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无 文案 爷爷病重,橘颖回家看望爷爷,结果爷爷托付了一桩遗愿…… 原来是一幅十个片段拼凑成的锦绣,有七片散落不明…… 回到古代,橘颖是否能完成任务?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橘颖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回到古代寻找锦绣碎片 立意:完成爷爷的心愿,寻找锦绣碎片 第一章 那是风和日畅的一天,橘颖正在海边和男友感受海风的温暖气息,原本她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温馨周末,直到几分钟后,她接到了来自老家妈妈的电话,也正是这通电话,彻底改变了橘颖的人生轨迹。 “妈,”橘颖的的手围绕在男友脖子上,任由海风吹乱头发,“我在海边度假呢,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你爷爷病重,医生说,他活不过几日了。”妈妈悲伤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仿佛有千斤重的锤子,直接砸入橘颖的耳中。 橘颖的手顿时失去了力量,手机也直接掉落在沙土中,她男友安慰道:“别太难过了,生死有命,这些不是你可以改变的。剩下不多的日子里,回去好好陪陪你爷爷,尽一尽孝道,陪他走过剩下的日子,也算不辜负他。” 橘颖向公司请了假,连夜回到千里之外的故里。她回到老家,看到父亲眼里噙着泪水,母亲赶上来拉着橘颖的手,橘颖看到她泛红的眼睛以及浓重的黑眼圈。 “爷爷刚刚还在念叨你的名字,喝了点粥后,现在又昏睡过去了。”母亲说。 橘颖说:“我去看看他。”橘颖跑到爷爷的房间,看到爷爷疲惫地躺在床上,布满皱纹的双眼紧闭着,神宁极不安祥。 “橘子,橘子。”苍老的声音从爷爷的喉齿间发出来,“橘子回来了吗?”爷爷喃喃梦语,突然眼皮一抬,醒了过来。 母亲在一旁说:“你看,爷爷睡觉也这样不安稳,但是一直记挂着你。” 爷爷睁开眼睛,看到橘颖站在自己面前,竟然不敢相信。“你回来了?是你吗,橘子?”爷爷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无奈身体太过虚弱,又跌落到床上。 “爷爷,你身体好点了吗?”橘颖连忙扶爷爷坐起来,母亲端来一碗骨头汤,递给橘颖,并说:“你和爷爷两个人单独说说话,我们就先出去了,不在这打扰你们。” 说罢,整个房间就剩下爷爷和橘颖。爷爷枕着枕头,虚弱地说:“医生说,我这身体还有得救,但是我自己心里明白,不过是安慰我的话罢了。我这身老骨头,只怕撑不了几日了。”说着咳嗽了两声,露出苦笑。 橘颖舀起一勺骨头汤凑到爷爷嘴边。“你忘了,当初算命先生说你会长命百岁,你怎么自己都没信心呢。”橘颖突然想起小时候和爷爷的点点滴滴,再想到爷爷不久将离开人世,一阵心酸涌上心头。 “别难过,孩子。”爷爷或许看穿了橘颖的心事,“你男朋友长什么样子?时常听你妈跟我提起,我连他的名字,都忘记几百遍了。” 橘颖苦笑起来。“哎,他对我好得很,爷爷你不用担心,你看。”橘颖拿出手机,打开和男友在海边的合影,爷爷仔细端详着,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看起来还挺般配的,”爷爷说,“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这本不应该交给你的,但你是我的最优人选。” 橘颖询问道:“什么事情?”橘颖心里有预感会是爷爷的遗愿,不管遗愿是什么,橘颖会用尽全力帮爷爷达成,不至于让爷爷遗憾终生。 “这件事本来要交给你爸爸的,可是你爸爸是个喜欢机械器件的人,平常对刺绣并不上心,所以我并不放心把这个交给他。但是乖孙女儿,你是美院设计毕业,又喜欢女工,肯定对这个有兴趣。” 爷爷从枕头下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包着什么东西,他拿了出来,橘颖才看到是刺绣,但并不是一整块,而是一张布料上粘着几张小刺绣,其余大片面积都是空的。粘着的刺绣上用各色丝线绣着山水和园林小径。 橘颖好奇接过来,仔细端详,爷爷说:“如你所见,这是山河锦绣图,但是并不完整,只是剩余几片残片拼凑而成,还有很多刺绣片段遗失了。” 橘颖说:“所以爷爷是希望我能够绣好剩下的空白部分,使他成为一幅完整的刺绣吗?” “不,”爷爷说,“我希望你能够收集剩下的刺绣碎片,拼成完整的刺绣。” 这听起来困难的多。“收集?”橘颖疑惑,“这幅刺绣是什么来历,剩下的碎片又去哪儿了呢?” “这是家族流传下来的刺绣,属于传家宝,”爷爷或因说的太多,口有些渴了,连着喝了好几口骨头汤,“我本来应该传给你爸爸的。当年,你太爷爷将这幅刺绣交我时,上面就只有三片刺绣,而完整的这幅,他说是一共有十片刺绣,他嘱托我将这幅刺绣交给后代,让后人代为保管,并等有缘之人将它拼凑完整,那时,这幅刺绣会揭露一个秘密。” 橘颖说:“有缘之人?秘密?那应该去哪儿收集碎片,拼凑起来呢?” 爷爷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在虚弱的面庞下,显得有些诡异。“你太爷说,要回到过去。” “回到过去?”橘颖一时不知道爷爷在说什么,只当他脑子烧糊涂了。 爷爷又躺了下来,闭着眼睛安详地说:”你太爷爷只告诉我这么多,其他的我也无从知晓了,如果你也束手无策,那代表你不是有缘之人。和我一样,那么以后你可以将此刺绣交给你的孩子。对了,你可以去书房看看——当时太爷爷也是这样和我说的。” 爷爷说了这么多话,劳心劳神,便歇息了。橘颖将骨头汤放在桌子上,让爷爷口渴的时候可以喝。然后带着爷爷交给她的锦绣图来到了书房。 “或许秘密在这里吧,”橘颖自言自语,“如果能找到什么线索,把锦绣图拼凑完成,完成爷爷一直来的愿望就好了。” 这间书房是爷爷精心打理的,不过自从爷爷得了重病以后,疏于打扫,摆放整齐的书上都积满了灰尘,橘颖下意识避了避屋檐掉下来的灰屑。 这里摆放着许多古代文献和小说,都是爷爷的最爱,橘颖的设计书也存放在这里,她正打算拿起一本爷爷收藏的书籍,马上门响起来了。 父亲推门而入。“你和爷爷聊完了吗?”父亲看起来忧心忡忡,又有点忸怩不安。 橘颖的手指搭在一本红色书籍上。“聊完了,爷爷说他有点累,又睡着了。” “他有交代你什么事情吗?我是说遗愿之类的,或者……”父亲垂下头,“我总感觉他有些事情瞒着我。” 橘颖思索片刻。“是有的。”父亲目光黯淡下去,橘颖继续说:“爷爷说,爸爸你从来不爱看这些书,嘱咐我过来看一看,长长知识呢。” 父亲眉头一舒。“原来是这个呀。爸天天盼着你回来,这次好不容易你回来了,多待几天,陪爸聊聊天,也陪我们一起叙叙旧。” 橘颖笑着说:“嗯嗯,我也正有此意,而且我和男友的那件事,也想和你商量一下,不过现在爷爷还在病中,就先不提了。” 父亲点了点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橘颖目送他离开,拿起了那本红色的书籍,书籍上印着“山河入梦”四个字,橘颖翻开扉页,看到上面记载的是三千年前紫云城皇宫的故事。 打开前几页,橘颖发现上面记载了山河锦绣的来历。原是赫赫有名的杨国公有一个大秘密,便召集四海八方的绣娘,分散开来缝绣了十片刺绣,若拼成一幅,便能知其玄机。虽然绣娘们各自只能绣一片,但是杨国公为了保密起见,残忍杀害了这十个绣娘。后来谁料皇上问罪杨府,杨国公满门流放,全家被抄,杨国公还是偷偷地将刺绣保留下来,得以带在身边。 但后来颠沛流离的贫苦生活,使得杨国公不得不典卖刺绣,于是一片一片出售完后,竟然只剩下三片了。临终之际,孤苦伶仃的杨国公只能将刺绣托付给身边最后一个小丫鬟橘音儿,并且告知了她山河锦绣的秘密,以及刺绣碎片的去向,千叮咛万嘱咐橘音儿将来一定要赎回那些碎片,这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橘颖再要往下看时,这部分已经戛然而止了。接着讲述的是在位皇帝及其后宫嫔妃的故事,橘颖粗略地看了一遍,直到她翻到最后一页——她看到了丽妃。 橘颖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了。这淡淡的几笔水墨写意,橘颖分明能感觉到——这画上的丽妃就是她自己! 橘颖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感觉到自己有些头晕目眩,身体在渐渐发热,橘颖有点纳闷,这种感觉像是生病了,突然橘颖有点呕吐,意识开始模糊。 ——到底发生了什么,橘颖想要喊,但是喊不出来,书渐渐模糊,书上的画像也越来越模糊,渐渐变成一个光圈,橘颖四周的房间开始扭曲变形,像是波浪一样扭动,橘颖感觉自己胸口被什么压着一样,无法喘息,无法动弹,她像是被凭空架了起来。 橘颖双手双腿乱划,但是毫无反应,她醒不过来了……“爸爸,妈妈!”橘颖在心中叫喊,但是嗓子仿佛被人掐住了,说不出话来,直到橘颖什么都不清楚,昏睡了过去。 “小姐,你醒啦。”这是橘颖有意识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起初她只当睡在沙发上,妈妈正在看电视,传来的这么一句台词。直到橘颖睁开眼睛。 “小姐,你还好吗?” 橘颖又听到了这句话,分明是身边传来的。橘颖将头一扭,面前正站着一个梳着古代发式、穿着一身翠绿色的小丫鬟,她正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刚刚醒来的橘颖。 第二章 橘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木床上,床上悬垂着浅紫色的纱幔,若有若无的淡淡百合香味袭来,橘颖感觉一身酥麻,溺水的不快旋即涌上心头。 身边站着一个身穿绿装的女子,她端着一个铜制脸盘,里面盛有冒着热气的水,浸着一块白色手帕——她看起来应该是个丫鬟。 那丫鬟名唤金夕,一看到橘颖醒来,吓得连忙将盘放在一旁,大声喊道:“小姐醒了,小姐醒了。”一边喊,一边迈着急促不稳的步伐跑出门外,不停地重复“小姐醒了”,那声音越来越远,橘颖得到了暂时的安静的空间。 橘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她发现自己的衣服早就变了,本是穿着现代装的,现在是一套古色古香的淡紫色睡袍,她跑到镜子前,自己的妆容发饰全部变成了古代版本,镜中除了自己的脸,一切都变了。 橘颖看着镜中的自己,变得陌生无比。 没有更多时间让橘颖细细思考身边的变化,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年纪稍大的夫人搀扶着一众丫鬟走了进来,方才侍奉在侧的丫鬟金夕也跟在夫人后头。那夫人看到橘颖在镜前,也很是惊讶。 “我的儿,你没事了?”夫人连忙上前,让丫鬟服侍橘颖又躺到床上。 “还好,”橘颖说,“只是还有一些溺水感。” “你怎么会到水边去玩水呢,我平日和你说了多少次,你哪次听进去了。”夫人用手指在橘颖额头上轻轻一戳,略带责怪。又招呼丫鬟端上热乎乎的汤上来,亲自喂橘颖喝下了。 橘颖如堕五里雾中,完全不明白现在的情况,但贸然询问,则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橘颖便打算先混过去,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详细了解来龙去脉。 橘颖喝完汤,感觉身体好多了,原先蓄积在体内的寒气被暖暖的汤暖的无影无踪。夫人看橘颖气色上来了,不由笑了一笑,但也只笑了一下,扭头便道:“让太医进来。” 一边的丫鬟放下纱幔,太医隔着帘子搭了搭橘颖的脉象,隔着半透明的帘子,橘颖似乎看到太医非常惊讶,果不其然,太医连忙向夫人道:“真是千古怪事,前所未有啊!昨日我替千金把脉时,千金气若游丝,脉象将尽,可今日我替千金诊断,发现千金脉象已无大碍,只是稍微有点气息不稳,喝些许药调理几日,便就好了。” 夫人原本要罚太医误诊,但女儿脉象好转,一时也消了气。“罢了,罢了,你好好回去开几个药方,让我女儿好好调理调理身体,我也就不寻你的错了。” 太医去了,又有一名唤银夕的丫鬟,端着从厨房熬好的汤药上来。夫人因问道:“怎么好端端的,又端来一碗黑兮兮的。” 银夕回道:“这碗是厨房按着大夫配的方子,熬的药。小姐吃了,好的也快些。” “如此甚好。”夫人说道,伸手接过这碗药。橘颖因身体好转,又不太适应陌生人服侍自己,便笑着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橘颖俯身过去接,没想到夫人还没等橘颖拿稳,就松开了手,橘颖一时没握住,那碗直接沿着床翻倒在地,汤药在地上不断往外翻滚,露出剧烈的泡沫。 一时在座之人无不目瞪口呆,双眼直勾勾盯着地上的药。橘颖惊愕地说:“这药里……有毒?” 夫人大怒,指着银夕:“你端来的,你倒是仔细说说。” 众人唰唰看向银夕。 银夕或许被众人的视线吓慌了手脚,一直哆嗦个不停。她低下头, 银夕声如细蚊道:“小姐落水后,大夫把了脉,开了药方。我听金夕说小姐又醒了,嘱咐我先熬好药,我便按着方子去求了药,熬好端过来,并不知道这里头如何搁了毒药,奴婢也不清楚,还望夫人明鉴。” “你不清楚?”夫人双眼锐利,直勾勾盯着银夕道:“药是你送来的,也是你亲自熬了,万事俱经你手,你说个不知道,就能撇干关系了。” 橘颖看着银夕举手无措的样子,内心十分想要帮她,但她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实在无法在没有明确现状时贸然开口。 银夕垂下了头,轻声说道:“我熬药时,因为太累了,偷偷打了一个盹。再就是金夕过来叫醒了我,我便将药端过来了。” 夫人冷眼道:“这不就说得通了,不是你,即是金夕。”夫人的话虽然短,但是说的极为冷漠无情。她接过身边丫鬟递过来的茶水,慢慢地喝了一口,而这短暂的空隙使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大家都提着一口气。 银夕突然冷笑道:“这是非要寻个过错了。” 夫人道:“有些东西不会长腿,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在不合时宜的地方,必定是人为。如果没人承认,那么你们小厨房的人,就得统统发配边境历练一番了。” 银夕抬头想说什么,金夕突然站出来,跪倒在地,怒道:“夫人别再说什么了,一切都是我做的!小姐溺水未毙,但我不想让小姐活着,便在她药里下了手脚,再叫醒的银夕。”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无不惊讶,橘颖有些呆住了。夫人圆眼怒睁,指着金夕说:“你是昭儿的贴身丫鬟,她平日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昭儿。” 金夕冷笑:“服侍小姐的不是你,是我,只有我才知道那是多么痛苦!”金夕将视线从夫人身上挪开,落在橘颖身上,表情恶狠狠的。 橘颖却感到诧异。的确,金夕现在恶狠狠地盯着她看,但是橘颖一下就看出来,那是装的,金夕眼里根本没有对橘颖的恨意,那么…… 橘颖闪避了金夕的视线。 金夕道:“我恨你。”金夕对着橘颖大喊,在橘颖还在思考夫人会如何处置金夕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金夕直接站起来了,橘颖下意识往后回避,不曾想金夕直接用脑袋撞上房内一根大红雕金的柱子,只听“嘭”的一声,金夕倒在地上,从头发处往外渗出血来。 夫人淡然说:“如此,就说的通了。”她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这让橘颖对这位夫人产生了极大的害怕感。 银夕不顾一切,扑了上去,哭道:“姐姐,我不信这一切是真的,你快醒过来……” 他们都被仆人带了下去,血迹和毒药也被奴婢们清理,夫人搭着橘颖的手,说道:“昭儿,你现在身子虚弱,方才又受到惊吓,这会子肯定乏累了,不如你先休息一会儿,或是躺一会儿,或是睡一会儿。 橘颖带着三分畏惧,向夫人点了点头,众人退下之后,橘颖终于得到了一人独处的时间。方才发生的所有事,本来对橘颖来说,是事件的女主角,而事实上,橘颖觉得自己是一个局外人,一切指向的不过是那个名叫昭儿的女人,自己还差点成了她的替死鬼。 话说回来,自己怎么成了那个“昭儿”,那个昭儿到底去哪儿了,大家为什么会把她当作小姐,以及现在身处何处,现在是什么情况,橘颖一点头绪也没有。 带着一堆疑问,橘颖有些累了,便睡了过去。 橘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月光从窗子处洒进来,橘颖挣扎着起床,外面的小丫鬟听到房里的动静,连忙进房点燃了一支蜡烛,服侍橘颖穿衣。 橘颖还是很不适应一根蜡烛的光线——对于橘颖来说,太过暗沉了。橘颖穿好衣服,丫鬟问:“小姐晚上想吃点什么?” 橘颖道:“随便什么都可以,我现在是有点饿了。”印象中,橘颖还没真正饱餐一顿,但折腾许多,早已体力不支。 丫鬟出去了,不久响起了敲门声,橘颖没想到丫鬟们做事这么雷厉风行。“进来吧。”橘颖对着菱花镜正在梳头发,这时候门吱呀一开,橘颖在镜子里看到的,不是方才传膳的丫鬟,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菱花镜里,橘颖看到了那个男子全貌:浓眉星眼,面庞方正,五官端正,鬓角处有一颗黑痣。看起来是个好人,橘颖揣测。 “听说你溺水了。”那个男人走进来,坐在一张桌子旁,离橘颖不远。 橘颖这时候比较慌乱,她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和昭儿是什么交集,唯一凭着直觉他和昭儿关系应该不错。 “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这次影响,让我记忆丧失不少。”橘颖说。 “你可是会水性的,”那个男子说,“你不觉得是有人要加害于你吗?况且你醒来后,还有人假借金夕之手想要毒杀你。昭儿妹妹,你不会真的以为,是金夕想要害你吧,这背后,定是有人指使。” 橘颖背后直冒冷汗,这个男子说的没错,一定是有人想要害昭儿,而此时,昭儿便是她自己,如果不找出来,死的便是自己。况且金夕的确是个替死鬼。 橘颖转过身来,看着那个男子,佯作害怕道:“我也觉得,我现在时时刻刻都觉得危机四伏,就是一碗简单的药,我都害怕里面有毒。” 那男子站起来,走到橘颖面前。“你放心,昭儿妹妹,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周全。这件事我会帮你调查清楚。” 丫鬟送来晚膳,这男子也转身离开了房,橘颖坐下吃饭,丫鬟服侍在侧。还没吃多久,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橘颖走出房门,正要看个究竟。 第三章 橘颖正在享用丫鬟端来的丰盛晚膳,正好让饥肠辘辘的自己得以佳肴果腹。未吃几口,院子里传来阵阵喧哗声,引得橘颖心慌意乱。 身旁侍奉的丫鬟察颜悦色,观察到橘颖的不安,连忙伏身说:“奴婢出去瞧瞧。”说着轻悄悄地离开了。 院子外的吵闹声随着丫鬟过去,消失了片刻,不过安静不了一会儿,马上传来更为激烈的争吵。橘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情复杂得很,生怕是什么让她无法立足的事情。 没过多久,丫鬟踩着细碎的脚步走进去。“小姐,要不你……”丫鬟鼓起勇气,继续说:“要不你出去看看。” 橘颖心里咯噔一下。“好。”橘颖说。她放下筷子,搭着丫鬟的手往着门口走去。 出了院门,迎面吹来凉爽的晚风,橘颖额前几根碎发在风中摇曳,时而冲入橘颖的视线,直到橘颖看清面前的景象:银夕趴在地上,极力想要往前爬行,几个老嬷嬷死死拦住银夕,不愿让她进来。 “我要见一见小姐。”银夕大声喊道。 方才的吵闹声都是她们发出来的,这时候她们都听到了橘颖走出来的脚步声,一个个抬头看着橘颖。 橘颖假装镇定道:“你为什么要见我?” 银夕面色极为悲伤,眼睛红肿,衣冠不整,她听到橘颖和她说话,仿佛抓到了一丝救命稻草,连忙说:“小姐,我有一些话想要对你说。” 说完拿着余光瞥了瞥两旁的人。橘颖会意,思考再三,橘颖说:“你进房来跟我说吧。” 这话吓坏了身边的老嬷嬷们,丫鬟也再三劝阻道:“小姐万不可单独和银夕共处一室,她姐姐对小姐图谋不轨,如果小姐单独和银夕共处一室,后果不堪设想。” 老嬷嬷们也一旁附议,橘颖淡然道:“无妨,银夕这便和我进去,你们若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只管进来便是。” 橘颖说到这份上,一众人自然不再有异议。 橘颖带着银夕走进房,她亲自将门关了,说真的,和银夕共处一室,自己觉得有些担忧,正如丫鬟和老嬷嬷们担心的那样,毕竟橘颖对现状什么都不清楚,但是若要破局,则必然需要迈出这一步。 房内还残余晚膳的食物气息,虽然房内焚烧着百合香,但也掩盖不了。银夕或是饿了许久,肚子早就开始咕咕叫起来。 ”饿了的话,就吃点充饥,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橘颖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不急不慢地说道。 ”小姐折煞奴婢了,借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银夕跪在地上说着。 橘颖还不是很习惯古代的规矩,也没有那个当小姐的习性。“我是认真的,你赶紧上桌,吃一些要紧。不然我这房顶怕要被你的肚子声掀翻了。” 此话一出,银夕破涕为笑。这一笑,让橘颖有点短暂的心安,这是在橘颖来到这感到最舒适的片刻。银夕上桌狼吞虎咽吃了一些晚膳,橘颖看她吃的差不多了,便道:“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就在这说吧。” 银夕停下了筷箸。“我是想要替我姐姐讨还一个公道。” “你姐姐是撞梁自尽。” “但是她绝对不会谋害小姐的。”银夕眼角噙着泪水道:”金夕自幼侍奉小姐,不敢说细致入微,但绝对一心一意,恪尽职守。再者,金夕私下曾与我夸赞小姐心情温顺,和其他的的小姐不一样,并无怨言,所以根本没有加害小姐的理由。” “但是她亲口说她恨我,承认是她下的毒药。”橘颖指出。 “小姐,”银夕流下泪来,\"那是因为夫人说未找出真凶,便把厨房的所有人发配到苦寒之地,姐姐为了保全奴婢,才做了替罪羊,将此事往自己身上揽。不然……不然奴婢实在想不到姐姐会谋害小姐的理由。” 这番话让橘颖想起金夕那神情,的确对橘颖不报有什么怨恨。“那你有证据吗?”橘颖说。 银夕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证据……证据……”旋即马上对橘颖说:“小姐,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找到证据,为我姐姐沉冤昭雪的。” 橘颖顺着银夕的话讲下去:“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帮我一个忙,并且不能将此事和别人说。” 银夕叩了一个响头,道:“如若能使得姐姐沉冤昭雪,别说小姐要奴婢帮一个忙,哪怕让奴婢做牛做马,奴婢也没有怨言。” 橘颖说:“如此甚好,如果你真能帮我,你在这儿的日子,我定会让你过得舒畅,也会帮你一同寻找证据。”橘颖思索了一会儿,继续说:“你也知道我失足掉水,差点溺死在荷花池里,经过太医几番抢救方才醒过来,但是大家都不知道的一点是——我丧失了大部分记忆。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昭儿几乎判若两人,你知道吗?所以我想问你一些关于府内的事情,但是你不能将此事宣扬出去,不然……”橘颖搜肠刮肚想要想出一个筹码,作为银夕毁约的代价,但转念一想,她不过是一个古代丫鬟,何惧之有? 银夕觉悟也高,连忙说:“任凭小姐询问,奴婢对此事保证守口如瓶,如有泄露,便死无葬身之地。” 橘颖抬了抬头,整理了一会儿衣裳,道:“这是哪里?而我又是谁?”橘颖心里觉得有点好笑,这有点像是哲思问题。 银夕回道:“这是鼎鼎有名的杨府,老爷是当朝皇帝的宰相,官职显赫。小姐乃是老爷的二女儿,为夫人和老爷的掌上明珠。” 那这个所谓的千金小姐应该就叫杨昭了,橘颖心想,自己也不知道为何阴差阳错替了她。橘颖又询问了杨昭平常为人处事、性格习性各种问题,银夕一一回答了,橘颖便对杨昭有了一些印象,日后生活中,也好藏起马脚。 橘颖现在想的是,能够明白现在自己的状况,然后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完成爷爷的遗愿,但现在……她也身陷险境。 银夕说完之后,道:“小姐,还有其他的疑惑吗?” “嗯……”橘颖沉思片刻,“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想问你一个男子的身份,那男子面色刚毅,鬓角旁有一颗黑痣。不知道你是否知道他是谁?” 银夕说:“那是柳印柳公子,是小姐你的青梅竹马。” 橘颖从银夕口中得知,那男子原来叫做柳印。柳印之父原来和杨昭之父是故交,两人从小也一起长大,双方父亲还定下了娃娃亲。如今杨昭之父官居宰相,更是为柳印引荐,得到了皇上的垂青,成为御前侍卫。 橘颖纳闷道:“照你这样说,我是要嫁给柳印的?” 银夕道:“按道理,是这样的没错,而且老爷现在也十分支持这门婚事,但是夫人好像有点不太愿意,所以就这样拖着了,幸好柳家也没有催办,所以这事暂时没有下文。” 橘颖点头道:“我知道了。” 银夕担忧道:“看来小姐虽然醒过来,但是记忆损失严重,这些日常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一定要按照大夫的方子好好吃药。特别一点,奴婢担心的地方——想要毒害小姐的真凶并未找到,未达目的,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望小主处处留心。” 一席话点醒了橘颖,橘颖道:“我自然会防范,你只管去调查金夕事件,其中有任何麻烦,只管来告知我,我定会尽力帮助你,同时你也要替我保守秘密。” 银夕竟然有些欢喜了,她一边答是,一边叩了三个响头,欢天喜地离开了。橘颖吃完饭,又说了这么久的话,便觉体乏,丫鬟端来上好的清茶,让橘颖润润嗓子,又端来水服侍橘颖洗脸,橘颖也被照顾的舒舒服服,不仅感叹,这比母亲照顾的还要细致啊。 橘颖舒展身体,劳碌了一天,她觉得自己可以安稳睡个好觉了。睡梦中,她在花园里走着,欣赏着鲜艳的花朵儿行来赞赏,及至荷花塘旁,突然感觉自己被什么推了一下,紧接着自己掉落荷花池。 水池里,橘颖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只不过妆容都是古代样式,这着实吓了橘颖一跳,橘颖大声喊道:“你是谁?” 池塘里的水寒冷刺骨,瞬间都停止了流动。那女子面色苍白,微微一笑——让橘颖感到十分害怕。“我叫杨昭。”那个女子说。 第四章 橘颖大惊,几乎要喊出来。“你就是柳昭?那为什么我成为了你?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吗?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橘颖内心期待着,这个自称是杨昭的女子,能够解答橘颖心中的困惑。 池塘的水冰凉无比,让橘颖一阵瑟瑟发抖,杨昭只哭着说:“我在花园里赏花,走到荷塘边,正想远远观望一下风景,谁料被谁推了一下,跌倒在荷花池里。幸好我通水性,正准备游上岸,却不曾想有一只手按着我的头,将我压在池水里,没过多久,我便窒息而亡。而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知哪儿请来你,附在我的身体之内,可以代我生活下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橘颖心想,原来杨昭早就溺死在荷花池内,而自己只是阴差阳错附身到这具身体,难怪太医说死而复生之类的话。 杨昭抹去泪珠儿,诚恳请求道:“不敢麻烦阁下替小女寻找推我入水之人,但请阁下好生替我活下去,侍奉父母,以报养育之恩,另外,切莫辜负我的柳印哥哥。”说罢,杨昭虚化成烟,散去了。 橘颖迫切想要游过去,伸手想要去抓住杨昭,结果落了个空,跌了下去,翻身一看,自己从院子的吊床上摔了下来,她爬起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八岁女孩,还穿着古代的衣服,这里的建筑也是古代风格。 橘颖正纳闷着,一个小丫鬟——约莫也只有七八岁左右,走了上来,连忙说:“小姐,你摔的不重吧?等下别摔到自己了,不然柳公子又要担心你了。奴婢来替你揉一揉。” 那个小丫鬟在橘颖的膝盖处反复揉捏,橘颖本来摔得有些疼痛,旋即也感觉有些轻松舒适。时有清风徐来,橘颖感觉凉爽无比,这个小丫鬟微笑道:“小姐舒服吗?” 橘颖笑着点点头。“你的手法是好的,比起摔倒时,我现在舒服多了。本来膝盖有些疼的,现在也没什么感觉了。” 小丫鬟听了,突然脸色一变,额头和鬓角处渗出血来,满脸凶煞道:“那你为什么不替我辩解!为什么让我含冤而死?我服侍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负心!” 小丫鬟说完,伸手死死掐着橘颖的脖子,橘颖想要尖叫,但是全身无力,她伸手去阻止小丫鬟的手,没想到突然醒过来了。 橘颖睁开眼睛,豆大的汗水从额角滴下来,周围的被子都被汗水浸湿了。橘颖望着头顶上浅紫色的帐子,才知道这只不过是梦一场,瞬间放下心来。橘颖觉得人生一大幸事便是——虚惊一场。 方才经历的事情都是一场虚无的梦境,橘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反倒是被子被自己踢到床底下了。橘颖起身将被子捡起来,她感觉经过一晚上的休息,身体已经恢复过来了。 甚至她觉得关于杨昭的记忆也在渐渐涌入橘颖的脑海。 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丫鬟冲入门内,问道:“小姐怎么了?” 橘颖正纳闷,忙道:“我怎么了?你怎么进来了?” 丫鬟道:“奴婢方才在外面打盹,听到小姐的尖叫声,似乎受到了惊吓。因奴婢怕还有人要加害小姐,所以不顾规矩,闯进来看看了。” 橘颖道:“原来是这样,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方才吓醒来了。” 丫鬟松了一口气。“还好小姐没事,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我一个丫鬟,是万万担当不起的。” “你多虑了。”橘颖躺在床上,还沉浸在方才的梦中。 丫鬟低头说:“小姐也不用多心。虽然金夕自幼侍奉小姐,主仆情深,但是这次是金夕毒害在先,自尽在后,她自己冲撞小姐,怪不得小姐。所以小姐且放宽心,不要太过悲怀,不然晚上也容易做噩梦,反而不好。” 这番话说得的确称心如意,橘颖笑道:“的确应该如此,我这会子也起来了,你服侍我起床穿衣,我等会儿要去和娘亲请安。” 丫鬟听了,拿起一件薄春衣披在橘颖身上,服侍她将衣服穿好,橘颖又到镜子旁,准备化妆。等她拿起古代那些化妆物件时,又有些不适应。丫鬟笑道:“还是奴婢来吧。”丫鬟服侍橘颖画好妆容,然后从柜子最底下一层拿出几支珠花。 “小姐今日想要戴什么样式的?”丫鬟在一旁细心问道。 橘颖看了那三支,一支海棠花的,一支牡丹花的,一支三朵桃花并在一起的,橘颖看三支各有千秋,一时也犯难了,挑选了一会儿,橘颖说:“要不这支海棠花的吧。” 丫鬟笑道:“这海棠花的珠花很配小姐今天的衣裳。” 橘颖笑了笑,由着嬷嬷们送到夫人住处,橘颖这是第一次见夫人住处。这院子前面有一个偌大花园,开着鲜艳的杜鹃花。进了门,嬷嬷们领着橘颖七歪八拐到了一间房子里,橘颖走进去,看到夫人正在食用早膳。 旁边的丫鬟道:“小姐来了。” 夫人转头一看,笑道:“昭儿,你现在都可以自己走动了呀。快过来坐着。”说着连忙起身拉着橘颖坐在自己旁边,又向丫鬟道:“快去拿碗筷来,并将那红豆粥好好熬一熬,昭儿可喜欢喝呢。” 夫人又道:“你们忙好都退下,我和昭儿两个人单独用膳。” 等人都下去之后,夫人道:“昭儿,金夕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虽然金夕从小服侍你长大,但是人心也会变,她从忠仆变成加害你的罪人,死不足惜。但是我念在你和她的旧情上,我还是厚葬了她。这不是因为她应得,而是因为看在你的面子上。” 金夕是橘颖醒来见的第一个人,但是橘颖对她并没有多少感情,不过夫人话说到这里,橘颖只好笑道:“谢谢娘,好歹金夕陪我这么久,能够体面一点下葬,也是她的造化。” “哼,造化!”夫人道,“你为人总是这样的,所以手下的丫鬟都敢谋害你。不过话说回来,以后你的丫鬟必定不能马虎,否则为娘放不下心,也无法向你父亲交代。” “我以后会注意的。”橘颖撩了撩头发,夫人发现橘颖头上簪着海棠珠花。“你平常不是不喜欢这支珠花吗?这还是你柳哥哥送你的。”夫人说完,用一个细簪子正在挑牙。 “哦,”橘颖道,“丫鬟今天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我见其他的更不好,就随意挑选这支带上了。倒也不是其他的意思。”橘颖担心夫人提起婚事,或者多想就不好了。 夫人眉头一皱。“平常的丫鬟哪里懂得你的心,服侍的也不周到。”夫人放下簪子,对着门外道:“剑心,你进来。”说罢,一个丫鬟走进来,橘颖看到这个丫鬟的第一眼,就感到非常不舒服。 这个丫鬟的眼睛非常小,但是又很长,嘴巴下扬,面上的表情仿佛自己高人一等,橘颖看着极为不顺眼,如果真的成为自己的贴身丫鬟,那自己能不能降伏她都是一个问题,万一…… 橘颖往坏处想了一会儿,不禁打了一个哆嗦,绝对不行,橘颖心中想道。“你先退下吧,”橘颖笑着说,“我和我娘再说说话。” 那丫鬟瞬间皱起眉毛,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她愤怒地走出门外,橘颖忍不住道:“这丫鬟气性也太大了,只不过让她先退下,她就那么大火气,女儿可用不了这种人。” “你是怪为娘的不会为你挑人?”夫人似乎有点生气了,拧着眉毛说话。 橘颖连忙行了一个礼。“没有这么回事,娘一直为我考虑,只是女儿也有自己的一点小顾虑。” 橘颖内心觉得夫人没有表面这么简单,或许她也并不爱她的女儿,理由很简单,橘颖丝毫没有感觉到母爱的温情。 面前的夫人和杨昭,似乎只有血缘关系,难道这就是古代大家庭的亲情淡漠?橘颖又继续说:“若娘不嫌弃的话,我倒不如直接让银夕做我的贴身丫鬟,一来银夕一直在小厨房战战兢兢,辛苦劳作,这也算犒赏她的苦劳,二来,也算安慰她姐姐去世的补偿。” 夫人似乎对这个提议不感兴趣。“依我看,还是剑心比她好,你相信娘,剑心只是性子比较急躁,伺候人、女红做玩意儿都挺厉害的。” 橘颖从椅子上挪开,跪在地上,道:“如果娘真的为女儿好,就让银夕成为我的贴身丫鬟吧。我最近睡梦里也不安稳,总是梦到死去的金夕,说着我对她的亏欠,我根本无颜面对她,如果能了却女儿的心愿,也好让我梦里有个交代。” 话说到这个份上,夫人再不好推辞,只得依照橘颖去办,橘颖顿时笑颜逐开,搂着夫人撒了会儿娇。 这对橘颖再好不过了,银夕成为自己的贴身丫鬟,那意味着自己能够随时请教银夕相关的事情,她也能借此机会去搜集她想要的证据,还她姐姐一个清白,如此,皆大欢喜。 第五章 对于银夕来说,那一天她只以为是极为普通的一天,照常起床、择菜、听嬷嬷的话,但是没想到,她会陷入险境。 听说小姐——夫人非常宠爱——落水,现在昏迷不醒,太医也说,小姐大半是醒不过来了,这件事在整个杨府拥有极高的讨论度,大家都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但是没人敢在夫人面前提起。 