遥不语,只是盯着于副官的眼睛,于副官被她盯得心里发毛,索性背过身去一挥手,狱卒立时麻利的用细细的锁链绑住秦梦遥的手腕脚腕。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秦梦遥挣扎着欲要逃脱,可是手脚都被绑得结结实实,根本挣脱不开。 “呵呵,三小姐,哦,不,现在应该叫你秦姑娘了,你想,如果霍三爷知道怎么可能还会认你做他的干女儿,呵呵,这些可都是家门不幸啊!”于副官凑到秦梦遥面前,笑呵呵的抬起秦梦遥的下巴,一张斑点脸变得狰狞不堪,“我告诉你,今日之事,你必得老老实实给我招供清楚,否则休怪于某无情!” “敢问于副官,今日之事,所指何事?”秦梦遥放弃挣扎,但神情却益发坚毅,他这是早就下定决心将自己屈打成招了! “秦姑娘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啧啧,真是狠心啊,竟然跑到大厨房想去下毒害人,幸亏有那两只大狗,否则这些毒物一旦流进厨房的饭食中,只怕全府的人都难逃厄运!霍将军一生杀敌无数,那可是咱们大雷国的功臣,没想到你竟是怀了这样的心思,枉费将军对你的一片苦心啊!”于副官说着,竟动情的红了眼眶。 秦梦遥浑身气得发抖,她早知道霍景平视南程莫的到来为眼中钉肉中刺,早就憋着一股劲想将他逐出霍府,可是她不明白的是,霍景平为何出手反而将矛头指向了她! “你,你跟他同流合污,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面对秦梦遥的质疑,室内暂时安静下来,只听见秦梦遥手上的铁链当啷作响。 “呵呵,秦姑娘真的多虑了,于某办案,从来有目共睹,至于秦姑娘有没有做亏心事,这恐怕才是于某应该关心的问题。”于副官笑笑,他突然想到霍景平让他问的事情,脸上又被严肃所取代。 “于副官担心的极是,只是您真的抓错了人,下毒的人现在还逍遥法外,您却还问我有没有做亏心事,”秦梦遥依旧坚持自己的说辞。 “你在找死。”秦梦遥的态度终于惹恼了于副官,他不再废话,示意狱卒取过一根小小的皮鞭,鞭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小倒刺。 “我再问一遍,你带着那些有毒的东西到大厨房,究竟是何居心!”狱卒擎着鞭子站在秦梦遥面前。 “我说过了,我只是想去找那个下毒的人,我与人素无瓜葛,如今平白无故被人下毒,自然要去问个究竟!” “让你嘴硬,”于副官丢过一个眼色,狱卒手中鞭子一扬,抽打在秦梦遥身上,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鞭子抽在身上却没有撕心裂肺的痛感。秦梦遥纳闷的低头一看,鞭子上的倒刺只是将身上的衣物抽开一条裂口,皮肤却未有痕迹。 但很快,秦梦遥的衣服上便多了数条裂痕,莹白的肌肤透过破烂的衣衫,隐隐约约露了出来。 “好,停,你说你下毒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一次于副官不再废话,一般女人面对这种鞭刑,还能够镇定自若的根本没有几个,尤其是现在她这样衣衫不整,说不慌神,只怕谁都不信。 秦梦遥被那鞭子抽得心中发毛,虽然没有痛感,但每抽一下,听到衣服撕裂的声音,她甚至能感觉到皮肤被钩刺撕裂的触感,只是她的思路却并未因恐惧而产生扭曲。 “我说过了我没有下毒,如果于副官想用这种方法逼我认罪,对不起,不可能。” “呵呵,还嘴硬,那我问你,你到霍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霍将军请我去的,我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目的!” “不说实话,给我打。” 狱卒的鞭子不再像方才那般留情,鞭子撕裂衣服后,在秦梦遥的肌肤上留下浅浅的红印,并渐渐渗出小小的血色斑点。秦梦遥索性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狱卒见秦梦遥没有反应,迟疑的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到于副官肯定的眼神后,又执起鞭子,加重力气抽在秦梦遥身上,这一次,秦梦遥着实感受到了鞭刑的痛苦。 倒刺钩在身上,每每离去都会扯下一块皮肉,虽然狱卒已是手下留情,可是她的身上还是留下一道道疤痕,不断渗出猩红的血点。那种疼痛不似鞭打,却比鞭打还要钻心。秦梦遥牙关紧咬,整个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不知何时,鞭子停下来,于副官欣赏地看着每一处血腥,忍不住赞一句狱卒越来越精湛的鞭术。 秦梦遥听到声响睁开眼睛,被于副官的表情吓了一大跳。 “呵呵,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于副官得意的看着秦梦遥渐渐苍白的脸,一般女子被这样一吓,很多心理承受能力弱的人便会将事情和盘托出,看秦梦遥的模样,似乎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坚持我所说的,于副官,如果你想用这种方法令我屈打成招,你妄想!”秦梦遥说完,一双眼睛鹰钩办紧紧盯着于副官。 于副官转过身去,轻轻抬手,狱卒的鞭子立马又抽了上来,只是力度一次比一次重。 这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让秦梦遥忍不住呼出声来。 “这一次招还是不招?” 秦梦遥头也不抬,用力的摇摇脑袋,这点痛苦,就想让她曲招,不可能。 很快,她身上的衣衫都被抽成了条状,只是勉强还挂在身上。皮肤可见之处,是一道道红色鞭痕,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血珠,血珠不断汇聚,凝结成大的血滴,一滴一滴落在椅子上,掉到地上,慢慢变成暗红的痕迹。 秦梦遥竭力压抑着自己的痛苦,一张小脸由由红变白又转而为青,浑身因疼痛而不断颤抖着。 “秦姑娘,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不要把事情的经过仔细说一遍?这一次还只是用小皮鞭抽,若是秦姑娘再不配合,于某不介意用其他手段让秦姑娘招供。只是以后的话,怕是会越发痛苦……”于副官说完一抬手,狱卒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 “我……”秦梦遥悠悠的呼出一口气,身上的感觉让她有种要死的感觉,那些小的倒刺每次从身上抬起,都会带起一小块肌肤,这种感觉简直比针刺还让人难过。 “我没有……”秦梦遥有气无力的说完,于副官一脸恼怒,都已是这副模样,她竟然还嘴硬! 于副官眼神锋利的略过秦梦遥的脸,口中轻声吩咐狱卒:“取拶子。” 狱卒身子猛地一震,但仍匆匆跑到一旁,取来绳子串起的几根木棍,卸下缚在秦梦遥两手上的铁链,另一狱卒上前,用力将秦梦遥的手指固定在木棍之间。 “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救命啊!”秦梦遥彻底慌了,她用力挣扎想摆脱这木棍的束缚,她现在就依靠两手来生活,若是被这东西夹住,万一夹出个好歹,她以后还怎么过活!可是她一个女子怎能拗得过两个男子,不消一会,两手十指已被分散固定在木棍之间。 “秦姑娘,得罪了!”于副官一声令下,两狱卒分别扯住两侧的绳子往两端拽,渐渐力道越来越大,秦梦遥的手指被牢牢夹在其中,动弹不得。 那钻心的疼痛自手指传来,秦梦遥痛的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自额前涌出,一颗一颗滑落脸庞。 两狱卒用力向两边扯着绳子,木棍由于收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现在你说还是不说,说你带毒药到厨房去究竟是何居心!你只身潜入霍府,到底有什么目的!”于副官狠戾的说完,示意身旁的书记官在纸上记录。 秦梦遥脑门两边的青筋暴起,眼睛充血涨的通红,一双玉手被木棍夹得挺得绷直,却仍旧狠咬牙关不言不语。 “你说不说,我看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于副官恼羞成怒,捡起一旁的皮鞭狠狠抽过去。 手指的疼痛已到极限,如今那鞭梢一落到秦梦遥身上,她痛得忍不住一缩身子,手指一抽动,再加之狱卒的用力,手指像是要断掉一般。 秦梦遥终于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副官,这,怎么办?”狱卒悄悄卸下力气,略显担忧的看着于副官。 “泼醒她!”于副官一心想着霍景平早晨的嘱托,因而比平日审犯人更多了几分戾气。 冷水哗地一下浇在秦梦遥头上,秦梦遥冻得一哆嗦,苏醒过来,手指的疼痛仍在持续,而身上的伤口被水刺激之下,像是小虫钻入肉中,生生的刺痛着秦梦遥的神经。 “秦姑娘,要不你还是招了吧,你要是说了,咱们肯定不会为难你的,”狱卒看不下去,小声劝说着秦梦遥。 谁知秦梦遥仍旧固执的摇头,“不,我没有做的事,打死都不会承认。” 更何况,她若是承认毒是她下的,以后她会有什么下场,她自己知道。 “继续行刑!”于副官见她仍如此嘴硬,也索性心狠到底。绳子再度拉起,拶子夹在手上,那感觉放佛要将手指直接夹断。 十指连心痛,秦梦遥第一次感觉原来能够直接死去,不受一丝痛苦,竟也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只是如今,她仍旧在这里受刑,生难熬,死不得。 秦梦遥的神智渐渐模糊不清,她迷蒙着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自己的双手被夹到通紫,终于在疼痛中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眼前变成了鹅黄的帷幕,身下覆着一层柔软的被褥,而她身上那褴褛的衣衫,也已被替换下来。 “你醒了。”白衣女子不冷不淡的看着她,转身端来一碗散发苦味的药,用调羹舀起一羹,送到秦梦遥嘴边。 “你是谁?”秦梦遥本能的排斥着这闻起来就苦涩难咽的药水。 “你喝了它我就告诉你。”白衣女子眼神中满是冷漠,对于面前的女子,她根本无法笑的出来。 秦梦遥微微起身,钻心的疼痛再度袭来,她吃痛的倒吸一口气。 “不想痛下去就把药喝了,”女子将药水送到秦梦遥口边,秦梦遥终于张口,任凭白衣女子将那苦得令人作呕的药一点点灌倒自己口中。 秦梦遥强忍住作呕的冲动,努力咽下去,很快舌尖咽喉鼻腔中都被那苦涩的味道所占领。 “好了,你再卧床休息两天就好了,这期间不要活动手指,如果你不想残废的话!”白衣女子起身,将药碗放到旁边的桌上,丢下这句话,不再理会秦梦遥,径直往外走去。 “姑娘,多谢救命之恩,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青霜。”白衣女子冷冷抛下两个字,推门走出去。 房中很是静谧,只是身体的疼痛让秦梦遥根本无法定下心神,她努力抬起胳膊,看到几乎被夹到变形的两手,指侧已变成青紫色,稍微的弯曲都会令十指钻心难忍。 第250章 谁让你问的 秦梦遥的身上穿着最轻柔的丝质亵衣,覆在身上几乎没有丝毫感觉。然而,即便如此,身体的痛楚仍旧折磨得秦梦遥难以承受,不一会周身便痛出一身冷汗,被汗液浸润的伤口受到刺激,反而越加疼痛。 “嘶……”秦梦遥强忍着疼痛,不愿发出声响,可是终究还是忍受不住,痛的呼出声来。 门突然被推开,风涌进来,带来一丝清凉。 青霜端着药走进来,将药放在桌上,旋即走到秦梦遥床前,见她双颊因疼痛而变得通红,不自觉的皱皱眉头。 “上药,把衣服脱掉。”青霜说话不带丝毫感情,只是知会一声,便开始动手脱秦梦遥的衣服,动作麻利,却非常轻柔。 “哎,不要,我自己来吧,”秦梦遥本就通红的脸,被青霜的动作羞得红得透紫,她想抬手阻止青霜的动作,可是刚抬起手臂,便是一股锥心刺痛。 “别动,如果你不想撕裂伤口的话。”青霜手中动作不停,很快将覆盖在秦梦遥身上的亵衣脱去。 秦梦遥整个人赤条条的躺在青霜面前。 她这两辈子都没经历过这样窘迫的经历,可今日竟然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就这样****相见,秦梦遥越想越难为情,可是身体却无法动作,她索性羞涩的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不断闪动,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诱人的气息,除了那斑驳的伤痕。 “唉,真是可惜,这样好的身体,以后就要伴着这些伤疤度日,”青霜心中暗叹,手中的动作愈加轻柔。 青霜将碗中的药轻轻抹在秦梦遥的伤口处,秦梦遥忍不住痛得抽气,可很快周身的疼痛便被清凉的感觉所取代,那种舒服而轻松的感觉,令秦梦遥暂时忘却了方才的疼痛。 “多谢姑娘,姑娘的救命之恩,梦遥没齿难忘!”秦梦遥睁开眼说完,青霜已经收拾停妥,将秦梦遥的衣服轻轻盖在身上,准备转身离去。 面对秦梦遥的谢意,青霜点点头,回一句不谢,但语气中却多了几丝柔和。 “人怎么样,没事吧?”玄泽见青霜出门,立刻迎上前去询问,那热情与急迫令青霜不由多看他几眼。 “你怎么突然这样上心,是不是大师兄让你问的?”青霜冷眼瞅着玄泽,见他讪讪的笑,不由甩过一个白眼,恰看到大师兄慕白坐在走廊的另一侧。 “嘿嘿,师姐,再怎么说,我也得关心一下咱们的保护对象吧,要是任务失败了,师父可是要骂的,我可不想听老家伙念经了。”玄泽说完,便往青霜身前凑,一边撒娇一边问,“师姐,你说师父要是知道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会不会罚我们啊?” “要罚当然是罚你,谁让你不好好当值,闯下这么大篓子。”青霜白他一眼,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只是去往房间的路,还是难免会经过慕白身旁。 “怎么样了?”青霜本以为慕白仍会对自己不理不睬,可没想到他竟然开口拦住她的去路。 “没怎样,还活着,”青霜没好气的回答,自己明明很开心慕白的主动,可整个人却仍不自觉的犯着别扭。 “活着就好,她就拜托你了。”慕白说完,重新坐回原处,目光从青霜的脸上逐渐转移。 “什么叫拜托我了,若不是因为师父要求,我才懒得管她!”慕白对自己的不冷不淡让青霜很是抓狂,可是却偏偏拿他没有办法。 “嗯,我也懒得管。” “你!”青霜指着慕白的鼻子,心里却渐渐欢喜,他这样说是不是就表明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个名叫秦梦遥的女子。她因为那个笑别扭了这么多天,第一次正面看到他的态度,心中的忐忑和不安,总算有了着落。 青霜笑起来,“慕白,既然你也懒得管,那我们就不要管了。” “师妹,不要任性。”慕白又一次听到青霜口中喊出自己的名字,微微笑起来,他包容的看着青霜,这个小师妹,总是会让他心情忽高忽低。 “我才不任性,你看,明明是我们三个人的任务,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去伺候她?”青霜语中带些撒娇,一向飒爽的女子,竟透出几分娇羞。 “青霜,不要任性,你是女子,只有你能照顾她,况且师父也说了……” “师父师父师父,你天天就知道师父,我跟你说句话你就搬出师父压我,真没意思!我走了!”青霜嘟嘴,轻快的甩着臂膀向前走去。 慕白摇摇头,这个小师妹,越来越任性了,不过她最近的性子,也实在变得太快了,快得让人有些难以承受。 不过,相比于在山上的样子,却是越来越可爱了。 若不是因为那件事,他或许就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来看待了…… 秦梦遥的失踪,为霍府带来轩然大波。 自打霍景普将秦梦遥被带走的事情告知霍双江后,霍双江便马不停蹄赶到沁心院,恰孙太医还在府中,听完秦梦遥在大厨房的表现后,不禁摇摇头,到底年轻,沉不住气。 霍青很快赶到,看到霍双城烦躁的神情,便知事情不妙,而当他将手中的信取出后,霍双城的脸色越发难看。 “将军,这是今日从城中截获的飞鸽传书,请将军过目。”霍青将字条递到霍双城手中。 字条上字迹像极霍青,但风骨相比霍青的字还有些差距。 “秦氏失踪,吾等亲力搜寻,勿念。”霍双城一字一句念完,眉头不由拧成一个大疙瘩。 “将军,您看?”霍青在来的路上已经听闻秦梦遥被于谦带走的消息,心知大事不妙,可是没想到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 “康儿最近怎样?”霍双城捏捏眉心,对方既然能够模仿霍青的字体,必定对霍青的字极为熟悉,可是就算如此,能够模仿到惟妙惟肖,除非天才,否则日夜练习也要至少一个月才可以,想必此举是早有准备。 “回将军,康少爷最近喜讯频频,已将辽军逼退至边境以外,只是为防敌军再度反攻,所以现在仍在固守,如今要不要叫他回来?”霍青联想着这信可能会对南程莫造成的影响,不由有些后怕,若是此信真的传到南程莫手中,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传信给他,一切都好,让他安心卫国,不必挂念家中,”霍双城说完,不由叹口气,最近可真是霍府的多事之秋,因为霍景康之事,霍双城几乎操碎了心,他将府中绝大部分影子卫都送到了南程莫身边,生怕他遭遇意外,如今捷报频频,再加上离家时间已久,所以心中的挂念也是令他归心似箭的可能。 “好的,只希望康少爷能够理解将军的良苦用心。不过秦梦遥被于谦掳走,那个于谦一向以刑讯逼供著称,我担心秦姑娘会遇到什么不测。”霍青说完,见霍双城眉头紧皱,难免有些着急。 “你去打听打听,秦姑娘被那于谦送到哪里去了,若是能救出来,最好能够做到悄无声息,千万不要打草惊蛇。”霍双城说完,孙太医突然站起身来。 “霍副将,你最好尽快将秦姑娘揪出来,那个于谦,手段太过狠厉,曾有一次甚至擅用针刑,我担心秦姑娘会在他的手中受苦。”孙太医说完,脸上浓浓的担忧,他曾经医过一名犯人,那人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可是偏偏没有一丁点内伤,如此一来,人想死都不能死,只能认命受着疼痛折磨。 “是,多谢孙太医,属下一定会尽快将秦姑娘解救出来。” “把平儿叫来,我有话要跟他说。”霍双城无奈的叹口气,这个儿子,真的是越来越难以控制了。 霍青离开沁心院,紧接着便赶往衙门,他一定要在于谦施刑之前,找到秦梦遥的下落,否则,以于谦的秉性,再加上霍景平的鼓惑,只怕他会以更变态的手段来对付秦梦遥,可是当他赶到时,已经太晚了。 行刑室中充斥着一股血腥气息,地上凌乱的扔着鞭具和拶子,而那张椅子上还残留着些许新鲜血迹。于谦与两名狱卒倒在地上,每个人身上都无伤痕,可体内的脏腑却明显有着不同情况的损伤。 霍青仔细看完室内的情况,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几名手下将于谦绑在椅子上,用一盆冷水将他浇醒,冰冷刺骨的感觉让于谦猛地一哆嗦,终于清醒过来。 “霍、霍副将,您怎么来了……”于谦吓得说话都有些颤抖。 “我怎么来了?呵呵,于副官,这话你有资格问我?”霍青笑呵呵的看着于谦,眼中却似有一把剑,刺的于谦心慌慌。 “霍副将饶命,三小姐被人劫走了!” “三小姐被人劫走了,你现在也知道她是霍府的三小姐了?”霍青冷笑,上前一把掐住于谦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受死吧!” 于谦吓得身子瘫软,面无人色,“霍副将饶命,饶命啊!下官也是受人蛊惑啊……” “你闭嘴,再多说一句,我拔了你的舌头!”霍青早知此事与霍景平脱不开干系,可是纵使如此,这也是霍家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他人来横插一脚。 霍青来之前,霍双城特意嘱咐过,自从霍景康出征西辽之后,恰逢圣上身体抱恙,各位皇子蠢蠢欲动,如今外界太多双眼睛正暗中盯着霍府,只盼找个机会能够控制霍府,可是霍双城却不愿掺入这皇位之争中。若能够悄悄的解决,自是最好。 于谦吓得一动不动。 “我问你,三小姐被什么人劫走了?” “这,这下官也不知啊,他们一来这房中的灯就全灭了,后来下官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于谦声音发颤,若是真惹火了这位副将,他深知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真是无用!你这种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用,还不如一刀杀了你痛快!”霍青恶狠狠的说完,手上的力道又稍稍加重一些。 “副将饶命!”于谦早上受了刺激,肠胃蠕动越发加剧,这会腹中正翻江倒海,这会被霍青一吓,**竟失了把守,“噗噗”几下,室内顿时被一片恶臭笼罩。 “来人,把这个恶心人的东西给我关进大牢,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私自探视。”霍青嫌弃的将于谦丢在一旁,两护卫赶忙上前,一左一右将于谦拖进牢房,不偏不倚,恰好关在秦梦遥早上呆过的地方。 霍青四下检查着这行刑室,各式各样的刑具让霍青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你们三人,守住这间屋子。任谁都不准进出,此处怨气实在太重,只怕这于谦利用这些东西逼出了太多的冤假错案,实在可恶!”霍青越看越气愤,甩袖子准备离去,一转身,拶子旁的一抹青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粒打磨的极为光滑的青玉珠,上面的纹路很是奇特,霍青将珠子捏在手中,眼中狐疑更盛,他将珠子小心收好,大步走出行刑室,里面的空气始终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血腥,也不知秦梦遥她怎么样了…… 霍青将青玉珠交到霍双城手中,见霍双城同样神色凝重,心中越发担忧。 “将军,这珠子……” 霍双城捏着珠子的手轻轻颤抖,他回身,取出一只檀香木盒,哆嗦着用钥匙打开,盒中摆放着一串羊白玉手镯,而最中心的位置,则点缀着同样的一粒青玉珠。 霍双城宝贝地将手镯托在手心,仔细比对着两颗青玉珠,只见不管纹路还是花色,都惊人的相似。 “这!将军,这串手镯,您是从哪里得来的?”霍青忍不住开口。 “这串手镯,是勤勤送我的定情信物,唉,没想到这竟是我对她最后的念想了……”霍双城眼眶湿润,那时候他与勤勤初相遇,她的一颦一笑都美得让他心神颠倒,那段时光,每每想起,都令他幸福却有神伤,转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霍青不语,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51章 看穿 “打听那丫头的下落了吗?”霍双城这才意识到霍青此行的目的,人老了,不仅容易伤春悲秋,连正事都记不住了。 “没有,唯一的线索,就是这枚珠子。”霍青盯着那枚玉珠,似要将它看穿一般。 “拿着它,去找秦先生看一下吧,秦先生是玉石方面的行家。只是这些年他一向深居简出,连老夫也请不动他了,你还是亲自去一趟吧。”霍双城将青玉珠小心交到霍青手中,又把那串手镯仔细放回檀香木盒之中。 “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那丫头,康儿如今在外,若是得知这丫头失踪的消息,必定心神大乱,若他乱了阵脚,又如何稳得住军心!”霍双城年轻时多年在外打仗,自是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他不愿自己的儿子因此而丢了战机,所以无论如何要找到秦梦遥。 霍青应声出去,想到方才霍双城拿着玉珠的神情,莫名心酸。 鹅黄帷帐中,秦梦遥此刻正沉沉的睡着,由于敷了药,身体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青霜又看过两次,见她再无大碍,也便放下心来。 可是当青霜回到自己房中时,才发现自己的荷包不知何时竟破了个洞,里面收着的青玉珠不见了! 青霜心急火燎地围着房间察看一圈,并未发现珠子的踪迹,又沿着走廊仔细搜寻每个角落,可哪里还有珠子的下落!她眼眶通红,冲进慕白的房间。 慕白正在换衣服准备出门,冷不防青霜冲进来,吓得急忙背过身去,“小师妹,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我的珠子不见了!”青霜一屁股坐下,将破洞的荷包直接丢到桌子上,用帕子挡住眼睛。 “什么珠子?”慕白快速穿好衣服,走到青霜面前。 “小时候师父给我的一枚青玉珠,临行前师父还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将这珠子带在身上,好好保管,可是装珠子的袋子却不知怎地破掉了,那枚珠子也不见了……万一被师父知道,那我可怎么办啊!” “你先别急,好好想想珠子可能会掉到哪里了,这洞很新,应该是才破不久,说不定就在附近呢!”慕白卸下平素对青霜的冷漠,柔声说道。 青霜摇摇头,鼻尖通红,像个小小的樱珠,“客栈都找遍了,没有。” “师父为什么把这个珠子给你,你知不知道?”慕白仔细看着荷包上的花纹,眉头一点点皱起来,这花纹,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知道,当时师父给我时,只让我好好保管,说是个故人留给我的,让我留作纪念,别的他倒是没说。可是如果被他知道珠子丢了,他肯定会生气的。” “那就先不要告诉他,你先别急,今天我们去的地方不多,按原路返回,说不定就会找到的,”慕白转身抓起挂在床边的剑,“我先到大牢去看一眼,你沿着回来的路再好好看看,这么小的珠子,平常人大约不会注意到。” 青霜点点头,见慕白走出门去,也忙擦擦眼睛,往玄泽房间走去。秦梦遥还在床上躺着,总要有个人留下来守着才好。 可刚走到门口,却听见玄泽房中似有人在说话,她仔细听了一会,只听见房中细碎的声音,却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青霜索性抬手敲门,然后猛地将房门打开。 “呵呵,师姐,你怎么来了,”玄泽不慌不忙的迎上来,而青霜向房中环视一圈,却未发现任何身影。 “房中就你一个人?”青霜纳闷,方才她明明听到有其他人的声音,可房中明明只有玄泽,哪里还有别人的身影。 玄泽笑容同往日无异,调皮的凑到青霜面前,“师姐,这房中当然不只有我一个人……” “还有谁?”青霜脸色一寒,果然这房中还有其他人,只是那人身手怎么会这般敏捷,自己不过推门的工夫,他竟然可以逃脱。 “哈哈,当然还有师姐你了,”玄泽哈哈大笑,“你现在不就在这里吗,怎么会是只有我一个人呢。” “我是说刚才,我没进来之前!” “师姐,你进门的时候不是也看到了吗,除了我还有谁呢,哦,对了,还有一个人,他一直都陪着我呢。”玄泽答得一本正经。 “还有谁?”青霜急急的问,却见玄泽促狭的笑起来。 “师姐,一直陪着我的就是你啊,你不在的时候,你可一直在我心里陪着我呢,”玄泽指指自己的心,脸上虽是笑容满面,可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忐忑。 果然青霜一耷拉脸,“玄泽,你不要太过分!我问你正经事呢,你偏偏跟我闹虚景,以后你若是再这样,别怪我翻脸。” 玄泽心中像是被刺了一剑,但脸上却笑得越发明朗,“师姐,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发这么大火干嘛,快坐下喝口水泄泻火气。” “哼,没空,你别总是这么嬉皮笑脸,都是我们把你惯坏了,才让你到现在都没有正形!今天我和大师兄有事情要出去一趟,你负责把那个女人给看好,若是再有什么闪失,这次我们也没法帮你了,记住没有?”青霜缜着脸,说完转身便往外走。 玄泽的笑凝在脸上,“你要跟大师兄出门?怎么我不知道!” “你没必要知道,整天只知道嬉皮笑脸,你呀,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记得要看好人,别再把人给看丢了。”青霜说完,头也不回跨出门去。 玄泽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恨恨的看着门口,她竟然跟大师兄一起出门,他们竟然瞒着他,最近青霜看大师兄的眼色越来越不对了,难道她…… “怎么,你吃醋了?”房梁上一男子飘然落在玄泽身后,犹如幽灵一般没有一丝声响。 “切,我会吃醋?你也太高看那个冷冬瓜了。”玄泽黑着脸,看都不看男子一眼。 “你啊,就知道嘴硬,有种别这么藏着掖着啊,我看那姑娘还行,虽说姿色比萱儿差了一些,不过配你也绰绰有余了,”男子顾自坐下,玄泽听完,脸拉得更长了。 “七夜,你别老拿萱儿跟青霜比,一万个萱儿也比不上一个青霜!你喜欢自己留着好了,呵呵,连自己喜欢的都不敢争取,还好意思挤兑我,哪凉快哪呆着去!” 七夜毫不在意的笑笑,“好好好,这个世上就你的青霜好,谁也比不上,行了吧!你真的对萱儿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个丫头,我可是一直当妹妹来看待的!说了多少遍了,你别再拿这个问题来烦我了!”玄泽不耐烦的瞅瞅七夜,“我说你,怎么一点出息都没有,你从小就处处护着萱儿,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点小九九,要是你真心喜欢她,就娶她做媳妇儿,别老是让她来烦我,我现在看到她就烦!” “萱儿哪里烦你了,反倒是你,脾气怎么越来越坏了!我喜欢萱儿妹妹是我的事,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七夜说完,突然停下来竖耳听着门口的声音,“嘘,有人来了,我先闪了。” 说罢,一闪身不见了。 “叩叩叩!”门口果然出现一身影,青霜不满地四下打量着房内。 “你说你这房内是不是有别人,我怎么总听见有别人说话的声音,”青霜皱眉,不等玄泽开口,一把掀开玄泽的被子,没人。又俯身看着床下,还是没人。但凡能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师姐,你看够了没,人家的‘闺房’都被你看遍了,你要对人家负责哦!”玄泽娇羞的捂着脸,像极了良家妇女。 “去去去,瞧你这样,真是丢死师父的脸了!” “又是师父……”玄泽无语,“师姐,你就不能不提师父嘛!” “好,要是被大师兄看到了,小心他打你屁股,”青霜眼睛弯成一湾月牙儿,幼时大师兄爱学师父的样子,总爱打人屁股,玄泽便总是很不幸地成为被打的对象,因为他实在太皮了。 玄泽一脸黑线,“师姐,咱们能不能别再提这事了,都过去多少年了。” 青霜捂嘴笑起来,咯咯的声音让人心中忍不住一阵痒痒。 “好了,不跟你闹了,你快去秦梦遥门口守着,别再偷懒了,今天早晨的事可是大师兄帮你瞒下来的,不然师父肯定饶不了你。不多说了,我走了。”青霜转身,轻快的跑出去,想到大师兄此刻正努力的帮自己找珠子,她就忍不住开心的想笑。 看着青霜欢快的背影,玄泽又开始失落。 “七夜,你去帮我看看,她跟大师兄到底要去哪。”玄泽说完,便听见一声轻响,七夜已然飞到走廊上,冲他微微一笑,极为招摇的朝青霜离去的方向慢慢走去。 “这个家伙,越来越神出鬼没了!”玄泽摇摇头,今天早晨七夜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结果没想到他竟真的寻到了这里。 玄泽懒洋洋的坐在秦梦遥房间外的走廊上,今天客栈出奇的安静,这走廊上连个行人都没有,只是青霜交代过,所以玄泽还是耐着性子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 过了半晌,客栈门口突然一阵哄乱,随即冲进来一批官兵,为首的官差拿着一张画像,放在客栈掌柜面前。 “有没有见过这名女子?”官差说完,见掌柜端详半天后摇摇头,仍一挥手,“将军有命,一定要找到这名女子,去每个房间仔细搜查。” 掌柜不敢阻拦,只得任凭这些官兵闯入客栈之中,挨个房间进行搜查。住客虽颇为不满,但都不愿在天子脚下惹是生非,只得乖乖配合搜查。 玄泽见状,不敢轻敌,忙冲进秦梦遥房间,欲将秦梦遥转移至安全地带。 谁知走到帐前,却看到不该看到的这一幕。 由于担心会触到秦梦遥的伤口,所以在为秦梦遥涂抹药物后,青霜只将衣物轻轻盖在秦梦遥的身上,结果秦梦遥睡着后,衣物从身上滑落,玄泽就这样看到了不该看的地方亦隐约可见。 因周身疼痛,秦梦遥时不时在梦中发出低低的嘤咛。 玄泽站在床前,看得眼睛都直了。可一想到青霜,他接着闭上眼睛,转过身去,口中默念着:“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可是官兵的声音就在楼下,眼看就要来到楼上。玄泽索性心一横,闭着眼睛面向秦梦遥,伸手去摸衣服,想将秦梦遥肩部盖住,谁知抬手竟是温软的触感,玄泽惊的睁开眼睛,才惊觉自己的手正在不该碰的地方,他抬起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又擦,生怕沾到任何不该沾染的东西。 声音越来越近,玄泽索性直接将衣服罩在秦梦遥的身上,一把抱起秦梦遥,纵身一跃。 旋即,门被官兵一把推开,那些官兵就像野蛮部落出身,将床上床下都看了一通,甚至连衣柜都翻了一通,这才转身离去。 玄泽听着门外的声音渐渐走远,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低头看一眼怀中的女子,谁知一低头,竟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眸。 秦梦遥感受着抱在身上那两手的温度,神智突然清醒过来,睁圆了双眼便要惊叫出声。可是刚一张嘴,便被一只手紧紧捂住,她嗯嗯的挣扎,身子突然开始下坠。 “嘘,如果你不想摔死,就别叫,”玄泽一只手抱着秦梦遥,另一只手捂着秦梦遥的嘴,显然难以维持秦梦遥的体重,见秦梦遥连连点头,他这才两手抱起秦梦遥,轻轻一跃,跳到地上。 秦梦遥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竟是在房梁之上,若自己再挣扎片刻,只怕此刻就已经被摔成肉泥了,心中不免有些后怕。 “快躺回床上去,不然你的伤口又要疼了。”玄泽背过身,不去看秦梦遥。 秦梦遥低头,发觉身上的衣服已然大开,她轻啊一声,连忙将衣服裹紧,忍着疼痛坐在床沿,可是双腿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内个,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下……”秦梦遥轻声请求,这个要求实在太让人难为情,然而她实在无能为力。 第252章 有事瞒着 玄泽转过身,一不小心又瞥到秦梦遥的胸前,此刻薄薄的绸衣被秦梦遥紧紧护在身前,可如此一来,反而更衬出那美好的身材,反倒裸肤更有诱惑力。请大家(@¥)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玄泽脸腾的一下,似火烧一般,烧得两颊直发烫。 “我抬不起腿,你能不能帮我把腿抬来,”秦梦遥努力说完,脸也浮起一片红云。 玄泽扭头看向一旁,轻轻抬起秦梦遥的双腿。 奈何秦梦遥腿部伤得厉害,只是轻轻一下,秦梦遥便疼得呲牙咧嘴,深深倒吸一口气。 “对不起,弄疼你了,”玄泽动作更轻,可是秦梦遥还是忍不住“哎呀”一声。 “没关系,我能忍得住。”秦梦遥说完,银牙紧咬,哼都不再哼一声,可是**的疼痛却是无法避免,她痛得忍不住颤抖。 玄泽觉察出她的忍耐,于心不忍,索性打横将她一把抱起,轻轻放在床。 秦梦遥平躺下,仍紧紧抓着身前的衣物,而玄泽也立马背过身去。 “不好意思,”玄泽背对秦梦遥,轻声道歉,“方才我不是故意的,那些官兵闯进来,我怕会对你不利,所以冒昧了,请姑娘原谅。” “没关系,多谢你的好意!对了,你是跟青霜姐姐一伙的?”秦梦遥想起那个冷冷的女子,那会她给自己辅药时,动作极是轻柔,所以虽然她冷冷的,秦梦遥也知对方对自己并无恶意。可是这会又变成了这个翩跹美少男,秦梦遥想当然认为此人同那冷面美人是一起的。 “嗯,青霜是我师姐。”玄泽说完,又朝门口走两步,“你再睡一会,等会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我在门口。” “嗯,好,谢谢你,青霜姐姐的师弟。”秦梦遥道谢。 玄泽脚步一顿,这个称呼,还真是别扭,“叫我玄泽好。” “玄泽?好的,谢谢你了!”秦梦遥不断把玩着这个名字,竟有人会叫选择,真是够怪,也不知他的爹娘为他起这样一个名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梦遥目送玄泽走出门去,这才松开一直护在胸前的手,衣服又垮垮地垂到两侧。秦梦遥无语,努力抬起手,将衣襟重新放回胸前,才发觉这衣服根本没有纽扣!只在腰间垂着两条细细的腰带,可是以秦梦遥此刻的能力,根本没法放到腰侧。 她用力去拉腰带,结果却触痛了伤口,痛得她嘶地一声。 玄泽守在门口,听到这声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慌忙推开门,却一眼正看着! 听见门口的响动,秦梦遥慌忙抬手护住胸前,不免又碰到手指,又是一股钻心的刺痛。 玄泽捂住双眼,迅速退出将门关好,想到方才的场景,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你在做什么?”慕白突然出现在玄泽身后,将玄泽吓得哆嗦,回头灰溜溜的看着慕白,“大师兄,你回来了。” “嗯,你一直守在这里?”慕白瞅瞅玄泽那张红透的小脸,以为他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刚才做什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没,没做什么……是刚才官兵来搜人,我怕他们认出秦姑娘,所以,呃,跟秦姑娘一起藏起来了。”玄泽越说小脸越红,他暗暗骂自己,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偏偏跟做了亏心事一样,真是没出息。 “她现在在哪里?”慕白说着推开房门一步迈了进去,但他的脸却一直朝向玄泽的方向,所以并未注意到房的情景。 秦梦遥看到人进来,越慌乱,手越混乱,本来好不容易将亵衣拢到胸前,听见有人进来,手指一僵,衣服便又滑了下去。 “哎,大师兄,你别……”玄泽来不及阻止,正好看到青霜出现在走廊尽头,他心思一转,索性也不再阻止。 慕白顺着玄泽的手看过去,只见一侧香肩半遮半掩,虽有点点红痕,却仍不掩肌肤的白皙透明,一双深黑的眸子正震惊的看着他,似盈盈秋水蕴于其。 “咳咳,”慕白假装若无其事的背过身,此刻玄泽正在门口捂着眼睛。 可下一秒,慕白再也无法淡定了。 “秦姑娘好些了没?”青霜慢慢走进来,她的青玉珠一直没能找到,心情不免有些低落,可是走到这里,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毕竟她还有任务在身。 “师兄,你在干嘛,你怎么一副见鬼了的表情!”青霜见慕白一步步挪过来,正正挡住她的视线,以为慕白在跟自己开玩笑。 “没事,青霜,你的珠子还没找到,我们再去找找……”慕白下意识的张开双臂,想将青霜一起推出门去,可是青霜却像条小鱼一般,身子一滑躲过慕白,闪到他的身后。 秦梦遥努力将衣服勾到胸前,总算松了口气。 青霜狐疑的看看秦梦遥,又看看慕白,“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没有,师妹,我先出去了,”慕白一阵风跑出去,玄泽犹豫一会,也想撒丫子跟大师兄跑,却听见青霜冷声道:“玄泽,你给我过来。” “师姐……”玄泽扭捏的站住,仍不敢回头看一眼。 青霜总算明白症结所在,她颇有深意的看一眼秦梦遥,原本柔和的眼,渐渐被冷漠所取代,她将秦梦遥护在胸前的手一把推开,秦梦遥吃痛的脸一阵抽搐。 青霜把秦梦遥身的亵衣紧紧绑起来,连领口的结子也全都扣了起来。 被衣服抽动摩擦到的伤口,又火辣辣的痛起来,秦梦遥额再度被细密的汗珠覆盖,青霜看到秦梦遥痛苦的表情,终于意识到方才自己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可是她心还是莫名有些火气。 “玄泽,你过来,放开手,没事了。”青霜坐在桌前,等玄泽低头一步步挪过来。 “你说刚才发生什么了,大师兄看到我怎么直接跑掉了,你和大师兄为什么心虚?”青霜咄咄逼人,玄泽唯唯诺诺答不来。 “师姐,这真的不关我的事,我跟大师兄说了,不让他进来,但是他没听我的……”玄泽避重轻,直接把责任全都推到慕白头,他暗喜,恰好可以抹黑一下慕白在青霜心的位置了。 秦梦遥听得明白,这是有人吃醋了,而且还是酸到呛人的大白醋。 “青霜姐姐,你冤枉两位大哥了,他们都是无意闯进来的,方才出去的那位大哥,他也是刚进来,跟你是前后脚,所以真的什么事都没有。”秦梦遥出声解释,玄泽投来赞许的目光,可接着红着脸垂下头去。 “哼,”青霜心还是放不下,方才慕白故意阻止她进来,分明是心虚不想让她知道,这会秦梦遥又出声解释,反倒让青霜更肯定方才一定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 “你,跟我出去!”青霜拎着玄泽的衣领走出门去,将两扇门重重一关。 玄泽被扯得趔趄着身子,“师姐,你发这么大的火干嘛啊,大师兄他虽然看了一眼,可是他真的是出于无心,你别生气了,再说我也看了,你怎么不生我的气啊!” “闭嘴,再叨叨我拔了你的舌头,”青霜拎着玄泽往慕白房间走,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你说你也看到了?” 玄泽点点头,紧接着摇摇头,果然嫉妒会令人失去理智,他想得到师姐的关注,没想到把自己的事也给抖搂出来,真是作孽。 “大师兄,开门!”青霜一反常态的用力去敲慕白的门,若是平常她早直接推门进去了。 慕白无奈地打开门,见玄泽一脸苦相,也知青霜又开始闹了,以前在山也是,她只要闹起来,不得到结果誓不罢休,有时连师父都不得不败下阵来。不过说来也怪,师父平日那么严苛的一个人,在对待青霜的问题,却是要温和许多,否则也不会惯得青霜这般骄横。只是青霜虽有些骄纵,心灵却总归是好的。 “玄泽,关门。家丑不能外扬!”青霜一抬手,玄泽立马乖乖关门,垂头丧气的站在青霜身后。 “大师兄,你刚才在那个房间,看到什么了?”青霜斜眼瞅着慕白,嘴角玩味的笑着。 “呵呵,我能看到什么,不是师弟在守门么,”慕白避重轻,若是被青霜知道自己看到那么香艳的一幕,怕是这姑娘都能将自己的双眼给挖出来。 “说实话!” “我看了一眼。”慕白心一横,看着青霜的反应。 “好,很好,玄泽也看了,你们知道师父会怎么处罚你们吗?”青霜冷笑,“师父说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好了,我不多说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师妹,师父不在,你又何必这样。” “师父不在你不听师父话了?这位可是师父口的重点保护对象,多看一眼你承受得起?” “那你说怎么办?”慕白无奈。 “把她送回去,”青霜说完,慕白和玄泽同时睁大双眼,秦梦遥此时身满是伤疤,送回去岂不是送死。 “把她送回霍府去,师父叮嘱我们要保证她的安全,可没让我们近距离的保护她,再说她现在的身份,肯定会有很多人在搜寻,万一找到这里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每天带着个病号躲躲藏藏。” “师姐所言极是,今儿客栈已经来过一批官兵,好像是在寻人,”玄泽开口,方才他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这会听到青霜的话,于是开口补充一句,“幸好我跟秦姑娘躲得快,没被他们发现。” 青霜若有所思,又看玄泽瞬间涨红的脸,总算明白秦梦遥那凌乱的亵衣是怎么回事,如此一来,秦梦遥更不能留了,这还不到一天的时间,让两个大男人心思大乱,若是待得时间久了,岂不是会乱套。 “师兄,天一黑下来,把秦姑娘送回去,官兵已经开始搜寻,以霍将军的性子,找不到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被他发现我们的存在,我们……” 慕白点点头,“霍府还有太医可以帮忙医病,我们的医术毕竟有限。”说来说去,都是对秦梦遥浓浓的关心,青霜越想越不开心。 秦梦遥被卷在软软的被子,虽然不会被触痛,可是身的汗液站在伤口,还是砂的生疼。她不言不语,看着青霜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心已经了然。 慕白弯腰,欲将秦梦遥抱在怀,却被青霜一把拉住,“你别动,让玄泽来,他闯下的祸,让他自己来解决。” “什么嘛,明明是不舍得让大师兄……”玄泽喃喃,被青霜一个刀子眼生生打住,险些咬到舌头,“我来我来,哼,小爷我可浑身都是力气!” 玄泽趁着夜色,偷偷摸到霍府,纵身一跃,飞到房顶,蹭蹭几下,便来到秦梦遥的小院前。 院里漆黑一片,唯有春桃房还燃着蜡。 玄泽摸黑,将秦梦遥放到床,又摸着火折,点燃蜡烛,轻声对满头大汗的秦梦遥说:“秦姑娘,对不住了,今儿我们实在没法再留你,若是有人问起,还请你千万不要对外提起我们三人的存在,否则会出大事的,我们会一直在暗保护你,请你放心。” 见秦梦遥点头,他箭步冲出门去。 听见咚的一声,似有石头砸门的声音。紧接着,春桃大声咒骂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院子。 茗烟被吵醒,披着衣服开门看个究竟,谁料一眼看见方,竟然有光亮,他脑子嗡的一声,抄起根棍子悄悄摸了过去。 门吱悠一声轻轻开启,秦梦遥被裹在被子动弹不得,这会被热得浑身冒烟,好不容易听见有人进来,立刻大声问道:“是谁,谁在那里?” 茗烟听到叫声,赶忙把棍子一扔,冲到秦梦遥面前,“三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被捆成这个样子了!” “茗烟,太好了,你先别问这么多,快把春桃叫来,给我解开,热死我了!” 茗烟冲到春桃门外,此刻春桃刚结束大骂,又听见敲门声,气得拎起个板凳冲到门口,看到是茗烟,才没再破口大骂。 第253章 形势严峻 “快,三小姐回来了,你快去看一下。”茗烟顾不得其他,前便去拉春桃。 “你慢点,三小姐回来你急什么……三小姐回来了?”春桃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三两步冲进房之。 秦梦遥几欲被热晕过去,再加身伤口疼的厉害,听见声音,连忙大****桃春桃,快来帮我解开!茗烟,你快去请大夫,去请今天早那位太医!” 茗烟得令,撒腿往外跑,只是请孙太医必是要先经过霍双城那一关,所以转身便先去了沁心院。 “三小姐,你怎么被捆得跟个大肉粽子似的,这么大热的天,人都快蒸熟了,”春桃边解边说,她本身动作慢,说话也慢,秦梦遥好不容易从被子解脱出来,整个人都已经被汗水完全打湿了,身的伤口已然疼得麻木。 春桃又慢悠悠打来热水绞干毛巾,替她擦拭完脸手,换好衣服,霍双城已经来到院门外。门口一个守门的都没有,霍双城走进院,只觉得空空荡荡。 “老爷,您怎么来了,”春桃端着水走出来,看到霍双城,连忙将门闪出来,自打她来后,还是第一次在这个院子见到霍双城,以前她只远远在娘身边看到过一次,如今近距离看见他,只觉得他以前更老了。 “三小姐,她怎么样了?”霍双城听闻秦梦遥急忙请医生,便知她或许伤得不轻,所以赶忙过来,顺便问问究竟是谁救走了秦梦遥。 春桃慢慢吞吞答不来,霍双城索性直接快步走进房,绿环冷冷地看一眼春桃,也尾随走了进去。 秦梦遥新换的亵衣显然不青霜给的那一件,只是稍稍一动,能感觉布料与伤口的摩擦,极不舒服,可是方才那件已经被汗水全部打湿,再穿在身反而直接贴在皮肤,更加不舒服。 “丫头,”霍双城进门,看到秦梦遥脸色苍白,心里不免有些愧疚,若不是他执意留下秦梦遥,她也不会吃这么多苦,可木已成舟,康儿去西北征战,他必须要为康儿留住她。 “将军,您来了,快请坐!”秦梦遥稍微一动,疼得直犟眉头。 “你先别动了,我都听说了,于谦这厮下手实在太狠,这次我一定不会饶过他,你放心,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霍双城想起霍青的述说,便恨得牙根痒痒。 秦梦遥低头谢过,想到从早晨到现在发生的一切,感觉像是做梦一般恍惚。早她走时,悠悠还在床躺着,这孩子,自从跟着她,没过过安生日子,这一次毒,完全都是替她受着了,可怜他还是个孩子。 “那孩子是叫悠悠,他被普儿接过去了,现在已经没事了,跟普儿也挺接眼的,是听说你不在,有些失落。”霍双城似能猜透秦梦遥的心思,说完后,突然话锋一转,“听说,悠悠是你儿子?他今年得有七八岁了。” “嗯,他是我去年捡到的一个孤儿,挺可怜的,所以我把他留在身边了。”秦梦遥揣度着霍双城的意思,若他嫌弃这个孩子,她情愿跟他一起离开。 “这个孩子,很好,你干爹干娘都喜欢的紧呢,我看以后也多让他去那边走走,我们都老了,身边正需要这样的孩子添添喜气呢!”霍双城说完,秦梦遥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正说话间,孙太医在茗烟的陪伴下,急急忙忙赶过来,见秦梦遥脸色苍白,又看到手颈间浅浅点点的血痕,心知不妙,果不其然,当看到手指被拶子拶过的痕迹后,他脸的肉一哆嗦,这样的刑罚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根本是一种毁灭! 索性并未伤及骨骼,只是被夹过的地方,须得两个月才可能慢慢恢复过来。 “伤筋动骨一百天,三小姐虽未伤及筋骨,但这手指头若恢复不好,恐怕也会留下病根,所以这两个月的时间,三小姐最好不要握笔做活,以免影响恢复。”孙太医诊完秦梦遥的手,不无遗憾的说着,对于大多数女子来说,受拶邢根本如入地狱,那种痛苦是常人所不能体会的。 “谢谢孙太医,”秦梦遥微微欠身,又引来一阵剧痛。 “你身还有别的伤?”孙太医颇有深意的看看霍双城,这个家伙,可真是害惨了这个小丫头。 秦梦遥让春桃帮忙轻轻拉起一部分衣袖,胳膊被皮鞭打过的痕迹历历在目,几块皮肉被皮鞭的倒刺刮破,露出点点粉红的肉痕。 “这个于谦,竟然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孙太医气到手抖,而霍双城也没料到秦梦遥的伤势竟是如此严重,直接黑了脸。 “你的身,是不是都是这种伤?” 秦梦遥点点头。 孙太医直摇头,这种伤,伤口多为密布的小点,稍有不慎,便会因感染伤风送命,且单是那疼痛,也让人难以忍受。 “这种伤,老夫只能尽力而为了,三小姐,最近几日这些伤口药后,可能会非常疼痛,痛过后新肉长出又会很痒,不知三小姐可否能够承受?”孙太医说完,又看看霍双城,这个老家伙,看到这伤口,不知会不会想起从前的事,有时候,命运真是捉弄人。 秦梦遥点点头,刚活过来时那么大的苦处她都受过来了,如今这些伤,同那时相,根本是九牛一毛。 孙太医转身,准备写药方,突然看到桌放着一只白色的瓷瓶,极简单的白釉,面没有一丁点花纹。孙太医好的取过瓶子,打开瓶盖,幽香清凉的感觉瞬间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孙太医举着瓷瓶,示意秦梦遥。 秦梦遥摇摇头,但紧接着幽香的气息涌入鼻孔,“啊,原来是这个,孙太医,这个瓶的药,对于我身的伤效果佳!” 那股幽香气息,正是青霜为自己所涂药物的香气,想必是方才玄泽临走之前,放在这桌的。 “这是什么药?”孙太医闻了又闻,他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没遇到过这种香气的药物,至少,在雷国的药库之,他闻所未闻。 秦梦遥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下午救我的女子为我涂得便是此药,”秦梦遥说完,心知不妙,玄泽临走前的话,再度浮现脑海,可是此刻霍双城显然被此话点醒。 “对了丫头,你还没说是谁将你救出来的,咱们一定要去好好谢谢他!”霍双城说完,若有所思的盯着那瓷瓶,似乎,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回将军,其实我也不知那人究竟是谁,她一直蒙着面罩,话也不肯多说,”秦梦遥脑海浮现出青霜那冷漠的表情,一阵心塞,玄泽的叮嘱实在毫无意义,因为算秦梦遥知道她们的模样又如何,她根本不知这几人究竟是何身份。 霍双城不无怀疑,“那你的意思是,几个陌生人平白无故会去救你?” “将军大人,我根本不知那人的长相,又怎么会知道对方是谁,如果将军不相信可以去调查一番。”秦梦遥折腾了一天,心神俱疲,已不想再去应付霍双城的问题,再说,若她因为此事,而绞尽脑汁去找借口,以霍双城的资历,又怎会看不出来,所以最好的方法,只有闭口不言。 孙太医放下白瓷瓶,又看到搭在床脚凳的那件丝质亵衣,这还是青霜为秦梦遥换的那件,由于湿透,被春桃脱下来顺手放在了床脚凳。 “这件衣服,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孙太医心疑点越来越多,对于秦梦遥,他已经无法再以普通人视之。 “这是,冰蚕丝?”霍双城抬手拾起那衣服,冰凉柔软的触感瞬间让他精神大震。 “由冰蚕丝制成的衣服,雷国统共不过三件,”孙太医说完,再看一眼秦梦遥,见她也是一脸震惊,这才又接着说道:“这冰蚕丝极为珍贵,当年老佛爷那一件丢了以后,将皇宫下差不多都搜了一遍,才在一个小宫女处找到,只可惜,那宫女实在不识货,竟将这好好的一件冰蚕丝马褂给裁剪开来,致使纹路受损,可惜了那一大块蚕丝布。” 秦梦遥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件让她百般出丑滑不留手的衣服,竟是如此珍贵!若非孙太医提起,只怕她也给当成普通丝衣一丢了之了。 “丫头,你老实说,救你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面对霍双城的质疑,秦梦遥微微一笑,脸是难掩的疲惫,“我说过了,那些人我并不认识,将军既然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将军,不如先让三小姐敷药休息,来日方长。”孙太医将白瓷瓶和冰蚕丝衣放回原处,这两样对于秦梦遥恢复伤势都是极好的,虽说来历有些不明,但毕竟对人无害,倒也无妨。他又留下一张药方,着茗烟去药房取了药,讲明用法后,又替秦梦遥把了一次脉,才放下心来。 霍双城虽有些不满,但还是将绿环留在秦梦遥房,随孙太医走出门去,又嘱咐春桃两句,两人这才一前一后,往沁心院走去。 秦梦遥听到院门关闭的声音,如获大赦。方才被春桃换衣服弄疼的地方又火辣辣的疼起来。 “三小姐,现在要敷药吗?”一年的时间,绿环已经退去最初的稚嫩,言行举止都成熟不少,也越发稳重。 “好的,谢谢你。”秦梦遥笑笑,霍双城此举不过是想在自己身边安插一个眼线,既然他如此不放心,那便随他好了,反正自己院里正好缺少人手。 绿环将白瓷瓶的药轻轻涂在秦梦遥身,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令她看得心惊不已,难怪霍双城临走之前对她说的那句话如此意味深长。 在药物的作用下,秦梦遥周身的疼痛被清凉感取代,渐渐沉入梦乡。 绿环小心翼翼将那件极珍贵的冰蚕丝亵衣洗完,回头发现春桃正气呼呼的看着她。绿环笑笑,她平日一直在沁心院,同底下的侍女来往不多,但这个春桃,她却是早有耳闻,不是因为她娘在大厨房做厨娘,而是她当初在霍景平的院子,闹的笑话实在让人过耳难忘。 “春桃,你服侍三小姐多久了?”绿环起身,两人站在一起,优劣便立时体现出来,春桃不管在哪里,总有一股浓浓的乡土气息。 春桃嫌弃绿环抢了自己的活,这会正在气头,听见绿环询问,气得斜刺一个白眼,也不回答,转身走。绿环在沁心院还从未受过这等待遇,当时便无语了。 由于霍双城授意自己在这个院一直服侍秦梦遥至伤愈,所以绿环很自觉便往春桃住的房间走去,这是下人住的地方,她理应住在这种地方,虽然她在沁心院已有属于自己的一间小屋。 “你进来干吗,这是我的房间,”春桃气呼呼的,当时便想将绿环赶出门去。 “这是下人房,不是你的房,”绿环淡定的走近去,环视一圈,整个房子已经被春桃所占据,几张小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地面也黏糊糊一片不知沾了什么东西。 “不是我的房,我怎么会住在这里,”春桃翻个大白眼,嘴里的臭气熏得绿环倒退几步,踩在一团褐色的肮脏物。 绿环当时胃里开始翻涌,脸色变得铁青。 “废话少说,你现在给我腾出一张床来,我明日还要早起。”绿环板着脸,不再客气。可春桃本不是看人脸色说话的人,这会儿见绿环盛气凌人,她也傲慢的挺直起腰。 “你还让我做事,你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不过是在老爷房伺候的丫鬟,呵呵,瞧你现在日子过得风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爷又收的小姨太太呢,到这里都敢支使我了,”春桃说得虽慢,但杀伤力却丝毫不弱。 “呵呵,那我问你,你敢到老爷面前这样说吗,”绿环蔑视地看一眼春桃,她同她那个娘,还真是一个德性,秦梦遥竟然敢让这样一个泼妇教出来的女儿进自己院子,她胆子也真够大的。 第254章 免不了挨骂 “我有什么不敢的,这世没有我春桃不敢做的事!”春桃嚷嚷着说完,又抬手指着绿环的鼻子,“你还在这里干嘛,你快走,我要睡觉了。 ” “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儿我住在这里了!”绿环动手去扒拉靠窗的那张小床,结果一伸手,又是一抹怪的粘液,这一次绿环终于忍不住,冲到门口大吐特吐起来,她身后的房门被春桃咚的重重甩。 绿环第一次跟春桃对,结了怨,关键是绿环竟然还输给了春桃,这让素来不吃亏的绿环火冒三丈,恨不得冲进去扒了春桃的皮。 无奈之下,绿环只好在秦梦遥外间的小床将一晚,说是小床,其实是一张木板床,没有铺褥子,硬的跟石头一样,绿环醒来,浑身像抽筋扒皮一样。 春桃第一次早早起床,冲进小厨房做了一顿早餐。秦梦遥虽怕她羊癫疯发作,不让她烧火,可春桃本拗的跟头牛似的,再加她做饭确实有一手,所以秦梦遥也不再多说,只尽量不再让她受到刺激。 由于昨夜睡得早,秦梦遥早早便睁开眼睛,听着房外的动静。 春桃进出门毫不注意,总把门摔得声音极响,绿环被她吵醒,忙洗刷完了去看秦梦遥。 “三小姐,您醒了,想吃些什么?我去准备,”绿环的毕恭毕敬同春桃态度截然不同,让秦梦遥反而有些不太适应。 “随便吃些便好,我不饿。”秦梦遥说完,肚子咕噜一声,她昨夜便没有吃饭,到现在腹已然空空。 绿环掩住笑意,手拿着绞好的帕子,一点点擦拭着秦梦遥的脸和手,又取来盐水服侍秦梦遥漱口。 结果端水出门时,又被春桃看个正着。 “哼,到处知道巴结人,”春桃端着做好的早餐,经过绿环身边时,故意猛一用力,脚底正正踩在绿环的脚,绿环痛极,水盆一不留神溜了手,半盆水撒在春桃的身。 “哎呀,我今天新换的衣服,你赔我衣服,你赔我衣服!”春桃扯着衣服嚎个不停,非要绿环给她弄干净,绿环被这一幕暗暗爽到,可是很快又乐不起来,她的衣服被春桃的油手扯住,大有同归于尽的样子。 “你松手,我陪你是了!” 秦梦遥被门口的吵闹声闹的心烦,可又不能下床去看。只得拼劲全力,大声呵斥,“春桃,你瞎闹什么!” “绿环这贱人拿水泼我!”春桃冲进房,浑身下灰头土脸,衣服水珠还在不断往下滴答着。 “你这是去下窑钻洞了吗?”秦梦遥忍俊不禁,“快先去洗洗,脏死了。” “哦,知道了。”春桃昂扬的气势在秦梦遥面前瞬间瘪了气。 绿环站在门口,听到秦梦遥的话,扑哧一声笑出声。 “呸,你笑什么笑!”春桃呼哧呼哧走到门口,恶狠狠的瞅绿环一眼,“贱人,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会挨骂,哼,你给我等着,只要你在这里一天,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绿环再度瞠目,在霍府,但凡有人结怨,都是暗地里偷偷的整人,像春桃这样直接把话说在明面的,还真是少见。 “绿环姑娘,请你不要介意,春桃是有时候嘴厉害些,但是她这个人,心肠不坏,”秦梦遥一早便听见二人的嘴仗,对于春桃很是无奈,好不容易有人来替她分担了,她反而这样对待别人,不过也多亏了她这不吃亏的“毛病”,自打次吓唬过秦洛芙之后,秦洛芙还真没再到过这个院子。 “老爷派奴婢来,是伺候三小姐的,至于春桃,她还是个小丫头,不懂事,奴婢不会跟她一般见识的。”绿环恭敬说完,告退离去,但那双眼睛,却俨然已被仇恨所充满,春桃这个丫头,她要是不给她些教训,她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秦梦遥虽不喜绿环那种人之精,可是既然霍双城留她下来,她便好好的用便是,再说,绿环一直服侍霍双城,能从她口套出些关于霍双城的秘密也说不定,秦梦遥窃喜,有八卦而不八,可不是个好习惯。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秦梦遥身的伤已然结了疤,只是密布周身的小伤疤,让她有些犯愁,这些伤,算好了,只怕也要留下很多难看的疤痕了。 绿环似看穿她的心思。这一日,绿环突然取来几服药,交给茗烟,熬出一大盆药水,足足灌满了整个浴盆。 秦梦遥看着那浓黑的药汤,看着心犯愁,可一听绿环竟然要自己坐进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确定要我用这种水沐浴?”秦梦遥捂着鼻子,她可不想洗完澡整个人反而变得臭臭的。 “这是孙太医嘱咐的,说是要药浴一个月,三小姐身的伤疤脱落后,完全看不出痕迹了,”绿环说完,便开始服侍秦梦遥脱衣。 “一个月,那我的岂不是要被泡成个臭人了!” 绿环不顾秦梦遥的哀嚎,直接将秦梦遥扶进浴盆之。 初初坐入,药味扑鼻,秦梦遥只顾捂着鼻子压抑胃不断翻滚的感觉,可泡了一刻钟后,整个身体却似有蚂蚁在叮咬,又麻又痛。 秦梦遥忍受不了,忍不住想出浴。谁知刚站起来,突然听到院有重重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是个男人的声音。 而绿环已将换下的衣服拿走浣洗,秦梦遥四下环顾,只得重新坐回浴盆之。 “绿环姑娘,您怎么在这里,”来者彬彬有礼,看到绿环显然有些吃惊。 “老爷担心三小姐的伤势,所以特意派我来照料。请问你来有什么事?”绿环一眼认出,是霍景平身边的贴身小厮衔枝,不免有些怪。 “哦,是这样,二少爷听说三小姐受了伤,所以特意派小的前来慰问一下,一来想表达一下歉意,那日是他鲁莽了,二来,想送些补过来,给三小姐补补身子。” 衔枝提起手拎的几大包东西,示意给绿环,全是些大补的好药材。 “这个,那你稍等会,三小姐现在不太方便,请到房稍坐片刻,我去请示一下三小姐。”绿环说完,示意春桃将衔枝引至客厅稍等,她则直直奔向浴房之。 “三小姐,平少爷派衔枝来跟您赔礼道歉,您要不要过去看一下?”绿环拿起毛巾,服侍秦梦遥擦干身的药水,换干净衣服。 秦梦遥只觉全身清爽许多,那些伤口在药浴浸泡之下,似乎愈合得更快了。 “谁是平少爷?”秦梦遥活动活动筋骨,心难免纳闷,她一向深居简出,认识的少爷实在有限。 “是二少爷,听说,您被于副官抓走那日,他也在场……”绿环说完,秦梦遥一拍脑袋,原来是他! “他肯赔礼道歉?真是稀罕!”秦梦遥不无讽刺。 “现在衔枝还在客厅等着,那您要不要去见他一面?”绿环用帕子替秦梦遥轻轻绞干头发,将头发松松挽在脑后。 “不见,他都不亲自来,太美诚意了!”秦梦遥撇撇嘴,那天她可是被这位二少爷给坑惨了,一直到现在都不能出门见人,以至于连她的生意都给耽误了,没了她的设计图,万一云衣坊的销量跌下来,她的分成岂不也更少! “好,那我现在去打发衔枝,不过,他还拎来许多滋补,说是要给三小姐补身子用,这些要不要留下来?” “不留,一点都不要留,这么一丁点贿赂想让我放弃前嫌,那可不行,怎么着不得一大车才行,要不然拿银子来更好,省的我再跑出去换银两了。”秦梦遥说完,绿环忍不住噗哧一笑,若不是这几日她熟悉了秦梦遥的性格,恐怕信以为真了。 “行,那我去跟衔枝说,让二少爷下次来时,直接带着银票来,”绿环笑眯眯的转身要去回复衔枝。 “哎,等等,要不我还是自己去看看,好歹看看这个衔枝长什么样子,希望别白瞎了衔枝这么好个名字。” 绿环无语,春桃这个名字不也白瞎了,她倒是看不到,但凡是属于秦梦遥的东西,在秦梦遥眼,没有一样不好的。 秦梦遥轻快的跳出门口,突然想起自己仍是伤病在身,于是瞬间便成了一幅较弱病号的模样,那样子,只怕一阵风都能将她给刮到天去。 “绿环,快来扶我一把,我现在伤得这么严重,怕是一时半会都好不了了,哎哟,头好晕,”秦梦遥浮夸的演技,让绿环忍不住连翻白眼。 “三小姐,您刚刚还生龙活虎,这会转变得也太快了。”绿环扶额。 “你不懂,那个二少爷让我遭了这么大的罪,不让他狠狠出把血,对得起我这么辛苦卧床吗,对得起你天天守在我床前吗,这一次绝对不能便宜了他。”秦梦遥一步三摇的晃到客厅门口。 衔枝正等得着急,见秦梦遥终于露面,急忙迎了去,见秦梦遥露在外面的手指淤青一片,难免有些心惊,难怪二少爷这两日总是心神不宁,于谦这厮竟然真的用了这么狠毒的手段,若是将军怪罪下来,只怕少爷免不了被骂的狗血淋头。 “三小姐,小的衔枝,见过三小姐!”秦梦遥刚坐定,衔枝便扑通一声跪在地,来之前霍景平可说过了,怎么看起来心诚怎么来,只要能让她看到自己的态度行,若她松了口,霍双城那边好说了。 衔枝这一跪,把秦梦遥吓了一跳,自打她成为霍家三小姐以来,府的下人一直毕恭毕敬,可一见到她下跪的,这还是头一例。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绿环,快帮我把他扶起来,这是要折煞我啊!”秦梦遥边说,边打量着衔枝。霍景平挑人的眼光倒是不赖,眼前的小厮眉目清明,眼睛明亮而有神,却也对得起衔枝这个名号。 “三小姐,这是我们少爷送给您的一些小补,希望您能够早日康复。这几日,我们少爷对您的伤势甚为挂心,所以特意派小的前来探望您一下。”衔枝将手边的补送到秦梦遥近前,绿环刚要伸手去接,却见秦梦遥微微摇头。 “衔枝,请你回去转告二少爷,他的心思,我领了,但是这补,我真不能要。”秦梦遥说完,示意绿环将衔枝扶起,“你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主要是我从来不吃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倒不如让二少爷送给老爷姨娘他们,再说我这里的药已经一大堆,实在没有地方可放。” “可是……”衔枝犯愁,若是他真的将这些补药带回去,霍景平只怕能将这些药直接摔到他的脸,霍景平这人最好面子,秦梦遥这样直接回绝,无异于直接打他的脸。 “没有什么可是,你回去告诉你们少爷,要是真心觉得抱歉,可以直接过来找我,我又不会吃了他。哪天他有时间,可以过来一起吃个饭,聊聊天,反正大家都在同一个府,不管怎么说,也是兄妹一场了。”秦梦遥说完,脸再度露出疲态,她刚泡完药浴,本来脸有些潮红,如此一来,病态便更加明显了。 绿环一脸担心的前扶住秦梦遥,见衔枝无所适从的站在原地,于是轻声劝着,“衔枝,要不你听三小姐的,先把补药都带回去!” “可这样我没法交代啊!”衔枝无奈。 “三小姐不是说了嘛,好歹是兄妹一场,如果二少爷觉得心过意不去,过来吃顿晚饭,同小姐说说心里话,这样送任何东西都好。”绿环说完,秦梦遥显得越发虚弱。 衔枝只得将带来的东西重新拎走,灰溜溜的模样同来时大相径庭,只怕这一顿骂,是免不了了。 “三小姐,你干吗非要让二少爷到咱们这里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这样根本是引狼入室好嘛!”绿环扶秦梦遥回到卧房,服侍秦梦遥重新躺回床。 第255章 心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是因为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所以才这样说,你以为那天悠悠毒是巧合,我拎着食盒过去结果正好碰见他是巧合?”秦梦遥说完,鼻孔冷哼一声,悠悠如今还在霍双江的府,她若是不把后患处理干净,她一日不敢让悠悠回到自己身边,所以这次索性主动出击。请大家(@¥)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再说现在南程莫还在战场并未回来,算是回来了,她的面还有秦洛芙不时来找茬,若是再来个霍景平整日虎视眈眈,那她真没办法好好生活了。 “那你确定二少爷真的会来?”绿环很是怀疑,以霍景平的傲气,他还没向谁服过软。 “不确定,但是他现在肯派衔枝来,表明他怕了,他既然抛了一次橄榄枝,一定会再抛第二次,你等着。”秦梦遥胸有成竹。 “不过在此之前,绿环,我还想麻烦你件事,”秦梦遥示意绿环靠近同她耳语几句,绿环笑笑,向春桃交代几句,便离开了小院。 果不其然,第二日日头西斜时,霍景平亲自带着衔枝,抱着更大一堆补以及古玩来到秦梦遥门口。 霍景平一进小院便黑着脸,他甚至能嗅到空气霍景康呆过的气息,这让他很是不爽。 “呵呵,二哥大驾光临,小妹有失远迎,真是不好意思!”秦梦遥正坐在客厅之,看到霍景平到来,也不起身行礼,“二哥快请进,小妹有伤在身,实在不便起身,还请二哥见谅!” 霍景平挤出一丝笑意,走到秦梦遥面前,亲切的看着她,“三妹,那日都是二哥不好,害得妹妹受苦了,若是二哥早知那于副官竟会滥用刑罚,说什么也不会受那些人谗言所惑,冤枉了妹妹。” “没关系,二哥,那日的事,是我一时冲动了,没有考虑到后果,二哥是为了全府人的安全着想,妹妹没有怨言。”秦梦遥虚伪的连自己都想呕吐不止。 “见妹妹如此通情达理,二哥也放心了,”霍景平瞅见秦梦遥手指的瘀伤,心不由大快,可表面却极为心疼,“三妹,这手的伤……” “呵呵,二哥,这是那日那位于副官用拶子给我夹的,”秦梦遥伸出双手,淤青的十指显得很是扎眼。 “三妹,当日的事,是我的错,你可否原谅哥这一次?”霍景平来的目的,便是要秦梦遥不再那日之事,将来霍双城算想责罚,也没有理由。他眼巴巴的看着秦梦遥,可是过了好半晌,秦梦遥却似哑了一般。 “你倒是说话啊!”霍景平等得越发心焦。 “我为什么要原谅你?”秦梦遥邪魅的笑起来,霍景平看得心一颤。 “三妹,你这话什么意思?”霍景平皮笑肉不笑,终于不再刻意营造兄友弟恭的假象。 “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秦梦遥伸出尚无法弯曲的手指,在霍景平面前一挥,“请你看看,原谅二字应该怎么写?” 霍景平腾地站起来,“我已经跟你道歉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霍景平从小到大还没主动跟谁道过歉,我警告你,你别以为别人称你一声三小姐,你真是霍家的人了,哼!” “呵呵,这沉不住气了,前两天躲在家里的时候,不是挺沉着的吗,怎么一到我这里,反而这样暴躁呢,这样不好,小心伤到心肝脾肺肾,”秦梦遥小心翼翼用袖子将手遮住,满不在乎的听霍景平在耳边咆哮。 “你他妈别在这里假惺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老子今天来是跟你说,那天的事,根本是误会,所以你原谅也好,不原谅也好,都不许将我牵涉进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霍景平说完,头的青筋已然暴起。 “二哥,你这么说,我可真是害怕!我道是你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又是送补,又是来道歉,原来是想将自己从那件事里摘出去啊,你早说嘛,不然我还真以为二哥会这么好心同我兄妹情深呢。”秦梦遥慢悠悠说完,见霍景平眼渐渐欢喜,接着话锋一转,“但是,我这个人向来公私分明,一是一二是二,说谎作伪的事断然不做,所以不好意思,二哥,这件事我真做不到,要不你再提别的要求,我一定尽力而为。” 霍景平怒火烧,被吊足了胃口后,偏偏被扔下这样一块石头,他当时恨不得冲去将她暴打一通。 “好,既然你不知好歹,那我也没必要跟你客气了,你记住,有朝一日,你一定会为自己今日说的话付出代价!” “我等着!你也别忘了,我所受过的伤,早晚会让你血债血偿。”秦梦遥说的轻轻巧巧,可是她心明白,今日她同霍景平闹掰,意味着同薛佩也间接起了冲突,若是有一日,霍双城不幸倒戈,那她可成了孤家寡人了,所以在南程莫回来之前,她无论如何要想个万全之策保全自己。 不出所料,三日之后,秦梦遥的案子了结,于谦因滥用私刑,刑讯逼供,被压入大牢。而霍景平被于谦牵连,其行为虽不致量刑,但归根究底是因霍景平教唆才令于谦将秦梦遥关押受刑,霍双城一生磊落坦荡,听闻霍景平所作所为,当即便动用家法,将霍景平打得一周下不来床。薛佩恨秦梦遥不肯为霍景平开脱罪责,心很是愤恨,从此也与秦梦遥结下了梁子。 而霍双城自绿环口听闻秦梦遥拒绝为霍景平做伪证的事,口虽未有表示,心却不免又高看她几眼。别人都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想到她却是挺直腰杆不松口,倒是挺有骨气。 由于秦梦遥身有伤,不便照顾悠悠,所以悠悠一直在霍双江府,又因毒跟先生请了病假,整日间便跟着霍景普到处瞎逛。 慕容妍妍担心悠悠身余毒未清,严令禁止霍景普带他出府玩耍。因而两人只能在府自己找乐子,可府内空间毕竟有限,很快两人厌烦了这府的生活。 这日霍景普见慕容妍妍在房打盹,于是拉着悠悠往一旁的角门走去。 “嘘,悠悠,一会你别出声,哥带你去更大的园子里玩,那里你肯定没去过!”霍景普走到角门前,守在门口的家丁对霍景普极熟,于是打开门便放两人过了角门。 此处直通将军府的后花园,花园假山花丛密布,在最后面,则是当初为南程莫返回霍家摆宴接风的飞仙阁,而此处亦是南程莫的噩梦之始。 悠悠进入此处,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整个人都雀跃起来。霍景普满意的看着悠悠的反应,跟着他在花园狂奔一通,不知不觉来到了与飞仙阁隔湖相望的岸边。 “普哥哥,那是什么地方?”悠悠指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琉璃瓦顶,心很是羡慕。 “那里是咱们府宴请重要客人的地方,名字叫飞仙阁,只可惜现在没有小船渡我们过去,不过你放心,你以后肯定会有机会过去的,我一定会带你过去的,”霍景普憧憬地看着对岸,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在那边举办一个属于自己的酒宴,那好了。 悠悠点点头,也看着对面发呆,那种地方,他从没见过,漂亮的像是神仙住的地方一样,若是娘能住在里面,肯定跟仙子一样美,可是已经好多天没有见过娘了…… “悠悠,那边还有几枝莲蓬,你看,不如我们摘些莲蓬带回去吃,我娘做的糖莲子可好吃了,”霍景普拉着悠悠便往生着大片荷叶的岸边跑,这个地方,平时都有人看守,根本不让孩子靠近,生怕会出事,可是今日不知为何,竟没人守着,这可乐坏了一直想偷溜来玩的霍景普。 不一会功夫,霍景普怀已抱着好几枝大大的莲蓬,他折回身子,丢到悠悠身旁,又要去折旁边的几枝。 “普哥哥,我也想折,”悠悠面对从未见过的事物,满心满眼都是好,他忍不住跟在霍景普屁股后面祈求。 可是悠悠实在太小,胳膊又短,根本连荷叶都触不到,霍景普无奈的摇摇头,“等你长大些再来摘好不好?” “不好……”悠悠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霍景普,仿佛下一秒会哭出声来。 “好好,怕你了,你别这么看我好不好!一会我抱住你的腿,你去摘那一枝,一枝,听见了没?”霍景普拍拍悠悠的小脑袋,他第一次感觉,有个弟弟原来也是件享受的事。 悠悠在霍景普的帮助下,顺利扯下一枝莲蓬,他扭头,兴奋地朝霍景普挥舞手的莲蓬,霍景普一时把握不住,险些失手跌落悠悠。 “悠悠你别晃,不然会掉到水里的!”霍景普紧紧抱着悠悠的腿,将他放回岸边,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好了,你已经摘到一枝了,先到那边去玩,等我摘到这一枝,咱们回家,乖,不要乱跑,听见没有?” “嗯,记住了,”悠悠点点头,满意的挥动着手的那枝莲蓬,虽然有些扎手,但悠悠仍玩得不亦乐乎。 霍景普笑着摇摇头,这个小家伙实在是太容易满足了,他转身到岸边,伸手去捞离岸稍远的那枝莲蓬,身体不断前倾,马要摸到那枝莲蓬,谁知腿肚子好似被什么东西击一般,突然一麻,整个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此处虽专种荷花,水相对而言并不算深,但也已经足够淹没霍景普的胸口,再加底部是厚厚的淤泥,越挣扎陷得越深,对于不识水性的霍景普而言,便好似一只脚踏入了阎王殿。 霍景普在水不断扑腾挣扎,他竭力呼救,但耐不住水不断往嘴里灌,又臭又黑的水让人忍不住作呕。 “普哥哥!普哥哥!”悠悠听见落水声,吓得慌忙跑到岸边,伸手去拉霍景普,可他一丁点小人根本连霍景普的手指盖都够不到,情急之下,他围着岸边直打转,直到听到霍景普大喊叫人,他才匆匆忙忙往原路跑。 只可惜这后花园实在太大,悠悠跑了一路都没碰到一个人影,无奈之下他只得跑到角门处,向家丁求救。家丁一听少爷落水,惊得一身冷汗,当即喊了数人,直接往湖边跑。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方才两人采莲蓬的地方。只见岸胡乱扔着几枝莲蓬,荷花池已经被扑打的凌乱不堪,而在方才霍景普落水的地方,黑色的淤泥翻来,整个池浑臭不堪。可左看右看,哪里还有霍景普的身影! 岸边的人见状,瞬间心凉了半截。几个壮丁来不及脱衣脱鞋,直接跳入水,摸来摸去,却只摸到几块烂藕。悠悠在一旁,早已吓得呆在原地,方才普哥哥明明还在水,可一会功夫,怎么不见了呢! 霍景普落水的消息很快传进了慕容妍妍耳。慕容妍妍脸色苍白,跌跌撞撞便往湖边跑。湖边人声鼎沸,仍旧在不断打捞霍景普,然而将整个荷花池都找遍了,都未找到霍景普的下落。 水性好的男子索性潜下水往湖略深处摸索,可仍旧没有任何踪迹。 慕容妍妍见状,直接瘫倒在岸边。 在众人无望时,眼尖的家丁仍不断往四周张望着,池既然无人,这人总不会离便没了踪影。 突然对面的芦苇丛一阵耸动,一个黑色的泥人佝偻着身子拨开了岸边的芦苇。 “快看,对面是谁?”终于有人注意到对面的身影,大声喊道。 “是不是少爷?”慕容妍妍唰地站起来,双手搭在额前向对岸眺望,奈何距离太远,看得并不清楚。 湖打捞无果的男子听见岸的动静,忙掉头往对岸游去。 而此时已有人从一旁的蒲草丛里拉出一条小船,慕容妍妍顾不得危险,第一个跳到船,众人阻拦无果,只得任由她去。 只是这湖面实在太大,从此处划到对岸,让人感觉好似过了几个世纪一般。 第256章 该称呼您什么 “娘……”泥人看到慕容妍妍,当即哭喊着扑过来,浑身的臭气让人忍不住捂鼻,可慕容妍妍一把将泥人拥入怀中,眼泪呼啦一下便流了下来。 “普儿,真的是你吗?我儿受苦了,娘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慕容妍妍紧紧抱着浑身黑泥的霍景普,生怕他会再度消失在自己眼前。 “呜呜,娘,我错了,我再也不到处乱跑让你担心了,”霍景普的泪水将黑乎乎的小脸冲出两道白痕。 “乖儿子,走,咱们先回去,”慕容妍妍拥着霍景普踏上小船。 想到方才在泥水中的情景,霍景普还是一阵心悸。 悠悠跑去找人求救后,他只觉自己越陷越深,放佛水下有什么东西拉着自己的双腿,他越挣扎,反而越挣脱不开,很快泥水便淹没了自己的下巴,他大声呼救,但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渐渐地他整个人便被泥水所包围。在水中,他屏住呼吸,但很快便支撑不住,一时没有憋住,稍一喘息,泥水便顺着鼻腔直接呛入气管之中。 窒息的感觉让他越发恐慌,他在水中用力挣扎着,终于,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再醒来时,他发觉自己正躺在一片芦苇上,浑身上下全是黑乎乎的淤泥,他以为他就这样死去了,谁知当他站起来时,湖对面已经聚满了人。 忘川之上,桑梓之下。原来生和死也不过是一瞬,霍景普遗憾的看看自己的手,他就这样辞世,不知爹和娘会是多么伤心,他一直惹他们生气,让他们为自己担忧,可是真正想到要离开他们时,心中反而是满满的愧疚。 所以当他看到渡船而来的,竟是慕容妍妍时,心底的难过再也压抑不住。 看到霍景普活着归来,一直揪心不已的家丁总算松了口气,起码,他们的命也保住了。 原本被派来守湖的男子怔怔的看着湖面,他不过离开一会的工夫,竟然出了这样大的事!他自知难逃责罚,竟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欲寻短见,却被旁边的家丁眼疾手快,一把捞起。 “求求你,让我死了吧,要不是我,普少爷也不会出事……”男子泪流满面,绝望的跪在地上。 满岸的人叹息摇头,都不做声,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条命,哪能眼睁睁看他去死。 慕容妍妍扶着霍景普慢慢走下小船。 “我到了,娘,儿对不住你,来生儿子一定好好报答娘,”霍景普轻轻放开慕容妍妍的手。 “普儿,你要去哪里!”慕容妍妍拉住儿子。 “娘,你放心,我就算喝了孟婆汤,也不会忘了娘的,”霍景普笑着流泪,他以为自己已不在人间。 “傻儿子,你活得好好的,说什么傻话!快跟娘回去吧,听话,”慕容妍妍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留下来。 霍景普整个人麻木的向四周看看,却发现,此处根本就是霍府的后花园,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死! “娘,我没死!悠悠呢,他一定吓坏了,”霍景普一句话提醒了慕容妍妍,方才若不是悠悠急急跑去找人求救,只怕他们还不知这个消息。 家丁纷纷左右闪开,方才的混乱中,众人显然已经忘记了悠悠的存在。 “悠悠!”霍景普远远看到悠悠躺在大太阳下,赶忙冲过去,只见悠悠一脸痛苦,紧紧闭着双眼。 众人围过来,慕容妍妍赶忙来到跟前。 “他前几天中毒还没好,今日又受了这样的惊吓……快,先带他回府里!”慕容妍妍毫不犹豫,一面派人去请大夫,另一方面率众人返回自己府上。而至于守岸的男子,救人者不放心,索性也将他一并带了回去,并留一人守在岸边。 秦梦遥身上由于连续泡药浴,伤口渐渐恢复,浑身痒的难受,却又抓不得挠不得,于是央告绿环同她一道出门走走,转移注意力。 绿环劝说不下,只好同春桃一左一右跟在秦梦遥身后。 争执太阳浓烈之时,多数丫鬟无事,便躲在树荫下闲话。正好说起府中方才闹得那场骚动,正说着霍景普差点被淹死的消息,结果恰好被秦梦遥听得清楚。 绿环担忧的跟在秦梦遥身后,见她并无任何反应,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方才茗烟还特意奉霍双城之命通知绿环,尽可能不要让秦梦遥得知此信,以免影响秦梦遥伤势恢复。谁料到这些长舌的小蹄子竟会在这种地方乱讲府里的事情! 秦梦遥不动声色的返回小院,却收拾几件悠悠的衣服,交到绿环手中。 “悠悠在干娘那里住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现在好些没有,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便让他看到,就麻烦你拿着这两件衣服走一遭吧,顺便,替我向干娘问个好。普少爷那边,你把这两幅画交给他吧。”秦梦遥郑重其事说完,把东西交到绿环手中。 绿环接过东西,应声退下,心中却越发忐忑,带着东西,先去了沁心院。 “普儿落水这事,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既然她不说,你也不必多说,到三夫人那里,把话都带到,就说三小姐很是担心,等身体好转,就过去探望。”霍双城皱眉,示意绿环离开。可心里的疑云却越来越浓。 据守湖的男子交代,在出事之前,他突然腹中不适,所以才不得已离开一小会,可就在这一小会的时间里,霍景普和悠悠偏偏就来到了湖边。 而霍景普小腿上的瘀伤,也表明,此事分明就是有人蓄意为之,只是在这霍府之中,有谁敢如此大胆,竟敢对以为少爷下手? 更何况,霍景普年龄尚小,应不至于得罪旁人,而至于悠悠,更是让人匪夷所思,明明他身上的毒已差不多都排出来了,可这次竟然又有中毒的迹象,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毒,此人的胆子实在不小! 看来对方已是有备而来,那么霍双城自也不能再任由对方胡来。 绿环自霍双江处返回后,便有些心事重重,虽说只是霍景普落水,可是若细究起来,其中反倒显得疑点颇多,尤其是霍景普溺水之后,究竟是被何人救起,又为何偏偏将他置于湖的对岸? 这所有的谜团,也环绕在慕容妍妍心中挥之不去。 “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想利用普儿故意引开大家,好对悠悠下毒?”是夜,慕容妍妍皱着眉头半躺在床上,见霍双江竟似无事人般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娇嗔地推他一把。 “你想这么多干嘛,如今人没事就是大幸。不过悠悠这孩子,也是可怜,”霍双江将慕容妍妍拉倒在自己怀中,想到霍双城白天同自己商量的话,仍有些犹豫。 “妍妍,今天大哥提了一句关于三丫头的事,”霍双江轻抚着慕容妍妍的头发,想了想还是打算同娇妻商量一下。 “你是说梦遥,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当初康儿在乡下娶妻的事,你是知道的,那个妻子就是梦遥,但是后来因为薛姨娘撮合康儿与秦家娘子的亲事,后来大哥做主把梦遥给休了。可是现在大哥有些后悔,他想让康儿和三丫头重新在一起,但是由于康儿已娶秦家娘子为妻,所以三丫头也便只能做康儿的妾室……” 霍双江还没说完,慕容妍妍忽的一下坐起来,气呼呼的点划着霍双江,“你脑子进水了啊,这种事情大哥怎么说得出口,再说,我觉得三丫头挺好的,让她去给人作妾,我不同意。” “妍妍,你先别急嘛,我这不是也没同意大哥的说法,所以想看看你怎么说,毕竟康儿同三丫头之间是有感情的。虽说咱们现在认了三丫头为干女儿,让她在霍府好好住着,但是毕竟不是她自己的家,她口头虽不说,心中只怕也不愿留在此地呢,再加上这些日子悠悠连续中毒,她万一因此真的想走,咱们能怎么留她?以后怎么跟康儿交代?” “大哥既然答应过康儿,保证他回来时一定会看到梦遥,可是万一梦遥不愿意再留下来怎么办?难道要将她软禁起来?”霍双江说完,慕容妍妍也陷入沉默,她也知霍双城向来重视诺言,既然答应康儿,就一定会不惜一切做到,不过这对于秦梦遥而言,却难免太过勉强。 “若想让梦遥安心留下来,确实应该给她一个家的感觉,可是大哥不愿她住在咱们院中,咱们也无法。这样想来,三丫头如果能嫁给康儿,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秦二娘子怎么办?” “康儿对秦二娘子什么态度,你难道还不知道?”霍双江皱眉,也怪薛姨娘过分热心,还没搞清楚康儿的想法,就直接迎娶秦洛芙进门,结果导致如今矛盾重重。 “这我知道,但是毕竟那是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以梦遥现在的身份,在霍府中总不至于受气,可是若真的做了康儿的妾室,那秦洛芙肯定第一个跳出来找梦遥的麻烦。”慕容妍妍的担心不无道理,可是对于男人而言,他们却只想着将自己想要的女人弄到手便好,哪里会考虑到这些女人之间的问题。 “梦遥有我们撑腰呢,你想这么多干嘛,若是那秦洛芙敢欺负她,夫人你肯定第一个不让她的,对不对?” 慕容妍妍听完,当即气得直翻白眼,一双玉手冲着霍双江的脖子便掐过去,“你们男人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只说我们女人欺负女人,你们若是不花心,我们又何必自找麻烦!” “哎,妍妍,你轻点,我发誓我这一辈子就只有过你一个女人,我可没给你找过什么麻烦……我有你就已经很知足了,我的亲亲小娘子,你轻点,万一把为夫掐坏了,下半辈子为夫还怎么疼你啊……”霍双江笑眯眯的享受着慕容妍妍小魔爪式的按摩。 “讨厌,你这个老不正经,快把手给我拿开,”慕容妍妍娇羞的将霍双江的手推开。 “今天我这个老不正经就不正经一次。” …… 慕容妍妍轻轻依偎在霍双江怀中,“其实把梦遥嫁给康儿,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但是看他们二人情投意合的样子,真是不忍心再次将他们两个拆散……” “这个都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唉,梦遥这个丫头,希望她能跟康儿好好过日子吧……” 秦梦遥没想到霍双城一大早会来自己的小院,她闲来无事,正教绿环与春桃作画。春桃连笔都握不好,歪歪扭扭的只知乱抹线条。 “呵呵,我说怎么一大早院里连个人都没有,原来都在学习呢,”霍双城点点头表示赞许,绿环当即吓得脸色惨白,恭敬的站在一旁。 “将军,您来了,”秦梦遥站起身恭敬施礼,拍拍仍在执笔乱画的春桃,“别画了,快去沏壶好茶来。” “哦,”春桃恋恋不舍的放下笔,略显迟钝的向霍双城屈膝,转身走出门去,霍双城略显不满的看看春桃,心中思量更甚。 “绿环,你先下去吧,我跟三小姐有话要说。” “是,”绿环诺诺,缓步退下。 秦梦遥不解,但还是正正看着霍双城,他只要单独跟她对话,指定没好事。但霍双城却四下环顾,看似随意的坐下来。 “丫头,你也坐。”霍双城见秦梦遥不语,又沉吟半晌,“丫头,这些日子住得可还习惯?” “还好,”秦梦遥点点头。 “前段时间的事情,让你受苦了,是平儿他不辨青红,我也已经罚过他,希望丫头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不会,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将军就不要再计较了,是我当时太鲁莽,冲撞了平少爷,”秦梦遥摸摸手指关节,因为这件事,霍景平和霍双城都屈尊到自己的小院来,这段时间,院里可真是热闹。 “丫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也不要再称我将军了,这样太见外,”霍双城故作轻松,一向威严的脸庞用力挤出抹微笑。 “将军大人,我若不称呼您为将军,那称呼您什么?”秦梦遥无语,为了这事一大早跑到这里来,霍双城难道没有别的事做了? 第257章 大跌眼镜 霍双城脸上一僵,他本来还想再做个铺垫的,可没想到秦梦遥直接便问出口了。 “你觉得叫什么好一些?父亲怎么样……”霍双城的话让秦梦遥大跌眼镜,一口气呛在喉咙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咳咳,您别开玩笑了,”秦梦遥假装轻松,心中却暗自嘀咕,这个老家伙,先是让我拜霍双江为干爹,这会又要我喊他父亲,也太混乱了吧,这不是神经病嘛! “我没跟你开玩笑,”霍双城正色道,“我是来征求你的意见。” “既是征求意见,那我是不是可以拒绝?”秦梦遥不露一丝笑意,“我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父亲,虽然我现在并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那是我的血脉亲情。至于您,我想我实在没有理由称呼您一声父亲。” “但是,如果你与康儿成亲呢?” 秦梦遥听完,汗毛都要炸开,小嘴紧紧抿在一起,他,这是什么意思! “康儿来信了,现在战事已基本稳定,一周后他便会启程返京,我知道,当初是我老糊涂,拆了你们的姻缘,所以才会发生这么多事……是我对不起你,只是康儿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心里承认的只有你,所以才会在临行前,要我一定留你在霍府中,等他回来。”霍双城说完,定定的看着秦梦遥,心中越发相信缘分天定这句话。即使他打心底,并不想承认是自己错了。 “将军,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揪住过去不放,所以请您也不要再提起了,”秦梦遥脸颊一阵颤抖,心中还是有种被触痛的感觉。 “丫头,请你听我一句,你是已经成过亲的,虽然你还年轻,还可以再找人再次成亲,但是你以为别人会不在意你曾经被休的事实?”霍双城的话越说越重,秦梦遥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如果对方真的如此介意,我宁可终身不再嫁!”秦梦遥极力克制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愤怒,脸色涨的通红,一双手因激动而变得肿胀发麻。 “将军,您如果看不起我,就请让我离开这里,我从没向您提过什么请求,就算您非要将我留在这个府中,我也不曾忤逆您的意思,您是做父亲的,我体谅您的爱子之心。但是,这些妥协都不能作为您侮辱我的理由,没错,我是跟您的儿子成过亲,但是,也请您记住,我同他之间,不存在休与被休,我们只是和离,被迫和平分手。这些事情都已经成为过去,想必也是您极力想要忘记的吧,所以请您不要以此来一次次让我难堪!” 秦梦遥说完,霍双城终于再也无法保持最初的平静,额头的青筋像蚯蚓般暴起。 “好,很好,你说的很好!”霍双城手指紧紧抓住桌沿,努力不让自己暴起,多年的战争生涯,让他脾气变得极为暴躁,今日能够克制到如今,对他来说,已是不易。 “丫头,你听着,我没有任何侮辱你的意思,也没想过让你难堪。我是一个父亲,但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所以才让康儿流露在外多年,所以我想要补偿他,不想再让他失望,所以我才会因为他而将你留在府中……或许将你留在府中,让你不自在了,但是请你相信,我真的只是想满足康儿的一个心愿。” 霍双城说完,脸上的肌肉猛烈跳起来。 “而你,必须嫁给康儿。”他直直地看着秦梦遥的脸,一字一句说道。 “不!可!能!”秦梦遥坚决而肯定的否认。 “呵呵,丫头,今天老夫就明确的告诉你,这件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霍双城说完,环视房间,“如果你嫌这个院子简陋,等康儿回来,我给你换个大点的院子。” 霍双城的语气,根本由不得秦梦遥继续反驳。秦梦遥无语的看着霍双城,离也是他,合也是他,这位大将军习惯在战场说一不二,纵然回到家中,还已然保留着军人的做派。秦梦遥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心中一计较,索性不再反抗,而对于被纳妾之事,对于秦梦遥目前的处境来讲,反倒是件好事也说不定。 “多谢将军美意,可否再给我两天的时间,两日之后,一定给将军一个满意的答复。”秦梦遥考校着目前的处境,以霍双城的性子,她是不可能逃出霍府的,而若是不肯答应他替南程莫所做的量珠之聘,还不知他恼羞成怒之下会使出什么法子。如此一来,倒不如先将此事应下,再行缓兵之计,反正离南程莫回来,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这么长时间,足够让秦梦遥改变目前的处境。 对于秦梦遥的妥协,霍双城很是满意。如此一来,在他的安排下,康儿不仅坐拥秦校尉之女,同时还可有秦梦遥相伴身侧,可谓尽享齐人之福。 “我看,这院子中也实在冷清了些,之前我不是跟胡总管说过,让他给你分几个小厮丫鬟过来,这个老家伙,我看他是在府中呆腻了。”霍双城自从那日来看过秦梦遥,心中便对胡立白很是不满,他曾叮嘱过的事,他竟如此不上心,这个总管将自己的话至于何地! “将军,您误会了,是我不想要太多下人,不关胡总管的事,主要是我这人怕吵,人多了总觉得麻烦,所以还是谢谢将军的好意了。”不过秦梦遥最担心的,却是人多之后,对自己**所带来的影响,如今包括薛姨娘和秦洛芙在内,每个人都想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她若是真的敢将这些人引入自己身边,根本就是引狼入室,留下他们同一群人斗智斗勇,倒不如一个人都不留。 “那可不行,咱们将军府又不缺少下人,等你成为康儿的枕边人,这院子里空空荡荡,岂不是在打咱们霍府的脸,不行,等下午,我会派胡总管过来,为你挑选几个品行端庄的丫头小厮,你这身边,可不能没有人照顾。”霍双城一句话,这些事就已是板上钉钉,秦梦遥说什么都没用,索性闭口不言。 霍双城安排好一切,似乎已然看到霍景康归来时的喜悦,终于满意的离去。 “老天,这个老家伙怎么这样顽固不化!”秦梦遥抱着脑袋蹲下来,对于霍双城说的一切,她实在没有办法接受,尤其是给人作妾,这根本就是吃果果的给人做小三嘛! 可秦梦遥想要的生活明明是一夫一妻白首偕老,眼前这三人行的画面,根本就不在秦梦遥未来规划的蓝图之中! “三小姐,你没事吧?”绿环一进门就看到秦梦遥痛苦的蹲在地上,担心的快步上前。经过几日的相处,绿环发觉秦梦遥根本就不是当初想象中恃宠而骄的市侩女子,她反而更像是自己的姐妹,一同玩笑一同打闹,甚至还主动教下人学习写字作画,举止同大家闺秀无异,但却又有着天壤之别。 “我没事,就是觉得憋得慌,”秦梦遥扶着绿环的手,坐在椅子上,深深吸了几口气,才从霍双城公布的“喜讯”中脱离出来。 “老爷他,是不是又勉强姑娘了……”绿环小声而谨慎的环视四周,这是在霍府中,她第一次冒险讲霍双城的坏话,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绿环都觉得奇怪,似乎,相比于霍双城,她更相信秦梦遥。 秦梦遥点点头又摇摇头,“唉,岂能尽如人意……将军他,大概也是出于对康少爷的爱吧。” 绿环似懂非懂,站在一旁安静地陪着秦梦遥。 “大概,下午胡总管会带几个人过来,绿环姐姐,就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吧,我对这府上不熟,而且我出身贫寒,之前除了春桃和茗烟,就没接触过其他人,在识人方面,姐姐比我懂的多,所以就请姐姐多费心了。”秦梦遥低语示弱,见绿环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她知道,自己这一步,还是走对了。 “三小姐请放心,我一定会为小姐挑选出最合意的丫鬟出来。”绿环的话,又给秦梦遥打了一剂强心针。 “不过只要是胡总管送来的人,我们一律先留下来,既然将军要送我人情,那就不要让他难看好了,日久见人心,再说有你这个火眼金睛在,那些人也张狂不起来。”秦梦遥微微一笑,既然麻烦找上门来,她也没必要再像之前那样一味追求安宁,反而给人一种太好欺负的感觉,从今天起,她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再将自己置身事外了。 绿环重重点头,“三小姐,不如您跟老爷把我要过来吧,奴婢更喜欢服侍三小姐……”绿环越说声音越小,她这应该不算卖主吧,只不过霍双城将她留下来,当初便是为了打探秦梦遥的消息,如今她的心里反倒越发向着秦梦遥着想了。 “那怎么行,将军平日还都托赖姐姐你的照顾呢,”秦梦遥笑着,原本她对绿环好不容易提起的信任,反而渐渐崩塌,绿环似乎势利的有些过了…… 下午,胡总管果然精心挑选几个丫鬟小厮送过来,个个都看似忠厚能干,然而能入秦梦遥眼睛的,却寥寥无几。 绿环从几个小丫鬟中,挑出两人,专门负责内室之事。并将二人送到秦梦遥面前过目。 秦梦遥很是满意,绿环的眼光果真不赖,这二人给秦梦遥的印象极好。 皮肤略黑的女子名唤莲花,五官很是端正,面相很是忠厚,可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却有种特别的精气神,另一女子白宁,相比莲花,面部则要精致许多,让人颇为赏心悦目,可是那双眸子中所流溢的光芒,却精明的让秦梦遥有些忌惮。不过既然是绿环所挑出来的人,秦梦遥还是欣然接受。 秦梦遥将二人叫到面前,将二人仔细打量一通,最后颇为满意的指着莲花说:“你的名字,不如就改叫青莲吧,有首诗云,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讲的便是莲花,我希望你也同这莲花一般,有出尘不染的气质。” 青莲跪谢,领了名字。白宁对于青莲刚进门便得到秦梦遥的青眼,难免有些嫉妒,她扭头看看秦梦遥,精明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微光。 “白宁,你的名字很好,恰如其人,以后你与青莲便负责我的内室吧,不过要记住,但凡房内的这些花,一定都不要擅自摆弄,有几株是剧毒之物,若是不小心被扎到,可能就性命难保。”秦梦遥故意吓唬面前的两个女子,一边留神看着二人的表情。 青莲有一瞬间的惊愕,而白宁却毫无反应的跪在原地,仿佛花草有毒根本就是件不值得一提的事。 秦梦遥玩味的看着二人的表情,随即又见过几位刚来到小院的丫鬟和小厮,他们来之前,便被胡立白狠狠警告一通,所以对秦梦遥全都毕恭毕敬。 几个小厮中,被称为弦歌的男子,表情最为沉稳,也长相最好,而其余几人个个都吓得低着头,不敢抬头直视。 赏过每人一小块碎银子后,秦梦遥的心仿佛在滴血,这可是她设计衣服赚来的辛苦钱,如今瞬间就到了他人手中,她难免肉疼。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绿环,你带他们去住的房间看看,今天先将房间打扫出来,若是缺少什么,只管提,去吧。你们将春桃叫进来,我还有话对她说。”秦梦遥笑盈盈说完,点头示意绿环。 绿环一直以为此时她已然成为秦梦遥的心腹,所以看到春桃,嘴角立马堆满了讥笑,口中却热情异常的招呼道:“春桃妹妹,三小姐请你过去。” 春桃很不领取的翻个白眼,直接跨步走进去,不消一刻钟,再出来时,眼中正闪着盈盈泪光。 绿环带着青莲白宁奋力地收拾着下人的房间,而弦歌则轻车熟路同几个小厮很快将房间打扫完毕。 “哟,春桃妹妹,你这是怎么了?”绿环指点着青莲等人将春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搬到一旁,而黏糊糊的床沿也被人努力冲刷干净,当初这里被春桃弄得恶心不已,绿环总算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可春桃根本理都不理,直接一屁股坐在床边,轻声叹气,不消一会,竟然歪在床上睡着了。 “这位姐姐睡得可真香,”白宁笑呵呵的看着一脸憨态还留着口水的春桃笑个不停,青莲等人则坐在收拾好的床铺上安静休息。 第258章 放开吃喝 突然春桃忽的从床上坐起来,整个人像梦游一样,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径直向外走去。 原本安静的小院,突然多了这么些人,好似一下子充满了活力,直到夜深才渐渐平静下来。 春桃一夜未归,秦梦遥从绿环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暗暗松了口气。 不出所料,第二日,秦洛芙便急匆匆从娘家赶回了霍府。如今她的肚子已稍稍有些显怀,走路时,身前身后都有丫鬟护着,生怕有人冲撞了秦洛芙。 这是霍双城府上第一个孙儿,薛文佩自然也极重视,秦洛芙刚回府,便见薛文佩笑语盈盈嘘寒问暖,在外人看来,当真是婆媳关系融洽得如同母女一般。 可是薛文佩刚离开,秦洛芙立刻变脸,将那些上好的补品统统推到地上,气得咬牙切齿,“这个老毒妇,亏我还当她是一片好心,没想到她竟是憋着这样的坏心来害我,哼,怪不得出嫁前娘亲就总要我防备着她,我还嫌娘亲多心……” “少奶奶,您别生气,要小心自己的身子,”采苓在旁小心翼翼的安慰秦洛芙,眼睛不时往地上的那堆上好补品瞄,这些都是好东西,可是对孕妇来说,唉,幸好武夫人提醒,不然少奶奶这样补下去,孩子只怕生下来都困难。 不过回头想想也是,毕竟霍景康不是薛文佩亲生,她怎会如此好心,再说家产与爵位向来传嫡不传庶,她总不会无私到将自己原本的囊中之物拱手送人,尤其是当这孩子一出生,对她的威胁,自是不言自明。 “快把这些脏心烂肺的玩意拿走,我再也不想看到这些东西,”秦洛芙想到方才薛文佩的嘴脸,便觉恶心,“以后她再来送东西,你只管收着,回头扔出去就是,我看到时候孩子生出来,她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丫鬟忙上来将地上的一堆收拾干净,秦洛芙眼睛瞅都不瞅一下,捂着额头只嚷嚷,“烦死了,一回来就是乱七八糟的糟心事,那个狐狸精不知又耍了什么花招,竟然让那个老狐狸都站在她那边!不行,我得过去看看。” 采苓上前扶住她,低低劝道:“少奶奶,您别冲动,您忘了来之前,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跟人冲突,现在您的身子最重要,不管怎样,我们也要等小少爷出世之后,再做打算啊!” 秦洛芙轻轻抚摸着肚子,可心底还是憋着一口恶气,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行,下个月康哥哥就要回来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在他回来之前把这个祸害解决掉!” 秦洛芙本想一直等到霍景康回府再返回霍府,而武夫人也不放心女儿一人在霍府中,可昨夜的消息突然传入秦府,秦洛芙便再也坐不住了。 也不知传信的小厮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说是霍双城竟然撮合秦梦遥给她的康哥哥做妾!来传话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秦洛芙当时就急了,若不是武夫人拦着,她恨不得连夜便赶回来找那狐狸精质问。 “少奶奶,那我们该怎么办,夫人不是说了吗,要咱们静观其变,她说……”采菱小心地观察着秦洛芙的脸色,秦洛芙越听面色越冷。 “说什么说!我这里到底是谁说了算?”秦洛芙劈头将采菱的话打断,“行了,让采珊上来服侍吧,你先出去。” 采菱愣住,但抬眼看到秦洛芙越发不善的脸色,她还是垂下头,低声应了,退到房外。 一大早,秦梦遥的小院又热闹起来。抬着珠宝首饰的小厮鱼贯而入,将略显简陋的小院竟点缀得珠光宝气。 为首的小厮将簿子交到绿环手中,喜气洋洋的朝秦梦遥贺喜:“三小姐,哦不,现在应该改口称您一声如夫人了,老爷说,如夫人以前跟咱们少爷行过大礼,此番也不易太过张扬,但是请如夫人放心,老爷吩咐了,过两日还会有专门的媒人前来提亲,待少爷回来,必定明媒正娶将如夫人迎进门。” 秦梦遥无语,霍双城的动作也实在太快了,看样子她就算不从也已经无法,更何况她现在身在霍府,人在屋檐下,不低头难保不会碰个头破血流。 “请绿环姑娘清点一下数目,咱们也好回去交差。”小厮恭敬说完,便见门口又进来一拨人。 “三小姐,三爷请小姐过府一趟,三爷问小姐是否要搬回府上住?” 秦梦遥再度无语,这兄弟二人想来是早就串通好了,不管自己是否同意,这次是非去不可了,但这样一来,自己计划好的那些,岂不又无用武之地了…… “我住在这里挺好,先不用搬了。可以了,大家都散了吧,代我向老爷道声谢。”秦梦遥索性将院里的人全都赶出去,至于那些所谓的贺礼,留着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霍双江深知自己确实不够厚道,如此一来,便将秦梦遥给卖了,可是当初霍双城要自己收秦梦遥为干女儿的时候,也早就提到过这种可能,没想到短短时间,霍双城就实现了当初的话语。其实他心中也明白,若不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一连串意外,以霍双城的性子,他才不可能向自己当初犯下的错低头,不过如今为了帮康儿留下秦梦遥,他甘愿低头。 秦梦遥将小院中的事情交予绿环打理,带着青莲去了三爷府,没见到霍双江,倒是被慕容妍妍直接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梦遥,你身上的伤好些了没?”慕容妍妍拉过秦梦遥的手,手指关节上的伤痕还未完全消去,慕容妍妍看得一阵心疼。 秦梦遥点点头,但面对慕容妍妍的关心,还是莫名心酸。这么长时间来,慕容妍妍待自己与亲生女儿无异,在她受伤的时候,每天都派人送衣送药,让秦梦遥甚至有种回家的错觉。 “干娘,将军让我给霍景康做妾,可是我……”秦梦遥满脸愁容,她本想等南程莫安心打完仗之后便悄悄溜走,可是看目前的情况,似乎霍双城从开始就根本就没打算让她离开。 慕容妍妍眉头不由自主的一跳,霍双江非要自己劝服这孩子,可是听秦梦遥的意思,这件事确实是太过勉强了些。 “其实,梦遥,你嫁给康儿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慕容妍妍说完,秦梦遥惊愕的抬头。 “干娘,这是去做妾啊!” 慕容妍妍岂会不知秦梦遥的意思,不管妾室多么受宠,到头来还是要受正房夫人的管制,根本就是地位稍高一些的奴婢,可是她已经被霍双江拉着上了这条贼船,只能硬着头皮一步步把秦梦遥推给康儿。 “你之前也说过康儿对你所做的那些事,他对你情深意重,你们的感情干娘也明白。但是干娘也不想你这一辈子跟康儿就这样错过……”慕容妍妍逼着自己说完一大段话,心中暗暗发誓,这种事情她此生再也不要做第二次了。 秦梦遥一言不发,看样子,这条贼船,她是不得不上了。可是,她却心有不甘,最后这一个月,她一定不能再任人摆布,哪怕只是最后一搏,就算最后不得已真的做了南程莫的妾室,她也再无怨言。 返回小院,绿环笑盈盈的迎上来,“三小姐,方才老爷又派人来过,说是这小院过于简陋,等康少爷回来,就让小姐搬到凤仪院去,那里临水而居,风景秀美的很呢。现在老爷已经派人去凤仪院重新打扫装点,小姐,你这两日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又是“惊喜”当头,秦梦遥彻底无语。 “过两日再说吧,我累了,一会有人来,就说我休息了,”秦梦遥兴致缺缺的关上房门,仿佛全世界都在将她往火坑里推。不过,这种场面,怎么能少得了那个人,难道消息还没传到不成? 秦梦遥沉着气等了两天,到最后连她自己都等烦了,还没等到那个要等的人。 倒是先迎来了张厨娘,她领着眼睛肿成两颗红桃的春桃,径直进了秦梦遥的房间,还没等秦梦遥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三小姐,奴婢有错,请三小姐责罚,但是春桃她是个笨丫头,您大人有大量,就让这丫头留在您这里吧……那日,悠悠少爷中毒,奴婢确实听说了些事情……” 张厨娘说着突然停顿,见秦梦遥正紧紧盯着她不说话,又想了想才说道:“小姐,奴婢也只是听说,您听完了,能不能让春桃继续留在这里伺候您?” 这样明显的交易,让秦梦遥又不由看一眼春桃,自己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处,值得张厨娘用秘密来交换? “那好,你说吧。”听到秦梦遥开口,张厨娘身子明显一放松,左右看一眼旁边,秦梦遥会意的将绿环和白宁支出房间。 秦梦遥仔细听着张厨娘杂乱无章的陈述,脸上并无任何变化,可心情却明显越来越沉重。 “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张厨娘连连点头,“没想到那日春桃会到大厨房去,正好撞见了这事,奴婢本以为都是谣传,可听春桃说过之后,奴婢觉得有必要跟三小姐您说一声……那春桃她,三小姐,您看?” 春桃红肿着眼睛,抬头看向秦梦遥,嘴巴一撇,有种想哭不敢哭的架势。 秦梦遥突然起身,伸手拉起张厨娘,“我从没说过不让春桃留下来,张大婶您大概是误会了,您别担心。” 本来秦梦遥只是想通过春桃向张厨娘传句话,可没成想春桃却以为是自己犯了错,使得秦梦遥不想留她,不过这样一来,反倒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不单通过张厨娘之口将自己与南程莫即将成亲的事传了出去,还意外得知了之前在早餐中下毒之事,可谓一石二鸟。 不过这样一来,秦梦遥的心情越发沉重,原本以为自己的敌人不过是秦洛芙而已,可没想到,如此一来,自己又多了几个强力的对手,果然一入侯门,再平淡的生活也会给你丢两块石头过来。 春桃虽然留下来,可张厨娘心中却仍忐忑不安,偌大一个霍府,好不容易能够找到一个肯收留春桃的地方,她恨不得时时守在春桃身边,生怕她又惹出什么麻烦。 张厨娘在霍府的大厨房忙活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五岁时却被吓出了羊癫疯,后来又连生几场大病,张厨娘每每看到这个多灾多难的女儿,心中便似刀绞,她年轻时,尚且幻想女儿被霍府的少爷相中,有朝一日登堂入室,可年龄越大,心中的期望越低,如今只是呆在一个认亲的小姐房中,就已经感激不尽,更何况眼看这小姐就要转而成为少爷的枕边人,她自然更要助春桃留下来。不管怎样,这已经离少爷身边又近了一步。 秋日里,蟹膏肥,秦梦遥等了几日不见秦洛芙的动静,索性派人去外面买来一筐蟹子,放在屉笼上蒸熟,准备在后花园中摆酒,同小院中的下人一道吃蟹赏菊。 为了获得霍双城的首肯,她特意派人送了一屉大肥蟹到沁心院及各个小院中,霍双城眼见秦梦遥已然认同了自己的新身份,自然乐呵呵的准了秦梦遥的请求,甚至还专门派人取来上好的黄酒送给秦梦遥品评。 秦梦遥乐不可支的带着绿环、青莲等众人在花园的小亭上把盏作乐,初始众人还放不开胆子,不敢动手,结果见秦梦遥一口酒一口蟹吃的欢快,终于也按捺不住,放开了吃喝。 酒过三巡,秦梦遥看着脸色泛红的众人,心中偷乐,酒后吐真言,现在正是获知人心的大好时机,她以后若真留在霍府,若是没有几个心腹,孤军奋战,怕是连怎么被人整死的都不知道。 不出所料,没等她开口,来帮她测试的人就气势汹汹的冲到了亭子下方。 秦洛芙自打回到霍府,就恨不得分分钟跑到秦梦遥面前指着鼻子大骂,可是却被采珊一次次劝了回来,今日一听说秦梦遥竟然大摇大摆在后花园摆酒作乐,越发忍耐不住,顾不得旁人的劝阻,气冲冲地直奔后花园而来。 第259章 一手好画 “秦梦遥,你这个狐狸精,给我滚下来!”秦洛芙冲着亭子大骂。这个亭子可是当初她与康哥哥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也是在这里,她对那个腼腆的男子一见钟情,可是这个贱人竟然在这样美好的地方吃蟹饮酒,简直大煞风景! 而此刻,亭子之中风光正好,酒醉微醺,清风徐徐,正是吟诗的好景致,绿环等人借着酒劲起哄,非要秦梦遥五步成诗,奈何秦梦遥五言七律造诣不高,沉吟半晌,突然想起薛宝钗那首极经典的咏蟹诗,于是张口道:“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馀禾黍香。” 话音刚落,旁边小厮众人齐声喝彩,他们只知秦梦遥画的一手好画,尤其是寥寥几笔竟然能将一向纨绔的霍景普给驯服,此事几经流转在霍府中令众人极是佩服,可没想到的是,这位出身乡野的“三小姐”竟还能出口成诗,瞬间又倾倒众生一片。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小姐,这句实在太妙了!”白宁是霍府的家生子,先前也学过几个字,所以听到秦梦遥口中这句,不由肃然起敬。 秦梦遥笑笑,刚要张口,却听见风中似有女子的声音飘过,于是忍不住扭头向下张望,一看到亭下的身影,内心瞬间乐开了花,脸上却闪过一丝忧虑。 “绿环,那位似乎是少奶奶呢,想来她是见咱们玩得开心,所以来凑凑热闹,她身子重,不方便,不如你同白宁去扶少奶奶上来吧。”秦梦遥心中暗笑,绿环是霍双城身边的人,能够成为霍双城的贴身侍女,自然有其不一般的本事,而白宁虽说是新来的,但是那双带钩的眼睛,一看便知不是好惹之辈,有这二人去接应,纵然秦洛芙撒泼,也定然不会吃大亏。 “是,”绿环同白宁应了,赶忙奔下台阶去搀扶秦洛芙。绿环早就知道秦洛芙同秦梦遥的关系,所以心中早有准备。 两人笑盈盈的走到秦洛芙面前见礼,秦洛芙看到来人,也不在意。 采珊生怕秦洛芙在下人面前失了体面,所以赶忙在身后扯扯秦洛芙。 “你扯我做什么,松手!”秦洛芙毫无顾忌的挣脱采珊的手,冲到白宁面前,一阵劈头盖脸。 “秦梦遥呢,她怎么不来,她是不是心虚不敢见我,哼,这个狐狸精!”秦洛芙深知绿环惹不得,所以只冲着白宁大发脾气,见白宁眼眸同秦梦遥极似,气得冷哼一声,“呵呵,不愧为狐狸精,身边的下人也长得一副狐媚样,难怪连老爷都被她给迷惑!” 白宁莫名受了这一通骂,气得两手紧紧攥起,绿环悄悄拉着白宁的衣袖,却被秦洛芙一眼看到。 “咦,绿环姑娘,你不是在老爷身边服侍的吗,现在怎么竟沦落到这种地步?”秦洛芙冷嘲热讽,同她刚进府时乖巧可人的模样判若两人。绿环略惊讶的看着秦洛芙,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在这赤果果的嫉妒面前,再多的伪装都显得极为脆弱。 “回少奶奶,奴婢现在在三小姐身边当差,三小姐看到少奶奶,特意派奴婢们下来,请少奶奶一同去吃蟹赏景呢!”绿环笑容依旧,低首顺眉向秦洛芙说着。 但秦洛芙的脸色顿时又耷拉下来,“呵呵,你们三小姐当真是好心,只是可惜,我现在正怀着大少爷的孩子,不能吃蟹的。不过呢,赏景倒是件美事,我可是许久都没到过那么高的地方了,不如就请绿环姑娘帮忙,扶我一把如何?” 秦洛芙说完,一直站在身后的采菱急了,她如何不知自家小姐的脾气,她只要驴脾气上来,不达成目的誓不罢休,甚至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在家做姑娘时,她就因此惹出那么多麻烦,幸而有老爷和夫人在背后悄悄处理妥当,可现如今在霍府,秦老爷想出手也难管霍府的家务事,再说万一她不顾自己腹中的孩子,那她唯一能够抓住霍景康的筹码也没有了。 想到这里,她越过采珊,低声在秦洛芙耳边耳语几句,秦洛芙突然安静下来,摸摸自己已经凸起的小腹,复又勉强笑笑,“绿环姑娘,我这身子,实在不便攀爬,正巧我也许久没有看到三妹妹了,能不能麻烦你将她请下来,我好同她叙叙旧。” 这态度转变之快,再度令白宁瞠目,让人忍不住怀疑面前这位温婉的女子,同方才破口大骂的少奶奶,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绿环微笑答应,转身往亭子上爬去。白宁紧随其后,忍不住发问:“绿环姐姐,这位真的是少奶奶?” “当然是咱们康少爷明媒正娶的少奶奶,不然你以为呢?” 白宁撇撇嘴,不再言语,都说少奶奶温柔可人,长相甜美,可她今日所见,同想象中全然不是一个模样,不过她先前的态度,倒是完全印证了她同秦梦遥不和的传言。 亭子中的众人虽说放开了胆子喝酒,但是在秦梦遥面前,他们根本不敢多喝,生怕一会喝多了误事,这会秦洛芙突然出现,他们想到之前的传言,不由都清醒过来,偷偷关注着下面的情况。 见绿环上来,秦梦遥心下了然,但既然秦洛芙已经来到亭子下,她总不能将这个大好良机白白错过,这可是她等了几天才等来的好机会。 听完绿环转达的话,亭中所有人无论装酣还是假寐的,都竖着耳朵等八卦下脚料。于是她猛地一拍脑袋,“哎呀,你看我,忘了少奶奶身子不方便这回事了,咱们这里不是还有好些点心吗,这桂花糕和蝴蝶酥有身子的人应该是可以吃的吧?” 绿环点点头,忙招呼身边的几个丫鬟,捡了些点心摆在小碟中,又拾了几只蟹一并放在托盘上,瞅一眼还在亭子下面的秦洛芙,低声问:“三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既然少奶奶都来了,咱们自然要看少奶奶的面子,”秦梦遥示意绿环带好东西,沿着台阶慢慢往下走。 而亭中微酣的小厮见状,也都麻利收拾了亭中的东西,一并向下走去。 二人见面,罕见地没有剑拔弩张,两人相互见礼又虚情假意两厢问安,秦梦遥身后拎着蟹笼端着糕点的丫鬟也已经寻好安置之处。 幸而后花园石桌随处可见,绿环等人将蟹笼安置好,才见秦洛芙扶着腰,在采珊的搀扶下慢慢走来,而秦梦遥却落后两步,恭谦地跟随其后。 秦洛芙虽然性子火爆,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颇为顾及自己的面子,除了在秦梦遥面前,总是忍不住会撕破脸皮。眼见竟从亭子里下来这么多人,秦洛芙难得的收起针对秦梦遥的锋芒,款款挪步,尽显大家风范。 “少奶奶,此处虽然简陋了些,但是也够风雅,还希望少奶奶不要嫌弃。”秦梦遥取出随身带的一张细丝绒坐垫铺在石凳上,“您现在怀着身子不易受凉。” 秦梦遥态度极尽恭敬,秦洛芙轻哼一声,扶着采珊的手直接越过铺好坐垫的石凳,柔声吩咐采菱,“将我那张金丝缀珠毛毡放在这个石凳上吧,唉,最近疲乏的很,也不知是怀身子的缘故,还是太过劳心,总觉得朝着阳光就会脑袋发晕,所以我还是坐这一个吧……妹妹,别光站着啊,你也坐,来,坐着咱们姐俩说说话。” “嗯,少奶奶现在是两个人了,当然不比往常,那我就不客气了。”秦梦遥将坐垫塞到绿环手中,一屁股坐下。 “呵呵,是啊,两个人可不敢大意马虎呢,”秦洛芙笑笑,小心坐下,话中之意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几个月,相公不在家,真的是令我夜不能寐,****都为他忧心不已,不过幸好,等相公回来了,我这几个月的辛苦便也都值得了。” 秦梦遥佯装没听到,摆弄着手中的大蟹壳,一边不经心的点头。 “少奶奶确实辛苦,辛苦,嗯,这蟹子真是美味,只可惜少奶奶现在吃不得,少奶奶,您别光顾着说,来尝尝这桂花糕,可是我特意从李记买回来的呢,特别好吃。” 秦洛芙神色柔和的看着面前的糕点,摇摇头,“实在对不住,妹妹,我最近胃口不好,只要吃一些就想吐,所以就不在妹妹面前露丑了。今儿在府中待得烦闷,所以想来后花园来转转,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咱们姐妹,可真是有缘呢!” “可不是嘛,听说少奶奶回府,我还打算过去拜访拜访的,没想到今日凑巧就遇见了,可真是巧啊!”秦梦遥擦擦手,着重说着一个巧字,心中却暗暗发笑,这场戏倒不知道会是谁先露出马脚,不过无所谓,只要秦洛芙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算演足一场大戏又如何。 “要不说咱们有缘呢,像是那些戏文中唱的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所以说人和人相遇,本来就是个命。”秦洛芙想起当初同霍景康的相遇,丝丝娇红浮上双腮。 秦梦遥笑笑,这世上那些所谓的缘分,谁知道几分是天注定呢!不过秦洛芙没给她太多感叹的时间,秦洛芙决定先抢占先机,至于什么姐妹相亲,打足了幌子就够了。 “想当初,我同相公,也是在这后花园中相识的呢!” 秦梦遥听到这句话,心中咯噔一声,但面上仍旧笑得犹如微风拂面。 “我至今还记得,那时候相公站在亭中,他笑起来,特别好看。”秦洛芙出神的回想着当日,面对她,康哥哥总是一副酷酷的冷漠表情,可是她却总想起他嘴角微微勾起的模样,这比世上任何男子的笑容都要令人迷醉,“他说话总是那样温柔。我从没想过有一天竟然会成为他的妻子……” 秦洛芙陶醉在自己的想象之中,而至于成亲前,在潘楼中发生过的一切,她已然抛掷脑后,自从成亲之日,她的世界中,就只剩下她的康哥哥。 “少奶奶可真是让人羡慕,”秦梦遥说的不冷不淡,可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浓重,“现如今,少奶奶深受少爷疼爱,又怀了小少爷,可真是让不少人眼红呢!” 秦洛芙听到这话,表情不由一冷,霍景康最疼的是谁,她当然清楚的很!秦洛芙本想让秦梦遥知难而退,却偏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当初霍景康因秦梦遥将自己丢在院中,连房门都不肯踏进半步,这事在霍府几乎无人不知,纵使霍双城严令禁止下人私传谣言,可此事还是风传出去,甚至连秦怡文都一清二楚,不然武夫人不会看到她便难过得痛哭不止。 不过既然秦洛芙敢于向秦梦遥挑战,又怎会被这一丁点的挑刺所打倒,她呵呵一笑,双手爱怜的抚着微微凸起的肚子,霍景康就算再中意秦梦遥又怎样,他的正堂妻还不是落到了秦洛芙的头上,更何况现在有这个孩子牵着,以后难保霍景康不会变心,至于秦梦遥,谁知道日后会是什么下场! “呵呵,我娘说我的肚子看起来倒像是个男孩儿,但是谁知道呢,其实小小姐也不错,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嘛!”秦洛芙笑呵呵的说完,对这个孩子的期望越发强烈,第一胎,最好是个儿子,起码有了儿子,她的位置就彻底稳定了。 “儿子也好女儿也罢,都是爹娘的心头肉,我还听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呢!”秦梦遥笑得毫无芥蒂,秦洛芙却听得心头拧成个大疙瘩,本来有这么个大情敌就已经够她上火了。 春桃方才喝多了酒,这会在树荫下晕晕乎乎掰着手指玩,偏生一清醒过来就听见秦洛芙的话,于是乐呵呵的傻笑不停。 “这是哪个奴婢如此不识规矩,”秦洛芙嫌弃的蹙眉,一回头恰看见春桃那幅憨厚模样,正是当初将她吓得夜不能寐的疯癫女子,不由脸色发白,但过了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淡下去的心思又重新升上来,这个奴婢也着实猖狂了些,今日正好逮住机会可以好好教训她一通。 第260章 百年好合 “采菱,你去问问那个大胆奴婢有什么好笑的,让她说来听听。”采菱经历过那一场恐怖经历,看到春桃恨不得躲到天边去,一听秦洛芙的话,直接愣住了,当初将她丢下不管的是她,现如今将她丢给敌人的又是她。 采菱这些年从不违背秦洛芙的话,甚至连秦洛芙闯下的祸都可以毫无怨言的背黑锅,可这一次,她犹豫了。 “少奶奶,她可是……” “可是什么,让你去问你就问。”秦洛芙低声呵斥,现在的采菱越来越不似从前了。 结果采菱还没动,春桃不请自来。 “咦,你好眼熟,长得真好看,我以前一定见过你,你是,哦,想起来了,你是少奶奶,”春桃醉眼迷离,一屁股坐在秦梦遥身边的石凳上,抓起块桂花糕丢到口中。 秦洛芙皱着眉头看春桃滑稽的表演,绿环青莲忙上前,想将春桃拉走,却被秦梦遥抬手制止。 “你真的是少奶奶?可是少奶奶脾气哪里会这么好,她啊,啧啧……”春桃刚想提起秦洛芙当日的英勇事迹,却被秦梦遥丢过来的一大块蟹黄打住,她满心欢喜地将蟹黄塞进嘴里,再开口却忘了方才的话题。 “嘿嘿,少奶奶,少爷下个月就要回来了,老爷说,等少爷回来了,就让我们小姐跟少爷缔结百年之好呢!老爷可真大方,那么大的珍珠一大盘一大盘的往我们小姐房里送,还有好多好多好东西,春桃都从来没见过呢!”春桃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秦洛芙整张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春桃,你喝醉了,”秦梦遥轻声提示,可春桃突然一把拉住秦梦遥的手,眼泪鼻涕一股脑流出来,“小姐,春桃知道你为我好,你不会不要春桃的,春桃什么都不要,只要小姐别赶我走就行。” “你放心,只要我在这里一天就不会丢下春桃不管的,”秦梦遥拍拍春桃的肉手,春桃虽然动作慢些,但性子却一点都不慢,而且跟秦梦遥一样都是认准一个人便会一直死认下去的主,自打她借春桃之口将霍双城的意思经张厨娘之口传出之后,她更是认准了这一点,所以对于春桃的行为,她也总是任之由之。 但显然春桃的话也让秦梦遥收到了预料之外的效果,秦洛芙似乎绷不住了…… “呵呵,三小姐,你这个丫头还真是有趣的很。”秦洛芙佯装镇定,这一场交锋本来她已经快要占到上风,可是这个看似蠢蠢的丫头一出来,将她原本的算盘彻底打乱了。 “我这个丫头平时被宠坏了,说话做事总是冒冒失失,还请少奶奶多多见谅,别跟这个丫头计较才好。” 秦梦遥说完,秦洛芙尴尬的笑笑,“怎么会,她一个酒醉的小丫头,说话也做不得数的,你说是不是?” 站在不远处的诸小厮丫鬟个个都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这二位可一直是府中的话题风云人物,这次显然又是一次极好的八卦机会。 “少奶奶既然说做不得数,那便是做不得数了,”秦梦遥笑呵呵的回应,不过春桃却白眼一瞅,忽的站了起来。 “谁、谁说做不得数了,我们三小姐,那可是老爷亲自请她嫁给康少爷的,多大的面子!”春桃冲着秦洛芙嚷嚷完,又转而看向旁边众人,“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 见春桃失态,绿环等人慌忙上前去拉,奈何春桃力气极大,撞得石桌一颤一颤,吓得采菱采珊急忙护在秦洛芙身前。 “哎,你们别碰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春桃嚷嚷几句,终于被弦歌等人拖走,为了避免再出意外,几个不胜酒力的小厮也借机一并离去。 “实在不好意思,让少奶奶见笑了,我这丫头不懂事,回头一定好好教训她一顿,还希望不要影响到少奶奶的好心情,咱们继续,”秦梦遥讪讪地笑,重新坐回石凳上。 “好心情,呵呵,你觉得我还会有好心情?”秦洛芙终于笑不出来,“秦梦遥,今儿咱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说,你到霍府来到底有什么目的?若是为了钱,好,你要多少,我给你便是!” “少奶奶可真是大手笔,只可惜我不需要你的钱。”秦梦遥笑的脸皮发僵,一时收不回来。 “那你要什么,只要你说,只要我能给得起!” “好,我要个人,你给不给?”秦梦遥冷笑,既然秦洛芙如此不自量力,那她也没有必要同她假惺惺演这一出姐妹情深的大戏。 “如果你要康哥哥,休想!”秦洛芙面色阴冷。 “但假如我说,将军大人他非要给呢?”秦梦遥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她不相信,以女人的嫉妒心,尤其是秦洛芙这样从不吃屈的女人,真的会咽得下这口恶气。 “呵呵,将军大人非要给,那你呢,是不是也非要不可?”秦洛芙紧紧咬着嘴唇,直要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你说给人做妾?嗯,这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秦梦遥,我告诉你,我才是霍景康的夫人,纵然你入了霍府的大门,你勾引得了康哥哥的人,你却勾引不了他正室夫人的名号!你这一辈子都只能是别人的侍妾,你只不过比一个奴婢高一等而已!”秦洛芙的话极尽恶毒,句句都似一把剑戳向秦梦遥的心窝。 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有的时候甚至不需要过多言语,只是一个地位便足以将对方压死。就如同正室同小三之间的战争,男人偶尔花心,最后玩得累了却终究还是会回归家庭,而至于被玩弄的小三,若非有足够的心智与忍耐,最终也不过落得人情两空的悲惨下场。 秦梦遥自始至终都不曾有过先入妾室而后扶正的想法,她要的是从一而终,要的是那个能够对她专一无二心的男子。可是秦洛芙的话,每一句都如同打在她的脸上。 绿环在旁担心的看着面前的二位主子,生怕稍有差池,二人便会动起手来,最重要的是秦洛芙现在身怀有孕,若是打起来,最吃亏的还是秦梦遥。 “我乐意,你奈我何?”秦梦遥刻意刺激秦洛芙,果然刺激之下,秦洛芙像是被激怒的斗鸡,整个身上的翎毛都倒竖起来。 “秦梦遥,我警告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已经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你若是肯开个价,然后乖乖离开,你的下半辈子将会享尽荣华,可是如果你一意孤行,非要留下来,也休怪我翻脸无情。”秦洛芙说完,一双眼睛犀利的盯着秦梦遥,离霍景康回来的时间越来越近,她今日定要得到一个答案,以便未雨绸缪。 秦梦遥心中的算盘打得啪啪响,若是她真的挺秦洛芙的话,带着钱物离开,虽说自己从此不再受醋意的折磨,可是以霍双城的力量,她只怕还不等离开京都就再度落入霍双城手中了,下一次怕是就没有这么高大上的待遇了,而留在南程莫身边,她起码每日还能见到他,跟他说话看他微笑,可惜的是,从此她的地位,与他天差地别。 “对不起,少奶奶,我决定留下来。”秦梦遥说完,彻底打碎了秦洛芙残存心底的最后一丝期望。 “那好,你别后悔!”秦洛芙啪的一拍桌子,那双娇嫩玉手瞬间变得通红,可秦洛芙似不觉一般,猛地起身,居高临下指着秦梦遥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我今日为你留足了面子,你既然真觉得做妾好,那我就成全你,不过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只要你留在府中一日,你以后的日子,会比在监狱之中,还要难熬!” 说罢,秦洛芙转身离去。绿环在旁边听得内心发寒,却有不敢继续多问,生怕惹本就窝了一肚子火的秦梦遥再度伤心。 方才等着看热闹的下人,如今恨不得将自己直接隐身,若知道看个八卦会收获这样的结局,他们宁可早早就跟着弦歌等人一并散去。 “行了,收拾东西,走吧,”秦梦遥眼看秦洛芙离去,脸上反而露出一抹微笑。 回到小院,春桃还在喋喋不休,白宁听得厌烦,直接将春桃摔在床上。 “绿环姑娘,这些日子您在我这里也帮了不少忙,多谢姑娘了!”秦梦遥取出两块银锞子,塞到绿环手中,绿环惊惧的睁大了眼,不容置信。 “三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绿环将银锞子推回秦梦遥手中,原本她来照看秦梦遥,便是霍双城特意安排,然而随着在秦梦遥身边时间越长,她反而越享受在秦梦遥身边的感觉。 “劳烦你照顾我这么多天,这些都是你应得的,快收着吧,”秦梦遥直接塞给绿环,见绿环惶恐,于是索性开口,“绿环姑娘,我这里已经有足够的人手,慢慢都会熟悉起来,你还是会将军那边吧,将军年纪大了,身边正是需要人的时候。” “可是,您的伤还没有完全好……” “这些已经不碍事了,大不了每日再泡几次澡便是。”秦梦遥执起绿环的手,不无留恋的说道:“其实我也不舍得你走,你是我遇到唯一能够理解我的人,可是天意弄人,你方才也听到了,少奶奶已经威胁我说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比监狱更惨,我不愿拖累你下水,你在将军那边,应该会过得很好。” “我不怕的,三小姐,你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少奶奶施加手段,绿环也不会轻易跟小姐分开。”绿环很是不舍,能够为自己的下人如此着想的主子,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秦梦遥叹气,终究还是软了下来,“也罢,可是这些日子只怕不会太平了。绿环,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是夜,绿环一如往日来到沁心院,见霍双城已经等地不耐烦,于是索性带着哭腔,将秦梦遥对她交代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霍双城听完,气得眼中直冒火星,“好,很好,从前我只知康儿媳妇娇惯任性,却还没想到她会任性到这种程度。呵呵,这种人被称作大家闺秀,可实在侮了这些千金小姐的美名。” “绿环,你还到三小姐处,同时记得留意少奶奶的动向,若是有什么情况,立马来通知我。” 霍双城说完,绿环诺诺的应了,却还是犹豫地站在一旁,不无担忧的提醒着霍双城:“老爷,少奶奶已经放出话来,说只要三小姐留在府中一日,她就不会让她有好过的一天,三小姐真的挺可怜,她在那个院子里,真的是谁都敢欺负她,若不是三小姐脾气好,只怕早就已经气死不知多少回了。而且就算她不被气死,只怕也有人起了害人的歹心,三小姐在继续呆在府中,只怕她被人暗地害到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个丫头,遇到这样的事都不知道跟我说一声!”霍双城气呼呼,其实他早已听出绿环的话外之音。不过相对而言,其实霍府之中还算是安全之所,只是内乱争斗不断,许多事反而显得有些复杂。 “那老爷,您的意思是?”绿环期待地盯着霍双城。 “我的意思嘛,”霍双城故意停顿微笑,“你之前不是一向都机灵的很吗,这一次你来说说看,应该怎么办?” 绿环想想秦梦遥的话,灵巧的别国霍双城的话锋,“老爷,这我哪里会懂,只不过少奶奶也说过,只要三小姐在府中的话,她就绝不放过三小姐,我想,或许离少奶奶远一些,三小姐可能会更安全一些吧……” “呵呵,这些话,都是那个丫头教你的吧?”霍双城突然一笑,“你告诉那个丫头,她要是想出去,直接来跟我说,借人之口多不方便!她总不会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吧?” 绿环一愣,“老爷,您的意思是……” “你回去告诉那丫头,只要她不过分,我也不会难为她,”霍双城深邃的目光幽深不见底,绿环了然于心。 对于绿环而言,这二位皆是主子,但霍双城的话却是至上。她虽对秦梦遥很是欣赏,但相比而言,对霍双城更多的是敬畏,秦梦遥想收买自己做她的间谍,她还需要再好好想想。 每年的十月初一,是霍府祭祖的大日子。霍家家主同族中长老早早便已经安排好祭祖活动,霍双城自然也不敢怠慢,提前一日便开始着力准备。 第261章 冒牌 而秦洛芙由于怀孕的关系,这日不宜出门,所以一大早便待在房中不曾出门。到了午后,听到隐隐约约有敲锣唱戏的声音,终于憋不住,欲往门外走走。采珊拦不住,只得伴其左右。 走着走着,秦洛芙突然想起两日不见的秦梦遥,今日全府几乎全部出动,倒不知她这位名义上的三小姐,正在做什么,想到这里,她折身又往秦梦遥的小院走去。 秦梦遥因来葵水的缘故,呆在府中未曾出门。许是之前受凉的关系,她此刻腹中疼得厉害,虽在床上盖着被子,但还是身子发凉,额上冷汗一阵接着一阵。 春桃虽一直守在她身边,但这位傻大姐显然对此事知之甚少,只是秦梦遥提出才知道要以热水敷腹部,不过即便如此,秦梦遥也已经知足。自打那日绿环从霍双城处回来,她虽回得轻巧,但自打那时起,绿环同秦梦遥之间就像是隔了一层纱,有种朦胧的距离感。 秦梦遥想起绿环说的那句话,就不由一阵揪心,既然霍双城早就知晓了自己的目的,为何竟会坚持让自己继续留在这里,难道他真的不知这样一来,只要她在,秦洛芙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虽说如今秦梦遥的身份不似往日,茗烟还是对秦洛芙抱有极大的戒心,他本在门口同白宁闲聊,远远看见秦洛芙,整个人就像见到老虎一般,拉着白宁就进了门。 秦洛芙本只是打算看看秦梦遥的热闹,可没想到一眼看到茗烟的反应,反而有种莫名的兴奋。 “采珊,你看到没有,刚才那人看到我竟然吓得屁滚尿流,难道我就长得这样凶神恶煞?” 采珊抿嘴一笑,“少奶奶闭月羞花,想来是他没胆子看少奶奶吧。” 秦洛芙满意的嘴角上扬,眨巴眨巴她引以为傲的长睫毛,转眼看到沉默许久的采菱,自打采珊取代了她的位置,她似乎就一直这样蔫蔫的。 “采菱,你说呢?”秦洛芙说完,采菱身子一颤,采珊则得意的看着曾经一直不可一世的采菱,当初采菱春风得意时,她也没少受她冷语。 采菱自从上次被春桃吓到后,一走到这小院附近,便不由觉得胆怯,当初秦洛芙将自己丢在这里独自面对时,她第一次意识到,若没了秦洛芙她也不过是个任人宰割的鱼肉,她曾经那样不可一世,也不过是仗着秦洛芙的关系,可是若自己真的失势,只怕好日子也便到头了,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未来。 “少奶奶,奴婢方才没看到,奴婢不知。”采菱仍低着头,刚才茗烟一闪身时,她就已经看得清楚,可是她假装不知,也不愿再往那个小院靠近半步。 只是天不遂人愿,秦洛芙看着采菱心虚的模样,戏谑之心更盛,“采菱,既然你没看到,那你就到近前去看一眼如何?” 茗烟虽闭了院门,但毕竟青天白日,无故闭着院门实在不成体统,所以仍留了半扇小门。青莲洗完衣服,见小路上有些青苔,于是招呼了弦歌等人一并抬来水清洗院中的小路。冲着冲着,几人竟互相泼水玩闹起来。 “咦,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走错地方了不成?”秦洛芙一脚踏进门,故作惊叹。方才采菱只说打扫卫生,秦洛芙还觉得奇怪,没想到走到近前一看,竟是这样精彩的场面。 青莲等人听到秦洛芙的话,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恭敬屈膝施礼,然而仍有几滴水不小心沾到了秦洛芙的裙角。 “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哼,一个个毫无规矩,你们当霍府是什么地方,岂能由着你们胡来!”秦洛芙叉腰站在门口,气势汹汹地教训着院中之人。 青莲弦歌不敢做声,只是垂着头满脸惧色。 “少奶奶,您别生气,因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采珊低声劝说,可秦洛芙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怎会善罢甘休,她眯缝着眼,将院中每个人仔细看过一遍,这些下人显然才来到小院当差不久,脸上还稚嫩的很。 “这怎能是小事,这可是咱们堂堂三小姐的院子,怎么能任由这几个小奴才给坏了名声!”秦洛芙振振有词,指着青莲问道,“你们三小姐呢,真不知道她怎么选的人,竟然就这样任由你们胡闹,今儿我非好好帮她整顿一下才行!” 绿环原本无事,正在房中刺绣,听到院中的动静忙走出来,见是秦洛芙,赶忙满脸堆笑迎上来,“奴婢见过少奶奶!还请少奶奶息怒,他们都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您放心,他们这也是初犯,以后再也不会了。” “呵呵,我倒是谁这样会说话,原来是绿环姑娘,”秦洛芙不紧不慢,眼睛看都不看绿环一眼,自打她得知霍双城有意将绿环给秦梦遥做奴婢后,绿环在她心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说话态度也随之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过这可不是绿环姑娘的院子,绿环姑娘如此越权,难道就不怕那位责罚?呵呵,这么说起来,教导丫头的事情,似乎也是绿环姑娘分内之事,他们今日这般失礼,绿环姑娘还真脱不了干系。” 