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错憾春秋 作者:若榆 文案: 前世,荣嘉是应天府的统帅,因为不肯为左相做事,被赐了一杯毒酒;关襄儿是他的结发妻子,陪着他一同殉情。如今重生,她拜入左相门下,习医习武,终于成了左相最得力的暗卫。可怎知,这次给荣嘉的毒酒,是她亲自端去的…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前世今生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襄儿,荣嘉 ┃ 配角:邱毅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荣嘉,来世我不要再遇到你。 ================== ☆、我前来 她在左相府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左相收留她的时候,她差点晕过去。 左相坐在雕花的椅子上,品着刚供上来的新茶,瞥一眼地上的她,“叫什么?” “关襄儿。” “多大了?” “刚满十二。” “哪里人?” “楚州。” “怎么来京城的?”左相放下茶杯抬起头看这个女孩,算是这个年纪中不高不矮的,但要瘦弱的多,穿着粗布衣服,破旧不堪,头发散乱地盘在头上,外面一层混合着泥土杂草,长相还算清秀,不是出众的那种,但绝对耐看,眼睛不大不小,很有灵气。 “一边打听方向,一边要饭,跟过商队,还藏在军队里过。”襄儿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一五一十全都招了。 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能做到这样属实不易,就自家那个比她大两岁的儿子,亏得自幼读书习武,要他身无分文从楚州到京城也不一定能做到,“为什么要入我左相府?” “在您这儿给家人谋个前程求个平安。”襄儿的答案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没错,荣嘉,我就是为你前来的。今世我要给左相做事保你无虞,断不要像前生一般被左相一杯毒酒了结在了应天府。 左相很喜欢她的诚实,示意管家带她下去梳洗更衣,“送到少爷那里照顾他的起居。” 襄儿还是不肯起来跟管家走,“我不是来做丫鬟的。” 听了这话,左相笑出了声,这丫头还是大小,不懂这其中的弯绕,但也无妨,以后多加指点即可,便压低声音说,“你想做暗卫?那岂是你跪了三天就可以的?你这光明正大地进了我左相府,自要给你安排一个光明正大的活计,不然如何…” 还末等左相说完,襄儿就向左相行了个大礼,“襄儿明白了,谢左相大人。” 跟着管家到了后院,在一片竹子中间,便是左相独子邱毅的房间,邱毅比襄儿大了两岁,高出襄儿一头多,但却有着同龄人少有的气质,完全就是一个大家公子。邱毅知道襄儿的事情,心里是心疼又佩服她的,想到她长大就要做父亲的暗卫,不禁更觉得惋惜。 前世襄儿第一次见到荣嘉的时候,对方骑着马跑到她家,下马的样子潇洒的很。 今世襄儿第一次见到邱毅的时候,对方正端坐在窗边,读着一本厚厚的史书。 看到管家领着襄儿来了,邱毅放下书,抬起头看向他们,“你就是襄儿?” 管家知趣地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襄儿邱毅二人,襄儿倒也不怕他,答了“是”便拿起扇子站到他身后为他扇起风来。 邱毅并没有接着读书,而是想和她聊几句,“家里有什么亲人要你在府门前为他们的前程跪三天?” 襄儿不知道此时荣嘉算作她什么人,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又答了个“是…” 邱毅只气她为这个左相府奴颜婢膝的样子,一把夺了扇子拍到桌上,“有这个心气来什么左相府!” “我告诉你杀人放火违法乱纪的事,你一件也不许做!” 襄儿突然觉得邱毅比左相更吓人,可能正气更容易镇住人吧,他认真的样子有一点点像当年拒绝左相的荣嘉。想到荣嘉,襄儿便觉得委屈,自己为了他自入地狱,区区一介小女子,从此怕是逃不出了,邱毅说的杀人放火违法乱纪这种事,跟了左相还会少么? 邱毅看到了襄儿眼里的泪光,后悔于刚刚凶她的那个态度,便露了一个微笑,将扇子放好,回过身对襄儿慢慢说,“我不需要照顾起居的丫头,你想学什么父亲都会安排,回房休息吧,跪了三天三夜腿不要了么?” ☆、所谓青梅竹马 已是深夜,襄儿还在院中扎马步,凉风习习,看着园里结了花苞的菊花,这个秋天怕是越来越近了。 前世的每年秋天,荣嘉都会叫襄儿酿菊花酒,每天饭时来那么一杯,楚州那湿冷的气候便不是什么问题,等这酒喝没了,就是开春了。荣嘉会亲自去采桂花给她,然后这些桂花就成了蜜酱上了餐桌。每逢节假,二人就叫上妹妹荣心和师弟简燃到山里面的小屋住,暂别朝廷内外的打扰与拉拢。 邱毅读书忘了时辰,刚要起身关窗,便见到了院中的襄儿,她是真的努力啊,邱毅心里这么想着,也不怕着了凉明日起不来。 “冷不冷?”邱毅走过去给襄儿披了件斗篷。 襄儿被吓了一跳,晃了一下。 “你这马步不稳啊!”邱毅调侃了句。 襄儿不喜欢别人这么说自己,白了一眼邱毅,双手将斗篷上的丝带系了个好看的蝴蝶结,整理了下姿势。 “明日我去求父亲,让你改习医,而非习武。”邱毅走到屋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可别。” 襄儿脱口而出。 “你这么拼,为了谁啊?”邱毅扭头看着襄儿。 襄儿还想拿应付左相的那套词对付他,但又不想欺骗他,犹豫再三,还是过去坐在了邱毅身边,“公子,你相信前世吗?相信人会重生吗?” 邱毅并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个,一时间也说不上自己信与不信。 “他…他会因为开罪相爷被赐死,我想保他一命。”襄儿的口吻就像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一样。 邱毅的心突然痛了一下,不自觉地问了句,“他是谁?” “他才是该与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人。”襄儿想着荣嘉,叹了口气,今世不能与你相伴,我是真的遗憾啊。 邱毅苦笑了一下,如今自己能与她相识无非是因为自己是左相的儿子罢了,在襄儿心里,这怎么比得上前世深爱的人呢?只是今生毕竟是今生,终不是前世,尘俗中忘记的永远比记得的多吧,拼了自己的一辈子,做这些只有自己知道是何意义的事,值得吗?十几年过去了,邱毅才是那个与襄儿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人,可见襄儿爱荣嘉,并非因个简简单单的所谓青梅竹马这个原因,更多的还是荣嘉有多好吧。襄儿的心很小,小到装进了荣嘉,便再也装不下别人。 楚州都尉王蒲是当朝太后的叔父,这日刚要离京,左相许是为显示他对王蒲的重视,将襄儿这个“义女”送了过去。邱毅不解父亲此举的缘由,也不甘愿襄儿要走这一事实,便在外面多喝了些,半夜才回后院。 “毅哥哥,你回来了。”襄儿迎上去扶着邱毅,刚一走近就闻到酒味,“你喝酒了?” “襄儿…你…你在等我?”邱毅话都说不清楚了,但一想到襄儿等了他这么久,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我来辞行,”襄儿默默说着,“谢谢毅哥哥这几年的…” “襄儿,你别走!” 邱毅大声喊道,拉着襄儿的手臂想要抱住她。 襄儿突然不见了,原来,是幻觉。 邱毅看着冷清的后院,讪讪地笑了下,她连辞行都没有就走了。已是深秋,凉风吹得他刺骨地冷,眼泪也不争气地落了一行。邱毅关紧了所有的窗子,从柜子中拿出去年襄儿生日想要送她的簪子,几步一个踉跄地走到襄儿的房间前,呆坐到天亮。 ☆、相认 这场晚宴明明就是鸿门宴。 襄儿坐在镜前梳妆,这样打扮起来她可真美呀。前世荣嘉从不吝赞她有多好看,她便从未想过靠浓妆艳抹锦衣华服这些东西去研究如何变着花样吸引人。 王蒲早就交代过要她舞剑时杀掉坐在主宾位置的人,现在派来请她的人已在门口候了半天,想必宾客已经开始落座了吧。 这个王蒲,仗着是太后的叔父,左相的人岂是你说用就用的? “秉将军,关姑娘到了。” 襄儿在众人的注视下进了营账,这几个人就是楚州的武官,襄儿是记得他们的,因为在前世的记忆里,当年荣嘉的葬礼上,只有他们前来吊唁。 主宾位置,襄儿心里念着这个词,终于走到王蒲身边,面向大家坐了下来。 右手边第一位的,是荣嘉。 王蒲要杀荣嘉! 襄儿只觉得那一瞬大脑一片空白,但又立刻冷静下来,盘算接下来每一步该如何走。荣嘉啊荣嘉,来到楚州一定会重逢你,但今天这个重逢我不接受。 荣嘉与襄儿四目相对之时,这才仔细看了一下这位都尉跟前的新人,她一袭白色的长裙,上面绣着各种各样的花,精细的很。化了妆,额前印了花钿,看起来挺年轻的样子,怕是也就二十岁,这样打扮反而显老一些。她的头发又黑又长,烛火下反着光,鬓边缀了一枝白梅。 王蒲举着杯,向众人说着那些场面话。襄儿厌恶地一边将王蒲桌下的手规整回原位,一边向所有人露着职业假笑,视线扫了全场一圈。 酒过三巡,王蒲抬起襄儿的下巴轻浮地来了这么一句,“关姑娘,为我等舞剑助兴可好?” 襄儿的身子往后倾了一点,下巴离开了王蒲的手,接着假笑地说着,“还请不要笑话小女子班门弄斧,换件衣服就来。” 再上场的襄儿,换上件黑色的裙子,显得英气十足,头发绾到了一起,只剩那枝白梅随着她的动作颤动着,掉下来的花瓣被她用剑挑起,飘在空中迟迟不落。襄儿的身材很匀称,腿也够长,一看就是练武的料,在一群饮酒作乐的武将中舞剑的样子别提多合衬了,剑锋有几次冲着荣嘉去了,但都适时停住了。 此时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因为他们都明白,是王蒲要杀荣嘉,这个王蒲太过分了! 但他们也无可奈何,谁也不可能站出来停了舞剑,扰了王蒲的兴致,公开和他对着干。 荣嘉自然也明白这舞剑是何意思,但王蒲这小人在酒里下了药,此时的他只觉得手脚无力,是那俎上鱼肉了。 襄儿突然冲荣嘉笑了一下,这笑不同于她此前的所有假笑,有一种勾人心魄的吸引力。 荣嘉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通常美人一笑就出刀,下一秒,该是襄儿杀荣嘉了吧。 王蒲想到这里,激动地盯着襄儿。 襄儿一个转身,将手里的剑一掌打入王蒲的身上。 所有人都呆住了,他们甚至是没有看清襄儿是如何杀掉王蒲的。 襄儿并没有逃,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讲,“王蒲暴毙,楚州不可一日无守将,请荣将军暂代!” 众人也纷纷向荣嘉行礼道,“请荣将军暂代楚州都尉。” 荣嘉这才站了起来,没有应也没有拒绝,“请各位回营,此时若有言行逾矩祸乱军心的,直接军法处置。” 襄儿望着荣嘉,欣慰地笑着,这个自己爱了一辈子的人,还是那么绝不乘人之危。他的模样一如前世,八尺高,剑眉星目,带有武官身上独有的气场,这气场是邱毅习武一辈子都不会有的。 ☆、你是我的感情用事 将襄儿带回府已是半夜,她也不客气,进府就差人给荣嘉去熬药,像个女主人般。 “何人指使你刺杀王都尉的?”荣嘉关上了门严肃地问。 “无人指使。” “他明明叫你杀我的,你为何反水向他动手?” 襄儿倒了杯水,垂着头玩着茶杯,“我接近他就是要杀他的呀,不过没想到是今天,要不是不想你出事,我才不会这么贸然…” 襄儿说的是实话,左相以义女之名把她赐给王蒲,就是要她杀掉这个为非作歹的太后叔父,既能断了太后的势力,又能让襄儿假死再换个身份回左相身边,一举多得的事。但襄儿今日出手确定心急了些,这楚州是太后的娘家,军营里有多少王蒲的人尚未处理,如此便杀了王蒲便是将襄儿置于危险之中。 “不过你的下属们是些可信的人。”襄儿满意地拍了拍荣嘉的肩膀。 “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要救我?”荣嘉更喜欢她此时的真性情,所以并不排斥她的亲近。 “怎么就素不相识了,你是我的前世…”襄儿几乎是不假思索便要反驳他。 只是还是不提前世了吧,襄儿这样想着,除了她自己,哪里有人记得、有人相信她所说的前世与重生呢? “你是我的感情用事。” 荣嘉这武夫自是没见过这等场面的,一时间手足无措,又不敢看襄儿的眼睛,便是尬在这儿了。 襄儿也恨自己在左相那儿学了多年的冷静克制在荣嘉这里全部不作数了,荣嘉又不知道他们前世的情深,于他而言,这只是一面之缘,哪称得上感情用事呢? “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药记得喝。” 襄儿将荣嘉推了出去,毫无礼教可言。对比与邱毅、王蒲时的大大方方,大概都是因为简简单单的不爱吧。 次日天一亮,荣嘉便从房间里出来,安排了简燃看住襄儿,又向朝廷上书王蒲之死,只说了刺客在逃正在全力搜捕。荣嘉不懂爱情,这二十多年也未喜欢过哪个女子,至于为何会包庇襄儿,许是独特的她就该被他差别对待吧。 襄儿昨夜给左相去了飞鸽之后,久久无法入眠,迷糊之中只有一个荣嘉的声音叫着她,仿佛将她带回了前世。 “襄儿,跟我走吧。” 因为这句话,她离开那个不想要继续收养她的家,爬上了荣嘉的马,不会骑马的她紧紧抱着荣嘉,就像无所依靠的她这世只有荣嘉一般。 回到楚州城里,荣嘉举着襄儿的手,说非她不娶。 这是他前世的感情用事吧。 前世他们的婚礼办得简简单单,那时荣嘉刚暂代楚州都尉,每日忙得很,只是抽了个得闲的晚上,请了师父叶诺、柳其微夫妇,让荣心做了几个酒菜而已。 荣嘉给她讲过师父师母在刑部衙门的故事,也给她读过《连将军传》。 当时他答应襄儿要像师父、像连将军一样,为朝廷效力,为朝廷尽忠。 这样的荣嘉,是襄儿心里的大英雄。 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将永远是。 前世的襄儿只知道非黑即白。 如今呢? 她在用一种荣嘉认为错的方法,做无法判定对错的事。 原来世间不是只有善恶可以评价一个人。 ☆、再走近 “简公子不好了,荣将军回来的路上遇到王蒲残党伏击,受了重伤,现在在送回荣府的路上。” 门外有人来报,将襄儿一下子拽回了今生,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抓起了衣服开了门,“简燃,带我去找他。” “荣嘉不让你出这扇门。”其实简燃心里也很紧张,但此时他还要镇定地守好荣府,万一襄儿趁乱逃跑呢。 襄儿系好衣服,径直往马厩跑,“我若是想逃,昨夜便是荣嘉他也拦不住我。” 简燃看她对荣府这般熟悉,要说她是刚来,他可是第一个不信。 二人一前一后地迎上了送荣嘉的卫队,护卫有几个受伤的,不过都是轻伤,已经回营里处理了,简燃询问情况,而襄儿则走到荣嘉身边,查看着他的伤势。荣嘉身上有几处刀伤,都没有伤及要害,只是需要止血,护卫给上了止血药,多少还是有些用的。肩上中了一镖,按理说这位置该是不严重的,奈何镖上淬了毒,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控制毒发,并找到解药。 襄儿从袖中掏出针,在荣嘉身上扎了三针。 回到荣府,襄儿这才拔了针,只见荣嘉的脸色立刻好了很多。 “刺客抓到活口了吗?”襄儿的神情就像雷雨天的乌云,阴的不行。 “抓到了几个。”简燃替底下的人答道。 “叫信的过的郎中给他包扎,你跟我去审他。”襄儿指着简燃,又一次往外跑。 襄儿进了大牢便直接举着飞镖问,“这是谁的?” 那几个刺客见她是个女子,没有一个抬起头看她的。 “敢做不敢当吗?堂堂七尺男儿净做这些暗箭伤人偷鸡摸狗的勾当,还不如我一个女子!”襄儿的话咄咄逼人的,刺耳,但却真实。 “我!” 其中的一个承认了。 “好,”襄儿把飞镖拍在桌子上,一边往这个人身边走,一边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发簪,对着他的腰上的穴位刺了进去,“什么毒?” 那个人一声不吭。 襄儿拔了簪子,又重重地刺了回去,“说不说?” 那个人瞪着襄儿,依旧不吭声。 襄儿像是被激怒般,三步并两步地夺起飞镖,又要向那个人身边走去。 简燃拉住襄儿,摇摇头道,“现在还不能杀他,牢里还有十八种酷刑,总有他受不过的。” “你认为我刚才不及这十八种酷刑了?”襄儿冲简燃挑衅般笑了下,然后拿起飞镖在那个人的手臂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黑色的血溅到了襄儿的手上,襄儿闭着眼仔细地闻了又闻。 终于,她如释重负般笑了出来,居高临下地拿着飞镖拍了拍那个人的脸,“我也是暗卫出身,惺惺相惜,便不想要你性命,只想废了你一双腿而已,是你自己冥顽不灵不肯招供…” “这毒药,叫冥灵散不错吧。” 那个人瞪大了眼睛,惊诧于她竟可以靠中毒那刻的血液判断毒药种类。 “放心,等你毒发之后,我会拿碗解药祭你。”襄儿伏下身,对着那个人的眼睛,气势上一点也不输,“记着我,下辈子学得厉害些再来找我报仇。” 简燃此时只觉得自己一个男人还没有襄儿这一个女子的自信狠辣与行动力,这样的女人,天生就该上战场保家卫国的。 襄儿出了大牢之后,还没等简燃发问,便直接解释道,“冥灵散是几十年前契丹程家军用来惩罚犯人的,前几年我读过解药的方子,就是记不清了剂量,有一味药也有毒性,要用多少我不敢直接用给荣嘉,他还可撑一夜,明日,明日我定告诉你。” ☆、虔诚 襄儿回了府上便拿了药材将自己关在房间,取了笔纸,一味药一味药地写,最后只差那一味有毒的药。 襄儿只记得大致的量,只是荣嘉现在这个状况,便是不能用一个大致去赌。 他不能赌,我能。 襄儿煮了一碗毒药,锅里又烧上了解药,不假思索地喝了三勺。 无事发生。 襄儿在纸上记下她喝了多少,然后又盛了两勺一口喝了下去。 襄儿只觉得胃似火烧一般地有了些许反应,五勺!五勺起作用!她努力在纸上接着写着,并将她猜测的最佳剂量写了上去,注了句如果她死了就按这个方子来。 接下来,便是验证她的猜测了。 她又一勺一勺地喝了两勺。 药刚咽下,襄儿就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痛,痛得她一个不稳就从椅子上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简燃冲进了屋,关切地问着襄儿怎么了,襄儿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张着嘴念着水,希望简燃能够明白,简燃倒也不负所望,抓起桌上的水壶,喂给了襄儿。 襄儿喝下水吐了几口血,身上的疼痛的确轻了一点,伸手要去够锅里正熬的解药,简燃给她端了过来,她也不顾有多烫,咕噜咕噜地喝了大半罐。 “关姑娘,你…”简燃看着桌上襄儿写的药方,“你何必亲自试毒呢?” 襄儿惨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一如迎春花一样鲜艳,“因为,我虔诚爱他。” 有多虔诚呢? 就如同前世襄儿跟着荣嘉殉情了。 “他不知道。”简燃现在由衷地佩服这个为荣嘉豁出命的女子。 “我知道就够了。”襄儿恭敬地将药方交给简燃,像将荣嘉的命交给简燃了一般,“麻烦简公子了,今日之事还请简公子保密,多谢。” 荣嘉醒了之后,依稀记得昏迷前听到了襄儿的声音,但现在环视一周,也没有看到她,便问简燃,“关姑娘呢?” 简燃不知道该不该向荣嘉道出实情,一时间没了回答。 “有人难为她了?”荣嘉立刻从床上起来,要去找襄儿,身上的伤走一步抻得痛一下。 简燃下意识地拦住荣嘉,“她…她在休息。” “她怎么了?” 荣嘉一把推开襄儿的房门,简燃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没有跟着进屋。 