夫人因为小姐的事,也没一个好胃口,昨日的饭菜只略微吃了几口,就说吃不下了,然后剩饭剩菜又让丫鬟端来厨房,可便宜了那些素日刁钻可恶的老嬷嬷们,他们吃的大快朵颐,欢声阵阵,丝毫忘记了小姐还在昏睡中,整个杨府也正笼罩在悲凉里。 夫人的贴身丫鬟过来要一碗豌豆粥并一些糕点当夫人的早膳。于是,这天银夕起了一个大早,赶在日升前在菜园子里摘了新鲜还挂着露水的豌豆。此举也让还在睡懒觉的老嬷嬷们不满。“一大清早不睡觉,混搞你娘的,还不让人睡了!” 银夕愤怒道:“什么脏的累的活儿,都交给我,夫人要喝豌豆粥,你们也推给我,我去做了,还要嫌东嫌西的,你们只管抱怨,怎么你们不去摘呢,我还嫌踩了满脚泥呢!” 银夕也不再理会她们,将豌豆放在水盆里,慢慢洗净剥选。老嬷嬷们也起来了,有的在扫院子,有的在洗衣服,有的坐在槐树底下,正在剔牙。 一个老嬷嬷说:“我听大夫说,小姐估计是保不住了,可怜的夫人了,大女儿生下来,雪团一样可爱,可是活不长死了,这二女儿生下来啊,好不容易长这么大,又掉水里溺死了,真可怜。” 银夕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大小姐,那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去了。又想若是小姐这次真没挺过去,姐姐金夕该多么难受啊,姐姐时常和她说:“小姐性格再温顺也是不能了,我又侍奉小姐一起长大,小姐待我也是极好。” 如今若小姐去了,金夕少不得要服侍其他人,到时候还有没有这么好过,就未可知了。 另外一个老嬷嬷说:“可不是吗?纵然有钱又如何,子女时常三灾六难的,日子还不是过的不尽人意。我们虽是没钱的,但是也没个灾祸,倒也能度日。” 银夕道:“你们少说几句吧,等会子别人偷听了去,告到夫人那里,没得我们又有罪受,这会子安分一点,少说几句,不行吗?” 一个老嬷嬷将衣服收好。“唉哟哟,我们说什么,还轮到你一个小丫鬟片子来管了。任凭谁听了去,能到夫人面前多嘴?夫人现在可是谁都不见呢。照我说,这事也有蹊跷。小姐年幼时,也有一段时间是个调皮孩子,喜欢去采摘莲花,经常一个人跳进水里游来游去,和活龙一样,没理由会怕水啊。” 有老嬷嬷反驳道:“淹死的都是会水性的。一来有的人,仗着自己会水,在池子里是肆意妄为,不把它放在眼里。二来小姐是个女娃儿,或是体力不支,或是来了月事,又遇事惊慌一点,手忙脚乱一时溺了,也是有的。” 另一个老嬷嬷说道:“此话也是,知道的,都明白是小姐失足,只怕夫人一时气怒,拿我们奴才发脾气,扣一个看护不周的帽子,到时候,可就惨了。” 又有人道:“这只怕要等老爷回府了,不然夫人生起气来,殃及我们这些奴才,谁能劝?谁能管呢?只有老爷能管着她了。” 银夕正好挑选了所有的豌豆粒儿,也忍不住凑趣问了一句:“老爷什么时候回府?” “鬼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了?老爷回来不回来,与你何干?照着井口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鬼样子。夫人要的豌豆粥熬好了吗?还杵在这里干瞪着呢。” 银夕也不想理会他们了,端着盘子回到厨房,开始熬制豌豆粥。夫人最喜欢喝的便是碗豆粥,夫人没胃口的时候,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传厨房熬碗豆粥给她喝。夫人的口味又是头一等的刁钻,一旦没尝到味道,又加上本就是没胃口或者心情不好时点的,经常会大发雷霆,殃及熬粥的人,所以厨房的人都没人愿意做,甘愿把这个表现的“机会”推给银夕。 银夕自然以大局为重,若大家都不做,夫人只会怪罪下来,又加上银夕是个聪慧的丫鬟,最开始做的不好喝,后来也渐渐找到窍门了,只需要在粥熬好之前,放点玫瑰汁、丁香露,调制一下即可。 银夕忙碌了一个多时辰,也约莫是夫人用膳的时辰,银夕盛好了绿豆粥,装在一个绣着丁香花的木盒子里,正打算前去给夫人送过去,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积年的老嬷嬷叫住:“哪去?又偷懒呢?” “我去给夫人送早膳呢。”银夕道。 “小蹄子,”那老嬷嬷道,“你一天不到夫人面前去表演表演,就浑身难安。这么个差事,只怕不能交给你了。”说着一把夺过银夕手里的食盒,叫她女儿送去了。 银夕翻了一个白眼,又不好辩解,正郁闷中,她看到金夕慌慌张张跑过来,银夕连忙上去。“姐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姐她醒来了。”金夕说。 银夕瞬时松下一口气。“如此甚好,小姐想要吃些什么,我马上给她做。” 金夕道:“不用,你去按着大夫的方子,抓好药熬来,等下只怕小姐或是夫人一时要,你先预备着,到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了。” 银夕觉得极是,拿着方子去找府上的大夫抓好药,又回到厨房,亲自熬了。没过多久,厨房里都是中药的味道,几个老婆子虽然不快,到底是为小姐熬的药,也不敢说什么。 她们一个个走出厨房,就剩下银夕呆在厨房里,一看熬药还有些时辰要等,而银夕又起个大早,给夫人做豌豆粥,这时候有点乏了。 柴火燃烧得非常旺盛,水烧的在药罐里反复折腾,盖子被滚个不停,这反而让银夕有点困了,银夕咬了咬嘴唇,捏了捏手掌,可是无济于事,靠着墙壁睡过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叫醒银夕。“你怎么睡着了,老婆子们又没让你睡够吗?” 银夕打着哈欠,醒过来,才发现面前的是金夕,她推醒了银夕。银夕揉了揉眼皮子,迷迷糊糊道:“一大早起来做夫人的碗豆粥,便没睡够,这熬药熬着熬着,但是把我熬睡了。” 金夕笑了一笑。“我瞧这药也差不多好了,你赶紧把火灭了,然后端去送给小姐,夫人已经过去了,你略微整理下衣裳。”说着将银夕的头发拢了拢。 “罢了,等会子那些老嬷嬷们知道,只说我一得机会就在夫人面前表现自己呢,一个个都恨不得把我生吞了,我倒是不碍着她们的事好。” 银夕上午将药端过去,直到黄昏时才回到厨房。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一切恍如做梦一样,但并不是杜丽娘的美梦,也不是淳于棼的南柯一梦,而是一场令人心如槁木的噩梦——金夕撞墙自尽。 银夕走的每一个步都像挂着一个千斤重的铁球,直到她坚持不住,扶着栏杆,放声大哭。她想起和姐姐金夕的点点滴滴,对此事无法释怀,因为她坚信此事绝对不是金夕做的。 要么是抓药的仆人,要么是厨房的可恶老嬷嬷,她们都有嫌疑,姐姐不过担了虚名。银夕越想越气,也不回房,反而跑向小姐住处,这时天色已经大黑了,在路上撞见了柳印柳公子。 银夕请了安。“柳爷好。” 柳印道:“看你这么憔悴,又急着去哪里?” 银夕几乎要哭出来。“我要去见小姐,奴婢姐姐绝对不可能毒害小姐的,我要去找她说理去。” 银夕本以为柳印会阻止她,没想到柳印说:“你去吧,昭儿也已经醒过来了,你只是要明白一点,这件事上昭儿并没有对不起金夕。” 银夕点点头,走进院内,迎面走来两个婆子,一把拦住了银夕。银夕虽然没吃饭,饥肠辘辘,但是她势必要冲个鱼死网破,她绝不会被眼前的事阻到自己的想法。 “让我进去,我要见小姐,我有话要和小姐说。”银夕充满怨念地喊。 最后的结果是小姐出来见她了,并且同用晚膳,甚至满足了银夕的心愿。银夕晚上独自在床上睡觉的时候,还觉得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因为她可以尽情去找真正下毒的人,而且小姐还会助她一臂之力。这让银夕欢喜起来。 乏累的银夕睡了过去,第二日也是睡了一个懒觉,直到一个老嬷嬷愤怒地过来叫她起床,银夕才从房里出来。 “真为你姐姐感到羞耻。”这个老嬷嬷说,“你也不勤快点,哪怕装装样子,倒是破罐子破摔起来。”其他嬷嬷们一并附和,这让银夕感到有些难过,以后在厨房的日子只怕更加难过了。 另外一个老嬷嬷说:“只怕不出三日,夫人就会把你送出去,或者卖掉。若我是夫人,我断不敢留下害我女儿的人的姊妹——这心得多大啊。” 正说着,一个丫鬟走进来,几个嬷嬷议论纷纷:“才说的,这不马上就来了,我们得赶紧撇开关系才是。” 那丫鬟说:“恭喜银夕姐姐,方才夫人说,小姐要了你去做她的贴身丫鬟呢,你赶紧好好装扮一番,去小姐那里谢恩吧。可也是银夕姐姐不幸中的万幸了。” 满屋子的人都张着嘴巴,怀疑自己听错了。 第六章 此时银夕也大吃一惊,但是惊讶之余,觉得也并不是很意外——因为之前小姐亲口说要帮助她的,这可能就是小姐的帮助方式之一。 周围的老嬷嬷们还在等丫鬟继续说下去,因为她们觉得这只是一个玩笑,姐姐想要毒害小姐,妹妹没有处罚,反而晋升为贴身大丫鬟,顶替姐姐的位置,这一点,在老嬷嬷们心中几乎无法理解。 来报的丫鬟继续道:“小姐也想和你说说话呢,你收拾一下,搬到小姐那里去住吧。” 老嬷嬷惊讶道:“你不会是认真的吧?她姐姐可是犯人呢!” 丫鬟道:“小姐的意思如此,我们做奴才的,照着做就是了。”说着就走了。 丫鬟一走,房间里充满了尴尬的气氛,一个老嬷嬷忙跑过来奉承道:“我就知道你和你姐姐不一样,你是个勤劳少有怨言的,如今选上成为了贴身大丫鬟。不选你,选其他人断说不过去。” 又有老嬷嬷说:“是啊,再要在外头找个丫鬟,一来不知底里,也不敢用,二来哪里能找到像银夕性格这么好的姑娘呢,模样还周正。” 银夕知道她们是奉承,也不大理会,只收拾好行李。“多谢妈妈们长久以来的照顾,今日我去了,以后膳食还请妈妈们多操心。” 老嬷嬷们都道:“应该的,应该的。” 银夕整理好行李,就往小姐院子去了,她看到小姐坐在走廊上的栏杆上出神,等到银夕走近,着实吓了橘颖一跳。橘颖道:“你来了啊。我和娘说,要了你来服侍我,这样对你我都好,只是还没问过你,是愿意待在厨房,还是过来服侍我呢?” 银夕连忙道:“奴婢当然愿意过来服侍小姐。”说着叩了一个响头。 橘颖笑道:“如此甚好,你也刚来,去你房间收拾一下,略微休息一会儿,等下我还有事情要做呢。”说着招呼来一个小丫鬟领着银夕去她的房间了。 橘颖坐在走廊下,依然自个儿出神,不是在想别的,而是在想一个人。之前在爷爷的推荐下,她去书房,翻起了那本山河入梦的图书,然后上面介绍锦绣图的来历,其中提到杨国公临死前将图托付给身边的一个丫鬟——橘音儿。 这个人不用想,橘颖也知道是谁,肯定是自己的祖辈,首先是同姓,并且这山河锦绣图如何成为自己家的传家宝,肯定也是因为是她的后辈,所以橘颖想要找到这个宅院的橘音儿。 ——至于找到后要做什么,橘颖心想,至少有个能说出真相的人吧,或者橘音儿能够帮助到她,亦或者,自己能够帮到这位祖辈,不管哪种情况,橘颖都需要找到她。 银夕整理好之后,过来见橘颖,橘颖说:“你陪我去管家那里一趟。” 银夕道了声“好。”然后领着橘颖来到杨府管家这儿,管家见小姐过来,连忙行了礼。“小姐身上可好?我本要去看小姐的,因怕小姐近日身体不好,又客人众多,便没去叨扰,没想到小姐倒是亲自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橘颖道:“我想看一下府里丫鬟的花名册。” 管家笑道:“小姐可是要找几个丫鬟使用?我这里倒是有几个好的,家生的也知底细。”一边说,一边去抽屉里摸出一大本花名册,又道:“所有的丫鬟名字都写在上面了,还有出身来历、花了多少钱买的,全都一目了然。” 橘颖翻开一看,果然一切都详细罗列在上,叫什么名字,父母在哪、是做什么的,花了多少银子买来的,在府里呆了多久,全部都有详细记载,橘颖一页页翻看,直到最后一页,也没找到叫橘音儿的丫鬟。 这让橘颖有些慌张,怎么会没有呢,橘颖又来回翻动,旁边的银夕和管家都凑了过来。 “小姐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丫鬟吗?”管家说。 橘颖正想说出橘音儿的名字,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贸然说出来,又不知道管家的底细,万一他只说有,到时候胡乱塞一个丫鬟过来,自己还傻乎乎中计,这还事小,万一自己跟假的橘音儿说出自己不是杨昭这样的大事,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无论如何,橘音儿这个名字都不能说出来。 “我在找一个姓橘的丫鬟。”橘颖退而求其次,“只是这上面并没有啊。可是所有的丫鬟都齐了?没漏掉谁吧?” 管家连忙道:“哪怕是喂猪的丫鬟们都有名字呢,绝对不会漏掉谁。” 银夕也在一旁道:“我倒是记得有一个叫菊心的小丫鬟,只是前一段时间,她父母将她赎出去了。若说姓菊的,万万是没有的。” 橘颖道:“不是菊花的菊,而是橘子的橘。” 管家道:“那府上是真没有这么一个人,别说姓橘了,就是姓菊的都没有。” 橘颖头疼纳闷,又翻看了好几遍丫鬟名单,依然没有找到和“橘音儿”有任何关系的人,甚至谐音的都没有,橘颖心中突然想到——或许是以后才买的丫鬟,现在还没出现在杨府。 橘颖大失所望,这样一个“知心姐姐”都不能有了,管家或许看到橘颖脸上失望的神情,连忙说:“如果小姐想要,奴才这便可以去外面买姓橘的人。” 橘颖道:“如此也好,只不过你先不要买来,但凡有姓橘的丫鬟在卖为奴婢的,你先过来把姓名告诉我,我再考虑买不买。” 管家连忙点头,橘颖道:“此事你不要拖着,但凡有的,立马派人来禀告我,哪怕一日来三趟,我也不会烦的。若这事成了,我自然会赏你。” 管家道:“能为小姐效劳,那是我的福气。” 橘颖在这里叨扰一阵子,也领着银夕走了,只等着管家能够带来好消息,不管要多久,只要有希望,橘颖就不会放弃。因为橘颖预感,如果能找到橘音儿,就能解决很多未解之谜,自己也不会这样被动。 但是不好的一点是,橘音儿现在并没有在府内,即便日后管家把她买进来,也只能当一个贴心丫鬟,在府内并不能帮助到橘颖,橘颖算了一下,自己身边能依靠的只有柳印和银夕了。 多么孤单,橘颖有点怀恋现代的家庭,这样孤立无援,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 “小姐中午想吃什么?”银夕虽然离开了厨房,但是一时改不了这个习性。 橘颖想了片刻。“今早我在娘那里吃了一碗豌豆粥,又香又可口,我想那个味道极好,今儿午膳也就做个豌豆吧。” 银夕笑道:“这可容易,厨房旁有个大菜园子,里面有好多新鲜豌豆呢,我昨天还在采,是真的长得极好。等会子我就招呼厨房的人去做。” “即是如此,我们一同去菜园子采,不是更好了。”橘颖突来兴致。 银夕道:“小姐要去菜园子吗?最近下过雨,那里的土可粘鞋子呢,又弄脏小姐衣裳,况且草里还有什么虫子呢。” 橘颖道:“不打紧,我就想着去动一动筋骨,在床上躺了这么久,我只觉得浑身不舒服,下地动一动,说不准也舒服些。” 话说到这里,银夕也不阻止橘颖了,两个人来到大菜园子,橘颖看到这里种着许多菜,远远看去,一片绿油油的,看着何等赏心悦目。有微风吹来,满鼻清香。 银夕笑道:“小姐就在这儿休息片刻,奴婢下去采就好了。” 橘颖道:“无妨。”说着也不顾其他的,直接下地和银夕一起采摘,满满的采满一篮子了。 两个人回到厨房,只见一众嬷嬷们声势浩荡地在做菜,橘颖一旁悄悄问:“平日里,做个午膳都这么大的动静吗?” 银夕连忙摇头。“哪会这么大的动静,能有这一半都不错了。看这阵仗,只怕有大事发生。”于是一旁抓着一个小丫鬟问了,小丫鬟回道:“老爷回府了,夫人吩咐做一顿盛宴迎接老爷呢!” 第七章 橘颖心中一惊,一直未曾见过杨国公,如今他也要归家,自己少不得要和他见面了,到时候是怎样,也未可知。橘颖正想着,一个丫鬟跑过来,说夫人正找她。 橘颖和银夕便离开了厨房,来到了夫人的院子。橘颖还没进门,夫人便道:“你总算来了,让我好找。管家刚来的消息,老爷今日下午便能到府上了。你可是有好几个月没见过老爷了,天天催着,现在遂了你的愿了。” 橘颖佯装开心道:“是啊,好期待。所以我特意和银夕去菜园子里采摘了许多新鲜的蔬菜,就等着老婆子们做一顿丰盛的午膳,为爹爹洗尘,让他大快朵颐一顿呢。” 夫人笑道:“如此甚好。”言毕,丫鬟已经将菜都端上来了。有新鲜上好的豆花鱼,盛在偌大的青花瓷碗里,还有卤料秘制的爆炒牛肉,看起来非常可口的蒜香鸡腿,鸭肉兔肉一应俱全。论素菜,有玉米南瓜糕,油盐炒豆芽儿,丝瓜萝卜南瓜等等,十碗八碗的菜整整摆满了一桌子,空气中也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橘颖早已饥肠辘辘了,只是必定要等爹回府才能吃的,于是她和夫人坐在桌边,静静等待着。橘颖明显感觉到肚子正在发出抗议声,于是说身体不适,夫人连忙让厨房熬了银耳莲子汤来,让橘颖喝着提提精神。 橘颖连忙趁热喝了,只感觉肚子不再饿了,但是没过多久,又饿起来了——因为到底是汤,容易消化,看着满桌子菜,又饿着又不能吃,可谓是天下最令人发愁的事情了。 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饭菜都凉透了,外面的奴才终于跑进来,说着老爷回府了,橘颖如坐针毡,因为她有点害怕未知事件。 夫人一听非常欢喜,连忙带着橘颖站起来,走到门口去迎接老爷。这也是橘颖第一次见到杨浩,只见他身量高大,浓眉星眼,威严逼人,但些许白发和细琐的皱纹让他添了几分老态。 夫人由着丫鬟搀扶着走上去,两人说了一些体己话,橘颖也走了上去,行了一个礼,三人并着一堆丫鬟走进来,夫人道:“知道老爷风尘仆仆赶回来,我特特让厨房做了好一些菜,大部分都是老爷爱吃的。昭儿听说老爷回来,也特意去菜园子采了许多新鲜蔬果,老爷定要好好吃一些。” 杨浩坐定,有小厮端来水给他洗手,杨浩也不接夫人的话,只一个儿洗手,这让橘颖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这做宰相的,就是官架子大。 杨浩洗完手,只对橘颖说:“听说你跑到花园玩耍,掉水池子里了。”语气中透露出责怪的意思。 橘颖连忙回道:“我见春光尚好,就在园子里看花,一时失足掉落水里。”说完眼角略微瞥了一眼银夕,银夕只站在后面,低着脑袋看着地板。 杨浩冷笑道:“水边也是能憨玩儿的?你自幼喜欢和仆人们打闹取笑,我以为你年纪大了,会有点分寸,做女儿家该做的事情,没想到还这么毛手毛脚的。传出去事小,丢了性命,你让你娘怎么过?” 橘颖听这番话,虽然是责怪,但是话里字间能听得出杨浩的担忧,怪道银夕说杨浩非常宠溺杨昭,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啊。 夫人连忙道:“这是我的不是,我本好生管着的,这次她也吸取了教训,我也说她了,下次昭儿断不敢去池塘边瞎玩了。” 杨浩道:“有没有伤到哪里?瞧你面色,还是没有之前有血色?人也变了样似的,总感觉和以前判若两人。” 这话让正在捣鼓筷子的橘颖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如果被他发现就不好了,橘颖只好回道:“到底险些丧命,还没恢复过来,如果有些不同往日的习惯,还望爹爹和娘多多担待。女儿下次不敢去水边玩了。” “这便是了。”杨浩声音陡然温柔起来,橘颖坐正身体,三人一起享用了午膳,杨浩笑道:“昭儿,本来我想要罚你的,但是看你知道错了,我也不捏着这件事不放了,省的你说爹爹我不近人情。等会还有个消息和你说呢。” 橘颖看杨浩的表情,笑容显现于脸上,显然是一个好消息,橘颖也就放下心来了。众人吃完饭,橘颖是吃的肚子涨得无比,银夕在旁不断提醒,橘颖只恍若未闻。 不多时,杨浩将所有下人都打发下去了——包括夫人的贴身丫鬟和橘颖的贴身丫鬟银夕,整个浩大的房间只剩下杨浩、夫人和橘颖三个人。不得不说,此举让橘颖丝毫没有任何胃口可言。 “你可知这次我陪皇帝南巡体恤民情,”杨浩说,“在路途中听闻你溺水,命悬一线,便连忙禀告皇上,说要回来见你一面。皇帝也对你好奇,就问了你的情况,我向皇上说了,皇上说‘这可奇了,我昨晚做梦,也梦到一个叫杨昭的女子,她出现在我的梦里。和我说了什么,但是我醒来,就混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于是让我快马加鞭回到府上,若能救活,则送入宫中服侍皇上,成为他的妃嫔。” 这一袭话让橘颖摸不着头脑,因为实在是太突然了,简直就像是你今天才打算去旅游,车票都买好了,突然你闺蜜叫你参加她的婚礼那样,简直一点准备都没有。 橘颖才要说话,夫人连忙抢白道:“为娘知道你天天心心念念柳印哥哥,你昏迷不醒,他三番四次来看你,自然是情深意重,但是你要知道,最不值钱的就是男人的情深意重,今日待你好,明日呢?年老色衰时呢?到底门第才是最重要的。你和柳印的婚约,完全是因为两家是故交,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已经官居宰相,比他柳家高了好几品呢,说句实话,你若是嫁给柳印,那便是他们高攀了。话又说回来,现在我们这家世,你这模样,要找身世更好的,只一堆人求着来聘呢,便是你觉得柳印模样好,那比他更好看的公子哥也多了去了,更何况这是皇家天子,谁能与之并肩呢!” 橘颖皱起眉头,有点无奈道:“话是这样说,只是女儿担心,因为婚事有约,如今贸然违反,一来伤了两家的颜面交情,二来也辜负柳印哥哥一片冰心,三来只是话传出去,对杨家声名有负。” 夫人喝了一口茶,连忙道:“柳公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家世配不上咱们,你二人都是适婚年纪,他也没脸来催问婚事,只任凭我们拖着,哪怕你现在入宫侍奉皇上左右,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另则,柳印是个老实孩子,他断然不会说什么。” 橘颖在内心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老实的孩子,即便在古代,也是这般可怜。只是橘颖现在有一万个不能入宫的理由:首先推杨昭入水的背后凶手还未找到——此人还在杨昭的汤药里下毒,另外,橘颖在杨府才略微熟悉环境,这一下子又要进入皇宫,别说自己过得开心不开心了,万一自己一不小心说错话,做错事,那可是杀头灭族的后果啊,橘颖想一想,就觉得后果非常严重。 于是橘颖站起来,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女儿鬼门关垂死挣扎,复得性命,自然是万分有幸,如果此番进宫服侍皇上,那必定以后见父母一面也难了,不能侍奉父母,宫墙相隔,昭儿实在难以接受。昭儿也没有荣华富贵之求,只愿待在父母屋檐之下,侍奉左右。” 杨浩叹了一口气。“哎,这事由不得你。皇上天子开口,我岂敢不从?你去便去,不去也得去,无非是将你关在房里,择日送进宫内。你若宁死不从,皇上只会怪罪我们杨家,到时候满门降罪。爹又何曾希望你入宫呢,到时候见一面倒是比登天还要难,但是我们别无他法,要在天子脚下活下去,必须满足他的要求,你便是入宫好好服侍皇上,就当尽孝心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橘颖再无推脱的理由,况且这的确关系到杨昭的宗族,自己不能肆意妄为。橘颖便道:“如此甚好,宫里的规矩我是不大清楚的,还需爹爹找个宫内的嬷嬷,好好教导女儿才是。不然女儿是一句话不敢说,一步也不敢迈。” 杨浩道:“这个自然,我到时候会安排一个嬷嬷过来叫你。另外,这事还需你和柳印去说,只别说你要入宫当皇上的妃子,只说你觉得这门婚事不妥,对柳家没有感觉,推脱即可。” 橘颖心内明白,只点头道:“女儿明白了。” 第八章 橘颖内心是惆怅万千,这样的消息,她该如何不露痕迹地和柳印说呢?橘颖向来是个心软的人,在现代时,橘颖就看不得有好感的人伤心难过。比如她的闺蜜,如果失恋了,或者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橘颖会比闺蜜更加难过。 此刻她正坐在窗前,看着明晃晃的窗户纸透过来日光,照亮了一室的摆设家具。不知怎么了,橘颖不似以前那么手足无措了,她感觉自己渐渐一点一滴融入这个杨府,融入杨昭这个千金小姐的角色中,她开始做的很好,让下人们都十分满意,夫人也说杨昭懂事,一直宠溺女儿的杨浩在橘颖答应入宫后,几乎将所有的溢美之词堆砌在杨昭身上。 但是橘颖的生活并不是很一帆风顺,因为现在就有一道难关摆在她面前,她得鼓起勇气去跟柳印说这件难堪的事情,很可能还会伤害到柳印哥哥,毕竟他们青梅竹马,而且已有婚约。 橘颖犯了难,她在银夕进来洒扫时,将此事与她说了,她知道了也先一阵惊讶,旋即又道:“柳公子和其他少爷不大一样,心里直,况且小姐自幼和他一起长大,我姐姐说你们无话不说,无事不谈。依照我看,小姐索性直接和柳公子明说了,接受不接受得了,全凭他自个了。” 橘颖连忙摇头。“我就是不想伤了他的心,而且,我对着他,真说不出这些话来。不如……不如拿笔墨来,我写了信,你送给他,也避免尴尬,这不是更好。” “小姐可要想清楚了,”银夕道,“若单是一封信,少不得有些敷衍,也不能讲清楚,柳公子看了必定是不依的,只是还会来找小姐当面说清楚。依奴婢看,小姐倒不如请他到府里坐坐,找个机会当面说了,也避免伤了两家的交情。” 橘颖坐在梳妆镜旁,一只手揉搓着太阳穴,现在她当真是骑虎难下。银夕服侍橘颖梳妆打扮后,橘颖道:“这事先不急,等我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这事其实已经万分火急了,因为杨浩和她说,入宫就在不久后了,这事只是她一天吊着一天而已。不过此事就像是陆游在《游山西村》里写的那样“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没几天,一个非常好的时机自己撞了上来。 那日橘颖正恹恹地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丫鬟有气无力地推着秋千,橘颖时而荡得老高,时而感觉自己坐在凳子上,没有任何动感可言。银夕在花园摘了一大把娇艳欲滴的鲜花,正在插瓶摆放在房里,又好看闻着又香。 而此时橘颖闭着眼睛,正靠着秋千绳子打着哈欠,差点一个趔趄摔下来——幸好丫鬟眼疾手快,连忙凑过来扶着,才不至于让橘颖摔倒在地上。 橘颖听到一声笑声,抬头一看,柳印正立在月洞门前,把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一声。原来听闻杨浩回府,柳印特意前来拜访看望,又带了一些八珍糕给橘颖补补身子。 看望完杨浩之后,柳印顺着路一路来到橘颖的院子的,才看到她在秋千上打哈欠,还想着上去唬她一跳,但还没来得及自己动手,橘颖便自己把自己吓醒来了。 橘颖只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略微整理了衣服,又看柳印今儿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竹纹对襟上衣,下面穿着一条银白色的绿边裤子,腰间系着纹竹绣叶的腰带,头发竖起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橘颖叹息一口,他本应该可以和杨昭过上幸福的生活的,只是都成了梦幻泡影。 “你来了,旁边坐着,我们说说话。”橘颖如常道。 柳印吹了吹石桌旁的石凳子,凳子上的碎叶灰尘一并吹落,丫鬟拿来手绢儿将凳子擦拭干净了,柳印方才入座。“身体可大好了?”柳印温柔地说。 风吹动橘颖鬓角的头发,在风中摇曳不止,像水草不断招摇。“已经无碍了,最近几天我也休息得甚好。”橘颖笑着说,露出一排整齐的皓齿。 柳印也跟着笑起来了。“那更好了,我今日带了许多你爱吃的八珍糕,已经送到你的厨房了,你想吃了只管让下人弄来给你吃。补补身体也是好的。” “多谢柳哥哥。”橘颖还不是很习惯这样说话。令人开心的话题总是引子,接下来的事情才是重要的,也是令人烦恼的、说起来不愉快的、令人下意识想要回避的。 橘颖使了一个眼色,周围的丫鬟纷纷退下,柳印左顾右盼,纳闷道:“咦?你怎么把她们都支开了,倒是有什么体己话想要和我说的,竟要避讳她们了。” “你是否还记得我们的婚约?我们父亲当年立下的。”橘颖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说。 柳印脸上红了。柔声道:“当然记得,只等到我们年纪合适时,我爹就会向你爹提亲。说来昭儿你也是个可恶的,小时候天天说着要嫁给我,被叔叔说没羞没臊,现在大了,倒是像忘记婚约了一样。” “你们不必提亲了,我并不想嫁给你。”橘颖说。说出这句话,橘颖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好似她此刻化身成了杨昭,他们青梅竹马的恋情橘颖真体验过一般。说完以后,橘颖仿佛落下一个千斤重担,瞧,也不是那么难不是? 柳印笑道:“又闹什么脾气呢?我倒是不知道自己哪儿都得罪了昭儿,难道说的昭儿害羞了不曾?” 橘颖认真道:“我是认真的,和柳哥哥从小一起长大,我只当自己喜欢柳哥哥,但是这次昏迷后,我并没有时常想起柳哥哥,我想我们只是兄妹情谊,被我误解了,最近才醒悟过来。虽然两家已经有婚约,但那时你我都未出生,和儿戏一般,如今既然我不喜欢柳哥哥,那强求婚约,也是没趣的,毕竟老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倒不如柳哥哥另择贤妻,也不让我误了你。”橘颖感觉自己破坏了杨昭在柳□□中的形象,不过也没有办法了,他是不可能知道杨昭早已死去,现在活在杨昭这具身体里的,是来自另外一个时代的橘颖。虽然橘颖不是杨昭本人,但是这番话说出来,也是不敢直视柳印的,只低着头看着绣花鞋。 柳印仿佛火烧屁股,气愤地站起来。“敢问昭儿妹妹,是心中有其他人了?是哪位如意公子,说出来,也让我死心。” “并无他人,我一直在阁中,哪会有什么如意公子,只是和柳哥哥相处久了,只能把你当哥哥对待。这婚事就算了吧。” 柳印有一大堆话想要说,正要说到口边,自觉无趣,转身离开了,橘颖目视着柳印的背影从月洞门渐行渐远,直到缩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线中。微风徐来,庭树哗啦啦作响,树叶也被风吹落,飘摇在空中。 橘颖有些难过,在秋千上自己晃了晃,心思却抛到九霄云外了,不过好歹,杨浩这项任务自己是完成了,但是心中空落落了,橘颖自嘲:难道自己依赖上柳印了?——说到底,橘颖这是第二次见柳印,这种莫名难过的情绪是怎么来的?难道是这具身体的感情? 橘颖冷笑,银夕刚插好一瓶上好的花,马上送来给橘颖看。“小姐,你瞧这个花好看吗?” 橘颖看着花,怪道杜甫在《春望》里写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如今橘颖看着这花,丝毫提不起兴致来,反而更加难过了,银夕看着橘颖的脸色,心中也猜到了六七分,便将花瓶摆放到一旁了。 “小姐想吃点什么?”银夕道,“方才院子里玩了这么许久,肯定也饿了,不如现在吃点小吃什么的。” 橘颖难过时就喜欢吃点东西,转移注意力,如此也好,便和银夕道:“柳印说他带来了八珍糕,我现在倒想尝尝。”橘颖以前也听过八珍糕,听闻是用药材加食物制成的甜品,好吃还有诸多功效,如今来到古代,必定要吃一点地道的,这也算不幸中的一点小福利了。 银夕听了,走到门口,叫了一个小丫鬟,嘱咐她道:“小姐想吃柳公子带过来的八珍糕,你去厨房吩咐老嬷嬷弄了来。”丫鬟答了一个是字,马上跑走了。 不多时,一个年迈的老嬷嬷端来一碗八珍糕,橘颖看了一眼,只觉卖相不是很好,但是能闻到茯苓和怀山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莲子清香。 橘颖洗干净手,捡了一块吃了,有些硬硬的,味道一般,倒是不如现代的一些仿做糕品好吃,这也在情理之中,现代的制作技术更为多样化,调味食材也更加丰盛些,古人做这些,口感其次,更要紧的是食材选取和功效。 以至于橘颖吃了一块,便觉得嘴里苦苦的,便没了胃口,也不吃了。银夕见状只说:“看来小姐的确没有什么胃口呢,以前小姐最爱吃这个了,一碗都不够,今天就吃了一块。小姐别太难过了,奴婢将这个放到那边的桌子上,小姐想吃,奴婢再给小姐端过来。” 橘颖点点头,银夕便将这碗八珍糕端过去了,橘颖感觉舌苔上的苦味残留的有点久,又倒了几盏茶喝了,口内的苦味被茶水冲没了,但是橘颖感觉舌头上有些烫烫的,身子也不舒服,便躺在床上,打算睡一觉。 第九章 橘颖躺在床上,只感觉头晕目眩,鼻塞烦闷,喉咙发干,呼吸不顺,甚至感觉全身都烫烫的,于是连忙叫来银夕。“银夕,你快去找大夫过来,我浑身难受得很。” 银夕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走到床旁,摸了摸橘颖的手臂,只觉得滚烫无比,慌得连忙请来府内的大夫,又派丫鬟去禀告了杨浩和夫人。 不多时,杨浩和夫人领着一大群人过来了,银夕也找来了大夫和药童,一时橘颖的房间里乌泱泱挤满了一大堆人。大夫连忙上去给橘颖把脉,杨浩坐立不安,手一直在杯子边缘摩挲。“早上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子又病了?” 银夕道:“奴婢也不清楚,可能是和柳公子在风口里说了一会子话,受了寒罢。”银夕言外之意是杨昭是和柳印推了婚约之事,一时气病了,杨浩和夫人听了这话,也没那么慌张了。 大夫把脉后,和杨浩道:“小姐这是中毒了啊!看她脉象不稳,起伏不定,和全身症状来看,不是受风寒那么简单,更可能是中了毒。敢问小姐最近吃了什么?” 一听是中毒,银夕突然紧张起来。连忙道:“早上喝的是碗豆粥和桃花酥。吃了倒是也没事,然后小姐在院子里荡秋千后,吃了一些柳公子带来的八珍糕。” “可都吃完了?”杨浩问道。 银夕说:“没有呢,八珍糕小姐只吃了一块就没吃了,剩下的我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我这便拿过来。”说着过去将八珍糕端过来了,递给大夫,大夫接过仔细端详了片刻,又一番嗅闻研究,然后说:“这便是了,这八珍糕表面洒了番木鳖粉,此粉末味苦性寒,是有毒之物,小姐吃了这个,定是中毒了。” 说着连忙开了药方,让小厮拿去熬制,夫人连忙问:“那我昭儿要不要紧?” “所幸小姐吃的极少,只吃一块,这一块上洒的番木鳖粉到底有限,毒不致死,只是让小姐昏厥过去了而已,等按着我这药方吃几日,好生调理,就能康复了。” 夫人蹙眉道:“昭儿非常喜欢吃八珍糕的,一旦有了,必定整碗整碗吃掉的,今儿幸亏心情不好,所以才吃了一块,但凡要是都吃了,此时不是命丧黄泉了!老爷,这是有人想要毒害昭儿啊。” 杨浩道:“府内有人想要毒害昭儿?” “是的,”夫人道,“之前昭儿溺水昏厥,醒来的药是丫鬟端来的,没想到失手打翻在地,冒起浓泡,就有人在下毒,是金夕自己亲口承认的。只是她畏罪撞柱自尽,已经死了,怎么还有人下毒?” 银夕小声道:“说不定金夕是担了虚名也未可知,真正想要毒害小姐的恶人还逍遥法外。” 夫人冷漠地说:“说不定是两件事,敢情下过一次毒的丫鬟死了,以后就没人给昭儿下毒了?一事归一事,等这件事水落石出了,你再替你姐姐洗白也不迟。”说着瞪了银夕一眼。 银夕不敢说话,只站在一旁,等候差遣。杨浩回过神来。“这八珍糕是谁做的?”杨浩看着银夕。 “启禀老爷,这八珍糕是柳公子从外头带回来的。”银夕回道。 杨浩抓来一个丫鬟,道:“你去请柳公子过来一趟。”那丫鬟连忙出去了,还没一会儿马上又回来了,跪在地上道:“柳公子听说小姐吃八珍糕中毒昏迷了,早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杨浩道:“如此,赶快让印儿进来,我有话要问他。”丫鬟忙又出去让让柳印进来,柳印连忙进来了,朝着夫人和杨浩行了礼。杨浩让他坐下,连忙询问道:“昭儿吃你带来的这些八珍糕,浑身发热昏睡过去了,你这八珍糕是从哪儿弄来的呢?” 柳印道:“我也正纳闷着呢,这八珍糕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也是府里待了几十年的大夫和厨娘一起制作的,断然不会有问题的,然后我再亲自交给贵府厨房里的老嬷嬷,之后就是厨房的事情了。” 夫人又问道:“厨房里是谁接收的这盒柳印带来的八珍糕?” “是李嬷嬷。”