绿环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好歹也是霍双城身边的一等丫头,虽说现在被临时调到秦梦遥身边,但自始至终她也未曾受过别人这样的嘲讽,脸上难免有些挂不住。 “多谢少奶奶提醒,以后我会多加注意的,”绿环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现在突然越来越能体会秦梦遥的心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这样扯下脸皮跟人别扭的。 “听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但是,”秦洛芙微微一笑,这笑容让绿环莫名生畏,“但是,我今日既然遇到了,总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不然你们这样,还真让别人以为有人无能,才会让下人这般无礼呢!” “采菱,你过去,代我教训教训这些不懂规矩的奴才,”秦洛芙扭头,见采菱一步一步走出来。 “少奶奶,算了吧,他们已经知道错了,”采菱低声求情,可是秦洛芙鼻中冷哼一声,明显有些不悦,那裙角上的泥水还那样清晰,秦洛芙怎会轻易放过他们。采菱在秦洛芙面前失势后,被采珊踩鼻子上脸,这一次,她终于不愿再失去挽回地位的机会。 青莲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整张脸几乎要埋到地上,她听见采菱慢慢走近的声音,心里面像是敲起一面牛皮鼓,咚咚的震得心疼。 “你要干嘛!”不知何时春桃已经搀扶秦梦遥站在门口,春桃见状,将秦梦遥交给白宁,自己已经呼哧窜到采菱身前。 “哎呀,你吓死我了,”采菱吓得倒退两步,自从目睹春桃犯病后,她本来就对春桃有所忌惮,结果这一次又对上春桃。 “你在那里磨蹭什么,还不快去,”秦洛芙尖利的声音传来,采菱点点头,绕过春桃,来到青莲面前。 “少奶奶,你在我的院中,这是要做什么?”秦梦遥扶着白宁的手,缓缓走下台阶。 “呵,原来你在啊!”秦洛芙笑笑,脸上毫无愧疚之色,“你的下人太不懂事,我来帮你教训一下。” “我的下人,似乎还轮不到少奶奶你来教训,就不劳烦少奶奶越俎代庖了,”秦梦遥脸色苍白,嘴角闪过一丝蔑视的笑。 秦洛芙回赠一笑,“我可是霍府的少奶奶,这些事,可是比你一个冒牌的小姐做起来名正言顺的多,至于这些下人,大概也是看人脸色行事的吧,妹妹啊,我可告诉你,这些下人,最是势利,看你好欺负,所以活儿也不好好干,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拾掇的服服帖帖的!” 说罢,又要让采菱动手,秦梦遥越发不爽,示意春桃走到采菱面前,一把抓住采菱上扬的手。 “秦梦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秦洛芙见采菱被压制,一时气急,指着秦梦遥便骂。 “呵呵,是不是好人心,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但是我的人,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能碰她们一根手指头,请少奶奶听好,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下人,你没有权利替我教训她们!她们就算再无礼,再不讲道理,在我这个院子里,就没有受人欺负的道理!” 两人隔着小小的院子,眼神交汇处犹如闪电相交,如暴雨先兆,噼啪作响。 “采菱,你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掌她耳光!”秦洛芙恼羞成怒,脸色变得乌青,几步来到采菱身后。 奈何采菱的手被春桃紧紧钳制住,根本动弹不得。 “谁敢动我的人一根寒毛,以后我定当十倍奉还,谁若有胆,尽管动手试试!”秦梦遥努力向前迈步,腹中的疼痛让她额头再度涌出密密的汗珠。 院中的下人面对少奶奶与三小姐之间突如其来的纷争,都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甚至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没用的东西,给我闪开!”秦洛芙将采菱推到一旁,抬手便要往青莲脸上扇。 “你给我住手!”秦梦遥也不知哪里来的爆发力,怒吼一声,大步冲到青莲身边,就在秦洛芙的手即将落在青莲脸上的时候,一把握住秦洛芙的手腕。 “少奶奶!” “三小姐!” 几人瞬间惊呼出声,采珊同几个小丫鬟迅速上前扶住秦洛芙,而绿环和白宁也冲到秦梦遥身边,唯恐秦梦遥一时冲动伤了秦洛芙,若是伤到秦洛芙腹中的胎儿,只怕秦梦遥也免不了责罚。 “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你别以为三爷受你为义女你就登天成了凤凰,我告诉你,你就是个没教养的乡村野丫头!”秦洛芙暴怒,趁众人围上来混乱之际,另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秦梦遥脸上扇去。 “啪!”一声清脆的掌声落在脸上,绿环脸色瞬间肿起五个红红的指印。 秦梦遥转眼看到绿环的脸,却突然恢复理智,她将绿环拉到自己身前,“对不起,让你受累了。” 绿环连连摆手,秦洛芙这一掌下去,力度极大,她痛得眼中噙着泪水,但仍旧挤出一抹微笑,“没事,没事,三小姐,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跟她纠缠了。” “啪!啪!”秦洛芙冷冷的瞅着秦梦遥,双手拍的啪啪作响,“呵呵,好一幅主仆情深的画面,秦梦遥啊秦梦遥,你可真是个好戏子,不光骗得将军团团转,就连你身边的这些人也被你这伪善的面具所蒙蔽!” 秦梦遥毫不理会,只是轻声叮嘱白宁扶绿环进屋擦药,看二人离开,这才冷冰冰的回头看向秦洛芙。 “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青莲弦歌,你们都给我起来,跪这种人,只会脏了你们的膝盖,”秦梦遥说完,眼神中再不带一丝温和,面对秦洛芙,她的耐心已经耗尽。 可是秦洛芙依旧不屈不挠,“秦梦遥,你够厉害啊,你敢不敢对他们说说,你当初是怎样迷惑大少爷的,啊?你敢不敢说当初你进府就是为了勾引大少爷!” “勾引,呵呵,你倒是说得出口,当初是谁,明明知道我与霍大少爷已经成亲,还要死皮赖脸跟他成亲,呵呵,如今倒说是我去迷惑大少爷,你以为,我还用得着去迷惑他?”秦梦遥凑到秦洛芙跟前,脸上自信的笑让秦洛芙越发心寒。 “你,你就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秦洛芙脸色渐渐苍白,秦梦遥越自信,她就越发不自信,自打成亲之日起,她就已经输了,除了歪打正着的这个孩子,她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地方,因为康哥哥自始至终都不曾喜欢过她。 “既然你说我不要脸,那我还就真的不要脸给你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将军大人让我留在霍府,喏,就是跟大少爷在一起的事,本来呢,我还是很不情愿的,但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若是不这样做,岂不是太对不起你今天说的这些话了。”秦梦遥弯起嘴角,露出最优美的弧度,“所以我想,其实嫁给霍大少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你说是不是,少奶奶?” “你敢!”秦洛芙口中终于憋出两个字。 第262章 豪门千金 “我有什么不敢的,这世间的爱情本来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两个人才在一起,哦,想来也是,像你们这些豪门大千金怎么会为这事操心呢,你们的婚姻早就被父母包办好了,对不对?只有像我这样的村野女子才会为这些所谓的情啊爱啊的困扰,少奶奶,您说是不是?”秦梦遥越说,秦洛芙越发生气。 好不容易,秦洛芙才渐渐平息下心情,嘴角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不动声色往身后退一步,笑道:“听了三妹这一番话,果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真是佩服佩服,这世上像三妹这样通透的女孩子还真是少见,能够把这些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这可真不是常人所能办到的呢,难怪,会有人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神魂颠倒,若是我是个男子啊,遇到像三妹这样心思‘开放’的女子,怕是我也把持不住了。” “呵呵,少奶奶说得言重了,我说这些话,也不过是引些戏词而已,若说脸不红心不跳,我看少奶奶功力可是比我深厚的多,再说心若不跳,我还怎么站在这里跟少奶奶谈笑风生呢。”秦梦遥抹一把额上的冷汗,她的小腹越来越疼了。 秦洛芙看得出秦梦遥脸色越发苍白,此刻反而越发淡定,秦梦遥想让她尽快离开,她就是要拖住秦梦遥,反正她现在无聊地很,能有个人作陪,就算是斗斗嘴,也不错,再说今日族中长辈都已经去祭祖,就算她同秦梦遥吵起来,也不会被人看到。 “啧啧,瞧三妹说话,真是越来越有水平了,你们乡野出来的丫头,是不是都像你这般伶牙俐齿口无遮拦?”秦洛芙左右环视着,这个院子里已经被秦梦遥摆满了各种花卉,早已不再是她第一次在薛文佩引领下来时的模样。 两桶水被摆在大大的桂花树旁边,院中还保持着方才被清理时的模样,由于来不及收拾,几只木盆眼下正毫无章法的摆在小路旁。 秦洛芙看着看着,突然生出一股邪念,她边看着秦梦遥边不动声色的靠近离自己最近的木盆。 秦梦遥对秦洛芙的话极度厌烦,乡野出来的丫头又如何,她们不过地位不同而已,却同样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可是这些话对于一直养尊处优始终抱有优越感的秦洛芙,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三小姐,小心!”白宁帮绿环敷完药,刚走到门口,根本来不及冲到秦梦遥身边去。 而春桃本就反应极慢,整个人还没转过来,只听见哗啦一声,水溅满地,刚从井中打来的水,还透着股森森的凉意。 秦梦遥从头到脚被浇得通湿,寒意通过头皮渗进去,她整个身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水泼的不停颤抖,腹中痛意更浓,她紧紧捂住小腹,尚未转身,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夜幕隆黑,秦梦遥被针扎似的痛意戳醒。 她的小腹处放着一只暖暖的汤婆子,而环绕周身,摆放着数个还透着热气的铜捂子。 绿环趴在床边,春桃手撑着头坐在桌边打瞌睡。秦梦遥伸出手,轻轻晃醒绿环。 “三小姐,您醒了,”绿环抬眼,看到秦梦遥苍白的脸,不由一阵心疼,“三小姐,您别动,碗里还有热热的粥,您饿了没,要不先吃一点垫垫吧。” 秦梦遥摇摇头,她现在除了痛,再没有别的感觉。 “大夫来看过了,受凉太重,可能会闭经……不过三小姐你放心,我们已经熬好药,只要喝了药,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绿环有些难过的看着秦梦遥,她还这么年轻,若是因这事而落下病根,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没事,”秦梦遥嗓音嘶哑,“我没事了,你们快去睡吧,在这里趴着也睡不好。” 绿环无论如何都不肯,秦梦遥也不强求,她闭上眼睛,周身的温度令她有些出汗,可是小腹处仍旧冰凉一片,胀痛感似乎要撕碎她的内腑,痛得她周身又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小姐,你现在一定很痛吧,我老家有个法子,对于这个很是管用,您先抱着这汤婆子暖一下,我一会就回来。”绿环叫醒春桃,走出门去。春桃愣愣的看着秦梦遥,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 不消一会,绿环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黄酒鸡蛋汤进来。 春桃依旧流泪不止,秦梦遥无奈,只得忍痛拉着她的手不停安慰。 “你别哭了,现在小姐醒了,你也快回去睡吧,有什么事我会叫你的。”绿环最见不得遇事只知难过流涕的人,忍不住出声呵斥。 “我不回去,我要守着三小姐,我长这么大,三小姐是头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今天要不是我没拦住那女人,三小姐也不会受这么大罪,都怪我!”春桃站在一旁哭诉,绿环也不再说话,将一碗黄酒鸡蛋一点点送到秦梦遥口中。 秦梦遥只觉一股热流自胸腔流向腹腔,继而整个身子开始发热,不久浑身汗珠就像水洗一样将身下的被子都浸湿了,伴着这股暖意,秦梦遥终于沉沉睡去。 同一片夜空下,另一个小院中,如今也灯光摇曳,尚未安眠。 透着喜气的大红色帷帐在珠光下显得格外打眼,秦洛芙焦虑地在房中转来转去,她本想让秦梦遥知难而退,谁知这一下反而弄巧成拙。 “少奶奶,天色已晚,您快些就寝吧,”采珊见秦洛芙眉头紧锁,不免有些担忧。 “我现在还怎么睡得着,一想到那个贱人竟然真的要嫁给康哥哥,我这心里,心里就像被一把揪起来,好难过。”秦洛芙失落的坐在椅子上,脸上满是掩抑不住的担忧。 采珊原本还以为秦洛芙因白日之事而怕受责罚,正不知如何开口安慰,秦洛芙此话一出,她反而像是卸下一大重负,暗自思量着今日秦梦遥所说的话。 “少奶奶,你真的不必为此事而担忧,您想,您如今已是康少爷的正堂妻子,纵然她再有本事,做了康少爷的妾室,也要低您一头,再说您以后可是咱们霍府的当家主母,若想收拾她,还不是探囊取物。” 秦洛芙听完,点点头又摇摇头,此话说得轻巧,可是她一想到霍景康的身边又多一个女人,她还是非常不爽。 “不行,我绝对不能让她进霍家的大门!”秦洛芙说完,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次日,秦梦遥腹中虽还是阵阵刺痛,但经过药物调理已经好转许多。只是昨日的一大盆冷水着实厉害,秦梦遥好不容易才免开闭经危险,但还是因受了凉气,到第二天一早绿环发觉时,已经浑身烧得烫手,整个人已然神志不清。 “好冷……南程莫,你怎么还不回来……”秦梦遥口中喃喃,梦中是南程莫离开石塔村的模样,她一直静静的等,等到白发苍苍却仍不见他的身影。 “三小姐,醒醒,快点醒过来吧……”绿环急的差点哭出来,但秦梦遥却仍旧毫无反应。由于秦梦遥一直昏迷,熬好的药根本无法灌到秦梦遥的口中。 为了降温,春桃不停地将毛巾放在冷水中浸透敷在秦梦遥的额头,可是毛巾都已经捂热,秦梦遥的烧还是丝毫未降下来。 “还是这样烫,这样下去如何是好!”绿环左右为难,再任由秦梦遥这样烧下去,整个人只怕就要烧坏了! 绿环端着药,努力用匙子撬开秦梦遥的嘴巴,结果药刚喂到口中,接着顺着嘴角流出来,如此一来,药水都白白浪费,秦梦遥的病情还是根本无法控制。 “看来,也只好这样了……”绿环狠狠心,将药水倒入自己口中,弯身贴到秦梦遥的唇上。 秦梦遥在梦中正痴痴的盼,就在灰心之时,一张温软的唇突然贴过来,她心中突然欢喜起来,张口欲喊出南程莫的名字,可是就在开口的一瞬,苦涩顿时溢满整个口腔,一直蔓延到心中。 绿环一口口将药水全部喂到秦梦遥的口中,看着空空的碗,又看一眼沉沉睡着的秦梦遥,绿环终于苦涩的笑起来。 “你,你怎么能这样对三小姐!”春桃震惊地忘记了手中攥着的湿毛巾,整个人被绿环的举动惊到目瞪口呆。 “你先照看三小姐,我去漱口。”绿环并不理会春桃的问题,交代一句往门外走去,可是刚走到走廊上,绿环突然抱着脑袋蹲下来。 秦梦遥睡了足足一天一夜,才悠悠醒过来。额头上的毛巾已经被捂得温热,而春桃也已累极,趴在床头上瞌睡,她在秦梦遥的床前守了一天一夜,已经困到极致。 “三小姐,你终于醒了!”白宁和青莲每隔一个时辰便依绿环的交代到秦梦遥床前一看,秦梦遥睁开眼,正巧白宁走进来。 “水……”秦梦遥嗓音沙哑,她仿佛在沙漠中走过许久,整个人都已经干渴到了极限。 白宁赶忙将水送到秦梦遥的口边,仍后怕不已,“三小姐,你可算醒过来,你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可把咱们吓坏了,春桃姐姐更是连你的床都没离开半步呢!” 秦梦遥感激地笑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两人的动静将春桃惊醒,她戒备的看看秦梦遥又看看白宁,见秦梦遥终于清醒过来,她才如释重负的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小姐,幸好你醒了,不然春桃都要打到那个坏女人的院子去了。”白宁笑笑,昨日若不是院中众人拦着,春桃或许真的就冲到那女人那里去了。 春桃翻着白眼,说话仍是慢慢吞吞,“那个坏女人,打她都脏了我的手,我就是要让她把三小姐受的罪再重新受一遍,这个恶毒的女人,大少爷怎么没长眼睛娶了这样一个泼妇进门。” “春桃,不许胡说。”秦梦遥沙哑着嗓子呵斥春桃,不过听到春桃这么说,秦梦遥心中还是有些感激,能够遇到这样一个肯为她出头的人,对于秦梦遥而言,弥足珍贵。 “哦,我只不过是想替三小姐报仇嘛……”春桃撇撇嘴,满是委屈的表情。 白宁略惊讶的看看秦梦遥,她虽说进府时间不长,但是对于春桃的性子还是有所耳闻。若说张厨娘的这个女儿,虽说人有些痴傻,但是性子却拗的吓人,关键是从来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上心,在旁人眼中,她根本就是个冷血的傻女子。但是在秦梦遥这里,她看到的春桃却同别人口中所说的傻女大相径庭,这让她不得不心生佩服。 “我知道你的好心,但是这样你自己会受伤的,”秦梦遥抬手摸摸春桃的头,脸上满是溺爱的表情。 白宁再次看傻了眼。从前日秦梦遥在秦洛芙手下护住几个下人开始,白宁的心中便开始对秦梦遥的做法越发敬佩,直至今日,她看到春桃的做法和秦梦遥的表现,对秦梦遥的看法更是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经此一役,院中众人原本对自己被调入这个小院的颇有微词,也终于消散无踪。秦梦遥虽对他们很是亲善,但他们对秦梦遥却越发恭敬钦佩。 霍双城听闻秦洛芙在秦梦遥院中大闹之事,却如同未闻一般,连提都没提一句,就直接略了过去。 秦洛芙静静等了几天,见霍双城毫无表态,越发肆无忌惮,接连两日派人到秦梦遥院外打探情况,见秦梦遥对前几日的事毫无反应,心中反而越来越气愤,她本以为秦梦遥会因此知难而退,可这个女子显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厚脸皮! 这一日,薛文佩突然跑到霍双城房中。自打霍双城康复后,若非有事,薛文佩几乎不曾主动到沁心院一次,可这一次,她却显然心事重重。 “老爷,不知您最近可曾听说过关于芙儿怀孕之事?” 霍双城笑微微的看着薛文佩,“呵呵,芙儿不是已经怀孕近五个月了,又怎么了,难道孩子不是康儿的?” “瞧您说的,这孩子怎么会不是康儿的呢!”薛文佩难得见霍双城同自己开玩笑,心中不由也一阵轻松,自打她以妾室的身份被迎进门后,就没见过霍双城对自己的好脸色。 第263章 血光之灾 “这孩子也已经这么大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那你这次来是想怎样?”霍双城依旧笑呵呵。 “嗨呀,老爷,您怎么对自己的孙儿就一点都不上心呢,这可是您的第一个孙儿!”薛文佩说完,仔细观察霍双城的脸色,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同,于是更加放心的说道:“我这些日子听说,芙儿身子总是发虚,而且孩子脉象也弱,寻过几个太医,太医总说无碍,可是您想,以芙儿的身子,怎么会整日家不舒坦呢。所以我给芙儿寻了位大师,结果大师说是有位命硬的女子会方着芙儿腹中的孩子……” 霍双城脸色突然变得严肃,“真是胡闹,芙儿身子发虚,多吃些补品便是,什么方着不方着的,咱们霍家的孩子,若是命不够硬,生下来也是个废物!” “老爷,这可是您的第一个孙儿啊,您就算是不为这个孩子着想,也要为康儿想想,他这些年在外不易,好不容易才有了自己的孩子,若是真因为那个命硬的女子而让这个孩子有什么不测,唉,也是我太多虑了,可是老爷,我着实替康儿担心啊!”薛文佩脸上的担忧之情甚重,霍双城也不免叹口气,关于孩子的事,他委实不想再让霍景康伤心。 “那你说说看,究竟是哪个命硬的女子,若是个奴婢,咱们多花些银子把她打发走便是。” 见霍双城松口,薛文佩会心一笑,这个老顽固,难得有通透的一次,不过这一次,她一定要把握最佳优势,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唉,这个说起来,还真是有些让人难为情,”薛文佩稍一停顿,然后又看一眼霍双城,“那位大师说,这个女子容貌不凡,聪慧灵敏,不单是生意还是学业,都颇有造诣,但是只可惜生为女儿身。而且其命极硬,早年方父母,中年方夫婿儿子……” 霍双城听着薛文佩的描述,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女子的样貌…… “你只说,这个人究竟是谁?”霍双城不耐烦的打断薛文佩。 薛文佩有些犹豫,“听芙儿的意思,大师说的是三弟的干女儿秦梦遥……” “呵呵,听芙儿的意思?难不成这大师是她自己请的不成?”霍双城冷哼,他的话让薛文佩心中一凉。 “怎么会呢,是武夫人,她见芙儿总是萎靡不振的样子,担心的很,所以请来大师算了下生辰……” “嗯,你要学学武夫人,多关心关心孩子们。不过这些大师的话,听听既可,都是些胡编乱造的谣言,没有必要听信。” “怎么会是谣言呢!”薛文佩极力争辩,抬头看到霍双城的眼神,立马又变了脸色,“呵呵,我的意思是,这种事,事关咱们霍家的命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霍双城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此事是内务,你看着办便是,只是梦遥如今已是三弟义女,不管你如何处置,切记不可使三弟为难。” 薛文佩没想到霍双城如此痛快,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若没有别的事,就请先回吧,我也累了。”霍双城逐客令一出,薛文佩按捺不住笑意,开心走出去。 “将军,此事是否太过蹊跷?分明……”霍青不知从何处走出,双眉紧锁,话刚出口却被霍双城挥手打断。 “无妨,你继续暗中调查,她们这些女人整日不过斗些皮毛的东西,没有必要为她们浪费大家的精力。你只需派人看好秦梦遥既可,其他的,仍依计划行事。”霍双城说完,一双老眸透出抹精光,他曾经驰骋沙场数载,怎么可能会被几个女流之辈困住手脚。 秦梦遥身体渐渐康复,但由于受凉引起的感冒却仍不见好,鼻子仍旧如同被一团棉花塞着,说话时总透出嗡嗡的感觉。当看到绿环又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水过来时,秦梦遥恨不得直接钻到地中让她找寻不得。 “好姐姐,我不喝这药行不行,太苦了!”秦梦遥撒娇卖萌,却只换来绿环愈发苦口婆心的劝说。 “良药苦口利于病,三小姐,你现在身子还没有完全好,要老实呆在房中,万一再次着凉,伤寒更加严重怎么办!快把这碗药喝了,喝了以后病好了,就不用再这样熬着了,”绿环将药碗送到秦梦遥手中,一股浓含着中药味道的热气直奔秦梦遥的鼻孔而来。 “绿环,我已经好多了,不要再好了吧,再说这伤寒,本来就是要熬时间的,本来嘛,不管吃不吃药都要两个周才会好,我现在就算是喝药,也得等到两周后才好呢!连续喝两周药,这简直就是在要我的命啊!”秦梦遥将药碗放在一旁,打算抗争到底。 “三小姐,你又任性了,前两天三夫人可特意嘱咐过了,在你身子没彻底好之前,绝不能放弃治疗。”绿环端起碗,用汤匙舀起一匙,送到秦梦遥口边。 秦梦遥闭着眼睛,大有毅然决然绝药之势。 两人正在僵持中,却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 茗烟急匆匆跑进来,看到秦梦遥和绿环才稍稍松了口气。 “三小姐,不好了!” 秦梦遥原本闭着眼捏着鼻子,刚喝下一匙药水,被茗烟这一嗓子惊到,来不及下咽呛到了喉咙之中,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瞎嚷嚷什么,三小姐好着呢,别总这么一惊一乍的!”绿环不满地斥责。 “我没一惊一乍,门口来了个道士模样的人,带了几个府里的下人,正在咱们门口贴符文呢,这会他们硬要进来,我没让进,现在弦歌和汀柳正守在门口,小的来请示三小姐,应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乱棍打出去!”绿环黛眉倒竖,她向来最讨厌道士装神弄鬼,没想到现如今这道士竟欺到了霍府之中。 茗烟不语,只定定地看着秦梦遥。 “你说道士在门口贴符文,那你可曾问他们为何而来?”秦梦遥好不容易止住咳嗽。 “这个……小的一见他们在门口乱来,就着急前来向小姐汇报,至于其他的,还没来得及问……”茗烟说完,自知失职,耳根唰的变得通红。 “嗯,我知道了,茗烟,你去请那位道长进来,”秦梦遥说完,看茗烟走远,转头看看绿环,“听说将军从不信鬼神之类?” 绿环点点头,霍双城征战沙场,所杀敌首无数,心中对鬼神生惧,这些年倒不知该如何熬过来。 “若一会那道士执意刁难,那你只管这样……”秦梦遥趴在绿环耳边耳语几句,绿环点点头,会心一笑。 道士身着灰色道袍,瘦黑的手上拿着一沓黄色符纸,自打进了小院,一双贼精的眼睛便不停往四下打量。 而当他一眼看到秦梦遥后,整个人一顿,口中念念有词,离秦梦遥越来越近,他口中的咒语也越念越快。 秦梦遥如同看热闹般,笑眯眯地看他走进房中,这才起身相迎,而在起身的瞬间,她眼前突然昏黑一片,扶着桌子站立许久后,视线才又重新变得清亮起来。 “这位道长怎么称呼?”秦梦遥说完,白宁奉上茶水,看到那道士突然一愣,但马上又恢复了正色,起身立到一旁。 “呵呵,贫道弘一,惊扰到三小姐,还请三小姐海涵。” “不知道长突然到访,所谓何事?” “实不相瞒,今日贫道前来,乃受夫人之邀,为府中驱除邪障。”弘一说完,有意往秦梦遥头上看去。 “呵呵,道长怕是寻错地方了,此处并无什么邪障,不劳道长挂心,”秦梦遥说完,弘一却不动声色,只是微笑静坐。 “你这道士,我们小姐让你走,你怎么还赖在这里!”白宁没好气的白眼瞅向弘一,可弘一仍稳稳的坐着。 “难道小姐就不想知道我在小姐这里发现了什么?” 秦梦遥莫名心惊,当初在普陀寺中,老和尚便一眼看出了她的身世,虽未对外言明,但仍让她心悸许久,倒不知这道士有没有那么深的道行,若是真的被他看穿,秦梦遥难保不会被当做妖精被人抓起来。 见秦梦遥不语,弘一反而越发悠然。 “那道长可曾发现什么邪障不成?”秦梦遥开口,弘一听罢,念念有词的用手在茶水杯上环绕一圈。 “三小姐请看,”弘一将茶水推到秦梦遥面前,原本澄澈的茶水竟渐渐变成了黑色。 “这、这茶水怎么会变成黑色!”白宁在旁看得脸色骤变。 弘一达成预期的目的,笑眯眯地看着秦梦遥,“三小姐,您可看出什么不同了?” “嗯,不过是茶水变黑了而已。”秦梦遥淡定回答,可她身边的下人却都露出惊惧的神色。 “难道三小姐就不纳闷这茶水为什么会变黑?”弘一仍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等秦梦遥回答,接着说道:“三小姐,您这房中有煞气,所以经我方才一做法,那煞气便融入这茶水中,不过看这样子,这院子中的煞气,似乎颇为不善啊!” “你这道士,休要胡说,这院子好端端的,怎的会有煞气!”白宁吓得脸色惨白,还是壮着胆子厉声呵斥。 “呵呵,贫道向来不说谎言,请这位女道友好好想想,这院子中,难道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弘一顺手将那杯变黑的茶水摆到自己面前,低头仔细端详。 白宁想到这段日子发生的那些事情,整个人开始簌簌发抖,她求助般看着秦梦遥,“三小姐,咱们怎么办啊!” “啧啧,这黑色煞气如今越来越浓了,如果三小姐有诚意,那么贫道愿意一试为三小姐驱除这煞气。” “不必了,多谢道长好意。”秦梦遥正色拒绝,见白宁仍是一副畏惧的模样,只得无奈摇摇头。 “既然三小姐执意不肯,那贫道也无能为力,只是这煞气存于此处,时间久了,只怕会衍生出更强大的怨灵,到那时,可就不是贫道之力所能及的了。”弘一一边摇头,一边抓起手边的符纸,摇头晃脑便往外走。 走到门口,突然大喝一声,“妖孽,休要在此伤人!” 说罢,猛地将一张符纸贴到门口两侧,又似大力发功般紧闭双眼,口中不断念叨着咒语,此时,一阵阴风吹过,房中之人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小姐,要不就请这位道长给驱驱邪气吧,我真的好怕,”白宁眼中含泪,整个身子瑟瑟发抖。 秦梦遥冷眼看着弘一的表演,见他终于收功,不由拍掌叫好。 “三小姐,此处煞气太重,贫道似乎难以招架啊,”弘一用袖子擦擦额上的汗珠。 “哦?既然道长都无法招架,那我怎敢劳烦道长来斩妖除魔呢,”秦梦遥淡定说完,将方才弘一落在桌上的一点符纸碎屑丢到黑色的茶水中,那黑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去。 弘一未注意到秦梦遥的动作,刚想开口,却听见白宁惊呼:“天啊,快看这茶水!” “三小姐,您看,方才这妖孽一除,茶水中的黑色煞气就随之消解了,”弘一虽有些吃惊,但还是顺势将这谎言编造下去。 “确实,多亏了道长,白宁,重新拿一壶茶上来,我要同道长好好说道说道。”秦梦遥仍旧不冷不淡,但在弘一看来,这态度同方才已经天差地别,他笑眯眯地坐下来,一身道袍松松垮垮的挂在瘦削的身上,显得极不协调。 “既然三小姐已经改变主意,那贫道就有话直说了,这院子,三小姐再住下去,恐怕会有血光之灾。”弘一此言一出,反倒引起了秦梦遥的兴趣,她本来就想直接搬出去,只是霍双城一直不肯,虽说之前霍双江有言欲接秦梦遥至那边府中居住,可是如此一来,等南程莫归来,秦梦遥还是要搬回这霍府之中。若是搬走,那必是要直接远离霍府才好。 秦梦遥眼珠一转,心中一阵乐呵,脸上却换上担忧之色,“那道长的意思是?” “三小姐同此地,不和。”弘一脑子转得飞快,“但凡人居之地,都讲究个地利人和,三小姐如今虽居于此,但此处风水与小姐却多有不和,不知小姐有无发现,自从搬入这个院子后,小姐便总是多灾多难,而且运势也大不如前?” 秦梦遥连连点头,“道长讲得太对了!” 第264章 本尊 弘一得意,说得越发玄乎,“其实,三小姐也不必太过担心,这地利人和之道,本就极难两全,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关键是,如今小姐院中又诸多煞气,若不能及时驱除,恐怕不久便会有一场大的劫难,只怕对小姐今后的生活,也会有较大的影响。” “有什么影响?”秦梦遥急切的问道。 “轻则此生运道遭损,重则损身伤体,不过这也还要看小姐的造化了。看三小姐这般诚心,贫道便替小姐去问问贫道师尊,看如何才能化解这场劫数。”弘一神神叨叨的说完,又闭上双眼,不消一会,突然发出一阵奇怪的声响,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浑厚而低沉,好似变了一个人。 “面前这位道友,可是你要求见本尊?”声音一出,秦梦遥忍不住想笑,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附体了吧,不过也难为弘一道长,演得如此逼真。 “正是小女子,方才弘一道长说……” “你不必告诉本尊,本尊都知道。这个院子,煞气太重,道友若要继续居住此处,不出七七四十九日,这煞气必定反噬道友其身。” “那改怎样化解?”秦梦遥看到绿环进门,双眼微眯,看到绿环点点头,心中底气大盛。 被大仙附体的弘一仍旧闭着眼睛,煞有其事,“此处煞气,已聚集数十年之久,为房顶阴沉木所压,故而无法逃脱,此煞气可聚众人心中之怨念,怨念越重,则煞气越重。早年此处一直无人居住,所以煞气无从显露,然而近年渐渐人气回转,故而煞气再度凝集,又因人身之怨气,故而越发强大,若任其发展,只怕以女道友之力,难挡此煞气反噬。” “若被反噬,会怎样?” 大仙仿佛根本没听到秦梦遥的话,房中突然陷入沉默之中。 “呼呵!”弘一道长的脸色变得通红,呼吸渐渐急促,他的双手突然向四个方向飞快打出各种结印,喉咙中发出呴咙咙的声响,似乎正经受着极大的痛苦。 过了好一会,弘一才恢复了方才的神色,脑门上涌出细密的汗珠。 仍旧声音低沉的说道:“这煞气实在太强,本尊虽对其进行了压制,但是却无法长久对其封印。短时间内,并不会对道友造成影响,但是道友最好还是想办法离开此处为好,而且这煞气自道友处得益良多,若道友仍留在这府中,只怕这煞气日后还会影响道友的运道。” “道友须得远离此处,方有解脱之法。”此话说完,弘一喉中的声音终于慢慢消失。 “三小姐,方才您是否已经跟贫道的师尊相见?”弘一又恢复了最初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着秦梦遥。 秦梦遥点点头。 “那师尊是否已经告知三小姐这煞气的破解之法?” 秦梦遥继续点头。 弘一见状,从胸前取出一沓黄色符纸,交到秦梦遥手中,“三小姐,这几日,您只需将这些符纸贴在房门窗口处,这煞气便不会伤及小姐之身,只是七日之后,这符纸便会失去效用,所以还请三小姐多加小心。” “那七日之后怎么办?”白宁不放心的追问,弘一眼睛略过白宁的脸,又低头看向那些符纸。 “七日之后,三小姐若远离此地,自然不会再受这煞气困扰。” 弘一说完,站起身来。“三小姐,既然煞气已被暂时压制,贫道也不便久留。只是贫道师尊出山不易,还请三小姐赏些银两,贫道也好供奉师尊以为三小姐祈福。” 秦梦遥冲绿环点点头,绿环从荷包中取出几块碎银,放到弘一手中。 “贫道告辞!”弘一收好银两,转身离去,而院中静候的几个小厮也尾随其后,走出小院。 弘一刚离开,霍青突然从外面走进来。 秦梦遥惊讶的看着霍青,“不知霍副将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坐。” “三小姐不必客气,”霍青一脸正气,“方才那老道的话,在下在门外都听到了,三小姐不必轻信,那老道不过是故弄玄虚骗人钱财罢了。” “可是,方才大仙都已经显灵了,说着房中确实有煞气,而且霍副将也知道,我自打住进此处以来,便一直不顺,前两天甚至还生了一场大病,实在不敢不信啊!”秦梦遥有些后怕的看着霍青,脸上也露出些许恐惧。 “若三小姐真的担心,那在下可以向将军明示,尽早搬往新居。”霍青说完,对秦梦遥的担忧颇为无奈。 “搬往新居?那里离此处也近的很,不行不行,你没听见大仙的话嘛,只要在这个府中,就会被煞气找到的……”秦梦遥的担忧溢于言表。 霍青无语,“请三小姐尽管放心,此事我会请示将军,这些日子,若小姐不放心,就请到三爷府上暂居几日,少爷已经来信,再过半月大约就能回到京都了。” 秦梦遥送走霍青,这才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 不过白宁却显然没有这样放松,她疑神疑鬼的看着那些符纸,“小姐,要不咱们搬到三爷府上吧,这里煞气这么重,你身子本来还没痊愈,万一再被那些煞气伤到怎么办!” “哪有什么煞气,你听那个牛鼻子老道胡说呢,”秦梦遥看着白宁紧张的神情哈哈一笑。 “这怎么是胡说呢,你没看那茶水都被这煞气给染黑了!”白宁还在为茶水之事而担忧不已,连茶水都能够给染黑,这煞气只怕会伤人不浅呢。 “原来你是在怕这个,这样吧,你去取些绿矾来,本小姐我啊,今儿就让你让你长长见识。”秦梦遥说完,将面前的茶杯中倒满清澈的茶水。 白宁虽有不解,还是依言取来一小匙绿矾,只见秦梦遥用指甲挑起一丁点,轻轻点到茶水之中,茶水瞬间变成一盏黑水。 秦梦遥刻意压低声音,学着方才弘一道长的声音道:“这位女施主,你身上的煞气太重,将这茶水都染黑了,若不能及时驱除,只怕有性命之忧啊!” “咦,这是怎么回事?”白宁被面前的茶水惊得眼睛瞪得老大。 “那牛鼻子老道,就是用了这种东西,才使茶水变成了黑色,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接下来,我再来给你变个小小的魔法,看好哦!”秦梦遥说完,捡起方才掉落在桌上的符纸碎屑,丢进茶盏之中,那黑色又渐渐隐去,重新变为澄澈的茶水。 “太神奇了,三小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秦梦遥重新挑起些绿矾,丢进茶水中,想起曾经在电影中看到的巫师做法场景,不禁乐开了花,想不到这些骗人的小把戏竟也派上了用处,只是里面涉及到很多化学反应,就算秦梦遥说出来,白宁等人也绝不可能明白。 “具体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绿矾跟茶水中的某种物质发生了反应,所以才会变成黑色,方才那位道长便是将这种东西暗暗藏于指甲之中,他趁我们不注意,将绿矾撒到茶水中,这茶水自然就变成了黑色。不过这种东西却有一种可解,那便是隐藏在这些符纸碎屑中的草酸,只要将这些纸屑扔进水中,纸里面的草酸就会再次跟茶水发生反应,所以茶水自然就变回原色了。” “原来如此!”白宁佩服的看着秦梦遥,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崇拜,方才被那煞气所带来的恐惧也消失无踪,“那刚才小姐怎么不直接揭穿这老道士,反而还让他装神弄鬼骗了那么些银两?” “这个嘛,他既然演得这么投入,我怎么好揭穿呢,你说是不是?”白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不过有一点要记住,出去以后一定要跟别人说这院子被煞气覆盖,而且说得越玄乎越好。” 房中下人散去,绿环留下来,疑惑地看着杯中的茶水,“三小姐,你既然知道这些把戏,干嘛还要给那老道士赏银,而且,方才那个把戏,被别人知道,你不担心会有人去告密?” 秦梦遥摇摇头,“你尽管放心吧,不过是些小把戏,能够把某些人背后的主子洗出来,何乐而不为,再说好戏才刚刚开始,咱们得好好陪他们玩一场不是?” “如此一来甚好,怕只怕,咱们来不及抽身,反而成了瓮中之鳖。”绿环不无担心,她之前见识过薛文佩的狠毒,对于那些明争暗斗自然并不陌生。 “所以我们才要步步为营,未雨绸缪。”秦梦遥说完,拿出那些符纸,交到绿环手中,“既然这符纸到了咱们手中,就别浪费,按照那牛鼻子老道的吩咐,贴在门窗上吧。” 符纸上鬼画符般画着些道士的符文,绿环看过方才的茶水变化,对这些道士的骗术也没了畏惧,但是面对这符纸,她还是留了个心眼。 果然贴了符纸之后,连续两日,秦梦遥再没有遇到任何麻烦,甚至连感冒都很快康复起来。 只是好景不长,到了第三日凌晨,整个霍府突然被一声凄厉的喊叫惊醒,很快霍府之中灯火通明,不断有家丁进进出出。 秦梦遥自打进入霍府,就睡眠极浅,被那一声惊叫吵醒后,便一直睁着眼睛不曾入眠。 “绿环,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乱成这样?”秦梦遥听着外面一阵阵烦乱的脚步声,忍不住起身走到外间。 “听声音,似乎离咱们这里不远,难不成是少奶奶处发生了什么事情?”绿环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三小姐,我看您还是别出去了,省的招来脏水。” 秦梦遥点点头,她现在就等着秦洛芙再次出招呢,不过若她不主动出招,秦梦遥也绝不能露出头去,枪打出头鸟,秦梦遥布局了这些日子,总不能功亏一篑。 “这会外面动静小多了,等天亮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到底是什么事,不,一会你让茗烟去打听打听,马上就去。”秦梦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秦洛芙已经怀孕五个月,这大半夜的让整个府里的人都忙乱起来,总不会是那孩子出了什么叉子吧…… 万一是孩子出了问题,保不齐秦洛芙会把责任安到自己的头上。但是那可是秦洛芙的亲生骨肉,她总不至于为了拖秦梦遥下水而拿孩子开刀吧…… 秦梦遥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自从她得知秦洛芙怀了南程莫的孩子,若说不难过,那都是骗人。刚得知消息的时候,秦梦遥甚至想过秦洛芙会意外失去这个孩子,至少以后南程莫不会因那个孩子而受到牵制…… 等待消息的过程,犹如漫漫长冬,秦梦遥好似身处冰窖之中。 终于等到院门推开的一刻,茗烟灵巧的闪身进门,轻轻将门闩好,径直走进上房之中。 “回三小姐,果真是少奶奶。听几个侍卫大哥的意思,少奶奶似乎不太好……” 秦梦遥一愣,“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少奶奶她,她,疯了!” “少奶奶怎么会突然疯了呢,前些日子她不是还好好的。”绿环说着说着,突然一个冷颤,“三小姐,你说会不会真的是那老道士口中所说的煞气……” 秦梦遥后背突然一阵凉意,脸色越来越难看,“茗烟,你可打听清楚了?” “千真万确!我特意寻了好几个人问过,还有一个亲眼看到过,说是少奶奶蓬头散发,说话也疯疯癫癫,整个人像是魔障了,吓人的很!说不定真的是那煞气……”茗烟后怕地缩缩身子,越想越担心。 “呸呸呸,什么煞气不煞气,我看就是她坏事做多了,报应呢!”春桃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一开口将所有人吓了大跳。 “春桃,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绿环嗔怪,自打秦梦遥病倒后,她不知不觉已然改变了对春桃的态度。 “这有什么好怕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春桃翻着白眼斜刺绿环。 “春桃说的很对,管她魔障还是煞气,只要咱们行得正,就不怕影子斜。行了,大家都散了,回去睡觉,其他的事等睡醒再说。” 第265章 非亲非故 众人悉数散去,秦梦遥重新躺回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折腾了小半宿,终于迷迷糊糊要睡着,朦胧中突然感觉一个黑影在床边走动,她猛地睁开双眼,黑影嗖的一声没了踪迹。 “是谁,谁在那里!”秦梦遥起身,点燃蜡烛,可环顾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 “该死,刚才我明明看到有人在房间,难道是做梦?”秦梦遥喃喃自语,却仍不免有些害怕,她明知道士口中的煞气是假,但还是抑制不住对黑暗的恐惧,索性秉烛到天亮。 天光微亮,已经陆续有人从门前经过,秦洛芙疯了半夜,身边的人也陪了半夜,众人又担心其伤了府中的胎儿,更加心力交瘁。几位年长的大夫在熬了一夜之后,显然已经力不从心,见秦洛芙安静睡去,这才如释重负的各自散去。 薛佩一听到下人的禀报,便匆匆赶到,斥责完下人照管不力,又埋怨大夫医术不精,搞得人心惶惶。直到看见秦洛芙蜷缩在角落中沉沉睡去,薛佩这才意识到这一夜,已然过去,然而此事,却并未结束。 采珊在秦洛芙侍奉了一夜,见秦洛芙终于安静下来,忍不住在旁抹眼泪,边哭边低声诉道:“少奶奶一向为人宽厚,好端端却无端招来这一场灾祸,邪物啊邪物,你恁的不辩贤良愚钝啊……” “你胡说些什么,什么邪物不邪物,咱们堂堂将军府怎么会招那种东西!”薛佩熬了一夜,正觉头重脚轻,听到采珊的话,不免有些生气,本来秦洛芙半夜发疯,就已经让她头痛不已,谁知道临了又听见邪物侵体的话,心底的火气忍不住蹭蹭窜地老高。 “奴婢知错,请夫人原谅。”采珊慌忙跪在地上,脸上却越发委屈,“夫人,不是奴婢胡言,只是确是事出有因啊!少奶奶平日身体极好,如今她又怀有身孕,所以自然更加注意调养,可这两日少奶奶总说心口疼,找大夫来也查不出不妥,可谁料今夜少奶奶刚睡着,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奴婢听说,前两日府中来过一位老道士,自打那道士走后,少奶奶就开始不舒服……” “那道士是谁请来的?府中不是有规定,不许私自请人做法事吗,是谁这么大胆!”薛佩怒从心起,自她被放权以来,这个府中,真是越来越乌烟瘴气了! 采珊犹豫不敢回答,被薛佩眼睛一瞪,她才小声磕磕巴巴回道:“听说那道士去了三小姐那儿……” 蜡烛燃尽,秦梦遥才渐渐睡着,再次醒来时,已至午时。 “三小姐,你终于醒了,今儿早上薛姨娘来过一趟,见你睡着就没叫醒你。”绿环轻快的打起帘子,服侍秦梦遥穿好衣鞋。 “薛姨娘,她来做什么?”秦梦遥来到霍府之后,几乎没跟薛佩打过照面,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也都是在酒宴之上,且这位传说中的二姨娘似乎并不好相与,所以秦梦遥对她也一向敬而远之 “似是刚从少奶奶处回来,路过咱们这儿所以进来坐坐,那两个眼圈都乌青着呢,她一听你还在睡着,也没多说,就走了。”绿环从前在薛佩手下吃过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脱离她的掌控,如今再看到她两条腿还是不由自主的打颤。 “那少奶奶呢,她现在怎样了?”自打听说秦洛芙疯了之后,秦梦遥心中便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个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就疯了呢! “茗烟去打听过了,好像还是不太好,折腾了一夜,现在人还睡着,不过幸好孩子还没事……”绿环说着说着就想到那道士说的煞气,心中一阵发毛。 “要不然,你一会带上些补过去看看,顺便打听打听情况。”秦梦遥犹豫片刻,又叮嘱一句,“罢了,你就光带着东西去走一趟,别让人以为咱们要落井下石。” 绿环点点头,眼下秦洛芙出了事,以秦梦遥如今尴尬的身份,不管去不去都会让人诟病,多事之秋,其实人言才是最可畏的。 绿环挑出几盒上好的补,走到秦洛芙居住的尚林院,此处四下还能看出几个月前的喜气模样。院门口站着两个神色肃然的侍卫,见绿环走来,手中长枪直接将绿环拦在门外。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侍卫甲声音极为洪亮。 绿环闻言,赶忙赔笑:“侍卫大哥,我是三小姐房中的奴婢绿环,三小姐听闻少奶奶抱恙,特地派奴婢前来送些补。” “老爷有言,闲杂人等一律不准探视,绿环姑娘你请回。”侍卫甲仍将绿环拦在身前,表情由于万年不化的冰川。 “可我不是闲杂人等啊……”绿环将身份牌亮到侍卫眼前,谁知那两个侍卫却如木头人一般,根本不为所动。 “咦,这不是绿环姐姐吗,两位侍卫大哥,她不是外人,就让她进来。”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从秦洛芙房中走出来,笑眯眯地迎过绿环,走进房中。 采珊见人进来,生怕惊扰到秦洛芙,于是索性带人进了厢房,看到绿环手中拎的东西,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绿环姐姐,你来便罢了,还拎着这些东西做什么。”采珊接过东西,交到方才那小丫鬟的手中,心中似有千千结,拉着绿环的手声音便开始哽咽。 “也不知道少奶奶是怎么了,突然就变成这样,我、我真是……唉,可怜我们少奶奶现在还怀着身子,看着她的样子,我心都快碎了……” “妹妹你别太难过,少奶奶是个有福相的人,她一定不会有事的。”绿环本打算送下东西便走,谁知采珊竟像是变了个人,拖着她絮叨不停。 就在这个当口,薛佩突然带人闯进秦梦遥的房间,将院子里所有人都捆了个结结实实。 紧接着几个侍从手中擎着几张黄色纸条从房中走出来,送到薛佩面前。 “秦梦遥啊秦梦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薛佩看着几张黄纸,忍不住大声斥骂。 秦梦遥不明所以,她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被五花大绑。又听到薛佩的话语,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薛姨娘,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捆人也要让人被捆得明明白白!” “哼,你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你会不知!那我就让你看个清楚!”薛佩示意侍卫将黄色纸条摆到秦梦遥面前。 “这,这不是那天……”秦梦遥仔细看着那几张黄纸,突然发现,这竟是那牛鼻子老道留下来的符纸,她本以为是骗人的鬼把戏,所以也没有在意。 薛佩得意的看着秦梦遥,“你想起来了?呵呵,现在终于知道怕了?” “薛姨娘,您恐怕是误会了,这些纸条根本就是糊弄人的。” “那你告诉我,这些符纸是哪里来的?” “这是前两天府里请来的那位道士留下的,这些符纸根本没……” 秦梦遥的话没说完,却听薛佩冷哼一声,“霍府之中自始至终就没请过什么道士!秦梦遥,你私请道士在先,又恶意作法诅咒霍府少奶奶,你到底是何居心!” 秦梦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被那道士给摆了一道!她本想利用这道士,假意让霍青听闻那煞气伤人的谎言,好方便自己日后以避煞为名,名正言顺又无后顾之忧的搬离霍府,至少将来不必再回到这个纠纷不断的将军府。可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显然把那道士想得太简单了,所以才会因轻敌落入这圈套之中。 薛佩睥睨的看看秦梦遥,心中很是不满,当初她进府时,都是霍双城一手操办,直至后来她一路由小小的村姑竟一路攀上霍双江,薛佩都只是冷眼旁观,时至如今她能够落入自己手中,简直是天意! 就在秦梦遥懊恼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是你!”秦梦遥心中大喜,“道长,你来得正好,快帮我解释一下……” 弘一道长看都不看秦梦遥一眼,径直走到薛佩面前。 “贫道弘一,见过夫人!” 薛佩屈膝回礼,表情越发严肃,“今日打扰道长清修委实抱歉,但实乃有些家事要劳烦道长出面,这些符纸你可有印象?” 弘一接过符纸,仔细看过,郑重的点点头,“回夫人,这符纸上写的乃是生辰时日,贫道记得很清楚,正是这位小姐让贫道作法写下来的。” “上面写的是谁的生辰?”薛佩愠怒的看向秦梦遥,那眼神似刀,仿佛恨不得将秦梦遥千刀万剐。 “回夫人,贫道不知,贫道只知这位小姐说要防凶煞之用。”弘一说完,转头看向秦梦遥。 “道长,您是不是记错了,当初您说这符纸可以压制这院中的煞气,您不是还请来您的师尊附体,驱除这院子的煞气,难道您忘了吗?”秦梦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弘一,却只听到弘一呵呵一笑。 旁边一丫鬟走到薛佩身旁,递上一方白纸,薛佩看过送到弘一面前。 “道长,你看看,那符纸上的生辰,同这个,可是同一天?” 弘一认真看过,连连点头,“没错,一模一样。” “人证物证俱在,秦梦遥,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你,去请老爷过来。”薛佩脸色越发阴沉,她冷冷看一眼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几个小厮丫鬟,神色益发不善。 秦梦遥自知此番实是被人陷害,可如今这牛鼻子老道倒戈一击,她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现如今秦洛芙变得疯疯癫癫…… 不对,秦洛芙疯的时间,似乎是算准了一般。这老道士的出现根本不是偶然,秦梦遥脑中似被一道闪电劈过,是秦洛芙! 难怪薛佩打秦洛芙那里回来便直接来找她,这些根本就是秦洛芙设计好的!就连那符纸,都是秦洛芙早就安排好的,所以才会有弘一在她这里装神弄鬼的一通表演! 好恶毒的女人! 可是眼下秦洛芙在旁人眼中早就变得疯疯癫癫,而她发疯的原因,却是自己房中贴的几张符纸!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会将此事联系到秦洛芙的头上,除非她自己露出破绽。 霍双城很快来到秦梦遥的小院,先是秦洛芙发疯,再是查明秦梦遥诅咒,这两件事连在一起,这是要将霍府搅和成一团乱麻的节奏。 “是谁这么大胆子,快给三小姐松绑!”霍双城话一出口,旁边的小厮立马上前,将绑缚在秦梦遥身上的绳子解开。 “老爷,请您明鉴,她心肠歹毒之极,竟请来道长做法诅咒康儿媳妇,所以才使康儿媳妇发狂失去理智,老爷,您万不可再轻信于她,再说这个女子本就同霍家非亲非故,她来霍府究竟所为何事,老爷,这些您真的知道吗!”薛佩说着,抬手便让小厮将秦梦遥重新绑起来。 小厮难为的看看霍双城,又看看薛佩,这两边都是头上天,那一边都得罪不得。 “行了,你先下去。”霍双城手一挥,小厮如得****令,低着头猫着腰退到一旁。 “老爷,您看这些符纸,张张都写着康儿媳妇的生辰,她这是要害死康儿媳妇啊!”薛佩将符纸呈到霍双城面前,恨不得直接将这些符纸丢到霍双城脸上,本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结果他一来,反而像是秦梦遥有理的似的。 “丫头,我只问你,这生辰可是你让老道士写的?”霍双城看都不看那些鬼画符似的符纸。 秦梦遥摇摇头,“将军,我连生辰日期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让道长去写呢。 “老爷,你别信她,她知不知道,只有她自己清楚,再说以她的手段,怎么可能会打听不到康儿媳妇的生辰!”薛佩恶狠狠地瞪着秦梦遥,她之前明明已经将这个女人送走过一次,甚至已经将这消息以飞鸽传书的形式送了出去,可谁知转眼她就回来了。 被捉进大牢的那个人,若不是她得信及时灭口,还不定会捅出什么篓子来。 第266章 发疯 “她的手段?她有什么手段,说来听听。”霍双城饶有兴趣的看看薛佩,貌似这个女人对秦梦遥的了解,比自己还多嘛。 “额,这个,听说她在外面跟人合伙做生意……” “听说,佩,难道之前那些听说的教训还没让你长长经验?”霍双城说完,薛佩脸由红变白转而为青。 “可是现在人证物证确凿,这位弘一道长也可以作证,确实是秦梦遥要求道长写下的符纸,老爷您尽管可以问他!”不知为何,霍双城的威压越来越让薛佩害怕,尤其是这一年来,这种感觉越来越盛。 霍双城瞥一眼那略显猥琐的弘一道长,“不必,此人根本不是什么道士。” 弘一道长一听,双脚一软直接倒到地上,当他发觉自己失态时,双膝已经跪倒地上。 “将军大人,贫道,不,小人确是道士啊,只不过,小人是半路出家,半路出家的……”弘一恨不得将脸埋到地上,嗓子因害怕而变得尖锐颤抖。 “那我问你,两天前,是谁让你来霍府的?” “是,是……”弘一抬头看看霍双城,又看看秦梦遥,索性指着秦梦遥,一口咬定:“是她,就是这位三小姐!” 秦梦遥惊讶的睁大双眼,“是我?这位道长,你的脑子被驴踢了吗?” 霍双城听到秦梦遥的话,无奈摇头,这丫头说话真是,有点性格。“我再问你一遍,究竟是谁,我最恨别人对我说谎,你应该知道撒谎的下场。” “是少奶奶……”弘一的气势彻底瘪下去,“少奶奶说最近一直犯避讳,让小人给卜上一卦,后来少奶奶说让小人给三小姐也看看,还让小人把这些符纸交到三小姐手上。” 薛佩顿时哑口无言,看着跪在地上的弘一,整个人像被雷击中般,一动不动。 “行了,别说了。”霍双城眉头一皱,“把这些人都给我放开,这个狗屁道长,给我带回去关到牢里。” “今天的事,谁都不准对外走漏半个字,若是有一星半点传到我的耳朵里,小心我拔了你们的舌头!” 霍双城气呼呼的转身离开,薛佩狠狠瞪一眼秦梦遥,也灰溜溜的走出门去。 “三小姐,你没事?”青莲擦干脸上的泪水,走到秦梦遥面前,轻轻掸去秦梦遥衣上的尘土。 “我去找她拼了!”春桃愣了小半晌,突然向外冲去。 旁边立着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春桃跑出去,也都慌了神。 “青莲茗烟跟我来,其他人守在院子里,任谁也不要放进来!”秦梦遥当机立断,转身也往外跑。 春桃跑得速度极快,一溜烟已经没了影。秦梦遥跑得气喘吁吁,赶到尚林院时,春桃已经被门口的两名侍卫反身扭住,春桃用力挣扎,口中还在骂骂咧咧。 “你们放开我,奶奶个腿,我就不信治不了这个恶毒的坏女人!” 秦梦遥急忙忙向两侍卫求情,好不容易才将春桃放下来,春桃已经开始向上翻白眼,秦梦遥心知不妙,边大叫找树枝来,边用力捏住春桃的嘴。 将树枝塞进春桃口中时,春桃已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两侍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快,把她抬进去,放到阴凉处。”秦梦遥说完,招呼几人,七手八脚将春桃抬进了尚林院。 绿环被采珊拖着无法脱身,突然听到院中的声音,以为秦洛芙又开始发疯,于是赶忙往外跑,采珊拦不住,也只好尾随其后。 结果正巧看见几人抬着春桃进门。 “你们不好好守在门口,怎么能随便让人进来呢!”采珊个子虽小,声音却极为有力,当即嗬得两个侍卫一愣,但毕竟人命关天,再说采珊也不过是个小侍女,两侍卫自然不必听令于她。 于是在采珊的叫嚷声中,春桃被抬到了走廊的藤椅上。 茗烟一溜烟跑去请大夫,而秦梦遥和青莲则留在尚林院照管春桃。 “三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春桃怎么突然晕倒了?”绿环甩开采珊,几步跑到秦梦遥身边。 春桃嘴角仍残余着些白沫,采菱本在房中照看秦洛芙,听到动静开门一看,结果正好看到春桃那两眼翻白的模样,吓得她猛地将关上房门。 巨大的声响将秦洛芙从睡梦中惊醒。 “关门声这么响,你要作死啊!”秦洛芙气呼呼的将手边的枕头丢过去,采菱赶忙捡起枕头走到**边,压低声音道:“少奶奶,三小姐在外面呢。” 秦洛芙瞬间清醒过来,“三小姐?她怎么来了,薛姨娘不是已经去把她抓起来了,怎么这会她竟到这里来了?弘一呢,那些符纸和我的生辰难道还不够吗?” “嘘,少奶奶,您轻点声,薛姨娘和弘一都去了,但不知怎的又把她给放了,您看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你过来。更新最快最稳定”秦洛芙,凑在采菱耳边耳语几句,采菱有些难为情的看看秦洛芙。 “少奶奶,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奴婢怕……”采菱想到春桃那双眼睛,便不由有些害怕。 “怕什么怕,有什么好怕的,如果这也叫过分,那咱们岂不是只能由着她爬到头上了。”秦洛芙压低声音,瞅着采菱那双有些发白的脸,“你怎么回事,怎么自从到了霍府就这样畏首畏尾,以前在娘家时,你可不是这个样子!” “少奶奶,我,是,奴婢再也不敢这样了。”采菱垂首,前段时间不被秦洛芙重视的失落感再次涌上心头,她明白这次若是再出现失误,只怕这辈子都无法在秦洛芙面前得面了。 “行了,快去,以后别再像个不成事的小丫鬟,你可是我精挑细选的陪嫁丫头,以后还指望咱们姐妹相互扶持呢。”秦洛芙说完,轻轻捏一捏采菱的手,“你看你跟我的时候还只是个小姑娘,转眼都已经到嫁人的年纪了,之前你不是也说过,会一辈子陪在我的身边,你的心思,我明白,如果这一次,你能把外面那个女人赶走,我一定帮完成跟康哥哥的好事,怎么样?” 采菱惊讶的看着秦洛芙,她以为秦洛芙早就忘了她的小心思,之前她虽已经将自己送到康少爷的床上,却让霍景康半夜跑了出去,此事不成,从此秦洛芙也没再提过这回事,又加上她将采菱一人丢在秦梦遥院中应对春桃犯病之事,采菱心中难免生了隔阂。 “你不用担心,我一定说到做到,好了,你快去!”秦洛芙说完,将采菱一把推出去。 采菱从后门走出后不久,秦洛芙房中突然传出一阵惊声尖叫。 “啊!救命啊,求求你,不要过来,啊……” 秦梦遥听到秦洛芙的尖叫,顿时心生惊悸,却被满脸焦急的采珊一把推开,趔趄两步,好不容易才站稳。 “你们快走,少奶奶身子不好不想见人!”采珊说完,一把推开房门。 秦洛芙一眼瞅见门外愣站着的秦梦遥,心中暗喜,但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浮夸,眼珠似乎要瞪出来,直勾勾的盯着门口。 “不要,你不要过来!孩子是无辜的,求求你放过我和孩子……”秦洛芙突然冲着门口大声乞求,采珊冲上前,一把抱住秦洛芙。更新最快最稳定 “少奶奶,别怕,没人会伤害您的!”采珊一边安慰秦洛芙,一边回头冲着秦梦遥使眼色。 可秦梦遥看看春桃,又看看秦洛芙,生怕春桃醒来真的会冲上去对秦洛芙不利,所以摇摇头,重新在春桃身边蹲下来,如此一来,正中秦洛芙下怀。 趁着秦梦遥不注意,秦洛芙轻声在采珊耳旁说道:“一会把她引进来!”采珊会意的点点头。 “求求你,孩子是无辜的,康哥哥他辜负了你,可是你也不能找我的孩子顶罪啊,你走开,你走开!”秦洛芙大声喊叫着,边作势推开采珊,蜷缩在床内侧。 秦梦遥听得眉毛越拧越紧,听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自己把她给逼疯了! “三小姐……”采珊苦苦啼啼的从房中传来,眼圈比小白兔的眼睛还红,“三小姐,少奶奶她最近身体一直不好,说出什么话来您也别介意……” “怎么会,只是少奶奶究竟受了什么惊吓,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秦梦遥赶忙拉着采珊在自己身旁坐下,听到房中传来的呜咽声,心中扭成一团。 “呜呜,少奶奶她其实,唉,自从少奶奶得知姑娘与康少爷的事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以为是自己的出现毁了姑娘与康少爷的亲事,所以很是自责,尤其是见到姑娘后,更是过意不去,可是现在她已经怀了康少爷的孩子,心中就算再后悔也已是无济于事……”采珊说的话让秦梦遥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之前秦洛芙做了那么多事,恨不得让秦梦遥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可如今听采珊的话,反倒让秦梦遥越发怀疑。 “她会后悔?”秦梦遥怀疑的挑挑眉头,对于此事,若旁人听来,或许会是一段美人佳话,可是对秦梦遥而言,此话实在漏洞百出。 “三小姐,少奶奶都已经这副模样了,采珊若是骗三小姐又有什么意义!”采珊眼泪瞬间滚落,“只可怜我们少奶奶,如今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还要遭受这么大的折磨,若是有可能,采珊情愿这折磨落在自己身上!” 绿环赶忙走到采珊身边,轻声安慰着:“好妹妹,你先别急,咱们不是去请大夫了吗,就让大夫好好给少奶奶诊治诊治。” “从昨天夜里,大夫就已经来了好几波了,可是少奶奶看到生人就害怕,根本没有办法靠近啊!我可怜的少奶奶……”采珊说着又要大哭。 “你说少奶奶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发疯的?” “嗯。”采珊看着秦梦遥的脸,犹豫再三终于点头,似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那我进去跟她好好说道说道,或许帮她解开心结,她心里的魔障就会消失呢?”秦梦遥说完,准备往房间走。 却被采珊一把拦住,“三小姐,您别进去,那天老道士说,您跟少奶奶相克,奴婢怕……” “老道士?那个道士根本就是个大骗子,看来你们也是被她给骗了,没关系的,我只需跟少奶奶说两句话便可。”秦梦遥笑着推开采珊身后的房门。 秦洛芙此刻正蜷曲在床上,整个人像是惊恐之极,看到秦梦遥推门进来,直接将头埋进臂弯中,小声嘟囔着,“不要怪我,真的不怪我,孩子是无辜的……”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秦梦遥轻语,转身关上房门。 采珊没想到秦梦遥会突然将门关上,慌神的用力去推,才发觉门已被秦梦遥牢牢闩死, 秦梦遥一步步逼近秦洛芙,走到床边突然笑起来,“秦洛芙,你不要再演了,你以为这种戏码能够骗得过我?” “你不要过来,不要伤害我,不要伤害我的孩子……”秦洛芙恐惧的看着秦梦遥,像一只可怜待宰的小羊,眼中满是泪点。 秦梦遥自顾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笑眯眯地看着秦洛芙的表演。“行了,不要在演了,现在房中就那我二人,你真的没必要再这样楚楚可怜了,我对女人,还没有到怜香惜玉的程度!再说你不心疼你自己,也要多想想你腹中的孩子。” “呵呵,秦梦遥,你很聪明,只可惜,只是聪明而已。”秦洛芙将脸从臂弯抬起来,眼神中满是咒怨。 “不,我不聪明,我若是聪明,又岂会单枪匹马闯到你的领域。”秦梦遥冷笑。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执意进来。你听门外,可是越来越热闹了。”秦洛芙欣赏地听着门口不断拍打的声音。 “你不是喜欢热闹吗,当然是越热闹越好。”秦梦遥说完随意在床头点点手指头。 秦洛芙直起身子,从秦梦遥的角度看,那个隆起的肚子很是扎眼。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已经怀孕这么长时间。”秦梦遥想起南程莫同她成亲的场景,莫名伤感。 第267章 十九的娃 “是啊,还有几个月,康哥哥就要做父亲了,你是不是很替他开心?呵呵,你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肚皮还是这样不争气,你看我,刚成亲,就要替霍家开枝散叶了。”秦洛芙说完,见秦梦遥毫无反应,难免有种胜者为王的失落感。 “如今房中只你我二人,你这样挑衅,难道就不怕我伺机报复?”秦梦遥有意无意,说着玩笑话,可眼睛却始终警惕的看着秦洛芙。 装疯卖傻是一回事,可在装疯之后还蓄意设计陷害,让秦梦遥无法不防。 “你以为你有机会?秦梦遥,我告诉你,今天不管你报复不报复,我都有法子让你没法活着走出霍府大门,你信不信?” “呵呵,当然相信,少奶奶既然已经做出周密部署,那我若是逃出魔掌,岂不是太不给少奶奶面子!” “算你识相!”秦洛芙得意的笑着,仿佛已经看到秦梦遥身陷囹圄的模样。 “说,你这次折腾究竟有什么目的。”秦梦遥语气淡定,如同在旁观别人的好戏,不过此次好戏的主人公成了秦梦遥本身,她隐约反而有种通灵宝玉下凡的神秘感。 “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秦洛芙嘴角向上扬起,似有些蔑视的看着秦梦遥,“康哥哥不是一直对你恋恋不忘吗,难道你以为我真会将你这个隐祸留在霍府?此次康哥哥回来,若是有你存在,康哥哥一定不会注意到我。所以,你必须消失。” “哦,原来你一直担心这些。”秦梦遥笑起来,本来明媚的脸上,又添了些亮色,让秦洛芙看得心生嫉妒,“你又是何必,你是堂堂秦家二娘子,现在是霍府的大少奶奶,难道拥有这些身份还不够?” “光有身份有什么用!我要的是康哥哥的心,如果你在,他的心就永远不会留在我的身上!”秦洛芙说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将秦梦遥碎尸万段。更新最快最稳定 “你要他的心,关我何事。” “呵呵,关你何事,你以为呢,难道我费这么大劲,只是想听你一句关你何事?”秦洛芙眼露凶光,“在康哥哥回来之前,你必须彻底消失!” “这还不容易,我走便是,反正我也不想留在这里。”秦梦遥说完,笑意更浓。 秦洛芙步步逼近,“你别做梦了,你的话,我才不会相信,谁知道你这次走了,什么时候又会回来,你只要回来,康哥哥就又会回到你的身边,这次,我要的是一劳永逸。” “你的算盘打得很美,只是可惜,就算我走了,你康哥哥的心,还是不会放到你的身上,拥有一个不爱你的人,真的那么重要?” 秦洛芙突然卡壳,她只顾着自己喜欢霍景康,却从没想过若是他永远不会爱上自己会怎么办,难道她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追逐他的脚步?可是很快,秦洛芙便丢了这种顾虑,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霍景康再冷漠,他总不能对自己绝情到底。 “如今,我是康哥哥的妻子,我已经拥有了他,单是这一点,我就已经胜过你。”秦洛芙摸摸头上的发簪,这是下定时霍景康亲手买的簪子,更是迎娶她的最好证据。 “那又如何,如果我愿意,我也可以跟康少爷携手到老,只是我才不想跟别人分享自己的爱人。”秦梦遥不屑的说完,已经不再去看秦洛芙那张菜色的小脸。 秦洛芙咬唇,“可是你已经答应将军,你会嫁给康哥哥做妾。” “答应又如何,只要事情未成,一切都不是定数。再说做妾的事,根本就是将军一厢情愿……” 秦梦遥说完,突然意识到房外突然变得异常安静,方才一直在敲门的采珊已然没了动静。 就在秦梦遥回头的工夫,秦洛芙突然一声惨叫,倒在床上痛苦的呻吟不停。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大夫一脸惊慌的踉跄冲进门,快步走到秦洛芙床边,而秦洛芙则紧紧抱着肚子,脸色煞白,小脸一点血色也无。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秦梦遥一扭头正好看到霍双城和薛佩二人站在门口,霍双城脸色极差,而薛佩则得意的看着房中的一切,唇角微微带笑。 秦梦遥突然口吐鲜血,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三小姐,你怎么了!”绿环在门口,看到秦梦遥痛苦的表情,心中很是着急,好不容易等霍双城踏进房间,才冲到秦梦遥身边。 “噗……我,我没事,刚才少奶奶情绪实在太激动,我、我过去安慰,可又怕伤到少奶奶,只得硬硬受着少爷的拳头,可惜我实在招架不住……”秦梦遥嘴角流下一抹血迹,勉强凄惨的一笑。 “三小姐,你一定要撑住。”绿环急急抬头,看到大夫正隔着层丝帕为秦洛芙诊脉,急的额头直冒汗。 霍双城听到秦梦遥的话,方才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稍稍有些放松。 “丫头也受伤了?老孙,你快点,一会帮这丫头也诊一诊。”霍双城说完,孙太医明显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秦梦遥窃喜,幸亏她反应快,否则就真的被秦洛芙给坑惨了。不知方才的话霍双城听到多少,若是被他看穿自己的心思,自己的逃跑计划看来又要泡汤了。不过秦洛芙这个家伙反应也真是够快,上一秒还满眼凶光,下一秒就能够抱着肚子满床打滚,演技真是了得,不过这世上又不止你一个人会演! 