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妃谋》作者:铁铃铛 文案: 阮家嫡女,相府千金,父母宠爱,艳名远播,待嫁皇子,被誉为“京都第一姝”,拥有近乎完美的人生。 一夜之间,容貌被夺,身份被替,夫婿被抢,最终还被活剥脸皮烈火焚烧,命丧于地牢之中。 意外重生,醒来后却成了醉梦楼头牌清倌,一夕之间身份从天之云雀沦为地之污泥。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就不能白白浪费!这一回,她收起天真绝不退让!谁若再敢轻易践踏, 黄泉路上送你一程…… 复仇之路虽然是Hard模式,但那又如何? 害我之人,待我地狱归来,试看谁能笑到最后! (故事较长,且听我细细道来。此文女主不甜腻不傻白,有谋有略。喜欢的话不妨看上一看哦。) 第一章 前尘如梦 破败凌乱的囚室里,她呆木的抓着乱发里的虱子,眼神里是一片混沌。已经不知道在这呆了多久,她只知道在她快饿的想啃食掉自己手指头的时候,门外会有铁链声,然后铁门上的小窗就会有一小口食物出现。这不肚子又开始叫了,突然寂静的空间有了悉悉簌簌的脚步声,笨重的铁门第一次被打开,呲啦呲啦声刺耳作响,灰尘像有了生命一样四处飞舞。这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在门后的黑暗中突然响起:“阮璎珞,别来无恙?” 女人猛然抬头,狐疑的看着眼前的人影,她不明白黑暗中的人影在说什么,只是呆呆傻傻的望着门口。这时,门口亮起一道烛光,照亮了来人的脸庞,那张脸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明艳不可方物,只是那种异常熟悉的感觉将地上的女人瞬间冰冻,脊背仿佛被数根寒针猛然插入,脑海里闪电般闪过好多旧时往事,她突然间有点清醒了。 门口的人影一步一步走向她,冷笑间红唇微启,“阮璎珞,你可还认得这张脸?”地上的女人抬头,听着这句熟悉的声音,乱发中那双逐渐变得清明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嘴唇干裂声音嘶哑道“阮琳琅,原来是你!”站着的美艳女子衣袖遮住嘴唇然后一声窃笑:“呦~我的好妹妹,您可终于醒来了,我以为你永远都会是刚才那个痴傻模样呢?怎么?妹妹看到这张脸很惊诧吗?” “为什么?这……这明明是我的脸!!”阮璎珞摸着自己枯瘦的脸庞不可置信的置问着眼前的人,眼里像要迸出了火。“不要生气,我的好妹妹,也不怕告诉你,现在姐姐我,可是这世上唯一的相府千金,对了,数日之前本王妃已与昭王殿下大婚,现在可是这京都人人羡之的昭王妃!阮璎珞,你的心是不是很痛?你心心念念要嫁的昭王殿下日里夜里看着的抱着的可都是我!而你,则代替那个无人在意又被山匪掳劫去的琳琅小姐彻底从这个人间消失吧。你的美貌你的身份你的富贵荣华还有你的爱情,将来都由我来替你一一经受。”璎珞的眼泪顺着那深陷的眼眶喷涌而出,她不信!怒睁着一双泪目不可置信的喊道:“不!不可能!昭王爱的是我!他怎么可能没有识破你!” 琳琅看着地上可怜虫一般的璎珞抑制不住的想笑:“我说妹妹,你怎么还是如此天真?昭王殿下他想娶的从来都只有“相府千金”而已,是你是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妹妹你尽管安心,我会替你好好爱护殿下辅佐殿下的,毕竟我已经有了他的骨肉,日后殿下登位,我的孩儿则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呢!而妹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现在下去陪你那个毒妇般的亲娘,告诉她,来生可千万别乱发善心,随随便便就将路边的野孩子捡回家,一个不小心,可是会引火烧身的。” 阮璎珞一怔,娘?难道娘已经出了事?她爬上前抓住阮琳琅的裙角,带着慌张的哭腔问道:“你把我娘怎么样了?”,阮琳琅把帕子拂在鼻前,轻轻叹了一声,故作一副悲伤的神情说,道:“哦,也没什么,只是以你的名义喂了她一碗加了料的羹汤,那药无色无味没有痛苦,隔一天才会发作,就算仵作来验尸,也只会查出是突发疾病,与他人无尤。这么安详的死法也算报了她当年将我收留回府的恩情。” 阮璎珞呆住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眼前这个女人是如何做到这样的心狠手毒,对收留了自己十余年的恩人都毫不手软,权利和富贵果真能让人变成嗜血的魔鬼吗?阮璎珞狠狠的咬着自己的牙齿,蚀骨的恨意让她全身都无法控制的在抖动,“阮琳琅!你好狠毒的心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十余年来,我真心待你,把你当作我的亲姐姐一样,从来不曾对你设防!就算娘亲曾经提点我让我跟你保持距离,但我为了你却一直忤逆她。而我娘,则亲自把流浪在外孤女一样的你带回府中,吃穿用度从来不曾亏待你,我们自认这么多年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的狼子野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荣华富贵就能如此丧心病狂?你就不怕午夜梦回冤魂索命吗?” “哈哈哈……你娘?你以为你那个娘是当真疼我爱我护我吗?简直是笑话!”阮琳琅恨恨的说道,眼神里的光像寒霜一样冷了下来,“当年,你娘把我从寺庙门口捡回来,你以为真的是菩萨心肠发作?哼~那是因为她怕她的一个秘密被别人发现,一个会将她置于死地的一个秘密!阮璎珞,你还不知道吧,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扮作你会如此的相似,那是因为我们的相貌本来就有七成相似!——因为我们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哦!” 阮璎珞听到瞬间如遭雷击,“不……不可能!娘亲从未提过她还有其他的女儿,她的女儿从来都只有我一人!你在撒谎!”她冲着阮琳琅咆哮道,对这个谎言感到不可置信,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啊!怎么可能呢?她盯着阮琳琅那张忽明忽暗的脸,问道“我不相信你说的这些,我娘怎么会有你这种心如蛇蝎的女儿?你有什么证据?”阮琳琅冷冷的瞥了一眼地上璎珞道:“证据?”她接着冷哼了一声,“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们之间的宿怨已了,不过在你死之前,我可以满足你的这个好奇心,让你也听听你那个人前一副高贵和善其实满手沾满鲜血虚伪毒辣的母亲到底干了多少好事。”阮琳琅在黑暗的囚室中慢慢踱着步,一段尘封了二十年的往事慢慢从她口中现出了本来的面目…… “十年了,从我十岁知道这个真相起,我就发誓,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让你娘为她当年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为她所造的罪孽赎罪!二十年前,你娘,本是平远侯府的庶女,及笄不久便与侯府里特地聘请的教书先生暗生情愫,这位教书先生满腹才华相貌堂堂,也是下届科考高中的热门人选。他抵不住你娘的投怀送抱温柔多情便信守承诺向侯爷提亲。他深知门第森严希望渺茫,但为了心上人他还是舍弃自己的尊严,带着自己的所有身家,苦苦哀求侯爷能让他迎娶他的女儿,并发誓来年一定拼命考取功名待金榜题名后,许她女儿一世富贵,并且此生只会有你娘一人为妻永不纳妾!但是,这个教书先生太蠢太可笑了,侯爷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女儿白白便宜了这个布衣,他的女儿可是有大用处的,笼络门阀关系,哪怕是跟皇家联姻那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一个寒门穷书生就算高中又能有多大前途?教书先生被狠狠的羞辱拒绝之后,心灰意冷打算离开京城,但是此时你娘命贴身嬷嬷向他送去口信,约在后花园处要见最后一面,教书先生心软便按时应约,他到了那里却被早已守在那里的侯府亲信当场押住无法脱身,为了防止侯府声誉被染,教书先生就这样被他们秘密的处决了,就连他乡下的族人从此也从人间消失。这个教书先生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亲生父亲!”说到此处,阮琳琅的声音似有沙哑,声音中不禁的带了一丝怜悯和哀伤,她接着说道:“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父亲死后没几天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了身孕,于是瞒着家中众人去找江湖游医求取堕胎药准备将孩子打掉,但是大夫却说她的身体不适合流产,假如强行流产,将来恐难再有孕了!而一个不能生育的高门妻室就算嫁过去也将会毫无价值迟早被人休弃。就这样,为了她将来的锦绣姻缘,只能偷偷生下了我,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她的这'一念之仁'呢!我一生下来,她就将我扔给贴身嬷嬷,命她连夜从后门出去将我扔的越远越好!而嬷嬷将襁褓中的我放在几里之外的野山坡上,并将自己随身戴的一串佛珠放在我的襁褓里,就当为我这个垂死的婴儿在这世上短暂的轮回做个纪念。没想到我命不该绝,被路过的农妇发现带回家里,我才活了下来!阮璎珞,你说我该不该恨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阮琳琅嘴唇有点发白,但是神情反而越来越平静。而此时的阮璎珞却呆呆的怔住了,她一时觉得这些往事有点不可思议,这跟她十八年来所见所听的事实完全是两回事。 接着,就听到阮琳琅冷冷的声音响起,“我在那家农户家一直长到六岁,虽然穷苦,但他们对我还是挺疼爱的,但是因为一场突发的瘟疫,他们也死了。养母临死之前掏出这串佛珠,这时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被抱养回来的,我拿着那佛珠,心里充满了寻找亲生父母的希望。养母死后我一个人无依无靠流落街头,饿了就去城里乞讨一点吃食。我还记得那是半年之后的某一天,那天本来晴空万里,但突然下起雷雨,我连忙跑向旁边的寺院屋檐下准备躲雨,跑的太急一不小心滑倒了,在寺庙正门口等雨停的你娘和她的贴身嬷嬷看到了我,嬷嬷一眼便看到了我脖颈掉出的半串佛珠,大惊失色,她认出了我,但是却不敢向你娘说明。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就连老天爷都在帮我,当时一个惊雷突然劈倒了旁边的大树,眼看倾倒的焦黑大树要砸向你娘他们,是我飞快的将她拉了出来,幸免一难,就这样,我被你娘当作救命恩人带回了丞相府,收作义女,还给我起了一个新名字——阮琳琅! 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某一天,我无意中听到嬷嬷向你娘请罪,她把我的来历和她的怀疑统统告诉了你娘,也就是在这时,我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来的事情就不用说了,你娘开始对我保持了距离,并明里暗里想置我于死地,幸亏我早已经看透了她的本来面目,这么多年我步步为营一路谨慎小心,让你娘暂时的放松了仇视和警惕之心。她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而我早已经恨毒了她!她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我用了十年的时间,处处筹谋心力交瘁,没有一天是过的轻松安逸。而你……”说到此处,阮琳琅寒剑一样的目光狠狠刺向了璎珞,“从出生以来便无忧无虑,尽情的享受着父母无私的宠爱和丞相千金艳冠京城的美名,一副不谙世事不知疾苦的天真模样还真是让人看着讨厌!他们还真是很疼爱你,就连你的如意郎君都是他们历经几年精挑细选出来,为的就是让你将来可以一朝为后永享富贵,就连整个家族都可以再蒙圣恩几十年……而我,则是一枚棋子,是你母亲打算用来为你铺路的石子,如意算盘还真是打的很响……我要问凭什么?!凭什么同样是她的女儿,她就如此恨我利用我不惜要我的性命!? 从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一生,不是她死就是我亡!但是最终,赢得人是我,你们都输了! 从现在开始,你我的命运已有定数,未来你的一切都跟你再无关系!你现在只是地牢里一个得了失心疯的弃子,你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更不会有人过问!现在,你娘已经亲自下地狱向我的父亲族人赎罪,而你,就用你的命来为我的铺就一段锦绣前程吧!” “不……!”璎珞拼劲力气向阮琳琅吼道,“阮琳琅!你这个疯子!你简直是丧心病狂!你做的这一切,迟早会遭到报应的!就算我死,我也会让你日日担惊受怕,夜夜厉鬼索命,永不得安……”不等璎珞喊完,阮琳琅已命人上前堵住了她的嘴,全身不得动弹的阮璎珞双眼怒睁,血红的眼睛被恨意充满,恨不得扑向眼前这个魔鬼,将她的血肉撕咬下来。 阮琳琅冷笑一声道:“报应?哼……这一切都是你们欠我的!我只不过提前拿了回来。对了,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这么多年你的丞相父亲虽然身边妻妾成群,但是除了你娘却没有任何一个姨娘诞下子嗣吗?这还不是拜你那个娘所赐。你说你的丞相爹知道了会不会恨毒了她?!”阮琳琅看着璎珞那张枯瘦如骷髅一脸惊诧满是泪痕的脸,面上浮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的好妹妹,临走之前姐姐还有一件礼物想要送你……”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个膀大腰粗的粗壮嬷嬷,“你们,去把她的脸给我撕下来!怎么做不用我交代了吧?”两个嬷嬷听后身子还是不由得抖了一下,随即还是谄媚的对着琳琅恭声说道:“听到了!王妃尽管放心!”说完,两嬷嬷面露凶光像吐着信子的毒舌一样向一直发抖不断倒退的璎珞逼近,璎珞奋力的挣扎但一人将其死死摁住,多日未进水米瘦弱无力的她根本无法动弹,而另一人打开工具包,选了一柄又长又薄的小刀,锋利的刀尖划开了璎珞苍白透明的皮肤,璎珞绝望凄厉的哀嚎声响彻地牢,听着极其惨烈慎人!那嬷嬷手起刀落不一会就将一张完整的脸皮从璎珞脸上揭下,地上的璎珞早已痛的昏死过去。嬷嬷举着脸皮恭敬的向琳琅呈上,琳琅只是冷冷的看着这血肉模糊的一团人皮并没有接,拿起手绢遮住这冲鼻的血腥之气,厌恶的说道:“扔了吧。”然后看着倒在血泊中不成人形面目可怖的阮璎珞,脸上竟绽出一个极致灿烂妖艳的笑容,“再见了,我的好妹妹……”说完便转身拂袖而去。 铁门哗啦的一声被重新锁好,没过一刻,浓烟四起,猩红的火焰从门缝里顺着地上的枯草蔓延了进来,阮璎珞被浓烟呛醒,求生的本能让她顾不上脸上传来的钻心般的疼痛,连忙蜷缩去火势未及的角落捂着嘴鼻,浓烟呛的她说不出话来,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她想求救,但她知道根本无人来救。直到火焰灼的她的皮肤发疼发紧,意识也变的模糊后,她想到了娘亲,想起了丞相府,想起了她一心待嫁的昭王殿下,想起了她曾真心相待的阮琳琅!……对!阮!琳!琅!都是你!我发誓,如有来生,我必不会让你如愿!该下地狱的人是你!是你!…… 第二章 残魂一缕 眼前混混沌沌,像走进了一片迷雾之中,她用力想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却死活看不真切。隐隐约约像有什么声音从天边传来,却偏偏什么都听不清楚。身体好累好乏,闭上眼像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小扁舟,无根无基飘飘荡荡,无尽的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真的不想再醒来…… 这时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姑娘!姑娘!你快醒醒”女子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促,床上的女子被惊醒,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心里暗自思量“这是哪里?我不是被烧死在地牢了吗?为什么还活着?”女子看着旁边一脸急切的小丫头心中暗暗狐疑,刚要起身,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栽到床下,小丫头吓得连忙把女子扶起,”姑娘,你这是何苦呢?你吓死翘儿了“小丫头带着哭腔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女子疲累的环视了一下这个房间,墙的东北角摆放着一酱紫色的书柜,暖暖的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粉色的纱帘随着风从窗外带进一些花瓣,轻轻的拂过琴弦,不远处摆满笔墨的宽大书案上,有一香炉离升起阵阵袅袅的香烟,卷裹着纱帘,弥漫着整间香闺。房间看上去倒也十分的精巧雅致,但仔细一瞧都并不是什么太名贵的物件。但是更大的疑惑在她心中盘旋,到底发生了什么?脸皮被生剥和烈火灼身的惨痛之感仿佛依旧在身,而眼前陌生的这一切又是什么?难道那曾经发生过一幕幕只是一个逼真的梦境?无边的痛苦和仇恨真实的让她血液凝固全身忍不住颤抖着,她敢肯定,那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而现在,她阮璎珞真的死而复生了?!璎珞不禁自嘲的对自己笑了笑,老天爷你还真是待我不薄啊! 神智渐渐清醒后,璎珞看向眼前这个身量上也就十一二岁较为清秀的圆脸小丫头,声音干哑的问道,“你是翘儿?”“对呀,我是翘儿啊,姑娘,你可不能再做这样的傻事了,你要是出了事,妈妈她会打死我的”,翘儿带着哭腔说道,“妈妈?翘儿,这是哪?我是谁?你快点告诉我!“璎珞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这是醉梦楼啊,姑娘你叫音洛,是我们这里最红的清倌“,翘儿有点疑惑的看着眼前的璎珞,”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翘儿看着眼前脸色煞白的璎珞关切的问道,“翘儿,不碍事,我就是头这里好疼,有些事情有点迷迷糊糊记不清了,越是回想头越疼的厉害……翘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昏迷到现在?头为什么这么疼?”璎珞虽然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身在青楼,堂堂的相府千金啊~竟然沦落至此,可笑啊……但还是努力的平稳了下自己的心情,暗示自己不要露出破绽。 翘儿终于松了一口气,答道:“姑娘你本来在这里好好的做着卖艺不卖身的清倌,日子倒也过得还算安稳,但是随着你的才名越来越盛,很多人就争相想一睹你的容貌,妈妈发现了这是个赚钱的好机会,于是就财迷心窍举办了个竞拍大会,谁出的钱多就可以一睹你的花容月貌,没想到,最后胜出的却是我们这里出了名挥金如土欺男霸女的纨绔恶少!待他看到你后便放肆了起来,想……想强占您的身子,您当然抵死不从,一头便撞向了柱子昏死了过去,那恶少一看这场面倒也慌了,毕竟在这里逼死了人也不是那么容易了结的,便吓得匆忙逃走了。妈妈这几天已经吩咐下来了,让您放心歇养着,不用担心外面的事情,要不您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谢阁老那边她也怕没法交代。”这么一番话下来,璎珞算是彻底明白了来龙去脉了,原来此女子名唤音洛,原也是官宦门第清流之后,只因父兄得罪权贵,全府被抄家获罪,之后家中男子流放苦寒之地,女子均被发卖为奴,而她被卖到醉梦楼已有三年之久。这三年之内,她使劲浑身解数保全住自己这清白之身,看到她用自己那一手与世无双的梅花小篆和绝妙丹青引得来这里的书生文人一掷千金只为能博得美人一笑,青楼里的妈妈也渐渐的默许了她的坚持。璎珞心中思量了一会,她不知道这里离京城有多远,如今的年月跟她烧死之时也不知道相距多久,心中暗暗祈祷可千万别差的太远了啊!阮琳琅,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等我。 璎珞回头向翘儿问道:“翘儿,我们这里离京都有多远?如今……是什么年份?”翘儿一脸无奈的看着姑娘,心想完了,姑娘这怕是真撞坏脑子了,“姑娘,咱们这里是廊州,距离京都快马的话差不多两日便到。如今,正是天启二十五年。”璎珞一听天启二十五,默算一下,原来距离阮璎珞之死已经过去三年了啊!这三年也不知道京都朝堂发生了多少事情,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阮琳琅这个冒牌王妃过的到底如何?还有昭王……他果然知道自己的王妃是冒名顶替的也毫不在乎吗?他还知道十五年前在春雨迷蒙的杏花树下对他一眼钟情的阮璎珞其实早就死了吗?还有丞相府……父亲,你果然是因为憎恨母亲连你亲生女儿的生死也不在乎了吗? “翘儿,你把药放这把,我等会喝,你先下去吧,我有点乏了……”璎珞冲着旁边端来汤药的翘儿说道,翘儿看到眼底满是疲惫和伤感的璎珞叹了口气,说道:“姑娘,你放宽心好好将养吧,我先下去了”,说完便把汤药放到床边的木几上默默的退了出去。 这时房间里只剩璎珞一个人了,时间过的很安静,她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精致的雕花和随风摇曳的床幔,在琢磨着今后该如何生存,她的计划又该如何实施……不知不觉困意袭来,眼睛涩的很,在朦朦胧胧中,她做了一个梦,仿佛经历一个女子的一生,直到随着一声“砰”的闷响,阮璎珞猛地被惊醒,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竟是一头冷汗。原来梦中的一切只是这具身体残留的一些记忆,她看到了她儿时也曾锦衣玉食将养着,在家人的呵护下嬉笑玩闹不谙世事,直到某一天,她的家一夜之间被闯入的官兵奉旨查抄,家中祖母一时气急也撒手西去。后来,短短数日家毁人亡……也看到了她沦落青楼后为了清白不折不挠的和各路人马应付周旋的一幕幕,直到她为了保全清白撞柱的那一瞬间,这名叫音洛的奇女子自此是真的香消玉殒了。可能这就是天意吧,而她阮璎珞,只不过是注入这躯体的一丝残魂,也许是老天听到了她前一世不甘的诅咒而打算给她的一个机会吧。音洛,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的活下去的!阮琳琅,就算前世你有诸多理由作恶,那一张脸皮和一把火我也将我娘亏欠你的尽数还给了你!而今生,既然老天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定会好好把握,你我注定是不死不休了! 阮璎珞,这一次,你一定不能输! 第三章 一言既出 >>一夜无眠,天边的鱼肚白渐渐亮了起来,璎珞套起一件外衫起身坐在铜制的菱花镜前,她端详着镜中的这张脸,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的看,抬手摸了摸眉又摸了摸唇,不得不说,这张脸比起前世的她也不遑多让,如果说阮璎珞的脸如国色牡丹端庄明艳,那音洛就是开在深谷里清幽无尘的兰花——冷艳又带着一丝妖娆。秀眉纤长,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肤若凝脂,微微带着病容的小脸让人看着心生怜惜,一双朱唇,未语先笑,长发直垂脚踝,解开头发,青丝随风舞动……镜中人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美人儿,璎珞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叫了一声门外候着的翘儿,“翘儿,帮我梳洗打扮吧……”。 片刻功夫之后,璎珞看着镜中自己,修长的身姿丰盈窈窕,衣衫环佩作响,里穿一件白色的低胸长裙,外罩一件丝织的白色轻纱,腰系一根白色腰带,乌黑的秀发,挽着流云髻,髻间插着几朵珠花,额前垂着一颗珍珠,如玉的肌肤透着绯红,月眉星眼,却放着冷艳,真可谓国色天香。旁边的翘儿赞叹的看着璎珞,忍不住拍手道“姑娘真是太美了!”璎珞勾唇笑了笑,因为今天可是极为重要的一天,决定着计划能否顺利实施的重要一环。 璎珞通过身体残存的记忆知道,谢阁老每月都会来一次醉梦楼,每次都会包下雅间达半日之久,期间不容人打扰。而今天,又是谢阁老来醉梦楼的日子。从前谢阁老虽然一直很欣赏她的才貌气节,多次嘱咐老鸨宽待于她,但是却并没有太多深交,而从今天开始,这个现状将会彻底改变。 夜幕渐渐降临,醉梦楼的门口已然渐渐积聚了一些风流才子。璎珞知道,谢阁老每每都会通过侧门进入前厅,她缓缓的走到侧门与前厅的长廊之间,远远的便看到一个胡子有点花白,但精神矍铄,走起路来步步生风的便服老者向前走来,璎珞知道,这就是谢阁老,前生的时候跟随父亲参加宴会,她也曾亲自见过这位三朝元老的谢阁老。璎珞轻轻抬步向谢阁老方向走去,离他有五步远的位置停步,向阁老缓缓行礼,端的是一副行云流水端庄妥帖,一看便是大家闺秀的风仪,阁老也是心中暗暗吃惊,眼前的女子他是认识的,他是欣赏她的才貌和她虽身在淤泥却坚持不染的节操,但是今天这番仪态风骨还是他从未看见过的。 璎珞垂眼缓缓开口道:“阁老大人,音洛在这里有礼了”。 阁老一怔,转而开口笑道:“哎?是音洛啊,你今天这番我都有点认不得你了。” 璎珞鼓起勇气,面上淡淡的一笑,道:“阁老大人,您说笑了。其实今天音洛斗胆在这里等您来,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大人能允我片刻……”。 ”哦?你有事求我?”谢阁老面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闪过,这个小女子还真是不知深浅,但还是接着说道,“那你长话短说吧。” 璎珞听到这一句,也不急不缓的说道:“听闻阁老府上的公子久卧病榻,天下名医不知道看过多少,但总是不见起色,为此阁老和夫人烦忧多年……而今,音洛无意中得知这世上有一良药,也许能助谢公子沉疴痊愈。” 谢阁老听到此处,心中一动,这个小女子太大言不惭,他穷尽手段,都无法找到根治之药,她如何能得?但还是压制住了微微的怒气,问道:“哦?我该如何信你?据我所知,你在这醉梦楼三年,无外出也无与何异能人士接触,你从何得知?” 璎珞不动声色,平静的说道:“阁老且耐心等我说完再做打算不迟……音洛也是无意中得知,在距离京都千里之外的酷热流沙之地,深入腹地会发现有一千年冰洞,在那里生长着一株奇草,名唤‘火寒草’,可有起死回生之效,对于谢公子的痼疾最是对症。阁老可加派人手前去取药,虽然要废上一番功夫,但为了公子的性命还是值得试上一番。” 看到谢阁老脸上的神色已有松动,璎珞心中也有了八分把握,毕竟是疼爱多年的儿子,为了儿子谢阁老也必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其实这个秘密还是她前世无意中听到昭王和心腹谈及到,当年谢阁老作为朝堂上难得的中间派,并不参与皇子们的任何党派之争,昭王明里暗里也没少拉拢,但他不为所动,不过但凡是人必有弱点,而谢阁老的致命弱点就是他的儿子。昭王得到这一奇药后,并没有把它的全部来历告诉谢阁老,只是将它炼成药丸,每月定时给阁老府上送去一颗,以此给谢公子续命,但毕竟是分次服用,药效大打折扣,虽然病情有所好转,但依旧去不了病根,这也是谢阁老多年以来不为外人道的苦衷。 “好!我会一试!”谢阁老犹疑了片刻似乎终于下了决心,他看向面前这个明艳无比却浑身透着寒霜,看似温顺却又表现的不卑不亢一身傲骨的女子,问道:“那你求的是什么?”璎珞抬头,直视着阁老的眼睛,缓缓说到:”帮我回到京都”。 谢阁老听到这句话后,随即爆出哈哈一声大笑,“你这个女子,还真是有意思,你可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就算你去到京都,以你的身份也只能混迹九流之地,莫不如趁此机会寻个良人找一处安稳之地度此一生,也算是不错的归宿”。 “阁老莫要取笑,音洛自知不自量力,但此去京城,小女子是有紧要的事情非去不可,大人您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不成要诓我这个小女子?”璎珞也不慌,不徐不急的看着谢阁老。 “好,这个交易老夫应了,如果真能找到这株奇草救我儿一命,那老夫必定会如你所愿,将你带回京城,并且会许给你一个安全的身份。若什么都没有找到……音洛姑娘,那老夫也只能爱莫能助了。”说完,谢阁老便头也不回的向前厅走去,余光却不经意的瞥到璎珞仍毕恭毕敬冲着他走的方向屈膝行了一礼,心中暗想这个女子啊,还真是不简单…… 目送着谢阁老远远离去的背影,璎珞起身叫来在远处盯哨的翘儿,准备一同离去。而她们却没有发现,刚才的这一幕已被一人尽收眼底,待璎珞二人离去后,门后男子挺拔的身影站了出来,将手中折扇慢慢打开边摇边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笑道:“这个小女子胆子不小,还挺有意思……”,随即身后闪出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拱手问道:“爷,这名女子的来历是否需要在下调查一番?”男子收起折扇手轻轻一挥,道:“不必了。我们进去吧”。 第四章 跳梁小丑 >>见完阁老,璎珞心中轻松了不少,正与翘儿一前一后准备上楼回到房间休息,不料,一身翩翩飘过的白衣身影被不远处正在美人堆里喝酒划拳好不逍遥的华服男子瞧见,男子眼里顿时放出精光,抹了一把似乎要流出嘴的口水,心中暗喜,“原来是她?”于是也不管贴在身上的美女是不是重心不稳要摔到地上,还是向那白影匆匆跑去。 璎珞感觉到了身后有人追上来的脚步声,回头一望,便看见一个身材消瘦眼眶发青一看就是个常年纵欲过度都把身子快掏空了的主儿,男子作了个揖,看似恭敬,眼睛却贪婪的向璎珞全身扫去,嘴里说道“姑娘,请留步,可还记得我不?”璎珞看着眼前的男子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和狠绝,但表面上还是淡淡的回到:”原来是刘公子,您的模样音洛可是此生都不敢忘记的”,璎珞心中暗暗恨到,就是这个刘公子当日强来,才害的真正的音洛撞柱而香消玉殒,哼~我不找你,你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男子也不管璎珞面色冷淡还是故作热络的说道:”音洛姑娘,上次的事情是我鲁莽了,今日特来向姑娘请罪~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能够原谅在下”。 璎珞面上不动声色道“刘公子多虑了,我已无事,之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未放在心上,刘公子更不用自责……如没有事,音洛就先告辞了”,说完便准备转身要走。 刘公子敏捷的一闪,竟堵在璎珞的面前,色眯眯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笑道,“姑娘莫要急着走,我只是想表示一下歉意,想请姑娘喝一杯酒,姑娘要是喝了这杯酒,那就表示姑娘是真的原谅我了。”不等璎珞说话,后面的翘儿杏眼微怒,忍不住开口脆声道:“刘公子,你没看我家姑娘头上有伤吗?大夫嘱咐过不能饮酒,你难道还想再害姑娘伤势加重吗?” 这位刘公子倒也识趣,听完翘儿的话,竟也没有动气,只是转而说道:“既然姑娘有伤,那我就不为难姑娘了,改日我再登门致歉。” 璎珞听罢也客气的点了下头,便头也不回的从男子身前让出的通道走过。身后的刘公子看着远去的女子,微眯着眼睛像是在谋划什么,然后叫身后的小厮过来,附在耳边吩咐了几句,小厮听完领命便匆匆的离开了。 这一边,回到房间的璎珞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坐在小圆桌前,纤细的手指端起翘儿刚沏好的一杯热茶,她对着茶杯吹了吹气,脑中却已有一番思量,“翘儿,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璎珞开口对身后正在悄声咒骂刘公子的翘儿说道:“翘儿,刚才的事你也看到了,你觉得这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付?“,“姑娘,这个刘光耀真不是个好东西,仗着他爹是廊州知府,欺男霸女好色成性都在廊州城出了名了。要我说,姑娘你就该狠狠的在谢阁老面前告他一状,我相信阁老大人肯定会给姑娘做主的,让这个下流胚好好吃点教训!” 璎珞看着翘儿那一张义愤填膺恨不得咬人一口的小脸不禁的笑了一下,“姑娘,我说的不对吗?”翘儿看着璎珞一脸轻松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疑惑道。“翘儿,如果这种小事连我们自己都解决不了,那我们注定这一辈子只能呆在这污秽之地永无翻身的可能”。璎珞抿了一口清茶淡淡的说道,清冷的眼神在茶雾后面影影绰绰让人看不透。 这场戏既然你们要开场,那我索性就替你们再多加几场重头戏好了。 是夜,花灯初上,醉梦楼里俨然一派花红柳绿的热闹景象,生意十分兴隆。 璎珞在房中铺开宣纸正准备练习那梅花纂体,就听得门外想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不等璎珞回声喊进,房门便被推开,人还未看清,一声清脆的刺耳笑声倒先传了进来,原来是醉梦楼的老鸨金兰,“女儿啊,伤养的如何了?妈妈可担心死你了,你说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妈妈我不得伤心死吗?”说着放下了手里的木漆托盘,假惺惺的拿起手中的绢帕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璎珞趁机打量了下这个妓院老鸨,也就三十多岁,脸上涂抹着青楼最流行的浓艳妆容,看着脸上虽然有些岁月沧桑,但还是犹存了几分姿色的,只不过再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眼尾那深浅不一的皱纹。 璎珞随后也热络的回应道:”谢谢妈妈的关心,女儿好多了,只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的。这不,女儿已经开始准备练习字画了。” 金兰进来也看到了这一幕,脸上笑的很是灿烂关切,但是心里想的却是,“哼,这些破字画值几个钱,老娘这几年没有强开了你的苞,还不是为了给谢阁老几分面子。不过,过了今晚,一旦生米煮成熟饭,我看你还装什么清白圣女?还不是得乖乖认命去接客……要是命好的话,这刘公子还能将你接回府做个通房小妾,那都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咯。”心里虽然想的是一番恶毒,但脸上却看不出分毫,外人还只会觉的这眼前的妇人是真的慈爱,“哎呀,真是我的好女儿啊,妈妈总算没有白疼你。不过也不要太辛苦了,你看你这么瘦,还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要好生将养。看,这是妈妈刚吩咐小厨房给你炖好的血燕粥,用来给你补补身子,这可是好东西,花了妈妈不少银两呢,最是补血益气,一定要趁热喝噢。”说着便端起了粥碗往璎珞身前递来。 璎珞看到这碗粥,心中一声冷笑,面上也不推辞,开口谢道:“妈妈待音洛真的是太好了,音洛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您了。这粥我待会一定喝,绝不会辜负妈妈的一番心意。”边说璎珞也边给金兰沏好了一杯茶,“妈妈,这是谢阁老今天托人带给我的新茶,据说京都的达官显贵最近都爱喝这个,本来还想着今天请妈妈一起来品品,正巧,妈妈你就先来了。妈妈,你快来尝尝这茶味道如何?”璎珞一脸人畜无害温柔的笑道。 金兰一听这话眼睛放光,心想:“这小蹄子,也不知道背着我收了多少好东西,这京都贵人们时兴的玩意儿竟然比我都抢先得手?岂有此理!”但是嘴上却笑着说:“好女儿,妈妈这几年真是没有白疼你啊,好东西都还想着妈妈……那就谢谢女儿的一番美意了。”说着便伸手接过璎珞手中的茶杯要往嘴边送,就在张嘴的瞬间金兰看到那碗血燕粥,一惊,心中暗恼自己真是误事啊!随即放下茶杯,懊恼的说道:”你看妈妈我,真是没心没肺,明明是给女儿你送血燕粥来补身子的,自己倒是不管不顾的吃喝了起来……女儿,你也快点将粥喝掉,这粥凉了功效就大打折扣了,听话哈!” 璎珞听金兰这么说,倒也没有过多推辞,“那就谢谢妈妈了,我这就喝……”说完便端起了粥碗,将半汤匙的粥慢慢的送进嘴里,细细品着。对面的金兰眼里精光一闪,心中暗喜,成了!终于悠哉悠哉的端起了手中的茶,咕噜一声一杯下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计谋得逞,心情过于舒畅,连嘴里的茶水也变的格外清甜,不由得出声赞叹道:“真是好茶啊!” 第五章 美人有毒 >>夜幕降临,醉梦楼里歌舞升平,客人们推杯换盏间好生热闹。这时忽听得二楼从一房间传出男子的一声怒吼:“贱人!怎么是你!”由于语气太过古怪响亮,大堂里的众人都被这一声音吸引了目光,都向那房间门口看去,这时只看一名身材瘦削眼眶发青的年轻男子将房门狠狠的拉开,边穿戴衣物边大步往外走,门口候着的小厮看此情景赶忙跑到跟前,关切的问主子为何如此恼怒,只见这男子一脚将小厮踹倒在地,大骂一声:“还不快滚!”众人定睛一看,这不是我们鼎鼎大名的刘光耀刘公子吗!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惹得我们的刘公子如此恼怒,看着拂袖而去的刘光耀,众人眼里满是八卦的火焰熊熊燃烧…… 这时,二楼的房间,早有护院和路过的人跑进去帮忙查看了,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要笑死人。众人一哄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在地上趴着的一个近乎全裸的女子,屁股上还留有一个显眼的大脚印,这时丫鬟和姑娘们连忙将地上的人扶起,待众人看清那一头乱发掩盖下鼻歪嘴斜浓妆全花的老脸时,爆出一阵哄堂大笑!“哈哈哈,笑死了,原来我们的采花大帅刘公子今日不采鲜花,专门来采一朵咯了牙的老白菜啊,口味真是重啊!”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金兰渐渐恢复了神智,刚才被那刘公子左右开弓一顿狂扇,差点背过气去。现在倒是全清醒了,“都怪音洛那个贱人!”金兰恨的牙根直痒,心中怒骂道。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名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却更显得清丽脱尘的女子,她走近金兰关切的问道:“妈妈,您这是怎么了?是谁将你打成这样?我们虽然身处青楼,但也不能如此受人欺辱!我们这就去报官吧!”金兰恨恨的看着眼前的璎珞,面前这个女子一脸懵懂好似凡事都与她无关的表情,看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跟我在这装什么糊涂?!“金兰冲过来抓着璎珞的手臂,涂满了豆蔻红的长指甲都要狠狠的掐进肉里了,想她金兰这半辈子,还没受到过如此奇耻大辱,简直要气的喷出火来。 “妈妈,你这是怎么了?音洛什么都没做啊,几个时辰前是你来到女儿房间,要给女儿送粥,女儿喝完粥就有点昏昏沉沉很想睡觉,结果刚才一觉睡醒一睁眼发现我竟然不在自己的房间,所以刚才出来打算回自己的屋子。结果就看见妈妈你这样一副模样在我的房间……”璎珞这么一说完,众人哦的一声似乎都明白了。第二天,醉梦楼的半老徐娘老鸨金兰李代桃僵骗睡知府公子的桃色新闻就飞一般的传遍了全城。 这边,金兰满肚的话全堵在喉咙里没法一吐为快,只能将一嘴的血水生生咽下去。现在只觉这浑身疼的厉害,顺势做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赶紧吩咐身边的小丫头将她搀回房间。 回屋之后,金兰坐在床边一边揉着自己肿胀的脸颊一边回味着今晚的事情,只恨不得冲出去撕了那贱人的脸,明明粥里已经按照那刘公子的吩咐放好了迷药,也眼看着音洛喝了下去,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最可恨的是这事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揭穿,生生被那个小贱人摆了一道!“可恨!”金兰忍住怒气骂道,手下力道稍微一重,疼的她连忙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 众人散去后,璎珞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吩咐翘儿赶紧把这一床一地的污秽晻臜之物都清理干净。之后翘儿将窗户打开通风,熏香放入香炉点燃,收拾妥当后璎珞坐在桌边看着袅袅上升的青烟,捧起一杯热茶,唇畔勾起了一丝冷笑,今晚的戏码只是给这些跳梁小丑一点小小的教训。幸亏她今日早有防备,吩咐翘儿偷偷跟着金兰和那刘光耀的小厮,果然发现了他们在密谋什么,看到金兰手里拿着的药粉包她就已经猜出了大概,翘儿还算机灵偷偷将药粉包掉了包,所以金兰端来的粥里只不过是一包面粉,而她递给金兰的茶杯里才是那原本的迷情药。她料定就算金兰被当场出丑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毕竟她早已明里暗里给大家透露出谢阁老对她格外看重的这个设定,就算有七分是假,但也还有三分是真,真真假假,人们便也无从考证了。这金兰当真也是财迷心窍,为了那一笔丰厚的报酬,竟然连谢阁老的吩咐也可以置若罔闻,这人啊,还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此时旁边的翘儿忍不住插话了,叽叽喳喳的兴奋不已,“姑娘,你好厉害!你可真是神算子啊!今天可真是吓死我了!换药包的时候我的心紧张的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不过看到妈妈被那刘公子一顿狠揍之后的狼狈样子还真是开心解气,我差点就要拍掌叫好了呢!”璎珞看着她的兴奋样子笑了笑,但转而便收起了笑容,对着翘儿一脸严肃的说道:“翘儿,你想过要走出这污秽之地,改变自己的命运吗?不用担心未来某天会被老鸨强迫自己做不愿做的事,失去清白失去自由失去尊严,一生倚楼卖笑依靠男人过活,而是彻底的为自己而活?”翘儿听到这些话呆住了,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话,这些她想都不敢想的话,自从七岁被父母卖入这里她就一直过着挨冻受饿被人动辄打骂的日子,直到三年前做了姑娘的贴身小丫头日子才渐渐好过点。而如今的姑娘不知不觉变得这么沉稳聪明勇敢,今天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她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看着姑娘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她心中已暗自下定了决心,“姑娘,我想!”翘儿不禁的红了眼眶,“我想从这里出去,我想过着清白人家女儿的生活,我还想一直跟着你!”听到翘儿这一番表白,璎珞点了点头,眼神里透出了赞许的神色,“翘儿,既然你已作出这样的决定,那你跟我一日,我便护你一日。你希望的那样的日子,终将会到来的。但前提是,我们要对彼此绝对忠诚!你懂我的话吗?”“懂了,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信你!绝不背叛!”翘儿斩钉截铁很坚定的脆声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翘儿,你回去休息吧,天也不早了。”璎珞拍了拍翘儿的手,对她微微一笑道,笑容竟比外面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还要灿烂夺目。翘儿一时看的有些呆怔,眨了眨眼才回过神来,然后俯身行礼向璎珞告辞,便退出了房门。 璎珞看着翘儿出去,房间里又重新寂静无声,她转头看向窗外,冰凉的目光穿透夜幕,一直望向京都的方向,她告诉自己耐心点,再等等,再等等,这一切只不过才刚刚开始…… 第六章 风雨欲来 >>这边,刘光耀气势汹汹的回到了府中,一进房门就将桌上的茶杯举起狠狠的摔到了地砖上,茶杯应声落地,碎成了渣渣,一想起自己晚上竟然是抱着金兰那副令人作呕的身子还好一顿揉捏,还对着那张又老又皱的脸一顿亲,他就怄的想死!心中早已将金兰这个老贱人骂了个祖宗十八代,“这个贱人,收着我的钱,结果不但坏我的事,还这么恶心了老子一把!简直是拿我当猴耍!不把你的醉梦楼给砸了老子就不姓刘!”但随即又想起了音洛那张倾国倾城勾人魂的小脸,只能遗憾的感慨道:“都是金兰这个贱人,否则,这小美人早就是本公子的人了!”直气的这刘光耀原地狠跺了几脚,才稍觉怒气平复了两分。 在桃色传闻满城飞的这两天,刘光耀虽说是个浪荡子,但是在那些平时一起玩乐的纨绔公子哥里也觉得脸上无光有点抬不起头,而府中正好添了几个新买的小丫头看着还稍微有点姿色,可以用来打发一下时间,就索性在府中闭门不出安分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这刘光耀就开始憋不住了,猜测这几日风头应该差不多过去了,要再不出去转转可真是憋屈死人。这厢刚要出房门,就见一个大腹便便身着便服但也颇有官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来人正是刘光耀的老子,廊州知府刘恒刘大人。“光耀,你这是要去哪?”刘大人看着行色匆匆要出门的刘光耀一脸关切的问道,这个儿子,是他娶了七八房姨太太才终于得来的一个男丁,老来得子十分不易,所以自小就十分溺爱,但凡这个儿子所要所求他无不是一一满足,尽管儿子如今在外面的名声不太好,但那又如何,男人嘛,玩几个女人那还不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嘛。 刘光耀一看是自己的老子,稍微慢下了脚步,但仍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说道:“爹,我出去随便转转~这几日天天在府里不是歇着就是躺着,都快憋屈死了。” 说着便打算抬脚往外走,“先别走,爹还有话问你。”刘恒冲着要走的刘光耀连忙喊道,“近日,醉梦楼的传闻是怎么一回事?”刘光耀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丢人的事情已经传到他老子这了,这下可好,全廊州的人估计都在等着看他刘光耀的笑话,一想到这,一股火气腾的窜了起来。“爹,这事不怪我,儿子也是被那个贱人算计的!你也知道醉梦楼里那位叫音洛的姑娘,色艺双绝,但却是一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子仰慕其才情,才日日去那醉梦楼一解相思。没成想,那老鸨鬼迷心窍,想男人想疯了吧~竟然将我诱骗至房内,儿子我一时没看真切,才着了这个老贱人的道!”刘光耀气鼓鼓的把事先编好的故事经过一一说完,仿佛真如受了天大的委屈。这刘恒一听,当即动怒,“这个老鸨,还当真不怕死!竟然敢动我刘恒的儿子!我看她是嫌命长了。光耀你放心,为父定为你出了这口气”! 一连过了几天,醉梦楼里都风平浪静,金兰也躲着璎珞没去找她的麻烦,好似几天前的闹剧不曾发生一样。白日里的醉梦楼里基本没有客人,众姑娘都三三俩俩懒洋洋的斜卧在软榻上边说话边打叶子牌,金兰正在自己房中盘点最近得来的名贵珠宝,喜滋滋的挨个摩挲着。 就在这时,忽听得门外几声洪亮的男声在吼:“叫你们的老鸨出来!”姑娘们一惊,抬头一看,原来是几个带刀的官差!便有人匆匆跑去金兰房间去请她,金兰一听禀告,心中惊了一惊,心里快速盘算:“这官差来有什么事?这么多年她可是上下打点,做了不少功夫,官府的人从来没找过她的麻烦!……难道,是因为前几天的事?”想到这,金兰心里一顿气恼。但也来不及再细细思量,赶紧一路快走去到前厅。 来到前厅,金兰远远看见前面的领头人,一眼便认出,这不是知府衙门里的王捕头嘛!果然是知府衙门的人。金兰赶紧挤出一个腻死人的笑容向王捕头走去,挥着手里的绢帕笑道:”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捕头啊~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是不是又惦记我们哪个姑娘了?”王捕头冷冷的把金兰搭在肩上的手挥开,说道:“金兰,今天我们几个兄弟来,是接到重要的举报!有人举报你们这醉梦楼窝藏钦犯!所以今儿个我们兄弟几个不仅要在你这仔细的查上一查,就连你也得跟我们回去好好交代交代。兄弟们!搜!”接着后面的众捕快同声答道“是!”便纷纷向店里的各个房间角落奔去佯装搜查。不一会,就听一个捕快咚咚咚的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件带血的绷带向王捕头喊道:“头儿,找到了!”金兰一看,三魂丢了两魄,马上干嚎了起来:“王捕头,冤枉啊!这不是我们醉梦楼的东西啊!肯定是有人陷害我们~!”王捕头一看,冷哼一声:“冤不冤枉,等去了衙门,就知道了!带走!”说完,众捕快也不管金兰赖在地上撒泼不走,直接架起胳膊将她抬走了。 到了衙门刘知府面都没出,就先吩咐人给金兰上了一顿刑,金兰被关押在牢里疼的是哼哼唧唧一顿哭嚷乱叫,说自己是冤枉的,刘公子的事不是她干的,她也是被陷害如此之类的,喊着要见刘知府。几个时辰后,刘知府和亲信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牢门前,里面趴着的金兰一看是刘知府,连忙爬过来鼻涕眼泪的一顿喊冤,然后将那晚的前因后果事无巨细一一跟刘知府道来。刘知府听完,便明白光耀那小子看来也是被蒙在鼓里,和这老鸨一起着了道而不自知!“又是这个音洛?看来我得去会会这个小女子,还真是胆大包天,很是不简单啊!”刘知府心中虽然很是恼怒,但是结合这段时间传到他耳朵里关于这个女子的诸多事迹,竟然也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真相已明,看来这老鸨的确是代人受过,刘知府吩咐人将她送回醉梦楼,临走前叮嘱她今晚的事切勿传扬出去。金兰还哪还敢多嘴啊,一只手揉着屁股连忙一一应承下来。 醉梦楼。 只见璎珞在书桌前挽着袖子正在认真的画一副画,旁边研磨的翘儿咬着唇想说什么却一直忍着没往出说。璎珞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翘儿淡淡说道:“翘儿,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姑娘,妈妈今天被衙门的人抓走了,万一妈妈跟知府大人说起那晚的事,那他们会不会来找姑娘的麻烦?”翘儿一口气把心中的疑问全都倒了出来。璎珞抬手抚了抚鬓角掉下的碎发,微微一笑道:“这是意料中事,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我又怎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翘儿,你也不用着急,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翘儿看着璎珞那双沉静如水隐有秋波的双眸,那里面传达出的笃定仿佛给了她无穷的勇气,翘儿重重的点了点头,答道:“好,我都听姑娘你的”。 第七章 贼心不死 >>就在瘫软的金兰被衙差送回醉梦楼的第三天,一位不速之客来了,不是别人,正是知府大人刘恒。金兰的伤势已然好了大半,见刘恒来也不敢多耽误,直接领着他向璎珞的房间走去。 敲门声应声而响,还未等璎珞开口问道是谁,房门就直接被金兰推开了,边往里走边笑着向璎珞迎来:“音洛啊,今天有位贵客可是专程来见你的,你可一定要好好答话,不要给妈妈再惹出什么乱子啊!”然后回头向来人使了个眼色,便恭恭敬敬的退出门外关上了房门。璎珞早已看到金兰后边跟着的胖男人,心道:果然是贼心不死啊! 话说刘恒在金兰进来后寒暄的片刻,便将眼前这个女子仔细打量了一遍,心中也是暗暗诧异,要说美人他刘恒也算阅美无数,却还是头一次见到音洛这样的女子,如高贵蒙尘的明珠,又如妖媚入骨的妖姬,面容清丽,眸子妩媚,一举手一投足都风流入骨,却又掩饰不住眉梢眼底的倔强清冷不容侵犯,心中倒也不禁的有了一丝惋惜,这样的容貌气度,流落在了这青楼楚馆真是暴殄天物了…… “你就是音洛?还果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只是,可惜了……”刘大人看着璎珞的这张脸倒也直言不讳的开口感慨道。 “大人谬赞了,音洛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哪里敢担的起倾国倾城这四字”,璎珞站在原地淡淡的答道,既没有请他入座,也没有露出一丝不悦。 “音洛姑娘,既然你已猜到我是谁,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那晚的事,事实经过我已然全都知道了。今天我来,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不过是需要音洛姑娘你给我一个答复。”这刘大人心中到底是对这等低贱身份的女子存了不少轻视,也懒的多说客套话,直入主题。 “哦?刘大人,您倒是说说看,小女子我身份低微能给您什么答复?”璎珞倒也不急,跟刘恒打着太极。 “你也知道光耀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这几日在家中日日醉酒闷闷不乐,这么多年我这个当爹的还从没有见过他为了哪个女子会这样上心过……所以这次我不惜纡尊降贵亲自跟你面谈是劝你,如果你跟了光耀,既可以摆脱这青楼女子的低贱身份,又能享尽富贵安稳终老,这对你来说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所以璎珞姑娘,你最好的答复就是同意”。 璎珞听完这刘大人自认为的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后,竟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刘恒还真是把她当作那些贪图富贵又急不可耐从良的青楼女子对待了,以为这些听上去花团锦簇的种种好处足以打动一个倚楼卖笑渴求安稳的卖笑人,谁不知道这刘光耀嗜色无度贪淫成性,兴致高涨后还有着各种变态的嗜好喜欢折磨女子来以此助兴。嫁到刘家?岂不是去白白送死? 璎珞挑了挑眉看着刘恒那双挤在肉逢里的眼睛冷冷的说道:“如若我不应呢?” 刘恒一听,顿时动了怒,如不是顾及谢阁老的面子,他才懒得跟她分析利弊好言相商,不如直接绑了回去省事。“音洛,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堂堂一州知府,跟你好言相劝都是给了你十足的面子了,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我告诉你,三日之后,我自会派人来接你,你最好乖乖的进府做你的妾!不要搞什么小名堂!如若不然,我定会让你在这廊州呆不下去甚至人鬼不觉的彻底消失!”刘恒气势汹汹指着璎珞怒声喝道,脸上的肥肉都在轻微的颤抖。 璎珞反而不急不躁,镇定自若的给自己和刘恒斟了两杯茶,缓缓说道:“刘大人莫急,音洛自知身份低微,配知府公子那是音洛高攀了。但是……”璎珞说到此处故意顿了一顿,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接着道:“刘大人,我这里有一封书信,您且看完我们再细说刚才之事。” 刘恒看璎珞这幅泰然自定的神情,虽然犹疑,但还是接过了璎珞手中的书信。信封里只有一张纸条,打开一看只不过短短数句,便让刘恒心中一惊,心想“这女子竟有这等心思,怎会料到我会亲自上门寻她?所以提前向阁老寻了求救信,来替她解围?!”刘恒说到底只不过是五品的一州知府,那谢阁老可是三朝元老声望极大,当年那可是跟当今陛下出生入死平定过大乱的人物,虽说现在半隐退在廊州老家,但那也是跟朝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他哪敢得罪他老人家啊!心中粗略一掂量就知道孰轻孰重了,赶忙满脸堆笑的对璎珞客气的说道:“音洛姑娘早说啊,原来你对阁老他老人家这么重要,是本官不明就里唐突了!”说完便把书信装回信封默默的推回给璎珞,当下觉得场面十分尴尬,讪讪的向璎珞拱了下手道:“音洛姑娘,本官想起府中还有要紧的公事要处理,这就得赶回去。今日之事还望音洛姑娘切莫当真,以后在阁老面前还得仰仗姑娘多多美言啊”。 璎珞看着这张肥腻又让人厌恶的脸也陪着笑道:“既然知府大人都这么说了,那音洛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阁老那边,我自会慎重说话。天色不早了,大人既然有要事那音洛就在这恭送大人了”,璎珞笑吟吟的,可这美丽又娇媚的笑脸在刘恒看来却是一脸鬼森的可怖,连忙摆手出了房间,看到门外不明就里还一脸期盼等好信的金兰气不打一出来,狠狠瞪了一眼她道:“好你个金兰,你等着,以后再找你算账!”说完便匆匆出了醉梦楼吩咐车马立即回府。 璎珞看着匆匆离去的刘恒,眼中尽是厌恶和不屑,将那杯中的茶水尽数倒进了花盆里。这时翘儿从外面进来,脸颊微红额头上还存着未来得及消退的细密汗珠,靠近璎珞低声说道:“姑娘,多亏了你有先见,让我几个时辰前带着字画赶往阁老吃茶的地方求助,要不是阁老那封信今天哪能轻易的打发走这刘大人。”璎珞笑了笑,接着说道:“这封信能让刘恒忌惮,但他那儿子未必……这些人为所欲为惯了,这几次连连受挫,恐怕是贼心不死,必定要再生事端……翘儿,明天初几了?”翘儿答:“姑娘,明天是四月初十”,璎珞听后心中思量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初十?真连老天都在助我……翘儿,好久没出门了吧,明天下午我们去附近的市集转转吧。”以为雨过天晴的翘儿听到璎珞这句话开心的拉着她的袖子说道:“真的嘛姑娘,这还是你这半年内头一次出这醉梦楼呢,太好了”。璎珞看着眼前这个傻丫头,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告诉她了,免得解释起来很是麻烦。 既然我一再忍让你们却一而再的要算计我,那我也不会委曲求全步步退让了,不妨送你们一份大礼,彻底了结了这个麻烦。 重生以后,璎珞的心性变的敏感果断又狠绝,她喜欢这样的变化,从前的善良天真毫无防备只会让她落得囚禁惨死的下场,这一生,就算深陷淤泥,她也定不要再重蹈覆辙! 第八章 自食恶果 >>刘恒刚回到府中,看见迎上前的管家便问道公子是否回府,管家如实禀告公子一早出门还未回府,刘恒不觉得微微一怒心中有了几分不悦,这个儿子真是前世的冤家竟给他惹事。但面上还是一脸平常的对管家说如果公子回来就让他速到书房。 坐在宽大桌案前的刘恒正在细细思索今天的事情,尤其是那张纸条,好歹在官场浸淫了十余年,他自知那纸条上寥寥数语的重量,或许外人看不懂但他一看那上面简单的几个人名便惊的眼皮子直跳,也许是安逸的日子过太久,连胆子也变小了。那几个人名不是别人,正是五年前被弹劾卖官鬻爵还贪污赈灾物资引得民怨沸腾,最终被抄家灭族的几个罪臣,幸亏当年的他头脑还算清晰在事情败露前就将与他们联系过的罪证彻底清除,这才没被牵连,这么多年以来他再也不敢去京都走动关系,心想着就在这廊州安安稳稳的做他的一方知府也算富贵逍遥。但是今天这事再次将刘恒心中的隐痛揭起,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又回来了,顿时只觉脸上血色褪尽,冷汗直冒。 就在刘恒沉思往事之间,书房门被撞开了,一股酒气顺着夜风扑面而来,可不正是那醉醺醺的刘光耀嘛。 刘恒一看那不成器的儿子,便替他刘家列祖列宗感到惭愧,这么多年因为得子不易所以纵容溺爱,疏于管教,导致这个儿子不上进不说还处处惹事生非,今天险些因为他犯了大忌讳。想到这刘恒顿时血气上涌,大声喝到:“逆子!看看你这像个什么样子!来人!给我灌他几碗醒酒汤,弄清醒了再说!”门外候着的仆从听后立马跑去厨房不一会就端来了醒酒汤,看着不怎么敢动手的仆从,刘恒怒道:“都愣着干什么,给我灌!” 俩仆从一听也不敢再耽搁,一人按住刘光耀的身子,另一人把他的下巴抬起就往嘴里灌。本在椅子上瘫着的刘光耀这一下彻底被呛清醒了,立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也不管眼前是谁,一脚就把眼前的仆从踹倒在地,骂骂咧咧道:“哪个混账玩意,敢这么对你大爷我,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混账!是你老子我!”刘恒看此情景狠狠在桌案上拍了一掌。这一声把刘光耀也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他爹,顺时收敛了三分,打着哈欠说道:“我当是谁呢,是爹你啊。正好,爹你不找我我还想找你来着,听说你今天去了醉梦楼?嘿嘿不知道儿子的事办的怎么样了?”刘光耀一想起音洛的事瞬间酒醒了也不觉的困了,脸上爬上来几分贱兮兮的淫笑。 刘恒不听还好,一听这个名字简直气的要炸:“逆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那叫音洛的女人不是你能碰得的!你趁早离她远点,别害得刘家跟着一起倒霉!” “凭什么?她不就是个青楼女子嘛?又不是什么皇亲贵女,我就不信动她不得!再说不就是有个谢阁老在她后面撑腰吗?那老头我看顶多也就是一时老糊涂把她当个宝,等兴趣过了,还不是一样任由我拿捏?”刘光耀压根不把他爹的话当回事振振有词的回顶道。 刘恒气的头直有点晕,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转而换了温和的语气劝说道:“光耀,这官场的事你不懂,谢阁老不是那么简单。再说这音洛就是个青楼女子,就算她貌若天仙又如何,身份低贱不说,而且心机深沉手段狠辣,那晚的事便是她一手策划,加上有谢阁老给她撑腰,我们最好离她越远越好!否则迟早生祸,连累刘家上下!”听完刘恒的这一番话,刘光耀的脸红了白白了青转了几个色,然后恶狠狠的吐出几个字:“这个贱人,竟然是她在背后搞鬼!我还真是小瞧了她!”心中暗暗发誓,“明天老子就去找你,我们新帐旧恨一起算!”但面上神色却缓和了下来,装出一副认真恭顺的模样对着苦口婆心的刘恒道:“爹,你说的我懂了,儿子听你的,不会再去找那贱人的麻烦了!”刘恒虽然颇感意外,但听到此话,心中也是顿觉宽慰不少,想起今晚为了一个下贱女子竟然对自己儿子发了这么大火,也是颇为心疼。便吩咐刘光耀夜深了快回屋歇息着去吧! 回到房间的刘光耀心中郁气难疏,看到床边候着的通房丫头一把拉过来狠狠的抽打折磨了一番,才稍觉心中舒畅几分。 第二日,午后的阳光正好。 璎珞带着翘儿去跟金兰打了声招呼便去附近的集市去了,金兰虽面上没有阻拦但暗地里吩咐楼里的龟奴远远的跟着她俩。 璎珞面上遮着白纱一路与翘儿看似漫无目的闲逛着,就在这时,只看到眼前的行人都被几声呼呼喝喝的驱赶声赶在一旁,从人群后面走上前几个人,领头的正是那刘光耀! 刘光耀自然知道眼前这遮面女子正是那求之不得的音洛,但是他却故意在众人面前大声喊道:“贱人!我刘家供你好吃好喝,你不但不领情还想卷钱逃走!你可是我花了一百两正儿八经娶回家的姨娘!反了你了!”说完也不等她们二人分辩便挥手向那后面的随从命令道:“来人,给我吧这个贱人扛走!还有旁边那个丫头也一并绑走!”这时的翘儿才回过神来,带着哭腔喊道:“你撒谎!我家姑娘是醉梦楼的红牌清倌音洛,根本不是你说的什么逃跑的姨娘!刘公子,光天化日,你就敢这么强抢民女吗?还有没有王法?!”翘儿气的嘴唇都在颤抖。听到此处围观的群众发出了一阵倒吸气的声音,开始交头接耳互相讨论哪方是真哪方是假。“王法?!哼~我刘光耀就是这里的王法!你们几个傻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扛走?!”刘光耀对着那几个傻站着的随从急言怒斥道。几个壮汉一听公子发话也不敢多想,便径直走向璎珞,准备动手。就在这时,面纱后的璎珞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刘公子!你既然说我是你逃跑的小妾,你可有证据?如果你没有证据,我可是有的!”说着便掏出怀里的腰牌,众人一看,果然是醉梦楼特别定制的铭牌,这是楼里人气最高的红牌姑娘才有的特别待遇,也是名气的象征。刘光耀一看,心中一怒,这个贱人外出逛街竟然会带着这种东西,还真是准备万全,但那又怎样?老子今天就是要来强的你又如何?!璎珞接着说道:“如果今天你刘公子一意孤行,我猜令尊得知后一定会非常遗憾的……” 听到此处,刘光耀彻底怒了,想起昨晚被父亲训斥的场面,他爹从来都没有对他如此疾言厉色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害得他被责骂训斥。 想到此怒气上头也不管不顾了上前就要扯起璎珞的衣服往肩上扛,就在此时,一声嘹亮的马儿的嘶鸣声腾空响起,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束凛冽的寒光闪过,刘光耀突然不动了! 时间凝固了几秒,随即鲜血沿着他脖颈一条细密的伤口喷涌而出!不多时,刘光耀便直挺挺的摔倒在地,路面的灰尘腾的一下飞起了半丈高,眼睛还直勾勾的圆睁着,估计他到死都不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何事。 顿时围观的路人不知谁大叫“杀人啦!”人们惊慌失措纷纷四处逃散,一时间人荒马乱。 第九章 恶有恶报 >>翘儿看见眼前这血腥的一幕早已惊的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了,而站在刘光耀尸体最近的璎珞反而镇定自若并未显出一丝慌张,只见她一袭白衣裙角衣摆尽是被四溅的殷红血水,红白相间显得格外刺目。璎珞抬头看着骏马上正在擦拭佩刀上血迹的俊美狠戾少年,缓缓说道:“今日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少年一身黑衣,袍角绣着精巧考究的图样,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冷傲孤清又盛气凌人。听到马下的女子道谢,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对上了女子面纱上方的一双似有笑意的媚眼,但是又如一口幽深的古井深藏着冰冷的寒意,随即只是冰冷的说道:“不必谢我。是他挡了我的道惊了我的马,跟救不救你毫无干系。”便又转开一双冷眸,将佩刀插入剑鞘然后夹了一下马腹准备离开。璎珞也不多说只是含着笑意向他恭敬的行了一个谢礼。 正在这时,一声男子闷声的哭嚎传入众人耳中,刚才刘恒听下人回禀得知刘光耀今天带了一行人气势汹汹的去往醉梦楼便知道要出大事,匆匆忙忙赶来希望来得及阻止。但是此刻映入眼帘的却是爱子当街被斩杀马下,身下的血迹蜿蜒,与泥土混为一体,看着触目惊心十分凄惨。刘恒如遭雷劈,一声哀嚎之后,竟直挺挺的昏死了过去! 身后的下人连忙将刘恒扶住,掐住人中,片刻之后幽幽转醒的刘恒爬过去抱着地上尸体已稍稍僵硬的刘光耀放声恸哭,众人看着这一幕不自觉也跟着有些伤怀。刘恒痛哭之余更多的是心中难抑的愤怒,怒火像浇了油一样,只恨不得将那杀子凶手千刀万剐都不够解恨!他轻轻的放下尸体,擦拭了一下眼泪缓缓站起来,狠狠的盯着那马上的男子,对身后的众随从喝到:“来人!给我把这杀人凶手绑了!” “大胆!”只听的马队里一侍从样子的人大声对阻在路前的众人喝道,“你可知我们爷是谁!想要命的速速让开!”地上众人一听这话看着对方气势十足的场面也面面相觑不敢冒然出手。刘恒看到这些胆小鬼不听命更是要气的发狂,跑到领头少年的马前,指着他骂道:“不管你是谁,杀人者偿命!今天我就要为我儿报仇!”说着便抽出身旁随从的佩刀向少年砍去。虽然刘恒杀气十足,但肥胖笨拙的身躯使得他行动还是有些迟缓。还未等他近身,已被少年身后身手敏捷的侍卫架刀拦住,不得近前。这时侍卫头领向刘恒走过来顺手掏出了怀中令牌,把它伸到刘恒眼前,冷冷说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刘恒定睛一看这令牌,顿时从头凉到了脚,脸上一片死灰,手中佩刀一松手应声落地。 马上的少年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众人,随手扬起马鞭从众人身旁快马而过,众侍从也不多言,整顿上马,一行人追随少年而去。 这边呆滞的刘恒也像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样瘫软在地,众人也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远处的璎珞冷冷的看一切,面纱下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今天的局面可以说是她一手促成。璎珞一早就知道刚才那冷面英俊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大盛皇帝的嫡皇孙萧沅昊,自从太子妃早年病逝,就一直养在皇帝跟前,皇帝自小就十分疼爱这个聪慧沉默的孙儿并一直寄予厚望。而这位皇长孙的生母先太子妃因为太子宠爱侧妃而备受冷落,心中一直郁结无解最终油尽灯枯抑郁而死,自从生母病逝之后他的性子越发变的古怪冷清,常常出宫在各州府之间游历走动。今天是四月初十,再过两日就是先太子妃的忌日,璎珞料想这位皇长孙肯定会回京都祭拜亡母,所以今日一早便来到这条回京都的必经之路等着他。她在赌,赌这位嫡皇孙会路经此处,赌这位性子古怪的皇长孙最看不到吵闹和淫邪之事,赌他必定会对刘光耀这个恶少出手而且毫不留情。 她赌赢了! 璎珞看着地上瘫软的刘恒和旁边死透了的刘光耀,心中一片畅快。去掉了一个麻烦,还替这具身子的主人真正的音洛报了仇,真是一举两得。 璎珞看了看满身血迹和污秽之物的裙摆,回头喊了一句翘儿,我们回去吧。 已经吓傻了的翘儿终于回过神来,也不敢多说话,赶紧拉着璎珞默默的向醉梦楼的方向走去。终于远离了人群之后,翘儿一脸煞白不可置信的问道璎珞,“姑娘,那…那刘公子就这么死了?!”璎珞看着一脸惊魂未定的翘儿柔声道:“翘儿,打蛇要打七寸,如果未将敌人一招毙命让他再无还手之力,只会后患无穷,最后麻烦的还是我们自己。你懂了吗?”翘儿白着脸微微点头:“我懂了姑娘。我只知道今后这刘公子再也没有机会烦你了,这真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不过今天出手的那位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啊?看着英俊雍容气度不凡,出手竟这么干脆狠厉,就连知府大人看了令牌都不敢多说话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好厉害啊……”翘儿不禁的发出了一阵啧啧啧的称奇声。 璎珞只是笑了笑也未答话,醉梦楼就在眼前,便与翘儿一前一后进了楼里。金兰早早收到派出的盯梢带回的这一爆炸性消息,早已吓得面如死灰,心中不禁对璎珞这个沉稳又看不透心思的女子又恨又怕,这小贱人为何如此好命?今天这么千钧一发她都能扭转局面,反败为胜,真是神了!但看见走进来的璎珞面上却强装出一副镇定,一脸关切的问道:“女儿啊,你这衣服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迹?可别吓妈妈,是不是哪里伤着了?”璎珞不动声色的躲开金兰搭在她手臂上的手,淡淡说道:“妈妈不用担心,今天路过集市,碰巧撞见一条疯狗被其主人当街斩杀,不小心身上也溅上了那小畜生的血,我这就回房去换套衣服”,说罢也不管金兰继续追问便匆匆回到了房间。 这场闹剧就此落幕,几日之后璎珞就听翘儿跟她迫不及待的转述了这刘府发生的后续。只道这刘恒自从那天回府之后便一病昏迷不起,待转醒后发现是风邪入体,竟是得了中风。鼻歪嘴斜,口水横流不能言语,只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自此成了一个废人。家中妻妾看此情景半天也不见好转,没过多久都偷偷卷带家中财产纷纷远走,自此,这刘府彻底成了一个空壳,再无往日生机。 璎珞听后勾了勾唇,只是冷冷一笑道:“还真是恶有恶报……” 第十章 声名鹊起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两月有余,自从生出刘府的变故之后,“音洛”这个名字在廊州城内可谓水涨船高,风流才子自古爱美人,尤其是被争风吃醋争抢过的美人,那身价不知翻了几倍,这每天来醉梦楼为求一睹美人芳容而一掷千金的名门公子们犹如过江之鲫。在风月场混迹这么多年的金兰怎么不知道这个道理,越是高官显贵,身边当然不乏献媚者。他们要的多半是欲擒故纵,越是冷若冰霜神秘莫测越是让人心痒难耐,越是让他们不满足,吸引力和**也就越大。直到外头闹得沸沸扬扬、喧嚣尘上的时候金兰扭着早就养好伤的屁股一扭一扭的来到了璎珞的房间,看着正在喝茶的璎珞笑嘻嘻的道:“音洛啊,这都两个月了,你看,外面的公子们可是伸长了脖子等着想见你,要不,你就出去露个面?” 璎珞也没急着回话,抿了一口茶,然后缓缓说道:“妈妈,你可是答应过我的,我只是卖艺而已,如然公然见客,可是违背了我们之前的约定。”金兰以为她又在推诿,便不自禁的恼怒道:“音洛,你看这么久了,妈妈什么时候为难过你?就算你不在意妈妈,那你也得为醉梦楼上上下下这么多姑娘们着想吧?外面的那些人里说不知道就有什么得罪不起的人,要是再碰到像刘恒父子那样惹事的,我这醉梦楼迟早被他们给拆了不可!”璎珞看着一脸又急又怒的金兰,施施然的一笑,声音慵懒恬静:“那就请妈妈告诉外面那些人,我可以出去,不过不是见客,而是我将亲自拍卖书画。一幅画十两黄金起卖,上不封顶。”金兰愕然,这丫头莫不是疯了,如此漫天要价还真是不怕人砸了招牌?!金兰想张口跟璎珞再商量一番,但看到一脸淡然但是决绝的璎珞便住了嘴,只是叹了口气到:“好,一切都照你说得来。” 翘儿将金兰送出门外时,金兰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璎珞,只见她已经默默起身来到书案前将一张大大的宣纸铺开准备作画,眼眸低垂,秋波婉转,让人猜不透心思。金兰忍不住低声对翘儿说道:“仔细看着她,可别出什么祸端!要再有什么事,仔细你的皮!”翘儿听着金兰恶狠狠的威胁不由得惊了一惊,连忙垂头回“是”! 三日之内,醉梦楼名气最旺又极为神秘的清倌音洛要公然见客,并亲手拍卖自己的丹青妙作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廊州城。这一天,醉梦楼楼上楼下包厢全满,大厅里也坐满了名流公子,豪绅商贾,全都伸着脖子盯着大厅前面笼着层层叠叠纱幔的高台上边,真可谓翘首以盼望眼欲穿啊! 夜幕初降,醉梦楼外灯火辉煌,门口人头攒动,各色华服男子鱼贯而入,这时,两匹高头骏马一前一后正好路过,前马上的蓝衣男子看着眼前情景,一手勒住了缰绳,饶有兴趣的听着聚在道路一侧的年轻书生们正在讨论那名叫音洛的青楼女子,一双细长的凤眼微微眯起,脸上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然后回头对身后的随从悠悠说道:“吴有,我们进去瞧瞧吧。”身后的吴有听完有点蒙,十分不解自家这个主子,还真是无所顾忌,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入青楼楚馆,万一被上面那些人知道,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少非议,不过转而也释然了,自家主子那是什么心性,那是最豁达最无视礼法规矩的人,还怕再多几桩被嚼舌根的事吗? 蓝衣男子刚跨进正厅,这时,只听得层层纱幔之后的高台上忽地飘下琴音,那样的悠扬清澈,如青峦间嬉戏的山泉;那样的清逸无拘,如杨柳梢头飘然而过的微风;那样的轻柔绮丽,如百花丛中翩然的彩蝶;那样的清寒高贵,如雪舞纷纷中的那一点红梅,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盘旋、舒缓,琴音轻扬,众人不禁沉醉在这渺渺琴音中如痴如醉,仿佛能听到奏琴之人在向众人诉说着幽婉的哀伤,凄缠叵测,和坚韧的倔强,对这不公命运的绝不妥协。 直到最后一个音落下,片刻后,众人这才猛然惊醒,赫然发现自己都忘记鼓掌,然后雷鸣一般的掌声几乎将屋顶都掀翻了。众人边鼓掌,边开始交头接耳左右讨论,这台上之人是否就是那号称绝色的音洛姑娘?果然是不同凡响啊!就连那刚才的蓝衣男子也不禁听着如痴如醉,心中对此抚琴之人的琴技也由衷的感到佩服,这琴技造诣,恐怕也只有那人可以与之一决高下。 台下有胆子大的公子已经开始冲着台上高喊:“台上抚琴之人是不是音洛姑娘,快出来让我们瞧瞧吧!”听闻这话,台下众人都纷纷附和一时间此起彼伏。此时纱幔之后的璎珞看着台下行为极为激动的众人,微微一笑。世人只知醉梦楼的音洛一手妙笔丹青值千金,但孰不知,前世的璎珞在丞相府从小就被各种名师悉心教导,看过练过的稀世琴谱不知道有多少,再加上天赋超然,终练的一手绝妙琴技,其造诣在京都几十年内都未有超越。 璎珞听着台下的嘈杂之声,也不急,只是轻咳一声。耳尖的人听到了帘后这一声轻咳,赶紧让那起哄之人都安静。这时只听得帘后一声清冽温柔的声音悠悠传出,“各位公子,还请稍安勿躁。今天音洛是第一次当众抚琴,雕虫小技,实为不值一提,各位爷谬赞了。”璎珞故意顿了顿,继续说道:“相信各位爷早已知道,今日的主题是音洛将拍卖自己的拙作!小女子自知身份低微,也不敢故意高抬身价。只是得知近日由于暴雨连日突袭导致河道泛滥堤坝垮塌数段,不少百姓遭灾流离失所……小女子虽沦落风尘,但也深解百姓疾苦,只能略尽自己绵薄之力……所以,此次拍卖所得银两,音洛均会派人发放给灾民,好助他们早日重新家园。”璎珞说到后来,声音中满是伤感不忍。座下众人听到此处,都被这番话深深触动,世人均误解青楼女子多无情只重财,而眼前这位女子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这番胸怀和心思让他们这些只知纵情声色的须眉们都汗了颜,如此妙人真是可惜了……但心中都不禁为她竖起了大拇指。只听座下一华服公子道:“好!音洛姑娘,你开始吧!我们都支持你!”众人听到此处眼中满是期待,都在等着看这一幅起价就十两黄金的画作到底是如何的绝妙。 第十一章 美人一笑 >>璎珞微微转头示意,只见侧台上一个丫鬟将画轴解开,另一丫鬟拉起另外一边缓缓的向外拉伸,只见一八尺对开的巨幅泼墨山水图就呈现在众人眼前。大家纷纷往前凑,盯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画气势磅礴构图巧妙,真是一天秋色冷晴湾,无数峰峦远近间,让人身临其境,欲罢不能。那些一向爱好附庸风雅又为了博美人一笑的公子书生们不禁纷纷抚掌摩挲感叹道:“好画!好画!” 还未听得璎珞喊开始,就听的这厢有一公子高喊:“我出十一两!”不多时,只听得叫价声此起彼伏,竟是谁也不肯让谁。直到价格被喊道二十五两时众人才慢慢平息,毕竟,一幅画卖到二十五两黄金,那都是绝世古画才配有的殊荣了,众人心中细细掂量了一下,也都不敢再贸然出价了。最后的出价者正满心欢喜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正盘算着等会拿画的时候正好可以跟音洛见上一面顺便喝上一杯,那这二十五两黄金也算花的值了!心中正嘿嘿嘿笑着,只听一道慵懒中又带着让人不容置疑的男声响起,一下子惊醒了美梦,“我!出五十两!” 众人闻言当场震住,都纷纷侧目,顺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想看看这到底是哪家的败家子这么一掷千金都不带打磕巴的。只见角落里坐着是一位身形挺拔秀雅身着冰蓝色锦袍的年轻公子,他下巴微微抬起,一双细长的凤眼有着星河灿烂的璀璨,手持象牙折扇,脸上的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玩世不恭,又有着让人不敢直视浑然天成的贵气。 众人发现看到的竟是这样一个人物,对他先前的一番动作也有了一丝理解,出手如此阔绰,再看此人外貌气势都属不凡猜测定是从那京都来的的显贵人物。 蓝衣公子起身也不看众人,摇着折扇悠哉游哉的向高台方向走去,璎珞透过纱帘,看着走到跟前的俊朗男子,温柔的说道:“这位公子,看来要恭喜你了,这幅《锦绣江山》是你的了!”男子闻言爽朗的笑道:“能为音洛姑娘一解燃眉之急达尝所愿,也是本公子的荣幸!只是,在下也有一请求,音洛姑娘如果同意,这五十两黄金就是你的……”,“哦?公子请说”璎珞道。 蓝衣公子将手中折扇收起,缓缓开口道:“那就请音洛姑娘此时现身一见吧。”众人听到这句话,心底都要乐开了花,这下好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帘后的璎珞听到这句话后,唇边挑起了轻柔的笑意,看似温柔但又带着蚀骨般的冰冷,缓缓开口道:“这,才是公子今日的本意吧?也好,音洛就为受灾的百姓多谢公子的这一善举……”。 然后向身侧的翘儿点了点头,翘儿领命,吩咐人将璎珞面前的纱幔缓缓挑起…… 台下的众人此时早已屏气息声,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眼前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只见台上女子一袭白衣委地,上绣蝴蝶暗纹,一头青丝用流苏浅浅绾起,发间一夜明珠雕成的蝴蝶,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美目流转,比世间最美艳的桃花还要妩媚,而神情却十分淡漠,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璎珞嘴角正勾起一抹笑容,小巧的朱唇微微翘起,欲引人一亲芳泽。 众人看的眼睛都直了,离璎珞最近的几位公子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能拥有这一美人,岂非天下绝色尽在怀中?” 而此时蓝衣公子身后唤作吴有的随从却认出了台上这名女子,附在主子跟前悄声问道:“爷,这不是那天后院见到的女子吗?”蓝衣公子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璎珞,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璎珞打量了一眼台下的俊朗公子,心底微怔,“原来是他?!”没想到在这远离京都之地还能看到故人,还真是冥冥之中天意弄人。璎珞暗暗将心中万千思绪稳住,微微屈膝行了一礼,道:“公子见也见了,还请说话算数。翘儿,将画轴收好,递给公子……”。翘儿听后,很麻利的将画轴放入专门定制的锦盒内,命两小丫头捧着递到了蓝衣公子面前。身后的吴有一看,赶忙上前将锦盒接下,虽说有点肉疼,但还是无奈的从怀中掏出五张银票,递给了旁边虎视眈眈着的翘儿。翘儿接到银票仔细核对了下上面的钱数,看着无误,一脸开心的回到台上向璎珞复命。 看着眼前这一出大戏的金兰一直隐忍着没出声,直到看到那张五十两黄金的银票后实在是忍不住了!这可是只大肥羊啊!以后发展成醉梦楼的常客,那还不天天就等着数银票啊!想到此处便挥舞着手臂十分夸张热络的向蓝衣公子身上扑去,挤出一个腻死人的笑脸极尽谄媚的说道:“公子真是大手笔啊!你今天可是我醉梦楼的头号大贵人!”转头向台上的璎珞喊去:“音洛,还不下来好好陪公子喝上一杯!”蓝衣公子用扇子将搭在他手臂上金兰的绢帕轻轻拍掉,然后抬头看向璎珞,随即向她绽出一个耀眼的笑容,说道:“这就不必了。我还有要事。”众人听到此处都呆了,心里都在嘲笑这个傻子,花了那么多钱难道就为了做善事?竟然连酒都不用陪一杯?果然是人傻钱多!纷纷替他的决定而感到惋惜简直痛心疾首啊。 璎珞听到他说不必还是对这一君子做法生出了几分谢意。璎珞看着他,也回赠了他一个明媚的笑容,风情尽生,动人心魂。 蓝衣公子向璎珞拱了拱手,也不理会旁边看的惊掉下巴的众人,转身打开折扇,边摇着边大摇大摆的向门外走去,身后的吴有一看也赶紧抱着大大的锦盒一路颠颠撞撞的追了出去,只留下大厅里的众人面面相觑。 待蓝衣公子的身影消失不见,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讨论这公子到底何许人也,然而却没有一人见过,面生的很。 待璎珞的声音响起,众人将目光重新聚焦到了美人身上,只听台上璎珞缓缓说道:“诸位贵客,今日的拍卖大会也已经结束了,音洛使命完成,也该功成身退,就不打扰诸位饮酒消遣了。”说完,便转身向后台走去。底下众人一听哪肯作罢,纷纷起身上台欲强留音洛。只不过,醉梦楼诸多龟奴护卫也不是吃素的,一把就将那些造次的文弱书生从上面揪了下来。金兰赶紧上前安抚众人,将楼里最为出色的姑娘们纷纷喊出来表演节目,劝酒助兴,并将今晚的所有酒水花销一力承担,才将眼前乱作一团的局面安稳了下来。 门外,吴有将锦盒绑在马背上,翻身上马,赶紧夹了一下马肚追上前面的主子。吴有一路上吞吞吐吐的,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蓝衣公子看着他那副窘态也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吴有,你就直接问吧。今天不让你说出口爷我怕你给自己生生憋死。”得到主子应允,吴有咧嘴一笑也不耽误,直接问道:“爷,你是不是看上这姑娘了?不然,怎么会花这么多钱就为了买她一幅画?”哈哈哈……蓝衣公子大笑出声,然后道“吴有啊吴有,亏你一直说自己是榆木疙瘩不开窍,我看你这不是挺开窍的吗?爷我就是惜才爱才,帮她一把而已,你成天乱揣摩什么?!”然后回头瞪了他一眼,吴有看见主子脸色微微发黑,便讪讪的笑了笑没敢接话。 其实,他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刚才那么冲动,难道仅仅是因为同情和帮忙?还是因为那首琴曲……让他不禁想起了曾经满心满眼都是那风华绝代而如今名分有别再无可能的她? 第十二章 贪得无厌 >>璎珞从前厅一路未停直走到了后院,待到无人的角落时,才低声唤翘儿上前,附在她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翘儿听完之后神色颇为凝重的向璎珞点了点头,便匆忙拿起手中的东西向外一路小跑而去。 这边金兰好不容易安顿好了前厅,心思早就迫不及待的飞到了那张让人垂涎的银票上。便神色匆匆的赶往璎珞处,一路上,心中已经有了一番思量。 待走到璎珞房前,侧耳趴在门上正准备听听里面的动静,不料房门忽地从里面被打开,毫无防备的金兰差点一个重心不稳摔在地上,颇为狼狈。 璎珞一脸关切的忙上前扶起了金兰,问道有没有摔伤,金兰尴尬的稳了稳身形,只说无事无事。 璎珞也不揭穿只是温柔的笑了一笑,问道:“妈妈,这么晚了不去招呼前厅的客人,来我这处不知还有什么吩咐?”金兰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轻轻拉着璎珞的手说道:“音洛啊,你可真是妈妈我的福星啊,你看,今晚你只是稍微一亮相,就引得醉梦楼里那些男人们跟着了魔似的,今晚妈妈才算是真的开了眼咯。”璎珞垂眸一笑道:“妈妈说的哪里话,音洛能在这安稳度日,还不是多靠妈妈你的照拂。” 金兰听到这,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精光,说道:“女儿你知道就好,这么多年,妈妈为了给你挡住那些狂蜂浪蝶,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得罪了多少达官贵人。我这醉梦楼险些都开不下去了呢……”说完眼里还生生的挤出了两滴眼泪,璎珞看着眼前金兰假模假样的做戏样子,忍不住想笑出来,也真是难为她了。但是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说道:“妈妈的恩情音洛日后定会重重报答……”不等璎珞话说完下句,金兰忙擦干眼泪抢着说道:“不用…不用日后,眼下,妈妈就有一个极难的难处需要女儿你的帮忙。”“哦?那请妈妈直说吧。”璎珞淡淡回道。 金兰死死盯着璎珞的脸,试探的说道:“你也知道,这醉梦楼自从刘光耀那件事后一直人心惶惶的,虽然近日因为女儿你的名声大噪近况稍微好了一些,但是只指望你一人也是独木难支。所以妈妈一直有个主意……想把这醉梦楼旁边的两间铺子都盘下来扩充一下门面,再将西街那倚春阁的四朵名花都挖过来。这样,你也可以不用委屈自己疲于应付外面那些人,而醉梦楼生意也能蒸蒸日上,可谓是一举两得啊。” 璎珞也故作装傻的应和道:“妈妈,你想的这的确是个好法子”。金兰听后一脸喜色,然后故意吞吞吐吐说道:“可是,好法子也需要好银两啊……哎,妈妈每天要养活醉梦楼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已经是捉襟见肘了,所以,女儿啊……你看你那五十两黄金的银票可否先借予妈妈,待日后生意好了,妈妈连本带息定尽数还你……”璎珞听到这里,心里不禁暗暗冷笑,果然在这等着我呢,当真是厚颜无耻,面上却微微蹙眉显出为难之色道:“妈妈,你不是不知道,这五十两黄金我已在众人面前许诺,这是要拿去救助灾民的,若是我私自挪用,日后女儿定会遭人唾弃,而醉梦楼也会因此声誉扫地……”。金兰忙道:“女儿无须多想,救助灾民是善举妈妈很是赞成。但是这远远用不上五十两黄金啊……再说还能有人去一一核对银两的所用支出不成?只要妈妈我拿出一点碎银子对外装装样子,女儿你和醉梦楼的名声都不会有所动摇的。” 璎珞故意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我知道妈妈是为了音洛着想,但是,你来晚了……翘儿已经一早去了银号兑换,此时恐怕五十两黄金早已分发到灾民手里已经所剩无多了……” 金兰听到这,气的差点跳了起来,她指着璎珞的鼻子,一改刚才低眉顺眼的样子戾气必现的喝道:“好你个音洛,吃我的穿我的,到头来却去便宜外人!你!你给我走着瞧!”说完气鼓鼓的摔门而去。 璎珞看着金兰怒气冲冲的出去,也不恼,只是温柔的冲门外喊了一声:“妈妈好生慢走。” 直到戌时,翘儿才从后门偷偷溜回璎珞房间,看了看外面并无异常赶紧将房门关上,把袖里的一叠银票掏出来悉数全交给了璎珞。璎珞接过银票赞许的看着翘儿,:“翘儿,你做的不错,不枉费我这么看重你”,说着,便抽出其中一张银票塞到翘儿手里,笑着说道:“这个给你,就当作今晚你的跑腿费。”翘儿并没接银票,只是连忙推辞道“姑娘你这是干什么,翘儿只是举手之劳,哪能要这么多钱。姑娘你快收好,这些钱以后说不准有大用处,你得留着好傍身呢。”璎珞看着一脸急切摆手推辞的翘儿也摇头忍不住笑了。 原来,璎珞一早就料定金兰定不会死了打这黄金的心,便早早吩咐翘儿趁金兰未脱身之际,将其去银号兑换成每张千两白银的银票。她需要这些钱财助她安稳回到京都,助她顺利复仇。而黄金目标太大不易流通,换成通用的白银来掩人耳目最是方便。 第二日,金兰一早派人喊璎珞速去前厅,说来了量身的师傅,要为姑娘们做几套新衣裳。璎珞听完心中已有了一丝警觉,这金兰还有这好脾气?昨晚还恨不得撕了我的皮,今天就要好心的给我做衣裳?可能吗? 果不其然,趁房中无人,金兰偷偷摸进来一阵翻箱倒柜,她不信这个小贱人真舍得将那五十两黄金全部扔出去打水漂,肯定早就偷偷藏了起来,生怕被她惦记。“这个小贱人,跟我装什么清纯仙子,还不是狐媚小婊子一个……”气的金兰一边翻找一边不停的咒骂。一会功夫,能翻的地方她统统翻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找到,气的金兰直在原地跺脚,这时隐约听到外面有声音响动心中一惊,估摸着人也快回来了,心想此时还不是跟她翻脸的好时机,一是醉梦楼还指望着她这棵摇钱树,二是……一想起璎珞那双泛着寒意的眼睛就莫名的想打个冷颤,无奈只能暂时作罢,临走前还是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屋内,然后赶紧出去将门掩了上。 不远处的璎珞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中尽是冷冷的笑意,身后的翘儿气愤的说道:“哼!这个金兰真是贪得无厌,幸亏姑娘早有防备,将那银票放入一早备好的暗格之内才让她白跑一趟死了心。” 璎珞也不多言,只是拢了拢耳边被风吹落的几缕发丝,淡淡说道:“我们走吧。” 第十三章 付之一炬 >>翌日,子时。 璎珞已宽衣早早歇下,但不知怎的,从傍晚开始,眼皮子就莫名其妙跳的厉害,直跳的人心绪烦躁不安,隐约感到会有不妙。 夜深人静,黑漆漆的房间里,睡梦中的璎珞猛地惊醒,自从前世极其惨烈的被活活烧死在地牢之后,她就对烟熏的气息十分敏感。现在,这个味道又出现了! 璎珞惊觉不妙,连忙披上外衣并将暗格里的银票悉数藏于怀中,匆匆下楼跑去翘儿所在的房间将她猛的推醒,睡眼惺忪的翘儿揉着眼睛,疑惑的看着眼前惊慌的璎珞不解问道:“姑娘,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啊?”璎珞也顾不上解释,一把将翘儿从被窝里拉了出来,忙说道:“来不及了,赶紧跟我走!”一边往外跑一边顺手将搭在床边翘儿的外衫扯了去。 醉梦楼的大门近在眼前之时,璎珞回头看着呈逐渐凶猛的火势,这时火已经开始蔓延到二楼了,在仔细观察思量后,心道就是现在!她鼓足一口气大声喊道:“着火了!快跑啊!”旁边已经吓得半傻的翘儿这才猛的回过神来跟着璎珞一起高呼。这一声声急促的呼喊声瞬间将楼里的姑娘包括金兰全都惊醒!大家这才发现,熊熊烈火已然成了气候直窜房顶,一看这情形都吓得够呛,都顾不上收拾细软只能随手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东西慌忙往外跑。 跑到街外的女人们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好一顿哭天抢地哀嚎连天,其中尤属灰头土脸的金兰为胜。有姑娘也想去救火,但是这一片火海根本无法靠近,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风光一时的醉梦楼毁之一炬。 瓔珞看着这漫天的火光,前世的记忆犹如潮水般袭来。原来,从外面看,火海是这个样子啊。想到某处,嘴角竟勾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火光之下犹如地狱重返的鬼魅。 醉梦楼位处繁华大街中段,周边商铺毗邻,不一会功夫风向忽变,火势迅速向旁边几个铺子窜了过去,一时之间,整条街的人都被紧密的敲锣声惊醒,人們纷纷披衣出來查看,一看火势竟如此之大已有殃及池鱼之祸,忙不迭的都纷纷参与到救火队伍中。 就在大家紧锣密鼓的救火之时,一阵疯狂的大笑声从前方传来,人们定睛一看,此人嘴巴歪斜,口水还在不停的往外淌,身体也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站立着,最关键的是他正高举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在火光的映射下,他双眼赤红面目更加狰狞疯狂,他不停的大笑着:“我要你们为我儿陪葬!烧死你们!烧死你们!哈哈哈……” 眼尖的人认出来他,喊出一声:“这是刘恒!就是他放的火!”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没想到短短数月,曾经不可一世的刘恒刘大人竟沦落到如此模样,重病缠身无人照料导致他急速消瘦,怪不得半天没人认得出来。 被火势累及的几名商户早就怒不可遏的冲刘恒扑了过去把他推倒在地,左一拳右一拳按着往死里打,越来越多的人涌上来,你出一拳我踩一脚,把刘恒直打得出气多进气少。人们还哪管他是什么曾经的知府大人,如今的刘恒只是一个蓄意放火毁人身家的疯子和暴徒!尤其是曾经被他们父子二人欺凌压迫过的人,只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才能解恨!刘恒在众人的拳脚之下,在地上缩成一团,起初还在断断续续的疯笑,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众人打着打着发现不对劲,连忙住手,胆子大的伸出手指往肿胀如猪头的刘恒鼻前探去,忍不住一哆嗦……刘恒死了。 大家一哄而散,毕竟这回真的死人了,纷纷后退,躲的远远的。官差们闻讯赶来,待问清原委,原来放火真凶已被暴怒的民众当场正法,也不再多言,只吩咐人将尸体抬回义庄择日入土葬了。 这时正捶地嚎哭的金兰爬起来直直的向璎珞扑过去就是一阵厮打,旁边的人看此情景连忙将发疯的金兰拉开。金兰扯着嗓子指着璎珞就是一顿咒骂:“臭婊子!都是你这个灾星害得!连累我的醉梦楼被那该死的刘恒一把火烧成这个鬼样子!你说,是不是你故意要害我们?!我要杀了你!放开我!让我宰了这个小贱人!”这时,附近听到吵闹的官差走上前查看,金兰一看官差来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他们磕头捣蒜,抹了一把鼻涕眼泪道:“各位官爷要替我做主啊!都是这个小贱人和那刘恒里应外合要害我的醉梦楼啊!你们快去把她抓起来砍了!”官差们顺着金兰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纤细柔弱的美貌女子,面容素淡如初荷,神色亦清冷凛然,并不像这老鸨所说似那种奸险狡诈之徒。 这时璎珞漆黑如墨的大眼睛里弥漫起了一层水雾,泫然欲泣的说道:“妈妈你怎可以如此的冤枉我!这里谁人不知这刘恒与我曾有过节,我与他怎么可能里应外合?而且我要反问妈妈,如不是我提前发现火势将大家喊醒,只怕这里的众人早就随着醉梦楼变成一堆焦炭了……”众人听到她如此说来已信了十分。其中领头的官差已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对地上的金兰怒斥一声:“现在场面这么混乱,你这无知妇人还给大爷我添乱,真是晦气!”说完再也不理她们,转身带领其他人赶往远处帮忙扑火。 金兰身子一软,彻底瘫坐到了地上,看着眼前已成一堆焦土的醉梦楼简直是欲哭无泪,转头正好看到旁边被众人围住柔声安慰一脸楚楚可怜的璎珞,更是恨不得上去撕烂她那张脸。 在恨毒之余,金兰更多的是心慌。接下来该怎么办?姑娘们的卖身契和多年积蓄由于平时极为看重所以也锁的特别严实,当时火势凶猛根本来不及带出来,就这样她苦心经营半辈子积攒下的家当都在这大火中被付之一炬,化成了灰烬!未来想重震旗鼓,只怕是比登天还难。想到此处,心肝脾简直像是被刀子绞在了一起,只恨不得自己也随着这醉梦楼一起烧死算了! 旁边哀哀凄凄的璎珞瞥见金兰脸如死灰如丧考妣的样子,眼底却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第十四章 再无瓜葛 >>东方已微亮,扑了一晚上火身体疲惫的众人东倒西歪的在道边互相倚靠着休息。 不死心的醉梦楼一众姐妹和金兰已经在变成一堆焦土的废墟里扒拉了好半天,但也只是找到很多已被高温融化在一起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金属疙瘩,还有一些幸运的避开了火焰灼烧的首饰器物,怎么说也算聊胜于无。 反观璎珞却坐在废墟对面店铺的石阶上正倚着柱子在闭眼微憩,旁边又惊又怕哭了半晚上的翘儿扛不住疲累也趴在璎珞的膝上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鼻鼾。 街上走马贩卒的渐渐多了起来,不曾见到昨晚这场景的人都在三三俩俩的围观互相打听着夜里发生的事情。这时,一小厮拨开人群,后面一身着灰蓝素锦长袍的老者走到前面,一眼看到了已化作焦土的醉梦楼残迹,面上不由的一惊,正待上前询问,却不经意看到了旁边石阶上一身白衣素裙面容清丽的璎珞,面上转出了一抹欣慰的喜色。 璎珞也看到了这位再熟悉不过的老者,心中已了然。她将膝上的翘儿轻轻推醒,随即起身对着老者施了一礼,轻声道:“阁老大人,多日未见,竟不想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见面……真是一言难尽啊”,璎珞微蹙着眉唉声叹道,一夜更深露重,她那本就洁白似雪的肌肤显得更加白皙清冷。谢阁老看着眼前的璎珞,只见她虽然言之切切却目光淡定神情从容,看来并没有被昨晚的灾祸伤及,心中也宽慰了大半,对璎珞说道:“昨晚的事老夫也是今早听下人禀告才得知,现在看你无事老夫便也放心了”。璎珞微微一笑:“还是多谢阁老惦记,璎珞并无大碍。”她顿了一顿,眼神冷冷的望向不远处的那一堆废墟,幽幽叹道:“只不过,这醉梦楼怕是世上再无了……” 谢阁老听罢,也顺着璎珞眼神的方向望去,看着那几道依然在废墟里不停扒拉挑拣的身影,也不禁的摇头叹息了一声……然后重新回过头来对着璎珞说道:“世事无常,你也无须忧心。其实,我此番前来一是为了看你有无大碍,二来则是为了兑现当日的承诺。之前未能按时来赴约,正是因为要寻你所说的那火寒草。为了寻它,老夫费尽心力,不过总算是求仁得仁。如今,犬子服用此草虽一月有余,但身体境况却大有好转。如此看来,姑娘你可算是我谢家的恩人了。”璎珞听罢只是面上含笑道:“阁老大人言过了,音洛只是举手之劳,但能助谢公子早日康复也算是善事一件。”谢阁老接着一声爽朗的大笑:“音洛姑娘不要谦虚,既然当初约定若此草能救我儿性命,答应你的条件老夫就不会食言。正好现在你也无处可去,就随我回谢府别院暂住吧。至于京都那边等老夫稍作安排后你便可启程。”璎珞向谢阁老屈膝行了一礼,垂目轻轻笑道:“那音洛就多谢阁老大人了……” 这时,一灰头土脸的狼狈妇人颠颠撞撞的跑了过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可不正是那刚刚在废墟里扒拉灰的金兰嘛。金兰刚才隐约听到璎珞要随谢阁老离去一下子慌了神,这可是她的摇钱树啊,以后翻身肯定要不少指望她。想到此处也不管不顾了径直跑到他们跟前尖着嗓子喊道:“好你个音洛,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醉梦楼的姑娘!哪由得你说来就来想走就走?想走可以,一万两!少一两都免谈!”璎珞看着气急败坏的金兰反而笑了,冷声道:“我说妈妈,既然你说我是你醉梦楼的姑娘,好啊,我现在就赎身,那还请妈妈把我的卖身契还我!”金兰一听就明白了,这个小婊子果然在这等着我呢!简直气的要发狂,怒声骂道:“小贱人!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等着大火烧起来才喊出声让我来不及带出卖身契!真是好狠毒的心思啊!”说着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一顿鬼哭神嚎,撒泼打滚。 谢阁老因为璎珞现在是他谢家恩人,自然立场已站在她这边,看着地上不成体统犹如泼妇的金兰,面上已有愠怒之色。不禁大声呵斥道:“金兰!既然你拿不出音洛的卖身契,音洛就是自由之身。无文书便无凭证,你懂了吗?” 其他姑娘一看这形势就都明白过来了。卖身契既然已被烧,那她们从现在起就与醉梦楼和这金兰再无瓜葛。于是想从良的典当了捡回来的首饰器物返回老家过活,不想离开的则去了几条街外的其他几家青楼继续重操旧业。而至于金兰,只偶尔听人说起,由于年老色衰只能混迹于下九流的贩夫走卒中间充当起了流莺暗娼。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璎珞微微昂起头,鄙夷的看着地上的金兰,一字一顿道:“今日跟妈妈这一别,此生定不会再见了。还望妈妈多多保重身子,毕竟未来要受的苦还很长,要还的债还很多,直到醉梦楼里那些被你逼死的无辜女子的冤魂一一向你讨还清楚……”璎珞短短几句话像钢刀一样刺入了金兰的心脏,看到璎珞眼里森森如鬼魅的寒意,直惊的她一哆嗦。金兰彻底哑然了,抬手指着璎珞的脸,由于情绪起伏的过于激动,全身颤抖着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璎珞也不再理会那金兰,转身向谢阁老说道:“阁老大人,音洛还有一事还请大人能通融”,说着转头看向旁边可怜巴巴的翘儿,“大人,这丫头从小孤苦无依,这几年跟着我也是尽心尽力,这世上除了我她也再没有可倚仗的人了。希望大人能允许我带上她一并走,如果可以那音洛感激不尽。”谢阁老也看到了这个清秀单纯的小丫头,捋了捋胡子哈哈笑道:“你也算有心,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这个小丫头,老夫应你了,一个小丫头嘛我谢府还是养得起的”。翘儿一听,激动的连忙跑过来跪地上给璎珞和谢阁老磕了几个响头,眼泪吧吧的说道:“谢谢姑娘肯带我走,翘儿也谢谢大人,谢谢姑娘……”璎珞看着地上哭的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翘儿,无奈的笑了,弯腰将她扶起来道:“傻丫头,以后你我不必这样。” 说罢,璎珞和翘儿也不理会身后众人的七嘴八舌,与谢阁老各乘了一辆马车便缓缓离开了。 “醉梦楼……醉生梦死非我意,镜花水月终为空。从此,再无瓜葛。” 第十五章 谢苑贵客 >>两辆轻便简易的蓝布马车一前一后缓缓向城郊驶去,辘辘的车轮声有节奏的敲打着地面,车内璎珞倚靠着车壁轻轻闭着眼,睫毛纤长微翘,在她雪白的小脸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就这么安静的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身旁坐着的翘儿看到正闭眼休息的璎珞,也知她一夜未合眼定是乏极了,肚子里虽然有好多疑问和好多要说的话这一时也只能将忍着,心想反正他日有的是机会到时再说也不迟,这会子,还是让姑娘多睡一会吧。 走了约半个多时辰,马车忽地停住了,片刻后只听一小厮跑过来对着车里的璎珞二人说到:“二位姑娘,谢苑到了,请在此下车吧。” 待璎珞与翘儿下车站好便看到不远处的谢阁老正唤她们过去,璎珞抬步走到阁老面前,行了一礼道:“阁老大人。”谢阁老抬手捋了捋胡须,点头笑道:“不用多礼,走吧。” 璎珞随在谢阁老身后,抬头打量了一下这谢府别院,只见正门上方有一匾额,上书着两个瘦劲清峻的大字「谢苑」,正门进去就是一曲折游廊,脚下是方正的青石板铺路,两侧花藤缠绕蜿蜒而上煞是可爱。过了前院,看到栽着大株的海棠兼着芭蕉,红粉相间一片郁葱翠幽,从墙外引入一清泉盘旋绕阶,在一片翠竹间环绕而出,清雅别致很是用心。谢阁老瞧见璎珞正在打量这院落,便为璎珞一一介绍,原来这别院原本只是闲置并无人打理,但谢公子的病情需要静养便带了下人来此居住,闲来无事就将这个园子重新规划布置了下,才有了如今的“谢苑”。 璎珞一路面带微笑,在谢阁老的引领下一路进入了内宅前厅。只见一年轻男子正站在大厅门口,披着一薄款大氅,面容极为俊美,眉毛浓密眼睛清亮,额头光洁饱满,唯独脸色由于长时间深居室内显得苍白失色。 “父亲,你回来了。”男子温润的声音响起,上身微俯拱手而立,缓缓向谢阁老说道。谢阁老回头看着璎珞笑道:“音洛,这就是犬子谢衡之”,然后又对着旁边的儿子慈爱的说道:“衡之,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音洛姑娘,你的身体这几日康复神速都是多亏了她。这几日她会在别院暂住几日,你吩咐下去不要怠慢了我谢家的恩人才是。” 璎珞冲谢衡之微微屈膝福了一礼,面上笑的温柔道了一声谢公子。谢衡之也打量一下这个他早有耳闻的青楼奇女子,眼前的女子眼若星辰,笑如春花,洁白的皮肤比那冬日白雪都要美丽三分,顾盼妩媚之间却透出让人不容忽视的灵动与坚韧,微微一笑道:“音洛姑娘”。客气生疏,又极为彬彬有礼。 此时谢阁老出声打断了二人,问道:“衡之,你母亲呢?客人到了,怎么还不见她?”谢衡之道:“母亲正在后面吩咐下人准备今日为音洛姑娘接风的宴席,我这就派人去请她过来”。 “老爷,您回来了!”正说话间,一道温润的女声响起,一个面容慈爱笑容温柔发间隐有银丝的中年妇人站在大厅门口,身后紧跟着一个看起来约差不多岁数的嬷嬷。谢阁老一看来人,便向璎珞介绍道:“璎珞,这位正是内人。”璎珞听闻微微含笑,上前道:“谢夫人好。” 看到璎珞谢夫人默默点头:“原来这就是音洛姑娘,真是个俊俏的好姑娘,快请进来。”谢夫人笑得满面春风,抬头看了下天色,已到午膳时间,笑道:“时辰不早了,该饿了吧,我这就吩咐人开膳。”上前便热情的拉着璎珞的手,一同进入了饭厅。 谢阁老在饭桌正中入座,谢夫人和谢公子分坐两侧。只见谢夫人将璎珞拉到身旁最近的位子坐下,看着她一脸慈爱道:“今天一来是为了给音洛你接风洗尘,二来是多谢音洛你提供的良药能让我儿多年痼疾痊愈,我这个当娘的总算是死也瞑目了。”说到此处,谢夫人眼圈已泛红。这么多年唯一的儿子久卧病榻,被多少大夫盼了死刑,心里的希望燃起又被熄灭,反反复复实在太过煎熬难忍。谢阁老听到此处也微微动容,手掌轻抚着老妻的后背,以示安慰。谢夫人这才从往事的哀戚中回过神来,破涕笑道:“看我哭个什么,现在这不好好的嘛,让你见笑了……音洛啊,今天都是些家常菜,你千万不要客气”。璎珞也微微笑道:“嗯。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家常菜了。” 谢夫人热情的为璎珞和谢衡之不停的夹着菜品,不一会俩人的碗里都堆起来一座小山丘,谢衡之看着自己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笑过的母亲,也只能无奈的笑了笑。饭桌上的气氛十分的融洽温暖,璎珞看着这母慈子孝的一番场景,心中却隐隐有所动容,思绪不禁意飘忽到很久远……是啊,曾几何时,她与爹娘在一起时一家人也是如此温暖和睦,当时的她只以为母亲柔善,父亲疼惜,姐妹情深……只可惜,只有自己这个蠢货偏偏什么都看不真切。阮琳琅,你说我是不是该感谢你,让我不用再当个一无所知的傻瓜呢?想到此处璎珞无奈的冲自己自嘲一笑。 谢衡之似是看到了璎珞这并不明显的微小动作,面上也不点破,只是赶忙吩咐谢夫人不要忙乎他们了,让她自己也多吃点。 饭后,谢阁老说道:“夫人,你领音洛去看看她的住处吧。”谢夫人一脸温柔的对着璎珞说道:“音洛,你随我来吧。”璎珞笑道:“那就劳烦谢夫人了。” 谢夫人亲自带着璎珞和翘儿来到她特意安排好的居所,这是一处仅次于主人居所的雅致小院,门口月牙门上披着翠幽幽的常春藤,进入主屋,里面雕花月门,落地花罩,红木琴案,应有尽有。璎珞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口中道:“谢夫人太过客气了,音洛不过暂住几日,实在用不着如此费心准备。” 谢夫人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温柔笑道:“傻丫头,你既然在我谢府一日,就是我谢府的贵客。以后这种客气的话无须再提,你就宽心住下,缺什么都打发人告诉我。好了,看你们昨晚一晚上指定也没睡好,今天先早点歇息,我回头再来看你们。”说罢,谢夫人拍了拍璎珞的手便转身轻轻的离开了。 目送着谢夫人离去的身影,璎珞的目光变得难得的温暖起来。 第十六章 有心试探 >>待谢夫人离去后,屋里只剩璎珞与翘儿两人。一直心中暗暗惊诧的翘儿才终于放松轻吁出一口气,看着这房间内饰和布置,掩不住眸底的惊叹与好奇,掩嘴说道:“姑娘,我这还是头一次来到这么好看的地方!以前总觉得官门家眷都很凶都瞧不起我们,没想到今日谢夫人竟是如此慈眉善目,待我们更是如沐春风。真是个好人啊……”。璎珞闻言也笑道:“是啊……谢夫人待我们……很是热情。” 两人身上也无随身行李,只是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后,璎珞和衣平躺在松软的床上,抬眼望着床顶精制的镂刻雕花,也许是这一天一夜耗神耗力,太过困倦,竟然沉沉的睡去了…… 梦中,又是一片浓浓雾境,就连脚下的路都无法辨清,璎珞唤了声翘儿,然而无人应答,就在她在原地兜兜转转时,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她原本的脸,璎珞惊喜,正抬手欲抚摸之时,眼前的美人脸竟开裂剥落,一块块和着血丝的的脸皮碎片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掉……而一脸血肉模糊的美人却开始放肆大笑,狠绝的眼神一闪,一把将她推入身后的万丈深渊……璎珞一声大叫从梦中惊坐而起,额头上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原来是个噩梦,可梦中的恐惧、愤怒以及仇恨却是真实的叫人颤栗。 在隔壁软榻上休息的翘儿听到璎珞的惊呼后,连忙从塌上跳起跑了过来,看着一头冷汗美丽的脸庞煞白一片的璎珞,关切的问道:“姑娘,你这是做噩梦了吗?”璎珞拂拭了下额头的汗珠,淡淡笑道:“无事,只是个梦而已。”是啊,前世种种犹如大梦一场,如今梦醒,她终要讨个说法。 璎珞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沉,原来不觉中睡了这么久。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翘儿跑去忙将房门打开,原来屋外是几位婢女,领头的婢女一脸喜色向屋里的璎珞说道:“打扰二位姑娘了,奴婢奉夫人之命特地来给二位姑娘送来替换的衣裳裙衫。”璎珞看着鱼贯而入的几位捧着托盘的婢女,也笑的温柔,对着前面领头的婢女道:“还请各位替我谢过夫人。”领头婢女接着道:“夫人说了,姑娘换好衣服后即来饭厅用晚膳。 谢苑,饭厅。 此刻璎珞换了一袭玉色的裙子,发丝只是轻轻用玉簪绾起,亭亭袅娜的站在众人的面前,优雅、娴静,看起来就如一株美丽的莲花。谢衡之看着璎珞,眼底微微一怔。 谢阁老外出不在府中,谢夫人看到眼前焕然一新清理脱尘的璎珞也不由得起身赞叹道,“真是个俊俏的姑娘,这衣服看来也是十分合身。”璎珞瞧见谢夫人在前,也微微福身道:“音洛多谢夫人记挂,我二人不过暂住几日已是叨饶,怎可再麻烦夫人为我们费心张罗。”谢夫人也笑道:“不碍事,不碍事。白天看你主仆二人衣着单薄不说身上还被烟熏落了灰,也怪我,就没想起来提前替你们准备换洗的衣衫。这几套你们先穿着,等明日请了裁衣师傅来,再为你们量体定制几套合身的”。 璎珞正与谢夫人客套中,只听一声清脆娇俏的女声响起,“舅母,原来府中来了客人啦?”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是一红衣娇俏的少女正从外面跑跳进来,约十三四岁的年纪,圆圆的脸蛋,一双大眼黑溜溜的,两颊晕红,笑起来十分甜美。此刻她也看到了不远处犹如脱尘仙子的璎珞,满是好奇地看着她道:“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璎珞笑了,“我么,是从……”。旁边的一直沉默的谢衡之竟突然抢话道:“她是我父故交的孤女,从东阳府来。” 璎珞和谢夫人都颇为讶异的看着谢衡之,都没想到一直沉默的谢衡之竟然替她解了围。 谢衡之心里有自己的打算,音洛的身份特殊,来到谢家是福是祸暂且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免得要费上一番口舌解释。 红衣少女看着谢衡之如羊脂玉一般莹润洁白的面孔,轻轻哦了一声,脸颊隐隐飞出一片红晕。也不再多话,连忙向谢夫人身边跑去。谢夫人看着眼前的娇俏女子,一时有点诧异,但面上还是热情的上前迎道:“月晞公主,你怎么来了?快随舅母进来坐。” 璎珞想起来了,怪不得刚才见这红衣少女竟如此面熟,原来是大盛皇帝一众子女中排行十一的萧月晞公主!其生母贤妃乃四妃之一,正是谢阁老最小的胞妹。从前璎珞跟随母亲进宫赴宴,也曾远远见过几面,只是那时候这月晞公主还是个粉雕玉琢只知贪玩的小女娃,几年不见,已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萧月晞也不再理会旁边站着的璎珞,拉着谢夫人的手热络的说道:“舅母,早前听说你跟舅父二人来到谢表兄休养的别苑小住,月晞虽然一直想着来看望舅母你们和……谢表兄,但父皇却一直没有应允我自己出宫远行。今日趁着和宫中众人出宫祈福的机会,月晞才好不容易从队伍中溜出来,不多时就得回去了。”说着一双眸子早已偷偷瞟向旁边的谢衡之。 璎珞心中莞尔一笑,少女的心事已然明了。她不禁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含羞带骚的看着自己的意中人,期待他能给自己一个哪怕是微弱的回应,少女欲说还休的懵懂和无所保留的全心付出,多年过去,甘甜蜜汤早已变成了蚀骨毒药。 少女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沉浸在往昔回忆里的璎珞,萧月晞吩咐后面的侍女将一锦盒呈上,对着谢夫人道:“舅母,这是父皇前几日刚赏赐给我今年新进供的紫灵芝,放我那里也无大用处,所以特地把它拿来给谢表兄,希望对他的病情会有益处。”璎珞瞧着一脸羞红的萧月晞,再看旁边一脸寒冰眼神明亮又深沉的谢衡之,心中不禁起了一丝惋惜,心道“看来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可惜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侍女悄悄提醒萧月晞该走了,晚了被发现就遭了。萧月晞起身向众人辞行,眼底满是舍不得的看着谢衡之,少女浓浓的恋慕之意怕是隔了十层砖墙都能感受到。只是这谢衡之竟像跟他无关一样,只是神色淡淡的俯身拱手,以示恭送。少女怀春果然好可怕。 谢夫人看着这一幕,面上也极为尴尬,无声的苦笑了下,这对孩子呀……随后还是吩咐了管家去多派几个下人一路远远护送公主,直到公主安全回到住处再行返回。 饭后,璎珞与翘儿准备回自己的院子,走路间看见前面有一凉亭,便进去坐下来准备欣赏下这池塘莲色,月下的莲花皎洁清幽,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她正在出神,却听见身旁有脚步声响起,一道嗓音轻声说道:“姑娘好雅兴。” 璎珞转过头来,正是向凉亭走来的谢衡之,月光下他一袭白衣,夜风中衣袂翩翩,双眸深邃沉静,清贵中又有几分温润。 璎珞微微一笑:“怎么,谢公子也来赏花?” 谢衡之含笑而立,眼中带着浓厚的兴趣与探究:“花一眼就能看透,人心却不然。” 璎珞故意反问道:“哦?能让谢公子看不透的人心,那倒是少有。” 谢衡之一双凤目黑如点漆,面容端凝:“音洛姑娘,不妨直言,你如此帮我从而接近谢家,到底有何企图?” 璎珞微微一怔,随即莞尔一笑,说道:“谢公子多虑了,一切只是偶然。” 第十七章 公子心事 >>谢衡之叹息一声,接着语气平稳地说道:“早闻音洛姑娘你才艳双绝名动全城,拜倒在你的裙下之臣数不胜数。如果你只是为了逃离那火坑之地,只要你开口必会有大把的富商公子为你毫不眨眼一掷千金。而如今,你偏偏选了一条这么迂回的路……你让我很难相信,这一切只是偶然。” 璎珞眨了眨眼,嫣然一笑,笑容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潋滟美态:“没想到谢公子虽闭门不出,对外界发生的事竟都了如指掌。” 谢衡之淡然道:“并非我好事,只是事关父亲事关谢家,我便不能袖手旁观。” 璎珞一双秀眉微挑,笑容也渐渐的凝住了,脸上也带了一丝凝重:“谢大公子大可放心,音洛只是无根无基区区一弱女子,虽不幸沦落风尘,但也不是那以怨报德的宵小之辈。此番前去京都,只是为了寻找故人。而你担心的事情,我不屑于做。” 谢衡之长眸微动,看着眼前垂眼安静喝茶的美丽女子,轻轻颔首道:“但愿是我多虑了。” 谢衡之心里知道,自从他第一眼看见这个女子,就知道她绝非一般女子可比。虽然表面上沉静似水笑容楚楚,但他却能清楚的看到那双妩媚的眸底隐藏的无尽煞气以及无来由的神秘狡黠。虽然知道这样试探自己的恩人有点过分,更可以说有点不近人情,但是为了谢府上下,他不得不来做这个恶人。 两人都是聪明人,也不再多问多说,只是相视一笑。随后,谢衡之向璎珞拱手告辞,离开凉亭。 看着谢衡之离去的背影,璎珞只是意味深长的悠然一笑。 转眼,璎珞与翘儿来到谢苑已有半月,整天也无大事,只是睡了吃,倒是难得的一番轻松闲散。不过,自从第一天见到谢阁老之后,这几日在谢苑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这倒很是奇怪。璎珞在来之前已然对谢阁老这几年的处境做了大致的了解,这几年,朝堂上风云变幻,皇子们各有心思,可能是年纪大了,对这些权位之事也已看淡,一直是处于半隐退的状态。最近的这一年多,一直与夫人公子长住于廊州这一别院,少了同僚和学生们隔三差五的上门叨饶和人情客套,一家人过得倒也安逸舒适。而在京都的官邸基本也只有几个家丁护院在守着,免得不至于荒废掉。皇帝跟他是多年并肩的老友,当然也不计较,也就默许了,只有朝中有紧要的事情商议决策才会宣谢阁老进殿面圣。而这一次,谢阁老走了这么久,难道是朝中有事发生? 这几天,璎珞照常去谢夫人处请安,陪她唠唠家常,偶尔也会碰到谢衡之。两人倒也十分客气温和,仿佛那晚的对话不曾发生。但是,一直用一副探究的眼神看着璎珞的谢衡之,似乎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太过专注可能自己都没有发觉到自己的失态。 璎珞心中暗哼了一声:看来这谢大公子还真是不死心…… 旁边的谢夫人看到儿子如今这一反常态的神色很是奇怪,要知道他这个儿子对女色向来都兴致缺缺,就算面对着月晞公主那如火炽热的性子都无动于衷的像一块寒冰。而如今,明显对这音洛格外关注,难道……? 待璎珞离开,谢夫人叫住了谢衡之,看着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儿子,谢夫人很是感慨,可惜了儿子这满腹经天纬地的才华学识,因为体内余毒未能根除的原因,这么多年困在病床上无法同其他同龄的世家子弟一样一展拳脚施展抱负,已是惋惜。 谢夫人目光慈爱,温柔的问道“衡之,这几日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谢衡之望着她轻轻笑道:“让母亲担忧了,这几日身子已大好,那症状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 谢夫人面上很是欣喜,满意的点了点头,欣慰的说道:“这就好。” 谢衡之注意到了母亲脸上不定的神色变化,开口问道:“母亲是有什么心事?” 谢夫人顿了顿,随即也无奈的笑了,哎……她这个儿子啊,还真是一副玲珑心肝,竟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然后看着他犹疑的问道:“衡之,你是不是对音洛姑娘有意?” 谢衡之面色微微一变,眸子里一丝被人拆穿的慌乱一闪而过,但随即语气十分坚决道:“母亲,我与她之间只不过泛泛之交,何来有意之说?再者她来历不明去向也未知,儿子对她除了才情的欣赏和其身世的同情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谢夫人看着斩钉截铁一脸凛然的谢衡之,也不再多问,只是挥了挥手,“好了,衡之,是母亲多心了,你先回去歇着吧。”待谢衡之出去,房内只剩谢夫人和贴身嬷嬷,谢夫人沉吟片刻,也不知道是在跟嬷嬷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难道真是我多想了?” 谢夫人是喜欢璎珞不假,她这一生只有一子,膝下并无女儿,看到美丽温柔身世坎坷的璎珞自然会格外怜惜,再者要不是她,衡之多年痼疾也不会好的如此之快,这一番下来,谢夫人早已把璎珞当作了自己人。但是,喜欢归喜欢,但是要嫁进谢府,成为衡之的正妻,这又是另一码事。就算她心软通融,但毕竟身份的差距、门第的悬殊和世俗的偏见,注定会让谢府声誉蒙羞。 翌日一早,璎珞正在房中看书,忽听外面婢女通报,说谢阁老回府,请音洛姑娘去书房说有事要与她商议。 璎珞心道看来要跟这里告别的日子不远了。 稍稍穿戴梳洗了一番后,璎珞吩咐翘儿留在房中,然后自己一人单独随着领路的婢女向谢阁老的书房走去。 不时,两人已走到书房门前,婢女在门外通报后,璎珞推门而入,宽大的书房内,谢阁老面窗而立,只见阳光从雕花窗格之间倾入,温暖的撒在他的肩膀上,空气中焚的是上好的雅致檀香。璎珞朱唇微启,轻轻道了一声:“阁老大人。” 谢阁老闻言,转过身来看到是她,一直紧皱的眉头才有所松缓,也爽朗笑道:“这几日在这小院住的可好?” 璎珞也垂眸微笑道:“一切都好。这几日谢夫人对音洛格外怜惜照顾,音洛真是受宠若惊。” 谢阁老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住的舒心就好。这几日,老夫正好有事外出,答应好你的事早就该跟你有所交代,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久……”说着,谢阁老从书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了璎珞,道:“这是一封我的拜帖,你拿去。我已经联系了京中好友,他家乃是皇商,家境殷实不说,也少了官场世家里的厉害算计,照拂你们主仆二人应该不是难事。到了京都后,拿着这封拜帖去他府上,他便自会明白。还有,对外只道你是我的故交之女甄氏,闺名璎儿,因双亲过世家中无长辈照拂特来京都寻亲,至于其他,你便装作与你无关。你明白了吗?” 璎珞手里接过信,听完谢阁老这一番入情入理处处为她着想的安排后,心中隐有动容,冲着谢阁老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半晌,只是短短一句话:“音洛在此拜谢阁老大人。” 谢阁老看着神色温柔眼神却极为凝重的璎珞,轻轻颔首道:“京都这一去,也许风光无限也许艰难凶险,一切都看你的造化了。望你,好自为之吧。 第十八章 重返京都 >>过了几日,该是璎珞与翘儿离开谢苑启程的日子了。 清晨,谢夫人一早来到璎珞处,将一些早早备好的盘缠衣物命人放上她们的马车,谢夫人拉着璎珞的手,眼中温柔又有一层迷蒙的水雾,说道:“音洛,你这一去也不知道我们何时能再相见,我还真是舍不得你啊。” 璎珞反手轻轻覆上谢夫人的手,柔声道:“夫人,这几日我与翘儿在谢苑多亏您的照拂,音洛心中很是感激。他日若有缘,定再会相见。” 谢夫人看着眼前这个美丽温柔眼神坚定的女子,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哎……罢了。日后你好生保重自己。京都不比廊州,要千万小心行事。” 璎珞颔首微笑:“音洛明白。” 谢苑正门口,璎珞正与众人一一辞行。 此刻,璎珞身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衫,发间只有一支珍珠排簪,珍珠晶莹饱满圆润,在如云的黑发之间,更显的面容如玉,眼眸似星,比往日里更添了三分清丽。谢衡之站在台阶之上,看着转身要上马车的清丽背影,仿佛舌头不受自己的控制一样,喊出两个字:“且慢!” 璎珞一顿,停下了准备踏上马车的脚,回头望着气度清冷又一脸凝重的谢衡之,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里,竟有一丝紧张和慌乱。 璎珞嫣然一笑道:“哦?谢公子还有何事要吩咐音洛?” 谢衡之快步走到璎珞面前,只是犹犹豫豫的看着她的眼睛,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薄薄的面皮却涌上来一阵红晕,低声说道:“假如,京都呆不长久,你随时可以回到谢苑。我等你。”虽然他在说话的时候,竭力控制住颤抖的语气,装作一副很平静的模样。但话中的含义已是很明显,他希望她留下,留在谢苑,他可以给她庇护,照顾她,尽管说的很含蓄。 璎珞看着眼前这个一向清冷无波的儒雅男子,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向女子表达自己的心意吧,虽然窘迫也很含蓄,但已足够给人温暖。璎珞只是淡淡笑道:“谢谢公子你的好意,不过,如果可以,我并不希望再回来。” 谢衡之微微一怔,璎珞的皮肤在阳光下若初雪般晶莹白皙,目光盈盈妩媚动人,但是却是十足的坚定,听到这里,他也只能默然笑道:“既然你心意坚定,我相信,不管你将来想做什么,都没人能阻止你。祝你好运!”然后轻轻笑了笑,转身回到门内。 璎珞目送着谢衡之离去的背影,如果可以,她并不希望再牵扯到谢家,毕竟他们待自己也算真心。这一去京都,权贵云集,不知道会碰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虽然她与琳琅的仇不死不休,但这么多天,她反复思量,隐约感觉到当年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幕后必定是有高人在指点琳琅并且协助她……这一只黑手隐藏得如此之深,当真不简单。 不过,就算神魔挡道,那我便杀神魔! 璎珞缓缓抬脚,也不再看众人,快速钻进了乌棚马车。 谢衡之下意识的回眸,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一瞬间,他心口闷闷的,仿佛失去了什么。这种感觉他不知道是什么,竟从来没有过,但是却很酸很痛又很甜。但转而莞尔一笑,像是没有受到什么打击一样,挺直了脊背,恢复如常的清淡模样,快步回到园内。 马车一路向北,四周的景色不断向后退去,车上,翘儿忍不住问道一脸平静的璎珞:“姑娘,谢公子刚才是不是想挽留你?” 璎珞只是笑笑道:“我们借住谢府,他于我只是同情而已。并无其他,也不会再有其他。”说罢,笑容已敛去。 马车颠簸了两天之后,目光所及之物由原先的寂静绿色变成巍峨的城楼,京都已近在眼前。 已到中午时分,盛暑时节,天气格外炎热。车里的璎珞吩咐车夫在路边的茶棚里歇一下脚,喝杯茶再上路。 一行三人,来到官道附近的茶棚里,要了一壶茶水和几碟茶点,正稍作休息。周围的人看着这一身淡蓝衣衫身影袅娜的女子款款落座,虽有白纱遮面,但黑发如缎双眸如星般明亮,却是怎样也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璎珞捻着茶杯,看向不远处京都城门的方向。气势恢宏的高大城门巍峨耸立,那里面的世界是繁华的喧闹的也是吃人的,看似繁花似锦暗里处处波诡云谲,如今,她没有可骄傲的身份,没有可敌国的财富,没有可倚仗的支援,只有她自己独身一人闯入这龙潭虎穴……思及此,璎珞心中暗暗冷笑,怕什么?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今站在你们面前的是重返人间的地狱修罗,该害怕的你们才对! 此时,远处一阵喧闹乐音隐隐传来。众人被声音吸引,纷纷冲着官道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是一支长达数里的异邦使节队伍,幽远的车铃随着缥缈的风声传来,队伍中间簇拥着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很是惹眼,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熏风将帘子微微掀起,露出一角的遐想与诱惑。 茶棚里的人纷纷议论道:“瞧见没?这就是那乌月国的和亲使团,听说是乌月国国君要与我大盛朝休战,修秦晋之好,所以派一名公主来与我朝未婚的皇子联姻。不过我听说这乌月国公主还是个大美人儿!咱们的皇子也不吃亏,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又有人说:“也不知道最后会选中哪位皇子,如今适婚还未立正妃的可只有六王爷和八王爷了。” 人们边围观边嘻哈打趣,只听一人说道:“你们看,城门内好似有马队出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从高大的城门内缓缓出来一支精短的马队,不过数十人,前面领头的则是一华服俊朗贵气逼人的年轻男子,正带领着马队缓缓向使节团迎去。 璎珞心中暗暗嗤笑道:“原来又是他,还真是什么人得什么差事。” 旁边一脸兴奋的翘儿兴冲冲的跑过来向璎珞压低声音说道:“姑娘,姑娘……前面那位公子不就是那天在醉梦楼买走你画的人吗?都能代替皇室去迎接外国使团,身份定是不俗呢?” 璎珞脸上的笑容变的更深了,说道:“嗯,我看见了。”心想岂止不俗,此乃大盛朝堂堂六王爷萧天钰,从前,她与他们这一众皇子可是熟悉的很呢。 第十九章 故地重游 >>见那马车窗牖掀起的一角中,一抹雪白若隐若现。随即,一双纤纤玉手撩开了帘子,只见一双流波美眸向着马队方向的领头男子望去,随即美人唇边一抹笑容绽开,如春风中的牡丹,脉脉含情,明艳耀眼。 直到一个时辰后,使节团队随着六王爷一众进入城内,城门口的戒严才被撤掉。宽大的城门内外重新恢复了平时的熙熙攘攘。 璎珞与翘儿也重新回到马车内,吩咐车夫向城门驶入。穿过厚厚的城墙,不一会便来到了繁华喧闹的市集,璎珞倚在窗边,目光投向人头攒动的百姓,眼底却陷入了沉思。沉默片刻,璎珞开口吩咐车夫先去昌荣大街,车夫也很奇怪,这车里的姑娘似乎不是第一次来京都,但是这昌荣大街可不是一般的地方,那可是皇亲贵胄达官显贵的宅邸聚集之地,一般人都不敢轻易靠近,只能远远观望。便犹疑的回头冲车里喊道:“姑娘,这昌荣大街可不是一般地方,若是冲撞了什么贵人,老头子我赔了这条命也担待不起啊……” 璎珞在车内轻笑:“老丈无须担心,马车只停在街口便成,我只是远远观望观望,不会有什么影响。” 车夫听后应了一声,便驾着马车向昌荣大街缓缓走去。 这昌荣大街东面不远处正是气势威仪的丞相府邸。璎珞掀帘望向这座熟悉的大宅子,门口威武的石狮,墙内探出的海棠花蔟,还有那连绵的楼阁,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但是时过境迁,又有着无穷的疏离陌生。 只见丞相府门大开,来来往往的官轿马车络绎不绝,门口小厮家丁纵排两列,引导着脸上一片喜气的宾客纷纷从大门鱼贯而入,正是热闹非凡。 翘儿去打听回来,告诉璎珞,原来这是阮丞相为嫡出的双生子办的满月酒,已经连摆三天了,京中凡是达官显贵均来道贺,十分排场,可以看的出来这阮相对这迟到多年的嫡子有多看重。 璎珞远远的眺望着正在迎接客人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多岁,个子瘦高,相貌堂堂,虽年近不惑,但可以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也定是个英俊不凡的美男子,此人正是璎珞的亲生父亲,当朝丞相阮荃。 此时的阮荃满脸抑制不住的欣喜笑意,对着来来往往的宾客恭迎寒暄,眼角的皱纹直笑的多了好几个褶子。璎珞心中微微苦涩,看得出来父亲是真的很开心,这么多年家中只有她一个独女,虽然对她慈爱温柔百般呵护,但膝下无子这是父亲心中一直的遗憾。如果父亲真如阮琳琅所说已经知道这个遗憾全是由母亲一手造成,只怕,他一生都不会原谅母亲。哎……母亲,你一生筹谋算计,最终却死于自己遗弃的亲生女儿之手,却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循环,当真的作茧自缚,可怜可悲啊。 翘儿接着说道:“姑娘,我还听那边议论的人说这阮丞相自从先夫人三年前意外离世,便抬了好几房姨娘进府,短短几年,家中子嗣接连出生。一年前刚续d正房夫人,又诞下了双生子更是春风得意呢。人们都暗地里猜测是那先夫人在世时后宅手段太阴毒导致这阮相除了一嫡女再无所出……”。 翘儿看到璎珞的面色已黑沉下去,也怯怯的不敢再说下去了。璎珞压制住略显颤抖的声音道:“我们走吧。” 翘儿看着一反常态的璎珞一脸不明就里,心中暗暗疑惑,自家姑娘为何这么在意丞相府的事情呢? 璎珞坐回车内,将眼神收回来再也不看外面那一片喧闹,心中涌起一阵凄楚,如今,亲人近在咫尺,她却不能与之相认,家门就在眼前,她也不能堂堂正正的进门。出去告诉大家现在的昭王妃是假的?真的阮璎珞肉身早已化成灰烬,而如今的她是借尸还魂?说出来也无人相信,恐怕还会被当成妖言惑众的疯妇被当众乱石砸死。 白玉般的脸隐藏在阳光的暗影里,金色的光线在她的侧脸勾勒出一道绝美的轮廓,璎珞无声苦笑。 璎珞也不急着去谢阁老安排的去处,只是吩咐车夫赶着马车沿着京都大街走一圈,车夫只道是这姑娘可能太过好奇京都繁华才起了游览的兴致。 直到远远看见了昭王府这三个匾额大字时,璎珞才神情忽变。眸中的刺骨寒意像钢刀一样刮过,凛冽中尽是无尽煞气。翘儿被这样眼神的璎珞吓的哆嗦了一下,试探的问了一句道:“姑娘,你还好吧?” 璎珞美丽的脸上却很快浮起了一丝笑容,却如冰封的湖水没有半点温度,道:“无事,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而且是一个很快会见面的故人。” 马车缓缓向前驶去,璎珞看这京中繁华倒是一如往昔,比起三年前更添几分盛容。就在此时,隐约听见车外有嘈杂人声,随之马车停滞不前。翘儿好奇撩帘冲外面的车夫问道:“老丈,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车不走了?” 车夫无奈的说道:“姑娘,前面大路被围观人群阻拦,怕是一时半会过不去了。” 翘儿得到璎珞的示意后,跳下车跑近围观的人群查看,只见人群正中是一浑身缟素的年轻美貌女子,正哭的凄凄哀哀,身前则摆着一大张状纸。翘儿悄悄问身边的一位大娘发生什么事?大娘十分热情的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翘儿,原来这女子已经在这京兆府门前跪了一天了,那状纸正是要状告平元侯雷家三房庶子巧取豪夺祖传之宝还逼死家父害得她家毁人亡。而京兆尹不想得罪雷家便将她从衙门赶了出来,所以这孝衣女子才拦街告状。翘儿将事情经过跟璎珞说完,不禁感叹道:“这女子真是个烈性子,很是勇敢啊。”璎珞听完冷冷笑道:“平远侯…雷家?”眼底闪过一丝寒意,还真是太不巧,这雷家不正是她外祖家吗。璎珞不禁想起前世母亲在世时的场景,当年这老平远侯说到底也是一副趋炎附势的小人做派,门风极不正。三年前老平远侯意外暴毙,爵位便由长房嫡子承了去,但这嫡子体弱又无子嗣,剩下的这几房庶子为了日后能继承这有名无实的爵位明争暗斗争夺不断,整个侯府被搞得乌烟瘴气,差不多早被折腾成一个空壳了。 而如今,她们的命运之所以会有如此结果,说到底当年这老平远侯也是始作俑者。璎珞早已猜到,三年前老平远侯的意外暴毙肯定也是阮琳琅的一大手笔,不过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竟留下这平远侯府,还真是意外。 璎珞目光幽深笑容淡淡,道:“翘儿,闲事莫理,吩咐老丈换条路走吧。” 第二十章 初入沈府 >>马车一路平稳行驶,穿过三条大街后,来到了城南区,停在了一处占地极大朱瓦青墙的宅院门前,四扇红漆兽首的大门正上方,宽大精美的匾额上书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敕建沈园”,正是皇帝御笔亲赐,荣宠可见一斑。 翘儿扶着璎珞下了马车,看着眼前这富丽堂皇的大宅子不禁的瞪大了眼睛,吃惊道:“姑娘,这就是我们要来的沈府吗?”璎珞轻笑:“正是沈府。翘儿,你拿着拜帖去敲门吧。” 翘儿上前叩响兽头铜环,随后门开出来一小厮,翘儿将拜帖递过报名来意后,小厮拿着拜帖匆匆跑回府内报备。 璎珞站在阶下,看着这富贵极盛的沈府心生感慨。当年这沈家只是一般富贵的京中商户,有一年黄河决堤洪水泛滥以致无数百姓受灾,而国库因为刚刚打完几场大仗十分空虚。皇帝为了筹集这一笔大额赈灾银两,头疼非常。此时这沈府掌柜竟联合京都众商户舍弃一半家财集资赈灾,名为“为君分忧”。这一举动简直是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皇帝龙心大悦,亲赐了这沈府匾额不说,后来沈府还一跃成为了专供皇家采购的京都皇商,荣宠极盛。 约一盏茶的功夫后,面前的红漆大门哗啦一声应声大开,从门内走出一身着灰色锻锦长袍的中年男子,身段瘦削,白面凤眸斯文儒雅,这人正是沈家家主沈檀春。他一眼便看到了眼前这个容貌美丽气质清贵,犹如一朵幽兰盛开的女子,沈檀春一脸宽和的看着眼前的璎珞,问道:“你就是谢兄所提起的故交甄氏之女璎儿?” 璎珞笑容温柔不卑不亢,走上前款款的向深檀春行礼,道:“璎儿拜见沈老爷。” 沈檀春上前将璎珞搀扶起,笑着摇了摇头道:“无须多礼,既然你是谢兄的世侄女,也就是我沈某人的侄女,以后你就叫我沈伯伯吧。这沈府以后就是你的家,一路颠簸定是累了,快随伯伯我进来吧。”说完便引着璎珞二人向府内走去。 在沈檀春的引领下,璎珞一路从外院走过屏门经过垂花门,又穿过一段抄手游廊后终于来到了内院大厅。 一道清亮的女声此时传来,“老爷,听说有客人来了?”只见是一华服妇人正站在大厅门口,眉目艳丽,精明干练,身后簇拥着一众婢女婆子。 沈檀春微笑的向璎珞介绍道:“璎儿,这是你苏姨娘”。 璎珞面上也不奇怪,只是含笑上前说道:“苏姨娘。”但心中已有了然,这沈府正牌夫人早年间病逝,家中这个苏姨娘身份虽然说是妾,但由于在外生意上能为沈檀春出谋划策,在内打理内务精明能干,再加上沈家唯一的独子出自她房,地位上早就与正室别无二致,只不过沈檀春不知为何这么多年并未把她抬成正妻。 苏姨娘看见眼前的璎珞,也不禁的微微出神,只见她一身淡蓝衣衫站在光影处,面容如玉,眼眸似星,皮肤白如初雪,笑容妩媚动人,神态举止果真无一不美。 “原来这就是老爷提起的璎儿姑娘,真真一个标致的美人儿啊。”苏姨娘笑的满面春光,拉起璎珞的手,笑容温和十分热情。 “玉兰,你去把那几个丫头也叫来,都出来见见璎儿。”沈檀春对着苏姨娘说道。 沈姨娘向身后的妈妈吩咐道:“你去把几位小姐都请来,就说今日府中有贵客来”。 苏姨娘重新牵起璎珞的手温柔说道:“来到这里就当作自己家,吃穿用度少什么就跟姨娘我说,千万不要客气才是。” 璎珞也不说话,只站在那里低头浅笑,外人看来只觉这少女娇羞腼腆煞是惹人怜爱。 不一会,几位沈府小姐款款而来,一看个个都是精心装扮过的,站在一起颇有点百花争艳的味道。 虽然是商户人家,但小姐们的教养风仪一切都是按照大家名门闺秀的标准来培养的。 几位小姐看见沈檀春在旁一一向他垂目行过礼后,便纷纷看向了不远处的“贵客”璎珞。 这时,一个面容娇艳柳叶弯眉,笑容精明妩媚的女孩子首先站出来,看着璎珞说道:“这个姐姐是谁?长的真好看。”笑容真诚却让人无端的感觉到一丝不适,是那眼底的笑容,虽看起来温和无害,但却有一丝鄙夷不屑闪过,而这一瞬并没有逃过璎珞的眼睛。这是沈家二小姐沈璇,生母由于是近乎女主人的苏姨娘,又嘴甜讨巧,颇受父亲宠爱,使得她平时在众姐妹中也很爱拔尖。 沈家嫡出大小姐沈琳,看起来文文弱弱怯生生的,圆圆的脸盘,眼睛虽大却没有什么神采。十分文静,只是站在最远的地方默默的看着璎珞,璎珞很好奇这大小姐竟是如此的拘谨不大方,但是胜在楚楚可怜,也算别有一番风味。璎珞冲她笑了下,沈琳却迅速的将头低了下去。看得出来,这沈家大小姐的日子定是很不好过。 三小姐沈珠,二姨娘白氏所出,容貌甜美,娇俏可爱,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看着璎珞滴溜溜的打转,像是在疑惑什么,偷偷侧目瞅了一眼沈璇,看沈璇没有什么明显的示意,便冲璎珞甜甜的一笑。 璎珞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也回她一笑。 四小姐沈瑶,跟三小姐沈珠是同胞姐妹,容貌却是在这沈家四姐妹中最为出众。肤色白皙,凤眸微挑,清冽冷艳,细腰盈盈一握,如弱柳扶风有万种风情,一双美眸流转,却透出无端的傲气,虽年纪尚小,竟自有一番百媚千娇。与众人或热情或探究的神情十分不同,她用一种偷偷打量的眼神看着璎珞,或许美人之间总是存了互相比较的心思在。见这新来的女子容貌丝毫不比她差,心中一股酸意涌出,眸子一冷,也不再看她。 这时观察璎珞好半天的苏姨娘走过来,拉起璎珞的手,对着众小姐们说道:“这是璎儿姑娘,大家也见过了,以后璎儿会在沈府小住一段时日,你们一众姐妹可要好好相处。” 沈璇继承了其母人前能言善道的性子,十分热情的对璎珞说道:“璎儿第一次来京都吧?以后有时间我带你出去玩啊……”,璎珞只是温柔浅笑,也不答话。 大家看着十分腼腆内敛的璎珞,心中各有自己的一番计较。 第二十一章 各怀心思 >>苏姨娘回头向沈檀春轻声提醒道:“老爷,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去饭厅用晚膳吧。” 沈檀春也意识到,璎珞舟车劳顿一天,也定是乏累了,便起身向众人道:“走吧。” 一行人穿过大厅,走过一片绿意盎然假山重峦叠嶂的园子后,进入了饭厅。 沈檀春先与正座坐下之后,大家才纷纷落座,璎珞被热情的苏姨娘招呼过去与她紧临而坐。 苏姨娘向大家笑道:“今天的晚膳是为了给璎儿姑娘接风洗尘的……”随即侧头向璎珞说道:“璎儿姑娘,时间太过仓促了,你看我都没来得及细细准备,都是些家常菜,你千万不要客气。”璎珞轻轻笑道:“有劳沈伯伯和苏姨娘费心了。” 璎珞扫视了一圈桌上的众人,心中明白除了有特权的苏姨娘,其他几位姨娘是没有资格上主桌就膳的,不过这老半天并没看到沈檀春的独子沈璟,倒是意外。 此时,在一旁候着的领头传菜婢女得到指令后,轻移碎步来到桌子前面,将身后小丫头手中托盘里的菜品一一摆于桌上,边放边将菜名报上。须臾间,偌大一张金丝楠木的饭桌上便被摆的琳琅满目,璎珞远远望去,这一道道菜品说是家常菜,实际上是极为精细丰盛的,比起当初相府宴宾的筵席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有侍女在旁边给各位主子布菜更碟,但是旁边的苏姨娘却极为热情的亲自向璎珞布菜。璎珞看着眼前的碗碟里瞬间有一座小山堆起,也颇为无奈。 桌子上除了常规的鸡鸭翅鲍外,侍女还在每人面前单独上了一个精巧的白瓷盅,此时正从顶盖的细孔中飘出阵阵香气。侍女将顶盖揭下,一时间,整个饭厅都被一股诱人的香味笼罩,璎珞低头看向瓷盅里,是一汪颜色碧清的汤,汤底是几枚颜色鲜亮的丸子,旁边飘着几片白嫩的笋片,虽看着很不起眼,但璎珞只是浅尝了一口,便明白这菜品并不简单。 旁边的沈璇看着璎珞甜甜一笑道:“璎儿姐姐,这个汤是不是很好喝啊?”眼中的促狭虽掩饰的很好,但璎珞又岂会不明白,看着汤匙中那一枚肉质细腻的滚圆丸子,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笑,轻轻说道:“这味道果真是非同一般的鲜美。要是这猴脑肉糜中的人参等药材稍稍去减三分,就更加原汁原味鲜美可口了,不过最妙的还是这汤底,把用人参、白术、雪莲研成粉末加入饲料喂养的柴鸡,小火炖煮四个时辰后,味道很是别具一格不说,更是滋养固本,对身体大有益处呢。” 沈璇面上惊讶,十分尴尬的笑了笑。她以为璎珞一介孤女,只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没想到,她连这肉这汤是何种食材何等工艺都能讲的头头是道,顿时,只是低头喝汤再不言语。沈璇哪会知道,前世的璎珞乃相府千金皇家的国宴也赴过无数了,更别提作为丞相唯一的掌上明珠,什么稀罕的东西她没吃过没见过。 众人看此情景,也不禁的对璎珞另眼相看了,要知道这些菜品那都是苏姨娘精心挑选的,不明就里的人吃到嘴里顶多赞叹味美之罕见,只有懂得的内行或者日日锦衣玉食将养着的人才会知道这桌子上的每一道菜品那都是极尽考究。 用完饭后,苏姨娘看着璎珞道“璎儿,我带你去你的住处瞧瞧吧。” 璎珞笑道:“那就有劳苏姨娘了。” 苏姨娘一路引着璎珞主仆二人来到特意安排好的居所,这是一处风景幽静秀美的小院子,名唤“竹意园”。只见月牙门上披着翠绿的藤曼随风摇曳,院中两侧均是成片的挺拔翠竹,绿意盎然。来到屋内,更是精致奢华,窗棂、屏风、落地花罩上无一不是雕刻着精美的喜鹊、牡丹等吉祥图案,形状精美栩栩如生,屋子里琴架书案、熏炉软榻、多宝槅子,应有尽有,看起来十分贵重。 璎珞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道“苏姨娘,这里也太过隆重了,璎儿只不过是在此寄居,实在无须如此费心。” 苏姨娘满脸温和的摇头笑道:“傻孩子,老爷都说了,你既然叫他一声沈伯伯,他就是你的亲人,这沈府就是你的家,以后那几个丫头就是你的姐妹,大家在一起正好是个伴。你就安心住下,吃穿用度缺什么就叫人告诉我。”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小丫头,继续说道:“我看你身边只有叫翘儿的那一个丫头,日后起居定是很不便,我就替你做主挑了这两个还算伶俐的丫头来服侍,你且用着看舒不舒心。”后面两个小丫头闻言忙跑过来给璎珞磕了个头道,“绿茵(红蕊)见过姑娘。” 璎珞看着这一阵仗,倒是颇为意外,这苏姨娘未免也太周到、太热情了。面上只是温柔的说道:“你们快起来吧。”随后对苏姨娘行了一礼道:“那璎儿就多谢沈伯伯和姨娘的一片心意了。” 一切安顿好,苏姨娘吩咐璎珞早点歇息,便带着人回自己的院子了。璎珞目送着苏姨娘离去的背影,眼神中多了一丝玩味。 翘儿这时开始忙里忙外的收拾起来了,倒是不客气的吩咐着两个小丫头将行李衣物等都搬回屋内的壁柜里去,几人忙乎了好半天,终于安顿好了。两个小丫头此时看着幽幽喝茶的璎珞面面相觑,站在原地也不敢动弹。璎珞瞧着她们只是笑笑道:“今日也晚了,我这边暂且也无事,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二人连忙躬身应是,退了出去。 房间重新安静了下来,翘儿看着若有所思的璎珞轻声说道:“姑娘,这沈府未免也太过热情了……我都感觉有点像做梦似的不真切了。” 璎珞回过神来,眼中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是啊,如此热心好客,这沈府还真是来对了。” 苏姨娘的屋子,鎏金莲纹烛台下,沈檀春正靠着软榻翻看着账册,见苏姨娘回来,便抬眼问道:“璎儿那边都安顿好了?”苏姨娘笑道:“老爷,玉兰办事你还不放心?”沈檀春满意的点了点头,复又垂眸继续翻开着那本账册。苏姨娘微微蹙眉,但很快转而含笑向沈檀春试探的问道:“老爷,玉兰心中有一丝不解……这璎儿虽说是谢阁老托付,但是毕竟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女,你为何如此看重她?” 沈檀春放下账册,面色微冷,哼了一声:“无知妇人!谢阁老是谁?想当初我沈府能一跃成为皇商,能有如今这泼天的富贵,还不是多亏了他老人家当年的好计策。谢阁老有恩于我,我自当报答。”苏姨娘听完恭顺的连连称是。“不过……最关键的是,如今璟儿再过几月就要科考了,据说今年的主考官是谢阁老很器重的门生。如有他老人家的美言,璟儿的事定事半功倍。你也知道,虽说我沈家如今是皇商,身份比起往日也算高了几分,但在大盛朝的上流贵胄中,我们始终是差人一等的商门,如果这次璟儿能蟾宫折桂入仕为官,那我沈家也算扬眉吐气了一回。”待沈檀春不疾不徐的将厉害关系分析完之后,苏姨娘听的是心悦诚服,眉开眼笑,心中不禁对这新来的孤女更添了几分讨好之意。 第二十二章 素锦流光 >>翌日,天一亮,苏姨娘就吩咐人去将瑞芙楼的当家红姑请来,说要为新来的璎儿小姐量身做几套衣服,顺便也为府中其他几位小姐添置两套新衣。要说这瑞芙楼可不是一般的成衣店铺,那可是专门为京都上流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们量体裁衣的地方,布料、剪裁自然是极好的这自不必说,难得是一份巧心思,当家的红姑二十七八岁,生就一双巧手,就算相貌普通的女子,穿上她精心设计改良的衣裙后,也能平添了三分美貌。所以,一直以来楼里的生意预约不断,这苏姨娘临时插队能请她来,更是花费了一大笔银两。 清晨的竹意园空气格外的清甜,璎珞与翘儿正准备出院子里转转,这时,只看见苏姨娘带着人从门外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看见璎珞笑盈盈的问道:“璎儿,昨晚休息的可好?” 璎珞回道:“有劳姨娘挂怀,璎儿昨晚睡的很好。” 苏姨娘眼中满是喜色,尽是隐藏不住的笑意,道:“那就好,那就好。璎儿,这是姨娘特意请来的瑞芙楼的红姑,专门来为你量身裁衣,给你做几套新衣服的。”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红姑。 璎珞向苏姨娘含笑道谢,抬眼也看到了她身后的年轻妇人,随即冲她微微一笑,如同春水一般温和明媚道:“红姑姑。” 说来,前生与这红姑也曾有过几面之缘。这红姑本不是京都本地人,十几年前才定居于此,父母早亡,未婚夫婿又上门退婚,一怒之下,红姑从此梳起不嫁,并且虔诚醉心于裁衣制衣,十余年间将父亲留下的瑞芙楼做的有声有色。 红姑也看到了眼前的小姑娘,心中暗暗惊艳。她这十余年在京都做生意,上上下下的小姐夫人也见过不少,也算的上阅人无数,但眼前这个姑娘的容貌气度当真不俗。虽然服饰简单素雅,但是肤白如雪,唇红如樱,眼波流转,并没有刻意的媚惑众生,却是无与伦比的绝代芳华,除了眼底流出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凉薄之意有了莫名的突兀之外,记忆中好像也只有那位被誉为“京都第一姝”的人物可以与之一较高下了吧。 红姑收起了心中的暗叹,笑道:“今天第一次来给璎儿姑娘裁衣做裳,也不知道姑娘的喜好,我这里有几匹新到的缎子,璎儿姑娘挑选好告诉我便可。” 桌上摆着的几匹上好的缎子,颜色纷乱让人眼花缭乱,桃红、艳粉、嫩黄、水绿,皆是年轻女子喜欢的颜色。如果按照前生的喜好,璎珞定是喜欢那些个跳脱鲜亮的颜色,如同她灿烂的锦绣人生一样,但是现在,这些刺眼的颜色却只能告诉她自己的愚蠢和狼狈。璎珞看了一圈指了一匹月白素色的缎子,“就它吧。” 红姑眉眼含笑:“璎儿姑娘皮肤生的白,穿这个色更显清丽无双。” 苏姨娘在旁颇感诧异,看着璎珞道:“璎儿,你怎么才选了一匹?快再多选几匹,可不要跟姨娘我客气。” 璎珞面上腼腆,微微含笑道:“璎儿感激姨娘的好意,但这锦缎价格不菲,叫姨娘如此破费,璎儿心中只能更为不安。” 苏姨娘摇头笑道:“傻孩子,只是区区几匹锦缎,你沈伯伯家里还是负担的起的,你且只管放心选来。” 闻言,仿佛璎珞再不选,就是不给沈府面子,还显得自己太不识抬举小家子气。随即笑道:“那璎儿就多谢苏姨娘了。”然后又指了三匹素雅颜色的布料,其中有一匹倒是颇为稀罕,平铺着只是寻常素色锦缎,但随着光影的变化,暗纹流动,流光溢彩,很是让人惊叹。旁边的红姑看着笑道:“姑娘好眼力,这可是店里才上的新品,名唤‘流光锦’,整个京都也没几个人穿呢。姑娘若是穿上这流光锦制成的衣衫,只怕仙子临尘也不过如此。” 璎珞只是含笑道:“姑姑过奖了。那一切就有劳红姑姑了。” 为璎珞量体完毕之后,红姑便随着苏姨娘出了竹意园,前往其他几位小姐的院子里供其挑选锦缎。 来到的第一个院子自然是二小姐沈璇的霞飞苑,沈璇得知那个新来的璎儿竟然是第一个挑选的,心中埋怨自己的亲娘怎么对外人这么偏心,但碍于红姑在场,也不好发作,只是气鼓鼓的选了几个明亮鲜丽的颜色后,就借口自己要看书便不再理会。苏姨娘看着自己这个被宠坏的任性女儿,也颇为无奈,只得冲红姑尴尬的笑了笑。 轮到沈琳、沈珠,二人只是按照往常的喜好各选了一匹时兴的嫩黄、淡粉之类的娇俏颜色,待来到沈瑶的瑶园后,只见沈瑶一袭丁香色百褶裙子,肤色白皙小脸尖尖,气质冷艳,一双眸子波光流转,尽是娇媚。红姑看着眼前美丽的沈瑶不由的心生了比较之意,这四小姐的容貌在京都之中的确也算出类拔萃的美人,但比起刚才竹意院的那位姑娘,这份美丽却显得流于俗套,少了几分矜贵之气,落了下乘。 沈瑶目光切切的从桌子上剩余的布匹里寻找着那一匹她早就心仪了很久的缎子,但随即被失望替代,眸子的光采也淡了下去。沈瑶抬起一双美眸,疑惑的问道:“红姑姑,我听闻最近瑞芙楼新上了一种名唤‘流光锦“的缎子,今日可是忘了带来?” 红姑闻言,跟苏姨娘面面相觑,很是尴尬的冲沈瑶抱歉道:“四小姐,实在是抱歉。这流光锦是有不假,但是已被竹意园的璎儿姑娘先行挑走了……四小姐再看看其他布料吧,这都是最近新到店的料子……”沈瑶面色微微一变,眼中的恼怒一闪而过,但很快恢复了娇艳的笑容,笑道:“原来如此啊……璎儿姐姐是客人,理应她先挑选的。那我就要这一匹吧。”沈瑶随便用手指了一匹藕荷色的锦缎。 目送红姑和苏姨娘出了瑶园后,沈瑶原来妩媚柔顺的眼睛里却剪出一丝凌厉的光,原本总是带着浅淡笑意的脸上,此刻却是嫉恨的怒意。 沈瑶自诩美丽,虽然在沈府是庶出,但府中嫡出小姐过得还不如她,加上容貌出众,颇得父亲看重,在这沈府过的还算舒心。不过越是如此,面对同样美丽可以说比她还略胜一筹的璎珞,再加上沈父明显不过的讨好优待之意,妒意仿佛野草的种子一般,在心中生根发芽,疯狂滋长。 第二十三章 真亦假来 >>这几日,沈檀春下面铺子的生意出了点问题,一连几日都在外面处理事情,见不着人影,府中很是清静。 但是这小小的竹意园却反而成了最热门的地方,几位姨娘听闻府中来了一位投奔而来的“贵客”,都很是好奇,便寻了一天一起搭伴来到竹意园探望,说是探望,更不如说是为了摸清底细。 午后,璎珞正与翘儿在竹林里乘凉喝茶,只见远处袅袅娜娜走来几个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的妇人,璎珞想起之前听小丫头绿茵说起过,府中除了苏姨娘为大,还有三位姨娘。其中二姨娘白凤原本是沈老爷的通房丫头,有了身孕后,被沈夫人做主抬了姨娘。沈夫人过世后,善于察言观色的白凤很快巴结着苏姨娘,平日很是听话嘴又讨巧,所以在这沈府日子过得倒是不错。 这时,一道清亮的笑声传来,打断了璎珞的思绪,“这就是璎儿姑娘吧?果然是天仙一般的人儿,昨天珠儿同我说,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才觉得那丫头说的一点都不假。”只见一个身着雪青色缎面短袄和紫棠色长裙的美貌中年妇人,凤眼上扬,眼神妩媚,正一脸殷切的笑容看着璎珞说道。 璎珞心道,看这妇人相貌虽不及沈瑶年轻柔媚,但也与她有五分相似,恐怕这就是二姨娘白凤了。璎珞起身走到几位姨娘前行了一礼,一脸温柔娇羞的笑容道:“姨娘好。” 白姨娘暗暗打量着璎珞,心神也不禁的怔了一下,这姑娘的相貌果然是顶好。 白姨娘旁边站着的是一个端庄秀丽的年轻妇人,衣衫素净,笑容温柔淡漠,只是含笑向璎珞微微行礼,也不多话,与跳脱热情的白姨娘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正是府中三姨娘闺名李芸娘,这李姨娘身份较为特殊,原本是沈檀春手下大掌柜的妻子,几年前在外收账,这掌柜为救沈檀春被马匪杀死,临终前将她托付给了自家主子。没想到一来二去,竟成了沈檀春的妾,众人虽面上不敢多说什么,但暗地里也惹了不少非议。不过这李姨娘倒也坦荡,也不为外面那些流言所动,照旧安静的过自己的日子,只不过在面对沈檀春的时候,才会有一丝刻意的热情和温柔流露。 最外侧站着的一个年轻女子一袭水红色长裙很是出众,看年纪也只有十七八岁,正是花朵盛开的时节,正是那四姨娘水盈盈,只见她眉眼如月,弯弯似钩,柳腰款款,带着说不出的风流多情,这韵味简直是男人最爱,纳妾最佳首选。半年前沈檀春在外奔波时,几个地方官员看他身边无人照顾,便送了他这么一个美人儿。这水姨娘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温柔似水,盈盈多情,很是会讨人欢心,虽进府只半年时间,沈檀春却几乎夜夜宿在她房中,很受宠爱。 水姨娘也弯眼一笑,冲璎珞行了一礼:“璎儿姑娘好。” 白姨娘脸上的笑容浮出一丝歉意,道:“璎儿姑娘,今日我们几个一起来这竹意院叨饶,实在是唐突了”。然后转身接过身后丫鬟手中的锦盒,递到璎珞的手里,笑道:“不过璎儿姑娘是府里的贵客,理应我们前来拜会。这是我们这几个姨娘专门为姑娘备好的见面礼,都是一些顶新的镯子首饰,姑娘看看喜不喜欢。”笑容殷切热情,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璎珞露出了一丝受宠若惊的表情,口中说道:“姨娘们客气了,这礼物太过贵重,璎儿万不能收的。” 白姨娘接着道:“璎儿姑娘你千万不要跟姨娘们客气,你千里迢迢一人来到京都,也很是不容易。老爷都说了,让我们把你当亲女儿一般的疼惜照料,既然是女儿,这点首饰又算得了什么。” 璎珞看着热情殷切的白姨娘,也不好再推脱,脸上温婉的笑道:“那就谢过各位姨娘了。” 翘儿将泡好的茶水给各位姨娘斟上,悄悄退到一旁。 白姨娘捧着手里的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露声色的笑道:“我听闻,璎儿姑娘来自东阳府甄家?还真是巧了,姨娘我幼时随父母也曾在东阳府暂住过几年。说起来,我们还是半个同乡呢。不过可能姨娘离开的太早,竟不知还有甄家。” 璎珞只是垂着眼睛安静的喝茶,听闻此言,眼里有了一丝玩味,抬眸回道:“哦?那还真是巧呢。不过白姨娘不知也不奇怪,我父亲是五年前才迁回到的东阳府,平时也为人低调不喜张扬,所以知情者甚少。” 白姨娘讪讪的笑道:“哦……原来如此。”但随即眼睛一转似是重新想到了什么,开口又问道:“璎儿,不知你在京都要寻的亲眷姓甚名谁,姨娘看看身边的人有没有人听闻过,也好帮你尽快找到亲人。” 璎珞眸子一动,心中暗道,果然是坐不住了呢。虽然心中不喜这样的窥探,但还是温柔的回道:“多谢白姨娘的好意。父亲临终前只是说到多年前有一位胞妹曾嫁到京都,夫家姓卢,当年也算大户。但由于各种原因,这几年彼此断了音信。只知道原先的府院是在城西区,但是璎儿到了京都以后也去那城西区寻过,根本没有一户姓卢的人家……哎……这京都如此之大,天高地阔人海茫茫,璎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寻起……”璎珞越说越凄凄然,眼中水雾弥漫,看着煞是孤苦可怜,惹人怜惜。 旁边的翘儿看着自家姑娘这毫无痕迹浑然天成的演技叹为观止,但还是强自忍住了笑意,心中不禁要竖起大拇指了。 白姨娘看此情景,连忙安慰璎珞:“哎……可怜的孩子,都怪姨娘,白白又惹你伤心。璎儿你不用担心,老爷他认识的人多,人脉又广,定会助你找到亲人的。就算找不着也无事,有沈府在,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璎珞泪眼朦胧的看着苏姨娘,生生挤出一个微笑,道:“嗯,璎儿明白。”真真的天真无辜,温良无害。 旁边的李姨娘和水姨娘看此情景,也感觉不太妥当,便随便找了个话题将眼前的尴尬岔开,几人在一起又闲唠了一盏茶的功夫,看时辰不早了便向璎珞告辞准备离开。 璎珞命绿茵红蕊她们将几位姨娘送出竹意园后,房间只剩她与翘儿两人。 翘儿在璎珞跟前轻声说道:“姑娘,这么说不会有问题吧?万一他们真将这姓卢的人家找来对质可如何是好啊?”语气中有一丝不安焦虑。 璎珞早已收起眼中的水气,一双美眸黑如点漆,眼神平静如潭深沉悠长,唇角只是勾起一抹浅笑道:“不必慌张,我既然敢这么说,就料定他们决然找不到。” 翘儿不知道,璎珞从谢府临走前,谢衡之早已将事情安排的天衣无缝,极为妥帖。这世上不怕黑白分明,就怕这虚虚实实真假参半,就算有心人要细查,也只会觉得模棱两可,似假又真,实乃“真亦假来假亦真”。 话说这边,白姨娘出了竹意园后,便与李姨娘和水姨娘分开,径直去了苏姨娘苏玉兰的春华院。 李姨娘看着匆匆走去春华院的白凤,心中嗤笑,还真是忙不迭的去汇报呢。回头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后的竹意园,心里不禁疑惑这个叫璎儿的美貌小姑娘为何给自己的感觉如此奇怪呢?那似有似无的某种眼神,竟有种让人熟悉的感觉。正当李姨娘陷入沉思的时候,旁边的水姨娘轻碰了下她的袖摆,笑语嫣然的说道:“我说姐姐,你这是发什么呆呢?难道是被这小姑娘勾去了魂?”水姨娘打趣道。 李姨娘轻啐了一口,“瞎说什么胡话呢,我就是看看这竹意园,景致倒还真是不错。” 说罢两人继续向各自的院落走去,李姨娘面上虽是淡然,但是心中却隐约的感到了一丝不安,“但愿是友非敌吧……”。 第二十四章 酒壮色胆 >>夕阳西斜时分,忽看见苏姨娘的大丫鬟急匆匆跑来竹意院向璎珞禀告,说是沈老爷和沈公子回来了,有请璎儿姑娘一起去饭厅用膳。 璎珞稍微梳洗了一下,便与翘儿两人一起向饭厅走去,在路上,璎珞心中暗忖,这沈家公子沈璟听说也是个仪表非凡博学多才的风流人物,在京都也算数得上名的才子,只不过这世上之人多半沽名钓誉之辈居多,也不知道这沈大公子盛名之下是否副得了其实? 待璎珞缓缓进入前面的花厅后,就看到众人围拱之中的一老一少两位男子。年长的自然是沈檀春,年轻些的就是传说中一直未得见的沈家独子沈璟了。 只见沈璟一身靛蓝色长袍,玉带束腰,衬得身形挺拔十分俊秀风流,眼神自信飞扬看着倒是颇为和气,璎珞瞧着却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刻意的掩饰,那是她原先经常看到的常年浸淫官场的人眼里才有的东西——对权利的**。 璎珞稳步上前,袅袅婷婷,待走到沈檀春面前行了一礼,柔声道:“沈伯伯。” 沈檀春看到是璎珞,笑道:“是璎儿啊!来,我正好要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犬子沈璟,之前你没看到他是因为这半月多他一直在外游学,今天才有时间回到府中啊。 璎珞笑容明媚,冲沈璟微微行礼,“沈公子。” 沈璟早就看到了一身茶白色长裙的璎珞,秋水星眸,肤白如雪,容色绝丽,乌黑的青丝以一只玉簪轻轻挽起,将一张素白的脸孔衬的越发的清丽脱俗,精致得无可挑剔。花厅里满堂春色,却偏偏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沈璟微微顿住,半天没说话,旁边的沈璇在暗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沈璟这才回过神来,笑容极其尴尬的冲璎珞拱手行礼道:“原来这就是璎儿姑娘,早前就听闻父亲提起,难得今日才有幸一见。” 璎珞只是垂目含笑,也不再说话,旁边的沈檀春似乎是瞧出了什么,对沈璟说道:“璟儿,以后你要把璎儿当作亲妹妹一般照顾,知道了吗。” 沈璟面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像是在极力掩饰什么,道:“知道了,父亲。” 沈檀春一挥手,道“都去饭厅吧。”众人便鱼贯而入的进入了饭厅,纷纷落座。 今天人倒是齐全了,各位姨娘小姐均在,整个饭厅显得极为热闹。席间,沈檀春不禁问道:“璟儿,再过几个月就要会试了,你可有把握?”沈璟看着沈檀春,脸上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回道:“及第应当没有问题。” 沈檀春目光闪了闪,看着沈璟满意的笑道:“那就好!你且好生准备你的,名次的事情你无须担心。” 苏姨娘闻此言,欣慰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脸上的欣喜骄傲之色溢于言表。 旁边的白姨娘掩唇一笑道:“大公子文采风流,此番定能中个状元回来呢!”沈檀春瞪了她一眼,但眼里却无责备之意,反而笑眯眯的,这话真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极为熨帖。 这一顿饭吃得极和睦圆满,席间心情舒畅的沈檀春还叫沈璟和他对饮了几杯。饭后,微醉的沈檀春被水姨娘扶到侧厅小憩,其他几个姨娘无事便围起来打叶子牌,璎珞和其他几位小姐吃茶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去了。 夜,刚刚暗下来,薄雾散开,月色朦胧,璎珞与翘儿无事闲逛一路走走停停,看到前面的海棠花从中有一方石桌和几个石墩,便叫了翘儿一起过去歇歇。走过去才看见石桌上有一局未下完的的棋局,璎珞浅笑,反正也无事,正好把这残局下完,回头问翘儿会不会下棋,翘儿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摆手说道:“姑娘,这我可不会,学下棋太难了!”璎珞无奈轻笑,道:你呀……哎,那我就只能自己同自己下了。 正在璎珞左手同右手互相对弈厮杀的时候,鼻尖隐隐飘过一丝酒气,秀眉微蹙,回头一看只见一双大手正搭在自己的左肩之上。璎珞心中一凛,这不正是那沈璟嘛。 只见此时的沈璟双颊泛着红晕,眼神也带了些迷离的醉态,看着璎珞身侧的棋盘,连连叹道:“璎儿姑娘真是好棋艺,令沈某十分佩服啊。”说罢整个身子似是支撑不住的直朝着璎珞砸来。翘儿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只见璎珞一个漂亮的回旋闪躲,令本要砸向自己的沈璟扑了个空,看着借酒装傻的沈璟,璎珞紧蹙的眉头却反而舒展了开,眼眸中渐渐浸满了寒意,一抹鄙夷的冷笑爬上了嘴角。旁边刚放下半颗心的翘儿看着自家姑娘这熟悉的眼神,心道:完了,怕是又要有人倒霉了。 沈璟被闪了个空,整个身子差点将桌上的棋盘打翻,呼啦啦的棋子落地声令他的思绪渐渐飘了回来,夜风吹来,酒意好像清醒了三分。他用力摇了摇头,终于看清楚旁边还立着两人,正是神色冷淡的璎珞和她的丫头。 沈璟看着眼前散落的棋子,意识到了好像不太妙。他只记得朦胧间看到花丛中有一绝色美人细腰盈握,垂眸凝思,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引人无数遐想,仿佛身体无法自控的就朝她走了过去,心中一股冲动只想将这美人儿狠狠拥入怀中。 沈璟神色慌乱,连忙整理了下褶皱不平的长袍,强作镇定冲着璎珞的方向俯身拱手道:“璎儿姑娘实在是抱歉,沈某刚才多喝了几杯,夜风一吹有点站不稳当,不小心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能原谅沈某。” 璎珞眼神漠然,冷冷的说道:“沈公子,夜深露重,若无事还是早早回去歇着吧。”说罢也不再理会身后的沈璟,带着翘儿一路回到了竹意园。 被璎珞无视的沈璟看着那道绝然离去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阴翳,冷哼一声,心道且再等上几月,只要我想要的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然后拂袖而去。 繁盛的海棠花丛后,一个纤纤丽影正隐藏在花影中,瞧着不远处这一幕好戏,眸中尽是凉薄,随即一抹诡异的冷笑浮上了那张倾城的绝色容颜。 翘儿一路紧跟在璎珞身后,心中暗暗腹诽,没想到这沈公子看上去一派正人君子的清贵模样,背地里跟那些来醉梦楼寻欢的男人们也没什么两样,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无耻嘴脸。待走到竹意园门前,璎珞突然止步,眸中寒意闪动,对着翘儿低声说道:“翘儿,你明日寻个借口出府,去外面打听一下,今年会试的考核官都是哪几位大人。” 第二十五章 讨好有因 >>第二天,翘儿一早就寻了个理由出了沈府,过了好几个时辰璎珞看见行色匆匆赶回来的翘儿,便将房内的绿茵红蕊找了个理由打发了出去,翘儿走上前低声对璎珞说道:“姑娘,我去打听了好几个地方,基本可以确定,今年会试的考核官一共有三位大人,有礼部尚书刘大人,国子监的司马主簿以及明太傅。” 璎珞听完那个名字,眼睛一亮,笑道:“哦?明太傅?这就有趣了。”翘儿疑惑的看着一脸玩味笑容的璎珞,问道:“姑娘,这明太傅怎么了?很是特别嘛?” 璎珞浅笑:“你有所不知,这明太傅可是六年前那一科陛下钦点的状元,年纪虽轻但是做的一手锦绣文章,为人更是正直不阿,所以颇受陛下看重,年纪轻轻便官拜太傅。据我猜测今年的主考核官很有可能就是这位明太傅莫属了。不过……更重要的是他还是谢阁老的得意门生,平日对阁老也很是钦佩敬重。” 翘儿闻言恍然大悟,“难怪沈家这么多人都对姑娘你客气十足,极力讨好呢!啧啧啧……原来是为了这位明太傅啊!” 璎珞垂眸一笑淡淡说道:“所以说啊,这世上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当然,恨也是。” 明日正是端午时节,府中处处高挂着艾草,丫鬟小厮手腕上都绑着细细的五色丝线,节日气氛颇浓,璎珞一早便被热情的沈璇沈珠姐妹俩拉到花园的凉亭一起制作腰间配带以做祈福辟邪的花瓣香包,几人边说说笑笑边研究香包气氛倒也十分融洽。这时远处隐隐飘来一阵悦耳灵动的琵琶声,璎珞顺着琴音望去,好像是从南边的院子传来,旁边挑拣花瓣的沈璇看着一脸疑惑的璎珞,不以为然的说道:“璎儿姐姐不必惊奇,这琵琶声出自我那四妹妹之手,以后你呆的时间久了就见怪不怪了。” 璎珞闻言微微含笑,貌似随意的附和了一句:“没想到四妹妹的琵琶弹的如此之妙,真真的才貌双全。”说罢手里捻起一颗圆润的珍珠,仔细看去,珍珠的两端已被钻出细细的小孔,纤长的手指将丝线顺着小孔小心穿过然后打结,很是熟练。 旁边的沈璇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貌似喃喃自语道:“人家可是日日苦练才艺,仗着容貌好一心想着攀龙附凤,盼着有天能飞上枝头呢!”话音刚落便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住了口,尴尬的看着璎珞,看到璎珞毫不在意一脸浅笑的在专心摆弄手里的丝线布料,便稍微宽了心。 旁边的沈珠看此情景,眨着大眼睛,声音甜甜的看着璎珞道:“璎儿姐姐,不知你会不会弹琴?” 璎珞浅笑道:“三小姐可是想学琴了?不过我的琴技平平,一般轻易不弹,免得被人听到贻笑大方呢。” 沈珠闻言,大眼睛里有一丝得意闪过,继续说道:“呀,据说下个月长公主府要举办百花宴了呢,届时会邀请京都一众的千金小姐们去赏花赴宴,到时候说不好还会有才艺比赛,据说凡是最后评出才情最为出众者不仅可以得到公主府准备的彩头,更是能名动京都,十分荣耀呢!” 璎珞美眸微眯,笑道:“哦?那沈府也应邀在列嘛?” 沈珠微微扬头,得意的说道:“那是自然,沈府深受圣上隆恩,此事自然不会忘记我们的。” “哦。那璎儿就提前祝各位妹妹们能一鸣惊人拔得头筹,为沈府争光。”璎珞眼神微亮,尽显真诚。 沈璇听到这,上前拉着璎珞的手说道:“璎儿姐姐,你也随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也好一起做个伴呢。”眸中狡黠,她这么说心中是有自己的一番盘算,这样一来一是能让璎珞这个新来的开开眼,以显摆沈府在京都的地位超然,二是能给那个沈瑶添添堵她也是极乐意的,她早就看不惯沈瑶那副自恃美貌谁都瞧不上的清高德行。 璎珞谦恭一笑:“二小姐说笑了,这种事情也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还是得沈伯伯首肯才行。” 沈璇拍着胸脯十分肯定的说道:“璎儿姐姐,你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璎珞莞尔一笑,继续打着手中的络子,也不再多话。 这时,璎珞瞧见在不远处徘徊迟迟不肯过来的大小姐沈琳,说道:“那不是大小姐嘛?为何不过来与我们一起呢?” 沈璇向那边瞥了一眼,不以为然的说道:“哦,她就那样,璎儿姐姐,我们不用搭理她。” 璎珞冷眼看着这软弱文静几乎接近透明人的的沈家大小姐,微微蹙眉,起了一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薄怒。重活一世,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可以天真但不能无知,可以善良但不能懦弱,你将自己置入尘埃,就休怪别人将你踩进泥里!而那些软弱无能的人注定只能成为别人的牺牲品和垫脚石。 一旁的沈璇像是想起什么,笑盈盈的向着身旁的璎珞说道:“明日便是端午佳期了,听说江上有赛龙舟大会,很是热闹呢。我托哥哥在临江阁顶楼定了一间靠窗的雅室,咱们到时候一起去喝茶看龙舟,定是十分惬意。” 璎珞心中微讶,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又是临江阁,还真是熟悉的很呢。 一些往事隐隐飘上心头,当年也是端午佳节,她与阮琳琅两人趁着府中人不注意,易了装偷偷跑去江边观看龙舟,没想到围观的人群太过拥挤,柔柔弱弱的她差点被挤进水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当年还是三皇子的昭王像天兵神降一般,将她从险境救出。就在那一瞬间,少女的情窦瞬间绽开,眼前这个朗眉星目,俊朗挺拔又贵气逼人的男子就彻底占据了她的心,从此,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他一人。然而……还真是造化弄人。 璎珞心中冷哼了一声,昭王殿下,当时你是否早已认出江边那个一身男衣装扮的白面小公子其实就是堂堂丞相府的千金?那一出刻意的英雄救美恐怕是你早已安排好的一出好戏吧,只等着那个傻姑娘像扑火的飞蛾一般心甘情愿的一头栽下去而不自知。璎珞面上的笑容变的越发的深,眼神却像浸在冰里一般,毫无温度。 神色微转,璎珞抬眸看着沈璇满面真诚的样子,柔声笑道:“既然妹妹盛情相邀,那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等沈璇她们笑嘻嘻的捧着手中的香包走远后,璎珞面上的笑容渐渐收了回去,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犀利的光泽。 第二十七章 临江阁上 >>这临江阁位于京都城郊,马车一路行驶了半个时辰才到,璎珞掀起车帘,一眼就瞧见了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有一座飞檐斗拱的华美楼阁耸立在侧,正是那临江阁。 此时江畔上有数条木雕龙头龙尾彩绘龙身的细长木舟正蓄势待发,江边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场面很是热闹。 马车吱呀一声停下了,车外有婢女恭声说道:“临江阁到了,请两位小姐下车移步阁内。” 翘儿将璎珞扶下马车后,便看到前面的沈璇笑着迎过来,十分热络的拉起璎珞的手滔滔不绝的向她介绍着这京都最有名的楼阁,璎珞配合着微笑,一路安静的听着。身后的沈琳在丫头的搀扶下神色显得有些慌乱和不安,但脸颊却隐有飞霞,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人。 楼阁周边已经聚集了不少观看江景的风流才子们,忽然看见一行容貌美丽气质不俗的小姐丫鬟们从正门鱼贯而入都纷纷侧目,走在前面的沈瑶已然习惯了这种场面,她步伐轻盈走的柔弱似风,面上却是一副清高淡然。看到如此绝丽柔媚的美貌女子,还不认识沈瑶的的才子们都在悄声互相打听这是哪家小姐。话音都还未落,待再看到后面莲步轻移的璎珞时,分明可以清晰的听见几声倒吸的凉气,刚才的讨论之声瞬间鸦雀无声,只见光线笼罩着她月白青葱色的衣衫,面容如玉,清雅中透着说不出的妩媚,亭亭如碧波上的青莲,莹莹如曼妙的水仙,偏偏她还面带微笑,神色显得格外温柔静谧。众人呆呆的看着那远去的倩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好久才纷纷回过神来,一些自诩风流的才子们顿时胸中灵思泉涌,泼墨挥毫,一首“偶然相遇人间世,合在增城阿姥家。有此倾城好颜色,天教晚发赛诸花。”的诗作自此流传开来。 而此时的沈瑶却只能强自镇定着心神,才不至于面目太过于扭曲,涂了豆蔻一般的红指甲已然深深的掐进了手掌的肉里,心中恨的发紧。 众人款款上楼,走进了一间布置很是清雅宽敞明亮的雅室,璎珞环顾四周看到墙壁四周张贴着山水画和不少诗作,两边的桌几上还陈列着不少古玩,从窗口望去便能看见连绵不绝的江水,江风徐徐,景色十分宜人。 沈璇拉着璎珞挨着她坐下,桌上已有提前备好的清茶果酒和瓜果点心。 沈璇笑容甜蜜,指着丫鬟手中的琉璃酒盏,说道:“璎儿姐姐,今日我带的这酒名唤葡萄酿,颜色看着鲜红欲滴,最是甘醇和美,今天还是苏姨娘特意吩咐我将这葡萄酿带出来给大家品尝呢。”丫鬟将几个晶莹剔透相配套的琉璃酒杯放于众人面前,将醒好的葡萄酿斟于杯中,沈璇继续道:“璎儿姐姐,你快尝尝啊”。 璎珞笑笑伸手将酒杯端起,阳光透过透明的琉璃杯映衬着这杯中酒更为殷红夺目,“果然是稀罕物”,璎珞不由笑着感叹道,这沈府还真是富贵之极,这葡萄酿产量稀少,在大盛朝也只有皇室贵胄在节庆期间方才端出享用,在上一世还是圣上念阮相劳苦也只是赐了两壶葡萄酿而已,今日这苏姨娘仅仅是拿出来当作寻常之物招待她们这几位小姐,还真是大方呢,再看这一套价值千金的琉璃酒具,更是稀世之物。 璎珞眼眸微微带着笑意,将酒杯递往口中,朱唇微启,舌尖酒香萦绕,果然是甘甜醇美,非比寻常。 旁边的沈珠笑眼弯弯,道:“这葡萄酿可是前几日刚刚送来府中的,璎儿姐姐真是有口福呢。”语气中带了三分的骄傲,笑容更加甜美可人。 璎珞品味片刻,缓缓道:“嗯,果然是极好的。” 正在此时,忽听的窗外传来一阵鼓声响起,众人纷纷走到窗前向远处的江面望去,只见一艘艘龙舟如同飞出湖面的剑影,纷纷不甘示弱你争我赶,在水面飞掠而过,鞭炮声、船歌声、锣鼓声、助威的呐喊声,激浪荡波。人人欢呼雀跃,掌声雷动,场面极为壮观。 楼上的诸位小姐丫头看的十分入迷,连连惊呼。 璎珞看着眼前这一番热闹十足的场面,虽然脸上带着温柔笑意,但却丝毫未达眼底。 正在此时,璎珞却意外的瞧见在距离她们这间雅室不远处一外伸的露天平台上,有一石青色锦缎长袍身形挺拔如松的男子正背对众人独自饮酒,背影是如此的寂寥落寞……和熟悉。 璎珞怔怔的望着那个背影,心中莫名的揪了一下。那个影子……难道? 就在璎珞紧紧盯着那背影之时,饮酒的男子似乎是发觉了背后的目光,猛的回头,那凌厉的眼神像一柄寒剑,直直的向这边刺来,璎珞身形一顿,心头冷冷一笑,果然是他……昭王,萧天铭! 旁边的翘儿发现璎珞脸上的神色忽然冰冷微微惨白便觉得不对劲,悄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璎珞回过神来,冲她惨淡的一笑:“没事,只是想起一个故人。” 而此时的萧天铭虽然发现背后有一道冰冷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回头望去,楼阁的窗边尽是言笑晏晏正全神观看龙舟的才子佳人们,似乎并没有刚才的那一种感觉。他摇了摇头,暗道自己可能多心了。复又端起手中的酒杯,一口闷了下去。待杯中酒空空如也,萧天铭正欲起身离开,却见一蓝袍锦衣秀美风流的翩翩公子摇扇而来,朗声笑道:“三哥好兴致!”。 来人正是六王爷箫天钰。 萧天铭长眼微眯:“老六,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父皇命我陪同乌月国的雪荔公主游览一番京都胜景,今天听闻江上有赛龙舟大会,正是热闹,我们岂能错过呢。”萧天钰笑道。 这时萧天钰身后一抹火红艳极的身影飘然出现,“原来是昭王殿下啊,怎么一人在这独饮呢?”,声音柔美清亮,正是那雪荔公主。只见她一身红衣似火,衬的面容如月,朱唇似血,那一双眼睛深邃妩媚充满了魅惑,如落入红尘的精魅让人移不开眼。 萧天铭脸上笑容淡淡,一派云淡风轻,“今天正此端午佳节,本王也是心仪江中胜景,不料竟与六弟和公主的心意不谋而合,还真是十分有缘。” 萧天钰笑容深邃,“那既然如此,三哥如不介意,我与雪荔公主正好与三哥对饮几杯,一起共赏这江中盛事。” “还真是不巧,本王刚得知府中有些要事急需处理,恐怕此次要驳六弟的面子了,还望六弟和公主见谅。”萧天铭淡淡说完,向二人拱了拱手便要离开。 萧天钰瞧着那离去的背影,眸中尽是看不清的情绪。旁边的雪荔公主看着离去的萧天铭疑惑的说道:“咦?今天的昭王殿下……好生奇怪呢。” “是呀,我这个三哥还真让人捉摸不透。”萧天钰笑中带了一丝揶揄。 第二十六章 沈大小姐 >>沈璇拿着配好的香包一路去了苏姨娘的院子,推门而入,看到苏姨娘正坐在梨花木榻上垂目看着手上的一卷经书,便向她迎了过去,甜甜的喊了声“娘”。 本来苏姨娘只是个妾,家中公子小姐在人前都只能称呼她为“姨娘”,也只有在背地里沈璇才能喊她一声“娘”,为此,苏姨娘心中不痛快了很多年,那沈夫人早逝,她苏玉兰为沈家生儿育女呕心沥血,一句怨言都没有。这么多年了,但是沈檀春却迟迟不肯张口将她升做正房夫人。苏玉兰心中不禁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大儿子身上,盼着有一天自己的儿子一朝高中光耀门楣,那她升做正妻不就水到渠成了。 苏姨娘抬眼看到了一脸娇艳笑容的沈璇,把手中的经卷放下,温柔的看着沈璇说道:“傻孩子,这么热的天,还来娘这,也不怕热坏了身子。”说完便吩咐身边的大丫头莲心赶紧将冰镇的酸梅汁给沈璇端上来。 沈璇刚喝了几口,便抬起脸笑盈盈的说道:“这不刚才和三妹还有璎儿姐姐一起做了几个香包嘛,正好把做好的给娘送一个过来。”说着便把一个垂着珍珠须上绣兰花图样的紫缎香包递到苏姨娘面前,看起来很是精巧用心。 苏姨娘笑容满面的接过来,看着手中的香包轻轻点着头很是满意,随即眼中含笑的看着沈璇,“我的璇儿真是心灵手巧蕙质兰心,娘很是喜欢。”接着她眼眸微闪,继续说道:”璇儿,这几天你可还听娘的话,与那璎儿多多相处说话了?” 沈璇闻此言,将手中的酸梅汁重重放回了桌上,娇嗔道:“娘,为什么要让我讨好一个投奔咱家的孤女?她毕竟只是个寄居的,我们才是府中的正牌小姐。可如今,她的势头比我们都还要高上一头呢! 苏姨娘将盖碗拿起来轻轻拂着茶叶,茶香悠悠,脸上的笑容不疾不徐:“傻丫头,这个璎儿此时投奔我们,对我们来说正是个绝佳的好时机。” 沈璇脸上浮上一层疑虑,道:“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是父亲不敢得罪的谢阁老引荐的?” “这只是其一,最紧要之处还不是为了你大哥!”苏姨娘抿了一口茶,道:“有些事你还不知道,此前经你父亲打探,得知今年会试的主考官很有可能就是那谢阁老的得意门生明太傅,其他几位大人打点起来倒是不难,但此人性直很是不好说话,却唯独对谢阁老言听计从,此番谢阁老将这孤女托付我们家,若是明太傅知道这璎儿在沈府被如此礼遇奉若上宾,也定会对你大哥另眼相待高看一眼的。” 沈璇恍然大悟,柳眉弯弯笑靥如花,“原来如此,那大哥就离做状元郎不远啦!” 苏姨娘笑着嗔了她一眼,慢吞吞道:“现在明白了吧,反正会试之期已近在眼前,再过几月等你哥高中,那还不是我们扬眉吐气的时候嘛。不过她如今住在沈家,怎么也不能让外人说我们苛待了她,表面上的功夫总要做足的。” 沈璇立刻笑道:“娘你放心,女儿知道怎么做。” 第二天一早,璎珞正在梳妆,却突然听见外面的绿茵喊道:“大小姐来了!” 然后便看见沈琳带着一个小丫头进了门,璎珞抬头看着这位难得一见的大小姐,起身走向前,面色温和道:“大小姐这么一早就来我这竹意园,不知所为何事呢?” 沈琳怯生生的,一脸腼腆的笑道:“今日是端午佳节,我也没什么贵重的礼物可以送给璎儿妹妹,这些是我自制的小糕点,希望璎儿妹妹不要嫌弃才是。”后面的小丫头垂着头将一个食盒递了上来,璎珞旁边的翘儿看到忙上前接到手里。 璎珞笑容温柔,看着面前有些拘谨的沈琳,笑道:“那璎儿就谢过沈大小姐的好意了。”看着脸上神色有些犹疑局促不安的沈琳,璎珞轻笑:“不知沈大小姐可有什么事要与璎儿相谈呢?” 沈琳的脸上的笑容有些讪讪,声音轻细道,“听说今日璎儿妹妹要与二妹他们去临江阁观看龙舟,我……也想去”,声音到后来几乎细若蚊蝇,圆圆的小脸跟着升起两抹绯红,少女的娇羞之态一览无余。 璎珞似笑非笑的瞧着这一幕,心中已明白了七七八八,这沈大小姐是有了非去临江阁不可的理由了?尽管沈璇她们没邀请她,但还是鼓足勇气想着从她这边找到突破口,这么想来,还不算太笨。 璎珞心中不禁也有些好奇了,能让这沈琳主动要求出府的理由会是什么呢?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的说道:“哦?大小姐如此想去临江阁,应该去找二小姐说说,我想二小姐定不会驳了大小姐的面子的,璎儿只是个客人,哪做的了这个主啊。” 沈琳的脸色变了变,她盯着璎珞,心念急转,嘴唇微微颤抖,眼中似有水雾漫起,“璎儿妹妹,是我多言了。既然妹妹推脱,那我便回去了”,瞧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倒是让人十分不忍。 沈琳起身便要走,璎珞突然叫住了她,“大小姐,一个时辰后,你同我坐一辆马车走吧。” 沈琳回过头来,泪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笑意,十分欢喜的说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大小姐先回去准备准备,我们待会见。”璎珞微微笑道。 待送走沈琳,旁边的翘儿忍不住问道:“姑娘,这沈大小姐为何今日这么反常?平日可从来不与我们主动交谈,更别提来这竹意园了。” 璎珞眼神微眯,瞧着那远去的背影,只是淡淡说道:“今日这临江阁看来定会十分热闹的。”随即看着翘儿柔声道:“你不用紧张,我们就权当去放松心情了。” 一个时辰后,四辆软缎裹棚的轻便马车正停在沈府门前,璎珞走向了自己要乘坐的那辆,正要准备抬脚登上马车,却听到后面有女子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众人回头看过原来是一身桃粉色织锦衫裙的沈琳,一看就是精心装扮过的模样。沈璇柳眉一蹙,娇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厌恶之色,走过来对着沈琳冷冷说道:“原来是大姐啊,你这是要出府吗?” 沈琳看着一脸倨傲盛气凌人的沈璇,像只受了惊的小白兔一般,细声说道:“二妹妹,我与璎儿妹妹说好要一同前往临江阁。” 沈璇一顿,面上闪过一丝愠怒,这个平日里跟木头一般的大姐今天倒挺会抱大腿,竟然偷偷跑去找璎儿。 旁边的璎珞瞧此情景,出来解围道:“还请二小姐莫要怪罪璎儿,今天与大小姐偶遇,得知大小姐竟不知今日之行,便自作主张邀了大小姐同我一辆马车前往临江阁观赏。” 沈璇看着旁边静默的沈琳轻轻冷哼了一声,转向璎珞时脸上却换上了极为和悦的笑容,故意轻呼了一声,道:“呀!都是妹妹的疏忽,我以为今日大姐还要继续在佛堂为过世的夫人抄写佛经呢,这下多亏了璎儿姐姐能将大姐一起带来呢。” 璎珞只是面上含笑也不再说话,远处冷眼看着几人的沈瑶今日长发看似随意的绾成,只斜斜配了一支镶红宝石蝶戏花金步摇,流苏顺势垂下,衬的容色绝艳光华流转,但面上却是一副冷傲之色,也不理会她们径自钻进了自己的马车。 不一会,众人都纷纷登上马车,一行队伍浩浩荡荡的向街外驶去。 马车里,沈琳垂着眼眸,十分拘谨的和贴身小丫头在车内另一侧软座上端坐着,宽袖中的手一直默默的轻扯着一块通体碧翠云纹玉佩的流苏穗,璎珞似笑非笑的把眼神飘向了窗外的街景,也不准备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这时一道细细柔柔的声音响起:“璎儿妹妹,刚才……谢谢你替我解围。”沈琳开口说道。 璎珞侧头瞧向对面一副忐忑模样的沈琳,只是浅浅一笑,道:“大小姐客气了。” 第三十九章 姨娘有喜 >>前厅正堂,管家将询问来的事情经过与沈檀春和苏姨娘细说之后,沈檀春面色一沉,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了紫檀桌几上,直晃的半碗茶水洒了出来,冷声说道:“自己学艺不精,在那么多贵人面前出了丑,回来还好意思装晕!我看她不装晕也没脸出来了!” 苏姨娘看着怒气沉沉的沈檀春,笑意端庄,劝慰道:“老爷莫要气坏了身子,四小姐年纪轻,在那种场合难免紧张几分,也是情有可原的。” 沈檀春冷哼一声,“她年纪轻?那璎儿又比她大多少?我看就是我平时太宠着她了,让她如此失了规矩没了分寸!”说罢想起了自己这几个女儿,不论嫡出还是庶出,怎么一个一个的都是这么不成器,越想越愁的脑仁疼。 片刻后,门外婢女通报几位小姐到,沈檀春抬了抬手,让她们进来吧。 只看沈璇、沈珠和璎珞三人鱼贯而入,沈璇沈珠走到沈檀春面前,行礼道:“父亲,姨娘。” 璎珞也随后淡淡笑道:“见过沈伯伯,苏姨娘。” 沈檀春看见璎珞在场,生生忍住了胸中一口闷气没有发作,旋即愁闷的表情一改,笑容满面道:“璎儿啊,今天你的事情沈伯伯都听说了,你做的很好!能得到公主和几位殿下的赏识是你的造化,也是我沈府的荣耀啊!” 璎珞见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笑容轻轻浅浅,上前说道:“沈伯伯莫要这么说,璎儿今日能有这样的机会,还是多亏了沈伯伯。此次能得到彩头,实属侥幸,璎儿莫不敢自傲。” 沈檀春看着一脸谦恭笑意的璎珞,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旁边立着的沈璇沈珠,沉声说道:“你们俩,以后要多以璎儿为榜样,明白了吗?” 沈璇闻言眼眸微微闪过一丝不悦,只因她们姐妹俩一向畏惧沈檀春,此时也只好回声应道:“是,父亲。” 苏姨娘一直不发一言的观察着一脸温煦笑容的璎珞,实在是看不出一丝端倪,心中不禁冷笑一声,竟是小瞧了!然后抬眸看了一眼沈檀春,终于开了口,笑容亲切:“璎儿,今天晚上就在这一起吃饭吧,我已经吩咐厨房为你们精心准备好了晚膳。” 璎珞垂眸含笑,说道:“也好,那就谢过沈伯伯和苏姨娘了。” 众人来到饭厅,几位姨娘也已悉数到场,正欲落座,便看到珊珊来迟的沈琳,沈檀春面色微微一沉,好久没见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大女儿了,但这性子真是一点也不讨巧,不知道是像了谁了。沈琳怯生生的坐在那里,似是感觉到沈檀春在盯着她看,担心怕被责问慌乱间更不敢抬头了。 沈檀春无奈的轻叹了口气,却被离得最近的苏姨娘隐隐收于耳中,正欲将手中盛好的汤碗递于沈檀春面前,却听见不远处的水姨娘发出几声干呕的声音,便循声望去,只见水姨娘秀眉紧蹙正拿着绢帕掩唇,雪白的小脸越发煞白,似是十分难受。苏姨娘柳眉一挑,心中顿时一怔! 沈檀春目光温柔,十分关切的问道:“盈盈,今日可是身子不舒服?” 水姨娘放下唇边的绢帕,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妾身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日一看见这油腻之物就忍不住想干呕。” 沈檀春犹疑的说道:“莫不是天气太热,东西不干净,吃坏了肠胃?” 苏姨娘旋即眼神一闪,掩唇一笑道:“我说老爷,我看水姨娘这八成是有喜啦!当年我怀璟儿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呢,一闻油腥就呕个不停。” 旁边的白姨娘身子一顿立即明白过来,立马挤出一个笑脸,对着沈檀春笑道:“真要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了!这可是我们沈府好久都没有的喜事啊!”一时之间,饭桌上喜眉笑眼贺声不断,直听的沈檀春喜不自胜,所有的烦恼一扫而光,心情顿时舒畅了起来。 苏姨娘忙吩咐身后婢女,快去请杨大夫过来给水姨娘诊脉。水姨娘脸上一片娇羞,煞白的小脸此时也飞上了两片绯红之色,似是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如今还十分平坦的小腹。 片刻功夫后,一位胡须灰白的老大夫便背着药箱随着婢女一路进来了,水姨娘早就被扶到饭厅旁边隔间的软榻上休息,大夫见过沈檀春后便去往花厅为水姨娘诊脉,片刻后出来,一脸喜色的向沈檀春拱手说道:“恭喜沈老爷了,姨娘确是喜脉,已一月有余。”沈檀春抚掌大笑,说道:“好!有劳杨大夫了”,转身吩咐身后的管家,“去给杨大夫准备双倍的诊金。” 这杨大夫闻言,咧嘴一笑,灰白的胡子也跟着上翘起来,“多谢沈老爷。我先为姨娘写一副安胎方子,之后派人跟着我去拿药即可。”沈檀春笑道,“好,好!管家,待会你去跟杨大夫拿药吧。” 说罢,便也不管他们径直走向水姨娘榻前。 苏姨娘与沈璇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吩咐沈璇留下与众人继续吃饭,便匆匆随着沈檀春进了小隔间。只见水姨娘轻轻靠在一个软枕上,样子柔弱的像风都可以吹走似的,沈檀春坐在水姨娘身旁,轻轻拍握着水姨娘的一双白玉般的小手,目光里尽是一片欣喜之色。 沈檀春心里当然十分高兴,虽然拥有巨大家财,但很遗憾这么多年膝下只有沈璟一子,难免子嗣略显单薄,如今这水姨娘有孕,如果再生一子,那可真是千般称心了。刚才又听得苏姨娘说当时怀沈璟的时候也是如此孕吐,更坚定了他对这一胎的猜想。眼里不禁万般柔情,对着水姨娘满意的笑道:“盈盈,日后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跟苏姨娘提,养好身子,好给老爷我再生个大胖小子!” 水姨娘顿时含羞带臊的往沈檀春怀里一靠,娇嗔道:“老爷……” 身后的苏姨娘不由得挑了挑眉,眼底的神色极其复杂,但面上依旧一副喜悦之色,对水姨娘柔声道:“妹妹,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姐姐提,这头胎可最是不容易,一定要好生将养。姐姐我好歹算是生养过的,有些要注意的事项,姐姐有时间了亲自去雪园传教给你。对了,赶明儿个,再拨几个懂事伶俐的丫头和有经验的嬷嬷,好专门侍候你。” 水姨娘闻言,一瞬间有些错愕,然后俏脸一红,“嗯,那就有劳姐姐多费心了。” 苏姨娘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暗光,笑容却依旧端庄亲切。 璎珞微微笑着,看着桌上的众人俱是兴高采烈,却也是面上的,各自不晓得再打些什么主意。 饭后,沈檀春扶着水姨娘一路回了雪园,苏姨娘温柔相送,看上去像是真的与有荣焉一样。 璎珞吃完也不再耽搁,起身向苏姨娘等人告辞,便一路回了竹意园。 第二十八章 少女多情 >>不知不觉间,龙舟赛事已经停了,外面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众位小姐们也玩乐的极为尽兴,一看天色已不早,便准备起身回府。就在这时,沈珠轻呼一声,“呀,怎么不见大姐的身影?”屋内的众人这才四下观察,果然不见了沈琳,就连她的贴身小丫头也一并不见了。 这时,在场的小丫鬟们首先有点慌了,这沈琳虽说平时低调不受宠,但明着还是沈府的嫡出小姐,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倒霉的可就是她们了。 沈璇心中也有些气恼,这个沈琳,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不见人,若是被父亲知道了,还得连累她受责罚,真是岂有此理!虽然心中怨恨,但是此时也只能吩咐诸位丫鬟婢女,赶紧出去寻找。 丫头们正欲出门寻人的时候,却见沈琳主仆二人步伐轻盈的推门而入,众人的眼神唰的一下全汇聚在她身上。沈琳进门看着众人那惊诧的眼神,脸上不禁浮出一丝尴尬之色,怯生生的问:“诸位妹妹,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沈璇看到沈琳突然出现,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我说大姐,你这突然消失不见了人影,害的我们差点就要去报官了呢。” 沈琳垂眸,轻轻说道:“让各位妹妹担惊了,我就是闲来无事,在这临江阁内随意观赏了一下,没有跟妹妹说明,是姐姐的过错。”话音刚落,璎珞就瞧见这沈琳的俏脸莫名的飞上了一抹羞赧的绯红之色。 沈璇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也不再搭理她,听得外面的丫鬟禀报马车已备好,众人便纷纷准备下楼。 待走过沈琳的面前时,璎珞侧目瞧了她一眼,这沈大小姐,依旧是一副毫无生气的呆木之色,但是在这犹如潭中死水的眼底却隐隐察觉到一丝微澜荡起的涟漪。 璎珞看着这沈琳,笑容含蓄,轻声道:“大小姐,我们下楼吧。” 临江阁的扇门近在眼前,璎珞正要抬脚迈过门槛,却瞧见了对面迎来一位一身蓝衣华服的秀美公子,正负手而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璎珞心中一怔,箫天钰!他怎么在这? 而她身后的沈瑶瞧着那丰神俊朗的箫天钰,眼中似有星辰,妩媚的眸子里那浓浓的渴慕根本无法抑制,白皙如玉的脸颊腾的一下子羞红,犹如天边绚烂的火霞,她怔怔的望着他,有些手脚无措。 璎珞暗自镇定了下心神,垂眸碎步从他身前匆匆走过,就在此时,身后的箫天钰笑意吟吟的喊道:“前面这位姑娘请留步!” 璎珞心中一顿,但脚下却没有丝毫停留之意,继续稳步向前。这箫天钰步伐极快,两步便堵在了璎珞的面前。璎珞秀眉一簇,直直的看着他,冷声说道:“公子也算仪表堂堂人中龙凤,莫不是也要学那让人不齿的登徒子?” 箫天钰折扇一挥,朗声笑道:“姑娘不要误会,我就是看姑娘十足的面熟,特上前询问姑娘,不知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璎珞冷冷一笑,道:“抱歉,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箫天钰凤眼微眯,似是若有所悟,“嗯,姑娘说的也是,那是本公子唐突了。” 璎珞也不再看他,见他让开,莲步轻移,径自向门外走去。身旁的翘儿屏气息声,垂着头紧跟在璎珞身后,一路上紧张的手指头死死抠着手中的绢帕,最后见那公子并未说出实情,心中一块大石才算是落了地,不由得轻吁了一口气出来。 而此时沈瑶的神情极为忧伤不安,箫天钰,她如此苦练才艺精心养护容貌,做梦都想着能嫁给他做妾的人,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她一眼!想到此处,眼眶不由得一酸,一双妩媚动人的眸子里一滴冰凉湿润的泪水滚落下来,如同珍珠一般。随即,她猛地把目光直直射向前面璎珞的背影,甄璎儿,又是你!美眸里尽是凌厉的怒意。 待璎珞她们走远,箫天钰身后的吴有早已看的目瞪口呆,对着他喃喃道:“主子,我们莫不是真看花了眼了?但是分明是长的一模一样啊……”,吴有一瞬间倒真有点反应不过来了,这女子他一共见过三次,可三次都是十分的耐人寻味。短短几月,从醉梦楼后廊孤注一掷决绝的小清倌,再到一曲倾城容色绝丽的当家花魁,而这次,是第三次见面,却成为了京都上流的千金小姐,端的是一派风华绝代,清贵典雅,还有一点点不容侵犯的逼人气势。这女子,莫不是有什么妖法?吴有暗自嘀咕道。 箫天钰,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有意思。” 远处的雪荔公主听到这边有动静才堪堪追了过来,发现箫天钰正盯着前面一个女子的身影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不乐意的嗔怪道:“八王爷,这人都走远了呢。如此不舍,这女子莫不是仙女下凡不成?” 箫天钰听了这话,只是默然一笑,也不接话,随即笑道:“雪荔,天色不早了,本王也该送你回行宫了。” 雪荔闻言,那明艳无比的面容只是一沉,眸子中的光彩瞬间黯淡了下去。她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恳请父君允她来大盛朝,就是为了眼前这个男子,可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他却根本认不得她,也不记得她是谁,在他眼里,她只是异邦的一个和亲的公主,他可以娶她敬她却不会爱她。不!这不是她要的,她要的是他的爱,完完全全的爱。 雪荔望了他一眼,滢眸里涟漪晃动,她很想开口问他,是否还记得五年前在草原上那个陪他一起纵马驰骋的红衣少女?他是否对她有过一分心动?是否……愿意娶她?可每每话到嘴边,她却生生忍住了。 夜幕笼罩下来,一行马车慢悠悠的驶向沈府,璎珞坐回车内心中暗暗思忖着刚才发生的事。虽然刚才只是片刻功夫,箫天钰、沈瑶、以及那位雪荔公主,这几人的神态情绪她却早已尽收眼底,心中不禁暗笑,正所谓思来千万柔情丝,都付春风向西摧。六王爷,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下你可有的受了。 车内的沈琳此时忍不住向车窗外瞥去,璎珞不动声色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人群里有一素白青衫的年轻公子,看着倒也白净儒雅,也同时向这边看来。 沈琳忙的放下了帘子,她低下头,圆圆的俏脸上显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拘束,随即,脸颊蓦地红了起来。 璎珞坐在一边,眉目间如同笼罩着一层轻烟,朦胧不清,待眼神下移,看到沈琳袖中的双手已空无一物,再想起刚才那位素衣男子,眼眸微微一亮,唇角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心道原来如此。 这一天,还真是十足的精彩。 第二十九章 落水风波 >>马车一路行驶至沈府门外,璎珞下了马车便看见台阶上的沈瑶正回头冷冷的看着她,正好对上了那一双凉薄略带恨意的眼睛。璎珞神态自若,回赠给沈瑶一个极温柔的微笑。 顷刻间,沈瑶已经换了张脸,像燕子一般轻盈地走了过来,她盯着璎珞,仿佛刚才那眼里透出的仇恨只是璎珞的错觉一般,她笑容扬起道:“璎儿姐姐,今日我看时辰尚早,正好我的霞飞苑离姐姐的院子很近,就让我送姐姐回去吧,顺便路上我们还能多说说话。” 璎珞闻言,也不拒绝,只是淡淡笑道:“那就多谢四小姐美意了。”翘儿跟在身后,看着这热情反常的四小姐,一脸的疑惑不安。 身后的沈璇和沈珠两人面面相觑,这个沈瑶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端的是一副清高冷艳之态,可从来没有如此主动热情的招呼过她们这几个姐妹,更何论是外人。沈璇不禁想起刚才在临江阁门口的那个小插曲,微微一怔,这个沈瑶,可千万别发什么疯。 沈璇轻轻皱眉,对着旁边看热闹的沈珠道:“我们也一起去园子里逛逛吧。” 沈珠正巴不得出点什么事正好可以给她解解闷,眼里隐笑的点了点头,便跟着沈璇一起进了院子。此时只留沈琳一个人在原地面露尴尬,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也跟着一起去,旁边的小丫头春桃轻声说道:“小姐,要不我们也一起去花园走走?”沈琳今日心情本就极好,闻言只道:“嗯,也好。我们走吧。” 几人正一前一后的慢慢走向花园,突然听得一声凄厉的尖叫声,沈璇一惊,面上变了色。 众人连忙跑向尖叫声传来之处,只看见沈瑶的贴身婢女琴儿一脸惨白的大声惊呼:“救命啊!快来人啊!四小姐落水了”! 等到沈璇她们赶到跟前时,已经有婆子婢女将沈瑶从水里捞了出来,只见沈瑶身上只披着一件薄毯,面色惨白浑身**的止不住的在颤抖。沈璇一看原来落水的是沈瑶,而不是璎珞,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柳眉一竖,置问那琴儿:“琴儿,四小姐好端端的,怎么会掉进莲池里?” 琴儿吓得瑟瑟发抖,带着哭腔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刚才小姐本来要回霞飞苑,但是璎儿小姐说时辰还早,要同小姐一起来花园赏莲,后来……后来奴婢也没瞧真切,一转头就看见小姐落到池水里了!”边说边偷偷瞅了瞅璎珞。 很快,沈檀春和几位姨娘闻讯都匆匆赶来了。 沈瑶待看到沈檀春和白姨娘时,立刻红了眼眶,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吧嗒吧嗒的直往青石砖地上掉,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委屈,看着格外的楚楚可怜惹人怜惜。白姨娘一下就扑上前,抬眼仔细观察了下沈瑶的脸蛋,看着除了有点煞白之外,并没有什么外伤,这才将沈瑶搂进怀里,语气急切的问道:“瑶儿,你身子没有磕着碰着吧?怎么好端端的就掉进了水里了?姨娘刚才听到差点被吓死!” 沈檀春看此情景也是一愣,连忙问道:“瑶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苏姨娘也是火急火燎的在一旁追问:“琴儿,你是怎么照顾四小姐的?” 沈瑶听到沈檀春和众人的询问,这才缓过神来,抬起那张纯白的像美玉一般的脸孔,看向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璎珞,怯怯懦懦的说:“璎儿姐姐,你为什么要害我?虽然我不如二姐三姐与你亲近,可今天妹妹我特意向你示好,你不喜欢妹妹就直说,为什么要害我落水啊?”说罢,直哭的泣不成声。 众人听到这,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璎珞的身上,尤其是白姨娘,泪眼婆娑中似是有一团火要喷出来。 翘儿闻言,不由自主的怒容满面:“四小姐,你撒谎!明明就是你自己没站稳,掉进了池塘!关我家姑娘什么事?” 这时沈璇心中不禁联想难道是因为临江阁内沈瑶嫉妒璎珞被六王爷青眼,所以便故意报复嫁祸?这沈瑶还真下得了狠手啊!心中不禁啧啧叹道,但是面上却不点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她倒要看看今天这两人到底谁高谁低。 沈珠却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眼睛一转,故作犹豫的说道:“父亲,璎儿姐姐定不是有意要推妹妹的,可能是天太黑……不小心碰到了吧。” 明面上看是给璎珞解释澄清,实际上是推波助澜落井下石。 “沈伯伯,都是璎儿的错,害得四小姐落水,还望沈伯伯原谅璎儿。”