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言情 作者:爱美的兔子 文案: 沈时婄是大夏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一日在途经宝华寺的时候偶然遇到了刚遁入空门的小沙弥,自此便情深深重,往后的每一年都会前来听他诵经念佛,六年来从未间断。 后来沈时婄奉旨前去攻打南诏国,最终葬身于此。 一朝重生,她竟然回到了年幼的时候,因缘际会之下出手救下了被人欺辱的阿日兰斯。 两人朝夕相处,渐生情愫。 第一章 缘情 “承诺只怕锦书难托,一念执着,换三生迷离烟火,沉默只因爱恨一朵朵,荡起的涟漪旋转爱情的执着。一生多情愁,来回多紧锁,燃烧的福祸,忘记你我;即使修百世方可同船渡,转读三寸经纶,终究曲终人散,往事落魄......” 香炉中飘出的缕缕烟雾笼罩在他的周围,坐在莲花玉盘上挺直的青色身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沈施主,今日小僧便念诵到此。天色已晚,请早些离去。”青衣僧人合上手中的经文,站起身来将桌上的蜡烛点亮。明亮的烛光驱散了烟雾的朦胧,青衣僧人庄重肃穆的面容在这烛火的照耀下,发着光亮,宛若一尊佛像。 跪坐在蒲团上的女子低垂着头,仅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的鸦青色长发垂落在身旁。她带着面纱遮住了大半的容颜,唯有眉心一点如血滴般的朱砂泪,鲜红的刺目。对缘空的话恍若未闻,她闭着眼睛,嘴中喃喃念诵着晦涩难懂的诗文,完了她又朝着佛像虔诚的拜了三拜。这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顺下来之后,已是又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随着沈时婄站起身子的一瞬间,一股冷冽的莲香瞬间溢散而出,还未等青衣僧人有所察觉,那股冷香便散在了空气中。 青衣僧人始终是闭着眼睛,默默的念诵着佛经,这不长不短的等待时间仿佛化成了他修行的一部分,他的心丝毫未有所动。 说来这也是个悲情的故事,女子名为沈时婄,六年前无意间路过这地处偏远的宝华寺。那时候青衣僧人缘空也只是个刚入佛门没多久的小沙弥,还不曾像现在这般,已是被岁月打磨成了一块内敛光滑的璞玉。两人第一次的见面当真谈不上多么和美,可自此之后沈时婄却仿佛赖上了他一般,每次都不惜花费不少车水马力,来这听他诵读经文。一晃六年过去了,两人之间除了身份地位今非昔比之外,相处模式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枯燥。 “缘空大师,今日也麻烦你了。”沈时婄站起身子弯折腰对缘空客气的拜了一下。 “无事。能为施主解忧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缘空摇了摇头,客气却又疏离的说道。“倒是沈施主,这几日一直来问”情”可是找到了自己心爱之人?” 沈时婄闻言面色一白,紧抿着薄唇不发一言。 这个男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可他偏偏这样残忍的将她好容易结痂的伤口狠狠的挑开。我心爱的人明明一直都是你! 心里疼的在滴血,沈时婄忍住想哭的欲望,故作坚强的说道“大师莫要打趣,小女子哪里有什么心爱之人,一直以来不过是我的单相思罢了。你也是知道的,我这个人死心眼,遇上事情那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可偏偏对于那个人,我即便是撞得遍体鳞伤也不愿松手。我想着,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他是个石头也该被我焐热了吧。今日我去找那人讨了个答案,可没想到还是失望呢。一晃都六年了,我都要成个老姑娘了,可没时间再耗下去了!”说到此处她不禁自嘲的咧了咧嘴,低沉柔哑的嗓音配合着极尽无奈的嘲讽笑声,让人听着心碎不已。 青衣僧人面色如常,仿佛刚刚沈时婄的一番话对他全然没产生任何的影响,可握着经文的手却在不断的收紧力道,两条鼓起的青筋将手背上交错的狰狞疤痕撑的有些微微泛白。 “其实我今日倒是来跟大师你告别呢,怕是以后我都不会再来这静宝寺了,真是可惜,不能再为贵院添些香火钱了。”沈时婄又继续说道。从今以后我便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这样你大可安心了吧。 “你......”听到这句话,缘空那张淡漠的脸庞终于绷不住了,他猛然抓住沈时婄的胳膊,神色慌张的看着她。可还不等问出些什么来,他便两眼一黑的晕了过去。 缘空脚下一软,直直的向后倒去,倒地的前一秒被女子纤细却有力的手臂揽在了怀中。 看着他已是熟睡的脸庞,沈时婄低下头,贴上了他微凉的唇瓣。“别了,缘空......” 轻柔如鸿毛的一吻结束之后,她的身影也消失无踪,唯有那清冷的莲香时隐时现。 “哎,缘空大师,今天怎么讲到这么晚啊。”提着灯笼的小沙弥推门而入,乍一眼望去室内火光通明,却空无一人。小沙弥吓的一个激灵,连忙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只见缘空倒在蒲团上神色安详的睡着了。 “缘空大师?!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哎,奇怪那个女施主哪去了,明明没看见她出来啊。”小沙弥迷糊的挠了挠自己光洁的脑袋,喃喃自语着。 这夜之后大夏国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大夏最为骁勇善战的将军沈明舒奉女帝的指意,带着二十万铁骑兵前往攻打南诏国。自古以来南诏国一直是一个难以解决的大患,因其地理环境的原因,几次派兵过去都是铩羽而归,而今女帝将这个难啃的硬骨头交给了刚是声名鹤起的沈将军,其用心耐人琢磨。 有人说女帝是想灭下沈将军的气焰让其不要因打下几个战功就太过自满,也有人说女帝是怕这沈明舒功高盖主,想让这南诏成为沈明舒的埋骨之地,因为这二十万铁骑兵虽是数量不少,可比起大夏的精兵队还是差距不少。更有人说这沈明舒其实跟罪臣沈志刚颇有关联,不过这番猜测很快就被人推翻了,沈府早被当年的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就是那些侥幸逃过的,也都被抓了回来斩首示众,该是不会有余孽流窜在外的。 当然这也只是老百姓在私底下的闲聊罢了,谁都没那个胆子在光天化日之下随便指点国事,毕竟帝王心不可测,而女人心更是海底针。这不沈志刚将军就是那个前车之鉴嘛。 沈明舒出征之时传的沸沸扬扬,几乎可说是大夏的男女妇幼皆知晓。可唯独一人例外。 自沈时婄走后,缘空就被宝华寺的住持圆净大师关入了戒房之中。众人虽是疑惑这个向来清冷无所欲求的僧人究竟是犯了什么过错,可没人敢质疑主持的决定。 岁月一晃而过,已是三年过去,就在人们渐渐忘记了那个去往南诏征战的将军之时,突然前线传来了关于“他”的消息。 此时在宝华寺内一处极为偏远的祠堂之中,缘空正跪在蒲团上净心打坐。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缘空听见了,可却不曾回头,他一如既往道“辛苦了,把斋饭放在一旁吧。” “缘空今日来的是我。”年迈的圆净住持拎着食盒站在门口,不过是三年过去可他整个人却好似衰老了十多岁,那花白的胡子,佝偻的脊背昭示着他的苍老。 “住持......”三年来这是缘空头一次见到主持,他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是正值壮年的住持。 缘空在望着住持的时候,他也在看着缘空。三年的苦修使得缘空愈发的收敛自己,那双平静似水的眼眸之中毫无情绪波动,似乎在他面前,万物为空,喜怒哀乐皆是虚妄。这种结果该是圆净最为期待的,可不知为何他的一点都没感觉到欣慰,反而是感到有些的凄凉。圆净能看的出来,缘空这几年一直没有放下对那女子的执念。 “缘空,你还念着她是吗?”许久之后圆净开口问道。 听到那个她字的时候,缘空眼中突然多了几抹光点,如同漆黑夜幕之上微闪的星。他并未回答,可沉默已是代表了他的答案。 圆净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平静道“缘空你刚入寺时牵绊太多,于是我为你取名缘空,为的就是希望你能看破红尘,了却尘缘,可兜兜转转你还是与她碰上了。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便是没能放你还俗。这些年来我每天都在向佛祖忏悔我的过错,可没想到,这因果报应还是降临了。缘空你若是现在走的话,或许还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什么?!缘空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圆净。许是因为太过激动,他手上挂着的那串颇有灵性的菩提子被他捏出了一道道裂痕来,原本还带着几分光华的珠子顿时变得黯然了不少。 “沈施主她已经升天了......”圆净的话还未曾说完,缘空从戒堂中冲了出去。 他象是只受伤的野兽,红着眼睛痛苦的嘶吼着,不管是路上的僧人还是前来上香的百姓都自动的为他避开了一条道路。缘空奋力的跑着,不断的加快着自己脚下的速度,一遍又一遍的挑战着他双腿所能承受的极限。 可无论在怎么快,他的体力都是有限的。长年在寺院中清修的他本就疏于锻炼,再加上他足足在戒堂关了三年,每天青灯古佛相伴,不要说是锻炼,就是多走几步路都是件奢侈的事情。终于不堪重负的双腿再也无力迈开,他狠狠的摔倒在地,清隽的脸庞上沾满了泥污,看起来好不狼狈。 “时婄......时婄......”他发疯似的不断叫喊着她的名字,挣扎着爬起来,却又狠狠摔倒,如此往复,当他终于耗尽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之时,他身下坚硬的青石板也已经被不断淌出的鲜血染红了。 婄儿,奈何桥上你能不能停下脚步等一等我...... 第二章 重生(上) 绣着金线牡丹的华贵锦被里裹着一个粉琢玉雕的女娃娃。她象是陷入了噩梦之中,粉白的小脸上两道细细的柳叶眉紧蹙着,眉心间一点泪珠形状的朱砂痣随之紧皱在一起。 伸出的藕臂似是一块精心打磨好的白玉石段,上面细密的插着数根银针。 床边坐着一个面容精致的墨发男子,他见女娃娃皱着眉头一副极为不安稳的样子,不由得轻叹一声,伸出同样精致的手慢慢拔掉了她身上的银针。 胸前传来的疼痛让沈时婄原本混沌的意识逐渐回笼。或许是这疼痛太难以忍耐了,向来坚强的她不禁痛哼了一声。 听到女孩传来的一声嘤咛,那只还在擦拭着银针的手顿了一下,随后便毫不理会的将它撇在一旁,转而抚摸上女孩眉头紧蹙的面容。 “小婄儿你醒了,感觉还好吗?”男子关切的说道。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可此时的沈时婄却无心去想这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这是哪里,我不是已经死在南疆战场上了吗,怎么还会感到疼痛? 沈时婄的疑惑自然是不会有人解答。 “小婄儿,既然都醒了就别装睡了。”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一道暖融融的风灌入她的耳蜗,带来一阵让人颤栗的酥麻感,沈时婄不禁打了个哆嗦。 好在这一下并没有牵动到伤口,不然可有她好受的。 本想好好观察下局势的沈时婄,被男人的动作打乱了步调。她有些气恼的睁开双眼,却正好对上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墨色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垂落耳边的碎发勾勒出一张近乎完美的面部线条,一双狭长的凤眸带着皎洁的笑意,倒影出沈时婄错愕的面容。 这是干爹?!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生怕眼前的情景只是虚幻,沈时婄连忙抬手揉了揉双眼。没错,站在自己面前这人,确实是将她抚养成人的干爹。 虽说是干爹,可除了季泽这个名字之外,沈时婄对他的事情事一无所知。而她对自己的身世也是一知半解的。她只知道在十二岁的时候失去了全部记忆的她,被季泽从雪地里捡了回来,从此之后季泽便自居为她的干爹。季泽就一直这样照顾了她七年,七年后女扮男装的她化名为沈明舒,被季泽送去了军营,自此之后两人便断了联系。没过几年后,当她终于有机会返乡的时候,却听闻季泽已经去世的消息。 沉浸在回忆里的沈时婄不禁露出有些哀伤的神情来。季泽看着心中一紧,连忙关切的问道“小婄儿可是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吗?” 沈时婄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将自己满是泪水的小脸埋进了季泽的肩头。 “你这丫头,今日又怎么了。我记着平日里你可是有些怕我的。”见沈时婄哭的不成样子,季泽抬手极其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顶,话语也随之放轻缓了许多。 过了半晌之后,沈时婄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可她的心里却总是不太安定,且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沈时婄低下头往下望了一眼,随后便愣住了,这双雪团子般嫩白的小手是谁的啊?! “镜子!”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痛,沈时婄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还不等季泽为她穿上鞋袜,她便赤着脚丫跑到了镜子前面。 早在行军的过程中,她时常听见一些神鬼乱力的传说,可当此时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还是觉着有些的难以置信。 她居然回到年幼时??? 见沈时婄象是魔怔一般直勾勾的望着镜子,季泽有些担心的拉了她一把。沈时婄还在晃神,并没有注意到季泽的动作,还带着迷朦的眼眸就这样撞入季泽的视线中。 “小婄儿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连自己也不认识了。”话音刚落,季泽就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正想再开口说些什么,门外就传来砰的的一声巨响。 “你别拦着我,我要进去看婄儿。”在大门被踢开的一瞬间,站在门口的身形纤弱的美妇人竟是挣开身后男人的束缚,急着赶进了房间之中。 “婄儿怎么样了。”美妇人全然不顾及形象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撸起宽大的袖摆,正欲上前将沈时婄抱入怀中。 “小心点,小婄儿现在身子骨还孱弱的狠,可经不起你这一扑。”季泽挡在美妇人面前,皱着眉头颇有些愠怒的看着她,原本温润的嗓音也因怒火而变得有些冷硬。 被季泽挡在身后的沈时婄好奇的探出头来望了一眼,却见着一个与自己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美妇人。 这人难不成是我的母亲?沈时婄心想着。可毕竟她的记忆里没这人的存在,这美妇人对她来说还十分陌生。 “夫人你别太担心,阿泽说了婄儿只是被那箭矢蹭破了点皮,好生养着几天就好了。开口说话的是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浓眉虎目,鼻梁高挺。皮肤虽然黝黑,可这却使得他要比其他男子多一份阳刚之气,他穿着深色的宽大衣袍,整个人如同一个黑塔一般屹立着。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形的逼迫感。纵然沈时婄从军多年,冷不丁的与其对视了一眼,也不禁被吓的出了一身冷汗。 “别把谁都当你那铁打的身子骨,那样的伤势个你身上倒是不痛不痒,可婄儿是个姑娘家啊,身子骨本就不比男子强。”美妇人抬眸嗔怪的看了眼高大男子。素手抬起正要望高大男子身上狠狠招呼一下,可却被他宽大的手掌捉在手心里好生的护着。 “夫人莫要生气,打我倒是不要紧,就是怕你伤了手。婄儿大病初愈还需个人好生照顾着呢。”说罢男子趁机搂住美妇人的腰,光明正大的在季泽和沈时婄面前吃豆腐。 “说的也是,你快去给婄儿倒杯水来。”美妇人一把将男人推开,在沈时婄看不见的地方她对着男子腰间的软肉狠狠的拧了一把。 见他一副龇牙咧嘴的吃痛模样,美妇人笑骂一句“没个正行。” 望着两人甜蜜的互动,沈时婄不禁咧嘴笑了笑,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由何而来的幸福感瞬间在心间发酵。 第三章 重生(下) 按着佛教缘起论的观点来看,一切事物都具有因果关系。人既然有现世就必然有作为因的前世和作为果的后世。人不是无缘无故地来到这个世上,也不会最终没有结果地灰飞烟灭。 大夏朝本就盛行佛法,而沈时婄为了能与缘空多相处上几年,竟是硬生生的听了六年的佛。虽还达不到六根皆净,万物为空的境界,可这其中道理她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只是人这一生走过的路实在太漫长,遇上的事情那么多,她也不清楚这因果报应是因何而起。但既然重生了一次,那就好好过这一生。 思及至此她轻吐了口气,眼中的迷茫随之消散了不少。 沈时婄撒开脚丫子正想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去帮个什么忙。就被季泽拎着领子整个提了起来。 虽然沈时婄是重活一世的人,算起实际年龄甚至比现在的季泽还大上几岁,可现在的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娃,再加上身上还有伤,被这样有些憋屈的拎着,她的反抗全无半点作用。 季泽将沈时婄提溜到自己面前,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手足无措的模样,他忍不住的轻笑了一声道“你还光着小脚呢,要跑去哪。” 说着他便十分自然的将沈时婄搂在怀里,将还在不老实扑腾着的她,抱到了床上。 “别......”见季泽伸手去捉自己脏兮兮的小脚,沈时婄连忙闪躲到了一旁。在沈时婄看来,女子的脚可是十分私密的,不能随便的被男子看去。 虽然她前世是个大将军,日夜都和不少充满阳刚之气的汉子混在一起,可她骨子里还是个有些墨守成规的人,不然前世她若是能再积极主动一些,缘空和她之间也许就不会只限于那个蜻蜓点水的一吻,他们之间的结局可能也会变得不同。 “你害羞些什么,你全身上下哪一处我没看到过。”看着沈时婄那副模样,季泽笑着敲了下她的脑袋。趁她晃神的时候,立刻将那对小脚捉在手心里,他一边熟稔的替她清洁着,一边念叨着,“我记着你在三岁以前可都是与我最亲近的,可长大了之后性子倒是变了不少,总是躲着我。不过现在你倒象是回到了以前那样了,也许是因我这几日不眠不休的照顾着你,你终于知晓舅舅的好了.....” 后面季泽说了些什么,沈时婄全然不知。此时她的整个注意力都放在了舅舅两字身上。 原来自己被他收养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这层血脉羁绊。想到这里沈时婄突然觉得有些的落寞,她低着头,看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婄儿。”门口传来美妇人的声音。听见自家娘亲的呼喊,沈时婄立马抬起头,精神奕奕的看着门口。 刚刚还不觉得,现在闻到饭菜的香味,她还真是觉得有些饿了。 “娘亲,爹爹。”沈时婄看着腻乎着走过来的二人身影甜甜的喊了一声,她连忙跑到自家娘亲的面前,抱着她的腰,看着好不亲昵。 前世她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家人的温暖,季泽虽然以她干爹自居可对她的态度却总是忽冷忽热的。如今她重生到小时候,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父母,撒撒娇也无妨吧。沈时婄这般想着,更是亲昵的在美妇人怀里拱着。 旁边站着的沈时婄爹爹突然没了怀中抱着的软香玉,正想发作,却见抢了自己爱妻的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对此他也只好憋屈的忍着。 而站在沈时婄身后的季泽,则是神色莫测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一把将沈时婄从自家姐姐的怀里捞出来,象是护犊子一般将她搂在怀里“你别抱那么紧,小婄儿身子还没好利索。” “阿泽说的是啊,夫人你下手没轻重可别把婄儿弄伤了。”高大男子冠冕堂皇的顺着季泽的话说道,可沈时婄却看见了他悄悄朝着季泽竖起的一根大拇指。 见色忘义!沈时婄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忽悠,可美妇人竟还找了他们的道,她点了点头迷迷糊糊道“嗯也是。” 就在这时不合时宜的咕噜声响起,沈时婄羞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沈时婄本以为一家人能围在桌边,和和美美的吃上一顿饭。可事实与她想象的有些偏差。 她被季泽抱在怀里,坐在他的大腿上,低着头扒拉着面前的米饭。而季泽则是歪着头撑着脸含笑的看着她,时不时的还为她加上一筷子菜。 沈时婄自然是觉得有些别扭,可季泽却美名曰她身上还有伤口。 可她伤的又不是手臂啊!心里这么想着,沈时婄却不敢反抗。生活了好些年了,她可是十分清楚季泽那说一不二的性格,若是有所忤逆,有她好果子吃的。 “来尝尝这个。”说着季泽突然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原本颤颤悠悠坐在他膝盖上极力稳定平衡的沈时婄,整个被他扯进了怀里。 季泽的俊脸也瞬间在眼前放大,占满了她的整个视线。 沈时婄早就清楚自家舅舅长得十分好看,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散发着让人为之为之倾倒的魅力。而岁月似乎也对他格外偏爱,已是二十好几的年龄,可看起来还像个弱冠少年郎。 虽然沈时婄对季泽的魅力已经有所抵抗,可却架不住他凑的这般近!她都能清楚的看见他面皮上一层层如蜜桃般细软的绒毛。 “像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吃上一顿饭还真是不多。”正吃着饭美妇人突然插了句嘴。 “这样的时光很快会到来了,边疆告急,打完这场战役之后,我就辞去这将军职位,回家好好陪陪你们。”高大男子握住美妇人的手深情的说着。 而一旁的沈时婄听见这番对话后竟是如遭雷击般呆楞楞的张着嘴。 沈将军......她记着除去她之外,大夏朝只有一个沈将军,那便是几年前因叛乱而被满门抄斩的沈志刚将军,现在在算上时间,恰好是在自己失去记忆被,季泽收养的那一年。 第四章 人情世故(上) 沈时婄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家人,可却得知在几年后他们便会阴阳两隔。又怎能接受的了这事。 心情一天之内经历了大起大落,沈时婄只觉整个人几欲崩溃。 沈时婄的呆楞一下便被身旁的人一概看去,就连一向迟钝的季月也瞧出了些端倪来。她看着一桌子没动上几口的菜问到“婄儿是不是不和胃口呢。娘叫人拿下去给你在重新做一份,来人。” 应声而入的是个穿着绿衫的女子,长得眉清目秀,可那双眼睛却生的跟个狐狸似得又细又长,火热如焗的目光紧紧黏在季泽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本就在郁闷着的沈时婄,正好瞧见这一幕。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了,毫不客气的指着丫鬟鼻子骂道“爹爹,把这丫鬟给打发走吧,眼睛生了毛病,那对眼珠子都快贴在舅舅身上了。” 丫鬟见状立马跪在地上,面色惊恐的说道“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沈时婄望着已是把额头磕的血肉模糊的丫头只觉十分好笑,她从季泽怀中跳了出来,慢悠悠的走到婢女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我只说要打发你走,可没说要你的命啊,你这一张嘴随便就给我扣了一个枉顾人命的高帽子,被有心人听见的话,我还要不要名声了。” 丫鬟听闻沈时婄的一番话吓得腿脚一软,原本跪立的姿势也无法保持住,她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来人将她带出去。”沈志刚朝门口喊道,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婆子走了进来,将已经吓呆了丫鬟给拖了出去。 “啪啪。小婄儿,刚刚那一幕可真是精彩啊,我都不知道你何时变得这么机灵了。”季泽拍着手含笑的望着她,不过那目光之中却带着几丝审视的意味。 遭了刚刚只顾嘴上快活了,一个十岁女童哪里会懂得那么多人情世故啊。沈时婄心里暗叫不好。 “婄儿,你这受伤之后倒是长大了不少。我经常不在府里,你娘亲又是个迷糊性子,阿泽也不能时时刻刻都陪着你。机灵点好啊,日后也不怕会被有心人害去。”沈志刚对着沈时婄道。这段话看着平常,只是最后一句话却好像意有所指。 “好啦,吃饭吧。”开口说话的季月。她眉头紧蹵面色阴晴不定,一看便知是心里揣着事。 沈时婄倒是很想为他们分担一二,可奈何她现在还是个小娃娃,季泽已经对她有所怀疑,表现太过的话就是迟钝的娘亲都会发现端倪。 于是她只好点了点头作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待沈时婄吃完饭时已是午时,是一天之中太阳最热烈的时候。她揉了揉撑的圆鼓鼓肚皮,躺在床榻上,半闭着眼睛,已是昏昏欲睡。 “啪啪!” “打死你这个突厥蛮子,冲撞了小姐你就是十条命也不够尝的!”几声微不可查的鞭响、伴随着男子尖细嗓音的尖酸刻薄的咒骂声传入沈时婄的耳中。 距离很远沈时婄听的不是很真切,但那句突厥蛮子却是被她捕捉去了。 怎么回事!? 心里有些在意,她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鞋袜后,便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 身形单薄的少年,被粗大的铁链子绑在在木头做的十字柱上,他上身不着寸缕露出交错狰狞的疤痕,下身穿着一条已是被鲜血染红的麻布裤子。 他面前站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用那尖细的嗓音一个劲的咒骂着,手上握着的鞭子朝少年身上不断的挥去。 沈时婄刚走过来就被一股子浓厚的血腥味刺激的脑子发蒙,过惯了在战场上刀口舔血的日子,在闻到这股血腥味的瞬间,她的手下意识的伸向腰间,只不过那里再无她一直挂着的佩剑了。 手上的空落让沈时婄的意识清醒了过来,她强忍着胸腔里翻滚的暴虐,沉下气来对着尖嘴男人喊道“住手,你在干什么?!” “啊,小姐。”尖嘴男人见到沈时婄过来,立马放下手上的鞭子朝着她恭敬的鞠躬。 “这不受管教小蛮子居然拿弓箭射伤了小姐,真是该死。小姐,小的这就打死他,给您解解气。”说罢尖男又将手举起,作势要再抽上一鞭子。 “我现在不是没什么事情吗,别打了。”沈时婄摆了摆手,示意男子将他放下。 沈时婄不知这孩子射伤他的举动是无心还是有意,可他也只是个小少年,即使犯错也不必拿命去相抵吧。 “小姐......”尖嘴男子还想说些什么,可主子的命令他根本无法违抗,只能不甘心的将这少年放了下来。 谁知少年一被放下来就朝着他狠狠的扑去,尖利的牙齿对着他暴露在外的胳膊就是狠狠的咬上了一口。 “啊,你这小狼崽子。”尖嘴男子吃痛,一脚踢开了咬着他的少年。这一下倒好,少年竟是将他胳膊上一块不小的皮肉给扯了下来。 “都说你们突厥蛮子野蛮的狠,现在看来果真不假。”尖嘴男子呲牙咧嘴的捂着手臂愤恨的骂着,正想抄起鞭子朝他身上狠狠招呼去,这少年就窜到了沈时婄的身边。 他伏趴在地上,如同凶狠的狼一般,仰着头目光凶狠的看着沈时婄。他有一对奇特淡蓝色眼珠,因嗜血的疯狂染上了一层淡淡猩红,沾满鲜血的嘴唇狠狠朝后咧着,嗓子中发出危险的咕噜噜的声响。 是他! 趁沈时婄出神之际,少年朝着她飞扑过来,锋利的犬齿狠狠的嵌入她的左侧肩胛骨中,没有丝毫防备的沈时婄就这样被他扑倒在地。 处于本能她下意识的反扑起来,小腿向上一翻狠狠缠住他的腰部,使他动弹不得,同时右手如鹰爪闪电般出击,狠狠掐住了他脖颈上的要害部位。 少年被她掐的憋红了脸,不得不松口。见状沈时婄也松开了对他的钳制,但她并未放松,依旧警惕的看着他。 少年捂着脖子狠狠的吸了几口气,有些不甘的看了眼沈时婄,随后不太情愿的在她面前匍匐倒地。 第五章 人情世故(下) “你这小混蛋!还敢伤我们小姐!”尖嘴男子见两个分开,立马跑了过来,对着还跪趴在地的少年狠狠的踢了一脚,似是觉得有些不解气他又抡起了鞭子。 “啪”的一声响起,与他想象中的不同,少年并没有被抽的皮开肉绽、疼的满地打滚,反倒是沈时婄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徒手握住了鞭子。 尖嘴男子吓得不知所措,呆呆的站在原地。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死定了。 要知道他刚刚那记鞭子可是下了狠劲,本是想让这蛮子吃点苦头,可谁知道能被这个身娇肉贵的小姐给接去啊。 沈时婄松开手时,果不其然的见到掌心里一道通红的印子。刚刚她虽使了点巧劲卸去那鞭子上七八分的力道,可这身子骨毕竟不能与她前世的相比。 “小姐.......小的......小的......”尖嘴男子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无事的。”见他那副佝佝怯怯的模样,沈时婄不禁拧起眉头,心底一阵厌烦,她摆了摆手,将尖嘴男子打发走了。 也不知这些个下人是怎么招进来的,今日她见着的两个,不是心怀鬼胎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是媚上欺下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不知府里其他下人是不是也这番德行,可若是她爹爹不在的话,她那个迷糊娘亲也是万万靠不住的还是找个时间与她舅舅说说,让他帮着整顿一下吧。 沈时婄这般想着,突然手边多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只见阿日斯兰叼着只还在活蹦乱跳的兔子,一脸期待的望着她。联想起他之前那副野性犹然的凶狠模样,沈时婄想他该不是把自己当成个小狼狗了吧。 “阿日兰斯?”沈时婄试探的喊了一句。 少年并未回应,只是将叼着的兔子又往她手边送了送。 沈时婄接过他嘴里的那只受惊的兔子,轻轻为它梳拢了几下毛发,便将它放在地上任其跑远。 少年见沈时婄这副作为,只当兔子不合她的胃口,正想着跑去再捉些个什么回来,就被沈时婄拦住了。她蹲下身子认真的对上他的眼睛说着“你是个人,不是狼崽子。以后不要在捉这些生食了。”见他似懂非懂的望着自己,沈时婄心里既是无奈又是心疼。 前世的阿日兰斯哪里是这里是这般样子! 早在她认识他之前,阿日兰斯的凶名便已经在大夏传遍了。他是天生的领导者就象是一只凶猛无比的草原狼,带着区区只有三万之数的游民散兵,硬生生的将突厥上下一百三十多个部落全部收入囊中。 那时候的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即便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遇上,他身上也依旧带着一股子让人无法忽视的王者风范。哪里像现在这般,像个未开化的小狼崽,骨子里野性犹存,可血性却被磨得所剩无几了。 沈时婄伸手指了指他道“我不管你之前叫什么名字,但从此以后,你的名字是阿日兰斯。” 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讲话,阿日兰斯刚试着说上些什么,嗓子中就习惯性的冒出几声狼吼。 沈时婄倒是十分耐心,她站起身子揉了揉蹲的已经发麻的双脚,随后伸出手将同样是蹲在地上的阿日兰斯轻轻拉起,望着他的眼,她一字一顿的又重复了一遍“阿、日、兰、斯,你的名字。” “阿......日......兰斯,名字?”好半天后阿日兰斯才能磕磕巴巴的重复着沈时婄的话,复而 他又用手指了指沈时婄,开口问道“名字?” “沈时婄。” “沈......婄。”许是因为“时”字的发音对他来说太过困难了,努力了半天他也没能成功喊出她的名字。 “算了,你便唤我阿婄好了。”见他这副费劲模样,沈时婄也不为难直接让他唤自己为阿婄。这个在外人耳里听起来略带亲昵的名字在她看来倒是没什么不可,毕竟前世他也是这般唤她的。 “阿婄。”阿日兰斯试着叫喊了一声,见沈时婄点了点头一副认同的样子,阿日兰斯一跃而起跳离了地面一丈多高。但这家伙忘记了自己全身都是伤疤,这倒好下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他脚下一软,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嗷呜。”只见阿日兰斯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待沈时婄过去的时候,他放在暗处的一只手立马狠狠的掐在大腿的伤口上,一双眼立刻挤出一泡泪水,看着一脸可怜相。 沈时婄自然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她小心的避开他的身上的伤口,揽着他的后背将他扶了起来,阿日兰斯便顺势靠在了沈时婄的身上。 