众人道。 李嬷嬷老态龙钟,穿着粗布衣裳,银白的头发用一根鎏金铜珠簪挽着,她颤颤巍巍走出来,行了李,不急不慢道:“是我在厨房接手了柳爷的八珍糕,装在小匣子里,好不精致!我收着就放在食柜里,后来小姐打发丫鬟来要吃,我就摆了盘,让丫鬟端过去。” 银夕有点担忧李嬷嬷,但转念一想,自从银夕进府以来,李嬷嬷就是杨府的人的,听管家说李嬷嬷伺候了杨府几十年,也是看着小姐长大的,所以夫人并未疑心李嬷嬷,但接下来夫人说的话,实在让银夕大为意外。 夫人在一旁冷漠道:“这八珍糕是你柳印带来的。我想昭儿肯定和你谈过婚约的事情了吧,你不会怀恨在心,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在昭儿喜欢吃的八珍糕里下番木鳖粉吧。”夫人面无表情,神情里满是不在乎的样子。 柳印的表情仿佛在告知众人:他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甚至无法理解的推论。众人齐刷刷看着柳印,期望着柳印能说出比夫人推论更为新奇的东西出来。 柳印站起来道:“夫人这番话,实在让柳印哑口无言。我从小和昭儿一起长大,哪怕昭儿再厌弃我,我也会护她周全,怎会想方设法毒害她,我虽不是君子,但自觉行端坐正,从不会做这等卑鄙之事。况且我送八珍糕在前,讨论婚事在后,我如何能未卜先知?” 杨浩在旁边听着,早夫人怀疑柳印时,便已有不快,如今柳印这番话说出来,着实让杨浩忍不住数落夫人:“别人是什么样的,不知道还情有可原,你还能不知道印儿的性格?你也算看着他长大的,他怎么会此般行事呢?你倒是不要乱说。” 夫人语塞,一旁不语,有丫鬟进来道:“回禀老爷,穗儿在外头请求见老爷,说有要紧的事情要说。” 穗儿是厨房里的小丫鬟,平常是帮老嬷嬷们的打荷的,也帮他们提东西、跑腿,是个低等的小丫鬟。她此刻战战兢兢走上来,杨浩道“你有什么事情要说?” 穗儿是个见识短的,从未见过老爷,如今听老爷一发话,声如阵雷,气势磅礴,早已吓瘫在地上,跪着说道:“奴婢对此事有话要讲。柳公子送来八珍糕后,便放在厨房一直储存糕点的食盒里,当时柳公子的仆人嘱咐这是送给小姐食用的,大家都听在耳中。后来李嬷嬷去园子里摘菜儿,我亲眼瞧见方财走了进去,在食盒里弄了好一阵子,我原本只当方财在偷吃,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奴婢是坐立难安,便连忙过来禀告老爷了。” 方财也是厨房的小厮,专搬重物做体力活的奴才,杨浩这一听,便连忙叫人去带方财来。这时候也有丫鬟端来药,又验过毒,夫人亲自喂橘颖喝完了,橘颖还在沉睡之中,大夫道:“这药生效还须得一些时辰,小姐还需要再睡一会儿。” “可怜见的,”夫人道,“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敢情是许久没有拜一拜菩萨了,菩萨都怪罪了。” 杨浩道:“虽然这孩子多灾多难的,但次次都能鬼门关前把命还,这也是菩萨庇佑,只以后行事万分小心,再不能给下毒人这样的机会。” 仆人下去许久,在天黑时分方才将方财拿过来,管家道:“这厮险些逃离杨府,几番找寻才在马圈里找到他,他只躲在里面!而且我方才查询了这个月他的花销,他足足购了一斤的番木鳖,还有三两的钩吻,问他用作何处,他支吾不言。” 钩吻!银夕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字。小姐溺水醒来的时候,自己端过去的那碗药里,被下了毒,后来大夫分析碗中残留的药汁,里面正是下了分量很足的钩吻,只需一口,喝下的人立马魂断人亡。 银夕连忙道:“据奴婢所知,之前我端的那碗下了毒的药,就是被下了钩吻。我打了一会儿瞌睡,方财跑进去做了手脚,也未可知。” 夫人盯着方财,方财只跪在地上,低着头也不敢看众人。夫人道:“你还不先认罪?等着我们来拿你你才肯说话?来人,将他的父母都拿进来,好好看看他们的奴才儿子做了什么勾当!” 管家在一旁道:“启禀夫人,方财一家人闻到风声,早就跑了,如今正在追查他们的下落。” 杨浩道:“不做亏心事,哪怕鬼敲门,既然全家都跑了,想必这事是你做的了。” 方财冷笑道:“不错,的确是我做的,我在小姐的八珍糕里撒了不少的番木鳖粉,分量很多,只是每一块只撒了一些——我以为小姐会吃很多,她以前都吃一整碗的。也是我在小姐的药里下了钩吻,只是被她失手打翻了,不然——哼,不然只要一小口,她就得一命呜呼了。可惜天不助我!” 杨浩一张脸气的煞白,指着方财道:“你为何要毒害小姐?” 方财冷笑一声,突然嘴角流出血来,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众人大呼小叫,只有杨浩大声喊着“肃静。”大夫前去查看情况,只发现方财口中含着毒药,方才他自己咬破了毒药,服下后自尽而亡。 杨浩道:“拉下去抛到乱葬岗去。等找到他的家人,也必定狠狠追究,但凡再发生此等事件,我必要他全家鸡犬不宁。”前者是对方财的恨意,后者则是说给众人听的,让他们不要肆意妄为。 管家道:“这方财只来府中做事五个月。” 夫人道:“老爷,这在府里时间短的就分配到其他地方做吧,不要负责饮食之事。” 杨浩则将入府不足三个月的,一一打发走了,只来数月的,便放在其他地方做活,不许入内院或厨房之地。只有待了许多年的、信任得过的,才能负责饮食日常之事。 正吩咐着,橘颖醒过来了,但觉得身体乏累,众人便告辞了,让橘颖好生休养。橘颖道:“柳哥哥,你且站住,我有话要对你讲。” 夫人看了橘颖一眼,众人离去,柳印坐在床边。橘颖面色苍白,刚从鬼门关逃脱出来,任凭是谁也不会好受,柳印道:“感觉好一点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橘颖问。 柳印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数告诉了橘颖,只夫人疑心柳印的事情,柳印没有提起,其他是一字不漏、不留余地地告知了橘颖,橘颖道:“我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一个两个天天要害我。”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橘颖的确是难过,一个现代人阴差阳错来到古代,和男友父母两世分离,若能在这里平安度日也就罢了,非得事事不如愿,还有人要害她,这让橘颖真的头疼。 柳印道:“昭儿妹妹,你不用害怕,即便我们不能成为夫妻,我也会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保护你的周全。” 橘颖难过地点了点头。道:“其实你可知道,并不是我不肯嫁给你,而是……而是皇上做梦梦见了我,和我爹爹说,如果我能醒来,便选入宫中,伺候皇上左右。如今我醒来了,自然要进宫的,皇帝圣意,谁敢违抗?” “这便是了,”柳印道,“难怪你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和我说了那些话,也怪道皇上今日说起梦中一个女子,也就说得通了,可是我们有缘无份,从今往后只能做兄妹了。” 橘颖道:“我是不想入宫的,但身不由己,只能辜负了你。虽然我娘看不上你,但是我爹爹是同意我们的婚事的,怎料到皇上这一出,我爹爹只能从命了。他怕伤害到两家交情,才让我说这事,并且不提入宫之事。我是和你从小长大,才将此事和你和盘托出,但请你在我爹娘面前,只装作不知道。” “这个自然,难为你了。”柳印说道,“妹妹也不要太过担忧,我是御前侍卫,平日跟随皇上,和你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并且两人在宫里,也有个照应。” 橘颖破涕为笑道:“如此甚好。”两人又说了一些贴心话,各自离去,橘颖终能安稳睡一觉了。 第十章 “还请不要怪罪昭儿,昭儿并不愿意你与我的柳印哥哥结婚,所以托梦给了皇上……” 橘颖在梦中,梦到昭儿的阴灵哭着和她说这话,橘颖醒来的时候,只哭笑不得,自己竟然做了一个这么促狭的梦,橘颖是现代人,不太信鬼魂之说的。况且,杨昭若活在世上,肯定是希望能够嫁给柳印的。 昨天的风波,对于杨府来说,是一场浩劫,所有的下人都重新洗牌,职责各有变化,对于橘颖来说,这是一记警钟,橘颖以后的日常作息、饮食必须格外注意,如若没有,便是客死异乡了。 而其中最为直接影响的,便是银夕了。那方财自己亲口承认在橘颖的汤药里下了钩吻,如此银夕的姐姐——金夕便洗刷了嫌疑。之前,府内所有的人都说金夕是毒害小姐的罪女,府内的人都对金夕唾骂不止,更有甚者,还有去金夕的墓碑上闹事的,而作为金夕妹妹的银夕也没免于不幸,下人们碍于银夕作为橘颖贴身大丫鬟的身份,明处并不敢做什么,但是暗地里都议论纷纷,说尽坏话,说什么“罪女之妹”,什么“逮到机会也会谋害小姐”之类的妖言妖语。 这让银夕很难处理,如果生气,又没有证据,反而显得自己小气,如果不生气,他们背后的言语像是针一样,时不时扎一下银夕。而这次,银夕可谓终于能为自己和金夕正名了。 事情水落石出后,杨府洗去了金夕的污名,墓碑重置,并且赏了银夕大量银子、首饰、衣物作为补偿,如此,银夕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日常都高兴得很。 橘颖道:“你现在总算了却了心头的一桩大事,你姐姐也沉冤昭雪,看你平日里兴高采烈的,我也为你感到开心。” 银夕笑道:“到底姐姐是担了虚名,我就知道她不会谋害小姐的,果然不出我所料。只是没想到方财会要害小姐。可是他图什么啊,一个刚进府的下人,平日和小姐也没有多少交集,生不出怨恨来,何须一而再,再而三毒害小姐?我实在没想通这其中的缘故,难道小姐和方财有什么恩怨不成?” 橘颖捡了一颗葡萄放入嘴中,仔细品味葡萄的清香。“我从未见过方财,也没得罪过他。他是厨房的一个小杂役,我是千金小姐,两人能有什么恩怨!” “那,”橘颖皱起眉毛,沉思着说,“那奴婢就不知道,为什么方财要害小姐了。”说完连着摇头,一脸迷茫的样子。 橘颖叹了一口气。“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当然是背后有人指使,只是这背后的人是谁,我们都不知道罢了。” 银夕还要再问,结果外面有人来了,原来是杨浩请的宫中教仪嬷嬷来了。她入府开始教导橘颖宫中的规矩,只等橘颖学完以后,便入宫成为皇上的妃嫔。 橘颖像是上学一般,仔细听教仪嬷嬷教导,比如如何走路,如何向皇上行礼、如何向皇后行礼、如何向皇太后行礼、如何向比自己等级高的贵妃们行礼,还有如何向比自己位份低的妃嫔贵人们回礼。单是一个行礼回礼,就足足让橘颖学了两天。 除了行礼,还有宫里各种规矩,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不该做什么,不该说什么,宫中的禁忌,宫内权势之人的喜好和厌恶的东西,橘颖都一一听了,还记在纸上。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橘颖之前在爷爷的书房里,看过一本《山河入梦》的古书,古书上记载的便是三千年前的紫云城,也就是现在橘颖所处的时代。 上面书中记载的,和这个老嬷嬷说的内容,大体上是一致的,只是细微之处有些差别,但是影响并不大,所以老嬷嬷说的时候,橘颖并不觉得很陌生,相反,更像是温故知新。 老嬷嬷喝了一杯特泡的龙井茶,那茶还是用去年收集的雪水泡的。她喝了后,慢吞吞说道:“如今宫内还有一位,皇帝非常宠爱的的贵妃。她国色天色,仪态万千,深得皇上喜爱,在宫内地位也非常高,但是不仅仅是一个原因,她的父亲是战功赫赫的李大将军,平定边疆的叛乱,收复丢失的土地,可谓功绩显赫,所以这位贵妃非常有权有势,宫内妃嫔无人敢得罪她,即便是皇后娘娘,都要忌惮她三分。” 橘颖也被说住了,宫内有这样一个炙手可热的贵妃,自己万万不可得罪她,最好不要去招惹她,省的多闹事端。橘颖忍不住道:“这位贵妃是……” 教仪嬷嬷笑道:“这位便是当今权倾朝野的慧贵妃娘娘呢。” 橘颖点点头,将她牢记在心,教仪嬷嬷又说了宫内其他的一等事务,橘颖一一记在心里,慢慢消化。 又过了几日,教仪嬷嬷将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了橘颖,便回宫了。如此,皇上也发布圣旨传橘颖入宫,橘颖只得从了。临别前,杨浩传橘颖进房说话。 杨浩泪眼迷离道:“我的乖女儿,此番你入宫后,再回府可是难上加难了!你谨记在皇宫内,要处处提防小心,万不可像是在家中这样胡乱行事。宫里的规律可严着呢,比不得家里宽松,一不小心便是大罪,甚至杨府也会跟着受到牵连。你在宫内的一言一语,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我们杨府,你切记。” 橘颖道:“爹爹放心,教仪嬷嬷已经早提醒我了,女儿肯定会严守宫内的规矩,不会惹祸上身。”橘颖又想起爷爷的话,锦绣山河图上面绣着一个大秘密,而橘颖在《山河入梦》书中看到,这个秘密是记录杨国公的,那么就是爹爹的一个大秘密。 这正是询问的好时机,如果爹爹和她说了,连锦绣碎片也不用收集了。于是橘颖问道:“爹爹,你有什么心事吗?如果有的话,就只管和女儿说便是了,女儿虽然不能为爹爹做什么,但是也能为爹爹排忧解难。” 杨浩感念橘颖的孝顺,笑着擦去了泪珠儿。“我现在的心事就是你在宫内过的好好的,便是这样,我再无所求。过几日我和你娘要去庙里烧烧香,一来最近坏事不断,求求好运,二来为你求些福气,在宫里也平安无事。” 橘颖心内有些失望,还是没能得到爹爹的心事。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杨浩需要召集十个不同的绣娘绣十个不同的锦绣碎片,那么肯定是不能轻易和人说的大秘密,怎么会轻易吐露呢?更何况,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现在那个大秘密并没有发生,就像是橘音儿还没有入府一样,这个大秘密是以后才会发生的。 橘颖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接着和爹爹还有娘亲说了一些话,无非是宫内要如何行事之类的言语,橘颖听得耳朵有些起茧了,到了晚间,皇宫派了许多人过来接橘颖入宫。 橘颖被这气势吓到了,来的人绕着杨府两圈不止,各自有提着灯笼的,将杨府照的亮如白昼。橘颖哪里见过这样的大阵仗,脸上都渗出汗来,几个宫内执事扶着橘颖进了一辆马车,银夕并一些家里带入宫的丫鬟坐在另外一辆马车。 橘颖则在众人的迎接着,坐着马车入宫了。 第十一章 橘颖在颠簸的马车上,几近睡着,但是新奇感让橘颖并没有那么容易入睡。 她仔细端详着马车的内部,四周都是木板,铺着红色锦绣,头顶悬挂着一个穗子,她坐在马车内的座椅上,红木质地,非常结实坚硬,好在座椅上摆放着柔软的坐枕,坐着也算舒服。 但是这马车颠簸的感觉可谓是排山倒海。现代科技发达,不管是火车高铁,还是汽车公交,行驶都非常平稳,橘颖是坐惯了的,可是古代的马车,即便是行走在宽敞的大路上,也非常颠簸,上摇下晃的,让橘颖非常难受,外面的随行丫鬟让橘颖乘机补补觉,但是橘颖每当想要入睡的时候,都会被颠簸得毫无睡意!这叫人怎么睡嘛,完全没有任何入睡的机会,橘颖被弄得憔悴不堪。 一行人午夜时分来到宫内,橘颖揭开了窗子的一片小帘子,露出一点点视野,橘颖借着微弱的烛光,第一次亲眼见到了紫云城,这让橘颖有点小激动。 黄色的城墙在烛光下显现出橘黄色,一众建筑物鳞次栉比,气势恢宏令人敬畏,橘颖唯恐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不停仔细观看,直到一个老嬷嬷走过来,对着橘颖说:“娘娘,夜里风大,仔细吹冻着了,这景物日后有的时辰来看,不急一时,还是先把帘子放下吧,身体要紧。” 这老嬷嬷扫了橘颖大好的兴致,橘颖嘟着嘴,将帘子放下了,重新对着单调的车内发呆,感受着颠簸的运动。就这样,橘颖硬生生熬到了一众人进皇宫,到橘颖的宫内。这里早就有宫女和太监在这里迎接了,他们都提着灯笼,把橘颖的宫院照的亮如白昼。 橘颖下了马车,被自己的宫院惊讶到了,何等富丽堂皇,光彩夺目。橘颖是当今宰相之独女,又是皇上梦中之人,入宫直接给了妃位,并且独掌一宫。橘颖在众丫鬟太监的簇拥下,走进院子,迎面便是一片小槐树林,中间点缀着许多花朵儿,因为是晚上,烛光照着不太清楚,橘颖未看清是什么花儿。 两边各有一个月门,通往两个副院,并着一排厢房,乃东西二院,是副位及丫鬟小厮们居住的地方。橘颖自然是居住正宫了。小厮们退去,丫鬟领着橘颖来到正房内室。 橘颖看了周围,四处都是非常奢侈的摆设,橘颖对古代工艺物品不太清楚,但很明显感觉房内物品都非常干净贵重,并且饰物也太多了,桌子柜子各种地方摆放了一堆,仿佛不要钱似的。 一个丫鬟说:“娘娘先睡一会儿,等会儿天亮了,还要给太后、皇后、慧贵妃请安呢。” 橘颖问还能睡多久,丫鬟说只有一个半时辰,那便是橘颖只有三个小时睡觉了,橘颖真后悔在马车里没有好好睡觉了!这会子橘赶紧让银夕服侍自己睡下了。 天才露出鱼白,橘颖就被银夕叫醒来了。银夕道:“看娘娘睡眼惺忪,是没睡够,但是今日是娘娘进宫的第一日,必定要早起请安,各宫拜访才是,所以娘娘怕是睡不了懒觉了。” 橘颖纵然再困,也不能在这时候偷懒——银夕说的的确很对。只是让橘颖不太适应的一点是,自从入宫以后,所有的下人都称呼她为“娘娘”,橘颖心中也有些想要冷笑,自己已经成了皇帝的妃嫔了吗? 才洗漱装扮后,就收到了各宫送来的礼物,各类簪子、金钗、手串,各种布料、珍奇宝物,应有尽有,果然慧贵妃财力雄厚,给与的礼物比皇后太后都要多。 银夕笑道:“娘娘你瞧,慧贵妃娘娘还是很喜欢娘娘的,送了这么多首饰金簪儿,还有那些特制的新奇小玩意儿,加起来竟然比皇后的礼品还要多了。” 橘颖也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慧贵妃娘娘还是个好人,我只以为她会刁难新人呢。毕竟我入宫,也是皇上多了一位妃子,分去了一份宠幸。” 银夕道:“娘娘多心了,即便娘娘没有入宫,皇上也有新人,如果慧贵妃娘娘要生气,也生气不过来的。” 橘颖和银夕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去太后和皇后那里分别请了安,说了一堆话,橘颖只感觉宫中繁文缛节太多了,还是活在现代更加舒适,大家说话也都不绕弯弯,言简意赅。 从皇后宫内出来,上午都已经过去大半了,银夕在一旁提醒道:“看来这在宫里当娘娘,也是个辛苦活,看看娘娘累的。只是比娘娘位份高的,还有一位慧贵妃娘娘,娘娘必定是要去拜见的。” 橘颖点头道:“你说的很是,咱们现在就去。”于是橘颖带着银夕,并着一堆丫鬟来到了慧贵妃宫里,只宫里一个丫鬟道:“杨妃娘娘且先等一等,我们主子正在后院池塘钓鱼呢。” 银夕道:“今日是我们娘娘初次入宫,按理来说,是要拜见慧贵妃娘娘的,这来了,于情于理,贵妃娘娘也该接见我们才是,怎让我们在这里等候着,到底不成样子。” 那丫鬟捏着架子,笑道:“凭你第一次入宫,就能扰了贵妃娘娘的雅兴不成?即便皇上来了,也不能立马让贵妃娘娘接见呢!况且你家主子是个妃位,我家主子贵为贵妃娘娘,娘娘让你家主子在这里稍等片刻,有什么不妥吗?” 银夕待要争论,橘颖示意她别说了。虽然真的讨论起来,闹到皇上那里去,也是自己占理的,只是这才入宫第一天,就惹出事来,难免让皇上皇后和太后觉得自己多事,影响形象。况且如若因此得罪了贵妃娘娘,那以后在宫里就多了一个强敌,很难立足宫内了。 橘颖笑道:“我在这儿等着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钓完了,我再给贵妃娘娘请安。” 那丫鬟自觉无趣,便去后院了,不多久,那丫鬟又回来了。“回娘娘的话,咱娘娘让娘娘去后院说话。” 丫鬟带着橘颖和银夕来到后院,一路穿花度柳,来到后院的池塘,橘颖现在看到池塘,真的不是太舒服,又加之有一个端架子的慧贵妃娘娘,着实让橘颖感觉头疼。 池塘边,慧贵妃正坐在一个高椅上,拿着钓鱼竿在钓池塘里的鱼。两边站着五个丫鬟,一个是慧贵妃的贴身大丫鬟,正在喂水果给慧贵妃娘娘食用。有两个丫鬟拿着扇子,正在给慧贵妃扇风制凉,另外两个丫鬟则在往池塘里扔面包屑,引得鱼都来到慧贵妃鱼竿这边。 这也是橘颖第一次看到慧贵妃娘娘,这个位居贵妃的人,将要在橘颖的宫廷生涯里扮演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橘颖现在还不知道,面前这个人,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影响。 第十二章 橘颖走近,才仔细端详看清楚慧贵妃的脸。她长着一张极其冷艳的脸,远山眉,凌厉的凤眼,鼻子高挺如勾,嘴角挂着几分凉薄,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冰川美人。她穿着非常奢华的手工穿金线华服,光鲜亮丽,教仪嬷嬷曾经说过,内务府再好的绣娘绣的衣服,慧贵妃娘娘也是看不上的,她所穿的所有的衣服都是坊间老师傅们做的,所用的布料都是上好的,用的也是金丝银线。 橘颖和她站在一起,都相形见绌了。慧贵妃淡然瞥了橘颖一眼,尽管橘颖的父亲官居宰相,慧贵妃也丝毫没有在意橘颖。“这时候你才来请安啊,竹心,现在什么时辰了?” 竹心是慧贵妃娘娘的贴身大丫鬟,也是慧贵妃娘娘从娘家带入宫内的,竹心对慧贵妃娘娘可谓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并且,竹心也很能明白慧贵妃娘娘的心意,两人惯会一唱一和。竹心道:“回禀娘娘,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午膳时辰了,皇上等会儿要陪娘娘来用膳呢。” “你可知罪,”慧贵妃娘娘张开嘴,吃了竹心剥好的葡萄,咽下去又仔细品味一番。“虽然你要按规矩去拜见皇上、太后、皇后,但是也不至于这个时辰才来我这宫中。说到底,就是没把我慧贵妃放在眼中。” 橘颖听慧贵妃话说的这么严重,连忙道:“不是妹妹来的晚,而是贵妃娘娘的一名丫鬟从中阻拦,耽误了妹妹过来的时间,这才晚了。妹妹入宫前已听闻了贵妃娘娘的事迹,绝不敢不将慧贵妃娘娘放在眼里。” 慧贵妃娘娘来了兴致,坐起身子,饶有兴致地说:“哦?你说说。我倒是想听听你的说辞。” “我们进来想要给慧贵妃娘娘请安,一个丫鬟说慧贵妃娘娘在院子后面的池塘垂钓,我们让她来禀告慧贵妃娘娘,我们过来请安了,希望她能带我们过来,可她只拿着架子,说不能扰了慧贵妃娘娘的雅兴,让我等着,好一会儿才带我们过来,这才耽误了,所以并不是妹妹不敬。” 慧贵妃娘娘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话糙理不糙,”慧贵妃娘娘笑道,“有什么能够打扰我雅兴的呢。不过的确,她是对你无礼。”慧贵妃娘娘伸出手指,亲自捡了一颗葡萄,橘颖看到慧贵妃娘娘修长的指甲,上面镶嵌了几颗精工细磨的宝石。 橘颖笑道:“这倒没什么,只求贵妃娘娘别怪罪妹妹请安来迟。”有丫鬟拿过来一张椅子,给橘颖坐下来了。橘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站了这么久,心里也有点嫌弃慧贵妃娘娘端着架子,故意这么久才把椅子弄来。坐定下来,橘颖感觉舒服多了,一双腿终于可以休息片刻了。 “那便这样,那个丫鬟我就送给你了,是留着使唤,还是要打要骂,都随你处置了。”慧贵妃娘娘拿着帕子,握着嘴笑了笑。“你可别到皇上面前说我宫内的丫鬟刁钻古怪,不然皇上只当我惯坏了这群丫鬟呢。” 橘颖自然知道这是一句戏谑的话,陪着慧贵妃娘娘一起笑了笑,慧贵妃娘娘笑定,向着两边使了一个眼色,扇扇子的两个丫鬟并着两个喂鱼的丫鬟都退了,只剩下慧贵妃娘娘、橘颖、竹心、银夕四个人。 慧贵妃娘娘看了银夕一眼。“这个丫鬟可是你的体己丫鬟?” 橘颖连忙点头。“银夕是妹妹从府里带来的贴身大丫鬟,她还有个姐姐,两姐妹出生便在府内,是家生大丫鬟,侍奉了杨府很多年。” 慧贵妃娘娘笑道:“那我就和你开门见山了。你也知道我现在是贵妃,一宫之主,皇帝也宠爱万分,让我有了协理六宫之权。但是你知道,我的父亲是战功赫赫的李大将军,丰功伟绩。所以我觉得,我值得更多的东西。” 橘颖沉思了一会儿。“更多的东西?”橘颖喃喃自语,“贵妃娘娘现在身居高位,论权势,仅居皇后之下,论财力,皇上每年给贵妃娘娘的奖赏,多的数不过来,李家也家财万贯。娘娘,你可什么都有了呢。” 慧贵妃娘娘冷哼一声。“你知道什么,”慧贵妃娘娘冷漠地道,“我要的,便是成为皇后!” 竹心面色如常,想必是听惯了慧贵妃娘娘说这种话,而一旁的橘颖和银夕两个人是听呆了!因为她们才第一次拜见慧贵妃娘娘,慧贵妃娘娘就说出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言论,实在让橘颖和银夕感到震惊。 橘颖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顺着慧贵妃娘娘的话说,则是对皇后娘娘的不敬,如果不回,则又让慧贵妃娘娘不好接话,橘颖正思考之际,慧贵妃娘娘说道:“虽然我娘家显赫,但是要直接推翻皇后,还是有点困难的。皇后娘娘的祖辈是开国元勋,后代世袭官位,虽然今时不同往日那样辉煌,官位也低了,到底在文武百官心里,地位依旧如常。拥护皇后的党羽不在少数。皇后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表面上与世无争,其实刚柔并济,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么多年稳坐后位屹立不倒。” 橘颖听到这里,心里约莫明白了一些。橘颖只装作不知道,只说道:“贵妃娘娘只需慢慢等待,自然有机会,这种东西也急不来的。” 慧贵妃娘娘冷哼一声。“本宫已经不在是年轻的小姑娘了,没那么多时间可以等待,如果……如果在自己最美好的年纪,未能做到最好的地步,岂不是和没有活过一样,我是没有功夫等下去了。话说回来,杨妃,你父亲是当今宰相,我父亲是炙手可热的大将军,如果两家联手,笼络人心,自然有很大几率能够扳倒皇后。你若助我登上后位,我保证皇贵妃娘娘只会有一位,而且永远会有一位,那就是你。” 橘颖心里冷笑,果然不出所料。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橘颖是否需要和眼前的慧贵妃娘娘合作,因为这便是站队了,如果自己站错队伍,事情败露之后,殃及的可是整个杨府。况且慧贵妃娘娘对于初次见面的橘颖就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如果她真的做了皇后,橘颖沉思,可能慧贵妃娘娘做不了多久,也会倒下来,橘颖初入宫,还是不要轻易站队才是——至少也要等摸清宫内的形式,正所谓好事多磨,慢工出细活。 橘颖慢悠悠道:“如今妹妹还是什么都不懂,不知宫内形势,不能此刻答应贵妃娘娘。如若贵妃娘娘有其他要妹妹帮忙的,妹妹自当鼎力相助。时辰也不早了,到了贵妃娘娘陪皇上用午膳的时间了,妹妹就不多打扰了,这便告辞了。” 慧贵妃毫不掩饰地白了橘颖一眼,橘颖有些惊讶,她连掩饰的表面功夫都不做,这可能就是权势大,并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吧。 橘颖领着银夕回宫,路上穿花过柳,银夕忍不住道:“没想到慧贵妃娘娘想法这么大,而且一点也不掩饰,直接和我们说了,她不怕我们告诉皇后娘娘吗?” 橘颖一边走,一边道:“你看慧贵妃喜怒哀乐皆形于色,那么她想要当皇后的心事,必定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那皇后必定早就知道了。只是皇后表面上温顺恭候,知道也当作没知道,如果我们告诉皇后,皇后只当作未闻呢。如果我们告知太后或者皇上,一来没有证据,慧贵妃娘娘正得势,只反咬一口我们诬赖她,我们才入宫,还没立足之地,皇上太后是会相信她,还是相信我们呢?即便皇上相信我们,她父亲现在风头正盛,皇帝都没把握能够处理好这件事,只会怪我们多事。” 银夕点点头,觉得有道理。“这样一看,慧贵妃娘娘是粗中有细啊,是个难缠的。” 橘颖苦笑道:“可不是吗,我没有立马答应她,是因为不想站队太早,只是依照她的性格,可能记恨上我了,临走前还不忘白我一眼。如果与她结怨,这宫内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一行人回到宫内,没多久,几个老嬷嬷带着方才慧贵妃娘娘说的丫鬟过来了。橘颖大吃一惊,这就是在慧贵妃娘娘宫里刁难过橘颖的丫鬟!那几个老嬷嬷见到橘颖,先行了礼,又道:“咱慧贵妃娘娘让我们把这个丫鬟给杨妃娘娘送过来,我们娘娘说,这丫鬟刁难杨妃娘娘,现在只送给杨妃娘娘了,要使唤,要打要骂要处置,全杨妃娘娘做主,不用看慧贵妃娘娘的颜面。”说着就走了。 橘颖将银夕拉到一边。“你瞧,我以为那只是慧贵妃娘娘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她真的把这个丫鬟送过来了,真是言出必行、雷厉风行啊。” 银夕道:“那要如何处置?在慧贵妃娘娘宫里,这丫鬟仗着主子的身份百般刁难娘娘,现在落到我们手里,不如打发到浣衣局或者慎刑司做苦役,也让宫内奴婢知道,娘娘不是好欺负的。” 橘颖摇摇头道:“不可以,你听那个老嬷嬷说的是什么?不用看慧贵妃娘娘的颜面,如果真的送给我们了,那为什么还要故意添这么一句呢,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你也知道慧贵妃娘娘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送来这个丫鬟,是在看我们对她的态度呢,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看在慧贵妃的面上,我们不能处置她,还要给她大丫鬟的身份,不然谁知道慧贵妃娘娘会用什么手段对付我们。” 银夕小声说:“娘娘说的极是,这是慧贵妃娘娘用来试探咱们的,本来拒绝和慧贵妃娘娘合作,就已经让她不痛快了,这会子还处罚她们宫里出来的丫鬟,那和慧贵妃娘娘这梁子就结大了。还是娘娘英明。” 橘颖道:“所以我决定让她做伺候我的丫鬟,你们成为我的左膀右臂。这样慧贵妃也不会说什么了,宫里其他的妃嫔自然也不敢来沾惹。” 第十三章 橘颖和银夕将慧贵妃娘娘的丫鬟——名唤竹枝的,领进宫殿,才进房,橘颖还没坐定,慧贵妃娘娘的丫鬟竹枝便连忙扑通跪在地上,口内一直重复着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橘颖端坐好,喝了一口龙井茶,慢吞吞说:“你可知道你的不对之处?” 竹枝连忙道:“奴婢知道,奴婢知道,奴婢不该刁难杨妃娘娘,不该为难银夕姐姐。”说着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额角的皮都裂开了,橘颖作为一个现代人,看着极为不适,连忙挥手让银夕将她扶起来了。 橘颖叹了一口气。“你知道错就好了,我也不为难你,只是你现在到了我的宫里,我不比你旧主慧贵妃娘娘身份显赫,有权有势,你往日少不得将架子放下,不管待谁,都要温顺亲和,万不能像上次那样,你可记住了?” 竹枝听这话,心中大喜,这不仅没有处罚,反而还能在杨妃宫中做事,于是连忙道:“奴婢定会改掉恶习,温柔待人,再也不狗仗人势,为难他人了。杨妃娘娘大人有大量,还请饶恕奴婢吧。” 橘颖便并未处置她,反而留在身边伺候,慧贵妃娘娘知道以后,也不好寻她什么事,也就作罢了,如此无事。 今晚橘颖、银夕、竹枝三人正在房内捣弄胭脂,银夕拿着几朵玫瑰花,放在一个石盘里,正用铁柱在不停研磨,那玫瑰花在挤压下渐渐变成花泥,露出暗沉的深红色来,银夕笑道:“这个色泽好看。” 橘颖用手指沾了一点儿,在手臂上划了一下,看到这色彩透着斑斑亮点,橘颖笑道:“做成胭脂定是好看的,你赶快好好研磨,别白浪费了这么好的玫瑰花儿。” 正说这话,一个太监从外面走进来,橘颖看了一眼,这个太监的模样面生的很,看着不大像是自己宫中的人。橘颖因笑道:“这是?” 那太监跪在地上。“启禀杨妃娘娘,皇上正赶往贵宫,还请杨妃娘娘准备接驾。” 橘颖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入宫才几天,就要接驾皇上。还好这些礼仪教仪嬷嬷是教过的,橘颖倒是也不觉得手足无措,立马吩咐了下去。银夕领着橘颖去梳妆台好好打扮了一会儿,橘颖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有点认不出是橘颖了。 长久以杨昭的身份生活在古代,橘颖心想,真正的自我会离的越来越远吧。直到那个橘颖,是否还存在……橘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回去,见一见父母和重病垂危的爷爷。 橘颖整理衣服,和银夕来到正厅,不久一堆人簇拥着皇上走了进来。这是橘颖第一次看到皇上,皇上的脸庞还有些稚嫩,两鬓如刀裁,目光炯炯,穿着一身明黄色家常便服。而橘颖则在银夕的打扮下,异常华丽。穿着绣着牡丹花的蓝色抹胸里衣,外面穿着淡紫色细花纹褙子,下面穿着流光百褶裙,夜里烛光抖动不止,橘颖的衣服犹如加了亮片,发出淡淡的辉光。 “好生华丽。”皇上笑道,目光一直落在橘颖身上,橘颖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皇上喜欢。皇上让丫鬟们都出去了,一时房里只剩下橘颖和皇上,银夕和竹枝则待在门外,等候差遣。 皇上道:“你是宰相杨浩的爱女,听说你小字叫昭儿。你在这里可住的惯?这里不如家中自在,你少不得要适应适应。如果有什么不习惯的,或者缺了什么,你只管告诉内务府,我已经吩咐了,他们会尽能力满足你的要求。” 橘颖笑道:“我在这里过的非常舒适,承蒙皇上厚爱,一入宫便是妃位,无论是平常用的,还是吃的,或者丫鬟下人,都是极好的,我在这里过得非常舒适。就是地方和规矩不大熟悉,不过有教仪嬷嬷曾经教过,我慢慢来也就会了。如今要多走动走动,熟悉一下各宫各院才好。” 皇帝坐下来,喝了一杯温热的茶,也忍不住笑道:“如此来说,正好了,剩下的时日也很多,你多陪朕看看,这里景物也多的很,比你杨府好看的园子多了去了。” 橘颖笑道:“那的确,到底是皇宫,哪是我们一个府邸能比的。” 皇帝温柔道:“你可知道我为何召你入宫服侍我。” “爹爹说,”橘颖笑道,“是因为皇上在梦里梦到了臣妾,觉得这是姻缘,便下令我若活过来,就入宫侍奉皇上左右。” 皇帝道:“的确如此。我与你爹一起南巡,体恤民情,感受江南民俗人风。那天我在船上观赏湖泊光景,晴天巨石,好不别致。也一时没注意身体,吹了很久的风,一时也受了风寒,让太医开了药,我便在船上睡着了。然后,我做了一个和杜丽娘一样的梦。湖泊里突然露出一个女子,生的清纯靓丽,体态万千,她走过来和我缠绵了好一阵儿,说她的名字叫‘杨昭’,惟愿侍奉皇上左右,好久才依依不舍离开船上,我正想挽留,一时扑通掉进湖里,我才醒来,得知是一场梦。这梦看似平平无奇,我也没多留心,醒来已忘记的七七八八。可巧你父亲杨浩收到一份书信,说女儿溺水,昏迷不醒,向我告假请求回府,我恩准了,你父亲无意中透露出你叫昭儿,我追问了一会儿,他才说他有个女儿叫杨昭,养在深闺之中,在池塘边贪玩掉进水里了,溺水昏迷不醒。我一听‘杨昭’二字,本来快忘记的梦也突然潮水般涌进脑海,我想起梦中那仪态万千的杨昭,我便和你父亲道,如果能救活爱女,也是上苍皇家庇佑,便送进宫中,侍奉朕,也算一番造化。” 橘颖笑道:“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我倒是像听说书的一样。这样看来,臣妾和皇上是缘分天注定了。” 皇上道:“所以我和你父亲说,你一入宫,就是妃位。” 橘颖娇羞地笑了笑,皇帝也跟着笑了一会儿。皇帝看到桌子上有方才弄的玫瑰花泥和各种器具,便道:“你在制作胭脂吗?” 橘颖道:“是啊,丫鬟们说院子里的花开的好,白白谢了倒是可惜,所以就干脆采摘了下来,插瓶用不了多少花儿,多出来的我们就做成胭脂了,本来我没弄过这东西,倒也是好奇,就跟着他们瞎捣鼓了。” 