这时,一道温和轻柔的声音响起,正是许久没出一言的璎珞。 众人一愣,都不可置信的瞧着她,这时不来澄清,反而还自揽上身? 璎珞面上一副歉疚不安,看着坐在地上泫然欲泣的沈瑶缓缓说道:“四小姐,刚才我看你十分惊慌的说莲池下有异动,我本来是劝你等院中的婆子过来再行查看,但你不听,非要拉着我一起去池边一探究竟。却不料此时突然从池里飞出一只极大的水鸟,四小姐受到了惊吓,脚下一滑,还未等我伸手你便直直的落到了池里……四小姐,是也不是?” 沈瑶抬眸,紧紧盯着璎珞的眼睛,转头向沈檀春哭诉道:“父亲,女儿断不会记错的,刚才是有人趁我惊慌失措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才导致我颠落水中的。” 璎珞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淡淡说道:“既然四小姐认定如此,那璎儿倒有一法子能证明到底谁在撒谎,真相马上就会水落石出。” 沈檀春一愣,说道:“哦?璎儿你说来听听。” 璎珞眨了眨眼睛,慢悠悠的说道:“刚才四小姐落水的地方是在池边的青石上,那青石常年浸在水边所以满是苔藓,大家可以看看我们几人的鞋底,如有青苔痕迹,那就说明必然跟四小姐落水脱不了干系。” 闻言,众人纷纷向着几人的鞋底看去,可是,除了沈瑶的鞋底,其他三人均无明显的青苔痕迹。 瞬间,真相立现。 沈瑶此时心念急转,眼泪汪汪的看着众人投来的目光,“我……我可能是一时害怕,记岔了!” 所有人看向沈瑶的眼神都有点异样,刚才的哭哭啼啼越是惹人怜惜,现在的这倒打一耙、不辨是非,就越是让人唏嘘。 只见沈檀春看了看地上哭的凄凄然的女儿,又看了看站在一边一脸歉意面色凝重的璎珞,然后眉头微皱,沉声说道:“原来如此,瑶儿你怎么如此的糊涂,差点错怪了璎儿姑娘!你还不赶紧向璎儿姑娘道歉?” 璎珞面上十足大度,微笑道:“沈伯伯太言重了,不过是误会一场,也怪我没及时阻拦四小姐去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四小姐身子柔弱又受到了惊吓,还是赶紧回屋休息吧,这受了风可就不好了。” 沈瑶没料到璎珞会这么说,此刻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好尴尬的道“璎儿姐姐,今天是我错怪你了……”。 璎珞淡淡一笑,“四小姐,莫要自责,今天都是一场意外。” 沈檀春看着自己这个容貌出众又寄予厚望的女儿,叹了一口气,“瑶儿,切记以后不要再莽撞行事了!” 沈瑶一愣,垂眸应是,却是生生隐藏起了眼中的恨意,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 闹剧落幕,沈檀春命丫鬟婆子赶紧将摇摇欲坠的沈瑶扶回霞飞苑。然后转身对璎珞抱歉的说道:“璎儿,是你沈伯伯我家教不严,害你无端被冤枉,今后沈伯伯定严加管教。” 璎珞闻言,抿唇微笑,“沈伯伯,说到底璎儿也有过错,不该与四小姐这么晚还来到池边的。” 沈檀春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都是误会,既然都解释清楚了,璎儿你不用太过自责,都是瑶儿那丫头平日里让我宠坏了,才如此不知轻重。听苏姨娘说今天你们出去了一天也定是累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璎珞浅笑向沈檀春行了一礼,便与翘儿转身离开了池边,径自向竹意园走去。 这时水姨娘上前柔声说道:“老爷也不必烦扰,我看这璎儿姑娘是个识大体的,定不会放在心上的。”沈檀春眉头跳了一跳,沉声道:“都回去吧。”众人闻言,便纷纷簇拥着离开了。 而此时,李姨娘却停步看着渐渐走远的璎珞,眸中一丝精光闪过,心里已有了自己的一番盘算。 这边,沈檀春随着苏姨娘回到春华院后,一屁股坐在了一张雕花木椅上,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中有些愠怒道:“这个瑶儿,亏我一心呵护栽培她,看着伶俐懂事,没想到也是个蠢的。”说完叹了一口气。 苏姨娘端过来一杯凝神茶,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语气却是温柔劝慰道:“老爷不要多想,四小姐年纪还小,难免气盛爱拔个尖,妾身以后对她晓以利害,她是个聪明的,定会懂得老爷的一番苦心。” 沈檀春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叹道:“但愿如此吧。” 第三十章 撞破私情 >>等回到了竹意园里,翘儿还一直气鼓鼓的,她自小在醉梦楼长大,习惯了直来直去,完全搞不明白大宅院里这些人肚子里的弯弯绕,义愤填膺的说道:“姑娘,那四小姐今日主动拉你去池塘边,明摆着是居心不良,谋害姑娘不成反而自己掉进了水里,事后竟然冤枉是姑娘你推的她,真是太可恶了!” 璎珞闻言,摇头笑道:“那要照你这么说,我应该直接告诉沈伯伯是四小姐主动邀我去池边还想推我入水?然后叫沈伯伯教训她一顿?” 翘儿瞪大了眼睛,道:“是啊!就应该当众揭穿这四小姐温良无辜的假面具!” 璎珞微眯着眼睛唇边扬起一抹笑容,“没想到翘儿你还是个路见不平的巾帼女英雄,胆量不小啊!” 翘儿看着面色不太对的璎珞,讪讪的笑道:“姑娘说哪里话,翘儿也是为了姑娘你打抱不平呢!” 璎珞面色却微微一沉,道“翘儿,今时不同往日,以后说话做事前要多动脑子,切不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今日之事,在场的人恐怕早就心如明镜,只是都不点破而已。如今我们毕竟初来乍到,事情闹大了反而于我们是不利。再说我和这四小姐也无什么深仇大恨,又何必追着不放?就当再给她一次机会吧。”璎珞这样说道,心头掠过了一丝嘲讽,她那么做不过是想息事宁人,不想再被这些无谓的人浪费精力,因为前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但是如有下次,就休怪她不留情面穷追猛打了。 翘儿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但听到璎珞如此说,也不敢与璎珞再做争辩。 这边沈瑶刚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就把屋里的小丫鬟都悉数赶了出去。一直紧跟着的琴儿心里惴惴不安,她深知自己这位小姐的脾性,所以垂眸侧立,大气都不敢出。只见沈瑶静静的坐在镜子前面,微微惨白的面孔藏在烛光的阴翳里,显得十分可怖。她一动不动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唇边突然勾起了一抹冷笑,一双流光美眸里尽是冷酷的怨毒之意。琴儿看着不由的打了一个哆嗦,然后赶紧垂头摒息,不敢多说一字。 接下里的几天,沈府众人异常安静,沈璇几人忙着准备下个月初百花宴上的才艺,也顾不上来她这竹意园,无人叨饶璎珞也乐的清闲。 午后,璎珞闲来无事正欲去往花园里的凉亭乘凉,待走过一片叶茂花盛的蔷薇花架时,却听的里面传出来一阵悉悉簌簌颇为奇怪的声音,翘儿闻声,正欲上前细探,不料,突然一个纤细妖娆的身影从花架后面闪到了她二人的面前,瞬间一道萦绕鼻尖的香气铺面而来,翘儿吓了一跳,待定睛一看,这不正是那水姨娘!只见水姨娘一双盈盈多情的媚眼,此时却飘忽不安,白皙的面颊上还隐有淡淡的红晕,待看清是璎珞时,抬手拢了拢鬓间垂落的碎发,神情极为尴尬的说道:“原来是璎儿小姐啊。” 璎珞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水姨娘,侧目瞥了一眼那花架后方隐有袍角闪过,不由得侧身抿唇,敛目笑道:“水姨娘,好巧。” 水姨娘讪讪的,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道:“姨娘我刚才走着走着突然有点头晕,可能是暑气太热的缘故,所以靠在这花架上稍微歇息了一下。” 璎珞也配和着一脸关切的问道:“水姨娘现在可好些了?” 水姨娘抬手揉了揉额头,一副柔弱无骨的娇弱模样,蹙眉道:“比刚才稍微好一些了,我那个小丫头回屋去帮我拿凉茶到现在也没过来,所以能否麻烦璎儿小姐扶我去前面的凉亭休息一会,可好啊?” 璎珞嘴角挑起一抹弧度,转头对翘儿说道:“翘儿,赶紧上前扶着水姨娘,万一让水姨娘摔着了就不好了,沈伯伯要是知道定十分心疼。” 水姨娘闻言,身子微微一怔,但随即赶紧低下头去强自稳了稳心神,装作无事人一般向璎珞颔首微笑。 一路上水姨娘故意装作浑身无力,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翘儿身上,翘儿郁闷的心里直翻着白眼,心道这水姨娘明明知道天气这么热,还要出来晒日头,真是自作孽,该! 到了凉亭后,水姨娘扶着美人靠软软坐下,揉着心口秀眉紧蹙似是很难受,看着还真像个娇弱的病西施一般。这时只远远瞧见一个端着托盘的小丫头正行色匆匆赶来,正是水姨娘的贴身婢女小翠。 水姨娘看见小翠来了,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急忙说道:“小翠,你可算是来了。我似是中了暑气,你快扶我回幽兰轩吧。”一脸不明就里的小翠闻言忙放下手中的托盘,走到水姨娘身边,将水姨娘慢慢扶起身。两人刚走了几步,水姨娘才恍然似是想到了璎珞还在,转过身来一脸恹恹的对璎珞说道:“刚才多谢璎儿小姐了,待我身子好点,亲自去竹意园登门谢过。” 璎珞看着水姨娘,脸上依旧一副淡淡的笑意,“举手之劳而已,水姨娘不必挂怀。” 待水姨娘走远,璎珞脸上温煦的笑意中多了一丝冷笑,这水姨娘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戏子,破绽百出且浮夸做作。 璎珞也无乘凉的心情了,吩咐翘儿直接回竹意园吧。两人正欲离开,却看见一风雅高挑的男子迎面走来,笑容轻松自在,对着璎珞微笑道:“璎儿姑娘,好巧。”来人正是几日未见的沈璟。 似有一股香风飘来,璎珞眉头微微一蹙,这味道……为何如此熟悉?像是在哪里闻见过。 待一细想,这气味不就是与刚才在蔷薇花架下闻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吗!难道……? 璎珞心头冷冷一笑,原来如此,这沈老爷要是知道全家寄予重望的独子和自己的宠妾勾搭到一起,不知道会不会气到吐血。说来,这沈家人还真是有意思的一家子啊! 想到此,璎珞面上却极为平静,微微行了一礼,道:“沈公子。” “这段时间一直在书院未得空回府,没想到几日不见,璎儿姑娘的美貌更胜从前了。”沈璟目光幽深的看着眼前衣裙飘飘绝美如仙的璎珞,俊美的面容显露出一种异样的温柔。 璎珞淡淡一笑,神色漠然,“沈公子过誉了。” 沈璟面上的笑意却愈见浓重,不由得继续上前了一步,正欲开口,忽听得小厮传报前厅有客,老爷唤他此时一同前去迎接。 沈璟闻言止步,收起了暧昧的笑意,换上一脸恭敬自持的表情,拱手道:“那璎儿姑娘,沈某就不打扰了,若改日姑娘再有对弈的雅兴,沈某荣幸之至。” 璎珞微眯的眼闪着隐隐寒芒,淡淡说道:“沈公子,慢走。” 待沈璟的身影渐渐消失于林中,后面的翘儿走上前,口中啧啧叹道:“姑娘,我是看出来了,这沈府的人都跟会变脸似的,之前有四小姐,今日又看到这沈大公子,这兄妹几个都太厉害了!姑娘,我们以后得多防备着点才好!” 璎珞转头看着一本正经草木皆兵的翘儿,轻声笑了:“我看你现在倒是越来越长进了,都知道分析厉害了。” 翘儿嘿嘿一笑,“对呀,不长进点还怎么保护姑娘你啊!” 第三十四章 百花之宴 >>说起来这百花宴已有几年的时间未举办过了,一来是近年水患频发,二来边关异族侵扰不断,天子忧心朝堂惶惶,都怕触了天子的逆鳞所以也就无人敢张罗此劳民伤财之事。而如今长公主财大气粗的重新举办起这百花宴,其中缘由倒是不得而知。不过这倒让京都的一众千金贵女雀跃不已,京中久无盛事,这么难得的展现机会岂能错过?所以这一日也是证明自己的好契机,名门闺秀们暗暗较劲,都铆足了力气只为了给自己博得一个好前程。 马车慢悠悠的行驶在京中的道路上,车内,沈璇看着若有所思的璎珞,只道她是头次出席如此场合难免紧张,便开口打破了沉默,含笑问道:“璎儿姐姐,不知你可会什么才艺啊?” 璎珞抬眼对上了沈璇一双笑意十足略带一丝揶揄的双眸,笑道:“我也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也只会写几个字乱涂抹几下罢了。” 沈璇目光狐疑的看着她,只见璎珞一脸坦荡,只道:“璎儿姐姐也太过谦虚了,姐姐如此聪慧过人,定有不凡之处呢”,沈璇笑语嫣然,看着十足的真诚。 璎珞浅笑,这沈璇果然是继承了苏姨娘的一张蜜嘴,相当的能言善道。 一边的沈瑶冷冷的听着二人的对话,心中冷嗤,也不与她们几人闲说,只是埋头调着一把上好的紫檀琵琶。看来定是准备了许久,就指望着此番能一鸣惊人呢。 不知行了多久,只听外头的车夫吆喝一声,马车晃晃悠悠的停了下来。几个丫鬟在外边挑开帘子,马车上的人便依次慢慢下车。 璎珞是最后一个下马车的,足尖落地,才看清眼前这流光溢彩极具奢华的公主府,忍不住想起了当年的一些旧事。 前世其实与这长公主并没有多少交集,一是因为这长公主年长她们许多,私下并无多少交情,二来也从母亲那里听闻了一些皇家秘辛,这长公主本是皇帝的第一个女儿,自然恩宠有加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再加上是几乎是一宫之主的凌贵妃所生,导致这长公主的性子愈发跋扈娇纵。嫁给驸马后,皇帝和凌贵妃怕爱女受委屈,特意拨了一座精心打造的公主府供他们夫妻二人婚后居住,荣宠可见一斑。只不过据传言,这驸马的日子似是极不好过,公主跋扈善妒骄奢淫逸,自己房中豢养男宠无数,却不许驸马有一个通房,当年驸马似是看上一个美貌的婢女想纳于房中,被公主发现后,竟然把这美貌婢女活活做成了人彘装于陶坛中丢于驸马床前,驸马见后顿时惊厥了过去,待好转后,却从此成了一个废人,再也不能人事。不过有一事颇为耐人寻味,这长公主嫁与驸马半年后,就提前产下一子,宫中一时间流言纷纷,皇帝震怒,把一些带头议论的人砍了一批,从此再也没人敢议论此事。一晃多年过去,现在恐怕也只有一些老人才知其内情了。而如今长公主突然办起这百花宴,可想而知,并不如表面上那般简单。 璎珞目光幽远,淡淡的扫过这些花团锦簇的贵女夫人,唇边的笑意却更为淡漠。 随行的嬷嬷递上帖子后,才听得传唱的小厮拖着嗓子长长的喊了一声:“沈家小姐到!” 公主府门前显然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家马车和一众夫人千金,谈笑声戛然而止,纷纷汇集来各处的眼光,落在姗姗来迟的几位小姐身上。 沈瑶容貌在京都本就属于绝色,艳名远播,自然享受这样的目光,尤其今日一身出尘仙子装扮,更是惹得不少千金气郁不止。不少夫人私下议论,这沈家虽说是陛下亲封的皇商,但说到底,还是商户出身,不过这养出的女儿倒是一个个的极为出色,尤其那庶出的四小姐,容颜美艳,一双眸子像是会勾人似得,在这京都也是少见。只是可惜了,若是出身名门世家,前途不可限量啊……正在议论间,目光瞬间像是被什么吸引,都落在了沈瑶身后的蓝衣女子身上。 女子一身淡蓝百合裙衫,腰间饰带上一圈细密的珍珠环绕,显得细腰盈握,一头如瀑的黑发,只是用丝带微拢,以一支白玉簪固定,脸上粉黛未施,却已经白的让人移不开眼,眼眸如星辰一般,流露灼灼的光华,最难得是那笑容,犹如三月的春花一般,温暖和煦,看着毫无攻击十分和善。一步一步朝众人走来,竟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那一派贵族风仪自然而然,竟没有半分刻意,像是从骨子里流出的高贵典雅。 不少家中有适婚公子的夫人们已经开始相互打听,这与沈家小姐们在一起的女子是谁?但都面面相觑,纷纷表示还从未在京中见过如此妙人儿。 璎珞一路浅笑,随着众人一起进入了这公主府花园。只见公主府内远近皆是雕龙绘凤,锦绣辉煌,令人目迷神乱,此时的花园犹如沉在一片花的海洋中,到处都是开的极其繁盛的鲜花盆栽,姹紫嫣红花团锦簇,连连廊上都垂挂着的精心料理过的吊兰,园中花香弥漫芬芳馥郁极尽春色。花园的中间铺了块极大极长的上绣芙蓉花纹的地毯,一路延伸,在地毯的尽头,是北面的主席,东西各放数张客席,场地中间则是单独围起一座一尺高的台子。就连璎珞也忍不住心里暗暗赞叹,这长公主府的确是财大气粗,锦绣内藏非常人能及。 婢女领路,领沈府一众小姐来到其座位上后便躬身退下。沈瑶抢先一步坐于中间,面上的笑容依旧美艳妩媚,只认真去看时,不难发现其中的僵硬。璎珞淡淡一笑,也寻了个外侧不显眼的位置款款坐下,旁边的沈璇面上似有不悦,心想这沈家有了一个沈瑶,就已经抢了所有风头,又来一个,她们这几个还不成了透明人?心中虽然微恼,但面上还是端着一副浅笑,环顾四周,发现旁边的座位上正是京都巡抚家的千金夏瑾,沈璇声音清脆十分热络的唤道:“夏瑾姐姐!” 夏瑾缓缓回过头来,看见是沈璇,也十足客气的回道:“原来是沈二小姐,刚才竟是没瞧见你呢。咦?旁边那位妹妹是谁?我还从来未见过呢?”夏瑾发现了旁边容色清丽正垂眸喝茶的璎珞好奇的向沈璇问道。 沈璇笑道:“这是璎儿姐姐,是从东阳府来京都寻亲的。”然后回头冲璎珞介绍:“璎儿姐姐,这是京都巡抚家的千金夏瑾小姐。” 夏瑾听完,眼里不禁多了一丝不屑之意,原来是个来京都寻亲的孤女而已。但面上还是维持着三分礼貌,漫不经心的点头道:“璎儿小姐。” 璎珞眸色平静,冲她淡淡一笑,点头道:“夏小姐。” 此时各个贵女正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个小圈子,互相寒暄打趣。其中一容貌秀丽皓齿明眸衣着华奢的美貌女子正被一众贵女簇拥其中,顾盼生辉高贵矜持,很是惹人注目。这女子与众女谈笑间似是发现了不远处的璎珞,便不禁意的向这边看了几眼。璎珞抬头,二人目光正好对了上,那女子神情一怔眼中似有偷看却被人发现后的慌乱一闪而过,璎珞目光坦荡也不拘谨,冲她点头一笑,那女子见后很快的也回了璎珞一个极其温柔的微笑。一旁的沈璇看到这一幕,靠近璎珞低声说道:“璎儿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刚才你看到的那位小姐就是文昌侯府上的嫡女安筱柔安大小姐,出身尊贵不说,还才貌双全,这几年在京都可是炙手可热的名门闺秀呢。”说着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羡慕的神采。沈府在京都虽然也略有名气,但是,离真正的名门望族还差的很远,世人皆看重门第出身,因此,她们几个也始终融入不进去真正的贵女圈子,所以这也是沈檀春想方设法盼着沈璟能一朝及第,好光耀门楣一洗前耻。 璎珞含笑听沈璇说着,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片刻功夫后,一阵礼乐响起,众人顿时停止了交谈,只见那主台上四周锦缎围裹,各色名贵的牡丹芍药环绕四周,香烟袅袅,珠帘垂地,一片风光旖旎。这时只听得礼官高呼一声:“长公主、昭王妃驾到!”众人均起身躬身行礼。只见珠帘后微微一动,隐约可见两个高挑身影,须臾之间,一群容貌美丽的婢女簇拥着两个华服美人走了进来,前面的美妇正是长公主萧怀贞,这长公主还是一如当年美艳,肤色细腻,柳眉凤目,目光流转间有说不出的风情,虽然以年过三十,可岁月在她的脸上除了留下风流魅惑的气韵外,没有半点痕迹。后面紧随的美貌女子,一头乌黑的头发,发髻中间的金凤口中衔着一颗硕大的明珠,光华流转,脸上虽只是淡淡施了脂粉,但依旧明艳的直让世间最娇媚的牡丹都黯然失色,与其赞她一声美貌,不如说那高贵优雅已深入骨髓,此人正是那昭王妃。随后又听一声“免礼……入座”,众人这才纷纷重新坐回了位子。 台下的璎珞冷冷的看着那张脸,那张夜夜在梦中被惊醒的脸。她从来没有如此的厌恶过这副面孔,只恨不得冲上去撕碎了它!隐隐鼻尖似有血腥萦绕,那是被活剥脸皮时记忆中深深刻下的印记,想起这味道令她胸中不禁的一阵厌呕。瞬间眼底冷光泛起,心中冷笑道:阮琳琅,多年未见,不知你戴着这张假脸皮的每一日,可还事事顺心?! 此时长公主端坐在正方鎏金雕花高椅上,只见她美眸一转,从台下众人的脸上一扫而过,当最后扫到沈府的这桌时,眼神停顿了一下,然后抬手指着璎珞,突然开口说道:“你,走上前让本宫瞧瞧。” 第三十一章 虚云大师 >>竹意园。 翘儿给璎珞倒了一杯莲子茶轻轻放在桌边,里面漂浮着几粒红色的枸杞,还加了厨房刚送来的桂花蜜,颜色鲜亮花香醉人看着煞有食欲。璎珞穿着一身月白色内炮正坐在铜镜前,把一头瀑布一般的乌发散开,旁边的小丫头绿茵拿着一把玉梳正在替她精心梳理着。 璎珞看着镜中自己那张光滑白洁的面孔,却是轻轻笑了,从死而复生到现在,渐渐的好似已经习惯了这幅面容和这个身份,可没有谁会比她更清楚,每每午夜梦回之时,梦中被烈焰灼身被亲人利用放弃的痛是多么的真实惨烈,现在想起依旧历历在目。不过,如今一切都已不同,她不再是过去那个满脑子只知道风花雪月无知懵懂的傻姑娘,不管将来会付出什么代价,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她定会千倍百倍的还回去! 翘儿看着妆发已差不多梳好,便笑盈盈的把茶端到璎珞跟前,却看到璎珞的目光犹如地狱返回的恶鬼一般,似有一股毁天灭地的的烈火在熊熊燃烧,翘儿只以为是璎珞又想起之前的凄苦身世,不免得心中疼惜了起来,但是碍于旁边还有绿茵在,也不敢多问,只是语气略带担忧的轻声唤道:“姑娘,喝口莲子茶吧!”只见,下一秒,璎珞就已经含笑望着她,眼眸温柔如山间清风,柔声道:“翘儿,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待会出去一趟。”说完,旁边侍立的红蕊眼皮子似是微微抖动了一下,璎珞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细微的变化,状似无意的看了她一眼,只是淡淡一笑。 片刻功夫后,翘儿已经吩咐外面的管事将备好的马车停在了府门口,璎珞今日换了一身水绿色百褶长裙,鬓间只别了一支云纹玉簪,虽然很是简单,但却更显的清丽无双。 马车开动,看着一脸淡然微笑的璎珞,翘儿忍不住问道:“姑娘,今日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璎珞粲然一笑道:“流云寺”,脸上那灼灼的光华灿烂夺目直教人看的呆愣。 说起流云寺多年前本是京郊一处香火极盛的寺院,但几年前不知为何遭了天火,那一场大火将寺庙几乎毁了大半,多数的经卷法器也在那火中化成了灰烬,流云寺也随着败落了下去。后来,是璎珞的生母,当时的丞相夫人出钱将寺庙重新修葺一番,经过几年休养生息,这寺庙如今才渐渐兴盛了下来。璎珞记得当年这流云寺修葺好之后母亲曾带她来过,还拜见了当时的主持虚云大师,只不过她当时一副小女儿心性,并不喜这些看上去庄严肃穆的金刚菩萨和满殿的火烛燃香气味,便百无聊赖的四处溜达。待她被母亲身边的嬷嬷找到时,才第一次看到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虚云大师。当虚云看到她时神情微变,欲言又止很是奇怪,后来也只是垂下头来双手合十,轻声道了句阿弥陀佛而已!临别前,虚云特地将一符纸赠与了她,低声跟雷氏嘱咐了几句后,再没多言。与雷氏登上马车后,璎珞只听得虚云在车外轻声诵了四句诗,可惜她当时并不懂这里面的玄机,如今细细想来,倒是颇有一番思量。 马车停下,庙廓绿树环抱,流云寺近在眼前。 璎珞下了车,抬眼望去,只见寺门紧闭,心中倒颇为奇怪。这流云寺虽不及香火鼎盛的大寺,但也不至于沦落到白日闭门的境地。 翘儿上前,敲响寺门的铜环,只见里面出来一个年纪约十岁长相清秀的小和尚,低首合十说道:“施主,近日寺中修缮,无法迎客,施主还请改日再来吧。” 璎珞闻言也不恼,仍旧笑容淡淡,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张小巧的信笺,柔声道:“麻烦小师父将此信交予虚云主持,就说故人来访。” 片刻功夫后,复返的小和尚吱呀一声将寺门推开,对璎珞二人说道:“两位施主,请随我来吧。” 璎珞颔首微笑,两人随着那小和尚一路走向了侧殿的禅房。待走到禅房门外,璎珞命翘儿在门外等候,然后独自一人推门而入。 禅房里,檀香袅袅,只见一身青色僧袍的消瘦背影手里捻着佛珠正在蒲团上打坐默禅,璎珞正欲开口,却听得一道温和沉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浮生若骄狂,何以安流年。施主是如何得知这四句?” 璎珞浅笑,轻叹了一声道:“虚云大师,原来你还记得。” 虚云从蒲团上站起,转身看向身后的璎珞,虽然女子一身素净装扮,却仍然掩盖不了那绝美的容颜,她眼中含笑,仿佛在看一个相识多年的故人,一双微微上扬的美眸中清润温和,却莫名的让人觉得看不清楚。 “姑娘是……?”虚云沉吟道,面前的女子实在陌生,脑海中也并没有关于她的记忆。 “大师虽不识我,但可曾认识雷氏?”璎珞看着眼前这个须发全白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笑道。 虚云一愣,轻叹了一声,道:“自是识得,不过世事难料,故人已逝去多年。不知小施主与雷施主有何渊源?” “既然是故人,雷夫人曾经同我说过,如果有惑可直接来流云寺亲自求虚云大师指点,不知此话可还算数?” “自然作数。”虚云说道。 璎珞眉目弯弯,轻轻一笑,说道:“如此甚好,今日前来,就是想要问一问大师,我的生辰八字如何?” “小施主,老衲这里并非卜卦问道之处,施主可是来错了地方?”虚云淡淡说道。 璎珞不疾不徐,柔声笑道:“大师莫要急着推辞,待您看完,自然就会明白。” 虚云略略思考一下,道:“如此,那就请小施主把生辰八字写来待老衲一看吧。” 璎珞提笔写完,将纸条往虚云面前一推:“大师请看。” 虚云将那纸摊开,只略略看了几眼,眉头瞬间紧皱了起来,眼里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手中的念珠也随之微微扯了一下,“你是谁?!”沉默半晌,虚云急问。 面前这个女子写出的生辰八字,世上罕见,也只在多年前雷氏曾拿与他看过,那是她的独女特有的八字。而如今不可能这么巧还会有第二个人拥有如此命格。难道那书上记载之事竟是真的?世间真有如此旷古奇闻荒诞离奇之事?! “大师心中是否已有猜想?”璎珞笑容温柔淡定,只是静静的看着已陷入震惊和沉思中的虚云。 璎珞明白自己的境遇是如此的荒谬绝伦古怪离奇,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而这八字由于太过特殊雷氏当年对外递庚帖时都暗自加了一个时辰,所以真的生辰八字只有父亲、母亲、自己,最后还有这位虚云大师,四人知道而已。 虚云沉默了片刻,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沉声道:“不瞒施主,这个八字,世间罕见。老衲当年曾看过一卷古书,据上面记载,此乃双星命格,阴阳互生。阳星陨落,阴星出世,故大凶与大吉也相伴而生,无可预测不可逆转,可惜这古书已在多年前的寺中大火里毁于一炬。不过在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人会拥有同样的命格八字,除非……”声音一顿,惊道:“莫非……施主你……就是那出世的阴星?” 闻言,璎珞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眼中隐有微波,“大师慈悲。璎珞有礼了。” 虚云一听到璎珞二字时,心中便已洞悉一切,双手合十,叹了一声阿弥陀佛,道:“璎珞小施主,十年未见,再见之时,你我竟会是在此等境遇下,实乃造化弄人啊。” “大师,今日璎珞唐突造访,其实是想要大师一个承诺……”璎珞也不遮掩,直奔主题的说道。 “哦?小施主但说无妨。”虚云道。 “大师也看到了,如今璎珞身份尴尬,这京都更是前路未知危机四伏,若日后璎珞有难求大师相助,还望大师切莫推辞。”璎珞声音黯然,仿如悲伤至极。 虚云闻言,垂眸思忖良久,终开口道:“好,老衲允了。” “那璎珞就在此先谢过大师了。”璎珞神情平静,眸中尽是光华。“时辰也不早了,打扰大师清修实属无奈,璎珞就先告辞了。”然后起身向虚云行了一礼,待走到门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粲然一笑道,“大师,可曾听过德庆太子?” 虚云浑身一僵,看着背光处容颜如画笑容温和的美丽女子,不由得心中发寒。无奈的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翘儿看见璎珞从禅房出来,忙上前迎去。璎珞柔声道:“我们回去吧”。正欲迈步,却听得从禅房内传出虚云声音苍凉的几句佛偈:“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名为假名,亦名中道义……” 璎珞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禅房,眸中一丝悲凉闪过,最后只是轻轻一笑,莲步轻移不再回头。 这世上之人多有软肋,抓住了软肋,才是稳妥之法。前世的悲惨教训告诉了她,盲目的信任只会是一张不定时的催命符,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让你万劫不复。就算如虚云这类德高望重之人,也不能免除在外,实乃人心难测。而这德庆太子,就是虚云的软肋,这个秘密还是当年无意听母亲口中说起,当时只是漫不经心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不过就算为了这个秘密,虚云也会义无反顾的助她一臂之力,将来他可是有大用处的。 第三十二章 路遇王妃 >>重新坐回马车的璎珞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的苍松劲柏绿荫照水,只是垂眸不语。 山中林道已没什么人,唯有马车驶过车轮辘辘的声音。就在此时,忽听得不远处传来马儿的嘶鸣声和马鞭急促的抽打声,璎珞掀帘望去,只见是一辆棚身式样简朴但做工颇为考究的马车,左侧的车轱辘正陷在路边的淤泥里挣扎不出,车上的车夫正奋力驱赶着骏马,只见马鼻不停的往外喷着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看样子十分费力。而路边站着两位中年妇人看着眼前这幕,神情急切一脸担忧。璎珞细瞧了一眼,前面那位面容温柔衣着看似低调却难掩行容高贵的美妇人竟十分眼熟,脑中思索片刻,眼眸一亮!这不正是常年深居简出的淮王妃吗?依稀记得好多年前只是随着母亲赴宴见过几面,这淮王妃温柔雍容,让人印象十分的深刻,只不过如今看着比前几年又多了几分憔悴之色。 璎珞吩咐车夫停车,随即吩咐翘儿一起下车看看她们是否需要帮助。 淮王妃看着远处向她们走来两位年轻的姑娘也颇觉意外,待看清前面那位容颜清丽衣裙翩翩如仙子临尘的女子时更是难掩震惊,心中不由叹道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生的如此俊俏,但随即眸中却隐隐流出悲伤之意。 只见璎珞走上前眼神清亮,语气略带关切的问道:“这位夫人有礼,刚才我们途径此处,远远看到夫人的马车似是深陷淤泥,是否需要我们叫人来帮忙?” 淮王妃看着笑容温柔的璎珞,心中很是亲切,说道:“感谢姑娘的好意,可是现在我们远离闹市,在这山野之中要从何处寻人?”面上不禁浮出一丝焦灼之色。 璎珞唇边浅笑,轻声道:“夫人不用担忧,这人无需太多,两人便可。”随即她将沈府的车夫叫过来,和这边一脸焦虑的车夫一起吩咐了几句,两位车夫一拍脑门瞬间明白了过来,两人很快便行动起来,只见一人找来粗壮的树枝,一人找来宽大如帽的叶片,在车轮下一顿布置,待一切妥当后,车夫马鞭一挥,随着马儿一声长嘶,车轮瞬间从淤泥里拔了出来,直走到了前面的平坦之处。翘儿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不禁鼓掌叹道:“太好了!姑娘,你是怎么想到的?” 淮王妃也面露惊喜之色,语气温柔道:“这位姑娘好生聪慧,真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啊!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千金?改日也好登门奉上谢礼。” 璎珞敛目,莞尔一笑:“夫人客气了,只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不知夫人此行上山可是要去那流云寺?” 淮王妃点头道:“是啊,听说最近这流云寺香火很是灵验,我便想着能去寺里上柱香以求心愿能早日达成。”说着眉目间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闻言,璎珞露出惋惜之意:“我看夫人此行怕是要空走一趟了,我们主仆也是刚从山上下来,这流云寺近日修缮,寺门已闭,暂不接待香客了。不如夫人改日再行前往吧。” “啊~怎么会是这样?”淮王妃一愣,面上尽是失望至极。 璎珞也觉心中不忍,柔声劝慰道:“夫人不必难过,心诚所在,也不急于一时,佛祖也定会体谅夫人的。” 淮王妃无奈神伤,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难道,这就是天意吗……”。然后回头嘱咐身后的嬷嬷,就此回府吧。 璎珞向淮王妃行礼告辞,然后马车一路向城内驶去。后面重新坐回车内的淮王妃似是从往事的神伤中醒了过来,这才猛地想起来,刚才这美貌女子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竟然连她是谁家千金都未得知,心中不禁遗憾惋惜了起来。随即想到这小姑娘年纪虽轻,但是举手投足之间风仪不凡且十足的冰雪聪明,最难得的是还施不望报,真是让人不由得心生喜欢。如果自己的女儿还活着,估计也差不多是这般年纪了吧,也定着生的如此娇嫩如花兰心蕙质,可惜…… 想着想着,淮王妃一双略带沧桑的美眸便起了莹莹水雾,只觉得悲从中来。 旁边的李嬷嬷看着王妃的脸色微微泛白,眼中泪光盈盈,便已明白定是刚才看到了那位路过相助的美貌姑娘后,又被勾起了伤感,这么多年,她看着王妃从亲睹丧女的大悲大恸到如今哀莫至极的心如死灰,如今表面虽看着沉静,只怕王妃心里的苦没几个人能明白。世人只知她出身尊贵又被先皇指婚为皇子嫡妃,生活定是十分美满,可谁又能知道,王府后宅庶出环绕,宠妾云云,再加上爱女早夭,这几年越来越郁郁寡欢失意消沉,李嬷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当初自家小姐也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儿,这才短短几年时间,比起京都那些同龄的贵妇们已经苍老憔悴了许多。想到此也不由得跟着感伤了起来,然后轻叹了一声:“王妃,莫要再伤怀了,仔细着身子,您这样,老奴看着也很是难过啊。” 淮王妃幽幽的看着远方,叹了一口气:“世上的一切皆有命数,不是我的强求不来……想当初,少君刚出生的时候人人都说她是个美人坯子,可惜我们的母女缘分实在是太浅了,浅到只是相处了短短几年,就再也没了……”,尤其一想到自己疼爱入骨的女儿死状是那么的凄惨,更是肝肠寸断心如刀割,不觉的眼泪又盈满了眼眶。 李嬷嬷瞧着也十分不忍,劝慰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王妃还是多看开一点,免得让王爷看到又引起你们夫妻的嫌隙。” 淮王妃的脸上略过淡淡的嘲讽,眼眸中已是凌厉的恨意:“夫妻?如今我与他之间何谈夫妻?只不过是一对互相折磨的怨偶罢了。亲生女儿因他惨死,可他是怎么对我的?!平日里日日留宿侧妃宠妾房中不说,连我每天对女儿的哀思他都心虚的不敢多看一眼,当真是冷血无情之极!” 李嬷嬷闻言也不便多说,她虽说是王妃的陪嫁嬷嬷,但这毕竟是主子之间的私事,也不好过多置喙,心中只是唏嘘不已。然后十分巧妙的找了个话题陪王妃闲聊了几句,淮王妃这才渐渐平静了心绪。 第三十三章 赴宴前夕 >>刚回到竹意园,就看见一脸笑意盈盈的沈璇推门迎了过来,拉着璎珞的手热络的说道:“璎儿姐姐,你可回来了!” 璎珞看了一眼眉眼弯弯一脸嗔笑的沈璇,笑道:“原来是璇妹妹,也好几日未见你了。今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沈璇一笑:“姐姐,明日就是百花宴了,父亲已经交代下来,姐姐也可以同我们一起去赴宴呢!璎儿姐姐定是还未去过吧,这百花宴可是十分隆重呢。” 璎珞轻轻蹙眉,有些为难的说道:“这不太好吧,这百花宴据说邀请的都是京都贵女和名门千金,我只是一介寻亲的孤女,身份尴尬,按理是没有资格去赴宴的,璇妹妹就不要为难姐姐我了。麻烦妹妹替我去跟沈伯伯说一声,就说姐姐我身体抱恙,无法赴宴,多谢他的一番好意了。” “璎儿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呢,既然你来沈府寄居,就是我沈府的小姐。父亲已交代下来让我们明日好生关照着你,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保证不会有问题的。”沈璇的笑容好似春风一般,却隐隐有狡黠之意。“而且,据说明日的百花宴,昭王妃也会来呢。璎儿姐姐,你还不知道这昭王妃吧?她可不是一般人物,出嫁前是丞相府的嫡女千金,身份尊贵,以前还是名动京都的第一美女,最后如愿嫁给了丰神俊朗的昭王殿下……简直是京都一众贵女们学习的典范……”。沈璇后面在说什么,璎珞已经全然听不进去,她只听到了那三个字“昭王妃”! 璎珞笑了,笑得莫名其妙,那笑容犹如冰封的湖面,寒冷刺骨没有半点温热,直叫人看着心里发毛。沈璇似是看出了不对劲,心中犹疑,问道:“璎儿姐姐,你可在听我说话?” 璎珞看着沈璇,已经是笑容温柔,说道:“瞧妹妹这么说这百花宴还真是非去不可了呢。那就多谢妹妹的一番美意,明日我就随各位妹妹一同前往这百花宴,也去看看这昭王妃。”说到最后,眼里已有一丝锋芒。 沈璇面上十分开心,跟璎珞细细交代了明日出行的时辰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后,就随着婢女回自己的院子了。 待沈璇走后,璎珞一人静静坐着,整个人恰好笼在阳光的暗影里,沉思间,唇角勾起了一抹轻笑,好似一朵盛开的花儿,清艳又妖娆。百花宴,她如何能不熟?若干年前,她阮璎珞就是以一首绝世琴曲和无双美貌在百花宴上拔得头筹,赢得了“京都第一姝”的美誉,从而名动天下。如今,多少年过去了,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获此殊荣。这些京都贵女一茬一茬的长大、学艺、议亲、婚嫁,看下来都是一般无二的套路,实属无趣。 不过,这回不同,璎珞冷笑了一声,阮琳琅,三年多了,我们终于要再见面了。我,很是期待呢。 翌日。 璎珞坐在镜前,翘儿在身后为她仔细梳着头发,璎珞抬眼看向铜镜里的翘儿,发现她今天脸上一副格外郑重如临大敌的表情,璎珞轻笑:“翘儿,你是不是在紧张?”翘儿这才挤出一个微笑,尴尬的说道:“姑娘,我是有点害怕。” 璎珞看她一眼,笑道:“胆小的丫头,真没出息。” 翘儿嘿嘿一笑,“奴婢不是在替姑娘担心吗?这次奴婢也不能亲自看着姑娘,万一有人欺负了姑娘可如何是好?”但随即想了想又改口道,“不对,以姑娘你的本事,这世上能欺负得了姑娘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吧?” 璎珞闻言,不禁笑出了声,说道:“翘儿,在你心里,原来我如此凶悍啊?” 翘儿连忙摆手,神色郑重的道:“不对不对,姑娘你这叫嫉恶如仇,足智多谋,翘儿觉得姑娘你若是男子,定是有一番大作为的。” 璎珞目光落在翘儿的脸上,眼神悠长,最后只是轻笑着无奈摇头。 翘儿看着镜中的璎珞细细琢磨了一下,说道:姑娘,今日我们就穿那一套流光锦做的裙衫,可好?到时候以姑娘你的美貌,定会让众人眼前一亮!京都那些名门千金看见也会自惭形秽的!” 璎珞含笑道,“你这个丫头,就你想的最多!不过,还是那套淡蓝色的吧!” 翘儿忍不住啊了一声,似是不解璎珞这么重要的日子,为何还如此素雅。 璎珞心道这百花宴的座上宾乃是全京都数得上来的贵女千金,这些人从小被捧的习惯了,如何能承认别人比她们高上一筹?而此番前去,首要目的是阮琳琅!其他的,都不重要。 收拾妥当后,翘儿满意的上下打量着璎珞,“嗯……不错。姑娘就算衣着素雅不施粉黛,也是如此的天生丽质倾国倾城啊!” 璎珞笑着剜了她一眼道:“翘儿,你如今胆子倒是大了起来,连我也敢打趣了。” 翘儿轻吐了一下舌头,笑道:“奴婢可不敢打趣姑娘,翘儿说的可都是真话呢!不过,姑娘,这百花宴几个时辰后才开始,我叫绿茵他们给你准备好了几样清淡的吃食,你先垫一垫,免得到时候饿着肚子。” 璎珞点头,“嗯,也好。” 半个时辰后,外面有婢女过来知会,叫璎珞可以出发了。 车夫早已赶着马车候在了沈府门口,这是一辆特别宽敞的雕花檀木马车,精致华丽,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车帘两侧还挂着细小的香包。 苏姨娘站在门口正与沈璇交代着什么,见璎儿来了,笑道:“璎儿你来了”,待看到璎珞一身素雅倒很是诧异,“璎儿今日怎么打扮的如此素净?” 璎珞向苏姨娘行了一礼,浅笑道:“璎儿只是随行去见识一下罢了,打扮的素净倒也无妨。” 苏姨娘听完心想这璎儿倒很是识趣,拎得清主次。她容貌本就不俗,稍加打扮便已惊艳不已。如果华服加身,那她沈府这几个正经小姐还不妥妥的沦为了陪衬?然后长眸微眯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对着沈璇说道:“璇儿,你们姐妹几个今天可要互相帮衬着,总之不要丢了沈府的脸面。” 沈璇笑语盈盈,说道:“听到啦,姨娘你就尽管放心好了。” 璎珞看向说话的沈璇,今日沈璇打扮的倒是颇为精心,一身桃粉色的百合金线滚边长裙,梳着一个凌云髻,发间插着一柄赤莲金步摇,几条流苏垂下,随着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衬的容颜越发娇媚可人。站在一旁附和的沈珠一身嫩黄色提花并蒂莲长裙,琯了一个别致的瑶台髻,大眼睛黑白分明,虽不失娇俏,但明显没有沈璇看着贵气。 沈璇拉起璎珞的手,微笑道:“璎儿姐姐,时辰不早了,我们先上车吧。” 璎珞环顾四周,发现还有两人并未在场,疑惑道:“璇妹妹,这大小姐和四小姐……?” 沈璇秀眉微微一簇,淡淡说道:“璎儿姐姐,我那大姐胆子小,见不得这种场面,就不用管她了。至于四妹妹……”沈璇顿了一顿,蹙眉道:“估计快了吧。” 话音刚落,就看见沈瑶从门内款款走了出来,只见她肤白如雪,一身浅白色逶迤拖地的莲花纹月裙,身披同色提花薄烟纱。如墨的长发绾成堕马髻,上插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簪,簪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彩凤,簪头一朵雪莲悄然绽放,还有一个莲花子似的吊坠,端的是飘雅出尘,发间还簪着一朵盛放的淡粉芍药作为点缀,腕间是一只上好的羊脂玉手镯。神态楚楚动人,乍一眼看上去真如清丽出尘的九天仙女一般。只是细看时,却隐隐从那双妩媚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戾气却不自知。 沈瑶看到面前轻衣简饰的璎珞时,秀眉微微一抖,心中不禁有些恼怒,自己精心挑选置办的行头为的就是能跟她一决高下,结果对手却压根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这让她如何不羞愤?思及此,更是暗暗的恨了又恨。 沈瑶袅袅走上前,换上了一副温和含蓄的笑容,向门口的众人行礼道:“让各位姐姐久等了,刚才因为找这个镯子所以耽误了片刻。”说着用手摸了摸腕上的玉镯。 沈璇看着她冷冷一笑,“妹妹天生丽质,用不上这些俗物已经是光彩照人了。” 沈瑶似是像没听到话里的酸意一样,只是垂眸微笑,长长的睫毛轻轻垂落,遮住了那双妩媚又暗藏高深的眸子。 苏姨娘看着面前各有千秋的几个小姐,满意的点头,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姐妹有什么体己话就在路上说吧,时辰不早了,赶紧上车吧。” 向苏姨娘辞别之后,沈璇几人依次踩着脚踏坐进了马车,队伍前后跟着几位沈府的护卫,一行人向百花宴的举办地——长公主府缓缓驶去。 第三十五章 献才献艺 >>众人瞬时唰的一下将所有的目光都投了过来,齐齐的落在了这蓝衣女子身上。 沈瑶不甘的看了璎珞一眼,眼中难掩嫉妒之色。沈璇和沈珠都是面色一僵,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众人默默看着,璎珞缓缓起身,迈的步子不紧不慢,莲步轻移至离长公主数丈远的地方停下,裙角没有一丝的凌乱,目光幽静,神色温婉,笑容更是无比谦逊:“民女拜见长公主、昭王妃。” 长公主凤眼微眯,上下打量了一番,描画优美的眉梢眼角勾画出清冷的线条,看起来极为高贵典雅,语气淡淡,却是掩不住三分兴趣,“你是谁家的千金?本宫似是从未见得。” 璎珞眉目弯弯,十分柔和的模样:“禀公主,民女甄氏璎儿,来自东阳府,如今暂居沈府。” 长公主眯起眼,眼底似是若有所思,问道:“哦?沈府?是哪个沈府?”公主身后的近侍是一玉面无须的年轻男子,附身对公主说道:“公主,就是那城南区的沈家,陛下亲封的第一皇商。” 长公主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美目落在了璎珞身上,“嗯~是个标致的人儿。” 台上的昭王妃似是也不懂这长公主为何会对一个民女如此在意,仔细看去,随之,眼底微怔,台下那双眸子看着笑意盈盈,为何却无端的透出森森诡异之感? 璎珞的眸子如同琉璃一般灿烂夺目,神情更加恭敬:“长公主谬赞,璎儿不敢当。世人都说公主美貌,今日得见才知名不虚传,公主风采独具,万千画笔难描其一。” 璎珞模样和言语都是十分讨喜,长公主也忍不住带了淡淡笑意对身边的昭王妃说道:“你瞧,这还是个会说话的!”然后抬手挥了一挥,淡淡道:“好了,回去坐着吧。” 璎珞垂眸微笑,行礼道:“是,公主殿下。”待璎珞衣裙翩翩悄然落座后,旁边的沈璇凑上去,对她挤眉道:“璎儿姐姐,刚才我的手心都出汗了呢。” 璎珞面上只是略过一丝淡淡的笑容,正要说什么,却听得长公主柔美中略带慵懒的声音从台上传来:“今日这宴会,多谢诸位夫人小姐赏光。如今我大盛朝风调雨顺国富民安,值此百花盛放之际,特请了父皇的旨意重办起这百花宴,一来是彰显我朝之承平盛世,二来也是寻个机会,大家齐聚一堂,博个好彩头。”公主话音刚落,下面一众夫人千金连忙含笑点头,连连称赞。 公主故意顿了顿,继续说道:“父皇早前赐给我一位乐师,琴艺高超,开宴之前,就请她为大家奏上一曲吧。” 这时候,只见不远处一个清丽少女一身粉衣,款款走上来,她恭敬地朝贵人们施了一礼,婉婉落座,就开始低头弹奏。琴音十分的美妙,琴声委婉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又如飞瀑从高峰急越,珠落玉盘……众人直听的如痴如醉。一曲终了,众人纷纷抚掌称赞:“公主这位乐师,的确是琴艺高超啊!” 正在此时,门口迎客的礼官传来长长的拖长的声音:“六王爷到……皇长孙到……乌月国雪荔公主到……”。 一众闺阁小姐顿时都脸色绯红起来,眸中添了几分别样的神采。璎珞却是身子一僵微微蹙眉,无奈心道:“为何去哪都能遇见这六王爷?当真是冤家路窄。不过这皇长孙箫沅昊……”璎珞唇边轻笑不禁想起当日在廊州发生的事,如此说来,倒是恩人不假。 她跟随着众人的目光朝门口看去,只见到前面一袭白衣翩然丰神玉立的男子正是六王爷萧天钰,只见他轻轻摇着一柄玉骨扇,满面春风,端的是风流多情。身后的红衣美艳女子,正是不久前刚见过的雪荔公主,诸位小姐此时也看的呆了,毕竟中原礼仪之邦一贯以含蓄为美,似雪荔公主这般艳如精魅的倒是极少见。但是众人的目光只在二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就都落在身后的一黑衣男子身上。此人一身黑色绣金麒麟纹长袍,玉带青靴,少年容貌秀美绝伦,英气逼人,眸光淡漠如雪,一步一步自由行云流水的优雅,有贵女轻轻喃语,却难掩语气中的激动:“是皇长孙……” 百花宴上年轻的贵族小姐们见这两位人中龙凤的年轻男子,全都羞红了脸议论纷纷。而此时的沈瑶一双媚眼波光流转盈盈多情,看着风流潇洒的六王爷,似是能掐出水来。 “怎么今天六王爷和皇长孙也来了?”耳边传来一些贵女略带娇羞的疑惑。 这百花宴虽然说是女子间的盛事,但往年也有许多王孙公子来旁观。但是这皇长孙却从未来过,一来是他性情冷淡对男女之事并未看得上眼,二来也从未听过要打算娶妃。因他经常在外游历,众人也极少能看见这位俊秀少年,而往往由于这种不了解的神秘感,更加深了这位皇长孙在一众贵女中的魅力。 三人缓缓向主台走去,待走到长公主前面,萧天钰一派云淡风轻,拱手笑道“皇姐,三嫂。”旁边的萧沅昊笑容还是淡淡,附身拱手道:“皇姑姑,昭王妃。”雪荔公主也以自己族中礼节示意,粲然一笑道:“雪荔见过公主殿下、昭王妃。” 昭王妃垂眸颔首向诸人笑道:“六殿下、皇长孙、雪荔公主。” 接着有婢女将三人引到台上的侧位依次坐下,长公主笑容深邃:“你们三位今天倒是稀客,老六、沅昊,你们俩怎么有空来我这了?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千金?” “皇姐说笑了,父皇令我带雪荔公主出来多走动走动,我想京都这么难得一见的百花宴,如果不能来一睹风采,那就太遗憾了,所以便来了。”箫天钰摇扇笑道,目光似若有若无的瞟向对面的昭王妃,唇角的笑容已有微微僵硬之感。长公主看向旁边的箫沅昊,笑容中带了一丝揶揄:“那沅昊你呢?”箫沅昊笑容淡淡,神色依旧冷清:“皇姑姑,你这得问六叔。” 箫天钰哈哈一笑:“皇姐,这你可不能怪我,这小子年纪轻轻,性子如此的冷。父皇是急在心里,让我拉他出来多看看这花儿一般的千金小姐们,好转转性。”台上一众人闻言都忍不住掩口而笑,箫沅昊面色一沉,对自己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皇叔也很是无奈。 长公主点点头,满意的笑道:“如此也好,今日京都有名的千金美人齐聚一堂,你们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我大盛朝的姑娘们,各个都是风姿出众。” 此时旁边的昭王妃美目盈盈,勾起唇畔温柔笑道:“今日良辰美景,难得六王爷皇长孙和雪荔公主都在场,在座的小姐们又精通才艺,不如请众位千金为大家展示一二?” 长公主意味深长的笑了:“也好,不知诸位小姐们可否愿意?” 在座的名门千金们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若是大家闺秀抛头露面当然很不好,但如今皇子皇孙在座,若是能够得到他们的青睐,那就是跃上枝头了,更何况这种千载难逢的扬名机会,错过一次可就再也没有了! 璎珞看着跃跃欲试的众千金只是垂头安静的喝着茶,忽然听得旁边传来一个女子声音极低的嘲讽:“不过是两个男子,便都如此忘乎所以,实在是可笑。”璎珞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将军府的千金厉湘湘,她本是将门之后,身上自然带了几分豪爽之气,最看不得小女儿们的花痴之态,只见她身旁的一清秀女子闻言脸色一白,赶紧推了她一把,厉湘湘这才反应过来,忙吐了一下舌头,看向周围发现只有璎珞眼神温柔并无恶意的看着她,厉湘湘尴尬的冲璎珞笑了笑,璎珞心道这小姑娘倒颇为直率,便也回赠她一个温婉的笑容。厉湘湘不禁对眼前这个容貌美丽笑容温煦的女子产生了一丝好感,心生亲切。 此时,众千金小姐已经开始轮番上阵,献才献艺。只见安国公的嫡女刘芸奏了一曲长萧,户部尚书的千金王小姐抚了一首筝曲,那位京都巡抚家的夏瑾小姐则上去舞了一袭剑舞,看着倒是颇为飒爽英姿……接连几场下来,各有千秋,让人目不暇接,纷纷拍手叫好。 片刻后竟没有人再登台,众人纷纷议论接下来会是谁,只见此时,一环佩叮咚的华服女子袅袅婷婷走上台中,向主坐上的贵人们行了一礼,缓缓坐于蒲垫上,正是那安筱柔安小姐,只见她身前是一张古香古色的七弦琴,此时正闭眼焚香,汇聚心神。 花园中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绝色佳人身上,萧天钰推了推萧沅昊:“你看,那就是文昌侯府的嫡女,如今全京都最是才貌双全的,你觉得如何?” 萧沅昊放下手中的茶盏往那处瞥了一眼,神色依旧冷清不置可否。萧天钰看此情景,也彻底无奈了。不过此时他的注意力已不在台上的安大小姐处,已经移向席上一个静静端坐的蓝衣身影上。萧天钰长眼微眯,饶有兴趣的一直看着,忽然唇边勾起了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 就在这时,“铮”的一声,琴音破空,犹如利剑出鞘,将所有人的思绪重新拉回场中,之见安筱柔一双芊芊玉指在琴弦上翩飞,若一只洁白如雪的蝴蝶,悦耳的琴音潺潺流入众人耳中。琴声悠扬婉转,静谧悠远,流动没有一丝停顿,犹如一株清雅素洁的空谷幽兰,在抒发自己淡淡的忧愁哀怨。 众人都沉浸在这空谷幽兰的琴音里,一旁的沈瑶轻轻皱了皱眉头,紧紧抓了一下裙摆。 还有一个人心中似有愁结,就是六王爷箫天钰,这安大小姐的琴艺的确非凡,但是比起曾经的昭王妃和那个廊州城的小清倌来说,还是略逊一筹。说起来,这真人就在现场,何不当众再来一曲呢?想到这,萧天钰的笑容里多了一丝恶趣味的满足感。 第三十六章 出丑插曲 >>一曲将尽,主席上的长公主微微点头,笑道:“确实是蕙心兰质的姑娘”,然后转头对昭王妃说道:“如今这后辈里也有如此才情绝艳之人,不过在本公主看来还是昭王妃你当日之风采更胜一筹呢。”说着笑容里带了一些揶揄之色。 昭王妃眼波异常潋滟,含笑说道:“长公主说笑了,这江山代有才人出,后起闺秀如此之多,能超越我之人也定会不在少数。” 箫天钰闻言,摇头笑道:“非也,昭王妃实在是谦逊了。”昭王妃闻言,只是垂眸微笑,也不搭话。箫天钰悄悄掩住了眸子里的情绪,只好将口中未说完的话按捺了下去。而一旁的雪荔公主,看着眸子忽然黯淡下去的箫天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心中不禁涌上一丝悲伤,原来他在意的是她……但是,那又怎样?他们大盛朝不是最讲究规矩礼法吗?既然名分已定,那他们也就再无可能了,想到此,雪荔的心中稍稍有了一丝安慰。她扬起明艳的笑脸,看着昭王妃清脆的笑道:“太遗憾了……雪荔没能早出生几年,要不也有机会能一睹昭王妃当年的风采呢!”口中不禁啧啧叹道:“昭王殿下可真有福气啊!竟然能娶到昭王妃这样的绝世大美人做正妃!雪荔要是昭王殿下,真是做梦都要笑醒呢。” “雪荔,够了!”箫天钰神情微沉,冷冷说道。众人面上掠过一丝惊讶,箫天钰忽觉有所失态,连忙转头对雪荔打趣的笑道:“雪荔,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连昭王的玩笑都敢开了。我那三哥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哦!” 雪荔此下心中已有了然,她看着箫天钰漫不经心故作潇洒一脸言笑自如的表情,不由自主的眼眶一酸,她仿佛能看到他幽深的眼底深深隐藏的心痛和不甘,因为……她也是如此。 长公主看此情景,轻咳了一声,淡淡道:“好了,都安心听曲吧……”。 此时正好曲终,席上有与安筱柔要好的小姐们纷纷带头鼓起掌来,“安小姐此曲当真是人间难得啊。” 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席上一片啧啧称赞之声。安筱柔俏脸一红,起身行礼的同时,抬眸瞥向席上那一身玄衣华服少年,眸光盈盈饱含娇羞。看来这安筱柔安大小姐一片痴心早付于这高贵冷傲的少年身上了,但那黑衣少年却依旧目光淡淡,神情冷清,一副并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让安筱柔心中很是受伤。此时却听得礼官传来一声长声,“公主赏——文昌侯府安大小姐紫玉珊瑚两株……”安筱柔一听,忙拜谢公主恩典。 长公主挑唇笑了一笑,道:“安小姐免礼。” 等安筱柔重新回到座位上后,喜悦和忧伤交杂,神色复杂的将目光若有若无的向上瞟去,眼神瞬间黯淡,连一众人的恭维和赞扬声似乎都未听到耳里。璎珞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冷笑,这皇长孙如今少年英姿勃发,却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得害的多少芳心错付了啊。 安筱柔过后,又有贵女笑嘻嘻的问下一个该谁,可有了珠玉在前,谁都不愿意做后面那个出丑的人了。 一片静默中,忽然一声女子的轻笑声传来:“据说沈四小姐的一手琵琶弹得可是极妙,何不如也上去弹一弹,也好让我等能一睹其风采呢?”声音保持的不高不低,正好在这周围的人都能听到不说,还不嫌聒噪,说话之人正是那夏瑾。 沈瑶隐忍着眼中怒意,目光有些诧异的看向说话之人,继而小脸微红淡淡说道:“夏小姐说笑了,我这琵琶与众千金之才艺比起来,实乃雕虫小技,夏小姐莫要拿我打趣了。” “沈四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夏瑾依旧是笑容可掬:“谁不知四小姐你弹得一手好琵琶,琴艺无双早就誉满京都,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今天正好趁此机会,何不也让我们大开一下眼界?“夏瑾故意顿了一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继续说道:”沈四小姐若是再行推脱,莫不是因为盛名之下其实并不副实?”旁边听到此言的诸位小姐,都嗤嗤的暗笑出声来。 大家都心里清楚的很,这夏瑾与沈瑶可是不对付许久了。据传言,夏家本有意要给夏瑾说合侍郎家的公子,没想到这侍郎家公子竟然是对沈瑶迷恋许久,愣是把这门亲事给搅合黄了,虽然没有纳庚帖,外人知道的也甚少,可这已经足够让夏瑾心中羞愤至极,也将沈瑶从此记恨心中。 周围的贵女俱是附和起来,有想看热闹的,有假意奉承的,也有真心想要听一听的。如此一来,沈瑶倒是不去也得去了,若是不去,就真成了沽名钓誉之徒了,那她这几年来积攒下的声誉岂不毁于一旦? 待心中权衡了一番,沈瑶面上笑靥如花道:“既然夏小姐如此说,那我便献丑了。希望不要污了众位小姐的耳朵才好。”沈瑶一身翩翩白衣,衬的那白皙的小脸分外娇媚,在一色莺莺燕燕面前,倒是有了一种别样的纯净。 沈瑶抱着一把琵琶袅袅上台,纤腰似柳走的摇曳生姿,早已有婢女将雕花木凳放于台上,沈瑶看到这木凳却是淡淡一笑,吩咐婢女将其搬到一旁去,婢女也是心生疑惑,按理说这琵琶不都是坐着弹吗? 沈瑶站定,媚眼流转,轻轻看了一眼正席上的箫天钰,唇边绽出一抹妖娆的笑容。 在众人疑惑之时,轻渺的琵琶声响起,节奏不疾不徐,她举足旋身,裙裾如游龙惊凤,缓缓摆动。沈瑶细腰本就十分柔软,配合着琵琶时而旋转,时而后仰,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媚字,体态像弱柳般娇柔无力,别具清韵。此时节奏开始由慢变快,由弱变强。沈瑶一举手一旋身竟然将琵琶悬于背后!只听见那琵琶陡然发出一连串音量极洪亮的的高亢奏鸣,直震的众人耳鼓发痒。她一边弹奏一边舞动,身形越发轻盈婉转。箫天钰看此情景,忍不住抚掌笑道:“妙极,竟是反弹琵琶!” 就在众人看的如痴如醉之时,忽听女子一声惨叫,弦音戛然而止。人们这才回过神来忙去看向台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见沈瑶怀中的琵琶已被她慌乱掷于地上,琵琶旁边,还有两朵开的极艳的芍药,正是沈瑶此前发间戴的两朵。由于慌乱中将鬓间的鲜花拔出,导致发丝随风凌乱,看起来十分狼狈。 原来是那两朵芍药不知为何吸引来了园中毒蜂,就在沈瑶翩翩起舞之际,那毒蜂却在她头顶嗡嗡乱飞,沈瑶哪见过如此场面,当即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的将琵琶扔了出去。此时,却是悔之晚矣。 本来正看得兴起的长公主柳眉一簇,很是不悦,问道:“台上发生何事?” 沈瑶清艳的小脸早就一脸煞白,眸子里一层水雾漫起,尽是羞愤之意,忙跪下请罪:“沈瑶无礼,惊扰了各位殿下。刚才……刚才恰好有毒蜂飞过,民女心中实在惶恐,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渐不可闻。长公主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下去吧。” 沈瑶回过神来,忙起身抱起地上的琵琶掩面从台上跑了下来。 原先等着看热闹的人,忍笑皆道:“可惜可惜。”心中都暗暗讽笑,果然是商户庶女,长的貌美又如何,还不是没有规矩体统终是上不得台面。 璎珞抬眼,看着坐回席上的沈瑶,面色似纸,薄唇紧抿,瘦削的肩膀也在轻微的抖动着,眸中水汽弥漫,却愣是生生忍住,如一朵在寒风中被摧残的娇花,看着倒是让人十分不忍。 璎珞无奈笑道,这一场本是沈瑶名动京都的绝佳机会,却生生被她自己葬送了,实在是可惜又可叹。 璎珞无奈摇头,伸出玉葱般的纤细手指,捻起一玉瓷茶杯,正要微抿,余光中却看见旁边夏瑾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得逞的笑意,璎珞仔细回想了刚才的一幕,看到那两朵已被踩得稀烂的芍药花,璎珞敛目细想,唇边只是冷冷一笑,原来如此,可怜的沈四小姐。 第三十七章 艳冠双姝 >>沈瑶的小插曲犹如一颗石子投入了湖面,只是短暂的荡起了一丝丝涟漪后,就恢复了平静。众位小姐夫人很快回过头来,一个笑话而已,不值得她们过多关注。继续言笑晏晏,品尝美味,气氛极是欢喜热烈。而沈瑶,面如土色此时如坐针毡,连口中的美味也如同嚼蜡,只想着宴会快点结束,好快快甩开这些人。 主席上的箫天钰长眼微眯,远远的看着席上的璎珞,唇畔勾起一丝笑意,突然开口问向旁边的长公主:“皇姐,那沈府坐席上的蓝衣女子你可认得?” 听到此话的昭王妃和雪荔公主皆是手中酒杯一晃,不约而同的望向了箫天钰。 长公主缓缓放下酒杯,目光顺着箫天钰手指的方向望去,眼中含笑道:“哦……那个丫头啊,叫唤甄璎儿,来自东阳府甄家。”说到东阳府甄家时,长公主口中的咬字重了一重。 箫天钰闻言,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心中笑道,这小丫头还挺有本事,几月不见竟然成了甄家的女儿。 说起这东阳府甄家,在大盛朝也算一个特殊的存在。这甄璎儿的父亲甄垣,二十年前是皇帝钦点的状元,文采出众自是不必说,还精通兵法谋略,经常为皇帝出谋划策,才华斐然思想超前,深得天子信任。但是十几年前的某一天,皇帝突然下旨将其贬官,驱逐出京,一生不得再入京都半步。天子震怒,无人敢上前打听,所以这甄垣被贬黜的原因,也从此成了迷。皇帝只是暗中吩咐谢阁老在其危难之时相助一二,便再无多话。这些陈年旧事,如今知道的人也是越来越少,长公主也只是在未出嫁时,偶尔听到皇帝心中惆怅失言感慨才得知有此一事。但如今细想起来,能让皇帝心中耿耿于怀这么多年的人,其中必定有蹊跷之处。 “沈府甄璎儿何在?”箫天钰目光慢慢扫过下方席上,突然开口问道,把一众夫人小姐听的云里雾里,都不明白这是何意。 璎珞一怔,旋即望向箫天钰的方向,只见箫天钰故意看向别处而脸上却是一脸玩味的笑意。璎珞起身,神情淡漠,缓缓道:“启禀六王爷,民女便是甄氏璎儿。” 众人的眼光唰的重新聚集到了这面生的美貌女子身上,都暗暗惊诧,这甄氏璎儿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一介民女,为何今日能引得两位殿下垂青过问? 箫天钰装作上下细细打量一番,笑道:“原来你就是甄璎儿,刚才听皇姐说,今日席上来了一张新面孔,生的倒是貌美如花仪态万千。本王开始还不信,现在看来,皇姐倒是所言非虚。” 璎珞垂眸,面上含着不动声色的笑意:“殿下谬赞了,民女愧不敢当。” “谬赞不谬赞先不说,今日诸位千金都纷纷献上了自己的才艺,不如璎儿小姐也来一展风采吧!” 箫天钰话锋一转,竟然是让她献艺? 诸位千金纷纷悄声议论,有的衣袖掩唇,难掩笑意,有的一声叹息,似是为她担忧。只有箫沅昊,竟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很是难得的在认真注视着璎珞,眼眸中透出一丝疑惑。 这个箫天钰,献艺是假,故意让她引来众人的嘲笑和嫉恨是真。若才艺卓绝,自此成为京都贵女的嫉恨所在;若技艺平平,则沦为众人的笑柄。璎珞心中冷笑了一声,箫天钰,如果今日你的希望落空,会不会很失望呢? 璎珞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坏笑的箫天钰:“既然殿下如此说,那民女就献丑了。”然后她低声唤来身后侍立的婢女,附耳吩咐了几句,婢女便躬身离开,前去准备。 不一会,两位婢女就将两扇真人等高的素白绢面屏风抬到台上正中,却见璎珞浅笑款款走向安筱柔席前,向她微微行了一礼,神色无比温柔,温婉一笑:“安小姐,璎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安小姐能否相助璎儿一二?” 安筱柔神情一怔,似是没想到这初次见面的女子竟然会来到她的面前来请求她的帮助,但是她看着这个眉眼如画,笑的明媚温婉的女子,竟是不由自主的吐出了几个字:“甄小姐,请说。” 璎珞嫣然笑道:“刚才有幸听得安小姐一手七弦琴抚的令人如痴如醉叹为观止,璎儿也不由得心生敬佩。所以此次璎儿斗胆,想请安小姐待会纡尊能为璎儿伴奏一曲,不知安小姐愿否?” 安筱柔也是没想到竟会是让她帮此忙,但是现在拒绝的话难免会被人说成是恃才傲物不近人情,如若应承下来,这甄璎儿她一点都不了解,若是才情平平在上面出了丑,岂不也连累了她自己?她抬头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台上,发现箫沅昊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们这边,顿时,心中已拿定主意,向璎珞点头道:“可以。不知甄小姐想让我伴奏何曲?” 璎珞微微一笑:“就以《广陵散》此曲吧。” 安筱柔颔首微笑,点头道:“嗯,如此也好。” 此时众人议论纷纷起来,主席上几位贵人的眼中也满是好奇。箫天钰心中暗笑:“这丫头还挺聪明,展示才艺还拉上一个安筱柔,若她得到赞赏也可道是因为安筱柔的助力,若是反响平平,这些人看在文昌侯府的面子上,也不会故意为难,只怕还会假意附和几声吧。当真是谁也不得罪谁也不吃亏,还真是狡猾。 只见璎珞莲步轻移,白皙如玉的面孔绽出淡淡笑意,款款上台径直走入屏风之间,高大的屏风完全遮住了她,人们只能看到一道纤细的影子,完全看不到佳人的面容。花园里顿时一片寂静,只等着看这来历不明的小丫头到底何德何能。 璎珞偏头向台侧的安筱柔示意,随之,乐起。 前调轻缓,璎珞将左手中早已备好的一只水袖向空中一掷,跟着弦音缓缓舞起。随着行云流水般的琴弦之音,她旋转,踮脚,抬臂,踢脚,裙衣飘飞,秀发飘洒。做的竟是无一不优美,无一不动人,活色生香的直教人看的目不转睛。众人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舞姿妖娆的影子,平日里都是直白的看着人跳舞,瞧得太真切,反而没有今日这出来的浮想联翩。众人渐渐收起方才轻视的目光,难掩眼中的一抹惊异。 也有个别小姐眼中不屑,语气讥讽,“耍滑取巧,说到底不也还是跳了支舞嘛,不过尔尔。” 正在此时,有人惊呼道:“呀,快看!” 众人凝神望去,只看到绢布的正面突然如有神助般,无数枝叶向斜上伸展,随后,上面开满朵朵小花苞,随着琴声声声催急,璎珞手腕急动画笔翩飞,不一会那些花儿犹如从沉睡中苏醒,原来是姿态各异的牡丹啊,花瓣儿悉数盛放伸展,一朵一朵的在花丛中怒放……开的是如此炽热、浓丽、雍容、旺盛。 一阵风吹起,园中无数的花瓣纷纷扬扬拂过绢布,画里画外,繁花绚烂,相映生辉。 众人皆是惊叹不已,为这奇迹般的场景说不出话来。若是舞蹈和作画分开来做,那席上有的是才艺皆备者,但这要将舞蹈和画画两者相结合,而且配合的如此之妙,则是难上加难。 一曲落罢,风中舞动的身影骤然收紧,只见此时一扇素白的屏风上全都盛开着娇艳的牡丹,跟这满园的鲜花胜景相得益彰,而另一扇则是龙飞凤舞神韵超逸的数行大字,有人不禁跟着读了出来,“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读罢不禁叹道:“好诗!好画!” 璎珞轻轻舒了一口气,从屏风后缓缓走出,对着台上的长公主以及箫天钰嫣然一笑。 长公主也是看的目不转睛,要知道这牡丹可是她平生最爱之花。看璎珞舞毕,轻轻点头,忍不住叹道:“本公主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舞蹈,舞美画的也好,心思果然灵巧啊!” 一旁的雪荔公主早已瞠目结舌,几乎说不出一句话。而箫天钰却是笑了,笑的很认真,他就知道这个小女子一定不会让人失望的,自从在醉梦楼里见她的第一面起,他就知道她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和意想不到,像是怎样也挖掘不完似的。不过经此一战,这小女子算是在京都一举成名了,不过是福是祸暂且还是未知。 一直默默观察着璎珞的箫沅昊俊美的脸清冷依旧,长睫掩过眸中的一抹深思。 公主抬手一挥,旁边的近侍便已了然,高声说道:“长公主赏——甄小姐金镂空嵌珍珠玉如意一对、赏安小姐南海夜明珠一颗……”。闻言,璎珞与安筱柔连忙走上前向长公主拜谢。长公主继续说道:“今日甄小姐的技艺令本公主大开眼界,今日百花宴你可当头奖。”璎珞闻言微微笑道:“公主殿下,民女实乃雕虫小技,只是取巧为之。若论其造诣,安小姐的琴艺当属真才绝艳,听之令人不禁心静悠然紧张全无。今日若不是安小姐不嫌弃能助民女一臂之力,恐怕刚才民女早就心慌意乱而贻笑大方了。” 安筱柔闻言也十分客气的回道:“甄小姐客气了,甄小姐才貌皆备,心思剔透。我只是从旁协助,万不敢贪功。“ 长公主点头笑道:“好了,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今日这百花宴要本公主说的话,可得两姝,分别是安小姐和甄小姐。”转头看向旁边的昭王妃和箫天钰几人,“你们觉得如何?” 昭王妃一直觉得眼前此女虽然笑靥如花谦恭良善,可那双眸子里却是蛰伏着让人看不透的东西,她一直冷冷的盯着她看,也思忖了很久,可是这张脸是全然陌生的,那这诡异感是从何而来呢?昭王妃心里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她看到这墨舞,记忆中一个久远的声音传来,很多年前,也有一个面容娇艳的小姑娘拉着她的袖子,眨着大眼睛巧笑倩兮,喊她来给自己新准备的一支舞蹈提提意见,一支专门为了献给心上人的舞蹈。记忆中的舞姿虽然稚嫩还极不成熟,远不及这甄璎儿的娴熟妖娆,但也极为神似。只不过那时画布上的是山水楼阁,立意深远,如今却是这牡丹争艳,也算极配今日这主题。思及此,眼底突然一丝阴鸷闪过,这小姑娘是从何处习得的这墨舞?难道,她与那人曾有过什么瓜葛不成?正沉思之际,忽听见长公主的询问,昭王妃这才将神思拉了回来,点头笑道:“嗯,公主此举我看极是妥帖,这安小姐系出名门才貌双绝自当头筹,而这甄小姐,虽然出身不显,但是心思灵巧,舞艺和画技都属上乘,这舍掉哪个都是遗憾。所以两姝之举,倒真是个好法子。” 箫天钰抚掌笑道:“皇姐,本王也认为此举可行。” 这时一直未怎么发言的箫沅昊也微微点头道:“此女子可担此殊荣。” 沈瑶啪嗒一声,右手尾指的指甲断了半截,这轻微的声音,谁都没有察觉到。因为周围全是一片附和和赞美之声。 如今头奖已定,那些才艺准备不够精湛的小姐们也歇了上去献丑的心思了,一时之间,宴席之上又恢复了如初的热闹景色。 第三十八章 心有不甘 >>此时台上已有公主府事先备好用以助兴的歌舞表演,舞姬们依次而出身形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轻盈旋转,令人赏心悦目。可是此时很多人都没有认真看舞蹈,大部分人的眼神还是落在了璎珞身上。在一片神色各异的眼光中,璎珞面上却依旧一副谦恭自持的淡淡笑意。 旁边的沈璇飞快的瞥了一眼回到席上的璎珞,说道:“没想到璎儿姐姐如此深藏不露的,妹妹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语气里竟是带着几分酸溜溜。旁边的沈珠随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妹妹真是眼拙,竟然一直没看出来呢。”唯有沈瑶笑容讽刺,眼神犀利如刀,低斥了一声:“狐媚”。 宴会结束,诸位宾客准备乘车各自回府。出了公主府,璎珞几人正在等待车夫将马车赶来,这时围上来几位千金小姐,其中走在前面的则是刚才有一面之缘的厉湘湘,厉湘湘五官生的明朗,一笑起来还带着一丝英气,她走到璎珞面前,笑容爽朗:“甄小姐,刚才我们见过的。” 璎珞看见如此直率的厉湘湘,心中也有了几丝亲近之感,轻轻点头笑道:“嗯,我记得,你是将军府的厉小姐。” 厉湘湘笑道:“甄小姐,今日你的墨舞真是一鸣惊人,连我都看呆了呢!”璎珞含笑回道:“厉小姐过奖了。” 厉湘湘挥了挥手,凑近璎珞的耳边低声笑道:“你莫要再谦虚了,其实我觉的你比那安筱柔有意思多了……”璎珞听完也是诧异了一下,旋即无奈的对厉湘湘微微一笑。厉湘湘回头看向身后的两个女子,对璎珞说道:”甄小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翰林院学士家的尹霜,那位是参将府上的赵晓灵,她们俩刚才非说我跟你离得近肯定熟,非要让我帮她俩引荐引荐,这不,我就来了。 尹霜生的清秀可爱,见状大方的对璎珞说道:“甄小姐,方才瞧你跳舞我都瞧得傻了,才知道这世上舞还能这么跳,真是大开眼界了呢!”她这话天真坦率,没有刻意的谄媚,闻言便令人对她心生好感。赵晓灵与厉湘湘均是出身武官府上,行为说话也带了几分豪气。赵晓灵笑道:“刚才离的太远,竟是有点瞧不真切,这下离得近了,仔细打量才看清楚,才知道世上原有这样漂亮的姑娘。我要是个男子,恐怕明日就赶着上门提亲去呢。” 璎珞也忍不住笑道:“几位姐姐不要拿我打趣了,今日我也是大开眼界,这京都一等一的姑娘实在是多,从外貌到性子,比如几位姐姐,就都是璎儿学习的榜样。” 厉湘湘也爽快笑道:“你两差不多行了,不要再打趣人家甄小姐了。我看沈府的马车也过来了,甄小姐,日后如有机会,我们约你出来吃茶,可好?” 璎珞微笑道:“那是自然。” 与厉湘湘她们辞行之后,璎珞便上了马车。只见沈璇她们三个已早早进了车内,将璎珞上来,沈瑶冷哼了一声,将头转向别处。沈璇笑着问道:“璎儿姐姐,刚才那三位小姐可是厉湘湘和尹霜她们?” 璎珞含笑答是,沈璇难掩眸中的羡慕之色,忍不住说道:“厉湘湘她们在京都的贵女圈可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总是喜欢干些惊世骇俗的事情,璎儿姐姐可要多多留意,莫要被她们带偏。也不知,她们跟璎儿姐姐刚才可有说什么?” 璎珞看着小心翼翼套话的沈璇,眼神微微一闪,沈璇这点小心思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璇妹妹有心了,刚才厉小姐他们只不过是邀请璎儿日后结伴同去吃茶而已。” 沈璇哦了一声,不再多话。 接下来,马车中几人都是各有心思皆默默不语,一路驶回沈府府门外,外头守门的小厮连忙跑去前厅通禀。 沈璇几人扶着婢女的胳膊依次下车,这时管家出来,看见后面的护卫抬着一个做工精细的朱漆木箱,一脸诧异,心道这箱子出门之前并没有看见,为何此时多出来?难道……是哪位小姐今日赢的彩头?想到此,连忙满脸堆笑,拱手道:“几位小姐一路辛苦,老爷请各位小姐稍作休息后去前厅一叙。” 却在此时,忽听得扶着沈瑶的一个小婢女惊呼道:“不好了,四小姐晕倒了!”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沈瑶已经软绵绵的挂在在小婢女的身上,管家乍看之下也大惊失色,连忙叫人去寻大夫。一边派人去通知沈檀春和苏姨娘,一边询问四小姐这是怎么了? 璎珞心中一笑,刚回府就装晕倒,这四小姐还真会找借口搪塞。旁边的沈璇貌似担忧的说道:“四妹妹今天定是受了屈辱,心中一时郁结,才会晕倒。”她话说的不是很明白,管家听见什么受了屈辱,顿时联想到了那方面,心中一惊,当下也顾不得问什么了,连忙吩咐几个丫头赶紧将四小姐扶回瑶园。假装昏倒的沈瑶,听到此话,更是气的额头一跳。 璎珞向沈璇二人告辞后,就都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竹意园,就看见翘儿在门口巴巴的望着,远远的看见是璎珞,连忙一路小跑迎了上去,高兴道:“姑娘,你可回来了!”然后看见璎珞身后跟着一个嬷嬷捧着一个朱漆木箱,眼中尽是惊喜之色,“我就知道,今天的百花宴姑娘定是又一鸣惊人了!” 璎珞看着翘儿一脸夸张的笑容,摇头笑道:“好了,有什么话我们进去说吧。” 回到屋内,璎珞让翘儿给她找了一身干净的裙衫换上,只见褪下的那衣袖在不显眼的地方还是生生沾了几滴墨汁。 翘儿在旁边一边帮璎珞更衣,一边好奇的问道:“姑娘,你快给翘儿说说看,今日是如何大放异彩的?” 璎珞浅笑,淡淡道:“这还真不是我故意为之,因为今日又碰到了那个人。” 翘儿不明就里,瞪大眼睛问道:“那个人?是谁啊?”璎珞瞥了一眼翘儿,比划了个六。翘儿看到后倒吸了一口气,担忧的问道“姑娘,他没有为难你吧?” 璎珞看着翘儿一脸惊慌,神色反倒平静如水:“无事,我自有应对之策。”然后大概的向翘儿描述了一下今日在宴席上的那一番过程,虽然只是短短数语,但经过翘儿无与伦比的配合想象,然后惊的竟是半天合不拢嘴。 话说这边,沈瑶躺在床上,正气郁不止。白姨娘听闻了消息,连忙赶了过来,待看到沈瑶如今转醒并无大碍的样子松了一口气,忙上前问道:“瑶儿,听管家说你晕倒了,姨娘我真是吓得不轻。现在可缓和了点?” 沈瑶看到是白姨娘,也不装晕了,顿时眸中泪光盈盈,声音中带了一丝哭腔道:“姨娘,我今日算是什么都完了……六王爷肯定厌恶我了,怎么办啊姨娘?” 白姨娘连忙捂住了沈瑶的嘴,吁了一声,“瑶儿,你小点声,这种事万一被人听到对你闺誉有损。” 沈瑶收起了楚楚的眼泪,顿时换上了一副疾言厉色的口气,咬牙道:“姨娘,今天风头全被那个来历不明的甄璎儿抢走了!不止长公主,就连六王爷都格外关注于她!凭什么?!我苦练才艺多少年,付出了多少心血,只是为了能让他对我多看两眼。可是如今……自从这个贱人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围着她转!我不甘心!”说罢,眼中阴狠尽显,再无平日里半分贤淑温顺的模样。白姨娘看着这个平日里温柔清冷的女儿,心中顿时一惊。 沈瑶贝齿紧咬,恨恨说道:“姨娘,你可要帮我,我绝不能让那个贱人再骑在我头上。” 白姨娘心惊,断然说道:“瑶儿,万万不可。你也知道如今大公子科考在即,万一这期间甄璎儿在沈府出了什么意外,谢阁老那边第一个交代不过去。你可千万不要给你父亲惹什么麻烦。” 沈瑶敛起眸中深藏的森森毒意,冷哼一声,“若是科考之后呢?” 第四十章 暗涛汹涌 >>此时,暮色微沉,璎珞与翘儿正相伴走在回竹意园的路上,忽闻身后有一温润的女声传来,“璎儿小姐,请留步。” 璎珞闻声转身看去,只见一个清秀端庄的美丽妇人从暮色的阴影中缓缓走上前,原来是一向淡然沉默的李姨娘,只见她今天一袭素雅的月牙白裙衫,发间也无任何的金银饰物,只是在鬓间簪了一朵不起眼的小白花,整个人看起来犹如一朵在夜色中独自绽放的清雅梨花,带着些许莫名的哀伤和决绝。 只见李姨娘略显苍白的脸颊此时堆了满脸的笑容,上前说道:“璎儿小姐,今天听闻你得了长公主府的头彩,姨娘我一直还未来得及恭喜你呢!” 璎珞也温柔笑道:“李姨娘客气了。” 李姨娘见璎珞一直笑容淡淡,似是十分客气疏离,继续说道:“璎儿小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风华,他日得了贵人的眼前途定不可限量啊。” 李姨娘眼神中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等璎珞仔细看去,她却垂下了眸。璎珞也眼中含笑的说道:“姨娘太会说话了,璎儿无依无靠只是浮世一飘萍,何来的什么贵人、前途,姨娘莫要打趣璎儿了。” 李姨娘闻言脸上只是讪讪的笑道:“璎儿小姐也莫要谦虚了,这沈府自不必说,就算放眼全京都,我看那些贵女千金与璎儿小姐相比除了有个显赫的出身,也都不过如此。” 璎珞听到李姨娘这番极具恭维的话只是笑容依旧,一双秀目瞧向她,语气中带了些许探究的笑意,“哦?李姨娘此话,虽为夸奖璎儿,但璎儿心中甚觉惶恐。璎儿毕竟初来乍到暂居沈府,若是这种话被沈伯伯听到,也定是十分尴尬。以后还请李姨娘莫要再说起了。” 李姨娘尴尬的挤出一丝笑,点头说道:“是~是~,今日府中双喜临门,你瞧姨娘我一高兴说话就欠了分寸,璎儿你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璎珞掩唇一笑道:“姨娘说的哪里话,姨娘如此看重于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能怪罪姨娘。” 李姨娘看着笑容温柔的璎珞,眼底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继续笑道:“时辰也不早了,那姨娘就先回去了,日后有时间就来姨娘院子里多坐坐说说话,这偌大的沈府,姨娘也就觉只与璎儿你一人很是投缘。” 璎珞将她眼底流露的酸涩孤寂看在眼中,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说道:“那是自然。璎儿改日寻了时间就去秋水阁叨扰李姨娘。” 待李姨娘唤了身后的贴身婢女一起走远,璎珞美眸微眯,唇畔勾起一抹冷笑,心中似是在沉思什么。这时翘儿凑上前,疑惑的说道:“姑娘,这李姨娘今天说话怎么这般殷勤,看着都有点不像平日下人们口中那个沉默寡言不喜亲近的李姨娘了!” 璎珞却是笑了,意味深长的说道:“是很奇怪……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她既然主动来亲近,想必也是为了找到盟友,在这深宅大院,若是想达到什么目的,独善其事孤身一人是成不了事的。” 翘儿大眼睛眨了一眨,惊诧的回道:“姑娘,你是说这李姨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才会主动亲近姑娘你?” 璎珞轻轻一笑,“总之,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我们回去吧!”转身径直向竹意园的方向走去。翘儿回过神来,也连忙追上她一起去了。 回到秋水阁的李姨娘,将丫鬟打发了出去,独自一人坐在菱花镜前,抬手从妆奁中那一堆华丽夺目的翡翠金银饰物下面掏出一把雕刻着祥云花卉纹样的木梳子,那是一把雕工并不算精美的梳子,却由于常年被人在手心摩挲,竟显得格外油亮,泛出了淡淡的光泽。这时,李姨娘眼中两行清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无声流了下来,她轻轻抚摸着梳子,口中喃喃念道:“枫哥……”,话音刚落,顿时泪如雨下,眼泪瞬间模糊了一切,她的爱她的恨,在这天地黯然的悲伤面前都已毫无意义。“天若有情天亦老……枫哥,今天又是你的忌日,我却不能为你痛快的哭一场……你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我的梦中了,你是不是也在怪我贪图富贵认贼作夫,所以都不肯来见我……等有一天,你的仇报了,芸娘亲自下去向你赔罪可好?这么多年了,我心中只此一愿来支撑着我熬过这漫漫长日。如果你泉下有知,今夜可否再来我梦中一次呢?枫哥……”。说罢,一双泪目轻轻闭上,万千心事只道故人听。 春华院。 苏姨娘砰地一声将茶杯嗑在了桌子上,溅出青碧色的茶汁,声音中透着冰冷寒意,骂道:“狐狸精!” 跟在后面的沈璇一怔,娇艳的脸上也浮出一丝焦虑,赶忙上前劝慰道:“娘,你莫要生气。不论怎样,父亲最为看重的不还是娘亲你嘛!就算她日后生出了弟弟,在这偌大的沈府,说到底她还不是得看娘亲你的脸色过活吗。” 苏姨娘皱了皱眉,冷哼了一声:“不过是官老爷们私底下亵玩的一个玩物罢了,也就你父亲还拿她当个宝似得!还生儿子?她也配?!” 沈璇见苏姨娘神色阴鸷,心中也有了一丝不安,说道:“娘,这水姨娘万一真的生了弟弟,那哥哥岂不是……?” 苏姨娘蹙了蹙眉,她早已想过这个问题,沈家虽然女儿众多,但老爷却只有璟儿这一个儿子,自然千般疼爱万般期望不在话下,除去给女儿们每人一份早已备好的嫁妆,这万贯家财日后都是璟儿一个人的。但是现在,这半路上突然来了一个从狐狸精肚皮里爬出的庶子,以后活活分出一半家业,这让她心里怎能心甘! 思及此,苏姨娘眸底阴寒闪过,冷笑道:“不论儿子女儿,这生不生得出来还是另一说呢。” 今夜的沈府,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心情,欣喜、愁苦、焦虑、嫉恨,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可谓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璎珞坐在窗前指尖捻起一枚墨玉制成的棋子,看着夜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唇边浅笑,这每个人果然都有自己的业障因果,这表面貌似平静的沈府看来也不会太平太久了。 第四十一章 琳琅王妃 >>回到王府的昭王妃,心中想起今日之事,娇艳的面容上不禁掠过一层阴霾。婢女小心翼翼的捧来一盏燕窝,昭王妃接过莲花玉碗,垂下细密的睫毛,正欲细抿,突然开口问道:“王爷回府了没有?”旁边侍立的婢女慌忙禀告,“启禀王妃,王爷还未回府。”昭王妃闻言,唇边泛起了一丝苦笑,萧天铭,你果真如此不想看见我吗? 将手中的玉碗放下,璎珞看向旁边一身素白衣衫的年轻女子问道:“小世子,睡了吗?” 女子垂眸恭敬答道:“禀王妃,小世子已经睡下了。”昭王妃淡淡的嗯了一声,说道:“今天出去一天,你们去准备热水,我待会要去沐浴。”一众婢女连忙退下,纷纷去准备起来。 “清玉,你也随我一起来吧。”那素白衣衫名唤清玉的女子,敛目答是,跟在昭王妃的身后一路随着她前往浴池。 昭王府的浴池,是一朵盛开的莲花形状,池底周边全是由汉白玉砌成,两个莲花喷嘴同时在壁上向外喷水,浴池内幔帐飘飞,池中撒下的花瓣和香料随着热气蒸发,散发出阵阵幽香。 只见昭王妃已经坐进了池子里,温热的水一直漫到了她的胸乳,越发显得肤如凝脂,白皙如玉。昭王妃屏退了众婢女,浴池内此时只有清玉在池边默立。昭王妃倚靠在池边,双眸轻闭,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清玉,你也下来吧。” 清玉闻言,眼底一怔,但随即飘过一抹喜色,淡笑道:“是,王妃。” 池中,清玉将乌黑的长发盘在后脑勺上,轻轻的坐在昭王妃身后,她手中撩起一捧温水,轻轻的向昭王妃的肩头撒去,晶莹的水珠划过她纤细的锁骨、高高的胸脯最终流入了池中,昭王妃被这突来的一下不由的喉间发出了一声轻哼。只见清玉伸出一双玉手轻轻抚摸着昭王妃光洁纤细的肩头,慢慢滑向如蝶翼般凸起的肩胛骨,然后将红嫩的嘴唇轻轻覆了上去,口中呢喃道:“琳琅……”。 此时昭王妃杏眼猛的一睁,眼中尽是凌厉之色,斥道:“我说过,以后不许再叫我琳琅!阮琳琅已经死了,我叫阮璎珞我是堂堂昭王妃!现在、以后,永远都是!” 身后的清玉看着反应如此激烈的阮琳琅,眸中不禁浮出一丝哀伤之色,低声说道:“清玉明白,不论你是阮琳琅还是阮璎珞,我唯一在意的只是你而已。” 昭王妃回头看着一脸哀伤的清玉,心中似有不忍,她伸出一双光滑的手臂抱着清玉,在她耳边轻轻呢喃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也就只有在你这我才是真的我,他们所有人都不会真的爱惜我疼惜我,除了你……”,清玉听到阮琳琅这么说,心中柔情百结,她轻轻抚摸着琳琅光滑的后背,点头说道:“琳琅,允许我最后一次这么喊你。以后我都不会再说这两个字了。” 昭王妃看着清玉那双柔情绰态的双眸,笑容更加温柔,语气和缓道:“清玉,你懂我是最好了。”说罢,她将身子重新转了过去,但眼神里的热情却瞬间冷淡了几分,继续说道:“清玉,我今天遇见了一个特别的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美人。” 清玉在身后疑惑的哦了一声,问道有何特别? 昭王妃目光冰冷,声音越发的寒意逼人:“她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根本不会在这世上存在的人。” 清玉一惊,“难道是?”但随即摇头,道:“不可能,她三年多前就已经被烧的挫骨扬灰了,尸身我都亲自查验过,断不会是她。” 昭王妃目光幽深,捧起水中娇嫩的玫瑰花瓣细细看着,喃语道:“是不可能,本王妃也不相信会有死人复活这种荒诞无稽之事。但也许是曾经有过瓜葛的两个人,也说不定呢。” 清玉眉头微微簇起,沉声道:“王妃放心,清玉明日亲自去查探此人的来历,若是发现真与那人有所瓜葛……”说罢,她比划了一个下劈手的动作。 昭王妃侧头看去,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好。这件事只有你亲自出马,我才最是安心。泡的也差不多了,我们出去把。”说罢,昭王妃整个人径直从水中站了起来。晶莹的水珠滑过她高高的胸脯,细细的腰,看起来整个人都在发光。 身后的清玉微微暗讶,这副身体是如此的美好,充满了无法抵挡的诱惑,恐怕世间任何一个男子都不会拒绝她。可是,她却偏偏得不到那个人的真心,她的昭王殿下!想到这,清玉眼底涌出一些说不明的情绪,她不知道这是对阮琳琅的爱还是对她的怜惜,看着阮琳琅日夜困在这副昭王妃的皮囊里身心煎熬,她是如此的心疼却帮不了她,这种心疼渐渐的化成了对昭王的恨意。她为了他做了多少残忍的事,不止是对别人的,还有对自己。 为了维持现在这副容貌,她天天忍受着那种犹如千百只蚂蚁在皮下啃咬般蚀骨难忍的痛痒,只能每天用师父特意配置的药粉熏蒸,才能缓解那种痛苦。而药粉特有的毒性多年来已深入血液,也损害着她的内脏……就连她的亲生儿子一出生也因此带了胎毒,导致先天孱弱,如今已三岁却还不能坐立,只能靠着名贵药材悉心调养,虽然收效一直甚微。 想罢,清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当初她拜别了师父特意留在这里,留在她身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惜她助她,哪怕不为世人所容,也无所谓了。 门外候着的婢女们此时捧着昭王妃的衣袍和香粉躬身进来,两位婢女认认真真替她敷遍全身,然后清玉举着衣袍,昭王妃将白玉般的双臂轻轻伸进宽大的袖袍里,清玉将腰间的绸带轻轻系好,便退在一旁。 一行人出了浴池,缓缓向正屋走去,却在拐角处遇到了姗姗迟归的萧天铭。昭王妃眼中顿时浮上一片欣喜之色,连忙快走几步迎上前去,在萧天铭身前福了福身,抬起一张皎洁如明月一般的面容,柔声道:“王爷,你回来了。” 萧天铭微微愕然,鼻尖有美人出浴的香粉气息萦绕,这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妃,他容貌倾城的妻子。随即唇角凝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而这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他微微蹙起眉端,轻笑道:“原来是王妃。” 昭王妃眉目舒展,温柔笑问道:“王爷回来的这么晚,可用过晚膳了?” 萧天铭看着这张如记忆中一般明艳的脸孔,眼睛里像是有寒冰渐渐凝聚,淡淡说道:“王妃多费心了,本王已经吃过了。若无别的事,本王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就先去书房了。”说罢也不等昭王妃反应,便挥了挥手径直从她身前走过。 昭王妃心底一寒秀眉微簇,强忍住眸底的哀痛,神色淡然的对着远去的萧天铭说道:“恭送殿下。”说罢,她重新扬起头,挺直了身子,莲步轻抬头也不回的缓缓向前走去,身后华丽的长袍拖地,上绣着精美的芙蓉缠枝,在地上一步一步绽开,异香扑鼻。 月光下,没人能看到在那白玉砌成的脸颊,一滴清泪犹如破碎的琉璃一般从眼角轻轻滑落。 第四十二章 阁中寻宝 >>这一天,璎珞正在廊下逗弄着鸟笼里一只浑身雪白的鹦鹉,说来也怪,这只鹦鹉竟是自己飞到了竹意园。有天早上翘儿一开门便看见它一瘸一拐的徘徊在璎珞门口,边踱步还边发出一阵呜呜呜的声音,看着煞是可怜,翘儿心生怜惜,就恳求璎珞暂时收留了它。璎珞看它浑身雪白,品相也不差,身价似是不匪,想必定是谁家的爱鸟偷飞了出来,就让它先留下来养好了伤再说。翘儿很是雀跃,还特意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雪球。不过,这雪球倒是极通人性又聪明伶俐,几天下来,就与她们几人混的极熟,一口一个美人叫着,连平时心思冷淡的璎珞也不禁对它投了几分真心爱护之意。 这时,一个小婢女举着一封帖子来到璎珞面前,恭敬说道:“璎儿小姐,这是门房小厮递进来的帖子,说是将军府小姐特意下给您的。” 在旁一直陪着璎珞逗弄雪球的翘儿闻声忙接过小婢女手中的帖子,璎珞将手中的谷子倒回碗里,拿起了翘儿手中的帖子,打开从上至下的看了一遍,笑容莞尔,说道:“翘儿,你去吩咐一下门房,说我申时需要一辆马车出府一趟。” 翘儿扬起一张秀气的小圆脸,脆生生的答道:“是”!便一路小跑了出去。璎珞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摇头笑道,这个丫头。 半个时辰后,璎珞便与翘儿两人乘着一辆精巧素朴的马车,一路朝城中的闹市驶去。车中,翘儿露出一丝担忧的神情,皱眉问道:“姑娘,这将军府的小姐突然下帖子约你出来,其中不会有诈吧?” 璎珞笑了,“你呀,如今心眼倒是长了不少,这也是好事。不过说起这厉将军倒是朝中少有的正直之辈,想必这厉小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说罢,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翘儿放心的哦了一声,看着自家姑娘脸上这副笑容浅浅眸色深深的表情,似是一切尽在掌握,总是莫名的能给人一种心安之感。想到这,翘儿悬着的半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心情轻松了起来,车外闹市喧闹的人声也觉得顺耳多了。 待马车停下,璎珞扶着翘儿的手轻轻跳下了马车,抬眼望去,只见一座造型华丽的三层塔楼矗立在前,正门的匾额上,书着古朴苍劲的三个大字“万宝阁”。 这万宝阁也是近两三年在京都突然崛起的一座宝器楼,据说除了华丽精美的珠宝首饰,还有许多珍贵的宝剑武器和稀世古玩,可谓是琳琅满目价值连城。从开张以来,生意虽一直不断,但却从来没人知道其幕后真正的老板是谁,璎珞直觉,这万宝阁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 璎珞正欲抬步,忽听得不远处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甄小姐,你可来了!”厉湘湘笑容满面,热络的与璎珞打了声招呼,只见她身后跟着的尹霜和赵晓灵闻声也一起走了过来。 璎珞眉目弯弯,笑道:“路上多耽搁了些功夫,让各位姐姐久等了。” 尹霜眨着清秀的大眼睛看着璎珞,十分认真的说道:“几日不见,甄小姐又越发美丽了几分。真是看着都叫人赏心悦目啊!”旁边的赵晓灵轻啐了她一下,笑道:“霜儿,我看你怎么越发像个花痴浪子啊?你这万一把甄小姐吓跑了可如何是好?” 尹霜攀着赵晓灵的手臂,笑道:“这不我看甄小姐刚来,好让大家多熟悉熟悉嘛!” 看到她们二人十分熟络的斗嘴,璎珞与翘儿都忍不住掩唇轻笑了起来。旁边的厉湘湘上前对着璎珞笑道:“甄小姐不要见怪,我这两个姐妹平时嘴上胡说八道惯了,你不要介意就行。” 璎珞柔声笑道:“几位小姐如此真性情,有幸能与几位小姐结识,璎儿心中不甚欣喜,又怎会介意呢。湘湘姐,以后你就叫我璎儿吧,不要一口一个甄小姐,显得怪生分的。” 厉湘湘眸色清亮,冲她一笑道:“好的,璎儿妹妹。” 随后,几人相伴走进楼中,门口一个长得颇为清秀的婢子前来引路,边走边向她们解释道:“第一层楼是珠宝首饰,第二层楼是珍贵的兵器,第三层是名贵的古玩,不知小姐们想要看什么? “首饰!” “兵器!” 尹霜和赵晓灵几乎同时叫了出来,尹霜回头看着赵晓灵,脸上一副嗔怪的表情,说道:“我说灵姐姐,你怎么总是看兵器?今日难得能请璎儿妹妹一同出来,看那些冷冰冰的兵器多扫兴啊!” “你知道我平日里不爱看那些花花绿绿的珠钗的,要不你们带着璎儿妹妹一起看首饰,我自己上二层去挑把上好的宝剑。看完再下来找你们。如何?”赵晓灵提议道。 厉湘湘道:“嗯,就这么办,我和晓灵去二层看看,霜儿,你也不懂兵器,就在一楼陪着璎儿看首饰珠宝吧。” 璎珞心里知道,赵晓灵和厉湘湘同出身于武官世家,自然瞧不上小女儿们平时心水的那些东西,璎珞笑道:“那也好,待我陪霜儿姐姐挑完首饰,就去二楼找你们,说来,我也想瞧瞧这些稀世兵器是如何的巧夺天工。” “嗯,璎儿妹妹,我们一起来看首饰吧,我最近正好缺一副血玉镯子呢。”说罢,就拉起璎珞向首饰陈列的地方走去。 陪着尹霜在一楼转了一圈,璎珞发现,这里的首饰成色的确不俗,尤其尹霜手里的那副血玉镯,就算上一世在备受皇帝恩宠的丞相府,也极少见到如此上成的血玉。只见尹霜爱不释手的看着腕上那副血玉镯,不停的啧啧称奇,这镯上从内沁出的血红之色衬的纤细的手腕越发的皓雪凝脂。 交了银子,尹霜心满意足的陪着璎珞一起来到了二楼来寻厉湘湘她们。二楼的空间似乎更大了一圈,果如外头传言所说,竟全是上等兵器,散发出幽幽青光,甫一进来便觉得流光溢彩。 厉湘湘看见她们二人上来,也很是诧异,问道:“你们怎么这么快就看完了?” 尹霜笑道:“我早就看好这副镯子了,今天索性直接买了去。”厉湘湘转头问道旁边的璎珞:“璎儿妹妹,难道没有看好的首饰吗?” 璎珞只是笑道:“这万宝阁的首饰太过精致贵重,只不过我身上带的银两无多。” 见璎珞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将自己的窘迫现状坦荡的说出来,厉湘湘她们面上倒是生出几分尴尬,都怪她们考虑欠缺,光顾着想这万宝阁宝物繁多,竟忘了璎儿只是暂居沈府的孤女,身上的银两肯定不能像她们如此挥霍。厉湘湘上前拉着璎珞的手说道:“璎儿妹妹,今天是我们考虑不周。索性,我们换个地方逛吧,听说京都最大的茶楼云水居来了一个特别有名的说书先生,讲的故事特别精彩,我们这就去听听看吧!” 璎珞温柔浅笑道:“几位姐姐才刚来莫要急着走,正巧璎儿也想来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护身兵器呢!” 听闻璎珞如此说,几人也不再勉强,便各自看起了自己心仪的宝贝。赵晓灵拿起了墙上一把悬挂着的宝剑,刚抽出剑鞘,剑身的寒气就将她的手心一震,不禁叹道:“果然是宝贝。” 而厉湘湘则是看到了一条做工精巧的九节鞭,两端还隐隐有金属雕刻的缠枝花纹,极其适合爱美的年轻女子所用。 璎珞漫无目的的朝前走着,目光被一紫檀盒子中的一样东西吸引了,便伸手拿了起来,那是一只精致小巧的手镯,散发出了幽幽青光。璎珞拿起将它戴在手上,那镯子衬得她白皙的手越发纤细。赵晓灵走过来,奇怪道:“怎么这一层也有首饰。” 跟在她们身边的万宝阁婢子解释道:“这是赤金九转玲珑镯,是用来……”话没说完,就看见璎珞熟练地将手镯中间凸出的花纹按住对准她。 “小姐?”那婢子愣了一下,脸色有些僵硬。 “我不会按下去的。”璎珞笑道,然后将镯子从手上褪下来:“里头的针有几根?” “九根。”婢子僵硬的解释:“不过都淬了剧毒。” 赵晓灵见璎珞的动作本来有些发愣,见那丫鬟如此说也明白过来:“原来还有这等机关!”说罢又看向璎珞,惊诧的说道:“没想到璎儿妹妹平日里也懂得这些,这东西我竟都不知用处呢。” 璎珞微微一笑:“只是以前在书中曾看到过这种镯子,当时觉得甚是精巧,便细心留意了其中的机关,没想到今日竟见着了真的。” 赵晓灵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这东西到底只能算是暗器,我还是更中意那把宝剑。” 璎珞抚摸着镯子光滑的表面,美眸微敛,不禁想起曾经的那位丞相父亲也曾带给她一个类似这样的镯子,只不过那里面的针并没有毒,她当时就喜爱的紧,日夜戴着把玩。有一次要去沐浴,便褪了下来,但是从那以后,那镯子就不翼而飞了,翻遍丞相府,再也没有寻回来,如今想来,当时阮琳琅的嫌疑似是最大,她去沐浴的时候,最后见到的人就是阮琳琅,可惜,她当时天真,根本没有怀疑到自己视如亲姐妹毫无保留的去信任的阮琳琅身上。也许当时,她心里就存了要把她喜欢的东西尽数毁灭的决心了吧。想到这,璎珞神色微沉眸色染霜,唇边的笑意越发的清冷起来。 第四十三章 痴傻公子 >>婢子还在介绍着其中精巧的机关,“那里面有着细密的天蚕丝,毒针发射出去,还能顺着线将其拉回重新收于镯内。放在女子身边,作为防身之物,是最为合适的。”不过璎珞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镯子放回了锦盒里, “姑娘可是觉得不好?”那婢子瞧着璎珞,心想这小姐是喜欢这件镯子的很,不过眼下她这番动作却令人诧异了。 “我没有那么多银子。”璎珞微笑道。便只能忍痛割爱了。 旁边的赵晓灵走上前,十分豪爽的问道:“这镯子多少银子?” 婢子回笑道:“回这位小姐的话,这镯子是五十两白银。”赵晓灵闻言,不禁咂舌,“天哪!这么小的一个物件,竟然这么贵!” 旁边的厉湘湘与尹霜也走了过来,看见这镯子也很是惊喜,不禁叹道:“璎儿妹妹,你好眼力,这个镯子真是好看!”不过赞叹归赞叹,她们此时也囊中羞涩,是断然掏不出这五十两了。 正在此时,有一小厮将那婢子拉到一边,在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那婢子听完眼神一亮,不禁的冲璎珞这边看了过来。 不多时,婢子走了过来,柔声轻笑,对着璎珞说道:“这位小姐,我家掌柜的说了,此镯即赠有缘人,如果是小姐心仪之物,那只需一两即可。” 厉湘湘她们闻言,不禁都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望着这婢子,问道:“你是不是传错了话了?你确定你们掌柜的说的是一两?而不是十两?一百两?” 婢子掩唇轻笑了一声:“几位小姐,的确是一两。” 璎珞眼中疑惑升起,难不成这万宝阁的掌柜是旧识之人?面上却不露神色,略过一丝淡淡的笑容道:“敢问这位姑娘,你家掌柜的可否一见?” 婢子福了福身,笑回到:“实在对不住,我家掌柜的轻易不见客。既然我家掌柜说姑娘是有缘人,姑娘就莫要再推脱了。” 话已说到此,璎珞明眸微睐,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但愿他日有缘,有幸能与你家掌柜一见。” 于是,翘儿欢天喜地的随着那婢子交了钱后,每个人都各自拿着自己选到的宝贝,心满意足的出了万宝阁的大门。 待她们走后,一直跟在她们身边解释的婢子走到后面的房间墙壁处,轻轻转了一下墙上的青铜壁灯,随即一道小门打开,旁边竟是一个雅室。隔得如此近,厅里的对话不难听得一清二楚。 “主子,”那丫鬟恭敬道:“那蓝衣姑娘已将镯子买走。” 坐在雅室中的俊朗男子一身黑衣锦袍,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挥了挥手道,“知道了。”随后婢子便躬身退了出去。 璎珞一行人出了正门,正在阶上等各自的马车过来,说说笑笑间,忽听得不远处传来女子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公子,行容痴痴癫癫,东张西望,还一个劲的傻笑,边笑边流着口水,看见年轻的女子经过竟然掀开袍子,露出下体一阵热尿,路过的女子吓得当场花容失色,晕了过去,这一幕一时惊得路人纷纷避散。后面追上来两个仆役也生怕惹出事来,迅速扑过去,可他们偏偏抓不住他,这痴傻公子衣衫不整的绕着圈疯跑。没想到这傻子虽然痴颠,但动作倒是挺敏捷,不一会便跑到距离璎珞几丈远的地方,他猛地抬起头看到璎珞的脸,立马停止了哼哼唧唧的笑声,目光呆呆,厚厚的嘴一时就那么半张着,口水哗哗的很快流了一胸脯。厉湘湘秀眉紧皱,惊觉不好,赶紧拉起璎珞要走。但这傻子却先于一步阻在了她们面前,像个猴子一般在璎珞身边跳来跳去,边跳边嘿嘿嘿的笑道:“真好看,你的奶奶一定也好吃……”说罢张开双臂就要往上扑过去。身后跟着的仆从终于跑了上来,两人合力把他架起连忙要拖走,这傻子拼命挣扎,边挣扎边大声嚷嚷着:“我要媳妇!我要吃奶奶!”挣扎的太过厉害,竟然从仆从的手里挣脱了出来。 璎珞冷冷的望着这一幕,眼眸微凛,眸子闪过一丝冷芒,手不禁的摩挲起腕间的那玲珑镯的机关。厉湘湘她们此时也是呆若木鸡,毕竟是女子,就算平日里爱玩些刀剑棍棒,但遇到这么**裸轻薄的,尤其还是个不知人事的傻子,也是惊的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赵晓灵回过神来,柳眉倒竖,忍不住喝了一声,“这谁家的傻子,还不赶紧拖走!纵容痴呆当街调戏民女,我要去京兆府衙告上你们一状!”后面的仆从一听这话,互相看了一眼,赶紧点头陪笑说道:“这位小姐实在对不住,今天是我们二人无能,一时未能看住公子,让几位小姐受惊,是小人的罪过。还望几位小姐莫要声张,小人这就拖我家公子回去。”说罢更卖上了力气,要把这痴傻儿拖走。 竟是一时僵持在原地,这时,从旁边踱步过来一个冷面英武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他挥了挥手,立马从后面跑过来几个护卫一般模样的人,他冷冷喝道:“公子说了,不得在万宝阁门前喧哗!”几个护卫左右一站,立马反手将那痴傻死死的钳制住,不能动弹分毫。那傻子还要叫嚷,嘴里立马被塞进去一个硕大的布团,顿时脸胀的通红,只能从喉间发出一阵呜呜呜的声音。那青衫男子转身跟那两个仆从说道:“还请两位带路,让我这几个兄弟帮你们把这傻子送回府上。” 两个仆从一看这架势,心中也有些不忿,这万一回去被主子知道少爷当街被这样扭送回府,还不剥了他俩的皮吗?其中一人耿着脖子问道:“你知不知道我家主子是谁?我家少爷我们自己会带回去,用不着你们多事!” 青衫男子冷哼一声,心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说罢,从腰间默默掏出一块令牌置于二人面前,两个仆从凑近定睛一看,然后面面相觑互看一眼,立马满脸堆笑,谄媚的说道:“是小人有眼无珠。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小人这就给几位好汉带路。”说罢连忙哈着腰上前给反绑着痴傻公子的几人带路,虽然已走出几步,但这傻子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璎珞的方向,但碍于胳膊反绑实在疼痛难忍,竟是呜呜呜的嚎哭起来,鼻涕眼泪更是流了一脸。 围观的人群此时看到这傻子已被带走,热闹也没得看了,也慢慢的散了开。 青衫男子正要离开,璎珞突然开口说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青衫男子回头,看见眼神明亮一脸笑容的璎珞,她的笑容似乎散发着一种光芒,足以让人神魂颠倒,瞬间呼吸微窒,却又很快恢复自若,说道:“何事?” 璎珞莞尔,眼眸秋水湛湛,说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替我们解了今天的围。” “姑娘不必客气。我只是奉我家公子的命令行事而已。”青衫男子道。 璎珞闻言略感惊讶道:“哦?不知你家公子与我可曾相识?“ 青衫男子身子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曾。只是路见不平而已。” 璎珞看出这男子微微的的迟疑,心中已有了然,面上却只是含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你家公子侠义心肠了。”说罢,向他福了福身子。 青衫男子目光落在她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上,深深看了一眼,一双浓眉微不可闻的颤动了一下,心中狐疑起来,这个女子为何如此面熟?然后也向璎珞的方向拱了拱手道:“那在下先行告辞。”说罢,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走去。 万宝阁暗室,黑衣公子长身玉立站在窗前,那一头漆黑的发下,肤似冷玉,眉如墨裁,正眼眸清冷的看着门外发生的这一场闹剧。此刻,他正垂眸淡淡的看着楼下的璎珞,眸底竟是看不清的情绪。 正欲离开的璎珞隐隐感觉到背后似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她回头顺着感觉望去,却是看向了万宝阁的阁楼。璎珞脸上掠过一丝明悟,唇边浅笑,心道:这万宝阁的主人难不成就是那青衫男子的主子?可是……这青衫男子不就是那个人身边的侍卫嘛。原来如此……”想到此,璎珞抬头冲着那窗格的方向,极是明艳的一笑,那笑容动人心魄,直教春花失色。 黑衣公子看到璎珞这一笑,如曜石一般澄澈的眸子也是一怔,轻抿的薄唇随即勾起一抹笑意,眼波轻轻闪动之间俊朗绝俗。沉声对身后前来复命的青衫男子说道:“青峰,你去查一下,这女子是否就是当日廊州之人。” 第四十四章 见不得光 >>一场好好的聚会出了这么一套乌龙闹剧,大家也都没了继续游玩的兴致,璎珞与厉湘湘她们互相告了辞,就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打道回府。回府的路上,璎珞神色清冷一脸若有所思,似是在回味着什么,黑漆漆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翘儿小心翼翼的看着一脸浅笑神情平静的璎珞,十分沮丧的说道:“姑娘,是翘儿没用,刚才那么险我竟不能保护姑娘你……”,说到这,翘儿越想越后怕,万一那青衣男子没有出现,万一被那傻子碰到了姑娘的身子……天哪,她都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豆大的泪珠子眼看就要从眼眶里滚出来了。 璎珞看到这,噗嗤一声竟是笑了出来,说道:“翘儿,你这是无缘无故的哭个什么鼻子?你姑娘我现在不是好好在这坐着?” 翘儿带着哭腔分辩道:“可是,姑娘……”。话还没说完,璎珞就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声音轻盈道:“好了,刚才那种情况,你一个小姑娘又能如何?再说刚才是在万宝阁门口,既然万宝阁的掌柜有心示好,当时动静闹得如此之大,便料定他不会袖手旁观。再说,就算他不出手,你姑娘我还有最后一道杀手锏……”说罢,璎珞轻轻抬起手腕,纤细的手指细细摩挲了一下那发着幽幽青光的玲珑镯,唇畔浮起一丝隐秘的微笑,眸中似有冷芒闪过,想起刚才那痴傻公子,颇有一番来历。 璎珞隐约想起,几年前与昭王议亲后,雷氏怕她对皇家之事知之太少犯了忌讳,便私下告诫过她一些需要格外谨慎的事项,其中就有这痴傻。 这痴傻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长公主萧怀贞的独子,名唤李延聪,今天也是无意中看见这傻子后脖颈处拳头大小的红色胎记她才认了出来。世人只以为这独子是那懦弱驸马李轩的骨血,但事实是,那萧怀贞出嫁的半年后便提前分娩诞下了此子,驸马是敢怒不敢言,这等皇室丑闻如果说出去,倒霉的还不是自己的家族吗?皇帝可怜驸马头顶顶着那么一大片青青草原,也甚觉尴尬,于是给了驸马一族丰厚的补偿,才将此事慢慢隐了下去。然而,世事难料,谁也没有想到似是报应一般,这个孩子年纪在长,身高在长,唯一不曾变化的就是智商。他的智力永远只相当于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虽然傻劲犯起,上蹿下跳又打又闹,不过有一点倒有别于其他的傻子——他特别爱抱着美女的胸乳吮吸人奶,也只有每当这时,才能将躁动的他安抚下来。为此,这十余年来长公主府私下招募了不少年轻貌美的哺乳少妇,这些少妇拿了银子加上公主府遮天的权势,更是不敢将此难为情之事宣扬出去。这么多年,由于长公主府上下的严防死守,这件事情除了亲近的皇室宗亲以及个别的有心之人,知道的人还真是不多。曾经也有下人没有看牢,让他跑了出来,正好那天长公主府上有官家夫人和年轻小姐来做客,这傻子跑到客人面前当众做了不少失态的事情,让长公主丢尽颜面。事后,失职的下人被杖毙,受到非礼的小姐羞愤不已一病不起,长公主自知理亏,所以明里给了那受辱小姐一家极大的好处,暗里拿着足以令其丢官的把柄威胁其父,才将此事压下。所以长公主一般轻易不让他出来,不明就里的人也都只以为长公主之子只是普通的身体孱弱不能受风而已,也不敢多做其他猜想。母亲曾叮嘱过她,长公主心性残忍又溺爱此子,万不可与这痴傻公子离得太近,沾染上分毫。 璎珞唇边染笑,带着一丝嘲讽之意,心道,这母子俩还真是有趣,一个“贞”一个“聪”,倒跟商量好似的,一个淫荡一个痴傻,竟是都没沾得上边。 回到沈府,璎珞二人正行至莲池的石桥附近,一个行色匆匆捧着托盘的丫鬟与她撞了个正着。丫鬟柳眉倒竖,抬头正要骂出“贱……”的时候却看到是一脸温柔的璎珞,顿时忍住了脱口而出的“人”,改口讪笑道“见……见过璎儿小姐。” 后面的翘儿不服气,正要上前理论,被璎珞一个眼色制止。璎珞看着这丫鬟,不正是苏姨娘身边的得力大丫头宝笙嘛,便笑问道:“宝笙姑娘,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啊?” 这宝笙十**岁杏眼圆脸生的倒是极为秀美,由于性子泼辣还能言善道,所以深得苏姨娘的欢心。只见宝笙此时杏眼滴溜溜一转,笑盈盈的回到:“回璎儿姑娘的话,我家姨娘听说水姨娘这几日害喜害的厉害,特意吩咐厨房按照古方所记载精心熬煮了一碗汤药,整整小火慢炖了三个时辰才好,这不趁热命我赶紧去给水姨娘送去嘛。” 璎珞笑容依旧,说道:“苏姨娘如此有心,沈伯伯定是十分宽慰。” 宝笙敛目浅笑,福了福身子,说道:“璎儿小姐,那宝笙就先告辞先去雪园了。”说罢提腿就要走。 璎珞点了点头,转身看了一眼碎步迈的飞快的宝笙,眼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待宝笙走远,翘儿口中喃喃疑惑道:“这宝笙不就是送个汤药嘛,至于走的这么急急慌慌吗?” 璎珞似笑非笑,淡淡说道:“这苏姨娘还真是下的去手。” 翘儿扬眉,不可思议的叹道:“姑娘,你是说……?不会吧?” “这宝笙身上虽然盖了浓浓的脂粉味,但是指尖却隐隐有麝香的气味。”璎珞笑意微沉,淡淡说道。 翘儿闻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面上似有不忍之色。 璎珞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这回你知道这后宅妇人们的手段是如何的阴私狡猾了吧?” 麝香这个东西香气独特,混进香料里有助于挥发持久,一般只要沾染上,一时半会是消不掉的。当年她曾偷偷跑到雷氏供佛的香堂里偷玩,在里面曾闻到过这种味道,当时只是觉得很好闻也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后来被雷氏闻见她身上染了这香气便知道是她偷进香堂,于是被狠狠责罚了一番。复生之后她无事就回想这些前尘往事,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阮琳琅说雷氏阴毒,害的她父亲子嗣凋零,细细想来,倒也说的不假,掺进大量麝香的胭脂香膏被送到各个姨娘的房中,不精通医术的人根本不会闻出来。女子都爱美,所以常年累月的涂抹肌肤,其药性早就渗入血液而药石无灵。 翘儿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们要不要去揭发苏姨娘的阴谋?” 璎珞看了一眼翘儿,慢悠悠的答道:“这种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外人插手。再说我们也没有证据,如若贸贸然的去揭发,根本无法让人信服。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找个空子提醒一下水姨娘,仅此而已。” 在这深宅大院如若想生儿育女一生顺遂,单凭美貌和男人的宠爱是无法长久的,水姨娘,但愿你是个例外。 璎珞轻笑,无意间看到碧绿的池水中在一宽大的莲叶上,一只硕大的蟾蜍轻轻趴在上面,腮帮子有规律的一鼓一鼓,正紧紧盯着莲瓣上一只停落的小蜻蜓一动不动,极有耐心。就在蜻蜓振动着透明的薄翼即将高飞之际,蟾蜍卷长的舌头一瞬间弹射而出,远远的就将那蜻蜓卷于口中,囫囵下咽。莲瓣几乎微不可闻的轻轻晃动了一下就恢复了静止,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璎珞若有所思的笑了,眸子中带着淡淡的凉,随后轻声说道:“我们回去吧。”便头也不回的走去了竹意园。 第四十五章 紫薇花开 >>七月末的尾巴,日头没了早些时候的毒辣,风也变的温和凉爽了起来,处暑时节一过,转眼就是初秋了。一天,璎珞无意中瞥见竹意园的角落,在一株小小的树干上,几朵娇嫩的小紫花就那么静静的绽放着,璎珞眼波潋滟,若有所思的说道:“又是紫薇花开的时候了。” 有些事,是该去讨还的时候了。 这一天,翘儿端着棋罐随璎珞到了花园的凉亭,凉亭内的桌面上正好有一现成的棋盘,于是棋局摆开,璎珞自顾自的下起了棋。片刻功夫后,沈璇与沈珠正穿过花林向这边走来,透过繁茂的枝叶远远看到凉亭里坐着一青衣女子,待走进了一看,原来是璎珞一个人在下棋。沈璇柳眉弯弯,满面含笑,上前问道:“璎儿姐姐,今日这么有雅兴?” 璎珞停下了手中的棋子,抬起头看到是沈璇,便笑道:“原来是璇妹妹和珠妹妹,今日我看天气凉爽了些,闲来无事,便出来走走,看到此处紫薇花开的正艳,赏花之余,便顺手在这里下一盘棋。” 沈璇扬了扬眉,笑道:“可不是嘛,如今正是紫薇花开的好时候呢。璎儿姐姐可是很喜欢这紫薇花吗?我看你发间还簪了两朵呢。”说着,沈璇指着璎珞如墨的云发好奇的问道。 璎珞抬手,忽然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笑出声道:“让璇妹妹取笑了,刚才看这花儿开的煞是可爱,就忍不住采了两朵,随手别在了发间,刚才一时走神,竟忘了将它取下来。” 沈珠一脸娇俏,未语先笑,声音脆脆的说道:“璎儿姐姐本就生的美,这发间簪上了花,更添几分楚楚动人呢。” 璎珞听闻此言,也不由的嗔笑道:“珠儿妹妹,你也来打趣我不成?“随即璎珞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秀眉轻轻的蹙起,接着问道:“不过说起这紫薇花,璎儿初来京都,倒是不知道这京都可有哪里的紫薇花开的最是繁盛?” 沈璇和沈珠闻言互看了一眼,随即沈璇掩唇笑道:“璎儿姐姐,那你是问对人了。在京都的近郊有一座鹿鸣山,每年每逢这个时节,山上便会开满漫山遍野的紫薇花,真如花海一般,煞是壮观呢。” 璎珞抬眸,眼中一亮,“哦?果真?” 旁边的沈珠赶紧点了点头,接着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我们也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璎儿姐姐,你也喜欢这小紫花吗?”沈珠一副探究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璎珞闻言,眼中似有隐隐的哀戚之意,不由得叹了一声,声音轻轻柔柔的说道:“不瞒二位妹妹,家母在世时,就极爱这紫薇花。当初在东阳府时,也有一座那样的山,每年这个时节,整座山都犹如一片紫色云海,煞为壮观。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就会带着母亲和我去往山中欣赏那一片花海,但是自从母亲几年前去世,父亲便心灰意冷,身体也日渐衰弱,从此,我便再也没有见过这紫薇花海了。今天无意看到这院子里的紫薇树,就不自禁的又忆起这些往事了。”说罢,神情越发黯淡了下去,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里竟是漫起了朦朦的水汽。 沈璇听完面上也不禁有所动容,她上前握住璎珞的手,语气温柔的说道:“璎儿姐姐,原来你与这紫薇花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啊!没想到伯父伯母如此伉俪情深,妹妹听着也甚为动容。”随即,她似是想到什么,语气坚定的说道:“璎儿姐姐,我倒是有一个主意,不如我们明天就去那鹿鸣山吧!如何?” 璎珞一喜,但很快面露几分难色,说道:“可是妹妹,这鹿鸣山地处偏僻,又远离京都城区,万一……”。 沈璇看着璎珞一脸担忧的神色,忍不住唇角上扬,笑道:“璎儿姐姐,你多虑了,这可是天子脚下的鹿鸣山,没听说敢有什么歹人在此作乱。再说我沈府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你就放心好啦!等我回去回禀了父亲和姨娘,我们最迟明日就能去鹿鸣山赏花了呢!” 一旁的沈珠闻言,忍不住拍手惊喜道:“真的嘛!说的我都有点期待了呢!” 璎珞眼中泪光闪动,反手轻握在沈璇的手背上,语气极是温柔,“那此番璎儿真要谢谢妹妹了,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再看到母亲眼中的紫薇花海,心中便也再无憾了。” 接着几人又在凉亭里闲话了几句,沈璇便起身向璎珞告辞,打算去往春华院给苏姨娘请安,顺便向她请示明日的赏花之行。 璎珞嘴角含笑,看着相伴而去的沈璇姐妹,可那笑容竟是没有丝毫的温度。璎珞垂眸望着指尖那一小簇已经有些打蔫的紫薇花,眉眼十分平静,但垂下的长长睫毛愣是将眼底的冷芒生生遮住。 沈璇的动作倒是极快,日暮时分,就见沈璇身边的小丫头茉莉来到竹意园通传,说是请璎珞于明日申时在沈府门外集合,届时将与沈府几位小姐一起乘车前往鹿鸣山。 第二天一早,璎珞特意换了一身淡紫色的百合裙衫,更是衬的肌肤似雪,气质典雅,婉约不俗。璎珞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目光深凝,随后淡淡说道:“翘儿,你将我床边笸箩里那一个紫缎香囊拿过来。” 翘儿转身去找,不一会就将一个绣着精巧纹样的香囊递给了璎珞,看着璎珞手中的香囊翘儿一脸疑惑的问道:“姑娘,这香包上的图案好奇怪,竟是我没有见过的花样呢。” 璎珞柔声笑道:“你没见过也属正常,这上面的花纹名唤“素冠荷鼎”,是兰花中的稀世珍宝,这世间也仅区区几株而已,可谓是千金不换。” 翘儿闻言恍然大悟的长长哦了一声,叹道:“原来这么稀罕啊,难怪我从未见过呢。” 只见璎珞轻轻的将那香囊垂系于腰间的佩带之上,回头对翘儿淡淡说道:“好了,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走了。” 两人一路来到沈府门外,只见门外已经停好了三辆轻便精巧的马车。此时,只见沈璇几人也正好从门内出来。看到璎珞,沈璇快步走上前热情的招呼着璎珞与她同坐一辆马车,而后面的沈瑶今日一身水粉色百褶长裙看着倒颇为清丽可人。多日不见,小脸有些尖尖的,眼中憔悴之色难掩,站在璎珞几丈远的地方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沈珠沈瑶两姐妹一前一后的上了其中一辆马车,而剩下的那一辆自然是许久不见的沈大小姐沈琳了,倒不是因为对她特殊优待,实则是因为沈琳为人孤僻又不善言辞,其他姐妹都不爱跟她同坐一辆车。 这时,驾车的车夫扬起马鞭高喊了一声“驾……”,随之马车缓缓启动,马蹄哒哒,一行人一路向那鹿鸣山驶去。 紫薇花?鹿鸣山?璎珞心中冷哼了一声,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会在那里遇到的人。想到这里,璎珞黑漆漆的眸子里,闪动起异样的情绪,上扬的唇角不禁浮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第四十六章 终于来了 >>马车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传说中的鹿鸣山上。 只见那山坡上开满了漫山遍野的紫薇花,紫色的、红色的,一簇簇,一丛丛,花团锦簇,交相辉映。风吹树摇,花潮涌动,远看整座山就像天边飘来的一片彩霞。众人忍不住啧啧称奇,就连平时一脸清高冷傲的沈瑶,也不禁的目露痴迷之色。 璎珞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这花海,眼里的冷意沉淀下去,嘴角一丝弧度微微翘起。没想到这鹿鸣山多年未见,依然美的让人不忍移目。 翘儿看到眼前的场景,忍不住扯了扯璎珞的袖子,眼中光彩熠熠,惊叹道:“姑娘你看……真的好美啊!” 璎珞她目光幽长,微微笑道:“是啊,很美。”跟从前一样美。 鹿鸣山虽然占地极大但海拔并不算太高,远远望去,连绵起伏,层峦耸翠,四季景色各有千秋,风景极是怡人。 这时只听沈璇招呼道:“我们去亭子里坐吧!”于是,一行人便向身后那座八角重檐的凉亭走去,璎珞转身回头,只见亭上的匾额上书着三个大字“鹿鸣亭”。 只见一众婆子婢女开始忙进忙出,将事先备好的软垫靠枕茶水点心一一铺陈摆列整齐,片刻功夫后,小小的亭子已布置的极为雅致舒适。 婢女们退下后,沈璇轻轻落座,看见璎珞一脸淡淡笑意,正目光远眺着那片花海,便笑盈盈的说道:“璎儿姐姐,快来坐吧”。 璎珞回头,冲沈璇微微一笑道:“璇妹妹,这鹿鸣山的紫薇花海果然名不虚传,比起我记忆中的场景还要美上三分。” 沈璇轻轻扬眉,眼中流露出几分骄傲的神色,说道:“那是当然了,这京都美景可是集天下之长,自然更胜一筹呢。” 璎珞垂下眸子,轻轻蹙起了眉头,声音中带着几丝哀婉,“不瞒妹妹,今日正是亡母的生忌。所以我一会想去林中找一棵开的最美的紫薇花树,将我亲手绣制的香囊系于枝上,用来给母亲祈福。几位妹妹若是无事,也可以随我一起。” 沈璇和沈珠手中的茶杯都轻轻顿了一下,心道这种事还是不要拉上我们了,沈珠粲然看着璎珞说道:“璎儿姐姐有此孝心,伯母的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的。不过,妹妹就不去了,这一路走的腿脚实在有些酸乏,是吧?二姐。”旁边的沈璇似是面露难色,附和的说道:“是啊,妹妹也没想到这山路走了这么久。璎儿姐姐要去的话,我让几个丫头一起跟着你,也好放心一些。” 这时,旁边许久沉默的沈琳突然开口说道:“璎儿妹妹,我陪你去吧!”只见沈琳神色凝重,眼里还隐隐有凄楚之意。 璎珞看着不同于往日一脸木讷的沈琳,淡淡一笑,说道:“如此也好。” 璎珞笑容淡淡,与沈琳并肩缓缓走在林间,两人心中都各有心事,只是一边走一边欣赏着沿路的花景,这时,璎珞轻柔的声音传来:“大小姐,可是想起沈夫人了?” 沈琳身子一顿,眼中水雾弥漫,一脸泫然欲泣,“刚才听妹妹说起过世的母亲,我也不禁想起我的娘亲。恐怕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人还能想起她吧……”说到这里,沈琳细密的睫毛轻轻一颤,一颗豆子大的泪珠便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璎珞看着难得有了别样情绪的沈琳,也不禁叹了一声,道:“大小姐也莫要太过悲伤,沈夫人也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沈琳拿起手中的绢帕连忙拭去脸颊上的泪痕,破涕笑道:“好了,不说我了。璎儿妹妹,我们还是去找那棵紫薇树吧。” 璎珞轻轻嗯了一声,便加快了脚步,一直向花林深处走去。 两人约莫走了一柱香的功夫,不远处,一棵树干极粗的紫薇花树亭亭在前,只见其树冠上花团如云,一簇簇紫薇花熙熙攘攘,极是繁盛。风一吹,花瓣宛如一只只紫蝶纷纷飘落而下。 翘儿一脸欣喜,指着那棵花树说道:“姑娘,你看!” 璎珞扬了扬脸,笑容温煦,“嗯,我们过去吧。” 来到跟前,才知道这棵花树果然如遮天蔽日一般,让人叹为观止。 沈琳和丫头春桃也不便上前打扰,识趣的退至一边。 只见璎珞走到紫薇树下将腰间的香囊解下,将其合于掌中,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面上一副虔诚之色。风吹花落,细碎的花瓣飘然而下,一身紫衣翩翩的璎珞似与这花海融为一体,白如初雪般的肌肤比那最娇艳的花朵还要美丽几分。 天地一片静默,只有花瓣飘落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但细细听来,却隐约能听到丛林深处似有哒哒的马蹄之声。片刻后,璎珞睁开了双眼,眸光深邃,面上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要上前将这祈福的香囊挂于垂下的枝叶上,却听得嗖的一声,耳边传来一声箭矢的破空之声。璎珞身子一顿,待定睛看去,原来在距离她三步之远的地上,一只灰白相间的兔子翻倒在地,身上赫然插着一支闪着寒光的箭矢,只见兔子的后腿一抽一抽,身下的鲜血已经蜿蜒成一条曲线,在一片青绿的草地上看着极是触目。 这时身旁的翘儿心中猛的一惊,连忙跑了过来查看,待走近时,翘儿脸上的血色顿时褪了一半,惊呼一声道,“姑娘,你流血了!”这时从后面跟上来的的沈琳看到这一幕已是惊得呆木在场,薄薄的嘴唇竟是忍不住的轻微颤动着。 璎珞听到翘儿急促的询问声,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上方,果然,衣袖上的布料已经破开一道口子,殷红的鲜血正从那道极锋利的伤口之处慢慢渗了出来,伤口周边的布料上已经洇红一片。只见翘儿强自忍住已经在微微颤抖的双手,用手帕紧紧的按住那伤口,可是那鲜血竟是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意思,翘儿眼中的泪水眼看已经蓄满,马上便要夺眶而出,此时声音已是哽咽,“姑娘,你疼不疼啊?都怪我,今天出门我竟没有将止血的伤药随身带着,这眼下可如何止血啊?”翘儿心头发紧,眼中尽是焦虑之色。 被翘儿猛的一晃动,触动了伤口,璎珞忍不住低低的抽了口气,本就如雪如玉的面容,此时由于失了血色,更是又白了三分。璎珞微微泛白的唇边浅浅一笑,看了一眼神色不安的翘儿,语气十分平和的说道:“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不碍事的。” “可是姑娘,这大白天好端端的到底是哪来的箭?一定要把这凶手找出来!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翘儿一脸义愤填膺的说道,直恨不得把这暗中放冷箭的凶手揪出来在他胳膊上捅几个窟窿眼才解恨。 璎珞苦笑,正要说话间,却听得此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马蹄声。随着马儿一声长嘶,马蹄随即落地,只见那人利落的翻身下马后,便向她们这边走来。璎珞抬头,只见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身形笔挺一身月白色骑装的俊美青年,他发如宣墨,鬓若刀裁,星目朗眉,温文尔雅,浑身散发着逼人的贵气,当真是世上少有的美男子。 瞬间,过往之事犹如潮水般在脑海中袭来,喉头忍不住有些发紧。璎珞看着眼前这丰神俊朗的男子,轻掩住眸底的寒霜,心道,萧天铭,你终于来了! 第四十七章 再见昭王 >>一直护着璎珞伤口的翘儿看见来人手中持着一把弯弓,心中顿时明白过来,用手指着萧天铭怒目而视道:“凶手!就是你伤的我家姑娘!” 萧天铭俊美的脸上此时也微微发青,似是没想到此番狩猎竟会伤着了人。这时萧天铭身后的护卫忍不住上前大声喝止:“大胆,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 萧天铭抬手一挥,冷冷喝了一声“齐风!”身后那名唤齐风的的护卫一看也立马禁了声,不敢再多言。萧天铭眸光微沉,向他伸手说道:“把凝血散拿来。”听到自家主子这么说,齐风也不敢耽搁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瓷瓶恭敬的递于萧天铭的手上。 萧天铭接过瓷瓶,抬步便向不远处那受了伤的紫衣女子走去,越往近走,心中越是生出一丝惊艳,待走近时,萧天铭脚下的步伐微微一顿。 眼前的女子紫衣翩翩,细腰盈握,如墨的云发轻轻垂下遮挡住了半边白如凝脂的面颊,让人瞧不见面目,唯独那臂上的一片殷红显得极为刺目。萧天铭将手中的瓷瓶递于那一脸怒意的小丫头,眼眸幽深,声音中满是歉意的说道:“这是上好的凝血散,止血极为有效,还请姑娘尽快上药止血。” 正垂着头若有所思的璎珞闻言忽然抬起头来,就那么怔怔的望着萧天铭。尖尖的下巴,肌肤白如初雪,一双秋水般的杏眸里,透出些许的楚楚可怜和惊讶来,满山的花色开的姹紫嫣红,然而她的艳色却硬生生将这一切都压了下去。萧天铭眉宇间神色一跳,一些深藏的记忆从脑海中源源不断的浮现了出来,他眼前荡漾交织着的是一个女孩明艳的面影。 “阿璎……”他低声沉吟般地叹息出来。 听到这两个字,璎珞的眸底也是微微一怔。已经好久没有人这么唤过她了,她不由的想起从前,那时候她还是丞相府的大小姐,那一次英雄救美之后,璎珞一颗芳心就暗许给这个温润如玉的三殿下。后来,萧天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托人送她一些搜罗来的稀罕小物件,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她却当个宝贝似得一一细心呵护起来。后来每逢有什么宴会,她就央求着母亲带她前去,只想着能寻到与萧天铭独处的机会。而每当他们独处的时候,萧天铭就会温柔的唤她一声阿璎……每次听到他口中吐出这两个字,璎珞的心仿佛就如融化一般,沉在那一片柔情蜜意的深深旋涡中无法自拔。 而如今萧天铭一身白衣若雪,时间仿佛倒退了好多年,然而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少年,如今眼眸深邃,已然多了几分沉稳之色。 微微诧异后,璎珞轻轻蹙起眉头道:“公子狩猎误伤了人,难道就是这样道歉的吗?”她直直的盯着萧天铭略显疑惑的眼睛,心头一阵冷笑,瞧着最初的目的算是达到了,要知道就为了这一个简单的表情,简单的神态,她可是连夜对着镜子练习了十几遍。 萧天铭眸色一沉,随即转念道怎么会呢?!虽然容貌上是一样的花容月貌、锦绣朱颜,却完完全全是陌生的。可是为何那神情那神态却是那般相似,尤其那双秋波潋滟般的眸子,清澈的如青山绿水间的一汪清泉,世间所有的邪恶丑陋在那双眸子面前都不由得自惭形秽。 萧天铭神色郑重的看着她,缓缓说道:“姑娘说的极是,今日的确是我们的过失。眼下这边也无大夫医馆,姑娘的伤势最是重要,不如由我将姑娘护送回城中,寻大夫好生查看一下伤势,也算将功折罪。” 璎珞扬了扬唇,只是轻声说道:“公子的止血药果然灵验,这说话的功夫就已经止了血。不过,既然公子已经道了歉,那今日的事便当作误会一场吧。只不过刀剑无眼,公子日后切莫大意再伤了人。”说罢,回头对一旁早已回过神来的沈琳说道:“我们先回去吧,二小姐她们定是等的着急了。”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这时,给璎珞细细包扎完伤口的翘儿一脸气鼓鼓的说道:“姑娘,这么容易就放过这凶手了吗?那箭要是当时再偏上几寸,可是会要人命的!” 璎珞目光闪了一闪,微微笑道:“翘儿,都说了刀剑无眼,难不成你要让这位公子将自己的胳膊也扎上一箭才算是还了公道吗?” 翘儿听璎珞这么说也只好垂下了头,忍住了接下来的控诉。 萧天铭轻抿的唇微微露出一抹笑意,拱手道:“姑娘心胸如此宽广,让人不禁心生敬佩。不过,如今天色已晚,我还是派我的侍卫一路护送你们回府,我也好心安,还望姑娘不要再拒绝。”萧天铭一脸诚意十足,倒像是真的愧疚不已。 璎珞的脸庞有一半在柔和的夕阳里,浮在表面的是一丝温和的笑意,她故意犹疑了一下,然后朱唇轻启,“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萧天铭面上一喜,向身后的齐风说道:“齐风,你待会便代我好生护送这位姑娘回府。” 齐风俯身拱手回道:“是,主子。” 有了萧天铭这句话,璎珞淡淡一笑,向萧天铭微微福了福身,说道:“告辞。” 萧天铭目送着几人的背影远远离去,犹如深潭湖水的一双眸子微微眯起,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静立了片刻,正待转身要走,眼角余光处却被地上的一个物件所吸引,萧天铭一脸狐疑的走过去,地上赫然躺着一个精致的紫缎香囊,那上面的流苏穿的是一排细密的珍珠,在阳光的折射下正散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萧天铭将香囊捡在手里,只见在上面不起眼的边缘之处还有一抹淡淡的未干涸的血迹,随即唇边绽出一抹微不可闻的笑意。就在他漫不经心的将香囊的背面随手翻了过来,待看清上面的绣样,瞬间如遭雷劈般震在当场,身子立时动弹不得,一贯沉稳如水的双目陡然一变,难以置信的讷讷说道:“这……这不可能!” 一种强烈的感觉此时涌上他的心头,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他清晰的知道,他欢喜的,他想要的,只是当初那个眼睛黑亮善良天真无比真诚的热爱着他的单纯女孩。无论如今那个人是不是她,都不重要,或许,他只是怀念生命中曾经试图付出过的三分真心。 第四十八章 引起注意 >>此时一直在鹿鸣亭吃茶赏花的沈璇似乎也有点稍微坐不住了,这璎珞和沈琳几人眼看已经走了将近大半个时辰了,为何还迟迟不见归来。沈璇的右眼皮莫名的跳了一下,她心中一惊,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想到这,心中不由的升起一股烦躁,一双秀气的柳叶眉也微微拧了起来,对身后正在打扇子的茉莉吩咐道:“茉莉,你叫上两个人去寻一下甄小姐和大姐。” 茉莉连忙答是,边放下了手中的扇子,边对后面侍立的两个健壮的嬷嬷说道:“张妈妈、李妈妈,你们这就随我出去寻人。” 看着茉莉带着两个嬷嬷出了亭子,沈珠凑上前神秘兮兮的说道:“二姐姐,你说这鹿鸣山不会真有什么猛兽陷阱吧?”沈璇闻言回眸瞪了她一眼,目光瞬间变的冷淡,“你瞎说什么?” 沈珠一看沈璇看来是真的动怒了,知道她心中定是十分焦虑不安,心中不禁窃喜,要知道今天的鹿鸣山之行可是她一手促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父亲是第一个不会饶过她的,想到这不禁按捺住心中的得意,面上做出一副十分忧心的神色,柔声劝慰道:“呀,是妹妹说错话了。山中花景怡人,璎儿姐姐和大姐定是看的入了迷,耽搁了回来的时辰,二姐也不要过分担忧了。” 正半倚在美人靠上看风景的沈瑶,手中懒洋洋的挥着一把象牙柄纱地绣花蝶团扇,娇弱妩媚自有一番风情,在听到沈璇她们的对话时,一双美丽的眸子瞬间弥漫起森冷的寒意,唇边那一抹冷笑看得直让人心底发毛。猛兽?有猛兽才是最好,最好能把那让人厌烦之人生吞整咽了才好。想到这,沈瑶仿佛看到璎珞四肢不全面目全非的躺在血泊之中的惨状,心中一时畅意,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璇听到不远处沈瑶发出的一声怪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冷冷道:“竟不知四妹妹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的如此欢畅?” 沈瑶回头看了一眼神色严肃的沈璇,随即换上了一副温煦的笑意:“二姐姐是不是听岔了?妹妹刚才只是忍不住打了一声喷嚏。”说罢,静静捧起旁边的茶杯,别过脸去,不再看她。沈璇本就心焦,再看到沈瑶对她这副置若罔闻的嘴脸就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正要上前与沈瑶理论,却听得旁边的沈珠,一声惊呼:“她们回来了!” 沈璇回头,看到璎珞沈琳和茉莉她们一行人竟是结伴同归,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待璎珞和沈琳来到亭中之后,每个人的目光瞬间被璎珞半边洇了血色的衣袖吸引,此时,亭中众人的神色各异,惴惴不安、幸灾乐祸、失望沮丧、担忧害怕,这几种目光在空中交叉、汇集,最后纷纷落在璎珞受伤的手臂之上。 沈璇心中刚刚提起的石头又一下子捶在了心上,连忙上前询问道:“璎儿姐姐,这是发生何事了?你怎么会受伤呢?” 璎珞双眸清亮早将众人的眼神悉数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面上淡淡笑道:“无事,只是一点皮外伤。”旁边的翘儿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身后跟着的那男子,沈璇顺着翘儿的眼神望去,只见一长得剑眉虎眼的年轻男子正牵着一匹马站在亭外的空地上,沈璇冷声问道:“你又是哪位?” 这时,男子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随后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回各位小姐,在下齐风,奉我家主子之命护送这位受伤的姑娘回府!我家主子说了,这位姑娘所有的诊疗费用我们会全部承担。”齐风拱手说道。 沈璇柳眉深蹙,冷冷道:“哦?那就是说是你家主子伤的我家妹妹了?” 齐风顿了一下,回道:“是的!” “我堂堂沈府,难不成还差你这几锭诊金不成?”沈璇故意这么拿乔道,因为今日如果不能将罪魁祸首带回沈府亲自赔罪,父亲知道了定是饶不了她的。 亭外的齐风愕然,浓眉忍不住抖了一下,心道:“也就主子好脾气,还让他亲自来护送。若是往日,只管丢几锭银子事就了了。唉……只可惜主子不愿意透露身份,若不然他才懒得和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们一般见识。”齐风忍不住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亭子里一脸浅笑的璎珞,这时他才看清这紫衣女子的容貌,眸子清澈,肤如白雪,容颜绝艳,难得是那笑容,犹如初春的阳光暖意盎然,直令冰雪消融,果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与王妃竟是不相上下。难怪……难怪主子让他“好生”护送。 璎珞看着一脸尴尬的齐风,灿然一笑,笑容和气道:“璇妹妹,你就不要为难他了,他也只是奉命行事。而且,他家主子已然向我道过谦了。我也接受他的道歉了。” 听璎珞这么说,沈璇心头一动,蹙眉道:“哎……也就璎儿姐姐你好脾气。可是,回去若是父亲问起,我……”。 璎珞微微一笑:“璇妹妹无需担心,若是沈伯伯问起,只说是我自己不小心。” 沈璇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齐风,回过头来神色担忧的对璎珞说道:“那好吧,璎儿姐姐,事已至此我们赶紧回府吧,你的伤势得赶紧找大夫诊治,万一留了疤可就不好了。” 随即沈璇就吩咐丫鬟嬷嬷将眼前的布置收拾起来,立马回沈府。 一旁的沈瑶抬起头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直视着璎珞,胸中气血忍不住在翻滚,凉冰冰的眸子没有丝毫笑意,心中不禁咬牙恨道:为何没有干脆一箭射中心肺呢?为何她总是这么好运气?思及此,心中郁极。 收拾妥当后,一行人纷纷上车,马车直奔城中沈府而去。 车内,沈璇忍不住看着唇边浅淡笑意的璎珞,似审视似观察的问道:“璎儿姐姐,你可知那齐风的主子是谁?”璎珞回头,眼睛眨了一眨,说道:“不知。他家主子似乎并不想透露身份,所以我也不便追问。” 沈璇似是明白的哦了一声,心中暗暗思忖,这齐风穿着谈吐均是不俗,行为举止也不似一般的护卫,隐隐感觉有一股由然而出的傲气,沈璇料想,他口中的主子定不是一般世家公子那么简单。想到这,沈璇不禁为自己缜密的推测感到十分的满意,竟是洋洋得意了起来。 马车一路行至沈府门外,翘儿和茉莉先行跳下车来,茉莉将脚凳仔细摆好,翘儿小心翼翼扶着璎珞下了马车,这时,齐风走上前,向璎珞拱手道:“姑娘既然已安全回到府中,齐某就先回去复命了。”说罢,齐风从怀中掏出一块铭牌,递到璎珞面前说道:“姑娘,我家主子说了,若是姑娘安全到府后,便让我把这铭牌赠予姑娘,姑娘随时可以派人凭这铭牌来我们府上取回诊金。” 璎珞唇际是浅淡温柔的笑容,道:“你家主子有心了。我既然得了那凝血散,这铭牌就算了,你且带回去吧!”说罢,不等他回话便转身向沈府门内走去。 留在原地傻眼的齐风,看着璎珞消失在门内的一抹倩影,叹道:“这可让他回去如何复命?” 昭王府,书房。 萧天铭在书房里那张宽大的紫檀太师椅上静静坐着,手中默默的把玩着那个紫锦香囊,在听完齐风的复命后,眼中的光彩骤起,潋滟着深深的笑意,“沈府?沈家的女儿只是听说过有一个庶出的四小姐还算出挑。”齐风接着说道:“主子,那位紫衣姑娘好似并不是沈府的小姐。我听她们唤她叫什么璎儿的。” 萧天铭英挺的轮廓半明半暗,淡淡笑道:“哦?莫不是那位寄居在沈府,前段时间在百花宴上风头极盛的那个甄小姐?” 齐风忍不住接道:“主子,属下也是这么想的。” 微微停顿半刻后,萧天铭声音微沉,“齐风,你去查一下这个叫甄璎儿的女子,她到沈府之前与京都的人可有什么联系?”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香囊,目光深沉悠长,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棱映射在他俊朗如玉的面颊上,疏朗的光线下,眼睛发出曜石般淡淡的光泽,但那眸底流淌的深意却让人看不真切。 齐风面色一怔,连忙拱手答道:“是!” 第四十九章 旧时情愫 >>在回竹意园的这一路上,一众丫鬟嬷嬷纷纷侧目向璎珞这边望去,看来今日之事,又在沈府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苏姨娘听到管家来到春华院禀报,心中也是一惊,边吩咐管家赶紧请大夫过来,边匆匆赶往竹意园对璎珞好生询问安抚了一番。 正当苏姨娘满面关切的坐在璎珞床边,拉着她的手柔声询问时,绿茵领着一个灰白胡子背着药箱的老大夫从门外走了进来,正是上次那个来给水姨娘看诊的杨大夫。 杨大夫给苏姨娘拱了拱手,一眼便注意到了她旁边那个容颜清丽的美丽女子,只看她的衣袖早已划破,上面血迹斑斑,一束青丝洒落,额角隐隐微汗,看着倒让人颇为不忍。待上前问清来龙去脉后,杨大夫仔细看了过去,然后轻轻将璎珞手臂上那条临时包扎的绢帕一圈圈解开,待揭到最下面一层时,发现伤口周边的血肉与布条已经粘在了一起,杨大夫轻声吩咐道:“小姐且忍住,待会可能会有稍许疼痛。” 璎珞闻言,面上只是淡淡的一笑:“大夫,你且放手治疗吧。” 杨大夫嗯了一声,虽然手上的动作极为轻柔,但最后撕下来的瞬间还是带出几丝血肉。尽管血已经止住,但是没有了遮挡,暴露人前的伤口看着极是狰狞可怖,就连旁边看着的苏姨娘也不忍的别过了头,而璎珞却只是眉头轻微蹙起,愣是没有发出一丝痛吟之声。 杨大夫微微惊讶,这个小姑娘看着娇滴滴的,柔柔弱弱的样子跟一般大家千金并没什么两样,但面对此情此景却如此泰然自若,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惊慌失措,倒是十分难得。 杨大夫正低头细细清理着伤口,常年浸在药材里的人,鼻子极是敏感。他轻轻嗅了一嗅,便闻到此时在一片血腥味之中隐隐夹杂着一股特殊的药粉味,眸中一丝疑惑闪过,不禁的问道:“小姐可曾上过止血的药物了?” 璎珞抬起头,带着淡淡的微笑道:“不错。”旁边的翘儿闻言,立马从袖中掏出那个小巧的玉瓷瓶递给杨大夫说道:“呐,就是这个药。这是那害我家姑娘受伤的人交给我的,大夫您看一下,这个药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翘儿一脸谨慎,紧紧的盯着正在闻药的杨大夫。 杨大夫接过小瓷瓶,将瓶盖打开,仔细闻了一闻,顿时,眉头一展,竟是哈哈笑了起来。只见杨大夫边捋着胡子便点头叹道:“对对,就是这个!小姐此番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这瓶凝血散可不是一般的止血药,止血散痛自不在话下,重要的是还能生肌祛疤,看着像是宫里贵人才能用的稀罕物。” 听到杨大夫这么说,翘儿一直揪着的心才算放轻松了一些,但是心中不禁腹诽起来,“这老大夫到底见没见过世面,不就小小一瓶止血药嘛,被他说得好像天上有地上无似的。” 杨大夫换了一副严肃的口气,接着嘱咐道:“虽然药是好药,不过这伤口结痂之前是万不能碰水的。如今天气已转凉,这药布一天换一次即可。” 旁边的苏姨娘敛了刚才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诧之色,追问道:“杨大夫,可还需要配什么伤药吗?” “不必,小姐的伤是皮外伤,近日的饮食清淡点就好。至于涂抹的药,小姐手中的这一小瓶比我药铺里所有的药材加起来还要灵验,老夫也就无须再给小姐另开其他了。”杨大夫捋着一把灰白的小胡子慢悠悠的说道,“这样的话,老夫就先回去了,小姐放心,好生休养,不过几日便可痊愈了。” 璎珞唇边露出笑意,慢慢地道:“如此,有劳杨大夫了。”然后冲门口的绿茵说道:“绿茵,替我送一下杨大夫吧。” 待杨大夫走后,苏姨娘又陪着璎珞细心交代了些要注意的事项,便和宝笙回了春华院。 是夜,夜色沉寂。窗外月朗星稀,倒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苏姨娘安排的很贴心,吩咐人多加了好几床精致软和的被褥,躺在床上犹如陷入云朵一般软绵绵的,被褥里甚至还能够闻见太阳的味道。 璎珞望着窗外倾入的皎洁月光,眼底不知不觉中暗潮汹涌。 今天这一天,可谓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该见的人如约见到,惊的是这意外付出的小小代价。璎珞抬手摸了摸右臂已妥善包扎好的伤口,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祸福相倚,这伤来的倒是恰当好处。 这个夜里,璎珞睡的很香,除了不能随意翻动身子之外。 与睡的正香甜的璎珞不同,这边的萧天铭则是辗转反侧,无法成眠。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一个女孩或笑容灿烂或娇嗔满面的美丽面影,转眼间,女孩却又满脸泪痕,如泣如诉。 萧天铭不禁心生烦闷,索性起身披着袍子,长身而立,站在窗边遥望起窗外的月光。 他拿起书桌上那个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小巧香囊,眸光深深,过去一对小儿女的诸多往事,像海浪扑打上心头,让他的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柔情。 他如何能忘记这“素冠荷鼎”,这可是他曾经最爱的兰花,普天之下也只有区区几株而已。还记得那一年,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搜罗来一株,每天小心翼翼的亲自打理施肥,从不假手于人。但是,恰逢自己的养母上官德妃生辰,德妃貌似无意的向他提起这花,似是十分稀罕。他犹疑了很久,最后只能忍痛将它当作生辰贺礼献了出去。可是,转眼间,德妃却将此花交由自己只有五岁的亲生儿子十二皇子随意拨弄玩耍,不到两天,一株稀世珍品便被毁的干干净净。他细心呵护视若珍宝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却犹如草芥弃若敝履,因此他伤心愤懑了很久,可是那时候的他只能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里,因为作为一个出身卑微又不受宠的皇子,他没有资格拥有那样的绝世珍品,更没有资格去愤怒、埋怨!但是那时,却唯独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女孩,看懂了他眸子里郁结的痛苦,某一天,神秘兮兮的将一个自己绣的歪歪扭扭的荷包塞到他的手里,眸中清亮,笑语嫣然,望着他道:“有了阿璎的‘素冠荷鼎’,三殿下就不许不开心了!” 从那时起,他便明白一个道理,弱者是没有资格来祈求公平的,注定只能被轻视被践踏被踩在脚下!想要被人仰视被人尊崇被人惧怕,只有一条路——获得权力!有了权力,他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所以,不论将来会付出多少代价,他都将再所不惜! 萧天铭清瘦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那香囊上面凸起的兰花绣样,眼中一痛,阿璎,今生是我欠了你…… 第五十章 太傅夫人 >>接下来的这两天,璎珞每天在竹意园安静的养伤,没事逗逗雪球,日子倒也过得悠闲。苏姨娘和沈璇倒是每天寻了空子便来探望一下她的伤势顺便陪她说说话,但是话里话外,却总是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璎珞也不点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 这一天,璎珞正在园中花架下的躺椅上闭目养神,一脸笑盈盈的绿茵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半大不小的紫檀木盒,走到在她面前轻声道:“姑娘,门房的妈妈来报,说是有人特意给姑娘送来了这个。” 旁边的翘儿走过去将紫檀盒子接了过来,璎珞抬手轻轻将这锦盒打了开来,只见这盒子里除了几瓶大小不一的药瓶,最下端却是那个已染了血迹的紫缎香囊。璎珞神色平静,唇边带着淡淡笑意,问道:“那送东西的人呢?”绿茵忙垂下了张望的眸子,敛了慌乱道:“妈妈说那人放下了东西便走了。” 璎珞笑容如水,挥了挥手道:“翘儿,你收起来吧。”翘儿领命,便捧着木盒一路向里屋走了去。案几上,一杯香茗茶香氤氲,璎珞慢悠悠的将茶杯捻起,淡淡的瞥了一眼还在原地站着并没有打算离开的绿茵,开口道:“绿茵,你可还有别的事?” 绿茵眸光一闪,连忙垂下头,回道:“姑娘若是没有别的事,奴婢就先退下了。” 璎珞的笑容依旧温柔和煦,冲她点了点头,得到璎珞的许可,绿茵如蒙大赦般的连忙垂着头恭敬的退了出去。 璎珞若有所思的看着绿茵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浮起一抹冷笑。冲着刚刚返回的翘儿招了招手,翘儿意会连忙凑了过来,只听璎珞低声说道:“翘儿,看好她。”翘儿闻言,顺着璎珞的眼神望去,心中顿时明了,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回道:“翘儿明白。” 几天后,正在给璎珞换药的翘儿看到纱布卸下露出的那半截玉臂,心中也不禁诧异,没想到那坏人赠的伤药果然是好东西,这才短短几天,伤口已经愈合的七七八八了,当初看着还极是狰狞的伤口处如今只留一条淡淡的红痕,翘儿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姑娘,没想到这药还真是灵验,再过几日,估计连这红痕也会一并消散了。” 璎珞微微笑道:“你啊,前几日不还责骂人家居心不良嘛,今日怎么就称赞起来了?”翘儿嘿嘿笑道:“我这不是担心姑娘的胳膊万一留了疤嘛。”两人正说说笑笑,忽听外面的小丫头在门外禀告,“璎儿小姐,老爷说今日府上有贵客到访,请您晚间去前面的饭厅一起用膳。”闻言,璎珞回道:“好,替我转告沈伯伯,璎儿一定准时前往。” 待小丫鬟离开,翘儿一脸疑惑,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抱怨,“能有什么贵客,还必须得姑娘一起作陪不可?不知道我家姑娘还受着伤吗。” 璎珞看着旁边撅着嘴一脸怨气的翘儿,淡淡笑道:“能让沈府这么重视的贵客,依我看,定是与几月后的科考有关。” 待璎珞梳洗打扮好之后来到花厅,只见厅中已经是莺莺燕燕,笑语嫣然,只见沈家几位小姐都已早早来到,此时,正陪着一个约莫三十岁长相端庄娴雅的年轻夫人说话。这位夫人说话间余光处看到花厅正门有一抹亮色的影子一闪,不由的转过头向这边望去,待看清来人的面容,心中也是不由的惊了一惊,这姑娘的面相生的倒真是不错。再看她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向厅内一路婷婷走来,裙裾竟是纹丝未乱,饶是她看了京都那么多的千金美人,这个小姑娘也算是极为值得称道了。这时,苏姨娘满面笑容的迎上前,十分亲昵的拉起璎珞的手来到这年轻夫人面前说道:“明夫人,这位就是之前我跟你提起的璎儿姑娘。这姑娘真是哪哪都好,前段时间在百花宴上还得了公主府的头彩,真不愧是谢阁老身边的人啊。”在说到谢阁老的时候,苏姨娘明显放慢了语调。然后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璎珞,柔声说道:“璎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明夫人。” 明夫人在听到谢阁老这几个字,心中也是顿了一顿,原来自家老爷说的没错,谢阁老果然将自己的故交之女托付给了沈府。这一点,倒是让他们夫妻俩一时想不明白,要知道,这沈府只是一界富商,在京都虽然富贵有余,但权势不足,若是一个弱女子来京都寻亲或者是谋一处安身立命之所,这沈家也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既然谢阁老如此安排,定是有他老人家自己的一番思量,想到此,不禁的多看了几眼眼前的璎珞。 只见璎珞一身浅粉衣裙,黑发如缎,面容如玉,脸上的笑容更是无比柔和,上前向明夫人边行礼边柔声道:“璎儿见过明夫人”,神态举止果真是无一不美,明夫人看着心中不禁生了几分欣赏,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果然是个好姑娘。” 璎珞起身腼腆地一笑,嘴唇微微带着动人的笑意,犹如晨间清雅娴静的百合。她眸中清亮,笑容恬淡,眼前的这位明夫人,想必便是那明太傅的夫人了。据说这明太傅和夫人两人也算京都的一股清流,一向深居简出不说,基本很少会参与同僚之间那些不必要的往来应酬以及官眷之间的茶会宴请。不过今日能让这明夫人破例来到沈府做客,多半是为了她而来,看来这明太傅对谢阁老的确是敬重不假。 由于今日晚宴都是女眷,所以沈檀春和沈璟也不便出面,席上明夫人拉着璎珞的手相邻而坐,两人相谈甚欢。 这明夫人的母家也算京都名门,出身比起当年还未及第一身白衣的明太傅身份不止高了几阶,原本明太傅根本未敢肖想,是谢阁老扯着老脸,以自己的清名作为担保,将这明夫人求娶了过来。事实证明,这谢阁老担保无假,婚期定了数月后,明太傅便状元及第,随后官拜太傅,深受皇恩,一时风头无两。而这夫妻二人婚后更是情投意合,举案齐眉,房中连个通房侍妾都不曾有,真真成就了一段佳话。这明夫人在闺阁之时也算京都有名的才女,尤其那一手梅花小篆写的极是出彩,连赫赫有名的大才子明太傅都甘拜下风。听闻璎珞也会这书体,明夫人脸上难以掩饰地流露出惊喜的神色,叹道:“没想到,璎儿你竟有如此才情,当真是才貌双全。”心中喜爱之情又添了几分。 就在这时,多日不见的水姨娘,突然捂着尚未显怀的小腹,喉间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一直红润的面颊已微微发了白,秀气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秀眉紧蹙,似是极为痛楚。苏姨娘心中一惊,连忙跑过去关切的问道:“水姨娘,你这是怎么了?”水姨娘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紧紧抓着苏姨娘的手腕,眸中泪光盈盈,有气无力的说道:“姐姐,我肚子……肚子疼。” 第五十一章 动了胎气 >>苏姨娘连忙唤旁边的宝笙赶紧去请杨大夫过来,宝笙领命,也不敢耽搁,一路小跑了出去。明夫人似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的猝不及防,她上前观察了下水姨娘的症状,双眉轻簇,关切的说道:“看这位姨娘的症状似是动了胎气,赶紧将她扶到榻上平躺着吧。”苏姨娘闻言,感激的向明夫人道了一声谢,便吩咐一众婢女赶紧将水姨娘搀扶到饭厅后面的隔间里休息。 璎珞看着这一幕,一双清亮的眸子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这苏姨娘是机关算尽,没想到今日提前现了马脚,当真是作茧自缚。 不一会,杨大夫便背着小药箱从外面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也顾不上看众人,直跟着领路的宝笙进了水姨娘休息的隔间。屋外的众人神色各异,苏姨娘倒是真的一脸焦虑神色,并不是说她多关心水姨娘的肚子,是这明夫人今日好不容易来赴她沈府的席,结果偏偏这个时候这个小贱人的肚子有了反应,这让她如何不郁闷。万一这杨大夫诊出来这胎气是因为禁忌之物而动,会被这性情耿直的明夫人作何猜想。想到这里,不禁尴尬的冲明夫人一笑,上前赔笑道:“明夫人,今天这事情实属我们招待不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扰了夫人的兴致。” 明夫人闻言挥了挥手,面色严肃的说道:“苏姨娘无需客气,这人命关天,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现在才是最重要的。”苏姨娘笑的讪讪的,笑道:“是,明夫人说的极是。”正在说话间,沈檀春听到下人的禀告也从外面赶了进来,来到花厅,看见明夫人也在,沈檀春面色一怔,连忙上前拱手道:“明夫人。”明夫人也不计较,点头道:“沈老爷”。沈檀春后面,则跟着一个身形高挑风雅俊秀的年轻男子,正是多日不见的沈璟。沈璟倒是神色从容,放缓了脚步,走到明夫人面前躬身行礼道:“沈璟见过明夫人。”不卑不亢,温文尔雅,还真是风雅之极。世人皆被皮相迷惑,就连一贯睿智清醒的明夫人也不能免俗,看着眼前俊朗挺拔又形容风雅的沈璟,眼底倒是流露出一丝欣赏之意。退在一边的沈璟,余光微微瞥了一眼明夫人旁边面容清丽眼神妩媚的璎珞,目光陡然变的幽深,俊美的面容也显露出一种异样的温柔,心中竟是升起一种隐隐的兴奋。璎珞眸中划过一抹嘲讽的神色,只是静静的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神色淡漠,只当作没有看见。 沈檀春走过苏姨娘身旁,面色微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苏姨娘不由得眼皮子突突了两下,生生掩住了眸底的一丝慌乱。这时,杨大夫背着药箱从隔间里走了出来,看见沈檀春,向他拱了拱手说道:“沈老爷”。沈檀春连忙上前追问道:“杨大夫,胎儿可有大碍?” 杨大夫微微蹙眉,环视了一圈,发现今日这厅里女眷颇多,见惯了大宅子里妇人手段的他,神色有不禁些犹疑,对沈檀春低声说道:“沈老爷,还请借一步说话。” 沈檀春看了一眼杨大夫又看了看身后的众人,面上也隐隐有尴尬之色,便与杨大夫一起去到厅外。不一会,便听到厅外传来沈檀春疾言厉色的两个字,“混账!” 饭厅内的众人面面相觑,沈璇面上隐隐有担忧惊惧之色,毕竟年纪轻,没有什么历练,不似苏姨娘那般沉稳无波。而沈珠沈瑶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神态,和白姨娘一起在等着看热闹。只有李姨娘却仿佛如超然世外一般,无惊也无喜,只是坐在那里,淡淡的看着众人,只有璎珞敏锐的捕捉到李姨娘唇边那悠忽不见的一丝冷笑。 沈檀春沉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的杨大夫也是一脸严肃的紧步跟着。苏姨娘一脸焦急担忧的神色,向杨大夫问道:“杨大夫,妹妹这肚子可有大碍?”杨大夫不露神色的瞥了一眼旁边黑着脸的沈檀春,缓缓道:“姨娘放下,四姨娘的胎儿暂无大碍,只是微微动了胎气。等老夫待会开几副固胎的方子,每日按时服下,便可无事。不过,今后可是要万分小心,好生静养。不能接触禁忌之物,更不能剧烈的活动。”说罢便打开笔墨,提笔写了一页药方。旁边的宝笙接过他手里写好的药方,这时,沈檀春冷声唤道:“管家,你去拿着药方随杨大夫去抓药。”一直默不作声的管家,将宝笙手里的药方接过,便随着杨大夫走了出去。宝笙看了一眼苏姨娘,只见苏姨娘笑容讪讪,强自挤出一个笑容,对着沈檀春说道:“妹妹吉人天相,老爷也不必过于忧心。” 沈檀春回头看了一眼苏姨娘,声音微沉,“既然如此,苏姨娘就好生招待明夫人,不要怠慢了客人才好。至于盈盈,就遣人将她送回雪园静养吧。”说罢,沈檀春走到明夫人面前,拱手笑道:“今日沈府的家事坏了明夫人的兴致,是我沈某准备不周,还望明夫人多多包含。”旁边的苏姨娘也走上前,靥笑容殷切道:“明夫人,妾身听闻夫人爱听清曲,特意请了京都有名的小倌在后花园献唱呢,要不我们一起移步花园……”。 不等苏姨娘说完,明夫人便出声打断了她,“先谢过苏姨娘的好意了,不过看来今日我是无福听这清曲了。”说罢回头看了一眼笑意温柔的璎珞,接着道:“如今天色已晚,料想我家老爷定是等的着急了,现下我也该告辞了。”明夫人笑容淡淡,说的话却颇有深意。 苏姨娘敛了敛尴尬的神色,笑容真诚的说道:“明夫人和太傅果然是伉俪情深,既然如此,那改日明夫人得了空,我再邀请您来沈府听这清曲。” 明夫人面上浅笑微微颔首,之后便转身对旁边的璎珞笑道:“璎儿,难得今日跟你一见如故,还有好多话还未来得及跟你说呢。这样吧,改日你要是有空就去太傅府寻我,我们可以好好说说话。” 璎珞垂眸微笑,笑容十分含蓄温柔,“嗯,夫人说的极是,今日见了夫人璎儿也有相逢恨晚之感。如此,那璎儿过几日再去府上看望夫人,可好?” 明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暖意:“如此甚好”。然后冲沈檀春和苏姨娘微微点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说罢便唤了自己的贴身婢女,准备转身出门。这时,沈璟挺了挺背,笑容和煦,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我来送明夫人出府吧。夫人这边请。” 第五十二章 另有其人 >>回到太傅府的明夫人,直接去了明太傅的书房。 书房内,面容沉静的明太傅正在看着公文,见明夫人快步走了过来,便放下手中的册子,原本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眼中笑意温柔,问道:“夫人不是去沈府赴宴吗?为何回来的这般早?” 明夫人含笑而立,轻轻走上前说道:“老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不喜应对这种场合,加上这沈府的确出了一段小插曲,我再留下不走,倒显得有点不识趣了。不过今日也算有所收获,老爷,你猜我见到谁了?” 明太傅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哦?难道是那……? 明夫人点头,欣慰的说道:“没错,就是那个叫甄璎儿的姑娘,谢阁老故交的孤女。今日一见,发现这姑娘生的好,性情才情放眼京都那都算是拔尖的。”明太傅闻言,沉吟了片刻,叹道:“那就好”。 明夫人注意到他神色有所变化,心头一动:“老爷你有心事?” 明太傅若有所思,“老师于我有大恩,如今有事却不来寻我,反而舍近求远去寻上一介商户。我猜测许久,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这女子的身世特殊不便让朝堂中人知晓,以免牵扯出不必要的麻烦。” 明夫人的面色微微一变:“老爷,那如今,该作何打算?”明太傅仔细想了想,沉声道:“阁老是我的恩师,他的人品品性皆是我为官处世的楷模,既然是他老人家所要庇护的人,我明某也当义不容辞。说来,为夫还要拜托夫人,替我多关照一下这个叫璎儿的姑娘。” 明夫人神色温柔,温情脉脉,笑道:“老爷说的哪里话,就算你不嘱托,我也会这么做的。” 春华院。 满面寒霜的沈檀春在太师椅上静坐着,看到苏姨娘掀了帘子进来,猛地抬手将茶杯拂在了地上,一盏上好的汝瓷茶碗应声落地,碎片顿时四溅。苏姨娘身子一震,挥了挥手将屋子里的丫头都打发了出去。一众丫鬟如蒙大赦的连忙低着头退了出去,苏姨娘身后的宝笙也正要随着出去,沈檀春盯着她,冷声道:“你留下。”宝笙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苏姨娘,也不敢多说话,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原处。 沈檀春冷冷的看着苏姨娘,“玉兰,今天的事情,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姨娘心头一颤,眼里却隐隐蓄了眼泪,神色楚楚道:“老爷,难道你也认为今天的事情是玉兰在从中作梗吗?” 沈檀春看着自己器重信任多年的苏姨娘,心中虽然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想,但是,除了苏姨娘,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有如此做的动机。不由的叹息一声,“玉兰,我是这么的信任你,一心将盈盈和肚子里的孩子托付给你照顾。可是,今日杨大夫告诉我说,盈盈胎气不稳,是因为接触了会让孕妇小产,活血之类的药物。你说,这沈府里谁最可能容不下她肚子里的孩儿?” 这几句话说的可是有点严重了,苏姨娘脸色如雪般近乎透明,更显得楚楚可怜。她咬住嘴唇,眼泪潸然落下,“老爷,玉兰跟了你这么多年,每日替老爷打理着沈府上上下下,从来都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你可见玉兰有过半分歹心?是,如今只有玉兰膝下有璟儿一子,所以所有人都认为只有我最不希望水姨娘诞下男丁,可是,玉兰既已是沈家人,又何尝不希望老爷您子嗣兴旺,多多延续沈家富贵福泽?再说,玉兰也不是蠢人,老爷您也不是那短浅的,这么光明正大的毒害水姨娘腹中之子,难道我就不怕这悠悠众口吗?”说到此处,苏姨娘早已是泣不成声,沈檀春看着心中也生出几分不忍,神色略略一松,说道:“玉兰,你起来吧,今日也许是我话说的太重”,随即叹了一口气道:“想我沈某人劳碌半生,赚下这巨大家财,如今最希望的不过是家宅太平,儿孙多福。如今老天垂怜竟能老来得子,所以不免紧张上了几分。” 苏姨娘强忍住了心头的愤恨,用绢帕轻拭了下面颊的泪痕,哽咽道:“玉兰当然明白老爷的一番心意。可是雪园上上下下,妾身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还添置了几个经验丰富的婆子,断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让水姨娘接触到什么禁忌之物。玉兰实在想不明白,当真见鬼了不成?” 沈檀春闻言脸色也是一怔,思忖了片刻,沉声道:“玉兰,看来这雪园你更得多留几分神,若是有鬼,这抓鬼之事我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苏姨娘垂下了眸子,神色谦卑道:“老爷说的是,是我太过大意了。今后,定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生照看水姨娘直至小少爷平安降生。” 听见苏姨娘说到小少爷,沈檀春眼里不禁的生出几分满意之色,随后嗯了一声,便不再理会她,背着手径直从苏姨娘面前走过,旁边的宝笙见状不敢怠慢,赶紧将帘子替沈檀春掀了起来。待走到帘下,沈檀春用余光瞥了一眼眉梢含春的宝笙,本来黑沉的面容竟浮现出一丝笑纹。 待沈檀春走后,房中只剩下苏姨娘和宝笙两人。这时,苏姨娘一直紧绷的身子竟是支撑不住的有一丝瘫软,宝笙连忙上前将她扶回了榻上,待重新稳定了心神,苏姨娘的眼底满是怒火,咬牙切齿道:“这个贱坯子,今日害的我被老爷责问,我定是饶不了她!”然后似是想到什么,转头盯着宝笙,冷声道:“宝笙,我安排给你的事你可都一一照办了?” 宝笙一惊,连忙跪下,道:“姨娘,宝笙可是严格按照姨娘的吩咐来行事,丝毫不敢自作主张。今日这水姨娘胎气动的这么突然,奴婢也是万万没想到的。” 苏姨娘听了宝笙的话,忽然猛地抬头,心中不禁暗暗吃惊,难道这沈府还有第二个人与她目标一致,也不希望水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这个结论倒是她始料未及的,不过这个人会是谁呢?他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苏姨娘不禁陷入了沉思。 既然沈檀春将此事交由她处理,她便得想出个万全之策才好。如何将眼中之钉拔除的同时还能将祸水东引?这几天她需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第五十三章 完美礼物 >>昭王府。 初秋的夜,凉风瑟瑟,门廊上刚被点亮的几盏灯笼随风轻轻摇摆,地上洒落的光闪烁不定,影影绰绰。萧天铭换了一身常服,通身朴素,腰间则挂着一块晶莹透绿的玉佩,俊朗的面颊在光线不明的书房内显得有些阴郁。此刻他端坐在平头桌案前,正细眯着眼睛听着眼前的齐风向他汇报着这一个月来派出的暗卫们所汇集得来的情报。 齐风神色郑重,将一本小册子恭敬的递到萧天铭手中,低声道:“殿下,京都凡是四品以上身兼要职的官员们最见不得光的隐秘皆记录在册,掌握住了这些秘辛,也就相当于扼住了这帮人的咽喉,不怕他们到时候不站在殿下这边。”萧天铭眸光幽深,点了点头道:“做的很好。”说话间翻开册子浏览了一遍,果然,纸上记载之人,皆是一些平日自诩中立,自命清高,号称不参与党派之争的肱骨大臣。刚看了几页,萧天铭白皙的面容上就掠过了一抹嘲讽,这些人自命清流貌似高风亮节,暗地里,一个个的也没干净到哪里去,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不过,如此甚好。 萧天铭将册子合上置于桌上,手指轻轻在上面一下一下的扣着,齐风闻声,抬头看着神色一脸冷峻似是在沉思的昭王,试探的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疑惑?” 萧天铭清瘦的手指骨节一顿,抬头看向齐风,眸中划过一抹深思,“齐风,这趟差你们办的不错,只不过……这上面似乎漏了一个人。” 齐风神色一怔,抬头只见萧天铭眼睛微眯正直直的看着他,连忙回道:“殿下说的可是那明太傅?” “原来你知道。”,萧天铭神色平静,脸上不动声色,只是带着冷冷的笑意。 齐风当然知道这明太傅之于昭王府的重要性,他尽量克制住心中的不安情绪,慢慢道:“殿下,这明太傅属下的确派人去调查过了,但据回来的人报,这明太傅出身寒门,家世清白,平日里深居简出不说,也很少见他跟同僚私下结交,底子似是干净的很。除了……”。 听齐风话语顿住,萧天铭眸子一沉,低声问道:“除了什么? 齐风垂下头道:“除了前几日,一向与明太傅夫唱妇随的明夫人竟破天荒的去赴了城西沈府的宴。” 萧天铭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微微坐直了身体,喃喃道:“沈府?那沈檀春?” 齐风道:“正是。据属下猜测,明夫人之所以会去,定是那明太傅授意。”齐风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神色不明的萧天铭,也不敢再卖什么关子,接着说道:“因为在那沈府,有明太傅在意的人。” 萧天铭心头一动,“什么人?” 齐风随即拱了拱手,面上竟是流露出一丝笑意,“殿下,说来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鹿鸣山意外遇到的甄姑娘。这,正是另外一件属下要向殿下禀报之事。” 萧天铭端起手中的一盏茶,原本冷峻的面上浮起薄薄的一层笑意,“哦?你说说看。” “殿下,据属下查实,这名叫甄璎儿的姑娘原本是东阳府之人,因父母亡故,所以才来京都寻亲。而这沈府原本与她并无关系,之所以现在暂居沈府,正是因为那谢阁老的托付。至于谢阁老为何将一个故交之女安排在区区的沈府,属下倒是一时没想明白。” 萧天铭轻抿了一口茶,目光深沉,嘴角噙了笑意道:“这你还想不明白?谢阁老一向明哲保身,就连我掌握着能救他儿子性命的灵药都没法将他彻底招入麾下,可想而知是有多顽固。如今故交之女来投奔,他却不找自己的亲近门生和朝中好友帮忙,却独独找到了只会做生意的沈家,就不难猜测,定是担心有一天会将把柄落入他人之手。” 齐风恍然悟道:“殿下,你是说这甄姑娘身世不简单?” “东阳府,甄家,谢阁老,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你会想到谁?”萧天铭看着齐风,淡淡道。 齐风垂眸想了一下,顿时诧异道:“殿下,你是说那很多年前引得陛下震怒而被贬黜的甄垣?!” 萧天铭眸子深沉,不经意间流露出雍容冷淡的气质,“若然不是他,本王也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人能值得这只老狐狸如此费心安排。” 齐风面上一喜,“殿下,那这不就是现成落入我们手中的把柄吗?据说那甄垣,当年陛下可是下旨命他永世不得踏入京都半步,虽然已亡故,但他的女儿却也是罪臣之后,如今身在京都,还与谢阁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只要掌握住这位甄姑娘,就等于掌握住了谢阁老以及那位明太傅。还有那沈府,可是出了名的富贵泼天,正好也可以为殿下所用。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 萧天铭闻言却敛了脸上的笑意,淡淡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只需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齐风连忙垂下头,拱手道:“是,殿下。”只见萧天铭挥了挥手,向他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先退下吧。对了,安先生还有几日回来?” 齐风闻言回道:“回殿下的话,不出意外,安先生三日后便可回府。”随后向萧天铭躬身行了一礼后,正要退出,却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道:“殿下,在调查甄姑娘的时候属下还发现了一件蹊跷之事,虽然看似微不足道,但还是觉得有必要向殿下禀报。” 萧天铭哦了一声,得了主子示意的齐风接着说道:“属下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还有一伙人先属下一步在打探这甄姑娘的来历,至于是何人,属下一时还没查到。只知道这伙人行事极是谨慎诡异,似不像普通人。” 萧天铭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原本淡漠的眼神却生出一抹凌厉之色,冷冷道:“没想到,还有比我们更着急的。齐风,务必想方设法查出这伙人的来历!你可明白?” 齐风神色凝重,领命后恭敬的退出了书房。 待齐风走后,偌大的书房里,萧天铭独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烛光忽明忽暗,只见那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却隐隐激起一丝微谰,唇角泛起了意味不明的笑意,如此俊美儒雅看着却让人心头发寒。 甄璎儿,你真是上天赐给本王的一份完美的礼物。 第五十四章 雪园查搜 >>发生了那场闹剧之后的沈府,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暗涛波动,沈檀春训斥苏姨娘的这件事不知怎地已在沈府的每个下人之间传遍,丫鬟小厮们没事就偷偷在背地里窃窃私语,各自抒发着自己的猜想。也是有那不长眼的,几个平日里有些得脸的小丫头竟堂而皇之的议论起此事,恰好被路过的苏姨娘听见,这叫她如何能忍,顿时火起三丈,几个丫头当场被杖责三十大板后便发卖给了人牙子。有了此前车之鉴,下人们一时倒是安分了不少,沈府上空飘荡的流言也慢慢的平息了下去。不过越是压制,似是更加坐实了苏姨娘的做贼心虚。 与心火难抑的苏姨娘相反,竹意园的璎珞和翘儿倒是难得的一片闲适散淡,这沈府之家事本就与她无关,如今这内讧说起来也是主子们之间互相利益牵扯所导致,璎珞摩挲着茶杯,眼中的笑意冰凉,这世上人心古怪,有人之处便有是非,竟是躲也躲不开。 翘儿端上了新沏好的茶,竟是十分反常的静静默立在一边,璎珞端起了茶杯,轻轻吹了吹,茶香在空中氤氲缭绕,璎珞不动神色的看了一眼翘儿,美丽的面孔流露出一抹揶揄的笑意:“翘儿,你帮我去找找我那个得了话痨症的小丫头。” 翘儿听璎珞这么说,大眼睛忽闪忽闪,满脸疑惑,“话痨小丫头?姑娘你在说谁啊?咱们竹意园何时还有这样的人?” 璎珞不由的好笑,这个翘儿啊,“你啊!” 翘儿听璎珞这么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挠挠头笑嗔道:“姑娘,你惯会取笑翘儿。” 璎珞s转过头望着她,神色如水,“说吧,你又在想什么呢?” 翘儿神色凝重,轻声道:“姑娘,你说此番是不是就是那苏姨娘搞的鬼?上次在荷花池旁边碰到的宝笙,可是有重大嫌疑。我们真要装作不知道吗?” 璎珞嘴角挑起一丝弧度:“翘儿,你还看不明白吗?这苏姨娘这次说不好也是替人背了黑锅。” 翘儿脸上顿时有一些惊诧,说道:“姑娘,你是说这沈府还有别的人也要害水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璎珞冷笑道:“不然呢?据我所知,这苏姨娘管理沈府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妥妥帖帖,并未听闻她出过什么纰漏,想必也是个心思谨慎之人,若是她要害水姨娘也是徐徐图之不留痕迹,断不会做的如此仓促显眼。所以说,这沈府,还有人和她一样,并不希望水姨娘再诞下子嗣。不过这个人这么做虽然是与苏姨娘殊途同归,但是也给她出了不小的难题。如今既然沈伯伯将这事交由苏姨娘调查处理,就且看她如何唱完这一出戏吧。” 翘儿明白过来,嘿嘿一笑:“姑娘果然聪明!嗯,翘儿听姑娘的!” 这一边,苏姨娘带着宝笙和身后四个资格老的嬷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水姨娘的雪园。 早有丫鬟远远看见进来禀了水姨娘,还躺在床上静养的水姨娘倒也不慌不忙,敛了眸底的冰凉恨意,冷笑道:“我且看她今日如何做这一场戏!” 苏姨娘掀了帘子,一眼便望见正半倚在床上的水姨娘,娇娇弱弱的身体盖在薄被之下,原本妩媚白皙的脸越发显得又白又小,当真是楚楚可怜的很。 苏姨娘稳住眼底的厌恶之色,面上却挤出一个极是关切的笑意,上前问道:“我说妹妹,怎么如此的虚弱?身子可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水姨娘满脸苍白,唇畔带着极为虚弱的笑意,“回姐姐的话,自从妹妹吃了杨大夫开的保胎药,身子倒是好多了。只是前两天胎气动的太厉害,这几天睡的极不踏实,夜夜噩梦惊醒,所以甚是疲乏,也就跟着没什么精神了。” 苏姨娘一直凝视着娇弱似柳的水姨娘,笑容温柔道:“这就好这就好,那姐姐我也就放心了。妹妹且好好养胎,其他的事妹妹不用担心,一切有姐姐在,断不会再发生上次的事情!”说罢苏姨娘起身冷冷的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一众丫鬟婆子,只见每个人都垂头屏气,不敢动弹分毫。 苏姨娘目光冰冷,神色严厉,鼻中冷哼一声道:“你们都听好了,沈府容不下欺主的奴才,谁做了什么损阴德的事最好自己主动站出来,我还能替她求了老爷从轻发落。若是让我动手揪出来,哼,那就别怪我心狠,将她送官了法办!” 众人一听,惊得连忙跪下一片,纷纷辩解道自己是冤枉的。苏姨娘眸底泛起一层寒霜,嘴角的冷笑更深,“哼,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转头对身后的宝笙说道:“宝笙,你和几位嬷嬷把这雪园给我上上下下仔细搜上一搜,我就不信,当真做的能如此滴水不漏!” 听到苏姨娘这么说,水姨娘心口不由一沉,脸色一下子变得更苍白了几分,一双盈盈水目看着苏姨娘,幽幽说道:“姐姐,实在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也许是妹妹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不该碰到的东西,才会动了胎气。这些丫鬟婆子伺候妹妹一向尽心尽力,妹妹也实在不想寒了她们的心。” 苏姨娘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冷笑,尽是嘲讽之意,还真把自己当作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端着一副慈悲样演给谁看?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安抚道:“妹妹你就是心善,这些丫鬟婆子都害的你动了胎气,这也叫尽心尽力?我看她们是奴大欺主才对!妹妹也不用忧心,大不了过几天姐姐帮你重新物色一批伶俐懂事的丫头。”不等水姨娘再回绝,苏姨娘便向宝笙使了个颜色,宝笙领命立即带着几个嬷嬷向房中各处搜去。 这些嬷嬷常年浸淫在大宅子里,都是些人精似的人物,如何不懂得审时度势。得了苏姨娘的令,在屋里屋外好一阵子的翻箱倒柜,到处寻摸,就连花盆里的土坯都没有放过。不肖一会,便听到其中一道略带喜色的声音传来:“回苏姨娘,老奴找到了这个!” 第五十五章 丑事乍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嬷嬷捧着手里的一包东西正向苏姨娘这边走来。苏姨娘用绢帕轻捂着鼻子,用手掀起了包袱的一角,只见包袱里赫然是一双男子的靴袜外加一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看那靴袜的款式颜色均不是像沈檀春平日里所用的,苏姨娘眼底尽是嫌恶的神色,心中冷嗤一声,果然是贱胚子出身,竟然能在房中被搜出这些东西,可想而知这雪园能干净到哪里去。苏姨娘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小脸煞白的水姨娘,随即转头冷冷的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道:“说吧,这东西是谁的?” 一众丫鬟抬头怯生生的看着嬷嬷包袱里的东西,皆是面面相觑,均表示并未见过此物。苏姨娘冷哼一声,“嬷嬷,你将这东西展开给大家伙好好瞧瞧!”那婆子领命,将这靴袜抻展开在众人面前巡走了一番,这时床上的水姨娘却满面惊骇,呼吸略见急促,望着那嬷嬷手里的东西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因为这靴娃是她之前一时鬼迷,忍不住偷偷缝制的,当时缝制好之后还未寻得机会送出去便被诊出了有孕,之后这雪园一直人多眼杂,她便找了个不起眼的箱子塞了进去,之后,竟是将此事忘到了脑后!谁能料到,今日却偏被这婆子搜了出来! 这时的水姨娘心中如怒涛翻滚,身下绵软如云的被褥犹如万根钢针在内,让她如坐针毡般不得安宁。秀美的小脸已是煞白了一半,她稳住心神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投向了床边的小翠,眼中尽是哀婉之色。小翠回头看了一眼向她求助的水姨娘,眉头紧紧皱起,她咬唇犹疑了半晌,最终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跪倒在苏姨娘面前,死死垂着头,咬牙道:“苏姨娘,这包东西是奴婢的!” 苏姨娘猛的回头看着地上跪着的小翠,眼中寒芒犹如射出的钢针,冷冷说道:“好一个没有规矩不知廉耻的丫头!你当我沈府是什么地方,谁允许你将这些东西私自放在主子房中?” 小翠跪在地上,早已是抖如筛糠,却还是咬着唇,边磕头边哭诉道:“奴婢知错了,求苏姨娘饶了奴婢!这东西……原是奴婢为了家中表哥所制,因为这段时间奴婢忙着服侍水姨娘,便没来得及将它拿出去。奴婢知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说话间,额头磕在地上的青砖直嘭嘭作响。 苏姨娘睥睨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小翠,冷哼道,“看来不止是不知廉耻,还得加上一条私相授受!你这丫头,莫不是当我沈府的家规是摆设不成?!李嬷嬷!”苏姨娘提亮了声音喊道。 身后不远处的李嬷嬷忙一路小跑上前,恭敬道:“老奴在!” “沈府家规若是下人背着主子与府外之人私相授受该如何处罚?”苏姨娘冷声问道。 李嬷嬷敛了脸上的笑意,清了清嗓子,扬起头高声答道:“回姨娘,沈府家规,若是下人私相授受当受三十大板外加没收三个月的月银,情节严重者逐出沈府,如有卖身契的可直接发卖给人牙子。” 小翠早已是惊得脸色煞白,哀泣不已。她不能离开沈府的,家中还有病重的父亲和幼弟等着她寄钱回去接济,再者这沈府给下人的月钱在全京都都算是高的,离开这,她不知道未来将会被卖入何处,说不好还有什么火坑等着她,可是,若是反口将水姨娘供出,后果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想到这,她心如油煎,只能拼命的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祈求苏姨娘开恩饶她这一次。 水姨娘此时一副泪盈盈的模样,看着跪在地上的小翠,心中也生了一分不忍,但她也没办法,此时若是求情,按照苏姨娘一贯治家的严厉手腕,更不会从轻饶了她。想到这,她只能狠下心赌一把了。水姨娘将面上的不忍收起,脸色铁青的说道:“姐姐,妹妹院中的丫头如此不懂规矩,都是妹妹管教不严!还请姐姐不要纵容这丫头,狠狠处罚了便是。” 苏姨娘顿了一顿,转身看向水姨娘,面上略过一丝惊讶:“妹妹当真舍得?这小丫头可跟着你时间不短了。” 水姨娘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痕,无奈道:“唉……小翠这丫头懂事能干自从来到雪园后是尽心服侍妹妹,可谓是处处妥帖。如今妹妹不舍得也没办法,家规就是家规,若是开了此先河,以后上行下效,姐姐还如何管理这偌大的沈府呢?” 苏姨娘望着惺惺作态梨花带雨的水姨娘,却不禁思量起她话中的意味,如此正义凛然不讲情面,倒有点不像她认识的水姨娘了。思忖片刻后,目光慢慢浸了一丝凉意:“既然水姨娘如此说,那姐姐我也只好按规章行事了。”说罢,看了一眼地上的小翠,冷声道:“小翠,如今你犯了家规,我便不得不罚你,那三十大板你是躲不掉的!不过念在你是初犯,就暂且留下以观后效。如有下一次,数罪并罚,你就直接跟着人牙子走吧。” 小翠听到苏姨娘这么说,便知道今日之事算是有了转机,打板子就打板子吧,比起被发卖这又算得了什么。心中不禁窃喜,却还强自压抑着,长长的睫毛沾了泪珠,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奴婢谢苏姨娘开恩……。” 苏姨娘挥了挥手,淡淡道:“好了,你的事先放在一边。”转身看向另外几个嬷嬷,目光微冷,缓缓问道:“除了这包袱,你们可还搜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这时,一个年纪略增长的老嬷嬷走上前,低声对苏姨娘说道:“回姨娘,老奴发现一些东西,似是不寻常,但还不敢百分百确定。” 苏姨娘柳眉一挑,反问道:“是什么?” 那老嬷嬷将手中的东西置于苏姨娘面前,说道:“姨娘请看,这是老奴在院中小厨房后边埋药渣的土里发现的。老奴的小儿子在药庐当学徒,曾见他带回这些草药温习。今日看见这药渣倒极像一味叫淡竹根的草药。”苏姨娘微微诧异,似是不解:“这淡竹根我知道,是夏日里去烦止渴的寻常药物,不知,与孕妇可有不妥?” 老嬷嬷嘿嘿笑了笑,解释道:“苏姨娘有所不知,这淡竹叶淡竹根同属一体,的确可以去烦热,不过尤其属这淡竹根的药性最寒,长期服用,会因为过寒导致孕妇流产,所以怀孕早期是万万不能碰触的。” 苏姨娘深吸一口气,心道,应该就是此物了!顿时柳眉倒竖,冷喝一声:“是谁负责煎水姨娘的安胎药?” 这时,只见一个小丫头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说道:“是……是奴婢。” 苏姨娘问道:“你叫什么?”小丫头冷汗涔涔,低声道:“奴婢叫小红。” 苏姨娘面色铁青,冷斥一声:“说,这淡竹根是不是你放进去的,你受何人指使要害水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第五十六章 风波初起 >>小红苍白的脸上已满是惊骇,浑身的肌肉紧张的已经要痉挛了,竟是忘记了哭,只是一个劲的磕头喊道:“求姨娘明察,真不是奴婢做的!奴婢一直尽心服侍主子,煎药的时候更是寸步不离药炉,就算给奴婢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谋害主子的!”说罢,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猛地抬头看向苏姨娘,怔怔的说道:“姨娘,奴婢想起来了,前几日奴婢在煎药的时候肚子突然疼痛难忍,便喊了旁边的人来替奴婢看着火!对!定是此人陷害奴婢,借机谋害水姨娘肚子里的小主子!求姨娘明察!” 苏姨娘冷笑一声:“哦?那你倒说说看,那人是谁?” 瑟瑟发抖的小红此时额头上冷汗直冒,她使劲的回想当日的情景,忽然她猛的开口道:“姨娘,奴婢想起来了,那人就是竹意园的红蕊!” 苏姨娘闻言,吃了一惊,这事为何又能与竹意园扯上关系,真是叫人头疼。苏姨娘挑眉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红煞白着脸忙不迭的答道:“奴婢说的句句是真,姨娘可叫那红蕊来与奴婢当面对质!水姨娘那晚喝了煎好的安胎药之后,第二天就胎气大动,若不是她,奴婢想不到还有其他人。” 苏姨娘深吸一口气,瞬间心中将这事盘算了一遍,开口缓缓说道:“好,那我便叫那红蕊来与你对质,如果让我发现你们其中谁在撒谎,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然后转头看向床上的水姨娘,柔声说道:“妹妹,事情已经调查到这个地步了,我相信水落石出的时候也不远了,你放心,姐姐定还你一个公道。今天在你这雪园闹腾了这么久,妹妹也定是乏累了,你好好休养安胎,剩下的事情,就交由姐姐处理吧!” 水姨娘睫毛微微一抖,心中终是暗吁了一口气。但秀白的小脸上尽是不安之色,十分歉疚的对苏姨娘说道,“嗯,那就有劳姐姐了。” 苏姨娘笑意浅淡的冲她点了点头,转过身来,脸上浮起的笑容早已褪的干净,语气冷肃的说道:“来人,将这个丫头带到前厅与那红蕊一同审问。”说罢,向身后的宝笙招了招手,宝笙上前,苏姨娘低声道,“将那红蕊从竹意园带到前厅,不要声张。” 宝笙领命,垂头退了出去,一路赶往竹意园。 苏姨娘看着宝笙出去后,向剩下的几个嬷嬷挥了挥手,淡淡道:“好了,我们走吧。”水姨娘见状正要起身相送,苏姨娘连忙将她按下,蹙眉道:“妹妹快躺好,看你脸色苍白,还是好好静养着,就不必相送了。” 说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出了雪园,中间被两个嬷嬷相夹着的小红,神色惴惴不安,两条腿如灌了铅一般的沉重,若不是那婆子们在两侧夹着,恐怕早已经是瘫软在地。 水姨娘的房间里又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一些小丫鬟纷纷退出,偌大的卧房只剩水姨娘和小翠两人,此时谁也没说话,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到沙漏里沙子流动的沙沙声。 水姨娘看着一脸平静的小翠,终是开口道:“小翠,今日多亏了你。” 小翠只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僵硬道:“替姨娘解忧,也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竹意园。 宝笙走上前,向正坐在桌前品茶的璎珞福了福身子,满面笑容的说道:“给姑娘请安。” 璎珞微微一笑,搁下茶盏,望着她道:“原来是宝笙姑娘,今日来竹意园可是苏姨娘有什么吩咐?” 宝笙尴尬的笑了一笑,“也没什么事,我家姨娘就是想问问给姑娘的这两个丫头,服侍姑娘可还周到?” “苏姨娘有心了,这两个丫头我看着挺好,绿茵机灵,红蕊沉稳,璎儿很是满意。”璎珞语气温柔,笑着说道。 宝笙微笑点头,面上一派云淡风轻:“那就好。对了,刚才府外有红蕊的亲眷来寻她,奴婢正好要来竹意园便替她带个话,待会正好叫上她一起走。” 此时,正好红蕊掀了帘子手提着铜水壶要给璎珞的茶杯斟水,看见宝笙正回头冷冷的看着她,不由得身子微微一怔,勉强笑道:“宝笙姐姐。” 宝笙立即满面含笑的对红蕊说道:“红蕊啊,我刚才还跟璎儿小姐说,待会要带你一起出去呢。” 红蕊一脸疑惑的问道:“不知苏姨娘有什么事要吩咐奴婢做吗?” 宝笙只是微笑,“不是苏姨娘,是刚才门房来报,说府外有你的亲戚上门来寻你,说是家中有急事。正好被我碰到,我便顺便给你带个口信。” 红蕊心头一冷,亲戚?她来沈府三年了,何曾有过什么亲戚上门来寻她?唯一的奶奶也在三年前离世,她早已是孤家寡人一个,所以才会来到沈府做事。之所以来到沈府一是为了讨一口饭吃,二来也是为了那个人。今天宝笙突然来说有亲戚来找她,这怎么可能?若不是她听岔,就肯定是其中有诈。难道是,那件事被人发现了?为了顾及璎儿小姐的面子,才想将她不动声色的带离竹意园?思及此,红蕊脸色极是难看,随即忍不住将求助的目光望向璎珞,如今恐怕只有这位璎儿小姐能拉她一把了吧!房间里格外寂静,只听见璎珞的茶盖儿轻轻刮在碗边沿,发出清脆的响动。 宝笙看了看神色不安的红蕊,唇角闪过一抹嘲讽的笑意:“红蕊,我们走吧!别让你家亲戚等久了。” 红蕊一瞬不瞬的盯着一脸笑意淡淡的璎珞,从她身边经过时,故意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声。 璎珞看到这一幕,不觉轻轻一笑,垂下眼睛,自是什么都没瞧见的样子。 目送着宝笙和红蕊出了竹意园,璎珞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翘儿上前说道:“姑娘,我看那红蕊似是有难言之隐呢?” 璎珞轻轻地翘起嘴角,淡淡道:“这人哪,既然敢做就要敢为。又想遂了心愿,又不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的事情。翘儿你等着瞧吧,很快就有好戏看了。” 翘儿看着璎珞似笑非笑的表情,忍不住问道:“姑娘,那我们真不跟着去看看吗?” 茶杯中热气氤氲,璎珞神色平静如水,唇畔浮起淡淡的笑容,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我倒是也想知道,这沈府的鬼到底藏的有多深。”想把脑筋动到她的头上,还得看他们有没有资格。 第五十七章 以死明志 >>不出半日,红蕊的结局就像插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沈府的每个角落。 璎珞正倚在软榻上看书,绿茵站在身后替她轻轻打着扇子,虽说已进入初秋时节,可是这秋老虎的威力也是不容小觑。璎珞刚翻了一页书,却听得门砰的一声被推了开,绿茵蹙了蹙眉头,看向门口进来的翘儿,不免腹诽道,到底是从外面来的丫头,一点规矩都没有。不等她再继续想,只见翘儿已慌慌张张的冲到了璎珞面前,满面惊慌失措,气喘吁吁道:“姑娘,红蕊她撞柱了!” 璎珞抬眸望了她一眼,一双水眸里隐隐波动,“翘儿,你好好说,红蕊怎么了?” 翘儿脸色煞白,将她听到的消息和盘托出:“姑娘,如今这沈府都传遍了。说那红蕊被带到前厅,竟是与那雪园的小红去对质!小红指认是红蕊故意去雪园引开她,偷偷在水姨娘的安胎药里投了会流产的药物,红蕊百口莫辩,竟以死明志,便去撞了柱。听在场的下人说,当时所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见那红蕊的额头上被撞开拳头大的一个血窟窿,那血哗哗的直往外淌,看着甚是骇人。虽说已找了大夫来处理,但恐怕是凶多吉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今晚。” 听到这里的绿茵,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一张小脸也变的煞白,这红蕊虽说平时沉默安静,但因为长她一岁,所以一直以来没少帮衬于她,如今出了这种事,心中不免有些难过和震惊。 璎珞沉默许久,蹙起了眉头,盯着外面黯淡的天色并不多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这红蕊竟是如此烈性。”竟是到死也不愿意将幕后指使之人揭发了去,可想而知,这人对她有多重要,值得以命相护。接着淡淡说道:“那如今她身在何处?” 翘儿面露不忍之色,叹道:“苏姨娘将她发落到了柴房,正命人关押着。姑娘,那柴房阴冷潮湿还四处漏风,红蕊她受了那么重的伤,想必更是雪上加霜一般。” 璎珞眸子一动微微思忖了下,平心静气的说道:“翘儿,你随我晚间去见一见那红蕊吧,好歹她也服侍过我几个月,就当尽最后一点的主仆情分吧。” 翘儿微微一怔,向璎珞福了福身子,神色郑重道:“是,姑娘。” 夜幕降临,晚间刚下了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着入秋后特有的寒意。沈府的后院四下里皆是一片空寂,隐约可以听见屋檐上雨滴掉落,砸在石板上的声音,叮叮作响。 远远望过去,在树丛掩映下有几间极是简朴陈旧的小房子,其中一间只在门口挂着一盏小灯笼,灯光昏暗,并不能让人看清脚下的路。这是沈府放置柴火杂物的空房,平时基本很少有人会来这边打理,因此破败不堪,四处漏风不说,还有那老鼠光明正大的四处窜来窜去。门外的把手处铜环紧锁,红蕊就被关在此处。 翘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扶着璎珞,缓缓的向那柴房走去,门外驻守的两个体形彪悍的婆子正要开口呵斥那来人,待看清灯光下面容灿若星光的璎珞,都纷纷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说道:“原来是璎儿小姐!璎儿小姐可是来看那红蕊?” 璎珞莞尔一笑,对着那两个婆子客气说道:“今天的事我在竹意园也听说了,这红蕊虽说跟我不久,但好歹也算是主仆一场。如今她犯了这么大的罪过,我也是有义务来见她一面的。” 其中灰布衣衫的婆子眼神动了动,笑道:“璎儿小姐就是心善,不瞒小姐说,这里面的丫头性子烈,竟然敢当着主子的面自裁,当真是不想活了。如今这死也死不痛快,就吊着半条命,至于能否熬过今晚,就看她的造化了。” 璎珞淡淡的嗯了一声,“不知妈妈可否通融将门打开,容我进去见她一面。” 那婆子面露难色,与另外的蓝衣婆子对视了一眼,为难道:“璎儿小姐,苏姨娘明令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探视,老奴实在是为难啊!” 旁边的翘儿看了一眼璎珞,便明白过来,走上前,将一锭碎银塞到了那婆子手里。璎珞笑容浅淡,“如今刚下完一场秋雨,寒气渐生,这更深露重,一晚上定是不好熬,两位妈妈辛苦,这点碎银子正好拿去打壶酒暖暖身子。” 连个婆子看着手里的碎银,连忙揣进了怀里。满脸的褶子都乐的堆成了花,嘿嘿笑道:“还是小姐体恤老奴,老奴这就给小姐开门。不过您看着点时辰,老奴只能放您进去一刻钟。” 铜锁咔嚓一声松开,陈旧的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翘儿随着璎珞缓缓走进了昏暗的柴房里,房间虽然很空旷,但厚重的灰尘,密集的蛛网,乱窜的鼠蚁,刺鼻的霉味,地上乱糟糟的干柴,一切都在说明,这个地方是被繁花锦簇富贵显荣的沈府所遗弃忘却的所在。翘儿大着胆子打着灯笼向那干柴上躺着一团黑影走去,灯笼移近,定睛一看,翘儿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倒退了两步。 只见那干柴上的红蕊,脸上毫无人色,惨白如鬼魅,额头处虽然缠着被草草处理过的绷带,但那血迹依然在慢慢向外渗出,顺着她的额角缓缓滑落,一双秀气的大眼睛空洞无神,就那么直直的紧盯着屋顶的蛛网,整个人横卧在那里毫无声息,若不是能看到她的胸腔处有微微的起伏,恐怕真会被人误认为是一具尸体处理掉了。 璎珞淡淡的看了一眼红蕊,目光落在了那一双空洞的眼睛上,开口说道:“红蕊,你可知道你最大的错是什么吗?” 红蕊半垂着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下,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她干裂的唇里传来:“你来做什么?是想看我何时死掉吗?” 翘儿听红蕊这么说,眉头一皱,忍不住上前分辩道:“红蕊,你这是怎么说话的!明明是你犯了错在先,姑娘可怜你,冒着被人指责的风险半夜来看你,你还这么咄咄逼人?” 红蕊轻笑了一声,空洞的眸子里闪过如冰霜般的冷意,教人心中发寒,冷冷道:“那红蕊谢过小姐的一片好意。如今是我咎由自取,又有什么资格去埋怨别人。你们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任何人。” 璎珞微一停顿,唇畔的笑意更淡了些,“红蕊,你今天沦落到如此地步,是与人无尤,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愚蠢造成的。我知道你今天怨我没有去为你求情,可是,你自己既然敢做出那样的事,就要料到会有今日的下场,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只是可惜了,你舍弃性命维护的那个人,也是个没脑子的胆小鬼,只敢躲在暗处将你当刀使而已。” 红蕊猛地挣扎起半张身子,一双愤怒的眼睛睁得极大,拼尽力气喊道:“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第五十八章 蠢人蠢事 >>璎珞轻挑峨眉,不觉轻轻一笑:“她?据我所知红蕊你可是以死明志才搞成现在这幅模样的。如今你这口中的她却不知道是何人,值得你以命相护?”优雅明艳的面容给整个黯淡破败的屋子生生增添了一抹亮色。 红蕊发觉失言,将干裂的嘴唇紧紧闭上,眼睛向别处转去,一副哀莫等死的样子。 璎珞神色平静,只在嘴角含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便罢了。沈府的事本就与我无太多关系,今日来看你也只不过念在你还算尽心服侍我一场的份上。如见,见也见了,你我情分已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丝毫不带犹疑的转身就要走,翘儿见璎珞转身,连忙提着灯笼紧追了几步。待璎珞的一只脚刚要跨过门槛,便听到不远处的红蕊从嗓间虚弱的喊出两个字“等等。”璎珞脚步一顿,瞥了一眼虚脱的红蕊,只见她煞白的面颊,此时涌上两坨不正常的红晕,双眼正闪动着灼灼的光芒,璎珞淡淡回道:“何事?” “小姐,红蕊自知命不久矣,纵然有太多想要做的事,如今也是无能为力了!可是奴婢不甘心,奴婢还没有看到好人昭雪,恶人受惩,奴婢死不瞑目啊!”红蕊通红的眼睛里犹如地狱的火焰在熊熊燃烧,说到激动处,眼角泊泊的泪水滑落,和着血水一道,在面颊上蜿蜒流淌,犹如泣血一般。 翘儿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悲戚不忍之色,她看着血泪模糊的红蕊,又看了看隐在光影中神色淡漠的璎珞,终是忍住了脱口的话。接着又听红蕊气若游丝般的喃喃道:“小姐,奴婢自从见到您的第一眼起,就知道小姐不似我们这般普通的人,所以奴婢想请求您,若是有一日那人需要您的帮助,您能帮她一把吗?” 璎珞神色如水,就那么静静的望着她,良久无言,最终只是轻轻吐出一句:“让我答应你的理由是什么?” “天理公道!”红蕊咬着牙,一字一字的犹如从嘴里蹦出来的一样。 璎珞微微一怔,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有一丝异样的神情闪过。随即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开口说道:“天理公道?好一个天理公道。世间不平不忿之事何其之多,又有谁看到过真的天理公道?”声音顿了顿后,接着说道:“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但前提是得看她有没有那个能力。” 红蕊听到璎珞这么说,终是满意的闭上了眼,嘴角翘起一个微微的弧度,这下终于可以休息了。她真的是太累了,这几年来,她没有好好睡过一个整觉,每天都被仇恨、不甘、忧虑轮流折磨着。她也想过放弃,安安分分的做自己的小丫头,到年纪了配一个老实本分的小厮,成亲生娃一生平淡。可若是这样的话,她过不了自己心中那一道坎……枫哥哥,你泉下有知可要保佑芸姐姐她能得偿所愿,一生平安啊。 翘儿试探的看了一眼双眼紧闭的红蕊,心中有些不安,声音微颤道:“姑娘,红蕊她……不会是没气了吧?” 璎珞转眸望向她,面容如沉静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只是柔声说道:“我们走吧,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出了柴房,两个守门的婆子连忙向璎珞恭敬的福了福身,嘿嘿笑道:“小姐慢走。”