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满园》作者:梨花白/梨花烟雨/梨花院落/松鼠桂鱼【完结】 简介: 没有波折的穿越女不是好女主,可是,她也不用这么艰苦卓绝吧? 被退婚,被亲爹赶出门,还要被舅舅关在门外,怒了,还有什么招尽管招呼,金手指我还有一根,白手起家锦绣满园不是做不到! 不过,方云白你丫退亲害我被赶出家门,这会儿还往我跟前凑什么? 还有,某位小侯爷,想装情圣先把你在青楼的盛名洗白可以么? 以及,那位世子爷,你确定你是看上我了,不是虐上我了?我不爱虐恋情深这条线好吧? 世子爷淡定摇扇子:没谈过恋爱,正在学习中……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 第1章 初穿贵地 我是怎么了?刚刚那一下,是让雷劈了吗? 罗依依艰难的动了动眼皮,脑袋微微晃了晃,却觉着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她努力回忆着昏倒前的情景,自己好像是刚从果园里出来就让雷劈了。 唉!这年头,连劫雷的准头都让人如此失望吗?罗依依有些不满的想着:明明应该是去劈哪位得道的高人,自己一个刚刚发家致富的大好农村女青年,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儿,连大学里做实验的小白鼠都没解剖过一只,它也好意思让自己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轰隆隆"的声音持续传来,看来雷雨天仍在继续。只不过身上好像盖了点东西,也没有雨点打下来,但似乎仍是有些发冷,罗依依瑟缩了下身子,暗道这是哪位好心的大哥大姐给我背回家了吗?可你也给我多盖点儿东西不是?这一场秋雨一场寒啊,你给我盖着这么一张薄薄的芦席,到底是要救我还是要把我给扔到乱葬岗子去啊?哦,对了,现在21世纪,乱葬岗这种东西早已经消失在现代灿烂的文明长河中,都怪昨天晚上熬夜看的那本《药手回春》,脑子都看成浆糊了。 "太太,天亮了,您带着姐儿走吧。再不走,让老爷和韩姨娘看见了,连我也要被赶出去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进罗依依的脑子里,接着就是一个凄然的女人声音道:"张妈,这雷雨越发大了,这个时候怕是也没人到这里来,求您行行好,再容我们母女在这里先呆一会儿,莞儿好像还有些发烧,这时候出去,我们娘儿两个哪里还有活路?" 太太?莞儿又是谁? 罗依依的脑子里接连响了两个炸雷,然后她猛然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芦席坐起来,呆呆看着那豁然回头的布衣狼狈妇人和一个明显是电视剧里老妈子打扮的女人,目光向下,一身古代的衣裳让她宛如被雷劈了第二遍似的,心里那叫一个哇凉哇凉的啊。 "是……是在拍电视剧吧?"罗依依的眼泪"刷"一下就流下来了:苍天可鉴,她只是爱看穿越小说而已,她不喜欢亲身体验一把穿越的滋味啊。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没有冰箱没有现代美食的日子要她怎么活? 剧烈的痛猛然从脑子中泛滥开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生生挤进去,罗依依痛得抱着脑袋大叫一声,旋即就昏了过去,最后的意识就是妇人和张妈惊恐地大叫声。 再醒来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凭空多了一段十四年的记忆。 这是一个俗套的宠妾灭妻的故事。 出身乡下大地主之家的蒋秋娘嫁给了一个寒门士子,却不料六年后,士子一朝高中飞黄腾达,仗着为新皇夺嫡所立下的点滴功劳,巴结着太后娘家连了宗,不到四十岁,就做了吏部一个五品郎中,可说是鲤鱼一朝跃了龙门。 然而这桩天大喜事却成了蒋秋娘的噩梦之源,原本是高过丈夫一头的出身登时变得如草芥般低微,在丈夫抬了几房美貌姬妾进门之后,终于又娶了一个二品大官的庶女做姨娘,且不到一年功夫便生了个女儿,这一来,她表面上虽然还是这家里的女主人,是罗海天的发妻,可私底下,下人们却早已知道她就是个摆设罢了。 蒋秋娘在这家里的地位越发低下,但是为了一双儿女,她咬牙忍下来,任由几个姬妾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任由那个二品官的庶女姨娘揽了家里所有的大权,忍受着婆婆和丈夫越来越无情冷漠的眼神,她天真的盼望着儿女有朝一日可以一鸣惊人,到时候自己也就算是熬出头了。 本来的确是有这个机会的,新安伯在一次饮宴中,因为和罗海天话语投机,当场就订了儿子和罗家大姑娘罗莞的婚事。 然而狗血的情节来了,那位韩姨娘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竟暗中使人在外面败坏罗莞的名声,不到月余,新安伯便退了亲。 这件事直接导致了罗家与新安伯府的交恶,罗海天气急败坏之余,不但撵了两个被冤枉顶罪的老实姬妾,又把妻子和女儿大骂了一通,说她们败坏罗府名声。 这当然是不白之冤,一向软弱的蒋秋娘和罗莞心中又怒又恨,终于在一次韩姨娘当中羞辱她们母女的时候,蒋秋娘忍无可忍,将这个恶毒嚣张的女人推倒在地。 不知道是上天的安排还是韩姨娘的安排,事情就是这么巧,因为这一推,韩姨娘刚刚怀了两个月的孩子,没了。 于是一切后果就显得如此顺理成章罗海天大怒,一封休书休了蒋秋娘,甚至恨屋及乌之下,连"败坏家风"的女儿都不要了,只留下儿子罗孚,之后就连夜将这可怜又懦弱的母女二人赶出府去。 已经是下了几日的大雨,蒋秋娘母女二人无路可走,幸亏后门上一个看门的老妈子可怜她们,偷偷打开一间柴房让她们歇了一夜,这不,一大早她就急急忙忙的来催了,生恐被人看见,那自己也没办法继续在这府里做活了。 在张妈的催促下,蒋秋娘到底还是扶着罗莞站起身来,因为还处于极度震惊中,十四岁的女孩子仍显得有些痴痴呆呆。 我……这就穿越了?变成这个叫罗莞的女子了?从此后要用这个身份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讨生活了?要面向那茫然黑暗看不到头的前方努力打拼了?呜呜呜……可不可以不要?老天爷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在现代是大好的有为青年,我嫁接的那些果树今年正是大丰收的时候,你……你怎么能让我在这种时候一穿了之呢?就算要穿,好歹让我过两年再穿啊,你知不知道现在让我穿,我……我是穿不瞑目啊我呜呜呜…… 张妈看着她傻傻的样子,也有些小慌乱,小声对蒋秋娘道:"太太,姑娘……姑娘不会是脑子出了毛病吧?实在是昨儿的事情太突然,老奴早年在乡下时,就听说过有人受不了突然间的大喜大悲或痴傻或疯掉的。" "不……不会的。"蒋秋娘泪流满面,张妈看着她那慌乱中透着哀求的眼神,叹了口气,摇头道:"好吧,太太和姑娘都是好心人,但愿你们能好心有好报,只是如今却必须得走了,好在这会儿雨势小了些,太太,快走吧,老奴实在是不敢收留你们啊。" 蒋秋娘心里也明白,于是含悲忍泪向张妈道了谢,她牵着茫然无助的罗莞的手,泪如雨下的走出柴房。 "娘……娘……姐姐……你们在哪里?呜呜呜……不要丢下我……我要找我娘,找我姐姐……啊……" 风雨中蓦然传来的一声惨叫终于扯回了罗莞的神智,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正在心中想着这是谁叫得凄惨瘆人?就见蒋秋娘整个身子都晃了起来,接着她就要向那叫声传来的方向奔去,却被张妈一把死死抱住。 "太太,求您了,这会儿您过去,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是老奴收留了你们过一夜吗?小少爷虽然现在挨了打,可是等老爷回来就好了,他是老爷的儿子,老爷不会不护着他的。" "娘……姐姐……啊……" 那凄惨的哭嚎声仍在继续,真是闻者心酸听者落泪,罗莞心里一动,她毕竟是有了原主人的身体记忆,所以这个童稚的惨叫声是谁她轻易便猜到了。 "呸!没良心的小崽子,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做这家里的少爷?姨娘给你脸,你竟还不要,只想着找你那不要脸的娘和姐姐,老实告诉你,她们早死了。你日后想在这家里好好儿活,就趁早给我老老实实的,不然连你也一块儿勒死。" 一个声音嚣张骂着,听那语气腔调,这应该就是宅斗小说中必不可少的下人之一——婆子了。 果然贾宝玉说的没错吗?这些婆子一个个心狠手辣,一双眼睛都是鱼眼珠子。罗莞暗中摇了摇头,再看向蒋秋娘,只见她身子如同抽搐般乱抖着,血顺着嘴唇流下来,脸上想必也应该是泪流满面的,却被此时雨水遮掩的看不清楚。 "他的爹……呵呵,他的爹哪里会管他?我的孚儿……我的孚儿恐怕就要在这里被那女人生生折磨死了。"蒋秋娘一边说一边用手紧紧抓着胸口,紧接着"哇"的一声,竟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太太,恕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小少爷在这里,好歹还有口吃的,老爷怎么说也是他爹爹,小少爷是罗家的根,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就死了。倒是您和姑娘,这……这落魄无依的,可怎么活啊?听说您娘家那边如今也不是老太太当家做主。" 蒋秋娘摇摇头,目中一片迷茫绝望之色,喃喃道:"是啊,怎么活?罢了罢了,活不了就不活了吧,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只恨老爷怎么不狠心到底?干脆拿绳子勒死我们三个得了,让我们娘仨在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强似在这人间遭罪。" 第2章 行动派 怎么可以这样消极呢?这样的想法可是不好啊。罗莞皱了皱眉头,不过听到那渐去渐远的孩子哭声,以及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停过的打骂声,再联想到古代女子的软弱和地位,蒋秋娘会这样说她倒是也不觉得奇怪了。 "太太,快走。" 正想着,忽然就听张妈惶急叫了一声,接着不由分说,推着她们两个就往不远处的大门走。因为力气太大,以至于蒋秋娘竟被接连推了几个踉跄。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泥马我都落到这个地步了,伤感哭闹也都回不去,更何况现在面临的是重大的生存危机问题,还在这里自怨自艾,那就真没活路了。老天爷苦心安排我穿越一场,绝不会是为了让我消极等死的吧?既如此,那就在这里,在这陌生的古代,活出一片天,属于我罗依依,不对,是罗莞的一片天。 一念及此,脑海中那些恼怒愕然懊丧全都立刻消失。罗依依就是这样的行动派:既然要好好活着,那从现在起,自己就是罗莞,就要担负起穿越而来的重大责任,不但要活着,还要活得好,活得自在,若是还能活得风光那就更好了。 决心已下,罗莞立刻就握住了小拳头,在脑子里简单梳理了一下目前的处境,于是她果断决定:新生活的第一步,从拯救弟弟罗孚开始。 柴房离大门不远,须知张妈就是看着这西角门的老妈子,所以很快就把她们推出了门,接着就听身后一个声音没好气道:"下着雨呢,你这老货出来做什么?在屋里喝杯茶吃点干果子不好?" 还在门口的张妈陪着笑答应了一声,显见来的这人身份比她高。罗莞在心里分析着,但很快就不由得失笑,暗道废话,一个看门老妈子,可不是只要内宅里拎出一个人,身份就比她高呢,这还用分析?你看柯南中毒了吧。 那人却是来吩咐话的,此时蒋秋娘和罗莞母女两个就在门外墙上紧靠着,那来人的声音也大,所以她们听得真真切切,就听那声音道:"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小少爷如今闹着找那两个女人,姨娘吩咐了,门户都看紧点儿,决不许放跑了他,不然拿你们是问。" 那张妈听见这话,大概是心里燃起了点希望,想让门口的蒋秋娘和罗莞放心,因此就陪着笑道:"是是是,鲁大娘回去和姨娘说,老奴一定看好门。阿弥陀佛,真没想到,小少爷这样不懂事儿,姨娘对他却是当亲生的一般待,唯恐跑丢了。" 话音落,却听那鲁大娘嗤笑一声,冷哼道:"什么唯恐跑丢?不过是这些日子做做样子罢了,总不好在老爷面前太过不去,刚刚我过来,就看见小少爷被拧的一条胳膊青一块紫一块。唉!想来这没娘的孩子自然是苦的,老爷又不把他放在心上,你看着吧,日后还不知怎样呢。" 张妈愣在了那里。门外的罗莞已经听得怒火满腔,暗道这古代的男人是人还是禽兽啊?他自己的儿子,竟然就放任由着后母折腾?那你何苦留着他?就放他跟母亲一起,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呢。老虎尚且不食子,怎么这个男人却毒辣至此?就因为罗孚是个男孩儿,就成了他的血脉?妈的,既是血脉你就好好护着啊,哪有任凭自己血脉被人折磨侮辱的?这是男人吗?根本就是狼心狗肺,不对,那是对狼和狗的侮辱,这……这根本就是畜生不如的东西。 她在这里气炸了肺,却见蒋秋娘身子软软的倒在了墙根下,女人嘴角边的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可是她整个人似是都没有了生机一般,显然张妈弄巧成拙,让她们听见了那鲁大娘的一番话,将这妇人心中最后的一点儿希望也磨灭的干干净净。 难道抗争就比死还要可怕吗?罗莞理解蒋秋娘作为一个古代懦弱女子的悲哀无助,却实在不能认同:像是此时,她们娘儿俩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就豁出去大闹一场又如何?能把弟弟接出来离去更好,即便不能,娘儿三个大不了就死在一起啊,反正你也不想活下去了不是吗?死也要死得有点价值嘛,就算不能把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怎么样,也要让他的名声臭大街,让人以后一提起他,就会说:哦,这就是那个宠妾灭妻,把妻女赶出门去,纵容后母虐待亲儿,最后更是命人打死了那娘几个的官儿啊。 没错,就应该这么干才对。虽然这样也没什么用,但总算是没白死。罗莞心里一边想着,脑筋已经迅速开动起来,刚才的念头不过是为蒋秋娘感叹,她可一点儿也不想为那个畜生不如的男人死掉,值不值啊?自己的脑子又没被雷劈坏。 越想,罗莞就越心疼:那么点儿的小男孩,却只因为找母亲和姐姐就被毒打。不要说她继承的是罗莞的身体,就是随便一个路人,也没办法不心疼同情吧?再抬头看看蒋秋娘:一个没有了生机和希望的母亲,其实就等于死了吧?这可不行。好说她也是自己在这一世里最亲的人,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就这样死掉。要激起她活下去的斗志,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幼弟罗孚接出来。 脑海中蓦然就回响起刚才小男孩儿的哭叫声,即使被毒打,他也没放弃寻找姐姐和母亲,甚至他差一点儿就找到了。最后却是在一步之遥之外,被人拖了回去。 勇敢,坚毅,还聪明。这样的小正太要是任由他落在那些畜生手里,我还穿过来干什么?老天爷也会落雷再劈我一个轮回吧。罗莞心里想着,一边握紧了拳头,迅速在脑海中想好了对策。接着她便搀扶着蒋秋娘,在雨中向对面街道走去。 原本还为女儿担忧着急,然而这一刻,蒋秋娘整个人却是任由罗莞扶着,如同木偶般跟着她慢慢来到街对面,那里是几所宅子的后院,母女两个就在屋檐下站着,如同两只落汤鸡般狼狈。 "娘,你想将弟弟带出来吗?" 失魂落魄间,忽听女儿问了一句,蒋秋娘的神智终于被拉回,愣愣看着女儿,她仿佛不能理解这孩子说的话。 第3章 填鸭式教育 想不想把孚儿带出来?怎么会不想?可是怎么可能?那个男人……呵呵,他最看重名声了,莞儿是他的女儿,就因为被退亲,不但一句安慰没有,还把她们母女两个给赶了出来。孚儿是他们罗家的血脉,他怎能任由他流落在外?岂不是惹人耻笑? 因此蒋秋娘就摇摇头,却听罗莞轻声但坚定道:"娘,我去将弟弟带出来可好?" 这话语虽轻,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坚决。蒋秋娘再次愣住,低头看向女儿,却见已经长到自己胸前的女儿目光清明而坚毅,完全没有了从前的悲苦、不甘和懦弱,好像经过这一场大灾难,她在瞬间就长大了一般。 听女儿说要去救儿子。蒋秋娘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了罗莞,她苦笑着摇头道:"莞儿,莫要白费力气了。你爹爹……他不会放你弟弟离开的。"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罗莞才不会把那个忘恩负义畜生不如的男人放在眼里:哼!那个狗东西,要让他放人还不简单?挑他最看重的方面下手胁迫就是。 "莞儿,咱们走吧。"蒋秋娘见女儿还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就叹了口气,牵着罗莞的小手沿着后檐往前走,一边木木的道:"就算把你弟弟接出来又如何?跟着咱们,难道就有好儿吗?张妈说得对,他在那府里,总还有口吃的,跟着咱们可怎么办呢?咱们连自己都保不住了,又从哪里弄吃的给他?" "在府里有一口吃的又如何?"罗莞冷笑一声:"娘,难道这时候儿了,你还寄希望韩姨娘她能有一颗慈悲心?如今不过是当着爹爹的面儿不好下手。一旦她将来有了身子生了男孩儿,你信不信她能一把砒霜毒死弟弟?跟着咱们怎么了?怎么知道咱们就必定活不下去?人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咱们娘儿三个在一起,没了牵挂,哪怕就是上街乞讨,也未必就养活不了自己。何况娘会绣花,我也会女红,弟弟渐渐大了,考上秀才就有米粮拿吧?就算不能读书,他也可以做工,我就不信了,只要咱们勤劳肯吃苦,老天爷还能不给咱们一条活路?" 蒋秋娘让女儿一番话说得怔住,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啊,这么一看,好像……好像也不是离开了罗府,自己和女儿就只能流落街头冻饿而死。只是……只是孚儿怎么办?刚刚莞儿说那韩姨娘将来有可能害死他,这……这绝不是无的放矢,那个狠毒的女人,是真能下得了这个狠手的啊。丧尽天良的丈夫又怎么可能去在乎孚儿的性命?他如今想的就是怎么通过韩姨娘巴结老丈人家吧?自己被休,那韩姨娘恐怕很快就会成为正室,这一来,她当家做主都是名正言顺的了,又有谁敢说什么? 一念及此,蒋秋娘的心立刻揪了起来,她抓着罗莞的手,喃喃道:"那……那要怎么办?怎么才能把孚儿救出来?你弟弟那性子,他……他留在府中讨不了好儿啊……"一语未完,这软弱的女人又忍不住泪如雨下。 "娘,若要救弟弟出来,你得听我的。"罗莞看着蒋秋娘,那炽热坚定地灼灼目光让这浮萍般的女人瞬间就感觉到似有了主心骨一般,不由自主就点头道:"好,莞儿你有什么主意就快说,娘全听你的。" 罗莞让蒋秋娘低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出自己的打算,只把蒋秋娘听得面色越来越苍白,到最后身子都有些颤抖了,呐呐道:"这……这样不行啊,莞儿,那毕竟是你的爹,你……你这样去胁迫他?这……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罗莞冷哼一声,盯着蒋秋娘道:"娘,你还认他是丈夫,可他认你是他的妻子么?我是他的女儿没错,可他认我么?他既不认我,我难道还要认他?我……" "莞儿。" 蒋秋娘眼泪都落下来了,一把捂住她的嘴,哭道:"你不能这么说,他……他毕竟是你爹。" "娘,你不要到现在还糊涂了好不好?救出弟弟,我们和他就没有关系了。就算有关系,他也是仇人,是我们的仇人。"罗莞咬牙叫着,下一刻,脸上挨了一记耳光,虽然不重,却是把她的心都给打冷了,然而看到蒋秋娘转眼间就又掩面痛哭起来,这刚强女孩儿的心不禁又有些发软。 上山采蘼芜,长跪问故夫…… 不期然的,罗莞脑海中就浮现出上中学时看到的这首诗。大意是说一个被丈夫休了的女人上山挖野菜,遇到前夫后就跪在路边,问他新娶的女子是否能干体贴又合心意。这段诗的后半段,是丈夫的回答,大意是新妇完全不如这个前妻能干。然而即使如此,前妻却仍是被无情休弃,再见丈夫,竟然还要跪在路边问好,还要体贴的关心对方现在幸不幸福?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啊。当日男同学们得意洋洋拿这首诗来逗弄女同学们,却被一个个彪悍的女同学骂的狼狈逃窜。大家一致认为,这是诗词的夸张手法,就算古代女人们中的封建流毒很深,也绝不会深到这个地步,这还哪有人格和尊严可言? 然而今天,看着掩面痛哭的蒋秋娘,罗莞终于明白了,她此时很想回到现代,告诉她的中学同学们:亲爱的们啊,我们都冤枉诗人了,妈的那不是夸张啊,古代所谓的贤良女人就是这样啊,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一只就是现成的活体啊啊啊啊! 这一次罗莞是真真正正体会到心中有一万头那啥啥奔腾呼啸而过的滋味儿了,她咬着牙瞪着眼,沉声一字一字道:"娘,你如今还不肯怨恨他仇视他,那你可曾想过?如果我昨夜已经病死,如果孚儿就在这府中被韩姨娘害死,你仔细想一想,追根究底,这都是谁造成的?难道到那时,你一双子女都因为那个男人而死,你对他还没有半点怨恨之心么?" "不……不一定的……"蒋秋娘心里其实了解丈夫的豺狼之性,只是女儿刚刚的想法她实在接受不了,只好勉强辩解道:"他……他……他也未必就那么狠心,他不会亲手害死你们……" "他不会亲手害死我们,但他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被害死。娘,你敢说他会在府里护着弟弟不让他被害?你敢说他心里是把我当做他的骨肉来疼爱?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又怎会被赶出家门?明明我才是被退亲伤害最深的人不是吗?娘,你……你知不知道?昨夜女儿……女儿已经进了鬼门关,若非从前娘善待下人积德行善为女儿攒下了一点功德续了性命,女儿这会儿早已经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了。" 罗莞一边说,泪水也终于涌出来,她为这个蒋秋娘感到悲哀:对方的女儿是真真正正的死了,就等于是被她那个畜生不如的父亲害死的。而她的母亲,现在却还替那个男人分辨着说"不一定,他未必会这样狠心。" 一瞬间,罗莞又想放声大哭,又想放声大笑:这他妈是个什么世道啊?男人就是这样的高大吗?不管是好的坏的腥的臭的,就因为他们是男人,所以他们就是天,是女人无论如何都要仰望的存在?对此种种,她只想比个中指,愤怒的大吼一声"去他妈的!" 蒋秋娘心中那从小儿就被三从四德"熏陶"出来的冰山终于因为女儿的话而轰然坍塌了。她愣愣看着罗莞,好半天,忽然无力的垂下了肩膀,轻声啜泣道:"好……只要……只要能救出孚儿,莞儿你……你说什么,我照做就是了。" 真是费劲啊,不过还好我这个娘的脑袋不是木头疙瘩,不然就真没救了。 罗莞大大松了一口气,转身看看,只见不知什么时候,那淅淅沥沥的秋雨也已经停了。于是她不再犹豫,牵起蒋秋娘的手,昂首挺胸走出巷子,一边沉声道:"娘亲,你记着,是爹爹宠妾灭妻,你和我都是无辜的,我们是受害者,所以……即使你被休,也是无辜被休,没什么可丢人的。" 心理建设不好做啊。 罗莞一句一句重复着这段话,差点儿都泪流满面了。可是为了能够在这严酷的时代自由而精彩的活着,她必须尽可能的将蒋秋娘脑中那些三从四德的糟粕给赶出去,这样填鸭式的强制教育,是最快最有效的手段了。 多日不见的太阳终于露出脸,街道上不知从哪里就涌出了好些人,毕竟是天子脚下,很快,那些尚且存着雨水的街道上就热闹起来。 罗莞看看四下无人注意,就把蒋秋娘送进一家小小的布庄里,然后轻声对母亲道:"记住了,若是半个时辰内,我还没出来,你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做。身上还有钱吗?" 蒋秋娘点点头:"还有一支银钗,实在不成,我……我就用这个买两匹布料就是了,你放心,我……我会藏好的。" 罗莞点点头,在门边看了看,见小店门前也没什么人,因此一闪身出来,匆匆绕着街道转了个圈儿,接着便来到罗府的大门前。 第4章 强硬姿态 罗府看门的几个家丁自然认识这位大姑娘,只是大家都有些惊奇,不明白这大姑娘怎么还有脸来这里?她都被退了亲,老爷一怒之下不是把她们母女两个都赶出去了吗?她……她竟还有脸回来? 迎着家丁们疑惑不解的目光,罗莞大大方方上了台阶,来到他们面前,淡淡道:"烦请通禀一声,我要见老爷。" "老爷……老爷不在家……"家丁们惊讶看着罗莞:这……这大姑娘怎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呢?还有,她刚刚说的什么?烦请通禀?这……这根本就是普通客人求见的口气,是说,被赶出去后,这女孩子立刻就不再把罗府当成家了吗? "不在家?"罗莞讥讽一笑:"是吗?你们老爷如今这么早就去衙门了?若不是去衙门,我记着他还只是个五品官,还没资格上早朝吧?" "你……你大胆。" 家丁吓了一跳,连忙喝斥,却见罗莞目光一沉,冷冷道:"快去通禀,既然知道我大胆,若是因为不去通报而惹得我发了狠,出现什么后果,我想你们老爷也不会放过你。呵呵,好说也是做了十四年的父女,他是个怎样狠辣不讲理的人,难道我不清楚?" "你……你究竟是谁?" 家丁们就觉着腿有些打颤:这……这是大姑娘?打死也不信好吗?大姑娘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这哪里还是老爷的女儿?说是仇人还差不多吧。 然而腿软归腿软,看着罗莞面上那沉着的表情,不知为什么,家丁们就想起她刚刚说的话:发狠?这女人要是发起狠来,会……会怎么样?虽说一向都知道罗莞懦弱孤僻,可此时此刻,门前四个家丁却没有一个敢不把她的话放在耳里,因面面相觑了一阵,终于有一个转身进了侧门,往里面通禀去了。 不一会儿,就见那个家丁出来,狐疑的看着罗莞,没好气道:"老爷让你进去,从后面角门进去。" 罗莞也不计较这明显对女人不公平的待遇:只要罗海天肯见她,这件事就等于已经成功了大半,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带走罗孚。 府中景色一点儿都没变,只是经了一夜秋雨后,那些绿中泛黄的叶子更加苍翠。罗莞走在青石甬道上,看着这个真正的罗莞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唏嘘感叹。 "你……你怎会在此处?"忽听身后一声厉喝,罗莞转身一看,就见韩姨娘在几个婆子丫头的簇拥下正站在不远处,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她。 "爹爹反省过来退亲不关我的事,很后悔赶走我和我娘,所以又把我们接回来了……" 罗莞笑颜如花的回答。果不其然,还不等说完,就听韩姨娘猛地尖叫起来:"不,这不可能,你胡说……这不可能……" "答对了。" 微微一笑,罗莞转身便走,剩下韩姨娘站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这府里,她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呼风唤雨,这罗莞每每见了她,如同避猫鼠儿一般,哪成想如今被赶出去不过是一夜功夫,竟然就变了个人似得,一句话就把自己噎在这里。 "姨娘何必和她置气?"却听旁边一个婆子陪笑着说了一句,韩姨娘心中虽恼羞成怒,然而面上却自然不能露出形迹来,否则岂不让人看轻了?因便冷笑一声道:"我和她置气?也不看看她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我和她置气?这必然是因为那小崽子,不知又要过来和老爷说什么,老爷也是糊涂,和这样女人有什么好说?罗妈,你过去书房仔细听着,看看他们都说什么话?" 罗妈答应一声,跟在罗莞身后往书房而去。罗莞明明知道,却也不在意,穿花绕树,一径来到前院书房,还不等进去,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 妈的,摆什么威风呢?以为我会害怕啊? 罗莞自然能够听出这不是什么真正咳嗽,不过是为了摆威风用的,因在心中冷冷骂了一句,接着便昂首挺胸要进书房。却见外面小厮伸手拦住,到底向里面通报了一声,方听罗海天含着怒气的声音响起道:"让她进来。" 罗莞走进去,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个男人,心中冷笑,暗道果然是斯文败类,长得人模狗样,谁想到竟能行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呢?因也不见礼,便开门见山道:"老爷,别的话我也不多说,只如今既把我和娘赶了出去,还盼你好人做到底,把孚儿也交给我们带了去,将来我们娘儿三个或是流落街头或是冻饿而死,好歹能靠在一块儿,便心满意足了。老爷放心,就是到了那个田地,我们也只感激老爷成全之恩,万万不会怨怼你的。" 罗海天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怒道:"混账东西,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还记得我是你爹吗?'"老爷还是我爹?"罗莞故作惊讶道:"不是吧?我记着你已经将我们母女驱逐出门,也把我从族谱上除名了啊。这难道不是断绝父女情义?老爷别误会,我不是过来求你收回成命的,老爷对韩姨娘的心思,我们都明白,三从四德三从四德,我们自然是要成全您老人家借着韩姨娘升官发财的愿望。只是孚儿毕竟不是韩姨娘的儿子,老爷留他在府里何用?还碍姨娘的眼,不如索性将他交给我们带走,我们娘仨到什么时候都感激老爷的大恩大德。" "不孝的小畜生,难怪会被人家退亲。"罗海天气得面色紫涨,罗莞的话比针尖还要锋利,一下子就刺在他的心上,只气得他站起身来就要打。却见罗莞退后一步,冷笑道:"如今你不是我爹,我也不是你女儿了,你还想像从前一样,动辄对我伸巴掌,却也不能够。老爷,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你把孚儿交给我,我转身就走。" "你死了心吧,孚儿就是在这里饿死冻死,也决不让他跟着你这不知廉耻不忠不孝的混帐娼妇出去,免得他也学了歪门邪道来败坏我罗家的门风。"罗海天冷笑一声,没有再上前,然而说出的话同样如同刀锋一般扎人。 第5章 渣爹的死穴 "好,我是娼妇。"罗莞点着头,眼里恰到好处含了一点泪:"很好,到如今,咱们的父女之情算是断的干干净净。老爷能说出宁可让弟弟在这府里冻死饿死的话,可见那份父子情也是一干二净了。只是你这做爹爹的没有情义,我做姐姐的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死。你若是不肯让我带他走,就休怪我和娘与你鱼死网破。" "你……" 这一次罗海天是真气得眉眼都变了,如此忤逆无礼的子女,莫说见过,就是听又何曾听说?什么叫孝道?孝道便该是老子娘打死也要感激生养之恩的,谁知他罗海天这辈子竟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不孝东西,果然是那个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全是乡下泼妇派头,哪懂得什么大家子诗书世族的礼义廉耻?就是在这府里养了十四年,骨子里仍是个下贱无耻的东西,也难怪人家新安伯退了亲,这样的女儿,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也是给自己抹黑丢人,若到那时再让人休回来,就是把她逐出家门,自己也难免要落了人耻笑。 罗海天越想越怒,就要叫人来立刻把这无法无天的混账女儿打死。忽听外面一叠声的叫道:"姐姐……姐姐……"接着脚步声咚咚传来,伴着几个婆子的惊叫声:"少爷,少爷你不能过去,你不能过去?这是哪个混账东西给少爷报的信儿?" 话音未落,罗孚已经呼哧带喘的跑了进来,看见罗莞,眼泪就下来了,一下扑到她身上,哭叫道:"姐姐,姐姐,你和娘去了哪里?人人都说你们死了,我……我好怕……姐姐,呜呜呜,你还活着,这太好了,娘呢……娘哪里去了?" "反了反了。"罗海天气得脸红脖子粗,伸手拿起桌上砚台就往罗孚掷来,罗莞要拉着弟弟躲避却已经来不及,情急之下奋不顾身将罗孚拉到身后,那砚台便砸到她肩头,接着落下地摔成了几块。 "这样的砚台,你往孚儿身上砸,你可知他是你儿子?他这样小,你莫非是要砸死他不成?"肩头一阵剧痛,让罗莞越发气怒,可以想象,如果不是自己挡住了砚台,这东西就会砸到小罗孚的脑袋。如此力道,是没留半分的情面和怜悯,就是砸死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似你们这样忤逆不孝的儿女,砸死了正好落得清静,也免得败坏我罗氏门风。" 罗海天面色铁青的恶狠狠吼了一声。却见罗莞上前一步,毫不退让的叫道:"罗府门风也用得着我们败坏?别笑死我了。老爷领导下的罗府门风可不就是宠妾灭妻,爹杀子女?这样的门风,我们哪里败坏得了?这样卑鄙恶毒的行径,打死我们也做不出来呢。" "你……你们……好,很好,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儿女,我……我没有……"罗海天气得心口都疼了,指着罗莞的鼻子大骂。却听对方沉声道:"既然老爷这样说,那正好啊,你就把弟弟也给驱逐出族谱,把他也赶出去。既然你恨我们娘儿几个入骨,以后便不要再见好了,大家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你……你这混账,我今日就是打死你,也不会让你出去给我丢人。" 罗海天气急大吼,一边就喊着"来人。"却听罗莞冷笑道:"你叫人来,叫人来打死我们姐弟两个啊。不怕告诉你,我已经让娘躲了起来,若是一个时辰后我不出去,便让她在外面告诉所有人,你罗海天为了荣华富贵,宠妾灭妻,如今更是连儿女都不放过。你打啊,打死我们,看看你罗老爷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一边说,就抬起了罗孚的两条胳膊,将袖子一捋,只见那条胳膊上或青或紫,看来全是被人拧出来的。因看着震惊的罗海天冷笑道:"我知道,老爷这样惊讶,不是因为孚儿胳膊上这伤,而是因为你没想到,我竟会这样厉害,完全不惧不让是吧?告诉老爷一句话,做人该留一线,不为日后好相见,只为莫要把人逼到绝路,你难道不知狗急了还要跳墙?何况是人?既要死,死就死,只是老爷升官发财的美梦别因为我们受了障碍,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罗海天愣愣看着罗莞,像是不认识了这个女儿一般。虽然对方说的话在情在理,可是他怎也不敢相信:这还是他那个沉默寡言,懦弱无能又孤僻的女儿吗?她……她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刚强了?若从前就是这样,自己也不会轻易就把她们母女赶出去,如今倒好,竟是给自己埋伏了一个隐患。 眼看书房外冲进几个婆子小厮,就要拖着姐弟两个出去。直到此时,罗莞还是丝毫不惧,只是看着他冷笑。这一下罗海天心里就真的是打鼓了:宠妾灭妻的事不是没有,只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尤其是勋贵官场中人,一旦传出这么个名儿来,让上官知道了,他也不管你青红皂白,便认定了你是无情无义的人,如何还肯提携于你? 那小娼妇莫非就是看透了这其中的道理,所以才有恃无恐吗?罗海天气得身子乱颤,只是此时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喝令小厮和婆子们退出去,他面色变幻了几重,方咳了一声,尽力装出和蔼的样子道:"罢了罢了,看看你这模样,可见是被逼的狠了,既如此,你被退亲也定是冤枉的,唉!昨日之事,竟是我处理的急切了些。好在如今反悔也来得及,你且去把你娘找回来,咱们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说?" 罗莞看着这男人努力做出来的那副和蔼可亲样子,只觉心底一丝丝寒意直往外冒:这个禽兽不如的混蛋,竟然因为害怕自己的胁迫而起了歹心,想也知道,一旦蒋秋娘回来,他们娘儿三个恐怕就真的是没有活路了。 "老爷你真是好狠的心。"罗莞摇头冷笑,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鄙视,咬牙切齿道:"糟糠之妻不下堂,虎毒不食子。你不但不是君子,竟连禽兽都不如了。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以为我会信你这伪君子的话?你未免把我想的太天真,也把自己想的太聪明了吧?奉劝老爷一句话,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日后你升官发财之时,千万莫要忘了这话。" 她说完,也不去看因为心思被揭穿而变得无比狰狞的罗海天,只是转身牵着罗孚的小手沉声道:"弟弟,老爷不要我和娘了,从今日起,我和娘,跟这个家,跟你还叫爹爹的这个男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我们要离开这里,只是放心不下你。你说一句话,若是要跟我们走,姐姐就带你走。若是你还想留在这里,姐姐不强迫你跟着娘和姐姐,毕竟我们此去无依无靠,也是要吃苦的。" 罗孚到底是个孩子,听见这样话,就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父亲,却只看到父亲犹如要择人而噬的狰狞模样,他猛地就打了个哆嗦,想起这几年父亲对母亲和姐姐还有自己的所作所为,想起他对那个女人的纵容宠爱。虽是七岁的孩子,却也立刻明白:自己若在这个家里呆下去,根本没有好果子吃,这府里没一个人是疼爱自己的,唯一疼自己的两个人还被赶了出去,既如此,不如跟着她们,好歹三人依靠着,也比在这里挨打受骂强。母亲和姐姐绝不会打骂自己,更不会把自己的胳膊拧成这样青一块紫一块的。 想到这里,罗孚小小的身子便向罗莞靠过去,只仍不敢面对着罗海天的目光,因只是垂着眼小声道:"姐姐,我……我跟你们走,爹爹不要你们了,他……他也不管我。" "好孩子,真是聪明的好孩子。"罗莞很欣慰,罗孚很小,然而比起现代那些七八岁的孩子,他却已经有了相对成熟的判断力,能够做出这样的选择,说明他没被暂时的富贵生活给蒙蔽,就傻傻的放弃那段亲情。 "好,那我们就走。" 罗莞牵起罗孚的小手,刚要转身迈步出去,就听罗海天又是一声断喝。罗孚毕竟害怕他,只吓得一个身子使劲儿往姐姐依偎而去,忽然又想起自己是男子汉,姐姐是女人,理该自己保护姐姐才是,因羞愧之下,小脸蛋上现出一抹晕红,又努力挺起胸膛,想要挡在罗莞的面前。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罗莞怎会让这可爱的小正太替自己挡枪,万一那罗海天再扔一方砚台过来怎么办?因冷笑道:"有什么吩咐你就快点儿说,我磨磨蹭蹭在这里可耽误不少时间了。还是说,老爷你真想让自己宠妾灭妻的名声传出去?" 罗海天此时真正是骑虎难下:无毒不丈夫,又有什么能比他的锦绣前程荣华富贵更重要?为了这些,老子娘也未必不可以卖一卖,何况是这样两个忤逆的小畜生。只是可恨那小娼妇竟留了一手,万一自己真的将他二人打杀,传出了名声去,岂不是所有苦心经营都要付之东流? 第6章 如愿 然而若是就此放他们二人离去,自己这一家之主,男人的威严和面子又往哪儿搁?或许,若能想个法子拖延拖延,先把那躲在外面的贱人给找到,那就有机会可以永绝后患了。 想到此处,罗海天目中杀机一闪而逝,他正要说话,就听罗莞冷冷道:"老爷不必再多费心机了,你已经没有去找我娘的时间,我既留了这后手,又怎可能不防着你去找她?不是有万无一失的把握,难道我会一开始就和你和盘托出?" "你……你这小娼妇。"罗海天让罗莞一句话戳的面皮紫涨身子哆嗦,一心只想立刻将她杀死,这哪里是女儿?分明是前世里的仇敌,这一世就是故意来报复作践他的。然而又着实的不敢下手,那个后着真真是掐在他的七寸上啊。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就听外面环佩叮咚声响,接着韩姨娘在丫头们簇拥下走进来,看见姐弟两个,她就冷笑道:"老爷,妾身就和你说过,那狠毒的贱妇哪里能养出什么好儿女?你不听,如何?到底今日为自己招祸了吧?这样忤逆的东西,你还想着他们做什么?论理该一棒子打死或者告到官府去,念在他们总算是你骨肉的份儿上,倒不用做的这样绝,赶出去就是了。" 罗海天松了口气,韩姨娘这等于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因无声点点头,就对罗莞和罗孚道:"好了,你们两个走吧,从此后断绝父子情义,莫要说是我罗海天的子女。" "如此甚好。"罗莞微微一笑,拉着弟弟的小手,无比强势走出大门,在门边恰恰就和韩姨娘擦身而过,于是她脚步微微顿了一顿,扭头含笑道:"看在姨娘今儿为我们说了一句话的份儿上,我有一句良言相告。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姨娘今日得意,但愿你能得意到头儿,待将来老爷顺风顺水官居一品之时,这正室奶奶的位子,还是你的。" 韩姨娘全程保持冷笑的表情猛然就是一僵,身后罗海天已经气得拿起桌上笔筒和书籍没头没脑砸过来,大骂着没良心的小畜生小娼妇。便是在这样的骂声中,罗莞牵着罗孚昂首挺胸,高调的走出罗家大门。 "这个冤家,留着迟早儿也是祸害。"一直到罗莞罗孚走的不见了踪影,罗海天身子还是犹如打摆子似的抖个不停,好半晌才咬牙切齿的喃喃说了一句,接着便大声叫道:"罗明,罗明。"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立刻跑进来,看见门边的韩姨娘,连忙行礼问安,又上前问罗海天有什么吩咐,只听自家老爷恶狠狠道:"找人跟着刚刚那两个小畜生,看他们在哪里落脚,回来报与我知道。" "是。" 罗明答应一声,正要出去,就见韩姨娘伸手一拦,接着便听她淡淡道:"老爷何必和那小贱人动气?如今她们走了,不是正好吗?" "难道你没听那小娼妇刚刚的话?一旦他们不甘心,在外面散播什么宠妾灭妻的谣言,怎么办?"罗海天沉着脸,却听韩姨娘道:"老爷怕这个,难道就不怕那小贱人还有后手?真真我们平常竟错看了她,不然也不至于到今日这个地步。" "哼!她还能有什么后手?我不信她姐弟两个会不和那贱妇汇合。"话音未落,就听韩姨娘正色道:"万一她把消息透露给别人知道呢?到时候她们真有个好歹,岂不是印证了这信息?到那时,只怕谣言会传的更厉害吧?一旦连官府都插手,这对老爷可是大大的不利。" 一句话将罗海天惊出一身冷汗,想到罗莞临走时自信满满的模样,他忽然就觉着韩姨娘真是聪明绝顶,那小贱人一定会有这样的保命手段,不然她如何敢在自己面前有恃无恐? "好吧,且看她们怎么做吧,若是安安分分离了京城还好。若是敢败坏我的名声,我决饶不了她们。"罗海天一面说着,就让丫头们准备官服,却是上衙的时间快到了。 待罗海天离去后,韩姨娘回到自己屋中,身旁的心腹乳母便奇怪道:"小姐,为何不让老爷绝了那几个祸害呢?那小贱人再怎么聪明,哪里就能想的这样深远?那竟不是个女孩儿,竟成了戏台上的军师呢。" 韩姨娘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恨她们吗?我也是巴不得她们越早死越好。只是你难道没听见那小娼妇临走时的话?真真她是提醒了我,老爷这人如此狠辣绝情,咱们自然也要留一条后路的。将来若是他真有官居一品,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一天,这母子三个就是我的把柄,到那时让人宣扬出去,让人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哼哼!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当今皇上最重情义,若知道他是这样无情无义的,还肯重用他么?" "既如此,那小姐就更不该劝阻老爷啊,一旦那母子三个死了,将来咱们的把柄岂不是又多一个?" 韩姨娘道:"你不懂。她们三个若是死了,那便是死无对证,自然由着老爷说。到那时咱们这把柄能不能起作用还是两说呢。她们若活着,老爷总是多一个忌讳,不敢肆无忌惮的往那母子三个身上抹黑,把他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再者,还有两点考虑,一是那母子几人如今流落街头生活无依,让她们活着,却是比死了还要遭罪,更让我痛快;二则老爷如今正是前程似锦,虽然我防着他将来变心,但如今他对我还是好的,他要是能有荣华富贵,咱们自然也跟着享福。若是那小贱人真的能留第二个后手,倒是不去招惹她的好,用老爷的前程为她陪葬,也太不值。你说她不过是个女孩儿,哪里想得到这些,那你之前可能想到?她竟懂得让那贱妇藏起来做后手。既如此,你怎么知道她就虑不到这一层上?" 第7章 未雨绸缪 一番话说得乳母直点头,接着就听韩姨娘又疑惑道:"我如今只是不明白,她怎的就变这样厉害了?分明从前在府里,最是个窝囊废的,和她娘一个德性。怎么这才出去了一晚上,就变成了这样人,连老爷都拿她没办法,还是我去递的台阶。若是早知她心机这样厉害,我当日也不该轻易放了她的性命。" 说到后来,语气越发森寒,连乳母心中都泛起一阵寒意,不敢再说什么。、不说罗海天和韩姨娘因为罗莞那句话而各有算计,只说罗莞带着罗孚,来到蒋秋娘藏身的布庄,此时蒋秋娘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既望眼欲穿又惶惶不安。好在那店老板是个不错的人,见这女人动辄泪流满面,心中也十分同情,并没有开口赶人,如此到底让她等到了罗莞带着罗孚归来。 "莞儿,孚儿……" 蒋秋娘看见儿子果然被女儿接了出来,一时间又是欣喜又是心酸,扑过去抱住儿子大声哭起来,知道儿子今早刚刚挨了打,于是连忙就撸了他的袖子来看,只见胳膊上全是青紫淤青,只把蒋秋娘疼的肝肠寸断,咬牙道:"难怪你姐姐说你在府里也活不成,如今看来,竟是她有先见之明。我的儿,幸亏将你接了出来,不然岂不是就要被他们活活儿折磨死了?"说着又哭。 罗莞见店老板的目光总往这边看,便对蒋秋娘道:"好了娘亲,如今弟弟接出来了,咱们走吧,以免夜长梦多。" 蒋秋娘哪里还有什么主意?更因为罗莞这会儿的表现全不像一个孩童,竟是比男人还要有定见,因此自然全都听她的。于是点点头,站起身又谢了老板,母女三个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眼看走到门边了,忽听罗莞叫了一声,接着她回过身来,对那老板道:"请问有笔墨纸砚吗?借来一用可否?" 老板已经知道这母子三人必定有一段心酸事,因忙拿了纸笔出来,见罗莞在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篇字,收起来长出一口气道:"好了,多谢老板,您真是个好人。"言罢又行了万福,方扶着母亲弟弟离去。 店老板心里倒是有些奇怪,他虽然在这里开了几年的店,但因为蒋秋娘和罗莞罗孚从不出门,所以一点儿也不认得。因不由得为这命运多舛的母子三人感叹了一回,眼看有人上门买布,就连忙去招呼了。 这里罗莞和蒋秋娘罗孚往城门方向而去,一路罗莞打听了下顺天府衙门的所在,蒋秋娘便疑惑道:"莞儿,你又做什么?既然已经将孚儿接了出来,不要再多事了,那怎么说也是你们的爹爹。" 罗莞冷笑道:"爹爹?怕是只有娘亲你还把人家当做我们的爹爹,罗大人可是半点也不想认我们这一对子女呢。"因就将罗海天当时表现说了,然后道:"母亲你以为他怎会忽然和善起来?又要我们回去?你不会天真以为他真是让我的言辞打动,一下子就悔悟了吧?" 蒋秋娘是迂腐软弱,却还不至于很傻很天真的这就相信了罗海天,只细细一寻思,便知这前夫起了歹心,当下不由吓得身上汗都出来了,喃喃道:"那……那怎么办?你爹爹那个人利欲熏心,为了前程锦绣,什么都能做出来的。如今你既和他撕破脸到这个地步,他哪里能不顾忌你?万一……万一看准了咱们三人在一起,要……要斩草除根怎么办?" 罗莞有些意外的看了蒋秋娘一眼,忽地讽刺笑道:"原来娘也知道爹是什么人的,只是总忍不住想自欺欺人是吗?" 一句话说的蒋秋娘红了脸,这会儿却已经走到顺天府门口,也便是这样巧,恰好就看见顺天府尹的官轿停在大门口,于是罗莞上前几步,将那张纸团成一个团儿,在人群中经过那里时轻轻一丢,眼见着那刚下轿的府尹老爷捡了纸团四下张望,她只做诸事不知,转眼间便跟着人群回了蒋秋娘身边,又留心看那顺天府尹的反应。 这顺天府尹的名声向来是不错的,罗莞看见他打开那纸团看了几眼,接着便袖在袖中,因长出一口气道:"好了娘,如此可保无虞了,咱们出城吧。" 蒋秋娘点点头,又小声问道:"莞儿,你……你到底写了什么给那位大人?怎么就如此笃定这样便可确保无虞了呢?" 罗莞微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篇状子罢了。我把爹爹宠妾灭妻,又对我们三个起了歹心的事写进去……"不等说完,见蒋秋娘一张脸都骇的白了,惊恐道:"你……你这无凭无据的,这是诬告啊,万一被抓到,这……这可怎么办?" "放心吧娘,那顺天府尹又不是糊涂官,这只有状子没有苦主,他哪里会兴师动众?可一旦咱们娘儿三个真的出了事,那时有这篇状子,他自然就可以查到罗大人头上去,说实话,若不是这人一向有不畏权贵的青天之名,这状子我还不敢给他呢,想来他只从我这个举动,也该知道我们只是为了保命,所以才行此无奈之举。" 蒋秋娘听女儿说的有道理,方觉心安,只是想到前夫狠毒,未免又伤心起来,摇头道:"虽如此说,只是若你爹爹立意要绝了我们这样祸患,派了人来,人怎会听你分辩这些?还不是一刀杀了?" 罗莞冷笑道:"他派来的人必定是心腹中的心腹,焉能不知他把前程当做命根子?也未必就敢痛快下手。就算是下手杀了我们,有这一纸诉状,我们也不会白白做了冤鬼。" 蒋秋娘听罗莞娓娓道来,一时间不由得怔住了,呐呐道:"莞儿,你竟有这样的心肠,你……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啊,怎么……怎么突然就会变得如此?" 罗莞沉默,好半晌方冷声道:"娘难道没听说过?有的人骤遭大变,就会跟变了个人似的。更何况我之前说昨天晚上差点儿就死了的话不是吓唬娘,女儿是真的进了鬼门关,见了阎王爷,还和那里一些奇怪的人学了些东西,谁知后来又说娘为我积攒了功德,这才放我回来的。娘啊,女儿等于是重新活了一回,凤凰有浴火重生,你便当女儿这是涅槃重生罢了。" "都是娘没用,险些害了你的性命不说,还差点儿害了你弟弟,都是娘没用……"蒋秋娘听女儿说得平静,然而想到她去黄泉路上转悠一圈,这是何等的惊心动魄死里逃生?因一时间又忍不住悲从中来,痛哭了一回。 "娘不要这样说。"罗莞叹了口气,眼看已经到了城门,她忽然立定脚步,拉着蒋秋娘和罗孚的手转过身来,看向罗府方向,沉声一字一字道:"娘,弟弟,我要你们记住今天是怎么走出这个城门的。那个男人和我们已经恩断义绝,从此后,他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不,不是没有任何关系,他是我们的仇敌。就是他和那个韩姨娘,害的我们母子三个险些丧命,更是对我们起了谋害之心。似他这样的人,将来一定会报应临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要你们记住,不许对他有任何的恻隐之心,更不许你们收留帮衬他,娘,弟弟,你们能做到吗?" "能。"罗孚干脆一点头,蒋秋娘却还是有些犹豫,然而看到女儿眸子中的仇恨目光,想到那个男人的绝情,她一向软弱的心肠不知不觉间便猛地硬了,虽然没出声答应,却是重重点了一下头。 —— "孚儿不用怕,前面就是一家医馆,咱们过去让大夫看看,保准就好了啊。" 秋风刺骨,蒋秋娘背着罗孚,罗莞跟在她身边,一边安慰着罗孚,一边探手摸他的额头,面上现出焦急之色。 离开罗府已经十天了,十天时间,将罗莞的踌躇满志消磨的那叫一个干净,残酷的事实也终于告诉她:不是每个女人穿越后,都可以用金手指玩转古代的。 罗莞如今只恨自己的金手指不是什么医术和快速的发财技术,而是种果树嫁接果树,这要是等她的金手指开启,最起码也要两三年后吧?然而现在,她们却几乎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原本那几天,几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罗莞知道蒋秋娘是有娘家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好像并不想回娘家去寻求庇护与安慰,娘儿三个就依靠当日那支银钗当的钱,在温饱线上挣扎着。 罗莞看蒋秋娘的打算,似乎是要去某一个偏远地方的小镇子,她的这个想法却也没错,穷地方消费低,容易养活自己。然而天不遂人愿,走到第五天,一场秋雨,终于让罗孚病倒了。 说起来,当日罗依依穿越时,罗莞也是病着的,也恰是因为那场病,真正的罗莞魂归幽冥。然而,穿越之后,这场病却是自动痊愈,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后只能把这个当做是穿越后的福利。 第8章 走投无路 而罗孚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从小又是在富贵乡中长大,衣食无忧,如今经了这一场雨,支撑不住病倒也是人之常情。蒋秋娘和罗莞急急的寻求医治,然而钱都花光了,这病却是越来越重。 沿途经过的医馆一听说她们没钱,二话不说就往外赶人。让罗莞深深体会到所谓的"医者父母心",在这时代里也不过是一句空话假话套话而已。 无法可施之下,罗莞横了一条心,她就不信走下去,就遇不到一个仁慈的医生?像这样的心怀仁慈的大夫,在古代宅斗小说里并不少见,没道理到了她,就一个都遇不着了吧?这不符合穿越女主开金手指遇贵人之类的基本设定啊。 然而就如同是老天爷在和她开玩笑,走到如今,罗孚已经病了五天,连神智都不太清楚了,她们竟是没遇到一个好大夫。现在罗孚病情加重,娘儿三个身上却是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连唯一像样一点的夹衣也都典当了。 总算走到这里,又看见一家医馆,到此时,蒋秋娘和罗莞也是又冻又饿筋疲力尽,这家开在路边的医馆是她们唯一的希望。眼看进去求医的人那么多,罗莞打起精神,暗道要哭的可怜些,也许这家医馆当着众人的面儿,就算不想医治也会做做样子,那样的话,孚儿或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便伸手将本来就有些凌乱的发髻又扯得散了些,然后冲进医馆。 这里蒋秋娘看女儿冲了进去,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只是默默将罗孚从背上放下来,然后抱着他坐在医馆门口一块大石上,眼中燃起微弱的希望光芒,只盼着这一次罗莞能有收获。 然而她最终绝望了,眼看那些伙计拿着大扫帚不由分说就把罗莞赶了出来,这也是她不肯抱着罗孚跟进去的原因,之前在一家医馆哀求时,那扫帚打在她身上后也连带着捎了罗孚一下,到现在额头还有块淤青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说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你到底讲不讲道理?难道就不能给我们一条活路?"罗莞真的是又伤心有气愤,站在医馆门口冲着碧蓝晴空大嚷:在这陌生的时代里,面对如此绝境,她之前离开罗家时的万丈雄心遭遇了空前打击,此时真可以说是一筹莫展。 "我不信,别人穿过来都是风风光光的,难道只有我,穿过来是为了体会封建社会对女人的严苛和残酷吗?我才不信呢。"眼看着罗孚烧的通红的小脸蛋,迷迷蒙蒙没有焦距的眼神,罗莞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这些天的压力和伤心,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蒋秋娘也是泪如雨下,根本就没听清女儿说的什么,她只是一遍遍抚摸着罗孚的小脸蛋儿,喃喃道:"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孚儿在府中,即便最后也终究难逃一死,总还能多活些日子,孚儿,都是娘没用……呜呜呜……" "娘……" 忽听罗孚沙哑着嗓子开口,他似是努力想伸出小手去摸蒋秋娘的头发,却终究无力垂下来,大眼睛眨了眨,两滴泪慢慢流出眼眶,喃喃道:"别哭,娘和姐姐……别哭,孚儿……孚儿不喜欢……府里,孚儿就算……就算是死,也……也宁愿死在……死在娘的怀里……" "孚儿……我苦命的儿啊。"蒋秋娘被罗孚的话说的心都揪起来了,抱着他嚎啕大哭。一旁的罗莞也是心如刀割火烧一般,她更害怕的是:罗孚此刻忽然清醒的说出这样话来,该不会是回光返照,这懂事又可爱善良的小正太真的就要死了吧? "大夫……大夫,求求你们救救我弟弟吧,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绝望之下,罗莞终于彻底摒弃了自己作为现代女人的尊严,一头又要往医馆冲去,却见三个伙计举着扫帚立在那里,其中一个叫道:"呸!没钱还想看病,让我们喝西北风啊?滚滚滚,要死别死在这里,晦气。" "你们……你们是大夫还是豺狼?"罗莞气愤怒吼,却听旁边一个刚刚拿了药的老头儿走出来,摇头叹气道:"唉!这年头儿,没有钱哪里能看得了病啊。姑娘你别白费力气了,还是想想怎么赚钱吧。" "怎么赚钱?"罗莞茫然了,目光落在旁边的一堆杂草上,已经是中秋季节,这杂草也有些泛黄了。不期然的,她便想起插草卖身的故事,因此一咬牙,就往那草丛边而去,心想不管了,老天爷让我穿过来,如果就是为了让我做丫头奴婢,那就做吧,只要能先把孚儿给救回来。 一边想着,就咬牙蹲下身子,恰在此时,便听路边人群忽地都炸了锅,人群中有人激动地高叫着:"谢将军!是谢将军!谢将军凯旋班师了。" "谢将军?" 罗莞的身子猛地就是一僵,脑海中浮现出关于此人的记忆:太后的娘家侄儿,路王府郡王世子谢青锋,三年前未至弱冠便出征北疆,与北匈大军作战,捷报频传,如今这是……凯旋班师了? 蒋秋娘仍是抱着罗孚在哭,罗莞却猛地站了起来,只见街道两边此时都已经站满了人,行人们全都避在道旁,显然是在夹道欢迎这位凯旋回朝的年轻将军。 这十天来,罗莞原本就苗条的身子又瘦了一圈儿,真可以说是风一吹就倒了,因此时挤在人群中,别人都十分费力,独她却不觉着怎么吃力,觑准一个空儿便可以钻进去的。 好容易挤到了最前面,接着就见从长街尽头处,驶来一大队仪仗,旌旗招展战马嘶鸣,在那正中的大旗下,端坐一位银盔轻甲的年轻将军,虽然有百姓夹道欢迎,他脸上却没有半点得意之色,也没有什么倨傲之状。 好帅啊。 罗莞在心里大叫了一声:不但帅,大概是身份的关系,这男人即便是端坐在马背上,也能透出一股子天潢贵胄的优雅和贵气,与他身上那股身经百战的沉着煞气相配合,形成了一种独特而奇异的无边魅力。 第9章 初遇 难怪都说这个男人是天下女孩儿们的梦中情人,这样完美的家伙,根本就是言情小说中的完美男主角嘛。 罗莞心中感叹,不过此时她却完全没有欣赏美男的心思,之所以把目光投注在谢青锋脸上,是因为她刚在心中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所以想从外貌上推断一下这男人是不是值得她冒险赌一把。而现在,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结论。 罗莞在人群中握紧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那队人马终于走到面前时,她用尽全身力气,猛然撞开前面的人冲了出去。 "吁……" 班师回朝,又是在这样繁华的大街上,谢青锋的速度其实不快,也幸亏是在道中央,没有什么杂草野花,不然估计这马大概都能悠闲的去啃几口了。 所以这样的速度,还能把这个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的女孩儿撞的晕倒在路上,他挺惊奇的。刚刚虽是事出突然又正逢他在走神,所以没怎么注意,但谢青锋还是觉着自己这匹训练有素的爱马不至于在这种时候都控制不住蹄子,就能把那女孩儿给踹倒了。 不过谢青锋还是下了马,他这人性格天生有些冷漠,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女孩儿倒在自己面前,且是疑似被马踢到的,自己也不好不闻不问吧。更何况这女孩儿挺瘦弱的,身上穿的也十分单薄,或许是受了惊吓晕倒也说不定,虽然这听上去更天方夜谭,自己在这条街上可是慢慢行进了小半个时辰,惊吓个鬼啊? 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下这女孩儿的浑身上下,谢青锋立刻就断定对方并没有被马踢到,因为女孩的身上并没有马蹄子留下的印迹,风尘仆仆这一路,爱马蹄子上不知多少灰尘污泥,真的蹬到了,怎么可能一点儿印迹也留不下。 "姑娘……" 他沉声开口,接着就见女孩儿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然后睁开眼睛,虚弱的呻吟了两声,喃喃道:"疼,我……我被马踢到了,好……好疼……" 谢青锋猛然就瞪大了眼睛,活到二十岁,他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讹诈讹到了自己头上的人:奇怪,这女人是白痴吗?还是说她眼睛瞎了?要不然就是耳朵聋了?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谢青锋心中冷笑,目光便猛地透出一股令人胆寒的锐利,漠然注视着罗莞,冷冷道:"是么?被马踢了?姑娘你确定,是被我的马踢到了吗? 我……我擦!果然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会塞牙吗?你说你一个大将军,负责打仗就好了,你为什么还要有狄仁杰福尔摩斯一样的观察力呢?你也看看我这凄惨的情况啊,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儿吗? 只从谢青锋的目光和问话,罗莞就知道自己两世生活中唯一一次不光彩的碰瓷儿是彻底完败了:这男人看上去不像是蛮不讲理横行霸道的,可他更不像是体贴人心的老好人啊。指望他能体察自己的难处将错就错给几两银子,这好像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吧? 罗莞想一想自己现在的处境,想一想在生死之间徘徊的罗孚,想一想自己两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缺德丢人的事儿,还偏偏被识穿的狼狈和羞耻,一时间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立刻就要涌出眼眶,却被她强行忍住了。 "也许……也许是小女子一时错觉……"罗莞小声说了一句,羞愧的只想立刻从这冷漠男人的身旁逃开。可还不等站起身子,就听一声惊呼,接着蒋秋娘从人群中冲出来,扑到她面前,满脸都是泪的哭叫道:"莞儿,莞儿你怎么了?你……你不能出事啊,你再出事了,我……我还怎么活?干脆我们都不要活好了……不要活好了……呜呜呜……" 上阵母女兵吗?谢青锋的目光更冷,他心想什么时候此处人心竟败坏到如此地步了?连我都敢讹诈,素日里她们对普通人又会如何? "娘,我没事儿,没事儿……"罗莞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一下就下来了,她先急着去看蒋秋娘怀中的罗孚,一面艰难站起身来一面道:"娘,别哭,别吓着孚儿。" 嗯?事情好像……不像我想的这样。 看着这母女两个的凄惨形容,那哭声也确实不像是装出来的,哪有人能装出如此肝肠寸断心碎神伤的哭声呢?因此谢青锋一挑眉,看向蒋秋娘怀中那个孩子,在看到罗孚满脸的潮红后,他便是一怔。 上前摸了摸罗孚的面孔,那温度吓了谢青锋一跳。再抬头看看罗莞,却见对方躲闪着自己的目光,就要扶着母亲离去,于是心中了然,便回头道:"七星,刚才乌云伤了这位姑娘,你拿二十两银子过来,让她去医馆疗伤。" "啊?哦,好。" 跟在谢青锋身后一个小厮模样的俊秀少年答应一声,转身跑了回去,不一会儿,拿着一个小包裹走过来,递给罗莞道:"这里是二十两银子,姑娘拿去治伤吧。" "多……多谢将军。" 罗莞的眼泪再次掉下来了:呜呜呜,总算老天爷还没忘记她这个穿越女,绝境中送来了一缕光明,不然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就是死路一条了。 "我的马伤了姑娘,这是应当的。"谢青锋淡淡说了一句,这相依为命却是落魄穷苦的母子三人让他的铁石心肠都不禁融化了一点儿,不然以他的性子,他是不会理会这种道谢的。 说完了,谢青锋转身便往回走,就听身后那个女孩儿一边哭一边和她母亲呜咽道:"娘,弟弟有救了,呜呜呜,谢将军真是个大好人。" "咳咳咳……" 谢青锋忍不住就咳了一声,迈出去的脚步都有些虚浮:夸奖和赞美他是从小儿听到大已经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的。但竟然会有人说他是好人,这种朴实的赞美还当真没听到过。 呵呵,好人么?谢青锋自问着,忍不住就摇了摇头:死在他手上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人人都叫他百战杀神的,这样的人也能算作好人吗?那个女孩子恐怕不知道,从小到大,这是自己做的第一件好事吧? "爷也是的,还不知道那几个人是不是讹人的,您这里就送了二十两银子出去,万一真是讹人的,让人知道了,岂不笑话爷?从没有人敢在爷面前弄鬼,可别到如今,再让两个女人给下了套儿。" 回到马前翻身而上,就听见另一个小厮龙渊在一旁咕哝,接着七星便没好气说了他一句,又道:"你没听见那哭声?若是讹人,能哭出这个样儿?爷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识过?能让这么两个女人给讹着?操的哪门子没味儿的心。" 龙渊就没敢再说,却听谢青锋淡然道:"你倒很替爷的声名着想,这样吧,若是不放心,你就去跟着看看,看看她们是不是讹人?如你说的,爷这辈子做的第一件好事儿,总不能成了笑话。" 龙渊有些惊讶,七星却已经猜出主子心思,眼见龙渊还要说什么,他便一拉这兄弟的手道:"既是爷这么说,咱们就跟着去看看。" 两人出了人群,谢青锋班师的队伍则继续前行,那龙渊还不明所以,却听七星笑道:"你真是不开窍,实话和你说,那母子三个的形状,绝不是骗人的,爷让咱们两个过来,不过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西天罢了,咦?可巧了,前面那不就是家医馆吗?想来是在那里,走,悄悄儿看看去,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咱们少不得还要再出点力气。" —— "莞儿,我想过了,咱们再这样居无定所餐风露宿下去,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来,总不能指望着谢将军给的这些银子过一辈子吧?既如此,不如我还是带着你们姐弟俩回你们外祖家去吧。"靠着谢青锋给的那二十两银子,又有七星和龙渊随后赶到,总算那医馆里的人一改之前的恶形恶状,精心为小罗孚调治了一番,将他这条小命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 短短几天功夫,一双儿女先后都险些丧命,蒋秋娘再怎么不愿意和无奈,却也不得不为儿女性命着想,到底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好。"罗莞点头,她记忆中外祖家应该是住在乡下,有许多土地,且那周围好像也有些园子山脉河流的,对于她来说,这正是该扎根儿的地方,却不知蒋秋娘为什么不愿意回去。因此时一听母亲松口,她便立刻同意了。 身边半天没动静,罗莞抬头一看,就见母亲坐在那里呆呆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目中全是迷茫痛苦之色。 这一下子罗莞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外祖家啊,那该是母亲最大的避风港不是吗?怎么如今做出回去的决定,却是这样一幅神色呢? 于是她便开门见山问道:"娘,我见你似乎很不愿意回去的样子,如今大概也是为了我和弟弟不得不回去,到底是怎么了?你不会因为当日外公外婆给你找了这么个混蛋男人,所以心里怨恨他们吧?" 第10章 顾虑 蒋秋娘瞪了女儿一眼,微晒道:"胡说,以为我像你那般么?也不知道你怎么就变得这样刚强,性子上来六亲不认的……"不等说完就见女儿瞪大眼睛急叫道:"我哪有六亲不认?" "还说,不是你和你弟弟说,日后就当没有爹爹了吗?还不让……"蒋秋娘说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却听罗莞冷哼道:"这哪是什么六亲不认?就该这样,别人对我好,我便对别人好。别人对我不好,难道还非要低声下气忍着?人家打了你这边脸,还要凑上另一边脸去给人揍,然后问人家手疼不疼吗?我是做不到的。" 说到此处,她也知道自己刚才的猜测不靠谱了,对那样一个狼心狗肺的负心男人都生不起多少怨恨的蒋秋娘,又怎会蛮不讲理将这段不幸婚姻的错误强加到她父母头上呢?只是……若不是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缘故,让蒋秋娘如此畏惧那个娘家? 罗莞正苦苦思索,便听蒋秋娘叹气道:"莞儿啊,你这样的刚强性子,将来……唉!你一直问我怎么不愿意回你外祖家,你说,就你这爆炭性子,我怎么回去?如今你外祖都去了六七年,只剩下你外婆,那家里是你舅舅舅妈当家的,原本我出嫁的时候,家里好不好,也有几百顷土地,如今却是只剩下了二三百亩,这也罢了,你舅妈那个人,对她自己和儿女固然大方,可对外人……唉!我也不说什么了,当日老爷还没纳韩姨娘进门的时候,你舅舅舅妈倒和我走动的勤,只是如今,却已是两三年连个音信都没有了,我也出不了门,连你外婆的近况都不知,想来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会儿我被休了,这样……这样的丢脸,不回娘家只怕都要挨骂的,何况还要回去……" 蒋秋娘原本是打算把这些话藏在肚子里的,她一点儿也不想让儿女知道这份艰难。然而这些日子习惯了由女儿发号施令,这软弱女人不自禁就把十四岁的罗莞当做了依靠,此时被她一问,肚里烦难忧伤一齐激出来,只觉回去的决定似也不对,因到底忍不住说了,为的就是和罗莞商量商量,让女儿拿一个主意出来。 "怪道呢,我就说娘亲怎么不肯回去,原来却是这样。"罗莞点点头,她心里也暗笑自己傻:是了,古代女人被休是多么羞耻的事情啊?有很多女人甚至就为这个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还美其名曰说是什么"以死明志"呢,她真是呸啊!以死明志个鬼,这种死法最不值了。 等等,现在不是强烈谴责封建流毒对女人迫害的时候儿。罗莞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如今最大的问题是:舅舅和舅妈那一对势利鬼恐怕不会愿意接纳她们这落难的母子三人,连外婆的境况都说不准。那么,那个娘家她们还真的还有必要回去吗? 唉!为什么别人穿回去,只负责宅斗开金手指就好,我特么穿了过来之后,却是立刻就要面临着万丈深渊一样的困境,现在还要做如此艰难的选择?为什么?老天爷你是想拿我开创女主苦难流穿越史的先河吗?谁特么要这种先河啊?我一点都不想成为艰苦奋斗穿越女主们的先驱好不好? 最终在经过艰难的抉择后,罗莞还是决定:回乡下外祖家。 不管舅舅舅母怎么势利吧,最起码暂时还有个安顿的地方不是吗?退一万步讲,就算回到外祖家,还是被那两个势利眼给扫地出门,在那里租一间房子总还是可以的吧?手头上还有五两银子零着两串钱,乡下的房租也必定便宜的,恩,现在天气还好,手头这点银钱不能轻易花用,若是有什么破败山神庙之类的地方,先窝几天也行。她就不信了,穿越一场,自己手里这么大一根金手指,会没有用武之地? 蒋秋娘如今万事听女儿的,此时见她决定回外祖家,也就没说什么。因三人动手收拾东西,不一会儿都收拾好了,罗莞便摸着罗孚的头道:"弟弟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你是知道的吧?" 罗孚点点头,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姐姐:"这是孟子篇,姐姐可是要我背诵出来?" "哦,不用不用,姐姐就是问你,你懂不懂这个意思呢?"罗莞连忙摆手:开玩笑,她自己都背不出来好不好? "啊,原来姐姐是要听我讲明这些道理啊。"罗孚点着小脑袋:"我自然知道,去年先生用了好几天时间给我们讲解……"说到这里,小脸蛋上不禁露出几丝黯然之色,喃喃道:"可惜再也见不到先生了,先生很好的。" "哦,也不用讲解给我听,孚儿明白这个道理就好。"罗莞见又勾起了这小家伙的伤心事,连忙又降低要求,然后正色道:"现在,我们的钱不多,要好好为以后打算,所以呢,回外祖家不能坐马车了……" 不等说完,就见罗孚大眼睛又眨了眨,有些兴奋道:"那是要坐牛车吗?牛车虽然慢,可是牛很壮实,也很温和,摸它它都不踢人的。" "也不是牛车。"罗莞抚着额头:这是城里啊,去哪儿给小家伙找牛车去? "那是骡子车么?若是这样,还不如直接骑骡子好了。"罗孚更兴奋了:"姐姐,我早就想骑那个大东西了,人人都说它力气可大,和牛一样大。" "不是骡子车。"罗莞快哭了:泥马孚儿生出来的时候那个豺狼男人是不是还没做官啊?怎么他竟然连骡子都知道?这小家伙身为官宦子弟,不是应该五谷不分吗? "那是驴……" 面对着罗孚已经兴奋的发红的小脸蛋儿,罗莞彻底完败,连忙举手道:"不是驴车,也不是狗车,更不是猪拉的车,总之没有车,也没有马没有牛没有骡子没有驴没有狗没有猪可以骑,只能靠我们的双脚走路,明白吗?我们要走着回外祖家去。" 第11章 投奔 长痛不如短痛啊,与其让小家伙升起希望再绝望,不如干脆就一棒子把他的希望全给打散了。罗莞这样想着,就一口气把话给挑明了,说完了大喘一口气,心想好嘛,我这一串快比上说相声报菜名的了吧? "哦,走着回去啊。" 果然,罗孚脸上兴奋的潮红慢慢退去,忽听姐姐又道:"是啊,走着回去,会很累,孚儿怕吃这个苦头吗?" "不怕。" 罗孚立刻小大人似的摇着头,又看了看罗莞纤细的腰肢,忽的拍着小胸脯大声道:"若是姐姐累了,我背姐姐。" "你把你自己照顾好我就谢天谢地了,背我?看不把你压个大马趴呢。"罗莞伸出指头在弟弟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一面取笑他。接着又笑道:"虽然会很累,不过这一路风光会很好,田里的庄稼应该都收拾完了,到时候咱们饿了,可以去地里捡落下的玉米棒子,或是豆子儿之类的烤着吃。还有啊,这一路上会有不少野果子,到时候姐姐摘了来给你吃好不好?汁水又多,又大又甜的野果子,孚儿喜不喜欢?" "喜欢,孚儿喜欢。"罗孚使劲儿点头:病了之前那几天的三餐不继已经迅速纠正了他挑食的习惯,此时一听见吃的东西,就双眼发光,连嫣红的嘴唇旁都流下了一道口水。 "那好,娘,我们等下就走吧。" 罗莞回头看向蒋秋娘,却见她泪光闪闪看着自己,见罗莞看过来,这妇人便拿手擦了擦眼泪,欣慰笑道:"莞儿,我的好孩子,你真是长大了,就是娘……也没有你这份儿坚决,我以为,我以为咱们活不下去了……" "娘,天无绝人之路,先前和你说咱们不会没活路的,可以做活赚钱,你还答应得好,怎么这会儿又兴起这样消极的念头来?