皇帝笑道:“真是有雅致,我看这花开得艳丽,不如就给你的封号为‘丽’字,也符合了那句话‘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你意下如何?”皇帝笑吟吟看着橘颖,等待橘颖回答他的问题。 橘颖笑道:“再好也是没有的,我很喜欢这个‘丽’字,也喜欢那句‘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只是若说天生丽质,我倒是有点不敢当了。”说着摸了摸脸。话说回来,橘颖对于自己被封为丽妃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因为之前在爷爷的书房里,那本《山河入梦》的书,便已经记载了。她看到书中,皇帝后宫一个叫丽妃娘娘的,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果然就是如此了。只是橘颖有点忘记书中写的生平了。 在古代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又是溺水,又是被下毒,又是推脱婚约,又是入宫的,这么多一桩桩一件件烦难的事情,橘颖早把《山河入梦》书里的大部分东西抛到九霄云外了,也就记得一个大概了。 皇帝歇息了一夜,也就走了。次日早晨,三个人依旧坐在桌子边,一边用早膳,一边继续制作胭脂。银夕端着碗豆粥道:“娘娘,你尝一尝宫中的碗豆粥,这豌豆是其他地方进贡来的,又是御膳房的人做的,味道肯定和娘娘在府里吃的不同。” 橘颖尝了一口。“这个也好吃,各有千秋。”吃了几口,橘颖向银夕和竹枝道:“今晚我想要去见柳印一面。来宫中也有几日了,不知道杨府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发生大事件,还有我嘱咐管家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办的怎么样了。在这宫内信息闭塞,我须得和他当面聊聊才是。” 竹枝道:“柳印?是那个皇帝身边的侍卫吗?娘娘贵为一宫之主,私下和他见面不太妥当吧,万一皇上知道,只疑心娘娘,到时候娘娘有口难辨了。” “你不用担心,”橘颖说,“这事我们会做的仔细,不会有其他的人知道的。不和他聊一聊,我寝食难安。” 橘颖便是这样一个热心肠的人,并且十分在意身边人的想法。昨晚第一次接待皇上,被封号为丽妃娘娘,可谓得宠,所以橘颖更加要照顾柳印——这位青梅竹马的伙伴的情绪。杨昭已经死了,她就要承担起杨昭的职责来,绝对不能冷落了柳印。另外她还有点关心父母的状态,她们宠爱女儿,想必也想知道杨昭在宫里过的好不好,如果橘颖能和柳印说了,自己过的好,这样柳印也放心了,他告诉父母,父母也放心了。另外一件事就是管家,也不知道他找的怎么样了,并且让柳印盯紧一点,不要因为自己入宫了,管家便可以不去找姓橘的丫鬟了。 橘颖内心心思万千,只喃喃自语道:“一定要见一面的,你知道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那就是信息。银夕,你找个机会让他假扮太监今晚到院子前的槐树底下等我,竹枝,你到时候,让巡逻的婆子们休息一会儿,替她们顶上,如果有外头的巡逻太监们,你就弄出点动静来提醒我,可明白了没有?” 银夕点点头。“银夕明白。”她说。竹枝发了一会儿呆。旋即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奴婢明白。奴婢只需要让老嬷嬷们聚在一起打牌,她们都会打住的。即便是几个有点责任心的,我便说替她们去巡逻,她们再无不答应的,只会打牌赢钱的。” 橘颖没想到古代的人也这么喜欢棋牌,有点好笑。橘颖点点头。“那就这样交代下去了,不要出什么疏漏,这不是过家家好玩的,一旦被别人知道,我们可就惨了。我们还是先把这胭脂弄好,事情要一桩一桩来做。” 银夕道:“娘娘说的极是。”银夕陪着橘颖和竹枝做好胭脂后,便一个人悄悄出来了,想办法和柳印见了一面,和柳印说了橘颖的计划,柳印点点头。“我要去也只有午夜时分才能去,你先让丽妃娘娘睡一会儿,等到午夜时前半个时辰,再叫醒她和我见面。我只有那个时辰出来,才不会令人怀疑。” 银夕道:“如此,就这样说好了,到时候还请柳公子快点过来,丽妃娘娘有很多事想要和你说。只悄悄的,也别带上旁人。”说着便走了。 第十四章 橘颖坐在纱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小厮点着灯笼,照亮了庭院,满院槐树若隐若现。橘颖穿针引线,正在绣着一条手绢儿,橘颖的贴身大丫鬟银夕端着安神茶走了进来。 “娘娘该先睡一会儿才是,柳公子说午夜时分才能出来,还有好几个时辰呢。现在娘娘不睡,等会儿该犯困了,和柳公子也说不清楚。”银夕如此劝说橘颖。 银夕说完,将橘颖手中的针线活取走了,给她奉上安神茶。橘颖接过安神茶,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清甜,回味无穷,全身舒适。 橘颖问道:“竹枝去哪儿呢?” 银夕道:“回娘娘的话,竹枝方才去找宫中的老嬷嬷们了,正在西厢房的一个厢房里打牌呢。巡逻的事情,已经吩咐她们了,今晚可以休息一晚上,等会儿定不会有人发现。” 橘颖发了一会儿呆,将茶杯递给了银夕。“我还是先睡一会儿吧。”橘颖脱下外衣,躺到床上打算睡一会儿,银夕吹熄了蜡烛,房间顿时黯淡下来,只有外面微弱的月光勉强给空间注入一丝光芒。 “银夕。”橘颖叫道,她双手紧紧握住被子。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是要添一些安神香吗?”银夕在门口回答。 橘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你记得叫醒我。” “奴婢会准时过来叫娘娘起床的。”银夕说着将门关了。 橘颖听着关门的声音,仿佛自己被关入坟墓一般——橘颖最近缺乏安全感,说到底,还是身处异境,总是给不了人真实感,好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橘颖闻着倒是能安详入睡。 在睡梦中,橘颖梦到病重的爷爷,在医院的治疗下健康痊愈,拉着橘颖说着古时候的故事,自己和爸妈一起吃火锅,和朋友们在饭馆聚会唱歌,过着其乐融融的现代生活…… 就在这样的梦中,橘颖苏醒过来了,她感觉到泪水从自己的脸上滑过,橘颖用手绢儿擦拭了一会儿,银夕刚刚走进来,橘颖问道:“现在什么时辰呢?” “正好午夜了,奴婢刚想来叫娘娘起床,没想到娘娘已经醒来了。”银夕点燃一支蜡烛,移过来打算伺候橘颖起床,无意中看到了橘颖脸上的泪痕。“娘娘可是想家了?” “啊,是啊。”橘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掩饰流泪的原因,正好银夕给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这猜测的的确也对,橘颖是想家了,想的是三千年后的橘家,而银夕以为她想的是宫墙之外的杨家。 “娘娘不要太过想家,这里和府上也是一样的,以后出宫的机会还多的是。”银夕道,“娘娘这边坐,我替娘娘补一下妆,等会儿柳公子见了也不会难过。” 橘颖在梳妆镜坐下来,银夕心灵手巧,用内务府送来的上好胭脂遮盖住了橘颖脸上的几道泪痕,橘颖看着镜中的自己,仪态端庄,不失丽妃风范。 银夕拿着一个猩红色的斗篷给橘颖穿上,橘颖用帽子遮盖住上额部分容颜,外人也看不出这是橘颖了。两人来到院前的槐树底下,银夕拿了一把花锄,放在一旁,如果被人闯了进来,只说在松土。 没过一会儿,柳印穿着太监的衣服走了进来,橘颖当即想要流泪,连忙忍住了,橘颖对着银夕道:“你去外面替我们把风,有人来了,记得弄出声响提醒我们。” 银夕道:“好的。”说着站出去了。橘颖这边招了招手,柳印看到了橘颖,连忙朝着这边走过来了。两人见面,欢喜的和什么似的,一阵嘘寒问暖。橘颖心中哀凉。 神话里,玉皇大帝的小女儿七仙女和凡人董永,在槐树底下喜结连理,拜为夫妻,而自己却只能在槐树底下,偷偷见一见自己的柳印哥哥。 柳印道:“听说皇上封你为丽妃娘娘,还说你知书达理,行事端庄,皇上很是喜爱你呢。”柳印脸上露出祝福的神情,皎白的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洒进来,落在他脸上,交错连结,平白添了一分悲伤。 “所以我倒是不担心自己在宫里的生活。后宫内,只要有皇帝的宠爱,奴才都巴结得很,做事也尽心尽责,譬如说内务府,送到我宫中的东西从未短缺过,只有多的,没有少的。只是我担心……我担心你会难过。” “娘娘这说的是哪里话,”柳印笑道,“我怎么会难过呢?我为娘娘开心还来不及呢。起初入宫时,我还害怕你原先在府里的作风,皇上会不喜欢呢,有点担心你在宫内过的不好,现在我看来,我完全是多虑了。看你在宫内过的这么好,我想叔叔和婶婶都会放心吧。” 橘颖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总之,心内是五味陈杂。 “对了,”柳印说道,“前几日叔叔和婶婶去山上的庙里烧香求愿,因为山太高了,外面又冷,婶婶身子上不大好,如今也受了风寒,病在床上,我本不想告诉你的,只是如果这点事情都不告诉你,岂不是太对不起你了。” 橘颖惊讶道:“娘病了啊?要紧吗?” 柳印摇摇头。“这只是小病,很轻微的,大夫说,熬着药吃几天就好了,哪怕嫌药苦,不吃也罢了。如此看来,只是一点小问题罢了。” “那我也放心了,”橘颖道,“还请柳印哥哥向我父母说一下,我在宫内过的都好,一切无恙。也望他们保重好身体,别再生病了。” “我定会代为转告。” 橘颖见四下无人,悄然问道:“府内可有发生什么大事?或者不同寻常的事情?” 柳印摇摇头。“没有,如果真有,我也不住在府上,也未可知晓。” 橘颖叹了一口气,杨浩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这么难找到,真真令人着急。橘颖道:“还有我嘱咐管家替我在外面找姓橘的丫鬟,他可有找到?” 柳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我正纳闷着呢,前不久娘娘府上的管家给我塞了一张纸条,说让我找到机会将纸条交给娘娘。说娘娘吩咐他去外头找姓橘的丫鬟,这上头是他找到的几个。另外管家还说,这个姓太特殊了,城里都没几个这个姓的,如果公开说要橘姓的,又害怕那些没钱的丫鬟冒充。” 橘颖心中只大喜,看来管家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吩咐,于是从柳印手中接过那张粗糙的纸条。橘颖打开纸条,上面用黑色墨水写着三个名字,都是橘姓,但是没有一个叫橘音儿的。橘颖欣喜的表情瞬间暗淡下去,仿佛刚刚升起的太阳,还没耀眼夺目多久,就被乌云遮住了。橘颖叹了一口气。“没有我想要的,还请柳印哥哥代为传达,这三个丫鬟都无需买,只继续去寻找橘姓的丫鬟,积累多了,依旧写在纸条上,让你带进来交给我看。” 橘颖知道这件事只怕做不成了,因为这么久,管家也只才罗列收集到三个,可见此事多难办。况且橘颖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或许橘音儿本来不叫橘音儿,而是入府的时候,被谁改了名,叫橘音儿也说不定,这么多可能因素在内,橘颖想要找到自己的祖辈简直难如登天。 银夕从旁边跑过来。“娘娘,外面有巡逻的兵正朝着这边过来呢。” 橘颖对着柳印道:“时辰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休息了。”说着打发柳印离开了,银夕从旁边拿出锄头和一盏灯笼,将锄头递给橘颖,橘颖拿着只假挖几下,银夕则在一旁提着灯笼照明。 巡逻兵来到橘颖的宫院,只当作是有人在锄草,便随便看看就走了,如此橘颖和银夕糊弄过去后,就回到房内了。银夕端来水给橘颖洗了手,橘颖将猩红色的斗篷取下,银夕则在香炉里添了几勺安神香。 橘颖道:“我这会子倒的确困了,只怕没有这安神香,也能睡着了。” 银夕笑着将炉子盖上。“有这香,娘娘睡得到底是安稳一些。前日里娘娘睡觉,每晚都要醒来三四次,点了这香啊,保管娘娘一觉睡到天亮。” 橘颖睡下,一夜无话。 第二日橘颖醒来时,也没多晚。宫内是有规矩,每日都要向皇后娘娘请安的——除非皇后娘娘事先说明,所以橘颖并不敢多睡,银夕扶起橘颖,橘颖有气无力地说:“到底还是有些劳累,等我们请安回来,我还要睡一觉才是。” 银夕道:“这个全凭娘娘喜好。只一些针线活还是要做的,不然慧贵妃娘娘又说我们宫里偷懒了。” 这事说来也可笑了,慧贵妃娘娘向皇后提议,各宫妃嫔平日悠闲,只有花销没有来源,便想出各宫各院按时交付手绢刺绣之类的物品典卖,也好为后宫补贴。本来各宫伺候的丫鬟就有限,还得交针线活,主子们也少不得做一点,不然交不出足够的,只会扣下月钱。慧贵妃娘娘只管自己博一个好名声,不管其他妃嫔们的死活。橘颖是从未碰过针线活的,这也少不得跟身边的丫鬟们学,帮她们分担一下压力。 这几日绣下来,橘颖感觉眼睛发涨,手指也酸痛,被那针也刺了好几遭呢。 橘颖和各位妃嫔给皇后娘娘请完安,都走了出来,巷道上可谓人满为患。主子丫鬟挤满了巷道。橘颖正扶着银夕的手,打算回宫睡一觉养精蓄锐。 突然橘颖感觉有人拍了她一下,橘颖回头,只看到慧贵妃托着竹心的手,站在自己的背后,用趾高气扬的表情看着自己。她眼神中带着几分讥笑,仿佛能看穿橘颖似的。 橘颖十分不自在,却不得不说:“给慧贵妃娘娘请安。不知道慧贵妃娘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慧贵妃娘娘用着不可一世的语气说:“哎呀,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当然这是对我来说,但是对你而言,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咯。这儿人多口杂,我如果在这里说了,只怕你会怨恨我呢,倒不如咱俩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说一说。” 于是四个来到后花园一处凉亭处。这儿环绕许多翠绿的樟树以及各种色泽开的正艳的花朵,中间是一条宽敞的大理石板甬道,两边堆满了圆滑的鹅卵石,有微风徐来,带着树叶和鲜花的清香,也带来阵阵凉爽。 有丫鬟拿着剪子正在修剪花枝,也有丫鬟在摘花朵儿的,众人见了慧贵妃娘娘和丽妃娘娘,全部都停下手中的活,一个个纷纷行礼,大气也不敢喘,橘颖只跟在慧贵妃娘娘后面,慧贵妃娘娘也没让丫鬟们起来,只等两位娘娘走远了,丫鬟们才敢继续手中的活。 慧贵妃娘娘托着竹心的手,橘颖托着银夕的手,四个人迈向凉亭内,等慧贵妃娘娘坐下来了,橘颖才敢入座。外边有丫鬟端来果盘,里面装着葡萄及一些水果,还有一些皇宫内的特色糕点——橘颖早已吃腻了。 橘颖谨慎地说:“如果慧贵妃娘娘还是为上次说的后位之事的话,那么妹妹在这里表明立场,我是无法参与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后位之争的。毕竟妹妹刚入宫,还不想太早卷入宫派斗争之中。” 慧贵妃娘娘眉毛一皱,给了橘颖一个大白眼。“所以说你这人没趣,我也没打算说这事,反而被你弄没了兴致。”慧贵妃娘娘换了一个坐姿,斜着倚靠在椅子上,笑吟吟看着橘颖。橘颖被弄得十分不舒服,这就像是现代的校园霸凌一样,橘颖根本不想看到这个慧贵妃。 慧贵妃娘娘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入宫不久,不能轻易站队。怎么就敢大晚上的,和皇上身边的侍卫私相授受呢?敢情是在我这里,当个清纯的小猫咪,其实……其实是胆大妄为啊,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这一席话让橘颖大吃一惊,旁边的银夕也呆住了。慧贵妃娘娘如何知道这一切?巡逻兵并没有进院,银夕和柳印断然不会泄露,那么唯一知道此事的……橘颖心里有了答案。但是即便心里有了答案,橘颖也感觉自己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直接让橘颖不知道要如何收尾…… 橘颖只能装假道:“妹妹倒是不知道慧贵妃娘娘在说什么?什么皇上身边的侍卫?什么私相授受?妹妹可担不起这样的指责。” 慧贵妃娘娘捡了一颗葡萄吃了。“你还和我装憨呢,到底是怎样,你自己心里清楚。如果我将此事告诉皇上皇后,不知道皇上皇后会如此处置呢。让我想想,妹妹在宫中还没待一个月,怕就要去领略冷宫的滋味了。那儿可真不是人住的地方呢,到处都是蟑螂老鼠,房子漏水墙壁掉灰,里面的妃子一个个疯癫无状,老婆子们也不把冷宫的主子们当人的,平时的饭菜比猪食还难吃,也只管放在那里,爱吃不吃的。” 这已经开始威胁自己了,橘颖心想。“凡事要讲究证据,”橘颖不急不慢说,“我昨晚很早便睡下了,说话要讲究证据,不是信口开河诬赖人的。” “你还狡辩,还和我装糊涂呢。”慧贵妃娘娘说道,“竹枝可是亲口告诉我的,细节都说的一清二楚,你还要狡辩?难道你要对着天子说谎不成?我问你,你敢和皇上对峙吗?说你是清白无辜的,说你没有和他的侍卫私下见面?你敢吗?”慧贵妃娘娘挑了挑眉,不停挑衅着橘颖。 橘颖早就知道是竹枝告的状,没想到慧贵妃娘娘这么没头脑,直接说了出来。橘颖曾经上学的时候,读过《鸿门宴》,项羽也向刘邦说:“是你的左司马曹无伤说的。”这慧贵妃也一样呆呆笨笨,直接把竹枝的名字说出来了,显然是没有把竹枝放在眼里。 橘颖只不言语,慧贵妃娘娘看橘颖哑口无言,似乎感到很开心,一连吃了许多糕点。“丽妃,皇上宠爱你,说梦中曾梦到你,这并不代表你可以胡作非为,不守宫中规矩。不然皇上查下来,只怪我管理不周,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上报呢。所以,我再问问你,是否愿意和我联手,一起助我登上后位?” 橘颖心中柔肠百结,这下是被慧贵妃娘娘抓住小尾巴了,一时骑虎难下,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正左右为难。慧贵妃显得胸有成竹,冷笑一声道:“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日后我再问你,到时候我可不会再给你机会了。别说你爹爹是当今宰相,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照说不误。” 慧贵妃娘娘握着嘴,笑了一阵子,带着竹心走了。她身上带着的环佩在撞击下发出清脆的响声,犹如警钟在橘颖耳边敲响,橘颖不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了。 她坐在凉亭里,感受着微风吹过来,没有什么比她内心更凉了的,同时,她决定化被动为主动,不然很难在这宫内生活下去。 第十五章 橘颖托着银夕的手往着自己的宫殿走去,路上的景致交错,橘颖看也不看一眼,她真的一点心情也没有,这种感觉实在让橘颖如坐针毡、如芒刺在背。 自己信任的丫鬟竟然出卖自己。回想起来,橘颖并没有计较竹枝在慧贵妃娘娘宫里刁难自己,也没有因为竹枝是从慧贵妃娘娘宫里出来的就加以排斥,不仅让她成为自己的贴身丫鬟,而且平日从不责罚,没想到她竟然背叛自己的主子,竟然去和慧贵妃娘娘告密。 橘颖回到宫内,进入内房,银夕将坑上收拾好了,挪来一个枕头让橘颖坐下,又奉上了茶果,橘颖喝了一口,到底意难平,用力将茶杯掷在茶几上,弄得茶水四处溅开,在红木茶几上留下一些小圆水珠。 银夕取来手帕,仔细擦拭了这些水珠儿。“娘娘别动气,仔细为了一个小丫鬟,气坏了自己的身体,那就不好了。话说回来,娘娘打算如何处置竹枝呢?”银夕将茶几擦拭得干净光洁,手帕传来点点微凉。 “如果慧贵妃娘娘将此事告知皇上皇后,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橘颖自言自语道,“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还会牵连到我的父母,杨府上上下下都有危机。并且柳家也会身陷险境,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银夕抬头看着橘颖,将手帕扔在一旁,给橘颖捶着腿。“所以娘娘的想法是……” “重重处置。”橘颖说,“这次我绝不会姑息。她也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放过了她,她倒是不知道感激,反而恩将仇报,几乎致我于危险之境。” “可是娘娘之前分析过,竹枝是慧贵妃娘娘宫里出来的,”银夕的手放轻了力道,“如此严重处罚,如果慧贵妃娘娘知道……又有机会做文章了。娘娘可要三思。” 橘颖冷笑了一声。“这便是我犯下的一个大错误——我看在慧贵妃娘娘的颜面上,让竹枝留在我身边,没想到这小蹄子反而算计我,陷我于危机之中,我怎么可能再给她机会。只要随便寻个由头,说她顶撞我,便能处置了。到底她现在是我宫里的一个丫鬟。如果这点权力都没有,要这丽妃娘娘的名号作甚。” “娘娘说的极是,”银夕道,“慧贵妃娘娘真真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把这竹枝送到娘娘宫中,如果娘娘处罚,她就可以以此寻出事端。如果娘娘不处罚,留着竹枝在身边伺候,她便能成为慧贵妃娘娘的耳目,监视着娘娘。如此看来,慧贵妃娘娘真的是打的一手好的如意算盘。” 橘颖吃了一块桃花酥,觉得口干舌燥,示意银夕端茶水来。“慧贵妃娘娘不仅这样的小算盘打的好,更令人担心的是,”橘颖顿了一顿,“更令人担心的是她太目中无人了。方才在八角亭里,她直言是竹枝告诉她的,我以为她像是项羽在鸿门宴里一样口无遮拦,后来细细想了一下,才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银夕疑惑,眉毛皱起,仿佛在尽力理解橘颖的想法。“奴婢不明白。” 橘颖分析道:“她随口就说是竹枝告诉她的,这样一来,我们回宫,定不会让竹枝好过,她知道这一层,还是说出来了,可见她压根没有把竹枝的安危放在心上,也就是说,安排一个长久的耳目在我身边——她根本没有什么想法,她只要一次把柄就可以了,知道了我昨晚密会的消息,这对慧贵妃娘娘来说,就已经够了,她觉得可以用这个来要挟我,那么竹枝在她心中,就可有可无了。所以直接说出来了,竹枝是死是活,她根本无所谓。” “原来还有这一层在里头,”银夕道,“那这样,竹枝肯定是要罚的。” 橘颖冷笑道:“竹枝肯定要罚,如果这次还放过她,慧贵妃娘娘只当我是软柿子,可以任人摆布呢!哪怕是让慧贵妃娘娘记恨,我也得处罚。我现在和慧贵妃娘娘的关系,要么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要么是死生相对的仇敌。” 银夕倒满一盏茶后,连忙道:“奴婢这便去叫竹枝进来。” 橘颖喝了好几口茶,银夕带着竹枝走进来了。竹枝穿着一身红色宫服,领口和袖口绣着几朵桃花,宫鬓中也插着几朵,看着有些艳丽喜庆,橘颖略微瞥了一眼,淡然道:“你跪下,我要审你。” 竹枝直接跪下了,不过神色如常——或许是仗着自己是从慧贵妃娘娘宫里出来的,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处置,才如此镇定自若。 “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银夕在一旁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嫌弃。 “奴婢不知道自己犯什么错呢,奴婢伺候娘娘以来,就尽心尽责,战战兢兢,实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先前在慧贵妃娘娘宫里伺候,慧贵妃娘娘比丽妃娘娘还难伺候一百倍,我在慧贵妃娘娘府里待了好几年,慧贵妃娘娘从没说过我的错处,这到了丽妃娘娘这里,怎么就犯错了,还是姐姐……”竹枝看着银夕,“还是姐姐在和我开玩笑呢。” 橘颖心内发笑,竹枝这话听着像是为自己辩解,其实不然,这话里还有更多的意思,左不过是说:自己可是在慧贵妃娘娘宫内做过好几年的丫鬟,并且没有被处罚过。这小蹄子小算盘是打的好,只是今昔不同往日,橘颖再也不会因为慧贵妃娘娘的缘故,而放过竹枝了。 “我在等你自己说出来,”橘颖道,“你要懂得适可而止。” 竹枝铁了心,只道:“奴婢不知道奴婢犯了什么错,还请娘娘直说。” 银夕冷哼一声。“要不让小厮把你拉下去,打几十板子,或者拉去慎刑司严刑拷打一番,你才知道错呢。” 竹枝挤出几滴眼泪。“奴婢实在如堕五里雾中,娘娘和你只说我犯错了,却不说是什么,我又不是冤大头,什么锅都往自己身上揽。如真有错处,娘娘大人大量,指点一下奴婢,奴婢也心服口服了。” 橘颖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你还和本宫装憨呢!既然你咬牙不肯承认,那就让本宫来说。本宫昨晚午夜和一故友叙旧之事,为什么慧贵妃娘娘会知道呢?此事你知晓,你又是慧贵妃娘娘宫里出来的,其中缘故,我想你清楚的很。现在,你回答我,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竹枝惊讶道:“慧贵妃娘娘知道了吗?她怎么可能知道呢?这……”竹枝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又抬头道:“啊,我知道了,是刘妈妈,肯定是刘妈妈!打牌的时候,刘妈妈就说要去解手,出去了好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还说外面有动静,一时被吸引了。保不齐就是刘妈妈在树后偷听……” “住口,”橘颖道,“刘妈妈一个下人,给她十个身份慧贵妃娘娘也不见得会召见她,她即便是要告,上面还有皇上皇后,也告不到慧贵妃娘娘那里去。我一而再、再而三给你机会,你自己却不懂得珍惜。不是你去慧贵妃娘娘宫里告的密,她怎么会知道!” 橘颖现在有些紧张,她还是鼓起勇气说:“竹枝顶撞本宫,三番四次拒绝本宫的命令,如今我是留不得你了,银夕去叫人来,把竹枝拉下去……”橘颖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但是如果真要在这深宫之中,求得生存,那么心狠手辣是橘颖要学的第一堂课。竹枝险些让橘颖无立足之地,杨府、柳家也会受到牵连,如此再对竹枝仁慈,那么橘颖便是对自己残忍。“拉下去杖毙。”橘颖厉声说。“杖毙”两个字,橘颖说的铿锵有力,在房里也发出回声,不绝于耳。 这两个字仿佛吓破了竹枝的魂儿,竹枝原本自以为是的脸也开始变得扭曲起来,她仿佛不敢置信。她趴在地上,狼狈不堪地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被慧贵妃娘娘送到这宫内,实在没有安全感,不知道丽妃娘娘喜好什么,平日的习性,只怕日后刁难我,才不得不又去找慧贵妃娘娘,说愿意代她为耳目。奴婢的确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了慧贵妃娘娘,但是慧贵妃娘娘说,她不会告诉皇上皇后的。还请丽妃娘娘宽恕奴婢,奴婢以后绝对忠心耿耿,再无二心。” 要给她机会吗?橘颖摇摇头,有些人就是不能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给一次机会,便是给自己挖一个坑,直到哪一次,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如果不能铁下心肠,以后如何对付慧贵妃娘娘呢?橘颖坚决道:“杖毙。我心意已决。” 竹枝彻底吓破了胆,一张脸都开始扭曲起来,她口中喊道:“娘娘放过我吧,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会证明自己的忠心。”竹枝说着爬到银夕面前,抓住银夕的腿。“好姐姐,你替奴婢说说话,救救奴婢一命吧!” 银夕一时手足无措,只好把脚抽出来了,又向橘颖道:“娘娘不如……不如给竹枝一次机会,想个筹谋什么的,一起对付慧贵妃娘娘,毕竟慧贵妃娘娘还以为竹枝是她的人,到时候要做什么计谋,也有天然优势。” “这就是我和慧贵妃娘娘的区别,我行得端坐得正,不需要做这等小人才做的事情。银夕,你叫人来,只把她打死再说。” 竹枝还在哭天喊地,银夕叫来了两个力壮的小厮将竹枝拖了下去,然后银夕去泡了一壶热茶,并新加了一些桃花酥。橘颖捡起一块桃花酥,放在嘴边,也并不急着咽下,只举了半天,问道:“银夕,你觉得我狠心吗?” 银夕替橘颖倒满了一盏茶。“奴婢又能说什么呢,竹枝她背叛娘娘,这事要是宣扬出去,我们杨府和柳家都会被问罪,处死竹枝,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只是到底,慧贵妃娘娘那边会难以交代。” 橘颖伸展身体,摇了摇头。“慧贵妃娘娘现在心思都在我愿不愿意与她合作上面,和抓住了我一个小辫子,对于竹枝这个微末的小丫鬟,慧贵妃娘娘是不会上心的,不然,也不会轻易在凉亭里说出是竹枝告诉她的了。所以慧贵妃娘娘,无非是把竹枝当成只用一次的棋子罢了——也是个可怜人。” 银夕道:“的确可以说慧贵妃娘娘不在乎竹枝,但是如果慧贵妃娘娘翻出竹枝的事情,其实并不是为竹枝讨公道,而是为了为难娘娘呢?” “她不会为难我,”橘颖的脸上浮起了一个笑容,“因为我和她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她不会——不会伤害盟友。”橘颖抬起头,冷漠地说:“如果她想要当皇后的话。银夕,陪我去拜访一下这位慧贵妃娘娘。” 橘颖浓妆打扮,华丽异常,搭着银夕来到了慧贵妃娘娘的宫里,慧贵妃娘娘正在喝茶,看到橘颖带着银夕走进来,强忍着笑意道:“哟,我还只当作妹妹再也不进我宫门了呢,没想到这会子巴巴过来了。” 橘颖冷笑道:“我不知道姐姐这话的意思。” 慧贵妃娘娘讥笑道:“我前几日送到你府上的丫鬟,你倒是随便就打死了,亏你还有脸见我,丫鬟做错了什么,做主子的,理应体谅一下才是。竹心,竹枝入宫有多久了?” 两主仆又开始一唱一和,竹心道:“可怜的竹枝,入宫整整四年了,只要再熬几年,便也能到出宫的年纪了。想当年我和竹枝一同入宫,承蒙慧贵妃娘娘的眷顾,提拔成了慧贵妃娘娘宫中的丫鬟,不敢不尽心尽责,没想到……” 橘颖冷笑一声。“你们不用再说了,她数次顶撞妹妹,所以妹妹不得已才将她杖毙。这不,妹妹知道竹枝是慧贵妃娘娘的旧仆,现在赶过来给娘娘赔罪来了。还望娘娘不要太计较。” 慧贵妃娘娘皮笑肉不笑,悠然道:“难不成……一个我宫中出去的丫鬟,就这么去了吗?倒是不知道是什么顶撞,让妹妹如此毅然决然,杖毙一个丫鬟。” 橘颖笑道:“是什么原因,娘娘大可不必好奇,只需知道她是顶撞了妹妹,才被杖毙的。另外妹妹此次过来,并非只是请罪,而是来回答娘娘,之前在八角亭问过妹妹的话,如今妹妹正打算给慧贵妃娘娘一个回复。” 慧贵妃娘娘听到这话,立马来了兴致,茶也不喝了,正眼瞧着橘颖,橘颖装了一会儿腔,才道:“慧贵妃娘娘的娘家,李大将军权势显赫,在文武百官之中,有口皆碑;而皇后一族的势力,因为官位世袭,且无人才涌出,势力越来越薄弱。从后宫来看,皇后娘娘太过恭顺,不如娘娘做事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所以妹妹觉得,慧贵妃娘娘将来要母仪天下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杨家愿意为娘娘早日登上凤位略尽绵薄之力。” “来人,赐座!”慧贵妃娘娘听了这一番恭维,脸上笑出了花来,甚至仿佛已经登上了后位。又加上橘颖答应助她一臂之力,她只欢喜得无可不可。橘颖这才发现,自己来这里说了这么久的话,一张座位都没有。终于有丫鬟搬来两张椅子,让橘颖和银夕按着身份坐下来了。 慧贵妃娘娘笑道:“我说妹妹啊,你早如此,省去了多少事情呀!非得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你看兜兜转转,咱们还不是一家人了嘛!我和你说过,这凤位有你的帮助,还是没你的帮助,迟早都会是我的。只是有你们宰相的帮忙,我会实现的更快一些而已,我当然希望越快越好了。之前承若你的,如果我当上皇后,皇贵妃的位置有一个且只有一个,并且一定会是你,永远都有效。” 橘颖道:“所以我才想,唯有权力才是宫内生存的资本,才是安稳过日的支撑。现在我总算找到一条正确的道路了,慧贵妃娘娘,非常感谢你的帮忙,我真受益匪浅。” 竹心端上了两杯上好的龙井茶,都盛放在白色的瓷杯里。其实橘颖是不大喜欢喝茶的,因为茶大部分都有一些清淡的苦味,喜欢喝茶的人都说这是草木的清香,但是橘颖不喜欢,她更喜欢一些吃起来甜甜的东西。 慧贵妃娘娘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还算是幸运的,你知道宫里也来过一些娘家算是大官的妃子,一个个比我还嚣张跋扈,也不愿意依附本宫,你知道后来她们都去哪儿了吗?她们都消失在后宫里了,有的被打入冷宫,有的被逐出宫门,有的全家问斩,你还算好的,知道依附本宫,自然不会落得她们那样的下场!竹枝的事情,我也不找你麻烦了,你昨晚上的事情,我也不会泄露给皇上皇后知道,但是这一切,都是要你服从我,我才不算帐的,如果你敢背叛我,那么我就会和你仔细算这两笔账了,你可知道了没有?” 橘颖心中一笑。 第十六章 橘颖从慧贵妃娘娘宫内出来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分了。竹心递给银夕一个麻篱彩绘灯笼,点亮之后倒是亮堂堂的,橘颖和银夕也很方便朝前走去。一路离开惠贵妃娘娘的宫中,穿过昏暗的木桥和甬道,回到自己的宫门。 银夕提着灯笼在前面走着,一边问道:“娘娘真的要依附慧贵妃娘娘,帮助她夺得皇后之位吗?会不会太早下决定了呢。之前惠贵妃娘娘在八角亭内,可是给了娘娘好几日的功夫好好思考呢。“ 橘颖道:“你这样说,是不太希望我依附她,是吗?银夕啊,我已经走投无路,别无选择了。我杖毙了她选拔培养出来的丫鬟——竹枝,虽然竹枝只是她眼里的一个工具,一枚只使用一次的棋子,但实际上,她是可以用这个来对付我的。另外,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把柄落在她手里,如果得罪了,被她宣扬出去,只怕……只怕我们再无翻身之日了。” 橘颖也曾去冷宫看过。橘颖入宫后,知道宫内规律繁多,稍有不慎就会被打入冷宫,而橘颖在现代无拘无束惯了的,一时很难改掉那些习惯。在府上还好,父母都视为掌上明珠,如有冒犯的也就责怪而已,并不会有很严重的事情发生,但是在皇宫里,事情却截然不同,如果犯了宫规,皇上皇后不会给她第二次重来的机会,所以橘颖在入宫后,抓住机会就去冷宫去了一趟,也便做好心理准备。 但是冷宫的场景着实让橘颖觉得害怕,因为她从未想过,三千年前富丽堂皇的紫云城内,还有如此恐怖的地方。本来宫内即便豪华如皇后、皇上寝殿,橘颖也觉得比不上现代随便一个人的卧室,然而冷宫,简直不是一个人应该住的地方。破落颓塌的厢房岌岌可危,横梁不断掉落灰尘,蜘蛛网爬满了房墙,阳光都照射不到的地方,到处长满了荒草。 曾经家世显赫、万千宠爱的妃子们穿着破烂的衣裳,蓬头垢面,神志不清,痴痴傻傻地在地上滚打摸爬,所食所用比奴才还不如,那饭菜——馊掉发酸的米饭,几碗到处是虫洞的青菜,水煮一下便是一餐,即便是等级最低微的下人也不会食用。 但是她们必须吃,不然就会饿死在这阴寒之地,健康与美味,是她们从不关心也无暇顾及的东西,她们只有在深宫里似老鼠一般活着,也无心去计较以往的辉煌荣耀。橘颖只不过在冷宫走了几步,就觉得胆战心惊,自己一旦惹怒慧贵妃娘娘,这就是她橘颖的下场。 “我不想被打入冷宫,”橘颖对着银夕道,“我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不是她的盟友,便是她的敌人。虽然父亲官居宰相,但是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是她的对手,我只能暂时向她服软了。