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都怀揣着自己的心事,一时沉默不语只那么安静的向竹意园走着。这时,璎珞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面竟是闪过一片素色裙角。翘儿一惊,正要上前喝问是谁大半夜的在暗处吓人,璎珞抬手摆了一摆,翘儿才将马上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璎珞唇畔带着淡淡的笑,一派云淡风情的模样,说道:“李姨娘,久等了吧?” 这时,从树后的阴影里默默走出一位清丽妇人,待仔细看去,可不就是那平日端庄娴雅的李姨娘嘛。 李姨娘面容惨淡一张秀丽的脸略显憔悴,双目微微红肿已不复往日的明媚,却是挺了挺腰杆,故作沉稳的向璎珞走来,淡淡道:“璎儿小姐好眼力,竟然一眼便认出芸娘了。” 璎珞只是神色清冷的望着她,语气却温和道:“真是不巧,璎儿也不知李姨娘平日里还有来这沈府后院的习惯。” 李姨娘尴尬的笑了笑,将鬓间的碎发拢了拢,感叹道:“璎儿小姐,可是去看望那红蕊?听说她今日为了自证清白可是伤的不轻,性子这么刚烈,真是可惜了。”说罢十分惋惜的轻叹了一口气。 璎珞只是直直望着她,缓缓摇了摇头,轻笑道:“姨娘这么说就错了。自证清白还是畏罪自裁,说白了也仅仅一步之遥。她以为一死了之便死无对证,就可以护得了幕后之人,依璎儿看,是她太蠢了。做的事蠢,所以被人揭穿,自裁更蠢,所以枉送了性命。姨娘心思灵透,定不会不懂的其中的道理。” 李姨娘眼眸一沉,脸上的血色已是褪去了大半,下唇咬碎了唇上的口脂,低声喃喃道:“她……她可曾说了什么?” 此时璎珞唇边噙了一丝凉薄的笑意,看着李姨娘缓缓说道:“看来李姨娘似是很关心我那小丫头?若这样的话何不自己亲自去见她最后一面当面听个明白?” 当听到“最后一面“这四个字,李姨娘不由得身子踉跄了几步,待稳住身形,扑面而来的悲戚绝望袭上了她的心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果这件事是以红蕊的性命作为代价,她便是死也不会让她那么做的!此时,她真想一口气冲进那柴房里,不管不顾的将她抱出来,带她去找最好的大夫医治,去跟她讲讲曾经开心的往事。可是,可是她现在却又不能去看她,若是此番贸然去,只会落人口实,那她多年的蛰伏又有什么意义?红蕊,今生是我对不起你! 看着一脸刷白身形颓然的李姨娘,璎珞微微含笑,长长的睫毛轻轻煽动,“李姨娘既然身子不适,便早点回去休息吧。再说,这里也不是姨娘该来的地方,莫不要做了无谓的牺牲,来日方长,你说是不是?” 李姨娘一怔,脸上顿时青白一片,是啊,来日方长,就像璎儿说的,这件事是她们太急了,犯了蠢,乱了方寸,所以才付出了血的代价。思及此,李姨娘恭恭敬敬的向璎珞行了一礼,缓缓道:“芸娘谢谢璎儿小姐。” 璎珞只是轻笑一声:“姨娘不必谢我,我可什么都没做。” 第五十九章 孤身赴宴 >>第二天一早,翘儿禀了璎珞拿了些止血的药打算去给红蕊送去,也算尽了一点绵薄之力,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绿茵一个人耷拉着个脑袋,神思恍惚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翘儿疑惑,便拍了下她的肩膀,只见绿茵像受到惊吓一般,在原地跳了一跳,翘儿蹙眉道:“绿茵,你这是怎么了?像大白天见到鬼一样。” 绿茵刷白着脸,磕磕巴巴的说道:“翘儿姐姐,刚才我听外面的人说,红蕊……红蕊她后半夜去了。” 翘儿闻言,只觉得脑袋一轰,手里的药瓶没拿稳差点掉在了地上。昨天白日里还是活蹦乱跳的人,这才过了多久,人就没了?愕然道:“那然后呢?” 绿茵垂着头,低声道:“听说天不亮时,苏姨娘命人裹了张破席子将尸体从后门抬了出去,估摸是抬去了郊外的乱葬岗吧。” 待绿茵说完,翘儿神色渐渐的凝重起来,也不再管忐忑黯然的绿茵,快走了几步径直向屋子里走去,一进内室便看到璎珞面容平静正在桌边提笔写着字,翘儿心中犹疑不敢贸然说话,只是轻轻咳了一声,璎珞依旧没有停下运笔的手,只是淡淡道:“翘儿,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翘儿犹豫了一下,终是低声说道:“姑娘,刚才奴婢听说,红蕊后半夜人已经去了。” 璎珞手中的笔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淡淡的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红蕊的死在沈家就像在湖水中投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泛起淡淡的涟漪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在这样的深宅大院里,死几个丫头下人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除了能增加点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外加几声感慨,也没什么了。不过经此事后,水姨娘的事倒成了一桩无头公案,红蕊已死又死无对证,苏姨娘一气之下,也将那煎药的丫头小红打发出了沈府。对外只说,是那红蕊与水姨娘曾有过节,看她有孕心生妒意便起了歹念,一时鬼迷心窍给水姨娘的安胎药投了毒,如今自裁也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沈檀春听着苏姨娘一一汇报了来龙去脉,只是冷笑了一声,“玉兰,你这断案的法子还真是出其不意,把罪名推到一个死了的丫头身上,还真是死无对证。” 苏姨娘一震,眼泪汪汪的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着道:“老爷这么说,对玉兰可谓是诛心之言。玉兰可是一心一意的要替水姨娘调查清楚此事,本来进展很顺利,只是没想到最后能查到那红蕊头上。这丫头嘴硬,执意要寻死,玉兰也是没有办法预料,只不过这事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她这是心虚之举。” 沈檀春目光笔直地望着苏姨娘,见她满脸坦然,心头疑虑稍稍减轻,随后淡淡道:“既然如此,这件事便就此打住吧,幸好盈盈的肚子也没什么大碍。不过,若是日后还有什么人再敢动什么歪心思,不论是谁,我沈檀春第一个不饶他。”说到此处,沈檀春的目光陡然变得冷漠,声音亦如寒冰。 苏姨娘心头咯噔一下,一双秀气的柳眉微微一蹙,随即展颜道:“玉兰定会替老爷多多关照雪园上下,类似的事情决计不会再发生的,老爷你且放宽心等着抱小少爷吧。” 沈檀春冷哼了一声,拂了袖子,便要出去。苏姨娘面色有些难看,连忙追问道:“老爷,天色也不晚了,您还要出去吗?” 听到苏姨娘这么问,沈檀春回头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嗯,我去雪园看看盈盈。”说罢就掀了帘子径直出了春华院。 瞬间,苏姨娘的脸色直变的铁青,眼底浸出森森寒意,看着远处沈檀春疾走的背影不由得冷笑了一声,真是万万没想到,这筹谋半天,竟然被一个红蕊打乱了全部算盘,真是该死!这一个月来,每隔两天她便会让宝笙去给水姨娘送汤药,这汤药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在送去雪园的路上,宝笙会将染了极品麝香的尾指偷偷浸在汤里,日积月累,药效积攒,这胎儿迟早会胎死腹中。不过就算能熬到孩子足月出生,也会因先天不足而虚弱不堪,早夭也是迟早的事。本来这计划是徐徐图之天衣无缝的,不料半途却被红蕊多下了一记猛药,使得水姨娘提前发作。苏姨娘心中冷嗤一声,没想到这贱人还真是福大命大,竟然这样都没有事。不过这接下来的事嘛,老爷既然说要我好好照拂,那我便“好好”照顾照顾她。想到这,只见苏姨娘眼睛微眯,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 过了几日,一封长公主府下的帖子由管家亲自送到了竹意园,璎珞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竟是长公主邀请璎珞一人三日后独自前往公主府别院一叙。 翘儿面上有一丝不敢置信,随即隐有担忧道:“姑娘,这长公主能有什么事?还要您一个人前去?不如翘儿陪你一同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璎珞摇头,面上略过一丝淡淡的笑容:“既然长公主只说了要我一人前往,并没有说我可以带人,那这次,我便自己去吧。翘儿,你也无须担心,长公主与我并无冤仇,想必她也不会过多为难于我。” “哦,那好吧,那姑娘你可要多多当心。”翘儿皱着眉头,心中不安的嘱咐道。 三天后,公主府的马车早早的来到沈府门口候着,一起的还有两个随行的年轻嬷嬷。门口的小厮见状也不敢耽搁,一路小跑至了竹意园通传。今日璎珞要去单独赴约公主府,这件事在整个沈府早已传遍,这可是京都贵女都极少会有的殊荣,能被长公主欣赏看重,等于身份又上了一个台阶,各院的小姐得知后是羡慕和嫉恨夹杂纠缠,心中酸溜溜的很,尤其是瑶园的沈瑶,据说,屋子里的花瓶又碎了好几个,丫头们战战兢兢的也不敢随便进去收拾,只是暗地里忍不住嗤笑这四小姐估计是已经嫉妒到红了眼吧。 今日璎珞换了一身碧色的裙衫,发间只簪了一柄翠色的玉梅花簪,一路袅袅婷婷,脸上噙着淡淡的微笑,极是清丽秀雅。而身后紧随的翘儿却是神色忐忑不安,直到璎珞登上了那辆精致奢华的马车,翘儿还是不忍收回注视的目光,不知为何,自从今天天刚亮起时,她的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安,总觉得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可是她还是愿意相信自家姑娘的本事,长公主又怎样,朗朗乾坤,又是天下脚下,她就不信那长公主就敢那么随意的劫了姑娘去。想到这,压在心中的重石才微微松快了一点。 这公主府的马车的确不凡,只见马车两侧垂挂着纤细精巧的风铃,随风摇曳,发出阵阵清脆规律的叮咚声,极是悦耳。而车内布置也是十足宽敞舒适,锦缎四周围裹,熏香幽绕,软枕倚靠,中间可以随意折叠的小案几上摆着水果茶点,可谓是应有尽有。璎珞眸色平静,只是幽幽笑着,整个人静静的笼罩在一片光影中,犹如一朵浮在水面上温柔的睡莲,清幽淡雅。可是谁又能知道,那貌似美好的花叶下却往往都隐藏着深不见底会要人性命的漩涡,一旦接近妄图采摘,便得承受那灭顶之灾呢? 第六十章 别院有客 >>公主府别院位于京都皇城区内风景最为秀美的景明山上,山上丛林蔽日,鹿鹤成群,生机盎然,飞檐亭阁若隐若现,站于山上,可将连绵嵯峨的宫殿楼宇悉收眼底,极是心旷神怡。所以这景明山平日里也只有皇亲贵胄能有资格来此游玩观景,不过能将私家别院建于这山中,为数还真不多,长公主可算是其中特例。 璎珞下了马车,随着领路的两个嬷嬷一路进了院内,虽说已是初秋时分,可院中依然花团锦簇锦绣内藏,亭台水榭,一汪碧水萦回环绕,竟是一步一景。不远处的草地上,还有几只仙鹤在悠闲踱步,似一点也不怕来人。抬眼望去,门廊立柱皆是雕龙绘凤,鎏金之处光彩熠熠,直令人目乱神迷。 领路的嬷嬷一路将璎珞引到了花园的凉亭处便退了下,此时迎面走来一个美貌婢女,满面含笑的对她说道:“璎儿小姐,请随我这边来。”说罢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璎珞微微一笑,迈步跟着走了过去。这凉亭修的极为别致宽敞,四下垂挂着陇烟纱,清风拂过,纱如其名,犹如轻烟袅袅一般,流转波动。最妙的是这纱透光性很好,里面的人可以清楚的看见外面的场景,而亭外的人除了能看到这流光溢彩的纱缦,竟是丝毫看不清亭内的动静,当真妙极。这陇烟纱价格不菲,只作为贡品每年进贡给皇室数十匹而已,如今这长公主竟然拿如此珍贵的布料来装扮别院的一个凉亭,璎珞也不禁的为这萧怀贞的骄奢之举暗暗咂了咂舌。 不远处数位美貌歌妓正坐着抚琴吹笛,清冽悠扬的乐声隐隐飘入耳中,丝丝扣情。这时美貌婢女将烟纱轻轻撩起,璎珞轻笑缓步踏入亭中,却见厅内宽大的桌几旁,坐着两位行容美丽不俗又气质高贵典雅的妇人,两人正边听曲边谈笑着。 见璎珞进来,长公主描画优美的眉梢轻轻挑起,未语先盈盈而笑:“呀,是甄小姐来了。”说罢转头看向旁边的贵妇人,笑道:“王妃,这就是我跟你提起的甄璎儿甄小姐。” 那贵妇人也是十分好奇,带着探究的目光望向这边,待看清璎珞的脸,面上难抑惊喜之色,没想到那日碰见的聪慧少女就是公主口中赞不绝口的甄璎儿。 璎珞进来时便已看到这美貌妇人,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那流云寺下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淮王妃。璎珞不动声色,只是眉目弯弯,十分柔和的模样:“见过长公主,见过王妃。” 淮王妃笑着点了点头道:“真是个标致的姑娘,公主果然没哄我。” 长公主侧头对旁边的美貌婢女说道:“锦瑟,给甄小姐看座。” 锦瑟将一张雕花漆画木凳轻轻摆于桌前,温柔的对璎珞说道:“甄小姐,请坐。” 璎珞含笑,上前婷婷坐下,长公主一直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眸子里掩藏的兴趣再是遮掩不过。待璎珞坐定,长公主笑语温柔,“自上次在百花宴上一别之后,也有两月未见,没想到甄小姐又越发清丽了几分。真是花一般的好年纪啊,不像我们,每过一日便要黯淡一日。” 璎珞的眸子如同宝石一般灿烂夺目,神情更加恭敬:“长公主言重了,璎儿可是不敢当。璎儿只知长公主正值繁花盛放之际,如果连长公主这等美貌风采都要如此妄自菲薄,那璎儿这样的恐怕只能每天遮了面纱躲在家里万不敢出来吓人呢。” 长公主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轻拍了下淮王妃的胳膊说道:“王妃,你看,我就说这丫头长的一张伶牙俐齿吧,极是能言善道。” 淮王妃看着璎珞带着淡淡笑意道:“甄小姐,据说你如今在那城西沈府暂住?” 璎珞垂眸笑道:“回王妃,璎儿初来京都,在寻到亲人之前先暂居沈府。” “唉,可怜的丫头,那你家中再无其他人了吗?”淮王妃面露戚然,心中不生出一丝怜惜之情。 璎珞脸上的笑意渐渐敛起,清澈的眸子染上一抹伤感:“不瞒王妃,璎儿双亲都已亡故,父母膝下也只有璎珞一女。父亲临走时不放心留下我一人,交代我可来京都寻找失散多年的姑妈。可是来了京都这么久,也找了这么久,依旧是音讯全无。璎儿猜想,姑妈或许早就搬离了京都了吧……” 淮王妃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满面怜惜的说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过也不用难过,一切都会有解决的法子的。”说到这,淮王妃不禁有所触动,天下可怜之人何其多,自己没了骨肉,她又没了双亲,都是苦命之人罢了。 长公主看着她们这愁云惨雾的样子,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轻咳了一声。听到公主这边的响动,淮王妃这才回过神来,不自然的笑了笑道:“你看我,甄小姐这么难得来一趟,我还尽提这些让你伤感的事。” 璎珞唇边泛起一个恬淡的笑容,柔声说道:“璎儿无事,王妃千万莫要自责。” 长公主拍了拍手,只见如云的婢女开始川流不绝地端上佳肴美酒,一时之间衣香鬓影、芬芳环绕。长公主若有所思的看着璎珞,嘴边噙着一抹薄薄的笑意:“甄小姐快尝尝这些美食,今天我特意吩咐宫中的御厨做了他们的拿手名菜,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尝得到的。” 璎珞颔首微笑道:“多谢公主殿下,那璎儿今日算是有口福了。” 几人席上言笑晏晏,气氛在表面看上去倒是十分的融洽。淮王妃满眼慈爱的目光看着璎珞,竟有几次亲自给她夹菜,如此殷切,倒是让长公主心里不禁有了一丝疑惑。这个淮王妃莫不是老糊涂了,难道真如传言中忆女成狂了?可是,这么多年淮王也找了不少同族的少女想要过继到王妃膝下以作慰藉,可这淮王妃却毫不留情面,每每都是疾言厉色的直接赶了出去,就连平时看见其他的贵女千金也不曾有像今日这般的神态举动,难道这个甄璎儿身上真有什么魔力不成?就算长的美了点,也不至于一个两个的见了她都跟掉了魂似得,想到这,长公主眼底不禁的闪过一丝阴戾之色,心中冷冷发笑,美人再美又如何,迟早还不是乖乖听我的话? 第六十一章 佛陀有情 >>席间,长公主一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璎珞,这女子生的温柔不说,自从进来到现在谈吐得当,面容沉着,气质脱尘,且没有丝毫的扭捏羞怯之态,更难得是才情出众,真是一块难得的良质美玉啊。只不过可惜了,即便如此惊为天人的人物,只要被世人得知乃罪臣之后,再加上如今寄人篱下,将来也不会有太好的出路。这等出身,要想觅得高门良婿只怕难上加难,不过似甄璎儿这等绝色美人,日后若嫁于普通商户或者委身他人为妾,继而埋没一生,当真是暴殄天物的很,想到这,长公主不禁的生出了一丝惋惜。 璎珞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似是察觉到长公主的眸光似是一直在她身上游离,顺着那眼神的方向抬眸望去,唇边莹莹浅笑,如初春暖阳一般。 长公主却毫不掩饰眼底的探究欣赏之色,只是神色平静,冲她一笑道:“甄小姐,今日我约了王妃一起来听戏,你待会也随我们一起来观赏吧。”长公主话里的意味很明显,这不是邀请,这是居高临下的指令,这戏是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璎珞也不多说,只是躬身微笑道:“是,公主。” 一直在旁边坐着的淮王妃神色微沉,蹙眉看了一眼笑容诡异的长公主,不由的心中不安起来。以她对这个长公主的了解,此番定不是听曲看戏这么简单。 宴席结束,长公主一行几人来到了院子后面新搭戏台下的坐席处,长公主自然是坐在中间,璎珞则被安排在长公主和淮王妃之间,也是十分尊贵的位置了。长公主很喜欢看戏,因此在这别院也命人搭了一个与长公主府差不多大小的戏厅,布置极是豪华舒适,今日还特地请了京都一流的名角来临演。 长公主一双美目落在璎珞身上,笑道:“今日来的可是京都梨园最有名的秦楼春秦老板,多少达官显贵想求他上府开嗓一唱都不得愿。今日知道是甄小姐要来,本公主可是费了好一番唇舌才好不容易将这秦老板请了来。” 璎珞微微一笑,面上露出一丝恰当好处的诚惶诚恐,“长公主对璎儿如此厚爱,璎儿实在是受宠若惊啊。”长公主听她这么说,只是面上含笑的点了点头,便转过头去,望向了台上。此时台上开锣鼓响起,胡弦悠扬,一位身材婀娜的青衣缓缓飘出,眼波流转间风华绝代。这青衣唱腔一流,台容优美,水袖漫舒,莲步轻移,那一颦一笑一回眸皆是让人移不开目的风情。璎珞细细听来,才听出原来这段戏主要是讲了一个官家千金偶然与一年轻俊美的僧人相识相恋,两人这段情有违世俗礼法,所以小姐欲与那僧人私奔,但是那僧人最终却难以抛却根植在心的清规戒律故而拒绝了邀约,小姐伤心欲绝,由爱生恨,半夜趁人不备,一把火将那僧人所在的寺庙烧了个干净。 这出戏据说是长公主叫那戏团的词人临时写的台本,虽然排练时间不长,但行家就是行家,短短的时间内就将这一出新戏唱的婉约动情,让人动容。 长公主却是极为认真的一边看着台上的演出,一边轻轻打着拍子,面上的神情似是陷入某种回忆,痴迷中带着一点疯狂。璎珞心中不禁哑然失笑,如此惊世骇俗的故事情节,恐怕也只有这长公主敢这么编了吧。 中间换幕,长公主回头看了一眼璎珞,笑道:“你觉得这出戏如何?” 璎珞仿佛看的很专心,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听到长公主这么问起,好似如梦初醒道:“这出戏果然非同凡响十分动情,怕是在别处恐难欣赏得到。” 听她说的动听入耳,长公主满意的点了点头。璎珞不禁意间却看见一旁沉默观戏的淮王妃面上却是一副如吞了苍蝇一般尴尬的神情,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淮王妃的确不安,因为这长公主编排的戏三分是真,七分是心意抒发,不论怎么说也是胆大妄为啊。这件事其实知道的人极少,也只有皇帝、公主的生母凌贵妃,淮王以及自己知道了。记得长公主当年还只是一个未及笄的少女,正是如花一般天真烂漫的年纪,那一年,公主和宫中贵人一起到相国寺祈福上香,在那里的几日,公主与一个年纪相仿长得颇为俊俏的小沙弥处的极是要好,直到公主回宫后也一直对这小沙弥念念不忘。后来这小沙弥长大,成了京都有名的高僧。宫中贵人便邀了他来宫里讲经,这一来二去,不知怎地,就被人看见这高僧某天却在公主的床榻上衣衫不整的醒来。皇帝震怒,如此世俗不容的丑闻当真罕见,当下便把公主殿里的太监宫女一律处死,严防消息外漏。皇帝本意是要秘密处决这僧人,是公主将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以死相逼才求得皇帝饶恕了他。皇帝是真心疼爱这个女儿啊,便应了她,将这僧人放出宫门,但是却被驱逐出京都,永世不得回来。 不料,这僧人回到寺院的当天晚上,便搬了柴火放置在自己的禅房门前,一把火点燃,自此葬身火海。淮王妃猜测,在公主殿中的那一夜**,他是真悔了。违背了心中的信念理想,打破了秉持的清规戒律,背叛了自己的师门佛祖,他,不死,也没有面目再苟活于世了吧。得知这僧人的死讯,长公主将自己关在殿中三天滴水未尽,她心中是有悔,但更多的是恨吧!恨这僧人的心中只有佛祖只有清规,恨他终是抛弃了她。在他心里,与她的那一夜只是错误,为了弥补这个错误,他宁愿以命相抵。后来长公主大病一场,醒来后却是性情大变,变得嚣张乖戾,薄情寡淡,行为放荡,又狠辣非常,出手只为痛快,从不去管别人的眼光。如此,或许只是出于心中对那人的恨意和报复的执念吧。若说她还有一丝仅存的温情,可能也只有在面对着她那个痴傻儿子的时候才会流露一二吧,不为别的,只因他就是那死去僧人不容于世的血脉。 第六十二章 从容应对 >>璎珞很快收回眼神,漆黑的眸子里印上台上重新换装出场的青衣花旦,眼神淡定,笑容温顺,丝毫没有因为神色忐忑的淮王妃有所影响。 这时婢女将茶杯轻轻捧到长公主面前,长公主将茶杯接过,用茶盖抹开碗里漂浮的茶叶,朱唇轻抿了一口,瞬间眉头一皱,婢女一下子吓坏了,呆愣在当地脸上的血色已褪掉了一半,长公主喜怒无常是出了名的,如今面色大变,不知道哪里又犯了她的忌讳,竟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长公主眼神锋利,将茶杯重重的磕在了一旁的桌几上,冷冷的说道:“来人,将这丫头拖出去仗毙!” 婢女一下子彻底慌了,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颤抖不已:“奴婢错了!奴婢有罪!求长公主饶了奴婢一命吧!”边说边用力的磕着头,不几下,额头上已经血肿一片,看着极是骇人。一旁的锦瑟也不敢耽搁,如此大呼小叫冲撞公主和客人更是罪加一等,于是连忙喊了几个粗壮的嬷嬷将这小丫头堵了嘴拖了下去。这一个小插曲之后,在场的一众丫鬟侍婢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跟了长公主最久的锦瑟看了一眼那桌上的茶水,便知道刚才公主究竟为何恼怒了,其实原因嘛也算微不足道,长公主一向只喝特定温度下冲泡的‘敬亭绿雪’,这样泡出来的茶叶才能芽叶色绿、白毫似雪,回味甘醇。这小丫头不知是故意耍滑还是手生不熟,竟然敢用温水泡茶糊弄公主,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只见锦瑟不动声色的将那洒了半盏茶的茶杯端了下去,不一会便重新奉上了一杯重新泡好的茶水。长公主接过看了一眼,娇艳的面容上重新浮起了笑意,对着锦瑟点头道:“看来不枉费我白疼你这么久,还是你最知晓本公主的心意。”锦瑟含笑,向长公主福了福身子,笑道:“奴婢下去一定好好教导这些新来的小丫头们,免得她们下次再惹了公主不高兴。” 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锦瑟见状心中稍微舒了一口气便默默的退在了一旁。不管刚才长公主是恼怒还是微笑,璎珞的脸上的表情却未见丝毫的波动,始终是一派从容镇定,笑容温和恬淡的模样,如果是一般人或许早就被那小丫头的悲惨结局表现出了悲伤不忍,或者是对长公主如此草芥人命的做派感到惶恐不安,可是她没有,足见这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家女子,没有丝毫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小家子气,这倒是令长公主心中极是满意,不愧是那甄垣教出来的闺女,果然是不俗。 长公主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旁边坐着的璎珞和淮王妃,说道:“让王妃和甄小姐受惊了,这些小丫头就是行为散漫缺少惩教。不要坏了二位贵客的兴致才好!” 淮王妃只是神色淡淡的道:“公主管教下人无可厚非,但是一下子便将那小丫头仗毙,未免有点枉矫过激了吧。” 长公主轻笑了一声,却是不以为意的回道:“怪不得人们都说王妃心善呢,不过本公主可是一向赏罚分明。做的好自然多多封赏,可如果犯了错,本公主也决不轻饶于他!” 淮王妃一时被堵的无话可说,只好重新将眼神放在了戏台上。旁边的璎珞却是眸子清亮的看着一脸诡异笑容的长公主,含笑点了点头。可心里却是暗暗讶异,这长公主几年不见,性情比以前似乎更加乖张暴戾了几分,只不过今日当着她们这些客人的面毫不掩饰的如此处置下人,似乎不是如她所说的那般单纯,只是为了惩戒。 戏台上,戏已快到尾声,便是那最后一幕的火烧薄情僧,长公主静静的看着戏台上水袖翻飞碎步疾走嗓音高亢哀怨悠扬的青衣,眸子里闪动着一丝狂热。直到那台上的僧人葬身火海,青衣颓然倒地,幕布缓缓拉上,这时长公主忽然抚掌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张扬肆意,毫不掩饰,“好,烧的好,演的更好!锦瑟,赏!”连说了三个好,可见这长公主十分满意今日的演出。锦瑟领命,冲那戏台上提高音量喊道:“长公主赏……黄金百两!” 一百两黄金?在座之人皆被长公主这大手笔叹为观止,大盛普通的一个朝中三品官员一年的俸禄也不及这唱一出戏所得赏赐的一半之多,可想而知,这长公主府的奢靡之气极盛,足以令人闻之咂舌。 此时,幕布重新拉开,只见戏班演出人员均站在台上,向长公主跪拜谢恩。其中一名似是班主模样的男人,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呵呵笑道:“小人代表戏班叩谢长公主恩典,不过这都是仰仗了长公主的好点子啊。”旁边跪着还未卸妆的青衣,便是那秦楼春秦老板,也向长公主拱手说道:“能为长公主演出,是我秦某人的荣幸。” 长公主挥了挥手,说道“好了好了,你们其他人先下去吧。秦老板留下。”戏台上的人向长公主拜了一拜,便起身向台后走去。这时长公主看向璎珞,漫不经心的说道:“甄小姐,今日这戏看的可还满意?”璎珞只是含笑:“原来这戏是长公主想出来的,果然是不俗,不似平常看到的那些花好月圆的俗套结局,很是令人耳目一新。” 旁边的淮王妃却是轻轻吁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这个长公主,当年那般哀伤决绝,如今却又编出这么一出戏,看来心结终是难消啊! 长公主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却当作没有看见一样,撇过了头,拉着璎珞继续讨论起这戏中的唱词。 长公主含笑随口问道,“不知甄小姐,最喜欢这里面的哪句唱词?” 璎珞眸色平静,冲她一笑:“这戏里的唱词还算写的上乘,不过璎儿听下来,其中有两句倒是让人印象深刻。”“哦?哪两句?”长公主挑眉问道。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璎珞吐气如兰,轻轻从嘴边念出这两句词。 长公主闻言,心不禁的往下沉了一沉,明艳的笑容里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气,但嘴里却忍不住轻笑出声,“好一个不负如来不负卿……这世间哪有双全,终是为己之私欲罢了。”璎珞抬头,对上了长公主一双清冷幽深的眸子,朱唇微启,只是轻轻一笑,神色格外温柔静谧。。 第六十三章 别有所图 >>这时,从不远处的走过来一个身材瘦削身着月牙白素锦长袍的年轻男子,对着长公主俯身拱手道:“小楼参见公主殿下。”长公主闻言,面上露出一丝欣喜,说道:“免礼。”然后转头对着璎珞和淮王妃说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刚才在台上扮作青衣的秦楼春秦老板。” 璎珞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年轻男子,之前在台上脸上涂着厚重的油彩,看不清楚本来面目,只是远远看着面容秀美身段窈窕,似是一个绝色美人。如今卸了妆,露出真容,却是一个面白无须,容色如玉,俊美风流,风度翩然的浊世佳公子。难怪这秦楼春在京都混的风生水起,那些贵妇小姐平日无事,唯一的消遣就是听戏,面对着如此皮相,可不得是心旌荡漾不能自持嘛。而旁边同时看见这秦楼春真面容的淮王妃却是身子一顿,面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心惊道为何这人长的如此面熟……似是与记忆中某个人的面容有所重叠,到底是谁呢?淮王妃细细将脑海中所能想到的人过了一遍,脑海中电光一闪,对了!就是他!这秦楼春的眉眼与那十几年前葬身火海的英俊僧人竟有五分相似之处,一样飞扬的眉宇,高挺的鼻梁,只不过却少了那僧人一身超然世外的脱尘之气,多了几分妖娆市侩之感。想到这,淮王妃似是明白这长公主为何与这秦楼春如此熟稔了,不禁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只是象征性的向那秦楼春点了点头。 秦楼春笑起来眼角弯弯,春水一般荡漾的波色叫人心醉神迷,向璎珞与淮王妃拱手道:“小楼拜见王妃和甄小姐。” 璎珞只是含笑,向这秦楼春点头道:“秦老板今日唱的很好,不愧是长公主请来的名角。” 长公主眉眼间笑意难掩,当着众人的面,一把将那秦楼春拉到了身边,拍着他的手说道:“甄小姐可是那日在百花宴上夺了头彩艳冠京都的红人,秦老板今日能得到我们甄小姐的赞扬,可见是你的福气了。” 秦楼春眉毛微扬,脸上笑容谦逊,说道:“原来如此,是小楼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璎珞神色自若,回道:“术业有专攻,秦老板的身段台容唱念在梨园内当属一流,毋须与旁人类比。” 长公主这时轻轻咳了一声,一直将眼神落在璎珞身上的秦楼春听见动静,立马关切的回头问道:“长公主嗓子可是不适?小楼这里正好带了一瓶上好的润喉药丸,最是灵验有效,平时我可是全靠它护嗓子,公主不妨含着试试。”秦楼春满脸关怀备切,看着仿若真心体贴忧心长公主一般。说着他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色小瓷瓶,递到长公主的面前,长公主望了秦楼春一眼,微微恍惚了一下,神色十分温柔的道:“还是你有心。”说罢便倒出一颗棕色药丸含在了嘴里,片刻后,长公主不禁感叹道:“嗯,倒是有一股特殊的清幽香气,嗓子瞬间舒服了不少。还真是好药。” 秦楼春闻言,不由自主笑容更深,他的牙齿雪白,眼眸晶亮,“公主若是欢喜,那小楼改日多备一点给公主送去。” 长公主轻轻一笑,对他点了点头,眼中难掩一汪含情的春水。 璎珞坐在一旁,暗暗思量后不由得心中轻笑,长公主和这秦老板这么熟稔亲切,看来也不是相交一日两日了,难怪这秦楼春敢明目张胆的拒绝京都那么多达官显贵的邀约,敢情是攀上了公主府这棵稳当的大树了,才会这么有恃无恐。璎珞只是淡定的捧起茶杯慢慢品茶,对长公主与秦楼春眉眼之间的脉脉传情视若无睹。不关心自己不该问关心的事,是个聪明人。长公主眼角余光轻轻瞥了一眼静静坐着的璎珞,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时,长公主突然不以为意的对璎珞说道:“甄小姐才情绝艳,想必对古玩字画也定有一番研究了?正好,我这里有一副收上来的古画,本来是打算等到父皇六十大寿当作贺礼献上,但是又怕这是赝品,所以很是疑惑,甄小姐既然来了不妨帮我解惑,可好?” 璎珞眼眸清澈,婉转地应了一声:“既然是陛下的寿礼,自当万分谨慎。如此,那璎儿就斗胆了。” 长公主挥了挥手,不一会,只见两个婢女走上前将一副卷轴缓慢打开,璎珞看到这幅画,身子不自觉地微微前倾,眸子里闪着熠熠的光芒。这的确是一卷好画,上面的场景均是以一男子为中心,一共六组场景,每个场景里都有男主人参与其中,各幅画面独立成章,又能连成整体。第一副,家中乐姬弹奏琵琶,男主人与宾客边宴饮边听曲。第二幅,男主人敲击着乐鼓,舞姬们围绕着众宾客翩翩起舞,第三幅似有宾客忍不住下场与舞姬一起舞蹈,场面一片欢快,第四幅,男主人似是玩累了,便唤来奴婢更衣,在一旁坐着乘凉。第五幅,女伎们吹奏箫声,乐声似是十分悦耳,宾客们忍不住沉醉其中,第六幅,欢快的宴会终是要散去,曲终人散,众人依依惜别。 整副长卷线条准确流畅,工细灵动,神韵独出。可是仔细看去,却发现隐隐有不对之处,璎珞心头微微一动,这画的确有问题。虽然面上不露声色,大脑却在急速的思考,长公主今日邀她来单独赴宴,本就蹊跷,而今天发生的每件事情貌似是偶然,但细细思究,却无不是刻意为之,她这么做到底是想做什么呢?是为了考验她还是另有目的?不论她出于什么目的,在长公主这种人面前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心念一定,璎珞正要借口说自己也看不出所以然之类的话,却对上了长公主洞察人心的目光。那目光略带审视,看似漫不经心状似无意,却似乎能看穿你的一切伪装,这个信号来的很及时。璎珞心念急转,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令众人皆是一惊的话:“这画是赝品!” 第六十四章 绝世名画 >>长公主秀眉一挑,一双眸子洞彻人心,冷声问道:“哦?那你倒说说看。” 璎珞轻轻一笑,不急不缓的慢慢道来:“如果璎儿没猜错的话,这幅长卷画轴便是前朝御用画师顾千的传世精品《朱熙夜宴图》,当年那前朝的皇帝猜忌朱熙有不臣之心,便命记忆力和观察力极为出色的御用画师顾千去朱熙府上参加宴席,席上的朱熙纵情声色,夜夜纸醉金迷,与宾客纵情嬉游,仿佛真无心朝中之事,从此寄情玩乐一般。可是顾千凭着他敏锐的观察力,生生将顾千隐秘的心思看穿。在回宫后,耗费了一天一夜,将自己的观察和猜想统统付诸到这副画里。然而还未等墨迹晒干,将画送到皇帝手里,这顾千就被朱熙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暗中杀害。不过这顾千也算是个心眼多的,他耗费一天一夜,其实是画了两幅画。那眼线毁掉的只是其中一幅,上面描绘的是一场很正常的夜宴。而真正暗藏深意的那幅早被顾千命心腹暗暗送到皇帝案头。可惜顾千身死,一时没人能替皇帝解开这画中之谜,这副画已成了朱熙纵情声色韬光养晦的证明,皇帝便也放松了警惕。后来这朱熙暗中调兵遣将逼宫谋反,皇帝无意将这画作重新打开,也许是处境不同,心思也沉淀了几分,竟是生生的看出了端倪。原来那六幅组图里不论周围的歌姬与宾客是多么的热烈嬉闹兴高采烈,里面的每一个朱熙都是紧皱眉头面无表情,面上还隐隐有厌恶之感。皇帝这时才恍然大悟悔不当初,原来,顾千当年就已经在自己的画里提醒了他,是他蠢钝,罪证一直在自己的宫中,他却视若无睹。还真是天意弄人。” 长公主听到这里,不由的反问道:“甄小姐这么说,本公主还是不明白,为何说这幅画是赝品?” 璎珞浅浅一笑,不慌不忙道:“公主请看,这画里的男主人。”璎珞指了指画卷中最后宴席散场的那副。 长公主和众人顺着璎珞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画上的男主人依旧是一副闷闷不乐面无表情的脸。淮王妃一脸疑惑的说道:“这幅画的来历我也有所耳闻,这朱熙的表情的确如世人传言所说毫无喜悦之色,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璎珞笑了,眼神温柔的望着淮王妃说道:“王妃有所不知,世人皆道这朱熙夜宴图的奥秘是朱熙全程黑着脸,可事实上,唯独最后一幅的朱熙在送宾客出门之时却微微面露喜色,似是如释重负。这一点,世人不知,恐怕那临摹之人也没注意到吧。” 长公主仔细看过去,再对照璎珞所说,愣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错,我早该知道是这样!”突然眸子一寒,恨恨的对锦瑟说道:“锦瑟,你把那献画之人找出来交给京兆尹,让他找个名目处置了!这些废物,敢拿幅赝品来欺瞒本公主,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随即转头看向璎珞时,却是难以掩饰的欣赏之情,笑道:“好,甄小姐果然聪明绝顶,本公主要好好赏你!” 她喜欢聪明人,也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但是聪明过头可就不好玩了,如果这甄璎儿故意装作看不懂或者假意说出这是真迹,长公主就要好好思量思量这女子是不是心计太深过于机敏了。因为这画她早已知道是赝品,今日故意拿出来考验眼前的甄璎儿而已。 璎珞躬身行礼,神情温顺谦和:“在长公主面前卖弄了,还请恕璎儿无礼。”一个人太聪明还会掩饰自己,显得太过完美,有时候反而是危险的。若是聪明,却锋芒外露不懂的内敛之道,若是放于平时,可能是致命的弱点,但在长公主这里,反而是极大的稳妥。因为没有短处的人,这世上本就不存在,有了弱点,才有击破之口。而这,也是长公主想看到的,既然你求仁,那我便让你得仁。 长公主面上含笑,满意的点头笑道:“很好。”随即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面如桃花妖娆俊美的秦楼春,忍不住心旌微微荡漾了起来,一股冲动在她心中盘旋。待回过神来,看着璎珞和淮王妃满脸歉意的说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让王妃和甄小姐陪我说话看戏这么久,想必也定是乏了。不如我让锦瑟为你们开间客房,今日便在这别院留宿?” 淮王妃面上只是淡淡一笑,婉转回绝道:“多谢公主的一番美意,只不过留宿便罢了,王府里还有一些事需要我回去处理,实在不能久待了。” 长公主转头看向璎珞,“那甄小姐呢?” 璎珞笑意温柔,躬身说道:“既然如此,那璎儿也随王妃一起下山吧,不过实在有负公主的一番美意。” 听她们这么说,长公主挥了挥手,不以为然的说道:“罢了罢了,那便都回去吧。锦瑟,替我送淮王妃和甄小姐下山吧。” 出了府门后,王府的马车已停在外面,淮王妃拉着璎珞的手,面容慈爱安详,温柔的说道:“你这孩子,当时还不肯告诉我姓名来历,害我找了那么久。”璎珞轻轻将手覆到王妃的手背上,笑容温煦,“王妃你看,如今我们不就又见面了嘛。”王妃看着面前清雅婉约的璎珞,摇头笑道:“丫头,我以后就唤你璎儿吧,甄小姐叫着太生分了。” 璎珞抬眸,眼神清亮,冲王妃点了点头道:“嗯,这也是璎儿的荣幸。”两人又聊了一会,眼看夕阳已渐渐西沉,王妃身后的嬷嬷忍不住催促了几声,两人这才依依不舍的惜别,临别前,淮王妃叮嘱璎珞,家中清寂,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以后无事可来淮王府能陪她说说话,那就再好不过了。看到璎珞点头应是,淮王妃这才放心,慢慢的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坐在长公主安排的马车里一路向城中驶去,璎珞掀起帘子向外望去,街上的店铺门口此刻已亮起灯笼,行人轿子依旧络绎不绝。可只要她的马车经过之处,行人皆停下避让,毕恭毕敬的站在路边,等待她的马车经过。璎珞轻笑,这便是所谓的权势滔天皇家威仪吗? 第六十五章 试探何为 >>看着外面一脸威喝开路的公主府府兵,璎珞不禁的沉下脸来暗暗思忖,长公主特意让她坐这辆公主府特别定制的马车,不止是因为欣赏她这么简单吧?到底是要她感知有了权势的好处,还是要间接告诉她公主府跋扈霸道?自问自己对外也只是一介上京都寻亲的孤女,无权无势,虽然有点小聪明,但在长公主这种人面前,想要踩死她不是犹如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吗?如今这么厚待于她,再加上白日里那一幕幕的精心试探,璎珞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她到底想干什么? 将此次赴宴之地选在皇家禁地的景明山别院,还有宫中御厨特来烹制美食,是让她体验到身份尊贵高常人一等的好处;看她自己编排剧情的戏剧,是为了观察她与自己是否投缘品味是否相同;小婢女上错了茶当场拉去仗毙,是看她是否处变不惊稳重从容;而当着她们的面与那戏子的亲昵之举,也是为了考验她是不是如世俗之人也在乎那些劳什子男女大防;而最后的验画,却是在考验她是不是心机深沉聪明过头。前面那些,她做的倒是很让长公主满意,只不过这最后一关,也是最重要的,为了打消长公主的疑虑,她不得不主动踏进对方铺开的陷阱里。所幸的是,长公主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 璎珞将各种可能性细细设想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将她培养成可利用的旗子?可是陛下年逾古稀,心思早已不在男女之事上,这个不可能。难道是将她推入有可能夺位的皇子那里?长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兄长二皇子逸王也是很有力的竞争者,她也用不上去讨好其他弟兄。或者是将她培养成眼线安插在其他皇子身边?那就更不可能了,她如今的身份人尽皆知,想要抹干净不留痕迹恐怕比登天还难。 想到这里,璎珞不禁摇头轻笑,自己这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长公主想干什么,迟早会主动露出马脚,何不再等等看?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马车在沈府门口停下,璎珞轻轻下车,却看到翘儿在门内一直左右来回踱步,不时的远远张望着。璎珞举步进门,翘儿一脸惊喜,忙向她跑过来,拉着璎珞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到璎珞与出门前别无二致,这才放下心来,说道:“姑娘你可回来了,翘儿心中总是惴惴不安的,你要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公主府门外寻你了。” 璎珞面上只是微笑,看着一脸喜悦又焦急的翘儿,忍不住开口笑道:“我都说了,长公主与我无冤无仇,请我去只是简单的吃饭听戏,很是寻常,你啊,都快愁成个小老太太了。好了,随我进去把。” 进了正堂,只见苏姨娘正坐在正位,沈璇沈珠两人也在两侧候着,看见璎珞进来,苏姨娘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满脸笑容的起身招呼道:“璎儿你回来啦。” 璎珞微笑,点头道:“苏姨娘。”沈璇却是看着璎珞,忍不住开口感叹道:“璎儿,就在你回来的半个时辰前,长公主府送来了好多给你的礼品赏赐,让人叹为观止呢,姨娘已命人抬去了你的院子里了。” 沈珠更是笑容灿烂羡慕不已的神色,貌似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璎儿你可真是命好啊!百花宴后竟然能成长公主的座上宾,尤其还能去景明山上,寻常人一辈子恐怕都无缘去那种地方,真是相当不得了啊。而且我还听说长公主邀你看戏,还请的是大名鼎鼎的秦楼春,这得让多少人生生眼红死呢!璎儿,你快说说,景明山上的公主府别院到底长什么样子?还有那秦老板私底下是不是真如传言中所说的那般俊美绝伦夺人心魄?你说出来,我们也好长长见识。” 苏姨娘看到沈珠这一番连环炮似得追问,问的问题也越来越不像话,也颇觉尴尬,柳眉轻簇沉下脸来打断了她,“珠儿,注意分寸!” 沈珠的话里充满了好奇试探和不知分寸,璎珞恍若未觉,只是淡淡的笑道:“三小姐年纪小,难免对外界传闻有所好奇,也是可以理解。只不过事关皇家禁地,私下乱作议论评价会被视为大不敬。至于那秦老板……”璎珞故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三小姐毕竟是正派人家的千金小姐,这样评头论足一个男子,璎儿觉得……甚为不妥。” 沈珠哑然,这个璎儿,好似玩太极一般,三句两言就把她所有的问题化解于无形,最后,反而自己还落了一个没有分寸不知检点的罪名,真是岂有此理。想到此,不禁气郁不止,面上却不能发作,只能讪讪的笑道:“璎儿姐姐说的是,是珠儿逾越了。”说罢便沉着脸坐回了椅子上。 苏姨娘见状,过来打圆场,拉着璎珞轻声问道:“璎儿,等会晚膳便与我们一起吃吧。” 璎珞只是微微一笑,向苏姨娘十分歉疚的说道:“多谢苏姨娘的美意了,不过今日璎儿出去了一天,实在是乏累了,想先回房休息休息。”听她这么说,苏姨娘也不好再做挽留,说道:“也好,你先回竹意园休息,晚膳我命人送去你房中。” 待璎珞轻声告退,走出正堂门口后。 一脸愕然的沈璇忍不住对苏姨娘说道:“姨娘,这甄璎儿我们原先还真是小瞧了她,原本只以为她有谢阁老这个靠山,没想到,短短几月,又攀上了公主府,长公主那是什么人,多少出身名门的千金闺秀都不放在眼里,却独独对她青眼有加,实在是不可思议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几分真心的羡慕是真的,像她们这样的商户之女在士族门阀鳞次栉比的京都想出人头地是极难的,虽然加上了皇商的名头,但从根上,依旧没有得到人们应有的敬重。可是一旦受到皇亲贵胄达官显贵的提携青睐,那地位可就相当不一般了,不但能进入上流贵人们的社交圈,还可以觅得一个如意郎君。更别说像长公主这种身份尊贵的天之娇女了,有她在,甄璎儿想攀入皇室那都不是不可能的。 而沈珠却是更加不屑,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说二姐,你不要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那甄璎儿不过就是靠着点雕虫小技哄的长公主一时开心而已,我估计过几日长公主看清她的底子定会厌烦了她,到时候我看她还拿什么狂!再说,她不就是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孤女嘛,有什么值得称赞的,我看她年纪小小便克死双亲,八成是个扫把星!” 苏姨娘闻言眉头皱起,立马厉声喝止:“三小姐,住嘴!” 沈珠身子一怔,赶紧住了嘴,这话万一让人听到传出去,引起什么嫌隙,可就相当不妙了。连忙神色不安的讷讷说道:“姨娘,我错了。” 苏姨娘看她这个样子,微微吁出一口气,声音冷冷道:“你们给我听着,只要甄璎儿在沈府的一天,你们就给我好好让着敬着,若是让我再听到什么吃酸捻醋的话,就等着家法伺候。珠儿,你将这话替我转告给你那个妹妹,让她给我注意着点分寸,不要太过分。”沈珠看到面色严厉眼神冰冷的苏姨娘,身子一颤,声音有些僵硬的回道:“我知道了,苏姨娘。” 第六十六章 借鬼之名 >>璎珞和翘儿刚回到竹意园不一会,苏姨娘就命人将晚膳送了过来,说话间的功夫只见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荤素有致的各色精致碗碟,领头的婆子低眉顺眼笑意盈盈的说道:“饭菜齐了,小姐还请趁热用膳。” 璎珞看着这琳琅满目的一大桌子,笑了笑:“有劳妈妈了。”那婆子谄媚的笑意凝在脸上,似乎在等着什么,可自己在原地站了半天,对面的璎珞却似乎像未看见她一样。屋内的气氛顿时显得有点尴尬,璎珞用眼光却是不露声色的瞥了一眼那婆子,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闻的轻笑,接着望向她,淡淡一笑,“妈妈是还有话要替苏姨娘传达给我吗?” 那婆子顿时一凛,心中那些算如意盘珠顿时哗啦啦散了一地,讪讪笑道:“没有没有,姑娘若没事,那老奴就先退下了。” 看见璎珞含笑点头,那婆子才躬着身子退了出去。直到退到旁人看不见的阴影里,那婆子才狠狠的冲屋里的方向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呸!还不是个寄人篱下的穷光蛋,装什么金贵!”直将心中的不忿骂了出来才稍觉畅意,继而挺了挺胸一路向园子外走去。刚走出园子,就听见从树荫后面传来一道少女甜美清脆的笑声,“妈妈的胆子可真不小,若是我将你扭送到苏姨娘跟前,再将你刚才的话说与姨娘听,不知道她可会如何惩罚你?” 那婆子闻声身子一惊,顿时吓出了满满一后背的冷汗,一来是被这冷不防的从暗处传出的人声,二是听出了这话里的威胁之意,这婆子给自己打了打气,结结巴巴的冲树荫后面喝到:“谁?是谁躲在后面装神弄鬼?快给我出来!不然我王婆子上去撕了你的嘴!” 这时,那树荫后的女子冷哼一声,慢慢从树荫中走出,王婆子顿时面如土色,这少女清高冷艳,面如皎月,媚眼含情,柳腰款款的走到了暮光下,一双美丽的眸子里尽是寒霜之色,不是别人,正是四小姐沈瑶。 王婆子忙不迭的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的道:“四小姐恕罪啊,老奴一时脑子糊涂说了混账话冒犯了四小姐,四小姐大人有大量,就饶了老奴这一次吧……”,似是痛心疾首,可一边说着一边却偷偷抬头观察着沈瑶的脸色。这王婆子在沈府当了多年的差,如何不知这沈瑶什么脾性,就是个面美心毒又善妒的蛇蝎美人。如今她却说要给竹意园的那位打抱不平?呵呵,开什么玩笑。要说她落井下石,这倒是有可能。这沈瑶半天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做戏,却没什么动静,王婆子不禁心里有点慌。就在她狠下心打算自己掌脸的时候,沈瑶却掩嘴笑出了声,王婆子面上依旧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讷讷的道:“四小姐在笑什么?” 沈瑶轻轻笑着,那笑容寒彻入骨,直看的王婆子胆颤了一下,“王妈妈你可真厉害!现在要撕了我的嘴,那日后碰到父亲,莫不是也要撕了父亲?” 王婆子整个身子已经完全跪倒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的说道:“老奴知错了,求四小姐饶了老奴这一次,老奴以后一定视小姐马首是瞻。” 沈瑶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而且邪恶的光,眼珠子微微一转,上前将王婆子虚扶了一把,说道:“王妈妈请起。既然妈妈是个聪明人,那我也就不浪费唇舌了。听说,你跟那红蕊是同乡?” 王妈妈心中诧异,猛地抬头,似是没想到沈瑶突然会问这个问题,声音有些僵硬的道:“是,老奴也是自她来到沈府后才得知。” 沈瑶看到一脸像见了鬼的王婆子,不禁轻声笑道:“妈妈你害怕什么,那红蕊如今只是个死人,就算来寻仇也寻不到妈妈你身上,不是吗?”她这样说着,可那美丽的面容上却笑意森森,让人不由的心中发寒。 王妈妈连连点头,道:“四小姐说的极是,那红蕊生前是在竹意园做活,后死在那柴房,跟老奴可没有丝毫的关系。” 沈瑶听她这么说,唇畔微微勾起,似是漫不经心的自言自语道:“听说这人死后的头七之夜,魂魄要回到生前生活居住过的地方游荡,如今算来,这明日好像就是红蕊的头七了。也不知道我那璎儿姐姐做了十足的准备没,莫不要被冤魂吓着才好。” 王婆子将沈瑶的这番话收于耳中,心中不禁腹诽道:“这个四小姐,看来与竹意园的那位是真的不对付啊。”但是沈瑶话里的意思她却是听的十分明白,什么鬼啊头七啊,都是些虚头八脑的东西,谁曾真的看见过?这个四小姐莫不是要她真的做鬼吓唬人?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她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想到这不禁头有些大,面色为难的看向沈瑶:“四小姐,万一这这竹意园的‘鬼’被人抓个正着可如何是好?” 沈瑶面色一凝,冷哼一声:“没有万一。”边说边从袖子里的手腕上褪下了一个碧翠欲滴的翡翠镯,递到王妈妈的眼前,接着道:“这是给王妈妈你的首礼,若是戏唱的满意,本小姐那里还有比这好百倍的东西等着妈妈你呢。但是……若是唱砸了,盗窃主子财物,你知道是什么下场的!” 王妈妈这一辈子只在主子身上看过这等成色的玉镯子,还从来没有机会轻手抚摸过呢,说到底,这王妈妈年纪再大再粗鄙,骨子里还是个女人,是女人,就对珠宝首饰有一种天生的难以抵挡的吸引力。王妈妈用略微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摩挲着这翠绿精巧的翡翠镯,眼里是近乎痴迷的神色,可见沈瑶后半段话里的警告她已经自动忽略掉了,只想到还有比这好百倍的宝贝物件等着她,想到这不禁心里美滋滋的,自己的闺女明年开了春就要出嫁了,这手上要是有这几个压箱底的宝贝做嫁妆,闺女嫁到夫家也定会倍有面子的。 想到这,她抬起头,神色坚定的对着沈瑶道:“四小姐,老奴一切都听你的!” 沈瑶容色娇媚,笑意森森,看着王婆子却是怔怔的笑了,那笑容里是嘲讽,是愤怒,是嫉妒,是恨意,几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像一条滑腻腻的毒蛇在急速游走一般。王婆子愣是陡然惊出一身冷汗,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这个四小姐小小年纪,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为何会给人如此可怖的感觉? 甄璎儿,我要让你知道,在这沈府,你什么都不是! 第六十七章 红绡帐暖 >>待送膳的婆子婢女都退出了竹意园,房间里此时只剩璎珞和翘儿两人以及满地大大小小的木箱子。翘儿狐疑的将这些箱子一一打开,瞬时惊的目瞪口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连连惊叹道:“姑娘,这些……这些都是长公主赏给你的?” 听到翘儿这一连串反常的动静,璎珞本来还忍不住想打趣她少见多怪,但是顺着那边望过去时,也是不由心下惊叹,因为这些箱子里的每个物件单拎出来都可谓价值连城。 第一个箱子金光灿灿,满满当当,直晃的人睁不开眼。有金钗、金手镯、金项圈、金佛,金如意,每一款都是成双成对。第二个箱子里则是雕刻精巧的玉器摆设。玉壶、玉酒杯、玉珊瑚、玉如意,皆是美轮美奂,触手生温。剩下的几个箱子里则是绣工精美珍珠翠领的衣衫裙褂,一件件精致繁复,如霞弥漫,灿烂耀眼。最后的一个箱子里,却只有一件,那是一件晶莹似雪光泽熠熠,没有一根杂毛的银狐皮子大氅,翘儿忍不住上前轻抚了一下,惊的连忙缩回了手,忍不住回头对着璎珞笑道:“姑娘,这个太好看了,我还从没有见过如此柔软顺滑的皮子。以前在醉梦楼曾见金兰穿了件狐皮袄,当时她可是宝贝的不得了,但是跟姑娘你这件比起来,她那件简直就像狗皮子般不堪入目。嗯!这下好了,过几个月天寒了,姑娘出门穿上这件大氅定不会再冷了。” 璎珞看着眼前这一个个流光溢彩的大木箱子,眸子里晶光闪动,却只是淡淡笑道:“这长公主还真是下了血本。”是啊,先是白日里一步一步的对她暗中考验试探,紧接着又把这足以扰乱人心智的富贵财宝呈于她眼前,真是煞费苦心啊。这一桩桩一幕幕只能说明,长公主对她的关注和好感已经不只是欣赏那么简单了,璎珞几乎可以确定,这背后的阴谋似要呼之欲出。 待把这些箱子安置妥当后,已经是未时了。外面的天色渐暗,入了秋的夜总是沉的特别快。 这时红烛燃起,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几声噼里啪啦的动静,翘儿看着正静静喝着莲子汤的璎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璎珞瞧着欲言又止的翘儿,淡淡笑道:“翘儿,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翘儿嘿嘿笑了笑,随即神色转而有些凝重:“姑娘,今日我在府里等你回来的空挡,听到了好多关于长公主的事情。” 璎珞面色不变,说道:“怎么?还有人在背后敢说长公主的闲话?” 翘儿慌了慌神,连忙摆手道:“姑娘,翘儿可不敢随便议论长公主,只不过是她们听说姑娘你被长公主宴请,故意将她的事说与我听。翘儿听完也是觉得有点惊恐瘆人,让人不敢置信。” 璎珞笑容微顿:“哦?那你说说看,都有哪些惊恐的事情?” 翘儿看璎珞似是对自己说的话上了心,故意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姑娘,听她们说长公主府上这几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群半死不活被折腾的不成人形的年轻美貌婢女被清理出来,那些女子死的死,疯的疯,若是有那恢复神智的也被灌了哑药,所以她们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竟是谁都不曾打听的到。不过听人们私下议论,这长公主早已年过三十,依旧青春明艳,肯定是对那些美貌婢女们施了巫术,才维持住自己的容貌。姑娘你是不知道,后来三小姐院子里的秋葵碰巧过来,还吓唬我,说这次您去公主府若是不懂事得罪了长公主,肯定也是凶多吉少,还说让我早早做好心里准备。” 璎珞听翘儿神秘兮兮的说了这一大段,一开始还在微微轻笑,听到最后,神色不由的冷下来,“你这些谣言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巫蛊之术在大盛可是要受炮烙之刑的大忌,你们这些小丫头还当真什么都敢传。还有,这吓唬你的人,嘴巴如此刻薄,我看是也该受点教训。” 翘儿认真的点点头道:“翘儿懂得,这些话我也只敢在姑娘你面前说说,若是在外面我可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 深夜,公主府别院。 夜色如水,红绡帐内香影绰绰,宽敞精美的雕花大床随着影动也在极有规律的晃动着。帐内一场欢愉后的长公主满脸潮红之色,白腻如玉的皮肤上结了一层晶莹细腻的小汗珠,犹如盛夏清晨最娇艳的红玫瑰一般,她轻轻闭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不禁淡淡勾起。而轻靠在床头一脑门虚汗的秦楼春已不复白日里的俊美翩然,嘴唇却轻轻泛白,桃花般的眸子瞥了一眼身下还裸着身子闭目养神的长公主,赶紧张大嘴轻轻喘了几口气。果然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啊,秦楼春每次陪长公主侍完寝,小腿肚子就直发软,回去就得连喝上三天补药,才能将元气补充起来。喝药不是因为他底子太弱,实在是因为这长公主花样繁多,整整一夜下来似乎都不带累的,就算再强壮的身子也禁不住天天这么糟践啊。 秦楼春不禁暗暗腹诽道:要不是因为你有个公主的头衔,能帮我在京都站稳脚跟,老子才不会拼了命的伺候你这个老女人。”正心里暗自计较之时,却无意看见长公主一双凤眸正阴冷的看着他,吓得秦楼春心中一哆嗦,到底是台柱子,片刻间不露声色的换上了一副春波荡漾含情脉脉的面孔,温柔说道:“公主,你醒了?” 长公主低低嗯了一声,便不再看他,起身唤了一身锦瑟,这时,只见锦瑟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袭牡丹织锦袍子来到公主床前。后面跟着的一行婢女已去侧厅的浴池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锦瑟垂眸柔声道:“公主,热水已经放好了。” 长公主缓缓将袍子套上,回头看了一眼将被子遮住下身神情略显尴尬的秦楼春,面上拂过一抹嘲讽的笑意,冷冷道:“锦瑟,安排马车将秦老板送回秦府。” 秦楼春面色微顿,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他心中虽有恼怒,但面上却不敢发作。这个长公主他真的是有点看不懂,每次看见他这张脸时,那眼中的痴迷娇羞以他多年混迹贵夫人之间的经验来说很是真切,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可每每做完那事之后,她便像换了个人一样,眼中尽是嘲讽嫌恶不说,还将他像一只惹人厌的癞皮狗一样迫不及待的赶走。一开始他也尝试着用那一套无往不利的撒娇手法用在长公主身上,可话刚一出口,就被她浑身上下散发着心凛的寒戾吓得住了嘴,那可怖的感觉直冲心底,甚至有种多问一句就会有被曝尸街头的可能。几次下来他也学乖了,该做的玩命做,不该做的就保持安静,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玩物。 此时,秦楼春也只好冲锦瑟拱了拱手,讪讪笑道:“那就有劳锦瑟姑娘了。” 一旁的锦瑟看着床上面色微白还光着身子的秦楼春,心道这还哪里有半分平日里的面如桃花风度翩然。只是垂下头,淡淡笑道:“秦老板,穿好衣服后便随我来吧。” 第六十八章 佳偶良配 >>除去袍子,在婢女的搀扶下,长公主缓缓走入浴池,将头轻靠在池壁上,此时的水温刚刚好,让人不由的心情放松了起来。水气氤氲间,长公主轻轻闭上了眼,一些久远的往事断断续续在脑海里漂浮荡漾,犹如水雾弥漫,让人抓不真切。 这时,锦瑟轻轻走进来,柔声道:“公主,秦老板已经送出去了。” 长公主眼皮子也没有抬,只是从嗓间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嗯。锦瑟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因为接下来长公主清冷慵懒的声音已经向她传来,“锦瑟,依你看,这甄璎儿如何?” 锦瑟秀眉轻轻一抖,随即神色郑重道:“甄小姐容貌绝丽,才情一流又气质高贵,今日看下来,这性子也是个温柔恭顺,有眼力见的。” 长公主凤眸微眯,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道:“嗯,你说的不错。这个甄璎儿虽然不是什么贵族千金,但性子好最重要的是还懂得进退,依我看,正是聪儿的佳偶良配。” 锦瑟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万一她不肯呢?或者去搬了救兵,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长公主眼底寒光一闪而过,鼻尖冷哼了一声,“搬救兵?她身后不就是有个谢阁老在撑腰嘛,如今只是一个在老家归隐的糟老头子,何足为惧。她不肯,我自会有让她肯的法子。” 听长公主这么说,锦瑟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了开,心里却暗暗惋惜,真是可惜了甄璎儿这么一个绝色大美人了,这被长公主盯上的人,恐怕还没有几个能逃得掉。 长公主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向池壁上轻轻靠着,扬了扬手道:“锦瑟,明日帮我约厉夫人到公主府,就说我有事要跟她商量。好了,你先下去吧。” 见锦瑟躬身退了出去,长公主美丽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狠历,唇角的笑意中尽是凉薄之色。自己的儿子虽然某些方面有别于一般孩子,但那也是她疼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今聪儿不过是想要区区一个小女子,这对她而言也只不过是动几句嘴皮子的事情。门第出身什么的,她才不在乎更不稀罕,关键是这个人,得能拿捏得住性子,还能老实安分的陪在聪儿身边,大方得体不说,性情外貌拿出去还不能给长公主府丢脸。而那些寻常的京都千金要不娇生惯养通身的矫揉造作,要不自命清高又不知变通,实在是愚蠢无趣的很。这么看下来,这甄璎儿的确万中无一,符合得很。想到这,长公主美艳的脸上不禁流露出几分满意之色。 翌日清晨,沈府后院。 扫地的小丫头一早打着哈欠正漫不经心的清扫着夜里飘落的满地落叶,待扫到那柴房附近,当落叶清掉露出了地面光滑的青石板时,小丫头隐约看着眼前的地面似是不对劲,便揉了揉眼凑近前去想看个究竟。这一看不打紧,只见那地面的青砖上四处洒落的斑斑血迹似是还没有完全干涸,附近还有似是在来回踱步的血脚印,那血脚印尺寸偏小,一看就是女子的脚。小丫头看着这一地瘆人的血又联想到前几日在这柴房里咽气的婢女,天哪!难道是……闹鬼了?!想到此处顿时脑子清醒睡意全无,直吓得面如土色腿肚子发软,也不敢再看那地面,踉踉跄跄的赶紧跑去外院向管事嬷嬷禀告。 一天下来,柴房昨夜闹鬼的传闻便传的沸沸扬扬,知道内情的人,都觉得是那死去的红蕊心有怨气,魂魄趁着头七还魂的时候来到咽气之地故而久久徘徊不去。 早上翘儿正要去给璎珞打洗脸水,走到竹意园外,就看见前面两个扫地的小丫头正聚在一块窃窃私语。走近只听其中一个蓝衣丫头低声说:“欸,你听说没,今早在后院扫地的阿兰在柴房门前扫出一大滩还没干的人血……很是瘆人。” 另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道:“对啊,我也听说了,据说不止是那一滩血,在那柴房门前还有那血脚印在来来回回的走啊走。太吓人了!” 蓝衣丫头忍不住凑近继续说道:“你说,会不会真是那红蕊的鬼魂来了?她可是这竹意园出去的丫头,死的时候名义上还是竹意园的人。你说这鬼不会半夜寻到这里吧?到时候把咱们给捉去了可怎么办?” 她的话还没说完,立刻被年长的丫头捂住了嘴,“你可小点声,这等怪力乱神的事情管事嬷嬷可是严令禁止我们讨论的。” 蓝衣丫头嘻嘻的笑了一声:“我这不是就跟姐姐你闲话几句而已嘛,不过管事嬷嬷虽然下了命令,但这事我可听说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随即转头四处望了一圈,翘儿见状连忙躲到了一棵很是粗壮的树干后,那丫头见周围没人,便压低声音继续道:“大家都说,自从这甄小姐来了之后,沈府上下就开始不得安生,如今还出了闹鬼的事情,哎,真是……”。旁边的丫头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不要胡说,小心隔墙有耳。这甄小姐可是咱们老爷带到府里的贵客,万一被人传到老爷耳朵里,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小丫头闻言连忙吐了吐舌头,也不敢再多议论下去了,执起手中的扫帚继续清扫起了地面。 树后的翘儿将她们的对话听完,也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怎得还会有这种闹鬼的事?但转念一想,今日果然是红蕊的头七,难不成那红蕊真的变成了鬼?想到这里,也不管什么打水的事情了,转过身就往回跑去。 屋里,一身睡袍的璎珞正坐在铜镜前梳着手中的一缕长发,透过铜镜,看到了一脸惊慌不安的翘儿,便问道:“翘儿,这么快就打好水了?” 只见翘儿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璎珞跟前,声音中略带着轻微抖动,“姑娘,刚才我出去,听到了一件事。” 璎珞转过头淡淡一笑,饶有兴趣的问道:“哦?什么事能将你吓成这个样子?” 翘儿神色凝重的说道:“姑娘,他们说昨晚红蕊的鬼魂出现在柴房附近,地上淌的到处是血,还有好多走来走去的血脚印,好像是在那周围徘徊。姑娘,今日是红蕊的头七,我们用不用给她烧点纸,好让她的魂魄赶紧离开。” 璎珞听到这话,看了翘儿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鬼?真鬼还是装神弄鬼暂且不说,就算是真的,生前无用,死了也是个无能的鬼。至于烧纸就不必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今晚,这‘鬼’便会自会找上门来。”说到此处,璎珞美丽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轻蔑嘲讽的笑意,捱了这么久,有人是终于坐不住了吗? 第六十九章 装神弄鬼 >>听见璎珞这么说,翘儿猛地抬起了头,紧紧盯着璎珞道:“姑娘!你说什么?那鬼……今晚……今晚会来这里?姑娘你可不要吓我啊!”说话间声音中已是带了哭腔。 璎珞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鬼要上门,那我倒是要看看这鬼到底长了几个脑袋几只眼。”说罢便冲翘儿招了招手,翘儿见状赶紧附上耳朵,只见璎珞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后,翘儿虽然一脸狐疑,但还是神色郑重的点头应道:“好,翘儿待会就去办。” 这一晚,天空幽蓝明月悬挂月色极好,淡淡的月光洒在地面上,像是铺了一层薄霜。 虽然做了十足的准备,可躺在外厅榻上的翘儿还是内心煎熬,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起姑娘说的话,不禁的有点毛骨悚然寒毛直竖,半夜鬼上门?这简直太恐怖了啊!心中不禁的还是暗暗祈祷,希望是他们多想了,这宅子里根本没有鬼。 这时隐隐听到外面有梆子声响起,不出意外此时已是亥时了。翘儿的眼皮子忽然有点沉正打算闭上眼先睡上一觉再说,也许天一亮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而当她一闭上眼,脑子却如明镜般清亮了起来。越是想睡,神智是越来越清晰。翘儿忍不住左翻一下,右翻一下,但又害怕吵醒内室里的璎珞,所以动作尽量的轻柔和缓。可越是这样,越是会出现意外状况,煎熬了两三刻,翘儿实在憋不住了,这内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竟是来势汹汹,再憋下去翘儿感觉自己的小腹都要炸开了。翘儿咬着嘴唇,坐起身挺了挺胸脯,心里给自己打气道:“哼!姑娘说的对!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就算有也都是些胆小鬼!我翘儿从小混迹醉梦楼那么多年,什么没见过,我才不怕你!”然后便披了件外袍轻手轻脚的走向门边,慢慢的把门先打开一个缝,探出半张脸向门廊望去,门外空荡荡一片,只有秋风拂过树叶发出悉悉簌簌的声响以及那满园清幽的月光。翘儿暗暗舒出一口气,暂时放下了心中的警惕和恐惧,提起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快步走向西面的一间厕轩。 刚走出没有几丈,翘儿忽然感觉到身后似有人在跟着她,因为她一走,背后就有一阵轻轻的悉簌声响起。当她停步,那声音也倐忽不见。翘儿背后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惊恐的瞪大眼睛,提着煤油灯的手忍不住在颤颤发抖,怎么办?要不要转过身去看?可万一看到骇人的场面可怎么办?犹豫了几番,翘儿咬牙道,罢了,看就看吧! 她猛地转过身,手上的煤油灯猛地照向前方不远处的“鬼”,那“鬼”也是被翘儿这猛的动作吓了一跳,瞬间愣了一下。但是仔细一看,原来翘儿的眼睛竟然没敢睁开,趁着这个空隙,那“鬼”赶紧飘然隐去。翘儿试探着将眼睁开一个缝,却只是看见一缕白色的影子从不远处快速闪过。此时翘儿的头皮都要炸了,嗓子眼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忍不住就要喊出来了,她赶紧将自己的嘴紧紧捂了住。然后哆哆嗦嗦的向那鬼影消失的方向望去,那里是一个死角,一团漆黑,看上去什么都没有。此时的翘儿已是尿意全无,颠颠撞撞的赶紧跑回了屋子,把门死死关住,插好了栓,这才略带安心的爬上了自己的榻上。 屋子里很黑,外面的月光很亮,所以有什么东西,那影子都会在这窗纸上映照的十分清晰。 翘儿全身用被子紧紧裹住,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窗户。 这时,她清清楚楚的看到,在窗纸外面,有一个散披着长发的人影缓缓从门前飘过去,头发还不停的在空中乱舞,看着很是诡异。待飘到门前,那影子却忽然停下了,此时,门像是被人从外面拽拉一样,但由于落了栓,只能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听到这个动静,翘儿实在是忍不住了,恐惧如潮水般袭来,头皮猛地炸开,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睡眠本来就浅的璎珞听到翘儿这边发出的声响,也是彻底的转醒,披了一件外衣,便向翘儿这边快步走来。当看到冷汗直冒满面惊恐的翘儿,蹙起眉头问道:“翘儿,你这是怎么了?” 翘儿看到是璎珞,连忙爬过去抱住璎珞的腿,带着哭腔结结巴巴的说道:“姑娘,那鬼真的来了,刚才就在门口,我真的看见了!” 璎珞拍了拍翘儿的肩膀,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窗纸上面早已是洁白一片,还哪有什么鬼影。随即挑眉笑道:“要来的总会来的,若是不来,这戏还怎么往下唱?”璎珞冷眼看着那棱花窗,美丽温柔的笑容里尽是嘲讽。 翘儿还蹲在那哆哆嗦嗦,璎珞无语,一把将她拎了起来,似笑非笑的问道:“翘儿,我问你,鬼是怎么走路的?” 翘儿一脸惊恐的说道:“听老人说鬼没有双脚,是腾空飘的。姑娘,刚才那鬼影就是在飘着走,根本不像是人在走路。” 璎珞冷冷一笑,“那你跟我来看看吧。”一把便扯着翘儿出了门。待走到廊下,璎珞打起一把事先已遮了黑布的伞,柔和皎洁的月光被遮挡在伞外面,伞下的方寸之地瞬间漆黑一片。璎珞边走边仔细观察着地面,待走到门后,璎珞回头看了一眼翘儿,冷冷道“你来看,这是什么?” 翘儿探着脑袋一点点的往前凑了凑,果然,只见地上赫然一溜人的脚印,在黑暗中还闪着淡淡荧光,竟是一路延伸到了院外。翘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璎珞:“姑娘,这……这不就是你白日里命我买的荧粉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璎珞冷冷一笑:“这荧粉是我趁所有人都已回屋就寝后偷偷在门口洒下的,深夜谁若是故意来我门前脚下就会粘上这荧粉,如无意外,翘儿你鞋底也有。” 翘儿连忙抬起左脚看,果然,鞋底粘了一层薄薄的荧粉,“姑娘,这是我刚才尿急想去入厕,所以才出了房门……”翘儿忙解释道。 璎珞轻声笑道:“我当然知道不是你。”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接着沉声道:“翘儿,敢不敢跟我去捉鬼?” 第七十章 循踪识鬼 >>一翘儿看了看地上的荧光脚印,又看了看神色冷漠气势逼人又洞若观火的璎珞,不禁的胸中也添了几分勇气,把背一挺,极是严肃的说道:“我跟姑娘去!” 两人脚步放轻,一路趁着夜色顺着地上残留的淡淡荧粉径直穿过门廊走出了月牙门,当来到院门前的时候才发现夜间本会落栓的的门上却根本没有上栓。璎珞心中冷笑,看来这还是一出里应外合的戏码。 翘儿上前将门轻轻打开,先探出身子向外瞧了瞧,现在已是深夜,整个内院都是万籁寂静,观察了下发现并没有人这才放心的走了出来。 地上的脚印一路延伸,竟是直直通向了那瑶园。翘儿看此情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呼:“姑娘,难道是四小姐?!” 璎珞微微眯起眸子,望向那瑶园的方向,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只是对翘儿淡淡说道:“今天就到这吧,该回去睡觉了。”明晚,我且回赠你更大一份礼。 翘儿心中本是不忿,害的她今晚担忧惊恐了一整晚,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见自家姑娘周身气势凛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姑娘心中有何计较,但也算是证实了今晚这一出的确是有人在装神弄鬼,重新躺回床榻上的翘儿不禁的心情放松了好多,之前的惊恐之感也是渐渐消失。这心结一解,再加上折腾了大半晚,困意瞬间袭来,在心中刚腹诽了几句那始作俑者,便呼呼的进入了梦乡。 重新躺下的璎珞,隐隐听到外面榻上的翘儿已沉沉进入梦乡的轻呼声,不禁的摇头一笑,这个丫头,刚才还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这会这么快就睡沉过去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起了床的璎珞唤翘儿去打热水以便梳妆,话音落下,却不像往常一样听到翘儿脆生生的回应声。璎珞正觉得奇怪,穿了鞋子便向外室走去,望向翘儿原本睡觉的榻上如今却是空空如也。璎珞还刚要纳闷,这丫头今日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何时变得如此勤快了。 这时,翘儿却从外面推门而入,只见圆圆的脸上此时还红扑扑的,看见璎珞正站在当地,便笑盈盈的走过去问道:“姑娘,这么早就起来了?昨晚那么晚才躺下,你应该多睡一会才好。” 璎珞微微一笑:“每天都是这个时辰转醒,也习惯了。倒是你,这一大早干什么了,脸蛋怎么还红扑扑的?” 翘儿冲璎珞狡黠的一笑,低声道:“姑娘,我天一亮就起来了,趁院里的丫头们还没走动开,便赶紧将昨晚地上残留的荧粉擦了去。” 璎珞点头笑道:“嗯,也好。”说罢看了一眼翘儿,神色如水道:“翘儿,你去找一些鳝鱼的血来,今晚我们帮她们上演一场闹鬼大戏。” 翘儿闻言忍不住追问道:“姑娘,这鳝鱼血好说,可是然后该怎么做呢?” 璎珞冷冷一笑,“当然是要雨露均沾了,这鬼既然能来竹意园,又何尝不能去别的院子了呢。翘儿,你将这鳝鱼血晚上趁人不注意涂抹在瑶园的外墙和大门上。” 翘儿心中虽然狐疑,不知道璎珞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但是姑娘既然这么吩咐了,就肯定有她的道理,向璎珞点头应道:“好的,翘儿待会就去置办。姑娘,你还没洗漱吧,我去帮你打热水吧。” 看见璎珞点头,翘儿便端起铜盆转身出门准备去打热水,刚走到廊下,便看到绿茵拿着水壶正在那魂不守舍的浇花,眼见那花盆下面的托盘都有水在慢慢溢出,翘儿忍不住呀了一声,绿茵这才好似猛地回过神来,看到地上已经淌了一滩水,自知做错事的绿茵一时竟是手忙脚乱,赶忙拿起抹布蹲在地上擦起了水迹。翘儿心中倒是一愣,这个绿茵平时可是机灵又精神,前几日红蕊死了都没见她如此失魂落魄,心中联想起昨晚的事情,看绿茵的眼神不禁的带了几丝意味深长。翘儿也不傻,上前装作若无其事的关心道:“绿茵,今日你怎么魂不守舍的?这花都要被你浇涝了。” 听到翘儿在说话吗,绿茵连忙站起来慌忙道:“是翘儿姐姐啊,刚才……刚才是因为想起了红蕊的事,所以一时有些愣神。” 翘儿盯着绿茵的脸,哦了一声,紧接着问道:“怎么今日眼圈还泛青,是昨晚没睡好吗?” 绿茵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神情极是尴尬的笑了笑道,“昨晚啊,半夜突然被肚子疼醒,所以睡的不太踏实。” 翘儿掩住了眸底的狡黠,柔声说道:“哦,要是肚子疼,记得早点去看大夫哦,可别耽误了。先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去给姑娘打热水去呢。”说罢,也不再理会神情略带不安的绿茵,径直向水房走了去。 待璎珞洗漱完,吃早点的空档,翘儿走到璎珞身前低声道:“姑娘,我刚才发现绿茵好像有些反常。” 璎珞抬眸瞧了她一眼,笑问道:“哦?如何反常?” 只见翘儿神秘兮兮的说道:“今天一早,那绿茵一反常态。眼圈隐隐发黑,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的样子,而且刚才还魂不守舍的差点将廊下的几盆花给浇死。她说是因为红蕊的死和昨晚闹肚子,可翘儿看她就是在说谎。当时红蕊刚死那会,也没见她如此模样,现在装着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不觉得很怪吗?还有,昨晚她说她闹肚子没睡好,可昨晚我们那么晚都醒着也没见有人出来走动。所以……翘儿有个大胆的猜想,昨晚绿茵肯定也有份参与。” 璎珞听完翘儿这一番分析,眉头轻轻挑起,不禁莞尔一笑,点头道:“嗯,你分析的不错。没想到翘儿你进步倒是挺快的。” 听到璎珞这么表扬她,翘儿不由的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来这大宅门里这么久了,翘儿要是再不进步,怕是被人卖了还乐不自知呢。”看到璎珞正悠哉的喝着汤,翘儿忍不住继续问道:“姑娘,那如今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将这绿茵赶出院子?” 璎珞放下手中的汤勺,开口淡淡说道:“不必了。小小一个丫头,只是被点蝇头小利蒙蔽,现在留下她,日后可是对我们最有利的佐证。” 第七十一章 安抚试探 >>白日里,不知是谁传播出去,说是那红蕊的鬼魂昨晚夜间竟然去了竹意园闹腾,不少丫头婆子私下偷偷议论,都在说红蕊既然是竹意园的丫头,肯定生前遭了不少那甄璎儿的打压刻薄,所以死后变成鬼也要让她不得安宁。还有人说,这甄璎儿看着相貌温柔美丽,可却是个天煞孤星,在家克死双亲不说,现在来到沈府这才几日,院中就死了一个丫头,当真是个煞星,诸如此类的话。一时之间,大家都不敢轻易靠近竹意园了,只怕沾染上了晦气。 这种话传来传去竟是一路传到了苏姨娘耳中,怎么又是竹意园!苏姨娘心中也隐隐有些不悦,她虽然不信什么神鬼之事,但事情既然和那甄璎儿有关,她也不能再当作什么事都没有,之前老爷可是好生吩咐她好好关照那丫头的。如今竹意园出了闹鬼的传闻,还有那么多诋毁的流言,无论如何她也该出面亲自安抚安抚才是。 于是吩咐小厨房特意去准备了一些精美的时令小食,让宝笙提着食盒,主仆两人一前一后的缓缓向竹意园走去。 进了竹意园,苏姨娘刚看见璎珞,便满脸堆笑的迎上前拉过她的手,掩住眼底的不安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璎儿,这几日睡的可还好?” 璎珞抬眸,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就那么看着苏姨娘,唇边浅浅一笑,道:“苏姨娘,可是听到了什么传闻?” 苏姨娘一怔,面色有些讪讪,轻轻叹了一口气,蹙眉道:“说的是什么,今天我也是无意间听到小丫头私下议论,才得知原来竹意园昨晚竟然发生了这等事,真是岂有此理!”她顿了顿,不露痕迹的看了一眼旁边笑容淡淡的璎珞,接着道:“闹得这么沸沸扬扬也不是办法,要不我请高人来看看?” 璎珞眨了眨眼睛,却只是莞尔笑道:“姨娘,只是些阎王座下的小鬼,生前没什么出息,死后也翻不了天去,姨娘也无须太过忧虑。” 苏姨娘凝神想了想,这丫头似乎也说的没错,老爷对这些神鬼之事一向不喜,若是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贸然请外人来府上做法闹腾,实在是有点不成体统。老爷若是知道心中肯定也会不悦,想到这,苏姨娘试探的问道:“那璎儿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璎珞却只是微微勾唇,似笑非笑的说道:“姨娘莫急,也许这小鬼过几日自己就魂飞魄散了也说不定呢。” 苏姨娘看着璎珞这一脸镇定自若的神情,一点也没有因为那事而显出什么丝毫的慌乱,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赞许。她轻轻颔首,说道:“璎儿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过几日看看情势再说吧,这几日你要是觉得这竹意园住的不舒服,姨娘就另给你安排院子。” 璎珞闻言只是冲苏姨娘温婉一笑:“苏姨娘能替璎儿想的这么周全,璎儿心中很是感激。只不过这竹意园景色宜人璎儿住的已很是习惯,实在无须大费周章的再搬来搬去了。” 苏姨娘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先在这安心住着。若是有什么事情,就遣人去春华院跟我说。姨娘我替你做主。” 璎珞眼神清亮,笑容温煦,“好,多谢苏姨娘挂怀。” 两人又接着寒暄了几句,苏姨娘看了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向璎珞告辞,临走前还好生吩咐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这才带着宝笙一路出了竹意园。 看着苏姨娘主仆二人的背影走的极远了,这时一道纤瘦的身影才慢慢的从竹意园门外的树后走了出来,正是一脸不安的李姨娘。 李姨娘自从红蕊死后本就因愧疚之情夜夜难安,这今日又听说这红蕊化作鬼魂竟然现身竹意园,这让她不禁的心中又添了几分忐忑焦虑。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来竹意园探探究竟才好,可是刚走到这边,便远远瞧见苏姨娘和宝笙正匆匆赶来,为了避嫌还是决定先等她们离开再进去吧。 璎珞刚送出苏姨娘,便一眼看到正在门外踟躇不前的李姨娘,她灿然一笑,笑容显得格外和气:“姨娘既然来了,就不妨进来坐吧”。 李姨娘猛地听到璎珞的声音,心中一顿,面上显得有几分尴尬,罢了,既然被看到了,那就先进去再说吧。 璎珞给李姨娘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什么也没说,只是径自端起自己手中的茶杯轻抿。李姨娘也不端茶,只是神色狐疑的看着一脸温柔笑意安静喝茶的璎珞。 璎珞心中自是知道她的来意,没想到今日这竹意园这么热闹,各路人马似乎都对她很有兴趣。 “听说,竹意园昨夜闹鬼?”李姨娘终是忍不住了,脱口而出的问道。 璎珞只是安静的喝茶,半晌才将脸轻轻扬起,笑容温婉的说道:“哦?李姨娘难道也信这鬼神之事?” 李姨娘端庄秀气的面容已明显的有了几分憔悴之色,看来这几日也极是不好过。她垂下眸子,讷讷道:“如果这世上真有鬼神,那还好了。逝去的亲人能回来见见活人,我想有很多人是求之不得的。” 璎珞轻轻的将手中的茶杯放于桌上,眸子平静如潭水,只是淡淡道:“李姨娘,虽然你不曾跟我说起过你以及红蕊在这沈府到底有何企图,但是我想告诉你,死去的人终是死去了,无论你多么不舍和留恋,一切都归于虚妄。至于你的仇恨和执念,若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去面对,我劝你还是早早放手吧,这对你没有坏处。” 李姨娘猛地抬起头,那眼中似有森森的恨意喷薄而出,她极力的在压制自己的情绪,嘴唇忍不住在轻轻颤抖着,“不可能的!这一生我都不会放弃的!” 璎珞的语调十分平静,似是一点都没有受到李姨娘的影响,淡淡道:“那姨娘今日来,就是为了那闹鬼传言?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鬼嘛,是有的!”听到这,李姨娘心中一震,刚想问难道真是红蕊回来了?紧接着又听到璎珞唇边轻轻吐出一句:“只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听完此话,李姨娘的脸色变了又变,兴奋、担忧、恐惧、失望、几种情绪互相交替接连闪现,还真是精彩。 璎珞脸上的笑意加深:“如何?姨娘心中的疑虑是否已经有了答案?” 第七十二章 以眼还眼 >>李姨娘面上有些颓色,喃喃道:“其实,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不过看见红蕊死的那么惨,心中终是不忍罢了。璎儿小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璎珞眼神悠长,就那么看着面前的李姨娘,李姨娘被这双古井无波一般幽深的眸子看着,心中也是微微一顿,“璎儿小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是这件事,请原谅我还暂时不能说,但我可以保证,我对你毫无恶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羡慕你,佩服你,你这样的才貌性情,可以值得更好的人生。至于这个沈府,能早些离开便早些离开吧。”说完,李姨娘轻轻叹了一口气。 “既然李姨娘不想说,璎儿我也不会强求。”璎珞只是浅淡一笑,再没多说什么。 李姨娘起身,向璎珞福了福身子,淡淡笑道:“那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这装神弄鬼之人,希望可以早些揪出来,定要好好惩戒一番。” 璎珞微微笑道:“姨娘放心,会的!” 待李姨娘走后,璎珞微微眯起双眸,脸庞有一半隐在柔和的阳光里,唇边的笑意意外深长,这个李姨娘啊。 过了一个时辰,翘儿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赶了回来,看见璎珞连忙走上前神秘兮兮的说道:“姑娘,东西都已经准备好,就等时辰到了。” 璎珞轻笑点头,“嗯。到时候记得小心些。” 夜里,乌云遮蔽,月亮也躲在厚厚的云层之后,看不见踪迹。秋风瑟瑟,直摇晃的树枝哗哗作响,园中尽是萧杀之色。翘儿看时辰差不多了,便摸着黑躲在瑶园旁边的假山后面,看差不多四下已没了人,便蹑手蹑脚的拿出了准备好的特制鳝鱼血,用刷子偷偷抹在瑶园的院墙外,然后在大门上面不显眼的地方也偷偷擦了几下,事情做好之后,趁没人赶紧溜回了竹意园。 子时刚过,瑶园守夜的小丫鬟就听到外面一阵扑棱扑棱声一直在拍打着院门,并不像树枝摇晃的声音,便披了衣服顺便打了一盏灯笼走出来查看。小丫鬟将门打开,提着灯笼向前方照了一照,却是什么都没有,而与此同时那扑棱的拍打声也没了。小丫鬟以为自己听岔了,便收起灯笼插好门准备回屋里睡觉。可谁知她刚躺下,刚才那声音又出现了,这回扑打声比刚才还要响亮,只能重新起来再提着灯笼出去查看,可只要她一开门,仍旧什么都没有。就这样反复折腾了七八回,小丫鬟是彻底傻眼了,她突然想起今天白日里传出的竹意园半夜闹鬼的事情,顿时吓得腿都软了,连忙颠颠撞撞的跑回了屋子。 在内室正睡的半数半醒的沈瑶被这小丫头来回的动静已是吵的十分烦躁了,忍不住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小丫头已是吓得面色惨白,今日只是轮到她守夜,怎么就碰到这种事,现在又听到沈瑶如此疾言厉色的斥问,当下就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回道:“小姐,刚才,外面一直有东西在拍门,奴婢一出去看,那声音就没了。只要一回来,那声音就又出现了。小姐,莫不是真的有鬼吧?” 沈瑶一听这话,当下心中猛然一窒,美丽的面容上愠怒之色立显,顺手就将枕边的一个笸箩冲那丫头身上砸了过去,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一点也不复平日里的温柔妩媚:“你在胡乱说什么?还不给我滚出去!” 跪倒在地上的小丫头脑门上已被那竹编的笸箩砸的微微发红,想哭却又不敢哭,只能战战兢兢的一点一点向门外爬去。这边的动静有些大,其他厢房里正在休息的婢女们也被这动静吵了醒。不一会就见琴儿披了件衣服急急慌慌的从外面赶了进来,看到一脸余怒未消的沈瑶和满地散落的绣针彩线,连忙揪起还未出门的小丫头低声询问了来龙去脉。 小丫头面色惨白的将事情大概说完,琴儿也是一愣!这怎么可能?! 片刻后,屋子里只剩下沈瑶和琴儿这主仆二人,琴儿站在床边神色犹疑,试探的问道:“小姐,你说,该不会是王婆子搞的鬼吧?” 沈瑶此时神色冰冷,一双美眸神色阴狠,口中发出一声冷笑,“真是贪得无厌的老奴才!琴儿,明日将那王婆子叫过来,我倒要亲自问问她,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 琴儿一旁看着眼神凌厉的沈瑶,心中也是不由的一凛,这个王婆子不知道四小姐什么脾性吗?给了她好处还嫌不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活该! 竹意园。 一脸喜色的翘儿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了竹意园,进到屋内,看见绿茵还在屋里便不动神色的冲璎珞眨了眨眼睛。 璎珞轻笑,便对绿茵淡淡说道:“绿茵,你先下去休息吧,今晚翘儿在这守夜就行。”绿茵看了看璎珞又转头看了一眼翘儿,只好垂头应是,向璎珞行了一礼便退出了门外。 待绿茵出去,翘儿走过去赶忙将门关好,满脸洋溢着得意的笑容,走到璎珞跟前低声说道:“姑娘,事情都办好了。” 璎珞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被人看见吧?” 翘儿挺了挺背,神色有几分骄傲的说道:“姑娘,你放心,我可是观察了好久,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璎珞道:“那就好。”接着翘儿似是不解的问道:“姑娘,翘儿还是不懂,这鳝鱼血到底有何妙处?” 璎珞看了一眼翘儿轻轻一笑,漫不经心的说道:“这鳝鱼血嘛,可是极腥之物,就连几里之外的蝙蝠都能被它吸引过来。我让你涂抹在瑶园的门墙上,就是为了吸引它们!蝙蝠闻到了门上的血,就会不停的拍打翅膀往前凑,所以门内之人只会听到一阵阵诡异的拍门声。” 翘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那万一有人出来看见那蝙蝠在门口聚集,不就被戳穿了吗?” 璎珞唇边露出半丝狡意,“蝙蝠是夜行动物,害怕光亮。若是你,深夜时分出去查探,也会点上一盏灯笼吧。只要灯笼的光一照,那蝙蝠自然悉数都被吓跑,不留一丝痕迹。如此反复几次,就算是心中无鬼之人,恐怕也会受不了如此折磨吧。” 翘儿听完,面上一喜,忍不住赞叹道:“姑娘好聪明啊!这就叫恶有恶报吧!” 如无意外,这次可是要有一番内讧的戏码可看了。狗咬狗嘛,这戏最精彩的地方才刚刚开始。璎珞低头转了转手上的戒指,笑容淡淡的,眉目间如同笼罩着一层轻烟,朦胧不清。 第七十三章 当场撞破 >>接连两天,已经有两位小姐的院子连续发生这种闹鬼风波,苏姨娘心中也在犹豫是不是真的该请个高人来看看后宅了。 苏姨娘心中烦扰,用完午膳便打算去花园里四下转转,好理一下最近发生的这些怪事的头绪。正走着,却瞧见璎珞主仆二人在不远处正看着一片刚移到府里的菊花盆栽默默出神,于是便向她二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璎珞看见是苏姨娘过来,笑意温柔的问道:“苏姨娘今日也有这赏菊的雅兴?” 苏姨娘点头笑道:“是啊。这园中的菊花开的正艳,今日正好得了空便出来看一看。” 璎珞看着苏姨娘眉头隐有愁绪的样子,开口问道:“今日见姨娘脸色似是不好,是不是有什么烦忧之事?” 苏姨娘微微一怔,随之叹了口气道:“昨晚瑶园的事情怕是璎儿你也听说了吧?最近这府里还真是不太平,恐怕这高人再不请接下来不知道还要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璎珞眉头轻轻挑了挑,笑容慢慢凝注:“姨娘,这事我也听说了,没想到四小姐也会碰上这样的事,她年纪小,莫不要被吓着才好。”说到这,璎珞抬头眺望了一下远处,接着道:“正好,四小姐的瑶园离这里很近,要不,我同姨娘一起去看看四小姐吧。” 苏姨娘心中虽然不喜这性格乖张的沈瑶,但是璎珞这么一说,她要是不去,就显的她有点厚此薄彼苛待沈瑶似得。便也只好应了璎珞,于是,几人便一路顺着瑶园的方向去了。 来到瑶园,却不见平日里那些小丫头在院子里忙上忙下,主屋的扇门也是紧闭,看上去倒是显得有些反常。 门外候着的一个小丫头似是在把风,看见苏姨娘和身后的璎珞已走到院中,面上一惊,神色立刻显得十分慌张,刚要出声,却被苏姨娘低声喝止。苏姨娘管理后宅这么多年,自然一眼就看穿了这些小把戏,她冷眼瞧了一眼这个小丫头,小丫头被苏姨娘的眼神一瞪,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 苏姨娘轻轻走到了主屋门外,稍微贴近点,已经可以隐隐听到里面传出的说话声。 屋里,沈瑶端坐在太师椅上,一只手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茉莉雀舌毫,另一只手轻轻用茶盖抹着上面的茶叶,美丽的眸子里闪动着森森寒意,仿若毒蛇的毒液即将要从里面喷出。 地上还跪着一个强作镇定年约五十体形偏瘦的中年女人,此人正是那王婆子。 沈瑶悠悠道:“说吧,昨晚是不是你干的?” 王婆子猛地抬头,连忙摆手辩解道:“昨晚?昨晚可不是老奴干的!老奴只听了四小姐的吩咐于前日夜里去了那竹意园,之后再也没有擅自行动的!四小姐,你要相信老奴啊!”在她摆手的瞬间,袖子里的一截翠色隐隐露了出来,沈瑶眼中精光闪现,厉声道:“好一个没有擅自行动!那你手腕上戴的什么东西?” 王婆子心中一惊,头上冷汗直冒,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今日本来在自己房中正戴着镯子偷偷欣赏,却不料有人来告诉她说是瑶园的琴儿要找她,一时紧张,便忘了将这镯子摘了下来。 沈瑶缓缓阖上眼,须臾又睁开,冷笑一声道:“琴儿,将她那镯子给我扒下来!” 那王婆子一听这话,如何能肯!当下便急了,急忙护着手腕说道:“四小姐,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当时是你说让我装鬼去吓唬那甄璎儿,如今事情办成了,你却翻脸不认。你就不怕我去告诉老爷和苏姨娘吗?” 沈瑶胸中气血都在翻滚,眼里隐隐冒出一丝火光,“哼!当时已给了你一个极品的翡翠镯还嫌不够,竟然贪得无厌的还想要我的一套红宝石头面。像你这么贪婪无耻的小人,什么事做不出来!若不是你干的,那昨晚的事难道真是鬼干的不成?” 琴儿得了沈瑶的指令,已经上去与那王婆子撕扯开,那王婆子到底是干粗活的,一身力气极大,直把琴儿推的倒退了几步。沈瑶瞧此情景,怒火已是熊熊燃烧,还从没见过如此嚣张霸道的奴才,直接将手中的一杯热茶冲那王婆的面门上泼了去。 那茶杯的热水是刚烧开的,温度极高,王婆子顿时惨叫一声,立时趴倒在地哀嚎了起来。 门外的苏姨娘听到此处已是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将门狠狠的推了开,沈瑶猛地抬头,正要开口骂道,是哪个贱丫头如此不知轻重,却赫然看见走在前面一脸隐忍怒气的苏姨娘,以及后面依旧一副笑容恬淡神色温柔的甄璎儿。那笑容刺痛了沈瑶,只觉得胸口猛地一滞,似有千万怒涛在胸中翻滚。 随之苏姨娘冰冷的话却将她拉回到了现实,“我们的沈四小姐,如今果然是能耐的很了!” 沈瑶虽然平时清冷孤傲,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但在外人面前也是得给苏姨娘几分面子的,虽然她也只是个妾室,但毕竟如今这沈府后宅是由她在掌管料理。 沈瑶闻言抬起头,凉冰冰的眸子没有丝毫笑意,只是淡淡说道:“今日没想到苏姨娘会来瑶园,今日这老奴被我发现偷了我的镯子,瑶儿正在审问她。希望没有吓到苏姨娘和……甄小姐。”说到此处,沈瑶的眸子径直望向了璎珞,那眼神极是阴寒,像一柄利箭射了过来。 苏姨娘忍不住沉下脸来,神色极为冷酷的说道:“四小姐,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老爷交代的话你难道都在当耳旁风吗?“她看着沈瑶那张貌似清纯无辜的美丽脸蛋,心里生厌的紧,紧接着又说道:”如今既然被我知道了,我便不能纵容包庇于你,待我回禀了老爷后,自会由老爷亲自发落。”接着转头对宝笙说道:“宝笙,将这老奴带回春华院好生看管。若是人死了,我便拿你是问。”说罢,看了一眼神色已有些慌乱的沈瑶,心中不禁冷嗤了一声,“真是个蠢货!”然后便拂袖而去, 沈瑶此时的面色已是由红转白,心里千头万绪,堵得几欲吐血。神思恍然间,突然看见苏姨娘身后的璎珞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还有她嘴角勾起的那抹诡异笑意,沈瑶惊觉不对! 今日这一幕也定是她设计好的!为什么?为什么自从这个贱人来了之后,一切都变的不对劲!一时之间,胸中已是燃起一把熊熊大火,直将她的五脏都要燃烧殆尽。沈瑶袖中的细长手指死死的紧握着,直到骨节都已发白。一张美丽的小脸此时也因了心中的愤怒、羞辱和嫉妒而扭曲变形。 第七十四章 抱赃叫屈 >>旁边的琴儿看到自家小姐这个样子,也是心中微震。说真的,自从竹意园住进来那位甄小姐,四小姐就天天一副阴晴不定的古怪样子,让她们这些侍奉的下人们也是无所适从。今天还被苏姨娘和甄璎儿她们当场撞破,真是太丢人了! 若是苏姨娘真的将事情的原委禀告给了老爷,小姐毕竟是主子,老爷肯定不会处罚的太重。可是她们这些下人恐怕就不会那么好运了,只怕作为知情者还会罪加一等。想到这,心中不禁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 琴儿神色紧张,有些犹疑的问道:“小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沈瑶突然转头,恶狠狠的盯着她,声音尖锐又带着几分凄厉:“什么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说到气处,一手便将桌子上的茶壶茶杯通通扫到了地上,随之瓷器应声落地,碎片四溅,一地狼藉。 当天晚上,沈檀春一回府,便被管家请去了前厅,说是苏姨娘吩咐的,有要事要跟沈檀春商议。 沈檀春刚掀了袍子,抬步进入前厅,便看到苏姨娘沉着脸在前方坐着,几个女儿坐在一边默默不语,另外一侧,璎珞正坐在那里一副温柔娴静的模样在安静喝茶。只有沈瑶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站在原地,一张白皙的小脸上尽是凄楚之色。 看到是沈檀春,厅里的一众人纷纷向他行礼,沈檀春隐隐觉得今日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刚坐下来,便听苏姨娘在旁边冷冷说了一句:“四小姐,如今老爷回来了,你将你做的事仔细说给老爷听吧!” 沈檀春面上一片不解之色,他不在的这两日府中发生何事了,还有,为什么瑶儿也会参与其中?正欲开口问道,便听得沈瑶扑通一声已是跪倒,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莹莹泪光,看着极是楚楚可怜,只见沈瑶开口哭诉道:“父亲,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是她们冤枉我!” 苏姨娘柳眉一挑,面上已有了一丝愠怒,但是强忍住心头的怒气,气极反笑,“我说四小姐,我是让你坦白你做的事情,可不是先让你狡辩。既然你嘴硬不说,那我便替你说。”说罢,不禁意的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璎珞,便转头向沈檀春蹙眉说道:“老爷,你不在的这几日,沈府闹鬼的事情搞得人心惶惶,妾身还纳闷这沈府一向平静安宁,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出这种荒诞离奇的事情。直到今日,妾身去瑶园时才无意听到,原来这都是四小姐和那王婆子合谋搞的鬼!装鬼去竹意园吓唬璎儿不说,还编排那些恶毒的流言传将出去,这若是让外人知道,人家会怎么看我们?这难道就是我们沈府的待客之道吗?” 苏姨娘言简意赅的将事情和厉害关系统统说了出来,直说的沈檀春脸色发青,胸口气的发紧,冷着脸望向地上跪着的沈瑶:“瑶儿,苏姨娘说的可是真的?快说话!” 沈瑶看着一脸急怒的沈檀春,也是一愣,父亲这么多年可是最疼爱自己的,从来没有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过的,此时,也只是下意识的否认道,“我……我没有!” 苏姨娘冷哼了一声,给旁边的宝笙使了个颜色,宝笙立即退了出去。不一会,便提着一个被反绑着的婆子从外面进来,那婆子站不稳,直接跪趴在了沈瑶旁边。 苏姨娘面容高贵,眼神却是十分凶狠,盯着那地上的王婆子冷冷问道:“王婆子,将你做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若是有半句谎话……你要知道你的卖身契可还在我们沈府。” 这是**裸的威胁了,地上的王婆子早已是抖若筛糠,战战兢兢的说不出一句整话,大户人家处置几个犯了错的奴才本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她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还不想死啊。想到这,还是觉得坦白是唯一的出路,心中不禁的将那沈瑶恨了个半死。只见她将头抬起来正欲回话,离她最近的沈瑶无意瞥了一眼那张脸,愣是吓得倒退了两步。 厅里的众人也是一惊,只见那婆子的脸又红又肿,还起着成片的水泡,竟是没有一处好地方,看着极是骇人。这当然,也是沈瑶的杰作,那一杯热水泼上去,不掉层皮是不够的。沈檀春皱了皱眉,问道:“你就是那王婆子?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王婆子抬头一看是沈檀春,当时就哀嚎求饶了开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道:“老爷饶命啊,老奴也不想做那种事情的,都是四小姐!是她威逼利诱老奴,说是办成了,就给老奴女儿一笔值钱的嫁妆,老奴家贫,女儿又出嫁在即,身上也没有拿得出手的陪嫁,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四小姐半夜装鬼去竹意园吓唬甄小姐。四小姐还交代老奴第二日要将事先编好的关于甄小姐的坏话传播出去,好让甄小姐不能安心的再在沈府呆下去……对了,还有老奴这脸上的伤也是四小姐害怕事情败露拿滚烫的热水泼的……老爷开恩啊,这一切都是四小姐指使老奴做的,老爷您就看在老奴在沈家勤勤恳恳十几年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一边喊着求饶一边脑袋还在石板上磕的嘭嘭作响。 沈檀春已是急怒,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斥道:“瑶儿,你怎么解释?!” 沈瑶猛地脸色发青,上前就打了那王婆子一巴掌,那王婆子被反绑着毫无招架之力,结结实实的挨了沈瑶这一巴掌,加上大半日已滴水没进,一时竟有点头晕目眩。沈瑶上身已是匍匐在地,嘴里嘤嘤哭泣着,“父亲,这婆子定是被人收买了。女儿一向恪守父亲教诲,从来不会做这种有**份体统的事情,父亲,你要相信瑶儿啊……”,沈瑶抬起头,一张美丽的小脸上已是哭的梨花带雨。 那王婆子心中一惊,这可不行!连忙磕头不止的分辩道:“老爷,老奴有证据,老奴的手腕上还有四小姐赠给老奴的翡翠玉镯,家里的壁柜里还有事成之后四小姐赏给老奴的一套鎏金的头面。”听到王婆子这么说,沈瑶一急,脱口而出道:“你胡说!你要走的明明是那套我珍藏许久的红宝石头面!” 这话一出口,沈瑶自觉失言,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厅里的众人顿时也明白这孰是孰非了,沈瑶这个眼窝浅的,一套红宝石头面就把自己栽了进去。 璎珞眼眸微眯,眸中尽是嘲讽之色,很好,一切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不打自招,倒是省的她出手了。 第七十五章 咎由自取 >>而一向精明阅人无数的沈檀春又如何能不知,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笑容淡淡的璎珞,又看了一眼地上面色惨白的沈瑶,眼神冰冷,“瑶儿,你太让为父失望了,亏我一直对你寄予厚望,没想到如今你却变成了此等模样!”说罢,指着旁边的王婆子说道:“将这心术不正的老奴痛打五十大板,灌了哑药打发出府去!至于瑶儿……”说到这,沈檀春下意识的向璎珞的方向看了看,“就让她去家庙修行半年,在佛祖座下好好修习一下什么叫戒嗔戒躁,谦恭友善!” 你王婆子听到五十大板又听到什么哑药什么打发出府,这一遭下来,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想到这一时气怒攻心,竟是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沈瑶也是傻了,眼中尽是绝望。家庙那是什么鬼地方,远在京郊不说,条件又很艰苦,没有了胭脂水粉和锦衣玉食,只能天天面对着一尊尊灰头土脸的泥塑佛像,还不如杀了她! 一旁的璎珞此时终于轻轻开口道:“沈伯伯,今日之事全由璎儿而起,若不是璎儿贸然来沈府,也不会引得四小姐心生不忿,导致今日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 沈檀春面色尴尬,十分歉疚的说道:“璎儿,当日谢阁老托付我照拂于你,我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过的。如今是我沈某人教女无方,搞出这些令人不齿的下作手段,是我对不住你啊!” 璎珞却摇头笑道:“沈伯伯莫要自责。四小姐年纪小,难免年轻气盛,心思一时拐不过弯来也是可以理解。如今犯了错,罚是该罚,只不过将四小姐就这么遣去家庙,似乎惩罚有些太重。这若是传出去,不知道还以为四小姐犯了多大的过错,于她的名声实在大有损弊。” 沈檀春闻言转头盯着沈瑶,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咬牙道:“你看看璎儿,胸襟如此宽容,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替你着想着你的名声!你羞不羞愧!” 沈瑶就那么直直的跪坐着,脸上的泪痕已是半干,听到璎珞和沈檀春这么说,只是那么一瞬不瞬的盯着一脸温煦笑意的璎珞,那眼中是怀疑,是愤怒,却唯独没有悔恨。她心中根本不信这甄璎儿会有如此好心,拆穿的人是她,如今给甜枣的人又是她!是看她被玩弄在手心里的感觉很有成就感吗? 沈檀春看着毫无悔意的沈瑶,猛地拍了一桌子,这才将沈瑶的心思拍了回来,如今已没有他法,为了能不去家庙那种鬼地方,只能暂时先委曲求全了。想到这,她只好向璎珞的方向,貌似有所悔过的样子说道:“甄小姐,是我不懂事,无意冒犯了你,还请你原谅!”这话说的干干巴巴,毫无感情,连眼中的泪都没有挤出来一滴。 璎珞却装作没有在意的样子,上前虚扶了一把,冲着沈瑶温柔的说道:“四小姐既然知错,那就再好不过了。之前我听阁老他老人家曾无意提起过,宫里边可是最嫌恶这些装神弄鬼的厌胜之术,幸好如今也没有传到外面去,也算万幸。” 沈檀春一听这话,顿时心惊,在脑海中突然隐隐的飘过了一件往事。 记得在很多年以前,当今陛下很是宠爱一名美人,据说那美人温柔多情又生的极是貌美所以长久以来盛宠不衰,不过让人惋惜的是那美人天生患有心悸之症,平时不能受到惊吓也不能太过激动,否则便会发病,很是棘手。时间久了,其他宫里的嫔妃们自然是看不惯了,所以其中就有人暗中收买她宫中的宫女,到了半夜时分扮鬼吓唬于她。后来那美人自然是受了惊吓,当即便发了病,没撑多久就香消玉殒了。 天子一怒浮尸遍野,皇帝忧愤难抑,当下就将那始作俑者的妃子处了挖心之刑,还有两宫之中的宫女太监,均被活活埋了用以殉葬。这件事,当年可是传的沸沸扬扬,沈檀春怎么就给忘了呢!心里刚消了几分的怒火又重新燃起,他一生精明算计,怎么会有这么蠢笨的女儿!此事若是传出去,不是触陛下的霉头嘛,他辛辛苦苦筹谋来的皇商名头也别想要了! 沈檀春脸色铁青如锅底,口中厉声喝到:“来人!将四小姐,连夜送去京郊的家庙!没有我的同意,不许私自回来!还有,今日之事,若是谁敢传出去,通通严惩不贷!”说罢,便气势汹汹的拂袖大步跨出了前厅,不再理会身后沈瑶的哀嚎求饶之声。 这回沈瑶是真哭了,她整个身子匍匐在地直哭的肝肠寸断涕泪横流,那还有半分平时的清高冷艳之态。可以看的出来沈檀春是真动怒了,她看的出来父亲是舍不得她的,但她想不明白的是明明刚才父亲心中已经有所松动了,为何那甄璎儿只是短短说了两句话,父亲的态度就突然如此坚决?甚至比之前还有绝情!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这时,站在前方的苏姨娘,美丽高贵的面容上却是一派冷漠之色,只是冲着沈珠淡淡说道:“三小姐,快扶你妹妹回瑶园收拾收拾吧,待会马车准备好,我就派人去通知四小姐。” 沈珠听苏姨娘猛地提到了她的名字,身子一抖,连忙应是。她快走两步来到沈瑶身边,正欲将她搀扶起。而沈瑶这时却止住了哭声,猛地抬起了头,一下子就冲到了璎珞面前,身后的翘儿见状,身手极是敏捷的挡在了璎珞面前。沈瑶像是疯了一般,虽然隔着翘儿,但却手指着璎珞的方向疾言厉色道:“甄璎儿!都是你害我!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那行状基近于歇斯底里。沈珠也从没有见过自己的妹妹何时曾有如此行态,当下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苏姨娘见状,将手重重的拍在桌上,大声向两边侍立的婢女喝到:“都是瞎子嘛!还不赶紧将四小姐搀回瑶园!” 一众婢女闻声不敢怠慢,赶紧冲了过来,在一堆人的簇拥相夹之下,当众失态的沈瑶就这样被拽回了瑶园。后来听说,沈瑶极是不配合,又哭又闹的挣扎着不愿意上马车,最后众人实在没办法,只好请那力气大的粗使婆子直接扛到了马车里,这事才算了解了。 至于沈瑶到了家庙会发生什么事,这都是后话了,不过依照沈瑶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安心参佛修心养性呢? 第七十六章 清理内奸 >>沈瑶离去后,前厅的众人面面相觑,璎珞面上是一副极惋惜的神情,幽幽叹道:“实在是可惜,璎儿本想为四小姐求情的。” 苏姨娘神色终于松了下来,勉强笑道:“璎儿你也不用自责,是瑶儿自己做错了事,去家庙反省反省也是好事,过段时间老爷气消了,接那丫头回来也不是难事。” 璎珞垂眸浅浅一笑:“这样就再好不过了。要不璎儿心中实在是难安,在这沈府也难以再住下去了。” 苏姨娘拉起璎珞的手,柔声说道:“傻丫头,说的什么话。这沈府你就当成是自己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的!老爷他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你千万不要有任何负担。” 璎珞闻言只是颔首微微一笑,随后便向苏姨娘告了辞,与翘儿一起径直回了竹意园。 厅里只剩苏姨娘和沈琳沈璇三人,一旁的沈琳看着面色微沉的苏姨娘,心中不由的发怔,今日的事情给她的触动太大了。沈瑶,才貌俱佳,自小可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如今只是因为做戏陷害璎儿,就被发派到了家庙反省。天哪!这都是什么事啊! 沈琳想不明白,可苏姨娘却心如明镜,这个璎儿不是个简单的。今日将她引到瑶园,想必早已知道是沈瑶暗中搞鬼,只不过是借她之手,将沈瑶揪出来,这样大家才会心服口服。而刚才,只不过是短短数语,就将本来是做戏给她看的沈檀春套了进去,使得他假气成真怒!啧啧,当真是好手段! 沈琳愣怔了片刻,也不敢再耽搁,向苏姨娘告了辞,便匆匆的回自己的院子了。 厅里如今只剩苏姨娘和沈璇母女二人了,沈璇急忙走上前,脸上难掩惊诧之色的说道,“娘,今日这一出是怎么回事?我到现在都还没回过味来。四妹妹,就这么被送去了家庙?” 只见苏姨娘美艳的面容上此时浮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嘴里冷冷说道,“璇儿,总之你不要学沈瑶那个蠢货就行,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最后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当真是咎由自取。” 在沈璇被当众处置还被送去了家庙后,得知此情的白姨娘也找沈檀春哭闹过几回,但是沈檀春却是丝毫情面也没给她留,直接告诉她若是这么舍不得宝贝女儿,干脆也一起去家庙作陪罢。此话一出,噎的白姨娘愣是再没敢吭一声。 如此一来,整个沈府上下看似渐渐的又恢复了平静,一些丫头小厮也会在背地里偷偷议论,但在表面上无一不是对璎珞更加毕恭毕敬诚惶诚恐,连带着翘儿也被小丫头们巴结讨好着唤一声翘儿姐,这倒是让翘儿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感觉,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爽吧! 这一天,翘儿从外面回来,手上还拎着一包杏花楼的芙蓉云片糕,一边往屋里走,嘴里一边还哼着小调,看着心情倒是很不错。正在桌前作画的璎珞手腕轻抬正好将最后一笔画完,看见笑容灿烂的的翘儿,忍不住笑道:“翘儿,这是碰到什么喜事了?”说罢将笔轻轻搁置在了笔架上。 翘儿迎上前将手中的云片糕置于案头,脆声道:“姑娘,这几日这沈府里的丫头小厮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我都是一个翘儿姐翘儿姐的叫着,说起来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大谁小呢。” 璎珞看着桌边的糕点盒,轻轻笑道:“原来我们家翘儿如今混的已是这般风生水起了……那这云片糕也是他们孝敬给我们翘儿姐姐的?” “姑娘,怎么你也打趣我。她们这么做,还不是看在姑娘你的面子上嘛,这一点,翘儿还是心里有数的。”翘儿听璎珞这么说,小脸微微胀红,急的忍不住跺脚,开口分辩道。 璎珞看着翘儿这副样子,似是被逗乐了,她掩唇笑道,“好了,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不过这种日子想必也不会再有多久,你就当最后享受几日吧。”说罢,璎珞美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略带寒意的碎芒,唇边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翘儿却是一脸惊诧,似是没想到璎珞会这么说,忍不住开口追问道:“这是为何?” 璎珞却是摇头轻笑,只是淡淡回道:“因为,会试之期就要到了……” 听到璎珞这么说,翘儿忍不住细细琢磨着,为什么会试举行后,就不能呆在沈府了呢?难道,这沈家公子参加完考试中了举,就要把她们主仆二人赶出沈府去?想到这,翘儿不禁为他们的未来感到了一丝担忧。姑娘跟她不一样,自己皮糙肉厚,出去干粗活养活姑娘和自己倒也过得去,可是,像姑娘这样的人不该如此过活的,她值得最好的生活…… 璎珞半天听到翘儿没动静,忍不住回头看去,却只见这丫头傻傻站在原地正凝眉沉思,那一双眉头已经快拧成了绳结,璎珞摇头笑道:“翘儿,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翘儿猛地被璎珞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回过头来,嘿嘿一笑:“翘儿又杞人忧天了。不过,我相信姑娘你的本事,我们定会化险为夷柳暗花明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动着熠熠的光泽,那是经历生死的信任和义无反顾的坚定。 说话间,璎珞却不经意的瞥见门后有一双绣鞋一闪而过,那绣鞋上的图样嘛,看着倒很是眼熟。 璎珞向翘儿招了招手,在她耳边低语了一会,然后说道:“去把绿茵那丫头叫来,有些事也该清算清算了。” 翘儿抿唇,狡黠的一笑:“是,我这就去!”说罢,便一路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 不一会,翘儿便带了绿茵进来,绿茵强装镇定,未语先笑的向璎珞行礼道:“不知道姑娘唤奴婢来可有什么吩咐?” 璎珞只是坐在那里旁若无人的喝着茶,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绿茵微微屈膝的腿此时已经有点抽筋,实在是扛不住了便想偷偷起身站立。正在这时,璎珞猛地将茶盏放于桌上,发出一声砰的响声,在这静谧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绿茵本就做了亏心事,心慌意又乱,被璎珞这声动静一激,惊得小腿不由的哆嗦了一下,差点跪倒在地。 璎珞脸上的笑意依旧,可那笑容却犹如冬月清晨的寒霜,凛冽直刺人心底,“绿茵,你来竹意园这么久,我可曾亏待与你?” 绿茵一听这话,便知道大事不妙,神情不由得有些惊慌失措,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说道:“小姐待奴婢极好,从没有苛待奴婢,反而还处处替奴婢着想。” 璎珞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既然如你说的这般好,那你串通外人合谋设计于我,这,是什么道理?” 第七十七章 小小惩戒 >>绿茵心头一沉,结结巴巴的辩解道:“小姐,奴婢……奴婢不明白小姐在说什么?” 璎珞冷冷一笑,语气缓慢道:“既然你不承认,那我只好把你交由沈伯伯亲自问话了。” 绿茵心中已是无比惊惶,要知道那沈瑶和王婆子的结局早已传遍沈府上下,王婆子的惨状自不必说,那沈瑶可是沈老爷从小疼在手心里长大的正经小姐,现在说送家庙就送家庙去了,可想而知,老爷对这件事是有多紧张。如果那日换做是她,可想而知,她的结局也不会比那王婆子好多少。她不想被卖出去,更不想被毒成哑巴,想到这,一张秀气的小脸早已面如土色。 她心里在犹豫在纠结,这事万一她承认了,可就是板上钉钉的罪证了,若是抵死不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她也在赌,赌璎珞手里没有证据,赌她可能只是在诈她,于是,把心一横,仿若真若受了天大的冤屈,抬头哭诉道:“小姐,奴婢对您忠心耿耿,任劳任怨,从不敢偷懒耍滑!那四小姐和王婆子的事跟奴婢一点关系都没有!奴婢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您可不要听信了别人的谗言就这样冤枉奴婢啊……”。 璎珞听完绿茵这么说却是唇边露出半丝狡意,声音里含着冰冷,字字句句戳人心口,“哦?我可从来没说今日找你来是因为四小姐的那件事情。” 绿茵猛地一惊,突然想起来,从进门到现在,小姐的确没有说起过关于四小姐那件事的半个字,到底是因为她自己做了亏心事,心虚的很,竟是自己先不打自招的扯上了关系。想到这,不禁懊恼的很,但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思及此,不禁放生痛哭道:“小姐,冤枉啊……奴婢只是因为最近四小姐那件事在沈府传的沸沸扬扬,所以忍不住一时联想了起来,奴婢虽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但奴婢对小姐真的是忠心耿耿别无二心啊……。” 翘儿看着这绿茵扭捏作态,巧言诡辩,不由得怒从心起,她平生最看不惯这等背信弃义毫无底线的人,不由分说直接上去,给了绿茵一个耳光,凶巴巴的怒道:“姑娘平日何曾苛待过你,如今,虽不指望你对姑娘鞠躬尽瘁,但你也不该帮着外人合起伙来欺负姑娘,真当我们是外来的好欺负是吗?”翘儿叉着腰,指着绿茵的鼻子把肚子里憋了好几天的话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我且问你,那天那王婆子半夜来竹意园,是不是你故意将落了栓的院门打开放她进来的?” 绿茵被翘儿那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和这一连串的逼问已是震的脑袋发昏,下意识的向后缩了一缩,原来,她们早已知道了。但却依旧梗着脖子说道:“原来翘儿姐是因为这怀疑我……”,然后转头望向璎珞,面上凄凄艾艾的说道:“小姐,不是翘儿姐说的那样的,或许是那天有人忘了将栓插好,也或许是别人故意将门栓松开的。小姐,奴婢真的没有撒谎,不信的话,小姐可以将我同屋的其他丫头一起叫出来对质,证明我那晚根本没有单独出去过。” 她敢这么说,当然是因为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早已和同屋的姐妹串好了口供,翘儿心头一口郁气,恼恨这丫头死鸭子嘴硬,犯了错毫无悔改之心不说,还切词狡辩死不认账,当真是让人不齿。 谁知,璎珞看着这一幕,却是轻轻笑了,那笑意从绿茵看来只觉得身上发毛,只听她口中淡淡说道:“翘儿,既然我们的绿茵这么忠心耿耿,那我也得回赠给她一点什么吧,要不显得我这个主子刻薄。” 翘儿狡黠的一笑,清脆地应了一声是,立马转身跑了出去,看着翘儿出去的背影,绿茵的眼中却是不解,这小姐怎么转变的这么快?但是看着一脸温柔笑意的璎珞,不由得隐隐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璎珞没让她起身,她也不敢站起来,只能跪在原地默默抽泣着,时不时的抬眼偷偷看一看淡然处之的璎珞。 过了一会,只见翘儿一手拎着一个大麻布袋子,后面还跟着两个面生的中年婆子,只见两个婆子一起抬着一个大木箱子径直走到绿茵的面前。 绿茵回头猛地看见这箱子,心中一跳,这箱子里装的什么!正在猜疑中,其中一个妈妈已将箱盖揭了开,绿茵忍不住向那箱子里望过去,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里面是空的!这时,只见翘儿挥了挥手,那两个婆子立刻上来将地上的绿茵死死从背后压住,绿茵身子陡然一惊,惊慌失措道:“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璎珞语态悠闲,一双眼睛漆黑如玉,却是淡淡闪着寒芒,“既然你想不起来,那我便帮你好好回忆一下咯。” 璎珞话音刚落,那两个婆子已押着绿茵连拖带拽的将她压在了木箱里头,那木箱虽然宽大,但放个大活人进去,还是显得有点拥挤。翘儿拎着两个布袋子,慢慢踱步到绿茵跟前,在她眼前晃了晃,嘿嘿一笑,“绿茵,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绿茵睁大惊恐的眼睛,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翘儿故作神秘的说道:“我告诉你啊,这里面是满满两袋子滑溜溜的小蛇哦,为了抓它们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呢。你说它们这么可爱,若是让它们陪你玩会,你会不会很开心啊?”说着翘儿又举起手里的布袋子在了她眼前晃了一晃,绿茵此时已是惊骇到了极点,瞪大眼睛拼命挣扎着,想要往后躲,可是身后的两个婆子力气极大,她根本无法动弹分毫,那袋子里面可是蛇啊!她平日最怕的就是蛇,一想到那滑腻腻冷冰冰的蛇皮,她头皮都要炸开了。若是要她与蛇共处一室,还要那蛇往她身上爬,她宁愿现在就去死! 绿茵的嘴唇剧烈的抖动着,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忙不迭的哀嚎求饶着,“不……不要!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小姐,我招!我都招,你们饶了我罢……”。 第七十八章 又逢佳节 >>璎珞此时却是轻轻笑了,慢悠悠的说道:“这么快就想起来了?那你说吧,她们都让你做什么了?” 翘儿强自压制住心头的恐惧,战战兢兢的说道:“是……是四小姐那天找到奴婢,让奴婢趁院里的人不备将门栓打开,其他的奴婢是真的不知道。” 璎珞冷笑一声,“还真是个听话的好丫头,既然这么听四小姐的话,不如我禀了沈伯伯,让你去家庙陪伴我那瑶儿妹妹,也算成全你的一片心意。” 绿茵惊恐不安,她可不要去家庙,那里冷清偏僻不说,还有那喜怒无常的四小姐,去了只能是去当她的出气筒,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另一说。此时连忙磕头道:“奴婢知错了,四小姐当时许给奴婢一百两银子,奴婢一时财迷心窍,所以才做下了这等蠢事,求小姐念在奴婢初犯,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璎珞看了一眼绿茵,淡淡道:“我也很想饶了你,可是我生平最恨背叛之人,若是此番就这么饶了你,我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做错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当日没把你交给沈伯伯处置,已是给了你最后的机会,但是你却不知珍惜。既然如此,这竹意园你也不能再待了,待我向苏姨娘说明事实之后,你便就此离开罢,至于她会将你如何打发,便与我无关了。” 绿茵听完璎珞这么说,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筋骨,软软的瘫坐在了地上,脸上早已没了血色,一双眼睛愣怔的盯着地面,眼神空洞又绝望,事到如今,她却是哭都哭不出来了。她完蛋了。 直到绿茵被那两个婆子押了出去,翘儿才将手里的两个袋子往地上一扔,看着扎口处露出的那一堆东西,翘儿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姑娘,你这办法还真是管用,三言两语就把那丫头吓得不打自招。” 璎珞看见那袋子里的东西,也是轻轻一笑,因为那袋子里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蛇,那里面只不过是翘儿随手将一些破布条子和麻绳团了一团塞了进去唬人而已,笑道:“也得你演的够逼真,否则那丫头也不会信了。” 过了一日,随着璎珞将此事回禀给了苏姨娘,绿茵的结局可想而知,虽然比那被毒哑发卖的王婆子强一点,但是终究好不到哪里去。据翘儿打听,好像是被打发到沈家一个偏远的庄子上做一些粗使的活计,那里恶仆刁奴众多,想来也是苟延残喘而已。 秋风瑟瑟,月亏又盈,这几日夜空中的那轮明月越发的圆满皎洁。沈府上下喜气洋洋,重新沉浸在一片节日的喜庆气氛中,沈瑶的事情已然被诸人抛之脑后,因为中秋之夜快到了。 每年逢这一天,平民百姓家会精心准备各色瓜果月饼,置于室外的案几上,满月升起之时,净手后点燃一柱清香,遥望着天边的明月祈祷家宅安宁事事顺遂。必备的仪式完毕后,一家人则围于桌前,其乐融融共享团圆晚膳。平常百姓家如此,那皇家就更不必说了,只不过更加隆重礼节更加繁琐。 通常天子于白日里会带领皇子朝臣在太庙祭完先祖后,便会与一众嫔妃皇子和皇族亲眷在临月殿举办中秋家宴,享受皇家之人难得一见的伦常之乐。而今年的皇族家宴,听说似乎比往年热闹了许多,因为据事后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在宴会中途,那乌月国的雪荔公主竟然自己亲自向皇帝陛下请旨,要求将自己赐婚于六王爷萧天钰! 就连璎珞听到这个消息后也不禁感叹这异邦的女子到底是热情大胆非比寻常啊!皇帝虽然诧异,但是也乐见其成,于是当下就开了金口允了这桩喜事,顺便将大婚之日定在了来年的二月初。没人知道箫天钰心里到底是不是真的欢喜,恐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既然此生无望,那便放下吧,至于其他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夜色渐深,只见一轮硕大的明月从东边的夜空慢慢爬升,漫天星辰顿时失了颜色。璎珞站在廊下遥望着那一轮满月,思绪不禁的飘回到好多年前,也许是每逢佳节倍思亲,让她不由得想起一些往事。好多年前,也是这样的日子,母亲雷氏一早便指挥相府一众下人忙乎起来,精心准备各色祭月的贡品,待丞相父亲下朝回府后就会带领相府所有家眷一起拜月祈福,随后一家人便会围坐在一起,享用着精心准备的家宴,席上说说笑笑,很是满足愉悦。父亲慈爱的目光,母亲盈盈的笑容,让她从心里觉得自己拥有世上最好的家人和最知心的姐妹,一切看起来都美好的不得了。可惜……那一切虚幻美景在那场大火中早已都化作一团泡影,如今的自己到底是谁,恐怕连璎珞自己都说不清。一旁的翘儿看着璎珞忽明忽暗的脸上那惨淡的笑容,不由得担心起来,轻声唤了声:“姑娘……”。 璎珞回头,只是惨淡的一笑,“我无事,只不过想起一些故人,有些神伤罢了。”说罢,便收回目光不再看向那月亮,莲步轻抬,径自向院外走了去,翘儿见状也不敢耽搁忙的跟上了璎珞的步伐,因为此时前厅已有人来通禀,说是晚宴已准备妥当,请璎珞前去用膳。 在通往前厅的路上,不巧正好与白姨娘和沈珠偶遇。虽然夜色已沉,可沈珠一眼便认出了不远处的人影就是璎珞。沈珠脚步一顿,害的白姨娘一个踉跄,白姨娘忍不住开口责问:“你这是见鬼了不成?” 沈珠面色尴尬,连忙捅了捅白姨娘的胳膊,低声道:“姨娘小点声,前面有人。” 白姨娘这段时间由于沈瑶的事心中一直有气,听到沈珠这么说,忍不住故意嚷嚷道:“有人?有什么人?你好歹是沈府的正经主子,怕个什么人!” 沈珠心中翻了个白眼,目光中已满是鄙夷和讥讽,这个女人,要不是看在她生养自己的份上,她真不想跟她扯上任何关系,那沈瑶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恐怕也是遗传了她的蠢傲。沈珠面色微冷,只说了几个字,“是甄小姐。” 白姨娘一听到这三个字,顿时脑瓜仁子气的都在微微抽动,这段时间她不知道强忍住多少回去竹意园算账的冲动,可一想起老爷的警告,她也只好忍了下来,只能夜夜暗自咬牙,唾骂诅咒。她的瑶儿可是老爷从小最疼爱的女儿,相貌才情可是一等一的优秀,如今因为莫名其妙来了一个甄璎儿,就把她的瑶儿赶去了家庙,真是岂有此理!又一想起今天可是阖家团圆的中秋夜,也不知道瑶儿一个人在那灰头土脸的家庙里会是如何凄楚心酸,思及此,更是将那璎珞恨的牙根直痒痒。白姨娘冷哼了一声,“那又如何?你这个没出息的,还怕她不成?” 璎珞听到这边的动静,故意放慢了脚步,待听到沈珠和白姨娘的对话,忍不住微微一笑,回头轻轻唤了一声,“珠儿妹妹”。 第七十九章 丰腴美人 >>沈珠顺着声音向璎珞这边望过去,只见璎珞墨发轻绾,一身水蓝色烟纱裙衫,身上披着一件齐地的月牙白色素锦披风,夜风拂过衣袂翩飞,那白皙光洁的脸在皎洁的月光下更显得面容如玉,眸若星辰,淡淡的月光洒落在她的肩上,周身笼罩在一团淡淡的光晕中,犹如临尘的仙子随时会御风而去。沈珠不由的心中一叹,难怪那瑶儿每日嫉恨难消,这甄璎儿的容貌与沈瑶相比本也不相上下,可是这周身的气度和那散发的强大气场,可是沈瑶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 沈珠也不管那嘴里嘟嘟囔囔的白姨娘,连忙迎上前去,笑道:“璎儿姐姐也是去前厅吧,不如我们结伴走吧。” 璎珞微微弯起唇畔,神色如水,点点头道:“也好”,说罢回头看了看沈珠身后的白姨娘,接着道:“不妨等白姨娘过来再一起走吧。” 沈珠瞥了一眼后面故意晃晃悠悠走得不急不慢的白姨娘,冷冷道:“还是罢了吧,白姨娘可能还想欣赏下这如水的月色,不如我们就先走吧,不要让父亲等得急了。”说罢,就挽起璎珞的手臂,径直向前厅一路头也不回的走去。 后面的白姨娘隐隐听到沈珠说起了沈檀春,忍不住懊恼道,“这个沈珠,亏她还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现在眼里全是沈府的红人,连她这个亲娘都丝毫不放在眼里了,当真是个小没良心!”说罢,直气的跺了两脚,看着她们几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便知道不能再耽搁了,要不真误了开席的吉时,那她可就是彻底得了沈檀春的厌恶了,想到这,也顾不上别的了,连忙一路碎步疾走了起来,直走的带起了一阵风。 这一路上,沈珠明显没话找话的自行聊起了时下京都的一些趣事,璎珞听在耳中,面上却只是含着淡淡的笑意,既不冷淡也不热切。几人一路穿过张灯结彩的游廊后便来到了前院,璎珞一抬眼,不禁被眼前的美景有所震撼,只见满园丛丛簇簇的菊花拔蕊怒放,白似雪,黄如金,在月光下姹紫嫣红流光溢彩,真正的花犹如浪,香犹如风。 沈珠看璎珞面上有所动容,便忍不住开口脆声道,“璎儿姐姐,今年这园中的菊花可是历年来开的最盛品种最多的一次呢!是不是很美啊?”沈珠忽眨着大眼睛,神情中难掩骄傲之色。 璎珞回过神来,不由得轻声感叹道:“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是啊,的确很美……”。 两人边走边看,眼前的景色过于怡人,竟是不知不觉的已走到了前厅。璎珞轻抬莲步跨过高高的门槛,缓缓步入厅中。 此时沈檀春和苏姨娘还没到场,大家只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边说话喝茶。正在吃茶的李姨娘顺着门边望过去,正好与璎珞投来的目光对上,李姨娘一怔,很快脸上浮起善意的笑容,对着璎珞点了点头。沈琳还是一如以往的,默默的坐在不显眼的角落里,满堂的烛光璀璨,亮如白昼,唯独她藏在遮挡的阴影里,好似生怕被人过多的关注。 而坐在门边不远处正与沈璇谈笑的沈璟看到刚进门的璎珞不由得眼睛一亮,目光中的贪婪垂涎之色虽然在极力掩饰,可吞咽时上下微动的喉结还是出卖了他,沈璟轻咳了一声,拱手笑道:“璎儿妹妹,好久不见。” 旁边的沈璇已是笑意盈盈的走到璎珞面前道:“璎儿姐姐,你可来了,我可是等你许久了呢。”待看到璎珞后面紧跟的沈珠时,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愠怒。沈珠面上讪讪一笑,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直视沈璇锋利的目光。 璎珞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再看向那目光异样的沈璟,只是回头对着沈璇微微一笑道:“刚才在外面看见满园的菊花开的正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耽搁了些时辰。” 沈璇笑道:“是呀,今年的菊花是姨娘吩咐人特意布置的,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璎儿姐姐喜欢的话,我叫姨娘派人搬上一些放到竹意园去,这样璎儿姐姐你一开门便可看到了。” 璎珞闻言莞尔一笑,轻声道:“这……不好吧?” 沈璇扬了扬头,笑道:“璎儿姐姐就不要推辞了,美人配好花,这花放在你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听到沈璇这么说,璎珞轻轻弯起嘴角,无奈的笑道:“二小姐既然这么说,那璎儿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正说说笑笑间,余光处只见门处有一团黑影正缓缓移入厅内,心下有些好奇便转头向那黑影处望去,这一看不打紧,原来来人正是许久不见一直在雪园安心养胎的水姨娘。只不过,眼前的水姨娘无论如何也让人联想不起来从前柳腰款款娉婷袅娜顾盼生姿的她。因为现在的水姨娘就算作为足月的待产孕妇来讲,也是过于丰腴了,更何况她也才不过怀胎四月有余,按照正常孕妇来讲也只是属于初显怀的阶段而已。 凡是许久不曾见过水姨娘的人此时无不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原本纤细的身躯变得圆滚滚的,腰身更是原先的两个粗还不止,下巴尖尖的瓜子脸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隐隐能看到双下巴的大脸盘。 璎珞不禁微微蹙了蹙眉,心中暗暗思忖道,孕妇变得丰腴是很正常,按说也不是不好,只是她发胖的速度也太快了,短短一月多未见而已,简直就像是一下子被吹足了气,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这时的水姨娘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本就有些红润光泽的圆脸变得更加胀红,她眼光闪躲轻咬着红唇,一双圆乎乎的小手里死死的绞着一方帕子,局促不安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前进还是倒退出去。她心里真是后悔极了,早知如此,还不如找个借口不来得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这一个多月来变的特别容易饿,又特别能吃,常常刚吃完这顿没多久,肚子就又咕噜咕噜的叫起来,忍住不吃话的就会饿的抓心挠肝。问老嬷嬷们,她们就会劝慰她说怀孕能吃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这样能多补充营养给肚子里的孩子,让她且放宽心。于是她也不再强行克制,为了孩子,只要饿了她就会立刻吃,于是越吃越多越饿越吃……直到某一天她无意中照了下镜子,尖叫着把手中的铜镜直接摔到了门外,她惊恐难当,打死都不敢相信镜中那一脸肥肿之人竟然会是自己! 第八十一章 寒光剑影 >>夜色渐浓,热闹的家宴以醉意朦胧的沈檀春扶着苏姨娘回春华院休息作为分界点,剩下在座各怀心思的其余人多少都有些心不在焉。 此时的饭厅里动静各异,李姨娘妆容素淡的脸上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只是捧了热茶若有所思的轻抿着。 她右手边的白姨娘两片薄薄的嘴唇还在紧紧咬着,脸上却是难掩的失望和醋意,只不过在一众小辈面前还是强端着面子而已。而一向不起眼的沈琳更不必说,只是深垂着头自顾自的喝着眼前的甜汤,不发一言。 而这边沈璇几兄妹却是划拳喝酒言笑不断好不热闹,被她们夹在中间的璎珞只是笑容温柔的淡淡应承着。而沈璇她们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聒噪,只是自顾自的正玩得兴起。 就在这时,本就惹了一肚子不痛快的白姨娘终于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上挑的凤眼直直的望向璎珞的方向,却是不冷不热的说道:“璎儿小姐,不知今晚沈府的饭菜可还吃的可口?” 被白姨娘猛的这么一问,在座的众人都有些讶异的望向她,不知道她突然这么问是何用意。而被点到名的璎珞却是嘴角微微翘着,笑容一如往常的和煦,冲着白姨娘肯定道:“嗯,璎儿觉得极好。” 白姨娘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换上了一副戚然哀伤的神情,故意叹道:“唉,也是可怜了我的瑶儿了……今天过节,也不知道她在那清苦的寺庙里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说到最后,干涩的眼角还生生挤出了一滴眼泪。 璎珞看着用心做戏的白姨娘也不打断,只是心中不禁冷笑,这个白姨娘怕是故意要给她找点不痛快吧,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是啊,四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着,如今在寺庙里的日子过的肯定很是清苦”,说到这,璎珞故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唉,说到底,都是因为璎儿的到来才使得四小姐惹出了诸多事宜。” 听到璎珞这么说,刚才还一脸神伤的白姨娘却是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不过这份得意还没持续太久,就被璎珞接下来的几句话气的浑身发寒,愣是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白姨娘如此思念挂怀四小姐,骨肉亲情至深,璎儿也有些感同身受。既然白姨娘忧心四小姐的日常起居,不如璎儿向沈伯伯求下情,让白姨娘亲自去庙里日夜贴身照顾四小姐,可好?”璎珞眨着一双漂亮的眸子,言语真诚的对白姨娘说道。 白姨娘也不傻,她可舍不得富贵去那破庙里受那个罪。无意扫视了一圈正在看热闹憋着笑的众人,心中郁极,心中暗骂了璎珞一声小贱人,也不再理会看热闹的人们,一脸气鼓鼓的径直转身向门外走了出去。 看着白姨娘一脸气郁的落荒而走,余下的众人不禁纷纷暗自发笑。隔着沈璇而坐酒意微醉的沈璟盯着璎珞半晌,抚掌笑道:“璎儿妹妹,不仅人长的国色天香,还如此的伶牙俐齿,果真妙极!” 璎珞闻言只是垂眸淡淡回道:“大公子谬赞,璎儿只是不忍看到白姨娘与四小姐骨肉分离罢了。” 看着双颊粉若桃花却一脸淡漠的璎珞,沈璟却是哈哈大笑,心中十分畅怀,仰头将杯中之酒尽数饮下。 璎珞抬眼望了望窗外,此时明月高悬,月色如霜,复而回头对李姨娘和沈璇几人微微欠了欠身,浅浅笑道:“姨娘、几位妹妹,璎儿刚才多饮了几杯,有些不胜酒力,就先回院子休息了。” 听璎珞如此说道,李姨娘也连忙起身道:“既然璎儿你这么说,那姨娘也同你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璎珞对她含笑点了点头,随即向门外唤了一声,一直在门外侯着的翘儿听到璎珞呼唤,连忙抬起裙角一路小跑进来。 向众人行礼告别后,翘儿将披风给璎珞披上,主仆几人便向内院一路缓缓走去。 初秋的夜风微凉,直吹的叶涌花动,璎珞不自觉的将飞扬的披风向身上拉扯裹紧了一下。旁边的李姨娘目露关切,轻声说道:“璎儿,是不是这披风太单薄了?要不将我的与你换一下?” 璎珞回眸微微笑道:“谢谢姨娘的好意。只不过是刚才多喝了几杯水酒的缘故,不碍事的。” 李姨娘看着面色如常的璎珞,只好点头说道:“嗯,那就好。那我们就快走几步吧,回去让翘儿帮你煮点醒酒的热汤,喝了好散散酒气。” 两人边走边赏月说笑,把之前红蕊的事情暂时抛开,气氛倒也十分融洽。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几人走到了分叉口处,李姨娘的秋水阁便在道路的另一端。 这时李姨娘顿步,似是迟疑了一下,转身对璎珞说道:“璎儿,你要小心。” 璎珞抬头,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她笑道:“哦?不知姨娘此话何解?” 李姨娘面露难色,沉吟了下,叹口气道:“其实,我也不敢确定,只不过今日无意中看到大公子看你的眼神,让我难免多想了些。也许……是我多心了吧。” 璎珞听罢只是淡淡一笑,神色未见任何的不安,点头说道:“嗯,姨娘的话璎儿会放在心上的,多谢姨娘的提点。” 李姨娘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回了秋水阁。璎珞看着李姨娘的背影,只是微微一笑,“翘儿,我们也回去吧。” 此时夜风瑟瑟,在路过一排枝叶茂盛的花架时,璎珞将脚步故意放轻,只听得在枝叶深处隐隐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了出来。一开始璎珞也以为是花叶被夜风吹动而发出的声响,可是细细想来,这断断续续的声音以及空气中飘来的淡淡血腥气味却让这一切显得很是不寻常。璎珞微微蹙眉,眸若漆墨,一瞬不瞬的盯着这黑漆漆的繁茂花架,眼中似是若有所思。 翘儿不解的顺着璎珞望着的方向看去,眼前这一排茂密的花架虽然乌漆抹黑的,但看上去跟平日比并没有什么异常啊,姑娘到底在看什么呢?心中这么想着,好奇心使然脚下竟是不自觉的向前方连走了几步。 璎珞这时才看到已渐渐靠近花架深处的翘儿,心中一惊,正要出声喝止她。然而此时,却只见一道凛冽的寒光从树叶的空隙中猛的划出。待定睛看去,璎珞也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惊现的寒光不是别物,正是一柄薄薄的看着就极为锋利,通体正泛着幽幽青光的剑锋,而这剑锋此时正稳稳的架在翘儿纤细的脖颈上,距离皮肉不足一指。 就在翘儿惊骇难当之际,一道女子冰冷略带杀气的低喝声从暗影处忽地传来:“别动!” 第八十二章 黑衣女子 >>璎珞顺着那剑柄隐没的方向仔细望去,虽然夜色朦胧树影斑驳,但依稀却能看得见那暗影里露出的半张女子略显苍白的清秀面颊。 浑身僵直的翘儿早已是面如土色,双唇微微颤抖着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璎珞,嘴巴微张想说什么,但嗓子干涩的直令她说不出半个字。 站在她们对面的璎珞微微蹙眉,待稍微稳了下心神后,目光冰冷不露痕迹的观察了一下地面和四周,心中业已有了一番计较。 月色下的璎珞面容如玉,眸色晶莹,明明如此凶险境地,却丝毫没有半分畏惧和惊慌失措。她眼底冷芒闪过,唇边浮起一抹浅淡笑意,开口说道:“这位姑娘,以你现在的处境,劫持一个小丫头相信并不是最好的脱身之法。” 那暗影中人却是冷哼一声,冷冷说道:“既然被你们发现了行踪,今晚我便不能放你们离去。” 璎珞只是笑容平缓,一字一句的说道:“这空气中弥漫的丝丝血腥之气还有姑娘这微微有些颤抖的剑柄,如果我猜的没错,姑娘想必伤势不轻。若是此时,我高呼一声,这府里的护院守卫自然会悉数赶来,到时候姑娘再想走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再者……姑娘这身上的血迹未干,恐怕追杀之人也并未走远,若是被他们知道你藏身此处……你觉得,你有几分胜算?” 听到璎珞这一番连恐带吓的分析,那人沉默半晌,终于,剑锋慢慢松离了翘儿的脖颈,直轻轻的垂落在了地面。 翘儿意识到自己危机已经解除,心中着实后怕的紧,双腿也竟然不听使唤的瘫软了起来,一路颠颠撞撞的向璎珞身边爬去,声音中已满是哭腔,结结巴巴的说道:“姑娘,翘儿……翘儿以为再也服侍不了姑娘了。” 璎珞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惊吓的翘儿,微笑着点了点头,抬手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与示安抚。 璎珞重新回过头,只是眯起眼睛淡淡的看着那树影中人,一脸沉静自若,似耐心的猎人般盯着自己的猎物。 “既然我放过你这丫头,那你便遵守条件,答应我一件事!否则,你们主仆二人便可以在黄泉路上一起作伴了!”那人冷冷说道。 璎珞却是笑了,这人还真是不友好啊,随即轻笑道:“好,我可以答应你。姑娘请说。” 只见那人将手中的长剑似是很吃力的插入剑鞘后,低声说道:“带我从这里安全离开。” 璎珞微微皱了皱眉,淡淡笑道:“姑娘,恐怕今晚你是走不得了,现下是全城宵禁之时,此时出去太惹人注意。姑娘若是信我,便养好伤,待天亮后再做打算。” 那人沉吟了片刻,终于似是下定了决心道:“那……便依你之言。” “那姑娘你还打算一直藏在这树影里,不打算现身一见吗?”璎珞眸色幽深,促狭一笑。 既然璎珞这么说了,那她也没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了。只见那人抬手将眼前垂挂的枝桠花叶挑起,于是一个身材高挑的身影从树影里一瘸一拐的缓缓走了出来。 借着明朗皎洁的月光,只见这高挑女子身着黑色夜行衣,青色发带将乌发高高束起,清秀的五官透着些英武之气,一看便是常年舞刀弄剑习武之人。只不过此时的黑衣女子,却由于失血过多使得嘴唇微微发白,额角已能看到密集的冷汗闪着晶莹的光泽。因为她的小腿之上,赫然插着半支被削掉羽尾的箭失,那一边的箭头处还在嘀嗒着滴滴殷红的鲜血。 翘儿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璎珞看了一眼翘儿,低声说道:“翘儿,将她扶回竹意园吧。” 翘儿忍不住说道:“姑娘,她这样若是被院子里的人看到可如何是好?” 璎珞神色自若,微微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等我先行安排一下,你随后再与她回去便可。” 于是三人趁着夜色不一会便走到了竹意园的院门处,璎珞驻足,回头对翘儿说道:“你与她先在这里躲着,稍后我来知会你们。” 翘儿点头应是,那黑衣女子看着眼前容颜似雪,又镇定自若的璎珞,眼神里的戒备和狐疑之色,已是减退了三分。这女子看起来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可那双眼睛却如神秘的璀璨星空一般,动人心魄又果敢坚韧,实在是让人看不真切。不过,看着这双眸子,却让人无来由的感到了一丝心安,就如,她本应该相信她。 一炷香的功夫后,当院内的人都被璎珞打发离开,翘儿扶着那黑衣女子一路走到璎珞房内的一间侧屋里。 璎珞站在榻前看了看那女子的伤势,回头向翘儿说道:“翘儿,将上次那半瓶未用完的凝血散拿过来吧。” 翘儿看了看璎珞,又看了看榻上那身份不明的黑衣女子,嘴里虽然嘀嘀咕咕着“这凝血散是多好的东西啊,现在也就只剩这么半瓶了……”,但还是回身去将博古架小屉里的凝血散拿了出来,顺便也将剪刀和一些止血的纱布也一起抱了过来。 虽然这黑衣女子刚才还想杀她,但看着她一腿的鲜血,心中实在也有些于心不忍,幸好之前姑娘受伤,她每每给姑娘换药处理伤口,也掌握了些治疗外伤的心得,今天也算派的上用场了。 翘儿将那浸满鲜血的裤腿用剪刀剪开后,触目惊心的伤口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只见那箭头所经之处的皮肉都向外翻开,想要上药便一定要把那半支箭矢拔出。可是拔箭这种事,她一个小姑娘哪做过,试探了几次,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正在犯难之际,那黑衣女子的脸上浮起一抹惨白的笑容,淡淡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罢,她找来细绳在大腿处紧紧系了一圈,将一卷纱布咬在牙间,右手用力抓住那箭矢的尾端。停顿了一下后,她猛地用力,只听女子嗓间发出一声闷哼,再睁眼时,那布满倒刺的箭头已被她整根拔了出来。 只见黑衣女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外下淌,她双目通红,生生忍住了眼泪。翘儿看的目瞪口呆,惊讶佩服之余,赶忙将那凝血散撒在正在泊泊往外涌出鲜血的伤口处,随后用纱布将那伤口紧紧压住,不敢松开。 片刻功夫后,血终于止住了,翘儿手法娴熟的将伤口仔细包扎好,黑衣女子看着神色凝重的翘儿,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翘儿一边收拾着榻前散落的纱布和血渍,一边不冷不热的说道:“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我家姑娘吧,我可是差点做了你的剑下鬼。” 黑衣女子听完翘儿这话,苍白的脸上有些讪讪的笑。而璎珞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指轻轻扣着扶手,眸色幽深似是在想着什么。 第八十三章 送佛送西 >>翘儿将满盆的血水和一些浸血的不布料端了出去后,房内便只剩她们两人。 “谢谢小姐今晚相救,青珊感激不尽。”黑衣女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向璎珞拱手谢道。 璎珞眯起眼睛,微微一笑,看着她道:“你叫青珊?” 唤作青珊的女子有些愕然,回道:“正是。” 璎珞将扣在扶手上的手指收回,颔首微笑,“那你今晚就在这好好养伤吧,明天我会找个机会将你送出府。如果你的腿还走得了的话。”说罢,璎珞便起身要走。 青珊看璎珞转身要走,忙出声唤住:“且慢!” “姑娘还有何事?”璎珞回头笑问道。 “不知小姐尊姓大名,今后若有机会,青珊一定会报答小姐大恩。”青珊言语真诚向璎珞拱手说道。 红烛明晃晃地燃着,璎珞白玉似的面孔熠熠生辉,唇角轻轻翘起,语气柔和道:“甄氏璎儿。” 翌日。 翘儿早早打好热水替璎珞梳洗过后,便听从璎珞的吩咐去侧屋看望那个叫青珊的女子。说实话,她一晚上都没睡好,一是被那突如其来的长剑抵喉而感到后怕,二是因为这个叫青珊的来历不明的女子,也不知她是什么身份,腿上被射了那么长的一支箭,肯定是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仇家。若是小姐被牵连上可怎么办……这一晚上思来想去,忧心忡忡的,导致她今天活活顶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翘儿端着盛放早点和白粥的托盘推门而入,只见青珊一个人正扶着桌子,非常吃力的在一瘸一拐的练习走路,一下子吃痛没忍住,差点摔倒在地。翘儿连忙放下托盘,将她扶到床上,脸上浮起了一丝薄怒,“你怎么现在就起床走路了?你这箭伤没有个三五日是不能下地的。若是再将伤口扯开,万一有了炎症,我跟姑娘岂不是白忙乎了一晚。” 青珊看着纱布上微微有些洇出血丝的地方一阵倒嘶气,以前她也受过一些皮外剑伤,那时忍忍也就过去了,但这次是被利箭穿了腿,没想到这伤口还真疼。 想到这,青珊不禁有些心慌意急,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把密册交给主子,再耽搁下去,可就真的是要误了大事啊!想罢,便重新要起身迈腿,但越是着急,就越是掉链子,一个重心不稳,竟是结结实实的摔趴在了地上。 一旁的翘儿惊呼一声,没想到这个青珊还真是个急脾气,就算要走也不急于这一时吧,当真是不想要这条腿了嘛? 摔的有些发蒙的青珊正要起身,一双做工绣样都极为精巧的绣鞋恰好映入眼帘,她缓缓抬头,眼前之人正是昨晚那个长的极为美丽的甄小姐。 翘儿赶忙跑过来将她慢慢扶了起来,青珊吃力的站了起来,向翘儿道了一声谢,神色中仍是难掩的急切之色。 璎珞看着她,神色如水,微微一笑道:“不知道青珊姑娘一大早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青珊抬头这才仔细看清了璎珞的容貌,昨晚天色已暗烛光影绰并未看的真切。只见她肤如白雪眸似星辰,一头如瀑的长发正散发着淡淡的光泽,而嘴角噙着的清浅笑容像晨间挂着露珠的一朵幽兰。此时,晨曦的阳光透过窗棂正轻轻撒在她的周身,氤氲出淡淡的光晕,一切都美的让人觉得不太真切,就连她一个女子看着都有点恍神了。 青珊轻咳了一声,将思绪拉回,垂眸向璎珞拱手说道:“甄小姐,青珊的确是有十分要紧的事要办,所以今日必须得出府去。” 璎珞也不急着问话,只是径直走向一边的太师椅稳稳坐下,翘儿走过去给璎珞斟了一杯茶,便退在了她身后。 璎珞捧着茶杯轻呷了一口,微微笑道:“青珊姑娘,你的腿若是能安稳无事的走出这个房门,我便想法子送你离开。” 青珊垂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昨晚就本该她回去复命的,如今已是隔了一晚,若是她今日再不出现或者将消息传递出去,恐怕哥哥也会以为她凶多吉少,定是会急个半死的。想到这,青珊抬头看了一眼璎珞和翘儿,微微蹙了蹙眉,狐疑着:她们,可以相信吗? 回想这一晚上她们的所为,再看这宅邸府苑,她们应该也是只是深闺里的小姐丫头,想必也不是什么奸诈凶险之人。思来想去,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她轻轻咬了咬牙,心道,那就赌一把吧! 青珊立在当地,神色十分凝重,弯腰向璎珞拱手说道:“甄小姐,青珊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小姐能否答应在下?” 璎珞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道:“哦?那你且说说看。” 青珊闻言,手中的动作明显有些迟疑的向自己的怀中摸去,原来,这是一本巴掌大小却有一指厚的小册子。 青珊将册子捧于双手中,看着璎珞郑重其事的说道:“甄小姐,这册子是我以命相搏才拿到手的,若是今日再不把它递于我的同伴,便真的会误了大事,所以,求小姐今日能替我将它带出去。青珊感激不尽!” 璎珞看着她手里的册子,沉默片刻,终于说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帮你?” 闻言,青珊愕然,看着神色淡然的璎珞脸上不禁浮起了一丝愠怒。随即冷冷说道:“既然如此,那是青珊妄言,当我所托非人吧!那我便拼着不要这条腿,今日也得从这里出去。”说罢,便拖着一条腿挣扎着向门外走去。 璎珞看着她颠颠撞撞的背影,只是含笑也不说话。旁边看着的翘儿却是忍不住说道:“姑娘,她这个样子恐怕连府门都出不去,更别说去找什么同伴了……”。 就在青珊已经要开门的间隙,璎珞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慢着。” 青珊手中的动作一顿,只听璎珞却是轻笑出声,“古人云送佛送西,青珊姑娘,既然这东西对你这么重要,那我便帮你这一次。” 青珊回头一脸惊诧的看着璎珞,似是不敢置信她为何突然转口答应。 璎珞不觉莞尔,“青珊姑娘,你也无须怀疑,既然我将你救回来,便不会半路将你舍弃,自会让你平安离开。” 青珊转身面对璎珞,对自己刚才的莽撞似是感到十分不好意思,红着脸喃喃道:“是青珊莽撞了……青珊多谢小姐大恩。” 璎珞看着青珊的表情,面上淡淡笑着:“稍后我便会安排马车出府一趟,不知你要我帮你将这册子送去哪里?” 青珊郑重说道:“万宝阁”。 闻言,璎珞微微有些讶异,没想到这万宝阁藏龙卧虎,果然不寻常,“可有凭证?” 青珊低头想了一想,随即掏出袖中一枚小小的铜制令牌,递给璎珞道:“这是我们特有的令牌,小姐将此令牌与册子一同递于万宝阁接待之人,她们一看此物便会知晓。” 璎珞接于手中,仔细打量了下这令牌,这是一枚铜制的月牙形令牌,很是小巧,但上面雕刻的兽纹图案却是浑厚大气精致飘逸,花纹环绕烘托之中是一个清晰又凸起的篆体“月”字,很是显眼。 第八十四章 月影令牌 >>待安排妥当后,璎珞便与翘儿坐着备好的马车似是不紧不慢的一路向万宝阁的方向驶去。走了片刻后,马车外的人声逐渐嘈杂了起来,业已是来到了繁花的商业街区。 这时马车停了下,翘儿掀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看,回头对璎珞说道:“姑娘,万宝阁到了。” 下了车,璎珞抬头,眯起眼若有所思的望着这座不久前刚来过的华丽楼阁,唇边浮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对翘儿说道:“我们进去吧。”说罢,便抬起裙角顺着汉白玉的台阶向门内走去。 璎珞刚跨过门槛进入大门,正在大堂中招呼其他客人的婢子一眼便认出了璎珞,连忙笑盈盈的迎上前道:“小姐这次来,可是又想看些什么?” 璎珞看着这清秀的婢子,也认出她就是上次在万宝阁接待她们的婢女,便只是垂眸微微笑道:“今日我们来并不是买东西,而是要送几件宝贝。” 那婢子也是莞尔一笑,道:“小姐说笑了,我们这万宝阁什么宝贝物件没有……”。还没等她说完,璎珞便将那小小的月形令牌置于她面前。 那婢子看到令牌,心头咯噔一下,愣是生生的将后面的话噎了回去。她小心翼翼的接过那令牌仔细看去,没错,这正是他们“月影门”特有的令牌。 每个门者的令牌其实都有特殊的含义,眼前这枚令牌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正是属于月影门“兽”字头的。“兽”字头的门者一般都是主子身边的亲卫,级别比起她们这些负责联络接线的“花”字头可是要高上好几个等级。今日,这女子拿着这令牌来,到底是何用意? 婢子稳住心神,对璎珞福了福身子说道:“小姐,请随我来吧。”说罢便将璎珞与翘儿领到了三楼的雅室内。 来到雅室,婢子先给璎珞沏了一杯茶,看着神态自若的璎珞语带试探的问道:“不知小姐,可还有其他的宝贝要交与奴婢?” 璎珞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笑道:“姑娘不用紧张,今日我来只是受人之托,要将此物交与你们万宝阁。”说罢,便将袖中的小册子掏出来置于桌上,然后轻轻推到婢女的面前。“如今所托之事业已完成,那我便告辞了。” 婢女看着起身要走的璎珞,忙道:“不知小姐府邸何处?” 璎珞回眸,只是微微一笑,道:“我是谁你们掌柜不是早已知道了吗?”说罢,也不再理会吃惊的婢女,径自转身下了楼。 回沈府的路上,翘儿疑惑的问道:“姑娘,这万宝阁的主人到底是谁啊?好像很神秘似得。” 璎珞莞尔,随即沉声道:“翘儿,你还记不记得当日廊州的刘光耀是死于谁人之手?” 翘儿猛地听见这几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不禁满脸惊诧,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姑娘,你是说那个……那个公子就是万宝阁的主人?” 璎珞瞧着目瞪口呆合不住嘴的翘儿,唇角只是浮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而心里,却是将这些人和这些事慢慢的梳理了一番…… 月形令牌?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是由皇帝陛下亲自控制和掌管的一个秘密情报组织——“月影门”特有的令牌。因当权者大多疑心病重,所以大盛建朝时便由当时的太祖皇帝亲自成立了月影门。 月影门,就是皇帝派出去安插在每个人身边的眼睛和耳朵,负责调查搜集上至肱骨权臣下至知州县令的所有不为人知的秘辛,将一切谋逆和大不敬的苗头通通掐死在摇篮中。这对于上位者是好事,可对于那些本就心中有鬼的官员就是最糟糕的存在,一时之间,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以至于到后来所有人都秉持着不做就不错的宗旨,以至于朝事懈怠,无人做事。到本朝时,当今陛下将月影门的权利缩紧收敛了些,不再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朝堂这才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虽然月影门缩减了权限范围,但其门者依然遍布全国,只不过从明面转到了暗里。由于其门主直接对皇帝负责,所以历代门主都是由皇帝最信任之人担任。如今的月影门门主,想必,就是我们那位皇帝陛下最信任的皇长孙萧沅昊了吧。 深夜,北宫正殿,萧沅昊的书房。 行色匆匆的青峰手里紧紧攥着令牌和册子一路径直来到了萧沅昊的书桌前,满脸急切之色,拱手行礼道:“主子,你看这个!” 正用绢帕细细擦拭着宝剑的萧沅昊神色清冷,在烛光的映衬下更显的面冠如玉俊美异常。青峰被那双似寒星的眸子一扫,莫名的感到十分的压力。只听他沉声说道:“青峰,何事如此慌张?” 青峰也知道自己有些失了分寸,连忙退了一步,俯身说道:“主子,这是今日万宝阁呈上的关于广陵王与朝中重臣来往的密册和青珊的令牌。属下均一一查验过,绝对无假。” 听了青峰的禀报,萧沅昊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深意,“这青珊的令牌是怎么回事?” 青峰收敛起面上的担忧之色,抬头说道:“主子,这就是蹊跷之处,今日这册子和令牌是由那沈府的甄璎儿送到万宝阁的。依属下推测,青珊或许此时就在沈府!” 萧沅昊手中的动作微微一窒,抬起头看着青峰,璀璨如星的眸中似是若有所思,低声道:“沈府?”竟然是她? 青峰道:“是,阁里接待的婢女回报,今日那甄璎儿将这两样东西放下便走了,临走时说……主子你知道她是谁。” 萧沅昊将册子拿起随意翻了一翻,沉默片刻后,挑了挑眉,低声说道:“既然你知道她在哪,便想法子将青珊接出来吧。” 青峰忍住心中的欣喜,拱手道:“是,主子,属下这就去办。” “好了,你退下吧。”萧沅昊道。 青峰向萧沅昊行完礼后便躬身退了出去。出了书房,青峰便脚下生风一刻不停的向宫门外走去,然后牵了马匹策马扬鞭直奔城南沈府的方向。 骏马一路奔驰,在官道上扬起一阵风尘,青峰心中实在担心的紧,若说他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遇事一向沉着冷静无所畏惧这自不必说,但惟独这个妹妹是他的软肋。 父母病逝之后他们兄妹俩便相依为命,当年他无意进入月影门之后,便与年幼的妹妹失去了联系。虽然后来与青珊重逢,可性子倔强的妹妹却始终不能原谅他的不辞而别。于是,还是小小少女的妹妹瞒着他也参与了月影门的筛选和训练,门里的训练是非常人能忍得的残酷和艰苦,很多健壮的男孩子有得都忍受不了而半路放弃,就更别说女孩子了。幸运的是,青珊的刻苦和坚持有了回报,两年前她终于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月影门者。 青峰叹了口气,他这个当大哥的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该生气,本来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现在满手老茧整天打打杀杀的,以后嫁不出去了他可怎么向九泉下的双亲交代。 而这次他这么紧张,是因为青珊每次的任务都完成的极好,从来没有遇到过只见令牌不见人的意外状况。心中猜测此番她定是受了极重的伤而无法行动吧。想到这,青峰心中更是不安,只又连夹了两下马肚。 第八十五章 夜探沈府 >>待青峰闭门离开后,偌大的书房里便只剩下萧沅昊一人静静翻阅着手中的册子。越往后翻萧沅昊漆黑深邃的眸子就越发清冷,明明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却已隐隐有雷霆风暴之色。将最后一页翻遍,萧沅昊合上了册子,冷冷一笑,“这只老狐狸!” 本来欲将手中的书册置于一边,可是却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在鼻尖萦绕,萧沅昊看了一眼那册子,微微挑了挑眉,想起了刚才青峰禀报之事,脑海里飘过了一抹清丽的身影,放佛能看到那双妩媚清冷的眸子中正透着狡黠的笑意。 之前吩咐青峰去调查这女子的来历,虽然费了一番周折,但是月影门者一出,这天底下就没有可隐藏的秘密。果不其然,她就是当时廊州之人。 只不过谢家替她周密安排身份从而平安融入京都,背后到底有何企图,这倒是令他一时没有猜透。 话说这边,青峰驾马一路疾驰,不出片刻功夫,便已来到沈府门前。 夜色已深,街道空旷四下静寂,沈府的大门早已紧闭。 只见青峰翻身下马,按着白天已摸清的沈府地形,寻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墙壁,纵身一跃,便轻轻翻入墙内。这沈府楼阁连绵院落纵落,想准确快速的找到青珊所在,若是不提前做好功课,可真不是易事。 而他此时落脚之地如是无误,想必那甄璎儿的竹意园就在不远处。青峰敛住气息,施展脚下轻功身形一闪,已是稳稳落在了屋顶上,眼神锐利的观察着四下的动静。 此时,屋内的璎珞披着外衣轻轻靠在软塌上正聚精会神的翻着手中的书,烛台上的红烛已燃烧过半,烛泪不停往下淌着,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翘儿上前将灯芯轻轻绞了,屋内的光线又重新明亮了几分。 “那丫头的伤势怎么样了?”璎珞忽地开口问道,但头却并未抬起,目光依旧停驻在书页之上。 翘儿走上前轻声回道:“姑娘,若是恢复的好,估摸三天后她便能下地了。” 璎珞微微点了点头后,又将手中的书轻轻翻去了一页。见璎珞并未接话,翘儿看着她半晌,终是忍不住担忧的问道:“姑娘……她就这样藏在竹意园,若是被下面的丫头们发现平白无故的多了这么一个人,可如何是好?” 璎珞的唇畔勾起一抹浅笑,眸中隐隐闪动光芒,开口说道:“若是我没猜错,翘儿你的担忧明日便可解除。今晚,自会有人按耐不住前来接人的。” 翘儿闻言忍不住低呼一声,忙将目光投向窗外,向四周扫视了一圈,但是并未发现任何异动。“姑娘,你是说那万宝阁的人?”翘儿压低声音凑近璎珞说道。 璎珞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翘儿,不置可否的微微笑了一笑。这是自然,这个青珊在月影门的地位似是不低,知道她现在被困在这里,定会有人前来营救。恐怕,这人此时已身在沈府了。 “翘儿,你去帮青珊去换一下药吧。”璎珞道。 翘儿听璎珞突然这么说,似是明白了什么,面上狡黠一笑,向璎珞屈膝回道:“是,姑娘。” 翘儿躬身出去后,璎珞抬头望了望窗外摇晃的树影,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抹似有深意的笑容。 这边,翘儿拿着换洗的纱布和伤药一路故作淡定的向青珊所在的屋子走去,推门而入,只见青珊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缠满白布的小腿出神。 见是翘儿进来,青珊将发呆的思绪拉回,面上含了淡淡的笑意说道:“有劳翘儿姑娘了。” 经过这一日一夜的相处,翘儿本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所以对青珊的敌意也渐渐消退了不少。可是面上还是故作冷淡,走上前说道:“不必客气。”嘴上这么说,可手下的动作已是麻利的替她重新换上了新药,又细细的将干净的纱布重新替她绑好。“嗯~伤口恢复的不错,再过两日估摸就能下地了。”翘儿看着那已有好转的伤口,喃喃说道。 “嗯,谢谢你。”青珊看着翘儿低声说道。 翘儿起身低头将替换下的带血纱布团起来放在托盘里,柔声说道:“青珊你若是要谢,就谢我家姑娘吧。好了,药换好啦,你好生休息,我先出去了。”说罢便转身向门外走了出去。 将房门轻掩上的翘儿忍不住驻足观察了下四周,明明四下一片静谧,可为何她却感觉浑身不自在,好似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她般。想到姑娘适才说的话,翘儿也不敢再在外面耽搁,连忙加快脚下的速度,一路碎步疾走赶回璎珞处。 而屋子里的青珊此时正准备躺下,忽地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青珊心下狐疑,将那声音细细听来,正是三急两缓。青珊心中一喜,这正是月影门特有的接头暗号,想必定是门里的人来了!她连忙套上鞋子,起身扶着桌柜一瘸一拐的向门边走去。 青珊轻轻将房门先捱开一个缝,小心观察屋外的四周是否有异常,这也是常年训练养成的习惯了。 刚才明明听到了暗号,可为何外面却没有人?青珊不禁面露沮丧,难道是她心切生疑,听岔了?轻叹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将房门关上的瞬间,却被一支宽厚有力的手掌将门顶了住。 青珊猛的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来人,微微蹙眉道:“哥!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在门外暗处观察了许久的青峰,若不是那换药的小丫头无意带路,他还真找不着这个隐蔽的小屋子。 青峰沉着脸说道:“怎么?不希望是我?” “你如今可是门主身边最得力的人,接应我这种小事,吩咐下面的人来就足够了,又怎敢劳烦青大人。”青珊嘴里不冷不热的说道,眼里是强撑的倔强。 青峰显然在进门时便已看到她受伤的小腿了,虽然心中着急又隐隐担忧,也不知道她到底伤的重不重。可是话还没说出,就被这丫头一顿抢白揶揄,直噎得他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青峰叹了口气,沉声说道:“青珊,莫要再使小孩子脾气。”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腿,微微皱眉道:“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大碍?” 青珊瞥了一眼自己被翘儿包裹的像个白萝卜的小腿,说道:“还好,多亏了甄小姐,否则我的这条腿也算是废了。” 青峰凝了凝眉,但是目光已变得柔和了不少,点头道:“那就好。你收拾收拾,待会随我一起走。” 青珊一愣,“现在就走?” 第八十六章 当面辞行 >>青峰微微蹙眉,看着面色有些迟疑的妹妹,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青珊却是撇了撇嘴,“甄小姐待我很好,我就算走也不能像某人当初一般不告而别。”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妹妹却是对当年之事仍耿耿于怀,青峰心中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声,低声道:“青珊,你是知道的,当年并不是我有意为之,只不过事有缓急……”。 “好了,哥,不要说这个了,都过去了。”青珊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淡淡说道,“待我与甄小姐辞行之后,自会跟你走的。”她声音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青峰,道:“你先回去吧,明晚亥时,你再来接我。” 青峰凝眉想了一想,又低头看了一眼青珊腿上的伤,终于点了点头,“也好,你的伤的确也需要静养,那你便再在这里养上一天,明晚我再来接你。” 只见青峰矫捷的身影向院墙上轻轻一跃,霎那间就已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中,青珊将门掩了上,心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也知道青峰当年不辞而别,的确是身不由己。纵然他有再多的不得已,但当年只有**岁的她也只不过是个懵懵懂懂需要亲人依仗的小女孩。 她只记得那两年她天天担惊受怕挨饿受冻,全靠着亲戚邻居的救济才生生熬了下来,后来哥哥终于托人传回了口信,她这才知道哥哥还活着,在这个世上她还有亲人,她不是孤身一人。 两年后他们兄妹二人虽然重逢,但她心中却始终对当年之事存在着芥蒂。后来,她也同样瞒着哥哥,偷偷参与了月影门的筛选和训练,门中的生活虽如地狱般残酷,但她愣是咬牙坚持了下来,为的,就是有一天能与哥哥比肩而站,告诉他,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离了他就只知道哭哭啼啼一脸无助的小女孩,现在的她同样很强大,足以保护得了她自己。 夜色深沉,远处的梆子声已是来回敲了几次,青珊合衣而卧,却始终辗转难眠。 翌日清晨,翘儿按照璎珞的吩咐将备好的早点给青珊送了过来。 “翘儿姑娘,能否请小姐过来一叙,我有话想当面对她说。”青珊看着翘儿神情认真的说道。 翘儿手里的动作一怔,回头看向了青珊,其实她刚才进屋后便有些意外,却是没想到她竟然没有离开,“你有什么话跟我说也一样,我可以替你转达给姑娘”,翘儿说道,非要亲自见姑娘不可嘛? 青珊摇摇头,看着她道:“不,有些话我必须当面跟小姐说过才可以安心。有劳翘儿姑娘。” 翘儿见她如此坚持,也不再推脱,只好道:“好吧,我去替你回禀姑娘。这早点你先吃了吧,放凉了就不好了。” 这边,璎珞正坐于桌边吃着早膳,听见翘儿的回禀,便将银匙放回汤碗中,用绢帕拭了下嘴角后,只是淡淡道:“哦?她要见我?” “是啊,姑娘,刚才我进去送早点,也是没想到她竟然没走。”翘儿低声道。 璎珞看着翘儿,浅浅一笑,“也好,翘儿你随我一起来吧。” 片刻后,两人已是驻足于青珊房门前,翘儿上前敲了敲门,贴近门边低声唤了声,“是我,翘儿。” 只见房门吱呀一声轻轻推了开,璎珞看着眼前眼圈有些微微发青的青珊,温婉一笑,笑容明媚如春意。 青珊微微一怔,连忙请她们二人进屋细说。她抬起眸子,静静望了一眼璎珞,阳光的笼罩下,她的面孔近乎透明,漆黑的眼睛里带着神秘莫测的光芒。 璎珞含笑而立,看着青珊说道:“听翘儿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青珊眼底明亮,向璎珞恭敬的施了一礼,“小姐,今日我让翘儿姑娘将您请来,是想亲自感谢小姐的救命之恩,顺便,向小姐告辞。” 璎珞神色如常,只是看着她淡淡问道:“何时走?” “今晚未时。”青珊道。 璎珞闻言只是轻轻微笑,“你决定就好,不必非要亲自向我告别。” “小姐与翘儿姑娘这几日的悉心照顾,青珊铭记在心。我们素昧平生,小姐便如此待我,青珊就算要走,也得亲自向小姐辞行后才能走的安心。”青珊缓缓说道,眼中诚意满满,可以看得出来,她是真心道谢。 说话间,青珊从怀中掏出一枚短小又十分精巧的匕首,呈在璎珞面前道:“小姐,青珊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这柄匕首伴我多年,今日就将它赠与小姐。今后小姐若遇到难事需要青珊帮忙,青珊定在所不辞。” 江湖儿女,恩怨分明,很好。 璎珞抬起手将那匕首接了过来,细细端详,这是一柄精铁打造的轻薄短刃,刀鞘处花纹雕刻精美,抽出匕首只见刀刃处正散发着幽幽寒光,“的确是一把上好的防身兵器”,璎珞轻轻叹道,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好,那这匕首我收下了。至于青珊你何时要走,这本是你的自由,不用知会于我。不过,既然如今你已拿定主意,那,你便多保重吧。”璎珞脸上的笑意温柔,看着青珊说道。 将匕首递与翘儿后,璎珞便起身准备要走。青珊撑着身子向她恭敬的施了一礼,“小姐保重”。 璎珞回头看了一眼,只是颔首淡淡一笑,也没再说什么,随后便与翘儿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回去的路上,翘儿连忙将手中的匕首藏在袖中,将衣衫整了整看着没什么问题后,一个人嘀嘀咕咕了起来,“这回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走在前面的璎珞却也是听到了,只是淡淡一笑,并没说什么。翘儿抬头看了一眼脸上正含着淡淡笑意的璎珞,也自知失言,低头偷偷吐了吐舌头,连忙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也是,这两日,的确是够翘儿难熬的,毕竟事情由自己而起,若不是那晚她贸贸然去树丛深处查看,便不会被青珊挟持,姑娘就不会为了保她而答应将人藏于房中养伤。毕竟这是沈府的地界,人多眼杂,若不是之前在房中伺候的绿茵红蕊出了事,一时半会还没选出进内室服侍的大丫头,恐怕这件事还真不好遮掩呢。 第八十七章 谢家来人 >>是夜,青峰按照约定,准时来到青珊屋内与她会和。青珊将来时穿的夜行衣重新换上,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隐在玄色布料上丝毫看不出来。她轻轻活动了下小腿,不错,恢复的很好,没想到这沈府中的止血伤药还真是灵验。 青珊身材偏瘦,所以青峰不费什么力气只是夹着她的胳膊轻轻一跃,一眨眼兄妹二人便已翻到了院墙之上。这时青珊忍不住回头望向璎珞所在的房间,青峰发现身边妹妹的反应有点异常,便也顺着她眼睛看向的地方望去,只见屋内烛影绰绰,洁白的窗纸上映出一个女子的娇俏剪影。女子似乎是在低头凝思着什么,她长长的睫毛低垂,嘴唇微微翘着,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引人遐想,青峰心中一动一时忍不住也多看了几眼。 青珊却是回过头,看着神情有些异常的青峰,疑惑的问道:“哥,你认识甄小姐?” 青峰将目光拉了回来,低咳了一声,道:“嗯,在万宝阁门前曾有过一面之缘。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走吧。”说罢,两人的身影已齐齐隐没在了夜色中。 屋内,璎珞正坐在梨花木的软榻上,面前摆着一盘未完的棋局,她指尖捻着一枚黑棋,正垂眸凝思着。一旁的翘儿却是一副坐立难安的神情,正偷偷趴在窗缝上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外面夜色深沉,乌云遮月一片漆黑,看的并不真切。但是细细望去,却也能看到院墙上有一道黑影闪过,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定是与那青珊接应之人。这些人好生厉害,飞檐走壁,脚下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呢,翘儿看着那一闪而过的黑影,忍不住惊叹道。 “姑娘,他们好像走了。”翘儿走过来望着璎珞说道。 璎珞并未抬头只是笑了笑,“嗯,我知道了。”说话间,棋盘上又落了一枚黑子,一眼望去,白子已几尽全无,胜负已然见了分晓。璎珞将手中剩余的黑子丢进了棋盒,拍了拍手,道,“时辰不早了,去歇息吧。” 入夜后下了一场雨,早晨推门而出的翘儿忍不住被屋外的深深寒意逼的打了一个哆嗦。刚要出门,却见院里伺候的小丫头小跑过来将一张帖子递到翘儿面前,露出一张讨好的笑容道:“翘儿姐姐,这是一早外院的小厮递进来的帖子,说是请小姐亲启。” 翘儿接过来,看了一眼,只见帖子外封印着一枚烫金的徽章,以她的识字范围也是可以认得出,那是一个“谢”字。翘儿一愣,谢字,那岂不就是谢府的帖子? 翘儿对那小丫头随意打发了几句,就连忙转身回了屋内。 璎珞正坐于妆台前梳着乌发,见翘儿去而复返,回头问道:“怎么回来的这般快?” 翘儿将手中的铜盆放下,走上前回道:“姑娘,这帖子是刚才由外院差人送过来的,好像是谢府。”边说边将帖子双手递到璎珞面前。 璎珞抬眸,眸中似有深意的接过了那烫金的帖子,看了一眼外封的徽章,了然一笑。 将帖子展开浏览了一遍后,璎珞抬头对翘儿说道:“翘儿,你去收拾收拾,待会随我出一趟府吧。” 外面的天空依旧布着沉沉的阴云,雨后凛冽的气息极为清冷。走过莲塘,昔日绿池里满是亭亭玉立的碧叶红莲此时已是残荷败叶,“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一片萧瑟悲寥之色。 马车的车轱辘碾着被秋雨冲刷过的青石板路,发出一阵阵的吱呀声。车棚内璎珞倚靠着厚厚的软枕,手里捧着小巧的鎏金镂空铜手炉,指尖渐渐生了温度,身子倒也不觉得有多冷了。 今日接到谢府的帖子,这倒是让璎珞感到有些许意外。掐指算来离开廊州已数月有余,这期间,谢家与她从未有过只言片语的联系,只不过偶尔与厉湘湘她们聚在一起时听说了几句谢府的事情。 对于未出阁的闺中千金来说,朝堂那是男人们的世界,谁走谁升在她们这些花一般年纪的少女眼中,丝毫不值得她们多心在意,不过,对于清秀俊逸的翩翩公子那就十分不同了。正如她们对于谢阁老是否辞官离京毫不在意,而对于谢阁老的独子谢衡之回不回来则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谢衡之体弱在京都是出了名的,与这名气齐平的则是他出众的睿智天资。这个五岁曾在皇家宴席上七步成诗的小小少年,当时可是令我们的皇帝陛下激动不已,抚掌连喊了三个“妙”。自此谢衡之名声大噪,说起京都谢郎,那也算无人不知了。 不过少年日渐长大,病体也日渐虚弱,想到这个天资聪颖的少年,人们越发感受到了“天妒英才”这四个字的含义。只以为这谢衡之定活不过二十岁,而这个猜想却在几个月前被彻底扭转。谢衡之沉疴痊愈的消息在短短两月便传遍了京都的贵女圈,一联想到他出众的相貌和卓绝的才华,只引得无数妙龄少女闻之脸红。孰不知已有那急性子的贵妇人们按耐不住,已经私下偷偷的联系起了谢夫人,美其名曰谢衡之身体刚愈,此时正需要娶一房贤妻用以照顾他的起居。但是谢衡之对谢夫人的说项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深居简出,闭门不出,越是这样在外人眼中倒是越发平添了神秘之感。 来到帖中所约之地,这是地处深巷中的一处幽静茶社。茶社的掌柜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看见璎珞抬脚迈入屋内,便迎上前盈盈笑道:“姑娘可是甄小姐?” 璎珞含笑点了点头,道:“正是。” 女子向璎珞微微施礼后,笑道:“小姐请随我来吧,公子已等候多时了。” 几人一路来到二楼的一间雅室外,年轻女子扣了扣门,轻轻道:“公子,甄小姐到了。”只听得屋内一声男子温润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女子轻轻将门推开,对璎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璎珞含笑,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女子莞尔一笑,便躬身退了下去。而翘儿则是很识趣的没有跟着进去,她想谢公子此番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要与姑娘相商,索性侍立在门外替他们把风。 璎珞推门而入,房间里宝鼎浮香温暖如春,布置的很是清新雅致。她抬眼望去,只见窗边的光影里一位翩翩公子身姿挺拔长身玉立,听得来人的脚步声,他缓缓的转过身来。 璎珞眸色晶莹,看着温润似玉的谢衡之,嫣然一笑,“谢公子,好久不见。” 第八十八章 守护之人 >>谢衡之神色温柔,双眸深邃,眼睛丝毫不移的望着她,像是要从她白皙如雪的面容上看出点什么。沉吟一瞬,终是开了口道:“这些时日,你过的可好?” 璎珞只是莞尔,眼眸秋水湛湛,“沈家很是热情。”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说起沈家待她如何。 谢衡之愣了一下,似是也明白她话中之意,轻声道:“那就好,也算没有辜负了父亲的一片心意。”谢衡之向茶桌的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坐下说吧。” 璎珞含笑点头,上前轻轻坐了下。 房间里只他们二人,安静的能听到沙漏里流淌的沙沙声,谢衡之为璎珞斟了一杯热茶,茶香袅袅,在热气的氤氲中,璎珞抬头看了一眼对面这个沉静内敛的俊美公子。 谢衡之似是感觉到了璎珞直直的目光,握着茶盏的手不由的轻轻抖了下。抬眸迎着她的目光,问道:“姑娘为何这般看着我?” 璎珞弯起的唇角很是温柔,笑容平缓道:“许久不见,谢公子的面色却是好了很多。” 谢衡之深深的望着她,说道:“嗯,最近几月身子利索了很多。要不然,今日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璎珞浅浅一笑,只是捧了茶,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似是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谢公子此番重回京都,可是要常住?” “待谢府宅邸修葺完后,便会回廊州去。”谢衡之心中微动,嘴上却是淡淡说道。 再次见到璎珞,他只觉得心中的某处似乎又重新裂开了一道缝隙,说不清是什么东西正从那缝隙里缓缓淌出。他以为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是再多的准备在面对她的一刹那,却是统统瓦解。 “你在京都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二。你,做的很好。”谢衡之恢复了自若的神色,对璎珞说道。 璎珞淡淡道:“没有什么好与不好。一切都是为了自保而已。” 其实璎珞不知道的是,谢衡之虽然身处廊州,但是她在京都的一举一动他都丝毫没有遗漏。一开始,他只是担心这个小女子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给谢府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后来,眼线的禀报,已是成为了他每日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习惯。她的聪明、狡猾、不骄、隐忍,就像一只美丽的小狐狸,游刃有余的穿梭在京都这深不可测的旋涡中,每每想起这些,谢衡之都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而如今,他的身体已恢复朗健,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病态奄奄命不久矣的样子了。借着回谢府修葺宅子的名义,他又重新回到了京都。而此番回来,一是为了能重新看一眼记忆中繁华富庶的京都,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他还是放心不下她。 谢衡之长眸微动,沉吟了片刻后,伸手从袖中拿出一个折子,推于璎珞面前。 璎珞看着他,疑惑道:“这是什么?” 谢衡之神色郑重的说道:“这,是甄家旧宅的房契。”看见璎珞眼中仍有不解的样子,他顿了顿道:“这处宅子,是曾经甄家的府邸。自从甄家出事,这么多年也一直荒废着。前段时间,父亲托人将它重新买了下来并打理妥当了,若是日后沈府不便再待下去,你可以搬来此处。这,也是父亲的意思。”谢衡之在最后加了这么一句。 听谢衡之这么说,璎珞却是轻轻蹙了蹙眉,幽深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谢家这般待我,若说是为了报恩,未免做的太多了。” 谢衡之看着眼前笑容清浅的女子,却是叹了口气,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似是在回忆着什么。“你有此疑问也属正常。”他抿了口茶,继续说道:“其实这件事情,本也用不着瞒你。当年,甄伯父性情洒脱,与我父亲志趣相投,于是自然成了莫逆之交。后来因了那件事,甄伯父远走他乡,再也没有回到京都。而没有见到至交好友的最后一面,本就是父亲此生难以弥补的憾事,但是最让他心痛愧疚之事,是没有照顾好甄伯父的女儿。” “那甄小姐从小体弱多病,本来锦衣玉食将养着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世上唯一的至亲撒手人寰,她心中哀痛之极,于是带着旧疾一并发作,待父亲得了信找到她的时候,已是油尽灯枯。虽然父亲嘴上不说,但我能看出他心底深深的自责。 你知道父亲为何会让你冒着这甄小姐的名头来到京都吗?”谢衡之侧首看了一眼秀眉微凝的璎珞,那双明媚的眼睛似神秘的星空一般,让人看不真切她在想什么,嘴边却是继续说道:“因为你们二人的相貌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这也是父亲纠结了很久之后才下定的决心,他想通过你用来弥补对甄家的遗憾,你倔强、坚韧、聪慧、又有着十足的勇气,父亲料想你定不会令甄家蒙羞。” 听完这些话,璎珞垂眸想了想,却是抬手将房契又重新推回到谢衡之面前,郑重道:“不论怎样,这份东西对甄家、对谢阁老都意义重大。它属于真的甄家后人,并不是我。” 谢衡之眸中微动,叹了一口气,声音低醇下去,“不止父亲,我也希望你将这房契收下,甄家从此人间消失无迹可循,这是父亲最不希望看到的场景。而你,在这波诡云谲的京都里也需要一处安身之处。沈家,终不是清净无虞之地。” 香薰炉里浮香袅袅,雅室里的空气安静的有些耐人寻味。璎珞愕然的神情一闪而过,晶莹如星的眸子里闪动着坚定的光芒,一片寂静中,璎珞终于开了口,“如此,那我便替甄家收下。” 谢衡之抬头看着眼前唇角弯弯眼神笃定的璎珞,点了点头,清冷如玉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 说话的间隙,只听得窗外滴答滴答的雨声敲打起了屋檐,下了一夜的秋雨又连绵了起来。 璎珞抬头望了望窗外,白皙的面颊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似自言自语的说道:“又是一日秋雨……”说罢,捧起手中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谢衡之顺着她望去的方向看去,清冷的长眸微微眯起,淡淡道:“雨色秋来寒,渺然一水隔”。 “公子文采风流不减当年”,想起这谢衡之少年成名的传闻,璎珞不由得微笑说道。 谢衡之却笑了,他本就生着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睛,此刻更是幽深、温柔,唇边带着一抹无奈的淡淡笑容,“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京都早已是另一番天地了。” 是啊,若是他身康体健,此时正直韶华的谢衡之,以他的天纵之才恐怕早已是大盛的国之栋梁,而就算不入庙堂,也定会是一位天下闻名的名士才子。不过多年病榻缠绵的生活,却是让他看开了很多,比起名流千古这些虚妄之名,他更希望能好好的活着,看着庭前花开花落天边云展云舒,守着身边想要守护之人,一直好好的活着。 第八十九章 沈瑶回府 >>想到守护之人,谢衡之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璎珞的方向,却正好对上了她明亮如水的眸子,心底微微一颤,连忙将目光慌乱的收了回来,轻咳了一声,皱眉说道:“听说这段时日,你与长公主和昭王走的有些近?”他声音顿了顿,“这两人心计深沉,做事一个毒辣不计后果一个阴狠深藏不露,都不是好惹的主。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最好尽量离他们远一些。” 璎珞眼中一闪,却是轻轻笑了一下,“谢公子久居廊州,却对京都之事了如指掌。” 谢衡之微微愕然,眼神一黯,嘴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却是生生的咽了回去,“自然是为了父亲和谢家。”嘴上虽这么说,但实际上是因为什么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看着眼前谢衡之白皙的面颊上隐隐涌上一阵红晕,璎珞垂眸微微一笑,轻声道:“嗯,我自会小心。” “那就好。”谢衡之沉声道,“日后你若需要我帮助,尽管来寻我。”说罢将看着璎珞的眼睛转开,垂眸盯向眼前的青玉茶杯,长长的睫毛在他的面上投下一片剪影。 璎珞心中一暖,谢家助她良多,若是之前是为了跳出火坑顺利回到京都而利用谢阁老,那如今,谢家一次次的助她,以及谢衡之的句句关切,则让她生了几分不忍之心。 “谢公子又不怕我连累谢家了?”璎珞凝眸望着他,脸上是一副客气疏离的神情。 听璎珞这么说,谢衡之平静俊美的脸上不自禁的浮出一丝薄薄的怒意,他也不知道自己生的哪门子气,可是看着璎珞这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他就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他俊眉微蹙,神情上染上了一丝焦虑,淡淡道:“这你不用管了,我心中自有分寸。” 璎珞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良久,谢衡之漫不经心的看向窗外,喃喃道:“雨停了……”。 雨停了,她也该回去了罢。 看着璎珞转身走向门边的清丽背影,那如墨的长发轻轻飘动,闪动着淡淡的光泽,谢衡之的眼神里无限温柔,忍不住对着那背影开口说道:“你多小心些。” 璎珞闻声回眸,粲然一笑,笑容犹如一道绚丽的霞光,直照亮了整间屋子,看着谢衡之深邃温柔的眸子,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片刻后,雅室的门重新被推了开,一道女子温柔的声音传来:“公子,甄小姐已经走了。”正是刚才在外面候着的女掌柜。 站在窗门久久出神的谢衡之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眼神却依旧没有从窗外那渐行渐远的马车背影上移开,停顿片刻后,只见他又接着问道:“邱雪,邱安何时回来?” 邱雪回道:“回公子,今早刚得了邱安的回信,说是明天便会回到京都。” 谢衡之淡淡的嗯了一声,“安排马车吧,我也该走了。” 邱雪低声道:“是,公子。”向他施完礼后,便退了出去。出门而去的邱雪,却是忍不住心中疑惑,公子今日看上去为何如此不同。 谢衡之这么多年一向清心寡欲心中无波,但刚才,她却明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莫名流淌着的情愫和憧憬,这是她不曾见过的谢衡之。看来,刚才那位小姐,就是引得公子心动之人了。 邱雪掩唇轻笑了起来,她从小看着谢衡之长大,虽说是主仆,但作为长他几岁的大姐姐,她是真心希望谢衡之开心,能获得幸福。可是感情这种事,重要的是两情相悦琴瑟和鸣,“希望那位小姐不负公子的一片心意吧……”,邱雪忍不住有些担忧起来。 回沈府的马车里,翘儿看着神情平静如水的璎珞,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谢公子是不是不走了?” 璎珞浅浅一笑,看了她一眼道:“翘儿你不希望他离开?” 翘儿连忙摆手,嗔怪道:“姑娘~。”说话间脸颊上隐隐飘上了两片霞色,“翘儿只是觉得谢公子对姑娘很好。如果他在京都,姑娘也算有了倚仗。” 一想到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俊秀清雅一个容颜倾城,翘儿便难掩脸上的喜悦欣慰之色,实在是般配得很呢! 看着一旁偷偷暗喜的翘儿,璎珞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翘儿看见璎珞微变的神色立马收敛起了笑容,作势挺了挺背。 “我并不希望他留在这里。”璎珞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幽深的说道。 以谢衡之的才华和谢家在朝堂上的势力,他留在京都定会引起一些别有居心之人的拉拢和觊觎。这对他和整个谢家而言,未必是什么好事,尤其是想起谢衡之的那句承诺,他若是帮她,就势必会与那些人为敌,届时,谢家又该如何自处? “为什么?”翘儿忍不住低呼道,“难道姑娘很讨厌谢公子吗?” 璎珞垂眸浅浅一笑,“正因为我不讨厌他,所以我不希望他掺合到我的事里。” 回到沈府时已是日将薄暮,璎珞刚下了马车,便看到管家匆匆跑上前,对璎珞拱手说道:“甄小姐,老爷请您回来后前往前厅一趟。” 璎珞眼神闪了一闪,浅浅笑道:“不知府里今日是有什么事发生?” 管家面露尴尬,想了一想,却是凑近低声说了句:“是四小姐回来了!” 四小姐?沈瑶?这才去家庙思过短短一月不足,竟然想到了重回沈府的法子,没想到这丫头倒还挺有几分能耐。 璎珞不动声色,对着管家微微一笑,“嗯,我稍后就到。”说罢,便径直入了沈府的大门。 管家抬头看着璎珞娉伶清雅的背影,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唉~这府里又要不安生了。” 自从听见沈瑶回来的消息,翘儿就一直紧皱着双眉,脸色十分不悦,撇了撇嘴,说道:“姑娘,这沈老爷说是处罚那沈瑶,这才去了几天就迫不及待的接了回来。难道他们就是这样还姑娘公道的吗?” 璎珞却是笑了一笑,“翘儿,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这是沈府,沈家的小姐能回来也很正常。” 沈瑶此番回来,定不是仅仅因为沈檀春的舐犊之情和父女情深。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倒有些让她期待了。 第九十章 逸王做主 >>当璎珞抬脚迈入大厅之时,只看见一道道唰唰的目光似箭一般的向她投来。璎珞神色自若,笑容温婉,似没看到这些异样的目光一样,袅袅婷婷的向上座的方向走去。 “沈伯伯”,璎珞冲侧身而立的沈檀春施了一礼道,然后转头对旁边的沈璟微微点了点头。 沈檀春回头看着一脸淡淡笑意的璎珞,却是十分的尴尬,轻咳了一声,说道:“璎儿,你来了”,说罢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正座上贵气逼人约莫二十**岁的男子,向璎珞回头说道:“璎儿,快来拜见逸王殿下。” 逸王?萧天锐,当今陛下的二皇子,他怎么会来沈府? 萧天锐一身赭石色的锦袍,紫金束冠,面白无须,嘴角噙着一抹似有深意的笑容,带着天家之人浑然天成的威仪气度,虽然在笑却是让人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虽然心下生疑,璎珞还是缓缓走上前垂眸说道:“璎儿拜见逸王殿下。” 萧天锐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今日的璎珞打扮很是素净,一头乌黑的长发仅以一只玉簪束着,白皙如玉的面容显得越发的清丽脱俗。如此妙人儿就是瑶儿口中所说的心思狡诈还鸠占鹊巢的美人蛇? 只见萧天锐哈哈一笑,“原来这就是甄小姐,久闻大名啊。” 在看见萧天锐的那一刻起,璎珞便已明白了沈瑶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是傍上了逸王的大树。难怪可以大摇大摆的回到沈府,再看沈檀春诚惶诚恐的模样,就知道美色果然是无往不利。只不过以色诱之,也必因色弃之,这两人凑一起,说实话还真是绝配。 这萧天锐乃是凌贵妃的独子,皇后早逝,凌贵妃独掌后宫大权十几年,所以这萧天锐子凭母贵刚满十岁便被封王。但是此人却与他的同胞姐姐萧怀贞如出一辙,飞扬专横,性格霸道,最擅长笑里藏刀,杀人无形。不过他也有弱点,就是极爱美人,尤其是柔弱如水的极品美人。而沈瑶除去心窄善妒这个缺点,样貌还真够的上如逸王的眼。 璎珞猜想的没错,事实的确也**不离十了。几日前,沈瑶正在家庙不远处的溪边临水浣洗,无意瞥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那张脸小巧精致,明明那么美那么艳,可如今却只能在这荒凉冷清的寺庙里蹉跎韶华。再看自己一身粗布荆钗,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带出来,想起了以前软卧高枕锦衣玉食的生活,再看看现在的处境,越想越委屈,离家快一个月了,难道父亲真的把她忘了吗?思及此,直哭的凄凄惨惨好不悲凉。 而恰好此时,萧天锐骑马路过,听见女子的哀婉哭声,便驻足停下。不出意外,沈瑶那张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当下就惹得萧天锐心下一片怜惜。后来又听得沈瑶哭诉自己的遭遇,在家是如何被外人欺辱又如何被人陷害而有家归不得,话里当然是隐去了对自己不利的部分,所以一路听下来,当真是十分的可怜。 萧天锐当下便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要为沈瑶出头讨回公道。所以,也就有了今日逸王携沈瑶回府这一幕。 只不过今日一见这甄璎儿,萧天锐颇感意外,没想到这女子竟是如此绝色,只不过可惜了,一双妩媚的眼睛里凌厉倔强之色太甚,这不是他喜爱的。 而一直在旁侧立默默不语的沈瑶此时看到萧天锐眼神正直直的看着璎珞,心中咯噔一下,这个狐媚小贱人,连逸王殿下也敢勾引。 “璎儿姐姐……”,沈瑶唯唯诺诺的轻唤了一声,璎珞闻声回过头,只见沈瑶一双能掐出水的眸子似有莹莹泪光闪动,比起从前娇艳孤傲的她,现在的沈瑶清减了几分,更显得弱柳扶风娇羞可人,惹人怜爱。 看着璎珞那张脸,沈瑶恨不得上去抓个稀烂,可是,她却只能生生忍住,现在她可不能让逸王对她生了嫌隙。 沈瑶走上前作势便要跪倒,她直以为这么多人在,甄璎儿肯定不会让她真跪倒在脚下,定会扶她一把,可没想到璎珞却是敏捷的倒退了一步。此时的沈瑶膝盖弯曲着,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最后她咬了咬牙,硬是生生的跪了下。 沈瑶抬起那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凄凄艾艾的说道:“璎儿姐姐,瑶儿以后一定好好待在房里,再不会与你争辩什么了。你不要让父亲再赶我出去了好吗?” 璎珞看着投入做戏的沈瑶,心中冷笑,几日不见,这沈瑶还真是学聪明了不少,这柔弱无骨的模样,她若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看着也定会心软的。 璎珞微微一笑,“四小姐,这是你的家,你要走要留全凭沈伯伯做主,我只是一个外人,四小姐莫不是求错了人吧?” 沈檀春的脸色青了又白,直变了几个色,低声喝了一声:“瑶儿,殿下在此,你这样成何体统?还不赶紧起身!” 沈瑶委屈巴巴的,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父亲,瑶儿只是想请求璎儿姐姐的谅解……”。 萧天锐看着神色哀婉凄绝的沈瑶,心中越发的柔软了几分,手中把玩着的茶盖啪的一声滑落在了茶碗上,这一声,将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萧天锐眸中闪过一丝冷芒,淡淡道:“沈老爷若是不想认这个女儿,那本王今日就将她带走。” 沈檀春一听,后背冷汗涔涔,“王爷说的哪里话,瑶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沈某疼惜还来不及,怎么会厌弃她。” 沈璟在一旁也连忙附和道:“是啊,殿下,四妹妹从小就是父亲最为疼爱的掌上明珠,这些时日让四妹妹在家庙思过,其实父亲是最为难过之人,只不过父亲一直隐忍着不说而已罢了。” 