就在霍双城黑脸的一刻,秦梦遥果断咬破舌尖,满嘴鲜血外加那可怜兮兮的说辞,显然为秦梦遥加分不少,最重要的是,能够挽救秦梦遥在霍双城心中的位置,不被怀疑,就算让她吐再多的血,她也愿意。 “唉,幸好孩子并无大碍,不过少奶奶这些日子一定要好好保养身体,虽然现在胎儿并无危险,但是毕竟尚未足月,不足月的孩子,难免会出现些意外状况。”孙太医说完,冲霍双城点点头,秦洛芙则仍旧躲在墙角,一副瑟缩恐惧的表情。 “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秦洛芙抱着肚子,目光躲闪这房中之人,最后竟然又失声尖叫。 “老爷,依我看,如今芙儿身子不便,情绪不易太多波动,不然对孩子不好,再说秦姑娘不是也已经答应嫁给康儿了吗,而今康儿也快回来了,倒不如让秦姑娘先搬到咱们在郊区的宅子,让这她们二人先避避这个关口,等芙儿生下孩子,再从长计议。”薛佩说完,秦梦遥终于长长的出了口气。 只是这个结果离她预期的结果,还是有些出入。 不过如今先离开霍府才是王道,至于其他的事情,以后还有机会。 秦梦遥巴巴的看着霍双城,若霍双城点头,她必定连夜就搬出去,可是谁知霍双城却摇摇头,“与其让丫头搬到郊区的宅子,倒不如让她先到三弟家,正好也可离芙儿远一些,又不至于离开霍府,两全其美。” “那怎么能成!将军,您可要为少奶奶腹中的孩子着想啊!”秦梦遥无力地抬头看看霍双城,眼神中满是渴求。 “若是为芙儿腹中的孩子着想,你就给我好好呆在自己的地盘!”霍双城狠狠瞪着秦梦遥,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不省心了…… 秦梦遥欲哭无泪,她豁出自己牺牲了这么多,依旧没能走出霍府的范围,这么多天的努力,难道就全都这样白费了? 就在秦梦遥纠结之时,秦洛芙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采珊奔到床前,屋中顿时乱作一团。 “老爷,求您让三小姐出去一下好不好,道士说,若是少奶奶同三小姐长时间接触,只怕,只怕会不好……”采珊声泪俱下,秦梦遥欣喜若狂,这番话,实乃是天助我也! 秦梦遥心一横,冲着舌尖再度用力咬下,只觉口中突然涌出一阵血腥气息,鲜红的血迹顺着嘴角缓缓流下来…… “三小姐,你怎么了!”绿环顾不得霍双城的严肃,用力将秦梦遥抱起来,招呼茗烟一道,将秦梦遥抬了出去。 薛佩火上浇油,“老爷,您看现在可怎么办才好,我看呐,还是让秦姑娘离得远一些,至少这两个人都不会相互影响对方,秦姑娘就算在郊区的宅子中,也不妨碍与康儿的亲事啊!” 霍双城拧着眉头看着明显在互掐的两个小女人,终于不再刻意为难,他幽幽叹口气,“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就让秦丫头去郊区,虽说那里条件不比霍府,可是胜在风景秀美,就让秦丫头去住上几天,等康儿回来,再看康儿的意思。更新最快最稳定” 秦梦遥隔着一道门,听到霍双城的话,差点乐得跳起来,多亏有两个人搅混水,她才会如此轻易就出了霍府的大门。 就在此时,热浪逼人的秋老虎正席卷在京都郊区的田野之上。 这一日,天色微光,远远近近开始有鸡鸣的声音。 “狗剩,醒醒。”一个瘦小的妇人压低了声音朝黑咕隆咚的角落喊道,“该去上地了。” 沉寂了一小会,黑暗的角落处始终没有动静。 “唉,孩他娘,让孩先睡会,狗剩昨天估计累坏了,他再能干也只是个九岁的娃啊。”略显厚实的男音叹息一声,拉着妇人向外走去。 伴着长长短短的狗吠声,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狗剩睁开眼,直直的盯着上方的一片黑暗。其实他早就醒了,爹娘刚起床他就听到了,但是他今天就是不想起床,就这样一直假装睡着,直到爹娘走出没了声音。 狗剩还有个学名,叫吴岩,是爹花了一个铜板,请半瞎的算命先生给起的。 当时算命先生摸着小吴岩的手说,这孩子命硬,就跟块大石头一样,不怕摔不怕打。但爹娘还是怕他不好养活,愣是又跟村里其他人一样,给吴岩取了个小名叫狗剩。 而狗剩的命也确实够硬,从小到大狗剩几乎从没得过病。干起活来也是有板有眼,很让爹娘放心。 吴岩安静的躺着,身边是大弟和小妹均匀的呼吸声,周围突然安静的可怕。 他突然想起昨晚睡觉前,爹嗒嗒抽了会烟后,突然低声对娘说,“今年天太旱了,好不容易收了些苞米,已经全都交了租子,现在还差了一石。要是再不下雨,地里剩下的那一点谷子,只怕也没多少收成了……” “往年雨水充足的时候,除去赋税交租,地里的收成才刚够咱一年的口粮,老天爷要是还不下雨,咱可真得去喝西北风了。”娘停下手中的针线活,皱着眉头道。 “老天不给下雨,我们也没办法,只好等一天看一天了,也不知大妞在那边过的怎么样……”吴老爹眉头紧锁,深吸一口旱烟,白气袅袅从他的鼻孔飘出。 娘听到这句话,停下手中的活抹了抹眼睛:“大妞那孩子多好,可怜老天早早就把她招了回去,要是她还在……” 话没说完,竟先红了眼眶。 大妞是吴岩的大姐,比吴岩早两年出生,长得俊俏,脾气也好,更难得的是她小小年纪就懂得为爹娘分担家务,只要她在家中的一切几乎都无需爹娘操心,只可惜年前得了一场大风寒,家里没钱治病,只得眼睁睁看着大妞在病痛中渐渐失去气息。 每当提起大妞,吴岩爹娘都满心的愧疚与难过,如果家里能够拿出一点银两,也能够留住大妞的命,但是就这样一丁点的银两对于这个世代耕种的家庭来说,都是种奢侈。 吴岩正纳闷爹娘为何突然提到了已故的大姐,只见吴父吐出一口呛人的白烟道:“今天我在田里遇到了地主黄扒皮,他还在跟我说起大妞的事,之前黄扒皮有意要纳咱们大妞做妾,被我挡下了,要是我答应了大妞跟黄扒皮的婚事,咱们大妞也不会因为没钱治病这么早就走了啊!” “老头子,别难过,就算咱们大妞真的跟了黄扒皮也不一定有好日子过,黄扒皮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纳的妾比咱家人头数还多,真让大妞跟他,我不放心!”娘拿剪刀剪了下烛花,负气的说道,“大妞跟着我们家也没享多少福,只希望她下辈子托生个好点的人家……” “黄扒皮今儿说,看在大妞的面子上,咱们要是……” “咱家再怎样也不会去找这只老狐狸,黄鼠狼给鸡拜年,哼,睡觉!”娘生气的把正纳的鞋垫扔进箩筐,噗地一声吹灭了油灯。 然而这些话语却如同一块石头扔进了吴岩原本平静的心海。 第268章 真是奇迹 干旱的天气一直持续了几个月,大地都被烈日烤的干裂开来,家里仅剩的一丁点苞米也已经被啃得干干净净。 “爹,娘,我渴……” “爹,娘,我好饿……” 吴岩的小妹奄奄一息的躺在床榻上,瘦黄的小脸上看不出一点血色,开裂发乌的嘴唇轻轻蠕动着。 吴岩把耳朵凑上去,听着小妹无力的低语,心头一阵酸痛,他突然转身,拿起那只干了许久的水瓢,向几里外的小河狂奔而去。 炎炎烈日当头撒下,照的吴岩眼前白花花一片,汗珠从吴岩身体散发出来,马上便被烤干黏在身上。然而当吴岩终于跑到那条小河时,绝望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向着对面大吼一声吼,他一屁股坐在了岸边。 展现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一条青黑色干涸的河,不远处还有几条小鱼的尸骨,在太阳下早已只剩下了满身的鱼骨。 傍晚时分,吴岩捧着一瓢从一户人家偷来的清水回到家中,却发现小妹不知何时已经没了气息。大弟蹲在角落,抱着咕咕作响的肚子,一言不发。 “弟,乖,喝水,哥哥去给你找吃的。”吴岩抹一把脸上的泪水与汗水,坚定的对着大弟说道。 “真的吗?”大弟抬起头,原本精灵的眼睛中已然出现了些许灰暗,“哥,我不渴,你喝。” 大弟将水瓢推给吴岩,舔舔干燥的嘴唇,微微笑起来。 “乖,喝。”吴岩摸摸大弟的脑袋,走出门去。 因为干旱,地里无数庄稼尚未来得及结出果实,就已经被旱死在了田中。 大街上每个人都看上去痩黄不堪,脸上仿佛都写满了饥饿二字。吴岩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晃动,爹娘说要去外面讨饭,可处处都在闹饥荒,根本讨不到吃的。 整个村里,几乎没有几家能够吃得饱饭,这一点吴岩心里非常清楚,可大弟蹲在角落的情形如同一把刀子割在吴岩心中,他发誓要让大弟吃顿饱饭,正在束手无策之时,吴岩突然心头一亮。 在这个小村中,就算整个村子的粮食绝收,有一户人家也绝对不会受到影响,那就是村里最大的富户,黄扒皮家。 黄扒皮本名叫黄思源,是这一代有名的地主,他掌握着这一片绝大部分土地,几乎每家每户都是他的佃户。他每年所征收的租子,满谷满仓几乎能占满两个大粮仓,即使坐吃山空也足够三年的挥霍。只是此人为人极其刻薄吝啬,所以村里人都喊他黄扒皮。 吴岩犹豫再三,终于抬脚向黄思源家走去。 黄家的大门很是气派,尤其在这小小的村落更是显得富丽堂皇如同皇宫一般。吴岩在门口犹豫了好久,终于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哎,你是谁啊,怎么能随便进我们黄家大门呢!”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冲着吴岩蛮横的嚷嚷,作势就要将吴岩赶出门去。 吴岩不理,硬生生往里闯,竟一路直接闯到了黄家大院中,黄扒皮此刻正在大院中晒着太阳休息,肥大的肚子在阳光下显得油光熠熠。 “什么事吵吵嚷嚷!”黄扒皮闻声,也不睁开眼睛,不耐烦的喝道。 “老爷,这个小家伙非要往里闯,说要见老爷,我拦也拦不住……”管家低声下气满脸谄笑。 “哦?一个小家伙非要见我?我倒要看看这个能硬闯进来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黄扒皮说完,眼睛撑开一条小缝。 “嗯,小身板还行,你叫什么名字?”黄扒皮玩味的看着面前这个瘦小的男孩。 “我叫吴岩。” “你姓吴,那村东头的吴老爹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爹。”吴岩直直的站在那里,不卑不亢答道。 “啧啧,你们两爷老子还挺像的嘛!你来找我什么事?”黄扒皮很享受的扇着蒲扇晃动着摇椅。 “我,我想跟您借点粮食……”吴岩底气显然有些不足,跟刚才的气势判若两人。 “哦?借粮食?呵呵,小家伙,我黄家从不外借粮食。”黄扒皮玩味的看着小小的吴岩,“不过,卖粮食倒是可以的。” “但是我家没有足够的银两……”吴岩微微有些绝望。 “你可以把自己卖到我们黄家,然后再来换取粮食嘛,哈哈!”黄扒皮大笑起来,而陪在他身旁的一位下人也随之笑了起来。 吴岩闻言,憋红了小脸。 “你自己再好好想想,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一天为限,过期不候。”黄扒皮大手一挥,让管家将吴岩送出门去。 “切,一个黄毛小子还想来黄府借粮食,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管家将吴岩推出门去,将门重重关上。 吴岩走到一旁,倚着一棵大树,身体无力的滑落到地上,小妹那发乌的嘴唇那冰凉的小手如同一把刻刀,冷冰冰刻在他的心房。 “爹娘,大姐,大弟,小妹,请你们原谅我……”吴岩眼前不断浮现出临出门前大弟紧紧抱着肚子的情形,再次叩响了黄家的大门。 “你可想明白了,你今天只要画了押,今后五年就必须在我们黄家当牛做马。”管家在黄扒皮授意下,拿出一盒印泥,摆在吴岩面前,那红红的印泥如同鲜血一般晃得吴岩眩晕。 “画押,我不后悔!”吴岩咬紧牙关,任由管家拿着他的大拇指在印泥上沾了一下,按在白纸黑字的纸面。 就这样,吴岩用一张卖身契换回了两石粮食。 然而就是这两石粮食,几乎让吴岩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黄扒皮此生除了贪财好女人之外,还有一大嗜好,便是**。吴岩精巧的小模样,很快便引起了黄扒皮的兴趣,第一次,吴岩便被送进了黄扒皮的帷帐之中。 吴岩人小力单,根本不是黄扒皮的对手,还来不及挣扎,就已经被黄扒皮里里外外吃了个干净。好事结束,黄扒皮累得倒头便睡,吴岩下面似被撕裂了一般,稍微一动,便痛得满头大汗。 可是,就在半夜,黄扒皮的床上响起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声。 当家丁冲进门时,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住了。 只见黄扒皮浸在鲜血之中,而吴岩抬起头,脸上满是鲜血。 黄扒皮已经痛得晕死过去,愣了半晌的家丁这才反应过来,吴岩口中含着的,竟是黄扒皮的命呀根子! “来人,把这个混账东西乱棍打死!”管家闻声赶来,见黄扒皮躺在血泊之中,又惊又怕。 众人闻言,直接将吴岩从黄扒皮的床上揪下来。 吴岩被人一脚踹翻在地,脸扑在地面,鼻血滴在地上一股腥味涌进他的喉头。 紧接着,身后高高扬起的长棍便落在了身上。 长棍每次落到身上,吴岩的身子便一阵剧烈的抖动。 屁股上的痛不断的蔓延至全身,吴岩撕心裂肺的喊叫,终于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不知打了多少棍,棍杖下的身子终于没了动静。 从大腿到腰部全部皮开肉绽,没有了一块完整的皮肤,血肉模糊的贴在那具小小的身体上。 管家不知何时来到吴岩的身旁,用手试试吴岩的鼻息。 “死了。你们下手可真够狠的。”管家淡然道。 “周老爹,这小子将老爷害成这样,咱们要是下手轻了,怎么对得起老爷!”一个彪形大汉把玩着手中长长的棍子,恨不得再给地上的小家伙一通臭打,“这小家伙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办,老办法,扔到乱葬岗。”周管家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去,留下几个大汉满脸嫌恶的看着吴岩的尸体。 “你去!” “我才不去,那地方晦气!” “老规矩,掷骰子,谁输了谁去……” 夜色漆黑,大雨倾盆。 “咳咳。”一处低洼的乱石坑中,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 吴岩睁开眼睛,只觉浑身刺痛,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如同碎石击打,刺痛到最后渐渐麻木,整个身体仿佛失去了知觉。 借着一道道闪电的光亮,吴岩看到身边一具具白色的尸骨,狰狞的骷髅在闪电下越发惊心动魄。 这里正是一处乱葬岗,每当村中有未成年的孩子不幸夭折,尸体便会被扔到乱葬岗中任由秃鹫野狼啃食,村里人又称为“舍地”,当初吴岩的小妹夭亡时,冰凉的小尸体便被扔到了这里。 而此刻皮开肉绽的吴岩便在这片舍地中,安静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不,我绝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又一道闪电的亮光闪过,吴岩似看到了一条通往生机的小路,他紧紧咬住牙关,两只手臂用力拖动麻木的身体,挣扎着向前爬去。 雨水中的碎石将手臂割开一道道伤口,雨水混合着流出的鲜血,在闪电的映照下发出妖异的光芒。吴岩一寸寸的向前挪动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触到了小路的边缘。 原来那个被抽中把吴岩扔到乱葬岗的大汉觉得此地太过晦气,再加上天空阴云,心中有鬼,只将吴岩扔到了乱葬岗的边缘。然而就这短短的距离,却也让吴岩爬了足有一两个时辰,坚持到路边时,再也没了前进的力气。 “爹,娘……”吴岩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吐出这两个字,嘶哑的声音扯的声带生疼。吴岩感觉周围一片光亮,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哪儿,难道我升天了?”吴岩静静环视着四周,亮堂的房间比在吴家时干净明亮不知多少倍,房中物件虽然简单,但是却透出一种质朴的美感。一张有年代感的八仙桌摆放在房间的正中间,桌上一只茶杯正徐徐冒着白气,而房中氤氲着一股焚香的气息。 吴岩缓缓抬起身子,想看的更真切一些,背上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突如其来的痛感令吴岩出了一身冷汗。 “不对,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会感觉到疼痛?”吴岩记得当初大妞得病死后,娘眼泪婆娑的说大妞终于解脱了,娘还说人死了就不会感觉到痛了,可是为何自己还能感觉的到?吴岩满腹疑惑,抬起右手在自己脸上狠狠的掐了一下,顿时刺痛的感觉差点喊出声来。 那么真实的痛感提醒着吴岩,自己根本就还好好的活着。吴岩想起他当时拼劲全力从乱葬岗爬到路边,雨越下越大,自己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他终于摸到路的边缘时,眼前似有黑影一闪,他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这张小床上。 “吱悠”一声,门被推了开来,吴岩听到一阵脚步声向自己的方向靠近,赶忙闭上眼睛,转眼来人已经到达面前。吴岩眼睛打开一道细缝,偷偷观察着来人。 只是他还没看清来人的模样,就听见又是一阵脚步匆匆的声音。 “绿环,小家伙醒了没有?” 绿环回身摆摆手,食指竖在唇边轻声道:“嘘,小声点,还没醒呢,看来小家伙伤得不轻,他这命可真是够大的,屁股都被打烂了,竟然还能活过来,真是奇迹。” “嗯哼,我就说咱们小姐是菩萨命嘛,不管谁碰见她,都会遇见好运的!”青莲得意的晃晃脑袋,对自己能够幸运来到秦梦遥身边而自豪。 “你先别这么得意,小姐可是把这小家伙交给咱们了,若是他还不醒过来,可怎么办,这都已经第五天了,再这么睡下去,可怎么了得!”绿环点点青莲的额头,自从来到这所宅子后,当初静柔弱的青莲竟突然转了性子,这活泼劲,让绿环都有些头痛。 “咳咳。”吴岩轻声咳嗽几声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我这是在哪里……”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绿环转身快步走到吴岩身边,手摸着他的额头,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都昏迷了五天五夜了,再不醒过来,我们都……呵呵,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青莲走过来,看到吴岩那张小小的巴掌脸,心疼的摸摸那没肉的脸颊。 “两位姐姐,我这是在哪里?”吴岩稍稍一动,下面便是一阵剧痛,痛得他眼中泪水直打转。 第269章 你哑巴了? 青莲连忙拿出帕子,“没事了,你现在在霍府郊区的大宅子里,这里很安全,你只管放心。”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吴岩,想到那棍棒落在身上时的感觉,还是不由颤抖,他还记得从乱葬岗爬出来,当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呸呸,你这孩子,净说些不吉利的话,你现在好好的,咱们三小姐把你救回来,你要是不好好活着,可真对不起咱们吓得半死把你抱回来!”绿环说完,示意青莲取过桌上一直温着的小米粥。 由于昏迷的太长时间,吴岩太久未曾进食,所以只得先吃些来充饥,以免撑坏了已然变得瘪薄的小胃。 青莲欢天喜地地往秦梦遥房中奔去,这是他们搬来后的第一件大喜事,绿环自然非常激动。 这个宅子中虽然比不得将军府气派,但重要的是此处相比之下,要自由太多,除了门口仍有门卫把守,不能自由出入。受惯约束的绿环初来乍到,甚至还有些不太习惯。 “三小姐,那孩子醒了,你快去看看。”青莲冲到秦梦遥房中,秦梦遥正在纸上写写画画,被她这一经一乍吓得手一抖,竖线瞬间变成了小曲线,一听青莲的话,她把笔一扔,赶忙往外走。 “跟你说了多少回,进门前一定要敲门,你怎么就是记不住!”秦梦遥边走边埋怨,本来那画已经画到了收尾阶段,结果被青莲这一嗓子,又要重新返工了。 绿环低头,轻喏一声,“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再说,我这不也是高兴嘛……” “那孩子什么时候醒的?他身上的伤还有没有大碍?”秦梦遥想起那孩子的小脸,还是难免有些心疼,他身后的伤,同她刚醒来时,几乎没有两样,难免让她又想到了自己,所以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怜悯。 “才醒来不久,现在绿环姐姐正在给他喝小米粥,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竟然被打成这幅模样,真是太可怜了!”青莲说着,也不由加快脚步。 穿过雕花游廊,秦梦遥远远便听见房中有凄厉的尖叫声传来,“我不要喝,求求你,让我死,我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紧接着,啪的一声,秦梦遥三步并两步跑过去,到门口一看,地上零零碎碎散落着些碗的碎片,绿环则用力的拦下正在拼命挣扎的吴岩,脸上无奈越来越重。 “绿环,你放开他,让他去寻死便是!”秦梦遥的声音清冷的响起,吴岩一愣。 只听秦梦遥继续说着,“如果你不想报仇,那你只管去死,反正那是你自己的生命,与我们无关,我们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救了你,你若是不愿珍惜,那你就去死。” 吴岩突然想起那夜在乱葬岗,他拼尽全力爬出来,为的便是能够留一口气,再去看一眼爹娘,如果有机会,他还要亲手杀了黄扒皮那个老贼,这次虽说已经断了他的命呀根子,可这个老王八一天不死,那么这一片便一刻不得安宁! 见吴岩不再挣扎,绿环试探着将吴岩扶回床上。 吴岩身后尚未愈合好的伤口,再度被挣破,流出的鲜血浸透亵衣,沾到干净的床单上,留下斑斑痕迹。 绿环和青莲手忙脚乱重新为吴岩上好药,吴岩显然已经安静下来,低垂着脑袋,犹如犯了大错。 “你叫什么名字?”秦梦遥坐在床沿,爱怜地看着吴岩那毫无血色的小脸,也不知当初南程莫看到自己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不过幸好,他当初没有嫌弃自己,否则如今秦梦遥或许已经不知魂归何处了! “我叫吴岩,我爹娘都叫我狗剩。”吴岩老老实实回答,自打秦梦遥出现,他就莫名有种敬畏的感觉,尤其是当秦梦遥靠近,他甚至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威压环绕在身边。 “你爹娘?他们住在哪里,要不要我把你送回去?”秦梦遥听到狗剩二字,不由莞尔一笑,这些古人起名字,也实在太土得掉渣,不过在这种条件下,他们为了让孩子顺利长大,怕是能怎么土就怎么叫呢! “不!”吴岩情绪突然紧绷起来,这一嗓子把秦梦遥惊得瞪大眼睛。 “难道你是爹娘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他们也太狠心了!”青莲小声嘟囔,却听见吴岩猛的一抽鼻子。 “我爹娘才不会打我!”吴岩严肃地打断青莲,小小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不健康的红晕,“小姐,求您收留吴岩行吗,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秦梦遥点点头,却不问一句为什么,不过看吴岩的样子,似乎,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 “好,你既然要活下去,那就要好好吃饭,等你养好身子,以后想怎样怎样。”秦梦遥说完,示意绿环重新端来一碗粥,亲自喂到吴岩口中。 吴岩一口口含泪吞下,腹中终于有了暖暖的感觉。 “青莲,你再去打盆水来,给吴岩洗把脸,擦擦胳膊。”秦梦遥捏捏吴岩发黑的小脸,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见悠悠时的情景,当初悠悠那张戒备的小脸,也同吴岩这般,只是悠悠却比吴岩幸运得多,至少悠悠比不曾从乱葬岗爬出来过。 “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秦梦遥看着吴岩拘谨的小模样,知是自己吓到了这个可怜小家伙,于是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却被吴岩一把拉住。 “小姐,求你救救我的爹娘好不好……我把自己卖了两石米,可是才一天时间,就捅出了大篓子,我怕,怕别人会去找我爹娘的麻烦……大姐和小妹已经走了,大弟他不能再有事了!”吴岩说完,顾不得身子疼痛,挣扎着便要起身跪下。 秦梦遥一把将吴岩按回到床上,动作稍稍嫌大,痛得吴岩呲牙咧嘴。 “狗剩,你乖乖躺好,不要动。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为什么别人回去找你爹娘的麻烦,还有,你把自己给买了两石米是怎么回事?” 一声狗剩叫的吴岩鼻头发酸,这是除了爹娘和村里人以外,他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叫他,而且还叫的如此亲切,“小姐……” “叫姐姐就行,你不要激动,慢慢说,不着急。”秦梦遥的话犹如春风化雨,让吴岩的心莫名安宁。 于是吴岩将家中断粮,小妹过世,大弟也快要被饿死的事实和盘托出,至于将自己卖到黄家,又被黄扒皮欺负一事,却不愿开口提起,只是几句话一带而过。 可是对于后面的事情,秦梦遥也猜出了七七八八,她轻叹一声,最起码吴岩还知道自己是缘何被打成这幅模样,可是她,却醒来便带着这个伤痕累累的躯壳,平白经受着这么多的折磨。 “好,姐姐会想办法去帮你,可是你能不能告诉姐姐,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为何竟如此信任姐姐,难道你不怕姐姐跟那些坏人是一伙的吗?”秦梦遥不知该叹这古代的孩子是不是都这般淳朴,他甚至对自己都没有一丝怀疑,就将自己的事情全部说出,若是放在现代的孩子身上,估计早就闭口不言了,那个不要跟陌生人讲话的时代,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因为我、我觉得姐姐是好人……”吴岩吞吞吐吐说完,小脸已是绯红一片。 “你这小家伙,嘴倒是很甜呢!”绿环笑眯眯的走到旁边,这个小家伙真是越看越好看,真不知是什么人竟然对这么个俊俏的小孩子动手,而且一出手便是这样的死手,若是那人落到她的手上,她一定也要把那人的屁股给打烂不可! 秦梦遥无语的看着吴岩,她在这里怎么总是收到这样的好人卡呢,只可惜,好人难当。 “狗剩,姐姐现在没办法出去,但是你放心,过两天,等你一个哥哥过来,姐姐就一定会去接你爹娘和大弟过来,你现在只管好好康复,只有把身体养好了,才有力气去报仇,对不对?”秦梦遥想到门口把守的几个门卫,恨得牙根直痒痒,她以为搬到了这个大宅子,就摆脱掉秦洛芙没了麻烦,可是显然麻烦已经跟着过来了。 她已经连续几天收到从霍府寄来的信件,可信中却空空如也,她无法出去,信件却一封封的传进来,尤其是这二日,信中突然夹了信纸,可信纸上却乱七八糟涂着些血迹。这种无休止的闹剧,让秦梦遥有些惊恐。 绿环也曾尝试着去问霍双城,奈何霍双城竟根本理都不理她,她们来到这个院子,就放佛直接被孤立起来一般。 就在这时,青莲拿着封信走进来,“小姐,你的信!” 秦梦遥看也不看,直接丢到一旁。 “小姐,这次有没有可能是少爷寄来的?”绿环试探着,将信捡起来,摸到里面的信纸,兴奋道:“小姐,这次里面有信呢!” “这里面绝对没有什么好东西,难道前两次吓得还不够嘛!” 绿环一听,慌忙将信丢到一旁,前两日那两封信把她吓得夜里噩梦连连,她可不愿再看到那种血淋淋的信纸。 “咦,姐姐,能不能把信给我看看?”吴岩皱皱鼻子,接过信,凑到鼻子上,“这个味道,好像很熟悉,想起来了,好像是狗血!” “什么!” “你说什么!狗血?” 秦梦遥和绿环面面相觑,用狗血写信,到底是谁这样无聊又狗血! 吴岩点点头,很确定的说:“我家大黄狗的血,就是这个味。”吴岩口中的大黄狗,自幼跟他一起长大,只可惜,今年收成实在太差,家中断粮多日,吴老爹只得将这只忠心耿耿的大黄狗忍痛打死,炖了一锅狗肉。 吴岩一口肉没吃,蹲在大黄狗死的地方,流了几天眼泪,对于狗血的味道,也格外敏感。 “听说,狗血可以辟邪……”绿环弱弱的看看秦梦遥,她现在对这些事情,已经彻底无语,她虽然早些年见识过薛佩的一些小手段,可毕竟那时府里只有薛佩一人,因而纵然她耍再多手段,也不过是想引起霍双城的注意,以及在下人中树立威望,可是现在,府里的形势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你说,会不会是秦洛芙?”秦梦遥刻意压低声音,这个怀疑在她心中已经盘旋了许久。 “少奶奶?应该不能够,她现在怀着身子,是非常避讳看到血腥的,据说对胎儿不好。”绿环歪着头想了许久,“咱们府里,似乎只有家丁才能够养狗。” “家丁,养狗,我想起来了,记不记得之前悠悠中毒那会,我拿着食盒到大厨房去,结果被诬赖一事,那会便是因为两只狗吃了食盒中剩下的食物,那两只狗,好像是二少爷名下的一位小哥所养,不过现在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那两只狗只怕也早就连尸体都没了……” 秦梦遥很是怀疑的摇摇头,这年头的事,真是怪,还狗血信,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一切都快够写一部狗血剧了! “罢了,先把这信扔到一边,还不知是谁的恶作剧,说不定是什么人想要吓唬我们呢。”秦梦遥拿过信封便要撕碎,结果被绿环一把抢过来。 “这封信,咱们一定要留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写信的那人就会摸过来,若是里面真有什么内容,这一撕岂不是把证据也给撕掉了!”绿环将信小心翼翼装到一只白布袋中,同其他的信放在一起,仔细收好。 秦梦遥无奈的看看绿环,她比自己还要小心,不过毕竟是在霍双城身边待过的人,心思总归比旁人要缜密一些。 两个年龄相仿的小男孩就这样静静的相互对峙着。 “你说你是不是那个坏女人派来的!”悠悠两只大眼睛瞪得溜圆,恶狠狠的盯着吴岩。 吴岩抬起瘦削的小脸,不解的看着悠悠,经过几日的调养,他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但是由于长期营养不良,所以仍显面黄肌瘦。 悠悠不耐烦的抱着双臂,对吴岩的反应很是不满,“喂,问你呢,你哑巴了!” “什么坏女人,不知道!”吴岩说完干脆闭上眼睛,不再理会悠悠。明明两人一般大,可吴岩却看上去比悠悠冷静的多。 第270章 练手 “你不知道?我可都听说了,你是我娘来的那天带回来的,要不是那个坏女人派你过来的,怎么会这么巧合,偏偏你就能被我娘给捡回来!”悠悠想到霍景普一层层的分析,现在看到吴岩,越发怀疑。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跟我没关系。”吴岩索性扭头朝向内里。 悠悠急了,恨不得直接将吴岩的头扳过来,可此时门口突然吱嘎一声,悠悠慌然回头,霍景普笑嘻嘻的走进来。 “行了,我看他这么小的体格,而且倔的像头驴,也不像是会给人做卧底的料。”霍景普晃晃悠悠到桌前坐下,又往口中丢进几粒花生米。之前他也不过跟悠悠分析了一下吴岩可能的来历,没想到这个小子这么憋不住,竟然直接问到了吴岩的头上。 悠悠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之前不还说这小子看着不像好人吗,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你净瞎说,本小爷是那种信口胡言的人吗?你坐在地上被你娘看到,小心她打你屁股!”霍景普故意吓唬悠悠,一脸促狭的笑意,冲着吴岩挑挑眉毛。 悠悠猛地跳起来,冲着霍景普直嚷嚷,“明明就是你说万一他是那个坏女人派来的,怕会对我娘不利,才留下来的,你现在又开始反悔,你根本就是骗人。” “小爷像是会骗人的人?明明就是你太笨!”霍景普说完,索性不再理会悠悠,小孩子本来就经不起忽悠,随便说两句就会当真,倒是面前这个吴岩,需得好好盘问盘问才行。 霍景普几步来到吴岩床前,吴岩本不欲理会这二人,结果被霍景普猛地吓了一跳。 本来吴岩的小脸就比女孩子还要精致,这两日经过精心调养,脸颊已微微鼓起,粉颊微红,目光流转,盈盈若秋水,竟然让霍景普看得一呆。 男生女相,自古以来便有颇多说法,霍景普愣愣神,见吴岩脸上露出些许睥睨之色,这才摇摇脑袋,重新正视吴岩。 “好了,现在房中就我们三人,你快说说你是怎么被人丢到那种地方的?”霍景普对于舍地极感兴趣,一是他自幼在城中长大,根本不曾想象世上就会有那样的存在,二是像吴岩这种孩子,竟然也会出现在舍地之中,似乎有些太不寻常了。 吴岩躺在床上不言语,霍景普等得着急,直接掰过吴岩的小脑袋。 “小爷跟你说话呢!啊喂,你小子属狗的啊!” 吴岩死死咬着霍景普的手不肯放松,霍景普疼的直咧嘴,悠悠听罢,赶忙过来帮忙,好不容易才把霍景普救出来。 “你这家伙,真是不知好歹,小爷这是关心你,你还乱咬人!” 吴岩气呼呼的看着霍景普,小小的脸上满是愠怒,“你们有钱人,没一个好人!” 霍景普没想到吴岩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由又气又乐,原来事情出在了“有钱人”上,不过霍景普这枪躺的也太冤了,他忍不住出声揶揄;“那你说说,有钱人怎么着你了?” “哼,反正都不是好人!”吴岩憋的小脸通红,终于冒出这么一句。 “都不是好人,那么救你的那个姐姐呢?” 悠悠突然冲过来,“那是我娘!不是他姐姐!” “你快哪凉快哪呆着去,还你娘,三姐那么年轻,你都这么大了,她才不是你娘呢!”霍景普逞着口舌之快,今儿索性得罪人得罪到底。 “我知道她不是我娘,可是她把我领回来,她就是我娘,姐姐娘。”悠悠透出些委屈,当初若不是秦梦遥把他从狼窝里领回来,教他说话写字画画,如果不是她,怕是他现在还在狼窝里为了几块生肉而努力肉搏着。 “你也是被领回来的?”吴岩不可置信的看看悠悠,他现在的样子,哪里像一个被领养回来的小孩,反而更像个无忧无虑的少爷公子哥儿。 悠悠点点头,将自己尚记得的零星记忆一一说给吴岩听,吴岩听得目瞪口呆,他以为自己就已经够不幸,可是没想到悠悠竟然比自己还要悲惨,起码吴岩父母尚在,而悠悠却是被狼群养大的孩子,甚至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无所知! 吴岩终于慢慢打开话匣子,将大妞过世和家中越来越难熬的日子,一一说给悠悠听,两人年龄相仿,本应是无忧无虑的年龄,这两人却因各自不幸而变得比同龄人成熟许多,越发惺惺相惜。 “那个黄扒皮真不是东西,妈的,他现在在哪里,小爷我去把他给做掉!”霍景普在一旁听得咬牙切齿,尤其听到吴岩将自己卖了两石米时,整个人彻底无奈了,“两石米,两石米啊!你这小子怎么能这么傻呢,就为了口吃的就把自己卖给那个老不休,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吴岩低下头,想到大妹临死前的模样,仍难掩心中的难过,“你没有经历过,不会理解,这两石米,已经足够维持我们一家人一年的饭量,你没有经受过饿肚子的痛苦,所以觉得两石米都是少的,可是对于我们来讲,这些就足够活命了。” 悠悠在旁猛烈点头,当初在石塔村,他也见过挨家挨户讨饭的老人,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套口饭吃,被人又骂又赶都无所谓,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根本连基本的温饱都谈不上! “现在你不用担心了,有姐姐娘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悠悠终于放下心中的成见,站在吴岩身旁。 “你是说那位姐姐?”吴岩半信半疑,对于秦梦遥,他只知对方救了自己的命,对于以后,他却极为迷茫。 “你一定要相信姐姐娘,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没有之一。”悠悠汇总与露出笑脸,“既然这样,我就不再跟你较劲了,前两****还以为你,呵呵……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定没人敢欺负你。” 霍景普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他一把拉住悠悠,“你来之前不是还说绝对不能放过他,现在怎么又变卦了,你怎么比个女人还善变!” “我们小孩子之间的事,你个大人不要插嘴。”悠悠酷酷的甩过一句话,已然与吴岩成了难兄难弟。 “你放心,姐姐她深夜冒着那么大危险到舍地旁救我,我已经感激不尽,我吴岩发誓,今生一定会好好守在姐姐身边,永远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吴岩脸上表情极为坚定,他本就是心思重的男孩子,这一次受了秦梦遥这样大的恩惠,心中早已将秦梦遥奉为自己的再生父母,今日经过悠悠一刺激,终于将内心的话语全都说了出来。 “我也是,我们要一起守护姐姐娘,绝对不能让那个坏女人伤害到她!”悠悠越说越激动,小拳头在空气中挥地越来越带劲,却忘了注意外面的动静。 绿环笑呵呵的推开房门,“你们两个小家伙还想保护三小姐呢!” 房中陷入寂静之中,霍景普警惕的看着来人,发现是绿环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悠悠没想到绿环会突然闯门而入,也被这突如而来的变故惊得长大嘴巴。 “呵呵,原来是绿环姐姐。”霍景普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可吴岩仍旧处于跟悠悠的感恩模式,一时没能转变过来。 “你们这些小东西,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绿环笑笑,捏捏悠悠鼓鼓的两腮。 “绿环姐姐,我马上就能长成大孩子了,以后就能保护你和三小姐了。”吴岩说完,不好意思的将脸藏进薄被中。 “好好好,你既然这么有志向,那就快点好起来,姐姐可等着你来保护呢!”绿环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水端到吴岩面前,“把这些药喝下去,过会我再给你敷些金创药,这药对你身上的伤疤可是有管着呢。” 吴岩瞬间耷拉了脸,方才的雄心和状语在这碗苦药面前,一切都分崩离析。 “我已经好多了,能不能不喝了……” “那不行,已经熬好了,你可不许耍赖。而且现在你已经好了大半,若是中途停下来,啧啧,万一这么好看的小孩子身上留下那么多难看的疤,是不是太可惜了……” 绿环说完,吴岩伸手接过药碗,极不情愿的捏住鼻子,将药水灌了下去,他既然已经选择好好活下去,这些小苦对于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由于傍晚的一场秋雨,郊区的夜晚,终于开始透出丝凉意。 秦梦遥乐得见悠悠与吴岩没了隔阂,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如同亲兄弟一般,悬了两天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借着晚上的一丝凉意,秦梦遥坐在窗前秉烛继续那日未曾完成的画作,烛光随风摇曳,秦梦遥被晃的头晕,于是转身去取挡风罩,可只是一个转身,一阵清风过去,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秦梦遥转身去拿火折子,谁知异香飘过之后,秦梦遥直接倒在了地上。 再度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秦梦遥在地上睡了,刚醒来便觉头痛欲裂,鼻塞口干。再看窗前桌上,仍未完成的那幅画上,赫然多了一只墨色的脚印,秦梦遥看得心疼,这是她画了一天的衣服图样,这一下又白费了。 转头看向房内时,秦梦遥彻底惊呆了。 只见几只大木柜子全都敞开着,衣服书本被翻得乱七八糟,就连床铺都被彻底翻了个底朝天,很明显,房内进贼了! 秦梦遥头重脚轻的看看橱柜里面,并未发现丢失东西,抬脚便往外跑,一直跑到绿环房中,整个人已经烫得差点失去意识。 “三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绿环见秦梦遥气色不对,忙将她扶进房中,结果一触到她的额头,整个人都被烫的一抖,“天呐,怎么会这么烫!” “快,快去看看,我房中,进贼了……”秦梦遥鼓足力气,说完这句,昏睡过去。 绿环吓得将秦梦遥感觉扶到自己床上,也顾不得讲究,直接打来一盆凉水,拧好毛巾敷到秦梦遥额头。 “白宁,快去请大夫,就说三小姐病得严重,让他感觉过来!”绿环便照顾秦梦遥,便吩咐身边人忙着请大夫请侍卫,由于秦梦遥房中失窃,绿环自知事情不妙,也不敢善做主张,于是将此事赶忙飞鸽传书给霍双城,在得到他的回复后,再另行打算、 秦梦遥烧得直胡言乱语,整个人萎靡不振像是失恋一般。 直到有一天,秦梦遥才稍稍恢复了清醒,可刚醒过来,又想到那间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 “绿环,我房中丢东西了没有?”秦梦遥此刻最担心的,便是那许多卷手稿,尤其是那些画作,若是真的被毁去,秦梦遥这些日子的心血也便白费了。 “三小姐,东西一样都没丢,你放心。”听了绿环的话,秦梦遥悬了几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若是没丢东西,那贼进屋究竟是要干什么,而且还把我房间翻的那样凌乱?”秦梦遥越想越不能理解,她突然想到昏迷前闻道的那抹异香…… “兴许只是些小贼练手?”绿环说的话,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 “没有丢东西,却将房内的东西翻的乱七八糟,这很明显是在找什么东西。”秦梦遥仔细的分析,然而想到最后,还是想不出对方究竟是为何而来。 绿环歪着脑袋仔细思考小半天,还是有些不能理解,“找东西?三小姐,咱们走的时候,也没带多少行李啊,除了些衣裳首饰,别的能放的也都放下了,还有什么东西可拿?” “你别忘了,我手中还有一叠设计衣服的图纸呢,万一被人窃取,我可就真的失业了。”秦梦遥出声提醒。 “回少奶奶,除了摆在桌上的那纸尚未完成的图纸,其他图纸都完好的留在房中了,难道是那些首饰?可是首饰似乎也一件不少呢!”绿环手抵额头,慢慢分析着事情的始末。 “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胡地多飇风,树木何修修。离家日趋远,衣袋日趋缓。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秦梦遥轻声读完,双手小心翼翼托起被打湿的信纸,信上那熟悉的笔迹,还有右下角的“莫”字,让她莫名心安。 第271章 寄信 “真的是康少爷写来的信?”绿环终于忍不住打断秦梦遥的思绪。 “嗯。”秦梦遥点头,脸上的幸福之色不扬自溢。 “难道之前的信,都是……天呐,那些信被人偷走,不知会不会被人看到!”绿环的话也令秦梦遥的心提了起来,自从她搬来此处,信笺便没有断过,只可惜之前的信,她都没有看过,可是就算如此,为何她在将军府时,却连一封书信都没有收到? “无妨,既然有人想看,那就拿去看,反正也不过几句相思话儿罢了,怕只怕有些人看了以后会气得吐血呢!”秦梦遥口中虽这样说,还是难免有些遗憾,毕竟这都是难得的情书,却大饱了别人的眼福。 “哦,说得也是,就是可惜了。三小姐,这信……”绿环指指被秦梦遥托在手中的信纸,纸上的字迹随着水分的蒸发,渐渐变得模糊。 “没关系,晾一会就干了。”秦梦遥又低头看看,突然想到一句诗,恰应了这诗的景致。 她微微一笑,将信纸小心平铺在桌上,吩咐绿环,“你去取些明矾来,他既然这样写信,那我不妨便回他一句。” 绿环不解,但见秦梦遥已挪步走到书桌前,于是也快步到厨房取来一小块明矾。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君消得人憔悴。” 遥想当年,柳永的这首词不知醉了多少人的心,今日被秦梦遥盗取稍稍修改,竟也有种深闺怨妇思君瘦的感觉。秦梦遥写完,将信纸折起,塞到信封之中。 “三小姐,你这是在写信?”绿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只觉此信写得实在神奇,在她眼中,这分明只是一张白纸。 “当然是写信,要不然还能做什么?”秦梦遥眯起眼睛,索性将明矾塞到绿环手中,“要是不敢相信,你就在这纸上写两个字,然后扔进水里,看看是不是能看得到字迹。” 绿环诺诺,“可是我不会写字……” 秦梦遥愕然,她默默接过绿环手中的明矾,在纸上写下“绿环”二字,贴着水面放下去。 “你看,这是你的名字,很美呢,以后如果有机会,我教你写字,以后等你嫁人了,也许还能给我写信聊天呢。”秦梦遥不想承认,在古代社会中,女子能够认字写字,已经是种难得的奢侈,尤其像绿环这种根本没有自由的奴婢,除了学习女红,其他的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绿环受宠若惊,赶忙便要下跪,却被秦梦遥一把拉起。 “咱们已经出了将军府,以后便不要再像在府里那样随意下跪了,不是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咱们女子膝下就算没有三两,也总该有二两黄金,以后若是没有外人,就不要下跪了,记住没有?” “可是三小姐……”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以后你若是想跟着我学写字,就要把今天的话都记住,回去跟青莲他们也说说,在这个宅子里,大家没必要还拘着将军府的礼仪,还有,你再问问大伙儿,若是哪个也想学写字,就跟你一并来学着。”秦梦遥还没说完,绿环的鼻头已经泛起了红色。 “多谢三小姐,奴婢能够服侍三小姐,真的是三生有幸!”绿环说完,秦梦遥不由扶额,她最怕被人谢来谢去,仿佛自己做了多大的善事般。 本来秦梦遥被禁锢在这个宅子,整日除了画图纸看杂书,其余时间实在闲的难受,若能有机会教这些下人写字,反倒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机会,最重要的是,借着这个机会,她还可以拉拢下这些下人的心思,当初胡总管送人来时,可是有不少人都盯着虎视眈眈呢,这些人中不定还藏着哪个人派来的密探,这次若能化为己用最好,即使不能化为己用,至少可以透析某些人的小心思。 “好了,感谢的话,咱们留着以后再说,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每日来送信的那个小厮是谁,我怎么感觉从没见过他的样子?”秦梦遥将信口封好,却突然想起,这信根本就没有地方可寄! 听完秦梦遥的话,绿环也露出丝迷茫,“说来也是,那个小厮我好像只在他送信时见过,但平时咱们宅子里,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你也发现了!”秦梦遥眉头又紧紧皱起来,这个谜一样的男子,总是在放下信后,一转眼就会消失无踪,就连他的到来也是鬼魅一般神秘难测。自从两日前,秦梦遥发现这个现象,她就一直关注着送信小厮的动静,可是连一丝线索都没有发现。 “会不会昨晚偷信的也是他!”绿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却不知从何说起,似乎从来到这大宅子的第一天起,就已经隐约透着些不平常。 “这件事不好说,不过等明日他再来送信时,我们可以让他把这封信带过去。”秦梦遥扬扬手中的信,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对于丢失的信,秦梦遥没有过多计较,若是计较起来,只怕她没有看到的信远远不止这些,可是她能够看到这一封,已经足够。 还有不过一周的时间,南程莫就会回京了,届时,纵有千言万语,都可以细细道来,毕竟来日方长。 秦梦遥看着绿环欢天喜地的离去,想到正在返程途中的南程莫,突然有些欢喜。 纵然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秦洛芙又如何,相爱的人终究还会在一起,而不爱的人不过是墙上的一抹蚊子血。 犹豫了这些日子,秦梦遥终于决定,她再也不要离开南程莫,纵然千难万险,吾往矣。 秦梦遥想要跟南程莫在一起,即使已经不能成为他唯一的妻子,即使这同她当初对爱的幻想相别千里,可是谁让她偏偏遇到了这样的爱情,谁让她偏偏遇到了他! 最初的相互厌弃,到后来相扶相持走过困境,再到之后生活渐渐改善,他们终于有机会坐在一起饮酒谈心,那丝爱意,似乎就在这默默的陪伴中滋生,繁衍,慢慢成长。 若不是后来的分别,若不是那一连串变故,或许秦梦遥就这样同南程莫在那个安静的小村庄静度此生了。 那时的秦梦遥,不懂爱不爱,但是身边有一个人陪伴,便会觉得幸福,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她的白马王子,便是那个时时臭脸的冷面人。 而人们总是如此,只有经过分离,才知道爱的艰难与深刻…… 多日的卧床,让吴岩不胜烦恼。 七岁八岁狗也嫌,吴岩正处于好动的年龄,可如今,他唯一能动的,只有自己的双臂和手指,这种日子,甚至比给他上邢还要难受。 “喂,你怎么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悠悠将院子再次闹得人仰马翻后,一溜烟躲进吴岩的房间,见吴岩又皱着眉头,忍不住伸出手抚平吴岩的眉毛。 “让你躺在这里几天试试,你肯定比我还要犯愁!” “我没躺过,不过我娘说过,不管心里有多么难过,都要打起精神来,要不老天爷看见也会变得不开心的。”悠悠说完,两手指按在吴岩嘴角,扩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比我娘都好看。不行,你怎么能比我娘还好看呢,那可不行!” 悠悠念念叨叨下了床,四下打开抽屉。 “你要干嘛!”吴岩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心中顿时升起种不祥的预感。 “当然是找剪刀,谁让你比我娘好看的,我得把你弄得难看点才行。我娘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 “你不会是要划花这个家伙的小脸,啧啧,悠悠,我说你二你还不信!”霍景普背着手从门外走进来,眼睛又落在吴岩那张漂亮的小脸上。 悠悠停下手中的动作,瞪着大眼睛,“那又怎么了,只有我娘才能这么好看,其他的人据对不能比我娘好看!” “啧啧,真想不到,三姐竟然有这么衷心的小狗腿,我问你,比你娘好看的人多了,那你难道还每见到一个都划一个?”霍景普说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悠悠犹豫着点点头。 “你啊,真是傻得可爱!哎,两个小家伙,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三姐准备给咱们宅子里的下人授课,要教他们写字呢!” “写字?” “我娘教他们写字?” 吴岩与悠悠惊讶的表情,显然在霍景普的想象之中,不过他刚听到这消息时,也大大的吃了一惊,更何况这两个小人。 “我、我能不能去学一下……” “什么!你也要学?”霍景普的话让吴岩一怔。 吴岩小脸瞬间变得通红,自卑的垂下头不再说话。 霍景普自知自己的话太过突兀,赶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你不识字……不过你看悠悠,他识不识字都那样子,我是说,你们可以一块去学……” 霍景普在府中长大,以为每个人都像他一样,不过五六岁便开始研习三字经千字,到八岁时,已经能熟读论语通则,所以当他听到吴岩也要去学习写字时,难免会有些惊讶。 “嗯,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娘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悠悠已经停止找寻剪刀,站在霍景普身后,用稚嫩的声音说道:“我娘说,曾经有个国家,有一年天气非常干旱,国家的农民已经穷得没有米吃,于是有官员向皇上进谏,说百姓没有米吃了,要求开放粮仓,结果那位皇上很不理解的说,既然没有米吃,那为什么不去吃肉呢?” “你个臭小子,你敢骂我!”霍景普听得津津有味,结果听到最后才发觉悠悠话中有话,气急败坏的抬手便要打。 “哎,你要是敢动手,小心我让我娘把你赶出去!”悠悠窜的飞快,忽的一下便没了人影,霍景普没了要打的对象,手举在空中略显尴尬。 “普哥哥,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对不起,让你为难了。”吴岩说完,小脸直接捂进被窝里。 霍景普顿时有种有口说不出的困顿,他一贯大大咧咧惯了,说话更是不管不顾,可这一次他显然说得有些过分。 “吴岩,刚才是我的不对,哥哥我说话没轻没重,让你难过了,哥哥在这里向你道歉,你放心,以后你若是想学,随时来找我。哥只是不想考功名罢了,若是哥想去考,以哥的才能,怎么不得得个榜首啊!”霍景普说着说着又开始没谱。 不过吴岩却显然被霍景普的这番话给震惊到了,能得榜首,那岂不就是曲星下凡,他们村里还没出过一个秀才呢,可面前这个年轻的小哥哥竟然敢说出这么一番话,岂不是比秀才还要厉害! 想到这里,吴岩将头从被窝中抬起来,羞怯的冲霍景普点点头,“谢谢普哥哥,我会的。” 霍景普绷了半天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他虽说纨绔了些,但却非不通人情的公子哥儿,再说吴岩是秦梦遥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对秦梦遥而言,必定意义非凡,霍景普想长期留在这个大宅子中,还要倚靠秦梦遥的同意,所以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能够稳住吴岩,也便相当于稳住了半个秦梦遥。 秦梦遥没再追究偷信的事,院中知道此事的人,也都不再声张。 只是第二日,信件却没有送来。 一贯送信的小厮,没有出现,秦梦遥写的回信,自然也没有机会寄出去。 过了傍午,秦梦遥第一堂汉语课结束。一屋子的下人个个垂头丧气的走出去,他们之中,有之前认得一两个字的半盲,也有大字不识一个的睁眼瞎,他们本以为识字认字比起绣花来不会更难,可是经过一堂课的学习,他们显然被彻底打击到了。 原来认字不单单是看着能认识便罢,还要动笔去写去记,可是他们连笔都不会握,更别提动手写字,原来当初少爷小姐们写字,竟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第272章 纳闷 秦梦遥无奈笑着看那些愁眉苦脸的“学生”,只是简单的第一堂课,就已经让他们这样痛苦,真不知当初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 “三小姐,您的信!”弦歌突然跑过来,手中则拿着一封白纸粘成的信封。 “怎么是你?”秦梦遥愣愣的看着弦歌,“我记得以前不是由你送信来的?” 弦歌摇摇头,“三小姐,弦歌以前并未送过信。这是由将军府的一名小厮送来的,说是有紧急的事,并没有下马就返回京都了。” “你可记住那人的模样了?”秦梦遥边拆信封,边问弦歌。 “记得,只是那人我在将军府时并未见过。”弦歌回答,恭敬的站在一边看秦梦遥拆信。 信纸上终于有了黑色的墨迹,这显然不是南程莫的手笔,秦梦遥扫过一眼,眉头越皱越紧。 “弦歌,现在回城的话,还能不能在闭城门之前赶到?”秦梦遥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身体却无法欺骗自己。 “回三小姐,天马上就要黑了,现在出发,已经无法进城。” “不能进城,那可怎么办才好。”秦梦遥抖着手中的信,“那明天城门几时会开?” “这个,小的从没在天亮时出城,所以并不知道,大约天亮的时候开。”弦歌恭敬回答,秦梦遥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你快去马厩,跟马夫说将马备好,我们明天一早返回将军府,你和茗烟骑马,不要声张。”秦梦遥说完,拿着信纸在房中走来走去。 信上说南程莫返程途中遇到突袭,至今生死未卜。 就连霍双城都不知南程莫的死活,那么只怕他现在是凶多吉少! 秦梦遥必须尽快赶回去,如今也只有呆在霍双城身边,才会第一时间得到南程莫的消息。信上写得极简单,可是秦梦遥看的却极不简单。 在驿站休息时遇刺,除了那些对南程莫脚程极熟悉的人,又有什么人会到驿站埋伏去偷袭一个刚得胜归来的功臣? 秦梦遥越想心中越发焦急,虽然对于战场之事,秦梦遥并不熟悉,可是既然南程莫能够在那么险恶的战场活着回来,并且还立下赫赫战功,必定有超人的能力,而且她曾见识过南程莫将铜板生生掰成两半的样子,按照他的功力,一般人几乎不可能会伤得到他。 除非是在他极度疲倦的时候…… 之前便听霍双城提起,南程莫早就想尽快返回京都,只怕这些日子以来,他都不曾好好休息过…… 得知要返回将军府的消息,绿环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他们到这宅子还不到十天,竟然又要张罗着返城。只是对于秦梦遥的话,绿环没有任何质疑,她根据秦梦遥的吩咐,将下人分成两拨,一拨跟着返京,而另一拨则留在宅子中负责照顾吴岩,以及看护宅子。 院中一阵窸窸窣窣的收拾过后,重归寂寞。 可秦梦遥几乎一整夜都没有合上眼睛,天刚微微亮,她便从床上跳起来。 绿环听到动静,也忙起身收拾东西。一行人眼中带着血丝,便往京都赶,狂奔了小半日,才总算进了京。 由于太过颠簸,秦梦遥胃中如同被棍子搅拌,翻滚的难受,可是想到南程莫现在生死未卜,一颗心又悬在半空,又急又难受,一路忍到了霍府门口。 刚下车,终于忍受不住胃中的翻腾,弯腰大吐起来。 霍双城得了消息,已然派来府中的小轿撵,抬着秦梦遥晃晃悠悠进了霍府大门。 不过几日的光景,秦梦遥再看这霍府的景象,竟觉得有些陌生。由于秋日的缘故,那些花木树叶已然开始发黄凋萎。 在行道两侧的几棵高大银杏树,叶子变得金黄灿烂,抬头看去,更是绝美的一道风景。 只可惜秦梦遥心思全在南程莫遇刺一事上,全然无心思再去欣赏这难得的景致,只是随着轿撵的节奏,无神的倚在轿子椅背上,左右微微晃动着身子。 “不知他现在怎样了,有没有受伤……”秦梦遥想到这些便愁得直揪头发,她为什么不早些回复他的信呢,若是早些回,他是不是就会看到,就不会这么急急匆匆的往回赶,若不急匆匆往回赶,就不会被人半路上突袭了去…… 秦梦遥越想越懊悔,只恨不得马上跑到南程莫面前,哪怕只是看他一眼! 轿撵一停没停,直接去了沁心院,霍双城院中站了好些人,都是秦梦遥从未见过的生面孔,霍青素着一张脸站在霍双城身后。 “将军,大少爷他……”秦梦遥走近霍双城,语气中的焦虑人人可闻。 霍双城抬手,止住她的话,“先别说了,你赶路也累了,先进屋歇息一会。” 说罢,霍双城转身回到房中,霍青颇有深意的看她一眼,也尾随霍双城走进房中。 秦梦遥由于赶了一早上路,此刻只觉得头晕眼花,身子一歪,倚到绿环身上。两人半搀半扶走进房中,又饮了一杯茶水才终于缓醒过来。 “丫头,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会,等康儿有了消息,我会派人去通知你的。”霍双城担忧的看着秦梦遥,见秦梦遥摇头执意不肯,也便不再强求。 房中几人或站或坐,气氛莫名的诡异。 “将军,康少爷,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秦梦遥清醒过来,见霍双城仍旧不肯透露南程莫的消息,终于忍不住询问。 霍双城叹口气,难过的闭上眼睛,“从昨天收到消息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唉,我可怜的康儿啊……” 秦梦遥的心扑通一下,沉入谷底。一颗心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迫得她透不过气来。 “呕……”秦梦遥突然脸色蜡白,弯腰捂嘴干呕起来。 霍双城的话被生生打断,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但仍旧连忙招呼几个下人将秦梦遥扶到一旁的客房,又请来太医诊脉确认无事后,总算将心放下。 院中的人渐渐散去,沁心院宁静的仿佛无人之境。 秦梦遥迷迷糊糊睡过去,梦中似看到南程莫的影子。 她拼命往前追,可南程莫越走越快,她大声喊叫这南程莫的名字,终于追至那人身后。秦梦遥一把拉住他的手,大声道:“你若走,就带我一起,不要丢下我!” 可谁知男子转过头,竟是一张熟悉的女人的脸! 秦梦遥大喘着气醒过来,可梦中秦洛芙的那张脸,却依旧在她眼前晃荡不停。 “三小姐,你总算醒了!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总喊一个叫南程莫的人?”绿环赶忙将秦梦遥扶起来,秦梦遥的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莫,哦不,康少爷他有消息了没?”秦梦遥急急的问,见绿环摇头,又是一阵失望。 “现在老爷还在外面呢,他说一旦有了少爷的消息,就立刻派人来通知三小姐,让三小姐再好好休息一下。”绿环说完,递过一杯茶水,看秦梦遥喝下躺好,便又识趣的站在一旁。 那茶水好似有魔力一般,秦梦遥竟又一次沉入了睡梦之中,不过这一次,她一觉到傍晚,期间再也没被梦魇打扰。 “三小姐,老爷说请你稍稍修一下妆容,一会可能要见许多族人……” 听了绿环的话,秦梦遥脸色有些不悦,“这会儿康少爷还没有消息,他们怎么就!你去跟将军转告一声,就说我身体不适,不去!” 绿环有些为难,“可是老爷说,三小姐必须去,无论如何都要去,若是三小姐不肯去……老爷说他不介意将小姐绑过去……” “他疯了!”秦梦遥说的咬牙切齿,但还是任由绿环为自己换上衣衫,又坐在镜子前,梳好发髻,轻描黛眉涂朱唇,一眼看去美丽不可方物,全然不似方才那哀戚而苍白的女子。 “三小姐,你这样真好看,以后奴婢一定天天给小姐这样画!” 秦梦遥瞅一眼绿环,她总觉得这丫头似乎跟平常有些不太一样,可没等她细想,绿环已然拉起她的手,走到门口。 门外早就停了一台精致美观的小轿子,看到秦梦遥出门,站在一旁的丫鬟忙替秦梦遥打开帘子。 “这是早就备好了的?”秦梦遥看着这些透出精气神的轿夫,心中疑云更盛,“绿环,你实话说,老爷他,究竟要干嘛!” “这个……奴婢也不太清楚,小姐您还是快上轿,老爷现在应该已经等急了。”绿环半推半扶,顾不得秦梦遥反对,直接将秦梦遥送进小娇中,几个轿夫见状,也赶忙抬起轿子,冲着凤仪院走去。 秦梦遥在轿子中坐着,整个人心中七上八下,可一抬帘子,眼前却是一抹黑,这条路上的风景,她似乎还是头一次见,可是这路边的风景,竟然也是如此陌生。 “绿环,咱们这是要去哪?”秦梦遥再次出声,绿环却似未听到一般,只是安静的走在旁边。 抬轿子的几名轿夫也不多言语,只顾着抬着轿子往前走,全然不理会秦梦遥的喊叫。几个路边的侍女看到秦梦遥乘坐的小轿子,竟都捂着嘴嗤嗤笑起来。 “你若是再不说我们去哪儿,我可就跳下去了哦,你知道我可是说到做到。”秦梦遥开始威胁绿环,可是绿环难为情的看看秦梦遥。 “三小姐,您就忍一小会,应该马上就到了,您就别难为奴才们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绿环终于忍不住开口,霍双城莫名其妙给她这样一个奇怪的任务,让她很是吃惊。毕竟眼下少爷仍不见消息,而三小姐一听到康少爷的消息就急得晕过去,他竟然让自己为秦梦遥精心打扮,此事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她还是不能说出来。不只是为了她自己,更为了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秦梦遥见绿环这样说,一时无语,侯门贵族办事,似乎总是这样,一个命令下去,下面的人便必须去认真执行,甚至连一个为什么都不能问。 秦梦遥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衫,款式同她曾经设计的一款衣裙相差无几,只是颜色却是俏丽的粉红色。 “莫现在生死未卜,绿环竟然给我穿这样喜庆的颜色,若是被将军看到了,不知他会怎么想呢!”秦梦遥无奈的摇摇头,今天绿环办事,怎么变得这么不靠谱。 可是现在回去换,显然已经来不及,而且听轿夫的意思,似乎马上就要到了,她总不能让人重新掉头再回去换! 正在纠结之中,秦梦遥突然看到挂在前面以及左右的布帘,计上心来。 “小姐,咱们到了!”绿环习惯性的去打帘子,谁知抬手却没触到轿帘,再一回头,不由张大了嘴巴,“小、小姐,你怎么成了这幅德行!不,我是说,老天啊,这是从哪里搞来的两块破布!完了完了完了,这下我是死定了!” 在绿环无休止的念叨中,秦梦遥已经抬脚下了轿子。眼前的小院显然比秦梦遥如今住的地方好过数倍,单看门前植的那一排梧桐树,就已经让秦梦遥惊异,再看树下,一排八角金盘被修得整整齐齐,如同卫兵般守在墙下。而站在院门外,就已然听到水流的哗哗声,若闲时钓鱼茶,倒是个不错的好去处。 “凤仪院,有凤来仪,这名字还蛮大气,院子看着也大气,真是不错。”秦梦遥从下了轿子,就开始念念叨叨,绿环心中有鬼,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是跟在秦梦遥身后,一步步向凤仪院走去。 秦梦遥走到那块镀金牌匾前,突然仰起头,“凤仪院,咦,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这个院子咱们霍府以前就有的,只是这些日子重新修缮了一遍而已。”绿环刻意跟秦梦遥保持一米远的距离,当初那传信的小厮到霍府时,秦梦遥也在场,只可惜此次秦梦遥显然似毫无知觉, 走进院内,秦梦遥一眼便看到走廊圆柱上绑着的几段红绸,心中越发纳闷,平白无故,往这些圆柱上绑红绸,这些人真是有钱没处花了。 再往里走,已然能够听到有熙熙攘攘的声音,从房中传出。 第273章 出血 秦梦遥加紧步伐,今日正是霍家家族相聚,若是自己久久未到,只怕会让族人心生误解,所以她索性三步两步进了客厅。 噼噼啪啪的鞭炮突然在秦梦遥耳边炸响,秦梦遥还没反应过来,两臂已被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抓住,喜冲冲的便往里面走。 “哎呀,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这丫头给盼来了!快,吉时马上就到了,康儿呢,赶紧准备准备,快把喜事给办了!咱们可还等着喝酒呢!”也不知是谁的声音,在这氛围之中,声音格外清亮。话音刚落,方才略显安静的客厅,又瞬间变得喧哗而热闹。 秦梦遥急于挣脱两个婆子的手,她必须要找霍双城问个清楚,明明是他说的南程莫在驿站遭人突袭,如今生死难测,可转眼怎么又成了跟这位所谓康少爷办喜事! 她越是着急,头脑越是清醒,奈何身体却全然不受控制。只好被两个婆子押着,往内室走去。 刚走进房间,她刻意护在身上的几块轿帘,便被一只手粗鲁的扯掉扔到地上。 “喂,你们这是要干嘛!”秦梦遥紧紧护着****,警惕的看着面前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眼中是难以抑制的恐惧,仿佛他们只需伸出一只手,就能够将她压在五指山下。 “干嘛?哎哟,你看你说的,今天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还问要干嘛,快点,咱们少爷可等了你好长时间了。”婆子说完,捏着秦梦遥的下巴,仔细端量着秦梦遥的小脸,不时拿起黛青在秦梦遥眉毛上画一道,或是涂几下腮红。 “谁大喜的日子,我?”秦梦遥一下子懵了,她这一整天都还在为南程莫的失踪而难过,可到了傍晚竟然平白冒出一桩喜事,简直匪夷所思! “不是你难道是我们不成?哈哈,我们可倒是想,只可惜啊,少爷不要啊!”婆子说完,房中之人全都哈哈大笑,只剩秦梦遥呆呆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那件粉红的衣裙恰合身的穿在秦梦遥身上,衬得秦梦遥越发唇红齿白,颇有种朱唇未启笑先闻的仙妙之气。这是她曾经为云衣坊设计的一件嫁衣,只不过,当初挂在云衣坊的嫁衣,是血一样的大红,而她身上这一件,却是粉色。 “这位阿姨,您确定我就是新人没有搞错?”秦梦遥质疑的看着那位婆子。 却见婆子异常肯定的点点头,“丫头,你可真是有趣,你自己是不是新人你还不知道呢?” 秦梦遥的心一点一点坠到冰点。 “将军呢,我要去见他!”秦梦遥发了疯似的挣脱婆子的手,胳膊被抓得乌青,婆子不敢硬来,只好张开双臂将秦梦遥直接箍在怀中。 “丫头,将军现在在外面忙着待客呢,你就别再闹了,咱们大家伙儿可都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负责为秦梦遥化妆的婆子有些不耐烦,她取出两根麻线,用舌头一捋,双手将两股麻线搓到一起。 “你们要喝喜酒,尽管去喝,可是我总不能平白无故就被你们押着嫁了人啊!”秦梦遥突然感觉手臂生疼,低头看时,才发觉婆子正用双股麻线在自己胳膊上缓缓划过,绞下身上的汗毛。 “嗨,丫头,这嫁人,哪有像你这样的,将军可说了,这亲事时你早先就应下来的,今日正好是个黄道吉日,虽说仓促了些,但是毕竟没必要用八抬大轿抬进来,所以也没那么麻烦。不过将军他心疼你一个姑娘家家,所以该有的过场,还是会有的。” “就是,你看看凭咱们大少爷的名声,哪家姑娘不想贴过来,可是老爷偏偏就选了你,你说你是有多幸运,哎,只可惜我家丫头没这么好的福气咯……” 直到这会,秦梦遥才明白,原来南程莫压根就没有遇袭,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霍双城为了将自己骗过来成亲的借口! 秦梦遥越想越气,但手上却渐渐放弃了挣扎,她非不想嫁给南程莫,可是霍双城竟然以这样卑劣的手段骗自己回来成婚,这婚结的,实在让人恶心! 可是既然礼已至此,秦梦遥已然没有回头的余地,除非她以后真的不想再走出霍家的大门,所以她听凭婆子绞完脸,又将浑身的行头重新整理一通,这才终于在婆子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对于古代纳妾之礼,秦梦遥全然不知,整个人在婆子的带领下,傻愣愣的站了好半晌,却连拜天地的司仪声都未听到。站得脚都快麻木时,突然被婆子一推,只听旁边有人提醒,“还愣着干嘛,快去给少奶奶奉茶!” 秦梦遥抬头,这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秦洛芙面前。 “呵呵,妹妹,真是巧,咱们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秦洛芙温婉的笑着说完,眼神中却暗含杀机,她恨不得将面前的女子碎尸万段,方解她心头之恨! 