至于后面的事情,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过来了。” 两人回到宫中,银夕服侍橘颖用过晚膳,早早便睡下了。第二日早晨,橘颖醒来,正在食用早膳。一碗羊肉炖豆腐在橘颖手中端了半日,橘颖慢吞吞才吃了几口,橘颖也感觉碗上的热度越来越低,食物渐渐变凉。 银夕看在眼里。“娘娘,从慧贵妃娘娘宫里回来后,娘娘你就一直没有胃口,这是为何呢?昨晚娘娘也就吃了一点绿豆糕。” 橘颖将手里的羊肉炖豆腐放下。“我着实焦虑得没什么胃口,虽然没吃多少东西,但也不太饿。” 银夕拿了一些开胃的菜肴上来,放到橘颖的面前。“娘娘还是多吃一点吧,毕竟身子要紧,如果能好好保重身体,容颜佳丽,等皇上宠幸怀上龙胎,说不定能多一份力量,扭转战局呢。” 银夕在暗示橘颖,在宫中,向来都母凭子贵。如果橘颖能够诞下一胎,在宫中势力也会更加牢固,也更能和慧贵妃娘娘对抗,但是问题是,橘颖并不想凭借胎儿来做这种事,这不是她橘颖首选的选择——除非万不得已。 橘颖勉强吃了一口。“我们去皇后娘娘那里,坐一坐吧。顺便,本宫也有些话想要和皇后娘娘商讨。” 橘颖吃完饭,两人整理一顿,一路来到了皇后娘娘的宫中。皇后娘娘是一个外表亲和的人,她十分奉行中庸之道、无为而治。所以在宫里,并没有多少妃嫔会对她有怨言,也没有多少妃嫔害怕她——因为只要你不做太出格的事情,皇后只会充耳不闻。 皇后娘娘的祖辈是开国元勋,曾经在战场上用肉身替皇上抵挡敌人的箭矢和枪炮,最后皇上赢得战役,皇后娘娘的祖辈也被封为国公,当时权势非常大,几乎是皇上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如今随着帝位更替,皇后娘娘的娘家已不如以前显赫,但是在前朝文武百官心中,依旧还有分量。加上皇上对皇后也有感情,两人虽不说举案齐眉,但是到底互相有几分喜欢,所以皇后的后位一直屹立不倒。即使慧贵妃娘娘的娘家李大将军炙手可热,慧贵妃娘娘和皇上也情投意合,但是慧贵妃娘娘也没能扳倒皇后娘娘,只得了一个贵妃的名衔。 皇后娘娘正在房里看古书,她的贴身大丫鬟翠翠正在旁边给香炉添香。皇后娘娘眼眸一抬,看到橘颖和银夕走了进来。皇后娘娘翻到了下一页。“本宫昨日说,最近身子不大好,今日无需过来请安,丽妃你怎么还过来了。” “在自己宫中也是无趣,只想过来和娘娘说说话,如果娘娘觉得臣妾聒噪,臣妾也就不敢打扰皇后娘娘了。”橘颖在一旁谨慎道。 皇后娘娘手指一抬,她的贴身大丫鬟翠翠会意,端来了一把椅子给橘颖坐下来了,又拿了一个小杌子给银夕坐下。 在皇后娘娘宫里,和在慧贵妃娘娘宫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慧贵妃娘娘宫里,让橘颖感觉到的,是一种急切的压迫感,要你给一个交代,仿佛老师在给你布置作业,不管多难,你都必须去做的。而且慧贵妃娘娘赐座都要等很久,这让橘颖站的烦躁。 皇后娘娘宫里,则别是一番景象了。在这里,橘颖没有任何紧迫感,说不上舒适,但只是去拜访一个身份比自己高的人而已,这也得幸于皇后娘娘平淡的性格。皇后娘娘赐座非常及时,她是不太喜欢让人多站的,平常每日请安也是,从不端架子,或许皇后娘娘自己也知道——她娘家的权势已经不大,只是凭借口碑而已。 “听说,你杖毙了一个小丫鬟。”皇后娘娘并未抬头,眼睛依然盯着古书,只是抛出了淡淡的一句话,等待着橘颖回答。 橘颖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坐姿,淡然回道:“的确,臣妾昨日杖毙了宫内的一个小丫鬟。她伺候得刁钻,不听吩咐,又嚣张跋扈,数次顶撞臣妾,臣妾才下定决心杖毙她的。” 皇后娘娘翻了一页。摇了摇头道:“妹妹,她固然只是一个丫鬟,你一个做主子的,就该多教导教导才是,俗话说,没有一个丫鬟是教不好的,但凡多一点耐心,再顽的丫鬟也会感化。” 橘颖笑道:“皇后娘娘,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丫鬟和下人,没有了她,自然会有更好的丫鬟来。就比方说,一颗不怎么好的种子,为何要尽心尽力去栽培成一棵大树呢?直接去找一棵大树即可。丫鬟也是如此,每年排着队想要入宫当丫鬟的,人山人海,不愁没有好的使。” 皇后娘娘道:“话的确这样说,只是杖毙了一个丫鬟,没得让其他丫鬟担心受怕。另外皇上知道了,也会留下一点不好的影响,到底有些过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你打发到洗衣局或者冷宫去侍奉废妃即可。” “臣妾遵命。”橘颖道。 皇后娘娘眉毛一抬,终于看了橘颖一眼。“听说那个丫鬟是慧贵妃娘娘宫里出来的,可是名叫竹枝的那个?我倒是听说过。平常因为在慧贵妃娘娘宫中办事,沾了慧贵妃娘娘的一些品性,日常的确是顽了一些。不过话说回来,慧贵妃娘娘好心将竹枝送给你,你倒是杖毙了她的丫鬟,岂不是在打她的脸?” 橘颖道:“娘娘多虑了,事实上,是因为初次拜访她的时候,竹枝为难了臣妾,慧贵妃娘娘才说把竹枝送与我,任凭我处置。我原先只当作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慧贵妃娘娘真的送过来了,我本看在慧贵妃娘娘的面子上,并没有处置竹枝,反而把她留在我身边伺候着,一直好好待着,竟是和银夕一个待遇。可惜,她并没有好好珍惜,反而辜负了我的一番好心。到底是引狼入室了。” 皇后娘娘道:“原来其中还有一番这样的缘故。只是,你杖毙了慧贵妃娘娘的一个丫鬟,慧贵妃娘娘岂不是要为难你?” 橘颖道:“臣妾正是为此事而来,而且非常严重。”橘颖见身边只有翠翠和银夕两个大丫鬟在这里,所以并不忌讳了。橘颖又道:“其实慧贵妃娘娘狼子野心,她母家李大将军在边境平定许多叛乱,战功显赫,她也凭借母家的功绩沾沾自喜,并不满足贵妃之位。并且皇贵妃之位都满足不了她。慧贵妃娘娘她……她意在后位啊。” “慧贵妃平常是强势了一些,但是她对贵妃之位很是满意呢。”皇后娘娘继续看着古书道。 橘颖叹息道:“那是和妃位相比,自然贵妃之位比较讨喜。但是慧贵妃娘娘司马昭之心,意在后位。因为我杖毙了她以前的丫鬟竹枝,她本来要寻我的麻烦的,但是她拉拢我,想和我一起扳倒皇后娘娘您,所以就放过了我,没有用此事来找我麻烦。但是这样一来,我就把我搭进去了,毕竟和她一起来扳倒皇后娘娘。但是出于内心,我并不想对付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处事通情达理,后宫也被管理的井井有条,我实在不忍如此。” 皇后娘娘眼睛圆睁,橘颖才发现皇后娘娘其实长相并不差,甚至可以和慧贵妃娘娘并肩,只是皇后的年纪略长于慧贵妃娘娘,但是在宫里,即便只长一岁,便是老一岁,在皇上眼中,便是千差万别。皇后娘娘惊叹道:“平日我看她的确对地位和权势非常看重,张口必定是母家权势,没想到她竟然……竟然要和你来扳倒本宫。” 橘颖道:“皇后娘娘,家父是当今宰相,炙手可热;她身居贵妃,父亲是边境的大将军,在朝廷声名鹊起,我与她两家都权势大,如果真联手,皇后娘娘单凭一家之力,是非常难于抗争的。” 皇后娘娘皱起眉毛,橘颖说的的确在理,皇后娘娘的母家并没有实权在握,仅皇后娘娘在后宫掌管凤印便是家族第一牌面事,若放在慧贵妃娘娘身上,只不过是多添了一些美名而已。 皇后娘娘正思忖不已,橘颖表明决心道:“皇后娘娘,臣妾是站在皇后娘娘这一边的,不然,臣妾也不会特意过来,告诉皇后娘娘这么多了。臣妾并不想和慧贵妃娘娘做这件事,在宫里也是寝食难安。和皇后娘娘说了以后,真觉得舒服多了。” 皇后娘娘将古书放在茶几上,合了起来。“你是舒服多了,可是本宫却不觉得舒服。你只不过将你的不舒服转移到我身上来了。你不愿意,但是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你自然是为了明哲保身,那你还告诉我做什么,让我退位也退的明白些?” “非也,”橘颖笑道,“皇后娘娘,臣妾早就表明立场,臣妾是站在皇后娘娘这一边的,如果我不和慧贵妃娘娘合作,那么慧贵妃娘娘单凭一家之力,必定是很难与皇后娘娘抗争的。但是我不和慧贵妃娘娘合作,慧贵妃娘娘就会以竹枝为由寻我的麻烦,即便竹枝事件过去后,慧贵妃娘娘也会捏造其他的事件来诬陷我,让我在宫里无立足之地,打入冷宫。娘娘我去冷宫看过,那里着实不是人呆的地方。所以只要娘娘护我周全即可,我便可以不和慧贵妃娘娘合作,并且安稳活在宫里,平安度日,皇后娘娘亦可以长坐凤位,为家族争得荣光。” 皇后娘娘一边听,一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又如何一直保护你呢?” “您是皇后娘娘,保护一个妃嫔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只要你一天是皇后娘娘,我就安稳一天。所以如果臣妾想要在宫中平安度日,那么只需要娘娘一直稳坐后位即可。那要如何让皇后娘娘您一直稳坐呢,那就是扳倒一切对您皇后娘娘后位有威胁的人。所以依照臣妾认为,皇后娘娘应当先发制人,扳倒慧贵妃娘娘才是。皇后娘娘若有此心,臣妾愿意助皇后娘娘一臂之力。” 皇后娘娘陷入了长久的沉思,这其实对皇后娘娘来说,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主意。橘颖在说话这方面,已经非常注重话术了,不仅说的自己多么危难,又说得皇后娘娘的地位也岌岌可危,然后再给皇后娘娘一个台阶下——帮助自己稳固后位其实是护橘颖周全,如此两个人就可以一起对抗橘颖的敌人——慧贵妃娘娘。 皇后娘娘道:“我们要如何扳倒慧贵妃娘娘呢?你也知道,慧贵妃娘娘的母家李大将军权势非常大,你母家也只能勉强对抗,而我家族……实则早已无实权。” 橘颖道:“李大将军那边,我们是无法应对的,但是慧贵妃娘娘,我们是可以应对的。我们只需要让皇上失去对慧贵妃娘娘的好感即可,没有皇上的宠幸,她母家即便再得势,慧贵妃娘娘能成为皇贵妃娘娘就已经到头了。” 皇后娘娘问道:“你可有谋策?” 橘颖笑道:“来的路上,臣妾已经想好了一个,这就详细说给娘娘听。”橘颖起身,走到皇后娘娘身边,凑到皇后娘娘身边,将自己在路上想的一个计谋告知了皇后娘娘。 这个计谋很轻,不是那种非常歹毒、狠重的计谋,这样皇后娘娘这种性格的人会更加好接受,同时做事情也要一步一步来。一口吃不成胖子,一粒毒药也毒不死怪物,如果上来就是一个非常狠毒的计谋,必定会漏洞百出,皇上肯定也会追查到底,但是如果只是一桩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情,只会让皇帝为难,但是最有效果,这让皇帝该如此选择呢? 当然选择逃避一些尴尬的场景,只不过内心肯定会有不好的印象,如此再一步步部署,就能达成自己心中的想法了,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也就是从细微之处下功夫,取得功效。 皇后娘娘一边听,一边露出十分满意的笑容,于是两个人相视一笑。 第十七章 橘颖和银夕从皇后娘娘宫内出来,橘颖内心充满了洋洋喜气。银夕看着橘颖脸上的笑意,也少了几分担忧。银夕问道:“娘娘到底是选择了依附皇后娘娘,只是慧贵妃娘娘这边……” 橘颖分析道:“皇后娘娘虽然母家权势不及慧贵妃娘娘,但她母家是民心所向,根基稳固,加上皇后娘娘平时处事低调,所以后位才屹立不倒,只要皇后娘娘不做出格的事情,我想皇后娘娘的后位很难更易。反观慧贵妃娘娘,平日横行霸道,气焰嚣张,众多嫔妃们早已敢怒不敢言,此外她母家李大将军祖辈默默无闻,毫无根基可言,纵然有大臣因为他家现在显赫,依附他们,也不是长久之事。所以皇后娘娘对慧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胜算很大。再者即便是皇后娘娘没能赢下慧贵妃娘娘,那我们就是慧贵妃娘娘的盟友,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是受益者。” 橘颖现在是脚踏两条船,一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一边是协理六宫、炙手可热的慧贵妃娘娘,不管最后谁输谁赢,橘颖都能从中抽身而退,左右逢源就比单压一处要保险得多。 且说皇后娘娘听了橘颖的一席话之后,书也看不下去了,翠翠端来上好的菊花茶,皇后娘娘轻轻啜饮一口。翠翠说道:“娘娘,你对此事怎么看?“翠翠是皇后娘娘的家生丫鬟,从皇后娘娘小时候就侍奉在侧,直到皇后娘娘嫁给还是皇太子的皇上成为福晋,便一直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如今皇后娘娘高居后位,翠翠依旧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大丫鬟,也是心腹。 “其实慧贵妃的心思,本宫怎么不明白呢,”皇后娘娘叹息道,“我早便知道她意在后位,这司马昭之心,已路人皆知。她母家权势正盛,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装作不知道,揣着清白做糊涂。只是她现在联手丽妃,那李大将军和宰相联手,我这后位定是保不住了。” 翠翠道:“是啊,两家权势极大的人联手,又如何能与之对抗呢!好在丽妃娘娘慧眼识珠,是想要依附娘娘的,并不肯和慧贵妃娘娘一起联手扳倒娘娘。“ “这便是平日,我待她们宽厚,她们才会拥立我,但是这又能有什么大作用呢,”皇后娘娘苦笑道,“只要慧贵妃给她们足够多的利益,丽妃马上就会倒戈,丽妃不愿意帮助慧贵妃娘娘的原因是,慧贵妃娘娘的好处没有给到位,一旦给到位,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其实本宫对于后位并无多大执念,这不过是一个位置罢了,但是这又是一个极大的荣耀。我们家族现在人丁稀少,一个大家族正在走向衰败,非常需要我稳坐后位,稳固一下家族地位。” 翠翠道:“娘娘说的极是,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家族。如果后位轻易让出,只怕以后家族越来越难熬了。” “所以保全是丽妃,就是保全本宫。”皇后娘娘道,“行了吧,你去让慧贵妃娘娘陪我去一堂羽华殿。”翠翠听令去慧贵妃娘娘府上通知了。 皇后娘娘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只略微点缀了一些象征着后位的饰品,低调又不失皇后风范,不久慧贵妃娘娘便在传召下,来到了皇后娘娘宫内。慧贵妃娘娘进门,也没有一点尊敬,也不请安,脸上写满了不在乎。“不知道哪阵风,让皇后娘娘想起了我,”慧贵妃娘娘不容分辩就坐在一张椅子上,”我还当皇后娘娘不记得我这个人呢,这会子想到和我去羽华殿了。“ “正是如此,因着身子不太舒服,便想着去羽华殿烧烧香拜拜佛,也图个吉祥。”皇后娘娘道。 于是两人结伴来到羽华殿,一边上香一边闲聊。皇后娘娘道:“好不容易乘着今儿来一趟,必定要好好烧香请愿才是。我身子总是不太舒服,一直想来的,只是没有太多的空闲,难得今日有空。” 慧贵妃娘娘冷笑道:“皇后娘娘要处理六宫事务,自然常不得空。不过现在皇后娘娘您年岁也大了,不似以前精力充沛,是该好好保养才是,或是将事务都分发下去,自己好好修养,毕竟身体要紧。” 皇后娘娘没有理会慧贵妃娘娘的挑衅。她在宫内生活了十几年,见多了大风大浪,受过无数的恭维,也遭到过很多指责——那都是皇后娘娘早期时才发生的事情,现在皇后娘娘行事越发圆滑细腻,纵然是人多口杂的后宫,也少有关于皇后娘娘的风言风语。 皇后娘娘点燃一炷香,插在一个香炉里面,香燃烧冒出的烟弥漫在空中,氤氲渺茫。“听说,丽妃杖毙了你宫内的一个丫鬟,准确来说,是之前在你宫中服侍过的一个丫鬟。你到这儿来,也可为她点一炷香,算是安慰一下她的亡魂。” 慧贵妃娘娘嫌弃地说道:“罢了吧,她也算是死有余辜。在我宫内办事的时候,平常就不大听使唤,有丫头来告状,说她脾气太暴躁了呢。那日丽妃第一次来我宫中拜见,她也当众给丽妃一个下马威——她只是一个丫鬟,竟然敢给主子没脸,实在该罚。所以我就直接把她送到了丽妃宫中,任凭丽妃处置,丽妃到底眼里有我,给我几分薄面,没有处罚她,但她非但不知道感恩,还我行我素,数次顶撞丽妃,丽妃娘娘杖毙她,实在不算过分,只能说是这丫头自讨苦吃。” 皇后娘娘点点头。“你很为丽妃说话,不过这丫鬟也已经被杖毙了,是死有余辜,还是罪不致死,都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但你作为她的旧主,理应为她烧一炷香才是。也好让她亡灵得到超度。” “她不配。”慧贵妃娘娘一点情面也不留。“正如有些人也正身处她不配的位置,可恰恰还不自知。” 皇后娘娘道:“所以慧贵妃,言语中是在说,我不配当皇后娘娘吗?” 且说橘颖回宫后,好好睡了一觉,但觉梦中梦到了许多东西,但是醒来便混忘了。橘颖醒来的时候,真感觉头昏脑胀,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银夕往香炉里加了一些提神的香,成分有甘草、薄荷,不一会儿,橘颖就觉得有些精神了。 “银夕,去拿昨晚我还没绣完的刺绣过来,我靠着窗子再绣一会儿。”橘颖起身坐到窗子旁,开了一个小口,让所处的位置亮堂得很。银夕倒满茶后,连忙去房内取来了针线活。 橘颖是学美术出身,自幼学习绘画。绘画呢,需要有一个品质——十足的耐心。因为要画一幅人像或者风景画,必须坐着好几个时辰,一笔一画绘制。橘颖本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也在这样的培养下,变得非常有耐心。甚至,在大学的时候,好几次一画就是一天,橘颖都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起床时天是黑色的,画完时天也是黑色的,橘颖那时以为才过了一个小时,没想到一晃就是一天。从那日开始,橘颖就给自己贴上了一个“有耐心”的标签,这让她引以为豪,这是现代人缺乏的一个优秀品质,然而事实上,完全不是这回事。 从刺绣这件事来看,橘颖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比如,这一块小小的手绢儿,她已经绣了三天了。按道理,一个熟练的绣娘能在很短的时辰里绣完,但是橘颖要绣很久。针线活不同绘画,绘画可以有修改的机会,画一笔则是一条线,再复杂一点,也不会太难,但是针线想要绣一条线,需要不停的穿很多次,许多线交错在一起,才形成刺绣,其中还要考虑用什么颜色的丝线,用什么刺绣手法,怎么收线,怎么结尾,橘颖本就不大清楚,这样一来,橘颖是见都不想见到这些针线活,所以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耐心,或者说,她的耐心仅限绘画。 但是她必须要做,在后宫里,她犯下不为人知的错误,她需要一个东西去说服自己也是有优点的,就比如自己很勤快之类的,所以橘颖只要有空,就会让银夕将针线活拿来,自己靠在窗边去做。 所以慧贵妃娘娘不仅在大事上让橘颖难受,哪怕是平日也有小折磨让宫里妃嫔不好过。这刺绣的确让橘颖觉得是,日常一大烦难事。橘颖在做刺绣补贴宫中用度时,也很机灵存了一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跑进来,橘颖放下针线,揉了揉眼睛。“何事如此急躁?” “回娘娘的话,皇上正在赶来的路上,公公说皇上等会儿过来陪娘娘用午膳。”小丫鬟说。 “本宫知道了。”橘颖说,又让小丫鬟下去了。橘颖吩咐银夕去御膳房做一顿丰盛的午膳,并且详细说了几道菜品,银夕领了吩咐下去了。橘颖继续向着窗户在做刺绣。 没过多时,皇上带着小厮们进来了,橘颖看到皇上进来,连忙行了礼,皇上让橘颖起身,端详了片刻,又看到桌子上的刺绣,那正在描着一朵牡丹花,周围用绿色丝线绣着绿叶,还有黑色丝线绣着枝干。皇上因笑道:“丽妃好兴致,得了闲儿,在这绣手绢儿,改明儿给我也绣个香囊什么的。” 橘颖笑道:“这也是慧贵妃娘娘想出的开源节流的法子,各个宫院每月都需要交付足够的针线活,以此换取一部分月例银子。只是活儿繁多,臣妾不忍心看宫中丫鬟太过劳累,少不得替她们分担一些,如此这些日子也绣累了。” 皇上道:“还有这等事情?丫鬟们做的事情,就给丫鬟们做就好了,何苦自己动手,仔细伤了手。” 橘颖摇头道:“这活不是一般的多,全让丫鬟们做,丫鬟得熬夜做到三四更天呢,第二天又没精神,伺候人也不周到。所以倒不如我替她们分担一点,这也算以身作则。臣妾宫中还好,只是一些位份低的妃嫔们,丫鬟们本来就有限,还需彻夜做刺绣,实在可怜,平日里也没精神。” “难怪我看最近有些嫔妃们,一直像是没睡够一般,原来是这个缘故。只是慧贵妃怎么精神好的很呢?”皇上问道。 “慧贵妃娘娘忙于协助皇后娘娘处理六宫事务,便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了。到底她母家殷实,即便不做,也能自己掏出银子补上少的月例银子,宫中用度自然不缺的。”橘颖搓了搓手。 皇上看到橘颖手上有红色,连忙让橘颖将手摊开,只见橘颖的手有血从一个小孔里流出来,不过非常轻微。皇上皱起眉毛。“这是怎么回事?” 橘颖将手收回来,放到背后,低头道:“这几日,一直在忙刺绣的事情,眼睛发酸,方才听丫鬟们禀告说皇上要来用午膳,一时高兴,就不小心扎到了手,没想到竟然会流血。不过幸好是针孔,倒也没大碍。”说着有丫鬟拿来手绢给橘颖弄干净了手。 其实这是橘颖故意往自己手上扎的,果然皇上眉毛皱起,圆眼怒睁道:“我看她慧贵妃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才让她协理六宫,就弄出这么多幺蛾子出来,没事也要找一些事出来做,现在国顺民安,财库丰厚,哪里就穷死了,要你们来做针线活卖钱。吩咐下去,各宫月例银子照发,这针线活可以不用做了。” 一个太监奉命下去了。又有御膳房的人端来事先准备的饭菜,皇上和橘颖入座开始用膳,皇上夹起一块鹅肉,吃了一口笑道:“这个肉倒是鲜美。” “我昨晚吃了一块,也是这样想的,”橘颖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皓齿,“所以特意让御膳房今日中午也做一份,让皇上也尝尝。味道可是好吃?” 皇上笑吟吟道:“好久没有吃过这么新鲜的鹅肉了。”皇上又吃了一块,又笑道:“听说,你杖毙了一个丫鬟,那丫鬟以前是服侍慧贵妃的。”皇上正在咀嚼那块新鲜的鹅肉。 橘颖叹息道:“回皇上的话,臣妾的确是杖毙了一个以前伺候过慧贵妃娘娘的丫鬟。这丫鬟性格暴躁,喜欢端架子找事端,在我宫中不过数日,全宫上下皆对她不满,还有老嬷嬷和我说:‘不想看到那个竹枝,简直就是丫鬟里的慧贵妃娘娘,随便说几句话,必定暴跳如雷,端腔作势的’,还顶撞了我,即便我吩咐她去做事,她也不大情愿的。皇上您想想,我作为一宫之主,竟然使唤不动一个丫鬟,那我留着这尊大佛做什么?一来我想要处罚她,二来也可以借机提醒其他的丫鬟不要太过放肆,不要不把主子放在眼里。臣妾也从未处死过别人,心里也有点害怕。” 皇上沉吟片刻。“你说的的确不错,宫内就要有宫里的规矩,怎么能随便顶撞自己的主子呢,丫鬟就要明白自己的定位,冒犯主子可是大不敬。” 橘颖道:“她实在让我感到厌烦,我本来看在慧贵妃娘娘的面子上,并不想处死她,但是无奈忍无可忍,弄得我和慧贵妃娘娘现在的关系也极为尴尬。见到她,我总是不知道要说什么,看着慧贵妃娘娘的眼睛,我总是想起被我杖毙的竹枝。”橘颖流下几滴虚假的眼泪。 皇上道:“这竹枝在慧贵妃娘娘那里侍奉了几年,别的没学到,尽学会了慧贵妃娘娘的嚣张气焰,只可惜她竹枝并没有慧贵妃那个家世和地位!” 橘颖道:“说起来也怪难受的,倒不如等会儿皇上陪着臣妾去羽华殿给这个丫鬟烧烧香,也算超度一下她的魂魄。” 皇上笑道:“难为你愿意为了一个丫鬟做这么多事情。记得以前,会因为丫鬟死去,而去羽华殿烧香的,只有皇后,慧贵妃断然是不会愿意做这种事情的,现在宫里又添了一位愿意为丫鬟烧香的人了。” 橘颖低下头,陪着皇上一起享用晚膳,两人皆因为开心,吃了许多。皇上道:“今日说来你宫里用午膳,果然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改明儿有空,我还得再来你这儿。现在我们吃饱喝足,是该去羽华殿了。” 银夕奉上手帕,橘颖和皇上擦了手和嘴,两个人一起前往羽华殿。羽华殿是宫中一大妃嫔们常用的佛堂,这里经常会有妃嫔们过来拜佛,要么为了宫外的家族平安,要么为了能够幸运怀上龙胎,总而每个妃嫔都心有所愿。而这个羽华殿就是一个让妃嫔们满足愿望的地方。 两个人带着乌泱泱一大批人赶到了羽华殿,只听得里面传来声音,皇上道:“这里有人?”皇上问身边随从的小厮。身边的小厮正要回答,橘颖道:“且先别惊动她们,我们倒是要看看是谁在里面说话,说的又是什么?” 皇上道:“那我们就看看。”说着也笑起来了。 第十八章 慧贵妃娘娘忍不住笑起来了,仿佛皇后说了一个极大的笑话一样。慧贵妃娘娘笑完以后,整理了一下衣冠和鬓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慧贵妃娘娘皮笑肉不笑,“你当然配当皇后。你对皇上细致入微,能够体察皇上的脾气和习性,好好照顾着。前朝对于你的印象,也是非常好,文武百官皆十分拥护你。在后宫之中,你行事体贴细微,并不苛责丫鬟,奉行无为而治,不管是妃嫔还是丫鬟,都对皇后娘娘赞不绝口,所以皇后娘娘你很适合当皇后。” 皇后娘娘顿了一顿,看了一下修长像水葱一样的手指,忍不住道:“我还以为慧贵妃在含沙射影呢,没得令人多想。”皇后娘娘抬头看着堂上摆放着佛祖金像,金碧辉煌,灿烂无比。 慧贵妃娘娘叹道:“只是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并不是适合当什么,就能当什么。就比如说,有的人更适合当内务总管,但并不是他当上了,而是其他人当了。为什么呢,因为那个人比他更有权势,依靠的人更有牌面。即便不适合,也能当上,皇后娘娘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皇后冷笑一声。“以前慧贵妃还会把内心的想法装起来,现在越发没有顾及了,你想当皇后,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了,谁人还会不知道慧贵妃的心思呢。” 慧贵妃娘娘没想到皇后娘娘会打开天窗说亮话,心中还有些惊愕,不过也只惊愕了一会儿,立马回复了原来的平淡神情。“没想到皇后娘娘说的这么直白,但是本宫也不想反驳了,因为本宫的确意在皇后之位!你母家已经日渐衰落,后辈晚生只世袭官位,已经多少年没有出一个人才了!而我母家虽然祖辈默默无闻,但是我父亲骁勇善战,平定边境战功显赫,如今在朝廷名声鹊起,声势渐浩,不需要多少时日,本宫的风头必定超过你皇后,到时候即便我不适合当皇后娘娘,也能当上皇后娘娘,而你虽然很会当皇后娘娘,却也只能成为废后。”说着哈哈大笑起来,皇后娘娘和翠翠只看着慧贵妃娘娘失态地站在那里。 突然羽华殿的门打开了,众人都吓了一跳,皇后娘娘只看到皇上、橘颖、银夕和一大群下人一起走了进来。慧贵妃娘娘看到皇上脸都变色了,不知道方才那一席话,被皇上听去了多少,也懊悔不已,怎么随口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 皇上走进来,也先不说话,只盯着慧贵妃娘娘看着,其他人则是纷纷行礼,慧贵妃娘娘也红着脸,只跟着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冷笑道:“朕平日不大来羽华殿,偶尔来一次,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故,真是奇怪了。你想当皇后?” 慧贵妃娘娘连忙道:“皇上恕罪,臣妾并不想,只是和皇后娘娘说着玩笑呢。” 皇后娘娘亦道:“慧贵妃只是和臣妾说笑呢。” 皇上冷笑道:“方才朕在羽华殿的大门口,可是听了好一会儿呢,慧贵妃你说的一切朕都听在耳中,你还要狡辩?这会子说不想当了?朕就会信你立马改了主意?皇后你也不用替慧贵妃说话,慧贵妃位份比你低,方才和你说的话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慧贵妃,你且知罪?” 慧贵妃跪在地上,抬头看着皇上,脸上写满了不服气,却无可奈何。慧贵妃嘟囔着道:“臣妾知罪。” 下人们端来几把交椅,皇上和皇后在殿内坐下了,慧贵妃娘娘跪在地上,橘颖则站在皇上旁边。慧贵妃娘娘或许觉得场面尴尬,脸上全是红红的。 皇上喝了一杯茶,玩弄了一会儿手中的串珠,指着慧贵妃娘娘道:“姑且念在你入宫侍奉多年的份上,我就不重重处罚你了。”慧贵妃娘娘听了十分欢喜,皇上又道:“但是处罚还是要有的,不然改明儿,是个人都能在皇后头上作威作福了!”皇上清了清嗓子道:“慧贵妃,今日起你就无需再协理六宫了,好好看经书,修身养性、不然你只怕要降为妃位了。” 橘颖看了皇后娘娘一眼,皇后亦正在看橘颖,两人一对视,立马露出一个微笑。橘颖心想,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慧贵妃娘娘母家权势显赫,慧贵妃在后宫也是身居高位,一时想要扳倒慧贵妃,那是难上加难,也不现实,但是一步一步来,就能实现橘颖内心的想法了。 慧贵妃娘娘虽然不服气,但是只能叩头道:“多谢皇上从轻处罚,臣妾领恩。只是臣妾身子不适,就先行告退了。”慧贵妃娘娘行了礼,便带着竹心离开了。 皇后娘娘也借着身体不适,带着翠翠一同回宫。此时,羽华殿只剩下皇上和橘颖了。银夕在一旁站着等候差遣,橘颖则点燃几炷香,开始虔诚拜佛。 橘颖看到这一身正气的佛像,内心愁绪万千,只希望佛祖能保佑橘颖在宫内平安度日,并完成那一堆麻烦事情。 拜完,皇上依旧道:“没想到她当了慧贵妃还不满足,竟然当着皇后的面,说那些冒犯的话出来。” “权势大了,总是得不到满足,”橘颖道,“慧贵妃娘娘是一个喜欢权势的人,自然……自然想要当皇后,况且她觉得自己有那么一个当皇后的资本,于是才目中无人。皇后娘娘是一个不爱计较的人,即便别人冒犯了她,她还是很容易就宽恕了冒犯之人,这两因素,所以慧贵妃娘娘才敢说那番话。” 皇上冷哼道:“她想要当皇后,只怕乘早醒来才是。” 慧贵妃娘娘托着竹心的手,正从一条小路赶往自己的宫内。路上虽然鲜花锦盛,但是慧贵妃娘娘看也没看一眼。路上的丫鬟们看到慧贵妃娘娘气势汹汹走过,纷纷像是受惊的鸭子,呆在原地手足无措。 慧贵妃娘娘看也没看她们一眼,现在正在气头上的慧贵妃娘娘,根本无暇去管这些蝼蚁,即便慧贵妃娘娘喜欢端架子,但是此时,她一点心情都没有。 竹心看着慧贵妃娘娘步伐如此快,神情如此气愤,便劝道:“娘娘千万别动了气,等气坏身子,又要找太医来治呢,可是得不偿失。” 慧贵妃娘娘气道:“这身子好不好,有什么要紧的,当不了皇后,那才叫人恼怒呢。只可惜现在本宫连协理六宫之权都被剥夺了,这要和皇后娘娘争取后位,天然少了一个优势。” 竹心安慰道:“娘娘大可不必气馁,娘娘现在依然身居贵妃之位,只要等下次皇上气消了,皇上自然会恢复娘娘协理六宫之权。” 慧贵妃娘娘没有说话,她只继续朝前走着。不多时,慧贵妃娘娘来到自己的宫殿,早已经有丫鬟在大门口等候着,看到慧贵妃娘娘连忙一个个行礼请安。 慧贵妃娘娘也没搭理她们,一路走到房内,坐在坑上,犹自不平。竹心从外面端了一碗桃花茶。这茶是用桃花花苞泡的,竹心前不久自己从院子里的桃树上采摘的,然后洗净晾干,封起来保存着。丫鬟们每日取一些出来,泡成桃花茶,每日预备着给慧贵妃娘娘喝。 “娘娘,喝茶。”竹心道,她两手奉着桃花茶,那是一个白色的瓷杯,上面有细碎的桃花纹理,只不过是蓝色的。 慧贵妃娘娘看了一眼,眉毛立马竖起来。“拿下去。”说着双手一挥,直接将桃花茶打翻在地,杯子立马摔倒在地上,碎成齑粉。 竹心连忙叫来丫鬟,拿着扫帚将地毯清理干净了,慧贵妃娘娘气愤道:“我想了这么久,总算是想明白了。皇后娘娘是个十年八年也难得和我说一会儿话的人,今日却突然有了雅兴,巴巴传我一起去羽华殿烧香。可是她故意的——她肯定知道皇上要去羽华殿烧香,所以巴巴传我过去,一同到羽华殿烧香,然后引诱我说出那些话,给皇上听见,然后……然后被皇上责罚,失去协理六宫之权,还让皇上厌弃我。没想到这皇后表面看着温顺恭厚,实则一肚子坏水。” 竹心附和道:“我便说,事出异常必有妖。这皇后娘娘突然派翠翠过来,请娘娘您过去,我就诧异,会有什么事情,保不齐就是要给娘娘您下套。没想到果然如此,害的娘娘协理六宫之权都没有了。不过这个圈套,必定还要有人从中帮忙才行。” 慧贵妃娘娘眉毛立起,额头形成了一个“川”字。“还需要有人从中帮忙?你什么意思?” 竹心柔声道:“娘娘你想,皇后娘娘即便是知道皇上要去羽华殿烧香,也不知道准确时辰。若早了,自然是一过去便已撞见皇上,那么娘娘自然不会说出那些话来。若皇上来晚了,娘娘都已经和皇后娘娘说完那些话了。那么必定要有一个人掐着时辰让皇上过来,这样皇后娘娘在适当的时机引诱娘娘说那些,便能被皇上尽数在门外听到了。” 这番话的确有道理,慧贵妃娘娘也听住了。“你说的很有道理,不然依照皇后娘娘的性格,她自然一个人做不到这些事情。那到底是谁给她出谋划策的呢?”慧贵妃娘娘极思穷想,也未能从后宫三千佳丽里想起谁来。 竹心想了一想,突然道:“娘娘,您别忘了,是谁陪着皇上一同过来的,那个人要是路上走慢一点,走快一点,或者出发早一点,晚一点,都能影响皇上到羽华殿的时间呢。” “你是说——是丽妃娘娘?”慧贵妃娘娘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竹心。“怎么可能是丽妃,她可是我的人。” 竹心道:“娘娘,您也知道,丽妃娘娘并不是出自真心要依附娘娘的,而是娘娘捏住了她的小尾巴,又加上她丽妃娘娘杖毙了娘娘您的一个小丫鬟,她问心有愧,于是才答应依附娘娘,帮助娘娘夺得后位的。但是如果她只是假装依附娘娘,实则投靠皇后娘娘,合伙陷害娘娘您呢?毕竟她不是真心的,随时都可以倒戈。况且还有谁可以随心调节皇上到羽华殿的时间?只有她丽妃娘娘,所以断然不会出错!” 慧贵妃娘娘气愤地拍了拍桌子,发出响亮地几声撞击声。“她丽妃有几个胆子,竟然敢倒戈。别让我逮住机会,不然我不会让她丽妃好过。” 外面有太监走进来,慧贵妃娘娘道:“怎么了?”其实慧贵妃娘娘说“怎么了”并不是真的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是一句表明自己身份的话,也是端架子的话术之一。 太监说道:“皇上下令,从此各宫各院的月例银子照数发放,不用再交刺绣针线活了。” 慧贵妃娘娘的手不断地绞着手帕,彷佛在绞着丽妃娘娘一样。慧贵妃娘娘强装平静道:“这又是为了什么啊?难不成我这协理六宫之权才被收回去,以往定下的规矩就不算数了不成?” 太监卑微地道:“不是。是皇上说国库充盈,虽不能挥霍,倒是也不用为难各宫主子辛苦做活,只照例发放银两才是。” 竹心道:“娘娘,我方才去拿桃花茶的时候,听几个小丫鬟讲,是丽妃娘娘做针线活的时候,刺到了手,出了几滴血,恰巧皇上就在旁边,看到了就发火了,才叫人下令嫔妃们不用刺绣了。外头许多妃嫔们正感激着丽妃娘娘呢。” 慧贵妃娘娘冷笑道:“又是她,果然又是她,我的每一桩事,都有她来打搅祸害,看来,我要和她动一动真格了。”慧贵妃娘娘顿了一顿。“上次竹枝说的那个侍卫,你可还记得是谁?” 竹心想了一想。“回娘娘的话,竹心不大记得了,只记得竹枝说是皇上身边的侍卫,具体叫什么名字,奴婢倒是忘记了。” 慧贵妃娘娘笑颜如花。“这有什么要紧的,后宫里的丫鬟多如牛毛,难以寻找,但是皇上身边的亲近侍卫,数量到底有限,只要调查一番,就能知晓了。”慧贵妃娘娘盈盈笑道:“小太监,这事就交给你去调查了。查到了,就快来告诉我!” 且说橘颖回到自己宫里,自然欢喜,随便略施小计,便成功让慧贵妃娘娘失去协理六宫之权,这样慧贵妃娘娘对自己的威胁也会小很多。另外还有一件虽然说不上很大的事情,但是的确提高了橘颖的日常幸福感——终于不用再刺绣了。 银夕笑道:“娘娘此番决策做的真是高明,一边暂时压制了慧贵妃娘娘,一边又向皇后娘娘表明了决心。” “这才是第一步,后面要紧的东西还多着呢。”橘颖笑道。 橘颖看着院子里的桃花开的灿烂如烟霞般美丽,又有淡淡的桃花香味从外头院子传进屋里,橘颖笑道:“我有点想吃桃花酥了。” 银夕笑道:“娘娘可是喜欢吃桃花酥呢,差不多都快吃完了,我去院子里摘一点现成的桃花送到小厨房去。