虽然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可对大病初愈的沈时婄来说却犹如一座小山压着。她艰难的一步步朝前挪着,嘴里小声咕哝着“真是因果报应,前世欠你的都要一一还清啊。” 虽然声音压得极低,但阿日兰斯的五感极为灵敏,这句话被他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 阿日兰斯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本抓在她背上的手也慢慢的挪到了腰间,对这一变化沈时婄虽觉察到了但却并未在意,阿日兰斯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好容易扛着阿日兰斯回了自己的小院子,沈时婄立马唤来几个看起来老实巴结的下人,其中两个拖着一脸不情愿的阿日兰斯,将他带下去沐浴。 剩下的几个则是伺候着她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小姐,你身上这印子需不需要处理一下。”其中一个穿着粉衫的小丫鬟看着沈时婄担心道。 印子,沈时婄将肩头的衣服拉了下来,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肩头,也许是因为隔着层丝绸外衫,阿日兰斯留下的牙印看着十分可怖,但并不是很深,只是微微渗血。这种伤口过不了几天便消了。沈时婄不甚在意的将肩头拉起,对着欲言又止的小丫鬟道“无事。” 换好衣服后,沈时婄便将丫鬟们打发走了,在关上房门的屋子里,累极了的她将自己狠狠的往床上一摔,毫无形象的滚了好几个来回。 “呼,好舒服啊。”沈时婄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的喃喃自语着,意识已是渐渐的昏沉的下去。正当她半闭着眼眸即将入睡的时候,外面传来几个丫鬟惊慌失措的叫喊。 “前面是小姐的闺房,你一外男不得进去!” 第六章 狼(上) 被搅了清梦的沈时婄一脸不耐的坐起身子来,可还不等她下去推门,上身光裸的阿日兰斯便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好几个头发散乱的丫鬟。阿日兰斯是不懂何为怜香惜玉,只见丫鬟们原本娇俏的小脸被他打得肿若猪头。 “阿婄,我怕。”然这罪魁祸首还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颤抖着躲在沈时婄的身后。 沈时婄可是记着自己是吩咐了几个下人将阿日兰斯带下去沐浴的,可他怎么会跑了回来,且自己院中的几个小丫鬟怎成了现在这副德行。沈时婄虽有心将此事问清楚,可阿日兰斯现在连句话都说不利索。 但再怎么说她们也是自己院子中的丫鬟,不能平白被阿日兰斯伤了去。沈时婄正想斥责他一顿,但却瞟见他手上红通通的一片,象是被什么东西给烫到了。 沈时婄眼神一暗,语气不善的对着几个小丫鬟问话道“发生了何事。” “小姐恕罪。奴婢们本是奉命守在院子外头的。可这位小蛮子光着上身就闯了进来,我们几个想拦着,却被他劈头盖脸一顿暴打。”沈时婄仔细听着,又将几个丫鬟上下打量了一番,终是确认了她们对自己并无隐瞒。 沈时婄从桌上拿了两瓶伤药,将其塞进小丫鬟手里,关切道“这药你们拿去擦擦,身上的淤青没几天就会消。你们在我院里做事,我自然是不会亏待你们的。”随后她话锋一转,眼神凌厉的在她们身上一扫,意味深长道“但若是被我发现谁有什么歪心眼的话,我能容了你们,爹爹也容不了你们。” 几个小丫鬟正值十四五岁的大好年华,虽然身段比不上那些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但对自己一身的细皮还是十分看重的,毕竟是女子,哪有几个不爱美的。沈时婄这番做法无疑是收拢了人心,用这些个伤药换来几个能帮着她好好做事的人,她觉着还是十分值当的。但同时她也将这些丫鬟好好敲打了一番,她现在毕竟还是个娃娃,若是被这些丫鬟当成什么好欺负的,爬到了自己头上去,那可就不好了。 小丫鬟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彼此之间都懂了主子的意思。她们连连磕头,一表自己的忠心。 沈时婄摆了摆手又继续说道“我这两天脑子有些浑噩,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你们总唤他蛮子蛮子的,是为何?” “其实奴婢也是听旁人说的,他们说这是牙婆子拼死从狼窝里抱回来的,从小就是被狼养大的。再加上他本身就有粗鄙的突厥人的血脉,我们便一起跟着唤他为蛮子了。” 听丫鬟这一番话,沈时婄脸色愈发暗沉。当着她的面子他们便这般喊他,那背地里呢,他岂不是要吃更多苦头。 “以后不要再喊他蛮子了,叫他阿日兰斯便好,对了之前伺候他沐浴的那几个人呢,把他们带过来,我有话要问。”沈时婄道。 几个家丁的模样全然不比丫鬟好到哪去。脸上同样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手上处处都是深可见骨的抓痕。他们一个个神色不愉,眼中怒火之盛。若非他们一时不查怎会找了这蛮子的道,心里这样想着,可面上却还是要忍着,毕竟主子还在那站着呢,他们几个做下人的也不能逾越。 正值午时,太阳正烈的时候。几个家丁站在大太阳低下,热的满脸通红,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似得,淌了一身的汗。更别提他们身上还带着破了皮的伤,那滋味还真是苦不堪言。 可沈时婄却好似偏要与他们作对一般,将几人召唤过来后便将他们晾在一旁,自己倒是悠闲的坐在阴凉处,吃着剥好了皮的葡萄。 “小姐,叫小的来所谓何事?”其中一个家丁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还没开口呢,你便就急了。你这般作为莫不是不将我这主子看在眼里。来人,拖下去掌嘴,就二十下吧,我怕打多了嬷嬷手会疼的。”沈时婄歪着头巴拉着手指算着,面上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可嘴里吐出的话语却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整整二十下啊,这要是实打实的挨上了,估计牙齿都要被打落好几颗。之前可没听过小姐这般狠毒啊。那家丁此时肠子都快悔青了,还不等他开口求饶一二,外面就冲进来几个身高力壮的婆子,将他拖了出去。 其他家丁见状里,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下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此时正巧季泽从一旁路过,家丁见着他连忙抓着他的袖子求饶,恍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啊季公子,季公子救我啊。小姐,小姐她要打死我啊!” 季泽不动声色的将被家丁扯在手里的袖子抽了回来,他笑眯眯对旁边的婆子问道“他这是犯了何事?” “以上犯下,被小姐罚了掌嘴二十下。” “哦,我看他这脸上这么多道伤痕,掌嘴还是免了吧。”家丁心下一喜,想着自己果真是幸运,遇上这菩萨心肠的季公子。 “就换成二十大板好了,免得脏了手。”季泽留下这句后,便转身走了,丝毫不理会身后哀嚎连连的家丁。 这府里谁不知道他季泽一向护短,对沈时婄他是恨不得把天空挖下来一角送她,这个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小人儿,他自己都天天宠着她顺着她,这小小一个家丁不仅对她不敬重,还敢对他告状,简直是踢到了铁板。 “小婄儿,今个是怎么了,召了这么多个人在你院子里。”季泽走进院子,正巧看着沈时婄含着葡萄的模样,那嫩红的小嘴被葡萄汁染上了一层晶莹的水色,看着好不诱人。正想着上去抱住他的娇娇小侄女,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阿日兰斯便朝着他扑了过去。 季泽轻巧的躲过,可手上还是被他抓破了一层皮,看着目露凶光的阿日兰斯,季泽气急反笑,他冷冷的讥讽了一句“我当是谁这么大胆,原来是你这小狼崽子。” 第七章 狼 (下) 明知道季泽的手并无大碍,可沈时婄却还是忍不住上前去查看了一番,关切的话随之脱口而出“舅舅,你没什么事吧。” “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过不了几日就会好了。”不过阿日兰斯就不一定了。季泽心里默默说着。 季泽没告诉两人的是,他自生下起血液里就带着一种极为阴狠的胎毒,从小他便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已是对这胎毒免疫了不少,而自沈时婄出生后他便怕他这胎毒会伤到她,于是便用银针封穴将毒压制下来了不少,旁人沾上他这毒血虽不会毙命,可不一会就会麻痒难忍,痛苦不堪,那滋味一般人可是受不住的。为了以防万一解药自然是有,可他会给阿日兰斯吗?存了心让他吃些苦头的季泽当然不会拿出来。 看着沈时婄关切的在自己身边转悠着,季泽心里别提多满足了,正想着抬手摸摸小侄女滑嫩的小脸蛋,一道如若实质的炙热视线就落在他的身上,他抬眸朝着阿日兰斯的方向瞥了一眼正好对上他那双透着凶光的双眼。 [离她远些!]季泽看懂了阿日兰斯眼中的意思,于是他回以一个挑衅十足的眼神。[呵,你这未开化的狼崽子才是该离她远些,省的哪天发狂伤着了她。] [我不会伤她,也不会离开她。倒是你这种人面兽心的家伙,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对阿婄那些个心思。] [看出来又如何,你觉着她会信你吗?] [哼,别忘了你的身份,难不成你还能守着她一辈子。] [一辈子有何不可,别忘了我和她之间还有这一层血脉关系,而你呢,现在充其量是个有所交集的陌生人罢了。]季泽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看着阿日兰斯的眼中讽刺意味甚浓。 [你瞧,我受了伤,她第一时间便赶过来查看,而你呢,她现在还没个正眼瞧你呢。]季泽又继续挑衅。 嘴上功夫说,阿日兰斯自然不是季泽的对手,在他三言两语之间,已是怒火中烧,恨不得上去撕开他那张虚伪的笑脸。可他不能,一是因为刚刚抓伤季泽的那下已是极限,若是他再犯难,那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是故意而为,到时就算沈时婄能护着他,他也绝不会落下什么好下场。 二则是因为他的手突然变得麻痒不堪,他尝试着抓挠了几下,可并未起到任何效果,那痒意反而更盛。 阿日兰斯立马就明白了此事是季泽在暗中捣鬼,他抬眼恨恨剜了季泽一眼,却见后者张着嘴默无声息的说着“活该!” 见阿日兰斯的双手已是开始发抖,季泽清楚毒素已是开始发挥作用了,可阿日兰斯那副沉着冷静的样子,却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倒是个能忍的,这等意志力若是被我拿来当实验的药人是最好不过了。季泽这般想着,话也顺着脱口而出。“小婄儿你看这样如何,他弄伤我一事,我可以不追究,不然就让他当我的药人好了,将功抵过,你看如何?” “舅舅你要是需要药人,这府上丫鬟下人随便谁不行,为何非得是阿日兰斯。”沈时婄闻言连忙站出来阻拦。 药人顾名思义,就是被整日里被拿来试药的人。不过药人这活有一定的危险性,就连季泽这般高明的医术也只敢保证留住他们的性命,至于其他什么影响他便不敢说道。但这活的报酬高到令人咂舌,一次试药换的的工钱能抵上他们一个月的辛苦,不少个大胆的丫鬟下人去尝试了一番,倒是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可自此以后见着季泽就跟见了猫的耗子一般,吓的要死。不过好在季泽之后也没再提过这事了。 但今日不知是怎么可,居然又兴起了找药人的念头,周围站着的几个丫鬟下人不约而同的朝后退了一步,生怕自己被主子瞧上了。 “我知道分寸,不会伤到他性命的。”虽然是这么说的,可季泽话语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他微眯起眼睛,墨玉般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变幻。 “只有他不行!”沈时婄认真的盯着季泽说道。 听见沈时婄这番话,阿日兰斯原本因季泽的一番话而低落的心情瞬间好转,他咧着嘴朝着季泽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这小狼崽子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他这般。”季泽怒极反笑,他狠狠的将袖摆一甩,背着两人负手而立。身后未经束起的墨发随风飞扬,为他的背影添了几分孤寂。 对不起,舅舅。沈时婄心里默默说道。 在她心里季泽的位置自然是比阿日兰斯要靠前的,毕竟他们一起相处了近十年。可阿日兰斯对她有恩,她知晓季泽看不惯他,在当药人的过程中他必然是会受尽折磨,这一点沈时婄无法袖手旁观,于是她只能去忤逆季泽的意思。 站在一旁的几个下人见沈时婄对阿日兰斯的态度这般的好,已是开始忍不住的瑟瑟发抖。刚刚他们几个还使坏,往这蛮子身上泼了热水啊!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是好。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沈时婄早就发现了这一事情。而传唤他们的目的也是因此而起。不过现在的她,可没空管这些个事情。 “阿日兰斯,你怎么一直在挠自己的身子啊。”刚刚沈时婄只顾着与季泽说话了,现在才注意到阿日兰斯异样。他身上本就多处有伤,此时他不分轻重的挠痒,让他原本就很严重的伤势变得更为恶劣,再加上天气炎热,他身上多处伤痕竟是开始溃烂了起来。 “哼,估计是身上长虱子了吧。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季泽气哼哼的应了一句。 阿日兰斯闻言,立刻眼泪巴巴的看着沈时婄,他张着嘴含糊不清的说道“阿婄帮我......洗澡......” 沈时婄刚想开口拒绝,可转念一想又觉有些不妥。她院子里的几个各个都有主意的很,交给他们去办,她不放心,可若是找别的院子的下人代劳,若是阿日兰斯再伤了他们,她这也不好说的过去。 可阿日兰斯混身上下这般的痒,该如何是好。不得已之下沈时婄只好求助季泽。 季泽还在气头上,虽然心里十分不愿让小婄儿去帮这粗鄙的蛮子洗澡,可却还是嘴硬说道“你别看我,现在我可管不了你。” 第八章 少年洗澡 沈时婄于前世是个将军,见惯了男人们因热躁而脱衣、光着臂膀于营中走来走去的模样,除却最关键的一处,男人的躯体沈时婄可以说是阅历无数,所以这时帮阿日兰斯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洗澡,也未尝不可。 可那是以前,现在的她是将军府的小姐,说话办事都得挂着将军府的脸面,不能再像之前那般的肆无忌惮,省的落人口舌,遭人非议。她倒是不打紧,可若是连累了将军府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阿婄,我痒......”就在沈时婄为难之际,阿日兰斯又抓着她的衣袖弱弱的喊了一声。这股麻痒之意实在太过难耐,阿日兰斯又忍不住抓了好几下,皮肤上已是泛起了一片通红的疹子。 沈时婄见状连忙带着阿日兰斯离开。 正当那些个下人自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却听她站在门口说道“那些个帮阿日兰斯洗澡的下人们,每人下去领十个巴掌。等我回来会询问嬷嬷你们挨罚的情况,别想着跟我耍小心眼。” 待沈时婄两人走远了,季泽的那副满不在意的模样也终是绷不住了。憋了一肚子火的他对着那个些个迟迟不肯行动的下人道“管好你们的嘴巴,刚刚的事情如果有人敢拿出去乱嚼舌根,小心我拿了你们当药人。还有一个个愣着干什么?主子的话没听见吗,难不成你们现在就想当我的药人?”话音还未落,院子里的丫鬟下人们便慌忙的跑走了,更有甚者在听闻那句“药人”的时候,竟是脚下一软,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季泽平日里的脾气向来都是极好的,又是个济世救人的神医,模样还生的那么的清隽俊逸,人们便亲切的称他为季谪仙。但只有这将军府的人知道若是他真的动怒了,那说是地狱里冒出来的恶鬼罗刹也丝毫不为过。 但也只有扯上沈时婄的事情的时候,季泽的脾气才会变得喜怒无常。下人们都深谙其意,但却不想今日里又撞上了这火炮口。 在小院里呆了一会,季泽便觉着有些的无聊,想到沈时婄此时正跟阿日兰斯独处一室他便无法冷静下来。 如今的婄儿已是发育期,身版虽小,可在衣物遮盖的朦胧下,却是丝毫不比豆蔻花季少女了,而阿日兰斯又正值情窦初开的年龄,两人在一起谁知会不会天雷勾动地火! 想到这,季泽就淡定不下来,脑海中幻想出的恍若实质的画面搅得他心烦意乱。 不过此刻他全然忘了,沈时婄才不过十岁,而阿日兰斯又被自己的胎毒搞得全身麻痒,两人一起哪里会生出什么旖旎心思来。季泽精明一世,却不想也栽在了“关心则乱”上。 “哼,这小狼崽子竟然叫小婄儿帮着他洗澡,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不行我得去看看,免得小婄儿被他占去了便宜。”这般说着,季泽连忙着急忙活的离开了院子,生怕再晚上那么一步,他幻想中的事情变会成真。 等季泽到的时候,沈时婄二人已是进去有好一会了。他趴门外透过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观察着里面的情景。 只见阿日兰斯赤裸这上身在木桶中坐着,虽然年纪尚小,可一身肌肉倒是紧实的很。冰凉的水珠顺着他肌理分明的皮肤上滑落,随着他不匀称的呼吸上下起伏。身上错落排布着的道道疤痕,显现出的是他身上不羁的野性。 即便是同为男人的季泽在见到他姣好的身材之时,也不禁心生羡慕。季泽平日里就跟着沈志刚一起早起,一起晨练,身材维持的相当不错,只是对上阿日兰斯这种从小就在野兽群里拼杀出来的家伙相比,他还是太过纤瘦了些。 好在我当时非常具有先见之明的将小婄儿送入了军营里,她见惯了那些个肌肉扎实的壮汉,阿日兰斯这种程度在她眼里应该算不上什么。季泽自我安慰着。 沈时婄确实如他所想那般,对阿日兰斯展露出来的身材没有半点的兴趣。她只是尽职尽责的往他身上浇着一盆又一盆的冷水,眼神丝毫没有乱瞟。 “如何,感觉好些了吗?”沈时婄也不知他这是怎么了,本想着烧好了开水后,帮他调好了水温再让他去洗。谁知他竟是急不可耐的一头扎进了冷水里。 要知道虽然现在是夏季,正是炎热的时候,可这水却是实打实的山泉水,冰冷的很。沈时婄曾尝试了一下,可手在接触水面的一瞬间立马就不受控制的缩了回来。 阿日兰斯倒是全然没有感觉,他从小是跟狼一起生活在深山里的,冬天到的时候没什么猎物,他就将冻上的冰面凿了个洞,捞几条鱼来吃,有时候奔波了一天身上难免有些味道,他便直接跳进冰湖了来个冷水澡,那水温才是真正的冷啊! 这般想着阿日兰斯倒是开始有些怀念过去与野兽为伍的日子了,毕竟那里的山泉水可以缓解一下他身上这股难耐的痒意。 “痒......痒......”见阿日兰斯还是一直叫喊着痒,沈时婄实在没有办法了,她正想将盆子扔到一边替他去捉痒,阿日兰斯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暗中看着的季泽,怕沈时婄也被染上了那毒,不顾自己被发现的危险,掀开了窗子的一角,将调制好的解药香包扔了进去。 见阿日兰斯忽然安静了下来,沈时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切都是季泽搞得鬼。她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正巧望见着急忙慌想要关上窗子的季泽,被发现的季泽没有感觉到一丝的尴尬,反而是朝着沈时婄笑了笑道“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洗好了没有。” 沈时婄将浑身湿漉的阿日兰斯从浴桶中拉了出来,对着季泽说道“他洗的差不多,舅舅你替他穿下衣服吧。” 因为帮着阿日兰斯洗澡,沈时婄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被冷水打湿的衣衫黏糊的贴在她的身上,别提多难受了,现在的她只想快点把阿日兰斯交给舅舅,然后自己舒舒服服的去洗个澡。 正好阿日兰斯没用上那烧好的热水,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第九章 如梦似幻 沈时婄这般想着,正准备叫几个丫鬟过来替自己沐浴更衣,却不料一只熟悉的手伸了过来替她剥着衣裳。沈时婄也没细想,任凭那人替她忙乎着。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小姐,沈时婄一身莹润如玉脂般的细皮上,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瑕疵,与她前世布满伤疤的肌肤全然不同。她轻轻的摸了摸自己一身光滑的肌肤,脑中不禁生出一股如梦似幻的感觉。 “你下去吧。”眼见着身上只剩个遮体的肚兜,沈时婄连忙让身后伺候着的人出去,她已经很久没让人帮着沐浴更衣了,此时突然快被人剥个精光,她难免有些的不适应。 闻言那人只是稍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便继续去解着她脖颈后边挂着的带子,眼见着自己身上最后一件能够遮体的肚兜也要被人剥下,沈时婄连忙捂着自己的胸前,转过身一个凌厉的手刀就朝着那人劈去。 “舅舅!你怎么在这?!”在看清那人的面容之时,沈时婄的手下意识的在半空中停顿了下来,紧接着原本来势汹涌的攻击轻易的被季泽化解了去。 “瞧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我也想着洗个澡呢。”相比较沈时婄的大惊小怪,季泽倒是淡定的多了。他抬手将头顶上的玉冠轻轻摘下,如瀑布一般细密的发丝瞬间流泻下来。看不出喜怒交替的狭长凤眸微微眯起,闪过一道神采莫名的光。近乎无色的唇瓣紧抿着,勾起一道十分不明显的笑意。 敏感的沈时婄在季泽的身上嗅到了一丝极为危险的意味,她抱着胸脯下意识的往后躲,正巧躲过季泽向前伸来要抚上她脸蛋的手。 他缓步朝着沈时婄靠近着,身上的衣物不知在何时被他剥了个精光。白皙精壮的身子在沈时婄的面前显露无遗。 “你......你......”沈时婄已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到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她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马上就要沐浴了,你脱衣服作甚?!” “小婄儿最近记性可真是不好,我都说过了,我要沐浴了,怎么你在这沐浴,我就不成了吗。既然你我都要沐浴,那我们两个便一起不就好了吗,你也不必害羞,你全身上下哪一处我没见着过。”无视沈时婄一脸纠结的样子,季泽将水温调好后,便跨进了浴桶之中。坐在浴桶里的他半眯着眼睛,享受似的闷哼了一声。 季泽不仅厚颜无耻的占了沈时婄的地盘,还这样冠冕堂皇的说着浑话,若是换了别人沈时婄早就使用武力了,可偏生这人是季泽,纵使内心有气沈时婄也不会对着他发泄出来。 沈时婄背过身去,正想着把自己的衣衫穿好,身后一只湿漉漉的手臂便从浴桶中伸了出来,揽着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拖到了木桶中。而原本还挂在她身上的肚兜,在这挣扎之中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对此沈时婄毫无知晓。 被人猛地一拉扯,沈时婄一下子便跌入了桶底,温润的水流在此刻仿佛成了勾人夺魄的阎王,在不断的朝着她口鼻之中翻涌着的期间,差点夺去她的性命。好在沈时婄的反应远高于常人,在沉水的一瞬间她立马就站起了身子,再加上有季泽双手的托扶,没过一会她便从浴桶里钻了出来。 因刚刚呛了几口水,沈时婄的小脸如同涂上了一层醉人的胭脂色,叫人看着心神一荡。原本明亮清澈的一对凤眼,在这水汽氤氲的一层薄雾里,变得朦朦胧胧的,隐约似是有泪光闪过,上扬的眼尾泛着一抹红,一副似泣非泣的模样。季泽忍不住多看了她的脸两眼,早就知道沈时婄生的极好,可这般表情实着不多见。 沈时婄摸了把脸上的水,大口的呼吸着。 季泽连忙伸出手帮着她顺气,可在沈时婄毫无所查的情况下,他的一双眼睛却时不时的朝着她胸前那对白雪似的绵软瞟去。 季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沈时婄有了这样畸形的爱恋,明明知道这是世人所不容忍的,可他的心却总在不经意间被这小人儿的一颦一笑所牵动。前世的他一直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感情,甚至忍痛将她送去军营,只希望两人相隔两地之后,他对她的感情能渐渐被时间消磨掉,可没想到这却成了他的一道催命符,没过两年他就因为相思之苦而猝死,本以为这是一种解脱,可谁知道他这一醒来竟是回到了二十年前。 这也许是上天赐予他的一次机会吧,这次他一定要好好抓紧面前的小人儿。季泽这般想着,眼神也变得愈发幽深,象是漆黑的天幕,隐去了星星和月的光华,直叫人心里看着发慌。 此刻的沈时婄还不知道,自己已是被季泽当成了砧板上任他刀俎的肉了。 沈时婄挣开了季泽的怀抱,有些害羞的趴在木桶的一边,前世她毕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这样赤身裸体的跟男人待在一起她还是很不习惯的。 “小婄儿,我都说过了你大可不必如此害羞,你身上每一处地方,我比你自己还了解。”季泽这番话,乍一听倒是没什么毛病,可却意有所指。 季泽从一旁拿了一块皂角,沾了水后在掌中搓出一捧丰富绵密的泡沫,将其抹在沈时婄的头发上。他用自己柔软的指腹在沈时婄的头顶上轻轻的揉搓着,恰到好处的力道让沈时婄舒服的眯起了眼。再加上季泽的劝导,她原本紧绷着的身子也渐渐的放松了下来。 “舒服吗?”季泽问道,他贴的极近,沈时婄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轻柔的气息喷在自己脖颈上的温湿感。但现在神志已是变得混沌起来的她,竟是对此没生出一丝想要反驳的念头,反而闭上了眼睛渐渐的睡了过去。 第十章 初见 等沈时婄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一早了。虽然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倦意和迷茫,可她的警觉度却丝毫不少。感受到几个极为陌生的人正在悄悄的靠近她的床榻,沈时婄一个鲤鱼打挺正想着坐起身子。却狼狈的从床上滚了下来。 不知是谁用一袭玄色绸料,将她的脖颈到脚踝的位置都裹的密不透风的,只露出一双白嫩的脚丫。沈时婄不禁想起端午节时候吃的粽子,就像她这样被严严实实的捆着。 几个端着水盆的丫鬟见沈时婄还在睡着,便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到她的睡梦,可还没凑近,便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她们的小姐正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啊,小姐。”丫鬟们连忙把水盆放在一边,上前将趴在地上的沈时婄给扶了起来。 刚刚摔了一下,沈时婄的脑子还有些的浑噩,迷迷糊糊之间感受到几双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沈时婄猜想应该是她们几个在帮自己解着带子。可多少年都没人伺候着了,沈时婄总觉着有些的不习惯,正想开口阻止,却觉着自己身上一凉。 衣袍下的她身上不着寸缕,细瓷般白皙的皮肤上星星点点的红痕,看起来格外的刺眼。 “最近的蚊虫倒是有些泛滥,你们几个有空去我舅舅那边帮我讨些个草药膏。”沈时婄说道。 她记着前世和季泽住在一起到时候,每日他都会去山里弄来一些驱虫的药草,放在房间里点着用那药草的熏香来驱赶蚊虫,有时候沈时婄忘记了这事,季泽也会替她想着。与季泽住的这几年里,她倒是一点也没受到蚊虫的困扰。 可昨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是被咬的这么狠,许是他忙忘了吧。沈时婄自我安慰着。 几个小丫鬟对此也深感疑惑,她们昨日明明已经将草药点上了,可小姐这一身红痕又从何而来?心底虽感疑惑,可主子的事情也不是她们能随意猜测的,便只好低着头继续做事。 见丫鬟们捧着衣服又朝着自己围了过来,沈时婄眉头一横,声色严厉道“你们几个下去吧,我自己穿就好。” 经历了昨天那些事情,丫鬟们还哪敢忤逆沈时婄的意思,可夫人的意思她们也不敢违背,只好委言说道“小姐,夫人说今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我们帮您盛装打扮一番,小姐可别让我们几个为难啊。” 闻言沈时婄也只好任凭她们几个摆布。 鸦青色长发被拧成两股细辫,在头顶盘出个花苞型的发辫,剩下的发丝绕成垂在耳边的圆环,用一对粉白莲瓣制成的簪花固定着。这幅装扮倒是显出少女的活泼可爱,可对向来随性到只用一根白玉簪子绾发的沈时婄来说,却是太过繁杂了些。 她的上身穿了件圆领长袖的套头黄衫,露出纤长脖子,上面挂着一串璎珞更称得她格外白皙,套着一串臂钏的纤细手臂渐渐隐没在宽大的袖摆里。下身套着一条水红色曳地长裙,腰间系着一条绿色的腰带,其上挂着一个绣着金线莲花的香囊。 虽是孩童可面上的妆还是少不了的,但在沈时婄强烈拒绝之下,几个丫鬟只好悻悻的收起脂粉,只在她的额头贴了个绽开的金色莲花样式的花钿,眉心的朱砂泪正好躺在中央,宛若不经意吐露的花蕊。 沈时婄这番打扮实在美极,就连替她梳妆的丫鬟都看呆了好一会,直至有人才催促,她们才回过神来,牵着沈时婄的手前去正厅。 正厅里 “叔叔,姨母。抱歉澜清来晚了。”清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象是在山间流淌着的一股清流,当它穿过手心的时候,带来一股微微的凉意,但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服的感觉。原本因等待而有些不耐烦的沈志刚,在听闻他声音的那一刻怒火瞬间就被抚平了,季月有些诧异的看着上一秒还怒不可遏的丈夫,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 走进来的是一个好生儒雅的少年。 他生的很俊朗,即便是与季泽相比也不差分毫,可与季泽不同,让人们第一眼注意到的决不是外貌,而是那种温润儒雅的气质。即使现在是板着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可眉宇之间自带的温润,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 沈时婄刚到正厅,便看见好生熟悉的身影。墨色长发用着个白玉冠一丝不苟的束在头顶上,熨烫平整的月白色长袍勾勒出一个削瘦却又挺拔的背影。他负手而立,露出的小半截手臂被严严实实的包裹在白色绸料里,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虚握着拳头。 这是!眼前的身影与自己记忆里那个遗世独立的青色渐渐重叠。有所同却又有所不同。 不会的,怎么会是他呢。沈时婄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她暗道自己没出息,只是见着一个与缘空相似的身影就忍不住乱了阵脚,明明下定决心要忘了那人的。 还不等季月和沈志刚开口说些什么,少年转过身来对着沈时婄开口道“婄儿,好久不见。” 怎么会......怎么会是缘空。沈时婄脑中思绪万千,原本被她深埋在心底的记忆,随着她逐渐不稳的情绪慢慢的浮出了头,一点点的侵蚀着她好容易建起的心墙。 想到前世两人的情缘,沈时婄眼眶里的泪珠子就忍不住掉落了下来,直到一只微带凉意的手抚上她的面颊,轻轻的替拭去泪水。沈时婄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 “别碰我。”沈时婄打掉少年的那只手,蹙着眉头冷声对他说道。本想着自己恶劣态度会让缘空离自己疏远些,岂料那人竟是不按常理出牌,不仅没对她的行为感到恼怒,反而将她紧紧的抱入了怀中。带着令她眷恋的温柔的清润声音在头上响起“婄儿表妹,别哭了。” 第十一章 受惊 面前突然贴上的身躯,带着令人心悸的冰凉。如同早春时节刚刚破冰而出的湖水,忽的浇在她的身上,使她从头到尾都陷入无法摆脱的冰冷之中。 他的身子好冰!沈时婄不禁打了个哆嗦,原本因他骤然出现而被搅得有些混沌的神志立马清楚了起来。就在刚刚不经意间涌出的伤情,在此刻已是荡然无存。沈时婄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抬起头对着他说道“真不好意思,表哥。,刚刚我可能有些魔障了,你没受惊吧。” 缘空盯着她的面容看了好半天,这才缓缓开口道“表妹,可要注意身子。”见沈时婄恢复了些状态,原本揽在她背上的手稍微松了些力度,虚扶在她的背后。 缘空的眼,是他面上生的最为好看的部位。有别人们传统印象里的墨黑,他的眼瞳颜色极浅,像极了泡在青瓷壶里上好的茶水,泛着一抹不经意的绿。他的眼中虽是映着沈时婄的身影,眼神却是淡漠的,就好似在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般。 沈时婄此刻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当初缘空对自己的包容,理解,那些个她一厢情愿的认为的特别,可能只是因为她是他的表妹,是他曾经认识的一个香客罢了。 既然如此我还念着他做甚?