沈檀春听沈璟这么说,不禁向他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心里对自己这个儿子更加的满意了。 沈家的女儿能被皇族看中,这可是沈檀春这么多年一直希翼之事,如今竟是梦想成真。喜悦之余难免有点忐忑,这逸王喜怒无常气势逼人,还当真让他有点吃不消。 萧天锐听他们父子这么一唱一和,冷笑一声,“那就好,瑶儿若是受了委屈,本王可是会十分心疼的。沈老爷,你说是吧?” 沈檀春连忙点头如蒜,“是是是,沈某会好好疼惜小女的,王爷无须担心”。 萧天锐瞥了一眼旁边神情淡漠如水的璎珞,唇边冷冷一笑。 今日听这沈檀春说起,才知道这女子竟是父皇倚重的谢阁老所托付,这么说来,这一时半刻还真不好拿她开刀。再说如此美人,若是就这么解决了,还真是暴殄天物。但若是当作礼物用来拉拢人心,也算物尽其用,说不准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想到这,萧天锐不禁心情舒畅了许多。 第九十一章 飞上枝头 >>萧天锐起身理了理袍子,上前把身子绵软似水蛇一般的沈瑶扶了起来,低头看着神色楚楚的小女子,她光洁的面颊如玉一般有种半透明的色彩,一双媚眼似能掐出水来,萧天锐心中隐隐一动,只恨不得今晚就将她收于身下,好好怜惜一番。 接下来萧天锐的一句话,却是使得沈檀春和沈瑶瞬间呆楞在场。 只听萧天锐说道:“沈老爷,下个月本王会挑个吉日派人将瑶儿接到王府,你们好生准备下。” 什么?沈檀春面色一惊,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连忙附身拱手道:“小女能入王爷的眼,实在是小女和我沈家的荣幸。” 而沈璟细长的眸子里更是掩不住的欣喜得意,如今若是通过沈瑶攀上逸王府这棵大树,那他的仕途岂不是一片光明平坦?当下心中就是一片畅意。 这时的沈瑶微微张着一张朱唇因一时太过震惊竟忘记了合拢,只是听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下个月,她就要进王府?做侧王妃?她就能摆脱商户之女的身份,从此飞上枝头成为皇族中人!多年夙愿一朝得圆,天哪,这是真的吗?! 可随即,脑海中隐隐飘过一个丰神俊秀风流翩翩的男子身影,心中忍不住有一丝忧伤,成为逸王的女人,也就意味着她从此与六王爷再无可能了。 萧天锐低头看着面色震惊又一些苍白忧伤的沈瑶,说道:“瑶儿,你不愿意吗?” 沈瑶身子一怔,她哪敢说不愿意,低下头娇羞的说道:“王爷,瑶儿愿意。”白皙的面颊上已是一片绯色。 萧天锐哈哈一笑,“那就好。”他回头看了一眼沈檀春,接着道:“沈老爷,那本王就告辞了。” 这时沈璟忙上前引路,弓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热情的笑道:“逸王殿下这边请。” 后面的众人连忙行礼,齐声道:“恭送殿下。” 萧天锐转身离开之际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璎珞的方向,赭石色的眸中隐隐闪过了一抹精光。 萧天锐离开后,厅里就只剩他们三人,沈檀春毕竟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很快的恢复了镇定,看着眼前仍沉浸在震惊中的沈瑶,走上前语气和煦道:“瑶儿,这段时间你受委屈了,瑶园每天都有人打理,你回去就可以休息了。” 沈瑶抬头看着沈檀春,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没有悲伤也没有感动,只有深深的幽怨,嘴上淡淡道:“谢谢父亲还记得瑶儿。” 沈檀春被那眼神看的心中有些发毛,忙别过脸喊了一声管家,在门外侯着的管家连忙走了进来,沈檀春吩咐道:“吩咐下去,四小姐院中的饮食供给一律提供最好的。” 沈檀春接着对沈瑶说道:“瑶儿,这一天舟车劳累,你快回瑶园歇着吧。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慢慢商议。” 沈瑶嗯了一声,向沈檀春微微福了福身后便转身要走,在经过璎珞面前的时候,沈瑶侧目而视鼻中冷冷哼了一声。甄璎儿,待我进入王府成为侧王妃后,我要让你跪着仰望我! 沈瑶离开后,沈檀春回头歉意的看向璎珞,“璎儿,这瑶儿实在是让我惯坏了,请你看逸王的面子上,不要再把以往那些事放在心上了。” 璎珞神色如常,笑了笑,道“沈伯伯这是说的什么话,四小姐怎么说也是您的亲生女儿,我又怎会再放在心上。而且,四小姐即将出嫁王府,这对沈家来说,可是一大喜事。璎儿在此先恭喜沈伯伯了。”璎珞眼眉弯弯,似是与有荣焉一样。 出嫁?璎珞心中忍住冷笑,刚才萧天锐说的是派人来接沈瑶,可不是娶进门,这两句话的含义可是天差地别。女子嫁进王府,不论正妃还是侧妃,是要正经的问名纳吉,最后是要被计入皇家碟谱的。而接进府的,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美貌姬妾,与王府众多身份低下的侍妾一样,只能以色侍人仰人鼻息。 而沈瑶他们却是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压根没有想到这其中的深意。这萧天锐还真是狡猾! 沈檀春一愣,他也听明白了璎珞话中的意思,是啊,这逸王说的可不是要娶瑶儿,他说的是遣人来接,进入王府的瑶儿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名份的小小侍妾!这可不是他要的! 沈檀春气的直咬牙,这个逸王,欺人太甚!可是如今,就算他再不愿也没有办法,拒绝逸王,这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以后也就指望瑶儿争气能为逸王诞下个一儿半女,从而晋升侧妃,这才是正经。 璎珞看沈檀春已然了悟,也不便多待,只是向他福了福身,“那璎儿就先回竹意园了,沈伯伯也早些休息。”说罢便转身退了出去。 此时轮到沈檀春头疼了,狠狠揉了揉眉心后,便大踏步的向春华院的方向走去。 春华院里。 沈檀春闭着双眼半倚在软塌上,苏姨娘在他身后替他轻轻揉着太阳穴,柔声劝慰道:“瑶儿能被逸王看中,不论这开始的身份是什么,这都是成功的第一步,老爷实在无须太过忧心。” 沈檀春叹了口气,沉声道:“这个道理我也明白,想我沈家诚信经商好不容易挣下这一份诺大的产业,可在那些权贵眼里,我们却始终是低人一等的商户。否则以瑶儿的相貌才情,嫁入勋贵侯门也是足以匹配的。可是如今,却被逸王看中,进逸王府做一个小小侍妾,我心中实在是不甘!” 苏姨娘眸光一闪,心中暗想,就以沈瑶那个心思狭窄目光短浅的蠢笨脾性,别说嫁入侯门王府了,她不给沈府惹祸上身,就算烧了高香了!“老爷,要妾身说,只要瑶儿好好笼络住逸王的心,他日身份再上一阶也不是难事。而且最重要的是能攀上逸王府这个高枝,我们璟儿的仕途岂不是更能顺遂些?” 听苏姨娘这么宽解,沈檀春紧皱的眉头这才稍微松了些,“你说的不错,之前虽然也替璟儿上下打点过,但是收效总不会如逸王这等身份尊贵的人说话顶用。”他话音顿了一下,蹙眉想了想说道:“玉兰,瑶儿进王府前这段时日,你替我好好教导下她身为人妇的道理,莫不要出去丢了沈家的脸面。” 苏姨娘手上的动作越发的轻柔,笑道:“这些不用老爷说,玉兰也会做的。那王府可不比家里,妾身定会好好提点着瑶儿的。” 第九十二章 毒蛇王妃 >>今天还真是热闹呢,回到竹意园的璎珞不由得感叹道。跟一脸平静事不关己的璎珞形成鲜明对比的翘儿,则是一脸气鼓鼓的样子,把房门关上后,边替璎珞解了披风边撇嘴道:“姑娘,瞧那沈瑶刚才的轻狂样,不就是攀上逸王的高枝进王府当个侍妾嘛,不知道还以为她要入宫当娘娘了!” 璎珞只是微微一笑,淡淡道:“既然你知道她不过是去当个侍妾,你又何必如此义愤填膺?” 翘儿低哼了一声,“姑娘,奴婢就是看不惯。论长相论品性姑娘你可是比她好的千倍百倍,要我说姑娘你日后定是做正经大房夫人的身段。不像她,这辈子只能做个小小妾室。” “翘儿!”璎珞沉脸低喝了一句。 翘儿猛的一惊,自知失言连忙掩了唇,不再说下去,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璎珞,“姑娘,是翘儿妄言了。” “翘儿,以后这种话不要让我再听到。”璎珞一脸冷肃。 翘儿闻言脸上不禁的泛起了几丝委屈,喃喃着说:“翘儿记得了。” 看着面上颇为受伤的翘儿,璎珞面色也和缓了些,对着她轻轻说道:“翘儿,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只不过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跟了我这么久,我以为你都省得。再说,就算沈瑶进了逸王府,是福还是祸,都是她自己的造化,于我们而言,终归没太大关系。” “可是姑娘,若是她仗着有逸王撑腰再来欺负姑娘可如何是好?”翘儿忍不住担忧。 璎珞勾唇冷笑了一下,眼底似有冷霜遮覆,“逸王可最是不喜这种不安分的掌中玩物,若是这一个月她都捱不住,也就是活该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翘儿恍然,原来是这样。只不过这逸王这次算是看走眼了,那沈瑶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省油的灯,恐怕届时就算进了王府,这狐狸尾巴装不了太久就会露出来吧。 看着翘儿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璎珞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还有一点是翘儿不知道的,那就是关于逸王妃的一些秘事,这沈瑶进了逸王府,想来以后是有得她受了。 以前曾听母亲说过,这逸王妃是逸王生母凌贵妃的侄女,如今镇国侯府的嫡长女,名唤凌诗柔。乍一听这名字定会以为是个温柔似水的绝代佳人,可事实却不然。 当年这逸王妃还未出嫁,某一天不知为何竟从自家花园的假山上摔了下来,刚巧不巧的偏生划伤了脸颊还落了疤,如此一来,好好一个妙龄少女算是彻底毁了容。镇国侯怕婚事生了变数便将女儿毁容之事瞒了下来,就连凌贵妃也不得而知。而萧天锐也是大婚第二日才看见自己新娘的真容,一口气咽不下差点打上自己的亲舅舅家。最后是凌贵妃苦口婆心劝他要以大局为重,萧天锐这才放了手,从此,这可怜的逸王妃算是等于守了活寡。 听到这里,人们定会为这可怜的女子抱屈喊冤鸣不平,可是这逸王妃又岂会是普通人家的柔弱女子。从小被众人拥簇捧着长大的凌诗柔何时受过如此委屈,刚成亲那两年,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连凌贵妃寝殿的门槛都快踏平了,可是凌贵妃和镇国侯就算再厉害也管不了人家夫妻床上的事。婚后,萧天锐依旧我行我素,他才不管镇国侯满不满意,只凭着自己喜好不停的将各色美貌姬妾源源不断的接进王府。 时间一长这逸王妃敛了哭闹,却是换了套路,她自己在私下偷偷搜罗来美貌少女,按照逸王的喜好悉心栽培和训练,等出落成一个绝色美人时便会趁机献给自己的夫君。逸王虽然平时厌恶这个正妃,但看在她变得听话懂事的份上,两人关系倒也变得和缓了许多。所以,在三年前,逸王妃成婚五年之际她终于有了身孕,最后顺利诞下一个小世子。 按说这逸王妃有了儿子也该安心满足了,可是人的**是无止尽的,她害怕那些受宠的侍妾也生了子嗣,所以找各种名头欺压暗害那些逸王从外面带进来的恃宠而骄的女人。 她该庆幸的是,逸王好美色不假,但是极其薄情寡义,玩腻了这些女人也就被抛之脑后了。所以对逸王妃暗地里做的那些事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好,也省得他出手处置了。 逸王宅子里的这些事毕竟事关皇族脸面,所以普通人一般也是打听不到的,故而沈檀春和沈瑶才会如此沾沾自喜,以为得了天大的靠山一般。 想到这里,璎珞不禁摇头冷笑,沈瑶啊沈瑶,你以为自己是飞上了枝头化身金丝雀,可是谁又能知道在那枝头上正有毒蛇巨蟒等着你,稍不留神就是尸骨无存啊。 与璎珞这边的沉静淡定不同,此时的瑶园则是上下一片灯火通明人进人出好不热闹。苏姨娘吩咐厨房给沈瑶做了满满一桌子佳肴补汤,又吩咐人把卧房的被褥通通换了新的。 沈瑶饱餐一顿后坐在床边,看着眼前摆的琳琅满目的首饰衣衫,难掩得意骄狂之色,哼!让你们从前捧着那甄璎儿,她算个什么东西,我才是这沈府正儿八经的小姐!你们如今还不是得来乖乖讨好我,想着借我的势?! 想到这,她竟是不自觉的想起了逸王那双深情款款的眸子和握着她的那双宽厚温暖的大手,白皙如玉的小脸上瞬间羞红一片,艳如红霞。 沈瑶毕竟是个****的小女儿家,逸王久恋花丛采花无数,又有着成熟男子身上特有的男性魅力,自然是能把沈瑶迷得五迷三道的,直以为自己与逸王乃是天赐之缘,一生挚爱。就连从前不懂事时迷恋六王爷的那点少女心事也不自觉的被抛之脑后了,比起眼前就能吃到的甜瓜来说,那些虚无缥缈的妄想根本不值一提。 一旁侍立的琴儿也是面色红润与有荣焉一般,这些时日小姐被发配到家庙,她在这沈府的处境也极是尴尬。如今可好了,小姐回来了,而且还是衣锦而归,这下子她总算能扬眉吐气,挺起腰杆走路了。若是下个月能跟着小姐一起进了王府,那就更好了!没想到她这辈子还能与皇子龙孙们共处一院,简直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琴儿想着想着竟是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沈瑶被这轻笑声拉回了思绪,抬头看着琴儿冷冷道:“琴儿,你笑什么?” 琴儿被沈瑶那阴晴不定意味不明的眼神吓到,连忙垂下头笑容谄媚,恭敬回道:“小姐,奴婢是为小姐感到开心呢!小姐马上就要成为逸王爷的人,那就是人上人了,看这沈府里以后还有谁敢惹小姐不开心!惹小姐不痛快,那就是惹逸王不痛快,逸王不痛快,那就是惹天子不痛快呢!” 琴儿怪不得能伺候沈瑶这么久还能相安无事,这张嘴还真是厉害,每一句可都是说到沈瑶的心窝里去了。 第九十三章 母慈女孝 >>沈瑶难抑面上的得意之色,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似是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了一丝阴鸷,语气森森的问道:“琴儿,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府里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尤其是那边。” 琴儿当然明白小姐想问的是什么人,连忙凑近添油加醋的说道:“小姐,你走的这一个月,我们瑶园上下可都是不好过呢,尤其是那竹意园的丫头们,明里暗里说了小姐你不少坏话,说小姐您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还吓唬我们说小姐你定是要在那家庙里被留成老姑娘……。” 沈瑶没听琴儿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手已是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愣是把琴儿惊的一激灵。琴儿战战兢兢的看着一脸怒意满眼都是冒着腾腾火星的沈瑶,小声关切道:“小姐,您仔细着些手。” 只见沈瑶目光阴冷,咬牙切齿的说道:“哼,这些落井下石的贱婢们,等我禀了父亲定将她们统统赶出去!” “就是,这些竹意园的下人们也太狗仗人势了,不就是因为老爷看重那甄璎儿嘛,她身边的人就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踩在小姐您的头上!”琴儿撇着嘴,绘声绘色的附和着。 沈瑶冷哼一声,“岂有此理!以前是我太大意了,才让那贱人钻了空子!若是有下一次,我定会让她再无翻身之法!” 这时,外面侯着的小丫头瑟儿进来,走上前禀报说是白姨娘来了。还未等沈瑶说话,就听得门外一阵妇人的笑声已是传了进来,可不正是那不请自来的白姨娘嘛。 沈瑶柳眉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看着已是上前握住她手目光关切上下打量的白姨娘,淡淡道:“姨娘这么晚了还能来看瑶儿,瑶儿可真是开心。”语气中无不是嘲讽。 白姨娘一边抹着似是不存在的眼泪一边拉着沈瑶的手,说道:“瑶儿,你回来就好。你是不知道,你走的这段时日,姨娘我度日如年,是无时无刻的不在想你,每天忧心你吃的饱不饱穿的暖不暖,这日子实在是难熬的很啊。” 白姨娘自进门开始,就一直说自己是如何如何担忧这个女儿日子是如何如何难熬,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沈瑶嫌恶不耐烦的神色,沈瑶心中冷笑,自己一向看不惯这个亲娘的行事做派,为人刁钻刻薄目光短浅又极善于见风使舵,这么多年跟在苏玉兰屁股后面似个狗一样。凭什么!自己的生母是妾,那苏玉兰又何尝不是个妾,同样是妾,那凭什么苏玉兰母女可以自视高人一等的骑在她们头上!凭什么! 而她这个亲娘,假如真的似她说的这般担忧思念她,为何这一个月不曾托人捎来一句只言片语的关心?而如今听闻她得了逸王的看中,又巴巴的赶过来演这母慈女孝的戏码,还真是趋利避害的一把好手! 沈瑶轻轻的将手从白姨娘的双手中抽了出来,面上也是配合道:“姨娘,瑶儿在那庙里过的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那里什么也没有,每天粗茶淡饭不说,就连庙中的姑子也不给我好脸色看,瑶儿好苦啊……!” 看着沈瑶一副泫然欲泣的小脸,白姨娘正义感顿时爆棚,恨恨的说,“岂有此理!你可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她们就敢这么怠慢你,待姨娘去跟老爷说说,定不让她们好过!” 沈瑶擦了一下眼中的泪水,敛了眼底闪过的狡黠,愤愤道:“可不是嘛!这一切都怪甄璎儿那个贱人,她才是始作俑者,就是她害得我这般苦!姨娘,瑶儿去了王府以后,你可千万不能再像我从前那样中了她的奸计。” 这话正好说中白姨娘的痛点,自从沈瑶因为甄璎儿被发配到家庙,这府里的风向就偏的厉害,不光下人就连自己的女儿沈珠都在踩着她向贱人示好。现在可不一样了,瑶儿回来了,身后还有逸王府这个大靠山,看那些人以后谁还敢这么怠慢她!“瑶儿你放心,姨娘定会为你出了这口气,不会让你的苦白受!”白姨娘眸子里闪过一丝阴狠,对着沈瑶表忠心道。 “还是姨娘你对我好……”,沈瑶一脸感动的说着,但是心里却是另一番计较,甄璎儿,就算我不在沈府,也不代表我会让你好过。 翌日,沈瑶下个月就要进王府的这个喜讯就像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沈府,人人都在为这个消息感到或喜或忧。苏姨娘一早便吩咐人请了瑞芙楼的红姑来给沈瑶亲自裁衣做喜服。 而此时在春华院正陪着苏姨娘说话的沈璇却是嗤之以鼻,不以为然的说着,“真是的,沈瑶不就是去逸王府做个妾嘛,还有必要让红姑来做什么喜服嘛!” 沈璇这么说,是因为在大盛朝丧娶礼仪都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妾侍进门是不许着正红喜服,更不许唢呐迎亲大声喧闹,以示对正房的尊重。 苏姨娘只是笑了笑,淡淡道:“毕竟是咱们沈府第一个出嫁的小姐,就算是去做妾,那也是去给皇帝陛下的儿子做妾,自不可与小门小户相比。再者说,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不想让逸王看轻了我们沈家。” 沈璇闻言撇了撇嘴,看着苏姨娘说道:“娘,我以后可不要学她,我要八抬大轿锣鼓开道,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出嫁。” 苏姨娘眼中一动,摸了摸沈璇的头,目光慈爱温柔的说道:“转眼间,我的璇儿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娘还真舍不得你。璇儿你放心,娘这一辈子都顶着妾这个帽子,定不会让你也走娘的老路。你父亲和我这两年也托人在这京都为你寻觅了不少可靠仁善之家,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过去做正房夫人!” 沈璇听苏姨娘这么说,早已是羞红了脸,自己这是在说什么呢?难不成听到那沈瑶要嫁人,自己也学那轻浮的样子想着嫁人了?沈璇拉着苏姨娘的袖子,娇嗔道:“娘,你说什么呢!璇儿还小,你们这么早就想把我嫁出去了?” 苏姨娘也笑了,“自然不是现在,你的事娘可是要慢慢考察斟酌的。”说到这,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蹙眉道,“只不过你那个大姐还真是不能再拖了,这件事你父亲也同我说了好几回了,娘想着来年开春后找一户差不多的人家将她嫁出去算了。” 第九十四章 梨园好戏 >>那个榆木疙瘩沈琳?沈璇有些微微诧异,话说回来,沈琳可是比自己还长两年,再不寻人家可真成老姑娘了,再加上她相貌平平性子孤僻又不讨人喜,放在家里还真是个烫手山芋。“娘,既然父亲说了,要我看,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在父亲手底下寻一个得力的大掌柜,想来与大姐也是极配的。”沈璇不以为然的说道。 此话一出,倒是让苏姨娘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一层。许给下面的得力助手,一来省了许多陪嫁,二来知根知底,三来也能让那人更尽心尽力的为沈家做事,还真是一举三得呢。“你这个丫头,鬼主意还真多!”苏姨娘点了沈璇脑门子一下,忍不住笑着说道。 春华院言笑晏晏,而瑶园则就不同了。自把那红姑送走后,沈瑶就气得坐在铜镜前直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如霞般炫目的锦缎绫罗被乱糟糟的扔了一地,琴儿在一旁战战兢兢的看着沈瑶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去收拾这一地狼藉。 沈瑶望着铜镜里如晨露玫瑰般娇艳妩媚的容颜,不由得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琴儿被沈瑶的这一声哭声也吓了一跳,愣怔在当地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要说这小姐也是,明知道是去王府做妾,就不该存了那些不该有的奢望。琴儿望了一眼地上的锦缎,有品红桃红粉红石榴红海棠红却独独没有那耀眼的正红!因为正红色那是正室夫人才配穿的色,一个小小侍妾当然没有资格肖想了。 要说沈瑶在哭什么,恐她自己也说不清。可能是委屈,也可能是自己的少女幻想落了空。试问哪个女子没有幻想过自己一身大红喜服金线绣凤,头着凤冠,在喜娘的搀扶下和鞭炮锣鼓声中风光出嫁呢?轿内是自己落着红盖头羞红的俏脸,轿外是骑在宝马上胸系红花的俊朗少年,在街坊的围观贺喜声中满脸喜色春风得意。 可是,这一切与她而言,却只能是一个梦了。 沈瑶哭着哭着似是哭累了,累了,也就心死了。她抬起头,用绢帕拭了下脸上的泪痕,对身后的琴儿说道,“你去把地上的那些收拾起来吧,去跟红姑说,我要那一匹石榴红的,其他的,就让她看着做吧。” 琴儿忙应声领命,蹲在地上好一顿收拾。边收拾边纳闷,小姐这哭着哭着怎么还把自己哭明白了? 其实沈瑶后来也想明白了,既然决定要做逸王的女人,这些委屈注定是要忍受的。只不过,她的野心可不止于此,总有一天,她要让现在这些委屈通通得到应得的补偿!侧王妃?不!她不稀罕了,她要的是王妃,正王妃!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临逸王来接沈瑶入府的时间越来越近,期间,逸王也差人来沈府送了好几箱子给沈瑶的首饰布匹,以博佳人一笑。 萧天锐在金钱财物上面向来不吝啬,所以送给沈瑶的东西自然是难得一见的上乘珍品,而沈瑶收到这些自然是喜不自胜很是满意,只觉得自己在逸王心里定是十分珍贵。之前的那些小膈应也随之化成了对以后王府生活和与逸王恩爱甜蜜的美好憧憬,闲来无事也拿起了针线绣起了戏水鸳鸯并蒂莲。 竹意园。 璎珞正倚在软塌上看书,翘儿端了茶水点心放到了旁边的案几上,“姑娘,听说那逸王又送来了几大箱子东西,还说三日后就要接她走了,现在瑶园上下可是喜作了一团呢。”翘儿随口说道。 璎珞微微一笑,仍旧低着头淡淡的哦了一声。 翘儿接着说道:“没想到逸王对四小姐还挺上心,想来,她日后在王府的生活应当不会太差。” 璎珞将书轻轻合了上,伸出修长的手指将茶杯端起来抿了一口,淡淡道:“这条路是她自个儿选的,以后是好是坏都要看她的造化了。” 三日后,逸王府一大早就差了一众属下抬着轿子来接沈瑶入府,璎珞并未出去相送,只是听翘儿据下面看热闹的小丫头说,逸王府抬来的金丝软轿很是华丽,虽然没有锣鼓开道但是也很是给了沈府面子。 而沈府作为富贵泼天的皇城巨贾,给沈瑶配的陪嫁也是颇费了一番思量,陪的太多打王府的脸,陪的太少又显得自己寒酸,这个度的拿捏还真是给苏姨娘出了一个大难题。 唯一很有戏剧性的一幕就是白姨娘了,临行前在府外拉着要上轿的沈瑶的手,哭的那叫一个难分难舍母女情深。后来还是苏姨娘看不过去了,叫下人将她拉了下去,这才没有在王府众人的面前出更多的洋相。 沈瑶走了,而沈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接下来就有一件更重要的大事在等着他们。这也是寄托了沈檀春和沈府上上下下一众希望的大事,因为会试之期于下月初就要拉开帷幕,这可是能否进入殿试一举夺魁的关键。 沈檀春和沈璟当然没闲着,这几日上下活动了不少关系,尤其几位主考官大人那里,各种投其所好的示好。其他人好说,但是明太傅那里却不敢像对付一般官员的那般造次。所以,苏姨娘采取了迂回的法子,隔三岔五的就拉上璎珞去邀了明夫人同去听戏吃茶,以联络感情。 这一天,三人正在京都最大梨园二楼的雅间里听戏,台上唱戏之人正是红动京都但是许久未登台的秦楼春秦老板,所以今日的园子里坐满了前来捧场听戏的戏迷。 没想到今日出来还能碰到旧相识,看着戏台上唱腔悠扬扮相柔媚水袖翻飞的秦楼春,璎珞微微笑着,一边抿着茶水一边状似无意的淡淡扫视了一圈四周。不知为何,今天自从坐在这里就感觉哪里隐隐的有些不对劲,她抬头下意识的看向对面的雅间,但是水晶珠帘轻轻晃动,却怎么也看不真切那后面所坐之人。 就在堂下一片喝彩声中,秦楼春曲膝谢幕之际,却被下面头排看客中的一人出声喊道:“秦老板着什么急走啊?!” 璎珞也微微讶异,随着众人或疑惑或惊讶的目光一同望去,在京都只要是混迹上流贵族圈中的,谁人不知道这秦楼春背靠着长公主府这棵大树,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今日,是谁这么不要命,敢公然调戏秦楼春?在一阵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人们纷纷看向刚才说话之人。 那是一个身材有些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面白无须,身着一袭麒麟绣纹的褐色锦袍,虽笑容和善但浑身却隐隐透着些许逼人的贵气,反而有点不怒自威的气势,在看向台上的秦楼春时眼底射出的是贪婪的诡异目光。 璎珞目光闪了闪,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浅笑,这下有好戏看了。 第九十五章 马惊当街 >>秦楼春心中冷笑,不慌不忙的拱手说道:“这位爷,今日小人的戏已经唱完了,爷要是还想听,那改日还请赶早。”说完,也不理会那台下之人是否恼怒转身就要走。 那中年男人一拍桌子,冷冷道:“一个小小戏子,竟敢这么猖狂!”说罢,向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几个侍卫向那男人点了点头,一眨眼的功夫后几人就已翻身来到台上,齐齐堵在了秦楼春的面前。 秦楼春心中一惊,连着倒退了两步,这些人是什么人?这么胆大妄为,难道不知道他与长公主的关系吗?哼!待我禀了长公主后,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心中虽然不屑,但毕竟被这几个冷面壮汉围在中间也有些微微的紧张,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把这瘟神送走了再说。 只见秦楼春转身,在描画油彩的俏脸上挤出一个魅惑众生的微笑,“不知这位爷还有什么赐教?小楼洗耳恭听。” 那中年男子抚掌一笑,“这就对了嘛,据说秦老板是这京都梨园的头把交椅,爷我这刚回京都,这才听了一出实在是不够尽兴。所以希望秦老板今天随我回府,为我再多唱几出你的拿手好戏……这报酬嘛,爷我自是少不了你的。” 秦楼春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这位爷,实在是对不住。小楼今日已经被长公主府包了,无法去您的府邸了。” 中年男子听了这话眼神一冷,双眉微微皱了皱,嘴里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丫头包了你。不妨事,待我差人跟她说一声就行了。秦老板,这下可以走了?” 秦楼春这下有些傻眼,他都搬出长公主这个名头了,为何这男人似乎一点也不畏惧,甚至还有点不屑一顾的样子。心里无奈道,看来今日是碰上了难缠的刺头,没办法也就只好走这一趟了。口中为难道:“这……这个……,既然爷你这么说,那等小楼我卸了这油彩,再随爷走也不迟吧。” 那中年男人的面色终于舒展了开,挥了挥手,笑道:“去吧去吧。” 秦楼春如蒙大赦,连忙应声退了下。 而此时台下的一众看客早已是看的目瞪口呆,这人到底是谁?竟然连长公主的面子都敢驳,长公主的人都敢抢,怕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就连雅间里的明夫人和苏姨娘也是同样这么认为的,可是,璎珞却是识得这人,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也对他的这一番举动没有什么可诧异的。 这中年男人就是当今陛下的亲堂弟定王萧烁,因为多年来久居封地,所以京都很少有人认得他。而璎珞也是很多年前陪着母亲进宫无意看见了正回京述职的定王,这才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关于这定王的事,当时母亲也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很受陛下器重信任,所以给他的封地也是周边几国都垂涎不已的必争之地,因为,那封地内的山里头有着大量金矿! 不一会,秦楼春就卸好了妆一身玉色长袍翩然而至,端的是粉面红唇目若桃花,真是比那国色天香楼的花魁还要美上几分。定王直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上前直拉起秦楼春的手向外走去。秦楼春被那双钳子般有力的手抓着,丝毫挣脱不开,整个人像一只无助的小白兔般被定王一众人簇拥着离开。 就在定王刚走出大厅门口,璎珞却突然发现对面雅间的珠帘似被一阵疾风掠过,微微的晃动几下。再仔细看去,那后面好像已经没了人。 秦楼春走了,梨园的看客们也兴致缺缺,三三两两的都准备打道回府,不一会,刚才还是摩肩接踵的梨园已是空了大半。 明夫人和苏姨娘显然也没了什么兴致,于是也决定回府,约了改日再出来相聚。 今日璎珞和苏姨娘各乘了一辆自己的马车,两辆车马一前一后,相距并不是太远。刚走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璎珞的这辆马车却突然如失去了控制一样,剧烈的颠簸了起来。翘儿吓得一脸煞白,连忙爬过去掀起了车帘想问车夫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当她掀帘望去,话刚说了一个字,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外面,根本没有车夫,只有一匹失控狂奔的马。 翘儿回头冲着璎珞带着哭腔喊道:“姑娘,不好了!这马受了惊,车夫好像也被甩下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璎珞将裙角猛的一抓,脑中急闪,素来恬淡的神情变的格外坚定冷静,她上前毫不犹豫的对翘儿说道:“翘儿,你拉住绳子的那边,我拉住这边,我喊一二三,我们就一起用力向后拉!听懂没?” 翘儿咬着唇用力的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一,二,三……拉!”璎珞话音一落,两人便使出吃奶的劲齐齐向后猛拉缰绳。女子的体力本来就弱,两人的臂力加起来也未必及得上一个常年赶马的壮汉。更何况,此时前面的马还是一匹受了惊正发狂四处乱奔的疯马。 眼看那马被勒紧了缰绳,速度似有所减缓,但是,此时偏偏翘儿那边的缰绳却啪的一声断掉了! 这绳子一断,把正在用力紧拽缰绳的翘儿狠狠的闪到了车棚里面。而疯马此时也受了这一闪的刺激,重新疯狂了起来。在大街上埋头一路狂奔,马车在这剧烈的颠簸中再加上到处乱撞猛磕,此时已经是摇摇欲坠。 璎珞目光一沉,这车里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否则过一会车散架后迟早被压死在车木下。她看了一眼车窗外,前方不远处正好是卖布匹的临街小摊,而且那摊子占地还不小。璎珞心中一喜,有法子了! 随即她回头对已经被晃的晕晕乎乎的翘儿大声喊道:“翘儿,看见前面的布匹摊了吗?等马车走到那跟前时,你就跟着我一起跳!” 翘儿一听要跳车,更是吓得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这么快的速度下跳车,要是掌握不好尺寸,可是会被摔到骨头都碎了吧!翘儿声音颤抖着道:“姑娘,我怕……” 璎珞声音清亮,眼神无比坚定的看着翘儿,“不要怕,我拉着你!” 翘儿看着璎珞那镇定冷凝的眸子,身子渐渐也恢复了力气,冲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的手紧紧牵着,太用力连手指的骨节都有些微微泛白,一起来到车边紧紧盯着外面的街道,十米、八米、五米……就快到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稳稳的骑到了发疯的马匹背上,那人猛拉起断掉的半截缰绳,片刻后只见马儿前蹄高高跃起,随着一声嘹亮的长嘶声,终于,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她们安全了! 第九十六章 再次相救 >>翘儿被眼前的这一幕惊的已是忘记了合拢嘴巴,在围观人群一阵暴雨般的鼓掌叫好声中,这才回过神来。 回头紧紧拉着璎珞的手喜极而泣,激动的说道:“姑娘,我们得救了!我们……不用跳车了……”。 璎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也是忍不住惊喜道:“嗯,是啊,我们又闯过一劫。” 说话的同时,璎珞下意识的向那马背上望过去,却只能看到一个男子一身玄衣宽肩窄腰身姿挺拔的背影。那人见发疯的马匹已渐渐恢复了平静,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动作利索的翻身下马,不等璎珞她们开口道谢之后便准备转身要走。 璎珞看着那男子的背影,又看了看马脖颈那上一道触目惊心的擦伤,再想起刚才梨园的那一幕,心中已是了然。只见她面上冷冷一笑,对着那背影声音不高不低的说道:“这位公子,你们弄伤了我的马又弄坏了我的车,如此便可以一走了之了吗?” 那玄衣男子听到背后璎珞的质问之声,刚要抬起的脚在半空中一窒,随即停下缓缓转过了身。当翘儿看到他的面容后,忍不住一声低呼,用只有璎珞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姑娘,是他!” 这人自然就是萧沅昊,璎珞自然是从那一身玄衣的背影就已经认出了他,从廊州到京都,或人为或巧合仿佛冥冥之中总能遇见他。这,也是第三次他替她解围了吧。 此时,后面的数位侍卫也拨开人群赶了过来,走在前面的人来到萧沅昊面前,拱手道:“主子,那边已经办妥。”说完忍不住向旁边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令她心中一惊,忍不住脱口而出:“甄小姐,翘儿!” 车上的翘儿也看到了这青衣女子,也是十分诧异,“姑娘,是青珊!” 萧沅昊清冷如星的眸子微动,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青珊,青珊也意识到自己有所失态,连忙收起眼神低下了头。 璎珞只是直直的望着萧沅昊,神情不见一丝慌乱,仿佛刚才的险境不曾在她身上发生过一样,她在等萧沅昊给她一个说法。 今天的萧沅昊一身玄色提花锦衣,衣领处用金线绣着细细的竹叶云纹滚花边,袖口护腕上依旧是勾着暗金麒麟图腾,周身凛冽的寒气,让他俊美绝伦的面容显得英气逼人,霸气威武。围观的人群里也有一些大姑娘小媳妇,待看清这玄衣男子的真容,一个个的都目露桃花含羞带臊,眼睛都不舍得多眨一下,生怕眨了一眼后,这惊为天人的年轻公子就会消失不见。 璎珞心中忍不住轻笑,这男人长这么好看,可偏是个冷面的,是要惹的多少痴情女儿心伤呢。 萧沅昊似是看到了她眼底闪过的一丝促狭,不由得蹙了蹙眉。旁边的青珊看那马车已是摇摇欲坠的模样,也似是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上前对璎珞抱歉道:“小姐,刚才事发突然,是我们不小心惊了您的马,青珊向小姐陪不是了。” “青珊,你们是我的人,行动出了差错,该负责的人也是我。你去给甄小姐找一辆上好的马车,送甄小姐回府吧。”萧沅昊顿了顿,看向璎珞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拱了拱手道:“甄小姐,今天是我的手下无意损坏了你的车马,害得你险些受难,的确是我们的过失。” 璎珞看着平时淡漠如雪冷清孤傲的萧沅昊如此诚恳致歉的样子,心中也有了一丝别样的情绪。她颔首微微一笑,“既然公子这么说了,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之人。”回头对翘儿说道:“翘儿,我们先下去吧。” 片刻功夫后,青珊已经牵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从人群中走了进来,她走到璎珞面前,轻声说道:“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让青珊送你们回去吧。” 璎珞也不说话,只是向她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苏姨娘与宝笙这才急急忙忙的从不远处赶了过来,脸上满是急切慌张的神色,先映入眼帘的是璎珞她们的马车如今破烂不堪的模样,腿不由得发了软。心中忐忑也不知道璎儿她们怎么样了,要是磕碰出个好歹,她可怎么跟老爷和谢阁老交代啊! 再往近走,这才看到璎珞和翘儿正毫发无伤的立在当地,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她连忙快走了两步,也没顾得上看旁边的人,上前拉住璎珞的手急道:“璎儿,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可曾磕着碰着哪吗?快让姨娘我看看!”苏姨娘边说边前后打量着璎珞。 璎珞拍了拍苏姨娘的手,面上却是微微一笑,“姨娘,多亏了这位公子,璎儿才没伤着。” 苏姨娘听璎珞这么说,这才放了心,听她说到什么公子,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她们身边站着的一众人。 苏姨娘第一眼就被萧沅昊吸引了过去,心中不由得惊叹道,这是谁家公子生的这般好相貌!这小公子贵气逼人明明长眉凤目俊美绝伦,可是通身散发的凛冽气势又让人不敢直视太久。 苏姨娘回过神来,上前微微施礼道:“这位小公子危机时刻能伸出援手,我替沈府上下谢谢这位公子。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改日我们必登门致谢。” 萧沅昊只是冷冷说道:“不必谢,这马受惊本就因我们而起,救她们是我的责任。” 苏姨娘一愣,随即转头看了一眼璎珞,璎珞也冲她轻轻点头,示意她这人的确说的不假。 还不等苏姨娘有所反应,萧沅昊便向璎珞点了点头道:“先告辞了。” 苏姨娘反应过来,还想上前继续追问萧沅昊,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说清楚呢就想一走了之啊!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被旁边的人抬手拦住,那侍卫模样的人厉声喝道:“放肆!” 苏姨娘被吓了一跳,面色讪讪的只好退了一步,再不敢阻拦。她也不是傻子,这京都权贵云集,出门一块砖砸下来恐怕都能砸到几个公侯贵族,沈府只是小小一个皇商,这小公子看气度看排场,也不似一般平庸的官宦子弟。 这边,已有侍卫将萧沅昊的坐骑牵了过来,只见萧沅昊一个跃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调转马头马鞭一扬,便驰骋而去,只留一地尘烟飞腾。 第九十七章 论功封王 >>青珊目送萧沅昊离去后,转身对璎珞道:“小姐,请上马车吧。” 璎珞冲她微微颔首一笑,转头对苏姨娘说道:“姨娘,你先回马车里吧,我们稍后跟上。” 苏姨娘看了看璎珞又转头看了看青珊,隐去眼中的疑惑,脸上挤出一个微笑说道:“那好吧,璎儿你今日也受了不少惊吓,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青珊亲自赶着马车,随在苏姨娘的马车后面,一行人缓缓的向沈府所在的方向驶去。 在路上,翘儿忍不住问道:“青珊,今日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惊了我们的马?” 青珊迟疑了一下,面露难色,“翘儿妹妹,今天这行动事关机密,恕我不便相告。” 翘儿撇了撇嘴,低声哦了一声,也不再多问。璎珞看了一眼翘儿,摇头苦笑了一下,“翘儿,你就不要为难青珊姑娘了,我相信她有自己的坚守和难处。”她顿了顿,接着道:“青珊,你的腿伤好些没?” 车外的青珊心中一暖,回道:“多亏了小姐的伤药,现在我的腿伤已经痊愈了。” 璎珞浅浅一笑,“那就好。” 说话的功夫间,沈府大门已近在眼前。青珊和翘儿一起扶着璎珞下了马车,而此时苏姨娘也走了过来,青珊看到苏姨娘在跟前,有些话也不便再说,于是向她们拱手告辞后就赶着马车离开了。 看着青珊离去的背影,苏姨娘语带试探的问道,“璎儿,今天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神秘兮兮气势凌人?” 璎珞垂眸浅笑,淡淡道:“姨娘,总之这些人是我们惹不得的人,为了沈府的安稳,姨娘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还未等苏姨娘回过神来,璎珞就已提起裙角向府门里婷婷走去。 苏姨娘心中自是一怔,还是后面的宝笙出声提醒,这才反应过来。她说惹不得的?那看来她自是知道这些人的来头,苏姨娘心中也不禁纳闷,这丫头才来京都多长时间,怎么会认得这么多“惹不得”的人?她的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就在惊马事件过后的第三天,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就传遍了京都内外,直令朝野震动。定王,皇帝陛下最器重的堂弟,三日前被抄了府,而他本人因当街拒捕也受了重伤,而后下了大狱。 因为谋反证据确凿,皇帝龙颜震怒,当场就将一名试图为定王求情的老臣拖了出去,下令以同罪论处,于是满朝上下人心惶惶无一人再敢求情。现下,定王和连同他安插在朝堂和军队里的一众党羽现在均被关押在天牢里,直等最后的御前审判。 这个消息自然也由翘儿传到了璎珞耳朵里,璎珞其实也隐隐猜到了,当日定王出没在梨园的时候她就隐隐感到了不对劲,那是暴风雨来之前的诡异宁静。如今定王一派悉数被歼灭,看来萧沅昊定是功不可没了。 而璎珞会有此疑问,也不是无中生有胡乱猜测。因为一个月后,皇榜放出昭告天下,曾经不可一世的定王被贬为庶民流放南夷瘴气之地,永世不得回京。至于其余的那些眼线党羽就没这么幸运了,均是判了斩立决。而定王的封地定州,也自然而然的重新回到了朝廷的掌控,连同那地下的巨大财富。这个恐怕才是我们皇帝陛下的真实意图吧,璎珞这么猜测着。 曾经的天之骄子一朝沦为阶下囚,落的个客死他乡的下场,当真是世事无常,这件事给京都的老百姓又添了几丝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说那定王忘恩负义咎由自取,也有人偷偷感叹无情最是帝王家。 经此一事,皇帝自是龙心大悦,对萧沅昊这个孙儿更加的宠爱器重。于是大笔一挥,钦赐了京都最华丽最宽敞距离皇城也最近的府邸给他,御笔亲题“锦熹王府”,对,我们的皇长孙萧沅昊虽然未及弱冠之年也未娶正妃,却已是名正言顺,比他那几个皇叔封号还要高一等的亲王,这还是开国以来的独一份,足见皇帝对这个孙儿是多么的欣赏看重。 因为他铲除奸佞有功又身份尊贵,朝堂上下自然无一人敢有异议,纷纷附和皇帝决断英明。虽然表面上贺声不断,但是暗地里,几位皇子分属的派系却是坐不住了。上意难测,皇帝如今这么宠爱萧沅昊,明里暗里在扶植他的势力,这皇城上头的风向难道这就要变了吗? 相较于那些分属不同派系各自打着小九九的官员们来说,最忐忑最头疼的自然是站在风口浪尖的皇子们了。他们搞不明白皇帝此举到底是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还是在有意扶植新的竞争者!在前朝也不是没有皇帝直接传位于皇孙的先例,若真是如此,那就真的是大事不妙了! 萧沅昊这些年一直不争不抢,表面上策马扬鞭四处游历,也并不见他参与朝堂之事,谁也不知道他的身后到底积蓄了多少能量,可以说,他们对他一无所知。 接连几日的夜里,各个王府的书房里都是一派灯火通明,心腹幕僚们争先恐后的献计献言,不遗余力的为主子们出谋划策。 而这种缥缈不安的情绪也同样蔓延至后宫各殿的主子们,这些时日,早已分府的皇子们携妃同来后宫请安的次数明显增多,在闲话家常之余,无一不对现在的形势感到焦虑担忧。 与前朝和后宫的暗潮汹涌相比,更加不安忐忑的是一众参加完会试的举人学子们。今天,正是会试放榜的大日子!只有通过会试,才有机会得见天颜,参与最终的殿试!无数学子多年寒窗苦读一路过关斩将通过层层科考,为的可不就是这一天! 沈檀春一早就派了管家早早守在贡院外的榜亭旁,只等着吉时一到,能第一时间看到红榜。 而沈府里,四处弥漫的也是忐忑紧张的气氛,当属春华院最为甚。此时的苏姨娘坐立难安,不停的在原地走来走去,一会让宝笙看一看管家回来没,一会又对着菩萨像念念有词,焦虑之情溢于言表。坐在一边的沈璇也不由得被苏姨娘的这种情绪感染到了,开口柔声劝慰道:“娘,你放轻松些,大哥肯定没问题的!” 苏姨娘跪在菩萨像前双眼紧闭,叹了一口气,“希望菩萨保佑!娘这么多年的夙愿就看今日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子里的沙漏子也转了几转,沈璇也越来越紧张,屏气息声不敢多说话,屋子里的空气安静的有些压抑。 就在这时,只见宝笙急急忙忙的从院外一路小跑着进来,边跑边大喊着,“姨娘,放榜了!放榜了!” 第九十八章 榜上题名 >>苏姨娘闻声连忙起身,因为站起的太急,不小心踩到了裙子,一个不稳向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还是沈璇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扶住了苏姨娘。 苏姨娘也顾不得看裙角是否被踩脏,也等不及宝笙进来,两人一起快走两步出了屋门。她走上前紧紧抓着宝笙的袖子,一颗心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声音尖锐又迫切的问道:“快说,璟儿名次如何?” 宝笙看着双目瞪大眼中满是急切的苏姨娘,眉欢眼笑的说道:“姨娘,大少爷不但上榜,而且还是第三名!宝笙恭喜姨娘恭喜大少爷!” 苏姨娘听完宝笙的这句话,面上大喜,心里那一颗悬着的大石头终于重重的落了下,只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抚掌大笑连说了三个好,接着问道:“老爷呢?在哪?” 宝笙回道:“老爷和少爷都在前厅里呢。” 苏姨娘满意的点了点头,拉着沈璇一行人步履轻快的直奔前厅而去。 到了前厅后,只见沈檀春与沈璟正坐在一起交谈着什么,且时不时的能听到二人的开怀笑声。见苏姨娘来了,沈璟站起身迎上前去,拱手笑道:“姨娘”。 苏姨娘握着沈璟的手,抬头看着这个让自己骄傲的儿子,不由得眼眶有些微微的湿润。 沈檀春见状,佯装不悦的说道:“玉兰,今天璟儿大喜,也是我们沈家扬眉吐气的好日子,你这是哭什么?” 苏姨娘连忙拿帕子拭了下眼角的泪水,破涕笑道:“老爷说的极是,今天是璟儿的好日子,真是的,我这哭个什么劲啊!” 旁边的沈璇眸子晶亮,笑容甜甜的看着沈璟,上前道:“璇儿给哥哥道喜了,祝愿哥哥早日一举夺魁中个状元回来!” 沈璟轻轻敲了一下沈璇的头,笑声爽朗,“那哥哥就借璇儿的美言了!” 沈檀春看着自己的这一双儿女,真是越看越满意,想想自己这辛苦半辈子,如今儿子长进,女儿乖巧,妾室和睦,这真是天赐的福气啊。 竹意园里,院里的小丫头们也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在讨论着沈府的这一件大喜事,说起那风流倜傥的沈大少爷,一个个的嘴角含春,掩饰不住的憧憬羞赧。 反观翘儿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想起了璎珞之前所说的话,对于沈璟榜上题名这件事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璎珞看着满脸心事的翘儿,忍不住笑道:“翘儿,今天可是沈府的大喜事,你这皱着个眉头被人看去,还以为是你名落孙山了呢。” “姑娘,翘儿实在是高兴不起来。那个沈大公子看上去斯斯文文但背后却行事轻薄,翘儿实在是看不惯这样的人也能金榜题名。”翘儿一脸鄙夷的说道。 璎珞垂眸浅笑,淡淡说道:“那沈璟若是能安分守己自然无人能阻拦到他,怕就怕他自己作茧自缚自毁了前程,那可就与人无尤了。”她顿了顿,又道:“再说,最终的殿试才是重中之重,现在这般得意忘形未免有些为时尚早。” 璎珞说的没错,按照惯例,会试结束的一个月后,所有中举的贡生才有机会进入殿试,由皇帝陛下亲自点出三甲,这才算是功德圆满。 自从红榜放出,几日来沈府上下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就连沈檀春出去巡视下面的铺子时都是掩饰不住的满面红光,再听着下面掌柜伙计一声声的道喜声更是心中畅快不已,仿佛沈璟现下就被钦点了状元一般。 再说那沈璟,这几日也没闲着。时不时的携礼去各位主考大人那里活络关系,旁敲侧击的打听皇帝在文章写作方面的贯常喜好。又借着看望沈瑶的口子,上逸王府递了帖子,巴望着能提前和逸王攀上交情,当真是八面玲珑活泛的紧。 沈璟的上蹿下跳自然也引起了明太傅的注意,一向耿直眼睛揉不得沙子的明太傅最瞧不上这类汲汲营营挖空心思钻营的学生,不由得心里对沈璟生了几分反感。但表面上依旧给了沈府几分薄面,在皇帝询问他对这届考生的看法时并没有过多说起。只是在回到府里后,跟明夫人独处时忍不住说起此事,“夫人,你对那沈璟可有什么了解?” 明夫人有些诧异,似是不明白明太傅为何突然有此疑问,“老爷为何突然问起那沈璟?” 明太傅微微蹙了簇眉,难掩脸上的不悦,“这几日,连着好几位大人都在我耳边毫不避讳的对这沈璟表示出赞扬欣赏之意,若他真是个人才那我也无话可说。”明太傅顿了顿,放下手中的茶杯,接着说道:“这些天,这个沈璟上蹿下跳,恐怕这京都一半的官员他都拜过了。这还没入朝为官呢就如此钻营,若是日后进了官场,那还了得!” 明夫人听他这么说,也不由得重现思量起沈璟这个人,“这个沈璟,妾身也曾有过几面之缘,看上去长得倒也斯文周正是个聪明人,不过刚才听老爷这么说,妾身也的确觉得他似是热情的过了头,这野心啊最是藏不住的了。” 明太傅叹了一口气,“我大盛朝开国百余年,这么多年的科举考试也的确选拔出了不少栋梁之才,可是唯独这一届,为夫却是不免的有些失望,放眼整个贡院,竟是没有一个可以令人眼前一亮的人才……。” 明夫人轻轻握了握明太傅的手,柔声宽慰道:“老爷你也不用过于忧心,俗话说江山代有人才出,这一届没有,或许三年之后的科考选拔就会有麒麟之才横空出世也说不准呢。”说到麒麟之才,明夫人眸光熠熠,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明太傅笑道:“老爷,你还说没有人才,眼下妾身知道的就有一个呢!” 明太傅不由得眼睛一亮,忙问道:“夫人你说来听听,为夫也很好奇是哪位才子能被夫人赞不绝口?” 明夫人掩唇轻笑,故意卖了个关子,“这人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啊!夫人你说的难道是……?”明太傅也猜到了此人是谁,不由得面上一喜。 “是!就是谢阁老的公子谢衡之。这孩子行事低调,妾身也是听别人说起才知道他前些日子已回了京都,”明夫人笑了笑,继续柔声说道:“老爷你前段时间忙科考的事也一直脱不开身,所以妾身想着过几日等老爷空下来了好和你一起去谢府看望下他。也不知道他的身子现在调养的怎么样了,真是让人担心啊……”。 明太傅自然极是赞同,“夫人你说的极是,像衡之这样难得一见的天纵之才,若是他肯出仕,定是我大盛的社稷之福啊!夫人,你快去安排去谢府拜访的日子,为夫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衡之了。” 明夫人看着明太傅这一副求贤若渴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禁的笑出了声,故意拖长了尾音回道:“是~我的老爷~”。 第九十九章 邪念陡生 >>这日,春风得意信心满满的沈璟闲来无事正在花园里散步,不料却与刚刚回府准备回竹意园的璎珞和翘儿碰个正着。 沈璟自是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璎珞,美丽娴静的女子犹如一朵出尘的幽兰就那么明晃晃的进入他的视线,这让沈璟心里的某处不自觉的有些瘙痒了起来。 沈璟整理了一下衣袍,毫不避讳的直直迎上前去,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对着璎珞的方向做了个揖,“璎儿妹妹,最近可安好?” 紧随在璎珞身后的翘儿听到这话忍不住撇了撇嘴,用着只有璎珞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嘟囔着:“哼,乱叫个什么,谁是你妹妹?” 璎珞也听到了,没说什么只是唇边轻轻一笑,待抬头看向沈璟时,却是笑容疏离的淡淡道:“嗯,璎儿很好。”说罢,便再没了话。 沈璟一愣,似是没料到璎珞的回答如此干脆简洁,但转念一想,也不妨事,冷美人有冷美人的风骨,想他沈璟少年得意,又一向自诩风流,一般的庸脂俗粉他早就看腻了。想到这,沈璟勾唇一笑,眼底似有一丝精光闪过,他故作惋惜的说道:“璎儿妹妹来到沈府这么久,说起来,我们都没有机会能够好好的相谈过呢。”嘴里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的向璎珞走近了几步。 璎珞并没有慌乱避开,只是抬起头冷冷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沈璟,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恬淡的笑容,“沈公子想要找人谈心,这沈府上下可是排着队在等着您呢。” “可我只想与妹妹一起,其他人我没兴趣。”沈璟毫不掩饰的笑着,眼底的淫亵之色暴露无遗。 璎珞心中冷笑,这个沈璟当真以为万事无虞稳操胜券了所以这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璎珞冷冷的看着他,唇边轻轻吐出一句:“不巧,我却不愿!” 沈璟眼中愠怒闪过,心里冷哼一声,真是不识抬举!“璎儿妹妹,你在这京都举目无亲,出了这沈府还有谁能倚仗?妹妹你冰雪聪明,莫要看不清形势。” “人各有命,璎儿日后该何去何从,就不劳沈公子忧心筹谋了。”说完,璎珞便准备抬脚要走。 “你,你……”,沈璟一时气急,俊朗的五官微微有些扭曲,向来被捧惯了的他哪碰到过这样的冷钉子。 璎珞刚迈了两步,却突然顿住,回眸看了一眼沈璟,笑容如春风般和煦,“沈公子这么有闲心关心璎儿,倒不如好好思量思量半月后的殿试考核,莫不要竹篮打水一场空才好。” 沈璟一愣,看着璎珞那明明温柔至极的楚楚笑容,却不由自主的心中发毛了起来。怎么?什么意思?她这是在威胁自己?沈璟双目陡然一变,待回过神来再看时,女子的清丽身影却是早就不见了踪迹。 沈璟紧紧握了握拳,嘴里恨恨不已的说道:“哼,一个小小孤女,当真以为小爷我办不了你了?” 正在这时,一道嘲讽的嗤笑声从树影后传了出来,沈璟一愣,立刻恼怒道:“是谁在那里?还不滚出来!” 只见树影后一个妇人扭着胯慢慢走了出来,沈璟仔细一瞧,原来刚才偷笑之人是白姨娘。 白姨娘这段时日因为水姨娘暴肥的事情,极是看重保养自己的身材,所以习惯了午膳后就来园子里散步好消消食,但今日却被她撞见了这么一场好戏,热闹不看白不看,于是便偷偷的躲在了树干后,将沈璟与璎珞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全收到了耳中。 白姨娘是什么人,好歹那也算半个人精,姑娘小子之间的这点事,她两句话就听出了端倪。她心中冷笑,原来,我们的沈大少爷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啊! “少爷你莫不是看上那甄小姐了?”白姨娘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沈璟一愣,这个白姨娘,还真是够直白。他轻咳了一声,淡淡说道:“白姨娘想必也听到了,这朵美人花看来棘手的很呐!” 白姨娘故意叹了口气,似是十分同情沈璟的样子,“要我说,少爷你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做的一手好文章,放眼整个京都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旗鼓相当的,日后再中个状元榜眼回来,那些个千金小姐还不是可着少爷您挑吗?”说到此处,她抬眼看了一眼正飘飘然神色得意的沈璟,顿了顿接着又道:“今日这甄璎儿如此不识抬举,亏得少爷你一片真心,姨娘真是替少爷不值啊!” 白姨娘的这番话可是说到了沈璟的心坎里,心中想起刚才璎珞对待他的态度,和那一句句如冰刀的言语,愈发的气郁。 “依姨娘看,可有什么好法子?”沈璟也不是傻子,白姨娘既然能这么说,肯定是有了解决的法子。 白姨娘撇嘴一笑,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少爷你还不明白?这天底下能让女子心甘情愿的委身,一半是情投意合,至于这余下的嘛,无外乎将这生米煮成熟饭。” 甄璎儿,你不是自诩高贵纯良瞧不上我的瑶儿嘛,那我也让你尝尝山穷水尽孤立无助是什么滋味。就算有昭王长公主谢阁老这些人物在你背后又如何,一个品德败坏自甘堕落的女子,你以为他们还会再高看你一眼吗?一想到璎珞日后要被沈璟收作妾室一辈子困在沈府里,她就抑制不住的心情欢喜舒畅。 这边沈璟却是有些犹疑了起来,心中腹诽道,这个白姨娘,我还以为她有什么锦囊妙计,搞了半天,又是这些下作的法子。“白姨娘,你这法子也太抬不上台面了。先不说你这计策能否成功,就算成了,日后我还怎么面对谢阁老他们。若是甄璎儿心中不甘向他们告上一状………白姨娘,你是想害我不成?”沈璟长眸微眯,抬眸看着她,冰冷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笑意。 白姨娘装作没有看到沈璟已有些冷肃的面容,继续说道:“我说少爷你何时变的这么胆小了,再说姨娘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难道还能害你不成?”她顿了顿,故作神秘的说道:“少爷,你放心,只要你愿意,这剩下的事情都由姨娘来替你操办。你就且等抱着美人归吧。” 沈璟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但是一想起璎珞那张倾国倾城的小脸,若是日后夜夜都有此美人作伴,当真是称心快意的很。面上故作释然的说道:“那我就等姨娘你的好消息了!” 第一百章 旁敲侧击 >>翘儿见她们已经走出了好远,终于忍不住呸了一声,气恼道:“姑娘,这沈璟真是太过分了,亏他还是个读书人!” 翘儿如何能不恼,这么多年她可是在勾栏瓦舍那种地方摸爬过来的,像沈璟这样的斯文败类也不是没见过,表面上道貌岸然一副圣人君子样,可是背地里一边枕着楼里姑娘们的玉臂,一边还要羞辱唾骂她们不知廉耻有伤风化,真是令人恶心至极。现在看这个沈璟也好不到哪里去,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毫不避讳的调戏轻薄姑娘,真是岂有此理! 璎珞却不恼,只是浅淡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翘儿,好像好久没见着水姨娘了,也是时候该去探望一下了。” 翘儿疑惑的看着一脸浅笑的璎珞,似是不解姑娘为何突然想到要去看那水姨娘,虽然心里在纳闷,但依旧快走了两步,追上前面已走向雪园的璎珞。 雪园守门的小丫头看到有客来访,连忙走过来拜了拜,然后引着璎珞去了水姨娘的屋子。 屋子里温暖如春,四周有淡淡的清幽香气缭绕,再加上门窗紧闭,让人不觉得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璎珞无意一嗅,忍不住皱了皱眉,为什么这屋子里会有那种味道…… 内室里,一道女子慵懒的声音传来:“小翠,是谁来了?” 不待小翠说话,璎珞率先开了口,对着内室的方向浅笑道:“水姨娘,是璎儿前来探望。” 话音刚落,只见水姨娘一手拨开面前的水晶珠帘一手托着后腰步履缓沉的从里间走了出来,看见面前袅袅婷婷纤腰玉立的璎珞,眼底不禁有了一丝刺痛。 但面上却仍旧是客气的笑着,走上前说道:“璎儿,你可是好久没有来过姨娘的雪园了,我说怎么今天一大早,院子里桂花树上的喜鹊就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果然有贵客到了。”说罢她转头看了一眼小翠,说道:“小翠,快给璎儿小姐上茶啊。” 小翠连忙应是,施了一礼后便退到侧室去准备茶水了。 璎珞微微一笑,抬眸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水姨娘,微微讶异道:“几日不见,姨娘似是清减了许多。” 水姨娘面色讪讪的,下意识的摸了摸略微有些浮肿的面颊,强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勉强一笑:“是呀,这几日肚子里的这个小猴子太能闹腾了,所以有些吃不下睡不好。” 璎珞面露关切:“这样下去也不好,姨娘还是要多仔细着些。” 水姨娘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在璎珞看来却是十分的苦涩。 璎珞也不点破,其实在刚进来的那一瞬间,璎珞早已闻到这屋子里隐隐有一股诡异的酸臭味,虽然有暖香薰着暂时被遮盖住了,可是那味道却让人不禁有些作呕。 璎珞的鼻子的确很灵,因为那是水姨娘刚刚催吐出来的呕吐物所散发出来的味道。水姨娘自从中秋家宴上在众人羞辱嫌弃的目光中落荒而逃后,便下定决心要改变现状。可是,想要改变谈何容易,她试过强制自己不吃东西,可是没过一刻钟,她的五脏六腑就像要被生生撕扯了开。 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她就想起曾经有个小姐妹为了保持身材似是用过催吐的法子,于是她也如法炮制。每当饥饿难耐的时候她就疯狂吃,吃饱后就疯狂的用各种法子让自己再吐出来,每天周而复始。如今虽然嗓子不舒服,面容也浮肿,但是可喜的是,她的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了。 “再过几个月姨娘就要分娩了,到时候沈府里双喜临门,姨娘受的苦也算是有了回报了。”璎珞接过小翠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淡淡笑道。 水姨娘眸子一动,“双喜临门?还有何喜事?” 璎珞十分诧异的看着水姨娘,有些吃惊道:“姨娘难道什么都不曾听说?” 水姨娘呆楞着摇了摇头。 璎珞轻轻叹了一口气,十分同情的看着水姨娘,“姨娘成日在雪园闭门不出,也难怪不知道。这另一喜嘛,自然是我们沈璟沈大公子的喜事了!” 水姨娘猛的听到这个名字,眼中一痛,手里的帕子竟是不自觉的死死绞了起来。这个名字,已经好久没有人在她耳边提起了,虽然没有人提起,但却在她心里日夜重复了千百遍。 “姨娘好端端的怎么出了神?”璎珞出声提醒道,眼中笑意温柔。 水姨娘终于醒过神来,不禁追问:“这些时日院里的丫鬟婆子怕扰了我清净,所以也不曾对我说起府里的事。不知大少爷他有何喜事?” 璎珞掩唇,微微一笑,“大少爷人中龙凤,此番会试竟是得了前三名。几日后的殿试,想来定会中个状元榜眼回来,到那时,我们的沈大少爷可是会成为全京都贵女千金炙手可热的佳婿人选,姨娘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大喜事?” 听完璎珞的这番话,水姨娘的心如遭雷击,连呼吸都微微有些停滞。但随之而来的是悲伤、哀怨、嫉妒、不甘,如今她有了身孕样子变丑,他嫌弃自己她都可以理解,但是她接受不了他拥着娇妻美妾彻底将她遗忘。那些耳鬓厮磨山盟海誓明明还言犹在耳,他怎么可以! 想到这里,水姨娘腾的一下子猛的站了起来,眸光乍紧,脱口而出一声:“不可以!” 在场的几人俱是一愣,小翠先是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扶住水姨娘,低声说道:“姨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水姨娘紧紧抓着小翠的手,眼眶里似有盈盈泪光闪动,小翠对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屋子里还有外人在,千万不要失了态。 璎珞淡淡扫了一眼,将这主仆二人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面上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对着紧张过度的水姨娘说道:“姨娘这么激动,是接受不了了吗?” 小翠下意识的挡在水姨娘面前,虽然后背发凉,但仍然强撑着,“璎儿小姐,你没看到我家姨娘身子已经不舒服了吗?为何还要说这种话?” 璎珞看了一眼小翠身后面色苍白神色萎顿的水姨娘,缓缓说道:“水姨娘,璎儿无心之言,莫要伤神动了胎气才好。时辰也不早了,璎儿也该回去了。”说罢,璎珞起身整理了下裙摆,刚走了两步后又停了下,她转身看向水姨娘,轻轻一叹:“姨娘是个聪明人,早日看开些没有什么坏处,执迷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会很痛苦的。还有,那安胎药能不喝就不要喝了。” 第一百零一章 月夜幽会 >>水姨娘看着璎珞主仆二人出了雪园后,一脸颓败的颠坐在软椅上,心中又悲又惊,一时竟是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旁边的小翠却是一脸抑制不住的惊惧之色,“姨娘,怎么办?璎儿小姐是不是知道什么了?还有她说的那什么安胎药,是什么意思?” 水姨娘稳了稳已是乱作一团的心神,反过来安抚小翠,“小翠,你先不要慌,依我看璎儿她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否则今日也不会特地来对我说那一番话。”她顿了顿,接着皱眉道:“还有那安胎药,现如今我这胎也稳了许多,以后若是下面的婆子再端来,你就替我倒了吧!” 小翠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水姨娘却是明白了璎珞话里的意思,这大宅门里深宅妇人们的阴毒手段她也不是没听人说过,她不禁懊恼,之前竟是自己大意了。 她联想起自己这几个月来变得贪吃好睡,在短短的时间内竟是胖成了球,一度她也曾怀疑过,只不过为了腹中的孩儿也就没有深究下去。如今看来,那安胎药一定有问题! 璎珞没有猜错,那安胎药里的确被掺了东西,说起来添的那味药并无毒,反而是能让人胃口大开的良药。但是世上之事物极必反,若是药量下的重,食用后就会变得和水姨娘一样,贪吃易饿,一直吃到停不下来。若是只是为了让人发胖,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是对于一个孕妇来说,却是最阴毒的伎俩。 一旦胎儿在肚子里营养过剩长的过大,分娩之时难免就会难产,到时候生不下来一尸两命,这个结局可是最合那幕后之人的心意了。事后就算追查,人们也只会说是产妇自己贪吃管不住嘴才会害人又害了己,一切都与他人无尤。这幕后的黑手,当真是好歹毒的用心啊! 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水姨娘心里一暖。她抬手轻轻抚摸着肚子,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沈璟,那个风流俊朗的沈大少爷,说起来,她真的是太想念他了,恨不得现在就能扑入他的怀中以解相思之苦,随即回头对小翠说道:“小翠,你去把我新做的那身银丝绣线配海棠红锦缎底的裙衫拿出来,我待会要换上。” 小翠一愣,犹疑的问道:“姨娘,你要出去吗?” 水姨娘抬手抚了抚自己微微有些发烫的脸颊,嗯了一声。 小翠看着水姨娘这副略带娇羞的模样,似是明白了什么,心下一惊,连忙上前说道:“姨娘,你不会是要去见大少爷吧?”看到水姨娘未语只笑的模样,算是默认了。 她扑通一声突然跪倒在水姨娘面前,水姨娘被她这一下生生吓了一跳,连忙要上前扶她,“小翠你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 小翠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急声道:“姨娘,你千万不要再去见大少爷了!若是再被其他人看见,这后果不是我们能承担得了的!” 水姨娘的心底一阵痛,看着匍匐在地苦苦哀求的小翠,她凝眉思忖了片刻,“小翠,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见过这面,我就彻底死了心。他日,他做他的乘龙婿,我做我的沈家妾,从此再无瓜葛。”说罢,已是满脸泪水,好不凄凉。 小翠抬头看着哀伤不已的水姨娘,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声,“小翠去给姨娘找衣服吧。” 出了雪园,翘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院门,然后低声诧异道:“姑娘,这水姨娘与沈家少爷难道……?” 璎珞不置可否,只是眸色幽深微微一笑。看着璎珞的神情,翘儿已然是明白了大半,不禁眉目间浮起一抹鄙夷的神色,愤愤不平的说道:“真没想到,这富贵人家的后院也这么多腌臜事!还有那个沈璟,品性不端真是枉读了圣贤书!” 璎珞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打乱的痕迹,她脸上的神色淡漠,一边走着一边在凝神想着什么。 沈璟若是安安份份做人那是最好,若是想要把脑筋动到她头上,就休怪她下手太狠不留后路了。 当天晚间时分,正在自己房中休息的沈璟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他以为是自己的小厮明庆,便不耐烦的喊了一声,“明庆!没瞧见本公子在休息吗?” 话音刚出,门外的敲门声戛然而止。此时沈璟睡意全无,心中很是烦闷,便起身看了一眼房门,这一看才发现门缝里夹着一张小小的纸笺。沈璟狐疑的取过来打卡一看,上面只写着一句“亥时,蔷薇花架处一见。”后面没有落款,但从字迹上来看,似是女子的手笔。沈璟心中一动,不禁的有些飘飘然了起来,难道是哪个美貌小丫头暗中动了与他幽会的心思?他拿起信笺在鼻尖细细嗅了一下,这气味清香流溢不绝如缕,好似在哪里闻过? 沈璟虽然心下生疑,但白日里自从在璎珞那里碰了软钉子后,便急需一个契机来证明自己的魅力,可巧,这张纸笺来的正是时候。他倒要去看看,到底是哪个小丫头这么大胆放浪。 穿戴好之后,沈璟正要出门,不巧碰到了正要回屋休息打着哈欠的明庆。明庆看到衣冠整齐似要出门的沈璟,不禁上前问道:“少爷,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啊?怎么不喊上明庆一道?” 沈璟理了理袖口,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少爷我睡不着,所以去园子里转转。你不用管我,去睡你的吧!” 说罢也不再理会身后还纳着闷的明庆,径直出了院门顺着花园方向的深处走了去。 沈璟手里提着一个纸灯笼,晃晃悠悠不紧不慢的走着,这段时日,为了应付科考的事,他都没有好生放松过。 虽然屋子里之前苏姨娘给他配了一个通房丫头侍候,但是时间久了,难免有些食之无味。而府里其他稍微有些姿色的丫头,也因为被苏姨娘严厉的警告处罚过,都渐渐死了爬上少爷床上的小心思。不过,今天这种偷偷摸摸的刺激感觉又重新回来了,这让沈璟不禁对将要赴的约充满了期待。 夜色朦胧,天上的月亮在云层之间时隐时现,莫名的添了几分旖旎之色。 片刻功夫后沈璟来到了信中所说的蔷薇花架前,他环视四周,并未看到佳人倩影,只有一片遮的严严实实繁茂缠绕的枯黄藤蔓。 正在他微微有些气恼时,眼睛却被女子的一双似无骨的柔荑轻轻覆了上,沈璟心中一喜,正要开口问来人是谁。只见身后的人已转到前面,脸颊轻轻靠在他的胸口上,双臂紧紧的环绕着他健挺的腰身。 沈璟被这人的动作吓了一跳,但转念间,心中却是喜不自胜,这女子肌肤滑腻,柔若扶柳,体香袭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想来姿容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沈璟心想如今的小丫头们还真是热情的很呐!既然你这么主动,爷我也不能驳了美人的意啊。于是乎,他也配合着将怀中的女子往自己的身前紧紧一搂,另一只手顺势一直往下摸伸了去。 怀中的女子身子更软了,忍不住从嗓间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娇喘声,喃喃的吐出来一句:“少爷,妾身好想你啊。” 猛然听到这声音,沈璟一惊,他当然识得这个声音,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个肥肿油腻的影子,肠胃里立刻有些翻江倒海了起来,兴致已是全无。 他猛的把怀中的人推了开,有些疾言厉色的说道:“怎么是你?!” 第一百零二章 孽种祸根 >>水姨娘被这一推踉跄的倒退了几步,她抬起头,眼眶里升起了迷蒙的水汽,强忍着心中酸楚,哽咽道:“阿璟,你就这么不愿看到我吗?” 水姨娘的声音温柔似水十分受伤动情,让人听的心生不忍。沈璟也被这一句阿璟唤起了过往的记忆,心中的愠怒不由的褪去了三分。 水姨娘见沈璟沉默不语,知道是她的话让沈璟动了容,于是,她赶忙走上前,将沈璟手里的灯笼提起,打在自己的面前。 在烛光的映衬下,水姨娘精心装饰过的面妆更显妩媚动人,面颊红绯升起灿若桃花,眼波流转间顾盼生情,而海棠花色的领口衬的她更显风流娇柔。沈璟一时竟是看呆了,这水姨娘给了他太大的惊喜和震撼,他脱口而出,“你,你怎么变化这么大?” 水姨娘垂眸掩唇一笑:“只要阿璟你喜欢,妾身变成什么样都是甘愿的。” 沈璟被眼前的水姨娘这娇媚一笑,心中的过往柔情均被唤了起来,真是个勾人的小妖精! 他上前一把搂住水姨娘的腰一只手将她的小脸轻轻的抬起来,将唇狠狠覆在水姨娘小巧的朱唇上用力吸吮着。这个长长的吻将水姨娘的魂魄都似要抽走了一样,身体犹如电击般瞬间瘫软无力,隐隐感觉有一股暖流从下面直直涌了上来,让她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燥热起来。 正在忘情之时,水姨娘隐约感觉到似有什么硬物在顶着自己的小腹,她瞬间反应过来,霎时羞红了脸。这时,水姨娘轻轻的将沈璟推了开,轻声道:“阿璟,仔细着孩子。” 沈璟一愣,这才想起来水姨娘肚子里还有个孩子,顿时有些意兴阑珊。接下来,只听水姨娘又接着说道:“阿璟,今天好不容易见着了你,我想让你给我们的孩儿起个乳名……。” “你说什么?!孩子,我们的孩子?”沈璟惊愕失色,目瞪舌僵,口中问出的话都是结结巴巴的。 水姨娘绞着手里的帕子,低声细语道:“阿璟,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将来在人前,他只会是你的弟弟。” 沈璟光洁的额头上不自觉的有细密的冷汗冒了出来,心中翻江倒海,思绪一片混乱。他的弟弟,其实是他的孩子?这简直荒谬至极,这女人不会是神经错乱,胡乱给他扣帽子吧?“你怎么确定是我的?难道就不会是父亲的?”沈璟不禁质问道。 水姨娘盈盈的水眸就那么望着沈璟,语气幽怨,“我是女子,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的身子?那天……白日里明明是先与你做了那事,晚上老爷才来的雪园。”她垂下头顿了顿,接着低声道:“而且……老爷他的身子,在房事上面似有些吃力。” 这话说出来,可是一锤定音,直将沈璟震的七荤八素腿肚子发软。显而易见,这孩子九成九就是他的种了! 此时沈璟的脸色越发的灰白,脑袋里有些嗡嗡的,他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事到如今,若说还有法子解决此事,只能是将这孽种打掉,只有这祸根在这个世上不存在,才是最安全的。 可是,这胎儿看起来业已成形,此时若要强行打掉,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最好的办法,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个“意外”。想到这,沈璟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戾的冷芒,唇角却是微微的翘了起。 水姨娘看着沈璟这个诡异的笑容,十分的不解,但是随即她安慰自己,也许是沈璟知道了是自己的孩子后故而心生欣喜。 她接着凄然说道:“阿璟,我知道自己已是残花败柳,无论如何也配不上你。过段时日等你过了殿试中了举,你的面前是大好的锦绣前程。你会成家立业娶妻纳妾,而我,只能是沈府里永远的水姨娘。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远远的避开你,绝对不会成为你的拖累。我只求在你的心里会有小小的一隅能念着我的好就行。”说罢,她的脸上已是泪水涟涟,在柔和的月光下折射出了莹莹的光泽。 沈璟将她轻轻拥入怀里,安抚道:“盈盈,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解决?解决什么?沈璟想解决的恐怕与水姨娘心里想的完全是南辕北辙吧。 沈璟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悠长的望着漆黑夜空,勾唇浅笑,“盈盈,你是不是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 水姨娘靠在沈璟的怀里,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好闻的檀木香,她轻轻的点头,“嗯,只要你说,妾身都愿意。” 沈璟扳着水姨娘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表情哀伤至极似是十分为难的说道:“盈盈,你为了我愿不愿意放弃这个孩子?” “不,不行。”水姨娘下意识的捂着肚子倒退了两步,摇着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沈璟,“他,他是你的孩子,是你的第一个孩子啊,你怎么忍心这么对他?阿璟,我发誓,这件事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若是我违背誓言,就让我跟孩子死无葬生之地!” 沈璟看着有些失控的水姨娘,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他上前将水姨娘抱住柔声安抚道:“好了好了,是我不该说这个。你若是喜欢,就把他生下来吧。” 水姨娘激动的心绪在沈璟怀里渐渐的平复,她紧紧的抱着沈璟,仿佛下一刻眼前的男子就会凭空消失一般。 这时,只听远处传来几声小翠轻轻的低呼声,“姨娘,我们该走了!” 水姨娘从沈璟怀里脱了出来,她恋恋不舍的看着眼前俊朗风流的沈璟,泫然欲泣的说道:“阿璟,我该走了。你好生保重。” 说罢,她垫起脚在沈璟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后,狠了狠心转身就要走。沈璟看着着水姨娘的背影,脱口唤了一声,“盈盈……”。 水姨娘的脚步明显一顿,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她强忍住回头的冲动一路快步疾走,很快就消失在了沈璟的视线之外。 沈璟看着水姨娘渐渐隐匿在夜色中的身影,紧闭的薄唇上却是浮起了一抹凉薄的笑容,狭长的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森森寒意。这个女人,太愚蠢了,他怎么可能容忍一个随时都会陷他于身败名裂境地的蠢货存在。想到这,沈璟不禁想起了那个眼眸清亮笑容淡漠,狡猾的似一只小狐狸的美丽女子,这同样是美人,却是天差地别的区别啊。 只见沈璟眼珠滴溜溜的一转,瞬间心生一计。他冷哼一声,甄璎儿,我迟早要把你掌控在手心里,到时候看你这只小狐狸还能逃到哪儿去。 第八十章 中秋家宴 >>此时站在最近处的沈璟看着眼前身型肥肿行动笨重的水姨娘也是满脸的诧异,待惊讶之后,眼中浮起的是无限的嫌恶之色。水姨娘步伐迟缓挺着微微凸出的浑圆肚子走到沈璟面前时,略带娇羞的抬眸瞥了一眼这个风雅俊秀的大少爷,可映入眼帘的是沈璟眼中不能再明显的鄙夷和嫌恶。水姨娘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直从头寒到了脚,心下有些悲凉和哀伤,脚步顿时一个踉跄,两侧扶着她的小丫头们吓得赶忙用力把她粗圆的双臂夹紧,水姨娘这才缓缓稳住了身形,随后只是暗暗垂下了头,神色黯然不再看向旁边的沈璟。 这时门外的白姨娘终于气喘吁吁的迈步进了厅里,边往里走边回头望向璎珞和沈珠的方向,然后狠狠的冲她们翻了个白眼。只是她翻完白眼还没来得及转回头,愣是被一堵墙般的物件撞的倒退了几步。待稳定身形后,在众人面前发了糗的白姨娘心中怒火顿起,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不长眼的!然后冲着似墙般的宽大背影大声喝道:“哪来的肥婆娘?竟然挡在姨娘我跟前!还不赶紧滚出去!” 看到眼前这一幕,在场的丫鬟仆妇中有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白姨娘也听到人群中传来的这几声讥笑,心中又气又带着不解,正想去看看这肥婆到底是谁。 就在此时,那背对之人竟自己缓缓的转过身来,白姨娘定睛看去,面上一惊后顿时大笑不止,边捂着肚子边笑道:“天哪!你怎么胖成了这样?!”听她这么直白的将自己心中的痛处说了出来,还毫不掩饰的大笑出声,水姨娘像被当众剥光了衣服般又羞又怒,一时之间双目微微泛红,盈盈的泪光在眼眶中闪烁,正要开口辩驳时,只见一身褐色锦袍的沈檀春与满面笑容的苏姨娘从里间缓缓走了出来。 厅中众人看到后纷纷向沈檀春行礼问安,然后起身站到了一边。沈檀春面容和煦的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圈,待看到面前泪光盈盈的水姨娘后,心里也忍不住震了一下,眼中狐疑的看着这张肥肿的圆脸,要不是还能看出几分水姨娘曾经秀气的五官,他简直都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他夜夜拥着的娇柔宠妾。 水姨娘抬头看到沈檀春眼中异样的神色,心中一慌,这样不行!不能让老爷也厌弃了自己!对,孩子,都是因为孩子她才会变成这样。想到这,水姨娘顿时秀眉紧簇泪水涟涟,双手捂着滚圆的肚子抽泣道:“老爷,刚才白姐姐不小心撞到了妾身的腰肢,妾身现在感觉肚子有点不太舒服……”。 白姨娘听她这么说,哪肯服软,顿时喊冤道:“老爷,妾身刚才是不小心撞到了水姨娘的后背,可是妾身也被活活的弹出去了好几步。老爷,水姨娘如今这个体型,妾身这身子骨哪能撞得动她啊。”白姨娘话里夹针带刺的解释了一通。 沈檀春听完白姨娘的解释又看了看双眼通红可怜巴巴的水姨娘,面色尴尬的干咳了两声,对着白姨娘沉声道:“水姨娘有孕在身,是丰腴了一些,但这也不是你随意冲撞的理由。若是再动了胎气,你担待得起吗?还不赶紧向水姨娘赔礼道歉?!” 既然沈檀春这么说了,白姨娘虽然心中不忿,也只好转身向水姨娘赔礼道:“妹妹,刚才都怪我莽撞,一时没看清路冲撞了你,还请妹妹原谅。” 旁边一直静观不语的苏姨娘冷冷的看了一眼正扮着可怜的水姨娘,微翘起的唇角闪过一抹得意的冷笑。只是那笑容很快倏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关切担忧的神色,她快步走到水姨娘跟前,柔声问道:“妹妹,肚子现在可还不适?要不我去请杨大夫过来瞧瞧?” 水姨娘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尴尬的沈檀春,复又垂下头看了看浑圆的肚子,委屈道:“今天是中秋佳节,莫要为我扫了大家的兴致才好。孩子应该无事,妹妹回去歇养歇养就好。” 苏姨娘听罢也点头道:“嗯,妹妹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先回去歇养着,杨大夫开的的安胎药妹妹可要记得喝,否则药效就大打折扣了。”然后对着一边的小翠冷冷说道:“你们好生搀扶着姨娘,若是再让什么人冲撞到肚子里的小少爷,仔细着你们的皮!”小翠和旁边的小丫头一听苏姨娘这话连忙垂头应是,更加不敢怠慢。 水姨娘泪目盈盈的向沈檀春拜别,奈何腰身过于粗圆,竟是让人看不出来有弯腰的痕迹。沈檀春见状微微皱眉,连忙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用行礼了,你先回雪园养着吧。” 水姨娘神色黯然泫然欲泣,拖着粗重的双腿,如逃一般的离开了前厅。待水姨娘离去,众人面面相觑,心中不禁啧啧叹道,可惜了水姨娘这么个风流美人,如今几日不见竟然成了这样一副模样。以美色侍人,终究色衰爱驰,若是肚子争气到时候生出个小少爷来,说不好还会有翻身的机会。当然,要真生的出来才行。 水姨娘这一个小插曲总算是过去了,沈檀春如释重负的轻吐了一口气。苏姨娘见状立刻解围道:“老爷,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就此开席吧!” 沈檀春听苏姨娘这么说,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点点头道:“也好,那就开席吧。”语罢,便背着手径直向饭厅走去,后面的一行人见状也紧随其后。 看着众人或嘲讽或鄙夷或震惊或感慨的神情,璎珞弧线优美的唇角微翘,面上浮现的是一丝了然的笑容。 水姨娘啊,看来终究是没逃出这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节日里的家宴比起平时来,菜品准备的更加考究豪奢,摆盘餐具愈加精美隆重,丫鬟婢女在桌前如织穿梭,从开头的蜜饯冷盘到冷荤热肴再到最后的点心茶食,足足摆有六十四道之多,实乃富贵华丽让人不禁食指大动。苏姨娘还特意请了京都有名的丝竹乐班在席侧奏古乐伴宴,听着极为清雅动人,沈檀春心情大好,极为满意的对苏姨娘点了点头以示称赞。 苏姨娘见状只是垂眸微微一笑,面颊上隐隐飞上了两朵红霞,这在有些微醺的沈檀春看来,眼前的女人明明是再熟悉不过,今日却为何格外显得动人,不禁惹的心中某个地方竟有些骚动。 沈檀春当然不会知道,他会这么动容当然是因为有了对比,在看过肥肿变丑的水姨娘后,现在再看风韵犹存保养得宜身姿凹凸的苏姨娘,加上酒力助兴,眼中之人自然又会美上三分,昨日之花重现娇艳。 再来看席上的众人觥筹交错语笑嫣然,一派言语欢畅其乐融融的场面。袅袅绕梁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一场完美的中秋家宴在众人的配合下成功落幕。 第一百零三章 不速之客 >>后半夜,淅淅沥沥的秋雨又下了一整夜。 早晨,翘儿按照往常去给璎珞打热水梳洗,一推门只见一股沁骨的寒气扑面袭来。太阳被沉沉的乌云遮掩了起来,透不出半分暖意。远远望去,已经能看到地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似撒了盐粉一样。 屋内,翘儿一边替璎珞梳着发丝,一边口中啧啧道:“姑娘的头发长得真好,摸上来比长公主送来的那些华丽锦缎都要光滑水亮。” 璎珞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正在这时,院外守门的小丫头咚咚咚的一路小跑到门外,气喘吁吁的对屋内的璎珞说道:“小~小姐,公主~公主府的人来了!” 只见翘儿手中的动作一窒,璎珞头皮不禁猛的吃痛,翘儿见状连忙放下梳子,上前急道:“姑娘,对不起。” 璎珞无奈的看着翘儿,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还是这么急急躁躁的。 随即璎珞望向门外前来通禀的小丫头,皱了皱眉道:“公主府?” 小丫头见璎珞问话,连忙回道:“是啊,公主府的车马已经停在府门外了,一行来的还有公主府里的好几个丫鬟嬷嬷,现在正在前厅候着呢。前院来人说,让小姐您收拾妥帖后就随她们一同前去公主府。” 听小丫头回话的空档,璎珞若有所思的随手将描着精美金箔花纹的漆器妆奁盒盖轻轻合了上,只是笑容平缓的说道:“好。你去回话就说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小丫头开口应是,向璎珞微微施礼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姑娘,翘儿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感觉到很不安。这长公主也不知会一声突然就上门来接人,其中会不会有乍?”翘儿顿了顿,想起来之前听人说起关于长公主的那些传闻,心中不由得一惊,“姑娘,你能不能不去?” 璎珞却是笑了,眸色幽深道,“公主府的人既然都来了,我若不乖乖跟着去,岂不是显的不识抬举?” 翘儿忧心忡忡,忍不住皱眉道:“姑娘,可是……。” 不等她说完,只见璎珞已将一柄精巧的匕首递于翘儿面前,神色冷静的说道:“翘儿,你带着这匕首到万宝阁去找青珊,让她今晚到公主府务必与我见面。” 翘儿一怔,伸手接过匕首,眉头紧蹙难掩紧张,“姑娘,你一个人去,翘儿实在是不放心。” 璎珞微眯着眼睛,似一只小狐狸般,笑的更加恬柔,“翘儿,我说我能平安归来,你难道不信?” “信,翘儿信姑娘!”翘儿眼神坚定的看着璎珞说道。 璎珞抬眸浅笑,目光清澈,淡淡说道:“翘儿,替我更衣吧。” 来到花厅,只见苏姨娘正陪着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贵夫人在说话。看见璎珞进来了,苏姨娘忙起身迎向她,笑道:“璎儿,你来啦!”说罢转头看向那名贵夫人,接着说道:“璎儿,这是工部侍郎家的厉夫人。” 璎珞微微一笑,柔声道:“拜见厉夫人。” 厉夫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待看清来人后眼前不由得一亮。 璎珞莲步袅袅,一身浅紫色团花锦裙衫,身后披着流光锻底的披风,行走时随风摆动流光溢彩,直让人移不开目。她眼如秋水眉如墨画,面如初雪笑容温婉,乌黑的长发在脑后轻轻绾了起来,只是斜插了一柄白玉梅簪以做装饰,明明看着清丽脱俗似仙子临尘,可是周身散发的气场却让人不由得心中一凛。 厉夫人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暗叹道:真是个不可多得美人啊!这容貌,这气度……若是不看出身,饶是配王孙公子也是足够了。 之前听长公主说起这人,她还疑惑为什么长公主会将脑筋动在这个无身家背景的孤女头上,今日一见,她却是心服口服了! 她笑容殷切,走上前对璎珞打量了一番,掩唇笑道:“甄小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听长公主说甄小姐貌美无双,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道长公主所言不实!甄小姐这哪能是貌美两个字所能概括的,应该是倾国倾城还差不多呢!” 璎珞垂眸含笑,笑容腼腆默默不语,可是心里却将这厉夫人的来意猜测了一遍。 厉夫人在这京都官宦夫人之间可是个非常活跃的人物,说白了,类似民间的“红娘”,只不过她服务的对象仅限于达官显贵们家族内部难以启齿的婚嫁事宜,若是谁家有此难言之隐,就会私下通过她寻找有意向的人家。脑瓜子活络又能言善道再加上口风紧,厉夫人的口碑在京都倒是相当吃得开。 旁边的苏姨娘笑道:“璎儿,今天厉夫人来是特意接你去公主府赴宴的。” 厉夫人不禁意的瞥了一眼苏姨娘,接着又看向璎珞,笑声爽朗道:“是啊,长公主府中正好有事脱不开身,于是我就自告奋勇替公主来接甄小姐你了。” 璎珞微微一笑,“璎儿谢长公主美意,有劳厉夫人了。” 厉夫人接着说道,“时辰不早了,甄小姐若是准备好了就随我一道走吧,莫要让公主等得急了。” 璎珞脸上的笑容更深,说道:“厉夫人,那我们这就走吧。” 厉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与苏姨娘告辞后便带着一众丫鬟嬷嬷浩浩荡荡一路径直出了沈府,直奔公主府的马车而去。 璎珞不紧不慢神情自若的随在厉夫人的身后,她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身后笑容冰冷似若有所思的苏姨娘,回过头来只是淡淡一笑,脚下的步伐丝毫未乱。 公主府的马车奢华宽敞温香旖旎,车里,只有厉夫人和璎珞两人并肩而坐。 马车一路行驶的很稳,璎珞一脸恬静只是安静的坐着。车内只能听到厉夫人发间的金钗珠穗互相碰撞发出的莎莎声。 厉夫人轻咳了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甄小姐孤身一人在京都,这寄人篱下的生活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要我说,这姑娘家最好的归宿莫不是寻一个好婆家,这才是最稳妥的倚仗。” 璎珞嫣然浅笑,漆黑的眸子微微一闪,心道,这才是今日的主题罢。“厉夫人见多识广,不妨说说璎儿的归宿是在何处?” 厉夫人心中一喜,看来此事有戏! 第一百零四章 口蜜腹剑 >>她和颜悦色的慢慢说道:“你这孩子人生的漂亮性格又温柔,我是真心疼惜你才对你说这些。”她顿了顿,沉吟片刻后,接着道:“说起美人,自古红颜多薄命,若是没有足够有势力的娘家撑腰,这美人的下场令人唏嘘的还少吗?比如甄小姐,一没有父兄撑腰,二没有背景身家,在这权贵云集的京都说不好就会被哪个惹不得的爷看上,做个通房侍妾那还算是命好的,最不堪的就是被当作玩物在那些爷们之间被送来送去,那才是生不如死呢。”厉夫人毫不避讳直奔主题,当真是不客气。 璎珞从容一笑,“厉夫人,不妨直言吧!” 厉夫人一愣,似是没料到璎珞会这么干脆直接,也开门见山的说道:“不错,长公主欲为她的儿子娶你做嫡妻!” 厉夫人以为璎珞不知道公主府的底细,一般人听到此消息恐怕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欣喜雀跃了。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神色,接着又道:“嫁进公主府,那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到的尊荣,不仅会是嫡妻,而且还能成为皇室宗亲,甄小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厉夫人信心满满的看向璎珞,只以为她听到这番话会面红含羞,欣喜难抑。但是,璎珞淡漠从容的表情让她第一次有了挫败感。这个丫头,莫不是知道什么了? 只见璎珞神色如水,唇边浮起一抹冷笑,淡淡道:“厉夫人,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细节忘了说?” 厉夫人心中一震,果然不出所料,她到底是如何知道的?她怔怔的望着璎珞,眼底慌乱之色一闪而过,有些心虚的说道:“甄小姐说哪里话,夫人我可是真心为了你着想,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说罢,便转过头,再不多话。 璎珞微微浅笑,但那笑容却是没有半分温度,她自然知道没有长公主的应允,饶是她巧言令色黑白颠倒,也是不敢将真相倒出的。看着薄唇紧闭不敢再看向自己的厉夫人,璎珞的笑容更加深了,这些人啊当真是口蜜腹剑祸心暗藏! 马车七拐八拐,半个时辰后,公主府终于到了。 厉夫人向璎珞微微点了点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后,便逃也似的直接去了长公主的住处复命。 厉夫人心中冷笑,纵然你娇艳如春花,绚烂如星辰,但是大风一吹娇花折了,明月一出繁星黯淡。在比你强大百倍的权势面前,你只有一条出路,就是乖乖认命! 这时身后的丫鬟里走出一个圆脸薄唇神情冷漠的大丫头,上前对璎珞施礼后说道:“甄小姐,请随奴婢来吧。” 公主府,说起来璎珞已是第二次来了,上次来还是在春意盎然轻松怡人的百花宴上,而今天这一次来,这雕梁画栋的奢靡府邸却是陷阱重重的狼窝虎穴,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吞噬殆尽。 璎珞挺了挺背,笑容冰冷如霜,那漆黑眸中的神色更加坚定无惧。 公主府占地极大,亭台楼阁森峦叠翠四季景色各有不同,丝毫没有因入秋的缘故,而少了一分情趣。 一行人约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在途径一汪碧波池水上的石拱桥时,璎珞意外看到了两个人正迎面向她们走来。 旁边的婢女见到来人,只是象征性的微微施礼道:“见过驸马。”貌似恭敬,可璎珞却一眼就看穿婢女们脸上的不屑伪装。 驸马微微点头,正欲向前走时无意瞥了她们一眼,却是毫不费力的便看到了人群中很是显眼的璎珞。驸马蹙了蹙眉,向为首的大丫头问道:“那是谁?” 大丫头低头回话道:“那是甄小姐,是公主请来的客人!” 驸马一听是公主请来的客人,顿时没有了兴趣,嘴里冷冷的哦了一声。璎珞见这位驸马爷一直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便也冲他回视一笑。 璎珞不着痕迹的将这位深居简出的驸马爷匆匆打量了一下,仔细算来,这还是她时隔好多年后第二次见到此人。与那时相比,这驸马爷明显阴沉消瘦了许多,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一身素白的棉麻道袍空空荡荡的挂在他的身上,仿若一阵大风就能将他吹跑,长发随意披散着,颧骨高凸,面容也呈现着不正常的青白之色,但是嘴唇却是殷红泛紫,看上去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诡异。 据说,这驸马爷自从年轻时被长公主恐吓至不能人事后,便再也不愿现于人前,从此深居简出一心扑在了道法炼丹上。璎珞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猜测这驸马爷应该是这么多年毫无节制的服用丹药,毒性早已沁入五脏,若再不收敛,恐怕命不久矣。 驸马冷冷的哦了一声,便不再看向她们,转身扶着小道童的臂膀拂袖而去。 璎珞定定的望着那个步伐飘浮的身影,唇畔慢慢浮现出一丝冰凉的笑意。 片刻功夫后,一行人终于在一处居所前停下了脚步,大丫头转身对璎珞说道:“甄小姐,你且在客房休息,稍后,会有人来带您去见长公主。” 璎珞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是一处地处幽静的小院子,匾额上题着“清风小苑”四个大字。 璎珞微微一笑,向那说话的丫头点了点头,便提起裙角迈步进了屋内。 临进门时,璎珞状若无意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行丫鬟婆子竟是分成两列死死守在了院门口,一个个神情凝重不苟言笑的样子,颇有点如临大敌的模样。 公主府的确是大手笔,就连这么一处地处偏僻的院落布置的也是格外精巧雅致。屋子不大,但是上好的花梨木家具一应俱全,堂前正中铺着厚厚的云纹地毯,双脚踩上去犹如踩在了云朵上一般软绵。 璎珞解了披风随意找了一处软椅轻轻落了座,不一会,就有一个垂头敛目的小丫头端着茶水点心进来,看见璎珞在那边坐着,也不敢吭声,把茶水斟满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璎珞淡淡笑着,也并未去追问,只是捻起一盏玉瓷茶杯若有所思的端详着。既来之则安之,该来的总会来的,又何须着急。 百无聊赖之际,璎珞干脆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兵书细细翻阅着,正好用以打发时间。门外的婢女却是偷偷观察着屋里璎珞的一举一动,顺便默记在心里,趁璎珞不注意,轻轻转身出了院门。 璎珞斜瞥了一眼门外一闪而过的身影,只是微微一笑,再无他话。 第一百零五章 强势逼婚 >>暮色渐沉,此时有婢女应声而入,说是长公主晚上亲自设宴,要璎珞前去作陪。 宴席上,璎珞再一次见到了美艳高贵的长公主,以及身侧笑容勉强的厉夫人。 长公主看到璎珞来了,脸上笑盈盈的,与璎珞客套寒暄着,却是丝毫看不出她心里的阴暗谋划。 中途,长公主向一侧的锦瑟使了一个眼色,便只见锦瑟捧着一个遮了绒布的托盘来到她们面前。掀了绒布,只见一枚比拳头还要大一圈的夜明珠在镶满宝石翡翠的精美底座上正散着熠熠光辉,整个屋子顿时亮如白昼,直晃的人睁不开眼。在场的众人无不是瞠目结舌,不自觉的发出一阵低低的咋舌声。 长公主笑容得意的问道:“璎儿,你觉得此物如何?” 璎珞细细端详了一眼这罕见的极品明珠,啧啧道:“这夜明珠实属世间至宝!若是璎儿没有猜错的话,恐怕这就是西凉国的镇国之宝吧?” 长公主点头笑道:“璎儿你说的不错,这珠子就是西凉国的国宝,名唤'定国珠',不过,就算是有了能定国的神珠又如何,该亡国还不是照样亡国嘛!” 璎珞淡淡一笑,似是十分同意长公主的话中之意。 长公主见璎珞含笑不语,随即勾唇一笑道:“今日,我就将这明珠送予璎儿你吧。” 一旁的厉夫人看到长公主如此大手笔,也不由得出声附和道:“甄小姐好福气啊,这可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宝贝,可见甄小姐在咱们公主心里的分量可是非同一般呢!” 璎珞轻轻摇头,连忙推辞,“公主,这宝物太过贵重了,璎儿万万收不得。” 长公主佯装不悦,“有什么收不得的,我们早晚是一家人,这公主府的东西迟早都是要交给你的,不是吗?” 听到长公主这么轻描淡写的将心里的谋划说了出来,璎珞心里不禁冷笑,面上却是不着痕迹的说道,“公主,真的是要为李公子迎娶璎儿?” 长公主微微眯起眼睛,勾了勾唇角,淡淡笑道:“不错!璎儿你美貌气质俱佳,正是我儿良配!” 璎珞叹息一声,“璎儿一界孤女,一无身家背景而无父兄在堂,何德何能能让公主殿下另眼相看呢?” 长公主冷冷一笑,毫不在意的说道:“这些你无需在意,因为我根本不稀罕!我就喜欢你温文尔雅大方得体的性子,又与我投缘得很,婆媳和睦,怎么看都是一份好姻缘。日后你嫁进公主府,与聪儿好好过日子,没事也能多陪我说说话,岂不甚好?” 璎珞沉思片刻,十分为难的说道:“可是,我与李公子素未谋面,他愿意与否,璎儿还未可知。” 长公主轻轻挑眉,随即笑道:“璎儿你大可放心,聪儿他最听我的话,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可是……为什么我听说,李公子的某些方面似有异于常人?”璎珞口中的话语淡淡,但这一句话,却让长公主面上顿生惊怒之色,下意识的一掌重重拍在桌面上。这一声巨响,直令在场的婢女以及厉夫人惊的哆嗦了一下。 “混账!是谁这么污蔑我的聪儿?”长公主眼神冰冷,似淬了毒的利剑一一扫过众人。在场的婢女无一不是屏气息声,眼观鼻鼻观心的默默垂下了头,不敢动弹分毫。 璎珞微微一笑,“公主消消气,也许是公子一向深居简出,所以以讹传讹出这些谣言吧。” 长公主心中冷笑,面上却换上一副温柔慈爱的笑容,“璎儿你不用在意他人,总之,三日后的大喜之日,你就只管好好做你的新娘子,至于其他事,到时候自会有人准备的妥妥当当。” 看来,长公主今日的目的,并不是来征询她的意见,而是直接通知她来乖乖的给她那痴傻儿子当新娘的。璎珞心中冷冷一笑,亏这萧怀贞还是堂堂一国公主天之骄女,如此跋扈专横为所欲为行事荒唐,是跟土匪抢婚有什么区别? 公主爱子心切,不觉得自己儿子痴傻是什么大问题,可是,嫁给一个傻子却是生生断送了女子的一生。 作为一向被人捧到云端说一不二的长公主而言,她能看得起你,许你嫁进来那就是给了你天大的脸面,不要说拒绝,就连些许的迟疑,那都是对她的不敬。所以,莫说是嫁给个傻子瘫子,就是配给一个死人做冥婚,你都得感恩戴德诚惶诚恐的小心接着。 璎珞面上不由苦笑,“既然长公主已有定夺,那璎儿也就只好从命了。” 听到璎珞的答复,长公主勾唇笑了一笑,“还是璎儿你识得大体,你放心,以后你在公主府的生活,定会比现在强上千倍百倍不止。” 宴席散了之后,长公主便命一众丫鬟婢女簇拥着璎珞回到了清风小苑,生怕她生了逃走的心思。 待璎珞离开后,厉夫人小心翼翼的看着笑容不明的长公主,轻声问道:“公主,这甄璎儿真的会这么听话?可千万不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长公主放下了手中的莲纹白玉茶盏,勾唇冷哼了一声,“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没有反抗的能力,权衡之下,如何能不知眼下最好的出路就是乖乖认命,再说了,嫁进公主府也不算委屈了她。与其依靠一个男人虚无缥缈的情爱,倒不如手中掌握着无人敢小觑的权势,这个道理,我猜她自己也能拎的清楚。” 厉夫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陪笑道:“还是公主您高明!那我就提前给公主殿下道喜了,愿公子和少夫人百年好合,公主府和气美满!” 长公主凌厉妩媚的眸子微微眯起,脸上的笑容明艳舒展,毫不掩饰心中的得意之色。 晚上,夜风习习,回到清风小苑的璎珞并未躺下,只是披着衣衫继续翻着白日里未看完的兵书。她瞥了一眼门外,只见外面守着的丫鬟已是换了两拨,她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这长公主还真是心思多疑,这守卫森严的深宅府邸,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轻易逃的出去。 不过,长公主的确是百密一疏,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一场灭顶之灾就要降临到她的头上,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 第一百零六章 出手反击 >>夜色渐浓,屋子里一片静谧,和衣而卧的璎珞似从窗边听到一声细细的声响,她起身看向那处,只见窗扇只是轻微的晃动了几下。 这时,一道女子低沉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小姐,是我!” 要等的人终于来了,璎珞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青珊,谢谢你能来。” 青珊摇头,神情凝重的说道:“小姐于青珊有救命之恩,如今小姐有难,青珊定会尽全力相助。”她打量了一下璎珞,见璎珞只是穿着内袍,便又说道:“小姐,你快把外褂穿好,青珊这就带你逃出去。” 璎珞却是笑了,她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不可,眼下我还不能走。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算今晚我能逃出去,那明天呢?依着长公主的性子,若是我今天不告而别,恐怕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青珊急道:“那可如何是好?”长公主的事情她也听说过一二,的确是个顶难缠的人物。一时之间,她也是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解开眼前的困局。 璎珞看了一眼面色急切的青珊,黑漆的眸子寒光一闪,语气平缓道:“青珊,这脱困的法子我已经想好了,剩下的就得靠你来助我一臂之力了。”于是,便附在青珊耳边低语了一番。 听完了璎珞的计划,青珊不由得咧嘴一笑,拱手道:“小姐放心,青珊定不负所托。” 第二天一早,璎珞早早就起了身,梳洗完毕后正在房中吃着丫头们端来的早膳。这时,突然听得院外传来阵阵的嘈杂人声,璎珞将门口侍立的小丫头唤到跟前,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小丫头茫然不知的摇了摇头,“小姐,奴婢一早就在这伺候,外面发生什么事奴婢也不清楚。” 璎珞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那你先退下吧。” 小丫头垂头退了出去,可是眼睛却忍不住频频看向院外,心中也是十分好奇。 不到半个时辰,公主府发生的一件大事便传到了璎珞这里。 原来,早上按照往常要去唤李延聪起床的大丫头一进屋子却没看到那傻子的人影,宽大的卧床上只有奶娘一人正睡的死沉沉的。那丫头当即就吓傻了,连忙把那奶娘摇醒问她人去哪了。 奶娘也睡的迷迷糊糊的,只记得昨晚一夜无梦,一觉竟是睡到天亮,连那李延聪何时起床何时出门她是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正在一屋子人乱作一团的时候,驸马院子里的人匆匆跑了过来,说是李延聪正身在驸马的炼丹房里。 待一行人随着那道童进了丹房里,看着眼前的场景竟是都傻了眼。只见房内凌乱不堪一片狼籍,盛满药材的盒子瓷瓶无一例外的尽数翻倒在地,还有在地上洒落的大大小小的丹药有大半已经被踩的稀烂,仔细嗅的话,空气中还隐隐弥漫着难闻的尿骚味。 比这还让人震惊的是,此时恼羞成怒的驸马正与痴痴而笑的李延聪厮打在一起,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打了多久,只知道众人将他二人拉开之后,能看到驸马脸上挂的彩很是浓烈。 也难怪,这驸马身子骨本就瘦弱,平时连走路都脚下发飘,更何况是与一个身体强壮脑袋不灵光下手又没轻重的傻子动手,这不是妥妥的吃亏嘛。 但是也不怪驸马如此怒不可遏失去理智,那炼丹房里的一切可是他耗费了十余年的心血才形成如今的气候,可是一夜之间,全被那个傻子给毁了!想到此处,目呲尽裂的驸马直恨不得将那傻子直接丢进炼丹炉里,一把火将他烧的干干净净挫骨扬灰! 这件事最后还是被捅到了长公主那里,待长公主带着人去到驸马的炼丹房里时,也不禁的被眼前的场景怔了一怔。 驸马的院子就像公主府里一处透明所在,十几年了,长公主从来没有踏进过这里一步。今天若不是出了这码事,她可能至死也不会来这里看上一眼。 驸马看见面容明艳高贵眼底尽是鄙夷嫌恶之色的长公主姗姗而来,更加的火冒三丈。若说以前的他看见这位公主是害怕是畏怯,可是时间隔得久了,这份畏惧就渐渐的演变成了恨意,一种蚀骨的恨意。 长公主面容高贵,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场闹剧,怒斥着身边的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少爷带回去!” 奶娘和丫鬟连忙哄着李延聪想要将他带出去,可是这傻子却是玩性大起,加上力气极大,竟是毫不费力的就挣脱开了众人的拉扯。径直跑到正气喘吁吁的驸马跟前,随手抓起一把地上的丹药,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往驸马身上投掷,看到驸马脸上青一片紫一片五官扭曲的滑稽样子,竟是开心的手舞足蹈了起来。 驸马此时双目通红,抬头死死盯着长公主,那目光若是利箭的话,恐怕长公主已是被射成了刺猬了。 奶娘跑过去连哭带求的喊道:“少爷,求求你了,快随老奴走吧。” 但是李延聪却根本不听,围着中间的丹炉开始不停的跑,边跑边笑,直笑的鼻涕不停的往外喷,长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向旁边的锦瑟使了个眼色。 锦瑟见状,便冲那奶娘喊道:“奶娘,少爷喝奶的时间到了。” 奶娘顿时明白过来,掀起胸前的衣襟,露出白花花的胸,冲着李延聪喊道:“少爷,快回来,该喝奶了!” 听到喝奶二字,李延聪顿时停下了脚步,看向奶娘的胸脯嘿嘿一笑,目光略带痴迷的迎着她走了过来。 奶娘将李延聪带出去后,长公主冷冷的瞥了一眼筋疲力尽瘫坐在地上的驸马,冷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驸马被那眼神一激,腾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冲着长公主的背影,怒声喊道:“萧怀贞!你够狠!” 长公主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冷冷的扔下一句:“废物!” 炼丹房里重新恢复了死寂,驸马彻底瘫坐在了地上,看着这一室狼藉,神情越发颓败黯淡。他呆坐了好久,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突然,他仰头爆出了一阵哈哈哈的大笑声,直笑的他前仰后合,连眼泪都飞了出来。 只见驸马眼底的神色陡然一变,眼中似有熊熊烈火燃起,那是誓要将他所恨的一切都燃烧殆尽的凌厉恨意。 萧怀贞,是你害得我前途尽毁变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最在乎的东西是什么滋味! 此时,在清风小苑里悠闲品茶的璎珞听着丫头们的窃窃私语的议论,却是不着痕迹的淡淡一笑,青珊这丫头,果然是个好帮手! 第一百零七章 驸马复仇 >>李延聪为什么半夜会出现在从未去过的炼丹房处,不用问,这自然是青珊的功劳。 昨夜,青珊按照璎珞的吩咐,偷偷潜入李延聪的卧房,只需半柱迷香,房内的人便彻底被迷昏过去。然后,她扛起那昏睡如死猪的李延聪直接翻墙进了驸马院子里,后来摸进炼丹房里就将他丢了进去。 至于那地板上被撒落一地的丹药则是青珊为了先制造一下气氛,顺手打翻的。没想到这傻子幽幽转醒后,却是好奇心发作,玩上了瘾,于是乎,我们这位驸马的多年心血算是彻底付诸东流了。 自从李延聪被带回自己的住处后,长公主就下令将院子里侍候的丫鬟婆子好一顿责打处罚,其怒之盛,就连璎珞这里都能隐隐听到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白日里,长公主却是亲自来了清风小苑,说是要带璎珞先好好熟悉一下公主府。璎珞含笑应是,抬头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长公主,只见她依旧笑容高贵神色如常,心情似乎丝毫没有因为晨间发生的那件事而受到影响。 公主府比起沈府来可是大了两倍都不止,园内花木珍稀怪石林立亭台楼榭连绵不绝,就说后花园的人工湖就占了整个公主府三分之一,一眼望过去波光粼粼清风徐徐,景色极是宜人。若是在夏天,那满湖的莲花摇曳莲叶如盖,乘上游船在其中穿梭,则更是美不胜收心旷神怡。 璎珞心里冷笑,据传闻这个湖来的可不是光明正大。一开始,这个湖的面积也只有现在的一半而已,长公主自然是嫌小,于是就将府邸扩围,将外面的活水引了进来,生生的挖出来这么大的一个人工湖。而在扩建的过程中,公主府仗着自己的势力强取豪夺,有好几户人家的宅子就那样被生生的夷为了平地,被毁了家园的主人家们自然是不服,便要去京兆尹那里状告公主府。还没等状纸写好,那些出头鸟就被公主风的侍卫拖了走,生死不明。 剩下的人见此此景,一个个的也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吭声。这事,到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长公主笑容热络,挽着璎珞的手,“璎儿,这府里的景色看着可还舒心?” 璎珞笑容温柔,声音婉转,“回公主,这公主府的景色很是宜人,璎儿也觉得极好。” 长公主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走,我再带你去那边新修的的花圃看看。” 大半天下来,这偌大的公主府也只是才走了一半,长公主中途走的有些累了,便吩咐锦瑟替她继续陪璎珞参观,竟是没有让她独身一人的机会。 夕阳时分,这园子逛的也差不多了,锦瑟便送璎珞回到清风小苑休息。用晚膳的时候,长公主并没有唤璎珞一同来用膳,只是吩咐了丫鬟将膳食茶点一一送到了璎珞的房内。 璎珞也不客气,自顾自的吃完了晚膳,然后看了会书,便宽衣躺了下,听着更漏声,璎珞明亮的眸子在黑夜中闪着丝丝寒芒,心里的计划越发的清晰明了。她嘴角微微勾了勾,一丝冷笑倏忽闪过,公主殿下,明日就等着收大礼吧。 第二天一早,还在朦胧睡意中的璎珞就被门外婢女们急乱的脚步声吵了醒。 璎珞披上外衫,打开房门一瞧,只见院子里守着的婢女婆子竟是比昨日少了一半,剩下的几人也是面色惶恐,如芒在背的样子。 璎珞看向其中一个面生的小丫头,不解的问道:“府里今日这是怎么了?” 小丫头战战兢兢的,似想说又不敢说,眼神游移不定,嘴里吞吞吐吐的,“奴婢,奴婢也是听说,少爷那边出了大事!” 璎珞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小丫头,只是淡淡道:“你不知道的话那就罢了吧。” 小丫头如蒙大赦的赶紧死死垂下了头,不敢再发一言。这李延聪的事在公主府就是禁忌,一般的小丫头若是敢私下议论,若是被发现了轻则发卖,重则仗毙。所以,时间久了,大家也都埋头干自己手里的活,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就算看见了也都装作若无其事,这样才能活的长久。 只听李延聪的房里,哀嚎之声不绝于耳,长公主听到消息,连发髻都没来得及梳起,便一路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她一把将门推开,快步走了进来,一脚将趴在床边恸哭不已的奶娘踢了开。她看着床上一脸肿胀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的李延聪,一颗心似是被重锤猛的一击,直疼的她喘不上来气。 长公主颤抖着手一点点摸上李延聪的面颊,彷佛能感觉到那具身子的温度似是在渐渐消退。长公主双目泛红,眼神锋利,冷冷的望着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厉声道:“一群废物,快去太医署给我请太医过来!” 一旁的锦瑟走上前急道:“一刻前已经派了人去请王太医了,算算时辰应该快到了!” 长公主满面怒容,死死瞪着地上的众人,“快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害的我的聪儿?” 跪趴在床下的奶娘抬起一张满是涕泪的脸,结结巴巴的说道:“驸马,是驸马早上将我们打发了出去,独自进了少爷的房内。等驸马走了之后,没过多久,少爷,少爷就成现在这幅模样了。” 长公主怒极,狠狠的在奶娘脸上掴了一掌,顿时脸上就现出了五道血痕印子。奶娘被掴的眼前直冒金星,却是不敢捂脸,只得不停的磕头求饶,嘴里不停的喊着:“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少爷……。” 长公主冷冷一笑,“你说的没错,你的确是该死。来人,将她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为止。” 奶娘傻了眼,脸上的血色霎时褪成了灰白,瞬间之后她反应了过来,死死的抓着公主的裙角,痛哭道:“公主,您看在奴婢侍奉少爷这么多年的份上就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一定牢记教训,再也不会离开少爷半步了。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 长公主面色阴冷,不发一语。旁边的锦瑟向外面的婆子使了个眼色,下一刻,就有两个婆子进来将奶娘生生的拽了出去,奶娘拼命挣扎高呼饶命,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长公主一双柳眉紧紧的皱起,眼中的杀意腾腾,从牙缝里冷冷的挤出几个字,“李轩,若是我的聪儿有什么差池,我要让你陪葬!” 第一百零八章 地狱等你 >>一炷香的功夫后,就见王太医背着药箱急匆匆的赶了来。向长公主拱手行了礼后就连忙坐到床边替李延聪把脉诊治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王太医的眉毛也皱的越来越紧,公主看此情景,心下不觉一沉,连忙上前问道:“王太医,聪儿他如何了?” 王太医深深的叹了口气,起身向长公主拱了拱手,摇头无奈道:“启禀公主,公子他中的毒药性太猛,若是三个时辰内没有服下解药,恐回天乏术。” 长公主冷冷的目光落在地上跪着的一个婢女身上,“李轩何时进来何时走的?” 那婢女壮着胆子,磕磕巴巴的回道:“回公主的话,驸马差不多是两个时辰前走的。” “什么?两个时辰前?!”长公主不由勃然大怒,“锦瑟,你快去找那厮要解药来!若是他不肯,你就想法子逼他交出来!” 锦瑟自然是明白公主话里的意思,心下不禁为这个可怜又可恨的驸马感到不值。面上也不敢耽搁,连忙带着几个婆子,一路小跑的去了驸马的院子。 当锦瑟一路疾走来到驸马的炼丹房里时,却只见驸马一个人正在将手里的丹药一捧一捧的往熊熊燃烧的丹炉里不停的抛着,一边抛一边疯狂的大笑着,灼热的火光映衬着他扭曲的五官,极尽疯狂! 锦瑟看此情景,也不由得心中一惊,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连忙出声喊道:“驸马,快住手!” 李轩缓缓的转过头来,怔怔的看着来人,冷冷一笑,“是萧怀贞要你来的?” “驸马,求你将解药交予奴婢吧,若是来得及,少爷得救了,您也会无事的。”锦瑟连忙劝道。 李轩冷笑道,“都到此境地了,萧怀贞还是不肯来求我吗?”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一颗丹药,对着锦瑟说道:“这是这个世上仅剩的唯一解药,你告诉萧怀贞,若是她肯跪在我的脚下求我,我便将这解药给她。如果她不肯,那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心爱的儿子死在她面前吧。” 锦瑟一惊,刚要喊后面的婆子们将这李轩绑了,李轩见状到退两步,厉声道:“你们若是再敢上前一步,我就将这唯一的解药投进火炉里!”只见他捏着解药的手已伸进火炉上方,手中的力气只需轻轻一松,小小的药丸立马就会被烈火吞噬掉。 锦瑟连忙将婆子们喊住,转头对李轩说道:“好,我这就去回禀公主,驸马你稍安勿躁。”说罢,吩咐婆子们将驸马看好,便自己一人转身出了门。 片刻功夫后,得了消息的长公主便随锦瑟风尘仆仆的来到了炼丹房里。 长公主目光阴冷,死死盯着驸马,冷声喝道:“李轩,我来了,你可以将解药交出来了。” 李轩看着这行容高贵不可一世的长公主,眼中尽是鄙夷不屑,他冷笑一声,“萧怀贞,这就是你求人的样子?这么看来那傻子在你心里也不过如此!” 长公主眼中寒芒闪过,极端恼怒道:“李轩!你不要得寸进尺,否则,我会有一千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李轩闻言却是仰头大笑,一边笑一边说着:“生不如死?哈哈哈,你觉得我现在活着又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难道你父兄的前途和李府的荣光你也不在乎了?”长公主冷哼一声,语带威胁。 李轩不禁苦笑,“李家……呵呵……在我父兄的眼里,我恐怕早已是一个死人了,既然如此,李家的荣光名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长公主紧紧皱眉,气恼到说不出话。 李轩看着手里的丹药,又看了一眼满脸急怒的长公主,不由得冷冷一笑,“萧怀贞?你不是想要这解药吗?你只要跪在我的脚下乞求我,我便给你!你好好想一想,到底是你皇族公主的面子重要还是你儿子的性命重要!” 长公主手中的力气一重,尾指青葱似的指甲生生在手心断了一截,她看着眼前笑容笃定似疯魔一样的李轩,一时却是无可奈何。 想起自己命悬一线的聪儿,长公主心中不由得一软,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虽然心智不全,但也是她寄予了一切回忆的所在,是她与那个人在这世上仅存的交集,她实在是不舍得就此放弃。 长公主缓缓走下台阶,一旁的锦瑟正要出声制止,却是被长公主抬手打住。 长公主死死的盯着李轩,慢慢的屈下了膝,就这样,她直直的跪在了李轩的面前! 她声音似冰,眸光如霜,“求你,将解药给我!” 在场的众人皆被这一幕惊的瞠目结舌,这可是长公主啊,跋扈嚣张不可一世的长公主,如今竟然就这么跪在一个疯子面前!天哪!说出去恐怕都是天方夜谭吧! 而此时的李轩也被这一幕惊的短暂失了神,但是随即,他仰天大笑不止,那笑声无所顾忌畅快恣意,似是把这么多年的憋屈和愤懑统统发泄了出来,他一边笑一边指着长公主,“哈哈哈……萧怀贞!你也有今天?!因为你,我变成如今这幅鬼样子,你就算跪一千次一万次都弥补不了你犯下的罪孽!想要救你那个痴傻儿子?做梦去吧!”说罢,他手轻轻一抖,小小的丹药就这样轻松落入火炉里,霎时被烧灼成灰。 “不!……”长公主歇斯底里的大叫一声,踩着裙角一下子扑倒在火炉边,她神志几近崩溃,哪里有平时半分的高贵美艳。 李轩冷冷的看着长公主,拍了拍手中的灰,“好了,解药没了,你也可以滚了!” 长公主起身,目光似要吃人一般,拼尽全身的力气冲着李轩的脸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两巴掌、三巴掌…… 打到后来,李轩的嘴角已是鲜血淋淋,长公主的力气也快被抽干了,一旁的锦瑟连忙过来扶着长公主的手臂,“公主,您仔细着身子。” 长公主抬起头,眼似利剑,目光阴狠,咬牙切齿的说道:“来人,将这个混账给我绑了,我要让他碎尸万段!” 李轩却是不紧不慢的冷冷笑道,“不必劳烦公主殿下,反正有你儿子给我陪葬,死又何惧?”说罢,他随手从炉里举起一根熊熊燃烧的火把,笑容阴森诡异,“萧怀贞,我在地狱等你!” 说罢,就将火把往自己浸过火油的袍子上一点,火苗腾的一下子就在他身上窜了起来,顿时成了一个火人! 霎那间,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屋子,直破耳膜,真正的人间地狱恐怖至极! 长公主她们被眼前骇人的一幕惊的连忙倒退了数丈远,看着在火海里慢慢蜷缩在地不再动弹的李轩,长公主眼神冰冷,唇边绽出一抹畅快恣意的笑容! 这个死法,算是便宜你了! 长公主吩咐人将已烧成焦炭的李轩尸体曝尸在院中,在一众汗不敢出的下人眼前,命两人轮流扬鞭抽打,真正的是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待长公主赶回李延聪的住处,却是愁肠百结,没有了解药,她的聪儿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就此死去?长公主心里如惊涛骇浪般难以平静,该死的李轩!就这么让你死了太便宜你了,我要让你们整个李家都为我的聪儿陪葬! 第一百零九章 痴儿之死 >>重新回到床榻前的长公主,看着躺在那里气息奄奄的李延聪,心中悲凉哀伤至极。 一旁的王太医没有得到离开的指令也没敢走,只是用了金针替李延聪吊着命,除此之外,他也束手无策。 看着沉默不语满面悲容的长公主,王太医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沉声道:“公主,那解药……?” 长公主闻言,眼中似有寒剑射出,语气冰冷无奈,“解药……没了。” 王太医身子一震,摇头叹息了一声,“公主,还请节哀。” 听到节哀二字,长公主仅存的理智彻底崩溃了,声音凄厉咆哮道:“我儿子还没有死!我节什么哀!你今日要是不把我的儿子救活,我就把你们的太医署拆了!” 王太医当大夫这么多年,今日这种场景,他也不是没见过。家属接受不了亲人的不治时常都会迁怒于大夫,一般这种时候,大夫们也只好无奈的再做一些徒劳的治疗,虽然结局早已注定,但也只是为了能让活着的人心里好受些而已。 王太医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说道:“那我且再试上一试吧。如果此法还是无用,公主就算把太医署拆了也是徒劳。” 说罢,王太医吩咐婢女将毫无知觉的李延聪扶起,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褐色的药水,顺着撬开的牙缝,直接灌了进去。 长公主忐忑不安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目光殷切,似是在等待着奇迹发生。 一瓶药没多久就见了底,虽然有一半都顺着唇角流了一胸脯,然后婢女将李延聪慢慢的放平在了床上。 王太医退至一边默默的将药箱收拾好后,上前对长公主说道:“我最后能做的都做了,至于李公子能否挺过今晚,就看他的造化了。”说罢,他拱了拱手道:“公主,小人太医署今日还得坐班,就先告辞了。” 王太医背好药箱刚要迈步,长公主面色一凝,伸出手将他拦了下,冷冷道:“王太医急什么?医者父母心,你的患者如今生死不明,你就这么急不可耐的一走了之,恐怕不合适吧?” 王太医脚下一滞,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一抽,心中不禁有些恼怒,这个长公主也太欺人太甚了,难不成今日救不活她的儿子,自己的命也得交代在这里了? 长公主才不管他乐不乐意生不生气,侧目对锦瑟吩咐道:“锦瑟,王太医今日也累了,你替我安排出一间客房供王太医休息。” 这就是**裸的威胁了,王太医虽然心里极为不情愿,但是也无可奈何,直得乖乖跟着锦瑟去了客房。 待王太医走后,长公主将婢女们也都赶了出去,然后独自一人默默的坐在床边。她掏出帕子一点一点的轻轻擦拭着李延聪沾着药渍的嘴角,眼神温柔慈爱的看着沉睡中的儿子,唇边不由得浮起深深的苦笑。 “聪儿,你知道吗?你的鼻子和嘴巴长得像极了他,都是那么的好看。他已经弃娘而去了,你可千万不能学他,你不是最看不得娘伤心吗,所以你一定要赶紧醒来啊,醒来你就可以看到娘给你娶回来的新娘子……”,长公主语气哀痛,眼底浮起一层模糊的水汽,就这么守在李延聪的床边絮絮叨叨的低喃着。 黄昏时分,已经有些困意的长公主被一声呻吟声给惊了醒。她猛的睁眼,望向床上的人,只见双目依旧紧闭的李延聪此时嘴里正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呻吟声,长公主顿时又惊又喜,连忙凑到李延聪的耳边轻声唤道:“聪儿,聪儿,你快醒醒,我是娘啊……。” 李延聪幽幽的睁开了眼,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的长公主,似是不理解为什么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娘……”,李延聪声音沙哑的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个字。 长公主听到这一声娘,心里震动不已,她抱着李延聪喜极而泣,大声嚎哭了起来。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锦瑟听到屋里的动静,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连忙推门进来查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快走几步上前急道:“公主,少爷他怎么了?” 长公主虽然带着哭腔,但是语气却是欢喜的,“锦瑟,聪儿他醒了!” 锦瑟面上也是一喜,感叹道:“太好了,公主!这下您可以安心了!” 长公主坐起身,抚摸着李延聪苍白的面颊,她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温柔的笑着。 这时李延聪却是难得的开口了,他的眼神不是从前的那种呆滞无神,竟是有了几分清明的神采,“娘,聪儿以为再也看不见娘了!” 长公主手上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这竟然是她的聪儿说出的话?自从李延聪出生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出这么有条理的一句整话! 长公主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欣喜若狂的说道:“聪儿,你真是我的聪儿吗?!” 李延聪抬起手摸了摸长公主满是泪水白洁的面颊,触手生凉,“娘,聪儿让你操心了……”刚说了半句话,就是一阵急咳。长公主连忙扑拉着他的胸口,又哭又笑道:“聪儿,你不要激动,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李延聪握住在他胸前的长公主的手,一瞬不瞬的望着她,惨然一笑,“娘,我的时间不多了,现在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娘,我不在了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为我伤心……。” 长公主伸手捂上他的唇,猛烈的摇头,“不!聪儿,你不能丢下娘,你还要陪娘过一辈子呢!” 这时李延聪的胸口一阵剧烈的上下起伏,他不停的大口喘着气,死死的扯着自己胸口的衣襟,艰难的说道:“娘,聪儿好难受……好难受……”,一边说一边胡乱的抓着长公主的手腕,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把长公主的手腕都抓出了淤青。 长公主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双目通红,急忙回头对锦瑟喊道:“快去喊王太医过来!” 锦瑟也是慌了神,连忙应是,赶紧转身一路跑了出去。就在她刚跑出门口的瞬间,就听得屋里的长公主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哀嚎声,“不……!” 锦瑟脚下的步伐一顿,心道,这下不好了! 等到王太医匆匆赶来后,看到锦被上喷溅的鲜血,也是一愣。他走上前伸手试探了下李延聪的鼻息,手上的动作猛的一怔! 李延聪死了! 其实就在刚才锦瑟出门的瞬间,在痛苦中煎熬的李延聪开始剧烈抽搐吐血不止,还没等得急王太医过来就这么咽了气。 这个痴傻疯癫了十几年的可怜人,终于结束了他悲惨荒诞又短暂的一生。 第一百一十章 殿前告状 >>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此时面面相觑都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锦瑟抹了抹眼泪,看着一直紧紧抱着李延聪冰冷的身体,眼神呆木的长公主,轻声唤了句,“公主……”。 可是长公主好似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呼唤,仍旧一副沉浸在巨大哀痛中失魂落魄的模样。 一旁的王太医见此情景,也不敢再久待下去,趁长公主还没有回过神来找他算帐的时候赶紧告了辞,似逃一般的一路疾走出了公主府。 就在长公主这边似天塌下来的时候,清风小苑里,青珊趁外面的丫鬟守备松懈之际,悄悄溜进了璎珞的房内。 看见璎珞后,青珊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血迹斑斑的白色绢帕,低声说道:“小姐,这血书是那驸马**之前写好的绝笔书,青珊趁他们没发现偷偷取了出来。” 璎珞漆黑的眸子微微闪了闪,接过那帕子展开匆匆一览,只见李轩以鲜血为墨,字字啼血,上面洋洋洒洒的写满了对长公主这么多年跋扈专横的控诉。言辞之激烈犀利,当真是对自己这个发妻恨入骨髓了,还真是一对生死冤家啊! 璎珞将帕子重新合了上,眉梢的冰冷笑意浮了上来,她将帕子递还给了青珊,“青珊,有件事还需要你帮我去办一下。” 青珊点了点头,“小姐请说。” “你将这张帕子连夜摆到御史大夫的桌案上,顺便将驸马惨死的消息告知李府。接下来,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即可。”璎珞美目横波,声音清冷,眼底流动的是摄人心魂的潋滟。 青珊看着璎珞如此笃定,有些迟疑的问道:“小姐,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 璎珞笑容清浅,淡淡道:“这样足矣。” 做的越多反而容易被人看出破绽,像这样点到即止,反而令人有足够的遐想和发挥的空间。 青珊轻功了得,出入御史府自然不是难事,轻松的就将血书放在了御史书房里的桌案上而神鬼不觉,直等御史进了书房展开血书神情凝重的看过后,青珊才放心的离开。 至于李府,青珊只是花了几两银子,就买通了公主府一个末等的小丫头,命她偷偷上李府将驸马惨死的消息添油加醋的告知了李轩的父母和长兄,当下,听闻噩耗的李母就支撑不住直接昏厥了过去。 自此,公主府两日内发生的这一系列荒谬的人伦惨剧就传遍了京都各处,上下一片哗然。 第二日,御史台弹劾长公主萧怀贞的折子就像雪片一般的摆在了皇帝的龙案上,上面不止有她是如何逼死驸马的经过,还列举出了长公主多年以来骄奢淫逸私自圈地罔顾人命的诸多事实,桩桩件件有名有姓,饶是皇帝想袒护,也是有心无力。 最关键的是上朝之时,行走都有些蹒跚的李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拿着先皇御赐的尚方宝剑,老泪纵横的来到御前向皇帝哭诉,要让皇帝还他儿一个公道。 这李家说起来也是百年的勋贵世家,李父更是大盛的三朝元老,他手上的尚方宝剑更是先皇念他劳苦而御赐于他的。正因为这样的身份家世,当年皇帝才亲自点了李家的小儿子李轩做为自己爱女的驸马,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这一决定,却是生生造就了一对怨偶,以至于酿出如今的苦果。 本来皇帝还想暗中调查处理,可今日被他这么明晃晃的一闹,皇帝想袒护爱女的那点小心思也算是彻底被打乱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帝心里也明白,长公主今日若是不处置,不给李家和受害者们一个公道,如何堵的住这天下的悠悠之口。 想到此处,皇帝的头疼病是越发的厉害了,他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眉心,这个女儿,是他登位之后所得的第一个女儿,所以自然格外的疼惜纵容,却是没想到,这份恩宠到头来却是害了她。 在椒房殿得了消息的凌贵妃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当下决定带着贴身宫女去御书房亲自面见皇帝,去为自己的女儿求情。 御书房里,凌贵妃匍匐在皇帝的御案前,直哭的悽悽艾艾肝肠寸断。 皇帝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凌贵妃面前将她扶了起来,愁眉紧皱,沉声说道:“贵妃,你在这皇宫也几十年了,今天的事情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贞儿这次犯的错就算是朕也救不了她了。” 凌贵妃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虽然眼尾满是岁月的痕迹,皮肤也不再紧致,但无论怎样也无法否认,年轻时的她容颜定是绝艳,而长公主则是很好的继承了皇帝和凌贵妃所有的优点。 凌贵妃任由眼中的泪水打湿自己的妆容,发髻上纯金凤钗的珠穗随着她颤抖的身体也在轻轻晃动着,“陛下,贞儿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从小也是陛下您呵护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今她犯了大错,都是臣妾教女无方。只求陛下念在骨肉亲情上能对贞儿网开一面。” 皇帝看着眼前神色哀戚梨花带雨的凌贵妃,心中也是不由的一软,处置贞儿他又何尝舍得。可是如今御史们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还有李府……饶是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一时半会也是难以办到。 “贵妃,你先回宫吧,贞儿的事我会仔细斟酌的。”沉默了片刻后,皇帝幽幽的说出了这么一句。 凌贵妃颤抖的嘴唇还要继续想说什么,皇帝轻轻抬起手制止了她。凌贵妃眼眸一黯,也只好识趣的闭上了嘴。 她轻轻擦拭了一下面颊上的泪痕,向皇帝福了福身子,语气哀婉,“陛下也保重龙体,那臣妾就先告退了。”说罢,她强装镇定的整理了下绣满金线牡丹的裙摆,步伐有些踉跄的走出了御书房。 此时,偌大的御书房里只剩皇帝一人,他重新坐回龙案前,看着桌面上那一堆全是弹劾萧怀贞的折子,无奈的叹了口气,纵然他是九五至尊富有四海,但此时,他也只是一个年迈的寻常父亲。 他思忖了片刻,终于张口唤了声,“李德盛!” “老奴在。”一直在殿外侍立的一个鬓角有些花白的公公连忙推门进来,躬身回道。 “替朕研磨。”皇帝语气冰冷,神情带着天子不怒而威的凛冽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惧。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败涂地 >>公主府。 与公主府里人仰马翻人心惶惶的众人相比,璎珞在清风小苑里沉稳淡定的看书写字悠哉自得的样子,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 璎珞将书本的最后一页翻过后,正好三天,这本晦涩的兵书终是看完了。她起身将书册放回书架的原处,转身缓缓走向门边。日将薄暮,她的脸庞有一半隐在柔和的夕阳里,嘴角浮上一抹温煦的淡淡笑意,“时间刚刚好”。 自从长公主被御前侍卫带走后,偌大的公主府就现出了颓败之势,府里的丫鬟佣人不是被一同带走接受审问,就是携带着细软偷偷出逃,昔日里钟鸣鼎食穷奢极侈不可一世的公主府如今大厦将倾一败涂地满目狼藉。 萧怀贞,你败了。 璎珞将衣架上的披风重新穿好,莲步轻抬,衣袂翩翩,神情淡漠如水,让人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径自走出了公主府的大门,路上竟没有一人出来阻拦。 走下台阶,璎珞回头望了一眼气势恢宏却已人迹寥寥的公主府,她轻轻挑起长眉淡淡一笑,眼底流动的神采动人心魄。 就在璎珞出神之际,只见不远处的翘儿一路小跑着过来,泪光盈盈,声音难抑焦虑的唤道:“姑娘,你终于出来了!” 璎珞回头微微一笑,“翘儿,你怎么在这?” 翘儿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破涕笑道:“姑娘,是谢公子托人告诉翘儿,今日姑娘肯定会平安走出公主府,所以,我便一早就守在这里等着姑娘。” 璎珞一怔,眸光有些微动,谢衡之?他怎么还是参与了进来。 璎珞无奈浅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随着翘儿登上了叫来的马车,不一会便人随马车绝尘而去。 街尾的拐角处,此时正停着一辆低调的乌棚马车,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远远望着璎珞的马车驶去后便重新回到车棚里,对马车里的谢衡之回禀道:“公子,甄小姐已经安全离开了公主府。” “她看上去可还好?”谢衡之强忍着眼底的担忧,忍不住出声问道。 邱安看了一眼自家公子脸上的神情,心中微怔,缓缓回道:“回公子,甄小姐面色红润精神看起来也很好,在公主府这几日应该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听到邱安这么说,谢衡之的心里终于是轻松了起来,黑漆的眼睛里也有了几分温暖的色泽,他微微一笑,“那就好。邱安,我们回去吧。” 邱安拱手应是,探出头吩咐车夫驾车回府。 重新坐回车里的邱安偷偷看了一眼神情如水脸上带着疏朗淡笑的谢衡之,心里不禁感叹,公子对这个冒牌的甄小姐如此上心,不惜为了她得罪长公主和皇族,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璎珞的计谋如果说是天衣无缝,那谢衡之背后的辅助则是推波助澜,让长公主的结局提前来的更快了一些。 从昨天开始,猜测到璎珞的计划后,谢衡之就命邱安将长公主曾经迫害过的人家一一找了出来,分别写了状告长公主萧怀贞罔顾法纪草菅人命的状纸,并将这些状纸托人递到了御史台和京兆尹的大堂上。 不出所料,得知长公主被弹劾调查,整个京都都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有的义愤填膺,有的抱臂看戏,有的拍手称快,有的犹疑观望。可不论怎样,长公主的结局在三日后彻底有了结果,皇榜一经贴出,昭告天下。 是也,长公主被褫夺了封号,从皇族碟谱中除了名,贬为庶民一生幽禁无尘禁宫,非死不得出,从此,大盛再无长公主萧怀贞这号人。 虽然舆论哗然,可皇帝还是念及骨肉亲情,没舍得要了她的性命,不过除名幽禁对于天之骄女的萧怀贞来说,并不比死好到哪里去。那些眼巴巴盯着的御史、李氏一家以及那些苦主们也料想到这个结局已是最圆满的了,所以大家也都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接受了这个裁定。 重新回到竹意园的璎珞,在面对众人的关怀询问或是幸灾乐祸却始终保持着宠辱不惊的淡淡神情,彷佛她与长公主从未有过交集一般。只有翘儿在私下里回想起这几日仍不免有些心有余悸,若是中间有一环没有衔接好,姑娘这一辈子可都被那废公主给毁了!想起如今家破人亡一败涂地的萧怀贞,翘儿都忍不住想要拍手庆祝了,真是恶有恶报呢,让她打我家姑娘的主意,活该! 萧怀贞被带往幽禁处之前,凌贵妃特意求了旨去看她最后一面。 天牢里,萧怀贞一见是凌贵妃来了,晦黯无光的眸子瞬间有一丝光被点亮,她匍匐在凌贵妃的脚下直哭的泣不成声肝肠寸断。 凌贵妃看着自己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如今一身粗布麻衣面色萎黄,好似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她忍不住合上了眼,滚烫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缓缓而下,她心如刀剜,痛的直滴血。今日一别,也许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她的贞儿了,她如何能平复。 可是,贞儿是这大盛的长公主,是皇帝最疼爱的女儿,是这个帝国最高贵的女人之一,凌贵妃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到底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贞儿就落到如此境地! 凌贵妃美丽的眼眸一冷,如霜的目光望向跪在她脚下的萧怀贞,忍着心中的痛楚,故作冷声道:“贞儿,你起来!” 萧怀贞心头一颤,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母妃为何也如此冷声对她。 凌贵妃垂下眸子,长叹了一口气,她抬起手轻轻摸着萧怀贞的发丝,语气柔和了下来,“贞儿,你要记住,不论你的名位如何,你都始终是天子的女儿,你的血液里流淌的是这个世间最高贵的血液!不论到何时何地,你都不能作践自己的血统,你都要高昂起头颅,挺直腰背的站着!你明白吗?” 萧怀贞听完这一番话,心中猛然一震,是啊!她可是萧怀贞,堂堂一国公主,就算如今狼狈不堪,也不能就此消沉软弱下去!绝不能让那些人有看她笑话的机会!她擦干眼泪,捋了一下鬓角垂落的发丝,缓缓的站了起来,一瞬不瞬的望着凌贵妃的眼眸,“母妃,儿臣懂了!” 凌贵妃看着女儿憔悴的面容,红肿的双眼,眼底一痛,她点了点头,声音似有些哽咽的说道:“嗯,这才是母妃的好孩子!” 凌贵妃目光炯炯,里面的光影变化莫测,“贞儿,你可知你得罪了什么人?”她突然开口问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风口浪尖 >>萧怀贞猛然抬起头,仔细思量凌贵妃话里的意思。这几日她在突如其来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思考。只不过心里一直有一个感觉,在这一连串的事件背后,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将这一切串联了起来,环环相扣,猝不及防。 这一切都来的太巧合了,太不可思议了!可是刚才凌贵妃这么一问,却使得她心中的那个模糊的感觉渐渐清晰了起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她?! 凌贵妃看着萧怀贞面上青了又白变了又变的神情,不禁皱起眉问道:“贞儿,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萧怀贞的面色一下子变了,手中的指甲深深的掐入了肉里,身体情不自禁的颤抖了起来,那是受到背叛的愤怒,和被自己不屑之人所算计的羞辱感。 萧怀贞却是怒极反笑,直笑的自己前仰后合,眼泪滂沱!她的聪儿,到头来却是因自己而死!天哪!她都干了什么! “甄璎儿!你好狠的心!好毒的算计!”萧怀贞愤怒的眼睛里似有熊熊的烈火喷出,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冷冷的挤出。 凌贵妃闻言,心中也是不由自主的受到了震动。贞儿她说什么?什么甄璎儿,她又是谁?“贞儿,这甄璎儿是何许人?” “母妃,你要替聪儿和我报仇,一定不要放过那个贱人!都是因为她,我才会家破人亡,落得如此田地!”长公主瞋目切齿,紧紧抓着凌贵妃的手腕,声如霜剑。 凌贵妃的眉宇间凌厉阴沉,语气中隐隐有肃杀之意,“贞儿,你放心,母妃定不会让你白白受过!” 萧怀贞三日后被迁往了无尘宫,自此,风光一时的长公主至死也未能再踏出那个冷寂荒凉的禁宫一步,令世人唏嘘不已。 万宝阁的雅室里,萧沅昊一身玄衣锦袍上面金线绣着细密暗纹,墨发用青玉发冠束了起,越发衬得眉眼如画,面如脂玉,气度非凡。 只见青珊在他前方默默垂立着,她偷偷看了一眼面容沉静的萧沅昊,心里不禁的思量,这个主子年纪虽不比她大多少,但是这周身的气场却让人不由的心生敬畏,甘心情愿的跟在他的身后,臣服他辅佐他。 这时,萧沅昊猛的抬起头直视着青珊,语气淡漠,让人听不出他话里的好恶,“青珊,你可知自己是我月影门的人?” 青珊连忙屈膝跪了下,她咬了咬唇说道:“王爷,青珊没有向统领交代,就私下出手相助于甄小姐,是属下的过错!青珊愿意认罚。” 萧沅昊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片死寂中,青珊的心忍不住有些嗵嗵的跳了起来。沉默了片刻后,萧沅昊终于冷冷的开口道:“青珊,既然你自己知道错在哪了,那门规想必你也是清楚的很。不用我说,自己下去领罚吧!” 青珊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把她驱逐出门,受罚这种事她怎么都好说。随即她向萧沅昊恭敬的磕了一头,便起身出了雅室。 雅室里,萧沅昊眉宇间淡淡的升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这个甄璎儿,当真是胆子通天心思缜密,为了自保竟然敢谋划这么一出将公主府一网打尽的局,只是三天,就将长公主打得再无翻身之法。赞叹之余更添了几分对这个女子的好奇之心,不禁发觉每次见到或者听到她,似乎都有让人意外惊喜的发现。 他也曾命人仔细调查过她的身世来历,在成为醉梦楼的清倌之前,这个女子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洲县官家之后,如今她绞尽脑汁攀上谢府来到京都,到底有什么目的,这倒是他一直都没想明白的事情。 萧怀贞的结局不仅让皇帝和凌贵妃痛心,也让其余的皇子公主们震动不已心有戚戚然。 昭王府。 昭王妃正在逗弄着怀里的小世子,一旁的清玉低声说道:“王妃,长公主的事情,奴婢已经查探出来了,一切的关键似乎都是缘于那个甄璎儿。自从她进了公主府,三日之后本来是她与那李延聪的成婚之日,可是三日的期限一到,公主府的喜事竟是变成了丧事。” 昭王妃美丽的眸子一动,嘴角噙上了一抹冷笑,“这个甄璎儿无权无势,除了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她哪来的本事竟然能扳得倒公主府?” 清玉微微蹙眉,继续说道:“可是,事实的确如此,奴婢隐隐察觉到,甄璎儿此番顺利脱困顺便还能将长公主扳倒,是因为在她背后有一股神秘力量相助。” 昭王妃将怀里的小世子递到旁边奶娘的手里,轻轻挑起眉梢,冷冷的问道:“你可查出是什么人在背后助她?” 清玉摇了摇头。 昭王妃冷哼了一声,神色中带了一抹嘲讽,“这个甄璎儿,竟是小瞧了她!” 一个罪臣之后,才来到京都几个月,就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又是一个红颜祸水狐媚贱人! 昭王妃心里嫉恨难消,不止是因为璎珞的绝色容颜,最重要的是那次鹿鸣山误伤事件。 萧天鸣身边的人虽然口风极紧,但是扛不住昭王妃的眼线安插无孔不入。自从她无意瞥到那个紫薇花香囊后,便开始怀疑萧天鸣的身边肯定是出现了别的女人!但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为什么会是那个甄璎儿! 明明她拥有着与那个贱人同样的美貌,可是,为何每次王爷望向她的时候,就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那眼神生疏冷漠还带着丝丝不着痕迹的厌恶! 她也曾深深的怀疑过,萧天鸣是不是早已知道了真相,他早就识破了自己这个冒牌货,只是佯装不说而已。 昭王妃心底一痛,她不敢再想下去,更不敢去求证!若真是如此,那她这几年来受的罪还有什么意义? 几年来,王府里从不见萧天鸣带进来什么娇花野草,更别说纳什么通房侍妾了,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昭王夫妇夫妻恩爱情比金坚,可实际上,萧天鸣待她如空气视她如路人,不,连路人都不如。 可是这一次,却很不寻常。一向不近女色的他会为了那个甄璎儿如此小心谨慎,生怕被人知晓他的情绪,可想而知,萧天鸣此番是动了真心。 一想到此,昭王妃的心里就如同锅中的滚油一样上下翻涌,令她日夜不得安生。 若是寻常的野花,她也可以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那个甄璎儿,自从她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双眸子看起来清冷无波,可是为何她却在那副温煦无害的面孔背后,看到了藏着足以毁天灭地的情绪?想起来让她不由得心头一跳,生生的多了几分心虚。 第一百一十三章 王府赴宴 >>“清玉,我们是不是该会一会这位甄小姐了?我倒是很好奇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昭王妃缓缓的开口,美艳绝伦的面容上闪过一层淡淡的冰霜,在说话间,她发髻间冰凉的华丽珠翠正闪着幽幽的光芒,令人不由得有些炫目。 清玉一怔,但看着昭王妃笃定的神情和莫名高昂的斗志,她也只好回道:“那就让清玉来安排吧。” 三日后正是昭王小世子的三岁生辰,璎珞也没想到,竟会收到昭王府递进来的请帖,帖子上很明确的交代只邀璎珞一人前来赴宴。 璎珞纤长的手指轻轻扣着桌上的红色帖子,一下一下,在四下静默的屋子里这声音显得格外的出挑。她的嘴角看似微微上翘着,可是翘儿却明显看到在璎珞的眸底是深不见底的泠冽寒霜,那寒意凉薄沁骨,让翘儿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姑娘……这是怎么了? 翘儿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璎珞,小声问道:“姑娘,这昭王府的宴姑娘若是不想去,那便寻个由头不去了罢。” 璎珞似是回过神来,她微微眯起眼睛,语气冰冷的似是落了一层冰碴,“去,为何不去。” 阮琳琅,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三日后的日暮时分,昭王府的马车便来到了沈府门前候着。璎珞特意挑了一身较为亮眼的鹅黄色衣裙,旖旎的裙摆慢慢垂下,夕阳金色的光芒洒落在她的身上,如同波纹一般流光溢彩。 璎珞与苏姨娘打过招呼后,便与翘儿一同登上了昭王府的马车,深秋的飒飒落叶在街面的石板上铺了薄薄一层,马车的轱辘缓缓碾压而过,发出了一声声清脆的沙沙声。 马车里,璎珞眼波里的光华流转熠熠动人,看了一眼外面渐行渐近的王府,白皙如雪的脸上掠过一抹冰凉的笑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就像猎人终于看到了等待许久的猎物进入自己的视线,那种无法抑制的兴奋感,让她的手心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吱呀一声,马车似是停了下来。片刻后,车外有婢女清脆的声音响起,“甄小姐,请下车。” 璎珞扶着翘儿的手踩着脚凳缓缓下了马车,站定后,璎珞抬眼望了望这座深巷里庄严中不失雅致的府邸,只见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昭王府’。 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是以这样的身份重新踏入这座本应她是女主人的府邸。造化弄人,现在想起自己曾经对王府生活的美好憧憬和与昭王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的心之所愿,竟仿佛是一个笑话。 阮琳琅,不知你这偷来的昭王妃做的可还安稳顺心? 璎珞随着领路的婢女一路缓缓前往花厅,只见沿路苍柏耸立与曲折圆润千姿百态的太湖石交相掩映,颇有重峦叠嶂之姿。院内风景古朴雅致,与奢靡浮华的公主府形成了鲜明对比,璎珞心中冷笑,连府邸的布置都是这么的低调沉稳,还真是很符合萧天铭这深藏不露的脾性。 在离花厅数丈远时,隐隐听到一阵宾客的言笑声从屋子里飘了出来,似是十分热闹。璎珞在门口驻足,只待婢女进去通传。 不一会,粉衣婢女便笑意盈盈的走了出来,对着璎珞微微施礼道:“甄小姐,王妃有请”。 璎珞冲她微微颔首一笑,提起裙摆莲步轻抬,就那么径自迈过高高的门槛,缓缓走入厅里。 花厅里的众人看到从外面一步一步走来的女子,肌肤赛雪眼神明亮,一身鹅黄色的亮丽裙衫衬的她如玉的面颊清丽脱尘,而那双清澈中带着妩媚的眸子,不自觉地动人心魄,她脸上的笑容似有一种光芒,一瞬间点亮了整间屋子。 此刻,空气突然间似有些凝结,只听昭王妃一声清冷的轻咳声这才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昭王妃敛了眸底的阴厉,神情温柔的看向璎珞,笑道:“今日借着我儿生辰,能请得甄小姐这京都第一姝前来庆贺,可是我们家宇儿的荣幸呢!”然后转头目光慈爱的看向奶娘怀中正沉沉睡去的小世子。 璎珞微微一笑,轻轻垂下纤长的睫毛,笑道:“王妃说笑了,能为小世子庆贺生辰,璎儿自是荣幸之至。”说罢,得了璎珞眼色的翘儿恭敬的将一个描金漆盒递上前,接着说道,“这是璎儿为小世子准备的生辰礼物,不算贵重,权当璎儿的一点心意。愿小世子平安喜乐,长命无忧。” 昭王妃身旁的清玉上前躬身接了过来,然后顺手递给了一旁侍立的婢女。 这时,璎珞不禁意的环视了一圈今日这宴席上的众人,上座的位置当然是着一身海棠红牡丹刺绣裙衫的昭王妃,高耸的云髻上插着华丽的丹凤金钗,额间描着梅形花钿,雍容华贵,明艳耀眼,一颦一笑皆是倾城之姿。璎珞心中不禁冷笑,阮琳琅,你倒是很懂的经营这幅面皮啊。 在昭王妃左手侧,竟然是许久未曾看见的六王爷萧天钰,此时他手中的酒杯正噙在嘴边,脸上的笑容看似玩世不恭,眼中却带着若有所思的深意正望着璎珞这边。 璎珞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径自迎上了他的打量,顺便唇边绽出一个极美极柔的笑容。萧天钰也是心中一怔,没想到这丫头几日不见,身上倒是多了几分决绝和锐利! 萧天钰将杯中之酒仰头尽数饮下,联想起这几日公主府的事,心道,这丫头倒是有几分能耐。虽然萧怀贞幽禁禁宫看似跟她毫无关系,但萧天钰却不这么认为。以这丫头的深沉心思,恐怕长公主的倒台定与她脱不了干系。再往阴谋论深一点想的话,是她一手促成的也不好说。 想到这,萧天钰除了有一点震惊外,倒是并没有多少恼怒。虽然他与萧怀贞同为皇帝的子女,但是一来他与这个长他十岁的姐姐平时走的就不太近,二来他本来也看不惯萧怀贞那个跋扈专横的行事做派,所以对于她现在的结局反倒有些释然,虽然没有了自由,但总归还是能好好的活着,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璎珞看了一眼萧天钰的身边,除了一身红衣的娇俏少女,而一贯与萧天钰如影随形的雪荔公主今日却不见身影。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含沙射影 >>这反常的现象也难怪璎珞会疑惑,这萧天钰与雪荔的婚事自从定了下,雪荔就为了这位得来不易的如意郎君努力学习中原礼仪和女子美德,所以也不再轻易抛头露面,一心待在行宫暗自用功向学。 璎珞看到此时萧天钰身旁的月晞公主正眼眸澈亮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便冲她莞尔一笑,以示善意。 萧月晞也认出了璎珞,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廊州城的谢府别院,当时她只以为这个美貌姐姐只是谢府故交之女,一名寻常人家的闺阁小姐。竟也是没想到,她就是这些时日纨绔阔少嘴里的佳人,千金贵女心里的顽刺,名动京都的第一姝! 看到璎珞投来的目光,萧月晞也回赠了她一个极为甜美的笑容,她本就生的娇俏可人,这一笑越发显得灵动乖巧,让人怎么也讨厌不起来。而萧月晞此时心中所想,却早已飞过了这高高的院墙,飘到了谢府里那个温润俊逸的表兄身上。思及此,对眼前的璎珞也不由得添了几分好感,既然她是谢家所要照拂之人,那她自然也要与她站在一起,不能让别人欺负了才是。 璎珞笑而不语,对萧月晞轻轻点了点头后,便不禁意的看向右侧之人,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少妇,面似银盘,眼若水杏,眼中难掩妩媚风流,只不过这姣好青春的容貌却与她老气沉沉的发饰衣着极为不配。 昭王妃看到璎珞正疑惑的看着那位少妇,便开口介绍道:“甄小姐,这是阮夫人,是我父亲的续弦。” 阮夫人?阮荃的续弦?璎珞微微一怔,抬眼重新打量了下这位新的丞相夫人。 阮夫人与璎珞略带审视的目光不禁意中对了上,被那眼神看着她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稳定心神后,阮夫人笑意盈盈的开口说道:“甄小姐以前见过我?” 璎珞浅笑,摇了摇头道:“璎儿刚到京都不久,并没有这样的福气。” 阮夫人心中不免疑惑,刚想继续追问璎珞是否认识丞相府中之人,只听昭王妃幽幽打断了她,“夫人,甄小姐是贵客,再这么盘问下去可是会惹了客人不悦的。” 阮夫人偷偷观察了一下昭王妃的脸色,随即拿起手中的帕子掩唇干笑道:“王妃说的极是,是我冒昧了。” 璎珞看着这一幕眼底微凛,唇边的笑意似是更深了一层,笑道:“不碍事的。璎儿刚回京都之时就听闻过阮夫人的美名了,据说丞相大人新续的夫人年轻貌美贤良淑德,又为丞相府诞下一双嫡子,夫妻和睦生活圆满,整个京都可都是人人称羡呢。” 阮夫人听璎珞这么吹捧,脸上自是浮起一抹得意的神色。 虽然阮相比她的年纪大了几近一轮,可是阮荃此人面白无须儒雅隽秀又文质彬彬,虽然早已不是少年,但看上去倒也显得很是年轻,再加上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让她即使是做续弦也很是满意这份姻缘。 她掩唇轻笑,“没想到甄小姐不光人长得美,还这么会说话,真是让人赏心悦目喜欢的很呢。” 璎珞抿唇腼腆一笑,轻声道:“阮夫人过奖了,璎儿只是实话实话而已。” 昭王妃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客套样子,心头不禁的想冷笑出声,这个雷月如,被人家灌了几句甜汤似的好话,就飘飘然的不知所以了。昭王妃勾唇浅笑,心道也好,这种没脑子的棋子正好拿捏得住,也不枉费她费尽心机替她的挂名父亲寻了这么一房听话的新夫人。 璎珞垂眸含笑,自是看懂了这二人之间微妙的神态变化,看来这个新阮夫人恐怕也是阮琳琅新下的棋子而已。璎珞心里不禁开始疑惑,这阮琳琅背后之人的势力是有通天之能吗?为何一次一次的都能将世人玩弄于掌股之上?难道在这官场浸淫那么多年的阮荃就毫无察觉吗?或者说,这只是他们达成的协议。舍弃她与母亲,换一个更强有力的靠山,可保阮荃一朝位列公卿,阮府上下百年无忧。 权势富贵果然是能蒙蔽人心智的“好东西”啊!多年结发和舐犊之情到头来都抵不过头上的一顶乌纱,心里虽然这么冷嘲,可璎珞还是难免生出一丝悲凉之感。 宴席上,璎珞与萧月晞相临而坐,因着月晞公主爽朗不怯生的性子,所以俩人倒是有说有笑,很快的熟络起来。 这时,昭王妃秀眉轻挑,打量了一眼璎珞,心头掠过一抹冷笑,语气似是十分关切的说道:“听说甄小姐差点就与那李延聪拜了堂,如今细想起来,不免得要为甄小姐感到些许的后怕呢。” 璎珞轻轻垂目,柔声回道:“王妃说笑了,璎儿去公主府只是陪长公主说话谈心,至于其他的,恐是府中下人胡乱猜度以讹传讹罢了。”她顿了顿,抿唇笑了一下,道:“是璎儿口误了,现在应该称呼她一声李夫人才是。” 昭王妃脸上的神情有一丝微妙的变化,旋即又浮上一抹温柔的笑意,“说的也是,甄小姐如此才情容貌,若是配那个不知人事的傻儿,才叫真正的暴殄天物。来,我敬甄小姐一杯,权当为刚才的失言赔罪了。”说罢,她轻轻举起一盏小巧的银制酒杯,也不饮下,只是冲着璎珞的方向晃了一晃。 璎珞微微一笑,抬起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拿起面前的酒杯向昭王妃回敬道:“王妃言重了。” 正说话间,一旁的萧月晞眨巴着眼睛,声音清脆的说道:“你们不要只顾着自己喝嘛,顺便也捎带上我。”说罢,她也替自己斟了一杯。 这时,只听萧天钰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说道:“我说十一妹,你要再这么喝下去,待会醉醺醺的回宫,我可没法向贤妃娘娘交代。” 萧月晞回头看了一眼萧天钰,打趣道:“呀,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六王爷也有怕的时候啊!” 萧天钰抬手轻轻敲了一下萧月晞的脑门,笑道:“你这个丫头,现在敢打趣你皇兄了!” “啊!六哥,疼!”萧月晞一边揉着脑门一边皱着秀眉娇声埋怨道。 见此情景,桌上的众人皆是掩唇而笑。萧月晞瞥了一眼萧天钰,嗔怪道,“你看,大家都在笑话我们了!” 这时,突然听得外面一道男子清朗语带笑意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是谁这么大胆,敢笑话我们的月晞公主啊?” 众人皆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一身玉色锦袍白玉束冠的萧天铭踏着夜色姗姗来迟,昭王妃顿时面上一喜,忙起身迎去,“王爷不是说今晚陛下召唤您去御书房商议政事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诡异香味 >>萧天铭的眼睛装作不禁意的从璎珞面上掠过,眸底不禁微微一动,可那丝细微的变化却很快不见,快的让人几乎无法捕捉。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目光殷切的昭王妃,很快恢复了惯常淡漠如水的神情,淡淡道:“嗯,父皇知道今天是宇儿的生辰,所以提前放了我回来。” 昭王妃似是没瞧见萧天铭脸上的冷淡,只是满脸微笑自顾自的对他说道:“王爷能回来,宇儿知道了肯定很是高兴。”她回头对一旁的婢女吩咐道:“你们去让奶娘把宇儿抱过来,就说王爷回来了。” 萧天钰摆了摆手,及时制止了要转身回内室的婢女,“不必了,让宇儿好好睡觉吧,等他醒来我再去看他。” 昭王妃目光微微一怔,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垂下眸子,轻声说道:“王爷说的极是。” 看着他们这对夫妻人前称羡人后貌合神离的样子,萧天钰的眼中忍不住掠过一丝心痛,三哥啊三哥,既然你不爱她,何苦又要把她困在这一厢情愿的情网泥沼里呢? 他心中无奈叹息了一声,似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事不被人察觉,只得不停的饮着杯中之酒。 这时,萧月晞望着萧天铭的方向,脆声笑道:“三哥,你来迟了,我要替宇儿罚你三杯!”说罢,她一手拿着鹤纹缠枝银酒壶,一手拿着酒杯起身向萧天铭步伐不稳的走了过来。 萧天铭看了一眼萧月晞,微微蹙眉,回头对昭王妃说道:“你怎么让月晞喝了这么多,你看她的脸都红成这样了!” 不待昭王妃辩解,萧月晞扬了扬手,嘿嘿一笑,“三哥莫要怪三嫂,月晞的酒量一向可是极好的,这几杯不碍事的!” 萧天铭将她手里的杯子接了过来,冷冷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昭王妃,回头继续说道:“好了,月晞,我们先坐下说话吧。” 待他们走近路过璎珞的时候,昭王挑眉故意问道:“王妃,这位姑娘是?” 昭王妃心中冷冷一笑,但面上却是温婉可人的模样,柔声说道:“王爷,这是甄璎儿甄小姐,此前百花宴上夺了头筹的便是她了!” 萧天铭掩下眸底的悸动,面上淡淡的客气道:“哦,原来是甄小姐。” 璎珞垂眸,极是配合的绽出一抹腼腆的笑容。萧天铭啊,你果然是一个不轻易露底牌的人,我当真是没有猜错了你。 这边,看着这二人故作不熟的姿态,昭王妃美丽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冰冷的嘲讽。她心里是清楚的,昭王今天不仅提前回府,而且心情也明显的好了许多,脸上熠熠的光彩虽然在刻意压制但还是无法逃过她的双眼。很显然,昭王的这份愉悦跟那个贱人息息相关,思及此,昭王妃不禁心火难抑,把对面一脸笑容清浅的璎珞恨在了心尖。 这时萧天钰站了起来,笑着招呼道,“三哥,快过来坐,六弟我可是等了你许久了。” 萧天铭冲璎珞微微点了点后,便收敛起眼中的微妙神色,向萧天钰的身旁走了过去。席上,兄弟二人把酒言欢,不谈政事只聊风月,气氛倒是十分的和睦融洽。 这时,有一婢女从内室出来,向在场的几位贵人行了礼后,轻轻走到昭王妃面前,低声说道:“王妃,小世子醒了,哭着要找王妃过去。” 昭王妃面露难色的环视了一下众人,这时昭王淡淡说道,“你先去看宇儿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昭王妃轻轻勾起嘴角,起身略带歉意的说道:“那我就先失陪了。”说罢,便转身缓缓走去了内室。刚才的小婢女垂着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紧紧跟在昭王妃身后,在转身的一瞬间,眼角余光微不可察的瞟了一眼席上的璎珞。 璎珞自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轻轻抿着手里的莲子羹,可是心里却对侍立一旁神情淡然的清玉起了一丝兴趣。 这个清玉,为什么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在哪里见过吗? 璎珞仔细搜寻着回忆,突然间,一个白衣素缟的凄婉身影倏忽之间从她的脑海中飘过,可不正是她从廊州回京都之时,跪在京兆尹府门前状告平远侯府的苦主嘛! 璎珞微微一笑,原来阮琳琅根本没打算就此放过平远侯一门。就算当时杀她生父的老侯爷早已入土,可依阮琳琅睚眦必报的性格,也定不会让这已是空有其名的侯府苟延残喘太久,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才是她阮琳琅的处事之法。 “三哥,我刚从万宝阁弄了几件西域来的稀罕宝贝,等有空我给你送几件来。”萧天钰收回落在那抹翩然背影上的目光,笑着对萧天铭说道。 还未等萧天铭说话,一旁的萧月晞眨巴着好奇的眼睛,说道:“六哥,那是什么样的宝贝啊?” 萧天钰笑着瞥了她一眼,“你这丫头,父皇派人往你的撷芳殿送了多少珍奇异宝,你还会好奇这些?” 萧月晞撇了撇嘴,可怜巴巴的看向萧天铭,“三哥,六哥他总欺负我……。” “六弟,你就满足一下月晞的好奇心吧,要不然今晚我们可是都清净不了了。”萧天铭淡淡笑道。 萧天钰哈哈一笑,“月晞,你就知道当你三哥的面告我的状。好啦,不逗你了,此宝贝名唤火枪,是那波罗国新研发出的兵器,操作简单威力极大,百米之外取人性命毫不费力。” 萧月晞一听原来是兵器,顿时没了兴致,摇头叹息了一声,“哎,不是兵器就是武功,你们这些大男人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好没意思哦。” 一旁的璎珞不禁轻笑出声,这一笑将几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看到大家在看自己,璎珞笑容清浅的解释道,“王爷和公主的兄妹感情如此和睦,让璎儿不由得心生羡慕。” 萧月晞看着璎珞似有伤感的神情,不由得想起之前曾听到关于璎珞的身世,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旋即笑容灿烂的说道,“璎儿姐姐,你也不要太过伤怀,以后只要能出宫,我就去找你玩,这样,你在京都就不会孤单了!” 璎珞眸光温煦,莞尔一笑,“公主这么待璎儿,倒让璎儿有些受宠若惊了。” 片刻后,只见珠帘轻轻撩起,却是容光焕发的昭王妃从里间缓缓走了出来,向着众人微微一笑,“宇儿已经被哄睡着了,这孩子,就是一刻也离不得我呢。”昭王妃说起爱子的时候,眼眸里是难得的慈爱怜惜。 可是璎珞却不这么认为,因为此刻一缕很是特别的浓郁香气隐隐在她的鼻尖萦绕,她可以确定,那是从刚刚出现的昭王妃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而且她可以确定,这个味道在她进去之前是没有的! 璎珞疑惑的看着阮琳琅,她一时想不通,若是去哄睡孩子,为何短短片刻功夫身上会染上此种味道?难道哄孩子的间隙还有时间去焚香不成? 第一百一十六章 突遇劫杀 >>昭王妃轻轻落座,不露痕迹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清玉,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似有交汇一样,倏忽之间又消匿不见。 这时,忽听内室里传出女子一声惊呼声,众人面上皆是一惊。 昭王妃心中一震,神情惊慌,也顾不上向众人打招呼,提起裙角直奔内室而去。 萧天铭看着匆匆而走的昭王妃浓眉紧皱,他拱了拱手道:“各位稍侯,本王去内室看看。” 留下的这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一直默默不语的阮夫人此时忍不住担忧的自语道:“可千万不要是小世子出了什么事啊! 璎珞看了一眼双眉紧蹙极为反常的萧天钰,那眼底的担忧关切皆是真心流露没有丝毫伪装,心中不由有些了然。她不禁的有些同情起萧天钰但同时又有几分厌恶,同情他爱而不得,又厌恶他的心仪之人竟是阮琳琅这种披着美人皮的蛇蝎美人!想来还真是有些讽刺可笑。 萧天钰,你可知你爱慕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片刻后,萧天铭神色凝重的走了出来,对在场的众人拱手说道:“各位,小儿旧疾发作,今晚的宴席恕本王不能作陪了。” 这时,萧天钰上前道:“三哥,有没有请太医?” 萧天铭摇了摇头,沉声道:“宇儿的这个病此时叫太医来也是没有多大用处,只能靠之前龚太医开的药缓解一二。” 萧天钰哦了一声,向他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我便和皇妹先回宫了,三哥你安心陪宇儿吧。” 萧天铭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璎珞的方向。璎珞见状,笑容淡淡的道:“那璎儿也告辞了,希望小世子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萧天铭听她这么说,虽然眼底不舍,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也好。不过天色已晚,甄小姐孤身一人在外也不安全,我派几个人护送甄小姐和阮夫人回府吧。” 就这样,一顿好好的生辰宴席被小世子的意外发病中途打断。 府门外,萧月晞红着一张小脸笑盈盈的对璎珞说道:“璎儿姐姐,今日不尽兴,改日我们单独再聚。” 璎珞微微一笑,轻轻应了一声好。 一旁的小宫女上前搀扶起萧月晞有些微晃的身子,向一旁的华丽马车走了去。这时萧天钰笑容似有深意的看着璎珞,“没想到今日能在昭王府看见甄小姐,本王还真有些意外呢。” 璎珞垂眸淡淡一笑,“也许这就叫人生何处不相逢吧。” 萧天钰哈哈一笑,“这么说来,你我的缘分还真是深的很呢!” 璎珞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随即道:“听说六王爷与雪荔公主的婚期将近,璎儿还未给王爷道喜呢。”璎珞眉眼弯弯,笑的格外真诚恬柔。 萧天钰闻言,脸上的笑意似是凝固了一瞬,但很快他便恢复了自若,淡淡一笑,“那本王就先谢过甄小姐的好意了。”他顿了顿,接着道:“甄小姐一路慢走,那本王就先回宫了,告辞。” 说罢,萧天钰便转身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缰绳,一个利落的翻身稳稳的上了马背。刚走了几步,萧天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月光下笑容清浅的璎珞,唇角不禁微微勾了起,“甄小姐,再会。” 说罢,一扬马鞭,随着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一行人向着皇城的方向绝尘而去。 这时阮府的马车也缓缓牵了过来,阮夫人走下台阶到璎珞面前,微笑道:“今日能和甄小姐相识,真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 璎珞垂眸,柔声道:“阮夫人能这么说,实在是璎儿的荣幸。” 阮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由贴身婢女扶着登上了马车。 璎珞笑容清浅的看着缓缓开动的相府马车,眼中似有无尽的落寞,熟悉的马车,熟悉的相府族徽,都曾经是她最最熟悉不过的东西,可如今却是恍若隔世,与她再无交集。想到这,不由得唇边泛起一抹苦笑,父亲,我是不是该与你见上一面了? 翘儿看着眼神幽长似是在出神的璎珞,小声唤道:“姑娘,丞相府的马车已经走远了,我们也快上车吧!” 璎珞从久远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语气淡淡的,“我们走吧。” 重新坐回到马车里的璎珞轻轻掀开帘子,此时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琉璃飞檐,给高高的府墙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夜风习习,高悬的灯笼随风摇曳,让这座府邸显得神秘而肃穆。 随着车夫的一声“驾”,马车缓缓开动,哒哒的马蹄声,在行人渐少的空旷街道上显得格外响亮。 过了长乐大街就出了王侯府邸的聚集之地,通往城西区的路还得走上大半个时辰。 璎珞百无聊赖,索性闭了眼养神,今日这昭王府的酒似乎格外醉人,她也只是喝了两三杯而已,就已经有些微醺的感觉。璎珞不禁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还有些微微的发烫。 璎珞仔细回想了一下,那酒水她在喝之前,明明已经仔细的观察过,而且同一个酒壶倒出的酒阮琳琅也喝了,她的胆子就算再大,也不至于蠢到当着王爷公主的面做投毒这种事情。 神思飘忽之间,渐渐的,璎珞感觉到困意似是排山倒海般的袭来,眼皮子也不由自主的在发沉。翘儿见状,轻声的说道:“姑娘,你要是困了,就先倚着软靠睡一会,等会到了,我再喊姑娘醒来。” 璎珞模糊的嗯了一声,只是说了句“待会喊我”后就沉沉的睡了去。 睡梦中,璎珞又做了那个已很久没有梦到过的梦,还是同样的悬崖,同样血肉模糊的面孔,同样的坠落……此时,分不清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璎珞隐隐听到几声由远及近有些缥缈的呼喊声。 “姑娘,姑娘,你快醒醒!”在一声声急促惊慌的呼喊声中,璎珞满头大汗的猛然惊醒,待看清眼前一脸泪痕恐惧无措的翘儿时,璎珞揉着太阳穴,皱眉问道:“翘儿,我们到哪了?” 翘儿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她指着外面说道:“姑娘,我们遇到劫道的歹人了!此刻王府的护卫正在与那些坏人厮杀,姑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璎珞心中一震,目光慢慢的变得凝重冰冷,劫道的歹人?这可是天子脚下皇城境内,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第一百一十七章 攻心为上 >>璎珞起身撩起车帘一角,待看清外面的形势后,眸光不由一紧。 只见外面空旷的街道上,刀光闪砾,剑气飞舞,兵器剧烈碰撞迸出的火星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乍眼。璎珞看了一眼四周,此时她们正处在城区的交界处,此地人烟稀少,周边的街铺中连亮着的烛光都没有,还真是应了求救无门四个字。看来,这伙人是预谋已久,早已挑好了此处,只等着守株待兔。不论是去找人求救还是去京兆府衙门报案,都是走不通了。 眼下,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明显占了人多的优势,王府的护卫虽然在拼尽全力抵抗,可还是寡不敌众,其中已有两人被刺穿了腹部倒地不起。 剩下的那名护卫看一起来的同伴已然受伤倒地,顿时红了眼,怒喊了一声后,便举着刀向那伙人杀了过去。 可毕竟实力太过悬殊,那名护卫在苦战了十几个回合后,便被对方似是首领的人物一剑刺穿了心脏! 殷红的鲜血喷溅了一地,翘儿当即惊的惨叫了一声。那名首领听到马车里的叫声,邪魅的一笑,提着滴答着血的长剑缓缓向她们走来。 这时,璎珞当机立断的低声对翘儿说道:“翘儿,你赶快藏起来!他们的目标是我!” 翘儿边哭边摇头,“不,姑娘,要死翘儿也要跟姑娘一起死。” “翘儿,听话!今晚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还得靠你替我报仇举证。若是你也陪着一起枉送了性命,那我们就真的是彻底完了!”璎珞紧皱着秀眉,急急说道。 翘儿想了想,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终于郑重的点了点头。幸亏这昭王府的马车很是宽敞,车内有一方盛放茶水果盘的案几,璎珞指着那个案几急声道:“快到那里面去。” 翘儿连滚带爬的赶忙蜷缩到那案几下面,死死的捂住嘴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 璎珞将案几上的流苏桌布快速的铺好,然后笑容冰冷神情自若的端坐在正中。宽大的衣袖中,璎珞用手转了转腕上微凉的玲珑镯,她心中默默计算着,这些黑衣人只有七人,而镯里的毒针有九枚,以数量上来说,她的胜算比较大,可是要按经验实力来讲,她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正思忖着,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兵书上的一段话,“用兵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没想到今日要学以致用了,璎珞苦笑。 既然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只能孤注一掷,听天由命了。 车帘呼啦一声,被锋利的剑锋瞬间切成了两半,为首的黑衣人看着车里神情淡漠佳人似莲的璎珞,不由得眼睛一亮,他哈哈一笑,回头对着身后的同伴们说道:“兄弟们,今晚的收获不小啊!” 身后的那些人都走近了两步,伸头向车里望去,待看清月光下清雅秀丽美貌绝俗的女子容颜时,隐隐能听到每个人喉头的一声吞咽声。 璎珞冷冷一笑,目光炯炯的扫视了一圈这些宵小之徒,朱唇微启,“各位今晚是来取我的性命的?” 为首之人一怔,还未等他回话,紧接着又听她冷冷说道:“既然你们是奉命前来,那在各位好汉动手前,也好让我当个明白鬼,莫要下了黄泉,都不知道回头找谁算账。”璎珞目光冰冷,神色凛然,颇有视死如归的无惧之感。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不由得赞叹道,“没想到小娘子还挺有傲骨,我岳某人虽然干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但平生还是最敬佩这种刀架脖子上却心无畏惧之人。”他砸了咂舌,接着道:“我说小娘子,你长得这么美,怎么偏偏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真是可惜了。你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兄弟也是没办法,小娘子到了下面,可千万不要怨我们。” 璎珞莞尔一笑,“怎么?你们是不是都不知道自己在为谁卖命?” 黑衣人脸上的僵硬倏忽一闪,但随即无所谓的说道:“管他是谁呢,反正任务完成,领钱走人。这笔买卖怎么说都很合算。” 璎珞盯着他,目光如炬,直盯得黑衣人心里发毛,只听璎珞此时却轻笑出声,这笑声在这肃杀的夜色中显得格外诡异。后面的黑衣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她死到临头在笑什么。 “各位好汉,不是我危言耸听,只怕你们的复命之日,就是你们的丧命之时。”璎珞冷笑说道。 黑衣人一愣,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大声喝了一声,“休要胡说!小娘子,你不要跟我们兄弟玩这套反间计。没用的!” “那,你可知你刚才杀的护卫是谁家的护卫?劫持的马车是谁家的马车?而我,又是什么人?”璎珞面容平静,语气幽长。 闻言黑衣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不远处在地上趴着的两具尸体,神色不禁有些慌乱,他咬牙道:“那你倒是说说,他们是谁?你又是谁?” 璎珞心中冷笑,这帮子被人当枪使的蠢货,连目标是什么人都没搞清楚就敢拦路劫杀。看来幕后之人很小心,没有露出一丝的把柄,就算事后追查,也毫无破绽,届时,就会变成一桩无头公案再无从查起。 “你看看他们怀里的腰牌就知道了。”璎珞道。 黑衣人向一旁的小矮个使了个眼色,那小矮个连忙跑过去从那具护卫的腰间摸索出一个铜制腰牌,跑过来递到他的手上。 黑衣人举起腰牌对着淡淡的月光凝眸细看,这一看可不得了,那上面明晃晃的一个“昭”字极是显眼。 “这,这……,”黑衣人的面色陡然一变,舌头都有些变的不利索了,“快说,这是什么?” 璎珞微微一笑,“这是什么难道好汉心里不是清楚的很吗?” 黑衣人将令牌紧紧的攥在手心,故作镇定的说道:“就算这是昭王府的人又如何?爷我才不怕!”反正死一两个护卫,想必那昭王府也不会太大动干戈。 “哦?好汉果然胆识过人!本王妃佩服的很!”璎珞浅淡一笑,故意叹了一叹。 “你说什么!你是王妃?昭王妃?不可能!”黑衣人不敢置信的看着璎珞,嘴里的话脱口而出。 璎珞冷冷一笑,神情掩在月光的暗影下,看的不甚分明,“我若不是昭王妃,为什么会坐着昭王府的马车?两侧又有着昭王府的护卫?” 第一百一十八章 惊险一瞬 >>璎珞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下,看着神情已有些紧张到失色的黑衣人,她笑了笑,接着说道:“想必各位好汉也知道这京都的一些事情,我家王爷深受陛下器重,难免惹了一些狗急跳墙的小人,所以今晚本王妃才能与各位好汉在此见面。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本王妃是知道这个理所以自不会与各位好汉计较。可万一我出了什么差池……你们也知道,我与王爷夫妻情深,他届时为了替爱妻报仇,会做出多么疯狂的事情,我也不敢想象。再者说,你们劫杀的目标可是堂堂的陛下儿媳皇子正妃,这个罪名往大了说就等同于是谋逆!你觉得,雇你之人还会让你平安拿钱离开?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秘密,只有死人的嘴才闭的最紧。” 黑衣人此时的心理防线已经开始慢慢的崩塌,脸上的表情也是变了又变,身后的那些兄弟也开始交头接耳,纷纷议论了起来。趁这个空档,璎珞乘胜追击,继续说道,“你们既然是为了求财,又何必跟性命过不去呢?今晚这一趟,各位好汉也辛苦了,总归不能让各位空忙乎一场。不如这样吧,不论对方出了多少银两,本王妃都以双倍赔偿于你们!”璎珞脸上的笑容明艳动人,似带着蛊惑人心的美态,让人不由自主的深陷了进去。 众人一听双倍,顿时眼冒星光,刚才的紧张不安纷纷抛到了九霄云外,脑海里只有那一堆堆白花花的闪着幽幽光芒的银子。 一旁的小矮个上前凑近黑衣人的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黑衣人一直摇摆不定的心此时终于拿定了主意,他一瞬不瞬的看着车里的璎珞,皱眉说道:“既然昭王妃这么讲究,那我岳某人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今晚可以放王妃过去,不过,王妃刚才的承诺又该如何兑现?” 璎珞眸光如星,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本王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各位若是信不过我的话,此刻你们可以与我一同折回王府,待王爷出宫回府,让他亲自与你们商讨这银两之事!如何?” 黑衣人心里权衡了下,此时去昭王府风险太大,他下意识的摆了摆手,“既然王妃这么说了,那这银两岳某人就改天来找王妃讨要。不过丑话说在前,王妃若是故意诓我们兄弟,那我岳某人就算拼了这一身刮,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说到最后,黑衣人已是目露凶光,恶狠狠的威胁道。 璎珞淡淡一笑,笑容高贵优雅,“本王妃说话算数!” 黑衣人愣怔了片刻后,抬头跟后面的弟兄们挥了挥手,喊了一声“撤”! 不肖片刻,黑衣人便一散而尽,空旷的街道上便只留她们这一辆马车以及地上鲜血淋漓的几具尸体。 璎珞浑身紧绷的肌肉这才有机会舒展了开,轻轻吐出胸中一直悬的一口气。可是,现在不是该大意的时候,危险并没有彻底解除! 璎珞敲了敲案几的桌面,轻声喊了一声,“翘儿!安全了,你快出来吧!” 听到璎珞这么说,翘儿迫不及待的从里面钻了出来,直接扑到璎珞的怀里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抽搭着说,“姑娘,刚才我都听见了,姑娘你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把那帮恶徒给骗走了。” 璎珞笑了一笑,转而神情凝重起来,“翘儿,危机还没完全结束。趁他们还未醒过神来,我们赶紧走吧。” 翘儿面色一变,姑娘说什么?说他们还会回来?不等翘儿追问,璎珞便拉起她的手直接跳下了马车。 “姑娘,没有马车我们怎么回去?”翘儿担忧的问道。 “车夫已死,如今没有人赶马车,还不如靠自己的双腿。再说,马车的目标太显眼,若是让那帮人追上来,我们今晚可真的在劫难逃了!”璎珞秀眉一挑,扬起手中的马鞭,冲那马驹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 马驹顿时受了惊,嘶鸣一声,不管不顾的径直向街道前方狂奔了起来。 璎珞看着马车快速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她低声道:“翘儿,我们快去那边的小巷中藏起来。” 再说这边,这帮黑衣人刚上马走了没多久,为首之人却是越想越不对劲,今晚这是怎么了?怎么被一个小娘子三言两语的就给说服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一连串的事情,越想越是心惊不已。他心中一沉,眼底顿时弥漫起一层杀机,怒喝了一声,“不好!我们上当了!”他转头对身后的兄弟们急喊了一声,“走!快返回去!” 不过片刻功夫后,就见那一伙人已是行色匆匆的折返了回来,此时原地还哪有什么马车的影子,为首的黑衣人双目圆睁,极是恼怒的喝了一声,“兄弟们,她一定还没走远!赶紧追上那辆马车!” 璎珞与翘儿躲在小巷中废弃的毡布下屏气息声,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帮人顺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策马疾驰而去,这才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姑娘,我们现在怎么办?”翘儿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还有地上的那几具尸体,不由得有些腿肚子打软。 璎珞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天色已晚,况且这里离沈府还有相当一段路程。眼下,我们只能往前走走,寻一家客栈先住下,过了今晚再说。” 翘儿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点头嗯了一声,“姑娘,翘儿记得往前走两条街的拐角处,有一家挺大的客栈,我们走吧,这里太不安全了!” 璎珞点了点头,于是,二人摸着夜色约莫走了一柱香的功夫后,便来到那家临街的二层客栈门前。璎珞轻轻抬头看了一眼那门上高悬的招牌,上面书着四个大字“云来客栈”。 翘儿上前拍响紧闭的扇门,声音急促,“有人吗?快开门!” 里面的人声音慵懒,似是刚从睡梦中被惊醒,不耐烦的说道,“来了来了!” 客栈的木门哗啦一声打开,那跑堂的小二揉着眼睛,提起煤油灯往来人的面前照了一照,待看清璎珞的容貌和装扮后,不由得眼睛一亮,胸中那股子被吵醒的怨气顿时一扫而空。 翘儿见状一步挡在璎珞的面前,看着那小二故意提高音量问道:“小二,还有没有空房?” 小二满脸喜色,连忙陪笑道,“有,有。二位姑娘算是来巧了,正好楼上还有一间雅致上房。” 后面的璎珞浅浅一笑,淡淡道,“那就有劳小二哥带路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斩草除根 >>住店要付银子,可是当翘儿向袖中摸去的时候却是傻了眼,袖中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今日出门竟是一个铜板都没有带出来。 她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凑近璎珞耳边,低声说道:“姑娘,我们今日出来的急,好像没有带银子。” 璎珞无奈的淡淡的一笑,随即将手中的玲珑镯褪了下来,交到翘儿手中,“先拿这个暂时抵押吧,待明日取了银子再将它赎回来便是。” 翘儿看着手里正散着幽幽光泽的玲珑镯,心里不由得自责起来,都怪自己毛毛躁躁的,怎么就把这最重要的银钱忘了带出来呢! 看着翘儿皱成一团的小脸,璎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奈笑道:“好了翘儿,小二哥还在等着你呢。” 一旁候着的小二却是看明白了,心里不禁啧啧,看这两位姑娘的装扮也不似贫苦人家出身,出门在外身上竟然没有傍身的银两,莫不是出来招摇撞骗的?想到这,他挺了挺背,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说两位姑娘,要是没带钱,就恕我不能接待二位了。” 翘儿闻言顿时恼了,转身将手中的玲珑镯啪的一声置在水曲柳的案台上,秀眉一挑,道:“你好好看看这个,顶不顶你一晚上房钱!” 小二看着那支在烛光下流光溢彩精巧别致的镯子,眼睛顿时瞪的溜圆,刚想拿起来仔细端详,却只见翘儿抢先一步将镯子夺回手中。 翘儿晃了晃手中的玲珑镯,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说小二哥,咱们话先说前头,这只镯子我们可只是暂时抵押在这,明日我取了房钱就会来赎它。若是弄坏了弄丢了,你可要好好的算算,卖几个你可抵得上这一个镯子?” 小二却是不屑的撇了撇嘴,心道,好家伙~口气倒是不小,穷光蛋一个还在这摆什么谱?他鼻中哼了一声,“呦~既然二位身份这么贵重,恐怕我们这小店招待不了。要不二位去别家试试?” 翘儿顿时羞恼,指着那鼻孔冲天不屑一顾的小二,气道,“你,你说什么?” 璎珞微微一笑,上前语气温柔的说道:“小二哥,是我们唐突了。实在是因为今天出门太急忘了带银两,如今天色已晚,还请通融一下”。 小二一听璎珞这么说,顿时面色柔软了几分,陪笑道:“这位小姐客气了,不是我不通融,实在是店有店规啊。要不这样,我去后面请示一下我们掌柜的,若是他同意,那就没问题了。” 璎珞颔首微笑,“嗯,那就有劳小二哥了。”随即,璎珞转头对翘儿说道:“翘儿,将镯子交与小二哥吧。” 翘儿蹙了蹙眉,不情愿的将镯子递给了那小二,叮嘱道:“你小心些拿,可不要乱碰上面的东西!出了意外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哈!” 小二哥小心翼翼的接过镯子,一边端详一边头也不看她的回道:“知道了知道了!”说罢,就转身向后面的房间走了去。 片刻后,只见有两人同时从里间走了出来,走在小二哥前面的是一位年约五十身形微胖笑起来慈眉善目的一个中年男人,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人就是这家客栈的掌柜了。 掌柜手里拿着镯子眉开眼笑的来到璎珞面前,“二位姑娘,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本来小店是没有抵押房钱的规矩的,但念在你们出门不易,再加上现在夜色已深,所以就为二位姑娘破例一次。”他看了看手中的玲珑镯,接着道:“既然这样,这镯子我就先替二位保管着,只要明日日暮前二位将房钱补上,这镯子定完璧归赵。小姐,意下如何?” 璎珞含笑点头,“掌柜所说在理,就按掌柜说的办。” 掌柜哈哈一笑,捋了捋胡须转头对一旁的小二说道:“小虎,快去带二位姑娘去二楼的天字一号房,顺便把热水打好一齐送上去。” 向掌柜点头告辞后,璎珞与翘儿便随着小二缓缓上了楼梯。 进入房间后,璎珞环视了一下四周,陈设雅致布置讲究,床上的棉被一看还是新缝制的,不愧是天字一号房,作为上等的客房来讲,还算是比较合格的。 翘儿上前将璎珞身后的披风解了下来,一边整理一边心有余悸的后怕道:“今晚真是太惊险了!翘儿还是想不明白,那伙人到底是什么人指派的呢?为什么要杀我们?” 璎珞却是浅浅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来的总会来的。”她挑了挑灯罩里的烛芯,屋子瞬时亮了一亮,那双漆黑清冽的双眸里此时迸射出点点火花,让人见之心颤。 而这时,正看着手中那支玲珑镯的掌柜却是笑容渐消神情严肃了起来,如果他没看错,这镯子就是万宝阁的玲珑镯。可是,它怎么会在那位姑娘的手里?他握了握手心,眼神一凝,不行,明日一早得向青统领汇报一下才能安心。 昭王府。 清玉行色匆匆的来到昭王妃处,神情也不复平时的沉稳淡定。 昭王妃放下手中的参茶,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事情办的如何?” 清玉轻轻的皱起眉头,犹疑了一下后,低声说道:“王妃,是属下办事不力,任务……失败了。” 昭王妃柳眉一挑满脸愠怒,手中的杯盏啪的一声重重的砸在梨木案上,忿忿的咬着牙根道:“可恶!那么多人竟然连一个手无寸铁的小贱人都摆不平,都是些废物!” 一旁的清玉此时也不敢再说什么,这件事的确是她考虑不周,是她太过于小瞧那甄璎儿的手段了。她忐忑的道:“王妃放心,清玉会再派人……”。 不等她说完,昭王妃抬手打断了她的话,那张美丽高贵的脸此时变的越发僵冷,她眼眸锋利,冷冷的说道:“不可!此时再出手定会引起王爷的猜疑。”她冷哼了一声,“没想到,本王妃还真是小瞧了这个贱人!甄璎儿,就当你这次赚到了,那本王妃就留你多活两天!” 她顿了顿,脸色顿时一沉,似有凛冽的杀气缓缓腾出,“不过,那伙人是留不得了!清玉,善后的事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她冷冷的望着清玉,唇边绽出一抹冰凉的笑容。 清玉垂眸,向昭王妃拱了拱手,低声回道:“王妃放心,清玉这就去办。” 第一百二十章 画皮美人 >>此时房间里一片死寂,看着清玉出门而去的背影,昭王妃闭上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收敛心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甄璎儿,饶是你绝色倾城口吐莲花,那又如何?一个无权无势来历不明的贱婢,还妄想着攀龙附凤,当真是不自量力自掘坟墓!可笑! 正想的间隙,昭王妃隐隐感觉到下颌的地方有些微微发痒,她心中一沉,惊觉不妙!连忙起身跑到菱花铜镜前仔细观察那处发痒的部位,只见那里的一大片皮肤已经微微泛红,再仔细看去,已有铜板大小的脸皮开始卷翘干裂,在那细细的裂缝里还有淡黄色的脓水缓缓渗了出来,看着极是恐怖骇人! 昭王妃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惊惧惶恐,身子急促的颤抖起来,怎么可能?!明明两个时辰前她才刚刚敷了药水,怎么会这么快就又复发?! 她一手捂着自己的脸,另一只手一把就将那铜镜扫在了地上,铜镜掉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发出一阵闷闷的撞击声。 她颤抖着双手将首饰盒的秘格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不起眼的青绿色瓷瓶,也顾不上去弄热水熏蒸了,直接将里面的药水倒在手心迫不及待的涂抹在那处干裂的皮肤上。 药水刚涂上去的瞬间,明显能听到从皮肤上传出的一阵滋滋声。昭王妃紧咬薄唇,生生忍住那钻心般的疼痛,连指甲深深掐在掌心的肉里都毫无察觉,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忍受这种噬骨的痛苦了。 片刻后,脸上的剧痛消失,昭王妃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抚上刚才敷了药水的地方,手中的触感光滑并没有刚才褶皱龟裂的痕迹。 昭王妃忙不迭的伸手将地上的铜镜重新捡起,不可置信的看了过去,果然,只见敷过药水的那处溃烂皮肤已然恢复了原貌,那张脸皮依然白皙如玉吹弹可破惊为天人。 昭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看着镜中自己的那张脸,面上的欣喜之色慢慢凝固消退然后结成了冰,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此刻没有飞扬的神采只有难以抑制的嫌弃憎恶。 谁也不会知道她有多憎恨这张脸,可如今她却不得不日夜与之为伴,也许这就是她与天斗与命斗所付出的代价吧。曾几何时,她在面对镜子时也有过恍惚,仿佛镜子里的人已经不是自己,那张脸就站在她的前面,正一脸鄙夷的嘲笑着她,质问她鸠占鹊巢,嘲笑她只是躲在面具下的一只可怜虫! 为此,她不知道砸烂过了多少铜镜,可是却依旧心魔难消。 与此同时,在昭王府的书房里,齐风面色凝重的将府中侍卫被劫杀和甄璎儿主仆不知所踪的事一一向萧天铭道来,“王爷,据属下猜测,那伙人似乎是冲着甄小姐而去的。” 萧天铭此时却再也无法淡定了,他双眸如锋,一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怒斥道:“是哪些混账竟然敢动我的人?!” 齐风目光闪了一闪,拱手道:“王爷息怒,属下定会彻查清楚此事。” “齐风,你去查一下甄璎儿此时身在何处?若是她少了一根汗毛,本王定要将那个幕后黑手碎尸万段!”萧天铭语气森冷,眼底是腾腾的凛冽杀意。 齐风一怔,他看到萧天铭此时的神情,似也明白了什么,看来王爷对这个甄璎儿是真的上了心,要不然今日不会急急的从宫里赶回来,更不会听到她出意外的事情而紧张至此。“王爷,你该不会是……?”齐风试探着问道。 萧天铭回头冷冷的望了他一眼,“该不会是什么?” 齐风被那双冷若寒星的眸子一扫,不由得心里打了个激灵,连忙低下头说道:“是属下逾越了。” 萧天铭轻轻摆了摆手,淡淡道:“你先下去办差吧。” 闻言,齐风连忙拱手应是,随即躬身退了出去。 此时,书房里只剩下萧天铭一人,长久以来,他在人前又何尝不是戴着厚厚的面具,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把自己的内心用重重的盔甲武装起来,让人看不清分毫。只有在独处的时候,他才能偶尔卸下伪装,让自己肆无忌惮的缅怀曾经的那份感情,也只有这时,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是热的人是活的。 可是,刚才听完齐风的禀报,他却不由自主深深的害怕了起来,他害怕连那抹飘忽的影子也被人剥夺走,这么多年了,他冰封无波的心终于又有了一丝悸动,他绝不能容忍那样的悲剧再重新上演! 萧天铭眼中一痛,喃喃说道:“阿璎,当年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你,可是现在不同了,我不会让人将我珍视的东西再从我身边夺走一次!不论是谁!” 第二天一早,云来客栈的掌柜早早起身,将那只玲珑镯偷偷揣在袖子里,佯装淡定的出了客栈的门,直奔万宝阁的方向而去。 也是赶巧,那掌柜一路心事重重的也没看清前面的路,在万宝阁的门前与一人直接撞了个满怀。 撞的有些踉跄的掌柜这才回了神,待看清眼前所撞之人,顿时慌张白了脸,他连忙挤出一个满脸褶子的笑容,向面前之人弯腰陪笑道:“呀,是青统领,小人鲁莽,不小心冲撞了统领大人,还望大人勿怪。” 