秦洛芙甚至连康哥哥回府的消息都未听闻,却突然被邀请来参加家宴,她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盛装出席,谁知刚坐定,就看到秦梦遥被婆子拥入内室,而身边的人则兴致勃勃的谈论着霍景康的婚事,旁人都羡慕霍景康的好命,正室端庄贤惠,新纳的妾室亦是貌美如花,实则尽享天人之福! 真是一桩好婚,秦洛芙嘲讽的看着身边高谈阔论的族人,心底的妒火越燃越旺,就在这时,秦梦遥身着一袭粉红嫁衣,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还想向自己敬茶,呵呵,简直讽刺! 听完秦洛芙的话,秦梦遥不动声色,只是将茶奉到秦洛芙面前。 “能与姐姐成为好姐妹,是梦遥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希望姐姐以后多多赐教!”秦梦遥说完,看着秦洛芙那张狂的模样,心中郁气更甚。 秦洛芙笑笑,结果秦梦遥手中的茶盏,象征性的抿了一口,颇怀歉意的向秦梦遥道歉,又似向周围人解释:“不好意思各位,腹中这位小家伙实在不喜饮茶,所以,妹妹这杯茶,姐姐我心领了。” 周围人开始哄笑,“看来这位小少爷也是个极有主意的主呢,现在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喜好了!” “你怎么就知道芙儿怀的是个男孩儿呢?” “咱们芙儿一看就是有福相的女子,不信你看……” 秦梦遥默默退下,又被身边的婆子连拉带推的送到贴着大红囍字的房门前。 “这样就结束了?不是还要拜天地吗?”秦梦遥扭头低声问道,但凡古人成亲,哪个不是跨火盆拜天地拜父母,可她的婚礼,也实在太简单了! “哎哟我的二姨太太,您这已经够可以的了,您也不瞅瞅,咱们京都哪家纳妾,能够跟您相比,旁人家的妾室,能走侧门进就不错了,您这还行了这么大的礼,霍家的族人都来您的婚宴了,您还不知足呢!”婆子说完,推开门,领秦梦遥跨过门槛,房中虽也是大红一片,但显然还是与她想象中低了几个档次。 “对了,大少爷呢,他怎么不来?”秦梦遥在床边坐定,看着婆子将桂圆花生扔到床上,突然想到,直到现在还没看到南程莫其人。 “哦,康少爷现在还在外面喝酒呢,一会就回来了,您先在这里坐着等会!”婆子说完,也急匆匆的出了门。 秦梦遥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铺着红喜被的床上,想起第一次看到南程莫时的情景,嘴角不由微微上扬,那时候的他满身傲气,而她却被打的无法动弹,竟然掉下床去。 转眼,她已经第二次做他的新娘了。 秦梦遥没有等太久,便听到门外有脚步咚咚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一把推开,夜间的凉气涌进来,让本有些困意的秦梦遥猛地清醒过来。 “你回来了。”秦梦遥的话极为平静,可是心中却不知走了几次过山车。 “嗯,我回来了。”南程莫站在门口,神情极是淡定,可是深邃的眼睛,却不知究竟藏了些什么。 南程莫反身闩好门,慢慢的走到床边,坐在秦梦遥身边。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秦梦遥转头去看南程莫,却发现南程莫也正在注视着自己。秦梦遥仔细看着南程莫眼中的自己,突然开怀的笑起来。 “这么长时间,终于能看到你笑了。”南程莫有些感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每次闭上眼睛,都是秦梦遥坐在走廊中,满脸愁容的样子。 秦梦遥享受着难得的怀抱,幸福的闭上眼睛。 “有你在身边,我觉得自己好幸福!”秦梦遥又往南程莫怀中蹭蹭,却听到南程莫牙缝间发出“嘶”的一声。 南程莫的身子已然弯成一只大虾米,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滑落,恰滴到秦梦遥的脸上,像是晶莹的泪珠。 “莫,你怎么了!”秦梦遥扶着南程莫,将身子慢慢直起,生怕再次碰到南程莫的痛处,“你忍忍,我去叫大夫,你一定要撑住,我马上就回来!” 南程莫疼得紧紧咬牙,想伸手拉住秦梦遥,却抓了个空。 他摸着胸前尚残留的箭柄,残余在体内的箭头,经过这两日的狂奔,似乎扎得更深了…… 喜宴尚未结束,秦梦遥不愿惊动众人,只悄悄将南程莫受伤之事告知霍双城,霍双城听完消息,突然便愣在了当场,也顾不得劝酒劝吃的众人,打发小厮去请来孙太医,直奔南程莫的喜房而去。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霍双城冲着秦梦遥大喊,此时,南程莫已然昏迷倒在床上,胸口被一片鲜血染得殷红。 秦梦遥怔怔的盯着南程莫惨白的脸,两行泪水便决了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将军,你们都先出去,大少爷他现在性命无碍,只是一支箭射入了****,在战场上只是折断了箭柄,箭头部分还残留在体内,如果将军同意,我这就将箭头取出,只是,不知道大少爷他能不能挺过来……将军,你意下如何?”孙太医颇有深意的看看霍双城,这父子二人,果是血脉相连,就连受的伤都别无二致。 霍双城微微沉吟,“康儿体内的箭头如果取出,可会危及生命?” “这,按照箭头如今的位置,并不会对大少爷的性命造成威胁,可是我只是担心,这箭头在他的体内,已有数日,此时拔出,怕会引发大的出血……” 秦梦遥听得明白,只怕是方才自己偎依在南程莫的怀中时,又触动了箭头,才使南程莫痛得昏倒过去。 “莫,莫,你醒醒啊!”秦梦遥呆呆走到床边,抓住南程莫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她的脸上泪水肆意,连城串儿地往下掉。 “你给我起来!”霍双城突然一把抓住秦梦遥的头发,将她拎起来,愤恨的将她丢到一旁的地上,“康儿回来时还好好的,为什么你刚跟他在一起,他就变成了这样!一定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你,康儿也不会变成这副样子,你给我滚出去!” 秦梦遥被拽得生疼,可她还是紧紧咬着牙关,将血水苦水往肚子里咽。 “将军,你又是何苦!丫头也没有做错什么,你不要这样,丫头心中也不好受!”孙太医掰开霍双城的手,秦梦遥失去力量,直接倒在地上。 “你快救他,你一定要治好他,只要你能将我的康儿救过来,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霍双城祈求般抓着孙太医的手,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好了,知道了,我的医术你还不放心吗?你们两个,把将军扶出去,此事万不可对外透露!还有把这个丫头也带出去,给她喝些水,清醒清醒。”孙太医将人打发出去,剪开南程莫胸前的衣服,仔细看了小半天,眉头不由皱成了一团。 秦梦遥哭得昏昏沉沉被绿环扶至旁边的客房,泪水很快便将枕头打湿,可是她的眼泪还是不受抑制的流不停。 “姨娘,您别这样,当心哭坏了身子,少爷如今还没有性命之忧,您必须要打起精神来,您还要照顾少爷呢……”绿环在房中亲眼看到霍双城抓住秦梦遥的头发,她的心也被揪成一团。搁在从前,霍双城为了留住秦梦遥,绝不会做出如此举动,可眼下秦梦遥如他所愿,做了大少爷的妾室,他竟然会做出这种暴戾之事,绿环想想都觉得后怕。 第274章 坏事 秦梦遥渐渐止住哭声,“不,我不能倒下去,莫病了,我必须要坚强起来,他现在需要我,我不能倒下去!” 喜房之中,烛光仍旧摇曳,可是却再也没了半分喜兴。 孙太医在房中呆了足足床羊,直到太阳跳出地面,才极度疲倦地从房中走出来。 “太医,大少爷他……”在门口守了一夜的茗烟见孙太医出来,赶忙迎上去,却见孙太医疲惫的摆摆手。 “大少爷他没事了,你一会让人到将军那里送个信,就说一切都好,不过从今天起,你们一定要注意,尽量不要到这个房间走动,否则伤口感染,老夫可真就没办法了。”孙太医留下一张药方,在贴身侍童的扶持下,走出门去。 霍双城对自己昨夜的失态,很是抱歉,一早得了消息便派人给秦梦遥送来一大包补,也算是对秦梦遥表了歉意。 自打孙太医离开,秦梦遥便一动不动守在南程莫术前,他身下的床单已经被鲜血浸透,可是由于目前暂时不能挪动,所以秦梦遥只好在他身下塞几块干净的帕子,可总是会有血迹露出来,看得秦梦遥触目惊心。 原来,就在南程莫准备启程返京前三天,西辽国的一名奸细被人发觉,此人在雷营驻扎多日,却见雷队在南程莫的带领下一次次的打胜仗,终于西辽被赶出雷国边境。他本想伺机行事,却没想到自己却提前暴露了行踪,困顿之下,他一箭射向南程莫,正中南程莫的前胸。 而这名奸细,则趁着南程莫倒地,满营混乱之机,逃了出去。 幸而箭矢只是射中了南程莫的右胸,不无生命之忧,而已军营中的条件,若硬生生将箭矢从南程莫胸上拔下来,只怕不等南程莫流血致死,也会在这种脏乱的条件下,感染而不治。所以随军大夫索性只将箭矢的箭柄切断,至于箭头部分,则待南程莫返京后,寻良医治疗。 只可惜,未等南程莫向霍双城说明,就迎来了这场令他又惊又喜的婚事。 “二姨娘,您快去休息一会,奴才在这里守着,若是少爷醒了,奴才马上就去叫您!”弦歌心疼的看着秦梦遥,她已经不眠不休守在南程莫床上,守了三天,纵然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这样一直死撑着啊! “没关系,我没事,我要在这里一直等他醒过来,对了,记得熬些小米粥,要稀一些,要是等会少爷醒了,正好可以喂给他喝。”秦梦遥说完,重新转头看向南程莫。 不知是战事的缘故,还是这些日子在路上奔波的原因,南程莫的脸竟然瘦得塌陷下去,本来英朗俊逸的脸庞,如今变得轮廓分明,更透出几分男子汉的气质。 入夜,秦梦遥守得累极,终于靠着床边静静睡着,月光洒进来,恰好笼罩在她的身上,仿佛周身都渡满了神圣的光芒。 南程莫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他的胸前仍隐隐作痛,稍稍一动,便觉有种撕裂的感觉。他咂咂干燥的嘴唇,扭头看向正趴在床边熟睡的秦梦遥,嘴角露出一抹安慰的笑意。 “梦遥,梦遥。”南程莫声音沙哑,每说一句胸都会一阵痛楚,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虽痛,却开心。 “嗯,莫,你醒了……”秦梦遥迷迷糊糊抬起头,眼神迷离的看着面前的笑脸,突然便清醒过来,“太好了,你终于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我给你炖了烂烂的小米粥,还在温着,我去盛碗给你吃……” 秦梦遥乐得晕了头,转身便要去取碗,却被一双温热的手拉住。 “梦遥,别走。”南程莫吃力的抬着左臂,拉着秦梦遥的手,“你别走,让我好好看看你。” 南程莫说完,秦梦遥突然鼻子一酸,重新坐回来,双手紧紧握住南程莫的手,“好,我不走,你好不容易才回来,我怎么能走呢,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会在一起呢!” “嗯,一辈子都要在一起的……”南程莫舔舔干裂的嘴唇,“在战场上的时候,我常常想,假如我真的离你而去,你会怎么办,可是幸好,我回来了。” “以后不许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们以后都会在一起,如果你离开,我还怎么活,所以啊,你绝对不许提前离开我,记住没有?”秦梦遥用南程莫的手,捂住自己的脸,那粗糙的感觉,划在脸上,触感格外真实。 “好好好,咱们两个一辈子在一起,谁也不许先离开对方。”南程莫宠溺的笑笑,每次跟秦梦遥在一起,他的快乐总来的这样轻松。 “假如有一天,我提前离开你了,或者说,我在你的世界里消失了,你会怎么办?”秦梦遥歪着脑袋,直直看进南程莫的眼睛里。 “傻丫头,我们现在都已经在一起了……如果你真的要提前离开我,那么我一定会一直跟着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找到你!”南程莫笑着说完,心中隐隐作痛,当初是他离开在先,结果秦梦遥一直找到京都,是他的自私才让她那样辛苦,可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愿再次失去秦梦遥,他要的是一辈子,一生的陪伴。 秦梦遥欣慰的笑起来,人的一生那么长,却又那么短暂,能够得到一心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秦梦遥起身,俯下身去,终于做了一件让南程莫此生都难忘的一件事。 吻他,就现在! 秦梦遥第一次主动将柔唇贴到南程莫的唇上。 南程莫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秦梦遥,可旋即便被那心底的炙热覆盖。他欲要抬手将秦梦遥抱在怀中,双手却被秦梦遥的双手用力压住。 秦梦遥俯在南程莫身上,却竭力克制自己不碰到南程莫的身体。 南程莫转头,微微笑着看向秦梦遥那张粉面羞红的脸颊,突然极不应景的来了一句,“梦遥,你的嘴唇,肿了……” 秦梦遥狠狠瞪他一眼,将头埋在枕头里,羞得说不出话来。 “梦遥,我饿了。”南程莫的肚子咕噜一声,终于将他从方才的甜美滋味中拉回来,“人家不都说秀色可餐,为什么我已经包揽秀色,怎么反而饿得更快呢!” “哼,伤还没好呢,就知道贫嘴了,讨厌!”秦梦遥缓缓起身,倒出一碗温热的稀饭,端到南程莫床前。 “娘子,为夫哪里贫嘴了,为夫说的都是大实话!”南程莫满意的看着秦梦遥,能够娶到这样一个媳妇,果真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秦梦遥伺候南程莫一口口喝下那被煨得稀烂的小米粥,由于南程莫已连续几日不曾进食,所以只得吃一小碗流食作罢。 “娘子,为夫好饿,再吃一点点好不好?”南程莫可怜兮兮的哀求,方才秦梦遥拿匙子的温柔劲,让他吃得回味无穷,只可惜,这福利实在太少了。 “不行,你饿了太久,第一次进食,不能暴饮暴食,过会再给你吃好不好?乖。”秦梦遥用帕子擦擦南程莫的嘴角。 “可是,还是好饿……娘子,你再喂喂为夫嘛。”南程莫的星星眼让秦梦遥有些不忍,可谁知,下一秒,南程莫竟然嘟起嘴,主动向秦梦遥索起吻来。 秦梦遥脸红耳热,蜻蜓点水地在南程莫唇上点过,便要飞快的离开,谁知,却被南程莫一把捞住。 “别动。”南程莫忍着胸前的疼痛,箍住秦梦遥的脑袋,“如果你不想马上被吃掉的话,就先不要动。” 秦梦遥被抱得动弹不得,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竭力隆空着身子,两人脸贴脸,甚至能够感觉到彼此越来越快的心跳。 “莫,别闹了,你的伤还没好……”秦梦遥凑在南程莫耳边轻语,那轻柔的话语卷起一阵暖风,吹得南程莫耳朵又痒又麻。 “别动,让我抱一会,就一会。”南程莫压制着体内的蠢蠢欲动,将手缓缓滑到秦梦遥的脖颈上,几缕秀发滑落,正撒在南程莫脸庞,又撩拨起阵阵涟漪。 秦梦遥只觉耳边的气息越来越热,身体撑在南程莫身上,越来越僵硬。 “梦遥,在战场上的每一夜,我几乎都梦到你睡在我身边,那么安静,那么让人安心,可是每次醒来,只看到冷冰冰的帐篷,心中真的好失落……”南程莫声音因克制而变得低沉,“自从战争结束,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早日回到你的身边,那****看到你身着嫁衣坐在房中,觉得一切都像是在做梦,可当今日睁眼看到你,抱着你,感受着你的温度,我才发觉一切都是这样真实……梦遥,我真的想你!” “莫,我也想你!”秦梦遥趴在南程莫耳边呢喃,忍不住又在他的脸颊嗒一口。 “咳咳。”绿环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二人的缠绵悱恻,她已经先后到门口三四次,结果每次都一眼瞅到少儿不宜的画面,羞得满面通红退出门去。可二人显然压根没意识到旁人的进入,依旧忘我投入,那感觉,真是让人脸红耳赤! “嗯,绿环,有什么事吗?”秦梦遥睁开南程莫的束缚,迅速坐起身来,脸上好似发烧般通红。 “姨娘,是老爷,方才老爷又派人来打听少爷的消息,奴婢想请示一下姨娘,要不要向老爷汇报少爷苏醒的事?”绿环低头,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的脚尖,想到方才那旖旎的画面,还是不由脸红心跳。 “原来是这事,莫,你说呢?”秦梦遥转向南程莫,温柔地说完,抬手将南程莫的双臂放到最舒适的位置。 “等明日再去说,就说我现在还在昏迷,若是被他们知道,今夜肯定又不安宁了。”南程莫说完,又捏住秦梦遥的小手,以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今夜是属于咱们两个的,谁都不能破坏。” “讨厌!”秦梦遥低声浅笑,娇声说完,转头对低垂着脑袋的绿环正色吩咐着:“大少爷伤势还没稳定,今夜就先不要对外声张了,等明日,再提少爷苏醒之事。” “是,那奴婢告退了,那少爷和姨娘还有没有什么要吃的?姨娘您已经三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绿环说完,南程莫手握的更紧,胸腔中似有暖流经过,原来秦梦遥因为自己,竟牺牲这样多! “算了,我现在没有胃口。”秦梦遥摇摇头。 “梦遥,吃一点,就算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好不好?你去给梦遥弄些清淡营养的东西,让她好好保养身体。”南程莫说完,绿环连忙应声,退出门去。 南程莫依旧抓着秦梦遥的手不放,“梦遥,你瘦了。” “是否已是人比黄花瘦呢?”秦梦遥轻快的拿自己打趣,曾经,秦梦遥无数次幻想自己在古代遇见李清照,能写出那样温婉美丽诗词的女子,想来也一定长得温婉贤淑,否则又怎会引得赵明诚倾心爱慕,也唯有在爱河相思中的女子,才会写出那样精致的爱情。 “不,我的遥儿,是堪比三月梅胜似六月锦,无论你怎样,都是最漂亮的。”南程莫嘴巴甜的像是抹过蜜。 “贫嘴,不理你了!”秦梦遥撅起小嘴巴,可爱的模样却引得南程莫再度心花怒放,恨不得再度捧着她的脑袋,掘取她的甜蜜滋味。 “遥儿,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南程莫神秘兮兮的说完,眨眨眼,等着秦梦遥的反应。 “是什么秘密?”秦梦遥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忍不住把头低下去。 “啵!”南程莫突然凑上来,在秦梦遥的唇边释放自己有力的一吻,可谁知这一次用力过猛,反而牵连到胸口的伤口,令他忍不住倒吸口气。 “你看,干坏事遭报应了?”秦梦遥又心疼又好笑,为了亲到自己,这家伙可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才没呢,我亲你一下就一点都不疼了,不信你再亲我一下试试!”南程莫故作镇定,忍着胸口的疼痛,故作强硬。 “哼,才不呢,你刚刚沾了人家便宜,现在还想再骗人。”秦梦遥口中说着,身子却再度弯下去,将嘴唇轻轻贴在南程莫的唇上,旋即抬起头。 南程莫意犹未尽,但想再抬起头,身体的疼痛已然不允许。 “好了,等你身体彻底康复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不好?”秦梦遥摸摸南程莫的脸,为避免自己再次忍不住亲上去,索性直接起身,坐到桌旁的凳子上。 “是你说的,我想怎样就怎样,你可不要反悔。”南程莫忍着胸口的痛,露出促狭的笑意。 “不相信我呀?那咱们要不要拉钩钩?” “信你,你可是一言九鼎的秦梦遥!梦遥,我先睡一会,好困……”南程莫说完,慢慢闭上眼睛,呼吸声渐渐沉重。 第275章 软肋 秦梦遥小心翼翼走到床边,确定南程莫睡着,一直微笑的脸,顿时愁云密布。 她一直告诫自己要克制自己的感情,要坚定自己的原则,可是事到如今,她的举动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甚至对于吻他这件事,秦梦遥根本都不敢相信,自己就那样主动凑上去,她的身体,显然比自己的心更诚实。 面对南程莫,她想给的远比已经给的多得多! 绿环端着餐盘推门进来,见秦梦遥已经安静坐在桌前,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定,终于敢抬头正视秦梦遥。 “姨娘,您先吃点东西,总这样不吃不喝,任是铁打的身子,都会受不了的。”绿环端过一碗燕窝羹放在秦梦遥面前。 “我吃不下。”秦梦遥摇头。 “姨娘,实不相瞒,自打您和少爷洞房夜后,少奶奶已经来过好多次了。为了陪在少爷身边,您不但没去给老爷请安奉茶,而且今日回门,您也没有露面,少奶奶现在已经急了,她今早甚至在咱们院门口当众责罚了两位下人,就是要将您逼出去。”绿环稍稍犹豫,但还是壮着胆子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原来您还不是少爷的妾室,少奶奶就已经频频找您的麻烦,现如今,您同少爷成了亲,更直接从她身边抢走了大少爷,她肯定不会咽下这口气,奴婢仔细想想这两日样子,她似是铁了心,要将大少爷从您身边抢过去……您若是再不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只怕,您可能会招架不住少奶奶啊!” “她想将大少爷从我身边抢走?”秦梦遥漫不经心,若秦洛芙真的跑来大闹,她还真是不怕,怕只怕,秦洛芙大闹不成,反而背地使阴招,这种损人之事,虽不利己,但对于秦梦遥来说,却更加不利。 “姨娘,您想,现如今,您的地位并不比少奶奶高,您反而还会受少奶奶管制,更何况,她现在怀着大少爷的孩子,有了孩子,地位自然会更加巩固,而您若是只靠少爷的爱,或许能过好这几年,但是以后呢,万一,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少爷变了心呢……”绿环的担忧不无道理,秦梦遥也不是易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 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一般为零,可是其侦察能力却明显会上升一个档次,尤其对于秦梦遥这种人而言,她最大的优势便是遇敌则强,所以即使秦洛芙想借由她的位置来打压秦梦遥,对于秦梦遥而言,威胁也不会太大,除了,秦梦遥怕麻烦之外。 “少爷就算变心,那也是几年之后的事了,现如今咱们最大的对手,是少奶奶。如果她想来闹,你就由着她闹,若不开心,就尽管让她去摔去打,只是有一点,咱们自己一定不能去跟少奶奶有身体接触,以防对方以此来诬陷我们。还有她若是还来咱们凤仪院,所有人必须关起大门,以防疯狗咬人。” 秦梦遥说完,冷冷一笑,“我到是要看看,她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绿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我明儿跟院里每个人都支会一声,可是姨娘,咱们这样是不是太包子了!” “包子也有包子的存身之法,你只记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咱们不要主动去惹事,但要等事情主动找上门来,不然咱们再怎样都不能动。”秦梦遥说完,自信的笑笑。 “姨娘,从之前到现在,咱们一直在忍着少奶奶,现如今以您现在在少爷心中的地位,您又何必继续忍耐她的挑衅!”绿环愤愤不平,可是秦梦遥却嫣然一笑。 “曾有一人问一名得道高僧: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乎?若是你,你会如何作答?” 绿环摇摇头,不知如何回答。 “高僧答曰: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秦梦遥嘴角含笑,眯眼看着绿环。 “姨娘,这位高僧境界真高,可是咱们,真的能忍得下去吗?”绿环对于霍府之事,极不乐观,因为她曾眼睁睁见过别人因被人欺负,而活活被欺压致死的例子,所以她实在无法想象,假如秦梦遥如此一直忍下去,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忍?我们何必要忍!绿环,咱们的生活,就像是在打牌,有的人生来运气好,抓得一副好牌,但是有的人运气差,可能牌运比较差。但是你出什么牌,生活就会给你什么样的答复,若你懂得出牌的规则,就可以荣华富贵荣养一生,可是如果出牌不慎,早晚会有满盘皆输的结局。而像我们这种生来牌运就差的人,如果用心出牌,也总会有翻盘的一天。” 绿环听闻此言,犹如醍醐灌顶,“奴婢明白了,您放心,奴婢一定会帮助姨娘把牌出好!” 秦梦遥一口口将燕窝羹喝完,疲惫感顿时涌上心头,连续几日的守候,让她的神经时刻都紧绷着,可南程莫突然醒来,让她顿时放松下来。 床上,南程莫已然陷入沉睡,秦梦遥终于也熬不住,绕过南程莫,躺在床的里面,听身边人阵阵的酣息声,渐渐沉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香甜。 秦梦遥一觉醒来,身体已经蜷曲在南程莫身边。她睁开眼,正对上南程莫那双深黑的眼睛。 “遥儿,你醒了。”南程莫爱惜的捏捏秦梦遥的小鼻子,眼中满是溺爱。 “嗯,对不起,我睡相不好,有没有踢到你……”秦梦遥说着说着,脸颊又变得绯红,每次面对南程莫,她的脸皮似乎都会自觉的减厚两厘米。 “你呀,以前跟你一起睡时怎么没发现,你在床上简直就是在打拳!秦梦遥,你是不是属猴的?” “你才属猴的,你全家都属猴!哼,那时候,人家可是怕被某人非礼,当然不敢睡得太沉,再说昨晚本姑娘因为照顾你累成那样,只不过是好好睡了一觉而已……”秦梦遥自知自己睡觉时,腿脚一直会不停的翻动,所以每次熟睡后醒来,整个人的睡觉角度都会发生变化。 “那你睡好了没,快把那条腿拿下去,你再这样放下去,以为夫现在的身体状况,啧啧,你觉得你能帮我解决问题吗?”南程莫涨红着脸,可身下的第三条腿早已不受控制的站了起来。 秦梦遥迷迷糊糊的抬头往下看,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到一顶支好的小帐篷,她心一慌,将腿猛的挪开,指着南程莫的鼻子气急败坏,“你,你大清早就耍流氓!” “明明是你在耍流氓,我可是最大的受害者,你看我现在……你想办法给我解决!”南程莫经过战场的洗礼,说话早不似从前那般藏着掖着。 “你自己的问题,我怎么给你解决!”秦梦遥怒目圆睁,捂着眼不再看那顶被顶得高高的帐篷。 “遥儿,好遥儿,为夫现在真的好难受。”南程莫都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哼哼唧唧地拉着秦梦遥不让她下床,“要不你帮一下为夫好不好?” 秦梦遥臊得满脸通红,“不好,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嘛,遥儿,以后咱们还要在一起一辈子,你就帮为夫解决这一次,以后为夫都自己解决好不好?”南程莫说得越来越露骨,秦梦遥恨不得将脑袋钻进地缝之中。 “莫,你先忍一忍,等你身体恢复了,咱们再慢慢谈这件事好不好?”秦梦遥不等南程莫瘪着嘴回答,慢慢往里挪动着身子。 “那你亲我一下,你趴在为夫身上睡觉的错,为夫今天就不追究了。”南程莫委屈的说完,嘴角明显向下耷拉着。 “只亲一下?” “只亲一下。” 秦梦遥鼓足勇气,爬到南程莫身前,想到昨晚那深情的一吻,也不再犹豫,直接将唇贴到南程莫唇上。 “叩叩叩!”门口敲门声有节奏的想起。 “谁在外面?” “姨娘,是奴婢,绿环。”绿环声音中透着些许急躁,与素日的平静颇为不符。 秦梦遥赶忙打开房门,绿环一时不防,差点跌进门。 “姨娘,您快收拾一下,薛姨娘一早就派人来,说是新为人妇须得三从四德,早晨请安一事,姨娘不可省。来的那人还说,薛姨娘连等了三天,结果都没等到人,现在非常恼火,今天一大早所以已经在房中等着了,您今儿过去,可一定要小心!”绿环一进门,便半推半送在梳妆台前坐定,用梳子通好头发,挽了个双飞髻,轻描黛眉后,又为秦梦遥换好衣服,匆匆忙忙一通忙活。 南程莫在一旁看绿环着急的样子,秦梦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计划,心中很是不满,但面对自己的“婆婆”,她却不得不收拾停妥,前三日,她因照顾南程莫,所以将请早安一事直接抛掷脑后,本以为霍双城会帮她解释,可显然这夫妻二人的信息水平根本不在一条线上。所以既然薛佩要求自己去,那自己必要摆出一副诚心道歉的样子,否则日后在霍府,定也少不得难为。 “先等会。”秦梦遥抬脚刚要出门,南程莫突然开口。 绿环迟疑的停下脚步,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你叫绿环是,从今以后,你要称呼遥儿为主子,为夫人,若再被我听到你称她姨娘二字,你就不要在这里呆着了,还有,跟下面的人也都说一声。”南程莫眉头紧皱,语气严肃,将绿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莫,你瞎闹什么!该如何称呼,那都是祖上便规定好了的,怎么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就算你如今逞口舌之快,将这称呼改掉,那么以后在将军姨娘还有少奶奶面前,让我如何自处?绿环,这称呼改不得,这期间的厉害关系,你应该比我要懂!”秦梦遥说完,南程莫的脸色已经黑成了一块乌炭。 绿环点点头,见二人僵持的模样,不敢再多说半句。 但秦梦遥此时却突然走到南程莫床前,半身微曲,停在在了南程莫身边。 那柔软的嘴唇轻柔地落在南程莫唇上,南程莫的气顿时消了大半。 “莫,咱们现在在将军府,不是在石塔村,你的想法,我明白,但是我们不能事事都称心如意,我如今既然已经做了你的妾,就要遵守为人妾的准备,所以,那些称谓与礼仪,也不过是些身外俗名罢了。”秦梦遥轻声安慰南程莫,“只要,你的心不变,我如今所做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可是遥儿,这样实在太委屈你了……” “嘘,不要再说了,至少如今我嫁给了你,所以,也算不得委屈。”秦梦遥说完,轻轻摸南程莫的脸颊,又低头一吻。 当感情变得热烈,秦梦遥才发觉,自己竟是如此眷恋南程莫的嘴唇,似乎爱情真的会让人失去最初的理性与克制,可是秦梦遥却乐在其中。 秦梦遥恋恋不舍的走出凤仪院,前来送信的小厮已经没了踪影。 “姨娘。”绿环略显迟疑,“您确定只让我一人跟着?” “你跟着就已经足够了,本来二姨娘就对我颇有微辞,若这次带太多人,未免显得张扬。”秦梦遥紧皱眉头,“我记得将军说过已免了我请安的旧例,再说二姨娘似乎也没有受媳妇早安的资格……” 绿环突然警惕的伸手制止秦梦遥,环顾四周后,才压低声音道:“姨娘,在这霍府之中,此话您可万万说不得,且不说隔墙会不会有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难保不会有人生了一副顺风耳,万一传到二姨娘耳中,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姨娘,你一定要记住,身份一直是二姨娘的软肋,她也最听不得别人说她没有正室的地位,这些年,但凡在此项上失误的人,大都被打发出去了,而且,下场似乎都很惨……所以姨娘,这话,您悄悄跟奴婢说说也就罢了,在外坚决不能表露出来。二姨娘对待称谓,很是在意,她最喜人称夫人或如夫人,所以一会您若是见到二姨娘,尽量不要提及姨娘二字,省得姨娘心中不喜,造成些不必要的麻烦。” 第276章 兴趣 秦梦遥仔细听着,不住点头,果然薛佩同自己想象的相差无几,只是她能在霍府中获得如今的地位与权力,想来绝不是省心的主,这种人,可以拉拢,但绝不能恶交。 果不其然,秦梦遥刚到门口,便被一名丫鬟拦下来,丫鬟冷冰冰的看过秦梦遥,声音中几乎不带一丝感情,“夫人现在在抄写经,少奶奶请稍等片刻。” 秦梦遥低声应下,站在门前静候。 绿环见这架势,心知不妙,但当着外人的面,却不好挑明,只好讪讪笑问:“敢问这位姐姐,夫人什么时候能够抄写结束?” 丫鬟斜眼瞅瞅绿环,没好气的回一句:“不知道。” 绿环也不生气,仍笑眯眯的看着丫鬟,悄悄从衣袖掏出一小块碎银,神人不知的塞到丫鬟手中,“这位姐姐,我家主子是新来的,不懂夫人这儿的规矩,您就送佛送到西,稍稍给些指点好不好?” “嗯。”丫鬟在袖中掂量掂量银子的重量,这才满意的微微一笑,拉着绿环的手,小声嘱咐着:“这两日咱们夫人不知从哪里生了闲气,正找不到人发火呢,我劝你们家姨娘,最好不要踩到夫人的尾巴。今日夫人这抄经啊,少了估计也得小半个时辰,多了,就不好说了,总之小心为上!” 绿环诺诺的应了,这才小心退到秦梦遥身边,将丫鬟的话原原本本告知秦梦遥。 秦梦遥本就做好了被薛佩大骂的准备,如今见不到人,心中反而有隐约失落,不过如此一来,反而给了秦梦遥更多的准备时间。 “无妨,反正我也没事,就在这里等着打发时间。”秦梦遥在门口站着,心中越发明朗,“不过你去告诉她,我只能等半个时辰的时间,因为院里还有他们家大少爷需要照顾,所以我不能在这里浪费太长时间。” 绿环依言说完,丫鬟为难的看看一旁气定神闲的秦梦遥,薛佩的脾气,她实在不敢忤逆,若此话传进去,必定又是一番风起云涌。 果然,丫鬟再出来时,脸色已然铁青,“你们进去,夫人说了,既然秦姨娘时间这样珍贵,那她也没有不见的道理。” 说罢,转身就走,再不理会身后的秦梦遥一行。 秦梦遥大喜,但脸上却仍旧平静中带着些许担忧,她款款迈步,跨进薛佩客厅的高门槛。 薛佩高高在上,秦梦遥躬身屈膝。 薛佩看都不看秦梦遥一眼,秦梦遥正正的盯着薛佩的脸颊。 “媳妇给母亲请安!”秦梦遥只觉膝盖弯得有些发抖,可是薛佩却根本不曾发话! 秦梦遥重复二遍,薛佩依旧没有反应,秦梦遥索性自顾自直起身,将倒好的茶奉到薛佩面前。 “母亲请喝茶。” “母亲,若无其他的事,媳妇先告辞了。” 秦梦遥也不理薛佩,自顾行完绿环路上所嘱咐的礼仪,转身走出门去。 薛佩看着秦梦遥的背影,仍不置一词,石竹看薛佩脸色愈发难看,斗胆上前,轻轻捶打着薛佩的肩膀。 “夫人,您别生气,她不过是乡野来的野丫头,不懂规矩。”石竹说完,只觉薛佩身子一僵。 “哼,她不懂规矩?我看她比谁都懂规矩!你难道没看到前些日子她将老爷子哄的团团转,她若是不懂规矩,只怕老爷子根本都不能容她到现在,更别提将她许给那个贱人的儿子!”薛佩越想越气,她本来想给她个下马威,好锉锉她的锐气。 谁知道威没能立起来,反而直接让她给走了,今日这一仗,薛佩输得气炸了心肺。 “没有我的话,她竟然敢自己这一做,真是够能耐的,简直目中无人,怪不得连着三天,她竟然连一次请安都没有来过,她根本就没把我给放在眼里,这么嚣张,若是我不能治得她服服帖帖,我就不姓薛!”薛佩咬牙切齿说完,发觉石竹的力道渐渐消失,不由心中大火。 “你这个死丫头,用点力会死啊!少爷现在在做什么,快把他给我叫过来,那贱人的儿子都娶了两个媳妇儿了,这个厮孩子还连个影都没有,这次我再也不能依他了,你给我放话出去,让城里那些有名的媒婆张罗几个有名有姓的好女子,我偏不信这一次就不能给平儿物色到一个合心合意的好媳妇!” 石竹低头答应,又听薛佩皱眉道:“算了,你先不要去找平儿,以他的性子,若是稍有不合心意,就会直接推掉,不如我先去挑选几个好姑娘,到时再让平儿挨个挑选,能够遇见条件家世都完美的女孩子,就由不得平儿不同意了。” “还有那个秦梦遥,你让人给我好好盯着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通知我,我就不信她能有什么幺蛾子不成,竟然会让霍双城亲自促成这段姻缘,若说没有猫腻,鬼才会相信呢!”薛佩气呼呼的端到面前的那碗茶直接扫到地上。 秦梦遥从薛佩处走出,一身轻松的往凤仪院返。绿环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方才秦梦遥的做法虽然潇洒,但是明显已经得罪了薛佩。 薛佩那样好面子有好胜的人,又怎会任由秦梦遥放肆。 “姨娘,您今早的做法,似乎有些不妥……”绿环小心翼翼说完,秦梦遥已经呵呵笑起来。 “我不这样做,难道要一直等到天黑不成?她本就没打算给我好脸色,我又何必热脸贴上冷屁股,上杆子去一味服从巴结她,反正以后的关系都不会好了,也没必要在她的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秦梦遥说完,留下惊得长大嘴巴的绿环,径直走去。 在绿环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秦梦遥主动与人交恶,自打来到霍府,秦梦遥便是一副好脾气任人捏打的软柿子样,就连绿环在最初一段时间也被她纯良的外表所欺骗,可显然秦梦遥并没有她外表看起来的那样包子,尤其是这次成为康少爷的妾室后,那股内心潜藏的战斗力,突然就爆发出来。 而这一切只有秦梦遥最明白,她在校园中呆了二十年,学校的环境相比于这复杂的生活,实在太过单纯,所以在刚来这里时,她还难免用校园的思维去对待生活中遇到的困难,可显然,现实的生活,同她一贯相处的模式截然不同,你的软弱,只能是别人对你更强硬的原因,而当你真正变得强硬,曾经那些不可一世的嘴脸,便又会变得那么不堪一击。 秦梦遥想到这里,才发觉,自己同原来的博士生涯,已经完全画上了区分符,象牙塔的生活固然美丽,但是面对生活,真实才是生命的实际。 是谁改变了她,秦梦遥并不清楚,可是她却清楚自己想要的,正是手中所握有的一切。 现在秦梦遥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回到南程莫身边。 可是当她到达凤仪院时,却被院门口那混乱不堪的景象惊得汗毛都倒竖起来。 门口的几株山茶花不知何时,已然拦腰斩断,而道旁的苍柏小檗也七零八落,曾经干净优雅的门口,在她离开的短短半个时辰内,变得面目全非! “这是怎么回事?”秦梦遥冲进院子,看见院内的几盆盆景也被推倒在地,心中愤意更加难平。 茗烟几人正在院中打扫,脸上挂着满满的忧虑,见到秦梦遥,忙都围过来。 “姨娘,是少奶奶。” 春桃脸上还挂着泪痕,手上灰扑扑沾着些泥土,样子落魄又让人心疼。 “不要着急,慢慢说。”秦梦遥生怕春桃情绪紧张而引发旧疾,索性转向心思机敏的茗烟,“茗烟,你来说,从头到尾一点都不要落的说给我听。” “姨娘,是这样的……” 茗烟仔仔细细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说完,秦梦遥脸色由白转青,拳头不由自主攥起来。 原来就在秦梦遥离开后不久,秦洛芙竟然闯了进来,她带了大批会武功的侍卫,但凡有人反抗,便会引来一顿拳打脚踢。很快,院中的人便几乎都负了伤。而秦洛芙闯进南程莫所在的房间,话没多少,直接将康少爷抬了出去。院中的下人担心此时争斗会伤到康少爷,都不敢妄自行动。 可是,秦洛芙竟然还不知足,她命令手下将院中那些七七八八的盆景打得稀烂,甚至连院门外的行道花树都发泄一般乱抽一气! 直到秦洛芙带着南程莫离开,院中的人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可凭借他们的能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少奶奶手中抢回康少爷,更何况康少爷还受着伤,更是不可以乱来。 秦梦遥怔怔的看着空荡荡的帷帐,床上已经没有了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凌乱的床铺已经被下人收拾停妥,只是留在上面的气息,却仍旧不曾抹掉。 “姨娘,对不起,我们没能保护好少爷,是我们的失职。您别太难过,您若是要罚,便罚我。”青霜看着秦梦遥的脸,越发心痛。 “没关系,少爷在少奶奶那边大概不会出什么问题,过两天我再去把少爷接回来便是了,你们不用担心,有这个工夫,不如先将院内收拾一下。”秦梦遥说完,关闭房门,直接躺在了南程莫躺过的位置,那里还有南程莫身上的气味。 秦梦遥脑海中不断闪现今日发生的一切。这一次,秦洛芙似乎早有预谋,竟然会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到来,关键是竟还领着一群侍卫,除非有紧急调令,霍家的侍卫几乎不会擅自离开自己的岗位,但是这一次,这些侍卫竟然会因为南程莫而来到凤仪院…… 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难怪薛佩竟然会突然因自己未曾请早安而发火,当自己到后,却还摆架子不肯搭理秦梦遥,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抢人而造势! 这一次,秦梦遥没有正面遭遇秦洛芙,可是从茗烟口中,她却嗅出浓浓的烟火气,这次,看来秦洛芙真的要动手了。 原来,秦洛芙只是因为南程莫偏爱秦梦遥,便想尽各种方法羞辱秦梦遥,甚至不惜借他人之手对付秦梦遥,可现在,秦梦遥已然有了名分,她纵然想要将秦梦遥赶走,也不能再如往常那样明目张胆,毕竟她作为正室之妻,总要有些容人之量,才不至于被人诟病,将自身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贤德形象毁之以妒忌。 看今日的情形,现如今,只怕薛佩和秦洛芙俨然已经站在同一条战线之上。 秦梦遥越想,越觉得后怕。 她才刚刚与南程莫成亲,便已有人虎视眈眈,万一,将来稍有不慎,岂不比深崖还要悲惨! “不行,我绝不能让自己受她们牵制,要是一直被牵着鼻子走,还未等出手就已经失了先机。”秦梦遥从床上呼地坐起来,她必须要想办法把南程莫抢回来! 可是人在秦洛芙那里,她又该如何去抢,才能够光明正大而不失分寸,这是一个问题。 凤仪院很快被整理干净,只是那几个盆景由于摔得严重,难免失了当初俊逸的模样,秦梦遥惋惜的摇摇头,在那些突如而来的意外中,人类甚至还不比树木抗摔打。 “姨娘,这些盆景,该怎么办,要不要扔掉?”弦歌心疼的看着那些被摔折的枝干,很是可惜。 “不必,你先将这个好好养着,待两日,等这些树恢复了元气,我再来看看该怎么修剪。”秦梦遥云淡风轻的说完,带着绿环出了门。 弦歌愣愣的想着姨娘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想到秦梦遥除了会写字作画,甚至还会修剪盆景,简直比男子还要优秀!弦歌原本被调到秦梦遥身边后,那颗稍微有些浮躁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秦梦遥带着绿环,去了沁心院。 霍双城一早便得了康儿苏醒的消息,看到秦梦遥,乐乐呵呵地往秦梦遥面前摆了杯茶。 “丫头,这些日子难为你了,天天照顾康儿,你看你都瘦了。”霍双城慈爱的看着秦梦遥,当初那个在康儿婚礼上闹得人仰马翻的小丫头,如今竟又成了他的儿媳妇,真是造化弄人,换来换去,两个相爱的人依旧会在一起,只不过,换了个名号。 “没什么,能够跟少爷在一起,我已经很开心了,能陪他度过难关,我也乐意之极。”秦梦遥答得不动声色,但是心中还是难免苦涩,她苦熬这些日子陪南程莫一起度过,可谁知他刚醒就被秦洛芙抢走,那感觉就像是种了好久的萝卜被猪啃了,实在是让人难以承受。 霍双城老了以后,人也开始变得唠叨,他也不管秦梦遥到底有没有兴趣,开始絮絮叨叨讲起从前,尤其是那些跟勤勤在一起的日子,秦梦遥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对于勤勤这个人,反倒兴趣更浓,只可惜除了南程莫,就再也没了她在这个世上存在过的痕迹…… 不对,还有一个人!秦梦遥突然心中狂跳,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她恨不得马上便冲出去,这么久以来,她差点都快把他给忘了。 第277章 借口 霍双城仍在说个不停,秦梦遥面带微笑,不时点头,可心思显然开始跑到千里之外。终于趁着霍双城口干舌燥煮茶的功夫,秦梦遥找个借口,这才跑了出来。 看霍双城的样子,他似乎根本不知南程莫被秦洛芙抢走一事,不过这样也好,对于他来说,辛苦了大半辈子,不过是想看着儿子能够幸福生活,既然如此,秦梦遥又何必去为他徒增烦恼呢,想到这里,秦梦遥不由长叹。 “罢了,凡事还是靠自己,以前借了太多人的力,所以才会一路顺利的走过来,可是别人能帮得一时却帮不了一世,唯一能指望一辈子的,还是自己。”秦梦遥苦笑,想要安稳日子而不得,也是种烦恼。 秦梦遥从沁心院出门,慢慢悠悠晃荡到后花园,一路观景折菊,甚是悠哉。绿环不明所以,跟在秦梦遥身后,心中因南程莫之事一直焦躁不安,可秦梦遥却似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竟然还有心思这般闲游! 好不容易晃荡到近午,秦梦遥这才抱着满怀菊花往凤仪院走去,回到院中一通剪枝插花,好不热闹。 悄悄跟在秦梦遥身后的探子见秦梦遥竟然对早上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还露出开心的神色,不由也生出了些倦怠,恰逢中午,人的心神更难免松懈。 秦梦遥自打搬到凤仪院后,下人们便一直从大厨房领吃食,到了午时,便又小厮丫头拎着食盒前去领饭。 由于早上发生的事情,凤仪院中一直都处于低气压的状态,直到秦梦遥抱着菊花回来,院里才稍稍有了些喜庆气氛。 秦梦遥趁着满院人为插花忙东忙西,悄悄拿起一件下人的衣服,溜进上房,很快换好衣服,重新束好头发。 绿环恰推门进屋,看到一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在铜镜前来回扭动,以为是哪个大胆的丫头溜进上房中,刚想大声训斥,谁知走到近前,才发现,那女子竟是堂堂的秦姨娘,简直令绿环大跌眼镜。 “姨娘,您打扮成这样……这是要干嘛?”绿环忍住笑,没想到秦梦遥穿上下人的衣服竟也是如此的好看。 “嘘,今儿我得出府一趟。”秦梦遥左右张望,神秘的将食指竖在嘴唇前。 “出府?姨娘,如今少奶奶和薛姨娘可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您呢……” “我知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得出府一趟,这事,我跟你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等回来我再细细跟你说明白,你现在只管把我顺利的送出府去就行。”秦梦遥说完,定定的看着绿环,经过这么多事,她已经开始渐渐信任绿环,毕竟这么多人中,绿环也是跟她时间最长的一个,重要的是,她够聪明。 “好,姨娘,那您打算怎么出去?” 秦梦遥抖着衣袖,在绿环面前优雅的转着圈,“呶,就这样!” “可是府里下人大都早就认识您,您这样子怕是混不出去啊!”绿环摇摇头,上下打量着秦梦遥。 想了片刻后,突然一拍手,“对了,姨娘,我有一个好姐妹,她的易容术特别棒,但凡只要她出手,保证能把你变成另外一个人!” “那她现在在哪呢?”秦梦遥兴奋的凑到绿环面前,若能找到这样一个得力助手,以后岂不是事事都随心所欲了! “去年她就已经出府嫁了人,听说夫家捐了个官,今年出了外任,现在怕是已经不在京都了。” 绿环说完,秦梦遥的心唧掉到最底层,“你这么说,还不如不说。” “但是我跟着她学了几手,简单的易容还是会一些的……” 秦梦遥的心被绿环吊得忽上忽下,听到绿环的话终于忍不住吐槽:“大姐,你把话一次性说完行不行,搞得我还以为白高兴一场呢!” “姨娘,不是我不想早说完,只是当时我的好姐妹嘱咐过,说她祖师爷有规定,这门手艺绝对不能被老爷夫人知道,若是因此而被他们利用做坏事,我就得,就得自断一臂……”绿环说得忐忑,但秦梦遥却听得明白。 “你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的人,你是知道的,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利用易容后的身份,去做任何坏事!若有违此言,天打五雷轰!” 绿环从自己的小盒中,取来工具。 一刻过后,秦梦遥看着铜镜中那张陌生的面孔,惊得合不拢嘴巴。 “这是我?”秦梦遥仔细端量片刻,又忍不住啧啧称奇,“绿环,你这手艺,真是到家了!” 绿环笑笑,动手为秦梦遥修饰些许小细节,刻板的面容,加之下人的服侍,让秦梦遥全然没了方才的模样。 “一会我们出去的时候,就这样……”秦梦遥变了妆容,整个人自信心爆棚,于是立刻拉着绿环开始商量一会出府之事。 秦梦遥出门时,院内众人正在房中休息,由于早上之事,整个院子的人都累得够呛,所以这会儿好不容易能歇一会,便都进屋靠着被子小憩。 “哟,绿环姐姐,您这是要去哪儿?”秦梦遥跟在绿环身后,一直走到侧门处,守门的周老爹看到绿环,接着热情的打着招呼,秦梦遥顿时停下脚步,心中则已经开始盘算一会若被询问时该如何应付。 可谁知没等她有机会开口,绿环已经笑着回应几句,亮出身上的木牌走出门去。秦梦遥愣愣,慌忙几步跟了上去。 “哎,我记得在霍府出门可没有这么容易,绿环,你怎么说了几句话就能让人给乖乖放行呢?”秦梦遥还记得有一次她出府时,恰遇到一名丫鬟想要出府,结果最后被人盘问得哭了起来。 绿环亮亮手中的木牌,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之前在将军身边,每次出门,这些人也便都认识了,而且,这位周叔,他同我其实是老乡……” “啊,怪不得,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秦梦遥差点唱出来,没想到绿环有这么优良的资源,若她早知道,何必要费这么大周张! 两人一路往前,走到前面的分岔路,秦梦遥同绿环悄无声息的兵分两路。 秦梦遥一路悠悠晃晃,确认身后无人跟踪后,慢步进了精露轩。 虽然秦梦遥已然许久未来精露轩,可显然店中的生意仍旧被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且,就连当初被损毁的地方,都被修缮完好,几乎看不出瑕疵的痕迹。 秦梦遥满意的在店里转了好几圈,新来的小伙计见秦梦遥只看不买,也不多言,只是安静的站在一角,待有客人出声询问时,才面带笑容的走到客人面前。 “这位小哥,请问你们掌柜的在吗?有人托我给你家掌柜的带了件礼物,可不可以劳烦小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秦氏请见。”秦梦遥招呼过一旁的小哥,指指里间的方向。 伙计微笑点点头,毫不迟疑地往尤子期平日呆着的里间走去。 很快,里间走出一红衣男子,颇不耐烦的跟伙计不住抱怨。 秦梦遥看到来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萧公子,怎么是你?” “你是谁啊,哪里来的臭丫鬟,本公子的名号是你这种人能说的?哼,肯定又是从哪里打听到本公子的名号,故意来勾搭本公子的,小方,快把她给我撵出去,还说要给阿期送礼物,我看她保证没安什么好心。”萧乾翻着白眼冷冷瞅着秦梦遥。 小方在旁苦笑不敢动手,每次只要店里来人要找掌柜的,这位萧公子便一副吃了屎的样子,只看一眼就嫌弃的将对方赶出门去。 “萧乾,你可真好大的胆子,这是不是你的店啊,你竟然还给我发号施令,你快给我闪到一边去。”秦梦遥点划着萧乾,这个家伙真是记吃不记打,只要上来脾气,管他是阎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直接就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怎么了?”尤子期从里间闻声出门,一眼看到陌生面孔的秦梦遥,不由一愣,这身材和声音怎么同秦梦遥如此相像,竟让尤子期有种莫名的心动。 “没事,又是一个无事献殷勤的女人,我会帮你打发走的。”萧乾说完,故意挡在秦梦遥身前,伸手便想去推搡秦梦遥。 “萧公子,不要无理取闹,快进屋去,我来处理。”尤子期越靠近秦梦遥,心跳的感觉益发强烈。 秦梦遥直直的看着尤子期,缓缓勾起嘴角,这么些日子不见,尤子期似乎瘦了许多,但比以前更加帅气。 “请问,这位姑娘,您找在下有什么事?”尤子期说话温尔雅,透着股子温柔。 “掌柜的,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不如我们进里间再谈如何?” 可秦梦遥话音刚落,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满头大汗的男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掌柜的,我又迟到了……” 尤子期递过帕子,轻声道:“没关系,李大哥,虎子的事最重要,他现在好些了没有?” “还没,我……”李达一扭头看到秦梦遥的侧脸,不由惊呼:“秦姑娘,你终于来了!” “嗯?” 尤子期还没反应过来,秦梦遥突然笑起来,转过脸去让李达看个究竟。 “秦姑娘,你怎么把自己化妆成这个样子,不如你的本来面目好看。”李达说完,店中众人都睁大了眼睛,妄图在秦梦遥的脸上看出痕迹,可看来看去,还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李叔,你是不是搞错了,这里哪有什么秦姑娘?”尤子期刻意压制着自己突然凌乱的心情,开口揶揄李达,但李达却仍是一脸笃定。 “就是,除了身材长得像一些之外,我就没看出她哪一点比那个女人好看。”萧乾在一旁帮腔,这氛围,让秦梦遥显然有些手忙脚乱。 “到底是不是,一会我们自有结果。来,进来坐会。”尤子期压制着心中的激动,向秦梦遥做出邀请的姿势。 秦梦遥毫不客气,直接打帘子进了里间。 房间干净地几乎不像是尤子期平日生活的地方,秦梦遥将房中摆设看了一圈,才发觉原来在自己离开的这么长时间内,尤子期的房间,几乎没有发生过变化。 “喂,你这女人,快说,说你来倒是是有什么目的?”萧乾一如既往的耐不住性子。 秦梦遥小心翼翼将脸上覆盖的那层假体取下,露出本来面目,萧乾顿时愣住,而尤子期却笑得越发灿烂。 “难怪我一看到你就想到了梦遥。”尤子期说完,走到秦梦遥身前,毫无预兆的竟然将秦梦遥搂在怀中,“好久没有看到你了,你现在还好吗?” “行了行了,这么煽情,快把手放开!”萧乾冲上来,拉扯尤子期正抱着秦梦遥的胳膊,硬生生将尤子期拖开。 秦梦遥整理整理有些僵硬的面容,“我还好,只是霍府中最近事情比较多,所以鲜少出门,最近一段时间也没能到这边来,你现在怎样,店里是否还好?” “好,好,都好,只要你没事就好。”尤子期颠三倒四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萧乾在一旁看不下去,恨恨的掐一把尤子期的后背,可尤子期竟然依旧不知疼痛的傻傻笑着。 “萧公子,你若是再胡闹,小心我让你大哥扣你月钱!”秦梦遥半笑半嗔,这萧乾在精露轩似乎越来越放肆了…… “哼,扣就扣,我才不怕。”萧乾嘴硬,手却不自觉的去摸摸荷包,从上个月开始,他的荷包似乎就开始瘪了,不过由于他几乎****都在精露轩,所以用钱之处倒也缩了不少,而尤子期似乎也并未意识到自己正在蹭吃蹭喝,所以他也乐得当个小小的蠹虫。 李达虽然也跟了进来,但他现在毕竟只是店中的活计,所以只是安静的看着房中的一切。 “对了,梦遥,你这次回来要做什么?” 尤子期这会才从方才的傻笑中缓过神,亲自将茶端到秦梦遥的手中,他身后的萧乾已然黑了脸,可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秦梦遥身上,几乎没人注意到萧乾的不对劲。 “实不相瞒,我这次回来,有件极重要的事。”秦梦遥正色说完,房中突然安静。 “什么事,能让你易容成这样子跑过来?”李达突然插话,秦梦遥对李达的发问难免有些纳闷,但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好直接表现出来。 萧乾眼睛警觉的看着尤子期,目光在秦梦遥与尤子期之间不断扫视,发觉二人并无任何异常,这才重新安静的端着一碗茶细细味。 “梦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帮你完成。”尤子期说的严肃,让秦梦遥莫名心安。 第278章 不拿白不拿 “是这样,南程莫,他从前线回来了,但是身上受了重伤,我今儿突然想起那次我被绑架后,被人及时救起,而正是那帮人身上有种奇特的药,只要涂上,伤口很快就会愈合,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找到那些人,他们一共有三人,两男一女,其中一男子常穿白衣,他们似乎并不是京都本地人,所以一直住在客栈。”秦梦遥说完,又仔细回想起那几日女子的话语,单凭口音,秦梦遥根本分不清究竟是何地的方言。 尤子期皱眉,京都这样大,若想找到秦梦遥口中所说的几人,根本就如大海捞针,机会渺茫,不过既然秦梦遥开口,他便必定会倾尽全力去寻找。 “秦姑娘,如果你信得过在下,在下倒是认识几个京都的百事通,想来他们会知道些许情况。”李达开口。 秦梦遥一听,立刻咧嘴笑起来,“这样自然最好不过了,多谢李叔!不过此事最好还是悄悄打听为好,莫毕竟是霍府中人,他生病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李达点点头,“没问题,就包在我身上!” 事情如此顺利解决,反而让秦梦遥有些不适应,她出门之前,还想象着尤子期为难的样子,可没想到还没等让尤子期为难,李达就已经将此事全都包在自己身上,真是天降福星!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事相求,子期,一会儿你可有时间,我想跟你单独聊聊。”秦梦遥说完,萧乾双眉猛地倒竖,嘴巴一撇想说句什么,最终却还是用力憋了回去。 面对秦梦遥的请求,尤子期求之不得,他乐不可支的点点头,心中已经开始盘算一会请秦梦遥到哪家酒楼吃饭合适,上次好不容易请她吃饭,想要表露自己的心迹,可谁知一时疏忽竟让贼人将秦梦遥掳走,这一次可万万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尤子期的白日梦还没做完,萧乾一巴掌将他拍回了现实之中。 “掌柜的,秦姑娘在问您话呢。”李达恭敬地说完,秦梦遥又回头看他一眼,赞许的点点头。 “哦,什么话?尽管问!”尤子期将胸脯拍得啪啪响。 秦梦遥看尤子期出神的样子,越看越想笑。转眼,尤子期已经陪着她在京都待了近一年,期间发生了那么多事,秦梦遥每每想起,都不胜唏嘘,可幸好有尤子期在身旁,她才没有被那么多的困难压垮。 她突然意识到,从他们初相识到现在,每当她遇到困难,尤子期总会陪在自己身边,给她安慰,让她安心,默默为她抵挡外界流言的刀锋剑雨。 只可惜,她早心有所属,所以尤子期所做的一切在秦梦遥心中,只能变成感动,却终究无法变成爱…… 想到这些,秦梦遥突然有些心虚,利用别人对自己的爱来换取利益,这种行为,似乎是传说中的“绿茶婊”才会做的事。 “梦遥?”尤子期得不到回应,以为是自己的走神惹恼了秦梦遥,心中渐渐不安。 “哦,没什么,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对了,一会你有没有时间,我要去一趟羊皮巷。” 羊皮巷是祥子曾经住过的地方,但自从孙老太过世后,祥子就搬到了秦梦遥租住的胡同中,却不知现在祥子正身居何处,所以秦梦遥决定先到羊皮巷中看看,也当做是缅怀一下孙老太了。 “有时间,我陪你去,最近一段时间,那些小胡同里不安全,我……” “你什么你,就凭你,手无缚鸡之力,就算遇到坏人了你都跑不动!”萧乾没好气的打断尤子期,转头看向秦梦遥,“这样,我们两个人一起陪你去,省的你被坏人欺负,怎么样?” 秦梦遥纠结的点点头,不过几个月不见,萧乾的态度变得这样快,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他怎么能直接将萧家的云衣坊抛掷脑后,天天泡在精露轩呢? 但既然尤子期没有怀疑,她也不便妄加推论,况且,他曾经也被她使唤了那么久,有些别扭和逆反也总是难免。 于是,在两个大男人的“虎视眈眈”下,秦梦遥提着一颗心出了门。 许久未曾逛街,秦梦遥那颗沉睡许久的心,终于又重新活过来。一路走,一路逛,几乎将沿街的每个店铺都看了一通。路边的小吃一家接着一家,秦梦遥直吃得肚皮发胀,才心满意足的舍弃诸多美食,往羊皮巷方向走去。 这一路可苦了一贯娇生惯养的萧乾,他几乎没在路边吃过杂七杂八的东西,可这一次,但凡秦梦遥相中的吃食,尤子期统统一式三份。 萧乾端着一盒臭豆腐,皱着鼻子,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去尝一口。 尤子期见他为难,好脾气的接过来,一口口吃得异常香美,萧乾看着眼馋,但又闻不惯那股臭烘烘的味儿,试了几次,仍旧没有胆量放到口中。 “这样,你用手捏着鼻子,我送一块到你口中,这样就不会臭了。”尤子期认真的看着萧乾,见萧乾犹豫再三,终于捏住鼻子,他迅速夹起一块臭豆腐丢进萧乾口中。 秦梦遥在一旁,看着这二人温馨的举动,无比纠结,这种感觉,怎么像是自己做了盏明亮的大灯泡,他们两个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太基情了! 没想到萧乾这一尝,竟吃上了瘾,将剩下的几块吃完还不够,非要拉着尤子期原路返回重新去买。尤子期无奈,只得陪同前往。 秦梦遥走得脚疼,于是呆在原地等待。 眼见尤子期的背影消失的人群中,秦梦遥甩着酸痛的腿脚,找到一处阴凉的石阶坐下。 可谁知,刚坐下,只觉眼前被蒙上一块黑布,肩膀处猛地剧痛,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在一所昏暗的小房间中,秦梦遥缓缓睁开眼睛。她的颈部如今仍痛得厉害,几乎无法正常扭动,她努力想看清周围的一切,却发现视野所及处早已被眼前的帷帐挡住。 “有人吗?有谁在外面吗?”秦梦遥试着小声询问,但外面始终没有回应。 她努力坐起身,挣扎着想解开被绑在身后的双手。低头的瞬间才发觉,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被替换下来。 而身上如今穿着的,竟是一件艳俗至极的牡丹绣花裙,粗劣的布料贴在身上,随着身体的移动,砂质感的布料不断厮磨着秦梦遥的皮肤,让人极不舒服。 秦梦遥不敢再出声,只是双手努力的翻转着,想要解开绳子的束缚。奈何对方似生怕秦梦遥会逃跑,竟然用两根细麻绳将她紧紧捆起来。 “怎么办?该死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秦梦遥暗暗咒骂,心中则不断略过各种场景,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 终于,外面传来擦擦的走路声,秦梦遥机警地听见声音,赶忙卧倒在床,闭起眼睛。帷帐被唰地一声拉开,秦梦遥感受到一丝光亮,她悄悄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朦朦胧胧中,看到一个无比肥胖的身影立在术前,吓得秦梦遥马上紧紧闭上双眼。 “行了,别装睡了,快起来!”床边的女人清亮的声音在秦梦遥耳边响起,一个词没由来的蹦入秦梦遥脑海……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那女人已经变得极不耐烦。 “你再不起来,小心我拿鞭子抽你!” 秦梦遥悠悠然半睁开眼睛,眼神迷离的看看面前的女人,想伸手揉眼睛,可双手已经被反固在背后,她睡眼惺忪的抬抬头。 “咦,你是谁,我在哪儿?”秦梦遥的语气由慵懒,变得惊诧慌乱。 “呵呵,姑娘别怕,咱们这儿,可是这京都一顶一的繁华地儿呢,你来这里,可是你的幸运!你叫我妈妈就行,以后,就由我来负责你的饮食起居,咱们这里吃得好住得也好,从今以后,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妈妈说,我呀,保管你在这里过得滋滋润润舒舒服服的!”这个胖得气都喘不匀的女人笑得让人心生寒意。 “可是,我的家人还在等我……” 秦梦遥试探着说完,那女人果然瞬间变脸。 “你的家人?从今儿起,这里就是你的家,我才是你的家人!” 秦梦遥看着那女人横肉乱颤,心中不断权衡着目前的形势,索性也不再挣扎,只是无辜而胆怯的垂下头。 “对嘛,这才是妈妈的乖女儿,来抬起头,让我好好看看,你也太瘦了,得好好补补才行。嗯,这些姑娘里,我就看你最听话最懂事,你放心,只要你听话,我一定不会为难你的。”刘美凤笑呵呵的捏捏秦梦遥的脸,对面前人的态度很是满意。 “可是,我手上的绳子……”秦梦遥刻意压低声音,透出些许颤音,扭动一下被绑在身后的双臂。 刘美凤露出一口大黄牙,“哎呀,你瞧我这脑子,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都怪这些臭小子们,下手也太狠了,竟把怎么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折腾成这样。”说罢,一手扯过秦梦遥的胳膊,秦梦遥被她猛力一拽,痛得不由倒吸一口气,但刘美凤却浑然不觉,三下两下将绑在秦梦遥手腕处的麻绳解开。 秦梦遥如获大赦般,用力将两条胳膊拿到身前,由于被反绑在身后太长时间,胳膊已然变得麻木,手腕处被麻绳勒出几道通红的印记,透出点点血丝。 “今晚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啧啧,看你瘦的,今儿我让人多送些好吃的过来,给你好好补补。”刘美凤丢下这句话,拽着大大的屁股走出门去。 门外传来清脆的咔哒上锁声,秦梦遥失望地倒在床上。完蛋了,今晚这是先将小羊羔喂饱,明儿好招待大灰狼呢!不过秦梦遥却没打算乖乖任人宰割…… 等胳膊的麻木终于渐渐消失,秦梦遥解开脚腕处的麻绳,轻手轻脚走到床下,这才发觉,这个房间简直出乎意料的小。 从床到门,不过一米的距离,床的长度几乎将整个屋子沾满,在这不足一米的范围里,仅放着一个小小的杌子,还有简易的梳妆台,台上的铜镜已然变得模糊不清,仅能看清脸部的轮廓。接近屋顶处,开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窗,窗子上镶着木框。光线便是透过这个小小的窗子射进来,纵然是大白天,房中也难免昏黑发暗。 秦梦遥比划一下窗子的宽度,以她的身材,怕是也只能刚好通过。可是即便如此,想要够到那窗子,也绝非易事,两米多高的地方,纵然秦梦遥踩着杌子,踮起脚尖也才刚能碰到,更别提让秦梦遥攀着窗子爬出去了。 门上贴着白色的窗纸,用力拉时,两扇门之间方能露出一丝缝隙。秦梦遥扒在门口,使劲看了半天,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但是秦梦遥知道,在视野所不及之处,定然还有她看不到的人把守着,若是她出声大叫,必定会引起那胖女人的注意,如此一来,她再想逃,就更难了……秦梦遥悄悄退到床边,重新将目光盯在那小小的窗子上,猛地一拍脑袋,将杌子放在床头,再站上去,发觉离窗子更近了一步。 秦梦遥大喜过望,笨拙的卸下那碍事的木框,两臂用力勾住窗沿,双脚尽力往上蹬着,可是胳膊的力气毕竟有限,秦梦遥像只趴在墙上乱摆的小猫,终于支撑不住,直接从墙上滑落到地面。 “妈呀,我的屁股!”秦梦遥爬起来,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坐到床上。分明看着很容易的一件事,可坐起来却是这样困难,这下可好,不光没能逃出去,反而还差点把屁股摔成三瓣! 没等秦梦遥自怨自艾,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还有钥匙叮当作响的声音。秦梦遥迅速将杌子放在地上,拉过被子躺在床上。 果不其然,很快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 “糟了,窗子忘记放回去了。”秦梦遥一抬头便看到被自己卸到一旁的木框,暗叫不好,只是此刻放回去已然来不及了。 刘美凤身上的肉不断抖着,似在进行激烈的运动。 “丫头,你还真是好运,今儿一来就遇到一个好主顾,非要让你这个新人伺候,妈妈我拗不过,只好过来接你去看一下,你放心,你若是看着不满意啊,咱们也不会强迫你。”刘美凤看到秦梦遥,便笑的合不拢嘴,这刚来的雏儿就有人一次性砸来二十两银子,白赚的雪花银,她不拿白不拿。 第279章 算盘 秦梦遥眼睛瞪得溜圆,惊讶的表情一时收不回去,被刘美凤看得直笑,“丫头,我知道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所以这不是先带你去看一下嘛,就是去坐坐,你放心!”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懂。”秦梦遥糯糯地说完,五脏被拿捏得几乎喘不过气。 “嗨,不用你懂,只要长得好看就行,听妈妈的没错!”刘美凤说完,不顾秦梦遥尚未穿鞋,直接拉着秦梦遥便往外走,秦梦遥着急忙慌中趿拉上一双黑乎乎的布鞋,被刘美凤拽得趔趄着走出小屋,还没等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又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显然比方才那间要大的多,房中坐着一着桃红衫的女子,见刘美凤进门,吓得脸色发白,“妈妈,我……” “你什么你,快过来帮这位妹妹化下妆,瞧瞧人家,刚来就开始给咱们天香楼争脸了,你啊,可要多学着点,快点,给这丫头画得好看一些,人家客人还等着呢!”刘美凤不耐烦的说完,将秦梦遥一把按在梳妆台前。 桃红衫女子款步走到秦梦遥面前,动作优雅而轻柔的从抽屉取出自己平日描眉涂唇所用的工具,在秦梦遥脸上轻柔的收拾起来。 刘美凤不耐烦的在旁边踱步,外间传来一阵吵闹声,刘美凤咒骂一句,走出门去。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桃红衫女子说话轻声细语,秦梦遥忍不住盯着铜镜中身后的女子多看一眼。看见她,秦梦遥忍不住赞叹造物主的偏心,似乎世间最精致的五官都被放到了这个女子的脸上,秦梦遥唯一感觉,便是被她的容貌所惊艳。在这世间,她见过的精致女子也不在少数,可是能让女子都心神荡漾的,却极少数,而这桃红衫女子则在其列。 秦梦遥出神的看着她,尚未来的及作出回答,便听女子自说自话道:“我也才来这天香楼不过几个月时间,他们都叫我秋葵,你若不嫌弃,叫声姐就行,以后你在这楼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找我便是。” “嗯,谢谢秋葵姐!不过他们还没给我起名字,秋葵姐叫我梦遥便是。”秦梦遥眨巴眨巴眼,冲秋葵笑笑。 却不料秋葵突然手一抖,“你,我之前见过你!” 秋葵直接冲到秦梦遥面前,双手抓在秦梦遥的两肩,眼睛好似发光一般,“是我啊,刘奕汝呀,那天在大牢中,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你的隔壁!” “啊,原来是你!”秦梦遥这才想起那个一直絮絮叨叨不停的女子,“可是你不是被判了死刑,现在怎么到了这种地方?” “呵呵,于谦那个狗官,把你带走之后,不知为何,他竟然被关在了你当初被关、押的大牢,后来我的案子被重审,最后便不了了之了。”刘奕汝说完,神伤的看着秦梦遥,“只可惜,相公没了,我在婆家已经没了容身之处,娘家也不肯收留,到后来,便被人贩子拐到了这里,虽说乱了些,但是好歹有个栖身之处。” 秦梦遥盯着刘奕汝那张极致精美的脸庞,仍难掩心中的好奇,“可是,你相公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是为了救我而死。”