襄儿知道荣嘉来了,缓缓地睁开了眼,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硬是装着轻快说,“你醒了呀,看来药有效,你恢复的挺快嘛,这就能走了,身体底子不错…” “你是不是受伤了,”荣嘉没听她说的那些,掀开被子检查起她是否受了什么伤,完全忘了这样做十分无礼,“房间里怎么这么大药味?” 襄儿假装咳了几声,解释道,“今天也太冷了吧,早上出门穿的少了,着了风寒,下午有一点发热,屋里的药味是我摔了个碗洒了药。” 听襄儿这么说,荣嘉才放心地松了手。 襄儿拽着被子,又把自己裹了起来,抬眸看着荣嘉,“你…在紧张我吗?” “嗯。” 荣嘉转过身,看向窗外,低低地答了一声。 襄儿此时心里高兴的不得了,跪在床上移到了荣嘉身后,整个人紧贴在他的背上,浅浅地道了一句,“我也紧张你。” ☆、不如相忘 荣嘉恢复得极快,大概半个月左右后正好下了雪,襄儿说想看雪人,他便出去堆了一个。 朝廷的答复是让简燃的祖父忠勇侯简延德暂代并遴选楚州都尉,若有合适的直接任命即可。 襄儿窝在荣嘉的怀里,琢磨着朝廷这安排的意思,玩着胸前的头发,眨眨眼说,“忠勇侯是文帝时的大将军,在这朝堂上下最为公正,便是一言九鼎掷地有声,你不属于左相与太后的任一派别,还有简燃这层关系在,机率很大呀。” 荣嘉突然站起来正色道,“这种话你以后不要再讲,今日我全当没听到。” “你不喜欢我便不讲。”襄儿也站了起来,踮起脚尖抬起头轻吻了一下荣嘉的面颊。 “不是喜不喜欢,而是我不屑于靠权谋斗争上位,要上便是要堂堂正正靠自己的真本领。”荣嘉坐到桌前,闷声看起了兵书。 襄儿也没想到他会生气,在她的记忆里,前世荣嘉从未向她发过火,前世他,很宠着自己的。 其实最让襄儿想不到的就是,她对荣嘉最钦佩仰慕的刚正,竟成了如今二人的矛盾点,荣嘉还是那个荣嘉,所以是襄儿变了吗?在左相府的十年,她真的被左相同化了吗?还是前世被保护被隐藏的太好了,她的本性并没有暴露出来呢? 后来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了,他们都没再提。大概荣嘉也知道,他与襄儿不该计较观念上的谁对谁错,也不能分辨个谁对谁错。简燃只说她是暗卫出身,自幼遭了太多辛酸孤苦,如今肯在这里得到了常人生活,自是要善待与温暖的。 可是襄儿哪有什么常人生活,她还要为左相做事。 夜里,襄儿从房间出去,荣嘉便醒了。等她回来,荣嘉便闻到了血腥味,他翻了个身,闭着眼不去想襄儿做了什么坏事,但她杀掉王蒲的一幕根本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襄儿的呼吸声渐渐均匀,而他去久久无法入眠,最终,他还是转了过来,问道,“你究竟是谁的暗卫?” 他的声音太大,襄儿是听到的,但是她不想醒来回答。她想起了在左相府门前跪着的第三天她撑着一口气不肯倒下,想起了那十年她受了一身伤还是要爬起来,想起了在她毒发濒死的一刻心里念着的一个名字,想起了倒在她刀下还流着血的无数灵魂。 荣嘉,这个名字是你,这口气是你。 这条命前半生一切都是为了你。 襄儿落泪了,一行一行地往枕头上滑。 荣嘉的心一下子软了,似乎那个答案没有那么重要了,她从未害过自己,甚至是救过他,无论她是谁的手下,更是他的女人,要他保护的。他伸手去擦襄儿脸上的泪,但襄儿的眼晴像打开的水龙头一样,根本擦不尽。 襄儿挣开了眼睛,看着荣嘉,眼神里的情愫太多,复杂到荣嘉看不懂,“如果我们十年前就认识,我只是一个乡野女子,你会不会信我?” 此刻终于明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想走。” 荣嘉紧紧地抱着襄儿,伏在她耳边说着对不起。襄儿说完这句话就再无力气,闭着眼睛,哭到胸口像压着一颗大石头,闷得慌,闷得她难以呼吸,就像沉到井底一般即将窒息。 最后是荣心抓到了左相给襄儿的信鸽。 “说,你来到荣府勾引我哥哥是何居心?”荣心上来就把她当犯人来审问。 襄儿只是呆呆走向荣嘉,望着他,希望他能信自己没有恶意。 “你,真的是左相派来的吗?”襄儿只等来荣嘉这么一句。 这句话算是彻底否定了她在这段感情中的所有苦撑。 襄儿苦笑地摇摇头,她为他已流不出泪了,与其说是伤心,还不如说是绝望。 “让我走。” 襄儿抽出了短刀,架到了荣嘉脖子上。 ☆、死因不详 荣心既担心哥哥的安危,又恨哥哥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刀子在襄儿手上,她自是不敢再说什么话刺激襄儿。 简燃给襄儿备了马,他是希望襄儿离开这里出去有一番大作为的,而非在这里被这一亩三分地所困。 襄儿上了马,也不知道去哪里,就这么往城外跑,她是为了荣嘉入的左相府,如今惊觉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不值的,便再没了再投奔左相的心意。 荣嘉一直骑马跟在后面,还不肯放弃他与襄儿的感情。 天色暗了,襄儿已绕着楚州跑了一圈,到了小时候住过的关家村。以前只觉得秋夜的风寒冷的很,今天才知道原来春天的风也这么冷,吹得她瑟瑟发抖。灰白色的云边,老家的烟囱散着炊烟,园子里的果树冒了一层绿芽,一旁一对老夫妇正举着锄头翻着地,井边的男人正在打水,他应是认出了襄儿,一边抄起农具将襄儿往门外赶,一边骂道,“小白眼狼你走了就别回来啊,哪儿来的脸还敢回来?” 襄儿的表情黯淡了些,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向两位老人的方向跪下磕了一个头,摘下腰上坠的玉佩双手献给了哥哥。 “我不会再回来了。” “你们养我十二年,这次算是两清了。” 襄儿没等他们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院子。 荣嘉察觉到了她的难过,跑上前去,拥抱着她不撒开,“襄儿,我们回去吧。” 襄儿微微昂首,抬眼看着荣嘉,没有一丝爱意,像是看待陌生人那般,“我为什么要回去。” “我为什么要爱你。” 因为爱你,我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因为爱你,我根本就不再是我自己。 那个襄儿死了,死于你的怀疑。 襄儿只觉得说再多也没有什么意思,推开荣嘉,上马离开。 襄儿一路到了徐州,跑了这么久她又累又饿,那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今年的第一场雨下得像个少女的哭泣,整个徐州城就在这场雨中安安静静的,静的竟有一点不真实。这样的场景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归属感与安全感,她想留在这里生活了。 她给左相递了信,直言她回家发现家人不领情,所以不想再为左相做事。左相未有任何回音,许是默认了吧。 几日后就是惊蛰,叶诺柳其微夫妇做了菜,叫来了简燃和荣嘉兄妹。 饭后荣心听到柳其微对简燃说什么这事情荣嘉迟早都会知道,我们不能瞒着他,便立刻嚷起来,叫来哥哥,非要挖出来这不能说的什么秘密。 简燃被荣心吵得头大,看向师母寻求该怎么办,柳其微尴尬地笑了下,“简燃听说,左相在京城抓到了刺杀王蒲的刺客,已经处死了。” “这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荣心不解,丝毫没有注意到哥哥听完默默地坐到了一旁。 简燃瞪了一眼荣心,示意她闭嘴,“是襄儿。” “她活该!”荣心说着气话,“过河拆桥,这左相比王蒲还小人。” 叶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递给荣嘉一坛酒,“左相是什么人,我们还不配评价。” “襄儿是什么人我们也不配评价,”简燃坐到荣嘉身边,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荣嘉中毒的时候,荣心你当时和师母在扬州你没见到,我亲眼所见,她亲自试毒差点死了!荣心,你敢为我试毒吗?就冲这点,你对她的那些就不应该!” 荣心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该如何弥补,荣嘉这才知道襄儿为自己做过什么,更加惭愧。 尤其是他若是愿意信襄儿,她便不会回京,不会被左相… 襄儿的确死了,死因,荣嘉清清楚楚。 ☆、信我 襄儿聘上了当地苏府给大小姐苏卿卿招的贴身医女,这苏卿卿本是嫡出,但生母生下卿卿后不久就自尽了,小妾就续弦成了苏夫人,连带庶出的女儿苏亭亭也成了苏府最得宠的人。至于苏老爷,他对卿卿好全是希望卿卿能嫁个做官的人家,好给他的生意带来什么好处。最近半年卿卿的身子越来越差,头发也掉得厉害,整个人十分憔悴,这可是触及了苏老爷的愿景,积极地给卿卿找了好几个大夫,但一直没有人诊出什么,更别提是有什么效果了。 苏卿卿看着襄儿给自己诊脉时凝重的面色,不禁问了出来,“襄儿姑娘,我这个病,很严重吗?” “恕我直言,门外那些人,你相信谁?”襄儿指的是苏府上下所有人。 苏卿卿以为她真的不治了,要找亲近的人交待后事了,“你直接告诉我吧,我还有多久…” “苏小姐你这不是病,是中毒了。”襄儿翻看着屋里的东西,但下毒的源头哪是那么容易就找到的,按苏卿卿的身世,背后主谋不是苏夫人就是苏亭亭喽。 苏卿卿皱皱眉问,“你可以医好我吗?” “可以。” “你可以带我出苏府吗?” 襄儿正有此意,但又怕做不到,不敢直接应下来,“我试试。” “我…我可以相信你吗?” 襄儿突然想起那个从未问过这句话却从未相信过自己的荣嘉,对比之下反而是苏卿卿更加坦率,她笑了,发自内心的那种。 襄儿以苏卿卿先天不足而苏府地势低洼不宜恢复为由,提出要将卿卿带到她城郊的药铺里,在苏夫人的劝说下,苏老爷竟也同意了。 苏卿卿到药铺的第一晚,就抱着被子来找襄儿,“我害怕。” 襄儿也担心苏夫人会搞什么事,爽快地答应了。 苏卿卿本来想找话聊的,但看襄儿背对自己笔直地躺在外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开头,就卷着被子缩在里侧。 二人还没睡熟,就有一个黑影进了房间。 苏卿卿怕极了,踡在一起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襄儿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拍了她两下,她这才放了点儿心。襄儿想到那个人没往屋里下迷烟就这么进屋了,打心底笑话他低级,手慢慢伸到枕头下,握住了她短刀的刀柄。 等这个人走到床边的时候,襄儿知道机会来了,举起刀对着他后背刺去,那个人闪了一下,刀只划破了一条口子。襄儿立刻和他打了起来,这人功夫一般,几乎是招招都在防守。 襄儿也发现了这一事实,一脚就绊倒了他,一个起身就拉下了披风披在身上,站到了那人身前,刀柄敲着他的胸口,一点一点滑到了脖子上,“卿卿,把床下的绳子拿来。” 苏卿卿反应了一下,爬下床找出了绳子。 襄儿把这个人绑好,将衣服扔给苏卿卿,“穿衣服,走!” “去哪儿?”苏卿卿不解。 “衙门,管他是偷盗还是什么呢?就说是要先杀后奸的采花贼。”襄儿讲笑讲得自己都笑了,自己这样可是真无赖,说着就拽下了那个人脸上蒙的黑布,“可以这么说嘛,苏管家。” 苏卿卿见到这个人是苏府管家惊讶极了,想想这个人是苏夫人挑的,便明白自己中毒定是与苏夫人有关了。襄儿还真将这个人闹到了衙门,半夜升堂可真是头一次。苏老爷见到苏管家的时候狠狠瞪了一眼苏夫人,苏夫人也是脸红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折腾了大半宿,回到房间二人都觉得好累,苏卿卿扑到了襄儿怀里,“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当然可以。”襄儿活了这么久没想到第一个这么信她的人,是苏卿卿。 ☆、荣誉 清明的时候,苏卿卿因为家宴要回苏府,襄儿便关了药铺陪她回去。苏卿卿虽则好了很多,但襄儿为了蒙蔽苏夫人,还是让苏卿卿装病。饭后苏夫人想试探苏卿卿的病情留她们住一晚,襄儿也欣然接受,苏卿卿本来是不解襄儿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的,直到第二天一早看到被“鬼剃头”的苏夫人,才明白襄儿这是替她出了一口恶气。 回到药铺,丫鬟小婉做了青团,便将盘子端到院子一起吃。 苏卿卿挑了个又大又圆的青团给了襄儿,“姐姐你可真是总带给我惊喜。” “你是好孩子,旁人都欺负到头上也不敢反抗,我又不是。”襄儿接过青团,闻着它的清香咬了一口,还没等襄儿咽下去,她就感觉到了一阵恶心。 “姐姐怎么啦,是不是吃得太急了?”苏卿卿拍着襄儿的后背。 襄儿突然意识到什么,搭上了自己的脉搏。苏卿卿见她一句话也不说,反而是眉毛越来越紧,比自己病了还紧张,试探地问了一句,“姐姐…” 半晌,襄儿还是那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怀孕了。” 苏卿卿也吓了一跳,“啊?多久了。” “两个月。”襄儿算了一下,两个月前,她还在楚州呢。 苏卿卿凑在襄儿身边,手挽着襄儿的手臂,“姐,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我不知道。”襄儿的心里乱极了,一方面,她不想再与荣嘉有什么关联,这段时间她正努力试着去忘掉荣嘉,结果并不好。另一方面,这是她与荣嘉两世唯一的孩子,前世他们结婚不久荣嘉就去打仗了,再回来就是在应天府的最后一段时光了,前世荣嘉曾说,他们若是有了孩子,无论儿女,都要叫钰这个字,他从军的一切功勋荣誉都不及他与襄儿的孩子。 “姐姐留下他吧,你是他妈妈,我是他干妈,我们能照顾好他!”苏卿卿对这个小家伙的到来还挺高兴的。 襄儿知道对荣嘉忘是忘不得的,还是做到死心不爱了吧,孩子是无辜的。 转眼到了春节,这一年过得快极了,药铺的生意也靠襄儿的医术打出了名声。襄儿与苏卿卿、小婉相依为命,倒也岁月静好。昨日下了一天的雪,傍晚苏卿卿看襄儿盯着窗外的积雪,带着小婉跑出去堆了个雪人给她看,引得襄儿又想起去年荣嘉堆的那个雪人。今日苏卿卿按理说是要回苏府的,但早上起的晚些,非说是昨天玩累了迟迟不肯动身,“姐姐,你听说了吗,幽州那边又要打仗了。” 襄儿这个冬天就没出过门,基本上天天都是坐在床上抱着罐子吃果脯,自然是不清楚最近的时局了,“过去二十年不都是两国言和嘛,怎么说打就打,这么突然。” “听说是左相主战,朝廷派了忠勇侯去前线了。”苏卿卿坐到镜前开始梳妆。 “忠勇侯啊。”襄儿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简延德应该会带荣嘉去吧,没记错的话,前世简延德就是牺牲在北疆的,荣嘉也是打了胜仗之后升的官…想到这里,襄儿突然觉得肚子痛了起来叫了一声。 苏卿卿只以为襄儿是咬到了果核,随口问了句,“姐姐怎么啦?” “卿卿,我…我可能要生了…你…” 襄儿还没说完,苏卿卿立刻丢下了梳子往门外跑,只留了一句,“我去请稳婆。” 雪后的日子冷得不行,路上的积雪也没清尽,苏卿卿几步一滑地跑了几个医馆,都说大过节的不出门,苏卿卿请不出人就拉着人家问如何接生,非要学会这项技术。 等苏卿卿回来,襄儿看到她冻红的脸蛋和鼻尖,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苏卿卿手忙脚乱地给襄儿擦眼泪,“姐姐你,你别哭啊,我学了,我可以的!小婉你去多烧点热水,诶,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孩子要叫什么呀?” “关钰。”襄儿脸上泪水混着汗水斑驳不堪。 “姐姐你给我讲讲你的家人吧!”苏卿卿握着襄儿的手。 襄儿只记得,养父母说过,她生母是一个王姓小姐,生父是一个姓关的小厮。 ☆、太后王顺和 幽州那仗打了三年多,终于听说荣将军要班师回朝了,襄儿每日给人诊病,已成了徐州城远近闻名的医女;钰儿也很乖,平时就和小婉在院子里玩。苏老爷几次接苏卿卿回去,她都装病吵着回药铺,苏老爷想着反正也没有合适的女婿人选,卿卿不住在苏府也省着惹他生气,就默认了卿卿住在襄儿的药铺这一事实;苏夫人倒是很想接着搞事,却又怕襄儿这尊大佛,也就不敢造次。苏卿卿的嘴巴越发能说了,每日都跟在襄儿身后讲着各种各样的消息,什么简延德的孙子不愿意继承侯位啦,什么名捕柳合病逝啦;还不忘评价评价简燃要是继承侯位就是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侯爷,柳合夫人连清治不好自己的丈夫得有多绝望… “简燃是个聪明人,他不想趟朝廷这滩浑水。”襄儿回头对苏卿卿解释完,又继续整理药材。 苏卿卿这可突然好奇起来,追着襄儿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襄儿被她问烦了,就放下药材向她解释说,“皇帝还小,整个朝政在王太后手里,左相主战,还是一家独大,该有主和的声音制衡他了,忠勇侯是武将,这时候继承侯位可不是给自己找不愉快嘛!我和简燃有过来往,他,不是很喜欢复杂的东西,例如揣度人心,例如步步为营,做官可比打仗难得多。” 这时有人来请襄儿上门诊病,襄儿交待了苏卿卿晒药材,就拎着箱子出了门。 这人将襄儿领到了一个驿站,看着门前的卫士,襄儿腹诽了句这病人来头不小啊。患者是个妇人,大概四十多岁,穿的虽然简单,但十分干净,通过领口的暗花襄儿猜测此人是故意低调。想到苏卿卿前几日刚说过王太后去了楚州娘家探亲,这人又与王蒲有着些许想像,诊脉后襄儿便行了个礼说,“民女给太后请安,太后旅途劳顿思虑过度气急攻心,还请太后以凤体为重好生休养。如今幽州与北疆战事已平,太后大可不必操心,太后若是信得过民女,民女为您施针缓解头痛可好。” 太后谨慎地看着地上跪着的襄儿,问,“你是怎么知道哀家是太后的。” “自然是天威繁盛。” “你不老实。”太后轻笑了一下。 “太后临楚州一事天下皆知,此时见到了如此威严贵重的妇人,自是太后娘娘一人了。” “你很聪明,”太后叫她起来行针,“你叫什么,哪里人。” 襄儿拿出几根粗细不一的针,一一排在桌上,“民女关襄儿,楚州关家村人。” 太后顿时震惊不已,这女孩,只怕就是她当年抛弃的女儿了,只是不知道这孩子是否得力。她正了正身,清了清嗓子,接着问,“你可知哀家忧虑何事?” “这北疆战事自然非娘娘的烦心事,娘娘担心的,只能是左相邱桓了。”襄儿一点儿没藏着,直接一针扎到了太后的后颈上,痛得太后倒吸了一口气。 “你这小丫头下针的力气倒是不小。”太后讲笑道,分明是暗指襄儿说对了。 襄儿也听懂了太后的画外音,接着说,“那襄儿轻些。” “倒也不必。”太后看了一眼桌上的针,“这井迪一早就说针灸有效,哀家还不信,如今哀家算知道了,这人有几分能耐,只是不确定他的针头向着哪边呢?” 襄儿明白太后所言何意,看来那个主和的声音就是井迪了,“民女少时读医书,皆言医者针针向病针针去病,为医如此,为臣更如此。” “话虽如此,天下做到的能有几人?” 襄儿拔了针,笑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民女更信世间种种皆有寄望,娘娘回母家不就是想找这个要嫁给井迪公子的寄望嘛,只是不知太后娘娘,是否找到了呢。” 太后是真的喜欢这个颇有她风范的女儿了,拿起一根针端详着,“王家新一代的女儿没有一个称心的,到底还是哀家自己的女儿识大体,襄儿,跟哀家回宫吧,你就是哀家与先帝弄丢的长女,当朝庆惠长公主——赵锦襄。” 襄儿本想是对太后卖卖乖,她也不知道她的身世有这么大的来头,此时她也来不及震惊,立刻跪了下来,“只是女儿不想嫁给井迪之子,女儿给他赐婚可好?” 