青峰退后两步看了一眼面前拱手作揖的人,蹙着眉淡淡的说道:“秦掌柜今日一大早就这么神不守舍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秦掌柜有些讪讪的笑道:“秦某人的确有一事需要向统领禀报。” 青峰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街道上人来人往的行人商贩,轻轻点了点头,“那你随我进来说吧。”说罢,他撩起袍角迈过高高的门槛,径直向二楼雅室的方向走了去。秦掌柜垂着头,自然是紧紧的跟在青峰的身后,不敢多看这琳琅满目的宝阁一眼。 雅室里,秦掌柜小心翼翼的掏出袖中的玲珑镯轻轻放在茶桌上,面带犹疑的说道:“青统领,这个镯子您看下是不是咱们阁里的宝贝?” 青峰本来对这个故作神秘的秦海是并不抱什么希望的,要说这个秦海五年前是他自己主动要求退出月影门,王爷念他劳苦便也允了他。没想到这家伙退了休也不回乡颐养天年,反而在京都开起了客栈当起了掌柜,这倒是令他们都有些意外。 可是现在,青峰随意扫了一眼那桌上的镯子后,就再也移不开眼了。他心中一震,这不就是那只玲珑镯吗?怎么会在秦海手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宝镯为介 >>他目光一凛,手不由得抓住秦海的手腕,急言问道:“这玲珑镯怎么在你这?它的主人呢?” 秦掌柜的手腕被他抓的有些吃痛,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青统领,放松放松。” 青峰也自觉有些失态,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下来,他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说道:“秦掌柜,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秦掌柜的脸上重新露出他那抹招牌式的油腻笑容,嘿嘿笑道:“青统领无须紧张,这镯子的主人现在还在鄙人的客栈。昨晚亥时,两位姑娘来小店投宿,看衣着气派也不像是贫苦人家出身,可是秦某却看到她们的裙角处满是泥泞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而且还身无分文。无奈之下,那个长得很是美貌的小姐只好用这镯子做了房钱的抵押。”秦海嘿嘿一笑,看向神色凝重的青峰继续道:“秦某当时一看到这镯子,心中也是一愣,仔细端详后,才确定这不就是咱们万宝阁的王牌暗器玲珑镯吗?秦某虽然早已退役,可是事关万宝阁,秦某也不敢怠慢,当下就决定今早一定要来找青统领汇报此事。” 青峰心中自然是明白秦海口中的那两位姑娘是谁,尤其那个美貌姑娘,无疑就是甄小姐了。他稳了稳心神,抬头看着秦海,沉声说道:“这镯子是万宝阁的玲珑镯不假,不过早些时日已经赠予了出去,秦掌柜多心了。” 秦掌柜一听,眼中的神采不由得黯淡了几分,整个人也像泄了气的皮球般,他干笑了两声,道:“哦,原来是这样,那看来是秦某我杞人忧天了。” 青峰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的说道:“秦掌柜可曾听说今日永乐大街附近的一件事?说起来,离你的云来客栈应该也不远。” 秦掌柜一愣,有些不解的问道:“秦某出来的急,不曾听闻。” 青峰敛了眼中的猜疑,缓缓道:“昨晚,永乐大街外,昭王府的侍卫和车夫被当街斩杀,至于那车夫所赶的马车以及车里所乘之人则全部不见了踪影。” 听完青峰所言,秦掌柜的眼皮子突突的跳了两下,脸上的笑容也慢慢褪了去,他不是个蠢人,青峰的话已说的如此明显,他自然明白昨夜来客栈的两位姑娘定与昭王府侍卫的死有着联系,说不好,她们就是那马车里的所乘之人。想到这,他挺了挺背,语气郑重的向青峰说道:“青统领,秦某明白了。你放心,这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他起身向青峰拱了拱手,接着道:“青统领,那秦某就先告辞了。”说罢就准备转身要走。 青峰却是喊住了他,“秦掌柜,你忘拿东西了。” 秦掌柜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哎呀一声,笑道:“瞧我真是年纪大了,这脑子总是丢三落四的。”他转身将玲珑镯重新揣回了胸前。 “秦掌柜,不要让她们知道你来过这。”青峰冲秦掌柜最后叮嘱了一声。 秦掌柜笑道:“青统领放心,门里的规矩秦某还是明白的。” 这一天,青峰都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的这幅模样自然被箫沅昊收在眼里。 箫沅昊皱了皱眉头,语气平和的说道:“青峰,今日可有什么事发生?” 青峰忙垂下眼睛,收敛起眼中的慌乱,说道:“王爷,今早据下面的人说,甄小姐昨晚从昭王府出去后似是在半路遇到了劫杀。” 萧沅昊眉头一挑,心头微动,“她有无大碍?” 青峰回道,“王爷放心,甄小姐机智过人,应该是将杀手引了开,从而成功自救。除了有点狼狈之外,并无大碍。” 萧沅昊神情微顿,随后他深潭一般的眸子慢慢沉下来,玉色的面孔蒙上一层阴影,“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青峰摇了摇头,“暂时还不知,不过属下也是不解,甄小姐初入京都不久,何以能引得杀手出手劫杀?属下一时也拿不准,那些人到底是冲着昭王府还是甄小姐去的。” 箫沅昊目光微凝,沉声道:“青峰,你将此事吩咐给京兆尹,让他查一下,是谁这么大胆,敢当街劫杀王府马车?” 青峰拱了拱手,道,“是,王爷。” 青峰退出去后,萧沅昊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联想起青峰刚才所言,脑海中不禁闪过一抹女子恬淡中带着狡黠的笑容,他的唇边不由自主的浮起淡淡的笑意。 这个女子,似乎总是能在危急关头将看似是死局的局面生生杀出一条生路,事情的背后绝不止是运气那么简单。就论她的这份胆色这份机敏这份从容,几次下来,饶是他也不禁的从心底里升起几分敬佩。 黑暗里,他唇边的笑意悠长,眼睛里的光彩明亮而耀目,只是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脉脉温情。 不过,有一事萧沅昊倒是没想到,她竟然会与昭王府牵扯到一起,要知道他这个三皇叔,深藏不漏又善于隐忍蛰伏,可不是个简单角色。就凭他短短几年里从一个默默无闻不受宠的皇子一跃成为深受器重手握重权的堂堂昭王,就能看的出来,此人在暗地里可是下了不小的功夫。 这几年,皇祖父年事已高,精力已然大不如从前,父亲名为太子,整日却只知混沌度日毫无建树,所以一直以来,尽管皇祖父极力压制,可是朝堂上废太子的风言仍旧尘嚣直上,以至于引得各路人马都开始按耐不住蠢蠢欲动了起来。 他本无心政事,然而皇祖父对他的栽培和希冀他却不能不顾,所以这几年来他只好从心力渐渐跟不上的皇祖父手里接过月影门的掌权,在暗处替这个王朝遮风挡雨,化解危机。至于他的太子父亲,因为目睹了母妃当年的死而产生的那道无法逾越的隔阂,让他始终再无法亲近。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坐视不理父亲的储君之位被人暗中谋篡,这也是他身为人子,对这场父子缘分最后的底线。 而他的几位皇叔这些年来上蹿下跳笼络朝臣的做派,以月影门的手段他如何能不知,只不过皇祖父看在眼里,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理会罢了。 想到这,萧沅昊神情冷凝,敛起眸中的寒意,重新将心思放回到手中的奏报上,再无杂念。 第一百二十二章 怨毒目光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虽然已是深秋,但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人的身上还是格外温暖舒服的。翘儿接过门外小二递进来的热水,服侍璎珞起身梳妆。 坐在铜镜前,璎珞看了一眼铜镜里泛着黑眼圈的翘儿,轻笑了一声,道:“翘儿,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此时,翘儿的脑子显然还是迷糊着,听到璎珞的问话还微微迟顿了一下,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笑道:“姑娘,昨晚翘儿做了一晚上噩梦,后来醒了后也不敢睡了,就一直在侧耳听这门外有什么异状。” 璎珞微微一笑,“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翘儿摇了摇头,“除了外面的夜猫子在乱叫,其他的倒没什么特别的。” 璎珞看着翘儿皱着的一张小圆脸,无奈的摇头笑了一笑。 两人正在房中说说笑笑,却听得此时门外传来一穿轻轻的敲门声,翘儿蹙了蹙眉,朗声问道,“谁啊?” 只听得门外那小二哥笑呵呵的声音响起,“两位姑娘,小的来给您报个信,楼下有人说是特意来寻二位姑娘的!” 翘儿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变的煞白,浑身的肌肉都有些紧绷起来,她僵硬的转过头看着璎珞,声音中已带着些许的颤抖,“姑娘,不会是昨晚的那伙人找上门来了吧?” 璎珞笑了,她起身把手轻轻放在翘儿的肩头,安抚道:“不用紧张,不是他们!翘儿,去开门吧。” 翘儿在门口踌躇了片刻,最后终于似鼓足勇气一般,将门吱呀一声打开十指宽的一个缝,十分警惕的看着门外的人,“是谁找我们?” 小二看着门缝里翘儿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尴尬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然后陪着笑说道:“姑娘,是这位客官要找你们。”说话间,顺便向翘儿使了个眼色。 还不等翘儿探出脑袋看出去,就只见一道灰衣身影倏忽一下闪到了她的面前。翘儿被吓了一跳,正要仔细看这人到底是谁,就听男子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二位姑娘昨夜受惊了,齐风今早特地奉了我家王爷之命前来护送甄小姐回府。” 翘儿心下一怔,早说嘛,害她担惊受怕了半天,一听原来是昭王府的人不禁喜形于色,回头对璎珞脆声道,“姑娘,是昭王爷派来的人。” 璎珞的面颊有一半沐浴在金色的晨光里,唇角微微地翘着,笑容柔软清艳,完美的不见一丝瑕疵,她将手中的梳子轻轻置在妆台上,眸光微动,语气却是淡淡说道:“嗯,那就有劳齐大人了。还请大人去楼下稍候片刻,我们主仆二人收拾妥当后就去与你会合。” 齐风想了想,他也知道这女子嘛爱美打扮是很正常,所以对璎珞所言也完全可以理解,他嘴角含笑拱了拱手道:“那甄小姐,齐风就先去楼下大堂等二位了。”说罢,留下身后一脸愣怔的小二,提了袍角就转身下了楼。 小二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瞬间移动到了楼下的客桌处坐定,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着速度……当真是好身手啊! 翘儿将门掩上,脚步轻盈的重新回到璎珞身边,神情明显轻松愉悦了许多。“姑娘,这下好了,有人护送我们,再也不怕那些坏人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璎珞温言微微一笑道:“好了翘儿,将东西收拾收拾,我们就下去吧。” “是!姑娘!”翘儿眉梢带笑脆生生的回了一声道。 这云来客栈在京都算不上顶豪华的,但是由于秦海的头脑很有经商的天赋,这几年来把客栈经营的倒是有声有色,所以白日里进进出出的客人也是不少。 璎珞顺着一级一级的台阶缓缓走了下来,眼眸如星辰般明亮,肌肤如初雪般耀眼,脸上淡淡的笑容似乎正散发着一种光芒,举手投足之间,足以让人神魂颠倒,可是那眼底的清冽冷漠却又令人不敢亲近。 大堂里来往的人只是远远的向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空气似乎有了那么一瞬的凝固。齐风起身上前两步迎向她,他轻咳了一声,一双极为英寒的双眼冷冷的扫了一圈这四周还处在恍惚之中的众人,那些胆子小的被这凌厉的目光一扫顿时神情萎靡了下来,忙不迭的别开了死盯着台阶处的目光。 但是,在这些或讶异或惊艳或垂涎的目光中,有一道却显的有些格外的特别,那人佝偻着身子,头上裹着厚厚的围巾,根本看不清楚长相,只能以瘦削低矮的身形看出,似乎是一个妇人。与她不显眼的装扮相比,那双怨毒的眼睛却像是见到了鬼一样,从一开始的疑惑不解转而变成了熊熊的烈火,围巾下的面孔狰狞如同一头疯狂的野兽一样,恨不得去把面前的女子生生撕咬啃食殆尽。但是,当她看到那个身形健壮似护卫的人时,却是恢复了神智。她赶忙垂下了头,挤到人群中间,将面前的围巾重新扯了扯,遮的更加密不透风。 齐风虽然面色黝黑身形高大,但是细看,却也是相貌堂堂,英气逼人。璎珞走下台阶,唇边含笑向他微微点头,“齐大人,我们可以出发了。” 齐风颔首,神色平静的拱了拱手,“甄小姐,这边请。”说罢微微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璎珞笑了一笑,笑容如同初冬白雪,洁净亲和,从前听萧天铭说起过关于这齐风的来历,尚武之人多重恩义,因为早年受了当时还是皇子的萧天铭的滴水恩惠,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昭王身边忠心耿耿尽心尽力的辅佐。璎珞心里却是微叹一声,真是可惜了齐风这一身的武艺修为,犹如一只本应在天际翱翔的雄鹰如今却是被人遮了双眼绑了脚链只能呆在猎人身边这方寸之地,时间久了,没有野性失了血性,泯然于尘世,实在是令人惋惜。 正要出门的瞬间,却听秦掌柜咚咚咚的跑了过来,略带气喘的说道:“小姐留步!” 璎珞脚步一顿,回头望了过去,只见秦掌柜满脸堆笑的从袖中将玲珑镯掏了出来,双手递到璎珞面前说道:“小姐,既然您的房钱已结清,这个镯子秦某物归原主。”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佝偻妇人 >>翘儿上前将镯子接了过来,璎珞向那秦海微微一笑,“昨夜多谢秦老板仗义通融,才免得我主仆二人流落街头。” 秦海嘿嘿一笑,摆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目送着璎珞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刚才还嬉皮笑脸的秦海此时脸上却是换上了一副若有所思的凝重,他目光幽深,心中却是叹息了一声,以他多年识人辨物的经验,这个甄小姐可不像她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温和柔顺,这个人突然在京都如从天而降般,短短时间内同时引得月影门和昭王府的注意,其中深意让人不由得诸多遐想。秦海察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但愿她的出现是福不是祸吧! 一旁的小二却是被这一声叹息吸引了目光,他疑惑的看着难得的一本正经的秦掌柜,故意凑近挤眉弄眼的嘿嘿一笑,问道:“掌柜的,是不是觉得以后看不到这个大美人了,有点舍不得啊?”话音刚落,小二的额头上就狠狠吃了秦掌柜一记爆豆,疼得他嘴里哎呀一声。 秦掌柜瞪了他一眼,“你个小混球,现在敢消遣你掌柜我了?下个月的工钱是不是不想要了?” 小二一听要扣工钱,忙不迭的哈腰陪笑,作势假装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讪讪说道:“掌柜的,小的胡说,您当我这舌头瘸了!” 秦掌柜瞥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却是放松了不少,忍俊不禁的笑骂道:“小混球,还不赶紧去招呼客人?!” “得嘞!”小二一甩肩上的毛巾,转身就去忙乎了起来。 这时,刚才躲在人群中的佝偻妇人却是悄悄凑近秦掌柜面前,遮着半张脸向秦掌柜打听道:“掌柜的,刚才的那个美貌小姐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吗?” 秦掌柜闻言,却是没有着急回答,只是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妇人,这妇人虽然徐娘半老又遮着半张脸,但还是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容貌也算是姣好。秦掌柜看着她,却是故意问道:“夫人难道认识那位小姐?” 那妇人垂下头去,微微笑道,“掌柜的说笑了,我哪认识那样身份贵重的小姐,只是觉得她长的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故人,所以有些好奇罢了。” 秦掌柜面上笑容亲切,可是眼底却神色复杂,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个妇人在说谎!他轻咳了一声,缓缓说道:“实在对不住,那位小姐也是昨夜才来小店投宿的,至于她的身份,小店也没有权利去打听客人的**。”秦海向那妇人拱了拱手,抱歉的说道。 那妇人的一双眼睛顿时被失望笼罩,她尴尬的干笑了一声,向秦海微微施了一礼,“是我唐突了。” 秦掌柜看着那妇人有些脚步踉跄的背影,却是更加疑惑了,这一天,怎么到处都是奇怪的人。这个妇人如果不看她的皮肤就冲着那佝偻的身体和蹒跚的脚步从背后看简直就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妪,可是看面相明明也只有四十出头而已,到底遭遇了什么,才能让一个人衰老的如此迅速?还有更奇怪的,她为何要撒谎,说她不认识那个甄璎儿呢? 秦海的脑中思绪乱飞,这一早上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啊! 就在那妇人提着手中的行囊要出客栈时,门后的一个人影却是脚步轻盈的尾随在了她的身后,直到途径一个没有人迹的胡同时,那尾随之人一个快步直接一把短刀抵在那妇人的咽喉处,低喝一声,“别动!” 那妇人心中一惊,手中的包袱应声落地,她面如土色胡乱的摸索着身上还有袖子,掏出几锭碎银子捧在手心里,声音颤抖的说道:“女侠饶命,老身身上只有这点傍身的碎银子,你都拿去吧!望女侠饶命啊!”若不是尖刀抵喉,令她不得动弹,恐怕她早已经跪在地上磕头捣蒜了。 那人却并不接过妇人手中的银两,她目若寒星的冷声问道:“老实回道我的问题,我就饶了你!” 妇人连忙点头,有些结结巴巴的回道:“女侠~女侠请问,老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人冷冷一笑,说道:“说,你是不是真的认识刚才客栈里出来的那个小姐?” 妇人听到此话,浑身难以自制的起了一身寒气,手心下意识的攥紧了裙子上的布料,眼底慢慢泛出血色,她冷笑出声,“哈哈哈,小姐?真是笑死人了!明明就是一个以色侍人的贱货胚子,现在摇身一变飞上枝头竟变成了身份尊贵的小姐!简直荒谬!” 那人猛地一愣,眼中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她将刀尖往那妇人的咽喉处又近了几分,“你说什么?快!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那妇人也不是傻子,也看出来这来人是友非敌,她正了正神色,脸上的神情也没了刚才惊惧之色,她抬头直视着那持刀的人,语带试探的问道:“女侠,这件事情我若说了与我有什么好处?” 那人冷哼了一声,清冷的面容从阳光的阴影中露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昭王妃身边的清玉。这一天一夜她几乎都没闲着,黎明之前她趁夜色找到那伙办事不力的杀手老巢,佯装不知目标已经逃跑的事实,趁机放出毒烟,将那伙人一一斩草除根。 在回昭王府复命的路上,却不巧遇见了带着一行护卫和一辆精致马车的齐风正从王府里出来,她心中已是预感到,这马车和护卫定是昭王吩咐人去接送那甄璎儿的,当下就决定暗中跟着他们,好查探到那甄璎儿此时落脚何处,却没成想,竟然会在那客栈遇到这个妇人。清玉一眼就看出这个妇人的言语神态很不寻常,虽然在极力遮掩,可那眼底的怨毒却是骗不过她的眼睛,此番,还真是来对了! 清玉将手中的短刀抽了回来,她目光微微发冷,不急不缓的说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那妇人一听这话,眼底顿时现出一丝精光,抬手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五百两?”清玉反问。 “五千两!”那妇人摇了摇头,纠正道。 清玉不觉发笑,心道这妇人怕是疯了!五千两?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她冷冷一笑,“什么秘密值五千两?你当我是傻子不成?!”清玉眼中怒意极盛,手中的短刀重新抵在那妇人的脖颈前,比刚才的距离还要近了三寸。 第一百二十四章 惊觉秘密 >>那妇人猛地感觉到脖颈处微微有些发凉,只见围巾下那刀刃的寒气已将脖颈处的皮肤划出一道细细的口子。妇人一怔,脸色顿时青白一片,陪笑道:“女侠,有话咱们好好说。你这刀子再往前一点,我这秘密就是想说也没法说了。”虽然她这么说了,可是清玉的手却纹丝未动,见此情景,那妇人也不敢再坚持,看着清玉的眼睛怯生生的说道:“女侠若是嫌贵,咱们再商量商量。”她心里盘算了一下,五百两虽然少了点,但总比没命强,她抬起头郑重说道:“好,就按刚才女侠说的,那就五百两!” “五十两!”清玉冷冷说道。 “什么?!”那妇人不由满面惊讶,眉头轻轻抽搐,“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清玉不冷不热的看着她,“别废话!五十两若是嫌少,那你嫌不嫌自己的命太长?” 那妇人被噎得瞬间屏住呼吸,死死咬着唇畔,终于忍住了心头滴血的冲动,开口道:“好,五十两就五十两!” “说吧。”清玉将那沾了淡淡血丝的短刀插回刀鞘,冷冷说道。 那妇人轻咳了一声,连忙用手抹了抹脖颈处洇出的血迹,见了血之后脸色白的越发厉害。但是一抬眼看见清玉正冷冷的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只好稳住心神,说道:“女侠,你有所不知,刚才云来客栈的那个人就算她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出来。”她眼神鄙夷,冷笑一声,接着道:“别看她现在一身锦罗绸缎姿容高贵,可实际上,她就是我们廊州青楼里的一个窑姐儿,勾栏瓦舍里的货腰娘!一个心思狠毒的贱人而已!”说到此处,她的胸中气血翻腾,胸脯也随之剧烈的起伏,几乎没办法忍住心头的滔天怒火。 清玉也是被她的这翻话惊得瞠目结舌,面上添了三分惊骇,“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话?” 那妇人抬手将头上的围巾轻轻松了松,一张饱经风霜的衰老面孔就这么乍现出来。她撩起粘在右脸颊上的头发,冲清玉的方向晃了一晃,只见那干瘪的脸颊上是几道歪歪扭扭像趴着几条丑陋蜈蚣似得刀疤,张牙舞爪的看着极是骇人!她抽了一口气,眸子里是凌厉的寒意,恨恨说道:“我就是那青楼的老鸨!当年亲自将她买回来的人!” 清玉被那刀疤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却也只是短短的一瞬,在经常面对昭王妃溃烂敷药的脸,她对这些早已见怪不怪了。 那妇人却还是相当介意自己的容貌,虽然见清玉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还是忍不住将脸上的围巾扯了扯,想把自己重新遮起来。 清玉微微蹙了蹙眉,淡淡问道:“那你是如何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 那妇人凄惨一笑,疾言厉色的说道:“想我金兰好好的一座醉梦楼,都是因为那个贱人,才被那个杀千刀的刘恒一把火给烧的干干净净!就是那把火,把我攒了一辈子的积蓄愣是烧的一点渣滓都没剩下!而我这脸我这身子,也是无奈去讨生活的时候被那些该死的臭男人们给糟践的,我遭遇的这一切都是拜那个贱人所赐。”说到这,她忍不住擦了一下眼眶里几滴浑浊的眼泪,接着说道:“醉梦楼没了,可我还得活啊,后来实在是没办法,我就只能一把年纪重新操起老本行,因为没有青楼肯收留我,没办法我只能去贩夫走卒们集结的地方做起了流莺……”,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虽然做的是皮肉生意,但还是有几分廉耻之心的,在生人面前堂而皇之的说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饶是她也觉得有些难为情。 其实不用她再继续说下去,清玉也明白了,看来这个叫金兰的与那甄璎儿结的还真是死仇啊! 清玉思忖了一下,“那她的真名想必不是叫甄璎儿了?” “甄璎儿?!”金兰哈哈一笑,“什么甄璎儿,她真名唤作音洛,当年将她刚买回来的时候,她硬死也不愿改艺名,我听她这个名字起的也算上口,也就没强求她再改。” 清玉将这金兰的这一番话在心中细细揣摩着,这还是真是一个天大的收获!王妃知道了,定会十分高兴! 想到这,她神色复杂的看着金兰,声音冷冷清清的,“此事,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 金兰想了想,猛地抬起头,“对!还有谢阁老一家!当时也不知道这个小贱人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硬是让谢阁老将她从一片废墟的醉梦楼接了出来,还给她重新捏造了一个身份,从而堂而皇之一身清白的来到了京都!眨眼的功夫,还混成了皇子贵人们的座上宾!” 清玉吃了一惊,以她对谢阁老为人的了解和他在世人中的口碑,还真是没有想到,这人竟也是个沽名钓誉的虚伪之徒! 她唇边噙了一抹鄙夷的冷笑,转头对那金兰说道:“你说的很好!如此,你且随我来吧!” 金兰一愣,似有些不解的问道:“去哪?说好的五十两你什么时候给我?” 清玉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脸上的嫌恶之色稍瞬一闪,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袋,往金兰的方向一抛。 金兰喜形于色的将那银袋子稳稳的接到手中,忙不迭的打开一看,面上的喜色一顿,有些不敢相信的喃喃道:“怎么才二十两?!” 清玉冷声道:“放心,剩下的不会少了你!”她顿了顿,接着又道:“不过还得需要你再去随我见一个人。” 金兰将手中的银袋子赶紧揣入怀中,这才抬起头来听明白了清玉的话,“见人?什么人?” 清玉阴寒的目光猛地向她一扫,“你的话这么多,需不需要我将你的舌头割成两瓣,两个舌头一起说,保管让你说个够!” 金兰深吸一口气,再也不敢言语半句了,她赶忙垂下头,战战兢兢的垂立在那边。 清玉幽然一笑:“再说,你不是想报仇吗?跟着我,你的仇才有指望。” 金兰一听报仇,那双眼睛睁的犹如铜铃般大,眼中的火光迸射,仿佛已经看到了璎珞身首异处曝尸荒野的惨状,心里极是痛快,恨不得现在就立马拍手称快,“好!女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能杀得了那个小贱人,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第一百二十五章 阴谋漩涡 >>昭王府的车马浩浩荡荡的一路来到了城西沈府的门前,有路过的行人看着这阵势不禁纷纷侧目,互相窃窃私语了起来。 路人甲怼了怼旁边同伴的胳膊,低声道:“唉,你看,这沈府可真不得了,刚送了一个女儿去逸王府,这又跟昭王攀上了关系,这是想把皇帝的儿子们都结交个遍啊!” 旁边的人赶紧推了他一下,嘘了一声,“你小声点,被那些冷面护卫听到了,你不想活了?” “嘿嘿,我就是随便说说……不过这沈老爷还真是时来运转好命的很,钱财多的八辈子花不完不说,这养的闺女一个个的也是锦上添花”,他口中啧啧叹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看这沈府,距离当上皇亲国戚也是不远咯。”话说到这,直把旁边的同伴吓得大惊失色,连忙拉起他的胳膊匆匆退出围观的人群。 苏姨娘一早接到下人的通禀已在府门口候着,看到璎珞莲步轻盈的下了马车,她连忙迎了上去,笑意盈盈的说道:“璎儿,你可回来了。” 璎珞微微弯起唇畔,神色如水,“让姨娘担心了。” 苏姨娘也不点破,只是装作不禁意的看向旁边的齐风,有些讶异的问道:“这位是?” 齐风却是神情冷淡,向苏姨娘微微点头,说道:“在下齐风,是昭王殿下的贴身侍卫。” 苏姨娘一听是昭王身边的人,面上顿时露出几分谄媚的喜色,说道:“原来是齐大人,正好,我已经吩咐人备好了酒席,还请各位能来喝上几杯薄酒以感念你们一路辛苦送我们家璎儿回府。” 齐风却没有接苏姨娘的话,只是对她抱拳说道:“王爷那边还有重要的差事需要我们回去办,还请恕我等不能赴席了。”说罢,他回头对璎珞点了点头后,便转身向身后的护卫吆喝了一声,“回府!” 苏姨娘看着齐风高大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口,脸上的神色显得有几分尴尬,璎珞看到这一幕,不觉轻轻一笑,上前拉起苏姨娘的手,温柔的说道:“姨娘,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 苏姨娘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可看着神色恬淡如水的璎珞,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璎珞看着苏姨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淡淡一笑,“姨娘是不是想问,昨夜璎儿在何处?” 苏姨娘一怔,像心中的秘密被人当面戳穿一样,脸上的神色一阵红白,她干笑两声,“姨娘我这不也是担心璎儿你嘛!看情形,璎儿你昨晚应该是留宿昭王府了吧?”苏姨娘的眼中带着试探的意味,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 璎珞垂眼一笑,点头嗯了一声,“昨夜与昭王妃相见甚欢,免不得多喝了几杯。” 苏姨娘闻言,故作不悦的说道:“这昭王妃也是的,把你留在王府也不见派个人来传个口讯,害的姨娘和你沈伯伯这一整晚都是没睡踏实呢。” 璎珞眼神温柔,淡淡笑道:“也许,是王妃她贵人多忘事,给忘了吧……。” 苏姨娘心里腹诽着,这些人成天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竟然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想到这正要抬头同璎珞说些什么,却只见璎珞二人已先她几步走在了前面。 苏姨娘脸色一沉,心里虽然有些不悦,但面上还是生生忍住了,脚下的步子不由的加快了几步。 回到竹意园后,翘儿赶紧命外面的小丫鬟去将沐浴的热水放好。 进了屋里,璎珞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递到翘儿的手上,翘儿看着手里的披风又看了看璎珞的裙摆,有些可惜的叹息了一声,“姑娘,翘儿去给你拿一套干净的裙子吧。” 璎珞淡淡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翘儿也瞧出姑娘此时心情似有些不好,也不敢再多言什么,轻轻转身去了放衣服的箱柜前。 此时,门外的小丫鬟向里间的璎珞施了一礼后脆声说道:“小姐,热水已经放好了。” 璎珞点了点头,随即起身一个人进了浴室,命翘儿在门外守着即可。 除去衣裳,进入浴桶,璎珞紧绷了一天的身子这才略微觉得放松一些。此时的水温刚刚好,璎珞轻轻靠着浴桶壁,看着水汽在她的手掌之中缓缓升腾,氤氲凝结成一团水雾。 雾气中,她轻轻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了边沿,看似是在休息,可是神思却飘忽到了很远。 有一点,璎珞并没有与翘儿说起,那就是昨夜那伙杀手的幕后指使之人,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想必定是阮琳琅的手笔了。璎珞的唇边泛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她的睫毛上已蒙了水雾,轻轻一颤,似舞动的蝶翅,晶亮剔透,一碰即碎。 阮琳琅,如此简单直接急不可耐的处理方法,看的出来,你还真是很讨厌我的出现!不过更可以看的出来,你是多么在意你的夫君,你孩儿的父亲,你的昭王殿下。 这样也好,人一旦有了在意的东西,那就说明她已不是刀枪不入,犹如刺猬腹下那块最柔软的皮肤,只需要换上合适的攻击角度,就能毫不费力的一击毙命。 你不是害怕失去吗,那我便让他永远的厌恶你,唾弃你,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你!昭王妃,你觉得如何? 一张清丽的面孔,此时眼底竟然硬生生染上了血红。 与此同时,昭王妃的房间里,清玉轻轻推门而入,看见昭王妃倚在美人榻上,如玉葱般的纤细手指正剥着一个橘子。昭王妃轻抬起眸子,看见清玉一脸凝重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瞥了一眼旁边侍立的婢女,语气慵懒的说道:“你们先下去把。” 婢女们轻轻向昭王妃施了一礼后,便躬身退到了门外。 清玉快走两步,凑到昭王妃耳边,将今天所听到的这个秘密重新转述了一遍。 正在听着清玉耳语的昭王妃,越往后说,她眼底的神色就越来越阴冷,但是唇边的讽刺笑意却越来越深。听完清玉所言,昭王妃直笑得花枝乱颤却又带着说不出的轻蔑嘲讽。 京都第一姝?大盛第一骗子还差不多吧! 昭王妃心中冷笑,真是连老天都在助我!甄璎儿,音洛,不管你叫什么,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果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贱人、一个装腔作势的骗子!一想起你那副故作高贵不容侵犯的虚伪姿态,就让我觉得恶心!一个勾栏瓦舍出身的下贱胚子,还妄想着飞上枝头在世人面前扮作千金小姐?简直笑死人了! 甄璎儿,我会在被你蒙骗的世人面前将你的假面具当众撕开!让所有人嫌恶的目光将你慢慢凌迟,再也翻不了身!污泥只配活在泥潭里,那里才是你的归宿! 昭王妃满面含笑的将清玉唤过来,“清玉,那个妇人你替我看管好,以后她可是有大用处的。” “清玉明白,我已经安排了一个杂院让她住下,还派了人每天轮流看管着,料想她也跑不到哪里去。”清玉轻声道。 昭王妃冷冷一笑,眼中的寒意森森,“你也不要大意,那谢阁老既然能将她带到京都,就说明她们已经绑到了一起,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个老鸨也在京都……。” 清玉一怔,深吸了一口气后,向昭王妃拱手道:“王妃放心,清玉这就去安排,绝不会让她踏出那院子一步!”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沈探花郎 >>几日后,大盛三年一度的殿试正式拉开帷幕,寒门学子十年苦读,终于要迎来最后这至关重要的一关,是一跃龙门还是泯然于世就看这一次的造化了。 这一天,沈璟倒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出门前吃了寓意“高中”的桂花糕,换上了苏姨娘特意找人定做的新袍子,意气扬扬胸有成竹的踏上了驶向殿试的举办地—文星殿的马车。 看着马车渐渐驶离街口,在门前遥望的苏姨娘不由得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句:“菩萨保佑。” 旁边的沈探春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玉兰,你放轻松些,要相信我们璟儿!” 苏姨娘微蹙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展了点,看着沈檀春笃定的眼神,不由得安心了不少,她扬起头笑道:“老爷说的对,璟儿的才学放眼京都那也是数一数二的,此番定能得了圣眷一朝高中!” 这一天,苏姨娘都似如坐针毡一样食不下咽,连每日的午睡都省了,且时不时的去府门口转一圈,眼巴巴的向外望一望,可谓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而沈府上下似乎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空气像凝固了一般让人觉得透不过气,下人们都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生怕违了主子们的意。 直到傍晚时分,在苏姨娘望穿秋水翘首以盼中,沈府终于迎来了报喜的礼官。 一脸喜气洋洋的礼官在管家的引路下,一路来到了前厅,在看见沈檀春时,立即拱手笑道:“给沈老爷道喜了!” 喜出望外的沈檀春连忙起身向礼官迎上前去,忙不迭的问道:“大人,不知犬子得了几甲?” 礼官哈哈一笑,“恭喜沈老爷了,沈公子此番可是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这是盖了玉玺的圣旨,沈老爷,快来接旨吧。” 沈檀春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短暂的愣神之后,连忙跪倒在地,诚惶诚恐的高举双手接过礼官手中的明黄圣旨,一边叩首一边朗声说道:“谢我主隆恩!” 礼官上前虚扶了一把,笑道:“沈老爷,快快请起。” 沈檀春脸上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站起身后对礼官抱拳问道:“不知璟儿他现在在何处?” “陛下晚间在天辰殿为新晋的进士们御赐了庆功的酒宴,眼下沈探花还在御宴上呢。”礼官笑回道。 沈探春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旁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一看立马走上前,将袖中的一包鼓鼓囊囊的银袋子交到沈檀春的手上。 “大人一路辛苦,天这么冷大人拿去买上几杯上好的水酒也好暖暖身子!”说话的功夫已是将银袋子不动声色的递到了礼官的手里。 那礼官用手微微一掂,心中不由得一喜,呵!这么沉!这沈府还真是财大气粗,不愧是有名的京都第一富啊! 想起袋子里金灿灿的银子,礼官顿时眉开眼笑,“那下官我就不客气了!”将手中的银袋放好袖中后,接着说道:“沈老爷,那下官就先告辞了。等会还要去其他的进士府邸报喜呢!” “嗯,大人辛苦了!大人慢走!”沈檀春对一旁的管家说道:“管家,替我好生送下大人!” 目送着礼官离去的背影,沈檀春这才毫不掩饰的抚掌大笑,激动的心绪半天难以平静,他转身对旁边的婢女吩咐道:“快去将这个好消息告知苏姨娘!不,还要告知其他姨娘和一众小姐!” 婢女也是喜不自胜的脆声应到,“是,老爷!奴婢这就去!” 竹意园里,璎珞正在屋内逗弄着浑身雪白的小鹦鹉,却见翘儿一脸焦虑的走了进来,璎珞抬眸看了她一眼,只是笑容恬淡的问道:“是那沈璟得了榜眼还是探花?” “姑娘,你猜的还真差不离呢!那沈璟果然是得了陛下钦赐的探花。”翘儿语气揶揄,眼中是难掩的不屑神色。 璎珞将手中喂食的小银匙轻轻搁在桌上,唇畔浮起淡淡的笑容。沈璟这段时间的汲汲营营也不是白费功夫,摸准了陛下的喜好然后对症下药,如何能不高中?不过,毕竟是刻意的逢迎,所以难免被束缚住了自身的优势,眼下得个第三名,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翘儿看着璎珞一副好似事不关己的自若神情,难免有些疑惑的问道,“姑娘,眼下我们该做什么?” 璎珞不觉轻轻一笑,“自然是备礼向我们的沈探花贺喜了!” 晚间,喝的有些微醺的沈璟终于从宫里出来,坐着来时的马车一路回了沈府。 在车里,有些口干舌燥的沈璟扯了扯领口,眼底却是泛起了一抹狠绝的寒凉。 明太傅!沈璟心中将这个名字狠狠碾压了几遍,几乎要压出一道血痕! 也不怪沈璟此时如此气郁难解恨意难消,在今日的殿试上,皇帝本意是要点沈璟的文章为状元及第,可是就在最后关头,那明太傅却在皇帝身边耳语了几句,就是这几句话,将沈璟唾手可得的状元之位生生变成了探花。 虽说已是第三名的探花,可是历朝历代,人们都只会记得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状元郎,又有谁能记住这差之毫厘的第二和第三呢? 听说沈璟回来了,苏姨娘连忙出门迎了过去,正看到一脸潮红身形有些踉跄的沈璟正被明庆架着胳膊向她这边缓缓走来。 苏姨娘一脸关切,忙问道,“璟儿啊,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沈璟眯眯着眼睛,呵呵一笑,“不多,不多,也就**……杯吧。”话音刚落,还打了个酒嗝出来。 一嘴的酒气混着污浊之味直顶的苏姨娘退了一步,她轻轻掩了掩鼻子,有些无奈又有些爱怜的笑道:“你这孩子,现在都是探花郎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心性。” 一听探花二字,沈璟刚刚还迷糊的眼睛顿时清凛了几分,他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间蹦出一句,“什么探花?我沈璟明明该是状元的!” 苏姨娘却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转头看了看明庆,好好的喜事怎么突然会发了脾气?一旁的明庆也是一头雾水,少爷今日从宫里出来,就是这么一副阴晴不定的神色,问他他也只是气急败坏的喝止了自己,不允他再多嘴。 心中隐隐担忧的苏姨娘连忙吩咐明庆,“赶紧将少爷扶回房间休息,”然后转头对宝笙说道:“宝笙,你去厨房让他们做碗暖胃的醒酒汤给少爷送过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趁醉勾引 >>目送着沈璟步伐不稳的背影,苏姨娘柳眉轻轻蹙起,眉宇间添了一丝别样的情绪,自己的儿子她如何能不知,无缘无故发脾气,她也知道这其中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今天太晚了,待明日璟儿他醒了之后,再细问也不迟,苏姨娘心中暗自琢磨着。 这边,明庆扶着沈璟刚进了院子,屋子里的大丫鬟珠云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笸箩起身迎了出去。 珠云本是苏姨娘身边的二等丫头,当年是与宝笙同时入的沈府,但她性子温柔面相又周正大气,全然不似宝笙那般艳丽逼人,所以在沈璟十五六岁渐知人事的时候,苏姨娘就做主将她拨到沈璟的院子里,做了贴身婢女在房中侍候。虽然现在她的身份依然是沈璟的通房丫头,但是院子里的下人也早已把她当作了半个姨娘对待。 珠云上前搀扶起沈璟的另一半臂膀,忍不住有些语带关切的责备道:“就算是天大的好事,少爷也得仔细着点自己的身子啊。” 神智有些迷糊的沈璟此时听到这个声音,只感到心中一阵烦躁,一把将珠云狠狠的推了开,厉声喝了一声:“滚出去”! 珠云没有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推,愣是一下子摔出了三步远,一屁股颠坐在了地上。短暂的愣神之后,珠云的面上露出悲戚之色,眼眸也闪现泪光,她别过脸,将眼里渐渐蓄满的泪水轻轻擦拭掉,然后自己慢慢从地上狼狈的爬了起来。 明庆看着满脸泪痕神色委屈的珠云,也有些不忍的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珠云垂着泛红的眼镜,尴尬的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没事。你先把少爷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我去给他打擦洗身子的热水。”说罢便似逃一般的小跑了出去。 明庆回头看着那纤细落寞的背影摇头叹了一声,可怜的珠云…… 将沈璟安置在床上后,明庆看珠云半天也没回来,便想着不会是刚才那一摔,摔坏了哪里吧?他回头看了看鼻息已有些轻鼾声的沈璟,心里想此时出去看看珠云,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想到这,明庆替沈璟轻轻掖了掖被子后,便小声关上门退了出去。 此时,沈璟的房间里静得出奇,只有红烛在静静的燃烧着,房门被轻轻的推开缝隙,屋外的一阵风穿堂而过,引的烛焰剧烈的晃动了几下。 只见宝笙一手端着漆器托盘一手轻轻撩起垂落的珠帘,脚步轻盈一路缓缓走到沈璟的床前,烛光摇晃,映衬着她娇花一般的面容更加美艳了三分。 宝笙看着床榻上挺鼻秀眉风流俊朗正在睡梦中大少爷,面颊上不由得泛起了点点红晕,以前在苏姨娘的打压下,她们这些婢子也不敢肖想太多,可今时不同往日,少爷他可是堂堂的探花郎了,日后出仕封府就是官家人了,哪怕以后做他的妾室,那也是官家妾,比起不入流的商人妇那可是天壤之别啊! 想到这,宝笙的眸子不禁波光漫漫似能掐出一汪水来,上前凑近沈璟的耳边,柔声唤道:“少爷~奴婢服侍您喝醒酒汤了。”她的声音飘渺魅惑,似从空中飘来的仙音,让神智有些渐渐清晰的沈璟心里不禁一阵酥麻。 沈璟微微眯起眼,似想看清楚刚才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的佳人是谁,在视线逐渐清晰后,沈璟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唇角,原来是姨娘身边的宝笙。 宝笙是一个不安分的,正如苏姨娘不放心的一样,今天得了令可以单独来给大少爷送汤水,她愣是挤出了一点装扮自己的时间,小巧的朱唇上涂了粉红色的鲜艳唇脂,更显得娇艳欲滴令人欲一亲芳泽。 沈璟心中一动,酒也醒了三分,一把就将宝笙拉入自己的怀中。宝笙俏脸一红,身子也似柔若无骨一样顺势颠落在厚厚的锦被上,沈璟醉眼朦胧中看着眼前欲拒还迎一脸娇羞的妩媚美人,哪里还把持得住,不消片刻,厚厚的床幔后边就升腾起一阵旖旎的春色。 明庆此时正陪同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珠云从侧面的水房出来,原来珠云刚才猛地在地上一坐,竟然是把尾椎的骨头给摔坏了,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在出了沈璟的房间后,才开始发作。疼痛难忍不说,而且那个部位又极是尴尬,所以她也只好生生忍着没吭声,就连明庆的关心询问,她也噤口不言。 明庆看着满头冷汗嘴唇泛白的珠云,虽然知道她在极力隐忍,但是她不愿意说,明庆也只好识趣的没再追问。 就在二人快来到沈璟的门前时,却瞅见一抹桃红色的身影急匆匆的从沈璟的屋门里一闪而出。 珠云望着那个背影一时有些愣怔,口中却是喃喃的吐出两个字:“宝笙?” 正在轻轻掩门的宝笙被这两个字吓的一激灵,连忙顺着来人的方向看了过去,待看清是谁后,宝笙脸上的慌乱倒是释然了几分,心道:原来是珠云那丫头,还以为是苏姨娘派了人来,真真是差点把她吓个半死呢。 这边的珠云和明庆看着眼前面颊潮红还未褪尽,发丝凌乱眼神闪躲的宝笙,两人心中都是一怔。珠云是经过人事的,只需看一眼宝笙的表情她就已经明白,刚才在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珠云的脸瞬时沉了下来,面色变了几变:“宝笙,你怎么在这?” 宝笙犹豫了一下,用手拢了拢鬓间的碎发,眼中带着淡淡的倨傲之色,笑道:“原来是珠云妹妹啊,我来给大少爷送醒酒的汤药,这不刚服侍少爷喝完,眼下就要回春华院向苏姨娘复命呢。” 一旁的明庆却是撇了撇嘴,心中腹诽道:我看你不止服侍少爷喝汤这么单纯吧。 珠云却是略带嘲讽的一笑,说道:“那就有劳宝笙姐姐了。” 看着宝笙摇着柳腰风情万种的背影,珠云唇边苦笑,心头却是抹过一丝悲凉。她心里清楚的明白,宝笙可能比自己更适合做少爷的妾室,她当然知道自己长的没有宝笙美艳,性子也没有她精明,若是她是少爷,也定会喜欢宝笙那样的美娇娘而厌弃自己这种的。 只不过珠云一开始不明白府里那么多聪慧的美貌的丫鬟,苏姨娘为何偏偏选了她来贴身服侍大少爷,但是时间长了,看着少爷日渐对自己失去了兴趣,反而一心扑在了学业文章上,她这才明白了苏姨娘的苦心。 只不过千防万防,有些事,终究是防不住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沈府庆宴 >>第二日一早,沈府的大门口便开始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来祝贺沈璟高中探花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直把在门口迎来送往的管家忙的脚不着地,从起来到现在愣是一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沈璟在借着酒劲昏睡了一夜后,脑子倒是清醒了很多,想起昨天盛怒下的自己竟然毫不掩饰的就将心中的不甘怨愤现于人前,他就觉得一阵阵的懊恼。幸好也只有身边亲近的人才看到他的那副醉态,不然若是让外面的人看到再传播到陛下耳里,质疑天子圣意决策这个帽子扣下来,他怕是连探花这个名次也不用肖想了。 想到这,沈璟不禁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万万不能再如此口无遮拦。 沈璟双手垂立站在原地正暗暗思忖着自己的心事,而珠云却是忍着尾骨的疼痛忙前忙后,手中轻柔的将一袭暗紫色绣着金线云纹的锦缎外袍替沈璟穿戴好,再将镶满玉石的腰带在他腰间一围,显得沈璟愈发宽肩窄腰风姿潇洒。待一切都穿戴妥当后,珠云慢慢的站起身,向沈璟微微福了福身后便默默的退至一边。 沈璟看了看落地铜镜中的自己,却是微微簇了簇眉,“我的玉佩呢?” 珠云一愣,这才恍然觉悟,啊!对了,还有玉佩,她怎么就给忘了呢?随即,她连忙去桌案上的紫檀木匣里将沈璟最爱的那块羊脂玉佩拿了出来,正要蹲下身时却是一不小心触碰到了伤到的骨头,不由哎呀一声,额头处瞬时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沈璟目光一冷,眼中毫无怜惜之情不说,还隐隐有些嫌恶道:“你这是怎么了?” 珠云的面色有些微微泛白,忍着疼痛颤声道:“奴婢……不小心磕坏了骨头。” 沈璟冷声说道:“你这身子还真是娇贵的很呐!”说话间,将珠云手中的玉佩一把夺了过来,“这里不用你了,回你自己的屋子去。” 珠云煞白着脸,心里顿时凉凉的,怯生生的回道:“是,少爷”,然后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意垂着头退了出去。 看着珠云唯唯诺诺又平淡无奇的那张脸,沈璟就不由的意兴阑珊无名火起。心里不禁埋怨起了苏姨娘,怎么将这么一个不懂风情的丫头送到他的房里,让他简直多看几眼就生厌,思及此,沈璟越发怀念起昨夜怀中那副温香软玉的娇躯。 没想到宝笙这个狐媚子还真是一个天生的尤物,以前只是觉得她生的妩媚艳丽,没想到这服侍男人的功夫更是不得了,沈璟微微眯起眼睛,心下当即决定,一定要找个机会将这个丫头跟苏姨娘讨过来。想到日后能有这么一个尤物陪着自己,沈璟本有些烦闷的心情不由得畅快了许多。 这时,明庆在外面催促道:“少爷,老爷叫您去前厅见客。” 沈璟整理了一下衣领,正色道:“知道了。” 而璎珞这边,一早也收到苏姨娘派人传过来的口讯。说是午间要在花厅办一场小型的酒宴,请她也一同出席赴宴。 翘儿一边侍候璎珞梳妆,一边心里暗暗腹诽着,真是的,不就得了个探花嘛,又不是状元郎,有什么好炫耀庆祝的。 璎珞透过铜镜自然是看到了翘儿皱成一团的眉眼,唇畔浮起淡淡的笑容,“翘儿,你等会去把箱子里那套上好的端砚取出来包好,到时候好送给我们的沈探花。” “是,姑娘”,翘儿虽然心里不情愿去拿那么好的东西送给沈璟那样的人,但是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从命。 翘儿怀中抱着锦盒跟在璎珞的身后,一路向花厅的方向袅袅走去,沿路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挂满了彩色的丝带,迎风摇曳鲜艳耀眼,虽然如今已是深秋时节,可是园子里却毫无萧瑟之意。 璎珞一身浅紫色的百合长裙,腰间系着洁白的丝绦,裙摆在风中轻轻飘扬,眉似远山眼如灿星,如玉的面颊在阳光下竟现出淡淡的光泽,在这一片热闹艳丽的景致中,犹如一朵临尘的绝色幽兰独自盛放。远处的沈璟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说不上来为什么,就只是觉得这个女子似乎每见一次都要比从前美上三分,这样的倾城之色,恐怕这世间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抗拒吧。 正在沈璟暗自赞叹之时,身后一道爽朗的笑声响起,“沈兄这是在看什么?竟是看的出了神?” 沈璟猛的一惊,转头向来人看去,原来是自己在书院的同窗王赫。这王赫也是这次一同科考的贡生,此番殿试的名次只是进了三甲,同进士出身。他哈哈一笑,抱拳道:“原来是王兄。” 而那王赫此时早已顾不得与沈璟寒暄,整个人都被那抹淡淡的紫色倩影生生勾去了魂,他呆呆的望着,竟是看的痴了。 沈璟有些不悦的推了一下他,“王兄?” 王赫这才似是回过神来,但是眼睛却还是不忍从那美人的背影上收回来,生怕一个转瞬,美人就会凭空消失,而他刚才的惊鸿一瞥都是一个不真实的梦。王赫一脸惊喜难抑之色,忙不迭的向沈璟打听道:“沈兄,你看到刚才的那个美人没?” 沈璟轻咳了一声,勉强笑道:“自然是看到了。” “沈兄,你可知道那美人是谁家的小姐?枉我在京都长这么大,竟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绝色佳人,简直是白混了!”王赫不禁懊恼道。 沈璟眸光一黯,像是自己珍藏的宝贝被外人窥探了一样,心中极是不爽,他冷冷的说道:“她啊,是谢阁老故交之女,如今借宿在我家的甄小姐。” 王赫一听这话,顿时眸子一亮,恍然大悟般叹道:“我说呢!原来她就是之前在百花宴上拔了头筹的京都第一姝!怪不得,怪不得!”他口中不停的啧啧叹道,“此女若是担不起这个盛名,恐怕这世间也再无人敢担得起此名了吧!” 说罢,他转头看向沈璟,有些戏谑的说道:“我说沈兄,你天天看着这么一个绝色大美人,艳福可真是不浅呐!”虽然是戏说之言,可话里的羡慕之情却也是再明显不过了。 沈璟却是心头冷笑,长眸微微眯起望向院落深处,看着?那还远远不够!他不止要看着,更要将她整个人都得到! 甄璎儿,你终归会是我的,也只能是我一人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宴前密谋 >>这时,一身绯红色团花纹袄裙的白姨娘却是满面笑容的从沈璟身后走上前来,笑意盈盈的微微福了福身子,说道:“妾身给大少爷贺喜了!” 沈璟回头望去,语气淡淡的说道:“谢过姨娘。” 白姨娘看着沈璟一副不冷不热的神情,心里却是冷笑一声,这个大少爷,这才刚刚得了个探花郎,连朝廷的委任还没接着呢就这么一副鼻孔里瞧人的架势,还真是轻狂的很呐。但是面上,白姨娘却依旧满面含笑,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旁边眼生的年轻人,对沈璟说道:“大少爷,还请借一步说话。” 沈璟看到白姨娘冲他使过来的颜色,心中顿时了然,他回头对王赫拱手笑道:“王兄,你先去前厅吃茶,我待会过去找你。” 王赫不明所以的看了看旁边的中年妇人,又看了看沈璟,哈哈一笑,拱手回道:“好说好说,沈兄你先去忙自己的,我先去前厅看看书院的其他人来了没。” 看着王赫渐渐走远,白姨娘略带警惕的环视了下四周,确认了安全后,她凑近到沈璟面前,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的一角在沈璟的视线下晃了一晃,谄笑道:“少爷,今天就是您心想事成双喜临门的好日子!” 沈璟怔了一下后,不可思议的看向白姨娘,“姨娘这是?” 白姨娘掩唇轻笑,拿帕子拂了一下沈璟,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容,道:“哎呦,我的大少爷,这自然是能让您佳人在怀的宝贝了。这可是我费了不少功夫才拿到手的玉露香,少爷你可千万要珍惜这次得来不易的机会啊!”白姨娘笑容灿烂,声音无比和畅轻松,仿佛不是在说什么害人的阴谋,而是在讨论很稀松平常的天气那般自得。 沈璟心头暗暗一喜,可面上却依旧端着,蹙眉问道:“姨娘此法是否稳妥?” “少爷,你放心,按我的法子,肯定万无一失”,白姨娘冲沈璟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还请少爷附耳过来……。” 一阵风吹过,引得满园已近乎枯黄的枝桠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动静,而在一棵粗壮的银杏树干后面,一人神色慌乱难掩脸上的惊惧之色,趁着树叶齐摇发出的声响,轻轻抬起裙角瞬时隐匿在了石径深处。 到了前厅后,璎珞这才看到,因为今天有不少外来的男客,所以宴席也分为了男宾和女宾两桌,分别位于外厅和内厅,而璎珞与一众姨娘小姐等女眷自然是要在内厅里就膳。 看到璎珞来了,一脸喜色的苏姨娘连忙招呼道:“璎儿,来,坐我这边。” 璎珞微微一笑,向苏姨娘略一点头后,便侧身在苏姨娘右侧坐下。璎珞环视一圈,今日这宴席上除了沈府常见的几位姨娘小姐,倒是还有好几个面生的妇人不曾见过。 那几位妇人也在偷偷打量着这个后来的美貌小姐,有一个圆脸的妇人转头看向苏姨娘问道:“苏姨娘,这位似天仙似的小姐我怎么不曾见过?” 苏姨娘环视在场众人,微微一笑,“各位夫人,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甄璎儿甄小姐,是谢阁老托付我家老爷照拂的故交之女。” 众人一听说是谢阁老身边的人,等着看热闹的心思也顿时全消,不由得对眼前这个容颜清艳气质高贵的女子肃然起敬了起来。 面对着那一道道似惊讶似试探的眼神时,璎珞却只是微微弯起唇畔,道:“璎儿见过各位夫人。” 正当各位夫人对璎珞交口称赞的时候,白姨娘从侧门一路笑声爽朗的走到苏姨娘跟前,满面笑容的说道:“咱们大少爷一表人才如今又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姐姐就等着享福吧!” 苏姨娘满面春风,眼底是掩不住的得意自豪,她笑着瞥了一眼白姨娘,笑嗔道:“就你这张嘴最会说话了。我有福不就是等于咱们沈府全有福嘛。” “姐姐说的极是,妹妹我也是跟着与有荣焉呢。”白姨娘笑道。 其他几位夫人也纷纷附和着一起称赞起这位新晋的探花郎,一时间,直把沈璟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似的,苏姨娘越听越有些飘飘然了起来,仿佛明天她的一品诰命朝服就穿在了身上一样。 而坐在苏姨娘一旁的沈璇沈珠两姐妹看上去显然关系又亲近了许多,只见沈珠正埋头一点一点的剥着手里的松子,不多时,面前已有剥好大半碗的松子果仁,而沈璇则一边说笑一边顺手将碗里剥好的果仁丢进嘴巴里,两人配合的倒是亲密无间十分的默契。 璎珞看着这一幕,唇边噙起一抹淡薄的笑意,这人啊最惯常的就是捧高踩低,就算至亲也不外乎如此啊。 坐在沈珠右手边的沈琳仍旧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高谈阔论的人们,然后又悄悄的把头垂了下,整张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不悦,整个人安静的像一团任人忽略的空气。 唯独坐在最靠近门边的水姨娘今日兴致似乎格外的高涨,一双盈盈的水眸时不时的偷偷向男宾所在的方向瞧上一眼,那眼底是遮也遮不住的柔情蜜意,脸上还不时的泛起一丝浅浅的红晕。 璎珞捧起眼前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小口,待放下时,却只见一个人轻轻的挨着她旁边而坐,璎珞回头一看,来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李姨娘。 只不过此时的李姨娘显然没了与众人寒暄客套的心情,她神色忐忑的看了一眼璎珞,随即又将头轻轻的垂下,除了颤抖的眼睑和长袖下死死握紧的拳头,竟是丝毫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这时,白姨娘却是眸中一闪,嘴角不可闻的轻微抽动了一下,她起身替自己斟了一杯酒,说道:“妾身先敬姐姐一杯,恭喜姐姐心想事成!再祝大少爷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苏姨娘满面含笑的端过酒杯,正欲饮下的时候,这时,在场的沈璇等人也纷纷端起酒杯,一同恭贺起了苏姨娘。在一片道喜的声音中,白姨娘状似无意的瞟了一眼璎珞的方向,却是小声惊呼道:“璎儿小姐,就差你一人没有端起酒杯了!” 璎珞嘴角勾起一个灿烂的笑:“姨娘见谅,璎儿今日实在是饮不得酒。不妨璎儿就以茶代酒在此恭喜姨娘和沈伯伯了!” 第一百三十章 叵测之心 >>白姨娘却是轻轻一笑,转眼间,整个人已起身走到璎珞身边,拿起手中的玉瓷酒壶往酒杯里斟了半杯酒水,递到璎珞面前,满面笑容的说道,“璎儿你快尝尝,这可是今年刚酿好的桂花酿,花香扑鼻柔润清甜,喝上半壶也不会醉人的。”白姨娘目光真诚殷切热情,一瞬不瞬的盯着璎珞,仿若今天璎珞若是不喝下这杯酒,就是她不知好歹不识抬举。 璎珞莞尔,只好伸出手去接白姨娘手中的玉瓷酒杯,就在此刻,一旁的李姨娘却猛地起身,一把勾到了白姨娘的手臂。只听啪的一声,酒杯应声落地,满满的酒水溅了她一身,引得白姨娘和一旁出神的水姨娘同时惊呼起来! 白姨娘心头实在恼怒,眉目间的阴厉之色一闪而过,不过脸上却绽出一抹和颜悦色的笑容:“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弄了姐姐一身酒水。”说罢,顺手将手中的酒壶搁置在桌案上,整理起自己的裙衫。 李姨娘连忙拿起帕子弯腰给白姨娘擦拭裙子,口中连呼抱歉,“实在对不住啊白姐姐,就在刚才我看见一只黑色的大猫从门口一闪而过,吓了我一大跳呢!你也知道,我平生是最怕猫儿这类畜生的。” 白姨娘心头冷冷一笑,说道:“原来是这样。” 李姨娘站起身,看着酒水洇湿了一大片裙摆的的白姨娘,神色有些忐忑的说道:“白姐姐,你看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回去换身裙子?” 白姨娘低头瞧了一眼,心中顿时怒火涛涛,但是面上她却不能发作,只好她强压住心头的怒意,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不碍事,大家都是自家人。” 李姨娘神色局促,也不好再言语什么,只好怯怯的坐了下。 一旁的水姨娘嗅了嗅空中弥漫的酒香,却是笑意盈盈的说道,“这桂花酒香还真是香甜醉人呢,惹得盈盈也想讨一杯来喝呢。”说罢,她温柔的摸了摸隆起的小腹,叹息道:“不过可惜,我是喝不着了。” 白姨娘轻笑一声,“水姨娘,不瞒你说,这桂花酿连大夫都说了孕妇少喝一点是不妨事的,以前怀瑶儿的时候我就会隔三岔五的喝上半杯,所以你看我家瑶儿出落的多标致水灵。” 水姨娘却还是一脸将信将疑的神色,白姨娘看她不信,接着又道,“水姨娘,这种事我还能哄骗你不成?当时苏姐姐也是知道的呢。” 水姨娘看到苏姨娘微微点头示意白姨娘所言的确非虚,便已信了大半,她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我就且试上一试。” 白姨娘拿起酒壶顺势给她的杯里倒了浅浅半杯,笑道:“那你就先尝一小口吧。” 水姨娘轻轻嗯了一声,一双雪白的小手端起酒杯,往鼻尖一嗅,不禁啧啧叹道:“好香啊!” 而这边的李姨娘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拿起身边桌案上的酒壶,甄了一杯酒递到白姨娘面前,陪笑道:“白姐姐,刚才不小心碰翻了你的酒,我给你重新斟一杯。” 白姨娘心中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就能让她逃过一劫?做梦。 只见白姨娘笑容满面似是十分不记仇的样子,轻轻接过李姨娘手中的酒杯递到璎珞面前,笑道:“璎儿你看,这杯酒可是李姨娘替你斟的,就连怀着孕的水姨娘都敢喝,你还怕什么嘛?快尝尝看。” 璎珞缓缓扬起脸静静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唇角浮起一丝淡的几乎瞧不清的冷笑。今天的白姨娘唱念做打的很是入戏,的确是一个称职的好戏子。只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向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白凤今日端的是慈爱柔善的大度模样,她能转性?莫不是白日见鬼了。 而璎珞也不是一无所知,自从今日踏进这里,再看到白姨娘刻意温柔又似有闪躲的眼神,她就隐隐的感觉到了一丝反常。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这是阴谋的味道! 留了心眼的璎珞自然没有将白姨娘手中那几个微妙的动作放过,她眼眸锋利不觉轻轻一笑,那双美丽的眸子如漆黑的大海霍然抖开,瞬间出现泼天的大浪,暗潮汹涌。 白姨娘,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 璎珞莞尔一笑,轻轻站起身,环视了一圈后,她淡淡笑道:“既然如此,璎儿就以此酒恭祝大少爷未来宦海风顺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说罢,她接过白姨娘手中的酒杯,衣袖遮面,微微仰头,一饮而尽。 李姨娘柳眉紧皱,心头不由的咯噔一下,不可思议的看着璎珞手中那空空如也的酒杯,随即,这份震惊就被满眼的焦虑担忧取代。 而一旁紧盯着璎珞的白姨娘却是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只不过在那双细长的美眸里有一抹阴森的冷芒一闪而过,再看去时已了无痕迹。 苏姨娘面上有些不悦的说道:“白姨娘,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回来坐着用膳!” 白姨娘闻言,脸上旋即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笑道:“今天妾身实在是太替老爷和姐姐高兴了,所以一时之间有些失态”,旋即她看了一眼那边笑容清浅的璎珞,柔声道:“姨娘刚刚多喝了几杯,璎儿你可千万不要与姨娘计较啊。” 璎珞眼眸清亮,唇角微微弯起,声音轻柔,“白姨娘这么说可就折煞璎儿了,为沈府和大少爷贺喜是应该的。” 这边敬完了酒,白姨娘也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而众人也开始互相谈笑,一时间,席上言笑晏晏,显得极为热闹热络。 而李姨娘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一是因为沈璟高中令得沈家的势头越来越足,她想报仇的心愿似乎越来越渺茫,二来则是因为旁边这个傻丫头,自己都那么明白的暗示了,为何她还是不听话要将那心怀叵测的酒水喝下去呢?!她眼带关切的看了一眼璎珞,正好撞见璎珞一双漆黑的眸子也正看着自己,两人不禁相视而笑,旋即,李姨娘用只有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璎珞淡淡一笑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道:“姨娘放心。” 李姨娘看着那双从容明澈的眸子,不由得安心了许几分,她伸出手指蘸了蘸杯中的酒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大”字。 她在说,你要小心这个人! 璎珞看着桌子上那个字,漆黑的眸子染上了一层雾蒙蒙的寒霜,脸上的笑意带着说不出的嘲讽。 沈璟?白姨娘?这两人竟然也能勾结在一起,就为了对付自己?还真是蛇鼠一窝,默契的很呐! 酒过三巡,外厅里的男宾显然喝的正是兴起,起哄声谈笑声不绝于耳。 这时璎珞面色忽的煞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似是十分难受,侍立在一旁的翘儿一声低呼,连忙来到璎珞跟前,急问道:“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翘儿,我这里好痛!”璎珞捂着胸口皱紧了眉头,从微微泛白的唇边十分吃力的挤出这么一句。 第一百三十一章 金风玉露 >>这时,在座的众人也皆是一惊,不等苏姨娘开口询问,那边的白姨娘早已腾的一下子站起来,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了璎珞身边,急忙道:“璎儿你这是怎么了?”随即,故作一副懊恼不已的表情,“都怪姨娘刚才非要劝你喝那什么劳什子酒。” 璎珞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气若游丝的说道:“姨娘不要自责,璎儿这是娘胎里就带出的老毛病,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引发了旧疾,其实也不是不得了的事,璎儿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就好。” 苏姨娘这时也急忙说道:“翘儿,你快扶你家姑娘回竹意园歇息着。” “姐姐,你看璎儿她现在痛成这样,哪还有力气走回竹意园,要不,先去偏厅的暖阁暂时缓一缓,那里离得近且隔音也比较好,正适合休养。待璎儿稍微好转了再回竹意园也不迟。”白姨娘语带关切的建议道,似是真为璎珞的身子着想一般。 苏姨娘思忖了下,慢慢点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转而看向璎珞,柔声道:“璎儿,你觉得呢?” 璎珞蹙着一双好看的眉毛,略微的点了点头。 于是,白姨娘自告奋勇与翘儿一起搀扶着璎珞缓缓的向偏厅的暖阁走了去。 将已接近半昏迷的璎珞安置在软榻上后,白姨娘还不忘叮嘱翘儿几句,让她赶紧回竹意园将璎珞惯常服的药物和热水都拿到这。 翘儿到现在脑子都还是蒙的,心中的狐疑也越来越浓,在姑娘身边三四年了,从来没听说姑娘她还有这样的隐疾啊?还有这白姨娘,今日太阳难道是从西边出来了?之前还视姑娘为眼中钉肉中刺一样,今日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和蔼可亲,待姑娘像比亲闺女还要上心。 翘儿看了一眼软榻上背对着白姨娘的璎珞,却正好看到璎珞正躺在那冲她眨眼睛。 这一眨差点让正一本正经听着白姨娘吩咐的翘儿扑哧一声笑出来,她赶忙稳住心神,重新扮演起一个焦虑担忧惊慌失措的傻丫头,对白姨娘的嘱咐频频点头称是。 将翘儿打发了出去后,白姨娘转身冷冷的看了一眼软榻上昏睡着的璎珞,眸子如淬了毒液一样,心头冷笑一声,小贱人,今天就是你身败名裂臭名远扬的一天!什么京都第一姝,今日过后,你就是不知廉耻人人唾弃的残花败柳!什么昭王不昭王的,除了给沈大少爷当个小妾,看你还能折腾出个什么花来! 白姨娘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向一旁的案几前,揭开香炉的顶盖,将早已备好的香料撒在里面,顿时一阵馥郁浓烈的香气袅袅升起染得一室芬芳。她轻轻掩住口鼻,将香炉恢复原貌后,便匆匆拂袖而去。 而此时在不远处暗暗观察的翘儿看着白姨娘走远的背影赶忙偷偷溜了进来,快步走到璎珞面前低声唤道:“姑娘,她走了!” 璎珞清亮的眸子一睁,一个机灵就从榻上坐了起来,她蹙眉屏住呼吸,低声道:“翘儿,我们快从这出去。” 说罢便拉起翘儿急忙从这香气逼人的屋子里小跑了出来。两人躲到一旁的假山后面,璎珞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翘儿满腹狐疑的问道。 璎珞冷冷一笑,只是淡淡说道:“有人要害你家姑娘。” “啊?!”翘儿一声惊呼,差点蹦了起来! “嘘!”璎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过那些人可能又会失望了!”璎珞莞尔一笑,眸子里的寒意渐渐扩散,“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就在璎珞二人走后不久,只见一道暗紫色的修长身影似鬼鬼祟祟的来到了暖阁的门前,前后顾盼了一下,确认四下无人,随即轻轻的将门支开一个缝隙,吱溜一下就闪了进去。 而一直在他身后尾随的水姨娘,却是难掩一脸的震惊,她紧紧攥紧了手心,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她真的不敢相信,沈璟竟然敢如此胆大妄为,光天化日就这么随随便便摸进一个闺阁小姐的房间? 水姨娘的面色变了又变,那双盈盈的水眸里已浸满了泪水,神情哀婉满面凄楚。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如今满心满脑想着别的女子,饶是谁此时也无法冷静得了。 她现在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她要进去问问他,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在他的心目中,自己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玩过就算的玩物吗?那那些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柔情蜜意又算什么? 思及此,她似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像着了魔一样的径直冲进沈璟所去的暖阁里。 一推门,只见一阵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霎时之间,水姨娘只觉得头脑一阵晕晕乎乎,不知何时似有一股暖流从胸腔处不停地往外翻涌。她甩了甩头,试图想看清楚脚下的路,可是这暖阁里的窗格被白姨娘提前用厚厚的窗帘重重遮掩,使得光线昏昏暗暗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真切。 不知道为什么,刚走了几步的水姨娘只感觉此时喉间似有烈火在灼烧,实在是渴的要命!她一路颠颠撞撞的想去寻一杯水喝,水没找到却突然整个身子颠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水姨娘心中一慌,不由的想要挣扎,可是这时突然耳边听到急速沉重的呼吸声传来,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就算如今神智有些迷糊的情势下,她仍然辨得出来这是她心心念念的沈大少爷!水姨娘想要动动嘴巴,可嗓子干哑的令她发不出一个字,任凭那人如火的唇似暴雨般落在她的唇上、颈上…… 那一双白净修长的大手在她柔软的娇躯上动情的摩挲揉捏,水姨娘不知不觉已经是浑身燥热骨酥魂散,那些求而不得的小幽怨小嫉妒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此时,她只想把自己化作一滩泉水全部都交给眼前的他,只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止,这世间只剩他二人。 而此刻的沈璟也许酒席上多喝了几杯忘了情,又或许是那香气过于馥郁以至昏了头,竟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满脑子只有手中那温润细腻的肌肤触感,以及美人身上扑鼻的幽香。他心头狂喜,一想到心心念念的美人如今就在他的怀里任他为所欲为,就越发不可收拾。他用力一把扯开怀中佳人的衣衫,两身皮肉就此紧紧贴合……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春光乍泄 >>宴席渐渐步入尾声,苏姨娘欲带各位前来赴宴的夫人们去新修的园子里四处转转顺便再去畅音阁听几出折子戏,这时白姨娘却似想到了什么,面带忧思的说道:“姐姐,我们顺路也去看一下璎儿吧,也不知道她现在缓的怎么样了,可千万别把病耽误了。” 苏姨娘凝眸想了想,点头道:“也好。这丫头性子腼腆有什么都憋在心里,待会还是得请杨大夫过来一趟才好。” 一众夫人也是点头称是,似乎也都理解璎珞孤身一人寄居沈府,寄人篱下的局促心理,另一方面,也对沈府真诚宽厚平易待人的胸襟有了一丝钦佩,一想到这本是巨富之家的沈家如今又出了一个得了圣眷的探花郎,权钱俱在手,这沈家一族未来的安富尊荣真是不可限量啊。 其中一位夫人笑道:“苏姨娘说的极是,还是去看一看甄小姐我们才好放宽心呢。” 苏姨娘含笑点了点头,说道:“各位夫人有心了,璎儿她若是知道夫人们如此关怀,定也是十分高兴的。如此,各位夫人就随我一起去偏厅的暖阁一探吧。” 于是,一行人便起身向着暖阁的方向缓缓走了去。 白姨娘一副神情忐忑不安的模样,垂头跟在苏姨娘身后,可是一侧的李姨娘却明明看到她的嘴角似不露痕迹的微微勾了起,那抹诡异的笑容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沈璇姐妹几个正好也百无聊赖,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索性就随着大伙一起去看一看这个甄璎儿到底是真病还是在装病博同情。 暖阁的室门轻掩着,苏姨娘只是轻轻一推,木门便吱呀一声自己敞开了大半。 苏姨娘微微蹙眉,心里还在责备是哪个丫头不懂事,这么冷的天气竟然不将门闭好。 刚一进屋,走在最前面的苏姨娘差点没呕出来,身后跟着的众人面面相觑,也随着往里面走了两步,只见光线昏暗的屋内,床慢随风摇曳,空气中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和馥郁的香气交杂在一起,实在是令人作呕。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的苏姨娘却是眼皮子一跳,只见在她的脚下被撕扯的皱皱巴巴的外衫亵衣零零星星散落一地,而地板上那条蜿蜒的血迹更是触目惊心。 众人皆是一惊,不由得顺着那条血迹的方向回望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却是生生吓白了几个年轻小姐的脸! 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饶是她们这些早已生儿育女的妇人也被这个场景震的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见软塌上两个白花花的身子正一丝不挂的缠绕在一起,几绺青丝混着汗液黏在脸颊上,一时让人看不清本来面目。这两人似是累大了,看来刚才的激战定是十分酣畅,就连她们这些人走进来的声音都没有把他们惊醒,两人交颈而卧正睡的十分香甜。 紧跟在白姨娘身后的圆脸夫人却是惊骇连连,猛地尖叫了一声,结结巴巴的喊道:“血!血!” 这时人们才猛然看见那血迹的来源,只见一行殷红刺目的鲜血正从那软榻上女子雪白修长的双腿中间缓缓流出,顺着地板纹路的方向蜿蜒而淌。 每个人似乎都被这一幕震的惊愕失色,半晌愣在原地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这时,白姨娘拨开人群,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屋内的方向,一副惊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可是眼底却是滑过一丝阴谋得逞后的冷笑:甄璎儿啊甄璎儿,这回被所有人抓个正着,我看你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她扯着尖细高亢的嗓音,似是十分痛心的嚷嚷道:“璎儿啊,你怎么能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你怎么对得起老爷和姨娘啊!” 苏姨娘一惊,什么?甄璎儿?她说里面是甄璎儿?苏姨娘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大惊失色的白姨娘又看了看屋子里那两个人,那旁边趴着的那个男人又是谁? 苏姨娘的心里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强烈的袭上她的心头!今日府里男宾众多,万一真是哪个登徒子作下此等丑事,他们沈府可如何向谢阁老交代啊! “不知白姨娘唤璎儿有何事?”只听一道温柔婉转的女声猛的从所有人的背后响起。 众人闻声连忙转身向那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映入人们眼帘的是一张温柔美丽的面孔,她眼眸清亮,笑容楚楚,整个人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下,犹如遗世独立的仙子。 白姨娘似见到了鬼一样,她瞪着璎珞,浑身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在……。” 璎珞莞尔一笑,语气却是轻描淡写的说道:“白姨娘是不是想说璎儿此时应该在暖阁里躺着?”说到这,璎珞眼神温柔的看向同时一脸狐疑的苏姨娘,垂眸笑道:“璎儿刚才躺了一会,觉得身子已恢复无碍,便与翘儿去园子里走了走透透气。” 站在最末尾的李姨娘看见璎珞此时完好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刚才神经紧绷眼看要崩溃的她,心中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而这时的苏姨娘却是一愣,似是明白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屋子里的人不是璎儿,那又会是谁! 说时迟那时快,苏姨娘一个箭步冲到那软榻前,待看清那软榻上两人的面孔时,满脸的血色顿时褪成了灰白,惊的她连着倒退了两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如坠冰窟一般,袖子里的手指死死的抠住掌心,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惊恐! 怎么办?怎么办?璟儿你怎么如此糊涂啊!苏姨娘此时是彻底慌了神,在心里责备沈璟和咒骂那个不知羞耻的贱人的同时,迅速扫了一眼外面等着看热闹的众人! 不行,千万不能让她们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若是此事传播出去,璟儿他的前途就算是彻底毁了! 她强压住已有些气的目眩的神志,转过身挡在众人面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各位夫人见谅,这些不懂事的丫鬟小厮多喝了几杯酒竟然敢光天化日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龌龊事!是我管教不严,让各位夫人受惊了。”随即,她转头向宝笙吩咐道:“宝笙,你带各位夫人先去前面的畅音阁里稍作休息。” “各位夫人,今日我特意请了梨园的戏班子来,你们先去点着听,待我处理了这边的事情,就去找你们。如何?”苏姨娘笑道。 众人虽然还想继续留下来看热闹,但是这毕竟是沈府自己的家事,而且苏姨娘既然已经明说让她们回避,大家也不好意思再赖着不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向苏姨娘告了辞,在宝笙的引路下,一路去往了畅音阁。 只不过比起戏台上那些老掉牙的戏码,显然沈府今日这出戏更加出人意料引人入胜又惊世骇俗。一众夫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偷笑不止,不入流就是不入流,低门商户而已,再富贵这门风又能正到哪里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她勾引我 >>这边,苏姨娘看着满脸羞红的沈璇几人,冷着脸道:“璇儿,你们几个快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今日的事情就当不曾看见!” 正当沈璇几人错愕出神之际,那软榻上的沈璟在一阵嘈杂的声音中幽幽转醒,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待看清自己身边躺着的人时,目光陡然一变,差点惊的蹦了起来! “璟儿,还不将衣服穿好!”这时苏姨娘一道凛冽的声音忽地响起,这才将沈璟从惊怒中拉回了神。 沈璟猛地抬头望向面前的苏姨娘,以及在门边观望的众人。他心下一沉,这下完了! 沈璟的手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捡起地上的衣裤一阵手忙脚乱的穿戴好后,面色煞白的瘫坐在一边。 苏姨娘十分痛心的瞪了他一眼后,疾步走到软榻前,一个耳光狠狠的甩在水姨娘的脸上。厉声喝道:“贱人!还不快起来!” 被掴了一掌的水姨娘终于从沉睡中苏醒,面颊上的火热和身下的阵痛让她不由自主的轻喃出声!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沈璟那张痴迷温柔的俊脸,而是苏姨娘满脸愤怒似要吃人一般的双眼! “不要脸的贱人!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说罢,又忍不住上前左右开弓狠狠的在水姨娘的面颊上掴了几巴掌,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毒箭,只恨不得上去将这个贱人撕碎了活吞! 被打的七荤八素的水姨娘,这才彻底醒过神来,她看着眼前的众人,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光着身子,她惊呼一声,赶忙扯了一块身下的床单,将自己裸露的身子裹了住! 此时她的肚子犹如被重锤般捣过,那疼痛似要把她的身子生生的撕开,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额角啪嗒啪嗒的直往下淌。水姨娘惨白着脸,满眼哀求的看着旁边的沈璟,她双手死死抠着腹部的被单,痛苦的说道:“我的肚子…好疼!阿璟,救救我的孩子!” 沈璟猛地站起身,目光阴寒冰冷的看着她,那眼中毫无往日的半分温情,只有满满的愤恨怨毒,而比这眼神还要冷酷的是他即将说出的话,“水姨娘,亏我叫你一声姨娘,你竟然趁我醉酒勾引于我!像你这等不知廉耻的**,按祖法就该被浸猪笼!枉我沈璟一身清名,竟被你白白玷污!” 沈璟把所有的过错一脑门全扣在了水姨娘头上,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现在义愤填膺的模样,好似自己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一样。而苏姨娘显然是完全相信沈璟的说辞,一定是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看璟儿他生的风流倜傥如今又高中探花,随即动了**的心思,趁机勾引璟儿!对!一定是这样! 水姨娘听到沈璟口中的这番话,整个人犹如被掐住了咽喉完全浸没在冰水里,她身子僵住,一动也不能动,只有眼中的泪水似是决了堤坝一样,绵绵不绝的向外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苏姨娘目光冷漠的看着在软塌上哀婉凄楚的水姨娘,声音亦如寒冰的说道:“水姨娘,亏你还是个要做母亲的人,今日你当着满府宾客的面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你是要置老爷他的脸面于何地?!” 说罢,她转头向门外候着的婆子冷冷道:“你们把水姨娘给我看好,任何人不许进出此处!” 门外的婆子也不敢怠慢,忙低下头应声称是。 苏姨娘眼眸锋利,冷冷的扫了一圈眼前众人说道:“今日之事大家也都看到了,为了沈府和大家各自的脸面,切不可透露出半个字,否则,家法伺候!” 沈璇率先站出一步,眼神坚定的支持道:“姨娘放心,为了大哥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一旁从愣怔中回过神来的沈珠也连忙附和着点头道:“嗯嗯,我也是!” 璎珞却是神色平静如水,垂眸淡淡道,“苏姨娘说的极是,沈少爷如今不比平常,的确是出不得半分差错。” 站在最末尾的李姨娘和沈琳也连忙点头应是,赌咒起誓绝不说出去。 苏姨娘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她一双冷眸落在了早已面如土色的白姨娘脸上。此时的白姨娘却是冷汗涟涟,肩膀也抑制不住的在瑟瑟发抖。她心里犹如泼起了滔天巨浪难以平静,天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这榻上之人会突然变成了水姨娘!为什么甄璎儿这个小贱人会提前离开?! 看着水姨娘在榻上哀嚎连连的凄厉惨叫声,白姨娘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戳聋,这声音犹如从地狱里传来,在不断的提醒着她所造的孽! 可是比起这些,她更害怕惊恐的是,万一老爷知道了此事是她在背后一手促成,怕不是会活剥她的皮! “白姨娘,你这是怎么了?”苏姨娘微微蹙眉道。 白姨娘被这一声惊的一个激灵,半晌才回过了神,她僵硬的垂下头,根本不敢与苏姨娘那双布满寒芒的眼睛对视,结结巴巴的说道:“姐姐放心,今日的事情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那边的沈璟一双通红的血目似能喷出火来,死死盯着正在赌咒发誓的白姨娘和一脸事不关己的璎珞,想通了其中原委后,他简直心肺都要被气炸了! 他怒火中烧,咬牙心道,今日都是这两个贱人害得,一个设了圈套让他钻,另一个将计就计害得他当众爆丑!简直统统该死! 虽然他恨不得上前将始作俑者的白姨娘一脚踹翻在地,可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此时此刻若是把白姨娘爆出来,不仅不会对此事有帮助,反而更是火上浇油。 届时,自己与白姨娘串通一气合谋下药意图毁人清誉的事情就定会暴露无疑,这个罪名若是传出去,他还有何面目再立于朝堂,恐怕他的仕途前程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一局,他赌不起,更输不起。 一想到这,沈璟简直懊悔的肠子都要青了,此时他真想抽自己几个大耳光!今天他是鬼迷心窍了不成?竟然会同意白姨娘这蠢钝如猪的妇人出的馊主意!这下可好,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璎珞看着这一幕,心头不禁冷冷发笑,沈璟你可真是陛下选的好探花啊,真真是辱没圣贤!如此不堪的德行品性,与猪狗又有何异?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兴师问罪 >>锃亮的铜锁啪嗒一声上了锁,任凭水姨娘在里面嚎啕大哭苦苦哀求,一切都已是徒劳。在场的每一个人,除了苏姨娘和沈璟,都被那里面凄厉的惨叫声惊得心惊肉跳。 苏姨娘目光森冷的看着那扇被剧烈摇晃的门,转头厉声对一旁守着的婆子说道:“她若是再喊,你们就给我把她绑起来堵上嘴!”说罢,她双眸微微眯起,似有无数寒光射出,“水姨娘,我劝你还是先省省力气,不如想想待会怎么跟老爷他解释!” 话音刚落,屋里的动静似有短暂的停顿,可随之,一阵连绵不绝的哭骂声骤然响起,“沈璟!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伪君子!都怪我瞎了眼,竟然会相信你的鬼话!哈哈哈……与自己老子的姨娘私通,这个罪名我看你怎么洗的请!就算今天我下了地狱,我也会生生世世的诅咒你!” 听着她口口声声的咒骂,沈璟的脸霎时变的全白,头皮简直都要炸开了!后背涔涔的冷汗止不住的往外冒,好似无数根钢针刺入他的脊背!不行,若是让她再这么喊下去,不出一个时辰,这件丑闻就会传遍沈府上下每个角落,然后再传到街头巷尾……到那时,他沈璟可真的是彻底完蛋了! 这边的苏姨娘心中也是一惊,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早知如此就该把她的舌头拔了!看她还怎么诬陷中伤璟儿! “大庭广众疯言疯语,成何体统!你们,进去把她的嘴给我堵上!”苏姨娘向守卫的婆子厉声喝道。 几个婆子连忙重新开了锁,一路小跑着进去。不一会,就只听屋内刚才还尖锐的哭骂声顿时变成了闷哼的呜咽声,没人知道屋里的水姨娘正经历着怎样的绝望,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沈府从今以后,将再也不会有水姨娘这号人物。 将所有人都打发回自己的院子后,苏姨娘把沈璟拽到一旁,低语吩咐了几句后,便匆匆忙忙的去往了畅音阁。 璎珞与翘儿两人刚向着竹意园的方向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沈璟的声音猛地响起,“你给我站住!” 璎珞闻言,缓缓转过身来,映入沈璟眼帘的是一张温柔美丽的笑容,“不知沈探花唤住璎儿有何事?”声音无比的温和婉转,似山间的清泉般悦耳动听。不过此时沈璟也无心再做他想,他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上前从牙缝里冷冷的挤出一句道:“这回你满意了?!” 璎珞却是垂眸一笑,重新抬起脸时,却是一双澈净如琉璃的眸子,她直视着沈璟愤怒的双眼,淡淡道:“沈探花此话璎儿怎么听不明白呢?明明是你与水姨娘做下的丑事,为什么要让璎儿满意呢?” “你少在这演戏!若不是你事先走掉,怎么会让水姨娘那个贱人有机可乘?”沈璟被璎珞那副云淡风轻的神情深深的刺激到,竟是脱口而出咆哮了起。 璎珞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满脸急怒的沈璟,似十分委屈的说道:“沈探花这是何意?难道今日出现在暖阁里的人不该是水姨娘,而是璎儿才对吗?”璎珞顿了顿,轻轻的叹了口气,“璎儿也理解沈探花的心情,饶是谁碰上这种事,也会六神无主惶惶不安的。不过就算再惊慌失措,您也不能口不择言说出这种话啊,这若是让人听了去,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堂堂新晋探花郎,竟是个恬不知耻的好色之徒!” 璎珞笑语嫣然,一字字一句句简直是在往沈璟的心上插刀子,直气的他差点就翻了白眼。 看着沈璟一副打掉牙和血吞的神情,璎珞不觉微微一笑,“沈探花,若无别的事,不妨回屋好好想想待会怎么与沈伯伯交代此事,而不是莫名其妙的来向璎儿兴师问罪。”说罢,璎儿向沈璟微微福了福身子,浅笑道:“告辞了。” “你,你……!”沈璟一时气郁面目狰狞,满腹的怒火此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发出,今日,甄璎儿从头到尾都是躲的远远的,不曾沾染上分毫是非,只有他这个傻子乖乖的跳入陷阱而不自知,一想到此处,他都要活活怄出一口血来。 璎珞拂袖转身,只留下一个翩然而去的清丽背影印在沈璟怒火中烧的瞳孔里。 紧随在璎珞身后的翘儿忍不住回头偷偷瞥了一眼沈璟的方向,刚才那沈璟被姑娘一顿回呛,乖乖吃瘪的一幕简直是大快人心!她都有点忍不住想拍手称快了! 正在翘儿暗自窃喜的时候,身后一道温润的女声响起,“璎儿小姐,等等我!” 璎珞脚步一顿,回头顺着声音望了过去,“李姨娘,是要回秋水阁吗?” 李姨娘快走了两步,来到璎珞身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之色,她环视了一下四周,低声说道:“今天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璎珞微微一笑,自然是明白李姨娘在说什么,“今日也是多亏了李姨娘提点,璎儿才能躲过此劫。” 李姨娘清亮的眸子里却是闪过一丝黯淡,轻轻叹息了一声,“哎~就是可惜了水姨娘了,倘若我当时拦着她……。” 璎珞微微摇了摇头,淡淡道:“这世上之事皆是因果,李姨娘也不必太过自责。” 水姨娘今日落到此番境地,一来是误入沈璟和白姨娘设下的圈套,二来也是因为她本身识人不清罔顾伦常,自甘堕入沈璟编织的虚情假意中而无法自拔。当初,自己早就提醒过她,可是正所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今时今日,除了感慨唏嘘一声可惜,实在也无话可说。 “也不知水姨娘会落得个什么结果,好歹大家姐妹一场,希望她能逢凶化吉罢。”李姨娘神色凝重蹙眉道。 璎珞轻轻拍了拍李姨娘的手,两人相视凄然一笑,很有默契的谁都没有说话。 本来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的白天,近了傍晚,竟是愈发的阴冷起来,一阵冷风吹来,满园的肃杀之色让人不由得有些瑟瑟发抖,抬头看看天上,哪里有什么太阳的影子,只有黑压压的乌云在空中翻滚。 “姨娘,起风了,我们快些走吧”,璎珞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淡淡说道。 李姨娘抬眸看了一眼天色,幽幽的说道:“是啊,变天了。” 这沈府的天也要变了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死不瞑目 >>入夜后果真下了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着深深的寒意,红烛摇曳,隐隐能听到街巷深处传来几声梆子响。偌大的沈府里,不止璎珞一人没有睡,恐怕今晚这府邸里的每个人都是一个不眠夜吧。 天刚蒙蒙亮,只见出去打水的翘儿一脸煞白颠颠撞撞的跑回来,带回了一身寒气,她看着璎珞结结巴巴的说道:“姑娘,水姨娘殁了!” 璎珞心中一惊,猛的从妆台前的凳子上站了起来,虽然这个结局她早就预料到了,可是竟没想到会是如此的快,心中只觉似大石压着般的沉重,她沉默了良久才道,“我知道了。” 翘儿的眼圈也有些微微泛红,虽然水姨娘与她们素昧平生,只不过在沈府相处了短短几个月,可是一个大活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没了,而且死的还那么不光彩,一想到此处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璎珞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是怎么去的?” 翘儿紧蹙着眉头,义愤填膺的说道:“姑娘,这沈府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翘儿也是听昨夜那边守夜伺候的丫头说的,据说昨日府里的客人都送走了后,苏姨娘故意领着沈璟去沈老爷跟前恶人先告状,那沈璟装出一副痛心疾首悔之不及的模样说是水姨娘趁他酒醉故意勾引他,沈老爷听完当时就勃然大怒,命人直接将水姨娘拖了去。可是不论水姨娘怎么哭诉辩解赌咒发誓,那沈老爷都只会相信自己儿子的一面之词,再加上苏姨娘在旁边煽风点火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盛怒之下的沈老爷狠狠的在她肚子上一阵猛踹,没过多久,水姨娘就失血过多昏死了过去。直到今天清晨,扫院的婆子才在花园的池塘里发现了早已气绝的水姨娘。打捞上来后身上只裹着一衾薄被下身满是污血的尸体早已泡的发白,但那一双眼睛却是死不瞑目,所有人用尽了法子都无法合上……”,说到这里,翘儿的声音已是越来越低,话音里已隐隐有些哭意。 璎珞的眉头忽地皱紧,眼睛里有一丝异样的情绪闪过。 对有些人来说,真相与否并不重要,就如水姨娘,她真勾引沈璟也好,冤屈也罢,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比起沈家的希望、沈璟的前程来说,她注定会是一个牺牲品,最后她的下场只能是连同她的秘密和罪孽一同沉在冰冷的池水中,在这世上彻底消亡,再不留一丝痕迹。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太阳升起之后,依旧是天下人人称羡的探花郎,前途无量的朝堂新贵,贵女千金们的梦中情郎。想想都觉得讽刺的很呐! “姑娘……我们要不要就此搬出去?”翘儿有些犹疑的问道。 璎珞眼眸澈澄如水,素来恬淡的神情变得有些格外冷漠,翘儿这一提醒,倒让她重新思考起这件事情。 这些时日,她早已看透这沈家人的嘴脸,看似花团锦簇富贵盈门,可实际上一个个或自私或虚伪,实在是令人寒心不齿。最重要的是她也不想耗太多的精力与沈府这些人再做纠缠,看来,的确是该她就此离开的时候了。 三日之后,沈璟的朝廷任命下来了,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求仁得仁,真是一朝春风得意。 沈府上下如今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水姨娘的死似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在荡起一圈小小的涟漪后再不见一丝踪影。 这一日,璎珞正在房中细细揣摩着手中新淘回的兵书,这是她从公主府里回来后新得的一个爱好。从前只觉得这些书晦涩难懂,离她的世界又很遥远,可是读的多了,却越来越觉得有意思。细细想来,重生之后的桩桩件件,凶险祸福皆是难料,又何尝不是一场艰难的持久战役。 就在璎珞凝神沉思之际,翘儿推门而入,禀道:“姑娘,李姨娘来了。” 璎珞抬头,将手中的书页合了上,笑道:“请她进来吧。” 片刻后,只见李姨娘一身素淡裙衫掀了帘子款款走了进来,看见璎珞笑容清浅的模样,嘴角也不由得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姨娘,坐吧。”璎珞指着一旁的软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翘儿,给李姨娘看茶。” 李姨娘垂眸淡淡一笑,嗯了一声,便顺势坐了下。她不禁意的看到桌案上的书册封面,微微一愣,抬眼问道:“没想到璎儿小姐喜欢看这些?” 璎珞只是微笑,“平时无事,随便看看罢了。” 李姨娘哦了一声,便垂下头不再说话。看着李姨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璎珞微微一笑,“李姨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言,看看璎儿能否为姨娘解惑。” 李姨娘蹙着眉头,沉默了良久,待再看向璎珞时,眼底却浸满了冰封的寒意,“璎儿,对于沈家现如今的势头你怎么看?” 璎珞神色平静如水,只是淡淡笑道:“沈璟是朝中新贵,天子青眼有加的探花郎,沈府又富贵泼天财源不断,想来,沈家一族兴旺显赫之时已是不远了。” 听着璎珞这几句话,李姨娘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似冰,只觉得锥心刺骨,她眉头轻轻抽搐,喃喃道:“为什么总是好人遭殃恶人鸿运?这世上难道就没有天理公义吗?!” 璎珞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淡淡的望着她,神色复杂:“李姨娘,似与沈家有愁怨?” 李姨娘冷笑一声,眉宇间的肃杀之意溢于言表,与平时端庄温婉的她判若两人,只见她从牙缝里冷冷的挤出一句:“岂止愁怨,我与沈檀春的仇不共戴天!” “哦?”璎珞微微一怔,故作不解的叹道。 璎珞也不继续追问,她自是明白,李姨娘此番来,怕是已经有些绝望了。沈府如今如日中天,她的仇她的怨离解开的那天好似越来越遥不可及。 “是他,害死我的枫哥!”李姨娘神色凛冽,一字一句的冷冷说道,说罢,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冷笑一声道:“你知道这沈府满门的富贵是怎么来的吗?世人都以为是沈檀春经商头脑活络费尽心血所以才打下的这一片家业,可是谁又会知道,这宅子里里外外的每一砖一瓦都沾着我枫哥的鲜血!” 第一百三十六章 蚀骨仇恨 >>“当年,我与枫哥还有沈檀春夫妇还都只是同住云州一个小村庄里的普通人家,虽然沈檀春比我们长几岁,但是我与枫哥都把这个热情朴实的邻居真心当作亲大哥看待,所以枫哥有了赚钱的门路后也第一时间的告知了他。后来,他们兄弟决定结伴出去闯一闯,而那一走就是整整五年。五年之后,他们衣锦而归,而我也终于如愿以偿风风光光的嫁给了我的枫哥。”李姨娘陷入了久久的回忆,说起这些,她脸上难得的浮现了一丝少女般的红晕,她接着说道:“婚后的那一年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可是谁又能知道这幸福却是那么的短暂。” “后来,发生了什么?”璎珞不禁问道。 李姨娘苦笑一声,神色凄然哀伤,“那一年,沈檀春得知了一个新的生意门路,便去游说会说一点西戎语的枫哥同他一起去塞外倒卖货物。可是枫哥却犹豫了,因为那时候西戎与大盛局势紧张,边塞那边并不太平。但最后架不住沈檀春日日登门苦口婆心的劝说,于是枫哥也就只好同意陪他走这一趟。走之前,他对我承诺过,说好长则半年,短则三月便会回来,可是……我等了一月又一月,枫哥他却再没回来。”李姨娘垂眸轻轻闭上了眼睛,任凭一行清泪从她白皙面颊缓缓划过。 “半年后的某一天,沈檀春一个人回来了,当我问他枫哥哪去了,他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告诉我枫哥在边城的时候被突来的马匪劫杀,尸骨无存。听完这个噩耗我神思恍惚失魂落魄,一个不小心踩空了楼梯,就这样,我与枫哥的孩儿还没来得及来这个世上看一眼,便去那个世界找他的爹爹了。而当时,几乎是九死一生的我万念俱灰,一心只想去下面与他们父子俩人团聚。直到那时我也并没有将这一切噩运归到沈檀春头上,只道是枫哥福薄,这一切都是天命。直到某一天,已准备好一根白绫自我了断的我,想去沈府与沈夫人做最后的道别,可当我走到沈宅大屋外时,却让我听到沈夫人在与沈檀春的争执之声。就是那一场争执,竟让我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枫哥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死于沈檀春的阴谋毒计和见死不救!”李姨娘的眸子里重新涌起滔天的怒火,可见这蚀骨的仇恨折磨的她有多深。 “为了独吞那一笔意外得来的巨财,他竟然设计害死了枫哥!我想说服沈夫人去公堂作证,把恶人绳之以法还我枫哥一个公道。可是还没等我说服她,沈夫人就突发恶疾去世了。没人知道她真正的死因是什么,但是我敢断定,沈夫人的死与沈檀春脱不了干系。至此,唯一知情的人证也没了,可是枫哥的冤情却还要等着我来替他昭雪。我也曾想过与他同归于尽,可是这么轻松的死却是白白便宜他了,他最想要的不就是财富和名望吗?那我便让他身败名裂彻底一无所有!” 李姨娘恨恨的说道,浑身竟是忍不住的在微微颤抖,她最想看到的不是沈檀春死,而是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一切在自己眼前崩塌湮灭,她要让沈檀春也亲自体会到自己所承受过的痛苦。 “沈夫人尸骨未寒,沈檀春就跑来向我献殷勤,假惺惺的说受枫哥生前嘱托,要好好照顾我的后半生,还真是一个恬不知耻的卑鄙小人啊!但是,这么好的复仇机会我怎么可以放过,有什么会比来到仇人身边更令人兴奋的呢。就这样我背着所有人的指指点点和不贞的骂名进了沈府,做了沈檀春的三姨娘。璎儿,你知道吗?在这府邸里的每一天我都心如油煎,而与沈檀春的每一次虚与委蛇都让我无比的恶心。”李姨娘神色凛冽,语气却是平静的说道。 璎珞打量了一下对面神色复杂的李姨娘,微微点了点头。的确,李姨娘所说之言,她最是感同身受。这仇恨啊,就如上瘾的毒药,有了它,如同活在烈焰地狱,可没了它,活着只是行尸走肉一具。 想到这,璎珞浅浅一笑,柔声道:“没想到的,姨娘与沈府还有此渊源。” 李姨娘却是凄然一笑,“想想,我还真是个没用的废人,来到仇人身边几年了,却依旧报不了仇。” 璎珞却是莞尔一笑,长长的睫毛眨巴了一下,“李姨娘,你果真想报仇?” 李姨娘猛地回头,瞪大了眼睛道:“做梦都想!” “眼下不就正好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吗?”璎珞含笑道。 闻言,李姨娘猛地一震,沉默了许久,她终于明白了过来,“你是说……?” 璎珞微微一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姨娘,你想清楚了就好。” 李姨娘垂眸,眼底是掩不住的丝丝寒芒。这些年,每每沈檀春宿在她房里,她都会为沈檀春亲手烹制特制的羹汤,天长日久,所以沈檀春即使妻妾成群,可是除了沈璟这一个儿子却再无法诞下子嗣。之前水姨娘忽然有孕,她还一直不得其解,甚至怀疑自己准备的药膳根本没有用,可是如今想来,那些谣传也不是空穴来风。水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沈檀春的,的确是很值得怀疑了。 “璎儿小姐,我明白了,谢谢你今天肯听我说这些。”水姨娘柔声道。 璎珞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姨娘肯把积压心底的秘密告知璎儿,也是璎儿的荣幸。” 李姨娘含笑向璎珞微微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匆匆的告辞了。 看着李姨娘茕茕孑立的背影,璎珞的目光里划过一丝涟漪,层层荡开之后又恢复了平静,她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翘儿掀帘而入,一边收拾桌案上的茶具,一边狐疑的问道:“姑娘,这李姨娘进来的时候还一脸颓败,这出去的时候却是满眼都在放光呢。” 璎珞只是淡淡一笑,神色平淡的说道:“一切皆是天意,抢来的东西注定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时辰到了,自然便会烟消云散一场空。” “啊?”翘儿一愣,不解的看着答非所问的璎珞。 璎珞微微弯起唇畔,看着翘儿缓缓说道:“时辰到了,你自然就会明白的。”说罢,她重新垂下眸子,伸手将桌上的书册拿起,仔细思索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流言杀人 >>这几日,京都各处大小的茶肆戏院都在流行着这么一个本子,说书先生们描绘的是绘声绘色唾沫横飞。说是前朝的某位新科探花郎仗着自己风流英俊与自己父亲的宠妾私通竟致珠胎暗结,事情败露之后,宠妾被沉了塘,而那位其身不正道貌岸然的探花郎却毫发无伤大摇大摆的上金殿做了大官,没过几年一路高升直至官拜一品大员。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位风流探花郎色胆包天竟然偷情偷到了皇帝的龙床上。皇帝得知奸情后龙颜大怒,盛怒之下将那偷情的妃子处了挖阴之刑,而那位探花郎不止被行了宫刑,更是被抄家株了九族。 故事若到此处,也只能算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宫闱艳史,不过,故事的最后,却是藩王带兵逼宫,借口皇帝连自己的大臣和妃子都看不住,有何德行掌管这万里江山,最终,皇帝因为此事终是丢了江山失了性命。有道是,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可谓是害人不浅,世人皆当以此为警世恒言。 本来这也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用来消遣的话本段子,可是在一些有心人的渲染引导之下,这个故事的演变似乎有点不受控制的直指今年刚出炉的新科探花沈璟。 因为沈家这几日的确有怀孕的姨娘意外溺水的传闻,再加上那日许多人都在沈府亲眼目睹了那香艳刺激的一幕,桩桩件件更是印证了这个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一时之间,整个京都竟是传的沸沸扬扬。 而作为这则传闻核心人物的沈璟,在第一次听到这个话本之后大惊失色,手中的茶杯第一次被狠狠砸的粉碎,勃然怒喝道:“是哪个混蛋如此害我?!” 也难怪沈璟会如此恼羞成怒惶恐不安,因为这个传闻已经一路传到了明太傅的耳朵里。明太傅此人,一向身正令行恪守礼法,眼睛里是揉不得半分砂子的。忽然听到这则传闻,明太傅素来儒雅的脸上,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气急败坏的神情。 明夫人看着脸色深沉眉头紧皱的明太傅,上前关切的问道:“老爷?还在为那则传言忧心?” 明太傅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沈璟此人,我早知他的品行不似名士风骨,但怎么也没有想到,此人竟会是这么一个表里不一罔顾伦常的淫邪小人。”说罢,明太傅一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 明夫人摇了摇头,蹙眉道:“老爷不要动怒,这毕竟是没有证据的街巷传言,也许是有心之人的恶意中伤呢。” 明太傅冷冷道:“没有证据就已经风传至此引得天下哄笑,若是有了实打实的证据,恐怕他的探花之名今天就做到头了。” “那老爷你作何打算?”明夫人问道。 明太傅神色严肃,想了想说,“夫人,沈璟这个探花算是我点的,我有责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圣人言修身齐家方可治国平天下,若是放任沈璟这种品行不端的人在朝堂为官,岂非社稷之祸?” 明夫人惊讶道:“老爷你难道要向陛下上书?” “嗯,不过这道折子我也不会白白冤枉了他,我会请求陛下派人调查此事,若是传闻为虚,我亲自向他致歉,但若是属实的话,我会亲自恳请陛下革了他的探花,且从此不得入仕。”明太傅神色镇定,冷冷说道。 正可谓人言可畏,不论此番编排是有心之人故意在背后推波助澜,还是沈璟真的其身不正德行败坏,他这个探花郎的前程都算是走到头了。 竹意园里,璎珞当然一早就听到了这则传闻,心道,李姨娘这剂药果然下的够猛。将这一个实实虚虚的故事话本放出去,沈璟就算是全身长满了嘴此番恐怕也是说不清了,更何况,这还并不是无中生有。 她环顾了下房间四周,回头只是对翘儿浅浅一笑说道:“翘儿,今日你将我们原本的东西收拾收拾,我也该向沈伯伯辞行去了。” 书房里的沈檀春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向他辞行的璎珞,忍不住问道:“璎儿,你真的要走?” 璎珞的眸子如泉水一般清澈,淡淡一笑道:“沈伯伯,承蒙您的照拂,璎儿才有了安身之所,可是璎儿毕竟是客,时间到了,自然也就该寻自己的去处。”她的语气极为温柔,可是话语里的果断和坚定却是不容置疑。 沈檀春蹙眉起身踱起了步子,他是个商人,权衡算计是他的本能。他心中也明白,甄璎儿离开沈府是迟早的事,如果想留下她,除了将她变为真正的沈家妇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何尝没有想过亲自登门去向谢阁老提亲,能将这个姿容美丽才情过人的女子许给自己的独子为妻。可是还没有等他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沈璟就已蒙天恩成了堂堂的探花郎,锦绣前程可以说不可限量,就论这些天上门来说亲的媒婆都不知道打发走了多少批就可见一斑。所以此时,这个无父无势的孤女来做沈璟的嫡妻,身份就显得有点太过低微不相匹配。但是,与谢阁老的联系也不能说断就断,毕竟他老人家在朝中的影响力还是举足轻重,门生又遍布朝野,对于沈璟日后的发展也是大有裨益。思及此,他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 沈檀春顿住了脚步,面上一副慈爱怜惜的神情,语重心长的说道:“璎儿啊,谢阁老他老人家将你托付给我,那是信得过我沈檀春,若是让你一个女儿家的在这京都独自生活,万一出个什么意外,沈伯伯也实在没法向阁老交代啊。若是璎儿你觉得做客心里过意不去,那你便是这沈府名正言顺的主人。要说璟儿与你实在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璎珞的秀眉微不可察的一挑,面上却只是微笑,“沈伯伯为我如此着想,璎儿不胜感激。不过……”,说到此处她顿了一顿,随即抬起头就那么直视着沈檀春的双眼,面上一贯的温柔笑容不知何时已褪了去,“璎儿并不愿意。” 沈檀春一愣,他都没有说是让她做正妻还是妾室,她就这么直接拒绝?沈檀春的脸色顿时有些阵阵红白,脱口而出问道:“为何?” 璎珞微微摇了摇头,浅笑道:“璎儿自知身份低微,如何能配得上沈探花。” 沈檀春眼睛微微一眯,摆摆手道:“璎儿你无须妄自菲薄,你的才情品性京都上下何人不知,我沈家能有你这样的媳妇,是璟儿他的福气。你若是愿意,伯伯就做主,下聘求娶璎儿你为璟儿的平妻。” 第一百三十八章 当面辞行 >>璎珞心中冷冷一笑,平妻?这是既不想耽误日后与权贵的联姻,又不想舍了谢阁老这条线,果然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沈伯伯,不知您可曾听闻京都最近家喻户晓的说书段子?”璎儿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话风一转,拐到了别处。 沈檀春抬眸,满头云里雾里,似也不明白璎珞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璎珞莞尔,垂眸淡淡道:“事关沈探花的前程,沈伯伯与其在这里与璎儿谈论这些还不如多想想有什么补救的好法子替沈府挽回颜面。”说罢,向沈檀春微微福了福身后,她柔声道:“沈伯伯,那璎儿就先告退了。” 看着璎珞翩然离去的清丽背影,沈檀春的面色忽地阴沉起来,她刚才说什么说书段子?为什么会与璟儿有关?越想越觉得如芒在背,连忙急声唤了管家进来,问道:“最近京都的茶楼书社到底流传的什么话本段子?” 管家被这一问,额头上的冷汗差点流了下来,于是吞吞吐吐的将那则传闻的大概说与了沈檀春。 听完管家所述,沈檀春双腿一软,整个人颠坐在了太师椅上,脸色一阵青白,等慢慢细想了一下后,不禁恼怒道:“这,这怎么可能?是谁在背后搞鬼?!” 毋庸置疑,这件事肯定是居心叵测之人在故意编排散播,若是让他知道此人是谁,定不会轻易饶了他!沈檀春心中恨恨的念道,虽然怒火涛涛,但不安之感却也越来越浓! 沈璟这个孽子,枉他一直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还指望着他能出人头地光耀沈家门楣,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孽子竟然能罔顾伦常做出那等寡廉鲜耻的丑事! 沈檀春仰头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真是冤孽啊!若不是因为他沈檀春就这一个能传香火的独苗,他早就亲手将这个混账不孝子乱棍打死了!可是就算他再如何气怒,沈璟都是他的儿子,沈府的未来还得靠他传承发扬下去。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无济于事,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想想法子怎么才能度过此劫。 他也明白,若是就此任凭流言蜚语尘嚣直上,难不保会传到上面去。“不行,绝不可以坐以待毙,我沈家能从一文不名的小小农户壮大到如今这般家业,绝不是靠着幸运二字就可高枕无忧!” 对了,逸王!沈檀春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逸王府。若是能请的逸王殿下出面担保璟儿,那就再好不过了!想到此处,刚才神情还一副阴沉不定濒临绝境的沈檀春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顿时笑逐颜开转身对着官家连忙说道:“管家,你快去把大少爷找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商议!”官家领命连声应是,急急忙忙的一路小跑着出了书房。 这边,从沈檀春的书房出来后,璎珞迎头遇见了行色有些匆匆的苏姨娘和二小姐沈璇,只见苏姨娘一身玫瑰紫缠枝菊纹上衣和流彩暗花云锦裙,虽然看上去一派雍容华贵,但是眼底的焦虑之色还是暴露了她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淡定从容,身旁的沈璇一身玫红色的织锦桃花罗裙,头上别着一根金嵌红宝石蝴蝶簪,那上面蝴蝶的翅膀随着她走路时也一颤一颤的,衬着沈璇那张秀气的脸更加俏丽灵动。 看到前面的璎珞款款向自己走近,沈璇的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十分甜美的笑容,主动迎上前说道:“璎儿姐姐,刚才是从父亲的书房里出来吗?” 璎珞神色如常地微笑,双眸潋滟温柔,看向苏姨娘和沈璇缓缓道:“嗯,璎儿特地去找沈伯伯当面辞行。” 沈璇轻轻啊了一声,眨巴着大眼睛疑惑的看向璎珞。一旁的苏姨娘眉头轻轻一挑,故作不解的问道:“璎儿,你这待的好好的为何突然要了走呢?是不是哪个下人怠慢了你,若是真有此事你就跟姨娘说,姨娘定会给你个说法。” 璎珞轻轻摇了摇头,笑道,“姨娘,沈府的所有人待璎儿都很好,只不过璎儿毕竟是客,时候到了,璎儿总归是要去寻自己的去处的。” 苏姨娘微微点了点头,显然也默认了璎珞这个理由,她抬眸望向璎珞洁白的面颊,似乎想从那里看出一点别的什么,“既然璎儿你心中已有去意,那姨娘也不好再阻拦你。只不过你一个小小的姑娘家,若是出了沈府,要去何处落脚呢?” 璎珞垂眸浅笑,“璎儿谢姨娘关怀,不过姨娘大可放心。前些日子在一个机缘巧合下,璎儿终于将先父当年在京都的旧宅收了回来,待那边置办妥当后,璎儿便会搬回去。” 闻言苏姨娘和沈璇面面相觑,有些诧异的互相看了看彼此,什么?甄府故宅?怎么她们从未听说过! 苏姨娘忍住心头的疑惑,干笑了几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璎珞见她二人神情古怪的样子也不点破,只是向苏姨娘微微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姨娘,二小姐,若没有别的事那璎儿就先回去了。”转身离开之间,璎珞碧青色的裙角如同一朵优雅的莲花,渐渐消失在石径的深处。 待璎珞离去后,苏姨娘却是回过神来,想起今日所听到的传闻,柳眉越发的紧皱了起,她低声对身旁的沈璇急道:“璇儿,我们快去找你父亲。” 书房里,沈檀春正忧心忡忡的在原地踱来踱去,这时,门口的帘子猛地被掀了开,沈檀春抬头一看,来人正是苏姨娘和沈璇。 不待沈檀春发话,就见苏姨娘快步走上前,语带焦急的说道:“老爷,你赶紧想法子帮帮璟儿……”。 沈檀春却是神色阴沉了下来,面带愠怒道:“哼!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我沈家这回可彻底成了全京都的笑柄了!” 苏姨娘愣了愣神,随即抹起了眼泪,神色戚然哀伤,“老爷,都怪玉兰不好,这么多年忙着打理府里的中馈而疏忽了对璟儿的管教,以至于让他作出这天大的错事。可是不管怎样,璟儿他都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啊,为了璟儿的前程和沈府的名誉,老爷您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一旁的沈璇也是急的带着哭腔说道,“父亲,您就不要怪姨娘了,这几日,为了大哥的事姨娘懊悔的一连好几日都吃不下睡不着,就是怕父亲您生气再气坏了身子。大哥虽然有错,可是这也不能全怪他……”。 不等沈璇把后面的话说完,沈檀春一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怒声道:“不怪他?那难道是怪我了?是我让他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补救之法 >>沈璇一惊连忙跪倒在地,她咬着嘴唇,眼眶微微泛红,“父亲,就算父亲生璇儿的气,璇儿也要把该说的话说完。这件事若说有错,源头也是在父亲这里,那水姨娘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出身,既然入了父亲的眼做了沈家的姨娘就该规规矩矩安分守己,可她到头来却耐不住寂寞来勾引年轻俊朗的大哥,大哥他涉世不深哪经得住那样的狐媚德行。父亲,说到底,那样的女人根本就不应该进沈府的门,您千万不要因为那种女人而对姨娘和大哥起了嫌隙啊。”说到最后,沈璇的眼眶里已蓄满了泪水,看着极是楚楚可怜让人动容。 沈檀春的面色和缓了些,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璇,心中也是一动,比起对待沈瑶那种带有目的性的刻意栽培和纵容,可能对沈璇的宠爱疼惜才是他出于一个父亲的本能吧。 他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将沈璇扶了起,道,“璇儿,父亲并没有真的怪你姨娘,朝廷上的有些事你小孩子不懂,要知道本朝官员入仕,品德的考核那可是重中之重,那个孽子做出的龌龊事若是被考核的官员抓住把柄,恐怕就连他的功名都保不住了。” 沈璇抬起眸子看着神色有些颓然的沈檀春,喃喃道:“父亲……”。 正在这时,管家的声音在帘子后面响起,“老爷,少爷来了。” 沈檀春皱起眉头,冷冷说道:“让他进来!” 帘子掀起,只见沈璟有些心虚的垂着头走到沈檀春的面前,微微俯身低声道:“父亲。” 沈檀春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眉头皱起,难掩眸子里的愠怒之色,冷声斥责道:“孽子,看看你做的好事!” 沈璟一愣,随即望向旁边神色不安眼眶泛红的苏姨娘和沈璇,心中顿时明白了沈檀春为何急怒至此,他深吸一口气,紧紧要住牙关道:“父亲,既然此事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之,我们就不能坐以待毙。我一定要把幕后的那只兴风作浪的黑手给揪出来,将她大卸八块!”沈璟恶狠狠的说道,那神情阴冷恼恨,唯独没有半点愧疚后悔。 沈檀春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面色阴晴不定,他冷哼一声,“既然你知道有无数双眼睛在后面盯着你,就不要再肆意妄为!再者,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找什么黑手,而是想法子怎么将这件事情对你和对沈家的影响降到最低!” “父亲,你的意思是?”沈璟试探的问道。 沈檀春目光深沉,郑重道:“明日,你随我一同去逸王府,想法子让逸王出面替你做担保,此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沈璟心里也明白,虽然心中仇恨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但是轻重厉害他还是拎得清的,于是面上不动声色的回道:“是,父亲。” 苏姨娘擦拭了一下眼泪,急忙问道:“老爷,逸王殿下他会肯吗?” 沈檀春微微抖了抖眉,这个问题他心里实在也没底,又如何能回答得了苏姨娘。不过即便没有把握,那也得试上一试,这天底下的交易,只要筹码给的足够称心,哪有什么做不成的买卖。 “玉兰,明日你先去逸王府与瑶儿她通通气,让她能在逸王跟前多说说璟儿的好话,若是能成也是事半功倍的好事。”沈檀春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苏姨娘一怔,柳眉微不可察的蹙了蹙,心道没想到自己竟也有去求沈瑶的一天。不过就算再瞧不上那个丫头的做派,可谁叫人家运气好攀上了逸王的高枝呢,为了璟儿的前程,不说去求人,哪怕让她割块肉她也不会打个磕巴。想到此,苏姨娘望向沈檀春微微阴沉的脸柔声说道:“是,玉兰明白,老爷您尽管放心。” 苏姨娘正欲带着沈璇告退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她转身略带犹疑的开口说道:“老爷,刚才在院子里碰到了璎儿那丫头,她说她要搬出去住?” 还未等沈檀春有所反应,就见沈璟猛然抬头,神色顿时一变,脱口道:“不行!她不能走!” 沈檀春和苏姨娘皆是面面相觑,有些诧异的互相看了看彼此,似乎都没想到沈璟为何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随即目光齐齐的落在了沈璟的身上。 看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沈璟这才从震怒当中反应过来,他面色讪讪的解释道,“儿子,儿子只是不放心甄小姐她孤身一人在外生活。” 沈檀春面上浮起一丝复杂的疑惑,他冷哼一声,厉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儿女情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璎儿那丫头存的是什么心思,我劝你早早死了那条心吧!人家根本不稀罕进我们沈府的门!” 沈璟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眼底仿佛凝结着一团火焰,宽袖中的拳头紧紧握了几握。他才不在乎甄璎儿出了沈府该如何生存,他关心的是若是那个贱人离开沈府,没了近水楼台这个优势,他的仇该如何报! 苏姨娘见这父子二人又要掐起来的样子,连忙上前劝慰道:“老爷你不要生气,璟儿他只不过是担心那丫头而已,并没有别的心思的。”说罢,转头看向沈璟,尾音刻意重了几重:“璟儿,是不是?” 沈璟闻言,不冷不热的回道:“是,儿子对那丫头从无半分非分之想,父亲实在无须动怒。” 沈檀春缓缓吐出一口气,对着苏姨娘幽幽的道:“也罢,她要走就走吧,总之谢阁老的托付我沈某人也算仁至义尽了。至于其他的,就不关我们的事了。”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在我沈府住一天我敬你一天,你若要坚持搬出去住,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池,那就怪不得我没留你。 苏姨娘点了点头,虽然心中有很多疑惑还未解开,不过为了避免沈璟眼下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这样祸水般的女子还是早些离开,不要沾染的好。 不过一想起那事,苏姨娘连带着白凤那个恶毒蠢妇也一起恨了起来,心中怒火顿时燃起,都怪那个贱婢,若不是她兴风作浪出一些个龌龊毒计,怎么会害的璟儿他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又害的老爷他颜面扫地,沦为全京都的笑柄!而此事的真相,苏姨娘出于大局一直都没敢告诉沈檀春,若是让人知道沈璟的目标原是甄璎儿那个丫头的话,难不保会影响谢沈两家的关系,若真是如此,那就得不偿失了!不过白凤这个贱人,这笔账我先替你记下,到时候也让你尝尝什么叫自食恶果,生不如死。 第一百四十章 旧宅隐秘 >>与沈檀春那边的焦头烂额相比,璎珞她们却是难得的一派轻松。与苏姨娘母女俩告辞之后,璎珞并没有回竹意园,而是上了事先备好的马车,出了沈府一路向锦坊大街的甄家旧宅驶去。 马车一路前行,过了南城门,半个时辰后,最终在一栋宅子前停下。 这座占地并不算太大的宅院位于京都南城区较为繁华的地带,可是它现在的模样显然与周边华丽热闹的宅院以及车水马龙的街道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璎珞扶着翘儿的手下了马车,抬眼向这座略显萧索的宅院望了过去,她心中不由的感慨,真是时移势易啊。 甄家一族,早已于数年之前破败,族中之人也四散而走不见所踪,只留得这座空荡荡的宅院还依稀可以证明他们曾在京都存在过的痕迹。 在几易其主兜兜转转之后,没想到这大门上面又重新挂上了甄家的匾额。璎珞看着那被岁月侵蚀的门楼砖雕,还有大门上书着“甄府”二字的匾额时,心头不禁掠过一丝无奈的苦笑,甄府的名号虽然回来了,可谁又能知道真正的甄家后裔早已湮没于黄土之中,如今在这个世间上的只是一个虚有其名的空壳而已。 就在璎珞扼腕惋惜的时候,不远处的巷口正停着一辆造型极为低调的乌棚马车,车棚上面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和能代表主人家的徽识,任是谁从旁经过都会以为这只是京都万千寻常马车中的一辆,可如果细细观察,就会发现这马车的周围散布着乔装成各色商贩行人且一副不苟言笑的暗卫们,正目光炯炯神色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也许是该回去的时候了,此时马车正要掉头,车身轻微的摇晃使得车帘摆动,随之露出了一个缝隙。就是这一刹那,车内之人透过那窄窄的缝隙似乎隐约瞥到了什么,他急呼一声,“停!” 车夫闻声猛的拉紧缰绳,马蹄缓缓停驻,只见车棚的帘子哗啦一声被掀了起来,车内端坐着一名面容威严气度不凡的老者,此人正是一身微服低调出行的皇帝萧焱。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远处的女子,神思恍惚间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下意识的一把紧紧握住旁边人的手腕,激动的说道:“李德盛,朕是不是眼花了?你看那个姑娘像不像一个人?” 一旁的李德盛手腕虽然隐隐吃痛但是也不敢表现出来,赶忙顺着皇帝的目光望了过去,这一看就连他也不由得暗暗吸了口凉气,有些结巴的喃喃道,这…这也真的是太像了! 这边,翘儿上前叩响门上的铜环,片刻后,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约一人宽的缝。只见一个面容清秀又透着机灵的小厮探出身子,疑惑的看着翘儿,正要问来人是谁时,却不经意看到翘儿身后笑容清浅,面如白玉明眸如水的璎珞,心头不禁一愣,磕磕巴巴的诧异道:“你,你不会是甄小姐吧?” 璎珞微微点头,“嗯,正是”。 那小厮忙微微俯身,恭声说道:“甄小姐,请进。” 翘儿不解的看着这个小厮模样的人,脱口而道,“你又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小厮笑道:“小的名唤邱安,是谢衡之谢公子的贴身随从。” 听到这邱安报出谢衡之的名讳,翘儿微微一怔,道:“难道谢公子也在?” “嗯,公子今日一早就来督促工匠做最后的修整,眼下差不多都已经收拾妥当了,甄小姐,先请进来说话吧。”邱安仍旧一脸和顺恭敬的笑容,边说话边对着璎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璎珞略一点头,柔声道:“还请小哥前面带路吧。” 邱安领命,转身当起了领路人,一行人缓缓跨过石桥,又穿过一片桃树林再往前走便正式踏入了院子。璎珞抬眼向这府内四周望过去,这样的宅院布置显然不是京都这边惯有的格局,更像是融合了江南园林特有的气质,亭榭廊槛淡雅素朴,水石相映一步一景,可见建造此园之人定是耗费了大量的心血。 几人缓缓步入一处院子,院中有一棵百年的红豆杉,树干足足有两三个人才能合拢抱住。只见树下此时正站着一个人,他一袭银灰色大氅,背对着众人长身玉立,正抬头出神的望着那株高耸的杉木。 这时,邱安走上前两步,禀道:“公子,甄小姐来了。” 谢衡之一怔,转头看向璎珞她们,一双清亮宁静的眼眸闪过一抹讶异,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唇畔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你来了。” 璎珞微微一笑,面容恬淡平和,“嗯,我也该是时候离开沈府了。” 谢衡之长眸微动,轻轻颔首,“最近沈家的事我也有所听闻,沈府的确不适合你再住下去了。所幸的是这处宅子现如今已经修葺好了,你随时都可以搬进来。” 璎珞不由莞尔,心里隐隐涌出一丝异样的暖意,但是那暖意却很快的就倏忽不见,替而代之的只是漫无边际了无生机的冰山雪海。 谢衡之见她并没有说话,于是重新将目光落在她的光洁美丽的面颊上,那双明媚的眼睛似神秘星空,让他的心头不由得一颤。 “你且随我进来,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谢衡之的神色有些莫名的凝重起来。 璎珞心头掠过一丝疑惑,但看着谢衡之十分认真的表情,便也没有拒绝,于是随着他向屋内走了去。 屋子里的陈设家具都是崭新的,虽然已是初冬时节,但铜炉里烧着暖暖的木炭,屋里没有一丝寒气。璎珞环顾四周,这里显然是原主人的书房,四周宽大的书架上,各类古籍书册井然有序的在上面摆放着。 谢衡之也不停留,径直向东南角的方向走了过去,那里并没有摆放什么家具,只是在墙面上悬挂着一幅精美的山水古画。 璎珞疑惑的看着神情端凝的谢衡之,似是不明白这幅画有什么奇怪之处,笑道:“谢公子,这幅画有什么特别吗?” 谢衡之转过头,深深的望着她,眸子中带着一丝异样的情绪,他叹了一口气,道:“这幅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真正奇特的是这后面的东西。”谢衡之边说话,边将那画轴揭了下来。 只见在空空如也的墙壁上,一个巴掌大的小方洞赫然映入他们的眼帘。璎珞露出惊讶的神情,问道:“这是什么?” 谢衡之神色复杂,他没接话,只是将手伸进那小洞里,也不知他按了什么地方,只见一道一处密室的门哗啦一声就此出现在他们面前。 璎珞的脸上掠过一丝明悟,“这竟然是甄家的密室入口!?” 第一百四十一章 画中玄机 >>谢衡之点了点头,“是的,这个地方还是前两天工匠来粉刷墙壁的时候才被意外发现的。之前我已经进来勘查过,里面除了一些字画和衣物,并没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只不过,这些字画,我觉得你很有必要亲眼看一看。” 听谢衡之这么说,倒是把璎珞的好奇心勾了起,到底是什么字画能让谢衡之如此看重?她还真有点迫不及待想见上一见。 密室里,只靠着入口处从外面透进来的一丝光亮,显得昏暗无比,由于常年没有人迹,又没有什么通风,所以里面的气味闻起来并不是多么舒畅。 谢衡之掏出袖中的火折子,将桌案上的烛台点燃,火光亮起的一瞬,阴暗的密室顿时豁然开朗,而这屋内的一切也就一目了然了起来。 待看清这密室内的环境后,璎珞也不由得发出一声轻轻的低呼声。只见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画轴,少说也有十几幅不止。而在这些被岁月侵蚀的泛黄画卷上描绘的主角却只有一个,那是一个眉目如画身姿曼妙的女子,时而是温婉静坐的她,时而是巧笑倩兮的她,时而是灵动翩跹的她,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一颦一笑皆有着风华绝代之色。虽然时隔多年,这画中之人仍旧如此传神,发丝分毫毕现,仿若下一刻她就会从画中一跃而出。比起感慨这画中人的美撼凡尘,更让人动容的是这执笔之人,这纸上的每一笔每一画都可以看得出他所倾注的心血,若不是情之真切,怎么可能描绘的如此至真至幻至情至性。 璎珞心中也不禁有些微微动容,“真的很美!” 谢衡之沉默半响却叹了一口气,“你再仔细看看这画中人的面容。” 顺着谢衡之的目光璎珞向着正前方的一面一人多高的紫檀画屏望了过去。在屏风的绢纱上绘着一袭素色衣衫的美丽女子,在绽放的玉兰花树下,她云袖翩飞发丝随风飘曳,精致小巧的嘴唇正含着淡淡的微笑,双眸顾盼流转好似正看着面前的他们,璎珞越看越觉得很眼熟,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时,身后的翘儿凑近打量后却是惊呼一声,“姑娘,好像你!” 璎珞微微蹙眉,不由得仔细端详了几眼。不错,画中女子的容貌的确与璎珞有七分相似,同样的明眸皓齿天姿绝色,只不过比起画中人的温柔乖巧,璎珞的身上却是多了几分浑然天成的倔强疏离,犹如带刺的晨间玫瑰,看似娇艳,但是浑身的尖刺却让人不敢轻易采撷。 “一夜相思,水边清浅横枝瘦。 小窗如昼,情共香俱透。 清入梦魂,千里人长久。 君知否,雨孱云愁,思量还依旧。 壬戌年三月初五,子诚题。”璎珞轻声咏着右上角的题款,“谢公子,这是?”璎珞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谢衡之。 谢衡之淡淡的说道,“子诚是甄伯伯的字,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画中的女子想必就是甄夫人了。” 璎珞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凝注,“甄夫人?这怎么可能?”璎珞不由得伸手抚上自己的面颊,这天底下竟然会有如此神奇和蹊跷的事?难道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让她与甄家不知不觉的联系到了一起。 “父亲与甄伯伯情同手足,想必他老人家早已知晓你与甄夫人相像一事,所以才会让你借甄璎儿之名重返京都。”谢衡之眼底泛起一丝复杂的恍惚神情,面上却只是神色平淡的说道。 璎珞望着那画卷,良久无语,最终她轻轻点头,“嗯,阁老大人的良苦用心音洛铭感不忘。”就在她要将视线转移开的瞬间,却不禁意的瞥到那绢纱左侧留白处的一方红色印章,仔细辨认之后,璎珞不禁吃了一惊,“醉月居士!” 谢衡之也留意到她的神情,他深吸了一口气,眸色深深的说道:“你也看到了吧,你如此聪明,想必也知晓那方印章的出处。” 璎珞自小在相府长大,关于皇族之物她或多或少也有所见闻,“醉月居士”这四字正是当今陛下早年间所用的别号,而这枚印章更是皇帝当年亲手所刻,可见这个别号对他的意义十分不凡。 只不过后来这个别号不知什么原因再不被皇帝提起,而这枚印章也没有再在世人面前出现过。 不过看着眼前甄夫人的画像上却有一方这样的印记,倒是让人有些不解。 “你知道,甄夫人的闺名唤做什么吗?”谢衡之清朗的眸子望着那画上的印章,语气淡淡道。 璎珞转过头来静静看着谢衡之,脑海中恍然有一抹亮光闪过,难道? 只见谢衡之只是莞尔,脸上的笑意更见幽深,“甄夫人姓楚,单名一个月字。” 璎珞心头一跳,果然如此,若不是看到这幅画卷估计谁都不会想到甄家与皇帝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如此细想起来,甄垣当年的被贬出京的真实缘由实在就有些令人遐想了。 从密室里出来,已是黄昏时分,夕阳金色的余晖慵懒的洒在身上,让这稍凛的初冬竟也有了一丝暖意。正在院子里清扫的几个小丫头,看到谢衡之正目光温柔的同身旁一位仙子般清丽的小姐轻声说话,稍感疑惑的同时都不禁心中微诧,这两人并肩站在一处的画面,怎会如此的般配和美好。 谢衡之看到几个小丫头正偷偷打量着他们,随即轻咳了一声,将那几人招呼了过来,正色道:“这是甄家大小姐甄璎儿,这座宅子真正的主人,以后你们要尽心服侍才好。” “是,公子!”几个丫头垂下头齐声回道。 谢衡之转向璎珞,含着笑意说道,“璎儿,院子里的下人都是我从谢府选拨过来的,身世背景都是信得过的,你尽管放心。” 这句让她放心,显然包含了许多深意,璎珞自然是明白其中的缘由,不禁微微点头,“多谢你了。” 谢衡之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温煦的暖意,“你我之间不必再说谢字了。” 璎珞面上一暖,便也没再说什么。谢衡之站的离她极近,隐隐都能嗅到她发丝间清幽的栀子花香气,香气阵阵传来,让他的心也跟着不由得一软,忍不住想抬手抚摸那泛着淡淡光泽的柔软发丝。 璎珞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装作漫不经心的轻轻向前走了两步,将这份尴尬化解于无形。她如何能不知谢衡之的心意,只不过如今的她早已没了那些儿女情长的小女儿心思,或者说,她已经忘了该如何去投入一段感情,再全身心的去爱上一个人。忘了,还是不敢,连璎珞自己恐怕也说不清楚。 谢衡之眼神微微黯淡了下来,良久,他轻轻一笑,笑容中满是温柔,“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沈府了。什么时候搬过来,你找人知会我一句,我派人去接你们。” 第一百四十二章 往事伤情 >>在缓缓驶向皇城的马车里,陪侍在一旁的李德盛看着陷入沉思的皇帝一言不发,心底不禁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今日,皇帝之所以会微服出宫本是为了探望重病垂危的老辅国公,但是出了辅国公府后,皇帝却并没有吩咐车驾回皇宫,反而出其不意的命马车去了南城区。在皇帝说出南城区这三个字后,作为心腹侍奉皇帝几十年的李德盛就已完全明白了他的心思。 “哎,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主子竟还没有放下……”,李德盛心里不禁暗暗叹息。然而刚才的惊鸿一瞥,更是令他的思绪久久不能平复,因为刚才甄府门前的那个年轻姑娘不论眉眼还是身段都像极了当年的楚姑娘,那个曾被天子放在心尖上求而不得的女子。 当年之事,他也算亲历其中,皇帝的执念有多深,他自是看在眼里。 当年,刚刚登位不久的皇帝也是这样微服出宫,却不料在郊外遭到了刺客们的暗杀,虽然护卫们拼死抵抗,但皇帝还是意外的受伤挂了彩。说起来也是天意,孤身一人逃出劫杀包围的皇帝幸而被当时上山采药的楚月相救,见他伤的不轻,楚月就做主将他带回药庐悉心照料了几天。虽然皇帝后来安然回宫,但一颗心从此却是留了下来。 说来也巧,就在皇帝筹谋着要迎楚月入宫为妃之际,当时皇帝最倚重最信任的臣子甄垣却要和青梅竹马的恋人大婚了。 大喜之日,皇帝亲自前来主婚,这份荣宠当时可是惹得多少人眼红不止。不过就是在那一天,皇帝又一次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楚月,不过,此时的楚月却已是披着耀眼夺目的凤冠霞帔,一脸娇羞粉面桃花的新娘子了。 那铺天盖地的大红色刺的皇帝心尖一阵阵刺痛,在震惊之余,他更多的是不甘心,那晚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甄府大门。嫉妒的烈火在他的心中熊熊燃烧,烧的他失去了理智丢弃了君臣人伦。 于是乎,没过多久,一贯心直口快刚正不阿的甄垣就被皇帝寻了由头随之下了大狱,而作为甄夫人的楚月也被皇帝秘密接入皇宫,安置在凝香殿金屋藏娇。只不过,后来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李德盛就不清楚了,总之,最后是甄垣夫妇二人一并离开的京都,且被责令他们永世不许回来。 几年后,宫里也曾出现一个酷似那楚月的宠妃,后来被善妒的后妃陷害而香消玉殒,皇帝一怒之下甚至不惜灭了那陷害之人的满门。为了一个替身尚且如此,可想而知,那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是有多重。 而此时,皇帝的记忆早已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凝香殿的宫门半遮半掩,而他在门口犹豫了很久,终于推门迈步而入。 原本金碧辉煌珠光耀目的大殿内却是漆黑一片,跟在身后的李德盛见状正要命宫女赶紧去掌灯,却被他抬手打断。 看着这一片晦暗的殿宇,他心里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刺痛,即便如此,他还是强压住心头的激动和忐忑,一步步走了进去。 黑暗中,女子一声轻轻的笑声传来,那笑声说不出的轻蔑和苦涩,“你还要困我多久?” 那声音是那么的沙哑和疲惫,跟他记忆中那个清脆充满朝气的声音仿佛毫无关系,他的心在那一刻好像被钝锤狠狠的重击了一下,痛的让他发不出声音。 皇帝再也忍不住了,向那床上一把扑了过去,紧紧抱着被衾中瘦弱的女子,怒而反悲,急声吼道:“月儿,你为什么如此作践自己?你就这么恨我吗?” 怀中之人猛的剧烈咳嗽了起来,皇帝吓得赶紧将手臂的力气松了一松,借着窗外映照的月光,皇帝满眼酸痛爱怜的看着怀中的女子,不由得想伸手抚摸她清瘦又苍白的面颊。 看着他伸过来的宽大手掌,楚月却略带嫌恶的将脸别了过去,皇帝的手就这样在半空中僵住,短暂的尴尬之后,他愤怒了。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敢如此对他,这偌大的后宫,哪个嫔妃宫女不是使劲浑身解术想要迎合他取悦他!可为什么,唯独他唯一想要真心对待的人却偏偏这样对他!为了她,他不惜背负世人的非议和夺臣之妻的骂名,可到头来,在她心里却没有他一丝一毫的位置。 “楚月!朕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你这样一而再的伤我,就不怕朕要了甄垣的性命?!”皇帝猛的起身,就像一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气急败坏的咆哮道。 楚月仰起脸就那么漠然的望着他,一双眸子更是亮的惊人,清冷的声音中没有一丝畏惧,“既然君要臣死,想必夫君他也会欣然领旨。这样也好,我们夫妻二人终于可以在黄泉路上团聚了,只希望夫君他走的慢一点,月儿怕追不上他……”,说到这楚月的脸上竟是绽出了一抹凄美艳绝的微笑。 一时之间,一种莫名的恐惧惊涛骇浪般袭上皇帝的心头,让他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 他默默的站在黑暗中,沉默了良久,“月儿,你赢了,朕放你走。”那声音无比哀痛、苍凉,几乎不像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的,“你知道的,朕是真心希望你能快乐。” 楚月静静的将这一番话收入耳中,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闭上了眼,任由一行清泪沿着眼尾没入绣花枕中,瞬间洇湿了一片。 皇帝仰头重重的叹息了一声,随即他颓然的转过了身,此时此刻,他几乎不敢再看她。只怕自己多看一眼,他就要反悔自己刚才好不容易作出的决定。 “你,也会放了他吗?”就在皇帝迈步要离开的时候,楚月轻柔的有些颤抖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朕会放你们一起离开京都,你们……最好永远不要回来!”说罢这句,皇帝只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仿佛浸在滚油中,煎熬着,翻滚着,痛的他几乎不敢大口喘气。 “谢陛下隆恩。”楚月撑起半个虚弱的身子,毕恭毕敬的叩谢道。 闻言,皇帝顿住了脚步,缓缓道:“月儿,你终究还是要与我这般疏离吗?”随即他摆了摆手,苦笑道:“罢了罢了,既然月儿你喜欢,那朕便顺了你。对了,还有一事,太医今日来禀,月儿你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为了腹中的孩儿,你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说完,皇帝头也没回的大步迈出了寝殿。 第一百四十三章 辞行送别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李德盛看着鬓角已染上霜色的皇帝仍旧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心中也有些不忍,他轻声唤了一声,“陛下……”。 皇帝闻声这才猛的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李德盛,最近这段时日,朕总是时不时的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哎,果然是老了罢……。” “陛下说的哪里话,依老奴看,陛下可是年富力壮,正值当年。”李德盛连忙陪笑道。 “你看,就连你都自称老奴了,朕还能年轻到哪儿去。”皇帝自嘲的说道,话语间不禁带了一丝玩味。 “陛下……”李德盛正要说什么,却被皇帝打断,“好了,李德盛,你也不要再宽慰朕了,朕的身体朕自己最清楚。”说罢,皇帝撩起车窗的帘子向外望了一眼,只见巍峨恢弘的宫殿楼宇越来越近,好似一条巨龙盘踞在那里。皇帝抬起头眼神悠长的望向天际,好似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对身旁的李德盛说道,“宫殿修的再华丽再壮观又如何,里面住的统统都是无心之人。你说,当初放她离开,朕到底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陛下,您说什么?”皇帝的声音越来越低,李德盛并没有听清后面的话。 “李德盛,今日甄府门前的那个小姑娘,你去查一下她与甄家有何关系?”皇帝蹙着眉好似轻描淡写的说道,眼底却是不禁闪过了一抹晦涩。 “是。”李德盛应声答道,顺便将皇帝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 翌日,沈府。 吃过早饭后,翘儿就将打包好的行李箱和院里的小丫头们一点一点的往马车上搬,一上午下来,虽然出出进进跑的满头的汗,但是心情却是十分的欢畅,心情好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显得轻快了不少。 只见翘儿一路小跑咚咚咚的跑进屋里,看着地上最后一个大木箱,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回头看向璎珞,兴奋的说道,“姑娘,就差这最后一个啦!” 璎珞捧着一杯热茶,抬头扫了一眼地上的红木箱,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淡淡的说道:“翘儿,这个箱子就暂且放这罢,里面的东西就当我们这段时日借住沈府的报答吧。” 翘儿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那木箱,瞥了瞥嘴道,“姑娘,可是这箱子里的东西未免也太贵重了吧,够我们在这沈府再住上十年还富富有余呢。” 璎珞摇头轻笑,“翘儿,能用钱财偿还的人情是这世上最简单不过的了。”后半句璎珞没有说,因为最难的是那些连金钱都无法回报的人情债,那才是最让人难安的。 “哦,翘儿明白了”,翘儿嘟囔了一句,虽然心里对沈家不屑,可既然姑娘这么决定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啊?”将木箱子的事抛开,翘儿跑到璎珞跟前兴冲冲的问道。 璎珞微微弯起唇畔,抬眼环视了这屋子的四周,晨间的阳光静静的洒在雕花的镂空屏风上,轻纱拂动,一切都如她刚来的时候那般整洁有序一尘不染。 璎珞淡淡的嗯了一声,她清丽雪白的脸上,是决绝笃定的神情,“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说罢她轻轻起了身,整理了一下裙摆后便头也不回的迈步出了院门。 到了春华院外,守门的婢子一见是璎珞二人,便主动迎上前,向她行了一礼道:“甄小姐,真是太不巧了,苏姨娘一早便有事外出,眼下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呢。” 闻言,璎珞也自然明白,眼下这个局面,显然她在沈家人的眼里已然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如此一想,倒也释怀。 看着垂头不语的小婢女,璎珞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她微微一笑,随即说道,“那真是太遗憾了,我们主仆二人本来还想与姨娘话一下别的。如今既然姨娘不在,那我也只好改天再亲自登门拜访吧”,她笑容恬淡不卑不亢,脸上平静的看不出有一丝不悦的情绪,另那偷偷打量着璎珞反应的婢女反倒有了一丝局促不安。 不过说起来,苏姨娘的确知道璎珞今日要离府,却是故意提前出了门,一早就带着备好的礼物补品,溜溜哒哒不紧不慢的向沈瑶所在的逸王府而去,其中用意,不言而明。 “姑娘,这沈府里的人怎么大清早的都出了门,好像故意躲着我们似的。”翘儿往上托了托怀里的包袱,带着淡淡的疑惑不解一路小声抱怨着。 璎珞脸上的神情平静无波,只是微微笑道:“这样也好,也省得大家言不由衷,平添困扰。” 站在府门外的石阶上,璎珞转身抬头望了一眼这座高大华丽的宅院,唇边的笑意越发冷清淡漠,世间的富贵哪里有尽头,欲壑难填,岂不知最终转眼都成了空。 就在璎珞要踩着脚踏登上马车的时候,身后一个急切的声音响起:“璎儿小姐,暂且留步。” 闻声,璎珞扶着翘儿的手从脚踏上下来,转身看过去,正是一路急走而来的李姨娘。 “幸好还赶得及,”李姨娘大喘了几口气,待稳住气息后拉住璎珞的手说道:“璎儿你怎么走的这般急,姨娘还说要去给你送行,到了竹意园后才听下人说你已经动身了,不过还好我走得快这才赶上了。” 看着李姨娘一脸惋惜的神情,璎珞却是莞尔,她抬眼看着李姨娘那双水亮的眸子,柔声道:“今日姨娘能来送我,璎儿已经很是感激了。日后姨娘若是想找人说说话,可以去城南的甄府来找璎儿,璎儿随时恭候。” 李姨娘幽幽的叹息了一声,“哎~璎儿你这么一走,这个地方就更是让人无趣了。”说话间,李姨娘回头望向那高悬的门匾,大大的沈府二字刺眼的很,让她不由得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从璎珞的方向看过去,能清楚的看到在李姨娘那平静如幽潭的眼波下,却是潜伏着汹涌的暗潮。 璎珞将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李姨娘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璎珞温煦柔和的笑容,李姨娘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感伤说道:“璎儿你一个人好生保重,等到姨娘心愿达成的那天,定会与你再见面的。” “嗯,也好。那璎儿就先告辞了。”璎珞点了点头,语气温柔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甄府归来 >>马车缓缓驶动,李姨娘一人驻足良久,默默的看着那绝尘而去的马车背影久久无言。冷风乍起,李姨娘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正欲返回府中之时,却与在门后躲闪不及的沈琳撞了个正着。 “大小姐,你这是……?”李姨娘虽然故意问道,但是显而易见,沈琳藏身门后,想必与她此番的目的也是一样的罢。 沈琳一怔,连忙垂下了头,掩住了眼底的尴尬,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就是出来随便转转。” 看着沈琳一副唯唯诺诺连自己的真实想法都不敢随意表露的模样,李姨娘的心底却是轻叹了一口气,她有些怜惜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沈琳,如今已近寒冬时节,作为京都首富沈家嫡女的沈琳,一身略显单薄的冬装眼瞅着已是洗的发了白,想想还真是讽刺的很啊。 看着备受至亲家人冷落忽视的沈琳,李姨娘不觉的微微蹙紧眉头,虽然自从她决定复仇而委身沈府以来,一直时刻告诫自己不许对这沈府的一草一木投注一丝感情,可是眼前的沈琳却总是让她不由得想起那个性子耿直一直视她为姐妹的沈夫人。可惜,好人总是不长命,若不是沈夫人芳华早逝,这沈琳也不至于小小年纪就被亲爹冷落后母敷衍姐妹欺负下人不敬,而养成一副低声下气小心翼翼不讨人喜的性子。 说起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因为你,沈檀春!想到此处,李姨娘的神情越见冰凉,眼底幽幽地发出冷光,满是荒凉冷寂。 沈琳看着眼前待人一向温和的李姨娘此时却如冰封蚀骨的神情,心中不禁一凛,“姨娘,你怎么了?” 李姨娘这才稍微平缓了下情绪,语气格外平和道:“起风了,大小姐还是早些回屋吧,以免受了风寒。” “嗯,谢姨娘关心,那我这就回去了。”说罢,沈琳向李姨娘微微福了福身子后,便似逃一般的赶紧回了内院。 李姨娘看着沈琳匆匆而走的单薄身影,却也只是惨淡一笑,再无他话。 马车刚在甄府门前停下,就被门外一直守候着的丫鬟嬷嬷们一拥而上,她们抬东西的抬东西,搬脚踏的搬脚踏,等璎珞她们的绣鞋刚落地,就被热情洋溢的众人簇拥着前往了修葺一新的主院——芳华苑。 路上,一位面相慈善笑容和蔼的嬷嬷随在璎珞身边,一边走一边向璎珞汇报着府里这几日的近况,虽然说话不急不缓,但难得的是她思路清晰谈吐麻利,不一会功夫,便将府中里里外外的事宜介绍的清清楚楚。 璎珞一直静静的听着,只听她汇报完,她的眼里也不禁露出一丝欣赏的意味,看着这位面慈又极是能干的嬷嬷,璎珞已然明白,想必这定是谢衡之特意为她挑选的得力管事。能让谢衡之如此信任的人,想必在谢家,这位嬷嬷的身份也定是不低。 “嗯,这几日有劳嬷嬷如此费心了。”璎珞目光温柔的看着那嬷嬷略带惊艳的诧异眼神,含笑说道。 “小姐说的哪里话,老身既然如今在甄府当差,为小姐分忧,就是老身的分内之事。”那嬷嬷语带恭敬的从容回道。 璎珞眼眸明亮,声音柔婉,“不知嬷嬷如何称呼?” “老身从夫姓,小姐就唤老身一声云嬷嬷吧。”那云嬷嬷含蓄笑道。 片刻后,几人便来到了芳华苑内,进入正北主屋后,璎珞抬眼望去,迎面是一张华美的绢纱屏风,上绘着延绵千里的山水,大气磅礴意境悠远,墙壁上挂着珍贵的古画,前方的桌几上横着一把式样古朴精致的古琴,一侧的十锦槅子上摆着一些造型有趣的小摆件以及珍贵的书籍孤本。而那边的卧室里花罩垂地,珠帘摇曳,镂空雕花的大床上整齐叠放着牡丹团花绣样的锦被。整个房间翡帷翠帐,满室馨香,哪怕是一盆兰花,一张绘画,都是经过最精心的挑选,才摆放在他们应该在的地方,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足可见布置房间的人……非常用心。 云嬷嬷见璎珞一时愣神,轻声说道,“这是公子亲自吩咐下人们一一布置的,也不知道小姐你喜不喜欢。” 璎珞转眸,目光深凝,“谢公子他……有心了。” 云嬷嬷见状只是垂下头掩住了眼底的笑意,装作没有看见璎珞脸上的异样神色,说道:“小姐,院子里的丫鬟婢女们已经等候您多时了,都等着拜见小姐您呢!” “也好,我们这就出去吧”,璎珞说道。既然自己名义上身为这甄府的主人,那这甄家的荣辱兴衰从此就与自己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再无分割。 院子里,丫鬟婢女们安安静静的侍立着,待看到璎珞从主屋门后出来后,边行礼边齐声说道:“给小姐请安。” “大家免礼”,璎珞笑容沉静神色坦荡,不急不缓的说道:“现如今,你们既然是在甄府做事,便要用心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做的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但若是谁存心犯错辱了甄家门风,那我也绝不会轻饶她。”闻言,丫头们连忙垂头称是,璎珞顿了顿,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众人一眼,又道:“不管怎样,如今你们既然是我甄府的人,那我在一天便会护你们一天,断不会让外人随意欺辱了你们。”璎珞神色如水,语气平缓,不疾不徐之间给人一种安心之感。 来的时间不长的小丫头们听璎珞这么说,心里顿时涌出一种无来由的踏实感。 一旁的云嬷嬷轻轻的点了点头,她也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形容美丽双眸妩媚的小姑娘看似温柔和顺,骨子里却是一派难得的刚毅果决,在面对这样的场面,丝毫没有胆怯心虚,更无半分的骄纵跋扈目中无人,一言一语张弛有度,赏罚分明让人信服,如此想来,云嬷嬷倒是放心了不少。 璎珞站在台阶之上,眼眸明亮肌肤胜雪,唇畔噙着淡淡的笑意,像一株遗世独立倔强的空谷幽兰,浑身上下散发着独特的气势,直令观望的人一时移不开眼。而此时,璎珞的目光却落在了站在最前面的两个碧色衣衫的丫头身上,那是一对长相酷似的双生子,眉眼脸蛋就连发型都似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瞧着很吸引人注意。 云嬷嬷顺着璎珞的目光望了过去,然后笑道:“小姐好眼力,这两个丫头是一对双生子,眉心有红痣的那个是姐姐,名唤碧芳,旁边那个是妹妹,叫做碧草。依老身看来,她们姐妹二人性子沉稳又做事勤快,倒是不错。” 那两个丫头见云嬷嬷说起自己,便走上前两步,向璎珞一边磕头一边脆声道:“碧芳(碧草)拜见小姐。” 璎珞淡淡一笑,点了点头道:“你们起来吧,以后,你们就留在芳华苑里做事吧。” 闻言,碧芳碧草两个丫头连忙回道:“谢谢小姐,奴婢一定用心侍奉小姐。” “云嬷嬷,剩下的人怎么安排就有劳嬷嬷您费心了。”璎珞转头对云嬷嬷说道。 “是,小姐,老身明白。”云嬷嬷微微俯身,恭敬回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少女情窦 >>三日后,收到璎珞邀帖前来新居小聚的厉湘湘尹霜和赵晓灵三人一早就乘着自家马车分别前往了城南甄府,几个小姐妹也是太久没有相聚,在迫切心情的使然下,所以马车的脚速也比平时快了很多,当到了这里后大家才发现竟然比帖子上约定的时间还要早了半个时辰。 不过,在长久以来人迹寂寥的甄家门前,倒还是第一次这么的热闹,先到的尹霜和赵晓灵刚下了马车便互相拉着手热络的聊起了天,两人好久没见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这边少女们叽叽喳喳清脆的说笑声直引得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两人这才想起来这还是在露天街巷中,如此忘情放肆的谈笑风生的确不像是千金淑女们该有的样子。有些害羞的尹霜咧着嘴偷偷的吐了吐舌头,而赵晓灵一贯自诩巾帼豪气,她才不在乎这些劳什子规矩,挺了挺脊背后顺着那些看向她们二人的诧异目光直接回瞪了回去。 这时,巷口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尹霜她们转身望过去,只见一辆小巧的马车缓缓向这边驶来。 马车停步,在车里侍候的婢女先跳下车将车帘子掀起,然后一双精巧的粉色绣鞋踩着脚踏缓缓下了地,来人正是姗姗来迟的厉湘湘。 尹霜和赵晓灵不约而同的喊道:湘湘,这边!” 厉湘湘顺着声音快步走了过去,温柔含笑道:“霜儿,晓灵,你们来的怎么这般早?” 尹霜脆声说道:“是啊,难得我们大家可以有机会小聚,所以我就吩咐车夫将马车赶的快了一点。” 一旁的赵晓灵微微点着头似是十分同意尹霜所言,但是目光却早已落在眼前的厉湘湘身上。作为闺阁蜜友的她们,熟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不知为何,今日的厉湘湘给她的感觉却有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的异常。 还没等她来得及细想,就见甄府的朱漆大门已经缓缓打开,一身淡紫色的清丽身影从门内款款向她们走来,正是亲自前来迎客的璎珞。 “湘湘、霜儿、晓灵,璎儿来晚了,还望各位姐姐包涵。”璎珞神色温柔,一双似秋水般的眸子看向她们几人,盈盈笑道。 尹霜甜美一笑,上前拉住璎珞的手臂,脆声道:“璎儿妹妹,你跟我们还客气什么啊,早知你回到故宅,我们应该早点前来祝贺才是呢!晓灵姐,你说是吧?”尹霜回头看向赵晓灵说道。 赵晓灵闻言也走上前对着璎珞含笑说道:“是啊,一开始看到帖子上的地名我还有些不敢相信,没想到璎儿妹妹果然从那沈府搬出来了,这样最好不过了。要我说璎儿你早该离开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了。”说到最后赵晓灵的眼底明显带了一丝鄙夷的神色,显然是因为她也听说了最近流传的那则人尽皆知的丑闻。 璎珞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然后将目光投向了二人身后的厉湘湘,“湘湘姐,”璎珞的眼眸微微闪动,含笑问候道。 一直有些沉默的厉湘湘看到璎珞投来的善意目光,面上这才浮现出一抹故作释然的端庄笑容,“璎儿妹妹,好久不见了。” 璎珞灿然一笑,笑容显得格外和气,“嗯,说起来我们已经好几个月不曾见面了,璎儿甚为想念你们呢。”说罢,她转头看向尹霜她们,接着道:“外面天冷,三位姐姐且随我进屋里说话吧。” 花厅里,暖意熏熏果香飘溢,围坐在一起的几人说说笑笑,多时不见的生疏感很快便消融不见。这边满腹好奇如倒豆子般拉着璎珞询问近况的尹霜被赵晓灵弹了一下脑门,嗔笑道:“霜儿,你这好奇心也未免太旺盛了吧?你这要让璎儿从哪回答起啊?” 璎珞抿唇一笑,说道,“晓灵姐,霜儿她好奇也属正常。说起来,璎儿也是刚搬回这里不久,能机缘巧合下寻回甄家故宅,也算我对先父的告慰了。” “璎儿,你刚从沈府出来,那沈家探花郎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啊?”而尹霜也顾不上跟赵晓灵拌嘴,忽然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问道。 璎珞微微一笑,转而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道,“这件事情,璎儿也没有亲眼目睹,实在不敢妄下断言,不过常言道无风不起浪,沈家此番是有不小的麻烦了。” 赵晓灵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嗑着手里的瓜子,鼻尖忽地隐隐传来一种陌生的香气,顺着香气闻过去,发现那气味却是从身旁的厉湘湘身上飘散出来的。她轻轻的咦了一下,有些吃惊的问道:“湘湘,你最近换了熏香吗?” 厉湘湘手里的茶盏微微一怔,脸上莫名的划过一丝羞赧之色,抬头笑道:“晓灵,你这名字起的真是一点没差,鼻子也太灵了吧!” “是啊,湘湘姐,我就说你今日好像哪里不同了,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听晓灵姐刚才这么一说,我有点明白过来了。湘湘姐,你好像变得越来越……淑女了。”尹霜一边回忆一边斟酌着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说淑女二字似乎有点形容的不够充分,尹霜性子天真烂漫,对于世间的一些人事情愫并未接触过,所以自然无法感同身受,可是历经两世轮回的璎珞就不同了。 从今日第一眼看到厉湘湘和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淡淡香气的那一刻起,她就全然明白了。以前的厉湘湘也是一个性格坦荡不拘世俗偏见的可爱姑娘,可一旦情窦初开沾惹上情爱二字,似乎每个人都难逃被束缚的命运,变得患得患失再也不像自己。 想到此,璎珞心里不禁有些惋惜,她轻叹了一声,当真是天意弄人啊!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了,为何会与那人扯上了孽缘? 这时,尹霜好似想起了什么,猛的啊了一声,众人都不禁向她望了过去。只见尹霜掩住唇狡黠一笑,恍然大悟道:“啊,我想起来了,说起来,我们得赶紧向湘湘姐道一声喜呢!” 听见尹霜说起道喜二字,厉湘湘的面颊上腾的就升起了两朵红霞,像晨间滴着露珠的红色杜鹃花,原本线条硬朗的脸庞倒生出了几分妩媚可人的味道。 旁边的赵晓灵则听着一头雾水,茫然反问道:“湘湘,霜儿说向你道喜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尹霜正要开口解释,却被厉湘湘红着脸抢白道:“你别听霜儿那丫头胡说,事还远着呢。” 面颊绯红的厉湘湘正要同弯腰大笑的尹霜扑过去笑闹之时,在门外候着的碧芳此时走了进来向璎珞施了一礼后,说道:“小姐,门外有访客到。” 璎珞秀眉微微一挑,问道:“可说了是何人?” 碧芳恭声回道:“回小姐,是昭王府的人,奉命前来为小姐送上贺礼。”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石二鸟 >>听到昭王府这三个字,厉湘湘原本脸上的明亮笑容一点一点的凝住、冷却,指尖的温度也顿时褪成了冰凉。 璎珞似有若无的看了一眼有些出神的厉湘湘,转而淡淡哦了一声,说道:“既然是王府来人,那我是应该亲自前往迎接。”她轻轻起身,转身看向厉湘湘她们几人,面上带着几分歉意道:“各位姐姐,府上有客来访,璎儿先失陪片刻,待我去去就回。”说罢,转身正准备迈步之际,只听厉湘湘急迫的声音在身后乍然响起:“璎儿妹妹,何不请我们一起去观赏下昭王府送来的宝贝呢?” 璎珞缓缓转身,似笑非笑的对上了厉湘湘的一双眼神执拗的眸子。看她神情如此坚持,璎珞也是无奈一笑,“既然湘湘姐想去观赏,那不如我们一起前往吧。” 尹霜拍手笑道:“正好正好,我还真有些想去见识见识呢。” 待几人来到会客的前厅后,就看见一株约三尺高的血色珊瑚树跃入眼帘,株株条干挺秀,红如牛血、雍容华贵、光彩夺目,美的叹为观止,直让人久久移不开眼睛。 “甄小姐,这是我家王爷派小人给小姐送来的东海珊瑚树盆景,以此祝贺甄小姐迁居之喜。”前来送礼的王府下人见是璎珞前来,便走上前带着讨好意味的笑,拱手说道。 璎珞只是轻轻弯起唇畔,道:“有劳各位了,这珊瑚树如此贵重,倒是让昭王府破费了。” 而一旁的尹霜和赵晓灵早就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凑近那珊瑚树跟前细细的观赏了起来,一边看还一边啧啧叹道,“哇……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美还这么高的珊瑚树……”。 厉湘湘却迟迟没有移动脚步,她只是怔怔的看着那株耀目的盆景,面色微微发白,心头酸的实在是难受。 “湘湘姐,你怎么不过来啊?”兴奋的尹霜抬手向厉湘湘招呼道。 厉湘湘悄悄掩住了眸子里的酸楚,她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勉强道:“嗯,我看到了,果然是罕见的稀世珍宝……昭王他,对璎儿你真的很看重。” 这话说的很是酸溜溜的,就连赵晓灵都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她抬起头疑惑的看向神情有些古怪的厉湘湘,懵懵懂懂的似乎是有些明白了什么。 赵晓灵直起腰拉了拉尹霜的袖子,低声对她说道:“霜儿,好了,看完了我们就回去吧。” 尹霜听她这么说,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也只好起身跟着赵晓灵回到厉湘湘她们身边。 将前来送礼的王府下人送走之后,面色有些微沉的厉湘湘转过身,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直视着璎珞的眼睛,忽然开口说道:“璎儿,你跟昭王殿下的关系究竟如何?” 这么直截了当坦坦荡荡的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酸楚当面表白出来,倒是让璎珞心里感到了一丝慰藉,这样的她才是她所认识的厉湘湘。 璎珞脸上的笑容慢慢凝注,面色微肃语气平缓道:“湘湘,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对那位昭王殿下毫无兴趣。” 厉湘湘观察着她的神情,似有些不愿相信的诘问道:“璎儿,你莫要骗我!” 闻言,璎珞却是神情淡淡的,也不说话,一双冰凉又澈亮的眸子就那么瞧着她。这个答案厉湘湘原本也觉得是璎珞在敷衍自己,可当她一点一点望进她的眼睛里,那清冷的眸子如同古井里无波的井水,丝毫看不出任何端倪,这个发现让原本气势上有些咄咄逼人的厉湘湘瞬间有了一丝沮丧与难过。 若是璎珞所言不虚的话,那就只能说明在他们之间,明显昭王殿下付出的心意更主动更热切,而自己心中期盼希翼已久的却是别人嗤之以鼻毫不在意的,这如何能让她不沮丧。 在旁边看着这两人针锋相对的赵晓灵,心下不禁有些着急,她把尹霜拉到一边,凑近耳边低声问道:“霜儿,你快跟我说,湘湘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而一直知晓缘由的尹霜看着这个场面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后低声说道:“哎,我也是听在礼部当差的大哥说起的,说过了年湘湘她就会嫁进昭王府去做侧妃了。不过这事陛下还未宣旨,所以知道的人不多,若不是大哥知道湘湘与我的关系亲密,恐怕也不会说与我听呢。” 听完这话,赵晓灵却是大大的吃了一惊,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厉湘湘,如此说来,厉湘湘今日的反常那也就不难解释了。 只不过赵晓灵一时还是想不通,就算厉湘湘知道自己即将成为昭王侧妃,那也不至于莫名其妙的就对着璎儿她拈酸吃醋吧,王府里的女人也不是只有她一人,难道就因为昭王来对璎儿她献殷勤? 想到这,赵晓灵那副英气的秀眉不由自主的轻轻皱了起来,回头又向尹霜问道:“不对啊,据听说那昭王夫妇不是伉俪情深嘛,为何如今突然会有了纳侧妃的想法?日后湘湘她若真是进了昭王府的大门,被那正妃欺负打压可怎么好?” 尹霜却是摆了摆手,给她解释道:“晓灵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是昭王妃主动请求昭王殿下他纳侧妃的。不过最后的人选为什么会选了湘湘,这我就不清楚了。” 不怎么关心朝堂局势也不清楚那些恩怨纠葛的尹霜和赵晓灵自然不会明白,为什么厉湘湘会成为了昭王侧妃的不二人选,但是将她二人对话隐隐收入耳中的璎珞却是清楚了悟的很。厉湘湘的父亲,可是前不久更升迁至正三品怀化大将军,作为野心勃勃的萧天铭来说,娶一个侧妃就能将厉家笼络麾下为他所用,可是一笔相当不错的买卖。而至于那善妒的昭王妃为什么会将厉湘湘作为侧妃人选之一,璎珞猜测此举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了。 想到这,璎珞抬眼看向情绪稍微缓和下来的厉湘湘,她长长的眼睫轻轻扑闪了几下,将厉湘湘脸上的娇羞、苦涩、嫉妒和忐忑尽数收入眼里,璎珞很清楚,那是少女想起心上人才会特有的神态,并不是对只有一纸婚约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夫婿而会呈现出的样子。 之前的猜想现在被证实,璎珞心下不禁叹息,竟是没有想到原来厉湘湘早已对萧天铭情根深种了,而阮琳琅耳目众多又心思缜密,又岂会打听不到?想必她也知道自己与厉湘湘关系亲善,一旦厉湘湘得知自己的心上人心里看重的是自己的好姐妹,这个真相必定会使她们之间产生隔阂和不快。 反观厉湘湘,不论是她英气逼人的容貌还是不拘小节的性子,都不是萧天铭所中意的类型,所以选了她日后自然也对阮琳琅的地位构不成什么威胁。 如此看下来,这么一招既能让萧天铭势力拓展又能令她们姐妹反目的好算计,当真是一石二鸟,妙极! 第一百四十七章 铜面幕僚 >>赵晓灵见场面有一丝尴尬的僵持,连忙上前圆道:“湘湘,璎儿,你们这是做什么?咱们姐妹们好不容易今天能聚到一起,不要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坏了兴致。” 厉湘湘的眼睛微微垂下,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就在赵晓灵以为她想通了的时候,只见厉湘湘抬起眸子轻轻吐出一句话,差点就让赵晓灵当场厥了过去。 “晓灵,实在抱歉,我有事就先走了。”厉湘湘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吐了一口气后缓缓说道。 璎珞眉峰一挑,眼中神色渐凉,她淡淡说道:“湘湘,你可是想好了?”虽然心里有过一丝讶异,但她也很快接受了这个局面。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和坚持的东西,既然厉湘湘决定选择站在她的对面,那她便尊重她的选择。 厉湘湘的面上似有触动,长睫遮住了眼底的神情,她轻轻的背过身去,攥紧宽袖中的拳头,道:“璎儿,这是我能留给自己的最后的尊严,请你原谅。”说罢,便抬脚要走。 赵晓灵头皮一紧,声音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几度,对着厉湘湘的背影喊道:“湘湘,你当真就为了一个男人?!” 厉湘湘的脚步一顿,几乎可以看得见她的肩膀在轻轻的颤动,只听从风中幽幽传来一句,“晓灵,有一天当你真心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懂得了。” 看着厉湘湘倔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大门之外,赵晓灵和尹霜两人满面诧异目瞪口呆,还是搞不懂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就闹翻了? 作为志趣相投的姐妹,她们向来对于那些柔柔弱弱整天只知道缠绵于小情小爱的闺阁淑女都是嗤之以鼻的,这一共同的喜恶也是她们几个能走到一起的原因之一。所以看到今天性情大变的厉湘湘,实在是让赵晓灵她们难以接受。 与赵晓灵面面相觑的尹霜,眼底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了不安,只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都怪自己多嘴,刚才若她没有主动提起湘湘的婚事,也许就不会搞到现在这样难以收场的地步了。 赵晓灵有些忐忑的看向璎珞的方向,见璎珞只是垂眸,端着茶一副默然不语的样子,便也放下了一半的心。 好好的聚会变成这样,大家也都显得的有些兴致缺缺,赵晓灵终是忍不住了,她起身走到璎珞面前,开口说道:“璎儿,今日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湘湘她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等她过几天脑子转过弯来肯定就会想通的。” 璎珞目光微凝,面上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晓灵姐,你不用安慰我了。人各有志,既然湘湘她已经做出了选择,那璎儿也不会因此心生怨气。不论如何,湘湘都曾是我的朋友,终归希望她能得偿所愿,称心满意。” 听她这么说,赵晓灵不由的深深叹了一口气,“璎儿你能这么想,那我也就放心了。” 一旁的尹霜眸子里满是歉疚,看着璎珞说道:“璎儿妹妹,今天都怪我不好……”。 璎珞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霜儿你也无须自责,该来的总会来的,并不会因为你我想怎样而能改变得了结局。” “可是……”,尹霜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边的赵晓灵打断,“璎儿,不管别人怎样,我们还依旧是朋友,只要你需要我们,我跟霜儿随时都会在你身边。是吧,霜儿?” 尹霜眼里还含着点点泪光,闻言连忙点头应道:“是啊是啊,璎儿你放心,我会找机会好好劝劝湘湘的。” 璎珞望着她们真诚的面庞,心头一暖,神色不由得柔软了几分,缓缓说道:“谢谢你们。” 将赵晓灵和尹霜送上马车之后,璎珞重新回到屋里,看着屋子正中那株还未抬走的血色珊瑚树,目光慢慢变得深沉。一直以来,她都在暗地里密切关注着昭王府那夫妻俩,试图从他们的一举一动里找出能破解谜团的线索。可是阮琳琅实在是太狡猾了,每日除了去宫里给萧天铭的养母上官德妃请安外,便待在王府里闭门不出,让人几乎找不出任何的差错。而萧天铭这些时日也是越发的受器重,几乎皇帝交代的每件差事都完成的相当出色毫无诟病,若是说凭他的才智和心计璎珞倒也愿意相信八分,可是不过短短三年而已,萧天铭身上的这些履历也未免显得太完美了,完美的让人生疑。 璎珞若有所思的轻轻晃着手中的茶杯,碧清的茶水在杯中荡起层层涟漪,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荡漾不止的波纹,似乎有一个影子渐渐从那团迷雾中现出了轮廓。 安尧,那个一直隐藏在萧天铭背后为其出谋划策却一直不贪功不冒进,几乎低调到透明的幕僚,昭王府的智囊! 璎珞不禁眸中一亮,她为这个发现感到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犹记当年,自己还是痴痴迷恋萧天铭的阮璎珞时,就曾在萧天铭身边见过这个叫安尧的神秘男子。说他神秘,是因为就连自己也不曾真正看到过他的真面目,只记得在那人的脸上常年覆着一张冷冰冰的铜制面具,再配上他那副阴鸷的眼神,乍眼一看颇有些骇人。 也许是当时自己年纪太小又太过天真,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这个人身上所散发出的阴森气场,故而没少在萧天铭跟前抱怨为什么他会收留这么一个怪人。每每这时,萧天铭都只是冲她笑笑并未说话,见他不愿说,所以璎珞也再未追问过。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一条脉络逐渐在璎珞的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当年,并无根基又默默无闻的萧天铭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在朝堂上崭露出头角,似乎这一切变化的分水岭就是在这个叫安尧的男人出现之后! 名义上作为萧天铭身边的普通幕僚,安尧所表现出的超群智谋显然与他的身份并不匹配。这种不匹配并不是说他在沽名钓誉,恰恰相反,他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妥帖缜密,让人无从琢磨,没人知道他从何处来身世如何,只是某一天,突然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京都,出现在萧天铭的身后。 为什么他会选择辅佐看上去根本毫无胜算的萧天铭?他们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萧天铭许诺于他的又是什么?一个又一个疑问在璎珞的脑海中不断的盘旋萦绕。 她才不信那套什么昭王礼贤下士慧眼识珠冠冕堂皇的虚伪说辞,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之间定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一个会令双方都可以得偿所愿的交易。 璎珞勾起唇角冷冷一笑,漆黑的眼眸中是遮不住的刺骨冰寒。 在害我囚禁剥皮葬身火海的毒辣圈套中,安尧,你又充当着什么角色?! 第一百四十八章 此女不祥 >>昭王府。 在雕刻着精美莲纹缠枝的菱花铜镜里昭王妃,一边听着清玉的汇报一边捻着润白的象牙梳篦一丝不苟的梳着散落胸前半干的湿润发丝,如墨的青丝垂地,在烛光下闪着细细的光泽。 清玉上前接过昭王妃手中的梳子,动作轻柔的替她梳着脑后的发丝,面上含着柔和的笑意缓缓说道:“王妃的头发越来越漂亮了。” 昭王妃轻轻挑眉,捻起一缕发丝看了看,只是冷冷一笑,“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师父她老人家呢……”。 闻言,清玉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心中自是知道昭王妃的心结所在。 师父的秘药除了能使她保持着这副倾城容颜不变,更能使得她青丝如缎体香不散,使用的时间越久药性就越入骨髓,呈现出来的效果也就更甚。不知内情的人定会以为这秘药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至宝,可孰不知这药性越灵验,它随附的毒性也就越凶猛。而当初她为了迫切的复仇和实现自己的野心,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这条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凶险之路,所以如今她也绝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失败。 “王妃,今日在那甄府里可是上演了一场好戏,如此看,王妃的这招离间计已初见成效。”想起今日探子所回报之事,清玉轻笑一声说道。 昭王妃挑起嘴角冷冷一笑,眼眸里闪过淡淡的嘲讽,“若不是为了王爷的大业,区区的厉家本王妃才看不上眼,不过倒是便宜了厉家那个丫头了。” “小小一个厉家在这勋贵世家云集的京都其根基尚浅,厉家那个丫头就算进了王府,也只是一个为了证明跟厉家诚意合作的信物,王妃根本无须在意。”清玉缓缓说道。 “说的也是,只不过这心里啊总觉得不舒坦。”昭王妃语气幽幽的,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酸意。 清玉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在有些事上面她还真是看不懂她,明明知道无情最是帝王之家,还偏偏一头栽进来。放眼历朝历代,哪有一个帝王的后宫是只有一人的,且不论男人本就花心,就算为了平衡前朝的势力,也会不停的填充后宫,没完没了的宠幸着一个又一个美人。 “王妃,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清玉没接刚才昭王妃的话,开口问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接下来嘛,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看好戏吧。”昭王妃眼波流转,脸上浮现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冷笑。 清玉一怔,疑惑的看向铜镜里笑容幽深的昭王妃,“王妃的意思是?” 昭王妃挑眉扫了一眼清玉,淡淡说道:“清玉,你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清玉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清玉暂时还没想到,还请王妃明示。” 昭王妃哂笑了一声,“明日,可是我们那位被幽禁的长公主的生辰呢,你说,我们的贵妃娘娘如何能按耐得住任由仇人逍遥,亲女受苦而不闻不问呢?” 清玉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感慨道:“还是王妃您想的周全,清玉倒把这码事给忘了。” 昭王妃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我们安插在椒房殿的那些人在暗地里描绘长公主在禁宫的凄惨现状是白做的吗,自然是让这些话传到凌贵妃的耳朵里啊。长公主过的越差,我们的贵妃娘娘对那甄璎儿的恨意也就越盛,直到她没法再无动于衷,忍不住出手对付那个小贱人。若是此番她能成功,自然也省的我们再费力气,还免的一不小心再惹怒了王爷,如此,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 清玉深深点头,深以为然的回道:“王妃果然好计谋!这样一来,可谓是事半功倍啊!”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想到这里,昭王妃的唇角牵扯出一抹阴寒的森森笑意,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两方到底是会鱼死还是网破? 甄璎儿,你不是心思狡猾一向又好运不断吗,看你此番又该如何破解这一局! 而此时的王府书房里,萧天铭在处理完最后一本公文后,终于疲惫的闭上眼,将头靠在椅背上,抬手揉着紧锁的眉心。 “王爷,安先生求见。”守在门外的护卫禀道。 萧天铭睁开眼,看向门外影影绰绰的人影,复又垂下了眸子,语气淡淡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书房大门缓缓推开,一身黑色长袍的安尧稳步走向萧天铭,拱手行礼道:“安尧参加王爷。” 萧天铭抬起眼睛,将身子坐直,看着安尧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不由得蹙眉道:“安尧,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何事?” 在那副诡异的铜制面具后安尧的眼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寒意,“王爷,听说您今天将府里一棵珊瑚树送去了甄府。” 萧天铭微微一挑眉,声音不由得冷了下去,“哦?安先生消息来的倒是挺快的。不错,正是本王吩咐人去办的。” 闻言,安尧只是垂下阴沉的眸子,嘴角扯起一抹淡淡的冷笑,“安尧认为,王爷不该与那甄家女子再有任何的瓜葛……此女不祥。” 听他这么直截了当的干涉自己的私事,一股心火顿时在萧天铭的胸中乱窜,他强忍着怒火声音沉沉的说道:“安尧,本王的私事何时你也能来指手画脚了?” 安尧自然听出来萧天铭语气中的怒意,但他却不慌不忙的幽幽一笑,“王爷的私事安尧自然没有理由干涉,可是这私事一旦影响到了我们的大业,就是安尧不得不过问的公事了!” 萧天铭却是冷冷一笑,“安尧,你要清楚一件事,这……是本王的大业!” 面具后安尧的嘴角下意识的轻轻抽了抽,随后貌似恭顺的赔罪笑道,“王爷恕罪,是小人失言了!” “安尧,本王倒是奇怪的很,你何时会对一个小女子如此在意?”萧天铭并不是随便就会乱花迷眼的酒囊饭袋,一向足智多谋又谨慎多疑的安尧此番特意来对他说这番话,想必定有其深意。 安尧抬起脸,虽看不见脸上的神情,但他的声音却是沉静的不含一丝感情,“王爷,您不觉得自从这个女子到了京都之后,已经引起了各方势力的注意吗?事出反常必有妖,安尧自始至终认为这个女子有着不止眼前所能看到的深沉心计,在其背后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有什么证据?”萧天铭冷冷回问道。 “王爷,长公主为何会一夜之间落得个一败涂地,收留她数月的沈家如今又是鸡飞狗跳,还不能说明什么吗?”安尧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凡是此女所及之处,必将生出祸端。我们,冒不得险!” 第一百四十九章 剑拔弩张 >>萧天铭却是不以为然的轻笑着,幽幽的端起手边的玉瓷茶盏,吹了吹漂浮在表面的青色茶叶,轻抿了一口后,冷笑道,“安尧,你难道会认为我的大业会因为区区一个女子而受阻?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萧天铭了吧!” 安尧却是笑着摇了摇头,“王爷,不要小瞧女子。女子会成为你踏上青云的助力,自然也会成为你前行的绊脚石。” 萧天铭面色一变,不由得想起从前之事,脸色更是越发的阴沉,“安尧,此事本王心中自有安排,就无需你再杞人忧天了!”听安尧说完那句话,萧天铭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逆反之意。想起当年若不是听了他的劝诫,他如何能装聋作哑任由那个冒牌王妃在自己的王府里招摇撞骗这么多年,几年的忍耐蛰伏为的就是要稳住背后那只在真正操控一切的黑手! 没错,当年他的确知晓眼前所谓的阮璎珞是冒名顶替,可是以自己当时的能力根本没有资格来对抗幕后那股庞大的势力。 所以,既然她阮璎珞的亲生父亲当朝丞相阮荃都没有提出异议,那他何不也顺手推舟,一来可以在表面上维持着和阮家的姻亲关系,二来,可以令真正的幕后黑手麻痹大意,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上而不自知的窝囊皇子,岂不是一举多得! 不过那个温柔天真又对他一往情深的女子就此香消玉殒尸骸无存,多少令得萧天铭心生怜惜有所动容,时间久了,这份怜惜竟也生出来几分真情。 每每想起曾经相处过的点滴过往,他的心里竟涌出些许柔情,这些情愫是阮璎珞真正活着的时候他都不曾有过的。也许真正失去的东西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沉淀,而那些沉淀下来的才是每个人愿意去用心铭记的美好。 那些被他美化过后的回忆也在萧天铭的心里形成了一股执念,他有多怀念曾经的温情,就有多痛恨命运的不公和那些加注在他身上的阴谋! 此时,萧天铭的眸子里是深不见底的冰寒,仿佛有无数把寒剑正从他的眼中直直射出,原本俊朗的面容弥漫着浓浓的戾气,他在心中发下毒誓,誓要将那些曾经欺辱过背叛过利用过自己的人千刀万剐,统统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王爷执意如此,那安尧也无话可说。”安尧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冷冷的抛出了这么一句,“还以为昭王殿下会是一个以江山大业为重,不会沉迷于美色诱惑的明主,如今看起来,在美色面前王爷您也未能免俗啊。”他幽幽的轻叹了一声,故作无奈的感慨着。 萧天铭握着茶杯的手力道不由得重了几重,生生的将心口的怒火压了住,面上却只是轻描淡写笑语森森的回道:“安先生如此替本王着想,倒是让本王感动的很呐。” “王爷言重,能为殿下分忧,是安尧的福气。”安尧神情自若,丝毫没有因为萧天铭溢于言表的的不悦而有丝毫的波动。 片刻的沉默后,萧天铭突然爆出几声哈哈的大笑声,他起身满面带笑的走向安尧,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示安抚,仿佛刚才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只是一场错觉,“安尧,你的忠心本王如何能不知,你大可放心,不过是一个小女子而已,本王自有分寸,绝不会让她影响到‘我们’的大业!”萧天铭呵呵笑着,语气真诚神态郑重,真如一个礼贤下士不拘小节的上位者。 安尧自然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拱手说道:“王爷能如此想,安尧欣慰之至。” 萧天铭眸中精光一闪,微微笑道:“安先生对本王忠心耿耿诚心待之,本王自会兑现你我之间的约定,待日后大业得成,本王定会助你东离一族复国,到那时,你安尧位居国君之位,也算对得起你东离国的列祖列宗了。” 安尧欣然点头,眸中有一丝光忽地亮起,向萧天铭俯身拱手,“安尧替我东离一族在此谢过殿下。” “嗯,天色也不早了,安大人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公务我们明日再说。”萧天铭看着安尧脸上那张冷冰冰的面具,语带几分关切,慢悠悠的说道。 “那安尧告退。”说罢,安尧便转身退出了书房,只不过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在那张闪着幽光的铜纹面具后,他的嘴角却是扯出了一丝轻蔑至极的冷笑。 看着安尧离去的背影,萧天铭脸上的笑容慢慢的褪了去,转眼间一抹阴寒杀意浮上他的眼底。安尧,枉你机关算尽筹谋一世,竟然还在做着复国的春秋大梦,真是痴人说梦可笑至极!不过你放心,待本王一朝登上帝位,定会亲自送你去见安氏一族的列祖列宗。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以萧天铭如今的处世原则,他是决计不会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的理由胁迫到自己。 从萧天铭的书房出来后,安尧回房将灯罩里的烛火点亮,他抬手轻轻将脑后的面具绳结解开,一张怖如鬼魅的半张脸就这样乍现出来,幸好此时房中并没有任何的丫鬟小厮,否则定会被这一张非人似鬼的脸孔吓得魂飞魄散。 那大半张脸尽是被烈火灼烧过后的恐怖疤纹,整张脸光秃秃的没有眉毛也没有睫毛,赤红的皮肤皱皱巴巴的粘连在一起,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面貌,也只有右侧脸颊幸免的一小块白皙皮肤还能看得出来从前的痕迹。 他亲自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一边慢慢品着一边若有所思的在想着什么。 说起来,安尧是个聪明人,但是再聪明的人也会有弱点,他的弱点就在于急于复仇而产生的不切实际的勃勃野心。 安尧,真名原本唤做安楚涯,乃是十几年前被灭国的东离国国君最小的儿子。 位处大盛边境西南一隅的东离国,物产富庶百姓安居乐业,也算是一个人人羡慕的世外桃源。但由于疆域不大兵力较弱,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看着周边强国的脸色过活,几十年下来向列国纳贡称臣伏低做小,苦苦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倒也相安无事了很长时间。 但是在十几年前的某一天,东离国和平安逸的日子却是一朝到了头。 第一百五十章 修罗地狱 >>那日,大盛的殷家军突然率一万大军兵临都城尧关城下,并威胁守城的兵将速速将藏匿城中的敌国奸细交出来,否则就会血洗尧关城,可这个所谓的敌国奸细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一个幌子,他们如何能交的出来。就在焦灼不堪的东离国君与大臣们正商议着写降书以求谋得一线生机的时候,城外的殷家军似乎很快失去了耐心,他们迫不及待的开始攻城。 由于东离国一向不好战事,所以兵力薄弱极不善守城,一向骁勇善战征战四方的殷家军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轻松破了城,随后便是一番惨绝人寰的烧杀抢掠,而富丽堂皇藏宝无数的东离皇宫更是殷家军此番的重要目标之一! 就在禁宫的宫门被破之前,自知逃生无望的东离国君将嫔妃和皇子皇女集于一处,为防止他们被敌军俘虏后辱没了皇家体面,竟挥剑将自己的至亲之人疯狂砍杀! 安楚涯当时才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幼小孩童,他的母妃或许已有预感,提前将他藏于寝殿床榻之下,这才免的他与一众皇子公主命丧亲父剑下!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虽然他躲过那一劫,但是,不久之后整个皇宫便升起了熊熊大火,哭累了沉沉睡去的安楚涯被呛鼻的滚滚浓烟活活熏醒,他捂着口鼻从床榻下面爬出来,小小的身躯面对着眼前冲天的烈火,心中惊恐无措至极。 无助的他四处哭喊着寻找自己的母妃,可此时,皇宫里的宫女太监早已逃窜一空,根本无人回应他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颠颠撞撞的一路哭着走到了前殿,可是那殿中的场面却是犹如人间炼狱修罗杀场,满地的残肢断臂血流成河,血腥之气冲天不散!直到现在,那血腥的场面都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梦魇不断。 就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母妃已经僵硬的尸体嚎啕痛哭之时,大殿上方被火烧断的房梁却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的身上,熊熊的火焰就那么灼烧着他的皮肤,痛的他当即就昏死了过去。 说起来也是安楚涯命不该绝,就在他昏死过去不久,忽然天降雷鸣暴雨。黑云笼罩的天空似乎被决了口子一般,倾盆大雨如注,片刻功夫后就将宫殿的冲天大火彻底浇了灭。 昏迷的安楚涯被冰冷的雨水浇醒,如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一般,他默默的站起身向四处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满目的焦黑废墟和蜿蜒曲折的殷红血河。 脸上是皮开肉绽后火辣辣的疼,痛的他想滚地大哭。可是再痛,也痛不过他心中的恨!此时,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滑落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在那一刻他发下毒誓,从今天开始,不论让他付出什么代价,他誓要让害他亡国灭族的仇人血债血偿! 虽然东离皇族几近覆灭,但还是有数名世代追随皇族的东离死士在与殷家军的搏杀中幸存下来,且一路将安楚涯——东离皇族仅存的血脉安全的护送出了那座满目疮痍的尧关城。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行人最终落脚大盛境内,从此改名换姓各自经营着自己的营生,不论是为了报仇还是复国,他们都需要先生存下去。而安楚涯的伤势太过严重,尤其容貌几乎是不可逆的损伤,所以那一张面具也随着他的年纪由小变大,从此再也没有在人前除去过。 在那些年里,本是一个孩子最爱玩乐的年纪,可安楚涯却顶着一张人人避之不及的骇人鬼脸,索性闭门不出。他研读古籍兵书权谋心术,苦练剑术武功毒药暗器,日以继日年以继年,没有一天因生了惰性而偷懒。他强迫自己快点长大,快点强大起来!这样才能早一日报了仇,早一点夺回本就属于他的一切! 后来,他终于长大了,在那些已在大盛落地生根的前暗卫们的帮助下,安楚涯改名换姓为安尧,一直蛰伏在京都暗中寻找着可以利用的机会和突破口!皇天不负有心人,此时,萧天铭——这个大盛朝极不受宠又无母家势力倚靠的三皇子出现在安尧的视线里,与野心勃勃不甘认命的萧天铭合作便是他复仇的第一步。 将萧天铭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一路扶持到如今权倾朝野的昭王再登上未来的帝位,其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大盛朝的权利中心!只有有了权力,他才可以报那血海深仇,才有机会将已被纳入大盛国域的东离国故土重新分割出来,恢复他东离国号!这是他与萧天铭的交易,二人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当然,在昭王府当幕僚替萧天铭出谋划策培植势力之际,他并没有忘了调查当年东离国被灭国屠城的真相!时隔多年,一个沾满了他东离国数千条性命的阴谋渐渐浮出了水面! 当年,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西戎奸细被东离国收留,所以他们更没有与西戎结盟而对付大盛的意图!这只不过是当时殷家军的主将为贪领军功而编造的一个天大的谎言,意图将他东离国的财富和土地收于囊中的借口! 而那个率兵于阵前的大将,正是殷家的二公子殷承宇!那时的殷承宇年少轻狂,急于表现,不甘落后于自己已经军功赫赫的大哥,所以在与西戎国久攻不下的持久战役中,他同自己的副将一起设了一个局!先是伪造了一条假的情报,让自己可以名正言顺的带兵讨伐东离,后在尧关城里将事先藏好的已经奄奄一息的”奸细“当众揪了出来!如此一来,更加坐实了东离国包藏已久的祸心!于是乎,一不做二不休,被私欲冲昏头脑的殷承宇下令,凡是跟随他来此城中的兵士,皆可在城中”为所欲为“! 就这样,富庶安逸的东离国一日之间沦为了人间地狱,城中妇女被奸淫,男子被屠杀,财物被抢夺,房屋被烧毁,尸骸遍城血流成河,犹如人间地狱。而这一切悲剧的源头却只是要为了满足一个人的野心和**! 而更可恨的是,作为大盛军队主帅的殷毅,事后明知道其子贪冒军功枉杀无辜,却只是打了五十军棍,以示惩戒? 得知殷承宇最终只是受了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处罚,这让安尧简直怒不可遏!