刘奕汝并不掩饰眼底的失落与难过,“当时没了相公,我一心向死,所以才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可后来我才意识到,我相公的仇还没抱,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所以……只可惜,到如今这种地步,我还是没有办法为相公报仇!” 片刻的沉默后,刘美凤处理完外面突发的事情,猛地推门进来,见秋葵呆呆的站在秦梦遥面前,心中怒气顿时涌上来。 “秋葵你这个死丫头,老娘每个月供你吃穿用度,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你不给老娘进账也便罢了,现在让你给新来的姑娘化个妆你还跟个木头人一样,要不是看你生得好,老娘才不花钱供着你这个赔钱货呢!” “妈妈,你冤枉秋葵姐了……”秦梦遥立时出声,为秋葵辩解,刘美凤没好气的白秦梦遥一眼,但想到她马上还要接客,于是将火气直接撒到秋葵身上。 秦梦遥脸上的妆刚画完,又换过外面的衣裙,刘美凤便急不可耐的将她拉出门去。 “我告诉你,今儿这个客人,可是为款爷,你可不能乱说话,若惹得那位爷不满,小心我拨你的皮,本来呢,咱们楼里的姑娘都要先从最底层开始做起,但我看你还算聪明老实,这次就给你破个例,若是你表现好,妈妈我以后便捧你做咱们楼里的头牌!别像刚才那个秋葵,白瞎了一副好模样!还有,你以后便叫白雪,至于你以前的名字,既然来了咱们天香楼,那些没用的就都扔了!” 刘美凤说得嘴角直冒白沫,她很满意的重复一遍自己为秦梦遥所取的名字,“白雪,嗯,瞧你雪白的小脸,连我都忍不住想抹一把呢!好了,到了,进去记得好好表现,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两人停在房间门前,刘美凤低头顺耳将房门敲开。秦梦遥正左右环顾,想找个机会大喊救命,可来往的全是一脸猥琐相的男人,就算被救出去,只怕也没有好下场…… 门口人来人往男男女女莺语不断可就在走廊两端两位粗壮黑衣人站在两侧目光汹汹关注往来情况。 秦梦遥忌惮地看周围情况终于狠下心跟刘美凤进了房间。 房中端坐一位身白衣男子此刻正在案几前赏乐茶看到刘美凤进门轻轻颔首。 “客官您要姑娘到了。”刘美凤满脸谄笑看到青衣男子点头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刚要开口青衣男子突然抬手一挥。 “行了下去这里没事了。”青衣男子疏离而透股冷意周美凤笑哈腰将秦梦遥猛地往前一推。 “这丫头新来可能些不懂事地方还请您多海涵……”刘美凤完自觉退到门口轻手轻脚将门关得严丝合缝。 青衣男子冷冷地看一眼秦梦遥脸色依旧冷峻“请到这边坐。” 秦梦遥小心翼翼走到男子对面屈身坐下这才看到青衣男子正面。 “?不在哪里见过!”秦梦遥惊讶溢于言表可青衣男子却面不改色。 “嗯见过秦姑娘。”青衣男子声音清冷目光在秦梦遥脸上停留片刻“叫慕白青霜师兄。” “原来怪不得这么眼熟青霜现在还好吗?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秦梦遥突然发现此不妥慌忙刹车可已出口开口再无回头秦梦遥懊悔捏捏自己手指头好不容易在这种场合遇到一个熟人不定还逃脱可能结果这下可好硬生生人给得罪了。 慕白微微蹙眉只一贯冷清此刻并看不出神情变化。 “啊好巧没想到们还会再见面呵呵呵呵大师兄请喝茶。”秦梦遥急忙弥补端起茶壶往慕白茶杯中续茶可手一抖茶水越过茶杯直奔慕白而去。 滚烫茶水落在慕白手背瞬间变得通红。慕白甩甩手毫不在意看看手背上痕迹。 秦梦遥急得眼眶通红慌乱中丢下茶壶“对不起不故意这就去找药先别动哦!” 罢秦梦遥便要转身往外跑刚走两步就听见背后传来更加冷清声音“不必了回来坐下。” “可手……” “无妨坐下!” 秦梦遥犹豫片刻视死如归折回身子重新坐在慕白对面。 “不想为服务就用这种小手段来逃避?”慕白拿起茶壶注满茶杯放在秦梦遥面前可语气显然比方才缓和了许多。 “不不没意思。”秦梦遥连连摆手虽刚才确实存了这些小心思可面对熟人还存了些许期望所以这样做时还难免些小小犹豫。 “呵呵不用怕。”慕白难得露出一丝微笑看面前忐忑如小白兔一样女子突然存心想戏弄一番。 “刚才那位老妈子新来倒问来多久了?” “呜呜。”秦梦遥用力挤下几滴眼泪“慕白大哥这次一定要帮帮今儿正走在路上就被人给掳了过来醒来就在这里了根本都不知这里什么地方啊!” 秦梦遥越想越觉得点背在外面好端端跟人吃饭会被人劫走现在就连走在路上都会被人突然抓到这种乱七八糟场合这种几率简直比被天上飞碟砸中还要低却偏偏都被赶上了。 “不知这什么地方那还不想办法逃走?” “谁不想逃走来。”秦梦遥嘟嘟小嘴“这不刚醒来不久嘛本来想从窗子爬出去可窗子实在太高太小了都给摔到地上了而且都赖早不来晚不来要不然就已经爬出去了……” 秦梦遥越声音越小这么明显怨气听到慕白耳中让不由想起青霜撒娇任性慕白一直冷冰冰眼中终于扬起一丝暖意。 “哦这么还怪了那好现在就放回去让重新去爬窗子出去?”慕白挑眉作势便要让秦梦遥出门。 “别千万别!慕白大哥知心肠最好刚才也一时委屈心急您当大哥才会这样您千万别介意梦遥在这里给您赔礼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一个小女子一般计较了!”秦梦遥赶忙赔笑歉脑中则飞快盘算怎样才能让慕白将自己解救出去。 慕白不接只端起茶杯静静打量秦梦遥看得秦梦遥心中发毛。 “大哥不会真生气了……”秦梦遥眨巴眨巴闪亮亮大眼睛让人看得心都融化了。 “那知不知来这里为什么?”慕白轻轻勾起嘴角弧度极尽优雅。 秦梦遥摇摇头“不知。” “过来到这边来坐下。”慕白拍拍身边位置秦梦遥心中顿时七上八下腿脚发颤走到慕白身边坐定。 两人紧紧挨在一起秦梦遥甚至能够感觉到慕白身上散发出热度。 慕白突然转过脸抬手将秦梦遥散落在脸颊上一缕头发掖到而后秦梦遥脸色瞬间煞白绷直了身体僵硬转头看向慕白。 “大、大哥……” 秦梦遥声音颤抖尚未完慕白突然双手抱住秦梦遥头硬生生将按到自己肩头。秦梦遥慌乱地闻慕白身上雄性气息脑中一片空白挣扎便要起来却被慕白按更紧根本站不起身。 “嘘别动门口人。”慕白声音极低正正传入秦梦遥耳中秦梦遥终于不再挣扎可身子却僵硬地如同石头。 过了好一会慕白手劲才渐渐松懈“行了抬起头来人已经走了。” 秦梦遥如获大赦嗖一下抬起头。 “离远一点。”慕白嫌弃指指对面位置秦梦遥僵直双腿重新坐下来双颊已然晕起两团红云“就这么点胆量还敢在这种地方混看啊还趁早回家!” “真?大哥能助回家?谢谢大哥!”秦梦遥眼中光亮被瞬间点亮恨不得立刻跑上去拉慕白千恩万谢。 “什么时候这样了?”慕白摇摇头“这种地方啊进来容易想要出去可没那么简单。” 眼看秦梦遥希望渐渐变成失望慕白也不再卖弄关子正色看秦梦遥。 “若真想要离开此地倒可以帮赎身只要拿什么作为报酬?” “慕白大哥放心只要出去了多少赎金都会还给如果实在不够可以店送给要不给打个欠条也行……”秦梦遥一心只想脱离此处若得自由身给再多金钱都不怕怕只怕一辈子被困顿于此终生暗无天日。 慕白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卷在秦梦遥面前慢慢摊开“这些都不需要只要签订这张契约。” “契约?”秦梦遥惊讶张大嘴巴凑到那张纸面前。 白底黑字让秦梦遥看得眉头挑老高“如果帮赎身就必须按照要求来做?” “也不总来就咱们以后就合作关系不过如果姑娘不同意呢们也不会强求。”慕白完想起前几日师父在信中所又补充“其实这张契约书也不过想借助姑娘在京都权势帮们开展几宗生意。” “们不会想开展那些不正当生意?可提前告诉哦在霍府没什么地方们若想利用来办事那真找错人了。”秦梦遥完又仔细看看纸上内容若只这样倒也无妨反正也没什么好利用到时候大不了赖账便。 慕白将纸一点点卷起来“既然这样秦姑娘不想跟咱们合作了姑娘放心在下不会强求只不过在下可能就办法帮助姑娘赎身了……” “别拿走啊签!谁不跟大哥合作了跟大哥合作那求之不得事呢大哥放心只要以后什么需要梦遥地方尽管来找便!”秦梦遥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反正以后多数时间都会呆在霍府或者郊区宅子里慕白能不能找到还不一定呢! 第280章 来路不明 “不过一个小小要求,大哥能不能先帮赎身,咱们再签订这契约?” “不可以。”慕白一言咬死不再松开,秦梦遥僵持一会见根本拗不过慕白只得先以目前形势为重。 “签但咱们得好签完了必须帮从这里脱身!”秦梦遥完定定看慕白,却见慕白不耐烦推开面前茶盏。 秦梦遥正在忐忑纠结,却发现慕白只迅速地将桌上茶盘挪到一旁,将桌面清理干净,秦梦遥暗暗松口气擦擦额头冷汗。 “好那就请秦姑娘在这纸上按个手印。”慕白将纸展开平铺,在秦梦遥面前盯秦梦遥将手上红色印泥,清清楚楚按在白纸上,接又取出一份一模一样契约,看秦梦遥按下指印后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可以了那就走!”慕白起身径直往外走。 “走?去哪里。”秦梦遥一扯住慕白衣袖将慕白扯得微微趔趄。 “放手!去哪里?”慕白嘴角邪邪抿起“走进来之前就已经自由身了,真笨白费这么多口舌。” 秦梦遥如闻惊雷脚像扎根在地板上“这么根本就在骗签下那份契约根本就在骗!” 慕白挑眉,“可骗自己一直想离开此地,所以才会帮而且签下契约,也自己同意并强迫姑娘意思。” 完慕白直接跨出门去,秦梦遥跺跺脚小路小跑追到慕白身后,奈何追越急慕白走越快不知不觉就追到了大街上,如此一来竟未曾注意到身边情况。 当意识到离开天香楼,想回头记住这楼位置时根本已经辨不清方才来路,只见街上熙熙攘攘人流络绎不绝从面前经过。 “奇怪明明就在这条街上。”秦梦遥环视四周再回头时已然不见了慕白踪影。 “梦遥梦遥!怎么在这里都找一个时辰了若再不出现就要去报官了!”尤子期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脸上满焦虑与关心冲到秦梦遥面前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抱住秦梦遥。 秦梦遥疑惑看看周围在印象中明明已经过了很久,怎么会只过了一个时辰! “梦遥没事?怎么不刚才去哪了可急死了。”尤子期关切看秦梦遥上下打量确定无碍之后才舒了口气。 “奇怪刚才好像做了场梦梦见被人给绑架了……”秦梦遥越想越纳闷刚才事情明明那样真实可转眼怎么就像变了个世界。 尤子期摸摸秦梦遥额头“也没发烧啊怎么大白天就开始胡呢!” “算了……”秦梦遥不再纠结。 天刚放亮,霍家少奶奶身染急疫暴病身亡的消息,便送到了秦怡文府上。而霍府上下亦身着白麻,四围挂着白幔,为这位早逝的少奶奶设立灵堂。 秦梦遥惆怅的拍着额头,以前就算穷,蔬菜总归是有的,现如今有钱了,蔬菜反而成了奢侈品…… “听这里的老百姓说,把所有的地里种上粮食能撑过一年就很不错了,除了那些富庶的人家,极少会有人将地腾出来种菜。” “既然没人种,那咱们自己种着吃总是可以的,”秦梦遥脑海中迅速掠过各种耐寒又可口的蔬菜,脑海中亮光一闪,心底乐得开了花。 将随车带来的各种物品归置停妥,第二日美美地睡到自然醒,秦梦遥恨不得整个人都长在床上不愿下地,这些日子的奔波让浑身的骨头都像拆散了重装的一般,一动就疼。 倒是春桃,一大早就开始洒扫除尘,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 作为唯一被秦梦遥带出来的丫头,春桃莫名有种自豪感,虽然此处贫瘠荒凉,但对于春桃来说都无所谓,只要有饭吃有衣穿,在哪里都能活得很好,最重要的是,秦梦遥肯带她来到此地,说明她还是被人在乎的,这么多年来,春桃唯有在秦梦遥面前才能感受到一丝存在感…… 见秦梦遥起床,春桃一阵风地冲到秦梦遥面前,“夫人,今天咱们干吗?” 不等秦梦遥作答,春桃已经开始抢答,“要不咱们去集市上逛逛吧,我听看门的小李子说今天是咱们镇上的大集,要一个月才有一次呢!” “好好好,”秦梦遥无奈地笑着看看春桃那兴奋的脸,“既然去赶集。你还不快去换身干净衣裳!” 春桃低头看看满是灰尘的衣服。咧嘴一笑。一溜烟没了影。 葛西镇的大集是镇上居民的一件大事,不亚于一场节日。也唯有此时,素日劳作不息的百姓才有机会出门走动走动。 秦梦遥出门时,已近正午,街上的人已然少了许多,可是依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宇文宇武远远跟在秦梦遥身后,边守护她的安全。边采购些许日常用品。 街上行人很多,可是真正买东西的却是少数,像秦梦遥这般边走边买的更是稀罕,不一会,怀抱大包小件的春桃便引起了街上很多人的注意。 一时不防,拴在春桃腰上的一份烧饼便被人扯了下来。 “给我站住!”春桃大吼一声,将街上所有人吓了大跳。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宇武已经将怀揣烧饼的男孩丢在了春桃面前,男孩浑身颤个不停,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但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秦梦遥。 “好啊,偷东西竟然偷到本姑娘头上来了。你的胆子可真不小!”春桃抱着东西,没法去处置这小贼,但嘴巴却是丝毫不饶人。 秦梦遥见那小贼不看春桃,反而只盯着自己,不禁起了几分兴致。 “行了春桃,”秦梦遥呵止春桃,踱到男孩面前,“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什么,关你什么事?” “你偷了我的东西,你说这关我什么事?” 宇武轻轻一敲男孩的脑袋,凑在男孩耳边低语几句,男孩脸色变了又变,终于低下头,轻声道,“秦羽,十一岁。” “咦,茶圣?” “不是什么剩,是秦羽。”男孩很是倔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秦梦遥。 “你也姓秦,那太巧了,咱们还是本家呢!”秦梦遥笑眯眯的摸摸他的脑袋,秦羽眼睛突然一亮。 “你,还记得我?”秦羽没头没脑的冒出这句话,秦梦遥有些纳闷,却并未放在心上。 “我们以前见过?” 听到这句,秦羽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得黯淡,失望地将烧饼放回春桃手中。 “没关系,你拿去吧,小羽,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秦梦遥将烧饼塞到秦羽手中,却被他挥手拒绝,秦羽失望的看着她,轻颤嘴唇,最终却没能说出口,终于默默消失在街边。 “这个小家伙可真奇怪,明明偷了咱们的烧饼,却像是咱们欠他的,”春桃不满的撇撇嘴。 “大概是太饿了,所以才会想到来偷吧,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秦梦遥叹口气,看看街上衣衫褴褛的人们,又看看春桃怀中抱的那么多食物,顿时没了逛街的心思。 “夫人,听说那边有卖种子的,咱们要不要去看看?”春桃听闻秦梦遥欲自己种菜后,便将买种子一事挂在了心上,在集上逢人便打听,没想到还真的被她问到了。 卖种子的男子穿着打扮显然不似本地的百姓,而且出手很是大方,秦梦遥将菠菜萝卜等每种都买了些许,而那男子竟然又慷慨的送了许多,令秦梦遥很是讶异,可是无论秦梦遥如何询问,男子始终不肯透露自己的信息,更不用提他来自何方。 可即便如此,秦梦遥依旧很是感激,至少这个冬天,再也不用靠干巴巴的干粮度日了。 连续两日,秦梦遥与家中众人都在整理后院的小菜地中度过,以至于连南程莫回家都错过了迎接。 因为这个,秦梦遥被南程莫折腾了接近整整一夜,天快亮时才好不容易睡下。 刚刚结束了征战的南程莫似乎较之前更多了几分英气,秦梦遥醒来,看着身边熟睡的男子,莫名有些感慨。她伸手轻轻触摸着那刚硬的胡茬,将紧锁的眉头慢慢展平,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跟她一起从普兰城到京都,再到这葛西镇,自从遇到他,秦梦遥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不离不弃。 “我好看吗?”南程莫突然睁开眼,促狭的看着秦梦遥。 秦梦遥认真地点点头,“嗯,还能看得过去。” “那我以后天天给你看,让你看个够!”南程莫说完,旋即又扑了上来。 …… 看着秦梦遥熟睡的小脸,南程莫又是心疼又是安慰,如此娇俏俏的女子却只能随他到如此艰苦的环境,甚至总是长途跋涉,居无定所,可是又因为有她在身后,他才变得如此勇敢,敢于面对眼前的一切。 “少爷!”门外传来宇文低沉的声音。 “什么事?”南程莫生怕吵醒秦梦遥,刻意压低了声音。 “您让我打听的事,有一个人说他知道,那个人现在正在客厅候着!” 客厅中,简陋的家具上被秦梦遥精心地铺上从京都带来的碎花印染麻布,反倒显得有些清新,令人耳目一新。 来人局促不安的站在厅门口,看到南程莫便赶忙弯身行礼,“小人方清,见过将军大人!” 听到方清的声音,南程莫不免多看了两眼,只见此人方脸浓眉,眼角微微下垂,眼睛稍小却炯炯有神,一双手似极紧张紧紧抓着衣襟两侧。 宇文站在一旁,眉头突地一皱。 “呵呵,原来是方先生,请坐,阿文,上茶。”南程莫面带微笑,目视方清局促的落座后,这才缓缓坐下。 “将军大人,茶就不必了,小人……” “这怎么行,方先生此番来此,便是南某的贵客!阿文,去唤人沏最好的茶来。”南程莫轻轻挥手,宇文会意地出门将门轻轻掩上。 “恕小人冒昧的问一句,据说将军大人为霍氏长子,怎地今日竟自称南某?” “看来方先生的功课做得还不够多啊,”南程莫半开玩笑地看着方清,脸上表情却严肃如常。 方清神情慌张的看向南程莫,“将军大人,小人真的不知,冒犯了大人,请大人恕罪啊!” 南程莫大手一挥,“不知者无罪,更何况这本就是南某的错,南姓是在下养父之姓,南某念旧,所以一直延续到现在。好了,咱们还是开门见山吧,听说方先生此次前来,是有重要的事要讲?” “诚然。将军大人一直为国效力。吾等平头百姓多受将军恩泽才太平到今日。所以小人近日听到些许消息,正巧听说将军也在搜寻那些人的下落,今日特意来向将军禀告。”方清收起方才的笑容,认真而严肃的看着南程莫。 见南程莫微微颔首,接着说道,“这些人是大约半个月前来到葛西镇的,与宇大哥几乎前后脚到达,还有几人是五天前过来的。因为他们的穿着与本地人相差极大,所以很多人都能够认得出来。” “方先生可能分得出那些人是来自何地?” “这个小人不知,小人之前从未见过那样的服饰,看样子应该非雷国之人。” 南程莫略有深意地看着方清,“前后共过来多少人?” “约莫二十个左右吧,起初过来五六个,后来又过来十几个。” “他们现在住在何处?” “小人前两日曾在悦来客栈见过他们,只是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方清说完,静静地看着南程莫,双手依旧局促地平放在膝前的衣襟上。 此时。宇文打开厅门,身后的丫鬟将茶奉上。低首垂目退出门去。 “多谢方先生,方先生请喝茶。”南程莫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杯,“那些人若非雷国之人,难道是辽人不成?” “不可能!”方清说完,自知失态,连连解释:“小人的意思是,之前镇上也曾与辽人通过贸易,但那些人的穿着与辽人完全不同……” 南程莫嘴角透出一丝笑意,“方先生观察得很是细致,来的那些来路不明的人,对于咱们葛西镇的安危来说非常不利,万一是敌军派来的奸细,只怕葛西镇的太平日子也保不住了。” 方清连连点头,隐隐透出一丝轻松,交谈比他想象中顺利的太多,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目送方清离开大门口,南程莫暗示宇文尾随在方清身后,只见方清左右张望几番后,消失在了街角的小胡同中。南程莫想到方清提供的信息,双眉再度紧紧锁了起来。 第281章 捡到宝了 显然第一拨人是尾随宇文宇武兄弟来到此地的,而第二拨人与秦梦遥的到达时间相差不过一天,时间上的巧合令南程莫不敢轻易放松,若对方真是冲秦梦遥而来…… 南程莫不敢再想,他如今只是趁着战火暂停才得空返家,不过两日便要再度离开,若那些人在他离开的时候趁机对秦梦遥下手,没了他的保护,她一个女子,如何招架的了! 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秦梦遥还在沉睡,南程莫轻轻躺回她的身旁,像从未见过秦梦遥一般,贪婪地看个不停,直到秦梦遥终于颤抖着长长的睫毛忍不住笑着睁开眼。 “我好看吗?”相同的对白出口,反而羞红了秦梦遥的小脸。 “好看,遥儿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南程莫回答得无比认真。 “哼,这么说你还看过其他的女人咯?”秦梦遥莫名想起自己的前情敌秦洛芙,心头掠过一丝酸楚,那样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子,正值花样年华,却突然“溘然而逝”,实在可惜,虽然她也曾因秦洛芙的出现而吃醋难过。 “除了你,谁还值得我多看一眼呢?遥儿,这一路多亏有你,以后我们也一定会一起走下去,你不是说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一次,换我来说,这一生,唯有生死才能够使你我分离!” 秦梦遥被这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冲得眼前发花,一颗颗泪水不知不觉自眼角滑落,嘴角抽动着笑起来。 “遥儿,对不起,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 “嘘,”秦梦遥伸出手,食指点在南程莫唇上,泪眼朦胧中看着满脸深情的南程莫,“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到嘴边时,却总觉得无力,南程莫索性张开双臂,将秦梦遥紧紧拥在怀中,久久不愿分开。 方清离开简陋的将军宅邸,钻过几条曲曲折折的小胡同,在一座不起眼的土地庙前停了下来,他左右看看无人,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此刻正懒懒地倚着墙,靠门的女子从打坐中睁开眼,目光如炬,看到方清回来,声音清冷地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方清谄媚的一笑,“青霜姐尽管放心,那位将军他都信了,咱们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就行了!” 女子冷笑,“哼,你想得容易,就凭这点小把戏就想白占便宜,别做梦了!” “师姐,这好歹是方师弟第一次出任务,你就别吓唬他啦!”玄泽笑嘻嘻的过来帮方清打圆场,奈何青霜始终阴沉着脸,方清原本信心满满,被青霜一句话,打击得如瘪气的气球。 “方清,到这边来,”慕白坐在最里面的角落,将方才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大师兄,师姐她……” “她心情不好,你不要太在意,”慕白将方清拉到身旁,低声道,“你可看清楚霍家宅子的构造了?” “额,”方清迟疑小会,“对不起师兄,我把这事给忘了,要不,我一会再去看看?” 慕白无语地敲敲方清的脑袋,“算了,下次吧。” “真是个废物!”青霜白眼一翻,抱着胳膊将身体转到另一侧,可这话却清楚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耳中,方清更是羞愧地垂下脑袋。 “青霜,你跟我出来一下。” 慕白起身走出门去,青霜虽有不满,但仍乖乖地跟在慕白身后,两人一同走出土地庙,绕到不远处的小树林中。 “你最近究竟是怎么回事?自从跟师弟们汇合后,你就一直这样不给人好脸色看,师弟他们还小,你作为师姐……” “师姐怎么了,就不能不开心了?原本咱们三个完成任务就已经足够,师父却又派这几个毛头小子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是不相信咱们的能力?”青霜将这几日的不满全然堆在脸上,慕白看到她那嘟嘟嘴的模样,反而笑着走过来。 “你看你,嘴巴撅得都能挂油壶了,这样可不好看,快笑一笑,霜儿笑起来才漂亮嘛!”慕白抬手捏捏青霜的小嘴。 “噗,师兄你太坏了,”青霜娇嗔的轻打慕白手背,但看向慕白的眼神却透着几分暧昧,“师兄,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完成任务呢?” “应该快了吧,她都已经来到这里了,怎么,想家了吗?” “嗯,有点想师父了,不知他老人家现在身体怎么样了,还有,师兄,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事,可不能忘了。” “我答应你什么了?”慕白站直身子,故意板起脸,最近每次面对青霜,他都无法保持原本高冷的模样,实在是太失败。 “你说等咱们完成任务回到山上就跟师父提亲的!”青霜说完,满脸赤霞飞舞。 “咳咳,霜儿,咱们的事不急,现在当务之急是怎样想办法完成任务,别忘了,那边也已经派人过来了,而且人数要比咱们多得多!”慕白站在青霜身边,越发觉得别扭,那夜他喝醉了酒,竟然对青霜拍着胸口说要娶她为妻,他是有多疯狂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青霜脸色瞬间转寒,每次她提到这个话题,慕白便不停闪躲,仿佛那日的话全都是放屁! “好,师兄,你既然这么想尽快完成任务,下一次,我去!”青霜负气转身,返回土地庙中,只留慕白在身后扶额叹息。 他明明对青霜有种特别的情愫,可是每当想到要去她为妻,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种矛盾自告白那日便一直困扰着他,令他不得不将心思分出大半来思考这个问题。 慕白叹口气,准备往回走,刚走出树林,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谁在那里?” 秦羽轻轻招手,两名女子快步上前,接过华服,便要服侍秦梦遥进屋更衣。 “停!等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秦梦遥的反应,秦羽嘴角微微上扬,“怎么,不乐意做我的姐姐?”要知道旁人若知道他的身世后,恨不得立刻贴过来,更甭提做他高贵如斯的姐姐了。 “前两天不是已经验过了,我不是你的姐姐,你忘啦?” “那次不准!事实证明你就是我姐姐,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快去服侍小姐!”秦羽向来说一不二,两女子闻言,迅速左右轻轻架起秦梦遥便往房中走去。 秦梦遥挣扎不脱,被迫换下身上的衣服,又被按在铜镜前绾起发髻,轻点朱唇。 片刻之后,秦梦遥看到镜中的自己,不由呆住了。 那个雍容华贵的精致女子,竟是自己!她知道这具身体容貌不俗,可没想到竟是这般出尘,果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不过装束虽然已变,但秦梦遥依旧不认可秦羽赋予自己的新身份,即使是千金小姐,她也没兴趣。 “哇,姐姐你好漂亮!”悠悠看到秦梦遥,看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秦羽微微点头,“嗯,这才是我的姐姐嘛!” 然而这美好,持续了不过几秒钟,便伴随着秦梦遥重重的一摔结束了。 悲了个催的,那华服衣裙虽然漂亮,可是走起路来,过长的裙摆着实考验人的行走能力。 “呲……”面对众人倒吸气的声音。秦梦遥恨不得直接趴在地上永远不起来。 “姐姐。虽说咱们分开了几年时间。可是没必要一见面就行这么大礼吧!”秦羽促狭的笑笑,在秦梦遥能杀死人的目光中,秦羽再次返回自己高冷的少爷模样,“姐姐许久不穿这种衣裳,怕是已经生疏了,快扶小姐起来!” 秦梦遥无语地看着那张尚显稚嫩的小脸,明明还是个孩子,举手投足却已然如成人一般。想想不免有些落寞。 “小羽,咱们借一步说话,”秦梦遥拉过秦羽,严肃而认真的问道:“咱们之前已经证明过,我背上没有你要的印记,至于你的姐姐,她或许也在等着与你重逢,但是你不可以就这样随便拉我认作你的姐姐。” “难道悠悠没告诉你,前两天他偷偷溜进你的房间了?” “那你呢?” “咳咳,我也去了呗!你猜我发信什么了?” 秦梦遥审视地看着他。“黑灯瞎火中你发现我是你姐姐了?孩子,你编瞎话的能力是你英语老师教的吧!” “原来你都已经知道了。你背上的印记虽说被伤疤盖住不少,但是还是能看的出来,同我的一模一样!”秦羽很是激动,他找了这么久,终于还是被他找到了。 “印记真的不代表什么,或许其他人也有呢……” 秦羽不满的瞪着秦梦遥,“其他人有没有我不知道,反正你有,不许再多说,跟我回家!” 秦梦遥黑线,有钱人家的少爷,还真是任性! “泥垢了!小少爷,你玩够了就请回吧,乱认亲的把戏真的不好玩。” “来人!把她给我带回去!”秦羽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一行人压着秦梦遥悄没声息出了门,转个弯,不见了。 可怜宇文宇武还没能追上去,已经没了人的踪迹。 “快给爷写信!夫人被人抓走了,这可不是小事!”宇文写完信,翻身上马奔了出去。 虽说信件加急送到南程莫手中,可毕竟已过了将近一天时间,派兵搜寻显然不切实际,面对沙场的危急与妻子的失踪,南程莫两相为难。 在国事与家事的较量中,南程莫做出了最艰难的选择…… 秦梦遥被困在马车中,昏昏沉沉走了许多天,终于有一日,秦羽突然窜到秦梦遥的车上。 “咱们马上就要到家了,姐姐,你开心吗?” 开心个大头鬼,秦梦遥心中暗骂,“这是哪里?” “哦,对,你都忘记了,这是咱们后梁的国都建安,一会经过你最喜欢的稻香居,你最喜欢吃他们家的点心了,咱们再去买一点好不好?” “后梁!这又是什么鬼地方!”秦梦遥嗷的一声捂住脑袋,她在葛西镇才刚落下脚,甚至连房子还没住热呢! “知道你一时不会还接受不了,没关系,咱们慢慢来,终有一天你会全都记起来的!”秦羽过分自信的说完,外面已经传来人声鼎沸的叫嚷声。 口音与她听惯的雷国方言截然不同,奇怪的是,秦梦遥竟然能明白外面人的交谈,仿佛,这种语言早就已经存在她的身体中。 车子又行驶小半天,这才在一处安静的府邸前停下来。 府邸门口守备着数名护卫,看到秦羽的车子,立马便将宅门打开。 换乘府内人抬的轿撵,秦梦遥这么些天来,第一次有机会抬眼看看四周的风景,庄严肃穆的景象一次次冲击这秦梦遥的视觉。 “秦羽呢?” “回郡主,卑职不知!” 身旁护卫的回话,令秦梦遥懵了。 “这里,是皇宫?”秦梦遥看着四周貌似宫殿的建筑,琉璃瓦的房顶在阳光下熠熠闪耀,房檐四角的吉祥物更是彰显着居于此地之人高贵的地位,除了皇宫,她再想不出何人能有如此大的手笔了。 “回郡主,此处正是皇宫。” 秦梦遥脑子嗡的一声,又懵了。 又是皇宫又是郡主,她秦梦遥这次真是捡到宝了,白占了个身体不说,还有这样高大上的身份,这也太玄幻了吧! 轿撵到达漱玉斋门前时,门口已有数位宫女垂首守候,为首的宫女看到秦梦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郡主!真的是您!” 秦梦遥麻木地看着面前各种跪迎的情景,心中直呼后悔,早知道要来的是这种地方,她无论如何都要在半途想办法逃跑的,可如今,只怕插翅都难飞了。 “姐姐,咱们回家了,你仔细看看这里,有没有很熟悉的感觉?”秦羽不知从何处冲过来,兴奋地拉着秦梦遥便要往里走。 “对了,父王听说你回来了,很高兴,一会便会过来看你。” “父、父王?!”秦梦遥彻底凌乱了。 那可是传说中至尊无上的统治者,她一介草民,何德何能竟然跟那样高大上的存在扯上关系! “嗯,父王自从听说你要回来的消息,已经激动了好多天了。”这会秦梦遥才发现,秦羽笑起来的样子,似乎比普通男孩多了几分霸气,这后知后觉的认知,令秦梦遥暗暗懊悔。 第282章 绝好消息 “可是我还没做好准备……” “你只需要准备好做一个敬父爱父的女儿便好了。” 秦梦遥白眼恨不得翻到外星球。 说话间,外面已传来一阵的脚步声,伴着宫廷剧特有的太监声音,秦羽口中那位父王大人已经来到了秦梦遥面前。 秦梦遥慌乱的随众人一道跪拜行礼。 “吾儿,这些日子在外面受苦了吧,快抬起头让为父好好看看。” 秦梦遥依言,抬起头,亦好奇的打量着这位所谓的后梁国主秦翊。于是在众人看来,便成就了一幅父女相见泪眼汪汪的美好画面。 直到异常丰盛的晚餐上桌,秦梦遥才如梦初醒,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她的身份已经由平民百姓一跃成为千万人之上的后梁公主,确切的说,应该是长瀛郡主。 秦翊兴奋地喝了一杯又一杯,酒至微酣,竟热泪盈眶,拉着秦梦遥的手数度哽咽。 “颖儿,当初是为父太过冲动,才使那贼人趁乱而入,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为父对不住你……” 秦梦遥早知自己的真实姓名实为秦颖。可是乍一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有些尴尬,总觉似抢了别人的位置,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憋得两颊通红。 “颖儿,为父以后再也不强迫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你开心!”秦翊难得屈尊说出这样的话。惊得秦羽夹了一口菜却忘了往嘴里放。 秦梦遥却是不知秦翊的脾气,只是怔怔地点点头,想来天下父母都是这样吧,不论做什么,总是为了自己的儿女着想,虽然有时候他们的做法会适得其反。 胆战心惊的夜宴,在秦翊的离去后落下帷幕,然而秦梦遥的郡主生涯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数日的宫廷礼仪重塑让秦梦遥吃尽了苦头,当秦梦遥从铜镜中看到自己如脱胎换骨般的高贵仪态后,一直环绕心头的不真实感。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初为郡主的新鲜与喜悦。 而秦羽的时常拜访。也让漱玉斋添光不少。 然而新鲜劲过后,迎接秦梦遥的却是日复一日的枯燥与繁琐,而秦梦遥对于南程莫的思念在这些无聊的日子中,如野草般疯长,渐渐泛滥。 这一日,秦梦遥坐卧不宁,握着毛笔刚写两个大字,便又丢到一旁。 “姐姐,你在干吗呢?”秦羽轻车熟路的窜进书房,大大咧咧往藤椅上一坐,恰看到桌上的几个大字,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无聊的很!你今儿功课都做完了?怎么有空到这儿来,”秦梦遥抬手摸摸秦羽的脑袋。 “怎么,现在就已经开始厌烦这样的生活了?以前你不是最喜欢过这样的日子嘛,没有父王的拘束,想做什么做什么,”秦羽凑到秦梦遥耳边,悄声道:“尤其是偷溜出宫的日子。” 秦梦遥眼睛一亮,“怎么出去?” “啧啧,我只是随口一提,你可别当真!” 可显然秦梦遥对这个暗示非常感兴趣,“小羽乖,你看姐姐这么疼你,你就跟姐姐透露一下怎么出宫就好。” “姐姐,我看你不是想出宫,而是想给我找个姐夫了吧……” “你瞎说什么呢!” “那桌上这几个字是怎么回事?” “……” “姐,你看上哪家的少爷了,只要你愿意,整个后梁国的男人都是你的!” 秦梦遥斜睨秦羽,“你姐是这么不堪的人?” 秦羽点点头,又摇摇头,“没关系,你现在可是长瀛郡主,想嫁个三夫四婿的,绝对没人敢多说半个不字。” “得,你还是别说了,越说越黑,原来你姐在你心中就是这副德行啊!”秦梦遥扶额,如此看来那位长瀛郡主的个人生活作风,着实令人无语啊! 不过除去秦羽的风凉话不说,他倒是为自己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消遣。 漱玉斋中的天雅是跟随长瀛郡主最久的一个,主要负责秦梦遥生活的起居饮食,对秦梦遥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衷心可表一二。 可是当天雅听闻秦梦遥欲偷溜出宫时,脑袋摆的比摆钟还快,“不行不行,郡主,您刚回来,身体还没调养好,而且之前便是因为偷溜出宫才被圣上责罚,若是……郡主,您就听奴婢一声劝,安心留在宫中好不好?” 秦梦遥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么说你也知道怎么出去?太好了!一会你去收拾一下,咱们过会去外面透透气。” 天雅呆了,还都说长瀛郡主失忆了,而且从这段时间的表现看来,确实比以前好了太多,可是怎么一个月刚过,就又开始要恢复原状了呢…… 从天雅处取来一身宫女衣服,秦梦遥便开始谋划出宫后的打算,既然已经认了长瀛郡主的身份,若想悄悄逃走,被抓回来必是分分钟的事,可是若继续呆在这里,只怕一辈子都见不到南程莫的影子,所以权衡之下,秦梦遥决定,还是先好好考察一下后梁国都的地形吧,换言之,那便是先好好玩一通再说。 天颂担忧地看秦梦遥从漱玉斋后面呢走出去,低头看看身上本属于郡主的衣裙,轻叹一声进了卧房。 秦梦遥低头跟在天雅身后,本想借守卫换班之际,悄悄尾随大内太监宫女出宫,奈何刚到第一道关卡,便被拦了下来。 “圣上有旨,无腰牌者,一律不得出宫!”神情严肃的守卫伸手拦下天雅前方的宫女之后,天雅慌乱的回头看着秦梦遥。 “郡主,咱们也没有腰牌,怎么办?” 恰此时,从旁边走过两个守卫,直接将无腰牌的宫女扯到一旁,宫女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还等什么,先回去,想办法!”秦梦遥说完,低首假装翻看手中的篮子,好似在找什么东西,接着一拍脑袋,“哎呀,原来是忘记带了,我先回去取一下。” 说罢,头也不回一阵风的飘走了,徒留天雅满脸黑线,也小心翼翼退了出来。 秦梦遥离了凶神恶煞的门卫,刚刚松了一口气,就被人喊住了。 “你,对,就是你,过来!”那个看起来英朗帅气的男子手指着秦梦遥,“别磨磨蹭蹭的,快点!” 秦梦遥自知逃不过,只得垂下头,学着宫中的礼仪,轻轻走过去。 “你是那个宫的宫女?”男子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冷傲。 “漱玉斋。”秦梦遥想都没想,直接便将自己住的地方给抖搂出来。 “嗯,听说你们郡主回来了?” “嗯。” “郡主现在还在漱玉斋?” “嗯。” “那郡主现在还好吗?” “嗯。” “你除了嗯还会不会说别的!?” “嗯,会。” 男子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捏住秦梦遥的下巴,硬硬抬起秦梦遥的小脸,“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堂堂博静候之子!你一个区区宫女,给我放尊重点!” 秦梦遥一把打开男子的手,“呵呵,博静候之子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仗着你老子的一点本事就开始为虎作伥!倒是你,要给我放尊重些!” 郭靖安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便掐住秦梦遥的脖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好,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闻声赶来的天雅吓得下巴几乎掉落在地,“安爷,您千万别冲动!有话您好好说,求您快点放手啊!” 秦梦遥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听到天雅的声音,心中总算有了着落。 郭靖安的手反而越来越用力,“告诉你们主子,她宫里的人实在无礼,今日我便替她教训一下,免得以后出门在外,丢人现眼!” 说罢,才将秦梦遥一甩仍在地上,嫌弃的擦擦手,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秦梦遥深吸几口气,总算缓过神来,眼睛盯着郭靖安离去的方向,透出几缕凶光,“那个人是谁?” “回郡主,是博静候长子郭靖安。”天雅跪在地上,扶着秦梦遥,片刻不敢放松。 “好,郭靖安是吧,我记住了!” 秦梦遥在天雅的搀扶下返回漱玉斋,天颂长舒口气,总算躲过了一劫。 可是当看到房中摆放的礼物时,秦梦遥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乌青。 “好个郭靖安,还好意思给我送东西,通通给我扔出去!” 下人站在堂中,不知如何是好,便听到身后有人清脆的鼓掌声。 “哈哈,对嘛,这样的性子才是我的姐姐!”又是秦羽,从来都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还愣着干嘛,通通都扔出去,他的东西还不知多肮脏,放在这里只会玷污漱玉斋!”秦梦遥想到方才所受的折辱,气便不打一处来。 “先等一下,”秦羽笑眯眯的拦住伸手抬礼物的太监,“这么好的东西扔了岂不可惜,姐姐你不妨这样……” 秦梦遥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看似极诱人的翡翠珍珠,又看一眼秦羽。 “你这法子也太阴毒了,说说看,你跟那个姓郭的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秦羽故意用力将五官挤在一起,暴漫表情令人忍俊不禁,“我跟他可没有什么瓜葛,不过他既然跟姐姐有仇有怨,那就是跟我有仇,姐,你不会是心疼他吧?” “开玩笑,我跟他素不相识,心疼他做什么!” “好,那就这么定了!” “……”秦梦遥满脸黑线,她作为当事人还没发话呢,秦羽倒是已经给她做主了,这家伙也太霸道了吧! 郭靖安依父命将两箱礼物送到漱玉斋,却连长瀛郡主的面都没见到,心中对于这位所谓郡主更是鄙睨。 作为一个失踪近两年的公主,竟然还有脸回来,回来之后竟然还好意思大张旗鼓挑选驸马,谁知道她在外面的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勾当! 要不是父亲执意要自己争取驸马爷的位置,他才不想跑这一趟呢! 郭靖安满脸晦气的出了宫门,正要跨身上马,便看到正对面走来一个男子。 “靖安兄,好久不见!”男子笑容可掬走到郭靖安面前,“我是尹志平啊!” 郭靖安一愣,脸上随即堆满笑容,“原来是平弟,许久不见!” “靖安兄今日可有空闲,小弟想请靖安兄一同吃个酒叙叙旧,不知靖安兄可否赏脸?” 郭靖安本就是个游手好闲之徒。平日素爱以酒会友。方才他正盘算找人喝酒。没想到酒席便送到了面前。 两人谈笑间便来到都城最负盛名的水音楼,此处唯有高官达人才有资格入内,而且需提前半月预约,否则连位置都没有。 看到尹志平腰上的玉佩,守门的小厮一句都没有多问,便派人引着二人到了摘星阁。 郭靖安虽为博静候之子,可奈何博静候事事处处都有限制,平日任他在酒楼厮混。只要不惹麻烦,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但凡有达官显贵出入的酒楼却是被明令禁止入内的。 “平兄弟,这水音楼听说极为难约,咱们今儿过来,怎么会这样轻松……”郭靖安心中有些忐忑,这毕竟是家里老爷子再三强调的禁地,而最重要的是,姓尹的似乎身份不凡,否则自己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跟着进来。心中这般想着。对尹志平的称呼也不由起了转变。 尹志平笑笑,“靖安兄。不必多虑!小弟同这里的老板是朋友,所以来去也会随意一些。若靖安兄喜欢这里的环境,下次过来直接报小弟的大号便是!” “那就托赖平兄弟的福了!”郭靖安不自在的笑起来,同水音楼的老板是朋友?可他听说,水音楼的老板根本就没人见过…… 尹志平拍拍手,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式便鱼贯而入,极具艺术地摆满了整个桌子。 “多了,太多了!”郭靖安瞪大眼睛看着满桌的美味,一种窒息感瞬间拢在心头,在水音楼这种地方,还点这么多菜,这尹志平到底是什么来路! “不多不多!这些菜都是楼里的招牌菜,不知靖安兄爱吃什么菜,所以便全部点了一遍,靖安兄千万不要客气。” “让平兄弟破费了……” “哎,靖安兄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咱们朋友之间说什么客套话,你啊,还是像以前那般便是,难道是这些菜不合靖安兄的胃口?” 第283章 酒友 郭靖安无力地闭起嘴巴,好歹他也是堂堂博静候的儿子,竟然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惴惴不安?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平兄弟,有酒没?”郭靖安开口,但凡友情,都是在觥筹交错中建立起来的,虽然他对尹志平并无记忆,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一次性的酒友。 不知是郭靖安的错觉,还是好酒惹人醉,他喝了不过几杯,意识便开始慢慢恍惚。他起身,坐到尹志平身边,手臂搂着尹志平的脖子。 “来,兄弟,干了这杯酒!”尹志平不动声色的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便听对方又开始絮絮叨叨。 “唉,真羡慕你们,想娶谁便娶谁!想我郭靖安潇洒了这么多年,却还是要被逼着去娶那个什么狗屁公主,呸,谁稀罕当那个狗屁的驸马爷!” “你知不知道传说中那个刁蛮又任性的长瀛郡主,对,就是原来的颖公主,她!失踪了两年,我爹却还是要逼着我去娶她,你说,她都在外面沦落了两年多,谁知道她在外面都……咯,她也好意思,竟然还要打擂台征驸马!我爹说我如果娶不到她,就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娶那样一个女人做什么,装点门面?又刁蛮又任性,还总爱打人,我才不稀罕,若不是被爹爹逼着,我才不想跟她这样的女人接触!……” 郭靖安又念念叨叨许久,终于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 秦梦遥无语的推开一旁的暗门,心中不胜唏嘘,原来这位所谓长瀛郡主在别人眼中,竟是如此不堪的存在…… 秦羽尾随其后,闪身出来。 “臭小子,你竟然敢在背后这样辱骂堂堂后梁郡主,我看你是活腻味了!”秦羽恶狠狠的冲着趴在桌上的郭靖安做出斩首的动作,紧接着吩咐几个刚进门的侍卫,低声吩咐着。 不几时,郭靖安便已被五花大绑,可就算这样,他还在沉沉地昏睡着,仿佛世界上任何声响都已与她无关。 “姐,这家伙怎么处置?” 秦梦遥摸摸自己尚余紫痕的脖子,心底一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怎样对我,你便怎样对他好了。” “这处罚也太轻了,姐,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面对秦羽邪恶的笑脸,秦梦遥白眼连连,“你姐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好嘛!你这么迫切的拉郎配,还能不能好好做姐弟了!” “可是父王他说了,那个人不是咱们后梁人不算,你必须再从咱们后梁重新找一个才行。” “这是什么鬼条件!若真是他的意思,那我回宫后直接向父王拒绝好了。” “姐,你是在开玩笑吗?这擂台选驸马的旨意已经颁布下去了,如果突然撤销,对于一国之君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说你肯定也懂。” 秦梦遥扶额,这样大的事,那位后梁国主竟然不征求自己的意见就直接颁发了圣旨,这也太独断了吧! 秦羽似看穿她的心思,“父王认定的事情一向如此,只是此次突然下旨选驸马,也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毕竟两年前若不是因为父王,你也不会……咳咳,我是说大概父王也是为了你好吧,做父亲的总归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着想。” “你刚才说两年前怎么回事?” “没、没怎么,两年前你失踪后,父王急得都病倒了。”秦羽目光闪烁几下,连忙扭头去看被绑成粽子的郭靖安,“姐,这个家伙刚才还说他爹让他娶你呢,你觉得要不要给他机会?” “你觉得呢?”秦梦遥白了秦羽一眼,这个家伙真是太不上道了。 “其实嘛,这家伙倒也不错,傻傻的,可以让你尽情欺负。” “……” 郭靖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香软香的大床上,他舒服的伸个懒腰,惬意无比的翻个身,尚在回味昨日在水音楼的美食和美酒。 “官人,您终于醒了,”耳边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紧接着一条白臂便环在了郭靖安的腰上。 “你,你是何人!”郭靖安慌了神,看到女子妖媚的笑,心中暗道不妙,翻身欲下床,才发觉自己竟然未着寸缕! 狎妓,这对于郭靖安来说,是禁忌中的禁忌!若是被老爷子知道,这一年的月钱怕是都没了! 眼看那女子又要靠过来,郭靖安吓得直接跳下床去,一把抓住被子围在身上,奈何如此一来,女子的身上便没了覆盖,直将春光泄了个干净。 “啊!”女子一声尖叫,抓过衣服便往身上套。 郭靖安将房间寻了一遍,愣是没看到自己的衣服,又羞又怕地冲女子吼着:“爷的衣服呢?!” 女子哆哆嗦嗦,“您都吐脏了,送去洗了……” 郭靖安此刻恨不得直接将这女子丢出去,可即便如此,他的衣服依旧不会自己跑回来。 “你,快点穿好,出去给爷那身衣服来,快点!” 女子发丝凌乱的跑出门去,可下一刻又退了回来。 郭靖安正要发火,可当看到后面进来的人时,瞬间蔫了。 “大少爷,老爷请您回去一趟。”郭德颇为担心的看一眼郭靖安,这位大少爷虽说平日闲散了些,可是对于老爷的禁令一向恪守,当他听到老爷命令的一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现在看来,只怕大少爷回去难逃家法了。 “德叔,我爹,他知道了?” 郭德点点头,将手中的衣服递到郭靖安手中,“大少爷,您先更衣,不然老爷等急了。” “完了!”郭靖安心如死灰的接过衣服,见女子还站在旁边,火气噌噌直上,“还不快滚!站在这里挺尸吗!” 女子媚眼中水波闪动,还是咬着唇低声道:“爷,您还没给钱……” “德叔,给她几两银子快打发走!” “怎么,几两银子就想打发人?咱们这位姑娘跟爷之前可还是雏儿!”站在门外冷眼旁观的老鸨不愿意了,两只肥臂叉在腰上,直接将门口堵了个严实。 “雏儿怎么了,不就是个女人!”郭靖安一句话,将房间内外几个女人的火气瞬间勾了起来。 “女人怎么了,你不也是女人生的!” “哼,还是什么大少爷,有娘生没娘教!” 郭德听得脸色越发不悦,“这位大姐,您消消火,那您说,该给多少银两?” “二百一十三两,一分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老鸨说完,嫌弃地瞥一眼郭靖安,就这种黄毛小子,她就不该让仙桃过来陪。 “实在不好意思,我身上没带银票,您看能不能一会让府里的下人送过来……” “不行!见钱放人,这是规矩。”老鸨有了昨夜那人的许诺,对郭德说话都充满了底气。 郭德无奈,只得又派小厮返家取银票,一来二往,老爷子对郭靖安的愤怒又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如此一来,郭靖安刚到家,便是一通痛打,一连半月都未能下床。 而对外虽然已经封锁的消息,可不过几天,郭靖安便作为新一介风流纨绔子弟,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秦羽乐滋滋地跑到秦梦遥面前,将郭靖安的事事无巨细的说完。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姐。怎么样。找回以前的感觉了没?” “什么感觉?” “咱们把那家伙好好收拾了一通,难道你没有兴奋的感觉?就像以前那样,多好玩!”秦羽眼巴巴的看着秦梦遥,希望能够唤醒秦梦遥曾经的记忆。 可是对于秦梦遥而言,曾经的秦颖与她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又何来的记忆可言。 见秦梦遥摇摇头,秦羽有些失落。 “姐,你为什么非得让老鸨跟那家伙要二百一十三两银子。难不成有什么说法?” 秦梦遥听到这个,笑得眼睛完成一道月牙,“这个呀,二百一十三就是骂人的意思,在我去过的一个国家里,这个数字会被人念做二笔,代表着人很二很傻,所以,你懂得。” “哦,原来如此。姐,我还以为你真变了呢。没想到你只是换了种文绉绉的方式啊!”秦羽哈哈大笑,“那个国家在哪里?有空我得去看看,太有意思了!” 秦梦遥愣住,那个国家,与他们相隔了不知多少世纪,秦羽这个愿望,恐怕是没法实现了。 不过,她却有办法让秦羽提前感受到那个国家的文化,比如,普及英语? 秦羽乍一听叽叽咕咕的外语,很是兴奋,可连续学了几天的字母表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成天学这些蝌蚪文到底有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才能教我说话?”秦羽把毛笔丢到一边,看着四线三格中歪歪扭扭的字符,简直如鬼画符。 “这些字母都是些基本功,只有把这个学会了,才好慢慢学着说话呢。” 见秦羽负气不语,秦梦遥抬手一指被秦羽写得有些分家的大写字母b,“你看,这个前面加一个数字二,有没有很眼熟?” “二一三?二笔?哈!原来是从这里来的,姐,你太有才了!”秦羽瞬间兴奋的抓起毛笔,将这个字母写了一遍又一遍,乐不可支的看着秦梦遥,“还有什么,再教我几个嘛!” 秦梦遥“……” 面对这个恶趣味的秦羽,秦梦遥似乎找到了足以征服他的好方法…… 秦翊丝毫没有因为秦梦遥的反对而放弃擂台征驸马的决定,相反的,原定于明年清明节后举行的擂台赛,直接被提前到了二月二日,恰逢龙抬头,寓意乘龙快婿。 当前后梁虽然已经稳定下来,但是朝中能臣武将依然很是稀缺,秦翊想借此次擂台赛,发掘一批能够为他所用的武将,以便巩固自己手下的这片江山。 至于秦梦遥是否愿意,那已经不再是她个人的决定,为了国家,连性命都可以舍弃,更何况区区一场婚约。 秦梦遥度过了此生最难熬的一个冬天后,迎来了此生第一个在皇宫中度过的春节。 宫殿内外处处张灯结彩,很是喜兴。 漱玉斋亦是喜气洋洋,秦梦遥从除夕宴上偷偷溜出来,取出先前偷藏的几坛酒,拉着天风、天雅、天颂畅饮起来。 自从离开石塔村,已经有许久没能畅快饮酒,如今来到后梁,为了维护郡主的形象,依然不能喝酒,这简直憋坏了秦梦遥。 天风年纪最长,又处处为秦梦遥思量,因而喝了不过两口便借口不胜酒力,坐在一旁为几人温酒。 秦梦遥几杯黄汤下肚,那些陈年旧事便都浮了上来,拉着天雅一直哭个不停,直哭得人心都碎了。 身旁的人见状,赶忙丢下酒杯便去安慰,谁知安慰两句过后,四个女人全都哭了起来。 这边秦梦遥用英语不断重复着:“我已经结婚了,我只能跟他过日子。” 那边天雅擦擦鼻涕:“公主你这两年都去哪儿了,奴婢****想夜夜盼,您总算回来了。” “公主别哭了,奴婢知道您在外面受了很多苦,若是当初奴婢能勇敢一些,您也不会被圣上责罚了。” 天风闻言,连忙喝止天颂,“住嘴!” 天颂不依,“这个秘密已经被保守了这么多年,公主她有权知道!” “那也轮不到你来跟公主说!再说,她现在已经是郡主,你知不知道这个秘密说出来,会对后梁对圣上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身旁秦梦遥依旧在泪痕连连地碎碎念。 “你们都别吵了,郡主受的苦难难道还不够多吗,既然咱们为了郡主好,那就不要再提及那件事了!”天雅站在天风与天颂之间,高而瘦的身影将两人隔成两个世界。 “你以为,我们不说,圣上就不知道?”天颂眼眶红肿,含水的眼眸微微一笑,“你们以为,两年前圣上为什么会痛下狠手,呵呵,怕只怕,郡主到头来仍是别人刀下的鱼肉罢了!” 房中气氛瞬间变得极为阴沉,不止因两年前那场刑罚,更因她们心中所保藏的那个秘密,当她们以为秦颖公主已经死亡再不会回来时,秦梦遥却来了,同时到来的,还有恪守秘密的沉重感。 第284章 浪费的时间 “罢了,先扶郡主上床吧,郡主好不容易才回宫过年,若是明年结了亲,只怕这也是郡主最后一次在宫中过年了。” 秦梦遥躺在床上,听到脚步走远的声音,这才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帷帐,方才她们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然而究竟是什么秘密,令她们这般忌惮,秦梦遥越想越觉得可疑,尤其是当她意识到这秘密是跟她有关系时,这种好奇越发强烈。 春节第一天,皇宫中很是热闹。 文武百官一一前来朝贺,秦翊很满足的看着自己统治之下的世界,征服的快感让他格外兴奋。 源源不断有贺礼送到秦梦遥宫中,那是秦翊特意挑选出的几家武侯所送的礼物,其中最让秦翊属意的,则是庆国侯左家。 庆国侯左容之子左松年二十,在后梁可谓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不但家世好,而且武功也极好,若能得此子佐以朝政,必定是后梁的大福。 奈何这左松无论如何不肯科考入仕,纵然秦翊有心重用,却也无径可寻。恰好左容贺岁时,提及秦梦遥擂台招亲之事,似极有兴趣,秦翊自然趁机加以撮合。 秦梦遥看着摆的满屋子都是的礼物,心中只觉烦闷。 “原来的颖公主,我是说,在我失踪之前,每年都是这样收礼的?” 天雅默默地摇摇头,今年礼品之多,也令她大开眼界。之前就连颖公主的生日,都未曾有人送过这么多大礼,今年对于长瀛郡主来说,果然是非同寻常的一年。 “其实,我有点后悔了,”秦梦遥没头没脑的冒出这样一句话,天雅一愣,“郡主,收到这么多礼物您还后悔什么呢?” “我不该回来的,我在外面过得挺好,小日子虽然没有这样富足,可是会很舒心,不像现在,收个礼物都要想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 “可是,您是咱们后梁的郡主啊,想要什么样的日子就会有什么样的日子!” 秦梦遥不再说话,生活在皇宫中的人,怎么会体会到平凡人的幸福…… 倒不知南程莫他现在怎么样了,他说大雪会封路,现在应该还在军营吧,但愿他不会因自己的突然离去而难过。可一想到万一他不难过,秦梦遥心中便开始隐隐作痛。 这已经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年头,三年的时间,像是过了三个世纪。只可惜,他们还没能在一起过一次春节…… 秦羽进门时,秦梦遥依旧在神游中,那呆滞的视线突然被一跃而入的身影打断,令秦梦遥险险跳起来。 “臭小子,你又欠揍了!” 秦羽作势假意求饶,“姐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再说这次,我可是来通风报信的!” 秦梦遥半信半疑。 “这一次我听说,父王又为你物色了一位‘乘龙快婿’!你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看到秦羽那促狭的表情,秦梦遥连半分兴趣都提不起来,上一次整了郭靖安,结果那小子半个多月没能下床,她不太想做这么缺德的事,再说,她都已经成亲了,虽说眼下两个人身处两个不同的国度,甚至连对方都不知在哪里…… “你别整天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行不行?兵法看完了没,剑练了没,书法写了没?” 果然三“了没”让秦羽原本兴致高昂的脸瞬间垮下来,“姐,你能不能别总提这些丧气的事,还能不能好好做姐弟了!” 秦梦遥扶额,这个家伙是属鹦鹉的吗,但凡她说过的话,他总会找机会再说一遍。 “你还当我是你姐?难道姐姐就是用来被出卖的?” “天地可鉴,我秦羽可从没卖过姐!”秦羽心中小算盘打的啪啪响,不管驸马是谁,将来江山归了他,早晚都是要用来辅佐他的,倒不如这会便参谋好,省得将来找块榆木疙瘩,白白给自己添罪受。 “我还不知道你?只有给人使绊子的时候,你才会这么一本正经,别以为我不知道!” “……” “说说看,这次又是谁这么倒霉?” 秦羽总算听到这句话,于是血槽瞬间爆满。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兴奋。“姐。这次父王相中的是庆国侯的嫡次子,据说那人仪表堂堂,不论文采还是武功,都是顶呱呱的!要不咱们去看看?” “不去!”秦梦遥白眼一斜,到底是谁在选驸马,怎么这个家伙比自己还要上心! “唉,你要是不去看就真可惜咯,据说。这位左松生的极好,整个都城的女子见到他,还没有不动心的呢!” 秦梦遥听完有些心动,作为外貌协会会长的她,听到帅哥二字,眼中都会忍不住冒红心,虽然她不打算为自己选什么劳什子驸马,但能够去一睹帅哥的芳容,也未尝不可。 于是矜持了两秒之后,秦梦遥点头了。 “就知道你忍不住!”秦羽得意的笑。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 秦梦遥忍住自己想去吐槽的冲动,“你目的都已经达成了。还赖在这里干嘛!” “咳咳,这个嘛,我这里还有一点消息,是关于你在雷国的那位夫君的,你要不要听一下?” 秦梦遥猛地怔住,不敢置信地看着秦羽,“你怎么会有他的消息!” “姐姐想知道,做弟弟的自然要有点自知,”秦羽突然收起脸上的笑,“留在那边的人传来消息,南程莫失踪了。” “失踪?”秦梦遥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姐,你先别急,他并没有死,只是在一场战争结束后,没了踪影,雷**队派人将战场找了好几遍,并没有看到他的尸首。”秦羽一顿,“那是决定胜负的一场战争,只要打赢这一场,他回去便会加官进爵……” “难道是因为输了?” “不,恰恰相反,他带着军队一直奋战到最后敌军溃败的一刻,可全军欢庆之时,他便不见了。” 秦梦遥沉默良久,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将她尚存的一丝希望劈得粉身碎骨。 “还有一个消息,你要不要听一下?” “你到底有几个消息,难道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吗?!” 秦羽被秦梦遥的火气吓了一跳,“是好消息,那你还要不要听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姐,你真粗鲁!这可不应该是咱们皇家人应说的话,”秦羽笑眯眯说完,“那我就开始放屁了,有人看到你那个夫君往咱们后梁的方向来了。” 秦梦遥再度惊讶,“真的假的?” 秦羽洋洋得意,“我的消息还会有假?” “那他现在到哪了?后梁的边守严不严?他会不会有危险?……” 一连串问号一个接一个落在秦羽耳中,“姐,你别问了行吗,我耳边好像有一万只苍蝇在嗡嗡嗡,那可是我姐夫,一有他的消息我自然会告诉你,好啦,估计父王一会就过来了,我先撤了!” 秦羽说完,生怕秦梦遥反悔,一溜烟跑了,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一时没反应过来,左脚被自己的右脚一拌,险些摔倒在地,磕磕绊绊好几步,才总算恢复正常,那囧迫的样子让方才愁眉浓凝的秦梦遥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没多久,秦翊果然威严气派的进了漱玉斋。 自从因反对择选驸马之事,被秦翊训斥后,秦梦遥便对这位国主有种莫名的畏惧,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父女亲情,而是君臣主仆之间的关系。 “颖儿,过来,坐在为父身边,”秦翊略显疲惫的指指身边的座椅,见秦梦遥落座,不由有些感慨。 “当年你阿娘在世的时候,便最疼你,连一指头都不舍得碰你,她若是知道当日我那样对你,一定恨死我了,颖儿,对不起,当日我也是迫不得已,当时内外交困……唉,都已经过去了,可是你的伤还是像一块石头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幸好,现在你回来了。” 秦梦遥默默听着,自从她回家以来,秦翊总对她表现出愧疚之意,可每一次愧疚之后,随之而来的又是一次次拒绝撤回擂台选婿的把戏。这一次,不知他又打的什么算盘。 “你阿娘临走之前,曾拉着我的手说,一定要让你有个幸福的归宿,为了你阿娘的这个遗愿,我想了许久,决定用打擂台的方式,也是出于无奈,毕竟两年前的内乱,让后梁损失了一大批能臣武将,所以,为父希望借这次机会,能够选出几位真正得力的住手,稳住后梁的江山。” 秦翊犹豫了这么多天,终于决定将事实的真相对秦梦遥和盘托出,虽然如此一来,他们的父女关系或许会变得更加疏远,但想到芊芊临终前的遗愿,秦翊便深觉愧对,而今将实情说出来,心中反而轻松许多。 只是对于秦梦遥而言,这无疑是个沉痛的打击。 为了江山的稳定,而牺牲她这一辈子的幸福,原来在“父亲”的眼中,自己也不过是一颗棋子,哪里需要,便往哪里搬,那他究竟有没有在乎过她的感受! “所以,您以为以我为诱饵,就能引出更多的能臣武将?呵呵,您太高估您女儿的能力了,她不过只是个刁蛮任性无礼的小丫头,您一句话将她升到政治高度,难道就没想过,她会不会摔倒会不会流血?” 秦翊脸色渐渐沉暗,他今日摊牌的目的,便是要秦梦遥老老实实按照他的计划来走,可显然这个小丫头还是不肯乖乖配合! “父王,就算武将能臣出现在擂台赛上,难道他们就会甘心臣服为后梁效力?据我所知,那些肯参加比武招亲的,要么是因为真爱,要么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比如美色、金钱、权力等,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何况驸马之争。” “那你的意思是,凡是来参加比赛的,目的都不纯正?” “可以这么说。” “如此最好,有能力又有野心的人,才是后梁所需的人。” 秦梦遥目瞪口呆。皇室之人为了权力,父子可以反目,兄弟可以相杀,她不过是区区一介公主,对于想要尽快巩固政权的人来说,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政治筹码。 秦翊的到来又离开,使秦梦遥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处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之中,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将只能依照别人安排好的路,怕只怕小心翼翼一不小心仍会粉身碎骨。 “既然反对已经没有作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秦梦遥暗暗攥拳,她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 庆国侯府书房中,左松面无表情的站在左容面前。 “无论如何,你必须同长瀛郡主成亲,擂台赛,你也必须参加,而且必须要赢!”左容深邃的眼眸中透出丝丝冷厉。 “我不会参加。” “你必须参加,咱们左家以后的命运都挂在你的身上了,假如你能摘得此次驸马爷的桂冠,咱们庆国侯府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假如你失败了,咱们家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那就过普通人的日子好了。”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左容气急败坏,恨不得抄起手边的砚台便砸过去,可想想每一件都是珍品,便又不舍得了。 门外有小厮敲门,“老爷,太爷请您过去一趟。” 左容应者,又狠狠瞅了左松一眼,“你也回去吧,仔细想想我跟你说的话,记住,这不是跟你商量,而是命令!” 左松无所谓的摇摇头,抬脚出了书房。 一旁的小厮却未离去,他左右看看无人,悄悄走到左松身边,将一张纸塞到左松手中,才如释重负地跑了回去。 “明日午时,水音楼拜月厅见。”字迹娟秀,却像是用木炭写出来的。 左松想拉住小厮问明纸条从何而来,却发觉小厮已然不知去向。 左松暗暗将纸条揉成一团,攥在手心,他素不喜被人玩弄股掌之中的感觉,但现在,他却总觉时时被人牵着鼻子走,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驸马之位。 水音楼拜月厅中。 秦梦遥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第285章 天人交战 午时过了一刻,等的那个人依然没有出现。 “郡主,王掌柜又来问,现在要不要上菜?”天雅敲门入内,见秦梦遥依旧直直地站在窗前,不由有些担心,“郡主,您都已经站了半个多时辰了,快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秦梦遥摇摇头,“我不累,告诉掌柜的,再等一会。”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门被轻轻推开。 秦梦遥闻声轻笑,他终于还是来了。可是转过身时,笑容却猛然僵在脸上。 “姐,怎么,看到我不开心嘛?” “看到你怎会不开心!我只是纳闷,你今天怎么也来了,”秦梦遥的笑再度在脸上绽放。 “舅舅昨儿嫌我许久没来,所以今日特意过来看看,你也知道舅舅的唠叨,为了保护耳朵,我只好今儿抽时间就过来了,真是巧,竟然还能在这里遇到姐,早知道我就找你咱们一块了!”秦羽抓起茶壶倒满杯子,一饮而尽,“练了一上午剑,真是渴坏我了!” “小羽,你可不可以先换个包间。我约了一位朋友。一会他看到你。可能会有些尴尬。” “朋友?”秦羽玩味的品着这个词,却还是听话的起身,“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了。” 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隐约传来王掌柜的声音,“左公子,您楼上请!”秦梦遥有些慌了。 “小羽,你先藏起来,一会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秦羽对这水音楼本就极熟。听到这话,又听闻门外渐近的脚步声,冲到壁橱前,也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壁橱后竟然闪出一道门来。 秦羽刚藏好,左松已经被门外的小厮请了进来。 “左公子,你好!”秦梦遥看到门口那个颜值赛过明星的男子,发出会心微笑,长得好看的人,无论何时总让人赏心悦目。 左松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眉头微蹙,“这位姑娘。你我素不相识,不知相约于此,有何贵干?” “左公子果然是爽快之人!”秦梦遥款款落座,示意左松坐在对面的座椅,“小女子姓秦,单名一个颖字。” 