这可要不得,你看,连孚儿都对新生活充满希望,难道娘你还不如一个七岁的孩子?" 罗莞笑着劝慰,见蒋秋娘直点头,带着泪珠儿笑道:"是,是我没出息了,莞儿和孚儿都比娘强上百倍。我如今也不担心,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娘儿三个一定可以活下去。" "不但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活得自在活得痛快。"罗莞握紧了小拳头,这些天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蒋秋娘露出如此轻松的笑容,可见自己和罗孚的积极态度终于也有一点感染到这软弱妇人了。 "对对对,不但要活,还要好好儿的活,活给世人看看。"蒋秋娘一把擦去脸上眼泪,提起床上两个包袱:"那咱们现在就走吧,趁着这会儿离晌午还早,是了,出去时问客栈买几个馒头,路上做干粮吧。" "好啊。" 罗莞笑弯了一双杏眼,牵起弟弟的小手,将手一挥道:"走了,向着新生活,出发。" —— "娘啊,还有多远能到外婆家?再这么走下去,连野果子都快找不到了啊。" 擦了擦头上汗水,罗莞有些无奈的看着蒋秋娘,现在她算是真正体会到拉练五公里十公里之类的惨无人道了,更惨的是,她现在比那些五公里十公里的训练还要惨不堪言啊。 说起来,罗莞在现代那也绝不是娇娇女来的,出生在农村,上大学之前,只要有假期,都要帮着家里干农活。上大学之后,念的也是自己最喜欢的农业科技专业,之后回家勤劳致富,这在体力上那也是响当当一名女汉子啊。 可女汉子就是女汉子,再怎么她也不能当男汉子使用啊,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体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之前的生活也勉强算是养尊处优的,除了做女红裁衣服之外没干过重活儿,现在冷不丁一天就要走上四五十里地,真是累得腿都要断了。 看看,现在是深秋时节,可是姐弟两个脸上的汗珠子顺着面颊往下淌啊,这还幸亏蒋秋娘算是有经验的,趁着在客栈的两天时间里做了厚底鞋,不然的话,姐弟俩现在脚上肯定都磨起泡了。 小罗孚呼哧带喘的啃着一个野果子,现在这东西对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吸引力,根本不是什么汁水又多又大又甜好不好?反而有些涩涩的。只是姐姐说,要想走的动路,就要吃,再难吃也要吃。 "快了快了,已经能看见了。" 蒋秋娘也很累,虽然她是三十多岁的妇人,可从前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冷不丁儿就这样天天赶路,她也累得够呛。但总算是走到这儿后,终于看见曙光了。 "耶!"罗莞和罗孚踮起脚尖看了下,发现那个村子就在前方不远处,下了这个坡儿大概就到了。姐弟俩不由得击掌为庆,当然,这也是罗莞教的,罗孚很喜欢这种宣泄兴奋的方式。 "那还等什么,这就走吧。"眼看胜利在望,罗莞宛如灌了铅的双腿总算是有了点力气,因站起身牵起弟弟的手就要往前跑去,却不料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响,蒋秋娘吓得连忙起身将姐弟俩拉着避到一旁,不一会儿,便见视线里出现几辆马车。 "咦?是谢将军?" 罗莞有些惊奇的看着那骑着高头大马跟在马车旁的帅气青年,连忙低下头去,生恐被对方认出自己,一边心里疑惑,暗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他是我这个穿越女主的命定男人,出现在此处就是为了和我有缘千里来相会的?啊呸呸呸!罗莞你醒醒吧,不要做白日梦了,你难道还没看出来?你的穿越注定要不走寻常路的,还指望着能有王子和灰姑娘的动人爱情呢?你当这是宅斗小说啊。 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这时车队已经走了过来,罗莞头垂的更低了,只恨面前没有什么高大树木能让她躲到树后。而另一边,蒋秋娘本想上前致谢,然而看看自己和女儿现在形容,再想想谢青锋的身份,这致谢倒不似致谢,倒像是故意去攀谈再讨银钱似的,只怕反而要惹人家厌烦耻笑,因也就垂头侧过身子,只有小罗孚,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好奇的看着这一大队马车。 "孚儿把头低下去。"谢青锋可也是看见过罗孚模样的,罗莞生怕弟弟被认出来,连忙摁着那小脑袋低下去,就在这时,她听见不远处响起一个声音:"咦?爷,好像是那天在道上被马车碰了的女孩儿。" 我擦是哪个家伙这么多嘴多舌啊?不说话怕你家主子把你当哑巴卖了吗?碰瓷儿这么丢脸的事情你不用再提醒一遍好不好?那是姑娘我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不光彩的丢脸事啊。 罗莞在心里大叫,不过谢青锋听了龙渊的话,只是在马上淡淡向这边瞥了一眼,看见那小男孩儿站得好好儿的,知道对方的病是好了,他也没心思多关心,看那几个人似乎也羞于与自己说话的样子,便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了。 倒是马车窗帘随即被掀起来,一个明媚动人的少女笑吟吟道:"什么被马车碰了的女孩儿?哥哥还会与女孩子有渊源?快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人。" "别闹,都快到庄子上了。"谢青锋淡淡看了妹妹一眼,那少女一吐舌头,便放下帘子缩回了头。 一直等到马车队过去,罗莞才松了口气,忽听蒋秋娘疑惑道:"奇怪,谢将军怎么会来这里?他不是应该在京城路王府里吗?" "哎呀娘你管他呢?人家征战两三年才凯旋回来,还不许人家到乡下庄子散散心?"罗莞紧了紧身上背的小包袱,坚定道:"咱们还是给自己做做心理准备吧,已经到了外祖家,以舅舅和舅妈那嫌贫爱富的人品,接下来恐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蒋秋娘叹了口气,想到哥哥嫂子那幅势利嘴脸,心中着实有些打鼓。 —— 相国村是一个有着几百户人家的大村庄,传说几百年前这里出现过一位宰相,所以以"相国村"为名,这一用就用了几百年,朝代都更迭过两三个了,村庄却始终是这个名字。 村庄东北头儿有一座两进的大院子,前前后后统共有二十多间房屋,这便是蒋秋娘的娘家了。 此时蒋秋娘的嫂子金氏正在炕上数着钱匣子里的铜板儿,忽然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笑道:"太太,姑太太和表少爷表小姐回来了,如今村子里的人都已经知道,眼看着就要到咱们家门口了呢。" "咦?她们几个也终于又恢复从前风光了吗?" 金氏闻言,满面笑容的起身,将要站起时,却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沉声问道:"你看到她们了吗?姑老爷跟没跟着回来?坐什么样的马车?前后共有几辆车呢?都是几匹马拉着的?" 小丫头叫雀儿,此时听了当家主母的话,不由有些奇怪,纳闷道:"没见着什么姑老爷啊,至于马车,还有什么马的……这……这更是没见着啊?太太怎么会这样问?" "什么?"金氏忍不住就惊叫起来,旋即面上笑容便一丝儿也看不见了,坐下冷冷道:"这么说,他们母子三个竟是自己回来的?" 第12章 极品亲戚(上) "可不就是自己回来的呢?背着包袱,穿的也单薄,听说许多人一开始都没认出来,还以为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人,后来才看清楚了。" "不对啊,难道她们是被赶出来了?不至于吧?那姑老爷好说也是个读书人,能行出这样的事情吗?"金氏在这里自言自语猜测着,忽听门外脚步声响,接着一个男人进来道:"怎么回事?听张才说妹妹回来了,好像全村人都知道呢,怎么这回整出了这样大的动静?敢情妹夫又升了官儿,他们这是衣锦还乡了?那你还不快准备迎接着。" "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蒋明德话音刚落,就被媳妇兜头啐了一口,听她咬牙道:"你还做梦呢,你那妹妹跟个逃荒人似得,领着两个孩子过来投奔,我看啊,八成是不知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让人赶了出来。不然姑老爷那也是读书做官的人,焉能连'糟糠之妻不下堂'这样儿道理都不知道?" 蒋明德心里便清楚了,这是妻子生怕妹妹三个真是无处可奔投往娘家来的,所以先把这话撂下,认定了是她们做出不对的事儿,过会儿也好赶人走。 他皱了下眉头,心想这可是有点儿过分吧?不过想一想妹妹三人若真是落魄被赶出来,要收容得收容到什么时候儿?长年累月的为她们花钱?那够自己赌好几把的呢,因想到此处,便把刚刚兴起的那点儿恻隐之心都丢了个干净。 金氏犹在那里冷笑道:"你那妹妹就是个糊涂人,先前姑老爷做了官,她算是得势了,也没看见顾着咱们一点儿。这会儿被赶出来,倒是想起投奔咱们来了。没行下春风,秋雨倒是一滴儿也不想少,哪有这样美事儿?何况就算是被赶出来,那两个孩子总是罗家的根吧?你就留在罗家呗,巴巴的领出来干什么?跟着她挨饿受冻么?若不是两个孩子连累,以她那姿色,说不得还能再找个六七十岁的大地主做填房,咱们也能再得一份儿聘礼,她也算是衣食有靠,可是如今你看看,带着两个拖油瓶,人家谁肯要她?收留了她,咱们能得什么?你还要喝点酒,兴头起来又要去玩几把,自己钱还不够花,哪里有闲钱养着她们?" 蒋明德更没有话说,忽听外面张才的声音响起道:"老爷太太,姑太太和两位表少爷表小姐已经到了,现在大门外呢。" 金氏挑开帘子,出去对张才道:"去问问,若是被赶了出来,让她们吃顿饭,接着打发走就是了,就说我和爷去了老林家,还没回来呢。" 张才陪笑道:"太太,这话小的哪敢说?那毕竟是姑太太啊。再者,小的刚刚看到了,许多人都跟在姑太太身后,这……这要是咱们家就这般刻薄,让邻邻居居们看见也不好啊。" "怕什么?"金氏把脖子一梗,强硬道:"谁爱说谁就说去,我难道还在乎她们说什么?你就这样去办,有人说也是说我,不是说你。" 她说完,看见蒋明德出来了,便狠狠瞪了一眼,警告道:"我和你说,不许去招承,似她们这种情况,一旦招承了,那就是赖在身上,再抖落不下去的,你敢招承,你去养她们,我可是不出一个钱。" 蒋明德忙陪笑道:"看你说的这话,我难道傻了?去招承她们,这不是老太太在后面,我去嘱咐下人们一声吗?别叫老太太知道了这事儿,那终归是她女儿,听说了心里岂不是不自在?" 金氏冷笑道:"不自在就不自在,她自己还要我们养活着,倒有脸把女儿也招承来?就知道又如何?我才不怕呢。" 蒋明德叹了口气,摇着头往后面走,一面咕哝道:"你是不怕,可那怎么说也是我娘啊,能瞒着自然还是瞒着的好,不然老太太一旦行出什么事来,你不怕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我可还不想在赌桌上被人拿这事儿戳脸皮呢。" 不说夫妻两个因为势利而泯灭了亲情,且说罗莞罗孚姐弟两个和蒋秋娘,此时正站在大门口等着,她们身后,则是许多的村民,都隔着十几步远往这边看情况。 蒋秋娘脸上发烧,忍不住埋怨罗莞道:"莞儿,都是你这孩子不懂事儿,怎么……怎么就惊动了这许多人?咱们原本是悄悄儿进村的,那些人没认出来,不是更好么?你偏要上前和人家打招呼,看看现在怎么收场?" "娘,若不是惊动了这么多人,以舅舅舅妈的势利眼,你以为会收留咱们?多说给一碗饭罢了。咱们这不是要找一个落脚的地儿吗?惊动了这么多人,我就不信他们会一点儿不顾脸面,就把咱们三个这样拒之门外。" "啊?这么说,你……你竟是故意的?" 蒋秋娘惊讶看向女儿,她只觉着自己被休出家门,这是无比丢人的事,女儿这样做,简直是让自己更加面上无光,却不料罗莞竟是有这样一个目的。且想一想,这孩子说的还真有道理,若不是惊动这么多人,她那嫂子只怕也不会顾忌什么脸面,收留她们了。 正想着,忽然就听罗孚小声道:"娘,姐姐,有人出来了。" 蒋秋娘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短打粗布衣裳的中年男人往这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她不由得有些恍惚,喃喃道:"这些年下人们大概多是去了,张才却还是在这里,他也老了。" 话音落,就听罗莞苦笑道:"娘,这一回恐怕连我也算计错了,没想到我那势利眼的舅舅舅妈比我想的还厉害。" "怎么?"蒋秋娘不解,却见罗莞摇头道:"我看啊,这个什么叫张才的家伙,八成就是奉了舅舅舅妈之命来打发咱们走的,真是让人寒心啊,这大概是听说了咱们落魄的样子,干脆连面儿都不见了。" 蒋秋娘面色一白,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哥哥嫂子的品行,这事儿他们绝对是能干出来的。因不自禁就抓紧了罗莞的手,忽听罗孚问道:"姐姐,要是舅舅舅妈真就不让咱们进门儿,那怎么办呢?" 第13章 极品亲戚(下) "要是他们真就不要脸了,咱们也的确没办法,只能看看先找个什么落脚的地方暂住了。娘,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山神庙土地庙之类的啊?" 蒋秋娘听女儿语气平和,并没有什么慌张失措的模样,心中惊讶,暗道莫非这孩子还有什么招数?只是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还能怎么办? 正想着,就见张才家的走过来,面上全是为难之色,如同蚊子哼哼似的把金氏的话说了一遍,然后又对蒋秋娘道:"姑娘,小的已经让厨房做饭了,好歹拿一些走,小的这里还有几百个铜钱,你也一并拿上,看看到什么地方落脚吧,千万别指望这里了,如今连老太太在这里生活,还不知道要听多少的长话呢。" "我……我娘如今如何了?" 蒋秋娘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却强自忍着嚎啕大哭的冲动问了一句,见张才叹气道:"还能怎么样?就是那个样子了。好在老太太这人慈和宽厚,心也宽,受几句闲话也还好,唉!不受着又能怎么办?就是老太爷,后来起不来床了,不也一样受着这些吗?不然,指不定还能再熬几年呢。" 蒋秋娘哭的更凶,罗莞心里也终于明白这位舅妈是如何厉害了,这特么简直就是泼妇中的战斗机啊,还是战斗机中的翘楚。 一面说着,就见小丫头雀儿用木盘子端了三碗白饭过来,小声对张才道:"本是炒了个白菜的,让太太看见了,说是如今菜金贵,让留着中午吃,所以,给姑太太和表少爷表小姐就只有这些了。" 张才咬牙,蒋秋娘越发是泪如雨下,摇头道:"罢了罢了,我原先没被休的时候,她就说我怎么不往家里倒腾些东西银子来?和我断了往来。何况如今我被休了,她自然是更不把我放在眼中的,这饭我也不要了,都留着给她吃吧。" 一面说着,就要掩面而去,却被罗莞拽了拽袖子,听女儿大声哭道:"娘,把饭留下来吧,咱们已经饿了几天,就算我可以不吃,弟弟还小,他也要吃饭,娘累了这些日子,您也要吃点儿啊。" "莞儿……" 蒋秋娘忍不住又要抱着女儿大哭,那边张才听见罗莞的话,眼圈儿都红了,连忙将饭不由分说递过去,这里罗孚正不知该不该接,就听见姐姐小声道:"孚儿,接过来,大口的吃,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吃。" 罗孚便知道姐姐定是又有了什么打算,因二话不说,立刻把碗接过来,就用小手往嘴里扒饭,那模样,真像是饿了好几天似的。其实一路上虽是不能保证三顿都吃饱饭,但每到一处有人烟的地方,就会预备些干粮,野果虽涩,好歹也能填填肚子,所以远没饿到这个地步。 罗莞此时也一边哭一边接过另两碗米饭,然后不由分说硬往蒋秋娘怀里塞了一碗,自己则"慈爱"的看着罗孚,大声安慰道:"弟弟不要急,慢慢吃,不够我这里还有。" 看见这一幕,围观的村民们都开始议论纷纷,忽见罗莞将那碗饭放在罗孚脚边,接着转身向人群走过来,大家便下意识停了议论,都要听她说什么。 却见罗莞对着众人轻轻福了福身,含泪道:"各位大伯大娘也看到了,我们母子三个如今无家可归,舅舅舅母又坚决不肯收容我们,如今真正是落魄无依,还望哪一位好心的大伯大娘能不能告诉我,这附近可有什么栖身的地方吗?只要是能遮风挡雨,像是什么破败庙宇什么的,都可以,只要能让我们容身就好。我弟弟先前大病了一场,若不是有好心人资助了点药费,只怕就要病死,如今他的身子决不能再受凉了。" 众人眼见一个纤纤弱质的女孩儿含泪恳求,一时之间不由得大发恻隐之心,当即就有个汉子大声嚷道:"村子西北边倒是有个小土地庙,只是太小了,你们几个人进去,只怕转身的空儿都没有呢。" 罗莞凄然道:"如今这个境地,能避风雨就好,哪里还去想什么转身不转身的。" 众人见她说话清楚条理分明,一时间再也忍不住好奇心,就有个胖胖的妇人疑惑道:"姑娘,你……你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吧?我没记错的话,你娘嫁的那个男人,后来不是说做官了吗?就为这个,你舅舅舅妈当日高兴地什么似得,可后来许是没从你娘那里得什么好处,渐渐就不往来了。如今你们怎么会落到这个境地呢?难道你爹爹摊上了什么事儿,家让人给抄了吗?" 罗莞等的便是这句问话。闻言那眼泪就如同断线的珠子般落下来,让她对自己这临时超常发挥的演技十分满意。因摇头哽咽道:"大娘不要问了,难道不闻'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么?例如在这乡下,一旦谁家困难了,邻里们还有伸手帮忙的。可是我那爹爹呢,呵呵,他读书明礼,却是做了官便把良心给丢了……" 于是一边哭一边巴拉巴拉把罗海天忘恩负义宠妾灭妻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其中韩姨娘对他们母子的欺负和罗海天对他们的刻薄寡情自然是要渲染到十分的,至于添油加醋,根本就没那个必要了,连歹毒心思都能起的男人,罗莞觉着这已经是坏到了极致,也没什么油醋可添加的。 这一说便说了小半个时辰,直说的蒋秋娘和罗孚都伤心起来,母子两个靠在一起,哭的声堵气噎。罗莞说到现在,眼泪也实在是再挤不出来了。好在这会儿人群已经成功被她挑起了情绪,真可谓是群情激愤,哪里还会在乎她掉不掉眼泪,就算掉不下来,也只会以为这命运多舛的女孩子把眼泪都给哭干了。 眼下这些是什么人?最普通的百姓。平日里没事儿做做白日梦,最喜欢最期盼的剧情就是能够遇上命中的贵人,或者助人为乐之后,那人后来飞黄腾达了就来报恩。最讨厌的是什么?就是这种忘恩负义,得了恩情反而反咬一口的混蛋。 于是,蒋秋娘被休就不再是一件羞耻的事了,乡下人见识虽不多,但宠妾灭妻也是知道的,罗莞娓娓道来,一桩桩一件件条理分明有板有眼,哪里会是胡诌出来的?何况这母子三人的境况也现在此处摆着,大家又不是没眼睛看不见的。 罗海天以及他的八辈祖宗在这一刻算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待遇,被骂的狗血喷头。谴责之余,就也有人注意到了母子三人此刻的凄惨境况,便有人大喊道:"张大叔,你看看她们三个可怜的,这个时候儿娘家不给做主也就罢了,那毕竟是官,咱们小老百姓斗不起,可若是还让她们三个就在外头流落,那还是人么?张大叔你就去金太太面前求求情,让她们三个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呗。" 这位仁兄一语出口,登时人们才意识到这个重大问题,于是纷纷转火,从强烈谴责罗海天到帮蒋秋娘母子三个说情。这里张才听到大家这些喊,他自然是巴不得的,因连忙对蒋秋娘道:"姑娘您先在这里耐心等等,待小的去和太太说说,也许能看在这么多乡里乡亲帮忙的份儿上,让姑娘和少爷小姐进门呢。" 蒋秋娘面上也露出希望的光彩,点头谢过张才后,便站起身看着他一径去了。 这里罗莞转回身来,目中再没有刚才的无助和凄楚,而是换上了一丝冷笑,暗道那么势利的女人,之前也是乡里乡亲们都跟过来了,她都不肯让我们进门,这会儿难道就会改变主意?恐怕不会吧。嗯,恰恰是不会才好呢。看我怎么治她,不然的话,纵然这会儿进了门,恐怕将来也没有舒心日子过。 一边在心中思量着,果然就见张才奔了出来,满脸的愧色,甚至隐隐有些怒容,来到蒋秋娘面前便垂头道:"姑娘,太太……太太忒的刻薄了些,你们……你们还是走吧……"一边说着,就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钱袋,要给蒋秋娘。 蒋秋娘哪里肯收,而这时围观的乡亲们一看,母子三个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哥哥嫂子竟然也不肯收留,甚至连面都不露,这哪里还叫个人。因此便纷纷叫骂起来,直骂金氏不是人,可金氏此时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要这三个拖油瓶,外面人们骂的沸反盈天,她自然也听见了,却也不去理,眼看着雀儿在炕下都有些不安,一个劲儿拿眼来看自己,于是便将最后一把铜钱放到匣子里,冷笑道:"骂呗,爱怎么骂就怎么骂,难道我是在乎名声的人?又不是第一次挨骂了,不疼不痒的,谁爱骂就骂,有本事,来撕下我的肉,让我疼一疼才好呢。" 见这家兄嫂做了缩头乌龟,一时间众人也真是没了办法。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道:"唉!怪可怜的,也罢,蒋家娘子,既然你兄嫂不肯收留你们,先暂且到我家里去住吧,日子长了不敢说,就住三五天,我们还是能供得起几顿饭的。" 第14章 破庙 她这一说,其他人也都叫道:"没错没错,在和大嫂家住三五日,就到我们家来住着,我就不信了,老天爷真不长眼睛不成?他们两口子不是人,但是咱们乡里乡亲的,可不能眼睁睁就看着这娘儿三个冻饿而死,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轰然叫好。罗莞心中也是感动,不过她早已经有了计算,因郑重福身道:"大伯大娘们的相助之情,罗莞永世难忘。只是如今我和我娘我弟弟虽然落魄到这个境地,却也有一番志气在。舅舅舅妈既是不肯收留,我们便不靠着他们。也不去大伯大娘们家里打扰,刚刚不是有一位大伯说过西北那里有个小土地庙吗?我们便先去那里,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我和我娘我弟弟虽然没了家,没了爹,但我们还有手还有脚,还有彼此可以依靠,我们一定可以活得好好儿的。" 一边说着,便走过去扶起蒋秋娘和罗孚道:"娘,弟弟,咱们走。" 众人眼看着这样一个瘦弱纤细的小姑娘,说出的话却是掷地有声,此时扶着她娘和弟弟,那身影落魄中竟不见半点畏缩寒酸,昂首挺胸似是有凌云壮志一般。不由得都啧啧赞叹,有人便道:"可惜了这是个女娃儿,若是男孩儿,将来保不定有什么样的成就呢,只怕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言既出,大家都附和着,心中对罗莞母女等越发同情敬佩起来,连带着对蒋明德和金氏也就更加痛恨。忽然也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嚎了一嗓子,大叫道:"你们夫妻两个的良心真是被狗吃光了。好,今天你们连自己的妹妹都不顾惜一星半点儿,咱们就看着你们将来能落个什么下场。有本事,就一辈子都别求人帮忙。" 随着这人的话出口,群众们也纷纷附和,一边就道:"日后记住了,这家人是没有心肝肺的,便是有什么好处,给了狗也不能给他们。就看看他们一辈子是不是也从不求人从没有困难艰苦的时候儿。" 虽如此说,然而蒋明德和金氏在屋里坐稳了,众人也不过是骂几句出出气,对这两个缩头王八却是半点法子都没有,只好慢慢的都散去了。 "莞儿,如今咱们却怎么办?"往西北土地庙去的路上,蒋秋娘神色凄楚,这样的结局早就在她预料之中,所以她才打定主意不回来,白白惹一场没脸罢了。谁知儿子病了,差点儿丧命,她也实在是万般无奈,才忍不住又在心里抱了万一的希望,想着过来试试,也许哥哥嫂子还有一点点良心,能收容她们几天,让她们慢慢想办法找个地方住也好啊。谁知到头来,这天真的想法到底还是一场空。 "先去土地庙安顿下来吧。"罗莞却并不像是蒋秋娘那样伤心绝望的模样:只要暂时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好,这天气有些冷,要是晚上没有个挡风的屋子,就算不冻死,也要冻个半残吧,既是找到落脚的地方,其它慢慢来。老天爷非要她穿越过来在艰苦卓绝中奋斗,除了听天由命,她能有什么办法?唯一能够做到的,也只有不放弃希望了。 西北那个土地庙离相国村不远,走了大概一刻钟就到了。庙确实不大,但也绝没有村民们说的那么小,好歹供三个人栖身还是可以的。 "就这么个地方,可怎么过?"蒋秋娘眼泪都下来了,却见罗莞忙着收拾庙里的蛛网尘土,又把那倒下的土地爷爷给扶正,双手合十祷告道:"土地爷爷,如今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我把您给扶起来,您容我们在您这庙里暂时栖身,咱们就两不相欠了啊。当然,您好歹也算是个神仙对不对?这如果觉着我这扶身之恩意义重大,定要报恩,我也不反对的。也不求别的,就求您保佑我们娘儿三个能够柳暗花明枯树逢春,将来能锦绣满园步步风光,若还能让我们看见那畜生不如的负心狗家破人亡的下场就更好了……"她此时就已经在心中打定主意,有机会一定要种果树,所以才有这锦绣满园的祈祷。 罗孚小小年纪不明所以,跟在姐姐后面帮着收拾,此时见罗莞跪在那里念念有词祈祷,他也有样学样跟着跪下祷告了一番,姐弟两个这才站起身,罗莞就对蒋秋娘道:"娘,这庙虽小,已经算是好的了,若是别的村镇,那土地庙就到腰这么高,一个小小神龛,别说住人,就是一只狗都钻不进去,那时又怎么办?咱们如今这日子,凡事都要往好处想才行。" 她一句话倒是说得蒋秋娘破涕为笑,摇头道:"你倒是心宽,这个境地了,还能往好处想。" "那又能怎么办?苦中作乐呗。"罗莞一边说着,就将包袱里几件衣服拿出来,也不论男女式样,统统搭在罗孚和蒋秋娘身上,嘻嘻笑道:"这么冷的天儿,咱们也只能互相靠着睡一觉了,这还暖和些。" 蒋秋娘忙将身上的衣服都拿下来披在她身上,含泪道:"我是做娘的,你们两个还是孩子,没有个做娘的披了衣服,倒要孩子受冻的理。"说完见罗莞要往下拿衣服,她忙摁住了女儿的手,摇头道:"莞儿,虽然你说是死过一回,心思倒是长大了,可你怎么说也只是个未曾及竿的女孩儿,娘才是真正的大人呢,快别脱下来,就这样穿着,不然若是你再病了,咱们娘仨可怎么办?" 罗莞一想,这也有道理。自己的心虽然是个女汉子,奈何这身子可是真正的古代娇娇女,纵然豪情万丈,身子骨单薄它就是单薄,万一要病了,娘和弟弟岂不是连主心骨都没有了。于是也就没再坚持,娘儿几个靠在一处,一面说着话,也是白日里赶路累得,再加上这些日子无不是在破庙或者草窝子里餐风露宿,忽然有这么个挡风地方,总是比之前几天暖和,因很快便乏累的昏昏欲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睡梦中忽听外面一个男子声音道:"可是在这里?" 第15章 惊险 罗莞吓得一个机灵便醒了,顺手抄起身旁用来防身的棍子,双眼警惕看着庙外,暗道不会倒霉到这个地步了吧?竟然就遇上了强盗?好吧,遇上强盗不要紧,但老天爷你可记住给我安排英雄救美的戏份了吗?这大黑天的,哪位英雄能路过这里啊? 正想着,又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应该是这里,是了,那不是他们三个呢?"话音落,就有一男一女走进来,对着三人道:"啊哟,难为你们真就在这里住下了,瞧瞧这个小庙,长得高一点儿都装不下。" 罗莞眨了眨眼睛,听这话不像是什么强盗山匪,只是她也不认得这一男一女,却听那女人热心道:"姑娘白日里就是和咱们打个照面儿,想必也记不清那许多人。我就是这村里的,这是我家那口子。实在是你们三个太可怜了,怎么就能落到这么个境地呢?唉!咱们别的也帮不上,我家人口也不少,实在没有地方儿。我就想着姑娘和蒋家娘子恐怕还没吃饭,所以送点吃的过来。" 一边说着,就从小包袱里拿出几个窝头,还有一大海碗白菜,放在三人面前,那妇人还怪不好意思的,小声道:"我们家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好东西,姑娘从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也不知道能不能咽得下去,这东西好赖还能充充饥……" "能,怎么不能咽下去?这些天里何尝吃过正经饭?"罗莞真是喜出望外。这时蒋秋娘和罗孚也都被惊醒了,看见眼前窝头和白菜,不由得都吞了口口水。那妇人见她们不嫌弃,倒是十分感叹,忙让她们快吃,一边就絮絮叨叨为她们叹息着。 姑娘我如今吃个窝头竟然都能吃出白面馒头的香甜了,这混得真是,怎一个惨字了得啊。贼老天,给我等着,总有一天,等姑娘我有了钱,要把那白面大馒头蒸上好几锅,都蒸成这大海碗的碗口那么大,散给穷人们吃。罗莞一边吃着,一边在心里幻想美好前景给自己打气。 不等吃完,就又听到一个声音笑道:"哎呀,我却是来得迟了,严大哥你们两口子倒是来得早。这是给她们娘三送吃的来了?还是你们细心,我还没想到这一层,只以为她们有干粮吃,我是给她们送两床被子过来的。" 话音未落,庙里又钻进一个女人,手里拎着两条薄被,粗布被面上打了几个补丁,那女人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害羞笑道:"我说这样破东西只怕不能入人家的眼,我婆婆却是担心娘子和两个孩子受冻,只说有就比没有强,非让我送来,都不是好东西,好在里面是絮了一层棉花的,盖在身上,好歹能遮挡些寒气。" 接着又有些人来,也有送吃的,也有送被褥的,还有送柴禾的。落难的母女三人,却是得到了相国村大部分人的照顾。这真是令罗莞感动了:村民们都不太富裕,只从她们送的吃食和被褥便可以知道。但就是这东一家西一家凑起来的,让她们饱饱吃了一顿饭不说,晚上还能睡得暖和和的。 果然还是老百姓最淳朴善良。那些富户,又有几个仁义的?暮色降临,终于是没有人再过来了,然而罗莞和母亲弟弟躺在一个厚厚的大被窝里,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想到罗海天的狠毒无情,想到舅舅舅妈的势利冷酷,罗莞不知不觉中,就对这个时代里的富贵人存了些偏见。 许是在外面吃了许多苦头的缘故,这一夜天气本是十分寒冷,那被窝里全是地上的寒气透过来,到下半夜时才被身子稍微捂出了一丝热乎气儿,然而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到土地庙后面那个山泉湖里洗了脸,三个人全都是神清气爽,一点儿也没着凉受寒。 "孚儿,看见那座小山了吗?咱们等一下就去那里拾柴禾,怕不怕?"洗了脸,昨天晚上好心村民们送来的吃食还有一点,于是三人就着山泉水吃了,罗莞便指着后面的小山问罗孚,却见弟弟眨眨眼睛,扭头问她道:"有大灰狼吗?" "嗯,这么一座小山,应该供不起大灰狼这种高级食肉动物吧。"罗莞认真摸着下巴,又听罗孚问道:"那老虎呢?"她这一回肯定的摇头道:"老虎肯定是没有,最多也就有两只狐狸吧。" "狐狸会咬人吗?"罗孚继续问,罗莞抓抓头:狐狸咬不咬人这她还真不知道,印象中这玩意儿是杂食动物吧?只要不招惹它,应该不会咬人的。因在心里思量好了,正要回答,便听蒋秋娘笑道:"莞儿可是想去打些柴来卖?那应该是可以的,你没看有几个人已经进山了吗?说不定就是这村里的村民。" 罗莞连忙踮起脚尖,一看,果然,远远地就看见几个人进了山里,于是她松了口气,对蒋秋娘道:"好吧,咱们等一下就去那里打柴,昨晚上我问过了,说是村子东头几个富户如今都是从村民们手里买柴禾,只要能卖了钱,一点点攒起来,咱们总有一天会过上好日子的。" 其实三人现在手里还有五两银子和一串钱,这在乡下可不是个小数目,然而罗莞心中早已经把这钱给安排好了去处,所以除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然她是不想动用这些钱的。 当下娘儿三个收拾收拾,便进了山,罗孚和罗莞虽小,蒋秋娘也只是个女人,但架不住三人齐心协力,这一天竟然收获颇丰,傍晚的时候,把柴禾拿到村东头一个大地主家卖了,那家的管家显然还算是个不错的,见她们孤儿寡母不容易,竟没往下压价,最后结账时,还多给了十个铜钱。 就这样,三人便在这破败土地庙扎下根来,每天上山打柴,傍晚把柴禾卖了,留一些自己晚上烧起火堆,把地烧热了再把被褥铺上去睡觉。日常吃的除了在山里采的野果,也跟村民们手里买饭菜,村民们可怜三人,都不肯收钱,奈何蒋秋娘有骨气,一定要给,最后倒也是皆大欢喜。 如此匆匆过了八九天,眼看就到了深秋时节,路边山上的野菊花竞相开放,那破土地庙却越发寒冷了。因这一日三人上山捡柴禾,罗莞就暗自算计着道:最多在这里再住上半个月,就一定要找间房子。手里靠卖柴所得的这几个钱,租房子还不太够,少不得就要动用那串钱了。可恶,怎么那势利眼的舅舅舅妈竟然到现在还没尝到受尽白眼的滋味吗?原本还以为她们很快就要在村民们鄙视的眼神和唾沫星子中败下阵来,过来让娘儿三个去他们家里住几天呢。 还是低估那两个势利眼的脸皮厚度了。罗莞叹口气,一边紧走几步,将不远处一根大树枝给捡拾了起来。忽听罗孚道:"姐姐,这里的树枝越来越少了,不如咱们去山后面看看吧。" 罗莞直起身,如今在这小山丘中打柴的人越来越少,村民们少有是以打柴为生的,不过是给自己家冬天存些烧火的本钱,到如今几乎没人还来打柴了,这小山丘里的树枝也几乎被捡的干干净净,剩下一些树木,却是不能轻易砍伐破坏的。 因此罗莞就点点头,对蒋秋娘道:"娘,弟弟说的没错,咱们往山后走一走,这么个小土丘,山后面也未必就能有什么豺狼虎豹。" 蒋秋娘也同意了,于是娘儿几个翻过小山,果然这山后的柴禾因为捡拾的人少,所以还有好些。 正捡的起劲儿,罗莞都开始盘算着今天说不定能多赚几个钱了。忽然就听"嗷嗷"的几声吼叫,接着一阵"刺啦刺啦"的声音响起,好像是有什么野兽正在撞倒灌木丛冲过来似的。小罗孚当即就吓得一声惊叫,紧紧抱住姐姐大腿,哆哆嗦嗦道:"大灰狼,是大灰狼。" "不,不是大灰狼,咱们快躲起来。"罗莞也慌了,狼狡猾敏捷,断不会弄出这样的动静,能弄出这种动静的,要么是野猪,要么是狗熊,总之一定是力大无穷的野兽:真是要了命,这样一个小山,怎么会出现这种大型猛兽的。 罗莞一边在心里懊恼,一边就拖着蒋秋娘和罗孚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然而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却是晚了。她们三个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灌木折断,接着足足有三五头野猪冲出来,也不知道这些野猪受了什么刺激,看见前面有三个人,几头猪一起发出震天的吼叫,如同野牛般蛮不讲理就猛冲了过来。 "啊……"罗莞吓得大叫,蒋秋娘却是想也不想,就将两个孩子搂在怀中,一面泪流满面的仰头叫道:"老天爷啊,若是就不想给我活路,便让野猪吃了我吧,放过这两个孩子,呜呜呜……" "咦?竟然会有人在这里。" 眼看三人就要葬身猪腹,罗莞都忍不住在心里哭着检讨是不是自己上辈子太爱吃猪肉,所以这辈子才会被野猪吃掉了。却不料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接着尖锐的破空声响,罗莞听到身后那几头野猪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下一刻,一只大猪头出现在面前,吓得罗莞尖叫一声,险些没昏死过去。 第16章 再遇 那野猪两只蹄子搭在蒋秋娘肩头,罗莞急红了眼,拼命的去扒拉那两只猪蹄子,然而令她意外的是,那野猪却没有张口咬她,只是用力一掀,野猪三四百斤的庞大身子就向后倒去,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得……得救了? 罗莞有些茫然的想,然后抬头看了看,就见面前不远处站着几个英俊帅气的青年,一水儿衣白似雪,衬得几人越发丰神如玉,当中最帅气的那个,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靠,原来是他。 罗莞的神经毕竟还比蒋秋娘和罗孚粗一些,那母子两个这会儿还是傻呆呆的,她却已经回过神来了。于是立刻认出几个人当中最出色的那个便是当初街上遇到的谢青锋,因忙定了定神,上前福身道:"多谢几位公子相救。" 虽是道谢,她心里却在不停翻着白眼,心想谢个鬼啊,这里忽然出现野猪,说不定就是他们几个打猎赶过来的。 "怎么会是你们?" 谢青锋显然也认出了罗莞。这本来是很让人高兴的一件事,家世惊人的桀骜帅哥还能记得住自己,那说明自己还是有点儿美貌值的嘛。只可惜,罗莞实在是非常明白,谢青锋之所以能记住自己,很明显是因为他们两个目前的相遇频率有点高,还不到一个月啊,就遇见三次了,而且每一次自己都是狼狈的如此让人印象深刻。 "嗯,是我们。"罗莞有些无奈的回答,而那几个青年则都十分感兴趣的凑了过来,其中一个笑道:"怎么?青锋你认识她们?" "有过两面之缘。"谢青锋淡淡道,又看了罗莞和蒋秋娘还有罗孚几眼,想到这怎么说也是自己帮过的人,因此竟难得的多问了一句:"怎么?你们如今是在这里落脚吗?" 蒋秋娘面对这样多神仙一样的年轻公子,只觉羞愧无比,倒是罗莞落落大方点头道:"是啊,现在我们便在这相国村落脚,今天出来打柴,小女子女料想着这里不会有什么大型猛兽,却不料竟然遇到了野猪,幸亏谢将军和几位公子英明神武,百步穿杨,才能从猪口下救了我们几个。小女子这里代母亲和弟弟拜谢几位救命之恩了。" 一番话说完,谢青锋不由自主便咳嗽了一声,于是罗莞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这野猪就是几位聊发少年狂的公子闲极无聊赶来赶去玩儿的。不过那个面瘫竟然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吗?论理这样的家伙定力不是都应该很惊人吗?泰山崩于前不变色什么的。 正想着,就听谢青锋坦然道:"这几头野猪乃是我们打猎无聊时赶着玩儿的,却不料险些伤了你们母子性命,既如此,反正我们猎物也不少,这几头猪就送给你们吧。" "咳咳咳……"罗莞猛然就让自己的口水呛到,目瞪口呆看着谢青锋:"大……大侠,小女子知道您是好心,不过,您看着我们母子三个里有哪个人像是能力举千斤,将这几头死猪拖回去的呢?" "扑哧"一声,却是当中一个俊俏少年公子撑不住笑出声来,然后他拍了拍谢青锋肩膀,大笑道:"哈哈哈,大侠,有趣,当真有趣,我可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这样称呼你呢,还是个女孩子,哈哈哈,大侠,可不就是大侠吗?如此急公好义英雄救美,哈哈哈……" 谢青锋冷冷一眼扫过去,于是青年立刻收起笑容,咳了一声做顾盼生威状,大手一挥道:"好吧,既然是野猪拖不动,那我们把兔子山鸡给你们几只吧。"谢青锋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同意青年这个自作聪明的交换:几只兔子山鸡换几头野猪,亏这厮也好意思。只是一时间又觉着没什么好主意,忽听身旁一人轻笑道:"兔子山鸡?岂不是亏了人家?青锋已经答应说要把几头野猪给她们了。也罢,反正闲来无事,眼看暮色将临,咱们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把她们送回住处去吧。" "喔,云白你这个提议很好啊,没错没错,好人做到底,把她们送回去后,咱们正好儿就该回庄子上去了。"先前那少年拍着巴掌高叫,这里谢青锋看了罗莞一眼,心中也觉着有些好笑,暗道莫非上一世里倒是欠下这女孩子几个钱?上次被她讹诈,最后也是好人做到底,让七星和龙渊帮她弟弟看了病。这一次遇上,却又要好人做到底了。 虽是这样想着,却也没有反对。谢青锋心中对罗莞这个"村姑"还是很有好感的:这女孩儿的母亲看上去就是软弱温柔,弟弟又那么小。难为她一个女孩儿家,竟是落落大方坚韧不屈,如此困境,面上却不见丝毫沮丧黯然,反而是充满朝气和希望,便如那寒冬里的梅花,越是凌雪越是开的生机盎然。 一声令下,几个青年身后的随从上前,两人一只,就将那五头野猪给抬了起来。(以为会由这些青年才俊来亲自抬野猪的统统面壁去:开什么玩笑,美男子们那是属于丰神如玉帅气潇洒的,抬野猪这种毁形象的活儿,那能是他们干的吗?) "几位……公子……"罗莞看着几个动作麻利的随从,也忍不住风中凌乱了,很显然,她也是该去面壁的一员。不过问题不在这里,吞了吞口水,罗莞终于还是开口道:"不用给我们野猪,几只兔子山鸡就足够了。" "莞儿。" 存在感几乎和空气一样薄弱的蒋秋娘终于开口,有些责怪的看着女儿:"怎么可以给人家要东西呢?人家救了咱们,这就是恩德,咱们报答不起,还要东西,这是什么礼数?" "那个……反正他们有嘛。"罗莞小声咕哝着,心里不由的叹息,暗道这蒋秋娘倒真是个贤惠的女人,日子都过成这样儿,他们一个多月没见着肉腥了,她却还记着礼数。 第17章 好人做到底 "不用客气了,几只兔子山鸡也实在是小气,怎么可能是我们行出来的事情呢?走吧走吧,带我们去你家,也不求别的,看我们都这样帮你们了,到时候给整点茶水就行了。"最先提议交换的少年这会儿却坚持己见了,这少年很爱笑,配着他一张娃娃脸,一说话露出两只小虎牙,又俊俏又可爱,若说谢青锋是风靡少女心的梦中情人的话,那这少年无疑就是少女们心中最理想的完美弟弟。 "好了秋水,你就少说两句吧,这山村野岭,哪里来的茶水给你喝?若是渴了,白开水倒是能喝个够。"被秋水叫做云白的青年微微一笑,十分的斯文潇洒。 不过云白这个名字罗莞总觉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她回忆了一遍脑海中的古诗词,倒是有不少词句中带着"白云"的,没回忆起哪一句有"云白"。 眼见和这两人说不通,罗莞也只好把目光挪向谢青锋,却见他一挑眉:"兔子山鸡真的够吃吗?" "够吃够吃,真的。"罗莞小鸡啄米般点头,然后指着自己的眼睛:"绝对没骗你们,看我真诚的双眼。" "扑哧"一声,接着是"哈哈哈"的大笑,却原来是方云白忍不住笑出声来,接着就是云秋水的哈哈大笑声响起,然后其他几个男子也都忍不住笑起来。谢青锋没有笑,但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不少,很显然也是在笑场边缘。 至于吗?罗莞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心想古代帅哥们的笑点也太低了吧。忽听谢青锋淡然道:"如今眼看就要到冬天了,你把猪肉稍微处理一下,可以吃到明年开春,或是分送别人都行,走吧。" 咦?对啊,自己吃不完,可以送人啊。这些日子得到了村民们的大力照顾,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们,现在送上门来的机会,自己竟然还要往外推? 一念及此,罗莞也就不再推辞,倒是蒋秋娘还有些不安。小罗孚却是跑到那些野猪面前,惊讶的一只只野猪看过去,嘴里发出"哇哇哇"的赞叹声。 "莞儿,你……你让人跟咱们回去,可是咱们那个落脚地方,哪里能让这几位公子过去?"走在最前面,蒋秋娘看着儿子正和那些随从们说话,也就不再管他,拉着罗莞的衣袖小声问。 "哎呀没关系了娘,先去柳大嫂家,这些人不过是喝一碗水,想来也不至于非要跟着咱们去土地庙考察咱们的居住环境。"罗莞小声安抚着蒋秋娘,她已经很小心了,却不料这话仍是一字不漏的落到了谢青锋耳中。别人也就算了,不过是京城中动了游兴所以出来玩玩儿的贵公子,然而谢青锋那是什么人?百胜将军,内功外功都有一手,罗莞说的声音再低,又怎能逃得过他的耳朵。 当下眉毛一扬,他看着罗莞那纤纤背影,心中便有些疑惑,暗道这女子什么意思?听她的话,好像如今是住在土地庙里?难道她们竟是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吗?既如此,为什么又要带我们去别家落脚?莫非是有意让我们自己察觉出来,然后再帮助于她?呵呵,倒是好一个欲擒故纵,只不过,一个乡野女子,这样的心机会不会太深沉了些? 谢青锋想到此处,对罗莞原本还不错的印象便急转直下,他却不动声色,只想冷眼看着这女孩子到底要怎么演戏。 一行人边走边说,须臾间就来到了相国村,那柳大嫂家在村子西头,谢青锋他们却是绕了个圈子,从村东头进来。于是这一路,几乎把整个村子都给惊动了,人人都携老带幼,出了家门远远看着这几个衣白胜雪气质出尘的贵公子,一面都小声议论着,只说那蒋家母子终于是苦尽甘来,有贵人相助了。 如此直来到村西头,罗莞叫开了严家的院门,进门便急急对柳娘子道:"只当我们是住在你这里,其他什么话都不要说。" 那柳娘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谢青锋等人走了出来,一时间,只把这村野妇人吓得没处躲,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哪里还会给罗莞露馅儿? 于是罗莞指挥着随从们将五头野猪放在院子当中,又让柳娘子去倒白开水,那之前还笑着说要喝水的云秋水此时一看缺了口的粗瓷碗,顿时也不觉得渴了,只挥挥手说了声"不用忙乎",便向罗莞告辞。 罗莞唯恐他们识破了自己并非住在这里,到时候又要打缠磨,巴不得他们快走。听见云秋水告辞,不由喜上眉梢,忙热情送出来,却见谢青锋落在最后,那脚步似乎也有意放慢了。她心中一凛,暗道不会吧?难道他看出来了?拜托大哥,就算看出来了,你也一定一定要装作不知情啊,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也盼着赶紧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里去吧?我也是啊,我也盼着赶紧给村民们分猪肉,然后回到我那狗窝里躺着歇歇啊。 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半天,谢青锋却是最终也没说什么,眼看从村东头又跑来二十几个随从,除了自己骑着的大马之外,手里还牵着共二十多匹骏马,显然是后续部队追上来了。 见谢青锋等人都上了马,罗莞终于彻底放心,再次行了万福拜谢众人,她转身便往回走,忽然就听身后云秋水笑道:"好了,咱们也该回庄子上了,在庄上住一晚,明天就回去。云白,你这就跟着我们一起出来玩乐,也不知新安伯的病症好没好些,听说前些日子他似乎是被什么人气到了?好像是为你的婚事?" 罗莞猛然就停下了脚步,然后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去,却见那马上众人早已去得远了,半下午的太阳映在他们背上,光华灿烂,如同是一群下凡的仙人。 云白?方云白?新安伯的儿子?原来竟然是他。 罗莞心中的震惊真是无法言表,她怎么也没料到,竟会在此处遇见那个和自己定了亲后又退亲的男子,原来对方的样貌气质也是如此出色。哦,不对,正确来说,这是和那个已经死去的罗莞订了亲的男子,耳听得他笑说什么"无妨,家父已经大好,区区跳梁小丑,哪里会值得真动气"之类的话,她的心中忽然就充满了酸楚和悲凉。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罗莞很想冲上前去,抓住那个男人的衣襟问他一句"谁是跳梁小丑?"他可知道就为了这桩被陷害的婚事,一个如花少女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然后自己母子三人被赶出罗府,一路三灾八难的好不容易来了这里,却是连个像样的落脚地方都没有。如此的不平和苦难,却只换来那男人口中一句轻飘飘的"区区跳梁小丑。"。这一瞬间,无论刚才对这个方云白的印象有多好,也阻止不了罗莞在心中将对方直接拉入黑名单并且把那高大形象给一脚踩到地板以下。 正是半下午时分,村民们眼看着那几个贵公子似得人物从严家出来,骑着高头大马直奔村外,身后光是随从就有二十多个,也都骑着马,大家哪里看见过这样的阵仗,因此时知道了信儿的便一窝蜂往严家拥过去。 "柳嫂子,这些日子多亏了您和严大哥还有其他乡亲的照应,不然我们娘儿几个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如今托那几位公子的福,给了我们这几头野猪,反正我们也吃不了,所以商量了,把这猪洗剥干净,我们留下半头,其他就给大家伙儿分了吧。" 屋中,蒋秋娘正和柳娘子说着她们对这野猪的分配。其实相国村几乎每一户人家也都养了猪,但那头猪是留着等过年杀了吃肉的,如今还不到立冬时分,若能平白掉下这么几头野猪来分了吃肉,自然也是天大之喜,不用别的,只从大家给蒋秋娘等送的饭菜中并不见肉片儿就可以知道,猪肉这东西在小山村里是多么金贵。 柳娘子连连推辞,忽听罗莞又道:"柳姨你就别推辞了,我们是真心感谢大家,何况这么些野猪,只靠我们三个,吃到何年何月去?一旦坏掉,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要遭天谴的。只是有一样,我们不过搬过来几天,对这村子还不熟,柳姨你却是在这里住了三四十年的,每一家情况都熟悉。所以还要你看着给,素日里帮衬我们的不必说,就是没帮我们的,有那家里穷为人又不错的,你也分些给他们,但是例如像我舅舅舅妈那样的人家,却也不稀罕这猪肉,所以倒不必想着了。" 罗莞这话柳娘子又如何不明白,心中暗道真不愧是官宦家女儿,这般的恩怨分明。既是对方如此说,她也就不再推辞,因便开口道:"好,既是姑娘和蒋家妹妹信服我,我少不得就和我们家这口子帮把手。只是有一条,虽说蒋家妹妹对令兄嫂寒心,但老太太怕却是不知道你们境地的,老太太又是你母亲,这些年在那两口子手里过得也不是很好,到时候少不得要送两碗肉过去,尽尽这个孝道。" 第18章 轰动 罗莞叹气道:"若是外祖母不知道我们境况,想来就是舅舅舅妈有意瞒着了,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又怎么能容得这两碗肉到外祖母嘴里?罢了罢了,不过是尽这个心,柳姨替我们安排就是。" 正说着,村民们多过来了,这时严家的男人也回来,知道了事情经过后,便出来和众人说了,大家一听说这是蒋家娘子她们得的,却要分出绝大部分给村民,不由都是十分感动,又欢喜非常,因奔走相告,不大一会儿,整个相国村都沸腾了。 且说蒋明德和金氏,自从上次不肯让蒋秋娘母子几个进门后,总算是让村民们对他们两口子的无耻和无情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们自己也知道这几天出去必然要惹嘲笑的,讨不了好,因此也就不出去。蒋明德连最爱的赌钱都不去了。因这会儿正坐在金氏对面,抱怨她道:"都是你,你就收留她们三个人几天,给几顿饭吃,又费得了你什么?咱们也不至于就落到这样一个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境地,如今可好,我连牌局都不敢去了。" 金氏便啐了一口,冷笑道:"你还有脸说?不去牌局更好,少输些,咱们家好歹还能多支撑些日子,不然的话,只怕你把房子和我还都输了呢,女儿幸亏是嫁了人,否则怕是也让你当牌桌上的赌注了。" "我还没到那个地步。"蒋明德也不高兴了,冷哼道:"这全都怪我吗?是,我是输了些钱,只是咱们家之前几百顷地,才几年,就只剩下了如今的三百多亩?若不是你娘家那边听信了骗子的话,定要咱们凑出两万两银子去做那大买卖,我的几百顷地也不至于就剩下这点儿。" 他这样一说,金氏也不干了,擦眼抹泪的哭叫道:"你说这话就没良心,被骗的就是我爹娘吗?那么多人不都是上当了?他们二老还不是为了我们好?当日又是谁听说这个买卖,一口咬定可以干的?卖了三百顷地还觉着不够,到底又卖了一百顷,凑了两万五千两银子非要送过去,那会儿竟是连我爹娘都要挤开了。最后受了骗上了当,却去怨谁?怨我吗?只我也是为了这个家,何况那时候我并没有让你卖那么多地。" "好了好了。"蒋明德叹了口气,知道这件事自己也的确是有大错,因无奈看着金氏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倒是正经想想现如今这个情况怎么办才好,总不能咱们一辈子都不出门吧?" "要出门也简单,让你那妹妹和外甥女儿赶紧滚蛋,离开了相国村,没几日保准大家就把这事儿忘干净了,谁家没有日子要过,只牵挂她们呢?" "你说得倒轻巧,她们就不走,难道我能去赶人?我都没脸见她们。"蒋明德也是无奈,咬牙气道:"我到现在还瞒着老太太呢,只想着她们在那破土地庙栖身,等天气冷了,受不住自然会走。谁知后来听说她们天天上山打柴,卖给那些富户,这万一手里攒了钱,再要在这里扎下根儿来怎么办?咱们岂不是一辈子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金氏听到这话,终于放下手中针线,恨恨道:"真是阴魂不散,你听我这句话,她们八成还是打着咱们的主意,盼着能回来住呢……" 一语未完,忽然就听外面院子里有"咕咚咕咚"的脚步声,金氏便骂道:"是哪个死鬼蹄子在外面跑?赶着投胎么?"话音落,就见雀儿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回老爷太太的话,是凤儿和喜儿两个,听说严家那里可热闹了,又说表姑娘和姑太太领着几位贵公子回来,抬了几头大野猪去严家,所以她们便过去打探消息了。" 金氏一下坐直了身子,声音都变了调儿,尖锐的如同鬼叫一般:"你说什么?她们领着几个贵公子回来?这是谁看见的?别不是胡诌八扯吧?哪里的贵公子?就她们那模样,有身份的贵公子能和她们走到一块儿去?" 雀儿忙道:"人人都看见了,张管家也亲眼看见的,可见不是胡扯。说是那些贵公子个个穿着锦缎白衣,衣服上系着上好的翡翠玉佩,头上的金冠都在日头下闪闪发光,这也罢了,后来从严家出来后,他们便是骑得马,身后跟着二十几个随从,个个都骑得高头大马,说是那些马又高又大,可漂亮了,比程大地主家的马可是要好多了。" 程大地主就住在村东头,家里养了几十匹马,这在寻常村民眼中,可是一笔不菲财富,不过那些马多是用来拉车的,有时春耕时节也和牛一起犁地,也向外出租,但是穷人们自然是租不起的。 这会儿听见雀儿说的有鼻子有眼,金氏的眼睛一下子就放出光来,沾沾自喜道:"这却是去哪里说理?她们母子几个竟还有这点儿用处?是了,想来那表姑娘好歹是官宦小姐,行动举止自然有不俗的气派,这才引得几位贵公子纡尊降贵来咱们这小小相国村吧。" 一面说着,就麻利儿下了炕,蒋明德连忙一把拉住她,沉声道:"你干什么去?" "看你这话说的,人人都能去看热闹,我看不得?那表姑娘的娘还是我小姑不是?"金氏这时哪里还有刚才咬牙切齿的模样?总算蒋明德还有点儿理智,听了这话,便把脸一沉,啐一口道:"人人都去得,偏你去不得,让人看笑话吗?你这会儿知道她是你小姑了?早干什么来着?把人关在大门外不让进,就给两碗白饭当叫花子打发的不是你?" "我那不是……"金氏还要争辩两句,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只是心里又实在痒痒,因只好在地上走来走去道:"喜儿和凤儿这两个蹄子,不是看见热闹都走不动道儿了吧?"一面又后悔道:"是了,她们毕竟也曾经是官宦家的人,怎么还不认识几个有头有脸的?早知这样,当日不该把事情做那么绝,如今却是怎生想个法子回转过来呢?" 第19章 贪婪 说着话间,看蒋明德只在炕上躺着,她便过去推着男人身子道:"你说,那几个贵公子会是什么人家的子弟?是不是认识外甥女儿她们,这会儿却是帮忙来了?听说还有几头大野猪,哎呀你说那母子几个也是,既有这样靠山,怎么不早说?" 蒋明德实在是让她念得不耐烦,从炕上爬起来,正要说话,就听外面凤儿和喜儿的说笑声传来,金氏忙让她们进来,就问具体情况,只听凤儿连说带比划笑道:"哎呀太太,您竟然没去看,真是可惜了儿的,那野猪就在院子里头,一个个都这么大,比咱们家养的大肥猪还要大一圈,不对,大两三圈儿呢,足足有五头在那里。奴婢们过去的时候,恰好和那几位公子也打了个照面儿,骑得那大马,连根杂毛儿都没有,那几位公子,一个个就跟从天上下来的神仙似的,却又要比神仙年轻俊秀得多,我们心里只疑惑,便是戏里面的那些王孙公子,也没有这样人物啊。后来又听人叫他们什么'世子',又是'少爷'的,又说什么'侯府''王府'来着,奴婢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看着人去了,这才往严家去。是了,听说姑太太和表姑娘她们感激大家伙儿帮忙,要把那五头大野猪都分给村子里人呢。" 小丫头显然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的。而金氏听见侯府王府,那双眼睛便放出光来,又听说要把五头那么大的野猪分给毫无关系的村里人,她就急了,推着蒋明德道:"你是死人不成?五头大野猪啊,这是野味来的,素日里就是那几个大财主家,也弄不到这样鲜美的山珍野味,就是咱们吃不了,总也可以卖给他们赚钱吧?" 蒋明德冷笑一声道:"你倒说得轻巧,当日我说什么来着?好歹脸面上过得去,你不肯,到底把事情做绝了。如今听说有五头大野猪,这心又热了。你要吃要卖钱?凭的什么?那是你的东西吗?真是好没道理。" 金氏被噎的说不出话,好半晌方把脖子一梗道:"我不管什么道理不道理,脸面不脸面,我只知道那五头大野猪是你妹妹和外甥女儿的东西,凭什么让那些穷棒子给分了去?说起来她们也够无情的。现有这么好些猎物,不说想着你这个哥哥,倒拿着皮肉往不相干的人身上贴。" 蒋明德冷笑道:"不相干的人?怕也未必吧。我可是听张才说了,她们娘儿几个在那土地庙里栖身,幸亏村子里人这个送些吃的那个送几床棉被,才能挣扎过来。如今忽然从天上掉了个大馅饼,人家就要谢恩,我们又能如何?你要我这会儿去认妹妹和外甥女儿?我没这个脸,要认你认去。明摆着是让人打脸嘲笑的,难道为了野猪,真连人都不做了?" 金氏自然也知道丈夫说的有道理,只是让她眼睁睁看着那五头大野猪被不相干的人分了去,这势利妇人就如同是一颗心肝被人活活摘了去似的,因推着蒋明德道:"你……你就是想活活气死我是不是?天上掉的馅饼儿也不要?好,你不去就我去,我不信了,她们难道还不认我这个嫂子和舅妈不成。"虽如此说,却是不动脚步,显然也明白自己根本没立场去逼着人认她这个亲戚的。 正又恨又急间,忽见张才从门口走过,金氏便叫道:"张才,你进来,这半天去哪里了?是不是去那娘儿几个那里了?" 张才进来,听见金氏这话,忙笑道:"是,刚刚姑太太把小的叫过去,说是和村民们商议了,这会儿天晚,大家要准备准备,明天上午就把那几头野猪处理了,吃杀猪菜,然后分皮肉回去,还要小的明天也过去,给老太太带两碗肉回来。" "什么?就给老太太带两碗肉?"金氏气得跳脚,恨恨骂道:"好啊,人人都去得,竟是不告诉我们,当日那两碗白饭就是喂了狗,还知道摇两下尾巴,给了她们吃却是白吃了,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张才没敢做声,心中却翻着白眼,暗道凭什么告诉你们啊?你们是谁啊?当日连家门都不让人进,两碗白饭也好意思拿出来说?真真是脸皮厚到什么程度?这何止是不要脸,连良心理智都没有了吧? 正想着,却听金氏又冷笑道:"也罢,好歹她们还记得老太太,这样就好办多了。"说完就命张才出去,她这里就对蒋明德道:"你不想丢人,这由得你,我也不用你出面了,只是今天晚上,你去你娘那里,把她们的消息透露给她老人家知道,明儿我领着她,去严家接人。" 蒋明德皱眉道:"这不好吧?让娘知道当日我们不让她们进门,非气死不可……" 不等说完,就听金氏冷哼道:"气死也不打紧,只是气死了之前,她得帮着我把人和猪弄进家来。" 蒋明德抬头看着妻子,夫妻多年,他哪里不了解这个女人是什么德性,因冷笑疑惑道:"你定要豁出脸去,弄一头猪回来也就罢了,只以老太太的名义去要就是,只这会儿怎么又要收容她们娘儿几个了?不怕她们拖累你了吗?" 金氏在丈夫太阳穴上戳了一指头,咬牙道:"你真是个不开窍的,难道没听凤儿刚刚说的是什么?侯府,王府,世子啊,这样人物,平日里你敢想吗?如今却和她们是旧相识,我考虑着,表姑娘如今大了,她又曾经是官宦家的小姐,说不定便和这些王孙公子是旧识,所以人家看见她们落魄,才肯这样相帮。将来若是这些人又来了兴致,过来要看看她们母子几个的情况,咱们岂不是也有能巴结的人了?似你这般,也不必去想高枝儿,能当个保长里正,和那些收税的,或是县太老爷等有点儿结交,那就有不尽的好处。这些在咱们来说是天难地难,可对那几位贵公子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吩咐管家们几句话办的事儿罢了。再或者,一旦表姑娘能攀上高枝儿,给这些人里随便一个做了妾,那咱们岂不是也有了势力?" 蒋明德原本死活不肯去丢人,说明心中好歹还有点儿是非观,然而此时听妻子说了这一番话,顿时那点理智也全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想着妻子说的再对不过。这会儿脑子里哪还想着丢不丢人?因一心只要做保长里正,甚至是当官发财横行乡里,不等金氏说完,他便站起身道:"也罢,我这就去找娘,告诉她这个信儿,明天一大早咱们就和娘过去接人。" —— 这一夜蒋明德和金氏都没有睡好,夫妻俩都在做美梦,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攀权附贵,升官发财。梦多,睡眠质量就不好,以至于第二天早上一起来,两人都有黑眼圈了。 和她们截然相反,蒋秋娘母子三个这一夜却是睡得踏实。因为已经定了今天要处理野猪,所以三人到底还是被柳家给留下来住了一夜,虽是屋子少,有些挤,但总是土炕,总比土地庙那硬邦邦的"地为床"要好很多。男人和儿子却是去了别人家睡,把夫妻俩的屋子倒给了她们几个。 一大早上起来,三人都是神清气爽,用冷水洗了脸,之后柳家娘子张罗了早饭,是新做的小米粥,还破天荒煮了几个鸡蛋,切了一碟子咸萝卜条儿,煮了一碟豆子儿,这普普通通一顿早饭,对于柳家来说却是空前丰盛了。 用完早饭,就陆续有村民们过来,抬着萝卜和白菜,几个被众人推举出来的杀猪好手此时担负了洗剥开膛大野猪的重任,女人们则在屋里娴熟的切萝卜白菜。这野猪已经死了一夜,灌不了血肠,然而却可以炖萝卜干子,用白菜炒猪肉,招待大家吃顿好的,接着每人再拿几斤肉回家,也是意外之喜不是? 正忙碌着,几个男人都把野猪抬到地桌上了,磨了刀正要剥皮割肉,就听院门那块儿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接着一个尖锐的声音道:"都别动,这是我们家的东西,谁也不许动。" 这声音是谁啊?怎么就成了她们家的东西?众人茫然,往屋里看看,蒋秋娘和罗莞正和几个女人们忙着烧水切菜,罗孚则和柳家的几个孩子玩在一块儿,这话很显然不是她们叫出来的,再说也没有这样出尔反尔的啊,既不舍得,昨天不给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不是? 于是大家连忙向街门外看去,就见人群一分,蒋明德和金氏扶着一个干瘦干瘦的老太太走过来,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她们多孝顺呢,只是这里的人又有哪一个不知道这夫妻俩的根底?因就有几个撇了撇嘴,扭头不屑自语道:"惺惺作态,这会儿装出这么个孝顺样子给谁看啊。 第20章 看透 这时屋里在锅台前忙碌的妇人们也都停了动作,就有人飞快把蒋家人来了的事情告诉了蒋秋娘和罗莞,蒋秋娘连忙领着一双儿女出来,一看见那被蒋明德和金氏扶着的老太太,这妇人就忍不住泪如雨下,飞奔上前跪下抱住老太太的腿,这些日子的心酸委屈惶恐无依一起涌出来,只哭了一个天昏地暗撕心裂肺。 老太太也就跪下了,抱着蒋秋娘嚎啕大哭心肝肉我的儿,怎会被人欺负成这样子?又骂罗海天丧了良心。当下众人无不被这母女两个的凄惨哭声所感,纷纷跟着落泪。 罗孚牵着姐姐的衣襟,从他出生,只见过这外祖母一次,还是两岁时候儿的事情,如今早已把对方的模样都给忘了。罗莞却是静静站在那里,脸上虽也有泪珠儿,却是面容平静,时不时伸手擦一下而已。 这时金氏和蒋明德便也假装擦眼抹泪的去扶起老太太和蒋秋娘,金氏便道:"好了老太太,快别哭了,如今那罗家丧了良心,既把妹妹休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妹妹不是还有爷和儿媳么?还有您这个母亲,哪有真个眼睁睁看着她们流落在外的道理?把妹妹和外甥外甥女儿接回去,咱们这也算是一家团聚。" 蒋秋娘停了哭声,擦着眼泪向好不容易挤出几滴猫尿的金氏看去,心中惊疑不定,暗道怎么回事?这势利到不要脸的嫂子怎么忽然就变了这样一幅嘴脸? 那金氏扶着蒋家老太太,耳听得老太太直要拽着蒋秋娘回家,她的眼睛就忍不住向蒋秋娘身后的罗莞看去。 罗莞一看该自己出场了,因此便走上前,大眼睛盯着金氏,面上却带着几分笑容,笑道:"当日我们投奔了来,连门儿都没进去,舅舅和舅妈面儿都不敢露,让张才端出了两碗白饭,把我们当叫花子一般打发了,我只以为这辈子算是断了这门亲戚呢,怎么今日又这样殷勤的过来了?既如此,也罢,我们和你们一起回去,但是这些日子,我们娘儿几个住在土地庙里,却是幸亏了村子里的大伯大娘们帮忙,方没有冻饿而死,这野猪是我们感激她们的,却是不能带回去,要留在这里给大家分肉,舅妈觉着如何?" 金氏心中将罗莞骂的狗血喷头,面上却还强挤出几丝笑容,上前殷勤道:"姑娘,话不能这样说,虽说是亲戚间的情分,只如今你舅舅和我们生活的也拮据,这五头野猪就是吃不完,卖也能卖好多钱呢,这些人不过是给两口剩饭,把那破被子给几床,赚一个好名声罢了,哪里是真好心?终究疼你们的还是我们这些亲人。" 罗莞便冲蒋秋娘笑了笑道:"娘如今可明白了?竟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这五头野猪来的。"说完她便对金氏冷笑道:"你和舅舅生活的拮据?那赖谁?我娘出嫁之后,外祖父还在世时,你们家的田地有几百顷,到今日地步,难道是我娘造成的?这会儿拮据不拮据的,犯不上和我们说。这几头野猪也是我们的,和你们半分关系都没有,我们爱卖就卖,爱给别人分肉就分肉,何用你指手画脚多嘴多舌?" 金氏万没料到这瘦瘦弱弱的女孩儿却是如此伶牙俐齿,一时间说不上话来,眼看那院中五头大野猪着实肥壮,想到这野猪竟然不能抬到家去,不觉心都在滴血了,便沉了脸道:"姑娘,话不能这么说,当日……" "什么当日?我只记着当日吃了你们家两碗米饭,若是连这个如今也后悔了,那也好说。"罗莞说完,就从怀中掏出钱袋,数出五个铜钱,递过去道:"就是城里的酒楼,白米饭也不过是两个铜板一碗,想来你定要说你们家的米比别处不同,更细致些,也罢了,我多给你一个铜钱,拿了钱就走吧,别耽误我们处置这野猪。" 话音落,人群都轰笑起来,便有人叫道:"可不是?蒋家的米都是自家地里出产的,人家那地浇的水都是天河水,金贵着呢,多给一个铜板,不冤,一点儿也不冤,要不多给这一个,只怕五头野猪都要被那两口子说成是他们的了。" 哄笑声中,蒋明德脸色都成了酱紫的茄子,他早知道今天过来这一趟,绝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把母子三人领回去的,毕竟当初做的实在是太绝了。然而罗莞竟会一点儿颜面也不给他们,这却是蒋明德之前没有料到的:记忆中这个外甥女似乎和她娘的性子差不多,怎么这会儿却如此刚强了? 老太太此时也终于停了哭声,茫然看着这一切,虽然她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从儿子儿媳妇脸上的难看神色以及罗莞的冷漠淡然表情中也看出点儿端倪,因连忙就拉着女儿的手急急问道:"秋娘啊,你们这是……这是不想和你哥哥嫂子回去吗?这……这怎么使得?眼瞅着就要到冬天了,你们不回家,却要在哪里落脚?" 蒋秋娘叹了口气,将当日回来却被拒在门外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老太太自然也知道儿子儿媳是什么德性,别说这个被休回家颜面无光的女儿,就是对自己这个老娘,平日里又何尝有一点儿尊重。只是如今这样境地,若女儿和两个孩子真有了着落还好,若是没有着落,就为这一时之气,便闹僵了,这却不是老太太愿意看到的,说到底,她还是担心女儿和两个外孙的生计问题。 因就叹气道:"你哥哥嫂子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的,就忍忍吧,俗语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虽然回了家也未必就好,可总比你们在外面居无定所的强不是?若是不回去,你们让我在家里怎么能放心?" 那金氏听见老太太的话,连忙道:"娘说的没错,妹妹和外甥外甥女儿流落在外,就连我们也不放心啊……"不等说完,就见罗莞一扬下巴,淡然道:"我说过,我们跟你们走,猪留下。" 第21章 征粮 "哪有这样好事儿?" 金氏忍不住就跳脚了,正要再说话,忽然就听蒋明德大吼一声道:"够了,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多吗?"话音落,他上前一把就搀扶起母亲,对蒋秋娘冷冷道:"妹妹如今翅膀硬了,又有那样的靠山,罢罢罢,我们也不指望你们了,娘,既然妹妹不肯跟咱们回去,咱们这就走。" "哎,你这人……"金氏大急,正要再说话,却见丈夫恶狠狠瞪了自己一眼,两人成亲这么多年,她竟是从未见过蒋明德这般凶狠的模样,似是要把她生吃了一般,一时间就愣住了,那里蒋明德早让小丫头上前拽着她走,夫妻两个满面欢喜的来,此时却颇有几分灰溜溜而去的狼狈。 "莞儿……" 蒋秋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起身就要埋怨罗莞,可话刚出口,便听罗莞静静道:"娘,他们当日那样对待咱们,如今看着咱们有利可图了,却还是没有丝毫歉意,不肯放下丝毫身段,这样的家,就算回去了又如何?一天里要被人颐指气使的用多少次?还未必能得到好脸儿,难道你要让我和弟弟就给人家做奴婢吗?" 蒋秋娘一时间愣住,好半晌方呐呐道:"也……也未必就会这样差劲儿,那……那毕竟是你舅舅啊……" "舅舅?"罗莞冷笑一声:"哪有这样狠心绝情的舅舅?亲情血缘算什么?姓罗的还是我亲爹呢,结果又如何?他对我们哪里还有一点儿恻隐之心?但凡有一点儿,也不至于绝情到这个地步。更何况,难道你就为了回那么一个家,便要做忘恩负义,背信毁诺之人么?这猪都说好了分给大家的,这会儿让舅舅舅妈抬回去,算怎么个事儿?" 蒋秋娘无言以对,自然知道女儿说得是有道理的,只是好不容易得来的那个机会,再看都被哥哥嫂子扶到门外仍不停回头张望着的母亲,老人家倒是想挣扎着不走,奈何那两个人力气有多大?哪里能由得她?一时间不觉悲从中来,却也只能默默流泪。 "姑娘,这……这野猪……"围观人等先前看见蒋明德和金氏如此不要脸,也都是十分气愤,然而此时看见蒋秋娘的模样,又觉着自己先前是不是做的过分了,因擦着手忐忑问罗莞,却见她微微笑道:"不必管他们了,公道自在人心,当日他们如何对我们乡亲们也都是见过的,如今是什么嘴脸乡亲们也见识了,既如此,人人心中自有是非,我们问心无愧就好。来,咱们开始杀猪吧。" 乡下人,不像读书人那般满口的仁义道德,只觉罗莞小小年纪,却是恩怨分明,都觉着十分痛快。更何况这到嘴的鸭子险些就飞了,后来幸亏是莞姑娘坚持住,因着实感激,当下又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 蒋秋娘也只有暂忍悲痛去帮忙,忽见一个有些微胖的妇人挤过来,对蒋秋娘笑道:"秋娘姐姐,之前发生的事情和刚才这一幕我都看在眼里,如今虽然莞姑娘拒绝了那家人,只是你们也不能真个就一直在那破庙里栖身啊。我家后院有个小厦子,原本只是堆杂物用的,若是你们不嫌弃,我就回去收拾出来,给你们住吧。" 蒋秋娘哪里好意思,连忙推辞,却见那女子笑道:"何必这样见外?莞姑娘小小年纪,尚且如此深明大义,我们没能力也就罢了,既然有这个能力,不帮忙我也不好意思呢,那就这么说定了吧。" 说完就又去忙碌,这里蒋秋娘怔了怔,连忙叫罗莞过来商议,罗莞沉吟了一会儿,便道:"也罢,既然是人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咱们就过去吧,小厦子再简陋,总比破庙强。若娘亲过意不去,咱们每个月也可以给点房租。" 蒋秋娘面色苍白,久久不说话,罗莞便笑道:"我知道娘亲的心思,你放心,外祖母那里,未必就是到头儿了,也许过些日子,她们就醒悟了呢,到那时咱们再回去住,也不至于太受气。" 蒋秋娘点点头,她如今已经习惯了事事要罗莞做主,且女儿行事周密,到如今还没出过岔子,既然她这样说,那倒不如在这里等些日子好了。 当下就在严家,一村子人如同过年般着实热闹了一番,到晚间,方每个人拎着分好的肉嘻嘻哈哈散去了。而严家人和蒋秋娘等也累了个倒仰。 虽是累,心里却十分高兴。因晚上仍住在严家,就把中午的杀猪菜热了吃,柳娘子便笑道:"真真是村子里多少年也没有这样热闹过了,都是托了娘子和莞姑娘的福。" 罗莞笑道:"哪里是托我们的福,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因说完,柳娘子又问她们以后的安排,听罗莞说了和蒋秋娘的决定,她便点头道:"张家后院那个小厦子我也知道的,虽不大,比土地庙宽敞多了,收拾收拾,好歹是个住人的地方儿。只是你们孤儿寡母的,到这个地步,总该想想日后的事,没有道理一辈子打柴为生吧?" 这个罗莞却是早有计较,就问柳家娘子道:"如今眼看就要到深秋时节了,不知这附近的果园是不是就要收果子?一般来说,行情大概是怎样的?娘子知不知道?" 柳娘子有些奇怪,心想饭都快吃不上了,怎么这小姑娘还想着吃果子呢?果然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在家里吃惯了果子,一时间吃不到,她就想着。 心中诧异,面上却没现出来,仔细思虑了一下,便开口道:"这周围的果园不少,姑娘若想吃果子,离着这村子三十里外的刘家庄上是最便宜的,姑娘不如去那里买一些吧,他家的果子又多又好,是了,若是姑娘不愿意走路,就等着什么时候进城买,城里他们家也是有果子铺的,也只有他们那样的人家才能在城里有铺子,若是寻常百姓家,哪里有钱置办店面?不过是自己挑几筐进城去卖而已。" 罗莞点点头,没再作声,蒋秋娘心中奇怪,却也没说出来,罗孚如今也懂事了不少,知道姐姐问这种问题肯定不是买果子来吃,因此只是吞了一口口水,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张宇家的就来告诉她们,那小厦子已经收拾好了,让她们尽快搬过去。所以三人便也连忙回了破庙,其实又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不过是几件破衣服破被褥,还多是村民们资助的。不过这种时候,也舍不得就扔了,反正也没有什么身家,好歹这还是御寒之物。 "莞儿,你昨天问柳娘子那件事,是要做什么?"只有母子三个,蒋秋娘自然就要问清楚,却见女儿微微笑道:"不忙,到时候娘亲就知道了。" "莞儿,咱们如今可是一穷二白,不能像在府中那时,每天里想吃果子,就让人去拿……"蒋秋娘虽然觉得女儿不会这么不懂事,却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一句,却听罗莞笑道:"娘,我是那么不知深浅的人吗?放心,我自有用意,不过还不知道能不能实现,所以先不说出来,免得你们白高兴一场。" 蒋秋娘这才放心,三人将被褥衣服打了包,背在背上往张宇家而来。路上却是路过了蒋家,蒋秋娘在街门外停了脚步,怔怔看了半晌,方叹一口气,摇摇头去了。 那蒋家院子里虽然没人,她却不知那间靠西的厨房里,金氏正和几个丫头站在那里说炸面点的事儿。恰好就把这一幕看在眼中,因咬牙切齿道:"活像是逃荒的,活该,那样从天上掉下来的赚钱机会,她们偏不要。若是把那野猪卖给财主家,可不是能得几十串钱呢?偏要和穷棒子们分,这真真是活该。" 正说着,蒋明德走了进来,听见她的话,就笑问道:"又怎么了?瞧瞧这脸色难看的。" 金氏冷哼一声道:"刚刚看见你那妹妹和两个孩子往张宇家去了。"说完又在丈夫肩膀上戳了一指头,恨恨道:"你真是,让我怎么说你好,这会儿又心高气傲了,就算是她们不肯把猪抬回来,你把人弄回来,不也是一座靠山?