难道他东离国千百条人命到头来却只值五十军棍?! 这个世道,根本没有公平公义可言,想要得到自己所要的公义,唯一的方法,就是让自己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裁决之人! 大盛朝高爵显赫的骠骑大将军殷毅,还有那个罪魁祸首的殷承宇!这些刻在他骨头里日日都在他心中碾压千遍的名字们!总有一天,我安楚涯会亲自割下你殷氏满门的人头,用来祭奠我东离国的数千条亡魂! 第一百五十一章 恶毒贺礼 >>椒房殿。 凌贵妃一如往常的在后殿的佛堂里虔诚十足的礼佛诵经,只不过今日的她心绪却是格外的伤情难平,因为明日就是自己的爱女萧怀贞的生辰。一想起自己娇宠长大的女儿如今却落得个孤清被囚生不如死的下场,凌贵妃的心就仿佛被刀子生生的割了开,痛的她手中的佛珠差点被生生扯了断。 凌贵妃缓缓睁开双眼望向那佛龛里慈眉善目的菩萨像,一向沉静高贵的面孔染上一层淡淡的冰寒,那双美丽的眼睛在檀香腾起的缭绕烟雾中散发出怨恨的光芒,她在心中冷冷说道:“贞儿,你放心,母妃一定会送你一份满意的生辰贺礼”。 “慧心……”,片刻之后,凌贵妃幽幽的唤了一声。 一直在佛堂门外侍立的姑姑慧心步履平缓的走了进来,上前躬身将凌贵妃从蒲团上搀扶了起来。 凌贵妃将手中的佛珠搁置在佛案上,语气淡淡的问道:“慧心,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快到酉时了。”慧心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垂首回道。 凌贵妃微微眯起眼睛,语气逐渐柔和了下来,“也快到锐儿来请安的时候了。” 慧心笑道:“是啊,娘娘,听前面说逸王殿下后晌就在陛下的书房里议事了,如无意外,眼下也差不多该出来了。” 凌贵妃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贞儿已被皇帝厌弃再也回不到自己身边,但幸好锐儿这孩子还算长进,她也总算能稍感安慰些。想到这,凌贵妃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慧心,先回前殿吧。” 晚间,一身石青色绣金线长袍的萧天锐从御书房出来后径直到了椒房殿,看到凌贵妃正斜倚着软榻闭目养神,便放轻了脚步。 一旁的慧心见是逸王来了,连忙轻轻走到凌贵妃耳边低声说道:“娘娘,逸王殿下来了。” 听慧心这么一说,凌贵妃的精神马上清醒了许多,她慢慢坐起身子,看着眼前的看萧天锐,目光变的格外的温和慈爱,转头吩咐道:“慧心,快将刚炖好的血燕羹给逸王端上来。” 慧心福了福身,笑着回道:“是,娘娘。”说罢,便有小宫女端着盛放羹汤的托盘缓缓走了进来。 “锐儿给母妃请安。”萧天锐一边向凌贵妃行礼一边亮声说道。 凌贵妃笑道:“锐儿,地上凉,快起来吧”,然后转头对慧心说道:“快给殿下赐座。” 虽说萧天锐平时在外人眼前是一副专横霸道的无情模样,但唯独在皇帝和凌贵妃面前却是截然相反的谦恭有礼。 “母妃今日的气色好似不太好”,萧天锐看到凌贵妃眼底泛起的淡淡青色,语带关切的问道。 凌贵妃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叹了口气道:“锐儿,你可还记得明日是什么日子?” 萧天锐一愣,随即放下了手中的银匙,说道:“明日?母妃可是说皇姐的生辰?” 凌贵妃心头一紧,语气不自觉的有些哀伤,“哎,这偌大的皇宫,还记得贞儿生辰的恐怕也就是你我母子了。” 萧天锐蹙起眉头,眼神中带了一丝决绝道:“母妃切莫太过伤怀,总有一天,儿臣一定会将皇姐光明正大的迎接回来!” “锐儿,母妃相信你。”听他这么说凌贵妃心中很是宽慰,但是随即,她的神色慢慢冰冷下来,“但是眼下,母妃打算给你皇姐好生准备一份生辰贺礼!” 萧天锐看向神色微变的凌贵妃,疑惑道:“母妃可是有了什么好主意?” 凌贵妃冷冷一笑,原本和蔼的神情瞬间褪去,“我的贞儿,堂堂一国的天之骄女,谁害得她如今被囚有家归不得,我便要让她付出千百倍的惨痛代价!”她冰冷着脸,神色越发的冷酷阴沉。 萧天锐目中闪过一抹阴鸷之色,恨恨说道:“母妃,这件事便交由儿臣去办吧!” 凌贵妃眉头一皱,目光笔直的落在萧天锐的身上,“锐儿,我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你的天地是在朝堂之上,后宫之事不是你应该插手的!不过你放心,母妃心中自有可行的计策,你只需在你父皇跟前好好表现,至于其他的你无须在意,一切都有母妃在呢!” “是,儿臣明白了。”萧天锐垂下眸子,语气恭敬的回应道,可是脑海中却已是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微微勾起的唇畔不禁滑过一丝恶毒的微笑。 说罢此事,母子两人又闲唠了几句家常后,萧天锐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便站起身,对凌贵妃毕恭毕敬的辞行道:“母妃,时辰不早了,儿臣也该回王府去了。” 凌贵妃抬眼看了一眼鎏金的铜制漏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这一说起话来,时间就过的尤其的快……锐儿,最近冬意渐凉,你好生注意着身子。” 萧天锐笑了笑,说道:“谢母妃挂念,您也要也多多保重身子。”说罢便转身准备要走。 “锐儿,听说你府中又新进了一位得宠的美妾?”在萧天锐的身后猛然传来凌贵妃这么幽幽的一句话。 萧天锐脚步一顿,眉头紧紧皱起,心头不由的恼火道:“母妃,是不是那个妒妇又来椒房殿告状了!” 凌贵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两孩子可真是一对冤家怨偶啊…… 她扣起手指揉了揉隐隐做痛的太阳穴,语重心长的对萧天锐劝慰道:“锐儿,成大事者很多时候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就连你身为九五之尊的父皇也不外是如此。要知道你舅父这几日可来我这里抱怨过好几次了,若你想获得镇国候府的鼎力支持,你就得将诗柔那丫头给我好生哄着,切不可让她坏了我们的大事!你明白吗?” 虽然一想起那个面目可憎的妒妇萧天锐都像似吞了苍蝇般的无来由的反胃,但现在当着凌贵妃的面,他也只好垂下头,语气尽量平缓的应道:“母妃放心,儿臣回去后一定好好善待她!”说到最后这几个字,萧天锐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的挤出来的。 知子莫若母,凌贵妃如何能不知道萧天锐心里是怎么想的,可如今她好话歹话都已说尽,如果还是这样她也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凭造化了。 凌贵妃揉了揉眉心,神色带了无尽的倦意,她挥了挥手道:“慧心,替我送殿下出宫吧。” 萧天锐拱了拱手,淡淡说道:“母妃,儿臣告退。” 花罩垂下的水晶珠帘被人猛的撂下在剧烈的摆动碰撞着,发出一阵沙沙的脆响声,凌贵妃望着萧天锐离去的挺拔背影,寂静一片的暖阁里传来她幽幽的一声叹息,“一个个的怎么都不让我省心……”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月晞生疑 >>这一日,十一公主萧月晞的撷芳殿中又摆满了皇帝赏赐下来的宝贝物件,只不过这次并不是冷冰冰的金银瓷器,而是一盘盘品类各异果香飘溢,刚由岭南快马加鞭进贡而来的新鲜水果,在这个室外连一片绿色叶子都无法寻觅的时节,这些上面还滴着晨间露珠的小果子们仿佛让人有了置身入夏的错觉。 一身桃粉色俏丽宫装的萧月晞正兴高采烈的穿梭在各个果盘前,看到喜欢的水果就拿起放在鼻前嗅一嗅,若是觉得十分香甜便满意的放在身后彩棠手里提着的锦盒里,一会功夫下来,锦盒里的水果便被装的满满当当。 走到最后一排的果篮里,萧月晞捧起篮子里一个包着厚厚软皮比拳头还要大的黄色小瓜,正在猜测这是什么果子,好像往年并没有见过的品种。 身后的彩棠轻轻笑着提醒道:“公主,这牌子上说这个叫红心血柚,是今年新进贡的品种,据说产量很是稀少,所以整个皇宫里也就十来个,如今咱们撷芳殿就有两个,可想而知陛下有多疼爱公主呢。” 萧月晞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嘻嘻的说道:“嗯,果然父皇最疼我了。”她看着手里的血柚然后毫不犹豫的一股脑全放进了彩棠的锦盒里,突如其来的重量差点让没有防备的彩棠不小心将手里锦盒扣翻。 彩棠好不容易将锦盒抱稳,一脸惊讶的看着萧月晞,不解的问道:“公主,你这是要全部拿去哪?” 萧月晞甜甜一笑,弯弯的眉眼轻轻扬起,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自然是拿给衡之表哥啊!他肯定没有吃过这么稀罕的水果呢!” “公主,就算要拿一些给谢公子,也不用全部都拿走啊!公主您还没有吃过呢!”彩棠有些抱不平的说道。 可萧月晞却不以为然的笑道,“哎呀,你也说父皇这么疼我,若我去说我还想再吃,父皇他肯定也不会亏着本公主的嘴巴的!彩棠你说是吧?”说话间还冲彩棠眨巴了几下眼睛。 彩棠一时无语,心里却忍不住替公主不值,她轻轻叹了口气,酸溜溜的低声说道:“哎,这么多好东西公主你都不舍得吃,还亲自一个一个的精心挑选,最后也不知道被人家送进了谁的嘴巴里。” 萧月晞自然听到了她的抱怨声,可她却一点也不生气,只是看着盒子里颜色鲜艳的水果满意的点着头,“只要衡之表哥开心,他愿意送给谁就送给谁呗!” “公主,彩棠是替公主你气不过!奴婢可是听说,这些时日谢公子与甄家一个女子走的极近,公主你可千万不要大意!”彩棠忍不住将心里积攒已久的话说了出来! 萧月晞虽说天真烂漫,可毕竟也是从小在皇宫长大的孩子,让宫女在自己面前如此抢白不说,还牵扯到了她最为看重的谢衡之,萧月晞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彩棠,你怎么也学那些嚼舌根的长舌妇来搬弄是非了?我相信衡之表哥的为人,他一定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的!” 彩棠看出来萧月晞有些真的动气了,赶紧将嘴边还未说出的话咽了回去,跪倒在地上赔罪道:“公主恕罪,是奴婢逾越了!” “好啦,你起来吧!”萧月晞笑了笑,“本公主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不会真怪你的。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收拾收拾,我们待会出宫一趟。” “是,公主。”彩棠微微屈膝,柔声应道。 跟在萧月晞身后的彩棠看着自家公主这兴致勃勃满心欢喜的样子,不由得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哎,我的公主呦,只怕你再不抓紧些,你的衡之表哥可就真的被人截胡了! 还有些话她刚才并没有敢当着公主的面说出来,听那些在背后喜欢议论是非的宫人说,那谢衡之隔三差五的就会去到甄府上作客,而随后就会不时的听到会有悠扬的琴声从甄府的高墙内传出,还真是成就了才子佳人的一段缱绻佳话! 但也正因如此,人们对这位月晞公主明为惋惜实则奚落的风言风语也就渐渐传出,说她贵为天之骄女不顾仪态的对男子示好也就罢了,可心上人到头来却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平民女子抢了去,实在是替她感到不值! 而这些流言萧月晞如何能没有耳闻,只不过她宁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依然埋头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好梦境里。直到此时她心中仍然十分坚定的认为,谢衡之就算平时对她恭敬疏离,也是因为他恪守礼仪尊卑且本就性子冷清的原因。等来年行了及笄之礼,她就去求父皇赐婚,一旦自己正式做了他的妻子,二人日夜耳鬓厮磨,衡之表哥一定会敞开心扉真心的接受自己。至于甄小姐,他们……没有什么的!只不过是世交之谊而已!对,就是这样!萧月晞暗暗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将心中纷乱不安的思绪拼命的甩在脑后,重新扬起一抹自信满满的笑容。 主仆两人换上便装,提着果盒坐上事先备好的马车一路出了宫门直奔谢府而去。 就在此时,不远处闪出了一个人影,正窥视着那辆驶出宫门的轻便马车,那张藏匿在阴影里的脸孔闪过一抹阴森森的狡猾笑容,显然那是阴谋的味道。 马车一路疾驰,片刻功夫后就到了谢府门外,萧月晞故作轻松的轻吐了一口气,以此来掩饰自己砰砰乱跳的心。 彩棠上前轻轻叩响门上的铜环,片刻后,只见须发有些花白的谢府老管家推门而出。一见门外是一身便装的萧月晞,谢管家连忙跪拜行礼,“不知公主驾到,小人有失远迎,望公主恕罪!” “谢管家不必多礼,快些起来吧!”萧月晞俏丽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红色,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谢管家,衡之表哥可在府里?” “啊,真是太不凑巧了,公子他半个时辰前刚走。”谢管家站起身来,仍然保持着恭敬的神态回着公主的问话。 萧月晞一怔,不由的脱口问道:“谢管家可知表哥他去哪了?” “这个……,”谢管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对萧月晞说实话。这月晞公主对自家公子的心思那就差拿笔写脸上了,若是让她知道公子的心却在别处,也不知道这娇滴滴的小公主能不能受得了。 “谢管家,公主问你话呢!你可要老实回话,不能欺瞒公主!”彩棠看管家吞吞吐吐的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了,直接开口逼问道。 谢管家被彩棠这么一追问,心中不由的叹了口气,罢了,索性就实话实说吧,反正公子他本就没想藏着掖着什么,“回公主的话,公子他去了城南的甄府。” 第一百五十三章 无赖闹事 >>萧月晞顿时心中一凉,可还是强自维持着脸上的明媚笑容,将车里的水果锦盒命彩棠交到管家手上,“管家,这是今年刚进贡来的水果,很新鲜的,你替我交给衡之表哥吧。” 管家接过彩棠手中的锦盒,躬身回道:“那小人就先替我家公子多谢公主的美意了,公主放心,小人一定将东西送到公子手上。” 萧月晞点了点头,眼眸中是难掩的失落,她打起精神微微笑道:“嗯,既然表哥不在府里,那我就先回去了。” “小人恭送公主殿下。”管家毕恭毕敬的向萧月晞的背影行着礼。 此时的萧月晞明显有些失魂落魄,步履也不似来前的那般轻快了,马车里,彩棠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萧月晞的神情,却只见她目光呆呆的就那么一眨不眨的看着窗外的街景,一言不发。 虽然萧月晞什么都没有说,可彩棠却看的很清楚,公主一向活泼热情,平时就算没见到谢公子,也不会像今日这般大受打击的模样。就在她想出言宽慰的时候,却听萧月晞突然张口道:“我们去城南甄府!”。 彩棠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她便恢复镇定,探出半个身子对外面驾车之人说道:“公主说了,我们改道去城南的甄府。” 离甄府越近,萧月晞就越忐忑不安,似乎同时容纳了十几只兔子在自己的心里四处乱窜乱抓,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这种情绪,只能下意识的用手指紧紧抠住身下的软垫缎面。 说实话,直到此刻她也并不愿意相信那些人的胡言乱语,在她心里谢衡之是那般通透似谪仙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样,会那么肤浅的轻易爱慕上一副好看的皮囊?不,这绝不可能!只要自己没有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就都算不得数! 其实,今日谢衡之之所以一大早就赶去甄府,实则是因为事发突然。今晨,下人来禀说甄府后院刚修葺好的围墙竟然莫名奇妙的坍塌了半面,而且还碰巧砸伤了路过的行人,此刻伤者和家属正围在甄府门前不依不饶,嚷嚷着要说法。谢衡之一听当即就坐不住了,要知道整个甄府的翻新修葺可是他亲自监工督造的!怎么可能短短几天就出现问题?思来想去,他实在不放心让璎珞一个女儿家出面处理这些问题,所以当即决定亲自去甄府勘察现场,这样才能准确判断此事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马车才刚拐进街口,就已经能隐隐的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嘈杂人声。 “公子,甄府门前围了很多人。”邱安探出身子看了一眼外面的状况,有些担忧的对谢衡之说道。 谢衡之神情微沉,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我们过去吧。” 甄府门前,已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行人,而人群的中心则是一个气势汹汹的黑脸汉子,正气急败坏的冲对面的云嬷嬷和几个护院小厮叫嚷着! “大家让一让,让一让!”邱安一边喊着一边将人群拨开,围观的人一看这是有能做主的人来了不由得更多了几分好奇心思,纷纷给谢衡之让出了一条窄窄的通道。 云嬷嬷一看来人是谢衡之,连忙走上前对他行了一礼,神色凝重的说道:“惊扰了公子,都是老身的错。” 谢衡之只是摇了摇头,眉眼淡淡的扫了一眼旁边那两个人,说道:“云嬷嬷,现在是什么情形?” “回少爷,这两个人一大早就堵在府门口说是我们的围墙坍塌砸伤了他们的人,老身本想赔偿他们点医药费好息事宁人,可是这些个人却狮子大开口,竟然要一百两才肯罢休,这简直是是**裸的讹诈!”云嬷嬷强压住心头的怒气,向谢衡之简单陈述了一遍事情经过。 谢衡之冷冷的瞥了那人一眼,声音冷沉道:“有没有报官?” “嗯,已经差人去京兆府衙门报了官,”云嬷嬷回道。 那黑脸的汉子,一看来的是一位文质彬彬弱不经风的年轻公子,刚才还有的一丝忐忑顿时就消散不见了。 “嗨!这就是你们能管事的人?”黑脸汉子打量了一眼谢衡之,语带讥讽的问道。 “放肆!”谢衡之身后的邱安见那人如此无礼的对自家公子,不由得气恼不已,正要冲上前给他一点教训,却被谢衡之拦了下来。 那汉子见谢衡之将自己的小厮拦下,以为他定是心生惧怕不敢惹事,心里更是得意了几分,“嗨,你们快说要怎么赔偿我兄弟?我这兄弟的脑袋可是在你们这被砸开了瓢,今日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都休想给老子离开!”那黑脸汉子一边疾言厉色的恐吓着,一边使眼色给身后正抱着头唉声连连的矮个男子。 那矮个男子见状嚎叫的更加起劲了,脑袋上的血似乎淌的越来越多,不一会半张脸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乍一看的确是触目惊心。 谢衡之唇边浮起一抹冷冷的笑意:“这位小哥伤的如此重,不如我先替你们寻个大夫看看伤势如何?” 那黑脸汉子眼珠子一转,扬手驳斥道:“不用!大夫我们自己会去看!你就说你们怎么赔吧?我可告诉你们不要仗着有钱有势就想随随便便打发我们走!我这兄弟家里可是有一大家子还在指望着他做工养家,他这一受伤少说三五月都开不了工,不给我们这个数,休想让我们罢休!”那汉子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满脸的得意奸笑,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十拿九稳。 “邱安,给他十两让他们走!”谢衡之回头对邱安说了一句。 “什么!十两?你们打发要饭的呢!?老子要的是一百两!”那黑脸汉子一听五两顿时暴跳如雷急声喊道。 “王二赖,既然你们不想去看大夫,又嫌人家给的银子少,那不妨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让我家大人给你们亲自做主!”这时,从人群里走出几名收到甄府报案前来处理的带刀捕快,正狠狠盯着这几个闹事的汉子,语气冰冷的说道。 那黑脸汉子正是南城区出了名的无赖,平时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不说,还憋着蔫坏,人送外号王二赖。 王二赖一看是京兆府衙门的差爷到了,被他们这一震慑,刚才还嚣张耍狠的气焰顿时萎靡了下去,连忙上前陪着笑,挤眉弄眼的说道:“嘿嘿,几位差大爷辛苦,今日可不是我王二赖耍赖,实在是这户人家的墙塌了恰好砸伤我兄弟的脑袋,您看,这塌下来的墙砖上还沾着我兄弟的血呢!我为我兄弟来讨个说法,这总不犯法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闹剧落幕 >>被他这么一抢白,围观的人群也都开始窃窃私语议论了起来,好像他真是个路见不平无私无畏的正义之士。 “哦?你确定你这兄弟的头是被我家的墙砸伤的?这位……王二赖!”一道清冷似冰下寒泉的声音猛的从甄府的门口传了出,让人心头不由得一凛。 众人纷纷抬头向阶上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女子美貌无匹,容色清冷,红唇衬着雪色的肌肤,清艳逼人,似莲般款款而出立于众人眼前,周围的嘈杂声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了短暂的静谧。 那王二赖一见门内出来之人竟然是这么一个绝色大美人,刚要发作的怒气瞬间就被抽的精光,黄豆一般的眼睛滴溜溜的上下打量着璎珞,眼中不停的放着色眯眯的贼光,他一边暗暗搓着手一边咽了口唾沫,嬉皮笑脸的对璎珞说道:“嘿嘿,小娘子此话从何说起?我家兄弟这脑袋的伤可是千真万确实打实的,不信的话可请差老爷当场验伤。” 看他一副成竹在胸有恃无恐的模样,璎珞却是不慌不忙,幽幽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差大哥就此验伤吧。若的确是我们的过错,那一百两我一文钱都不会少了你的。但若是你们故意讹诈,那就休怪本小姐我得理不饶人了!”说罢,璎珞走下台阶对人群前面的衙差们微微一施礼,缓缓说道:“几位衙差大哥有礼,还请各位能还小女子一个清白,小女子感激不尽。” 几名衙差一看这美貌女子神态坦然又如此诚恳,不由得心里多了几分好感,为首的袁捕头冲璎珞拱了拱手,郑重道:“小姐放心,本捕头一定会秉公处理,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定不会放过一个恶人!”说到最后,眼神落在了一旁正梗着脖子的王二赖身上。 “刘捕快,你去好好检查一下伤者的伤势!”袁捕头对身后的一名捕快吩咐道。 “是。”那刘姓的捕快应声领命,径直走向那名正捂着脑袋叫苦连连的受害者。 片刻功夫后,刘捕快验伤完毕,走过来向袁捕头复命道:“老大,此人头上的伤的确是真的!看起来伤势貌似还不轻,此刻还不停的在往外冒着血。” 众人一听,心里都不由得有些吃惊,一开始以为他们没事找事故意讹诈,没想到这伤竟然是真的,这回这甄家算是惹上难缠的刺头了,在感叹甄家倒霉的同时看热闹的心思更是高涨了几分。 袁捕头一听下属所禀,脸上也有了一丝意外的神色,他为难的看向璎珞说道:“甄小姐,这伤看起来的确是真的……”。 “伤嘛,看上去的确像真的,只不过在哪伤的又是怎么伤的,就要另当别论了。”璎珞眼神悠长,声音轻轻柔柔的,可是眸子里凝结的冷意却是让看向她的袁捕头不由得心头一怔。 璎珞轻移两步,走近那受伤之人,直视着那张血淋淋的脸却没有丝毫的畏怯,“这位……我若是没记错,你唤做张狗儿吧?” 那张狗儿一听璎珞叫出了他的名字,心里瞬间紧张起来,也不哀嚎了结结巴巴的反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璎珞看着张狗儿紧张的神情,不由的笑道,“那就是了,今日阁下这副尊容倒是让我辨认了好久呢。” “知道我的名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那张狗儿梗着脖子叫嚣着。 璎珞微微一笑,神色无比柔和,“张狗儿,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这脑袋上的口子可是昨日便有了的,怎么?难道我家的围墙隔着百里在昨日就把你的头砸破了?” “你胡说!我听不懂你的话!”张狗儿咬牙反驳道。 璎珞“哦”了一声,“想必阁下是被砸坏了脑子,连带着记性也不好了。既然如此,那我便让你见个人,让他好好替你回想回想如何?” 只见她话音刚落,随即就有一个长相凶悍又身材高大的男人从人群里径直走了出来。 那张狗儿一看此人,双目陡然一变,心头发虚到不由得身子哆嗦了几下。 那男人走过来,看见张狗儿一把就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直接扇了他几巴掌!口中恶狠狠的说道:“好你个张狗儿!昨日在赌场出老千被教训砸破了脑袋,今日竟敢跑人家门前来讹诈!老子今日就要替你那瞎眼的老娘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罢,就又直冲面门的狠狠挥了几拳,直把张狗儿打的七荤八素满嘴鲜血。 张狗儿捂着口鼻,呜呜咽咽的哀求道:“张,张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话到此处,在场的众人这才算彻底的明白了过来,今日这一出原来是这张狗儿和王二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讹钱,还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泼皮无赖! 那男人将张狗儿拎到璎珞面前,在他的膝盖上狠狠踢了一脚,随即对着璎珞和诸衙差拱手说道:“这位小姐,诸位差爷,我张勇今日可以作证,这张狗儿的脑袋的确是昨日因出老千被我们赌坊的护卫所伤,与甄府的什么围墙坍塌根本毫无关系。我张勇虽是一介武夫,但也见不得这奸诈小人如此伤天害理!”这张勇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不禁让他的证词显得十分的可信。 那王二赖却不让呛了,这么一个发财的好机会怎么可以白白浪费掉!他恼羞成怒的扑向那张狗儿,抓起他的衣领,面目狰狞的喊道:“张狗儿,你快起来说清楚,是不是他们仗势欺人威胁你了?” 张狗儿的身子却犹如一滩烂泥一般,面色颓败,声音颤抖:“王哥,我们……已经被人识破了。” 那张勇见这王二赖还要耍无赖,气恼不过直接在眼部给了他一拳,被揍的后腿了三步的王二赖,左眼顿时变成了一个乌眼青,疼的他直吱哇乱叫。 袁捕头见这一场闹剧也闹的差不多了,冷声喝道:“好了!既然事情已水落石出,将王二赖和张狗儿带回衙门,收监待审!” 众捕快领命,上前就将哀求告饶的这俩无赖反绑押了起来,在一众围观群众的拍手叫好声中被带离了甄府门前,一场闹剧也算拉下了帷幕。 袁捕头转身对璎珞和谢衡之抱拳说道:“两位放心,我袁某一定会给二位一个满意的结果。” 璎珞却是淡淡一笑,冷眼看着那瘫软在地的两个无赖,轻声说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那就有劳袁捕头秉公处理,按律惩治。” 一直默默看着眼前一幕的谢衡之心中已全然了悟,恐怕在他出现之前,这丫头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应对之策,否则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有了一个见义勇为的证人横空出世,有理有据,另那两个无赖无话可说当场认罪。 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赞许之色和看向璎珞时眸子里闪动的熠熠光辉,却是深深的刺痛了一直隐在人群中的萧月晞。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亲密之举 >>“又劳烦公子亲自跑一趟了。”璎珞看向神情有些出神的谢衡之微微一笑道。 谢衡之沉吟一瞬,只是看向璎珞,眸子里多了一丝探寻疑惑的味道,“你,是何时找到这么一个人的?” 璎珞淡淡瞥了一眼远处正跟捕快们一同去往京兆府衙作证的张勇,轻描淡写的笑了一笑,“哦,公子是说那张勇?这事说来也巧,昨日我同翘儿正在外面的商铺随便逛逛,正好碰见这张狗儿在被赌坊里的人当街教训,第二天,这两人就合伙来我门前敲诈,你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所以,在云嬷嬷与这二人周旋之际我就派了人去那赌坊寻了这张勇来做人证。如此一来,一场闹剧水落石出也算轻松解决。” 璎珞说的轻松自若,好像这一切真如她所说一样只是一个巧合。至于事实到底如何,璎珞自觉此事无须向谢衡之事无巨细的道来,便将其中细节隐了去。 不过就算她不说,谢衡之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那张勇怎么说也是长年混迹三教九流的一介粗人,怎么可能凭她区区数语就肯乖乖前来作证?只怕这其中的原委定不会如她所言的那般简单。 谢衡之心里固然疑惑,但璎珞不愿多说,他也没有再去细问,虽然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一丝失落。 谢衡之深深地望着她,那张笑容明艳的脸上却总是带着莫名的疏离,那是让他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的距离,他心里轻叹一声,眼中的神采渐渐黯淡了下去,“如此甚好。” 说罢,他回头看向不远处那一截坍塌的残垣断壁,神情渐渐有些凝重起来,“这墙,怎么坍塌的如此离奇?” 谢衡之一边疑惑着一边走上前仔细观察周边有无异常的痕迹,待一圈走下来后,他的眉头一跳,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 果然如此! 是什么人干的?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这是谢衡之心里紧接着升起的两个疑问。 “谢公子可是瞧出了什么?”璎珞见谢衡之整个身体都有些不自然的样子,于是走上前轻声问道。 还没等谢衡之回话,就见璎珞身后的的残壁上方,几块已见松散的土石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眼看就要砸落到璎珞的身上。说时迟那时快,在翘儿的一声惊呼声中,谢衡之一把拉开璎珞并将她反身护在自己的胸前! 砖块应声落地,腾起一阵灰尘,被谢衡之严严实实护在怀里的璎珞自然是毫发无损,可谢衡之的左肩却是被掉落的土块砸的不轻。 不远处的翘儿当真是被这一幕吓的够呛,她正要跑上前去查看,却看到谢衡之与璎珞如此亲密的场面,心里不禁一阵窃喜,看来谢公子这回有戏了! 而在谢衡之臂弯下的璎珞却是很快就回过神来,因两人靠的太近,璎珞几乎可以听见谢衡之胸腔里跳的极快的心跳声,脸上不禁微微一红,挣脱开谢衡之的环抱直往后退了两步。 “嘶……”因璎珞的动作太快,谢衡之的手臂被猛地触碰,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璎珞这才看清他肩膀上的伤,“你受伤了?”璎珞蹙起眉头,有些歉疚的问道。 谢衡之却是微微一笑,笑容中满是温柔,“不碍事,一点皮外伤而已,你没伤着就好。” 璎珞正要上前仔细检查一下谢衡之的伤势,只见这时一抹粉色的娇小身影像风一般的飞了过来挡在璎珞的面前。不待璎珞仔细辨认,就听那人语态满是急切担忧,似连珠炮似的询问着谢衡之的伤势:“衡之表哥,你伤到哪了?严不严重?疼不疼?我这就带你去太医署!”说罢,就要拉起谢衡之的胳膊往外走。 “月晞公主!”谢衡之看着萧月晞这不管不顾的架势,不由得蹙起眉头出声喝止,声音中带了几分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愠气! 萧月晞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她眼神微黯转头怔怔的看着眉眼神色有些深沉的谢衡之,他这是在生气? 谢衡之轻缓了一口气,将胳膊轻轻从萧月晞的手中脱了出来,面色沉静的说道:“多谢月晞公主关心,我的伤……并无大碍。公主无须担心。” 萧月晞就那么看着谢衡之,良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明明是那样俊朗的面容,为何在面对她的时候却那么冷漠,难道她刚才在他脸上看到的温柔笑容只是她的错觉?或者说,他的温柔只予那人一人而已? 想到这里,萧月晞竟有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她再也忍不住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霎时被水汽弥漫,声音不由得带了微微颤意,“衡之表哥,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月晞发火……”。 听了这话,谢衡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他看着萧月晞,使自己的语气尽量与平日无异,“月晞,这伤只是皮外伤,回去歇养歇养即可,实在不必去麻烦太医署了。” 眼中噙着泪水的萧月晞,唇畔却是苦涩的一笑,“月晞……只不过是担心表哥你。” 谢衡之一怔,冷俊的脸上不禁有了一丝动容,他并非草木之人,这么多年来萧月晞对他的关心明显已不止于兄妹亲情,可是在他的心里,萧月晞公主的身份显然凌驾于表妹这个身份之上,所以这也是他一直恪守君臣之礼对萧月晞保持距离的原因之一。 而驻足一旁的璎珞看着这一幕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这小公主满眼的情意浓的都要溢出来了,可是这谢衡之却丝毫不为所动,神女有情湘王无心,看来这月晞公主此番怕是要伤心了。 “公主既然来了,不妨进府里喝杯热茶稍作休息?”璎珞见场面就此僵持住,不由得有些头疼,这外面人来人往的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便对萧月晞轻声说道。 闻言,萧月晞这才将目光落在璎珞的身上,这是她第三次见到这个女子,可是却是第一次以另外一种身份来认真打量她。 一眼望过去,璎珞的面容沐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醒目,周身氤氲在金色的光泽里,直让见惯天下美人的萧月晞不禁有了一丝恍惚,衡之表哥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也……不足为怪吧? 四目相对之时,璎珞敏感的从萧月晞探究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敌意。璎珞神色平静,一双眼睛就像明亮的星辰,含笑提醒道:“公主?” 萧月晞这才醒过神来,她的目光微微闪烁了几下,神情中俨然带上了几分皇家天生的尊贵和倨傲之色,“甄小姐,若是本公主没有记错的话,上个月在我三皇兄的王府里我们才刚刚见过。真是没想到,甄小姐才到京都数月,就从寄居沈府的孤女摇身一变成了王府的座上宾和甄家的掌门人,这份本事还真是让本公主刮目相见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公主慎言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谢衡之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那双暗黑的眸子中,失望一闪而过,“月晞公主,请慎言!”谢衡之脱口而出,脸上的神色如罩冰霜。 萧月晞难以置信的望着他,长久以来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谢衡之,从他清冷的眼眸中萧月晞看不到丝毫属于自己的痕迹,因为他的喜悦他的担忧他的愤怒从今往后全是因别人而起。 这一刻,萧月晞的心彻底沉到了冰冷的池底。她鼓起勇气,只问了一句,“衡之表哥,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她?” 谢衡之一愣,这个问题,也是他从来不敢去细想的问题,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对璎珞的这份感情是不是男女之爱,他只是下意识的想去帮助她维护她,不愿意她受到任何的伤害和诋毁。如果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情爱,那就便是罢。 谢衡之眸光微动,深吸了一口气后淡淡说道:“如果公主是如此认为的,那便是罢!” “你们!”萧月晞雪白的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她睁大眼睛望向谢衡之,任由晶莹的泪水从苍白的面颊滑落,“衡之表哥,你怎么可以对我如此绝情?!”说罢,萧月晞便转身哭着跑了开。 萧月晞身后的秋棠看着自家公主受了如此的委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去追萧月晞之前,她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仍旧一脸冷肃毫无愧疚之意的谢衡之,冷哼一声,“谢公子,公主她一心为你,你竟然伤她至此!一块石头这么久也该捂热了,真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心!”说罢,她冷冷的瞥了一眼旁边的璎珞,一双杏眸似隐约有恨意流动,最后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看着萧月晞伤心欲绝逃离而去的背影,璎珞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向着谢衡之缓缓说道:“公子这又是何必呢?月晞公主她于你也算良配。” 谢衡之的眼底泛起一丝复杂的恍惚神情,他良久注视着她,目光中划过一丝涟漪,“璎儿,既然今天话已出口,我便没打算收回。刚才对月晞说的话并非气话假话,那也是我的真心之言……。” “谢公子!”璎珞的心陡然一跳,出声打断了他接下去要说的话,“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生出不必要的矛盾,所以有些话公子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再者,公子应该明白,璎儿此番入京意图不善,所以,公子敢拿着谢家百年清誉来与我赌吗?”璎珞目光灼灼坦荡无波,就那么直视着谢衡之渐渐冷凝的面容。 谢衡之一瞬间愣在当场,心头仿佛被一块重石紧紧的压住,让他半天喘不上气。确实,在听完璎珞所言,他犹豫了!谢衡之为自己的这个反应感到由衷的沮丧,自己口口声声说愿意爱她护她,不论前途凶险。可璎珞只是小小的一点试探,自己便丢盔弃甲输的一败涂地。 璎珞唇边的笑意很淡,她说不出心头瞬间弥漫上来的感情究竟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在看见谢衡之明显的犹疑之后,她心里竟然有了一丝释怀。这样也好,人都有私心和坚守的底线,她并不想为了自己的私仇而让别人为自己做出无谓的牺牲,不论这些牺牲值得与否,那都不是她能偿还得起的。 璎珞云淡风轻的浅淡一笑,“谢公子,不论怎样,我们依旧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谢衡之深吸一口气,眸色深深的说道,“璎儿,你只需要知道,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倾力助你护你,你不需要有任何的负担。” 璎珞略一点头,莞尔笑道:“公子的心意璎儿心领了,至于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我也无法预测,就比如这刚砌好的围墙,好端端的竟然会无故坍塌,还真是世事无常祸福难料啊!”璎珞看了一眼那塌下的半壁残垣,口中幽幽叹道。 谢衡之长眸微动,轻轻颔首,“我刚才已经仔细检查过了,这墙壁上人为损坏的痕迹十分明显。只不过他们如此劳师动众,仅仅只是为了破坏一堵墙?” 璎珞眨了眨眼睛,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也许,就是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安宁呢。” 谢衡之面容端凝,刚才的笑容已渐渐褪去,声音里透出明显的担忧,“不管怎样,这些时日你还是尽量小心一些为好,我担心,今日之事恐怕不会是最后一次。” 璎珞微微一笑,“公子的话我都明白。” 谢衡之深深的望向她,璎珞弯起的唇角看起来很温柔,可眼底却平静如潭坚毅如铁,似能从容面对一切突袭而来的急风骤雨。看她如此自信,这让谢衡之也感到了一丝心安。 昭阳宫里,一身素色宫装的谢淑妃正倚在贵妃榻上细细研读着一本厚厚的史书,她面容恬静,高贵婉约,发髻上只是插着几支寻常的珠钗,通身不仅没有普通后宫妇人的媚俗功利,反而带着淡淡的书卷气息,让人见之就不由得放下心防,想与之亲近一二。 说起来谢淑妃入宫也快近二十载,但是这么多年皇帝仍然十分看重于她,并未见丝毫的冷落。除却她是谢家的女儿这个因素外,谢淑妃的淡泊宁静也是皇帝多年以来格外恩宠她的原由之一。 “母妃……,”萧月晞不待宫女通传,直接推门而入扑倒在了谢淑妃的腿上,直哭的泣不成声肝肠寸断,半天说不出来一句整话。 谢淑妃先是一愣,旋即抬手轻轻拍着萧月晞的后背,面露担忧道:“月晞,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快与母妃说说!” “母妃,月晞做错什么了?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萧月晞一边痛哭一边含含糊糊的嘴里只重复着这几个字。 谢淑妃的一双秀眉紧紧皱起,抬头看向后面跟着进来的彩棠,神情焦急的问道:“彩棠,公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 彩棠扑通一声连忙跪倒在地,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气怒不甘:“回娘娘的话,本来今日奴婢陪同公主是去谢府给谢公子送一些补品水果的,到了地方才知道谢公子他不在府上,问了管家后才得知谢公子他……是去了甄府。” “甄府?”谢淑妃凝眉低喃,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急声反问道:“哪个甄府?!” 第一百五十七章 谢氏清誉 >>彩棠一怔,似是没想到谢淑妃关注的点竟是在这里,随即怯怯的回禀道:“就是位于城南区的甄家,据说那处宅子荒废了许多年,前不久才由谢府出面赎了回来。” 谢淑妃脸上的震惊之色一闪而过,她眼眸微动,强迫自己尽快恢复平静的语气,“嗯,你接着说公主是怎么回事。” “娘娘,谢公子他……”。 “彩棠,你不要说!”萧月晞猛的抬起满是满是泪痕的小脸,急言喝止住了彩棠接下去要说的话。 谢淑妃有些不解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宝贝女儿,刚才还哭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可一听见有人提起衡之那孩子的名字,整个人犹如瞬间长出了满身的尖刺,这太反常了! 身为人母又经历过情事的谢淑妃如何能不知道萧月晞的少女心事,往常一说起谢衡之那眼里的柔情浓的都要滴出来了,可今日却是第一次看到萧月晞这般哭着跑回来。 “月晞,是不是衡之他欺负你了?要真是这样,我这个亲姑母改日宣他进宫让他亲自跟你赔个不是,怎么样?”谢淑妃直觉认为定是小孩子们之间闹别扭,便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忍着笑意轻轻对萧月晞说道。 “母妃,你不明白!衡之表哥他……他跟我说,他喜欢上别人了!母妃,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萧月晞煞白的俏脸上满是泪水,一双泪眼里盛着满满的委屈和绝望,纤细的身躯控制不住的在颤抖着,她惶恐无措,心如刀绞般的疼,可是除了哭,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此话当真?”谢淑妃吃了一惊,出声反问道。 谢衡之,那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亲侄儿,更是她心里一直默认的驸马不二人选。 她一直觉得衡之那孩子性子冷清又内敛,身边也没有个姊妹兄弟,所以当萧月晞不顾女子矜持去主动亲近谢衡之的时候她并没有出声阻止,她总想着这两孩子接触的时间久了,也许感情也就顺理成章的培养出来了。可如今,他竟然告诉所有人,他的意中人另有其人!而且还是那个人的女儿!这让一直都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谢淑妃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无动于衷了。 “娘娘,就是因为那个姓甄的狐媚女子,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先是攀上了昭王殿下,现在又去招惹谢家公子。今日,公主只是随便说了几句实话,就被谢公子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呵斥,不止如此,谢公子还直言承认他喜欢的是那个甄璎儿!”彩棠看着自家公主受此奇耻大辱,又哭的这般凄婉,也不由得跟着抹起了眼泪,恨恨的向谢淑妃控诉起了谢衡之和璎珞二人,“依奴婢看,谢公子他就是被那甄璎儿的美色蒙蔽了双眼分不清好赖,像公主这么好的人,天底下哪还寻得出来第二个!” “彩棠!休要在娘娘面前胡说!”门口之人沉声喝道,彩棠猛的转头望过去,只见来人正是跟随在谢淑妃身旁多年的贴身婢女木槿姑姑。 木槿垂首快步走上前,途径彩棠身边的时候眉头不由得皱了一皱,将手中盛着几本古籍的托盘轻轻放在桌案上,后退一步后恭敬的向谢淑妃福了福身子,说道:“娘娘,彩棠这丫头说话越来越没规矩了,依奴婢看,公主和少爷他们年纪还小,这小孩子之间拌拌嘴闹些别扭,也属正常的。” 谢淑妃此时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往日里柔和的眉眼已渐渐弥漫起了一丝冷意,对于木槿所言,谢淑妃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彩棠,你先退下吧。”谢淑妃声音中透着冷凝,淡淡说道。 “是”,彩棠给谢淑妃和萧月晞恭敬的行了一个叩礼,起身后不由得看了一眼木槿的脸,看她的面色平静无波,彩棠心下安宁不少,这才赶紧退了出去。 谢淑妃看着怀中悲泣不止的萧月晞,不由叹息一声,接过木槿递过来的绢帕替萧月晞轻轻擦拭着眼泪,语气温柔的说道:“傻丫头,你看看这一双眼睛都哭肿了。” “母妃,从小到大,月晞心中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嫁于表哥为妻厮守一生!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月晞的一厢情愿,衡之表哥他……他从来都没曾把我放在心上。”萧月晞咬住雪白贝齿,眼睛通红的对谢淑妃说道,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泊泊不绝的在脸上不停滑落。 谢淑妃蹙起了眉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如今深受情爱之苦,她这个做母亲自然是心疼不已,可是,她心里更为介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甄璎儿,这个从天而降的甄家孤女,甄垣与楚月唯一的血脉! 这两个名字多少年不曾出现在她的心头了,时间久到她几乎快要完全的忘记了,可如今乍然想起,谢淑妃沉寂多年无波无澜的心湖仿佛被重重砸进了一块大石,再也无法平静。 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柔声对萧月晞说道:“月晞,你表哥他毕竟还年轻,因了新鲜感一时有了旁骛也可以理解,更何况你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也是他不能否认的。等新鲜感过去了,他自然会明白谁才是那个最适合他的人!” “真的吗母妃?衡之表哥他真的会想明白然后回到我身边吗?”萧月晞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扑闪着挂着泪珠的长睫毛,不安的反复确认着。 谢淑妃笑了笑,抬手轻轻抚摸着萧月晞的发丝,眼中浮现出一抹霜色,“月晞你放心,就算为了谢家百年清誉,母妃也绝对不会允许衡之他迎娶一个身世背景如此复杂的女子。” 萧月晞直起身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疑惑的看向神色异常的谢淑妃,“母妃,难道你知道那甄璎儿的身世?” 谢淑妃一怔,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月晞,母妃与那甄璎儿素未谋面,又如何知晓她的身世。只不过听彩棠刚才说她与你那些皇兄走的也是极近,这一点倒是让母妃不禁的有些担忧。” “母妃,你是说谢家?”萧月晞出身皇族,再加上从小耳濡目染,虽然她从不参与,但是对政治还是有着天生的敏感,所以立马就想到了这一点。 谢淑妃神思怅然,轻轻蹙眉道:“是啊,谢氏一族之所以能屹立百年声望不减,就在于我们从不参与任何一方的权力争夺。如果此番衡之因为一个女子而破了这个规矩,这实在不是一个好苗头。所以,母妃是绝对不会允许衡之他任性妄为的,如果有必要,我会亲自修书给你舅舅,让他出面解决此事。” 这话说完,只见萧月晞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笑容,她点头应道:“母妃,月晞懂了,一切都听母妃的!” 谢淑妃笑着摇了摇头,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萧月晞的额头:“不要急,母妃会想办法的,放心吧。” 萧月晞闻言,终于破涕为笑,心中笼罩了一天的阴霾顿时消散了几分。 待重新燃起希望的萧月晞步履轻盈的离开了昭阳宫后,谢淑妃却一脸颓然的坐回到了贵妃榻上,她眸光微微闪动,久久没有发出一言。 第一百五十八章 虚名痴念 >>“木槿,他们的女儿回来了……”,沉默了良久的谢淑妃终于幽幽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外人可能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可在谢淑妃还未进宫就一直侍候在她身边的木槿却是了悟最深,“娘娘,都过去了……”,木槿看着神色有些哀伤的谢淑妃柔声安慰道。 谢淑妃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苦笑,“这么多年了,我也以为我早就忘记了,可是今天我才发现,有些人有些事就像一个结了痂的伤疤,不揭开就自以为痊愈了……。” “娘娘……”,木槿面带关切的看着谢淑妃,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谢淑妃轻声打断。 “木槿,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谢淑妃有些自嘲的笑道,“再说人都已经去了,还计较那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是月晞与衡之……本宫绝不能放任不管。”谢淑妃顿了顿,眸色却是深了几分。当年,阴差阳错之下,她没有得到属于自己的爱情,如今,她身为一个母亲,更不愿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再去承受她当年所经历的一模一样的痛苦。 “木槿,你去帮我办一件事。” “娘娘请说”,木槿身子微微倾向谢淑妃,缓缓说道。 “你去安排一下,本宫要亲自会一会这个甄璎儿。”谢淑妃一贯知性娴静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冷意。 木槿一怔,看着谢淑妃神色凝重的样子并不是像在开玩笑,终是垂首应到,“是,奴婢这就去办。” 待木槿离开后,偌大的寝殿里终只剩谢淑妃一人了,初冬的阳光暖暖的倾泻进殿中,目光所及之处,正好看见了木槿刚拿来的那几本古籍,谢淑妃眸光一热,不由自主的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书籍的封面。其实这么多年来,谁都不曾知道在她心底藏着的那个秘密…… 入宫十几年,她博览群书不争不躁,若是论才学,恐怕也不输翰林院那一众大学士,宫中上下,人人都称赞她是女子中难得一见的咏絮之才。可是,她要这些虚名有什么用? 文渊阁里的这些书,是当年的他曾向陛下借读过的孤本古籍,一晃十数年,如今仿佛还能触摸到他的手指落在这些纸页上的温度。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是那么倾慕他的才华和风姿,虽然他从来爱的都不是自己,可是却丝毫不影响她自始至终的默默追随……这份固执和坚持若是他泉下看到可能也会嘲笑自己的傻气吧。 想到这里,谢淑妃的唇边却是绽出一个极尽苦涩的笑容,当年他被迫远走异乡,以为从此天涯永别与他们之间再无瓜葛的可能。可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如今他的女儿不止回来了,还牵扯进了衡之和月晞他们的感情中。 谢淑妃苦笑着叹道:“甄垣啊甄垣,你我的缘分看来还真是轻易的断不了啊……”。 甄府。 府中小仓库清点完之后,云嬷嬷将登记好的库册送到了芳华苑好让璎珞亲自过目,粗略翻了翻手中的库册,璎珞蹙眉思忖,片刻后她将翘儿唤了过来,吩咐道:“翘儿,你去将这些东西带出去典当折成现银吧。” 翘儿放下手中的茶盘,连忙上前看向璎珞手指所指的那几列,册页上记录的正是之前萧怀贞意图拉拢璎珞所赏赐下来满满几大箱子的金银器物,“姑娘,这些若是拿去典当可是会折价很多,实在是不合算啊,”翘儿皱着眉头说道,心里着实有些心疼。 璎珞摇了摇头,“翘儿你可能不懂,这些俗物说起来也并不算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只是看上去有些唬人罢了。” 听璎珞这么说,翘儿立马就联想到那些金光灿灿的宝贝说不好只是表面上镀了一层金箔而已的破铜烂铁,也就自己眼拙见识少,竟然没看出来!忍不住气恼道:“哼,堂堂一个公主府竟然拿一堆假货来骗人!真是活该她被囚禁!” 看着翘儿叉着腰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气恼模样,璎珞却是轻轻笑了出来,她瞥了一眼翘儿,笑嗔道:“你这丫头,脾气来的倒是急!我可没说那些东西是假的,萧怀贞虽说行事荒诞令人不耻,但这一点翘儿你倒是冤枉了她!” 听璎珞这么说,翘儿这才放下了心,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嗯,姑娘说的有道理,我就说嘛,萧怀贞以前好歹也是堂堂一国长公主,府中恐怕藏着一座金山也说不好,怎么说也不至于拿一堆破铜烂铁来糊弄我们吧。” 璎珞接着说道:“虽说那些东西的确是真金白银做的,但是,细究起来做工和材质充其量也就算是普通货色,放在仓库里天长日久也只是沦为了落灰的架子,倒不如物尽其用,让它们发挥一些必要的作用。” 当时的萧怀贞的确是有心为子求娶璎珞,所以送给她的赠礼可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只不过说到底在萧怀贞这种天之骄女的心里璎珞再完美也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到底是存了看低她的心思,所以在为璎珞挑选赏赐时,也就随便指了一些看起来除了贵和重估计也没其他可称道的物件。 这一点,在璎珞当时打开那些箱子看过去的第一眼时她已心里有了数,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猛一下得到这一笔天上掉下来的财富可能早就被砸晕了头而飘飘然起来,可是璎珞从小是被雷氏娇宠长大,整个丞相府如众星拱月一般,其吃穿用度之物皆是上品,什么奇技淫巧的玲珑之物她没有见过,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些赏赐之物的平淡无奇? 璎珞抿了一口杯中的热茶,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翘儿,你可还记得那个叫成勇的男人?” “嗯,翘儿记得。”翘儿回道,虽然她没明白璎珞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一号人。 璎珞唇畔微微挑了一挑,继续说道:“嗯,我们去会会此人。” “姑娘,那成勇看上去就是一个只会舞刀耍拳的粗人,我们去找他……会不会有点不妥啊?”翘儿一想起那成勇长的黝黑又凶神恶煞的模样,心底就莫名的有几丝惧怕和防备之心。 璎珞却是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幽幽说道:“妥与不妥,我们去试试便知。” 第一百五十九章 破庙求才 >>城西区外沿的永安巷,是京都城一个特殊的存在,这个地方人们怕是只要提起这三个字,都会连呸三声,以防沾染上晦气。 永安巷,璎珞在前生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因为那个地方离她的世界实在太遥远了。 那里聚集了京都城内所有三教九流之人以及从各地逃荒而来的流民,房屋街道四处脏污狼藉且里面住的人更是乌烟瘴气,寻常百姓避之不及,而巡街衙差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有大的暴乱,他们也懒得去过问。 翘儿皱着眉头微微屏住呼吸,看向眼前永安巷入口处那座破败的牌坊说道:“姑娘,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因为这巷中街道太过狭窄再加上路面坑洼不平,来前乘的马车定是驶不进去,所以只能徒步往里面走。 璎珞也是微微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这永安巷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里脏乱破败的程度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夸张三分,“走吧,我们进去吧。”她眼神坚定,深吸了一口气后便抬脚向那满是尘土飞扬的街区走了进去。 虽然裙衫的质地和样式都极为朴素,可饶是如此,在置身那样的环境中,璎珞也犹如九天玄女临尘一般的存在,路过的行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无不瞠目结舌的看着她们主仆二人,那眼神是胆怯的审视的,仿佛是在看异类的眼神紧紧盯着她们。 翘儿被这些人看的心里直发毛,她悄悄扯了扯璎珞的衣袖,低声说道:“姑娘,这些人为什么这种眼神看着我们……。” 璎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淡淡笑了笑:“不用害怕,我们只管走自己的。” 翘儿哦了一声,连忙低下头也不敢再看向四周,只是紧跟着璎珞身后,向前面一处宽敞的破庙走去。 这破庙也不知修建何年,只能在那风化的匾额上依稀可以辨出几个褪色的大字“城隍庙”,虽然破败不堪断壁残垣布满了青苔,但却并不脏污,相较于满是**之物的街道,这破庙门前的石阶却没有一片枯叶,可以看得出这里有被人清扫打理过的痕迹。 璎珞上前轻轻叩响门上锈迹斑斑的门环,等了片刻,门内却无人出声应答。 “姑娘,是不是没有人啊?要不我们改日再来吧?”翘儿看着这个地方,心里实在有些发怵,不由得有些想退缩。 就在此时,庙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缝隙,但是却没看见有什么人出来。 “你们要找谁啊?”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从门缝里响起。 璎珞和翘儿闻声低头看过去,门缝里探出来一个小脑袋,这是一个约五六岁瘦瘦小小的小女孩,细黄又疏疏拉拉的头发被梳成了两个一高一低的羊角辫,身上套着褪色的灰蓝棉衫很是宽大,一看就是大人替换下来的旧衣服修改而成,她的面色虽然有些发黄但眼睛却格外清澈有神,此刻正歪着脑袋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盯着璎珞的脸端详着。 璎珞弯下腰温柔的看着小姑娘的脸,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要找成勇,麻烦你帮我们通传一声。” 小姑娘眼神疑惑的咦了一声,转身就向院里跑了去,一边跑一边奶声奶气的冲里面喊道:“成大大,外面有个仙女姐姐要找你!” 不一会就听里面传出一阵叽叽喳喳的笑闹声,片刻功夫后,就见一个身材魁伟长相有些凶悍的壮汉被一众高矮不一的小娃娃们簇拥着来到大门口,虽然极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看上去颇有些好笑。 “成勇,我们又见面了!”璎珞抬头看向那男人,眼神明亮笑容楚楚,似带着蛊惑般直看得成勇心头一怔。 “你,你怎么找到我的?”成勇心下一紧张,说话不由得有些结巴,但他心里更多的是诧异,因为在世人眼里像璎珞这种出身的千金小姐恐怕连他们这种地方都没有听说过,就更别提会纡尊降贵亲自造访了。 璎珞笑道:“你不要紧张,我来自然是有好事要再与你商议。” “哇……这个姐姐好好看!”小孩子们是最直接的,他们依着直觉毫不避讳的脱口而出心里所能想到的赞美之词。 “去去去,快回去,小孩子们懂什么!”成勇黝黑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把身边这些看热闹的小鬼们推回到了门里。 这下倒是清静了不少,成勇佯装咳嗽了一声,走到璎珞面前又摆起一副黑脸煞星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说道:“小姐,上次你我的交易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这次又有什么事?” 璎珞看了他一眼,倒是忽然笑了,“成勇,我来的确是要与你再做一个交易。不知你可愿意?” 成勇一愣,“只要不杀人放火,我倒是可以一听。请小姐直言吧!” 璎珞微微一笑,说道:“杀人放火倒不必,我眼下正需要一个能护我周全的贴身护卫,而你正好是最佳的人选。” 成勇一愣,“为什么是我?” 璎珞看了一眼成勇身后门缝里乱晃的小小身影,唇角微弯,“至于我为什么会选你,我自有我的理由。你只需要知道,若是你应了,我可以帮你寻一处温暖舒适又遮风挡雨的住处安置他们,让你再无后顾之忧。” 一听到璎珞说可以帮他安顿好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成勇的心已经开始松动了,然而他也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只是垂下头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 璎珞也不逼他,只是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看着他。 “你有什么条件?”成勇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问道。 璎珞粲然一笑,随即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只需要一样,你的忠诚!” 短暂的讶异后,成勇终于昂起了头,面容严肃郑重其事的点头应道:“好,我成勇应了!小姐放心,既然我成勇今日敢答应了小姐你,就一定会谨遵誓言忠心护主,如有违背,日后万箭穿心必有报应!” 璎珞的脸上有了赞许之色,点头道:“既然如此,三日后,你便来甄府报道吧。” 成勇向璎珞拱了拱手,沉声说道:“是,小姐。” 返身离开的路上,翘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破庙,只见那成勇神情冷肃像尊黑面神一样仍旧站在原地并没有回去,而在他腿边已然围过去一群蹦蹦跳跳的可爱孩童,一边手指着她们的方向一边似乎在兴高采烈的讨论着什么,这一静一动一冷一热的强烈反差让翘儿对这貌似粗野无礼的成勇倒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第一百六十章 贵人召见 >>回去的马车上,翘儿想了半天也没明白其中的门道,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忧心忡忡的问道:“姑娘,这成勇真的可以信任吗?” 璎珞只是淡淡一笑,“古人云仗义每多屠狗辈,据我观察,这成勇倒是担的起这个义字。” 之所以她会这么说,还要从两日前说起。 那一日在大街上璎珞无意目睹了成勇在赌坊门前正在教训那出老千的无赖,围观的路人都被那鬼哭狼嚎的求饶声吸引了目光,只有璎珞注意到成勇当时打的那一套拳看似毫无章法,但却挥的虎虎生风别有一番门道,一点也不像毫无根基只会使用蛮力的莽夫。 这种隐藏在民间的江湖高手倒有些大隐隐于市的意思,想到这璎珞不禁对此人多看了几眼,也就是这时,璎珞才发现此人的眉眼似乎很是眼熟,总觉得很久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一样。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回去的路上璎珞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直到在下马车的那一瞬,她终于想起来了! 多年以前,她曾在萧天铭的贴身护卫齐风身边见过此人一面!如果她没有记错,这成勇说起来还是齐风的同门师兄弟,所以也怪不得他们不论身形还是气场看起来会有那么几分神似。 不过有意思的是,当年这师兄弟两人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结了仇成了路人,最终分道扬镳,一个成了高门客,一个沦为贱籍民,二人自此再也没有往来。 据派人打探回来的消息说,这成勇没人知道他从哪来,只是在四五年前一个人来到永安巷定了居,平日里生活习性极其规律和乏味,没有爱好也没有恶习,每日除了去赌坊当打手挣点糊口的银子,下了工就回到那座修葺过的破庙里洗衣做饭,照顾那几十个被收养的流浪孤儿们,可以说人际关系简单至极。 璎珞暗自思忖,这样的人,一般都会很固执,如果是他认定的事情恐怕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但是其意志又十分坚定,不会轻易被人轻易说动或是收买。更重要的是,他与萧天铭的心腹又有着那么深的渊源,这样的人若是能收为己用,的确会是一个顶好的帮手。 至于要如何打开他的心理缺口能彻底收为己用,自然是要找准他的软肋。而正是事先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所以璎珞今天此行才可以如此圆满。 明明身负一身本事,却甘愿收起锋芒隐于市井之中,做个卑贱下民,想来恐怕与那“城隍庙”是脱不开关系。 至于那是一段怎样的往事,就恐怕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吧。 马车吱吱呀呀的停了下,甄府门前候着的婢女见状已然上前搬好了脚蹬打起了帘子,扶着翘儿的手璎珞轻轻下了车,刚走到门内,就听得不远处有一道温和中带有些许气势的女声响起:“我们有事需见你家小姐,还请通传。” 璎珞循声望了回去,来人一行三人,站在前面说话的那女子面容清秀,仪态端庄,服饰低调质地却很考究,看起来并不像寻常人家的婢女,虽然她在极力克制不想显露出什么,但有些东西越是克制就越是藏不住,比如那眼底流露出的淡淡倨傲。 “不知你家主子是哪位贵人?又有何事要见我?”璎珞脸上的笑容轻轻浅浅,眼底却是冷冷清清,边说话边向她们缓缓走了过去。 石阶下那三人不约而同的向璎珞望了过去,快速打量后,脸上的神情在短暂的惊艳之后很快就恢复了淡定,可以如此快速的隐藏自己的情绪,并没有像普通人那样轻易的就显露出自己的真实情感,一看便是长年累月被训练而出的结果。 为首的婢女向璎珞微微点头,以示客气道:“阁下是否就是甄璎儿甄小姐?” “正是。”璎珞回道。 “我家主子有谕,明日会派人来接甄小姐前去宫中一叙。甄小姐还请提前做好准备,不要唐突了才好。”说罢,那婢女从身后随从的手里接过来一道手谕,十分恭敬的双手抬于齐眉处。 宫里?璎珞脑子在飞速的快转,重生以来自己与宫中后妃的关系还远远没到要被邀请去叙话的亲密关系,若是有仇倒还说得通! 虽然心下生疑,但璎珞还是双手将那手谕接了来,微微笑道,“还请姑姑赐教,不知是哪位娘娘此番要召见璎儿?” “是昭阳宫淑妃娘娘。”那婢女垂下头十分恭敬的报出了自家主子的名号。 “淑妃娘娘?”璎珞倒是有了一丝错愕。 “正是,娘娘听说甄小姐与月晞公主关系极为亲厚,又是阁老大人故人之女,就想着要与小姐你见上一见,说说话。”那婢女言语温柔的回道,这个理由听起来倒是很合乎情理。 “好,那璎儿就恭敬不如从命。”璎珞向那婢女微微福了福身,嫣然笑道。 那婢女也是一回礼,缓缓说道:“甄小姐,我身后这两位嬷嬷是娘娘特意留于小姐府中教导您宫中礼仪的,所以小姐大可不必紧张,跟着嬷嬷们用心学习就是了。” 后面那两位年纪稍长的嬷嬷闻言向璎珞的方向微微施了一礼,璎珞同时也微微点头以作回应。 “娘娘果然思虑周全,璎儿谢娘娘恩典。”璎珞笑容温柔,眼神明亮,似乎真的在为谢淑妃周全的考量而感动不已。 那婢女虽然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一直在与璎珞说话,可是那眼睛却是自始至终的在观察着璎珞的神情,对于璎珞表现出的这副诚惶诚恐的感动模样心里很是受用。如她们这类常年浸在后宫里的人来说,眼前的璎珞是长的很出色,但在宫中见惯天下美人的他们来说,倒也不至于多惊为天人稀奇不已,再加上月晞公主的关系,昭阳宫里的人自然也对璎珞存了几分不满和敌意。 “既然如此,奴婢这就回去向娘娘复命了。甄小姐,告辞。”婢女行礼辞行。 “恭送姑姑。”璎珞笑容依旧,一直目送着那婢女乘车离开才回过了身,不动声色的看向那留在原地待命的两位嬷嬷,回头向翘儿吩咐道:“翘儿,你带两位嬷嬷先去客房休息吧。” 还未等翘儿回话,只听穿藏青色夹袄的嬷嬷却开口打断道:“小姐,休息就不必了,时间紧迫,不知我们何时开始练习?”话语间带着不容反驳的严厉。 璎珞看了那说话的嬷嬷一眼,也不生气也不委屈,笑容温婉不卑不亢,“既然嬷嬷们身负重任,那我们这就开始吧。”说罢,璎珞向那嬷嬷微微点头示意后,便一个转身轻移莲步笑容优雅的向府门内走了去,袅娜的身影已然走了数丈远,可裙摆却依旧静静垂落纹丝没有晃动。 这短短的几个动作,外行人可能除了好看也说不出什么门道,但是却已让那刚才说话的嬷嬷看的心头发愣,半天说不出话。看着璎珞已走远,心里不禁诧异道:这丫头,哪里还用得上她们来教什么礼仪,这仪态这气度哪怕是从小严格接受宫规训练的公主郡主们也不过如此了罢……正想着呢,只见那甄家小姐的贴身小丫鬟正在一旁眨巴着大眼睛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似十分热情的招呼道:“嬷嬷们,里面请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投其所好 >>翌日一早,按着宫中嬷嬷们的吩咐,璎珞需于卯时宫中车马临府之前就要将自己收拾妥帖,启程的时辰若是因为自身的原因而有所偏差可是会被视为大不敬的,所以天还未亮,翘儿和碧芳她们便已进入内室服侍璎珞起身梳洗。 铜镜前,一脸兴奋模样的翘儿仔细的替璎珞整理着妆容,今日可是要去见宫里的娘娘,所以对于首饰头钗的挑选是格外的慎重。 不过要应对如此郑重的场合对于从小在醉梦楼长大的翘儿来说的确是有些超越了她所接收信息的范畴,所以此刻她正皱着眉头端详着手中两支钗环不知该如何取舍,嘴里还念念有词的样子,“这支红宝石金钗呢好看是好看,但是太过华丽一看就与姑娘的气质不搭”,说罢她摇了摇头又转头看向右手,“这支玉钗……呃,倒是蛮清雅花型也好看,不过又太素了,到了宫里会不会被那些势力的宫人看低了姑娘……”。 相较于翘儿一副紧张兮兮的神情,反观璎珞悠然闲适的模样倒是一点都没有将今天一行放在心上的样子,“翘儿,就选那支玉钗吧,”璎珞看了一眼纠结半天的翘儿,轻笑道。 “可是姑娘……只这样不会太素了吗?”翘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钗,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璎珞将那玉钗接过,置于指尖轻轻转了转,这支钗体莹白无暇但是在钗头部分却有斑斑殷红沁出,乍一看并算不上是什么名贵之品,但要说妙的话就在于这钗头的殷红血色愣是被有心匠人精心设计精雕细琢成了两三多含苞待放姿态各异的红梅,远远望去犹如真花在枝头摇曳一般,暗香流动栩栩如生。 璎珞唇畔微微一挑,悠悠说道:“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位淑妃娘娘素来不喜奢华艳丽,如此这样足矣。”谢淑妃素喜傲雪寒梅这件事,说起来在也不算什么秘密,前生璎珞常随雷氏在宫中走动,对各宫娘娘的性格喜好也算知其一二,今日这番也算是故意投其所好了吧。璎珞淡淡笑了笑,回头看向铜镜中的自己,道:“翘儿,帮我梳一个简单的随云髻吧。” 翘儿一听,有些喜出望外的脆声应道:“是,姑娘!” 在翘儿梳发的间隙,璎珞伸手打开妆奁盒最下面的一个小屉,将那里面的物件取了出来,她静静的望着它,渐渐陷入了沉思中。 不可否认,她对今日之行隐隐的感到了一丝不安,这是一种对危险来临前莫名的一种直觉。 她与谢淑妃就算在前生之时也并无太多往来,今世到目前为止恐怕唯一的交集也就是被莫名卷进了谢衡之与萧月晞的感情纠葛里。而谢淑妃作为他们二人的至亲长辈,定不会坐视不理,所以,自然也就有了今日的这一场会面。 这些理由璎珞当然也能够理解,可她生疑的却是萧月晞那日为何会来甄府?还正好撞见谢衡之为保护自己而有的过密举动,然后逼问之下谢衡之的坦白不讳,最终萧月晞伤心欲绝的哭跑回皇宫…… 萧月晞可不是普通的千金贵女,她是帝国公主,是谢淑妃的女儿,更是谢衡之的亲表妹。若是因此能使得谢淑妃以及谢家和自己生了嫌隙,让她一个孤女从此在京都再也没有护身符,那以后对付自己岂不是不用费吹灰之力? 璎珞眼神微沉冷冷一笑,这些人还真是够煞费苦心的! 在璎珞思虑间,翘儿已经梳妆完毕,轻声提醒她道:“姑娘,已经梳好了。” 翘儿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有一双巧手,灵动又优雅的随云髻再配上那红梅玉钗,更衬得璎珞肤如凝雪,清丽脱尘。 “嗯,你的手艺一向很好。”璎珞点了点头。 听璎珞这么称赞自己翘儿自然是十分的满足欣喜,“姑娘,今日想好要穿哪件了吗?”一边说一边向侍立在一旁捧着衣裙托盘的碧芳碧草招了招手。 璎珞平日里的穿扮多素净简约,所以今日挑选的这几身也多是柔和浅淡的色彩,璎珞走过去看了几眼,却是突然开口说道:“翘儿,你将那条流彩梅花云锦裙取出来吧。我今日就穿那件。” 翘儿闻言,立马恍然大悟道:“还是姑娘想的周全,奴婢差点把那一身衣裙给忘了呢,想来配今天的头饰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说罢便兴冲冲的钻进衣橱里翻找了起来。 待将取出的裙衫一一穿好,璎珞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却只是眉心微动,黯然一笑。 但是从未见璎珞穿着过这般色彩式样衣裙的翘儿和碧芳姐妹俩却是早已看的发呆,梅花暗纹织锦裙摆在烟霞色的锦衫下慢慢垂下,行动之间闪动着流光异彩的光泽,又与发间的红梅玉钗相映成辉,惊艳不已。 这时,门外婢女通传,宫中那两位嬷嬷此刻正在门外等候。 “让她们进来吧!”璎珞道。 婢女打起了帘子,只见两位嬷嬷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进屋后向璎珞的方向微微福身行礼,“甄小姐是否已收拾妥当?宫中的车马一个时辰后便可到。”一边说着,锐利又略带审视的目光却在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着璎珞,本来还想着一大早来能挑一些错处好敲打敲打这小女子,可眼下看她不论衣着还是发式都搭配的恰如其分,不会过分招摇流于俗气又不会无知粗鄙低入尘埃,想了半天实在没挑出什么可以拿乔的毛病,不免得心里有了丝挫败感。 璎珞微微一笑回道:“嬷嬷放心,已收拾妥当。” 听璎珞这么说,嬷嬷们的脸上这才浮起了薄薄的笑意,似是满意的点头应道:“如此这般就好。” “啊~玲珑镯!”翘儿这才猛然看见璎珞衣袖间那抹不经意间散着幽幽青光的精致镯子,心底暗暗吃了一惊!她忍不住抬头看向璎珞的脸,却只见璎珞的神情只是淡淡的,十足的优雅温柔,仿佛套在她手腕上的只是寻常的首饰镯子,根本不是什么可以杀人于十步之内的凶残暗器。 “难道此行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凶险?”翘儿暗自揣摩着,因为这玲珑镯里的毒针十足珍贵,若不是极度不可把控的危险情境下,姑娘是绝不会将它带在身边的,想到这里翘儿看向璎珞的眼神不由得带了几分惶惶的不安感。 璎珞却当没有看见,只是唇畔微弯,神色莫名。 因为此行不是寻常的赴宴应酬,所以除了从宫中而来的一众侍女嬷嬷,府里的丫鬟是都不被允许随行的。临行前,忧心忡忡的翘儿凑近璎珞跟前低声说道:“姑娘,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璎珞冷冷看了府门前停靠的宫中马车一眼,微微轻笑了起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过去的……你好生在府里待着等我回来。”璎珞语态轻松,脸上似乎看不出有丝毫的焦虑。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初入昭阳 >>马车一路驶离甄府,穿过热闹的市集,沿着京都城的中轴线一路向北走,这是通往大盛朝权利中心的必经之路。这条路她曾经走过许多次,闭着眼似乎都能辨别出禁区关卡从何处开始,哪里又是皇宫卫兵的驻扎营。一别几年,这里什么都没有变,依然高墙深巷宫阙连绵气势恢宏,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如今自己的心情了罢,哦,不对,还有身份,璎珞不由的苦涩一笑。 觐见后妃的车马是需要从皇城的侧门西华门而入,璎珞没有像初次进宫的小姑娘那样忍不住好奇的撩起帘子去探头张望,仍旧一副淡淡的神情身子笔直的端坐在车内,并没有因为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而生出疲惫之态。这让同在车内服侍的宫女不由的暗暗吃惊不已,想不通为什么只是一个平民女子,是从哪里而生出的这般雍容不凡处变不惊的气度? 马车在小门前停下,两侧均有禁军把守,领头的宫女将文书与通行的令牌一一递于卫兵检验,仔细校对没有问题便放了她们的马车进去。 穿过城门,立刻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碎步迎上前,领头的宫女与那小太监交代后,向璎珞微微福身后便退至了一边。这些规矩璎珞是明白的,进入内廷便要换内廷的人来接待,所以接下来就是她自己要单独随着这领路的内廷太监一路走过重重宫墙后前往谢淑妃的昭阳宫。 约走了一刻钟,小太监在一扇朱红大门前驻足停下,转身对璎珞说道:“请小姐在这里稍候,待奴才去向娘娘通报。” 璎珞点头:“有劳公公。” 待小太监进殿内通报后,璎珞不自觉的抬头看了看那宫门上的宽大匾额,上面书着规规整整的三个浓墨大字“昭阳宫”。 前生,自己并没有机会来这昭阳宫,一是因为谢淑妃恃才孤傲,并不喜欢和朝臣女眷应酬往来,二来也是因为当初自己的一门心思全在萧天铭身上,所以一有机会当然是前往瑶华宫去亲近萧天铭的养母德妃娘娘。想到此处,璎珞不由得向西北方向遥望过去,那个方向正是瑶华宫的所在。 萧天铭的生母据说只是瑶华宫里一个洒扫的卑贱宫女,偶然有幸得了圣宠却是无福消受天恩,在诞下皇嗣后便难产而死。而萧天铭虽然身上流的是天下最尊贵的血脉,可一来没有得势的母家撑腰,二来皇帝这个生父更是对他视若无睹忘在了脑后,所以小小年纪的他从小便受尽白眼,尝尽了人情冷暖,不过命运的转折却是在他七岁的时候终于出现。 那时,上官德妃虽入宫已多年,但却一直没有诞下龙裔,皇帝怜其远嫁身边又无亲人倚仗,便让她自己挑一个合眼缘的皇子公主养在膝下承欢天伦。也许是与瑶华宫的缘分使然,总之上官德妃一眼便相中了躲在人群里看似平凡的萧天铭。于是,那个最不起眼的卑微皇子摇身一变成了德妃娘娘的养子,瑶华宫的小主子! 头两年,上官德妃虽说有利用萧天铭这个皇子身份的成分在,可也是投入了几分拳拳的慈母之心,让从小没有享受过母爱的萧天铭着实感动不已。可这出母慈子孝的戏码并没有坚持上演多久,便被上官德妃有孕这个喜讯彻底终结。 后来,她钟情于萧天铭,便理所当然的以为那个从小抚养他长大的养母在萧天铭心中的份量定是十分的重要,所以,自己固执的认为只要讨好这位未来的“婆婆”,萧天铭便会开心满意,便会更加的感激自己。 现在想来,真真是可笑,不,是愚蠢至极! 那时,只要她肯多听多看,又岂会发觉不了上官德妃浮在可亲笑容下的鄙夷神情,和阮琳琅每次在她献宝回来后满含嫉妒愤恨的恶毒眼神,以及,萧天铭那双含情脉脉的双眸下深藏的不耐和防备…… 璎珞冷冷的勾了勾唇畔,眸色冰凉如刀,阮琳琅,萧天铭,上官德妃……你们在“杀死”我的这件事上,每个人到底都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时,一个身段窈窕的宫女从殿内走了出来,她生得一张瓜子脸,双眉修长,鬓边插着浅色珠花,眼尾虽然已有淡淡的鱼尾纹路,但是笑起来却格外亲切,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甄小姐,请随我这边走~娘娘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璎珞认得此人,从前在宫宴上曾远远见过几面,是谢淑妃的贴身婢女,记得好像是叫木槿。 璎珞笑容温婉,垂眸道:“那就有劳姑姑带路。” 两人一路进了大殿,昭阳宫的陈设布景与其他后妃的宫殿相比,倒显得朴素简约了许多。满眼皆是古董字画,墨香飘逸,和空气里淡淡沉香木的香气完美交织,幽远、宁静、雅致,与这宫殿的主人十分般配。 待走进用于会客的东暖阁后,璎珞面前是一扇一人多高上绘着傲雪红梅的绢纱屏风,而屏风的后方此时正端坐着一个妇人,影影绰绰的不怎么看得清容貌。 木槿停步面对屏风后方之人微微福身道:“娘娘,甄小姐带到。”说罢,便侧身站在一旁。 依着宫规璎珞向那人恭敬行礼,口中柔声道:“民女拜见淑妃娘娘”。 璎珞屈膝一直半弯在空中,这是一个极考验耐力的动作,在宫里若是主子没有应允,哪怕双腿打颤也是不能擅自起身的,所以屏风后的谢淑妃沉默了多久,璎珞便在那坚持了多久。虽然双腿已有些发麻,可是璎珞却依旧神色温柔从容不迫,看不出有一丝的不悦和焦躁。 一旁的木槿见状,侧身向屏风后面轻轻提醒道:“娘娘,甄小姐到。” “甄小姐,起来说话吧。”谢淑妃被木槿这么一提醒这才回过神来,缓缓说道。 “谢娘娘。”璎珞含笑道。 屏风后方的谢淑妃看着前面影影绰绰的少女身影,心情极是复杂。“木槿,让人把这屏风搬开吧,本宫要好好与甄小姐说说话。”谢淑妃声音平和,淡淡说道。 不一会,便有几名小太监上前按着木槿的指挥一起合力将那屏风搬离了暖阁,屋子里没有了那扇屏风,视野豁然开朗了许多。 今日的谢淑妃脸上特意淡淡施了脂粉,身着莲青色锦裙宫装,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上插着玉镂雕丹凤纹簪,形容高贵端庄。 盯着璎珞默默打量的谢淑妃自以为自己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已经足够镇定从容,可是在她看清璎珞的面孔时,神色却是瞬间发生微妙的变化。她心中倒吸一口气,幽幽长叹道:甄垣,这就是你与楚月的女儿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 落仙棋局 >>谢淑妃毕竟是在深宫里生活了近二十年的人,所以在她看到璎珞时脸上闪过的那抹异样神情,其消失之快就连璎珞都差点怀疑难道是自己眼花刚才看错了什么吗? 谢淑妃似对璎珞表现出了极浓厚的兴趣,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后,语气和蔼温柔的问道:“你何时回到京都的?” 璎珞垂下眸子,十分认真的回道:“回娘娘的话,民女因父母亡故于半年前到的京都。” 听到璎珞说起父母亡故这四个字,谢淑妃的嘴角还是情不自禁的微微抽动了一下,她轻轻蹙起眉头,语气似有忧色:“你父亲他……们这些年过的可好?” 璎珞微微一怔,难道谢淑妃曾经就与甄垣夫妇相熟?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回娘娘,家母于民女幼时便已因病亡故,所以这么多年以来父亲每每忧思伤神,过的……并不十分舒心。”璎珞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凝眉回道。 关于甄垣夫妇他们之间的生平轶事说实话璎珞知道的不算多但也绝不算少,就冲这个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不惜放弃权势荣华,冒着得罪天颜杀头灭族的风险也要完成与之相守的誓言,那他就是一个值得让人钦佩的男人。 谢淑妃扯动嘴角轻轻笑了笑,可那笑容却有着说不尽的寂寥苦涩,“是啊,你父亲与你母亲伉俪情深天下皆知,一朝天人永隔他定是十二分的伤怀,真是可惜了……,”谢淑妃喃喃叹道。 也许是二人的对话勾起了过往的美好回忆,谢淑妃脸上的防备渐渐松了许多,侧头对木槿吩咐道:“木槿,给甄小姐赐座。” 璎珞微微欠身坐于绣凳边缘,身姿挺拔秀丽,笑容恬淡温柔,但是那眼神却倔强又淡漠,见她仪态端庄、举止优雅,谢淑妃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初见时的确是让她有了一丝的恍惚,仿佛是曾经的楚月重现于眼前一般,可是这半天观察下来,她发现这二人真的是除了眉眼处有几分相似之外,气质神态则是完全的不同。 谢淑妃叹息了一声,“你也是个可怜的,幸亏有兄长和衡之那孩子在旁边照拂于你,你父亲泉下有知也总算能有所安慰。” “嗯,民女心中十分感激阁老大人和谢公子的关怀,这份恩情民女永不敢忘,日后结草衔环定当报答。”璎珞面色沉静,微微颔首道。 谢淑妃听璎珞这么说,不由笑道:“傻孩子,你父亲与我兄长也算是八拜之交,如今他出面照拂你也是应该的。”她笑容慈爱的看着璎珞,语气关怀道:“看你这身量似乎也比月晞大不了几岁,不知你父亲去世之前可曾为你定下过婚事?” 璎珞微微愕然,脸颊上很是应景的浮上一丝赧色,轻声回道:“并不曾”。 谢淑妃哦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微亮:“既然甄垣他没给你说过亲事,那本宫就替我那个侄儿来问问甄小姐你的意思。不知甄小姐觉得衡之他怎么样?可为女子良配?” 谢淑妃似一个亲切的长辈般满脸温柔的看着璎珞,这话说的言外之意已是十分明显。 璎珞满脸微笑,矜持而得体地回道:“谢公子温文尔雅惊才风逸,是世间难见的淑人君子,日后若为人夫,更是女子的福气了。” 谢淑妃点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既然甄小姐如此欣赏本宫那个侄儿,而衡之他似乎也对甄小姐有意,说起来若是甄小姐能做我谢家的长媳本宫倒是乐见其成的。” 听她这么说,璎珞缓缓从绣凳上站了起来,她眉头轻皱,复又轻轻松开,再开口的时候显得格外平静,“淑妃娘娘可能误会了,民女与谢公子只是君子之交,从无儿女私情。再者,谢家乃百年勋贵之家,能与谢公子这等人中龙凤相匹配的除了皇亲贵女世家千金,民女也想不出来还有谁能有这个资格了。” 谢淑妃的这般试探,若是自己当了真,那便就是真的蠢到不知所谓了。 谢淑妃看着璎珞,眼底浮起一丝笑意,“甄小姐如此直截了当的划清界限,看来那个傻小子可是要失望了。” 璎珞微微一笑,垂眸道:“民女实乃一介飘萍孤女,与谢公子相较可谓是云泥之别,娘娘就莫要拿民女取笑了。” “你当真对衡之无意?”谢淑妃眉头轻挑。 “民女没有撒谎的理由。”璎珞眸光清冷,直言不讳。 谢淑妃一直默默的注视着她,见她神色一副坦荡,并不似那般遮遮掩掩阳奉阴违的做派,不由得对璎珞刚才的所言所想信服了七八分。“璎儿,你可会下棋?”谢淑妃突然间改口唤起了璎珞的闺名,这明显是一个寒冰消融的信号。 璎珞听到耳中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微笑应道:“回娘娘,民女只是习得皮毛罢了。” “你也不必太过自谦,早就听闻璎儿你才情俱佳,今天你来了正好可以陪我下两盘。木槿,吩咐人上棋盘。”谢淑妃说道。 璎珞笑容恬淡,只好微微福身应道:“那民女就献丑了。” 谢淑妃摇头轻笑道:“璎儿你不必有负担,这对弈之事,在于修心无关输赢,只要跟随你的心意便可。” 片刻功夫后,婢女们已将棋盘摆好,璎珞坐于棋盘之前只是轻轻扫了一眼,短暂的愕然之后心中便已一片清明。 棋盘上的旗子共有三百零六颗,其中黑子一百五十二颗,白子一百五十四颗,黑子如墨,白子如雪,黑白二子纵横交错粘在棋盘上,温润亮泽晶莹光洁,可若是细细端详,这看似随意的布局却是一点也不普通,如果她没猜错,这正是失传许久的“落仙棋局”,取自落子乃有仙气相助才可破解之意。 此棋局精妙绝伦惊心动魄,杀机重重又陷阱不断,可谓登峰造极,出神入化,普天之下能破解这棋局之人拢共也不超三人。第一人不用说自然是创立这棋局的棋痴子,这第二人正是那当年意气风发才华横溢的甄垣,至于这第三人,便是在深宫里日夜苦心钻研这棋局多年的谢淑妃了。 不得不说,谢淑妃今日将这“落仙局”重新摆出来,的确是存了些许的私心。这么多年她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才终于破解了这落仙局,可到头来她满心的雀跃激动和成就感却不知道该与谁分享。 甄垣,既然无法再与你一决高下,那便由你的女儿代父对弈,本宫很是期待,得了你真传天赋的璎儿和我,到底谁会更胜一筹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鬼祟初现 >>谢淑妃对自己的棋技一向很有自信,她相信棋品如人品,一个人的眼界是否长远胸襟是否豁达,其实都能在这方寸大的棋盘上窥得一二。 因为对面坐的是甄垣的女儿,谢淑妃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她提起了十二分的精力凝眉深思接下来每一步的走法,余暇还要推算出对手后五步可能会用到的下法,这其实是一件很耗心神的事情,可心中那股子执念却让她顾不得这许多。 这落仙棋局果然不同凡响,可谓是千变万化神机莫测,难怪这数百年来几乎没什么人可破。璎珞心中暗暗叹道,若是自己没有在甄府的密室中偶然看到那本记载着破解落仙棋局心得的手札,恐怕今日在十步以内就会被谢淑妃杀的片甲不留了吧。 虽然有棋谱助攻,可璎珞仍然试图修改了部分棋路的走法,看上去与甄垣当年的路数下法也算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每变换一子的位置就可能会引出接下来上百种的落子之法,所以璎珞也不敢懈怠只得拿出真本领来与谢淑妃对弈。 这盘棋一下便已是一个时辰,在一旁服侍的木槿看这二人蹙眉思量沉迷其中的样子恐怕一时半会还分不出高下,不由得有些着急。璎珞敏锐地注意到了,暂时却不动声色。 落仙棋局一共十局,在前九局谢淑妃与璎珞可谓是棋逢对手二人谁也没有占得上风。但是在下到第十局的最后关键处,璎珞却迟迟落不下手中的黑子。 谢淑妃抬眸微笑问道:“璎儿,怎么不下了?” 璎珞摇了摇头,苦笑叹道:“娘娘,这盘棋的黑子已经无路可走,娘娘赢了,民女甘拜下风”。 谢淑妃低头仔细看去,璎珞说得不错,现在的局面看似黑子已被绝杀再无招架之力,可是细细想来,之所以会成如今这样的局面,也不难说其实她才是那个一直在控制局面的人,一步一步引导着自己在顺着她的思路走,就算是最后的输也是输的顺理成章极其自然,愣是让人没瞧出半丝故意让棋的痕迹。 她下意识地抬头瞧了璎珞一眼,面上的愕然和疑惑却是实打实的,甄垣和楚月是那么心思剔透那么纯粹的两个人,怎么生的女儿却是这般的古灵精怪琢磨不透? 虽然有感于璎珞心思太过灵巧但谢淑妃还是释怀的笑了,“璎儿,说起来还是你略胜一筹……甄垣有你这样聪慧的女儿,真是他的福气。哎……罢了罢了,说到底本宫始终还是差他一着。” 璎珞盈盈拜倒,笑容谦恭道:“娘娘谬赞了,民女今日之所以能坚持到第九局也全是因为沾了父亲的光,若是让民女独自来下这盘棋恐怕还不及娘娘万一。” 谢淑妃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璎珞的诚实和谦逊表示了赞许,“璎儿,今日就陪本宫用膳吧。” 时间近了中午,正好是宫中用午膳的时辰,听到谢淑妃的吩咐后,木槿便去膳房做了安排。 昭阳宫是有自己独立的膳房,所以很快便有太监宫女捧着食盒从大厅外面鱼贯而入。圆桌上铺摆的菜式种类虽然不算豪奢繁多,但是也足够清雅精致让人见之赏心悦目。 “我一向吃的清淡也不讲究这些,璎儿你若是吃不惯,就让木槿吩咐膳房做一些可口的。”谢淑妃微笑道。 璎珞柔声回道:”能陪娘娘用膳已是民女的福气,再者,这些菜式民女也很是喜爱。” “嗯,那便好。”谢淑妃点点头,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端庄得体的姑娘,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试探或者抬举几句就表露出慌乱局促或者是得意忘形,小小年纪就能做到处变不惊。楚月,你有一个好女儿。 用完膳,璎珞陪着谢淑妃说了一会儿关于她在东阳府生活的一些儿时轶事,谢淑妃的眸光晶晶亮,她时而微笑时而凝神,神情很是专注。 璎珞心里大概已经明白了什么,谢淑妃之所以对东阳府的往事那么感兴趣,恐怕不止是为了与自己闲聊打发时间,她真正感兴趣的人,或许就是甄垣吧。 不知不觉的一个时辰过去了,谢淑妃毕竟年纪渐长,再加上今日心神耗费太多,终是忍不住轻轻的打了一个哈欠,木槿在旁轻轻提醒道:“娘娘,您该午睡了。” 谢淑妃一向有定时午睡的习惯,今日因了璎珞来,比起往日已是晚了半个时辰了。 谢淑妃默然点了点头,对璎珞说道:“璎儿,今日你就早些回去吧,改日再来陪本宫说说话吧。” 璎珞起身盈盈行礼,微微颔首道:“是,娘娘。”说罢,便在两位粉衣小宫女的引领下,转身退出了大殿。 谢淑妃望着门外那抹渐行渐远的婷婷身影,沉思良久后,脸上露出一种很复杂的表情,“木槿,你说这样的女子,衡之那孩子又怎么会不动心?”谢淑妃似是在反问木槿,但更多是一种直觉的确定,饶是这姑娘在她面前拒绝的再坚决笃定,可是神女无心,奈何襄王偏偏有意呢? 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一口气,月晞啊月晞,情之所痛,母妃真的不愿让你这么早就尝到这其中滋味,但是姻缘二字,又如何能强求得来呢? 走出昭阳宫的大门,此时正好有午后的暖阳洒在身上,当璎珞随着宫女穿梭在长长的甬道内时,突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深红色的宫墙在两侧高高耸立,在地面上形成一片浓浓的阴影,阳光直射之处有多温暖,这阴影覆盖之地就有多阴寒。 这个时辰,宫中的贵人们一般都在寝殿内休息,所以宫内各处在外走动的身影极少,这一路也就只碰到了零散的两三个宫女太监而已。 这时,突然间在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停声,几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圆脸的小宫女气喘吁吁的跑上前,对着其中一个宫女说道:“阿秀姐姐,娘娘平日午睡前用的乌沉香小彤她怎么都找不着了,你快回去帮她找找千万不要耽误了娘娘午睡才好。” 那个叫阿秀的宫女听她这么说,不由得皱起眉头,不悦道:“我明明记得告诉过小彤,娘娘平日里用的熏香都在寝殿西北侧的紫檀木匣里收着的,怎么她会找不着?” 圆脸小宫女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一边回忆一边疑惑的说道:“还真是奇怪了呢,刚才我也在场陪着小彤她找了好久,可是找遍各处怎么都找不到。阿秀姐姐,你是不是记错了?” 这时,另外一个为璎珞带路的宫女走向阿秀的方向,面露担忧之色,说道:“阿秀,你要不先回去仔细找找?娘娘她没了沉香凝神可是容易魇着的。” 阿秀听她如此一言,当即心下一惊,是啊,若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娘娘她受了惊,她们这几个奴才依照宫规可是要被狠狠责罚的!想到这里,她已是决定立即返回昭阳宫。刚要迈步,阿秀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璎珞的方向,面露难色。 一旁的宫女看她在犹豫,不由得笑着拍拍她的肩,说道:“阿秀你就放心去吧,我一个人送甄小姐出去即可。这马上就要到西华门了,出宫的马车就在前面呢,你还担心个什么。” 那名叫阿秀的宫女想了想后,点头道:“那就有劳安雅姐姐了。”说罢向璎珞福身行礼后便匆匆转身,一路疾步往昭阳宫的方向走了去。 看着阿秀已走远,那名叫安雅的宫女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森笑容,可是在转身面对璎珞的时候,却立马如换脸一般换上了一副谦卑恭敬的表情,柔声说道:“甄小姐,这边请。” 璎珞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唇畔划过一丝凉薄的笑意,接下来,也该是今日这出戏的主角登场亮相的时候了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乖乖就擒 >>两人前后脚默默无言的穿梭在青石板铺就的长长甬道里,四周一片寂静,唯一的声音来源可能就是绣鞋鞋底摩擦在地面上的细细簌簌声。 此时,阳光突然间被大片的阴云遮蔽了起来,没有了阳光空气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温度,随之冷风也开始呼呼的往长巷里灌。 璎珞伸手理了理身上被突如其来的风吹的有些翻飞的织锦貂绒斗篷,然后不动声色的将手指轻轻覆在手腕处的玲珑镯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却是冷冷盯着前面宫女那略显紧绷的背影,因为她已经敏锐的察觉到眼前所走的这段路与她来时所走之路虽然周遭景致极其相似,但是,却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安雅,你要把我带向何处?”璎珞冷不丁的在那宫女身后冒出这么一句话,直把那宫女惊的哆嗦了一下。 那个叫安雅的宫女缓缓转过身,脸上浮上一丝尴尬的笑容强装镇定的回道:“甄小姐,这自然是去往西华门的路啊。” 璎珞一步步的向她缓缓逼近,直走到一丈不到的地方方才停步,她死死得直视那安雅的双眼,声音骤冷道,“哦?是吗?” 安雅被那眼神看的心里发虚,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她垂下头犹豫了一下,复又抬起头故意壮胆挺了挺胸,拔高嗓门说道:“甄小姐,这自然是去往西华门的路,奴婢在这行走了三年,难道还会认错不成?” 璎珞看着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不禁的有些好笑,“安雅,你的主子难道没告诉过你,你的演技很差吗?”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安雅目光闪躲,结结巴巴的说道。 璎珞冷笑了一声,“安雅,你是不是有一个同胞姐姐,三年前曾在椒房殿当差?” 安雅的瞳孔猛的紧缩,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据她所知,这个姓甄的小姐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进宫的,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看起来很微不足道的事情? 璎珞只是微微一笑,“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我还知道她叫安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在三年前就已经染病死了。”其实刚才在第一眼看到这个叫安雅的宫女时,璎珞就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一路上虽然她时刻在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但也拼命的在脑海中搜寻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的原因。 说起来还真是有缘,那个叫安雯的宫女当年璎珞的确有过一面之缘,这姐妹俩论长相起码有**成像,所以这也是璎珞为什么今天见到她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听到璎珞说起她的姐姐,安雅瞬间脸色僵冷,“就算是那又如何?”虽然在极力掩饰自己的震惊,但她还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那道小门的方向, 璎珞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她并未回头观望。呵……,璎珞突然轻声笑了起来,眼底带着极尽嘲讽的笑意,“原来你真的以为你姐姐是染病身故?” 是的,那安雯论起死因,压根不是因为染了什么绝症,而是,被酒醉之后的逸王萧天锐借机奸污了身子,后又被凌贵妃撞破,一个卑贱宫女竟然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勾引皇子,极是护短的凌贵妃当晚就把这个安雯给秘密处决了。宫里莫名不见了一个宫女太监,其实根本无足轻重,可是在萧天铭的心里,只要事关他的对手,便没有小事,所以这也是璎珞能知晓这其中缘由的原因。 安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脸上的颜色是青了又白,“你我素不相识,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璎珞轻轻一叹,“是啊,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我也不知道安雅姑娘为何又要帮着杀姐仇人来害我和淑妃娘娘?” 安雅无比慌乱,额头上不自觉的往外渗出了汗珠,语无伦次的喊道,“你不要乱讲!我姐姐是病故的!我没有,我不是……。” “够了!”这时,一声极凶悍的喝止声从她们身后猛的炸起,安雅瞬间被那声音震的闭上了嘴。 两人不约而同的向那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 说话之人看着装配饰是一个品级并不算太低的宫女,她脸颊瘦长颧骨无肉,面泛青白眼神凌厉,一看就是在宫中浸淫多年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在她身后则跟随着是一行四个约五十岁左右身材高大魁梧的粗使嬷嬷。 “安雅,过来!”那宫女声音冰冷,话里带着些许震慑威胁之意。 安雅怯怯喏喏的看了一眼那宫女,显然她十分惧怕此人,所以连忙垂着头快步走了过去。 那宫女冷冷的瞥了一眼走到身边的安雅,挑起唇角冷哼了一声,“废物!”说罢,她转过头直视着正前方的璎珞,狭长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是毒液般的目光,没有温度没有怜悯,仿佛在看一只待死的猎物。这时候,她抬起手向后面的嬷嬷们挥手做了一个示意,立马那四名嬷嬷就撸起了袖子快步向璎珞逼近。 “你们,是椒房殿的人?”璎珞冷声道。 话音刚落,显然这几个嬷嬷们脚下的动作都是微微一顿,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为首的大宫女。 大宫女不由蹙起了眉头,语态轻蔑的说道:“既然知道了,那就乖乖就擒吧。” 璎珞面上含笑,一双漆黑的眸子却是幽凉,她漠然的看着这几个人,淡淡的哦了一声,“不知道贵妃娘娘想如何处置民女呢?” 大宫女仍旧一副面无表情语气平淡的样子,在她看来眼前的璎珞就是一只砧板上待宰的羔羊,无论她是哭喊求饶还是强作镇定都是意料之内的反应。这么多年在暴室中什么样的女子她没见过,现在她的这番超脱淡定可不代表她在非人的折磨前还能依旧保持优雅从容。“放心,我们不会亲手杀你,脏了我们椒房殿的手。”说罢,她看了那几个嬷嬷一眼,冷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几个嬷嬷一听,也不敢怠慢,上前就要动手将璎珞反绑起来。 璎珞退后一步看着那宫女,唇角淡淡冷笑,声音平静的说道,“绑我就不必了吧,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逃脱不成?若是被人瞧见了,反而不好解释,不是吗?”她的语气里全是认真,毫无半分的慌乱无措。 那宫女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璎珞一眼,眼底流露出淡淡的讽刺,最终,她还是抬手制止了那几个嬷嬷手上的动作,冷冷道:“不用绑了,时间不早了,走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被囚冷宫 >>“忘忧宫”,是囚禁失宠的废妃或是被贬的侍寝宫女的居所,也就是人们俗称的“冷宫”,这里荒草丛生阴森惨淡常年见不到阳光,是一个被世人遗忘的所在。不论你从前多么的人前风光贵不可言,只要人一旦被关进此处,非疯即死,永无出头之日。 璎珞一路被人推推搡搡的终于来到了忘忧宫门前,她抬起头看了看门上破破烂烂还挂着蛛网的匾额,忘忧宫三个字依稀可辩。璎珞苦笑,忘忧二字起的还真是妙,不论曾经多尊宠荣耀,只要一朝进了这里,除了“忘忧”似乎也无别的事可做了! 这时,宫门口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看见她们几人便主动迎上前,对着走在前面的大宫女行了一礼,上前赔笑道:“莫心姑姑,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那个叫莫心的宫女冷冷的嗯了一声,然后将袖口里一袋沉甸甸的银袋子掏了出来,在那婆子眼前晃了一晃,“这是娘娘先赏给你的买酒钱,若是事成,还有更多。” 那婆子目光贪婪的死死盯着那银袋子,笑嘻嘻的应承着,“一定一定,姑姑尽管回禀娘娘,让娘娘放心。只要这人来到我忘忧宫,不出三天,保准她亲娘老子来都再也认不得!”在这鸟不拉屎的冷宫熬了十来年了,每个月的例银就那么几个钱,连个封赏都没有,所以今日一听说有这么好的差事要交给她办,她毫不犹豫的就应了下来,简直做梦都要笑醒了。 那婆子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好像怕被人抢似得连忙揣进了怀里,她摇摇晃晃的走到璎珞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瞬间凶相毕露,只听“啪”的一声,一个清晰通红的五指印便出现在了璎珞白皙的面颊上。 一般干粗活守门的婆子嬷嬷一向力气不输男人,而且又不似男子般会怜香惜玉,所以掌掴在璎珞脸上的这一巴掌几乎是使出了**成的力气。看着璎珞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肿胀起来,莫心姑姑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张一向寒似冰块板着的脸这一路第一次有了一丝笑意。 这一巴掌下去,璎珞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随即便感觉到口中涌出了几丝血腥之味,她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丝,回过头来冷冷的盯着这婆子,目光犹如射出的千万支寒箭,看的那婆子心中一凛,接下来的那一巴掌愣是停在半空中没打下来。 “好了,这人带到忘忧宫里随你怎么处置都行,我只一个要求,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说罢,她轻蔑一笑,看向璎珞的眼睛似有什么东西在兴奋的燃烧着:“甄小姐,开始好好享受你的皇宫之旅吧,保准让你毕生难忘!” 将璎珞交给那婆子之后,一行人扬长而去。跟在最后的安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璎珞的方向,她轻轻咬了咬唇角,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显然,刚才璎珞说的话已经给她的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璎珞被那婆子推着进了忘忧宫的大门,在她踏入门槛的下一秒,宫门就被啪嗒落上了锁,这里也就彻底变成了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森森囚牢。 果然是够狠毒的算计,这冷宫说白了其实就是囚禁疯妇的监狱,在这人命如蝼蚁尊严如敝履,他们可以有千百种折磨人的法子用以取乐观赏。老太监和老嬷嬷们以精神上和**上双重折磨这些曾经的嫔妃贵人为乐,越是位分高的待遇就会越惨。所以在这里疯了死了反而是最好的结局,也算是一种彻底的解脱吧。 凌贵妃之所以将璎珞安排在此处,而不选择一招致命的痛快杀招,显然就是想让她在这里求生无路求死无门,受尽百般折磨而生不如死,看来当真是恨毒了她了。 院子里,在地上或趴着或坐着几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袒胸露乳的疯妇们,她们一边目光呆滞的看着天一边嘿嘿嘿的傻笑着,看样子好像是在晒太阳,可是眼下乌云遮日压根没有阳光可晒。 几个胆子大的看见有人来了,就从地上爬起来,慢慢的向璎珞这边移动了过来。她们将璎珞围住,盯着她不断的嘿嘿笑着,一个人扯了扯她的头发,另一个人又揪了揪她的衣袖,几个人就跟看一个稀世怪物一般,好奇的转着圈打量着璎珞。 走的近了,璎珞才注意到这些疯妇们满是污秽的衰老面容,事实上,她们也曾绮丽朱颜圣恩眷宠过,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在这吃人的地方没有能力自保,这便是她们失败的下场。 不过,璎珞还是第一次生出了一种秀才遇见兵的无奈感,跟这些疯子是没有道理可讲的,除非自己可以用蛮力将她们一一制服。 那婆子见璎珞这般狼狈无奈的样子,倒是得意的笑了笑,这小丫头看上去还是个烈性子,不过再烈也烈不过我无忧宫的无忧十八式,接下来这几日,老娘我就让你好好开开眼! “好了,都给我坐回去!”那婆子拿起小臂粗般的木棍往一旁的树桩上猛的一敲,那几个围着璎珞转圈的疯妇顿时乖乖坐回台阶下面,瑟瑟发抖的排成一排。 婆子看了璎珞一眼,口中冷冷道:“跟我走吧。” 摆脱了那几个疯妇们的纠缠,璎珞微微舒了一口气,只得跟着那婆子向寝室走去。 这间狭小的房间不能叫做寝室,应该叫囚室差不多。因为已是初冬时节,这里还晒不到阳光,整个房间几乎是冷的刺骨。 屋子中间放着一张床,说是床,其实根本是几块粗糙的木板拼凑起来的,灰尘积得很厚,一袭破棉被脏的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倒是能看到斑斑污迹或者干涸的血迹。整个墙壁裂缝累累,最上端是一扇很小的窗户,窗格上裱的窗户纸早就不知所踪。空气中充斥着古怪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是血的味道,或者是老鼠的尸体开始腐烂的味道。 这里,让璎珞莫名的想起了前生在她死之前被囚禁了数月的那个地牢,看样子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婆子在观察着她的反应,像她这般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怕是在受皮肉之痛前看到这居所的布置都已经要哭爹喊娘了吧。不过见璎珞在环视一圈后还如此淡定的模样,婆子以为她是被吓傻了,不由的啧啧叹道,“你说你,一个年纪轻轻白白净净的小姑娘,谁不好得罪非得罪了贵妃娘娘。这下可好,落在这无忧宫里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所以,你就赶紧祈祷自己早点的疯了,或是死了。也算是个解脱。” 璎珞回头看向那婆子,将头上的玉钗解了下来,冷冷说道:“既然我已经身在这无忧宫,就请嬷嬷能通融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那婆子一愣,看她神色如水,眼如古井,倒是丝毫不像被吓坏的模样,再看她手里那只雕工精美的玉钗,不由的动了心思,她伸手接过那玉钗,笑道:“既然如此,那我老婆子就做一回好事,你说吧!”一边说着还一边细细端详着手里的玉钗。 “让嬷嬷放我出去肯定是万万不能的,既然如此,那就请嬷嬷能给我一床干净的棉被吧。”璎珞淡淡说道。 那婆子听完心里却是嗤之以鼻,这娇小姐就是娇小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嫌弃被褥不干净?但表面上还是应承道:“这个好说。被褥我等晚点就给你送过来。”说罢,便手里把着玉钗转身向门外走了去,待走到门槛处的时候,她赶紧把那玉钗塞回怀里,转头看着璎珞,却是带着古怪阴森的笑意,笑眯眯的说道:“今天先这样,明日我们就正式开始了,你可要做好准备。” 璎珞眼眸微动,却是看着一处,没有出声。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奇怪疯妇 >>北风从透空的窗户口呼啸而入,刺骨的寒夜尤其难熬,璎珞抱膝坐在木板床上,用那婆子送来的干净棉被把自己紧紧裹了起来,这样手脚才稍微不至于被冻僵。 冷宫其实不大,拢共也就间隔出来七八间房屋,璎珞这一间是位于西南向最末尾的一间,也是最阴冷最狭小的一间。正因为每一间屋子离得都很近,而且薄薄的墙壁都是泥糊的,所以隔音这种事几乎不存在。 夜幕降临,黑夜像一头猛兽开始吞噬这些可怜的女人们,不知哪一间房子里,开始传出女子凄厉的哭喊挣扎声和皮肉烙在炭火上发出的滋滋声,似乎正遭受着人间最残酷最狠毒的虐待。在这惨烈的哭喊声中,时不时的还会夹杂着一些太监们特有的尖锐高亢的怪笑声,似乎她们哭的越惨这些人就笑的越疯狂越得意。 其实,冷宫里的这些腌臜事不用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凡是被贬到这里的女人们,说明已是被胜者踩在脚下的失败者,这辈子也没有再出去的希望。既然没有贵人照拂,所以这里的宫人们也就狗仗人势,极尽变态之能事的虐待这些曾经荣宠风光过的女人们,只要不是太出格太明显,上面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由他们去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可怜女人们的伤口全是在一般人看不到的最隐秘最羞耻的部位。 璎珞轻轻皱起眉,强迫自己尽量忽略掉耳边的这些声音,此刻最重要的是她要赶紧思考如何从这里脱困。她轻轻展开紧攥的手心,手中是巴掌大一块皱巴巴的破布,这是白日里璎珞无意在木板床下捡到的,只见布条上面用碳灰末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我儿救我”。 璎珞轻轻蹙起眉头,目光冷冽的看着这几个字,这布条显然是某个曾经诞下过皇子的宫妃或者是宫女在意识迷乱的时候写下的求救信,如果她有儿子,那她的儿子还是否在世?就算他能侥幸活着,那他又会是谁? 远处激烈的哭喊声渐渐微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凄凄惨惨的呜咽声,和着呼啸的北风,听着极是瘆人。想来是那些看守的宫人已经玩尽了兴,回屋休息去了。 夜已深,四下除了老鼠出来觅食的动静,好像坟墓一般沉寂,璎珞躺在那里,却是一点困意都没有。就在这时,外面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在空寂的夜晚,这声音显得格外的刺耳。璎珞瞬间睁大了双眼,漆黑的眸子似与暗夜融为一体,她死死的盯着门口,被子里的手已经放在了玲珑镯的机关上,既然逃生无望,倒不如索性鱼死网破的拼一把。 可是,当璎珞看清那个在门口探出的半个脑袋时心下却是重重的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会是哪个刚才没尽兴的变态宫人迫不及待的要来对付自己,原来趁着夜色偷偷潜入她房间的人就是白日里在院子里所见到的那些疯妇们的其中一员。 璎珞微微眯起了眼,一动不动的躺在被子里假装自己在熟睡,心中十分好奇此人半夜摸进她的房间到底要干什么? 虽然闭着眼,可璎珞敏感的察觉到这个女人站在她的床前,就那么专注的看了自己好久,她并没有像寻常的疯子那样好奇的对自己上下其手。反而在确认了自己已经彻底睡着后,开始弯下腰趴在地上四处寻找起了什么。 她找的格外细致和忘我,竟然连璎珞什么时候坐起身都没有察觉到,显然她要找的东西定是十分重要。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暗夜中,一道清冷凛冽的声音猛的乍起,惊的那正全神贯注找东西的妇人生生的蹦出了一丈远,她战战兢兢的回过头,看向背后说话的璎珞。 夜色中,璎珞就那么冷冷的盯着那妇人,漆黑的双眸似宝石一般闪动着点点寒芒,她似乎在笑,可是那笑容却像冰一样寒冷。 那妇人面色一变,重新换上了一副呵呵傻笑的疯癫模样,似乎是在惧怕什么一样整个人快速的蜷缩在了墙角,一边用脑袋撞着墙一边嘴里还在嘟嘟囔囔不断重复着“我不敢了不要打我……”之类的疯话。 璎珞心中冷笑,这妇人演技倒是一流,看来在这生活了许多年,疯癫已经成了她刻在骨头里的保护色。不过她越是装的像,就说明那布条上透露的信息越多了几分真实性。“你,是不是很想见你的儿子?”璎珞拿起手中的破布条,淡淡说道。 那疯妇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口中还是念念有词,继续重复着那几个机械动作。 璎珞看了她一眼,口气幽幽,似在自言自语一样,“一个冷宫弃妇,若是真有儿子,恐怕也早已夭折了吧。” 那妇人的肩膀明显的轻微一颤后便恢复了常态。 这个反应,说明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儿子并没有死! “不过话说回来,陛下曾经夭折的皇子们,其母家可都是有名有姓的。显然你的儿子并不在其中。”璎珞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想来如今也差不多二十有余吧。” 璎珞的神情似笑非笑,其实她心里得出的这个推断连自己都感觉到不可思议,简直不敢置信,这世间还会有如此机缘凑巧之事? “二十有余的皇子?”璎珞故意顿了一顿,像是正在脑海中搜索着什么,“这眼下已经成年的皇子嘛,无外乎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和八皇子,众所周知,二皇子逸王殿下是凌贵妃的爱子,六皇子的生母是娴妃娘娘,八皇子的生母则是英妃娘娘,可唯独只有这三皇子,我们的昭王殿下,似乎生世来历最是让人玩味呢。”璎珞面上神色轻松,声音轻盈,似乎在说一件最是稀松平常的生活琐事。 “你闭嘴!”那疯妇像是被电击了一般,一道恶狠狠的冷冽目光直直的射向璎珞,这可不是一个疯子会有的眼神。 “你终于肯清醒了?”璎珞微一挑眉,冷冷笑道。 那女人心中一凛,暗道一声糟糕。沉默良久,她终于缓缓的站起身,这是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妇人,皮肤苍白老态毕现,又由于长年累月故意蜷缩着身体,已经微微的有些驼背。 那妇人神色平静的看着璎珞,“你还知道多少?” 璎珞并不惊吓,只是神色淡然道:“我所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可是要多得多。” 那妇人面上露出一种诡谲的神情,眼中似有杀意闪过,“你不怕我杀了你?在这无忧宫里最不缺的可就是死人。” 璎珞眨了眨眼睛,语气恬淡:“若是你还想有朝一日重见天日,共享母子天伦,那你最好别这么做。” 第一百六十八章 赌心之局 >>那妇人显然迟愣了一下,璎珞描绘的那个场面实实在在的打动了她,要知道她之所以能在这里苦苦煎熬这么多年,完全就是在靠着心中的这个憧憬来是支撑着自己千万不要崩溃不要倒下。“你想让我怎么做?”那妇人神色冷冷的说道,一双浑浊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璎珞,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璎珞唇边露出笑意,慢慢地道,“你能神鬼不觉得混入这冷宫里这么多年而不被人发现,想必也不是一个懦弱无能之人。所以,你不要告诉我,你从来没有为自己谋划好逃生的退路!” 那妇人一愣,旋即紧张地开口道,“你不要胡说,这里是守卫森严的冷宫,哪里有什么逃生之路。” 璎珞见她紧张的模样,幽静的眸子里似有波纹微荡,声音温柔的看着那妇人说道:“还未请教伯母尊姓?” “伯母?你叫我伯母是什么意思?”那妇人眼睛一亮,声音似带着不敢置信的热切。 璎珞莞尔笑道:“我是昭王殿下的红颜知己,当然是要唤您一声伯母了!” 短暂的愣神之后,那妇人默默的垂下了头,蓬乱的头发遮挡着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到底是在悲伤还是在喜悦,只不过璎珞从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看得出来,她似乎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也许是自己的这一声伯母,让她这二十几年的等待与苦难有了些许的慰藉和价值吧。 “我姓于……”,她垂着头,声音低喃着说起了自己的姓氏,心下不由得涌出几分酸楚,这么多年自己整日浑浑噩噩的苟活着,因太久没有人问起她几乎都要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我如何信你?”于氏抬起头开口反问道,脸上带着浓浓的警惕和怀疑的神色。 璎珞神色轻松,笑容恬淡,可心底却是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个人,难怪萧天铭的心性会如此坚韧多疑又善于谋划算计,有这样一个生母,母子连心倒是能解释的通了。 “就算我现在口绽莲花说的天花乱醉,说到底也是空口无凭。所以说,这是一个赌局,剩下的就看你敢不敢赌了!”璎珞的唇瓣噙了笑,似带着蛊惑的意味。 于氏抬头盯着璎珞,像是在忖度她的话是否可信。“好,我帮你。”沉默良久,她终于一字一字的说道,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璎珞轻轻一笑,语气平和道,“谢谢。“ “你先不要急着谢我,从这里逃出去并不是易事。”于氏说道。 “是很难,所以一切才要仰仗您多多费心。”璎珞笑道。 在送走于氏后,璎珞难得的睡了一个安稳觉,然而夜很快就过去了,此时天际微微泛起了红光,无忧宫又开始了新的一天,虽然这一天跟往常并无什么两样。 就在这时,璎珞的房门啪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猛的一脚踢开,璎珞抬头望去,这是一个年约五十面颊干瘪行容有些猥琐的老太监,一双像黄豆般的眼睛先是贼溜溜的打量了一圈璎珞,随即扯起尖细的嗓子,拉长声音叹道:“呦,这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咱这无忧宫可是好久没有见过新鲜货色了。”刚神态悠悠的说完这句话,这老太监的脸就像是翻书一样的速度,瞬间换上了一副恶狠狠的神情,厉声呵斥道:“行了,赶紧起来,去院子里给我站成一排!“ 璎珞整理了一下裙衫,舒了一口气后缓缓走出了房门,走出屋外放眼望过去,院子中央站满了只穿着衣不蔽体的亵衣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妇人们,这些人习惯性的自发站成了两排。见璎珞穿戴整齐的出现,有一些神智还稍微清楚的人,在人群里明显的骚动了起来。 “安静点!”老太监嗷的一嗓子,高亢又尖锐的声音直穿人的耳膜,“来人,给咱们无忧宫里的新客人先亮亮规矩”,老太监冷笑着向手下们吩咐道。 “是,黄总管!”一旁的几个太监兴奋的搓着手,仿佛他们正面对着天底下最可口的猎物一般,一脸诡笑森森的向璎珞缓缓逼近。 璎珞眸光凛然,似冰霜一般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不对,他们根本没有人类的感情,又岂能称之为人?为了一己私欲满足自己变态的恶趣味,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尊严,残害无辜的性命,手段残忍且毫无怜悯之心,这些人根本就是凶手,是魔鬼! 璎珞的眸子里面顿现锋利,身上突然笼罩起了浓浓的杀伐之气,冷酷漫天盖地,扑面而来,这种危险的气息让走到她面前的几个太监瞬间似被震慑住了心魄一样,半天没有再敢往前一步。 那老太监看这几人半天还没动作,一边向璎珞这边走近一边不耐烦的呵斥道:“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动手?难道还要等杂家亲自去把她的衣服扒了?” 就在这时,一道极快的细小寒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划过空中,没入了那老太监的身体,他的话音还未落地一切便戛然而止,在发出了一声诡异的闷哼声后,便圆睁着充血的双眼轰然倒地。 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几个跟班太监见大总管突然倒地不起,连忙跑过去查看,这一看不打紧,个个都被那惨烈的死状吓得跌坐在了地上,牙齿隐隐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只见那老太监的一张脸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瞬间就变成了乌青之色,嘴巴大张眼睛圆睁,死状诡异,与生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若不是亲眼见到他倒地的过程,恐怕都没有人敢确认这具尸体的主人就是他们的黄总管! “啊!恶鬼死啦!恶鬼终于死了!哈哈哈……”,就在这时,院子里的那些女人们纷纷击掌疯狂大笑,她们围着尸体不停的转着圈,手舞足蹈的样子像是在庆祝什么盛大的节日。 在外面守门的婆子们见院子里莫名其妙的发生了骚乱便赶紧走进来查看情况,当她们刚走进院子,便被眼前的情景彻底震惊。 那些原本呆傻痴愣的疯妇们眼下就如发了狂的母兽一般乱嚷乱叫,将那几个帮凶太监们团团围起来疯狂抓挠踢打撕扯,而旁边的另一伙人则是安静的围着那具地上的尸体似是在潜心的研究着什么。 见此情景婆子们一拍大腿,心中暗道一声,“大事不妙!” 第一百六十九章 密道求生 >>虽然明知情势不太乐观,但是眼下她们也顾不得再去猜测来龙去脉,几个人赶紧跑上前用力将那些发狂的妇人们从太监们身上拉扯了开。 蜷缩在地上的几个太监显然被揍的不轻,不是耳朵被咬掉半拉,就是脸上全是被指甲挠出的深深血痕,整个人气若游丝都没什么人样了。不过比起他们,不久之前还耀武扬威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尸体的黄总管显然要更加惨的多得多。 知道去撕咬踢打活人的那些妇人们似乎还尚存几分理智,因为她们看见那黄总管的死状,凡是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那是中了剧毒后的症状,所以也都不敢贸然上前,而是趁乱逮住几个活人还可以狠狠的一泄私愤。 但是,那些彻底疯透了的妇人显然更对奇怪的尸体感兴趣。她们看见那暴露在空气中的眼珠子红彤彤的,就像早晨的太阳那般殷红炫目,于是便用手直接从眼眶里给抠了出来,被挖出的眼球被她们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观赏着,像是在呵护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没了眼球,只剩两个血窟窿的尸体看着极是骇人,虽然这些婆子们在这里待了许多年,尸体也不知道处理过多少,但是眼前的这具还是突破了她们的承受能力。 因为一大早就被太监们赶出了屋子,妇人们消化了一夜的食物还未来得及排出,刚才看见这尸体大张着嘴巴,于是突发奇想竟将他的嘴巴当成了马桶,挨个上前排泄起了秽物。 所以眼下那黄总管的整颗头似乎都要被酱黄色的屎尿淹没一样,简直恶臭至极,令人见之作呕!见此情景,当下就有好几人忍不住纷纷狂吐了起来。 “快去打水,将这里清扫干净!”说话之人正是昨日收了璎珞玉钗的那个婆子,此刻正忍着恶臭捏住鼻子对宫女们喊道。今天正是她当值,无忧宫里发生的所有事务都要由她来承担责任,所以当她看到眼前这个场面时,简直是眼前一黑,差点气闷了过去。 抬走尸体,扶走受伤的太监,打扫完脏臭的地面,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是,最后在清点人数的时候,那婆子终于惊觉到了不对劲! 糟了!那个死丫头竟然不见了! 这个结论就如晴天霹雳一般,把那婆子的脑袋顿时轰的一声炸了开!完了,要是让她就这么逃出去,就是自己办事不力,贵妃娘娘知道了定不会轻饶了自己的! 想到这里,她的面色顿时煞白冷汗直冒,也顾不得再去管身边人的目光,似疯了一般的搜遍了每间屋子每个角落,但无论她如何搜找最终的结果仍然还是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要找的人真的凭空消失了! 在狭小幽深的暗道里,璎珞拼劲全力的向前方爬动着,任凭汗水打湿衣衫,砂石磨破手掌的皮肉,她都像毫无感觉一样,求生的本能促使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逃出去! 刚才那一幕,说起来的确有些冒险,若是今天院子里的守卫再多一点,或者玲珑镯里射出的毒针再射偏几寸,恐怕自己也没有可以趁着骚乱逃离人群的机会。 不过,这个越狱计划虽然冒险但也是经过了她们周密的计算的,首先,先趁其不备暗中将那领头太监射杀,然后再煽动那些疯妇们围攻殴打其他守卫太监,就在整个无忧宫乱成一团之际,还有谁会注意到她们之间消失不见了一个生面孔? 但是就算前面的过程再顺利,若没有于氏提供的这个秘密暗道,她就算被折磨至死也不会发现在这冷宫深处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处通往外面的密道。 这“密道”说起来也是于氏当年在初进冷宫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只不过当时这个洞口也就一尺深,根本不能称之为“密道”,想来定是曾经在这里被关押的某个人试图想挖掘一条通道好逃出生天,但是这个计划还未等实现,人可能就“没”了。 不过那于氏的确不是一般人,这二十年来,她每日都要偷偷跑来这里打磨上一寸,天长日久水滴石穿,在半年前终于被她成功的挖到了宫外。如此艰巨费力又持久的工程,还真是非一般人的耐心和毅力可以做得到。 地道虽然挖通,但于氏却一直守着没有出去,因为她深深的知道,就算她侥幸逃出了这无忧宫,可是偌大的皇宫又哪里是她的容身之地。所以,她只能等,等到将来有一天她可以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然后亲口告诉他,他的生母其实并没有死,仍旧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她相信一旦得到亲儿的认可和庇护,然后便可以彻底翻身为主,后半生重新过上锦衣玉食儿孙天伦尊荣无限的好日子。 于氏描绘的未来是很美好,但是,有一点璎珞没忍心戳穿她,因为她的儿子是萧天铭,有这么一个为了权势帝位汲汲营营不择手段的亲儿,所以她的这个美好心愿,注定只能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实现的黄粱美梦。 璎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爬了多久,就在她感觉到有些手脚酸麻开始气喘的时候,终于看见在暗道的前方似有斑斑光点从外面透照进来,这光告诉她,前面即将就是终点!想到这点,璎珞不由的欣喜起来,手脚的动作更加快了几分。 越是临近终点,璎珞就越是紧张,因为她不知道这暗道的外面是位于何方又坐落何处,因为就连于氏自己也说不清楚。 璎珞将耳朵贴在暗道的侧壁上,试图想听到一些地面上的动静,耳边隐隐约约的似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若是她没有猜错,这些人正是在皇宫各处来回巡逻的大内侍卫队。 璎珞屏住呼吸待在地道里不敢动弹分毫,因为她知道这些手握寒剑和长枪的侍卫们向来训练有素铁面无情,若是自己冷不丁在他们眼前出现,只怕还未等自己表明身份,就已经被当做刺客成了剑下亡魂! 所以她只能等这些人走远一点后,再做打算。 地面上轰隆的脚步声和金属铠甲的摩擦声渐渐远去,璎珞终于放松了下来。她轻轻将地面上最后一层布满枯草的薄薄地皮扯开后,整个出口就这样豁然显露在眼前。 在仔细确认了四周的确没有生人的踪迹后,璎珞从暗道里奋力一撑,整个身子就这样轻轻跃出了地面,于氏果真没有骗她! 第一百七十章 狼狈之态 >>不过,眼下还不是感慨庆幸的时候,她身后的这个洞口得赶紧遮挡起来努力恢复原貌,不要让人看出端倪才是最重要的! 趁着眼下侍卫队还没有巡逻回来的空档,璎珞赶紧找枯草和石子将这个秘密洞口仔细搭建布置了一番。 收拾妥当后,璎珞反复确认了这里的确万无一失正要离开时,却不料小腿处却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酸麻剧痛,害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不好,小腿抽筋了! 定是因为刚才长时间的在密道里爬行,全身的肌肉过于紧绷,所以此刻突然放松,这才引发的肌肉痉挛。璎珞赶紧蹲下身,用力揉搓起了自己的小腿,试图让这疼痛能缓解一些。 “谁在那里?”就在璎珞专注的揉着小腿时,一道低沉中带着些许威严的声音猛地在她前方响起,璎珞目光一悸,抬头向那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 不远处一前一后站着两人,前面一人玄衣如锦金冠束发长身玉立,身后那人一身青衫健硕挺拔,两人逆光而站,并不能看清楚他们的容貌。 璎珞抬手遮挡了一下刺眼的光线,两人的轮廓逐渐在眼前清晰,带看清楚样貌璎珞不由得心头一怔,萧沅昊?怎么每次最狼狈最倒霉的时候总会碰见他? “原来是锦熹王,民女拜见殿下。”璎珞强忍住小腿的酸麻,微微福身行礼道。 萧沅昊眸色深深的看着眼前有些狼狈还故作镇定的璎珞,那张秀美清冷的俊颜难得的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她从来一副温婉冷静,笑着将人玩弄鼓掌之中的模样,如今倒是头一次这般狼狈。 此时,身后的青峰一听这声音如此耳熟,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待定睛一看,原来面前这个满身泥土乌发蓬乱衣裙划破狼狈不堪的女子果然是璎珞,有些不可思议的脱口道:“甄……小姐?” 璎珞缓缓抬头,眸子晶亮的直视着他们,淡淡道:“正是民女。” 有些喜出望外的青峰难掩情绪的激动,“甄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何会是……这样一副打扮?”青峰上下打量了一眼璎珞,神色充满疑惑的皱眉道。 璎珞缓缓垂下长长的睫毛,低头看了一眼脏污不堪的裙摆,无奈的笑了笑:“此事说来话长。” 这边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由远及近又传来那熟悉的脚步声,不好!巡逻的侍卫队马上就要来到这边了!璎珞心中在犹豫到底该不该向这二人求助!青峰还好说,可是这萧沅昊,她是真的吃不准! 萧沅昊清冷的目光落在了璎珞的脸上,虽然她在极力的掩饰,可是那紧攥的手心和眸中的慌乱都在告诉他,此时的璎珞很紧张,很焦虑! 就在巡逻的侍卫队转过墙角向他们这边走来之时,萧沅昊不动声色的往璎珞面前一站,将她纤细的身子结结实实的挡在了身后,这样从侍卫队的角度望过去,倒看不出什么破绽。 侍卫队长见萧沅昊在此,便走上前屈膝行礼道:“拜见王爷!” 萧沅昊挥了挥手,淡淡道:“免礼。你们继续巡逻吧。” “是,王爷!属下告退!”那侍卫队长声音洪亮,向萧沅昊拜别后便带着队伍继续向前面巡逻而去。 安静站在萧沅昊背后的璎珞,却是怔怔的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背影,她一时也有些意外,萧沅昊竟然会在此时出手助她?说起来,自从当时在廊州城利用他杀死那刘光耀之后,到后来璎珞每每面对萧沅昊时,总有些莫名的心虚和不安。 这个少年说起来也不过才十八岁,但却一点都不似同龄人般的无忧无虑蓬勃朝气,也许是从小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岁月沉淀给他的那种独特的沉静气息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年龄。他霸气内敛,高傲又敏感,虽然长着一张足以迷惑万千少女的秀美俊颜,但却总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霜之感。 她不知道萧沅昊到底知道多少,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自己的身份在他眼里早就是彻彻底底透明一般的存在。至于他一直为什么没有揭穿自己,璎珞微微思忖,除了不屑似乎也想不出还有其他的理由了。 “青峰,你去找一套干净的太监服来。”璎珞还在出神,却只见萧沅昊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瞬后,转头对青峰吩咐道。 “是,属下这就去办!”青峰看了一眼璎珞身上的衣裙便也明白主子为什么要他这么做。若是璎珞现在这身打扮被人看见,只怕又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怀疑和盘查。 青峰的脚下功夫了得,转眼之间就似风一般的走的老远,此刻这边就只剩璎珞与萧沅昊两人。 璎珞轻轻开口,问出刚才心中一直想问的问题:“王爷,为什么救我?” 一阵沉默,萧沅昊神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见他不愿多说,璎珞便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得重新蹲下细细揉搓起刚才一直在痉挛的小腿。从这里到宫门口看样子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就算萧沅昊现在肯带她出去,这一段路也得靠自己的双腿走完,所以她得强迫自己赶紧好起来。 萧沅昊低头俯视着满头细汗紧咬下唇的璎珞,眉头微微一皱,冷不防弯下了腰,璎珞一怔,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萧沅昊就已经在她小腿上的某个穴位上用力点了一下。 这个穴位被萧沅昊点过了之后,小腿的酸麻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璎珞抬头看向已恢复常态的萧沅昊,微微一笑:“多谢。” 萧沅昊重新背手而立,声音冷清,“不用谢,本王只是担心万一你等会还走不了路,岂不是本王给自己找了一个麻烦。” 璎珞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掩住眸中情绪,只是淡淡一笑。 片刻功夫后,青峰就带着一套干净的太监宫服回来了。璎珞直接将衣服套在了原来的裙衫外面,太监服本就宽大,这样一套倒显得合身了许多,然后将头发全部盘起束在了礼帽里,再用干净的手帕将脸上的灰土擦了干净,于是乎,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俊俏小太监就此诞生。 青峰围着璎珞转了两圈,一边点头一边赞叹道:“不错,不错!” 璎珞垂下头微微一笑,清冷的眼波里泛出淡淡的柔光,一旁的萧沅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就那么看着她,随后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后有追兵 >>璎珞一路垂着头疾步跟在萧沅昊和青峰的身后,极力模仿一个小太监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行步姿态,再加上有萧沅昊这么一尊活神在前面挡着,所以出城的这一路上可以算是十分顺利。 出了朱雀门便算是彻底的离开了皇宫禁地的范围,璎珞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脚下的动作也恢复了常态。不过毕竟是女子,再加上今日险境求生紧张万分,所以体力明显的感觉到有些不支。 没有了守城侍卫的注目,刚才还一副风姿轩昂大步流星的萧沅昊却是不经意的放缓了脚步,璎珞明显的察觉到不似刚才走的那般的吃力,心下对萧沅昊不由得生出几分改观,没想到这个性子冷清的年轻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细心的一面。 这时,一道清亮又干脆的女声在前方响起,“主子,门中有要事需要您此刻回去处理决断。”只见青珊牵着马快步走到萧沅昊面前,拱手禀报道。 萧沅昊微一点头,淡淡道:“好,本王知道了。”说罢,他眼神微动看了一眼璎珞的方向,继续说道:“青珊,待会你将她送回府邸。” 青珊顺着萧沅昊示意的方向望过去,主子身后除了青峰便只有一个身材纤细将头埋在阴影里的小太监,青珊正一脸疑惑间,却只见璎珞将头缓缓抬了起来,冲着青珊微微一笑,宛如绚烂春花。 青珊定睛一瞧,不由得眼睛一亮,惊诧中又带着欣喜,“甄小姐,怎么是你?” 璎珞声音轻柔,笑语嫣然:“青珊,好久不见。” 自从上次助璎珞从长公主府后脱困后,青珊因为门中事务繁杂一直没有机会同璎珞再会面,这一别也已数月。如今这意外的重逢,倒是让青珊和璎珞都有些喜出望外。 青珊看到璎珞的这幅装扮,刚想开口询问什么,却只见青峰一个劲在旁边冲她使眼色,青珊看到自是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她有些忐忑的看了一眼神色淡淡眉眼冷清的萧沅昊,复而垂首敛目应道:“是,主子。青珊这就护送甄小姐回府。” 这时,已有宫人将他们二人的坐骑牵了过来,萧沅昊正欲翻身上马,却听璎珞在身后将他轻声唤住,“多谢王爷相助之恩。” 萧沅昊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清冷道,“不必,举手之劳。” 璎珞看着骏马之上萧沅昊绝尘而去的身影,脸上掠过浅浅笑意,这位皇长孙当真是冷情冷性的很呢。 “甄小姐,你不要误会主子,主子他虽然看着冷情,但确是一个好人。”青珊走上前对璎珞解释道,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璎珞做这样的澄清。 璎珞看着青珊,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微微一笑道:“我们走吧。” 二人结伴回往甄府的路上,璎珞简单的向青珊交待了此番冷宫脱险的经过,不过自然是将于氏身世的那一段隐了去。 虽然璎珞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但青珊还是听的后背直冒凉意,早就听闻这后宫妇人的手段阴狠歹毒,惯会使一些杀人不见血的招数,如此看来倒是所传非虚。 想来那凌贵妃若是知晓了此番设计失败,接下里肯定会更加疯狂的报复,想到此,青珊不由的为璎珞的处境捏了一把汗。 从皇宫到城南区要经过一条人烟稀少的官道,走到这里守卫已经越来越稀少,常年潜伏敌营对于危险有着特殊嗅觉的青珊敏锐的察觉到今日这条路安静的似乎有些不寻常。于是,她挥动脚蹬连夹了几下马肚,身下的马匹领会到了主人的意思,奔驰的速度越来越快。 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璎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经收起轻松一脸凝重的青珊,也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头,看来那些人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自己,不过,自己才刚刚从忘忧宫逃出他们就这么快的得到情报,这效率也未免有些太快了吧! 就在璎珞出神的空档,只听身下的骏马一声急促的嘶鸣后便一个趔趄被地面上布置的机关绊倒在地,青珊似本能反应一般在二人被甩出去的间隙猛地拉起璎珞从马上一跃飞出,一个转身后稳稳的落在地上,否则这猝不及防的一摔,断个胳膊折个腿也是说不好的。 青珊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三尺剑锋散着幽幽寒光,秀气的面容此时已布满杀意,“甄小姐,待会你紧紧躲在我身后。”青珊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一边侧头对璎珞低声说道。 “青珊,今日是我连累了你。”璎珞深吸口气,一字字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趁现在赶紧走吧。” 青珊一怔,她回头看向璎珞,眼神中却是毫不退缩的坚韧之色,“在小姐心里,青珊难道就是那种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的鼠辈不成?” 璎珞轻轻一叹,她又如何不懂青珊,这姑娘一根筋,心中认定了一样就不会轻易更改,如果她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就决计不会在为难关头弃她而去,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傻姑娘啊…… 就在这时,只听“咻”的一声,一支箭矢冲着她们的方向破空而来,只见青珊飞快挥剑将那箭矢生生的挡了住,箭头被打断后整支箭羽软绵绵的砸落在了地面上。 青珊刚要喘口气,可接下来等待她们的则是更密集的一轮箭雨,箭矢嗖嗖嗖似雨点般向她二人的方向杀意腾腾的射了过来。青珊一边飞快的挥着剑一边与璎珞赶紧向路边的一块大石碑后面跑去,有了大石碑的庇护,璎珞和青珊这才躲过了那密密麻麻的箭雨偷袭。 “谁派你们来的?你们可知我是何人?”青珊背靠在石碑后面,咬牙切齿的冲对面喊道。 “我们不管你是何人,识相的话留下你身边的人,赶紧滚!”一溜黑衣蒙面之人款款落在这石碑后面,形成一个堵截之势。 青珊冷笑一声,“做梦!”说罢便要起身直迎仇敌。但是却在起身之际,被璎珞生生的拉住,“且慢!” 璎珞的目光沉了又沉,蹙起眉头低声说道:“青珊,眼下的局势对我们很不利,硬拼只会害你白白送了性命,你若是信我,就让我来罢。” 还未等青珊反应过来,璎珞整个人就已经站在了石碑外面,毫无惧色的暴露在一群黑衣人的面前,她眸子晶亮,神色从容,语气却冷的出奇,“听说你们的目标是我,我人就在这里,你们想取便过来取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乐活山庄 >>那些黑衣人也是一怔,似没想到璎珞会有此举动,前头的黑衣人冷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姑娘随我们回去交差吧!” 几个黑衣人正要上前押解,却只见璎珞眸光一冷,手指迅速拂过手腕处,瞬时两枚毒针“刷刷”向那两人的胸口处迸射了出去,眨眼间两名黑衣人便痛苦倒地,双手紧掐着咽喉挣扎了几下就再也没了动静。 后面几人见同伴被射杀,顿时怒火中起,挥着刀就要向这边砍杀过来,璎珞连忙抬起手腕对准那扑杀过来的几人欲再次扣动玲珑镯的机关,却不料此时镯子的机关卡壳,毒针竟然发射不出去! 眼看那黑衣人就要冲到眼前,危急关头,青珊从天而降挡在璎珞面前与那几名黑衣人缠斗了起来,这才有机会令璎珞退到了安全的一隅。 这一行黑衣人共六名,璎珞其实刚才已经仔细计算过,玲珑镯里的毒针现在还剩八枚,就算没有全部命中,也可以射杀掉几名杀手,为青珊赢得一些胜算。不过万万没想到是这机关在关键时刻竟然会有卡壳的意外!这个意外来的还真是要命! 以一敌四,青珊虽然武功不差,但是与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缠斗的时间久了难免有些吃力,几十个回合下来,黑衣人也没有讨得便宜,身上纷纷挂了彩不说,其中两人已被青珊剑锋穿心,斩杀在地。 这时,其中的一名箭弩手退出了战局,悄然躲在一旁,架起冰冷的箭矢慢慢对准青珊的心口要害…… “小心!”在旁边一直紧盯战况的璎珞见此情景脱口惊呼道。 青珊听到璎珞的提醒,连忙一个急旋转身,只见那暗箭擦着她的右臂划了过去,虽然没有命中,但锋利的箭头还是深深的划破了她的肌肤,顿时鲜血如注,眨眼的功夫半条手臂已被洇成了血红。 黑衣人见青珊握剑的手臂挂彩,量她现在的力量定被削弱大半,于是更加疯狂的反扑,几人的刀法越发凌厉,招招都是必死的杀意。 青珊虽然剑术不差,但是受了伤的右臂还是很大程度的制约了她的力量和速度,在一阵激烈的刀剑相撞声后,青珊手里的宝剑最终还是被打落在地。 抬头间,闪着寒光的刀锋已经架在璎珞和青珊的脖颈上。 青珊握紧双拳,回首怒视,“卑鄙!”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若不是主子说要抓活的,老子早就亲手送你们下去给我的兄弟作伴了。” 眼下这种情况,璎珞反倒神色平静不再挣扎,只是冷眼看着面前几人,“你们主子既然要的人是我,那就请放我的朋友离开!” 那黑衣人冷笑道:“笑话!她杀了我们这么多人,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璎珞目光瞬时冷凝,“若是你敢再伤她分毫,我便立刻血溅在你的刀下!到时因为这点小事你交不了差,你说你的主子会怎么看待于你?”她洁白的下巴微微抬起,那柔媚的面孔上,红唇微微抿着,清冽眸光隐含威慑。 她说的是认真的! 那黑衣人手中的刀明显的有了一丝微微的颤动,在思忖了片刻后,他冷冷说道:“好!既然你们姐妹情深,那我就成全你们!” 说罢,在那人冲对面的黑衣人做了一个手势后,璎珞猛地感觉脖颈后方被人生生劈了一掌,然后便眼前一黑彻底昏厥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璎珞缓缓睁开眼睛,恢复了意识之后,隐隐感到脖子后方传来一阵强烈的疼痛,她下意识的用手揉了揉,然后望望四周,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个十分精致的绣房,布置精巧、装饰华美,空气中还有女子脂粉的甜腻香气在隐隐流动。 这是哪里?那群黑衣人将她掳劫到这里来又是什么用意?对了,青珊,青珊若是与她一起被劫持来,现在又在何处?一连串的疑问在璎珞的脑海里奔腾,理不出头绪来。她怀疑过是凌贵妃,但若是凌贵妃得知自己逃出她精心布置的陷阱,早就恼羞成怒,恨不得立刻将自己一击毙命,又岂会大费周章将她活着掳劫到这里?这是说不通的。 此时,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璎珞坐起身双目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 门开了,两个年纪约**岁长得眉清目秀白皙粉嫩颇为“美貌”的男童正捧着放置女子衣物的托盘,垂着头缓缓进入房间,他们身材纤弱步态袅娜,从背后看去当真楚楚可怜惹人怜爱,通身的娇媚风情比女子还要略胜一筹,但比起女子却别有一番特别的味道。 璎珞心中微微诧异,她早前也曾听闻有些达官贵族私下里有着特殊的癖好,喜欢暗中豢养美貌男童用以狎玩观赏。据说品级和权势越大,拥有的**就会越美貌无匹。渐渐的,有一个风气在这群人中慢慢形成,那就是专门有一个组织会暗中搜罗长相秀美的幼童从小开始培养各项技艺,到了可以把玩的年纪后就会按交易约定专门送到这些人的府上,这可是直击**笼络人心的好手段。 璎珞垂眸暗暗思忖,若是没猜错,眼前的这两个美貌男童可能就是传说中专供权贵赏玩的“**”。若他们是**,那自己身处之地,岂不是就是…… 璎珞双眸一紧,深深皱起眉头。 “二位请留步,我想问下,你们可曾看见与我一同来的一位姑娘,她右臂受了很重的伤。”她的脸上带着静静的笑容,语气自然恬淡。 两个男童面面相觑,像受了惊的小鹿一般慌忙摇头,“我们不知道。”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总归知道吧?”璎珞不放弃的继续问道,脸上的笑意温煦柔和,让人见之如沐春风,心中的警惕也不由得跟着放松了几分。 “这里是乐活山庄”,其中一个胆子稍微大点的男童抬头怯生生的答道。 “乐活山庄?!”璎珞凝眉低喃着,这个名字她还从未听说过。 “那你们山庄的主人是谁?”还未等璎珞将话问完,两个男童像受到了什么启发,似逃一般的连忙互相推搡着匆匆跑出了房门。 “许久不见,璎儿妹妹的好奇心怎么还是这般旺盛。”这时,一道森森笑声从门外幽幽的飘了进来。 璎珞挑眉,眸底泛起微澜,这声音好熟悉! 第一百七十三章 堕落探花 >>璎珞抬头望去,只见一斯文秀美的翩翩公子站在门口,正满面笑容的盯着自己。 “璎儿妹妹,是不是没想到你我会在这里重逢?”沈璟的笑容一如既往,风流在眼角流转,可是那眼底的阴霾却是如何也藏不住的。 璎珞微微蹙眉,神色一沉,望着他道:“沈璟,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璟死死的盯着璎珞的脸,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恨,冷笑道,“我怎么在这里?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璎儿妹妹你!” “璎儿不明白沈探花此话是何意呢?”璎珞一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无辜表情,抬眸反问道。 沈璟面色一变,心中怒火顿起。明显“探花”这两个字是扎在沈璟心里的刺,被璎珞这么轻描淡写的一提更是气的要怄出一口血。 虽然璎珞早已搬离沈府,也并不关心他们要如何摆平沈璟惹出来的那一摊子风流债。但是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做过的丑事又如何堵的住悠悠之口,本来上边是要将他革除功名且终身不得入仕,但关键时刻逸王跳了出来又从中秘密斡旋,这沈璟的下场才不至于太惨。最后也就是罢了他的探花名,十年内不许再参加科考而已。 这个结果比起终身不得入仕可是好的不止一星半点。十年,也就是再隐忍十年,只要他在这期间看准遮阴的大树牢牢抱紧,十年之后何愁不会封官拜爵? 而你,甄璎儿,就是为我锦绣前程铺路的第一块垫脚石! “无所谓,那些都不重要了。如今还能和璎儿妹妹在这乐活山庄重逢,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虽然沈璟的额角隐隐有青筋暴起,但他还是极力忍住了怒气,故作平淡的样子笑着说道。 璎珞笑容浮出嘴角,薄薄的一层如同碎冰,“是啊,的确很有缘。没想到堂堂的探花郎一朝沦落成了下九流的皮条客,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沈璟一愣,死也没想到会从璎珞口中蹦出那三个字,脸上的笑容逐渐冷凝了下去,沉沉的眸子中却是望不到边的阴郁,像是淬了蛇毒一般目光直直的盯着璎珞的脸。“甄璎儿!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若是皮条客,那你就是等着被千人睡万人枕的贱货!”沈璟彻底被激怒,气急败坏的怒吼道。 璎珞心中冷冷一笑,这就是曾经满腹经纶风流潇洒不可一世的探花郎,只不过了了几句,就被轻易激怒撕下了最后的伪装,跳脚骂人口出秽言的粗鄙德行像极了市井泼妇,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斯文模样。这也许才是真正的沈璟。 璎珞垂下眸子,面上含着不动声色的冷笑,“沈探花如此动怒?莫非是璎儿说错了什么话?” 沈璟阴狠的目光像一头发疯的困兽一样,恨不得扑上来将对面的璎珞撕咬个干净,但随即他突然似想到了什么,宛然一笑:“我若是璎儿妹妹,此时必然会闭上嘴然后乖乖认命,免得日后多受皮肉之苦。” 璎珞抬眼望着他,微眯的眼闪着隐隐寒芒,淡淡笑道:“哦?璎儿倒是很好奇,沈探花让我认的命是什么命?!” 沈璟薄薄的嘴角突然扬起一丝兴奋的笑容,使得那张俊秀的脸看起来有一丝诡异,“璎儿妹妹如此天姿国色,当然是世间绝好的富贵命。从此锦衣玉食享用不断,你说,我是不是对你很好?” 璎珞袖中的手指骤然握紧,沉下眸子,冷声道:“你要知道,若我无故失踪,别说谢家,就连锦熹王也不会轻易罢休的。” 沈璟却是摇头,颇不以为然的笑道:“谢家?锦熹王?哈哈,甄璎儿,你未免把自己瞧得太重了一些吧?你当他们这些人会为了区区一个你自愿犯险与我家主子结仇?清醒一点吧!” 璎珞没说话,只是淡淡一笑,沈璟这种人醉心权势,自私自利,凡事都会先考虑自身利益的人,当然不会明白这世上还有一种叫做“赤诚之心”,这种弥足珍贵的东西。 “我的朋友在哪?”璎珞冷声问道。 看到璎珞终于有了在意的东西,沈璟的眸中划过一丝精光,他冷冷一笑,“你的朋友嘛,只要你乖乖待在这里,她就会安然无恙。否则,我可不敢保证她的哪条胳膊或者哪条腿突然有天就没了……。” 璎珞轻蹙眉头,唇角那一缕凉薄笑意丝毫不减,“沈探花此话差矣,那位朋友虽说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是还远远没到值得让我用性命相交的地步。若是你们嫌她碍事,随时杀了便可,不用来知会我。” 沈璟目中一动,随即抚掌大笑,“早就知道璎儿妹妹性子冷淡,没想到这无情起来倒是狠辣的很,我喜欢!”他顿了顿后,笑容冷凝了下来,道:“璎儿妹妹你可真狡猾,放心,我可不会上你的当!你那朋友我们现在不但不会要她的命,还会好生伺候着,直到你成为一名合格的“献礼”。若是你不合作,会有什么后果,妹妹这么聪明又岂会想不到?” 璎珞淡淡的望向神情得意的沈璟,脸露微笑,竟让人觉得阴风刹刹:“献礼?逸王殿下是打算要将我献给谁?” 沈璟的牙根暗暗磨着,脸上的笑容依旧,他定定瞧着璎珞,神色温柔道,“既然你知道了这是逸王殿下的恩典,好好受着就成。殿下可对你寄予了厚望,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日后你要是做了某位大人物的宠妾,可比你守着那一栋空荡荡的甄家老宅滋润多了!”看着璎珞现在犹如一只折了翅膀的笼中鸟,沈璟心里不知道有多痛快。又看着眼前美人盈盈若水的眸子,红嫩诱人的朱唇,沈璟心中某个被压制许久的**还是有些重新蠢蠢欲动了起来。咕咚,他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这是他的一个下意识动作,璎珞心中自然是清楚的,“沈探花,若是交代完了,就请你出去。我需要休息。” 沈璟没有被璎珞的逐客之言激怒,眼底反倒渐渐起了一层柔情蜜意,他没有后退,反倒上前了一步,“璎儿妹妹,你我之前那些小恩小怨终究都过去了,难道你只记得我酒后的犯浑事,却不记得当日你初来沈家,我们一家人是如何真心待你如何照顾你的吗?”他一边说话,身子一边向璎珞渐渐靠了过去。 璎珞微微蹙眉,神色中难掩厌恶,这沈璟果然是下流脾性不减当年,逸王交给他打理这乐活山庄,岂不是往油篓里放了一只贪嘴耗子? 挺有意思。 第一百七十四章 死性不改 >>“沈管事,有贵客到!”就在沈璟的双手即将抚上璎珞的肩头时,外面突然有下人来报,说是山庄里有贵客到,需要他出去接待。 沈璟的手顿在空中,不由得有些懊恼,是什么贵客,偏挑这个时候来?罢了,还是处理正经事要紧,反正美人一时半会也跑不了。 沈璟眼底满是淫邪,冲着璎珞不怀好意的笑道:“璎儿妹妹,等我去处理完正事再来找你叙旧,我们可是来日方长啊!” 看着沈璟甩着袍角得意洋洋大摇大摆的从房内跨步出去,璎珞轻轻皱眉,墨色的眼睛掠过一丝寒芒。 沈璟,虽说自私无情,但也只是一个狗仗人势的马前卒,根本不足为惧,但他的那个主子可不是一个轻易对付得了的人,得需好生筹谋才行。 不过,今日也算是大开眼界,真是没看出来,我们的这位逸王殿下胆子倒是不小,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造一座红粉窟,明目张胆的权色交易拉拢权贵,这论起胆大妄为不可一世来跟他那位皇姐比起来还真是不遑多让! 外面咔哒一声,门闩上被落了锁。 四下恢复一片寂静,璎珞起身想要开窗,却发现窗户早已被人从外面钉死,纹丝不动。她转身环视了一下房间四周,发现只在墙壁最上方有一个约手臂粗细的通气口,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与外界相通的渠道,当真是铜墙铁壁插翅难飞。 既然被死死围困,璎珞倒也干脆不急了,既来之则安之,她倒要看看接下来还有什么牛鬼蛇神露相! 将外面套的太监服褪掉,璎珞低头看了看原本的裙衫,果然是脏污的不像样。桌上的托盘里是刚才的男童端来的干净衣物,璎珞走到跟前将衣衫拎了起来瞧了瞧,嗯,布料上乘,做工也还算精细,只不过薄如蝉翼透可见肤,若是穿成这样在户外走一圈,恐怕没多时就会被冻成冰块不可。璎珞冷冷一笑,将手中衣衫重新放回了托盘里,并没有打算换上的意思。 入了冬的天很短,没多久,外面的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但是整个山庄却反而灯火通明,一派璀璨夺目。 璎珞在屋子里待着,感受到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这时隐隐听到远处飘来悠扬的丝竹琴音,还有女子的轻柔吟唱,想来,这是山庄里的姑娘们调教技艺的时辰到了。 乐活山庄,寻常人只会以为这是位于京郊山腰上一处普通的山庄,没有人知道这山庄真正的主人是谁。除了那些私下受邀有幸进入山庄大门的公卿大臣,才会真正领略到这其中令人目眩神迷的旖旎风光。 据说山庄中央有一处从外面引进的活水湖,一年四季湖面上总是泛起胭脂的红艳,整个空气中都是轻烟缭绕,香雾弥漫。山庄里有数十名逸王派人从民间搜罗而来的美貌少女或者男童,他们被隔离起来集中训练,从练歌习舞到魅惑房术再到情报搜集,无一不在训教之内。这样听起来好像跟大的青楼楚馆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但是其精妙之处就在于投其所好这四个字! 逸王此人好美色,也深谙美色之道。所以他可以把美色变成无数把遥控在手中的利刃,环肥燕瘦妖娆清艳应有尽有,只要是男人,便总有一款能撼动你的心神,瓦解你的意志!而璎珞,就是他最近物色到的一个绝妙尤物。 突然,门哗啦一声被人打了开,又是几个清秀男童端着菜肴茶水鱼贯而入,不过这次倒是学精了,几个人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便赶紧垂着头退了出去,没有给璎珞问话打探的机会。 璎珞摇头淡淡冷笑,看来这沈璟还不至于太蠢,竟也知道防着自己了。 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此刻食物的香味在鼻尖萦绕,璎珞的肚子不自觉的咕噜咕噜叫了几声。虽然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但若是再不用膳,恐怕到时候就算大门大敞,双腿发软的自己也没有体力逃出这乐活山庄了。索性坐了下来,专心用起了晚膳。 躲在门外暗中监视的人见此情景捂嘴偷笑,沈管事还说这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如今看来倒是挺听话的嘛。看了一会后便转身离开了此处,约莫是向管事的报信去了。 璎珞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门外一晃而过的影子,装作不小心一把将汤碗拂到了地上,咣当一声,顿时瓷片四溅。门外两个看守的小厮听见屋里发出的动静,顿时心中一慌,可千万别在他们站岗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于是赶紧将铜锁打开冲进了屋里查看情况。 见有人冲了进来,璎珞原本明媚的双眸此刻却渗满了惊惶与不安:“实在抱歉,我刚刚不小心打碎了碗。” 两个小厮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立刻道:“姑娘若是用完膳了,那我们就把碗筷收走了。” “嗯,有劳。”璎珞微微一笑,神色恬淡。 待那两个小厮将碗筷以及地面上的碎瓷片收走以后,璎珞缓缓张开藏在宽袖中的手心,手掌中间赫然是一块形状细长边缘极锋利的碎瓷。她垂眸看着这块手心的碎瓷片,唇边泛出一丝苦笑,此时此景,这可能是她最后可以捍卫自己的武器了吧。 璎珞和衣而卧,身下绵软如云的床褥比起昨晚在冷宫里的待遇可谓是天壤之别,屋子里并没有看见烧火的炭炉但是依旧暖薰如春。若她没猜错,这乐活山庄的脚下定有一处温泉泉眼,将这源源不断的温泉水引入房舍地基下,这样但凡温泉流经处的房间,就算不用生炭火也依然暖意盎然。而在京都方圆数十里会有温泉泉眼的地方,便只有一处,那就是京郊西南向的万仙山。 也许是屋子里太过暖意熏人,斜倚在枕边的璎珞不由自主的有些昏昏欲睡。就在此时,房门似被什么人打了开,一股凛冽的寒风又夹杂着男子身上的酒气忽地扫过璎珞的面颊,让她顿时清醒了**分! “璎儿妹妹,是不是等我等急了?”只见沈璟一身酒气,双颊泛着潮红,摇摇晃晃的向璎珞所在的床边走来,满是邪念的眼里似燃着一团火。 沈璟走的越近,那臭烘烘的酒气就越熏人,璎珞十分厌恶的皱起了眉头,眸光骤冷,有些人当真是死性不改冥顽不灵! 沈璟,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悔改,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命根不保 >>“沈公子你就这么闯进来,真是吓了璎儿一跳……,”璎珞双眸似剪剪秋水,看着沈璟的眼睛柔声说道。 那声音轻轻飘飘,似带着千般蛊惑,听在沈璟的耳朵里,身子都酥软了大半,醉眼朦胧间再看着那双秋波般潋滟的美眸,沈璟酒后那点仅存的理智瞬时全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忙不迭的宽衣解带,恨不得现在就扑到璎珞身上将她吞的干干净净。就在他凑过去猛亲的时候,怀中美人却突然一笑,“公子为何这般心急,怎么说今晚也是我们的第一次,公子一定要收下璎儿的礼物才可以呢。” 这丫头平时瞧着一副高洁不容侵犯的天仙模样,现在却眼波流转媚态如丝,这样的反差勾的沈璟心里痒痒的,顿时兴起的问道:“什么礼物?” 璎珞慢慢回过头,美丽的眼眸,如有刀光闪动,“礼物就是……。” 手起刀落,狠辣干脆,毫无一丝犹豫。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划破了乐活山庄的夜空。房间的地板上,鲜血喷溅,在血泊中央赫然落着一小截血肉模糊的玩意儿。只见沈璟捂着鲜血淋淋的下体蜷缩在地上来回打滚,不断发出痛苦的哀嚎,“贱人!我杀了你!” 美艳佳人瞬间变成了夺命修罗,沈璟现在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恨不得立刻爬起来将眼前这个毒妇千刀万剐了以解心头只恨!可是现在下体的锥心之痛让他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心中喷涌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能不停的哀嚎痛骂。 璎珞一副惊恐至极的表情,垂眸看着地上的沈璟,声音却是轻轻柔柔的,“沈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沈璟双目一片猩红,咬牙切齿的骂道:“贱人!毒妇!我要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璎珞轻轻一笑,妩媚的眼睛里闪动着犀利的寒光,“沈大公子,璎儿不得不提醒你,你若是再这样谩骂嚎叫,只会令气血更加翻涌,不出半个时辰人就会失血而亡。” 沈璟一愣,心底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他还不想死!“贱人,你要是敢杀我,就别想活着离开这山庄!王爷他也不会饶了你的!” 璎珞扬起眉梢,微微上扬的眉尾带着一丝嘲讽,“沈璟啊沈璟,你难道到现在都没发觉自己只是一个无才无德不堪大用的废物蠢才?你以为逸王他煞费苦心的将我掳劫来是为了什么?你又凭什么认为逸王他会为了区区的一条狗而反过来怪罪我?你若是乖乖闭嘴,说不准我一时心软还会在逸王面前替你求求情,不然,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等着你。” 沈璟被辩驳的面上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涔涔的直往外冒,嘴里的污言秽语虽然不敢再骂,但是一双恶狠狠的眼睛仍旧死死瞪着璎珞的脸。 璎珞收起了笑容,声音冰冷如刀,“所以,现在,带着你的宝贝命根子立刻滚出我的房间!” 沈璟怒恨道:“甄璎儿,你够狠!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璎珞轻轻笑了,“报应?若是论报应……沈璟,午夜梦回之时,水姨娘可曾带着你们的孩儿去看望过你这个好父亲?” 沈璟听了这话,下意识地后背发凉,璎珞不提起,他几乎都要忘了水姨娘这三个字了,“甄璎儿,你给我闭嘴!” “沈公子既然不爱听,那璎儿便不说了。”说罢,璎珞抬头看了看外面沉沉的夜色,瞧着远处隐隐有灯笼的亮光正在向这边移动,“怎么说我与沈公子也算旧相识,有一点我倒是想好心提醒一下公子你。”她垂下眸子看着沈璟,声音缓慢轻柔,“我若是你,就会趁现在还没有人看见,赶紧离开这里,去找个大夫止血包扎。否则被人宣扬出去,曾经的沈探花现在变成一个不男不女的阉人,将来你还如何立威?又有什么脸面去封侯拜相?“ 沈璟满眼血红、充满恨意地瞪着璎珞,但是整个人的意志还是渐渐委顿了下去。虽然明知道璎珞是在落井下石,往他的伤口上洒滚油,但有一点不可否认,那就是这件事真被宣扬出去,自己便彻底成了一个笑话!就算逸王此时不追究,那他将来也定会被彻底抛弃,沦为一颗被人嘲笑的废子,还谈什么锦绣仕途权势荣华!所以这个耻辱他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沈璟忍着剧痛慢慢捡起身边掉落的衣物,颤颤巍巍的弓起了腰,一手死死摁住胯间还在不停淌血的断口,另一只手里握着刚才落在地上的半截紫红色的肉段。那种软趴趴黏糊糊的手感,让他心头涌起一阵一阵的滔天恨意,这恨正在啃噬着他的骨头,咬牙道,“甄璎儿,此仇不报,我沈璟誓不为人!” 璎珞目光深凝,冷冷回道:“沈公子慢走,不送!” 一条如丧家之犬的沈璟就这样连走带爬颠颠撞撞的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中。 咣当一声,璎珞把手中一直紧握的锋利碎瓷扔在了桌子上,等一切平静精神松弛下来后才感到掌心传来的阵阵疼痛。待翻过手一看,虎口处赫然一道被瓷片边缘深深扎破的血口子,此时还在不停的往外渗着血。 璎珞一只手慢慢包扎着伤口,脸上的神情渐渐冷凝,眸中幽深如潭泛着淡淡寒芒。 乐活山庄?不妨看看,你们还能乐活多久? “发生了什么事?”几个夜巡的婢女走到门前,发现铜锁落地大门虚掩,心中皆是一惊!这里面的人主子可是严厉叮嘱过千万要看紧的,万一要是人不见了,她们的贱命也得全部跟着玩完! 在惶恐不安中她们赶忙推门而入,可是一进门先是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然后便是被一地触目惊心的血泊惊得连连倒退目瞪口呆。这个场面,除了没有尸体这一点,其余的跟命案现场也没什么两样了。但是当她们看到正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包扎手掌的璎珞,每个人心里皆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老天保佑,人还在! 璎珞唇角噙笑,头也不抬的淡淡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惊扰大家。只是一片碎瓷片不小心割破个手掌而已,你们不必紧张。” 领头的婢女上前一步,瞥到璎珞的手掌处的确有殷红血迹自绢布渗出,面带狐疑的说道:“姑娘这般不小心,幸亏伤的是手,这要是伤着脸可不得了。说起来也算姑娘运气好,今晚南郭大夫正好在庄子上宿着没走,要不我请他过来给姑娘看看伤?” “南郭大夫?你说的不会是南郭泯,那个有名的妇科圣手吧?”璎珞挑眉问道。 婢女愣了一下,笑道,“正是此人,虽说是专治妇科,但医者自通嘛。” 璎珞哦了一声,“不过这么晚了,南郭大夫定也歇下了,还是明日一早再去叨扰吧。” 听璎珞这么说,婢女们也默然点头。总归人还在就好,这点外伤想必明天来找大夫看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于是,将地面简单清扫了一下后,大家纷纷退出了房间,掩上房门,咔嗒,上好了锁。 第一百七十六章 断袖圣手 >>南郭泯,没想到他也在这里。璎珞唇边低喃起这个名字。 放眼京都,大夫医者自是多如牛毛,但是姓南郭这么稀少的姓氏的,便只有世代行医的南郭一家了。说起来这南郭一族行的医的确与众不同,靠一套祖传的专治妇人隐疾的金石良方和一双如鬼手般的悬丝诊脉技巧走遍天下,在贵妇人们之间口碑相传,有时就连宫里的娘娘都会慕名接其入宫求诊。 南郭家的医术传到这一辈,便只有南郭泯一人接过了衣钵。在多年以前,璎珞也曾在相府见过此人,那时候自己还很小,只记得是雷氏派人将这南郭泯接到府中专门为阮荃的几房妻妾瞧病顺便调理身子。病瞧没瞧的好先不说,但有一个关于南郭泯的片段给璎珞的印象很深刻。 记得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一身素白长袍俊俏如画的南郭泯和紫衣风流优雅矜贵的阮荃,两人正在园中交谈。说的什么璎珞那时候也不懂,总之无外乎几位侍妾的身子如何调理之类的话,一开始看着似乎很正常,但是在目送阮荃离开的背影时,南郭泯眼里流露出的痴缠和迷恋却是给璎珞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深深的震撼。 那时候她还小,并不明白那样的眼神到底代表着什么,只是感到很不舒服很不自在。但是现在,璎珞十分确定,南郭泯喜欢的是男人,而且还曾经爱慕过她的父亲阮荃。 翌日,清晨。 璎珞刚刚转醒不久,便听到门外有人在轻转铜锁的声音,然后就见一个身段窈窕的婢女带着一名背着药箱的大夫缓缓步入房间,来人正是南郭泯。 璎珞起身望过去,论起来这南郭泯现在已是而立之年,但容貌比起当年除了多了几分沉稳之气,依旧一副白净瘦削斯文儒雅的美男子模样。 “南郭大夫,麻烦您给这位姑娘看一下手掌的伤势。”婢女看了一眼璎珞,开口说道。 南郭泯点了一下头,上前一步说道,“请姑娘抬一下手。” 璎珞很听话地伸出白皙的手腕,带着淡淡的微笑:“谢谢大夫为我诊治。”自打南郭泯进门,璎珞便一直注视着这位俊美的冷面大夫,从他进门到说话再到治伤,全程下来南郭泯脸上都始终是一副平静如死水幽潭一般的冷淡神情,没有波澜看不出喜怒,在他眼中她们这些鲜活的人都如死物一般,毫无区别。 “你的伤口很深,需要重新消毒才能上药。”南郭泯拆开璎珞手中的布带,看着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蹙眉说道。随即他转头吩咐一旁的婢女,“你去打一盆干净的清水来。” 等婢女出去,大门又重新闭了上,屋内便只剩璎珞与南郭泯两人。 神情专注的南郭泯用药水细细擦拭着璎珞伤口处的血迹,消炎的药水是特别配制的,洒在伤口上尤其疼痛。璎珞轻轻嘶了口气。 “昨晚……是不是你动的手?”南郭泯没有抬头,只是从口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璎珞平静的回答道,“不错,是我。” 他眉头一皱,道:“你胆子很大。” 璎珞苦笑,“自卫而已。” “螳臂挡车,徒劳挣扎,”南郭泯冷笑一声,语气不屑。 璎珞并没有生气,只是轻轻一笑,“世人只道顺应天命顺势而为,从没有想过何为自己而活。南郭大夫,难道违背自己内心去随波逐流与污泥同渠,这样的活法就是对的吗?” 南郭泯手上的动作有轻微的一怔,却只是轻轻摇头,“我只是个大夫,行医问药是我的职责,你说的这些我不明白也不关心。” 璎珞轻轻一叹,自顾自的说着,“这世上处处都是牢笼,有看得见的,还有那看不见的。有形的牢笼可以困住我的手脚,但无法禁锢我的意志。可是真正可怖的是那些无形的牢笼,一旦时间久了就连她们自己也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命,让人最终心甘情愿的放弃抵抗,会觉得所有的不公都是正确的,唯独错的是自己。南郭大夫,你说是不是?” 南郭泯一愣,终于缓缓抬头直视着璎珞的双眼,似乎想从那里看出什么端倪。 不可否认,南郭泯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但是常年累月的不开怀使得他的眉心多了几道深深的皱纹,眼底也早已没了当年璎珞在相府中所见到的那份激情光华,只有深不见底的阴郁和落寞。 璎珞目光坦荡的迎向他的注视,神色文雅声音温和,“南郭大夫,可有子嗣?” “还无,”南郭泯脸上的神色有些不悦,显然这个问题是他并不想谈及到的范围。 璎珞垂眸淡淡一笑,“大夫不要多心,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而已。” “你要确认什么?”南郭泯皱眉道。 “哦,也没什么,就是曾听人说南郭大夫是京都有名的妇科圣手,谁家女子有个隐疾什么的,只要南郭大夫一到都可药到病除。我只是很好奇,南郭大夫如此绝妙医术为什么却唯独治不好自己家的夫人?”璎珞清亮的眼睛望着他,带着怀疑的质询。 若说喜好男风,在风气比较开放的大盛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涉及家族香火延绵就不是那么简单能推脱掉的事情了。据说南郭一族到南郭泯这一辈已是五代单传,当年南郭泯早已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却迟迟不愿成婚,最后还是他的寡母以死要挟,这才使得他进了喜堂拜完了天地。 亲是结完了,但是成婚多年,南郭夫人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子嗣这种事情,讲究个你情我愿,老夫人纵然再心急如焚,但也没法管到儿子的床帷上去,于是,年复一年的,南郭夫人就在家中任劳任怨尽心尽力服侍年迈的婆婆,而南郭泯,则仗着四方行医的理由,一年也回不去两三日。 南郭泯牙关紧咬,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我的事与你何干?” 璎珞轻轻摇了摇头,笑容中含着一丝难以隐藏的轻蔑,“南郭大夫,你可曾忠于内心的活过吗?” 南郭泯一愣,随即讷讷地道,“忠于内心?”他笑容苦涩的摇了摇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在太困难了。” 璎珞观察着他的神情,眼眸依旧清湛如水,“人生一世短短数载,如果连自己内心真正想要追求的东西都不敢坚持,那才是真正的行尸走肉。到头来,害了自己也辜负了别人。当真是可悲可怜又可恨。” 南郭泯的心口瞬间好似被沸水烫过,一时之间满面通红,十分难受,“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神医报信 >>璎珞冷然抬眸,轻轻地笑了起来,这笑容里没有丝毫的得意,只有温柔可亲,柔顺体贴,“南郭大夫不必紧张,我只是推己及人,想告诉大夫你一句,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承认就不代表它不存在,你要坚持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哪怕是要与全世界为敌。” 南郭泯完完全全的僵住了,几乎已经丧失了语言的力量。璎珞的语气十分温和,但这种温柔中带着一种魅惑人心的力量,让他不由自主跟着她的思路继续下去。渐渐的,在南郭泯的眼睛里隐隐跳动着一种异样的光彩,“是的,你说的对,以前的我不敢说也不敢做,生怕至亲伤心世人污蔑,活着的每一天,都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整日浑浑噩噩郁郁寡欢,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我不该这样下去了!” 璎珞的面上慢慢收了笑容,眸子里有了一丝犀利光泽,“南郭大夫现在能想通,总算还为时不晚。你我皆是身如浮萍,身不由己之人,大夫你今日能打破心中桎梏,我真心替你感到高兴。” 南郭泯目光微顿,落在她脸上,这是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有着世上最动听的声音,最皎洁的面孔,和比世上那些凡夫俗子更广阔的胸襟和见识,可是这样的人却被关在这个表面浮华内里肮脏不堪的金丝囚牢里,然后慢慢被摧残直到枯萎。 南郭泯不禁生出几分怜悯和不忍,不止是对璎珞也是为了他自己。一旦同情心起,心中就会下意识的拉进好感,对立的阵线就会慢慢趋于一致,“我虽然很感谢你今日能同我说这一番话,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在这乐活山庄里我始终是人微言轻,没有办法救你出去的,对不起。”南郭泯垂头叹息道。 璎珞望着他,神色十分平静,须臾才缓缓一笑,“南郭大夫肯有帮我之心,我已经十分感激,又怎敢让大夫你亲自涉险。”说罢,璎珞秋水明媚的眼睛眨了眨,继续说道,“只要南郭大夫出了这山庄后,帮我与家人报个信,之后会发生的事都与大夫您无关。” 南郭泯细细想了一下,终于抬头郑重道,“好,你且说来。” 万宝阁的暗室。 焦虑紧张了一天一夜的青峰兴奋的搓着手,迫不及待的说道:“主子,既然已经知道了甄小姐和青珊的下落,属下这就带人将她们带出来!” 萧沅昊沉默的看完手中的密信,浓眉却是皱的越来越深,只听“啪”的一声,密信被他重重的拍在桌案上。一双如墨的眸子瞬间变得无比冷凝,周身顿时弥漫起一层凛冽的寒气,直教人不敢与之对视。“青峰,这次本王与你们一同前去!” 青峰微微一怔,刚有一丝疑惑,但是一对上萧沅昊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便立刻识趣的闭上了嘴,恭敬的回了一声是。 也难怪萧沅昊会如此震怒,月影门遍布大盛各处,此次青珊她们不止被人从眼皮子底下掳走,竟然人失踪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寻到蛛丝马迹,如此肆无忌惮气焰嚣张,简直是对月影门的公然挑衅!不过在震怒之余,有一点,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就是在他得知青珊她们失踪的那一刻,他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甄璎儿,她会不会有事?” 所以自从今日收到了匿名报信,说璎珞她们二人被囚禁于一处叫乐活山庄的地方后,萧沅昊就派门中精要力量全力调查此处。于是,两个时辰后,关于这个隐秘的荒唐的乐活山庄的所有情报就陈列了在萧沅昊的桌案前。 他这个二叔的处事做派萧沅昊自然是清楚的,可万万没想到萧天锐竟能荒淫无耻至此,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和大盛的律法,公然营私结党拉拢权贵,而且用的还是这么下作的手法!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怕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皇爷爷日益年迈,而几个皇叔又羽翼渐丰,纵然有皇帝在身后庇护着那个人摇摇欲坠的太子位,但朝臣们的暗中观望和分派站队却也是不容忽视的事实。 虽然曾经也有御史在皇帝面前对萧天锐颇有微词,但有凌贵妃和镇国公府的袒护和担保,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只因朝中局势还需要平衡。 不论是逸王、昭王还是其他成年的皇子,背后或多或少的都与各个肱骨权臣有所牵连或是扶持,所以一旦这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多方势力必然会蠢蠢欲动,只会令如今一派和谐的画面被破坏。 太子虽然无功无过平平无奇,但身为皇帝大婚后所得的第一个孩子,所得到的宠爱和希冀可不是其他庶出皇子所能相比的。可是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却并没有使得太子成为一个经天纬地的治国之才,相反,他厌恶争权夺利、权谋斗争,终日只沉醉于研究书法丹青之类“不务正业”的事情上,且还做的相当不错。 在艺术的范畴内太子可以说是“才华横溢”,但身为一个国家未来的储君,太子却是失败至极。这一点,太子知道,皇帝自己也知道。至于皇帝为什么迟迟不肯废黜太子的东宫之位,这其中深意自是令人无限遐想了。 乐活山庄。 自从南郭泯换完药走后,已是过了大半日,璎珞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只见空中布满了铅色的阴云,中午,凛冽的寒风呼呼的刮了起来,直到傍晚时分才稍微停歇。 璎珞抬眸,扬脸勾起一丝潋谲的笑容。 黑沉沉的夜,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仿佛倾下无边的浓墨。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璎珞一直没有见到将自己掳劫而来真正的幕后主使,不过依着萧天锐的性格,想来他们见面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华灯初上时,璎珞的绣房突然鱼贯进来一群人,不由分说的将她按在绣凳前重新装扮了一遍。房间里没有镜子,璎珞看不到她们在往自己的脸上涂抹着什么,只感觉浓浓的脂粉气快呛的她喘不上气了。这些人手脚麻利且分工明确,不一会的功夫,一个红衣罩体纤腰一握极尽妩媚妖娆活色生香的绝色美人就这样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璎珞的五官本就生的妩媚多情,只需稍微妆点就会有完全不同的风情,今日再配上这如烈火一般的红衣更衬得妖娆无匹,容色绝丽,眼眉之间一颦一笑无一不在撩人心弦动人心魂,让人见之不忍移目。 第一百七十八章 拍卖游戏 >>这些人皆闭嘴不言,冷冰冰的模样像一群没有灵魂的木头人,在簇拥着璎珞走出那间绣房之前,特意将一条遮的严严实实看不见一丝光亮的黑布蒙在璎珞的双目之上,看样子,他们并不想让她看到太多不该看到的东西。而两只手的手腕处也被一条细细的银色锁链束绑了起来,那锁链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制,看着似乎很脆弱,但却十分坚固而且重的厉害,使得双臂根本无法随意抬动。 璎珞并不知道她们要将自己带往何处,所以一路上只能靠听觉来感受这周遭可能会存在的一切。 一开始,一切都还算正常,可是越往前走,周围的湿热就越来越蒸腾,耳边的鼓乐喧哗之声也越来越盛,伴随其中的还有不绝于耳邪淫放浪的谈笑声。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但直觉告诉她这似乎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下一件宝物!绝色佳人一位!”这时,璎珞耳边猛的传来一句尖锐高亢的喊话声。然而,场中之人却没有几个对此宝物有太大的兴趣,依旧各自喝酒玩乐,因为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当璎珞感觉自己走上了一个高台之后,那个尖锐的声音又重新响起,“现在开始出价!” “这蒙着脸,谁知道这美人有多绝色?”台下有人调侃道,不多时引来其他人的纷纷附和。 眼前的黑布被猛地揭开,璎珞下意识的想抬手遮一下眼前刺眼的光线,可手腕处那条沉重的锁链却让她的手臂无法动弹丝毫,于是只好轻轻闭上眼慢慢去适应。 “果然绝色”!见到没有遮挡容颜的女子,台下突然有人抚掌叹道。 璎珞缓缓睁开眼,待看清眼前的场景时,纵然有再多的心理准备也还是被深深的震撼了住。 这是一个被温泉水池四周环绕的华丽大厅,墙壁上镶嵌着炫目的玛瑙翡翠拼图和有序排列的硕大夜明珠,在泉水旖旎的水汽中散发着幽幽光芒,整个大厅富丽堂皇璀璨夺目,极致奢靡。 沿着温泉池的四周则是数张可以容得下三四人而卧的宽大软榻,而在每一张榻上几乎都有数名几乎全身**的男男女女或倚或躺的纠缠在一起,场景十足的香艳刺激。 在榻上随着丝乐节奏不断扭动腰肢的妖娆女子,裸露的肌肤上涂满了猩红欲滴的葡萄美酒,她们的一举一动无一不在引诱刺激着身边男人的神经。不过在这群恣意纵欲的人里有几个脸上戴着特制纯金面具的男人则显得尤为特别,引人注目。显然他们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真面容,但越是这样就越是告诉别人他们的身份非同寻常,不过话说回来若是级别低微,恐怕也没有资格进入这乐活山庄享受这极乐之宴罢。 璎珞轻轻皱眉,眸光冷凝,显然现在站在中央高台上的自己成了一件等着看客们出价竞拍的物件。 能想到打造一个如此荒唐秽乱颠倒伦常的世外之地,萧天锐,你果然是个疯子。 “一片金叶子!”一个白胖肥腻挺着硕大将军肚的面具男怀里一边搂着一个**美人,目露淫邪的上下打量着临空而立一身红衣翩翩的璎珞,脱口而出喊道。 金叶子,顾名思义,是由纯金打造形状似树叶的一个东西,这是乐活山庄专门为邀请而来的贵客发放的玩乐筹码。因为在这里普通货币以及银票统统是不被认可的,若想参与游戏拍得宝物,只能花费手里数量有限的金叶子。而客人的身份地位也决定了他所能获得的金叶子数量,物以稀为贵,所以不是每一次的出价都可以随心所欲漫天出价,更多的是要看这些摆在竞拍台上的宝物能否击中你的**。 “我两片”,“我三片”…… 其余的人似乎也跟着来了兴致,纷纷开始叫价,一时半会竞价声此起彼伏,倒是好不热闹。 在这片热闹的喧哗声中,璎珞犹如一个局外人一般只是淡淡的看着,那美丽的表情仿佛一尊雕塑,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惊异或者不安。台下的人在肆意在猖狂,借助着面具的力量引出这些人心底最肮脏不堪的邪念。穿上衣服在人前他们无一不是圣人学子国之栋梁,可撕下伪装后,一个个毫无廉耻之心的行着最龌龊下流的勾当。 璎珞冷冷的笑了,一双潋滟的眸子生生带出锋芒。可这笑意落进台下一个人的眼里,那人在微微一愣后,随即露出了一抹狐狸一般的狡猾笑容。 “我出,五百片金叶子!”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众人纷纷向着声音望过去,这是一个身材欣长皮肤白皙但肌肉却很紧实的年轻男子,他**着上半身,腰上只裹了一条宽大的浴巾,身后的发如墨色的泉水流泻下来,虽然面上有半张面具,但仍然能看出来那是一张线条优美的俊美面孔。在这群泛着油腻皮肉松垮的老男人之间,显得鹤立鸡群尤为与众不同。 话音落地,半晌没有人再继续追价,显然这个价格已经远远超过这些人的心理底线。为了一个玩物一掷千金这种热血上头的冲动行为,不是这些已经在宦海浮沉多年凡事都会算计利弊得失的政客们所能做出的事情。 璎珞看向那人,只见那人也在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他嘴角勾挑笑容玩味,面具下深邃的褐色瞳孔里不经意流露出的邪气让璎珞心里也不由得随之微滞。 “成交!”一锤定音。 那男人从楼梯处慢慢走上来,越往璎珞的方向靠近,他胸口处那枚墨色的环形玉坠就灼热的越发厉害,仿佛皮肉马上要被燃烧着了一样。但是,他却丝毫没有被这痛楚所影响,只是径直走到璎珞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薄薄的唇忽地扬起一抹邪魅的笑,他突然伸出了手,轻轻捏起璎珞的下巴,眼中似有兴奋的光芒闪动,唇启:“你叫什么名字?” 璎珞抬头望向他,声音平静,“甄璎儿。” 男子笑了笑,接着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这是你最后一次叫这个名字了,”说罢,他想了一想,眯起眼睛慢悠悠的说道,“你以后不如就叫绝影。” 绝影,曾有野史记载,这是古时一位乱世枭雄心爱坐骑的名字。 他的声音很温很柔,但如此温柔的声音却让璎珞的心头一紧,因为此时她的眼睛正好落到了这男子腰间露出的半截刺青上。 那不是普通的刺青,更类似某种徽章图腾,璎珞凝眸暗暗思忖起来,总觉得这个纹样好似在哪里看见过…… 第一百七十九章 西戎王子 >>对了!那个纹样细细端详起来正是西戎王室的专属图腾! 别看它只是一个刺青,可却代表着最高贵的血统和最无上的荣耀,所以一般只有后宫最尊贵的大王后诞下的皇嗣才有这个资格在成年后纹上这个纹样。 那也就是说,这个人不仅不是大盛的官员或亲贵,竟然还是西戎大王后的亲儿,西戎国的嫡传王子! 众所周知,西戎与大盛的关系一直不睦,边境也时有征战,如今是有殷家军在边疆镇守,西戎讨不到便宜所以才有所消停,然而这并不是代表友好的信号,两国依旧在互相戒备的对峙状态中不敢松懈半分。 但是,有一点璎珞倒一直没想到,这萧天锐的胆子竟然大到敢和西戎国的人在私底下秘密来往!总之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此举都无疑是在玩火! 据传如今的西戎大王后一共生育了三位嫡亲皇子,这三个王子都很争气,无一不是骁勇善战的人中龙凤,虽然西戎王属意长子做未来的继承人,但王后却格外偏爱小儿子,于是几个回合下来,便导致储君的位置一直悬而未决。就在西戎朝内在为长子和幼子谁更有资格做继承人争论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人们却都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二王子呼延哲! 曾听一些传闻说,这二王子有着西戎国最俊美绝伦的相貌,也生着最阴冷狡猾的心肠,且平生两大爱好,一是收集良驹,二是赏玩美人。 此人既然这般恶趣味能想出“绝影”这种古时名驹的名字安在自己身上,璎珞不由的大胆猜想,他不是那位西戎二王子呼延哲还能是谁! 看璎珞半天没回话,呼延哲微微挑眉语气上扬,“怎么?不喜欢?” 璎珞缓缓抬眸,眼底挑起轻柔的笑意,蚀骨般的柔媚,恰好掩饰了眼底那一抹冰凉,“原来公子喜欢良驹。” 呼延哲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你倒是懂得。” 璎珞摇了摇头,淡淡道,“只是略微识得一些典故。” 呼延哲眯起眼睛就那么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无法抑制的兴奋和激动,就像是在寒冬里饥饿的野兽忽然闻到了猎物的味道,而这猎物此刻还被自己牢牢的抓在手心里,插翅难飞。 璎珞隐约觉得不妙,眉头慢慢的蹙起,只是如今人为刀俎一时也不能发作,眼下只得静观其变。 这时,呼延哲抬手向台子下面的侍应们做了个手势,立马就有人快步走了上来,“送这位美人沐浴更衣后,然后送到我的房间。”说罢,便转身一路狂笑着向台子下面走了去。 璎珞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很快恢复了理智,她明白,越是这样的情境下便越要冷静。 呼延哲,呼延哲,她闭上眼快速的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这个人的所有信息…… 前生,萧天铭为逗自己开心,曾给自己讲过他在暗中调查敌国情报时顺便得来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异国趣事。 前面提过呼延哲爱宝马和美女,尤其最爱驯服烈马,就算最天下难得一觅的良驹宝马只要被他驯服,便会很快抛之脑后。同样的,他所偏爱的美人无外乎也都是个性鲜明世间罕见的绝色女子。但是他对女子的宠爱与旁人不同的是,似乎更加类似一种残忍血腥的变态嗜好。 据说,那些芳华之龄的女子们在被送到呼延哲的府上之后,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人见到她们在人前出现过。 那么多妙龄女子到底去了哪里,她们是否还都活在世上,这些谜底太过令人震惊,就算当时萧天铭只是当作一桩猎奇的异闻随口说起,已经足够让璎珞心惧了好几天。 坊间的传言的确有五分是真,那些女子其实在入府的第二天就已经香消玉殒,被做成饲料彻底的尸骨无存了。然而人们却并不清楚呼延哲之所以会这样做的理由。那是因为他要用这些精挑细选而来的女子们完成一个古老的仪式,一个足可以令死人复活逆天而行的仪式。 传言,在很多年前,呼延哲的身边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据说生的天姿之色极为貌美,但这女子可不是一般人,她是西戎国教曼陀教的圣女,是上天选定之人,是要绝情断欲一生只能侍奉他们的神。 可是,就算教规再森严,也还是法阻挡那两颗年轻的炽热的心。圣女,她还是怀孕了,怀上了呼延哲的孩子。 尽管她极力遮掩,可是肚子越来越大,就算穿再宽大的袍子也还是遮挡不住,终于有一天她的秘密被前来巡视的大祭司发现了。震怒的大祭司逼她说出胎儿的生父是谁,可圣女却缄默不语闭而不答,就算受尽了九道极为惨烈的酷刑,依然紧咬牙关,死活不肯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就在圣女要被处以极刑之前,呼延哲最终主动站了出来并且承认了一切。 呼延哲的出现令得大祭司大惊失色,他不得不对他们说出了那个尘封多年的真相,那是关于圣女身世的真相。 其实曼陀教的圣女,并不是随机选出的平民女子,她们的生父都是西戎国的历代国王,而作为孕育圣女的母体,则是由大祭司亲自卜卦挑选天生带有特殊体质的纯阴女子。 也就是说,圣女与呼延哲其实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如今他们竟然珠胎暗结,这是违背人伦,要被上天诅咒的大罪过! 惊愕过度的圣女当场就被这个真相惊的晕厥了过去,再醒来时却是被小腹的阵痛活活痛醒的,孩子提前早产了,虽然不足月,但还是有明显的生命迹象。 呼延哲亲手接过襁褓中的婴儿,只是初初看了一眼,便吓得当即将孩子扔回到了床上,俊美的脸上神情扭曲惊恐莫名。 那是个活生生的婴儿,也是他们的亲生骨肉,只不过称呼他为怪物似乎更加准确。那孩子的肤色整个呈青紫色不说,更恐怖的是在他的脖颈上前后长着两颗一模一样差不多大小的小脑袋,四目紧紧闭着两张小嘴一张一合。也许是未足月的缘故,显得有些发育不良,脑袋统统歪着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 一身双首,天生邪祟,这可是大不祥之兆!闻讯赶来的西戎王彻底震怒了,他当即下令,命大祭司开坛作法将这怪物彻底的处理掉,直至神魂俱灭。 听到西戎王下此命令,产后虚弱至极的圣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抢过孩子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然后贴着他们的耳朵轻声低语了几句后,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把匕首从那婴儿的后背处深深的刺入! 谁都没有想到,圣女会如此决绝,因为那匕首不仅穿过婴儿的身体,同样也深深的没入了她自己的胸腔! 孩子死了,圣女也死了,一场孽缘结成的悲剧就此落幕,但是他们的故事却远远没有结束。 第一百八十章 复生秘术 >>也许是心中不甘,或许是用情太深,自从圣女死后,呼延哲像着了魔一样,一心只想着能够重新启动曼陀教法中那项违逆天道的秘术——“复生术”,因为他要复活死去的圣女! 但是要施展这个秘术,需要具备十分苛刻的条件,再加上本身太过阴毒,所以历时历代都没有人真正的成功过。 首先,需要九十九名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纯阴女子全身的鲜血浇灌法器,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还需要一具与复活之人身材相貌气息都十分契合的**当作容器,用来盛放归来的灵魂。只有将这些全部准备妥当后,才能在百年一遇的血色满月之际成功启动法阵。 那九十九名纯阴女子,呼延哲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已经准备完毕,而他这几年私下遍访列国,其实就是为了寻觅那具最适合复生术的容器! 血色满月每隔一百五十年才会在世上出现那么一次,根据推算,最近一次的血月夜便是距离现在的三个月后。人生一世短短数十载,如果错过这次,便是遥遥无望了。眼看时间迫在眉睫,但却迟迟寻访不到那个合适的人,呼延哲早已是心急如焚。 但是今日,璎珞的出现,却是让呼延哲大喜过望,激动的连嘴唇都在轻微的颤抖。他心头忍不住的在狂跳,这个女子简直就是为了这场即将到来的法阵而量身定做的完美容器,那相貌身段,那眼神气息,毫无例外的都在冲他喊着“快拿走”! 这边呼延哲激动难抑,可璎珞的心里却是森森发寒如堕冰渊。 偏执如呼延哲,这几年他在暗地里忙乎什么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如果说他为了那个所谓的复生秘术而做出什么疯狂之举,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一点,恐怕没有人比璎珞自己更明白,那就是她的这具身体真的太适合那个复生法阵了。既然当时自己的一缕残魂可以占据这具身体从而死而复生,那将来如果一旦法阵成功启动,圣女用这具身体复了活,那自己的灵魂又该落往何处?是不是又会重新变成一缕幽魂飘荡天际,最后直至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璎珞心中陡然一沉,紧抿的红唇上生生咬出了深深血痕。她的仇还没有报,她的怨还没有解,她的恨还没有消,她怎么可以就此消失?! 不行!绝不可以!仿佛有一个声音在灵魂的深处不甘的呐喊着。 璎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均匀的轻轻吐了出来,吐出了心中的浊气,瞬时神明清朗了许多,那些难以自抑的愤怒也渐渐从脸上敛了下去,仿佛刚才那些情绪都不曾出现过一样。 在璎珞被侍应们带走之后,不远处那座高大精美的玉石屏风后面,有一气宇轩昂之人背手而立。那人眉峰微微挑起,冷冷看着刚才的那一幕,唇边划出的一抹笑容是说不出的讥讽和得意,这人正是这乐活山庄真正的主人逸王萧天锐。 其实萧天锐来了已经有一会了,但却迟迟没有露面,他隐身暗处,就是因为不想因为自己的现身而打断刚才那一出他精心策划的好戏。 萧天锐心头冷笑,甄璎儿,能为本王牺牲,你也算死得其所了,将来大业得成之日本王一定会好好记你一功的。 “呼延哲,这回倒是便宜了你了!”萧天锐瞥了一眼那边座位上明显在强忍得意,仰杯饮酒的呼延哲,心中恨恨道。 锦熹王府。 十余名月影门者整齐划一的布排在院中,每个人皆神色冷峻全神贯注,只等着出发的信号。今晚的行动极为保密,因为涉及到皇族之事,再没有确凿的证据将其一击即中之前,务必得做到万无一失无迹可寻。 同样一身夜行衣神情严肃的青峰大步走到门者们面前:“今晚只为救人,切不可打草惊蛇!”说罢,他抬手一挥,斩钉截铁道:“出发!” “是”!门者们异口同声的回道,声音浑厚且干脆,眨眼的功夫后就见一行人迅速的消失在了门外的夜色中。 见门者们先行一步离开后,青峰转身迎向从不远处走来的萧沅昊,只见他一身黑色锦衣,身后披着一件墨色大氅,身形挺拔而修长,整个人好像要融入这浓浓的夜色里,但那秀美英气的侧脸,优雅清冷的气质,周身仿佛有璀璨光华,就算在这星光黯淡的夜里,也让人无法忽视他的所在。 “主子,一切都安排妥当,可以出发了。”青峰侧过身子拱手说道。 萧沅昊冲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伸手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缰绳,身子一跃翻身上了马。 青峰见状也紧随其后,不一会只见两匹骏马一前一后似风一般绝尘而去,敲击在青石板上急促的马蹄声也在空旷的街道上越传越远…… 与此同时,这两日的椒房殿内却是一派风雨欲来之感,主子不痛快,那些善于察言观色的太监宫女们看在眼里,无一不是垂头屏息小心翼翼侍候着,不敢怠慢分毫。 自从惊闻自己精心设的圈套竟然被璎珞轻松破解然后还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脱掉之后,素来端庄雍容的凌贵妃便一改往日的温柔慈爱,眉眼之间竟是生生的笼上了浓浓戾气。 寝殿内,她冰冷着脸,原本美丽的眼睛在暗夜里散发着怨恨的光芒,此刻心头仿佛有无边的大火正在熊熊燃烧着!几十年了,还从来没有哪个人敢如此戏弄于自己! 显然,璎珞的逃脱对于高高在上的凌贵妃而言仿佛是被活生生抽了一记耳光,是挑衅是屈辱,这让纵横后宫几十年从未失手的凌贵妃如何能平复得了心头的滔天怒火? 不过,有一件怪事却是凌贵妃百思不得其解的,那就是璎珞在逃出皇宫之后为什么会像人间蒸发一样凭空消失? 之前她也派人去甄府打探过,但是甄府上下对主人的失踪所表现出的慌乱也不像是假的,这也就说明甄璎儿根本就没有回去过。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除非,是有其他别有居心之人在途中将其暗中劫走,神鬼不觉。 