就让苏卿卿代表皇家嫁给井文晨来拉拢右相井迪! ☆、多讲 襄儿跟着太后即刻启程回京,又派人慢些将苏卿卿、钰儿、小婉三人接来,太后知道钰儿是襄儿的孩子,顾及皇家颜面,封了郁影县主,只称是襄儿养父母的遗孤。襄儿怀疑过自己是否真为先帝与太后的女儿,猜测多半是太后欣赏她利用她而已,如今既给自己得了份荣华富贵,又能给苏卿卿找一个好夫家,省着担心被苏夫人害,何乐而不为呢? 这七岁的小皇帝赵铭听说姐姐回来,也是高兴得不行,专门派人打扫了青悠殿,还送了好些东西过去,太后把跟了她几十年的王姑姑也送去照顾襄儿,可谓是十分重视这个长公主了。 “皇上赏的这些玩意都摆到偏殿,郁影应该会喜欢,”襄儿坐在正厅的椅子上,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过上这样的日子,“王姑姑,你挑个机灵点儿的丫头照顾我,剩下的就都去负责殿内外的打扫等活计。” “那就暮歌吧,长公主看她可好?”王姑姑拉出来一个小姑娘,看着比襄儿年纪要小,很漂亮,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襄儿看着她就想起在左相府时的自己,直接同意了王姑姑的安排。 送走了来自朝廷各方送礼的宾客,襄儿终于得闲落了妆,半躺在榻上。有人来报说御前的邱侍卫求见,襄儿想着这又是谁,不情愿地又起来见客。 来者正是邱毅。 “毅哥哥,四年不见,你竟去了御前做了侍卫。”襄儿与邱毅久别重逢,心里欢喜得很,那年她临走前等了邱毅几个时辰,就想当面告别并感谢他多年来的照顾,结果到走也没等到,弄得她一度以为今生就这么要再也见不到邱毅了。 “父亲安排的,”邱毅还和以前一样,活脱脱的谦谦君子,“你也知道我不喜欢舞刀弄枪的。” 襄儿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邱毅看她不说话,就掏出个盒子,换下个话题,“襄儿,这簪子四年前就想送给你,但没来得及,如今你回来我也没备什么贺礼,一点心意,你别嫌弃。” “怎会,襄儿多谢毅哥哥。”襄儿高兴之余,又觉得太后是更偏向右相忌惮左相的,自己不好与邱毅多亲密,就琢磨该如何找借口送客了。 “襄儿,这四年你过得怎么样,听说你找到你前世的爱人了,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自己回来的,是他对你不好吗?襄儿,我,我挺挂念你的…”邱毅还在接着问,可他没说完就被襄儿打断了。 “他让我知道情情爱爱只是件无足轻重不足挂齿的小事,毅哥哥,我们都应该对自己更好一点,不是吗?” “你说的对,”邱毅略有失望地点下头,接着说,“是我今天讲得多了,你别太认真。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入秋了,夜里凉,记得加衣,你从小就不注意这个…” “毅哥哥你也是。” 襄儿送邱毅到殿门口,目送着邱毅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的背影。 等苏卿卿到了那晚,太后以给庆惠长公主接风为由宴请群臣,实则就是安排苏卿卿与井文晨见面,襄儿一早就安排了井文晨作诗,也告诉了苏卿卿这晚宴是给她选夫婿的。 “公主,”暮歌给襄儿梳头发时,支支吾吾地开了口,“一会儿的宫宴,您可以带小婉去吗?” “你怎么了?”襄儿对着镜子画着眉毛。 “奴婢…” “嗯?” “奴婢不敢再去当大家的笑柄了,”暮歌跪在一边,道出了实情,“去年奴婢引诱邱侍卫被太后抓到了。” 襄儿此前是听说了些,暮歌是王姑姑的侄女,去年犯了点错差点儿被太后处死,王姑姑也因保她才会离开太后那里来到青悠殿,原来是触及了太后的逆鳞,“你是真的喜欢邱毅还是喜欢左相的公子?” 暮歌不敢回答。 襄儿也没再问,这个丫头失了太后的信任,应该更会为自己尽忠吧。 ☆、再遇 太后擢升井迪做右相的旨意很快就下达了,这边苏卿卿与井文晨的婚讯也传出,由庆惠长公主亲自主持,这对井家的恩赐可真是本朝独一份。 襄儿同苏卿卿再次回苏府时,看着苏老爷的毕恭毕敬,苏夫人的唯唯诺诺,苏亭亭的心有不甘,心境更加百感交集。苏卿卿以前是不喜欢这个家的,但今天才觉得这里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有的全是用处和距离。 “苏老爷留步,卿卿婚事在即,您这做父亲的要忙的也很多,就不要耽误在招待本公主身上了。”襄儿实在不喜欢苏老爷这势利的样子,拉着苏卿卿往外走。 徐州新任都尉荣嘉奉命保护长公主此行的安全,便早早候在苏府门前等着长公主,见到长公主走来,低头行礼道,“微臣参见长公主。” 襄儿早在刚才说话时,就认出了门前那个身影是荣嘉,便匆匆忙忙走了过去,“无需多礼。” 襄儿曾想过倘若有朝一日再遇荣嘉时该怎样说怎样做,但没想到真的到了再遇的时候,哪有什么稳重可言,她,还是慌了。 荣嘉也听出了这声音是襄儿,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上马车的长公主,不知该不该过去对襄儿表述一下自己的歉意和思念。 “驿馆怎么走,劳烦大人带路!”暮歌看这人一直盯着自家公主,很不客气地对荣嘉说道。 襄儿与荣嘉的这个再遇,没有一点惊天动地,不声不响地这么开始了。 荣心是从简燃那里听说的襄儿回来了,半信半疑地来到了驿馆找襄儿。 荣心刚一进门,襄儿就给暮歌使了一个眼色,暮歌立刻退了出去。 这个驿馆是专门修给皇家的,每个房间的正位都在一级台阶上。襄儿坐在位子上,而荣心走到阶下就不能再往前走了,“襄儿,你,你不是死了吗?你是人是鬼啊!” 襄儿歪了下头,含着笑意看着荣心的眼睛,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荣心面前,居高临下地还是以那个表情看着荣心。突然,襄儿抬起了头,眼睛往上看着,一巴掌打到了荣心的脸上,“疼吗?你说本公主是人是鬼?” 荣心被打了一下也很生气,“怎么,有的人当左相的女儿没捞到好处,改当太后的女儿了?你以为你这个长公主就能当得多长久吗。” 襄儿轻蔑地笑了下,“你没本事当上,所以酸本公主吗?有一说一,当这长公主的好处的确不少,例如,你们全家的命都掐在我的手中。” 说到哥哥的安危,荣心这才意识到襄儿已今非昔比,自己不能再顶撞她了,“当初是我不喜欢你,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杀杀我,别找我哥哥麻烦。” 襄儿伏下身,对着荣心我耳朵低声说,“我不会杀你的,你又没有错,我只想知道,今时今日,荣嘉是更信你,还是信我。” 暮歌带着荣嘉赶来,刚一推开门,就看到襄儿与荣心拉扯着,襄儿被推到了地上。 “襄儿,你怎么样?”荣嘉立刻过去扶起来襄儿。 暮歌也带着哭腔地指责荣心,“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从进门就出言不逊,还敢伤害我们公主!来人,将她带下去…” 荣嘉一听暮歌要治荣心的罪,立刻像个长辈般命令道,“荣心,向长公主请罪!” “我没错。”荣心不肯,“不是我推的,她要冤枉我。” 襄儿见效果没有想象的好,也觉得这出戏没意思,爱自己的人是前世的荣嘉不是今世的荣嘉,她又何必执着在今世不肯脱身呢。 “荣将军,令妹的家教堪忧啊!”襄儿一点儿没有嘲笑的口吻,“还请荣将军好好教育令妹。” “微臣遵旨。” 暮歌扶着襄儿进了内室,再没了声音。 荣心在襄儿的身上又看到了失望,她失望于什么呢? ☆、成人之美 接亲前夜,襄儿同苏卿卿在驿馆设宴,苏老爷携苏夫人、荣嘉与苏亭亭分坐两侧。苏卿卿早些跟襄儿讲过,“苏夫人有意让苏亭亭嫁给荣将军,而荣将军以家有亡妻为由拒绝了,想不到这荣将军还是个深情的,也不知道井文晨是不是。” “呸呸呸,哪有这么咒自己的。”襄儿给苏卿卿戴着发簪说。 宴会的前半段还是苏老爷的那些奉承,襄儿就一直陪着假笑,无聊得很。 可算,后半段的好戏从苏亭亭向荣嘉敬酒开始。 “荣将军,这杯小女子敬您,以后苏家还请将军多多关照。”苏亭亭起身端酒到了荣嘉身前。 荣嘉看着襄儿,等着她的一句你不许接。 襄儿坐在主位,一手端着酒杯,笑眯眯地看着底下苏亭亭的举动,完全就是与我无关的样子。 “荣将军迟迟不接,是不给小女子面子嘛。” 苏亭亭的声音是真的柔媚,听得人心都是软的。 襄儿拿起手帕捂住鼻子,对苏卿卿讲笑道,“你这妹妹身上的香粉味儿太重了,熏得我像喝多了酒一样迷离。” 荣嘉看着襄儿这么不关心自己与苏亭亭怎样,又气又急,更是不知道该不该接这杯酒了。 苏夫人也幽幽地开了口,“荣将军这是要亭亭亲手喂你么,别让亭亭等太久了。” 荣嘉听不下去苏夫人这话,伸出了手要接。 “荣将军。”襄儿话音一响,所有人便都看向襄儿。 “令妹冲撞了本公主,你可还没替令妹向本公主陪罪,”襄儿站了起来,往荣嘉那边走去,一把拿起苏亭亭手里的酒,“不如就现在了。” “微臣替家妹向长公主道歉,失礼于长公主前,是微臣同家妹之错,还请长公主原谅。”荣嘉也不知道是在替荣心道歉,还是几年前的自己在道歉了。 襄儿也没看荣嘉,接着闻了闻酒香,“好香的酒啊,原来不是苏二小姐的脂粉味,就是这酒的香气,真真是上品。” 荣嘉认得出襄儿此时脸上的笑容和她杀王蒲前的笑容一模一样,美艳,但藏着杀意。 “加了些什么呢?”襄儿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苏亭亭被襄儿突如其来的变脸吓了一跳,认识襄儿这么久,她真是第一次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苏卿卿猜襄儿可能要对苏亭亭做什么,也乐得看这一幕。 “暮歌,喂给她喝,”襄儿转身将酒放到了暮歌手上,向自己的位子走去,“本公主倒要看看,这么香的酒里,究竟加了什么。” 暮歌捏着苏亭亭的下巴,把酒灌了进去。 “长公主您这是什么意思?”苏夫人一拍桌子质问着襄儿。 “她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襄儿站在主位上,一个转身瞪着苏夫人。 未到一柱香的时间,苏亭亭的面色潮红,额头上浸了一层汗,就是服用了某些不干净的药的样子。暮歌早就备了一盆凉水,正正好好全泼到了苏亭亭身上,但没有任何效果。 襄儿放下了筷子,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才缓缓地发问,“苏二小姐这是什么毛病呢?” 暮歌秒懂地接着说,“奴婢听说荣将军营里有几大名医,不如将苏二小姐送去治治。”说完就让门外的卫士将苏亭亭带下去。 苏老爷与苏夫人见状不敢阻止,但都明白公主这是要把苏亭亭送到营里干什么,亭亭怕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客套了几句,苏老爷就匆匆带着苏夫人退下了。 襄儿叫苏卿卿回房间早点休息,席间便只剩荣嘉与襄儿。 “多谢长公主解围。”荣嘉再一次向襄儿行礼,看着如今的襄儿只觉得恍如隔世,四年不见,她好像对人下手更狠了。 “荣将军不怪本公主不成人之美就好,”襄儿又想起他口口声声的悼念家中亡妻,却又对自己这么保持距离,便留下一句,“人要端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别拿伪善装深情。” ☆、不吐不快 荣嘉敲了两下简燃的房门,就推开了门说,“出来喝点儿。” 简燃正好没睡,换上衣服就跟荣嘉到了院中间的桌子前,也没多问,端起酒坛就跟荣嘉喝着。 一刻还没到,两个人手中的坛子就都空了。 “说说吧,”简燃又从地窖里捧了两坛回来,“苏二小姐是她送来的吧,也就她能做的这么绝,那姑娘下半辈子算是毁了。” “简燃,我们从小读的是《连将军传》,学的是忠义,她的所做所为,用我们的观念来看,就是错的,可是我又偏偏爱的是她,”荣嘉想起他曾多次执着于襄儿是谁的暗卫,苦笑了下,又举起酒坛喝了起来,“我真的挺在意她对我是真情还是假意的。” 简燃也陪着他喝,不胜酒力又如何,今日他还就舍命陪君子了,“襄儿她,乖张,暴戾,随心所欲,她和我们就不是一类人。你说你偏偏爱的是她,她又何尝不爱你?从她来的那天,她就是绝对的爱你,荣嘉,爱与为人这两者之间有任何矛盾吗?爱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复杂的是人心谋算权欲贪婪,是朝廷的波谲云诡暗潮涌动。” “她为什么能放下呢,说放下就放下…”荣嘉还是没有说出口那句我怎么办,她已经能从他身边走过不看他了,已经能像看热闹般看别的女子向自己敬酒了,而他却守着个亡妻的借口,在这里喝着酒,仿佛如今被困在感情中的自己像个笑话。 “你又何尝未有将公私分清?你又何尝不厌烦她如此工于心计?”简燃喝的有点多,话越发地难听了,“她是女子,弱女子,在朝廷的布局中浮沉,和你在幽州打仗一样九死一生,你若爱她,便该护着她不受侵害,而非指责她何处不该何处不对。她本性如此,是你做的不够好,是你先负了她,是你先伤了她的心。” 是啊,就算她做的是错事,那也是他的无能与失职,他凭什么让她豁出命去拼呢? 更何况,她做的真就是错事吗? 荣嘉第一次质疑起了他对襄儿的认识,以及他与襄儿相处模式。 襄儿,你放下了吗? 怎么可能放下。 暮歌看着独酌的襄儿,几次想劝她早点歇息,都没敢说。襄儿觉察到了暮歌有话想说,正好自己心里也闷闷的不吐不快,“你说,我对苏亭亭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是她自食恶果自作自受,”暮歌一点也没有避讳,“她这与奴婢早日对邱侍卫做过的有过之而无不及,长公主的宴席上、亲姐姐的婚礼前夜搞这种事,可顾及他们的颜面了。” “你说,荣嘉知不知道酒里加了料,他为什么要我救场呢。”襄儿喝光了杯中的酒,笑了下。 “公主,他的段数真的不如你,”暮歌说的眉飞色舞的,十分得意,“那日他妹妹来找茬,奴婢几句话便将他骗来了,他是真信了奴婢所说的有人要对长公主不利。” 正好她说到这里了,襄儿便问,“你怎么知道要去找他。” “那荣心一进门就来者不善的架势,看着就不像有什么好事的样子。至于去找荣将军,纯属奴婢只能找他,他负责长公主的安全。”暮歌解释着。襄儿看着暮歌,越发觉得这个丫头和自己有着相似之处,她要比苏卿卿更懂自己每一步是什么缘由什么道理,如今自己已深陷于权力的纷争中,就算不为旁人,也该找个利益共同能为她做事的人,不如好好培养一下暮歌。 “这件事你做的很对。”襄儿示意暮歌坐到她身边,认认真真交待道,“因为邱毅的事,母后不喜欢你,但不代表本公主不喜欢你,本公主是真的喜欢你的机灵,以后的日子好好跟本公主做事,你可愿意?” 暮歌自然愿意,听完这莫大的恩典,立刻跪了下来,“奴婢乐意,求之不得。” 一夜未眠,襄儿又要早起跟着井文晨去迎亲,繁重的礼数便她累得很,但还要装做大方得体的样子。荣嘉全程跟在一旁,眼睛就没离开过襄儿身上,她眼周遮了厚厚的粉,但还是暗暗透着黑色,昨夜她也没睡好吗?荣嘉的心情更复杂了,或许简燃说的对,他确实该体谅她。 ☆、探访 襄儿在井府待到宾客散尽,才终于上了马车回青悠殿,行驶的马车像个摇篮,襄儿晃着晃着陷入了梦乡。梦里她和邱毅逃了课,偷偷去西郊放风筝,邱毅在前面跑,襄儿就在后面追,他们跑了好远,跑到天色渐暗,襄儿喊了好多遍毅哥哥等等我,可邱毅都像没听到一样。终于,邱毅被一条河拦住了,不得不停下脚步。 “我好累,我们回去吧!”襄儿喘着气对邱毅说。 “你为什么累啊。” 邱毅转了身,月光下站在襄儿面前的人,是荣嘉。 毅哥哥! 襄儿突然惊醒。 许是因为她支持了右相吧,所以潜意识里,她以为她要失去邱毅了。 原来,失去邱毅,她同样会难过。 下了马车,襄儿就看到邱毅站在青悠殿门口。 “毅哥哥,你,在等我?”襄儿主动问道。 邱毅回过身,不太好意思地说,“看见有灯,我以为你回来了。” 襄儿的心突然像被针刺了一下一样,是她自私背叛左相在先,又如何受得起邱毅的好呢。 “我做的那些,相爷他,很生气吧。” “父亲最近忙着查江南治水的账目,不怎么关心井文晨的婚事。”邱毅知道襄儿的愧疚,看着她苍白的面庞,便宽慰道,“你不必担心这个,多关心关心自己,你的气色很不好。” 襄儿微微点头,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邱毅一把接住襄儿,抱着她进了寝殿,放下襄儿后,又拿出襄儿的针,给她施针。一切完毕后,他回过头交代暮歌,“你在这里守着她,我去为她煎碗药。” 暮歌仿佛从未见过这个邱毅,一改往日的不苟言笑,而是真的在紧张一个人,或许他不适合做御前侍卫,或许他此前并不快乐,或许他不该是左相的儿子。 邱毅这一夜在青悠殿忙到天蒙蒙亮才离开,等襄儿早上醒来,邱毅早就没了踪影。针被收拾好放到了床头,药一直在火炉边温着,襄儿闻了闻,想着邱毅这都开了哪味药,由衷的想要称赞邱毅的医术。 那个从小读史书学医术的少年,到底还是没有成为他想成为的人。 怕被别人传闲话,襄儿也知道要与左相这边保持距离,便交代暮歌若是邱毅来了,称她已经歇息了。邱毅明白襄儿是什么意思,也就不来了。 襄儿这一病病了接近一个月,躺也躺瘦了些。苏卿卿来过一次,听她说她和井文晨还算相敬如宾,襄儿也算放心了。小婉隔几日就会带钰儿来请安,钰儿长的是真快,每次见襄儿都觉得她又高了些,这孩子眉眼和荣嘉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似的,看着就大气,走路的样子又很像荣心,蹦蹦跳跳的,活脱脱一个小精灵。 “姐姐,下雪了,我们出去玩好不好。”钰儿指着窗外高兴极了。 襄儿也好久没玩过雪,就跟着钰儿一起到了殿前。 邱毅还是站在青悠殿门口,四目相对,邱毅先点头示意了一下。 “他每日都会来吗?”襄儿怔怔了良久,才问暮歌。 “是的,长公主。” 暮歌的回答又一次让襄儿更加难过,当了长公主又如何,还不是一直在失去。 怎样,才算真正为自己而活呢? 年后,左相将荣嘉调到了京城,率十万禁卫军守京。听了这个消息,襄儿知道,左相拉拢荣嘉的日子还是来了,荣嘉是不会接受的,左相,还是会杀荣嘉的吧。 邱毅拦住了荣嘉,只说了一句,“父亲叫你守城,你就好好守城,不要有非分之想。” ☆、刺杀 左相查了一冬江南治水的账,借故罢免了太后党羽上下十余人。开春以后,襄儿病好的差不多了,几次拜见太后时看太后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右相府传来了苏卿卿有喜的消息,襄儿听说了第一时间便去向右相道贺,见到苏卿卿后更是从日常习惯到生活起居叮嘱了好一顿注意事项,苏卿卿看襄儿这么紧张自己,也不好制止,就含着笑看着像个老妈子一般的襄儿。 离了右相府后,还没黑天,集市还未散,襄儿许是还在喜悦中,叫着暮歌陪她去逛。 “这个虎头娃娃做的真好,送给卿卿家的孩子怎么样?” “这对耳环你喜欢吗,配你那件湖蓝色的裙子应该会好看。” “你说我们给钰儿买点什么呢,我总觉得她需要的是伙伴而不是这些...”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身影越来越近,襄儿和暮歌都感觉到了,襄儿不动声色接着挑着商品,暮歌便准备好奚落一番。 “微臣见过长公主。”荣嘉先向襄儿行礼道。 襄儿还未回身,暮歌先开了口,“荣将军不应该在城门口吗,怎地也有闲情逸致逛这集市了?” 荣嘉还弓着身刚要解释,就大喝小心,拔剑击飞了掷向襄儿的飞镖。 此时襄儿也感觉到了,一个转身躲开,就又将暮歌推到摊位后面,想着自己也不便出手,荣嘉也在场,也和暮歌躲到了一起。 来者大概近十人,与荣嘉缠斗着。 一旁,纪雅郡主赵清许停住了轿辇,掀开帘子看着荣嘉。 其中一个刺客为了甩开荣嘉,向荣嘉抛出三颗铁蒺藜。 “卑鄙!” 襄儿随即从摊位后面翻了出来,一刀割破了他的喉咙。 荣嘉躲过了两颗,剩下一颗嵌入了他的腿上。 赵清许一看荣嘉受伤,也叫护卫去帮忙。 刺客很快都被制服,暮歌过去向赵清许道谢,送走了她;襄儿捡起地上的一把刀,反复端详几眼,走到第一个刺客跟前,问,“谁派你们来刺杀本公主的?” 