别忘了她们可是和那些贵公子结交的,结果就让人家几句话,你便受不了了,如何?现在倒是让那张宇家的把人赚了去,等将来要是他们跟着沾光,我看你后悔去吧。" 蒋明德也叹了口气,这会儿也有些后悔自己鲁莽,更何况母亲昨天把他狠狠骂了一顿,又一直哭到现在,虽然他不把这个娘放在眼中,但老太太就这么闹了一晚上零半天,也是够人受的。 但嘴上哪里肯认错,正和金氏分辩着,忽然就见张才的进来道:"老爷,您快去看看,李保长过来了,说是要征粮呢。" 蒋明德脸色一下子发了白,咬牙恨恨道:"又要征粮?征粮他倒是给钱啊,这……这般作为,还不是仗着他小舅子是县里的捕头,就这样无法无天,若是惹急了我,县太爷面前去告一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第22章 登门 金氏面色也是不好看,冷哼道:"这话你年年说,也没见你真敢去做,就会在我面前装大头蒜……"不等说完,蒋明德已经转身走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金氏只看他那阴沉的要滴出水的面色,心里就清楚了,连忙问道:"怎么了?你那脸都能滴出水了,莫非今年还要加数目?咱们家统共就剩下这二三百亩地,那李扒皮总不会狮子大开口吧?" "他怎么不会?"却见蒋明德愤愤一拍桌子:"妈的他那小舅子如今不知怎的又攀上了知府的大腿,连带着他也跟着越发跋扈了,今年要征咱们三万斤的粮,他怎么不去抢?" "什么?三万斤?去年不是才一万斤么?何况今年又不打仗,他怎么倒是变本加厉了?"这些被征去的粮,每一斤足足比正常价格低一倍还要多,可以说,完全是赔本买卖,两三百亩地能产七八万斤粮食,一万斤也就罢了,虽然割肉,也不得不忍气吞声,谁让形势比人强呢?可如今那保长竟一下子就要三万斤的粮,再这么赔下去,合着这一年就全都是白干了。 "不行,决不能让他得逞,不然也许明年就是五万斤粮,后年大概就是七万斤,这是要喝咱们的血啊。"金氏也发毛了,全忘了对官府的惧怕,气势汹汹的叫,一面就对蒋明德道:"你不如去找找那些大地主家,他们肯定比咱们还要交得多,到时候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真正是人人都没有活路了。" 蒋明德面色难看,显然也不想去找那些大财主大地主,金氏也知道他的心思,从前他和那些人都是平起平坐,毕竟蒋家也是良田千顷的大地主,但是如今呢?他们不过是比村民们强一些,蒋明德自觉和那些大地主不是同一路的人了,素日里见到都要绕路走,这会儿哪里还肯主动过去? 只是都到了这个关头,金氏少不得要逼他,因絮絮叨叨了半日,蒋明德自己也知道此次事关重大,因一咬牙一跺脚,对金氏道:"行了,你不要啰嗦,我这就过去还不行吗?妈的,去就去,反正大家都一样,都让那个李扒皮给整的没活路了,他们那些家的征粮,一定比咱们还多。" 金氏狂点头道:"可不是,就是这样说的,快去快去……"话音未落,忽见张才又跑过来,气喘吁吁道:"老爷,程老爷陆老爷他们过来了……" 程老爷陆老爷等人就是那几个大地主,当下金氏和蒋明德就是一怔,看着张才诧异道:"他们来了?我这还没去找他们呢……"一面说,就连忙都接了出去,果然,就见村里的四个大地主都在院中,见他出来,连忙作揖问好。 蒋明德不敢怠慢,也连忙回礼,看了看,发现另一个大地主毛有才不在,他心里就有些清楚了,果然,就听程得路还不等进屋,便摇头叹气道:"老弟啊,来催过你们了吧?在这样下去,大家都没活路了啊。" 蒋明德连忙道:"可不是?我也这么说的,刚刚拙荆还逼着小弟去找几位老哥,只是小弟如今又怎敢和几位老哥相比?这想了半晌,还没等厚着脸皮登门,倒是劳几位老哥先过来了。" 几个大地主连忙谦虚了一番,这时终于进了屋,丫头雀儿上了茶来,一边好奇看着这些脑满肠肥的老家伙,暗道怎么回事?从来都没往来的,怎么今儿他们倒是一起上门了。 这也正是蒋明德和金氏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按说这些大地主如今地位比他们高,就算要联合,也该自己去低头恳求商量才是,怎么他们倒先上门来,且看上去十分恭敬的样子呢? 正疑惑着,那陆东明也不肯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既是老弟也这么想,咱们总不能在这里干坐着就等人家欺上门来吧?我们几个是没办法没本事的,例如毛老爷,人家就不害怕,李保长再横,不敢去打他家的主意,谁让人家女儿争气,是县太爷的小妾,还生了儿子呢?好在蒋老弟和咱们不一样,您如今可也是有路子的人了,这可要看看拉兄弟们一把啊……" 他不等说完,蒋明德都懵了,连忙打断道:"等等等等,陆老爷这话小弟听不明白,我……我哪里有路子?若是有路子,那李保长最精明的人,他难道还会来我家要征粮不成?" 几个大地主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便呵呵笑道:"哎呀蒋老弟,你莫非这会儿还看不清形势?叫我说,面子什么的,该不要的时候就丢掉,总不能为了面子,把白花花的银子和金灿灿的谷米舍出去吧?那李保长敢来你家征粮,不也就是因为这个吗?一边是扒皮保长,一边却是自己的嫡亲妹妹和外甥,哪个亲哪个疏你还分不出来?" 蒋明德更是愣住了,心里却又觉得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但仍是忍不住道:"这事儿和我妹妹有什么关系?几位老哥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叫我说,人言不可轻信,咱们村里这帮子人,素日和咱们哪里对付?他们说的话不可信啊。" "他们说的话自然不可信,我们谁又会去和他们说话呢?"程老爷笑眯眯道:"只是难道我们亲眼所见的也不对不成?老弟啊,听我一句话,亲人终归是亲人,比李保长可亲近得多。你不想想别的,你想一想那几位惹不起的青年公子,既然令外甥女儿和人家认识,这将来难保不走的更近一些,到时候儿,替你说一句话,就够你受用终生了。" 蒋明德至此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几个老家伙早已经了解了自己和蒋秋娘罗莞等人的关系和来龙去脉,他们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儿,原本得罪了那母女几个。然而这种重大关头之前,兄妹间的恩怨算得了什么?利益不受损失才是最重要的。当然,最关键的是,这几个人指出了相当重要的一点就是:李扒皮是因为自己和妹妹蒋秋娘的关系不好,料着她们不会来帮自己,才敢向自己狮子大张口的,不然,他定然会像对那毛有才一般,巴结还来不及,怎会轻易来捋自己这老虎须? 第23章 走水了 想到此处,只觉心中苦涩,摇头苦笑道:"几位老哥的意思小弟明白了,只是……唉!不怕你们笑话,我……我之前已经和妹妹她们断了关系,如今……" 他不等说完,那些老家伙立刻又纷纷劝说起来。现今这个情况人人都看得清,只要蒋秋娘和罗莞等人来蒋家住下,李保长就肯定不敢再动蒋家了,而自己等人这会儿找上门来,自然是和蒋明德共同进退的,那李保长就算不肯放过自己等人,总也要酌情往下减一减征粮的数目,这就叫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然他们几个的身家都比蒋家丰厚得多,吃错药了,竟然先来低声下气的找蒋明德? 蒋明德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因实在受不了这几个老家伙的"苦口婆心",答应自己会再去找蒋秋娘她们,老家伙们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了,犹自不忘嘱咐他得了好处,千万别忘了老哥几个,一面方鱼贯告辞出去。 待他们走了,这里蒋明德刚回屋,就听金氏冷笑道:"哼!真是打的好算盘,出头的事儿让我们来,他们在后面坐享其成。" 蒋明德冷笑一声道:"既如此,那叫我说,干脆就大家一起死好了,我也不去找秋娘她们,如何?" 金氏立刻急了,连忙道:"算了,我不过是这么一说,不管打的什么算盘,他们如今可总算把咱们放在眼里了不是吗?且听那话里话外,尊敬的很呢。若是这一次真能成,不信过年时候儿他们不备谢礼,几个大地主,出手还能小气不成?咱们不费半点儿事,不过是把妹妹和外甥女儿外甥接回来住着罢了。叫我说,你快去接她们才对。" 蒋明德叹了口气,摊手道:"怎么接?如今人家都住进厦子里去了……"不等说完,金氏便笑道:"住进厦子又如何?能比得上住在咱们这里吗?窗明几净又宽敞。你别磨蹭了,快去快去,到时候把人请回来,我给你记头功。" "我忍不下这口气,要去你去。"蒋明德思虑了半晌,却还是摇头。金氏急了,梗着脖子道:"我去就我去,带着老太太,让老太太好好儿哭一哭,不信她们是铁石心肠,就能放着老太太不管。" 她这样一说,蒋明德的眼睛便不由得一亮,连忙道:"正经这是好主意,我怎么把老太太给忘了?既如此,你听我的,咱们别今天就过去,显得也太沉不住气,又势利,哦,求着人家了才去找?不如等几天,那时候妹妹她们也知道厦子不好住,李扒皮也大概要上门催,到那时,把妹妹她们请回来,让她们见识见识那李扒皮的嘴脸,再让老太太哭一场,就没个不成的,如何?" 金氏听了这话,转怒为喜道:"正经这才是好主意,怎么不早说?就这么干了。"话音落,夫妻两个又商议了一回,只觉这么一来,再没有不成的,方喜滋滋睡下。 如此过了两天,金氏便为请蒋秋娘等回来做准备。因跑上门去假意探望,只说老太太在家念得很,盼着她们回去呢。听见罗莞拒绝,她也不多说,只是赔礼道歉,便回家了。 如此一来,倒弄得罗莞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而那蒋秋娘也觉着有些发毛,就对罗莞道:"莞儿啊,也别太要强,下次若是你舅妈还这样说,咱们便就坡下驴吧,能让她那样人做到这个地步,已是不易了。" 罗莞笑道:"娘,你别着急,这里面横竖定是有缘故,待我打听打听,反正在这里住的也不错……"不等说完,便听蒋秋娘哭道:"这也叫不错?你也看看你弟弟和你自己的手脚,都冻裂了口子,再这样下去,惹出冻疮来怎么办?你们两个细皮嫩肉的,如何能受得来?那东西也不爱好。" 罗莞只是一笑,下定了决心要打探明白,却不料这一日刚到入夜,便听见外面乱糟糟一阵人声,她走出去,就听人喊着什么"走水走水……"四下里望望,只见东边一处竟是火光冲天,这才想起《红楼梦》里说过的,走水就是起火的意思,只不知道是谁家这么不走运。 这时蒋秋娘也走了出来,只看了一会儿,便惊叫道:"怎么……怎么像是你舅舅家?" "不会吧?"罗莞惊讶地叫道:"现世报有没有这么快?前些天他们才做了丧良的事儿,现在就起火了?"不等说完,脑袋上被蒋秋娘拍了一巴掌,听她怒气冲冲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那是你舅舅家。" 罗莞吐了吐舌头,忽见柳娘子从外面跑进来,看见她们便道:"是蒋家的草垛,不知道怎么烧起来了,那么大一个草垛,这烧的厉害的话,只怕其它两个草垛也都保不住了。" 草垛是北方村庄冬天里最常见的东西,都是玉米杆子或是其他作物的杆子,粮食打下来后,这些秸秆就被收集起来,堆得高高的,留着冬天喂牛或是烧火,那一日去蒋家时罗莞就看到了,街上三个大草垛,都是又宽又高,二三百亩地,终究不可小瞧了,却不料今夜竟是起了火。 正想着,就听蒋秋娘已经在问救火的情况了,却听柳娘子摇头道:"人人都恨他们当日刻薄无情,如今谁肯帮他们救火呢?杨大哥之前说,看他们是不是就有不求人的时候儿,如今可不正应了那话。我刚过去的时候,看见大家都围着,谁也不肯动手,那金太太疯了似的,到处跑着求人呢,只是人也不肯理他,倒是程老爷陆老爷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派了人来帮忙救火。" 蒋秋娘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喃喃道:"别……别这样啊,万一草垛烧了,可让他们这一冬天怎么办呢?"一面说着,就要出去帮忙救火,却被罗莞拉住,听她不以为然道:"娘难道没听柳姨说的话吗?已经有人帮着去救了,那些地主的家丁仆人都是身强体壮,不比你这个妇人强?" "虽如此说,到底多个人多份力气。"蒋秋娘说完,看见女儿的眼神,心里便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因无奈道:"莞儿,我知道你气你舅舅舅妈太绝情,然而我今天帮的也不是她们,那草垛着了,他们遭罪,你外祖母也过不好啊。" 话音落,人便急急冲了出去。这里罗莞叹了口气,也只好让罗孚留在屋里,她也要出去。 然而罗孚虽然年纪小,这会儿却着实有了些担当,一见娘和姐姐都要去,他就也要跟着去。只吓得罗莞连忙阻止,生怕他出个好歹,却听罗孚道:"姐姐也太瞧不起我,我都七岁了,又不是二三岁的小孩子,什么不懂往火里凑。如今我们这个境况,姐姐时常教育我说男子汉要有担当,怎么事到临头,你却又不让我做这个做那个,缩手缩脚的呢?" 罗莞让罗孚说的无言以对,只好摇头道:"好好好,你有理行了吧?那就要紧跟着我,千万不要走脱了。"因姐弟两个也跟在蒋秋娘身后跑了来,果然,只见一圈人远远围着,指指点点,就是没有一个人肯上前去。 那金氏披头散发,在人群中奔走呼叫,只是火势如此猛烈,一旦上前救火,说不定反而会被撩拨到,加上众人素日里痛恨他们两口子为人,对待蒋秋娘等的态度更是让大家伙儿彻底寒了心,此时还有谁肯上前助他们?就是那几个被老爷们差遣救火的家丁,表面上尽力,其实也都是无奈之极,不过做出一副努力样子,事实上并没多大帮助。 眼看大火熊熊燃烧,恰在此时,蒋秋娘从人群中奔了出去,也不管什么水桶沉重,费力提起就往草垛上泼去,一面哭着求大家伙儿既往不咎,伸出援手。围观百姓们一看她这样子,想到刚刚吃了人家的野猪肉,也不好这时候就翻脸不认人,这才有些人渐渐上前帮忙。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火终于是渐渐的扑灭了,然而一个大草垛却也尽数成了灰烬,另一个草垛也烧了一半,好在还有一个草垛是完好的,也并没有波及到房舍,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也是今天晚上风不大,不然的话,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其后果罗莞简直不敢想象了。 金氏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蒋明德面色也不好看,却也不想老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丢丑,连忙就要扶起来,却不料金氏哭得伤心,以头碰地只说没法儿活了,死活不肯起来。 围观百姓们大多称意,也有老人摇头说这就是报应,但凡素日里行下一点儿好,也不至于到今天晚上竟没个帮手的地步。罗莞和罗孚在人群中静静听着这些议论,表面上平静漠然,其实心里都很痛快。 蒋秋娘却不似她们,上前扶起金氏,一面安慰她,忽然又见母亲走出来,于是也连忙上前安慰了几句,蒋明德便叹气道:"妹妹,家里遭了这样的事儿,母亲只怕惊惶不安,倒是你过来安慰安慰的好。" 第24章 利用 他这样说,蒋秋娘如何能拒绝?罗莞暗道不好,却已经晚了,眼看着母亲已经答应下来,她摇摇头,暗道算了,不管这两口子打的什么主意,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存钱,只要手里有了钱,也就不至于被他们钳制住了。 这时蒋明德已经派两个小丫头和蒋秋娘一起回张家寻她们姐弟两个,看见她们就在现场,雀儿便道:"这可省了事,既如此,就赶紧进去吧,我们还要收拾这摊子呢。" 蒋秋娘知道罗莞定然不愿,只是这会儿却由不得女儿了,因叹气道:"莞儿……"只叫了一声,就听罗莞摆手道:"罢罢罢,娘亲不用说了,我和弟弟跟着你留下来就是。" 蒋秋娘面上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我也不是为了你舅舅舅妈,你看看你外祖母这个样子,她又这么大年纪……" 罗莞连忙打断道:"好了娘,你不用多说,女儿全都知道的。"因一面说,也上前安慰了老太太几句,蒋秋娘见女儿如此懂事,又想到像她那样刚强的人,此时却愿意为自己这个母亲忍受些她原本不愿意忍受的事,心下大感安慰。 金氏这时也已经爬了起来,擦眼抹泪道:"既是妹妹和外甥外甥女儿要过来住,还是先去厦子里把东西收拾过来的好,那些破被褥子就不要了,家里也有现成的……" 不等说完,猛然想起自己家里可都是簇新的被褥,给这几个人盖岂不是糟蹋了?只恨自己一时情急,竟多起嘴来,不然她们爱去收拾就收拾呗,收拾来了她们依然盖着就是。然而转念一想,这一次是要好好巴结的,几床新被褥又算得了什么? 如此心中矛盾挣扎着,那边罗莞压根儿就不理她,只对蒋秋娘道:"娘,今天晚上为了外祖母,先暂在这里留一夜吧,那边也不用收拾,免得有人发现咱们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又要撵咱们出去,也省得又没了地方住。" 金氏满脸通红,正要说话,却被蒋明德拉了拉袖子,因此只好住口,眼看着围观百姓散去,张才又带着丫头长工们把周围都打扫干净了,她这才和丈夫一起回去。 不说蒋秋娘罗莞罗孚姐弟自跟着老太太去她的屋里住,只说蒋明德和金氏回来,蒋明德见金氏仍是哭个不住,他便不耐烦道;"你哭什么哭?难道不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没有今晚的事儿,妹妹和外甥外甥女儿肯这么容易就过来?到时要费多少事?豁出几张脸皮去请?还不一定能请回来呢。" 金氏擦擦眼泪道:"你说的也没错,只是我听着外甥女儿的话,她似是不想搬过来,这必得好好想个办法,让她们彻底搬过来才好,要不然她哪里能实心实意帮咱们谋划?" 蒋明德冷哼一声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从前做事情太绝了?如今知道了吧?不过是几顿饭,你看看如今费了多少事。"话音落,见妻子又开始落泪,他也心软了,挥手道:"罢了罢了,这两天你对人家好好儿的,等外甥女儿放心了,她们自己可不就搬过来了呢。" 金氏点点头,叹气道:"也只有如此了……"不等说完,忽然又紧张道:"哎呀,娘住的那个地方儿,若是被她们看见了,岂不怪罪?也是大大的糟糕啊。" 蒋明德摊手道:"她们在罗家不知受什么样的气,这些日子又是餐风露宿,到了相国村,不过是住的破土地庙和小厦子,比狗窝强一点儿罢了,如今娘住的地方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房子,她们能看出什么来?你也别太多心。" 金氏想想有道理,这才又坐下去,喃喃道:"实话说,那地方不过是靠着后院偏僻些,其他都是不缺的。咱们家如今不比从前,又能有什么好地方给她们住着?也罢,明儿我去探探口风,若是她们不满意,再让她们搬到前面来,若是觉着挺好,那就让她们在那里住着,房子小,晚上点一个炭盆就足够了。若是这些大房间,要点多少个炭盆才暖和?若不暖和,岂不又怪罪到咱们身上?" 蒋明德一拍手道:"正经是这样才好,炭盆?咱们的屋里还没有多少呢。行了,你就这样干,今儿晚了,赶紧歇息,明天我还要上程家陆家说话呢。" 金氏就命小丫头们铺床,一面笑道;"你就是个等不及的,人刚回来,便急着去显摆?叫我说,略抻一抻也好,事情还没有定论呢,那个小丫头,你也知道她是如何刁钻古怪的了。" 蒋明德笑道:"谁去和他们打包票呢?我不过是去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知道咱们努力了,将来成不成,那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说完想了想又道:"你说我是为了去显摆,其实也不是这样,你想想今晚,好歹人家也派了人来帮咱们救火。" 金氏一听"救火"二字,想起那一个半的大草垛就这样化为飞烟,自然又是心疼了一番,咬牙道:"那些穷棒子,太可恶了,从前咱们有钱的时候儿,他们敢这么嚣张?如今咱们家的佃户都不在这里,不然怎么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看着咱们落魄了,连他们都想欺负一下吗?" 说完又哭,蒋明德在旁边却是心中明白:那些老百姓若真是这样看人下菜碟儿,怎么当日人家和妹妹娘儿三个却处的那么好?追根究底,不过是自己两口子当日的事情做的太不是人。他这会儿想起那时有个人就说过:且看他们有没有求人的时候儿?如今可不就是报应临头? 不过在这势利方面,蒋明德真可谓是和妻子一条心了,因此也不肯说破,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无非是怎样利用蒋秋娘和罗莞,因就幻想出一幅美妙的未来蓝图,心满意足睡着了。 第25章 留下 而在老太太的屋里,此时虽也灭了灯,几个人却全都没睡,元老太太就问女儿这些日子的经过,如此才把事情前因后果弄清楚,不由得又是一场好气,拍着炕沿直叫:"杀千刀的,当日咱们收留他,资助他上学的时候儿,他是什么样子?如今做了官,倒是这样的狼心狗肺……" 罗莞看着老太太发火,心中就在那里默默担忧,暗道这老太太火气可是够大的啊,我娘明明已经说得很轻微了,还是气成这样,这要是知道了全部事情,不得活活儿气死?看来得找个时间劝一劝,老人么,这么个暴脾气可不好。 接着蒋秋娘又问元老太太如今生活,这一回却是元老太太忍不住哭诉了,拉着女儿的手哽咽道:"你只看看你哥哥嫂子那两张嘴脸,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我如今竟不是他们的娘,竟是他们的老妈子……" 一边说一边哭,罗莞才知道原来老太太如今日子也十分难过,其实这也不难想象,像舅舅舅妈那样的人,的确不用指望着他们能怎么孝顺,然而她奇怪的是:老太太明明火气这么大,怎么还能忍受儿子媳妇的不恭敬到如今呢?可见人都是怕消磨的,明明蒋秋娘以前也说过母亲脾气其实不太好,可是磨到如今,不也是生生被儿子媳妇磨得没了棱角,除了暗地里骂几句之外,恐怕也不能做什么。 母女两个经年不见,如今这一打开话匣子,便再也收不住,直说到后半夜,小罗孚已经睡着了,罗莞也是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奈何听两人说话,也睡不着,忽听元老太太道:"别只顾着咱们说话,孩子们想是都困了,这倒是我疏忽,实在是一见了秋娘你,这心里便有数不尽的话要说。" 蒋秋娘也道:"母亲说的是,您年纪大了,原不该熬夜,还是赶紧睡吧。来日方长,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元老太太就半天没说话,好半晌方喃喃道:"来日方长么?秋娘,若是让你在你哥哥嫂子这里住下,怕是不知道要有多少委屈受,只是……只是你若在,好歹我还有个主心骨,我年纪大了,不知道有几天好活,心里着实是盼着你在这里,偏偏又害怕你受委屈。" 蒋秋娘听老太太这样说,也不禁流泪,握着母亲的手哽咽道:"若说委屈,这些年什么都缺,唯一没缺过的,便是这些委屈了。娘放心,女儿什么苦没吃过?哥哥嫂子就是有些冷言冷语,生受了就是,有什么?又不是没听过,只要母亲在世一日,女儿便陪着你一日就是。" 罗莞本来都困极了,此时却让蒋秋娘一句话就说的清醒过来,她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心想纳尼?这就被策反了?我的天,娘倒是把我的话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这外祖母厉害啊,唔,该不会她老人家是受了儿子媳妇的指使吧?算了,那么大岁数,没有证据别胡乱冤枉人。也是怪可怜的,临到老摊上这么两个不孝的儿子媳妇,成天受气,如今好不容易闺女来了,能不盼着她留下吗? 想到此处,心中也是无奈之极,罗莞可是一点儿都不想受蒋明德和金氏的气。凭什么啊?当初罗海天还是她手下败将呢,如今却要在两个势利亲戚手下看白眼? 不过她要强没有用,只看元老太太的苍苍白发,只听蒋秋娘的声堵气噎,罗莞也意识到:自己和母亲是非要留下来不可了,蒋秋娘绝对不可能丢下元老太太自己在这样家里熬着的。 算了,留下就留下,反正之前那夫妻两个也上赶着来巴结,如今留下,想必她们也没脸颐指气使吧? 事到如今,罗莞只能尽量把事情往乐观的方向寻思,不过她心里也明镜儿似的:这是因为那两口子不知道什么地方需要用自己,或许就是之前谢青锋他们抬着野猪招摇过村惹下的祸,让这两口子以为自己三人有利可图,一旦将来明白了真相,怕是就没有如今的客气和笑脸了。 一念及此,不禁又叹了一口气,耳听得元老太太和蒋秋娘渐渐住了话头,于是房间内一时寂静下来。只有朦胧月光透过窗纸照射在墙壁上,映着凌乱花影摇曳,如同罗莞流转着千百种滋味的心一般。 第二天一大早,蒋秋娘因为和元老太太说话到后半夜,之后又辗转反侧直到四更天才睡,起的便有些迟了。刚刚爬出被窝穿好衣服,就听金氏的笑声在门外响起。接着门帘一挑,这刻薄妇人走进来,看见她们尚未梳洗,便一拍巴掌道:"我还以为妹妹和娘早起来了,所以赶着过来,却没料到原来竟是来得早,堵了你们的被窝了。" 蒋秋娘听出她话里微含的讽刺意思,只是对方故意这样直白,听上去倒像是因为不见外所以才玩笑的,还没办法反驳,不觉脸上就是一红。 元老太太显然也知道这儿媳妇是个什么德性,哼了一声没说话,忽听一旁罗莞笑道:"别说舅妈惊讶,我也惊讶呢,舅妈昨夜经历了那样的事,今儿一大早还是这么神清气爽的,我只担心舅妈心里上火,如今看来,这竟是白担心,舅妈比我想的要心宽很多啊。" 一句话说的金氏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脸都憋绿了,想起那一个半大草垛,心里就疼得直抽抽。转头看向罗莞,却见这女孩儿笑盈盈的,目中半点儿不见嘲笑之意,若非金氏知道自己此前把这母女得罪的狠了,还真会以为对方是夸赞自己呢。 被罗莞这里不动声色顶了一句,金氏脸上就有些讪讪的,心里也再不敢小瞧这女孩儿,尤其是自己家还要借助人家的力量呢,因忙满面笑容的殷勤道:"早饭都预备好了,妹妹快和外甥外甥女儿收拾收拾,稍后饭就送过来,我也过来一起吃,你哥哥有事儿出去了。" 蒋秋娘点点头,一时间梳洗完毕,早饭就送了上来,罗莞冷眼看着,也不过是萝卜条儿豆子儿等小菜,知道对于金氏来说,这就算是丰盛了,再看对方吃的津津有味儿,她不由哭笑不得,暗道虽说这家里不比从前那会儿,可二三百亩地,倒也不至于就过成这样吧?村民们也无非就是如此了,有钱人若是像她这般,还有个什么趣味儿。 正想着,忽听金氏开口道:"从外甥生出来,还没回过这相国村,外甥女儿虽说是在这里住到三四岁,只怕也没什么印象了,倒不如吃过饭,我带她们出去走一走的好。" 蒋秋娘淡淡道:"不用劳烦嫂子,何况天气也冷,我们就在屋里和母亲说话。实在她们想出去,我带着去就行了。" 金氏一听,这怎么行?若是不能由自己带着姐弟两个出去,先前和丈夫商量的那如意算盘岂不是全要落空了?因忙又殷勤请命,那幅热络模样倒是让蒋秋娘生疑,知道这嫂子绝不是如此好客善良的人,有心要挤兑几句,终究性格使然,也说不出话来。 罗莞眼看蒋秋娘被金氏说的无语,因便放下碗,笑吟吟道:"舅妈这样热情起来,倒真是让人吃不消,您就直说了吧,到底要我姐弟两个效什么力?没得这样遮遮掩掩的让我娘担心,别再是舅妈家生活拮据,想着把我们姐弟两个卖了吧?" 一句话又把滔滔不绝的金氏给噎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别提多难看,只把元老太太和蒋秋娘看的,都是心里称意,不过面上,蒋秋娘仍是假意对罗莞道:"你这孩子,怎么和舅妈说话呢?" 金氏心里怒火高涨,却还不得不忍着,赔笑将话题岔开过去。用完早饭后,她这里正踌躇着怎么想办法能领着姐弟两个出去,实在是罗莞的嘴皮子太厉害,让她有些怕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却不料罗莞倒是主动提起道:"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罢了,舅妈既是一番好心,我和弟弟还真是没在外面怎么逛过,那咱们就出去逛逛吧,就是怕舅妈到时候嫌累得慌。" "不嫌不嫌,怎么会嫌累得慌?素日里我们出门赶集,一走就是一个时辰呢。"金氏一听罗莞肯跟她出去,不由得喜出望外,连忙站起身,罗莞于是和罗孚换了一套干净的布衣裳,便和她一起出门了。 蒋秋娘本也要跟着去,却被罗莞微微摇头示意不让她跟着,因只好留下来。待到那几个人出了门,元老太太便笑道:"我看着莞儿这孩子很不简单,连你都听她的,她说她舅妈那几句话,笑吟吟的却是暗藏锋芒,你看没看见你嫂子那脸色?哈哈哈真是痛快,这么多年了,我就没有这么痛快的时候儿。" 蒋秋娘叹了口气,苦笑道:"娘说的没错,这孩子原本不是这样儿的,性子像我,软弱老实,自从韩姨娘进门后,她又敏感,越发不爱说话了。我只说等到她将来嫁出去,若能有个好人家,许还能活泼些。却不料天降横祸,不但亲没结成,反而让我们娘儿几个受了这样侮辱,也就是从那天开始,这孩子就变了,比从前厉害,又聪明,如今连我都是指望着她呢,不然真是没法活了。" 第26章 算计 元老太太也收起了脸上笑容,叹气道:"可不是?常听说有的人骤遭大变的时候,性情就会改变,可终究这么多年也没见着一个。如今这句话却是应在我外孙女儿身上,可知这孩子当日心中是有多悲苦愤怒了。"说到这里,见蒋秋娘默默流下泪来,她就拍了拍女儿的手,安慰道:"好歹变成这样,倒是更好些,做你的主心骨和帮手,不然你们三个没了活路,我老婆子不是也要和你们一起死?唉!这日子,有时候想想还真是活够了。" 且不说母女两个在这里唏嘘,只说金氏,此时领着罗莞和罗孚姐弟两个,脚下生风般往前走着,但凡看见人,就要笑着打招呼,那样子似是恨不得向所有人宣告两家关系厚密一般。罗孚就有些疑惑,他虽小,这些日子经历太多,也早已有了远超同龄孩子的心智,因便悄悄问罗莞道:"姐姐,舅妈这是做什么呢?" "谁知道?我只知道必定是有个缘故的。"罗莞笑眯眯道,见罗孚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小声道:"那……那姐姐还跟着她出来?让她如愿?姐姐不是和我说过吗?似这种人,绝不要有慈悲心的。" "没关系,我也正好看看她这样上赶着是为了什么。更何况,她想利用咱们,咱们也正好利用利用她。"说到这里,罗莞嘴角边不由浮起笑容,扯着罗孚的小手道:"弟弟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话音刚落,就见金氏回过头来,笑着道:"哎呀莞丫头,你也快着点儿,咱们还要……"说到这里,才发现自己差点儿说漏了嘴,连忙住口不往下说,只一个劲儿催促罗莞和罗孚。 罗莞一笑,慢悠悠道:"舅妈说带我们姐弟两个出来逛逛,可您这健步如飞的,哪里是逛?分明是去抢馒头呢。刚刚舅妈说的半截儿话是什么?莫非你还要带着我们去砍柴不成?" 金氏差点儿咬碎了牙,这罗莞说话当真是不带半点客气的,偏偏还是绵里藏针,让她想拿个错儿借题发挥都不成。因只好强笑道:"我哪里敢劳动你们?不过你们也要快些,不然什么时候才能逛完村子?" "多大点儿地方?看把舅妈急得。"罗莞掩口一笑,接着又放下手笑道:"这会儿我却是不想逛村子了,也没什么好逛的,听说那刘家庄上出产果子是最好最便宜的,我们有心去看一看,本来还担忧不认识路,没想到舅妈这样热心,既如此,索性好人送到底,带我们姐弟过去见见世面呗?" 金氏险些没吐血三升,两只眼睛瞪得几乎都要鼓出来,如同金鱼一般,尖声叫道:"果子?刘家庄?莞丫头,这……这是怎么说?如今你们都这样了,还想着吃果子?我身上可是没带钱。" 罗莞眉毛一挑,淡然道:"哦?是吗?这样啊,那算了,我们也不想逛了,舅妈,咱们就回去吧,恰好有些儿腿酸了呢。"说完就要拉着罗孚往回走。 "哎,这怎么行?" 金氏吓得一下子就冲了过来,伸出胳膊拦住了,焦急道:"莞丫头,这可不是你任性的时候儿,都走到这里了……" 不等说完,就见罗莞面色一寒,冷冷道:"走到这里又如何?难道我们累了不想走还不成?真是笑话一样,舅妈,我和弟弟又没卖给你,想不想逛你管得着我们么?" 金氏不仅是个势利眼,脾气更是暴躁,听罗莞这话句句带刺,当下就要发火,却听对面那小丫头又悠然道:"呵呵,舅妈脸色这么难看,怎么?还想打骂我们不成?如今这不过在你家里住了一夜,便要把我们当做奴婢待么?既如此,算了,我们仍搬回小厦子去,强似在你这里受气。只是有句话要和舅妈说,别人都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们母子几个倒也不是什么神,所以送我们出去容易,再想让我们回去住着,可不能够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金氏猛然便醒悟过来:低声下气的把她们母子三个请回来是干什么的呢?几个果子,难道还比一万斤粮食重要?因想到这里,虽然心中气恨不已,却仍不得不忍气赔笑道:"瞧瞧你这气性,我不过那么一说,怎么就认真起来了?不就是刘家庄吗?罢了,反正冬日里也是该预备些果子的,咱们就去买,去买还不成么?" 罗莞这才笑道:"这就对了,舅妈也该知道行了春风才能得秋雨的道理,是不是?"金氏有心标榜一下自己的"高尚品格",辩驳说我们不是为了什么得秋雨才行的春风。只不过想想自己一直以来的作为,还有这外甥女儿的厉害,这话说出来大概也只是自取其辱,因到底将那些分辩都给吞了回去。 虽说答应去买果子,但金氏心里,还是盼着能把自己的目的也一起实现了,她真是受够了被人钳制的滋味儿,尤其钳制她的又是这个她从心眼里瞧不起的外甥女儿,之前明明就跟叫花子也似,如今却对自己颐指气使,说话夹枪带棒的,这怎么能忍受住? 因此心中一面思量,就带罗莞姐弟往北边走去,却听罗莞笑道:"舅妈打量我不认识路吗?刘家庄明明是在南边,之前我和别人都打听好了,怎么今儿咱们却往北边走?" 金氏心中一凛,连忙陪笑道:"莞丫头你不知道,从这边走也是一样的,不过多绕几步路,还能看许多景致……" 不等说完,就听罗莞嗤笑一声道:"景致?不是我说句狂话,舅妈趁早别费这个事,一个村子的景致,难道比得上咱们在土地庙里看那些山峦起伏秋草斜阳还好?" 金氏心里这个气啊,暗道这究竟是随了谁的性子?听听听听,住土地庙是很光彩的事儿吗?瞧瞧把她自豪的,还山峦起伏秋草斜阳?我呸!根本就是寒风刺骨冻饿不堪吧? 第27章 路遇 一边腹诽,脸色就微微沉了下来,淡然道:"莞丫头,舅妈还能骗你们不成?要吃果子,就多走几步路又如何?难道竟是连这点儿小事,都不听我的?我好歹也是你们的长辈。" "听说刘家庄不近呢,自然是能少走几步路就少走几步了,舅妈若是嫌累得慌,不去就是,我和弟弟过去看看,没钱大不了不买果子,他们总不会连看看都不让吧?" 罗莞却是不为所动,如今她算是看出来了:这金氏带她们出来,定然是有目的,而且这目的就在这条路线上。虽然不知是什么目的,但她哪里肯让对方如此轻易就得偿所愿?哼!难得的机会,不好好宰这势利妇人两刀,老天都会不答应的。 金氏气得脸都黄了,然而罗莞就是这样油盐不进,她着实是无可奈何,眼看对方已经和罗孚转身,悠悠往南行去,还一边笑着对罗孚道:"以后做事记住了,千万沉住气,别浮躁,例如去拜佛烧香,不能指望佛祖明儿就保佑你家财万贯连升三级,这总要让佛祖考验考验你的诚心吧?就是行了春风,那要等到下秋雨,还得度过一个夏天呢。俗语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含沙射影的一番话,差点儿就把金氏气得晕厥在地,只是一想到那一万斤粮食,却也是无可奈何。知道自己这一次不割点肉是不成了,当下只把她心疼的,脸上肥肉都直哆嗦。 说起来也是奇怪,往往这样势利的人,多是守财奴,对别人刻薄对自己也苛刻。然而金氏不是,让她为罗莞姐弟和蒋秋娘以及元老太太多舍一粒米,她都心疼得要命,但轮到自己和儿女,大鱼大肉也舍得吃。甚至蒋明德赌钱,她一是因为娘家当日的事情对丈夫抱愧,所以纵容,二则也盼着丈夫能一夜赢个家财万贯,那她也可以跟着翻身做富太太了。 所以这会儿跟在罗莞身后,想着等下还要给这姐弟两个买果子吃,就觉着那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似的沉。偏那刘家庄的果园又不是很近,待走到了,就已经是半上午,只累得头晕眼花。眼看着园子大门外摆着一大片竹筐,里面都是红彤彤的苹果和梨子等,几十辆马车排着队,另有十几个活计来回搬运竹筐,想到兜里的钱立刻就要保不住了,她不由得悲从中来,差点儿掉下了眼泪。 罗莞和罗孚才不理她怎么想,走上前去问苹果和梨子的价钱,却不料那管家模样的人根本没心思理会她们,问了几遍也没答,倒是旁边一个搬运竹筐的仆人崴了脚,一瘸一拐过来坐下休息,看见她们姐弟两个可爱,方笑着道:"是要来买果子么?那就等等吧,庄管家现管着的都是城里来收购的大宗买卖,零卖的小千儿刚刚让少爷叫过去吩咐事儿了,等会儿他回来你们就能买。" 罗莞忙谢过了这仆人,又向他打听果子价钱,听说苹果要十个铜钱一斤,梨是八个铜钱一斤,她不由得就吃了一大惊。穿越之后,在路上颠沛流离之时,她也对古代的物价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就是城里果子店中卖的鲜果,也没有这样贵的。 因忙问端的,就听那仆人兴奋道:"别提了,今年也不知道怎么着,城里果子很贵,所以许多人来买成批的果子,看见那边那些马车了吗?从前一天能来几辆马车都算是生意兴隆,今年倒好,从卖果子到现在,每天最少也有十几辆车,这还幸好我们的果园大,不然的话,几天就卖光了,如今那些果子倒还剩下不少,足够支持再卖上一阵子的。" 一边说着,就又感叹道:今年真是发大财了,果子也丰收,偏偏价钱也起来了,又有这么多买货的人,放在从前,哪一年不得挑些次等果子送人贱卖?今年倒是不用。"听见这仆人的话,罗莞心中不由得有些惊讶,暗道真奇怪啊,难道这时代也有人囤积货物哄抬物价?只是这哄抬水果物价,能做得起来吗?一个不好,只怕就是满盘皆输,到底是谁这样大手笔? 正想着,那边金氏也早已问了这果子的价钱,一听说要十个铜钱一斤,便不由得尖叫起来,又扯着人愤怒骂着说人家这是讹诈,那些人都忙的要命,谁肯理她?金氏便沉着脸看向罗莞,却见对方正笑吟吟看着她,见她看过来,便微微抬起头,只看着蓝天白云,和罗孚闲扯着一些话。 金氏一颗心都在滴血,却也无可奈何,最后到底是拿出九十个铜钱,买了五斤苹果六斤梨,还不等说什么,便见罗莞走过来,笑嘻嘻道:"多谢舅妈,外甥女儿长到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果园新鲜摘下来的果子呢还是舅妈疼我。" 金氏差点儿哭了出来,心想我不疼你行吗?因心里把罗莞骂的狗血喷头,这会儿也实在是陪不出笑脸来,就提着袋子气呼呼走在前面。 罗孚看着那些苹果和梨,大眼睛都往外放着光,扯着姐姐的衣襟小声道:"姐姐,万一……万一舅妈回去就赖账,不把苹果和梨给咱们了怎么办?" 罗莞冷笑道:"放心,她会给的,她还没利用到咱们,就是心里滴血,也得给。"说完摸了摸罗孚的小脑袋,笑道:"这会儿她喜欢提就提着吧,十几里路呢,也幸亏她长得肥,不然咱们两个提着,非累趴下不可。" 罗孚到底性格有些方正,觉得姐姐这样算计舅妈好像有些太"阴险"了,不过想想当初被她们夫妻俩拒之门外,想想一直到现在,这舅妈对她们也没什么好声气,就算是笑一笑,脸上那笑容也显得虚伪,他就不吭声了,知道这个姐姐是最厌烦无情无义之人的。 相国村离刘家庄大概有十五六里的路,就是七八公里,罗莞一面走着,心中就一边哀叹,暗道两个月前我还是出入坐车,除了晨跑之外,根本想象不到走五公里是什么概念,这一转眼,现在几公里的道儿都是小意思了。 正想着,忽听前面马蹄声响,接着十几匹马出现在视线内,走在前面的金氏见那马气势汹汹奔过来,慌得连忙退避一旁,罗莞罗孚也忙站到路边,眼看着十几匹马从面前奔驰而过,扬起漫天尘土。 罗莞用手挥着面前的浮土,心里直叫晦气,正要和罗孚迈步继续赶路,忽然就听"吁"的一声,接着那十几匹马便齐刷刷停下来,当先一位锦衣公子转过头,大声道:"咦?是罗姑娘吗?" 罗莞回过头,就见那锦衣少年已经跳下马,大步向她们这边而来,却是那天和谢青锋一起的云秋水,明辉侯府的小侯爷。 果然小孩儿就是好奇心重吗?罗莞心中好笑的摇摇头,这云秋水长相俊俏性格活泼,年纪也轻,看着就是个爱玩爱笑的少年,如果是谢青锋,别说在坐骑奔驰的过程中肯定是目不斜视,就算是认出了她们,也绝不会特意停下上前说话的。 云秋水很快就来到了罗莞和罗孚面前,于是罗莞就带着罗孚上前施礼,感谢对方当初的"赠猪之恩",却听云秋水摆手笑道:"别谢我别谢我,我这两下子,比起青锋和云白可差远了。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你们不是住在那个……什么村子吗?" "相国村。"罗莞见他一边说,就露出冥思苦想的神情,便微笑着提醒了一句,云秋水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就是相国村。那你们两个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不远处的肥胖妇人笑得一张脸都成了花儿,走过来点头哈腰道:"公子好,民妇是莞丫头和孚哥儿的舅妈,她们原本在我家住着,觉着闷,民妇就想着带她们出来走走,顺便去刘家庄上买几斤果子回去给她们吃,不成想竟在这里遇见了公子,呵呵,这可真是缘分,呵呵……" 不远处那十几个人都露出厌恶神情,云秋水生长于侯府,对于人情百态那也是最清楚熟悉不过,眼见这妇人如此作态,而罗莞和罗孚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他心中就有些明白了,微微一笑,淡然道:"是么?住在你们家?怎么上次我们过去的时候,没见着你啊。" "啊……那个……民妇正好儿出去了……"金氏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害怕,唯恐罗莞和罗孚在这种时候戳穿自己,忙转向罗莞陪笑道:"莞丫头,你和这位公子解释解释啊。" "解释什么?"罗莞心中不屑,暗道我知道你是个势利眼,可好歹咱们能不能有点儿骨气?哪怕你装也给我装出点儿来啊。看看你那腰,都快弯到地上了,要不是我娘和外祖母,就你这种人,我……我早就躲远远儿的装不认识你了。 一边想着,也不理会金氏,又看向云秋水道:"看云公子走的这条道儿,大概也是要去刘家庄吧?正好就在前边,快去,这会儿还有好果子,再过些天,还不知怎样呢。" 第28章 戏耍 云秋水笑道:"你倒是聪明,竟然就知道我要去刘家庄?" 罗莞哭笑不得道:"你更会说话,这条道儿离刘家庄不过二里地,且中间再没有岔道小路,我若是不知道你去那里,岂不成了傻子?" 云秋水哈哈笑道:"说的没错儿,原来离刘家庄这么近了吗?那正好,听说乡下这里刚摘得果子新鲜好吃,我特意过来的,要挑那好的买上些,回去孝敬我祖母,她老人家最喜欢吃苹果。" 罗莞摇头道:"其实京城里这会儿也都是新下的果子,你们又是侯府,谁敢糊弄不成?乡下的果子也未必见得就比城里那些果铺子的好吃。" 云秋水一拍掌,笑道:"你说的半点儿没错。不过这特意跑过来一趟,回去和祖母一说,不也显得我孝心虔诚吗?再说老人家是小孩儿心性,她就觉着这乡下的新鲜果子好吃,城里的再好,她也看不上啊。" 罗莞笑道:"这倒是。既如此,公子就赶紧去吧,我们不耽误您赶路了。" 云秋水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上了马后犹自笑着自语:"这女孩儿当真是落落大方,明明身份低微,又知道我的身份,在我面前却也能不卑不亢,便是那些千金闺秀,能做到她这样泰然自若的也不多,奇怪,真是奇怪。" 一面自语,又回头看了眼,只见罗莞和罗孚已经和金氏离去了,这小侯爷便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只可惜看她那个亲戚不是什么好的,何况这样天气,她们穿的也不多,唉!想必日子不知过得怎样清苦呢。" 云秋水在这里忍不住回头张望,不妨那金氏此时心脏也如擂鼓一般,正也偷偷回头向这里看着,云秋水这一回头,正和那胖妇人瞅了个对眼,不觉骂了一声"晦气",旋即转头催马,一瞬间就去的没了影子。 金氏也没想到回头竟然会看到这一幕,当下一颗心更是跳得厉害,几乎险些出了腔子,看见罗莞和罗孚只在前面说笑,她便撒腿追了上去,陪笑道:"姑娘,那位公子还在马上回头看你呢。" 罗莞看也没看她一眼,淡淡道:"他就是小孩儿心性,舅妈不用理会。他那样身份的人,不是咱们该去肖想高攀的。" 金氏连连点头笑道:"是,我也知道的。只是不知这位公子到底是哪一家的贵人?姑娘可看见了他身上的布料?我的天,我竟没看见过这样儿华美的,也别说看了,就是听也不曾听过啊,这必然是那些进贡的内务府的精品。" 罗莞笑道:"他是京城明辉侯府的小侯爷,兰妃娘娘的亲弟弟,就是穿着内务府的料子,又有什么稀奇的?" "什么?他……他就是云府那位……那位小侯爷?"金氏一个身子都发抖了,这明辉侯府,别看只是个侯府,那……那可是京城中炙手可热的权贵,真不知眼前这瘦巴巴不起眼的丫头怎么就能攀上这样的高枝儿。 一念及此,金氏不由得又羡又妒,想到自家还有两个女儿未出阁,那模样身段,也不比眼前这丫头差,虽说按照她们的身份,不该去肖想侯府那样的人家,可这云小侯爷风流的名声却是在外的。他既能看上罗莞,又怎么知道就不会对自家女儿生了喜爱之心?哪怕只是进侯府做个小妾呢,她们这一家子岂不是也跟着鸡犬升天?若说身份卑贱,如今这罗莞的身份,还不如她们吧? 这真是利欲熏心之下,连理智都没有了。金氏只觉着一颗心越来越热,连那一万斤粮食都抛在了脑后,在姐弟两个身后痴痴傻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不过是自己在做白日梦,若是要梦实现,少不得还要借助一下眼前这外甥女儿的力。 因想到这里,便上前对罗莞笑道:"时常听说京城里贵公子们都喜欢到乡下住着散心,据说那路郡王府的世子爷,出征前常去他们那处庄子上,一住就是几个月,我原本还以为这是人们以讹传讹,谁承想竟是真的。这云小侯爷也喜欢来乡下呢。既如此,莞丫头哪天若是遇见了,不如请他们来咱们家,我好好儿预备几道菜……" 不等说完,便见罗莞似是不敢置信的瞪着她,好半晌方哭笑不得道:"舅妈,你说什么呢?请他们来咱们家?你好好儿预备几道菜?你……你疯了吧?你能预备出什么给他们吃啊?" 金氏面上一红,呐呐道:"虽……虽然咱们家没什么,只是……乡下地方,那……就吃个野味儿新鲜呗。" 罗莞摇摇头,心想这女人真是失心疯了,难怪能势利眼到那个地步。因也不屑于和金氏再说话,只跟罗孚讲解路边那些树木田地的事,她四书五经只有原本这具身体留下的那点底子,也难教的起罗孚,然而这些植物土地却是最拿手的,此时娓娓道来,时不时说上两个传说故事,只把罗孚听得津津有味儿。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说,不知不觉便回到了相国村,此时天已经晌午,金氏一路上只想着那云秋水小侯爷,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忽听身边罗莞带笑的声音响起道:"舅妈,这袋子沉,还是我来提着吧,看你累的满头大汗,可千万别累坏了,不然舅舅岂不心疼?" 金氏回过神来,四下里一看,才发现都到自己家门口了。她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心想好嘛,今儿竟是白让这小蹄子戏耍了一回,到最后,什么也没干成。 不过能在路上看到罗莞和云秋水说话,这女人便觉着收获不小了。因此也没有十分沮丧,只是看着罗莞将装着苹果和梨的布袋提了过去,她又有些心疼,心中更是生气,暗道我提着这两袋东西走了十几里路,怎么没听你说怕我累?如今都到家门口了,你到体贴关怀起来,呸!谁信啊。 气怒之下,有心说"我不累",不把袋子给罗莞,心里却也明白对方今天就是敲诈定了自己,于是叹了口气,暗道反正回去也是要给她们吃的,这会儿倒不如给她们,也算是做个顺水人情。 第29章 藏宝库? 从后面情节来说,这还的确算是个小藏宝库,嘿嘿,热烈求推荐票票和收藏,怎么办?收藏老上不去,好苦恼,大家好歹支持支持啊5555555 —— 因又赔笑说了几句话,罗莞敷衍了几句,便拉着罗孚走了。金氏也正好急着去告诉丈夫路上的所见所闻,于是也没有多纠缠,脚不沾地的回了自己屋子。 这里罗孚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直到看见金氏的身影消失在堂屋里,他才兴奋的转过头来,又是惊讶又是佩服地看着罗莞,小声叫道:"姐姐,那女人……舅妈进屋了,她……她真的把这些果子给咱们了,老天,怎么会这样容易?我还以为要撕扯一阵子呢。" 罗莞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下,嗔道:"胡说什么呢?撕扯?谁和她撕扯?她若不想给就不给,你姐姐我是什么身份?和她为了几个果子拉拉扯扯的?丢不丢人啊。" 罗孚鸡啄米一样点着头,骄傲道:"没错没错,姐姐是什么人?岂会和她一般见识,我……我只是一时兴奋,真是怎么也想不到……" "有什么想不到的?"罗莞淡淡道:"她肯定是有事求咱们嘛,你难道连这个也看不出来?" "这我当然能看得出来了,只是咱们现在这个样子,舅妈又有什么可求咱们的?更何况,今天除了去买果子,也没看见她带着我们去哪里啊。"罗孚到底还小,心中虽也知道金氏不可能做这样好事,心里却还是疑惑自己和姐姐有什么可利用之处。 罗莞心里也只是有个大概,却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事。因此也不去多想,反正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儿,到时再随机应变就是。 姐弟两个提着果子来到后院元老太太的屋中,只见老太太正和蒋秋娘一起洗衣服,看见她们回来,便站起身笑道:"这是去哪里逛到现在?都快吃晌午饭了,还以为你们赶不回来呢。" 罗莞看见地上洗衣盆里的衣服,柳眉一皱,正要说话,便听蒋秋娘笑道:"莞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家里人手少,因为草垛着了火,今日张才带着丫头们去捡柴禾了,这衣服总要有人洗吧?咱们既在这里住着,少不得有事也要帮把手,你就别多想了。" 罗莞听母亲这样说,再看看元老太太,不由得叹气道:"我只是怜惜外祖母,这样大的年纪了,却不能享享清福,还要给儿子儿媳干活,这还有天理么?" 元老太太淡淡道:"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我都习惯了,莞儿也不必替我伤心。何况许是因祸得福的关系,村里那些大地主家的老太太,倒是一辈子享福,可多是不到我这个岁数就去了的,就是到了我这个岁数,也万万不能如我这般行动自如身体硬朗,看看你外祖母,如今牙都没几颗活动的,那些老太婆啊,一口牙早就掉光了。" 蒋秋娘忍不住笑起来,罗莞也为元老太太的乐观坚强感到欣慰,暗道罢了,就看看那夫妻两个究竟会怎么做人,实在到了不堪的地步,我和母亲带着外婆离开这里就是。如今做点活计也没什么,就如外婆说的,权当锻炼健身了。 这时元老太太和蒋秋娘已经看到了罗莞手里提着的果子,老太太便笑道:"你们身上又没有钱,这果子是哪里来的?莫非竟然是她买的?这可是难得,连我还不能从她手里抠出钱来这样享受,莞儿倒是有办法,好好好,真不愧是我的外孙女儿,比你外婆和你娘强多了。" 罗莞笑道:"舅妈还不知是要我做什么事呢,这果子却也未必是好吃的。不过想来就是没果子,难道她就不用我做事了?所以能赚些还是先赚些的好。外婆和娘亲且停下手来,咱们吃了果子,我帮你们洗。" 元老太太和蒋秋娘都说好。因就洗了手,罗莞这里把果子洗干净,先递给罗孚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罗孚虽然已是垂涎三尺,却也知孔融让梨的故事,先把这最好的给了元老太太,接着又挑了个好的给蒋秋娘,然后让过了罗莞,这才找了一个相对小的自己吃起来。 一家人边吃果子边说笑,元老太太听了罗莞说的今天在村里逛的事儿,心中便明白了,点头道:"不必问了,怪道他们定要接你们过来,我还说怎么转了性子?原来却是为了让你们做门神,替他们吓走那牛鬼蛇神呢。" 罗莞不明白这话,元老太太就把那李保长每年借征粮敛财的事说了出来。然后又道:"往年他们没办法,又惧怕那保长的后台,只能忍痛割肉。如今你们过来了,原本是落魄的,他们两口子自然不把你们放在眼中,谁知之后你们就闹出了那样大事,连几位贵公子都过来了,他们哪里想不到要扯着你这虎皮做大旗?偏偏之前又把你得罪了,如今可不是可劲儿巴结?不然你以为她能舍得买这样果子给你们吃?" 罗莞心想这下好,那保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这舅舅舅妈因为有了我这虎皮,也变成不省油的灯了。只是我自家知自家事,除了知道那几个人的身份外,其实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其中还有一个可说是冤家对头的退婚负心汉,呸!若是让舅舅舅妈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不知会不会因为这几斤果子钱心疼死。 转念又一想:管它呢,又不是我说我和那些人认识,是他们自己想当然。凭他们那些人狗咬狗去,我这里什么都不必管。是了,今日在路上遇见云秋水,还和他说了几句话,只怕舅妈如今更是想当然了,怪不得还撺掇我让人家过来吃饭,若是云秋水真来了,只怕也不用我们,那李保长听说后就不敢再来了。 心中暗自盘算,只这些终究都和自己没关系。罗莞如今发愁的是:她没想到今年被囤积哄抬价格的竟然变成了水果,这简直是打乱了她发家致富的全盘计划,这第一步几乎就走不下去了。 在院里晾着衣服,怎么想都是无计可施,罗莞暗暗苦笑,心道老天爷啊,你给我安排的这穿越命运还真够多舛的,要不要这么考验我的意志和金手指?过去两个月里吃的苦头还不够吗? "姐姐……姐姐……" 正想着,便听罗孚的声音响起,她回过头去,嗔道:"又做什么?这样慌里慌张的,我不是让你去读书了吗?怎么这会儿就读完了?" 罗孚笑道:"都一个多时辰了,姐姐也说过,读书时半个时辰就要出去歇一刻钟,回来再读,不然只怕把脑子都读僵了。我可不是听你的话,读了一个时辰,就去散心了呢。" "这么长时间吗?"罗莞也笑了:"我和娘还有外祖母洗衣服,竟然就忘了时辰。怎么?这个兴奋劲儿,可是散心时发现了什么东西?" 罗孚兴奋地直点头,见罗莞已经把这一盆衣服晾完了,他就拉着姐姐的手往这屋子后院走去,一边小声神秘道:"姐姐,我可能是发现了一个藏宝库。" "藏宝库?"罗莞疑惑地问,这时姐弟两个已经来到了后院,就见罗孚猛然把地上一块破旧的都看不出颜色的芦苇席子掀起来,顿时,那地上露出一个黑幽幽的洞口,看着也不知道有多深,却是显得有点神秘吓人。 罗莞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罗孚道:"你……你怎么发现这里的?这……这席子就盖着这洞口,你……你没掉进去?"一边说,她就情急地拽过罗孚胳膊,仔细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伤痕。 "没有没有,这洞口原本是用几块石头塞着的,我见着觉得不对劲儿,就把那些石头搬开,便露出这个大洞了,所以我赶紧用那个破旧席子盖上去,接着就去找姐姐,姐姐你说,这会是什么藏宝库?里面大概有什么呢?该不会全都是金子银子吧?" "做梦呢你。"罗莞听罗孚这样说,不由得松了口气,见洞口周围散落着几块中等大小的石头,她不由得笑道:"你这么点个小人,竟然能把这几块石头搬开,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力气了?" "从前在家里,我是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只如今都出来这么长时间,吃了这样多苦头,一般的活儿我都能干了,搬几块石头又算什么?"罗孚满不在乎道,一边就缠着罗莞问她这黑洞里到底有什么?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看样子是很想进这个藏宝库里去探一探的。 那洞口勉强能容一个大人通过,罗莞便笑道:"不是什么藏宝库,藏宝库若是在这里,还轮得到你看见?这不过是个废弃的地窖罢了,乡下大多数人家都有的,用来存放冬天的大白菜和萝卜,如今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用它了,所以塞上几块石头,免得人掉进去,谁知今日竟让你给看见了。" 罗孚听说这不是什么藏宝库,只是一个地窖,不由得难掩失望。却见罗莞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且下去看看,是了,回去给我拿个火儿来。" 第30章 罗孚飞跑回去拿来了一盏油灯,罗莞便小心沿着那陡峭台阶慢慢下去,罗孚在上面紧张看着,他也很想下去,但因为姐姐严厉嘱咐的话,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好一会儿,方见罗莞重新走上来,将油灯吹灭,笑道:"没什么,就是个普通的地窖……"一语未完,忽听不远处一个声音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们怎么玩到这里来了?幸亏没掉进去,不对啊,我记得这里原来是有几个石头的,怎么……" 原来却是元老太太和蒋秋娘奔了过来,到得近前,发现那几个石头已经被搬开了,老太太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摇头道:"这是怎么说的?怎么就淘气到了这个份儿上?一旦摔下去,是玩的吗?这地窖当日就挖得深,如今虽不用了,到底也没填土,真要掉下去,腿短胳膊折都是有的,乖外孙子,快跟外婆回去,以后别过来这里玩儿了。" 两人一边说着,就将那石头堵上去,仍用破旧席子盖了。然后便拉着姐弟两个回屋,罗莞便道:"外婆,这个地窖我看着还好,怎么就不用了呢?" 元老太太脸色一黯,好半晌才叹气道:"也没什么,如今我们住的这两间房,当日乃是堆放杂物用的。后来你舅妈说那些杂物里都是当用的东西,搁着这么远不方便,就在他们屋子后面盖了两间厦子,将杂物都清理过去了,地窖也在那里开了一个,把储存的东西都弄过去,如今可不是就不用这里这个了呢。" 老太太话音刚落,蒋秋娘已经忍不住啐了一口,恨恨道:"真是小人之心,她自己贪得无厌,竟把人人都想成她那样儿。这分明是防着母亲,怕母亲拿她的东西,母亲怎么不啐在她脸上?问问她那里有什么值得拿的?" "我还敢啐在她脸上?"却听元老太太冷笑道:"她不啐在我脸上,就是顾着我这个婆婆的老脸了。从她嫁进来,这样的事儿若去计较,都不用活了。不然你爹哪里能那么早就走了?他倒好,一死百了,留我这个老婆子在家里受罪,如今吃口饭也要看他们脸色。这哪里是儿子媳妇,分明是对头仇人。也不用说别的了,谁让当初我们瞎了眼,自己帮你哥哥张罗了这么一门亲事呢?那原本就是个不争气的,若是媳妇好些,或许还能有点益处。偏偏连媳妇是这样,他自然也是越发没用了。" 罗莞心中叹气,暗道这元老太太也算是个刚强的老人家,却也不得不在儿子媳妇面前忍气吞声。那金氏和蒋明德竟连自己的老子娘都防备到这个程度,可见不但是丧尽天良,更是连脑子都没有:老太太就这么一儿一女,蒋秋娘那会儿根本就不用她照拂,想照拂也照拂不到的,她就拿了东西又能给谁?你们就防她成这样,不是不长脑子是什么? 几个人回到屋里,丫头们已经把晌饭送了过来。竟破天荒的有两个荤菜,虽是平常得紧,不过是豆腐炒肉和红烧蹄髈,但对于元老太太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当下笑着夹了一块蹄髈到罗孚碗里,呵呵笑道:"乖外孙子,快吃,这还没到过年,他们两口子也未必舍得吃这样东西,如今却来孝敬咱们,可见是因为之前那几位公子的事儿。一旦知道咱们和那几位公子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怕也就没这好东西了,来,多吃点儿。" "外祖母不用着忙,吃别人的好东西,终究难保久长,将来咱们自己劳动丰衣足食,吃自己挣下的好东西,那才真正快活呢。"罗莞笑吟吟的给元老太太和蒋秋娘各夹了一块肉,果然,就听元老太太笑道:"好,我真是没想到,素日里只说我这辈子积德行善也没得什么好,原来却是着落在我这外孙女儿身上。莞儿有志气,将来的日子,指望外祖母和你娘是不中用了,还要看你们姐弟两个,只要咱们齐心勤恳,未必不能把日子过起来,好,今儿就借莞儿的吉言,来,咱们好好吃这一顿。" 四人栖身这原本放杂物的破屋中,条件固然简陋的很,然而人人却是喜笑颜开,就连元老太太,这么多年郁结于心,如今却也因为女儿在身边,而外孙和外孙女儿两个又很懂事出息,也是老怀大慰。 到下午的时候,金氏又过来请罗莞出去"逛逛",罗莞原本是要抻着她几天,然而转念一想:我和这女人缠杂不清做什么?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早点完事儿,也好早作我的打算。 因终于和金氏一起,在李家街上走了一圈儿,那金氏逢人便说自己的外甥女儿有多懂事漂亮,神态那叫一个亲热,让罗莞都不得不佩服她的脸皮:这究竟要有多厚?才能挽着自己胳膊说那些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亲热话儿,似乎被这舅妈拒之门外,连面都不见的事儿还没过去几天吧? 其实罗莞并不对自己的"威力"抱多大希望,然而看蒋明德和金氏都对她报以万分信心的模样,她也懒得去拆穿:反正我从来没说过什么,更没给过你们保证,一切都是你们自己自说自话,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的她,心里未尝不是抱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态度:嘿嘿!这势利的两口子准备拿我当枪使,如果到时候那李保长根本不甩他们,岂不是笑话?唔,不过这样一来,大概又要把我们赶出去吧?嗯,赶出去就赶出去,怕她么? 谁知她是这样想的,却万万没料到:谢青锋云秋水他们竟是如此的"威名赫赫"。那李保长一看见她和金氏在一起逛街,当天下午就派人过来,告诉蒋明德征粮交一千斤就足够,且价钱也是按照市价给,如此一来,不但保住了九千斤粮,还平白多得了几十两银子,怎不令这势利的两口子喜出望外。 蒋明德却还没忘记那些大财主托他的事,倒不是因为他讲义气信用,而是想到了过年的谢礼。于是当天晚上便亲自去了李保长家,对着这贪婪的家伙,也没了从前的尊敬惧怕,只说那位云公子和罗莞在路上遇见了,听罗莞说起征粮的事,十分纳罕,说过几天有时间,要过来吃饭,好好问问这征粮是怎么回事。 第31章 姐妹心思 这自然就是纯粹瞎扯,不过蒋明德料着李保长也没有胆子去问云秋水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开什么玩笑?不过是个保长,就算再怎么横行乡里,他敢去问小侯爷吗?也别说小侯爷了,就是小侯爷的随从,他有那个本事去攀交情吗? 果然,李保长当即面上就变了色,不用说,这相国村几个大地主家的征粮自然也要"酌情"考虑一下了。 蒋明德志得意满的出了李家,随即"不辞劳苦"的往各大地主家去报信,一直到半夜才回来,听到的那些奉承,还有他整个人的得意,也不必详述了。 恐怕谢青锋方云白等人做梦也没想到,不过是和罗莞偶遇一次,竟然就产生了这么多连锁反应,也别说他们,就连罗莞也完全没想到蒋明德和金氏竟会把自己利用的如此彻底,如此成功。如果知道的话,这谢礼说什么也不是几个果子可以打发的啊。 转眼又过去了十几天,这些日子,罗莞一直在关注水果的价钱,好在相国村也不小,人人都认识她,有进城的,得她拜托,也都愿意为她打听打听,听说这些水果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这很让罗莞苦恼,时不时看着手头上那几两银子,就忍不住叹气,暗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倒霉事儿都让我赶上了。 这囤积哄抬物价,到最后总会有回落的一天,而且这些被囤积的东西,往往价格一回落,那就是"价败如山倒",然而到那时候,往往都是些小商户和百姓们受损失,真正发起人却早已赚的盆满钵满了。 但是这个价格回落,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如果运气真是差劲儿到家,或许明年的水果都会一直是高价,难道自己握着这五两银子,还要等到明年秋甚至是后年春天才开始发家致富的计划?到那时,不用别的,只是罗孚上学这一项,恐怕五两银子也就要动用了,毕竟她手里再没有闲钱了。 到底等不等价格回落的那一天呢?这是一个罗莞最近一直在思考的重大问题。最后她决定再去刘家庄那里去探一探情况。 这一次却是没告诉蒋明德和金氏,这些天,因为征粮的事情解决了,蒋明德明显是开始往更得利的地方去想,听了老婆说的那一天半路遇见云秋水的经过,这利欲熏心的男人也开始幻想着以外甥女的名义邀请那几位贵公子过来家里吃饭的事情,虽然心里也明白这大概是做白日梦,但贪心的人往往如此,明知不可能,他却总觉得有可能实现,就像赌徒总想着下一刻就能翻本一样。 因为这事儿,就连蒋明德和金氏那两个女儿,这两日也十分巴结罗莞,因此这一日,罗莞收拾好了,给罗孚留了功课后,便出门往刘家庄去,却不料还不等出大门,就见蒋家两个女儿赶了上来,都拉着她的手亲热叫着"妹妹""姐姐",一边又问她往哪里去。 罗莞淡然道:"往刘家庄去。"说完见那两个女孩儿一怔,她便讽刺笑道:"想必二姐姐和三妹妹也没钱给我买果子,所以还是请回吧。" 蒋新兰和蒋新语的确没有钱,只是想到这妹妹之前就是在往刘家庄的路上遇见云秋水的,如今她又要去刘家庄,谁知道是不是和那几位公子中的哪一个约好了?不然她一个女孩儿家,又没有钱买果子,走那么远路是为了什么? 想到罗莞很有可能是和贵公子约好了会面,姐妹两个心中又羡又妒,暗道这样机会不能放过。凭什么?我们分明比她还更有姿色的,可恨当日没生在官宦之家,不能结识那些人物,如今现成一个机会,若是放过了,老天爷也要落雷轰的。 想到此处,蒋新兰便笑道:"妹妹也太看不起我们,且在这里等着,我们这就回去拿钱,不就是几个果子么?我身为姐姐,便买几个给妹妹吃也是应该的。" 说完就要拉着蒋新语离去,却听蒋新语含笑道:"姐姐的钱比我多,你去拿就好了。莞妹妹行事最古怪,若是咱们俩这会子都去了,只怕她倒一言不发就走了,却让咱们往哪里追去?" 蒋新兰恨得咬牙,知道这小气妹妹故意如此说,到时自己拿了钱,她就不用出钱了。然而对方说的也没错,若没人看着罗莞,只怕她偷跑,想也知道,"约会"这种事情没人愿意和别人分享的,尤其是男方又是那么出众的人物。 正是又恨又气却万般无奈之时,忽然想起一件事,面上便立刻添了笑容,看着蒋新语道:"妹妹既如此说,我就放心了,务必等着我拿钱过来。"说完袅袅而去。 罗莞看着这姐妹两个各逞心机,心中也暗暗好笑。这两个女孩儿定要跟着她去,她倒也是无所谓,反正又不用自己背着她们,倒还能从她们手里抠出点银钱买水果。 上次那几斤果子,她看得出来元老太太很喜欢吃,却又不舍得,想来老人家常年也是吃不到这东西的。蒋家姐妹身为老人家孙女儿,就拿出钱买点果子替她们爹娘孝敬孝敬祖母,难道不是应当应分的? 正想着,忽然就听蒋新语疑惑道:"奇怪,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出来?"一面偷偷打量着罗莞,笑着道:"姐姐就是这样慢吞吞的性子,莞姐姐别着急,一会儿就出来了。" "我倒是不着急。" 罗莞微微一笑,抬头看看天色,悠悠道:"就是到时赶不上回来吃晌饭,妹妹可别抱怨我。" "怎么会呢?"蒋新语连忙笑道:"如今为了苗条些,我和姐姐都不怎么吃饭的……"不等说完,就见蒋新兰从屋里出来,身上换了一袭新衣,头上也插的珠围翠绕,只把罗莞和蒋新兰都看得呆了。 "好了,我取了钱来,咱们走吧。" 蒋新兰看着罗莞和蒋新语呆愕的样子,不由十分得意,微笑道:"回去时裙子不小心洒了水,我只好重新梳洗换了套衣裳,如何?妹妹们看着还像样吧?" "你……你真是狡猾,竟然自己偷偷回去打扮。"蒋新语气得跺脚,一边叫道:"不行,我也要回去打扮一下。"话音未落,就被蒋新兰扯住了手腕,笑道:"好妹妹,你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再耽搁下去,可是今天中午不想回来吃饭了?" "等等等等……"眼看蒋新语说什么也不依,定要回去,而蒋新兰却定要拦着。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的罗莞终于回过神来,伸手拦住这姐妹二人,她艰难吞了口唾沫,用不太确定的口气道:"二姐姐,三妹妹,我……我记得我和你们说我是要去刘家庄的吧?是……是我说错了还是你们听错了?你们以为我要去哪里?" "是去刘家庄啊。"姐妹两个异口同声的回答。那坚定模样让罗莞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忍不住摇头道:"原来你们知道是要去刘家庄买果子,那打扮什么?看你们这模样,我还以为是要去参加什么花魁选美呢。" 蒋家姐妹两个脸一红,明知道罗莞这是讽刺她们,却讪讪说不出话来。罗莞看了她们一眼,心里也大致知道她们两个打得什么主意,不由得暗自冷笑道:这一家人,都是猪油蒙了心的,那是巧遇而已,有过一回也就罢了,哪里还能有第二回?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还打扮起来了。 谁知世事便是这样难料,罗莞一直抱怨她这穿越后的生活也实在是太艰难了点儿,这一回,就如同老天爷要补偿她一般,在男人这方面一点儿也不吝啬,这刚刚出了相国村还不到五里地,就听见身后马蹄声响,一回头,罗莞呆若木鸡,心想泥马,要不要这么巧?竟然真的又遇上了? 一旁的蒋新兰蒋新语并不认识谢青锋等,然而只看罗莞的神态,她们心里也便明白了,不由得两眼放光,激动地身子都有些发抖,暗道果然,这丫头还真是贪心,你约一个男人也就罢了,竟然还约了好几个,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这一次那不远处的队伍中却是有谢青锋和方云白以及云秋水三人,罗莞慌不迭就要避到一旁,心里只祈祷着这三人千万别看见她,不然真是跳进太平洋都洗不清了,还不知道蒋家姐妹回去后会怎么宣扬自己的"丰功伟绩"呢,妈的也不想想她一下子约了好几个男人出来,这可能吗?自己又不是脑残。 总算蒋家姐妹也没认为她是脑残,此时也察觉出有些不对劲儿,再看罗莞,眼看一个身子就要退到大树后面去了。 忽然就见那马队在自己两人面前停下,耳听得一个温润动听的声音响起道:"咦?那个是……罗姑娘?" "不是。" 罗莞捏着鼻子答了一句,接着身子整个儿避到树后。云秋水这一回却是因为正和谢青锋说话,还没发现,听见方云白的话,忙转过身子四下里兴奋看着,一面道:"在哪儿在哪儿?又遇上罗姑娘了吗?哈哈哈,这还真是巧啊。" 第32章 乌鸦嘴 求推荐票票和收藏,嗷! 巧你个脑袋。 罗莞心中暗恨,她也没料到先开口说话的竟不是云秋水那活泼风流货,竟是给人沉稳斯文感觉的方云白。因只祈祷着谢青锋这大将军能发挥一下不怒自威的作用,把那两个八卦男赶紧带走。 谢青锋果然没有辜负罗莞的期望,向这边淡淡看了一眼,他就知道罗莞是不想和自己等人碰面,不管此女是真心不想和他们有瓜葛,还是欲擒故纵,他也的确都不想和对方纠缠,一个村姑而已,自己等人什么身份?真要是纠缠不清,不成了笑话吗? 云秋水显然没有这层心思,这家伙没看见罗莞,已经准备跳下马去找人了。忽听谢青锋淡然道:"好了,云白刚刚是看错了,我可没看见什么罗姑娘,你坐稳当,咱们赶紧去办事儿要紧。" "云白向来稳重,若不是看个十之八九,他怎会贸然开口?"云秋水倒是了解方云白,还不死心。却听方云白笑道:"好了,便是罗姑娘又如何?她不过一个村野女子,你这家伙在京城里倚红偎翠还不够?难道连乡下女子都不放过?" 这话一出口,云秋水便是一怔,接着摸头嘿嘿笑道:"别说,我还真是挺喜欢罗姑娘的,虽然只见过两面,但她那份儿落落大方又不失稳重很是对我胃口,你们还没和她说过几句话,我告诉你们,她也十分聪明的,可惜容貌不是上乘,虽如此,以一个村野女子来说,也就难得了。" "闭嘴。"谢青锋瞪了云秋水一眼,沉声道:"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云秋水微微一笑,也没多说,知道谢青锋是这样性子。倒是方云白有些好奇道:"怎么?听秋水的意思,莫非你和罗姑娘竟还说过许多话?" 云秋水立刻来了精神,凑到方云白面前,就把之前和罗莞路上巧遇的事说了一遍,方云白也点头笑叹道:"是,罗姑娘的气度,确实不似乡下女子,就是那些名媛闺秀,也鲜少有她这般大方,又半点儿不失分寸的。" 三人一边说笑着去远了,这里蒋家姐妹才回过神来,及至看见从树后探着脑袋张望的罗莞,她们心里这个气啊,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把人给拽了出来,蒋新语便没好气道:"人都走了,姐姐还藏什么藏?刚刚……刚刚人家找你,你为什么说没有?若是你就站在这里,是不是人就上来和你说话了?" 罗莞见那三个家伙果然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走上前看着不满的蒋新兰和蒋新语,没好气道:"你们两个简直是莫名其妙,咱们是去买果子的,理他们做什么?那是咱们能上前攀谈的人吗?人贵自知,你们不会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吧?" "你……" 蒋新兰和蒋新语让她一句话说的面红过耳,蒋新语便不服气道:"哼!说得好听,还自知之明?姐姐如果真有自知之明,几位公子就能把野猪送到你家里去?" 罗莞笑道:"那是自然,就因为我有自知之明,才没有在那时提出什么非分要求,所以得了五头野猪,不然的话,别说野猪了,野猪毛也未必能看到一根呢。" 蒋新兰和蒋新语并不知道事情经过,不过她们也不在意,罗莞自然也不愿意和她们废话。三人往前走着,蒋家姐妹两个都是心里有气,恨罗莞,更恨自己,心想自己怎么这么笨呢?当时就把她拽出来,和那三位公子说她在这里,她又能把我们怎么样?这样又能顺理成章上前结交那三位公子,天啊,那三位公子不知是什么人?真是尊贵俊美的如同天神下凡,啊,怎么会有那样出色的男人…… 姐妹两个想着想着就开始发花痴了,罗莞也不理她们,忽听蒋新语喃喃道:"姐姐,你说那三位公子既然从这条路走,会不会也是去刘家庄啊?" 蒋新兰眼睛一亮,失声道:"对啊,妹妹,咱们快走,说不定那几位公子就是去刘家庄上呢。" "别做梦了。"罗莞毫不客气的一盆冷水就泼了下去,对蒋家姐妹冷笑道:"你们当那几个是什么人?果子这种东西只怕他们厨房里都堆满了吧?去刘家庄?从这里往刘家庄还有七八里地,不知多少条岔路呢,你们两个还真是爱做梦。" "也……也有可能去刘家庄吧?"姐妹两个无话可答,只好强词夺理,却见罗莞不屑一笑,扭过头不理她们,一面喃喃道:"真是受够了,我得快点儿走,不然要吐了。" "呸!假清高。"对罗莞的不客气,蒋新兰和蒋新语一点儿也没有她们母亲那忍气吞声的心机,立刻还以颜色,有心这就撇了罗莞往回走,然而想到谢青锋等人,终究是不甘心。于是三人拉开一小段距离,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往前走着,蒋新兰更是决定等会儿到了刘家庄,别说果子,就连果子皮也不给罗莞买一块,让她白跑这一趟。 如此罗莞也乐得自在。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蒋新语竟然成了乌鸦嘴,一语中的。还不等到刘家庄果园的大门口,便看见谢青锋等人的那些高头大马以及十几个随从。 "天啊,那……那三位公子真的在这里。" 蒋家姐妹一声欢叫,眼看罗莞站定脚步,两人吸取前车之鉴,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前跑,一面大叫道:"罗莞在这里,罗莞在这里……" "你们够了。" 罗莞眼看那正站在空地中间的云秋水和谢青锋转回头来,顿时羞臊的恨不能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她哪想得到这姐妹两个会如此疯狂?简直比脑残粉还脑残,脑残也就罢了,她们别拽着自己在这里丢人现眼啊。 "哈哈哈,罗姑娘,果然是你。" 