秦姓本是皇族大姓,左松闻言心中已然明了,立刻单膝跪地,恭敬道,“小人拜见公主!不知公主在上,有冒犯公主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秦梦遥见状,微微颔首,听闻此人孤傲,如此看来,却也是个识时务者。 “免礼,请坐!”左松不卑不亢坐在椅中。 此时,王掌柜亲自站在门口,指挥店中小二将早已备好的菜品一一上齐,一切齐备,所有人尽数撤出拜月厅,只余秦梦遥与左松二人相互对视。 “此次请左公子前来,是想恳请左公子帮小女子一个忙。” “公主但说无妨!”左松戒备的看着秦梦遥,但神情却如常地谦卑恭敬。 秦梦遥嘴角带笑,但眼中却平静如水。 “听说,左公子欲参加擂台比赛?” “那是家父的意思。”左松将话说得极为明白。 “你不想做这个驸马?” “左某并无这个意思。” 秦梦遥咧嘴,这个左松,有点意思。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吧,我需要你去打这个擂台赛。” 左松惊讶的瞪大眼睛,虽说传闻中这位公主行为大胆而刁钻,但是面对男子这般直白,也实在太豪放了。 “而且,你必须打赢。”秦梦遥说完,连躲在暗门中的秦羽都忍不住连竖大拇指,这么霸气的女人,才像他的姐姐。 “恕左某不能答应。”左松淡然回答,这个答案令秦梦遥愕然,他难道不是秦翊所看重的那位庆国侯之子? “你不打算去打擂台赛?” “去。” “既然要去,那你就必须打赢,除非你没有那个能力。” “公主,激将法对左某无益。” 秦梦遥黑线,“本公主才没心情对你用什么激将法,你放心,就算你打赢了,我也不会同意你做什么劳什子驸马,你到时候只需这样……” 不管左松究竟能不能接受,秦梦遥将自己的想法一股子倒给左松,期待的看着左松那阴晴互转的脸。 “可是公主,这样实在太冒险了,万一我被人打下擂台怎么办?” “你会给别人这个机会?” 左松不语,秦梦遥眼中终于透出笑意,她就知道他会答应,而且他必须答应。 谈话进行的非常顺利,可是左松吃着那美味的饭菜,却味同嚼蜡,方才的消息对于左松而言,好似一堵巨石,直接压在左松的胸上。 秦羽好不容易听到左松离开的声音,急急忙忙从暗门中出来。 “姐,你那会说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话?” “废话!你把左松叫来不就是为了这事嘛!” “呵,不就是打个擂台嘛,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不对啊,你不是说……难道你是看他长得这么妖孽,所以改变想法了,想把这姓左的收为己用?啧啧……”秦羽满脑子粉红纷飞。 “秦羽,你能不能好好做你的小孩,思想纯洁一点好不好?”秦梦遥恨不得钻进秦羽的脑袋里,看看这个小家伙的脑子里天天都装了些什么。 秦羽摇摇头,“我一直很纯洁,倒是你,我姐夫到现在还下落不明,你这边就已经开始为自己物色新的后宫了,姐姐,你太色了!” “秦小羽!你再这样下去,咱们还能不能好好做姐弟了!”秦梦遥终于暴走了。 “不能!谁让你背着我偷偷跟帅哥约会了!”秦羽负气嘟嘴。 “既然你这么不讲理,那我不告诉你我的计划了。” 果然这一句又勾起了秦羽的好奇,方才秦梦遥跟左松说的时候,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导致他根本没听清楚,作为一个积极向上无敌八卦的皇子,他决定放低自己的身子。 “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免得隔墙有耳。”秦梦遥凑在秦羽耳边低语一通。 “姐,亏你想出这一招,不是我说你,你这招也太绝人后路了,这样的姐够狠,姐,你就是我的偶像!”秦羽的甜言蜜语像霰弹般朝着秦梦遥便是一顿狂轰滥炸。 “停停停!你先别说这些好听的,革命的另一半姐可就指望着你了,如果你成功了,姐下半辈子的幸福就有救了!”秦梦遥故意说得很轻松,可是心中却异常沉重,她不过是在赌,与时间进行博弈,以及上天的眷顾。 “姐,你就那么确信,他最后能打得赢吗?”秦羽弱弱的问,那不确定的语气,令秦梦遥心头再度布满乌云。 “我相信他!” 两人又将细节仔细讨论一遍后,才一前一后悄悄离开水音楼。 秦羽心中明白,此次假如秦梦遥成功,他以后会面临怎样的困境,可是这无疑也是一场机遇…… 庆国侯府,左松紧紧皱眉坐在书桌前,关于长瀛郡主所说的话,他句句记在心中,可是他却不敢确信,万一打到最后,她突然变卦怎么办?若是他真的成了驸马怎么办? 虽说今天看到那丫头,似乎并不甚惹人讨厌…… “少爷!”房外小厮快步走到书房。 “说吧,看到什么了?” “回少爷,小的谨遵少爷嘱托,一直等未时三刻,郡主才从水音楼出来,过了一小会,太子殿下也跟着走了出来,只是两人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走了,郡主径直回了皇宫,而太子似往博静候府去了。” “太子也在?”左松眼底闪过一丝阴沉,难道郡主的意思,也是太子的意思?这两人究竟在耍什么鬼把戏! “博静候府最近有没有什么风声?” “回少爷,半个多月前郭大公子因违了家规,被博静候家法处置,现在还没能下得来床。” “那个郭靖安又做了什么坏事?” “听说,是进了趟窑子。哦,对了,就在他挨罚的前一晚,他还在水音楼喝了顿酒,后来不知怎地就钻女人被窝里去了。”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从现在开始,你时时留意着外界的风声,尤其是关于长瀛郡主的,回来只字不落的告诉我。” 左松看着小厮退下,脸色忽的阴下来,听说博静候也觊觎驸马的位置许久了…… 水音楼是郭靖安的禁地,他怎么会突然到这个地方喝酒?而且他的酒量素来也不差,怎地就……而且今日长瀛郡主宴请自己,也是在水音楼,怎么会这么巧! 左松眯起眼睛,如此看来,郭靖安之事,与长瀛郡主也脱不了干系! 那种被当做棋子的感觉,深深笼罩在左松心头,令他极为不爽。 “既然如此,那我赢个驸马当当又何妨!” 左松大踏步走出房门,他要明确告诉左容,选驸马擂台赛,这一役,他去定了!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便到了二月初二。 高大的城楼前擂台早已摆妥,前来围观的百姓将街道两侧围了个水泄不通,从城楼往下望去,密密麻麻尽是黑色的人头,好不热闹。 秦梦遥面无表情的随秦翊举行完开场仪式,便坐在城楼二楼,俯视着楼下的擂台。 鼓声刚落,便见一魁梧男子纵身跃上擂台,顿时周围群众一片叫好声。 紧接着一位小腹微凸的男子也从另一侧爬上擂台,那笨拙的动作惹得人们哄堂大笑。 秦梦遥如看笑话一般,看着擂台上的动作。 太多的人以为做了驸马爷,便拥有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从此飞黄腾达,可是做梦的人多,真正有实力赢得的却少之又少。 天下之事向来公正,这擂台赛犹如做文章,只有文丑而侥幸者,断无文佳而埋没者。 道理谁都懂,可是仍旧不乏心存侥幸的人。 秦梦遥亲眼看着一人斗志昂扬的站在台上,又被趴着打下去,越发觉得无聊。 秦翊却看得津津有味,不住点头,看到精彩之处,不时与身边的刘公公低声交谈。 擂台打了半日,被打下台的人已有数十,而越是武艺高超的人,越是懂得保留实力,故而当那些凑热闹的普通人都被打下台后,真正的比武才算开始。 未时过后,台上的二人已经交手上百回,却还未能够分出胜负。台下的人看得兴起。不时大声喝彩。秦翊更是看得连连点头,这擂台之上不仅能看得出双方的武技与体能,更能在对招之中透出对兵法的运用。 “刘公公,把这二人的名字给我记下来!”秦翊回头对刘公公说完,又嘴角含笑的看向秦梦遥,“颖儿,这二人,你觉得哪一个会先落下擂台?” 话音刚落。便听到楼下一阵唏嘘,只见擂台之上,白衣男子傲然立在擂台之上,台下众人自觉的闪出一个大缝,被打下擂台的男子捂着胸口躺在地上。 秦梦遥不置可否的撇撇嘴,这两个人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早晚都是要被打下去的。 台上的白衣男子并未得意许久,便又有一人飞身而上,这场争夺战,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再说,左松还没上台。以他的身手,现在只怕都不屑于出手。 几场激烈交战过后,台下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百姓,都不再心存妄图,只是老实地站在台下。 “还有何人敢上台迎战?”擂台之上,已经连胜三场的白衣男子颇为得意的抱臂站在擂台上,听到城楼上仲裁的声音,嘴角的笑意更浓,“十声之后,若无人应战,台上之人,则为本朝长瀛郡主之驸马!” “十、九、八、七……” 倒数声像钟鼓敲在每个人心中,眼看十声便要结束,终有身着青衣的男子从天而降,人们心底的失落瞬间消散。 “本公子尚未上台,怎么就要宣告结束呢!”青衣男子语气轻佻,纵然带着面罩,仍能感觉到他脸上不羁的笑意。 秦梦遥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方才即使在倒数声中,左松都没有上台,他难道真的要放弃?或者,自己许诺的条件还不够优厚? 可是来不及细想,台下两人已经剑芒相对,速度之快,令人胆战心惊。 “这蒙面人,是何来例?”秦翊欣赏地看着青衣男子的剑法,明明那剑舞在手中,看似并无章法,却能将白衣男子的招式一一化解,四两拨千斤,想来便是说的这个吧。 第286章 最终结果 “回陛下,老奴也不知,要不一会派人去查一下他的身世?” “不必,我看以此人的剑法,驸马之位,非他莫属了!” 秦翊很高兴能够得此良将,却未注意到秦梦遥在旁与秦羽两人嘀嘀咕咕。 “你办事到底靠不靠谱,怎么到现在了还没见人!”秦梦遥颇为担忧,按照现在的情形,擂台赛俨然已近尾声,可是她要等的人,还没有到来。 “我的消息绝对不会有错的,你放心吧!再稍等一会,说不定马上就到了,实在不行我先派人上台去拖一会,”秦羽暗骂早晨前来报信的男子,信上明明说他今天下午完全可以赶过来参加擂台赛的。 “那就再等一会,我信你这一次!”秦梦遥终于还是不淡定了。 果然不出秦翊所料,青衣男子很快便将白衣男子打下擂台,原本威风十足的白衣男子头也不回,离擂台而去,纵然台下不时有人唏嘘,却也已经无法扭转那惨败的局面。 这次不等仲裁倒数,左松便如谪仙般,飘飘然落到擂台之上。 左松刚一现身,台下的尖叫声便响成一片,尤其是情窦初开的小娘子个个都被这位左家大公子迷得五迷三道,一双眼睛恨不能抠出来时时盯在左松身上。 “庆国侯终于忍不住了,不过听说左松左公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他肯入仕,定是位难得的大将之才!不过那个蒙面的,身手也极佳,想不到这一场擂台赛竟是如此精彩,实在出乎朕的意料!有点意思!”秦翊有些遗憾的看着相互对峙中的两人,不管他们武功如何高超,却总会有输的一方。 左松只持一柄折扇为兵器,便同蒙面青衣男子乒乒乓乓打了起来,场面较之之前的几场,更加激烈。 围观众人皆屏气凝神,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奈何双方动作实在太快,令人应接不暇。 “姐,他来了,来了!”秦羽心思全然不在擂台赛上,当终于得到消息时,便忍不住第一时间告诉秦梦遥。 秦梦遥一听,目光硬硬的从左松那张令人垂涎三尺的完美容颜上撤回来,“他现在在哪?” “就在下面,我的人说他就在这群百姓之中!” 秦梦遥猛地站起来,趴到城楼前的栏杆上,急切的寻找着。 然而这一举动,却令秦翊误以为自己的女儿对左松极感兴趣,于是心中对于左松的评价便又高了一大筹。 左松不负所望,将青衣男子逼到擂台角落之中,并用手中折扇轻轻挑下男子遮脸的面罩。 在这面罩之下,竟又是一名颜值爆表的美男! 秦梦遥看得一呆,这张脸,竟然如此面熟! “玄泽?他怎么会在这里!” “姐,你认识他?你怎么总能认识些长得那么妖孽的男人,他是不是也喜欢你啊,不然怎么会专门来打你的擂台,”秦羽羡慕嫉妒恨的看着秦梦遥,不时哀叹自己为何没有这样的好命。 “他曾经在雷国救过我的命,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也到了后梁,太让人意外了!” 玄泽似有心灵感应,笑微微的抬头看看秦梦遥所在的位置,安静地走到台下,转身离开。 “这个人,怎么这样眼熟……”秦翊看着男子的背影,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阴沉,一场擂台赛,能够引出这么多蛇出洞,实在情理之中,却也有些意料之外。 左松自从上台后,便一直吸引着大众的目光,不止因他那帅气逼人的外表,更因为他令人叹为观止的武技,绝对堪称美轮美奂。 左松神色平淡的站在擂台之上,此时已然无人再上台挑战,仲裁在获得秦翊的授意后,开始倒数十声。 “他人在哪里呢!”秦梦遥有些着急,台上左松略有深意的抬头看看秦梦遥所在的位置,若他赢得了驸马的位置,也是因为他自己的实力,而非旁人的指示。 “十、九、八……三、二……”仲裁的声音响亮而通透,直直钻进每个人的耳中。 “慢着!”台下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仲裁的倒数,也令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愣。 那个衣着褴褛,身形瘦削的男子费力的攀上擂台,直直的站在左松面前。 围观众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这样的一个男子,显然是被贫穷逼疯了,否则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不自量力的举动! 可是他却那样安静的站着,毫无惧怕之意。 “我再给你点时间,你好好想想,没有必要这般自不量力!”左松傲然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从不恃强凌弱是他的行为准则,况且,他没有必要在这样一场赛事中,脏了自己的手! 男子肯定的点点头,“来吧!” 秦梦遥兴奋地再度趴到栏杆上,她一眼就已经认出来,刚上台的那个人,显然就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他果然还是来了! “怎么样,我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嘛!”秦羽在旁邀功,却被秦梦遥自动屏蔽。 左松的出击又快又狠,然而落在对手身上,却都像是打在了豆腐上,即使用最稳迎的招式,也被轻巧地格挡化解于无形。 “你究竟是谁?”左松在又一次攻击失败后,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男子向城楼方向南程莫轻轻的瞟一眼,扭头冷然地看向左松。 “在下南程莫!” “南程莫?原来是你!” 左松嘴角轻轻上扬,原来他要等的人,竟然就是面前这个衣衫褴褛之人,不得不说,长瀛郡主的眼光,实在是太差了! 秦梦遥紧张的看着擂台上的二人,手心很快便被汗水打湿。 “姐,你紧张什么,不是都已经跟左松说明白了嘛,不用担心!”秦羽看到南程莫上场,崩了一天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左松这个人到底靠不靠得住?” 秦羽一听乐了,“姐,你不会是怕他赢吧?别逗了,他会看上你?啊不,我是说,他不像是有野心当驸马的人吧……” 秦羽越描越黑,索性闭上嘴巴专心看台上的比武。 南程莫在路上这些时日,耗费了太多体力,十几招过后显然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就你这样,我劝你,还是早早下台去吧,不然被打得浑身是伤,只怕连医药费都付不起!”左松斜睨着南程莫,语气甚是不屑。 南程莫却不答话,从地上一跃而起,再度向左松冲过去。 “姐,这情形看上去怎么有点不太对劲!”秦羽终于看出些名堂,他本以为是左松怕秦翊看出破绽,所以虚晃过招,可如今已过了这么久,左松反而像是动了真功夫。 秦梦遥紧紧咬着嘴唇,生怕南程莫被打下台去。 “哗!”擂台下,又是一阵喝彩声,只见左松回旋一脚踢在南程莫身上,南程莫重重倒在擂台上,一口鲜血噗的喷了出来。 “左松太过分了!”秦梦遥终究还是忍耐不住,拎着裙子便要往下跑,被一旁的秦羽眼明手快一把抓住。 “姐,你疯了!这样你会害死他的!”秦羽小声说完。眼睛则不时偷瞄秦翊。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在做什么?”秦翊早已发觉二人不对劲。见秦梦遥这般失态。脸色已是不悦。 “没、没事,父王,姐说坐了这么久,腿都麻了,想去走走,儿臣恰好也想出去一下。” “去吧去吧,年轻人,就是坐不住!”秦翊只关心台上之事。至于这双儿女,身边有护卫守着,总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秦梦遥走下城楼,门外尽是密密麻麻的围观群众,若她就这样出去,只怕所有人都不去关心擂台赛,反而都冲她围过来。 正在两难时,突然看到一个衣着素净的女子拎着水壶往柴房走,她眯眼一笑,有了主意。 换好衣服的秦梦遥在秦羽陪伴下。从城楼一侧的小城门偷偷溜出来,看到人缝便往里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看到了擂台的边。 而此刻,南程莫已然被左松打得鼻青脸肿,再度倒在台上。 左松虽稍占上风,但也被打得不轻,站在一旁极没有风度的大声喘着粗气。 “你认不认输?” “不认!为了我娘子,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擂台上!” 由于人众喧闹,擂台之外的人并未听到二人对话,然而左松在台上却听得清清楚楚。 “呵呵,你既然已经娶妻,又何必来争这驸马之位?” “因为我的妻子,就是上面坐着的那位公主!” “你胡说!”左松下意识的抬头向上看,可除了当今圣上,旁边已经没了秦梦遥的影子。 “我曾答应她,今生再不与她分离,我已负过她一次,这一次,即使是死,我也要完成我的承诺!” 左松一时有些恍惚,就在这时,南程莫突然一记横扫,将左松摔在擂台之上。 “你竟然使诈!”左松反应极快,用力一登,欲要跃起,谁料却被南程莫借力打力,用力抛在空中。 秦梦遥恰看到这个场面,当即乐得跳了起来。 “莫,加油!” 声音淹没在人群之中,秦梦遥却喊得越发开心。 南程莫速度极快地奔着左松方向过去,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由脚步一顿。 而就在这个空当,左松稳住身形,侧身回转,飞快向南程莫方向冲过来。 “小心!” 周围众人不由倒吸一口气,明明已经处于劣势的左松竟然反败为胜! 左松顺着南程莫的目光,一瞥看到秦梦遥,脸上反而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说的娘子,就在这里吧?” 南程莫极力接住左松猛冲过来的一掌,整个人被震得往后连退几步。 “你怎么知道?” “因为就是她让我来打擂台的。”左松说的很是平淡,但落在南程莫耳中,却如雷声爆响。 “你说什么!” “你都听到了,她要我来,而且我务必要赢!” 南程莫听完,反而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连连几拳,将左松打的连连后退。 “我不信!” 这时左松反而停止攻击,只是抬手抵抗着南程莫拳头,这一场景,让擂台下的百姓不断叹息,明明方才胜局已定,可现在最有希望的一方却陷入了如今的僵局。 “南程莫,你一定要赢!”秦梦遥的话,穿过人群,传到南程莫耳中。 同样也传到左松的耳中。 左松脸色突然一变,但此时,他已被南程莫逼至擂台的边缘。 “你以为,赢得了这个驸马,圣上就会让你娶她?”左松冷笑着丢下这句话,终于被南程莫一掌打下台去。 一时之间,周围都安静了。 直到仲裁数完十声,再也没人跃上台来。 “下面,由圣上来宣布,此次擂台赛的最终结果!” 这句话结束,秦羽用力扯着秦梦遥便往城楼上跑,换好衣服站在城楼之上时,结果已经宣布完毕。 而南程莫,也在侍卫邀请下,来到城楼上。 秦梦遥转身,看着南程莫一步步向自己走近,眼眶渐渐染上一圈红晕。 伴着楼下的欢呼声,这场声势浩大的擂台赛终于落下帷幕。 南程莫终如秦梦遥所愿,进入皇宫,来到秦梦遥的身边。 有些人,无论相隔千山万水,终究还是会在一起,就像命中注定。 晚上的宴席虽然枯燥,但能远远看着南程莫,秦梦遥的心中却像身处蜜罐,时时的眼神交流,犹如一道道强力电流,流淌在二人心间。 “姐,恭喜你,心愿达成!”秦羽趁人不注意,笑眯眯的凑到秦梦遥面前。 “多亏了你,我的老弟!”秦梦遥溺爱的点点秦羽的鼻头。 秦羽却蹬鼻子上脸,“姐,这么喜庆的事,没有酒怎么能行,来来来,姐,我给你满上,咱两个喝一盅。” 秦梦遥拦不住,只得任由秦羽把酒倒满。 “她不能喝酒的,喝醉了会哭,皇子殿下,要不我替郡主喝吧,”南程莫不知何时,竟也端着酒杯走过来。 秦羽调笑地看一眼秦梦遥,一把抓起酒杯,“姐夫,要不咱们去那边喝个痛快?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咱们可要不醉不归!” 南程莫无语的看着这位小皇子,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做派,“皇子殿下,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怎么,你瞧不起我?” “没有,只是我听你姐说过,喝酒多了不利于智力发育……” “什么是智力?” 第287章 大结局 “怎么,你瞧不起我?” “没有,只是我听你姐说过,喝酒多了不利于智力发育……” “什么是智力?” 秦羽奇怪地看一眼秦梦遥,看到秦梦遥指指自己的脑袋,秦羽白眼一斜,“我这么聪明,就算喝酒也比你们聪明!” “……” 秦翊很满意地看到经过擂台赛选拔出来的驸马与自己的儿子女儿能够开心的在一起,索性早早离了宴席,不给孩子们徒添些不自在。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今日在擂台上表现出众的男子,那些都是些绝好的武将,他需得尽早想法子,宣他们入宫才好。 而至于秦梦遥的亲事,只待国师选好日子,随时即可举行。 秦羽在宫外为南程莫提前准备好一处两进的宅子,虽然装潢比不得皇宫,却也与当初的将军府不相上下,南程莫住在其中,难免有些忐忑。 “驸马爷,庆国侯府左松少爷求见!”擂台赛结束第四天,南程莫终于迎来他在后梁的第一位贵客。 宅子并不大,左松迈着大步一会便来到客厅门口。 “是你!”南程莫惊讶的看着面前之人,想不到此人便是擂台赛上那位劲敌。 “没错,想不到你的运气这么好!”左松颇有深意的看着四周的装饰,眼中笑意更浓。 “多谢公子那日相让,若非公子有意将驸马之位让出,南某断然是没有机会的!”南程莫深知左松故意退至擂台边缘的意思,赢了这驸马之位,却也难免有些遗憾,毕竟不是凭借自己的真本事打下来,面对秦翊时,难免会觉愧对。 左松笑着摆摆手,“其实我也没打算要这个驸马之位,上去也不过是被逼无奈,恰好公主也有求于我,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罢了。” “是公主要你输给我?” 左松点点头,南程莫却越发尴尬,虽然他是奔着必赢的心思跳上擂台,但这般被人放水,还是难免有些为难。 左松看出他的摇摆,郑重神色道:“其实我能感觉出来,你的实力在我之上,更何况,爱的力量,本来就能战胜一切。你当日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就已经说明,你值得这个位置。” “你看,我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呢!”左松露出胸口处的淤青。 南程莫惭愧的躬身道歉,心中的疙瘩终于慢慢解开,毕竟他是为了秦梦遥才来,即便过程有些许瑕疵,但结果却是皆大欢喜,这也就足够了。 两人攀谈许久,越聊越畅快,怎奈兴致未尽,左家小厮突然敲门。 “少爷,老太爷打发人来请少爷回府,说是有要事相商。” 左松意犹未尽地起身,对于南程莫其人,也从最初的不屑,转而为相近恨晚的知交之意。 “南公子,他日若有机会,左某一定再来登门拜访,今日相谈,实在是受益颇多啊!”左松挥手惜别,南程莫一直送到大门口。 撇开左松的后梁身份不提,这位公子倒也颇对南程莫的胃口。 “对了,还有一事,最近几日,长瀛郡主最好不要出宫,某些人,可能要开始出动了。”左松抛下这句话,匆匆离去。 南程莫思量半天,还是谨慎地托人将此信捎到宫中秦梦遥处。 只是,这封信到的还是晚了几分。 秦梦遥走失的消息,过了半天时间,才传到秦翊耳中,秦翊当时气得肺都要炸裂开来,怒意唬得秦羽直哆嗦。 “父王,您先别生气,姐姐她吉人自有天相,想当初她流落在雷国两年,咱们不是也把她找回来了……” 秦翊一听,反而更加生气,“那时候是情势所迫才致使颖儿流落在外,现在不同往日,更何况那些余党尚对这皇位虎视眈眈,颖儿她万一落入那些人之手,只怕……” “会不会是……”秦羽话留半截,却被秦翊一个眼神喝止。 “再多派些人手在城中搜寻,至于那里,不用你操心。”秦翊目视秦羽离开。轻拍手掌。一黑衣人从角落走出来。 “你去阳明山走一趟。发现异常,马上回来禀报。” 黑衣人会意,一闪身,已经消失不见。 秦梦遥被蒙着眼睛塞着嘴巴,只觉周围一片风声,声音消失,她身子一歪,倒在冰凉的地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走近。秦梦遥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咱们的颖公主,快松绑!”那声音很是熟悉,秦梦遥似乎在哪里听过。 当眼睛重获光明之时,她才发觉,面前站着的,竟是之前在雷国便曾有过几面之缘的玄泽!而就在前几天,他还曾参加过擂台赛! “是你?” “颖公主,许久不见,小人给公主请安了!”玄泽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秦梦遥,似要将秦梦遥脸上看下一层皮来。 秦梦遥不太适应地皱着眉头。“你把我抓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呵呵。公主何必说得这样生分,咱们好歹也是表兄妹一场,见面总要问声好的,只是没想到,表妹竟然连我这个表哥都不记得了。”玄泽微微眯着眼睛,当初在雷国,他一直以为秦梦遥与她只是酷似,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就是后梁那位走失的公主,他的表妹。 “表哥原来是用这种方式来见表妹的,呵呵,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秦梦遥冷冷看着玄泽,她虽然没有之前的记忆,却不代表她的智商就可以随便侮辱。 “只有这样,才能见得到我最心爱的表妹啊!”玄泽掸掸椅子上的灰,极为绅士的坐下。 秦梦遥被人半架半扶地坐在玄泽旁边。 “啧啧,真是难得,能看到舅舅为找你抓狂的样子。” “舅舅?” “就是你的父王,当今圣上!” “你究竟是谁?” “简单的说吧,我的母亲,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你懂了没?” 秦梦遥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没错,就是你的姑姑,可是多谢当今圣上大义灭亲,你的姑姑如今早已不在人世了!”玄泽语气平淡,可暗含在话语中的恨意,却句句贯入秦梦遥耳中。 “你说,父王他,杀了自己的亲妹妹?这怎么可能!” “为了自己的皇位,他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呵呵,跟你说说倒也无妨,反正你在这世上也没有几天活头了。”玄泽起身,俯视着秦梦遥,仿佛在看着手中无处可逃的猎物。 秦梦遥一阵寒意,面对这样的玄泽,她莫名有些害怕。 “你还记得两年前你是因何流落街头的吗?那是因为你的父王!当年他杖毙我的母亲,又将怨气转嫁到你的身上,所以暴、乱起的时候,你才被人如垃圾一般扔到了城外!”玄泽越说,眼中恨意越浓。 秦梦遥不敢相信,瞪圆了眼睛,然而她愈是这样,玄泽笑的愈发阴暗。 “哈哈,想不到啊,他费尽心机将你找回来,却还是不思悔改,拿你来吸引后梁的各方武才为他效力!”玄泽捏着秦梦遥的下巴,恶狠狠道,“你就算贵为郡主又如何,终究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 “今天,我便要杀了你,看看他没了这颗棋子,失信于那位准驸马,会是什么结果!哈哈哈……”玄泽猛地抽出旁边的剑,架在秦梦遥的脖子上。 那冰凉的感觉穿过皮肤一直凉到秦梦遥的心底。 她不甘愿,可是却无力扭转。即便秦翊一早便是为了用她来吸引后梁众多武功高强之人,可是她最终还是等到了南程莫,面对这样的结果,她一点都不后悔。 她只悔,经过那么多变故,她却还是没有好好跟他在一起……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划过。 “你怕了?” 秦梦遥听到玄泽的话,摇摇头。 “那你哭什么,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了你?做梦!” “你错了!”秦梦遥猛地睁开眼睛,“我不知道你跟父王有什么仇什么怨,但是假如你以为杀死我就可以毁掉他的王国,这才是做梦。” 刀剑又入肤三分,一丝血迹流在秦梦遥的白颈上。显得格外刺眼。 “经过擂台赛。父王早已物色到他想要的人选。而至于驸马,其实是我一早便安排好的,我们在雷国便是夫妻,我的生活中,以前是他,以后还会是他,所以我是不是父王的一颗棋子,一点都不重要。而我,对于父王,也没有那么重要。”秦梦遥说完,静静地看着玄泽,绝望目光中透出的平淡,让玄泽有些失神。 “少爷,外面有人。”七夜不知何时,已然来到玄泽身后。 玄泽眼神闪烁几下,终于放下手中的剑,“是谁?” “慕白、青霜还有您的几位师兄弟。”七夜说完,立刻闪身消失。 就在这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 “玄泽,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假借师父名义传递书信!”青霜的火爆脾气在看到玄泽的那一刻便被点燃了。 慕白挡在青霜面前,“青霜,你先冷静一下。玄泽,关于这些,你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还来问我做什么!”玄泽冷笑,“没错,让你们去雷国查探她的消息,是我的意思,师父老糊涂了,忘了自己的家仇国恨,我这个做徒弟的,自然要尽到这一份孝道!” “你!”慕白被他呛的脸色煞白。 “你竟敢这样说师父,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青霜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玄泽,这位曾经熟悉的师弟,突然变得如此陌生。 “你知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这辈子孤独终老,为什么他一生都只能守着这座山?都是因为那位昏庸无道的昏君!他抢了师父的女人,他让他一生只能留在这山上!我这样做,是为师父报仇!”玄泽歇斯底里,手中的剑因愤怒而不停颤抖。 “那都是师父自己的事,要不要报仇也是师父自己的决定,你若想报复仇人,何必假借师父的名义!”青霜噹的一声拔出手中的剑。 “霜儿住手。”沧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青霜遵从地垂下头。 “师父!”众人礼毕,一白须长者缓缓走到众人面前。 秦梦遥惊讶地看着长者,惊讶他同秦翊竟有些相似,只是因发白的缘故,看上去比秦翊要老许多。 “你便是他的女儿吧,”长者微笑,仔细地看着秦梦遥的脸。 秦梦遥点点头,心中突然明白了方才玄泽话中的意思。 “玄泽,放下你手中的剑,有些事情,你要学着原谅,要懂得用宽容的心去对待生活。”长者语气极为平淡,玄泽却神色大变。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继续报仇了?”玄泽眼中闪过一丝暴戾,他苦心经营这么久,却被人要求轻易放弃,他做不到! “不错,前尘往事终归已是往事,她死后,我也已经想通了,再纠结于过去,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做不到!”玄泽大喊,“你去死吧!” 剑光一挥间,已来到秦梦遥身前,这一剑,秦梦遥定然再也躲不过去。然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抹白色飘至秦梦遥面前,血色飞溅,身后,是众人惊叫失声的恐惧。 片刻间,玄泽与房中众人打成一片,七夜率领数位黑衣人与慕白青霜剑光相交。 秦梦遥呆呆地抱着老人的身体,坐在房间正中央。 隐约中,她仿佛听到南程莫厮杀的声音,还有那个温暖的怀抱…… 不知过了多久,秦梦遥终于睁开眼睛。 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触手之处,疼痛无比。 “你醒了。”秦梦遥抬头,入眼便是南程莫那张顶着两只黑眼圈的大脸。 “真好,又没死成,”秦梦遥笑起来,“现在连生死都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了呢。” 南程莫宠溺的揉揉她的头发,“小傻瓜,你快快好起来,圣上还在准备咱们的婚礼呢!” “哎呀,都老夫老妻了,还要举行婚礼,让人知道会笑掉大牙的,”秦梦遥羞涩的捂住眼,脸上的红晕显得格外好看。 “即使是老夫老妻,你也始终是我的新娘子,一辈子都是。” 秦梦遥将手交到南程莫手中,莫名心安。 第288章 番外1 公元三百三十三年,雷国。 明媚的阳光透过层层的树影,照耀在大地上,形成点点斑驳。如此秋高气爽的时节,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爽之意。 此刻正是享用午膳的时辰,然而,此时的镇北将军府内,却有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在流窜着。你也许无法辨别这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究竟是来自于哪里,但是,你却是可以很敏锐的嗅到那么一丝丝的不同于往常的气息。 “爹,娘,”刚落座,沈佳轻便很敏锐的感觉到了此刻的氛围有点不对劲,不,不是有点,而是非常的不对劲。 若是往常的这个时刻,即使是秉着“食不言,寝不语”这条古训的沈家,在用膳的时候是绝对的安静,但也从未如同此刻这般,透着一股淡淡的凉意,那点点凉意,直直侵入心扉。 膳桌上,一盘盘精致的佳肴,此刻正透着点点馨香,随着微风的拂动,和着那膳食的味儿,不由的让人胃口大开,然而,此刻,任是谁也没有心情享用。 即使是平日里对于佳肴有着特殊嗜好的莫晓如,此刻也是皱着眉头,一脸的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她转性子了呢。其实,不然。 “哎......”莫晓如叹口气,眉宇间透露着点点担忧,点点不舍,点点无奈,“佳轻,恐怕要有战事了啊。” “嗯?难道,北边不太平了吗?”闻言,沈佳轻抬头,精致的眉宇却轻轻的皱起,却也只是转瞬即逝,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你根本无法把刚刚皱起眉宇的少年与眼前这个淡然的少年相提并论。 雷国才刚刚太平了不到一年,难道要开始新的战争了吗,难道百姓们又要开始水深火热的生活了吗? 南和元年三月初,先皇驾崩,同年,新帝南宫赫登基,同时改国号----南和。南和元年,这个刚刚易主的国家,又经历了史上最动荡的时期,已经令这个国家元气大伤。如今,北方若再开战事,那后果简直是不敢想象啊。 说起新帝南宫赫,那可真是雷国的一大传奇啊。许是上天的恩赐,南宫赫刚出生的那会儿,天象大变,曾有精通天象的大师预言,此乃天之骄子。因此,龙颜大悦,随即封刚出生的南宫赫为太子。 或许真的是天赋异禀,太子南宫赫三岁便精通诗词歌赋,四岁便已经懂得天文地理。先帝闻此,更是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没有错。 然,谁也没有想到,灾难竟然会来的如此之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得这个国家迅速便陷入了恐慌之中。 先皇莫名的驾崩,于是,年仅十九岁的太子南宫赫当仁不让的登基成为新帝,同时更改年号为南和,南和二年,新帝南宫赫以其独特的政治才能和广博的知识,将这个陷入混乱的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终于结束了这种慌乱的局面。 其实,要结束这种慌乱的局面,还真不是简单的事儿啊。如此年轻的帝王,试问,朝中众臣,有哪几个能信服呢? 然而,南宫赫就是有这种能力,让你不得不服。再加上朝中少数臣子的支持,尽管艰难,最终的结局终究是令人满意的。那些个不服的人,到了最后,也只能点头称服,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任是谁也无法想象,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少年,竟然有如此的才能,也许,真真是应了那个精通天象大师的预言吧----天之骄子!是的,天之骄子! 而此刻,这种平静的局面难道维持不到了一年,就要被打破了吗?一旦战事开始,那么黎明百姓就要流离失所了吧!试问,谁忍心呢?让那些无辜的黎明百姓无家可归 呢,让这个原本就已经元气大伤的国家再次经历那种让人慌乱的场景呢? “娘,是沧宜国挑起的战事吗?”闻此言,莫晓如不由的盯着沈佳轻看了好一会儿,她怎么从来没有发现,她的女儿竟然有着一颗剔透玲珑心,对于每个问题,总是能够挑出问题的重点所在。因此,她不由的多瞧了沈佳轻几眼。同时用手肘撞了幢坐在身侧的沈萧安。 莫晓如的旁边,沈萧安也不由的看了女儿沈佳轻一眼。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袭男装的女儿,竟然已经出落的如此水灵了。 其实,说起来,沈萧安和莫晓如夫妇对于女儿沈佳轻是有着些许愧疚的。 当初,她怀孕的时候,便每天吃斋念佛,祈求上天赐给她一个儿子。虽然知道这样子并不会起多大的作用,但是她仍然这样子做了,并且****坚持。 然而上天也许并没有听到她的心声吧,十月怀胎,直至孩子出生的那刻,她的心里仍然有着那么一丝希望,上苍能够如她所愿,赐予一个男孩给她,也不枉她多日来的诚心祈求,却未料到上天竟然送了一个女孩给她。 兴许,得知自己生的是个女孩之时,心里隐隐的是有着点点的失落的,但是这却并没有盖过孩子的出生的喜庆。毕竟,孩子总是父母的心头肉的,在这个世界上,每个父母都想要给自己的孩子这世间最好的。 直至今日,她细细瞧去,突然发现,当初的那个婴孩已经长大了,那个仿佛昨日还在她的怀抱中嘤嘤哭泣的婴孩,如今已经及笄,已经是一副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虽然此刻的她身着的是男装,却依然掩盖不了她的美貌。孩子刚出生时的哭泣声仿佛还在耳畔回荡着,如今,一眨眼之间,竟已长大了。 说起来,如果有人问莫晓如为何如此的期盼想要一个男孩,其实,原因很简单。如大多数女子的想法一般,就是她希望得一子能够如丈夫沈萧安,将来能够入朝为官,继承他父亲沈萧安的镇北将军之位,能够为国家做点贡献,然后她则与沈萧安游山玩水,安享晚年,却没曾想竟是一女儿。其实,雷国开国之初便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时至今日,朝中职位是能者居之,无论男女。 当初,莫晓如在初初怀孕之时,她便将自己想要生个儿子这个想法透露给了丈夫沈萧安,记得当时,听闻她的想法,沈萧安仅仅只是淡淡一笑,然后回了她一句“男孩女孩,上天自有定数”。是的,上天是自有定数的啊。不然,为何她千盼万盼的希望生个儿子,却终究是敌不过那个“定数”呢! 不过,话说,女儿沈佳轻出生之后,那模样,真真是好生的惹人喜爱。一时间,也让当初殷切期盼男孩的花小如喜爱不已。其实,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莫晓如都是喜爱的。只是,如果两者不能兼得的话,花小如还是希望是个儿子的。那样他将来能够继承他父亲的位置,为国出一份力量。 恰逢当日,友人夏振兴夫妇前来沈家探望沈氏夫妇,夏振兴与其妻子张宛静是极喜欢孩子的。张宛静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如此漂亮的小孩,还真的是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呀,她随口问了句“这是男孩还是女孩呀?”闻言,莫晓如脑中顿生一计,看着怀里的婴孩,如此漂亮的小脸蛋,确实是难以分辨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确实足以以假乱真的,不是么? “是个男孩子”,莫晓如抢在丈夫之前急切的答道,说完,还冲着沈萧安眨了眨眼睛,美眸里的讯息一览无遗。其实,并不是说她不喜欢这个女儿,相反的,虽然当初她非常渴望生个男孩,但她还是非常喜欢这个女儿的,将女儿女扮男装也不过是想要过过生了个男孩子的瘾罢了。 沈萧安无奈的一笑,他自然是知道夫人莫晓如的意思的,虽然她并没有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思想,但是却非常渴望有一个男孩像他。犹记得,他们刚成亲不久,她就将她的想法透露给了他。 记忆中,那好像是一个秋季的午后,那天并没有明媚的阳光,天空中白云朵朵,凉爽的秋风拂过,带着秋意的凉,浸润心田。在那样的一个日子里,是很适合坐在凉亭里聊天的。 恰巧,那日,朝中无事,他便陪着莫晓如,其实,说起来,沈萧安觉得自己对于花小如还是有些愧疚的。这并不是说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莫晓如的事,而是有时候朝中事情忙,他就常常忙的没有时间陪伴花小如。 因此,只要一得空,他就会陪着她,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如果在他的能力范围内的话,他绝对是会毫不犹豫答应的。 那日,两人用过午膳之后,便在凉亭里歇息了一下。当时,他记得莫晓如依偎在他的怀里,喃喃道:“萧安,如果以后我们生个儿子就好了。我希望男孩长得像你,英俊儒雅,到时候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少女呢!”说着说着,她不由的笑出了声。 记得当时,他还笑她傻呢,却不曾想到,她的这个想法竟然延续到了今日,甚至在得知自己生了个女儿之后,也未曾断过。想来,她也只是想将女儿当成儿子养一段时日,过过瘾罢了。思及此,沈萧安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沈萧安不曾想到的是,当初他们以为的仅仅只是过过瘾,竟然延续了十五年,直至今日,看着眼前仍旧一身男装的女儿,虽然女儿从未在他们两个面前抱怨过什么,但是心里的愧疚依旧隐隐升起。 沈萧安看着面前的少年,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懂得哭泣的孩子了,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感叹,真是“时光催人老”啊。 想起过往的种种,沈萧安发现,他与莫晓如之间的故事,又岂是三言两语就可以道的尽的呢。随即,他想到了女儿刚才的言谈。 不由的,他开口,“佳轻,你是如何知晓的?”女儿这般淡然的言语,让沈萧安不由的奇怪。他记得自己并未曾在家里透露过此事啊,那么女儿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爹,您还记得前几日抓到的那个沧宜国的探子吗?”沈佳轻看着眼前的两人,尽管时光飞逝,却依旧掩盖不了他们年轻时的风采。 “沧宜国的探子?佳轻,这事儿你是如何知晓的呢?”沈萧安皱眉,一脸的疑惑,莫不是沈家军里面出了奸细吗?不然,佳轻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 仿佛是瞧出了自己爹爹的脸上的疑惑,沈佳轻淡笑,“爹,您该相信您的部下的,个个都是钢铁般的男子,又如何会背板您呢。这事儿,我是无意中得知的。” “是啊,老爷,无凭无据的,怎么能断定一定是沈家军里出了叛徒呢。”莫晓如扯扯沈萧安的袖子。 其实,她也觉得沈家军里是不可能出叛徒的,她跟沈萧安成亲也有好些年了,和沈家军里的兄弟们虽说不是十成十的熟,却也是相当的了解的。那些人,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又怎么会做出如此的事儿呢? 听着自己的夫人与女儿如此的话语,沈萧安微微一笑,其实他倒并不是怀疑自己的兄弟们。他担心的,是沈家军里混进了身份不明的人。 这些弟兄们,个个都跟着他不下十年了,他怎么会不了解他们的性子呢,别说他们不会这样无缘无故的背叛他,背叛沈家军。即使是有人拿着刀子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也会宁死不屈的,又如何能做出此等事儿呢?其实,刚刚那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也只是一瞬即逝罢了。 “爹,皇上已经做出决定了吗?”沈佳轻一针见血地,提出最关键的问题。她知道,战事一触即发,但是此次战争皇上打算让谁领战呢? “是你爹,”莫晓如插话道,“娘也是刚刚得知的”,说完,她微微瞪了沈萧安一眼,明明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要领兵打仗了,还瞒得的这么好。 是啦,莫晓如承认,自己有时候是真的有点无理取闹的啦,可是,那还不是因为担心他嘛。否则,她哪里需要如此的担心啊,眸光泛着点点忧伤,带着点点的泪光,莫晓如看向身边将自己搂进怀里的丈夫,红唇微微一嘟,即使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却依然让他移不开目光。他有何尝想要离开她呢,但是战事在即,他再不愿意,也是不得不离开的啊。 第289章 番外2 其实,每一次的战争,莫晓如都是提心吊胆的,总是要担心在外征战的丈夫的情况如何了,吃的可好,睡的可安,每每思及此处,总是忍不住落下眼泪,便是连平时最爱的佳肴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有时候,半夜从梦中惊醒,习惯性的伸手探向身旁,却只感觉到一片冰凉,便再无睡意。即使在每次出战的临别之际,她总是笑着和他道说离别,但是,那也只是她的故作坚强罢了,心底的脆弱又有谁能看得透呢! 因此,莫晓如可以说是非常厌恶战争的。它不仅使得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还要使得那些出征的男儿们不得不离开家乡,远赴边境。她的丈夫也即将因为这次的战争而要远行,这叫她怎么能够不厌恶战争呢? 不过,厌恶总归是厌恶,她却也是无力阻止沈萧安的,出征战场本就是男儿们该尽的责任,况且他又是个将军,更加应该首当其冲的。只是这一次,莫晓如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这种莫名的不安究竟是来自于哪里。 沈佳轻看着母亲皱着眉头,便开口:“娘,别太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你不是常常说这句话很正确的吗?这一次,爹也会平安回来的。” 夜幕终于降临,夜空中,点点星光闪烁着,仿佛在眨着小眼睛。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给这个宁静的夜晚增添了一丝不平常的气息。 镇北将军府里,此刻本该是已经入睡的沈萧安和莫晓如两人,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入睡。沈萧安紧紧地搂着怀里的娇妻,花小如一反平常的安静依偎在沈萧安的怀里,静静地聆听着他的心跳。 “萧安,”莫晓如唤了一声,却又顿了顿。她真的不想给即将要远行的丈夫增加担忧之心的,但是却又真的是十分担心,如此矛盾的心情,以至于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继续下去。 “嗯,”沈萧安应了一声,本想继续听莫晓如继续的,没想到她却只是喊了他一声,便没有了下文。抬手,他将靠在自己怀里的女子转过身来,却没想到竟看到她满脸的泪痕。“如儿,你怎么了,”沈萧安一愣,随即指腹触上面前女子的脸颊,“别哭,好吗?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他的眼睛里面是满满的愧疚,似乎他们成亲以来,他真正陪她的次数真的是少之又少啊。 莫晓如点点头,“嗯,这可是你答应的哦,一定要遵守你的诺言,”闷闷的声音传来,不难听出言语中的哽咽和不舍。 “是,这是我答应的,我一定会遵守的,我发誓,否则......”没有让否则后面的言语继续下去,莫晓如在沈萧安即将要说出下面的内容时,立即捂住他的嘴,随即瞪向他。 “不许说不吉利的。”莫晓如狠狠地瞪着他,虽然只是假设而已,但是她就是不喜欢听到他的这样的承诺。没有否则,她也不允许有否则,他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 “娘子,为夫遵命。”沈萧安眨了下眼睛,也就是这个小小的动作,终是让花小如破涕为笑。 两人相拥着坐在床上,静静的,谁都没有打破这一刻的宁静,耳边只闻得彼此的呼吸声,却是让人莫名的安心。 过了好一会儿,莫晓如终是受不了这样的寂静,首先打破了这份宁静。 “萧安,我总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佳轻,”说着,她将眸光转向身边的这个人,眸底里面的那份愧疚让人一览无遗,“当初,如果不是我,佳轻也不会女扮男装被我们当成男子养了这么久,时至今日,都已经十五年了啊,时间过的可真快啊。”她有些感叹地道。 “别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如儿,当初的事儿,我也是有责任的。”沈萧安拍拍她的背,示意她不要太过自责。“其实,这事儿,我们谁也没有想到竟然就持续了十五年。” “是啊,十五年了啊。如今,看着佳轻的模样,不得不感叹我们已经老了啊”。 “胡说,夫人可是一点都不老,在为夫心中,你一如当初的模样啊”。沈萧安驳道。 “就你会贫嘴,”莫晓如捏了一下沈萧安的脸,当初就是这张脸,迷惑了她,让她茶不思饭不想的。即使时光改变,但是面前的这张脸庞却依旧是一如当初般英俊,“找个时间,我想和佳轻好好谈谈,让她恢复女儿身吧。” “恩,找个时机你们好好谈谈吧。不过,夫人,夜已经深了,还不就寝嘛?”话音刚落,沈萧安便拉着莫晓如躺下,搂着她,闭上眼睛,打算就寝。 不过,莫晓如却并不想如沈萧安的愿。黑暗中,她慢慢地伸出一只手,触上面前男子的脸颊,轻轻的摩挲,暖暖的触感自手心传来,一如他的人一般,总是给人暖暖的感觉,她想也许自己当初迷的就是他的这一点吧。 想当初她初次与他相遇的时候,她便一眼在人群中发现了他,那一日,他一袭白衣,站在人群中是如此的显眼。英俊的脸庞,颀长的身材,让众多的女子们钦羡。时至今日,她想,也许在当初的那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便已经喜欢上了那个给人暖暖的感觉的男子了吧。 因此,那一日的相遇之后,她便对他茶不思饭不想,后来,她想或许她该主动出击,毕竟,那样的男子,真的很难让人想象他若是主动出击的话该是个什么模样。所以,才有了那之后的一次次的偶遇,但是,她不得不感叹,这个男子啊,真的是很木呐啊,她都明示暗示了这么多次,他却依旧是无动于衷。 因此,那时候,每每这样子的时候,她便告诉自己,没事儿,哪能不遇到点挫折呢,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爱上她的。她想,如果不是之后发生的那件事,他可能还要更久的时间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吧。但是,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还是如愿地让他对她死心塌地的。有时候,她常常会暗自庆幸,多亏了那次的事情才让这个有些木呐的男子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但是,想到这里,她就打住了,如果那时候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儿,那后果她真的是不敢想象的。 那一日,天气很好,很晴朗,是个适合出游的日子,于是,她便起了玩心,打算带着丫鬟出去玩玩。由于那些日子对于那个男子的心意得不到回应,她便决定去放松一下心情,然后在来想更好的计划来得到那个男子的心。却不曾想到,灾难竟然就这样发生了。她没有想到,就在她出门的那一刻,就有两个男子乔装尾随在她的身后。两个弱女子又怎么敌的上哪两个男子呢? 刚好,那段时间,景华寺的花开得正好,不是文人都在那里,于是,她便打算前往那里去观赏。没想到,那两个男子在她们前往的路途中就打算动手了。她一直都想不明白,她从未与人为敌啊,怎么会遭致如此的祸端呢。她思绪一转,会不会是父亲的政敌呢?可是,那也不对啊,如果是父亲的政敌的话,顶多也只是抓她来威胁父亲吧,怎么会想要如此心狠手辣地致她与死地呢?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应该不会是父亲的政敌的。 其实,说起莫晓如的父亲莫文行,真的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的。但是,也就是因为他太过于清正廉洁,却得罪了不少同朝为官的大臣。想来,那些大臣记恨父亲是很正常的,不过,记恨归记恨,总是不会想要杀了她的吧。因此,她刚刚才会如此想的。 那两个男子,武艺高强,是存心是想致她于死地的。如果不是恰巧那个时候,沈萧安因为朝中事务而打算动身前往,在路途中碰上了她,这一生,她怕是永远也无法知晓他的心意了吧。 他救下了重伤的她,抱着她前往景华寺,她也许永远也不知道,他看到重伤的她的那一刻,心如刀割,以前是他太过迟钝,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是当他发现自己察觉到自己的心意竟然是因为她可能永远要离开的时候,他追悔莫及。他眼中的痛,让抱着她的双手都在微微的颤抖。他也许从未想过,今生会有人在他的生命中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可是如今,他却是不得不承认的。 幸好,沈萧安的随从中有太医,他们到了景华寺之后,太医便开始了诊治。还好,虽然重伤,但是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及要害,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他的时候,突然发现,活着真好,活着,就能够看到他,这样子,她就心满意足了呀。没想到,之后发生的事儿,真的是让她如在梦中一般,却也终是让她如愿以偿了。 树枝上,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仿佛是在迎接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此刻,朝堂之上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安静,或者可以用寂静这个词来形容也不为过,静的仿佛连针掉入地上的声音都能够听得清楚。如此的氛围,让人忍不住猜想究竟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呢? “众位爱卿,对此事还有甚异议吗?”龙椅上,南宫赫淡淡的反问,冰凉的语气就像冷风窜入衣领,钻入心底,让人一时间分不清他究竟是否发怒了。然而,如此凉薄的语气,却还是令众人有些瑟缩。 “微臣不敢。”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朝堂上发出一片整齐的声响。谁敢如此大胆地惹圣上发怒呢,尽管他还是个少年,可是浑身上下却散发不容忽视的气息。 “既然如此,那么此事便这样定了罢,今夜,朕就在宛园设宴为沈将军以及诸位将士们送行,到时可以携家属前来,如此,”南宫赫顿了顿,才道:“可好?” “微臣遵旨,”众人齐齐道。 “既如此,甚好,记着,三日后,便是我军出发的时候。”南宫赫满意地看到众人纷纷点头的样子。 “退朝”皇帝跟前的红人小林子的话音刚落,众人只感觉一阵风飘过,再抬头时,朝堂之上,哪里还有南宫赫的身影? 丞相陆临成府邸--- “老爷,您回来了啊。”丞相夫人陈氏看着自己的夫君进府,便急忙的迎了上去。 “嗯,”陆临成应了一声,便抬脚准备离开,却不想被陈氏拉住了袖角,他转过身来,不耐烦的看了陈氏一眼。最近怎么感觉这个女人越来越啰嗦了呢。每次他回府都要拉着他话长话短的,搞得他头都痛了。 “老爷,”陈氏忽略陆临成眼中的那一抹不耐烦,急急将话继续了下去,她知道,他看她不耐烦,但是,这关乎女儿的终身大事啊,她自然得要求一个保证的,“老爷,欣儿的亲事,您看,有着落了吗?” “又是这事儿,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啊,你一天到底要提多少次啊,有时间还不如去督促你那个女儿去学学琴棋书画。整天只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花时间在这些上面。”陆临成甩了袖摆,便准备离开。猛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陈氏看他转过身来,面上一喜,便赶紧迎了上去。 “今晚,你带着欣儿与我一同赴宴吧。”陆临成扔下了这句话,便有转身离开,冷漠的样子仿佛两个人只是陌生人一般。 想起陆临成对自己的冷漠的态度,想起自己在这段时间里所受的委屈,陈氏便不由的一阵心酸,是她遇人不淑,嫁错了人,当初被陆临成那个男人的甜言蜜语所冲昏了脑袋,竟就这样与她成了亲。 想起当初父母的强烈反对,陈氏的心里就一阵后悔,此刻想来,父母当初的话是如此的正确,想来当初他们已经看透了陆临成这个人了吧!她好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听从父母的话,一意孤行,后悔自己竟然如此的识人不清,就这样子将自己的后半生栓在了这个男子的手里,就这样葬送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 第290章 番外3 回想起这些往事,陈氏便忍不住落泪。其实,成亲的这些时日以来,最初的那段时间,她还是觉得幸福的,或许更准确的说,因为她还有一些利用价值,陆临成对她还是不错的。 后来,陆临成从她的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之后,从此她在他的眼中便毫无用处了。再后来,当她无意中得知了真相的那一刻,她只觉得愤怒,前所未有的愤怒,那一刻,她知道她已经看透了这个人。从前的那些过往,只不过是她的梦罢了。梦醒了,那么什么美好都将消失。 此刻,看到他又是用这种冷漠的态度来对待自己,她的心里已经凉透了,剩下的,她想,应该是只有恨了吧,恨陆临成,也恨自己。只是,恨归恨,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不是吗?她还有寄托,还有希望,那就是她的女儿啊。因此,尽管她已经看透这些所有,但确实不得不为女儿陆欣儿打算一下未来的。 说起陆欣儿,也算是雷国都城的“名人”了。话说,陆欣儿确实是个美人儿,但是却只是空有一副美貌,和她的思维可以说是完全成反比的。 陆欣儿喜欢当朝的五王爷,即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南宫墨,这在都城早已经不是秘密了。 市井曾经有一则流言,那一日,恰逢五王爷的轿子路过聚贤阁的门前,微风掀起帘幕,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是的,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不为过。恰巧此时,陆欣儿路过此处,看到如此风华绝代的男子,当下便不顾众人的阻挠和随从的劝说,当即将五王爷的坐轿拦下。 以至于以后,众人每每说起陆欣儿,总是免不了要提起那件事儿。试问,有哪个女子胆敢当众拦下男子的坐轿呢,何况是当朝最受宠的五王爷呢?时至今日,这则流言依旧在市井流传甚广。茶余饭后,众人总是喜欢拿此事来消遣。有男子赞赏她的这种胆大的行为,但更多的是人们对她的鄙夷,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够当众做出如此不知羞耻的事情呢? 因此,对于陆欣儿这个名字,众人已经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那样一个空有美貌的女子,试问,当今五王爷又怎会喜欢呢?可她却偏偏总是缠着五王爷不放。 在都城,每每有五王爷出现的地方,人们总是能够发现另一个身影如影随形。可偏偏,五王爷对此却丝毫不予理会。五王爷对陆欣儿的可有可无的态度,总是令陆欣儿气恼,却偏偏又不能拿他怎么办。虽然每次都无功而返,但她仍然锲而不舍。 众人对于陆欣儿的做法看法不一,但是却一致地认同陆欣儿根本是无法获得五王爷的心的。 此刻,在陆欣儿的闺房内,陈氏与女儿相对而坐。看着眼前的女儿,她不由的一阵头痛。女儿喜欢当今五王爷,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儿。可偏偏,五王爷对她却是不予搭理,让她这个做母亲的真是无可奈何啊。 她也曾经和女儿说起,找个好点的人家将她许了吧,但是陆欣儿却是无论何如也不答应。甚至还说,此生非五王爷不嫁,她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啊。 “欣儿,”陈氏叹口气,然后继续开口道,“今晚皇宫内有晚宴,你随娘一起去吧。” 陈氏话音刚落,陆欣儿便激动地问道:“娘,真的吗?这么说我又可以看到五王爷了啊!”听到母亲的这句话的时候,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可以见到五王爷了。对于这个,陈氏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她的女儿,成天口头上挂着的就是五王爷。这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啦。 “嗯,”陈氏点点头,说道:“欣儿,娘给你找一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将你许配了可好?”她重新提起此事,虽然知道也许并不能改变女儿的想法,但她仍然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女儿能够放弃。毕竟她已经失败了这么多次了啊,耐心总是会有用完的不是嘛? 但是,很显然,她低估了女儿的耐性,她并没有因为五王爷的不予搭理而气馁,反而越挫越勇,她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陆欣儿听到陈氏的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想到的就是母亲这次来可能又是想要来劝自己放下五王爷的吧。因此,她立刻就回了句,“娘,您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的吗,此生女儿是非五王爷不嫁的,如果非要女儿嫁给别人的话,女儿宁愿死也不要嫁给五王爷之外的人。” “欣儿,今晚也许是个好机会,你好好打扮一下,等下随娘入宫吧”。无奈之下,陈氏只能如此说道。每个母亲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的。 虽然,陈氏深知女儿是配不上当朝五王爷的,但是既然女儿如此喜欢,又如此的执着,那么她便只有尽全力来帮女儿大成这个愿望了。毕竟,这天底下的母亲,对于子女的要求,总是拗不过的。 其实,如果真的能够劝得了女儿,她真的不忍心女儿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子,步她的后尘,但是女儿执意如此呀,她又怎么忍心打破女儿的梦想呢。就像当初的她那般,就这样陷在了那个男子的甜言蜜语里面而不可自拔。回想起当初的自己,她真的觉得很可笑,她竟然会因为那样的花言巧语而爱上了这个没有心的男子啊。想起当初的那些甜蜜,她竟然会觉得是如此的讽刺。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当初没有听到他在书房里的那些事儿,她或许会一直这样子自欺欺人下去了吧。但是,世上没有如果呀,若真有如果的话,那她希望永远也不要遇见一个叫陆临成的男子。如果没有遇见这个男子的话,她的生活至少不会像此刻这样,足以让她对他心灰意冷了啊。 这个男子怎么可以如此的无情呢,当初为了从她的身上得到他所想要的一切,竟然不惜一切的代价,如此怀着目的地接近她,这样的处心积虑,不惜用自己的感情做赌注,甚至是自己的婚姻啊,这样子真的就会让他开心了嘛?是的,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权利,可是就真的很幸福吗。 不过,墨王毕竟是墨王不是嘛?即使他不爱欣儿,但是至少也是能够给欣儿一个好的未来的不是嘛。一想到这些,她的心里也就宽慰了不少。只有女儿能够有一个幸福的未来,她这个做娘亲的也就安心了不少呀。至少,在女儿的心里,墨王就是她的幸福吧。 “娘,你的意思是?”陆欣儿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陈氏,娘不是一直都不看好的吗?怎么此刻娘的意思听起来像是要帮她呢? “欣儿,娘尽力。”这是她最爱的女儿呀,她怎么忍心看她如此的不开心呢。即使是拼尽全力,她也会给她一个好的未来的,她不想女儿重蹈她的覆辙。那个男子,他虽然对她没有感情,但是欣儿毕竟也是他的女儿啊。她不相信,他会一点也不念及父女之情的。 “娘,你肯答应女儿,女儿就已经很开心了。”陆欣儿一脸欣喜道,她确实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娘亲会答应这件事的,但是,有娘亲的帮助,事情会更加顺利的不是嘛? “欣儿,”陈氏突然抱住了女儿,在这个家里,这个女儿就是她唯一的温暖了呀。“娘一定会让你幸福的。”一定会的,陈氏在心中默默地发誓,她这辈子的依靠啊,如果没有她,她真的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她的父母在几年前就相继离开了,在这个世界上,她的亲人都一个个离她而去了,这余下身边的这个女儿了。 “娘,你怎么了呀?”陆欣儿有些奇怪的问道。打从她有记忆开始,母亲好像从来没有想现在这样子抱着她呀。难道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不过,如果是发生什么事的话,母亲一定会和她说的。于是,她也就不再多想了。 夕阳西下,夜幕很快就降临了。 此刻的皇宫,宛园内,气氛不同于往常那般的宁静。众人围坐于桌旁,谈笑纷纷,一时间,好不热闹。 “皇上驾到”,一声呼喊,众人只见得一袭明黄色的龙袍的南宫赫在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走来,那气势,真真是一个帝王的模样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时间,众人皆起身下跪行礼。 “平身吧,”南宫赫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大家都坐下吧,今夜只当是家宴,不必拘束。”他的眸光四处扫转,没有如预料般见到五皇弟,不禁皱了一下眉。不过,却也只是转瞬即逝,随即,他唇边便溢出一丝笑意,他就不信,五弟今晚会不出现,等着瞧吧。 想起在书房与五弟的交谈,他就觉得一阵好笑,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五弟,竟然怕被女人缠。 其实都城的那则流言,他也是有所耳闻的,但毕竟只是耳闻,并没有亲眼所见,他也就并不能了解全部的实情。哎,真想有朝一日,看看五弟被女人缠着的那个场面,那肯定很壮观啊。 忆起都城的那则流言,他随即将眸光转向流言的主角,丞相府的千金--陆欣儿。据说那可是一个美人儿呢,只是可惜了,只有那一副美貌,却没有智慧,真真是可惜了那一副皮囊啊! 南宫赫将眸光定在丞相陆临成身边的那个女子上,恩,确实,长的确实是不错的,不过不是知道她的“事迹”,南宫赫真是想不到,这样一个女子竟然让五弟“怕”到都不敢来晚宴了呀? 不过,想想,这个女子确实是有这个本事的。单单就说她那永不放弃的精神,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换成是他的话,光是想想他就觉得难以忍受了啊。有时候,他会想,如果换成他,对自己喜欢的女子如此的死缠烂打,对方却又偏偏对丝毫不在意,那他还会坚持下去吗,也许会放弃了吧。只是,彼时的他不知道,那是因为在此之前他还没有遇到让自己倾心的女子啊。如果真的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他想要放弃恐怕很难的吧。 有时候,南宫赫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是非常佩服自己的五弟的,竟然能够忍受至此啊,他都不知道他是如何能够做到如此的无动于衷的啊。看来,真的是有必要向五弟讨教一下了啊。 其实,五弟不想来这晚宴,他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换成他,如果不是身在这个位置,不得已而为之,他有何尝想要来呢?