这个不回答便将刀对着刺客的心脏捅过去,走到下一个跟前接着问。 此后怕是人人都知道庆惠长公主赵锦襄这日在街头杀了人,亲手杀了接近十个刺客。 荣嘉是真的不喜欢襄儿这样,但也明白她不得不这样,想到这里只觉得一阵阵心痛,腿上的伤还在流着血,终于,他一个不稳跪到了地上。 襄儿听到声音回过头,才发现荣嘉受了伤,她三步并两步地扶住荣嘉,叫暮歌去牵来马车。 “长公主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暮歌跟着马车问。 “回青悠殿。” 荣嘉到青悠殿的时候已经陷入了昏迷,襄儿撕开荣嘉的衣裤,拿匕首一点一点挑出了铁蒺藜,又给荣嘉上了药包扎了伤口。她站在床头,手指衔着这颗铁蒺藜,稍稍用力就将它掷进了窗边的墙上,就像做过了几百遍一样十分熟练。 “邱桓,左相大人,这回你可别怪我了。” 钰儿跑了过来,身上的铃铛叮铃叮铃地响,“暮歌说姐姐遇到了刺杀,姐姐你有没有受伤啊!” 这清脆的声音唤醒了荣嘉,荣嘉不禁疑惑这个稚嫩的女声是谁。 襄儿迎过去抱起了钰儿,刚才所有的不愉快都被钰儿给一扫而光,“姐姐没事的,但是这个哥哥他受伤了,钰儿快去关心关心。” 荣嘉只见襄儿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走来,这孩子长的白白的,有一点像小时候的荣心,当年他若没有将襄儿气走,如今他们的孩子也会有这么大了吧。 “谢谢你救了姐姐,你要快点好起来啊,然后带我玩好不好?” 钰儿对荣嘉亲切的很,抓着荣嘉的手不肯放开。 ☆、如何待你 荣嘉答应了钰儿过些天给她在殿前架个秋千,对钰儿他可真是有说不完的话。 看着荣嘉钰儿这两父女这么亲近,襄儿竟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到告诉荣嘉这就是你的女儿,前世他们没有孩子,如今有了也不能相认,该是多么的遗憾啊。 荣嘉,从你在集市上拔剑的一刻起,我只觉得前十年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暮歌唤来了小婉,抱走了钰儿。 “她是郁影县主赵钰。”襄儿本想轻描淡写地解释下,但反而显得此地无银。 “襄儿,我不该怀疑你,”荣嘉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口,“你还怪我恨我吗?” 襄儿端坐在桌边,不像当日在荣府低着头玩茶杯那般轻快,沉重得多,听到荣嘉说恨这个字时,眸子暗了暗,沉默不语。 恨,何时恨过? 荣嘉一向是看不懂她的心事,也只是看到襄儿含笑摇了两下头才放下心来。 “你还爱我吗?” 襄儿想过很多次,如果荣嘉问她这个问题,她要怎样立即否认与回绝,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爱么,为何要爱? 十年的感情用事最终换来的不过是“你真的是左相派来的吗”,这没有信任的爱不要也罢。 那不爱吧,真的不爱了吗? 还在紧张他啊,还会为他吃醋啊,还想知道他会信自己还是荣心啊。 暮歌适时地闯进来,打断了襄儿自欺欺人般的思索与纠结,“长公主,邱侍卫求见。” 荣嘉目送着襄儿没有回答就跟着这句话离去了。 “邱公子,来青悠殿所为何事啊?” 邱毅从襄儿走过来就一直看着襄儿全身上下,见没有什么伤才放了心,“听说你遇刺,我…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好一个猫哭老鼠。 刺客就是你父亲派来的,你又何必来充什么好人。 左相有过知遇之恩,也有着杀身之仇。 襄儿这样想着,没好气地留下一句“不劳邱公子费心了”,便一甩袖子回了卧房。 襄儿迎头便见荣嘉坐了起来,看她的眼神与邱毅毫无区别。 襄儿没理会他,回到镜前补了妆,脱下沾了血污的大袖衫,叫暮歌送去洗。 “你还爱我吗?” 这次是襄儿问荣嘉,答案毫无疑问,他们心里都有数。 襄儿一步步走向荣嘉,就像刚刚走向刺客一样,步步为营。 “你不必说,我都懂。” 襄儿俯下身,吻住了荣嘉的唇。 荣嘉的手顺势抱住了襄儿。 分别四年的思念哪里是一夜说的完的。 “帮我盯着左相府,一只鸽子都要打下来看看。” 襄儿最后还是回归了正题,她要荣嘉帮她对付左相。 她是皇上的姐姐,当朝的长公主,代表的是天家威仪,制衡的是朝野权重。 相比之下爱与不爱才不重要呢。 如何待你,我便是如此待你,你可愿意。 荣嘉当然愿意,失而复得,定要倍加珍惜的。 如何待你,自是抛去原则,你是怎样的人我就爱这样的人。 ☆、树敌 今年端午的宫宴据说是近年来最盛大的一场,一是添了庆惠长公主和郁影县主,先帝子嗣不多,小皇帝赵铭因此对襄儿和钰儿这新来的姐妹格外地亲近。二是高祖武皇帝的仪妃张氏即将过八十寿辰,自幼在仪老太妃身边长大的纪雅郡主赵清许便携张氏回了宫。 要说张氏回来,最不高兴的应该就是太后王顺和了,本来这皇宫里只有她这一位主子,突然出现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太,这上上下下全去巴结仪老太妃了,尤其是左相,仪老太妃回来当天就凑到了最前面。 其实仪老太妃算是本朝一个传奇的女人,不同于夕阑、连清、柳其微的传奇,她传奇在收养了武皇帝的高皇后之子赵恪还能被继后王氏所容,并将赵恪视如己出教养成为一代明君。赵清许是法亲王赵慑的遗腹子,赵慑叛乱被诛后,只有她求情保住了赵清许。能对仇人的孩子存着恻隐之心,这是襄儿最佩服她的一点。 “庆惠,井少夫人的胎象稳定,你不必总去井府了,仪老太妃大寿在即,纪雅郡主不懂这宫里的规矩,寿宴就由你主办。”王太后不疾不徐地安排着。 襄儿听到太后叫她便抬了头听着,太后是想让她一切从简,削削张氏的锐气,此事当然无法拒绝,只得起身接旨,“儿臣遵旨,儿臣定用心竭力,让老太妃满意。” “我反对!” 赵清许在一旁突然说。 “规矩本郡主可以学,让她来,她可否会让皇祖母称心。” 襄儿原以为这纪雅郡主当日集市上帮自己是什么深谋远虑,今日她这一开口就着了道,轻松让太后试了她的深浅。 “你,”赵清许指着襄儿喊道,“你知道皇祖母喜欢什么吗?” “襄儿可以向郡主您请教,论辈分,襄儿该叫郡主一声姑姑,不知姑姑是否不吝赐教。” 襄儿的微笑一直保持着接旨时的弧度,回答也是挑不出毛病,只是看向赵清许的眼睛凌厉得很,气势上就压了赵清许三分。 赵清许被激怒了,直言道,“本郡主不喜欢你,皇祖母也不喜欢你,你这是自取其辱讨人嫌!” 张氏知道再不拦住赵清许,此事便没个结束,纪雅难得回宫就扣了不懂规矩的帽子不好,这才悠悠开了口,“庆惠啊,你这是何时树的敌啊!” 襄儿当然明白仪老太妃是要给赵清许和她一个台阶下,但也不想理亏,就一脸委屈地说,“回□□母,此前襄儿与姑姑唯一交集就是襄儿遇刺姑姑路过拔刀相助,此事襄儿的贴身侍婢暮歌已专门答谢并上门赠礼了,若是姑姑怪襄儿不够诚挚,襄儿此刻亲自向姑姑道谢,还请姑姑原谅襄儿这个小辈。若是因为别的,襄儿自个是不知道了,只能扯句姑姑对襄儿没眼缘了。” 赵清许想说她遇刺时明明会些功夫却非要等荣嘉受伤才出手的,在自己和别人的安危前她偏偏躲着,要别人为她拼命。但也知道皇祖母这是要终止话题,不能再任性地惹皇祖母不高兴。 “纪雅,”仪老太妃假装很严肃地训责赵清许,“就这么一个侄女还同她置气,有你这么当姑姑的吗?顺和说的对,宫中繁琐的规矩你没在这里待过你就是不懂,多和庆惠学学,看看人家知书达礼的,才像个皇家的公主。顺和,我看庆惠和纪雅这两个孩子正好互补,哀家这个寿宴从简归从简,就她们一起操持吧,你认为呢?” 王顺和不好否决,就举起了酒杯,“老太妃思虑周全,是顺和想得不周了,寿宴以老太妃意思为准。今日端午,这杯哀家敬庆惠和纪雅,老太妃的寿辰麻烦二位了。” 襄儿配合地饮尽了杯中的酒,若有若无地看着仪老太妃,果然这老太妃不是个省油的灯,几句话就把太后说赵清许的不懂规矩摘得干干净净,左相她还没怎么对付,就又来了个这样的劲敌,可真应了仪老太妃刚才问她的那句“庆惠啊,你这是何时树的敌啊”。 树敌赵清许她是真不怕,这女人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但是树敌仪老太妃,她心里可是真的没底。 ☆、情理 次日一早,襄儿便约上赵清许去尚宫局挑选寿宴的摆设。赵清许本想让襄儿在殿前候半个时辰的,却怕仪老太妃知道后不高兴,就把上次集市上的事情、她的所见所感一一告诉了仪老太妃,希望皇祖母这回可以明白她疏远点赵锦襄。 路过镜鉴殿时,刚好散朝,赵清许匆匆忙忙叫停了轿子,小跑到了荣嘉的身后,“荣将军!” 荣嘉回过头,见到是赵清许,“微臣见过郡主。” “刚...刚散朝吗。” “嗯,正是。”荣嘉突然发现不远处襄儿正坐在轿辇上一脸笑意得看着他们,就像看苏亭亭一样看热闹般。 “你要去哪里啊,你要是得空的话...” 荣嘉立刻打断了赵清许的话,“回郡主,微臣还要去练兵场,时辰不早了,微臣告退。” 说完,荣嘉就急忙走开了。 赵清许站在原地愣了半天,还是襄儿乘着轿子到了她身边,“姑姑,我们不是还有正事吗?” 赵清许这才反应过来,应了声接着和襄儿走了。 襄儿摆弄着荣嘉新送她的手钏,觉得自己更看透赵清许这个人了。 “这株矮松到时修剪好摆在殿前。” “凤钗的样式设计好了吗?” “朝服上的刺绣要用最好的绣娘来绣,缀的东珠必须是今年新上供的。” 赵清许一到尚宫局就开始一条一条地要求着,在她心里,皇祖母就是值得用最好的。 襄儿坐在一旁默默认真看了所有呈上来的设计图,沉思了良久,才问道,“司制,仪老太妃的碗是谁设计的?” 下面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婢女站了出来,“回长公主,是奴婢。” “此碗铜胎镀金,质地很好,只是碗身只绘了莲花颇显单调,不如再饰四个圆形开光,釉底篆福寿安康四个字,做工更为精美富丽,寓意更为深刻吉利,你觉得可好?”襄儿将图交还给这个婢女,片刻,她补好了设计图献给了襄儿。 “姑姑,你看如何?”襄儿直接转给了赵清许。 赵清许接过了图,端详了一会儿,坦白讲襄儿的创意的确不错,但她就是想和襄儿反着来,便将图甩到了一旁,“本郡主倒觉得,只绘莲花素雅大气,更适合皇祖母的气质。” 襄儿也清楚赵清许是特意的,不卑不亢地反问道,“郡主,您真的了解老太妃吗?此事不是你同我较量个孰对孰错的事情,更何况我若真是不对我就承认技不如人了,敢问郡主,我这提议真的不妥吗?” 赵清许说不出设计有什么缺点,就反驳道,“本郡主不了解皇祖母,你便更不了解皇祖母。” “那本公主就滥权一次,仪老太妃的寿辰安排,一切就以本公主说的为准,”襄儿毫不客气,反正有太后撑腰正好借机立威,这帮宫人也不喜欢刚刚赵清许盛气凌人的差遣,一举两得的事,“于情,本公主是皇上的嫡姐,名正言顺的金枝玉叶,你只是赵慑一脉的旁支,没因为赵慑被牵连问罪就是莫大的恩赐了,跑到这里作威作福算什么东西。于理,太后叫本公主主理,你只是协助,你的建议合理我们采纳,反之一概无视,真以为给你什么脸面还敢否决本公主了。尊敬你才敬你一声姑姑,还真以为自己是高人一等了吗,有时间好好学学规矩,提高一下审美,别这么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赵清许被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闷在那里。 襄儿忙了一个晌午,一进清幽殿就见到荣嘉真的给钰儿架了秋千,父女两个玩的不亦乐乎。 看到襄儿回来,钰儿从秋千上跳下来,姐姐姐姐地叫着。襄儿抱起钰儿问一旁的小婉,“用过膳了吗,还有没有挑食?” 钰儿抢答道,“钰儿今天吃的很多了,一点都没剩,荣哥哥喂的钰儿。” ☆、伪术 荣嘉这会儿已候在了襄儿身边,也问她“用过膳了吗,王姑姑给你熬了粥。” “暮歌,去盛一碗过来。”襄儿饿得很,立刻说道,“钰儿该回房练字了,小婉你带她回去。” 荣嘉跟着襄儿进了寝殿,第一次为她摘耳环除钗饰,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襄儿。 这一幕前世是他们的日常,如今却到了她利用他这地步才发生。 襄儿只觉得很讽刺,我爱他的时候他没有那么爱我,而他爱我的时候我又不想去爱他了。 错就错在时间变了,搞混了前世今生。 “我头疼的厉害。” 襄儿对荣嘉喃喃着。 荣嘉站到了襄儿身后,手在她头上按着,力度正正好好,襄儿整个人靠在荣嘉身上,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舒服极了。 暮歌悄悄把粥放到了桌上,然后就退了出去。 荣嘉过去取来,端在手里试了试温度,“粥好了,你别动我喂你。” “我又不是钰儿。”襄儿拿过了粥,三口两口就喝没了。 “这把你饿的,”荣嘉把碗放回桌上,“今天和纪雅郡主去哪里了。” 襄儿拉着荣嘉的手坐到了床边,伏在他的怀里,带着一点窃喜和得意地说,“和她吵了一架,我吵赢了。” “因为她早晨来找我,你吃醋了吗?”荣嘉半开玩笑地问。 襄儿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笑着拍了下荣嘉,“我才不因为你和人吵,你又不会离开我。她不识抬举,我又岂会一次次让她欺负。” 荣嘉哪里愿意有人欺负襄儿,不太高兴地说,“我真不想让你这么抛头露面,我们去求太后去求仪老太妃让她把你指给我吧。” “母后为了拉拢井迪,也只是将我的好姐妹嫁了他儿子,我,想娶我要更大的筹码吧。”襄儿叹息着,双手攀上荣嘉的脖子,荣嘉就此从额头开始吻襄儿,心里却是更加坚定地想要扳倒左相邱桓。 “你说,仪老太妃的寿辰我送什么礼物呢?”襄儿抬起手,荣嘉送的手钏真是越看越好看。 荣嘉握住了襄儿的手,“随便敷衍一个很容易,难就难在你想别具一格。” “我可不想看赵清许卖乖,只能借这个机会讨欢心了,你能不能知道赵清许准备了什么,”襄儿说完就后悔了,荣嘉肯帮她对付左相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还想让他去套赵清许的话,未免得寸进尺,更何况她又不是无能到什么事都做不好,还未等荣嘉回答,就直接说,“算了算了,我还是不整这些歪门邪道。荣将军你该回去了,不然宫门下钥你可就出不去了,青悠殿可不收留你,你就露宿练兵场吧。” 荣嘉又抱了一下襄儿,依依不舍地说,“我再去看看钰儿。” 襄儿跟着荣嘉到了偏殿,只见钰儿抓着笔趴在桌上睡着,襄儿不是很高兴,快步走到桌前,手指敲着桌面,“你就是这么练字的吗?” 钰儿揉揉眼睛缓缓地抬起头,手上的墨染了一脸,刘海趴在额头两边,活像只小花猫。 “今天要练的字写十遍给我送来,不写完不许睡。”襄儿一点没有客气。 小婉不敢去给钰儿擦脸,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 荣嘉打湿手帕,蹲下来擦拭钰儿脸上的墨迹,耐心地劝着襄儿,“她就是个孩子,你这要求也太高了,你看钰儿的字已经很好看了,今天就让钰儿休息一次。钰儿你快告诉姐姐你知错了,以后不会再犯啦!” 襄儿拿起桌上钰儿写的字,一页一页看完就转身走了,“三遍,下不为例。” 见襄儿终于松口,荣嘉和钰儿相视一笑,这时,他才发现,钰儿的眼睛和自己的像极了。 荣嘉心里算算钰儿的年岁,和襄儿那年开春离开楚州差不了多久。 ☆、胜之不武 仪老太妃寿辰一早,赵清许就求荣嘉放三名商女进宫,说是给皇祖母唱家乡的秦淮曲,荣嘉也很爽快地同意了,这使赵清许高兴得很,谢了荣嘉好几遍。 尚宫局制好的凤钗和朝服也都送到了仪老太妃处,钗尾的点翠丝丝分明,一看就是做过几十年老手的成品。朝服只缀了一圈东珠,珠粒还不是最大的,但的确不沉,和刺绣交相辉映,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敷衍。仪老太妃心里是清楚的,这些安排不是清许能想出来的,也就是庆惠长公主那个小丫头琢磨的了,或许,她是该和庆惠聊聊了。 等仪老太妃到了言敬殿,王太后、赵铭、赵清许和赵钰都候在一旁,见她坐到了主位,全都跪下来说着祝词。 “你们都平身吧,”仪老太妃扫视了一圈,确定庆惠不在,“庆惠这小丫头怎地迟到了?” 暮歌行了个礼,替襄儿解释道,“长公主还在准备寿礼,特让奴婢向老太妃请罪,来得迟些还请老太妃原谅。” “呵,还以为她早就备好了呢,有的人不是很用心吗?”赵清许酸了起来。 “敢问郡主又备了什么呢?”暮歌也毫不客气地反问。 “回皇祖母,清许知道您几十年没回过江南母家,特请了您家乡的商女来给您唱秦淮曲。”赵清许得意地向仪老太妃说着,眉飞色舞的。 “宣。” 仪老太妃本就没想怪罪襄儿的迟到,自然想让赵清许闭嘴,听了赵清许备了家乡的曲子,怎么可能不期待。 三个穿着素纱襦裙的女子捧着乐器走了进来,唱起了□□花。 歌声袅袅,不绝如缕。 仪老太妃闭上眼跟着哼着,欣赏着这个曲子。 赵清许看仪老太妃这么喜欢她的贺礼,更得意了。 一曲终了,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走了进来,坐在最中间弹起她怀中的凤颈琵琶。 旁边的三个女子也都配合地和着。 赵清许这下可懵了,明明没有望江南这首曲子啊。 “淮桥头,望伊人素手,淡影弄弦悄登楼,目如朗月黛如钩,风动柳枝悠。” 这女人唱毕,众人都识得出她就是襄儿。 襄儿解了面纱,“齐家育子勤操劳,不道辛苦恩情长。沧桑变幻人不老,福荫后辈永安康。襄儿祝□□母福寿双全,凤体安康!” “好个庆惠和纪雅,合起伙来给哀家这么大的惊喜!”仪老太妃拍着手说道。 襄儿想都不用想,赵清许都快气死了,“襄儿还有另一份礼物想要送给□□母…” “哦,还有?”仪老太妃也没想到庆惠还准备了什么。 小皇帝赵铭站了起来,“仪老太妃张氏接旨。” 仪老太妃错愕了一刹那,立刻反应过来跪下接旨。 高祖武皇帝仪妃张氏,柔嘉温恭,躬全懿范。允协母仪于中外,以册宝尊尔为孝慈仁懿太后。 “老身接旨,谢皇上隆恩。” 于一生没有当过皇后的张氏而言,这是她最为喜欢的寿礼了。 对比之下,赵清许的家乡情算得了什么呢? 襄儿这次成功赢了赵清许一局,还多亏了几日前荣嘉在城门口发现这班商女拿的是赵清许的令牌,才给她这么好的机会去坏赵清许的事儿。 其实襄儿更没想到的是荣嘉真的会帮她关注赵清许的动向,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还及时地说了算了,荣嘉居然真的当真用心了… 荣嘉啊荣嘉,你怎么变得越来越像前世那么认真了呢?而襄儿已经变得不像前世深情了啊。 ☆、看透 夜里,襄儿还在弹着琵琶,少时她在左相府学过音律,但她并不是很爱好。这几天学秦淮曲,竟也喜欢上了这个乐器。 “酌酒吟诗落泪,晚思难寐。谁甘险恶损花随,护佑虽不配。 费尽挣得纸贵,一心伤累。人间处处苦责亏,皆枉负,还安睡?” “好!”孝慈仁懿太后拍手走进了青悠殿,“庆惠的才情,真是当朝数一数二的了。” 襄儿放下琵琶,行了个礼,“更深路远地,□□母怎么来青悠殿了,□□母若是想襄儿了,大可唤襄儿过去,您这大驾光临的,襄儿有失远迎失了礼数。” “除了才情,庆惠你的气度,也是当朝数一数二的了。”孝慈仁懿太后戏谑道,“当街斩了十余个刺客,当众顶撞堂姑纪雅郡主,这一桩桩,哀家可冤了你?” “还有把井少夫人的嫡妹送去做营妓,□□母您落了这件,”襄儿仿佛在说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一点儿都不觉得她有错误,“□□母,襄儿不似您以德报怨,记仇得很,您只说襄儿顶撞姑姑,怎忘了姑姑几次针对襄儿,没了姑姑的干预,□□母您对今日的寿宴不满意吗?” 孝慈仁懿太后当然知道,她若是说了不满意,庆惠立刻就会闹到小皇帝那儿去,夺了她今日的封号,自然就满意地点点头,“庆惠的安排,自是完美无瑕,只是哀家有几处要问问你。” “□□母您说,襄儿自然知无不言。”襄儿腹诽着可算到了正题。 “你是如何得知纪雅的计划的?” “城里有我的耳目。” “你是如何劝服小皇帝下旨的?” “他又不懂您与太后之间的利害关系,领上钰儿和他玩个下午,求个旨意还不容易吗?” “哀家与王顺和之间,你为何押宝在哀家身上?” “我是讨好您,又不是依附您,要真是用押宝这个词来形容,那襄儿是两边都押,”襄儿知道她此番说辞没人爱听,但就想在王太后和孝慈仁懿太后的争斗上加码,分散一下盯在她身上的那些双眼睛,“襄儿也有几处要问问您,可好?” 孝慈仁懿太后默许了。 “赵清许与我您选哪个?” “你不可以对她出手。” “她若不惹我我自然让她好好在这皇宫过活,只是她若不依不饶,□□母,您怎么选?” “哀家选你,但前提是留她一条命。” “好,我答应您,第二个问题,王太后与您,您建议我选哪个?” “你一个都不会选,你知道王顺和靠不住,你也知道哀家没几年。” 襄儿见孝慈仁懿太后看透了她,意思意思笑了下,“谈谈您见过的不适合在朝廷的人吧。” 孝慈仁懿太后想了想,淡淡地讲着,“高祖武皇帝多疑,又是武将开国,真聪明的像是幽州节度使连睿、夕阑夫妇早早直接归隐骊山,而不是柳合非要给罪妇连清求情,触了皇帝的逆鳞,失了皇帝信任才辞官。” 襄儿前世最清楚的就是这些人的故事,还一度感动于柳合与连清之间的爱情,如今听了孝慈仁懿太后的话,才觉得皇帝早就赏识连清的才华,本就不想治她的罪,柳合何必多此一举。 “至于本朝,此人是邱毅。”孝慈仁懿太后看着襄儿,脸上的表情完全就是你懂我的意思吧。 襄儿明白,邱毅无意参与朝廷里的权斗,甚至根本就不喜欢做一个武者,他永远都是十多年前那个临窗读书的少年,该是襄儿敬爱一辈子的毅哥哥。 她凭什么对毅哥哥不好呢? 其实襄儿挺希望孝慈仁懿太后说出荣嘉的名字,让她可以释然前世荣嘉的结局,认定此事是荣嘉个人的原因,而与其他人无关。只是孝慈仁懿太后认识的荣嘉到底是今世的荣嘉,是公主党啊,哪里是那个不入任何人门下的大英雄了。 ☆、值得 这年夏天一直阴阴的,闷得襄儿心情一直不是很好,王太后倒也没因为给仪老太妃封后的事刁难她,毕竟实权还在王太后身上,巴结仪老太妃的人未必会站队八十岁的仪老太妃,盯住那边的动向即可。挑了几个晴天襄儿去了右相府,苏卿卿胖了许多,襄儿认识苏卿卿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脸这么圆了,便打趣道,“你可真是找了个好夫家,把你喂得这么饱,之前在我医馆的时候,都是饿着的吧。” 苏卿卿的眸子暗了一下,又接着笑着回嘴逗起襄儿,“姐姐怎么嘴越来越毒了,跟着姐姐住的时候是我一个人吃,现在两个人了能一样嘛!跟你讲啊姐姐,你这小外甥可立志吃光你的青悠殿了,你可做好准备。” 上次罚了钰儿之后,钰儿读书越发的用功了,有时会请来小皇帝赵铭一起吟诗作对,钰儿写的一点也不比赵铭差。不过赵铭来还是想和钰儿一起玩的,这时荣嘉给钰儿架的秋千就非常受赵铭和钰儿的欢迎了。 宫里的女子是不学习拳脚功夫的,于是襄儿便在院子亲自教钰儿,有时荣嘉在也会指导指导。 许是钰儿父母都习武,她学的也极快,已经能有板有眼地比划几招了。 这个傍晚,邱毅日常路过,看见了院子里练武的钰儿,钰儿脸上认认真真的表情像极了十多年前刚来左相府的襄儿。 邱毅一向是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当年他就很想让襄儿专心从医,如今怎就让钰儿也这样呢… “襄儿,”邱毅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青悠殿,“钰儿一个女儿家,还这么小,学什么这个呢?” 襄儿现在也想通了,对邱毅没了敌意,竟也走到邱毅身前解释道,“我不盼她行走江湖,拼个天下第一;也不盼她镇守边疆,保家卫国。我没什么侠义之心,也不教她这个,只希望她能够用这些保护好自己,不必在个人安危上依靠旁人,而是依靠自己。” 荣嘉听到襄儿这么说心里是难受的,襄儿明明是他的女人,但偏偏活得比男人还要累。 邱毅理解地点点头,蹲下抱着钰儿说,“钰儿记得要做个行端坐直、堂堂正正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不要困在这个皇宫里,去见见天地,去见见众生吧。” 这段本应由荣嘉教给女儿的话,前世没能说出来,今世荣嘉也说不出来。 钰儿听懂了邱毅的叮嘱,搂着邱毅的脖子在邱毅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好的邱哥哥!” 一瞬间,他想起的是少时,襄儿回头冲他一笑,说句“好勒毅哥哥”! 半月后的一个雨夜,荣嘉悄悄来了青悠殿,交给襄儿一封密信,“西番写给邱桓的。” 襄儿把信拿到灯下认真地看着,越看面色越凝重。 西番近年来国力强盛,前几年趁着兵力都在幽州,占了西边梓黔五州,直逼夔州。只是西番的宇文太后厌恶战事,皇帝杨桐就有意交好通商。此信就是来自杨桐,向主战的左相开了优厚的条件希望他不反对议和,就将梓黔五州割让给西番。 “信我收下了,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明年西番会派来使者,到时再看看邱桓是什么反应。”襄儿知道光凭一封信不能把邱桓怎么样,就只能压下不发作。 “如果加上邱桓的回信,能不能治了他的罪?”荣嘉当然想为襄儿做些什么,早点结束她这些年的隐忍和委屈,“我可以说是我截获的信,我可以亲自检举他。” 襄儿摇摇头,双手环抱着荣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向所有人宣称,你一个武将,投靠右相投靠长公主了,你在和尚武的左相对着干。” “值得的。” “师父师母信仰的是连睿夕阑夫妇的家国情怀,简延德是鼎鼎大名的忠勇侯,你怎么可以背弃门规参与权斗呢?”襄儿说这些时还是带了哭腔,说是不爱荣嘉了,但心里还是会为他的变化而难过。 “值得的。”荣嘉说的很轻,他毫不在乎这些。 “我怕将来有人会对付你。” “值得的。” ☆、原形毕露 襄儿最后还是同意荣嘉的计划,以夔州兵马都统帅的名义给左相致信,坦言西番守军不整,想要出兵收回梓黔五州,但是粮草不足请求补给。 不出所料,左相回信是北疆一役刚过一年,兵马粮草等物资储备不足,暂时不宜收梓黔五州,平日里只需练兵守城即可。 收到回信当晚,襄儿遛入左相府偷走她写的信,并将来自杨桐那封密信藏到了原处。 次日早朝,荣嘉呈上杨桐密信的拓版和左相给夔州兵马都统帅的暗令,说,“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半月前末将截获西番皇帝杨桐给左相的密信,涉及到割让梓黔五州等内容,众所周知西番使臣明年才来谈判,此时杨桐致信左相便是谈条件多得好处。未免打草惊蛇,微臣只是拓印一份密信,将原版送回左相府,并密切监视左相府发出的暗令,果然,左相命令夔州守军修整,无需考虑收回梓黔五州。两件事不难看出联系,可见左相就是通敌卖国,置朝廷的领土完整于不顾,置梓黔五州于不顾。” 帘后的襄儿也起身行了个礼,对王太后说,“母后,荣将军所言句句属实,襄儿可以为他作证,杨桐的来信襄儿也曾看过,正是向左相开了优厚的条件以换取梓黔五州。” 王顺和这才明白为何平日不参与早朝的襄儿今日会来,再看看荣嘉,怪不得集市上舍身相救,原来早就要跟着襄儿了啊,也不知道这一个有情,一个是否有意。 “右相,你带人搜查左相府,找找他们所说的信。”王顺和当然不能容忍有人做这等叛国求荣的事,更何况这个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 井迪领旨,“微臣定不辱使命,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左相大人将此信藏在何处。” 一瞬间,襄儿只觉得这个右相她从来没有见过。 只是这个右相,让她觉得她的胜算大了。 襄儿本来担心邱桓会发现杨桐的信,及时将信处理掉,和盘托出夔州兵马都统帅来信一事,届时就算夔州兵马都统帅否认,她能摘得清,王太后也不会信任她。但右相现在的态度,就是找到信是势在必得的事情,邱桓是在劫难逃了。 没到半个时辰,井迪押着邱毅上殿,看到邱毅的一刻,襄儿怕事情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启禀太后,微臣在左相府的后院见到邱侍卫鬼鬼祟祟在烧什么东西,微臣的下属立即控制住邱毅,并灭火找到了信的碎片。” 襄儿估计邱毅是怀疑襄儿上朝是有什么大事,就专门关注着殿内发生了什么,听到所谓杨桐的信,就回去销毁信件,只是还是慢了一点。 邱桓本以为清者自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时还是跪了下来,“皇上、太后娘娘,微臣冤枉,微臣从未收过来自西番皇帝的密信,微臣回复夔州也是先收到的来信。” 襄儿又一次站了起来,看着邱桓,“左相大人,您是能拿出夔州兵马都统帅的来信,还是要与夔州兵马都统帅当面对质?” 邱桓的心里明明白白,此事就是襄儿对他摆了一道。 “邱毅,你告诉朕,究竟是怎么回事?”小皇帝赵铭本来对邱毅这个御前侍卫印象很好的。 “父亲何辜。”邱毅看了一遍在场的所有人,看得襄儿一下子就没了底气,坐了下来。 “那你呢?”井迪厉色地问,咄咄逼人的。 王顺和坐在帘后,明白这就是襄儿和井迪演的好戏,她不容许一家独大,自然不会就此冤了邱桓,最后可能就是邱毅顶罪了,毕竟他是真的人证物证俱在的。 “我也何辜。”邱毅毫不示弱,中气十足。 此时襄儿的心里紧了又紧,她一遍遍地想起前世赴死的荣嘉。 “太后娘娘,微臣请旨将左相父子带去刑部衙门调查审理,您看如何?”井迪又添了一把火,谁不知道他要对邱桓邱毅用刑了呢。 “准了。” ☆、杀生 王太后将襄儿带回寿康殿,二话不说就让襄儿在一旁跪了足足一个时辰。 此时荣嘉同井迪在刑部大牢,邱毅已经受了几十鞭,身上血肉模糊。 “哀家手累了,庆惠你来替哀家抄经。”王太后终于叫襄儿起来。 襄儿在暮歌的搀扶下挪到书桌前,执笔抄着王太后没写完的往生咒。 “你可真是越发大胆了。”王太后坐在一旁喝着茶。 “襄儿知错。” 王太后把茶杯重重摔到地上,茶水溅了襄儿一身,“你以为你能给张氏封后,你就能上天入地了是吧?” “襄儿不敢。” 井迪指了指火炉中烧红的烙铁,对荣嘉说,“左相大人被我们晾一个时辰了,你去招待招待。” 邱毅气的想要跳下来,“别动我父亲!” “那你招吗?”井迪一只手就掐住了邱毅的脖子。 王太后手里捏着一串佛珠,问,“庆惠,你可知哀家叫你抄往生咒是什么意思。” 襄儿默念一遍往生咒,但心里依旧乱的不行,“母后知道襄儿身上有业障。” “四罪、五逆、十恶,你犯了多少?集市上亲斩刺客,此为杀生;潜入左相府换信,此为偷盗;邪淫、妄语、两舌、恶口...” 襄儿原以为王顺和知道了她做暗卫的过去,听了这些才知道王顺和并非拿那些事威胁她,只道,“襄儿有罪,求母后责罚。” 井迪和荣嘉前来寿康殿求见,邱毅认罪了。 襄儿手里的笔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邱毅说,左相大人收到此信本想销毁,就当没看过此信,但邱毅却被信中的好处打动,向杨桐回了信表了忠心,还以左相大人的名义写信给夔州兵马都统帅,叫他不要管梓黔五州。此事与左相大人毫无关系,都是邱毅一人所为。”井迪一点一点解释着,一句一句就像刀子一样剜着襄儿的心。 “母后,”襄儿忍着腿疼跪到了地上,“邱侍卫只是一时糊涂,母后开恩...” “押入天牢秋后处斩吧。” 王太后撑着脑袋装作头疼,井迪和荣嘉就知趣地退下了,只剩襄儿还跪在地上。 “赵锦襄你记住,邱毅是被你害死的。” 襄儿苦笑了下,缓缓离开了寿康殿,接上钰儿去了小皇帝那里。 现在她的希望全在小皇帝赵铭身上了。 赵铭和钰儿下了一下午棋,明明赵铭要比钰儿大的,但他这悔棋的样子比钰儿还要磨人。 “姐姐不太开心,你替我哄哄她吧。”钰儿对赵铭说。 赵铭捧着棋笼放到了襄儿手里,“这是朕最喜欢的棋笼,送给庆惠姐姐,姐姐开心点吧。” 钰儿抢回棋笼塞回赵铭怀里,“姐姐不想要这个,姐姐想要皇兄免了邱哥哥的死罪。” 赵铭叹了口气,转过头把棋笼放回桌上,坐到襄儿身边,嘟着嘴说道,“邱哥哥对朕极好,朕也不想邱哥哥死,只是朕也救不了邱哥哥啊,母后的懿旨朕只有听从一条路。” 襄儿失望地出了皇宫,天色渐暗,她到了左相府门前。 左相会不会有办法,鬼使神差地,她敲响了左相府的门。 “麻烦通报左相大人,赵锦襄求见。” “长公主啊,老爷不想见您,您请回吧。”左相府的仆人说着就要关门。 襄儿推着门,焦急地说,“我有要事要同左相大人商议,麻烦通报一下吧。” “您都害的少爷候斩了还想再害了老爷吗,长公主又怎么了,滚滚滚,相府不欢迎你。” 门关上的一刻,街灯亮了,可襄儿的心里还是黑漆漆一片。 ☆、家,爱和永远 襄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不同于上次集市的热闹,天黑后的京城也有冷清的一面,静得像是在酝酿什么大阴谋一样。 明明和北疆刚打过仗,西番又如此强大,主少国疑的时候,朝堂上又搞什么党派之争呢。 起风了,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长公主,我们回去吧。”暮歌怯怯地说。 回去,回哪里呢。皇宫吗,那不是家,那是修罗场。 前世的襄儿有荣嘉,跟着他从楚州到应天府,他在之处,便是家。 今世的她,一步错步步错。 离开楚州投奔左相,离开荣嘉投奔太后,她做了这么多,无论是为了荣嘉还是自己,都是对的吗? “襄儿。” 背后荣嘉对襄儿喊道。 襄儿跑了过去,扑到荣嘉怀里。 今世的襄儿也有荣嘉,他跟着她从楚州到京城,她在之处,便是家。 眨眼间襄儿已经满脸眼泪,浸湿了荣嘉的衣襟。 “我不希望毅哥哥死。” “我帮你救他。”荣嘉紧紧抱着襄儿。 襄儿跟着荣嘉回了他的居所,家中很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整齐,一如前世温馨。 今生与荣嘉再也过不上这种日子了吧,襄儿心里想着,又接着拿贫贱夫妻百事哀宽慰自己,得不到的姑且就当做它不够好吧。 荣心见到襄儿来也没说话,荣嘉让她去后厨把晚饭端上来,直接没好气地回了房间。 荣嘉看荣心这样,想着襄儿都饿了一天了,就到厨房开了火给襄儿做点吃的。 襄儿挽起袖子,在一旁洗菜淘米。 想想荣心那个样子,荣嘉也很担心地说道,“荣心这个小性子,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她对我有敌意,我理解;她对我有误会,我也想找个机会和她说清。” “也不知道明年成了亲她会不会好些。” “荣心要成亲了?和谁啊?”襄儿从未听说荣心和谁定了亲。 “简燃,等年假回楚州的,这种大事师父师母得在。”荣嘉解释着。 真好。 襄儿由衷地替荣心高兴。 前世他们就彼此有意,可惜荣嘉襄儿夫妇都没见到这一天,今世终于能够亲眼看到荣心找到归宿。 “如果到时没有什么事情,我跟你回楚州。” 荣嘉看着认认真真作出承诺的襄儿,想到自己与襄儿也还没有成亲,“襄儿,我们呢,何时才可以礼成?” 襄儿的心颤了一下,在左相府的十年间,她曾最为向往与期待重逢荣嘉,与他有个好的结果,但如今却没有那种感觉了。 “你呀,看你的表现。” 襄儿忽地转身去到窗前,盯着天上的月亮出神,喃喃道,“前世我们办过婚礼,在楚州,也是一个月圆的晚上,也请来了师父师母。” “襄儿,讲讲前世吧。”荣嘉记得初遇襄儿的时候,她也提过前世。 前世啊,是你来找的我,是你说的非我不娶,是你与我青梅竹马,也是你先离我而去。 “你都不记得了,我才不讲。”襄儿赌气捶了一下荣嘉。 荣嘉握住襄儿的手,对襄儿发誓,“来世我一定记得你,一定找到你!” 襄儿抽出了手,叹口气道,“荣嘉,来世我不要再遇到你,我不想再和你纠缠了。” ☆、孝慈仁懿太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天后的早朝又有人请襄儿前往,襄儿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却也必须换上朝服,即刻到达。 一同被邀来的还有孝慈仁懿太后,看来这次事关后宫这两位老太后了。 襄儿只是几天没见王太后,她真是更神采奕奕了,根本不像四十多岁的人。 反之对比襄儿,她是真的因为邱毅的事情忧心忡忡。 “孝慈仁懿太后于文帝时就已迁居武墓,今年是因八十大寿才归,如今寿辰已过,孝慈仁懿太后该回武墓陪伴高祖武皇帝,臣恭请孝慈仁懿太后起行。”右相一呼百应,一半的人都跪下来恭请孝慈仁懿太后起行。 原来如此,王顺和你果然想赶走□□母了,襄儿看向孝慈仁懿太后,只见她岿然不动,表情淡漠,根本没有被右相的逼宫影响一点,就像睡着了一样安详。 “皇祖母,您有何意思?”王太后使眼色叫侍女推了一下孝慈仁懿太后。 “不得无礼!” 襄儿制止住王太后的侍女。 左相本因邱毅之事几日没在早朝上说过话,此时也不能哑忍了,替孝慈仁懿太后说道,“孝慈仁懿太后已在武墓待了近三十年,三十年的凄苦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该受的,如今她年逾八旬,身子也不是多强健,该是在宫中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尔等还想将孝慈仁懿太后逐回武墓,就是不孝不仁!” 襄儿还看向孝慈仁懿太后,只见她还是一副刚才的神情,要说她是喜怒不形于色也不是,这个状态就是很奇怪。 “皇祖母,您是作何意思?”王顺和被孝慈仁懿太后的不在意激怒了,“来人,给孝慈仁懿太后收拾行李,送她去武墓。” 襄儿突然站到孝慈仁懿太后身前,护住她,“□□母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说罢暮歌就让侍卫去请太医,孝慈仁懿太后也及时晕了过去。 襄儿这才明白,这老太太在这里等着呢,这一招可是真的精明啊,倒是她自己多事了。可见跟孝慈仁懿太后比,襄儿的小手段都是不干不净不入流的。 “吵够了没有,皇祖母才回来几天就有人留不下她了吗?”赵铭甩甩袖子退朝了。 襄儿以前只觉得小皇帝就是个爱玩爱闹的孩子,此刻这样倒也像个皇帝,威仪不减话本里的先帝啊。 王太后狠狠瞪了一眼襄儿才离开前殿,今日与右相合谋的送走张氏算是不了了之了。 将孝慈仁懿太后送回言敬殿,她很快就醒了,屏退左右后,她笑着道,“小皇帝的表现如何?” “他?是?等等,他,□□母您教的他?”襄儿更加惊讶了。 “没想到吗,要不然为什么王顺和急着叫哀家走,怕哀家教坏她的宝贝儿子。” 襄儿心里更加佩服孝慈仁懿太后了,但还是开玩笑说,“您能几天就教好小皇帝,为何接近三十年都没□□出来赵清许啊?” 孝慈仁懿太后的脸色变得很严肃,慢慢地回答道,“他是赵慑的女儿,不能与前朝有一点关系,哀家本想保她保到她出嫁,但若是没到那一天,哀家就将她交给你,你可答应?” 襄儿拒绝得很直接,“我不答应,我只留她一条命。” “你就不想想你答应了之后,哀家会教你什么?” “您教小皇帝的就够了,剩下的,襄儿意会了。”襄儿当然知道孝慈仁懿太后指的是如何救邱毅,但她确确实实明白孝慈仁懿太后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自然没必要答应护佑赵清许这个拖累加情敌了。 正说着赵清许,赵清许就到了,襄儿看到她来,直接告退。 “庆惠,”赵清许叫住襄儿,襄儿也没回头,“不管怎样,今天还是谢谢你。” ☆、怨知幸别 襄儿刚到青悠殿就听说小皇帝赵铭下了圣旨免除邱毅的死罪,改为发配边疆即日启程,孝慈仁懿太后果真是高手,既教唆了小皇帝开始反抗王太后,又卖了自己和左相一个面子,还彻底断了王太后送她回武墓的念头。只是这回彻底挑起整个前朝后宫的争端,往后的局势只会更为凶险,王顺和可能也更将她们一流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吧。 邱毅临行前,来送别的只有左相一人。 “她没来。”邱毅有些失望地跟着押送他的士兵离开了京城。 