谢青锋只是冷冷看着,并没有什么表示,那边云秋水却是眼睛一亮,笑着紧走几步过来,一面对罗莞道:"刚刚在路上,云白说是你,偏偏那会儿有个公鸭嗓子说没有,我走了几步,猜着说话的那人该是你,怎么成那个声儿了?故意的吧?" 第33章 世子爷的怀疑 "对,她就是故意的,捏着鼻子说的,我看见了。"蒋新兰不动声色的向前一步,将刚要上前的蒋新语给挤到了自己身后,一面笑颜如花道:"我这妹妹就是淘气,让公子见笑了。" 云秋水冷不丁看见这花枝招展的女孩儿,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皱眉道:"好好儿的女孩子,打扮的这样妖妖调调做什么?真是东施效颦。" 一句话把蒋新兰说的面皮紫涨。罗莞在她身后险些笑出声来,却又觉得这两姐妹有些可悲:乡下女孩子,能有什么眼界品味?说打扮,自是往花红柳绿那个方向努力,却又怎么入得了云秋水这小侯爷的法眼?事实上,这姐妹两个容貌都算是不错的。 不过转念一想,虽是可悲,然而这样结果却也是她们自己招惹来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作死就不会死。早就告诉你们要有自知之明了,偏偏不听,结果上来就让人狠狠一巴掌打了脸,这能怪得谁来? 而云秋水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虽说这女孩儿俗不可耐,但看上去似乎是罗姑娘的姐妹来的,这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怎么也不该对一个女孩儿家如此失礼,即使对方并没有让他怜香惜玉的资格。 罗莞恨不能躲得远远儿的,眼见得蒋新语见姐姐遭了挫折,不但不安慰对方吸取教训,反而自恃自己没"东施效颦"凑了过去,缠着云秋水问这问那,而云秋水大概这一次也是耐住了性子,和对方攀谈了几句,于是她松了口气,暗道我还是抓紧时间先办正事吧。 一面想着,正要四处看看,找个人打听一下果子行情,忽听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道:"你究竟想做什么?欲擒故纵么?恕我直言,今天你找的两个帮手倒真是有些糟糕。还是说,你便是故意找了这么两个人,来衬托你自己的落落大方气度从容?" 罗莞回身一看,原来身后的人是谢青锋。耳听得对方这字字句句满含质疑和鄙视,她登时怒从心头起,有心讽刺对方几句,然而想到这个男人到底曾经帮过自己大忙,也算是罗孚的救命恩人。因少不得将那些怒气压下,冷冷解释道:"世子爷自重,我并非你说的那样人,今日相遇,实属巧合。我并不想和几位有什么瓜葛,也知道自己不配。" "是吗?"谢青锋眉毛一挑,淡淡说了一句。他锐利的目光如箭矢般射在罗莞脸上,这男人容貌出色之极,虽是身经百战的少年名将,却偏偏长了一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眼睛。然而这桃花眼却丝毫不给人以多情温柔之感,被他刀子般的目光紧盯着,便是定力再好的人,也会生出心事无所遁形之感。 这目光如此慑人,然而罗莞却丝毫不怕,她只是觉得很不舒服,想到谢青锋心中此时对自己的评价,强压下的怒气终于涌上来,冷冷道:"世子爷不信么?也是,你是百胜将军,看人看事自然没有一点儿错处的。那便如你想的那般,我承认,我就是欲擒故纵好了,这些巧遇,都是我安排的,我买通了你和小侯爷的护卫随从,求他们帮我递消息,我故意在路上等着你们巧遇,如何?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 谢青锋万没料到罗莞竟会如此大胆,这样毫不客气的讽刺之语,莫要说女子,就是男人,也很少有敢在他面前说的。 当下不由便是一愣,接着就见罗莞理都不理他,转身走去了一个摊位前,寻那卖果子的人说话。他目光不由深沉起来,一向漠然的神情也添了几丝柔和:这女子,别的不知道,然而云秋水有一样却没说错,她当真是奇怪得很。 罗莞正和那卖果子的人攀谈,因为谢青锋等人的到来,那些买果子的商人都被赶到一边,此时十几个水果摊子都没有生意。所以那卖东西的仆人在心惊胆战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情况下,倒也乐意和罗莞说话。 罗莞打听的就是果子的售价和销量,想以此来大略判断一下在冬天来临之前,水果的价格有没有可能回落。不过那卖果子的仆人很是精明,自然将他们的果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销量大好,人人争相抢购。罗莞听得好笑,摇头道:"罢了,这位大哥,你莫要欺我人穷目光浅,好歹大致数目我心里也知道的,叫你这么说,你们这里每天倒是能卖几万斤的水果,我记得上一次来距今已经有大半个月了,你们的园子统共有多大?胡说八道也总该靠点儿谱吧?" 那卖果子的被罗莞戳穿,脸上就有些下不来,他又无可反驳,少不得恼羞成怒,正要赶罗莞离开,话还不等出口,便是一缩脖子低下头去,竟不敢再抬头。 罗莞心知有异,回头一看,只见一名俊雅的白衣青年站在自己身后,不是方云白还会有谁。 "方公子。" 面对这方云白,罗莞心中真是百感交集,然而面上却丝毫不露,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只听方云白淡淡笑道:"罗姑娘问这些做什么?可是也想做果子买卖?若是如此,方某劝姑娘且稍等一等,这个时候买,却是亏了。" 罗莞听这方云白话里似是透露了点消息,心中不由得一跳,暗道他怎会如此笃定?莫非是有什么内幕消息?朝廷要整顿那些囤积货物的奸商?唔,话说朝廷肯为这事儿费心吗?还是说,如今这囤积哄抬物价的事情已经在全国蔓延开来,所以皇帝忍无可忍,才下定决心要整顿的? 一面思索,一面便谢过了方云白,忽见云秋水总算是摆脱了罗家姐妹,径自往这边来。还没到近前,便对罗莞笑道:"你又是走过来的?怎么也不坐马车?你们家离这里多远?总有十几里路吧?这样走,脚岂不是要磨出泡来了?" 罗莞微笑道:"小侯爷也太高看我们了,在这乡下,哪天不走上十几里路,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云秋水哈哈笑道:"这话有趣,敢情你们都是走惯了的。是了,还不知道姑娘芳名为何?只知道你姓罗,你们家就是这里的人吗?" 罗莞的手不自禁握了握拳头,淡然道:"贱名何足挂齿。女子祖籍此处,如今回来,便是要在这里扎根了。几位公子联袂至此,想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办,我不耽误你们办事,咱们就此别过吧。" 话音落,便要离开,却听云秋水忙叫道:"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话还没说完呢……"一面说着,待要追上去,却见那蒋新语又凑了过来,含笑道:"我这姐姐性子最古怪的,公子有什么话,和我说就好,等下我去告诉她。" 云秋水这里一个不注意,又被缠住,方云白饶有兴趣看着这风流好友万般无奈的样子。那边谢青锋眼看罗莞向自己这边疾步而来,他也不知是怎么了,脑子不等反应过来,便脱口而出道:"怎么?这就要走了?" 罗莞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自然要走,我这欲擒故纵的手段都被世子爷看穿了,难道还留在这里丢人不成?"话音落,回头看看蒋新兰和蒋新语,犹自痴缠着云秋水,蒋新兰更是跃跃欲试的往方云白那边凑上去了,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咕哝道:"两个花痴脑残,算了,不管她们了。" 话音落,也不喊那姐妹俩,罗莞自己就离开了。也顾不上之前还算计着要让那姐妹俩买果子孝敬元老太太的事。 这里谢青锋看着她的背影,好半晌,世子爷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喃喃道:"花痴脑残?嗯?这是什么意思?" 回到家已经是将近晌午,金氏和蒋明德早已等得望眼欲穿,所谓知子莫若父母,他们夫妻俩的女儿,怎会不知是什么样的德行?只听小丫头们说下经过,两人就有了和女儿一样的想法。此时见罗莞回来,都忙着拉她问结果,罗莞也不耐烦应付她们,淡淡道:"不用担心,二姐姐和三妹妹与小侯爷投了缘,正缠着人家说话呢,想来回来会晚一会儿。" 夫妻两个听了这话,就如同是三伏天里吃了个冰镇大西瓜,登时只觉着身上所有的汗毛孔都炸开了,喜得浑身发痒,待要拉着罗莞细问端的,却见这外甥女儿早已脚下生风般奔着后院去了。金氏便冷笑道:"难怪她这神情不对,想来是计划好了的美事被二丫头三丫头打断了,所以心中愤愤,你看看她对咱们爱搭不理的样子。" 蒋明德笑道:"你管她怎么对咱们呢,最重要的是咱们女儿能不能取代她,你刚刚听见她说什么了吗?小侯爷啊,这样人物,你素日里就是做白日梦,敢想吗?" 金氏笑得脸都快成一朵菊花了,不住点头道:"可不是可不是,你还疑惑什么?她的模样穿戴打扮,哪里能比得上兰儿和语儿?这不她都先回来了,想来定是小侯爷有了兰儿语儿陪着,不稀得理她,所以一肚子气回来了。" 第34章 底线 蒋明德笑道:"哎呀,你要说起来,咱们那两个宝贝丫头可真是够聪明的,竟然就知道她出去必定有好事儿,不错不错,这份儿聪明劲倒是像我。" 金氏冷哼了一声,戳了蒋明德一指头:"像你?罢了罢了,若是像你,咱们家剩下这三百多亩地也保不住了。"说完也是两眼放光道:"哎,你说,就咱们家那两个丫头,若是能得了小侯爷欢心,有没有可能进那侯府去?也不必别的,哪怕是做个小妾,天啊,到时候咱们可就成了小侯爷的岳父岳母,天啊,这……这我简直不敢想……" 夫妻两个想到未来的美好前景,眼睛都放绿光,忽见两个女儿叽叽喳喳笑着回来,她们身后有几个随从模样的男子,手里都提着很大的布袋,此时将布袋放在地上,也不说话,施礼后便离开了。 这里蒋新兰蒋新语犹自笑着道谢,然而看见几个随从根本就没理会她们,不由得撇嘴道:"哼!有什么可骄傲的?不过是人家的下人罢了,看摆的这臭架子,你们主子还未曾和我们这样摆架子呢。" 未等说完,蒋明德和金氏早上前来,拉住两姐妹的手笑道:"听那莞丫头说了个大概,怎么?你们真是和小侯爷攀上交情了?若真是这样,那可太好了,从此后咱们也不用看她们一家的脸色。" 蒋新兰蒋新语笑道:"娘可别急着过河拆桥,我们才和小侯爷见了一面,怎比得上她?小侯爷还说有时间要过来坐坐呢,我想着,这里怕是也有她的功劳,且先留着她们在这里吧,只要小侯爷过来了,我们好好服侍一番,到那时,不信不能把她比下去,这会儿却是不要做得太绝的好,反正是给咱们家干活,娘急什么?不过一日三餐,又不是吃什么好东西,难道咱们家养不起?" 金氏连连点头,说女儿的话有道理。又听蒋新语嘻嘻笑道:"这些果子都是小侯爷送我们的,其实方公子也很好,世子爷最出色,可惜冷冷的,让人不敢亲近,倒还是小侯爷最好。是了,让丫头们把果子拿进去,先前我们说过要送莞姐姐一些的,倒不好食言。" 蒋明德和金氏明白女儿虽是说的这样大方,其实心里不过是要去罗莞面前示威罢了,他们两个哪会在乎这些?因相视一笑,就对姐妹俩道:"好了,你们去吧,只是言语柔和点儿,说不得还有用呢。刚刚你们自己也说了不是吗?" 蒋新兰笑道:"知道,还用娘提醒?不过这送果子也不用急,咱们先吃了中饭,吃完后我们俩再过去。" 不说蒋明德和金氏因为这"意外之喜"而立刻生了"麻雀变凤凰"的妄想,只说谢青锋和方云白云秋水三人,回到谢家庄子后,谢青锋就瞪着云秋水道:"你什么意思?别告诉我你如今就荤素不忌到了这个地步,连那样俗不可耐的两个村姑,竟然也能言谈甚欢。" 云秋水还不等说话,方云白便笑道:"青锋你不明白他的心思?这臭小子在京城中走马章台,不知留下了多少风流名声,见过了多少天香国色,哪里会被那样俗气的两个村姑吸引,他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嘴里和人家说话,其实套问的全是罗姑娘的来历。" 云秋水撇撇嘴道:"哼!那两个女人明明俗气的要命,但也真是奇怪了,她们竟还有些聪明劲儿,任凭我怎么套问,就是不肯把罗姑娘的来历告诉我,真是奇怪,莫非这罗姑娘身后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方云白哈哈笑道:"亏你还自诩花中圣手,难道连女孩儿的心思也猜不出来?那两个女孩子分明是对你芳心暗许,你却偏偏露出只对罗姑娘感兴趣的样子,人家怎会和你谈论罗姑娘,无端端的给自己增加情敌么?" "情敌?凭她们也配?"云秋水忍不住晒笑一声,忽听谢青锋沉声道:"她们不配,那个罗姑娘也不配。秋水,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她们乡野女子,便是给你做妾也没资格的。" "哎呀我知道了,我也不过是因为和罗姑娘说话十分舒服,所以才想多问问而已,哪里就能到什么做妾的地步?青锋你不要杞人忧天。" 云秋水嘿嘿一笑,却听谢青锋冷哼道:"是么?既如此,你怎么还答应了那两人,说日后有时间要去她们家吃饭闲坐?" "我的天,连这个你都听到了?我明明和她们说的很小声了。"云秋水失色大叫,忽然想起谢青锋一身功夫,不由得泄了气,挎着肩膀道:"亏你耳朵怎那么长,悄悄话也听,还有没有点儿道德了?" 谢青锋淡淡道:"我并不想听,奈何你们说的太大声,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耳朵,可不就听到了。" "你……"云秋水气得说不出话:鄙视,这是赤裸裸的鄙视啊,哼!不就是欺负自己不会功夫吗?这青锋,真是太太可恶了。 两人彼此瞪眼,谁也不肯示弱,忽听方云白笑道:"行了,你们一个个什么身份?难道为这样几个女孩子打起来?若让罗姑娘知道,怕是要笑掉大牙了。秋水,青锋说得对,你那话当做玩笑可以,却别真动了这样心思,乡下人,没什么见识,万一生了贪念,想要和你这侯门公子结亲,那是什么手段都能用出来的,你小子可别一辈子打雁,最后却被雁啄了眼睛。" "他们?和我用手段?"云秋水冷冷一笑,满不在乎道:"若真是有这样大的胆子,我倒是不介意和他们玩玩。嘿嘿!咱们几个为什么躲在乡下?不就是因为这里远离纷争,又有趣味吗?若是真有人想来给我添点乐趣,我是绝不会反对的。" 他这样一说,谢青锋和方云白也无奈了,方云白便对谢青锋道:"行了青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子的德性,就让他去吧,我看着罗姑娘也不是那俗气女子,别说秋水好奇,就连我都有些诧异,这乡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孩儿,可不是让人奇怪呢。" 第35章 炫耀 "乡下又如何?就必定出不了一个佳人?"谢青锋冷哼一声:"你们两个都消停些吧,尤其是你云白,我不管你怎么好奇,伯父是最要强的人,近些日子朝廷里人都知道他要封侯了,一旦封侯,你可也就是侯门子弟,他要是知道你对一个乡村女子生了好奇之心,不把你关了禁闭才怪。" 方云白笑道:"我难道连这个分寸也不知道?青锋不要为我担心,反而你倒是看着点儿秋水吧,别让这小子玩火自焚。" "玩火自焚?"云秋水忍不住笑起来:"你们两个也太夸张了吧?不过是个小地主家,和普通百姓有什么两样?火?他们也能算作什么火?连个火苗儿也算不上好不好?最多是个火星子罢了。" "总之你懂些分寸,咱们如今能在这里享享清福已经不错了,我可不希望你弄出些什么不可收拾的事,连累的我和青锋也不得不回京城,天天应酬往来。" 方云白说完,又看了眼窗外,喃喃道:"这乡下视野开阔,景色也美,奈何咱们都是碌碌红尘名利中人,如今能有这样日子过,可不就是十分的幸运?若非皇上和青锋交好,也容不得你来这里逍遥自在。" 云秋水哈哈笑道:"那是,陛下和青锋那是什么样的交情?他们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又都是亲戚。不过皇上可是说了,也就这两年,再过个几年,青锋就算还想这么逍遥自在恐怕也不能了,朝廷里那些老将一个个退下去,你不顶上谁顶上?何况就算是别人顶上,皇上也未必放心啊。" "秋水。"方云白脸一沉:"可是又胡说呢?" "什么胡说,本来就是嘛,我是百无禁忌的,不像你们两个,处处谨言慎行。"云秋水咕哝着,虽是强词夺理,他心里也知道自己造次了,这种话绝不该在人前说,好在面前两个都是至交好友,倒也没什么。 谢青锋一直沉默,直到这时才狠狠看了云秋水两眼,起身冷哼道:"偏要提这煞风景的话题,扫兴。"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云秋水忍不住笑,对方云白摇头道:"你听见了吗?还说这话题扫兴呢,啧啧,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他的圣眷隆厚,他倒还不愿意。" "你有功夫笑青锋,还是多想想自己吧。别忘了你怎么答应你爹的,来乡下住一个月,保管学问上一个台阶,如何?这眼看一个月就要到了,我怎么就没看出你的学问长进呢?" 云秋水的脸也垮了下去,瞪了方云白一眼,起身悻悻道:"多好的日子,神仙也比不上,偏要提读书的事,真是扫兴。我又不是你,八股文做的那般好,人人都说将来定是状元之才。不过若比诗词歌赋,你方云白也未必是我的对手,这会儿何苦来挤兑我。"一面说着,也昂着头去了。这里方云白摇头苦笑,喃喃道:"还和我说扫兴,看到时回府后,到底是谁扫兴,万一挨揍或是被关禁闭了,可别找我和青锋去给你求情。" —— "莞儿,你没事儿总去刘家庄做什么?" 眼看着到傍晚了,元老太太和蒋秋娘喂完后院的鸡,总算是空闲了下来,因两人便和罗莞罗孚姐弟坐在屋里炕上,一边纳鞋底子一边说话,蒋秋娘知道今天罗莞又去了刘家庄,不觉有些奇怪,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嗯,没什么,不过是出去散散心。"罗莞没把自己的计划告诉蒋秋娘,这妇人太过保守,若是知道自己要用那压箱底的五两银子做这种事情,一定不会同意的,就算是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依靠自己,这样大事也绝不会任由自己"妄为",所以罗莞已打定主意先斩后奏。 蒋秋娘也知道罗莞定然有她自己的打算,见她不愿意说,也就不问了。这里元老太太便笑道:"好歹你也曾经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十几里路呢,虽不算什么,走起来可也是累人,日后没事儿别去受这个累了,除非你那舅妈不知怎么又要用到你们两个,拿钱去给你们买果子。" 一语未完,罗莞和罗孚都笑起来,罗莞便摇头道:"外婆还想好事儿呢,听说那征粮都减了,舅舅舅妈如今没过河拆桥,赶我们出去就算是好的,还想着果子吃?" 元老太太也笑了,只是笑容里却添了几分苦涩,喃喃道:"可不是呢?我还痴心妄想。罢了罢了,我这一辈子,什么事没经历过什么人没见过?似他们这般势利的,还有你爹那个丧尽天良的,我还真是就没听说过,我们便等着看,等着看他们都有什么下场罢了。只是我这么大岁数,恐怕活不到那一天,所以莞儿和孚儿你们要好好长大,到时候替外婆看着,看着他们的下场。" "娘,何苦说这样气话?哥哥到底是你的儿子,就算他有了什么不好的下场,难道你就不心疼?"蒋秋娘叹了口气,在衣服上缝下最后一针,方对罗孚道:"好了,起来试试看,这补丁打在里面,又是相同颜色的布料,不细看应该看不出来。" 罗孚忙站起身,将那件衣服套上身,一边嘴里还叽叽咕咕背着刚才读过的书,蒋家也有几本书,都是蒋老爷当日留下来的,所以之前罗莞趁着那两口子还有求于自己的时候,刮了几本过来。这东西不能吃不能穿,蒋明德从小到大看见更是头疼,此时自然不会小家子气,乐得做人情呢。因此罗孚如今虽是生活困苦,却是没把读书的事耽搁下来。 四人正说着话,忽见蒋新兰蒋新语一起走进来,手里都提着袋子。罗莞眼尖,最先看见她们,心中不由奇怪道:怎么?她们竟然还有一诺千金的高贵品质?因为今日答应了我去买果子,虽然后来我先走了,却仍是没有忘了这承诺,这会儿给我们送果子来了? 虽是这样想着,她却压根儿不信,果然,那姐妹俩走过来,将袋子递给罗莞,竟还给元老太太和蒋秋娘行了个礼,只把两人都弄懵了,这两个女孩儿比她们母亲还骄傲呢,何曾这样端庄谦和过?元老太太更是走到门口抬头看着天空,听见蒋新兰问她看什么,老人家便没好气道:"我看看今儿太阳是从哪边儿出来的,你们两个如今竟也这样懂事了?" 蒋新兰蒋新语脸一红,蒋新语便勉强笑道:"看祖母说的,我们从小儿不知礼,如今大了,自然知道礼数,您老人家难道还会和我们两个孩子计较不成?" 元老太太虽然性格刚强,终究这几年也磨去了太多棱角,闻言冷哼一声,便没再说话。这里蒋新兰看向罗莞,拉着她的手笑道:"妹妹知道么?这些果子是小侯爷买给我们的,哎呀当时买了好些呢,我们哪里提得动?还是小侯爷细心,最后是他安排几个随从提了那些袋子,将我们送回来,小侯爷说了,过些日子有了空闲,还要来咱们家吃饭呢。" 罗莞这才明白,敢情姐妹俩是跑到自己面前炫耀来的。她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一点儿不露,淡然道:"是么?那真要恭喜二姐姐三妹妹了。" "这也有你的功劳,不是你认识云公子,我们也未必找得到机会攀谈。"蒋新兰蒋新语笑得十分得意,又指着那果子道:"这些果子祖母和舅妈吃吧,我们屋里还有好些呢,吃完了我们再送过来就是。" 元老太太没作声,蒋秋娘谢过她们俩,她此时满肚子话要问罗莞,奈何蒋新兰蒋新语心中得意,拉着罗莞说个不停,浑不管对方脸上那强忍着的厌恶之情和言语敷衍。她们也并非看不出来,只是完全不理解罗莞心中厌烦,还以为她是如意算盘被自己两人破坏,连小侯爷都被自己两人给吸引了,所以心中不忿。 如此直说到晚饭时分,姐妹俩方心满意足的去了。这里蒋秋娘便连忙问罗莞是怎么回事。罗莞摇头叹气道:"还能是怎么回事?今儿大概是不宜出门,一出门,走了不到几里路,就遇上世子爷和云小侯爷他们,那小侯爷最是活泼自来熟的,我不肯理他,二姐姐三妹妹倒是对他热情的很,这想来大概就是混熟了,没听说果子都送了好些过来吗?" 接着就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不过并没有提方云白的事,说完了,就见蒋秋娘点点头,忽听元老太太疑惑道:"莞丫头,我听着你刚才话里意思,人家那几位公子是因为你才会搭言的吧?" "也不全是,我们也不过就是两面之缘而已。"罗莞说完,就见元老太太点头咂嘴道:"怎么不是?两面之缘又如何?你到底曾是官宦家的小姐,我这里看着,你那行事举止的大方从容,就我活了这大半辈子,竟没看见过。她们两个如何和你比?不是我看不起自己的孙女儿,一个个和她们娘一样势利眼,穿的妖妖调调,以为满头珠翠就能让那些贵公子看在眼里了?真是笑话,人家那是真正的富贵之家,什么样的珠翠没看过?她们这样想,可不真真是妄想呢?倒是莞丫头……" "外婆,你刚刚还说二姐姐三妹妹存的心思是妄想,难道转眼间就又要劝我去生这份妄想吗?"罗莞不等元老太太说完便打断她,话音未落,见元老太太和蒋秋娘一起怔住,好半晌方叹口气道:"可不是妄想呢?可笑我们竟也不能免俗。" 第36章 志气 罗莞又语重心长道:"趋炎附势倒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人终归要有自知之明。更何况那些王侯公府又有什么好的?我那爹爹不过一个五品小官,后宅尚且斗死斗活,娘,你是最大的受害者,那种鲜血淋漓的争斗难道你不清楚?五品小官府中是如此,更何况那些深宅大院?我这辈子只求活得逍遥洒脱,是绝不入那里自找苦吃的。" 蒋秋娘再次怔住,想起自己如今的凄凉,可不恰恰是"富贵"二字引起的?因此把心里刚刚兴起的一点念头尽皆灰了,又听元老太太道:"莞丫头说的不错,更何况咱们是什么身份?难道去给人家做妾?这更不成了,宁可找个老实本分家里贫穷的做一辈子夫妻,也不去给那些公子哥儿做妾做姨娘,将来老死在那深宅大院中。" "外婆这样想就对了。"罗莞高兴的说,暗道还好,虽然外婆和娘是古代女人,但总算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的三观是一致的。正想着,忽听罗孚在一旁沉声道:"姐姐说的没错,趋炎附势是人之常情,人哪有不想过好日子的?只是若要富贵,何必非要依靠他人?姐姐说过,咱们自己有手有脚,只要勤劳,一样可以养活自己。到时候我也一边干活一边努力读书,将来进士及第,定要让外婆和娘还有姐姐风光无限。" 三人都惊讶看着罗孚,蒋秋娘眼泪都下来了,一把将儿子搂进怀中,哽咽道:"好,好,真是好得很,我的儿,难为你有这样志气。只是娘也不求你什么光宗耀祖大富大贵,娘只要你平平安安活着就好,上一次你病得那样厉害,幸亏是救了过来,不然娘就跟着你去了,呜呜呜……" 罗莞笑道:"娘别哭了,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弟弟有这样凌云志气,也是好事儿。不为什么光宗耀祖大富大贵,但只是他将来若真出息了,也让我们那狼心狗肺的爹爹看看,出这一口气。呵呵,俗语说,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到那时,咱们终于可以在那个男人的面前扬眉吐气了,且看他后悔去吧。" 元老太太笑道:"莞丫头说的没错,还是我的外孙子和外孙女儿有志气。"说完又看向蒋秋娘道:"唉!秋娘啊,你就是太软弱了。" 罗莞连忙笑道:"娘那不叫软弱,叫温柔和婉,可不是我能比的。"一语未完,蒋秋娘和元老太太都笑起来,蒋秋娘便道:"行了,我也知道自己软弱,不用你帮我说话。" 罗莞嘻嘻一笑,然后提起那两袋果子道:"无论如何,总算是又有新鲜果子吃了,小侯爷出手,自然是最好的,外婆和娘等我把果子好好儿洗洗,正好吃完果子,歇一会儿就可以用晚饭了。" 因为有方云白之前的话,所以罗莞这些日子一直注意水果价格,偏偏这两日也没人进城,因此她的消息也闭塞,正是苦恼的时候,却不料云秋水这厮竟然真的就堂而皇之登门了。 陪着他一起过来的还有方云白,谢青锋性子刚直,是说什么也不屑来这种小地主家闲坐的,方云白却生怕云秋水年少气盛,再真的闯了祸,于是到底陪着过来,他心中也的确想再见罗莞一面,至于到底是因为怕好友着了道儿还是想再和罗莞说话才会过来,这却是连他自己也答不上来了。 那蒋明德和金氏见了他们,就如同从天上掉下两尾活龙来,忙忙的把人接进去,一面高声说笑着,只恨不得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她们此时接待的是侯门公子这样的贵客。那幅嘴脸就连蒋新兰蒋新语都有些看不过去了,连忙上前小声道:"娘,您就消停点儿吧,必要让人人都知道云公子和方公子在咱们家,然后用着这样那样借口携着女儿过来抢我们的风头你才甘心?" 金氏这才醒悟过来,暗道是了,这村里那几个大地主家的女孩子可也不比兰儿和语儿差,这样想着,言行举止便收敛了不少。 那云秋水和方云白什么人物?哪里耐烦和她们这些俗不可耐的乡野女人说话?因云秋水便一个劲儿打听罗莞,金氏虽不愿意,只盼着这神仙般的贵公子看着女儿就好,奈何她也不敢违逆对方意思,于是连忙去后院寻罗莞,却被蒋秋娘告知罗莞出去了。 蒋家迎接贵客,那热闹劲儿整个村子都知道了,何况是罗莞?她倒也没自作多情的觉着云秋水和方云白过来一定是为了自己,但几个人也算是认识,万一那两个家伙要来找自己说话呢?罗莞一点儿也不想和他们有瓜葛,因此随便找了个借口,便趁着前院还没人寻来时跑出去了。 在村子里漫无目的的逛着,此时人人都知道有侯府公子到了罗家,因此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人群都是去看热闹的。遇见罗莞,都奇怪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门,罗莞应付了几人,实在是不耐烦,便专拣那无人的小路,走了一刻钟,便出了相国村。 "那两个家伙看来真是准备在这里用晌午饭了。"抬头看看天上太阳,罗莞发出一声哀嚎,咬牙恨恨道:"真是富贵公子闲工夫多,好端端的,你们到一个乡下小地主家里用的什么饭?还能比得上你们府里那些饭菜吗?倒是害得我吃不上饭了。" 因一边抱怨,忽地看见远处山林,她心中不由一动,暗道罢了,吃不上饭,去摘些野果子充充饥也好。想到这里,便觉身上有了力气,快步向那小树林走去。 这小树林边却是有一条小道通往相国村,不然罗莞也不敢这么轻易就来这里找野果子。只是野果虽多,奈何如今已是深秋,那滋味儿好,颜色正的,都被人摘了七七八八,她这里找了一个多时辰,好容易才摘了一捧酸枣和几串野葡萄,滋味儿实在说不上好,却也聊胜于无。 因出了林子,便忍不住叹气,罗莞不喜欢吃酸的,这会儿却只能遥想着家里热腾腾的的饭菜吃着这些东西,怎不由得她悲愤莫名,因此一边走一边就忍不住自言自语把闲着没事儿干的云秋水和方云白都骂了一遍。 第37章 身份大白 忽听身后马蹄声响,回头一看,罗莞这一回是真的想哀嚎了:要不要这么巧?云秋水和方云白去了蒋家,怎么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谢青锋?恰恰就让自己给撞上了呢。 这里谢青锋看到她,也是十分惊奇,因勒马停住,他便问罗莞道:"云白和秋水没去你们家吗?" "什么我们家?我哪里有家?那是我舅舅家。他们可不是在呢?世子爷赶紧去吧,还能赶上晌午饭,你们不就是山珍海味吃腻了,想吃点儿乡下的野菜滋味儿吗?"罗莞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说道。 谢青锋微微一笑,扭头对身后几个随从道:"你们去吧,把消息告诉云白,我在这里等你们。" 几个随从答应了一声,疑惑看了二人一眼,接着便打马离去。 "世子爷可是有什么话说?"罗莞皱了皱眉,心想这谢青锋怎么了?脑子短路了?大哥你有没有看到你那些随从离去时的眼神?那是八卦烈火熊熊燃烧的眼神啊,他们的嘴有把门儿的吗?这要是传出堂堂世子爷和乡野村姑的绯闻,你以后还要不要在人前立足了?啧啧,看我是多么善良啊,这种时候了还在为你着想。 "你上次去刘家庄,可是要买果子?"谢青锋显然一点儿都没接收到罗莞"为他着想的善良",世子爷不但说话了,还跳下马来走到罗莞身边,接着也不看那路边石头上有多少尘灰,一屁股就坐下了。 罗莞的心都随着他这个动作哆嗦了一下:多么美好的上等锦缎布料啊,竟然就被这样毫不在意的折磨祸害,真没看出来,这世子爷也是个败家爷们,你注意点儿能死啊? "嗯,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事已至此,罗莞清楚她不可能让谢青锋离开了,好在这会儿大晌午,这条道上也没什么人往来,退开几步说话也没什么。 谢青锋看着罗莞往后退,嘴角不禁扬起一丝微微笑容,淡淡道:"嗯,没什么,我是要告诉你,若你想买果子,这两天就可以动手了。" "什么意思?果子价格要降下来了?"罗莞也不是傻瓜,有了之前方云白的暗示,此时谢青锋再说出这么句话,她要还不能举一反三,也太给穿越女一族抹黑了。 谢青锋点点头,不管眼前这女子是不是心机深沉吧,上一次自己那种态度,似乎的确是伤害到她了,那么这一次送她个消息,就当做补偿,他谢青锋虽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却也绝不会去伤害一个女人。 "太好了。" 这个消息真是让罗莞兴奋之极,忍不住便轻轻挥了下拳头,待反应过来身边还站着位世子爷,自己这动作也太"粗鲁"了点儿的时候,她脸上就有些发热,暗道丢人啊。不过转念一想:丢人就丢人呗,他是我什么人啊?又不指望和他共结连理,丢不丢人有什么关系? 谢青锋却是被罗莞这个动作给逗得险些笑出声来,这女孩子当真是有些奇怪,有时候沉稳,甚至让他都怀疑对方是心机深沉之辈。有时候却又天真烂漫爽快率直,也难怪云秋水那经历花丛无数的家伙,竟然都对她有好感。 "喂!反正都透露出这么重大的消息了,不介意再多透露一点给我知道吧?" 正想着,忽听罗莞开口,谢青锋看过去,就见这女孩儿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不过是倏忽间,对方身上就又出现了寻常妇人那好奇八卦的气质,这真是让世子爷哭笑不得,摇头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咦?这口气不是很坚定嘛。 罗莞果断察觉到谢青锋的口气还很有商量余地,于是连忙趁热打铁道:"这个还有什么保密的?你连果子会降价的事都告诉我了。嗯,让我猜猜,这功臣会是谁呢?该不会是你们三个吧?上一次你们去了刘家庄,就是为这事儿吗?" "不是。"谢青锋摇头,却见罗莞跺脚道:"哎呀你就爽快些,满足了我的好奇心嘛,我嘴巴严得很,绝对不会往外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皇上忽然发现民间有奸商趁机囤积哄抬物价,所以下力气整顿了吧?" "答对了。" 这一下连谢青锋都有些惊奇,虽然罗莞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对方完全是胡猜八扯,但恰因为如此,还能被她给扯对了,这就是令人诧异了。 罗莞自己也惊住了,指着自己的鼻尖道:"答……答对了?我答对了?真是皇上发现民间有奸商囤积哄抬物价,所以下力气整顿?我的天,皇上原来是这么平易近人的吗?连这种民间事他都知道?" "咳咳咳……"谢青锋冷不丁就又咳了两声,于是罗莞再次意识到:还有八卦。 "到底怎么回事?"反正现在也没事儿,世子爷啊世子爷,这可不是我缠着你问,谁让你走到这儿自己停下来了,你这就是给我可趁之机啊,这可怪不得我。 罗莞这还在心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呢,就听谢青锋淡淡道:"也没什么,皇上这人……咳咳,有些喜欢玩乐,上次他微服私访,在京城里走了一圈,看见果子铺里的果子鲜艳可爱,买了些回宫里孝敬太后,结果后来说到价钱,才发现这果子今年的价钱高到离谱,派人一查,那些奸商可不就是无所遁形了呢。" 竟……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罗莞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谢青锋将话和盘托出,而她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好,最后也只能咳了一声,嘿嘿强笑道:"那个……皇上还真是平易近人啊,微服私访,嘿嘿……"不等说完,忽的心中一动,她便看着谢青锋小声道:"你说,皇上微服私访的时候,是不是可以趁机告御状?" "怎么?你要告御状?可是有什么冤屈么?"谢青锋一皱眉头,他就觉得罗莞不太像乡下女子,果然对方的身世是有秘密的吗? "只是随便问问,我怎么会有冤屈,你看见过含冤受屈的人活得像我这么潇洒自在的吗?"罗莞一笑,她的确只是一时好奇,想着若是能在皇上面前告罗海天一状,说他丧尽天良宠妾灭妻,不知道结果会如何。然而心里也知道这不过是想想而已,真要是告了御状,皇帝八成会判罗海天重新接纳她们,这可完全不是罗莞想要的结果。 谢青锋满头黑线,看着罗莞没好气道:"什么潇洒自在?我看你根本就是没心没肺才对。告御状?亏你敢想,皇上微服私访,你以为身边没有侍卫吗?哪里能容人靠近皇帝身边,你还不等过去,就要被侍卫们剁成肉泥了。 "我的天,有没有这么恐怖啊?"罗莞故作害怕似得哆嗦了一下,想了想又好奇道:"嗯,你刚才让随从们去告诉方公子消息,你怎么还留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消息啊?竟然让世子爷纡尊降贵来我们这小破村子?" "没什么,新安伯的女儿今年封了淑妃,他们家也跟着沾光,新安伯今天一大早就被晋封为新安候,刚刚有人来送信,让云白赶紧回家去,这一封了候,家里自然要大摆筵席,他这个嫡子理该帮忙的。" "原来如此。"罗莞点点头,心中叹了口气,暗自冷笑道:只怕罗海天这会儿在家不知怎么捶胸顿足呢,原本他是可以和侯爷结亲的,到时候新安候的女儿又是皇上的宠妃,这在仕途上可以有多少帮助?结果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谢青锋见她目光清冷,心中有些诧异,恰在此时,就见远处尘土扬起,他就知道是方云白和云秋水正往这边来,于是翻身上马笑道:"看来是秋水和云白去叨扰,你才避出来的。如今正好,他们出来了,你可以回去用晌午饭了。" "世子爷说的没错,不过我就不谢你了。"罗莞想到可以回去吃饭,顿时眉开眼笑,那开怀笑容竟是明艳妩媚动人无比,竟让谢青锋这郎心如铁的男人一时间都移不开眼光去。 一个女子,这尘世中弱小如蝼蚁一般,竟也可以活得如此潇洒积极,不过是一顿午饭,也能让她有十分开心。似她这般活着,即便如同野草一般,没有依靠没有权势没有富贵,却又有谁能说她过得不好?我们这些为家世名声所累的富贵公子,认真说起来竟还不如她活得自在快活。 谢青锋心中感叹着,须臾间云秋水和方云白已经到了近前,他正要拨转马头,却见方云白竟翻身下马,目光复杂的看了罗莞一眼,叹口气道:"罗姑娘,原来你今日落到如此境地,竟全都是因为家父一时考虑不周所致,云白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唉!若只说抱歉二字,其实无用,只是姑娘若是有什么难处,但凡开口,云白力所能及之处,决不推辞。" 嗯? 谢青锋诧异的看向方云白,却见云秋水凑过来,贴着他耳朵小声道:"原来这位罗姑娘就是前些日子被方家退了亲的那个女孩子,我们也是刚刚在蒋家才知道的,还不等细问,结果你派的人就过来报信儿了。" 第38章 野草女孩 谢青锋这才恍然大悟,再看向罗莞的目光就带着些惊奇,他怎也没料到这女子竟还和方云白有如此牵绊,若非方家退了亲,或许两人此刻都该谈婚论嫁了,等等,之前方家退亲时,似乎是因为那个罗家的女孩儿很不检点,只是这罗姑娘虽然为人大方,却半点儿不似水性杨花之人,该不会是方家弄错了吧? 一面想着,目光更是盯紧了罗莞,只想看她有什么反应。却见这女子微微一笑,退后一步淡然道:"方公子言重了,这事究竟不是你我二人可以做主,又何来什么抱歉之说?我如今生活的很好,公子不用记挂,公子家逢喜事,还该早些回去帮忙安排才是,小女子就此别过。" 话音落,又看向谢青锋和云秋水,点头微微一笑,便转身飘然而去。这里方云白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细细品来,竟似有一丝怅然。 "云白,我怎么看罗姑娘,都不像是你们家说的那样差劲儿,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忽听云秋水说了一句,方云白点点头,肃容沉声道:"这件事,我回去必定要好好查一查。" 谢青锋看着那飘然离去的少女,直到对方曼妙身影不见,也没见她回一下头,这里方云白已经翻身上马,他便扭头道:"奇怪,既然能和你们家结亲,说明她原本也该是官宦勋贵家的女孩儿,怎么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刚刚云白你说这全是因为你们退亲之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秋水不等方云白说话,便抢着道:"就是没有时间问仔细,你派的人便去了呢。只是听那家人说,似乎是因为方家退了亲,那罗大人觉着这个女儿有了污点,败坏门风,便将她们母女给赶了出来。"说到此处,他不由得摇头道:"若真是这样,那个罗大人也真是太混蛋了。" 谢青锋淡淡道:"原来如此,既是这样,只怕这其中倒是牵扯到了一些内宅斗争,云白,或许伯父这一次是真的错了。" 方云白叹了口气,却听云秋水冷哼道:"那又如何?新安伯最是固执,便是他的错儿,也断断不会认得,唉!只可怜了罗姑娘,竟无辜受这池鱼之殃。" "罢了,我看人家虽是落魄了,生活却也不错,倒不用咱们在这里操心,长吁短叹的。还是赶紧回京吧,不但云白要回去安排,你我难道不上门道贺?" 谢青锋说完,就听云秋水唉声叹气的咕哝抱怨,接着又大声道:"青锋,咱们可说好了,待恭贺完毕,我们还回来住着,我在这乡下还没自在够呢。" 谢青锋笑道:"随便,若是你舍得什么翠红楼飞燕阁里那些姑娘们,便尽管回来吧。"话音落,云秋水便怔了一下,挠头道:"让你这样一说,我也的确是好久都没过去看她们了,嗯,那……就等等再说?或许干脆过年后再来吧,冬天时候,乡下这地方到底是有些寒冷。" 谢青锋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一行三人边说边催马而行,转眼间就去得远了。 —— "莞儿,做什么要收拾这废弃的地窖?这都开春了,你难道还要往地窖里储藏东西?可不是玩笑呢?眼瞅着青菜什么的都下来了。" 时间飞快,自从云秋水来过蒋家一次,把罗莞的身世打探明白了后,一直到过完年,那几个人便再没有了影子。 只蒋明德和金氏却不肯死心,日夜盼望着。他们这份心思罗莞觉得好笑,却也不拆穿,而那夫妻两个既然是有念想,自然不肯赶她们出去,且过年收了那几个大地主家的重礼,心中也是高兴,这会儿却还能容得下这三个吃白饭的人。 如此平平淡淡过着日子,转眼间开春了,这一日,罗莞却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她们这屋子后面那个废弃地窖,叫上蒋秋娘和罗孚,三人一起就要过来收拾。蒋秋娘不知女儿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实在奇怪,便忍不住问出口了。 "娘,这个地窖如今我有大用呢。"却见罗莞喜笑颜开,正往外搬石头,一边道:"到时候娘就等着财源滚滚天上来吧。" "呸!"蒋秋娘忍不住啐了她一口,笑骂道:"财源滚滚天上来?你当这是神话故事呢?我宁可相信天上掉馅饼,也不信你这话。" "娘现在不信没关系,等到了五月时,你就信了。"罗莞仍是笑着,想了想又道:"不过在那之前,大概娘会被我吓一跳。" "什么意思?" 蒋秋娘皱了皱眉头:"莞儿,你该不会是背着娘做了什么事吧?" 罗莞点头道:"是背着娘做了点事,哎呀娘不用问,也不用骂我,我心里有主意,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用管,就等着我拿钱回来便是。" "你……你这孩子,你有什么事瞒着我?"蒋秋娘一下子紧张起来,忽听身后元老太太的声音响起道:"行了,你总问莞丫头做什么?这孩子心里有数着呢,比你强许多,你就听她的,准没错儿。"却是老太太也提着一把铁锹赶过来帮忙了。 罗莞和蒋秋娘连忙劝阻,却听元老太太笑道:"怎么?你们看着我老了不中用?实话说,我虽老了,比你们这些官家出来的人还有力气呢,不然这会儿我还在能在这里讨碗饭吃?我早打算好了,儿子媳妇指望不上,就指着我这乖外孙子外孙女儿将来挣钱养活我呢。" "娘。"蒋秋娘听老太太这话有些不对,竟似存了要离开蒋家的心思,不由有些发慌,局促道:"可是哥哥嫂子在您面前说了什么?若是她们不喜欢我们,我们还搬出去就是,用不着连累娘……" "他们没说什么。"元老太太冷笑一声道:"如今他们还抱着那妄想,指着莞丫头替他们引几位贵公子过来。只是他们那样性子,若是你们有法子,还是早点脱离了的好,你那哥哥嫂子,外甥女儿都不是能和你们安然相处的亲戚,那都是些狼,能早做打算的话,还是该做的。" 第39章 生财之道 "外婆说的没错,放心,将来咱们会好的,都会好的。"罗莞重重一点头,接着点起火把,便先下了地窖,罗孚虽是小小年纪,却也紧跟着姐姐下去,丝毫不见半点犹豫惧怕。 "秋娘啊,老天爷是公平的,虽然你命不好,摊上了那样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可总算有这么一对好儿女,将来老了,也有个依靠,这样看来,你比你娘的命好。" 元老太太感叹了一句,便催着蒋秋娘也下了地窖,她原本也要下去,然而罗莞哪里敢?这么大岁数,地窖台阶又陡峭,一旦跌下去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费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功夫,将原本废弃的一片杂乱的地窖都收拾干净了,接下来便是放放气味,再做个地窖的盖子,便是万事大吉。 这地窖盖子的事罗莞就去找了村里一个木匠,不到两天做完了,恰是三月初一这一天,将那木头盖子安装上去。此时蒋明德和金氏也都觉得奇怪,不知道罗莞这般大张旗鼓的费事,却只是为了收拾一个废弃地窖有什么用。 两人贪心,也曾和罗莞笑着说过让她有东西尽管用他们现在的地窖,反正开春了,白菜土豆什么都吃的差不多,那地窖闲着也是闲着。只是罗莞哪里敢用他们的?这要是用了,将来赚钱时岂不眼红?还不知道要有什么样的交涉呢。 蒋秋娘一直不知道女儿是要做什么,终于到了三月中,这答案揭晓了,罗莞竟从刘家庄拉了一车的苹果和梨子回来,招呼着她和罗孚费了一天工夫,才把这五百斤的果子都储存到了地窖里。 蒋明德和金氏也闻讯赶来,夫妻两个看见那些鲜艳水灵的果子,眼睛都直了,因金氏便明示暗示的准备打点秋风,却不料刚说了一句话,便见罗莞似笑非笑看着她道:"舅妈趁早儿别开口,这果子我有大用,连我娘都不让动呢,也就是外祖母,若是老人家馋了,我这做外孙女儿的不能狠心到这个地步,少不得要孝敬两个……" 不等说完,便听元老太太斩钉截铁道:"我不吃,这又不是什么饭菜,不吃就要饿死的。何况去年那果子后来降了价,咱们也跟着吃了许多,从前哪有能这样放开肚皮吃果子的时候儿?如今眼看着果子金贵了,倒要吃了?不带这么作孽的,这哪是吃果子?是吃银子呢。" 一番话说得蒋明德和金氏脸上都有些不自在,金氏便笑道:"老太太这话说的没错,也是,听说因为去年果子后来便宜了,那些果子铺和有果园的人家都纷纷贱卖,以至于连寻常百姓人家都能买上几十斤吃,恰是到了过完年,这果子倒没有那么些了。莞姑娘这果子这会儿若卖出去,怕是得好多钱呢。" 罗莞看了她一眼,淡然笑道:"这是我自己花的本钱,便是赚好多钱,和舅妈也没什么关系吧?"一句话就把金氏蠢蠢欲动的贪心给顶了回去,明摆着告诉她:你没有分一杯羹的机会。 蒋明德和金氏咬牙暗恨去了。这里蒋秋娘才终于想起一件事,连忙问罗莞道:"你这买果子的钱是哪里来的?别告诉我你把那五两银子给动用了,你不是说那钱除非人病的要死了,不然至死不能动,要留给你弟弟念书的吗?" 罗莞抓了抓头,小声道:"虽如此说,然而一个大好的赚钱机会在这里,难道咱们还死守着那银钱?娘……"不等说完,便见蒋秋娘气得浑身乱颤,咬牙道:"莞儿,你……你怎么能这样大胆?你也太胡来了。我皆因为信你,才把那钱让你把着,你就是这样做给我看的?赚大钱的机会?赚大钱的机会在哪里?你说如今果子金贵,是,这不假,可你买来的时候难道就不贵了?这一倒手,又能赚几个钱?" 罗莞笑道:"娘啊,我是这么傻的吗?你也不想想,若是这会儿买,那五两银子能买多少果子?一百斤顶天了吧?你再看看这里有多少?" 她这样一说,蒋秋娘也反应过来,呐呐道:"这也是,你这些果子,怕不有五六百斤呢?奇怪,这么多果子,别说五两银子,就是十两银子,如今也买不回来,你……你是在哪里买的?" 罗莞道:"我是去年初冬果子价格降到最低那会儿买下来的。不过若是那时候拉回来,还怕舅舅舅妈不借着过年招待客人的时候儿来搜刮?" 话音未落,就听元老太太笑道:"正经是这个道理,只是你不拉回来,却又放在哪里去?" 罗莞笑道:"自然是放在刘家庄了……"不等说完,就听蒋秋娘失声道:"你可真是大胆,这么多果子,敢放在那里,万一被人家混赖了去,就说你没去买过,我看你怎么办?" 罗莞笑道:"娘也太杞人忧天了些,难道我不让他们立字据的?更何况,那刘家庄主要便是做果子生意,也算是商人,虽说无奸不商,然而也有的商人是重信守诺之辈。再说,当日我和二姐姐三妹妹过去的时候儿,恰好遇见世子爷小侯爷他们,也说过话,当时那些人都是瞧在眼里的,所以我算着他们不敢昧下我的东西,放在他们那里,倒比在这家里还要放心些,因此才这样做。" 蒋秋娘奇道:"既是如此说,你就放在他们那里,让他们代卖就是了,怎么如今又拉回来?" 罗莞嘻嘻一笑,伸出两根手指比成V字形在蒋秋娘眼前晃了晃,故作神秘道:"自然是有原因的,不过这会儿却不告诉娘,谁让你刚刚骂我来着?娘只等着看女儿点石成金罢。" 话音未落,就听蒋秋娘啐道:"我那也算是骂你?真真你没真正的挨过骂,例如我小时候,淘气时让你外公外婆是怎么骂来的?那会子别说骂了,真惹了祸,挨打也是有的。" 元老太太在旁边一听,也不由得笑道:"好啊,成日里不知道,原来这笔账还记在心里呢。罢了,反正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如今我老了,你若是要报仇,尽管来好了。" 蒋秋娘忙道:"娘说的什么话?让女儿无地自容了。"说完听元老太太也道:"不过是顺着莞丫头开个玩笑罢了,你连这个也禁不起?算了,不和你说,我倒要问问我的好外孙女儿,你那点石成金的手段究竟是什么呢?若就不能说,我也不强逼着,好歹告诉我这能点化出多少金子总可以吧?" 一句话说的蒋秋娘和罗莞罗孚都忍不住笑了,罗莞便道:"好吧,刚刚竟是我太夸张了些,虽是赚钱的好路子,却也未必就能称得上点石成金,反正外婆和娘亲不用急,端午后你们自然知道的。" 几个人说说笑笑往回走,且说这里蒋明德和金氏,回到屋里,说起那红彤彤黄澄澄一堆果子,眼睛都绿了。金氏便骂道:"真真是不识好歹,现成赚钱的路子指给她,倒不会赚,气死我了。怎能想到她就有这个远见?早知道咱们也趁着去年果子便宜时候进点儿,如今再卖出去,这一倒手,几乎是一倍的利,偏偏竟被她们赚了去,这真让我怎么甘心。" 蒋明德冷哼道:"你不甘心也没办法,难道还能强夺不成?更何况,究竟这莞丫头和那小侯爷是怎么回事儿还不知道。还有那位方公子,原来竟就是退亲的那一家,我看他知道莞丫头身世后,似是有些惆怅后悔的模样,这将来的事,又有谁说的准?这会子你且别短视,别为二三十两银子就和妹妹她们撕破脸,从前这苦头难道咱们没吃过?" 金氏让丈夫这一说,不由得悚然而惊,顿时就把心里起的那贪婪念头给灭了。只是终究气恨,因在屋里踱着步子道:"不能强夺就不强夺,只是你也看看今日她们那样子,当着娘面儿,那丫头竟不给我留半点脸,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必定要找个什么办法折腾折腾她们不可。" 蒋明德笑道:"你若是这样说,我倒有个主意。开春了,咱们大雁岭那里不是还有几亩地吗?如今咱们家这个状况,佃户本来就不多,为了那十多几亩地还要专门请佃户,也太不划算。去年妹妹她们来了之后我就琢磨着,不如让她们过去把那几亩地给种了,这样又省了人手,又不至于丢了地,两全其美。所费不过是她们的一日三餐而已,实话说,难道不让她们种地,咱们就不管她们的饭了?你如今想想,我这主意怎么样?" 要么说这蒋明德是个没良心的呢。这种让自己妹子吃苦的事,他这会儿说出来毫无愧色,且就是打定了主意,这是要让蒋秋娘和罗莞罗孚姐弟干活,给自己老婆出气呢。 果然,金氏一听了这话,登时眉开眼笑,不住点头道:"正经这是好主意,大雁岭那地虽少,可是最肥的,不然当初我都没舍得卖出去呢。就让她们去打理吧,唔,要这么说,不如再安排两个人跟着她们去,免得她们心里不忿,不给咱们好好种地,反而再糟蹋了那粮食,可不是得不偿失了?" 第40章 豺狼心肠 蒋明德笑道:"你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那妹子本分老实,再不会做这样事。你要是不放心,隔上几日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或者说,咱们提前告诉她们,到时粮食打下来,也分给她们一成,还怕她们不卖力给咱们干活?" 话音落,却见金氏脖子一梗,眼露凶光道:"什么?打下的粮食还要给她们?凭的什么?她们在这里白吃白住,还没和她们算钱呢,干活也是应该的,凭什么还要给她们粮食?" 蒋明德笑道:"你以为我是真心想给吗?若是她们不要也就罢了,若是要了,到时候咱们就说拿那些粮食抵房租饭费呗。总之这个姿态做出来,总是好看些,我还是那句话,她们这家人,还是别得罪的太狠了。" 他这一说,金氏也频频点头,郑重道:"你说的有道理,既如此,我明天就和她们说去。"她心里还打着另外的主意,此时却是没有对蒋明德明言。 因第二天一大早,便迫不及待到了元老太太屋中,和蒋秋娘等人将这话一说,蒋秋娘还未怎的,元老太太便怒了,拍着炕沿道:"家里是没有佃户了吗?既没有佃户,你们两口子是不是也要上山去干活?若你们也去,就让秋娘和莞丫头孚哥儿去,我这把老骨头也豁出去,给你们当牛做马种地如何?" 金氏心里暗骂老不死的,面上却皮笑肉不笑道:"老太太别这样说,如今我不过是来问妹子一声儿,若就不想去,咱们再商量……"不等说完,就听元老太太道:"你们两口子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既这样说了,哪肯给我们商量的余地?若是不遂了你们的愿,只怕就要把我们扫地出门了吧?" 金氏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这里蒋秋娘心中难过,有心就离开这个家门,然而看到母亲年事已高,自己和儿子女儿可以受苦,但是母亲又要怎么办?难道也去住人家的厦子?更何况现在手里唯有的那点钱也都被罗莞买了果子,就连租房的钱都没有了。因思来想去,少不得咽下这口气,轻声道:"娘别生气,嫂嫂说的没错,我们既在这家里吃住,理该为这家尽一份力,不就是种地么?从前女儿也跟着爹爹下过地的,到时候过去就是了。" 金氏听了这话,方展颜笑道:"正经还是妹妹懂事明理,既如此,你们明天便上山吧,那大雁岭你认不认识?不认识我让张才带着你们过去,不远,离家就十里地,每天去干活的时候把晌午饭带了,中午还可以省了来回这一趟。" 蒋秋娘看着这刻薄嫂子,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却因为元老太太而不得不强自忍着,待把金氏送了出去,她这一回屋,还不等说话,眼泪便先流了下来。 "都是娘没用。" 元老太太如何不知道女儿是为了什么忍气吞声?见她流泪,便也哭道:"我但凡能做的起一点儿主,也不会让你们受这样气。秋娘啊,我早说过,你这哥哥嫂子不是亲人,那就是狼,他们恨不得从咱们骨头里榨出油来。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忍耐着,只是如今,我都多大岁数了?何况你也是嫁出去的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不用为我考虑,若自己能谋一条生路,就离开这个家吧,不用管我。" 蒋秋娘看见母亲伤心,忙擦干眼泪道:"娘糊涂了,如今我们谋什么生路呢?你忘了唯一一点钱都让莞儿买了果子?罢了,且先忍忍吧。看莞儿能不能用那些果子赚来钱,若真赚到了,咱们可不就是有了出路?我不知道娘的情况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你在这里也是煎熬。若要走,必得带上你,不然让我这辈子如何心安?" 母女两个说着话,又抱头痛哭起来,忽听门外罗莞的声音响起道:"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我刚过来时看见舅妈从这里往前院去了,莫非是她来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不成?" 一面说着,罗莞就牵着罗孚的手走进来。蒋秋娘忙擦干了眼泪,心中暗自庆幸刚刚金氏来的时候罗莞不在屋里,不然就女儿这个脾气,如何能忍受这般作践?说不定就会吵起来,真到那时,自己和儿女在这里就真是没有立锥之地了,这本也没什么,但撇下了元老太太,她如何能放心? 罗莞见蒋秋娘和元老太太都默然不语,便道:"这可奇了,不管舅妈说什么,难道还有不能和我说的道理?" 蒋秋娘叹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舅妈家如今的佃户少了,所以……那些地种不过来……"不等说完,脸都红了,而罗莞也立刻会意过来,冷笑道:"我明白了,舅妈可是要咱们去帮她种地?" 蒋秋娘不言语,元老太太也觉着羞惭,儿子媳妇行出这样事来,她这个做娘的真是觉着面上无光,偏偏又怕死,不然就这样日子,真不如一头碰死了还痛快些。 罗莞倒是没有蒋秋娘意料中的愤怒,见母亲默认了后,她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佃户不多,去种地也没什么,只是不知道舅舅和舅妈是否和咱们一起呢?" 这一回不等蒋秋娘说话,元老太太便冷哼道:"傻孩子,你还指望着他们和你一起?他们最是好吃懒做的人,幸亏就这么点儿家业,若是家业大了,如今还不知道被他们败成什么样呢。" 罗莞点头笑道:"我料着他们也没有这份心肠,不然娘和外婆也不至于不肯和我说。也罢了,这便是咱们的命,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爹我都摊上了,再摊上一个无情无义的舅舅似乎也没什么稀奇的。" 蒋秋娘听见女儿如此说,有心替哥哥分辩几句,只是对方两口子行的事都摆在这里,她能怎么分辩?因张了张嘴,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却听罗莞冷道:"娘,咱们就去种地。只是有一条,既是种地,咱们便不是他们的亲戚,只算是他们的佃户了,我也不指望着他们给什么粮食米面,他们必然要说咱们素日里吃的就抵得上这些。我只要娘记着,但凡有一天咱们能离开这里,他们……也就不再是我的舅舅舅妈了。" "莞儿。"蒋秋娘急了,跺脚道:"你这孩子,怎么又说这样话?你因为你爹爹那样对你,已经不认他了,难道连舅舅也不认?你……你这可是想六亲不认?" 罗莞冷笑道:"我倒不想六亲不认,只是我的亲人们都不认我,难道我还上赶着要认他们?娘你扪心自问,舅舅舅妈是什么样人你不知道?他们又能比爹爹强到哪里去?咱们在这里住着,虽是吃用他们一些,又住了他们的房子,可素日里干的活儿,难道抵不上这些花费?不说别的,只说那一万斤征粮,是多少钱?所以若有一天,咱们能离开,我可不想让娘亲还牵挂着这里,一旦将来舅舅舅妈把家败光了,你还记着来填他们这个无底洞。娘知道我的性子,丑话说在前头,我便是这么个人,人家对我好,我也对人好,人家对我不好,我也在心里记着,不会落井下石,更不会以德报怨。" 蒋秋娘满心话说不出来,忽听元老太太道:"莞儿说的没错。这世道便该这样。软弱的人哪里能存活下去?以德报怨?那也得看是什么人,就他们两口子,哪里值得咱们以德报怨。只是莞丫头,你如今就这般自信,咱们能离开这里吗?" 听母亲也这样说,蒋秋娘更是无话可说了,却见女儿嘻嘻笑着坐到元老太太面前道:"外婆,如果有一天真的能离开,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你在这里受气,外孙女儿不放心。" 元老太太笑着啐道:"呸!又来做好人,我还不知道你,若是我这老婆子不知好歹,不跟你们走,你心里定会想着,活该,让你冥顽不灵,爱受气就在那里受着吧。嗯,你娘不会安心倒是真的。" "外婆你怎么能这样说?就算是真话,也不要说出来啊?让外孙女儿我很不好意思呢。"罗莞故意装着去擦额头上的汗,惹得元老太太也禁不住笑了,伸手戳了她一指头,摇头道:"你这个鬼灵精,行了,别在外婆面前装了,任你怎么精明,又怎么比得上外婆我人老成精。" 这一回蒋秋娘也忍不住笑,摇头道:"娘你还这样纵容她,都是你,逞的她越发厉害了。君子如玉,端方谦和,我还指望着孚儿将来能做一个君子,可是你看看,如今他姐姐这样的言传身教,能教出什么君子啊?" 罗孚没想到母亲会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抓了抓脑袋,他小声道:"可是娘亲,我觉得……我觉得姐姐说的很有道理啊……" 不等说完,就见蒋秋娘将手放在额头上,喃喃道:"听听听听,现在就觉得他姐姐说的有道理,这可不是完了呢?这孩子从小儿心里就装着仇恨,大了可怎么办?莞儿,我不许你这样教他。" "孚儿又不是心里只装着仇恨。"罗莞面对母亲责骂,毫不退让,振振有词道:"孚儿的功课学的很好,又孝顺又知礼,说明我教育的可成功了。至于仇恨,该装着的时候就是要装着嘛,如此才会有动力发奋图强。我都说过了,这些所谓的亲人,我就算再怎么恨他们,只要他们不来谋害咱们的性命,我就不会落井下石,不过嘛,也别指望着将来我能雪中送炭,娘,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明白吗?" 论口齿,蒋秋娘哪里是女儿的对手,偏偏罗孚还在那里认真点头道:"娘,姐姐说的没错,做人便该如此。君子若是只能任人欺凌,那我宁愿做小人好了。" "苍天啊……"蒋秋娘只剩下泪流满面的份儿了,她到现在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双儿女跟着自己就变成这样儿了?因心下正觉着失望痛苦,忽听元老太太沉声道:"他们姐弟两个没错,错的是你。秋娘,你自己想一想,若他们也都是像你一样,你们娘儿三个,还能活到今天么?" 像我一样,就活不到今天?蒋秋娘愣住了,仔细在心里回想着从罗府被赶出来的经历,想到若非女儿忽然就像变了个人似得刚强,儿子此时大概也早被那韩姨娘折磨死了。而自己和女儿两个呢?软弱的女人,在路上会遇到什么事?被亲人拒之门外后,是否还会有活下去的勇气? 思量到最后,连蒋秋娘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罗莞,她们娘儿三个恐怕确实是活不到今日。一时间,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看着那满不在乎在地上忙碌着的纤细身影,想到这孩子遭遇连番打击,却依然是这般积极向上,便如那经历风雨而不倒的大树,自己却成了依靠大树而活的菟丝子一般,一念及此,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刚才对罗莞生出的一些痛心和不满也立刻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愧疚和欣慰。 第41章 种地偶遇 第二天,三人不到五更便起来了,这会儿天还没亮。元老太太也起来为她们张罗了早饭,又要换衣裳跟着去,却听罗莞笑道:"外婆留在家里,别的不说,那些果子我可不放心,舅舅舅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会儿想起佃户少,让我们去种地,说不定就是打着这果子的主意呢。" 元老太太满不在乎道:"无妨,那地窖门不是都锁着呢吗?他们虽不孝,也不至于就下作到要把门给撬开了去偷那些果子。" 罗莞冷笑道:"这谁能保准呢?如今外面果子卖的可贵了,以我舅舅舅妈的贪心,保不齐头脑一热,利欲熏心之下就做出什么没脸的事,外婆在这里,他们就算生了这个心,也总要顾忌一下。" 一时间蒋秋娘和罗孚也劝元老太太不要去山上,最后老太太没办法,只好点头道:"罢了罢了,你们都不让我去,那我就不去,本来这把老骨头,走十里路还真是有些够呛。只是你们几个也别一味傻傻的埋头苦干,差不多就行了,如莞儿说的,到了秋收时,那粮食咱们也得不到一粒。" 蒋秋娘答应下来,罗莞在老太太身边竖起大拇指,高兴道:"外婆,真是好样的,外孙女儿我太欣赏您这种'恩怨分明'的人生态度了,我也一直奇怪我这样刚强到底是像谁,如今知道了,原来我是像您啊。" "什么……什么人生态度?那是什么?"元老太太让这名词儿给弄晕了,接着又忍不住笑骂道:"你这鬼灵精,是真的喜欢外婆'恩怨分明'?我怎么听着这么像讽刺呢?" "没有。绝对没有。"罗莞连忙下保证,忽听蒋秋娘在身旁道:"行了行了,还贫嘴,咱们快走吧,这会儿天刚亮,已经能看见路了。" 三人扛着锄头铁锹出门,这个时节恰是该种地的时候儿,因此出了门来。村中那些小道上已是热闹无比,都是要去种田的村民们,看见他们几个,便有人笑道:"怎么?难道连蒋家娘子和罗姑娘也要去种田?不是我说,你那哥哥嫂子也忒不像话了吧?" 蒋秋娘只觉着脸发烫,罗莞却是心中暗喜,于是不等出村子。众人便都知道了:那蒋家夫妇不是人,用着妹子的时候儿,便点头哈腰的去请,到底把人请回去。如今用完了,竟然就丢在一边不说,还要把人当佃户来用,一时间。蒋明德夫妇过河拆桥的形象又一次深入人心。就有人笑道:"大伙儿可听见了?今年他们家草垛再着火的时候儿,就算是蒋家娘子求咱们帮忙,咱们也别帮了,这样过河拆桥的,可不敢沾惹。" 一句话引来哄笑声一片,罗莞也觉得心情愉快,暗自好笑道:就是该这样,哼!折腾我们?既然敢折腾,那我也不能叫你们舒服了。也让你们知道知道,本姑娘可不是好惹的省油灯。 十里路。对于如今的蒋秋娘和罗莞罗孚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只是到了大雁岭时,天也已经大亮了,这地好在已经是犁好的,她们今天只要将手里种子播撒完毕就行,其它的,却要等种子发芽再说了。 虽是现代穿越女。但罗莞在种地方面,那也绝对是一把好手,娴熟动作只看得蒋秋娘目瞪口呆,喃喃道:"我从前也跟着爹爹下过地撒过种子。只是如今过了这么些年,却也有些忘了,怎么莞儿你却是这样厉害?你……你明明没有种过地啊,你看你弟弟,就是一窍不通的模样。" 罗莞这才意识到一时间把这重大问题给忘了,不过想想将来自己的金手指总是要发光发热的,瞒得过一时也瞒不过一世去。因此便假装满不在乎道:"娘忘了?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咱们被赶出去的那天晚上,我都去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后来阎王爷才放我还阳的。那段期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不过溜达了一会儿,竟就学了许多东西,如今不过是撒点种子罢了,娘亲就惊奇?将来还有的是让你惊奇的。" 她说完,罗孚也在旁边帮腔道:"没错,从前听那些神话故事,都说幽冥那边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神通,姐姐想来是学到了其中一样,娘,这可是大造化。" 蒋秋娘含笑点头,合掌道:"如今看来,老天爷倒是眷顾咱们的,让莞儿能因祸得福。"话音刚落,就听女儿笑道:"娘先别忙着拜天感谢神佛了,赶紧把这些种子种下去,不然若是赶天黑还种不完,我想舅舅舅妈可不会像老天爷那般好脾气的眷顾你。" 一句话说的蒋秋娘也忍不住笑了,于是三人再不说话,只认真撒种。 大雁岭上多是肥沃土地,恰因为如此,所以大多数地都是被周围一些大地主给包了。蒋家这一块在其中实在有些不起眼,统共不过几米宽,却是够长,一眼望不到头。 三人一直干到晌午,才总算是看见了地头,罗莞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忽然"咦"的一声,看着前方笑道:"真有趣儿,这里的土地肥沃,种粮食是最划算的,怎么反而有人在这里种果树?就算是以现有的果子行情,他在这里种的那几棵果树,也抵不上种粮的收入吧?" 蒋秋娘和罗孚听她这样一说,连忙也都直起腰向前方看去,果然,就见在她们这块地的地头,隔着一条小道,对面的土地上,种着稀稀疏疏几十棵果树,上面开满了白色花朵。 "姐姐,那是什么果树啊?"罗孚立刻就好奇上了,却见罗莞笑道:"应该是苹果树,我看远处大概还有几棵梨树和枣子树,这人真好笑,这些树种在这里,浪费了一大块地不说。就算到时硕果累累,被人你摘一个我摘一个,只怕也剩不下多少了,难道他还要为了这么几十棵果树专门雇人看着不成?那就更不值得。" "这却也不是咱们该管的。"蒋秋娘抹了把头上汗水,看看太阳道:"天晌午了,莞儿,且把饭拿出来,咱们就在这地头吃吧。吃完了歇一回,再把这剩下两垄地撒完种,就可以回家了。" "好。"罗莞也只是一时好奇,听见母亲这话,便将身后包袱解下来,从里面拿出窝头和咸萝卜条子,一家三口就在地头上用了晌饭。接着坐在那里歇息。 这大雁岭上地虽多,然而她们附近这些地却没人过来,看模样那些地也未曾犁过,大概是哪个大地主家,准备集中几日连犁田带播种一波干完。因此她们周围竟是渺无人烟,一眼望去,天高野阔。当真令人心旷神怡。 三人在地头歇着,那四周景色虽好,看了一会儿也觉没什么新奇了,恰在此时,就见从小路尽头悠悠走来一个人,那人越走越近,蒋秋娘和罗莞罗孚在这里看着,心中都是十分惊讶。 那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模样极为俊秀,身穿素色长衫。腰中斜插着一把翠绿玉笛,看样子就如同是个悠游自在的读书人,然而读书人又怎会出现在此处?这里不过是大雁岭,又不是名山大川,或是名胜古迹。 那俊秀男子须臾间已经是走到了她们面前,有意无意向这边看了两眼,目中也露出些惊奇神色,微笑打招呼道:"几位是这山上的新佃户吗?从前没见过你们。" 三人一听:好嘛。敢情这并非是什么读书人迷路,走到这里来了。人家这语气,显然是地头蛇级别的,瞧瞧对这环境人物多熟悉啊。一张嘴便是"从没见过你们",可不是从没见过呢,她们今天才是第一天上工。 蒋秋娘性格羞怯软弱,这又是个青年男子,她自然不好说话。罗莞却没有这些顾忌,站起身笑着答了那男子的话。男子似是没想到这少女竟会这般大方,上下打量了几眼,微微点头,目中露出赞许之色。 不过是萍水相逢,打个招呼也就罢了,俊秀男子接着转身就进了那片稀疏果树林,罗孚低声道:"姐姐,原来这果树竟是他家的。" 罗莞笑道:"若是他家的,那这里种果树也就不稀奇了。" "为什么不稀奇?"罗孚问,就听姐姐笑道:"有什么稀奇的?你看他穿着打扮就知道,该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偶尔脑子里兴出些天马行空的想法,那是最平常不过了。只是像他这般竟把这份异想天开用到种果树上,倒是不多见。" 她说完,便拍了拍身上尘土,对罗孚道:"好了,咱们该干活了,早点干完早点回去。"说完蒋秋娘也道:"莞儿说的没错,咱们快点吧,原本在这里歇息的时间就不短,再耽搁下去,天黑前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呢。" 三人继续播种,而那俊秀男子则徜徉在自己的"果林"里愁眉苦脸,时不时就叹一口气。 几天后再上大雁岭,罗莞等人种下的玉米种子已经发芽,此时这大雁岭上便热闹起来,各家各户的佃户基本上都到齐了。她们也看见了那俊秀男子,果然这是个地头蛇,和所有佃户都极熟识的,看见她们,也微笑道:"你们过来了?我看你们地里这种子长得不错,发出的苗比别家都水灵,只是不如别家那般密集。" 第42章 初显身手 罗莞笑道:"就是因为不那么密集,所以苗才格外好啊。" 因为大家都贪图收成,所以真是恨不得把一片地上都撒满种子,这样一来,其实反而是欲速不达。而罗莞在现代就有种地经验,又是农科专业毕业,自然不会犯这样低等错误,所以她们的种子间距都是最合适的,此时看起来,一排排绿油油小苗迎风轻摆,显得格外精神。 俊秀男子一听罗莞的话,眼中不由露出几分惊讶之色,轻声道:"看姑娘气质不俗,却也懂得种植之理?我看书上说,那苗过于密集,争抢养分,反而不美。然而人多贪心,即便知道这个道理,他也盼着能多种些作物,总觉着这样就可以多打几斗粮食,难为姑娘小小年纪,竟能看得通透。" 罗莞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我真正擅长的,是种果树。" 说完,双眼便向北边那片稀疏果林瞄去,看着那些果树没有被好好地打理,她心中实在是痒得不行,这男人看上去也不是骄傲自专的,若是他真能虚心听取自己的意见,既对他有益,那些果树也能得到好的养护打理,这是罗莞希望看到的结果。 "种果树?"俊秀男子的眼睛果然一下亮了起来,指着北边自己那一小片果林,傲然道:"姑娘看看,那便是我的一个小果园,那些果树如何?" "非常漂亮,挺拔威武,其盖若伞。"罗莞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看到俊秀男子面上露出得意之色,随即一榔头就砸了下去:"不过,应该结不了多少果子吧?" 俊秀男子的脸一下就红了,看着罗莞的眼神就如同刚刚生吞下一枚鸡蛋被噎住似得,看的蒋秋娘都怪不落忍的,连忙对罗莞道:"别胡说,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就在这里指手画脚瞎评论。" 罗莞笑道:"我说的是实话。当然。若是这位大哥只想果树好看,不在乎它结多少果子,那就当我没说。" 那俊秀男子脸更红了,显然是个脸皮非常薄的人,不然这会儿就强词夺理说"对,我就是要果树好看,不在乎它结多少果子。"那罗莞也没办法。 "不过果树这种东西。还是结果子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要观赏,就该养柳树,榕树之类的观赏树木。"罗莞看向俊秀男子,非常诚恳的提出建议:"大哥,你说你天天这样风雨无阻的来照顾这些果树,结果就是为了好看?多不值啊,有这个精神。你不如在家里多养点花花草草,或是盆景之类的,以您这么精心认真地侍弄法儿,那些东西定然会更加精神百倍争奇斗艳。" "我就是想养果树。" 俊秀男子这回是连脖子都红了,倔强看着罗莞:"我就是要养果树,要养结出又大又红果子的果树。听姑娘的话,看来你很擅长此道,不如指教一二,谢明雨感激不尽。" 谢明雨说完,便是一揖到地。罗莞连忙伸手虚扶,一边笑道:"不敢当,我才多大年纪?究竟也不懂多少,只是看你这里的果树,我倒是也有些主意,若你是真心求教,我便和你好好说一说。" "在下自然是真心求教。"谢明雨看着那些果树,喃喃道:"这些果树。费了我多少年的心血,结出的果子却仍是少而又少,时至今日,我也知道是自己养护不当。却又不知该如何改进。" 罗莞笑道:"若真想养好果树,首先你这地方选的就不对,俗语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实这植物也一样,你看这些土地种玉米大豆等作物都能丰收,便以为它也适合果树生长,其实是错的,你要让这树结果子,首先就得先改变下土壤结构,要在肥料上好好安排……" "土壤结构?"谢明雨眨眨眼:"什么是土壤结构?" "哦,就……就是这地首先你得调养一下,把它调养成适合果树生长的。其次,你这果树我看过,虽然也剪枝子,但方法完全不对,奇怪,其实你既然想种好果树,为什么不找几个懂行的人来教授呢?就算这附近没人懂,那刘家庄离这里也不算很远,你随便找个人来教一教,也足够了吧?" 谢明雨脸一红,轻声道:"我这人生性孤僻,不太愿意和人打交道。" 罗莞斜了他一眼,心想把我当三岁小孩子啊?就看你这一路走来和人打招呼那个满面春风的模样,这情商不知有多高,这会儿好意思和我说生性孤僻,不愿意和人打交道,大哥,你别太低估我的智商好不好? 虽然这样想着,却也不戳破,罗莞对这谢明雨还是很有好感的,这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范儿,却是平易近人谦虚和气。因当下就把自己观察得来的这些果树问题一一道来,谢明雨在旁边认真听着,目光越来越惊讶,到最后只看他那神情,简直就是对罗莞肃然起敬了,似是恨不能把对方说的话都用小本子给记下来。 这两人说的热烈,谢明雨此时也不仅仅是听讲,遇到一些疑惑的地方,也毫不犹豫拿出来询问。而罗莞提到果树种植,那简直就是眉飞色舞兴高采烈,浑不觉时光飞逝。蒋秋娘和罗孚看的十分无奈,好在这些苗还没长成,倒也不用干什么,因此两人在地里走了一趟便回来,一看,那两个人还在地头上坐着说呢。 "莞儿,晌午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蒋秋娘无奈开口,却听罗莞道:"快了快了,我把最后这授粉的注意事项和他说一说就回去。" 话音刚落,忽听马蹄声响,接着就从小路上飞奔上来一匹枣红大马。 罗莞心里一紧,实在是之前几次三番和谢青锋云秋水等人的巧遇,让她对马蹄声都有心理阴影了。此时一听见,直觉便要跳起来躲藏,然而那枣红大马转眼间已到近前,接着大马停下,马上一个精悍高大男子跳下马来,目光先在蒋秋娘罗莞等人身上扫了眼,才看向谢明雨道:"每次你一来这里,就不知道时辰了,走,该回家吃饭了。" 谢明雨站起身,看着那枣红马道:"你每次非要骑着马过来么?这么窄的道儿,也不怕它把你驮到沟里去。"说完转头看向罗莞道:"姑娘和令堂令弟还没用过午饭吧?我家就在这里不远的秋明庄,不如几位随我一起到舍下用一餐饭,权表谢意,如何?" 罗莞笑道:"不了,我们也要回去吃饭了。明天我肯定不过来的,不过后天差不多就该拔苗,那时候我必然过来。" 谢明雨笑道:"哪天来都无所谓,我反正是天天来的。"一面说着,便翻身上马,接着那精悍男子也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后上马,将谢明雨护在怀中,轻叱一声,那枣红马撒开蹄子,转眼间便绝尘而去。 "那马真是神骏,这样的乡间小路,难为它竟然跑的如此精准,就是世子爷,论骑术,恐怕也未必比这男子高明。" 罗莞看着两人远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忽听蒋秋娘无奈道:"还看?人都走远了,咱们也回去吧,不然赶不上晌饭了,想也知道你那舅舅舅妈不可能给咱们留饭。" "不是还有外婆吗?"罗莞呵呵一笑,想到外婆,心中不由得就想起前几天自己和母亲第一次上山,果然那舅妈偷偷摸摸去了地窖,幸亏被元老太太看见了,再加上地窖门是锁着的,那女人闹了个没趣儿,灰头土脸走了。不然的话,若没有老太太长精神看家,那女人说不定还真会撬开地窖门将果子都偷出去呢。 第三天再上大雁岭,就见那片果林里有十几个人在忙碌着,一阵阵异味随风飘送,地头上一个男人正在大声指挥着,罗莞歪头看了看,发现这男人不是谢明雨,也不是那天来接他的精悍男子,一张面孔帅气得很,身材也是高大强壮,就是偶尔走路时,步子微微的有些高低,原来这帅气男人竟是个跛子。 "啊,这家人真的好奇怪啊。"在地头上歇着,罗孚悄悄对罗莞道:"姐姐看,这个跛子不是谢大哥,也不是那天来接他的男人,嗯,听说秋明庄有三个当家人,莫非这人就是那三当家的?" "什么三当家的?你以为人家是土匪啊。"罗莞又好气又好笑,掰下一块窝头塞进罗孚嘴里:"吃你的吧,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吗?" 罗孚鼓着腮帮子,好容易把那块窝头咽下去,还不等说话,就听不远处一个声音笑道:"啊,到底还是来晚了,罗姑娘你们先别急着用饭,今天我请客。"罗莞抬头一看,果然,就见谢明雨和那天接他的男人并肩而来,那男人手中提着一个特别大的大食盒,看上去就不轻,但他提在手中,却宛如无物。这一次两人没有骑马,就那么并肩而来,看的罗莞心中一阵阵澎湃,暗道一个强大一个文雅,一个帅气一个俊秀,天啊,这两人还真是登对,标准耽美小说中的主角范儿。 第43章 训女 一面想着,谢明雨已经走到面前,彼此见礼,他方指着身旁男子道:"这是我朋友,也是秋明庄的庄主范京。"说完又对不远处那个跛了一只脚的男子道:"阿良,过来吃饭了。" 被叫做阿良的男人答应一声,接着几个纵跃,便到了众人面前。单看他这时候如同猎豹般敏捷的速度,你根本想不到这人竟是个跛子。 "这是范京的弟弟,范良。"谢明雨微笑着把范良介绍给众人,范良便也抱拳行礼,呵呵笑道:"刚刚看见你们,我心里就猜测是不是明哥说的人,果然没错。"话音落,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在蒋秋娘脸上瞟了一眼,随即便扭过头去。 蒋秋娘这会儿也是局促不安。她觉得无论是自己这单身女子,还是正当韶龄的女儿,都不该和眼前几个男人过于厚密,然而看着罗莞和那几人侃侃而谈,丝毫不见羞怯,若自己抽身而走,岂不是让女儿下不来台? 正不知该如何办好,谢明雨已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又招呼了附近一家佃户过来一起吃,那佃户家也有两个女人,也是娘儿俩,她们过来坐下后,蒋秋娘心里方稍稍有些安慰,只是仍不敢抬头看对面几个男人。 谢明雨今天特意带饭上山,便是为了感谢罗莞的,此时把那大食盒打开,先用一块布铺在草地上,接着把碗盘一一罗列开来,果然丰盛无比,罗莞暗中数了数。四个凉拌,十二道热菜,都是用大碗装着,烧鸡烤鸭红烧肘子状元蹄髈葱烧鱼,这菜品竟大多数都是荤菜,只有两道素菜,看谢明雨筷子落下的方向,便能够断定是给他预备的。 罗莞虽是女子。在现代那也是个无肉不欢的吃货,如今回了古代,从一开始就是颠沛流离的生活,到最后虽然安定下来,但蒋家夫妻又能给他们什么好吃的?镇日里不过是萝卜白菜土豆颠来倒去的换着花样,连肉星儿也难见一点。说起来,倒是那次谢青锋等送的野猪。还让她痛痛快快吃了一回,不过距今也是几个月过去,罗莞肚子里的馋虫都快造反了,此时一看见这些大鱼大肉,顿时就觉着口水都要流出来。 众人一边说笑一边吃饭,很快便吃完了,碗盘俱空。看的罗莞遗憾不已,暗道真可惜,原本还想着若是剩下点烧鸡烤鸭什么的,带回去给外婆,谁知道那一家佃户那么能吃啊?真实的,都怪你啊娘,你要不是局促不安,谢大哥也不会找人来安抚你,他们三个吃的都不多,到时候剩下的东西我偷偷一打包。谢大哥人厚道,就算看见了肯定也不会说什么的嘛,那范京范良也都是豪爽之辈,恐怕都不会在意这个,唉!现在好了,这如意算盘算是打空了。 转眼间过去了一个月,随着那玉米苗逐渐长大,三人几乎是每天都要上山。除了除草拔苗外,罗莞还带着罗孚挖野菜,这个时候的野菜是最好吃的,蒲公英。芩麻菜,苦丁等到处都是,随随便便就能挖一筐回来,无论是蘸酱生吃,还是用水滚后包菜饺子菜饼子,都是很好的。 而这期间,大概是得了罗莞的传授,谢明雨对他这小果园越发精心起来,范京和范良也经常过来,一来二去,两家人都十分熟悉了,谢明雨是个细心的人,经常带了丰盛的晌午饭请他们同吃,只说是感谢罗莞的教学之恩,于是罗莞也便大大方方的"吃不了兜着走",以至于这段时间,元老太太跟着沾光,连面色都红润了些。 随着相处日久,罗莞也确定那范京和谢明雨的确是一对恋人关系了。别看她长这么大没谈过恋爱,但这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爱情小说和电视剧看了那么多,这两个男人之间缠绵悱恻的就快冒粉红泡泡了,她若是还看不出来,也白瞎了这双眼睛。 而且看上去谢明雨和范京并不以此为耻,也不愿意刻意遮掩两人关系。就连蒋秋娘这迟钝女人都发觉他们似乎有些不妥当,不是必要都肯定不上前,但罗莞对两人仍是如从前一般热情。 就连谢明雨都觉着奇怪,暗道这女孩儿看着就是个精明的,不像那些佃户,没怎么接触过范京,所以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她这些日子和我们相处这么久,怎会看不出我们的关系呢?怎么她却没像其他人那般对我们避如蛇蝎,还是一如既往?她心里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明明她母亲都察觉了,最近几日对着我们,一句话都不肯说,也不拿正眼来看我们的。 心中疑惑,苦于无法开口,难道上前问:"喂,你看没看出来我们是一对儿?看出来了?看出来了你怎么还和我们说话?明明两个男人在一起,根本就会被唾沫星子淹死好不好?你怎么不当回事儿?也太与众不同了吧?"这样话别说谢明雨这个书生,就是范京那一脸匪气的,也坚决问不出口啊。 也别说谢明雨心里疑惑,就是范京范良,和那母女几个接触了几回后,心里也是各有心思。不过男人心粗,范京丝毫没察觉到弟弟有什么不对,只是对罗莞很好奇。 因这一日三人早起无事,索性趁着清晨凉爽,便往大雁岭来,路上范京就对谢明雨道:"那个女孩儿,唔,叫罗莞是吧?我觉着她很不寻常,不但是你说的气度不俗,那双眼睛尤其明亮,我敢说,这世上大多人在她面前也别想耍手段。咱们两个的事又没有特别避讳,想来她也该知道,连她母亲,我觉着这些日子对咱们都不似从前那般了,怎么她却浑不在意似得?" 谢明雨微笑道:"难道不在意还不好?必要人人看见咱们,都横眉冷对唾弃鄙视的好?" 范京郑重道:"明雨,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着,那女孩子该不会抱着什么目的吧?虽说如今咱们只是在秋明庄隐居,悠然度日,可毕竟我和阿良从前的身份在那里,一旦被人探了去,也未必有好下场。我们两个也就罢了,我只怕连累了你……" 不等说完,便听谢明雨道:"无妨,就算要派奸细来查咱们的底,也不会派这么个小女孩儿吧?更何况,若真是让人怀疑上,何须来查底?直接带着兵把咱们一锅端不就得了?用得着派人查探虚实这么费事吗?你以为你是什么难缠的敏感人物不成?" 话音落,范良也嘿嘿笑道:"明哥说的没错,大哥,你也别太草木皆兵……"不等说完,便听范京笑骂道:"我哪里草木皆兵了?不过是谨慎行事而已。呸!看着跟明雨学了几天书,还张罗着用起成语来了。" 范良吐了吐舌头,嘻嘻笑着不再说话。于是三人便默默往果园走去,忽听前方大石头后面传来一阵低语声,听上去倒像是蒋秋娘和罗莞的声音,三人一愣,忙停了步子,彼此互相看了眼,虽然没说什么,但都不再向前,静静听她们母女两个说什么悄悄话。虽然这有些不道德,然而刚刚范京的担心也不是无的放矢,像他们这种身份,自然是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蒋秋娘和罗莞的对话显然是已经进行了一会儿,这时听蒋秋娘问什么果子处置的事儿,罗莞只说快了快了,三人就是完全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娘儿俩在说什么,但是很快的,蒋秋娘嗫嚅了一阵后,就把话题转到了他们三人身上。 "莞儿啊,不是娘小人之心,那秋明庄的人,你以后少沾边儿,你年纪小,有些事情还不懂,娘也不能和你说,说出来怕污了你耳朵,总之你听娘一句话,以后不要和那三个人说话往来,也不要再吃人家的东西,就算是有你之前教授种果树的事,吃到如今,也早吃回来了,娘知道你不是贪心的人,只是你这么下去,让人家怎么想你?咱们的饭菜虽不好吃,可吃下去心安理得,人家饭菜纵然是大鱼大肉,吃了我也觉着堵在心里。" 罗莞知道蒋秋娘说的是什么,她心里不以为然,便故意岔开话题道:"娘这话说的,我实在是不明白,这不让我和他们来往,就是因为吃人家的饭娘心里不安么?那没关系,日后咱们不吃他们的饭就是。" "你……你这孩子。"蒋秋娘急了,咬牙道:"你……你从来精明,难道……难道就没看出那范庄主和……和谢公子有些……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吗?"对于她来说,这已经是实在逼得没办法才说出来的话,不然这样话怎么好意思出口?丢死人了。 罗莞叹了口气,心知是不可能打马虎眼了。因也就正色道:"我明白了,娘说的是范庄主和谢公子之间有暖昧是吧?他们俩大概是一对儿……""混账东西,这样话你也能说得出口?"不等说完,就听蒋秋娘怒叱一声,范京和谢明雨等都在心里叹了口气,却听罗莞毫无俱意,冷笑道:"我就说得出口,又怎么样?从前这样话我倒是说不出口,那又如何?还不是被人家退了亲,被爹爹借这个由头把咱们赶出来。我知道,女孩儿家就该三从四德足不出户端庄矜持,只是娘,你难道忘了咱们当日沿街乞讨的时候儿吗?忘了弟弟得病,我一家一家医馆闯进去哀求了吗?三从四德?足不出户?端庄矜持?呵呵,那些东西是什么啊?能吃吗?能救命吗?我们如今在这里做什么?种地,娘,我们是在种地你知不知道?你还让我端着个大家闺秀的架子,守着那些规矩做什么? 第44章 劝母 范京和谢明雨面面相觑,万万没料到这女孩儿竟会如此爽快,忽听蒋秋娘呜咽的声音传来,哽咽道:"都是娘不好?" "娘,你又来了,又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可是你究竟哪里不好了?你有什么错?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别一说到咱们受的苦,你就都把错儿揽在自己身上。明明是爹没良心,是韩姨娘狠毒,是咱们的命不好,逼着咱们不得不像现实低头,和你有什么关系?好吧,如今我也不和你多说这个。只说范庄主和谢大哥的事。娘,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们两个是一对儿,不过这有什么?他们杀人放火了?还是烧杀抢掠了?人家过着自己的日子,时不时还带东西来给这些佃户,怎么了?碍着谁了?我知道,这世上瞧不起他们两个男人在一起,不过那是别人的事,别人瞧不起,不肯亲近他们,我不能逼着人家去亲近。但是我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可鄙视的,我愿意和他们亲近,这别人也管不着。"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两个男人在一起,这是有悖伦常之事,这……这……你怎么能这样想?这样不对……"总算刚刚让女儿说的哑口无言,这会儿蒋秋娘的口气就软了许多。 罗莞悠悠一笑,对自己的嘴皮子,她如今是越来越有信心了,就像是蒋秋娘这样的人,都不是她自夸,自己的伶牙俐齿对母亲来说,那简直就是秒杀级别的。 因便拉着蒋秋娘的手笑道:"娘,你说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什么?难道不是真正的情意吗?呵呵,当日你和爹倒是男婚女嫁,符合伦常,结果又如何?爹爹一日飞黄腾达,立刻就把你这个糟糠之妻不放在眼里了,最后更是把咱们赶出门了事。舅舅舅妈也是男婚女嫁,又如何?你看他们身上可还有一点儿亲情?这些符合伦常的人,身上哪里有一点人味儿?倒是范庄主和谢大哥。他们有悖伦常,可他们心怀宽广,虽然作风彪悍一些,然而心地却是善良的。老实说,我若能有这样一个舅舅,只怕那罗海天也不能欺负咱们娘儿几个到这地步。所以你说,有不有悖伦常能怎么着?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这……这自古以来。都该是阴阳和合,他们……他们在一起,连儿女都不会有,怎么不是错?"蒋秋娘弱弱反驳,实在是她也觉着女儿说的有道理,只是多少年的教育让她怎么也接受不了这种事。 "是错儿啊,我也没说他们在一起不是错儿。可是人家这个错儿和别人没关系。他们错了,所以老天就不给他们儿女,这是惩罚。但是范庄主和谢大哥接受了,甘之如饴,那咱们外人就没有多嘴的余地,更没有去瞧不起人家的资格。咱们凭什么瞧不起人家呢?就因为人家没儿女?这道理何其可笑?究竟他们两个在一起,又没带累着天下都是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怎么就容不下人家?我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你这丫头,我从来都说不过你,总之你给我注意些吧。"蒋秋娘叹了口气。罗莞这一番话并没有将她根深蒂固保有了多少年的念头给扭转过来,但是想到女儿之前说的,自己被丈夫赶出来的事,她倒是有些感叹,暗道是啊,我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家?人家虽是男人,好歹还和和美美的在一起。我呢?虽是女人,却被丈夫一封休书赶出家门。若说起来,我岂不也是被人唾弃的?只是娘亲待我还是如从前一样好,哥哥嫂子虽然势利,但乡亲们对我也是同情怜悯居多。可见这世间百态,其实讲究的是个"理"字,莞儿的话,细细想来,还真是有些道理。 母女两个说到这儿,已经是没什么再深入说下去的必要,蒋秋娘便站起身,和罗莞一起离开,先前这番话是瞒着罗孚的,所以她们才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却不料在这视野开阔的大雁岭,竟也没有防住"隔石有耳。" 待那母女两个去得远了,许久之后范京方长长舒出一口气,喃喃道:"原来那丫头真的早就看出咱们的关系了,只没想到,她心里竟是这样想法。我就说她怎么还和从前一样呢。" 谢明雨也失神道:"我活到如今,虽然只有三十三年,自问也算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便是那些朱门绣户的名媛千金,也未必没见过,然而这般与众不同的,今儿还真是第一次见。难为她一个乡下女孩子,想法竟是如此的宽容仁和,可惜是女孩儿,若她是男孩子,便是这份眼界和见解,将来必定有大出息。" 范良在一旁笑道:"女孩儿又如何?女孩儿也未必就没有大出息,前朝不也是出过女将军的吗?而且她也不是什么乡下女孩儿,明哥忘了?刚刚她们娘儿俩还说过,她们是被赶出来的。啧啧啧,我真不知道要是什么样有眼无珠的男人,才能把这样好的女儿给赶出家门,若是我,藏着宝贝着还来不及呢。" 谢明雨笑道:"是了,你不说我倒差点儿忘了。先前我就疑惑她们来干活,怎么竟没一个男人,只是没有贸然发问,如今才知道是这么回事儿,幸亏当日没有唐突,不然岂不是勾起她们的伤心事?" "伤心事么?"范京摸了摸下巴:"唔,我倒没觉得这丫头哪里伤心了,倒是她那个母亲,的确有伤心之态。妈的,她娘那种反应才是一个正常女人该有的吧?这丫头究竟是哪里来的怪胎,怎么她的想法竟然……竟然这样的独树一帜,深得我心呢?这……这太他妈让我肃然起敬了。" "扑哧"一声,谢明雨忍不住笑出声来,对范京道:"行了,别乱用成语,咱们也赶紧去看看果树吧,每每看到那些小果子,我心里都快活的很,我想,今年秋天或许咱们就能吃上我种出来的又大又红的苹果了。" 范京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就算吃上了,你也不许走,从我得到你的那一天,你就跑不了了。" 谢明雨冷哼一声,微微扬起下巴道:"那就要看你怎么对我了,对我不好,我该走照样走,看看你能不能拦得住我?哼!"说到这里,面色突然一黯,看着视线中前方那片果林,想到家中亲人,只怕这一世也不可能再见到,他只觉着心中难受之极。 范京立刻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化,知道他又想家了,连忙拿话岔开道:"行了,咱们快去果园看看,别刚长出的小果子就让那些该死的鸟给啄了。" "对对对,走走,去看看去看看。"范良大声嚷着,然后一马当先,大步向前走去,这里谢明雨和范京互相看了一眼,谢明雨便疑惑道:"阿良怎么了?吃了五石散么?这样兴奋,从前也没见他这个样子过。" 范京笑道:"谁知道呢?行了,去到再看看他做什么吧,我总觉得他这些日子似乎比过去开心了许多,从他脚受伤后,他一直以来虽然不说,但心情都是有些阴郁的。" 他这样一说,谢明雨也想起来了,连连点头道:"你不说我都没注意,这些日子尽顾着那些果树了,没错,果然阿良比过去似乎开朗了许多。奇怪,莫非是因为罗姑娘?阿良难道被她那股蓬勃向上的精神头儿给感染了?"说到这里,忽见范京摇头微笑,他便哼了一声道:"你别不信,罗姑娘人虽不大,但那精神却比你我都强,这些日子我每每看到她,便觉着自己身上似乎也都精神了许多呢。" "好好好,罗姑娘是个奇女子,这下行了吧。"范京摸了摸谢明雨头发微笑道。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果园旁,对面就是罗莞,正和罗孚蒋秋娘一起除草,因为太远了,小小身子都快消失在地平线上。他忍不住就喃喃道:"真是个能干的女孩子,咱们不过发了一会儿呆,她们就又干起来了,真不知道将来是哪个有福气的小子,能得她为妻。" "是莞儿吗?你做什么去?" 四更时分,蒋秋娘正睡得香,便听见身边似乎有人悄悄起身,她也没睁眼,听见那声音开始悉悉索索好像在穿衣服,这才问了一句,同时睁开眼,果然,就见罗莞已经穿好了衣服,这会儿正要下炕去。 "娘怎么醒了?再多睡一会儿。"罗莞下了炕,无奈对蒋秋娘笑道,却见母亲也坐起了身,疑惑看了看窗外天色,皱眉道:"这天还没亮,鸡都没叫呢,你起来做什么?还把衣服都穿好了。这些日子还不够你累的?好容易今儿歇一天,不说多睡一会儿,倒起这么早。" 罗莞笑道:"我有事儿干呢,横竖娘别管。"说完也不洗脸,便出了门。这里蒋秋娘在炕上坐了一会儿,见母亲和儿子还睡的正香,她就也悄悄儿穿上衣裳下了炕。 出得门来,只见满天星斗,一弯月牙儿正高高挂在天上,蒋秋娘四下望了一眼,咕哝道:"这死丫头,跑哪里去了?"因前前后后找了一遍,最后看见罗莞正在后院那个地窖旁,地窖边此时已经堆了几十个果子。 第45章 进京 "咦?"蒋秋娘忙赶过来,借着微弱月光拿起一个果子看去,见那果子鲜活可爱,竟和秋天刚摘下来时没什么两样。她便高兴道:"莞儿,这都快到端午了,怎么果子还保存的这样好?过去咱们家冬天里果子多的吃不完时,放到这会儿都烂了,要么就是没了一点儿汁水,没法儿吃。" 罗莞笑道:"娘到底起来了。这果子不是在地窖里吗?地窖冬暖夏凉,开了春之后,把果子存放在这里,就能保住水分了。其实这道理许多人都知道,就和保存白菜萝卜一样的,不过除了一些富贵人家,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这样做。" 蒋秋娘笑道:"富贵人家里也没听说谁把果子保存到这会儿的,每年京城里到这个时节,也只有暖棚里的一些果子可卖,价钱贵的离谱,还未必好吃。"说到这里,猛地醒悟过来,点头道:"我明白了,莞儿你是故意要把果子留到这个时候儿再拿出去卖对不对?没错,这个时节,桃子杏子眼看就下来了,偏偏就是这几天,没有多少新鲜果子吃,你这些果子拿到京城,必定卖个好价钱。" 罗莞笑道:"我可不就是这样想着的呢?所以今天早起来这里收拾收拾,等到天亮,就挑两筐去京城卖……"不等说完,忽见蒋秋娘怔怔看着她,目中又流出泪来,她不由惊讶道:"娘又怎么了?咱们眼看着就要挣钱了,只要有了钱,万事都能自己做主,也不用在人家屋檐下看舅舅舅妈脸色,这不好么?你怎么倒哭起来?" 蒋秋娘擦擦眼泪,笑道:"没什么,虽然你总说让我不要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只是我看着你如今辛苦,想着这大半年来你和我一起的艰难,连你弟弟都多是你抚育教导的。我这做娘的心里。着实愧疚的很。" 罗莞摇头道:"原来是为这个,这也值得哭?我辛苦,娘也辛苦啊,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咱们是一家人吗?说这样话做什么。若像娘这样想,我被退亲,才连累的你被赶出家门,我也该以死谢罪。唔……"却是不等说完,就被蒋秋娘捂住了嘴巴,听她薄怒道:"什么话都可以拿出来说吗?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罗莞心中感动。知道这个母亲是太过紧张自己,因吐了吐舌头笑道:"好了。我不和娘说,还要下去把果子搬上来呢。"因娘儿两个一起,又下去倒腾了几趟,果然就搬了六七十斤果子上来。 蒋秋娘看着这一堆新鲜的果子,叹气道:"虽说这果子好,只是要怎么运去京城?这里离着京城有将近一百里路呢,卖完了又怎么回来?" 罗莞笑道:"不妨事。我早打听好了,今天程地主家的马车就去京城,我要给他钱,搭一趟顺风车,他却说什么也不要,我想着我不能白坐车,不如到时候给他两斤果子,倒也把车钱折合出来了。等到把果子卖完,傍晚仍是跟着那马车回来。马车脚程快,到京城也不过小半日功夫,来得及。" 蒋秋娘道:"原来你都计划好了,既如此,我也跟着你去……"不等说完,却见罗莞摇头道:"母亲可别跟我们去,到时不知生出什么故事来呢,恰是我这样一个年少的,去卖果子或许还能打打感情牌。" "什么感情牌?"蒋秋娘疑惑,却见罗莞嘻嘻笑道:"很简单,人家一看是我一个半大孩子卖果子,心中既有同情,也会觉着我小孩子不会耍心眼儿,这果子必定好,其实本来就很好嘛,这样一来,还怕卖不出钱吗?" 蒋秋娘摇头扶额道:"我的天,怎么你心里便这么多弯弯绕?我却是半点儿都想不到这方面去。只是你自己,我如何能放心?那京城有势力的人多了去,你又是正当韶龄……" "放心,我穿上破衣裳,把脸涂得黑黄一些,不信那些有势力的纨绔肯上前亲近,何况就算是万一招惹了谁,不是还有世子爷云小侯爷他们么?好歹大家相识一场,别的他们未必理会,帮我说句话,让我平安回来应该还是不会推辞的。" 蒋秋娘一听:好嘛,女儿这分明是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因也就微微放了心,和罗莞一起把果子装到挑筐里,罗莞心想着要早些去程家等候,知道天一亮,蒋明德两口子起床,看见这果子必定要打秋风的,毕竟还住在这里,倒不好撕破脸做得太绝,所以还是早点走得好。 却不防罗孚醒来不见了母亲和姐姐,也连忙穿戴梳洗了,刚要出门去寻找,就见她们两个回来,知道姐姐要去京城卖果子,这小家伙觉着自己虽是弟弟,但身为小小男子汉,很有保护姐姐的义务和责任,因此非要跟着去,任罗莞威逼利诱,全都不好使,又有蒋秋娘在旁边帮腔,无奈之下,罗莞也只好带着这条小尾巴出门。 到了程家时,天还黑着,村里不知哪家的公鸡悠长叫了一声,接着那公鸡打鸣声便此起彼伏响成一片,真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程家这时候才有了人声,屋子里也透出烛光来。罗孚和罗莞都等在大门外,此时罗孚踮脚向里面望了望,便对罗莞道:"姐姐,他们起身了,大概一会儿就可以走。" "嗯。"罗莞点点头,看着天上繁星:这些星星真亮啊,没有回到古代,她大概一辈子都想不到现代人把地球破坏成了什么样子。这灿烂银河,在现代哪里还能见得到?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念那个时代,想念那里的一切,电脑,冰箱,电视,自行车……等等等等,因为那里是她的故乡,是她真正的家。 从穿越后便一直在温饱线上挣扎的罗莞,好不容易这会儿能静下心梳理一下思乡之情,不过没让她伤感多长时间,程家的马车就出来了,看见她们姐弟两个,那程地主和婆娘不由得都笑道:"姑娘和哥儿等了许久么?怎么不叫门?来,快上车来吧。" 罗莞笑道:"我们也是刚来,没想到老爷和太太这么早就出门,还以为得等一阵子呢。" 这两口子是要去京城探望闺女的,闻言便笑道:"这里离京城快一百里路,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是很近,所以咱们早点走,半上午时就能到京城了。" 一边说着,早有两个小子帮着罗莞姐弟俩把果子弄上车,那地主婆看见这些新鲜的苹果和鸭梨,不由眼睛一亮,笑道:"姑娘这果子怎么保存的,这样新鲜?" 话音刚落,就听那程地主咳嗽一声道:"你瞎问什么?若是想吃,咱们从罗姑娘这里买了就是,这都是人家赚钱的来路,你也太不懂规矩。" 罗莞笑道:"没什么,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是开春后放在地窖里,那地窖温度低,所以果子能保存住水分。"她一边说着,其实心里也有些疑惑,暗道地窖藏水果这应该不是什么秘密吧?我原本也是无奈之下,想着打个时间差,把这果子保存后稍微提价,卖给那些普通百姓,富贵人家根本都没想过的,怎么娘和这程地主都不知道这件事儿呢?我记忆里好像也没有这种保存水果的方法,不对啊,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发展出那么些灿烂的文明,不可能这个事儿反而不知道啊。 虽然疑惑,却也没问出来。马车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总算到了京城,罗莞和程地主告别,又给了他们一袋果子,程地主坚决不肯收,奈何罗莞定要给他们,还说不收就要付车钱,何苦把乡里乡亲的情义都用铜钱给代替了?没奈何这才收下。 待姐弟俩挑着筐走远,那地主婆看着一袋果子眉开眼笑,对丈夫道:"到底还是人家罗姑娘,官宦人家的出身,就是懂事儿明理。若是指望着她那舅舅舅妈,这会儿载了他们一程,别说果子,就是果子皮还未必能见到一块呢。" 程地主点头道:"可不是?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两个孩子,竟摊上那样势利亲戚。我把话撂在这里,不信你就看着,这两个孩子,将来必定有出息。" 地主婆笑道:"还用你说?那罗姑娘才多大?就能结识那么多王孙公子,这可不是有出息呢。" 两人一边说一边就往女儿的府上去,这里罗莞和罗孚挑着果子,好不容易来到一个可以摆摊的市场边,只把姐弟俩累得,满脸通红汗透重衣,这会儿把担子一放,罗莞先拿出手帕给罗孚擦汗,还不等说几句安慰的话,就见"呼啦"一下,周围的人都围上来了。 "哎哟,这果子怎么这么好看啊?是要卖的吗?" "做梦吧?是不是哪个富贵人家买的?这样果子你能在菜市场里买着?" "富贵人家?就派这么个瘦不拉几的丫头和小子?那男孩儿还不到十岁吧?" 第46章 厉害 人群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大致中心思想就是怀疑这果子到底是卖的还是非卖品。 "卖的卖的,是卖的,大家别挤。" 罗莞擦完了头上的汗,终于开腔了。而这时罗孚眼见人太多,生怕有人趁乱摸走他们的果子,一个小小身子挡在筐前,伸着小胳膊,如同小公鸡似的护着那两个筐。不过他才多大,遮着的还不如露出来得多,憨态可掬的模样倒逗得周围人都笑起来。 眼看人越聚越多,百姓们都对这果子露出兴趣,于是罗莞也不吆喝了,拿出秤来麻溜儿开卖。别说,这个时节,这果子又是这样新鲜,人人都知道肯定是价钱不菲的,还站在此处的人,大多数倒都是能拿出几个钱来买的主儿。 罗莞也没想到这买卖会来一个开门大红,竟是这样兴隆,卖果子的时候只想着收钱,称斤两,无暇去寻思其它的。等到果子去了大半,也终于没有人来买的时候,她才能坐下来好好喘口气儿。 罗孚负责收钱,小家伙人不大,账目却算得分毫不差。连罗莞都十分惊讶,她只知道弟弟在读书上很有些天分,却没料到他在数学上竟也如此精通,。 因看着罗孚递过来的那个钱袋,童稚的声音特别严肃的向她报账,罗莞心中便暗暗决定:回去后要教小家伙数学,她的古文只有这真正罗莞留下来的记忆那点底儿,教罗孚已经有些吃力了,但如果是数学,她自信能教得起这孩子,自己当初就对数学感兴趣,高数还拿过好多满分呢。 这只是一闪而逝的想法,罗莞也知道不可能教授罗孚多高深的数学知识,毕竟这个时代最重视的还是八股文,他不能指望着罗孚做个数学家,就算做了数学家也没用。古代有几个数学家是靠着钻研数学发家致富的?所以要想过好日子。还是要依靠自己到现在仍未有机会出手的金手指:嫁接果树。 没错,种果树固然是罗莞擅长的,然而她真正最感兴趣也是最精通的,却是果树的嫁接技术,当年在大学里,主要研究的也是这个,还考察过许多著名的嫁接果园,只可惜,她在自己的嫁接果园就要有收益的时候,被一个雷劈的穿越来了这闭塞古代。不过没关系。古代就古代吧,她依然要创造条件继续自己的事业。而且在这架空时代里,她的知识便是一根闪闪发光的金手指,她有信心用这根金手指赚来锦绣生活。 而这份信心在看到今天人们对果子的哄抢后,更加上了一个台阶:这些果子是什么?最普通的苹果和鸭梨而已,这苹果她吃过,甚至还没有国光的味道好呢,结果就这样。还让人们趋之若鹜,可以想象,如果将来自己培育出了富士,惠果,王林等品种,将会是什么光景?这还只是苹果,其它的水果呢?大樱桃有多少个品种?葡萄又有多少个品种?尤其是一个果园也不仅仅只能种果树,可以利用的地方还有太多太多…… 罗莞一不小心就陷入了对未来美好前景的展望当中,她被那锦绣未来感动的都要哭了。眼前好像有一座座金山砸下来,她就站在山脚下,张开双臂接着那些元宝,天啊,这真是幸福的让人泪流满面的美好场景。 "姐姐……姐姐……" 身子忽然被推得摇晃了两下,罗莞回过神来,就见弟弟罗孚正看着自己,她第一个念头就是:糟糕,不会真流了口水下来吧?于是连忙伸袖子去抹嘴巴:唔,没有啊,就是嘛,好歹自己也算是淑女来的,当众流口水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嘛。 罗孚又在叫她,罗莞无奈看了这弟弟一眼,小声道:"什么事儿啊?这会子没有客人,你还不赶紧歇歇,我估摸着等下一波客人来了后,又有得忙呢,到时咱们的果子说不定就可以卖完了,嗯,之后咱们就在各处转转,给你买点笔墨纸砚回去。" 罗莞替罗孚整理着衣领,那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很破旧了,怎么整都是皱巴巴的。忽听罗孚悄声道:"姐姐,是张大娘。" "张大娘?什么张大娘?"罗莞疑惑,抬头顺着罗孚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十几步远外有个身穿青色素锦衣裳的中年妇人,此时正目瞪口呆看着这里,她皱了皱眉头:嗯,这个女人有些面善啊,奇怪,是自己认识的人吗? 正疑惑着,就听罗孚又道:"张大娘啊,你忘了?就是爹爹府上的张大娘,在韩姨娘面前很得意的那个张大娘。" "哦,原来是她啊。"罗莞这才恍然大悟,记忆的闸门也一下子开启,涌现出这张大娘在过去几年里令人厌恶的嘴脸。于是她冷哼一声,对罗孚道:"不用管她,咱们继续卖果子。孚儿饿不饿?渴不渴?来,给你个果子吃。" "不吃了。"罗孚吞了口口水,却是懂事的摇头拒绝,他心里清楚:这些果子是姐姐的心血,要靠着它们来赚钱的,只要赚到钱,或许就可以搬出蒋家,也不用再看舅舅舅妈的脸色,而自己甚至有可能上学堂继续读书。""嗨,你吃一个果子,难道就不赚钱了?别磨蹭,快吃。姐姐之所以不吃,那是因为我是女孩子,这当街吃东西也太不好看了,不然我也吃。"罗莞不由分说将那个大苹果用干净手帕擦了擦,塞到罗孚手里,在古代不能那么多讲究了,好在没有农药,只要把表皮浮灰擦去就行。 罗孚确实是又渴又饿,听见姐姐这么说,便"咔嚓咔嚓"吃起来。刚啃了两口,就见那站了半天的张大娘终于走过来,到了面前便皮笑肉不笑的道:"哟,真是姑娘和哥儿,我在那里站了半天,看着像,只是不敢认,想着姑娘和哥儿怎么能在这里卖果子呢?谁知看了半天,还真是你们两个,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还不是拜你们家老爷和姨娘所赐?"罗莞一点儿也不客气,冷笑一声说完,又拍了拍额头,笑道:"是了,我也糊涂了,想来如今不是姨娘了吧?我娘都被赶出去这么多天,韩姨娘也该扶正了。啧啧,多好啊,无毒不丈夫,罗大人可总算是做成了这宠妾灭妻丧天良的事,从此就可以在飞黄腾达的大路上青云直上了。只是有一条,俗语说,登高必跌重,你回去说一声,让他悠着点儿,免得摔下来时,跌得太狠,再送了性命就不值了,到那时,只怕姨娘也跟着讨不了好儿。" 一番话只说的那张大娘目瞪口呆:罗莞恨自家老爷她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这身为人女,就敢当着自己的面儿如此诅咒生身父亲,这还真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张大娘便冷哼一声道:"多谢姑娘的关心,我们老爷最精明的人,才不会犯这样错儿呢。就算是恶意诅咒也没用,更何况,老天是长着眼睛的,女儿这样诅咒父亲,也不怕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就天打雷劈,放心,若世间真有报应这回事,雷也必定先劈了你们老爷姨娘,才来劈我呢,我等着看。"论斗嘴,罗莞哪里会输给这个妇人? "你……"张大娘气得面皮都紫涨了,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府里的粗使下人和小子,如今被罗莞这样顶撞,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真可以说是颜面扫地,这对于在府里当惯了管家娘子的张大娘来说,哪里能忍受得了? 只是她也意识到:说是肯定说不过罗莞了。好在说不过,还有别的途径,这女孩儿现在不就在这里卖东西吗?哼!还怕治不了她? 因此使劲儿深吸了两口气,方一抬下巴,对罗莞道:"好了,我也不和你废话,你不就是在这里卖果子吗?这果子我们包了,恰巧我们老太太这两天要过寿,宾客盈门,看你这果子卖相还可以,快称称吧,多少斤,我好付钱啊。" 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低头了?啧啧,这是管家娘子吗?是蠢猪吧。罗莞心里鄙视的想着,把下巴抬得比张大娘还高,冷笑道:"你想买果子?不好意思,不卖。" "什么?你……你说什么?哪有卖东西的人敢拒绝主顾的?" 张大娘差点儿跳起来,罗莞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别提多爽了,悠悠道:"怎么?你从前没遇过这样的人么?那恭喜你,现在你遇到了。我就是敢拒绝主顾的卖主,这果子是我卖的,我想卖给谁就卖给谁,不想卖给谁就不卖,听清楚了吗?" "你……你……你敢情是想让人都不来买你的果子,让这些果子烂了是不是?拒绝主顾的卖主?呵呵,你少得意,这市场上哪有这样的卖主?若有了,大家早都不买他的东西了。" 张大娘恶狠狠地叫,脸孔都扭曲了,却听罗莞笑道:"没关系啊,没人买,就算是烂了喂猪,我也不卖给你,喂猪也比喂你们老爷太太那样禽兽不如的畜生强。" 第47章 胜利 张大娘简直要气昏了,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家姑娘的嘴原来是这样厉害的,且损的没边儿。若是在府里时她便这样,想来姨娘要收拾她们娘儿几个也没那么容易。 因怒气勃发之下,便不由得恶向胆边生,她咬牙点头道:"好,好好好,我现在就把你这行径宣扬出去,看还有谁来买你的果子。" "你宣扬吧,你只要宣扬出去,想来必定会有好奇的人来问我为什么不卖给你,到那时,我就可以把罗老爷为了锦绣前程宠妾灭妻的事儿好好说道说道了,正愁没机会让人人都知道呢。嗯,你放心,我定会添油加醋,把这个故事讲得比那些戏曲故事还曲折动人,让全京城的人都在茶余饭后谈论的。" 罗莞冷笑一声,她的话顿时就让张大娘成了哑巴,看着这女孩儿冷淡的面孔,她毫不怀疑自己若敢抹黑她们,对方绝对会以牙还牙。 "你……好,我就等着看老天爷怎么收拾你这贱人。"到最后,张大娘终究还是不敢冒险,一时之气比起老爷的锦绣前程,算个屁啊?她哪里敢真的和罗莞叫板?因此色厉内荏丢下一句狠话后,便灰溜溜走了。 "姐姐好厉害。" 直到张大娘都走远了,罗孚才回过神儿来,忍不住拍着巴掌笑叫,这里罗莞微微一笑,摸着他的头发道:"孚儿记着,对这样的狗奴才,她厉害,你就要比她更厉害,不然也是白吃亏。" 罗孚点头,郑重道:"嗯,孚儿记下了。日后再有这样的恶奴,让孚儿来应付,不用姐姐在这里和她斗嘴,还失了姐姐的身份。" 罗莞看着他那认真的模样,忍不住便是一笑。淡淡道:"这算什么失身份?身份这个东西。若是成了你活得痛快的掣肘,不如趁早儿不要,反正咱们如今一穷二白,也用不着去顾忌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了。" 姐弟两个说着话,此时又有几人上前来买果子,其中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下打量了她们几眼,目光似有深意,不过罗莞和罗孚正忙着做生意,都没注意到,那人买的果子不少。把剩下的二十多斤全都买了,这才让身旁小厮提着。慢悠悠出了菜市场。 "没想到这么快就卖完了。"罗莞看看天色,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子,脸上笑开了花,将那钱袋往筐里一扔,拿秤扣住,她拉着罗孚的手道:"走,咱们逛逛去。" "姐姐。那些钱……怎么能放在筐里?"罗孚小声问,却见姐姐一脸严肃道:"弟啊,你现在长大了,一定要记住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罗孚低头仔细想了想,接着便是眼睛一亮,对罗莞道:"啊,我明白了,就算有人要抢咱们。他们也想不到姐姐会把钱随手扔在筐中,所以若是来搜咱们的身,肯定找不到钱对不对?" "唔,基本上就是这样的。"罗莞点头,又听罗孚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呢?" "唔,第二件事就是:这办法只能用一次,最多用两次,用第三次肯定就不灵了。" 罗莞一本正经说完,见罗孚紧接着苦苦思索,她便哈哈一笑,拍着小家伙的脑袋道:"逗你玩儿呢,还这样冥思苦想,放心,这些道理你长大就明白了。走,咱们逛街去,这都过了晌午,你肯定饿了吧,嗯,咱们去买几个大肉包子,你吃一个我吃一个,再拿两个回去给娘和外婆。" "好。"罗孚一听见大肉包子,立刻双眼放光,跟在罗莞身后颠颠去了。 —— "小侯爷,您回来了。" "嘘!" 云秋水猫着腰,一只手指竖在唇上,不让看角门的婆子出声,一边探头探脑的张望,却听那婆子笑道:"小侯爷放心,老奴早看过了,这一大清早的,哪里有人?" "嗯。"云秋水确定周围无人,于是立刻抬头挺胸,拿出小侯爷的风度气质,随手抛给那婆子一小块银子,淡淡道:"不错,这银子赏你喝酒了,日后替爷望风,还有赏。" 婆子眉开眼笑的应了。这里云秋水摇着扇子,便悠悠往后院行去,回了自己院子,只见几个丫头正在廊下喂鸟,看见他回来,便纷纷上前请安,其中一个大丫头便无奈道:"爷日后可别折腾咱们了,这昨晚儿刘大娘带着人来查夜,只把奴婢吓得半死,唯恐让她知道小侯爷又溜了出去。若让侯爷知道,可不又是一场官司呢。" 云秋水满不在乎的笑道:"放心,那些巡夜的人我都买通了,日后她们来,你们不用害怕。快拿衣裳来我换,还要去老太太那里请安。" 一面说着,便进了门,到自己卧室里,见桌上摆着一碟红苹果,他"咦"了一声,走过去拿起一个看了看,笑道:"这是从哪里弄来?这个时节还有这样新鲜的苹果?难为那卖家怎么保存的,我前些日子在乡下,还特意去了那刘家庄,他们家竟是把果子都卖完了,一个也没有。" 那大丫头桂圆随后进来,听见他问,就笑道:"是明栋送过来的,说是爷的故人在卖这果子,他就买了些回来。昨晚儿才送到,那时节爷已经出去了,奴婢就洗了放在这里,留着爷今天回来吃。" "故人卖的?"云秋水一愣,脑海中猛然便浮现出一张秀丽面孔,他饶有兴趣将那苹果放下,对桂圆道:"去把他叫过来,爷要问他话。还有,这苹果还有没有?若还有,送去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屋里几个,让她们也尝尝新鲜,老太太最爱吃苹果的。" 桂圆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这里云秋水拿着那个苹果把玩,想起罗莞,便不由摇头笑道:"有趣,当真有趣,这果子竟是她卖的?是了,去年秋的时候听说她要买果子,我还以为她是要自己吃呢,谁知竟是这时候拿出来卖,难为她原本也是官宦小姐,如今却能抛头露面?就是这苹果,她到底是怎么保存的呢?这个女孩儿,还当真是奇怪得很。" 一面自语着,桂圆已经进来了,引着那叫明栋的仆人,这人本是云秋水的随从,只要他外出,一般都跟在身边的,昨儿恰好轮休,陪着媳妇去逛菜市场,这才巧遇了罗莞姐弟两个,他从前和云秋水去乡下时见过姐弟俩,因此认识。这会儿进来见了云秋水,听小主子问那姐弟俩的事,就笑道:"奴才去的倒是正好,赶上那罗府里一个管家娘子不知怎的也在菜市场……" 因就把那张大娘和罗莞斗嘴的事儿一五一十学了出来。云秋水默默听着,末了用扇子在手里敲了敲道:"听说那韩夫人有了身孕,想来吃食上越发精心了,这才派了心腹的管家娘子去菜市场,却不料正好遇见罗姑娘,呵呵,从来看见她,都是端庄有礼的,也知道她嘴皮子厉害,却没料到竟是这般厉害,那管家娘子大概要让她气死了,哈哈哈……" 明栋偷眼觑着主子,心道您还笑呢?这罗姑娘可不是省油灯,您听听,她连自己的生身父亲都能诅咒。要不是知道她们可怜,又要讨好您,我才不买这果子呢。 正想着,云秋水就让他退下,这里桂圆已经把剩下的果子装在了两个玛瑙盘子里,正要打发人送去给老太君和太太,结果就听云秋水笑道:"不必你们去,我反正也要去请安,亲自送过去就是了。" 一面说着,就让身旁小厮进来端了盘子,他这里施施然往后宅去,一面回想着罗莞,不知怎的,这会儿倒是很想去见见那女孩儿,只是昨晚在翠红楼胡闹了一夜,实在困乏,少不得先补个觉再说。 云秋水这一睡便到了下午,他还想着起身后就去菜市场逛逛,找下罗莞姐弟俩呢,却不料还不等梳洗,就听人报说谢青锋和方云白过来了。因也顾不上洗脸,连忙迎出去,就听方云白笑道:"如何?我就说这厮回了京,定是鱼入大海鸟入深林,没错吧?" 谢青锋淡淡笑道:"当然没错,不然我们也不用下午来找他。" 云秋水笑道:"行了行了,别来了就打趣我。你们快进来,我恰有好玩的事儿要告诉你们呢。" 因进屋来洗了脸,就把罗莞姐弟两个的事情说了,只听得谢青锋和方云白都十分惊讶,却听云秋水笑道:"这会儿她们的果子大概早卖完了,这个时节,还有这样新鲜的苹果,可不是谁都争着买呢,不如咱们明天上午去堵一堵她们,说不定便可以看到。" 方云白挑眉笑道:"哦?怎么?你不去翠红楼或者绿袖院了?" 云秋水白了他一眼,冷哼道:"虽然小爷风流倜傥,周游花丛,可我也懂得节制和养身之道好不好?别说有罗姑娘的事,便是没有,我今晚原本也不打算出去的。" "你是怕你父亲问你的书吧?"方云白一句话就戳穿了他:"我听说侯爷今天中午已经回来了,你今天晚上还敢出去,万一被他发现了,可不是找死呢?" 第48章 世子爷买果子 "方云白,你不说真话能死啊?"云秋水被方云白戳穿,只觉面上无光,气得直嘟囔,然后转向谢青锋道:"如何?不如咱们明天去见见罗姑娘?到了乡下,她又躲着咱们,我也不喜欢那一家人。" 谢青锋淡淡道:"不过是萍水相逢,你看看你这个上心劲儿。罗姑娘不同于那些风尘女子,你别对她存了那些不堪心思,小心撞得头破血流。" 云秋水脸一红,有心分辩,却又觉着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可分辩的,因脖子一梗道:"没错,我就是觉着罗姑娘很好,和她说话又舒服又有趣,怎么了?现如今不过是朋友,所以想去帮一把手罢了。也许将来,我真就认准了她,八抬大轿抬她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不等说完,便听方云白呵斥道:"你是要作死吗?这种话也说得出来?好歹顾忌着点儿自己的身份吧,看看你这样子,哪里像是大家子?" 云秋水斜睨着他,冷笑道:"好,我不像大家子,大家子就该像你这样,心中便是生了好感,也不说出来,只偷偷谋划着迎娶是吧?只可惜,当日新安候爷听信谗言,退了这门婚事,害她们娘儿三个被赶出家门,罗姑娘心中不知怎么恼怒你呢,你还想娶她?我看这可有些儿困难。" "越说越没把门儿的了是吧?"方云白气得跺脚,却也知道云秋水便是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为这个不知挨了他爹多少打,不能说没有一丝儿惧怕,然而性子一上来,就又把什么都忘了,就如同现在,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但令方云白无奈的是,他也知道这厮说的没错。想到罗莞自信明艳的笑容,一向沉稳不动声色的斯文男子心中也不觉有几分怅然。 "行了,人都没见到。你看看你们。倒是斗得不亦乐乎。"谢青锋终于开口了,对云秋水道:"明天我们不去,你喜欢去你自己去好了。" 云秋水看向他,摇头笑道:"啧啧,青锋你怎么总是这个样子?我还以为像罗姑娘那样的女孩儿,能得你另眼相看呢。说实话,若是你喜欢了她,我二话不说,肯定就不招惹了……" 不等说完,便听方云白嗤笑一声道:"呵呵。总算你这家伙也知道'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 云秋水翻了个白眼道:"废话,我一直知道。不过青锋就算是喜欢罗姑娘。也不可能娶她为妻吧?两人身份何止云泥之别。但就算如此,我心里也清楚,却不是什么朋友妻不可戏的原因,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妈的,论女人缘,我自问胜过他。可若是论女人选择丈夫的人选,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啊?" 方云白哈哈笑道:"果然,你还算是有些自知之明。似你这样的男人,做个风流知己还好,但是要做终身依靠,你连青锋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谢青锋不耐烦道:"怎么话题又说到这方面来了?我说云白,咱们来是有正经事的吧?你怎么也跟着这混小子胡说八道起来?" 方云白一愣,的确,他和谢青锋联袂过来。是有正经事说的。只是自己为什么竟然也被云秋水牵了鼻子走呢?对方这不打正调的性格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还从来没被他影响过,怎么这一次,却是例外了呢?是因为那个无辜被自己家连累的女孩儿吗? —— "孚儿,今天卖完苹果后,明天你就不用跟我过来了,反正也没剩下很多,总共还不到二百斤,我自己来就好。"菜市场的老位置,罗莞一边替罗孚擦不住低落的汗珠儿,一边对他道。 "没关系,反正也没几天了,我才不要虎头蛇尾。"罗孚握了握小拳头:"我是小男子汉,理应承担重任。" "你现在就已经承担重任了。"罗莞抓住罗孚的小手,那白白嫩嫩的小手经过这两天的风吹日晒,已经稍微有些黑了,而且手心里两道高高的绺子,那是帮自己抬筐时磨出来的。 轻轻吹了口气,罗莞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罗孚只有八岁,却已经做了许多大人该做的事,这份辛苦放在现代,简直就是不敢想象的。 "姐姐也吹吹。"罗孚学着罗莞的样子,把她的手也吹了吹,这两筐果子加起来将近一百斤,他们根本挑不动,只能拖着抬着,这还多亏了出府后风餐露宿,打柴度日,让姐弟俩的身体添了不少力气,不然的话,就是这八九十斤的重量,他们想运到城里,也根本不可能的。 今天恐怕不可能有前两天那么多的客人了吧?毕竟果子对于老百姓来说,这价格还是有些高了,而那些富贵人家,又有几个人会来这种菜市场买东西?所以罗莞已经做好了今天这些果子要卖到傍晚的准备。 正想着,忽然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道:"这些果子我全都要了,能算便宜些吗?" "啊?" 罗莞惊讶回头,果然,就见谢青锋一袭月白缎子长衫,手摇折扇,风姿潇洒的站在那里。一幅浊世翩翩佳公子的范儿。让人看见,哪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优雅雍容的贵公子,在战场上却是百战百胜的杀神呢? "这些果子我全要了,你给我便宜多少?"谢青锋看到罗莞惊讶之极的模样,嘴角边竟难得现出一丝笑容:一直以来,这女孩子都是从容镇定,连自己都觉得她心机深沉,原来也会有这种完全不能掩饰心思的神态吗?不知怎的,罗莞这惊讶样子竟然让世子爷都有了一种小小的成就感。 不过罗莞也很快镇定下来,一挑秀气眉毛,她微笑道:"怎么?堂堂世子爷,几个果子罢了,竟然也要学那些妇人一般斤斤计较的讨价还价吗?" 谢青锋咳了一声,目光瞄向身旁的七星,只把七星看的,那张脸都快成苦瓜了,嗫嚅着道:"爷,您……您只是问小的。在……在市场上是怎么买东西。您……您没说您要亲自来实践啊。" 好像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谢青锋狠狠瞪了七星一眼,咬牙低声道:"你只告诉爷,到底我应不应该讨价还价就行了。" "不应该,当然不应该。" 不等七星说话,罗莞便开口了,她特别认真特别严肃地看着谢青锋:"世子爷,您是什么身份?讨价还价这种事,只有家庭穷苦地位低下的升斗小民才会做的,您要是买点果子还讲价,那不太跌份儿了吗?我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您犯这种错误不是?"嘿嘿嘿。这可是财神送上门,唔。自己到底要不要狮子大开口呢?好像有点儿不地道吧?世子爷虽然有钱,但人家毕竟对孚儿有过救命之恩啊。 意识到自己不能从谢青锋口袋中多掏银子,这让罗莞稍微觉得有点儿遗憾,她虽然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古代女孩儿来说已经够无耻了,但终究还是不能没有底线。 "嗯,那这些果子多少钱?"谢青锋的尴尬很快就不见了,又是世子爷又是大将军。这点儿定力还是有的。 "喂!我们爷是可以不讨价还价,但你别想着这样就能狮子大开口。"七星生怕自家爷上当受骗,于是连忙替主子嚷出一句,结果得到白眼一枚,罗莞大义凛然的冷哼道:"什么话?我是那样的人吗?" 啧啧,说的自己多高尚似得。七星让这句话噎的也翻了个白眼,心想不知道当初说我们爷的马撞了她,要讹我们爷银子的是哪个女人。 不过这话当然不敢出口。事实上,罗莞也的确没有贪得无厌。照着果子这两日的价格,痛快和谢青锋达成交易。 七星松了口气,但是随即他的脸色就苍白了:这……这里总有几十斤果子吧?我的天爷,这……这要我全拿回去?爷啊爷啊,早知道您要买果子,咱们也多带几个人啊。 看了一眼玉树临风的主子,意识到让他扛着一筐苹果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七星瞬间泪流满面了。然而这还不算完,他听到谢青锋用平淡的语气继续问着罗莞:"你家里还有多少斤果子?" "二百多斤吧。怎么了?"罗莞话音刚落,就听"扑通"一声,原来是七星双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 谢青锋瞄了小厮一眼,咳了一声,镇定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等会儿回府里叫两个人过来抬就是了。" 七星连忙爬起来,如蒙大赦般的直点头:"谢谢爷,谢谢爷,您看奴才要不要顺便弄辆马车,去罗姑娘家里把剩下那些果子都拉回来?" 谢青锋赞许的看着贴身小厮:真不愧是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些日子的,就是贴心又有眼色。 不过这次罗莞可不干了,她倒是希望能有人一下把果子全都买了,而谢青锋很显然也不会亏了她。但问题是,之前云秋水和方云白去蒋家,前一阵他们又去过两次村子,总是向人打听自己,这已经让村里有些流言蜚语。如今这谢青锋再过去,好嘛,自己真成招蜂引蝶的了。虽然她不在乎这古代的绯闻八卦,但能避免的情况下,谁愿意让自己成为一个水性杨花般的女人啊?尤其她和相国村里的村民们原本相处还不错的。 第49章 第一桶金 谢青锋这全是一片好心,却没料到罗莞竟会拒绝。世子爷心思深,这心里一绕弯子,就有点绕过头,以为罗莞是看见他今天来买果子,所以又把主意打到云秋水和方云白的头上去了。本来么,方云白也就罢了,云秋水那家伙前两天可是叫嚷过一定会过来找罗莞的,却不料那天晚上他就伤了风,卧床不起,真是想想都让人替他叹息。 不知怎么的,这样想着,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世子爷理直气壮的把这种不高兴总结为自己对罗莞"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鄙视,因冷冷道:"若是我定要买你那些果子呢?" "呵呵,难道世子爷要仗势强买强卖么?"罗莞一点儿都不惊慌,谢青锋这个人,或许冷漠霸道,但绝不是个邪佞小人,自己对付他,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她很快就知道自己还是低估这个男人了。就见谢青锋微微一笑,也不和她争辩,只是悠悠说了一句:"罗姑娘,当日你讹我的时候,我说过二话吗?不但给了银子,还让小厮们去医馆里看顾令弟,虽然这不是什么涌泉之恩,不过你滴水相报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我&%$…… 世子爷在这种时候把这大杀手锏一下子抛出来,顿时就让罗莞满肚子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她只能悲愤瞪着谢青锋,咬牙道:"你一个世子爷,我不过是个民女罢了,用得着这样挟恩求报吗?" 谢青锋一挑眉:"嗯,我高兴。" 一句话秒杀的罗莞五体投地,对这个男人,她是彻底没了脾气,谁让当初欠了人家的呢?因此这里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跟着谢青锋来到郡王府,等着人家赶马车去拉果子。 "只是取一些果子,用不着世子爷纡尊降贵亲自驾临吧?你看我也没有胆子骗你的钱。对不对?"虽然被谢青锋一语秒杀。但罗莞还没绝望,仍在剧烈挣扎,只要谢青锋不去村里,那就是富贵人家买些果子回去,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谢青锋看了她一眼:"唔,过些天我母亲妹妹要去乡下庄子静养,我正好儿提前过去看着下人们收拾一下,顺便去拉果子,有问题吗?","没……没有。"罗莞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那个……其实你真的不用露面,村子里的人……你也知道。家长里短什么不说?你们三个人之前和我有些瓜葛,那个……如果你再去,我很怕那些无知村民会说出一些有损世子爷形象的猜测。" 泥马我这都提醒到家了吧?你应该也不愿意和我一个民女村姑牵扯上什么关系吧?所以千万别去啊,派几个下人去抬果子就行了,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你就多给几两银子啊,我不会反对的。 "唔。无知村民的猜测,去在乎它做什么?"罗莞正在心中想着美事儿呢,就见谢青锋淡定摇了摇扇子:"放心,我不在意的。" "拜托,你不在意我在意啊。" 罗莞真的泪流满面了,这混蛋故意的吧?肯定是故意的吧?可恶,怎么从前没看出这男人还有恶作剧的不良细胞呢?从前看他骑在高头大马凯旋班师那一回,多稳重多威武的一个人啊,这才几天。就跟变了个人似得,京城果然是个大染缸。 "唔,姑娘在意的话,似乎也不关我什么事吧?"谢青锋微微一笑,那意思很明显:你要在意你就想办法解决,别让他们乱传不就行了?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一个小小村姑,凭什么不让人家乱传?"罗莞继续苦口婆心,但是下一刻,她就绝望了,因为谢青锋的回答是:"嗯,马车来了,姑娘和令弟要不要坐马车?" 这混蛋根本就当我是空气吧?罗莞无力的垮下肩膀,不过她很快就又振作起来,暗道管它的,既然谢青锋这世子爷都不怕传出绯闻,本姑娘怕什么?难道我这光脚的还会怕他穿鞋的?笑话一样。 而在谢府的马车载着罗莞姐弟两个出了城门时,云秋水小侯爷正站在菜市场上一脸茫然地四处张望:咦?不是说就在这个地方儿吗?难道那姐弟俩今天没来?我才病了三天,果子就都卖完了?这么快? 眼看着主子茫然,他身边的小厮立刻觉着自己义不容辞了,于是上前一步,问一个刚刚摆了字画摊子的书生道:"你知不知道那卖果子的姐弟俩今天有没有来过?" "哦,那姐弟两个啊,之前有个人买了她们全部的果子,还要去她家把剩下的果子都买了。"书生漫不经心的回答,一边认真整理着摊子上的字画。那小厮再问,他就只当听不见了。 "是什么样的男人?"云秋水上前一步,扔了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在那摊子上,阴沉着脸问。他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唯恐罗莞姐弟俩不知世事,万一被人骗了,那可不就糟糕?因此不自禁就担心起来。 "唔,那男子一看就知道是位贵公子……"书生一见银子,立刻两眼放光,当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又是读书人,形容词用的十分精准,转眼就把谢青锋的模样给描绘出来。 云秋水和谢青锋那是什么交情,只听一半,便知道这人是谁了,当下只气得差点儿把一口牙给咬成粉末,心想青锋啊青锋,你这个狡猾的家伙,亏着前两天在我们家还一幅正人君子貌嘲笑我呢,说什么不会过来,结果却是比我来的还早,如今更是把那些果子都包下来了。你……你到底想怎么着?妈的,果然老话说的好,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其实云小侯爷还真是冤枉了世子爷。原本今天早上出门时,谢青锋只打算在街上随意逛逛,他也不知怎么回事,逛着逛着就逛去菜市场那里了。如果是早就有心前去,他也不可能只带着七星一个小厮啊。 这问题就连谢青锋自己都摸不着头脑,在路上还寻思了一阵,不过还没等寻思出结果,就被他迅速抛在脑后了。 到了蒋家,听说世子爷亲自驾临,蒋明德和金氏还有蒋新兰姐妹就如同一窝蝗虫般全部出动,以"帮忙装果子上车"为名围着谢青锋身前身后的转悠,陪着笑脸说话,哪怕从头到尾这面容冷漠的贵公子根本连眼角都没瞄他们一下,也阻止不了蒋家夫妻俩强大的"自说自话"功能。 "这里是五十两银子,不用找了。"果子全都装上马车后,谢青锋也终于被几只蝗虫给缠的不耐烦了,同情的看了罗莞一眼,心想落在这么一门亲戚手中,还真是太可怜了,得,干脆多给点儿,万一这亲戚太过不堪,她们要搬出来,也算是有点儿本钱。 其实这想法连谢青锋自己都觉着挺不可思议的:在这个时代,女人只有依附男人才能生存,在家依靠父母,出嫁后依靠丈夫和儿子。所以那些被夫家休掉的女子,若没有娘家收留,很多人都是一死了事,要么就出家为尼,想依靠自己的双手好好生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和罗莞虽然只是几面之缘,但谢青锋就是知道:这不是一个能以常理来判断的女孩子,这女孩儿生活的是如此积极向上,乐观蓬勃,且恩怨爱憎分明,甚至还有着非常深沉的心机。 他可以断定:只要罗莞有条件,她必定不会再在这个舅舅家寄人篱下,而她的母亲和弟弟看起来也全都是以她为中心,什么事都依着她。 果子全部装上车后,谢青锋便离开了,他最喜欢的庄园"荷风溪月"是在离相国村二十里外的大风山脚下,此次他便是去那里收拾下处,然后要陪同母亲妹妹来这里静养的。 富贵人家看着风光无限,然而这些实在不是谢青锋想要的,偏偏他是太后娘家的侄儿,在军中也隐隐有成为第一人之势,他父亲以郡王之尊,竟然得皇帝信任重用,路郡王府可说是如日中天,这毫无疑问会引来大批趋炎附势的人。 而谢王爷能够坐稳今天的位子,自然深通为官之道。所以路郡王府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他们家当家做主的人,一年里在郡王府居住的时间只有一半,其他时间就都在乡下庄园静养,就是谢王爷,一旦朝堂闲暇下来,也必定要向皇帝告假,或一两个月或三五个月,避居在乡下庄子中,过着逍遥自在的半隐居生活,这也算是一种看透世情的清醒和对家族自我的保护。 一直到目送那辆马车离开,罗莞的表现还都是十分镇定的,以一个女孩儿来说,能做到这样"宠辱不惊"的地步,着实难得,只让元老太太和蒋秋娘都是十分赞叹骄傲。哪里想到两个人夸赞的话还没说完呢,这丫头便原形毕露了,小鹿一般疯跑回来,举着那个大钱袋子,兴奋的脸都发红,一面叫道:"外婆,娘,弟弟,咱们有钱了,啊啊啊,五十两银子啊,加上之前卖果子得的,我算算,唔,五五二十五,四五二十……嗯,零零总总大概也有将近一百串钱,这就是六十两银子啊,天啊,六十两,这足够中等人家过上三四年的小康生活了。" 第50章 臭不要脸 元老太太和蒋秋娘也兴奋激动的脸发红,不过一看到旁边站着的蒋明德和金氏,看着那夫妻俩的眼光狼一般盯着罗莞手中的钱袋子,元老太太便咳了一声道:"好了,有什么可得意的?不过是点儿银子罢了,往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走,回去吧,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娘,难得今天这样欢喜,不如晚上咱们全家一起吃顿饭吧。"金氏连忙陪着笑容上前,却见元老太太冷笑道:"全家一起吃饭?非年非节的,做什么要一起吃饭?就是大年三十儿,一起吃的那顿饭又有什么滋味儿?说是一家人团聚,不过别以为我老婆子不知道,我们一走,你们夫妻两个和兰丫头语丫头就又吃体己东西呢,呵呵,你们才正经是一家人,我们这些外人,又算得了什么?" 金氏被元老太太说的满脸通红,待要发火,看在那五十两银子的份儿上,少不得忍耐下去,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娘怎么说这样话?这些年来媳妇不敢说孝顺,却也从来没亏待了您老人家,吃的用的哪样缺了?您怎么竟疑心我们到这个地步?罢了罢了,如今我不和您说,您老人家回去也自己个儿想想吧,这一时得失和往后余生相比,哪个更重要些。" 一面说着,便气呼呼走了。这里蒋明德目光复杂的看了罗莞一眼,自然也是眼热那银子,然而媳妇都刚刚碰了钉子,他若是也露出贪婪嘴脸,少不得也是自取其辱罢了,于是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去。 剩下蒋新兰和蒋新语两个,倒是都对银子不屑一顾,然而看着罗莞的目光却更加露骨,恨不能把她生吃了似得,蒋新兰就咬牙道:"妹妹真是好本事,到底想招惹多少男人?连世子爷也过来了。我们倒真是不得不对妹妹说个服字儿。" "你们两个胡说什么呢?" 元老太太的脸"啪"的一下沉了下来。这两个女孩子话语中的那份尖酸刻薄,她如何听不出来?正要发火,便见罗莞笑吟吟一摆手,拦着她道:"外婆何苦生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啊。"说完看向蒋家姐妹,悠然笑道:"是啊,这是我的本事,二姐姐和三妹妹羡慕也羡慕不来的。我知道,你们倒想像我这样招人,奈何人家不理你们。" 话音落,也不管那姐妹两个气得浑身乱颤。她就拉着元老太太和蒋秋娘飘然离去。这里罗孚沉默的看着那姐妹俩,听她们咬牙切齿的咒骂罗莞。什么难听羞耻的话都往姐姐身上扣。他握着小小的拳头,忽然"嗷"一声冲了过去,一下子就把蒋新兰推了个趔趄。 一直以来,罗孚都是罗莞的小尾巴,所以罗莞根本就没拉着他,以为他会自己跟上来。忽然听见身后这一声,回头一看。不由吓了一跳,连忙跑回去抱住愤怒的眼睛都红了的罗孚,一叠声道:"怎么了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发起火来?来,姐姐看看,这手可撞没撞疼呢?" "她们骂姐姐。"罗孚气得小脸通红,指着蒋家姐妹大叫,却听罗莞淡然笑道:"爱骂就骂呗,世子爷没理睬她们,所以羡慕嫉妒恨之下。骂我两句出气也是人之常情。傻孩子,她爱骂就骂,反正我也不会掉一块肉。你若是和她们认真,结果把自己弄疼了,那才叫一个不值当,看看,这小指头都发红了。" "爱骂就骂,反正也不会掉一块肉"这样的论调原本是金氏最常说的,她也时常以此为得意,觉着自己特立独行与众不同,真真是洒脱。姐妹俩也都知道母亲这个论调,还跟着得意洋洋过,然而今天听见同样的话在罗莞口中说出来,却只把她们气得差点儿仰倒。 这里罗莞到底拉着罗孚去了,压根儿就把她们姐妹两个当空气一般,只把蒋新兰蒋新语气得,跺脚道:"有这个招蜂引蝶的在咱们家,连门风都败坏了,不行,咱们这就去告诉爹娘,把她刚刚的话学一遍,必要把她们撵出去才行。" 两人一面说着,便并肩去了。这里罗莞和元老太太蒋秋娘一回到屋里,罗莞面上的轻松便尽皆退去,她在元老太太和蒋秋娘脸上看了一眼,忽地沉声道:"外婆,娘,这里咱们住不下去了,你们……尤其是外婆,你能跟着我们一起出去吗?" "我原来在这里受气,无非是因为没有别的依靠,又记挂着你娘,多活几年,或许就可以再见她一面,所以忍气吞声在这屋檐下赖活着。如今我也见到你娘了,又有了好外孙子和好外孙女儿,若是你们没能力养活我也就罢了,既然如今能接我出去,我还在这里受气做什么?我那儿子,他眼里哪里还有他这个老子娘?既如此,倒不如给他们省一口饭,让他们自己逍遥自在的过日子吧。" 元老太太一边说,眼泪都下来了,可见这些年忍气吞声的活着,老人家心里也是憋屈得慌。 而确定了她的态度后,罗莞心中便有数了,倒是蒋秋娘有些忧心忡忡,叹气道:"虽说搬出去不受气是好,只是要往哪里搬呢?这村子里也没谁往外租房子,何况到时候和你舅舅舅妈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唉!终究也是难受。" 罗莞道:"既如此,咱们就搬得远一些,索性离了她们……"不等说完,忽听院中脚步声传来,罗孚此时就在门边,看见来人,忙回头对罗莞道:"姐姐,是舅舅舅妈来了。" "这么快?看来是商量出主意了。" 罗莞冷笑一声,对元老太太和蒋秋娘道:"咱们东西不多,娘和外婆收拾收拾吧,你们看看舅舅舅妈这急赤白脸的吃相儿,竟是一刻也不想让咱们在这里多呆呢。" 蒋秋娘一愣,她怎么也没想到女儿竟会这样快就下定了决心,因慌张道:"收拾的再快又能快去哪里?我和你外婆还有些衣服……"不等说完,便听罗莞淡淡道:"衣服收拾出几件就行了,外婆若是有体己东西,也别落下白便宜了他们,不过无所谓,反正日后咱们也会有好日子过。" 说到此处,那蒋明德和金氏就已经上了台阶,罗莞便倚着门笑道:"呵呵,舅舅舅妈真不愧是势利人,这么快就想好怎么来分我们的银子了吗?" "这叫什么话?"蒋明德冷哼一声道:"莞丫头,不是我说你,好歹我也是你舅舅,她是你舅妈,你就是这样和我们说话的?" "舅舅舅妈若不是来分银子的,我自然可以好好儿说话,赔罪道歉也没关系。"罗莞仍是笑吟吟的,淡淡道:"舅舅自己说,我是不是错怪了你们?或者你们过来只是给我们送吃的,并非是为了要银子呢?" 蒋明德立刻就说不上来了。那边金氏哪里肯理论这些,她满脑子都是那白花花的五十两银子,因连忙道:"莞丫头,你说是就是吧,本来么,你们吃住都在我家,这银子也该给我们,就当做生活费,也不够养你们一辈子的呢,如今给我们难道不应该?" 罗莞冷笑道:"是么?原来是这个理由。也罢,既然说这五十两银子给你们,是用来做日后我们在这里吃住的生活费,那我们日后不住在这里,银子就不用给你们了吧?""你……你什么意思?"金氏一呆,却听罗莞淡淡道:"我已经和娘还有外婆商量过了,我们如今有了钱,要搬出去住……" 不等说完,就见金氏跳了起来,大叫道:"哪有这样道理?你们吃住了这么些日子,如今得了钱,便想过河拆桥,脚底抹油一走了之?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呵呵,我们原来是在你们家吗?舅妈记性不好,我可是没忘,当日我们来投奔的时候,可是被你拒之门外,没奈何去了土地庙住的。后来又是谁死乞白赖非要让我们住在这里?舅妈你就糊涂到这个地步了?不是当日你和舅舅百般款留,我们能住在你这里受气?就是住在这里,可也没白住,去年那一万斤征粮是怎么变成了一千斤?大雁岭上的地是谁种的?你们家的大部分衣服是谁洗的?柴是谁劈的?手帕香囊荷包都是谁绣的?如今还敢来和我们算账?既如此,咱们就好好算一算,看看到底是谁亏待了谁。" "你……" 金氏说不出话来了,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他们两口子把事情做得太绝,这会儿想要强词夺理,都没有话说。只是那银子万万舍不下,因便冷笑道:"无论如何,那藏果子的地窖总是我们家的吧?没有那地窖,你那果子能存到这会儿?能卖得上这样大价钱?既然话说到这份儿上,你把五十两银子留下,爱往哪儿去往哪儿去。" "呸!为了钱,我看你真是不要那张脸皮了。"罗莞还不等说话,就听元老太太啐了一口,恨恨道:"那地窖之前就是废弃的,如今你们好意思靠着它,张口要五十两银子?怎么不怕把舌头给闪了?" 第51章 离开 金氏冷哼一声,没说话,但摆明了就是要不要脸到底了。 "是用地窖藏果子不假,不过我那果子都是花本钱买来的,你那地窖,多说不过是租用一下罢了,凭着这个,也想得五十两银子?真真好笑到家。好,既然你们这么说,我就权当地窖是你们家的,我租用了来,这里是一串钱,在这乡下租房子,也够租一年的了,何况不过是个废地窖。你们拿去吧。" 罗莞说着,便从袖里拿出一串铜钱扔给金氏,若是往常,别说一串,就是一个铜钱,也足够金氏眼睛发光去捡拾了。然而今天,和那五十两银子一比,这点铜钱又算得了什么?因此金氏脖子一梗,冷笑道:"话不是这么说,若用地窖赚了二十串钱,你给我一串钱也就罢了,如今赚了五十两银子,你还只给我一串钱,打发叫花子呢?" "你们两个也别黑了心肠,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元老太太身子都气得颤抖了,拐杖在地下不住顿着。然而金氏和蒋明德哪会把她放在眼里,别说五十两,就是十两银子,让他们把老子娘卖了,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外婆别生气。"罗莞连忙劝元老太太:老人家上了年纪,万一气出个好歹可糟糕了。因也不愿意和蒋明德金氏歪缠,回头指着两人厉声道:"我奉劝你们,做人别把良心都丢干净了,做事就要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不然惹恼了我,你们当真以为我一点儿手段都没有吗?便是没有手段,我也总还有几个朋友,你们想一想,那些人,是你们能惹得起的吗?" 金氏一愣。旋即便反应过来罗莞说的是谁了。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又听罗莞冷笑道:"这一串钱你们好好儿收了,咱们相安无事,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断了所有亲戚情分,老死也不相往来。若是不收。好,便连这一串钱也不给你们了,本就没有给你们的道理,若要逼着我,咱们便对着干,看看到时候是谁吃亏。" 蒋明德冷笑道:"外甥女儿别说这样话。焉知你就没有用到我们的时候?你那几位朋友,如今可也不仅仅是你的朋友,便是兰儿和语儿,跟他们也不是一点儿交情没有的。" 罗莞冷笑道:"用到你们的时候?罢了罢了,我们离了这里。便是死也不会再回你们家,用你们的价钱我们实在付不起啊。至于说那几位公子和二姐姐三妹妹,呵呵,既然你这样笃定,不如我让人去把世子爷找来,看看他帮着谁?如何?"嘿嘿嘿,谢青锋对不住了哈,有你这张现成的大虎皮,我不扯来用一下都对不住老天爷创造的这个便利条件啊。 果然,这话一出口。蒋明德便没声音了,耳听得罗莞在那里叫罗孚道:"弟弟,他们既不要,你就去把那串钱捡回来,开什么玩笑,一个铜钱我还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呢,这一串钱倒白白舍出去?" 罗孚答应一声,刚要出门,就见金氏连忙把那串钱捡了起来,咬牙叫道:"好。我看你们那五十两银子是不是能花一辈子?滚出去,现在就从我们家滚出去,以后是死是活都和我们没关系,就是讨饭,也别进我们的门儿。" "这话也正是我要对你们说的,将来若是落魄了,讨饭可别讨到我们门前。"罗莞冷冷一笑,回头对元老太太和蒋秋娘道:"外婆和娘亲都听到了?赶紧收拾东西,咱们走吧,难道还赖在这里,等着人家轰吗?" 不说她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蒋家,只说蒋明德和金氏回到屋里,蒋明德便沉着脸对金氏道:"你刚刚也太急切了些,怎么就把她们撵走了?五十两银子虽不是个小数目,可和征粮比起来,那算得了什么?去年你没尝到甜头?更不要提过年时那些大地主家送的礼,今年若是她们走了,咱们怎么办?" 金氏冷哼道:"我原本也没想赶她们走,只是那个丫头也太气人了。你听听她那张嘴,这日后住下去,敢情我还要受她的气?不过若不是我有主意,为了那征粮,自然是受气也得忍着。实在是因为我想过了,如今咱们和两位小侯爷也算是有了交情,便没有她们,想来那扒皮保长也不敢来征咱们的粮,若他真来了,不是还有兰儿语儿吗?只要让她们请那两位过来坐一坐也就是了。那个死丫头终归是咱们外甥女儿,哪里比得上咱们女儿更有力度?再说了,没有她在这里,以后几位贵公子过来,也不至于就分心在她身上,岂不是便有闲暇多看咱们女儿几眼?兰儿和语儿也不是差劲儿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了两位小侯爷青眼,飞上枝头了呢?" 她嘴里的两位小侯爷就是云秋水和方云白,自从新安伯成了新安候之后,这方云白自然也成了小侯爷。只把蒋明德和金氏眼热的,恨不能把自家两个女儿塞到人家两人床上去?因这会儿和罗莞翻脸,毫无自知之明的两口子可不就是做起了白日梦呢? 不说她们在这里痴心妄想,只说罗莞,借着蒋明德金氏的势利,终于破釜沉舟走到这一步,她却是大大松了口气。当下唯恐那势利两口子又想出什么花招歪缠,因利落收拾了几件衣服,把元老太太压箱子底,从没给儿子媳妇看过的一套精致瓷碗碟包了,四个人便互相扶持着从后门出了蒋家。 刚出后门,就听身后脚步声响,罗莞回头一看,原来是张才,只见他呼哧带喘的跑过来,看着元老太太便跪下哭道:"老太太,怎么能到这个地步?这个家是您和老太爷的,奴才也是您和老太爷的奴才,怎么您今日竟然离了这里?老太太,小姐,你们且等一等,我去和大爷说一说,想来这里面是有什么误会在,你们离了这里,可往哪里去啊?" 罗莞笑道:"张管家,你千万别去和他们说,我们有地方去呢。这会儿就怕舅舅舅妈回过味儿来,不让我们去。" 因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张才因为今天一大早就被蒋明德打发出去办事儿了,所以还不知道这一节,此时听了,也不禁目瞪口呆。更为蒋明德和金氏的贪婪而气愤。