想到这里沈时婄突然释然了些许。 前世她在南疆花了近三年的时间,想压抑住自己的感情,可到最后却发现是徒劳一场。今生不过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便让她想明了许多的事情,重生后她的心态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话虽如此,沈时婄还是清楚的明白要彻底将这段感情放下还要有个很漫长的时间,毕竟缘空在她心底扎根了太久太久。 一旁看着的季泽在见着缘空出场那一瞬,脸上挂着的笑容就变冷了些许。他微眯起眼睛神色慵懒的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手指有意无意的开始摸索着拇指上套的已是被把玩的珠圆玉润的扳指。 沈时婄知道这不经意的动作是他发怒的前兆。 沈时婄将缘空推开,但她却忘了控制下力道,这一下子竟是将缘空推倒在地,手上沾着的与眼泪混合的鼻涕水也顺势擦在了他的身上。 缘空倒在地上皱着眉头,一副纠结着该如何开口的模样,对沈时婄推倒自己一事他倒是不甚在意,可这衣服...... 看着缘空的表情沈时婄不厚道的笑了笑,她努力挤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憋笑着对他说道“表哥,不好意思弄脏你的衣服了。” “不好意思澜清,婄儿她可能是与你太久没见面了,对你感觉有些的陌生吧。这孩子跟不熟悉的人在一块下手就是没轻没重的。婄儿,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把你表哥扶起来。”季月连忙站出来说道。她这番话表面上是在责怪沈时婄,可实际上却是对顾澜清的一番暗讽,就算沈志刚能不计较,可她却咽不下那口气。 此事说来话长了。饶说这顾澜清的父亲顾离年轻时候是个前朝的一个文臣,思想刻板又迂腐,再加上遇上女帝登基这事,原本骨子里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怎能叫他容忍在个女子手下干活,便愤然辞去官职。而沈志刚这个替女帝卖命的将军,则是成天被他在心底鄙视。连带着自己妻子顾沈氏也不受他待见。 这人仗着自己长得俊秀,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小妾,出身与将军世家的顾沈氏怎能容忍他这般作为,毅然决然的与之和离了,但这顾离心胸狭隘的很,沈志刚怕他会对自己姐姐不利,只好连夜将他们送出城外。那时候正好碰上女帝改革,沈志刚被削去了不少兵权,不少酒肉朋友都与之断了联系,顾离怕自己会被牵连,便也搬走了。 季月不知顾家发生的变故,只当他们跟那些个人一样,见风使舵。连带着顾沈氏和顾澜清也被她一起算了进去。 这次再见顾澜清季月自然是忍不住讥讽了几句。虽然她平时性子软,可对那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她可是一点也不软。 沈志刚听妻子这般言论,便知她是误会了,可一时间也来不及去解释,只好拉了拉她的袖子,用眼神实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而沈时婄在听了母亲的一番话后,也觉刚刚自己行为不妥,她刚伸出手想将顾澜清搀扶起来,却想起自己手上还有些残留的泪水,她连忙从袖中掏出了一条手帕将手擦拭干净。而他却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看向沈时婄的眼神中多了些的嫌弃。 沈时婄对此恍若未见,她朝着顾澜清露出了甜美的笑容道“表哥,我刚刚手下没个分寸,希望你不要跟我这个小女子计较。” 沈时婄很了解顾澜清的性子,她自然是知道他不会跟自己计较,因为他也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季月和季泽两人却是觉着顾澜清有些的小肚鸡肠,再联想到他刚刚提前起身的举动,两人对他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澜清,小女顽劣,希望你不要介意。婄儿,还不快带你表哥去换身衣服。”沈志刚开口道,其实他只是想找个借口支开两人,好对季月解释一下顾家的事情。 沈时婄点了点头,便带着顾澜清走了出去。 旁边坐着的季泽,面色淡然如常,可那紧握的双手却显示出他心底的在意。 “顾表哥,我今个还有些事情,你让几个丫鬟下人带你去转转吧,我先走了。”沈时婄正在咕咕叫的肚子,今日早晨着实太忙了些她只往嘴里塞了不几块点心,就被丫鬟拉去梳妆,直到现在她已是饿极。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正想着搪塞过去却听见他说道“表妹这么急着摆脱我,可是讨厌我?” 第十二章 受伤 沈时婄只觉顾澜清这一番摸不着头脑的话十分好笑,她回应道“表哥你与我见面的次数不过寥寥数几,我连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甚了解,又谈何讨厌呢,你莫要多心。” 顾澜清的目光在沈时婄的面容上凝视了片刻,似是想要找寻什么蛛丝马迹。见状沈时婄依然是面色如常,气定神闲的被他上下打量着,但她的手心里已是溢出了一层薄汗。 “如此说来,那便是我多想了。”顾澜清淡然回应道。 “对了表哥,你还不快去换身衣裳。”沈时婄连忙岔开话题,她唤来几个手脚利索的下人,带着顾澜清去别院换衣裳。 而她则是坐在院子里面的石凳上,捏着盘子里乘着的点心,细细的品味着。 可沈时婄不知道的是暗处站着的一个人已是将两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眼中冒出的冰冷渗人的蓝色光芒,化成了恍若实质的寒芒,似是要将屋子里的那人个射个洞穿。 待顾澜清走出来的时候,那人从暗中猛的窜了出来,如鬼魅般的身影飘忽不定,只留下一串难以捕捉到的身影,这人不是阿日兰斯还能是谁?他的手如鹰爪般闪电般的朝顾澜清袭去,眼见着这一下要买就要抓实了,沈时婄却突然出现在了顾澜清的身前。 沈时婄也是在阿日兰斯出来的那一刻才发现树丛中一直藏着那么一个人,但还来不及细想阿日兰斯是如何隐藏住他自身的气息而不被她察觉到,她的身子便下意识的挡在顾澜清的身前,替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阿日兰斯来不及收力,这一下被沈时婄结结实实的挨了去。 “哇!”沈时婄的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不受控制的朝着后面倒去,阿日兰斯想上前搀扶,但站在沈时婄身后的顾澜清已是先他一步。 “阿婄,对不起我......”阿日兰斯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对上沈时婄那面如金纸的小脸的时候,刚冒出喉头的话又被他生生的遏制了回去。 他又一次伤了阿婄! 沈时婄歪着头看了眼阿日兰斯咧了咧嘴想回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可神智却渐渐变得混沌起来。 顾澜清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倒在他怀里的沈时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温柔。 “婄儿,你再坚持一会。”顾澜清颤抖的声音已经不复以往的淡然。而被他抱在怀里的沈时婄,只能看见他的唇瓣一张一合着,耳里能听见的声音甚至都算不上模糊。 大概是在说着什么安慰自己的话吧,沈时婄这样想着,意识已是渐渐离笼。 院子里站着的几个下人,已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有几个稍微淡定些的拖着绵软的双腿,连忙去找待在正厅里的季泽。 此时正厅里早已没了沈志刚和季月的身影,只剩季泽一人形单影只的待在那,他眯着眼睛正细细的品味着手里端着的茶水。 “季公子。”跑进来一个慌里慌张的丫鬟。“小姐......小姐......”还不等她的话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只见季泽随手将杯子丢在了地上,慌里慌张的跑出去。 等季泽慌忙赶到沈时婄的闺房的时候,见着的是一副令他睚眦目裂的画面。沈时婄躺在屏风后的床榻上,小脸苍白的好似一张脆弱的窗户纸,失去色泽的唇瓣上淌着几股不断往她纤细的脖颈处汇去的鲜血。 不用人说,季泽便知道沈时婄这伤势由何而来,这府里上下除了沈志刚之外,便也只有那只未经驯化的狼崽子能伤她至此。刚刚他走进来的时候,已是看见了站在门口宛若失了魂魄的阿日兰斯,他身边还站着面色已然恢复如常的顾澜清。 联想到沈时婄在正厅上的异样表现,季泽已是大致猜出这伤势是因顾澜清而起。 打从第一眼见面,季泽就不喜欢顾澜清,一向识人如炬的他竟是没能透这少年。他隐隐有种预感,顾澜清来着将军府的目的并不不似表面上这么单纯。更何况他跟着将军府之间还顶着一层亲戚的身份,他便是想着手去调查也十分难办。 不过这念头也只存了一瞬,季泽也没将这不过十五岁的少年放在眼里,他能翻起多大风浪。更何况眼下沈时婄的事情也让他无暇去顾及其他。 他抬手搭在沈时婄的脉络上,静静听着她逐渐变得微弱的心跳声。沈时婄的情况并不乐观,她的骨头被人打断了好几根,五脏六腑皆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季泽从旁边的木桌的夹层里,拿出一个针包来,细长的银针准确的戳在沈时婄身上的几个穴位上。原本还正在快速淌血的伤口,速度渐渐变缓。 可季泽也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现在就算是华佗转世也难救沈时婄的性命,她的伤势实在太重了。 季泽抬头擦了下额头上冒出的汗珠,眼神下意识的往外一瞟,正好迎上外面俩人截然相反的目光,一个深沉内敛但却透着浓浓的担忧,一个平静如水没有丝毫的波动。 一心只顾着沈时婄的事情,季泽都忘了外面还站着两人。 等季泽走到外面的时候,阿日兰斯上前正想去询问一二。他有些不耐的看了阿日兰斯一眼,直接抄起旁边放着的木板子狠狠的朝着阿日兰斯的头打去。这一下来的有些突然,阿日兰斯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季泽冷声说道“来人把顾公带下去歇息着,至于这狼崽子吗,他关起来,等我处置。”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走了进来,带着他们两人离开。 “留下两个在院子门口守着,没什么大事不要进来打扰。”季泽对那些个丫鬟下人说道。等大部分的人都离开之后,季泽回了屋子里继续为沈时婄探病。 看着沈时婄沉睡的面容,季泽眉头紧蹙眼中神色不定。他倒是有能够救治沈时婄的法子,可这样一来,他便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小婄儿,为了你我可是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啊。躲得过前世,躲不过现世,因果报应啊。”季泽喃喃自语着。 季泽抽出别在腰间的银质匕首,匕首的外壳上刻着繁杂的花纹,仔细望去竟象是一只可怖的蜘蛛。他用这锋利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来,瞬间就有大股黑红的血液喷涌而出,黑血滴落在地面上竟是发出了丝丝的声响,更让人诧异的是他这伤口竟是在缓慢的愈合着。 此时他的手臂里似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他的手臂肌肤随着那物的胡乱流窜被顶出一个似是在随波浪起伏的小鼓包来。 第十三章 苗疆 见那物已是窜到了伤口附近,季泽眼疾手快的将他从自己的身子里拽了出来,只见他的两指之间正夹着一只在扭动身子的玉白色小虫。说来也是奇怪,随着小虫离体的瞬间,季泽那道原本恢复了小半的伤口竟是停止了愈合。 季泽将那刀刃擦拭的干净之后,他才用其在沈时婄的手臂上划出一道伤痕来。那虫子闻到沈时婄的身上黏稠的血腥气味的时候,兴奋的扭动着身子,等季泽将它放在沈时婄的伤口上的时候,它立马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 做完这些事情后,季泽如释重负一般朝后面的椅子一瘫。现在他的状况也异常糟糕,面色在苍白和青紫之间转了好几个来回,显然那虫子的离体对他的影响不小。 说来这玉白色的小虫名为玉蝉蛊,乃是苗疆的不密之传。苗疆自古以来便是一个极为神秘的地方,那边盛行的巫蛊之术在野史的记载上倒是被大为赞赏。 传闻这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宝贝。只要有一口气在,便能将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虽然它的效果有所夸大,但也是个千金难求的好宝贝。 季泽自幼便带着胎毒出生,开始时候他娘亲还会用各种苗疆偏方替他救治,可后来那胎毒愈演愈盛,已是到了难以压制的程度。季泽娘亲不得已将自己体内温养的一对玉蝉蛊取了出来,将子蛊种在了季泽的体内。可他体内的胎毒已经沉积多年这玉蝉蛊的效果在他那里打了不少折扣,但季泽总算是从鬼门关前捡了一条命回来。 如今季泽将这保命的玉蝉蛊取了出来,无异于将自己置于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里。 而且这玉蝉蛊为子母蛊,子母蛊之间互相感应。他这些年好容易压制住了这种感应,如今随这蛊虫破体而出的一刻,那若有似无的感应又联系了起来。 季泽皱着眉头望向窗外,那对墨玉似得眼眸里头一回多了凝重之色。 外边的天气稍有些的阴沉,浓厚的云层宛若平铺在天空上的一片厚重幕帷,阴沉沉的天上透不出一丝光亮。 三日后 在遥远的西南边,属于南诏国范围内的苗疆营寨里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修筑砖石砌成的带风火墙的四合院里,一个貌美绝伦的女子在青石板铺的地面上盘膝而坐。 她身着异域风情的服饰。头顶上挽着一个锥髻,戴无底覆额帽上带着个以各种银梳,绢花,垂珠为饰的银凤冠。她的上身穿着一件紫色云锦织成的短衣,上面绣着几只盈然欲飞的蝴蝶,下身穿着一条短裙,露出大片白嫩的肌肤,其纤细的脚踝上还挂着一串做工精致的银铃铛,隐约望去上面似是刻着些个蜘蛛样式的图案。 而她身边站着的几个身材壮硕的汉子也穿着同系款式的衣服。这些个普遍的特点便是那对无神的双目,他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宛若一座座栩栩如生的泥塑。 “终于找到你了。”坐榻上的女子缓缓挣开双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一对漆黑如墨眼瞳中不经意间流转着一抹暗紫色的流光,为她本就美艳绝伦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妖异。 “铃铃......”女子站起身来,脚踝上挂着的铃铛随之响起,几个大汉机械的朝着女子身边走去,他们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喊了句“主人。” “你去通知大长老说是已经找到了,叛逃的两名族人。剩下的几个去把季泽给我带回来,他已经现身了,但记着不许伤到他。”女子说着又轻轻的晃动了下玉足,铃声再次响起瞬间几个大汉已是在院子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待他们几人走后,女子便转身回了屋子里。这屋子陈列普通,摆设之物甚至还带着些属于男子留下的痕迹。屋子的正中央挂着一副与人一般高的画像,画上的人穿着一袭玄色衣袍,风度翩然,正是季泽。 “阿泽,我们之间有十年不曾见面了吧。当年要不是族里那群老不死的阻拦,我早就成了族中圣女了,我们也早就成婚了。如今我把他们一个个都清楚掉了,没人再能阻拦我们了。”女子眷恋的趴在画像中季泽的身上,她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面上露出的痴迷,就像用个蜜糖制成的套在身外的壳子,甜腻的气息包裹着身上的每一处,反而是让人觉得有些胆寒。 远在大夏国的季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就在刚刚一瞬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使他全身上下应激的泛起一片鸡皮疙瘩。 季泽正想着去添件衣服,便见着沈时婄的手指轻轻的动了一下。 沈时婄只觉自己睡了还就好久,当她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甚至都是一片模糊,直至望见视线里映入一角玄色衣袍,她下意识的唤了一声。 “舅舅......”开口的声音低沉嘶哑,沈时婄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季泽贴心的替她端了一杯水来,沈时婄睡了足足有三日。她的牙关像个蚌壳似得咬的很紧,小丫鬟们撬不开她的嘴,只能用沾水的棉纱替她擦着干涸的嘴唇。如今三日过去,她也算是滴水未进了。 等沈时婄喝完水后,季泽又端上来了一碗熬得烂熟的南瓜粥。考虑到沈时婄大病初愈又三天未曾进食,季泽特意吩咐厨房熬了一锅养胃的南瓜粥。 随着一碗温暖的粥下肚,沈时婄觉着自己已是舒服了不少。但有一事让她觉着十分的奇怪,在她起身吃饭这个过程中,她的身子竟是没有显现出一丝的不适应,明明之前她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沈时婄抬手狠狠的按压了下自己的伤口,并没有想象中的刺痛。 “舅舅,我睡了几天了。”心中生疑的沈时婄试探的开口问道。 “你躺在这已是整整三天。我们几个都担心极了,你爹娘已是不眠不休的守了你两夜,今早才回去休息。”季泽回道。 听完季泽的一番话,沈时婄心里疑惑更盛。她知道自家舅舅医术高超,但仅用了三日便让她的身子恢复如常,这着实有些匪夷所思。沈时婄有些担心,季泽为了救她性命把他保命的物什拿出来用了。 季泽前几日刚将那压制毒素的玉蝉蛊取了出来,已是体虚到了极点,如今又在沈时婄身边守了三天,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更何况他身体还不如往常。疲惫至极的季泽并没注意到沈时婄的心思,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沈时婄的头道“好了小婄儿,别想太多了,你好生休息着吧。” 第十四章 心安 季泽虽嘴上未提,可沈时婄也大致猜到他怕是一直在这边守候着自己,几日的操劳使他变得沧桑了些许,哪里还有之前那副翩然若仙的模样。见他这幅样子沈时婄心疼极了,只好做出一副已然熟睡的模样,另其心安。 见沈时婄睡着,季泽安心了不少,他正想着往椅背后靠下,放松下身子,喉间便涌上一股腥甜,黑红的血液顺着他微微张开的唇缝里溜了出来。 闭着眼睛的沈时婄,只能闻见忽然冒出的一股子血腥气味,却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一幕恰好被站在门口的季月给看去了,她有些慌忙的朝里走去,神色担忧道“阿泽你这是怎么回事?” 季泽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在往里走了,他轻咳了几声压低嗓子道“小婄儿刚刚睡着,有什么事到外面说去吧,别打扰她。” 闻言季月恍若梦醒般连忙停住了脚步,面色担忧的朝着沈时婄望了一眼,见她并无苏醒迹象,她才稍稍放下心来。我真是太粗心大意了。季月心里暗道。 季月轻手轻脚的把季泽拉去门外,将门掩上后。她伸手探了探季泽的脉搏,面色瞬间变得冷凝“我说婄儿怎会好的如此之快,你竟是把玉蝉蛊给她用去了,那可是你保命的东西,你莫不是糊涂了。” “她伤的那么重,也只有玉蝉蛊能救她了。”季泽又咳嗽几声面色难看的回道。 “婄儿还有别的法子能救治,可你的胎毒只有它能压制了,你知不知道婄儿已经是这玉蝉蛊的第三个宿主了,救治了她的身子之后它便再无用处。不...而且你这样做就不怕她会找来吗?”提到那个她,季月面色陡然一变,原本美艳的面容因面上浮现出的惊恐神色,而变得狰狞扭曲。 “子母蛊相连,在子蛊破体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感受到了子蛊的位置了,我想她很快便会找过来了。阿姐你不必太过担心,我已经想出法子来应对了。”季泽淡然道。 闻言季月面色变换不定,半是喜悦半是忧虑。最后她神色复杂的望了眼季泽,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后便离开了。 躺在床上的沈时婄,听不清他们的言谈,但那玉蝉蛊一词却被反反复复的提起,她虽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可隐约觉着与这东西与她身子恢复之快一事,有所联系。 躺在床上许久了,沈时婄又觉得有些的困倦,可心里揣着事情,辗转反侧一番之后,她还是无法入睡。 就在这时传来推门的声响,沈时婄连忙闭上眼睛。因那人的逐步靠近,沈时婄的鼻腔中忽的多了一股若隐似现的冷莲香气。 顾澜清隔着道翡翠屏风站定在沈时婄面前。 沈时婄索性睁开眼睛,可却也只能望见投在屏风上的一道影子。 只听他开口道“你那天为何要救我。” 沈时婄闭口不言,平稳绵长的呼吸声悠悠传出,乍一听还以为她正在熟睡。 顾澜清又继续说道“我会记着你的这个人情的。” 你能还我个什么人情。沈时婄心里暗道。顾澜清虽是他的表哥,可父亲也只是个四品文官,跟他爹爹是完全不能相比,就算今世她家还是走上了落败之路,可那时的他也成了一个静心修行的和尚,了断凡尘世俗,又何谈人情不人情的。 说罢顾澜清便离开了,沈时婄也只当他是随口一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里。 等他离开后,沈时婄又躺了半刻钟,身子已是有些的乏力,可神智还依旧的清醒。 她站身子,推开门正想着出去透透气。顺便也是去探望阿日兰斯,沈时婄知道,前些日子他犯了如此大错,现在怕是已经被折磨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他不能再待在这将军府里了,不然按照他现在的性子来说,定是又要闯出什么祸患来。 念在前世他们之间的交情上,沈时婄能做的便是悄悄的送他出府,送他回到漠北,那里才是属于这草原狼的生存的地方。 待她刚走到刑房的时候,便听见几个下人的窃窃私语“都第三天了,那小蛮子怕是死透了吧!” “可不是吗,狱寺的刑罚你又不是没听说过,任你有三头六臂进了这狱寺也得给我跪!这小蛮子命好只用受血池地狱一种惩罚,可这却是最难熬的一层,我就不信了他能熬过。” “这样也好,不用脏了我们的手了。” 站在刑房外边的沈时婄听着两人的谈话,心下一惊。从脚底瞬间窜到头顶的寒气,使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狱寺那是个什么地方,别人不清楚,沈时婄可是清楚的很,在她刚入军营的那会,将领们为了威慑人心,把他们几个初出茅庐的菜鸟都丢尽了狱寺里一番折磨,虽未真正动上那十八层地狱的刑罚,可每日每夜听着那些个犯了错事人的惨叫,已是让人不寒而颤。她在无意中曾瞅见过正在行刑的场景,那一瞬间她真觉着自己到了地狱之中。 好在这狱寺也只是专门为了那些身负死罪的人准备的地方,按照他们所犯下的过错对应实施惩罚,若是熬过了,那边能无罪赦免并且还能得到皇室秘制的伤药,和一大笔的金银珠宝,而这规矩对下人来说一样适用,他们还能够脱离贱籍。 条件是够优厚,可却没几个能有命拿到的。就沈时婄前世而言,据她所知的熬过狱寺行刑的人屈指可数。 阿日兰斯被送到里面几乎十死无生,更何况狱寺是由女帝直接管辖的,别说是她,就是她父亲想插手都不够格。 阿日兰斯,前世我欠你的一条命,已经还上了。现在虽说你活下来的机会微乎其微,可我希望你活着回来。沈时婄苦涩的想着。 沈时婄步履蹒跚的往前走着,眼前不禁浮现出一对漂亮的蓝色眼睛,象是广阔无际的海洋里翻起的几朵浪花,蓝白交映中闪着几点光亮。那是他唤她名字时特有的神情。 第十五章 血池 血池是十八层地狱里最后修建的一层,只因其用料难得。这用料自然就是人的鲜血,死在这狱寺的人,全被割了腕子放血,这血池便是这样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但因其保存的特殊性,每隔几日便要在这池子里扔上一些防止腐败药草进去,池子底下还要放着从漠北运来的冰晶,以低温来延缓这血池的使用寿命,可即便如此过不上一个月便要彻底更换下血水。 很多来着受罚的人们,大部分并不是被血水淹死的,而是因为身子无法承受着罕见的低温,活活冻死在了这里。 站在血池上端的一个白面男子,身上裹着好几层厚厚的棉袄,他看了眼旁边炉子里只剩下的燃尽的香灰,用尖细的嗓音喊道“一炷香时间到了,把他拉上来。”随着他说话的当口,嘴里冒出的热气瞬间幻化成可见的白雾,飘散在这空气之中。 “哗啦”是沉重的铁锁磨蹭齿轮发出的刺耳声响。阿日兰斯的身子渐渐浮出血水面,他的全身上下都被足有手腕粗细的铁链子捆着,链子的作用并不止是困着他防止他在池水里挣扎,链子附带的重量还会使得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沉去,无法浮上血水面。 他才刚刚被拉出一个头,顾不得抹去自己满脸的血水,迫不及待的大口呼吸着。他面色发白,紧紧咬着已是被咬破了个口子的青紫色嘴唇。 很快阿日兰斯便被拉到了平地上,他腿脚一软立马不受控制的坐在地上。 这下面实在是太冷了! “我这血池地狱自打建立以来还没人能活着出去,小少年,你倒是很能忍啊。”白面男子尖声细气的说着。“你若是愿意跟着我做事,我不仅可以免去你剩下的四次刑罚,还能让你保你一生荣华,你觉着如何?” 阿日兰斯目光凶狠的剜了白面男子一眼,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口含着血的吐沫便朝着他的脸飞射过去。 “跟着你?!成个太监吗?”阿日兰斯不屑的嗤笑一声。 白面男子被糊了一口血沫子,又被他戳中了痛脚,已是气急败坏,还不等到行刑时间,他便把阿日兰斯推了下去。 只听“噗通”一声,浪花刚消退的池水中泛起了数个泡沫,多时便又回归沉静。 “还没......点上香呢。”旁边站着的一个穿着单薄棉衣的人哆哆嗦嗦的开口。 白面男子神色危险望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去给我查查,是哪家教出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奴。” 又过了几个来回,阿日兰斯再次被拽了上来,他躺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脖颈大口呼吸着,本就狰狞的神色配上那张憋的紫红的脸看起来分外可怖,他张着口艰难的说道“十......八......十八次了,我的刑罚结束了吧。” “哼,算你命大。”白面男子心不甘情不愿撕了手里握着的奴契,又拽下腰间挂着的袋子,将其扔给了阿日兰斯。 袋子里是个做工精致的玉瓶,里面装着五颗黑色药丸。阿日兰斯看都不看一眼,便倒出一个药丸将其吞进了肚子里,药丸下肚的瞬间,他觉着自己的身上好像没之前那么冷了。 “你也不怕有毒。”白面男子冷冷说道。 “我相信狱寺的信誉。”阿日兰斯咧开嘴笑了笑。 “常德送他走吧。”白面男子摆了摆手,立马有个点头哈腰的小太监站了出来,走在前面给阿日兰斯带路。 而在两人走后不久,又进来了一个小太监,附在白面男子耳边说了几句话。白面男子面色愈发凝重,他看着阿日兰斯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狼崽子?将军府,不他的身份一定没这么简单。” 离去的阿日兰斯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阿婄等我回去。 此刻将军府 已是入夜,钴蓝色的天幕布着几颗光芒微弱的星星,月的光辉在大地上投下一片清冷白霜。 沈时婄站在树下望着远方,变幻不定的婆娑树影罩着她的面容一片暗沉。 “天凉了,你小心点身子。”顾澜清站在沈时婄身后,拿着件青蓝色的外袍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嗯。”沈时婄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任由顾澜清的一番作为。她的眼神依旧望着远方,不曾有半刻偏移。 顾澜清顺着沈时婄目光的方向望了一眼,正是大门的位置。“你很关心他。” 沈时婄背对着顾澜清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能听出他话语中一丝若有似无的试探,她婉言道“他入这狱寺或多或少都与我有干系,我自然希望他能活着回来。” 顾澜清似是不经意间说道“有时候你说话的语气还真老练成熟,完全不像个十岁的女童。” “表哥莫忘了,我是沈将军的女儿。难不成你还指望我像寻常百姓的孩子那般自在吗?”沈时婄笑道。 顾澜清神色复杂的望了沈时婄一眼,没有再说些什么。 若你我皆出生于寻常百姓家里,日子虽没了荣华富贵,怕是也比现在过得逍遥自在。顾澜清心想。 “表哥你不必陪我一起在这等着的,你若是累了便先行回去吧。”沈时婄连忙说道,话语之中的驱赶之意甚浓。 顾澜清点了点头,没在说些什么便离开了。 待他离开后沈时婄又等了快一小时,夜风微凉,她揉了揉被吹的泛酸的鼻子,忍住想要打喷嚏的欲望。 就在她觉着有些疲乏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马车碾过地面声响。 浑身浴血的阿日兰斯步履蹒跚着下了马车,他的面容被鲜血染的模糊不清,那对蓝色的眼在灯光的笼罩之下,像极了两团熊熊燃烧着的鬼火。乍一看还以为进来了妖魔鬼怪,几个下人已是被吓得腿软,瘫倒在地上不知所措。 等沈时婄过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阿日兰斯......”沈时婄不是个轻易流泪的人,可不知何时她的面上已是淌着两行清泪。 “阿婄,我回来了。”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两眼一黑昏倒了过去。 第十六章 收徒 等阿日兰斯苏醒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一早了。晨光熹微,透过窗棂在他面上投下一片斑驳光,有些不适应的眯起眼睛,神智还有些昏沉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此时的异状。 身下的床榻柔软的不可思议,他轻轻摸了摸,入手的的触感虽称不上细软滑腻,但比起他之前睡得粗麻布罩着的木板床好上太多。 这不是他之前呆过的房间!原本昏沉的神智在这一刻骤然清醒,阿日兰斯连忙做起身子,双目微眯警觉的四处打量着。 “你醒了。”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的声音很洪亮,语气虽未有丝毫情绪波动,却气势惊人,开口的瞬间似是有股看不见的威压朝着阿日兰斯席卷而来,即便是他这般心性,也不禁神色恍惚片刻。 等阿日兰斯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高大男子已是站在他的面前。 虽从未见过沈志刚,可那股一眼望去便如同置身尸山血海中的浓浓煞气,却是常人模仿不来的。不过阿日兰斯前世也是经常征战沙场的人,沈志刚气势虽盛,可对他却造不成太大影响。 而眼下能有这般气势的人不外只有那鼎鼎大名的沈将军了,心下对来人身份已是有了判断,阿日兰斯神态自若的问道“阁下可否是沈将军,如若是,不知前来可谓何事?” 沈志刚面带欣赏的望了阿日兰斯一眼。寻常人在他这般威压下早就腿脚发软,不敢言语。 阿日兰斯的表现着实令他大吃一惊。看来他从狱寺之中活着走出来并非巧合。 沈志刚也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他开门见山道“你可知道你从这狱寺中走出来引起多大轰动,不少势力都在暗中打听你的身份。若是没了这将军府的庇护,你早就被他们给抓去了。” 沈志刚这一番话,明面上是点出阿日兰斯欠他们沈府一个恩情,可实为试探他的态度。 别人只瞧见沈志刚这做将军的风光,可却不知他在这朝堂之上如履薄冰。如今又多了狱寺这么一件事情,这让本就举步维艰的他被推上了个风口浪尖。有人说阿日兰斯是他府上养的死士,又有人说他是借此挑衅皇威,一时间众说纷纭,可大致风向却对他极为不利。更何况女帝一直对他有所防备,此事若是被有心人拿出来大做文章,那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过现在他风头正盛,即便女帝想对付他也需要些时日。而他要趁着这些时日尽快的给自己的家人准备些保命的手段。而阿日兰斯无疑是个极好的选择。 阿日兰斯听出他话外之音,直接说道“将军想要些什么,我若是能办到自然不会二话。” “你做我的徒弟如何?婄儿是个女孩子不适合干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可我这位置将来总要有个人继承,如果可以我希望是你。”沈志刚说道。 沈志刚这一番话所含信息量颇大,阿日兰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神色呆愣的坐着。 以为阿日兰斯并未理解,沈志刚又解释道“我看的出来你对婄儿的心思,但你要知道即便现在你脱离了贱籍,也不过是个寻常百姓,可若是你做我的徒弟,继承我的衣钵,凭借你的能力做到我这个位置应该不难。到时你和婄儿也是门当户对,你若是想娶她便不用担心那些个门第之见。” 听沈志刚这一番话,阿日兰斯难得的红了脸。他脑中不禁浮现出未来两人新婚燕尔,鸾凤和鸣的日子,不过脑中浮现的旖旎场景只出现了片刻,很快他便面色如常的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我要你护婄儿一世周全。