娘娘可等着。”银夕说着出去了。 橘颖就透过窗户看着银夕在摘院子里的桃花,橘颖觉得一阵睡意袭来。不多久就有一点发困了。银夕从外头进来,叫醒了橘颖。“娘娘,柳公子说想要和你见一面。” 橘颖问道:“何时何地?” 银夕从衣裳里掏出一张纸条来,递到橘颖手里。橘颖翻开一看,原来柳印邀请橘颖晌午的时候,去花园的八角亭见面,叙一会儿话。橘颖将纸条撕碎了。“难为他有空,可是马上就晌午了,我们收拾一下,这便去花园的八角亭吧。” 银夕从宫里的小厨房里端出了几碗糕点,橘颖捡了几块日常爱吃的,吃饱喝足以后,又打扮了一会儿,只穿着一些素净衣服在身上,略微戴了一点首饰。 两人从宫内出来,只见路边的花儿已显现出凋零之象,橘颖走几步,觉得心情有点难过。银夕看着凋落的花儿,柔声道:“如今已经是暮春了,就要到夏天了,这花儿也开到时辰了。” 橘颖道:“是啊,古人最喜欢伤春悲秋,如今看着这满地凋落的花朵,仿佛就像人的青春一样,如何让人不伤感呢。” 两人来到八角亭,柳印还未来到。此时已经接近晌午,日头毒辣,橘颖和银夕两人在八角亭之内,吹着外面凉亭吹过来的微风,倒也不觉得太过毒辣。可是外头烈阳之下,依旧有丫鬟在采花和修剪树枝。 “可怜的丫鬟,这么大的太阳,还要在底下干活,可是太辛苦了。”橘颖道。 “可不是吗?这便是丫鬟们的宿命,运气好,碰上一个好主子,做的活也轻松一点,运气不好,那一辈子就惨了。”银夕同情地看着那些烈阳之下做活的丫鬟们。 橘颖道:“你可知道,有另外一个世界,那里充满了平等和自愿,如果不是自己想,没有谁会在烈阳下做这些事。” 话音未落,一个“太监”便走了过来,橘颖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了。这个太监不是别人,正是柳印假扮的。橘颖用帕子握着嘴笑了笑。 柳印并没有走进八角亭内,而是站在八角亭的亭子外边,带着一把剪子假装修剪树枝。银夕出来站在柳印旁边,和柳印说话。橘颖则在亭子里,说一句话,银夕则复述给柳印听,柳印回答之后,银夕又将话说给橘颖听,如此橘颖和柳印便能说上话,在外面的丫鬟和太监们看来,只看到是银夕和太监说话,橘颖只待在凉亭里吹风。 柳印笑道:“叔叔婶婶知道你在宫里过的很好,非常放心,让我嘱咐你在宫里好生照顾自己,不用操心。若缺了什么,只管和我说,我从宫外替你带进来。” 橘颖点点头。“如此甚好。” 柳印又道:“还有一事,你们管家和我说,最近没有找到姓橘的丫鬟,一个都没有卖的,管家说他会继续找下去,还请娘娘你不用心急。” “这都多久了,”橘颖叹道,“估计是找不到了,我哪里还会心急呢。不过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我一是兴起罢了,有了就找,没有找到,也不必大费周章了。”橘颖总是在心中构思着橘音儿的容颜,将精神寄托在她身上,可是她是否真的存在,也是一个未知数。 或许橘颖是找不到她了。橘颖有些黯然伤神。 柳印回答道:“管家这方面的兴致可高了,干脆就让他照常找即可,万一找到合适的呢。另外,婶婶上次去庙里回来感染风寒,虽然大夫说只是小毛病,但是到今日,还没好。” 橘颖有些惊讶,夫人在她的印象中,是那种非常健壮的人,身体好的很。况且上次柳印说,夫人得的只是小风寒,随便吃大夫开的药喝几日就好了,甚至不喝也使得,没想到竟然到今日还没好。 橘颖纳闷问道:“怎么会这样?只是风寒而已啊,你上次说的是小问题啊,即便不喝药也能好。” 柳印道:“大夫原话是那样说的,只是婶婶看着身子好,其实底里亏虚,这几日风寒,伤到了脾胃。婶婶请了娘家那边的大夫来看,只说要调理许久,才能复原了。” 橘颖难过道:“还请柳哥哥代我传达:让家父家母好好修养,保重身体,本宫在宫里抽不得身,只能时常去羽华殿,给二老烧香祈愿了。” 柳印道:“我定会代为传达。只是还有一桩事情,可说来有些奇怪。” 几个丫鬟笑吟吟从凉亭边走过,橘颖便将视线转到别的地方,看着远处的山水,直到丫鬟走过去,橘颖才轻声道:“什么奇怪的事情?你说来听听。” 橘颖心中一紧,这奇怪的事情,难道就是杨浩的秘密,难道真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橘颖说完以后,银夕轻轻向柳印道:“我们小姐问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柳印纳闷道:“方才不久的事情,婶婶收到了一份礼物,是宫内慧贵妃娘娘送过去的。里面有一根名贵的人参、几包燕窝,还有一封信件——估计是慰问婶婶安康的信。那丫鬟把这些亲手交给了婶婶才走。我想慧贵妃娘娘和你有这般交好了,竟然巴巴派人从宫里送东西到杨府上。” “我和慧贵妃娘娘的关系非常紧张,不仅算不上交好,反而算是仇敌。你可知道,我们上次半夜在我宫里槐树底下见面,被一个丫鬟告诉了她。” 柳印惊讶道:“就是那个被你杖毙的丫鬟吗?” “是的,我杖毙了她。” “难怪你会杖毙一个丫鬟,”柳印道,“原来她背叛了你。这丫鬟告状后,慧贵妃娘娘怎么处置的?” “慧贵妃娘娘以此要挟我,”橘颖说,“让我和她一起扳倒皇后娘娘,为了堵住慧贵妃娘娘的嘴巴,我只好假装答应她,然后再寻计策。我杖毙那个丫鬟,不仅仅是因为她背叛我,而是她作为此事唯一的证人——银夕断然不会作证的——所以我杖毙竹枝,这样即使慧贵妃娘娘告到皇上皇后那里去,她也没有证人可以作证。所以我和慧贵妃娘娘的关系其实挺糟糕的,她巴巴派人送去燕窝和人参,还有慰问的信笺,八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柳印叹息道:“我还以为娘娘在宫里与慧贵妃娘娘关系好,白高兴了一场。也不知道这人参燕窝里,有没有加什么东西。” “我也是这样想的,”橘颖道,“府里又不缺什么东西,用不着慧贵妃娘娘的人参和燕窝,只找个由头收起来就完了,或者让大夫看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拿去卖了,再买一些回来也比这个好。” 两人又絮叨了一会儿,橘颖说:“你放心,我会处理好和慧贵妃娘娘的关系,也不会使得我们身入险境的。” “我当然放心娘娘,”柳印道,“我也是乘着皇上在养心殿午睡,才得机会过来和娘娘说说话。这会子皇上估计快要醒来了,等会回书房不见我要起疑心的,那在下先去了。” 橘颖道:“你去吧,以后有机会再一起说说话。”说着两人从凉亭告别,在园中劳作的丫鬟们眼里,只看到银夕和一个太监说完话,而丽妃娘娘一个人呆着凉亭里。 橘颖起身,久久坐在八角凉亭的大理石长凳上,只感觉下肢酸胀,橘颖起身那一刻,都感觉有些头昏脑胀,银夕连忙从凉亭外走进来,搀扶着橘颖漫步走着。 “才坐了这么一会子,就觉得累的不行,这鞋实在紧,衣服也压人。你瞧你也是,”橘颖打量着银夕道,“这么一会儿,你看你晒得满头都是汗。” 银夕用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是啊,晌午太阳最毒辣,这也罢了,到底是树旁边,多的是蚊子虫子,我手上也被咬了好几处。娘娘,咱们赶紧回宫才是,我想擦点驱蚊水,手上痒得很。” 于是橘颖和银夕两个人往着宫里走去,橘颖不禁问道:“这慧贵妃娘娘为何要送人参和燕窝给娘?也不知道她的出发点是什么。” “保不齐是为了拉拢宰相呢。毕竟老爷也要领这个情,将来有个请求,老爷也不好推脱。” 橘颖皱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是她一时也想不出是什么缘故。 回到宫中,银夕叫小丫头捧来水,橘颖洗了手,又用手帕擦拭了脸,这水盆里的水是院子里的井水,又清澈干净,又冰凉湿爽,橘颖忍不住多洗了几次。 银夕则用内务府制的膏药,在涂抹蚊虫叮咬之处,只见她手上起了两三个红包,豆子大小,看着便觉得痒痛。 正忙时,慧贵妃娘娘怒气冲冲带着竹心闯了进来,橘颖宫中的丫鬟们连忙跪下,口内喊道:“参见慧贵妃娘娘,慧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银夕也只能放下膏药,勉强行了一个礼,橘颖眼皮也不曾抬,口内道:“慧贵妃娘娘万福金安。”说罢又坐着了,然后指着身旁一个座位道:“慧贵妃娘娘请坐吧,不知道慧贵妃娘娘这样唐突过来,所为何事?” 慧贵妃娘娘怒发冲冠,重重地坐下来,然后端起丫鬟送来的茶,喝了一口,用力掷在茶盘上。“所为何事?难道丽妃娘娘自己不清楚吗?还用本宫来提醒你不成?” 橘颖笑道:“敢情是慧贵妃娘娘给妹妹母家送了人参和燕窝,赶到妹妹宫里来要银子钱了不是?”橘颖尴尬地笑了笑,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你别不知好坏,”慧贵妃娘娘白了橘颖一眼,用修长的指甲挑了挑头发,“那人参有数百年历史,是边境几个官员进献给我爹爹的,我爹爹看着贵重,巴巴送了给本宫补身体,本宫听说你娘病着,便送于你家府上,也是给你们杨家莫大的恩惠,你还在这里取笑本宫。” 橘颖笑道:“妹妹在这里给慧贵妃娘娘赔不是,原是妹妹说错了话儿,多谢慧贵妃娘娘给我娘送的人参和燕窝。只是……只是我娘只是偶感风寒,小病在身,慧贵妃娘娘送去这么贵重的东西,实在让妹妹有些惊讶。” 慧贵妃娘娘冷笑道:“这么点东西就算贵重了?那比你丽妃送我的礼物,可是不能望其项背啊。我倒是想要问问你,怎么我和皇后娘娘在羽华殿烧香,你和皇上就巴巴过来了,恰好撞见我和皇后在说那些话。” 橘颖道:“慧贵妃娘娘这话就问错人了,妹妹如何知道皇后娘娘和您在里面烧香呢。皇上中午来我这里用膳,吃完以后,就让妹妹陪他去羽华殿祈福,走到门口,就听见娘娘和皇后娘娘在议论后位之事,皇上就站在门边,一时听上了,我原本想要提醒贵妃娘娘的,可是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提醒,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了。” “你还和我装憨呢,不是你掐着时间点过去,皇上怎么会尽数听了去。我怎么又会失去协理六宫之权。这事你敢说和你没有关系。” “的确和妹妹没有关系,”橘颖委屈道,“贵妃娘娘大可不必因为失去协理六宫之权而感到苦恼,因为娘娘终有一日,可以重新获得协理六宫之权,这只是暂时的。妹妹依附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得势,则妹妹在宫中也好生活,若贵妃娘娘失势,妹妹在宫内也难过了。所以妹妹断然不会害贵妃娘娘啊,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情。” 慧贵妃娘娘面上的神色略微祥和了一些,只不过还是有些怪罪橘颖的样子。“那刺绣的事情,是你提出来的?” “妹妹没有,”橘颖道,“这也是巧了,那日我正在窗子边绣花朵儿呢,皇上进来唬了我一跳,一时没注意,便扎了手,出了几滴血,赶巧皇上又看到了,问起来这缘故,我只好如实说了,皇上只笑着说:‘现在国库丰盈,不用各宫嫔妃绣这刺绣,难为慧贵妃娘娘费心想出这些开源节流的法子’,如此,才有这么一段事故,妹妹可是什么都没提。” 这话让慧贵妃娘娘很受用,她终于顺了脸,冷漠道:“别让我抓出什么不好的来,不然我就告皇上你私下和侍卫私相授受的事情。”说着就带着竹心走了。 橘颖恭敬地送走了慧贵妃娘娘和她的贴身大丫鬟竹心,面上浮起了一个微笑,当初她杖毙竹枝,还有一个更加深层次的原因——竹枝是唯一会成作证的丫鬟,只要她一死,不管慧贵妃娘娘多么坚持此事,也是空口无凭。 橘颖笑道:“银夕,陪我去皇后娘娘宫中走一趟。” 橘颖盛装打扮,换下了身上穿着的素净衣服,穿着一件大红缂丝蝴蝶撒花褙子,下面穿着一条洋缎百褶流光裙。又从梳妆台里取出了皇后以前送的一根簪子,戴在头上。 银夕看着橘颖的装扮,也忍不住道:“很少见娘娘打扮的这么华丽,果然这样华丽才是最衬娘娘的。” 橘颖摸了摸鬓发上的金簪,冰凉的感觉传到手里。“是啊,见什么样的人,就有要什么样子的装扮,如果要见皇后娘娘,穿的太过素净了,只怕皇后娘娘觉得不尊重她呢。这头饰真的重,我只觉得脑袋都快被压坏了。” 银夕道:“戴久了,娘娘就会适应了。” 橘颖来到皇后宫中,皇后娘娘正在院子里的花园赏花。皇后娘娘头上戴着一只凤钗,穿着一件石青色里衣,外面罩着长袖碧青撒花褙子,手里拿着一柄缂丝八角扇,上面是凤凰飞天的图案。翠翠拖着皇后娘娘的纤纤玉手,正走一步,赞一步花园里的花朵儿。 橘颖走上前去。“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好兴致,在这里赏花呢。” 皇后娘娘笑道:“是啊,如今已经是暮春时节了,春天的尾巴儿,花朵儿都开不长久了,不乘着这个时候好好赏一赏花,只怕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到了。” “娘娘大可不必感到惋惜,花儿年年都有开,左不过明年春天,又是繁花似锦的日子。”橘颖道。 皇后娘娘笑道:“你说的对。” “臣妾说的对的,恐怕不止这一处吧。”橘颖笑吟吟看着皇后娘娘,目光如炬。 皇后娘娘笑起来了,随手摘下一朵月季,插在橘颖的发鬓上。“你说的对极了,你这个计谋,是真真不错。既不太过分,也不太微弱。让皇上对慧贵妃,多了一层防备,这样慧贵妃也不敢肆意妄为说后位的事情了。更加重要的是,现在慧贵妃没有协理六宫之权,多多少少会老实一些。” 橘颖笑道:“是啊,在这一段时间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毕竟要再做点什么。” 皇后娘娘笑容消失了。“我想慧贵妃已经没有那份想要当皇后的心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橘颖劝道:“此言差矣,皇后娘娘,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慧贵妃娘娘志在后位,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这次只是暂时压制了慧贵妃娘娘的想法,日后一有机会,慧贵妃娘娘必定会反咬的。所以皇后娘娘不能掉以轻心。” 皇后娘娘走了几步,越走越慢,橘颖跟在皇后娘娘身后,只等皇后娘娘回答。皇后娘娘叹息一声,道:“我本来心情大好,在这里赏春天最后一批花儿,没想到你来一趟,说了这些话,弄得我又不安起来。”皇后娘娘手指在花间翻来翻去的。 橘颖道:“古人曾说‘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可见,想要无忧无虑活着,必定是一件艰难的事情,而在后宫里无忧无忧活着,则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每个有点地位的妃嫔都向往后位,而有地位、又狼子野心的妃子们,必定对后位虎视眈眈。能打压一时,但必定其势将再起,皇后娘娘不能掉以轻心啊。” 皇后娘娘叹道:“你这样说,我身在后位一天,便永无安乐之时了?” “那也未必,”橘颖道,“现在只是皇上对慧贵妃娘娘有些气愤,等过几日气消了,慧贵妃娘娘依旧如初,那时我们便白忙活了。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让慧贵妃娘娘永无登上后位的可能性。” 皇后娘娘睁大眼睛,觉得橘颖说的非常有道理。皇后娘娘又问道:“丽妃,你可有了主意?” 橘颖摇摇头。“臣妾暂时还没有想到好的法子,但是事情需要一步一步来,只要皇后娘娘站在臣妾这一边,臣妾便有信心做成此事。” 皇后娘娘道:“丽妃,你此事做成,是在保护本宫的后位,虽然你是为了在后宫自保,但是也成全了本宫,本宫自然会站在你这边。你且慢慢去想法子,有好的想法便告诉本宫,本宫自然会想办法帮你。” “如此,臣妾便心安了。”橘颖得到皇后娘娘的保证,心安理得地离开了。 第十九章 旺儿是慧贵妃娘娘宫里的一个小太监。旺儿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入宫的了。只记得年幼时,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全家人都靠着村里的亲友施舍救济过日子,母亲揭开锅,是一大锅水和一勺米熬制的粥,旺儿还记得那种口感——和喝水一样,只是多了一点儿米味。 但是就算家里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父母依旧没有放缓生儿育女的步伐。每一年都会为旺儿诞下新的弟弟妹妹,直到——直到父母感觉家里已经无法支撑这么多人苟延残喘了。 于是在同村嬷嬷的撺掇之下,父母将旺儿送进了宫里当太监,年幼的他十分抗拒,怨恨、害怕、无助各种情绪包裹着他,但是父母的决心不容他扭转,他净身入宫,也成为板上钉钉的事情。 进宫以后,旺儿强忍着身体的痛楚,止不住对父母多加怨恨,即便到了今日,旺儿也没能原谅狠心的父母。旺儿入宫以后,胆小怕事,一直在最低贱的地方做着最卑微的差事。 直到有一天,本应该送进慧贵妃娘娘宫里做事的小太监,年轻气盛,顶撞了大太监,大太监恼羞成怒,为了羞辱那个小太监,随便抓了一个送去了慧贵妃娘娘那里,他这随手一抓,便抓到了旺儿,从此旺儿可以不用做卑贱的差事,只在慧贵妃娘娘宫里做点事情,到底比以前体面一些。 只是慧贵妃娘娘宫里的丫鬟们,和那些做久了的太监们,都喜欢拿大摆架子,旺儿没少受苦,但是他性格又非常软弱,对外头的下人们,又拿不出架子来,只一味地被欺负。 没想到要去向慧贵妃娘娘通报一件皇上下令各宫不用刺绣的事情。这各宫将足够的刺绣交与内务府,各宫才能领取全额的月例银子,不然就要扣钱,这是慧贵妃娘娘为了后宫开源节流想的法子,如果下令不用刺绣,则是打慧贵妃娘娘的脸。去通报这个消息的差事,宫里没人愿意做,这个丫鬟推那个太监,那个太监推这个丫鬟,一阵相互推辞之中,众人统一战线,决定将此事推给资历浅的小太监旺儿。 旺儿为了能在慧贵妃娘娘宫里继续过下去,只得硬着头皮接下这个差事,慧贵妃娘娘肯定会因为此事暴跳如雷的!但是事实不在旺儿的预料之中。 旺儿胆战心惊将事情告知慧贵妃娘娘之后,慧贵妃娘娘果然如料想的那样暴跳如雷,怒发冲冠,势必要打人来解气一样,不过旺儿才发现,慧贵妃娘娘并不是生他旺儿的气,而是生另外一个宫里的丽妃娘娘的气。 旺儿大气也不敢喘,安静听着慧贵妃娘娘和竹心讲话,直到慧贵妃娘娘将一件旺儿根本做不了的事情交给他——慧贵妃娘娘要他去调查丽妃娘娘私下见面的那个侍卫的身份。 “这哪里是奴才能够做得到的事情!”旺儿背地里狠狠地说道。旺儿只是慧贵妃娘娘宫里一个最卑微的小太监,而慧贵妃娘娘随便一句话,则让旺儿拼了性命也无法做到。 他忍不住哭起来了,平常欺负他的那些丫鬟太监们看到旺儿哭出来,也都一个个好心凑过来询问,旺儿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众人纷纷表示爱莫能助。 旺儿瘫坐在地上,觉得自己在宫里的太监生涯到头了,他无从找起,只要慧贵妃娘娘生气,嘴皮子一抬,他就会被关进监狱里,等候他的将是命丧黄泉。 一个小丫鬟偷偷给旺儿支了一个招,只以慧贵妃娘娘的身份去内务府要来皇上身边侍卫的花名册,旺儿走投无路,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便屁滚尿流跑到内务府,假借慧贵妃娘娘之名要了花名册。 接下来旺儿又是一筹莫展了。他看着花名册的一堆名字,其中任何一个,都可以不废吹灰之力弄死他旺儿,要旺儿去调查他们,给旺儿十个胆子也不够,在这慧贵妃娘娘的宫里,也不会有人来帮他。 其他的丫鬟和太监们,看旺儿的眼神,只当作旺儿已经死了。旺儿悲哀地在慧贵妃娘娘的府里感受到了人情冷漠。 几天后,旺儿已经放弃挣扎了,他做好被处死的准备。鼓起勇气,旺儿走进了慧贵妃娘娘的房里,这时候慧贵妃娘娘正坐在胡床上,竹心一旁用剪子修剪着长出来的花枝。 慧贵妃娘娘马上注意到房里的不速之客,她用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闯入的这个可怜的小太监。“你是我宫中的太监?看着面生得很。”慧贵妃娘娘捡起一颗瓜子,嗑了吃了下去。 旺儿全身颤栗不止。“娘娘,我是上次通报皇上下令各宫无须刺绣那件事的太监。娘娘让我去查是哪一位侍卫和丽妃娘娘私下见面。” “哦,”慧贵妃娘娘嘴角浮起轻蔑的微笑,“难怪本宫看你面生得很。这不好的消息,他们都不敢来和本宫说呢,只派最可怜的太监来说。”说着笑了一阵儿,丝毫没有将旺儿放在心里。 对于旺儿来说,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因为不久后,慧贵妃娘娘就会勃然大怒,旺儿知道的。旺儿无可奈何,硬着头皮说:“娘娘,奴才辜负娘娘了,奴才并未查清楚丽妃娘娘私下见面的那个侍卫是谁。” 有眼泪在旺儿眼眶里打转,马上慧贵妃娘娘就会下令处死他了,并且呵斥他:“该死的奴才,你怎么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那本宫要你有何用?”旺儿在脑海里构思着慧贵妃娘娘大怒的神情,自己吓的已经满头是汗。他甚至开始想念娘亲了,想念那喝起来和水一样的稀米粥。 “你不提,本宫都忘记嘱托你这件事了,可是难为你了。”慧贵妃娘娘笑道,“本宫已经知道是谁了,难为你还记得,下去吧。”说着赏赐了旺儿一两银子。 旺儿惊掉了下巴,原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他是知道慧贵妃娘娘的脾气的,但是慧贵妃娘娘非但没有怪罪他,反而赏赐了一两银子,这简直让旺儿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旺儿欢天喜地拿着恩赐下去了。 慧贵妃伸出纤纤玉手,在那盘里抓了几颗瓜子。“可怜的小太监,”慧贵妃打趣道,“看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平常没少被欺负。” “娘娘倒是没寻他的错处,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竹心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其实竹心内心深处是非常讨厌旺儿的,虽然旺儿平常没有惹到竹心,但是旺儿举止畏畏缩缩,说话声如细蚊,做点事情必定扭扭捏捏,带出去都有有辱慧贵妃娘娘宫内的形象。 慧贵妃娘娘道:“可怜见的,一个小太监能查到什么,我那时候不过在气头上,随便嘱咐他一句罢了。”慧贵妃娘娘换了一个姿势坐下来。“丽妃娘娘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竹心拿着剪子剪下一朵长出来的花苞,那花苞随即掉落在桌上,竹心将花苞扔在了地上。慧贵妃娘娘没有怪罪旺儿的意思,竹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笑着说:“娘娘消息灵通,用不着指望一个小太监。娘娘,到底是哪一个侍卫和丽妃娘娘私下见面呢。” 慧贵妃娘娘露出一个讥笑的表情,她双手交握。“本宫收到耳目送来的消息,那个人不是别人,正在皇上身边的侍卫之一——名叫柳印的。他侍奉皇上左右,时常能在宫里走动,找到机会假扮成太监和丽妃私下见面,也不是不可能的。” 竹心惊讶道:“竟然是他,难怪了。这人我有印象,奴婢曾和他有过几次接触,他对丽妃娘娘的评价很高,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缘故在,这样也说得通了。” 慧贵妃娘娘洋洋得意,似乎这些还不够表达什么,又继续说:“丽妃父亲是宰相,而柳印的父亲只是官居五品。丽妃是皇上的爱妃,一宫主位。而柳印只是皇上身边的侍卫而已,家世、地位悬殊。你猜,丽妃为何会接见柳印?” 竹心娇美的面容浮现出不解的神情,她在用自己作为一个丫鬟的想法,揣摩丽妃娘娘和柳印的想法,她想了几百个原因,但是又被自己一一否认,直到她无法确定。“奴婢愚钝,不能得知其中缘故,只瞎猜一个,丽妃娘娘和柳印情投意合,□□后宫。”竹心听着这不知羞耻、大逆不道的话语从自己嘴巴里说出来,脸上红如朝霞,甚至耳根子都是通红一片。 慧贵妃娘娘哈哈大笑起来,在宫里不如以前在府里轻松,宫内规律森严,竹心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慧贵妃娘娘笑得这么无拘无束了,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在李府的时光。 慧贵妃娘娘笑完以后,整理了一下衣冠,鬓角的头发也在笑声中随意散开来了,竹心放下剪子,替慧贵妃娘娘将头发拢到耳后。慧贵妃娘娘笑道:“你说的对了一半。他们两个可不仅仅是情投意合那么简单!真相是他们是青梅竹马、自□□好的两个人。” 竹心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她贫瘠的想象力根本无法将丽妃柳印和青梅竹马联系到一起,这简直不可思议。竹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只看着慧贵妃娘娘。 慧贵妃娘娘顿了一顿,继续道:“事情还不仅如此简单,他们两个的父亲是故交,从小一起做官的,两家同时怀孕,便定下了娃娃亲,一直一起生活在一处,直到长大成人。” 竹心惊讶道:“这……她们之间有婚约?” “是啊,”慧贵妃洋洋得意道,“不过我猜,因为杨家已经做到了宰相,而柳家还是五品之官,杨家觉得门第不般配,便尚没有将女儿婚配过去。所以才有这蹄子入宫成为丽妃娘娘的机会。只是我看这好景也不长了。” 竹心拿起剪子,继续修剪桌上的花瓶。瓶子里插的是一把红彤彤的洋绣球,开的一团喜气。竹心一边摆弄形状,一边道:“那丽妃娘娘如何入宫了,还是皇上亲自召进宫的。” 慧贵妃娘娘的笑容凝固住,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回到原本常见的冷若冰霜。她恶狠狠地道:“那蹄子能入宫,也是她十辈子修来的造化。本来皇上南巡,和他八竿子打不着边,结果皇上南巡船上受了风寒,睡过去了,然后梦见那蹄子在服侍皇上,醒来之后,便点名让丽妃入宫。丽妃知道了,便相处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也不要了,婚约也推了,只巴不得马上入宫当皇妃呢!” 竹心叹息道:“没想到丽妃娘娘竟然攀了高枝,就翻脸不认人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娘娘的耳目也非常厉害,这么多东西都打探到了,不怕以后治不了丽妃娘娘。” 慧贵妃娘娘自信满满。“我的耳目还打探了更多的消息,我知道的可不仅仅是这些,现在丽妃的一切,都牢牢掌握在我手中。可以说,现在的丽妃娘娘,就是我案板上一条奄奄一息的鱼,我想她今日死,就今日死,想她明日死,就明日死。” “那娘娘,还在等什么呢?”竹心在一旁煽风点火道。从她入宫开始,她看到慧贵妃娘娘一次又一次用手段害死了无数妃嫔,她们大多数母家都十分显贵,但是和李家相比,只是不值一提的蝼蚁。 还在李家时,慧贵妃娘娘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虽然性格不算很温顺的,动则打骂下人和奴才,但是也未曾闹出过人命官司。进宫以后,慧贵妃娘娘被李大将军压制的野性尽数释放出来,她开始越来越暴躁凶残,目标也越来越明确。 慧贵妃娘娘想当皇后,想成为凤仪天下、权势在握的那个女子。为了接近这个目标,她无所不为,凡是质疑她的妃嫔,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稍微好一点的,被打入冷宫,或者被悄无声息地毒害而死,而可怜的妃嫔,则被折磨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被处以极刑、被流放边境,总而言之,得罪慧贵妃的下场将是巨大代价的、难以忍受的。 竹心从一开始的不忍心,渐渐地熏染到熟视无睹,现在的她,已经适应了慧贵妃娘娘的任何举动,甚至开始煽风点火,让慧贵妃娘娘变得变本加厉、更加凶残坚定。当然,这对竹心也有好处,因为称了慧贵妃娘娘的心意,竹心便能得到嘉赏,并且贴身大丫鬟的地位会更加屹立不倒。 慧贵妃娘娘沉吟片刻道:“那么丽妃的好日子,就到头了。竹心,陪我先去一趟皇后娘娘那儿吧。”慧贵妃娘娘嘴角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慧贵妃娘娘搭着竹心的手朝着皇后娘娘宫里走去,每日请安,慧贵妃娘娘都是走这条铺满鹅卵石的道路,她衷心期望,以后将是她皇后每日来拜见自己。不久,慧贵妃娘娘来到了皇后娘娘的宫里,皇后娘娘对面前的这位不速之客的来临感到诧异。 皇后娘娘还没来得及说话,慧贵妃娘娘便先声夺人:“皇后娘娘好兴致,有空在这里写字练书法。” 皇后娘娘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今日无事,想起自己的毛笔尘封多时,便让翠翠磨了墨来写字。只是慧贵妃少于本宫打交道,今日竟到我宫中来了。” 慧贵妃翻了一个白眼,找了一张交椅自己坐下来了。“皇后娘娘竟然说这话,原是我不明白。本宫与皇后娘娘本便交集不多,日常也谈不到一块去,上次皇后娘娘竟然邀请本宫去羽华殿,是为了什么?” 皇后娘娘用毛笔写了一个苍劲有力的字,墨香味也从宣纸上散发出来。“丽妃杖毙了一位曾经在你宫里侍奉过的丫鬟,本宫想着,不如叫上你一同去羽华殿替她上柱香,也算安慰她的亡灵。” 慧贵妃娘娘冷笑一声。“你知道本宫,从不会为丫鬟们上香,她们不配。我话说在这里,哪怕现在竹心死了,我也不会为了她,去羽华殿上柱香。皇后娘娘你是知道本宫的气性的,还是巴巴派了翠翠来邀请我,心中在打什么算盘,仔细我不知道呢。” 竹心听慧贵妃娘娘这样一说,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但是难免还是有些难过。不过她只是一个低贱的丫鬟,而慧贵妃娘娘是身份显赫之人,自己又哪有资格让慧贵妃娘娘上香呢。 皇后娘娘面色不改,只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本宫正是因为知道你不会,所以才叫你同往,这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慧贵妃娘娘眉毛一挑,说道:“皇后娘娘若真心如此,本宫也不会来这里一趟了,只怕皇后娘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先假意引我去羽华殿,知道我口无遮拦,喜欢说后位之事,故意引我说那些话,然后和丽妃娘娘联合起来,让她在适当的时机,带着皇上过来,好巧不巧将我们的谈话全部听了去,弄得皇上责罚本宫,失去协力六宫之权。这样你皇后的地位,就很难有人可以挑得动。” 皇后娘娘强装笑道:“慧贵妃这么好的想象力,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本宫已是皇后娘娘,还需要和慧贵妃娘娘玩这些阴险的计谋吗?退一万步说,本宫与丽妃娘娘不过点头之交,岂会和她联手做这些。” 慧贵妃娘娘盈盈笑道:“皇后娘娘,你真的需要和本宫打开天窗说亮话。本宫前不久从耳目那里,得知了许多丽妃不为人知的秘密,随便一件,都会让丽妃有杀生之祸。所以我和她私下谈过,她已经洗心革面,不会再背叛本宫了。同时,丽妃也交代了皇后娘娘你和她的这个计谋,意欲扳倒本宫。” 皇后娘娘果然中计,只信了慧贵妃娘娘的言语。她不再争辩什么,只道:“她依附了你,还来找我商量此事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这蹄子可能再次倒向。果然,墙头草是信不得的。既然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告到皇上那里去吗?我只告诉你,想要一时半会将我从后位上拉下去,你别做梦了。” 慧贵妃娘娘笑道:“皇后娘娘误解我的意思了,我这次来,不是和皇后娘娘吵架的,而是和皇后娘娘来求和的。皇上因为羽华殿一事,和我有些许嫌隙,平常也不大来我宫中走动,把我那想当皇后的心思冲淡得快看不见了。这后位,有没有,对本宫来说,已经是无所谓的了。只是本宫心里气愤不平,丽妃那蹄子竟然算计本宫,本宫是想和皇后娘娘,一起将丽妃拉下马去。” 皇后娘娘饶有兴致地看着慧贵妃娘娘,示意着慧贵妃娘娘继续说下去。 慧贵妃娘娘又继续道:“本宫现在手握一些丽妃的秘密,的确可以致丽妃于死地。但是丽妃投靠了皇后娘娘你,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我要弄丽妃,必定要先皇后应允才行。再说,皇后娘娘如果在皇上面前求情,那丽妃说不定也有死里逃生的机会,所以我这才想要拉拢皇后娘娘和我一道,她看到自己依附的皇后娘娘也不帮她的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做绝望无助呢。” 这番话给了皇后娘娘脸面,但是皇后娘娘犹豫不决,对她来说,慧贵妃娘娘是威胁她的强敌,而丽妃是她的盟友,她不能自断爪牙,不然以后对付慧贵妃娘娘,就有难度了。 慧贵妃娘娘看皇后娘娘犹豫不决,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皇后娘娘,我手中的秘密一旦被皇上知道了,丽妃必死无疑,即便你保住丽妃,她也会被打入冷宫,再无利用价值。况且她又背叛了你,并且你和她筹谋的羽华殿之事,你也不想,被皇上知道,不是吗?如果皇后娘娘愿意帮助本宫,那本宫这张嘴定会守口如瓶,她那张嘴,便从此再也说不出话来。” 皇后娘娘的确别无选择,她只能答应慧贵妃娘娘的要求了。不是她不愿意帮助丽妃,而是此时,她不想冒险,也不想和慧贵妃娘娘为敌。皇后娘娘答应之后,不禁问道:“你知道她的什么秘密?” 且说橘颖在宫中,因最近无事,也过得十分清闲。银夕端来水果,橘颖一边吃,一边笑道:“当初不用刺绣了,我还觉得如释重负,现在只巴不得有点事情来做,可真要穿针引线了,又发起懒不想做了。” 银夕笑道:“如今快要到夏天了,白天时间更长了,可有的闲呢。如果娘娘真的乏味,咱可以做一些胭脂什么的,消磨一下时辰。” 橘颖笑道:“那等会儿,吃完午膳,咱就去御花园摘花去。” 橘颖虽然每天有大把空闲的时间,但是该做的永远不会忘记。在古代,除了身份地位以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谁也离不开的东西——财富。当然在现代也一样,不过橘颖在古代可算是独身一人,地位的事情,自己已经满足,所以橘颖平常得闲的时候,都在累计财富。 这个财富并不是说利用丽妃之位,疯狂敛财而随便挥霍,过上纸醉金迷、烈火烹油的生活,而是为了以后,假使杨府被抄家,自己被发配流落,她还能有钱在古代生活下去。 起初橘颖都是收藏银子,不过藏多了,橘颖才发现银两非常碍事,将来也不好搬动。于是橘颖便将昂贵的金子和银子,让内务府的师傅们制成金线,缝制在衣服上,什么图案之类的,都银光闪闪,辉煌无比。这样也落了很多口实,一些妃嫔暗中生事,也纷纷对橘颖说三道四的,橘颖只是不理她们,将来这些财富或许能拯救橘颖呢。 当然,橘颖也暗地里收藏了一些珍贵又不重的珠宝,以备不时之需。她现在处在古代,必须做好这些事情,将来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至于没有对策。 橘颖吃完香喷喷的午膳后,打算和银夕去御花园采摘新鲜的最后一批花朵,回来捣鼓制成胭脂。正打算出门,只见皇后娘娘宫里的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他向橘颖跪下来,口内道:“给丽妃娘娘请安。” 橘颖只当作是皇后娘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便道:“你起来吧。有什么事情?” 那太监知道:“皇后娘娘请丽妃娘娘到她宫里去一趟呢。”太监说得煞有介事。 