对于这些事儿,他也是厌恶的,他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的,但是却也有着他的职责啊! 当然,官场上的这些尔虞我诈的事儿,他觉得五弟也是不适合的。那样的一个随性潇洒的男子,怎么可能会被拘束于此呢!如果真的这样的话,他恐怕会为此不值吧! 不过,这些都并不是最主要的。其实,五弟不想来的主要原因,却是不想被母后强行赐婚吧。 说起来,五弟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吧。这个年纪,总归是时候成亲了,母后已经为她亲自挑选了几门好的亲事。但是他却总是拖着,不是说自己还没有玩够,就是说现在成亲还太早了。这样的理由,每次都只能应付过去,却并不能打消母后想为他安排亲事的年头。 说起来,五弟如若心有所属的话,倒也是可以断了母后的念想的,可偏偏,每次问到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总是摇摇头,还说什么如果有的话,现在又怎么会让他们有机会插手他的亲事呢!这话听起来是没错的,但是他却隐隐有种话中有话的错觉。 思绪到此,他才发现自己今晚真的是想的有点想多了。他再次环顾四周,却发现五弟南宫墨还没有到。不过,他相信,今晚他一定会到的,单单就凭他们在书房的交谈,他就可以断定了。 “说曹操,曹操到”,这话果然没错啊,正当南宫赫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时候,只听的耳畔响起:“五王爷到”。 他淡淡一笑,果然,他的猜测没有错啊,他抬眼看了一眼来人。来人一袭蓝袍,却是衬得他越发的俊美,果真不愧是有着“第一美男子的”五王爷南宫墨啊。 只是,如果你细细瞧去的话,就会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显露出来的讯息----不满。南宫赫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的时候,就读懂了他眼眸里的讯息,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啊,他对他还是了解的。只是,他却装作看不懂般,若无其事的对着他微微一笑,然后,便道:“赐座。” 闻得南宫墨出现的时候,陆欣儿再也无法保持母亲所谓的矜持了。她立即抬眸去看,眼前的男子,虽然多次拒绝了她,但是她笃定,总有一天,他们会有交集的,只不过是时间的长短罢了。尽管已经见过他多次了,但是每次见面他却仍然让她眼前一亮。 第291章 番外4 当然,关注南宫墨的自然不只是陆欣儿一个。自然还有那些尚还待字闺阁的那些早已听闻五王爷的事迹就对他爱慕有加的千金小姐们。 不过,那些人当中却并不包括沈佳轻。对于南宫墨这位当朝五王爷,虽然未曾见过,但是她是略有耳闻的。因此,只是在南宫墨刚到场的那一刻,她的视线扫向了他,但却仅仅停顿了几秒而已,她便收回了视线。 此刻,那一道道如狼似虎的视线,似要将南宫墨生吞活剥了似的。 南宫墨落座之后,视线便闲闲的扫向四周。突的,他的视线停留在某一点上,仿佛被钉了钉一般,再也无法收回了。他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人儿,好像一转开眼,眼前的人儿就会消失一般。 也许是感觉到了某道炙热的视线,沈佳轻一抬眼,便落入了一道墨眸中,眼里的炽热仿佛要将她融合一般。 从未与人如此对视过,一时间,沈佳轻只感觉脸上如火烧般的烫。于是,装作不经意的转头,她将眸光投向别处。 南宫墨只觉得似在梦中一般,他从未想到这世间会有人让他的心跳加快至此。如果换做是以前,有人问他相信一见钟情嘛,他只会觉得此人可笑罢了。 这世间怎么会有一见钟情呢?是不可置信,亦是深度怀疑。许是被这种视觉的强烈的冲击感震撼到了,因此,南宫墨并没有注意到那个让他心动的人儿,此刻是一副男装的打扮。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颗强烈的跳动着的心,仿佛随时会跳出胸腔一般,带给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周遭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隐形的,十八年来第一次尝到了心动的滋味,那种情绪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措,随即,唇边展开一抹淡淡的笑,仿佛连花儿都失了色彩,更是将那些千金小姐们迷得晕都转向的。 少顷,仿佛是感觉到自己忽视了什么似的,他拉回思绪,将视线定在那个让他失了心神的人儿身上,那是一个男子,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让他心动的竟然是一个----男子,不可能的,心中立刻将这种可能性否定了。 他摇摇头,一定是他看错了,闭了闭眼睛,他重新看向那一处,竟是真的,那真真实实的是一个男子啊。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那个被他关注的人儿是一袭男装的打扮。一时间,心里各种滋味百般交杂。 他从未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对一个男子倾心啊。一下风流潇洒的他,竟然会喜欢上一个男子。饶是在白央国这个民风开放的国家,也没有男子喜欢男子的先例啊。他想,他这是开了这个大陆的首个先例了吧。 说起白央国,那算是在这个大陆上有些名气的国家了吧,并不是说他们有多么强的军事力量,这个国家是以民风开放而打响的名号的。因此,这个国家的女子不像其他国家的女子一般,要做个像样的大家闺秀。她们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并不一定要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便可以自由地向他们表白,并不像这个大陆上的其他国家一般,子女的婚姻是父母一手操办的;她们可以在大草原上赛马;她们可以做很多其他国家看来很难以想象的事情。 但是,尽管拥有如此开放的民风,也从来没有见这个国家男子喜欢男子的事传出来呀。南宫墨想,即使是这个国家,男子喜欢男子的事儿也是不被允许的吧。或者,更确切地说,在这个大陆上,男子喜欢男子,那是难以令人想象的吧! “墨王,”南宫赫又叫了一声,但是却仍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不由的将声音加重了一些,“墨王~~”。他心中有些奇怪,究竟是什么让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五皇弟失了心神? 终于,那声“墨王”总算是拉回了他飘向远方的思绪。 “皇上”,他起身,视线看向南宫赫的方向,眼中带着少许的疑惑,好像刚才失神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坐下吧。”南宫赫淡淡道,终于将这个失神的五弟拉回了思绪啊,他心中叹道,真真是不容易啊。 “是,皇上。”南宫墨复又坐下,却也没有想刚才这般失神了,但是,心中的那股难受劲却是越来越强烈。索性,他拿起酒杯就独自饮起了酒,仿佛是想借酒将那股难受劲给压下去。但是,结果可想而知的,酒并没有将他心里的那份难受压下去,反而越喝越强烈。 晚宴的另一侧,陆欣儿扯扯陈氏的衣袖,娘不是答应过她要帮她的吗?怎么到现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娘,您怎么还不开口啊?”不由的,陆欣儿催促道。眼见得这么多女子钦慕的目光都落座墨王的身上,她不由的有些着急的开口道。 坐在陈氏身旁的陆临成瞥了一眼陈氏母女,眼里含着警告,意思是让她们母女两安分点,别无事生事。 “欣儿,”陈氏拍拍女儿陆欣儿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着急。 突的,她转过头,看向身边那个她称之为夫君的人,低声道:“老爷,这可是个好时机啊,趁着这个时刻,可以向皇上提出将欣儿许配给墨王的事儿,相信墨王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的。” 陈氏不卑不亢的声音,倒是引得丞相陆临成的注意。他侧目看了一眼她,总是感觉身旁的这个女人变了,至于哪里变了,他一时间还真的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妇人之见,”陆临成低声道,言语中不难听出一些不耐,“你以为墨王是什么人呀?” “可是,老爷,皇上看在您是丞相的面子上,也总归是不会驳了您的面子的呀。况且,如果欣儿能够嫁入王府,对您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不是吗?”陈氏知道,对于陆临成这种人,你是不能够和他来硬的,只能够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 况且,与陆临成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对于陆临成的野心,她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因此,她相信,即使陆临成心里可能百般不愿意,但是这话还是多少会对他产生一些作用的。 果然,陆临成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利弊,还是觉得利大于弊,因此,他决定放手一搏。其实说起来,他的一生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竟然膝下无一子,娶了五位夫人,却给他生了五个女儿。 虽说这几个女儿长的是不错,但是总归是女儿身,能成什么大事啊?他其实一直都希望能有个儿子,来助他完成“大业”。只可惜,这也不过是个奢望罢了。 想来,身旁的这个女人的分析还是挺正确的,这一番话说的,正好对了他的心思。如果不是今晚她对他说的这番话,他想,他可能要永远被这个女人无害的外表给蒙骗下去了。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心思竟然这么缜密,连他都有些佩服了。 想当初,他娶这个女人,还不是因为他的父亲在朝中的地位,虽然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却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因此,才让他动了娶她的这个年头。 这样,凭借他父亲的能力,事情总是能够简单一点的。不过没想到的是,她的父母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意图,并极力阻止他们两人成亲。但是,好在这个女儿对他的心很坚定,才让她的父母不得不答应他们的亲事,这才有了今日的他啊。说起来,还真是要感谢他的那对岳父岳母呢! 思绪到这里,他便停止了,有些奇怪今晚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在回忆往事呢?难道他真的是老了吗,竟然忍不住想起曾经年轻的过往。 “没想到,夫人的心思竟然如此的缜密啊,连为夫都有点自愧不如了呢!”夹杂着嘲讽的话语在耳边响起,陈氏一听,心便凉了一凉。 “老爷,”陈氏刚想辩驳,便被陆临成打断了。 “你的意思,为夫已经明白了,也知道该如何做,夫人就不必再多语了,”陆临成说道。 话音刚落,他便已经起身,走到南宫赫面前,下跪,道:“皇上,微臣有个不情之请,趁着今夜,众人都在场,想请皇上成全。” “哦,”南宫赫应了一声,这个老家伙,又想干什么?难道是关于他女儿的事儿啊,想到这里,他不禁看了一眼南宫墨。 没想到,南宫墨也正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你敢答应试试看。他不禁一笑,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啊,他们两兄弟还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呢。即使是没有南宫墨的警告,他也是不会答应的,这样的一个女子,怎么配的上他的五弟呢? “不知爱卿所想何事啊?”南宫赫装作不知道似的,淡淡的反问。 南宫赫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其实他的心思他又何尝不晓得呢?他想做皇帝,这事儿恐怕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吧,况且,除去他明里的那些个心思,即使是暗地里做的那些个手脚,他们也是了如指掌的。这个老家伙,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只不过现在时机还未到,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虽然他确实是不想当这个皇帝的,即便如此,也轮不到这个老家伙吧,这可是他们南宫家的江山啊,即使他不想,还有其他的南宫家的人呀,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这个姓陆的吧! “微臣,”陆临成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继续,皱了皱眉头,一副不想开口,却又不得不开口的为难样子,这演技,还真是让人佩服啊。 南宫赫心里冷笑,如果不是知道陆临成的老谋深算,肯定是要被他给骗了。如果他不是已经在下面权衡好了利与弊,又怎么敢贸贸然的来请旨呢。这份为难,还真是表演的恰到好处啊。 “微臣想请求皇上为墨王与小女指婚,”陆临成一口气说完,磕了个头,然后抬眼看了眼南宫赫。 陆临成刚说完,底下一下子沸腾开了,一副了然的样子,在这个晚宴上的,有谁不知道陆欣儿钟情墨王呢? 但是,如果让陆欣儿嫁给墨王,还真是有点配不上啊。虽然这个陆欣儿确实是长的不错,但是单是长相如果就可以赢得墨王的心的话,那么在座的千金小姐们不是都可以嫁给墨王了嘛。更何况,陆欣儿的名声,在都城那还真的是不怎么好啊。 众人在心底里都纷纷的摇了摇头,这亲事,根本不可能成啊。 况且,即便是皇上愿意成全,那墨王呢,他会心甘情愿娶这个女子吗? 说到墨王,众人将视线移向这件事的主角----南宫墨,却见他淡然地坐在座位上,独自饮酒,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这样子的饮酒,就算是号称“千杯不醉”的酒神,也会醉的吧!如果不是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这件事的主角,任是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个局外人。但是,南宫墨心里的想法,他们有岂能猜的透呢,他想醉,醉了就好,醉了,那就可以不用想那些烦人的事儿了。 宴桌旁,陆欣儿急得直跺脚。 陈氏看女儿如此焦急的模样,不由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别太心急。 “喔,原来陆卿家想求的是这件事儿啊?” “是,皇上,还请皇上成亲小女的一番心意啊。”陆临成看着南宫赫,突然发现他怎么有点看不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帝王了呢,不是才十九岁嘛,怎么他的心思竟如此让人难以捉摸呢?不由的,隐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想必皇上也知道,小女从遇见墨王的那一刻起,就喜欢上了他,”陆临成打铁趁热,继续说道。 “这事儿啊,朕还真是有点难办啊。不如,问问墨王本人如何?”南宫赫刚说完,南宫墨便感觉到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就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终于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一袭蓝袍在人群中还是那么出众。 他上前,看着南宫赫,淡淡道:“本王拒绝。” 第292章 番外5 南宫赫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真是好样儿的啊,这么不留情面的话,怎么不说的委婉一点呢,好歹人家是个女孩子呀!不过,南宫赫心里还是不由地赞赏了南宫墨一番,这话说的真好,也算是给陆临成这个老家伙一个警告了,难道他想怎么样,可以怎么样吗? 底下,陆欣儿再也顾不得陈氏的拉扯了,用力的挣脱了陈氏,便哭着跑了来,晶亮的泪珠还挂在脸,红红的双眼,的确,是个美人儿呀。请大家(%¥¥)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938小说 但是很显然,人家墨王是什么人呀,怎么可能为为了哭泣的陆欣儿放弃自己的初衷呢? “为什么啊?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同意呢,算是做妾室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你答应我好不好,”陆欣儿哭着,泣不成声,一句话说了好一会儿,断断续续的。如此的柔弱的模样,怕是大多数男子见了,都会忍不住怜惜的,但是南宫墨是谁啊,自然是不包括在那大多数男子之。面对这样的一个男子,他仍然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 “你喜欢我,我要娶你吗?”一句淡淡的反驳,瞬间让陆欣儿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但是,她不甘心,她怎么能够甘心呢,她那么的喜欢他啊,喜欢到甚至决定此生非他不嫁了呀。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无视她的感情呢? 她只是哭着,流泪看着南宫墨,那表情,真真是委屈的紧啊,却仍然打动不了南宫墨的心。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她突然发疯一般的跑向南宫墨,企图抱住他,却没有想到南宫墨一个转身,便让她扑了空,跌坐在地。南宫墨转身,毫不留情地离开。 身后,是陆欣儿的哭声,但是,他却是丝毫不予理会。他喜欢她又怎么样呢,难道她喜欢,他一定要接受吗。况且,今晚的他,心情真的是糟糕透了。 经过了三个多时辰,晚宴终于以南宫赫的一句“朕累了,先回去休息,众位卿家继续”而宣告结束。试问,皇去休息了,他们还敢再继续,这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嘛? 对于晚宴发生的,众人只当是看了一场戏,曲终,人散,谁也没有将它放在心,像是一场闹剧般,闹过了,也结束了。 深夜,墨王府,房。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 “爷,时间不早了,您还不休息吗”?身为墨王贴身侍卫的王勤,此刻站在南宫墨的桌前,看着眼前的自家王爷仍然保持着刚一进房时的那个姿势,不得不出声打断王爷的思绪,提醒道。 “是吗”?南宫墨仍然用手掌撑着脑袋,淡淡的反问。 想了这么长时间,他仍然是一点思绪都没有。他怎么会对一个男子动心呢,真的是有点匪夷所思的。他想,也许他是太久没有女人了,所以竟然对一个男子产生了一瞬间的动心。 是的,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南宫墨不想承认,他知道此刻他的脑海还是有着那个人儿的影子。尽管他想抹去,却仍是敌不过自己的心。 不过,此刻,被他所想那个人儿,却是不知道有人竟然为了她难以入眠。 “爷,还有七个多时辰,天要亮了。” “嗯,你下去休息。” “爷,那您”,王勤的声音里带着一些疑惑,王爷叫他去休息,那么他自己呢,今晚喝了那么多的酒,如果不好好休息的话,明天起来肯定要头痛的呀。其实连他都不明白,王爷今晚如此的猛喝,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嗯,本王也去休息。” “是,属下告退。” 南宫墨摇摇头,想将脑那些恼人的思绪赶走,却是越摇头,那些思绪变得越清晰。他起身,打算回房去睡一觉,坐了这么长时间,想了这么久,真的是有点累了,也许天亮以后又会是新的开始,而他,又会是那个俊美洒脱的“第一美男子”墨王。 另一边,镇北将军府。 “老爷,三日之后,你们要出发了。”莫晓如一路都是闷闷的,任是谁,对于亲人的远离总是不舍的。更何况,这次要离开的是她深爱的丈夫啊,叫她怎么舍得呢? “娘,别担心,”沈佳轻环住母亲的胳膊。 “是啊,夫人,别太担心,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知道吗?你忘记了我们的约定了吗?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沈萧安抓起妻子的手,拍拍她的手背。 “恩,”莫晓如重重的点头,她不想让他担心,她想让他在战场能够安心。只有这样,他才会放心的。 陆丞相府。 晚宴之后,陆欣儿被母亲好说歹说的才劝回了府。她不甘心啊,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便喜欢了那个男子啊,他怎么能够如此无情地拒绝她呢,而且拒绝地还如此的彻底,不留余地。 但是,母亲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她懂。这事儿不能着急,而且一时也急不得呀。既然墨王现在不喜欢她,那么她继续她的方式,直到让他喜欢她为止。想通了这层,她便乖乖随着母亲回府。来日方长,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让他刮目相看的。 清晨的阳光暖暖的,照进来,投射在床榻,形成一片光晕。南宫墨睁开眼睛,似乎是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光线,他又闭了眼睛,好一会儿,他才起身。 对于昨晚,他想当是做了个梦。那一刹那间心动,尽管他真的不想承认,却也是无法抹去的事实,让他不得不承认。 梦醒,也回归到了现实。那样一个倾城的少年,终究只能存在于梦。如果不是昨晚亲眼所见,任是他,也无法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的男子。如果,那是一个女子,那该是怎么样的风华绝代啊。意识到自己的遐思,他赶紧停住了这些思绪,不该再这样想下去了。 想起昨晚陆欣儿的那些话,他又皱了眉,真是什么麻烦的事儿都赶到一块儿去了啊?早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是这样的话,当初真不该这么早回来的啊!如果当初不回来的话,那么此刻他应该是在哪里潇洒着,那么这些烦恼的事儿都与他无关了。但是,如果毕竟只是如果,这世界哪里有如果存在呢,如果真的有如果的话,那他宁愿回到那个潇洒风流的他。不过,如果他没回来的话,如果他没有出现在晚宴的话,那么他也见不到那个人儿了! 终究,是到了要出发的时刻了。 “萧安,一路小心,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莫晓如叮嘱着丈夫,一脸不舍的表情。 “如儿,回去,好好照顾自己,”沈萧安道,其实,他心里又何尝舍得他们呢,但是却又不得不如此,随后,他看着面前的女儿,道:“佳轻,好好照顾你娘。” “爹,您放心,”沈佳轻点点头,说道。 “萧安,”莫晓如喊了一声,想说些什么,但是,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她不想给他增加负担的,真的不想。那么,她把这些担忧都藏着心里。 “出发,”一声令响,大军缓缓地移动着。 “萧安,”莫晓如喃喃自语,看着大军缓缓地离开,去向那个她看不见的远方。 大军离开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但是莫晓如却仍然站在原地,目光无神地看向远方。此刻,送大军出发的人已经渐渐散了去。 不远处,南宫赫和南宫墨并肩而站。南宫墨绝对没有想到,此刻他竟然又看见了那个人儿。一时间,心的潮涌纷纷而来。 “娘,走,”沈佳轻拉了拉莫晓如的衣袖,示意她该走了。 “佳轻,你告诉娘,你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是不是?” “娘,您别胡思乱想了,爹亲口答应您的,不是吗?” “是啊,他亲口答应我的呢,我不会再乱想了,我们走,”莫晓如笑笑,然后牵起女儿的手。 “墨,你在看什么呢?”南宫赫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有些好为何南宫墨竟频频走神,他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看到一对背影,那是沈夫人和她的儿子。不过,墨这么盯着人家的背影做什么? “没什么,走。” “哦,”南宫赫应了一声,“和朕一同回宫,母后要见你。” 兄弟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南宫赫在南宫墨的面前一般是不自称“朕”的,他觉得,朕在好像是在他们兄弟俩之间划下了一条沟渠,他不喜欢。因此,在南宫墨的面前,南宫赫也如平常人家一般。 南宫赫言罢,见南宫墨伸手揉了揉眉心,一副头痛的样子。看样子,母后又要旧时重提了。其实,母后想和他谈的,无非是他的亲事嘛,只不过以前每次他都用蹩脚的理由搪塞过去,以前他还可以说不想那么早成亲,那么这次呢,该怎么办?更何况,他的心里除了那个人儿之外装不下别的人了呀,即使他永远也无法与那个人儿相守。 看着南宫墨如此的模样,南宫赫不禁笑出了声,很少看到南宫墨如此的模样的,即使是天大的事儿,他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怎么此刻竟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别这样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搞得要去干嘛一样,”南宫赫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去做什么,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南宫墨有些气恼的瞪向罪魁祸首。 如果当初不是他的好皇兄以紧急的事儿急召他回来,他又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境地呢,说不定,此刻他正在某个地方潇洒着呢?他真的很无奈,没想到竟是母后联同皇兄一起来欺骗他,所谓的紧急的事儿不过是让他回来成亲,这算是紧急的事儿吗? 当初那封信的内容,他可是记忆犹新呐。因此,当他看到母后精神奕奕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他叹了口气,看来自己不达成母后的心愿,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但是,要他答应和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成亲,他皱了皱眉头,脑海一闪而过一个绝美的身影。然后,他摇了摇头,企图将那个身影甩掉。 “皇兄,”南宫墨突然转头看向身侧那个被他称之为皇兄的男子,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南宫赫以为他要和自己商量什么较严肃的事儿呢! “你可以帮我劝一下母后吗?”南宫墨接着说道,微微嘟着嘴,再配那张俊美的容颜,真是一副让人不忍心打破的美丽画面啊! “墨,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皇兄,”南宫墨的声音有着一丝惊讶,难道是皇兄发现什么了吗?不然,他何以如此反问自己呢?但是,不应该呀,难道他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他明明已经在竭力隐藏了呀,他已经准备将那个“他”慢慢遗忘了呀! “墨,母后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你认为这事儿有可能吗?”是啊,母后的性子他们兄弟两个是最清楚不过了的。不然的话,当初皇兄也不会迫于无奈从母后挑出的女子当初挑出几个封了妃嫔了。但是,如此的生活,这写所谓的门当户对,真的是幸福吗?如果是从前的话,他一定会觉得,这也许是幸福了。 但是,那个人儿让他打破了这种思想。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否定了从前的那些所谓的门当户对的幸福。因为曾经,他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会有一个人让他如此的着迷,这样子让他无法控制。因此,他想与那个人儿相伴一生,携手到老,这一刻,他仿佛忘记了那个人儿是男子身,他完全地沉浸在了自己幻想的世界。 “是啊,母后的性子,我们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啊。”似是叹息,似是无奈。他们自然知道,母后如此的操心,也是她对他们的一种爱的方式啊。母后对他们的关心,对他们的呵护,他们铭记于心,又怎么忍心让她老人家如此的操心呢。 第293章 番外6 皇宫,太后的寝宫。 太后刘氏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儿子,眸子里清清楚楚的写着不满,尤其是对于这个小儿子,她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都催促过他好几次了,什么法儿都用了,但是是没有什么成效。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母后,”南宫赫和南宫墨两兄弟赶紧前,站在刘氏的身侧。 南宫墨自然是知道母后的叹气与他有着直接的联系,他不想让母后为他如此的伤神,但同时他也不想这样草率的定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微微思虑了一下,他便开口说道:“母后,要不儿子和您商量个折的方法可好?”他有着商量的语气,看着面前这个慈爱的妇人。 “哦?墨儿,你可是想到什么好法子了?”刘氏的脸显露出一丝惊讶,她还以为这个小儿子这次还是像以前一样找那些个借口来忽悠她呢。没想到他这次竟然如此开口。不管怎样,这总算是有点进步了不是吗?思及此,她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 “母后,儿臣想请您给儿臣一年的时间,如果一年之后,儿臣还是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人,那么,一年之后,儿臣的亲事任凭母后做主。无论母后让儿臣娶哪家姑娘,儿臣绝不违抗。如此,可好?” 刘氏略微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办法还是不错的。确实,如果儿子能够和自己喜欢的女子相伴一生的话,她又有什么理由阻止呢? 她到底也是一位母亲,自然也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拥有幸福的生活的。她点了点头,“好,母后给你这一年的时间,墨儿,但愿你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女子。” 听得此话,南宫墨松了一口气。其实,他的心底里还是有些没有底的。不过,接下来,这个任务还真的是有些艰巨的啊。 几日之后,雷国的大军终于到达了边境。 北方的气候,之都城,确实是冷了一些的。 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原野,总是给人一种萧条的感觉。 将军营帐里,深夜。此刻,沈萧安及几位部下围坐在桌旁,讨论着到底该如何用兵,才能让苍宜国的大军不再来犯。 “大将军,”说话的是沈萧安的其一员得力武将孙耀进,“我们何不从此处进攻,然后绕过此处,然后再将敌军杀个措手不及呢?”他指着地图,对着大家说道。 “诸位觉得孙将军的方法如何?”坐在一旁的沈萧安看着面前的几位得力下属,问道。 “大将军,这法子好,”此刻说话的是李得章,他略略想了一下这个法子,觉得确实不说,不由的拍手称好。 “恩,这法子确实妙啊,不过我们几时进攻呢?”赵天提出疑问。 “三日之后,天时正好对我军有利,到那时候我们便动手。”沈萧安道。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声响,虽然只是微微的一声,但对于他们这些练武的来说,早已经养成了敏锐的听觉。况且,此刻是在战场之,一点都不得马虎的啊。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万一是敌军派来的探子,那可糟糕了呀。 当即,众人默契的停止了交谈。对于这些已经并肩作战多年的将士们来说,形成的默契是不容小觑的。“什么人?”李得章低声道了一句,却只听的一声“喵”。 “哈,原来是只野猫啊,老李,不是我说啊,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呀?”坐在他旁边的赵天不由的开起玩笑道,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偶尔开开玩笑,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在战场,如果时时刻刻都紧绷着神经,那多累啊。 李得章不由的瞪了赵天一眼,他们这是在战场,行事自然是小心一点。 只是,那真的是只野猫吗,为何它出现的时间那么的凑巧呢?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他们谈到几时用兵的时候才出现。 然而,此刻的他们并不知道,因为他们的一时的大意,将会出现怎样严重的后果。只不过,到那个时候,他们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大祸已经酿成了。 “呼,吓死我了,刚刚要不是我反应及时,恐怕我们的计划要落空了。”林子深处,一身着黑衣的男子拍了拍胸口,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身旁的同伴,道。还好,此刻是深夜,一袭黑衣掩映在一片黑色之,也并没有很显眼。 “你反应及时吗,刚刚要不是的那声‘喵’,你以为我们能够顺利逃出来吗?”很显然,他的同伴并不认同他的话语。 “好,好,你说的很对啦”黑衣男子撇了撇嘴,承认道。 “现在,我们好回去复命了,别让殿下等得太久了,不然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另一名男子道。 “我们赶紧走,”提到正事,那名黑衣男子也正经了起来。 苍宜**营。 一身着紫袍的男子背靠着背椅,微眯着眼睛,不知道是在思考着什么,他以手枕头,好似入睡了一般。无论是谁看到这样一幅美人入睡图,都是不忍心打破的。当那两名黑衣人进入营帐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幅画面。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通常,主子这样的时候,如果被别人打扰,那真的是只能怪那个人太不会审时度势了,以至于下场很惨也只能怪他自己。 不过,此刻,他们又是有很重要的事儿要汇报啊,如果没有及时将他们所打探的消息告诉主子的话,那后果,他们还真的是无法想象啊。到底该怎么选择呢,两个黑衣男子为难了。 正当两人思考着该如何开口的。面前的男子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睁开了眼睛。 “殿下,”两人的声音不约而同的透露着些许的高兴。还好,殿下在他们开口之前睁开了眼睛。否则,他们还真的是害怕惹到太子殿下的后果啊,那还真的不是他们这些属下可以承受的啊。“属下打探到,苍宜的军队将于三日后进攻。” “哦,”那名被他们称为殿下的男子淡淡的应了一声,那淡然的态度,让两名黑衣人不禁怀疑他们的主子是不是早知道了这个消息了啊。不然,为什么他们从他的话语听不出一丝丝的惊讶呢,“还有呢?”紫衣男子紧接着问了一句。 “还有......,”两名黑衣人有些接不下去了,殿下不是只让他们打探沈家军什么时候动手的吗,还有其他什么的吗?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看到了同样的疑惑。难道是他们漏了什么吗? “怎么,你们两个去了那么长时间,只打探到这么一点点消息吗?”凉凉的语气,让两人不禁瑟缩了一下脖子,他们怎么感觉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呢?心底在猛打鼓,暗骂自己真是笨啊,怎么当时不知道多听点消息呢,只是现在才来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啊。尽管心里万分懊悔,替殿下办事怎么能这么粗心大意的呢,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出解决的方法啊,到底怎么样回答才会令主子满意呢?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两人齐齐下跪,只听得其一人道:“殿下饶命,属下无能,只打探到了这个消息。”蓦的,一黑衣人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着面前的男子道:“殿下,他们只是在地图交谈了一下,并没有说出具体的位置,所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聪敏如主子,恐怕早猜到了,所以这次才没有像以前那样惩处他们,否则,他们的结局还真的是难以猜测啊。毕竟,以这沈家军的谨慎,应该是不会出如此大的纰漏的。这次让他们得知动手的时间,真的只是偶然之的偶然啊! “你们两个下去,”苍天擎摆了摆手,示意两个手下退下。 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急忙道:“是,属下告退。”终于退出了苍天擎的营帐,紧绷着的神情终于得到了放松,像是获得了新生一样,两人大大的深吸了一口气。 外面的空气是清新啊,在太子殿下面前,在那样一个有着强烈气场的男子,饶是如他们,也不得不提心吊胆的呀! 有时候,他们常常会疑惑,那样一个男子,美则美矣,但是却是会让人感觉到很大的压迫感的啊。为何苍宜国还是有那么多的女子心甘情愿得想要得到殿下的青睐呢? 是像他们这般的男子,站在殿下的面前,也是有些怕的,难道那些女子真的是为了殿下,连性命都不顾了吗? 在苍宜国,谁人不知,苍宜太子苍天擎不喜生人接近,尤其是女人,更是没有几个能够近得了他的身旁的。 但是,那些女人却像是飞蛾扑火般,不是打扮得妖娆的与殿下在途“偶遇”的,是利用自己的父亲在朝的身份地位想要让皇帝赐婚于自己与太子殿下,还有更加夸张的,甚至不惜毁掉自己的名誉,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勾引殿下,妄想凭借自己的美貌能够得到太子殿下的垂爱。 这些个种种,让人不得不感叹,难道真的是苍宜国的民风太开放了吗,以至于每每看到此场景的时候,众人不禁无奈的摇摇头。 只是,那个被女子所爱慕的男子,却是对于她们的那些个花样百出视而不见。因此,每每那个女子看到如此的太子殿下的时候,都不禁碎了一地的芳心啊。究竟该怎么样才能够让殿下的眼容得下自己呢。 如果,单单凭借外貌想让自己喜欢的人爱自己的话,那这个世间不会有这么多的痴男怨女了。有时候,人们不禁在想,究竟是如何的女子,才会被苍天擎这样一个男子爱呢? 后来,他们终是知道了,能够能到他们敬爱的太子殿下宠爱的那个女子,是何等的倾国倾城啊!那样的一个特别的女子,恐怕爱她的男子都会心甘情愿为之赴汤蹈火!只是,那个女子的心所系之人,却并非是他们的太子殿下。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雷国,都城,镇北将军府。 莫晓如一脸的愁眉苦脸,坐在餐桌旁,她看着面前的一道道美味佳肴,却是怎么也提不起胃口享用,都已经过去这么些天了呀,怎么北境还是没什么消息传来呢?她心里很是担忧,但是却又无可奈何。思绪一转,她想,没有消息,意味着是好消息不是吗?莫晓如如此安慰自己。 “娘,”看着眼前这幅样子的莫晓如,沈佳轻不由的喊了她一声。奈何,莫晓如却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并没有听到女儿的互换。 此刻,莫晓如确实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她心里有些烦乱,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却又不知道是来自于哪里,她太过沉入于自己的思绪之以至于她并未听见女儿的呼唤。 “娘,”不由的,沈佳轻加重了声音,继续唤了一声。母亲这是怎么了呢,沈佳轻眼里有着担忧。她不喜欢这样的母亲,成日里愁眉苦脸的,她真的希望那个明媚的女子能够早日回来啊。也许,等到战争结束,她的父亲回来之际,那个爱笑的女子才会回来,她心里这样想着。 终于,那一声呼唤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莫晓如唤醒了。她抬头,有些迷茫的看了看沈佳轻。刚刚女儿在叫她,她都只顾着想事情了,却忽略了女儿的感受。 “娘,用膳,你看你这几天都没有怎么吃东西,您放心,爹一定会平安归来的。”沈佳轻安慰道。她看着母亲一日日的憔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让母亲开心。 “嗯,”莫晓如点点头。尽管她很是思念丈夫,但是她也是非常疼爱自己的女儿的,看着女儿如此担忧的表情,她觉得自己不该如此让女儿担心的。 三日之后,终于到了进攻的时刻了。 这一刻,雷国的将士们个个精神抖擞,似乎都在期盼着胜利之后回家与亲人团聚。只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也是这场战争,让他们付出了多少惨痛的代价。 沈家军想要对苍宜军来个突袭,却不料人家已经早早做好了防备,反而给他们来了个反突袭。 第294章 番外7 两军交战,很快,聪敏如沈家军,自然嗅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 果然,当他们看到敌军从四面八方围击而来的时候,他们知道,这一仗,要败了。 不过,他们想到的仅仅只是这一仗要败了,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仗,竟然会让他们失去他们最敬爱的大将军。 因此,当雷国的将士们看到沈萧安了敌军的三箭,尤其是其一箭还在胸口最致命的部位的时候,他们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那可是他们最敬爱的沈将军啊。 “大将军,”众将士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 “沈家军,撤退,”人群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将士们都跟着纷纷撤退。 “殿下,我们不继续追吗?”苍天擎的身边,苍宜军的军师周子恒疑惑地问了一句,此刻趁胜追击不是最好的时刻吗?怎么殿下却阻止了呢?有时候,他是真的看不懂这个亦主亦友的太子殿下苍天擎的。 “没必要,”苍天擎淡淡的应了一声,让沈家军撤退已经足够了,这是他最初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那也没有必要继续穷追不舍了。 “是,”周子恒应了一声。毕竟,他还是很佩服这个亦主亦友的太子殿下的。 雷**营。 “太医,你到底是说啊,大将军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了呀,你这样子沉默着是什么个意思啊。”一向没有多少耐心的赵天,这会儿看着沉默不语的军医,心急如焚。这样子的沉闷场面真的是让他受不了了。 “赵将军,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啊,沈将军的箭在致命部位,”那军医摇摇头,一脸的无奈,他是真的无能为力了啊。 “无能为力?冯太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众人皆看着冯兴,这不是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吗? “是......,”冯兴看着眼前的几位众将,仿佛只要他一说出沈将军没救了的话,他们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是,沈将军已经没救了的意思,”他闭了闭眼睛,一口气说完。 “怎么可能......。”赵天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怎么会这样子呢,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一步呢? “咳,”沈萧安轻咳了一声,他自然是知道自己的时日不久了,对于死亡,他是没有任何胆怯的,但是,如儿,为夫答应你的约定,恐怕,实现不了了啊。 “大将军,”众人纷纷围前去。 “诸位兄弟,不必为难冯军医了,他已经尽力了,咳咳,”说着,他又咳了几声,鲜血顺着唇角流出来。沈萧安握了握离他最近的赵天的手,说道:“请诸位答应沈某一个不情之请,咳咳。” “大哥,你慢慢说,我们这些做兄弟的,一点会完成你的愿望的。”赵天握着沈萧安的手。 赵天的这一声大哥,叫得在场的人禁不住红了眼眶。 他们一起跟随着沈萧安出生入死了多少年啊,早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兄长了。即使他们之有几个年龄沈萧安还大,但是他们还是心服口服,称沈萧安一声“大哥”。 如今,他们的大哥还有心愿未完成,他们这些做兄弟的,自然是会帮忙的。 “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佳轻她娘,”说着,他费力的从袖口拿出一个信封,交到赵天的手。这封信,是他在昨晚准备好的,其实每一次的交战之前,他都会准备一封信的,为的是以防万一,只是,以前,他都平安的归来,因此,那些信都没有交到莫晓如的手,但是,这一次他不想再想下去了,只要一想到他要离开她,他的心里如刀割般痛。 “还有,转告她,是我对不起她,没有信守承认,让她一定要好好活着,告诉佳轻,不要替我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他继续补充道。 沈萧安最怕的,是莫晓如会因为他的离开而不顾一切跟着他离开。但是,他真的不忍心她为他如此。他想要她好好活着,陪伴着他们的女儿好好的活下去。 直到即将离开,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有如此的不舍,不舍他最爱的她,不舍他们的女儿......这世间,原来,值得他留恋的东西还有如此多,这些,都是他深深的牵挂啊。 眼前,他仿佛又看到了她,那个伴随着他走过一生的女子,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女子,那个在他们相遇之初朝着他露出灿烂笑容的女子,那个......他发现,那个女子在他的心已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了。 “帮我转告佳轻娘亲,这辈子,我沈萧安能够遇到她,我此生无憾,很庆幸能够在那个美丽的时节与她相遇,如果真的有来生的话,我还要与她相遇。还有,帮我埋葬在这片林子里,让我看着我军胜利,然后,带我回家。”沈萧安费力的说完最后一句,握着赵天的手终是无力的垂了下去。他的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是想到了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儿,如此的宁静,让众人不由得以为他只是睡着了一般,如果不是知道他已经离开了的话。 “大将军,”众人齐齐喊道,这些驰骋沙场多年,秉持着“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男儿们,此刻都洒下了泪水。 当沈萧安为国牺牲的消息传回都城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 “皇,北境有消息传来了。”小林子兴冲冲地喊了一声,他想,一定是北境的好消息传来,镇北将军又获胜了。是啊,镇北将军亲自出马,怎么可能不取胜呢?只是,这一次,他却是料错了。 “恩,呈来。” 当看完这封信的时候,饶是如南宫赫,也不免怔了一怔。这样一个噩耗,不仅仅对于爱戴沈萧安的百姓们来说是那么的伤心,对于他,这样的一个噩耗,让这个他最得力最忠心的臣子,这样子离开了,一时间,他真的是无法接受的。但是,事实是如此啊,即使是多么的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还是得必须接受,不是嘛? 看着南宫赫如此的表情,小林子有些怪,看到北境传来的不是好消息吗,是沈将军战败了吗?不过,如果是战败的话,皇怎么会露出这种心痛的表情呢?小林子有些猜想不透。不过,帝王的心思,本来是难猜的呀,因此,小林子也不再多想下去了。 “皇,墨王来了,”一宫女来禀报。 “让墨王进来。” “是,”那宫女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墨弟,随朕去一趟镇北将军府。”难得的,南宫墨看着南宫赫一脸凝重的表情,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皇兄。” “镇北将军沈萧安为国牺牲了。”南宫赫一脸心痛道。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南宫墨也是一脸的怔愣。小林子更是一脸的惊讶。 “皇驾到,”小林子喊了一声,顺便让沈府的仆人去通知主子。 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莫晓如和沈佳轻有些惊讶,皇怎么会亲自驾临呢?难道是北境传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吗,不,不会的,这个想法一冒出,莫晓如随即在心里否定。萧安是答应过她的,无论如何,他都会平安回来的,而她应该要相信他的呀。 母女两人赶忙前往前厅,毕竟皇亲自驾临啊,怎么也不能怠慢的。 “叩见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母女两人齐齐下跪道。 “起来。”南宫赫淡淡道。 经过了这么些时日,南宫墨以为,再次看到眼前的这个人的时候,他不会再有任何的感觉了。但是,此刻,那颗怦怦然跳动的心,又作何解释呢?原来,他终究是做不到完全忘记啊。 “沈夫人,”南宫赫看着眼前的妇人,突然有些不忍心开口,但终究,这件事她是会知道的,他犹豫了一下,开了口:“沈将军,”他顿了一顿,却让莫晓如的心莫名的提了起来,难道真的是出事了,他受伤了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沈将军牺牲了。”他继续道。 “皇,”莫晓如的声音里有着一丝不可置信,不会的,是她产生了幻听,刚刚那话不是真的,“皇,您说......什么?”她的声音里有着颤抖,但更多的确实满满的不相信。“不可能的,怎么会呢?” “沈将军牺牲了。”南宫赫看着这样的莫晓如,又重复了一遍。“还有,沈将军埋葬在了北境,他想亲眼看着我军胜利。”南宫赫补充道,将信的信息都传达给了莫晓如。 莫晓如猛的倒退了两步,如果不是女儿沈佳轻在身旁扶着的话,此刻的她恐怕早已经跌坐在地了。 她猛地揪紧了女儿的衣袖,“佳轻,你告诉娘,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爹他没有离开对不对,他亲口答应过我的,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呀,他怎么能够言而无信呢?他怎么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莫晓如说着说着,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泪水模糊了一脸,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连着心里的某个地方也瞬间塌陷了。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不是真的,她的丈夫真的已经离开她了?这叫她怎么相信,如何相信?那日的承诺还犹在耳,如今却这般告诉她。这叫她如何能够承受的了呢?萧安,你明明亲口答应过我的,你怎么能够食言,怎么能够?在这些没有消息的日子里,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没有消息是好消息。可是,怎么能够这么残忍?这样子的安慰,终究是成了奢侈啊。 “娘,”看着眼前的母亲,沈佳轻实在是不忍心告诉她,爹真的已经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她们,但是事实是事实,即使是极度否认,却依然改变不了。“娘,爹已经离开了。”她心的痛又怎么会不如母亲呢,但是,在母亲面前,她唯一要做的,是坚强,以后的日子,她是母亲的依靠啊。因此,她不能倒下去,她这样告诉自己。 莫晓如只觉得眼前瞬间一片漆黑,一阵无力感袭来,她已经晕倒在了沈佳轻怀。 “娘,娘,”耳畔传来的一声声喊叫,莫晓如早已经听不到了。 看着眼前这样的场面,小林子立即喊了一声,“传太医。”不愧是皇跟前的红人啊,果然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张太医,我娘怎么样了?”沈佳轻的声音带着一些担忧。 “沈少爷,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不过是气急攻心,待老夫开几帖药煎服便好。” “多谢太医。”沈佳轻道了一声谢。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她转身,看着面前的南宫赫,直直跪了下去。“皇,草民有一个请求,请皇能够成全。” “说。”南宫赫看着眼前的少年,有着女子般精致的脸庞,羸弱的身子仿佛风一吹会倒似的。但是是这样的一个少年,却有着如此坚强的毅力,让人佩服的同时不禁为他心疼。 站在南宫赫的身旁,南宫墨的视线紧紧追随着沈佳轻,他为这个人儿心疼。明明脆弱的仿佛连风都吹的倒,却坚强地让他情不自禁地心疼。 “皇,恳请皇允许草民领兵出征苍宜。”沈佳轻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但是,她的心里还真的是有些没有把握的。毕竟,在如此的情况下提出这样的一个请求,还真的过于草率了的。 南宫赫略微的思索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少年能够这么轻易博得了他的信任。况且,他又是沈萧安的独子。想来,也是得到了沈萧安的言传身教的。“好,朕便封你为大将军,出征苍宜,十日后你便出发,沈家军还在北境原地等待。” “谢皇恩典。”沈佳轻道,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还好,皇答应了,不然她还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呢?虽然不知道到皇答应她的这个请求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心里还是真的有些欣喜的。 “起来。”南宫赫甩了甩衣摆,便起身离开。 雷国皇宫。 “皇兄,臣弟也有一个请求。” “哦?”南宫赫有些惊讶,他这个弟弟呀,平时看起来风流不羁,玩世不恭,但是一旦有想要认真的事儿,无论多难,他总是能够出色地完成的。不知道此刻他的请求是什么,他还真的是有些好呢。 “请皇兄让皇弟以军师的身份随沈将军出征苍宜。” 第295章 番外8 “恩?”南宫赫恩了一声,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个一向对国事不敢兴趣的弟弟怎么突然间想要出征苍宜了呢?他可不认为他这个弟弟转性子了呢。 否则,当初他提过那么多次让他回来为他分担朝事务,他为何都拒绝地如此彻底呢。 不过,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他愿意,他都会同意的。至少,他终于愿意帮他分担朝事务了啊。不过,任是南宫赫,也绝对不会想到,他的这个弟弟愿意出征苍宜,竟然是如此的一个原因。 “好。” “谢皇兄成全。” “不过,墨弟,朕有一个疑惑,怎么这次你这么主动帮朕分担呢?” “恩,”南宫墨有些支吾,总不能告诉皇兄说他想要出征苍宜是为了一个男子,“自然是想为皇兄您分担点了呀,皇兄不是早希望臣弟能够为你分担点吗。” “这样子的么,”南宫赫自然是听出了南宫墨话语的那一丝支吾,但是他也不点破,等到他愿意告诉他的时候再告诉他。毕竟,谁的心没有点秘密呢。 “恩,那皇兄,臣弟先回去准备一下了。” “好,不过,墨弟,别忘记了你和母后的约定。” 南宫墨愣了一下,很快便点了点头,与母后的约定,无非是为她老人家找一个儿媳妇儿呗,如果到时候真的没有喜欢的人,那么找一个她老人家意的女子,让她老人家开心一下,又何妨呢? 墨王府。 南宫墨一回到府内,便让自己的贴身婢女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装,以便十日后的远行。“绿荷,帮本王简单地收拾一下,十日后本王要随沈将军去北境。” “王爷,您去北境干什么呀?”绿荷道,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她这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主子怎么想起要去北境了呀,那里的气候环境这么恶劣,主子怎么能够适应那里的气候和环境呢。 “多事。”南宫墨淡淡地说了一句。绿荷知道,这是主子生气的前兆,便不敢再追问下去了。其实,别看南宫墨平时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如果你一旦触及到他的底线,那么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奴婢告退。”绿荷很识时务地退了出去。 房。 南宫墨将放在桌的那幅画翻开来,他细细地看着话的人儿。蓦然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有看到他笑过。那一日,偶然的机会,他跟随皇兄去沈府,才得知他的名字叫做佳轻,佳轻,很好听的名字,他想。 他看着画的人,这样的一个少年,这样的一个男子,竟然这么的让他牵肠挂肚,莫非,他的身真的有什么魔力不可。这幅画,是他在那日的晚宴之后画的。 那一日,是他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却也让他把心遗落在了他的身。他知道,在这个年代,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感情是不可能被世人所承认的。他也曾经很认真的想把这个少年从脑海抹去的。他以为,这是件很简单的事儿,却没有想到,做起来竟然如此的难。他真的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他。 这幅画作好之后,他曾经想把他撕掉的。但是他真的不忍心,他想,即使他不能和他在一起,那么看看他的画像也好,当时给自己留个纪念。因此,只要每一次想起他的时候,他总会拿出这幅画来瞧瞧,好像画的人真的是在自己的面前一样。他想,只要他埋在自己的心底,想念的时候拿出来看看,这样好了。 他小心翼翼地触摸着画像,这眉宇,这眼睛,漂亮的让他几乎都移不开眼睛。因此,当听到他想要替父征战的时候,他忍不住的动了要随他一起的心思,哪怕他们不能在一起,至少,他在他的身边,总是能够护他周全的。所以,他顺从了自己的心,既然放不开,那么在他的身边默默看着他。 镇北将军府。 床榻终于传来了一丝动静,这让守候在莫晓如身边的沈佳轻终于松了一口气。 “娘,您终于醒了。”沈佳轻的语气有着欣喜。母亲终于醒来了,这对于她来说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了。 “佳轻,”刚醒过来,莫晓如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 “娘,您答应佳轻,不要这样子好不好?”沈佳轻猛的抱住了莫晓如,记忆,她仿佛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抱着莫晓如。但是,这一刻,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她已经失去了爹,不能连娘亲也失去了,那让她如何承受呢! “佳轻,”莫晓如哽咽道,那个她认为的向来坚强的女儿,此刻竟然抱着她,在她的怀里撒娇。 “娘,”沈佳轻自莫晓如怀里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好不好,如果连您也离开了佳轻,佳轻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佳轻,”莫晓如的心一下子紧缩了起来,“娘答应你,绝对不会离开你的,以后,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娘相信,你爹在天,也希望看到我们生活的幸福的。” “娘。”沈佳轻喜极而泣,母亲能够这样想,真的是太好不过了。“佳轻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请您答应佳轻。皇已经封女儿为将军,十日后,佳轻要赴北境,您要好好照顾自己。” “佳轻,为什么?”很显然,莫晓如并不赞成沈佳轻的此举行为。再说,皇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封佳轻为将军呢?这事儿怎么说怎么都有些蹊跷? “娘,这是爹的心愿不是吗?这是他所希望的,否则,他也不会为此而牺牲自己的性命呀。既然是爹的心愿,那么,让我这个做女儿的,来代替爹完成这份心愿。”沈佳轻知道,父亲的心愿目前莫晓如任何人都清楚。 沈佳轻的一番话,说得莫晓如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了。她自然是知道的,那个她最爱的男子的心愿,是希望百姓能够不再受到战争的困扰。“既然如此,那么,你要答应娘,要平平安安归来,如果你也有个什么不测,娘也不想再在这个世待下去了。” “娘,佳轻答应您,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还有娘您啊!” “这孩子。”莫晓如笑笑,笑容有着宠溺。 接下来的这些天,沈佳轻都是陪着母亲莫晓如一起的。由于沈萧安葬在北境,想看着雷国胜利,然后回家。而莫晓如又深知沈萧安的性子,因此,那些个礼免了,只是将他的牌位放在了沈家的祠堂里。 这些天,母女两人有时候在亭子里聊聊天,有时候在园子里晒晒太阳,有时候??????这些日子对于莫晓如和沈佳轻来说,真的是难能可贵的。说起来,莫晓如发现,她好像从来没有和女儿度过这样的日子的。这样子宁静的日子,她很喜欢。 沈佳轻知道,对于父亲的离开,母亲虽然也已经明确地答应了她,但是她的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因此,趁着这些日子,她想多陪陪母亲。毕竟,她深知母亲对于父亲的爱,有多么深,对于父亲的突然离开,又怎么可能如表面这般的平静呢。她知道,母亲不过是不想让她担心罢了。 十日后,终是到了沈佳轻出发前往北境的时刻了。 “佳轻,你真的决定独自一人路吗?这样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要不找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暗保护你。”对于女儿的独自远行,每个做母亲的都是担心的,因此,莫晓如心里的担心也是在所难免的。 “娘,您别担心了,女儿的武功如何,您还不知道吗?” “但是,你毕竟是一个女儿家呀?要不,让锦儿跟着,毕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呀,有一个人在你身边,娘总是放心不少的呀。再说了,她是你的贴身丫鬟啊,跟着你去北境也是应该的呀。”莫晓如还是有些不赞同沈佳轻独自一人路的。毕竟,路途的风险是无法预料到的啊。 “是啊,小姐,你让锦儿跟着你一起去,这样途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呀。”沈府的每个仆人都是知道自己的少爷是个女儿身的。当初,莫晓如生下沈佳轻之后,沈老爷喜得千金的事儿在府里面传开来了的。不过,却因为莫晓如想让女儿扮成男儿,便通知下人们都喊沈佳轻少爷。对于主子的这一行为,众下人是一点都不怪的,因为每次夫人去一个寺庙香,总是要去许个愿的,内容无非是希望自己肚子里的是个男孩。 不过,沈佳轻却是下定了决心要独自一人路,不是因为她自负,而是她想让那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能够留在沈府保护母亲莫晓如,而锦儿,从小与她一起长大,她相信,没有她在母亲的身边,锦儿也是能够代替她照顾母亲的。 此去一别,沈佳轻不知道再见母亲是什么时候,因此,母亲的安全对于她来说是最重要的。 因此,当她看到南宫墨和他的侍卫站在沈府门前的时候,着实是惊讶了一阵的。 “墨王,”他的眸子里有着一刹那的以后,南宫墨很容易捕捉到了。 “沈将军,本王随你一同出发前往北境。”南宫墨的话刚说完,看到了沈佳轻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墨王,这,不合适。”沈佳轻微微有些犹豫地道。 “没什么不合适的,难道说只许沈将军去,不许本王去吗?”他的话语含着一丝的揶揄。 “墨王,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沈佳轻急忙道。 “况且,这可是皇的旨意,本王是以军师的身份与沈将军一同前往北境的。” “墨王,沈佳轻还想要说写什么,但是却被南宫墨给打断了,他不想让他再继续说下去了。难道在他的眼里,他南宫墨真的没有一点能力吗? “走,我们出发。” “是。”对于南宫墨的这番话,沈佳轻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的。毕竟,这个可是皇下的令呀,她又有什么理由反驳呢? 于是,沈佳轻三人便出发了。 自从沈佳轻离开之后,莫晓如整日待在自家的祠堂里,诵经念佛。一来慰藉已经离开的丈夫,二来求菩萨保佑女儿能够顺顺利利的,三来除了诵经念佛,她不知道此刻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此刻,已经到了冬日了。寒风呼呼地从耳边呼啸而过,刺得人的脸颊深深的痛。但是为了能够及时赶到北境,三人还是马不停蹄地赶着路。 终于,是夜。 三人到达了雷国的一个小镇,找了一间客栈将着住了下来。 “哟,几位客官住店呀?”一店小二吆喝道。 “给我们三间房,”沈佳轻抢先道。未免遭遇三人同住一间房的尴尬,沈佳轻决定“先下手为强”。 “哎呀,几位客官,不好意思呀,本店只剩下两件客房了。”店小二有点不好意思地道。 “没事,两间两间,带路。”很难得的,一向有洁癖的南宫墨竟然出声表示同意,这不禁让他的贴身侍卫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好嘞,客官,这边请。” “本王和王勤一间,沈将军住在另一间。”仿佛是看出了沈佳轻眼底的疑惑,南宫墨做出了决定。 “爷,属下守在门外。”王勤插了一句。 南宫墨看了一眼王勤,没多说什么,便进了房间,于是,沈佳轻也不再多想,进了南宫墨旁边的那间房。 黎明很快到来了,当清晨的阳光照耀进来的时候,三人已经准时出现在了一楼,用了点早膳,便出发了。 沈府。 “夫人,”锦儿看着莫晓如起的这么早,不禁有些怪。怎么这么早夫人起来了呢? “嗯。锦儿,佳轻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夫人,小姐才昨天刚走啊。”虽然当初莫晓如下令让府里的所以家丁都称沈佳轻为少爷,但是锦儿是自幼和沈佳轻一起长大的,因此,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她总是会称呼沈佳轻为小姐。 “是啊,佳轻才昨天刚离开啊,怎么可能这么快会有消息传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