若有违背......”沈志刚话还未说完阿日兰斯便抢先说道“若有违背我便永世不得超生。” 听着阿日兰斯如此毒辣的誓言,沈志刚心里对他仅存的一点芥蒂也随之烟消云散。 “午时三刻过来找我,记着我不喜欢等人。”沈志刚说完便离去了,也没留下个地点。 “看来需要些时日才能取得岳父大人的信任啊。”阿日兰斯望着沈志刚离去的背景喃喃自语,不自觉上扬的唇角勾出一抹极好看的弧度。 与此同时 大病初愈的沈时婄正趴在学堂里的桌子上,心不在焉的将面前放着的竹简翻的咯啦作响。 谁能告诉她,为何好容易重生一回,她还要去学堂听着夫子讲述那些已是烂熟于心的佛经知识。 她没了儿时记忆,并不知大夏学堂讲述的是些佛经。若是她知晓了定不会糊里糊涂的答应她爹娘的要求。 讲课的夫子是个年岁甚高的老和尚,他蓄着长长的眉毛与胡须,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的仙风道骨之范。 可他讲课水平实在不敢叫人恭维,这部《般若波罗蜜心经》不过数百字,佛理讲的很深,也比较易读,可却被他讲述沉长枯燥,听着就让人烦闷不堪。比起缘空却是差的很远。 想起缘空沈时婄心里更是烦闷,她一时没收住手上力气,本在把玩着的竹简不知何时飞了出去,正好打在夫子的面门上。随着竹简的滑落,夫子的鼻中淌下了两道鲜血。 碍于沈时婄的身份,夫子对她神游的行为一直漠不理会,可却没想到她竟愈发过分,还把竹简扔到他的脸上。 绕是这夫子是个修行多年的和尚,也有些沉不住气,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沈小施主,可是贫僧哪里讲的不妥?” “夫子讲述的实在妙极,就连我这愚钝脑子听了都有所顿悟,不过我突然觉着肚子有些痛,可否......”沈时婄自知与这古板的夫子辩解一番只是无用之举,她说了几句奉承话后,还不等夫子有所反应,便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走了。 溜出学堂的沈时婄并未向她所言那般去往茅厕,而是翻墙跑了出去。 “好无聊啊,还是回家呆着吧。”沈时婄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至于那劳什子夫子,就让他再多等一会吧。 “今日给你第一项任务便是在这桩子上站上一个时辰。”沈时婄刚回到府里,便听见自家爹爹洪亮的嗓音,象是耳边敲响了个锣鼓,震的她耳膜发颤。 第十七章 偷师学艺 相比沈时婄,靠的更近的阿日兰斯更是不好受。耳膜轰鸣的感觉震得他脑子发晕。再加上此时天气正热,太阳就像个近在咫尺的火球,骇人的高温几乎要将他给烤熟透了。 沈时婄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她摇了摇头,觉着稍稍清醒些后,循声望去。 只见阿日兰斯赤裸着上身,在个不过碗口粗的木头桩子上单腿站立。本是简单的动作,却因脚下的细木桩而变得艰难异常。此时太阳最足,不过一会他那被阳光炙烤成麦色的肌肤便泛起了一层薄汗,蜿蜒流淌着的汗珠隐没在被裤带扎紧的窄腰处。 沈时婄目不转睛的盯着阿日兰斯,倒不是被他健硕的身躯吸引,只是因为他现在的样子不禁让她想起在军营里的时光。 沈时婄似是受到了感染,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模仿着阿日兰斯的动作站立着。就是这周围没个木桩子,不然她也要上去踩一踩。 “手举高,腿绷直。”沈志刚的声音响起的恰合时宜。 沈时婄心下一惊,她踮起脚尖望了眼两人的方向,确认沈志刚没注意到自己后,不禁松了口气。 生怕被沈志刚给注意到,她又往后挪了挪,站了个较为远的位置。 虽然她前世也是个将军,可比起沈志刚这种在沙场上打磨十几年的人,她的段数远远不够。 沈时婄听话的抬平了手臂,没过一会有细微的酸涩感冒了出来。酸痛倒不是很难熬,难熬的是这天气。她站了不一会便满身是汗,被汗水打湿的衣衫紧紧的贴在身上,使得她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此时的沈时婄倒是很想把衣服全脱个干净,可她是个女子,又不能向男子那般脱了衣服袒胸露乳的站在这。这想法只存了一瞬,便被她打消掉了。 又站了半个多时辰,沈时婄一世有些脑袋发晕,她落在地上的脚掌已是麻木到失去了知觉,两条手臂似是灌铅般沉重,坚持到现在全靠着她的意志力。 “好了时间到了,你休息一会吧。”就在她的要控制不住往后倒的时候,沈志刚开口道。 沈时婄连忙将腿放下,坐在地上伸手揉着已是酸麻的小腿。以她现在的身子骨能坚持到现在着实不易。 那边阿日兰斯也没好到哪去,在沈志刚话音落下的一瞬,他连忙将腿放下,可却忘了自己还站在木桩上,一觉踩空的他,狼狈的摔了下去。 完了,在岳父大人面前丢脸了。阿日兰斯这般想着时,一双大手朝着他伸了过来,扯着他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拽起。 “你很不错。”沈志刚由衷夸奖。“但想要保护我的女儿,还远远不够。”他话锋一转。 沈志刚特意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远处观望着的沈时婄只能模糊的看见他嘴唇的合动,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我该怎么做?”提到沈时婄,阿日兰斯来了精神。 “跟我打一场。”沈志刚丢下一句让阿日兰斯摸不着头脑的话,他并未解释什么,而是转身走向了武器架,拿了把趁手的长刀,朝着还在发怔的阿日兰斯袭去。 阿日兰斯立马明白其意,矮身一躲闪开了沈志刚的第一道攻击后,便连忙从武器架上抽了把兵器。 他拿的只是一把看似极为普通的长剑,可握在手上却宛若千斤重,原本如行云流水般顺畅的招式,在这重剑的影响下变得生涩不堪。 他不知道的事,这里每一件武器都是用精铁打造出来的,比起一般都铁制武器重了数倍。 “啪。”沈志刚乘胜追击,雪亮刀锋朝着阿日兰斯的面颊重重劈去,速度快的令人为之咂舌,阿日兰斯来不及躲避,只好抬手挥剑,剑刃将刀锋打偏了些距离,可还是擦过他的脸颊。阿日兰斯只觉面上一痛,紧接着温热的血液缓缓流淌了下来。 阿日兰斯摸了摸脸上的血,面上的轻松之色不知何时已是消散的无影无踪。仅仅是一招简单的试探,可更加让他感受到了沈志刚的深不可测。刚刚一瞬他甚至觉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头雄狮,它虽未睁开眼眸,可气势惊人,让人见了就不自由自主的腿脚发软。 “反应够快,也很灵活。”沈志刚将刀收在刀鞘中,满意的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沈时婄听不清楚两人的谈话,见他们打起来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纷争,可感受到两人身上没有丝毫的杀气,原本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只是试探啊。沈时婄心想。 就在刚刚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心底泛起的一抹不经意的关切之情,不是对自己的爹爹却是对阿日兰斯。 “啊时辰快到了。”沈时婄一直在心里算计着时间,快到下课点了,她才着急忙慌的往回跑。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日正午再来。”沈志刚拍了拍阿日兰斯的肩膀说道,可他的眼神却不经意的瞟向沈时婄刚刚藏身的地方。 学堂里 沈时婄猫着腰正想从后门偷偷溜进去,却被夫子抓个正着。 “沈小施主,你莫不是吃坏肚子了吧,去了这么久。”沈时婄有些尴尬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干笑了两声没有说些什么。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却听夫子说道“明日交上来十份手抄的《普贤行愿品》,希望抄完后你的心能平静些,别再像现在这么皮了。” 沈时婄一听面皮立马变得青绿,眉头也随之皱起,好似苦瓜一般。 整整十遍经文,她还不得累死!但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沈时婄不敢多言,只好点点头应了夫子的要求。 夫子看着沈时婄的表现欣慰的点了点头,觉着她还是有些佛缘的。 “好了,今日便讲到这里吧。”夫子话音刚落,还在打瞌睡的几个人便立马站起身子,抓着竹简便跑,首当其冲的便是沈时婄,没办法谁让她有十遍经文的任务呢。 “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我。”沈时婄刚一回到屋里便对着几个小丫鬟吩咐道,她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姐毫不留情的将她们几个关在屋外。 沈时婄坐在桌子前面,握着毛笔有模有样的写了起来。可今日她实在是累极了,写了不过一会神智就有些不清醒,困意如潮水般袭来,她觉着自己的两个眼皮好像成了浸水的棉花,沉重的无法睁开。她索性把笔一放,躺到床上呼呼大睡。 她这一觉睡得意外香甜,直至傍晚小丫鬟过来喊话,她才悠悠转醒。 “什么时辰了。”沈时婄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问道。 “回小姐,已是酉时。”小丫鬟的话无异于晴天霹雳,沈时婄慌忙起身,正想着再去写上几遍经文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有十份抄好的经文工工整整的摆在她的桌上。 这字瘦劲清峻,神韵超逸,每笔每划或是正侧或是曲直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让人看着便十分舒服,正如那人一般。 顾澜清......沈时婄怔怔的望着那摆好的一叠经文,一时间失了言语。 第十八章 毫不留情 “他什么时候来过?”沈时婄问的这个“他”自然是顾澜清。几个小丫鬟倒也机智伶俐,立马会意道“顾公子还不到酉时便来了,见小姐还在睡,他还特意嘱咐我们几个手脚要轻些。” 沈时婄点了点头,将几个丫鬟打发了下去。她轻轻握着桌面上摆放的一叠经文,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那墨迹未干的字。 不管顾澜清这一举动,是有意还是无意,沈时婄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因他这不经意间的举动而再次为之一跳。 而在此时,身着淡青色衣袍的顾澜清站在窗边,纤瘦的背影笔挺的立着,远远望去象是一根挺拔的翠竹。他微微侧头面色凝重的望着握在手中的纸条。 一只有着灰色尾翎的鸽子十分自然的站立在他伸出来的手背上。 顾澜清侧头看了好半天,这才拿起笔来在一旁放置的宣纸上写下一行字,随后他将已是被卷的细长的字条,塞进了鸽子腿上绑着的空心竹筒里。 鸽子得了字条,很快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见鸽子飞走,顾澜清的面色缓和不少,他皱着眉头望着远处,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公子,她过来了。”走进来一个穿着灰色衣衫的下人,他弯腰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可语气之中却不带一丝尊敬,甚至但用一个“她”字来唤沈时婄。 顾澜清面色不愉的看了他一眼,但并未说些什么。他推门走了出去,正好对上门外站着的沈时婄带着探究的目光。 “坐下说吧。”顾澜清率先开口道。 沈时婄摇摇头道“我来只想问你,为何帮我抄了那十遍经文。” “你有伤在身,写字定是不方便的。我之前便有抄写佛经的习惯,正巧凑出了十份,也不算帮你什么。”顾澜清神色依然淡漠,可语气比起之前多了些关切。 闻言沈时婄的手指下意识的揉搓了几下,指腹处还沾着刚刚蹭到的墨迹。 沈时婄知道那十份经文定然不是他所说那般,随意凑出来的。而顾澜清这般说辞,无疑是不想让她欠他个人情。心下感动之余,却有些的空落。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沈时婄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而此时顾澜清正巧朝着她远去的背影望了一眼。她的衣袖随着手臂的挥舞似叠浪般起伏,恰好露出指尖上印着的一角毛笔字。顾澜清认得出来,那是他的字迹。 第二日一早,还未到开课时候,沈时婄便将十份经文放在了夫子的桌子上,做完这件事后,她竟明目张胆的翘了课,跑回了将军府里。 沈时婄偷偷溜到了演武场,正是昨日阿日兰斯练习的地方。 除却沈志刚平日里鲜少会有人来到这里。而沈志刚虽有晨练习惯,可也已经过了时候,现在的他该是在朝堂之中了。如此一来,沈时婄便能放心的在这里呆着,等到午时她再去昨日藏身的地方躲着便是。 沈时婄先要做的事情便是踩桩,她自知现在的自己身体素质大不如前世,不可冒然求进,便选了个较为矮小的木桩子。可即便如此爬上去还是费了她不少力气。 她容易在桩子上站定,却因目光追逐着一个极为熟悉的背影而分神。“舅舅......”沈时婄喃喃自语。 季泽似是有所感应,他连忙转头望了一眼,却见到那小人儿似是随风飘动的柳条,摇摇晃晃的站在木桩子上。 季泽心下一紧,提起内力迅速朝着沈时婄的方向赶去,在她坠落的前一秒,将她接到自己的怀里。 沈时婄倒是没什么大碍,可季泽却吐了一大口鲜血。他这几天养息调神,好容易用内劲将胎毒暂时压制住了,可刚刚他强行使用内力,胎毒没了压制,立马在他体内游窜了起来。 其实那木桩子并不高,沈时婄就算摔下去也只顶多擦破一层皮,可就算精明如季泽这般,也逃不过关心则乱。 “舅舅,你没事吧。”沈时婄连忙从季泽怀中跳了下来,关切的为他顺着后背。 沈时婄并没有去问季泽发生了何事,根据她上次听见的模糊不清的对话来判断,大致是那劳什子玉蝉蛊搞得古怪。她虽有心帮忙,可却连这是个什么东西都不清楚。也曾四下打听,但最后都无疾而终。 “我没事的,修养几天便好了,不用担心。”见沈时婄一脸担心,季泽连忙安慰道。 “对了,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季泽岔开话题道。 “我昨日看见爹爹和阿日兰斯在这边练武,觉着十分有趣便来模仿一番。”沈时婄随便编了理由。 季泽看了她一眼,只是笑了笑,并未说些什么。即便有些时日没出现在沈时婄身边,可对她的一举一动说是了若指掌也丝毫不为过。季泽哪里会不知她是逃了学堂,过来偷偷学武的。可她既然有心隐瞒,他也索性装出不知情的样子。 感受到喉间一股腥甜又要翻涌而出,季泽说了几句告别话语后,便匆忙离开。 “舅舅......”沈时婄盯了会儿季泽的背影,含着忧虑的眼中有泪光一闪而逝。 就在不远处,站在树丛中的顾澜清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这对舅侄的关系好似有些的微妙,让他无法琢磨透彻。 就在顾澜清思索之际,一把破风而来的长剑擦着他的耳朵飞射而过,牢牢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 “出来吧。”是沈时婄的声音,可那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却让他觉着有些的陌生。 直至耳廓处知后觉传来了火辣感,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耳朵被锋利的剑刃擦去了一小块的皮肉。 顾澜清对此没有丝毫在意,面上依旧古井不波。刚从树丛中走了出来,冰冷的剑刃便搭在他的脖颈处。顾澜清头一次觉着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他甚至生出一种预感,若是他刚刚再往前踏上半步,便会被毫不留情的斩杀成两段。 不过即便是如此危险时刻,顾澜清面上也未曾出现丝毫慌乱。 “表哥刚刚鬼鬼祟祟的人原来是你。”看清来人,沈时婄将剑收了起来。 第十九章 风起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练武场本就有些偏僻,平时又没什么丫鬟下人过来,顾澜清不过到这府上住了几日,便能找到这里,这点着实让人觉着有些的匪夷所思。虽是放下了手中的剑,可沈时婄对顾澜清还是有些的戒备。 顾澜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望了沈瑾一眼,眼神之中闪过的一抹温柔,在对上她面上戒备的那一刻,便如同临近夜幕之时天边泛起的最后一缕光芒,存在片刻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没什么想解释的吗?”半晌之后沈时婄开口问道。 “你都瞧见了,我还能解释些什么,难不成你会相信我的片面之词。”顾澜清这番话,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沈时婄顺势望了他一眼,正好将他面上那抹来不及掩饰的失落收进眼底。 沈时婄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卷着沙和树叶的微凉的风,便朝着两人袭来。 顾澜清十分配合的扯了扯身上的衣袍。“婄儿表妹,起风了,我该回去了,你也要好生照顾自己。”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顾澜清与沈时婄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她恰好抬起头来,望见了他耳朵上的伤痕。 “你没事吧。”沈时婄下意识的拉住他的手臂,空闲的左手连忙将自己腰间挂着的小袋子扯了下来。 “这是伤药,你拿回去擦上吧。”沈时婄不容分说的将袋子塞进了顾澜清的手中。 “嗯。”顾澜清点了点头。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就在沈时婄关心他伤口的那一刻,他眼底的笑意便从未消退过。 时间一晃便到了正午。逃了学堂的沈时婄藏在昨日的小角落里,偷偷看着挥汗如雨的两人。 只不过今日的她显然有些的心不在焉,上午发生的事情让她久久不能释怀,好看的眉毛随着她的思索不时皱起。 “阿日兰斯,过来。”在听见自家爹爹雷霆般震耳欲聋的吼声,沈时婄的神智也被彻底拉了回来。她摇了摇头,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彻底的抛到脑后,专心的看着两人的练习。 “今日我教你的是卸骨术,我只做一遍你可要记好。”沈志刚话音刚落,手便如闪电般猛然窜出,阿日兰斯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便只觉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痛,伴随着“咯”的一声轻响,他的整条手臂软绵绵的垂落失去了活动的能力。 “你的武功不差,可却招招致命。我教你这招,足够你在寻常打斗中自保了,毕竟有的时候,不能一味蛮干。”看着疼的直冒汗的阿日兰斯,沈志刚心里突然冒出了一股说不清的畅快感。虽说阿日兰斯是他弟子,也算半个自家人,可要想娶他女儿还是需要吃些个苦头。 暗中观望着的沈时婄将刚刚发生的一幕,清楚的瞧见了。这卸骨术她也略知一二,卸肩是其中较为狠毒的一招。肩部关节构造巧妙,吻合接密,但却十分容易损坏,更何况卸肩之痛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 这哪里是练习,简直就是下毒手。沈时婄心里暗暗说道。 “咔嚓。”只见阿日兰斯忍着剧痛,将自己被卸去的手臂给接了回来。他哑声喊道“再来!” 沈志刚欣赏的看了他一眼,但语气还是依然强硬“不再休息一会,等下我可要更认真了。” “再来!”阿日兰斯又重复了一遍,他站直身子,目光微冷的看着沈志刚。此刻他仿佛化身为一只隐忍着等待勃发的草原狼,幽蓝的眼眸里跳动着的不是嗜血残暴的火光,而是让人心惊的冷静与沉着。 有点意思。距离最近的沈志刚第一时感受到阿日兰斯的变化,他眉头微挑,收起了先前那副轻松模样,眼眸之中头一次多了些凝重。 只见阿日兰斯的身子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沈志刚飞速冲了过去。他左手握拳正要朝着沈志刚下颚打去,便被轻松拦住。 但他的右手却不知在何时搭上了沈志刚的肩膀,有力的手指正捏在他肩头前后的骨缝上。若是他的左手能腾出空来便能轻易的卸掉沈志刚的肩膀。 “学的很快,但可惜你还差点火候。”话音刚落阿日兰斯的手腕便被轻易卸去。 “婄儿,看了那么久,你该学会了吧。”沈志刚话锋一转,朝着躲在树丛里的沈时婄喊话道。 “爹爹......”沈时婄心里一惊,正想脚底抹油悄悄溜走,却一头撞在沈志刚坚硬的胸膛上。 什么时候?!沈时婄还来不及细想沈志刚是何时来到自己身后,头顶处便传来他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怎么有胆子逃学,没胆子见我。” 闻言沈时婄低着头默不作声,她近闭着双眼,等待着接下来宛若狂风暴雨般的斥责。 半晌之后只听沈志刚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若是想学武跟我说一声便是,虽说你是个女孩,可你毕竟是我的女儿,学些武术傍身也是好事。” “爹爹,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跟着阿日兰斯一起学武?”闻言沈时婄连忙抬起头来,她有些急切的抓着沈志刚的衣袖,满怀期待的问道。 沈志板起脸一改刚刚宠溺神色,声色冰冷道“学武事你该喊我一声师傅。” “是,师傅。” 这边的武斗刚刚结束,另一边一场战斗却悄然打响。 “你们比我预想的来的快些。”季泽坐在院子里,正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茶水,墨色眼眸因这水汽氤氲而变得虚无缥缈。 站在季泽面前的几个大汉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却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几人面面相窥,都有些心里发怵。 “我要你们给她带句话。”话音刚落,几根细长的银针便从季泽的手指缝间飞射而出,准确无误的钉入几个大汉的额头之中。 几个大汉应声倒地,额头全都上毫无例外的多了个针尖大小的血洞。不过一会便有几只拇指大小的黑色鳖虫,硬生生扯开他们额头的伤口,从中钻了出来,但不过一会,这些离了宿体的鳖虫挣扎了一会,便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季泽放下手中的茶杯,从腰间取了个白玉做的瓶子,他将瓶中的白色粉末全部倒在几人的尸体上,不过一会,连人带着衣服都消失了个干净。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第二十章 夜游灯会(上) 三年后 练武场上,沈时婄的双手被阿日兰斯反扭住,被钳制住双手的她一时间无法反抗,只能歪着头恨恨的瞪着他。炙热的男性身躯紧紧的贴着她的纤瘦的背,情景看似暧昧,但在她的后心处却抵着一把冰冷的匕首。 “阿婄,你输了。”阿日兰斯附在沈时婄耳边轻声说道,温热的气息吹进耳蜗,敏感的耳尖应激泛起一片红艳。 似是被眼前的场景诱惑到了,阿日兰斯忍不住低下头轻啄了下她的耳尖,低哑魅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阿婄,好甜。” 大色狼!又借着实战名义吃豆腐。沈时婄恨恨的想着,可那凝脂般细腻的雪肤上却不知何时染着一层淡淡的胭脂色,似是上好的璞玉中透着一丝不经意的红,这不是害羞又是什么? 见她这般反应,正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哪里还忍得住,他低下头正想亲一下她的面颊,却听见“咳”的一声,坐在一旁的沈志刚面露警惕的盯着他,手腕扭动着发出卡拉卡拉的声响。 “虽然我同意了你和婄儿的婚事,但在她及笄之前,你若是再敢动手动脚,就别怪我不留情面给你。”沈志刚面色危险道。在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后悔让沈时婄一起跟着学武,这不是羊入狼口吗? 闻言阿日兰斯只好悻悻的抬起头来,而沈时婄却是羞红了脸,在暗处对着阿日兰斯啐了一口。 三年时光飞逝,沈时婄和阿日兰斯两人朝夕相处,彼此之间已是暗生情愫。这点自然是瞒不过沈志刚的眼睛,于是乎他便想出这个实战比武的主意来。 两人对彼此的一招一式已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论武力来说两人更是不差分毫。但男女之间毕竟是有些差别,在力量上沈时婄不及阿日兰斯,而在柔韧上她却远胜与他。 只见沈时婄的纤腰如水蛇般扭动,用巧劲挣开阿日兰斯的束缚,左手成刀朝着他的手腕狠狠一劈,夺了他的匕首,随之右腿朝后踢去,没有踢到他的面门,而是擦着他的耳朵落在空处。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局势便扭转了过来。 “是你输了才对。”沈时婄收回腿,面上扬起明媚笑靥。 阿日兰斯摊手笑了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行了,今日便先练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休息了。”见两人之间又要升起一股你侬我侬的暧昧气氛,沈志刚心里虽不太乐意,可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见沈志刚离去,阿日兰斯立马松了口气,他抓着沈时婄的手臂,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用那还沾着汗水的黑发在她的脖颈处轻轻蹭着。 沈时婄已是习惯了他这不时的亲昵动作,只是如今两人身上都湿漉漉的,抱在一起着实有些不好受。沈时婄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察觉到那人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她只好作罢。 “阿婄,我听说今日有个花灯会,你跟我一起去吧。”阿日兰斯歪头望着他,柔软的黑发随着他不经意间的动作,垂落在脸颊两边,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肌肤缓缓滑落,暗红色的唇瓣一张一合着,性感的让人无法抗拒。 “好。”沈时婄似是被蛊惑一般,呆愣楞的点了点头。 “那酉时三刻,我在门口等你。” 等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的时候,面颊上还留着阿日兰斯刚刚印下的水渍,而一脸餍足他的已是走了老远。 “这家伙!”沈时婄恨恨的跺了跺脚,但唇角却不自觉的扬起,面上荡开一抹酡红笑靥,直至回到屋中,这抹笑容也未曾消失过。 “小姐又跟阿日兰斯公子在一块了吧,笑得那么甜。”见沈时婄那副春心萌动的模样,几个小丫鬟忍不住小声八卦。尽管她们压低了声音。可却还是被沈时婄听了去,她轻咳了一声,然后红着脸对着几人吩咐道“帮我打扮的好看些。” 丫鬟们闻言皆是大吃一惊,伺候这么些年了,小姐的性子她们可是摸得透透的。沈时婄向来怕麻烦,平日里也只用跟白玉簪子束发,穿着也是十分随性随心,除非是要出席什么较为正式的场合,需要打扮的庄重些,否则她可是不会去穿戴那些个精美服饰。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准备一下。”沈时婄对着站着发愣的小丫鬟们喊道。 不过一会小丫鬟便替沈时婄换上了一件月白色的齐胸襦裙,领口和袖口还有裙摆处都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莲花,随着她步伐轻挪,莲花好似在徐徐绽放一般,美不胜收。 在门口站了许久的阿日兰斯,见着的是一番美的令人心悸的景象。 身着月白色襦裙的沈时婄缓步走来,裹着浅绿色绣花鞋履的莲足随着裙摆飘动若隐若现。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她身上,更称的她肤色雪白。秀眉染青黛,朱唇点胭脂,上过妆的她,乍一眼望去还以为是从月宫降临于世的仙子。 阿日兰斯难得羞红了脸,他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手中搭着的披风罩在沈时婄身上,见她一脸疑惑,他义正言辞的解释道“今夜的风有些大,你别冻坏了。” 其实他只是不想被别人瞧见沈时婄这番打扮,有他一人欣赏便足够了。 见沈时婄伸手,似是要探探是否有风的样子,阿日兰斯立马揽住她的肩膀道“灯会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游灯会是大夏朝一年一度的传统活动,那些个手艺精巧的匠人会在这天摆上些各式各样的花灯,供人挑选。 刚一进灯会沈时婄便被眼前摆着的五颜六色的花灯迷了眼,倒是很想买上几个带回去,但她今日走的匆忙身上并未带些银钱。她心里暗道可惜,但也只好作罢。 “老板,我想要买这个花灯。”沈时婄顺着阿日兰斯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一个做工精致的水晶莲花灯静静的摆在那里,正是她心仪的那个。 “你怎么会知道?”沈时婄有些惊奇的问道。她明明没有告诉过阿日兰斯,自己喜欢的是哪一个。 “你以为我把你的视线看漏吗?虽然对你的喜好还不是完全了解,但你的眼神我一定不会错过。”阿日兰斯将花灯轻轻的塞进沈时婄的手心里。 “走吧,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第二十一章 夜游灯会(下) 阿日兰斯十分自然的将那软滑的柔荑握在掌心中。他的手掌十分宽厚,因常年习武,掌心中多处结了层薄茧,略有些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沈时婄的手背,虽有些微微刺痛,可却让她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安心之意。 沈时婄下意识的抬头望了阿日兰斯一眼,周边围着的彩色花灯折射出明亮又刺目的光芒,一时间她只能瞧见阿日兰斯朦胧模糊的轮廓,隐约之间似是要与这光影融入一体。沈时婄不禁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下一刻,身边的人便会离去。 “阿日兰斯!”沈时婄揽住了他的手臂,原本清亮的嗓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到的颤抖。 “阿婄,怎么了。”阿日兰斯敏锐的差距到了她的不安,但却不知这是因何而起。他轻轻拍了拍沈时婄的后背,试图借此抚平她的情绪。 “没事了。”沈时婄摆了摆手,对着他展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见状阿日兰斯只好点了点头,面上神情有些的漫不经心,但他并未把沈时婄此刻的异状抛于脑后。 “前面好像是在猜灯谜,我们过去看看吧。”阿日兰斯提议道。 沈时婄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过去。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猜灯谜赢花灯啦。”刚一靠近便听见摊主洪亮的声音,正所谓三分苦干七分吆喝,围在这的大多数人都是被他这吆喝给吸引过来的。 而沈时婄和阿日兰斯也被他吸引了过来。 “小娇娘,这个送你吧。”摊主笑眯眯的递过来一盏转鹭灯,琉璃做的屏上倒映着不断变幻的图案,看似好几个人在灯屏上你追我赶。 沈时婄是第一次见着这种样式新奇的花灯,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但不过一会,她的眼前只剩黑与黄交织出的两色,神智也逐渐涣散。 见沈时婄呆愣楞的望了花灯好久,阿日兰斯不免有些担心,他正想瞧瞧状况,却被人给硬生生的拽走。 几乎在那人抓住他的一瞬间,阿日兰斯便判断出了他的身份,他有些担忧的瞧了沈时婄一眼,随后有些不情愿的跟着离开。 “你在搞些什么,我给你三年前时间让你养精蓄锐,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扳倒阿奴那氏一支的人。可你倒好,成天跟着这个小娃子混在一起。你可别忘了,你身上流着的血,你肩上扛着的责任。你若是再这样执迷不悟,就别怪我对那女娃娃下手了。”即便刻意压低嗓音,也依旧掩盖不住他声音的特点,不是刚刚的摊主还能是谁。他恨铁不成钢的锤了下阿日兰斯的胸口,神色愤恨的朝着沈时婄发方向剜了一眼。 “你若是敢碰她一根毫毛,我要你的命!”阿日兰斯一把扯着他的领子,恶狠狠的威胁道。 “哼,那便要看你自己了。”男子丝毫不畏惧阿日兰斯的威胁,他整理了下被抓的有些凌乱的衣领,待情绪平复之后他又变回刚刚那个笑容可掬的摊主。 他回到摊位上,随手打了个响指。伴随着“啪”的一声轻响,沈时婄也清醒了过来。 “我这是怎么了。”沈时婄晃了晃头,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全然没了印象。 “阿日兰斯......”她转过身去正想询问一二,却发现原本站在自己身旁的阿日兰斯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请问你知道刚刚站在我身旁的那个身形高大的少年去哪里了吗?”沈时婄有些焦急的问道。 “右边。”摊主故意告诉她了一个相反的方向。 留下一句谢谢后,沈时婄便迫不及待的往那个错误的方向寻去。 “阿日兰斯,你在哪!”