橘颖看太监这神情,神神秘秘的,便觉大事不好,但是皇后娘娘都已派人过来传唤,橘颖不大能够拒绝,只能跟着太监一路来到了皇后娘娘宫里,幸好有银夕在自己身边给自己打气,橘颖也不那么无助了。 来到皇后娘娘宫里,橘颖才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因为不仅只有皇后娘娘在场,皇上坐在主位上,他的脸色铁青,看着十分可怕。而皇上的右边,则坐着慧贵妃娘娘,她充满了得意的神情,竹心则站在慧贵妃娘娘的身后,正在向慧贵妃娘娘说着什么。 橘颖大吸一口凉气,现在这场合,对自己绝对没有裨益。橘颖连忙跪在地上,忙不迭请安道:“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慧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橘颖不敢抬头看这三个人,皇上也没有叫橘颖起来的样子,橘颖内心觉得自己肯定惨了——定是慧贵妃娘娘在皇上面前告了什么状,如果是关于私下和柳印见面的事情,橘颖只咬牙不承认便可,毕竟慧贵妃也无真凭实据,唯一能作证的丫鬟竹枝早已被杖毙。 “你可知罪,丽妃!”皇后娘娘坐在皇上身边,率先说出这句话。 橘颖看着皇后娘娘的表情,已经丝毫看不到皇后娘娘眼中的善意目光了——橘颖心中一寒,难道皇后娘娘,已经抛弃了自己?橘颖眼睁睁看着皇后娘娘和慧贵妃娘娘对视了一眼。 橘颖只能装糊涂,看着皇后娘娘道:“臣妾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还请皇后娘娘指出。” “你还装憨呢,”慧贵妃娘娘盈盈笑道,声音如毒蛇一般钻进橘颖的耳中,“你午夜时分,私下和皇上的侍卫柳印授受不亲。作为皇上的妃子,你非但不知道避嫌,反而和皇上侍卫见面。” 看来慧贵妃娘娘已经调查出那个人就是柳印了,橘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会知道,而且这么快就会揭发自己。既然慧贵妃娘娘点出了柳印的名字,那么装糊涂也不是一个好的计谋了,随便调查一下,便可知道柳印是自己的青梅竹马,装不认识他只会让自己后面难以收场。 橘颖看着皇后娘娘道:“什么见面?臣妾没有和柳印见面。柳印是我父亲旧友的儿子,臣妾未入宫时,倒是与他见过数面,但一切都合乎礼数。如今进了宫,成为皇妃,断然不敢再私下和柳印见面,还请慧贵妃娘娘不要诬陷臣妾。” “诬陷,你怎么说的出口,”慧贵妃娘娘抓住把柄,洋洋得意,“丽妃,你甚至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柳印和你从小青梅竹马,朝夕相处,两家立下婚约,只迟迟未办而已,到你这里,就变成见过数面。怎么,不敢承认这位以前的未婚夫?” “住口。”皇上对着慧贵妃娘娘喊道。慧贵妃娘娘一时如被掐住了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橘颖脸上通红一片,灿烂如烟霞。“臣妾……臣妾的确和柳印有婚约,但那是爹爹和柳印父亲以前的戏言,那时我还是襁褓婴儿。如今臣妾已不是襁褓婴儿,并且对柳印并无感觉,所以这才迟迟没有婚配。幸得皇上召见入宫,臣妾才知道自己的真命天子是当今圣上。” 慧贵妃娘娘冷笑道:“你既然这么会说,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你为什么午夜时分和柳印私下见面啊?有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 第二十章 让橘颖头痛不已的,是慧贵妃娘娘死死盯住这一件事,不肯放过。皇后娘娘的宫殿以往都充满了祥和与平静,橘颖每次来皇后娘娘的宫殿,都非常安心放松,但是这次,橘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甚至比在慧贵妃娘娘的宫殿更让人觉得压迫,因为这是一场对橘颖的审判,事关橘颖的生死存亡。 橘颖也深知,抵赖没有任何好处,但是大方承认,等待她的,将是身陷囹圄。所以橘颖只能道:“臣妾每日到时辰便睡着了,从未深夜还不睡觉,和人私下见面,不知道慧贵妃娘娘是不是看错了眼,将丫鬟太监们错看成臣妾了,或者听信了一些小人的谣言。” 慧贵妃娘娘眼皮轻轻抬了一抬,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巡查衣的太监,他依次行了礼仪,慧贵妃娘娘示意这太监说话,这个太监道:“奴才一直负责晚间巡查各宫各院,有一晚上,奴才巡视丽妃娘娘宫殿的时候,发现她很晚的时候,还在槐树底下松土。” 慧贵妃似乎对这点证词感到非常满意,笑着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丽妃,你说你每日到时辰便睡着了,从未深夜还没睡觉,怎么还会被太监在晚上抓个正着。本宫倒是想要听听你的解释。” 橘颖觉得这点事情影响倒还不是很大,因此也不畏惧,只道:“臣妾最近事务繁忙,稍有记错,也是有的。也只偶尔一次睡不着罢了,那晚正巧睡醒过来,想着装一点夜晚槐树叶子上的水,埋起来,来年泡水喝。” 橘颖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日,所以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她早在事后埋下了几坛子水,为日后此事暴露找好借口,如果慧贵妃娘娘现在派人去槐树底下挖,那么她肯定可以挖到两坛子纯正的水。 慧贵妃娘娘懒洋洋道:“什么要紧的事情,竟要你丽妃大半夜的,亲自去埋?当然,你别说本宫现在去挖之类的话,本宫当然知道,你找到时机可以先埋几坛子水进去,去挖自然遂了你的意。” 银夕跪在地上,慢慢道:“回禀慧贵妃娘娘,我家娘娘平常做事就喜欢亲历亲为的,所以那晚才会自己动手采槐树叶子上的水珠,并埋在地里。就像之前的刺绣一样,娘娘也会为我们分担一些,减轻压力。”这话从银夕口里说出来,要比从橘颖口里说出来,信服度高得更多。 慧贵妃娘娘不依不饶道:“好个丫鬟,尽会帮你主子说话,等下看你如何替你主子开脱吧。进来吧,那两个丫鬟。” 慧贵妃娘娘说完以后,有两个穿着桃红色宫女装扮的丫鬟走了进来,橘颖从未见过她们,看着面生无比。那两个丫鬟缓缓地说:“皇上,皇后娘娘,慧贵妃娘娘,奴婢两个只将那晚看到的场景,如实禀告。那晚奴婢因吃错了东西,肚子一直在痛,到了半夜还是痛,就去如厕了几次,因为天黑奴婢害怕,就叫了璐儿和我一起去,然后在经过丽妃娘娘的宫殿时,不小心瞧到丽妃娘娘的槐树底下,有两个人在颠鸾倒凤,因为脸都被挡住了,奴婢也未曾看清是谁……” 橘颖大吸了一口凉气,慧贵妃娘娘这便按捺不住,就安排了两个小丫鬟来弄自己了,橘颖倒是要瞧瞧慧贵妃娘娘接下来的手段。那两个丫鬟继续道:“奴婢只看到那男子的鬓发旁有一颗黑痣,女子的腰上有一颗黑痣,别的,奴婢们再也不知道了。” 这一席话基本上判了橘颖死刑。 皇上居高临下地道:“丽妃,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柳印鬓发处有一颗黑痣,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你腰间有一颗黑痣,除了朕,宫里还有谁知晓?这丫鬟既然看到了,那岂不是说明,那晚的那个女子便是你?” 橘颖道:“皇上明察,臣妾没有。”橘颖甚至不知道那两个丫鬟是如何知道自己腰间有一颗黑痣的,橘颖看到慧贵妃娘娘坐在上面,露出洋洋得意的微笑。橘颖才发现,自己的话这么苍白无力,她都无法解释丫鬟们为什么知道橘颖腰间有一颗黑痣。 皇上龙颜大怒,直接以和侍卫私通的罪名,将橘颖关进了监狱。如果生气的程度也有分级的话,皇上这次属于极高的那一档。他的脸上布满了红色的血气,额头青筋暴起,把橘颖一个人关在一间监狱里。橘颖知道,此时银夕和柳印一定关在另外的地方,她们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了。 橘颖没想到慧贵妃娘娘会知道,自己腰间有一颗痣,那肯定是有人泄露了出去,橘颖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谁泄露给慧贵妃娘娘的。但是不管是谁,橘颖都觉得心凉透了,因为皇后娘娘没有替橘颖说一句话,甚至看也没看橘颖一眼,这让橘颖感觉有些心寒,仿佛自己被遗弃了。 不过橘颖的确被遗弃了,她现在孤身一人,被关押在皇宫的监狱里。这个牢笼,放眼看过去,一片凄凉死寂,她感受到了孤独。这种孤独感不仅仅是被陷害关进监狱,而是一个现代人,阴差阳错来到古代,被古代的人遗弃在监狱里。这种孤独无助感,橘颖以前从未体验过。更加让橘颖无助的是,等待她的,可能还有抄家、鞭打、死刑。 橘颖了解古代的刑法,他们的意识没有现代那么开明,对于犯了错的人,古代的当权者想尽了酷刑,丝毫没有一点人性可言。橘颖想起那些毫无人性、可怕的各种刑法时,她甚至宁愿此刻就死在监狱里——这是一个非常消极的、不好的想法。 这个监狱非常简陋,当然,橘颖在现代时,也没去过现代的监狱,但是此刻她所处的地方,简直不应该是人待的。地板上都是各种不知名的液体,墙角处放着半湿不干的稻草堆,橘颖即便是流浪汉也不会选择呆在上面——实在太脏了。 牢房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似乎是老鼠排泄物和人类排泄物混杂的味道,橘颖被熏得头昏脑胀,多呆一秒都觉得快要被熏死了。相比之前熏着各种香的宫房,这里说是地狱也不为过。 随即橘颖听到尽头处传来脚步声,肯定是谁过来看望橘颖了,橘颖连忙整理好衣裳,坐在一个合适的地方,从容地等待来者。最初橘颖看到的是一双绣着凤凰的绣花鞋,和一条淡黄色绣凤长裙,橘颖猜到是谁了,抬头一看,果然是皇后娘娘拖着翠翠的手进来了。 皇后娘娘神情镇定自若,彷佛监狱里关着的,是一个和她毫不相干的人,她用手绢儿捂着鼻子,似乎生怕吸到牢房里的气味。 橘颖只看着皇后娘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知道吗?”皇后娘娘淡淡地说,“皇上本来不准我来监狱里看视你的,他对你非常生气,也非常失望,决定把你关在监狱里,不准任何人看望。但是我想见你,和你说会话,在皇上面前说了好一会子,皇上才准本宫来看你。” 两行清泪从橘颖的眼睛里流下来,橘颖的内心彷佛一个寒潭。“皇后娘娘,臣妾依附皇后娘娘,虽是为了自保,但不留余地在帮助皇后娘娘保住后位。为何臣妾深陷险境,皇后娘娘甚至都不帮臣妾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话。”橘颖从心底里感觉到一丝薄凉,难怪人常说,最凉不过人心。 皇后娘娘将手帕挪开,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牢笼的混合气味。“你与皇上身边的侍卫私通,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罪行,我若替你说话,岂不是自己不要命了,万一皇上怪罪下来,我少不了要受连带责任,毕竟后宫里发生此等□□事件,本宫还蒙在鼓中,还是慧贵妃告发的,皇上没怪罪本宫,已经是本宫的大幸了。” 皇后娘娘在橘颖的心里,已经留下了冷漠无情、软弱自私的形象,甚至橘颖已经对皇后娘娘失去了所有的期望,但是现在想要出监狱唯一的指望,也只有皇后娘娘了。 橘颖难过道:“皇后娘娘,臣妾真的比窦娥还要冤啊。当晚臣妾的确和柳印有过见面,但是绝对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那两个丫鬟只是诬陷臣妾,还请皇后娘娘替臣妾主持一个公道。” “她说你腰上有黑痣,”皇后娘娘坚定地说,“她们两个丫鬟是别的宫里最低级的丫鬟,怎么知道你一个妃子腰间有黑痣?这么私密的东西,除非亲眼所见,不然她们怎么敢胡乱说?要是你腰上没有,可是杀头的大罪,给她们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 橘颖道:“臣妾也不知道那两个丫鬟是如何得知臣妾腰间有黑痣的,但是——但是这绝对是慧贵妃娘娘的阴谋。皇后娘娘,慧贵妃娘娘意在后位,又妄图拉上臣妾,但是臣妾三番四次拒绝,她便对臣妾怀恨在心,所以才打算陷害臣妾。” 皇后娘娘道:“这和丫鬟们知道你腰间有黑痣,有什么关系?” 橘颖悲伤地道:“臣妾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此事肯定是慧贵妃娘娘从某处得知臣妾身体上的特征,然后再安排好那两个丫鬟陷害臣妾,使得皇上龙颜大怒,将臣妾关押到监狱。” “你有证据吗?你想法这么大胆,却没有任何依据可寻,你让本宫如何信你,即使本宫相信了你,皇上又如何信你?话说回来,慧贵妃娘娘又如何能知道你腰间有颗黑痣?”皇后娘娘抛出一连串的问题,这些问题仿佛细长的针,一针一针地扎在橘颖的心里。橘颖扪心自问,自己有证据吗?有线索吗? 什么都没有,橘颖一头雾水,她只能拜倒,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道:“皇后娘娘,臣妾什么都没有,臣妾在宫里也只能依托皇后娘娘了,还请皇后娘娘替臣妾去查明真相,臣妾不胜感激。” “我为什么要帮助你?”皇后娘娘冷冷地说,声音不带半点感情。这一句“我为什么要帮助你”,和其他人说的意图不一样。其他人说出这句话,只是想要从被帮助的那个人手里,得到什么好处,但是皇后娘娘说的这句“我为什么要帮助你”更多的是偏向反问,是一种不屑、一种没有必要。 橘颖走投无路,她觉得皇后娘娘甚至一点人情都没有,但是又在情理之中,自己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皇后娘娘,您念在臣妾之前帮您对付过慧贵妃娘娘的份上,帮助臣妾一把吧,不然臣妾只怕离不开这个牢笼了。” 皇后娘娘沉思了片刻,她嘴唇张了张,最终花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本宫……本宫也想帮你一把啊,但是本宫觉得自己完全不必这样做,这也是本宫要来这里和你说一会话的原因——你背叛了本宫。” 橘颖眉毛皱起,她丝毫不知道皇后娘娘话里的意思。“背叛皇后娘娘?臣妾没有,臣妾也不会!臣妾很早就向皇后娘娘表明过心意,臣妾无心帮助慧贵妃娘娘夺得后位,臣妾只想依附皇后娘娘,事实上,臣妾也一直在出谋划策对付慧贵妃娘娘,皇后娘娘为何还会说这样的话?” 皇后娘娘冷笑道:“慧贵妃说的,她说你又倒戈了,你打算帮助她从我手里夺回后位,慧贵妃娘娘都已经和本宫说了。” 橘颖突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突然不难过了,甚至有点想笑。“所以你和慧贵妃联手起来害我,是吗?皇后娘娘,你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你在背后也参与了?” 皇后娘娘沉默不语,这相当于变相地默认了。 橘颖冷笑了几声。“皇后娘娘,你听信慧贵妃娘娘一面之词,就成功被她反间了吗?如果我真投靠了慧贵妃娘娘,帮助她夺后位,你觉得她还会和你一起联手来害盟友吗?她不过是在挑拨离间,打压娘娘你的势力啊。” 皇后娘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那也没办法了,你现在已经身陷囹圄,皇上对你大失所望,本宫不会冒着被皇上嫌弃的风险去帮助你,这原是我轻信了慧贵妃,但是也无可奈何了,你自己保重吧。”皇后娘娘说完,就和翠翠一同离开了。 橘颖看着皇后娘娘和翠翠离开的背影,渐渐变成两个圆点,然后越缩越小,直到消失不见,橘颖心中燃起了一股无名业火,这样蠢笨、自私的皇后娘娘,肯定不会稳坐后位的! 橘颖万念俱灰,唯一能帮助他的皇后娘娘已经被慧贵妃娘娘挑拨离间,她孤立无援,只能在监狱里等着任人宰割。柳印和银夕的下场肯定不太乐观,或许一个已经被关进监狱,一个拉去严刑拷打、逼问事情去了。 正愁思百结时,牢房外面又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橘颖发现一行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牢房门口,来的人果然不出橘颖所料——自己进监狱就是拜她所赐,她怎么会不趁机过来看洋相呢。 慧贵妃穿着藕荷色洋缎百蝶穿花上裳,下面是一件大红色流光百褶裙,浓妆艳抹,穿金戴玉的,看着又奢侈贵重,又喜庆精神。而反观橘颖,因为在牢房里待了数日,一身囚服已经脏臭不堪,头发也打成了结,和枯树枝一般。 慧贵妃娘娘站在铁栏杆另外一边,盈盈笑道:“本宫曾和你说过,得罪本宫的,都没有好下场。如今本宫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慧贵妃,而你却成了阶下囚,接下来马上就要成为亡魂了。” 橘颖并没有被她的恐吓吓到。“我爹是当今宰相,”橘颖说道,“即便我犯了错,我母家也会想办法拯救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别以为我会像你以前祸害的那些妃嫔一样。” 慧贵妃娘娘看着自己水葱似的指甲,神色丝毫没有变化——还是那样的漫不经心,那样的趾高气昂。“与皇上的侍卫私通是大罪,按理,受罚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你们杨家都要跟着遭殃,现在你的父亲——当今的宰相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江了,你还想着他能腾出手来救你,简直痴人说梦。” 橘颖败下阵来,她的确不清楚古代这些繁杂的规矩和法律,但是她心有不甘。“这是你和皇后娘娘一起陷害我的,是吗?其他的我不谈,我只想知道,你为何知道我腰间有一颗黑痣。” 慧贵妃娘娘仔细凝视着橘颖的脸,橘颖丝毫不惧,直勾勾盯着慧贵妃娘娘,反而慧贵妃娘娘被看的不好意思了,转开了视线。慧贵妃娘娘笑道:“自然是有人告知了本宫。” 自己身边有卧底?橘颖第一反应便是这个,但是她不知道是谁。银夕肯定是不会的,她没有道理帮助慧贵妃娘娘。而宫里其他人,没有人可以知道这件事了,那么慧贵妃娘娘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橘颖看着慧贵妃娘娘那张奸笑的脸,恨不得马上飞出牢笼撕烂。 “是谁?” 慧贵妃娘娘摇摇头。“本宫不能告诉你,本宫答应过她的。慧贵妃娘娘笑起来了,仿佛心中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似的,她继续说:“本宫如果告诉你,会让你震惊无比的,而且你也会很难过、很痛苦,但是本宫答应过那个人,不能说,所以无法看到你扭曲的表情,真是令人失望呢。” 橘颖睁大眼睛盯着慧贵妃娘娘。橘颖道:“你休要再挑拨离间了,不管你说是谁,我都不会相信,我不是愚蠢的皇后娘娘,听风便是雨。” 慧贵妃娘娘笑道:“又想从我口中得到答案,又不信我的话,那么,你为何还要问我呢?”慧贵妃娘娘一副胜利者的表情,“我的确不能将那个人的名字告诉你,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将你送进监狱,一点盟友精神还是要有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一件其他的事情。” 橘颖敛声屏息,双手颤抖不已,她道:“什么事情?” 慧贵妃娘娘拨弄了一会儿头发,犹豫了一会儿,继续道:“其实,这不是本宫第一次对付你,本宫之前还尝试过三次,不过你每次都大难不死,化险为夷。” 橘颖睁大眼睛,看着慧贵妃娘娘,竹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丽妃娘娘还是将嘴巴闭上吧,睁得那么大,小心吸多了牢房里的臭气,整个人也变得臭臭的了。”说着笑起来了,慧贵妃也跟着笑了两声。 橘颖才回神过来。“你说你之前陷害过我?” 慧贵妃娘娘笑道:“当然啊,你还在杨府时,你以为是谁将你推下了池塘?难道是你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吗?你以为方财为什么要毒害你两次?在你苏醒的时候,要喝的药里下毒,又在你爱吃的八珍糕里下毒?你在杨府里,三番四次有人要害你,你以为是他们本人想害你吗?本宫告诉你,这背后还有一只手在推动着一切。”说着慧贵妃娘娘伸出自己的右手,仔细在端详,雪白的臂膀上,戴着几串华贵的珍珠。 橘颖一下全想明白了。自己熟悉水性,不敢说如鱼得水,但是绝对不会溺毙池塘,定是有人推了自己一把,然后将自己的头压在水底。方财在杨府伺候的时日不过三个来月,自己和他也从未结怨,方财没有理由要毒害橘颖,但是如果是慧贵妃娘娘一早安排的底细,那倒是也说得通了。 橘颖倒吸了一口凉气。“为什么你要毒害我?还在杨府时,我根本不认识你慧贵妃,也没有什么仇恨干系,你为什么就要置我于死地?” 慧贵妃娘娘的笑容逐渐褪去,仿佛仲春的花儿凋零,露出了原本的凶狠目光出来。“因为你该死,这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慧贵妃扔下冷冰冰的话语,不再管呆住了的橘颖,和竹心一同离开了。 慧贵妃娘娘在离开的路上,心思却抛到了九霄云外。几个月前,慧贵妃娘娘曾经做过一个非常恐怖的噩梦,即便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慧贵妃娘娘每次回想起来,还是冷汗直冒,犹有后怕。 那日慧贵妃娘娘在后院池塘边里垂钓,正享受着美好的春光和可口的美食,突然一阵春风吹了过来,慧贵妃娘娘午后有些倦意了。于是慧贵妃娘娘叫竹心去搬一张床来,自己打算在后院柳树下短暂睡个午觉。 不久,竹心和竹枝两个人一起抬了一张紫檀木床过来了,放在柳树底下,慧贵妃娘娘则在上面午睡。绵绵春风一吹,慧贵妃娘娘便在床上睡着了。本是一个春风拂柳、美好灿烂的下午,慧贵妃娘娘却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梦里,皇上正陪着慧贵妃娘娘在御花园赏花,慧贵妃娘娘正在欣赏开得姹紫嫣红的各类花朵儿,却不料突然撞出一个人来,将慧贵妃狠狠地撞到在地,那个人又钻到皇上怀里,口内说道:“慧贵妃,皇上是我的,你不许碰!皇后之位将来也是我的,你别痴心妄想。” 那个人很面生,慧贵妃娘娘从未见过那个女子,但是后来她见到了,不是在梦里,而是在后宫里,因为那个女子就是丽妃!慧贵妃娘娘正想和那个女子争辩,没想到御花园的土地急速裂开,露出几道巨大的缝隙,慧贵妃娘娘直接掉落缝隙里,一个劲往下坠落,上面传来皇上和那个女子的笑声。 直到掉到最底下,慧贵妃娘娘重重落在泥土里,摔得身上都显现青紫的颜色了。慧贵妃娘娘忍着剧痛爬起来,突然发现面前有一个蒙面人。慧贵妃娘娘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我又为何在这里?送我上去,我要去和那个疯女人争辩。皇上是我的,后位也将是我的。” 那个蒙面人冷笑道:“你将来会被她逼疯的。” “这是怎么回事,她又是谁?” 那个蒙面人笑道:“那个女子便是当今宰相杨浩的独女杨昭,有朝一日皇帝会梦见她,然后召她入宫当妃子。她比你更年轻,更美貌,她会一步步夺得皇上的恩宠,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不。”慧贵妃娘娘大叫道,她突然从床上醒过来,坐直了身子,身边没有蒙面人,也没有充满黑暗的裂缝,只有翠绿的柳枝随风摇摆着,阵阵草木清香扑来。 竹心连忙跑过来。“娘娘是梦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了吗?” 慧贵妃娘娘道:“没,只是梦见皇上喂我吃我不喜欢的东西。”慧贵妃娘娘随便编了一个谎言,但是内心埋下了一颗种子——她绝对不会让杨昭坐上后位。 她从民间找了一个适合的下人——方财,将他安排进杨府,找到机会就将杨昭推下池塘,或者在药、糕点里下毒,但是一连串的安排都让杨昭化险为夷了,方财还自己暴露了身份,被杨府处决。 幸好慧贵妃娘娘手里还有方财一家人的性命,方财不敢背叛慧贵妃娘娘,不然他全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他只能自尽,这样可以保证家人平安无恙。慧贵妃娘娘没想到她这一安排,反而弄巧成拙,让杨昭入宫了。 她觉得一切自有天意,便想先拉拢这个杨昭,看看能不能为己所用,于是杨昭入宫后,便直接告知了她自己的计划,但是杨昭有眼无珠,竟然拒绝了慧贵妃娘娘的橄榄枝。 再经历一连串事情后,慧贵妃娘娘觉得自己有必要铲除杨昭——她迟早是一个祸害,所以和皇后娘娘策划了此事,让橘颖进入监狱,永无翻身的可能。 慧贵妃娘娘从皇后娘娘口中得知,这一次皇上是龙颜大怒,皇后说她从未看到过皇上生这么大的气。慧贵妃娘娘也能感觉到,橘颖的贴身大丫鬟银夕直接被处决了,因为她知道丽妃娘娘□□后宫,却不禀报。柳印则关进监狱,不出数日也会遭到处决,至于丽妃娘娘杨昭,皇上暂时还没处罚,但是慧贵妃娘娘心想,杨昭只怕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慧贵妃娘娘走出监狱的时候,皇后娘娘宫里的小太监来到慧贵妃娘娘面前,不急不慢行了礼。“慧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请慧贵妃娘娘到皇后娘娘宫里走一趟。” 于是慧贵妃娘娘坐着轿子来到皇后娘娘宫里,皇后娘娘嘱咐翠翠去倒茶,慧贵妃娘娘一看到皇后娘娘,立马笑道:“皇后娘娘,你瞧是不是,本宫就和皇后娘娘说过,我手中的这些丽妃的秘密,随便一个,便能至她于死地。” 皇后娘娘并没有开心的样子,她慢悠悠地说道:“慧贵妃又是如何知道丽妃这些私密的特征的呢?” 慧贵妃娘娘嫌弃地说:“有用就可以了,皇后娘娘何须管这消息从哪里来的。” 皇后娘娘道:“这消息的确管用,把丽妃送进了监狱,但是让本宫也不好过。这直接宣判了丽妃□□后宫,可是本宫毫不知情,皇上只怪罪本宫没好好管理好后宫,这么几日,都没来本宫这儿一趟,甚至都没和本宫说过一句话。” 慧贵妃娘娘喝了一口茶,捏了一会儿架子,才道:“皇上这几日心情不太好,娘娘也是知道的,岂止是娘娘啊,皇上也没来本宫这里一次呢。过些时日,丽妃的事情过去了,皇上想开了,不就又来了吗?” 皇后娘娘沉吟不语,慧贵妃继续煽风点火道:“皇后娘娘,皇上现在因为对丽妃还有些许感情,又加上她父亲是当今的宰相,一下子还不能下定决心,像是处决银夕那样处决丽妃,所以还需要皇后娘娘去皇上耳边吹吹风,处死丽妃呢。” 皇后娘娘眉毛皱起。“本宫其实见过丽妃了,她和本宫说,慧贵妃你是在挑拨离间,原本她并未背叛本宫,但是你跑过来和本宫说,她又倒向了你。如此,本宫真的没必要置丽妃于死地。” 慧贵妃娘娘有一些心虚,但是仅仅如此而已。慧贵妃娘娘道:“皇后娘娘,你怎么没想明白呢。现在要处死丽妃,不是因为丽妃的缘故,而是因为皇后娘娘你的缘故啊。因为皇上多多少少有点怪罪皇后娘娘统治后宫不周,这些时日都不怎么来了,皇后娘娘就应该去皇上那儿劝皇上处死丽妃,让皇上知道你在将功补过,管理后宫。” 皇后娘娘想了一会儿,觉得说的有点道理,慧贵妃娘娘看皇后娘娘不说话了,又继续道:“至少要让皇上看到皇后娘娘您的行动,您可不能再干坐着了,不然皇上只觉得皇后娘娘您……什么都不做呢。” 第二十一章 橘颖整日缩在这一间小小的牢房里,不知道终日该做什么。以前在自己宫中时,橘颖还觉得不用刺绣,每日闲得无趣,然而现在身困这个囹圄中,橘颖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唯有一件——担心。 现在橘颖除了担心杨府和柳印,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有太监送来食物,那食物都是非常难以下咽的,不知道放了多久,而且相比在宫里吃的山珍海味,这白粥配馒头,到底是有些难以入口的。 橘颖气道:“本宫还是丽妃娘娘,即便关在监狱里,也不是每天吃这些饭菜的吧?至少菜要是新鲜的,有点肉食吧?” 栏杆外边的太监道:“娘娘,一般一宫主位犯了事,只禁足在自己宫里,方能享用妃位的待遇。如今娘娘你被关在监狱里,自然是监狱犯人的待遇了,这也是皇上下令的。并且皇后娘娘又在谏言,只怕后面还有更重的处罚呢。” 更重的处罚?橘颖心中冷笑,现在她已经哀莫大于心死了,还有什么处罚能让她更加绝望呢?橘颖道:“你可以给我弄一些纸笔来吗?” 太监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弄纸笔来。” 橘颖道:“即便我现在是阶下囚,但我依旧是宰相的女儿,不怕没有翻身的机会,你给我弄来纸笔,这个恩惠我记在心里,将来有机会能够出去,我定不会忘记你,那你以后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即便我没能出去,一些纸笔,又能费你多少钱呢,你就不想做个好的筹谋吗?这样的机会,可少有呢。” 太监思虑了片刻,还是替橘颖寻来了纸和笔。这是橘颖的一个想法,因为橘颖每日在牢房里的确无聊,便决定记下后宫的事情,如能装订成册则更好了。于是橘颖便开始用纸笔记下后宫各人各事。 橘颖写着写着,原本的的纸张越来越多,直到橘颖面对着一堆写满宫里事情的纸张时,橘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拿出一支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了四个大字:山河入梦。 没错,橘颖在爷爷的书房里,看的那本山河入梦,便是由橘颖亲自撰写的,那些画像也是自己画的,橘颖压根没想到这一层,但是面对真相时,橘颖只能接受。 当然这并不是一个坏事情,这说明这本书能够流传下去,自己还是有机会可以从牢笼里逃出去的。 最近这些时间,下人们送的饭菜不似之前那么难以下咽了,偶尔橘颖还能发现菜里竟然有些新鲜的青菜,橘颖日子总算好过一些了。 但是令橘颖没想到的是,好日子还没有过上两三天,一天傍晚,橘颖正在咀嚼一个剩饭做的窝窝头,口感不甚好,但为了充饥,橘颖只得吃了,这时候外面传来步伐不稳的脚步声,也没有环佩步摇撞动的声音,所以橘颖猜测来的人可能是送饭送纸的太监。 来的人的确是一个年轻的太监,不过他既没有带着饭菜,也没带着书写纸,看着也非常陌生,这让橘颖下意识起了提防心理。 “丽妃娘娘。”那个太监尊敬地喊了一声,橘颖感觉他在犹豫要不要行礼。虽然这个太监看着面生,但是看着也面善,不像那些世态炎凉的太监们。 “我似乎见过你,”橘颖蹙眉,“在慧贵妃娘娘的宫里,我曾经见过你。你是她宫里做事的小太监,是不是?” 那个小太监眨了眨眼,道:“奴才的确是慧贵妃娘娘宫里的小太监,奴才叫旺儿,在慧贵妃娘娘宫里呆了三年了。今天是慧贵妃娘娘吩咐我过来给丽妃娘娘说一件事。” 一听到慧贵妃娘娘这五个字,橘颖眉头皱起,非常嫌弃。“她让你来的?上次看的热闹还不够吗?巴巴送个太监过来。” 小太监目光低垂道:“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橘颖冷笑道:“我也不会为难你。小太监,你说吧,慧贵妃娘娘要告知我什么事?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你就快说快走。” 小太监踌躇了片刻,跺了跺脚道:“丽妃娘娘,你不要怪罪奴才,是慧贵妃娘娘让奴才来告诉你的。皇上龙颜震怒,问罪杨家,正在抄家流放。而娘娘你的母亲因为大病未愈,已经病逝了。” 已经病逝了,橘颖好一会儿才理解病逝的意思,这仿佛一道晴天霹雳,直接让橘颖整个人呆在牢房里。“你说什么?”橘颖不可置信地说,“我母亲怎么可能病逝?她不过感染了小风寒,只要养几日就好了。慧贵妃故意叫你来说这谣言给我听,是不是?好让我伤心欲绝、心如死灰,但是她不会得逞的。”橘颖说着苍白无力的话语,因为她知道,慧贵妃娘娘已经赢了,现在的她已经万念俱灰了。 旺儿看着丽妃娘娘的变化,胆子也都吓没有了,他害怕丽妃娘娘突然寻死,然后皇上怪罪下来,慧贵妃娘娘肯定不会救他的。“丽妃娘娘,还请你节哀顺变,其他的奴才也不知道了,奴才只是奉慧贵妃娘娘的令行事,奴才已经告诉娘娘了,奴才便告退了。”说着一溜烟跑了。 前不久慧贵妃娘娘赏赐了旺儿一两银子,旺儿非常开心。所以这次慧贵妃娘娘问,谁愿意去将宰相夫人病逝这件事情告诉丽妃娘娘时,旺儿自告奋勇站了出来,尽管旺儿心里胆战心惊,但是他觉得自己应当为慧贵妃娘娘做这些。 但是看到丽妃娘娘知道后的那一副痛苦的表情,旺儿又有一些后悔和自责,所以他说完,一刻也不愿意多待,连忙跑了出来。 橘颖知道后,连晚间太监送来的晚饭也不想吃了,橘颖发现晚饭变得非常简陋,估计是因为杨府被抄家,然后太监觉得橘颖翻身无望,所以放弃了恭维,连纸都没有再送来了。 橘颖叫住送饭的小太监,小太监不耐烦地站住,橘颖向他询问了杨府的情况,果然和慧贵妃娘娘宫里的那个小太监旺儿说的没有出入,抄家、夫人病逝一点也不假,小太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橘颖眼眶里却充满了泪水。 甚至橘颖都没有看到夫人的最后一面,杨昭如果还活在世上,会多么难过啊,橘颖突然一阵反胃,几乎要呕出来。橘颖才觉得自己是这么饥饿,纵使小太监送来的晚饭难以下咽,橘颖为了身体也要吃一点。 吃完以后,橘颖躺在草堆上休息,她已经接受了这里的脏臭,准备在这脏兮兮的稻草堆上进入梦乡。再梦里,橘颖梦到了杨昭。杨昭神色依旧,盈盈拜倒:“多谢姑娘这些天的照拂,如今我该去了。”杨昭说着叩了几个响头。 橘颖大吃一惊,连忙道:“杨姑娘,是我对不起你,没能照顾好你的父母,也没有对付过慧贵妃娘娘。让你家族受到了牵连。” 杨昭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接着大叫一声,橘颖感觉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橘颖忍不住叫起来,然后醒了过来,橘颖站起来,她感觉自己身上流了很多汗水。不过马上,橘颖就发现了自己身体上的奇怪感觉。 她的衣服变了,她本应该穿着囚服的,但是她发现自己现在穿的是自己在现代的衣服,一件T恤和一条非常普通的紧身牛仔裤。橘颖大吃一惊,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她变回了橘颖,而这里却还是牢房。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更让橘颖惊讶的事情,她发现丽妃娘娘躺在稻草堆上,正在睡觉!橘颖如堕五里雾中,她不就是丽妃娘娘吗?怎么现在从丽妃娘娘的身体里分离出来了?那么她现在算什么身份?关键是她自己的真身,被关在这个监狱里。 橘颖打算推醒丽妃娘娘,但是她没能成功,因为橘颖发现丽妃娘娘全身冰凉,并且没有鼻息了。橘颖想起梦中杨昭说的话“多谢姑娘这些天的照拂,如今我该去了”,橘颖想,丽妃娘娘杨昭此刻已经去世了吧。 橘颖为丽妃娘娘默哀了片刻,真是可怜,杨府被抄家、夫人病逝、丽妃娘娘死在监狱里,这一切发生的这么突然,对于杨浩来说,将会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呢。 现在是深夜,距离士兵早起巡逻查看,还有两个时辰,橘颖这两个时辰,只能和丽妃娘娘的遗体呆在一处,没过多久,牢房里又多出了一道气味——死人的气味,橘颖捏着鼻子,十分难熬。 现在让橘颖更加头疼的是,自己的真身如何脱离皇宫,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法子。时间就是这样一点一滴过去,外面有公鸡扯着嗓子开始叫起来,果然有太监进来了,他们走到栏杆边,就开始捂住鼻子了——这味道越来越重,一个太监进来,看视一番,屁滚尿流地离开了丽妃娘娘的遗体,一边喊道:“不得了了,丽妃娘娘去了。” 