襄儿和荣嘉站在城门上,目送着邱毅远去的背影,手中握着邱毅送他的簪子,直到手心觉得痛了才发现簪子扎破了她的手,流了好多血。 荣嘉急忙掏出手帕给襄儿包扎手上的伤口,安抚地说,“放心吧,晚上我和简燃动手。” 次日早朝就有人报京郊的驿馆失火,邱毅一行人无一幸免全部遇难。 左相以为是井迪和王顺和不肯放过邱毅,暗中派的杀手灭口。 事实上井迪的确派了杀手截杀邱毅,他只以为是自己的下属得手了。 左相也真切地安排暗卫全程保护他们,可惜暗卫们一去不回。 太后与左右相都不发作,此事也就告一段落。 晚间,襄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手搭在荣嘉的腿上,任由着荣嘉换药再包扎。 让左相的暗卫击杀右相的杀手,再除掉左相的人,李代桃僵伪装成邱毅,用一场大火烧掉所有证据… 而简燃与邱毅在山林里藏了一夜,今早荣心驾马车出京,称与简燃去幽州拜祭忠勇侯简延德,还要回楚州准备婚事。实则先接应简燃二人,将邱毅安置到幽州军营,由荣嘉旧部下看管。 秋风顺着窗户吹进了屋,吹动襄儿的碎发与床幔的轻纱,襄儿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刚要伸手去够披风,荣嘉温热的手就覆了上来,拖起被子给她盖得严严实实。 王顺和忙着同孝慈仁懿太后争个一日之长短,对襄儿的管控也松了很多,初雪的日子,简燃荣心的婚期将至,襄儿和荣嘉离了京城前往楚州。 一路上二人走走停停,看到有好的风景就驻足半日,画画作诗留念。 襄儿带了琵琶,有时会唱几支曲子给荣嘉听;荣嘉也在雪停之后,给襄儿堆了第二个雪人。 路过徐州的时候,正好是望日,街市上会卖花灯,襄儿和荣嘉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也被人们的热闹所感染,襄儿相中了一个小兔子灯,举着问荣嘉,“这个挂在马车上怎么样?” 荣嘉笑着点下头,向店家付了钱,拉着襄儿的手接着逛。 襄儿也突然玩心大发,拿指甲轻轻挠着荣嘉的掌心。 “乖一点,别闹。” 荣嘉稍稍用力控制住襄儿不老实的小手。 一瞬间的错觉,襄儿以为她在前世。 逆着人群跑来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的女子,撞到荣嘉身前,拉着荣嘉不撒手。 “这杯小女子敬您,您要是不喝,小女子就亲口喂您。” 襄儿厌恶地把她往一边推,她却指着襄儿骂道,“你这贱婢别碰我,要不是我家给你一口饭吃,你和你女儿早就死在徐州街头了。” 襄儿此时已经认出来,她是苏亭亭,那个被她送到徐州军营的苏亭亭。 苏家的仆人追了上来,向襄儿和荣嘉道歉后,就绑着苏亭亭离开了。 荣嘉当然也认得出这人是谁,襄儿没说,他也就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觉得是自己害得苏亭亭变成这样的,心里很不好受。 深夜,襄儿辗转未眠,从床上爬下来,点了桌上的蜡烛,在火光下写着… 肆意经年应旧约,皆抱寒灯,初雪时节。开冬既望难眠夜,怨已相知幸已别。 且笑骊驹不肯歌,音词凄切,忽竟惊觉。今将宴酒换杯茶,忘又如何,记又如何? ☆、命数 到楚州的当日,襄儿跟荣嘉一同拜见师父师母,柳其微像是对儿媳一样送了襄儿和荣心一对玉镯。襄儿记得这是夕阑当年的嫁妆,前世师母送给她们的时候说过。 “叶夫人,这份礼物太贵重了,襄儿不能收。”镯子有这么大的来头,襄儿也明白柳其微是把她视作什么了,便是借口推辞收不得的。襄儿又不想彻底回绝柳其微的好意,惹得师母不高兴,潜意识里还是一如前世那么尊敬师母,就随口承诺说,“日后若是天恩浩荡,襄儿真的可与荣嘉开花结果,叶夫人您再送也不迟啊。” 虽然襄儿明白,这一天应该是不会到来的。 叶诺、荣嘉、简燃三人还在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襄儿悻悻地退到了院子里,倚在树下,盯着亭顶的花纹出神。 荣心走了过来,“你别在这站着,着凉了哥哥又要担心了。” 襄儿扭头看向荣心,慢慢地说,“你一直都不喜欢我。” “你不也同样?”荣心反问道。 “作为嫂子,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作为长公主,我还真想和你争个胜负死活的。”襄儿说着,却是笑着摇摇头,似乎这些都不重要一般,“你关心你哥哥,我也同样,只是我们的方法不一样罢了,总有一天你会想通其实我们殊途同归。” 荣心认真地看着襄儿,“你会嫁给哥哥吗?” “我想,但很多事不是我想就可以的。” 这么说不算撒谎吧,襄儿还是没忍心向荣心承认那个残酷的事实。 荣心从怀里拿出柳其微打算送给襄儿的手镯,抓着襄儿的左手套了进去,“哥哥认定了你,师母也认定了你,别扯礼物贵重的理由了,什么好东西你这个长公主没有,收下吧,我也承认你了。” 襄儿本想找机会一点一点与荣心冰释前嫌的,根本没想到此时此刻荣心会说出这种话。 “邱毅对我讲了好多关于你的故事,赵锦襄,在左相府的十年你是怎么扛过来的?你真的是念着哥哥捱住的吗?”荣心仿佛有很多问题要问。 “这重要吗?”襄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不可避免地,她要想起来五年前她是怎么在荣嘉的不信任中死心的,那太痛苦了,她不想去揭旧伤疤,“都过去了。” 襄儿没再说话,往屋子方向走去了。 “赵锦襄,”荣心叫住襄儿,碎步到了她面前,“嫂嫂,对不起,是我,是我辜负了你当初的一番心意。” 襄儿伸手捏下荣心的脸蛋,说,“你有什么错啊,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身上还背了王蒲一条命,就该被怀疑,我哥哥领回来这样的人我也会怀疑,你做的对,到底只是没有人记得前世而已,我也不该记得!” 终于,襄儿放下了前世的所有记忆,也与今世的荣心握手言和。 荣心的新娘髻是襄儿梳的,荣心的红盖头是襄儿披的,长嫂如母,襄儿就像老妈妈一样将荣心送上花轿,其中感觉完全不同于上次送嫁苏卿卿。 一个是一举多得的政治联姻,一个是两世相爱的终成眷属。 就算苏卿卿给了襄儿期盼已久的信任与温暖,但这两种的感觉是不能比较的。 也不知钰儿出嫁时襄儿会作何感想,也不知“庆惠长公主”这个浮萍将来又会漂到哪个池塘,一切都未有定稿,今生的后续都是个谜。 荣嘉不知道襄儿在想什么,只是搂住襄儿,让她将头靠到他肩上。 襄儿抬起头轻啄一下荣嘉的侧颈,像偷袭成功了似得高兴地跳了起来。荣嘉本来有些惊诧,但看到襄儿那个如同孩子的笑容后,心里更想守着这个笑容。 简燃向荣嘉和襄儿敬了酒,和荣心一样唤襄儿为嫂嫂。 ☆、牢笼 回京的马车刚进城,暮歌就拦住了他们,襄儿知道必是出了什么急事,立刻问,“发生何事?” “井少夫人临产,只是从昨夜到现在没了消息,奴婢担心井少夫人…” 刚一听到暮歌说井少夫人,襄儿的神色就变得紧张起来,未等暮歌说完,荣嘉就掀开马车的帘子,冲暮歌说道,“上车。” 襄儿一进右相府,就见到井文晨坐在一侧闷不作声,井迪颐指气使地指着太医的鼻子喊道,“保小的!无论如何,我要我的孙儿平安无恙地出来!” 襄儿被他这句话气个够呛,三步并两步跑到他们面前,“谁敢放弃本公主的姐妹?” “你?”襄儿瞪着井文晨,井文晨一声不吭,懦弱得很,又直接瞪向井迪,“还是你?” 井迪多少还是给庆惠长公主面子的,对太医改口道,“尽你最大努力,必须得让母子平安!” “卿卿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都别想好过!”襄儿带着暮歌不顾阻拦进了产房。 苏卿卿几近昏厥,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襄儿检查了苏卿卿的情况,孩子应该是太大了,所以才会难产,之前果然是吃得太多了。 太医与产婆在旁边碍手碍脚得,襄儿全都赶了出去,又叫暮歌去熬参汤给苏卿卿喝。 襄儿握住苏卿卿的手,凑到苏卿卿的耳边说,“当年雪天你为我和钰儿奔走,如今我也一定保你过了这个劫。” 苏卿卿的眼泪滑了出来,可能她婚后的生活并不幸福吧,告诉襄儿他们所谓的相敬如宾,都是为了让她安心。当日是她自己选的井文晨,自己被他作诗的样子打动,如今怎样也都是自己受着吧。 井文晨还是蹲在椅子上,双臂抱着腿,偶尔伸手去够茶杯,手都是抖的。荣嘉虽然不喜欢井文晨这个熊样,但还是要安抚着他。 荣嘉突然在想,如果此时躺在产房的是襄儿,他还会这么镇定吗? 扪心自问,他不会。 只是他绝对不会像井文晨一样,他一定会坚持让襄儿好好的活下去。 这就是区别,荣嘉与井文晨的区别。 襄儿忙了一个多时辰,暮歌终于抱着苏卿卿和井文晨的一对儿女出来了。井迪第一时间到了孙子身边,井夫人也指挥着奶娘忙前忙后,只有井文晨,依旧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徘徊着不敢去见苏卿卿。 “差一点就失去她了,还不快去看看她。”荣嘉这么说着,拍拍井文晨的肩膀,想要给井文晨一点勇气。 襄儿大概收拾好了房间,看着门外的井文晨,没好气地说,“这么血腥污秽的地方,井少爷还是少来,别沾上晦气。” 听了襄儿这么说,井文晨更是唯唯诺诺地进退两难了。 井迪带着井夫人来了,襄儿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放了几人进来看望苏卿卿。苏卿卿当然从襄儿那里知道刚刚发生过什么,就装没看见他们,一味地和襄儿聊天。 “文晨,卿卿这生产,娘家有没有来人啊。”苏夫人特意当着苏卿卿面前问。 “没...”井文晨看了一眼苏卿卿,吞吞吐吐地回答,“年关将近岳父的生意也很忙吧,苏二小姐的病也挺严重的,走不开人吧...” 苏夫人接着特意说,“他可不好意思再来相府了,去年来求相爷赏些跟朝廷合作的生意,险些开罪了相爷。” 襄儿的眉头皱了皱,想让苏夫人闭嘴又顾及卿卿还在右相府无法开口,从听到井夫人说话就伸手拉住卿卿的手,小声对苏卿卿说,“我就是你的娘家。” 苏卿卿突然问襄儿,“姐姐,我的孩子可以和钰儿定个娃娃亲吗?” 襄儿错愕了一下,按理说她是乐意至极的,但此时钰儿已是她的妹妹,更是有小皇帝的喜爱,只得装作笑话苏卿卿道,“你可真是一孕傻三年,差一辈呢!” 荣嘉已经不是第一次怀疑钰儿的身世了,此时也是看着襄儿与苏卿卿二人沉思。 ☆、行过 襄儿刚钻进马车里,荣嘉就跟了上来,一句话没说,直接紧紧地抱住了襄儿。 襄儿只当他是被苏卿卿的事情打动,觉得可怜,更想好好对自己吧。 暮歌在前面驾着马车,一路跑回了青悠殿。 襄儿抬起头摸摸荣嘉的后背,轻轻在荣嘉耳边说,“该下车啦不要这么黏着我呀,你有没有想钰儿,我们去看看她。” 荣嘉想问钰儿的身世,但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只得放开抱着襄儿的手。 襄儿还伏在荣嘉身上,感觉到身后的力道没了,轻咬了一下荣嘉的耳垂后,立刻弹了起来,下了车蹦蹦跳跳地往偏殿去。 襄儿扑了个空,原来钰儿又被赵铭召去一起玩。襄儿讪讪地要求暮歌说,“告诉小婉,下次小皇帝来找钰儿不让他见。” 荣嘉当然知道襄儿这是想念钰儿这么久没见到的气话,拉着襄儿坐到了秋千上,来回荡着秋千的绳,“庆惠长公主好生厉害,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了。” “我担心他,不止把钰儿当妹妹,”襄儿稳住了秋千,双手握住秋千绳,很认真地看着荣嘉,“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可是皇室最大的丑闻。” 荣嘉还未说话,襄儿就知道自己说多了,她怎么能对荣嘉提钰儿的身世呢,这不就是叫他起疑心吗,就又把手挪到他手边,试探地碰下,“师父师母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啊?” 荣嘉也很配合地抓着襄儿的手,伏在襄儿身后抱着她,贴着耳后说,“本来是有一个的,后来破坏了王顺和的好事,被活活打死的。” 荣嘉没有细说,襄儿也不好在这里再问,王姑姑端着新制的衣服刚进青悠殿门,襄儿就直接叫王姑姑把衣服拿来先看看。 先是一条黝紫色的大袖衫,暗暗透着银线,看着庄重得很,襄儿穿着它对着荣嘉转了两圈,就像个展示新衣服的孩子。 荣嘉不是很喜欢襄儿特意去扮成熟,而是拿起了条淡粉色的薄襦裙,裙边绣得梅花,让他想起初见那日襄儿鬓边的一枝白梅。襄儿看他拿着这件,也就答应说开春之后穿给他看。 最下面是一套黑色的丧服,襄儿觉得晦气,不耐烦地问,“这是做给谁的?” “孝慈仁懿太后殁了,后天是头七。”王姑姑解释道。 “什么?”襄儿惊诧极了,“怎么回事?” 想不到上次一别,竟成了最后一面。 襄儿突然想起孝慈仁懿太后说的话,哀家本想保她保到她出嫁,但若是没到那一天,哀家就将她交给你,你可答应? 她早有预感了是吗? 明知挑拨小皇帝与王顺和对着干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她又为何执意为之? 只是为了顺道救下邱毅吗?卖自己和左相一个要还到赵清许身上的人情? 这值得吗? 襄儿更加想不通看不透孝慈仁懿太后了。 丧礼从头七摆到尾七,一个正月就这么过去了,襄儿几次求见赵清许都被回绝,也就就再去看望她。荣嘉怕襄儿多想,私下和赵清许的距离也保持得很好。 前朝依旧分着左□□,邱桓和井迪依旧针锋相对,只是邱桓没怎么对付王太后的娘家。 小皇帝还是和钰儿玩玩闹闹,对朝政没兴趣。王太后每天的心情不错,也教训襄儿。 上上下下都在备着西番使者夏天的到访,一切有条不紊的。 根本没有人提起孝慈仁懿太后,没人记得,就像她没来过这里一样。 就是直行直过着,让襄儿寒心的那种过法。 这个皇宫仿佛会吃人,吞没了太多太多。 ☆、交心 西番对议和的诚意还是有的,国舅爷李世宁亲自入京,弄得王顺和紧张个不行,生怕哪里出了差错惹得李世宁不满,影响了两国的关系。至于井迪,谈判的时候处处以西番为准,一点尊严都不要了。 左相见不惯他们奴颜婢膝的样子,干脆和襄儿一样,闭门称病不见客了。 这晚李世宁逃出右相幕僚组织的晚宴,一个人走在京城的街上。 一旁的青楼传来了琵琶声和歌声,曲调有些像西番的吉曲。 李世宁当然第一时间就知道,这是有人想见他,他也就很知趣地开了上等包间,点名让刚才弹琴唱曲的女子伺候。 “民女关襄儿,相爷的人。”襄儿坐到李世宁对面,开口的同时手指在琴弦上拨弄着。 “哪位相爷。”李世宁根本就没看襄儿,闭着眼睛听曲,手拍在桌子上打拍子。 “左相大人,”襄儿跟着曲调说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李世宁,“想必李大人您也有所耳闻,毅公子去年出了事。可见相爷收到信虽是没做回音,但是心已经是西番的了...” 说到这里,襄儿已经站到李世宁的面前。 “什么信?”李世宁手上的动作停下了。 “西番皇帝写的,想要梓黔五州。”襄儿的手一点没停,真是轻拢慢捻抹复挑啊。 “皇上不可能写这个,早就打下来的地方,没必要多此一举。” 襄儿手中的琴弦断了一根,手指被割伤轻呼出声。 李世宁突然睁开眼,掏出帕子给襄儿包住手指,“回去告诉你家相爷,好好查查有谁想害他,折了个儿子还不反击吗?” 襄儿答应着,受伤的手却抓住李世宁的手,借着力坐到了他腿上,歪着头靠到了李世宁的肩上,顺着脖子往上寻去,“李大人为何对奴家这么好,莫不是偏就喜欢,”襄儿还未说完,李世宁就反问道,“这也是左相的美意吗?” “美人爱英雄,大人不是这个英雄吗?” 李世宁推开襄儿,落荒而逃般地离开。 一边的香炉几近燃尽,明灭地透着幽幽的香气。 几日后李世宁又来到这里,说要襄儿服侍,襄儿叫他候了半个时辰,这才磨磨蹭蹭出来。 “手可好些了?” 襄儿还是坐在李世宁对面,调着琴弦,这回轮到她看都不看李世宁了,“还有些痛。” “琵琶修好了吗?” “有恩客给买了新的,凤颈琵琶,珍贵得紧。”襄儿慢慢按了几个音就装手指痛簇紧了眉头。 李世宁看得到襄儿面上的小表情,“你别弹了。” “那我们干点什么呢?青楼女子可是卖艺不卖身的。”襄儿的样子就像赌气的小媳妇,反而使得李世宁不知如何是好。襄儿知道李世宁守关十年至今未娶,才敢这么撩他的。 “聊聊家人吧,你先说还是我先。”襄儿讲的就是楚州那些,七句真三句假,换来的是人尽皆知的那些,什么西番前兵部尚书李嗣泽之子,杨桐李皇后亲兄那些。 之后襄儿讲她在左相府的十多年生活,李世宁说了说他在梓黔五州的日子。 送走李世宁后,襄儿确信,同李世宁求情可行。 他也真的又来过,这次和襄儿聊的是朝堂。 西番开国晚得多,杨桐只是第二位皇帝,前些年还因杨关之祸打了两年内战,总算是近十年才走上发展的正轨。李家本就是功不可没,如今更是位高权重,杨桐和宇文太后倒也不担心李世宁的忠心,反而是乐意叫他任些要职替他们分忧。 襄儿不相信天下怎有这样的皇帝太后,为何在西番功臣就逃掉了被猜忌的命运。 “因为皇帝知道我不会反,我也知道皇帝信极了我。” 李世宁对着西番的方向敬杯酒,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关姑娘,他朝我带你回西番看看。” ☆、对质 襄儿平静的日子最后是被赵清许打破的。这日一早,襄儿刚刚起身,就有人来传她前往鉴镜殿上朝。上次这样的事情还是井迪逼宫孝慈仁懿太后,这次,想必也是什么大事吧。 “今日众大臣都在,本郡主要揭穿赵锦襄和王顺和的真面目。”赵清许直奔主题。 襄儿坐在一边,微微笑着,赵清许啊赵清许,你果然忍不住了,本公主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真本事,敢在早朝上直接对付我。 “她,赵锦襄,根本不是王顺和与先帝的女儿。”赵清许指着一旁的襄儿和王太后说,理直气壮,胸有成竹。 襄儿毕竟是怀疑过她是否是先帝的孩子的,所以并不意外。不过听赵清许话中口口声声的王顺和,就知道此事这不仅是要扳倒她,还打算实锤了王顺和欺君,一举两得。想到这里,襄儿就不怕了,此次她与王顺和是一条绳上的,就算以前有什么不快,此时绝对会拧成一股劲。 襄儿抬头看了下王太后,只见她坐在上面,面不改色,毫不畏惧。 荣嘉从赵清许一开头眼睛就没离开过襄儿身上,要说慌他应该是这屋子里最慌的了。 襄儿又转头看向左相右相,井迪当然是看着王太后的,就等着王太后发话再表态呢;邱恒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比之前志得意满多了。襄儿当然明白,赵清许成不了大气候,反而,还在被邱恒当枪使。 现在,襄儿要看看赵清许这把枪里,究竟有没有能杀人的东西,“郡主说本公主不是父皇母后的金枝玉叶,真是天大的笑话,赵清许,你如此信口胡诌可有响当当的证据?若是没有,你一次次针对本公主,妄图给本公主强加一个莫须有的死罪,又该当何罪!” “本郡主当然有证据,”赵清许立刻说,果然是个沉不住气的,“证据有三:一是你在楚州关家村的家人,他们可以证明,王府送你过去时,明明说你的生父是个姓关的小厮。” 襄儿给暮歌一个眼色,暮歌默默退出了鉴镜殿。 “还有呢?” “二是王顺和入宫时的检查嬷嬷,她可以证明王顺和当年贿赂了她,免去检查。三是王顺和从娘家带来现在青悠殿服侍的王姑姑,她会一一告诉大家王顺和在入宫前是和谁生下了这个孽种。”赵清许言之凿凿,胜券在握一般,“三位都在殿外,传上来当面对质,各位就会知道堂堂庆惠长公主赵锦襄和太后王顺和究竟是人是鬼了。” “传!”襄儿大喝一声,反而吓了赵清许一条,“本公主好奇得很,你究竟买通了什么牛鬼蛇神,干这些冤枉当朝太后和长公主的勾当,不怕事败获罪身死还连累了全族吗?” 先进来的是襄儿养父母家的哥哥,那年她和荣嘉分手,离开楚州时还曾去看望过。 “就是她,我家养了她十多年,不声不响就走了,原来装上长公主了啊,怪不得不理我们这帮穷亲戚了,爹娘真是养了一个小白眼狼。”他当堂就骂上了襄儿。 襄儿轻蔑地笑了一下,不疾不徐地说,“你我素不相识,第一面就如此口出恶言,本公主大度不与你计较,只是你若执迷不悟,就别怪本公主了。” “素不相识,那么几年前是谁来送了一块玉佩呢?”