因想也不想道:"老太太,奴才说了,奴才是您和老太爷的奴才,当日卖身契是卖了二十年,奴才从十岁起进这个家,如今一晃呆了三十年,早过了卖身契的年限,不过因为这里是老太爷留下的家业,所以才帮大爷打理着。既然大爷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奴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莞姑娘是要带着老太太和小姐往哪里去?求告诉我一声,稍后我带着家小,也投奔你们去,莞姑娘放心,我也不要工钱,只要有吃的,给一口就成了。要不然,我也不在这里呆着了,这里早已不是从前的蒋家,如今连老太太都走了,我还留下来干什么?" 罗莞目瞪口呆,心想大哥你真够潇洒的,三十多年啊,这……这说走就要走?等等,我……我这金手指还没发挥作用呢,就算发挥作用,那也不知道得多长时间,我……我哪养得起你?说不要工钱?可你好意思不要工钱,我不好意思不给啊。 想到这里,她刚要拒绝,却不料元老太太一锤定音:"嗯,小张说的没错,这哪是一家人?分明是一家豺狼,你留在这里也没有意思了。不过如今我们还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儿呢,你若去了,确实拿不到工钱,不如你就给自己找一条更好点儿的退路吧。我心里也知道,这村子里那几家大地主,可都是很看得起你,你若是投奔了他们,比你在这里强一百倍。" 罗莞起先还很紧张,生怕元老太太大包大揽就把这张才赚来了,到时候自己拿什么养着这位大管家。后来听见是这话,才放下心来,也跟着劝说了一番。最后却见张才一笑道:"好了,老太太和姑娘不用说,奴才心里有数儿。如今天快要傍晚了,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奴才送你们一程吧。" 说到这个,元老太太和蒋秋娘心里也疑惑呢,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罗莞天不亮起来,就和罗孚一起进京,谁料晌午时回来,便把果子卖给了谢青锋,随后金氏蒋明德来要钱,她们自然不肯,便和那两口子撕破脸,如今这出了门,都是快黄昏了,老太太和蒋秋娘还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谢谢张管家,不用你送我们,去处我已经安排好了,就是在大雁岭下的秋明庄,天黑前应该可以赶到的。" "什么?秋明庄?姑娘怎么会去哪里?"张才一听就是吓了一跳,显然也知道秋明庄的大名,就连蒋秋娘和罗孚都十分奇怪,她们做梦也没想到罗莞竟然是打算去投奔范京和谢明雨,而元老太太对这个名字也熟悉,毕竟这些日子没少吃外孙女儿打包回来的东西,那可都是秋明庄主贡献的。 第52章 投奔 罗莞简单和张才解释了一下,又道:"我们不是去投奔他们,而是不想留在村子里,和舅舅舅妈他们再有瓜葛。去了秋明庄,让范庄主他们帮着找个房子租下来,在那里扎根儿,弄几亩田地种种,嗯,对将来我有打算,所以张管家不必为我们担心。" 张才叹了口气,想了想道:"秋明庄也算是方圆百里内十分有名的一处所在了,虽然比不上荷风溪月山庄,姑娘若是真能得那范庄主照应,倒还好,我也时常听说,那范庄主是十分重情义的人。" 罗莞点点头,想了想又好奇道:"对了,张管家你说那个荷风溪月山庄,那是哪里啊?比秋明庄还有名?" 张才看向罗莞的目光立刻就多了一丝古怪,疑惑道:"怎么?姑娘不知道?荷风溪月山庄就是路郡王府的庄子啊,听说郡王和郡王妃都常来这庄子里,不知多少人想要巴结,却也不敢随便攀交,尤其是那位世子爷,人人都说很不好打交道,没想到今天他还来咱们家了,只可惜奴才出去办事,竟然没得见一面。" "哦,是世子爷的庄子啊,难怪比秋明庄还有名。"罗莞释然,抬头看看天色,太阳都快到山边了,幸亏夏日天长,若是冬天里,这会儿只怕就要黑天了,于是和张才告辞,几个人就上路了。 走不到半里地,忽听身后"得得得"声响,回头一看,就见张才骑着一头大毛驴,到得近前,他便跳下毛驴,对蒋秋娘道:"小姐。这是我家的驴,素日里老爷派我办事儿,一旦路远了,来回不方便。所以这驴是我去年才买下来的,性情温顺,您让老太太骑着它。一来赶路能快着点儿,二来也免得老太太受累。" 蒋秋娘连忙道:"这哪里使得?这是张管家自己买的驴,定然也花了不少钱……"不等说完,就听罗莞笑道:"娘别推辞了,张管家这真正是雪中送炭。有了这驴,咱们不用天黑就能到秋明庄了。"说完郑重谢过张才。又对他道:"张管家放心,等我们到了秋明庄安顿下来,我就把这驴给你送回来,保准不耽误你的事儿。" 张才摇手笑道:"不用了,这驴就先放在姑娘那里。忘了我也是要离开蒋家的人么?到时候等我居所定下来,再来找姑娘要驴。" 罗莞听他的意思,并不是一定要来投奔自己,越发放心,却也觉着有些遗憾:这张才在那样势利的舅舅舅妈手下干活,仍是任劳任怨忠心耿耿,就是为了对已经逝去的外祖父尽忠,如此忠义两全之人,在这世间实在难得。若是自己家有他打理照应着,只怕会更加蒸蒸日上。只可惜现在除了五十两银子和那几十串钱。她们一无所有,未来如何还不可知,她实在不能大手大脚的就把张才雇来做管家。 心里这点失落并没有表现在表面上,罗莞和蒋秋娘扶着元老太太上了那大毛驴,又说只要一安顿下来,就派人给张才送信,好让他来牵驴,这才辞别了张才,继续往秋明庄进发。 而此时秋明庄内,范京范良兄弟两个和谢明雨刚刚用完晚饭。三人坐在院中的藤萝架下纳凉,一边闲话,说着说着,话题便转到了罗莞身上。 "那丫头可是好几天都没上山来了,也不知道在家做什么。"挑起话题的是范良,话语里有着深深的担忧:"大哥,明哥,她说过她那舅舅舅妈不是人,你说她们娘儿几个该不会是在那家被欺负了吧?" 谢明雨看了他一眼,摇头无奈道:"那又如何?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我也挺欣赏罗姑娘的,只是咱们终究是外人,哪里有去管人家家事的资格?" "怎么没资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那什么……那么势利的两口子,人人得而诛之……"范良激动了:"咱们就去相国村,闯进那蒋家看看,要是她们几个真受了欺负,妈的就把那不是人的两口子宰了……" "闭嘴。"范京断喝一声,打断弟弟的话,锐利目光看着他:"别忘了你如今是什么身份,还喊打喊杀的,你想干什么?进大牢吗?还是要从此亡命天涯?" 范良头一缩:"那个……我,我就是随口一说,怎么可能真的杀人呢?她们娘儿几个也不肯答应啊。我只是……我只是觉着,她们娘几个着实可怜,罗姑娘的脾性又对咱们胃口,若是在蒋家受气,倒不如接了来咱们家住着,趁早把那蒋家给一脚踢开还好。" "那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娘舅家,你和人家算是什么关系?就想把人接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范京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弟弟:"我说你这张牙舞爪冲动莽撞的性子到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让阿良改了这性子,也确实有些为难他了。"谢明雨轻轻摇着折扇,一派悠闲地微笑着,接着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看向范良,淡淡道:"阿良平时很少在乎别人如何过活,怎么这一次却对那娘儿几个如此关心啊?" "啊?没……哪有……哪有关心?"范良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慌乱摆手道:"那个……我……我不就是……就是因为罗姑娘……罗姑娘教了明哥你一些种果树的知识吗?那个……今年的果子能结这么些,全都是罗姑娘的功劳,我……我这个叫……叫知恩图报……对,就是报恩。" 这最后一句话倒像是劝他自己似得。谢明雨更加惊讶了,和范京彼此对视了一眼,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正要问范良,就见外面看门的家丁匆匆走来报道:"庄主,公子,二庄主,门外有几个女人求见,其中还有个女孩儿,她说她叫罗莞,说……" 那家丁不等说完话,范良便一下子跳了起来,火烧眉毛似得叫道:"罗姑娘?她娘也跟着来了吗?在哪里呢?混账东西,怎么不赶紧迎进来?不,不对,我亲自迎出去,等等,是不是还得换身衣裳……" "阿良……"看见范良这团团转的模样,谢明雨心里哪还会不明白?只是他却并不乐观,不过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对范良淡淡笑道:"你这身衣裳也足够会客了,走,咱们一起过去,这么晚了,罗姑娘她们过来,只怕是离开了蒋家,日后有的是日子相处,你镇定些。" "哦,对对对,镇定,我要镇定。"范良咳了一声,跟在范京和谢明雨身后,眼看都要走到大门口了,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悄悄凑到谢明雨身旁小声问道:"明哥,你说,她们……真的会在咱们这里住下来吗?" "罗姑娘和她那个弟弟母亲看上去都是有些心气的,住下来倒是未必,不过最起码也能住一段日子吧,不然她们也不会投奔到咱们这里,只怕是离了那蒋家后,举目无亲,这才过来的。" "既然是举目无亲,咱们就索性把她们留下来呗,反正这庄子够大,多几个人也热闹。"范良一脸憧憬的道,却听谢明雨笑道:"到时候再说吧,你那嘴巴快咧到耳朵根后面去了,还不快收收,不然当心吓到人家。" 一面说着,便到了大门口,范京和谢明雨上前招呼,看见元老太太,便以晚辈礼相见,将几人热情的迎到庄中,谢明雨才道:"罗姑娘可是离开了令舅家?" 罗莞笑道:"谢大哥说的没错,我卖果子得了几个钱,我那舅舅舅妈便急得火烧屁股也似,那个家,我们是呆不下去了,不然迟早要变成他们使唤的牛马……" 不等说完,便听范良笑道:"没错没错,这样的母舅家,还呆在那里做什么?活活受气么?蒋娘子和罗姑娘放心,你们就在这秋明庄住下,我们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多养几个人还是不算什么的。 谢明雨微微看了范良一眼,罗莞也是有些愣神,好半晌才回过神道:"哦,那个……多谢二庄主的好意,我们不是打算住在秋明庄,不过倒还真要麻烦庄主和谢大哥,在这附近帮我们找个房子,如今我们手里的钱不多,若是买房子的话,就没有多少余钱了。若只是租房子,慢慢还可以倒腾过来,不知庄主和谢大哥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还租房子做什么?就在这里住着,秋明庄闲着的房子院落都有。"范良又忍不住了,大声叫道,极力劝说罗莞留下来,他也早看出来了,这一家人,当家做主的不是元老太太,也不是蒋秋娘和罗孚,而是这个半大少女。 谢明雨咳了一声,心中对范良越发无奈,因横了他一眼道:"阿良不要胡说,罗姑娘有她的安排。"说完看向罗莞道:"姑娘若早说些时候,我们还可以慢慢打听着,如今一时间手头上还真是没有这样的消息。也罢,我受姑娘教导之恩,未曾报答,不如这几日你们就在庄中住着,等到有了合适的房子,再搬出去如何?" 第53章 自荐 罗莞想了想,便点头道:"如此就多些谢大哥了。我们也是举目无亲,不然也不好意思来麻烦你们……" 不等说完,就见范良咧开大嘴笑道:"不麻烦不麻烦,罗姑娘说这话也太见外了,都是自家人嘛。" 罗莞差点儿没让口水给呛死:一家人?这是从哪说起?她虽然觉得这几个人值得信任和结交,但……但离一家人的关系还远着吧? 谢明雨和范京也不由得扶额长叹:这货,三十多年的光棍儿,没尝过情爱滋味,如今初识风月春心萌动,简直……没救了。 "几位还没有用晚饭吧?"到底还是范京沉稳,只看罗莞等人脸上的疲态,再联想一下赶路时间,很轻易便得出这个结论。 罗莞还没等答话呢,就见范良猛一下站了起来,大声道:"还没用晚饭吗?这怎么能行?我这就去安排。"说完便旋风般冲了出去,而此刻,范京一句"我派人去……"安排俩字儿都还没出口呢。 "我去看看吧。"谢明雨险些仰天长叹了:从搬到秋明庄,范良这家伙除了练武跑马之外,连厨房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他去安排,他安排个腿子啊。 虽然范京等人已经用过晚饭,但是特意为罗莞等人准备的晚饭仍是十分丰盛,三人因为都是男子,倒没好意思陪坐在席,只是迅速替她们一家人安排好了房间,这一桌饭菜是现送过去的。 方桌上鸡鸭鱼肉罗列,就是蒋秋娘和罗莞罗孚当日在罗府,除了过年过节之外,平日里哪有这样丰盛的珍馐佳肴可吃。 几人大快朵颐,用完饭后早有丫头送来簇新被褥,这些日子罗莞也实在是累极了。脑袋沾在枕头上便睡沉了过去,蒋秋娘则是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了才睡着。她心里其实一直是没有多少底的,路上她也曾和罗莞说过,对秋明庄几个人不是那么知根底,这件事还是要慎重。然而罗莞自从认识了谢明雨之后,心里就有了这个计划。所以相处中也曾经仔细观察。她觉得这几个人还是值得信任的,非常时期,她不得不赌一把,好歹自己是穿越来的。她就不信老天爷会让她一路倒霉,揣着金手指过来却成了炮灰,她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自以为是的恶毒女。 第二天起来,睡了一个安稳觉的罗莞浑身都是神清气爽,忽见几个丫头过来,手里捧着大食盒,一边往饭桌上摆饭菜一边道:"我们公子说了,几位来的突然,所以衣服首饰都没有预备。让姑娘们先用从前的凑合着。今儿就打发人去京城铺子里买布料首饰。" "这哪里敢当。" 罗莞还没说话,蒋秋娘就抢着道。忽听院门外一个清朗声音道:"蒋娘子不用见外,我与罗姑娘一见如故,更兼她小小年纪,见识却是过人。我和庄主都是十分佩服的。今日你们能够将我们几人当做朋友般投奔了来,我们都很高兴,依照我和庄主的心思,恨不能你们在这里长住,然而我也知道罗姑娘不会接受这样条件,所以区区一些馈赠,还望不要见外。" 随着话音,谢明雨一身长衫,气度从容走了过来。他的容貌本就十分秀美,此时散发白衣,翩翩而来,当真如同是画中仙子,那份出尘风采就是俊秀如云秋水,也难比得上,也难怪范京连女人都不要,只一心为他痴迷。 罗莞心里想着,却也明白谢明雨这"见识过人"指的是什么,想来是那次自己和母亲说的话都被他们听了去,难怪后来她就觉着谢明雨和范京对自己的态度更加友好,原来却是因为这个。 蒋秋娘不好意思,还待拒绝,就听罗莞笑道:"娘,不必多说了,都投奔了来,还见外什么。不过无功不受禄,谢大哥,我从前不过是略微指点了你一点儿种果树的技术,当不起你这样的雪中送炭,不过没关系,谢大哥既然喜欢种果树,将来我可以教给你的还更多呢。" 谢明雨笑道:"我种果树,也不是兴趣,只是因为当日一个心结罢了。如今那些果树长得很好,今年的果子想来也定会丰收,说不定便能解开我那个心结。不过罗姑娘既然精通种植之道,想来果树和花草之间也是相通,我对打理花草倒是非常感兴趣,只是自己也种不好,尤其是一些名品,甚至不敢买了来,生怕养死了,倒是糟蹋那些花儿。若罗姑娘能在这方面指点一二,我就受用不尽了。" 罗莞笑道:"这也不难,我不敢说精通种植花草,但是大部分也可以养得好。谢大哥隐居在此,闲来无事,或许也可以学着培育盆景,那个我倒还擅长些。" "盆景?那个是我最喜欢的,从前在家里,经常便能得些造型各异的盆景,我那时便很喜欢。不过从……呵呵,这些年也没见过这东西,我也有心想养来的,只怕养不好。若是姑娘会养,那我正好跟着学习一下。" 蒋秋娘有些尴尬的看着罗莞和谢明雨侃侃而谈,这两个人,一谈起这种植之道,竟是连饭都顾不上吃了。想来女儿说得在幽冥学的那些东西,就是这个,不然从前可没看见她摆弄过什么花草。只是他们终究男女有别……不过这位谢公子和那范庄主在一起,还算是男人吗? 这问题着实难住了蒋秋娘,眼看饭菜都要凉了,那几个一直听到现在的丫头才笑道:"公子,庄主这会儿怕是在房间里等着您回去用饭呢,您可倒好,一说起种花种草就没完了。" 谢明雨哈哈笑道:"确实,一说起这些,我就兴奋了。浑忘了罗姑娘还没有用饭。既如此,姑娘和娘子且用饭吧,我也回屋去了。" 说完便要离去,走了几步却又突然顿下脚步,回过头看着罗孚道:"我看姑娘和哥儿不像是寻常村人,观你们举止气度,想来从前该是出身官宦人家,既如此,孚哥儿读过书么?" "读过,如今论语几乎可以全背下来了。"罗莞骄傲的看着弟弟:才八岁的孩子,就能把论语背熟讲明,这即使不能算是天才,也是优异的成绩了吧?要放在现代学校,那绝对是文科尖子生来的。 "是吗?"谢明雨听见这话,不由得眼前一亮,点头赞叹道:"孚哥儿竟然这样出息?也罢,蒙姑娘教导,正不知该如何报答。就让我来教授孚哥儿四书五经和八股入门吧,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我大概也教的起他,等过上五六年,若有好的学堂,把他送进去,将来何愁不是进士之才,光宗耀祖?" 光宗耀祖么?呵呵呵,那就省了吧。罗莞心中冷笑,正要说话,就听罗孚突然道:"我读书不是为了光宗耀祖,只是为了将来能考中进士,做大官,让我姐姐和母亲还有外祖母过最好的日子,吃穿不愁。" 谢明雨呆了一下,接着便露出一个温柔笑容,摸了摸罗孚的小脑袋道:"好孩子,这也是凌云志向,我想,你一定可以实现愿望的。"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几个丫头也都随后离开,这就是谢明雨的体贴之处了,生怕蒋秋娘等人当着丫头们不好意思放开了吃喝。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整个院子里只剩下四个人,罗莞不由得一拍巴掌,欢快道:"太棒了,没想到原本只是来寻求帮助,却在无意中帮孚儿找到一位名师。" "名师?你是说谢公子?"蒋秋娘看着女儿,摇头道:"这也未必吧?谢公子虽然是神仙人物,但怎么知道他在学识方面就定然是名师呢?" 罗莞笑道:"娘,咱们和范庄主谢大哥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你看谢大哥可是那种轻浮狂妄不知轻重的人?"见蒋秋娘想了想后摇头,她便点头道:"没错,谢大哥不是这种人,甚至他还完全称得上是一个谦谦君子,这样的人,主动提出教授孚儿功课,若不是他本身就是学识过人满腹经纶,我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她这样一说,蒋秋娘也不由得眼睛一亮,元老太太更是在旁边拍手笑道:"哎呀,若真是这样,那可好啊,到时孚哥儿能在这名师手下多学点学问,将来做了官,去气死他那个狼心狗肺的老子,岂不好?" 罗莞笑道:"没错,就是这样说。孚儿,你可一定要跟着谢大哥好好学习,将来进士及第,给娘也挣个诰命当当。" 罗孚重重点了点头,大声道:"姐姐,我一定会努力的。"说完却见罗莞看向蒋秋娘,淡然道:"咱们被赶出来的时候,爹爹是个五品官,论理,娘完全可以做个七品诰命了,可因为韩姨娘,您却是什么都没有。不过没关系,将来孚儿有了出息,娘照样可以做诰命,到时就让那两个人看看,呵呵,我就不信,老天爷难道会一直保佑心肠狠毒的人顺风顺水,却不肯给咱们一条青云之路?" 第54章 英雄救美(上) "娘不想着什么诰命风光,娘只盼着你们姐弟两个都好好儿的,将来莞儿能够嫁个如意郎君,孚儿能够娶妻生子,平安终老,娘便知足了。" 蒋秋娘慈祥的目光投注在儿子女儿身上,这是她的真心话,经历过这么多,她早已经看开了: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都是假的,唯有平安快活二字,才最重要。 罗莞的志向当然就不止这一点,只是她要做的事情也没办法和蒋秋娘等人说,说了她们也不懂。于是用完早饭,便有丫头来请罗孚去谢明雨房中学习,罗莞叮嘱了弟弟几句,眼看着罗孚去了,她这里换了衣裳,就跟蒋秋娘说要出去走走。 蒋秋娘皱眉道:"你是个女孩儿,从前抛头露面也是不得已,如今这眼看着就要安定下来了,还不收敛些,这怎么成?将来谁还敢提亲?" 罗莞笑道:"从前头也抛了面也露过了,只怕如今名声早已经传了出去,娘这会儿才想起禁管我,却是晚了。行了,我一会儿就回来,不过是要考察考察这周围环境罢了。" 一边说着,就出了门,这里蒋秋娘便对元老太太抱怨道:"娘看看这丫头,从前还听我的话,如今我越发管不了了,说什么也不听。" 元老太太笑道:"管不了就别管。莞丫头这样性子,在这个世道里,要么就是碰的头破血流,真有那一天,她自然就知道收敛了。要么就是有大造化的。我算着咱们如今已经是落魄到了极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还没找着,还能怎么头破血流?老话说否极泰来,说不定咱们依靠着莞丫头,也就能否极泰来了呢?" 蒋秋娘看了母亲一眼,摇头道:"我这里都担心死了。您老还这样说,让她知道,可不是更疯了?" 元老太太呵呵笑道:"罢了,莞丫头是个有主意的,我看你这母亲正经赶不上她呢,既如此,就随她去吧。她不是那不知深浅轻重又轻浮贪心的丫头。用不着你在这里白操心。" 蒋秋娘叹口气,不再说话了。 且说罗莞,出了院门,就见几个庄子里的丫头正在树荫下说话。看见她,纷纷起身问好,庄主和二庄主都特地吩咐过,要她们对这院里几位客人客气些,若敢得罪,便要打一顿撵出去,因此谁敢怠慢。 罗莞也连忙回礼,接着又和丫头们打听了这附近情况,便出了庄子。 "咦?罗姑娘。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刚出了大门不远。忽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声,罗莞回过头去,只见二庄主范良身后跟着一大队人,此时正往庄子里来,看见她。就把那些人撇下,上前问道:"有什么事儿吩咐丫头小子们一声,不用你亲自受累。" 罗莞笑道:"没事儿,我就在附近随便逛逛,有秋明庄在这里,应该也没什么宵小敢在附近撒野吧?" 范良笑道:"那是自然,也不单单是我们的名头,那郡王府的庄子也离此处不远,哪有不开眼的敢在这附近转悠,抓着了还有他的命在?" "郡王府的庄子?荷风溪月?这么说?不远处就是大风山?"罗莞这一回可是真惊讶了,暗道要不要这么巧?不是说荷风溪月离着相国村二十多里路吗?怎么会和秋明庄挨的这么近? "那不就是大风山?"却见范良指着东边一座连绵起伏的山脉笑道:"荷风溪月虽然是郡王府的庄子,不过这大风山却不是郡王府的山,那里景色可好了,等到了秋天时,我带着姑娘和蒋娘子孚哥儿一起去山上赏枫叶。我大哥和明哥每年都不知道要去多少趟呢。" 罗莞笑道:"好啊,到时候还要劳驾二庄主带路。"说完好奇看了看范良身后的人,问道:"怎么这么多人?都是山庄里的下人吗?还是佃户?" 范良笑道:"不是,这都是工匠,带过来打地基的。"说完回头看了看,犹豫道:"姑娘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罢了,我带你走走吧,让他们自己忙活着……"不等说完,罗莞便摇手笑道:"不敢劳驾二庄主,我不过附近随便走走。" 言罢一径去了,这里范良对周围治安也十分放心,就没有再说,转身领着工匠们到了离秋明庄约二三百米外的一块空地,大声道:"就是这里,要建一个两进的院子,嗯,前前后后起十六间房,诸位爷们儿费心了。我们要快点儿完工,你们就可劲儿干,别怕累,咱们秋明庄行事大家伙都知道,活儿累不怕,工钱上肯定给你们补足了。" 任何时候,"钱"这个美好的字眼都是能够发挥人最大潜力的动力,当下工匠们一听说工钱上补足,不由都是精神大振,齐齐发一声喊,甩开膀子二话不说就热火朝天干起来。 罗莞中午回来的时候儿,那地方已经挖好了坑,开始埋地基了,她心想不知这秋明庄又要建什么工程,难道是要弄库房?抑或花园?唔,看两位庄主不像是有这风雅细胞的人,不过也说不定,谢大哥那绝对是风雅的不能再风雅的贵公子,也许范庄主为了爱人,要盖一座江南园林也不是不可能的。 因也没在意,吃完中饭,连午觉也不睡,就又出去了。西边和南边她上午已经走了个大致差不多,并没有找到她想要的地方,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东边和北边,不过东边是大风山脉,往往山脚下都有适合果树生长的土地,虽然听说荷风溪月山庄也在那里,但它总不至于把整个山脚下都占了吧? 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大风山脉脚下,到了近处,才发现这山脉绵延不断,竟一眼望不到头,且不远处从山上下来一股溪流,汇进一条小河里,往东奔去,罗莞对此处不熟悉,也不知这条是什么河,走到近前,只见河水清澈,无数游鱼在河里窜来窜去,整条河约有四五米宽,河岸两遍草木茂盛,端的是个钓鱼的好所在。 罗莞一时间就觉着心里痒痒,左右看看,大概是因为临近郡王府山庄的关系,寻常人不敢走动,只见四野无人,于是脱了外面衣裳,只穿着贴身小衣,便跳下河去,想着捉几尾鱼上来。 罗莞的水性并不高明,但狗刨还是会几下的,若是平常,倒也不敢自信自己可以抓到鱼,实在是因为这条河里鱼太多了,大有书上写的"瓢舀鱼"之风格,于是觉着自己再不济,随便这么一划拉,抓两条大鱼应该还是不难的。 谁料想这一跳下河,身子竟然就急坠了下去,那河水看着清澈无比,却没想到会这么深。罗莞一下子慌了神儿,手脚拼命刨着,想要稳住身形,然而急切之下,手脚竟不听使唤了,只挣扎了一番,便又往下坠,吓得她再也顾不上矜持,拼命大叫"救命",一边极力挣扎着。 然而周围静悄悄的,哪里有人能听见她喊救命,罗莞的身子终于沉下去,她大睁着眼睛,喝了两口水,心里都绝望了,暗道完了,一定是老天爷看我穿越过来后迟迟不能发家致富,所以不耐烦了,要把我的性命收回去。只是你要我发家致富,也得给我时间啊,你看看我这一连串倒霉的,你是老天爷,就可以不讲理吗? 这样想着,竟是连意识也慢慢的微弱下去,忽然就听岸上有人道:"奇怪,刚刚听见有人喊救命,怎么这会儿却没人了呢?" 这声音有些熟悉,只是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是谁。但罗莞总算还没彻底昏迷过去,此时发现有了绝处逢生的希望,于是软绵绵的双手双脚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她拼命挣扎着,期望可以翻腾出几个水花,让岸上大侠判断出溺水之人的位置。 "这里有衣服,肯定是有人落水了。" 实在是下坠的太深了,罗莞感觉到自己的挣扎似乎并没有传递到水面,但好在岸上那位大侠真是心明眼亮啊,他竟然看见了自己留下的衣服,从而判断有人落水。 下一刻,就听"扑通"一声,水面一阵波动,罗莞用尽最后力气睁眼一看,立刻喜极而泣了:老天爷,你果然不是不讲理的,这大侠跳下来的位置真好,就在我旁边啊,呜呜呜,总算是有救了。 身子这一放松,顿时又喝了几口水,罗莞用手掐着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昏迷过去,很快,那下水的人便游到她身边,似乎是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来人犹豫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就伸手把罗莞的身子托住,努力向上面游去。 罗莞也察觉到有人托住自己了,只是大侠,你要不要靠这么远?我很没有安全感啊。迷迷糊糊中,罗莞遵循着溺水之人的本能反应,八爪章鱼一般紧紧缠上大侠的身子,大有"死也不肯松开"的气势。浑没发现大侠即使在水里,一张脸都快紫涨成茄子了。 第55章 英雄救美(下) "哗啦"一声,谢青锋终于抱着罗莞将头探出了水面,岸上七星和龙渊听见动静,连忙就要跑过来,却听自家主子大吼一声:"别过来,滚远点儿,有多远滚多远,回庄子去,我不用你们伺候了。" 两个小厮顿时石化了,暗道怎么回事?爷想干什么?看那留在岸上的衣服,这溺水之人该是个女儿家吧?不是吧?爷……爷不是这样禽兽不如的人啊,更何况这荒郊野外,能有什么漂亮女人?就算是漂亮女人也不应该,爷当年那可是面对红极一时的天香女的挑逗,都能够连眉头不动一下的牛人,连方小侯爷都佩服的五体投地,今天怎么也不可能对一个村姑生了色心吧? 龙渊憨厚,胆子也大些,此时和好哥们儿七星面面相觑了一回,便硬着头皮咳了一声,大叫道:"爷啊,这……这荒郊野外的,您可把持住啊,就算是七仙女儿,咱们也抬回庄子再说……"谢青锋原本只是因为罗莞身上只穿着小衣,又是四肢紧紧缠着自己,这幅情景若让人看见,实在是不雅羞耻到了极点,所以脑子一热,想也不想就让两个小厮滚远点儿。此时大喘了几口气,罗莞的胳膊腿也软软垂了下去,总算脱离了那尴尬境地,于是理智立刻就都回笼了,旋即便意识到两个小厮此时的重要性。 "不是什么七仙女,是罗姑娘。"谢青锋说了一句,一面将罗莞留在岸上的衣服给她盖上,见她还昏迷着,便对着肚子摁了几下,又对七星和龙渊道:"罗姑娘身上都湿了,你们先避一避,稍后带她回庄子换套衣裳。" "罗姑娘?" 七星和龙渊面面相觑。他们当然都知道罗姑娘是谁,不过,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想起从前谢青锋曾经对对方有过的评价:"恐是心机深沉,行欲擒故纵之道。"那会儿他们还不信,暗道一个村姑,她就是心机再深沉,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欲擒故纵什么啊?然而结合今天这件事。两个小厮忍不住也怀疑上了,实在是因为,这巧遇也太他妈巧了吧。 罗莞吐出了几口水,终于悠悠醒转。她甩甩脑袋,迷迷糊糊坐起,之前记忆潮水般涌上来,立刻想起那位救了她的大侠,于是罗莞激动了,还没等全睁开眼,便大声道:"多谢大侠救命……咦?怎么是你?" 谢青锋额头上立刻布满了黑线:什么叫"怎么是你?"看见是自己,这个女人好像很失望啊,于是眉头一挑。冷冷道:"怎么?罗姑娘好像对于是在下救了你这件事颇为失望。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哦,不是不是。"罗莞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问题了,不过这也不怪她啊,她哪想得到竟然会被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世子爷给救了。 谢青锋哼了一声,看上去不太信罗莞的话。于是罗莞特别诚恳特别真挚的道:"真的没有,世子爷你相信我,小女子的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奔流不休,这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俗语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救命恩德……" "怎么?你接下来该不会要说以身相许了吧?"谢青锋冷冷一笑,话语中不无讥讽。 "什么?以身相许?" 罗莞一下子跳了起来,接着才发现那件外衣并没有穿上,她这一跳,顿时从身上滑落下去,于是连忙捡起来手忙脚乱套在身上,一面叫道:"想都不要想,世子爷,你可不要挟恩求报,小女子身份如此低贱,绝对配不上……哦……" 不等说完,就想起刚刚谢青锋的话似乎是怕她就此赖上,并非要她以身相许,都怪自己陷在死里逃生的激动中,没弄明白语句含义就跳了起来失了风度。罗莞挠了挠头,自己也觉着十分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垂头道:"那个……不好意思,我好像是自作多情了哈?" "噗!" 饶是谢青锋身经百战定力过人,此时也忍不住喷笑出声,他看着不远处"含羞带怯"的罗莞,忽然觉着这女孩儿还当真是直率的可爱,于是站起身斜睨了她一眼,冷哼道:"你知道就好。" 罗莞这个时候才想起害得自己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就又跑到河边向那河水看去,一面心有余悸道:"这……这河水怎会如此深?明明看着下面是清澈见底。" 谢青锋这才恍然大悟,摇头道:"难怪,原来你竟然不知这河深浅,我就说你怎么会无端端跳下去,还以为你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一时想不开。" "开什么玩笑?本姑娘会有想不开的时候?想当初我再世为人,都没想不开。"罗莞豪气干云拍了拍瘦弱的胸脯,却见谢青锋别过目光,疑惑道:"再世为人?" "唔……"果然冲动是魔鬼,一时激动之下,又口误了。罗莞真恨不得把自己这惹祸的舌头给吞掉,好在她脑子快,立刻便冷哼道:"难道不是么?被自己的亲爹从府中赶出来,还能活到如今这个地步,难道我不是再世为人?在那府里的日子,对于我来说,就是上一世了。" "原来如此。" 谢青锋点头,对于这件事,他对罗莞也是同情的。因生怕对方说起这个话题伤心,他便来到河边,看着那河水道:"这是无底河,你看着它清澈无比,但事实上很深,连我都没有探到过它的底。" "奇怪,都说水至清则无鱼,这水清澈到这个地步,让人连深浅都看不出来,怎么会有这么多鱼的?"罗莞看了谢青锋一眼,既然荷风溪月就在此处不远,那这家伙应该也是地头蛇级别的,如此违反常理的河,他一定会了解吧? "唔,你看到的只是这一段儿,事实上这条河也只有在这大概三里长的地段,是这般清澈的,往上游或者下游去的话,都是普通的河那样,更何况,虽然清澈,但这里也是水草丰盛,自然鱼就多了。" 谢青锋说到这里,便看向罗莞,嘲笑道:"你还有心思关心这无底河?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走吧,去我的庄子上。" "干什么?"罗莞瞪圆了一双杏眼,眼看着两个小厮还在不远处背着身子呢,她便小声道:"不是说不用以身相许吗?那还叫我去你的庄子上做什么?" "你想什么呢?" 谢青锋这样稳重自持的人,都忍不住用扇子敲了一下罗莞的头:"带你回庄子去换衣服,虽是端午时节,可一旦伤了风,总是不好。又或者你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的话,我就不操心了。" 原来是这样啊。罗莞松了一口气,旋即就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脸红了:对方是什么人?堂堂世子爷啊,会对自己这落魄女产生什么不一样的感情?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超级美女。 "那就多谢世子爷了。" 体会到对方的好心,罗莞自然也就不忸怩了,这种情况下,古代的女子似乎都应该拒绝的。不过自己其实不是古代女人,要她遵从足不出户三从四德的生活,她是绝对不肯的。既如此,她也不在乎在谢青锋面前"原形毕露。" 两人随即便往荷风溪月山庄而去,罗莞这会儿倒觉出的衣服穿在身上很不舒服,幸好下河时把外衣脱在外面了……等等,这么说来,当时谢青锋救自己的时候,自己岂不是胳膊小腿都露着,然后她还八爪章鱼一样的巴着人家…… 一念及此,罗莞简直都不敢直视谢青锋了:丢人,太丢人,自己是不想遵从什么三从四德,但是要不要让她在谢青锋眼中这么开放啊,这男人从头到尾,竟然能一直面不改色,定力还真不是普通的强。 荷风溪月山庄的花园就在无底河边,此时几人从后门进去,罗莞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问谢青锋道:"这庄子里有女孩儿衣服吗?" "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真不知道你过去那些年怎么活的,没被拐了真是上天保佑。"谢青锋看了她一眼,一向不苟言笑的世子爷竟难得奚落了罗莞一句。 "喂!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因为谢青锋的表现,罗莞也完全感觉不到这贵公子大将军的压力,如同对待一个普通朋友般的叉腰叫道:"本姑娘刚刚可是死里逃生,死里逃生啊,还能保持最基本的智慧就不错了,一时间疏忽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谢青锋一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这女孩儿是如此特立独行,甚至在那些老夫子看来,她这些行径只怕也算是放荡无耻有伤风化了。然而自己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她有哪里是可耻的,相反,一想到对方的那些经历,就连他都有些佩服:一个弱女子,小小年纪遭遇了那样的塌天之祸,她却挺过来了,而且还是生活的这样乐观积极向上,多少比她幸福比她优越的女孩子,活得都是小心翼翼畏畏缩缩,如同温室里的娇花;唯有她,如同路边鲜绿的的野草,蓬勃向上,车碾马踏亦不能夺走她的生命和这股精气神儿。 第56章 问罪 谢青锋默默想着,他有些理解为什么阅美无数的云秋水和对女人一向斯文却疏离的方云白独独喜欢和罗莞相处了,和这女孩子一起,不用去想很多事,而且她的言谈举止又是这样风趣可爱,便是自己,其实也不必非要把罗莞带回来换衣服,但是他想都没想就这么做了,占便宜的龌龊心思他知道自己没有,但他也同样知道,他不反感和这女孩儿在一起说话,多相处一点时间。 世子爷进行心理活动的时候,七星已经替主子回答了罗莞的话,恭敬道:"罗姑娘不用担心,我们府里的姑娘们和太太也经常来这里小住,所以女孩儿的衣服都是有的。" 罗莞这才恍然大悟,想起从前听说的这路郡王府的一家子怪癖,也就明白了。果然,到了山庄里,谢青锋吩咐了两句,就有丫头前往姑娘们的房间里,不一会儿功夫出来,捧了几套衣服让罗莞挑。 "这样衣服还让我挑?"郡王府千金的衣服又会差到哪里去?罗莞看着那些最上等的锦缎,只觉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毕竟也是个女孩儿,衣服首饰,胭脂水粉这些东西也都是她爱的。 爱归爱,她也不愿意平白受这样的好处,因此便对谢青锋道:"这些衣服太贵重了,我不要,这庄子里该有丫头仆妇吧?把她们的衣裳拿一套来就是,我估摸着给我的衣服她们大概也不会要了,没关系,看看值多少钱,我给她们钱。"人穷志不能短,无论在现代还是古代,这都是罗莞所坚守着的做人底线。 "仆妇们的衣服你怎么能穿?"谢青锋皱眉头:"看你明明挺喜欢这些衣服的,随便选一套就是了。或者你看看还喜欢哪一套,拿回去穿着或是当了都好。反正每次过来,母亲和妹妹们也都带着衣服,这里备下的她们很少穿。" 谢青锋满不在乎的说着,罗莞却正色道:"那怎么行?这无功不受禄……"不等说完,就听谢青锋道:"怎么没有功劳?不是你,我也吃不上这样新鲜的果子。往年这个时候儿。可没有这样新鲜的果子吃,都要等端午后杏子桃子下来。"罗莞奇道:"这不难啊,只要冬天里买些果子放在地窖里储藏,这个时节拿出来。也就是这么新鲜的,真奇怪,大家都用地窖储藏那些大白菜和萝卜,怎么就没人想到要用来储藏果子呢?" 谢青锋一愣,疑惑道:"竟是这么简单吗?唔,我明白了,富贵人家冬日里有暖棚提供的新鲜果子,很少会大量买来储藏,说到底。这一年到头。除了这么几天,其他时间果子还是很多的。而老百姓,肚子能填饱已是不易,哪里还去想着吃什么果子?至于那些中等人家,储藏白菜萝卜是知道的。大概一时间还没想到要用地窖储藏果子这上面去。" 说话的功夫,早有两个丫头过来上茶果,谢青锋便笑着对罗莞道:"你快去把衣裳换了,回头来吃两个果子,看见没?这是你卖给我的,等一下我就让她们也放到地窖里去。" 罗莞笑道:"若世子爷爱吃果子,我报恩倒是容易了,这些果子其实不算什么,日后我请你吃更好吃的。"说完也不等谢青锋询问,便跟着丫头们径自来到后院,把身上衣裳换了。 这里七星和龙渊便凑过来对谢青锋道:"爷,您把罗姑娘带到这里来,可也太冒失了些,这万一让人知道,再传出什么流言蜚语,爷可怎么做人呢?" 谢青锋冷笑道:"流言蜚语哪一天还少了?我若是在乎这些,还不知能不能活到今天呢。我是那怕流言蜚语的人吗?喜欢传的尽管传好了,我看罗姑娘胸怀坦荡,也不是畏惧流言的人。" 七星便不做声了,知道自家主子小时候可是受过流言蜚语的祸害。那时节府里的常姨娘生了儿子,不知她是出于什么心思,竟然让下人在暗地里造谣,说谢青锋不是路郡王的亲生儿子。只因为谢青锋母亲徐王妃是在路郡王出外两个月后才出现了反应,查出有身孕的,而谢青锋又是比预产日子晚了将近十天才出生。 当日这个谣言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把路王爷气得够呛,下了力气追查这暗中造谣的人,最后查到了常姨娘身上,令人惊讶的是:这一查之下,竟然查出常姨娘的儿子是个野种,后来常姨娘和那孩子便从府里消失了,到底也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想来被老爷暗中下令处死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样丑事,老爷就是再仁厚,恐怕也难以忍受。 当下七星听自家主子这么说,便不做声了。须臾间罗莞出来,谢青锋看向她,不自禁的便是眼前一亮,点头微笑道:"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衣服你穿着很漂亮。若是头上再配几件首饰就更好了。" "饶了我吧。"却见罗莞摇手:"这已经让我感激的恨不能以身……"说到此处,猛然想起在古代可不适合开这种玩笑,于是连忙改口道:"这衣服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我若给你钱,你必然不收。也罢,我就在这里先许你一个承诺,将来我种的果子熟了,请你第一个吃,如何?" 谢青锋笑道:"这也算是谢礼?你种的果子难道是天上蟠桃不成?听你这口气,好像有多了不起似的。" 罗莞笑道:"嗯,你想吃蟠桃吗?这没问题啊,不过蟠桃是有,但是什么活三千岁六千岁甚至长生不老你就不用想了。反正我如今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又没吃过我嫁接的果子,是了,有一样东西倒可以拿来做比对,世子爷你吃过樱桃是吧?你吃过的最大的樱桃有多大?" "樱桃有多大?"谢青锋越发奇怪,却还是想了想,然后四下里看了看,便指着博古架上一件古董道:"樱桃还有什么大小之分,不都是像那颗珠子般大吗?" 罗莞回头一看,那珍珠比小指肚还要略小一些,恰是普通樱桃的大小。于是笑着道:"没错,普通樱桃就是这么大的,但是我种出来的樱桃可不一样……"她说到这里,也学谢青锋四下看了看,然后指着他腰间佩剑穗子上的一颗东珠道:"我种的樱桃,是可以有这么大的。" "这么大?"别说七星和龙渊震惊的说不出话,就连谢青锋都惊讶了,接着摇头笑道:"我不信,你种的那是樱桃吗?是龙眼吧?这珠子也不过就比龙眼小一点点而已。" "不信?没关系,我也知道口说无凭,所以到时候世子爷自己看就知道了。"罗莞笑着说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忙道:"是了,世子爷你是这里的地头蛇,可知不知道哪里有好果园?或是这山脚下哪里的野果树多呢?我如今就是找不到种果树的园子。" "你这是求人说的话吗?什么叫地头蛇?"谢青锋气结,却见罗莞吐了吐粉红色的小舌头,然后用一只手捂住嘴巴,接着才赧然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世子爷您是强龙,不是地头蛇,我这嘴啊,总是比脑子快,一不小心就把真话都给说出来了。" "合着我还是地头蛇,你是这意思吧?"谢青锋都开始磨牙了,结果还不等再说话,就听院外脚步声响,接着云秋水那熟悉的声音便叫嚷起来:"好啊青锋,你这个不够意思的,告诉你,我这次和你没完。明明当日你说过你不去菜市场,结果怎么人人都说是你买了罗姑娘的果子……" 这货一边嚷着,人就如同一匹野马般冲了进来,方云白跟在他身后,不住劝着让他冷静,然而进到屋子里,看见正站在当地的罗莞后,他也和云秋水一样,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震惊神情。 "谢……谢青锋……"回过神后的云小侯爷一个高儿就蹦起来了,指着谢青锋的鼻子嚷道:"好啊,我今天算是看透你的真面目了,人人都说你是君子,说你什么冷漠疏离,我呸!原来却也是个衣冠禽兽……" "说话注意些,谁是衣冠禽兽呢?"谢青锋的脸都黑了,这要不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他都想拔出佩剑在云秋水身上刺个血窟窿。 "你还敢狡辩?明明那天在我和云白面前说的多大义凛然啊,说决不去菜市场见罗姑娘。结果怎么样?把人家果子买了去,人都给弄到你庄子上金屋藏娇了,这会儿还给我装正人君子……" "云秋水。" 谢青锋这一下是真的恼了,冷冷瞪着这个好友:"你不要乱说话,就算我是你朋友,活该倒霉。罗姑娘是个女儿家,她还要闺誉呢,你这样说,将她置于何地?亏你素日里还说她是个好女孩儿,连你都不得不佩服,你便是这样佩服她的?" 第57章 下山野狗 云秋水一愣,终于安静下来,目光复杂的看着罗莞,呐呐道:"罗姑娘,我……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罗莞心里其实也有点恼火,这云小侯爷也太不管不顾了,这样话大声嚷出来,什么意思啊?还金屋藏娇,这简直都够得上告他诋毁诽谤罪了好不好? 因此时神情就有些冷冷的,见云秋水听了自己那句"我知道"后还满脸欣慰呢,她便淡然接着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是至理名言。" "噗"的一声,世子爷的定力又一次在罗莞面前破功,而一旁的云秋水却是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委屈的讪讪道:"罗姑娘,我也是怕你一时上当受骗,就算所作所为的确不妥,你……你也不用这么讽刺我吧?谁是狗啊?" 罗莞看见这货那一脸委屈的模样,一肚子怒火也就都消散了,掩唇一笑道:"我这只是个比喻罢了,小侯爷不用放在心上,关键是您刚才冲进来的架势太猛了,如同下山猛狗一般,真的是气势汹汹。" "下山……猛狗?"云秋水都快晕了:"那个……下山的不是猛虎吗?我只听说过下山猛虎,没听说过下山猛狗啊。" "唔,那不是下山猛狗,就是脱缰野狗罗?"哈哈哈,这个风流小侯爷太可爱了,他是嫌自己奚落的不够,主动送上机会吗?罗莞在心里哈哈狂笑,却见云秋水还在那儿用力思索呢:"不对啊,我只听说过脱缰野马,似乎也没听说过脱缰野狗……" 方云白已经是笑得靠在了柱子上,谢青锋一向完美的定力在今天连续破功之后,也再次面临了最严酷的考验,他默默转过身去。从肩膀抖动的幅度来看,这家伙也是在偷着大笑。 而七星和龙渊的处境就更加糟糕了,他们只是小厮,敢去笑话小侯爷的话,那不是找死呢吗?可是不笑得话,这……这谁能忍得住啊?哎哟肚子都憋疼了。 而云秋水也终于是反应过来,罗莞这就是在小心眼的报一箭之仇呢。当下也是哭笑不得。摇头道:"罗姑娘,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我可是帮你说话来的。" "行了,罗姑娘不知怎的去了无底河。看见河水清澈肥鱼众多,就跳下河去捉鱼……" 谢青锋不等说完,云秋水和方云白就惊叫一声,扭头看着一旁的罗莞,那眼神都不是"佩服"两个字儿能形容的了:一个弱质女流跳下无底河去捉鱼,她真是去捉鱼而不是去自尽的吗? 罗莞让这两个人看的不好意思,咬牙道:"我……我也不知道那河水很深啊,世子爷刚刚也说过了,我是看河水很清澈。还以为很浅呢。这才跳下去的。" 云秋水和方云白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云秋水扇子在手心上一拍,笑道:"我就说嘛,姑娘怎么有这个胆子,原来却是不知这无底河的根底。难怪了,你们那个村子离这里也不算近,你又不是那里土生土长的人,不知道也没什么稀奇的。我和你说啊,那河里的鱼虽然不能跳下去捉,但却是可以钓的,哪天姑娘若是闲暇了,我陪你去钓鱼,运气好的话,不到一个时辰就能钓上二三十斤呢。" "多谢小侯爷。"罗莞连忙道谢,却见方云白看向谢青锋,淡淡道:"难怪,罗姑娘不识水性,大概幸亏是青锋在附近,这才能及时施救的吧?" 谢青锋点点头,罗莞一看这哪行?这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不会水就跳下河捉鱼,会怎么想自己?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总结来说就两个字儿:"无脑"。这怎么能让古代的男人把自己也归结在无脑女人的行列里?无脑也就罢了,关键是她的胸也不大啊。 罗莞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嘴巴已经先于脑子的反应辩解道:"谁说我不识水性的?我……我也会一点儿,不然也不敢跳下河捉鱼。" "哦?"三个男人这一下都是惊讶佩服的看向她,方云白迟疑道:"姑娘并非生长在水乡,竟然也会水性吗?这可难得。" 云秋水和罗莞在一起,压根儿就没有怜香惜玉软语温言的心,就算一开始有,如今在有了"野狗"的经历后,意识到罗莞根本不是寻常女子,那份儿小心翼翼的温柔多情也彻底没了,因在一旁忍不住吐槽道:"是吗?你竟然还会游泳?在罗府后面的池塘里练出来的?能游出几里地啊?" 几里地就是多少米的意思,罗莞想到自己那狗刨式,顿时就觉得脸上发烧了,呐呐道:"那个……没……没尽力游过,反正……反正普通的水淹不死,我只是没想到这河水这么深,一时慌了神儿,结果喝了两口水,就沉下去了。" 她这样一说,另三个人就都明白了,然而谢青锋和方云白一个冷漠一个沉稳,都没开口,只有云秋水这没心没肺的在那拍腿大乐,叫道:"哎哟,其实就是只会几下狗刨吧?瞧你说的那个能耐,还没尽力游过,你尽力游也就是在原地打转转吧?" 罗莞一下子就怒了:这云秋水的风流名声在外,怎么如此不怜香惜玉呢?自己也是女孩子啊,脸皮儿多薄?能经得起他这种真话吗?因便站起身冷冷道:"时间不早,我要回去了,世子爷,方公子,小侯爷,告辞了。" "哎!别急着走啊。" 云秋水也立刻就知道是自己的"直言不讳"刺痛罗姑娘的心了,说到底人家也是女孩子,还是要适当照顾一下情绪的嘛,于是连忙站起来就要赔罪,结果便见谢青锋也站起身道:"衣服我让下人们包好,等下拿给你,至于姑娘刚才说的果园,我倒是刚好知道一个,他们家原本就想卖的,只因为这方圆百里,也没人能比刘家庄的果子好,所以明摆着不能赚钱,因此到现在还没卖出去,你若是有意,便明天早上过来,我领你去看看。" 罗莞大喜,这真是没想到啊,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过来,这个预兆是老天爷在向她发出信号,预示她的霉运终于要过去了吗? 因连忙笑着向谢青锋道谢,这里看看天色,果然太阳已经往西边走了。于是急忙出了山庄,云秋水和方云白谢青锋都送出来,早有丫头将包好的那一包衣服递给罗莞,三人眼见着她去了方才回来。 云秋水这才想起自己就是过来兴师问罪的,因此又问谢青锋那天不遵守约定的事,这话谢青锋却也有些答不上来,那一日自己分明是不想去菜市场的,也不知怎的在街上逛着逛着就逛去了那里,看见罗莞和罗孚两个守在那两筐水果前,满头的汗,他便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这才到底把果子都买了下来,如今面对云秋水的质问,确实无话可说,因就干脆以"母亲妹妹要过来住,所以预备些果子"为理由打发了他。 云秋水当然不会就这么被忽悠过去,不过他也知道谢青锋的性格,他不想说话,任谁也逼不出来。只好气呼呼道:"好,反正这次事儿算是过去了,若是青锋你喜欢罗姑娘,早点说,我便退出,若是说的晚了,可别怪我不自量力,说什么也要和你争一争。" "你说的是什么话呢?又忘了自己的身份?"谢青锋冷笑着看他:"就算你忘了自己的身份,难道你没看出来罗姑娘是什么性情?她岂是肯嫁进侯府给人做妾的女子?" "罗姑娘这样的女子,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和她一起,只觉着满天乌云都散了。如此好女孩儿,便是不做妾,娶做正妻又何妨?反正我爹娘对我禁管也不是很严格,我若有这个心思,跪在他们面前好好儿求一求也就罢了。不像云白,婚事就是他父母说了算,他父母不允许,他就是再怎么铁了心也没用。" "云白那叫孝顺,哪像你,无法无天的。"谢青锋冷冷道,扭头看向方云白,却见他目中黯然之色一闪而逝,显然也是为了错过和罗莞的姻缘而有些可惜,不过也只是有些黯然罢了,他们几个和罗莞认识的时间毕竟还很短,喜欢是喜欢,却也远远没到爱到"非卿不娶"的地步。 云秋水还要说,却见谢青锋递给自己一个眼色,于是也留意到了方云白不太自然的表情,他这才想起罗莞和这好友曾经有过的恩怨,也就连忙住嘴,于是这个关于罗莞的话题便被打着哈哈忽略过去了。 且说罗莞,得了谢青锋的指点夜辗转反侧,在心里想象着那果园,真恨不能立刻就飞去那果园子看一看是什么模样,竟一夜没睡好,虽如此,因这一第二天照后会!日精神抖擞的爬起来:金手指即将开启,锦绣前程,滚滚财源就在不远的前方招手,这能不精神吗?蒋秋娘还想着女儿今天大概终于能消停了,昨天罗莞穿着一身新衣服回来,她和元老太太怎会忽视?一问之下,罗莞也没瞒着她们,就把事情说了。 第58章 果园 蒋秋娘这里都担心的半宿没睡着,生怕女儿会因为这个意外而做傻事,毕竟和世子爷都肌肤相亲了,但是很明显人家也不可能要这孩子,哪怕是做小妾都不现实,别看女儿当时表情平静,谁知道她心里是不是已经视死如归了,所以才会这样平静呢? 结果今天早上一看罗莞这状态:视死如归?故作平静?呵呵,她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这分明就是兴高采烈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啊,蒋秋娘一点儿都没怀疑女儿这是在强颜欢笑,这要都是强颜欢笑的话,那人世间大概也没什么真正的快乐了。 刚放下心来,就见罗莞穿好衣裳,用手帕在头发上随便包了个发髻,转身就要出门,她便连忙叫住道:"昨天才经历过那样的事,我吓得到现在还是心神不宁,你这两天就在家歇歇吧。" 罗莞哪里肯,呵呵笑道:"今天有事儿要做呢,娘放心吧,若是路途远,中午我就不回来,不过晚上一定会回来吃饭。" 蒋秋娘见拦不住她,越发担心,忙道:"既如此,不如领着你弟弟过去,让他也散散心……" 不等说完,便见罗莞疑惑看着罗孚道:"散心?这秋明庄周围还不够他散心的?更何况不是说好了要让谢大哥教功课吗?孚儿也不小了,这学习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得抓点紧。" 罗孚点头道:"我知道了姐姐,你出去也别太辛苦,再不要做昨天那样的危险事情了,我情愿没有鱼没有肉吃,只愿你平平安安的。" 罗莞心中一暖,把额头贴在罗孚额上,红着眼圈儿道:"放心吧孚儿。姐姐再不做这样危险的事了,姐姐要好好儿活着,要让你和娘还有外婆都过上好日子呢。" 说完她便转身出去,这里蒋秋娘忍不住又开始叹气,对元老太太道:"娘,你说我是不是太纵容这孩子了?这……这昨天经历了那样的事,今天就又出去疯跑。" 元老太太淡淡道:"你又来了。昨儿不是都说过了吗?如今你管不住她了。就算是不想纵容,又能如何?你比起那孩子,差远了呢。罢了罢了,既然操不上心。就别去操心,我都说过,莞儿是个极有主意的,她的人生如何,就让她自己安排吧。" 罗莞可不知道娘亲的纠结,就算知道,她也不会改变,如此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要她只因为封建社会对女人的束缚。只为了让蒋秋娘安心就放弃。那怎么可能? 一路来到荷风溪月山庄,谢青锋和云秋水方云白都用完了早饭,正在屋中说话,听见她来了,早有准备的三人便起身出门。 三人身后的小厮都背着大鱼篓子。手里拿着钓竿,这是云秋水的主意,这货听说昨天罗莞是为了抓鱼才掉进无底河,所以今天便吵吵着看完果园,定要和罗姑娘一起去钓鱼,她们家生活那般艰难,偏偏她心气又高,帮衬银子什么的也不可能要,但若是大家钓上鱼后都给了她,让她回去腌了晒鱼干,这也算是帮忙了。 于是四人一起往果园而去,一路上谈笑风生,浑不顾身后几个小厮都快石化了,那腿迈步子都跟木头桩子似的:云小侯爷也就算了,那是个风流货,只要是女孩儿,他必定都能讨得了欢心;但方小侯爷,那是有名的大才子啊,素日里对什么人都是冷淡疏离的,尤其是女人,此时怎么也是言谈甚欢呢?更不用提世子爷,平常看见那脸上都根本没有表情的,好像肌肉僵硬了一般,这会儿光是笑容,加起来都比他过去一年里笑得次数还多了,更不用提说了那么多话,七星和龙渊都从来不知道,原来只要是遇对了人,自家主子也是很健谈的。 那果园子离山庄大概十里地左右,倒是离秋明庄更近一些,罗莞算了算路程,此处离秋明庄大概只有五里地不到,以自己穿越后已经锻炼出来的脚程来说,就是两刻钟的路,若真是个好园子,还能买下来的话,那日后照顾可就太方便了。 谢青锋昨天既然和罗莞说了这园子,自然早已经派人来打了招呼,此时主人家就在园外恭候着他们大驾呢。 这里的人,谁还不知道谢青锋等的身份啊,此时这等候的主人家就十分局促不安,待到人来了,只说了几句话,他便知道眼前这三位富贵公子竟然是正和自己侃侃而谈的这个女孩儿的陪客。 这下主人家更惊讶了,偷偷用眼角余光瞥着罗莞,暗道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啊,怎么竟然能有这样手段,一下子便迷惑了三位富贵公子?等等,也不对,越是小王爷和小侯爷这样的身份,越是不能允许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勾搭吧?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主人家的八卦之混熊熊燃烧着,奈何打死他也不敢开口问啊,因此只好茫然着,向罗莞大致介绍了一下这园子的情况后,便在对方的要求下,带着几个人入了果园。 果园里有土路,不然这古代也没什么农药,果树上虫子还是不少的,只在树下走还了得?即便如此,寻常来果园时,那在衣着上也要费不少手脚,好在今天只是来看园子,用不着靠近果树,所以几个人都是寻常衣服,边走边看,一边还听罗莞和那主人家不停讨论。 这果园着实不小,足足有二十几亩地,虽然对于罗莞这个穿越灵混来说,这其实也就是自己那个现代化果园的一角,然而在这山脚下,几十里外就是以果园闻名的刘家庄,这样大小的果园,着实不能算小了。 而且更令罗莞欣喜的是:这果园里的果树虽然都上不了台面,但这里的土壤是非常适合苹果,樱桃,梨树等果树生长的沙质土壤,且从土层结构和颜色来看,这土地也是非常肥沃的,用现代话说是富含有机物质的上等土壤,可见主人家过去在这果园里没少下功夫,如今他们拼不过刘家庄,倒是白白便宜了自己。 土壤好,果树的间距也不错。罗莞一边走一边就在心里盘算着:这里可以适当补充几棵树苗,那里可以进行一地多种高效种养模式……唯一遗憾的就是这园子里没什么特别好的果树,如此刚开始起步还可以做嫁接的种树。但是随着时日渐深,自己这根嫁接果树的金手指要大放异彩的话,还真需要一些更优质的果树才行,那却是这里这些果树没办法承担的重任了。 好在一切只是刚开始,以这个果园起步,其实是很不错的选择。罗莞暂时还不能雇人来打理果园,而且嫁接的话,最快见效也要等到两三年后甚至是更长时间,无论人力和财力,她都不可能一下子就把果园给大肆铺张开来。只能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走。 在园子里走了一遍,云秋水早已经不耐烦了,终于听到罗莞和主人家谈价钱后,这货便开始叫嚷着催主人家赶紧把地契拿来,当场和他结账。 罗莞既然是要买果园,今日当然也带了银子来,主人家看见这几尊大神,哪里还有心思和她讨价还价?至于狮子大开口,那就算是借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的。于是很痛快便达成交易。 地契已经到了罗莞手中,她看着这一张薄薄的纸片儿,心中的激动实在无法言表:从此后,这片果园就是她的,而她所钟爱的事业,也就要从此刻起慢慢展开,一路向前,直到最后满园锦绣,甚至是名扬天下。 将地契收起后,就该付钱了,谁料不等罗莞拿出钱来,云秋水和方云白便都已经拿出银票,而谢青锋的手还在怀中,看来也是要拿出什么东西的,却因为方云白和云秋水的银票,让他停了动作。 "这么点儿银子,云白你也和我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家里的境况,虽然是嫡子,你们家对你管的总是比较严格嘛,哪里像我?花钱这么自由。" 云秋水一副关心的口气,方云白却是不为所动,微笑道:"秋水,你是知道事情原委的,无论如何,终是我们家对不起罗姑娘,这银子无论如何都该是我来付,就当是我对罗姑娘的补偿,虽然我很清楚,这其实补偿不了什么,但总能安心一些,你就不要和我抢了。" 两人都有理由,争执不下,谢青锋这里也在绞尽脑汁想着自己有什么帮忙的借口,想到最后,他却只能叹一口气:哪有什么借口啊?自己从前就帮过罗莞,昨天更是对她有救命之恩,这银子,看来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帮忙出了。 主人家眼看着那两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握着银票的手,听见面前两位贵公子一叠声的叫着言情"要我的""拿我的",只把这老实的园主为难的差点儿哭了。或平心而论,他真想把那两张银票都接过来,可也知道这不可能,别看这两位公子如此积极,自己要真是敢都接过来的话,那这两只手八成就要被剁了吧? 第59章 心生涟漪 可是……可是不接过来的话,两位公子,我到底拿你们谁的银票啊?你们俩都是大佛,哪一个我都得罪不起,就别为难我这小小的平头百姓了好不好? 而在脑子里梳理着果园未来发展的罗莞此刻终于回过神来,结果就看到方云白和云秋水如同竞标似得拼命让人家园主在他们两个的爪子中做个选择,把人家为难的脸都绿了。看的罗莞头上也下满了一排黑线,上前一手一个,把那俩爪子都扒拉开来,没好气道:"做什么呢?是我买园子,付钱的人也该是我吧?你们俩在这里争着付什么钱?" 一面说着,已经从怀中掏出那个大钱袋,将白花花几锭银子倒出来,数了数后留下两块,剩下的一股脑递给园主,道:"您老数一数,四十五两的银子,一文不少。" 谢青锋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此时看见罗莞拒绝了云秋水和方云白,而用来付钱的银子恰是自己当日买果子时给她的,不知为什么,心中就十分高兴。 忽听旁边云秋水嘻嘻一笑,将银票在手上来回摇了两下,悠悠道:"你这老头儿,也太淳朴了些,这样的园子,就只要四十五两?也罢,想来你是看见我们,心中害怕,呶,少爷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该要多少钱你尽管开口,别日后到处造谣说我们仗势欺人,明明值一百两银的园子,让我们四十五两就给强买过来了。" "云秋水,你……" 罗莞这个气啊,真没想到,这货为了替自己付钱,竟然主动要人家园主漫天要价:小弟弟,你以为这是言情小说里,某个腹黑总裁高干追女主耍手段啊? 正咬牙呢。就听谢青锋沉声道:"行了,秋水你别闹,赶紧把这事儿完了,咱们不是还要去钓鱼吗?你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云秋水看了罗莞一眼,却只看到对方似是要把自己吃了的凶狠眼神,于是便知道今天这马屁算是拍到马蹄子上了,只好收回银票。一边还嘟囔道:"真是的。若是别的女孩儿能得我这样费尽心机为她付账,做梦都会笑醒呢,你倒是不领情。" 罗莞没理他,方云白微微一笑。也把银票收了回来,园主抹了抹汗:这事儿能如此解决,最轻松的就是他了。 "好了,咱们去钓鱼吧。" 看见此间事了,云秋水拍拍手,想起那清澈的无底河,他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只恨不能肋生双翼,不然让罗姑娘在自己背上。两人穿过云层穿过树林。在无底河边悠悠降落,那该是多么浪漫旖旎的场景啊? 不过一抬头,看到身旁的谢青锋和方云白,云秋水那些幻想就如同泡沫一般全都破灭了:唉!再怎么浪漫旖旎,身边还跟着这么两条尾巴。且是都对罗姑娘心怀好感虎视眈眈的狼尾巴,这还能有什么幸福可言?要是自己能一脚一个,把他们都踢到无底河里淹死就好了。 在这一刻,云秋水毫不犹豫的就开始了重色轻友的幻想,却见罗莞微微一笑道:"不了,我想先在园子里整理一下,这园子中需要整顿的地方还有好些,世子爷,小侯爷,你们自己去钓鱼吧。" "什么?" 云秋水跳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大叫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我昨天晚上为了今天钓这一场鱼,亲自……"不等说完,忽见谢青锋和方云白的目光瞟来,于是这货连忙改口,冷哼道:"我……我亲自把鱼篓和钓竿都检查了一遍,现在你和我说不去了,这……这……罗姑娘,你这是置我于何地?" 罗莞奇怪道:"我原本就没说过今天要陪你们钓鱼吧?怎么就成'置你于何地'了?" 云秋水欲哭无泪,他是知道罗莞很与众不同,如果不是这份独特的魅力,他也不会一知道对方如今居住在离此不远的秋明庄后便赖在山庄里不走了。但是你偶尔就不能泯然众人一把?像个真正的女人一样,听见这种暗含讨好的话,也含羞带怯的低一下头,即便心里不想去,却还是因为这样难得的机会而默默吞下拒绝,顺从的跟着自己去到无底河边?那么多女人包括那些名媛千金在内,若是能得到自己这样的邀约,都会乐疯的吧?你就算比她们都高傲,好歹也不要把拒绝说的这么清楚啊。 云小侯爷心中悲苦无法倾诉,而他两个好朋友似乎完全不能体会到他这份心情,竟然还虎视眈眈的靠了过来,谢青锋面无表情问道:"其实不是整理鱼篓和鱼竿吧?说?后花园里的地被翻得东一块儿西一块儿,是不是你干的?就为了挖蚯蚓做鱼饵,是不是?" 方云白在一旁点头:"没错没错,今天早上李忠的大吼声我都听到了,啧啧,老头儿打理这后花园整整十年,还是头一次像今早那样愤怒,我听着都忍不住同情。" "那个……不是我干的,是……是下人们,我只是让他们去挖蚯蚓而已,没想到他们不会挖,把地都翻开了……"云秋水慌乱摇手否认着,却听方云白又不紧不慢道:"后花园也就算了,可是秋水啊,你说你跑去前院把那些太湖石都给翻了个个儿是做什么?难道花园里挖的蚯蚓还不够?非要跑去前院祸害吗?" "后花园里的蚯蚓不够肥嘛……"云秋水嘟囔了一句,不等说完就听见谢青锋的大吼声。 诱引好友自己露出狐狸尾巴的方云白则笑得一派悠然,只从这云淡风轻的表情上,一点儿都看不出他是在幸灾乐祸。 眼看三个男人在那边乱作一团,罗莞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下,决定不去理那三个家伙了,还是整理果园最重要。至于那三个富贵公子,嗯,纯粹是闲的没事儿干了吧?让他们打打闹闹发泄一下多余的精力也挺好。 那边三个人还没等把这糊涂账算清楚,便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于是立刻都停了动作,就见几个男人飞驰而来,其中一个不等到近前便勒了缰绳翻身下马,三人一看,这是云家的管家。 "少爷,咱们家大小姐今天早上诞下皇子,皇上立刻晋封为皇贵妃,如今阖家都进宫谢恩,老爷吩咐小的赶紧来请少爷回府。"那管家一溜烟儿跑来,不等跪下就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喜。 "什么?姐姐诞下皇子了?不是说还要过半个月才生吗?"云秋水这一次原本是没打算往山庄来的,只是忍了两天,总不见谢青锋回去,这才忍不住杀了过来兴师问罪,见到罗莞后,他还想着在这里赖着住几天,赶在姐姐生产前回府,却没料到只住了一个晚上,便发生了这样事情。 谢家云家方家一向是同气连枝,此时听见这样消息,谢青锋和方云白自然也是真心为好友高兴,于是互道恭喜,便准备一起回京。待回身想要向罗莞告辞,却哪里还能看到对方身影。 "天啊……"云秋水哀嚎一声,愤愤不平叫道:"罗姑娘,我知道你不把我们当回事儿,但……但你这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儿了吧?这是……这是过河拆桥怎么的?" "行了,你姐姐都做皇贵妃了,你还在这里在乎人家罗姑娘是不是把你当回事儿?"方云白微笑着说了一句,抓着云秋水的胳膊:"走,咱们赶紧回庄子去,还能赶在今天晚上之前入城。" 早有下人将马倒给他们,而那几个小厮背着的鱼篓和钓竿也没了用武之地,都随意丢弃在一旁,一行人匆匆去了。 直到走出老远,谢青锋终于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只见远处青草葱葱,哪里还有罗莞的身影,她竟然真是一头扎进果园里不肯出来了。 这罗姑娘,还真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新安候府退婚后,她就对公侯府第的子弟存了戒心。不期然的,谢青锋脑海中便忍不住回忆起昨天罗莞上岸后两人的对话。 心里……好像有些后悔了,似乎昨天就该挟恩求报,让那个经历过磨难但精神却仍高洁如雪的女孩儿以身相许才对。 谢青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旋即用手拍了拍额头,心想谢青锋啊谢青锋,你一定是疯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罗姑娘不过是大方些,不似别的闺阁千金那般循规蹈矩罢了,你也不至于就动心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世子爷心里很清楚,虽只这么短短两天,但他……似乎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对那个谜一般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微微动了心,当然,只是很微小很微小的一点涟漪而已,世子爷认为,这不过是男女之间的正常吸引,一切都还在可控制范围之内,不用惊慌。 "莞儿啊,你这都忙了多少日子,不如今天就歇歇吧。" 还没用早饭,蒋秋娘连忙趁着这机会将罗莞摁在椅子中,自从女儿用那些银子买了果园后,便开始早出晚归,短短五六天功夫就瘦了一圈儿,只看得她这做娘的心疼不已。 第60章 危险 "没事儿。"罗莞笑着站起来,对蒋秋娘道:"娘若是心疼我,不如今天也去帮帮我的忙吧,一些你们不懂得东西我都已经做完了,如今那园子里因为主人疏于照顾,杂草不少,咱们再用几天把草除掉,我看看或许还能趁着这时候种点东西。" 蒋秋娘一听说今天女儿竟破例同意自己去帮忙,不由得高兴非常,连连点头,忽听一旁罗孚也吵着要去,罗莞便在他额头上弹了一指头道:"你给我歇着,读好你的书就行了。" 罗孚黯然道:"只是娘和姐姐都受累,我便在这里读书,心中也记挂着,不能安心。" "真是个懂事儿的小家伙。"罗莞感叹,看向蒋秋娘笑道:"娘这辈子嫁给那样男人,固然是受苦,不过你有这样一个儿子,便是老天爷对你的补偿了,听孚儿这话,怎不让人心里温暖感动。" 蒋秋娘笑道:"也不止是孚儿,便是莞儿你,我又何尝不温暖欣慰?总算老天对我不薄,给了我一双好儿女,为你们,吃什么样的苦头娘都是愿意的。" 罗莞点点头,又看着罗孚道:"好弟弟,你且安心读书,等到将来进士及第风光无限那时候,我和娘就不用受苦了。若是现在只为了让我们少受些累,就和我们一起去劳作,反倒耽误了功课,那我和娘岂不是要受累一辈子呢?" 罗孚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姐姐这话有道理,只得答应了。这里几人用了早饭,元老太太也要跟着一起去,罗莞忙摁下她,拍着额头道:"我的天,外祖母你就在这里。照顾好孚儿和你自己就行了,那上山爬坡的,你哪里行?莫非是吃着我们的不好意思了?这更是可笑,我娘是你女儿,我是你外孙女,孝顺你不是应该的吗?您老身体康健,我们也能安心干活啊。" 如此劝了一番。这才和蒋秋娘一起出门。只见不远处的工地上,泥瓦匠们正在垒墙,罗莞便笑道:"才几天功夫,这倒是初具模型了。奇怪,庄主和谢大哥他们在这里盖房子究竟是什么用意呢?" 蒋秋娘摇头道:"我哪里知道?大概是要给人住?明明庄子里还有不少空闲房间。不过既然这样大张旗鼓的干,昨天还听二庄主吆喝着让大家快点儿,说是有赏钱,想来这是急着用了。我只恨自己是女流之辈,没有力气,不然这会儿也来这里做个小工,是不是还有几串钱?" "娘就算有力气,让你在男人堆里干活。你能适应得了吗?"罗莞笑着摇头。脑子里似乎是有一道灵光划过,但是转眼间便捕捉不到了,她也不在意这种事,因此没费力捕捉。 走不到两刻钟,来到果园里。母女两个立刻开始干起活儿来,蒋秋娘见这园子里的草丰盛鲜嫩,便对罗莞道:"这些草且别忙着丢,归拢在一处,带回庄子里去,咱们在那里白吃白住了这么些天,我心中原本就不好意思,好在我看那谢公子养了十几只鸡鸭鹅,这草如此肥美,拿回去喂那些鸡鸭也是好的。" 罗莞自然没意见,一边也笑道:"不止喂鸡鸭,这草其实做肥料也是好的,园子太大,咱们不知要干多少天呢,今天先拿一些回去就是。" 母女俩说着话做活,倒也不觉着十分辛苦,只是太阳渐渐上来,热的难受,因罗莞就将带来的水壶里倒出一点水,在蒋秋娘和自己脸上拍了拍,正要说话,忽然就就听身后一阵脚步声响,人未到声先至,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扯着嗓门喊道:"张老哥,刚刚得的信儿,皇贵妃诞下皇子,如今大赦天下,你们家栓子肯定也能提前出来了,你还不赶紧收拾收拾……" 说到这里,来人终于看到了蒋秋娘和罗莞,不由停下脚步,疑惑看着她们道:"你们是谁?是张老哥雇来收拾园子的人?这张老哥也是,雇了两个瘦巴巴的女人来干什么?" 蒋秋娘见这人言语粗鲁,气得脸通红,想说话,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来。倒是罗莞比较镇定,上前一步道:"这园子已经被你的张老哥卖给我们了,你要找他,去他家里找吧。" "卖给了你们?"来人显然十分惊讶,接着撇了撇嘴巴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这园子卖了三年都没卖出去,原本张老哥想着明年还是卖不出去的话,就把树都砍了的,谁知竟还真让他捡到两个傻子,把这园子买下来了。你们难道不知刘家庄?这京城周围有他们在,有几个人能和他相争啊?除非种那些稀奇果子……" 罗莞见这人颇有点话唠潜质,忙打断道:"这是我们的事,和你不相干,你还不赶紧去你那张老哥家报信儿?" 那人这才想起,连忙转身去了。这里蒋秋娘便疑惑道:"皇贵妃?皇贵妃是谁?怎么从没听说过?" 罗莞淡淡道:"好像是云小侯爷的姐姐,呵呵,他们家和谢家交好,谢家又是太后的娘家,他姐姐做皇贵妃又有什么奇怪的?" 蒋秋娘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没错,云家靠着谢家,自然是春风得意。说起来,那方家也有个女儿在宫里,定是这皇贵妃一派的了……"说到此处,便不做声,摇头叹气道:"不过一个后宫,都是女人,却也是斗得死去活来,唉!细想想什么意思?" "没意思就别想,赶紧把咱们手头上的活儿干了吧。"罗莞笑,忽见蒋秋娘走到一棵果树旁,抬头看了看道:"莞儿,这树上的果子很少啊,你把大部分钱都买了这园子,若是今年这果子卖不出钱来怎么办?" 罗莞直起身笑道:"今年雨水少,所以果子结得不多,我想着刘家庄那边只怕也没有多少的,不过没关系,果子少,咱们就走精品路线,横竖我心里自有打算。也不指望今年秋天就把本钱全都捞回来,只要给咱们挣些钱,够咱们过明年日子就好,娘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蒋秋娘一想,可不是这么个理儿?于是也就不再问,继续和罗莞向那些杂草发起进攻了。 不知不觉就干了一天,母女两个勤奋努力,这园子竟有一小半的杂草都除的差不多了,不过两人也累得直不起腰。勉强将那一堆堆好的杂草捆上,蒋秋娘和罗莞一人背了一捆,便回到秋明庄。 彼时范京谢明雨和范良正在不远处那工地旁边,似乎是在议论着什么,看见她们,三人便迎上来,与蒋秋娘罗莞一起进了院子,范良便大声道:"原来蒋娘子和罗姑娘今天是去除草了啊?