转了一圈都没见到阿日兰斯的身影,沈时婄不免有些慌神,原本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全部被抛到脑后,她发丝散乱着在人群中窜来窜去,模样颇有些疯癫。 “阿婄。”沈时婄闻声转身望去,只见阿日兰斯站在不远处的亭子里,一手拎着个兔子样式的花灯,一手拿着个糖浆做的小人,身后灯火通明,光影在他面上不断交织着,一时间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沈时婄便忍不住朝着他的方向奔去。她紧紧抱着阿日兰斯,力气之大似是要将他整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别再离开我了。”沈时婄声音哽咽。 “我会一直守护着你的。”阿日兰斯对着沈时婄柔声说道,但那紧紧握着的拳头却暴露了他的内心的挣扎。许是因为还沉浸在恐惧之中,平日里一向心细如发的沈时婄,并未注意到这一细节。 “光嘴上承诺还不够,我要在你身上留下印记。”沈时婄话音刚落,便踮起脚尖,在阿日兰斯兰斯的唇上烙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做完此事,她便神色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头。 她心里暗道,自己明明是重活一世的人了,怎么能做出如此幼稚的事情。 阿日兰斯则是被她为数不多的主动,给搞昏了头。他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沈时婄,好半天后神智才稍微的清醒了些。 “阿婄的印记太轻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后,便红着脸贴上了沈时婄柔软的唇瓣。 与刚刚蜻蜓点水般的温柔不同,他吻得有些急切、狂躁,像是个在攻城略地的蛮横士兵,很快便将她的最后防线攻破。 沈时婄被他吻的有些喘不过气,她将嘴微微张开,正想着呼吸一番新鲜空气,便有几滴香涎顺着嘴角滑落,可却被阿日兰斯的舌头全部卷了吃进了腹中。 一吻过后,红着脸的阿日兰斯气喘吁吁的说道“要留下这样的印记才行。” 而此时的沈时婄根本无心去听他说了些什么,被吻的腿脚发软的她有些狼狈的靠在阿日兰斯的怀里,被吻得艳红的檀口微张,正大口的呼吸着,美目之中水汽氤氲,秋波流转看起来煞是动人。 第二十二章 他的温柔 见着沈时婄这幅诱人模样,阿日兰斯心头一荡,正想着再次含上那对娇嫩的唇瓣,却被她瞧出了心思。 只是现在的沈时婄腿脚发软的厉害,若是没有阿日兰斯的搀扶,怕是早就摔了过去,于是乎当面前不断放大的俊脸朝着她压来的时候,根本无从躲避。她红着脸,闭着眼睛等待这一吻的降临。 不似刚刚那般粗暴,这仅仅一触即离的吻,让沈时婄感觉到了疼惜和宠溺,如同飘落在湖面上荡起微微涟漪的花瓣,轻柔的不可思议。 “你怎么能在府前做这般事情,就不怕遭人非议吗?”话虽这么说,可沈时婄那含羞带涩的表情却出卖了她心中的真实想法。 还不等阿日兰斯说些什么,她便轻轻推开了他,软着脚小跑回了府中。 而阿日兰斯则是有些傻眼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好半天后他似是浑身无力一般倚在身旁的柱子上,红着脸望着沈时婄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阿婄快些长大吧,我快要忍不住了。” 刚回到屋中的沈时婄,第一时间便察觉到屋内细微的变化,比起之前似是更温暖了些许,原本燃着的熏香也被撤掉了,换成些不知效果的药草,原本有些疲乏的身子,在这一刻倒是舒服了些许。 沈时婄懒散的往床上一倒,随意的将脚上的鞋子踢到一边,十分懒散的在床榻上滚了好几个来回。 “小姐,天凉了,奴婢为你准备了泡脚的药浴。”走进来的小丫鬟端着一盆味道有些刺鼻的药浴水缓步走了进来。 不用说沈时婄便知道如此贴心的为她布置这般周全的人,定是自己的舅舅季泽,对沈时婄的一切,他从来都是事无巨细地默默处理着,跟前世一般无二。 可前世这时候季泽的身子还不像现在这般虚弱,现如今他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沈时婄都不知他何时便会撒手人寰,已是经历了一次死别的她,自然是不想在见着这般结局,这几年她一直暗中打听玉蚕蛊的踪影,可却无疾而终。 想到这里沈时婄便有些的伤感,眼泪如同开了闸门的水不断的流淌着,她哑声问道“舅舅他最近身子如何?” 小丫鬟安慰道“小姐你别太担心了,季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好起来的。”她又继续说道“小姐,泡脚吧。你小日子将近,可别凉到身子。” 闻言沈时婄身子一顿,她点了点头,任由小丫鬟摆弄。 当脚伸入那温暖的药浴的一瞬间,直教人舒服的想要打盹。小丫鬟富有技巧的按摩手法更是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不过一会沈时婄便倒在床榻上昏睡了过去,向来浅眠的她甚至没有感受到小丫鬟是何时将她搀扶上床的。 第二日沈时婄是被几个来通报的丫鬟给唤醒的。 “小姐,阿日兰斯公子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闻言沈时婄有些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神智还有些迷糊的她,任由几个小丫鬟替自己梳洗打扮。 前些日子她便和阿日兰斯约好去赛马,本是定在昨日,但却因那花灯会临时改了主意。 而这事情几个小丫鬟自然是知情的,她们特意为沈时婄准备了一套较为方便活动的衣服。 “好香,是玫瑰糕!”正在换衣服的沈时婄忽然问道一股让人忍不住想要流口水的香味,而在不远处的桌子上正摆着刚端上来的一盘冒着热气的玫瑰糕。 “季泽公子说了,那药浴会让小姐有些疲乏,怕你睡过头没能吃上东西,他特意吩咐厨子做了一盘玫瑰糕,让小姐带着路上吃点......”小丫鬟话还没没说完,桌子上摆着的玫瑰糕便已经被沈时婄吃了大半。 嘴里塞着点心的沈时婄含糊不清的对着小丫鬟们问道“还有吗?” 此时已是在门外的阿日兰斯近一个时辰的阿日兰斯面上不免焦急,他有些烦躁的院子里来回踱步,直至传来“吱呀——”的推门声响。 只见沈时婄一脸餍足的揉着吃的鼓鼓的肚皮,手上还拎着个分量不轻的食盒。 “阿婄,你的嘴边还沾着些点心。”阿日兰斯指着沈时婄的嘴角说道,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便低下头,舌尖在她嘴角处轻轻一舔,残留的点心便被他卷入了腹中。 沈时婄对他这时不时的吃豆腐的行为,已是习以为常,但她的脸颊还是应激泛起了一片红晕。 “嗯,好甜。”阿日兰斯身处舌尖舔了舔嘴角,原本在正常不过的动作,在他那副满是挑逗的表情下变得性感的不像话。 沈时婄总觉着自昨晚那一吻之后,似是激发出阿日兰斯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好了,我们走吧。”阿日兰斯主动帮着沈时婄拎着食盒,牵着她的手,在一众小丫鬟们羡慕的眼神下离开。 “他长得可真俊俏,又对小姐那么贴心,可真叫人羡慕。” “说来贴心还是季公子最为贴心,虽跟小姐是舅侄关系,可对他小姐的关心,就是老爷和夫人也比不上。” “哎,小姐可真幸福,有这样的舅舅。” 而此时小丫鬟们正兴致勃勃讨论着的季泽,正坐在屋中,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小丫鬟。 “东西送去了吗?”季泽问道。 “送到了,小姐吃的很开心。”小丫鬟低着头如实回道。 “那就好。”季泽唇角上扬,显然是对小丫鬟的一番话十分欢喜。 “对了,公子,那女人从南疆出来了,估计不出五日便能赶来。不过将军府戒备森严,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该是进不来的......” 闻言季泽藏在衣袖下的手不知何时已是紧握成拳,他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道“可别小看了她。盯紧点,尤其是不要让她有机会接近小姐,随时跟我汇报她的动向。” 说罢季泽摆了摆手,示意小丫鬟退下。 小丫鬟走后不久,季泽便吐出了一大口黑血,他毫不在意的拿了块帕子擦了擦嘴。复而喃喃自语道“比我预想的晚了些,不过这样也好,她也不能从我这残破身子上得到些什么了。” 第二十三章 策马奔腾 将军府处于晋城繁华地带,路边随处可见摆摊吆喝的商贩,来往行人颇多。在这种地段上骑马通行,并非明智之举,不过好在马场离这也不是很远,沈时婄和阿日兰斯两人步行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 这马场原先不过是个废弃的田地,后被有心商人收购改造,这才成了个马场。因其面积空旷,位置便利,刚刚开业的时候,还有不少人会前来这里骑马,借此放松身心。不过租赁马匹的价格却是贵的不像话,这让很多寻常百姓都望而却步,而那些王公贵族也拥有个自己的马场,根本犯不着来这边烧银子,久而久之来这的人已是寥寥无几。 最近这段日子,天气阴晴不定,前一刻还是晴天,下一刻便有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这导致马场的生意更是惨淡。 老板是个身形白胖的中年人,许是因为太久没来生意,等得十分苦闷疲乏,他趴在外面的小桌上,酣睡正香。 “老板,我们想租两匹马。”闻言老板立马跳了起来,黄豆大小的眼珠瞪得滚圆,正对着来人上下打量。 阿日兰斯今日穿着窄袖绯绿色短衣,腰间系着个金片制成的蹀躞带,脚套皮质长靿靴。一身打扮虽低调朴素,可其材质皆为上等。再加上他那卓尔不凡的样貌、内敛但却可观其锐利的气势。他就在那静静站着,可却如同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仅仅是望上一眼便觉锐利无比。 在看其身后站着的沈时婄,身着艳红骑装,衬得那面皮白皙似雪,年纪虽小但已是有了倾国倾城之姿,且其气势不落身旁男子分毫,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老板忍不住往沈时婄脸上多打量了几眼,却收到阿日兰斯一记凌厉的眼刀,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连忙收回眼神,换上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对两人问道“两位需要些什么?” “租两匹马便可。”阿日兰斯说道,他上前一步将沈时婄挡在身后,从腰间扯下个分量不轻的钱袋子,扔给老板,又继续说道“要最耐跑的。” “好的。”他连忙将玉扳指收了起来,从后面的马棚中牵来一白一棕两匹骏马。 沈时婄挑了那匹白色的,而阿日兰斯则翻身上了那匹棕马的背。 两人一手勒住马绳,一手扬起马鞭,两匹马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朝着前方飞奔而去。 “阿婄,我们打个赌可好?”阿日兰斯坐在马上,时不时的甩起马鞭,刺激着骏马更加飞速的奔腾。 “赌什么?”沈时婄问道,她坐在马上时不时的转身看着身后穷追猛赶的阿日兰斯。 “若是我能追上你,那你便答应我个条件可好。”闻言沈时婄俏脸一红,连忙应道“不许对我动手动脚的。” “好我答应你。”阿日兰斯一口答应,可心里却暗暗说道,不能动手脚,那我动嘴可行了吧。 “哼,那你接下来可要小心些了。”沈时婄话音刚落便有个石块朝着阿日兰斯的方向飞射过去,他矮身一躲,险些避过,可这不过是虚晃一招,沈时婄的真正目标是马匹,只见又一块飞射而来的石块对着马的膝盖狠狠打去,受惊的马腿脚一软,控制不住的朝前跌去。 阿日兰斯连忙撒开马绳,双手按在马背上,借起力往上一跳,一个凌空翻身后便稳稳的落在摔落的马匹后头。 “哼,以为这样就可以甩掉我吗。”阿日兰斯看着沈时婄扬长而去的背影,眼中燃起了势在必得的火光。 只见他飞身一跃,脚掌轻轻的踏在马背上,足尖一点,张开双臂,整个人如同大鹏展翅一般,朝着沈时婄的方向飞扑过去,准确无误的落在她的身后。 “啊!”正在专心控马的沈时婄被阿日兰斯的行为吓了一跳,架在两旁的双腿下意识的狠狠夹紧,马匹受惊,立着身子,扬起不断扑腾着的前蹄。 沈时婄手上并未抓牢,眼见着就要被狠狠甩了下去,从身后穿来的一只手紧紧的把住缰绳,而她则是被揽着腰肢,整个人紧紧贴在阿日兰斯的怀里。 “阿婄莫怕,有我在呢。”时隔多年再次骑马,遇上这种情况,自然是有些惊魂未定。待马安分下来之后,她连忙转身紧紧抱住了身后那人。 沈时婄抱了一会后,便觉得腰肢有些酸胀,她连忙转过身去,但却被阿日兰斯更为大力的抱住,此刻她整个人就如同嵌入他怀中一般,两人的身子无缝贴合。 沈时婄虽未经人事,可在军中耳濡目染,对男女之事她还是了解一二,但真正经历之时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阿婄,让我抱抱你好吗?”阿日兰斯知道她这人吃软不吃硬,于是连忙低声讨好,语气软嚅的不像话,让沈时婄听了后不禁泛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好好说话!”虽然语气凌厉,可沈时婄还是放软了身子,让他轻易的抱在怀中。 阿日兰斯满足的笑了笑,他一手抱着沈时婄的纤腰一手扬起马鞭,朝着马屁股狠狠招呼着。 软香玉在怀,阿日兰斯心思难免旖旎,只见原本放在腰间的大手竟是有往上挪移的趋势,在距离那对胸不过半寸的位置时,却被沈时婄狠狠的拍了下去。 “都说了不许动手动脚。”沈时婄恼羞的瞪了他一眼,但因其情动,本就明媚的双眸里泛起一片氤氲水雾,直教人看的心底发痒。 “那么看来刚刚的赛马是我赢了。”阿日兰斯立马抓住沈时婄言语的漏洞,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低着头含住了她的唇瓣,将她的不满全部吃进腹中。 不能动手脚,可以动嘴吧...... 第二十四章 刺杀 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声势之浩。老板竖耳听着,心里估摸着来者大概至少不下三人,他心里一美还以为今日是福星高照,但却未曾想到这其中的异样。 “老板。”冰冷到不带丝毫感情的男人声音在头顶响起,伴随而来的是脖颈处搭着的锋利剑刃,老板脸上挂着的笑容顿时凝住,他颤抖着身子坐在原处,甚至不敢转身去看来者是谁,只能尽量缩着脖颈,他问道“大爷有何贵干。” “你有没有见过这人?”来人用黑布蒙面,穿着一身黑衣,操着一口极为不标准的普通话,带着浓浓的北方乡音,老板一时间没有听清楚,正想着在问上一遍,面前不知何时摆上了一张画像。原本架在脖颈上的刀刃也随之陷入了肉中,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不浅的血痕。 老板定睛一看,这不是刚刚来过的那个小姑娘吗?他连忙换上阿谀奉承的面容道“这人我见过。” “去哪了?”男子又加重了几分手上的力道。 “那边。”老板指着沈时婄两人远去的方向。 察觉到后头的杀意,老板连忙摆手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只可惜晚了一步。 “我们快追上,今日机会大好,必定要将她斩杀于此。”黑衣男子说道,他毫不在意的将满是鲜血的刀收进刀鞘中,一个翻身,便跃然于马背上。他驾着马匹扬长而去,剩下的几人立马跟了上去,扬起一片尘沙。 而此刻的沈时婄和阿日兰斯对马场上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马背上的颠簸使得两人的身子时近时远,若换做平常占有欲作祟的阿日兰斯定是会将沈时婄搂的喘不过气,可如今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下身。 沈时婄浑身上下没一处不软,不似那些养在深闺中的女子的如同棉花般没有丝毫弹性的软,常年习武的她浑身上下都找不出一丝的赘肉,一身细皮下是充满着力量的肌腱,这使得她的肌肤弹软的不像话。除去小日子来临的几天,每日她都会喝上一碗季泽亲自调配的药膳,原本就极为完美的身躯,在他的悉心调养下更是凹凸有致。 尤其是那丰腆的翘臀,因姿势问题正好压在阿日兰斯的下体上,沈时婄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虽想挣脱可身子却被他箍地紧紧的。而身后男人更是坏心的挑些崎岖的路段走,用这一路颠簸来舒缓自己的欲望。 “你别靠的这么近......”话还没说完,便见面前冷光一闪,沈时婄连忙抓着阿日兰斯翻身下马,而这原本势在必得的一击正好劈到了空处,而他们身下的马鞍,却是被凌厉的剑气劈波及到了,直接裂成了两半。 沈时婄神色冰冷的看着落在马上的黑衣人,她的手下意识的往腰侧摸去,那是她平日里挂着长剑的地方,可却只摸到一把短小的匕首。 她突然想起,因为今日要出府不想打扮的那么引人注目,她特意把佩剑收了起来。 黑衣男子眼瞳一缩,看着沈时婄的眼神中头一回多了些凝重,他本想着去杀这小女娃用上四人已是极为的浪费,却不知她的身手竟是如此之好。 “藏着的几人也出来吧。”沈时婄话音刚落,袖间藏着的几根抹了麻药的钢针,朝着四面八方飞射而出。 “啊!”藏在树丛里的几个黑衣人应声倒地,每人身上竟是都插着一根细长的钢针。针上的麻药很快便挥发的效果,只见他们的伤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起,看起来极为可怖。 但凭借其超强的意志力,几人忍着麻痒的痛苦,站起身来,握着刀朝两人气势汹汹的袭来。 “我对付左边两人,你对付右边的。”沈时婄与阿日兰斯相互交换了眼神,便知对方心里所想。 两人身形一闪,各自缠住左右两边袭来的人。 沈时婄好歹还有个匕首傍身,可阿日兰斯却是实打实的赤手相搏。只见他身形如鬼魅般飘忽不定,脚步极为轻盈甚至没能在地面上划出个什么痕迹来,这让两个黑衣人根本无迹所寻。 不过几个黑衣人显然也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在短时间的慌神后,他们很快便冷静下来,准确的朝着阿日兰斯的方位砍去。 “你真的惹恼我了。”阿日兰斯的手紧紧的捏在刀刃上,以他的手指为中心,原本平滑的刀面上向外扩散出道道裂痕。这把用精铁打造的刀,在他手上不过坚持了几个呼吸便报废了。不过阿日兰斯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的手掌差点被砍成两段,鲜红的血正在不断的流淌。 天知道他今日过得多么糟糕,原本是跟沈时婄一起温情骑马,但却遇上刺杀这等事,可刺杀就算了,还偏偏赶上他正要飘上云端的时候。还未攀上高峰,便被人狠狠的踹进泥里,心情在这段时间内经历了大起大落,本就郁闷的紧,不过好在有这几个黑衣人能够用来发泄怒火。 阿日兰斯这般想着,手指成爪攻势凌厉的朝着几人袭去,黑衣人早有防备,双腿跪在地面上,身躯后仰,利用手掌撑地的力度,将自己的身子往前推了老远,成功躲开了阿日兰斯这记杀招。 可另一个便没这么幸运了,钢针正好刺入了他的小腿肚,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整条腿都无法动弹了,更别提躲开攻击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不断放大的手,将自己的头颅捏的糜碎。 而另一个险些避开的此时也十分不好受,因刚刚的滑行他的膝盖被蹭掉了一大块的皮肉,可见其下阴森白骨。 “留活口!”沈时婄那边的战斗已是接近尾声,其中一人被她卸去了膝盖,手腕和肩膀,像滩烂泥一般倒在地上,而另一个身上多处被她的匕首划伤,因失血过多已是有些头晕眼花,沈时婄扬手用那匕首在他颈子上狠狠一划,一个满脸不甘心的头颅高高飞起。 沈时婄见黑衣人有咬舌自尽的趋势,手里握着的几根钢针倏然飞出,准确无误的钉入那个瘫倒在地的人的面颊上,麻痒之感很快传开,他只能瞪大着眼,愤恨的望着沈时婄。 但阿日兰斯可没有这钢针啊,还不放他上前卸去那黑衣人的下颌,他便咬破嘴里的毒药暴毙而亡。 第二十五章 腰牌 “现在只剩下你一人了。”阿日兰斯站黑衣人面前,冷色调的蓝色瞳眸在这一刻透着肃杀之气,宛若实质的寒芒从他眼中飞射而出,仅仅是望着就觉脊背发凉。 黑衣人的身子忍不住一抖,就连他在尸山血海中翻滚多年的人都不敢对上这少年的眼神。 他求救般的望向沈时婄,心想女娃子心软定是会放他一马,岂料沈时婄冷冰冰的开口道“你的同伴伤了他的手,如今他死了那便由你来偿还吧。” “啊!”只听一声惨叫,却是她将锋利的匕首刺进了黑衣人的左掌中。即便身中麻药使他口不能言,可那种难以承受的疼痛还是让他忍不住惨叫了出来。 “你若将幕后主使写出,我便放你条生路。如若不然我便将你这些手指一根根的砍下来。”说着沈时婄狠狠的将那插在他手掌之间匕首转了个圈。只听“咔啦”一声,是手骨碎裂的声响。 “你若不写也没关系我还有不会伤及性命的折磨人的法子。”沈时婄这话并非做假,她之前在军营里便是因拷问犯人而闯出了名声来,军营中的那些俘虏只听见她的名字便会吓破了胆。 在观那黑衣人已是疼的满头大汗,他神情呆滞的张着嘴,喉咙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显然已是痛到极致。 待神智清明后,他伸着手在地面上艰难的写了个大字“厂”,可还不等他写完,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把小刀准确的钉在他的脖颈。 沈时婄二人皆是被惊出一身冷汗,他们两人皆是没注意到暗处何时藏了个人。毫无疑问,若是刚刚的攻击是冲着他们而来,那定是无法躲避。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吧。”沈时婄到提议道。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有冲着他们两人袭来的攻击。 阿日兰斯点了点头,趁着沈时婄翻身上马的档口,他将个从黑衣人身上搜来的令牌给收进了袖中。 惊魂未定的两人骑着白马赶回了马场老板所处,可那边已是被人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但眼尖的沈时婄还是望见了灰烬堆里一张被燃烧的仅剩一角的画像,虽只剩半张的脸,可沈时婄还是清楚的认出那是自己。 可这一世她并未与人结怨,又何谈刺杀一说。带着满腹的疑问,沈时婄和阿日兰斯回到了府中。 “小婄儿,若不是绿芜偷偷告诉我你受伤一事,你还打算瞒我多久,咳咳。”只见季泽站在门口,神色憔悴的看着沈时婄,许是因为跑的太急了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沈时婄受了伤最担心人的自然是季泽了,但考虑到他日益下滑的身体状况,沈时婄特意瞒着没让人告诉他此事,可没想到这多嘴的小丫鬟还是去偷偷通报。 想到这里她嗔怪的望了小丫鬟一眼,见她头缩的跟个乌龟似得,满肚子的气也消了不少。 “仅仅是皮外伤罢了,舅舅,你身子不好就别总往这边跑了。”沈时婄关切的替他顺着背,看他咳出了些血来,她心疼极了。 “那怎么行,你是女儿家,身上若是留了疤痕可不好了。”季泽关切道,他冲着沈时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掀开衣袖,露出一截皓腕似是凝着层霜雪,白皙纤细的仿佛一用力便会折断,季泽看着眼前美景略微有些失神,可当他目光触及到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时,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 “我是你的舅舅,我们是一家人,你有事情随时随地都可以来麻烦我的。”季泽皱着眉头道,面上俨然一派关心侄女的好舅舅样子。 可谁知他心底的苦楚,本想着重活一世是上天赐给他弥补前世遗憾的机会,可谁曾想到如今他的身子破败成这般,甚至都可能熬不过这个年头。更何况现今沈时婄身边还多了个阿日兰斯守护,季泽即便有心但却无余力。只能像现在这般借着舅舅这名头默默守护着她。 用棉纱替她缠了伤口后,季泽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苦涩道“好了,剩下的地方便让这些个小丫鬟帮你处理下吧,现在的你毕竟是长大了。” 沈时婄听出了他话里的疏远,不免多想,便是长大了又如何?他依然是自己的舅舅阿。 因前世之事,沈时婄对季泽始终都抱着一种怅然若失的态度,她会不自觉的对季泽撒娇,对他依赖,但那仅仅是出自亲情,至少她是如此认为的。 沈时婄立即就不依的道“长大又如何,丫鬟又怎比得上舅舅的细心?” 然后话一出沈时婄便决自己任性了,毕竟舅舅现在的身子大不如从前...... 然而比起沈时婄的纠结,季泽却是开心不已。他心想这么多年的照顾总算是见了些成效。 季泽之于沈时婄是水,在润物无声之时便已经占据了她心底的一角。 此时季泽自然也想在沈时婄身边多待一会,可身子原因导致他不能久留于此,有些遗憾的望了沈时婄一眼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季泽走后屋子里就只剩小丫鬟,沈时婄看着她们着急忙慌的样子突然有些心烦,她倏然站起身来,拿着一瓶伤药就往外跑 只听身后小丫鬟喊道“小姐,你去哪里药还没上完呢。” 而此时阿日兰斯正坐在房间里看着那个从黑衣人身上搜来的腰牌,黑沉沉的牌子上刻着个狼的图案,颇象是漠北某些部落里供奉的图腾。 确定了黑衣人的身份后,阿日兰斯紧皱着的眉头也没有片刻舒展。 “阿日兰斯,我进来了。”听见门外沈时婄的声音,阿日兰斯连忙将腰牌藏在了自己的草枕底下,同时迅速的解开上衣,拖了个被子搭在自己身上,装出一副病殃殃的样子躺在床上。 “你这是怎么了?不是伤口感染了吧。”见他面色涨红,呼吸不稳沈时婄还以为他是生了什么病,拽出他的手看了看,见那伤口没有发炎溃烂的现象,她有些疑惑的喃喃自语“也不是啊,难不成刀刃上有毒,可我怎么没事呢。” “唉哟,阿婄我好难受啊。”见她要离开的迹象,阿日兰斯连忙哼哼了一句。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沈时婄关切道。 “你别走,陪陪我好吗?”阿日兰斯也没说自己哪里难受,只是抓着沈时婄的手,缠着不让她离开。 第二十六章 玉蝉蛊的下落 沈时婄和阿日兰斯朝夕相处多年,对他的一言一行已是清楚的紧,见他这幅样子她便知道他这是有事要与自己说道。于是便顺着他的意思,坐在床榻边上。 “我给你上些药,这是舅舅送我的药,涂上后不出三日伤口便好利索了,话说舅舅没派人给你送药吗?”沈时婄握着他的手说道。 他送的药我哪敢用。阿日兰斯在心里默默说道,他可还记得刚习武那阵子他满身是伤的回来,正巧遇上季泽,结果却收到一瓶掺着辣椒粉的药,害得他伤口发炎了好几日。之后季泽手段更是变本加厉、层出不穷,害得他每逢用药前都要先找人去研究下里面的成分才行,后来他嫌麻烦,索性把季泽送来的东西全丢了。 这事他也跟沈时婄提过,可谁知她对季泽的信任已是根深蒂固,最后反倒是自己遭了一番数落。 “还没呢,可能是一会就送来了吧。”阿日兰斯一本正经的胡扯着。 趁着说话的档口沈时婄已是将伤药给涂好了,那光滑柔嫩的柔荑突然离了手臂,阿日兰斯心里不免有些空落,他又厚脸皮道“阿婄,伤口还很疼,你帮我吹吹好吗?” 闻言沈时婄面色娇羞的瞥了他一眼,笑骂了句“没个正行”,但还是老实的捧着他的手轻轻吹起。 阿日兰斯吃准了沈时婄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每次只要他拉下脸面冲着她撒娇一番,便是能得到不少甜头。 轻柔的呼吸喷在他的手腕,似是个羽毛在那处轻轻挠着,带来阵阵痒意。阿日兰斯被弄的浑身酥麻,连忙反手抓着沈时婄的腕子,将她圈在怀中。 “怎么了。”沈时婄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搞得有些发蒙。 阿日兰斯将沈时婄的头轻轻压在自己的肩头上,宽厚温暖的手掌时不时的轻抚着她的长发,他面露担忧神色道“阿婄,这些日子不太平,你尽量少出门吧。若是哪天我不在你身边,再遇上这种事情可如何是好。” “怎么,这几日你要出门吗?”沈时婄问道,她的手下意识的抓紧他的衣领。对阿日兰斯她始终都有种抓不住、抱不实的感觉,前世他是拥有让人闻风丧胆的铁血手腕的漠北王,而今生他虽甘愿陪在自己身边做个平凡百姓,可沈时婄知道总有天会离开自己,回到漠北去。 “嗯,有事要去处理一下。”阿日兰斯察觉到她的不安,但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只好更加用力的将她搂在怀中。 “嗯,你去忙吧。我自己一人会小心些的。”沈时婄说道。 靠在阿日兰斯怀中的沈时婄渐渐觉得困乏,她闭上眼睛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 而已是被倚的手臂发麻的阿日兰斯正想换个姿势,却发现沈时婄已是睡得香甜。 “阿婄好梦。”他没敢动弹生怕打扰小人儿的睡眠,在沈时婄头上落下轻柔一吻后,他也闭上眼睛安详的睡了过去。 而这一幕正好被前来送药的小厮给看了去。这些个下人没事最喜欢的便是讨论主人们的八卦,没过上一个时辰,两人的事情便在府上传开了,而原本纯洁的相拥而眠在经过几人添油加醋的描述的后,已是变得面目全非。 听到这个消息后反应最大的便是沈志刚了,他提着长刀怒气冲冲朝着阿日兰斯的住处杀去,那副架势不知道的以为是要去寻仇呢。 不出众人意料,阿日兰斯被沈志刚狠狠的责罚了一番,而那些个乱传话的下人则是每人领了十记鞭子,一个个都被打得皮开肉绽。 许是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本就身上带伤的众人又同时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的,情况惨不忍睹。 因此事,府上原本数目就不多的下人,更是少的可怜。甚至第二日早上都没几人来伺候,但好在阿日兰斯一早便离开了,这导致人手宽裕了一些。 本来经历了那档子事,沈时婄被罚禁足了一月有余。可说来也巧,还没过上几日,便突然传来了绝迹已久的玉蝉蛊的消息,这使得她不得不出去一趟。 沈时婄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个身穿盔甲的彪形大汉道“你们几个能别这样大摇大摆的跟在我身后吗?” 沈时婄心想他们几个就差在脑门上贴个“我来自将军府”的字条了。 虽有心甩开这几个侍卫,可这几人武功极高,一身轻功已是至臻境,根本不是她所能相比的。 这一路在沈时婄的软磨硬泡之下,几人好容易才同意藏在暗处守护着她。 没了护卫围着,沈时婄加快了前进步伐,不过一会便到了约定了酒楼。 她一进去便成了酒楼中众人的焦点,虽带着面纱,可仅是露在外面的一对乌珠顾盼的凤眸,便让人心生无限遐想。若非她腰配利剑,气势凌人,一看便知是练家子,此刻早就被一群意图不轨的男给围了水泄不通。 小二也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了,失神片刻后便扬起灿烂问道“客官需要些什么?” “楼上天字一号包房,约好了人。帮着上一壶好茶。”沈时婄朝着他扔了一袋银钱。 “好嘞,这边走。”掂了掂银钱的,小二笑眯眯的将沈时婄带上楼去。 沈时婄刚离开不久后,便又过来了一个绝色女子。 “叮叮”还未见其人,便先听见清脆的铃铛声响。 只见一个身着紫色齐胸襦裙的女子缓步走来,虽用面纱遮着面容,可却能从那模糊的轮廓中大致瞧出那是何等的美艳绝伦。 “美人何不把面纱拿下来让我们瞧瞧你是何般模样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大汉借着酒意上前,抬手正想着揭下她的面纱,便听女子阴测测的说道“见过我真容的男子,都下了地狱去,怎么公子想成为下一个?” 第二十七章 交锋 “呦呵,你当我是吓大的,这样的话我早就听过千百回了。”男子嘿嘿一笑,对她的威胁不可置否。眼见着就要摘下她的面纱,从楼上飞来一根冒着寒光的钢针准确无误的钉在他的手上。 紫衫女子抬头望了一眼站在楼上的沈时婄,袖摆一甩,原本趴在袖口已是探出半个头来的通体漆黑的蜘蛛又钻了回去。 “好生泼辣的小娘皮,看爷怎么教训你。”男子看着自己肿起了个大包的手忍不住破口大骂,熟不知自己刚刚已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 话音刚落,男子的脖子上便架上了两把冰冷的利剑,正是藏在暗处守着沈时婄的护卫出手。 这男子就是个市井无赖,哪里见过这般世面,清楚的感受到死亡的逼近,他颤抖着双腿,裤裆间不知何时晕湿了一片。 “放了他吧。”沈时婄皱着眉头摆了摆手道。 几个侍卫收剑的那一刻,男子立马腿脚瘫软的倒在地上。而那浊黄的液体更打开了闸门一般,一股脑的流了满地。 小二忍着腥臊味道上前道“客官您瞧这地上。” “这些够了吧。”紫衫女子素白皓腕一翻,手上便多了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此事毕竟也是我引起的,这就当我给这店添的一些装潢费用。” “呦,这怎么好意思呢。”店小二嘴上这么说着,手却飞快的将钱袋子塞进了自己衣衫的口袋里。 女子这般做法不仅叫在座众人拍案叫绝,还让原本“英雄救美”的沈时婄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毕竟男子变成这般状况也算是她一手造成。 思及至此,在瞧沈时婄正坐在楼上气定神闲的喝着茶水,没有丝毫要添钱帮忙的意思,众人心底对她不满更甚。 沈时婄两世为人对这些个人情世故怎会不清楚,她一眼便知众人心中所想,也没去辩解,反而是对那紫衫女子道“呵,姑娘还真是明事理,不过我这救命恩人站在眼前,你连句道谢的话也没有吗?” “那我便在此谢过这位姑娘了。”紫衫女子弯身说道,神色依旧淡然自若。 这姑娘不简单,罢了,也不过是萍水相逢,日后也不会再与她打交道了。沈时婄心想道。却不想这紫衣女子跟在店小二的身后走上楼来。 见着沈时婄的那一刻,店小二似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对着沈时婄道“呦,瞧我这记性,这才想起来这位姑娘便是你要等的人。” “这还真是巧。”紫衣女子率先开口,她笑意盈盈的望了沈时婄一眼,面上有些的惊喜。可无论她掩藏的再好,眼神之中不经意流转的一抹杀意还是被沈时婄给捕捉了去。 “是很巧。”