会是谁呢? 不知为何,每每想到此处,凌贵妃心中就莫名的升起一股烦躁不安的感觉,就是这种不安几乎让她彻夜难眠。 第一百八十一章 母子连心 >>也是岁月不饶人,不过短短两日,在凌贵妃的眼睛下方,两团黑色阴影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弥漫,饶是她涂再厚的脂粉也难以掩盖得住。 凌贵妃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菱花铜镜,不染一尘的镜中是自己那张卸去了脂粉妆容后的憔悴面颊,凌贵妃不由苦涩一笑。 美人易逝,美貌从来都不是可以长久倚仗之物,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而已。 这个道理,在自己入宫的第一年里就彻底明白了过来。如果她不是镇国侯凌家的女儿,又怎么会奉召入宫的第一天就被册封为四妃之一的贤妃。 但是,也正因为自己不是嫡女,所以她的姐姐,凌家的嫡长女凌茹君先自己一步嫁给了当年还是皇子的当今陛下做了正妃,后来,更是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后。 皇后,这个称号是凌贵妃心中插的最深的一根刺!初入宫时,她自认自己比姐姐美丽,比姐姐年轻,比姐姐温柔解语,可是就算是姐姐死了,皇帝也没有将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妻子对待过。后来,长公主出生,她被册封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但是,也就仅仅止步于此。于是,这一做就做了近三十年的贵妃。 前十年她也曾不切实际的奢望过,假如自己生了皇子,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升做皇后了。可是,连自己的儿子都要到可以娶妃的年纪了,也没见皇帝心中有一丁点立后的迹象。 最终,凌贵妃死心了,皇后,她不稀罕了,但是,太后之名,她势在必得! 凌如君,我们凌家唯一的皇后是你,在这一点上我是争不过你!可是,我凌曼君天生就不是该认命之人。 姐姐,你就等着看本宫身康体健的坐上太后之位,再享一世尊荣。本宫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能让家族荣耀的,可并不是只有你一人而已! 这时,慧心轻轻上前将手中的白玉莲纹汤碗递与凌贵妃手边,轻声说道:“娘娘,安神汤热好了。” 凌贵妃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虽然她很是厌烦喝这些苦涩的汤药,但最终还是将玉碗端起抿了几口,“慧心,逸王是不是好久没来椒房殿请安了?”凌贵妃放下玉碗突然开口问道。 慧心点头回道:“回娘娘,仔细算下来逸王殿下已经三日没有来过了。” 凌贵妃心中一沉,那种熟悉的不安感又猛的像潮水般涌来,她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来要问逸王的事,可能就是一种直觉,或者是冥冥之中上天对于即将到来的灭顶危机于她的警示。不过可惜的是,凌贵妃并没有对此引起重视,终是错失了最后的良机。 “慧心,你明日派人去请逸王过来,就说本宫有要紧事找他。”凌贵妃心绪不宁的揉了揉不知何故忽然跳动的眼皮,皱着眉头对正在整理着床前帐幔的慧心吩咐道。 “是,娘娘。”最近同样被椒房殿里弥漫的紧张气氛压迫着的慧心心里也不太轻松,尤其看着今晚的凌贵妃比起往日似乎更加的焦虑,这让慧心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中更加的惶惶不安起来。 这一夜,无星也无月,似乎是最平凡不过的一个冬夜,可是对于某些人来说,却也是可以决定他们命运的一夜。 乐活山庄。 被重金“拍卖”后的璎珞作为呼延哲的私有品,自然是受到了精心的“照顾”,在婢女的簇拥下,璎珞被带到了拍卖大厅后的一处密室。屋子里布置奢华,熏香缭绕,琉璃灯盏流光溢彩,光线不算明亮但是给人一种遐想的朦胧感,璎珞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下四周,不自觉的有些皱起眉头,这里,显然是外面那些人闲来无事寻欢作乐的逍遥窝! “姑娘请来这边沐浴!”身后的婢女见璎珞停步不前于是出声催促道,明明只是豆蔻少女般的年纪,那声音却是干巴巴的样子。 璎珞淡淡的看了她们一眼,这些婢女年纪并不算大,但是一张张稚嫩的脸庞却写满了麻木,她们呆呆的盯着自己,眼睛几乎一眨都不眨,跟没有了灵魂的傀儡一般无二。 璎珞眼底冰凉,心头冷冷道,萧天锐,这般泯灭人性的事情亏你能想的出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的下场不如我们拭目以待! 来到浴室,璎珞除去衣裳,慢慢坐入浴池,温暖的泉水顿时将身体紧紧包裹,自从被掳劫到这山庄后璎珞一直紧绷的神经第一次感到了放松,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仿佛都在舒展,难怪这乐活山庄会选择在此建造,果然是一块难得的人间乐土。 璎珞掬起一捧清水,水汽从她手掌之中缓缓升腾起来,慢慢凝结成一团水雾。氤氲的水气中,璎珞轻轻的闭上了眼,将头缓缓后仰靠在池壁上,看上去似乎是在休息。 屋子里静悄悄的,远处传来的鼓乐喧哗声飘渺入耳,这时,响起吱呀一声的推门声,有人进来了。 璎珞猛地睁开眼,一把扯起搭在一旁的浴袍披在身上,眼底满是戒备的盯着来人的方向。 “甄小姐,不必紧张,本王来打个招呼就走。”萧天锐一身紫金蟒袍,气度威仪,笑容优雅,可是那飞扬的眼底是藏不住的狡黠和恶毒,真是浪费了凌贵妃给他们姐弟俩的这一身好皮相了,璎珞看着他的这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心底感叹道。 璎珞冷冷一笑,“原来是逸王殿下,璎儿还以为殿下一直躲着不敢出来相见呢。”说话间,璎珞额角有一颗水珠顺着落下,划过瓜子般的下颚,还有因为热气蒸腾微微发红的面庞,妥妥一副令人心旌神驰的美人出浴图。 就连阅尽天下美人无数的萧天锐看的也一时愣住了,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扬眉呵呵一笑,声音中略带着些许歉意说道,“要怪就怪沈璟办事不力,本王是吩咐他要将甄小姐好生请来,没想到那个蠢货这么唐突佳人,真是该死!索性他如今也成了个废人,甄小姐也算出了口气。” 璎珞心中翻涌起一股怒气,瞧瞧,这就是一国堂堂亲王,手段卑劣厚颜无耻不说,对于自己的拥护者随时都可以弃如敝履毫无情义可言,当真让人不齿!璎珞心中越是生气,面上却越发平静了下来,“璎儿伤了殿下身边这么一条听话的狗,殿下难道不怪罪璎儿?”璎珞含笑,眼睛亮闪闪的看着萧天锐说道。 萧天锐俊朗的脸抽冷一笑,要说不怨那是假的,但是这丫头有这么大的利用价值,给她一个色迷心窍的沈璟出口气倒也无妨,“本王知道,甄小姐与沈璟之前有所过节,既然是他无礼在先,依本王看,落得此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一切都与甄小姐无尤!” 第一百八十二章 点破秘密 >>璎珞没再接话,只是淡淡道:“哦?那不知逸王殿下请璎儿到此,是有何贵干?” 萧天锐俊朗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冷笑,“甄小姐,你不会不知道我母妃因为皇姐的事,早已恨毒了你,恨不得将你除之而后快吧?怎么说本王与甄小姐也算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又怎么舍得看到像甄小姐这样的绝色美人就此明珠蒙尘香消玉殒呢?”萧天锐眯起眼睛看着璎珞脸上的神色变化,心中很是得意,“所以,本王将甄小姐请到我这乐活山庄,一是助你逃离祸事,二是为你寻得栖身之所,你说,本王待你多好?”萧天锐猛地往璎珞的面前凑近两步,手指轻轻撩起璎珞一缕浸湿的发丝,放到鼻前好似十分陶醉的嗅了起。 璎珞将身上的外袍往胸前快速一拉,后退了一步。 光滑的发丝从萧天锐的指尖颠落,萧天锐直起身子恢复了常态,看着璎珞隐忍怒气又如冰含霜的神情,心情很是愉悦。 萧天锐一向自负,不管是权势还是美人,只要他想取的便没有取不来的。所以当他遇到璎珞这样桀骜不驯的带刺美人时,就算不是他的口味,他也不会让她逃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这才叫物尽其用。 闻言,璎珞唇畔浮起一缕浅浅的笑意,“原来如此……璎儿倒是要多谢逸王殿下的大恩。” 萧天锐当作没有听出璎珞话里的讽意,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甄小姐真是福气不浅,我那位兄弟不止富可敌国身世显赫,而且风流倜傥英俊不凡,甄小姐能被他看中,日后荣华富贵不可限量。如此说来,甄小姐当真要好好谢谢本王呢!”萧天锐一边说着话一边向璎珞慢慢逼近,直到那越来越低沉的声音清晰的落在自己的耳畔,璎珞感到耳朵一阵发麻,强忍厌恶的将脸别了开。 萧天锐冷冷一笑,伸手捏住璎珞的下巴,将她的脸强扭过来,璎珞想挣扎出去,但肩膀却被经常习武力气极大的萧天锐死死箍住根本动弹不得。二人就这样四目相对,距离太近了,璎珞明显看到萧天锐满含戏谑的眼中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燃烧。 “逸王殿下,你弄疼我了!”璎珞紧紧皱眉,拼着力气从齿间挤出这几个字。 闻言,萧天锐哈哈一笑,手指的力气也随之轻了三分,但并没有把璎珞完全松开,“放心,本王这么看重你又怎么舍得弄伤你。”说罢,他又凑近璎珞的脸像是在鉴赏什么奇珍异宝一样看的分外仔细,随后颇有些遗憾惋惜的摇头叹息道:“越是细瞧本王越有些舍不得将甄小姐让给我那兄弟了,真是可惜了可惜了……,”萧天锐频频摇头,那副不忍的模样好像璎珞真是他的心头肉一般。 璎珞神色冰冷的看着沉浸在做戏中的萧天锐,十分配合的柔声说道,“那不如殿下跟您那位朋友说一声,将璎儿再讨要回来,可好?” 璎珞的声音轻轻柔柔,落在萧天锐的耳边直感到一阵酥酥麻麻,一回头正对上那双正望着自己如秋水潋滟的眸子。如此娇媚温顺的神态,如此小巧精致的面孔,谁说魅惑人心的女子一定要形容妖冶?分明长着一张如此清丽的脸孔,一双眼睛却是刻入骨髓的妖娆。 萧天锐感觉自己本来平静无波的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喷薄而出,在这种冲动下,他手上的动作一用力,璎珞整个人便紧紧的被他箍在怀里。本就只披着薄薄一层浴袍的璎珞,在这样的拉扯下,半边香肩已经完全裸露了出来,璎珞下意识的想将衣服拉起来,可是不行,时机还未到。 萧天锐粗重的鼻息几乎要落在璎珞的脸上,璎珞并没有躲开,反而凑近萧天锐的耳边,朱唇轻启道,“殿下这样,不怕惹得西戎二王子不悦吗?” 萧天锐的身子猛地僵住,眸光陡然一变,一只手紧紧掐住璎珞修长的脖颈,勃然大怒道:“是谁告诉你的?!” 萧天锐手下的力气虽不足以致命,但是这种窒息的感觉很不好受,璎珞紧紧的皱起眉头,嘴角噙着一丝略带鄙夷的冷笑,她仰起脸声音嘶哑的说道:“原来堂堂逸王也有害怕的时候,既然璎儿已经落在殿下手里插翅难飞,殿下又何惧之有?” 听她这么说,萧天锐手中的力道稍微松了松,璎珞这才赶紧喘了口气。 萧天锐眸子阴冷,“早就听瑶儿说甄小姐冰雪聪明又能言善道,现在看来果然不假。本王还真有点后悔,就这么将你送了出去。”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嘈杂声,不待他们反应,屋门就被啪的一声撞了开。怒火正燃的萧天锐被这声音猛的吓了一跳,转过头正要开口喝骂,却见来人正是酒至半酣走路有些踉跄的呼延哲。 看到忽而至访的呼延哲,萧天锐掐在璎珞脖颈上的手下意识的放了开,“胡兄,你怎么不在前厅饮酒了?是不是那些下人没服侍好!”萧天锐敛了怒容,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呼延哲说道。 “本王……我倒是没想到逸王爷对我的这位美人会有这么不舍……不然,我就不夺人所爱了罢。”呼延哲明显听到了萧天锐最后说的那半句话,他的口气像是在说笑,可是那眼睛里射出的光芒像锋利的冰刀一样,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气势,让人有莫名的压迫之感,不得不说,呼延哲是有着天生的王者气概,而这种浑然天成的气势璎珞之前好像也只在萧沅昊的身上看见过。 “胡兄言重了。既然美人已归胡兄所有,本王又岂能出尔反尔呢!”萧天锐摆了摆手,回头冷冷的看了一眼背对他而站的璎珞,说道,“正好,本王的事也嘱咐完了。胡兄既然来了,**苦短,那本王就不打扰了。璎儿,要记得本王的嘱咐,好生服侍胡公子!”萧天锐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对璎珞嘱咐了一句,虽然听起来更像是在威胁。 萧天锐离开后房间里又重新剩下了两个人,呼延哲的酒意本就处于半醉半醒之间,眼神迷离中看到前方站立的纤细背影,神思一阵恍惚。 这个背影渐渐和印象中的那个影子交叉重叠,呼延哲的双腿忽然像灌了铅一样,每迈出一步都像是捶打战鼓一般狠狠砸落在他的心上,那个背影越来越近,如瀑布般垂落的墨发几乎伸手可触,他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伸出的手又无奈的落了下,薄薄的唇边只低声喃喃出了两个字:“纤纤”。 第一百八十三章 离间之言 >>纤纤,死去圣女的乳名,现如今在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呼延哲还记得这个名字了罢。 璎珞缓缓转过身,她扬着头,直视着呼延哲的双眼,神色苍白犹如林中受惊的小鹿,柔弱无助但又十分倔强,眼中强忍着的泪水,不停打圈但却迟迟不肯落下。 这一幕是多么的似曾相识,呼延哲的心顿时如被雷击,眼泪无法自控的溢出眼眶,从面具下面缓缓滑落,因为这个神情与圣女最后留给他的记忆几乎一般无二。 她是那么柔弱又是那么的勇敢,最后反而是自己的犹豫和怯懦害死了她,这么多年来他的执着他的不肯放手,其实更多是想求得她的原谅,想亲口对她说声对不起,为此,他不惜倾尽天下,只为了去弥补自己对她的亏欠。 他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这是璎珞第一次看清楚了呼延哲的真实面容。 飞扬的眉宇,高挺的鼻梁,让人心动的眼睛,目光流泄处如月华一般打动人心,难怪世人皆传这二王子乃西戎国的第一美男子,的确,这皮相不是一般的俊美。 而此时的呼延哲双眼中尽是款款深情,他就那么怔怔的看着璎珞,好像一眼要望进她的灵魂一般,眼神里只有无边的痛苦和无尽的思念。 忽然,呼延哲扑上前紧紧的将璎珞搂在怀里,他想用力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小心翼翼的像怀抱着一件珍贵又易碎的瓷器一般。 他失声痛哭着,滚烫的眼泪几乎打湿了璎珞的衣袍,就像一个丢失了心爱玩具又失而复得的孩童一样,听的让人心碎。 璎珞也一时有些愣住,她没想到呼延哲的感情会有这么浓郁深沉,刚才她凭着记忆中关于圣女的传闻再加上自己的理解,故意营造出一种神似真人的错觉,以此唤醒呼延哲真实的内心,没想到,会这么成功。 两人保持着这个动作几乎有一盏茶的功夫,璎珞想挣脱但是根本挣脱不开,索性只能等呼延哲发泄完情绪后再说了。 发泄够了,呼延哲也清醒了,他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后退两步重新直起身子,眨眼间便恢复了他惯常的自若神情,好像刚才那一幕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呼延哲的身上似乎有一种邪恶的魅力,让人明知道眼前就是万丈深渊却还是心甘情愿的一头栽下去。 他微微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起璎珞,斜长的眼睛似乎带着血腥的气息,极富有攻击力。这时,他忽而勾唇一笑,那笑容金灿夺目动人心魄,却莫名叫人心中发凉。 “我的小绝影,还真是很特别呢。”呼延哲的声音很轻很柔,甚至带着一丝暧昧的气息。 璎珞微微一笑,垂下眸子,“二王子又何必拿我来取笑。” 呼延哲看着璎珞那双如黑玛瑙一般透亮的眼睛,笑容慢慢收住,挑眉问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璎珞面上含着轻柔的笑意,恰好掩饰了眼底那一抹冰凉,“二王子既然能来这乐活山庄,想必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二王子不会真以为逸王他是真心想和你交好合作吧?” “你想离间我们?”呼延哲看向璎珞的眼神多了一丝玩味,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 璎珞没有急恼,只是和静微笑,“二王子这么聪明的人,又岂能被我一个见识浅薄的小女子蒙蔽。只不过这世上,总有人聪明反被聪明误,误入别人的陷阱还不自知,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呼延哲的神色微微一动,眸光渐渐冷凝,“你到底想说什么?” 璎珞轻轻一叹,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只见脖颈处那几道紫红色的指痕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尤为触目惊心,璎珞幽幽说道:“二王子想必也清楚逸王对帝位的野心,如今大盛储君位置稳固,而陛下也未有流露出废储的打算,所以逸王他若想取而代之,就必定要有可以让帝王动摇的筹码,比如到手的兵权,又或者是可以制胜西戎的绝密情报……,”璎珞故意顿了顿,她看了一眼脸上笑容渐渐冷凝的呼延哲,语气恬淡的继续说道,“据我所知,西戎老国君已经好久都没有公开露过面,绝影说句大不敬的话,或许国君他老人家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现在只不过是吊着一口气在苦苦支撑而已,能不能挺过三个月都犹未可知。而西戎储君之位又久久未定,眼下各方势力在你们兄弟之间都有自己所支持的人选,表面上看下来你那兄长和幼弟势均力敌,谁也没讨得了好,但是好像谁都没有注意你这位看起来嚣张残暴荒诞不羁又恒舞酣歌的二王子究竟在这场王位角斗中拥有了多少的实力。他们不知道,但逸王他却清楚的很,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选择与你合作的原因。他日一旦老国君驾崩,若没有意外,二王子将会毫不费力的登上新君宝座,到那时,深得二王子欢心与信任的我,将会成为逸王他安插在西戎内部的绝佳棋子,而西戎未来的一举一动也将会丝毫不差的落入逸王的掌握中,从而讨得大盛皇帝的欢心。二王子你说,这一场赌局是不是很精彩?” 呼延哲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冷芒,“看来逸王他倒是对你信任的紧。” 璎珞即扬起一丝笑意,“若不是信任之人,他又怎敢让二王子带走我呢?” 听到这里,呼延哲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怀疑,他视图从璎珞的脸上看出些许谎言的蛛丝马迹,但是,这张脸温柔又无辜,完美诠释了一个对自己悲惨命运孤注一掷做最后反抗的牺牲品,还有那眼底流动的无助愤懑和不甘,这些浓烈的情绪已经让呼延哲的心里对她的信任感多达十之四五。 “二王子若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背叛逸王而对你透露这些秘密,那就是,千万不要低估一个女人的恨意!”说到这里,璎珞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齿间蹦出来的,那眼底浓烈的恨意太过真实,真实到就连呼延哲也没看出这只是璎珞在故意演之。 其实这也不能说璎珞的演技有多高超,只不过有一个词叫共情,在如斯情境下,璎珞不由得联想起自己曾经最最信任的萧天铭和阮琳琅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只要一想起过往的一幕幕,那泊泊不绝的恨意就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的袭来,压得她喘不上气! 璎珞眸色幽深,声音无比冷冽,“那个昨日还口口声声说着要爱我一生护我一世的男子,转眼之间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将我当做一件礼物送到别的男人手上,二王子,若是你被人背叛,你会甘心吗?” 呼延哲嘴角微微上扬,语气不紧不慢道,“若是我,定会将这二心之人筋骨折断剥皮充草,受尽百般折磨才好!”他的语气淡然又轻柔,好像在说着世间最甜蜜的情话。 第一百八十四章 山庄脱困 >>璎珞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恨意:“二王子能如此想,想必也能明白绝影今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呼延哲眼底浮起耐人寻味的神情,他并不是一个容易轻信别人的蠢货,相反,他心机足够深沉又深藏不露。只不过再聪明绝顶的人都有自己的死穴,而像呼延哲这样的人,疑心太重就是他们的致命缺点! 呼延哲虽然对璎珞刚才那一番言论没有全信,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他已经对萧天锐主动示好的动机起了疑心。 双方本就是为了共同利益而刚刚缔结的盟友,而这一点点的疑心显然已经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划出一条不可忽视的裂痕。 “萧天锐,你若想拿本王当作你夺嫡的踏脚石,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呼延哲在心里冷笑道。 璎珞看着眼神一片幽暗冰冷杀意已起的呼延哲,随即慢慢垂下了眸子,不着痕迹的轻轻呼出一口气,萧天锐,你这算是搬起石头反砸了自己的脚吗? 呼延哲的唇畔慢慢绽放出一丝笑容:“小绝影这么为本王着想,本王就更舍不得放你走了。你放心,到了西戎本王一定会比那萧天锐待你好千百倍。”他的嘴角明明是上扬的,一字一句皆是温柔的,可那眼神却比腊月的寒霜还要冰冷。 璎珞心中冷笑,好千百倍?应该是不止千百倍的狠毒吧!随即莞尔一笑,盈盈下拜,吐气如兰道:“绝影谢过二王子。” “啪啪”,呼延哲拍了两下手,门外守着的亲卫闻声推门而入,行礼道:“王爷!” “今夜你们好生守着美人,明日一早出发回西戎!”呼延哲冷声说道。 “是!”亲卫异口同声回道。 “今晚,你就在此休息,明早本王就来接你!”呼延哲冰凉的手指划过璎珞的下巴,冰雪般的唇畔轻轻笑着,犹如对情人低语。 “恭送殿下。”璎珞微微一笑,神色如春水。 等呼延哲带着身后的亲卫离开房间后,璎珞整个人颠坐在了绣凳上,摊开手心已是一片冰凉。 萧天锐,今日不小心破坏了你们的结盟大计,就算是我先向你讨的一点利息,他日你若是落得个神恶鬼厌的凄惨下场,可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待心绪平定,璎珞站起身仔细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外面安静的可怕,看来今晚不会再有人来了。 将那临时披在身上的浴袍褪去,璎珞重新换上了来时的那套衣服。 窗外漆黑一片看不到丝毫星光,房间里也没有计时的东西,现在是什么时辰璎珞也不清楚,只是想来今夜呼延哲他们也不会再来骚扰自己,于是便合衣躺回了床上。 高床软枕,锦被罗衾,这张床是璎珞这几日来躺的最舒服最柔软的一张床,她静静的闭上眼,呼吸均匀,神情恬淡,好像整个人已经熟睡。可是,她脑海中纷扰杂乱一直在盘旋着几个问题……明日如何从呼延哲的眼皮下逃脱?还有青珊,已经被囚数日的她还能否撑到他们的人来营救? 璎珞在这边闭目沉思,只见那边一个黑影幽幽的从窗外翩然落到她的床前,动作行云流水极为轻巧,仿佛一片落叶。 虽然一直在闭目,但根本没有睡着的璎珞早已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就这样,萧沅昊的脸就这么清晰的倒映在璎珞的瞳孔之中。 璎珞略微有些错愕,她的确没有预料到今晚来这里的人会是萧沅昊,半晌,她回过神来,开口却是问道:“青珊她……可否无恙?” 萧沅昊心中微怔,似乎没想到璎珞问出的第一句话,是关于青珊的安危。 “青峰他们已经找到青珊被囚的地方,如无意外,此刻人已经救出。”萧沅昊淡淡答道。 “那就好。”璎珞轻轻松出一口气,被幽闭的这几日她心中一直在悬着一颗大石,璎珞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慈悲菩萨,在自身难保的前提下还有心思担忧着别人的安危,可是,青珊不同。 逸王他们的目标从来都只有自己,青珊这次算是完全被自己所累,而这份人情她并不想欠,也不能欠,也许正是因为这世上真心太少,所以才更需要小心以待。 萧沅昊这时也在打量着璎珞,其实他藏于窗外的隐蔽处已多时,只等守卫松懈之时方可趁机进来,也正因如此,刚才璎珞与呼延哲在房中的对话被他一字不漏的收入耳中。初听时,他也十分震惊在这乐活山庄里竟然会有西戎国的人,但是听到后来,他差点哑然失笑,这女子实在太冷静太狡猾了,片刻功夫间完美的切换角色,那些漫天谎言被她说的一板一眼活灵活现仿佛真有其事一样,心思缜密又能言善道,那呼延哲再如何神通,估计也难免落入了这小女子的圈套。 “我们该走了。”萧沅昊看着璎珞说道,一双星眸深邃明亮,神色虽依旧清冷但却令人神迷。璎珞甚至有种错觉,这个萧沅昊好像哪里不同了。 门外的几名守卫现在已东倒西歪,显然是已经失了知觉。 “得罪了。”话音刚落,就见萧沅昊一手抱住璎珞的腰,凝神屏息施展轻功,轻飘飘的跳上了旁边的屋顶,向着远处飞驰而去。山庄的地形萧沅昊来之前已仔细研究过,哪条路线哪个方位是最方便和快速的出口他早已默记于心,所以撤离时不被人发现基本不成问题。 萧沅昊的轻功极快,璎珞闭上眼只觉得耳边风声阵阵,夜风刮的皮肉生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璎珞心头一颤,只见萧沅昊的身形陡然降落。 璎珞缓缓睁开眼,她环顾四周,身处之地正是一处极不易被人发现的茂密松柏林,而向远处眺望过去,婆娑的树影中间隐隐透来点点火光,那光如果没看错,正是来自于乐活山庄门前排排随风摇曳的红灯笼,在黑压压的夜色中,显得分外刺眼。 看来已经离那个地方足够的远了,就算此时逸王他们发现不妥,一时半会恐怕也难以追得上来。 璎珞将目光收了回来,而萧沅昊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一路上抓在璎珞腰间的手抽离了出来。 璎珞回过头望向已调整好气息的萧沅昊,微微笑道:“多谢。” “你,这是在谢我哪一次?”萧沅昊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双漆黑的眸子笔直的投向璎珞洁白的面庞。 第一百八十五章 坦露过往 >>璎珞闻言微微一怔,瞬间明白过来萧沅昊话中所指之意。璎珞心中早就清楚,以月影门的能力,想要查清楚自己的身份来历可以说是易如反掌,既然如此,再隐瞒下去反倒显得是自己心虚了。想到这,璎珞随即抬头看向萧沅昊的眼睛,缓缓道:“说起来,当日音洛是欠王爷一句抱歉。” 音洛这个名字,自从醉梦楼在那场火灾中化为灰烬后,已经好久没有人提起了。眼下璎珞这样自称,也等于是正式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见璎珞如此坦然,萧沅昊的唇角反倒难得的浮上了一层薄薄的柔和笑容。 若是知晓萧沅昊性情的人,定会为这抹笑容的出现而感到诧异和难能可贵,这位年纪轻轻的皇长孙虽然集天子之宠于一身,但同时,他的身后也同样有着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的在时刻盯着他。 这样的日子久了,戴在脸上的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面具也仿佛已经与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体。说起来,自从太子妃过世后,在这世上几乎再也没有人可以让他完全放下心防,发自肺腑的真心笑过,就连他最为敬重和爱戴的皇爷爷也不曾有过例外。以至于世人都只以为这位美丽又英气的小皇孙可能天生薄情冷心,就是一块捂不热的千年寒冰,让无数京都贵女为此黯然神伤了好多年。 一身黑色锦衣的少年眉目舒展,容颜秀美绝伦,一双眸子里如有洒下的璀璨星光,那淡淡的笑容犹如三月的温煦春风,将他冷冽如霜的厚厚外壳似乎吹开了一道细细的裂痕。他的心底深处似乎萌生了一种感觉,而这种感觉,萧沅昊在自己漫长的十八年生命里,似乎从不曾有过。 璎珞看着萧沅昊脸上那抹坦率又夺目的笑容,也一时有些呆怔,这个少年笑起来竟如春风化冰,实在是好看的紧,也难怪他成日里一副冷酷又骇人的气势,依然有那么多期望有朝一日嫁入天家的少女们对他心存着幻想。 萧沅昊眸色深深的看着璎珞洁白的面颊,声音恢复了冷清,“那你费尽心机来到京都,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璎珞一愣,竟被他那如同幽潭的目光给震了震,旋即她深吸一口气,平静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天经地义。我只是回来讨一笔债的。” 讨债?萧沅昊微微皱眉,据他所知,当时醉梦楼里的音洛只是外州府寻常的罪臣之女,在京都城内并无亲眷也无故人,那她口中的讨债,是从何而来?又是向何人讨债? 萧沅昊将目光重新投向璎珞,可看她的神情凝重而又倔强,漆黑的瞳孔里笼罩着一层淡淡寒意,萧沅昊便明白她刚才所言并不是在开玩笑。 “难道,是和昭王府有关?”萧沅昊的语气淡淡的,这个令璎珞心头一窒的秘密从他口中说出,好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璎珞猛的一怔,脱口而出。 萧沅昊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测,声音和缓道,“只是猜测。” 萧沅昊当然不能明说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特意派人去调查了她,虽然说璎珞自从来到这京都城内发生的一切事情好像都是身不由己无奈被裹挟,但是,唯独昭王是一个例外。因为一个人的**是最难掩饰的,不管这**是占有还是仇恨。 萧沅昊的确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他的冷静和睿智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一个能看透人心的对手,璎珞不知道这是不是祸。 璎珞微微一笑,叹了口气道:“果然什么都逃不过王爷的眼。”说罢,她脸色微沉,继续道:“不过我与昭王府的恩怨我会自己去亲自去解决。”冷冽的夜色中,璎珞的面容如同玉雕,一双美目瞬间凝成冰霜。 萧沅昊眸色深沉,俊秀至极,可这秀美的容貌却因那眼潭中泛起的杀伐之意而被破坏,“虽然我不清楚你与昭王府有何恩怨,但月影门不是个摆设,不管昭王府内到底有何玄机或者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终有一日我会查的一清二楚。” 萧沅昊会如此说,并不是在信口开河。关于昭王府,他也曾有过怀疑,萧天铭的隐忍蛰伏如果说在他羽翼未丰之时,并不显眼的话,那现在手握实权的堂堂昭王可不是一个能让人随意忽视的人物。 这一切变化的转折点似乎就是从萧天铭迎娶那位京都第一姝的相府千金开始的,而丞相阮荃也自此与昭王府在表面上结成了一股势力,于是,他这个默默无闻的三皇叔几年间一跃成为了众多朝臣争相讨好和站队的对象,成为大盛人所共知勤勉低调礼贤下士的昭王殿下。 而昭王与昭王妃的伉俪情深更是大盛多少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争相羡慕的对象,以萧天铭的身份,就算没有几房侍妾也该纳一两个侧妃,可是大婚数年,昭王府中却始终只有昭王妃一个女人。世人皆以为是昭王对王妃用情专一为了不冷落王妃不愿再接纳别的女人,可是萧沅昊却不这么认为!记得在几次为数不多他出席的宫宴上,每每萧天铭看向自己的王妃时,就如当年他的父亲看向自己母亲的眼神,看似温情恩爱的面具下是深深的冷漠和厌恶。这样的神情,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是一对恩爱夫妻该有的样子! 也就是在那时开始,萧沅昊对这对夫妻起了一丝怀疑,他也说不清楚,可总是感觉哪里好像不对! 璎珞见萧沅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沉吟开口:“王爷不准备将我的身份揭穿吗?” 萧沅昊垂下眼睫,并没有应答,只是向她靠近几步,璎珞未看清楚他要做什么,便觉得身子一暖,只见萧沅昊身后的墨色狐氅已经轻飘飘落在她身上。 这内里是细密狐绒的大氅分明极其暖和,却轻的没有一丝重量,倒是十分轻便,因刚刚从萧沅昊身上脱下来,还带有他的温度。璎珞一怔,萧沅昊已转身走向一边,与她保持了几步远的距离。璎珞心道没想到萧沅昊平时行事冷清,竟也是个细致的人。 璎珞整理了一下狐氅,这狐氅犹如雪中送炭,这一路上单薄的衣衫被夜风早已吹透,现在像冰块一般的身子总算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多谢”,璎珞对着萧沅昊莞尔一笑。 第一百八十六章 残忍报复 >>“你既没有动摇大盛社稷也没有作奸犯科,我揭穿你于我又有什么好处?”萧沅昊的语气听上去轻描淡写的,可眼底却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见他明显不愿多说,璎珞便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再做追问。 其实从一开始,萧沅昊是不屑与一个小女子为难,就算曝出她的身份来历又怎样,于公于私都与自己并无什么关系。但是冥冥之中,他与这个女子又总会在机缘巧合下牵扯上丝丝缕缕的联系。 她聪慧狡猾但又有底线坚守,狠辣决绝但又不是无情之人,这数月来其实围绕在璎珞身边的危机数不胜数,可是却都被她一一化解,这也让萧沅昊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间的女子也可以这样的不同寻常! 也许连萧沅昊自己都没有察觉,不知何时起,他会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她的方向。或许一开始只是好奇这个无权无势又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如何在这虎狼环伺的京都城破解困局,但渐渐的,这份好奇开始夹杂了更多的情绪,他会担心会愤怒,甚至有时候想去替她解围的冲动。不过事实也证明了,自己的担忧的确是多余的。 其实自从太子妃因情伤身抑郁早逝后,当时还是一个小小孩童的萧沅昊,便开始从心底里就厌烦那些无事就哭哭啼啼的娇弱女孩。后来他长大了,那些长大了的贵女千金们又为了吸引自己的目光,在他面前或故作矜持或佯装凶悍,可是一眼望过去萧沅昊甚至都记不住她们的长相。再后来,他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皇爷爷便开始操心起他的婚事,对他提了几次后,萧沅昊索性借口出去游历,一走就是两年。皇帝见他一时无心儿女之情,便也不再逼迫他。 可如今,他的心情似乎已经被某个人的一举一动所牵引,而这些情绪的变化,萧沅昊似乎还不太确定,那到底是什么。 这时,好像有什么冰冰凉的东西轻轻的落在了璎珞的脸上,触体生凉又瞬间消融不见。璎珞顺势抬头望去,晶莹的雪花在空中洋洋洒洒轻盈如蝶,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了下来。 璎珞伸出手,很快便有几片小巧的洁白雪花轻轻落在她的掌心,璎珞看着手中那几片慢慢融化成水的的雪花,白玉似的面孔凄然一笑,语气却是平静柔和,“下雪了。” 萧沅昊回头看向璎珞的脸,她的鼻尖在寒风中已有些微微泛红,可是眼神却是哀伤而又决绝,萧沅昊的心似乎空了一拍,“本王答应你,你与昭王府的恩怨,我不会轻易出手干扰。但日后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可以来找我。”他淡淡说道。 璎珞反倒吃了一惊,她凝视着萧沅昊的脸,只见一双深邃冷清的黑眸几乎要望到人的心里去,璎珞奇怪向来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萧沅昊,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的目光在这一刻竟变得无比柔和,眼底的冷酷早已化为涟漪的水波,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在这样的注视下,璎珞不禁的有了片刻恍惚,这个萧沅昊是怎么了?怎么跟她印象中那个杀伐无情不近女色的皇长孙判若两人? 只听空旷的松林深处此刻有马蹄声正由远及近隐隐传来,这声音在静谧无声的雪林中显得分外清晰。前方来人如果不是追兵,便只可能是接应他们的自己人。 “我们走吧。”萧沅昊的神情重新恢复了冷峻,望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说道。 不多时,就看见一辆装饰低调的马车向他们这边平稳驶来,看到萧沅昊和璎珞,那赶车之人连忙将马车停好,然后动作利索的跳下车快速向这边走来。 走的近了,璎珞才认出来这一身夜行衣装扮的人,正是青峰。 “主子,人已经救出。”青峰走上前,一脸凝重的向萧沅昊复命,若是仔细看去,还能看到他的眼圈依旧在微微泛红,这个不善言辞又个性坚毅的汉子,恐怕是刚掉过眼泪不久。 见青峰如此,璎珞深深的皱起眉头,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滋生。也顾不上再去询问什么,她拨开挡在前面的青峰,快步向马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厚实的棉车帘就近在咫尺,璎珞的手在触碰到的瞬间却迟疑了一下,随后,璎珞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终于缓缓的将帘子一点一点的掀了起来。 马车里没有烛光,黑漆漆的一片,可只是初漏的一个缝隙,便能闻道一股带着腐味和血腥交杂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璎珞连忙将马车前面挂着的一盏油灯取了过来,往车内缓缓照过去,只是一眼,脸上的血色已瞬间褪了干净。 只见幽幽的灯光下,一个孱弱的女子静静躺在那里,若不是一片寂静中传来的微弱呼吸声,恐怕都会以为那就是一具尸体。虽然青珊的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可一绺一绺结在一起的头发肆意披散在她满是伤口的惨白脸颊上,浸湿的发梢滴滴答答的已经淌成了一滩的血水。 裸露在外面的部位尚且如此触目惊心,可想而知那被子下面的身体更不知道被折磨的破败成什么样子了。 璎珞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人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善良真诚又意志坚韧,就算腿骨被利箭穿透也不曾掉一滴眼泪的青珊。 “待我们找到青珊时,她正被囚禁在一个仅有半人高的阴森水牢里。满身的伤口在污水里已化脓,一双腿也已经肿胀到了变形……,”青峰不知何时已走到璎珞身边,看着车里的青珊,声音沙哑的说道。 乐活山庄的水牢是为了惩治那些犯了规矩或是不听话的“美人”而专门设置,高度只有半人高的囚牢底部是一个小型的蓄水池,蓄的水并不深,只是没到膝盖而已,关在这里的犯人既不会死去又不会留伤,又因为空间狭小,所以站不起来也坐不下去,整个人只能半蹲在冰冷刺骨的污水里,直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青珊作为那场针对璎珞的劫持行动出现的意外,自然被沈璟视为发泄他心中仇恨的最佳对象,所以他在璎珞那里受到的屈辱和痛苦,转过头只能疯狂的报复在青珊身上。 所以每隔两个三个时辰,滴水未进的青珊便会在沈璟的“观礼”下,被拉出来扔在密如牛毛的锋利钉板上滚上三圈,直至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看够了看兴奋了,沈璟就命人将青珊重新丢进水牢里,这样重复上个十次八次,身上的伤口在污水的浸泡下永远都结不了痂,反而日益溃烂流脓,直至皮肉彻底坏死。 可最难熬的不是伤口化脓,而是那刺骨的冰凉在四肢蔓延,腿脚关节渐渐失去知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的衰竭。 青珊虽说是一介女流,但到底是习武之人,寻常人在面对如此残酷暴虐的折磨,只一回便已经屈服求饶,而青珊则咬牙生生的挺了数次…… 听完青峰所言,璎珞秀眉紧皱,漆黑的眼瞳里翻滚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萧天锐、沈璟,你们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我保证!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安然回府 >>“青峰,你先带青珊回去治伤”,萧沅昊走上前,看着马车里不成人形的青珊,不由得眉目冷凝。“拿着本王的令牌去将曲老先生请过来”,萧沅昊一边说着一边将腰间一枚纯金铭牌递于青峰面前。 萧沅昊口中所说的曲老先生,可不是寻常大夫,虽然已是古稀之年,但他可是大盛的一代传奇名医,年轻时以一手精妙绝伦的“灵枢金针”名动天下,可他脾性古怪,不愿受宫廷拘束,断然拒绝了太医署的聘请,做了一名闲散世间的逍遥大夫。后来因为在医治一名权贵的宠妾时不知何故被那名宠妾指认他色心暗生欲对她图谋不轨,个性高傲的曲老先生如何能受得了这莫须有的污蔑,当即表示要与那宠妾当面对质。 对质的过程中,看曲老先生的态度如此坚决磊落,那名宠妾也露出了几分心虚之色,证言更是前后矛盾让人生疑。权贵当然不是蠢人,听了几句便已猜出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如何。后来,那个污人青白的宠妾受了家法被赶出府,而曲老先生自然是洗脱了污名,但他也从此为自己立下了三条雷打不动的铁规“三不医”,即不医女子,不医强权,不医疑人,总之看心情,只医有缘人。 而萧沅昊与曲老先生在几年前的一次机缘巧合下相交相识,还意外结成了忘年之交,因此曲老先生许诺若是萧沅昊日后有求于他,他可以为他破规三次。 青峰自然是清楚这其中道理,所以在听到萧沅昊说要请曲老先生来为青珊医治,心中自然是激动不已!他赶紧双手将那铭牌接过,强忍着眼中的热泪,语带哽咽道:“谢主子!青峰这就去!” 璎珞注视着马车疾驰离去的背影,清冷寥然的眸子淡淡升起肃杀之气,“呼延哲本来计划明日撤离大盛,如果被他发现房中之人不翼而飞定然不会甘心,眼下萧天锐与呼延哲的盟友关系已现裂痕,所以如果你们想要做什么,接下来是最好的时机。” 萧沅昊神色微微一变,随即说道:“好,这些事我会亲自处理。” 这时,有影卫牵着萧沅昊的坐骑向这边走来,萧沅昊接过缰绳,看向璎珞的方向,面上的神色现出一缕柔和,道:“上马,我送你回去。” 璎珞一怔,看了看萧沅昊,又看了看他身边那匹通体黝黑发亮的骏马,面上现出迟疑之色。 萧沅昊似乎看出璎珞在迟疑什么,勾唇笑了一下,随即说道:“此马名唤夜飒,跟了我数年,极通人性,你若是骑着,我也放心。” 说罢,他转身走向一边,已有另外一名影卫主动跳下马,将胯下骏马让于萧沅昊。 见萧沅昊已翻身上了另一匹马,璎珞也明白刚才是自己多心了,于是不觉莞尔。 璎珞慢慢走近那匹叫夜飒的骏马,马儿显然已经接受到了主人的信号,此时显得分外安静和温顺,璎珞伸手轻轻抚摸着它油亮的鬓毛,而夜飒并没有将头撇开,反而主动迎了上去,这是一个代表友好和信任的信号。 璎珞冲夜飒微微一笑,下一刻就只见她已提脚踩上马镫,一手抓住马鞍,一个翻跨,人已盈盈坐于马上。璎珞转过头正想对萧沅昊示意可以出发,却正好撞见萧沅昊也正在似有深意的望着自己。 “我已经好了,可以出发了。”璎珞面上微微含笑道,神情沉着淡定,丝毫没有对骑马这件事有所忐忑。 萧沅昊点头,对后面的人做了一个手势,于是一行人纷纷扬鞭策马,似一阵风般飞快的驶离。马蹄生风,带起了一大片雪花。实在因为太久没有骑马了,一路上璎珞不敢有半分的松懈,她双腿紧紧夹着马肚,神情端凝的看着前方的道路,任凭风在耳边呼啸,雪似刀片般刮过自己的脸颊。 萧沅昊故意将速度放缓,以一个稳定的速度跟在璎珞的右后侧,以防她发生什么不测,毕竟大盛的女子以娇弱和才情为美,骑马驰骋这种有失仪态之事,寻常闺秀是一辈子都不屑去接触的。 虽然大部分女子不会骑马也不愿去学骑马,但璎珞当年为了萧天铭可是正儿八经的练习过,就为了他一句“璎珞,你骑在马上笑起来的样子真美……”,璎珞就私下偷偷的苦练骑马,就为了能够让萧天铭看到自己更美更灿烂的笑容,其中一次还差点不小心从飞驰的马上摔下来,让雷氏不巧看见给吓了个半死。 想起这些,璎珞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前尘往事再想起,如今只剩一声唏嘘。母亲被亲生女儿害死,父亲再娶享受天伦之乐,萧天铭和阮琳琅夫唱妇随……那些过往的爱与恨,是不是只有自己这个死过一次的人在铭记? 约莫一个时辰后,璎珞终于看到熟悉的街巷,甄家府门即在眼前。 大家手中的缰绳慢慢勒紧,马队在甄府门前不远处停驻。璎珞看夜飒已停稳,正准备翻身下马,却见萧沅昊已站在夜飒的身边,眼中似有关切的在注视着璎珞的动作。 璎珞一怔,旋即看向萧沅昊微微一笑,示意她自己可以。 若是平常无风无雨的好天气,下个马而已璎珞自己自然是没有问题,可今日的情势不同,这几日她本就没有好好进食也没有充足的休息过,再加上这一路风雪交加,寒风凛冽,璎珞的绣鞋结满了雪块,一双脚早已被冻的失了知觉,只不过此时她还没有发觉。 就在翻身下马,一只脚落于地面之时,璎珞明显感觉到自己好像踩在了空气中,双腿好似没有存在了一般,一点力都使不出,眼看重心不稳整个人就要从空中狠狠的摔在满是冰雪的地面上。 可是,一瞬间的天旋地转后,璎珞并没有感觉到有摔落在地面上的疼痛感,反而有着软软的暖意。她缓缓睁开眼,原来自己的整个身子已被眼疾手快的萧沅昊稳稳的接在了怀里。 “你又救了我一次。”从惊愕中很快回过神来的璎珞,对萧沅昊说道。 萧沅昊倒很是坦然,只微笑着淡淡道:“看来你又欠本王一次情。” 这时,甄府的大门吱呀一声刚刚打开一个门缝,就见大门里飞快的闪出一个娇小的身影,一路颠颠撞撞的向璎珞这边飞跑过来,整个人几乎是扑倒在璎珞的怀里。 “姑娘……姑娘你可回来了……姑娘你去哪儿了,翘儿,翘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只见翘儿一边紧紧的抱着璎珞一边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一些语无伦次的话,直哭的涕泪横流泣不成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坐收渔利 >>璎珞轻轻拍着翘儿的背,笑着说道:“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翘儿听璎珞这么说,这才将一张满是涕泪的小脸抬起来,她胡乱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哽咽道:“姑娘,不是说进宫用膳一日就回来嘛,可为什么一连四日哪里都没有你的消息。我去谢府找谢公子,让他去宫里找淑妃娘娘要人,可是谢公子回来说你早已出宫,根本不在宫里!姑娘,你到底去哪里了?这几日有没有饿着冻着?有没有人欺负你……”。 璎珞轻轻笑了,语气柔和道:“这几日的确发生了很多事,等我回去再说与你听。”说罢,璎珞转过身望着萧沅昊,目光清澈如水,语气十分坚定说道:“今日多谢王爷慷慨相救,璎儿感激不尽,日后如果有机会,我自当报答。至于青珊,终究是我连累了她,还请王爷帮我带一句话,不管她日后会如何待我,她都是我此生最珍视的朋友。” 萧沅昊望着璎珞,点了点头,道:“我会将话带于青珊,不过,我更希望你当面去跟她说。” “嗯,我会的。”璎珞郑重道。 萧沅昊的眸色微微一沉,说道:“时辰不早了,本王也该回去处理那件棘手的事情了。” “璎儿恭送王爷”,璎珞微微含笑。 萧沅昊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夜飒身边,然后翻身上马。就在要出发之时,萧沅昊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璎珞,似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张口。只是喊了一声“驾”,便带着一队人马飞快的消失于夜色之间。 见萧沅昊已走远,璎珞与府内一众下人也转身进了大门,不一会就听得门内咔嗒一声,落了栓。 大街上一片寂静,除了雪花落在地面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公子,我们要不要……?”邱安小心翼翼的问道。 谢衡之望着已经紧紧闭上的甄府大门,语气淡淡的说道:“不用了。对了,叫他们都回来吧,就说任务已结束。”谢衡之神色好像十分平静,可邱安明明从他温润的眼眸里,看到了失落和哀伤。 其实谢衡之这几日一直不停的在派人四处寻访璎珞的下落,但是却不知为何,一个大活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哪里都没有她的踪迹。好不容易打探到今晚月影门好像要展开一场营救行动,他敏感的察觉到这场行动应该会与璎珞有关,所以便命暗卫跟在后面,用来做为突发事件的暗中增援。 不过,幸好,今晚的行动十分迅速而且完美,月影门的能力的确是实至名归无需质疑。就在他匆匆赶来,想要见上她一面,问问她这几日可受过什么委屈,最重要的是,他想向她说一声对不起。 说起来,谢淑妃之所以会请璎珞进宫叙话,多半也是一场因月晞公主和自己的原因而生出的“鸿门宴”,她若不是要进宫赴约,便不会被人有机可乘,说起来,自己也是这场无妄之灾的源头之一。 思及此,谢衡之不由的苦笑出声。 而刚才萧沅昊的出现,谢衡之看在眼里,心里的确涌出了一丝酸涩。那一刻,他真想冲出去,站在璎珞的面前,亲口告诉她,这几日他没有一刻是不担心不紧张的,他想告诉她,他也同样的在费尽心力找寻她的下落,只不过还是慢了一小步。 可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这几日璎珞她一定受了许多苦,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反而给她徒添困扰。 “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谢衡之看着甄府的大门,凄然一笑说道。 从甄府回去的路上,谢衡之凝眉思忖了许久。 他终于想明白了,有些事不是自己逃避就可以当作它不存在,一直以来,反而是自己的优柔寡断伤害了身边亲近的人。经此一事,有些态度也是他该表明的时候了。 月晞表妹,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没有谁会比我更希望你能嫁给一个真心爱你疼你的男子。你永远都是我最亲的妹妹,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至于璎儿,不管她最后属意的人是谁,只要那人同样是十分真心,我都会尊重她的决定。 这一夜,乐活山庄各方人马聚集现身,而昭王府的书房里同样彻夜灯火通明,空气中流动的是阴谋的味道。 就在几个时辰前,安尧通过四处布置的眼线得到了一个消息。 据探子报,今夜的锦熹王府外人影频频闪动,几乎可以确定,这些人均是月影门内的高手,更令人意外的是,萧沅昊竟然也亲自出马,看来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行动。 而谢府也一反往日的淡泊,一向不问世事的谢衡之接连几日都在派人四处秘密搜索,今夜,更是直接偷偷跟在月影门的后面,意图做些什么。安尧细细分析下来,发现这一切的反常似乎都在围绕着甄璎儿的失踪而发生。 没人知道当日甄璎儿出了昭阳宫后发生了什么,可她就是那么不见了,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偌大的皇宫若是说想藏个人倒也能藏的下,可是,想不被人发现的话,那就难了。 对于萧天铭来说,璎珞失踪的消息他在一早得知时,同样是担忧不止欲参与到寻访的队伍中。可是,在经过安尧缜密的分析后,这个念头他很快便打消了。 “甄璎儿失踪的地方不是寻常的茶肆酒馆,那可是守卫森严的皇宫禁苑,谁有这么大的能力和胆量能在宫中将一个大活人神鬼不觉的处理掉,想来定不是泛泛之辈。说起来,这甄璎儿来京都不过寥寥数月,我们那位不可一世的长公主就被拉下了马,殿下您说,这是巧合还是天意?听说,我们的贵妃娘娘可是早就将这笔帐算在了那个丫头的身上,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再说甄璎儿是昭阳宫的客人,又是在昭阳宫外失踪,谢家人也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既然如此,王爷何不隔岸观火,作壁上观呢?等到他们双方两败俱伤,正是王爷坐收渔翁之利的大好时机!”安尧如是说道。 萧天铭动心了,任何人任何事在他的宏图大业面前都是不值一提无足轻重的微尘,固然他心中对甄璎儿有几分爱意,但在这个时候他也只能说一声抱歉,希望她的运气能好一些。 “逸王,呵”,萧天铭冷笑一声,神色中是一丝淡漠的嘲讽:“这个整天只知道沉溺美色不学无术的草包,仗着镇国候和凌贵妃在背后撑腰,竟然也敢肖想那个位子!真是痴人说梦!” 说起来,这次可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一个重重打击凌贵妃和镇国侯府的机会。萧天锐,把你的保护伞连根拔起,我看你还拿什么跟本王争! 第一百八十九章 弹劾逸王 >>在得到萧天铭的首肯后,安尧立即派出了全部的暗卫,集中火力查探那个吸引了各方势力的隐秘山庄。于是在一夜之间,那个隐匿在所有人眼皮子下面的乐活山庄就这样被昭王府的暗卫们查了个底掉。 萧天铭的书房里,进进出出的暗卫们,无一不是神色匆匆的样子,兵贵神速,情报的及时和准确决定了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谁会最终掌握主动权。 萧天铭翻看着手里安尧汇总好的情报,一开始紧拧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眼底慢慢浮了一层薄冰。“啪”,萧天铭将折子合上,接着他冷哼一声,“萧天锐,你还真是蠢的可以!”说罢,萧天铭将情报递回给安尧,冷冷道:“连夜将这些情报送到御史府上,怎么做就不用本王教了吧!” “是,属下这就去办。明日早朝王爷就等着看好戏吧!”安尧接过折子,在遮住大半张脸的铜制面具下只能看到那双阴冷的眸子里此刻闪烁着兴奋的火苗。 若说萧天锐私建这么一处庄子只是用于自己享乐的话,顶多算是德行有亏引人非议。但若是作为了拉拢权臣私下交易的秘密据点,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作为上位者,没有一个人会喜欢看到皇子和大臣们拉帮结派私交甚密,萧天锐此举定会惹的皇帝疑心陡生,龙颜大怒。 就在安尧要转身出去的时候,书房的大门猛地被一名气喘吁吁的暗卫推了开,因事关紧急,暗卫连通报都没等得及,连忙上前禀报道:“王爷,安大人,属下刚发现了一件天大的情报!” “什么情报?快说!”萧天铭眼眸中暗流汹涌,连忙问道。 那暗卫趁机咽了下口水,润了润已经干哑的嗓子,接着回道:“属下意外发现在那乐活山庄里,有西戎国王室的人!” “什么?”萧天铭腾的一下站起身,这个消息可谓是石破天惊,萧天铭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兴奋的几乎要狂跳起来,眼中闪着奇异又疯狂的光芒,唇角渐渐勾起了一丝冰凉的笑容,目光如鹰隼般森冷,道:“真是天助我也!萧天锐,你既然自寻死路那就休怪本王不留情面,为君父分忧了!” 锦熹王府。 萧沅昊刚一进府门,便有等候多时的月影门者上前禀道:“主子,属下有要事禀告!” “嗯,说。”萧沅昊看了他一眼,说道。 那门者近前一步,低声道:“主子,今夜去山庄营救青珊之时,我发现前后共有两伙人在后面偷偷尾随我们,这些人好像只是跟着而已,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其中一伙应该是谢府的人,至于另一伙人是什么来历,尚且还不清楚。” 闻言,萧沅昊眸色微微一沉:“褚威,你派人立即去盯着乐活山庄,如有什么异动,速速传书于我。” “是,属下这就去。”褚威拱手回道,说罢立刻骑马出了王府,率领一小队门者向乐活山庄的方向飞奔去。 谢家人的出现,倒是可以理解,定是收到了他们要去乐活山庄救人的风声,才派人跟在后面以作策应。但是后面出现的另一伙人就连褚威都没有发现他们的真正身份,可见其行动实力非同一般,到底是什么人会招揽和训练出拥有这般能力的暗卫们? 萧沅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暗暗思索着,俊美的脸上幽深之色越来越浓。那个人到底是谁他虽然还不十分确定,但有一点非常明确,那就是一场腥风血雨即将要在这皇宫的上空拉开序幕,避无可避。 这一夜,一场洋洋洒洒的初雪遮盖了整个京都城,不知不觉田舍街道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清晨,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映在大地上,将晶莹的雪花反射出刺眼的令人晕眩的光芒。 这时,正在美人臂弯酣睡的萧天锐似乎做着什么噩梦,手脚不停的在挣扎,嘴里也一直嘟嘟囔囔的喊着,“母妃救我,救我……”,沈瑶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动弄醒,她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原来是身旁的逸王在做噩梦。 “王爷,醒醒。”沈瑶轻轻推着萧天锐,声音轻柔的在他耳边唤道。 “啊!”萧天锐猛地喊出一声,身子直接坐了起来,整个脑门上已是冷汗涔涔。 沈瑶也连忙坐起,拿起枕边的香帕替萧天锐擦着头上的冷汗,面露关切的问道:“王爷是被什么噩梦魇着了?” 萧天锐终于从刚才的噩梦中慢慢回过神来,可是那眼中流露出的惊恐依然没有消散,他紧紧抓住沈瑶的手,那力道极大,直把沈瑶痛的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听到沈瑶唤痛,萧天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他胡乱的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回头定定的看着沈瑶美貌楚楚娇媚动人的小脸,可是话到嘴边,萧天锐又咽了回去。 刚才的梦实在太恐怖了,恐怖到他连自己的宠妾都不敢轻易吐露。 梦中,他被父皇判了斩立决,在被拖到刑场行刑时,所有的人都在嘲笑他唾弃他,就连母妃和舅舅也背过身不愿再看他一眼,他拼命逃拼命挣扎,却被扣的死死的……眼看刽子手手起刀落的瞬间,直接从梦中吓醒。 噩梦连连的萧天锐冥冥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今天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而且是很糟糕的那一种。 沈瑶神色楚楚的看着萧天锐,气若幽兰的说道:“王爷不要胡思乱想,都是梦境而已,做不得准的。” “你懂什么!”毕竟做过心虚之事,萧天锐不耐烦的低喝了一声,“好了,吩咐人快来替本王更衣,上朝的时辰快到了,今日可不能迟到。” 沈瑶被萧天锐这一反常的举动惊了一下,难得见到待自己一向温柔的萧天锐如此疾言厉色,沈瑶心中也有了一丝惶恐,连忙吩咐外面一早就候着的丫鬟们进来,服侍萧天锐洗漱更衣。 萧天锐的预感倒是不假,果然不出所料,在早朝上,御史台的几名御史联名上了一道弹劾逸王萧天锐的折子,指控他结党营私欺君罔上,勾结敌国奸细意图不轨! 这本弹劾的奏折无疑是一记石破天惊的重磅炸弹,在金殿,不,在整个皇宫都迅速炸开了锅! 第一百九十章 渡劫之法 >>“父皇!儿臣冤枉!这些人……他们狼子野心一起串通起来污蔑儿臣的,求父皇明察!父皇明察啊!”萧天锐心头如坠冰窟,整个人伏在地上叩头不止,咬牙说道。 勾结敌国奸细,那可是通敌叛国灭九族的死罪,平素和萧天锐交好的一众大臣自然不是傻子,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他求情,无一不是神色忐忑或佯装无事人一样,站在一边不敢言语半句。 而那些暗中得了萧天铭指示的大臣们,此时皆大义凛然的站出来慷慨陈词,把萧天锐平日是如何欺男霸女如何骄奢淫逸的光荣事迹一一列举,生怕萧天锐身上的这把火烧的旺不起来。 人群里一直沉默的镇国侯看着今日这场专门针对萧天锐而来的攻戗,只觉一口冰寒之气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到整个身躯,眼中是难抑的失望和愤怒,心中不由叹道,这下完了! 这时,萧天铭站出来,一副痛心的样子说道:“父皇,二皇兄虽说平日里有些任性妄为,但定不会做出这等犯上作乱大逆不道目无君王之事,想必其中定有什么误会,还望父皇明察!” 听得大殿上闹哄哄一片,皇帝眼前一阵眩晕,还是旁边的李德盛眼疾手快的扶住了皇帝的手臂。 稳住心神的皇帝抬起眸子,冷眼瞧着跪倒在地的萧天锐,眼中有暴怒之色,“萧天锐,朕还没死呢!你放心,这件事朕会好好彻查,绝不会白白冤枉了你!” 萧天锐涕泪横流,指天发誓道:“父皇,儿臣绝不会做出这等不忠不孝之事,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啊!” 皇帝看着下面一脸惶恐的萧天锐,眼中漫过一丝失望的寒意,口中长叹了一声,“朕有些乏了,先退朝吧。” 见今日的目的也达到,那些各怀鬼胎的大臣们也不再勉强,纷纷跪倒,山呼道,“恭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拖着疲惫的身子一个人进了清心殿,吩咐李德盛守在门口,无论是谁都不许进来打扰。 散朝后,大殿上已经陆陆续续走的没什么人,一向自负骄傲的萧天锐依旧跪倒在地,如同化为一尊雕像,仔细看去额头一滴冷汗正落到了青砖之上,啪嗒一声摔成粉碎。 怎么办?萧天锐脑海中思绪纷乱,为什么这些人会知道西戎人的事,到底是谁泄的密?世人皆知大盛与西戎势同水火,原本他是不会做出这等自毁城墙的事,可是,不久前他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上说西戎二王子欲与他修好,互换情报,共谋大事,至于条件嘛只需要他找一个女子出来。思及此,他无比的后悔,早知如此,就不会同意呼延哲的请求,为他寻访什么绝色女子。 对了!密信! 萧天锐顿时如遭雷击,那封信因为担心呼延哲反悔他并没有及时毁掉,现在还藏在乐活山庄他寝殿的暗格里。如果一旦被搜出来,那就是白纸黑色证据确凿!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 这时,萧天锐突然想起了自己一向不屑于亲近的舅舅,镇国侯朝堂沉浮数十载,他一定会有办法帮我的!想到这,萧天锐再也顾不上仪态,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向出宫的方向追了过去。 “舅舅,请留步!”萧天锐一路气喘吁吁的直追到了镇国侯的面前。 “不知逸王殿下还有何事?”镇国侯后退了一步,语气恭敬,面无表情的说道。 萧天锐见镇国侯这幅恨不得跟他划清界限的态度,气不打一出来,但是他很快想到了什么,凑近镇国侯耳边,低声道:“舅舅不要急着躲本王,谁不知道我们即是舅甥又是翁婿,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是本王出了事,舅舅以为镇国侯府能脱得了干系吗?所以眼下舅舅与其急着回府,不如想想怎么帮本王渡过这一劫!” 萧天锐不说还好,话音刚落,差点把镇国侯气的背过气去,瞬间暴跳道:“好你个萧天锐,这个时候你倒是想起拉着镇国侯府垫背了,若是你哪一句肯听我的,何以会落到今日的地步,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谁也怨不得!” “舅舅息怒,本王知错了,若是这次舅舅肯助我渡过此劫,日后本王凡事一定都为舅舅马首是瞻。还有诗柔,今后本王也会一心一意待她爱她。”萧天锐语气诚恳,眼神和面容都是无比愧悔的样子。 镇国侯深深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为了整个侯府,他是真不想跟这个愚钝的外甥再扯上什么关系,一切都怪自己当日鬼迷心窍,听了自己那个一母同胞的贵妃妹妹的蛊惑,奢想着女儿未来可以一朝为后,他这个国丈便可以一人之下权倾朝野!哎……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知道,他这个外甥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良久,镇国侯开口道:“今日陛下没有在朝上当场将你押下,已经是顾念了父子之情。所以趁陛下还未下决断之前,殿下就去清心殿前跪着吧,哪怕陛下不见你,殿下也要摆出一副清白坚贞的架势,不能显露丝毫的心虚!至于那个庄子,殿下火速派人将可疑的痕迹都彻底清除掉,最好是找一个不会让人生疑的替罪羊,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头上,务必要做到天衣无缝!” 听完镇国侯这么一番话,萧天锐心头一喜,刚才满心的慌乱顿时减轻一半,连忙拱手谢道:“舅舅果然足智多谋,本王这就去办!” 镇国侯冷笑一声,淡淡道:“那老臣告辞!”也不等逸王再说废话,镇国侯连忙转身拂袖离开,生怕多停留一刻再引起别人的非议。 “老狐狸!”萧天锐恨恨道。 眼下是非常时期,萧天锐也顾不上再跟镇国侯较真,他连忙派人将自己的心腹唤到跟前,把接下来的行动细细嘱咐了一遍后,便赶忙去到清心殿前,扑通一声直直的跪倒在玉阶上。 正是数九寒冬,尤其是刚下完一场大雪,大殿前的广场上虽然已清扫过积雪,但是石砖坚硬如冰透骨生寒,不肖半个时辰,萧天锐的膝盖已冰麻入骨,几乎失去知觉。 即便如此,萧天锐仍旧一动不动,似一座冰雕般直愣愣的矗立在那里,看着倒有几分不堪蒙冤誓守清白的骨气。 第一百九十一章 替罪羔羊 >>乐活山庄。 一早就要启程的呼延哲亲自来接璎珞,进了屋才发现房间里早已人去楼空,哪里有美人的踪影! “说!人哪去了?!”呼延哲一只手死死掐住昨晚守在门口的护卫的脖颈,厉声喝问道,俊美的五官因极度的愤怒已有些扭曲。 护卫已被这雷霆之怒完全吓到,结结巴巴的回道:“殿下,殿下饶命,属下一晚上都守在这里,片刻都没有离开过啊!”呼延哲如此震怒,那护卫当然不敢说自己昨晚不知为何犯困打了个盹的事。 “咔嚓”,那护卫还为自己的辩解而感到窃喜之时,却不料颈椎的骨头已应声而断,他睁着困惑又迷茫的眼睛,脑袋已没有生气的耷拉在了一边。 呼延哲将手中的尸体狠狠的扔在一边,猛然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对剩下的护卫说道:“逸王人在哪?” 后面的护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上前回道:“殿下,逸王自昨夜离开山庄后还未见返回。” 呼延哲正要发怒,却听门外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来人正是一脸惶恐的沈璟,“二王子息怒,我家王爷刚遣人吩咐下来,这乐活山庄已不是久留之地,还请二王子速速离去,以作安全之策!” “该死!”呼延哲眉目之间皆是满满的怒意,细长上挑的丹凤眼流转出些许暴戾之气。 沈璟心中惶恐连忙把头深深的垂了下,显然是看见了地上躺着的那具刚死去不久的尸体。 “昨夜屋子里的那个女人,你认不认识?”呼延哲转头看向沈璟,突然开口问道。 沈璟心中一喜,连忙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说道:“回二王子,说起来那女子与小人还是旧相识,她名唤甄璎儿,家住城南甄府。二王子有所不知,此女子一贯以一副清纯无辜的模样示人,实则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又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是真正的蛇蝎美人。”沈璟咬牙切齿的说着,恨不得把天底下最恶毒的形容词都安在璎珞的头上。 呼延哲微微皱眉,目中倏忽现出冷冽寒芒,打断他,“够了!” 沈璟连忙住了嘴,他也听闻呼延哲此人喜怒无常又杀人如麻,生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惹到这位活阎王,于是赶紧深深垂下头去。 一心腹亲卫上前,对呼延哲低声说道:“殿下,眼下情势紧急,不如我们先离开此地,剩下的事再从长计议。” 呼延哲的眸光渐渐冷沉,刚才暴怒的心绪显然已经平静了下来,“吩咐下去,所有人即刻出发,进京都城!对了,那件事办妥没?” “殿下放心,都安排好了。”亲卫回道。 逸王,这就是你戏弄本王的代价!呼延哲冷笑一声,还有你,甄璎儿,你觉得你能跑出本王的手掌心吗? 清心殿。 在萧天锐苦苦跪了两个时辰后,皇帝处决此事的旨意终于下来了。 因兹事体大,故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共同审理此案件。至于逸王萧天锐,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禁足于禁苑,无诏任何人不得探视。 凌贵妃在椒房殿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即晕厥了过去。禁苑,又是禁苑!急火攻心引得旧病汹涌复发的凌贵妃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一双儿女会接连遭此横祸? 在床上幽幽转醒的凌贵妃,面色灰白一片,她通红着双眼,挣扎着坐起来,“慧心,扶本宫去清心殿,我要面见陛下!” 萧天锐,是她的儿子也是她全部的希望,不管别人如何构陷,她都不会相信!所以就算拼了她这条命,她也要去见皇帝,求他念在骨肉之情可以网开一面! “娘娘,椒房殿已经被陛下封锁,我们所有人都出不去。眼下娘娘你一定要保重凤体啊!”慧心看着虚弱如枯叶的凌贵妃,忍痛安慰道。 凌贵妃一把拉住慧心的手,瘦削的指骨死死攥紧,眼神悲痛欲绝:“你说什么?陛下封锁了椒房殿?!” “是的,就在娘娘昏过去不久,陛下的口谕就到了。”慧心皱眉道。 凌贵妃攥紧了手指,眼神悲痛欲绝,“陛下!你怎么可以如此无情!” 两个时辰,已经足够干很多事,比如毁掉萧天锐在乐活山庄的痕迹。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一个深深的陷阱正在前面等着萧天锐亲自跳下去。 在刑部的人奉命去乐活山庄取证调查之时,整个山庄里只剩寥寥几个看门护院的下人,这些人身份低微,平时根本接触不到萧天锐这样的尊贵人物,所以皆是一问三不知。不过,他们倒是对沈璟这个大总管印象十分深刻。 无巧不成书,就在衙差们四处搜寻,也看就要一无所获之时,却在山庄的后门处发现了昏迷未醒的沈璟!经护院们的指认,此人正是他们口中的大总管! 呼啦一声,一桶冰水直接浇在了沈璟头上,昏迷的沈璟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刚要开口大骂,却发现面前有数把闪着寒光的钢刀直对着自己的鼻尖,他心中一凛,赶忙抬头望去,眼前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壮实衙差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沈璟心中一阵恐慌,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结结巴巴的问道。 为首的衙差冷笑一声,“你就是沈璟吧?” 沈璟迟疑了一下,回道,“正是在下。” “那就没错了!兄弟们,把这沈姓犯人拷回去。”衙差挥了挥手,吩咐道。 沈璟心头一股恐惧蔓延开来,他连忙挣扎道:“放开我!我犯了什么法?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我可是逸王殿下的人……”,沈璟刚说出逸王的名讳,嘴里就被那衙差塞了一团棉布,嘴里鼓鼓囊囊的,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沈璟,你还是省着点力气吧,等上了公堂,有的是你说话的时候。”衙差目光微变,厉声道,“带走!” 沈璟被反绑着丢进了一间有着长长夹道的地牢里,口中依然塞着大团棉布,使得他的哭嚎像是一头困在陷阱里绝望的野兽,刺耳且难听。 沈璟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可能用的力气太大,他现在只感觉自己的脑仁震的生疼。他找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将后背靠在地牢长满青苔的墙壁上,沈璟环顾四周,这地牢里光线昏暗,阴寒刺骨,生锈的铁栏杆上到处都是干涸的黑红色血迹。 在空旷幽深的地牢里,隐隐能听到夹道的尽头不断有人在喊冤,或是在疯狂击打铁门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在这种极端恐惧的高压下,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沈璟,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沈璟之死 >>在恐惧中茫然无措的沈璟渐渐的有些迷糊,就在这时,他好像听到了人的脚步声,正从夹道的那头向这边缓缓走来,那声音每近一点,沈璟心中的忐忑就加重一分,他惊恐的睁大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的死死盯着外面。 在囚室夹道脏污发黑的地面上,这时突然有一双绣着精致白梅的美丽绣鞋出现在沈璟的眼前,见不是来行刑的凶恶狱卒,沈璟心中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抬头看来人是何人时,却被接下来的一句话,惊的整个人如坠冰窟。 “沈探花,别来无恙?”璎珞轻柔婉转的声音如同悦耳的山间清泉,可在沈璟听来,却如地狱罗刹一般可憎。 沈璟脸色大变,两只眼睛陡然燃烧起来,充满恨意地瞪着璎珞。 璎珞轻轻后退一步,在囚室昏暗的烛光下看不出喜怒:“几日不见,沈探花竟沦落到如斯地步,真是世事难料啊。” “呜呜呜呜呜”,沈璟被棉布塞满的嘴发出了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 璎珞轻笑一声,“看来我们的探花郎是有话要说,嘴巴这么一直堵着,看着就怪难受的。成大哥!” 一直守在璎珞身后的成勇这时快步上前,抽出腰间长剑伸到沈璟的面前轻轻一挑,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嘴里的棉布团子就囫囵落了地。沈璟愣怔在那,被那柄扫过脸的长剑吓得一动不敢动,任由大张着的嘴巴里不停的往外流着口水,其实也不是他不想合上,实在是因为嘴巴被撑开的时间太长,他的下巴有了些轻微的脱臼,合不上了。 看着沈璟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璎珞微微上扬的眉尾带着一丝嘲讽,说道:“成大哥,把他的下巴安上去吧。” 成勇提起剑鞘,置于沈璟下巴上,手腕轻轻一翻,只听咔咔两声,沈璟的下巴已经恢复了原样。 终于可以张口说话的沈璟,也顾不上刚才脱臼的疼痛,对着璎珞怒喝道:“贱人,你休想来这里对我耀武扬威!等逸王殿下救我出去后,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受到的痛苦和屈辱定会千百倍的奉还给你!” 璎珞轻移莲步走过来,半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眼神极冷,面上却带笑,“逸王?难道沈探花还不知道你的逸王殿下已经被陛下软禁且自身难保了吗?也是,一条不入流的狗腿子而已,主人的事不清楚也属正常。” 沈璟面色一变,恼羞成怒的喊道:“不可能!逸王他吉人天相定会化险为夷转败为胜!你休想挑拨我们的关系!” 璎珞冷冷一笑,“沈璟,你还真是天真的可笑!你以为逸王当你是什么?大舅子还是左膀右臂?说到底还不是一条可怜虫,一只他的替罪羔羊!也不妨告诉你,你之所以现在还有命在这里咒天骂地,都是因为我救了你!否则你早已命丧逸王心腹的剑下,带着他们对你构陷的罪名和如山的铁证,从此人间消失尸骨无存。” 沈璟听了这话,下意识地后背发凉,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他还是梗着脖子,不愿承认,“不会的,逸王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璎珞墨色的眼睛掠过一丝寒芒,轻笑道,“真是可怜,都要被抄家灭族了还在自欺欺人。沈探花可能还不知道,听说陛下的龙案上可是堆满了你的光辉壮举,上面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你一人,而你的主子呢,则洗脱成了一个受奸人蒙蔽无辜受累的失察者。沈探花是个聪明人,不会想不通这其中道理吧?” 听璎珞如此说,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沈璟顿时蔫巴了下去,他颓丧的坐在了地上,不觉浑身冰凉,就连身体都在忍不住的颤抖。 璎珞微微垂下眼睫定定的望着他,”沈探花倒也不用绝望,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倒是有法子保你一命。” “你为什么要救我?”沈璟反问道,他是很不解,因为以他们之间的恩怨,璎珞现在不来落井下石在他尸体上踩一脚就算不错了,还谈什么来救他! 璎珞神色微微冰凉,“你想的没错,我的确很讨厌你,而且觉得你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是咎由自取完全不值得同情!可是,冤有头债有主,想把我置于绝境的那个人,是逸王萧天锐!除掉你是能解一时之快,可是一旦萧天锐死灰复燃翻了身,他是定不会放过我,也更不会放过你,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全自己!沈探花自幼通读经史又聪慧世故,自然明白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沈璟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璎珞,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是璎珞的眸子却是恬淡的没有一丝情绪,沈璟现在心头复杂纷乱,完全没了章法。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璎珞所言,可是若不信她,已是一颗弃子的自己还能指望谁能来救?!沈璟沉吟了片刻后,终于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赌这一把:“你想让我怎么做?” 璎珞神情婉然一笑,轻轻说道:“你只需要照实书写,将你听从逸王的差遣做的每一件事全部都一五一十的书写下来。只要这封自白书公之于众,你便可以有一线生机。” 沈璟虽然人品卑劣但也不愧是探花之才,只是一柱香的功夫,便一气呵成洋洋洒洒的写了满满一页纸。 成勇上前将沈璟写好的自白书接过来递到璎珞手边,璎珞拿在手里快速扫了一遍,眼底浮现起一丝夹着嘲讽的冷笑,“沈探花做的这一篇自白书,真是妙笔生花丝丝入扣,让人读之如身临其境般感同身受,我想逸王殿下若是看到定会为他当初委派你处理山庄事务而感到后悔莫及的。” 听璎珞这么夸赞,一直面如死灰的沈璟脸上隐隐浮起一抹倨傲得意之色,但紧接着璎珞的一声叹息声又将他彻底拉回了绝望的深渊,“哎……只是可惜沈探花满腹经纶又做的这一手锦绣文章,日后再没有用武之地了,说起来真是百姓之福社稷之幸呢。” 沈璟一愣,有些色厉内荏,“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挖苦我吗?” 璎珞清澈的眼眸染起淡淡笑意,“真是抱歉,让沈探花说中了,璎儿我就是专程来看你这条丧家之犬是如何的绝望落魄,顺便来拿这一纸自白书!”说话间璎珞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纸张。 “你闭嘴!”沈璟攥紧了手,整个人扑到铁栏杆边上咬牙切齿的说道。 璎珞轻轻一笑,美目流转,“好了,时辰也不早了,璎儿就不打扰探花郎好好享受这人生最后一个美好夜晚了。成大哥,我们走吧。”说罢便转身要走。 “不许走!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最后一晚?”沈璟心中一震,死死抓住栏杆拼命喊道。 璎珞回头看了沈璟一眼,声音缓慢而又冷酷,“沈探花不会真天真的以为我是来救你的吧?真是可怜又可笑啊!像你这般寡廉鲜耻**熏心的无耻之徒,当真死不足惜。救你?还不如去救一条路边的野狗!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已经让人将你被关押在这秘密地牢里的风声放了出去,相信用不了多久,逸王的人就会到了,趁现在还有些时间,沈探花不妨好好忏悔反省一下这半生所为,看看自己是不是罪有应得。” 在沈璟绝望的咆哮和疯狂的咒骂声中,璎珞步履轻盈神情婉然的缓缓走出阴暗的囚室。 青珊,你受的苦我来替你讨回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两套供词 >>从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走出来,刺眼的阳光一下子全都倾泄在脸上,璎珞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深深的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 不远处,一个冷清逼人身形修长的黑衣男子静静站在那里,面如玉雕气质高华,令萧索简陋的街景生出无数光华。那人看到璎珞从囚牢门内出来,便上前走了几步。璎珞微微一怔,凝眉看过去,来人不是萧沅昊又是谁。 璎珞上前,对萧沅昊微微福身行礼,道:“多谢王爷。” 萧沅昊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说道:“你不必谢我,这件事情我责无旁贷。” 璎珞默然微笑,随即从袖中掏出那一张沈璟写好的自白书递于萧沅昊,玉色的肌肤在冬雪的映射下散着晶莹的光泽,一双漆黑的眸子洞若观火,“这是沈璟写的供状,我现在交给你,至于要如何处置,一切全凭你意。” 萧沅昊接过那纸,翻开快速浏览了一遍,只见他一双英气的眉紧紧蹙起,神情也渐渐冷凝成冰,“你放心,本王自会给你一个公道,给青珊一个公道。” 璎珞唇畔笑容微敛,说道,“那我就静候王爷佳音了。对了,青珊她,现在怎么样了?” “曲老先生已经为她医治过了,人是已经苏醒了,只不过……”,萧沅昊眸色微微一沉,“她再也不能习武了。” 璎珞一愣,脱口道:“怎么会这样?” 能入月影门,可以和自己的哥哥比肩作战,是青珊一直以来的心愿也是她生存的信念,现在告诉她,她再也跳不了跑不了不能练武,这等于是宣告她已经成了一个废人!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 “幸亏有曲老先生在,才保全住她的一双腿,否则就不是不能习武那么简单了。”萧沅昊说道。 璎珞深吸了一口气,猛然阖上眼,她攥紧了手指,脸上隐隐出现一丝暴怒的情绪。 萧沅昊望着璎珞,漆黑的眸冷冽幽然,语气却带了一丝温和,“青珊我会好好安顿的,你放心好了。” “她现在在哪?我想去看看她。”璎珞神色坚定,郑重道。 萧沅昊薄唇微抿,淡淡说道:“过些时日我再派人带你去见她吧。” 见萧沅昊神情如此凝重的拒绝,璎珞心中不由的升起了一丝不安。 这时,萧沅昊漂亮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他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物,交到璎珞手上。 璎珞低头瞧了一眼便怔住,道:“玲珑镯?” 冷冽的寒风中,他眸色深沉,俊秀至极,脸上却只是轻笑,“之前的事我都听说了,现在这个是我命人重新改良过的,里面的毒针可以反复利用。日后若再遇到危险,也可先抵挡片刻。” 璎珞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立刻接过来,她抬眸看向萧沅昊,正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面写满了不容拒绝这四个字。 “那璎儿就谢过王爷的好意了。”璎珞轻轻一笑,面带感激之意的说道。 接过那只闪着莹润光泽的玲珑镯璎珞细细端详了一眼,手里的这一只比起之前遗落的那只似乎更加轻盈精巧,花纹也更加的繁复和精美,就连迸射毒针的机关也设计的越发巧妙,寻常人看到,根本不会意识到这是一只会杀人于无形的凌厉暗器。 “姑娘,马车备好了。”此时翘儿咚咚咚的一路小跑过来,面向璎珞脆声说道。璎珞闻声回头看去,只见在翘儿身后正紧随着一辆软顶马车。 璎珞扬起脸,冲萧沅昊微微一笑,眼底光华流转,“既然今日的事情已了,璎儿也该回去了。接下来一切就看王爷你了。” “好。”萧沅昊点头道。 一旁的翘儿这才看清面前黑衣华服气势逼人的男子竟然是皇长孙萧沅昊,当即惊得深深垂下了头不敢再看。自从那日在廊州城亲眼见他连眼睛都不眨的就将那色鬼刘耀一剑穿喉斩于马下,翘儿就对这个长相俊美但是下手狠戾的皇长孙生出了一丝惧怕,只恨不得脚下现在立刻生了轮子,带着姑娘一起离的他越远越好,别被他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气伤着了才好。 萧沅昊一直目送着璎珞的马车咕噜噜的向远处驶去,并没有立刻离开。这时,褚威轻步走上前,低声问道:“王爷,那沈璟需要转移到刑部大牢吗?” 萧沅昊的眼中此时闪过一丝凛冽的寒芒,冷冷道:“不必了,就让他在这呆着吧。还有,你注意留意昭王府的动静,有什么异动速速汇报。” “是。”褚威拱手应道。 刚才见沈璟在信中提到逸王在起初曾接到一封西戎人请求合作的密信,也正是这封信的出现才引出了后面的这一系列不可收场的风波。但是,这也让萧沅昊发现了一些不对劲,那封信的出现也实在太过蹊跷了,他总觉得这是有人故意在中间牵线搭桥,而这个人定十分清楚他们双方都各自想要的东西,并且确定他们绝对不会拒绝这样一场各取所需互惠双赢的合作。 也许,逸王和呼延哲都上了这个人的当。 第二天一早,璎珞就收到了萧沅昊派人传过来的消息,沈璟于昨晚在囚室中自缢身亡了! 死前还咬破手指写了认罪血书,承认是他与西戎人暗中勾结,混入逸王府伺机为西戎传递大盛情报。现在只求天恩浩荡,以自己一命换沈家满门周全。 这份血书此刻正平摊在皇帝书房的御案上,而在它的旁边,则是另一封笔墨书写的供词,里面所述的内容截然相反南辕北辙,但是落款却写着同一个名字“沈璟”。 皇帝眸光阴沉的看着这两张同一人写就的供书,一眼望去只觉无比酷寒,这时只听皇帝森森切齿道:“萧天锐,你是把朕当傻子了吗?!” 一旁服侍的李德盛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便深知皇帝这回是真的动怒了。心底不由叹道,看来逸王此番算是神仙难救,彻底栽了! 血书是逸王的人辗转送到的宫中,而那自白书自然是萧沅昊所呈。 由于沈璟已死无对证,所以只能通过笔迹来鉴定真伪,正好文渊阁里还保存着之前沈璟殿试时所著的文章。经过鉴定,确认了这两套供状均为沈璟亲笔所写。但是,至于到底哪套说辞是真哪套是假现在已不重要,因为以帝王的多疑和自负,是不会允许任何来欺侮戏弄于他,就算是亲儿也是一样。萧天锐这个自作聪明的举动,无疑是将自己往绝路上狠狠推了一把。 没有了幕僚的献计献策和镇国侯的老谋深算,萧天锐实在是智商堪忧,蠢得令人发指!璎珞听闻了此事,只是冷冷一笑,鄙夷道。 第一百九十四章 流放瘴地 >>萧天锐自以为自己做的已经天衣无缝,乐活山庄里的把柄都清理了干净,可是百密一疏,他万万没想到在逸王府的书房里,有一件足以置他于死地的如山铁证正安静的躺在某个暗格里。 皇帝派往逸王府秘密搜证的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那枚刻着西戎国徽的纯金铭牌!有了这件物证,萧天锐的通敌卖国之罪算是确凿无疑铁板钉钉,再无辩解的可能。 而这件物证的出现,自然是呼延哲的功劳,就当是他送给逸王的一点小小赠礼。呼延哲此人睚眦必报,一旦疑心发作,是不会轻易原谅背叛戏弄他的人!萧天锐这一次算是彻底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正所谓圣意难测,萧天锐无论如何都是大盛朝的皇子,是皇帝陛下的亲儿子,就算为了天家的颜面,皇帝也不可能把萧天锐勾结敌国背叛自己的罪名公诸于世的,所以沈璟注定将会成为那只可悲的替罪羊! 为了显示朝廷的公正严明,于是皇帝下令“彻查”此事,势必要做到铁证如山令世人心服口服。 不过也是不巧,事先收到风声的沈檀春,偷偷带了可以保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银票和名贵珠宝正准备逃离京城去外地躲躲时,却被闻风而来的官差在半道堵了个正着。这一搜身不要紧,却被官差当众搜出了一封写满了西戎文的地契,紧接着还牵连出数年前,沈檀春曾来往于西戎和大盛两地之间做些倒买倒卖生意的往事。这样一番下来,沈家人通敌之罪证据确凿百口莫辩。 通敌叛国,按律应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但皇帝或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仁慈,最后只判了沈家一个满门抄斩! “姑娘,出事了!”只见翘儿一路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进来,神色难掩慌乱。 璎珞阖上了手中的书,抬眸问道:“怎么了?” 翘儿深吸了一口气,调匀气息后回道:“姑娘,今日是沈家被抄家的日子,听说眼下所有人全都被下了刑部死牢,没有意外的话三日后就要处斩。” “那她人呢?”璎珞皱起眉头,神色凝重的问道。 翘儿不由的有些红了眼,语气也带了几丝哀戚:“听说官差去的时候,府里有一个姨娘吞了金,后来尸体被裹了一席破席子扔去乱葬岗了。我想,那人便是李姨娘吧。” 璎珞一怔,旋即深深叹了一口气,“也罢,既然心愿已了,她也算求仁得仁了。待这件事情过了,找人将她的尸骨好好殓了吧。” 璎珞端起茶杯缓缓饮了一口茶,她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形成一片淡淡的阴影。 早已预料到沈府会分崩离析的璎珞,其实之前就曾派翘儿向李姨娘透露过,想劝她在大厦将倾之前做好保命的打算。可是执念于报仇的李姨娘如何肯放弃这天大的好机会,她决定留下来,她要亲眼看着沈檀春为他当年所犯的罪孽付出代价!哪怕为此牺牲整个沈家,她也在所不惜! 至于沈檀春身上被搜到的西戎国地契,自然是由李姨娘偷偷伪造,趁他不备时塞入了他的衣服里。而李姨娘之所以会书写西戎文,也是她的夫君刘枫当年在教沈檀春学西戎字时她无意旁听时学到的,正所谓因果循环天理昭昭,到最后,被私欲熏心的沈檀春而害死的刘枫,在冥冥之中也算是为自己报了仇。 也许是因为有同样的执念,璎珞特别能理解李姨娘的决绝,所以当知道她有这样的打算后,璎珞也没有再行劝阻。 仇恨是一把双刃剑,它会让你燃起无尽的斗志,也同样会将你拖进黑暗的无底深渊,那里瘴气丛生阳光照不进去,只能任凭**和绝望的气息肆意弥漫。 曾经朱门绣户富可敌国的京都首富沈家,朝夕之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一时之间,各种版本的流言被传的满城风雨。有人说沈府的地砖都是金砖铸就,所以才遭了天家的嫉恨,也有人说沈家是西戎人潜藏在大盛的情报据点,其实就是西戎的奸细,这样的叛国贼早就该为民除害了!不过,这其中也有一股微弱的声音传了出来,那就是沈家的事从头到尾都是个阴谋,是为了保全一个重要的人,而推到大众面前迷惑世人的幌子。孰真孰假暂且不论,总之这几日京都城看热闹的百姓们算是有了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至于罪魁祸首的逸王萧天锐妄图能躲过此劫安然无恙,怎么可能呢?那些一心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可不会答应。 没几天,刑部的捕役便找到了一个关键证人,虽然这个证人的出现犹如天降很是巧合,但是他手中的一本厚厚账册却是货真价实的证据,上面完整的记录了萧天锐与朝中各个大臣数年来各项名目下的金钱往来,名字、时间和数额都一一对应有据可考!这一下,结党营私欺君犯上的罪名,萧天锐算是逃不掉了!而那些平日里对萧天锐曲意逢迎且密交过甚的大臣们算是彻底傻眼了,一个个的都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对于皇帝而言,无论怎么处置萧天锐都会让这个身为父亲的花甲老人感到痛心和不忍,可身为一个帝王,他也是冷酷和理性的。 “李德盛,准备御辇!朕要去看看那个逆子。”皇帝眉目紧锁,冷声说道。 “是,陛下”,说罢,李德盛甩了一下手里的拂尘,扬起尖锐的细嗓子,喊道:“来人,摆驾禁苑!“ 禁苑,位于皇宫的西南角,一向是用来关押犯了错的妃嫔或者皇子皇女,这里地处偏僻萧索荒凉,但守卫却极其森严,且只听从皇帝一人号令。 在简陋还算整洁的囚室里,皇帝第一次看到面色颓败,与往日飞扬高傲的的形象判若两人的萧天锐。也难怪萧天锐会如此的衰颓沮丧失魂落魄。在这被关押的十天时间里,他没有一天吃得下睡得着,也不知为何之前那个噩梦这几日频繁的出现在他的梦中,时刻在提醒着他马上要大难临头了。 “王爷,还不来见过陛下。”李德盛看见坐在地上胡子拉碴目光呆愣着的萧天锐,上前小声提醒道。 萧天锐听到有人说话,猛的抬头看过去,发现来人正是自己日盼夜盼的父皇时,立刻连滚带爬地扑跪在皇帝脚下,泣不成声道:“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还不想死,求父皇饶儿臣一命吧!” 皇帝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难以自控地掠过一丝悲伤,但语气却是冰冷中带着一丝压制的怒意,“锐儿,这么多年来朕是如何教导你的?身为皇子理应砥砺德行以身作则成为朝臣的表率!可你呢?背着朕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不择手段不说,竟然长了本事敢去勾结西戎人!你是不是以为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朕眼瞎了都看不到?!” 看到皇帝震怒,萧天锐叩头不止,“父皇息怒,儿臣,儿臣是受了奸人蒙蔽,才做出的这些糊涂事啊……父皇你一定要相信儿臣啊!” 皇帝的额头上突然冒出一根青筋,神情狰狞起来,怒道:“奸人?到了今时今日你依然在百般推脱,朕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毫无担当的混账!” 萧天锐伏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额头上的冷汗涔涔直冒,心里当真怕的要死。 皇帝继续怒斥道:“这么多年朕最宠爱的就是你们姐弟两人,可是你们一个个的回报给朕的又是什么?到头来逼得朕不得不亲手处置自己的骨肉,你们何其残忍?!” 而萧天锐听到这里,早已涕泪横流,满脸愧悔。 皇帝闭上眼,长长的叹一声气,沉默了片刻后,颓丧的说道:“罢了,现在说什么都已晚矣。大错铸成,就算你是朕的儿子,朕也没办法保你。即日起,你就去闽州待着吧,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回京。” 萧天锐听到闽州二字,瞬间惊恐到了极致,他抱住皇帝的腿,不顾仪态的哭喊道:“父皇,儿臣不要去闽州!一切都是儿臣的错,都是儿臣鬼迷心窍,才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只求父皇不要将儿臣发配到闽州。父皇你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吧!” 看萧天锐如此毫无风范的德行,皇帝心中是彻底的厌弃了,他一脚踢开了脚下的萧天锐,冷声喝斥道:“朕现在没杀你,已经是朕看在骨肉亲情上留给你最后的颜面!从今往后你给朕好好在闽州反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若是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就休怪朕翻脸无情了!李德盛,摆驾回宫!”皇帝怒气冲冲的说道,转过身不再看颠坐在地上脸如死灰如丧考妣的萧天锐,拂袖离开了房间。 第一百九十五章 逸王之死 >>闽州,位于大盛西南边陲的一个偏远州县,据说那里蛮烟瘴雾荒凉贫瘠,是一个真正的苦寒之地。皇帝将萧天锐发配到了那里,一时间也算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 三日后,就是萧天锐的流放启程之日,同样也是沈家满门行刑之时。 璎珞自然没有去观刑,而一向爱凑热闹的翘儿经过李姨娘的那件事,也默默的在璎珞身边侍候了一天,没有出府门一步。后来倒是听外出采买回来的下人们议论,“太吓人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一次砍这么多人的脑袋,整个刑场的地面都是红色的血,血腥气冲的我差点当场就吐了!” “是呀!这几天我是再也不想见到荤腥了!” “哎,不过听说那沈家人的尸首现在还在刑场上摆着,也不知道这沈家人做人是不是太失败了,这个时候竟然连一个给他们收尸的人都没有!我看最后只能是胡乱一卷直接扔郊外的乱坟岗处置了。” 其中一人感叹道,“哎……这挣再多的钱有什么用?不安分守己,搞得小命不保身首异处,最后连副棺木都没有。真是世事无常啊!” 璎珞和翘儿正在园中闲走,意外听到了几人的对话。璎珞眉眼不动,平静说道:“翘儿,你去刑场那边打点一下,让他们把尸体都埋了吧。毕竟大家相熟一场,也不至于最后落得个被野狗分食的下场。” “嗯,还是姑娘你心善。”翘儿点头说道。 璎珞的神情十分温和,笑容中却有一丝蚀骨的冰凉。心善?璎珞从没承认自己是一个心善之人,只不过既然沈家已不复存在,那自己与他们过往的那些冲突矛盾也就没有再去在意的必要了。 就这样,富可敌国的传奇沈家彻底的从历史的舞台上灰头土脸的消失了,而朝廷里也因此开始了一次官员的大洗牌。 几番下来,朝中凡是曾经支持过萧天锐的人,不是下狱的下狱,就是贬黜的贬黜,逸王一党几乎是被连根拔起。而与萧天锐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镇国侯府在这场风波中由于镇国侯的老谋深算和当机立断,所幸没有被牵连到太多,除了损失了一个身为逸王妃的嫡女。但经此一事,镇国侯府也彻底收敛沉寂了下来。 虽然接二连三的糟心事让皇帝一连数日都愁眉不展怏怏不乐,但国库的意外充盈对皇帝而言倒是一个好消息。 昭王府。 萧天铭看着手中的密报,笑容中带着一丝阴狠,“萧天锐,父皇打小那么疼爱你,定不会舍得让你在那苦寒之地白白受苦的,你就安心上路吧,下辈子投胎记得可千万不要投在帝王家。” 齐风听着萧天铭这几句自话,眉头不由得微微抽搐了一下,他迟疑了一下,道:“王爷,真要这么做吗?” 萧天铭冷眼瞧着他,眼底浮上一层薄冰,语气也染了寒气:“你想说什么?” 齐风被那眼神一瞧心头猛地一沉,连忙垂眸回禀道:“属下不敢!” “齐风,我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凡事不做,要做便要做到极致,正因为本王秉持着这个信念所以才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萧天铭神色凝重的说道。 齐风动了动嘴唇,但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郑重点头应道:“属下明白了。” “下去吧。”萧天铭挥了挥手,神情已然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淡然。 看着齐风出去的背影,萧天铭微微眯起了眼睛,神色中似有一丝淡漠的嘲讽,哼!妇人之仁! 萧天锐!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到闽州继续做你的逍遥王爷?休想! 萧天铭心中恨恨道,眼眸中暗流汹涌,杀气瞬间浸透了眉梢眼角! 嫉妒,是这个世间最致命的毒药。 他永远忘不了多年以前在皇帝的寿宴上,当他呈上自己用了大半年心血准备的寿礼时,那一声自萧天锐口中率先爆出的嘲笑声!一眼望过去每一个人都像在看一个笑话一样,脸上写满了对自己的轻视和鄙夷。那一年他才只有七岁。 年幼的萧天铭孤立无援的站在大殿中央,被所有人当看猴戏一样的围观和嘲笑,那些轻蔑的眼神就如刀片一般在慢慢凌迟着他的自尊,他多么希望那时候能有人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可是没有!就连皇帝也只是摆了摆手,让他先退到一边。 无助的萧天铭在绝望过后迎来的是漫天彻地的愤怒和不甘! 为什么同样是父皇的儿子,他每日只有残羹冷炙和无尽的漠视,而萧天锐轻易就可以得到父皇的宠爱和众人的关注?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没有一个出身尊贵的生母吗? 不,他不甘心! 从那时起,他便发了誓,迟早有一天,他要让萧天锐永远失去父皇的偏爱、凌家的支持和朝臣的拥护,他要夺走萧天锐所拥有的一切,让他变得比当年的自己还要悲哀百倍,绝望千倍! 眼下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萧天铭太了解皇帝的脾性了,所以他秘密安排了一伙人,在去往闽州的途中佯装营救逸王夫妇,可是在与押送侍卫们的对峙中,这些人故意假装实力不敌败退遁走。 自古帝王多疑心,这个消息从传到皇帝耳中的那刻起,萧天锐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 比起暗杀,显然营救一个废弃的皇子,更加显得像别有居心图谋不轨。凡居上位者是没有一个人会容忍这样的危机存在于世,不管那个危机是什么,都势必要在它成气候前就扼杀掉。 果不其然,一个月后有消息自西南传来,据报逸王萧天锐在到了闽州数日后,就因水土不服意外感染上了痢疾,其症来势凶猛还未等解药配好,人就已毙命。 虽说明面上萧天锐是因感染疫毒而死,可实情究竟是因何,恐怕也就只有皇帝自己清楚了。也许是真心难过也许是心虚,在接到萧天锐的死讯后,皇帝整整一天谁也没见,将自己关在清心殿中没有迈出过半步。 萧天锐可能到死都没有想到,他最终竟是死在了自己的父皇手上! 为什么?父皇不是说要他在闽州好好反省吗?不是说改过自新后就会宣他重新回宫吗?为什么还要杀他?这几个问题是萧天锐在咽气之前口口声声不断追问着的,他想知道答案,但是又害怕他们告诉他那个残忍的真相。就这样,萧天锐将他的疑问和困惑统统都带进了坟墓,在那里,他将有永生永世的时间来慢慢思索和揣摩。 第一百九十六章 恶毒行刺 >>三日之后,宫里传出来消息说,凌贵妃殁了! 凌贵妃本就有心悸的旧疾,最近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已经缠绵病榻许久了。如今猛地得知萧天锐客死异乡的消息后,她的天就彻底塌了!在绝望中,凌贵妃的病情随之急转直下,整个人如油灯熬枯生机尽灭,群医们也束手无策,没熬过三日,一辈子争强好胜尊荣无限的凌贵妃便就此撒手人寰了。 有爱子如命的凌贵妃陪着,看起来逸王这一路走的倒也不至于太孤单冷清了。璎珞听到这个消息后,轻轻垂下了眼睛,喃喃自语道。 这一天,璎珞喊了翘儿一起去市集的商铺逛逛,一是散心,二也是看看过几天去淮王府赴约,准备什么礼品比较合适。 璎珞刚从一家绸缎铺出来,却在店家门口撞到了一个蒙着半张面的卖花女,见自己撞到了人,那卖花女连忙垂头哈腰的赔罪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清路冲撞了小姐。” 璎珞看了一眼卖花女,淡淡说道,“不碍事。”说罢,正要带着翘儿绕开她走向一边时,却被那卖花女拦住了去路,声音嗡嗡的道:“小姐买几支梅花吧,这花开的这么美正好配小姐您的花容月貌。” 璎珞重新打量起了这个卖花女,眼神中略带审视。 这卖花女衣着简朴淡雅,臂弯处还挎着一个插满各色梅花的竹篮子,头上围着一大块头巾,恰好将大半张脸全遮了住,让人看不到本来面目,虽说有些夸张,但这样的打扮在这个季节倒也不算稀奇。看她的身形虽柔弱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种说不清的风情,璎珞看着眼前的人心头不由得升起一丝疑惑,这人为何看起来有些眼熟? 翘儿上前在她的花篮里随手翻了翻,不以为然的说道:“你这些花太普通了,我家园子里有的是。你快走吧,我家姑娘还有别的要紧事呢。” 那卖花女听完翘儿的话并没有让道,却从花篮下面取出一朵花,在翘儿的眼前晃了晃,“姑娘你看,这朵怎么样?” 翘儿定睛一看,不由得眉开眼笑,她指着那朵花转头对璎珞说道:“姑娘,这朵梅花好特别!” 璎珞望向那花淡淡一笑,“嗯,此花的确很特别,名唤重瓣玉梅,据说很难培育得活。” 见璎珞对这梅花表现出了几分兴趣,那卖花女捧着花来到璎珞面前,垂下眼说道:“小姐好眼力,既然小姐这么识货,这花我就赠予小姐吧。” 璎珞接过了玉梅,眼睛却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卖花女那双纤细白嫩的小手,面上浮现了一丝淡淡笑意:“花是好花,这人可就未必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原本还低眉顺眼赔笑的卖花女猛地从花篮下端抽出一把匕首直冲璎珞的胸口刺了过去,早有防备的璎珞只轻盈一闪,便躲开了这致命一击。而这卖花女的第二刀还未来得及刺出,就已经被赶过来的成勇一剑将手里的匕首打落在了地上。 行刺的计谋被撞破后,卖花女瞬间恼羞成怒,整个人似疯癫一般的冲着璎珞扑过去,一副誓要同归于尽的架势!就在这时,只见成勇重重一掌向卖花女的后背心拍了过去,卖花女一声尖叫,身体已结结实实的扑倒在了地面上,头上的围巾掉落,口中更是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翘儿看着眼前这一幕,彻底的惊呆了。这卖花女怎么回事,成勇为什么又突然的出现? 璎珞心头洞若观火,面上轻轻一笑,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卖花女,:“沈四小姐,哦,不,逸王府的沈侧妃,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当街行刺,还真是胆识过人呢。” 沈瑶美丽的眸子满眼愤恨,她切齿道:“甄璎儿,算你命大!” 璎珞唇畔掠过一丝讥嘲的笑影:“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杀我?” 沈瑶擦了一下嘴边的血迹,一双眼睛透出怨毒的光芒,她死死的盯着璎珞道,“甄璎儿!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的很,你害的我家破人亡无家可归,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璎珞冷冷一笑,“沈侧妃是不是发烧了,竟说起了胡话?璎儿一介孤女,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沈侧妃未免也太抬举我了。” 听璎珞说得毫不在意,沈瑶一张俏丽的小脸几乎被怒火烧的扭曲,“你少装傻,我都已经知道了!都是因为你,逸王府和沈府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我看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灾星!” 璎珞一怔,眼底是涌现出烈火一般的憎恶,“沈家通敌叛国,逸王欺君犯上,这可都是圣上亲自裁定的罪名,沈侧妃可千万不要乱说话!” 沈瑶一愣,脸色微微泛白,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毒妇!你会有报应的!” 璎珞微微一笑,从容道:“报应?我从不怕报应,而且我还特别期待看到某些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对了,沈侧妃既然来了,正好璎儿可以帮你和家人团聚呢!你说,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沈瑶脸上的血色在这一瞬间退得干干净净,“你,你想干什么?” 璎珞神情似笑非笑的说道,“沈侧妃不会不知道沈家被满门抄斩的事吧?你可是沈家堂堂四小姐,这黄泉路上少了你,又怎么能称得上是整整齐齐的一家人呢?” “不,我不去!我早就是逸王的侧妃,不是沈家人!”沈瑶似受到了莫大的恐惧,连连向后退缩,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肤色褪成了雪白,一双媚眼泪水涟涟,显得楚楚可怜我见犹怜。可是成勇不是逸王,他才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主,在成勇眼中,这个女子只是一个会威胁自己主子安危的歹人,更何况,她还没有自己主子一半的貌美。 璎珞看着恐惧到浑身颤抖的沈瑶,笑容微敛,眼神冰凉,“成大哥,将沈四小姐扭送到京兆府衙门,就说此乃沈家余孽,京兆尹大人明察秋毫铁面无私定会秉公处理的!” “是,小姐!”成勇一把扯起了沈瑶的胳膊,动作利索的将她反绑了起来。 “甄璎儿,你这个毒妇!贱人!你不得好死!就算是做鬼我也要杀了你……”,沈瑶一边在挣扎,一边不停的在高声咒骂。 璎珞轻轻一叹,冷笑道:“怎么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真是无趣的很。再者,要真论起来,这一切的源头可都是因为沈四小姐你啊!那日若不是你先攀上的逸王,沈家又怎么会跟逸王府扯上关系后遭了这灭顶之灾呢?” “你胡说八道!”沈瑶切齿怒骂道,但她正要接着再骂时,不料嘴里被手快的成勇将掉在地上的头巾团成团胡乱塞了进去,气急得她只能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光天化日单枪匹马就敢来闹市行凶杀人,璎珞倒是一直没发现这沈瑶原来还有这个胆量! 无意中阳光折射过来一道刺眼的光,璎珞顺着光瞥了一眼,立刻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她将地上的匕首拿了起来,举高迎着阳光仔细望去,那锋利的刀身上果然闪烁着诡异的青绿色光芒。 这不是普通的匕首,而是淬了剧毒的! 所以,今天沈瑶就算没有刺中自己的要害,哪怕是刀刃擦破皮见了血,也可以让自己毒发身亡……果真是好歹毒的算计! 兵器淬毒可不是一般的闺阁小姐会懂的门道,看来沈瑶今日的出现,就是一个被人推出来用作试探自己实力的炮灰而已! 第一百九十七章 引蛇出洞 >>沈瑶被成勇扭送走之后,围观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璎珞刚转身要走,却瞧见萧沅昊和青峰二人在前方的不远处正看着自己。 璎珞走上前去,白腻如玉的面上盈着浅浅的笑,微微行礼道:“见过殿下。” 萧沅昊眼底光华璀璨,只是看着她一笑,“无须多礼。” 其实萧沅昊刚才路过之时,正巧看到了街边发生的这凶险一幕,那卖花女行迹可疑绝非善类,萧沅昊本欲出手相助,但见璎珞完全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便知她定是有自己的处理章法,于是他也就放下心来,不再多手。 这时,璎珞看到了萧沅昊身后的青峰,不觉的微微蹙起眉头,忍不住开口问道:“青珊她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 闻言,青峰默默垂头,晶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心,“谢小姐关心。青珊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除了……腿脚有些不太方便。” 璎珞笔直的看向萧沅昊,目光深凝,语气郑重道:“王爷,请允许我去探望青珊。” 萧沅昊微微沉吟后,终于点头,“也好,那跟我来吧。” 马车咕噜噜的拐了好几条街后终于停了下来,这是一处僻静又雅致的小小院落,虽说面积不大,但胜在清静,非常适合伤者静养。 璎珞刚一进院,就闻到空气中飘散着的似有若无的草药味,而前方不远处,满头汗水的青珊正一个人拄着拐杖在吃力的练习着行走,一旁的小丫头紧张兮兮的盯着踉踉跄跄的青珊,心里捏着一把汗但是又不敢上前去扶。 还是小丫头先看到了门口来的众人,看见前面之人是萧沅昊连忙跪倒在地,恭敬道:“奴婢见过主子们。” 青珊微楞,见萧沅昊已走到眼前,连忙作势要跪倒,“青珊,拜见王爷。” 虽然青珊想照规矩行礼,但由于她的腿还完全没有恢复到可以自如活动的程度,这一拜,若不是青峰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差一点就要摔在地上了。 “青珊,你身上有伤,以后就不要行礼了。“萧沅昊神色微动,郑重道。 看见曾经英姿飒爽不输须眉的青珊如今变成这样,璎珞的神情逐渐变的凝重,她快步走向青珊,握住她冰凉的双手,轻柔温软的声音中微微带着一丝颤抖:“青珊……,你还好吗?” 见是璎珞,青珊略显苍白的脸颊上绽出一抹纯净的笑容,“甄小姐,你也来了。嗯,我已经没有大碍了。” 看青珊明明在承受着强大的痛楚,可她依旧在所有人面前保持着灿烂笑容,璎珞不由得心疼起这个性子坚韧又善良坚强的姑娘,声音极低道:“青珊,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连累你也身陷险境……。” 青珊摇了摇头,目光澄澈,“小姐千万不要自责,一切都是青珊自愿的。青珊早就说过,若小姐有难青珊必当出手相助在所不辞。江湖儿女一诺千金,这一点青珊从未动摇。” 璎珞闻言,墨一般的眸子定定的望着青珊,心中猛然涌上了一股暖流就那么堵在喉头,青珊,这世间的人若都像你这般该多好。 璎珞展开笑容,柔声道:“青珊,不要小姐小姐的叫我了,以后你就直接唤我的名字吧。” 青珊摆手忙道:“这怎么好?不过要是可以的话,青珊想直接称呼你甄姐姐。” 璎珞笑了笑,语带宠溺的说道:“也好,都随你。” 见璎珞和青珊聊的如此投契,在一旁看着二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的青峰倒是十分的诧异。据他观察,青珊在受伤静养的这一个月里,几乎每天都是郁郁寡欢没怎么笑过的样子,作为兄长,青峰自然是急在心里,于是便暗自猜测可能青珊对于致她受伤的那件事还是心有芥蒂没有释怀,所以最近这些时日他明明可以去见璎珞并且将青珊的近况告知她,但却一直避着没有去。 如今看下来,倒是自己心窄了,青峰心中不由得对自己懊恼道。 与青珊进屋里说完话出来时,天色已有些微黯。 萧沅昊走上前,清冷的眉眼中似有一道温情闪过,“天色不早了,本王送你回去吧。” 萧沅昊说的坦然,璎珞本想直接拒绝,可当她抬头,正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时,璎珞话到嘴边的“不用”却是鬼使神差的咽了回去。 萧沅昊的眼睛生的极好,平日里看着冷清凌厉,可是但凡有情绪却都写在里面。此刻看过去,犹如万千星辰璀璨生辉,又如三月春风温煦醉人,清俊的笑颜中带着些许少年气的执拗,饶是心如磐石之人,见了也忍不住会心动的吧。 一路上,璎珞与萧沅昊并肩走于一处,而翘儿和青峰也很识趣的故意放缓脚步,没有凑上前。 萧沅昊轻轻咳了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见他神色微凝,口中不急不缓的说道:“前几日,边关那边有消息传回来,说是呼延哲的人出关回西戎了。但本王却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以呼延哲一向谨慎的作风,怎么可能会泄露自己的行踪,所以这很有可能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迷惑我们的障眼法。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几日他就会动手!” “嗯,我早就料到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月光下,璎珞明净的眼眸浮起丝丝冷芒。 呼延哲是什么人,就是一个执迷不悟极端偏执的疯子,这一点小小的挫折在他数年的筹谋计划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件事本王会妥善处理的,我绝对不允许呼延哲在我大盛境内上为所欲为!”萧沅昊眸色一沉,似有无边煞气升腾,语气坚定如铁。 璎珞情不自禁的皱起眉头,缓缓道:“在西戎国内为了立储之事争的如火如荼之际呼延哲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偷入敌国境内,可见他的势力不容小觑!一旦呼延哲在大盛出了事,势必会让某些有心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极有可能会让两国刚刚平熄的战火又重新燃起,无可避免的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 萧沅昊微微蹙眉,璎珞说的这些,他又何尝没有想到过,这事关两国之事,处理起来一向都很棘手,的确需要一个面面俱到稳妥万分的计划。 “既然要被动的等着他出手,倒不如我们来引蛇出洞。”璎珞声音轻轻柔柔的,可唇畔已经凝起一丝冰凉的笑意。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就是明抢 >>“不可!”还未等璎珞话音落下,萧沅昊便斩钉截铁的开口拒绝了。 璎珞回视着他,扬唇一笑,“难道殿下是对我不放心,还是对自己没有自信?” 萧沅昊目光沉了几分,“你不要说了,这件事情月影门自己可以应付得来。”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其实他心里想说的那句话是“我不愿意让你再有危险。” 见萧沅昊态度如此坚决和强硬,璎珞莞尔,缓缓说道:“呼延哲之所以滞留京都就是为了将我劫回西戎,既然如此,不妨我故意放松戒备引他出来,到时候月影门出动将其围追,也就师出有名不会落了人口实。这样岂不两全?” 萧沅昊蹙起眉头,面上慢慢笼上一层淡淡的忧色:“你可知道就算按照你的计划,这其中又会发生多少凶险和意外?” 璎珞眼神清亮,微微一笑道:“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与其被动等待,倒不如主动出击。再者,我相信以月影门的能力,就算有意外发生,也定会化险为夷,不是吗?” 萧沅昊心中一怔,他紧紧的凝视着璎珞,月光下,璎珞的面颊一半沐浴在月光下,带着薄薄光晕,另一半则被阴影遮住,现出一种异样的冷沉。 明明只是一个外表纤细的娇弱女子,可是不知道为何她的身体里像蕴藏着无尽的能量,有一股哪怕前方是血雨腥风刀山火海她也照样坦然面对不会有丝毫退惧的决然气势,她的眸子熠熠生辉,散发着一派足以动人心魄的惊艳,直让他久久移不开目。 萧沅昊眸色幽深,眼中似有一丝复杂的情绪闪过,终开口道:“好,我答应你。” 这一天早上,璎珞起了个大早,翘儿也早早起来服侍璎珞梳洗用膳。梳头的时候,璎珞故意选了一支插头尖锐又细长的蓝宝石簪子,翘儿一边比量一边还不解的问道:“姑娘今日怎么想戴这个簪子了?” 璎珞淡淡一笑没接她的话,却是说道:“翘儿,一会你亲自将桌子上那盒补药送到青珊那里,告诉青珊,我今日有事就先不过去了,改日去看她。” 翘儿回头看了看一旁桌子上的那个木漆盒,心里虽然对璎珞的安排有些奇怪不解,但也并没有多想,于是脆声应道:“嗯,待翘儿服侍姑娘用完早膳,就立马去。” 等到不明就里的翘儿提着药盒步履欢快的出了门,随后璎珞一个人上了一辆事先备好的马车。 马车是萧沅昊一早安排的,而翘儿,也是璎珞故意支走的,这次的计划谁也没法保证会万无一失,上次已经连累了青珊一次,璎珞实在不愿将无辜的翘儿再牵扯进来。至于成勇,璎珞故意给他放了一天的假,让他去收拾那座新置办的用来收留庙中孤儿们的新宅子。 这刀山剑林既然是为我而设,那就由我自己亲自来闯! 马车在积雪消融的山路上缓缓行驶着,而这条路正是去往流云寺上香祈福的必经之路。萧沅昊找的车夫是赶路的一把好手,在稍显泥泞的山路上四平八稳丝毫不显颠簸。 车里,璎珞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轻轻靠在软垫上,她的睫毛轻轻垂落着,面上笑容恬淡,似是在闭目休息。 这时,空寂的山林中突然传来鸟雀被惊飞发出的一阵扑簌簌的声音,与此同时,马车也骤然停下。 这时,外面传来车夫似十分惊慌的质问声:“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只听一声长剑出鞘,车夫的声音戛然而止。 璎珞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车帘的方向,唇畔渐渐勾起一丝冷笑,鱼儿上钩了。 “小绝影,你让本王可是找的好苦啊。”一声温柔的轻笑后,车帘被人撩起,一张俊美如妖孽的脸出现了在璎珞的眼前。呼延哲笑容讥讽,似流转出些许暴戾之气。纵然如此,他也依旧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男子。 “原来是二王子啊,没想到你我还能再见,当真是孽缘啊。”璎珞微微一笑,漆黑的眸子直直的望着呼延哲。 呼延哲盯着她清丽的眉目,痛心道:“小绝影这么说,可真是伤本王的心。你还留在这里,本王怎舍得离开?” “倒是不知二王子今时今日还敢滞留在京都,当真是勇气可嘉世所罕见。”璎珞冷冷说道。 可呼延哲却并没有因为璎珞语中的讽刺之意而生气,眸中反而带着隐隐的兴奋,“为了你,这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呢?”此刻的呼延哲语气温柔,犹如对情人倾诉衷肠一般。 璎珞心中莫名升起一丝厌恶,她转头看了一眼瘫在地上已变成一具尸体的车夫,不由皱起眉头,冷声道:“既然如此,二王子何以要斩杀我的车夫?” 呼延哲却是哈哈一笑,他扬起眉头,目光冰凉地盯着她,“无关紧要的人小绝影不用在意,因为接下来的路程,本王就是你的车夫!” 璎珞心头冷笑,眼里仿佛有一团火,陡然燃烧起来,“二王子,这是大盛国境,难道你是要明抢吗?” 呼延哲冷冷一笑,俊美到了妖异的面孔在阳光下潋滟闪耀,“就是明抢,那又如何!”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该走了!”这时亲卫上前,对呼延哲低声提醒道。 呼延哲点了点头,回过头看了一眼璎珞,冰雪般的唇畔扬起一抹得意的狂笑,“小绝影,本王这就带你回西戎!” 马车帘在呼延哲狂妄的笑声中被猛然甩下,而最后璎珞脸上那副惊恐错愕的表情在呼延哲看来很是满意。但是他却没看到,在帘子落下之后璎珞弯起的半边唇角,分明是一丝古怪的笑意。 马车在呼延哲的手里重新奔跑起来,但由于山路狭窄地势不平,再加上呼延哲本身没有多少赶车的经验,以至于璎珞在疾驰的马车里被颠的十分难受,胃里不由得一阵翻江倒海。 就当呼延哲踌躇满志风驰电掣的向边境方向行进时,忽然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从后方隐隐传来,越来越近,大有追击之势。 呼延哲眉头紧皱,暗道一声糟糕! “殿下,这些人是冲我们来的!”亲卫追到呼延哲跟前,大声喊道。 “你带一队人马,将他们给本王拦住!”呼延哲眼底涌出怒色,恨恨说道。 亲卫领命,立即调转马头,带了一队人马扬鞭向后方的一路追兵迎击过去。一时之间,只听得耳边传来刀剑碰撞发出的“砰砰砰”的声音,风声如霜,鲜血飞溅。 “呼延哲,你停手吧!若你想安然回到西戎,最好现在就放下我!”被摇晃不止的璎珞紧紧抓住车内的扶手,冲着车外已陷入疯狂的呼延哲喊道! 只见呼延哲冷笑一声,眸中是刻入骨髓的阴冷,“停手?我等这个机会整整等了六年,现在放手,除非我死!”说罢,呼延哲扬起马鞭狠狠的抽了两鞭,马儿吃痛,一声嘶鸣之后跑的越发飞快。 第一百九十九章 打落悬崖 >>但饶是这马车跑的再快,也不过是普通体能的马匹,对于萧沅昊身下那匹日行千里势如疾风的夜飒来说,追上他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没多久,呼延哲就听到身后多了一阵急促如鼓的马蹄声,他猛地回头望去,只见马车后方此刻有一匹通体黝黑气势彪悍的绝世良驹即将要迎头追上,而它身上之人则是一袭黑色锦衣神情冷峻似冰的年轻男子。呼延哲并没见过此人,可他却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无坚不摧、不可抵御的杀气,似来自黑暗的神魔一般,正已锐不可当的气势缓缓逼近自己。 “呼延哲!立刻停车!”萧沅昊冷冷喝道。 呼延哲唇边冷笑一声,咬牙道:“哼!让我停车,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冥顽不灵!”说话间,萧沅昊夹了一下马肚,接到指令的夜飒瞬间犹如闪电一般窜了出来,眨眼之间已来到呼延哲近前。还未等呼延哲反应过来,只见一柄长剑已直冲他的命门而来,剑气如风,呼延哲慌乱之间,连忙抽出腰间的弯刀挡了上去! “铿”,刀剑猛烈相撞后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在空幽寂静的山谷里显的极为突兀。呼延哲被凌厉的剑气震的虎口一阵发麻,心中已知此人武功并不输自己,甚至还略胜自己一筹。 “殿下,你快走!这里交给我们!”这时,呼延哲身边仅剩的几名亲卫终于赶了过来,几人手持弯刀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将萧沅昊死死围在中间,虽明知自己的武功远远不及这黑衣男子,但总算为主子赢得了短暂的脱身机会。 见此时黑衣男子正被自己的亲卫缠斗恐怕一时脱不了身,呼延哲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于是重新驾起马车向山下飞驰而去。 翻过这座凤鸣山,再往西走个百十里路,便离西戎国境不远了。 璎珞趁机看向车外,只见这一段路山高谷深怪石嶙峋,一侧是如削成断剑的笔直山壁,另一侧则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深谷悬崖,一眼望去令人心惊。 璎珞漆黑的眸子此时幽幽闪过一丝寒光,是了,就是这里! 其实,这几日璎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怎么样才可以让呼延哲主动放弃那个疯狂的念头,从此不再纠缠于自己? 呼延哲之所以不顾一切要掳劫自己回西戎,无非是为了完成那个荒诞的复生秘术。那他想要的显然是一个活生生的容器,而不是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所以,若是自己“死”了呢?而且还是眼睁睁的死在他的面前呢? 马车在狭窄的山路中跑的飞快,由于速度太快,整个车身在剧烈的抖动摇晃着,好像下一刻就要散架了一样。 璎珞一手扶着车壁,一边慢慢逼近在前面赶车的呼延哲。 “呼延哲,如果你再不停车,我不敢保证这簪子下一刻会不会出现在你的喉咙里!”正沉浸在追逐的兴奋和刺激感中的呼延哲,猛地听到女子清冷的声音幽幽的在耳边响起。 呼延哲一愣,这才意识到此时一支细长又尖锐状似凶器的簪子正对着自己的颈侧,只差毫厘,冰凉锋利。 呼延哲扬起眉头,冷冷一笑,“没想到我的小绝影还有这份勇气,本王倒是小瞧了。不过,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除非我死,否则你只能跟我回西戎!” 璎珞的瞳孔猛地收缩,顿现凌厉杀机,她举起簪子笔直刺下,大声道:“那你就去死吧!” 只见锋利的簪子狠狠的刺进了呼延哲的后背,几乎没入了皮肉一半。呼延哲猛地吃痛,心头顿时怒不可遏,下意识的反手就是一掌,带着锋利无比的杀气直直拍向璎珞的心口,“找死!” 璎珞被那毒辣的掌风一扫,整个人被狠狠的甩到马车的后壁上,可恰在此时,领头的马儿突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嘶喊,马车几乎被掀翻在地! 惊觉不妙的呼延哲连忙拽紧缰绳,可此时身后却忽然响起一声惊恐的尖叫声,他猛然回头,却看见了眼前令他眦目俱裂的一幕! 只见璎珞整个人从剧烈晃动的车窗口被狠狠甩了出去,并且以一个优美的弧度直直向悬崖下面坠去,凄美翩然,如同一只翅膀碎裂的蝴蝶,顷刻之间已不见了踪影。 呼延哲大惊失色,不顾一切的飞扑向崖边,冲着云雾袅袅的深渊,怒吼一声:“不……”! 声音瞬间响彻了整个山谷。 此处悬崖,名唤鬼愁崖,地势崎岖陡峭且山高谷深,尤其那深不可测的崖底更是令人看上一眼就毛骨悚然小腿跟着软上半天。所以但凡有人或牲畜掉落此处,是绝没有生还的机会! 跪在崖边的呼延哲愤怒到几乎发狂,他一拳重重的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瞬间皮开肉绽,可是身体上的痛楚又怎么和他心中的怨愤不甘可比!六年!他整整六年的心血全部功亏一篑付诸东流!真的好恨啊! “老天爷,你是不是在耍我!”呼延哲仰起头,冲着阴沉沉的天空大声怒骂道! “殿下,你骑我的马快走!他们马上要追上来了!”一名浑身是血的亲卫颠颠撞撞的爬下马,跪倒在呼延哲面前,语带急切的恳求道。 呼延哲红着一双眼,怒目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脸色已变得无比阴冷,字字句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大盛!本王发誓,在这里失去的一切,将来我都要一一讨回来!” 呼延哲起身上马,但是当马鞭扬起时,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悬崖的方向,冰凉的眼眸中翻滚着无尽的愤恨。 终究,他还是狠狠的挥抽了一下马鞭,马蹄飞跃,带起一阵滚滚烟尘。 但让呼延哲万万没想到的是,刚才他眼睁睁看着坠到万丈深渊下本应粉身碎骨的璎珞,此刻却是毫发无伤的出现在了谷底。 原来,萧沅昊早已命人在这鬼愁崖的下面用这世间韧性最强的天蚕丝结好了一张大网,就等着呼延哲驾车行至此处时,璎珞当着他的面从这悬崖处掉落下去。而这一路的追击自然也是为了让这出戏演的更加逼真,让呼延哲在仓惶出逃之间无暇多想。 若是呼延哲知道了真相后,恐怕会气得吐血吧。璎珞冷冷一笑,抬头望向似飘在云端的崖顶,幽深的眼底浮现深深的嘲讽。 第二百章 狼群突袭 >>冰天雪地的谷底一眼望去是无际的灌木丛林,山谷上空云雾萦绕,阳光根本无法照进来,所以及膝的冰雪始终无法消融,一脚踩下去,仿若针扎般刺骨。 璎珞顺着萧沅昊派人事先做好的标记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却惊觉在心口的位置猛地传来一阵难以忍受非比寻常的刺痛,她皱紧眉头,连忙用手死死按压住心口的位置,可是那痛却愈来愈烈,不多时,光洁的额头上已是一片豆大的晶莹汗珠。 璎珞连忙蹲下,再不敢大口喘气,因为接下来的每一次呼吸她都感觉自己的整个胸腔仿佛马上要被撕裂一般,与此同时,喉间的血腥之气不停涌动,璎珞本想用力压制住,可是已来不及。 只听“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璎珞嘴里喷薄而出,径直喷溅在洁白的积雪上,比最妖娆艳丽的红梅还要夺目。 呼延哲的这一掌,着实厉害! 这时,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似传出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在这空寂的谷底显得尤为清晰。 璎珞神情微凛,心头隐隐爬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缓缓的将头转过去,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那灌木丛的方向,一动不动。 只见,影影绰绰的树丛里,此时有一片泛着幽幽绿光的光点,越来越逼近,越来越清晰。 糟了!是狼群!璎珞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这时,草丛里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不多时,就看见一群龇着锋利尖牙的饿狼从草丛里鱼贯而出,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嗜血的光,如同幽灵一般不动声色间已将猎物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 难道今日就要命丧此处了吗?璎珞擦了一下沾染在唇边的鲜血,苦笑了一声。 这群饿狼在这冰封的山谷中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本就饥肠辘辘食不果腹,突然闻到了空中飘散的血腥味,于是一路追了过来。 看到猎物已没有逃跑的机会,其中一头狼迫不及待的跳了起来直直向璎珞扑了过去。 璎珞正要按动手腕上玲珑镯的机关,就见一支长箭破空而来,将腾在半空的狼瞬间钉死在了地上,璎珞一愣,这才意识到那狼的脖子被长箭穿透,鲜血片刻间染红了雪地,腿脚抽搐了几下便气绝而亡。 璎珞吃了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早在附近负责接应的月影门者们齐刷刷的向她这边赶来。 “抱歉,我们来晚了,让姑娘受惊了!”走在最前面的门者语带歉意的说道。 璎珞虚弱的摇了摇头,唇色苍白的说道:“刚才多谢了。” “姑娘,你先躲起来,这狼群我们来对付。”那门者目光锐利的看向面前这群呲着尖牙躁动不安欲发起疯狂攻击的狼群。 璎珞点头,“嗯,你们小心。”说罢,便捂着阵阵刺痛的胸口,艰难的走向旁边的一块大石后面蹲了下。 看到同伴被杀,狼群顿时戒备起来,它们引颈长嚎,发出阵阵悲愤的的嗷呜~声,一时间狼嚎声在山谷中此起彼伏久久回荡,听了令人毛骨悚然。嚎叫声渐息后,群狼们的眼睛里射出幽幽的凶光,一副箭在弦上、居高临下、准备扑杀的架势。 突然间,憋足劲的狼群从地上一跃而起,从三面向门者们发起猛冲。正当训练有素的门者们与顽固又凶残的狼群厮杀得难解难分时,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一头浑身雪白威风凛凛个头足有一人多高似首领一样的狼王,悄然出现在璎珞的身后…… 躲靠在石头一侧的璎珞虽然体力已近极限,可还是敏感的察觉到在自己的身后似有异物靠近,璎珞勉强回头望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狼王的血盆大口已近在眼前,而身后又是石壁,当真是避无可避死路一条。 璎珞别过脸去,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葬身狼腹的时候,一人突然将她卷入自己怀中,飞闪至一边的空地上。璎珞吃了一惊,抬头一瞧,眼前赫然是一张俊美得令月光都黯然失色的熟悉面孔。 萧沅昊,他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崖底?璎珞心中讶然。 孰不知,萧沅昊并不是走正常的山路到的崖底,而是从璎珞落下的那处悬崖边直接跳了下来。只有这样,他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接应到璎珞,因为他没有办法看着她再陷入任何未知的险境。 此时,扑了空的狼王显然已被激怒,怒吼了一声,重新化成一道闪电向萧沅昊猛扑了过去。就在狼王的利爪即将碰触到萧沅昊的胸口时,只见他身形一闪,手中的长剑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从狼王的爪子下面绕了过去。 只听嘶啦一声,狼王的一只前爪上的皮肉已被硬生生的削了下。感受到疼痛的狼王这回彻底的暴怒了,在身体落地之后,转了半圈,又再一次疯狂扑了过来。 萧沅昊凝神一跃,身体腾空而起,瞬间整个人便落于狼王的背上,不可一世的狼王也被这诡异的速度所震撼,还未等它有所反应,萧沅昊的长剑已由它的脖颈处重重的刺入,赫然间一声凄厉的惨嚎声响彻云间。 狼王轰然倒地,狼群里仅剩的几只野狼看见狼王被杀的一幕,吓的掉头就跑…… “王爷!”附近的门者们见狼群击退,赶忙跑过来向萧沅昊应援。 鲜血自萧沅昊垂下的右手腕不断往下滴落,手臂上赫然几道被狼爪抓过的深深伤口,可他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只是上前将插在狼王后颈间的长剑用力一拔,鲜血立刻自伤口处喷涌而出。璎珞望着满身喷溅着狼王鲜血眸光冷冽的萧沅昊,几乎转不过眼睛,心头缓缓漫过一丝说不清的复杂感受。 璎珞镇定住心神,强忍着有些微微发软的腿脚,上前道:“我又欠你一次……”,可话还未说完,璎珞口中又涌出一口鲜血,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向地上直直倒去。 萧沅昊面色一惊,旋即飞快将璎珞稳稳接在了怀中,“璎儿!”他脱口惊呼道。当目光落于怀中女子苍白如纸的面颊时,萧沅昊的心中瞬时涌起无比的慌乱和心痛! “我不能再死一次,不能……”,昏迷中的璎珞似是在呓语一样,眉头依旧紧锁,泛白的唇也在不停的颤抖着。 萧沅昊微怔,可眼下也顾不得再去细想,他连忙集中全身气息于指尖,重重点向璎珞身上的几处大穴,暂时将她的心脉护住。 这时,远处传来阵阵的马蹄声,来人正是匆忙赶来接应的青峰等人。 “主子,甄小姐她怎么了?”青峰看着眼前如血人般的主子和他怀中似了无生气的璎珞,面色顿时变的青白。 “青峰!你速将曲老先生请到王府!快!”萧沅昊将手中的剑一扔,一把横抱起陷入沉睡的璎珞飞身上马,对青峰急声说道。这边还未等青峰应是,萧沅昊已夹紧马肚,一骑绝尘向出谷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二百零一章 命悬一线 >>萧沅昊策马一路马不停蹄的飞回了锦熹王府,虽然一路上引得行人纷纷侧目,可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再去细想什么,跟怀中之人的性命比起来,什么男女大防礼教规矩统统不值一提。 守在门口的老管家看到一身是血的小主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姑娘,似风一般的直接飞进了院子,整个人犹如石化般呆愣在那,看到后面一路紧随过来的褚威,老管家连忙拉住他,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小主子怎么一身血?是哪里受伤了?那个姑娘又是何人?” 这老管家原来是先太子妃家的家奴,自从太子妃早逝后,老管家就全心全意事无巨细的照顾着萧沅昊的起居,这十几年下来,萧沅昊心里看重他,在这锦熹王府里,大家也都自然而然的十分敬重这位老管家。 褚威看了一眼萧沅昊的方向,眼神微黯叹了口气,“主子受了点轻伤,倒是不碍事,只不过那位姑娘,就有点说不好了。” 这话听得老管家一头雾水,还要继续发问,已经走过的褚威忽然后退了两步,开口提醒道:“乔管家,主子看重那位甄姑娘,这几日恐怕得留在府上养伤,你可得吩咐下人们小心伺候着啊。” 褚威走开后,乔管家摸着花白的胡子,看到小主子总算肯愿意亲近女子,不由得眉开眼笑,“可算看到这一天了……”。 这几年萧沅昊明明已经到了能议亲的年纪,可他似乎对男女之事分外抵触,对任何女子的投怀青睐都视若无睹一般,导致京都城里不知道哪里传出说嫡皇孙有隐疾的流言。这可让老管家着急坏了!太子妃就这一个儿子,如果小主子真有了什么心疾不肯成亲生子,那他如何对得起太子妃的嘱托,死后还有何面目去见主子啊! 可今日一切都不一样了! 乔管家想到这不由得激动的有些老泪纵横,可是转念一想起,刚才褚威好像说那位姑娘受了重伤,这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他连忙吩咐起下人,“快去准备吃食和热水,打起精神好好伺候贵客!” 萧沅昊小心翼翼的将璎珞放到床上,可看着眼前面无血色已是奄奄一息的璎珞,心中忍不住一阵抽痛。在他的印象里,璎珞一贯冷静镇定又狡猾,她筹谋算计又决绝狠辣,甚至连他都敢利用,可他从未想象过有一日会看见这样柔弱无助的她,犹如一片脆弱的枯叶,风一来,便随风飘散再不见踪影。 此时的萧沅昊心里不知有多么懊悔,早知如此,他定不会答应让璎珞来做引出呼延哲的诱饵! 这么多年他独来独往惯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有了这样一种念头:他要保护她!并且从今往后,他不会允许她再陷入任何一种险境! 门后,乔管家亲自端着热水和毛巾进来,看着一脸冷沉的萧沅昊,小心翼翼的说道:“小主子,热水来了。” “放那吧,你出去看看青峰和曲老先生到了没,若到了让他们直接来这里。”萧沅昊皱眉道。 “是,老奴这就出去看着。”乔管家放下热水应道,退出房门之前不经意看了一眼躺在那里气息奄奄的璎珞,心头着实一惊,这姑娘伤的可不轻啊! 萧沅昊攥了一把毛巾,轻轻擦拭着璎珞额头的汗水和嘴角的血迹,除去了血污,更显的唇色灰白一片,这时,只见璎珞唇角微动,发出了几个含糊不清的音,“母亲……璎珞……想你……”。 萧沅昊的手猛地在空中顿住,他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她是说的……“璎珞”吗? 璎珞这个名字,据他所知,正是昭王妃的闺名。 可还不待他再细想,璎珞在微微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之后,便又重新昏死了过去。萧沅昊一惊,心中瞬间涌出万种惊恐,当年,他也是这样亲眼看着自己的母妃在自己面前咽了气,那一幕带给他的惊骇和伤痛,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璎儿!你坚持住!大夫马上就来了!”萧沅昊急声唤道,可是声音却不可察觉的在微微颤抖。 门哗啦一声被推了开,只见行色匆匆的青峰连忙上前禀道:“主子,曲老先生来了!” 萧沅昊抬头望过去,只见青峰身后的曲老先生已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璎珞床前,看了一眼面色苍白嘴唇发青已气若游丝的璎珞,心中便知不妙,于是赶忙吩咐身后的药童将药箱里的脉枕取来,抬起璎珞的手腕搭起了脉。 随着搭脉开始,曲老先生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半晌之后,他放下璎珞的手腕,叹了口气道:“这丫头怎么会受了如此重的内伤?依老夫看,伤她之人内力定十分深厚,导致她的心脉几乎都被震断了。” 萧沅昊和青峰面上皆是一震,什么?心脉震断?! “还请曲老先生尽力医治,不论付出什么代价!”萧沅昊面色凝重,语带恳切。 曲老先生似乎也注意到了萧沅昊的反常,这个小娃子还是第一次流露出这样紧张的神情,心中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曲老先生神情略微一松,道:“这样重的伤势,按常理说是断无生还的机会,可是有我老曲头在,小王爷就将心放肚子里吧!” 听曲老先生这么说,萧沅昊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先生都需要本王准备什么,请尽管直说。” 曲老先生点了点头,抚须道:“还请小王爷和众人先暂时回避,眼下老夫要为病患施金针续心脉,约莫需一个时辰吧。” “好”。萧沅昊神情凝重,郑重说道。 在屋外默默静候的萧沅昊,一动不动的站在廊下,他英气的眉紧紧皱着,想到呼延哲竟对璎珞下如此重的手,漆黑的眸子瞬间一片冷冽幽然,似在酝酿一场风暴般的情绪。 身后的青峰见状自然也不敢贸然上前打扰。于是,二人就这样一直站了一个多时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只见一眉清目秀的小药童从屋里出来,露着一排大白牙,笑盈盈的说道:“王爷可以进去了。” 萧沅昊一怔,旋即便飞快的闪入了房内。 此时璎珞的面色已不似刚才那般苍白,细看已隐隐有了血色,而且呼吸也变得平稳轻柔,显然曲老先生的金针起了大作用。 见璎珞已没有了性命之忧,萧沅昊一直紧紧揪着的心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曲老先生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对萧沅昊说道:“王爷大可放心,这丫头性命总算无虞,不过日后千万不要轻易劳心劳神,好好将养着,或许留下的后遗症会轻缓一些。” 萧沅昊面上升起一丝不安,疑惑道:“后遗症?” 曲老先生点了点头,沉声道:“是啊,心脉受损之人若是好好悉心调理坚持服药,活个七八十也是没问题的。但如果依旧殚精竭虑劳心过甚,那将来轻则心悸重则心衰而亡,一切可就都不好说了。” 萧沅昊看着睡梦中依旧秀眉微蹙的璎珞,眉头不由轻紧紧皱起,“先生放心,本王一定不会让先生的心血白费的。” 第二百零二章 梦中音容 >>四周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暗,似乎一个可以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洞。璎珞努力想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可这里除了无边的黑暗就是刺骨的阴风,璎珞试图呼喊,可是她却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声音,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混沌和虚无。 这里,难道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幽冥地狱?自己果然又死了一遍吗? 璎珞自嘲的淡淡一笑,眸中是无尽的悲凉。 “璎珞……”,不知哪里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隐隐落入璎珞的耳中。 璎珞心中一惊,是谁?是谁在叫我? 就在璎珞疑惑之际,在不远处,突然有一道暖色的光出现,璎珞猛地抬头,只见在一片氤氲的光晕之中,有人影慢慢现出身形,是谁?为何那个身影是那样的熟悉和亲切? 当光芒不再刺眼,来人的眉眼也渐渐清晰,璎珞整个人如被雷劈一般愣在了那里,母亲?璎珞唇边喃喃念道。 所有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璎珞再也顾不上思考这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整个人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冲到了雷氏的面前,眼前的母亲还是那么慈祥温柔高贵优雅,仿佛一切都宛如昨日一样。 璎珞不可置信的看着雷氏的脸,她强忍着颤抖的声音,问道:“母亲,是你吗?” “璎珞,不认识母亲了吗?”雷氏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 “母亲,璎珞好想你啊!”听到雷氏熟悉的声音,璎珞再也抑制不住那汹涌的悲痛和思念,扑倒在雷氏的怀中放声痛哭起来。也许只有此时在母亲的怀里,璎珞才能彻底释放深埋在自己心中的软弱和恐惧。 “孩子,母亲也想你啊……”,雷氏忍不住的眼泪婆娑,她轻轻抚摸着璎珞的发丝,语气轻柔温和。 听雷氏这么说,璎珞的心中更是涌上一阵心酸和愧疚,这么长时间以来,其实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一直是对母亲有所埋怨的,因为璎珞不能接受自己印象中温柔慈爱的母亲会是琳琅口中那个自私阴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毒妇人! 昨日过,今日果。就算雷氏再罪有应得,全世界都有资格鄙弃她谩骂她,可对璎珞而言,雷氏从来都是一个好母亲。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埋怨她呢? “母亲,您能原谅我吗?我没能为您报仇,还曾对您有过埋怨。” 雷氏听完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傻孩子,母亲怎么会怪你。一切都是母亲的错,我已经为此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你,我的孩子,你是无辜的,是母亲该向你说声对不起才是。” “母亲,琳琅的身世果然如她所说的一样,是您的亲生女儿吗?”璎珞终究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深埋在她心里的疑问。 雷氏眼神黯然,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说道,“琳琅她说的没错,当年是母亲对不起她,没能好好照顾她。可是有一点她错了,我从来都没有出卖过她的父亲,更没有想过要谋害于她。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啊,我如何能下得了手呢?” 璎珞心中一怔,原来真的是自己错怪了母亲! “母亲,我都明白了。”璎珞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却是斩钉截铁的说道。 “璎珞,你不明白。母亲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要让你再去报仇,而是想让你从此远离京都是非,好好活下去啊……”,雷氏神色凄然,含着泪说道。 璎珞的目光中射出寒冷的光芒,声音犹如凝结成霜,“母亲,这京都的是非我已经卷入其中,我走不了,也不想走!母亲的仇和我自己的仇,我终究是要报的!” 璎珞的性子雷氏是清楚的,只要是她认定和坚持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雷氏深深知道这一点,只好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璎珞的头,语气中带了万般的不舍和哀戚,“璎珞,母亲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答应母亲,将来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知道吗?” 然而就在雷氏话音刚落的瞬间,在她的身后又闪烁起那一片炫目的光晕,随着光线越来越刺眼,雷氏的身体也随之变得越来越透明,几乎要与那光芒融为一体! 看着渐渐消失的雷氏,璎珞猛然一惊,下意识的向前冲了过去,惊呼道,“母亲!你不要走!” 待青峰将曲老先生送走之后,萧沅昊并未起身离开,在面对着昏睡中呓语不断的璎珞,他实在不忍心也不放心就这么出去。 突然间璎珞的一声惊呼,将萧沅昊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喊的是“母亲”吗? 萧沅昊定定的望着璎珞,眸子里隐隐有一抹柔光,唇边泛起淡淡的笑,这丫头看似天不怕地不怕龙潭虎穴都敢只身去闯,可有时候,越是强悍且坚硬的外壳下面保护着的东西就越柔软越脆弱。萧沅昊不知道自己是在评论璎珞还是在感慨自己的命运,可是在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他和她,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璎珞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自从雷氏在梦境中消失之后,便一直无梦,直睡得天昏地暗,不见时辰。 一觉醒来璎珞只觉得浑身酸痛的要命,她揉着发昏的脑袋坐起身来,环顾了一圈四周,这个屋子十分陌生,这并不是她的房间,这是哪里?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翘儿正端着热水进来,看到璎珞醒了还坐起了身,连忙快步走上前,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姑娘,你可算醒了!”说话间,眼圈已泛起了红,“姑娘你答应翘儿,再也不要将翘儿撇开然后自己去做犯险的事情了,好不好?以后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翘儿也要跟着姑娘一起闯!” 璎珞刮了一下翘儿的鼻子,摇头淡淡一笑,“你这个傻丫头……对了,我们这是在哪儿?” 翘儿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抬头回道:“姑娘,这里是锦熹王府。” “锦熹王府?”璎珞心中微微诧异,她没料到,萧沅昊竟然会将自己堂而皇之的带到王府里,要知道这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无缘无故的将一名女子带回自己府上,这对于萧沅昊而言,想必会引来不少的非议和困扰吧。 第二百零三章 守护之人 >>“听说当日小王爷带着重伤的姑娘情急之下直接回了王府,前来诊治的神医说,眼下姑娘伤势未愈不易动身,所以王府的人就接了翘儿过来好照顾姑娘。”见璎珞还是十分疑惑的样子,翘儿继续补充道。“姑娘,这几日你昏睡不醒,那位冷面皇长孙每日几乎会过来瞧上个五六趟,还亲自喂姑娘你喝药,看着又温柔又体贴,一点也不像之前看到的那样冷酷,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翘儿回头看了看确定门口没有人,凑近璎珞跟前压低声音说道。 “咳咳……”,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男人的干咳声。 翘儿心头猛地一跳,身体瞬间变的无比僵硬,她缓缓转身看向门口的方向,来人正是一脸冷清的萧沅昊和身后表情略显尴尬的青峰,心道这下完了。“翘儿,拜见王爷。”翘儿将头深深的垂下,毕恭毕敬的行礼道。 萧沅昊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翘儿,只是淡淡道,“你先出去吧。” 翘儿听萧沅昊语气平淡并没有太多不悦的意味,如蒙大赦一般的赶紧应了一声是,转身又给璎珞行了一礼后,便连忙退了出去。 璎珞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 “你醒了”,虽然萧沅昊在故意压制声音里的激动,但眸中流转的情意和关切,即便竭力掩饰,到底还是不经意间泄露了三分。 璎珞本就白皙的脸因为伤势的缘故仿若琉璃般的透明,她轻轻启唇,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你看,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萧沅昊微愣,他没想到璎珞醒来后的第一句竟然关心的还是他们的计划,这个丫头是不怕死吗?他凝视着璎珞苍白的脸,微微蹙眉道:“你知不知道这次你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璎珞抬头看着萧沅昊微微有些不悦的脸,唇角缓缓溢出一个苦笑,面上只是云淡风轻:“看来阎罗还是不愿现在收我,所以我这不又回来了吗?” 萧沅昊一时哑然。 璎珞敛了笑容,眸子慢慢笼上一层轻霜,望向萧沅昊,“呼延哲,相信我已经坠崖而亡的事实了吗?” 萧沅昊点头说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打探过了,呼延哲从鬼愁崖离开后便一路直奔西戎国境,眼下早已回了西戎都城,至于你坠崖的真伪料想他这一时半会应该是无暇来调查了。” “此话怎讲?”璎珞疑惑道。 萧沅昊声音冷清道:“有消息传来,说西戎王这几日大限将至,西戎王室与各方势力早已乱成一团,夺位之战一触即发。在这个节骨眼上,呼延哲势必会忙于王位之争而无心质疑那日之事。不过,就算他日后回过神来图谋报复,本王也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 一向个性冷淡不近人情的皇长孙萧沅昊,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璎珞愣住了。有那么一瞬间,璎珞几乎都要沉沦在萧沅昊那双情意流转如星光璀璨的双眸里。可是,这怎么可能呢?璎珞心中不由发笑,一定是自己看错了。片刻的恍惚后,璎珞微微一笑,“谢谢你能带我回王府疗伤,这几日想必给王府上下带来了不少麻烦。既然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我想今日我也该回去了。” 萧沅昊好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言语认真道:“万万不可!曲老先生叮嘱过,你的伤势目前不宜移动,只可精心休养,若是伤势再被牵动,那连他也没有办法了!” 璎珞微微一怔,正要开口辩解什么,却听到门外有婢女在通传:“启禀王爷,前厅有两位贵客前来造访。” “是谁?”萧沅昊问道。 只听婢女回道:“回王爷,一位是昭王殿下,另一位是谢衡之谢公子。他们二人同时前来,说有事需面见王爷。” 萧沅昊一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就不由的皱起了眉,漂亮的眸子泛起冷冽的光泽,声音冷冷道:“你告诉他们本王今日有事外出,不在府上。” 外面的婢女听到主子这么说,于是心领神会的回道,“是,奴婢这就去回话。” 璎珞一愣,萧沅昊此举明明是带着几分赌气任性的成分在,谢衡之也就罢了,可昭王怎么说也是他的叔父,明面上还是需要给足面子的。璎珞有点哭笑不得,怀疑这人还究竟是不是世人口中那个冷清淡然,沉稳早熟的冷面皇孙锦熹王? 璎珞忍不住开口道:“王爷如此直接了当的拒绝了昭王,不太好吧?” 萧沅昊哼了一声,冷冷道:“他们二人莫名其妙的来我府上,想也没安好心。本王才不会顺了他们的心。” 昭王和谢衡之,这两个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今天就跟商量好似的一起出现在锦熹王府,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何在。 这时,只见刚才的婢女又神色匆匆的返了回来,说道:“回禀王爷,奴婢按照王爷的吩咐已经跟两位贵客说过了,谢公子已先行离开,可是昭王殿下不肯走,还说今日要是见不到王爷您,他是不会离开的。” 萧沅昊的脸瞬间冷了下去,目光若冰,“既然如此,本王就亲自会会我这位好三叔。” 璎珞自然知晓萧天铭和谢衡之同来王府的目的,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王爷,昭王今日的目的很明确,他就是来亲自确认我是否在王府里。不管他今日见没见到我,都不会影响到他即将要做的事情。” 萧沅昊定定的看着璎珞,“你很了解他?” 璎珞凄然一笑,“这世上如果说有人愿意费尽心思的去了解另一个人,若不是因为爱,就是出于恨。”她说的很坦然,但这也足以让萧沅昊为之一震。 萧沅昊沉默片刻,目光中似有失落酸楚的情绪一闪而过,声音微沉道:“你若是想见他,我不会阻拦。” 璎珞十分诧异的看向萧沅昊,心中不由起了一层淡淡的郁气,暗暗叹息道,这个小王爷啊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不过也是,他毕竟还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会错她的意也就不足为奇了。 想到这,璎珞不由轻笑,一双眼睛灿如星辰,叫人心折不已,她一字一字道,“王爷,你可能有所误会。我与昭王此生都不会再有任何干系!” 听到璎珞能说出这句话,萧沅昊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安心。萧沅昊表面虽冷淡漠然,实则强势又霸道,可是在璎珞这里,他却可以甘心放下他的原则。如果璎珞早已心有所属,那他绝不会再去强迫她接受自己,可如果不是,萧沅昊心中暗自发誓,这一生可以做她守护者的人,将会是他,也只能是他! 此刻,金色的暖阳穿过窗格照的他容颜更加俊美,漆黑的眸子若闪烁的宝石,灼热而又笃定。 第二百零四章 昭王算计 >>此刻在锦熹王府的前厅,昭王萧天铭不动声色的品着茶盏中上好的施恩玉露,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虽说表面上萧天铭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是据暗探回报说近些时日甄璎儿与自己这个侄儿走的极近,甚至这几日干脆住在了锦熹王府里,一想到这些萧天铭心中便郁结不已。 那日紫薇花树下的相遇,虽然绮丽的像个不真实的梦,但是以萧天铭敏感多疑的直觉,心里已经认定那就是璎珞的故意勾引,而在那日之后,璎珞三番五次的若即若离,在萧天铭的眼中也无非是些小女儿家的闺阁手段。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伎俩,萧天铭自然不会真的放在心上,因为他对自己的优秀有足够的自信,只要他愿意,世间女子有几个不会为他所倾心呢。 萧天铭不是一个儿女情长之人,他做事向来考虑的是利益最大化,只有甄璎儿的出现,好像有点不为他所控制。这个女子对自己有情不假,可为何又与萧沅昊走在一起? 好你一个甄璎儿,你是在愚弄戏耍本王吗?想到这些,萧天铭的心中无来由的一阵无名火! 其实按理说,璎珞与萧天铭真正的亲密交往并没有多少,倒也不至于让萧天铭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可是,当他听到璎珞不知为何身受重伤又被萧沅昊一路抱回王府疗伤的消息,心中瞬间涌起无法平息的怒意和不甘心,就像一件原本属于自己的物件被人抢走了一样,原本的三分兴趣顿时化成了九分偏执,不管是以前还是将来,甄璎儿就都该是他的人,其他人想也别想! “让三皇叔久等了。”萧沅昊一身玄色锦衣,从门外款款走进,金色的阳光在他的身后像镀了一层光晕,映照着他的脸更加英俊清雅,萧天铭微微眯起眼睛望了过去,只是这短短的一瞬,萧天铭终于意识到,他这个侄儿真的长大了,而且成长之快让人惊叹。萧天铭心中一凛,他又一次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萧天铭回了回神,唇边浮起一抹温文尔雅的笑容,笑道,“沅昊,自从你分了府,三皇叔还是第一次来你的府邸,沅昊你不会怪皇叔我不请自来吧!” 萧沅昊神情淡淡道,“怎么会,您是沅昊的长辈,自然是来得。” 萧天铭看着萧沅昊始终不冷不热的模样,眸中闪过一抹深色,笑道:“听说前几日沅昊你破天荒的带了一名女子回府,这件事如今传的沸沸扬扬的,都已经传到了皇叔我的耳朵里,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萧沅昊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他看着萧天铭略带探究的眼神,微微皱了皱眉道:“确有其事。沅昊不知三皇叔今日特意来我这里就是为了印证此事?“ 萧天铭神情略微一僵,笑容有些尴尬的说道:“你莫怪三叔多言,沅昊你年纪还尚轻,为了你和皇室的声誉着想,一些来路不明的女子你切莫走的太近。” 萧沅昊看了一眼貌似正义凛然情真意切的萧天铭,心中无声冷笑,口中却是淡淡道,“三皇叔多虑了,如何识人交友,沅昊心中有数。就不劳烦三皇叔费心思虑了。” 萧沅昊平日里与他这个三叔可以算的上井水不犯河水,本无太多往来,所以对他的印象,也仅是此人表面上温文尔雅实则心机深沉惯会筹谋。可刚才萧天铭的一番话,算是彻底让萧沅昊生了厌,如此一个两面三刀虚伪做作之人,就是人人称赞礼贤下士的昭王? 萧天铭压制住心头的怒火,语气尽量和缓道:“既然那名女子是沅昊你的朋友,那三叔也就不再多言了。听闻你那位朋友是因受了重伤才来的王府疗伤,正好三叔今日带的都是些上等的疗伤圣品,倒是可以用得上。” 萧沅昊点头道:”那沅昊替我那位朋友多谢三皇叔的一番美意。“ 料想今日也见不到璎珞的面,萧天铭对着这个拒人千里冷的如冰块般的侄儿,也没有了再待下去的兴致,便找了个理由先行告辞了。 出了锦熹王府的大门,刚才还温和优雅的萧天铭神情瞬间阴郁沉沉,目光化为幽深的冷锐,“齐风,你去查查,萧沅昊和甄璎儿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本王不知道的秘密!” “是!”齐风看了一眼主子阴沉扭曲的神情,便知此番着实气的不轻,连忙拱手应道。 原本萧沅昊并不在萧天铭的防备和攻击的范围之内,一来他差着自己一辈,二来萧沅昊平日里并不实际参与朝堂政务,可是今日一见,他敏感的察觉到萧沅昊可能将会是他夺嫡之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东宫太子这些年深入简出,政绩上更是毫无建树,但皇帝却对他诸般维护,丝毫没有要废黜的意思。这让一直虎视眈眈的萧天铭等人可是头疼不已,因为不做就不会错,寻不到错处,自然没有借机发挥的借口。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理由,传闻,皇帝有心栽培萧沅昊为未来的皇位继承人,所以才会对整日舞文吟月的太子一再容忍,尽力保全他的嫡位。 萧沅昊身为太子嫡子,皇帝的嫡孙,身份已经足够尊贵,可他行事冷酷不按常理出牌,现在又有着皇帝的偏爱,亲手掌握着月影一门的势力,其实力足以令人畏惧。这一切,都让萧天铭感觉到了深深的威胁。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不轮转的风水?父皇他偏爱沅昊,对他寄予厚望又如何?以父皇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沅昊若是和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牵扯到一起,势必会引起父皇龙颜大怒,以至于从此失了圣心。事态若是照此发展下去,很快东宫便没了可以抗衡的筹码,到时候只需在背后轻轻一拨,储君的位子迟早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想到这里,萧天铭突然一笑,一扫之前的阴霾神色,重新恢复起一副温和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走,我们进宫,想来已经很久没有去给母妃请安了。” 很快便是年关,王府上下为了迎接在这里的第一个新年,都开始忙忙碌碌张灯结彩了起来。而这几天,比起过年,还有一个令全京都更为之热闹沸腾的一件大喜事,那就是名震天下的殷家军在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终于大胜西戎,且大军不日将班师回朝! 这个消息可以说给一直萎靡颓丧的朝堂局势和人心惶惶的京都重新注入了生机,人们奔走相告,无一不称赞歌颂殷家军的骁勇善战和勇猛无敌,而殷毅作为殷家军的主帅,大盛朝的护国骠骑大将军,几乎更是被百姓奉为了似战神一样的人物。 第二百零五章 梅林巧遇 >>璎珞在锦熹王府里养伤也有半月有余,在此期间,王府里的下人们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一样,每当看到璎珞时无一不是笑意盈盈毕恭毕敬,尤其是那个乔管家,吩咐厨房整天变着花样的给璎珞奉上各种吃食茶点。璎珞嘱咐了好几次乔管家无需这般客气,可乔管家表面上每次都应承的好好的,可是之后再上的膳食似乎比原先的更加考究和丰盛了。 这个时候,璎珞也只能无奈的轻叹一声,若是身体允许的话,她还是想尽早回自己的府邸。在锦熹王府,虽然大家对自己都十分的热情,可是不知为何,璎珞总感觉怪怪的,可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翘儿,你扶我去院子里走走吧。”今日的天气不错,阳光明媚,院中的梅花也开的正盛,璎珞看了一眼窗外,对翘儿说道。 翘儿有些为难:“姑娘,可是曲老先生说您这些时日最好是卧床静养,再说外面天寒,万一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璎珞轻轻摇了摇头,道:“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再者已经一连躺了半月,我的骨头都要躺的发软了,也该是时候出去走动走动了。” 见璎珞如此坚持,翘儿也只好应是,连忙从带来的箱子里找出几件最厚实的衣衫给璎珞穿上,这还不止,在临出门之前,还不放心的将那件银狐大氅披在了璎珞的身上。 饶是有这件温暖厚实的狐氅包裹着,在吸入一口清冷凛冽的空气后,璎珞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璎珞忍不住轻轻蹙眉,心中狐疑不解,这才过去半月,为何这具身子会这般的怕冷?仿佛有无尽的寒气正在从脚底升腾,逐渐蔓延到整个身躯。 璎珞咬咬牙,忍着沁骨的寒冷向院中几棵开的正盛的白梅树下缓缓走去。 晶莹似雪的白梅在枝头一簇簇的绽放,花瓣润滑透明,像琥铂或碧玉雕成,好似不染一丝人间烟火的精灵,馨香阵阵飘于鼻尖,璎珞看着这满树的白梅,不由轻轻皱起眉头,眸中是无尽的萧索和落寞。 记得在丞相府的后花园,也有一大片的梅花林子,那是璎珞最喜欢的园子。 有一年冬天,年幼的璎珞陪同父亲母亲一起参加宫中的宴会,宫宴上,聪慧乖巧又长的可人的小璎珞十分讨得皇帝的喜爱。宴席过后,皇帝特意准了阮相带着小璎珞同逛御花园,当大家走到一片萼绿花白的绿梅林中时,皇帝见璎珞十分喜欢这些绿梅,就故意逗璎珞,让她以此为题作副对联听听。 小小年纪的璎珞倒也不惧,围着一棵绿梅树转了三圈后,便脆声吟诵了起来,“细看不是雪无香,天风吹得香零落。” 皇帝听完抚掌大笑,说她一个女娃小小年纪已有这般文采,倒是十分难得!皇帝一时高兴,特意命人从御花园里移了几株绿梅树赠予了丞相府。 虽说绿梅并不是什么稀罕宝贝,可是从御花园里移栽过来的就另当别论了,那可是非同凡响的天家之物,谁家要是能有这番殊荣当得是天大的恩典。一时之间,聪慧伶俐文采惊人的丞相千金在京都城被传为了美谈,而丞相阮荃也因此脸上增光了不少,对于这个女儿的未来更是寄予了无限的希望…… 想来,自己也好久没有看到那些梅树了,几年不见,想必它们此刻开的也如这般的层层叠叠馨香热闹吧…… 当璎珞在梅树下静静望着这些梅花陷入沉思之时,在院落的另一边,一袭群青色蟒纹窄袖长袍外披一件织锦毛皮披风的年轻男子也正在若有所思的望着璎珞这边。 还是翘儿反应的快,发现有陌生男子进入了内院,强烈的警惕性瞬间发作,立马挡在璎珞的前面,指着那男子的方向,高声喊道:“你是什么人?竟敢白日里这么肆无忌惮的偷窥我家姑娘!” 那年轻男子闻声不由爽朗一笑,稳步走上前,对着璎珞施礼,“小姐莫怪,我就是随意在王府里闲逛,循着梅香不小心走到了这里。” 璎珞转身,目光落在这个年轻男子的身上,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萧天铎,皇帝的第八个儿子。 几年前,璎珞曾在宫宴上见过他,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是一个白白净净身量尚小的英气少年,几年不见,他长高了也长黑了,也更健壮了不少。 萧天铎是英妃的儿子,也是骠骑大将军殷毅的外孙,也许是有将门的血统,所以萧天铎在小的时候就尤其喜欢舞刀弄枪,当其他兄弟都在读圣人文章学济世之道时,他就偷偷躲起来翻看各种兵法布阵的书籍。也正因如此,当萧天铎稍大一点后,皇帝便干脆让他以一个小副将的身份跟着殷毅去了军中历练,也算强健体魄增长见闻了。 终于可以上阵杀敌一展抱负,这可是圆了萧天铎一直以来的夙愿。所以在军中的这两年,萧天铎随将士们同吃同住,从不轻易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止如此,萧天铎还凭借自己扎实的御敌能力在数次大大小小的战役中赢得多次的军功和朝廷的嘉赏。若不是此次班师回朝,恐怕所有人都不会知道这个年纪轻轻勇猛无敌的小将竟然会是皇子! 璎珞轻轻施了一礼,微微笑道:“民女见过八殿下。” 萧天铎一愣,脱口道:“你认识我?” 璎珞垂眸,淡淡微笑,“民女听闻八殿下与锦熹王素来交好,能不用下人通传就可随意在王府里走动,又是民女从未见过的生面孔,想必一定是不日前刚随大军班师回京的八殿下您了。” 萧天铎哈哈一笑,笑声坦率爽朗,没有一丝的局促和扭捏,他认真的看着璎珞说道:“你很聪明。” 他的眼睛带着笑意,比秋天的星星还要明亮,笑容更是半点阴霾都没有的开朗与正直,没有皇族中人惯有的倨傲,也不似萧沅昊那般的孤冷,反而让人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舒服、自然。这是常年没有被权势和私欲熏陶过的人才会有的明朗笑容,看来皇帝将他送到军营里历练,远离朝堂纷争的漩涡,对于萧天铎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既然生在帝王之家,命运这种事又岂是能说躲就躲得掉呢? 第二百零六章 他的信任 >>不光是璎珞在观察着萧天铎,他也同样在看着她。前几日他刚随大军回到京都,就听说自己这个不近女色孤傲冷清的侄儿府上竟然收留一个养伤的女子,这个新闻可比他打了一个胜仗还要来的让人欣喜和不可思议!他与萧沅昊名分上虽说是叔侄,可是论年龄他也就比萧沅昊长个一岁有余,因此年龄相近脾性相熟的两人向来都十分的投契。正是因为他十分清楚萧沅昊的个性和隐衷,所以能被他这个侄儿另眼相待的女子,萧天铎实在是好奇的很! 闻名不如见面,索性今日他就亲自来萧沅昊的新府邸来看看。可是他来了,萧沅昊这个主人又不在,萧天铎干脆自己在府里随意逛了起来。王府的下人们有一半是以前就服侍在萧沅昊身边的旧人,自然是知晓萧天铎的身份和他与自家主人的亲密程度,所以也不多做阻拦,就都随他去了。 当他无意走到一处院落的外面时,忽闻到阵阵梅香从墙内幽幽传来,萧天铎下意识的循着香气的方向走了过去,却不料在此碰见了同样在赏梅的璎珞。 初见到璎珞,萧天铎也不由暗暗吃了一惊,眼前的女子是有一张美貌无匹的脸,尤其那双晶莹的眸子和纤巧轻笑起来的嘴唇,格外的引人注目动人心弦。一身素淡的衣裙,面上不施脂粉,发间也未戴半点饰物,白皙的面孔甚至比那树上的绿梅还要清雅动人,可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病怏怏的柔弱感觉。原来自己这个大侄儿喜欢的姑娘是这样弱柳扶风的病西施? 正当萧天铎在心中暗暗打趣时,却听得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猛地响起,“八叔,怎么不在前厅等我?” 萧天铎微愣,转过身冲着一身黑衣冷清的萧沅昊露出一排大白牙,笑道:“沅昊,你这走路没有声音,是要吓死八叔吗?” 萧沅昊看了一眼不远处站在梅树下的璎珞,垂眸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八叔,多时不见,我已经吩咐下人备了好酒。我们去前面边喝边说话吧。” 萧天铎自然明白萧沅昊这是在赶他快些离开此处不要惊扰佳人,心中不由暗自微笑,这个大侄儿,还不好意思了! 萧天铎强忍笑意,面上若无其事的摆手道,“罢了罢了,那八叔就看在好酒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了。走吧,大侄儿!”说罢,还冲萧沅昊挤眉弄眼了下,使了一个“我懂”的眼色。 萧沅昊一时无语。 见萧沅昊和萧天铎结伴离开了园子,璎珞只感觉通体的寒气缓缓入骨,也没了再赏花的兴致,便吩咐翘儿扶自己回去吧。 进了屋,翘儿赶紧在炭盆里多加了几块木炭,不多时屋子里便春意暖暖了起来,在感觉到丝丝热气沁入身体之后,璎珞这才敢将那件狐氅脱了下。这心脉之伤的后遗症竟如此强烈,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想到这,璎珞的眉头不由的紧紧皱了起。 月色如水,夜幕沉沉,一时没有睡意的璎珞索性倚着红烛随手拿起一本放在手边的书随意的翻阅着。 院中的梅树下,隐约可以瞧见一个人影站在那里,正抬头对着月光下那一枝桠莹润洁白的梅花久久出着神,月色长长流泻下来,衬的那背影是那么的孤冷清寂,好似有无边的落寞和孤独在周身笼罩挥之不去。 璎珞披上狐氅,没有叫翘儿随行,轻轻的向那身影的方向走了过去。 树下之人听见身后有动静,回过头瞧见是璎珞,微微一愣,蹙眉道:“天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 璎珞的目光落在了萧沅昊的脸上,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向来冷峻的脸上带了淡淡的红晕,月色朦胧里,倒显的有几分温和可爱。 璎珞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道:“王爷为何也不休息?” 萧沅昊缓缓走向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拿起放在石桌上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声音略带沙哑的说道:“我,睡不着。” 璎珞敏感的察觉到今日的萧沅昊似乎跟以往很不一样,一直以来在众人面前他沉静冷漠,甚至说有些冷酷霸道。可是,今日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悲伤和脆弱的情绪。 “今日,是我母妃的生辰。”萧沅昊突然开口说道,低哑的声音中似带着无尽的感伤。 璎珞眼睫微动,轻叹一声,“对不起,我不知道。” 萧沅昊笑了笑,摇摇头道:“此事跟你本无关系,你无需对我说抱歉。”他话音顿住,身上瞬间似乎镀上了一层寒意,“这天底下,就算是至亲之人,还记得她生辰的,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了。” “母妃她生在梅花盛开的冬季,小时候每次给她贺寿,我都会从御花园折几枝开的最美的梅花送给她,每次母妃看到都十分的珍爱,她亲手将那些梅枝一一插在花瓶里,直到花瓣枯萎凋谢,才肯换新的进去……后来,她死了,我便再也没有看过这些梅花,它们开的越是繁盛,越是在提醒着我,母妃她早已不在人世。” 萧沅昊怅然伤感的声音缓缓进入耳畔,璎珞静静听着,眸子里似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这是萧沅昊第一次在人前倾吐自己的心情和往事,显然,他这是出于十二分的信任才可以做到这般毫无掩饰的直抒胸臆。 萧沅昊望着远方,月色入眸,继续说道:“那年,我才五岁,亲眼看着母妃在我的面前断了气,到死她的眼睛仍旧在直直盯着大门,怎么都不肯闭上。我知道,她是为了等她的丈夫来见她最后一面。可是,她错了,他的丈夫宁可待在别的女人那里,也不愿意来见她。你知道吗?我去跪去求那个人,可那个人却完全沉浸在自己心爱女人诞下孩儿的喜悦中,对自己结发妻子即将死去的消息根本无动于衷,末了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我不是太医,去了又有何用?” 说到这里,萧沅昊的眼眶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抑或是入喉的酒太呛,一时竟有些微微的泛了红。只听他喉间发出一声冷冷的笑声,目中慢慢升起漫天的寒意,淡淡道:“这是我第一次认识到,人究竟可以多么的凉薄无情!” 璎珞一时愣住,她没有想到太子妃的离世还有这样一段隐衷,更没有想到萧沅昊竟这么坦白的将深埋在自己内心多年的痛苦回忆和执念都一一说与了自己听,这让璎珞从心底涌出一丝被人信任的暖意,以及一份莫名的心疼。虽然出身尊贵锦衣玉食又如何,也终究是如长在苍凉荒漠里的植物一样,除了强迫自己早早长出一身坚硬的尖刺来应对自四面而来的风刀霜剑外,别无他法。 璎珞轻轻叹息一声,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她定定的望着萧沅昊,轻轻道:“太子妃想必也希望你能过得轻松快活一些。” 萧沅昊缓缓转过头,一双深邃冷清的双眸就那么看着璎珞,短暂的沉默后,只是淡淡一笑,说道:“谢谢你肯听我说这些。天寒,我送你回去吧。” 这一笑,满院的月光都流动在他的双眸中,俊美的脸眉目如画秀美绝伦,可是在眸底深处却含着一丝悲哀和不易察觉的苦痛。 看着这一幕,璎珞的心似乎也跟着莫名的刺痛了一下。 第二百零七章 我该走了 >>本来今晚碰巧看到萧沅昊,璎珞是想与他当面辞行的,毕竟自己已经在他的府邸里住了半月且伤势也有了好转。可是,今夜萧沅昊这一番令人动容的倾诉却让璎珞到了嘴边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萧沅昊注视着璎珞的侧脸,似乎看出了什么一样,声音微哑,“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璎珞微怔,抬头正好对上了萧沅昊那双漆黑深邃好似能看到人心底的眼眸,在短暂的沉默后,璎珞最终轻轻点头,道:“我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闻言,萧沅昊眸光微微一黯,似闪过一丝复杂莫名的低落情绪,淡淡道:“在这里,我可以保护你。” 璎珞不由轻轻蹙起眉头,“王爷,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再也不想变回从前那个只会躲在温暖羽翼下的可怜虫了!” 萧沅昊一愣,旋即沉声道:“我知道。但若是你想报仇,只凭你自己一己之力,恐怕比登天还难。” “你不怕我连累于你?”璎珞心中讶异,面上只淡淡一笑。 少年眉眼如画,姿态冷清却言语郑重,“既然我已决定帮你,就不会在意那些。” 璎珞望着他,仔细思索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有时候,命运是无法躲避的,纵然有人愿意从旁相助,我也依然必须直面自己的人生。这是我为自己许下的誓言!” 萧沅昊良久注视着她,目光中划过一丝涟漪,层层染染过后却又恢复了平静,“好,明日我便安排人送你回去。” 璎珞微微一笑,眼神清亮道:“多谢。” 第二日一早,萧沅昊吩咐乔管家去准备一辆舒适又宽敞的马车,乔管家一听说璎珞要走,当即脸就垮了下来,虽然心中有一百个疑问和不情愿,但是看萧沅昊冷冰冰的一张脸,乔管家也只好识趣的闭上了嘴,心中只以为肯定是自家小主子性子冷硬嘴又不甜,才惹了人家小姑娘不开心急着要走。 乔管家一边踱步一边思忖着,小主子身边好不容易有了一位红颜知己,若是生了嫌隙闹的不欢而散,情路第一次受挫,可能这样以后小主子就更加不爱亲近女色了,这可不行!想到这,乔管家猛地拍了一下脑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转身跑了出去。 璎珞来的时候是一身血衣外加两手空空,虽然后来翘儿来王府照料时带了些日常换洗衣物,可此时当她俩站在马车前面,看到那堆成一座小山似的包袱和大箱子时,都彻底的惊呆了,这是谁要把王府搬空吗? 乔管家看璎珞和翘儿一时呆怔,连忙笑呵呵的上前说道:“璎儿姑娘不要吃惊,这些东西是小主子一大早就吩咐老奴准备好的,就怕姑娘回去了这吃的用的都不妥帖。” 璎珞莞尔,微微向乔管家点头,淡淡笑道:“有劳乔管家费心了。” “好说好说,璎儿姑娘日后身子康复了,若是无事,也可以来探望探望我这个老头子和我家小……。”乔管家见璎珞没有推辞,继续趁热打铁的说道。 “老乔!”一道清冷的声音猛地在乔管家身后炸起,害的乔管家一激灵,把后面的几个字活活咽了回去。 乔管家讪讪的看向身后的萧沅昊,嘿嘿一笑,“老奴来送送璎儿姑娘,看看她还差什么没拿。” 萧沅昊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马车后面堆的似座小山的行李箱们,一时也惊诧的说不出话,他低头干咳了一声,对乔管家说道,“老乔,你先忙去吧,我跟甄小姐还有话说。” 乔管家心中一喜,小胡子跟着一翘一翘的,连忙应声笑道:“是是,老奴这就回去。”说罢他冲另外几个搬运行李的下人挥了挥手,亮声呼道:“你们几个,都赶紧给我回来干活。”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上马车,随着乔管家一溜烟的进了大门里头。 跟在璎珞身后的翘儿见此情景,一时之间脸上莫名的升起几丝尴尬,感觉自己好像一个硕大的明晃晃的大灯笼,很是碍眼。翘儿将手里的包袱赶紧放上马车,返回时途径璎珞跟前,脆声道:“姑娘有本书翘儿刚才好像忘记拿走了,我这就回去看看还有什么没带。”说罢,便脚底生风一路小碎步的向门内跑了去。 萧沅昊和璎珞看着这神色古怪的几个人,脸上都同时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们这都是怎么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萧沅昊率先将目光移了回来,打破沉默。 璎珞微微一笑,“我带来的东西本来也不多,不过这些……是不是有些夸张了?”璎珞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落在那一堆高高的行李上。 萧沅昊心中暗道,“这个老乔,何时变的这般没有章法了?”但表面上还是神色平静的说道:“你的伤势虽说正在恢复,可是还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静养,在此期间最好不要再忧心劳神的想那些事,你的身体最重要。”萧沅昊顿了顿,看着璎珞继续道:“别忘了,你还有我。” 璎珞微微愕然,随即启唇轻笑,笑容如同温煦的春风,轻声道,“我知道了。” 一阵风吹来,拂过发梢,带起几缕乌黑的发丝,温暖的阳光洒在璎珞清丽又苍白的面颊上,似透明的冰晶一样,让人不由心生怜惜,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是坚定的,如有熠熠的光芒闪过,令人心颤。 萧沅昊定定的看着璎珞渐远的身影,不觉无声地轻笑起来,明明是柔弱的女子,骨子里怎么是这般的倔强?不过,谁叫他喜欢呢。 很快便是年关,马车一路从达官显贵云集的清幽贵雅之地向另一城区的甄府方向行驶,这一路上途径各处集市街道,每处都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在各个绸缎庄、成衣铺、杂货店和金银首饰店挤满了来采购年货的人,而大街上临时的卖灯笼春联和各类小糕点的临时摊位前也同样摩肩擦踵,好不热闹。 翘儿深吸了一口空气中飘来油炸糕点的丝丝香味,忍不住掀开车帘看向外面,不由出声惊叹道:“哇!好热闹啊!” 璎珞轻轻点了点头,眼底压抑着一丝淡淡的落寞,怅然道:“是啊!京都一向都是如此的热闹,等到上元夜还会有盛大的花火大会。” 听到花火大会,翘儿的眼睛顿时一亮,叹道:“啊,花火大会!姑娘,我到时候可不可以出去看啊?” 璎珞微微一笑,“嗯,当然可以。” 这时,马车突然速度停缓,翘儿刚想出声问车夫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外面一道熟悉又低沉的的男声响起,“小姐,成勇刚接到通报说小姐今日回府,所以特地赶过来保护小姐。” 翘儿将车帘微微掀起,璎珞看向车外垂着头正拱手行礼的成勇,浅浅笑道:“成大哥不必多礼,先回去再说吧。” “是,小姐。”成勇领命,随即神色警惕的稳步随行在车马一侧,面色黑沉十分认真。 第二百零八章 车马相撞 >>虽说回甄府的马车萧沅昊早已派了好几名护卫亲自护送,可是成勇还是不放心,所以一大早在接到璎珞今日回府的消息后,便忙不迭的向锦熹王府的方向赶了去。幸好,还赶得及。 这几日成勇心里十分不好过,自从知道那天因为自己没有在璎珞身边保护,害的璎珞摔下山崖差点丢了性命,成勇就是一顿的内疚自责。就算璎珞通过翘儿的口向他解释了那是一次事先安排的苦肉计,可老实憨直的成勇依然死心眼的认定那就是自己的失职。所以璎珞不在甄府的这几日他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守在甄府的大门口,那股子认真执拗的劲上来,就连路过的耗子都得绕着甄府的大门走。 马车本来一路都在平稳的行驶着,恰在此时,领头的马儿突然发出一阵嘹亮的嘶鸣声,紧随着就是车厢内的猛然震动,几乎是天旋地转,翘儿尖叫了一声,小脸煞时面如土色,慌乱的抓住车壁上的一角,稳住身形后,扑上前扶住了璎珞的胳膊,声音微颤,“姑娘,你没事吧?” 璎珞眸色深深,这种场面她可是刚经历过不久,自然比翘儿多了一分适应能力,她拍了拍翘儿的手,淡淡道,“我没事。” 翘儿见璎珞除了面色微白,身体还好没有什么磕碰,这都幸亏马车里四周布置的都是软垫靠枕,这才安下心来。 但是一想到刚才那幕,仍旧心惊不已,翘儿一时怒火上涌,掀开车帘就要冲出去理论。 她猛地掀开车帘,这才看到原来是马车与一支马队撞在了一起,导致领头的一匹马儿受了惊,所以才会突然出了意外。 “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刚才差点害的我们翻了车?!”翘儿一脸涨红,指着马队前面的几个人怒气冲冲的说道。 就在翘儿话音刚落之际,马队自行分到两侧,让出中间的一条道,只见一身深紫色绣金线的青年男子骑着一匹高大的赤色骏马向这边缓缓走来,一双长眉斜深入鬓,鼻梁高挺,眼神桀骜,嘴唇薄抿,整张脸似石雕般的冷硬。他的眉眼只是淡淡的向马车的方向扫了一眼,翘儿忍不住的感到一丝令人心颤的冷意。 “没有为什么,因为你们挡了本将军的道。”那人的声音似冰水滴落,冷的没有一丝感情,“还不赶紧让开!”那人冷冷的瞥了一眼慌乱的车夫,手中的铁鞭指着他冷声说道。 “休得无礼!你可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这人气焰如此嚣张,竟然对锦熹王府的马车这般不放在眼里,这让萧沅昊特意派来守护马车的护卫们如何能忍,说话间,四名护卫已经一字排开挡在了马车的前面。 马上之人冷眼看了他们几人一眼,口中哼了一声,“不知所谓!”说罢,手中的铁鞭突然猛地一挥,其势如闪电,眨眼之间就将其中一名护卫打翻在地。其余三人见状,顿时被激怒,抽出腰间长剑就要冲上前制服这狂妄之人。三束剑光如同一道闪电,顷刻之间已经到了那人面前。可是那人依旧稳稳端坐在马上,似乎这快要到他面门之前的长剑不存在。 围观看热闹的人被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纷纷退出去老远,生怕到时候鲜血四溅,溅到自己身上。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那粗壮的铁鞭不知何时已将那三把长剑缠在了一起,那人手腕一抖,长剑嗖的一齐飞出去了老远,噼里啪啦如同一堆废铜烂铁被甩落在地。三名护卫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心头巨震,这人的鞭功威力怎会如此惊人?这到底是什么人! 看他们三人已没有武器傍身,那人眸色冷嘲,旋即隐隐浮上一层杀意。只听铁鞭猛地发出破空之声,眼看就要横扫在这三人的心口要害之处。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只见一只宽厚有力的手牢牢的抓住了那呼啸而来的长鞭。 捂住眼睛没敢看这一幕的翘儿并没有听到预想中会有的哀嚎声和倒地声,便偷偷的从手缝里瞧了过去,只见挡在那三人之前的成勇,一只手死死的扯住那根发着寒光的铁鞭,整个人似山一样,巍峨一动。翘儿忍不住惊呼一声:“成勇大哥!” 那铁鞭近看通体黝黑四周都是细密锋利的钢铁倒刺,抽打在血肉之躯上可是会被活活剜走一块肉,此时成勇将其紧紧握在手心,钢针没入皮肉,眼见鲜血已经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的血。成勇面色黑沉死死的瞪着马上之人,一字一字咬牙道:“请你立刻给我家小姐道歉!” 那人嗤笑了一声,冷冷道,“可笑!”说罢,用力一抽铁鞭,那铁鞭似有了生命一样咻的一下便从成勇的手心抽离了出去。 成勇手心的皮肉瞬间翻了开,鲜血一滴一滴的砸在地面上,身后那三名护卫看到这一幕,无一不感动于成勇的勇猛和仗义。 可马上之人却不这么认为,他目光嘲讽的看着挡在前面不肯让路的几个人,在他眼里,他们就是一群不自量力的蝼蚁,胆敢挡住他的去路,那就是死路一条!“我说最后一遍,给我让开!”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冰冷,好似来自地狱的使者。 “请道歉!”成勇不肯让步,依旧死死的盯着那人说道。 “找死!”马上之人终于没有了耐心,铁鞭冲着成勇的脖颈就挥了过去,这铁鞭的速度之快在成勇多年习武对战的经历中也是绝无仅有的,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生死威胁。就在铁鞭缠上自己脖颈的瞬间,成勇迅速的将自己手中的剑鞘挡在中间,为自己留下一丝反转的机会。 就在二人对峙一时难解难分之时,一个清丽柔软的声音从马车的方向飘来:“殷将军怎么说也是一代英豪,何故要当街欺凌无辜的路人?”璎珞撩起车帘扶着翘儿的手轻轻下了车,她缓缓走近正在挣扎脱困的成勇身边,当看到成勇的脖颈和臂膀处都被鞭的倒刺划破而浸透了鲜血,一双秀眉不由紧紧皱起。 此人不常现身京都,所以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但璎珞却是认得他,这马上之人正是日前刚刚从边关回京,战功赫赫的殷家二子殷承宇,皇帝钦封的明武将军。 殷承宇毕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身上带着一种可怕的血腥之气,这种气势,会让寻常人在他面前根本连站都站不稳,可是今日碰见的这几个,不怕死不说,就连这弱不惊风娇滴滴的病弱美人儿也胆敢当着他的面指责于他!殷承宇目光一凝,他简直都要开始佩服这女子的勇气了。 第二百零九章 虎口拔牙 >>在空旷的大街上,寒风凛冽中,一个病弱温柔的美人神色坦荡的直面着一个煞气十足的冷面将军,这个反差令得在场所有人都兀自吃了一惊。 殷承宇并没有放松手中的铁鞭,只冷冷的瞧着她道,“你又是何人?本将在教训拦路的野狗,哪里轮的到你说话!”他的话说的轻描淡写,好像一切所为都是理所应当的样子。可事实却是璎珞的马车由于今天路上行人众多,所以一路避让,行驶的极为缓慢,分明是殷承宇的马队速度太快生生撞上了自己,现在却是恶人先告状,当真是嚣张跋扈恬不知耻。 面对着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这将军当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啊。围观的路人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替璎珞捏了一把汗,生怕这凶神恶煞的冷面将军下一刻就要了这小美人的性命。 璎珞眸色深深,但笑容却十足的温柔和煦,“殷将军,小女子久在深闺,可也是早就听说了殷家军的威名,素闻殷家军骁勇善战军法严明令行禁止,有这样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这才使得大盛最终大胜西戎,全军凯旋。而殷二公子年纪轻轻,便已战功赫赫,是皇帝陛下钦封的堂堂明武大将军,这等殊荣,啧啧……”璎珞故意顿了一下,继续道:“恕小女子无意冒犯,就连殷将军的父亲,堂堂的骠骑大将军也只不过是不惑之年才有得这等军功。殷将军不愧是将门虎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是多少大盛热血男儿争相效仿的楷模和典范。” 殷承宇听到璎珞这么一番极尽吹捧和奉承的话,心中自是受用的很。自从跟随大军回到京都的这些时日,殷府门前门庭若市十分热闹,而这些奉承话他也早就听的发了腻,可是璎珞刚才这一番话却听得他尤其的舒心。 “你倒是知道的多。”殷承宇的面色明显的缓和了许多,不似刚才冷硬。 璎珞微微一笑,“实在是殷将军的威名太盛,小女子虽一介女流,也是识英雄敬英雄的。” 殷承宇哈哈一笑,手腕轻轻一抖,随即缠绕在成勇身上的铁鞭很快就变的松快,成勇稍微施展巧劲,整个人便完好的跳出了铁鞭的束缚。 见成勇脱险,翘儿和一众受了伤的护卫连忙上前查看成勇的伤势,虽然看着满身鲜血淋漓,幸好都只是皮外伤。 见成勇依旧目光笔直狠狠瞪着坐于马上的殷承宇,璎珞皱了皱眉头,轻咳一声,“殷将军,小女子听说殷家军中赏罚严明,公正无私,是也不是?” “那是自然。”殷承宇答道,一时不解璎珞为何要这么问。 璎珞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人群中某个方向,随之轻叹了一口气,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殷将军先冲撞了小女子的马车,又打伤了我的护卫,这笔账又该如何算呢?” 殷承宇脸色顿时一沉,正要发怒,却听璎珞继续道:“殷将军莫急,小女子所言虽说是实情,但殷将军毕竟风头正盛眼下正是朝廷的大红人,区区一辆马车几个护卫是不足挂齿,只不过,这是锦熹王府的马车,如今被撞坏了,小女子也不知该如何向锦熹王交代,索性只能将殷将军的威名一同上报了。” 殷承宇眉头一皱:“锦熹王?”这个称呼是殷承宇回京这几日听人们讨论最多的一个名字,虽然他平素最看不起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王爷世子,可是萧沅昊此人他还算识得。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嫡孙,这个小皇孙打小就备受关注,尤其还未到弱冠之年,皇帝就迫不及待的对他封王开府,这是何等的器重和殊荣。若是一般人遇到皇室中人自然是敬畏三分,可他殷承宇可不见得也会如此屈膝于区区一个皇孙。 “就算是锦熹王府的马车,那又如何?”殷承宇冷声说道。 璎珞心底轻笑,这殷承宇果然是一个头脑简单又无畏无惧的莽夫,嘴上却继续慢条斯理道:“殷将军若是不愿负责,不如索性就将事情闹得再大些,等京兆尹大人将此事报到上面去,御史们再上书,就说:明武将军当街无故行凶,藐视皇家,恃宠而骄,无法无天。到时候天子一怒,恐怕殷将军这几年都不能带兵,只能在将军府中闭门思过了呢。”说完,璎珞轻轻的笑了,她的笑容很温婉、很和气、甚至带了一丝明媚,好像从她口中说出的是一篇辞藻华美的诗文,而不是一种**裸的威胁。 殷承宇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不能带兵还要被困在这乏味至极如死水一般的京都城里,这是他听到的最残忍的威胁!现在回来只不过是短短数日,他几乎都要憋的发疯,更别说是几个月,几年了。 思及此,殷承宇眼底闪过一道扭曲的阴影,想要发怒,却被后面的亲卫劝了住,“将军,不要中计,大局为重。” 殷承宇深吸一口气,也终于意识到今日算是碰上了一个难缠的狠角色。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那你说,要本将军怎么做?” 璎珞眨了眨眼前,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不管怎样,弄坏了东西就要赔,这马车的修缮费用和我这几个护卫兄弟的诊金汤药费以及误工费用,我粗略估计了下,就算做一千两吧,殷将军可有异议?” 殷承宇听到这个数字,一时也有些哑了。“一千两,你当我是冤大头吗?”忍不住恼怒道。 璎珞轻轻一笑,“锦熹王府这辆马车,车身木料都是用最好的香木打造,领头的马匹是从大宛引进的良驹,还有这些护卫更是忠心耿耿的忠义之士,如今车身受损宝马受惊护卫重伤,话说这一千两都是少算了呢。而且,这谁人不知殷府刚被陛下封了不少的赏赐,区区一千两,换将军一个清白自由身,小女子觉得划算的很呢。” 殷承宇怒气冲冲地望着她,“好,一千两就一千两。”说罢,他伸手从袖中掏出两张银票,手指捏住一角狠狠的丢在了璎珞的面前。 一千两,足够一大家子普通老百姓过上两年胡吃海喝的富裕日子,虽然殷府家底丰厚压根不会在意这点钱,但兀自掏出一千两还是会引起众人的侧目。 璎珞垂眸轻轻瞥了一眼落在积雪半融的雪地上的那两张银票,并没有立刻弯腰去捡。“还有,请殷将军亲口向我的护卫道歉!”璎珞唇畔的笑意很淡,但眸子却已慢慢笼上一层轻霜。 璎珞此举虽说无异于虎口拔牙,但是看到成勇为了护她尊严而伤成那样,也不能任由凶手就此作无事人一样逃脱惩罚。赔偿金加一句道歉,就当是给这个狂妄无礼的莽夫一点小小的教训了。 “你说什么?!”殷承宇面色一变,额头上的青筋已然暴了出来。 第二百一十章 狂妄将军 >>在殷承宇排山倒海般的杀伐之气面前,璎珞依旧不动声色,淡淡道,“将军你没听错,还请将军向我的护卫道歉!” “可笑!”殷承宇被彻底的激怒,在大街上目睹这一幕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逼人的杀意,无一不是屏声息气冷汗直冒,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捏了一把汗。 “二舅舅,甄小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这时,一道爽朗的男声猛地从众人身后传来。 殷承宇和璎珞同时向那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萧天铎从人群中间分开的夹道中踱步出来,正面带笑意的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其实,萧天铎本是无意途径此处,看到这里聚集了一大片人只当是寻常的滋事围观,便打算绕道此处。可就当他刚要走,却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习武之人的听力本就敏感发达,所以当即他便听出了这对峙的双方都是他所熟悉的人。既然都认识,任由事态不受控制的发展下去,势必对谁都不好,所以萧天铎也只好现身,希望能将今日的冲突就此平息。 “见过八殿下”,璎珞微微福身行礼,淡淡一笑。 萧天铎转过身,仔细的看向璎珞,这是他第二次见她,依旧是美丽的面孔,灿如星辰的眼睛,恬淡温婉的笑容,怎么看都是一个柔弱娇贵的小美人,可说实话,今日他终于明白了自己那个冷面侄儿为何会对她那般的心折不已。 在战场上,殷承宇的一身煞气就算寻常男子见之都会望而生畏退避三舍,而她却敢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犹豫的提出自己的要求!不论是她为了替自己的护卫讨回公道还是威逼利诱殷承宇的那一番巧舌机辩,就冲这份胆量和决不让步的气势,萧天铎也不由的暗中点头,心道沅昊的情有独钟看来不无道理。 殷承宇见是萧天铎,面色终于有了些许的和缓,他的眼神冷冷落在璎珞的方向说道:“小八,这个女子太猖狂,竟然让本将军去给她的护卫道歉!真是荒天下之大谬!本将军征战沙场一身军功,回了京都竟然被这些拦路的野狗撕咬,真是可笑至极!” “还请明武将军慎言!”萧天铎浓眉抖了一下,眼睛里有一丝异样的神情闪过。他这个舅舅的脾性他是清楚的,让他去陷阵杀敌的确是一把好手,但就是性格过于暴躁易怒冷血暴戾,之前因为虐杀俘虏的事情,没少被外祖责罚,可就算被狠狠的惩戒处置,他这个毛病依旧改不了,依旧我行我素,长此以往,迟早得闯下弥天大祸。外祖他一世英名,若是被子嗣所累,那可真的是天大的恨事了! 见萧天铎面色已沉,且改了口直接称呼起自己的官阶,殷承宇就是再不通人情世故,也明白了萧天铎心中已生恼,所以也就顺势住了口。毕竟他们既是甥舅,又是同一个战壕并肩作战的战友,于情于理,自然是要给萧天铎几分面子的。 萧天铎看着一脸桀骜的殷承宇,心中不禁的生出一丝无奈之感,他隐隐有种直觉,此番回京或许将会有一场巨大的风波正在前面等待着殷家。古人云,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京都城里人人都称赞说殷家是大盛的基石,是百姓的保护神,没有殷家就不会大盛朝的千秋基业,这对于风头正盛的殷家来说,不可谓不是诛心之言!自古功高震主者有几人是好下场,可偏偏殷承宇还这般不知收敛随意妄为,他还当这波诡云谲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的京都城还是那一望无际任他纵横驰骋的疆场旷野吗? “若是不想外祖再烦忧操劳,希望二舅舅能向甄小姐致一声歉意,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萧天铎轻轻蹙眉道。 殷承宇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他看了看萧天铎,又看了看对面一脸笑意温柔的璎珞,不怒反笑,“八殿下,枉你还叫我一声舅舅,竟然合着外人来对付我?是不是京都城这几日温香软玉的生活已经让你把我们这几年并肩作战的情意消磨光了?” 殷承宇这话说的真是有些蛮横无礼,再怎么说,萧天铎也是皇子之身,就算他们朝夕相处有甥舅之情,但毕竟君臣有别,殷承宇大庭广众下这般高声斥责,莫不说萧天铎脸色难看,就连围观的百姓都看不下去了,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璎珞眸色深深,如水波轻漾,心中不由轻叹一声,这八殿下一片好心,奈何人家非是不领情呢。 “八殿下,既然殷将军觉得自己毫无过错,那便是吧!不要为了璎儿的这点小事而影响了殿下与殷将军的战友情谊。” “哼!巧舌如簧!本将军已经赔了钱物,少拿那套说辞来吓唬本将军!”殷承宇眼神阴沉的看着璎珞,五官因可以压制的怒气已带着有些扭曲,随后向萧天铎抱了抱拳道:“殿下,告辞了!”说罢便带领护卫策马扬鞭而去。 萧天铎皱着眉头望向殷承宇离开的方向,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多谢今日殿下的慷慨解围,民女感激不尽。”璎珞见萧天铎一脸怅然的样子,上前轻声说道。 萧天铎转身看向璎珞,微笑道:“甄小姐,今日明武将军冲撞了你的马车,本王代他向你和你的护卫说一声抱歉。” 见萧天铎眼神明亮语气认真的样子,璎珞也一时不忍太过苛责,她轻叹一声,淡淡道:“八殿下赤子真心,拳拳都是为了殷将军着想,璎儿自然理解。不过璎儿不会接受殿下的歉意,您什么都没有做错,又何须致歉呢?” “可是……,”萧天铎还想说什么,却被璎珞打断。