他掏出了襄儿那次留下的玉佩。 襄儿突然笑出了声,“你一会儿说本公主不理你们这些穷亲戚了,一会儿又说本公主回去送过玉佩,自相矛盾,究竟哪句真哪句假,还是圆不了谎编不下去了?” 暮歌领来了钰儿,钰儿站在他面前奶声奶气地问,“你可认识我是谁?” “小崽子滚开,你算什么东西。” 暮歌护到了钰儿身前,毫不客气地说,“郁影县主的身世众大臣人尽皆知,那是长公主养父母留下的遗孤,长公主仁义,养父母故去后照顾这位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妹妹,此事已传为美谈。你自称是你家收养的长公主,为何你不认识郁影县主?” 见他说不出话来,襄儿知道这个证据算是不可信了,最后补了一刀,“这玉佩质地、做工都是上好的,看着像是,出自左相府啊。” ☆、对峙 左相突然被提到,立刻矢口否认,“臣可没见过这玉佩,长公主不要乱讲。” 襄儿不好意思地笑着低下了头,“是吗,”又收了笑容抬眼盯着赵清许,“叫第二个上来。” 第二个进来的是一位老嬷嬷,穿着布衣,怕是已经出宫好多年了啊,赵清许可没有追踪到她的本事,所以一定是邱恒在幕后指使了。 “当年,王顺和给了老奴重金,叫老奴所有检查都写的合格,实际上她明明生过孩子。” “嬷嬷你不必怕,本公主问你,你认真回答就好,”襄儿温温柔柔地发问,“当日你是在哪里检查的?” “专用的检查房。” “你自己检查的?” “正是。” 襄儿突然变了脸,怒斥道,“母后不是应届的秀女,是专门赐到父皇的王府的,岂能由你一人来检查?明明是你污了母后清誉。” 她被襄儿吓得腿软了,吞吞吐吐地说,“其...其实...老奴根本就是没有检查王...王太后...” “事已至此你居然还在向母后泼脏水,真是居心叵测,右相大人,您一向公正廉洁,明察秋毫,不如就将她送到刑部大牢,有您审问,您可愿意?”襄儿说明察秋毫的时候特意瞟了一眼邱桓,就是明确要向对邱毅一样对这位老嬷嬷用刑了。 井迪也很知趣,鞠个躬接下这个活计,“微臣谢过长公主赞赏,定会不辱使命,还太后和您一个清白与公道。” “多谢右相大人,”襄儿看向赵清许,“最后一个,来吧。” 最后一位是王姑姑,背叛了她与太后的王姑姑。 “老奴是太后从母家带来的,在...在她入宫之前,曾与...曾与一个姓关的小厮相好,还有了孩子,老爷知道后勃然大怒,就将那个...那个孽种连夜送出楚州城...”王姑姑低着头答道,根本不敢看襄儿和王太后。 襄儿虽则知道事有蹊跷,但又不知如何反驳,一时间没了声。 “你是哀家的陪嫁,你可记得?”王太后站了起来,向王姑姑走去。 “老奴...记得。” “你十二岁入王府,被父亲分到哀家的院子,照顾哀家的起居,和哀家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你可记得?” 未等王姑姑作声,赵清许插嘴道,“如此可见王姑姑所言句句属实。” “你在哀家身边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哀家自然记得,永世不忘。暮歌是你的侄女,她做过那般糊涂事,哀家也从未怪过你们姑侄一点。庆惠在外流落多年,哀家没有尽一点母亲的责任,才想让最亲近最亲近的你去照顾庆惠。请问,哀家是哪里做的不对呢,使你感到失望,背弃哀家还要反诬哀家呢?”王顺和蹲到王姑姑面前,真诚地看向她。 襄儿当然明白王顺和的虚情假意,倒是王姑姑先羞愧地落了泪,看来这情怀还是有用的,襄儿也就跟着说,“王姑姑,您是母后的陪嫁,襄儿尊重您,在青悠殿也是不敢指使您做什么累活,想着就在这里为您养老了。暮歌得襄儿重用,您应该高兴才对啊,为何要将母后和襄儿置于死地呢?” “是...是她说老奴若是指认成功了,就...就赏个宅子叫老奴回乡...”王姑姑哭着指着赵清许改口道,把赵清许卖得一干二净。 “赵清许你好狠的心肠啊,来人将她禁足言敬殿,等候处置。”襄儿装作生气极了。 邱桓终于站不住了,“无风不起浪,长公主的身世究竟如何,还请微臣细细调查,若真是谣言,也算彻底替长公主平反。” 荣嘉刚刚放下的心,又一次被提了起来。 ☆、处置 下了朝,言敬殿里就剩王顺和、襄儿、暮歌和王姑姑。 没等王姑姑开口认罪,王顺和就把球踢给襄儿了,“庆惠,她现在是你青悠殿的奴婢,你来发落吧。” 襄儿回头看着暮歌,淡淡地说着,“她是你姑姑。” “暮歌是长公主的奴婢。” 暮歌及时地表了忠心。 “你不许再回青悠殿,今后你是生是死是贫是富,都与本公主无关。”襄儿自然清楚朝堂上装了情真意切,此时就断断不能杀了她,只好就这么画个句号,可真不尽兴啊。 “谢长公主开恩。”王姑姑磕了头,就被暮歌带下去了。 就算王顺和之前有罚过襄儿,此时还是要和她一起搞定左相的继续调查,就主动缓和关系般打趣道,“只是逐出宫去,这可不像你。” 襄儿也开玩笑说,“手痒得很,要不襄儿去刑部大牢出出气。” “哀家的女儿哀家宠,叫你受委屈了,哀家送你份礼物吧,”王顺和对着襄儿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话,襄儿听完笑着指了指王顺和,说了句谢过母后。 几日后,襄儿去了刑部大牢。 老嬷嬷已经受不住刑死了,关哥哥被打的半死,趴在铺着茅草的床上,看到襄儿来,啐了一口吐沫,“小白眼狼你少得意,左相大人迟早有一天会把你的身份公之于众,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否认。” “左相?本公主自会慢慢对付他,”襄儿手指里捏着针,但还想要再说一句,“刚收到楚州刺史上书,前夜关家村失火,全村,无一幸免。” 关哥哥没有力气起来,只是手在空中挥着,根本不起一点作用,“关襄儿,你就是个禽兽。” “正是。”襄儿一针扎到了他的后颈。 关哥哥手上没了动作,只有眼睛瞪得老大。 襄儿掏出手帕擦干净针,伸手盖上了关哥哥的眼睛,“两清,到底还是我欠你们的。” 王顺和送她一份灭村的大礼,她还不知如何回礼。 次日一早,襄儿和荣嘉驾着马车,从偏门出了城,左相见她有如此大的动作,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北上,直达幽州军营。 “毅哥哥,一年没来见你,是襄儿失礼了,还请哥哥见谅。”襄儿主动向邱毅道了歉。 “我怎么会怪你呢,我还要感谢你们救我呢,”邱毅不敢说太多以前的事情,就又说,“不提那些了,襄儿,你们此次前来,有什么要事吗?” “母后派荣嘉过来检查边防,北疆始终是大敌,不容松懈。”襄儿随便编了个理由。 “襄儿,你们,”襄儿还没等邱毅问完,就回答说,“母后还未同意,毅哥哥,先去吃饭,我在天香楼订了桌,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襄儿拉着邱毅出了营帐,上了马车,不远处的邱恒看得清清楚楚,他在发配路上遇刺的儿子,并没有死,就在前面的马车里。 “钰儿最近可好?”邱毅还记得钰儿。 “又长高了,前几日还同我讲她有点想你,若是她真的见到你,怕是高兴极了。”襄儿这次说的还真是真话,钰儿这孩子,还真是喜欢邱毅。 “你可不许管她管得那么严苛,她还是个孩子,”邱毅替钰儿说两句话,又问,“父亲可有找你麻烦?” “没有,你走了之后不久孝慈仁懿太后殁了,今年西番的李世宁还来了,都忙着这些了,他没时间对付我。”襄儿轻描淡写地省略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邱毅听襄儿这么说这才放了心,而襄儿起身,示意出去一下。 ☆、俗情世上三分卖 襄儿推开隔壁的门,而荣嘉的下属立刻拦在了门前。 “左相大人,好久不见啊。” 左相一下子就明白了襄儿的居心,“你特意引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叫我看到邱毅。” “和您交流就是容易,那您应该明白,本公主找您所为何事。” “长公主,我有拒绝的余地吗?”邱桓摆弄着手里的拐杖,拳头捏得紧紧的,“我若坚持调查,毅儿今日还会活着走出这里吗?” “您大可放心,仅此一次,以后本公主再也不会来此见邱毅,自然不会出现再拿他威胁您的事情了。”襄儿对左相作出了保证。 “长公主果然是个实诚人,就喜欢和您谈这个,那就一言为定了。”邱毅站到襄儿面前,看着襄儿说,“关襄儿,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和我谈的人。” 襄儿拍拍手,转头往外走,留了一句“不胜荣幸”。 邱毅先对荣嘉说了话,“荣嘉,你,你和襄儿,”邱毅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说,断断续续地,“小时候,她对我讲过前世的爱人,是你,在你所不知道的时候,她为你做了太多太多。你负过她,你知道她有多绝望吗,但就是再绝望她也愿意再次相信和你的爱情,我做哥哥的,可能也就和她走到这儿了,你,不要让她失望,我求求你,不要再负她了。” 前世的事荣嘉一知半解,这也是他一直不敢对襄儿提及的,只是不提及不代表不在意,荣嘉已经想过无数次要对襄儿好一点再好一点,听邱毅这么说答应道,“你放心,从前是她守护我,今后换我守护她。” “春秋换季的时候,她总记不得保暖,你,时常提醒她。”邱毅自顾自念着,但还是希望荣嘉能听到心里去。 “好。” 襄儿回来了,看着屋中尴尬的两人,也是手足无措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犹豫了下,才摘下头上的簪子,还给邱毅道,“毅哥哥,襄儿受之有愧,还是还给你吧。” 邱毅没主动接,两个人都一动不动的,心里却是清楚得很,此生怕这就是诀别了,装作云淡风轻、都不直接承认、一点也不体面地告别,真是讽刺。 荣嘉主动圆场,“都别傻站着了,时候也不早了,送邱毅回去吧。” 襄儿连声应着,手忙脚乱地请邱毅先出了门上了车。 一路无话。 路程却又太短,匆忙地到了站,谁的心事都没想完,但偏偏就是要告终。 襄儿还是拉起了邱毅的手,把簪子放到了他手里。 邱毅什么都想说,什么也都没说。 襄儿想转身离开了,但迈不动她的腿,两个人还是面面相觑着,心里的话诉说了一遍遍说的眼睛都红了。 襄儿突然抱住了邱毅,轻轻地说,“毅哥哥,多多保重,好好照顾自己。” 邱毅的声音也很轻,哽咽着,“你也是。” 襄儿久久不肯撒手,仿佛祈求着时间不要继续,她和邱毅不要就这么草草地画个句号。 他们都哭了,也都及时地擦了眼泪,以为对方不知道。 最后襄儿抹了把泪,快速地转头跑回了马车上再也没有看邱毅一眼。邱毅看着远去的马车,当然想得到襄儿正伏在荣嘉的怀里泣不成声。 “荣嘉,来世我不要再遇到你,我该偿还毅哥哥的情意了。”襄儿又一次对荣嘉说了这种话,至于今生,希望没有我的打扰,毅哥哥你可以遇到真正的良人。 亭门外,独怀秋意残枫败。残枫败,长埋九载,恨难堪采。 俗情市上三分卖,无约仍愿窗前待。窗前待,回眸怎耐,仅楼阁在。 ☆、请求 襄儿回京后,就听暮歌说李世宁去找过她几次,匆忙到了青楼候着,没待多久,李世宁就不负所望地来了。 “叫李大人几次扑了个空,奴家先敬李大人一杯,还请恕罪。”襄儿一饮而尽手中的酒,直接在这个杯子里倒了酒,凑到了李世宁的嘴边。 李世宁也不拒绝,端着酒问,“听说你是回了家乡,敢问长公主,幽州怎就成了你的家乡呢?” 看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襄儿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也微微笑着问,“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长公主兜了这么大的圈子来找我,所为何事呢?”李世宁没回答,还是接着问她。 襄儿脸上的笑容收了收,变成了往日朝堂上对别人的职业假笑,恭恭敬敬地请求道,“李大人,西番国力强盛,若是开战,我们没有什么胜算,所以母后忌惮你们,想要求成两国和平通商的局面,只是她做过了,襄儿此次前来母后不知,纯属个人所为,只想降一降每年给西番的岁供,不想给百姓那么大负担。” 李世宁若有所思地沉默着,这才点点头,“我同井迪敲定的岁供的确不低,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数目的,在你之前邱桓找过我谈这件事,我婉拒了。” 听他这么说,襄儿就知道还是有希望的,抬起头期待地看着李世宁,“兴衰都是百姓苦的事,不成就算了。” “我会重新考虑的。” “襄儿谢过李大人,”襄儿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答案,稍微高兴点换了个话题,“大人还没有回答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喜欢的人,我怎么可以不知道她是何许人也呢。”李世宁站起来拉住襄儿的手,“庆惠长公主,同我回西番可好。” 襄儿当然听懂了李世宁想让她和亲的意思,这自然是断断不可的,只是和亲倒是给她提供了一条新思路,的确会有人去和亲,但一定不是我,“襄儿还想照顾两年母后,尽尽孝道。” “那我将小乙给你留下,出了什么事他可以联系我。”李世宁继续叮嘱着,“这个青楼你最好是关停,所有伙计都逐出京城,我走了以后一定会有人调查,我怕查到你身上。” 这一刻,襄儿发现,李世宁对她是真的认真了,他在西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又被她吃的死死的。 想来也是讽刺,此生为了荣嘉负了邱毅,为了一众百姓又负了李世宁。 次日李世宁重新找到了井迪谈岁供,差点吓得大家以为还要涨,结果却是降了一成。事发突然,王顺和也怀疑各种因果,立刻唤襄儿到了寿康殿。 “李世宁降了岁供,此事你可知道?”王顺和开门见山。 “有所耳闻。”自作主张的事情还是不要承认了,上次邱毅一事已与王顺和有了嫌隙,好不容易最近有了缓和,不要因为这个再有什么问题了,襄儿这样想着,“虽说利国利民,但属实是有损您和右相的威仪,事有蹊跷,母后怀疑哪位。” “哀家正想看看你有何想法。” “女儿现在就想咬死左相,母后你可信。”襄儿不敢像有备而来似的把什么所谓的证据一条条列出来,那就更给自己惹嫌疑了,此时她必须快点换个话题把赵清许处理掉,“母后,还有那个赵清许,还在言敬殿关着呢,能就这么便宜她吗?” “她是孝慈仁懿太后养大的孙女,你还能杀了她?”王顺和还是想坏事都让襄儿来做。 “只要她是郡主一天,她做什么我们也不能要了她的命,她在这儿我们奈何不了她,可若是去了西番呢?”襄儿明确就是要赵清许去西番和亲了,“她是赵慑之女,还冤枉当朝太后和长公主,想必杨桐和宇文太后不会宠信她,她若老实本分地过活,也还能得个善终,若是还想搞什么事,无人能护着她。” ☆、放下与放不下 和亲的懿旨传到言敬殿,赵清许撕了旨意,叫嚣着要见襄儿和王顺和,像个疯妇一般。 荣嘉也听说了这件事,猜到了会与襄儿有关,但没想到午膳时襄儿会主动提起,“你去劝劝赵清许吧,她也许会听你的。” “真是你让她去和亲的?”荣嘉挺不希望赵清许就这么成为讨好西番的工具的。 她罪不至死,更何况,她有什么罪。 她不过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罢了,就这么嫁给一个不会对她好的人,余生就像困在一个有着好吃好喝的冷宫,对她来讲,太残忍了。 可偏偏,她有罪,她罪大恶极。 因为定罪的权利在她的对手手里,双方就是要你死我活,成王败寇,倘若那日的指证没被推翻,此时的襄儿也是阶下囚,要候斩的。 所以襄儿这样对她很正常,也很仁慈。 “□□母求过我,护她一世周全,我拒绝了;但我答应□□母,留她一条命,我没毁约。”襄儿一五一十地对荣嘉解释着,生怕他对自己有什么误会。 荣嘉去了言敬殿,看到了坐在地上绝食抗议的赵清许。 “荣将军,你是代表谁来的呢,赵锦襄吗?你可是公主党。”赵清许抬眼诘问道。 “我不会居高临下看一个失败者,郡主,我尊重你,一直都尊重。”荣嘉说的是实话,“就算我做了些对不住你的事情,也仅仅是因为,我喜欢襄儿。” “可我喜欢你!”赵清许扒开额前的碎发,爬了起来,抓着荣嘉的前襟大吼道。 荣嘉这才明白赵清许的心意,只得任由赵清许对他的捶打,说了句不痛不痒的“郡主,对不起”。 赵清许累了,动作也就停下来了,伏在荣嘉胸前哭着,“赵锦襄有什么好,你为什么只喜欢她?” “她最好的时候我不在,现在你看到了,她一点也不好,但我想要,让她变得更好,今生做不到我来生也要做到。” “荣嘉你为什么不看看我?”赵清许的眼泪打湿了荣嘉的衣襟,但荣嘉一点也不敢低下头看赵清许的眼睛,“去西番吧,我不爱你,或许杨桐会爱你,祝你幸福。” “不是你我不会幸福的。”赵清许的声音很小,像是小女孩在委屈地嗫嚅。 “是我你也不会,杨桐会比我更适合你。”荣嘉没再说,陪着哭泣的赵清许站了半个时辰。 最终,赵清许整理下衣裙,捋了下头发,哑着嗓子低声问道,“荣嘉,你真的,想让我去西番和亲吗?” “对你来说,那是个好结局。”荣嘉背对着赵清许,违心地说。 “好吗?”赵清许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在皇祖母膝下的赵清许,无忧无虑;在你面前的赵清许,芳心暗许。以后在西番的赵清许,或许就像死了一般,是你让的,是你害的。” 人们只知道,在王太后下了和亲的懿旨后,纪雅郡主赵清许闹了很久,最后还是在荣嘉将军的劝说下领旨,跟随李世宁的使团队伍,到了西番。 被最爱的人送给一个不会爱自己的人,赵清许的余生,很可悲吧。 荣嘉是愧疚的,并将继续愧疚下去。 他无可奈何,他心甘情愿。 使团起行的时候,襄儿还是称病没去送别,她既不想去见赵清许最后一面,也不想让李世宁再看到她。 突然间少了一个对手,襄儿没觉得轻松,也没时间轻松,她还要继续在这个朝堂上如履薄冰。 为什么不跟李世宁走呢? 因为放不下荣嘉吗? ☆、暗算 简燃还是为了让荣心过上更好的生活继承了忠勇侯的位置,成了本朝最年轻的侯爷。襄儿本不希望简燃入仕趟这趟浑水的,只是想着他的初心变了,未必会在前朝寸步难行,倒也没有加以阻拦。一向被他们引以为傲的忠君为民,到了这代毁得彻彻底底,你说悲不悲哀。 苏卿卿的抑郁越发地严重了,襄儿也是担心得很,得空就叫暮歌送去药材看望看望。 偏偏这个时候,徐州苏府又出事了。 年初井迪将徐州的盐铁漕运交给了这个亲家苏老爷,这半年井迪忙着接待李世宁也就没关注苏老爷这边,结果让邱桓查到了账目亏空、货物缺损等问题,徐州的涉案人等全部撤职查办。 井迪怕牵扯到自己,和苏府划清界限。 苏卿卿为了父亲,求到了襄儿这里。 “就算他对我不好,还是希望他不要是这个结局。”襄儿能看出来,苏卿卿的状态很不好,说这话时,苏卿卿的眼里一点波澜一点颜色也没有,她就好像,对什么都打不起兴趣,对什么都死心了一样。 赵清许会不会就是这样。 襄儿总觉得右相府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送苏卿卿回去后,就传令小乙偷偷打探。 “长公主,小的打探到了,是井少爷井文晨外面的女人怀孕了,住进了右相府,要纳为小妾。”小乙很快就有了答案。 “什么时候的事,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襄儿一拍桌子气的站了起来,根本想不到一向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井文晨会做出这般,这人真是靠不住啊。 小乙接着说着,“夫人还是,是堂子里的那种烟花女子,右相井迪觉得丢人,一直拦着呢。井少夫人还没出月子就知道这件事了,没同意,也没反对。” 襄儿摔了一个杯子,就气哄哄地离开小乙这里回了青悠殿,这井文晨怎么可以这么对不起卿卿,就算是为了联姻才娶的她,也不要这样伤害她啊。 卿卿当日,是真的喜欢那个吟诗作赋的井少爷啊。 