沈时婄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若非是这人有玉蝉蛊的消息,沈时婄是万分不愿与其打交道的。她就象是只花斑大蟒,危险的吐着信子,似是随时准备的着朝自己袭来。 小二见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连忙找了个借口开溜。 “那苏迪姑娘这边请吧。”沈时婄开口道。 “看来你对我率先调查了一番啊。”紫衫女子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后,便走进了包房之中。在沈时婄看不见的地方,从她的袖子里钻出来的两只通体漆黑的蜘蛛,速度极快的遁走,一个跑进了包房里,而另一个则是顺着楼梯爬了下去。 “那我便直说好了,姑娘你有玉蝉蛊消息这事,可属实?”刚一进包间里,沈时婄便开门见山道。 “自然千真万确,不过你要这物有何用处,毕竟这东西可是珍惜的很,若不是经历生死关头,用了也是白费。”苏迪拿起面前的茶水,装作不经意的品了一口,可实为通过这茶水观察着梁上蜘蛛的动向。 “实不相瞒,我有一亲人,身中剧毒,最近这些年来他体内之毒发作极为频繁,我听人说玉蝉蛊能救其性命,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沈时婄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倒是很能唬人。 可遇上苏迪却是破绽连连,她心想玉蝉蛊这东西已是绝迹很久,就是当今女帝怕是也不知其为何物,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从哪里得来这般消息。 苏迪面上不显,抿了口茶水后淡淡道“这玉蝉蛊虽说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奇物,对上寻常的毒还好,可若是遇上那种在体内累积多年的已是根深蒂固的毒,也只能起到压制作用罢了。” 说这番话时,苏迪一直观察着沈时婄的脸色,见她眼神一暗,她便已是确认了自己心中猜想。 不管看起来再怎么精明,也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苏迪这样想着,眼神又下意识发朝着蜘蛛的方向瞟去。 “不过你也知道,我们苗疆之人最擅长用毒,解毒自然也不在话下,若你带我去见见你那位亲人......” “有机会定是会带你去看的。”沈时婄意有所指的说着,她快速的抓起桌面上摆着的筷子,手如闪电般探出,准确无误的夹住那只趴在她肩头的蜘蛛。 “呀,真是我招呼不周,没想到选了个有这等邪祟之物的酒楼,看着蜘蛛个头肥大,四肢有力,怕是糟践了不少好物。”沈时婄装作惊讶的说道。一开始她并未发现这蜘蛛的存在,若不是苏迪心里有鬼,时不时的往她这身边望去,她今日怕是要栽在这里。 沈时婄真是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但舅舅的命还系在面前女人身上,她目前还不能与其翻脸。 “它生这么大着实不易,沈姑娘快些将它放了吧。你们大夏人不是一心向佛吗,杀生可不太好吧。”苏迪装出一副受怕的样子。 千算万算,可苏迪没算到沈时婄是重生之人,这等寻常女子见之色变的蜘蛛,在她眼中不过是个生相丑陋的物件罢了。 “呵,苏姑娘好生善良,但若是将其放了,怕是会惊到他人,还是弄死的好些。”说着沈时婄手指施力,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原是奋力挣扎着的蜘蛛,瞬间便没了生息。 第二十八章 宴无好宴 苏迪见状,眼神森然的望着沈时婄,似是恨不得当场将她看杀了去。 继那五个大汉死后,她花了三年时间好容易精心饲养出这对宝贝来,这蜘蛛不仅含有极其猛烈的毒性,操控人的效果也是极好,如今瞬间就被毁了一个,这叫她怎能不心疼。 而沈时婄超乎寻常的反应更是将她的如意算盘摔得粉碎。她原本计划着控制住沈时婄,从而顺理成章的进入沈家。可现在她的想法变了,虽然沈时婄的反应甚合她的口味,她甚至动了想将她收做“玩具”的打算。但这种一看便不听话的“玩具”还是早早毁了好,她一直是这般做法。 “瞧我这人,怎能在苏姑娘面前做如此粗鲁的事情,你定然是被吓坏了吧,我这就把这东西给处理掉。”见苏迪面色铁青沈时婄心里别提多畅快了,她强忍着笑,从袖间取了个丝帕,连筷子带蜘蛛一起都给裹了进去,从那大开的窗户处给扔了出去,正巧外面经过了一辆马车,将其狠狠的碾了一番,这下那蜘蛛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再观苏迪似是已经平复了情绪,她一改先前毫不在意的慵懒神态,而是挺着腰板正襟危坐,望向沈时婄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重视。 “对了,我们刚刚说到玉蝉蛊,姑娘可知其下落,若是知晓还请告知。”沈时婄不再继续挑衅苏迪,而是将绕远了的话题又扯了回来。 凡事也是要讲求个度,现在也还不是要跟她撕破脸皮的时候。 沈时婄拿了个袋子出来,将其推到苏迪面前“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里面装着是极为名贵的首饰,苏迪随便拿了个玉镯子出来,便是成色极佳的观音种。但她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后便将这镯子放下了,显然她对这些寻常女子梦寐以求的首饰并不感兴趣。 说了半天话,沈时婄也觉得有些口渴,她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道“苏姑娘果然不同常人,真不知你到底想要些什么” “你放心,我想要的你定然能给。”苏迪笑道,沈时婄本能的觉察到她想要的东西对自己会极为重要,但比起季泽的安危,那便算不上什么了。 “玉蝉蛊如今就在我的体内温养着,是我苗寨祖代传下来的至宝,这东西分为子母双蛊,只可惜子蛊早在十年前便不知所踪,如今我这也只剩母蛊,若是将这也给了你,我那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苏迪慢悠悠的说着,显然对沈时婄的身世她也事先调查过了一番,但这事也是奇怪,凭借她的人脉手腕也仅知道她是沈志刚的女儿罢了,除却将军府之外,似是还有多方势力将其保护着。 闻言沈时婄眼神微眯,她的手就放在距离腰间不过一尺远的地方,若抓着机会她会毫不手软的将面前女子斩杀,取了她体内的玉蝉蛊,但这念头仅存了一刻。 对蛊一事,她就是个外门汉,莽撞行事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更何况谁知道这女人身上还有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虫子,若是她临死反扑,那自己也定是不会好受。 事实证明,沈时婄没冲动行事是个极为正确的选择,先不说那玉蝉蛊,这女人身上藏了三十六种毒虫,若是她一死,这些无主操纵的毒虫便会失去理智的胡乱进攻,到那时就是佛祖降临都无济于事。 “不若你先让我见见那人好了,说不定我还有别的法子能救他性命。”苏迪提议道。 可介于她之前那般表现,沈时婄对她一点都不信任,她有些怀疑的问道“光凭你一面之词实在无法让我信服,如何证明玉蝉蛊在身上” 苏迪没回话,只是将头上插着的发簪拔了下来,尖锐的簪子在她的手腕上划了一道血痕,但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那伤口便恢复如初。 见状沈时婄点了点头,算是信了她的话,可也仅此而已了,对她这个人还是要小心提防。 “对了,你一路赶来找好落脚的地方了吗?”沈时婄突然问了句无关紧要的事情。 “还没有,怎么”苏迪有些期待的问道。她直觉这丫头不能那么好心将她接到将军府上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但应该也差不太多,毕竟现今自己可是她最后的希望。 “这家酒店的客房不错,你可以住这里,离将军府也很近,就是有蜘蛛。”闻言苏迪气的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这丫头一定是故意的。 心情大好的沈时婄回到将军府中,正好碰上了季泽。 见她笑靥如花,季泽正想着上前问她些今日所见所闻,便问闻到了她身上飘来的一股不属于她的极淡的香味。 “你去哪里了见了什么人她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快说!快告诉我!”季泽神色激动的捏着她的肩膀,力气之大,她甚至听到自己肩头骨骼摩擦的声响。 沈时婄有千百种手段能挣脱眼前这人的束缚,可她不愿去伤害季泽,只忍着痛苦出声提醒他道“舅舅你弄疼我了。” 季泽神情恍惚的收回了手,见她一脸痛苦的模样,他有些愧疚道“抱歉,小婄儿,我刚刚太紧张了。” “我去见了一个叫苏迪的女子,怎么舅舅认识吗?” 提到苏迪季泽面色变得更为难看了,原本就苍白的脸如同蒙上了一层尘沙,看起来灰败了不少。 “实不相瞒,其实我是打听到她有玉蝉蛊的消息所以才去见她的,我想帮你,舅舅。”沈时婄连忙抓着他的手臂解释,岂料竟是被他一下甩开。 “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这几日你就好好待在府上吧,别再出去了。”说完这句话后,季泽便唤来了几个丫鬟,没费什么力气,她们便将还站在原地呆愣楞的望着自己手掌的沈时婄给拖进了房间里。 对不起小婄儿,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不能再让她害了我所爱的人了。季泽站在原地,微微佝偻的脊背,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的颓唐、沧桑。 第二十九章 半月之约 宽大的玄色衣袍遮掩住季泽的大半个身子,他的双手搭在交叠的膝上,轻轻摩挲着拇指上套着的玉扳指,神情肃穆冷峻,一改往日慵懒。 “你若想见我,直接来找我便是,为何要处心积虑的接近小婄儿。”开口的声音也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冰冷。 “想不到我们十年没见,你一开口提到的竟是个小丫头,怎么你很在乎她”坐在季泽对面的人缓缓开口,正是苏迪。只是今日她并未带着面纱,露出一张绝色倾城的面容。她歪着头用手支着脸庞,一对乌黑的眸珠秋波流转,含着无尽情意。 季泽眉头微皱,面色更是冷了几分,但语气比起先前软化了不少“她是我的侄女,别伤害她。” 闻言,苏迪勾唇轻笑道“你这么在乎她,那我更想要好好折磨她一番了,那小丫头可是好玩的紧。” 听她这番话,季泽本就燃烧旺盛的怒火瞬间冲上顶峰,他拍桌而立,指着苏迪的鼻子道“你若是伤害她,我......” “你便将我碎尸万段不若你试试看,但别怪我没提醒你,她的性命还捏在我手里呢。”对季泽的威胁苏迪恍若未闻。她握着季泽的手指,灵活的舌尖伸出在其上轻轻一扫,若是换了个人在这站着定是被她搞得五迷三道,可偏生这人是季泽,他一直都不喜欢苏迪,从第一次见面就对她抱有莫名的偏见。 指尖突然传来湿濡的触感,使得季泽全身上下都泛起了鸡皮疙瘩。他强忍着心底的厌恶,抓着她的衣领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那小丫头精明的很,一直对我有所防备。但她没想到那家店小二早就被我下了蛊,我让他在茶水里加了点料。你放心好了,就是一个小小的虫卵,不会要了她的性命。”见季泽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模样,苏迪笑了。 果然还是阿泽最符合我的胃口,发怒的样子更是让我想将你狠狠折磨一番。 季泽了解苏迪的性子,知道自己越是生气她便越快活,他深吸了口气,平复心绪问道“你要我跟你一起回南疆这事,我可以答应,但你必须将小婄儿体内的虫子取出来。” “条件很诱惑,可我不能答应呢,因为我也那它束手无策啊,媚情虫你听过没,这可是难得一寻好宝贝呢,这东西性子烈的很,若是能驯化好的话,便能成了滋补女子的上好宝贝。若是驯化不好的话,便会因泄身太过脱力而亡,不过我给你侄女的是个虫卵呢,还算好控制些,你将这药给她付下便能延长那东西的沉睡。”苏迪笑眯眯的说道,她将手里握着的小玉瓶在季泽面前晃了晃,见他有意夺取,她灵活的转身一躲,连忙将其塞进了胸前的衣衫里。 而身子孱弱的季泽,却是脚下不稳,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瞧你心急的模样,我又没说不给你。”苏迪蹲下身子,正想将季泽拉起,可手还没碰到他的身子,几根冒着寒光钢针便将她的手掌给穿透了过去。 “别碰我!”季泽咬牙切齿道。 “阿泽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撅。”苏迪将手上的钢针慢慢拔出,在玉蝉蛊的作用下,那伤口很快便愈合了。 “我们俩人也算青梅竹马,你对我的性子也应该很了解了吧,你以为我只有媚情虫这一种手段吗还是说等我将沈时婄抓来,你才能答应跟我一起回南疆如今沈志刚不在府上,只对付她一人的话,还算绰绰有余”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注定好了结局的谈判,而苏迪始终掌握着节奏,与昨天面对沈时婄的状态截然不同,现在的她就象是个极为成熟老练的猎手,布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陷阱,引导着季泽一步步的坠落。 “我跟你回去,但你要给我些时日准备下。”只要一牵扯到沈时婄,季泽便自乱了阵脚。 “那我便给你半月时间准备,别再想着逃跑,因为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躺在床上的季泽猛然惊醒,鸦青色长发额上冒出的汗水打湿,紧贴着脸庞,而当他站起身时床上已是一片湿濡。 又梦到两天前的事情了,他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已是深夜,晚风微凉,季泽随手拿了件披风罩在自己的身上,便出了房间。 他轻车熟路的走进沈时婄的院子里。屋内依然灯火通明,纸糊的窗子上清楚的倒映着沈时婄的影子轮廓,看动作似是在更衣,好在此露色浓重,几个站在外面守候着的丫鬟没能看见季泽泛红的面颊。 他对着丫鬟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出声,又召了一人过来问话道“小姐今日状况如何。” “依旧不吃不喝,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小丫鬟忧心忡忡的说道。“不若公子你去劝劝小姐好了,她向来听你的。” 季泽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怕是现在我说什么也没用了。” 若说这世上最了解沈时婄的人,非季泽莫属。她的一言一行,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他都深谙其意。 他知道自己前两日的言行定是让她心寒了,她这不吃不喝的举动显然是在跟自己示威呢。可若是他现在去劝说也没什么用处,一是小人儿还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没用,二是现在他说的话还不抵阿日兰斯那浑小子一个眼神。 思及至此原本因刚刚那个恼人的梦境而有些不爽的季泽,更是郁闷了。 “公子......”小丫鬟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季泽的脸色突然变差,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引得季泽一顿惩罚。 “你回去吧,记着好好看着小姐,这几日不太平,别让她出门了,对了记得叫厨房做些玫瑰糕,她最爱吃这口。”说完这些话后,季泽便将小丫鬟打发走了。 闻言她似是如蒙大赦,连忙跑走。 季泽站在外面,盯着那窗户上的倒影好长时间,直至火光渐渐黯然,与黑夜融为一体,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第三十章 暗流 丫鬟放下手上的梳子,望着镜中眉头紧蹙、面色苍白的人儿,有些担忧的问道“小姐可是饿了。” 见沈时婄未应话,她又壮着胆子继续道“昨夜季公子来过了,他很担心你的身子。” “我知道。”沈时婄点了点头。 习武之人向来耳聪目明,凭借沈时婄的耳力,想听清楚他们昨夜两人的对话易如反掌。 “一直虐待自儿的身子可不好受,我确实是有些饿了。” 闻言丫鬟立马朝着外面站着的人挥了挥手,一盘刚蒸好的还冒着热腾腾的气儿的玫瑰糕被端了上来。 沈时婄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却见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丫鬟走了进来,她站在门口正好逆着光,沈时婄一时间没能看清她的脸。但仅看那高大身形,就是与她爹爹相比也不逞多让,沈时婄心下顿时有了个答案,但还不等证实,便听她开口道“阿婄,我回来了。” 丫鬟一开口竟是浑厚的男性嗓音,不是阿日兰斯还能是谁。 他关上门走了进来,沈时婄这才看清他今日有些不同寻常的扮相。 深褐色的长发被挽成一个丫鬟发髻,其上还插着几多艳粉的花。略白的肌肤隐约透着一层淡淡的桃花粉色,剑眉淡扫青黛,眉尾稍稍上扬,其下是一对琉璃珠般冷色的眼。高挺的鼻梁下,紧抿着薄唇还上涂了层色泽鲜亮的口脂。 而他的身上自然而然是套件粉色的丫鬟衣服,好在这衣服做的宽敞,不然定是被他一身健硕肌肉给撑破了。 “阿日兰斯!哈哈哈,你怎么这番扮相。”已是饿急了的沈时婄都顾不上吃东西,她弯着腰捂着腹部笑个不停。 “我听绿芜说,你这两日被禁足在房间,又不吃东西,有些担心。但我一外男又不好直接进你的闺房,便只能拜托她帮我寻一套丫鬟衣衫,带我混进你的院子里。”想起这不堪回首的过程,阿日兰斯便觉得有些心塞,更让他觉得委屈的是这朝思暮想小人儿竟是没上前给他个拥抱以示安慰,反而还嘲笑他的打扮,可这扮相明明还蛮好看的。阿日兰斯心想着。 沈时婄抬手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止住了笑意后,她对站在一旁的绿芜使了眼色,小丫鬟会意连忙退下,走之前还十分机警的将门给带上了。 沈时婄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对阿日兰斯说道“下次你可不能再这样了,一次只是侥幸,被人瞧出了端倪可就不好了,更何况此事若是被我爹知道了,你又免不了一顿责罚。” 说着她又戳了戳阿日兰斯背上的伤口。 阿日兰斯反身握住她作乱的小手,将她一把扯进怀里,他靠着她的肩头哑声说道“被人发现更好,我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晓了,这样便能早早将你娶进门,岳父那边再怎么惩罚我也都认了。” “这么快就改口,你还要不要脸了。”闻言沈时婄一脸娇羞的锤了锤他的胸口,力气不大,却见他眉头紧皱,紧咬下唇,显然是在忍着痛苦。 沈时婄连忙扒开他的衣服,只见他胸前绑着的棉纱上已是渗出了血液。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此时将军府的另一边 顾澜清坐在院子中正悠闲的下着棋,他对面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身书卷气,看起来极富学识。他眯着眼睛手里捏着黑子猛然落下,原本对他极为不利的局势瞬间被扭转了过来。 这白发老者可谓是在这大夏能够一手遮天的人物,他名为安礼,是大夏的宰相,权倾朝野,地位极高。如今他竟是出现在这将军府上,与一个父亲不过是个四品文官的人博弈,这事若是被人知晓定是叫天下人都大吃一惊。 “顾离他生了个好儿子啊,澜清你很聪明,可别忘了人生便如同博弈,若是束手束脚的只保守行事,总会有天会被人吃个干净,但最重要的便是不能忘本,别忘了你走上这一步是谁在背后扶持。”白发老者意有所指的说道。 顾澜清望着面前的棋局,捏着白子的手迟迟没有下落,他的眼神在棋局上飘忽不定,虽面色如常,可显然刚刚安老那番话对他还是造成了几分影响。 “安老所言极是,您的大恩大德澜清没齿难忘,但我自有打算。毕竟一味的进攻只会将自己的缺点更容易暴露在敌人眼下。”顾澜清话音刚落,棋子便也跟着落了正好堵在对方的气点上。 “虽然这两次你做的天衣无缝,但那家伙应该是察觉到了些端倪。”闻言安老脸色骤变,他眼神一暗,黑白分明的眼中似是有暗流涌动。 “察觉到又如何,如今局势已定,只欠东风。你别忘了,女帝现在权势架空,不过是个纸老虎,现今大局全权掌握在我手里,他是突厥皇子又能如何,在我的地盘上还不是得任我摆弄。”老者说着,又在棋盘上落下了一子。 就算是龙也要给我盘着,是虎得卧着,更何况他只是个狼崽子,能翻起多大浪花,但若要对付沈府,必须要由他来推波助澜。安老这般想着,但嘴上却没提上一句,因为他的布局还得靠着眼前的人来支撑。虽说顾澜清手头并无什么权势,可他这身份便足够用来利用一番了。 “安老要对付他我一点意见没有,但沈家你不能动。”顾澜清提醒道。 “你是怕我动沈家,还是怕我害了那女娃娃。这天下之大,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不行,难不成就非她不可吗?”安老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眯眯的说道。像顾澜清这般年纪的少年总喜欢许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可随着地位水涨船高,他便会知道这大千世界还是有更多的珍稀奇卉等着发现。 顾澜清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落寞道“哪里是什么非她不可,她只是我的救命恩人罢了。” “可瞧你这态度,怕是对她的心思不那么简单吧。但你也别忘了,不久之后你们便会站在对立面上,现在的儿女情长还是早早了断的好,省的来日心伤。”安老劝道。 顾澜清自己都没发现他们已是偏离了话题,不过这一切都是安老有意而为。就在他们谈话的档口已是有一批人马正气势汹汹的赶往沈府。 第三十一章 谍中谍 “安老你也算看着我长大,我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但是沈家你真的不能碰!”顾澜清端起面前的茶杯,状似不经意间抿了一口。 “就是因为我了解你,我才如此说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重感情,我跟了你几年,沈志刚待了你几年,你现在就能为了他忤逆我,之后还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安礼恨铁不成钢的说着,紧握成拳的手狠狠的锤了下棋盘,只见原本局势已定的棋局霎时间变得散乱不堪。 “安老,你也知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这棋局乱了,不若我们重新下一盘吧。”顾澜清说着,正想收拾棋盘,却被安礼拦住,他抬着头用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盯了他片刻,这才开口“无事,反正时间也到了。” 什么时间?! 顾澜清还没来得及去品味他话语中的意思,便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他转身望去,便是看见一群身着铁质锁子甲的人站在他的身后,仅数十人,身上气势之盛,如同一把未出鞘的宝剑,虽还不显锋芒,可却锐利逼人,就是比起训练有素的军队也不逞多让。 这些人顾澜清见过几次,他知道这是安礼暗中培养的死士,他们不仅武功高强,还对安礼极为衷心。见他连死士都派出来了顾澜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果然如母亲和舅舅所言,安礼一直都在利用着他。 早些年间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便提醒他不可轻信了安礼,可直至母亲去世,他都没能将她的告诫听了进去。 后来若非舅舅暗中相助,他怕是还在傻傻的听安礼这个杀母仇人的摆弄。 他曾有无数个机会与其撕破脸皮,毁其计划,可他却选择继续与虎谋皮,只为逐步取得他的信任,在这最后关头给安礼致命一击。 “安老,你这是何意?”顾澜清故作惊讶的问道。 只见顾澜清身前站着的暗卫手里拿着的长矛正对着他的胸膛,只等安礼一声令下他立马就会被捅成个筛子。 安礼摆了摆手,两个死士立马上前抓着顾澜清的肩膀,将他的双手反扭在背后,见状顾澜清面色如常,甚至也没有挣扎。 即便是面临如此危险境地,顾澜清也仍旧能冷静思考。他知道如今自己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刀俎,挣扎只会让自己更容易受伤。更何况,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现在只需顺着安礼的意思便可。 “擒住我这样一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还需要用上这般阵仗,安老真是小心谨慎。”顾澜清讽刺道。 安礼闻言面色依旧,他上前一步捏住顾澜清的下颌,逼着他扬起头盯着自己的脸“澜清侄儿,委屈你先在牢狱中呆上一阵子了,你放心只要女帝一死,天下大局便定了下来,到时候我也将会把你放出来的。” “哼,我还能相信你的话吗?”顾澜清盯着他的面孔恨恨说道。 “天子一言九鼎。”安礼笑眯眯的说道,他潜伏在朝堂上这么些年,好容易将女帝的权势架空了,为的不就是那龙椅宝座的位置吗?至于顾澜清这个前朝余孽,不过是他手头上的一颗棋子,自打他生下的那一刻,便被他灌输了光复前朝颠覆女帝权势的思想,原因无二,他若想坐上那把龙椅宝座,前朝的力量必不可少。 但若是有可能他倒是也不想利用他,毕竟顾澜清也是他一手看大,他就是石头心肠也被软化了。可事到如今,他只能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了。安礼大义凌然的想着。 “行了,把他带下去吧,记得要好好照顾他。”安礼挥了挥手道 安礼等人前脚离开,后脚一帮人马便将沈府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马蹄声由远及近,不过顷刻之间便到了沈府门前。还不等下人去看门看个究竟,门便被外面站着的人以极大的力气踹了开来。 “李公公请吧。”踹门男子毕恭毕敬的站在轿子前。 只见一只套着碧玉扳的指纤长细白的手先伸了出来,只有指节处能瞧见褶皱,其余地方光滑的叫女子都嫉妒。 一个身着紫红色幞头袍衫白面男子从轿子中走了出来。他手里抓着一黄色丝绢做的卷轴,隐约瞧去上面似是绣着龙纹。 若是阿日兰斯在此,必是会发现这人便是三年前他在狱寺里遇上的那个公公,不过经那事之后他的地位水涨船高,如今已是女帝身边的大红人。 他虽生相阴柔,可气势极盛,府上几个小厮甚至只能呆愣楞的站在门口,没一个敢与其对视。就这样在没个人敢前来阻拦的情况下,他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沈府里,一挥手,身后一群头戴凤栖兜鍪,身披一色铜编铠甲的士兵,跟着走了进来。 “什么人敢擅闯沈府?”府上侍卫闻声出动,只可惜他们对上的是大夏女帝精心培养的铁骑兵,他们的贸然进攻无异于以卵击石,顷刻之间被对方轻松化解。 见铁骑兵想下杀手,白面公公立马摆手制止“咋们来着不过是带个人走,何必大动干戈。” “去把你们主子带来。”白面公公对着倒在地上的侍卫说道。 “不用了,我已经到了。”不过兔起鹘落之间沈时婄已是站在了白面公公眼前,她身后还跟着一貌美妇人,正是季月。 “年纪轻轻功夫不弱,若是没这档子事的话怕是不远将来便会多了个名满天下的女将军,真是可惜啊。”白面公公摇了摇头,对此唏嘘不已。 沈时婄和季月闻言心下大惊,她们连忙问道“我爹(夫君)怎么了吗?” 白面公公并未回应,只是拉开他便拉开手里握着的卷轴高声喊道“圣旨到。”沈时婄闻言,纵然有些不甘心可还是跪下听旨。 白面公公捧着卷轴念道“奉天承运,女帝诏曰:沈志刚勾结突厥叛乱分子阿日兰斯,意图谋反,已被禽下,三日后问斩,至于沈府其他人等,全部收监大牢等待审判。而突厥乱党阿日兰斯,一经发现就地格杀!” 季月在听到那句“三日后问斩”的时候,便两眼一黑昏了过去。而沈时婄则是强忍着胸中翻涌着暴虐情绪,硬是将这旨意听完了。 公公收了圣旨,笑眯眯的对两人说道“沈时婄,季月,跟我走一趟吧。” 第三十二章 最后的道别 “我在回来的路上遭到了埋伏,但你别担心只是些小伤并不碍事。”阿日兰斯轻轻摸了摸沈时婄的紧蹙的眉心,似是想借此抚平她的担忧。 沈时婄念及最近发生的事情,心下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着有大事要发生,但她爹爹将朝堂之事瞒得很紧,她被关在屋中更是听不到一丝风声,只好对阿日兰斯问道“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太平?” 阿日兰斯心里一惊,感慨沈时婄心思敏锐的时候,又想起师傅沈志刚的戒言。可事到如今他再瞒着也无济于事,因为他知道再过不久沈府便会被人给包围住了,于是他便如实道“如今大夏和突厥交好,我的身份杵在这中间为尴尬,不知哪天便会被扣上个乱党的帽子。师傅他对着一切早有远见,他知道女帝一直忌惮着他,很可能因此来将其铲除。而就在今早师傅的预感果真应现了。” 话说到这里,沈时婄便明白了阿日兰斯话中的意思。他本是漠北皇子,可却因皇室的勾心斗角而沦落此境,如今漠北皇室那边定是在四处找寻他的下场,想要将其除之后快,而大夏作为突厥的联邦定是会倾尽全力寻找。将军府本就是女帝眼中的一根刺,如今阿日兰斯身份暴露他们定是难逃一劫。 “怎么会,那我爹他会有事情吗?”沈时婄连忙问道。 阿日兰斯想了想,然后又安慰了几句“师傅他吉人自有天相,定是会渡过此次难关的。倒是你和师母还有季泽,你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女帝的走狗估计马上便要到了,我得赶紧将你们送出去。” “那你呢?去自首吗?”沈时婄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 “阿日兰斯你别糊涂了,若是你去自首那便坐实了我爹勾结突厥叛乱分子这件事情了,现在要离开的不是我们是你。若是你不在了,无凭无据的我们顶多是受几年牢狱之灾罢了。更何况你本来就是突厥皇子何谈叛乱一说,等你回去站稳脚跟,那流言不攻自破,那我们便能提早出来。”女儿家的心思本就比较细腻,更何况沈时婄前世还是个将军,政治头脑一点也不少。 比起刚刚阿日兰斯那种无异于同归于尽的办法,她这法子才是目前的最优解,但这也只是最为理想的状态,若是女帝找不到人盛怒之下将他们都斩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 “没什么可是......” 等季泽和季月被带来下人的时候,他们两人还在因此争吵不休。 “好了你们两个平时感情那么好,怎么今日吵成这样。婄儿好端端的,你为何叫我们收拾行李。”季月见他们吵个没完,连忙站出来做中间的和事老。 “娘亲这事路上阿日兰斯慢慢跟你解释,你们几人现在必须要离开了。”沈时婄拉着几人正想将他们带往后门,却被季月甩开。 “到底发生何事,你若不说清楚我便不离开。”季月虽然平日里性子很软,可对要是倔强起来十头马都拉不住。 无奈之下沈时婄只好将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 “我不走,你爹爹正是困难的时候我怎能丢下他离开。”听完事情的经过后,季月面色发白,显然此事对她触动不小。 “我也不走......咳咳咳。”季泽还没说完话,便咳出了一滩血来,黑红的血液顺着他嘴角溢出,滴落在地的瞬间,便传来“丝丝”的腐蚀声音,只见原本还光滑的青石板地面上多了几个深浅不一的坑。 舅舅体内的毒更严重了......沈时婄担忧的望着他。 “阿日兰斯,那你便带着我舅舅离开吧。他身体不好若是再受了牢狱之苦恐怕熬不住。”季泽正想说些什么,便觉脖后一疼再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便没了印象。 阿日兰斯站在门口正要抬脚离去,又转身吻住沈时婄,冰凉的唇瓣贴上来的一瞬间,伴随而来的是与往常不同的咸苦,两人混在一起的泪水随着口中津液的交换不断的涌入口中。 向来有泪不轻弹的两人在这一刻都忍不住哭了,因为他们都清楚此时若是分别了,也许就没再次见面的机会了。可这最后留给他们相互诉讼钟情的时间也不多了。沈时婄和阿日兰斯皆是听到了那逐渐近了的马蹄声。 “阿婄,你还记得我们在马场的那一次,你欠我一个条件。我要你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照顾好自己。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爱上别人,等我回来好吗?”阿日兰斯哽咽道,不断流出的泪水模糊他的视线,剥夺了他想要最后看清爱人面容的权利,他抬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庞,可惜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等你!”沈时婄说完这句话后,便狠心将大门给合上了。 “婄儿,别难过了,我们会度过这个难关的......”季月想要安慰,可说出的话却一点底气都没有。 “现在还差最后一步了。”沈时婄喃喃自语道。她先带着季月回到屋子中,将脸上的泪水洗干净后,又用脂粉将自己哭的红肿的双眸盖了盖。做完这些事情后,她又招来绿芜,附在她的耳边庆生说了句什么,小丫鬟闻言面色大变,但见主子一脸认真的神情不似作假,她只好硬着头皮前去办事。 直至外面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平复情绪的沈时婄和季月才缓步从屋子中走了出去。 ———————回忆分割线——————— 公公收了圣旨,笑眯眯的对两人说道“沈时婄,季月,跟我走一趟吧。” 