怎么不早说?早说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别的活儿我不敢说干得好,罗姑娘也不用我,这除草我还是会的。" 蒋秋娘和罗莞将背上那两捆草卸下来,罗莞就笑道:"不用了二庄主,住在你们这里麻烦着,已经非常不好意思了,哪里还有让你们帮着干活的道理?" "都说过别叫我二庄主,就叫我良叔便行了。"范良爽朗笑着:"再说,住在这里就当你们自己家一样,这么客气干什么?" "良叔我实在叫不出来啊,叫良哥还差不多。"罗莞"扑哧"一声笑出来,却见范良连连摆手道:"怎么能叫良哥?那不是差了辈分吗?我和你母亲岁数差不多,你就该叫良叔。" "二庄主别说笑了,你比我小好几岁呢。"蒋秋娘生性害羞,只是如今住的日子长了,和他们三个也熟悉起来,所以偶尔还能搭两句话。 范良拼命解释着自己那是周岁,使劲儿把虚岁往蒋秋娘的年纪上靠,而这边罗莞则招手叫了两个家丁过来,指着那两捆草道:"是特意拿回来喂鸡鸭的,你们弄到后院去吧。" 两个家丁答应了,一齐上来抱起草就走,走出没几步,忽听一人"啊"的一声,接着那捆草猛然掉了下来,那家丁吓得退了好几步,指着那草道:"有……有东西,刚才动了下……" 话音落,就见从鲜嫩绿草中伸出一只脑袋,竟是一条绿色大草蛇,此时看见人也不怕,悠悠从草捆中游出,脑袋立着四下里看了眼,便游到屋檐下,找了个阴凉地方把身子盘起来。 蒋秋娘脸都白了,这草捆中竟然有一条蛇,她是做梦都没想到的,想来自己和女儿背回来的时候,大概这货正在睡觉,不然只要动两下,或者游出来,缠上了自己两人身子…… 她不敢再想下去,忽听范良大叫道:"好牲畜,竟然躲在这里,妈的看见我们还不赶紧逃,还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睡觉,隐居这些年,连一条破草蛇都不把爷放在眼里了?看我过去把它宰了。" 一边说着,便大踏步走过去,忽听谢明雨叫住他,只听对方温煦笑道:"这条蛇有点儿意思,蛇这东西是很通灵的,一般不好伤害,阿良你别管了,反正只是条草蛇,也没有毒,随它去吧,这里终究是庄子,又不是草窝子,它自己呆一阵子,自然就走了。" 第61章 皇帝陛下 范良看起来很听谢明雨的话,闻言便转了回来,一本正经对蒋秋娘道:"蒋娘子,你也看见了,今天幸亏这蛇没爬出来伤着你,不然可怎么办呢?那果园里蛇虫众多,明儿起还是我陪你们去吧,一旦有危险,我也能抵挡一阵。" 蒋秋娘已经乱了方寸,只知道点头。罗莞却是毫不在乎道:"没什么,一条蛇而已,又不是什么老虎猎豹,还要二庄主抵挡。今日是我考虑不周,晚上我改两件衣服,明天再去园子里,有了防范就好。" "改什么衣服啊?改什么衣服能比得上我这个高手随身保护?"范良用力拍着自己结实的胸膛,好像这样就可以证明自己的确是个高手来的。 这二庄主的态度……有些奇怪啊。 罗莞心中暗道。说实在的,当日投奔到这里来,也实在是因为走投无路。因为蒋明德和金氏已经无耻到连最后一层面纱都撕下来,她意识到再呆下去,也不过是受层层盘剥,而她性子并不是一个很能忍耐的人,忍耐到那个时候,已经是不简单了。所以在手里有了钱后,她立刻便带着母亲外婆弟弟离开了蒋家,接着在万般无奈之下,才投奔到秋明庄来。 谢明雨是个好人,范京和范良对待她们也十分亲近,所以这导致她们在庄中地位超然,下人们从不敢乱嚼舌头,让三人即使是寄人篱下,也十分舒服。 能这样的招待她们,可以说范京等人已是仁至义尽,完全不用像范良这般热情的。因此罗莞心里画了个混儿,面上却丝毫不显,应付了范良几句,方转身问谢明雨道:"谢大哥,不知我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如今我们在这里也住了天,附近有没有什么合适租住的房子呢?" "哦。若说租房子,只有二里外的小明村有几十户人家,不过目前还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房子,莞姑娘再等几日,一有了信儿。我就告诉你。" "嗨!在这里住着不好吗?怎么老想着租房子?"范良似乎有些不高兴。却听蒋秋娘连忙道:"怎么好在这里一直叨扰?这些天已经让我们几个感到不安了,终究咱们又无亲无故。" "有什么不安的?说到底这还是咱们投缘……"范良嚷着,大概是觉得这话有些造次。连忙又补救道:"我的意思是说,莞姑娘和明哥投缘,你们就在这里安心住着,安心住着哈。" 罗莞在一旁冷眼旁观,就见范良一个劲儿的挽留,连额头上都出了汗,再看对方看着蒋秋娘的目光,她心里就有些明白了,因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不踏实,不过嘴上却没说什么,又和范良谢明雨闲话几句,问了罗孚的功课,便和蒋秋娘一起回去了。 用过晚饭,罗莞坐在床上。一边缝衣服一边在心中暗暗盘算:那二庄主应该是对母亲有些意思吧?难怪他对我们这样热情。只是他又没有妻妾,我和母亲落魄无依,他如果真的喜欢了母亲,知道娘已经被休了,怎么不来提亲呢?或是他只想要娘做个妾?唔。这应该不可能,若这男人只是好色之徒,他现在妾侍应该有不少,哪里会光棍一个?只是这样一来,倒是让人费解,他看不上娘?不像。怕娘看不上他?这更不可能了,他可是秋明庄二庄主,我们只是落魄的人,他有什么自卑的?等等…… 罗莞猛然就想到了范良那条瘸腿,心中豁然开朗,暗道是了,他定是因为自己那条腿自卑,所以虽然对母亲有意,却不肯表露半分。如此说来,这倒还是个不错的男人,他没因为母亲落魄就把她当做可以任意攀摘的野花野草。唔,说起来,除了这条腿,他人长的精神,家世也不错,如果还是个体贴温柔的男人,或许就把母亲给他也算不错。娘经历了罗海天那样无情无义的男人,若是后半辈子有个男人能知冷知热的,也算是不枉做女人一场,不过这到底还要看娘的意思,而且也要继续观察观察,看看这二庄主是不是值得托付的人物。 想到此处,便想起范良说什么也不肯让自己叫他哥的话,罗莞忍不住笑出来,暗道难怪他说差了辈分,若真是对娘有意,这可不是就差了辈分呢?好小子,有这种企图心竟然也不叫我们知道,哼!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刚想到这里,便觉着指头忽然疼了一下,只疼得她"哎哟"一声叫出来,凝目看去,原来是因为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以至于让针尖把指头给扎了,此时那针眼处便冒出一颗小血珠来。 蒋秋娘听见女儿惊叫,连忙赶过来,待看到那被针扎出来的伤口,她便摇头嗔怪道:"也不知道小心些,八成又在想你那些果子了吧?还不知道能赚多少呢,你如今心思倒是全用在那上面,这到了秋天,不多结几个果子,都对不起你对它们这个精心劲儿。" 罗莞笑道:"娘亲放心,它们一定会好好回报我的。"因想着自己心中那个计划,越发踌躇满志起来。 "弟啊,你告诉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打算什么时候儿成婚?你知不知道哥给你成婚的礼物都准备好了,结果这左等你不成婚,右等你还是不成婚,若说是在战场上耽搁的,可你这回来也有将近一年了吧?怎么这事儿还是没提上议程呢?" 御花园中,当今天子穿着一件非常随性的宽大道袍,正在凉亭里和谢青锋弈棋,不过面对着表弟的咄咄攻势,皇帝陛下并没有表现出半丝凝重,他关注的重点,反而是谢青锋的婚事。 "急什么?"谢青锋淡淡道:"我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一而已。" "二十一?还而已?"皇帝陛下大呼小叫着,一点儿也看不出身为九五之尊的风度和威严。听见谢青锋催促他落子,于是随意放了一颗棋子在棋盘上,这才又抬起头道:"弟啊,你知不知道民间二十一岁的男人,那娃都满地跑了,如今朕的第一个皇儿都出世了,你却还没成婚,你说将来这孩子大一点儿,都没个陪他去上书房读书习武的伴儿,这是何其凄惨?你还记得当初咱们俩手拉手上书房,有骂一起听,有打一起挨的时光吗?那是多么快乐幸福的童年,你忍心让咱们的儿子却不能重复这份幸福快乐吗?你还是个称职的爹吗?" 显然谢青锋和周围服侍的太监宫女都已经习惯了自家陛下这"平易近人"的风格,一个个都面不改色,谢青锋甚至还斜睨了皇帝一眼,淡然道:"我还没成婚呢,现在就讨论我是不是个称职的爹这种问题会否太早?而且陛下,当日咱们两个在上书房,似乎也没有谁敢打骂咱们吧?哪里有什么'有骂一起听,有打一起挨'的时光?" "比喻,这个就是比喻了,你又不是不懂。"皇帝凌晨冷哼一声,随手又落下一子,叹气道:"你早点儿成婚,朕也去了份儿心思,不然舅妈总去母后面前哀叹,母后随后就找朕去教育。你说古往今来,有朕这样的皇帝吗?还要操心表弟的婚事。最操蛋的是,朕都不顾皇帝架子,想把你这婚事一手操办了,你他妈还不领情,真是越想就越觉着我们上一世里肯定是仇人,所以这一世你就是故意来折腾朕的。" 面对皇帝陛下如此"严重"的指控,谢青锋仍是那副平淡如水的模样,淡淡道:"是么?皇上忘了咱们幸福快乐的童年时光了?转眼我就成仇人了?" "你……"凌晨无话可说,转眼间却又笑了,摇头道:"好啊,如今也就只有你敢在朕面前如此说话了,就冲这一点,是仇人也得留着,不然这皇帝当的得多无趣啊。"说完又在西南角放下一子,接着把棋罐一推,站起身笑道:"行了,别费事了,朕这一子是点睛之笔,五步之后你就陷入绝境,不下了,没意思,还是和舅舅一起下,他支撑的时间还能长一点儿。" 这么多年的表兄弟,谢青锋怎么会不了解这表兄那妖孽般的天分?自己的棋艺其实不错,父亲的棋艺那更是被人誉为国手,结果在这表哥面前,都不用故意输,因为就算拼尽全力也肯定赢不了。 因此也毫不懊恼,站起身道:"皇上,时候不早,臣该告退了。" 凌晨点点头道:"去吧,朕也去看看哥哥。" 谢青锋犹豫了一下,才小心问道:"平王爷如今怎么样了?前些日子听说有个太医对脑子的病很是擅长,不知……" 不等说完,就见凌晨苦笑摇头道:"哥哥是生下来就痴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一个擅长脑子病的大夫,就是华佗扁鹊在世,又能如何?如今他在宫中,有人好好照顾着,朕只希望他能平安了此一世也就罢了。" 第62章 大吃一惊 谢青锋道:"人生在世,平安是福,似平王爷这般,虽是痴傻,然而吃穿不愁,一切烦恼皆无,或许比你我倒要强上些许,既如此,臣和皇上一起去看看他,也有日子没见了。" 凌晨笑道:"也好,他上次听你说的边疆故事就很喜欢,虽说如今朕是皇帝了,不知道多少人围在他身边逗他开心,但这其中,真不嫌弃他的人又有几个?也就是咱们这些兄弟了,走,咱们俩一起过去吧。" 这平王爷乃是凌晨的同胞哥哥,然而生下来两年后,就发现他是个傻子。当日若非先帝护着太后,她只怕就要被打进冷宫去,幸好后来又生了凌晨,却是聪明的吓人,虽然性子放荡随意了些,然而先帝仍是十分欣赏,又因为宠爱皇后,到底把他封了太子,驾崩后就由凌晨登基做了皇帝。 凌晨登基后,封自己这个傻哥哥做了平王,却是没给他开府,也没有赐婚,只让他住在宫中,方便照顾,这于历代帝王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亲情,因此谢青锋对皇帝表哥智慧的佩服还在其次,他更感动的是这位表哥对亲情的看重。 一路来到平王居住的宫殿,恰好太后也在此处,看见他们表兄弟过来,也是十分高兴,几人坐在一处闲话,平王爷虽痴傻,却不疯癫,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倾听,因说着说着,太后不免又提到谢青锋的婚事,只让他招架不住,最终落荒而逃,皇帝凌晨在后面拍手笑道:"活该,朕良言相劝你不听,如今母后说了,这到底招不住,逃了吧?你说你好好儿找房媳妇多好?" 太后看了凌晨一眼,冷哼道:"皇上这是暗示哀家啰嗦。所以连锋儿都招架不住么?" "哪有?怎么会?母后一向端庄娴雅,大气稳重,啰嗦这种民间老太婆才会有的劣迹,怎么会在母后身上出现呢?哥,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凌晨立刻好一通狗腿。并且拽上平王凌阳帮自己说话。于是痴痴傻傻的青年皇子也嘻嘻笑着点头,太后本想板起脸,见此情景。也不由得笑出声。 不说后宫中母子三人聚在一起这难得的温馨场景,只说谢青锋,一路回到府中,刚进门就见一个家丁恭敬道:"世子爷,云小侯爷和方小侯爷已经等您半天了。" "哦?他们过来做什么?"谢青锋虽问着,脚步却不停,一路来到自己书房,果然就见云秋水和方云白都在那里坐着喝茶,云秋水逗着丫头们说话。方云白却是正襟危坐,一如既往般云淡风轻。 看见他回来了,云秋水便跳起来,抱怨道:"这都回来一个月了,你难道不打算回乡下去?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呢?" "这可是奇怪,乡下那里终究也只是散心用的。又不是家里,我难道常年都住在那儿?"谢青锋坐下,丫头忙上了茶来,他也觉得口渴,因喝了一口。才慢悠悠说了一句。 "好,就算你不想去,好歹考虑考虑我们嘛。"云秋水嘻嘻笑着:"这一个多月,差点儿把我烦死,我就不明白了,难道本小侯爷看着就那么好说话吗?大街上遇见一个进京述职的地方官儿,也敢上来攀交情,妈的我是再也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谢青锋笑道:"那你就去乡下啊,你们侯府又不是在乡下没有庄子,跑我这里抱怨算是怎么回事儿?" "别明知故问好不好?"云秋水狠狠瞪了谢青锋一眼:"别的地方有罗姑娘那样有趣的人吗?一想到那个园子不知道被她摆弄成什么样子,难道你不好奇?" 谢青锋摇摇头,但心里却因为云秋水的话而升起了一丝好奇:那么勤奋的女孩儿,又似乎很懂种果树的样子,如今那里该是硕果累累了吧?别说,还真想去看看。 刚想到这里,就见母亲徐王妃身边一个丫头过来笑道:"爷,太太让您会完客过去一趟。" "哦?可知是什么事?"谢青锋一挑眉,暗道不会又是为了我的婚事吧?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黑煞日,诸事不吉吗? "具体奴婢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原本太太说要去乡下住一阵子,但是因为这些日子总有事儿,太太不想过去了,让爷带着府里两位姑娘和表姑娘去那里住两日。" 谢青锋皱起眉头,沉声道:"胡说,母亲若不去,我带着妹妹们去住什么意思?你去回太太,就说我不同意。若是太太这一次不想动弹,我就自己过去,让妹妹们和她明年开春再一起去吧。" 丫头答应了,告退而去,这里云秋水一个高儿蹦起来,冲到他面前,嘿嘿笑道:"青锋,我就知道你最好,虽然脸上都冷冰冰,可心肠却是最热,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谢青锋白了他一眼,没理这货,忽见方云白微微一笑,淡然道:"令堂这是因为你的婚事着急了吧?说起来,你那表妹我和秋水也曾在佛寺里远远见过一面,着实是端庄雅致,于你倒也算是良配,以王府如今的如日中天,倒不该去和高门大户结亲,听说你那表妹也是名门之后,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谢青锋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好端端说起这事做什么?难道你没有表妹?怎么也不见你和她配在一起?" "别扯了青锋。"不等方云白说话,云秋水便摇头道:"云白那个表妹我也见过,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听说她娘就是母老虎,难道让云白娶了她,好叫家宅不宁?" 说到此处,这货便得意洋洋看向方云白,嘿嘿笑道:"若说良配,真真新安候爷当日错了,若是你能娶了罗姑娘,嘿嘿嘿!如今我们可只有羡慕的份儿,现在倒好,白白便宜了我。" "便宜你什么了?"谢青锋和方云白异口同声。方云白啜了口茶,悠悠道:"你显然是忘记上次在果园外,罗姑娘视你如无物的事了吧?我倒是不知道,这怎么就成便宜你了?" 云秋水无言以对,好半晌方冷哼道:"虽然罗姑娘现在是这样儿,怎么知道日后也是如此?似你们两个,云白,新安候爷的性子你比我们更清楚吧?那是个知道错了也绝不会认的,你觉着你能娶得到罗姑娘?还有青锋,虽说你们家如今这个势力,用不着寻什么高门大户结亲,不过罗姑娘的身份,配你还是太低了些,到时候太后和皇上都不会同意,更别提王爷和王妃。嘿嘿嘿!看来看去,还只有我是个自由身,就算迎娶罗姑娘,也能善待她,让她一世锦衣玉食。" "这货疯了,青天白日说这样话。"方云白看向谢青锋:"没救了。" "那就不要救,让他自己做白日梦去吧。"谢青锋也是冷笑一声,看向云秋水的目光十分不善。 "什么?这……这院子是给我们的?" 站在昨天才竣工的宅子前,罗莞不敢置信的叫着,而蒋秋娘和元老太太也是一脸的震惊。 "是啊,依照莞姑娘之前说的,租给你们,每个月五十文钱。"谢明雨微笑着摇扇子,一脸算无遗策的得意。 "五十文钱。"罗莞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谢大哥,你不如干脆送给我得了,还谈什么五十文钱?多伤感情啊。"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这不是怕你不答应吗?"谢明雨哈哈一笑,扇子一收,在手中轻轻敲了下:"只要你肯要,这宅子就送你们了。" "开什么玩笑?" 罗莞终于忍不住吼出来了,半点女儿风度都没有,却听谢明雨诚恳道:"我们住在这里几年,并没有什么朋友往来,且因为我和庄主的事情,我们也不敢结交人,即便结交了,日后终归要让人鄙视,何苦给人难受?好不容易遇见你们,更难得姑娘小小年纪,却了解我们苦衷,不肯白眼视之,在明雨心中,视姑娘为知己。之前你们投奔过来,我和庄主还有阿良真是打从心眼里高兴,偏偏你们又不肯在庄子里落脚,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方能两全其美。这宅子便是为你们建的,若你们不住,半点儿用处皆无,倒是白白浪费了。蒋娘子和姑娘也不忍心就让它风吹雨打,慢慢衰败了吧?若实在是不好意思,便照刚才说的,五十文钱一个月,到秋天时,把姑娘种的那拿手的果子给我们一些,也就足够了,说起来,我想姑娘种的果子定然是有与众不同的好处,说不定到时候反而是我们占便宜呢。" 谢明雨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罗莞也无奈了。她看得出来,人家是真心对她们好的,这个时候要真是因为什么"无功不受禄"之类的借口拒绝,不但伤了这份好心,且也太矫情了。 因只好把这份感动留在心中,点头道:"既然谢大哥这么说了,那我也恭敬不如从命。"话音未落,便听不远处一个声音笑道:"这就对了,罗姑娘果然是个爽快人,我最怕和那些唧唧歪歪优柔寡断的人说话,生怕你们坚决不肯接受,所以才让明雨来说,果然,我还是太看轻了姑娘。" 第63章 蛇少爷回归 随着话音,却是英俊潇洒的范京走了过来,谢明雨向他微微一笑,淡然道:"我说过我必定能说服莞姑娘的,除了我自觉还算了解她,难道你忘了?如今孚儿可是跟着我学习,他这些日子的进步,只要莞姑娘稍微留意一下,就可以发现,不住在这里,便不能有我这个厉害的老师了,为了孚儿的前程,她不住也得住。" "是是是,还是你厉害,只是有这样的马后炮,怎么早不说出来?我也不用这会儿才现身。" 范京笑着说,面上的温柔和宠溺看得罗莞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蒋秋娘更是垂下头去,元老太太则仰首看天,只有罗孚,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还在那里非常郑重的为谢明雨作证人,沉声道:"没错姐姐,谢大哥的学问真是太厉害了,这几天跟着他学习,我也觉着自己受益匪浅。 罗莞咳了两声,心想两位大哥,你们秀恩爱能不能低调点儿?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我们这四个外人呢。 正想着,就听范京又道:"阿良去京城取那些定做的家具,若是知道罗姑娘答应了这件事,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只是这宅子虽收拾好了,暂时却还不能住人,得把家具都拉回来,安置妥当才行,咱们先回庄子上去吧。" 几人回到庄里,就见一条大绿草蛇正盘着身子在屋檐下的阴凉地方休息,似乎是听见了声音,蛇头抬起来,向这边看了一眼。便又垂了下去。 "这是之前那条蛇吗?不是说住了几天后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哇,比之前肥了好些,不会是被谢大哥你给当宠物养起来了吧?" 罗莞惊叫,那大绿蛇正是之前她和蒋秋娘打草时带回来的。因为谢明雨不许人伤了它,所以这货着实在秋明庄里过了几天悠哉悠哉的日子。后来大概是腻味了,忽然有一天就不见了,到处也找不到。谢明雨便断言它是离开了山庄,却没想到这才几天功夫,竟然又重逢了。 见谢明雨微笑点头,罗莞不由得满脑袋黑线,这种事她从前也听说过。但那都是发生在什么兔子了,狐狸了,甚至狮子豹子之类的身上,你说你一条蛇也跟着赶什么潮流啊?又不是蛇精来报恩。 "那……就让它在这里呆着?不会吓到人吗?"看谢明雨似乎没有赶走这条蛇的意思,罗莞想发抖了。蒋秋娘和她都很怕蛇,话说回来。这种滑溜溜黏腻腻还有攻击力,长得也难看的要命的东西有谁会不怕吗?也只有眼前这三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男人,才能够做到不把这条蛇当回事儿吧?但是山庄里的丫头家丁们能接受吗? "还好。刚开始丫头小子们有些怕的,不过后来发现这蛇不伤人,也就没人在意了,反正它只是在屋檐底下盘着。也没什么妨碍。" "现在盘着,将来会到处溜达的吧。" 罗莞无语,在她印象中,蛇可不是树懒那种好静不好动的乖宝宝。不过看谢明雨不在意的样子,她也就没再继续说什么,毕竟这主人家都不在乎了,她操的什么心?至于丫头家丁们害怕。唉!只能说一句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当奴才不容易啊。 罗莞也没想到自己会一语中的,所以当她第二天早上起身去果园,经过后院看到这条大草蛇悠悠从脚边游过时,着实吓了一跳,却不料这一惊慌,竟然一脚踩在那蛇身子上,当时就差点儿让罗莞崩溃了。 "蛇少爷我真不是故意的,不要来咬我啊啊啊……"罗莞尖叫,就算这货不是毒蛇,咬一口也会很疼的好不好? 蛇公子扭头,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考虑到此人算是把自己带回来的功臣,所以懒懒吐了两下信子表示恐吓之后,就甩甩尾巴悠悠地游走了。 罗莞直到看不见那长长影子了,这才松了口气,好悬没吓得瘫在地上,忽听身边一个声音哆嗦着道:"罗姑娘,快起来吧,它……它好在不咬人,刚刚奴婢看到,也是吓得半死,结果它就那么过去了。" 罗莞扭头一看,原来是山庄里的丫头秋菊,因抹了把冷汗疑惑道:"这大清早儿的,它不在前院好好睡觉,跑这后院来干什么呢?该不会是踅摸打洞做窝的地方吧?" "不是。"秋菊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哭笑不得道:"我刚刚……我刚刚看见它去了鸡窝里,吞了一颗蛋。" "偷……偷吃?" 罗莞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怎么想都觉得这种事不该是冷艳高贵的蛇少爷干出来的。但是细想想,蛇不是最喜欢吃老鼠青蛙和蛋吗?说不定以后蛇少爷饿了,可以抓老鼠来吃,那倒是造福山庄的好事。 "不是偷吃吧?"秋菊看着罗莞:"我觉得公子很喜欢这条蛇,要不然也不会让它就在山庄里住下啊,所以……其实它是光明正大的去吃吧?" "哦,所以,清晨是蛇少爷享用早餐的时辰,然后还有午餐和晚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罗莞说到这里,不由得结巴了一下,接着她拍拍秋菊的肩:"那个……好好安慰安慰母鸡们吧,下个蛋挺不容易的,就这么被吃了,想必它们心里也不好受。" 话音未落,就见秋菊笑得花枝乱颤,喘着气道:"难怪庄主和公子还有二庄主都这么喜欢姑娘,姑娘说话真是有趣儿,让您这一说,那草蛇和母鸡都跟人似的,还有喜怒哀乐不成?哈哈哈……" 唔,本来就会有喜怒哀乐吧,不要太小瞧低等动物啊,它们也会有智慧和情绪好不好?虽然只是很少很少的一点点。罗莞在心里呐喊着,不过这种话显然不适合跟秋菊分享。 这只是个小插曲,罗莞随后就往自己的果园去了,路上想一想那条蛇,唔,抛开难看可怕的外形不说,其实还是挺萌的。 来到果园里,眼看着那些茂盛的果树,绿叶间夹杂着一个个足有兵乓球大的小果子,虽然因为雨水关系,比起硕果累累的丰收年差很多,但罗莞仍是不自禁的便升起一股骄傲自豪感。 这是自己的果园,是自己白手起家的一片天地。三年,嗯,她要用三年时间,让这座不大的果园彻底改变模样,土壤还需要改善,果树要增加,品种要改良嫁接,一地多种模式也要开启…… 是的,无论是精力还是自然条件,她都没办法一蹴而就。但是没关系,自己今年才十四岁,从理论上来说,这连青春年华都没到呢,所以,她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来慢慢改善这个果园。三年后,她要用自己的双手一步一步实现当初心中暗自立下的誓言:满园锦绣,财源滚滚,甚至是……名扬天下。 "罗姑娘……罗姑娘你在吗?" 突兀的叫嚷声在园中响起,让罗莞正在修剪树枝的手忍不住就是一颤。 不敢置信的转过身去,就见云秋水方云白谢青锋三人摇着扇子施施然走过来,看见她,云秋水便抹了抹头上汗水道:"可总算是找到了,从前不觉着二十亩是个多大的地方儿,如今自己这一走,才知道真还挺大的,尤其这里都是树,简直如同在转迷宫似得。" 罗莞淡然一笑,裣衽施礼,彼此厮见过,她这才开口问道:"小侯爷和方公子还有世子爷可是有事儿找我?" "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了?好歹朋友一场。"云秋水抓着心脏:"罗姑娘,你好狠的心。" 这货,当他是在演喜剧电影吗?罗莞满头黑线的转过头去,淡淡道:"朋友?我可不觉得,我哪里敢高攀三位……喂!你做什么?" 云秋水正要伸手去摘果子,听见她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抽回手,茫然道:"怎么了?这果子不让吃吗?" "现在还没熟,今年雨水少,果子本来产量就低,能长到这么大,基本上都是秋天能保证成果的,你现在摘了吃,又酸又涩,还剥夺了人家成长为大果子的机会,不觉得残忍吗?" "唔,我喜欢酸涩的果子啊。"云秋水没话说,只好强词夺理,罗莞不理他,放下大剪子之后,就拿起一个大铁壶,向树枝上撒水。 "我的娘啊,这二十多亩地,就靠你自己来弄?"云秋水又感慨上了,然后仗义的一拍胸膛:"不如让我来帮姑娘吧,洒水是不是?我也会?水桶在哪里呢?" "你消停些吧。"一旁的谢青锋和方云白都看不过眼了,接着方云白便饶有兴趣的看着那铁做的大喷壶,笑道:"浇水而已,怎么这样费事呢?这是什么东西?我竟没看见过,倒是喷的均匀,只是再怎么匀,不是都该往树根上浇吗?" "这不是浇水,是药水。"罗莞一边喷水一边道。这古代没有现代的农药,好在她在农科学院时也曾经和同学们讨论过以天然草药代替农药的可行性,不过这个议题最后是以失败告终,因为效果比起农药来说,还有不小的差距。然而当中一些能够作用在果树上的草药她却记住了,如今这草药水是她自己配的,当然没办法和农药比,可是在这古代,却也聊胜于无。 第64章 小侯爷的危机感 当下谢青锋和方云白等都是大吃一惊,只说果子喷了药,一旦有那农人买了去,不洗就吃,岂不是就要被药到?是药三分毒性,这如何使得? 罗莞少不得和他们解释一下,三人这才恍然大悟,不过云秋水仍是疑惑道:"叫你这么说,不过是草药泡的水,不会对人产生危害,那能害到虫子吗?要是虫子也不受害,你岂不是白忙活了?" 罗莞笑道:"的确,作用不会太大,但终归会有一点。也许虫子里也有像小侯爷这般爱干净好美食的,一闻到果子上这股草药味儿,便觉着不喜欢,爬开走了去,这不是就保住了一个果子吗?" "喂!你也知道我是小侯爷,就拿我和虫子比?"云秋水不服的叫着,那边谢青锋却皱眉道:"若按照你这样的说法,这么大一个园子,会比同样的园子多收成多少呢?有没有一成?" "不止一成吧。"罗莞放下大喷壶,用帕子抹了抹头上汗水:"这样说吧,如果别处的果子,一百个里有七十个是被虫子咬过的,那我这里的果子,应该就只有五十个,总会比他们好一些。" "若是这样,倒还有些搞头,不负你这辛苦。"谢青锋微微点头,忽听身旁方云白疑惑道:"姑娘这手腕上是怎么了?烫到了吗?" 罗莞低头一看,摇头笑道:"不是,让洋砬子蛰的,洋砬子就是这树上的一种毛毛虫,蜇人很疼的。太热了。我也只能护住头脸脖子,其它地方若也是捂得密不通风,只怕就要中暑了。" 谢青锋和方云白都默默看着她,连刚才大呼小叫的云秋水也不做声了。好半晌,方听谢青锋断然道:"这不行,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样的辛苦?待我回去找几个家丁。过来帮你的忙……" 不等说完,便见罗莞摇摇头笑道:"世子爷,你看着我如今这样辛苦,觉得我十分可怜,尤其想到我曾经是一个官宦家的女孩儿。怕是更同情我,这我理解。但我要和你说,能这样的忙忙碌碌,能让我在这园子里摆弄我心爱的果树,看着这枝叶间一个个小果子逐渐长大成熟,这种幸福和满足。真的是任何东西也比不上的。哪怕除草,施肥,打药。修枝,这些都很辛苦,但我觉着值得。若说你们同情我,就要找人来帮我。那倒是大可不必,这世上值得同情的人太多了,比我还不如的也有很多,世子爷和小侯爷方公子不如把对我的恻隐之心用来帮助别人吧,也是功德一件,我这边就真的不用了。" 三人半晌无语,好半天。云秋水才嘟囔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才多大?你及竿了吗?如今累成这样,找个人帮帮你还推辞,我们当你是朋友才要帮忙的,其他人,我管他是谁?活得苦不苦和我有什么关系?" "嗯,你这么说也没错。"罗莞眼皮子都不抬,云秋水一喜,还以为自己这话打动了对方,谁料接着就听罗莞淡淡道:"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用你们帮忙。" 她说完,便提着大喷壶到了下一棵果树边,一面对谢青锋等人道:"说过你们不用担心我,虽然园子大,但是果树并不多,何况平日里都是我娘和我一起过来的,今天因为她不舒服,我才没让她过来。一天弄几十棵,几天也就弄完了,如此反反复复几次,到了秋天结果子,倒是需要人帮忙,不过谢大哥他们自然会帮我,更不用世子爷和小侯爷操心。" "谢大哥?那是谁?"云秋水不愧是风流圣手,一下子便抓住了关键词,耳朵立刻竖起来,目光灼灼盯着罗莞,好像是在认真观察她的反应。 "嗯,秋明庄的人,我当初从蒋家出来,走投无路,幸亏认识谢大哥,所以就投奔了他去,承他不弃,收留了我们母子几个。"罗莞特别坦荡的回答让云秋水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不过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这是一定的。 "你怎么不早说?若知道你们无家可归,我乡下有的是庄子。"小侯爷喃喃抱怨着:一个庄子的土老财罢了,比身家,他堂堂侯府难道会输给对方? 罗莞奇怪看了他一眼,心想这货疯了吧?我们去投奔他?凭什么啊?不过她也没多说,只是淡然道:"不要开玩笑好不好?去投奔你?只怕还不等进门,就要让你家的守门家丁把我们几个赶出来了吧?" 云秋水无话可说,倒是谢青锋淡淡道:"你也太冒失了,怎么就知道对方是好人?万一羊入虎口怎么办?秋明庄,我倒是有耳闻,罢了,终归和你们没什么关系,若是暂时没地方住,还是来我的庄子住吧。" "没什么关系?"罗莞又好气又好笑:"谢大哥现在是我弟弟的老师,而他当初种果树,也是我教了他一些知识,在山上种地那会儿,他和范庄主经常拿好东西去给我们吃,可以说,我们两家的关系,比和你们要紧密多了好不好?" "什么?你弟弟的老师?" 云秋水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坏了坏了,前些日子长宁伯府的五姑娘,不就是和教她弟弟的那个西席先生好上了吗?私奔不成被抓回来。也幸亏这信儿没传出去,所以到现在还被关在柴房里,不然只怕连命都要没有了。这罗姑娘又不是公侯小姐,有那么多的约束,若是和那个什么谢大哥好上了,八成她娘还挺高兴就把她嫁过去了呢。 分明对罗莞只是有些喜欢的情愫,还没想到什么具体的男女之情婚嫁之事,但云秋水一听见这个谢大哥,他就莫名的紧张了,也别说他,就是一旁的方云白和谢青锋,此时心里都觉着有一种莫名滋味,不过他们向来沉稳,自然也不会像云秋水那般外露。 "罗姑娘,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对你们一家人这么好,谁知道是抱着什么心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看,你还是赶紧离开秋明庄,先在青锋的山庄里住下……" "不用了,房子都盖好了,让我们租住呢,不用麻烦小侯爷了。"罗莞摇头,继续修剪枝叶,不过这个季节,其实只是稍微修剪一下就好,所以她很快修完了一棵果树,正要去拿喷壶,就见谢青锋忽然弯下身去,默默拿起喷壶,向那棵修剪好的树上喷水。 "世子爷怎么能做这种事?"罗莞摇头笑着要过来拿喷壶,却见谢青锋往旁边一退,淡淡道:"觉着好玩儿,让我摆弄两下。" 罗莞一愣,旋即醒悟过来,心中不由得有点小感动:这位世子爷虽然表面上酷酷的,也不爱笑。但心地真是不错,且也会体贴别人心思。当日路上自己碰瓷儿,他明明知道,却没有说破,仍是以"马伤了人"为由帮衬了那些银子。如今他也不过是看自己太累了,所以想帮忙,却用"想玩儿"来做借口,以免自己不安尴尬。 真算的上是一个好男人啊。罗莞心里感叹,却没有多想。或许是因为太过清楚和对方的身份差距,所以她欣赏感激谢青锋,却从没对这男人生出过别样想法:世子爷和灰姑娘的爱情?呵呵,别扯了,那不过是小说里,真的穿越了,体会到古代这等级制度的残酷,还抱着这种幻想的,那只能是看不清状况,中了宅斗小说毒害无药可救的娇娇女,绝不会是她罗莞。 云秋水还在一边哇啦哇啦说着,只这一会儿工夫,这家伙甚至连荷风溪月山庄旁边盖房子的地盘都踩好了,只说自己也要在那里建房子,却被谢青锋淡淡瞟了一眼,听他冷冷说了两个字:"不许。" "为什么?"云秋水叫。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谢青锋一句话秒杀云秋水,这家伙愣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跳着脚道:"什么卧榻之侧?我又不是要住进荷风溪月,咱们俩的交情,你竟然连让我在山庄旁边盖房子都不许,这也太绝情了吧?谢青锋,我今天算是看透了你……" 他的话只让几个人当笑话听了。直到天色渐晚,罗莞方收了手,对三人道:"天色不早,你们也该回去,我也要回家了。" 方云白看看不远处十几株果树,惋惜道:"就剩下这么点儿了,倒不如一鼓作气……"不等说完,就见谢青锋把大铁壶撂下,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回去。" 罗莞虽然也有些踌躇,不过也深知"不可恋战"的道理,只是心里叹着气,暗道太可惜了,好不容易今天身旁有个壮劳力,其实一鼓作气干完了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呢。 收拾东西,走出园子就用了一刻钟,罗莞本打算在园外和几人分道扬镳,荷风溪月和秋明庄乃是相反的两个方向。却不料云秋水定要跟着她回去,耳听得罗莞不答应,他便一本正经道:"罗姑娘,你不用劝阻我,你到底涉世未深,能识得什么人心?哼!我倒要去看看你那个谢大哥,看看他究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是助人为乐的善心人。" 第65章 疑似情敌 "小侯爷你别闹了。谢大哥肯定是好人啊,对我也不可能有任何企图。"罗莞扶额,对于用这样强硬姿态非要介入她生活的云秋水,她是又气又恨,偏偏也知道对方算是一片好心,也只好无奈道:"小侯爷,说到底,我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吧?谢大哥到底是不是好人,你管得着吗?" 原本以为这话肯定会打击到骄傲自负的云小侯爷,事实上也的确是打击到了,只看对方把两只手捧在胸口,一脸哀怨的看着自己的模样,罗莞就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但如果以为这样就可以战胜小侯爷的厚脸皮,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太天真了点儿。 谢青锋和方云白可没有云秋水这种死缠烂打的功夫,不过既然罗莞被云秋水的厚颜无耻给打败了,那他们俩也不介意跟在后面坐收渔利,于是,罗莞在前,其他三人摇着扇子,信步跟在她身后,往秋明庄而来。 "莞姑娘,家具什么的都运回来了,如今在院子里,蒋娘子说,要等你看过了之后,安排位置摆放。你看你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刚回到秋明庄,还不等进门,就见范良从门里迎出来,一脸热情的叫着。 "是吗?都运回来了?多谢二庄主,其实我们只是租住,怎么摆放,还应该你这主人家做主的。" 罗莞也十分高兴,想到过两日便可以搬到新房子里,也不枉自己穿越后拼死拼活没日没夜的忙碌,一时间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嗨!这是给你们住的。自然要你们说了算。"范良一脸的讨好请功表情落在罗莞身后的三个男人眼里,那真是要多不爽有多不爽。 云秋水咳了一声,小声对方云白道:"这下可好,一个谢大哥还没看见呢,这又出来一个二庄主,如今这世道,癞蛤蟆都没有自知之明。以为自己能吃到天鹅肉了吗?" 方云白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说话注意些,只怕罗姑娘本来就对公候子弟没什么好感了,你再不收敛收敛,她岂不是以为我们飞扬跋扈仗势欺人?" 话音未落。那边范良也已经看到了这三个人,目光登时警惕起来,拳头捏的嘎嘣嘎嘣响,冷笑道:"莞姑娘可是遇上了登徒子?无妨,什么样的登徒子,也不放在我范良眼里。" "喂!你这只癞蛤蟆说话客气些。谁是登徒子?" 云秋水怒了,登时就把方云白的劝告丢在脑后,眼见得范良也是大怒。他便冷笑道:"真是个土包子,偏居一隅,仗着身体强壮些,会点花拳绣腿。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正好,今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功夫,来啊,过来打啊……" 云秋水不过是个富贵子,之所以这样有底气的嚎叫,完全就是因为对他身旁谢青锋的武力值有着百分百的信心:开什么玩笑?百战杀神要是让这么个乡下土包子给打败了,那还有脸统帅三军吗? 罗莞也没料到自己还不等作介绍。这两帮人便剑拔弩张了,因正要上前阻止,便听一个清亮声音悠悠道;"什么真功夫?秋明庄不过是乡野山庄,竟然也有人上门踢场子么?" 话音落,只见从门内如同闲庭信步般走出一人,白衣散发,玉面朱颜,宛如天上谪仙一般。看到谢青锋等人,他不由得便是一愣,接着皱眉道:"几位只看衣着打扮,也不是寻常富贵子弟,倒不知今日造访陋舍,有何指教?" 谢青锋等三人看见此人也是一愣,他们也没想到竟然会在乡下这种地方,遇见这样一个人,虽然对方说避居山野,然而山野中也有如此高贵风雅的人物吗?若不是他们对秋明庄也算知情,还真要以为是哪位勋贵家的公子在此处居住呢。 然而遍数京中贵族,并没有这样一个人,正疑惑间,就听罗莞欣然道:"谢大哥,你就在门口么?不然怎会出现的这样及时?" "嗯,我闲来无事,给孚儿布置了篇作业,自己随处走走,想着来看看阿良替你们做的家具,所以就过来了,结果不等出门,便听见争执,莞姑娘,这些可都是你的朋友么?" 罗莞挠挠头,心想朋友?会不会太高攀了些?正犹豫,便听一向淡然的谢青锋沉声道:"没错,我们都是莞姑娘的朋友,听说她在此地居住,所以过来看看。" 谢明雨的目光在谢青锋脸上顿了顿,疑惑之色一闪而逝,并没有任何人察觉,接着他方微微笑道:"莞姑娘竟有几位为友,这倒真是难得。" 罗莞连忙道:"不过是几面之缘,他们的身份可高贵着呢,我不敢高攀。但是过去的确得他们帮忙,我是很感激的。"说完方为对方做了介绍,却没发现在介绍到谢青锋的时候,谢明雨的手悄悄藏在了袖子中。 几人正说话,忽见庄里又出来一人,英俊潇洒中透着十分的精明锐利,一看便知不是等闲之辈。 这一下就连云秋水都诧异了,暗道一直总以为这秋明庄不过是住着几个土包子,谁料却是藏龙卧虎,除了那个瘸子,这刚出来的男人和那个姓谢的,看上去可都不是等闲之辈。 范京目光沉沉打量着三人,一边就来到谢明雨身旁站定,扭头看着爱人道:"既是贵客临门,怎么不请进去坐?恰好今日有些野味,招待贵客倒也新鲜。" 谢明雨微笑道:"这不是还不及邀请么?你就过来了。" 谢青锋等人哪会真在这里用饭,眼看夕阳都下到了山后面去,于是拱拱手道:"不必麻烦,我们却要回去了。"说完也不容范京挽留,只向罗莞告辞了一声,便翩然而去。 "莞姑娘你要小心些,这些富贵子弟就没一个好东西。" 范良瞪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气呼呼道。忽听谢明雨咳了一声,转头望去,就见对方斜睨着自己,于是这货立刻想起这"嫂子"的身份,不由得头皮一麻,嘿嘿笑道:"自然,明哥是例外的,那些纨绔子弟,怎能和你相比?" "纨绔子弟?"谢明雨冷笑一声,目光遥遥看着远方,淡然道:"刚才你没听莞姑娘说的话吗?那三人里,可是有一个名扬天下的少年杀神,他也是纨绔子弟?" "哦,那个……谢青锋自然是例外的,老实说,我其实挺佩服他,只是没想到那小子这么年轻。"范良挠挠头,他是个憨厚人,瞧不起的不会掩藏,但是真心佩服的人也不会因为讨厌就违心贬低。 而此时罗莞却陷在惊讶中,从刚刚谢明雨和范良的话里,她方知道谢明雨竟是一位家世不错的贵公子,只不知怎么竟会和范京范良在一起。范京精明深沉,范良彪悍憨厚,甚至有些匪气,这看上去完全不是能够在一起相提并论的三人。 大概谢大哥是个落魄的贵公子吧?在这种君权至上的古代,一个家族从兴盛到落魄,有时候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因为他们的命运全都把握在那高高在上,掌握着所有人生杀大权的皇帝手里。 罗莞这样想着,也就释然。当下三人回到山庄,各用晚饭,不提。 且说谢青锋等人回到荷风溪月,云秋水兀自愤愤不平,一路上对范良各种讽刺挖苦,直到坐在椅子上了,还不肯罢休,喝了一杯茶后就要继续。 方云白一看他这架势,实在无奈了,只好摇头道:"你什么身份?去和那样一个人计较,跌不跌份啊?" 谢青锋也疑惑道:"就是,先前不是分明对那个谢大哥十分紧张吗?怎么如今却不提了?" 云秋水冷哼道:"你们两个那是什么眼神?就没看出那姓谢的是后来出来的那个范庄主的人?别看他们俩只说了一句话,但小爷我是什么人?风月场中打滚过来的,嘿嘿嘿!自然一看就明白了。" 谢青锋和方云白还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时间面面相觑,都震惊之极。许久,方云白方用扇子轻轻拍手道:"难怪罗姑娘坚决声称那谢大哥对她绝对没有企图心,原来如此。" "没错,那个姓谢的如今是没事儿了,但谁能想到,又跑出一个瘸子来。" 云秋水怒拍桌子,话题登时又引回到范良身上,他正要继续骂,忽然就听方云白悠悠道:"秋水,你还是喜欢罗姑娘么?你看她……交游这样广阔,哪有正经女孩儿家是如她这般的?你……还喜欢她?" 云秋水一愣,的确,他一开始就是被罗莞这份"与众不同"所吸引,然而到如今,显然这份"与众不同"已经破了底线,最起码破了他们这些富贵公子的底线,这也就是罗莞,不然如此女子,早被云秋水评为"水性杨花"了。 屋里一时间沉默下来,好半晌,云秋水才抬起头坚定道:"我相信罗姑娘,你不用问我为什么,但我就是知道,我信她,我还是喜欢她,我……我还是希望能够……和她在一起。你们不信她,就别和我争。" 第66章 因为坦荡 方云白谢青锋都没做声,他们家世清贵,又不像云秋水这么天真风流,就算是喜欢一个人,也仅仅只是喜欢而已,不会付出太多真心。既然好兄弟都这样表示了,那一般情况下,他们还真没可能去和对方争女人,然而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谁也不愿意郑重其事的将这件事答应下来。 "是因为坦荡。" 最先开口的是谢青锋,他抬起头,目光沉沉,语气坚定:"秋水之所以能够这样斩钉截铁的相信罗姑娘,就是因为她太坦荡了,无论做什么,她从来都是这样一副坦荡磊落,光风霁月的模样,只有不心虚,才会如此坦荡,自然也就让人信服,不然秋水也是阅人无数的,真要耍什么心机,骗得过他一时,可也骗不了这么长时间。何况还有我们。" "不仅仅是坦荡。"方云白苦笑一声:"还是因为,罗姑娘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中吧?若真是对秋水有心思,怎么也会注意一下的,一家子都寄住在秋明庄?这怎么可能?恰是因为不在意,所以人家才百无禁忌,爱怎么做怎么做。" 云秋水支着下巴,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个好兄弟用这话就把刚刚他的那句话给支吾过去了,他只是在努力的思考着,一面用手指头敲着桌面道:"你们说,罗姑娘是不是因为自轻身份,所以根本不敢想着来攀我,这才不把我放在眼里啊?若是他知道我对她有意,是不是立刻就会答应我的求娶?" "如果你是娶她做正妻的话,说不定。"方云白咳了一声,只觉着云秋水是在开玩笑。 "未必。"谢青锋也咳了一声,想起那个女孩儿坚毅快乐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就觉着云秋水要实现这个愿望很难。很难很难。 "青锋你不要给我泄气好不好?哼!我就不信,像我这样玉树临风人见人爱的贵公子,还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得了我。"云秋水拍着桌子嚎叫。 "你可以去试试。"谢青锋淡淡道。看见云秋水瞪向自己,他微微一笑:"我只是认真的鼓励。" "去你的吧。"面对他的"鼓励"。云秋水只有四个字奉还。 转眼便到了夏末,这些日子,云秋水真是没少去骚扰罗莞,然而因为人家每次都是母女两个在果园里奋战忙碌,他这贵公子除了干看眼之外,什么忙也帮不上,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恰好京里又有些事情,因只好怏怏离开山庄,重回京城。 这货一走,罗莞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如今也看出点儿云秋水的意思,不过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别说两人身份相差悬殊,她根本不可能去做什么小妾;只说这货在京城里倚红偎翠的风流名声,她便是绝对接受不了的。然而云秋水不说,她总不好意思自己就拒绝吧?自作多情也不带这样玩儿的,所以只好苦忍这货的骚扰。 相比之下,谢青锋和方云白就很有分寸,知道帮不上忙。人家两个也很少过来。对此罗莞很满意,对这两个人,她是更敬谢不敏的,尤其是方云白,虽然退婚之事并非他的本意,但到底当初的订婚对象是他,因此每当看见这家伙,罗莞总是要在心里默默念上n遍"他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才能忍住出手揍人的冲动,毕竟他们不知道,但是她自己清楚,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就因为这桩婚事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作为继承者,那份绝望和冤屈她多少也继承了些,怎能不感同身受?能够理智对待方云白这当事人,就算是她恩怨分明了。 至于谢青锋,说起来罗莞倒是很欣赏他,外冷心热的闷骚男,其实也是温柔体贴的。上一次在果园里知道她被那洋砬子蛰了之后,回去还让人送了两个小瓷瓶的药膏,刚抹上去,热辣疼痛就全没有了,可见是治疗蛰伤的上等药膏,说不定还是进贡的。就是云秋水,还没想到这方面呢。 只是可惜啊,这位的身份更高,太后的侄子倒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这翩翩贵公子可是军方权力第一人啊,泥马这也太年轻有为了些,而人家父亲也不遑多让。如此人家,就算不肯和高门贵族结亲,也万万不能要一个种果树的农家女,所以她压根儿就没往那方面想。 因此,依照罗莞的心思,如果可能,她是一点儿也不愿意和这三人牵扯上的。秋明庄虽然差不多也算是遗世独立,然而那果园周围终究还是有人来往。 因为时常看到云秋水等人在那里出入,已经稍微有些风言风语了,罗莞再怎么不畏人言,也不想和这三个传出什么绯闻,想也知道,这都是贵族子弟,家里能没有点虎视眈眈的亲戚什么的吗?再遇到几个极品,管不住他们三尊大神就跑到自己这里来闹,这种无妄之灾她可一点儿也不想要。 —— "莞儿,你看这些够不够?都是昨儿你外婆和我一起剪出来的。" 蒋秋娘把一小摞用白纸剪出来的字儿递给罗莞,她翻着看了看,点头笑道:"足够了,本来好的果子也没有太多。唔,说起来,谢大哥真不愧是满腹经纶,这字儿写的也太好看了。" 蒋秋娘微微笑道:"可不是,他还说只是寻常行楷,我看着都知道好,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隐居,以他的才能,便是下考场,最起码也博个进士出来吧?当日你爹的字还得主考大人赞赏呢,叫我看,他也没有这样一笔好字……" 她说到这里,才发觉自己失言,竟然在女儿面前谈论起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来,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罗莞看出她的心思,便只装没听到,将这一摞字儿揣好了,又问蒋秋娘道:"浆糊可打出来了?" "打好了,今早我起来现打的,可是现在就去园子里?"蒋秋娘忙把桌上一个小盆拿过来,里面装着白面打的浆糊,细腻匀称,罗莞只看一眼,便不由得点头称赞了几句。 母女两个便要往果园里去,刚出了院子,就见那条大草蛇悠哉悠哉在院子里游荡着,看见她们,昂起头吐了下信子,不知道是打招呼还是恐吓,接着便又悠悠下了石板路,在菜园子里游荡了一会儿后,爬上了台阶。 "这……这位祖宗怎么又到咱们这儿来了?"罗莞无语看着那挂在廊下栏杆上好似荡秋千般的二货,或许是因为接触时间长了,这个动作带给她的观感不是可怕,而是……太二了。 "从前几天就过来了。"蒋秋娘也十分无奈的看着:"昨天早上,后院我养的那两只花母鸡才下了两个蛋,就让它给吞了。我在外面看着, 也不敢去招惹它,眼睁睁看着它吃了之后扬长而去,唉!这是怎么说的?" 罗莞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忽听门外脚步声响,转头一看,就见谢明雨和范良过来了,她便向那大蛇一指,有些崩溃得道:"谢大哥,能不能管好你们家的蛇?这……这突然不声不响进来了,我差点儿让它吓死。" "呵呵,莞姑娘一向都是女中豪杰,难道也会怕这小小蛇虫吗?"谢明雨微笑着道,差点儿让罗莞泪流满面:"拜托啊谢大哥,你看看它的体型,比咱们刚看见它的时候又粗了两圈儿,你好意思说它是小小蛇虫?这还有天理吗?" 谢明雨笑得弯了眼睛:"不要这么较真啊莞姑娘,其实它只是喜欢串门而已,毕竟这附近就是你我两家,而你们也算是它熟悉的人,可不是没事儿就溜溜达达过来了呢,你大概早出晚归,今儿是第一天看见它,所以还不习惯,其实习惯就好了。" 这种东西哪有习惯就好啊?罗莞满头黑线的看着谢明雨,心想大哥,你这也不能为了包庇宠物就睁眼说瞎话啊,这蛇祖宗都会串门了,你难道不该好好教育教育?因这里想着,便忍不住道:"谢大哥不要说得轻巧,我娘都抓到它偷我们家鸡蛋吃了。" "哦?偷了几个?"谢明雨有些好奇地问,但是很快的,不等罗莞回答他便转头对身后跟着的小厮吩咐道:"去,回庄子拿一篮鸡蛋过来。"说完才又转头看着罗莞笑道:"这一篮鸡蛋权当我赔姑娘了,行不行?" 罗莞没话说了,心中只是哀嚎着有一个财大气粗主人的宠物真特么幸福啊。 这里蒋秋娘早已一叠声的拒绝了,却听谢明雨笑道:"无妨,原本每个月也是要供给你们这里一些吃用等物,到秋天好换姑娘的果子。姑娘不是说过么?这果子今年必定稀少的,就是我那山上,我精心照顾了这么久,也没结多少,不过看上去可比往年的个头儿大,这会儿就已经透出红色,想来颜色也不会差了。" 谢明雨都这么说了,罗莞还能说什么?如今她只担心一件事,无奈看着谢明雨,她诚恳的道:"谢大哥,你就告诉我,这蛇祖宗会不会一高兴起来,就呼朋引伴的跑到咱们这里来参观?要那样,你这秋明庄可就成了蛇窝,我可不敢在这附近住了。" 第67章 皇帝的野心 谢明雨哈哈笑道:"不会不会,这条蛇还是很孤僻的,这么多天也没看见它招呼过什么朋友来,所以你放心好了……" 不等说完,就听一旁范良也嘿嘿笑道:"你们放心,找了庄子里一个会看蛇的给看过了,这条是公蛇,所以不会下蛋,秋明庄不会变成蛇窝的。" "胡说什么呢?"谢明雨猛然低喝了一句,范良这才发现自己说话造次了,眼看一旁的蒋秋娘早已红着脸扭过头去,罗莞倒是没什么感觉的样子,他连忙殷勤道:"那个,今天蒋娘子不是要和姑娘去园子里吗?我恰好没什么事,和你们一起去吧?如今我跟着明哥,也学了不少本事,还会剪枝子呢。" 罗莞"扑哧"一笑,摇头道:"二庄主只帮谢大哥的忙就好,我们就不用了。"说完到底没用范良跟着,和蒋秋娘并肩去了。这里范良看着两人背影,脸上不由得露出失望神色。 "俗语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诚心到了,总有一天会修成正果的。"忽听谢明雨在旁边微笑着说了一句,范良一惊,连忙回头叫道:"明哥你……你说什么啊?哈哈哈,我……我都不懂是什么意思啊,哈哈,那个……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嘿嘿嘿!" 谢明雨无语望着他,然后摇摇头,喃喃道:"你就这个样子,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儿了,我不管,你就好自为之吧。" —— "你说我就不明白了,好好儿的自己个儿过自己个儿的日子不好么?非要打来打去的,再说了,你打就打,你他妈隔着我们一万里远,跑到我们这里求救做什么?这下好了。可怜常老将军,才回来几天啊,好不容易能在家过个年。如今也不能过了。" 往果园的路上,云秋水忍不住就向谢青锋抱怨着。一旁的方云白也是面色凝重,看着谢青锋道:"青锋,你在军中的地位无人能比,皇上也必定要参考你的意见,难道你就不能不让常老将军上阵吗?那倭寇狡猾奸诈,沿海一直对他们没有什么制敌之计,只怕老将军上阵。也是没什么太大作用啊。" 谢青锋目光沉凝,好半晌方淡淡道:"不让常老将军过去,你们可还有什么好的人选?" 一句话问的方云白和云秋水没了声音,云秋水看着谢青锋。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谢青锋看他一眼,冷笑道:"你可是想说,我为什么不过去是吗?" 云秋水点头,他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若真问出来,倒显得自己冷酷无情,好像不把兄弟生死放在心上似的。然而常老将军那是他们三个小时候教导骑射的老师,别看是武将,却是温柔慈和。所以三人爱戴他如同父辈一般,也不止他们如此,京城多数在他手下学过骑射的贵族子弟,除了那些不像样的,心中都是十分敬重老将军的。因此云秋水心里实在不愿意让老将军前往那凶险战场。 "没错,论年纪,我更年轻,精力充沛;论功夫,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论军中威望,我也算是第一人。"谢青锋此刻却是一点儿也不谦虚,然而正因为他这种一反常态的直言不讳,就让云秋水和方云白觉着有些胆战心惊。 果然,就听谢青锋接着道:"但恰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以为皇上的目的只有沿海一带和琉球吗?天真。" 方云白目光沉沉,对现在这个皇帝的睿智和野心,他也是有些了解的,然而思考了半晌,他却也不太懂谢青锋的话,因忙问端的,却听谢青锋郑重道:"现在说了也没用,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到底是什么啊?竟然需要你舍弃上阵的机会出马,话要说不说的,急死人了。"云秋水喃喃抱怨着,忽听方云白道:"行了,既然青锋这么说,定然有他的道理,果园到了,你还是想想怎么去讨好罗姑娘吧。" 于是云秋水就不做声了,几个人冲进园子中,扯开嗓子一阵嚎,不一会儿,远处就传来罗莞的声音。 三人急忙赶过去,就见罗莞正和蒋秋娘将什么东西往果子上粘,已经是夏末时分,那些果子基本上成形了,一个个挂在枝头,水灵灵的十分可爱。 "这是做什么呢?" 谢青锋和云秋水等都十分疑惑。却见罗莞从一个破凳子上跳下来,笑着道:"不许上前细看,容我卖卖关子,等到了过年时分,你们就知道了。" "什么啊,还要等到过年?刚刚让青锋吊了胃口,如今罗姑娘你也来吊胃口?天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云秋水哀嚎着,而谢青锋却看着罗莞鼻尖上的晶亮汗水,摇头微笑道:"姑娘又故弄玄虚了,今年端午时弄出的是新鲜果子,却不知如今又是什么手段?打算从我们口袋里掏钱。" 罗莞哼了一声道:"什么话?什么叫从你们口袋里掏钱?我又不是小偷,若是到时候你们不愿意掏钱,尽管不掏啊,哼!今年我这些果子,便是你们想全买下来也不能呢。" 三人看着她得意自信的模样,心中都禁不住一荡,忽听罗莞向不远处喊道:"娘,咱们回去了,基本上弄得差不多了。" 蒋秋娘答应一声,从一棵树后转出来,上前见礼,谢青锋等忙还了礼,就见罗莞把东西收拾了收拾,一面好奇问道:"许久不见你们了,怎么又过来乡下了呢?可是要在这里小住?这会儿都傍晚了,怎么还往园子里来?" "嗯,在京中住的腻烦了,过来住两天,这不是刚到就来园子了吗?走的时候还好,没想到来到后,太阳都快落山了。" 云秋水抢着回答,然后看着罗莞可怜兮兮道:"罗姑娘,你看我们从京城远路而来,都没顾上吃饭,今天晚上这一顿还不知道着落在哪里,不如你收容了我们,给顿饭吃吧?" "小侯爷别开玩笑了,荷风溪月庄难道没厨子?"罗莞摇头,谢青锋和方云白也忍不住斜睨着这货,心想兄弟,过了啊,这慌撒的,猪都不会信。 果然,云秋水也就是开个玩笑,谎言被戳穿,以他的厚脸皮也不过是一笑而过。因一路说笑着,罗莞察觉到谢青锋今天有些沉默寡言,虽然这位世子爷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都是十分冷漠的,但他在自己面前还从未露出过这般模样,因心下猜疑,便趁机落到后面,在他身边轻声问道:"世子爷怎么了?似乎是有什么心事,能说出来听听吗?有些心事,说出来就好了。" 谢青锋淡淡一笑,摇头道:"没什么心事,从小到大,我就是这样生活的,早都习惯了。"说完想了想,终于又说道:"我大概过阵子就要南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若是你有什么为难之处,就去寻秋水和云白帮忙,新安候府虽然错怪辜负了你,但那不是云白的本意,若他早知道你……" 他本想说如果方云白早知道罗莞是这样的人,是决不会退婚的,然而想到这样说岂不是就说明方云白现在后悔了?这种事情自然不要明说出来的好,因此便住了话头。 罗莞却是一笑,摇头道:"应该不需要你们帮忙,除非是有什么大官仗势欺人,那大概少不得要动用你们这层关系了。你要南下,去哪里?多长时间回来?" 谢青锋抬头看了看天边夕阳,喃喃道:"去哪里还说不准,左右不过苏杭,扬州泉州这些地方。不过时间就不一定了,也许一年,或者两三年,唔,应该不会超过三年吧。" "这么久?两三年的时间?什么事啊?"罗莞惊讶的问。 谢青锋沉声道:"关系天下安定繁荣的大事,关系我中华未来气运之事,皇上对我委以重任,这一次,不能彻底了结倭寇之患,我是不会回来的。" "倭寇之患?"罗莞再次惊讶了,心想我的天,这不是架空时代吗?有我们历史上那些城市地名也就算了,竟然还有倭寇?背景要不要这么惊人的相似啊? "嗯。"谢青锋却以为她是害怕,因只轻轻点点头,忽听罗莞沉思道:"倭寇最多也就关系到天下安定繁荣罢了,想与中华未来气运沾边儿,他们却还不够格,当今皇上睿智聪敏,莫非……莫非皇上有意要拓展海上航道?" 这一次震惊的人就变成了谢青锋,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罗莞:多少人猜不透皇帝心中玄机,到现在还在猜测着皇上派兵灭倭寇,助琉球只是为了彰显天朝上威。就连他,原本对皇帝的心思也只是一知半解,还是得对方详谈后才了解那位皇表兄的凌云壮志。怎能想到罗莞不过一个乡野女子,好吧,最多也就是个官宦家的女孩儿,她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看破了皇上的野心? 罗莞也察觉到不对劲了,连忙咳了两声,尴尬道:"我说错了吗?那个……呵呵,你不要在意啊,其实我能懂什么?不过是从前看那些杂书,听说海外也有国家,那些金发碧眼的人和他们的文化也都非常独特,所以我一直都很向往,想着如果我们能够拓展海上航道,和那些国家贸易往来,一定会是极好的。说到底,这不过是我的粗浅见识,你千万别笑话啊。" 第68章 收获 "笑话?"谢青锋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忍不住摇头笑道:"罗姑娘,你也太谦虚了,你这番眼光见解,着实令人佩服……" 不等说完,忽见前面一直围着蒋秋娘讨好的云秋水转过身来,对着他们道:"好啊,把我们抛下,你们两个却说体己话,罗姑娘,明明我来看你的次数最多,怎么你这会儿却只理睬青锋,好歹也理我一理啊。" "废话。" 罗莞柳眉一竖,冷哼道:"是谁抛下了你们?看看是谁走在前面呢?不说自己走得快,倒恶人先告状,反赖我们抛下你,小侯爷,你就算身份贵重,也不能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云秋水一时语塞,方云白和谢青锋都微笑起来,暗道活该,让你风流,如今终于也踢到一块铁板了吧? 眼看着就要到秋明庄了,便见范良等在那里,看见他们,原本欢喜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谢青锋等也不愿和他打交道,于是和罗莞作辞,便扬长而去。 这里范良自然又在蒋秋娘和罗莞面前絮叨了一番,要她们小心这些富贵公子,不过罗莞也不放在心里去。回到家,洗去了一身尘土,换了舒服的轻薄布衣,整个人立刻便觉着又活过来了,因来到炕上坐着,把罗孚叫过来问了几句功课,便见蒋秋娘走过来,小声道:"莞儿,娘有话和你说。" 罗孚疑惑地看了母亲一眼,却没多问,转眼跑了出去,这里罗莞便看着蒋秋娘笑道:"娘有什么话?还这样郑重?" 蒋秋娘正色道:"莞儿,你之前和我说过,像是世子爷小侯爷这样的人家,你是无论如何不会去肖想的,你如今还记着这话吗?" "怎么不记得呢?"罗莞奇怪道:"娘怎么忽然想起这话了?" 蒋秋娘叹气道:"你若仍是这么想,就不该去招惹他们三个。世子爷也就罢了,他那样的人才,不可能对你这么个乡野丫头动心;方公子是已经退了婚事的人,想来也不会对你有什么纠缠的心思,只是那小侯爷,在京城中时,我也时而听闻他的风流名声。那是生冷不忌的一个贵公子,如今我看他是不是也把你当做了那些倚门卖笑的人?今天说的话。何等不尊重?你若仍是有那份志气,趁早儿和他疏远了才好。" 罗莞笑道:"小侯爷把我当成倚门卖笑的人?母亲这话从何而来?他不过是性子活泼了些而已,母亲不用放在心上。何况您也看到了,我可是从没招惹过他们,都是他们来找我的啊。" 蒋秋娘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措辞着该怎么说话,却听罗莞笑道:"娘,你不要多想,我和小侯爷他们,不过是朋友罢了。我不会和他们有任何感情牵扯,但是若维系着这一份友谊,也许将来就有用到的时候,毕竟我可是有志向的人,我想着把果园做大。娘,你都不知道女儿心中的未来有多美好多强大,万一因此引来了人觊觎,他们也能帮我一把。" 蒋秋娘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只是你觉得和人家没有感情牵扯,难道就认定了小侯爷也是这么想的吗?万一人家是对你有企图,将来说要纳你为妾,你怎么办?" "他想得美啊,别说做妾了,就是八抬大轿抬我做正室,我也不去,侯门公府,向以贵势压人,我是说什么也不能任自己跳进那火坑里去的。何况我觉着他们也不过是把我当朋友,大概没见过我这么随性自在的女孩儿,一时好奇罢了。若真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不提出来大家都好,若提出来,我自然也要拒绝的。" 蒋秋娘听罗莞这么说,显然心里是很有主意的,她倒也同意罗莞的主意,因点头道:"你心中主意坚定就好,我就不管你了。只是你也要注意些,万一因为这个而生了风言风语,你将来还怎么嫁人?所以,娘的意思是:和他们,能不接近,还是不接近的好。"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会因为风言风语就把我看轻的人,也不值得我嫁……" 罗莞伸了伸胳膊,不等说完,就听蒋秋娘急道:"这样怎么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算将来有男人不在意这些,他也是有家有父母的,人家能不在意吗?" "娘,这些暂时都不要想好吗?我是觉着,遇不到那个真命天子,一辈子不嫁也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呵呵,娘自己便是这句话的受害者,若我能逍遥自在一世,吃穿不愁,难道我必要找个男人去服侍他么?到头来,他有了钱有了地位,谁又敢保证他不会宠妾灭妻丧尽天良?" 蒋秋娘愣住了,一只手紧紧抓着裙子,她想反驳,想说这话不对,然而她却反驳不了,自己便是那个血淋淋的例子,女儿会产生这样想法也正常。 一念及此,她又忍不住要哭了,只觉着女儿会这样偏激,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可眼泪还不等掉下来,就听罗莞笑道:"娘,你不会又要掉眼泪,说都是你的缘故吧?求求您饶了我吧,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背好吗?我刚才不过是用了你这个例子,其实这天下间,能生活的如意的女人有几个?又有几个男人不盼着齐人之福?当年爹纳妾的时候,您是如何的心如刀绞,都忘了吗?我要的男人,那是必须一生一世只有我一个的,做不到的男人,我宁可不要。所以,娘啊,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蒋秋娘整个人都瘫软在炕沿上,看着罗莞不知道说什么好,忽听门外罗孚叫道:"娘,姐姐,老师送了桃子来,快过来吃啊。"于是娘俩起身出门,便把这个话题揭了开去。 这一年直到秋天,也没下几场雨,庄稼欠收减产,苹果梨这些果子也不比去年丰盛。然而这都不是百姓们眼下关心的重点:他们所关心的是:朝廷终于要对沿海一带的倭寇用兵了,听说扑灭这些倭寇之后,大军就要开赴琉球,助那里的国王固守国土,作为回报,那琉球国王情愿纳贡称臣。 罗莞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谢青锋早已出京南下。若说一点儿不担心,那是假的。 虽然对这位面冷心热的世子爷没有什么男女之情,然而这么长时间来,她也早已把谢青锋视作一个可靠的朋友,虽说对方在战场上素有百战杀神之称,然而那是对北匈的战争,南下沿海扫平倭寇帮助琉球,却是以水战为主,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战争方式,百战杀神是否能够胜任,凯旋归来,这真是罗莞心头的一点隐忧。 不过她很快也没有时间为谢青锋担忧了,她买下的果园里多是苹果树和梨树,樱桃树和杏树桃树等只有几十棵,因为罗莞接手的晚,也没时间打理,夏天摘下来后就没卖,和秋明庄的人分着吃了,但如今已是深秋时节,那些被罗莞精心照顾着的果树终于是硕果累累,二十多亩的果园,即便是古代这生产力和技术落后,那也差不多有两万斤果子,她忙着摘果保存还来不及,哪里还能分心别处? 谢明雨那几亩果树很快就摘完了,苹果质量虽然不如罗莞,但也是他这么多年来收获最大的一次,罗莞本以为他会十分高兴,结果却只见他对着院子里那一筐筐果子发呆,她走上前,还不等说话,就听对方喃喃说了一句:"如今终于种出了这样好的果子,只可惜,家却是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谢大哥。" 罗莞喊了一声,将谢明雨从回忆中惊醒,他回过头来,看着一脸担忧的女孩儿,连忙笑道:"没什么,我只是看见这些果子,想到当日的一些事,所以……有些感叹罢了。" 罗莞见他不想说,自然也不肯问,便转了话题笑道:"谢大哥觉着这果子就算好么?等我的果子摘回来,让您看看什么是真正好的果子。" 谢明雨摇头笑道:"你这鬼灵精,还挤兑我,我知道,我种的果子自然不如你的好,我原本就不是做这个的,难道跟着你学了那么点皮毛,就能青出于蓝胜于蓝了?我可从没有过这样妄想。" 话音落,却见罗莞的脸上也添了些感叹之色,喃喃道:"谢大哥去我的果园里看过,对那些果子赞不绝口,只是,那些便是好果子么?呵呵,谢大哥,你都没见过真正的好果子,等将来,给我四五年,不,也许三年时间就可以,到时候我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好果子。" "莞姑娘……"谢明雨犹豫地叫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女孩儿心里似乎埋藏着许多事,然而对方最不堪的事也不过就是被她那丧尽天良的父亲给赶出来而已,这些自己都知道了,从前她不过一个官宦小姐,又能有什么心事?唔,她母亲曾经说过,这孩子进过鬼门关,莫非就是因为在那里见识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所以小小年纪才会淬炼的如此沉稳坚定? 第69章 分析 谢明雨胡乱想着,忽见罗莞精神一振,抬头笑道:"好了谢大哥,我不和你说了,回去要收拾收拾东西,明天起,我们也要摘果子了,你要过去看看么?" 谢明雨笑道:"我自然过去看的,不但看,还要带着人去帮你的忙……"不等说完,便见罗莞跳起来笑道:"太好了,我其实正是想过来找谢大哥借几个人用的,只是看见你这些收获的果子,想着下人们定然累了,我这会儿若还让人过去摘果,岂不是不知分寸?又付不出钱来的。" 谢明雨笑道:"你顾虑的还真多,也不想想,那么大一个园子,难道我心里没有数吗?指望着你们娘儿几个,怕是摘到冬天里也摘不完呢,我早就给你安排好人,明日就过去是吗?行,到时候让他们准备准备,正好衣服工具都是现成的。" 罗莞笑道:"那就多谢谢大哥了,只是还望和大家伙儿说一声,如今我一穷二白,可没什么谢礼,等将来果子卖了钱, 我再给大家伙儿发工钱。" 谢明雨也笑了,摇头道:"听听你的话,敢情果子卖了,你就能成大财主?我看未必吧。" 罗莞嘿嘿一笑:"这两年肯定不行,不过三年后,谢大哥你看着吧,到那时,我就是财源滚滚的小地主婆,唔,你要不要先提前预定品尝果子新品种这个优差啊?" "这还是优差?不会到头来,弄出味道特别酸的让我吃吧?我可不喜欢酸果子,这庄里原本有两棵大酸枣树,都被我砍了当柴禾呢。"谢明雨用具体实例证明他对酸果子是多么深恶痛绝。 罗莞哈的一笑,正要再说,忽听门外范京的声音响起:"明雨,刚得来的消息,大夏军队和倭寇在福建沿海开战了,三天时间。灭了五百多的倭寇,剩余几百人溃逃。" "啊,胜利了?"谢明雨迎上范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看的罗莞一头雾水,心想原来谢大哥这么关心国家大事吗?惭愧啊,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的说。 "嗯。旗开得胜,这下你放心了吧?"范京微笑着。见谢明雨点头,他这才看见罗莞,于是笑道:"莞姑娘也在?怎么?可是要摘果子了?你看明雨今年种的果子如何?" 这问话明显不符合范京的智商,于是罗莞便心知肚明,这是陷入爱情中智商暂时下降的范庄主变着方儿要自己夸奖谢明雨呢,于是也忙夸了几句,这才道:"范庄主,和倭寇的一战,谁是主帅?谢将军吗?" "不是,是常老将军。"范京微微一笑。转过头又对谢明雨道:"虽然世子爷南下,不过很奇怪,他并没有到军中,更别提指挥作战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若说不熟悉水战。要先历练一下,那也该去军中任职,在战斗中磨练吧?" 谢明雨也是皱着眉头,好半晌他忽然抬起头,看着范京道:"你之前得到的消息说,这一次皇上用兵,是灭倭寇助琉球是吗?" "对啊,怎么了?"这并不算是什么秘密,范京早在之前就打听出来了,此时听见谢明雨又把这个事儿重点提出,他不由得十分奇怪。 "看来皇上的野心,可不仅仅是灭倭寇助琉球,彰显天朝上威啊。"谢明雨感叹了一句,见范京不明所以,他才又郑重道:"琉球不过弹丸之地,它那里的纷争哪里值得皇上在意?之所以这样不惜血本的帮忙,必定是因为此举可以带给我们十倍甚至百倍的利益,看来皇上已经不满足于万国来朝,他想要的,是开拓海上航道,甚至是……霸住海上航道,并且一点点的将触角向更远的天海之间延伸开去。" 罗莞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当日自己也是这样猜测的,结果让谢青锋十分震惊,可见这个猜测没错。但自己是穿越而来,这些东西,无论历史还是各类小说中,都已经是滚瓜烂熟耳熟能详的东西,所以她猜出来一点儿也不稀奇,可是谢明雨,一个偏安山野,为人做妻的男人,竟然也会有这样深远的战略眼光,怎能不让她惊讶。 就连范京也是难掩震惊,旋即皱眉道:"这……这手笔也太大了,明雨你是怎么会想到这方面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世子没有在军中任职?" "没错,便是因为这点猜出来的。"谢明雨的语气无比自信,但是神情中却充满了担忧,喃喃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皇上这一次会舍弃世子而用别人出战,如果不是因为猜忌过重,生怕他手握兵权尾大不掉的话,那就肯定是另有重用,而且这个重用一定是比对倭寇琉球出兵更加重大的事,不然他绝不会走这一步棋。直到今天,你说世子竟然连在军中出现都没有过,再结合之前你说的,我便明白了,皇上这是……下定决心开发海权,并且要为此扫平所有障碍了。" "障碍?就是倭寇?"范京心知答案不会这么简单,不过他也知道,在这方面,十个自己也比不上谢明雨,于是问了一句后便安静下来,只待谢明雨解惑。 "没错,倭寇是一大乱,然而倭寇是些什么人?不过东瀛蛮荒而已,凭他们,怎可能在沿海一带越发壮大,最后形成气候?沿海一带大地主富商众多,只怕人人都有私财,偏偏大夏开国后,是严禁走私的,他们靠什么发财?" "你是说?那些大地主大富商和倭寇勾结?"这下范京真是惊呆了:"这怎么可能?倭寇残暴,他们好说也是我大夏子民,怎可能助纣为虐,帮助倭寇掠杀我中华同胞?这……便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也行不出这样惨绝人寰的事吧?" 