“殿下放心,就算看在殿下您的面子上,璎儿也不会得理不饶人,今日就当我的马车从未与殷将军相遇吧。”璎珞神情沉静,语气恬淡道。 萧天铎眸光微黯,点头道,“本王明白了。” 璎珞轻轻地展开一丝笑颜,冲萧天铎微微点头行礼,“八殿下,民女也该告辞了,这车马人群在大街上堵塞多时,招来京兆府衙的人就不好了。” “嗯,甄小姐,后会有期。”萧天铎的脸上重现如暖阳一般的笑容,让人根本看不出一丝的黯然忧思。 一旁的翘儿见状,上前向萧天铎屈膝行礼,顺便麻利的将地上的银票捡了起来塞在袖中,然后便赶忙随着璎珞上了刚刚休整好的马车。 马车驶离,没有热闹看了,围观的路人也便渐渐的散了开,喧闹的市集重新恢复了正常。 第二百一十一章 她若安好 >>这场闹剧算是有惊无险的落幕,不明就里的众人都不由的惊叹钦佩于璎珞的勇气和魄力,可璎珞自己却十分清楚她之所以会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她真的不要命非去做那虎口拔牙的冒险之举,而是因为她早在马车里看到了人群中的萧天铎。 锦熹王府和殷家,萧天铎不管是以何种身份,都无法坐视这两方发生冲突而置之不理,势必会出手平息事态的发展。于是,璎珞也就顺水推舟的上演了这么一出柔弱美人杠上冷面将军的戏码。 璎珞对于萧天铎并没有什么成见,反而觉得他十分的难能可贵,所以看到他与殷家无可避免的被捆绑在一起时,心里莫名的升起了一丝惋惜。 所以,她要故意激怒殷承宇,好让萧天铎亲眼看到这位殷家军主将在天子脚下是多么的无法无天嚣张狂妄,此人就是埋在殷家繁盛光景下的一颗雷,一颗会将整个殷家炸的支离破碎的雷。 上了马车后,翘儿将银票掏了出来正要递给璎珞,却见璎珞的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就连嘴唇也是微微泛白,不由惊道:“姑娘,是不是又心悸了?”说话间,赶忙将药匣子里曲老先生配的药丸找了出来,“姑娘,赶紧把这药吃了压制一下。” 璎珞接过药丸,仰头吞下,闭眼休息了片刻后,这才感觉到有丝丝暖意在心田流动,心口那种不适感渐渐舒缓了不少。 翘儿面露忧色,“姑娘好些了吗?” 璎珞缓缓睁眼,轻声道:“嗯,好多了。” “姑娘,曲老先生说了让您千万不要再忧心劳神了,要不这心悸之阵会越发的严重的。”翘儿忍不住开口担忧道。 璎珞惨淡一笑,“翘儿,有些事你不会懂的,因为我别无选择。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我便没有想过会中途放弃。” 翘儿一怔,心里默默疑惑道:什么路?姑娘说的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璎珞看了一眼翘儿,微微一笑:“翘儿,把那个毯子递给我吧,我先睡一会,到了叫我。” “好,姑娘,你先好好休息。”翘儿边说边把毯子轻轻盖到璎珞的身上。 服了药之后,困意渐渐袭来,整个人躺在暖和松软的毯子里,再随着马车晃动的节奏,不一会璎珞便睡着了。 翘儿看见璎珞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的爬出去,吩咐车夫赶车赶得再慢一点稳一点,好让姑娘多睡一会。 于是乎,本来一个时辰便能走到的路程,到了甄府的大门时,已是一个半时辰之后的事了。 璎珞从梦中渐渐转醒,声音低哑道:“翘儿,是不是到了?” “姑娘醒来的正好,再转一个弯便是了。”翘儿道。 见璎珞要起身,翘儿上前扶着璎珞坐起,拿帕子给她擦拭着额头的虚汗,“姑娘,先消消汗,别等会下了马车着了风。” 马车吱呀停住,璎珞扶着翘儿的胳膊,踩着脚凳轻轻下了马车。这时,一早就守在门口准备迎接璎珞的云嬷嬷和碧芳碧草等人连忙上前请安,笑意盈盈异口同声道,“恭迎小姐回府!” 璎珞微愣,旋即莞尔笑道:“大家不必客气,都免礼吧。” 云嬷嬷上前几步正要说话,等看清璎珞的脸色后,不由心中一惊,这才半个多月没见,小姐的气色怎么会变的如此的差,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正要开口询问,却听璎珞轻声道,“云嬷嬷,都是小伤,已经不碍事了。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云嬷嬷一脸忧色,但小姐这么说了,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说什么,便赶忙吩咐人将马车上的包袱行李搬进屋子。 璎珞刚要迈步,脚下突然顿住,回头看向守在马车旁边浑身是血的成勇说道:“成大哥,你先去找大夫包扎伤口,今日就先回去休息,不用过来了。” “小姐,都是皮外伤不妨事,成勇不能擅离职守。”成勇抱拳道,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见他坚持,璎珞也没有强求便随他去了。 甄府门前的热闹渐渐平息,大门也随之缓缓关上。 “公子,为何不进去呢?”邱安回过头看了一眼谢衡之,满脸的茫惑不解,明明公子已经在这甄府的门前生生站了两个时辰,可眼看要等的人终于来了却避而不见,这公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实在是让他看不懂。 谢衡之深深的望着紧闭的甄府大门,脸上的笑意和煦满足,但那笑容之中却又有一种淡淡的感伤,“只要能亲眼看到她安好无恙,便已足够。再者眼下她刚回来,需要的是休息,不要因为我的到来再让她费神招待。邱安,我们回去吧。” “可是公子,您明明这般挂念甄小姐,却不让她知道,这样真的好吗?”邱安语带幽怨道。 自从公子回到京都以后,便处处为她着想事事为她担忧,就算公子没有明说,瞎子也能看得出来他心系这位甄小姐。可是为何,如今他们却反而疏离了呢?邱安心中叹了一口气,自家公子就是性子太温和,心思却又太重,喜欢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轻易不愿表露。可是男女情爱这种事,就连戏本子上都说了要男子主动些死缠烂打些,要不然哪来那么多千古流传的风流佳话呢? “我的好公子呀,你要是再不主动些,美人万一被旁人抢了去,你可怎么办呀?”邱安幽幽的看了一眼笑意浅淡神色平静的谢衡之,忍不住心里嘀咕道。 甄府。 屋子里炭盆的火烧的很旺,璎珞将狐氅解了下。只见碧芳撩了帘子进来,手上捧着茶点托盘,走上前一边布置碗碟一边笑道:“小姐,眼下还不到晚膳的时间,奴婢怕小姐这一路颠簸的肚子饿,就先准备了一些茶水点心,小姐可以先垫一垫。” 璎珞走过来看着一桌子精美的小点心,轻轻点头笑道,“你有心了。” “小姐,这是奴婢应该做的。”碧芳说道。 璎珞轻轻落座拿起一片刻着芙蓉花瓣的云片糕,却并没有立刻放在嘴里,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碧芳,我不在的这几日,府里可还一切正常?” 碧芳眉目弯弯,应道:“小姐放心,府里一切正常。就是谢公子来过几趟,只不过每次听小姐您还没有回来,便放下东西走了。” 璎珞淡淡的哦了一声,垂眸轻轻咬了一口手中的云片糕。这云片糕入口即化甜蜜清香,府中大厨并没有这么好的手艺,一看便是来自京都城百年老店杏雨楼的招牌,“谢公子他,今天是不是也来了?” 碧芳眼睫微动,迟疑了一下后开口道:“是!公子他一直在大门外等了小姐您两个时辰,奴婢叫他进来避避寒,可他却坚持要亲眼见您回府才能安心。” 璎珞微微愕然,明亮的眼眸定定的看着说话的碧芳,终只是淡淡的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小姐,公子对您的心意,您当真看不到吗?”碧芳眼眸幽幽,声音咄咄。 璎珞看着满眼都是不忿的碧芳,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声音已微冷,“碧芳,我希望你明白,你既然已经是甄府的人,便要学会与旧主保持距离。如果你跟我说你想回去,只要你说,我绝对不会阻拦,甚至会亲自送你出府。” 碧芳一愣,脸上顿显窘迫之态,普通一声跪倒在地,轻咬贝齿道:“小姐,是奴婢妄言了!请小姐恕罪,奴婢是心甘情愿服侍小姐的!” 璎珞明净的眼眸带着丝丝冷淡,看着她道:“碧芳,我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 第二百一十二章 御前拒婚 >>皇宫。清心殿。 下了朝,换了便服的皇帝唤了萧沅昊来下棋,殿中除了近身服侍皇帝的李德盛之外并无外人,暂时放下政事的纷扰,轻松对上一弈,算是祖孙两人难得的独处时间。 李德盛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滴漏,算下来这局棋已下了有半个多时辰,但依旧难分胜负。 “沅昊,今日这局棋朕看你是必输无疑了。”皇帝笑道,说话间已将一颗黑子落于棋盘之上。 萧沅昊看着那棋盘仔细思忖了片刻,却是笑道,“皇爷爷,孙儿对不住了。”说罢,便见手中的白子落在了一个极尽刁钻的位置上。 皇帝一愣,赶紧凑近了看去,只见黑子明显已落于下风,再下也是垂死挣扎转圜无望。忽然,皇帝爆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沅昊,果然是朕输了!” 萧沅昊将手中剩余的白子放回棋罐,笑道:“孙儿的棋艺都是皇爷爷所授,要赢了也是皇爷爷您教的好。” 皇帝今日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他看着萧沅昊,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沅昊,朕最为欣赏你这一点,下棋便是下棋,不似旁人那般与朕还遮遮掩掩的,真是无趣的很。” 一旁的李德盛见棋已下完,便赶忙唤了小太监,将热好的药盏呈了上来,上前轻声道:“陛下,该用药了。” 皇帝看了一眼那盛着黑乎乎汤药的玉碗,眉心一皱,语带不悦道:“怎么又要喝这些没用的劳什子药?” 李德盛面色十分为难,似求救一般的看了一眼萧沅昊,这皇帝陛下也许是年岁渐长,这两年越发的小孩子脾性了,每次服药不是能拖则拖,就是推脱忘记了,这可让李德盛没少头疼。 “皇爷爷,这太医院开的药定然不是胡乱开的,若是不按时服下,这药效许是会大打折扣的,对于您的病情百害而无一利。”萧沅昊开口劝道。 皇帝闻言,叹息了一声,“罢了罢了,把药拿过来吧,朕喝。”听到皇帝肯服药,李德盛喜不自胜,连忙把药盏递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皱着眉头接过药盏,终是一仰而尽。李德盛上前将空碗接了过来,正要递给一旁端着托盘的小太监,却听皇帝开口道:“李德盛,你也下去吧。” 李德盛一怔,连忙弓腰回道,“是,陛下。”说罢,便带着小太监一起退出了大殿。 皇帝从软榻上站了起,慢慢踱步到窗前,似是在看着远处的什么,不一会,他缓缓转过了身,看着站在原地神情清冷俊秀的萧沅昊,忽然开口问道:“沅昊,听说这几日你的府上住了一名女子?” 萧沅昊微怔,倒也没有隐瞒,直言道:“是,她是我一个朋友,之前受了重伤所以便在我府中养病。” “朋友?”皇帝若有所思的看着萧沅昊,“只是朋友?” 萧沅昊神色不变,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她不止是我的朋友,更是孙儿此生想要极力护之周全的人。”他的声音冷静如清泉,却含着一丝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柔和与温情。 萧沅昊自小在皇帝跟前长大,虽说他性子一向冷清,但神情中的那点细微变化又如何能逃得过皇帝的眼睛。从前萧沅昊避女子惟恐不及,如今却主动让一女子留于自己身侧,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孩子终于长大了,也动情了! 皇帝沉默半晌,再开口似是带着玩笑的语气,“说起来,沅昊你也该到娶妃的年纪了。当年皇爷爷在你这个岁数,都已经有了你父亲了。” 娶妃?萧沅昊只觉得心头一软。 从前听到娶妃二字,萧沅昊的心里除了厌恶就是逃避,可今日再听到这个字眼,他的脑海中瞬时飘过的是璎珞清丽绝尘的容颜,没有反感没有抵触,甚至多了一丝期待。 就在萧沅昊出神之际,只听皇帝的一句话,将他彻底的震了住,“你觉得安家嫡女许你做正妃,如何?” 萧沅昊眸中的光华顿时一黯,他单膝跪地,抬头看向皇帝,神情无比认真道:“皇爷爷,虽然孙儿不愿忤逆您,可是,孙儿不愿意。” 皇帝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萧沅昊的身上,眼中似有怒意流转。但是见萧沅昊身子笔直神情坚定,沉默片刻后,皇帝长长出了一口气,沉声道:“你喜欢那个丫头?” 萧沅昊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掩住眸中情绪,虽沉默不语,冷俊的脸上却是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的红晕。这一幕,皇帝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帝心绪复杂,但更多的是震惊。 安家嫡女,是他一早就为萧沅昊物色好的正妃人选,无论是出身还是品貌,皆是上上之选,这一点,皇帝从没有动摇过。曾经谈及议亲之事,萧沅昊都是能躲则躲,皇帝以前只当他心智还未成熟,所以才不喜男女之事,索性也就不做强求了。只等安家女儿来年及笄之后,便可以正式行聘嫁之礼。可今天,皇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萧沅昊竟然直接拒绝了这门亲事,原因竟是为了另外一个女子! 而这个女子,却又偏偏是甄垣和楚月的女儿!这真是太荒唐了! 皇帝挑眉反问,“那她呢?也同样心悦于你?” 萧沅昊眼神笃定,声音沉静,“孙儿相信,她一定会的!” 皇帝若有所思的看着单膝在地的萧沅昊,少年俊美的容貌冷清如霜,可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却有着义无反顾的坚定和决心。年轻的心如烈火般炙热,这让皇帝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曾几何时,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皇帝良久无言,最终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神色中略带疲惫,“你起来吧。” 萧沅昊站起身,垂眸道:“谢皇爷爷。” 皇帝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是喜还是怒,只听他沉声说道:“沅昊,若是你们二人两情相悦,朕自然不会阻拦。可若不是,你便趁早放弃这个念头,朕不希望看到你将自己的豪情消磨在儿女私情上。朕对你是寄予了厚望的,你明白吗?” 萧沅昊神情微动,语气郑重道:“沅昊明白。” 皇帝点了点头,稍作停顿后,接着又道:“还有安家嫡女,不管你愿意与否,她都只能是你的正妃。” 萧沅昊猛的抬头,神情无比凝重:“皇爷爷,难道您还要我母妃的悲剧再次上演吗?” 第二百一十三章 公子求娶 >>“沅昊!”皇帝出声打断,脸色瞬间变的十分难看。 先太子妃,是百年世家望族王氏之女,她温柔谦恭德才兼备,是当年皇帝与皇后亲自为太子挑选的嫡妻正妃。本以为她可以辅佐东宫有朝一日母仪天下,可惜情深不寿,再聪慧的女子,也还是堪不破一个情字。太子妃的早亡使的年幼的萧沅昊痛失母爱,但是又何尝不是横亘在皇帝心里的刺呢? 皇帝转身在椅子上坐定,他目光慈爱的看着这个孙儿,不由的长长叹了口气,“沅昊,你还太年轻,将来你终究会明白皇爷爷的苦心。”说罢,皇帝摆了摆手,语带疲惫的说道,“你先回去吧。” 萧沅昊从殿内退了出来,临出门前,他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正靠在椅背上紧闭着双眼神情落寞萧索的皇帝。在他记忆中,皇帝的背脊总是挺的直直的,眼睛也总是炯炯有神的,好像永远都不会疲惫的机器一样推动着整个王朝的运转。可是,今天他却第一次认真的感受到,皇帝是真的老了,他也会感到难过感到脆弱,也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萧沅昊微微蹙眉,在转身跨过门槛的瞬间,眼底不受控制的涌出几分伤感。皇爷爷,对不起,唯独这件事孙儿万万不能答应…… 甄府。 这几日璎珞的精神恢复的不错,虽说在院中走上半个时辰还是会疲惫,但比起之前走上十步就要大喘的状态已经要强上很多了。 “小姐,谢公子来了。”从外面进来的碧芳笑容温婉的对璎珞说道,可是眉梢眼角却是藏不住的欣喜。 璎珞装作没有看见,只微微一笑,“先请公子在前厅稍作休息,我一会就过去。” “是”。碧芳微微屈膝,垂首退了出去。 “姑娘,这碧芳对谢公子是不是……?”翘儿看着碧芳那个殷勤劲,忍不住皱起眉头,脱口说道。 璎珞轻轻站起身,只淡淡说道:“翘儿,替我更衣吧。” 前厅里,谢衡之捧起一盏茶静静的品着,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眸光如深凝的潭水,好似在出神,又好像在无意端详着杯中的嫩绿茶叶,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侍立在一旁的碧芳忍不住偷偷看向谢衡之,眉目之间尽是掩饰不住的娇羞之色。翩翩公子温润如仙,世间哪个女子不会被这样的男子所心折呢? “抱歉,让公子久等了。”这时,只听门外一声轻柔的声音响起,谢衡之抬头望去,呼吸不由微窒。阳光洒在她晶莹透亮的面孔上,一双眼眸清亮如水晶,整个人如同一株淡淡青莲直动人心扉。 朝思暮想之人就站在自己的眼前,谢衡之快速站起身,眼中似有熠熠的光芒闪过,“璎儿,你来了。” 璎珞笑嫣如画,缓缓踏入厅中。 谢衡之良久注视着她,面露心痛,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清瘦了许多。” 璎珞没有接话,只是轻轻一笑,看向谢衡之柔声道,“公子请坐。” 谢衡之坐定,神色难掩担忧的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璎珞垂眸浅笑,面上只是云淡风轻,“嗯,伤势已经无碍,让公子费心挂怀了。” 谢衡之长睫微动,轻轻点了点头,”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说罢他顿了顿,抬起头仔细看着璎珞的脸,神色格外认真道:“璎儿,关于那件事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声抱歉,若不是因为我的关系,你也不会进宫,更不会遭遇后来的那些暗算。” 璎珞一怔,旋即笑了,“公子,那些人找上我是迟早的事,本就与公子无关,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璎儿,你不在的这些时日,我已经彻底想明白了,我很明白自己的心意,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你放心,我会去和淑妃娘娘说清楚的!”谢衡之明亮的眼眸定定望着璎珞,清俊如白玉的面颊上不自觉的升起一丝淡淡的红晕。 璎珞心头一怔,几乎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公子,你在说什么?” 只见谢衡之起身,轻轻走向璎珞面前,漆黑的双眸中情意流转,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璎儿,这京都城虎狼环伺之地,你独身一人若是想要达成目的必定危险重重防不胜防。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可若你此时嫁入谢家,你就是谢家的少夫人,再也不是身份尴尬无依无靠的孤女,有谢氏一族的威望在,到底可有一层庇护,不会任人欺辱了去。” 璎珞愕然的看向他,谢衡之的表白来的太过突然,就连璎珞自己一时也有些愣怔,不知该如何接下面的话。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将空气中的尴尬气氛无意打破,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碧芳蹲在地上神色慌乱的收拾着掉落在地上的托盘,声音颤抖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是奴婢一时没拿稳,惊扰了小姐和公子。” 璎珞微微蹙眉,看着她淡淡道:“碧芳,你先下去吧。” “是,小姐。”碧芳捧着托盘神色凄然的从谢衡之的身边擦肩而过,途径谢衡之的身侧之时,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谢衡之的侧脸,她奢望着谢衡之能为自己稍微侧一下目便已心满意足,可是自始至终,谢衡之都不曾回头,他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人了。 碧芳心碎难忍,终是深深垂下头一路疾步走了出去。 看着碧芳的反常举动,璎珞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惋惜道,又是一个痴情丫头。 璎珞看着碧芳的背影,仔细思索了片刻,她转过头目光定定的看向谢衡之,眼神清亮又坚定,“谢公子,我不能答应你。” 谢衡之心口猛然紧缩了一下,他下意识的上前一步,脱口道:“为什么?” 璎珞的脸上渐渐染上了一丝沉郁,她声音平静道:“公子的一片真心,璎儿感念在心无以为报。不过,我的身份来历公子你是最清楚的,就算你不在意,就算我愿意嫁入谢家,可月晞公主对你一往情深,淑妃娘娘定会为了爱女求一道赐婚圣旨,到那时,你让我如何自处?退居妾室之位吗?”璎珞轻轻挑眉,声音无比冷凝,“公子,璎儿早已立誓,此生绝不会与他人共享一个夫君!若不能,宁愿此生不嫁!”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我不嫁你 >>谢衡之一愣,心中微涩,可旋即他的眸中亮了几分,说道:“璎儿,你放心,我会向娘娘和父亲表明我的心迹,月晞她永远都只会是我的妹妹,作为兄长我只会祝福她,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同样,我也十分清楚,这一生我真正想守护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你。今后,我们寻上一处隐世净土,从此远离京都这污瘴之地,抛下烦恼忘却仇恨,执子之手相守一生。璎儿,你愿意吗?”公子容颜清俊款款深情,这样一番话从他的口中说出,饶是铁石心肠的人闻之也会动容。 在那一瞬间,璎珞几乎要沉溺进他温柔深情如幽潭的眼波中,谢衡之就像沉静的湖水,靠近他,你会觉得所有的浮躁怨恨似乎都被暂时的忘却。面对着这么美好如玉清风朗月的人,璎珞不由自主从心底深处生出一丝自惭形秽的感觉。那些会让人变得面目可憎的阴谋算计,便让我自己一人背负吧,谢衡之,这不是你该有的人生! “谢公子,或许以前是我讲的太委婉了,让你生出了不该有的误会,那现在,我再说的清楚些,我,永远不会离开京都,也不会嫁于你为妻,因为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明白吗?”璎珞直直的看着他,明净的眼眸带着丝丝冷漠,可那冷漠和决绝却像烈火一样瞬间灼伤了谢衡之的心。 谢衡之的眼中是难以制止的伤痛,他动了动嘴唇,才从嘴里艰难的挤出了几个字,“这是你的真心之言?” “是。”璎珞不忍看他,轻轻背过身去,声音清冷道。 这一个是字,如一把重锤狠狠的击打在谢衡之的心上,痛的他几乎站立不稳,短暂的沉默后,只听谢衡之低哑的声音中带着轻微的颤抖,“好,我明白了。那衡之告辞了。”说罢,谢衡之缓缓的转过了身,他深吸一口气后轻轻的闭上了眼,只是谁也没有看见,在他的眼角处似有点点晶莹一闪而过,“璎儿,不管怎样,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在,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谢衡之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是那么的伤感。 璎珞缓缓转身,眼底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望着那抹渐渐消失在光影中的修长身影,良久无言,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甄府大门外,听闻璎珞意外重伤前来探望的淮王妃刚要迈步上台阶,正好瞥到似有人影自门内的方向过来。淮王妃停下步子抬头望去,当那抹颀长的身影渐渐清晰后,淮王妃认了出来这人不就是最近京都城里人人称奇的谢衡之嘛。难怪最近众多贵夫人们开始纷纷互相打听这谢家公子,欲给自己家的亲戚女儿保媒拉线,这谢衡之的确生的眉清目秀俊美优雅,病愈之后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翩翩佳公子。只不过这位翩翩公子此时却是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似受了什么沉重的打击,全无往日的光华神采。 看他如此神情,淮王妃似想到了什么,之前就听传闻说这谢家公子似乎是对这甄家女儿有意,所以自从回到京都之后便三天两头的往这甄府跑。淮王妃原来还不全信,今天看来这传闻倒也不假。 “你是衡之?”淮王妃的目光落在谢衡之的身上,声音温柔的问道。 一直默默出神的谢衡之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向眼前的淮王妃,极力掩饰住眼底的情绪,拱手行礼声音平静道:“晚辈谢衡之见过淮王妃。” 淮王妃目光温和的打量着谢衡之,心中不由暗暗点头,这孩子气质如玉生的这般出色,若是真能与璎儿那丫头配成一对,当真是一双璧人。“谢公子今日是来看望璎儿那丫头的吧?”淮王妃满面微笑的问道。 谢衡之一顿,神情微黯,“是”,他顿了顿,接着拱手说道:“王妃,晚辈府上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将谢衡之欲逃离的落寞神情净收眼底的淮王妃,目光中闪过一丝愕然,这两个年轻人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淮王妃刚要进院,便瞧见璎珞笑容温婉婷婷袅袅地迎了过来,“璎儿见过王妃”,璎珞微笑行礼。 淮王妃瞧见是璎珞,连忙上前拉起她的手,满眼都是怜惜的问道:“你这孩子,怎么消瘦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璎珞的唇畔漾着柔和的笑,“王妃,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我们先进屋里璎儿再细细说与王妃听。” 淮王妃点头,柔声道:“璎儿你还伤着,我还拉着你在风里说个没完,走,快进屋里头。” 进了屋子,淮王妃将身上的斗篷取了下交到身后的李嬷嬷手里,落座之后,璎珞亲自为淮王妃斟了一杯茶,含笑道:“王妃,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淮王妃捧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便端详起璎珞的脸颊,见她虽然依旧神色温婉笑容和煦,可是眉眼之间还是不经意的露出淡淡的憔悴之色,淮王妃想起刚才握着她的手,只觉得那纤细的手指寒凉如冰。思及此,淮王妃不由紧紧的皱起了眉头:“璎儿,你的伤是不是很重?” 璎珞摇了摇头,嘴角含着一缕苦涩的笑:“不瞒王妃,璎儿的伤若不是有幸承神医相救,恐怕今天王妃看见的璎儿便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淮王妃一愣,“怎么会这样?” 见淮王妃问起,当时惊险的一幕幕仿佛又重现眼前一样,璎珞神色平静的将逸王联合西戎人欲劫持自己而去的经过简短叙述了一番,虽然璎珞说的轻描淡写,可当她听到璎珞被一掌打入悬崖又遇狼群之时,淮王妃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得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 见淮王妃目光沉痛,脸色也跟着泛起了一阵煞白,璎珞心头一软,语气温婉的宽慰道:“王妃放心,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璎儿的伤如今也正在慢慢康复,再过些时日便能恢复如常。至于那罪魁祸首,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再无作恶的可能。” 淮王妃轻轻握住璎珞的手,眼眶不由自主的湿润了,点着头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 淮王妃的手很暖、很软,就像母亲的手一样,看着这样的淮王妃,璎珞的表情不自觉的变得温柔起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收作义女 >>淮王妃是个善良的人,又是一个失去爱女的心碎母亲,所以当她听闻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子曾经命悬一线差一点就香消玉殒的时候,便忍不住的神情悲伤起来,显然是想起了自己意外夭折的女儿。 见淮王妃眼睛湿润神色悲悯,璎珞关切道:“王妃,您也要多保重身体,切莫再忧心伤神了。” 淮王妃别过脸轻轻拭去眼中的湿意,转过头来神情已恢复如常,说话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淮王妃不由笑道:“我倒是没想到,竟会是沅昊那孩子救了你,这一点倒是让我很意外。” 璎珞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只轻轻点头没有接话。 淮王妃幽幽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沅昊是我从小看着长大,虽说这孩子性子冷心思又重,却是个重情的,只不过他已经习惯将自己的情感封闭起来,不肯让任何人靠近。”淮王妃笑了笑,转头看着璎珞眼眸一亮道:“但是,沅昊在对待璎儿你时的态度,似乎显得格外的不同呢。” 璎珞微微一怔,心底涌起很复杂的情绪,“王妃何苦拿璎儿来打趣,锦熹王何等的身份,救我也只不过是权宜,我与他本是平水之交,王妃不要误会了才好。”璎珞故作轻松语气轻快地说道,说罢,她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轻轻牵起一丝笑容,柔声道:“天色已晚,王妃不如留下与璎儿一起用膳吧?” 淮王妃见璎珞故意岔开这个话题,只以为她是因为害羞腼腆才不愿多谈,又想起刚才进门时碰见的脸上写满了失落的谢衡之,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不觉莞尔。 经璎珞提醒,淮王妃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沉了下来,不觉微笑起来道,“这一说起话来,时间就过得尤其快,一眨眼的功夫天都要黑了。不过我在这里用膳的话,不会打扰了璎儿你休息吧?” 璎珞摇头,柔声道:“王妃肯留下一起用膳,璎儿求之不得,如何能是打扰呢。再说都是一些家常的清淡小菜,王妃不要嫌弃才是。” 淮王妃轻轻点头,神色温存,“谢谢你璎儿。”说罢,转头对李嬷嬷吩咐道:“你派人回王府知会一声,就说我今晚不回去用晚膳了。” 李嬷嬷见淮王妃好久都没像今天这么展颜笑过,不由的心中欢喜,连忙笑着应道,“是,王妃,老奴这就去。” 淮王妃回过头看着璎珞,轻轻道,“璎儿你平日里怎么样就按平日里的来就好了,我一向对吃食都没什么太多讲究,不用太过费心。” “嗯,璎儿明白。”璎珞轻笑。 饭桌上的道道菜品虽然都是极平常的食材,但却以颜色和形状分类,被心思巧妙的分布排列,好似一幅幅生动的画卷。 “璎儿,这道是什么?看着好生别致。”淮王妃举着筷子,半天不忍下筷,忍不住好奇道。 璎珞轻轻一笑,温柔道:“王妃,这道菜唤作翡翠鱼,是将糯米与菠菜汁混合做皮内嵌肉糜豆腐,然后做成鱼儿的模样,再配以特制的汤底,一眼望去不仅青翠透亮如翡翠一般,还像在碧绿湖水中游动的鱼儿一样灵动可爱。” 淮王妃赞许的点头道:“是很巧妙,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璎儿,你府上的厨师很用心思啊。” 璎珞摇了摇头,眸子里闪过一丝凄然,低声说道:“王妃有所不知,这道菜其实是璎儿小时候家母为了哄我多吃饭而特意想出来的有趣菜式,虽然食材很普通,可每每尝到这个味道,我都会觉得母亲就在身边一样。今天王妃您来了,璎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这道菜,便教厨师做出来让王妃也能品尝一二。” 淮王妃心中不由一软,她轻轻握着璎珞的手,眼中充满怜惜的温柔说道,“好孩子,不要难过,虽然你的母亲不在了,但是我会像她一样好好疼爱你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晚膳过后,已是华灯初上,璎珞亲自送淮王妃出府。 一路上,淮王妃一直轻轻握着璎珞的手,两人挨得极近,时不时传来她们的低语轻笑声,从背后望去,俨然一副慈母爱女的和美画面,这让李嬷嬷感怀欣慰的同时,也有了一丝的不安。毕竟这甄家小姐不过是初识不久之人,真实底细到底如何还犹未可知,万一思女成疾的王妃被心怀叵测之人利用,到时候她受到的伤害岂不是更大? 在回王府的马车上,李嬷嬷见淮王妃心情十分愉悦的样子,轻声道:“王妃此番亲自看望过甄小姐,想必能彻底的安心了。” 淮王妃点了点头,神色温柔,“是啊,璎儿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见她平安无事,我也算放心了。” 李嬷嬷垂眸,掩住眸底的一丝异样,不动声色道,“甄小姐福至心灵,老奴还从未见王妃像喜欢甄小姐这样喜欢过其他的千金小姐们。” 淮王妃轻轻点头,目光幽长:“不知为何,当我第一次看见她时就莫名觉得很亲切很安心,想着与她亲近一些才好。也许是她没有了双亲,我又失了女儿,所以有着同样遭遇的两个人,会不由自主的抱团取暖吧。” “可是王妃,这甄小姐毕竟是初来乍到,又是身份尴尬的孤女,难不保她是因为想借着攀上王妃得到淮王府庇佑的原因,才对王妃这般亲近讨好。”李嬷嬷忍不住托出自己心中的疑虑。 淮王妃轻轻蹙眉,神色却是平静如常,“阿珍,我知道你担心我,怕我因为忆女成魔而随意轻信外人。可是你想想,这么多年来,有多少出身好的或是相貌好的小姐们主动在我眼前献殷勤,可每每见到我都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嫌烦。之所以这样不是因为我难伺候不好相处,而是因为感觉不对。那些人都把我当作了淮王妃、皇帝陛下的弟媳,都想着讨好了淮王府能为自己的门楣增光添彩,可是,她们没有一个人把我当作一个普通的母亲看待。我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少君若是长成大姑娘了,我们母女二人可以挽着手臂逛街游湖,可以听她害羞的倾诉自己的少女心事,可以看到有翩翩少年一心倾慕于她,可以看着她嫁人生子美满一生……可是我知道,这永远都是我的幻想”,说到此处,淮王妃声音哽咽,泪水早已默默划过脸颊,只听她长叹一声:“璎儿她不是少君,这一点,我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纵然璎儿她为势所逼不得不寻一处庇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且我也愿意做她的庇护。” 李嬷嬷一时愕然,终是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微微蹙眉道:“王妃心里想的这般通透,是老奴多心了。” 淮王妃的眸子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阿珍,我若是将璎儿收为义女,你觉得如何?以后她在这京都城里也不再是无根无基受人议论的孤女,而且还能时常来陪我说说话。” 李嬷嬷咦了一声,十分惊诧的看着淮王妃,“王妃,这可不是一件小事,王爷那里就不好说项啊。” 说起淮王,淮王妃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有那么多的庶子庶女,我只不过要收一个义女,他又有什么资格反对?” 淮王这些年虽然心中对淮王妃有所亏欠,但他毕竟是男人,是要延续香火传承宗嗣的。嫡女早夭,虽然淮王也伤痛万分,可是接二连三的庶子庶女慢慢抚平了他的伤痛,时间久了,对淮王妃的愧疚也就慢慢蜕变成了逃避。在那个家里,淮王似乎故意要抹煞曾经有嫡女存在过的事实,是淮王妃的偏执与坚持,才保全了可以盛放淮王妃哀思悼念的一隅。 如墨的夜空中星光闪烁熠熠生辉,似乎将淮王妃尘封已久的心照亮了一个缝隙,“少君,你会为母亲感到高兴吗?” 第二百一十六章 王妃心牢 >>淮王府。 淮王妃踩着星光缓缓步入自己的院子,刚挑了帘子进屋,就见淮王沉着脸在正对面的太师椅上坐着。淮王妃先是一愣,随即只是冲他点了点头,声音冷淡的道了一声王爷后,便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去了。 淮王见自己被这般的无视,心中不由一阵气郁,“王妃这么晚了是去了哪里?”淮王满面寒霜的问道。 “王爷不是早就知道了嘛,何必来明知故问?”淮王妃神色淡漠,言语之间全无半点柔软。 淮王脸色一沉,眼中怒意几欲勃发:“王妃,这辈子你难道都要打算以这种口气与我说话吗?” “王爷这就受不住了?”淮王妃冷冷一笑。 “林云卿!”脱口直呼淮王妃的全名,看来淮王这是怒极了。 淮王妃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望向处于盛怒之中脸色阴沉的淮王。淮王一身天青色绣竹长袍,腰间束着玉带,长眉入鬓相貌堂堂,虽然眼角已有些许浅浅的皱纹,但依旧优雅高贵气势威仪,带着岁月的醇厚沉淀更显魅力。 淮王妃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望过自己的丈夫了,因为每每看到这张脸,她就忍不住想起当年因他而惨死的女儿。 他们本是少年夫妻,男才女貌琴瑟和谐,也曾度过很长一段幸福美满的恩爱时光,可惜天意弄人,一对恩爱夫妻就这样活活被折磨成一对怨偶。 “王爷,今日我不想与你争吵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淮王妃忍住眼中的酸涩,叹了口气说道。 淮王一怔,有些诧异的看着淮王妃,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跟着语气不由自主的温柔下来:“云卿,你是想通了?” 淮王妃没有接话,反而神色平静如水道:“王爷,有件事我要说给你听。” “什么事?”淮王反问。 “我决定要收一名义女!”淮王妃郑重道。 闻言,淮王面上不由一喜,这么多年来他找了那么多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来哄王妃高兴,就是想让她走出丧女之痛,可淮王妃却始终不为所动。如今她竟然自己主动提出要收义女,这还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大喜事! “不知王妃想收谁家的女儿做义女?”淮王喜出望外,好奇问道。 “就是那甄家女儿,名唤甄璎儿”,提到璎珞的名字,淮王妃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听到是甄家,淮王面露疑惑之色,这京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他还从未听说过有姓甄的名门望族或是官宦之家,“不知是哪个甄家?” 淮王妃沉吟了一下,淡淡道:“说起来王爷倒也不陌生,城南只有一家姓甄。” 淮王心神巨震,瞬间想到了什么,面色陡然一变,厉声道:“不行!我不同意!”淮王眼底隐隐有火光跃动,声音含了一丝急怒:“京都那么多名门闺秀世家千金,王妃你选谁不好,非要选甄垣的女儿!你可知,他是被陛下贬黜厌弃之人!” 淮王妃轻轻咬牙,语气坚决道:“我不管他甄垣与陛下有什么过节,我只知道璎儿是璎儿!就算你不同意,这个女儿我也认定了!” 淮王深深的皱起眉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淮王妃,“云卿,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难道要因为一个外人,要将整个王府拉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淮王妃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自己的心神,“王爷,璎儿是甄垣的女儿不假,可你别忘了,她也是楚月的女儿。” 淮王一时怔住,当年皇帝与甄垣之间到底因何反目,他也是知晓一二的,只不过时间久远,他一时竟忘记了这一段往事。 “可即便如此,甄家依然会是陛下的心头刺,只要陛下一日没有赦免甄垣的罪过,王妃最好离他的后人远一些,不要让我在陛下面前难做!” 淮王妃的眼底幽幽地发出冷光,满是荒凉冷寂,“你翻来覆去想到的只有自己,从前如此,现在亦如此!你怕被陛下忌惮,怕被朝臣议论,当年宁愿牺牲少君,也要维护你不肯徇私大义凛然的光辉形象,萧燮,你太虚伪太无情了!” 淮王的面色瞬间一片煞白,眼中不由自主的涌出一丝悲凉,声音不觉低哑,“云卿,这么多年,在你心里还是这么看我的?” 淮王妃轻轻闭眼,声音冷漠道:“王爷,难道我说错了?少君为什么会死,王爷不是最清楚不过的吗?” 淮王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云卿,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但是,认义女这件事,我希望王妃你仔细斟酌思量周全,不要一步错步步错。” 淮王妃凄苦一笑,语调如冰:“一步错,步步错……是啊,我是错了,我错在苟且偷生这么多年没跟着少君她一起去了,狠心的留她一人在下面凄冷无依。” “云卿,够了!”淮王怒道,脸色早已一片青白,他定定的望着淮王妃,沉声道:“你以为少君去了,我就不痛心不难过吗?可我是男人,是一家之主,我只能强迫自己坚强起来!所以这么多年,你怨我恨我,我都认了。可是云卿,你我是结发夫妻,是要跟我走完一生的人,你万不该说出这种话来刺伤我!” 淮王妃眉目哀凉,“结发夫妻?”突然间她笑了一声,声音冷淡道:“王爷美妾在怀儿女绕膝是何等的舒心和美,我这个正妻不过是徒有虚名的空架子罢了。” 淮王上前一步,目光深凝道:“云卿,从我八抬大轿迎你入府的那一天起,我对你的情意就从未变过,纵然这些年你无视我冷落我怨恨我,我都可以容忍不曾与你计较半分,我以为你迟早会懂我。” 淮王妃的面上浮起一丝薄薄的冷笑,“王爷恐怕要失望了,可能这辈子我都不会懂。王爷,夜深了,我也乏了,就不送您了。” 这是要赶人走的意思了,淮王眸光一沉,心下生凉,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终了也只是化成淡淡的几个字,“那你休息吧。” 淮王走了,李嬷嬷撩了帘子进来,见到淮王妃一人木然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心生不忍道:“王妃,您这又是何苦呢?王爷他心里是有您的。” 啪嗒,淮王妃的泪珠不知不觉落了下来,声音低到微不可察,“我不想原谅他也不能原谅他,因为原谅他就是对少君的背叛,我做不到!” 李嬷嬷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哎,这夫妻俩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可王妃却偏偏被过往所累不肯走出心牢,到底何时才能看到他们冰雪消融和好如初啊? 第二百一十七章 暗查昭王 >>璎珞并没有立刻返回府里,反而一直目送着淮王妃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街巷尽头。 “姑娘,淮王妃可真是个好人啊。”翘儿看着淮王妃离去的方向忍不住出声感叹道,因为在她看来,像淮王妃这样的皇亲国戚贵夫人们通常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就算是与她们这样的人接触也是倨傲无匹居高临下的姿态,有几个人会像淮王妃这样真正的温柔慈爱平易近人呢? 璎珞静静在阶上站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可一双眸子在长长的睫毛掩映间显得异常晶亮。她没有接翘儿的话,唇畔微微带了一丝笑意,淡淡说道:“我们回去吧。” 如水的月光倾泄在璎珞的脸上,清冷的眼波中泛出淡淡的柔光,她轻轻弯唇,露出一个轻不可见的微笑,今日淮王妃的到访可以说让她离目标更近了一步…… 对不住了,淮王妃,为了那个目标我需要在京都寻一处庇护,一个不会让所有人诟病的身份,所以只能选择用一些非常手段。如果日后因此伤害到王妃,待璎珞心愿达成后一定向王妃您赔罪,请求您的原谅…… 这几日,璎珞虽说是在府中安静养伤,可成勇却一点也没闲着。早在璎珞回府的当日,成勇就接到了他上任后的第一个任务,监视昭王府。 成勇虽高大健壮,但一身利索的轻功外加十足的沉稳耐心倒是不负璎珞的期望,只短短数日便从昭王妃看似很日常的活动中发现一些很有价值的东西。 “小姐,属下在昭王府观察了十余天,发现昭王和昭王妃各自宿在一处院子,两人形同陌路几乎从不打照面。”成勇向璎珞汇报这几日跟踪的结果。 璎珞唇边浮上一丝凉薄的笑意,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了撇浮在水上的茶叶,冷笑一声,“这夫妻二人还真是有意思的很,在世人面前装出一副鹣鲽情深的恩爱模样,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的幌子罢了。” 成勇看着璎珞的似笑非笑的冷漠神情,眼神里掠过一丝不解,一开始接到这个任务,成勇还以为是因为璎珞对那昭王有意,所以才让他暗中调查他们夫妻二人的生活日常,这让成勇心里着实憋屈了好几日。在他心里,璎珞温柔美丽个性坚毅是如神女一般的人物,竟然会看上萧天铭那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让他实在是想不通。可是到后来,他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在璎珞的心里似乎隐藏着一个更大更深的秘密,远比儿女私情这种事要重要的多。 “还有呢?”璎珞没有抬头,继续问道。 成勇皱起眉头,有些犹豫的样子,缓缓说道:“小姐,属下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在每日的戌时,不论昭王妃身在何处,都要匆匆赶回自己的房间,门窗紧闭不说,还要把屋里的其他婢女通通驱赶出去,只留一个贴身的婢女近身服侍。那婢女的武功看似不低,属下怕被发现,便一时没有贸然近前查看。不过等她们离开后,属下曾到屋内检查过,除了满室熏的人脑仁都昏沉的香味之外,一切都与平时无异。” “香味?”璎珞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眸一动不动,似乎若有所思。 “是的,属下虽然是个粗人,也并不了解女子们所用的熏香脂粉,但那香气十分浓郁厚重不说,里面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成勇皱起眉头,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描绘他心中所想的那个味道,“像腐肉的气息。对,像是什么东西腐烂后的味道。” 听到成勇如此说,璎珞瞬间联想起来之前去昭王府做客她与昭王妃擦肩而过时曾闻到的那个奇怪味道,原来那浓香沉郁的香味是为了掩盖腐肉的恶心气息啊。璎珞神思急转,心头的迷雾瞬间被剥开,立刻明白过来:“原来你是用了这个法子啊!”璎珞深吸口气,冷冷一笑。 成勇微怔,他自然不明白璎珞口中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开口问道:“小姐,接下来还继续跟吗?” 璎珞的声音十分平静,没有一丝起伏,“昭王妃那里你暂时不用跟了,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不过,我需要你再帮我一个忙。” 成勇沉声道,“小姐请说。” 璎珞目光清冽,宛如清冷的月色:“一年前溯河决堤,造成沿岸十数个州县几乎颗粒无收,无数灾民逃难涌入京都,朝廷拨出的赈灾粮远远不够,是昭王萧天铭出面与京都的大粮商们斡旋劝说,最后才说服他们以低价将粮食出售给灾民,这才解了朝廷和灾民的燃眉之急。经此一事,昭王的贤良爱民之名便传遍了京都和大盛。” 成勇微微皱眉,“小姐,你的意思是?” 璎珞冷冷一笑,“我怀疑,那些京都大粮商幕后真正的主子就是昭王他本人。只不过损失一点粮食而已,便赢得了百姓的拥戴和朝廷的嘉赏,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成勇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自己的心神,“小姐,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璎珞眨了眨眼睛,轻轻一笑,“因为我了解萧天铭,他是一个做事目的明确而且极善于隐藏的人。一个落魄皇子凭什么拉拢人心让人替他卖命,除了虚伪做作的贤名,就只剩最实在的真金白银了。可是,他又哪来那么多的钱呢?” 成勇垂眸思索,不由的暗暗点头。 璎珞神色漠然,继续道:“所以,我需要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这个猜想。” “小姐,成勇可否问一个问题?”成勇的神情充满疑惑,终是忍不住问道。 璎珞看着成勇,轻轻一笑:“你问吧。” 成勇略微沉吟了一下,抬头问道:“小姐,你调查昭王府的秘密,难道不是因为爱慕昭王?” 璎珞先是一怔,呵……突然她笑了起来,似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挡不住眸底深深的嘲讽,“爱慕?成大哥,我看你未免想象力太丰富了些!”随即她的脸色一沉,冷冷说道:“昭王府里的所有人,我都不会原谅!昭王妃想要的荣华富贵,昭王筹谋的权势帝位,我会一点一点的让他们梦醒,到头来都统统变成一场空。” 成勇虽不知道璎珞与这昭王府过往都有何恩怨,但既然璎珞说了他们不是一路人,那自己也就不用再多虑了。于是,立刻心领神会,郑重点头应道:“小姐放心,昭王的秘密属下拼尽全力也会为您查的清清楚楚,绝不会让小姐失望。” 璎珞轻轻点头,“我相信你。”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丞相私心 >>这一天,皇帝与丞相阮荃议完事,见时间尚早,就一同去了御花园里散步。这个时节,正是园中梅树开的最盛的时候,皇帝走到一株绿萼梅树下,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望着绿萼梅说道:“朕记得当年璎珞那丫头最喜欢这绿梅,朕还亲自赐了梅树给丞相府,没想到这一晃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阮荃心中先是一怔,也来不及细想皇帝为何突发此感慨,连忙敛了狐疑上前笑道:“这都是陛下对昭王妃也是对臣的恩典,那绿梅树臣一直派专人细心照料着,前几日臣还去看过,今年的树干粗了不少,花枝繁盛依旧。” 皇帝捋了捋胡子,不由呵呵地笑起来,”朕一直觉得璎珞那丫头似乎还是当年的那个鬼灵精,这一眨眼的功夫她都已经为人母了,而朕和丞相你也都老了……。“ ”陛下龙行虎步风采不减,哪里谈的上老这个字。“阮荃神情坦然谦恭,微笑说道。 阮荃正值盛年,虽然入朝为官多年,但看上去依旧一副英俊儒雅的清流文人模样,丝毫不见在官场浸淫时间久了而有的世故之态,虽然他是有真材实干,但凭着这一独特的优势,这么多年来阮荃深得皇帝的信任,稳稳的坐着自己的丞相之位。可是,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能牢牢盘踞住这个位子的人,又岂是寻常善类? “这些话朕听的也够多了,丞相你就不必也学着他们来宽慰朕了”,说罢,皇帝转头看向枝头的花瓣,声音中带着一丝怅惘,幽幽说道:“丞相,如果你曾经做错过一件事而对某个人造成了伤害,你会怎样弥补自己的错误?” 阮荃心中一惊,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住,难道陛下发现了什么端倪? 阮荃抬头试图从皇帝的脸上看出一点什么,可看皇帝的神情,也不像是要发怒的样子。略稳了稳神后,不慌不忙的回道:“陛下,人人都会犯错,若是因这个错误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自然是要对症下药,给予对方最求而不得之物。” “对症下药?求而不得?”皇帝微微沉吟着。 阮荃见皇帝面露疑惑,便又微笑着慢慢说道:“是啊陛下,若论弥补,自然要看对方因此失去了什么,只有明确这一点,这样的弥补才有更大的价值和意义。” 皇帝心中微动,待思忖片刻后,脸上慢慢挂起一丝笑容,“丞相,你今日是解了朕心中难题啊。” “为陛下分忧,乃是臣的本分。”阮荃微微一笑道。 想通后的皇帝心情显然轻快不少,摆摆手说道:“走,回去了。” 从皇宫出来后,阮荃脸色阴沉的坐在回府的马车里,心头一时纷乱不已。 今日猛地听到皇帝提起自己的那个女儿,过去的一幕幕便从他的心间辗转而过,犹如千金重石压在他的心头,令他喘不过气。 阮荃一世精明,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如何能分辨不出来,就在阮琳琅扮作璎珞的第一天起,阮荃就发现了异样。可他没有声张,反而不动声色的暗中调查,而之后的种种蛛丝马迹都告诉他,他连同整个阮家似乎都被一张巨大的网牢牢的网了住,牵一发而动全身,再也挣脱不掉。 璎珞死了,就算雷氏毒辣断他子嗣,可她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他如何能不痛心不难过,可最终,他不止没有去追究幕后的凶手,反而默认了那个鸠占鹊巢的骗子!而这一切的缘由,只是因为相士的那句谶语! 那年的一天,正是璎珞的百日宴,阮府门前皆是前来祝贺的达官显贵,这时,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赤脚的云游道人,面向阮府大门来回走了三圈,下人们只道是前来讨饭的乞丐,便寻思赶紧给他一些剩饭好快点打发走,免得冲撞了贵人们。可那赤脚道人却一动不动,也不接那饭碗,只是一个劲的神神叨叨念叨着,“天命,这可真是天命啊!”说罢不停的狂笑起来。 阮荃听到外面的动静,便出来询问发生何事,没想到那道人一看阮荃出来,就主动凑到他眼前,神秘兮兮的说道:“老道看见七彩凤羽落在这宅子上,哈哈,你可知道此乃是天命啊!”说罢,便一路狂笑的向远处走了去。 回过神来的阮荃想去追那云游道人问个清楚,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下人们寻遍四边街巷都不见那道人的身影,一个大活人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实在离奇的很。 阮荃本来不信这些神鬼之言,可说来也巧,自从璎珞出生后,阮荃的仕途可谓一路顺遂平步青云,不过短短三年,就从一个三品的吏部侍郎一路升迁到一品大员的右相之位,其飞升之快实在令人咂舌惊叹。也正因这般不可思议,才使阮荃不由得想起了当年那云游道人的疯言疯语,现在看来倒更像是一句谶语,至此,阮荃对璎珞的天命之言深信不疑。 记得那云游道人说看见七彩凤羽落于阮宅之上,凤羽,那可是凤凰的羽毛,书云有凤来仪,这岂不是说他阮家要出一位皇后?想到这层深意的阮荃,自是狂喜不已,所以这么多年来,即便他膝下只有这一个嫡女,也不曾对雷氏有过愤懑,反而对璎珞是百般宠爱悉心栽培,只指望着她有朝一日能母仪天下,阮氏一族从此门楣光耀显赫尊荣!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得知璎珞已不在人世的那一刻,阮荃彻底崩溃了! 这么多年来他苦心经营机关算尽,结果却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这让他怎么能甘心?又如何接受得了? 什么天命!什么凤羽!全是狗屁!可笑他阮荃一世精明竟然轻信了一个江湖骗子的疯话!实在太可恨了! 就在他羞愤不已恨不得将那个害他梦碎的冒牌货千刀万剐已泄心头之恨时,阮琳琅的一席话,让他突然间想通了! 不管真相如何,至少在世人眼中,他阮荃的独女、那个惊才绝艳名动天下的京都第一姝依旧好好活着!只要她顶着这个名字和这副皮囊想稳稳做好她的昭王妃,就一切还在他的掌控之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一场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这么算下来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第二百一十九章 陛下口谕 >>芳华苑。 这一天,淮王妃正陪着璎珞在房间里一边研究着怎么打络子一边说笑谈天,温暖的阳光洒落进来,明亮而温馨,好像时间的流动也变得缓慢起来。 这时,只见碧草突然撩了帘子自外面神色匆匆的小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小姐,宫里来人了,正在前厅等着给小姐您颁旨呢。” 闻言,璎珞和淮王妃手上的动作同时一顿,然后抬头面面相觑,两人的脸上皆露出了一副惊诧茫然的神色。 璎珞转头看向碧草,微微皱眉,“宫里?可有说是哪宫的贵人?” 碧草摇了摇头,“小姐,他们不肯说。奴婢也不知道。” “璎儿,我陪你一起去吧,也好帮你分辨一二。”淮王妃放下手中的丝线,面露担忧的说道。 璎珞看向淮王妃,见她神色不安眉头紧蹙,于是轻轻点头,柔声道:“好的,王妃。” 前厅里,两个前来宣旨的太监垂着眼皮神色漠然的坐在那里等候,显然对于今天的这趟差事没抱有丝毫的兴致和热情。丫鬟上前奉了茶,他们也懒得去碰,本就存了看轻的心思,想必也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糙茶。 不多时,忽闻厅里传来一女子的轻声笑语:“让公公们久等了,还望公公能多多包涵。” 两个太监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不以为然的抬起眼皮望向说话之人,本来是想不冷不热给她一个下马威的,却不料那眼尖的太监发现在一袭浅紫罗裙笑意盈盈的美貌女子旁边赫然站着的是淮王妃! 刚才还眼高于顶神态倨傲的太监立马跟换了一张脸皮似的,哈腰陪笑道:“没想到淮王妃您也在,奴才给王妃请安。” 淮王妃点了点头,声音淡淡道:“公公不必多礼,今日我只是在此做客。既然你们有正事便不用顾忌我。” “是,王妃。奴才明白。”为首的太监笑着应道,可心里却是泛起一阵的狐疑。不过毕竟是在宫里待久了的人物,变脸可是基本功,不过瞬间功夫,一脸的谄笑便不见了踪影,他清清嗓子,神色庄重严肃的面向璎珞,亮起尖细的嗓门念道:“甄氏璎儿,上前接旨!” 璎珞上前一步,落落大方的跪拜在地,听候旨意。 “奉陛下口谕,宣甄氏璎儿三日后进宫面圣,钦此!”太监高声念道。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淮王妃轻轻蹙起眉头,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宣旨的太监,这太监的确是在陛下身边服侍的大总管李德盛手下的人,想来这旨意千真万确不会有诈。可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陛下竟然要见璎儿?他想做什么? 只见璎珞笑容恭谨的回道:“璎儿接旨。谢陛下隆恩。” 那太监脸上牵起笑容,上前虚扶道:“甄小姐快快请起。” 璎珞点头微笑,扶着翘儿的手轻轻站了起来。只听那太监继续说道:“甄小姐好福气,能入宫面见天颜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小姐你可要好生准备着,切勿冒犯了圣驾。” 璎珞眼眸清亮,唇畔含笑道:“嗯,璎儿多谢公公提点。”说罢,璎珞侧头淡淡的看了一眼翘儿,翘儿立即心领神会,从袖中掏出一袋装了碎银的荷包不动声色的塞到太监手里,说道:“公公辛苦,外面天寒,公公拿去喝些热酒好暖暖身子。” 那太监默默的掂了掂手中钱袋子的分量,眼睛一亮展露笑颜,拱手道:“小姐客气,这都是咱家的本分。既然圣上的旨意已宣读完,咱家也该回去向上面复命了。”说罢,面向淮王妃拱手行礼,笑眯眯道:“王妃,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淮王妃目光微动,紧接着说道:“公公请留步,本王妃还有几句话想问。” 那太监脚步一顿,面上却陪笑道:“不知王妃有何事要问?” 淮王妃向那太监走近几步,面色端凝,低声问道:“不知公公可知陛下突然召见璎儿,所为何事?” 太监瞧淮王妃的神色变得如此严肃,心中不由细细思量了起来,这甄璎儿前脚攀上了淮王妃,后脚面圣的旨意就到了,怎么看都不是个简单角色!不过既然淮王妃开口问了,他也不能避而不答,谁叫人家是陛下的亲弟媳正经的皇亲国戚呢,他可得罪不起。想到这于是开口笑道:“这也就是王妃您问,奴才才敢透露一二。”接着他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前两天的晚上,陛下一个人在凝香殿空坐了许久。” 凝香殿?那不就是……淮王妃心中一动,瞬间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略稳了稳神,淮王妃不动声色的淡淡说道:“我知道了。” “王妃放心,奴才会好生提点着甄小姐,不会出了岔子的。”太监自然明白淮王妃在担心什么,开口说道。 淮王妃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公公多担待了。” 送走了宣旨的太监,淮王妃眸光闪动,面上隐隐略过一丝不安,她走到璎珞身边,怅然说道:“璎儿,陛下突然会宣你入宫,想必是因为你的出现勾起了过往的种种,所谓圣意难测,我也不知道此番到底是福还是祸。” 看着淮王妃忧心忡忡的样子,璎珞轻轻握住淮王妃的手,柔声说道:“王妃的担忧,璎儿都明白。不瞒王妃,其实在我决定要来京都之时,就已经想到会有如今这个局面。既然已经没有什么可再失去的,不如坦然面对。” 淮王妃身体一震,她翻过手紧紧握住璎珞的手,愕然道:“璎儿,难道你……?” 璎珞微微一笑,然后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的回道:“王妃,在父亲离世后,我便决定要回到京都,替他们讨回应得的公道。” “璎儿,你可知道你这是在触摸龙须吗?”淮王妃紧紧皱起眉头,急声劝道,“璎儿,你还太年轻,并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你的双亲早已过世,那些过往的恩怨是非又如何理得清?” “王妃,父亲病重的那几年,虽然他不曾明说,但璎儿却知道他并不开心,他这一生为了与母亲厮守主动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他说他不后悔,可终归还是落寞的。王妃,你知道的,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那个人。”璎珞清亮的眸子含着水光,神色凝重道。 淮王妃心头忧虑,忍不住叹息一声,“璎儿,你要切记,此话万不可对外人提前!”突然,淮王妃似想到了什么,眸子倏地一亮,开口说道:“璎儿,今天我就正式认你做我的义女,今后你就是淮王府的女儿,想来陛下看在王府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你的。” “王妃,请恕璎儿不能答应。”璎珞断然拒绝,声音清亮道:“王妃,你对璎儿好璎儿都记在心里,可是,我有着这样的身世断不能连累了您更连累了王府。王妃若真喜欢璎儿,请在陛下赦免了甄家的罪过后,璎儿再清清白白的去做您的女儿,承欢膝下。” “璎儿,你这个傻孩子。”淮王妃叹了口气,眼眶早已湿润。 第二百二十章 进宫面圣 >>淮王妃见璎珞心意坚决,也就不再阻拦,便把她认为的可能会引发皇帝好感的注意事项通通告知了璎珞,让她不要紧张,到时候随机应变,小心应对。 淮王妃嘴上说让璎珞不必紧张,但她自己好像比当事人还要紧张上好几倍。第二天,淮王妃便带着一个黄花梨木的珠宝匣子来到了璎珞这里,亲自来替她挑选首饰。 淮王妃将璎珞带到镜子前坐好,打开匣子后,珍珠、翡翠、珊瑚、宝石、碧玺的首饰,一样样拿出来在璎珞的发上比较,一时满屋子光华璀璨,绚烂如霞。 “璎珞,你看这支白玉嵌碧玺的坠子很配你的气质,”淮王妃欢喜道,但刚拿起她就皱起眉头,看着那碧玺坠子摇头自语道:“不行不行,太素了。” 接着她又从匣子里拿出了一支金累丝莲花宝石步摇,点头笑道:“这支看上去漂亮华贵,又衬的人娇俏。” 璎珞微微讶异,摇头道,“王妃,这些首饰都太贵重了,璎儿实在不能接受。” 淮王妃还是继续在对着铜镜来来回回比划着,口中轻轻叹气道:“璎儿你不懂,这是陛下第一次见你,一定要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才是。”说话间,淮王妃又重新换上了一支衔珠莲花珍珠簪,看着镜中的璎珞,突然间眼前一亮,道:“璎儿,这支很好!” 璎珞抬头细细的看过去,乌黑的发丝中间如莲盛开的珍珠簪既不失精巧名贵又显得清新脱俗,淮王妃满意的点着头,“璎儿生的貌美,这简单的发饰反而更衬的你容颜清丽脱俗。” 璎珞摇头轻笑,“王妃总这么夸赞,璎儿听多了都快沾沾自满了。”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呢,绝没有夸大其词。”淮王妃本来笑着,这时原本欢喜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安,她轻轻蹙起眉头,对着璎珞说道:“璎儿,你的容貌与你母亲实在太过神似,若是因此能让陛下对你生出怜惜另眼相待,倒也是件好事。” 璎珞不觉微笑,柔声说道:“王妃不必担忧,我会好好应对的。” 待到入宫那一日,璎珞特意挑选了一件十样锦色的长裙,裙角绣着盛开的花朵,生机勃勃。纤细的腰间两条长长丝绦垂下,乌黑的发髻中间插着那支衔珠莲花珍珠簪,越发显得整个人清丽绝俗娇艳动人,完美的不见一丝瑕疵。 “姑娘还是第一次穿这般颜色的衣衫,真是好看!”翘儿忍不住赞叹道。 璎珞没说话,只是看着镜中之人莞尔一笑,眸子里却是不经意间浮上淡淡的凉意。 其实自从那日在甄府的密室里第一次看到楚月的画像时,璎珞就已明白了过来,在醉梦楼做清倌的音洛为何会被谢阁老格外维护和另眼相待,而之后自己又与他做交易,提出想回到京都的想法后,他又顺水推舟的让自己顶了甄璎儿的身份,名正言顺的回到了甄府,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张脸比真正的甄璎儿还要像楚月的女儿!只要有这张脸在,皇帝但凡见到,都会勾起心中最隐秘的伤痛和愧疚。此刻,璎珞突然明白了谢阁老之所以这么安排的真正用意了,他是想借助自己的手,为甄垣,他最看重的挚交好友,讨一个公道。既然是讨公道,那这世上还有谁会比自己这个甄氏后人来的更理直气壮呢? 去皇宫的这条路,璎珞并不陌生反而渐渐有了熟悉之感,毕竟这是她短短两月内第二次走在入宫的必经之路上。就连宽大精致的马车和随行的太监宫女都要比之前的那次要隆重和考究的多,毕竟是皇帝要见的人,下面办差的也不敢怠慢。 璎珞一路由内侍太监缓缓引领至清心殿,目光所及之处皆有象征帝王威仪的描金蟠龙,这是皇帝日常办公和接近客人的地方,不同于后妃宫室或是宫宴场馆,作为女眷的璎珞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入到这里。 掐丝珐琅双鹤香炉口中缓缓喷出龙檀香,令人恍如置身仙境一般。皇帝听见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便放下手中的折子,抬头望向门口出现的那抹粉色倩影。 璎珞微微垂眸,步伐端正仪态端庄,恭敬的向御座的方向盈盈拜倒,“民女拜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粉色的裙摆顺势铺展开来,如绚烂的春花在地面上绽放,影影绰绰间,皇帝的记忆不经意间回到那个桃花盛开的时节,那是他在花树下第一次见到她。那天的桃花如雨,漫天飞舞,女子姣好明媚的面孔就这么出现在他视线已渐渐模糊的眼帘里,像命中注定来拯救他的仙子一样,美好的太不真实。 见皇帝迟迟没有发话,站在一旁的李德盛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皇帝,轻声提醒道:“陛下。”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的皇帝重新看向璎珞的方向,沉吟片刻后皇帝终于开口,低沉的声音中还带着些许沙哑,“你,抬起头来。” 明亮的阳光映在璎珞如玉的面上,绿鬓如云,明眸如水,一抹淡淡的笑容绰约温柔,整个人虽直直的跪在那里,但却如一株清幽娇艳的粉莲般气定神闲,丝毫没有露出半点怯色。皇帝心里也不禁暗自点头,甄垣,你倒是养了一个好女儿。 上一次见到皇帝,还是在几年前他的寿宴之上,不过几年不见,皇帝整个人明显比从前瘦削了许多,袖管显得空荡荡的。岁月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就算是帝王也无法抵挡时间的侵蚀。虽然皇帝苍老了不少,但那份天子的威严与气度却是不容置疑的。 “你起来说话吧。”皇帝抬手,淡淡说道。 “谢陛下。”璎珞缓缓起身,轻声谢道。 皇帝看着璎珞,脸上露出一种格外欣慰的笑容,“一转眼,你都已经这么大了。回到京都这么久可还习惯?” 璎珞垂眸,神情温婉道:“回禀陛下,民女幼时一直随父母居住在东阳府,京都虽富庶繁华,但始终还是有飘萍孤清之感。” 皇帝心头一动,眼神慢慢变得柔和,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倒是难为你了”,说罢,皇帝慢慢从御座上站起,向着璎珞的方向走了几步,眼底带着一丝淡淡的审视和疑心,沉声问道:“你,可曾听你的双亲提起过京都的事?” 第二百二十一章 御赐封赏 >>璎珞神色平静,认真答道:“回陛下,双亲其实很少在民女面前提起过往,尤其是关于京都。不过,民女依稀记得每年到了九月初五的那天,母亲和父亲都会很隆重的做上一桌子好菜,在开饭前会面向北方遥遥的拜上三拜。民女好奇便问双亲这是为何,父亲本不愿多说,后来被民女问的久了,便告诉民女他们是在为京都一个故友庆贺生辰。陛下,如果这件事算是和京都有关的话,那便是了。” 皇帝身子一震,目中隐隐有波光闪动,不知为何,他的嗓子突然间涌上一丝哽咽。九月初五啊,原来他们心中始终是记挂着朕的……沉吟片刻之后,皇帝面上恢复了寻常的神情,目光重新落在璎珞的身上,可是语气却明显比一开始时轻快了不少,“听说前些日子你受伤了,如今身子恢复的可还好?” 璎珞轻轻一笑,垂眸道:“多谢陛下关怀,民女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只需要好生调养即可。” 皇帝慢慢捧起一杯茶盏,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你与沅昊同龄,相处下来定然是十分的投契。” 璎珞的心猛地咯噔一下,这句话听上去虽然极为家常,再加上皇帝的语气又是那么和蔼,几乎会让人有种错觉,这不过是一个可亲的长者在打趣和调侃自己的孙儿辈。可是,他是皇帝,萧沅昊是他器重的嫡孙,怎么可能当着她的面提起他们二人的私人关系。 璎珞神情平静无波,只是微笑着回道:“陛下,锦熹王于民女有救命之恩,民女心中唯有感激。”话已经说的很明白,自己与萧沅昊之间的关系很简单,就是救与被救的关系,再无其他。 皇帝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璎珞,微微一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事情不用朕说,你也明白。” 璎珞凝神听着,可脑海中却不知为何突然闪过萧沅昊那张孤冷又落寞的面孔,心头忍不住刺痛了一下。只不过短短一瞬,璎珞便已回过神来,她轻轻一笑,声音无比和煦,“锦熹王少年才俊,人中龙凤,民女自然希望恩人他前途锦绣,尊荣无量。至于其他,民女从未肖想。”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眼中的防备之色渐渐淡了几分,微微浮起一抹笑意:“你既然已经回到京都,便安心的住着吧。” 皇帝能说出这句话,显然已经是璎珞此行最大的收获,这意味着自己不会再因为甄家和皇帝之间的恩怨而受到牵连,从此可以坦然的安心的名正言顺的留在京都城里,不再受人诟病。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跪安吧。“皇帝似是乏累了,沉声说道。 璎珞跪拜行礼,神色温婉,柔声道:”民女拜别陛下,唯祝陛下安康如意。“ 随着璎珞退出内殿,皇帝慢慢的从御座上站了起来,脸上的笑意褪去,眸中渐渐染上一抹深色,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个丫头太聪明了!”他默默沉思了良久,突然吩咐道:“李德盛,你派人将符合郡主规制的封赏送到甄府,就说是朕赏的,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说。” 李德盛一怔,旋即便什么都明白了过来,看来皇帝是有意安抚甄家,抬举那甄璎儿,笑道:“老奴明白。” 此刻太阳将落,暮色如纱,璎珞随着内侍太监走在出城的宫道上,淡淡的夕阳落在她的面上,绚烂得仿佛蒙上了一层金影。眼眸沉静如水,唯见她唇边浅淡温柔的笑容,带着异乎寻常的柔软。 从踏入皇宫的那一刻起,璎珞便一步一步的引导着皇帝,让他因为对甄垣和楚月的愧疚以及往昔情意,从而接纳自己信任自己,包括今天她为什么会选了一身粉色裙衫,以及那什么九月初五的故事。十样锦色是当年楚月最爱穿的颜色,再加上裙角的桃花,也暗示了皇帝与楚月相识之时正是桃花漫天之际,如果不是楚月亲口提及,作为他们的女儿又如何能得知这些旧事。所以,皇帝只看了一眼,心内俱动,感慨万千。这一招是让皇帝因想起旧情执念,对自己爱屋及乌,无法再为难。 而九月初五庆生之事,璎珞作为相府千金,又如何不知道皇帝的寿诞之日呢,所以她特意编了一个甄垣夫妇在圣上寿诞那日遥遥为皇帝祝寿的故事,这个细节一旦说出来,皇帝饶是铁石心肠,也会有所动容。你想霸占人家的妻子,人家不旦为此远走他乡没有恨你,反而还记挂着你的生辰,这是多么广阔的胸襟和似海的情意,才能做到这般以德报怨。 如此一来,皇帝就算有再多的怨念和不甘,也终归化为泯然一笑恩怨全了。就算皇帝回过神来想通了其中门道,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特意讨好而去为难自己,反而会因为自己耍的这点小聪明而心生一丝怜惜之情。只要他心里认定自己就是楚月的女儿! 不出所料,璎珞刚回府不过一柱香的时间,皇帝的赏赐便已到了甄府。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赏赐!这个举动等于是要宣告全京都,甄家女儿在皇帝的心中形同尊贵的郡主之位,虽然没有正式的册封,但这等罕见的殊荣已经足够让璎珞在京都的贵族圈内引起一众侧目! “姑娘,陛下的赏赐足足摆满了院子,府中的库房都要放不下了呢!”翘儿一脸欣喜,咧嘴笑道。自家姑娘能得到皇帝的接见和赏赐,那比她自己得了赏赐还要开心,有了皇帝的认可,这下姑娘在京都可就再也没有人敢随意的欺辱了。 璎珞看着一地的华贵绫罗和珠宝玉器,脸上微微浮起一抹笑意,“让他们把库房好好收拾一下,御赐之物马虎不得,务必谨慎归置。” 翘儿笑道:“姑娘放心,我会亲自盯着他们的。” 时值冬日,所以封赏之物里有皇家御用的银骨炭,只见炭火在铜盆里静静燃烧着,不多时整间屋子便温暖如春馨香阵阵。璎珞只披了一件外袍坐于桌前,而桌子上摊满了数页写满字的纸张。这些纸页是她这些时日,每想到一处紧要事情时便会随手记下来方便日后细细琢磨的手记。 璎珞凝着眉头定定的看着其中一张纸,上面的几个字引起了她的格外注意,她缓缓提笔将那几个字重重的画了一个圈,“殷家、安尧”。 第二百二十二章 除夕家宴 >>明日便是除夕,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门窗上皆贴满了祈求福禄丰收的楹联和窗花,一派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璎珞特意给府里的每一个下人都准备了一个红包,并放了他们出府与家人团聚,因此整个甄府里除了璎珞和翘儿,便只剩下几个无亲无眷无家可归的小丫鬟留守。 廊下悬挂着红色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曳着,整个甄府空旷寂静,在四周一片嬉闹喧哗声的衬托下,显得异常冷清,好像这世间的一切热闹都与这里无关。 这是璎珞重生后过的第一个除夕,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独自一人过这样的节,一时间心内五味杂陈,感慨万千。璎珞还记得,每年到了这一天,她便要早早起来换上新衣随父亲母亲先到祠堂拜祭先祖,之后再去向族中老人拜节祝贺,转上一圈下来好不容易回到府里,还要熬上一宿守岁到天明。每当这时,困乏极了的璎珞便会偷偷耍懒趁人不备时打上一个小盹,而母亲心疼自己也不忍心叫醒。所以每一年的守岁,都是琳琅一丝不苟的陪着雷氏守了下来,那时候自己还十分好奇她一夜不睡难道就不困吗?而问起时琳琅她也只是笑笑没有正面作答。不过这一切现在想来,倒也不难理解了。 在清冷的夜色中,璎珞的呼吸缓慢而悠长,双眸犹如漆黑的天空,深不见底。往日那些其乐融融温馨美满的场景画面早已物是人非烟消云散,如今想起更像是无尽的嘲讽和一记重重的耳光,前尘过往均化为唇边的冷嘲一笑。 第二天一早,璎珞意外的收到了淮王妃亲信婢女送来的请帖,说是要邀璎珞今日到王府一同庆贺佳节。 璎珞轻轻阖上帖子,看向那婢女微笑道:“你代我谢谢王妃的好意,不过今日是除夕之夜,是王府上下团聚一堂的大日子,请恕我今日不能应约前去了。你回去告诉王妃,就说等过几日我会亲自前往王府向王爷和王妃拜年贺岁。” “甄小姐,王妃知道小姐您一定会推脱不去,所以特意让奴婢与王府的马车一同前来。马车里一应俱全,甄小姐什么都不用准备,只管人到了就行。”那婢女笑容和气,娓娓说道。 璎珞微微一怔,不觉摇头微笑道:“王妃果然心思细腻料事如神啊,也罢,那璎儿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尔岚姑娘,你且稍候片刻,待我换身衣服就随你一同前往王府。” 尔岚微笑点头,“那奴婢就在此等候小姐了。” 马车到了淮王府已是日暮时分,璎珞刚和翘儿下了马车,就看到一脸温柔笑意的淮王妃从府门外的石阶上迎了过来。 “璎儿,今日除夕,府内事务繁杂一时抽不开身,所以我便让尔岚替我迎你过来。你来了,我才觉得这个年过得有了盼头。”淮王妃拉着璎珞的手微笑说道。 璎珞点头,柔声道:“璎儿明白,王妃是不忍心看我独自一人在府中凄凉过节,所以才接我来王府。王妃的心意,璎儿铭感在心。” 淮王妃笑容温柔,声音里带着溢于言表的轻快与喜悦,“璎儿,我带你进去。” 一路上,看到淮王妃的王府下人皆停步行礼,可行礼的同时每个人都好奇的望向王妃身边的美貌女子。在府里当值这么多年,他们还是第一次在王妃的脸上看到这么心悦柔和的笑容,看来定是因为这位神秘女子的到来,才使得淮王妃一扫往日的阴霾心情。 淮王妃并没有像对待普通客人一样带璎珞去偏厅之类的地方,而是领着她直接进了自己的院子,这在王府里算是破天荒的一件事情了。但更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想不到的是,淮王妃竟然领着这名女子去了寿宁堂! 寿宁堂是淮王生母秦太妃的住所,在先皇的一众妃嫔里,秦太妃可以说是福气最盛的那一个。年轻的时候被先皇宠爱顺利诞下龙嗣,上了年纪后又被儿子接到府里侍奉孝顺,如今身康体健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富贵荣宠和儿孙之福她都没有错过,可以说是圆满的人生。 到了秦太妃的院子,婢女轻轻掀开了帘子,淮王妃和璎珞一前一后进入。此时的秦太妃倚着引枕,手里捻着一串碧玺佛珠,口中念念有词。旁边有一名婢女妥帖地捧着托盘,盘内盛着十来个鲜艳柑橘,柑橘的味道很清香,使得原本古朴沉静的屋子里添了三分生气。 秦太妃满头银丝,额上戴着嵌碧玉的抹额,发髻插戴碧玉双簪,一身浅驼色褂子,衣领绣着金丝团花寿字纹,面容慈祥神情温婉,依稀可以识得她年轻之时定是一名绝丽佳人。纵然如今已是耄耋老人,但眉宇间还是掩不住的高贵气派。 “给母妃请安。”淮王妃垂下头,低声道。 秦太妃抬起头,目光在璎珞的身上一掠而过,随即看向淮王妃:“王妃早上不是刚来过吗?这个丫头是?” 淮王妃微笑,将璎珞拉到自己身侧,微笑道:“母妃,这是甄璎儿,是儿媳新收的义女,特地来给母妃您请安的。” 秦太妃哦了一声,深深看了一眼璎珞,虽然她的眼中满含笑意,可被那双眼睛看着,璎珞还是不由自主感到一丝不自在。 璎珞上前盈盈行礼,笑容温婉轻声道:“璎儿拜见太妃娘娘。恭祝太妃娘娘凤体康健,事事顺遂,福泽绵长。” 秦太妃仔细的打量了一眼璎珞,清丽脱俗笑容和静,的确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再加上礼数周全沉稳大气,在后宫浸淫多年的秦太妃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是多了七八分的好感。但女儿家美貌太甚,也不知是福是祸,秦太妃心中暗叹,但面上点头微笑,“嗯,是个漂亮的丫头,瞧着让人心生喜欢。王妃你有福气了。” 得到秦太妃的赞赏,等于是得到了整个淮王府的认可。从房间里出来,淮王妃缓缓地松了一口气道,“我没想到太妃她这么顺利的就认可了你,我还以为她会不高兴。” 璎珞唇畔微微带了一丝笑,握住淮王妃的手,轻轻道:“可见,太妃娘娘到底是看重王妃您的,对璎儿算是爱屋及乌了。” 淮王妃回头看了一眼那帘子,叹息道:“从前因为少君的缘故,总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我,以至于很少来寿宁堂亲近太妃。这么多年来,我以为太妃心里会怨怪我,如今看来,倒是我以前太糊涂了。”说罢,淮王妃突然停顿住,似想到了什么,看向璎珞,佯装嗔怪:“璎儿你刚才叫我什么?” 璎珞一愣,随即轻笑道:“是璎儿的错,母亲莫要怪罪。” 听到“母亲”二字,淮王妃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她忍住眼中酸涩破涕笑道:“乖,我的好女儿。” 暖阁里,璎珞正与淮王妃说着体己话,这时只听尔岚进来禀告,“王妃,王爷从宫里朝贺回来了,管事的特来问王妃府里的晚宴是否可以开始了?” 王妃看了一眼天色,点了点头,淡淡说道,“那就开宴吧。” “是,王妃。”尔岚屈膝行礼,转身退了出去。 淮王妃转头看向璎珞,温柔道:“璎儿,今年的年宴我特意吩咐下人们精心准备着,待会你要记得多吃一点。” 璎珞不觉莞尔,故意拉长声音笑道,“遵命,我的好王妃!” 淮王妃看着笑容娇俏的璎珞,眸中不禁柔光微动,心中生出丝丝的暖意。 王府里但凡有重要的节庆之日,才会将家宴安排在大花厅里,今天是除夕,因此王府里的各个主子皆得出席用膳,这是规矩也是习俗,全只为了图个圆满的好彩头。 花厅内雕梁画栋,绮丽精致,明烛高悬,乐声回荡,布置的一派喜气和美之像。淮王妃和璎珞相携入场,厅内众人见之纷纷起身向王妃行礼,而淮王妃的神色却是淡淡的,目不斜视的径直向前方的主位走了过去。 当大家看到淮王妃身后跟着的陌生女子时,无一不是面面相觑,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着好奇和疑惑的光芒。这人是谁?为什么会出席在王府的家宴里? 坐定之后,淮王妃冲众人点了点头,淡淡说道:“都坐下吧。”说罢,她伸手将璎珞拉到自己身边,语气轻柔道,“璎儿,你坐这里。” 璎珞也懒得理会众人惊诧的目光,便顺着淮王妃的意轻轻落了座,“多谢王妃。” 这时,坐在最前面的一个美貌妇人看着璎珞,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觉这年轻女子容颜娇艳如美玉,妩媚胜桃花,坐在那里仪态端正,出众非凡,左思右想却不知是哪家的贵女千金,不由面露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王妃今日带来的这位小姐该如何称呼?” 这妇人一身藕荷色嵌花长裙,柳眉杏目樱唇小巧,文静秀美顾盼生姿,宛如从仕女图上走下来的美人。明知她已经上了年纪,可是那双眸子依旧明亮柔美,面容姣好如少女,丝毫不显老态,她便是容侧妃了。 璎珞微微一笑,刚准备要起身答话,却被王妃按了住,只听王妃的声音冷冷道:“她是我请来的重要客人。”说罢,王妃向厅里扫视了一圈,神色郑重道:“趁今天你们都在,不妨就此向你们众人介绍一下,她是甄家小姐,名唤璎儿,是我新收的义女。” “义女?!”容侧妃诧异道。 第二百二十三章 王妃义女 >>淮王妃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厌烦,“是,她是我的义女,从今往后也是这王府的半个主子。今后你们要与璎儿好好相处,敬她便是敬我。” 有了淮王妃的亲口认证,自然做不得假。虽然对于璎珞的身份来历充满了好奇,但事已至此谁也不愿去触淮王妃的眉头,于是纷纷向她道起贺来。 “宁馨祝贺母亲喜收义女,能有这么美丽的姐姐,是宁馨的福气。”首先开口的是王府的长女萧宁馨,她打量了一眼璎珞,声音柔婉的说道。 萧宁馨与萧昀朗是容侧妃所生的龙凤胎,今年刚行过及笄之礼,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纪。一眼望之翠眉珠唇,素雅端庄,眸中含慧,犹如碧绿嫩叶中一朵迎风怒放的富贵牡丹,自有一番卓尔不群的高贵气质。 璎珞唇畔含着一缕笑,轻轻福身道:“见过宁馨郡主。” 这时,容侧妃的小女儿萧宁慧走到璎珞跟前,歪着头定定望着璎珞的脸,旋即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声音清脆道:“母亲,这就是慧儿的新姐姐吗?” 淮王妃点头,神情温和道:“是,以后你要叫她璎姐姐。” “嗯,璎姐姐好。”萧宁慧看向璎珞,笑容甜甜的称呼道。 萧宁慧今年不过七八岁,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加上她是王府中年龄最小的孩子,平日里兄姐们也都让着她宠着她,所以性子十分的跳脱活泼讨人喜欢。在面对她时就连一贯冷漠孤僻的淮王妃,其神色语气也不由得的多了几分耐心和温和。 璎珞笑容柔软的看着萧宁慧,见她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晶亮动人,圆嘟嘟的小脸带着可爱的婴儿肥,粉嫩娇俏,长大了定是妥妥的美人胚子。 这时,一直在旁边静默着的绮夫人拉着自己的儿子,二公子萧昀昇走上前,面对璎珞微笑行礼,笑眯眯道:“妾身见过璎儿小姐。王妃真是好福气,能收得这么标致的女儿,真是羡煞妾身了。” 这绮夫人之前曾是服侍在淮王妃身边的大婢女,人倒是生的娇艳美丽,眉毛描着时下最流行的双燕眉,显得长而且弯曲,黑发梳成芙蓉归云髻,并用金簪挽着,耳畔垂下做工精致的金流苏,看起来格外妩媚。 旁边的萧昀昇,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年纪,身量细长相貌清秀,容貌与绮夫人生的有八成相像,可能正值敏感的变声期,在面向璎珞拱手行礼时,故意压低的声音显得有些拘谨,“昀昇见过璎姐姐。” 璎珞目光沉静,看着一直垂着头的萧昀昇轻轻笑了笑。 萧昀昇下意识的抬起头,猛然对上那双清亮幽深的水眸,只觉心头扑通一跳,慌忙间将目光重新移向了地面。 这时,只见淮王和萧昀朗一前一后的进了大厅,众人循声望去,皆起身向淮王行礼。淮王径直走到淮王妃的面前, 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微微蹙眉道:“王妃,你这是?” 淮王妃站起身,语气尽量平和道:“王爷,这是璎儿,我新收的义女。” 璎珞神色温和,从容行礼道:“璎儿拜见王爷,拜见郡王。” 淮王一身赭石色绣金线长袍,乌亮发顶束起金冠,俊美的脸上一对长眉入鬓,眸若寒星相貌堂堂。数年前璎珞曾在宫宴上见过他一面,虽然时隔多年面目早已模糊,但是那威严尊贵的气质却让她印象深刻。 在他的身侧站着一个年轻的俊美公子,正面带笑容的看着璎珞,这是德静郡王萧昀朗,萧宁馨的孪生哥哥,他的肤色非常白皙,轮廓却很是深刻,继承了淮王的英俊和容侧妃的优雅,天生便有一张极为出色的面孔,一身天青色的长袍,腰间束着一条玉带,再配上颀长挺拔的身形,更显得玉树临风,俊美非凡。 当淮王将目光落在璎珞的脸上时,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眼前的女子面如白玉眉目如画,站在那里亭亭玉立笑容盈盈,恍惚之间犹如楚月在世一般,也难怪皇帝不过是见了一面就肯放下执念将过往纠葛一笔勾销,因为实在是太像了…… 心中了然一切后,淮王眸中的惊诧之色几乎是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如常,他目光端凝,淡淡点头道:“既然你是王妃的义女,以后便不必多礼了。”说罢,他转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淮王妃,缓缓道:“王妃,既然璎儿已认在你的膝下,也算是本王的女儿,可曾去拜见过母妃了?” 淮王妃心中一怔,淮王能这么说,也就是代表他从心底里已经默认了璎珞作为王府女儿的这个身份。想到这,淮王妃看向淮王的目光不由的柔和了下来,轻轻点头道:“嗯。刚刚我已经带璎儿去寿宁堂拜见过母妃。” 淮王语气柔和,低声道:“那就好。” 而在旁边听到这席对话的容侧妃和萧宁馨却是不动声色的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复又错了开。 璎珞面上含着浅浅的微笑,安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淮王与淮王妃虽然看上去相处冷漠,但实际上淮王对这位嫡妻还是心中有情的,否则就算淮王妃的出身再尊贵,这么多年来她膝下没有嫡子嫡女,换成旁人也许早被夫君嫌弃,毫无地位可言了。 ,但在这个家里,庶子庶女们对淮王妃这个主母尊敬温顺,而妾室们也恭敬有礼,看上去好像还算不错。可是,假如一切都如表面上这样平静祥和的话,那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是非恩怨了。 璎珞当然不会贸贸然的就踏入一个陌生的家族里,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将淮王妃作为她计划中重要的一环。 关于淮王府她早就让成勇暗中调查过,包括淮王妃独女的死因有没有被忽略的内情,以及那位温柔优雅的容侧妃,究竟是不是真如表面上那般善良无害。 一个被淮王收留入府的孤女,从爬上淮王的床到诞下龙凤胎再升至侧妃之位,只不过用了三年时间。若说这女子没有一点手腕心机,璎珞是万万不会信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元宫宴 >>过完除夕,很快便迎来京都最繁华的节日,上元节。每年这个时候,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各州县都会特地献上品色不同、大小各异的花灯,皇帝命令将所有的花灯都放入护城河。到了傍晚时分,岸上、水中的花灯次第点燃,遥相呼应,将整个京都装点为灯的海洋,街头观灯看火的人们摩肩接踵,几乎把整条大街都堵住了。 而这一天,也是京都达官显贵可以携领家眷去皇宫赴宴的大日子。作为一年一度最盛大的宫宴,赴宴之人数和规模也是最为隆重的。璎珞作为淮王府的义女,自然是有资格随淮王妃去宫中赴宴的。 怕路上拥堵误了吉时,淮王妃的马车早已提前出发,此刻已顺利地入了宫。璎珞跟在淮王妃身侧,脚下金丝提花红毡笔直地铺入大殿,外面冷风横空急来,纵然身上披着厚厚的大髦,依旧无法阻挡刺骨的寒冷,然而大殿内却是燃着上百盏明灯,亮如白昼,温暖如春,刚一进去便感觉到微微汗意。 璎珞褪下大髦,随着淮王妃落座。行动之时,碧色裙衫微微摇曳,流苏上的玉铃叮叮作响,清脆动听,越发显得清丽绝俗,娇艳动人,一时引来众人侧目。 宫女立刻捧了紫檀托盘来上茶,一阵扑鼻的香气,正是最上等的云上峰。璎珞缓缓品了两口茶,只听旁边的萧宁馨笑道:“璎儿你瞧,有人一直在盯着你看呢。” 璎珞的目光顺着她所说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俊美绝伦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最前面的烛火之下,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袖口领口用金线绣出云纹,墨绿色的玉冠,清俊优雅贵气逼人,而那双深邃如星辰的眸子里此刻仿佛只有她一人而已,此人正是萧沅昊。 璎珞触碰到了对方的眼神,却霍然垂下头来,似乎想要埋藏起什么不可捉摸的心情。这一刻,月光明亮如水,透过浅淡的窗格落在璎珞的身上,越发显得她眉目如画、光彩照人,萧沅昊的脸上不禁的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与萧沅昊紧挨着坐的萧天铎看着这两人脸上各自的神情,不由得窃笑了起来。 恰在此刻,昭王及昭王妃似一对恩爱伉俪携手迈入殿中,璎珞听到唱诺,冷冷地望了过去。 萧天铭身着象征亲王身份的蟒袍,面如白玉笑如春风,带着皇家特有的高贵温雅气质,整个人如温泉水浸过的润玉一般,不自然的给人以亲近之感。伪善的面具加上攻心的手腕,难怪这两年来昭王在朝内朝外都混的如鱼得水一般。 旁边的昭王妃,云鬓花颜凤钗珠翠,行动之间衣袂翩翩香气萦绕,精心描绘的妆容精致完美,一眼望去依旧是那么的娇艳美丽华贵非凡,让人艳羡不已。不过璎珞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将茶盏放在桌上,微微勾起红唇无声冷笑。 昭王府的席位距离璎珞这里并不算太远,所以萧天铭只需轻轻侧头便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佳人。 璎珞早先受到皇帝的封赏如今又成为淮王妃的义女,身份之贵早已不同往日。淮王府这个金字招牌,对于萧天铭来讲,可谓十足的诱人。 璎珞正在饮茶,在眼角余光处似扫到有人在看自己,根本都不用好奇,因为在那个方位的除了萧天铭还会有谁。 璎珞抬头回望了过去,不过短短一眼便已作出一副羞怯之色匆匆垂下了眸。可是这一低头的娇羞在萧天铭看来,是对自己魅力的验证,心里十分的受用。 萧天铭这边春风得意,可将刚才这一幕尽数收入眼底的昭王妃,贝齿紧咬眼里差点就喷出了火。她强忍怒火默默提起一杯酒,笑容变得深不见底阴森莫名。甄璎儿,你尽管先得意着,爬得越高摔的越惨,本王妃就且耐心的等着,等着看你这个冒牌货将来会落入怎样的万劫不复之地! 垂下头的璎珞忍不住在唇边泛起一抹狡黠的笑容,那笑容带着无限的鄙夷和冷嘲,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哪还有一丝刚才少女特有的娇羞可爱之态。可就是这个表情,让心中醋意大发黑沉着一张俊脸的萧沅昊轻松释然了许多。 大殿内的年轻小姐们各自与相熟的闺中好友们浅笑低语着,而在这一群红粉中间,有个人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一样被众人围拢在中间,大有众星拱月之妙,正是大盛的新一代的才女安筱柔。 安筱柔眉弯目秀,顾盼神飞,身材纤细却瘦不露骨,妆容和衣饰都十分雅致,有令人惊艳之质,闭月羞花之美。她自幼天资聪颖,读书过目不忘,诗篇流传出去为人称颂,乃是当今大盛的第一才女,虽然之前在百花宴上与璎珞一起被并称京都双姝,但是在世人的眼里,拥有高贵出身的安筱柔明显更加的实至名归另人信服。 此刻她轻轻摇着手里的雀羽团扇,在听旁边人说话的时候,微微颔着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最完美最亲切的笑容。但是,当她注意到萧沅昊的视线似乎是在望向自己这边时,安筱柔的心不由自主的咚咚乱跳,手里的团扇也跟着猛挥了好几下。 在团扇的掩映下,安筱柔强压心头的激动,鼓起勇气抬头回望向萧沅昊,可这时她才看清楚,其实萧沅昊自始至终看的都不是自己,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甄璎儿的身上,不曾离开过。 发现了这个残忍真相的安筱柔只感觉到了悲痛和羞愤,胸腔里的那颗心疼的发紧,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呐喊着,安筱柔,你这么没用!为什么不去争?那是你的爱情! 可是,安筱柔还是生生将胸中这汹涌的酸涩压制了下去,在面上她不能表现出分毫异色,因为这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得顾着仪态顾着教养不能丢了文昌侯府的颜面。 “安姐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可是就算安筱柔掩饰的再好,依旧被围在她身边的尚书府小姐看出了端倪,故意问道。 安筱柔一楞,面上有些讪讪的笑了笑。 只见旁边另外一名小姐眨巴了一下眼睛,故作神秘的说道:“你们没看见吗?锦熹王今日一早就到了,我刚才可是注意到,他一直再往这边瞧。我猜,他一定是在看安姐姐。” 安筱柔头上的金钗在月光下流离出耀眼的光芒,她的面色微白,语气中流露出淡淡的恼意:“都胡说什么呢,锦熹王是什么身份,怎会做出这种逾矩无礼之事。” 见安筱柔莫名其妙的发恼,其中有人倒是看出来什么端倪,似笑非笑的说道:“也不是啊,我可是听说锦熹王与那甄璎儿走的蛮近的,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头一遭的稀罕事呢。” 听完这句话,安筱柔一直强装的镇定彻底崩塌,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见安筱柔神色异常不再说话,众人见状也识趣的从她身边默默的散了开。 凡是能参加宫宴的这些达官显贵们他们的消息基本都是互通的,所以关于皇帝要将安家嫡女许配给爱孙萧沅昊的传闻早已是人尽皆知,只不过是一个迟早都要公布的秘密而已。可是,萧沅昊据婚的传闻前些日子也同样长了翅膀飞出了皇宫落在他们的耳朵里。听到这个传言后,安筱柔一开始是不相信的,她自认为以自己的才貌和文昌侯府的地位,萧沅昊若是一个正常男人,是根本没有理由会拒绝的。可是今天,安筱柔不得不相信了。什么不近女色,什么无心婚配,都是骗人的幌子,他只是不爱她不想娶她罢了。 璎珞敏锐地注意到有一道异样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于是回眸望了过去,却看见一双秋波盈盈的美眸正盯着自己,眼底似流转着无尽哀怨。 璎珞认得她,那是曾经在百花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安筱柔,璎珞刚想对她有所表示,却瞧着对方已经转开了脸,璎珞不由轻声一叹,摇头苦笑。 淮王妃转过头来,诧异问道:“怎么好端端的叹气呢?” 璎珞轻轻呼出一口气,语气恬淡:“母亲,看来璎儿又被人讨厌上了,实属无奈。” 一旁的萧宁馨闻言,脸上带着静静的笑容,试探着道:“璎儿你这么好,有谁会讨厌你呢?” 璎珞看了萧宁馨一眼,面向淮王妃轻语道:“这天底下,只要母亲的心中有璎儿,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讨厌我,璎儿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萧宁馨一顿,只是讪讪一笑,没再继续搭话。 紧随着昭王前后脚进来的是璎珞很久都没在京都见到的六王爷萧天钰,以及他旁边一袭火红妩媚明艳的雪荔公主。璎珞看着二人眉梢眼角都难掩的轻快和甜蜜,脸上轻轻展开一丝了然的笑意。 几个月前,璎珞就听说萧天钰在皇帝赐婚之后,借口要为朝廷分忧,请旨去了外地州府去办差。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萧天钰这样的逍遥王爷肯主动申请去办差事,显然这是他对这场赐婚的无声抗议,这才故意躲了去。可是,雪荔公主爱憎分明,这火辣又固执的脾气一上来,如何能忍得了,所以萧天钰前脚走,她后脚就策马追了出去,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她也要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二人这一走就是三个月,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雪荔公主与萧天钰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故事,璎珞虽然不清楚,但依现在的情形来看,雪荔公主的这一次跟随出走很有价值,竟使得他们二人的关系的有了突飞猛进的升华。看来,萧天钰已经完全的放下心结,准备诚心诚意去迎娶他的新娘。 想到这里,璎珞不觉微笑着看向他们二人。萧天钰和雪荔也发现了位于大殿一侧的璎珞,看向她时,神色中都同时露出几分惊讶之色,显然对于璎珞这样的身份为何能出现在这宫宴之上充满了不解和好奇。 “没想到,我们这次的见面竟然是在这皇宫里的绮乐殿,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萧天钰笑道,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璎珞起身,轻轻垂眸,语气恬淡道:“六王爷刚回京都有所不知,璎儿现在是淮王府的义女,自然是有资格陪同母亲来宫中赴宴的。对了,一直还没有机会向殿下和公主道喜呢,璎儿祝王爷和公主鸾凤和鸣笙磬同谐。” 雪荔公主虽然曾经误会过萧天钰喜欢璎珞,但自从她知道萧天钰对于璎珞并没有所谓的男女私情,心里对璎珞的敌意便彻底的消了。她嗔怪的看了一眼萧天钰,面向璎珞笑容甜美道:“能收到你的祝福,我很高兴。” 这边,雪荔公主和萧天钰刚离开,在璎珞的耳边就猛然响起了那个既让她期待又让她害怕的名字。只听太监拖着长长的细嗓子念道:“阮相到”。 璎珞低垂着头,浑身似针扎了一般的僵直在那里,她很想看看自己的父亲,可她又害怕在看到阮荃的那一刹那,眼泪会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终于,璎珞还是缓缓的抬起了头,笑容温和神色淡定的看向由远及近而来的两人,虽然璎珞强迫自己的情绪不要出现不该有的波动,可桌下那只紧紧抠着丝帕的手还是出卖了她的焦虑。 突然手背处传来一阵温热,璎珞一怔,顺势低头望去,原来是淮王妃的手掌正轻轻的覆盖着自己紧握的拳头。 淮王妃刚才就注意到了璎珞的反常,只以为是璎珞年纪轻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难免会感到紧张和不自在。只听淮王妃语气温柔的低声安抚道:“不要紧张,一切都有母亲在。” 璎珞轻轻点头,看着淮王妃温柔慈爱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的焦虑不安莫名缓和了不少。等她再看向阮荃时,神色明显坦然了许多。 阮荃气质儒雅风度翩翩,虽然年过不惑,一头青丝依旧乌黑如墨,丝毫不见老态,此时正面带笑容的与一旁的同僚寒暄着。这几年,阮荃在内娇妻美妾左右拥怀,在外位极人臣手握实权,再加上他与昭王府的姻亲关系,可谓是春风得意官运亨通顺风顺水。 这个男人是她的亲生父亲,是把她当掌上明珠疼爱了十七年的慈父,原先她以为真的是这样。可是现在,璎珞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 第二百二十五章 求旨赐婚 >>正在与同僚寒暄的阮荃敏感的注意到他的身后似乎有一道异样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他猛然回头,视线顺着感觉寻找了过去。 万千锦绣之中,他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年轻的姑娘,女子绿鬓如云,明眸如水,带着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美丽。任凭再铁石心肠的男人,只要她的眼波轻转,也会不由自主魂飞九重。 阮荃是正常的男人,而且还是风华正茂的英俊男人,虽然他不曾见过这张面孔,但是被这样的美人注视着,心里也开始有些飘飘然起来。可是也就不过短短一瞬,阮荃的心底突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那双清澈纯净的眸子就那么坦坦荡荡的看着他,看的他直为自己刚才心里升起的那一丝邪念而感到羞愧万分。 阮荃看到那是淮王府的席位,便迅速猜测出璎珞的身份,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正在与官夫人们说笑寒暄的阮夫人看到自己的夫君时不时的回头看向后面,忍不住好奇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当她看到阮荃一直偷望的是年轻姑娘,而且还是美貌极盛的璎珞,心头不由得升起一股妒火。到底是大宅院里浸淫出来的人,隐忍和变脸的功夫都是一等一的绝,心头虽然妒火熊熊,可是面上却是亲切温柔的很。 阮夫人故意向璎珞这边走了过来,看到淮王妃亲切行礼道:“臣妇拜见淮王妃。” 淮王妃微笑道:“丞相夫人不必客气,快快免礼。” 阮夫人平身后,看到璎珞时故意呀了一声,一脸惊喜道:“璎儿,没想到我们能在宫里见面。”说罢她转头看向淮王妃,问道:“王妃,璎儿不会就是你新认的女儿吧?” 淮王妃点头:“是啊,丞相夫人也认识璎儿?” 阮夫人掩唇,笑容热情:“上次昭王妃过生日,我与璎儿在昭王府可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听到此话,淮王妃的眉心不觉的轻轻跳了一下,“原来是这样。”淮王妃笑容淡淡道。 淮王府一直支持辅佐的都是太子这一派,虽然淮王妃不关心,但大是大非上还是心里有数的。现在昭王势力坐大,几乎所有人都在要不要废储另立这个问题上暗自考量盘算着,虽然朝堂上看似风平浪静,但实则背地里早已是暗波汹涌人心涌动。而阮夫人此时过来故意与淮王妃套近乎,顺带提起璎珞与昭王府过往曾有的亲密关系,显然是想给璎珞找一点不痛快。 璎珞轻轻展开一丝笑颜,语气轻柔道:“阮夫人说的极是。上次在昭王府为王妃庆贺生辰,璎儿觉得夫人与昭王妃不是母女胜似亲母女,璎儿当时还羡慕的紧呢。不过幸好,我现在也有母亲疼爱。” 阮夫人脸上笑容讪讪的,心里却是气的骂了娘。别人都以为她这个丞相夫人年纪轻轻的就做了丞相的妻子,又诞下一对嫡子,这日子想必过的十分舒心。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不过是昭王妃用来牵扯和监视阮荃的一枚棋子。而阮荃因为自己同是雷家之人,明里暗里也对自己有所提防着,除了儿子,他们每天几乎形同路人。这样的日子过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实在叫她难受的很。 阮夫人忍住心中愤懑,向璎珞他们告了辞,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璎珞刚落座,就听到太监拖着尖细高亢的声音慢慢唱起,“陛下驾到!” 大殿内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纷纷站起身,恭迎圣驾。 等太监喊了落座,所有人这才慢慢的坐了下。这时璎珞抬头望去,只见皇帝一身明黄色龙袍端坐在正中央的龙椅上,今天他的心情看起来似乎不错,素来威严的脸上一直挂着亲切的笑容。 仅挨皇帝身旁坐着的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十二皇子萧天宸,萧天宸今年九岁,是上官德妃的亲生儿子。也许是皇帝老来得子,再加上萧天宸小小年纪机敏好学聪慧过人,所以倍受皇帝的宠爱。 而在后妃坐在的一侧,首位坐着的就是现在风头最劲代替皇后之职统理六宫的上官德妃。 璎珞微微眯起眼,脸上的笑容看着好像越加温和。上官德妃虽然年过三十多,但她的容貌与当年初入宫时好像根本没有变化。美人最怕迟暮,可德妃的倾世之貌丝毫不减却反而更添一丝别样的风韵。 德妃原是大盛边陲一小国—沧越国的公主,后沧越国君主动降大盛并且将自己的公主献于大盛皇帝。最后,他们的国君成了大盛的一方诸侯,而沧越公主靠着自己的美貌和手腕也坐上了四妃之首的德妃。 德妃,要是忽略皇帝心中对楚月的那份执念的话,她可以算得上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女人,且这一宠就是将近十余年。她的美从不带有攻击性,温柔亲切见之忘俗,让人不由自主的放下全部心防,对她生出许多亲近之感。 璎珞现在几乎都要怀疑,德妃是不是在暗处使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手段,若不是,为何这么些年,除了自己这样死过一次的人,都没有人对她有丝毫的不满和敌视,就连妒心十足的凌贵妃也莫不如是。 在上官德妃旁边依次而坐的是谢淑妃,英妃和叶嫔等人。 谢淑妃一身颜色素淡的宫装,笑容优雅的坐在那里,她面容清秀仿若一株水仙淡淡的散发着自己的芬芳。 旁边的英妃眉眼之间英气十足,她是八皇子萧天铎的生母,是殷家女儿,是真正的将门之后,即使现在成了后宫嫔妃,也依然保留着当年洒脱刚烈的性情。 叶嫔,在一众后妃里一直都是低调的存在,她没有绝色美貌也没有显赫家世,可她很聪明也很幸运,只是不想再做低贱的宫女,所以她汲汲营营的终于做上了皇帝的女人,还生下了九公主萧漪兰。后半生有着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叶嫔也算是达偿所愿。 席位的另一侧,璎珞终于见到了太子和他深爱的侧妃。 这是一个身材虚肿的中年人,他的脸色苍白,眉宇之间似笼着淡淡哀愁,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比起说他是一国储君,不如说他更像一名忧郁的诗人。 在太子身旁的柳侧妃,面容姣好笑容淡漠,脸上薄薄的一层脂粉似空谷中遗世独立的幽兰,在一片花团锦簇中这两人的确是一双另类的存在。 一旁的萧月晞独自饮着玫瑰露酒,看着一幅黯然神伤的模样。几天不见,尖尖的小下巴越发明显,眼圈下面也笼着一层淡淡的阴影。在她旁边的九公主萧漪兰见萧月晞一幅借酒消愁的模样,不禁要伸手将她的酒壶拿到一边,可萧月晞却以更快的速度将酒壶重新抢了回来。 萧月晞默默提起一杯酒,一边饮着一边看向不远处的璎珞,不由自主眉头皱得更深。 在她看来,璎珞不过是一介孤女,她就算有美貌那自己也不丑啊,更何况自己还是天之骄女是大盛的公主,出身何其尊贵。可为何,表哥宁愿冒着抗旨拒婚的风险也要喜欢她?见璎珞与淮王妃轻言笑语,与身边的贵女寒暄说笑,萧月晞越看越是堵心,心头默默生出一种难言的滋味。 坐在大殿上的上官德妃远远瞧见淮王妃身侧的璎珞,眼中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神色,她转头微笑着对皇帝轻轻说道:“陛下,淮王妃新收的义女臣妾瞧着倒是标致的很。” 皇帝瞥了一眼德妃,眼睛不由自主流淌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淮王妃早年丧女,如今能有义女在膝下尽孝,也算圆满了。” 上官德妃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微微点头笑道,“陛下说的极是。”说罢,她又继续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璎珞,在这满殿美貌如云的千金闺秀之中,她依然能将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吸引过去。容貌美丽的人太多了,可在御驾面前没有半点怯色,一派理所当然的尊贵,照此看来,昭王妃的担忧的确不是言过其实。 璎珞知道德妃在打量着自己,于是抬头大大方方的回望过去,微微一笑。 德妃一怔,神色露出一丝惊讶,心中暗暗思忖,这丫头的神色为何会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淮王妃,你也不把你新收的女儿介绍给本宫认识一下?”德妃含笑对着淮王妃说道。 听上官德妃如此说,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射在璎珞的身上。 淮王妃轻轻一笑,对着上官德妃说道:“臣妇本想着等年关过了,再带着璎儿主动去拜见诸位娘娘的。” 上官德妃轻笑,看着璎珞道:“你就是璎儿啊,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璎珞轻轻起身,恭敬地向皇帝和德妃行礼。明亮的烛火耀目,芬芳的香雾缭绕,满殿的花团锦簇,唯独她一张面孔恍若白玉,仪态端庄,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却越发显得腰若纤柳,眼如寒星,如一抹碧色翠影,盈盈动人,分明勾勒出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美丽,“臣女拜见陛下,拜见德妃娘娘。” 上官德妃看在眼里,淡淡一笑,点头道:“这姑娘言行端庄,矜持守礼,王妃眼光当真不错。” 皇帝不由呵呵地笑起来,眼中难掩得意之色,仿佛在说,他早就知道。德妃眼神毒辣,早就将皇帝的神态尽收眼底,她微微含笑道:“第一次见面,就把那支镂空缠枝花卉纹白玉如意当做见面礼赏你吧。” 此言一出,一时引来众人羡慕嫉妒的眼神。 璎珞照例行礼谢恩,皇帝瞧着心中欢喜,向璎珞挥了挥手,笑道:“好了,你回去好好陪着王妃吧。” 璎珞回到王妃王妃身边,淮王妃不觉含笑,“看来陛下和德妃娘娘都很喜欢你,我也总算是放心了。” 璎珞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可淮王妃却不知道刚才的璎珞内心是怎样的波涛汹涌,面对德妃时,不知为何她有种足底生寒之感。前世因为要讨好萧天铭的缘故,她没少下功夫,德妃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都了然于胸。以前德妃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也是这般亲切无害的笑容,一双锐利的凤眼仿佛要看到她的心底。此刻她笑的越亲柔,璎珞就越感到惶恐。 座位上的昭王妃貌似在平静的饮酒,可一双美丽的眸子里是藏不住的阴鸷之色。上官德妃自然注意到她的异样,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昭王妃心领神会,默默的低下了头。 上官德妃放下手中的白玉酒盏,她面上含笑的对着皇帝道:“陛下,臣妾听说文昌侯的孙女与璎儿当日可是并称京都双姝呢。” 皇帝闻言,不由自主的就将目光落在安筱柔的身上。只见安筱柔眉弯目秀,顾盼神飞,笑容温婉,有令人惊艳之质,闭月羞花之美,关键是她自幼天资聪颖,读书过目不忘,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不论相貌和出身都是皇帝心目中最能与萧沅昊匹配的女子。至于璎儿那丫头嘛……皇帝心里不禁泛起愁肠。 这时,只听上官德妃似自言自语的幽幽说道,“臣妾还记得当初刚入宫的时候,沅昊与安家小姐都还是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着就跟观音坐下的金童玉女一样,惹人疼爱的紧。这一眨眼的功夫,他们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当真是一对璧人啊。” 萧沅昊耳力很好,自然也听到了德妃这番意有所指的感慨之言,一双俊眉不由得微微皱起。 皇帝看了看萧沅昊和安筱柔,微微点着头,缓缓说道:“说起来沅昊过了年也满十八了,早就该把亲事定下来了。太子,你说呢?”皇帝突然话锋一转,将话头抛给了太子。 太子一愣,恭敬的回道:“父皇说的极是,沅昊他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议亲了。” 萧沅昊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漆黑的双眸也越发冷冽幽深,他在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一旁的昭王妃轻笑起来,“父皇,您是要给锦熹王赐婚吗?不知是哪家的女儿能有这样的福气呢。”这话落到大殿中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似乎都有特别的深意,比如此时面颊早已羞似红霞的安筱柔。 皇帝哈哈一笑,捋着花白的胡子,开口说道:“嗯,朕是有意要将……”,只听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皇爷爷,今日正好是上元佳节,孙儿正想请皇爷爷为我赐婚。” “哦?难道沅昊你已经有心上人了?”上官德妃唇畔带起一丝笑意。 “回德妃娘娘,正是。”萧沅昊从容不迫的回道。 安筱柔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将萧沅昊的话收入耳畔,心底不由自主焦虑起来。不要说,不要说。 只听萧沅昊转头看了一眼璎珞,朗声说道:“我的心上人,就是淮王妃的义女甄璎儿。” 一石激起千层浪。 萧天铭神色泰然自若的低头饮着酒,可一旁的昭王妃却知道他此时定是怒极了。 安筱柔猛然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萧沅昊,她的面色微微发白,一双手也紧紧地攥了起来,象牙骨扇的娟纱表面已经皱成一团,一双眸子瞪向江小楼,在这一瞬间,璎珞几乎以为自己要被那目光撕成碎片。 璎珞微微垂下浓密的睫毛,唇线抿成一条,她的一颗心,如同坠入沸水之中,浮浮沉沉,上下倾覆。 上官德妃轻轻呀了一声,她旋即看了一眼璎珞,蹙眉道:“原来沅昊喜欢的是淮王妃的义女啊。” 良久,皇帝都没有发出一言,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天子之怒,于是整个大殿一片死寂,气氛凛冽到极致。 半响,皇帝才缓缓开口,语气格外平静:“沅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沅昊抬起头,目光坦荡的看着皇帝,清冷俊美的面颊带着十万分的坚定,郑重道:“皇爷爷,这是孙儿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求皇爷爷成全。” 昭王妃脸上的笑容越发讽刺,甄璎儿,你想与萧沅昊扯上关系,飞上枝头作凤凰,也要看陛下他答不答应!就算陛下应了,将来你的身份一旦败露,下贱的冒牌货胆敢欺君罔上攀附皇家,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收场! 见萧沅昊如此言之凿凿,皇帝胸中气血一阵翻腾,他不动神色的看向璎珞,沉声道:“璎儿,沅昊他说心仪于你,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皇家赐婚一言九鼎,绝无询问当事人的意思,皇帝开口的瞬间,众人的表情精彩纷呈。 璎珞众人的目光之中,缓缓地抬起眸子。淮王妃满是担忧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立刻开口说道:“陛下,璎儿她……”。 皇帝突然伸出一只手止住了淮王妃的话,声音冷冷道:“我要听璎儿她自己说。” 璎珞的目光看向萧沅昊,而他也正静静地望着她。万千烛火之中,他的眼眸是那样的明亮、深邃、炙热,而他眼中强烈的传达着一个信息——答应我。 璎珞的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厉害,复杂的情绪汹涌地涌上来。 她的千般算计万般筹谋,终于得到了皇帝的青睐和信任,可以与她的仇人同坐一殿。若是此举激怒了皇帝,那接下来的复仇之路将会走的更加艰难。 可是,萧沅昊……璎珞情不自禁地望向萧沅昊的眼睛,那双眼睛深沉又深情,带着十分的决绝与坦荡。这是璎珞从前都没有在萧天铭那里感受到的真诚。 璎珞动摇了,心软了,她试图拒绝,可喉咙堵的满满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冷箭行刺 >>所有人都像看笑话一样的看着璎珞,一个好不容易爬到淮王府的孤女,妄想攀龙附凤,简直不自量力自取其辱,大家都在等着她自惭形秽的开口婉拒。 可是在一片寂静之中,璎珞突然开口,她的声音显得那么清朗:“陛下,璎儿身份卑微,与锦熹王本是天壤之别,不敢高攀。” 皇帝刚要释怀的松一口气,就听璎珞接着说道:“可是,璎儿更不忍辜负锦熹王一片情义。” 所有人都看着她,萧天铭模糊的只听到几个字,此刻陡然凌厉了目光,向她笔直望去。 她这是疯了不成! 萧沅昊微微一笑,清冷的眸子现出一点温柔,深邃而坚定地道:“孙儿斗胆,恳请皇爷爷赐婚。” 皇帝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眼底不禁隐隐带了一丝羞怒,心里怒火乱窜,仿佛下一刻就要发作。 德妃见状,上前打了圆场,浅浅笑道:“沅昊,今日是上元佳节,待会还有使臣觐见,你们的事来日方长,稍后再议也不迟。” 良久,恢复了平静的皇帝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淡淡说道:“你们先起来吧。此事容后再议。” 见皇帝并没有驳斥或是降罪,萧沅昊便深知在皇帝的心里此事还是有成功的几率的,于是起身重新坐会了座位上。一旁的萧天铎冲他挤了挤眼睛,暗中伸了一下大拇指。 皇帝微笑着举杯,若无其事道:“德妃,听说今日不是有特别的节目要表演吗?” 上官德妃含笑,点头道:“嗯,这是乐舞坊特意编排的新舞,臣妾特意叫他们留到今日表演呢。来人,起乐。” 鼓乐响起,无数美貌女子依次而出,她们的身形随着乐声,忽而散开忽而聚拢,轻盈旋转若雪花飘舞,妖娆妩媚像翩飞的蝴蝶,静态中含着一种自然的动感,兼具端庄文雅之美。只可惜没有多少人认真看舞蹈,大多数人的眼神都落在璎珞的身上。 在一片神色各异的眼神中,淮王妃突然伸了手过来,握住璎珞的手,柔声道:“璎儿,你当真想好了?” 璎珞只是轻轻点头,“母亲,事已至此,我已无路可回头。” 淮王妃叹了口气,“做母亲的,自然希望儿女能真正幸福,如果你想好了,那便去做吧,母亲支持你。” 此时,大殿中央的舞台上,突然出现两名身材袅娜的舞姬,两人一人奏琴,一人舞剑,白衣女子琴音婉转流畅,有种超乎凡俗的清幽,红衣女子身姿卓绝,腰间彩丝随着她舞剑的动作如雀屏般散开。随着琴音忽而扬起,红衣女子的剑招越发凌厉潇洒,窈窕身形刚劲如同游龙,耀眼的剑光令人眼花缭乱。二人配合天衣无缝,众人看得目不暇接,如痴如醉。 琴音节奏开始由慢变快,由弱变强。刹那间,这女子一举足一顿地,整个人悬挂于空中,如飞天的仙女一样,而她手中的长剑早已消失不见,转而成为漫天挥洒的鲜花,意寓仙女献瑞。众人目睹着这一奇观,早已看的入迷,饶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这些洋洋洒洒的花瓣中,忽然窜出一支冷箭,直奔皇帝的心口而去。 “陛下!”千钧一发之际,坐在皇帝最近的德妃惊呼一声,不顾一切的扑到皇帝前面。可预想中的那一幕并没有出现,铿——的一声,只见那只冷箭的箭头却是深深的插入在皇帝面前的檀木龙案上。 大殿上的所有人都被这令人骨寒毛竖的一幕深深的震住,目瞪口呆半天没有回过神。还是***率先反应过来,慌忙大喊道:“来人!有刺客!” 禁卫军听到呼声,刷刷刷的冲到大殿将这只舞队团团围住,大殿上瞬间乱成一团。 德妃睁开眼睛看到那断成两截的冷箭,心中如卸重石,她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急问道:“陛下,你没有事吧?” 皇帝拍了拍德妃的背,眼中情意流动,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许多:“朕没事。”说罢,皇帝看了一眼嵌入桌面的箭头,冷箭断口处很齐整,显然是被某种利器生生的砍断。皇帝欣慰的看向刚才眼疾手快当机立断用飞出的茶盖将冷箭砍断的萧天铭,冲他点了点头。 萧天铭上前拱手道:“让父皇受惊了。” 皇帝摇摇头,缓缓松了口气道:“朕没事。昭王救驾有功,朕要好好赏你。” “陛下,刺客已被拿下!”只见那红衣女子早被坐在最近处的殷承宇揪了出来,一脚踹翻在地。 皇帝“砰”的一声,手重重砸在了桌子上,脸色变得无比阴冷,“你是何人?胆敢行刺朕?” 那红衣女子吐了一口嘴中的血水,她艰难的用没有脱臼的另一只手挣扎的撑起半边身子,对着皇帝恨恨说道:“天子不仁,纵容属下乱杀无辜昏庸无道,我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昏君!” 皇帝勃然大怒,“放肆!” 那舞女却是冷笑一声,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旁边一如寒冰满脸戾气的殷承宇。 皇帝狐疑的看着这一幕,冷声道:“朕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将你的真实意图说出来!” 那红衣女子高昂起头,眼神决绝,她抬起手指着殷承宇,字字句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他,屠杀了三万燕林军,灭了我燕家满门!” 就这样,五年前的一桩旧事以另外一种面目重现于世。 这名女子的真实身份是叛将燕统宣的幺女,五年前,殷承宇为了立功对已经投降的燕军发起屠杀,城中三万降兵和无数百姓被尽数屠杀,燕家满门更是无一全尸,当年自己还是十来岁的小女孩,被奶娘冒死送出城门,这才侥幸留下一条命。 皇帝似想起了什么,挑眉看向殷毅问道:“殷爱卿,朕记得你的军报上是说燕统宣拒不认降,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 殷毅面皮一抖,额头上的冷汗冒了出来,连忙跪下回道:“陛下,万万不要听信此妖女所言。燕统宣造反是他门下副将举报,有凭有据,实乃乱臣贼子死有余辜。” 舞女厉声打断,咆哮道:“不!这是**裸的诬陷!是他们与那副将罗织罪名合伙构陷我的父亲!当年殷承宇途径我通州燕家时,我父亲好生招待于他,可是他竟为了我父亲的一个侍妾,要我们燕家满门性命!殷承宇与早就生了二心的副将一拍即合,做好了伪证,诬陷我父亲谋反!我父亲拼死突出重围要上京告状,却被说成了顽固不降!就这样,对朝廷还残存最后一丝希望暂时放弃抵抗的燕军被尽数屠杀殆尽。燕家被灭,检举有功的副将成了通州的新守军,而殷承宇也一跃成为了手握兵权的明武将军!他的军功是我数万无辜通州将士和百姓的尸骨垒砌而成,什么明武将军,简直无耻畜生!” 皇帝满面不敢置信,杀死降将就算了,居然还杀死无辜的百姓,殷承宇,你竟然嚣张到此种境地! 殷承宇掐着那舞女,双眼射出骇人的光芒,几乎下一刻就要把她的脖子拧断。 “小畜生,快松手!”殷毅见此情景赶紧怒声呵止道。在御前就敢对证人下杀手,这等于是在藐视皇权,罪加一等。 殷毅指着舞女厉声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那舞女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一封被压的发皱的信,高声喊道:“这就是证据!” ***上前将信呈到皇帝面前,皇帝接过来看了一眼,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脸色阴沉无比,怒斥道:“殷承宇,是谁给的你这么大的胆子?” 听到这,殷承宇深吸一口气,心头窜起一只长着獠牙的凶兽,已经就要当殿跃出。关键时刻,殷毅一掌狠狠劈在他的膝盖上,殷承宇下意识的跪倒在地,“畜生!还不认错!”殷毅回头对着他低声怒道。 将眼前这一幕细细思索一遍的殷承正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他看着自己的弟弟,深深陷入了自责!这件事,他以为会永远成为一个不见天日的秘密,可万万没想到,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该来的总会来的。 “陛下,殷家军为大盛立下赫赫战功,您不可听信一个小女子的片面之词而冤枉了承宇啊。”英妃忍不住,跪在地上红着眼眶求情。 萧天铎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外公舅父被当庭指认,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想站出来求情,却被萧沅昊一把按住,冲他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现在越是有人求情,就会越对他们不利。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殷毅他们,但璎珞却不动声色的看了萧天铭一眼,只见萧天铭神色平静,似与旁人无异,可右手的小拇指却在轻轻的一扣一扣的敲打着桌面,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是萧天铭的习惯,一旦有令他兴奋的且成竹在胸的事情发生时,他就会忍不住这样。 璎珞冷冷一笑,原来今天的重头戏在这里等着呢,而殷家自然就是今日的主角了。 皇帝冷冷睨视着跪在地上的人,片刻后,只听皇帝沉声说道:“将这舞女和殷承宇分别关押,待大理寺和刑部一起查明真相后,再行审判。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殷府上下不得随便出入。”说罢,皇帝起身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一场好好的宴会就这样在一片意外的慌乱中草草结束了,乘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淮王妃拉着璎珞的手,想起刚才大殿上的那一幕还是一阵无来由的心有余悸。 “母亲还在想刚才的事?”璎珞看淮王妃蹙眉,柔声询问道。 淮王妃叹了口气,“母亲隐隐有种感觉,京都也许很快就不会太平了。” 璎珞轻轻弯起唇畔,目光落在淮王妃的面上,“古人云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谁也无法避得开。” 淮王妃点了点头,缓缓道:“道理是没错,不过我这心里还是有点不忍。殷家毕竟是我大盛的基石,一朝毁在自己人的手里,是有些遗憾。” 璎珞拍了拍淮王妃的手,柔声道:“母亲也不要太过于忧心了,朝堂的事想必陛下自有一番安排。” 淮王妃点了点头,也不再去想这些事了,倒是璎珞与萧沅昊的事她更放心不下。 “璎儿,比起殷家,母亲更担心的是你与沅昊”,淮王妃蹙眉道。 璎珞微微一笑,神色平和道,“如果我俩有缘,就算有千难万险相阻,也必定会走在一起。”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进宫侍疾 >>几日后,殷承宇被指控之事已被查明,事实证明舞女所报确有其事,殷承宇滥杀无辜冒领军功铁证如山证据确凿。为平息事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殷承宇被判正月过后处斩,最终,为他自己的狂妄自大付出生命的代价。 殷毅虽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但若不是他教子无方也不会让殷承宇走到这步田地,所以他把自己关在房中,任凭老妻在门前哭诉,殷毅也绝不能去向皇帝求情。 殷毅没有脸面去求情,可是殷承正却无法坐视不理。此事本因自己而起,所以就算自己的弟弟做的再过分,他还是不忍看承宇这么年轻就被判个斩首的下场。 燕统宣的那名侍妾在幼时与他是有过一段情,但是由于自己已经有了指腹为婚的婚约,所以他只能履行婚约,而辜负了那名女子。 女子伤心欲绝之下远走他乡,后来阴差阳错嫁于燕家为妾。那日,他们途径通州,燕统宣在府里盛情招待他们,就这样,他们又见面了。 年少时的爱恋总是美好而缱绻,也许是久别重逢,也许是酒意醉人,鬼使神差的,他们拥抱在了一起。 无巧不成书,路过的燕统宣无意撞破他们的告白,心中虽然气愤,但是面上却忍住没有发作,还开口主动要将这侍妾送给殷承正。殷承正当然不能接受,便主动回绝了。 可燕统宣还是趁夜色将这女子抬了一顶轿子送到殷承下榻的驿站,夜里光线昏暗,殷承正不明就里的打开轿门,却发现里面的女子被反绑,嘴里塞着布团,脸上被刀刻了两个血肉模糊的大字,贱货!一触鼻息,人早已气绝。 殷承正受到惊吓的同时,心里更多的是难过和自责,都是因为自己,才害了她的性命!可是这件事在殷承宇看来,就是这燕统宣故意对他兄长和殷家的挑衅和羞辱,当即怒从心起,决定要给燕统宣一个教训! 其实事后殷承正查明,那名侍妾并不是燕统宣所杀。人上轿的时候是好好的,可是在前往驿站的这一段路上,有人故意杀了她而嫁祸给燕统宣!为的就是让他们双方生出误会而彼此厮杀,这样幕后之人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行刑之日就要到了,不甘心的殷承正找人疏通关系,找了个与殷承宇有七分像的死囚替代,试图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保下自己弟弟一命。 计划是成功了,死囚被斩,乔装改扮一番后的殷承宇逃出生天。 然而这一切,都在安尧的算计之内! 他算准了殷承正一定会出手救自己的弟弟,他在等着他们殷家作茧自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半路出逃的殷承宇被安尧派出的暗卫拦截,被牢牢的绑起来扔到了京兆府门前,衣服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逃犯殷承宇”。 事关重大,京兆府尹不敢耽搁,连忙进宫将此事报告给了皇帝!皇帝雷霆震怒,当即下令严惩不贷! 就这样,死过一次的殷承宇被重新秘密处决。而殷承正的欺君之罪也难逃,皇帝念殷毅战功赫赫劳苦功高,所以殷承正只判了流放。 殷家军一下子损失了两名主将,军中渐渐有些怨声载道,他们不理解殷家为国浴血奋战,到头来朝廷只是因为这么一点事就处置了他们的两员大将! 而这个结果让安尧感到很满意,殷承宇死了,他的复仇计划正在一步步的实现。而下一个目标,就是殷家军! 两个儿子都折了,本就上了年纪的殷毅瞬间苍老了许多。而一直乐观率直的萧天铎更没想到,他们不过回京才短短数日,殷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不由得悲从心起。作为皇子,作为外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舅父们死的死走的走,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陪着萧天铎借酒消愁的萧沅昊也知道此次是有人故意设局引殷家两兄弟往里跳,可没有十足的证据,只能算是他的猜测。而皇帝此番雷厉风行丝毫的情面都没给殷家留,也恰恰说明,皇帝借势在敲打殷家,自古功高震主者不都是如此结局吗? 萧天铭因为护驾有功备受器重,最近在事关军政大事的商议上,他的政见也越来越有分量,这让一些暗中观望的朝臣们更加笃定,这京都的风向莫不是要变了。 萧天铭这边春风得意,而皇帝的身体似乎过了这个年变差了许多。上朝的时候,一向目光炯炯的皇帝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常常失神困倦。这让萧天铭意识到了时间的紧迫,看来他的脚步似乎要走的再快一些了。 二月初始,六王爷萧天钰和雪荔公主的大婚刚过,皇帝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彻底倒下了。 而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皇帝突然下了一道旨意,指名要璎珞进宫侍疾。 璎珞每日用心的在侍候皇帝,对于皇帝或审视或恍惚的神情均视而不见。至于那些居心叵测想要从她这里打听内幕的人来说,璎珞更是一概不予理会。 在宫中,前来探望皇帝病情的萧天铭偶然碰到了璎珞,对于上元节那日她在大殿上所说的话,他很生气但更多的是嫉妒。 “萧沅昊能给你的,本王同样也可以给你!”萧天铭抓住璎珞的胳膊,皱眉道。 璎珞微微一笑,静静的看着他,“如果我说我要昭王妃的位子呢?” 萧天铭一愣,哈哈一笑:“原来你要的就是这个?本王承诺你,若你向父皇表明你对沅昊无意,日后,岂止是昭王妃,整个天下本王都可以与你共享!” 璎珞冷冷一笑,“昭王殿下这么说,就不怕伤了王妃的心吗?” 璎珞看着萧天铭身后走来的昭王妃,翩然一笑,盈盈行礼。昭王妃娇艳的五官因怒气变得有些扭曲,她恶狠狠的瞪着璎珞,仿佛一支支淬了剧毒的毒箭。 昭王妃装作没有听到萧天铭刚才所言,压制住心底的寒凉和怒意,上前对萧天铭柔声道:“原来殿下在这里,让妾身好找。” 萧天铭猛地回头,看见是自己的王妃,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你怎么在这?” “妾身刚陪德妃娘娘说了会话,本想再来探望下父皇,没想到殿下与妾身竟心有灵犀。”昭王妃笑道。 萧天铭淡淡的嗯了一声,回头又看向璎珞,“既然王妃要来探望父皇,那本王有事就先走了。”说罢,萧天铭就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昭王妃心下一沉,眼泪差点涌了出来。只听身后璎珞一边行礼,声音轻柔道:“陛下约莫快醒了,臣女就先回去了,王妃请随意。” 昭王妃看着璎珞袅娜离去的清丽背影,充满仇恨的眼睛里似要喷出了毒液。 眼见皇帝的病情稍有好转之际,突然传来一个噩耗!太子侧妃意外暴毙! 柳侧妃的死充满了疑点和古怪,这让本就厌倦朝野党争的太子更感到无奈和悲哀。 于是,太子主动请辞退位,要远离朝堂隐居江湖,做一个逍遥散人,跪求皇帝恩准! 这一决定,另朝野上下一片哗然!谁都没想到,从古至今还有主动不想做太子的太子!真是开了眼界了! 皇帝气得手都在发抖,看着跪在床前一言不发的太子,直接将手里的药碗狠狠的砸在的太子额头上,眼见药碗碎成碎片,太子的额头上血流如注,皇帝更是彻底晕厥了过去! 萧沅昊一方面为这个父亲的任性感到失望,但同时也钦佩他能忠于自己内心的勇气! 昏迷了一天一夜后的皇帝终于清醒,醒来后得知太子意志坚决,仍旧跪在寝殿外面不肯离开!皇帝下令,命人将他驱逐回东宫,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皇帝的寝殿中,此时只有璎珞在床边侍奉,皇帝长叹了一声,沉声说道:“他这个皇帝做的是不是很失败?到头来,想留的人一个都留不住。” 璎珞摇摇头,轻声说道:“陛下不是失败,只不过某些人注定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轨迹和结局,就像日落西方,大江东流一样,就算是天子也无法抵抗命运的安排。” “你是不是也觉得朕该遂了太子的心愿,放他走。”皇帝问。 璎珞淡淡一笑,“其实陛下心中早有决断。” 皇帝苦笑了一下,轻轻闭上了眼,低声说道:“你也出去吧。朕累了。” 第二日,皇帝终于下了一道旨意,废黜太子名号,封为允陵王,即日起迁往允州封地,有生之年不得回京。 太子被废,朝堂局势变得更加微妙。谁是下一任太子,似乎昭王的呼声是最高。 昭王势力的崛起,让德妃首先坐不住了。她问昭王妃,为什么局势会变成这样。 昭王妃受制于德妃,当然不敢承认是自己没有履行德妃交代的任务。便辩解说是昭王对自己根本不信任,在王府里,对她形同陌路。 德妃恼怒至极,当年她有能力将昭王从一个无名皇子扶持到今日的成就,也就有能力将他再重新打回泥沼中翻不了身! 半月后,皇帝的病也好了大半,便主动放璎珞出宫了。璎珞回到甄府的当天,皇帝就下了一道圣旨,道甄氏璎儿侍疾有功,特封为怀月郡主,并于三个月后与锦熹王萧沅昊完婚! 这个消息传到昭王府后,昭王妃冷笑一声,甄璎儿,你还真是好命的很,我可是准备了一份新婚礼物要送给你,到时保准会让你惊喜万分。 第二百二十八章 真假郡主 >>“安筱柔出身高贵才情出众,还对你一往情深,你拒绝了她,当真不后悔么?”璎珞看着萧沅昊的眼睛,问道。 萧沅昊神情专注,眼底带着欣喜之色,一字字郑重道:“我不后悔。” “就算他们会查出我的身份公诸于世?”璎珞反问。 萧沅昊勾起唇畔,漫不经心的一笑,可那笑容中带着满满的势在必得,“那又如何?”说罢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璎珞的面前,温柔的看着她的眼睛,“璎儿,我想告诉你,我心悦于你,所以我的妻子也只会是你。至于旁的,你不用担心,有我在。” 璎珞看着萧沅昊,她的眼底慢慢出现了一分困惑,一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情愫。 良久,萧沅昊微微一笑,“还有三个月,我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时至三月,春意渐暖,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皇帝的龙体已康健不少,因此上官德妃特意在御花园里准备了一场祈福宴会,邀请各位皇子公主王府公卿前来赏花赴宴。 新修的整座花园都是依着地势高低建造,亭台楼阁,高下错落,鸟儿鸣叫其间,鱼儿跃起河塘,美酒齐备,欢声笑语高飞,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 今时今日的璎珞身份已完全不同于往日,她是皇帝亲封的怀月郡主,更是锦熹王未过门的准王妃,简直就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典范,所以在今日的宴会上备受众人侧目。 桃花树下,萧月晞端着酒杯走到璎珞面前,眉梢眼角掠过一抹阴霾,说道:“还未恭喜郡主与沅昊有情人终成眷属。” 璎珞看着萧月晞略带愁绪的眼神,只得淡淡微笑,“多谢月晞公主。” 萧月晞唇边带着淡淡苦笑,“怀月郡主答应嫁给沅昊,到底有几分真心?” “公主此言,璎儿不懂何意”,璎珞轻轻扬起眉头。 萧月晞殷红的唇弯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淡淡说道:“你可知道衡之表哥他有多伤心多难过吗?在父皇婚旨下达的当天,衡之表哥就旧疾复发了,如今都还在卧床静养。怀月郡主,我不管你千方百计攀上皇室有何目的,但是,你怎么可以忍心如此枉顾他对你的一片真情?” 璎珞闻言倒有几分惊讶,“谢公子他病了?” 萧月晞冷冷一笑,蹙眉道:“你看,你连他病了都不知道,而他依然还在为你日夜牵肠挂肚。” 璎珞垂眸,缓缓吐出一口气,“月晞公主,谢公子是我的朋友,这一点从未变过。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能给他。如果我违心接受他的情意,这对他或是对我,都是一生的折磨。月晞公主也同样是身陷情网之人,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呢。” 萧月晞眼眶微微泛红,“我真的是替衡之表哥不值。” “月晞小姑姑,在与我的王妃说什么呢?”只听萧沅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萧月晞一愣,回过头看见是神色淡漠的萧沅昊,贝齿轻咬道,“没什么,我来恭喜怀月郡主。既然已道完贺,那我就先回席了。” 萧月晞离开后,萧沅昊走上前,眼神温柔而又坚定,他轻轻握住璎珞的手,“谢谢你。” “谢我什么?”璎珞不解的问道。 萧沅昊只是笑了笑。 今日的戏台上正上演着一出真假国舅的折子戏,众人也正看得如痴如醉。 昭王妃一边替上官德妃剥着橘子,一边轻言笑语的说道:“娘娘,这出折子戏可是最近时下最流行的戏本子,剧情曲折离奇有趣的很。” 上官德妃微微挑眉,“哦?我倒是要看看是怎么个有趣法。” 戏台上,扮演贵妃的青衣与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相认,好一顿悲喜交集感人肺腑。 上官德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急着问道:“你快说,这后边怎么样了?” 昭王妃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冷芒,轻笑道,“娘娘有所不知,贵妃的这位弟弟压根不是真的,而是那真国舅在民间时的好兄弟,他们的关系十分亲近,所以对于国舅的生平过往都熟悉的很。贵妃要寻亲,皇帝层层诏书颁发下去,各州都开始寻找她的弟弟。这假国舅就把真国舅骗至无人之地痛下杀手,拿到信物之后,故意到官府说自己记得家中曾有一个姐姐,从小流落不知去向。官府的人将他带往京城仔细盘问,年龄籍贯都说的约莫不差。贵妃信以为真,便求皇帝册封他官职府邸。这假国舅正做的有滋有味时,侥幸逃出升天的真国舅突然来到京兆衙门击鼓鸣冤,说自己才说贵妃的亲弟弟,现在的国舅是个杀人顶替的冒牌货!经过一番调查,假国舅被抓捕下狱,冒充皇亲国戚乃说欺君之罪,皇帝盛怒之下这假国舅被判了腰斩。而那真国舅自然是与贵妃相认,被封为御史大夫赏赐金钱数万,一朝从贱民变成了皇亲士大夫,乃是山鸡变凤凰的典范。”不知为何,她在说到“山鸡变凤凰”的时候,眼神轻轻扫了一眼璎珞的方向。 “这真假国舅的故事,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讲这番话听到耳朵里的萧宁馨隐约看出一丝端倪,面上端着一丝笑意。 昭王妃心头冷笑,面上出现一丝阴云,以一种貌似无意但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娘娘你说,若是有人也如这假国舅一般假冒皇亲,欺君罔上,应当如何处置?” 上官德妃看了一眼昭王妃,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皇帝,眼底浮起耐人寻味的神情,面上皱了皱眉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有分寸,会问出这种问题?这自然是杀头的罪过。” 皇帝冷冷的看了一眼昭王妃,脸上的笑容慢慢沉了下来。 萧天铭的心头猛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急声低斥了一声:“王妃,够了!” 昭王妃冷笑一声,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是挑衅的目光,仿佛在说:“不急,马上要好戏看了!” 突然,昭王妃猛地站起身,款款走到皇帝面前,盈盈跪倒,脸上的神情是惶急不安的:“父皇,请恕儿臣无礼。实在是因为今日有一件天大的事情儿臣要当面向父皇禀告。” 皇帝看着她,皱眉道:“哦?何事?” “父皇,在儿臣说之前,想请父皇先见一个人。”昭王妃神情凝重道。 皇帝一愣,也只好说道:“允了。” 这时,两位侍卫绑着一个围巾罩脸身形佝偻的妇人到了御前。那妇人见到眼前坐满了贵人,吓得腿肚子都在哆嗦,赶忙跪倒在地,头紧贴地面,结结巴巴的喊道:“奴才叩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见状,不解的问向昭王妃,“这是何人?” 昭王妃红艳的唇畔缓缓勾起一丝笑意:“父皇,此人的身份还是由她自己来说吧。” 那妇人听到昭王妃这么说,缓缓抬头,顺便将脸上的围巾解了下。“回禀各位贵人,我……不,奴才是廊州醉梦楼的老板金兰。”她的声音隐隐颤抖,面上的肉皮在抖动个不停。 “醉梦楼?那是什么地方?”上官德妃挑眉问道。 昭王妃笑容更深,眸子里难掩得意之色:“回娘娘的话,这醉梦楼可是当年廊州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楚馆。” 看到这二人的表演,璎珞面上沉静,心中却是冷笑,“金兰,你可算出现了,我等你好久了。” 皇帝忍不住皱眉,声音带着一丝怒气,“昭王妃,你这是何意?” 昭王妃抬头,神情严肃道:“父皇息怒,父皇您有所不知,日前儿臣外出偶遇这妇人,她自称是怀月郡主的老相识,本想投奔于郡主,不料郡主却装作不认识她还将她逐出府门。儿臣心中疑惑,细细盘问后才知,这名妇人根本不是普通的妇人,而是青楼老鸨。更让儿臣意想不到的是,她要投奔的人也根本不是什么金枝玉叶,而是一个倚楼卖笑之人。儿臣深知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在今日向父皇禀明。以免父皇和沅昊再受此女迷惑,扰乱皇室血脉。”昭王妃看向璎珞的方向,口气越发冰冷。 萧天铭的手在桌下几乎已经攥出了血痕,他的脸色发青,几乎要气得呕出一口血。这个蠢货,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那金兰顺着昭王妃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那个她日夜在心中咒骂恨不得喝其血食其肉的小贱人,如今人家身份尊贵锦衣玉食,而自己却人老珠黄一无所有,金兰恨得差点将嘴里仅剩的几颗牙都给咬碎。 虽然金兰落魄,但毕竟是欢场出身,这唱念坐打的演戏功夫还是一流的,只听金兰扬起嗓子,对着璎珞惊喜万分的喊道:“音洛,你让妈妈我找的好苦啊!” 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惊,什么女儿,什么妈妈,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萧沅昊冷冷的盯着昭王妃和那金兰,沉静的面容看起来没有丝毫动容,神情自若轻松。而一旁的萧天钰_倒是有些担忧的看了看璎珞又回头看了一眼萧沅昊。见他二人皆神色坦荡自若,并没有见一丝慌乱无措,心中便知自己还真是白操心。索性,倒了一杯酒,看起了戏。 在一片哗然中,所有人的目光刷刷的射向了璎珞的方向,就连淮王妃的面色也忍不住一惊。 皇帝的脸色一冷,厉声说道:“昭王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昭王妃跪倒在地,言辞恳切声情并茂的说道:“父皇,儿臣知道父皇喜爱怀月郡主,可是儿臣更不愿意看到有人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欺瞒蒙骗圣上您!这个女人,根本不是真的甄璎儿,而是醉梦楼的头牌花魁音洛!她冒名顶替真的甄小姐来到京都,一步步精心设计,从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差一点就成了父皇您的孙媳妇!这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儿臣恳请父皇明察!” 金兰也赶紧趴到在地,声音颤抖道:“是啊,陛下,奴才所言句句属实!这个音洛的确是我醉梦楼里最受欢迎的姑娘,可她心思歹毒又有谢阁老撑腰,就为了报复我不愿让她离开,不惜半夜烧了我的醉梦楼,害的我半生家当毁于一旦。这样的毒妇就算化成灰奴才都不会认错的。” 皇帝听完这番话,将目光重新落到了璎珞的身上,他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却发现璎珞的脸色淡定从容,似乎这老鸨的指认与她无关一样。看着璎珞那秀丽精致的眉眼,皇帝打心底里不愿承认这老鸨的话,可是有昭王妃在一旁佐证,皇帝也犯起了狐疑。 淮王妃心中又气又怒,指着昭王妃大声斥责道:“昭王妃,我不管你到底为何要在今日将此人带到宫中,我只知道璎儿她才貌皆备,品行温良,是一个身世清白的好女儿。你若是想诋毁她,就是在诋毁我!” 昭王妃秀眉微簇,“王妃,我知道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女儿,可是也万不该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啊。” 萧宁馨轻轻扯了扯淮王妃的袖子,满面担心:“母亲,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您千万不要发表意见。” 淮王妃看了她一眼,难掩眼底失望的神情,旋即她一点点在对方惊诧的眼神里抽出了袖子,目光直视前方,语气平静到了极点:“陛下,昭王妃随便拉一个人就来御前指认璎儿是假冒顶替,未免欺人太甚。还望陛下为我母女做主。” 在一片窃窃私语的质疑声中,璎珞语声漫漫,“昭王妃,我不知你为何恨我至此,不惜捏造一个什么老鸨出来败坏我的名声造谣我的身份。璎儿从小和父母在东阳府长大,根本没有去过廊州,更不认识什么醉梦楼。不过说起来,这老鸨所言有一点倒是属实,我与谢阁老他老人家的确熟识,只因为我是他的故人之女,所以才对我格外关爱。我不知道昭王妃把他老人家牵扯进来,又是何用意?” 昭王妃冷笑一声,“到现在你还在狡辩,一个青楼女子居然敢如此大胆冒充官家千金,更堂而皇之地成为淮王府的义女,甚至蒙蔽了父皇,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像你此等女子,最应该千刀万剐、以儆效尤!”说罢,她转头面向皇帝,禀告道:“父皇,儿臣还有物证可以证明。金兰你说。” “音洛之前在醉梦楼里讨生活,我们都是需要验身的。真的音洛左胸前曾有桃花瓣形状的红色胎记,只要证明她的身上有此胎记,就能证明奴才我说的是真的。”金兰言之凿凿的说道。 “啪”,萧沅昊的酒杯重重的落在桌面上,声音冷冷道:“放肆!她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你们如此做可有将我放在眼里?” 璎珞垂下眸子,面上含着不动声色的冷笑,一旦被金兰证实自己的醉梦楼里的人,等于在告诉所有人自己并不是什么甄家小姐,而是一个身份低贱的青楼女子。皇帝之所以如此厚待自己,也全是因为这个身份,如果她不是,那就是罪无可赦的欺君之罪。这个金兰,当时就应该斩草除根,不该留她一命。 “陛下,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也为了表明我的清白,璎儿愿意验身以证清白。”璎珞走出来,盈盈跪倒。 “既然怀月郡主如此识大体,陛下,臣妾以为应当验身。”上官德妃看向皇帝,柔声说道。 皇帝皱眉,思量了片刻,终于点点头。 “谢陛下隆恩。不过,我既然答应验身以证清白,就恳求陛下待会为我与昭王妃公断。如果事实证明我是假冒的,璎儿愿意承受千刀万剐之刑,可若是证明是昭王妃串通歹人胡乱攀咬污蔑于我的话,昭王妃,你可否也愿意受此重罚?”璎珞说话间将目光望向昭王妃的脸,眼神带着深深的嘲讽。 昭王妃一愣,但随即轻轻高昂起头,带着胜券在握的神情,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来人,带怀月郡主去后殿。”上官德妃话音刚落,就看见几个嬷嬷进来,走到璎珞跟前。璎珞轻轻起身,随着那两个嬷嬷缓缓走向后殿。在途径金兰之时,璎珞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直看的金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在等待结果出来的空隙,御花园里的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幸灾乐祸,总之气氛一片死寂又无比尴尬。 不一会,其中一位嬷嬷走到御前跪倒,禀报道:“回陛下和娘娘的话,老奴已经为怀月郡主验过身了,郡主身上白洁如玉,并不见所谓的胎记。” 昭王妃脸色变得煞白,万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她急急扬声喝道:“什么?这不可能!”说罢她转头狠狠的瞪向金兰,咬牙切齿道:“你不是言之凿凿的说她有胎记吗?怎么会没有?” 金兰抖如筛糠,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向皇帝磕头求饶:“陛下饶命啊!是……是昭王妃,奴才实在是迫于昭王妃的权势才不得不答应来这里指认郡主,陛下,求您饶命,饶命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地在地上叩头,心头无比悔恨为什么要答应这昭王妃来御前指认,她早就知道这死丫头的本事通天,定不会这么轻易被拉下水,现在倒好,这一遭自己有可能连小命都保不住了,真是连肠子都青了。眼下,她也只能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在昭王妃的身上,赌一把了。 皇帝眉眼之间满满都是怒气:“昭王妃,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昭王妃的身上,她的脸由白变青,由青又转黑,她连忙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是受了这刁妇的蒙蔽,这才一时糊涂不小心诋毁了怀月郡主。恳求父皇能原谅儿臣。” 淮王妃冷冷睨视着她:“昭王妃,你也同是女子,一个女子的名节是何等重要?你这样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毁的可是一个女子的一生。陛下,臣妇请陛下为我女儿主持公道。” “昭王妃,真相已经大白,还请王妃能兑现你我的赌约。”璎珞从殿后款款走出来,淡淡说道。 昭王妃的一张脸变得煞白,无奈之下,她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上官德妃。 上官德妃眼神冰冷,心里却是骂了一声蠢货。但是眼下,她又不能不理她,毕竟这颗棋子还有存在的必要。“陛下,昭王妃与怀月郡主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就针对郡主。相信她也是为了陛下不被人蒙蔽,这才鲁莽的听信了谗言,做下了这糊涂事。恳请陛下能看在昭王殿下的面子上,对昭王妃从轻处罚。” “昭王,她是你的王妃,你怎么说?”皇帝突然对着萧天铭问道。 萧天铭起身,稳住心中气怒,拱手道:“父皇,相信王妃也是一时糊涂,还望父皇能够念她初犯从轻发落。” 皇帝看着跪倒一片的人,思量片刻后,冷冷道:“既然德妃与昭王都为你求情,那朕就给他们一个面子,免了你的死罪。但是,昭王妃言语刻薄心思不正,实在不配为皇子正妃,从今日起降为侧妃,即日起闭门思过以观后效。至于这刁妇,立刻拖入刑司,拔舌杖毙!” 金兰吓得顿时魂飞魄散,也不知是该求饶,还是该咒骂,被拖走时,嘴里一直喊道:“陛下饶命啊……奴才错了……音洛你这个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啊,饶命啊……。” 金兰的嘴被堵上了,御花园重新恢复了安静。这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昭王妃的身上。 皇帝看着一动不动的昭王妃,冷冷地挑起眉头:“昭王妃,还不谢恩?” 昭王妃莹白的面孔微微颤抖,她的手下意识的挠了挠脸颊,终是磕头道:“谢父皇隆恩。” “下去吧。”皇帝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道。 “是。”昭王妃忍住酸麻的膝盖刚要起身,就听见坐在距离她最近的人嘴里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啊——妖怪”!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恐望向了昭王妃的脸。 第二百二十九章 真相大白 >>昭王妃不明就里的在原地回望向每个人,她们的眼里是惊恐,是嫌恶,是恶心! 昭王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抬手护住了自己的脸,却感觉到脸上的皮肉似乎松软粘稠,她放下手才看见有一块血淋淋的脸皮被粘到自己的手上!“啊!我的脸!” 惊慌失措的昭王妃整个人颠坐在了地上,全身都开始颤抖不已,她慌忙用宽大的衣袖将自己的脸遮了起来,将头深深埋在膝盖上瑟瑟发抖!她不明白明明药水每天都在按时涂抹啊?为什么脸会突然变成这样?到底是谁在害她! 昭王妃不知道的是,她的药粉早就被暗中掉了包,她用来蒸脸的药粉不止无用,里面还添加了不少的麻药,这样一来,她的脸在一点点溃烂分离,但她却不能提前感受到一丝异样,让她毫无防备的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无退路!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包括她的夫君萧天铭! 萧天铭虽然知道她是用了一些手段维持自己的容貌,可却不知道,那张花容月貌之下的真容是如此的骇人。 皇帝勃然大怒,“谁能给朕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萧天铭赶紧走出来跪倒在地,“父皇息怒,王妃的脸想必是中了奇毒才会变成这样。儿臣这就带她回去解毒治疗”。 璎珞冷冷的看着这一幕,漆黑的瞳孔里似有什么东西在燃烧起来,昭王妃,阮琳琅,你以为这样就能脱身?好戏还在后头! “皇爷爷,孙儿有要事启奏!”这时,萧沅昊突然站出来,神情严肃道。“孙儿这里有一包药粉和一封供书,请皇爷爷先御览。”萧沅昊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呈上。 皇帝接过那药粉掂量了一下,随即打开那供书看了一遍,脸色瞬间大变!“沅昊,此事当真?” 萧沅昊道:“孙儿已命月影门集中调查,此事千真万确,那异能人士此时已被关入密牢严加看管!” 上官德妃见他们爷孙两人似在打哑谜似得,便想看一眼那信函,可当她看到那包药粉时,心顿时凉了半截!天哪!这药粉的味道不就是……! “昭王妃!不,你到底是何人?”皇帝的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厉声喝问道。 昭王妃身子一抖,整个人趴在了地上,“父皇,儿臣是璎珞啊!是丞相的女儿,是昭王殿下的妻子啊!”昭王妃匍匐在地,哭喊道。 皇帝一扬手,将那桌上的药粉扔在了昭王妃的面前,那你看这是什么? 昭王妃看着面前的那包药粉,心中一颤,这是自己藏的很隐秘的药粉啊,为什么会被人找到? “皇爷爷,我们眼前的这个昭王妃根本就不是原本的丞相嫡女阮璎珞,而是一个借助妖术改头换面冒名顶替的冒牌货。她的真实身份虽然孙儿还不敢断定,但真正的阮璎珞早在三年前就已被她秘密处死。”萧沅昊一字一字的说道,每一个字都犹如一根钢针深深的扎在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不!你胡说!我是阮璎珞!我真的是阮璎珞!殿下,你相信我,我的脸真的只是中了毒,一会就好了!你相信我!”昭王妃只觉浑身如坠冰窟,她从未感觉到如此绝望,绝望得眼前发黑,心头阵阵猛跳不止,她紧紧抓住萧天铭的袍子,哭诉求助道。 萧天铭目光阴冷,只是看了一眼那张血肉模糊还在不停掉着碎肉片的脸,差点呕出来,他甩开袖子,跪倒说道:“父皇圣明,儿臣是真的不知情。” 听萧天铭如此说,昭王妃直直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的眼泪滚滚滑落,和着脸上的血,滴落在地上。这就是她爱的男人,事到临头,一句不知情就把自己彻底弃了出去。 这时,只听璎珞放下捂着鼻子的手帕,轻声说道:“原来是贼喊捉贼。” 这一声传到昭王妃的耳朵里,她恶狠狠的瞪向璎珞,只见璎珞的嘴唇轻轻一张一合,昭王妃看在眼里瞬间瞠目结舌,发不出一个字。她的嘴型,分明在说“琳琅——!” 昭王妃一屁股颠坐在地上,她已经丧失了理智,扑向璎珞的方向,鲜红的指甲徒劳地伸在半空,声声冷厉:“你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 璎珞只是神色平静地望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淮王妃连忙把璎珞护在身后,急声喊道:“快来人,还不赶紧把昭王妃拉开!” 这时,一群宫女太监连忙上前把剧烈挣扎的昭王妃拉开。 “皇爷爷,孙儿还有一个重要的人证可以证明,众所周知,流云寺的虚云大师不但精通佛法,而且对命理之说也颇有研究,昭王妃在未出阁时就与前丞相夫人时常去寺里与虚云大师探讨佛理,想必虚云大师一定会有办法分辨得出这真假王妃。”萧沅昊继续道。 众所周知,虚云大师是得道高僧,有他的证言在,基本上这个冒牌昭王妃的路已经被彻底堵死了。 皇帝厉声道:“来人,将昭王妃速速拿下,押入天牢听候调查!”说罢,气怒不已的皇帝拂袖离去。 已经陷入歇斯底里的昭王妃被侍卫强行拖走,跪在地上的萧天铭擦了擦额头,他的内衫早已被冷汗浸湿。萧天铭木然的抬头望向神色平静的萧沅昊和璎珞,眼中顿时寒光一闪,“你们很好!” 宴会草草结束,宾客各自归家,不少贵夫人却特意找到淮王妃,将她好生安慰了一番。 而此刻,璎珞并未着急离开,她特意在等萧沅昊出来,“今日之事多亏有你。” 温煦的春风中,萧沅昊眸色深沉,脸上却只是轻笑:“不过是些跳梁小丑不足为惧。不过也幸好有你给我提供了虚云大师的这一重要证人,对于揭穿那假王妃的身份,才是致命的一击。” 璎珞只觉一股暖意直撞向心窝,却忍不住道:“不论如何,我应该谢谢你”。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萧沅昊眼底光华璀璨,流光溢彩。 “沅昊,皇叔可否借你的未婚妻说一句话。”这时,只听萧天钰走过来说道。 萧沅昊一挑眉,“皇叔,有什么话还不能当着沅昊的面说嘛?” 萧天钰淡淡一笑,眼神中似有淡淡哀痛,他沉沉的叹了口气,说道:“也罢,那我就直说吧。怀月郡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真正的昭王妃已不在人世了?” 璎珞心头一动,旋即她深吸一口气,才慢慢道:“是!” 萧天钰猛然闭上眼,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声音低沉:“多谢郡主。”说罢,他快速转过了身,步伐有些踉跄的缓缓走向了远处。 “丢了马前卒,这下棋之人想必会恼怒的很。”萧沅昊突然说道。 璎珞微微皱眉,缓缓道:“他们越是恼怒,就越容易失去理智,就越是对我们有利。” 萧沅昊听到“我们”二字,心头不由一暖。面上微笑道:“这些事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你一丝一毫。” 第二百三十章 琳琅之死 >>昭王妃被下了大牢,麻药的成分渐渐失效,脸上传来钻心蚀骨的痛折磨的她哀嚎连连痛不欲生。 夜风习习,璎珞站在廊下望着皇宫的风向一动一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笑容,似笑又非笑。阮琳琅,你现在是不是很痛苦?这种滋味我可是最清楚不过的,现在终于轮到你来品尝一二了。你说,今晚你的主子会不会让你见到明日的太阳呢? 瑶华宫里,一向沉静温柔的上官德妃柳眉紧簇,目光阴沉。今天在御花园,萧沅昊口中所说的异能之士,上官德妃自然是最熟悉不过的。因为帮阮琳琅实现换脸之术的正是沧越国国师的大徒弟窦辛。 很早以前,窦辛就一直深深爱慕着还是沧越国公主的上官离鸢,所以对于她的请求,窦辛一向是有求必应,包括三年前不惜冒天下之大不违使用秘术为阮琳琅换脸。 可是,今天萧沅昊说窦辛已经被月影门秘密抓捕,这就证明,窦辛已经暴露,接下来事态的发展会越来越失控。 “花影,你去查探一下,窦辛是否真的在月影门?还有昭王妃那个蠢货,尽快处理掉。”上官德妃喊来贴身婢女花影,低声吩咐道。 花影是上官德妃的心腹,对于窦辛这个名字她自然的熟悉的,而且还是旧相识。看着德妃忧心忡忡的模样,花影明白,窦辛和阮琳琅都必须死。 花影的武功可以算的上是高手,皇宫的天牢对她而言不过是形同虚设。没多时,她就已经秘密潜入了阮琳琅所在的牢房外面。 阮琳琅看见有黑衣人过来,她忍住脸上的痛楚,哭喊道:“是不是娘娘要来救我?快救我出去,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花影将黑面罩摘了下来,向她抛过来一个小药瓶,说道:“娘娘知道你的脸如今肯定剧痛难忍,所以让我把这止痛的神药拿给你。” 阮琳琅一听可以止痛,便什么都顾不上了,连忙爬过去抓起药瓶就猛的往脸上倒。白色的药粉瞬时就铺满了整张血淋淋的脸,上了药,她的脸是不痛了,可是却反而奇痒无比。阮琳琅一边用指甲挠着脸,一边声音颤抖的问道:“这到底是什么药,为何我的脸这么痒?” 花影的声音冷酷无比,“你不是要止痛嘛,现在不就不痛了吗?” 阮琳琅心中一沉,失声尖叫道:“花影,你为何要害我?” 花影上前一步,冷冷道:“这就是你自作主张的代价,害的娘娘好好的一局棋全坏在了你的手里!” 阮琳琅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花影,我求求你代我向娘娘求求情好不好,我真的错了,以后我绝对会听娘娘的话,再也不自作主张了。还有那个什么怀月郡主,她真的有问题!在御花园她故意对我摆出了琳琅的口型来激怒我!我真的没看错,她定是一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花影眉头一皱,“此话当真?” 阮琳琅拼命点头,“千真万确,琳琅不敢再有半句谎话!” 花影微微一笑,语气柔和道:“这条情报也算你最后的一点价值了。”说罢,花影带上面纱,转身一跃,瞬间不见了身影。 阮琳琅看着花影消失的背影拼命喊叫,可却无人应道。她绝望的靠在栏杆上,控制不住的抠挠着自己的脸颊,不,此刻已经不能叫做人的脸了,她的指甲缝里全是红红的血肉,整张脸已经被抠的坑坑洼洼没有一块完好的皮,有的地方几乎已经能看到肉下森森的白骨,可是,她却感受不到疼痛,只有痒,钻心的痒。 第二日,皇帝接到通报,说是昭王妃昨晚在狱中暴毙,死因是脸皮抠挠太过,导致失血过多而亡。 假王妃的事情被传的风风雨雨,而阮荃也因此受到皇帝狠狠的一顿斥责,说他身为人父,竟然连自己的女儿是真是假都识辩不清,更遑论吏治,但念及他毕竟亲女是被人杀害,所以只罚了他在家思过一月。 至于花影,想去月影门密牢打探窦辛的踪迹,可月影门可不是想来就来之地,他们故意将密牢的把手松懈了几个不起眼的缺口,就等着请君入瓮。在花影踏入密牢的瞬间,就被守株待兔的门者们捕了个正着。 萧沅昊看到是花影,冷冷道:“德妃娘娘果然是心急的很。” 花影狠狠的瞪着萧沅昊,“卑鄙!” “花影,你不觉得这个词来形容你的德妃娘娘才是最恰当的很吗?”萧沅昊起身,挥了挥手,“来人,押下去!明日,就是这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 上官德妃在宫里一直没有等到花影回来,便知道这回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她来到十二皇子的寝殿,看着萧天宸熟睡的小脸,眼中满是慈爱的笑容。“宸儿,母妃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啊。” 戌时,夜已经深了,皇帝披着外袍仍在灯下翻阅着奏章,寝殿门开,上官德妃端着参汤走了进来。 皇帝看是德妃,便问道:“爱妃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就寝?” 上官德妃将托盘放置在龙案上,端起碗,柔声说道:“陛下这么晚不也还没睡,仍旧在操劳国事吗?这是臣妾刚熬好的参汤,陛下喝一点好安神助眠。”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章,接过汤碗,笑道:“爱妃有心了。” 上官德妃面上露出喜色,“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上官德妃看着皇帝毫无防备一勺一勺的将参汤送进嘴里,心中一阵战栗的狂喜。这参汤并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而是能让人陷入幻觉的迷药,喝下此药之人会形同傀儡,会听从号令者的指令做任何事。 这时,***端着沏好的茶走了进来,正好看到德妃也在,便行礼问安。但是走到皇帝跟前时,却发现皇帝有些奇怪。 “陛下,茶好了。”***轻声说道。但是皇帝却似乎没有听到一样,仍在低头写着什么。 ***把茶杯放好,却无意瞥到几个大字,“传位诏书”! ***心中一惊,皇帝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会写起传位诏书呢?“陛下……,”***接着唤道,可是皇帝不为所动,还把玉玺的朱印盖在了诏书上面。 上官德妃满意的点着头,扬起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多谢陛下。”说罢,双膝跪地,伸手接过了皇帝手中的圣旨。 拿着这份圣旨,上官德妃心中激动万分,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清心殿。 这边,***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实在是怎么也想不通,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他走到皇帝身边,急声唤道:“陛下,陛下,你能听到吗?”可皇帝却似乎如木偶一般,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只听到嘴里念叨着几个干巴巴的字,“朕要睡觉,朕要睡觉……。” ***以为皇帝是哪里不舒服,便连忙搀扶着他上了床,盖好被子。躺在床上的皇帝,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熟睡还轻轻打起了鼾声。 听到这均匀的鼾声,***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心里琢磨着,陛下可能真的是太累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宫变之日 >>第二日早朝之时,一众大臣都在等皇帝来上朝,可是左等右等,龙椅上依旧空无一人。就在这时,穿着一身凤袍的上官德妃领着萧天宸出现在大殿之上。 礼部尚书皱眉喊道:“德妃娘娘,这朝堂之上岂是后宫妇人能来的地方!” 上官德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废话,直接举起了手中的诏书,语气威严道:“各位大人,你们看好,这是陛下写好的传位诏书。陛下他自封为太上皇连夜去御园养病了,现如今已经将皇位传于十二皇子萧天宸。从今日起,萧天宸就是大盛的新君。” 此言一出,朝堂一片哗然。 萧沅昊看着台阶上志得意满成竹在胸的上官德妃,眉头紧紧皱起,心道:好快的动作! 而萧天铭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脱口而出,“不可能!” 明太傅和几位内阁大臣将那诏书拿在手里,仔细端详验证了好久,最后都不得不点头说道:“这的确是陛下的真迹,这玉玺也做不得伪。看来陛下是真的传位了。” 此时的风向已经完全变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新君上位,他们这些旧臣自然得赶紧巴结起来。于是乎,朝堂上不一会便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山呼道:“臣等恭迎新君。” 上官德妃看着还站在原地没有跪下的萧天铭、萧沅昊以及明太傅等人,眉峰一挑:“你们几位莫不是打算抗旨?” 在这样的形势下,显然不易硬碰,萧天铭和萧沅昊都不是蠢人,只得一起跪下。 明太傅重重的叹了口气,口中喃喃道:“哎,天要亡我大盛矣。” “沅昊,你是太上皇最心爱的孙子,他老人家一直想着让你去多陪陪他,这样,月影门的事你暂时先不用管了,等本宫考虑周全后再做安排。”上官德妃然转头对着萧沅昊说道,脸上似笑非笑。 “是,臣遵旨。”萧沅昊拱手道。 上官德妃见他这么听话,满意的点点头,随即看向萧天铭,微笑说道:“铭儿,陛下跟本宫商量过了,据说卓阳是个山清水秀风景宜人的好地方,你的王妃出了那么大的事,想必你的心情也不好,过几日就前去卓阳散散心吧。” 萧天铭紧咬牙根,强忍着喷薄的怒意,咬牙道:“是。” “好了,接下来礼部的各位卿家就开始着手准备登基大典的相关事宜吧,务必要若帖得宜不可出一丝差错!”上官德妃挥手发号事令道,倒真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从皇宫出来,萧沅昊立马叫青峰将月影门暗卫紧急集合到一处,按照计划速速行动起来。 一路人马前往谢府,谢衡之回到京都是受谢阁老的委托,所以谢府里一定留有可以扭转乾坤的锦囊妙计,另外一路人马则前往殷府,去找殷毅老将军商议对策,至于萧沅昊,则带上暗卫亲自去寻找皇帝的下落。 而昭王府也没闲着,萧天铭怒气冲冲的回到王府,便召了安尧过来,商讨接下来该怎么办。 安尧的眼神炙热疯狂,他兴奋的说道:“殿下,这正是上天赐予您的良机啊。那传位诏书来的如此突然和蹊跷,这其中肯定有见不得人的隐情,或许陛下被胁迫了也不一定,殿下若是此时举兵,以清君侧之名逼宫,一定会事半功倍!厉家的兵马也尽数在殿下手中,殿下还有何惧?” 萧天铭不停的在原地踱步,细细思忖着。他辛苦筹谋了这么久,到头来被发配到什么卓阳赏景?开什么天大的玩笑!他心心念念的皇位绝不会就此拱手让人,宁愿死,他也不要坐以待毙仰人鼻息! 终于,他下定决心,拳头在桌子上重重一砸,声音低沉道:“就这么做!” 整个京都城一派风雨欲来之势。 朝堂上风起云涌,淮王府里也是气氛沉重。几日后,暂住在淮王府的璎珞就听说萧天铭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带兵攻打皇宫,指证上官德妃大逆不道谋朝篡位,胁迫囚禁皇帝写下那张传位诏书。 上官德妃毕竟是个久居深宫的妇人,就算她是曾经的一国公主,但旧部的数量还是远远不及萧天铭手下的兵马。在几日几夜的厮杀过后,上官德妃的人马彻底兵败如山倒。 今日,是萧天宸登基大典的日子,上官德妃穿着太后品级的绣金凤袍与一身龙袍的萧天宸端坐在崇阳殿的龙座上,等待着接受朝臣命妇们的朝贺。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 此时,大殿之外遍地死尸,血流成河,到处是一片死寂。大臣们和命妇们早已被圈禁在偏殿不得出入。 铠甲上溅满敌人鲜血的萧天铭带着几位亲兵一步一步稳稳的走进崇阳殿,他看着龙位上高贵端庄凤袍加身的上官德妃,举起了手中滴血的长剑,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声,“我的好母妃!你看,铭儿来见证你们的登基大典了,是不是很开心?” 上官德妃面色发白,轻轻睁开了眼,看着萧天铭手心几乎掐出血痕来,冷冷说道:“早知如此,十年前,我就应该杀了你!” 萧天铭目光阴冷,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母妃,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妇人之仁永远成不了大事!”他举着剑缓缓走上台阶,直视着德妃的双眼,冷冷说道:“母妃,实话对你说吧,你为儿臣准备的那个冒牌王妃,新婚的第一夜我就发觉了真相。这三年来,我隐忍不发,陪你们演戏,演的实在是辛苦的很,恶心的很!现在也好,母妃亲自处理了这颗棋子,本王还得谢谢你呢!” 上官德妃一震,“你早就知道?” 萧天铭抽扯过萧天宸龙袍的袖子,擦拭着自己的剑,冷笑一声,“德妃娘娘,亏本王从小叫你一声母妃。你待本王还真是好的很!”说罢,他转头看向躲在德妃身后一脸惊恐和泪水的萧天宸,冷冷道:“十二弟,你看,母妃对你多好。为了把你捧上帝位,不惜谋害父皇,假造圣旨!你放心,四哥一定不会让你们母子分离的。” 萧天宸声音颤抖语带哭腔的说道:“四哥,皇位我不要了,你拿走吧,求你放过母妃吧。” 萧天铭仰天大笑了两声,“真是母慈子孝啊。十二弟,母妃真是没白疼你。可是,如果你不死,就永远会是我心里的刺。这样好了,一命抵一命,若是你死了,我就放母妃一条活路。”说罢,萧天铭把手中的剑扔到了他的面前,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了下等着观赏这精彩的一幕。 萧天宸看着德妃又看着地上那把剑,心下一横就要去捡剑,只见德妃一把将他推开,率先抢到了地上的剑。剧烈的动作,使得她头上戴的凤冠不小心摔落在地,发髻也散了大半。 上官德妃举着剑直对着萧天铭的咽喉,尖声喝道:“你这个混账!快放我们出去!否则本宫杀了你!” 萧天铭不动声色,转眼间,已有十数位弓弩手将她们团团围住,萧天铭冷笑一声,“母妃,你是想试试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弓箭快?” 上官德妃心下一沉,入坠冰窟,今天,真的是他们娘俩的死期了吗?“铭儿,是母妃对不起你,你就看在宸儿与你手足一场的份上,饶他一命吧。母妃愿意以死向你赎罪。” 萧天铭眉头一跳,不知为何听完此言,他心头的怒火更盛,“那你就去死吧!”萧天铭语气冰冷。 上官德妃回头看了一眼萧天宸,蓬乱的发丝下满面泪痕,眼中是无尽的不舍与慈爱,“孩子,你要好好活下去!”说罢,德妃挥剑就要自刎。说时迟那时快,萧天铭一掌将那剑抢到了手里,上官德妃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萧天铭,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死还不够吗?” 萧天铭举剑指向她,厉声道:“这样就死了,未免太便宜你了。你纵容那个冒牌货将我心爱的女子害死,这笔账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现在,我也要让你尝尝心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是什么滋味!” 只见萧天铭头也没回,只是手中的剑一翻转,忽听“噗嗤——”一声,长剑从萧天宸小小的身子里贯穿而出。 萧天宸还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有一把剑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他看向德妃,嘴里和着血,咕噜着喃喃道:“母妃,我……。”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宫殿,上官德妃似疯一样的扑到萧天宸的身上,紧紧抱着她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母妃,你放心,儿臣不会杀你的。你可是儿臣最尊敬最爱戴的母妃啊!等儿臣明日登基之后,你还是堂堂正正尊荣无限的皇太后啊!”萧天铭的笑容扭曲又疯狂。 “萧天铭!本宫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话音还未落,就见上官德妃决绝的将身子狠狠的插在萧天宸背后的半截剑刃上,死不瞑目。 萧天铭脸色突然大变,本想上前阻止德妃,但终是晚了一步。这时,只见安尧拨开弓箭手,走向萧天铭,突然跪倒,高声呼道:“臣,拜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安尧这么说,在场的所有士兵皆整齐的跪倒在地,山呼万岁之声响彻殿宇。 “是谁要登基啊?朕怎么不知情?”这时,只听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突然从大殿门口响起。同时进来的,还有萧沅昊、殷毅、谢阁老谢衡之以及身后的一众大臣和命妇们。 璎珞扶着身子有些发软的淮王妃,静静的站在人群里,等待欣赏萧天铭最后苍白的谢幕。 萧天铭一惊,猛地望去,说话之人正是坐在龙辇上虚弱不堪的皇帝。 萧天铭脑中巨震,连忙跪倒在地,叩头道:“儿臣不知父皇驾到,罪该万死!” 第二百三十二章 昭王败了 >>“朕还没死呢!你们这一个个就迫不及待的开始逼宫篡位,简直该死!”皇帝重重的拍了一下扶手,可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所以拍出的声响其实很小。 “安尧,不,我或许该叫你安楚涯吧!”这时,一身戎装的殷毅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安尧说道。 安尧一愣,随即便什么都明白过来了,他咬牙道:“殷毅,没把你们殷家军赶尽杀绝,我安楚涯就算死了魂魄都不会甘心!” 殷毅皱了皱眉头,厉声喝道:“放肆!”说罢,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指向安尧的咽喉,“当年之事到底如何,陛下自有圣断,可是你伪装身份怂恿皇子谋逆,实乃居心叵测其罪当诛!” “成王败寇,今日我安楚涯落在你们手里,我无话可说。可是,你们也休想再凌辱我半分!”安尧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萧天铭,冷笑道:“殿下,我安楚涯就先行一步了。”说罢,安尧抓住剑刃往自己的脖颈上用力一抹,瞬间血流如注,整个人轰然倒地。 萧天铭彻底傻眼了,他跪倒在地,冷汗直流,“父皇,儿臣真的不知他是什么安楚涯,我只当他是一个身世悲惨的可怜人才会心软收他入了府。” 萧天铭抬起头,指着德妃的尸体说道:“父皇明鉴,今日儿臣是来为父皇扫除这些谋逆乱党的,除此之外,别无二心。父皇,儿臣的忠心天地可鉴啊!”萧天铭叩头不止,哭诉道。 皇帝冷笑一声,“好一个忠心不二!你的王府里,出了一个假王妃,你说你不知情,又来一个假幕僚,你还说你不知道。昭王,你是不是以为朕老糊涂了?”皇帝急怒之下,胸脯不由得剧烈起伏着,璎珞上前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皇帝,皇帝接过来闻了之后,这才恢复了平静。 “萧天铭,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哪一件是朕冤枉了你把!”皇帝从谢阁老手中接过一封厚厚的折子甩到萧天铭面前。 萧天铭的手控制不住的在颤抖着,他缓缓接过折子,匆匆翻了几眼,面色瞬间大变,立刻匍匐在地。“父皇,儿臣冤枉啊!” “昭王殿下,这折子上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是老臣亲自核实过的。人证和物证都俱在,可以与殿下一一对质。”这时,久未露面的谢阁老走出来说道。 皇帝厉声喝道,“真是冥顽不灵!来人!将萧天铭给朕拿下,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父皇,儿臣不服!”萧天铭横眉怒目,一副不甘心的样子,“父皇,你的皇位传给谁不是传?为何就不能传给儿臣呢?跟他们比,儿臣差在哪里?论才干论学识论谋略,我不比任何人差!可是,从小到大,父皇你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我以为有了德妃肯做我的母妃,我便可以不受宫里人的轻视,可是,她也一样,不过是把我当做固宠的工具!这么多年来,我靠着自己的勤奋努力,一步步的熬出了头,到头来,我又得到了什么?父皇,我也是你的儿子啊,为什么你就不肯相信我重视我?”说到最后,萧天铭几乎已经是在咆哮,这是他憋在心底二十多年的话,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 皇帝的眸色微动,似乎是被这番话触动。 “可是,这也不是你结党营私犯上作乱的借口!”萧沅昊冷冷道。 “萧沅昊!你闭嘴!你懂什么!”萧天铭怒吼道,“你从小就什么都不缺,如何能明白我的感受!如今还得到了我想要的女人,萧沅昊,我真该先将你杀了,以解我心头只恨!” “小心!”璎珞见萧天铭提剑要冲向萧沅昊,不由脱口惊呼道。 萧天铭一愣,手下的动作停滞了半拍,只见萧沅昊身形敏捷的侧身一躲,出了神的萧天铭整个人向前扑了个空。 皇帝勃然大怒,“还不速速拖下去!朕不想再看到这个逆子!” 萧天铭仰天狂笑,“父皇,除了我,没人能得担起大盛的江山社稷!父皇,你会后悔的……”。 天牢里。 萧天铭身为皇子,身份非同一般,因此被独自关押在一处,而且这牢狱的条件也相对舒适一点。 萧天铭靠着墙,闭目静坐。突然有轻轻的脚步声从通道那头隐隐传来,在他的牢门前站定。 萧天铭缓缓睁眼,先是看到一双精美的粉色绣鞋,再然后,就是那张白皙清艳的容颜。萧天铭神情一震,“没想到,竟然会是你来看我。” 璎珞轻轻一笑,柔声说道:“你我相识一场,自有一番情义在。如今昭王殿下大难临头,璎儿也该来探视一下。” 萧天铭如有所思的看着璎珞,却是冷冷一笑,“甄璎儿,我知道你是想来看本王的笑话!打从一开始你接近我,就是别有所图,以前是我大意了。” 璎珞眨了眨眼睛,勾唇微笑道:“殿下真是聪明,只不过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你当年在得知自己的王妃被掉包的那一刻就向陛下禀明实情,也不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萧天铭眼中微光闪动,似想到了什么,默默垂下了头。 璎珞接着说道:“殿下可知,那个真心爱你一心想嫁于你的阮璎珞是怎么死的吗?” “她是被阮琳琅囚禁了一个月,然后被活活剥下整张脸皮,然后放火烧死的!”璎珞语气平静,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 萧天铭猛地抬起头,看着璎珞的脸,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突然,璎珞噗嗤一声笑了,笑的凉薄,“你看,你关心的竟然还是我怎么知道?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心疼难过吗?她死的那般惨烈,可全都是拜你所赐啊!阮琳琅爱慕你,所以不惜搭上德妃,假冒成阮璎珞嫁给你,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不,不是这样的!璎珞死了,本王真的很难过。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打草惊蛇,我只能一直忍着忍着,忍到我的能力足够强大,可以把那些人狠狠的踢开,再为她报仇!”萧天铭抱着自己的头,痛苦的说道。 璎珞冷哼一声,轻飘飘的说道:“不必了,我的仇,我已经为自己报完了!” 萧天铭一惊,猛地抬头,喊住璎珞的背影,“你说什么?什么你的仇?你到底是谁?”萧天铭突然想起来曾经的那么多蹊跷又解释不通的细节,不由得大惊失色。 璎珞缓缓回头,勾起唇畔微微一笑,声音轻柔婉转,如同天籁一般,“我啊,是从地狱回来的恶鬼啊!” “你是不是璎珞?快告诉我!你回来!”萧天铭双眼圆睁,双手隔着铁栏在空中拼命挥动着,高声喊叫着,可是璎珞头也没回,步履轻盈神情婉然的缓缓走出了阴暗的囚室。 外面,萧沅昊一直在等着她。 “现在,你终于可以告诉我了吧?”萧沅昊的眼睛静静的望着她,终于出声问道。 璎珞一怔,收敛了笑意,“其实你早已猜到了**分了,不是吗?” 萧沅昊微微沉默,“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我就算猜到也觉得如天方夜谭一般不可思议。” 璎珞轻轻叹了口气,淡淡说道:“你猜的没错,我的出现本就是一个变数。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竟然会带着怨恨的记忆重活一世,可能是上天看我可怜,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吧。” 萧沅昊的手落在璎珞的肩上,顺势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他垂下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不,是上天要将我带到你的身边。” 他说的是将他带到自己的身边,璎珞心头一暖,柔声低语道:“谢谢你,沅昊。” 萧沅昊轻轻地抚摸着璎珞的青丝,轻轻弯起唇畔,璎儿,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披着一袭月白色披风的谢衡之静静的站在一棵刚抽出嫩绿新芽的柳树下,虽然是春意盎然百花绽放的季节,可他的身子还是在隐隐生寒,在大家都换了薄薄春衫的时节他却不得不多穿戴了几层,只为了能够保暖。谢衡之心里清楚的意识到,他的身体并没有完全康复,那些暂时被压制的毒素似乎正在慢慢开始反噬。 邱安看着自家公子没有血色的苍白面颊,忍不住担忧道:“公子,不要看了,我们回去吧。” 谢衡之望着不远处相拥的一对璧人,清润如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凄美又欣慰的笑容,“璎儿,我想该是我放手的时候了。” “公子,公主来了。”邱安小声提醒道。 谢衡之缓缓转过身,行礼道:“公主你来了。” 萧月晞看着面色苍白神情忧伤的谢衡之,心疼的发紧,眼泪忍不住的滑落下来,“表哥,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谢衡之笑了笑,“老毛病了,不妨事。有劳公主牵挂了。” “表哥,我要去向父皇请旨,我要嫁给你!”萧月晞一咬牙跺脚,终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谢衡之一愣,“公主,休要胡闹!我就算抗旨也不会同意的!”话音还未落,谢衡之心口气血翻涌,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表哥,我知道你是为了不拖累我,可月晞不在乎。只要能与表哥相处一日,就是月晞一日的福气,能与表哥厮守一年,那是月晞一年的福气。总之表哥,月晞这一辈子都跟定你了。”萧月晞泪流满面,语气坚定道。 萧月晞的勇气让谢衡之心中巨震,他从来没想过月晞对自己的情意竟如此深刻而又决绝,想到这心头不由得一软,“月晞,我恐怕陪不了你太久。” 萧月晞泪中带笑,上前一步抓住谢衡之的衣袖,放佛怕他飞走一样,哽咽说道:“你若想在家安心修养,我便陪你闲庭散步,你若想治病痊愈,我便陪你游遍天下寻访名医。表哥,不管去哪,我都会陪你。” 谢衡之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月晞,你的深情,我如何才能不辜负?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结局 >>四年后,初夏。 一艘装饰简约朴素的双层画舫正停泊在满是碧叶粉莲的湖中心,船头站着一位素衣美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莲叶深处的一叶小扁舟,一脸担忧的神色。就在此时,一件衣裳披在了她的肩头,一名俊美的男子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向那边望去。 “璎儿,你放轻松,韶儿有青峰看着,不会有事的。”萧沅昊笑道。 璎珞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孩子像了谁,小小年纪如此跳脱。” 萧沅昊眼底有亮晶晶的笑意,“我的儿子,自然是像我咯。” 璎珞回过头,眨了眨眼睛,“不对呀,我认识你的那天起,你就是个心思深沉的冷面小王爷,何时有这么跳脱的时候?” 萧沅昊轻轻一笑:“自然是小时候。” 璎珞一怔,低声道,“我不是故意要提起的。” 萧沅昊摇头,“不妨事,都过去了,余生能与你携手相伴,我已心满意足。” 在这时候,一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剥开一船的莲叶露出小脑袋,奶声奶气的喊道:“爹爹,娘亲,你们难道忘了还有韶儿了吗?” 青峰一边划着扁舟,一边嘿嘿笑道:“主子,不好意思,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谈话的。” 这时,翘儿正好走出船舱,看到在小扁舟上摇摇晃晃的小少爷,脸色吓的一阵发白,连忙喊道:“小少爷,你别乱动!青峰!快点将小少爷抱上来!” 璎珞看着如临大敌紧张兮兮的翘儿,不由笑道:“翘儿,你要相信青峰的本事。” 翘儿看着青峰哼了一声,“姑娘,小少爷才多大啊,万一不小心落了水受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话间,青峰已经乖乖的将小韶抱到了甲板上。翘儿连忙给小韶套上外套,瞪了一眼青峰后抱着小娃娃回了船舱。 青峰被翘儿那一瞪,也着实有些心虚的挠了挠头,“这个翘儿,怎么脾气越来越大了。” 璎珞看着这一对欢喜冤家,也着实无奈,这几年,她们一家人在外面游历,青峰偶尔会放下月影门中的事务来找萧沅昊叙旧。一来一往之间,翘儿每每看到青峰,这脾气就无来由的越来越呛。 璎珞实在看不下去,也去问过翘儿的想法,让萧沅昊直接替青峰和她说媒,可翘儿却死活不同意。一来二去,这事就这样搁置了下来,也不知道这两人得蹉跎到哪年去。 青峰向萧沅昊和璎珞拱了拱手,道:“主子,夫人,时辰也不早了,青峰就先回门里了,下次再来探望你们和小少爷。” 萧沅昊点头,“嗯,去吧。” 青峰领命,正要转身,却看见翘儿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递给他一个手帕包起来的小包裹,语气含羞道:“呐,这东西给你!” 青峰接过,正要打开,却听翘儿赶紧制止,“别,等你回去再看!”说罢,就赶紧匆匆转身进了船舱里。 这时,小韶探出半个圆圆的脑袋,挤眉弄眼的说道:“峰叔叔,这是翘儿阿姨亲手绣的,绣了好几天,指头都出血了呢。” “啊!小少爷,你胡说什么呢!翘儿阿姨带你去吃好吃的。”翘儿赶忙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韶给抱走了。 青峰看着手里的包袱,又看了看翘儿的背影,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青峰,你终于看出来了是吗?”璎珞问道。 青峰回头,低头想了一会,抬头郑重道:“翘儿姑娘的心意,青峰铭感于心。只不过,事关翘儿的终身幸福,青峰需要回去好好想一想。” 璎珞与萧沅昊互相看了看,这感情之事讲究个你情我愿,也不能强求。但愿青峰能想明白自己的心意,会给翘儿一个答复吧。璎珞笑道:“嗯,也好。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青峰离开后,画舫继续向前缓缓行进着。 湖光山色,涟漪微荡,令人心旷神怡。璎珞笑着问道:“沅昊,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有问你。” 萧沅昊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拿指头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轻声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是一个贪心的人,只想抓住属于自己的东西,从前是母妃,现在是你。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势地位冰冷无情,哪有与你在一起这般逍遥快活呢。” 璎珞一怔,不再说话,静静地依入了萧沅昊的怀中。 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璎珞的回忆还是忍不住飘回了四年前的那场宫变,可以说那场宫变直接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 宫变后,昭王一党被谢家与月影门联手几乎是连根拔起,而被关押在天牢等候发落的萧天铭却突然的发了疯,成了一个痴痴呆呆只会胡言乱语喊着璎珞名字的傻子。 皇帝见他变成那样一副模样,心中终是不忍取他性命,最后也只是判他终身囚禁昭王府,不得踏出半步。 那一日,璎珞曾路过昭王府,意外看见厉湘湘趴在大门上恳求看守的卫兵通融,让她出去好为昭王请一个大夫。可是士兵也不敢随意放人出来,便将她赶了回去。 绝望的厉湘湘突然看见璎珞,她挣扎着向她哭喊道,求她去找个大夫来,因为昭王的身体状况很不好。 最后璎珞还是为她请了一名大夫来上门诊治,卫兵看到是锦熹王妃张口,也不敢多做阻拦。 大夫走后,饱受委屈心酸的厉湘湘痛哭不已,直跪在地上向她磕头道谢。 璎珞没再与她多说什么,只道了一声“保重”。 厉湘湘追上去,低声说道:“璎儿,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这是你选择的路,也只能你自己走下去。”璎珞淡淡说道,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座华丽的囚牢。 这一回,厉湘湘终于可以和她的爱人厮守一生了,只不过某些方面不是那么圆满罢了,比如在看着她时,萧天铭的嘴里一直喊的却是璎珞二字。 而阮荃作为昭王的老丈人,自然逃不掉被扣上谋逆同党的罪名。虽然璎珞在面上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异样,但萧沅昊还是去向皇帝求情,恳请对阮荃从轻发落。因为他了解她,璎珞不是无情之人,那毕竟是生养她的父亲,若阮荃真被处死,最痛苦最遗憾的那个人反而是她自己。 最终,皇帝看在阮荃这么多年来勤勉恭检的份上,再加上萧沅昊的意外求情,只判了他一个革职流放,以示天恩浩荡。 至于老皇帝自己,在喝下窦辛配置的可以解毒的汤药后,虽然恢复了神志,但身体却彻底被摧垮了,在勉强处理和安顿好身后事后,没几日便油尽灯枯龙御归天了。 湖上,成勇见天色不早了就指挥着画舫靠了岸,众人都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小韶不要叫翘儿抱,嚷嚷着要让萧沅昊抱他下船。 萧沅昊自从当了爹后,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对儿子格外的疼爱,好像要把自己缺失的父爱一股脑全弥补给自己的儿子一样。 小韶跨在萧沅昊的脖子上,一路咿咿呀呀的欢叫着,若说他有惧怕的人,就是璎珞了。 “你就是惯着他。”璎珞看着这父子俩笑着嗔怪道。 萧沅昊转头凑近璎珞的额头,快速亲了一下,笑道:“还有你。” 肩上的小韶看到爹娘又亲亲抱抱的,嘻嘻一笑,赶紧遮住了自己的眼。 “沅昊,璎儿,你们这恩爱模样是要羡慕死谁?”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明朗的男声。 璎珞抬头一看,来人竟是萧天铎。 萧沅昊放下小韶,夫妻二人一起行礼,恭敬道:“参加陛下。不知陛下驾到,罪该万死。” 萧天铎连忙上前,将二人扶起,佯装生气道:“沅昊,以后你若还这样与我生分的话,我就真的生气了。” 萧沅昊与璎珞相视一笑,缓缓起身,璎珞这才打量起了面前的这位大盛新君。多时不见,萧天铎已经续起了胡须,曾经明朗的率直少年现在多了几分沉稳内敛的气质,而通身散发的帝王气度就算穿着低调的青袍也无法让人忽视。短短几年,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君王了。 当年,先皇本意是要让萧沅昊继任帝位,可是萧沅昊却冒着不忠不孝的罪名拒绝了这所有人都认为不该拒绝的的天大好事。自古以来,多少人打破头要争抢的帝位,萧沅昊竟然就这样拱手让了出去。 既然他无心帝位,皇帝也无法勉强。在深思熟虑之后,皇帝终于下了一个决定,八皇子萧天铎本性宽厚,又有军功在身,背后还有殷家作为靠山,虽然没有突出的政绩可以考量他是否有治国的智慧,但从其他方面来讲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于是乎,曾经不怎么起眼又无心争储的八皇子就这样阴差阳错的成了大盛朝的新一任皇帝。 而这位新皇这几年做的也确实不错,重振殷家军,使得边疆局势进一步稳定,敌国不敢冒然进犯;减轻税赋,老百姓们尽可能的休养生息,生活也变得安宁不少。说起这位年轻的小皇帝,百姓们大都交口陈赞。 这一切也让璎珞安心不已,她将萧沅昊带离皇宫,总算没有酿成祸事,否则她就真成了红颜祸水千古罪人了。 “皇叔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萧沅昊笑道。 萧天铎看着萧沅昊脸上的明快笑容,不由得心生感慨,“皇叔看得出来,这几年,你生活的很幸福。从前,从不曾见你这般笑过。” 萧沅昊望进璎珞那一双澄澈的眸子,笑容变得更深,语气柔和道,“是啊,从前我也不曾想过,我的人生还会有如此快活满足的时候。” 萧天铎看了他两一眼,无奈打断道:“好了好了,这一会功夫也没耽误你们夫妻俩眉目传情。” “你是小勺子?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萧天铎懒得搭理这对秀恩爱秀到丧心病狂的夫妻,弯下腰看着面前这个白嫩可爱的肉团子问道。 “我叫小韶,那你是皇帝吗?”小韶歪着头奶声奶气的问着眼前的这个陌生男人。 萧天铎哈哈一笑,“对,我是皇帝,还是你爹爹的叔叔,你该叫我一声叔爷呢。” “韶儿,不得无礼,快向陛下行礼。”璎珞对着小韶说道。 萧天铎挥了挥手,说道:“璎儿,怎么几年不见,你也变得迂腐了呢。我可是还记得那日在梅园中与你无关身份畅所欲言的情景呢。” “陛下,韶儿还小,正是需要立规矩的时候,在家已经被他爹爹和成勇翘儿他们娇惯的不行,万不可养成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习惯。”璎珞叹息道。 萧天铎看着一脸委屈巴巴的小韶,忍不住出言维护道:“璎儿,小勺子还小,过几年朕亲自教导他。” “小韶谢谢皇叔爷爷。”见皇帝也为自己说话,小韶明显更有恃无恐了,他拉着萧天铎的手笑容欢快的说道。 璎珞看着自己的这个鬼灵精儿子,只好无奈的笑了笑。 小韶拉着萧天铎的手,一边向院子里走一边介绍着自己的家,“皇叔爷爷,我给你看这是我最喜欢的玩具,是成勇叔叔给我做的……”,小话匣子被打开,这一顿巴拉巴拉的说个没完。 跟小韶在一起,萧天铎隐藏的孩子心性被激发出来,一大一小的两人像老朋友一样兴奋的说说笑笑着。 萧沅昊搂住璎珞的肩膀,两人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不由相视一笑。 夕阳的余晖缓缓洒落下来,人间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箔,璎珞不觉抬头望向天际,天边正好飞着几只欲归巢的倦鸟,璎珞淡淡一笑,将头轻轻靠在萧沅昊宽厚坚实的肩膀上,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现在她有自己的生活,有心爱的夫君,有宝贝儿子,还有好友相伴,一切都已经足够了。 “沅昊,中秋节我们回京都陪母亲过节吧。”璎珞突然开口说道。 “好啊,都听你的。”萧沅昊微微一笑,眸子里晶晶亮的。 这个妖孽,还是不要笑了,被大姑娘小媳妇们看到,又要惹出许多尴尬祸事。璎珞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