沈时婄扶着晕倒过去的季月慢慢的站起神来,她在心里默念着“3,2,1...是时候了。” “不好了,着火了,快救火啊!” “啊,快救火!” 远处传来丫鬟下人惊慌失措的叫喊声,白面公公闻言脸色骤变,他死死的盯着沈时婄的脸,用手指着她的鼻子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 最后一步,那便是将阿日兰斯存在的痕迹全部烧毁掉,到时候就算是朝廷想查也查不到他的丝毫痕迹了,这样做至少能最大限度的保全他。 第三十三章 入狱 白面公公也是个心思剔透的人,已是大致猜到了她的意图。 “沈家小丫头果然厉害,不过这么做也只是拖延些时间罢了,你们全家照样躲不开这次的劫难。更何况进了牢狱之中,那些个黑鞭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到时候你还不是得乖乖指出他的行踪吗?你这又是何苦呢?”白面公公捏着沈时婄的下颌,盯着她的脸冷声威胁着。他毕竟也曾在狱寺中当差,身上气势之盛,寻常人见着只会觉着恍若置身尸山血海之中,吓得腿软,而沈时婄再有能耐也不过是个小丫头,定是会怕的要死。 他这样想着,可沈时婄的表现却让他失望了,只见她神色淡然道“白的黑不了,是非曲直你我心里清楚的很,我相信我爹爹会平安被放出来的。” “那我便祝你美梦成真。”白面公公讽刺道,他挥了挥手立马几个铁骑兵立马上前将沈时婄和季月给上了个木质的枷锁,沈时婄也并未挣扎,乖顺的样子与刚刚的锋芒毕露判若两人。 “我们启程吧。”白面公公挥手道。 沈时婄和季月被扔在一个木质的牢笼中,身下只有个薄木板垫着,马车起伏的很厉害,每当经过些崎岖不平的路段的时候,备受折磨。一路下来沈时婄面色已是逐渐转青,刚一下马车她便迫不及待的找了个树根大吐一场,恶臭的呕吐物中甚至还混着几滴酸绿色的胆汁。 而季月一路昏迷着,倒是没感觉多大痛苦,等她悠悠转醒的时候,已是处于牢狱之中。 “婄儿......”顾不得审视自己当下所处的环境,她一睁眼便开始四处寻找沈时婄的身影。 每间牢房都用着木桩子隔着,通过此间空隙季月可以清楚的望见牢房的没处角落,可无论她望向哪处都没看见沈时婄的身影,季月的心渐渐凉了下来。 “婄儿,婄儿!你们把我女儿关去哪里了?”她抓着牢门放声大喊道,几个狱卒都没想到这个看似温婉的女人竟是能爆发出如此大的能量。 其中一个狱卒被吵的有些烦躁,他不耐烦的挖了挖耳朵,对着季月凶狠威胁“吵什么吵!想见你女儿,等会一起去地狱团聚吧!” “你人说话好生歹毒!”季月骂不过他,只能对着他恨恨的啐了一口。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啊——” 沈时婄的腰被人绑在柱子上,留在外头的双手上绑着竹子制的夹棍。两个身形高大的壮汉狠狠将手上缠着麻绳往外一拉,沈时婄便又控制不住的惨叫起来。 十指连心,这痛苦可并非一般人能忍受的住。 “沈家丫头你以为你销毁了证据我们便不能那你如何了?你也太天真了些,怎样夹棍的滋味不好受吧,不若你将那叛党的下落告诉我,这样还能少受些苦。”白面公公坐在沈时婄对面,正捧着一杯茶水不慌不忙的品着。 “你无凭无据的竟敢对我滥用私刑,不怕女帝知道怪罪下来吗?你不过是个不男不女的太监罢了,怎么,还想越庖代俎?”沈时婄忍着手指处传来的痛苦,故意说些难听的话来刺激这个太监。 因为就在刚刚她感受到了有一群人人正朝着此处靠近,为首的那个步伐轻盈,气息绵长,一听便知是女子。这普天之下能进这狱牢中女子,除了为数不多的女捕快之外,也只有那高坐龙位的女帝了。但在此时前来,此人是女帝的可能性极大。 “女帝又怎么样?在这狱牢中我就是天!我现在就是将你弄死女帝也不会有半点意见!”被沈时婄戳中痛脚,气急败坏的他立马站起身子甩手就是一个狠狠的耳刮子,沈时婄连忙歪头闪过,可脸蛋还是被他那未经修剪的长指甲给刮破了层皮。 “我倒是不知道李公公什么时候竟能待我做决定了。怎么狱寺带了几年倒是让你的野心越来越大了!”未见其人到来,便听见略微低哑的声音,似是习惯了发号施令,她一开口便不禁让人联想到遥不可攀的高岭之花,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可望却不可及。 白面公公闻言立马扔了手中的杯子,急忙朝着声源处跪了下去。 “女帝万福金安!”众人异口同声道。 没有听见女帝的应答,众人的心更是悬了起来。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他们可真怕下一秒惹了女帝不顺心被拖出去斩了。 一角明黄色衣袍逐渐在众人视线里放大,只见一身子绰约的妙龄女子从拐角处慢慢走了出来。 女帝今年已是四十有三的年岁了,可保养的还如同不过三十年岁的少妇,身形曼妙气质成熟,众人的目光如被黏住一般,久久无法移开。 沈时婄有些吃惊的望了女帝一眼,因为在她前世的印象中女帝已是容姿衰老的如同个六七十岁的老妪,不过十年光景她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 沈时婄虽有些吃惊,但却不敢再多看一眼。而那李公公也跟她一般很快将头低下,待在女帝身边也有三年了,女帝生平最讨厌的事情他可是一清二楚。 一直盯着她的脸,便是一大忌讳。 “把这些人拖下去,眼珠挖了喂狗”女帝神色平静的说道,对这种事情她已是见怪不怪了,平日上朝她的都是坐在幕帘后面,出门也要带着斗笠遮掩,但进了牢房她便下意识的斗笠摘下去了。但小心起见她特意走了条暗道,但却还是被这么多人给看去了。 众人连连喊了几句“女帝饶命!”可却不知这又触犯了她另一条忌讳。 “聒噪!”女帝皱着眉头神色不悦的说道,她身后跟着的心腹手下立马上前,二话不说,立马拔刀将那几个狱卒斩杀在地。他们的手法极为干净利落,手起刀落之间竟是没带出一丝血液来。 解决了几个狱卒后女帝心情大好,见一直低着头的沈时婄她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便是沈志刚的女儿,沈时婄?你为何不抬头看朕,可是我生的不够美吗?” 第三十四章 讨价还价 女帝这番话着实是个深坑,若是沈时婄抬头去看她那下场十有八九就是被剜去双眼,若是她不抬头去看女帝,那她更可以给她扣上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沈时婄没有抬头,只是不卑不亢道“女帝乃万福之躯,臣女如今只是阶下囚一个,卑贱的很,怎敢再抬头目睹女帝凤颜。” 沈时婄这番话说的倒是有理有据的,但却是再暗讽女帝判案不公,害得她一家子都锒铛入狱。 旁边的李公公听了面色大变,站到前面指着沈时婄的比自己张口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女帝说话?” “呵,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越俎代庖女帝都没开口,你着急什么?”沈时婄毫不留情的回击。 这李公公在狱寺待了好些年了,坐惯了山大王的位置,如今冷不丁的调回女帝身边他还是有些不习惯,被沈时婄刺激了两次便忍不住暴露本性。 沈时婄针对他也不是没个理由,早在三年前阿日兰斯在狱寺出来的时候,他便暗自查了他的身份。这件事情沈时婄也是无意间听闻沈志刚提起,再结合两年前被外派的李公公突然被调回女帝身边这件事情,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很显然阿日兰斯这事李公公在女帝耳边吹了不少的风。她本就不是个心地善良之辈,他既然有胆害她全家,那也要有胆接受她的报复。 “我只听闻沈家丫头手脚功夫极好,却没想到你这嘴皮子也利索的很。”女帝不怒反笑,看向沈时婄的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欣赏。再转眼望向李公公时,那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只剩令人心悸的淡漠,这眼神已然如同看个死人。 李公公虽是低着头不敢与女帝对视,但他自己是命不久矣了,想他一个年近四十的人了竟是就这样栽倒在一个小丫头的手里,他不甘心! 想到这里李公公眼神一暗,他抄起挂在腰间的佩刀,直朝着女帝方向劈去。正好侍卫都被她支开了,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李公公这么想着面上的表情更是狰狞了。 至于沈时婄,现在的她还不值得他担心,因为沈时婄刚刚经历了酷刑,就算武功再高也只是废人一个了。只要将女帝杀了,那他们的计划便能提前启动,到时候天下都尽收囊中,他还会在乎一个小小的沈时婄。 早在李公公杀意迸现的那一刻,沈时婄便做好了应对准备,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李公公的目标竟是女帝。更奇妙的是,她的手,除却上面青紫的痕迹,本该碎裂的指骨竟是完好如初,难不成这就是玉蝉蛊的妙用。 沈时婄来不及多想,连忙趁乱解了手上的竹夹板,抓着绑在腕上的铁链子,用其挡住了李公公致命的一击。“铮!” 在发出轻微的金铁碰撞声之后,铁链便如脆弱的木条一般被斩成两段,沈时婄见状连忙拉着女帝的手翻身一躲,只见刀锋贴着她的面颊直直下落,夹着地面上的杂草,掀起一阵满是烟尘的气浪。 “咳咳。”沈时婄连忙用手捂面,可还是吸入了不少灰尘。 “怎么会!”李公公见状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看来经历了刚刚的酷刑沈时婄的指骨应该是尽数碎裂了,怎么还能握得住铁链。 虽然沈时婄挡住了李公公的一击,但气穴被封的她根本提不上一丝的内劲。只能凭着较好的身体素质不断与李公公周旋着。 “呵,你的手就是没事又如何。别忘了你气穴被封,如今跟个普通人也什么两样吧。”李公公冷笑着,握着刀手作势又要往沈时婄身后的女帝砍去。 “即便我现在没了内力,杀你也是小菜一碟。”沈时婄冷声威胁,她也知道如今的自己不过强弩之末,又没趁手的兵器,怎能打过李公公。 就在沈时婄下意识的找寻可用的兵器的时候,女帝往她手里塞了个匕首。“朕的命就交给你了。”她贴在沈时婄耳旁小声说道。 沈时婄点了点头握着匕首站直身子,她抬腿朝着李公公的脖颈处狠狠劈去,见他拿刀锋抵挡,她立马变换招式改蹬为点,只见她足见在那刀刃上狠狠一点,借着这股力道将自己身子一扭,凌空翻身,而落脚点正对着李公公的头颅。 李公公闪躲不及被她这狠狠一踏,刺激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沈时婄顺势将手里握着的匕首插进他的头颅中。 李公公不甘心的瞪了眼女帝,临死前将手里的刀朝着她的方向掷去,沈时婄连忙将插在他颅内的匕首拔了出来,将其往朝着长刀掷去,改变了其原本的轨迹。 “呼。”沈时婄惊魂未定的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反观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女帝却面色如常。 “朕欠你一条性命,可我现在却要杀了你,你可知为何?”女帝问道。 “臣女刚刚抓了您的手腕,发现您的脉相极弱。若是换了常人该是卧床躺着,只剩一口气在了,可您现在这样一点都不象是有病啊。”沈时婄如实说道。 “不过您是不会杀我的,不然您也不会问我这个问题的。” “你倒是个精明的,可有时候也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然总会有天死于非命。” “多谢女帝指点。那臣女可否讨要些奖赏,毕竟我刚刚可是救了您一命。” “我不杀你,已是给你最大的恩赐了。”女帝这般说着,若说方才她对沈时婄还是赞赏之情,那现在只剩满满的杀意。 “一码归一码,我想要的这个赏赐对您来说简单的很。” “哦?那你说说看。” “放了我爹爹,他是无辜的。” “呵,沈志刚与叛党勾结证据确凿,你别以为救了朕一命就能抹消了他的罪名。”女帝袖摆一甩,立马拉下了脸色。 “孰是孰非,女帝你可比我要清楚。”沈时婄丝毫不让。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待我查明此事再做定夺,至于你,下次若是再敢跟我这般对话,可要小心你的脑袋。” 沈时婄知道这是女帝最后的退让,若是再得寸进尺只怕适得其反。她立马咧开笑容,跪在地上朝着女帝恭敬一拜“谢女帝。” “哼,把她关进牢房里。”女帝冷哼一声,对着几个迟迟赶来的侍卫说道。 第三十五章 准备 沈时婄被带回牢房的一刻,季月悬着的心终是落了下去,可见着她那副狼狈模样时候她的心又狠狠的纠痛了一下。 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有些艰难的战斗,沈时婄本就使不上内劲的身子已是疲惫不堪。别看她刚刚和女帝谈判时候还生龙活虎的,可只有她知道其中的危险性,就宛若在刀山火海中小心翼翼的前行,一个不察便会失了性命。在精神与身体严重透支情况下,现在的她浑身上下提不上一丝的力气,软绵绵的被人一路拖来,宛若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 “婄儿,他们是不是虐待你了。是娘不好,没能护住你。”季月见沈时婄这般模样心疼极了。 沈时婄就被关在季月的隔壁,木栏的间隙很宽,可以轻松的穿过一个手臂。 隔着个木栏子,季月靠在沈时婄的身旁,她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摸着沈时婄的面容。 “娘,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沈时婄安慰道,她将自己被夹的青紫的手死死的藏在袖子中,生怕被季月看出什么端倪。虽说她的伤势都恢复差不多了,可这皮肤上的青紫消不掉。 虽然她很是小心翼翼的掩藏着,可还是被季月发现了端倪“婄儿,你的手伸出来给娘看看。” 见季月秀眉一挑,面色不愉已是发怒的迹象,沈时婄不想忤逆她的意思,只好将自己满是青紫的手抵到她面前。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了什么你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季月虽然语气不善,可对沈时婄的伤却是心疼的很。 季月捉着沈时婄的一只手,将其放在掌心温柔地揉搓着。她捧着沈时婄的双手,象是在对待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放在嘴边轻轻的哈气。 沈时婄见状鼻子一酸,眼泪如同掉线的珠子不断的滚落,在她紧握着的双手上绽开一朵朵的水花。 虽然担心季月会情绪失控,可沈时婄还是将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当时我在.......” —————————— 此时阿日兰斯已是快出了长安城。只要出了城门他便能与外面接应的人汇合,他们几个会抄近路前行争取能早些时日回到漠北。 眼见着即将要越过城门,可阿日兰斯却发现大门口处守着好几个身着盔甲的士兵,他们正拿着自己还有季泽的画像挨个比对着。 这下糟了......阿日兰斯心里大叫不妙,但现今也没什么法子能蒙混过去。他的体态特征实在太为明显,尤其那对是与大夏截然不同的蓝色眼珠,是怎么也无法掩饰住的。更何况季泽现在还是处于一个昏睡不醒的状态,他该如何是好? 正在他踌躇不前之时,迎面走来一个身姿婀娜的紫衣女子,虽带着面纱可却也能瞧出她的容色艳丽,频频惹人注目。正是苏迪。 见她朝着自己方向走来,阿日兰连忙调转了车头虽是乔装打扮了一番,可保不齐有被人发现的风险。他心里已是将苏迪定为一个即将抓他和季泽去邀功悬赏的女子。 “阿泽在这车里。”苏迪肯定的说道。 上次与季泽见面的时候,她特意在他茶里下了点鳖虫最喜欢的梨木香,这东西无色无味对人身子也没什么损害,只是方便她追踪季泽罢了,谁让十年前季泽有过逃跑的前车之鉴,她不得不防着点。 果然被认出来了。 阿日兰斯眉头一皱,故作凶狠的喊道“什么阿泽,阿狗的,我统统没见着过,你可别挡道啊。”说着他还扬了扬手里攥着的鞭子,表情已是狰狞到了极点。 “呵。你还挺凶的。”对阿日兰斯的威胁苏迪丝毫不惧,她素手一挥立马就一股浓郁的花香朝着阿日兰斯方向涌去,他连忙捂住口鼻,可还是吸入了一些香气。 “你......”阿日兰斯指着苏迪的鼻子仅仅说了个你字,便无法张口说话,他全身上下都麻痹了。现在的他就如同踩在云端一般,全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力气,有些不着实地的感觉。 这是花香是苏迪用黑色曼陀罗花粉调配出的一种能够令人全身麻痹的毒粉。仅仅是吸入少许,便是全身麻痹,若是吸入过多那便会直接下地狱见了阎王。 苏迪并不想引起骚乱,更何况轿子里季泽还在,所以她下的分量也十分小,只会让阿日兰斯麻痹上一个时辰左右。不过根据他刚刚吸入的分量来看,不到半个时辰药效就会解除。 但这时间对她来说已是绰绰有余了。苏迪一把推开阿日兰斯,钻进了轿子中。 而轿子中被沈时婄打昏了的季泽,已是在一路的颠簸中渐渐转醒。他的脑子本来还有些的昏沉,可当听见苏迪声音的那一刻,他立马清醒了过来。右手里扣着的匕首,左手中握着钢针,对苏迪防备至极。 “阿泽,你醒了。”苏迪见他醒来一脸警惕的望着自己,也没恼怒,反而是兴致冲冲的朝着他的方向靠去。 “别离我那么近。”季泽将手里握着的匕首搭在了苏迪的脖颈上,他下手极为很辣,只见苏迪细白的皮肤上立马就多了道不浅的血痕,但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伤痕便愈合了。 “阿泽,我们好几天不见了,你就这么对我。”苏迪佯装委屈的说着,季泽本就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心里还对苏迪十分厌恶,她这一番捏揉造作的姿态成功的将其恶心到了。 季泽掀开帘子朝着外面干呕了一番之后,才转头对苏迪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来帮你们一个忙罢了,外面坐着的小哥可是朝廷通缉的要犯,现在怕正愁着怎么过着城门吧。”最近发生的一切苏迪都好似了若指掌,她轻飘飘丢出的两句话让阿日兰斯惊出了一身冷汗。 而季泽早就清楚她的手段,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可以帮他顺利蒙混出去。只是阿泽你必须立马就跟我回南疆,我可是一刻都不想耽误了。”苏迪抛出了对一个极为诱惑的条件。 坐在车外口不能言的阿日兰斯在心里暗道,姑娘你别想太多了,这大尾巴狐狸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样的条件,他现在怕是正想着法子把我推出去弄死。 但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季泽竟然一口答应。 第三十六章 出乎预料的结局 苏迪闻言并未回话,只是望着季泽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她未曾摘下面纱,季泽无法看清她面上的神情,但却能感受到从她身上突然涌出的一股让人心悸的冷意。 马车外头坐着的阿日兰斯也感受到了那股让人不寒而颤发冷意。 苏迪并未动弹,脚腕上挂着的银铃铛便自发的摇动起来,奏出十分怪异的曲调“铃铃......” 铃声刚落人群里便冲出一个大汉,只见他面色砣红,脚步虚浮,身上一股子浓厚的酒气,一看便知是从那个酒馆里跑出来的醉汉。但他的双眼,却好似泛不起一丝波澜的死水一般,毫无神采光亮,乍一看恍若丢了魂魄。若是沈时婄在场,定是能认出来这人就是当初调戏苏迪的那个醉汉。 “就凭他一个,怕是有些不够吧。”季泽皱着眉头,捂住自己的口鼻,大汉身上那股浓郁的酒味他隔了老远都能闻到。 “你就看着好了。”苏迪掀开面前的帘子探头看着,面上神情戏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只见那大汉风风火火的朝着城门外聚集的人群冲去。 几个侍卫连忙拔刀阻拦,但他恍若未见,直冲冲的朝着刀口撞去。大汉这血肉之躯哪里能敌得过锋利的刀刃,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他便被当场斩杀。 聚在门口的都是些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般场景,不过一会的功夫,他们便吓得四处逃窜。 “这是哪里来的无赖。”侍卫收了刀,正想着找个人将这里处理一下,便见那大汉皮肤衣衫下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四处窜动,带起一阵波浪般的起伏。 “什么东西?” 侍卫用刀将那大汉的衣服挑开,只见他胸口的刀伤附近有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蜘蛛在趴着。 侍卫不以为然的将刀收了起来,拍了拍胸膛道“我还以为是什么......” 只是话还没说完,那大汉的身子便瞬间炸开,一时间血肉飞溅,无数只通体漆黑的蜘蛛也随之散落四处。 措不及防的侍卫被溅了一脸的血,还他不等破口大骂,数只蜘蛛便钻进了他的嘴中。而其他几人也被蜘蛛团团围住,一时间只听哀嚎阵阵。 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过可怖,就连前世在沙场驰骋多年见惯了死人的阿日兰斯,也觉胃里一阵翻涌。 “苏迪,你怎么这么歹毒!竟拿活人来养蛊!”季泽恼怒的瞪着苏迪,恨不得当场将她看杀。若非她身上还捏着沈时婄的性命,他定是要不管不顾的与其撕破脸皮,但此时他只能望着蜘蛛肆虐,却不能动她丝毫。 “阿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吗,更何况你既然求我办事,那便要用我的法子,不是吗?”对季泽的控诉,苏迪丝毫也不在意,她向来我行我素惯了,即便是季泽也不能影响她的做法。 马车外面坐着的阿日兰斯此时也恢复了行动能力,只是身子还有些的疲软,他看着那些侍卫身上趴着的蜘蛛,脑中似是有零星的记忆碎片一闪而过。 苏迪......这名字好生熟悉。但或许是那毒粉的副作用太强,他的头到现在还是昏昏沉沉的,一想些什么事情便有些的胀痛,无奈之下他只能停止了继续思考。 “小少年,现在我们可以走了。”苏迪脚腕上的铃铛又动了,原本趴在侍卫身上的蜘蛛们全部一窝蜂涌进他们的嘴中,只见那几个该是死透的侍卫,又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他们的双目跟先前那个大汉一般,毫无神采。 待苏迪几人从他们面前经过时候,他们也没有丝毫反应。 时间一晃又过了五天 牢狱之中发生了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原骠骑大将军沈志刚,竟是在牢中咬舌自尽了! 女帝听闻此事勃然大怒,将牢中几个看管的狱卒全部诛了九族,一时间满朝文武人心惶惶。而因此事大夏百姓对女帝不满更甚,不少人都认为她一介女流何以治理国家,不仅害了忠良之臣,逼得他不得不以死明志,还将罪责胡乱追究到他人头上。 一时间全部的舆论全是一边倒的对女帝不利,甚至还有人喊出“推翻女帝,光复大晋”这样的口号。 女帝上位二十多年,是以法管辖,对那些个贪污苟且之事走的严打政策,一经发现那惩罚极为残暴。虽说这二十几年天下太平了不少,但不少人们被法律条框束缚的太狠,表面上虽是安然守法,可其内心早就想找个机会大兴风浪。于是乎当那些个大晋遗民跳出来的那一刻,立马就一呼百应。甚至已经有一波人马将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就等着攻破城门,取女帝项上人头。 而此时又传来了一件大快人心的消息,那便是女帝听闻皇宫被人围攻的消息后,吐了一大口鲜血,当场就暴毙了。 狱牢中的沈时婄和季月还不知这天下已是大乱了。她们两人此时正拿着沈志刚生前留下的一封血书,黯然流泪。 「阿月,婄儿。当你们见着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虽然我不知是什么让女帝改了诏命,可就这样在牢狱中蒙尘,是我所不愿过的日子,与其这样,我宁愿以死明志以表衷心。请你们两人原谅我的自私。」 信纸上用鲜血写的字,被沈时婄和季月的泪水给染的一片模糊。 情绪激动的沈时婄,更是疯狂的将信撕成粉碎,她站在牢房里抱着木桩子疯狂的对着外面的狱卒大喊道“我爹不会自杀的,你们让我见他!让我见他!让我见他啊......” 喊了半天,沈时婄的嗓子已是沙哑不堪,她的手也因不断的捶打木桩而变得伤痕累累。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唤来一个人。 “来人啊!我求你们来个人好吗?”沈时婄喊了半天已是没什么力气了,她慢慢蹲下身子,将头埋在自己的腿上,放声痛哭着。 “婄儿,别喊了。”季月坐在自己的床榻上,靠着身后冷硬的墙壁,声音听起来极为虚弱。季月的身子本就不好,在牢房中待了几天,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尤其是那张脸,哪里还能瞧出之前的艳丽。面皮青白,眼圈漆黑,面颊消瘦的能望见凸起颧骨。 “娘,你怎么样。”沈时婄闻言停止了哭泣,她连忙跑到木栏边上,伸手抚摸着季月消瘦的面颊。 冰的吓人! “娘,你冷吗?我给你搓搓手。”沈时婄抬起手臂抹去满脸的泪水,她抓着季月冰冷的手,将其放在自己胸前,试图用自己胸口的温度温暖它。 “婄儿,你听我说,我怕是熬不过这一关了。将来我们都不在了,你一定要照顾自己。季月说着又咳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娘你坚持住,我带你出去找舅舅,舅舅一定有法子救你的。” 想到季泽沈时婄恍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疯狂的撞击着面前阻隔着她和季月的木桩,时而拳打,时而脚踢,直至全身上下提不起一丝的力气,那根木桩才应声断裂。 但等沈时婄好容易钻过去过去的时候,季月已是气若悬丝。她抬手摸了摸着沈时婄的面容,张了张口好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婄儿,我和你爹爹都太自私了,别恨我们......” 说完这句后,季月从头上拔了个白玉簪子,将其插在沈时婄的发上。做这件事情似是耗尽了她全部的体力,她眼睛一闭,歪头靠在了身后墙壁上,而原本抚摸着沈时婄的手,没了支撑的力气慢慢的滑落了下去。 “娘......?”沈时婄呆愣楞的站在季月面前,恍若石化一般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她的面容。而她的眼中的泪似是已经流干了,此时纵然心里再怎么悲伤,也无法再挤出一滴来。 “为什么?我重活一世,最后竟还是避不开这样的结局。”沈时婄浑身瘫软的跪在地上,如点墨般的双眸已是没了往日的神采。 等顾澜清好容易赶到这边的时候,见着的就是沈时婄如同失魂般抱着季月的尸体喃喃自语的场景。 “快将牢门打开。”顾澜清连忙对着身边站着的几个侍卫喊道。 几人听话的照办,打开牢门的一瞬顾澜清立马冲了进去,抱住了沈时婄他有些愧疚的对她说道“对不起婄儿,我来晚了。” 可沈时婄却恍若未闻,依旧抱着季月的尸首,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一旁站着的侍卫忍不住说道“顾公子,宰相大人在等你。”言下之意就是别为了沈时婄耽误了时辰。 “表妹,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先休息一会吧。”顾澜清将毫无防备的沈时婄打昏了过去。 “把她和我舅舅,舅娘的尸体一起带回沈府吧。”顾澜清吩咐后,便跟着侍卫一起离开了狱牢。 这局棋还有最后一步,不得不由他来执行。 第三十七章 成王败寇 女帝膝下无子,如今她突然驾崩,全皇宫上下都找不出一个能替代她的人,满朝文武听闻前朝大军将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自个已乱了阵脚,四处逃窜。宰相安礼顺势登帝位,将前朝大军全部接进了皇宫之中。 皇宫位于长安城东北的龙首前沿,地势高旷宫城内共有三座正殿,分为含元殿、宣政殿和紫宸殿。 而顾澜清被带到的自然是平日里宣见群臣的紫宸殿。 一片片明光似得琉璃瓦铺在殿顶,白玉铺的地面闪着温润的光芒,紫柱金梁纵横交错,每一处都极尽奢华。 而在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老者。 他头戴通天冠,身着黑红间色衮冕,冕上用金饰,垂白玉珠串十二旒,以组为缨。 “二十年了,我终于坐上这宝座了。”老者仰头哈哈大笑,听到他的声音,顾澜清才辨认出来此人竟是安礼。 许是应了那句人靠衣装马靠鞍,安礼穿上这奢华极尽的帝服,倒是有几分的帝王气势。 安礼眯着眼睛,神情餍足的靠在椅背上。他将那扶手的龙头爱不释手的抚摸了一遍又一遍,许久之后才抬起头来,他瞥了眼站在底下的顾澜清,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带着让人极为不舒服的不屑。 “澜清,这次多亏了你的帮忙,不然我还不知要何时才能坐在这宝座上。”安礼沉声开口,语气之中的得意难以掩藏。 “帮忙算不上,利用更为合理吧。”顾澜清站在大殿中央,他盯着身居高位的安礼,表情依旧淡然,只是那对茶色眼瞳中似是有云波翻涌,变得暗沉了些许。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安礼笑了笑,对顾澜清挑衅的话语完全无动于衷。不过到底是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了,都到了这最后关头,他还在与自己虚与委蛇,这般沉稳心性顾澜清不得不佩服。 “澜清,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只是这皇位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你还小哪里懂得这其中风险,你先跟在我身边待上几年,等我老了退役了这位置自然是你的。”安礼循序善诱道,他抬了抬手,顾澜清身后站着的几个侍女立马会意,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壶酒水端了上来。 “今日是我登基的大喜之日,我们两人喝一杯可好。”安礼双臂一展,作势要站起身子。身边拿着扇子正替他扇风两个娇媚侍女立马将其扶住,似是蒲柳般婀娜身子贴在他两侧的手臂上。 两个侍女抱着安礼的手臂磨磨蹭蹭的从高台上走了下来,在这不过十步之遥的路途之中,她们两人的眼睛如钩子般紧紧的黏在顾澜清的身上,目光火辣,似是要将他当场看出个洞来。 年老体衰的糟老头,和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高低立见。 “澜清,来吧。”安礼抬起手臂,示意他喝下面前的酒。 顾澜清看都没看他一眼,拿起面前的杯子将其中的辛辣酒液一饮而尽。 从喉咙到胃,酒液路过之处火辣的叫人难以忍受。顾澜清在第一时间便察觉到其中不对,他指着安礼仅仅说出了个“你”字,便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澜清侄儿,一山容不得二虎你还是太过年轻了,希望来世你能转生到个好些的人家。” 两个侍女哪里见过死人的场景,她们尖叫一声,吓得花容失色。 安礼见状面色不愉的皱了皱眉头,不知藏身何处的几个身穿黑色铠甲的男子冲了出来,将两个还在尖叫的侍女扭断了脖子。 安礼年岁已高,对这些貌美如花的女子已是失了兴趣,但对这些个狂蜂浪蝶,他倒是来着不拒,毕竟生活里还是要几个美人来调味,但他一向喜欢清净。两个侍女的惊慌喊叫,自然是触到了他的忌讳。 他端着杯子倒了一杯毒酒,没有饮下而是倒在了空荡的地面上,酒液接触到玉石地面的那一刻立马发出刺耳的声响,紧接着飘出一团转瞬即逝的白雾。 “接下来只剩那沈时婄了。”安礼笑眯眯的想着,据他所查到的资料,这沈时婄深得沈志刚身传,年纪轻轻,武功极高。光是她一人倒是没什么可忌惮的,但她身后还有一个阿日兰斯。别人不知道安礼可是清楚的很,阿日兰斯是突厥王的嫡长子,虽说受人陷害沦落至此,但若是叫他回了漠北,他这宝座便难以守住。现在只有擒了沈时婄以此要挟,才是上策之选。 “宰相这如意算盘打的真妙,可惜还是棋差一招。”身后传来极为熟悉的声音,安礼心下一惊转过身去,却是见到一个他最不想看见的人。 “你没死?!” 来人穿着一袭明黄色凤袍,正是女帝。 “你还活着,我怎么能先死呢?”女帝掩面轻笑,只觉他这问题蠢到了极点。 “不可能,我明明亲手将你的尸首火化了......”安礼见到女帝,还以为是遇上了什么鬼魅,他吓得腿脚一软瘫倒在了地上,豆大的眼睛极力睁着滚圆似是粒墨玉珠子。显然对女帝“死而复生”这件事情吃惊到了极点。 “来人,护驾!”安礼高声喊道,立马从外面冲进来几个黑甲大汉,他们抽出腰间佩剑,直直的朝着前方刺去,但并未像安礼期待的那般将女帝斩杀,锋利的剑刃反而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你们疯了吗?”安礼怒声呵斥,可没一个人搭理他。 “安老,成王败寇,你输了。”死去的顾澜清站起身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面色冷峻的望着他。 “你也没死?”安礼心下大惊,他可是眼睁睁看着顾澜清将毒酒一饮而尽。 能走到这步的安礼心思极为缜密,见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两人,他冷笑了一声“好一出戏,好一个请君入瓮。真没想到我安礼竟会败了,但我想知道,顾澜清你是何时背叛了我。” 说话之间,他猛然转身掏出袖件的匕首,朝着身后黑甲大汉暴露在外的脖颈狠狠划去,但他这衰败的身子怎能敌得过训练有素将士,很快他便被制服住了。 “安礼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女帝握着长剑走上前来。 “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我安礼就是死也不要死在你一女人......”