荣嘉调查了苏老爷的案子,确实是证据确凿铁案一桩,没什么转圜的余地。 暮歌往左相府送了拜帖求见左相邱桓,想要给苏老爷求求情,免了死罪。邱桓只道“与其求来求去,不如推翻那些所谓的实锤。” 襄儿没听懂左相话里暗含的深意,最终也没有救成苏老爷。苏府被查抄,苏老爷判了斩刑,苏夫人带着财宝逃跑的路上被土匪杀了,疯疯傻傻的苏亭亭不知所踪。 襄儿想让荣嘉去找找苏亭亭,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此事便一拖再拖了。 小乙跟李世宁那么久,还是发现了问题所在,“长公主,土匪求财不害命啊,苏夫人的死很蹊跷啊。” 襄儿这才联想到左相的话,意识到这是专门针对苏府的阴谋,有人就是要对苏卿卿下手,“这是冲着卿卿来的,还是我?” 襄儿的心里乱极了,什么也分析不出来,拉着小乙让他说说是怎么回事。 小乙不懂这纷繁复杂的党派之争,也说不出个子午卯有。 倒是暮歌说了句公道话,“奴婢觉得此事并非左相所为,像是有人算定了会有左相公事公办,加剧长公主和左相的矛盾;能够显现右相的本性,惹得长公主对右相也心生不满;而井少夫人本就病着,更受不了这种刺激。” 襄儿一副暮歌所言有理的样子,人也慢慢镇静了点儿,好一个一举多得的计谋啊,竟是把如今最为位高权重的左相、右相、长公主三个人都算计进去了,能布这么大的一个局的,能在这几个人之中渔翁得利的,怕是只有一个人。 王顺和。 只有她玩弄什么制衡,想要个个为她所用,非她不可。 ☆、光 苏府的事刚告一段落,井迪又是公然弹劾左相邱桓,列举了邱桓居功自傲、铲除异己、谋杀同僚等八大罪,且条条都不是凭空捏造,真真切切地捏住了左相的命脉。 王顺和发落了邱桓年底处斩,一代左相的辉煌,就此平平淡淡地告终。 知遇一场,襄儿去了天牢见了邱桓。 看到襄儿来了,邱桓很有兴致地打趣道,“长公主怎么来看老臣笑话了。” “我是您教出来呢,来谢谢您。”襄儿从未想过有生之年她会对邱桓说出这句话,自始至终,前世左相杀了荣嘉都使她耿耿于怀,何来谢谢他一说呢。 从一开始,襄儿就将左相当做彻彻底底的坏人了,不是吗? “你还记得我教过你啊,我还以为,你都不顾了呢。”邱恒的头发全白了,不像往日的神采奕奕,像个孤苦伶仃的老者。 “我记得,我记得您说为官者为生民立命,王蒲一流不配为官;记得您教毅哥哥武者的刀只为皇帝一人出鞘,皇帝指向哪儿就打向哪儿。” 不知为何,襄儿说到这里留下了眼泪。 “你哭什么,你不是恨我吗,你为何恨我呢?”邱桓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襄儿与他的矛盾何在。 襄儿终于不憋着了,直接问,“假设有一个战功赫赫的武官,你为何会赐死他?” “他结党营私了?” “没有。” “他贪赃枉法了?” “没有。” “他功高震主了。” 邱桓的回答如晴天霹雳一般,惊得襄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以前世想杀荣嘉的并不是左相,而是皇帝。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但的确在情理之中,只是襄儿不想接受从一开始她就恨错了人这一事实,她做了这么多,有何意义呢。 “集市上行刺我的,是你吗?”襄儿掏出那颗铁蒺藜接着问道。 邱桓拿起铁蒺藜,对着一旁的墙比划着,“你什么也没做,仅仅因为假公主和笼络井迪就杀了你,怎么可能呢。” 联想到邱桓之前让她杀的官员,个个都是劣迹斑斑,襄儿这才明白,她与邱桓之间的种种,都是在她先害了邱毅之后开始的,不是邱桓先动的手,而是她先抛去的往日恩情。 襄儿跪到了地上,标准地行了九个叩首礼,磕得额头微微渗着血,这才对邱桓说出了迟到的道歉,“襄儿知错,求左相大人原谅。” 邱桓扶起了襄儿,向父亲一样对襄儿说,“没有什么原不原谅,进了这个圈子,谁也做不到问心无愧,关襄儿,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每一步都算数。以后你还要和对付井迪和王顺和,你和他们是一类人吗?” 襄儿这才明白,迟早有一天,她会变成那些人眼里,下一个左相邱桓。 而且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我不是。”襄儿很清楚自己还是不会走井迪和王顺和的路,就算想过要为自己的利益好处而活,但她最后还是放不下黎民苍生吧。 “我知道,在李世宁面前,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你做得对。”邱桓坐回铺满茅草的床上,看着高处的窗子,唱着襄儿终于听得懂的诗:从来真假仅悄知,偏感伤自持。郁于归晚与初识,风雪寒时。默许愿空欢喜,盼结局未安息。转年春来不觉迟,何憾添之? 最后最后邱桓回过头冲襄儿笑了笑,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明媚的像个慈父。 邱桓捏紧了铁蒺藜,重重地对着墙抛去,那小东西正对着他的心口反弹来。 襄儿伸手去接,只抓到了冬日里毫无温度的阳光。 ☆、苏卿卿 这天一早,襄儿正看着钰儿用膳,有襄儿盯着,这孩子倒也不敢挑食。 苏卿卿这个“不速之客”,着实让襄儿惊喜不少,“卿卿你怎么来了,还这么早,暮歌,为卿卿添一副碗筷来。” “不必了姐姐,有些话我想问你,借一步说话。”苏卿卿的神色严肃极了,襄儿认识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 二人到了正殿,暮歌下去备茶。 “姐姐,我且问你,你如实告诉我。” 襄儿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与卿卿的情谊,遇到了最大最大的阻碍。 “当年晚宴上井文晨的所有表现,是不是你安排的?”苏卿卿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个事实。 襄儿不想对她说谎,“我以为他会善待你。” “善待不是爱啊,”苏卿卿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虽然她知道一定会是这个答案,来自最信任最信任的姐姐亲口承认,终究是叫她受不住,“姐姐,我以为我找到了如意郎君,原来是你联合当场所有人演给我的戏;我以为他懦弱无能始乱终弃是我自作自受,原来是你赠与我的这一场劫难一场空欢喜。姐姐,你好厉害啊,你女儿都成你妹妹了,你妹妹都是个怨妇了,怎么,把我们玩弄得团团转,你就高兴吗?你是堂堂庆惠长公主,呼风唤雨,我们所有人就该是你上位的棋子吗?” 襄儿再多的解释也都是苍白无力于事无补的,反正与右相决裂是迟早的事,就说,“你若是想与他和离,我可以安排,苏府败落了,你还有我,青悠殿随时等你回来。” “我还敢信你吗。” 苏卿卿失落地低着头,魂不守舍地走了出去。 襄儿深感不妙,吩咐暮歌委托小乙盯住苏卿卿。 暮歌半个时辰还没回来,襄儿在殿内来回踱步,慌得不行。 她等到的是小乙,“长公主,井少夫人投井自尽了,小的救上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现在暮歌姑娘还在右相府,让小的来请您过去处理。” 小乙驾着马车,用最快的速度将襄儿带到了右相府,暮歌很懂襄儿,知道襄儿不想让苏卿卿安葬在井家,正护着苏卿卿的尸首,禁止井家人靠近一点。 “右相的人,本公主此行,是来带卿卿走的。”襄儿还未走近,话就已经说了出来。 井迪不与暮歌一个小丫鬟纠缠,转头反问襄儿,“卿卿是我右相府的少夫人,文晨未曾休妻,卿卿也未曾提过和离,凭什么要你庆惠长公主带走。” “活着的时候你们那么对她,死了还不肯放过她要让她做你们井家的鬼吗?”襄儿气急败坏地斥责着井迪。 此时这个局势,井迪也不必装作尊敬这个长公主了,直接与襄儿撕破脸说,“长公主,就算我右相府是火坑,推卿卿入火坑的,也是你。” 井迪这句话就像刀子正中襄儿的心脏,一时间襄儿不知道反驳什么了。 就是反驳也无济于事,卿卿走了就是走了,更何况害的卿卿到这一步的,的确是襄儿 襄儿默默流了一行眼泪,带着暮歌和小乙离开,结束了这场闹剧。 依稀记得见卿卿的第一面,是卿卿问她,我可以相信你吗,可惜造化弄人,最后是卿卿对她说,我还敢信你吗。襄儿终究失信于此生第一个信她的人,何尝不是她自找的呢。 “暮歌,小乙,我是不是错了?” 小乙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大人曾说,井迪与王顺和一定会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后世唾弃,长公主,你有时间去后悔从前吗。” “我就不会吗?” “也会,”小乙很诚实,“但大人和小乙都认为,长公主该和他们斗到底。 ☆、传闻 襄儿同暮歌回到青悠殿,等着襄儿的是钰儿。 “姐姐,我且问你,你如实告诉我。” 钰儿像苏卿卿一样说着,襄儿不禁担心早间她与苏卿卿的对话,钰儿是否偷听到了什么。 “我的身世,究竟是什么?”钰儿像个小大人似的。 暮歌抢先回答道,“就是那些,你知道的。” 钰儿不肯相信,对襄儿喊到,“我问你呐!” 襄儿看着钰儿也不作声,不知道是该说真话还是接着欺骗了。 钰儿的聪明劲还真是随了襄儿,甩了甩袖子把自己关进了偏殿,几个时辰都不出来。 暮歌没了办法,悄悄请了荣嘉来,“县主信了谣传,和长公主赌气呢,荣将军快去劝劝吧。” 襄儿来不及怪暮歌多事,只希望钰儿能早一点消气,不执着在这个问题上。 荣嘉一开门,就看到钰儿端坐着,严肃的样子和襄儿如出一辙。 “饿不饿?” “不饿。” “那荣哥哥自己去吃好吃的了,你接着吃你的闷气吧。”荣嘉特意慢慢地往门外走,余光还盯着钰儿纠结的小表情,钰儿忍不住了,跳了下来,拉着荣嘉的衣角撒起娇来。 荣嘉把钰儿抱在怀里,坐回椅子上,“我们钰儿听说了什么才生气的啊,跟荣哥哥说,哥哥去给你查个明明白白。” 钰儿也没瞒着,和盘托出,“早间苏卿卿姐姐来了,她对姐姐说什么‘姐姐,你女儿都成你妹妹了,’她说的就是我吧,姐姐为什么不认我呢。” 看钰儿委屈的样子,荣嘉真是百感交集,这么多年女儿就在面前,但他从未尽过父亲的责任。钰儿有怪襄儿,也有怪自己不够好受不到襄儿喜欢。荣嘉怪不了襄儿,而且他还要襄儿和钰儿母女和好如初。 “你相信苏卿卿的话?” “信。” “那你相信襄儿另有苦衷吗?” 钰儿没说话,但点头了。 “就算她现在是你姐姐,她对你就不好吗?”荣嘉对钰儿说着,也是在对自己说着,“所以钰儿,襄儿是你的妈妈还是姐姐,这个问题重要吗?她还是皇帝的姐姐,是唯一的长公主,一言一行都代表皇家,她可以就这么有一个不知道生父是何人的女儿吗?” 小乙来报,昨天来了太医为苏卿卿请脉,估计就是这个太医告诉的卿卿真相。 襄儿打发了小乙回去,禁止他接着查下去,“王顺和,井迪,一个都跑不了。” 这回可真是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了。 “公主,你这是在保护小乙。”暮歌跟襄儿这么久,是真的懂襄儿啊。 “现在的王顺和心狠手辣,她真的能干出杀了小乙灭口这种事。” 襄儿回头的一刻,荣嘉抱着钰儿迎面走来,少有的岁月静好的一瞬间。 “钰儿想吃天香楼的酥鲫鱼了,你还想吃什么?” 襄儿笑着挽着荣嘉的胳膊,说,“蘑菇汤!” 回来的路上飘起了蒙蒙细雨,雨水混合着泥土、青草的清香,像是在对襄儿说,又是一年春天了。 哄得钰儿睡下,荣嘉才出了偏殿,看着在雨中荡秋千的襄儿,他终于问到钰儿的身世,“襄儿,钰儿她...” 襄儿的眉毛轻蹙,很是不想提这个话题。 还是暮歌替她回答的,“县主信了谣传,荣将军也信了吗?” ☆、孤城 最新一天的早朝上,王顺和擢升荣嘉为应天府兵马都统帅,掌管北方所有兵马。 荣嘉不肯离开襄儿钰儿母女俩,拒绝了王顺和的提拔。 王顺和便以抗旨为由,将荣嘉关进了天牢。 襄儿听说后第一时间差人将简燃荣心夫妇请到了青悠殿,王顺和此举简直司马昭之心,就是想给荣嘉降职逐出京城,在不惹到忠勇侯府的情况下,断了襄儿的左膀右臂。襄儿偏就反其道而行之,大张旗鼓地把他们牵扯了进来,听了襄儿叙述的全过程,都是群情激愤的。 襄儿先领着钰儿去找小皇帝赵铭求情,王顺和一早就猜到了襄儿就会这一招,下令小皇帝今日抱恙谁也不见。 襄儿在这里碰了一次壁后,径直去了寿康殿。 “庆惠,你不来哀家也要传你过来,最近右相上了好些折子,都是关于你的。”王顺和占了先机,说起了襄儿的不对,“荣将军与你早就结党营私,那时他于邱毅案有功,哀家更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予计较,如今抗旨是大罪,你这涉案的是不是该避嫌啊。” 听了这话襄儿更火了,直接回怼道,“儿臣与荣将军不是结党营私,而是情投意合,有些人把他当做政敌,实际上明明是她的女婿。” “你记着你是长公主,你的一切都是皇室来决定,由不得你自己,”王顺和也没惯着襄儿的内涵,一拍桌子斥责襄儿着,同样,她也没忘要把右相拉下水,“你最好谨言慎行,少给右相上折子弹劾你的机会,哀家可护不住你。” 看着王顺和这伪善的样子,襄儿只觉得恶心,一把撕开她的假面道,“你不用挑拨我和井迪的关系让我不得不来依附你,本来我和他就没有你和他之间那么好,今后更不会交好。卿卿死了,她是怎么死的我清楚,你和我一样,都是害死卿卿的始作俑者。不论是为谁,以后我和你就斗到底,看看是你命长,还是我技高一筹。” “你信不信哀家揭露你是假公主,你根本不是先帝的女儿?” “你不敢。”襄儿无所谓地笑笑,转头离开了寿康殿,“你若不是于心有愧,怎么会杀了关家村所有人,可你忘了,关哥哥是我处置的,我没杀他。” 可以说,襄儿和王顺和算是彻底决裂,救出荣嘉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那就等王顺和治了荣嘉的罪,降了他的职,输了这一轮吗? 襄儿才不甘心,更何况这是一个归安忠勇侯的一次绝佳机会。 于是襄儿带着毒酒到了天牢。 “母后让我来送你一程。”襄儿还对荣嘉扯着谎,不想承认这是她的主意。 荣嘉不假思索地接下了酒,并不希望襄儿难办。 “先别,”襄儿拉住荣嘉的衣袖,默默将酒放到一侧的桌子上,声音颤抖地恳求着,“聊聊,不然没机会了。” 荣嘉看向襄儿,抱住了她,什么也没说。 “那年我走的时候,也是个春天。”还是襄儿先开了口,“你说,是不是都暗示了,我们不会有结果啊。” “襄儿,我爱你,这个结果很好了。”荣嘉仿佛是这么久了,第一次对襄儿说出自己对她的爱,也是唯一一次最后一次吧。 在这个话题上,终究是襄儿问心有愧。 “我以为这世我可以为你谋一个善终的。” 如果当年十二岁的襄儿知道这世的毒酒是她端去的,还会去左相府吗? “你为我做了太多,我该还情。” 在他们的感情中,付出是永远算不清的。 互相亏欠,也互不相欠。 ☆、落定 转眼过了两年,襄儿与王顺和、井迪缠斗了两年。 无人胜,无人负,个个都是受害者。 “昨日本公主收到密报,近一年北疆派了大量细作潜入京城,收买权臣,窃取布防等军事机密,如今已攻占了幽云十六州,而京城从未收到任何上报的折子,都是因为井迪投靠了北疆,扣留了幽州守将的所有战报。”襄儿终于有了扳倒井迪的机会,但她宁愿没有,幽云十六州被占,京城岌岌可危,国家的危亡比她个人的长短重要得多。 “长公主,口说无凭,老臣为国尽忠半生,怎会就这么背叛自己的国家?” 襄儿当然有备而来,“昨日本公主抓到一班北疆细作,其中之一就是右相大人井迪的管家。母后,现在简燃就带兵在右相府门前,一搜便知。” 话已说到这里,王顺和是一定会同意的,井迪也不伪装了,破口大骂道,“王顺和,你刻薄寡恩心机深重,毒杀孝慈仁懿太后,圈禁小皇帝,忠臣邱桓父子、简延德、荣嘉均不得善终,我又何必吊死在你一棵树上。” 襄儿这才知道,当年简延德也不是简单地战死在幽州战场。 看他亲口承认了,便喊侍卫,“来人,井迪叛国求荣,拖出午门处斩。” “各位,这样的朝堂这样的太后还有尽忠的必要吗?北疆今日午时打入京城,何不投奔北疆,我向各位保证,北疆会保留各位原职,今日有功者更会加官进爵。”井迪继续向在场的众大臣介绍着北疆的好处。 襄儿让暮歌通知简燃立刻赶往城门抵御北疆,而早朝上的场面已经有点控制不住了,越来越多的人站到了井迪的身后。 其实关于北疆的密报就是邱毅从幽州突出重围带给襄儿的,此次指认井迪襄儿本不打算让邱毅露面。但此时邱毅实在是被井迪气到,走了出来,将手里的刀丢给襄儿一把,“就算真的到了亡国的那一天,你也见不到了。” 襄儿接下刀,和邱毅一起将井迪就地正法了。 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一点都没有。 侍卫们见到邱毅还是很惊喜的,纷纷以邱毅马首是瞻。 “毅哥哥,简燃在城门守着,你带着御前侍卫守在宫门前,保住最后的防线!”襄儿委任好邱毅,提着刀把王顺和带到了寿康殿。 王顺和得意的向襄儿说,“关襄儿,你若杀我,就是不忠不孝。” 襄儿想不到王顺和此时还会不要脸地仗着生母这个名号,直接将刀抵到王顺和的手上,“那,你自己了断吧。” 王顺和握着刀,反而想要对襄儿动手。 襄儿抓住王顺和的手腕,击落了刀,“你不仁不义,和我不忠不孝很配啊,”说完,襄儿亲手杀了王顺和。 简燃全军覆没,战死。 荣心在北疆攻占京城的第一时间为简燃殉情。 小皇帝赵铭被俘。 襄儿醒来的时候手脚被绑着,依稀记得她昏迷前喝了暮歌端上来的茶。 暮歌不会背叛自己的,襄儿对暮歌有着迷之自信。 暮歌和小乙在驾着马车,看到襄儿醒了,暮歌过来扶起了襄儿,喂她喝水。 小乙握着缰绳,对后面的襄儿喊话,“长公主多有冒犯,小乙回去再向您请罪。” 国破家亡的襄儿被小乙、暮歌两人带到了西番京城,关到了李世宁府的后院。 李世宁带兵抵抗北疆,终于将北疆军队击败在淮河以北。 此后几年襄儿派小乙回去打探,都说郁影县主赵钰和邱毅不知所踪。 襄儿能想到北疆军队打进皇宫,一路烧杀,钰儿站在邱毅跟前,请求邱毅带她走的样子;也能想到曾希望钰儿离开皇宫的邱毅抱起钰儿,消失在熊熊火光之中的样子。 不知道你们在哪儿,但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的。 ☆、我过去 记得那天在荣嘉死前的监牢里。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荣嘉的手摸到了桌上的酒杯,一边拥着襄儿,一边一饮而尽。 襄儿的心还是痛了一下。 “别对钰儿发脾气。”荣嘉拉着襄儿坐到长条凳子上,倒在他的胸前。 襄儿应了一声,还是没有勇气对他承认钰儿是他的女儿。 这是个遗憾,实现不了的遗憾。 荣嘉小声一遍遍地念着关襄儿这个名字,直到没了声。 暮歌扶着襄儿,看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终于问襄儿,“长公主,你现在还爱荣将军吗?” “不爱。”襄儿虽是这么说的,但却一脚踩空晕了过去。 荣嘉醒来的时候喊了一个大家不认识的人名,那人叫关襄儿。 确切地说,是十二岁的荣嘉醒来。 前几日他从马上摔下来,睡了几天,叫荣心和柳其微担心极了。刚醒过来,就一直吵着要见关襄儿,拽了匹马就往楚州城外跑。 简燃也在后面骑马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跑了半天。 夕阳西下,襄儿在井边打水,荣嘉的身影越来越近,减速停住下马一气呵成,潇洒得很。 “襄儿,跟我走吧。” 襄儿只觉得可笑,素未相识的两个人,为什么要跟他走。 只是想到不想继续收养她的家,她愿意赌一把,赌这个人的真心。 所以襄儿爬上了荣嘉的马,不会骑马的她紧紧抱着荣嘉,荣嘉知道她的无所依靠,这世他要守得襄儿,做得她的全部。 回到楚州城里,荣嘉举着襄儿的手,对叶诺、柳其微说非她不娶。 这就是他的感情用事。 我为你前来过,我也为你过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