太监们连忙去叫人,一堆人跑进了这个牢房,其中一个太医看了一会儿丽妃娘娘的遗体,连忙说:“丽妃娘娘是窒息而死的,而且这肺里有大量的水,咦?没理由是溺水而亡啊,但是这迹象……难道我弄错了……” 虽然太医非常困惑,但是橘颖很明白,杨昭的确是溺水而亡,只是这些时日,是自己在她身体中,支撑她继续活着而已,其实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或者说是一副皮囊。 更让橘颖觉得纳闷的是,这么多人挤满了牢房,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橘颖,仿佛把橘颖当作空气一样,橘颖忍不住用手去戳一个小太监的后背,但是令橘颖惊讶的是,自己的手指直接穿过了小太监的身体,但是小太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自己是变成了鬼吗?大家都看不到自己?橘颖随便说了几句话,但是也没有人听到。橘颖转念一想,这样或许自己就可以随便离开牢房了,但是这一切让橘颖有些困惑。 一个小太监看到了墙角,那里摆放着一堆纸,正是橘颖写的《山河入梦》,虽然没写完,但是已经写的七七八八了。那个小太监说:“那里有东西。” 橘颖吃了一惊,那些东西千万不能被别人拿走了,于是连忙跑过去将那一堆纸抱在身上,原本橘颖以为自己抱不了,毕竟自己的手指从小太监的身体里穿过去了,说明自己无法触碰实物,但是橘颖却将那些纸抱在怀里了。橘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成功。 那个小太监又道:“咦?怎么回事,一眨眼,那里的一堆纸就不见了。” 有人笑道:“那肯定是你眼花了,现在天还不大亮,难免看花了眼。” 那个小太监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也没有在意了,橘颖便一个人抱着《山河入梦》离开了监狱。她从监狱里出来,走在鹅卵石铺满的巷道里,有微弱地晨光照进来,橘颖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太阳了。 橘颖停住了脚步,抬头看了几眼还不是很刺眼的太阳,又闻了闻新鲜的空气,充满了草木清香的空气,这让橘颖恍若新生。“监狱实在是太可怕了。”橘颖自言自语道。 她一个人来到自己的宫殿,只看到大门边有几个带刀侍卫守着,大门紧紧闭着。橘颖走到他们面前,似乎他们一个也没有注意到橘颖的存在,橘颖甚至做了一个恶作剧,伸手在这些侍卫面前晃了晃,但是他们一点异样都没有。 橘颖走到门前,试着用一根手指戳了戳门,果然手指透过了门,直接伸进去了。橘颖这便直接走入这个封闭的大门,果然自己整个身体穿了过去,橘颖得以入内。 进去之后,橘颖发现大部分物品、摆设如旧,只是空空荡荡,一个活人都没有。橘颖进去第一件事情就是换下了自己这身衣服,因为这套现代的衣服上全是牢房的味道,橘颖穿着感觉有些恶心。但是在选取衣服的时候,橘颖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去穿丽妃娘娘的衣服——那些衣服都缝着金线银线,非常耀眼,橘颖只选了银夕的一件半旧素色宫女服装穿了,发饰也只草草收拾一下。 接着橘颖找来房里的一些器具,将在监狱里写的《山河入梦》誊写了一遍,因为原来的纸张太久又沾满了牢房的味道,重新誊写一遍,不仅能够修改错字,将语句写的更加通顺些,也能略作修正,然后整理完毕后,装订成一个小册子,可以方便携带在身边。 然后橘颖将平常私藏的金银珠宝首饰,还有金银丝线缝制的衣服统统包了起来,带在身边。幸好橘颖预见了这种可能性,早就藏起了大量金银珠宝等财富,即便离开宫廷,也不至于流落街头饿死。 橘颖带着这些大包小包想要离开的时候,结结实实撞到了大门,然后重重摔倒在地上。橘颖吃了一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橘颖又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门,她的手指并没有穿过大门,橘颖心中有些慌,她已经无法穿过这些墙和门了。 这也意味着别人可能可以看到她,橘颖估计是身上这身衣服和金银珠宝加在一起,让她显了形,但是现在橘颖绝对不会去穿那身充满死人气味的现代服装,现在这身银夕的丫鬟宫装穿着多舒适啊。 而且橘颖也不会抛下这些金银珠宝和金银丝线缝制的衣服。因为橘颖已经失去了身份,如果还没有财富,那么橘颖在古代就一无所有了,有这些财富在身,橘颖心中也踏实。 幸好皇帝尘封了这座宫殿,只有外头的人守着大门口,所以橘颖现在能不能被看见,都无伤大雅,因为根本不会有人进来看见橘颖。橘颖则以以前剩下的糕点、珍藏的花露、美酒为食,虽然不大饱腹,但是比起牢狱时的剩饭剩菜和馒头,现在能吃的,已经是山珍海味了。 这样安详的日子没有过上几天,就有一大批人闯入了宫殿中,橘颖连忙躲了起来,原来是皇上派人彻底地整理宫殿,值钱的摆设、和一些橘颖没有收起来的首饰、珠宝全部被皇上的人拿走了,其中一个太监道:“值钱的能搬走的都搬回内务府,搬不动的就搁在这儿,你们这群小丫鬟就好好将这宫殿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 说着好些丫鬟涌入各个房间,拿着手绢擦拭着各处地方。橘颖几乎无处可藏起,只好躲在一扇门后面,但是一个穿着红色的丫鬟渐渐走过来,橘颖发现自己左右都无路了,正手足无措时,那个丫鬟看到橘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别的丫鬟都在干活,你只躲在这门后偷懒!还不快点去干活,小心把你爪子打折。”说着扔了一条手绢给橘颖,然后扭着又去看别处了。 橘颖虚惊一场,接过手绢,假装在擦拭各处,其实在想法子如何带着自己的东西抽身。过了一会儿,那个丫鬟又来了,似乎对橘颖干的活非常满意,那丫鬟说:“看到有丽妃娘娘的旧物,不值钱的都收起来,将来送到杨府那里去。” 橘颖纳闷,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回事?杨府不是被抄家了吗?怎么还能送过去呢?奴婢不明白。” 那丫鬟责骂道:“笨,当今宰相被李大将军和皇后势力在皇上那里参了一本,说宰相挪用宫中财库的银两,皇上一查,果然杨府欠了国库几十万两银子,现在皇上下令去抄杨府,值钱的东西都拿走,要核对账目,抵押后看杨府还欠国库多少,这段时间,宰相都住在杨府的。” 橘颖心中一凉,难道这个杨浩的秘密就是亏欠国库大量银两?不对,这已经变成众人皆知的事情,犯不着召集那么多绣娘绣成碎片,隐藏起来,那这个秘密是什么?难道是银两的去处,所谓的锦绣山河图其实不过是藏宝图? 橘颖云里雾里,打算不再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于是橘颖收起了一些以前用的旧物,包括一些毛笔啊、梳子啊之类的不值钱的东西,满满收了两大包。 直到晚间,那个丫鬟查看了所有的旧物,然后指着包括橘颖在内的四个丫鬟道:“你们明日就出宫去杨府,把这八袋丽妃娘娘生前用过的旧物给杨府送过去,也算是皇上对丽妃娘娘最后的一点仁慈了。” 不管皇上做什么,橘颖都不会觉得那是仁慈,因为丽妃娘娘杨昭,已经死在了监狱里,而且橘颖从其他的丫鬟那里得知,银夕和柳印早已被处死,如今早已命丧黄泉。 晚上的时间,橘颖心中一阵绞痛,她想起了银夕服侍自己的画面,想起了柳印曾经的温柔言语,如今他们两个已经化成了过往,橘颖再也见不到了。 但是橘颖没有任何办法替他们报仇,历史的轨迹便是这样的,橘颖她只能顺着过下去,没有扭转历史的能力。乘着其他丫鬟都睡着了,橘颖偷偷把自己要搬的那两袋旧物替换成自己私藏的金银珠宝和衣服。 然后橘颖和其他三个丫鬟香甜地睡了一觉。虽然现在橘颖睡的是很硬的木板床,但是比监狱里实在好太多了,而且室内还熏着廉价但有效的香,橘颖非常受用,就好好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才亮,四个丫鬟就被管事的逼出宫去,将这些不值钱的旧物送去杨府,橘颖则背着两袋替换过的金银珠宝和衣服,不得不说非常沉重,以至于橘颖的步伐也比其她三个要慢一些,还让丫鬟们有些怨言。 不多时,橘颖和其他三个人终于来到了杨府,数月后,这是橘颖又一次重回杨府。这让橘颖十分紧张,杨府现在到处都是衰败的迹象,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有人说是被皇上派的人收走了,抵扣欠国库的银两去了,凡是橘颖眼中所见的,都是不值钱的、或者难以搬动的。 橘颖和三个丫鬟将东西放好,就要回宫,橘颖私下和一个丫鬟换了,那个丫鬟觉得杨府已经开始破败,正想另谋出路,橘颖和她说出互换身份这件事,那个丫鬟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下来,橘颖便换上她的衣服,那个丫鬟便换上橘颖的衣服,然后跟着其他三个丫鬟回宫了。 橘颖心中有点想笑,自己曾是杨府的千金小姐,现在沦落到一个最卑微的丫鬟了。橘颖偷偷将自己那两袋珍贵的财富藏在厨房的柴堆里。 然后橘颖去见了杨浩。换做平常,橘颖这样的小丫鬟身份是无法见到府上的最高管理人杨浩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杨府已经破败,丫鬟们走的走,卖的卖,现在府上并没有多少人了,杨浩身边伺候的人也少了很多,橘颖很轻易就见到了杨浩,一点难度都没有。 橘颖本来以为杨浩见到自己,会一把抱住橘颖,然后泪眼婆娑地说:“昭儿,你不是在监狱里去了吗?怎么活过来了。”但是事实上,杨浩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橘颖,直到橘颖叫了杨浩一声,杨浩才扫了一眼橘颖,不过一点神情变化都没有。 好一会儿,橘颖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杨昭的遗体正摆放在面前,她的身体盖着白色的布,身边放着奇奇怪怪的各种花朵和纸钱,周围也有香料掩盖原本腐烂的气息。 杨浩的声音透露着沙哑。“我不是吩咐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打扰我吗?你怎么进来了。” 橘颖道:“奴婢想进来看看。” 杨浩的眼睛中布满了血丝,夫人去世、女儿入狱死去、杨府被抄这一桩桩事情如山压过来,杨浩明显没有对付过来,他脸上多了许多皱纹,白发也添了许多。杨浩道:“你这丫鬟看着面生,不知几时入府的,罢了,我看你长得有几分像昭儿,就留在我身边伺候着吧。” 橘颖道:“是。”这简直太好了,这样打探杨浩的那个秘密,势必更加方便,杨浩又问道:“小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橘……”橘颖说,她差点脱口而出要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她马上注意到了,连忙道:“橘音儿。”说完以后,橘颖浑身恍若雷击,原来橘音儿就是她自己,橘音儿就是橘颖的谐音,是自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 杨浩苦笑一声道:“前不久管家一直在找橘姓的丫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现在看来他终于找到一个姓橘的丫鬟的,只可惜我的昭儿已经命丧黄泉了!” 橘颖继续问道:“奴婢正是管家买进府的,只是奴婢不知道,为什么杨府会欠国库那么多银两?管家买我的时候可说,杨府钱多着呢。”橘颖暂时说自己是管家买进来的,就算日后被管家拆穿,这么多事情,杨浩也不见得会赶走橘颖。另外就是,橘颖觉得杨浩的秘密,肯定出在亏欠国库银两这件事上。 杨浩悲伤地说:“这件事是莫须有的,不过是李大将军和皇后一族的势力捏造出来的,只可惜皇上根本不看我的奏章,满朝百官都倒向李大将军和皇后一族,所以我根本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逆来顺受了。” 橘颖打心眼里为杨府感到悲哀,也怨恨慧贵妃娘娘的狠毒和皇后娘娘的自私软弱,但是这不是她橘颖能够改变的事情。退下后,橘颖去打探了更多的东西,在一些下人口中得知,夫人自从去庙里回来后,就受了风寒,府上的大夫看了,只说是小风寒,吃不吃药都能好的,果然不出几日,夫人便大好了。 但是好不过三日,夫人便说浑身乏力,头痛头晕,也没有任何胃口,府上的大夫去把脉时,夫人却不愿意,说府上的大夫是庸医,看个小风寒都不会,巴巴请了自己母家的大夫过来看,那个大夫说夫人得了非常严重的病,需要静养好几个月,也开了药给夫人调理着。 夫人吃着那些药,身体倒是也渐渐好了——这是夫人自己说的,夫人也开始下地走动,看着是要好一些了,慧贵妃娘娘还请人送来了燕窝和人参,当然在柳公子的嘱咐下,府里的人并没有用慧贵妃娘娘的赠礼。 可是前不久丽妃娘娘入狱后,夫人的病情开始恶化,当晚就病死在床上,老爷也在房里,亲眼看着夫人病死过去,可谓是杨府的一大悲哀之事。 那个下人继续道:“本来以为今年小姐入宫成了皇妃,以后杨府将鼎盛无比,但是谁想到丽妃娘娘这就去了、夫人辞世,杨府又被抄家呢。这一切简直太突然了。” 橘颖将下人打发下去了,这一切的确非常突然,甚至出乎橘颖的意料。这时候圣旨也传进了杨府,皇宫人员清点了抵押的物品,杨府还亏欠国库接近二十万两,但是杨府值钱的东西已经被搜刮干净,无法偿还,所有的人都发配边境,如有愿意入宫当官奴的,亦可免去发配之苦,入宫当官奴。 橘颖不可能再入宫去当丫鬟,她便跟着杨浩一同发流放到边境,这是一条艰辛的路,但也是橘颖一次绝妙的机会——探寻杨浩的绣在锦绣山河图上的秘密,完成爷爷的遗愿。 第二十二章 杨浩的心中有这个秘密时,几乎生不如死,他可以在佛祖面前发誓,如果此刻可以让他死掉,他绝对不会有任何推辞。有时候活着,比死去难受百倍不止。 杨浩每日茶饭不思,下人们送来的饭菜,纵使做的再精致,再美味,杨浩也没有半点胃口,他感觉自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在得知真相后,夫人去世后,女儿在监狱去世后,杨浩甚至想同她们一道离开。 但是杨浩不能,他必须好好活着。 皇帝下令抄了杨家,值钱的东西一概被收入官中,杨家几乎是家道中落,一点钱财都没有了,好在杨浩平时也有收藏一些字画,那些愚蠢的太监侍卫们有眼无珠,只当这些字画不值钱,因为躲过一劫,于是杨浩还拥有这些价值不菲的字画。 于是杨浩将这些字画,全让心腹去当铺当了一些银两,虽然没有预想的那么多,但是也足够了。杨浩接下来将心中藏起来的那个秘密,分成了十块不同的碎片,画成了十块不同的画,单单拿出一块来看,看到的只是一副普通的山水林园画,但是十块凑起来,便能知晓杨浩心中的这个秘密。 因为画作容易损坏,杨浩预见了以后颠沛流离的流放生涯,便想用锦绣保存下来,这样可以确保秘密不会因为路途淋雨吹风而受到损害,于是杨浩做了一件他生平都没做过的、十分心狠手辣的事情。 因为身边亲近的人都去世了,杨浩已经无所谓了,所以这些心狠手辣、以前断然不会做的事情,现在做起来都云淡风轻了。 杨浩聘了一个绣娘,给她画作中的一幅,让她绣好了,然后狠毒地杀害了这个绣娘,然后将画作烧毁,再将绣娘绣好的锦绣片段收藏起来。如此一共聘用了十个绣娘,分别将十幅画作都绣成了锦绣,然后杀害了这十个绣娘,也烧毁了那十幅画作,杨浩也得到了十片锦绣片段。 这十片锦绣碎片,用着上好的布料,线用的是金丝银线,而且是顶级的绣娘们缝制的,看着便是非常昂贵精美。而且十个锦绣碎片拼凑起来,便能知道杨浩心中那个深藏的秘密了,杨浩小心翼翼将所有的碎片贴身带在身上。 皇帝的圣旨已经颁布了,杨府上上下下的人,要么选择流放,要么选择进宫当最低等的官奴。大部分人为了避□□放之苦,纷纷选择入宫,而杨浩和几个侍奉杨府很久的下人则选择了流放。 橘颖也选择了跟随杨浩流放边境。杨浩劝橘颖道:“你一个小丫鬟,何不入宫去呢?流放路途遥远,路上也险恶,你一个小丫鬟根本吃不消,还是入宫罢。” 橘颖知道杨浩这是为了她好,因为橘颖曾经也学过历史,大部分流放的人,都死在了流放的路上。流放路途遥远险恶,长途跋涉,一般妇女、年幼的孩童、老年之人都体力不支,并且吃不饱,休息也不足够,路上还经常遇到土匪山贼,很容易便死了。 即便活着抵达流放的地方,那也是苦寒之地,过去生活不了多久,也会因为各种原因死去,能活下来的都是上天保佑。但是橘颖并不想进宫苟且,她要迎难而上,挖掘杨浩的秘密。 杨府被封锁以后,橘颖便跟随着杨浩,在流放官的羁押下,一同前往边境。长途跋涉了几个月,众人皆体力不支,大部分干粮都是橘颖这些被流放的人背着,但是她们根本没有资格享用,流放的官员想吃便吃,橘颖一群人,肚子饿了,只能吃山里的果子和树根,渴了只能喝山里的水。 如果运气不好,山里光秃秃的,不仅没有水喝,也没有东西吃,只能饿着渴着,除非快要死了,流放官员才会给一点馒头屑和一些水。更要命的是,大家脚上还带着沉重的镣铐,这让橘颖真的是苦不堪言。 但是橘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在这几个月里,她得到了杨浩的信任,甚至偷摘了几个野果子,杨浩也会留着给橘颖吃,俨然把橘颖当作自己的另外一个女儿了。 流放路途堪比西天取经,但是橘颖丝毫没有救兵可言,在这一条路上,杨府几个下人都死的七七八八了,直到有一天,就剩下两个流放官员和橘颖、杨浩四个人了。 本来出发的时候,还有十来个人的,现在加上流放官员,就剩下四个人了,橘颖唏嘘不已。 前面又是一座非常高的山,树木茂盛,走进林中,几乎都见不到太阳了。 杨浩虚弱地说:“总算不用晒太阳了。”说一句话,杨浩要喘气非常久,仿佛一口气提不起来,就要死了一般。 流放官员冷笑道:“还远得很呢。” 流放官员的话音未落,突然林中四面八方冒出许多蒙面之人,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头上用布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们每个人都拿着几把刀,在那里不停地晃着。 这些人的出现让橘颖十分意外,也胆颤心惊的。 两个官员壮着胆子大叫道:“你们是哪里的山贼土匪?我们乃是朝廷命官,奉命流放犯人的,你们休要放肆。”两个官员虽然说着恶狠狠的话,但是四条腿不停地在打颤,橘颖看在眼里,忍不住想要发笑。 那群山贼喝道:“留下所有的银子,不然我们就把你们都杀了。这里山高皇帝远,就算天王老子过来了,也管不到这里来!” 两个流放官员吓破了胆子,拔腿就从空隙里逃走了,几个蒙面人赶着追了出去,橘颖和杨浩只能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因为她们两个带着脚镣,根本跑不动。 大难临头,那两个流放官员只管自己逃命,丝毫没有考虑橘颖和杨浩的安全,只把他们两个留在原地,橘颖头痛万分,不知道自己一个弱小的女子和年迈的杨浩能够做什么,只能干站着。 一个蒙面人走过来,用刀将铁链子用力斩断了,橘颖和杨浩纷纷将脚下的脚镣挪开了。那个蒙面人道:“你们两个快走吧,我们一向只劫官员的银两,对于犯人,我们一向仁慈,因为我们曾经也是被流放的犯人。” 杨浩连声道谢,橘颖也十分意外,但是橘颖不敢说话。因为长途跋涉,橘颖身上脏兮兮的,头发打结,面目丑陋,外面的人看不出橘颖是个女孩子,但是橘颖一开口说话,就会暴露自己是女生,万一给他们知道了,起了歹心,橘颖可就难办了。所以橘颖一句话没有说,只和杨浩将身上背的所有的食物都给蒙面人,但是蒙面人手一挥,并没有接受杨浩和橘颖的食物。“你们自己拿着吧,离开这个林子,去找个小县城落脚过日子。” 橘颖和杨浩于是离开林子了,一路跋涉回杨府。其实橘颖内心是拒绝的,按照蒙面人的说法,他们找到附近的一个小县城,落脚生活即可,但是杨浩却执意要回杨府,橘颖没有任何办法,毕竟她只是一个小丫鬟。 于是她们开始走回头路,不过幸好没有官员的压迫了,但是很快,她们的食物就吃完了。但是令人纳闷的是,在弹尽粮绝的时候,杨浩没有一点惊慌,他总是能弄来银两,橘颖询问杨浩这些银两是哪里来的,杨浩总是缄口不言,只嘱咐橘颖去买吃的,仅此而已。 一个晚上橘颖终于想通了,她知道这些银两是从哪里来的了,橘颖在《山河入梦》书籍里看到过,流放时杨浩只能典当刺绣换银子,用来买食物维持生计,直到杨浩病逝的时候,将剩下的三个锦绣碎片交付给了身边最后一个小丫鬟橘音儿。 那么按照书里的说法就是,杨浩很快就会死掉,然后把碎片交付给橘颖了。果然,在长途跋涉中,杨浩的身体越来越虚弱,面色苍白,行动迟缓,渐渐流露出去世的先兆。 两人风雨兼程,不久就来到了距离杨府没多远的一个小县城,两人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但是杨浩一个劲在气喘吁吁。杨浩上气不接下气道:“音儿,只怕我……我再也撑不住了。” 杨浩说完,靠在一棵槐树底下,仿佛全身力气被抽干一般,闭目养神。橘颖道:“老爷别灰心,这儿离杨府没有多远了,再一两天,多则三五天,就能回到杨府里。” 杨浩苦笑了一下,那笑容稍纵即逝。“我只盼着能够早日回府,只是那个府今昔已不同往日,我的女儿、夫人都已经西去,杨府的人都作鸟兽散,我只不过在苟延残喘罢了。” 橘颖听着也有些心疼,忍不住安慰道:“老爷别灰心,你还活在世上,就是要东山再起的。现在老爷虽然一无所有,但是不怕没有机会重来,毕竟老爷根基深厚。” 杨浩挥了挥手,口内道:“不中用了,不中用了,我已经年老了,亲人去世,给我沉重的打击,还有一个……还有一个难言之隐,将我那仕途之心消磨得半点也没有了。” 橘颖低头道:“老爷,你有什么秘密,一个人藏在心里,到底难过,不如和奴婢说说,让奴婢也分担一下老爷的秘密。” 杨浩嘴唇动了动,没有说下去了,他从怀里掏出仅剩下的三片锦绣,放到橘颖面前。“音儿,我只怕活不了多久了,这儿有一件事情需要托付给你。这是三片锦绣碎片,一共有十片,还有七片被我典当了。你不是经常问我,银两从哪里得来的吗?我现在终于可以告诉你了,那些银两,就是那七片锦绣典卖换来的。这锦绣碎片对我来说,意义非同凡响,不是弹尽粮绝、命悬一线,我万万不会愿意典卖它们。如今我把剩下的三片碎片交给你保管,你日后若有钱财了,千万谨记将剩余七片锦绣收集起来,这十片锦绣拼凑之后,便是我心里的那个难言之隐了。你切记。”说着将其他七片刺绣的下落都说了。 橘颖将杨浩递过来的三片锦绣接了过来,绣的小巧方便,橘颖非常方便就收入了衣服之中。杨浩说完之后,只说想要吃小笼包,橘颖跑到市集上去买了几个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再跑回槐树底下的时候,杨浩已经断气了。 一代身份显赫、曾经家财万贯的宰相如今就草草死在槐树底下,身边只有橘颖一个小丫鬟,真是可怜之极,橘颖可怜兮兮看着杨浩,生前最后想要吃的小笼包也未能吃到,便撒手人寰,橘颖叹息一口,坐着槐树底下,一面看着杨浩,一面吃着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吃完之后,橘颖感觉有些力气了,她舒展了一下身体,在不远处的树底下挖了一个大坑,这让橘颖有些体力透支。橘颖又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杨浩的遗体搬到了那个大坑里,然后埋上了土。因为她实在没有精力将杨浩的遗体搬到杨府去,只能在此地找个合适处了。 橘颖将土踩得结结实实,然后找了一块木头,用小刀在上面刻了四个大字“杨浩之墓”,然后插在杨浩的坟头上。 古代有身份的人死后,都有繁琐的礼仪,有严格又奢侈的墓葬规格,但是橘颖显然无法给杨浩安排上,甚至一口棺材、一张草席,杨浩都没有,只有身体混着泥土,一同埋入一块荒野之地,橘颖摇了摇头,这是杨浩可怜的宿命。 橘颖经过两三天的行程,终于回到了杨府。她偷偷从一个侧门溜了进去,将自己埋在厨房柴木里面的两袋财物取了出去,又偷偷从一处墙壁比较低的地方翻出来了,然后结结实实摔倒在地上。 橘颖也忍不住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喝彩,现在她身上有三片锦绣碎片,有自己攥写的《山河入梦》,有一袋珍贵的金银珠宝首饰,有一袋豪华奢侈的金线服装,那么她在古代的生活必定可以安稳从容,不至于流落街头。 橘颖折回和杨浩走过的路途,因为她要去赎回那些被杨浩典卖的锦绣碎片,幸好杨浩去世前,将它们的下落都告诉了橘颖。于是橘颖一个个地方走去,去到那些当铺赎回来,幸好时间不久,锦绣碎片都没有转手,橘颖花费了大量金银珠宝才将七片碎片集齐。 橘颖怀揣着十块锦绣碎片,内心颤抖不已,她连忙在最近的客栈要了一间房,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里,拼凑这十块锦绣碎片。 这十块锦绣碎片缝制得非常精巧,上面的图案也只是普通的山水,直到橘颖将锦绣拼凑好之后,一幅完整的《山河锦绣图》在自己眼前展开,橘颖从这幅完整的刺绣上,看到了杨浩内心隐藏的那个秘密——龌龊不堪、出乎橘颖意料的秘密。 橘颖仿佛置身于虚幻中,在她面前的,是一张床,床上躺着夫人——已经去世的杨昭的母亲,她睁着眼睛,气色非常好。而且床旁的,是夫人母家的一个大夫。 夫人对着那个大夫说:“大夫,你是我母家府上的,一直伺候我们家族,如今我有个事情想要拜托你,我希望你说我得了重病,需要静养好几个月,然后随便给我开一些强身健体的药就好了。” 大夫点头,然后时光飞快逝去,夫人还是躺在床上,不过大夫已经不见踪影了。站在夫人床旁的是一个太监,他拿着一个包装十分豪华奢侈的袋子,然后对着床上的夫人说:“杨夫人,这是咱慧贵妃娘娘嘱咐奴才送过来的,里面是一支人参和一些燕窝,都是李大将军在边境得到的贡品,珍贵万分,慧贵妃娘娘特意嘱咐奴才过来送给夫人呢。” 夫人笑道:“那我就收下了,替我感谢慧贵妃娘娘的好意。” 那太监继续道:“如果夫人真的想要和李大将军联手,一起从皇帝手里夺得皇位,那么夫人就应当有所表示才是。现在你的女儿在宫里四处为难慧贵妃娘娘,李大将军表示非常为难啊。” 夫人道:“怎么会呢?昭儿不会为难人的。” 太监道:“慧贵妃娘娘说了,她在宫里极度讨厌丽妃娘娘,想要除之而后快。而杨夫人你如果真的有心投靠李大将军的话,就应该……夫人知道我的意思吧,权势地位和丽妃娘娘,杨夫人只能选择一样。” 夫人道:“你等着,我写个东西给你。”说着夫人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桌子旁,拿出笔砚开始写字。 这些让橘颖实在太过惊讶了,没想到夫人竟然和李大将军联手想要夺得皇位,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做爹的想要造反当皇上,做女儿的想要当皇后,一家人欲望太大了。 橘颖走了过去,看到杨夫人在书桌旁写字。墨香味从夫人的笔下传过来,橘颖觉得有些好闻。她也看到夫人写的内容,上面写着橘颖和柳印的娃娃亲、各种细节详细叙述,还写了橘颖腰间有一颗黑痣,各种东西都写在上面。 橘颖感觉一股怒火从自己内心升起,原来是夫人告诉慧贵妃娘娘,自己和柳印的亲事以及腰间的黑痣的,橘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会是杨昭的母亲! “不准写。”橘颖大喊道,但是没人能听到她的声音,她伸手去阻止夫人,但是橘颖碰到的地方,夫人就消散成烟,橘颖将手挪开,那个地方才又形成夫人的虚像,橘颖知道,这一切都是幻影,别人看不到她,她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夫人将纸折起来,递给了那个太监,说道:“你将这个转交给慧贵妃娘娘,她看了肯定会开心的。我投靠李大将军的心绝对可靠。” 面前景象又全部变成幻影,消散在空中,橘颖被黑暗笼罩着,突然一些光点在黑暗中凝聚,又交织出一个场景的幻像。橘颖则在一旁看着。 依旧是夫人的房间,夫人躺在床上,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杨浩则坐在床旁,脸上带着怒火。杨浩怒道:“你还装?我知道一切了。” 夫人用力咳嗽了几声,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装什么?我不知道老爷在说什么?” 杨浩恶狠狠地道:“你根本没有生病,你的病是装的,你娘家那个大夫开的方子,不过是一些养生的药材,而你也没有得什么大病,你只是在装病。” 夫人道:“我不懂,我为什么要装病呢?这是什么好玩的吗?” 杨浩道:“你当然你知道,这样你就可以让那个大夫经常来替你把脉,和别人传一些大逆不道的消息。” 夫人道:“我不懂老爷,越来越不懂老爷在说什么了。” 杨浩怒发冲冠道:“时至今日,你还要和我装这些,我们夫妻的恩情真的到头了!你不是串通好李大将军准备造反,你准备帮助李大将军,拿下皇位,是不是?” 夫人面色惊讶,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杨浩继续道:“你还将昭儿的身体特征以及柳印的事情告诉慧贵妃娘娘,害的她现在被皇上问罪,关在监狱里,是不是你告诉的?” 夫人不敢说话,这时候杨浩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杨浩指着夫人道:“那是你亲生的女儿啊!她因为你的妄想而被关进监狱,你到底还有良心吗?” 眼泪从夫人的眼中流下来。“我……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你从哪里听来的?”夫人想要说这些是谎言,但是她心虚,不敢说出口。 杨浩冷笑道:“你猜我是从哪里知道的?是慧贵妃娘娘亲口告诉我的!你以为她们真的把你当成盟友吗?她们只是在利用你铲除你的女儿,为慧贵妃在宫里清除异己,你傻乎乎地被她们利用,还不自知!” 夫人道:“这不可能,我不相信。”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流下了许多眼泪,她哭得不能自已,然后一头撞上床旁的柱子,就像是很久以前的金夕撞柱子一样,死在了这圆柱形物体旁。 杨浩没有惊讶,他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他只静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看着夫人撞柱自尽后的遗体…… 橘颖眨了眨眼,发现她又回到了客栈房里,她收起了这十块锦绣碎片,用烛火将这十块锦绣碎片尽数烧毁了。这一切太可怕了,杨浩心中藏着的这个秘密,让橘颖整个心都碎了,真相原来这么不堪,罪魁祸首原来是夫人,这一切……是橘颖很难接受的事情。 橘颖在客栈的桌子上徐徐展开自己撰写《山河入梦》,旁边只有一盏微弱的煤油灯,而橘颖也穿着自己在宫里缝制的华丽衣服——上面是用金银丝线缝制的,头上戴着仅存的一支桃花簪子。 橘颖继续在书写剩下的内容,直到橘颖内心惋惜无比,又翻到了前一些页,仔细端详着丽妃娘娘的画像。这是橘颖画的,照着丽妃娘娘的遗体画的,她仔细看着,突然感觉头昏脑胀,身边的一切家具都开始变形了。 这种不适感让橘颖感到迷茫,难道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要迎接死亡了…… 周围的空间急速扭曲,橘颖身体非常不舒服,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然后“啪”地一声,《山河入梦》掉在了地上,橘颖睁开眼,想要去捡起来,她发现地板和书籍都变了。 橘颖捡起书,诧异地发现,这是爷爷的书房,而不是古代客栈的房间,难道她又回到了现实?橘颖走了几步,确认这是爷爷的书房,也确认手上这本《山河入梦》不是自己写的,而是印刷的。 “橘子,该吃饭了哦。”母亲推开书房的门,叫着橘颖。“咦,橘子,你怎么穿着古代的衣服?” 橘颖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依旧是古代那套金丝银线缝制的奢华衣服,头上还戴着那支桃花簪子,橘颖看到熟悉的母亲,突然眼泪直流,一把扑进妈妈怀里,哭着道:“妈妈……” 母亲将橘颖搂在怀里,不停地拍打着橘颖的后背,橘颖一个劲抽泣不止。母亲安稳道:“现在你爷爷得了这个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爷爷不久将离开人世,但是爷爷会永远保佑你的。” 橘颖点点头,虽然她现在哭的不是爷爷的病情,而是终于千辛万苦从古代回来了,但是橘颖依旧为爷爷感到难过。这些泪水里,有回来的激动、有对爷爷的惋惜留恋,也有对杨府的唏嘘。 吃过晚饭后,橘颖并没有换衣服,她依旧穿着这身古代的衣服,因为她有一个善意的谎言,这个谎言需要她保持现状。她一个人走到爷爷的房间,打开了微弱的黄色灯光。 爷爷醒过来了,他笑着看着橘颖。“我不饿,今天晚餐不用吃了。”爷爷这样说,橘颖感觉爷爷现在说话,和杨浩去世前说话的语气几乎差不多,都是临死之人的语调。 橘颖拉着爷爷的手。“爷爷,我找到了剩下的锦绣碎片,并且将它拼好了。”这句话是事实,没有参杂一点假的文字在里面,但是橘颖给的,却是一副假的《山河入梦图》,因为杨府那个真相,爷爷根本不需要知道,更何况爷爷作为一个将死之人,橘颖需要给爷爷一些甜蜜善意的谎言。 橘颖递给爷爷的《山河入梦图》,是橘颖根据那三片已有的锦绣碎片补充画出来的,画的是自家后院的一棵桃树,然后找了类似的锦缎,和妈妈一起绣的。所以整个《山河入梦图》全貌是自家后院的桃树。 爷爷看着皱起了眉毛。“这上面绣的是咱家后院的一株桃树啊,原来一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只不过这到底是杨国公的什么秘密啊?” 橘颖生怕爷爷看出破绽,连忙将锦绣拿过来了。橘颖又跟爷爷道:“我去那棵桃树底下挖了挖,挖到了一个箱子,箱子里有一张纸——已经很破了,上面写着是杨国公心中有一位青梅竹马,虽然后来和其他人成亲了,但是还是对那位青梅竹马念念不忘,特意请最厉害的裁缝做了一身非常昂贵的衣服,又重金做了一只桃花金簪,放在箱子里,一同埋在桃树底下。就是我现在穿的这一身。” 爷爷伸出手,看了看橘颖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不仅惊叹道:“这可是用金银丝线绣的啊,真是贵重啊,我看这做工,也的确精巧得很。”爷爷笑着看了看,橘颖马上将头发里的金簪取下来,递给爷爷,爷爷接过在手里掂了掂。“挺重的,是金子打造的簪子。” 爷爷睁着虚弱的眼睛,看着那个金簪,上面是一朵桃花,花蕊也雕刻得非常仔细,爷爷笑盈盈地抚摸了金子做的桃花花蕊。“很好,将来你和男朋友结婚,就可以戴这个。话说回来,没想到杨国公还是这么烂漫的一个人。” 橘颖陪着爷爷笑了笑,爷爷安详地闭着眼睛,渐渐爷爷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似乎不再有任何细微的变化,橘颖知道,爷爷已经完成了自己的遗愿,已经心满意足了,橘颖伸手去碰了碰爷爷的脸,已经冰凉了。 橘颖叹了一口气,亲了爷爷最后一下,她知道爷爷已经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幸好自己尽力拼好了锦绣碎片,没有让爷爷留下任何遗憾。接下来她将会和男朋友结婚,穿着这身自己定制的古代服装,戴着这只金灿灿、非常贵重的簪子,走向属于自己的婚姻。 杨府的一切、短暂又充满挫折的宫廷生活、流放,各种记忆像是上辈子,橘颖偶然会回忆起那些日子,这样会更加珍惜现在的时光,珍惜和母亲、父亲和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刻,橘颖非常感恩,自己还能在自己的世界重来。 橘颖将那本《山河入梦》的书籍锁在了柜子里,不久将会积满灰尘,她的男朋友也从异地赶到橘颖老家,一同参加爷爷的葬礼,葬礼过后,橘颖知道,她将要迎接的,是她的婚礼——甜蜜属于自己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