话还没说完长剑便穿透了他的脑袋。 “是幺,那我偏不让你如愿。”女帝冰冷冷的说道。 第三十八章 我欲成佛 安礼的眼睛睁得很大,那对黑白分明的一对小眼睛似是能从眼眶中掉出来,里面写满了不甘和惊恐。 锋利剑刃正好从他大张着的嘴中刺了进去,将他想说的话全部搅了个粉碎。 女帝神色淡然将宝剑从安礼的嘴中缓缓的抽出,暗红色的粘稠血液顺着剑刃不断的往下流淌,在那白玉铺的地面上似是绽放着数朵梅花。 她拿出一方素净的白色丝帕,极为熟稔将那剑刃上的血液擦拭干净。雪亮刀锋倒影出她的一双眼睛,如同沉寂的死灰般平静的可怕。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如今正值夏日天气炎热,大殿之中虽放着些冰块消暑,可功效微乎其微。但此时站在殿里的几人都不约而同的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你们都退下吧,记得把安礼的尸体收拾了。”许久之后女帝才缓缓说道。 两个侍卫点了点头,似是解脱一般连忙拖着安礼的尸首下去了。 待两人走远后,女帝手里握着的剑砰然落地,剑柄上度着一层晶亮的水渍,是掌心溢出汗。 她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这般淡然,握着佩剑的那只手从一开始便没有停止过颤抖。 她坐上这宝座二十多年,手上沾着无数条人命,染过无数鲜血,对死亡这件事情已是见惯了。可安礼是不同的,女帝从小便在家人的看管下学习四书五经,安礼就是她当时的教书先生。 她这一路走来,弑天子,挟诸侯,直至走上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位置上,背后尽是安礼的身影。他要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许了,甚至要她做个傀儡皇帝,她也许了,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一直信任的安礼竟会想要她的命。若非她留了个心眼,怕是早就死了。 如今再想起这些事情,她已然不像当初那般差点被冲天直上的怒火燃烧了理智,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怨气,更多的是惆怅。 她步履蹒跚走上台阶,坐在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龙椅上。 “顾澜清此事你是最大的功臣,想要什么赏赐”女帝望着顾澜清说道,她面色依旧,只是话语之中的气势却比刚刚锐利了不少。 许是习惯成自然了,当她坐在这把椅子上之时,脱口而出的话语也成了那种发号施令般的语气。 “草民不敢邀功,只是希望您能免了沈时婄接下来的牢狱刑罚,还她一个自由身。”顾澜清弯着腰毕恭毕敬的说道。 “从你将她带出牢房的那一刻,她便已是自由身了。这个赏赐不算,不然朕直接将她许配给你可好” 顾澜清闻言心里一颤,这自然是他所期盼过的情景,可现在的他已是没脸回去见他了。虽然他助女帝除去了反贼,可沈志刚一家也因此事而送命,他心里有愧,还能用何种脸面再去见沈时婄。 “她已有了心上人。”许久之后顾澜清才涩然开口。 “你对她可真是情根深种。”似是想起了什么,女帝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 “那我便留着这个赏赐,日后你若是有需要的,再开口便是。今日你便退下吧,朕想一人在这清净会儿。”说罢,女帝挥了挥手,已是朝顾澜清下达了逐客令。 顾澜清朝着女帝鞠躬一拜后,便退了下去。 如今事已落幕,他也没什么心思在待在这了。长安城虽然繁华,可终究不是他的栖身之所。对未来所去之地,他心下已是有了打算,只是离开之前他还想最后看一眼沈时婄。 不到半个时辰,顾澜清便回到了沈府。而此时沈时婄也醒了不多时。 她面色苍白的坐在床榻上,抬手将季月生前留给她的白玉簪子取了下来,一头鸦青色长发没了束缚,宛若瀑布般流泻下来,本就苍白的肌肤,在这一袭墨发的映衬下更是显得有些透明,近乎无色的双唇紧抿着,眉心之中宛若血滴般的朱砂痣,成了她面上唯一的色彩。 “吱呀——”是推门的声响,熟悉的气息铺面而来,清淡的冷莲香随着他的靠近愈发浓烈。 “澜清表哥。”沈时婄开口,嗓音沙哑无比。 顾澜清的靠近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心安,原本僵直的身子瞬间放松了下来,她仰着头望着逆光而来的顾澜清,空洞无神的双眼中多了些星点般细碎的光彩。 “婄儿。”头一次顾澜清没有喊她表妹。 他走上前来,坐在沈时婄身边,抬手将她的长发拢在耳后。 “我来是向你道别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顾澜清收回目光,站起身来正欲离开。他怕再待下去自己就会心软。 沈时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恍若碰上了一块还冒着冷气的冰,还未等触及顾澜清便感受到从她掌心处传来的凉意。 沈时婄开口问道“我的父母,舅舅还有阿日兰斯都离开了,你也要走了吗?” 顾澜清握着她的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柔和“表妹,每个人都有他该做的事情,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说罢,他将她的手慢慢的拂了下去。 ———————————— 三日后静宝寺外 顾澜清跪在寺门外,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而立。 一个身着黄红僧服的和尚推门而出,身后还跟着几个身着灰衣的小沙弥,他们手里拿着托盘,上面摆放着的东西,似是由金铁制成,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着刺目光亮。 他看着依然跪在外面的顾澜清,有些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听见朝着自己逐步靠近的脚步声,顾澜清睁开双眼,入目的是血一般颜色艳红的袈裟。 方丈圆净握着一串菩提子,极为熟稔的用手捻动着。他嘴唇上下掀动念了几句晦涩难懂的佛经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施主你都在这跪了三天了,还不死心吗?你尘缘未了,还是请回吧。” “我这一生干了太多错事,我希望余下时间能在这佛门中度过,借此来偿还我犯下的罪孽。大师不要再劝我了,我意已决。”顾澜清坚定的回答道。 “那便随你,能来到此处也是缘分。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坐下弟子,缘空。”圆净说罢,拿起托盘中放着的剃刀,他一手握着顾澜清的长发,一手顺着他的头皮慢慢刮着。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的头发便被挂的干干净净。 “多谢大师成全。”缘空朝着圆净深深一拜。 从此之后世间再无顾澜清,有的只是个看破尘世的小沙弥缘空。 第三十九章 往事回首终成梦 “小姐,我舍不得你。”绿芜顶着两个哭红的眼泡,恋恋不舍的握着沈时婄的手。 “傻丫头,我只是去军营,又不是要去什么远地方,你放心我每年都会回来几次看望你的。”沈时婄回过头去看着哭的不成样子的绿芜,心里一软,可她是去军营是要吃苦的。绿芜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跟着一起去了,铁定会被折磨的很惨。 “小姐,你不能不走吗?” 沈时婄闻言,冲着绿芜微微一笑道“我跟着我爹习武多年,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带兵出征。更何况爹爹的位置只能由我来继承。”说到这里沈时婄适时的露出神色黯然的表情来。 那日顾澜清走后,她不小心将簪子给摔断了,若非如此她还不能发现里面藏着的秘密。 “小姐,别难过了。老爷夫人在天有灵,一定会替你感到欣慰的。绿芜安慰道。 “嗯,那我走了。”说罢沈时婄便翻身上马,握着马刺的素手微扬,轻抖长鞭,落下一道漂亮的弧线,兔起鹘落之间马儿已是跑了老远。 绿芜望着她离去的身影默然流泪。正准备回府之时,却发现自的脚边多了个小锦袋,里面装着一张纸,绿芜好奇的打开来看了一眼,却发现那是她的卖身契。 小姐...... ### 三个月前沈府 沈志刚坐在大堂中看着手里握着的奏折神色不定。 许久之后,他叹息一声,将这奏折合上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 “安礼这老贼,果然处心积虑的想要谋权篡位,他已经查到阿日兰斯的身份了,想借此扳倒我们。” “志刚,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季月下意识的抓住沈志刚的衣袖,神色担忧的看着他。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她心里就有些发慌。 若是他们两人躲不过这一劫,那婄儿可该如何是好。如今阿泽身子日渐衰败,撑不了多久,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再带上婄儿那更是麻烦。唯一的一条路子便是回到南疆,那样阿泽的毒不仅能得到救治,婄儿也能有个安身之所。可南疆是苏迪的地盘啊!那女人丧心病狂,婄儿去了反而凶多吉少。 这般想着,季月只觉头疼的要命,她皱着眉头,面上凝着一大片愁云。 “别担心。”沈志刚拍了拍季月的手背安慰道。 “这些安礼倒未曾跟我提起过,他只让我暗中将大晋遗民都聚集起来,看来他开始对我防备了。”坐在一旁的顾澜清沉声开口。 “安礼性子狡诈,诡计多端。除了他自己,他怕是没一个信任的人。”沈志刚冷哼了一声,想起安礼暗中的龌龊手段,他面上露出几分不屑之色。 但沈志刚也清楚,安礼的势力在这大夏已经扎根了很久,若是想连根拔起,靠他一个将军是不可能的,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便只有女帝了,可女帝...... 说来他和女帝的关系一言难尽。 他与女帝从小一起长大,也算青梅竹马,可因安礼背后挑唆两人的关系愈行愈远。后来他遇上了季月,娶了她为妻。那时季月还是南疆苗寨的圣女,执掌南疆一百三十六个大小营寨。安礼便借此给他扣上了个意图谋反的帽子,女帝虽嘴上未提,可却对他更加的忌惮。等沈志刚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关系已然形同陌路,而女帝更是恨不得将他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给拔除掉。 “说来前些日子我无意间听到安礼叫人往女帝的药膳里加了些草药,但那味药我也曾查过,并无丝毫害人的用处,反而是叫人强身益体的补药。”顾澜清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对二人说道。 “可最近女帝的身子可不太好,虽然每次朝政她都用帘子隔着,可脚步却虚的很......难不成女帝身子状况日下的原因是他在背后捣鬼?”沈志刚恍然大悟。 “你这粗人怎懂这些。这药材这东西多一分少一毫都有可能会要了人的命,更别提他往里面胡乱添加些补药,补药本就性烈,女帝身子偏弱怎能受得住冲击,怕只会越补越亏。”季月在一旁提点。她虽不如弟弟季泽那般医术高超,可她从小便在南疆长大怎么会不知这些药理知识。 “女帝那边就交给我吧,我会想办法联系的。”顾澜清开口道。 “那此事便交给你了,只是要小心些,女帝的性子反复无常。” 沈志刚又提点了顾澜清几句后,便让他离开了。 “志刚,我们接下来的计划不告诉他吗?”季月皱着眉头望了眼顾澜清离去的背影。 “你也知道,只要我还在世一日,女帝对我的忌惮就不会消除。我们的计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若是被她发现我们是假死,那后果不堪设想。”沈志刚说道,并非他不想将此事告诉顾澜清,而是此事关系甚大,一个不小心那便是诛九族的大罪,为了能保全更多的人,他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婄儿也要瞒着吗?” “这我已经想好,这个白玉簪子里藏了个字条,将事情的始末全部记载了下来,到时候你找机会将她交给婄儿,她自然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哎,只是希望到时候她不要埋怨我们太过自私了。”说到最后沈志刚觉着十分愧疚,他年轻时候经常征战沙场,沈时婄从小就没怎么见过他几面,现在长大了,他又不得不离开了。 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让沈时婄跟着他们一起假死,之后他们一家三口隐居南疆。可让她跟着他们两个四处流窜,躲避,他心里终归是不忍。 更何况他去南疆不仅仅是为了躲藏,只有帮着季月将失去的势力夺回,在南疆有了驻足之地,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的任人宰割了。 思及至此,沈志刚哀叹一声,他将这根特制的白玉簪子插在季月的发髻上。 “希望我们一家能早日团聚......” 第四十章 鬼面将军 永和三十一年 大将军沈时婄率十万兵马,大破南疆的防守要塞,城中上下五千人口无不对其俯首,后又率剩余五万兵马南下,攻破南疆另一处核心要塞。连破两个大关,众将士信心备受鼓舞,在接下来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除去苗寨,南疆各地皆成大夏领土,至于那传闻中可“御人心神,掌控生死”的苗寨,众士兵们也只将其当成个传说。 南疆平定后,女帝立马将大将军召回大夏,美名曰“赐婚”。 文武群臣听闻此事,立马奉上折子,上面内容不外乎是举荐自己女儿做将军夫人。可这些折子全被女帝回绝了。 只因这找将军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身! 举国皆惊,满朝哗然。 这名声显赫,战功累累的大将军怎么会是个女人家?! 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做将军的先例,而这沈时婄太过生猛,在任几年又连连立下大功,自然没有人会将她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只是他们都记着现在的大将军沈时婄,却忘记了十年前那个被害到家破人亡的沈时婄。 不过这也并不足为奇,当年安礼事变之后,女帝“死而复生”,将安礼连同其联合的叛党全一锅端了,而沈家则是意外牵扯进这场龙虎之争的炮灰。不过当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多数都被女帝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回家养老去了。如今朝堂焕然一新,知道当年那件事情的已是人少之又少。 如今沈时婄的性别被戳破了,反倒是没几个人敢去提亲了,沈时婄可是个将军武功高深莫测,谁娶了她那下半生就等着在压迫下度过吧。朝中群臣也就那么几个宝贝儿子,都不忍心叫他们去受苦。 久而久之沈时婄的婚事便被耽搁了,而她对此也没什么反应,倒是乐得自在。 如今距她回大夏已经过了半年的时间,现在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倒变成了沈时婄的容貌。因为无论是带军打仗,还是在军营之中,她都带着个青面獠牙鬼面具,也有人想一睹其容,可却还不等近身就被她给制服了。现在民间便流传着关于沈时婄容貌的各个版本,一是说她满脸麻子,二是说她脸生烂疮,甚至还有人说她地狱的恶鬼转世青面獠牙三头六臂,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沈时婄是个奇丑无比怪物。更有妇女在哄骗孩子时,会这样说道“你若是再乱跑,小心被鬼面将军抓去当下酒菜!” 而此刻这个大家敬畏又惧怕的鬼面将军,正在长安城中最负盛名的宝玉轩中挑选首饰。 沈时婄穿着一身水红色齐胸襦裙,称得一身皮肤赛白若雪,发育成熟的雪团被一条带有莲花图样刺绣绸带系着,深不可见的乳沟略微露出一角风采。 而面上则是一如既往的带着白纱,只露出一对波光流连的星眸,但仅是如此便叫店小二看的快要流口水。 而站在她身边的身着草绿色衣裙多年女子正是绿芜,本来她的相貌也是清秀可人,但与沈时婄相比高低立下。 “小姐,你看这个如何。”绿芜拿着一支做工精美的簪花,正往沈时婄头上比量着。 绿芜比沈时婄还要大上两岁,早在七年前她便嫁给了一个做小本买卖的人家,几年过去了她的孩子都可以出门打酱油了。论辈分沈时婄现在还该叫她一声姐姐,但她还是习惯了称呼沈时婄为小姐。沈时婄纠正过她几次,可却无果,只好任由她这般叫着。 “那便这个吧。”沈时婄接过那朵簪花,直接将其插在了绿芜的发髻上。 “小姐,这可使不得。”绿芜作势要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 这家店是长安街上数一数二的,店里首饰款式花样极多,而且每件首饰都是独一无二的根本不会重样,只是这价钱也高的令人咂舌,光是最便宜的簪子,都够她丈夫三个月所赚的钱了。她偶尔路过几次,都没勇气进去看。 “我觉这簪子十分的适合你,你收着便是了。”沈时婄眉头一横,佯装发怒。 绿芜见状只好将其的收下,但那一直上扬着的嘴角却显现出她此刻的欢喜。 一旁站着的店小二都已经看傻了。他心想这对主仆感情也太好了些,随便送个簪花都这么大手笔。 “帮我把这玉簪子也给包起来吧。”沈时婄指着一个雕着莲花样式的玉簪说道。 “还有这对臂镯。” “好嘞!”店小二立马眉开眼笑,沈时婄选的这几样皆是他们店中的珍品,其价值自然不必多说。 沈时婄爽快的付了银子之后,便带着绿芜离开了。 而在门口正坐着一对母子,孩子看起来不过四五岁之龄。 “你今日为何逃了学堂?” “夫子讲课太枯燥了。” “若是你下次再敢做这等事情,我便叫那鬼面将军来,她最喜欢吃你这种不学无术的小孩子了。” 孩子闻言立马大哭“娘亲我错了,你千万别叫鬼面将军来。” 沈时婄闻言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怎么现在版本都改成吃人了,她记得一个月前还只是抓小孩啊,这凶名的更新换代速度还真是快啊。 沈时婄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可一旁绿芜听了气的直跳脚,她这几年一直住在乡下,都不知道这城里发生的诸多事情。 正想上前去解释一番,但却被沈时婄拦住了“随他们去吧。” 第二日 鬼面将军又有了新的流言,其实她并不是奇丑无比的怪物,而是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对于这个版本人们自然是一笑了之,不过长安城的各个赌坊中却是对此开始了新一轮的下注。 “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我赌十两银子这沈时婄是丑八怪。” “我赌五两。” “我赌一锭黄金。”从人群之中伸出来一只极为宽大的手,手背上纵横交错着数道狰狞疤痕。 这银两放在空空如也的“美”的一边,看起来格外刺目。 “小兄弟,出手很阔绰啊,只是希望你到时候可别哭着从这出去。”脸上有道刀疤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刀疤男子也是个练家子,这几下用上了至少五分力气,本来是想给这阔少爷一点颜色瞧瞧,岂料被他的内力反震,一双手筋骨俱裂。 “我既然下注,那便抱着必赢的决心。”男子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他头戴斗笠,让人看不清面上相貌,但据赌坊中人那日回忆说道“只见如山岳般高大的身影缓缓踏出,气势凌厉,在场无一人能与其相抗。” 第四十一章 久别重逢 这几天关于鬼面将军又有了新的讨论话题,起因是当今的突厥王要用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来迎娶他们的鬼面将军。 但大夏上下子民谁不知道鬼面将军是个奇丑无比怪物,虽然此谣言并未证实过,可人云亦云,久而久之这种负面的形象便深入人心了。 而且昨日还有个财大气粗的富家公子哥,一掷千金,赌这鬼面将军有倾国倾城之姿。一时间关于这鬼面将军是丑是美,又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而此时大夏半数百姓们都围在从前的将军府门前,因为听闻鬼面将军要搬到这里来住,每个人都想第一时间目睹她的容姿。 “来了,我听见马蹄声了。” “别挤,我都看不见了。” 一个瘦小男子站在人群之中仰着头向前望去,前面站着的女子比他还要高出一头来,她踮起脚,原本就仅剩不多的风景立马被挡了个掩饰,看着眼前的身影他心里一急,直接将面前的人推了出去。“臭娘们别挡道!” 女子垫着脚重心不稳,被他这么一推,立马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而此时马蹄声更近了,眼见着那匹高大白马就要从她身上践踏而过之时,一道身影踏马腾空,稳稳的落在女子面前,在白马靠近的前一刻,她长臂一捞,将还趴在地上的女子给拽进了自己的怀中。 女子只觉自己象是飘在云端一般,凌厉的风擦面颊呼啸而过,脚下落不着实地的感觉让她心生恐慌,可还不等这恐慌蔓延开来,她整个人便稳稳的坐在了马背上。 “啪!”似是什么东西被踩碎的声响,沈时婄面上戴的那张鬼面具,不知何时落在地面上。被强劲有力的马蹄狠狠一踩,立马化为靡碎。 “没事吧。”沈时婄关切问到,不顾面上的毫无遮掩。 “我......没事”女子呆呆的望着沈时婄的面容,一时间失了言语,即便她自以为长得不错,但在望见沈时婄的容颜之时,她心里不禁浮现出四个字“云泥之别”。 浓密的青丝仅用一根白玉簪子松松的束着,几缕细发十分随意的垂落在脸庞,原本看着有些凌厉的轮廓因此柔和了不少。 峨眉淡扫,其下一对乌珠顾盼的眼眸倒映着她略带惊慌的面容。 淡色的唇瓣紧抿着,显然是有些担忧。 “你是沈时婄将军吗?”女子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沈时婄,似是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天仙似人儿是传闻中的鬼面将军。 “自然。”沈时婄轻笑,露出如同编贝似得牙齿,直叫人看的无法挪开目光。 大部分的人都已经看的傻眼了,他们只恨那些流传谣言的人,若非他们乱传流言蜚语,害他们大夏的天仙将军也不会远嫁到漠北那种荒芜之地。 而人群中的站着赌坊庄家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但在听到她亲口确认之后,两眼一黑的晕了过去。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完了,这下可赔大了。 等沈时婄进了府中之后,想跟着进去的人们就被外面站着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将军府被封了十年了,十年无人踏足,这里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而那碧瓦朱檐,雕梁绣柱依旧如故。 但那架空建设的阁道,外面涂的鲜艳彩漆已经掉落的快差不多了,沈时婄飞身跃上阁道,木质的地板立马发出吱呀的声响。 她还清楚的记得这里,有时候她和阿日兰斯犯懒,两人便一起躲在这里,躺上一整个中午。 沉浸在回忆之中的沈时婄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人正在不断的朝着她靠近。 当背后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气息慢慢将她包围,在她还毫无所察的时候,灼热的胸膛猛的贴紧她的后背。 “阿婄,我回来了。”阿日兰斯紧紧的将那日思夜想的人儿抱在怀中。十年的时间实在太长太长了,每个日夜他都幻想着自己化成了一只老鹰,展开双翼飞回沈时婄的身旁,可突厥这边事情繁多,更何况阿奴那的势力盘根错节,在这突厥乃至漠北整片土地上都有他势力的遍布若不彻底铲除只怕后患无穷,对此他只能带着对她的思念,日以夜继的去努力夺回突厥。但等这些事情好容易平息后,却又听闻沈时婄被派遣到南疆打仗的消息。 他的心立马悬了起来,要知道南疆可是她前世的埋骨之地。若非身边亲信拼死阻拦,只怕他早就跑去南疆找寻她了。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沈时婄在听到熟悉的声音之后,立马放松了下来,她就这样靠着阿日兰斯的胸膛,静静的聆听着他速度异常的心跳声。 阿日兰斯率先打破沉默“阿婄可是怪我回来太晚。” “你害我等了十年,我还不能怪你了。”沈时婄语气不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回来就先跑去了赌坊。 “阿婄,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还向女帝去提亲了,我们马上便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发誓此生都不在离开你了。”见她面色愠怒,阿日兰斯连忙保证道,他抓着沈时婄的小手将其贴在自己的心口,然后说道“我若食言,那你便把我的心拿去吧。” 沈时婄被他这番不要脸的言论给逗笑了,她抓着阿日兰斯的衣领踮脚轻轻啄了下他的唇瓣“你的心不是早就在我这里了吗?”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可这对久别重逢的爱人来说却如同催情剂一般,更何况阿日兰斯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下身立马就因此起了反应。 被他抱在怀里的沈时婄立马就察觉到了阿日兰斯的异常,顶在她小腹处的那个炙热滚烫的物件似是要将她给烤化了,沈时婄尝试挣扎一番,但却被他抱的更紧,同时抵在下腹的东西又涨大了一圈。 “就让我这样抱一会。”阿日兰斯喘着粗气,神情暧昧的说着。 “那你等着吧。”沈时婄朝着他狡黠一笑,同时一记撩阴腿狠狠朝他胯下袭去。 阿日兰斯见状立马往后闪身一躲,虽然知道沈时婄分寸掌握有度,不会真正伤了他,但身体还是下意识的后退。这也正中沈时婄的下怀,只见她轻巧的从他怀里钻出,头也不会的溜走了。 哼,我还没消气呢。 见状阿日兰斯只能无奈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真希望三日时间能快点过去。” 第四十二章 将军绯嫁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三日一眨眼便过去了。 如今的长安城里热闹非凡,各家各户都将自己压箱底的锦衣绸缎搬了出来,盛装打扮一番。今日是沈将军的大喜之日,全城上下百姓都被那突厥王邀请去参加他们婚宴的酒席,他们自然是要穿着十分正式。 长安城里热闹非凡,可距这不远的静宝山上的静宝寺,不复往日人头攒动,倒是少有的清净冷淡。 “缘空大师,有份给你的请柬。”一个小沙弥递上一封烫金字的请柬。明红色的请柬外面蒙着印有繁复花纹的绢布,缘空面色不改的将其接过,入手沉甸甸的重量让他摊平的手下意识的一沉。 平日里他接过不少寻常百姓的请柬,里面内容无非都是说希望他能去为新人诵经祈福,保佑他们幸福安康。可今日的显然有所不同,虽然未曾将其展开,缘空的心中便下意识的有些抗拒。 “是谁送来的。”缘空皱着眉头问道,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本是对他这般已经习惯如常的小沙弥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人说您打开便会知道,她还说希望您今晚务必要出席。”小沙弥如实说道。 “劳烦你了,先下去吧。”两人互相弯腰作揖后,便朝着相反方向各自离开。 缘空进了自己的屋子里,才将请柬打开,目光在触及到上面写着的两个名字的那一刻蓦然一顿,他的眼瞳在这一刻收缩又膨胀,许是情绪过于激动了。 许久之后他似是泄气一般软着身子往身后的椅背一倒,整个人在这一刻变得颓废了不少。 “没想到这一刻这么快便来临。终于还是失去了你了,婄儿。”缘空扶着额头苦笑了几声。 从眼角处淌下两行晶莹的液体,打湿了他身着的青色衣袍。不断往外晕开的泪珠,正如他心中的苦涩不断的蔓延着。 突然他捂着头痛苦的跌倒在了地上,脑中不断涌入的记忆折磨的他几欲崩溃。 这是一段与他印象中截然相反的记忆,那时候并没有阿日兰斯,他和沈时婄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甚好,甚至已经约好终身大事。但那时候的他被仇恨遮了眼,并没有反水安礼,反而是帮着他搞垮了沈家。而沈时婄在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大病了一场,失去全部记忆,而他则是带着愧疚躲进了静宝寺,做一个不出世的和尚,可谁又知命运再次让他们重逢。 沈时婄那时虽没了记忆可对他的感情依然不曾改变,但因心里一直有愧与她,他再三拒绝她的示爱,直至听到伤到她不得不说出决绝的话语。那一刻他本想着就这样放她离开,让她寻个好人家嫁了,别再吊死在他这一棵树上,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她阵亡的消息。 那时他还祈求婄儿能在奈何桥上等一等,可如今他即使重生又能如何,事已成定局,他还是晚了一步。 不,还不晚,既然上天给他再一次的机会,那便是还有翻盘的希望,这一世他绝不会在像前世那般放走了她。 在这一刻他身上的气质变了。他的长相本就是清隽儒雅那种类型的,但因气质太过冷漠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的不好相处,现在他依旧是那个沉静内敛的缘空,但眼神之中极为细微的一个变化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些许。 在这一刻缘空蓦然起身,他拿着请柬推门而出,正好遇上了刚刚的那个小和尚。 缘空没说话只是对着他灿然一笑,可不知为何今日的缘空让小和尚觉着有些莫名的危险。 缘空一路走来,人潮涌动,十里之外便是摆好了宴席,人们围桌而坐将这本就狭窄的道路挤得只得只能容一人过去。 他步伐轻缓的从众人身边经过,容貌俊美,气质出尘,一下就将众人目光吸引住了。 等他走到将军府之时,门口站着的小厮连忙将其请到了屋内就座。 “新娘新郎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连忙起身向外张望着,而缘空依然气定神闲的坐在大厅里喝着酒水,似是丝毫不为眼前事情所动。可他手背上新旧交叉的疤痕却因用力而被撑的泛白。 只见阿日兰斯穿着一袭红色喜服,身骑白马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意气风发。身后跟着一缀着华丽珠穗的轿子,鲜红的珠帘随风摇晃着,露出一角精美繁华的婚服。 沈时婄听着外面热闹非凡的号角声,心里有些的紧张。 她的手指不安分搅动着自己的衣裙,那一块丝绸制成的布料已经被她弄出了一道细小的褶子。 突然马车听了下来,沈时婄立马挺起腰端坐着,她想叫阿日兰斯看见自己最为美好的一面。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珠帘,紧接着暗红色的婚服映入眼帘,再往上是阿日兰斯染着酡红的俊脸。 “阿婄。”他这般唤着,语气柔和的不得了。 沈时婄将手搭在他的掌心,他宽厚有力的手掌猛然将其握住,牢牢的扣在手心里,似是生怕她会跑。 “你捏的好紧。”沈时婄小声抗议,却听他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娘子今日打扮的太美,我若不看紧点,叫别人给你抢跑了可如何是好?” “那你便将我抢回来吧。”沈时婄话音刚落,整个人便被他抱在了怀中,她只觉浑身轻飘飘的似是踩在了云端,名为幸福的感觉从心窝里一直不断的往外溢着。 这段路阿日兰斯走的极快,倒不是因为不想与小娇妻好好温存一番,而是他怕自己经受不住她的诱惑,会化身为狼虎将她就地拆穿入腹。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走进了正厅里,阿日兰斯极为不舍的将沈时婄放了下去。 许是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沈时婄掩面的珠帘猛的向上翻起,露出一张精心雕琢过的绝美容貌,在场众人有幸见到那惊鸿一瞥的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脑中不禁冒出一个词来“惊为天人”。 就连与她相处过多时的缘空也被她的没丽深深震撼到了,手里是酒杯差点便脱手而出。 阿日兰斯见状立马狠狠的剜了众人一眼,毕竟是战场上打拼过的人,仅是一个眼神叫众人看的双腿发软。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不断灌酒的缘空身上,而他却恍若未见一般,面色依然古井不波。 沈时婄见状连忙拉了拉阿日兰斯的衣袖,他这才收回眼神。 “一拜天地”一旁站着的傧相高声喊道。 沈时婄和阿日兰斯闻言连忙转过身去朝着天地一拜。 “二拜高堂” 高堂上空空如也,只有四个灵牌摆放在哪里,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平白叫人觉得心生寒意。 两人又转过身对着父母二人的灵牌一拜。 最后便是夫妻二人的对拜,沈时婄和阿日兰斯起身之时不约而同的忘了对方一眼,其中的饱含的情意不用言语去诉说,外人也能看的真真切切。 “送入洞房!” 在一众人的热烈鼓掌中,绿芜扶着沈时婄慢慢的退下了。 礼成,佳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