谢明雨冷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都是有数的,巨大的利益驱动之下,有多少人还记得良心这回事。" 罗莞这时候忽然插口道:"谢大哥,你的意思是说,世子爷这次南下,其实就是去揪出这些大家族的吗?所以他才没有在军中出现,是不是?" 谢明雨点头,叹气道:"正是如此……"不等说完,便听范京狠戾道:"再怎么有钱,也不过是些暴发户土财主,竟然还用堂堂世子元帅去整治?皇帝此举什么意思?" "你真是不知道这当中的厉害。"谢明雨正色摇头:"你以为这些大家族只是有钱吗?你也不想想,他们若没有势力,怎么能如此胆大妄为?钱权官商,到一定时候本就是互相勾结的。这些大家族和朝中以及地方势力,不知道有多少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然你以为皇上不比你更明白这些厉害?倒杀鸡用起牛刀来,把世子派去南方专门整治这些暴发户土财主?" 范京皱眉道:"这么说来,这件事还当真难办得很,且其中颇有凶险,皇上也是,这样事怎么能派世子过去?他就再能干,到底年轻,哪里斗得过那些老狐狸?" 谢明雨犹豫了一下,喃喃道:"世子到底是在那样的家族中,何况他杀伐决断,智慧果敢,更兼武艺超群,皇上派他去执行这样重要的任务,其实是很合适的……" 虽是这样说着,但罗莞还是很轻易就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担忧,但这并不是最令她惊讶的,她惊讶的是:为什么谢明雨和谢青锋之间好像是有某些关系似的?不然的话,一个隐居之人,怎会对那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如此关心?只是,若真有关系,上一次谢青锋过来的时候,也没见谢明雨有什么激动的情绪啊? 莫非是远房亲戚?因为如今和范京在一起,所以谢大哥觉着没有脸面对谢氏家族的人?罗莞只能这样猜测,刚想到这里,便听谢明雨笑道:"行了,为别人的事操心什么?真是闲的没事儿干了,走吧,我去洗几个果子给你们尝尝,这可是我种出来的最好的果子了。" "谢大哥刚刚明明就很担心世子爷。"罗莞忍不住就咕哝了一句,并非她想追根究底,而是谢明雨之前还是愁容满面忧心忡忡的模样,一转眼,就撇清的这样干净,转变如此之生硬,实在是让她控制不住吐槽的冲动啊。 "嗯,是很担心啊,世子爷这一行,关系的是天下苍生,国家气运,我能不担心吗?所谓家国天下,没有国哪来的家?只有国运昌盛,咱们才有安居乐业的日子可过,不是吗?" 谢明雨笑眯眯的道,理由如此的光明正大,让罗莞即使知道这并不是他的真心话,都没办法吐槽了。 —— "钦差大人,这一批押解进京的官员名单在此,您看一下。" 苏州知府从袖中掏出一张宣纸,毕恭毕敬双手递给谢青锋,因为太过紧张,所以他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腿肚子都在颤抖:妈的这幸亏是自己摊上了一个好老婆啊,虽是乡野村妇,可是平淡如水,不贪钱不爱富,要不是她力劝自己别做贪官,今天自己恐怕也是那囚车队中的一员了。所以说古语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槽糠之妻真的是不可弃啊。 第70章 杀神驾到 谢青锋面沉如水,默默看着那长长的一串名单,好半晌,方点头道:"就这么办吧。另外,祭台可搭设好了?" "搭……搭设好了,只等钦差大人手令,立刻便提犯人至祭台行刑。" 苏州知府一面说着,额头上汗水便小溪般往下淌,腿肚子这会儿已经不是颤抖,而是转筋了:从来只闻百战杀神的名声,从没亲眼见识过,谁能想到如今这一见识,便是见所未见,听说在福州,这位杀神以勾结倭寇的罪名杀了三十二名士族地主,以至于天下朝野震惊,弹劾他的折子如同雪片一般,偏偏都让皇上给压下去了,可见那皇帝和谢将军亲密无间的传闻并非是虚言。 即便如此,谢青锋所顶的压力也非常人能及,原想着他到了苏杭,定会收敛些,本来苏杭的倭寇之患也不如福建那边猛烈,谁料杀神手段依旧,今日祭台上,要斩首的士族地主也足有二十一名,这简直是撼动当地根基之事,稍有不慎,便能激起民变的。但是这位世子爷呢?丝毫不为所动,到现在为止,听说他已经遭遇了几十起的刺杀,毕竟激烈到这个地步,人人都知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谁不铤而走险?就是一些小暴动,也不是没有过,偏都让他压下来了。 这还仅仅是谢青锋处置的人命,士族地主阶层的,不管他们和朝中势力有多少牵扯,却还不够资格押解进京让皇帝亲自处置。然而官员们,谢青锋却只是视情况轻重或降级或罢官收押,而官员们一经收押,立刻进京,由皇帝亲自处置,要么说人家是亲近表兄弟呢,皇上登基不过三年,在此之前英明睿智仁义平和。人人都称赞他为仁君明君,却不料,天子不怒则已,一怒便是血流成河。押解进京的官员,有一半以上是留不住性命的。 皇帝和谢青锋如此联手激烈打压沿海各大势力,当然会引起最激烈的反弹,然而这些反弹势力无一不是遭到了最强有力的镇压。政权牢牢把握在皇帝手里。军权表面上谢青锋是军中第一人,然而其实真正握着这把利刃的。还是皇帝,过分集中的君主权力,让皇帝大刀阔斧扫荡沿海势力时,没有半丝心慈手软。 说到底,虽然君如舟民如水,然而那些士族地主,毕竟不能代表真正最广大的黎民百姓,老百姓但凡能有一口饭吃就知足了,而那些大家族的罪行一旦被公布,就算是一些背地里勾结倭寇明面上行善积德的人家。百姓们也懒得为他们喊冤,好好吃自己的饭,吃完饭骂一通这些王八羔子还好,何苦去触皇帝和杀神的霉头。 "爷,快到午时三刻了。您该出发了。" 门外又进来一人,他的话打断了苏州知府的沉思,回过神来,只见谢青锋已经披挂停当,看了他一眼道:"原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哦,没……没有了。"原知府犹豫了一下,原本想说点什么,却到底还是吞了回去,暗道算了,这种小事,世子爷心里能不清楚吗?用得着自己多嘴多舌的? 却不料谢青锋竟十分难得的淡淡一笑,接着道:"有什么话直说无妨,我听说原大人乃是进士出身,在那之前不过一个穷书生,娶的妻子也是十分寻常的乡野之女,难得原大人如今仕途坦荡功成名就,却仍能做到糟糠之妻不下堂,且听说你十分敬爱令夫人,至今尚未纳过美妾,家中连个通房都没有,是吗?" 原知府目瞪口呆,接着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暗道我的钦差大人啊,您……您到底知不知道您这几个月干的是什么事儿?顶着多大的压力?您……您您您怎么还有心思打听下官的八卦呢?这……这不对啊您。 心中的嚎叫当然不敢说出来,眼看谢青锋还盯着自己,摆出了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原知府无奈,只好拿袖子擦擦汗道:"呵呵,钦差大人说笑了,那个……拙荆为下官,可说是呕心沥血,下官未发达时,家里若没有她,大概都能活活儿饿死,难为她当日没有嫌弃下官乃是一个家徒四壁的书呆子,毅然下嫁。如今下官即便有了一点小小的成绩,这患难发妻,又怎能随意舍弃?且拙荆虽是普通妇人,连字都不认识一个,却是极为明理的,下官有时候犯了糊涂,还全赖拙荆当头棒喝,下官着实是敬爱她。" 谢青锋收了笑容,点头道:"你们两个倒也算是一段佳话了。可怜罗姑娘,她的爹爹若也是像原大人这般,她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苦难。" 即便是在这样即将要被逼着看二十一颗人头落地的时刻,原知府那两只耳朵也不禁一下子就支棱着竖了起来:罗姑娘?那是谁?她的爹爹又是谁?苦难?世子爷认识的女人,还能有苦难的吗?就算有,您伸伸小指头,不就把她给扶持起来了?有猫腻,这里面定然是大有文章啊。 原知府的八卦之混熊熊燃烧着,奈何一肚子的好奇虫宝宝,他却死咬着牙关不敢问出一个字。眼见着出了府门,谢青锋翻身上马,往祭台而去,他的心思立刻就回归到马上来临的血腥场景,叹了口气坐进轿子里。 —— "爷,您说您这样毫不留情,手段会不会太酷烈了些?奴才也算是跟您久历战阵,只是看到最后,都不敢再看,爷啊,俗话说,上天有好生之德……" 从刑场祭台回去的路上,七星终于忍不住把在心里横亘了许久的话说出来,可还不等说完,就听谢青锋平静道:"手段酷烈便酷烈吧,若是手段平和,放过这些已经让利益熏得没了良心的国之蛀虫,将来或许就会有更多的百姓和我大夏士兵送命,勾结倭寇乃死罪,他们从迈出第一步的那一天,便该料到这样的结局,既然选择了人为财死,那就死吧。" 听谢青锋说的斩钉截铁,七星缩缩脖子,没敢再劝,然而他心里却非常清楚:别看爷表面上这样平静,事实上,他的心里绝不可能像表面上这般淡然,说不定还是惊涛骇浪呢。 一路回到钦差行辕,七星立刻安排人去打热水,谢青锋南下后养成的习惯,每次观刑后,回来都要立刻沐浴更衣,仿佛他自己也觉着这身上血腥气太重,必要立刻洗去才舒服一般。 将自己泡在滚热的水里,那水热烫的让皮肤都有些发痛,谢青锋却喜欢这样的温度,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着的,感觉到那颗心还在跳动,没有成为石头或者寒冰。 以杀止杀,为了将士百姓,必须要把这些无耻狠毒的蛀虫赶尽杀绝,这话没错。然而真正实行起来,像是他在这江南沿海一带收割的人命,不过区区四五个月,便已过半百之数,这样的暴戾,他又怎能无动于衷?那些人本是他的同胞,不是鞑子啊。而他也毕竟是人,不是什么真的杀神煞星。 伸手将水一捧捧洒在脸上,谢青锋不由想起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皇帝表兄,自己尚且在这样的压力下濒临崩溃,而他身为一国之君,只怕面临的压力和各方面阻力比自己这边更大,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撑下去的。虽然那家伙从来都是嬉笑怒骂游戏人生的态度,又天生绝顶聪明,然而他也毕竟只是一个人,而不是龙,何况,就算是龙,面对如此处境,也未必能承受得住吧。 袅袅热气中,谢青锋任凭自己的思维发散向四面八方,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忘记那些惊恐的眼神和嘶哑的求饶尖叫怒骂声。 正冥想着,忽听外面传来一声惊叫,谢青锋猛然睁开眼睛,仔细一听,似乎是七星和龙渊在说着什么,他不由得皱眉道:"什么事?" "爷,京城云小侯爷派人送了东西过来,说是要过年了,知道爷大概回不了京,所以特意先把年货送过来,还替罗姑娘捎带了点东西,因为太神奇了,所以小的们忍不住叫了一声。" "罗姑娘?太神奇了?"谢青锋喃喃自语,之前的负面情绪一下子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站起身,用白巾胡乱在身体上擦了擦,接着穿上中衣,外面套了件夹棉长衫便走出去,饶有兴趣道:"罗姑娘捎了什么东西来?" "爷您看?" 龙渊捧着个不大的盒子,献宝似的屁颠屁颠过来,将盒子在谢青锋面前打开。 盒子里是摆的整整齐齐四个果子,个头挺大,颜色也很不错。谢青锋笑道:"这是罗姑娘自己种出来的吧?果然她没说错,在这方面,她倒真是一把好手,这样果子,就是进贡到宫中,勉强也可以了。她毕竟只是一个人,却要忙活着那么大的园子。" "爷,您拿起来看,单凭这么几个果子,奴才和七星哪里就会没出息到惊叫呢?"龙渊笑嘻嘻的,谢青锋疑惑看他一眼,便伸手拿了一个果子到面前细看,只见在那微红的果皮上,是一个非常鲜明的"战"字。 第71章 来自远方的祝愿 "这个是怎么弄得?"果然,谢青锋也忍不住惊讶了,连忙伸手去果皮上使劲儿蹭了下,他以为是用颜料写上去的字迹,却不料接连蹭了几下都没蹭掉,一旁七星笑道:"爷不用费力气了,刚刚奴才们已经试过,这就是长在果子上的,并非是描画上去。" "这罗姑娘,果然是有些门道。"谢青锋也难掩惊喜,喃喃道:"这难为她怎么弄上去的,我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一边说着,就将盒子里其它几个果子拿出来,只见上面是另三个字,组合起来便是"战无不胜。" "罗姑娘就只让捎了这几个果子来?没有什么信件吗?"谢青锋小心将果子放进盒子里,抬头问着两个小厮,却见龙渊摇摇头道:"就只有这四个果子,没有信,话也没捎来一句。" "什么话?怎么叫话也没捎来一句?"七星忙瞪了龙渊一眼,指着那果子上道:"难道这不是话?罗姑娘的意思多明显啊,人家是祝愿咱们爷战无不胜呢。借她吉言,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和这些走私家族的战斗中,咱们爷可不也是这样儿的吉星高照,战无不胜呢。" 龙渊也连忙点头道:"是是是,哥哥你说的没错。"说着话,又递上一封信道:"爷,虽然没有罗姑娘的信,不过小侯爷的信倒是有一封,您看看。" 谢青锋接过信,打开来一看,洋洋洒洒足足有三四页。他不由得笑道:"秋水这是卖弄文采来了吧?他从不写这样长信的。"因看下去,除了一些京中事情之外,倒是有一半讲的是罗莞那果园的事儿,这期间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情,连秋明庄的蛇少爷都被提了两笔。不过不是用什么赞叹的语气,曾经被蛇少爷严重惊吓过,很想把它炖了蛇羹的小侯爷和这条蛇可谓是仇深似海,信里还让谢青锋去岭南时帮他找几个擅长抓蛇的人,他是一定要把那条不识好歹的作死蛇给下锅的。 谢青锋一边看一边笑,直看到信的最后,还觉着意犹未尽,然后慢慢的。他脸上便浮现出一丝怅然。 七星和龙渊原本看自家爷看信看的直乐,心中还挺高兴的。他们知道主子这些日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不知道有多难受压抑,这会儿有小侯爷的信来调剂一下,逗着乐几声,真是比灵丹妙药还好用。谁知这到最后,怎么乐着乐着就惆怅了呢? "爷?怎么了?小侯爷信里都说什么了?"七星小心探问着。将谢青锋的神志拉回来,他"哦"了一声。将信折起,摇头笑道:"没说什么,秋水只是简单说了下京里一些事情,还有罗姑娘一些事,说她走了京城附近很多园子和荒山,还拜托他们到皇家园林里弄了一些果子枝条,如今她家里有许多养在盆里的枝子,说什么叫嫁接,还说我若是两三年后回去。大概就能吃到从未吃过的果子了。" "从未吃过的果子?"七星和龙渊眼睛都亮了起来,龙渊吸着口水笑道:"那会是什么?就像是上一次那个什么西巴国家万里迢迢来进攻的菠萝吗?那滋味儿真是好吃啊,奴才到现在还想着呢。" "菠萝?"谢青锋一怔,旋即摇头道:"应该不是吧,所谓未吃过的果子,大概也就是比咱们现在吃的要大一些,甜一些。颜色好一些,应该不会连品种都改变了,不然的话,罗姑娘恐怕就不是人,而是仙女了。" 七星和龙渊想想也是,七星便笑道:"真希望能回去看一看罗姑娘是怎么摆弄的,我就疑惑了,这小树苗儿长成大树,那得要多少工夫?咋敢说三四年就能接果子呢?" 谢青锋淡淡道:"也有一些果树成熟的早,且我想着,她必定是有好办法的。"说到这里,不由得也抬头向窗外看去,喃喃道:"我也希望能早些回去,看看她怎么弄,奈何这些事情还远没有完,还有岭南,广东一带……" 他这是头一次透露出自己的计划,只听得七星和龙渊头皮都发麻了,连忙道:"等一下啊爷,还有那些地方?怎么从来没听您说过?再说那里也没有倭寇啊。" "那里是没有倭寇,然而从遥远海那一边的国家来的人,多是在他们那里停靠,所以走私之风更胜此处。"话音落,看到两个小厮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谢青锋方微微一笑道:"放心吧,那里不过是走私,不似倭寇这般穷凶极恶,必要杀人震慑,我想,去到那里,这屠刀应该就可以放下了。" 七星和龙渊这才松了一口气,谢青锋也不愿意多回想这几个月的经历,他还没有告诉七星龙渊,这里许多情报都是皇帝手下的秘密厂卫们搜集的,所以他过来,稍微整理一下便可以出刀,而岭南等地,因为条件艰苦交通闭塞,当地民风彪悍,所以厂卫基本没有在那里活动过,到那里,一切都要自己从头开始,慢慢摸索。 这事情就连他也不敢多想,每每想起,只觉自己回京之日遥遥无期,因心中又叹一声,重新将信打开看了一遍,忽然"咦"了一声道:"竟然还有这样事?刚刚我竟漏掉了。" "什么事?" 七星龙渊赶上来,就听谢青锋道:"秋水说,他也给我寄了一箱罗姑娘果园里出产的神奇果子,还说这果子如今在京城不知道有多么走俏,可说是重金难求,他这是靠交情,才能给我寄一箱,不然的话,自己家吃都不够用,根本不可能寄来给我。" 七星龙渊连忙蹿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捧着一个不大的木箱走进来,三人也不废话,立刻打开,只见箱中是整齐的二十只苹果,纷纷拿起来看,每个苹果上都有一个字的印迹,合起来全是如意吉祥话儿,分别是:"富贵有余,如意吉祥,岁岁平安,升官发财,一帆风顺。" "这……这太神奇了,到底怎么弄的啊,难怪说是重金难求,过年了,谁不盼着有个好彩头呢?这果子倒好,它竟是长着这样的字儿,倒有几分天降祥瑞的味道。" 七星和龙渊都啧啧称奇,谢青锋却一下子就想到了上次在果园中,看到罗莞和她母亲往果子上贴着东西的举动,当日她便说过,不许他们去看,要等到过年时候给他们惊喜,如今想来,恐怕这果子上的字儿,便是那会儿弄上去的了,只是要怎么弄才能弄出来这个模样儿来呢? 谢青锋没有时间多想,很快就有人来汇报行刑后的一些处置,他也只能暂时收起好奇心,沉着应对眼前事务。 光阴似箭,转眼便是三年时光匆匆而过。 "姐姐,这便是你说的嫁接后的果树吗?这……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同的啊。" 如今罗莞的果园已经不止是二十多亩,而是扩展到六十多亩了,自从三年前收获的那一批吉祥果子为她赚的盆满钵满之后,她手里有了钱,底气也充足起来,一步步改善果园各项条件,并且慢慢向外扩张着,终于在三年时间内就让果园有了这么个规模。 听见罗孚的话,罗莞站在树下颇为感叹的道:"是啊,三年了,今年它们一定会结果子的,到时你就知道它们的神奇之处了。而且从今年开始啊,咱们这果园就不仅仅只是种果树结果子来赚钱,每一分土地都要利用起来。" "怎么个利用法儿?还是把杂草除了当粪肥吗?"罗孚虽然很少往园子里来,然而有这么个姐姐,耳濡目染之下,倒也知道许多东西。 "当然不是了,那有什么新鲜的?"罗莞笑:"今年开始啊,咱们要在这果园里养鸡鸭鹅,养各种作物,什么土豆红薯大豆芝麻等等了,咱们都可以养。" 三年时光,三年辛劳,终于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她的努力,便要在这架空的时代开花结果了,每每想起自己的蓝图将在这果园里徐徐展开,罗莞便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似乎都沸腾开来,整个人都激动不已。 "种那么多东西啊?"罗孚却是瞪大眼睛,看着四周直摇头:"怎么可能呢?姐姐你不要太异想天开了,果园里种那么多东西,肯定会夺走果树的肥料和养分,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呀,看不出你个小家伙还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呢。"罗莞忍不住笑了,摸着罗孚的小脑袋:"放心吧,姐姐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当然不能随便种,要做好合理的分配和规划,好了,这些你不用管,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功课就行了。走,咱们且先回去,这会儿虽是开春,天气还冷着呢,没看果树都没发芽吗?" 姐弟两个往回走,到了园子边,就见一座砖瓦房立在园子外,一个女人正在撒着谷米喂院子里的鸡,看见他们,便热情招呼道:"姑娘和孚哥儿要回去了?怎么不多呆一会儿?"问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摇头道:"看我,也是糊涂了,这会儿果园里什么都没有呢,姑娘和哥儿过几天再过来,到那时什么野蒜啊,野菜啊都钻出来了,趁着新鲜嫩劲儿挖出来,做菜饼子菜荠子都是好吃的。" 第72章 朋友之义 罗莞笑道:"是啊,我也这么想,今儿是孚儿读书闷了,央我带他出来玩儿,所以才过来走一走。怎么?才叔不在家吗?" 女人笑道:"可不是?他进京去了,听人家说京城里不知哪来的一些蓝眼睛红头发的洋人,他想着姑娘曾经说过的话,所以想去碰碰运气,万一人家就带了什么稀罕的果子来呢?若是让咱们弄到了,把籽儿种下去,养了树结果子,岂不是好?" 罗莞感动道:"才叔真是太尽职尽责了,这东西也要看缘分,不要让他听到什么信儿便往城里跑,他岁数也不小……" 不等说完,就听女人笑道:"嗨!让他去吧,去了白跑一趟还好,这若是不让他去啊,他老想着这一趟说不定有什么收获,结果因为没去就错过了,到时候饭也吃不好的。至于腿脚,他那身板儿姑娘还不知道?如今没了在大爷太太家那些糟心事儿,竟是越来越硬朗了,难怪人家都说这笑一笑十年少,可不就是因为如今这心情好了呢。"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罗莞方带着罗孚离去。这户人家自然便是当日在蒋家做管家的张才家。当初罗莞等离开的时候,他曾经明白表示过自己也会追随,只是要先帮着把那个家一些事情料理一下,谁知这一料理,一直料理到过年前,他们一家子才投奔了过来,只说蒋家因为罗莞等人离去,那保长顿时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今年的征粮又格外多了,照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这二三百亩地也要卖掉,不然根本就是入不敷出了。 可笑蒋明德和金氏打着如意算盘。以为罗莞走了,还有她们两个女儿,却不料云秋水上门后发现罗莞不在,在村子里一打听,从此后便人影不见,眼看着临近秋天,那剥皮保长又过来要收征粮,丝毫不给他们半点面子。夫妻两个没奈何,打听了荷风溪月山庄的住处,就带着两个女儿过去恳求,却不料谢青锋等人那会儿不在山庄中,家丁们一看,如今竟连几个土包子也敢跑到山庄门外求见世子爷和小侯爷?哪里还肯给他们好声气?吩咐小厮一顿扫帚给撵出去了。 也恰是因为如此,张才厚道。到底帮着主人家料理完了最后一些事,这才辞了出去。那蒋明德和金氏听说蒋秋娘和罗莞如今就在秋明庄。原本也想找来的,然而他们两个倒也清楚,和蒋秋娘母女是彻底撕破脸了,且那个妹妹是半点儿说了不算的,一切都是罗莞拿主意,偏偏那个女孩儿咬钢嚼铁般的坚强,自己家人把她得罪的这么狠,只怕怎么伏低做小,都不可能求得人家回心转意。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因咬咬牙,到底歇了这个念头。 张才投奔过来的时候,罗莞恰恰也不是之前一穷二白的境况了,忽然有这么个忠心耿耿的管家人才来帮忙,简直让她心花怒放,很快便给张才安排好了差事,就在园外盖起了五间大瓦房。让他们一家住进来,帮着看园子。而张才听了老太太和蒋秋娘罗莞等的话,自然也很清楚这园子便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基,能不重视精心吗?因这三年,除了看园子,他也跟着罗莞学习打理园子的知识,尤其是知道罗莞那个嫁接是怎么回事儿之后,更上了心,三天两头往京城跑,就盼遇见什么稀奇好吃的果子,能带回来发展壮大果园。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走在回秋明庄的乡间小路上,罗莞微笑看着罗孚在自己身前身后跑来跑去,她忍不住便看向天空,暗道老天爷,当日我错怪了你,以为你让我穿过来就是倒霉一千遍然后千锤百炼折磨我的,如今才知道,原来你也同样给我安排了锦绣前程,虽然这前程路上实在是太辛酸多难了点儿,但是有就好啊,您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把我当初的抱怨放在心上啊,我如今可是真心实意感激你的。 正想着,忽听几声燕子鸣叫,回过神来仔细一看,就见几只燕子在半空中回旋飞舞,而罗孚正在前面大笑着去扑它们,一边叫道:"姐姐,姐姐,燕子回来了,咱们家屋檐下的燕子大概也回来了呢,走,咱们快回去看看。" "好。" 罗莞答应了一声,思绪情不自禁就飘飞开去:燕子回来了,距离谢青锋南下,已经整整过去了三年半的时间,听闻他整治了沿海那些走私家族后,便立刻赶往琉球战场,为皇上开拓海上航道,打的那些盘踞在各个岛上的海盗和倭寇闻风丧胆,如今海上航道已经建立,大夏的宝船使者已经回来,世子爷,他也该回来了吧? 一念及此,不由就是一怔,暗道真是的,怎么好好儿倒想起他来了?不过也是,真的去了很久啊,呵呵,虽然在现代时,《全职高手》我还没追完,不过没想到来到古代后,竟然能结识一位全能战神,从前称雄大漠,如今到了水里,也是这么厉害,这人到底是什么托生的啊?不会是蛟龙吧? 漫无目的乱七八糟的想着,不过一刻功夫,便和罗孚回到家里,还不等进门,就听见蒋秋娘的尖叫声。 "娘……" 罗莞和罗孚急忙冲进院门,很快他们便看到了惹起蒋秋娘尖叫的原因,瞬间都无语了。 那条已经以谢明雨宠物自居的大草蛇,此时正挂在房檐下,对着那个燕子窝虎视眈眈。听到脚步声,扭过头看了一眼罗莞罗孚,这才不情愿的慢吞吞游了下来。 "说过多少次,不要打燕子窝的主意,你敢吃掉燕子,我就把你炖蛇羹。"罗莞气势万千的冲上去大叫,最初的惧怕早已随着三年岁月而流逝的无影无踪,而这条蛇灵性很高,它似乎非常明白身为宠物,第一要务是不能攻击主人和他的朋友,所以就算罗莞冲它大呼小叫,最多也只是吐一下信子表达不满或者吓唬吓唬她而已。 大蛇甩了甩尾巴,慢悠悠从罗莞面前走过,顺嘴就把蒋秋娘放在门前篮子里的鸡蛋叼走了一个。 "这是蛇吗?都快变成蟒了吧?我该不会是认错品种,这其实是一只大蟒蛇吧?"罗莞仰天长叹,但她心里也清楚,这确实是一条蛇,只不过大概是因为生活条件太过舒适的关系,所以它的体形也在日新月异的成长着。 "莞儿,小侯爷刚刚过来了,看见你不在,说是下午再来。他让我告诉你一声,世子爷要回来了。" "啊?真的要回来了?"罗莞愣了一下,接着才高兴道:"谢天谢地,三年时光,那家伙总算是平安凯旋归来了。 蒋秋娘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小声道:"世子爷回来,你这么高兴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罗莞哭笑不得道:"娘,你又多心了吧?世子爷好说也救过我的命,我把他当朋友看待,如今这个朋友凯旋班师,我跟着与有荣焉行不行?" 蒋秋娘忍不住笑道:"是是是,原来我女儿竟是世子爷的朋友,我这平日里对您大呼小叫的,可真正是怠慢了。" 罗莞咬着嘴唇,跺脚道:"娘,你不用打趣我了,我知道,世子爷如今大概连我这个人都忘到九霄云外去,那又怎样?他终究是帮过咱们很多忙,孚儿的命是他救得,我的命也是他救得,我关心他一下怎么了?" 蒋秋娘收起笑容,摇头道:"莞儿啊,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盼着,你别关心到最后,把自己的心给搭了进去。" "嗨,我就说娘是多心了吧?我如今生活的不知道有多么如意顺遂,难道会给自己找不自在,去喜欢一个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男人?无情不似多情苦的道理我最知道了。" "那,若是世子爷对你也有心呢?"不能怪蒋秋娘会问出这样看似不知好歹的话,这三年来,世子爷南下,罗莞和京城那两位小爷的关系虽然没断,但他们或是忙于政务,或是往来奔波,过来的日子也很少。她原本都放下心来,觉得就这么一点点断了关系也好,省得女儿把持不住自己,到底对他们哪一个动了心。 谁承想从今年过年后,这云小侯爷和方小侯爷忽然又来的勤了,一问之下,才知南边战场那里诸事已定,所以皇帝终于松了口气,不再奴役他们两个,两人这一解脱,可不是立刻就又往这边跑得勤了?蒋秋娘可是托人问过,这两位公子早就过了适婚年龄,却都是尚未娶妻,听那些流言蜚语说的热闹,只说他们和世子爷同气连枝,曾经在皇帝面前下过保证,谢青锋不回朝,他们绝不成婚,一定要和好兄弟赶在一起完婚,到时候留一段千古佳话。 千古佳话什么的,放在这三个人身上还真不是笑话,毕竟他们贵重的身份在那里,又有感人的兄弟情义,百姓们不都是最爱这样的戏码吗?只是如此一来,蒋秋娘看着那两人总往这里跑,难免就担忧起来,生怕女儿又生妄想,虽然她很了解罗莞不是这样的人,但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种事,又有哪个女人能够拒绝?即便嘴上不说,心中也必定是向往的,她也是从那个少女时代走过来,对这种心理再清楚不过,所以今日才会又啰嗦起来。 第73章 回京 "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发生了,从来只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听说过天鹅要吃癞蛤蟆的。"罗莞挥着手,对母亲的担忧不以为然,然而看到对方郑重的脸色,她也无奈了,只好正色道:"娘,你放心,我绝不会有这种心思,你知道你闺女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家伙了,难道我放着地主婆的逍遥日子不过,去他的王府里勾心斗角受人欺负?" "冰雪聪明,你怎么这么不害臊?"一句话说的蒋秋娘终于忍不住笑了,罗莞这才松了口气,暗道还好,大概耳根子又可以清净几天了,都怪那个云秋水,没事儿老来找我干什么?看看把我娘都吓成什么样儿了? 心中想着,嘴上却笑嘻嘻道:"什么叫不害臊?我本来就冰雪聪明嘛,谢大哥也是这么说的。" "那这种话你让别人来说啊,自己夸自己,这算什么?"蒋秋娘哭笑不得,忽见元老太太从屋里出来,只说要寻铁锹去翻地,娘儿俩连忙过来一人一边搀扶住,只是老太太如今生活好了,却也添了一层闷,最后到底还是没能劝住。看着老太太拿铁锹在那已经翻得差不多的园子里熟练插挖的动作,罗莞整个人都有些风中凌乱,暗道外婆你知道自己多大岁数了吗?你都六十多了,你是古代的老太太啊,这么挥汗如雨真的好吗?这也太颠覆我对古代老太太的认知了吧。 —— "哈哈……呵呵……哈哈哈……嘿嘿嘿……" "皇上,您怎么了?"看着面前笑得嘴巴都快抽筋了的皇帝陛下,一向沉稳的谢青锋都有些不淡定了:这太吓人了。皇上得失心疯了吗? "哈哈哈,没什么,朕就是高兴啊,朕的表弟。朕的伴读,朕最好的兄弟,如今真正成就了战神之名,上山可打虎,下海能擒龙,古往今来。还有哪一位不世名将能做到你这个地步?所以朕高兴啊哈哈哈……" 凌晨张狂笑着,那副骄傲自豪的模样让谢青锋都有些哭笑不得:"皇上,并非从前那些名将不能做到这个地步,而是他们没有机会,海上航道不过是在一百年之内才出现的,且此前并未有人重视。直到今天,因为皇上的宏图大志和远大目光,才真正重视起来。所以才有臣扬名的机会。" "哈哈,没错啊,所以你我二人。君臣齐心,一文一武,四海可定,哈哈哈,世上还有比这更舒心更美好的事情吗?"凌晨笑的更得意了,而对面的谢青锋早已是一脑袋黑线:合着这不仅仅是夸我。最主要还是为了夸他自己吧?让我知道他是一个多么聪明强大的盖世明君,是吧是吧? 大概看出表弟心中正在咆哮,凌晨咳了一声,总算是收起了笑容,一边伸手搓了搓脸,嘿嘿笑道:"哎呀,好久没有这样畅快的笑过了,你都不知道这三年朕顶着什么样的压力支持你,如果你再不回来啊,朕可真就要顶不住了。" 皇帝陛下好像说的很感叹。不过谢青锋压根儿就不信:胡扯吧你就,还顶着什么样的压力支持我?还快顶不住了?你还真有脸说啊。 "是吗?原来陛下这三年也是如此困顿吗?臣还以为顶不住压力的是各位大人呢,刚回京城就听说礼部何大人被皇上在朝堂上一句话噎的犯了心病,如今还在家里休息。户部梁大人好像是刚刚病愈上朝吧?还有吏部的闵大人张大人,听说羊角疯都犯了好几回……" "咳咳咳……" 凌晨剧烈地咳嗽着。打断谢青锋的话,然后一本正经道:"那些老东西,都是些顽固不化的,朕的雄心大志,他们哪里能够明白?整天翻来覆去的只说祖制祖制,仁义仁义,哼!也不想想,朕要是对那些胡作非为仗势欺人的贪官污吏们仁义了,那老百姓们怎么办?谁又对他们仁义?" "皇上您就不用这么大义凛然了。"谢青锋微微一笑:"您抄家皇帝的名声都传到琉球去了。" "唔,是吗?这么快就扬名四海了?"面对谢青锋这没有半点恭敬的话,凌晨丝毫没有恼怒,看样子还很是自得,嘿嘿笑道:"好,这个好,朕厉害一些,狠辣一些,贪官们也就少一些,那些小国也就老实些,不错,真不错。" 说到这里,大概是觉得差不多了,于是皇帝陛下特别真挚的看向对面表弟:"弟啊,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哥哥我就算是皇帝,但猛虎架不住群狼是不是?你看,这朝里支持朕的臣子还是不多啊,朕迫切需要你这么一个有威望有担当,站出来就能压那些老家伙一头的左膀右臂啊,朕的圣旨都拟好了,你看看什么时候能走马上任?就赶紧来吧,哥哥我盼的是望眼欲穿。咱们君臣齐心,开创大夏盛世的千古大计,决不能断送在你的懒惰无为上啊。" 谢青锋头上黑线持续下着面条雨,看着面前一脸"诚恳"的皇帝,他似乎听见了自己的磨牙声。 "皇上,臣回来后,听说皇上加开了两年恩科,如今全国各地都是那些跟随您脚步和智慧的天子门生,反对您的大臣们虽然还有,可也早就是秋后的蚂蚱,根本就蹦跶不起来了。所以我这左膀右臂要不要都是无所谓吧?反正皇上您现在是三头六臂千手千眼。至于大夏盛世,好像在皇上登基之前,就已经开创几十年了,皇上和臣不过是为大夏又增添一条海上航道而已,实在谈不上开创什么盛世。最后,如果臣懒惰无为,那北疆战场和南疆战场,都是谁帮皇上打的呢?" "少他妈废话,朕就要你当官儿,你当不当?"凌晨眼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是没有用了,干脆动用皇帝威严开始耍赖:"朕可告诉你,圣旨都拟好了,你不答应,就是抗旨不遵。朕知道,你这小子表面上厚道方正,心里其实也一肚子鬼主意,抗旨不遵在你眼里根本不算个什么,但是想想你爹吧,呵呵,弟啊,朕的好舅舅——当朝谢阁老,可是非常非常忠君爱国的哟,你说他老人家要知道你抗旨不遵,会是个什么后果?" "没什么后果,他老人家打不到我,就算叫家丁一起上也没用,皇上您觉得我会站着不动让他打吗?"面对皇帝的咄咄逼迫,谢青锋仍是气定神闲。 "你个混账东西,不忠不孝,还要你干什么?"凌晨气急:"干脆拖出午门砍了吧。" "嗯,那皇上可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别让太后老人家知道,姑姑向来是最疼我的……" 不等说完,便听远处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道:"嗯?皇上又要砍谁?总不会是要砍了青锋吧?" "母后。" "太后娘娘。" 凌晨和谢青锋不约而同站起身,就见太后在几个嫔妃的簇拥下走进凉亭,她身边还跟着平王爷,那个俊秀温雅,却是痴呆善良的皇子。 听见太后动问,凌晨连忙笑道:"母后别说笑了,朕哪敢砍了他啊?朕要是敢砍了他,母后您就该砍了朕吧?" 太后显然也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儿子口无遮拦的德性,微微一笑没说什么,这里凌晨大大咧咧地说完,又看向平王,嘻嘻笑道:"咦?哥你也过来了?难得啊。" "父皇,大伯是陪着儿臣过来的。" 一个童稚声音响起,凌晨上前,一把抱起那面团儿似的俊秀小娃儿,冲谢青锋叫道:"看见没看见没?朕的宝贝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快点儿快点儿,你这个叔叔还不赶紧给见面礼?等等,不止见面礼,你出战三年没回京,这三年攒下来的压岁钱也一块儿给了得了。" "皇上也知道臣是出战三年吗?"谢青锋眯眼看着凌晨:"臣还以为皇上是认定臣这三年是跑去吃喝玩乐了呢。" "不管干什么吧,压岁钱和见面礼总得给啊,你一个大将军,府里还缺这点儿东西?"凌晨丝毫不为所动,好在谢青锋也早有准备,他在南海驰骋三年,珍贵的宝石和新奇玩意儿还能少吗?此时拿出来一串精巧贝壳和珍珠等小物件儿,果然,立刻就把小皇子的目光吸引住了。 忽听太后开口道:"这些都是玩笑,青锋,你看你也不比皇上小多少,如今皇上的儿子都三岁了,你却连家还没成,你今年也二十四了吧?别说王公贵族,就是寻常百姓家,除了那实在揭不开锅娶不起媳妇儿的,哪有二十四岁还不成家的?你是要让哀家和你爹娘急死吗?" 谢青锋脑袋瞬间就大了:好嘛,昨天晚上才被母亲唠叨了半宿,今天立刻又被太后给惦记上了,尤其旁边还有个没良心的皇帝表哥,一个劲儿惦念着把自己整到朝堂中承受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和手段,怎么这回了京的日子,比起在南海的时候儿还要水深火热呢? 第74章 去乡下 谢青锋那是多聪明的人,当下一看这情形,他也不肯就在这里任太后和皇帝宰割啊,于是立刻找了个借口告退,比中了箭的兔子还要快的一溜烟儿跑出皇宫,还不等喘口气,就听见云秋水惊喜的声音:"啊哈,果然等到了,不枉我在这里溜达了半天。" "干什么?"谢青锋头都大了,双手不动声色握了握拳头,准备一旦云秋水也说出什么自己不耐烦听的话,就立刻和他断绝友情,直接拳头相向。 "还能干什么?你回来也有四五天了吧?怎么?还没厌烦这京城繁华?不打算去荷风溪月山庄住住,散散心么?" 云秋水一句话就让谢青锋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微微一笑道:"怎么?你这风流贵公子也有失手的一天,到如今还没把罗姑娘给手到擒来?" 话音未落,就见兴高采烈的小侯爷如同霜打的茄子般低下头去,黯然道:"别提了,我压根儿就没敢和她开过口,真是奇怪了,你说我是什么人物?我这要是想娶一个村姑,那对方还不得高兴的失心疯啊?可我怎么就觉着罗姑娘不是这种人呢?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一开口,大概从此就会被她拒之门外,连现在的朋友也没得做了。" 谢青锋有些惊讶,他可是知道云秋水在这方面的手段,若真想温存体贴,哪个女子能逃得过他的"毒手"?怎么这罗莞是个例外呢?而且看好友这个模样,明显就是有点老虎吃天无处下口的感觉,奇怪啊奇怪。那女孩儿明明只是普通女子,最多坚强乐观些罢了,又没长三头六臂,怎么就能让鼎鼎大名的云小侯爷都不敢轻攫其锋呢? 一边想着。脑海中不自禁就浮现出罗莞清秀的面孔,三年未见,那女孩儿的面容却仍是如此清晰。甚至在知道云秋水到如今也没敢表白开口后,谢青锋心里是非常高兴地。他不敢多想这开心背后的含义,但是好友的提议却的确是打动了他。 和云秋水约好了时间,因为实在怕了皇帝和太后。谢青锋是打算明天就动身的,偏偏云秋水方云白却还一时走不开,因此只得约好了过两天去乡下找他。 和云秋水分别后,谢青锋就急急忙忙回到家里,刚出了游廊,就见后院几个女孩子正在那里说笑,看见她,几人便都上前行礼,因为这其中有一位表妹,所以谢青锋也忙还礼。之后才笑着道:"怎么在这里说话?穿的这样单薄,仔细风吹着。" 谢玉芳,也就是谢青锋的同胞妹妹便嘻嘻笑道:"特意在这里等哥哥回来啊,如何?你是不是又要去乡下庄子了?" "咦?你这丫头倒如同我肚子里的蛔虫似得。"谢青锋忍不住笑了,忽听一声咳嗽响起,他扭头一看。只见五妹妹谢玉婉正站在姑娘们身后,此时用绢子捂着嘴巴,正轻轻咳嗽着。 "玉婉病还没好吧?怎么也出来吹风?"谢青锋皱了皱眉头,却见谢玉婉慌忙摇头笑道:"没关系,哥哥不用担心。"他叹了口气道:"不用我担心,你素日里也该注意着些。恰好刚刚秋水送了我一包上好燕窝,你拿回去,让春姨娘给你炖了吃,这是我给你的,就不用交到厨房里去了。" 谢玉婉目中露出感激之色。然而谢玉芳谢玉秋谭芳蕊等几个女孩儿目中都有恼怒之色一闪,这谢玉婉的母亲乃是青楼妓女,虽有谢王爷宠爱,但在这家里没有丝毫地位,连她都和那个母亲一样。长得妖娆婀娜,没事儿便装楚楚可怜博同情,偏偏这哥哥还上当,怎么不由得她们生气嫉妒。 "哥,秋水哥怎么没过来啊?"谢玉芳听见云秋水的名字,俏脸不由得一红,张了几次口,到底忍不住问了出来。却听谢青锋淡淡道:"嗯,他家里还有些事呢,所以今儿没过来。" "三哥还没有说,是不是准备去乡下庄子住几日?"忽听谢玉秋也在一旁问,谢青锋含笑点头道:"正有此意,我在外面日子长了,回京又诸事缠身,真是累得不轻,所以想去乡下庄子住一阵。" 谢玉芳哈哈笑道:"果然,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切,谁不知道你是不耐烦这些应酬?爹爹的事比你多了去,也没见像你这般喊累。也罢,既然要去,咱们便一起去吧,恰好娘今日早上也说过想去住一阵子呢。" "哦?娘也要去吗?"谢青锋点点头,这在别的公侯府第是很奇怪的事,但在他们家,却是司空见惯,也不值得惊讶。 "是啊,你出征这三年,娘挂着你,基本上都没去乡下住过。"谢玉芳撅着嘴巴:"连带着我们都在这府里圈了这么久,原本祖母也要去,偏偏她老人家这几天犯了腿疼病,所以只好作罢。" 谢青锋笑道:"既如此,你们还不赶紧收拾东西,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谭芳蕊这才笑道:"她们怕表哥你不去,那王妃自然也不会去了,所以约好了先在这里等着,一旦你真的不去,她们就要撺掇着你去了。" 谢青锋这才恍然大悟,摇头笑道:"我就说呢。礼物早都送到你们各人房里去了,还在这里等我做什么?原来却是为这个。" 话音刚落,就听谢玉芳又问道:"以往每次去乡下,秋水哥和方大哥都跟着去,今年不知他们是怎么安排的?他们这些年也大了,开始为家族分担事务,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时间。" "唔,他们应该会晚两天到吧。"谢青锋丝毫没察觉出妹妹口气中的期盼,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这里谢玉芳和谢玉秋彼此对看了一眼,都看到对方有些红晕升起的面颊,一旁谭芳蕊看着她们的模样,只是淡淡一笑,谢玉婉却仍是低头用绢子捂住嘴巴,拼命抑制着自己的咳嗽。 ——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女孩子们的低吟浅笑声在马车内回荡着,而骑马行在马车旁的谢青锋思绪却早已飘飞开来。 怔怔看着远处一片云霞,虽然已经三年多没来这里,但此时回想起来,才蓦然发觉,那果园内外的一切,在他的记忆中竟是如此清晰鲜明。 "哥,怎么走到这条路上来了?"许是察觉到有些颠簸,马车帘子掀开,谢玉芳探出头来看了看,发现不是常走的那条大路,她便看向谢青锋,一脸好奇的问着。 "喔,这条道儿近。"谢青锋漫不经心的回答着,耳畔似乎响起罗莞清脆如山泉般动人的声音,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道儿近?"谢玉芳皱了皱眉头,喃喃抱怨道:"咱们又不赶路,何必非要抄这近道儿呢?马车比走大路颠簸的多了。" "爷,前边就是罗姑娘的果园了吧?" 忽见七星跑过来,有些兴奋的叫着,谢玉芳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罗姑娘的果园?罗姑娘是谁?莫非她才是哥哥抄近路走这条小道的真正原因? 想到这里,脸色不由微微一变,目光忍不住便往谭芳蕊身上看去。 谭芳蕊是标准的大家闺秀风范,即便在这颠簸马车里,也是尽最大努力坐的端正,看见谢玉芳看过来,她便含笑道:"四妹妹看我做什么?" "哦,没什么……"谢玉芳支吾了一声,耳朵还听着外面的动静,然后她就听见谢青锋淡淡道:"好,你们两个护送太太和姑娘们去庄子上,我去果园看看。" 果然是一个狐媚子吗?谢玉芳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于是一把掀开帘子,对翻身下马的谢青锋笑道:"哥哥要去哪里啊?妹妹也要跟着去。" "别胡闹。"谢青锋摇摇头:"我不过是去一个故友的果园看看,你跟着去做什么?" "果园?太好了,我从小到大,还没看见过果园呢,正好去看看。"谢玉芳假装高兴的叫着,一面对车里坐的姐妹们道:"三姐姐,五妹妹,蕊姐姐,咱们都跟着哥哥过去看看吧。" 谭芳蕊正要拒绝,就见谢玉芳飞快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听她小声道:"那果园是一个叫罗姑娘的在打理,你们听听,那可是个女孩儿。" "即便是女孩儿,不过是个乡野丫头,有什么好看的。"谭芳蕊坐直了身子,神色不动,语气中却有几分傲然:从姨妈这里得知自己会成为谢青锋的正妻人选之一那时起,她就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必定竞争者众多。不过,一个乡野女子,她若也还是放在眼里,那就真的太跌她这大家闺秀的身价了,她是谭家的女孩儿,名扬天下的世家大族谭家,朝中势力,也未必就比谢家差多少,若非她父亲只是一个没有官职的皇商,以谢家如今的势如中天,还真未必敢和他们家联姻,然而恰恰因为这些巧合,她才成为了众多名媛闺秀中最有力的竞争者,若是把随随便便一个乡野丫头放在眼中,那真不是普通的丢人。 第75章 成长 谢玉芳看到她不屑一顾的态度,倒是一怔,但随即也就明白了,不由笑道:"也是,我竟糊涂了,以姐姐的家世,何至于就将这样人放在眼中?"她心里很清楚,谭芳蕊之所以在府里长住,便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若不是太后和皇上那里还没有松口,母亲早就做主让她做自己的嫂子了,父亲在这些事情上向来是听母亲的。 "我倒是觉得,下去走走也好,在这马车上,只把骨头颠的都快散架子了。"忽听谢玉秋笑了一声,接着她看向谢玉婉,似笑非笑道:"婉妹妹,哥哥向来怜惜你,不如你就去和他说一声,想来他不会拂你的面子。" 她是谢青锋二叔的女儿,却因为生的早,所以排位第三,如今前面两位姑娘都已经出嫁,她也到了议亲的年纪,然而女孩儿家的心事哪里能对人明言?好在心中喜欢的那个人到如今也没有议婚,依照两家的交情,说不定她就能如愿以偿。 谢玉婉不过是个庶女,素日里在家没有一点儿地位,最怕这两个姐姐,听见这话,纵然为难,仍是只得向谢青锋开口恳求。 谢青锋原本不欲答应,不过想到这妹妹的软弱胆小性子,能把这话说出口,不知道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再想想罗莞的那份儿坚定乐观,青春洋溢,他便答应了,暗道若是让婉妹妹和罗姑娘多接触接触,让她的性子也变得坚强勇敢些,那可真是太好了。 于是几个女孩儿们都下了车。谭芳蕊虽然不屑去见罗莞,终究禁不住谢玉秋谢玉芳的撺掇,且她表面不屑,心里也隐隐有些戒备,干脆就顺水推舟,一块儿跟着下来了。 谢青锋命人去前面马车里和徐王妃说了一声,便带着几个女孩儿往果园而来,一路上阳光明媚。说不尽的鸟语花香,谢玉芳等原本只是想看看那个罗姑娘,此时也不由得都被这早春景色吸引住了心神,再者路上又没什么人,因此一行人都是说说笑笑热闹无比。 隔着老远,就看见张才家的房子,谢青锋面色一沉。暗道这是谁如此大胆?竟在果园外盖了房子。难道他不知道这果园的主人和王公贵族都有关系么?就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负人。 及至走到近前,看见罗孚正在院子里背书,他这才明白过来,敢情是罗莞找的看园子的人。 罗孚眼尖,一眼便看见了这队人,为首那一个,年轻英俊的不像话的男人怎么看怎么眼熟。小家伙只略想了片刻便记起来,不由得跳起身惊叫道:"世子爷?您怎么过来了?" "孚哥儿,你在这里用功呢?"谢青锋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罗孚的小脑袋:"三年不见,你模样没变,身量倒是长高了些。你姐姐呢?" 罗孚笑道:"我姐姐进果园了,刚才我也在里面来的,可我姐姐说我什么都不会干,到底把我撵了出来。世子爷可是要进果园?那我带你进去吧。" "你知道你姐姐在哪里吗?"谢青锋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园子,微笑道:"这园子不小呢。从前我们来,又喊又叫的也要找半天。" 罗孚笑道:"世子爷还不知道吧?如今我们这个果园可不是从前那二十多亩的园子了,有六十多亩了呢,雇了周围一些村民来帮忙,不然指着我姐姐和我娘,累死也干不完。世子爷跟我来吧,我大致知道姐姐在哪里。" 谢青锋笑道:"我知道你们的园子大了,当日你云大哥去信和我说过。还有你姐姐的果子我也收到了,此外,你云大哥还给我寄过一箱,上面全都是些如意吉祥话儿。我好奇到如今,不知道你姐姐是怎么弄上去的,正好这会儿寻到她,让她给我解惑。" 罗孚笑道:"我倒是知道,不过谢大哥还是问姐姐吧,不然我说了怕你也不信。"他说完,便冲里面喊了一声:"王婶,我带世子爷进园子去了。" 里面传来弱弱的一声答,张才的妻子王氏这会儿早已经吓懵了,她是知道罗莞和几位贵公子的关系亲厚,就如同那云小侯爷和方小侯爷,都是偶尔会特意过来的,然而今天来的这位,份量却比那两位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更兼其刚从南边战场归来,势如中天,听说京城所有的茶馆酒肆客栈酒楼里,大家津津乐道的都是这位郡王世子的功绩,怎么也想不到,今天这位大人物竟然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王氏虽胆小,却也站在堂屋门后,从门缝里把这传说中的世子爷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心想也只是寻常人啊,只是俊得不像话,可见那些说书的胡说,哪里有什么三头六臂来着?我就说世子爷也是人,像他们说的那样,可不成了妖怪呢。 这里罗孚喊完后,便看着谢青锋身后的女孩儿们,笑道:"世子爷,这姑娘们也要去么?叫我说,不如留在这里等好了,果园那种地方,小心弄脏了她们的裙子和绣鞋。" 谢青锋还不等说话,就听谢玉芳急急道:"没什么,反正到了庄子也要沐浴更衣的,都来到这里,不进去园子看一看,我们不是白来了么?" 谢青锋回头看了妹妹们一眼,见她们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表情,便微笑道:"也罢,都到了这里来,不让她们去岂不是要造反?那就都过去吧。只是有一条,罗姑娘对这园子十分精心,你们进去了,无论花草树木,都只许看不许动。" 罗孚原本就有这些担心,生怕这几个贵族姑娘进了园子,就要攀枝折柳的,如今听谢青锋如此说,分明是明白罗莞的性子和风格,体贴到这个份儿上,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道:"嗨,世子爷别这么说,不过是些树木花草,有什么?跟我来吧。" 于是众人就跟着罗孚进了园子,谢青锋一面走一面问罗孚的功课,又和他谈论了几句书,只听得罗孚十分惊奇,喃喃道:"世子爷以战无不胜的彪悍战绩扬名天下,却没想到才学也是如此出众,这才是真正的文武双全啊。" 谢青锋笑道:"没什么,我的才学不过平平,若有一天,你能进士及第,有金殿面君的机会,见了皇上,才知道真正有才学的人是个什么样子呢。" 谢玉芳笑道:"我知道哥哥是最敬佩皇帝哥哥的,不过也不用这么推崇吧?皇帝哥哥的智慧,也用不着人拍他的马屁啊……" 不等说完,谢玉秋也笑道:"胡说什么?三哥哥从来不是拍马屁的人,他这样说,可见是真心尊敬佩服皇上的。" 她们两个在这里谈论当今皇帝,只听得罗孚悠然神往,暗自下决心将来一定要考中进士,争取一个金殿面君的机会。忽听谭芳蕊轻声道:"表哥刚刚说那些果子上有吉祥话儿,要找罗姑娘解惑,莫非这果园便是出产吉祥果子的那个地方?罗姑娘就是能让果子长字儿的那位姑娘?" 谢青锋笑道:"你也知道吉祥果子?是了,罗姑娘弄出这种果子来,不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吗?王公贵族要出高价买,她自然不会拒绝了,想来咱们家里也已经吃上了吧?" 谢玉婉在旁边笑道:"是啊,那果子十分稀奇,连宫中每年都要买些进去呢,只可惜这位姑娘资历太浅,出产的果子也不多,不然有云小侯爷的关照,她做皇商也够格了……"不等说完,就听谭芳蕊轻轻哼了一声,谢玉婉是个敏感的女孩子,听出这表姐语气中的不悦之意,登时便不敢再说。 谢青锋微微一笑,暗道果然是秋水那厮最不怕出风头,我不信云白就没来过这里,但人人只知道罗姑娘有秋水关照,却不知有云白,可见这厮张扬到什么程度?只是都到了这个地步,那厮怎么还是不敢露出他的狼子野心呢?这可真是让人疑惑。 一面想着,忽然便听远处传来一阵嘈杂人声,罗孚就笑道:"她们定是在这里了,和我猜的一样。"说完加快脚步,谢青锋等人也忙跟上去。到得近前,只见周围围着一圈儿人,罗莞被围在里头,只能看到一头用帕子包住的青丝,见不到脸面,倒是那一把清脆如山泉般的声音仍是和从前一样动人悦耳。只听她笑道:"今年咱们这里便可以弄一地多种的模式了,我还想着养鸡鸭鹅,不过到时候有些地方就要想法子给圈起来,不然让它们进去啃一遭,心血就全白费了。" 话音刚落,罗孚便在这里叫了一句:"姐姐,你看谁来了?" "孚儿?"罗莞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不是让你不要进来吗?怎么又进来了?是什么人能劳动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一面说着,人群早已经让开一条道路,谢青锋注目看过去,只见罗莞身穿一袭水绿色的短打布衣,腰间系着同色的腰带,勾勒出楚腰纤细。一张秀丽面孔上,目如秋水眉如远山,站在那里,就如一株杨柳般楚楚动人。三年不见,当日那还有些青涩的女孩儿却是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聘婷女子了。 第76章 久别重逢 眼见对面女子露出惊讶之极的表情,谢青锋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好像有什么东西包裹着,暖洋洋的让人觉着舒服,他微微一笑,道了一句:"罗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世子爷?真的是你?" 罗莞终于回过神来,面上惊喜过后,便立刻现出春风般的笑容,大大方方上前道:"我知道你从南洋回来了,却没想到你会这么快便来乡下,还来了这园子,怎么?是带着家人们来住么?素闻世子爷厌恶那些应酬,只是您如今如日中天,竟不给人半点儿巴结的机会,就不怕被人怨怼吗?" 谢青锋忍不住哈哈笑道:"三年没见,姑娘的性子倒是一点儿没变,嘴巴还是这样厉害。没错,我便是不想给那些谄媚小人一点儿机会,所以把必要的事情做完,就连忙带着母亲妹妹们来乡下庄子住了,如何?难道你要为那些只会逢迎的官儿打抱不平么?" "我可不做这样事,你难道不知我对这种官儿有多深恶痛绝?"罗莞笑吟吟说着,接着面色一整,认真看着谢青锋道:"是了,乍见世子爷,我都高兴糊涂了,还没有恭祝您扬威海外,凯旋归来。大夏朝能够开拓海上航道,从此后国势更上一层楼,史书上少不了为世子爷记下这浓墨重彩的一笔,让您流芳百世,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该恭喜的。" "浮名如云,何足挂齿。"谢青锋却只是淡淡一笑,看着这满园果树。忽的笑道:"从前姑娘不是说会弄出我们全没吃过的新鲜果子么?如今弄出来了吗?" 罗莞笑道:"哪有那么快?不过今年秋天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必不忘请世子爷尝鲜。"说完目光终于来到几个女孩子身上,见其中三个面上已有薄怒模样,另一个则只是低垂着头用帕子捂嘴,也不知是病了还是怎的,她便洒脱一笑道:"看我,只顾着招呼世子爷,却怠慢了几位姑娘。这几位是?" "都是我的妹妹,从来没见过果园子,所以听说我要来,定要跟着我过来见识见识,姑娘不必管她们。"谢青锋说完,罗莞便笑起来,摇头道:"姑娘们是娇客。便是不管世子爷,也万万不能怠慢了她们,只是你们是富贵人家,倒要我如何招待呢?粗茶淡饭,只恐姑娘们吃不惯啊。" "不敢叨扰罗姑娘,我们不过来看一眼,等下就要回庄子。王妃娘娘还等着呢。"谭芳蕊微笑着说了一句,她原本是不把罗莞放在心上的,然而这一见了面,才发现这女孩子长相还在其次,只这份儿娇而不媚落落大方的气质态度,当真是与众不同,且和谢青锋言谈欢笑便如常人一样,自己在谢府住了这么久,也没看见这表哥和人有这许多话说,还是如此温柔的态度。一时间,她心中便不由得升起了警惕,因此一听罗莞这样说,便不动声色的拒绝了。 罗莞笑道:"还是姑娘善解人意,既如此,我就不虚留你们了。这果树如今刚开花,虽是开得好,将来却是要它们结果子的。不能给姑娘们折了玩儿,好在地上我也散种了些野花儿,若不嫌弃,就摘些去玩儿……" "野花?我们山庄的后院里。有的是芍药牡丹,哪里用得着摘这些野花?"谢玉芳冷哼一声:"若是真有诚意,就让我从树上折几串花回去。" "玉芳,住口。"谢青锋眉头一皱,叱喝了一声。 谢玉芳气鼓鼓转过身去,她就是看这个女人不顺眼,真是想不到,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的女子?对着哥哥,竟没有半丝羞怯,笑得眼睛都弯了,便是青楼妓女,也没有她这样大胆勾引人的吧? "没关系,姑娘生长于富贵之家,不知我们小老百姓的难处,才会说这种话,世子爷回去后和她说明我是个小气鬼,她便理解了。"对这种娇娇女,罗莞是绝对不想惯着对方毛病的,因笑着说了一句,又冲谢青锋挑挑眉,促狭看着他。 谢青锋哭笑不得,三年未见,这罗姑娘的性子一点儿都没变,不过这也是好事儿。三年来,每次想到这个女孩儿,想到她有可能因为生活的重压而失了那份天真蓬勃的活力,变得或是市侩或是贪婪或是狡诈等等,他都忍不住心里发寒,如今见到对方一切如旧,心中除了欣慰,似乎还有另一种自己并不清楚的异样感觉渐渐滋生出来。 "这几棵果树似乎比其它果树要矮,但是更茂盛些,难道就是姑娘嫁接的果树吗?"本来因为谢玉芳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这气氛都稍微有些僵,但谢青锋却是神色自若的立刻就换了话题。 "是啊,就是嫁接的,世子爷一去三年,这果树也长了三年,今年秋天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结果的时候了,到时一定请你尝一尝这新鲜滋味儿的果子。"罗莞见谢青锋转了话题,自然也就跟着转了,然后指着另一棵较远处枝叶茂密的矮树道:"那棵树产果早,大概夏至后就可以摘果。" 谢青锋点点头,沉吟道:"我这几年在沿海,也去了南洋一带,倒是看见些咱们国内没有的新鲜果品,只是不好带,不然就带回给你一些,若是你有需要的,便告诉我,那边我也认识几位官员,让他们看看能不能把果树或者一些时令鲜果带过来给你研究。" 罗莞眼睛一亮,不停点头道:"那太好了,如果世子爷真有这样的门路,将来少不得要拜托你关照。" 谢玉芳谢玉秋等人在后面听得直翻白眼,谢玉婉却终于放下了手中帕子,有些震惊的看着对面不远处那个谈笑自若的女子。她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能够有生活的如此自在逍遥的女孩儿,在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哥哥面前,竟然也能够神采飞扬不卑不亢的相处,这女子难道是天上仙女儿吗?才会有这样的大胆和自信。 谢玉婉不知不觉就看得呆了,罗莞说什么她都没听进去,只是看着对方那张秀美面孔,心中全是羡慕,暗道时常听人说"光彩照人",就是指这个样子吧?果然真的是很美,不,不是美,而是让人打从心眼里的开心高兴,仿佛一见到这笑容,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她就这样痴痴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身上被人碰了一下,转回头,便看见谢玉芳一脸的厌恶,恶狠狠道:"你看什么呢?也想跟着她学这份寡廉鲜耻?到时候不用王妃动手,姨娘就把你掐死了。" 谢玉婉吓得忙低下头去,心中却不以为然,暗道若这模样就是寡廉鲜耻,怎么一向眼高于顶的哥哥还和她说的这样开心?可见哥哥也是喜欢这女孩子的爽朗,只可惜,这却是我一辈子都学不来也不敢学的。 "天晌午了,世子爷也该回庄子了吧?不然只怕王妃要等急了呢。"罗莞早已经看出女孩子们不耐烦,她也不想留谢青锋用饭,人家是什么身份?吃得下自己做的野菜菜饼子吗?再说了,和这位世子爷,保持一定的友谊是有益处的,但若是让这分寸过了,那不仅是他不懂事,更是自己不知好歹了。 因此罗莞这才出声劝说,谢青锋抬头看了看天,果然太阳老高了。大概是三年分别,这次重逢,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要离开,还颇有些不舍,然而想到来日方长,日后随时都可以过来,别的不说,过两日云秋水来,那是必要拉着自己来的,因此也就点点头,微笑着告辞离去。 罗莞送了他几步,便摆手道:"我这里还有一点儿活计,就不多送你了。"说完谢青锋也忙笑道:"留步,回去忙你的吧,我可不敢耽误你的功夫,这都是钱来的。" "那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嘛。"罗莞微微一笑,目送着谢青锋等人走的不见影子了,才一拍身后罗孚的头道:"走了,咱们也回去,今天让娘做了你喜欢吃的野菜菜饼子,多放了猪油和肉渣儿,你肯定喜欢吃。" "好好好。"罗孚两眼放光,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姐姐,那你今天下午不过来了?"往常需要在园子一整天的时候,罗莞都是去张才家吃饭,甚至干脆就是带两个菜饼子来园子里吃。 "下午不过来了,还要去买种子。"罗莞进了一个小草棚里,用水洗了手,然后在衣服上擦干净,走出来和罗孚一起回了家里,刚进门,就听蒋秋娘兴奋道:"哎呀,出来了出来了,真的出壳了。" "咦?小鸡孵出来了吗?" 罗莞在门口听见这话,先是一怔,接着便兴奋地上了台阶跑进屋里,就见西屋那铺炕上,蒋秋娘和元老太太头顶着头凑在一处,正在向一个大箱子里望着。 罗莞和罗孚也连忙挤了过去,就见箱子里一排鸡蛋,其中一个已经被啄破了,从里面伸出一只小小的尖尖的嘴巴来,那小嘴巴还在啄着其它部分的壳儿,照这样下去,不一会儿便可以露出脑袋了。 第77章 思念 罗莞看的热泪盈眶,这种小生命即将诞生的感动,让她整颗心都柔软起来,虽然即将出生的只是一只小鸡。 恰在此时,就听见又一阵"梆梆"声响起,罗孚大叫道:"啊,又一只,又有一只小鸡要破壳了,是哪一只?" 正忙着寻找的时候,那第一只小鸡终于把蛋壳啄破一个大口子,罗莞心急,把蛋拿起来,小心翼翼剥去周围的蛋皮,很快,一只湿漉漉的小脑袋就显露出来,接着是湿漉漉的小鸡身子,之后她把半个蛋壳放在早已铺在炕上的软绵布上,刚出生的小鸡还有些虚弱,在软绵布上蹭了蹭,似是很满意这温度触感,便不再动了。 "好玩儿好玩儿……"罗孚欢叫着,伸出小手指戳戳小鸡脑袋,小鸡微微动了一下,似是表示抗议,逗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还是莞儿的这个法子好,这孵一次蛋可比母鸡孵的多。"蒋秋娘在衣摆上擦擦手,看着另一只小鸡也已经啄破了蛋壳,罗莞又是如法炮制,将它也拎出来放在软布上,便感慨地说了一句。 "不只是多,这样孵出的小鸡比母鸡孵的存活率还高呢。"罗莞笑眯眯地说,心思却飞回了遥远的前一世:小时候,母亲也是用这种办法孵小鸡,每一次可以孵出三四十只,自己便在旁边看着,看着那一个个小生命在蛋壳里慢慢变得硬朗,越来越活泼,最后满院子跑…… "莞儿,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忽听身旁元老太太的声音响起,罗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她连忙伸手一把擦去了泪水,微笑道:"没什么,就是看这些小东西出世,生命由此开始,觉得有些感动。" "原来我们莞姑娘偶尔也会有这多愁善感的时候。"话音落,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罗莞回头一看,就见谢明雨走进来。她忙高兴道:"谢大哥,你过来了?看看我孵出的小鸡,如何?当日你还怕我这法子不管用呢。" 谢明雨走过来,看着那两只躺在软绒布上的小鸡,便点头笑道:"果然,这世间的知识是学无止境的。我也算是好看书,怎么就从没见着过这样孵鸡的办法?先前还以为你是胡闹,如今看来。若是这里的蛋有一半能孵出来,也比母鸡孵的多得多,若是能多养一些鸡鸭,那也是来钱的路子呢。" 罗莞笑道:"我的罪过,从前谢大哥是何等清雅的人?如今不过三年,也是开口闭口动辄来钱的路子了。" "少调皮。"谢明雨摇头笑:"你讽刺我从前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书呆子么?也不想想孚儿如今教育的这么好,是书呆子能教出来的?" 罗莞笑道:"是是是,我说错话了,谢大哥是最接地气的。"说完向门外看了看,皱眉道:"范庄主和二庄主还没有回来么?这出去总有半个多月了吧?" 谢明雨点头笑道:"是啊。他们出去探望一个老朋友,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我是因为孚儿。不然也和他们一起去了,如今却多了这么个小心思包。" 话音未落,便见罗莞翻了个白眼道:"就是没有孚儿,谢大哥你也不能走,做做好事吧,你若走了。那条蛇祖宗还有谁能禁管?我们这边孵小鸡呢,让它顺嘴叼走几只,我非和它拼命不可,难道你真忍心看我们俩拼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 一句话说完,众人又忍不住笑起来,谢明雨指着她摇头道:"你啊你啊,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叼你几只小鸡就要拼命么?说出去谁信这是个女孩儿家说的话?" 一旁蒋秋娘这会儿才终于觑着空儿说话,忙对谢明雨道:"左右两位庄主不在,不如公子就在这里用饭吧,我早起宰了一只大公鸡,这会儿大概炖的很烂,还有野菜馅儿的菜饼子,你不是也很喜欢吃吗?" 谢明雨颌首道:"正是想来叨扰,既然娘子如此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又对罗莞道:"是了,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孚儿这些年学问长进了不少,我有心让他今年秋天下场试一试,你觉得如何?" 罗莞愣了一下,皱眉道:"他才十岁就下场,这能行么?" 谢明雨笑道:"这有什么不能行的?只是考个秀才罢了,我觉着这孩子天赋很好,难道不闻江浙一带有那神童十一二岁便能做小秀才的?" 罗莞差点儿让自己的口水给呛着,囧囧有神的看着谢明雨,吸着气道:"谢大哥,你好大口气,什么叫不过是考个秀才罢了?这这这……秀才是这么好考的吗?江浙一带人杰地灵,自古就容易出神童,咱们不能和人家比啊。" 谢明雨自信一笑,傲然道:"江浙一带是人杰地灵不假,却也不是说别的地方就没有天才了,想当年,我也不过是八九岁年纪,恰好那一年是和家人在江浙一带,便参加了那里的县试,也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最后照样得了第一,那些二十多岁的才子,却也没有比过我。" "我的天,谢大哥你当初还有这样的辉煌战绩呢?"罗莞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这么说,你当年也是个神童啊。" 谢明雨淡淡一笑,忽听元老太太在旁奇怪道:"既如此,怎么你这孩子没再继续考科举呢?就算得不了第一,做个进士什么的也挺好啊,不比在这里隐居,镇日无所事事的好?" "外婆……"罗莞汗,心想老太太年纪大了,这说话都欠考虑,这不是揭谢大哥的疮疤吗? "唉!往事不堪回首,总之……都是缘分吧。"谢明雨叹了口气,露出一丝苦笑,于是罗莞连忙岔开话题,关心了一下那位蛇祖宗的日常起居饮食情况,才总算把这一段给岔了过去。 谢大哥从前的家境,应该是很好的吧。甚至有可能是很了不起的官宦之家。虽然话题是岔了开去,但罗莞心里的八卦细胞却是空前活跃,她从刚才谢明雨那一句"也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最后照样得了第一"的话中推断出对方可能的身份,因越想越好奇,却不得不强忍着,这种八卦得不到满足的感觉还真是痛苦啊。 ———— "世子爷回来了,奴婢正好要去找您呢。王妃吩咐了,说是让您回来就去金明阁,有事儿和您说。" 刚从外边回到府中,就见到王妃身边的大丫头青儿在院中等着他传话,谢青锋有些奇怪,顺嘴问了一句是什么事?却只见青儿捂着嘴巴偷偷笑,接着只说什么都不知道,让他快去就是,弄得谢青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回屋换了衣裳,往金明阁而来。 一路上还疑惑,这金明阁素来是待客的地方,难道有客人上门?云秋水还是方云白?不对啊,那两个家伙会直接来找自己,怎可能不声不响跑去找母亲说话了呢? 待进了金明阁,看到那高朋满座,谢青锋心里不自禁的便是一沉,面上却不露丝毫端倪。只见徐王妃坐在首位,见他来了,便微笑道:"都是素日里熟识的,还不和各位夫人姑娘打声招呼?" 谢青锋抱拳微微转了转身子,便当做是和周围坐着的十几名女眷打了招呼,然后没什么诚意的问了声好。 徐王妃便笑道:"也是巧了,这一次咱们来乡下住,几位夫人也好奇,竟都跟了来拜访,我想着大家不过是女眷,若住在此处,倒还热闹些,又没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瓜葛,所以已经邀请她们留下来了。" 谢青锋淡淡道:"既如此,这庄子里住了许多女眷,我一个男子,倒是不方便住在这里,我这便寻个地方搬出去吧。" 此话一出,厅中便是陡然一静,仿佛连那些呼吸声都被什么堵住了似得。 坐在徐王妃下首的谭芳蕊眼中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徐王妃和其他女人的脸色却是不由自主的一僵,好半晌,徐王妃才皱眉道:"这山庄多大?你又是单独居住在松岚苑,离着后院老远,怕什么不方便?" 谢玉芳也笑道:"就是,哥哥这会儿倒避起嫌疑来了,之前在那果园里,我看你和那个村姑说话,分明是很开朗不忌讳的,怎么这会儿却又顾虑这样多了?" 谢青锋瞪了谢玉芳一眼,淡然道:"休得胡言,姑娘们都是深闺名媛,罗姑娘和她们怎么一样?" 谢玉秋笑道:"这倒是,那不过是个乡野村姑,见识浅不说,又不知道什么礼仪,的确是不能和众位出身高贵的姐妹们比。" 当中一位春明候的夫人便笑道:"什么村姑?难道世子在乡下这里住着,竟还遇上了什么村姑?和她们那样人也有话说么?" 谢青锋看了她一眼,没做声。接着转头看向徐王妃,淡然道:"不搬就不搬吧,我先回去了。"说完便转身出去,竟是将一群人都置之不理了,弄得厅里气氛顿时就尴尬起来。 第78章 满堂娇 徐王妃咳了一声,接着又展颜笑道:"大家不用理会,这孩子向来是这么个脾性,对着他妹妹们也从没什么笑脸的,我心里只是着急,再这么下去,难道都不成家了?他都二十三了,哪里还耽误得起?太后也是这么说,只催着我,说我办事不力,却不知我心里也急得跟什么似得,只是没办法呢。" 话音落,几位夫人便连忙附和了几句,春明候夫人笑道:"可不是?说到底,这做了父母,哪有不为儿女婚事操心的?不过世子是太后的侄子,有她老人家帮着照拂,将来必然会有一门如意婚事的。" 气氛这才又热络起来,说了一会儿话,徐王妃便命人带各位贵客去休息,这里方把谢玉芳带到卧房外室,正色道:"你刚才说的什么村姑,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玉芳就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徐王妃皱着眉头,好半晌才轻声道:"依你看,那村姑行事为人如何?" "母亲为何这样问?您该不会是打着什么不该的主意吧?"谢玉芳一愣,接着便气急败坏跺起脚来,一叠声道:"母亲,哥哥不知让什么迷了心窍,难道你也和他一样?那只是个村姑罢了,就算她有什么学识,也是个村姑,何况我看她十分小气放荡不知耻,就和我哥哥那样说话,连一点避忌都没有的,也只有乡下这种地方的女人,才会这般粗鲁,她如何配得起我哥哥?就是给咱们庄子扫地也不配。" 徐王妃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只是你也看看你哥哥那性子,你爹是个不管事儿的,我算是看出来了。只要你哥哥不是那不忠不孝的,他是不会禁管了。你哥哥如今都二十四了,婚事只有我帮着操心,还落不了好,刚才在厅里他那脸色你没看见?你也说过,他对着那村姑还有说有笑呢。我也拿他没什么法子,所以想着,若是他偏偏对一个村姑有了意思。岂不是就急着成婚了?咱们这样人家,没有先纳妾的道理,他要是想让那村姑进门,就必得先娶妻,只要能让他好好儿给我成家生子,一个村姑妾侍。又算得了什么?" 谢玉芳听母亲这样说,半晌无言,接着慢慢坐下来。点头道:"母亲说的没错,只是那村姑,我实在觉着她太粗鄙,也罢,要不然,明天我再去看看,若是她有一点儿好处,咱们家将就将就也就罢了,总之让哥哥成家才是最重要的事,皇帝哥哥都有五个皇子了。" 徐王妃点点头。这事儿便敲定了,母女两个接着又闲话了一回。谢玉芳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且说谢青锋回到松岚苑,七星和龙渊这两个贴身小厮一眼就看出主子心情不太好,他们是跟了谢青锋好几年的,大概也知道这位爷的脾气,因便凑上来笑道:"爷可是不高兴这庄子里住了那么些人?这没关系,之前小的听说。云小侯爷在二里外也盖了庄子,实在不成,爷就去那里住一阵子呗。" 谢青锋扭头道:"是么?怎么秋水倒没告诉我?他只说还要来这里住,若是有了庄子,他还来这里做什么?" 七星挠挠头,摇头道:"这个奴才们不知道,大概小侯爷是要给爷惊喜吧。" "惊喜?"谢青锋冷笑一声,摇头道:"我稀罕什么惊喜?今儿这个惊喜差点儿把我吓出一身冷汗来。" 七星和龙渊彼此对望了一眼,心说果然就是因为这件事。于是龙渊便上前笑道:"奴才知道,爷说的是那些女眷们过来的事儿吧?别人若有这样的事,不知怎么得意,怎么到爷这里倒成了惊吓?说出去,人家谁信这是百战杀神说出的话啊?嘿嘿嘿!" "和爷也敢开玩笑,惯坏你们了。"谢青锋轻轻踢了龙渊一脚,接着摇头道:"我宁愿在战场上面对那些面目狰狞的鞑子和海盗,也不愿意对着这些如花似玉的贵族千金。也真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是被利欲熏心了不成?自古也没听说这样的事,好歹都是名门望族,倒巴巴的跑到这里来?" 七星笑道:"爷不能这么说,如今只因为您战功赫赫,连太后王妃都不太管着您,若只是由着您这性子自由下去,不知什么时候能成家呢。太后和王妃岂有不着急的道理?老爷又是那么个性子,皇上更不用提,能走到今儿这一步,一个原因,自然是那些人盼着能攀附上咱们家,再者,奴才想着,这里只怕也有太后和皇上的功劳。" 谢青锋想了想,的确,这事儿不够他那惯爱胡闹的皇帝表哥干的:你不是不肯成婚吗?没关系,我把所有名门千金都摆到你面前,近水楼台日久生情,不信你小子不动心。 一念及此,谢青锋更觉荒谬,只是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厅里那些倩影倒是没一个能记住的,反而浮现出来的,全是果园里罗莞的音容笑貌,看她刚刚见到自己的模样,那应该是惊喜吧?自己凯旋回来,她也很欢喜是么?呵呵,真没想到,自己竟还能让那女孩子记挂?明明那是个万事随心的。 这一回忆起来,便再停不了了,连三年前那些往事也都一桩桩一件件的浮现出来。七星和龙渊就看着主子站在地中间,嘴角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只把这哥俩差点儿给吓傻了,连忙在谢青锋面前晃着手,惊慌喊道:"爷,爷,您这是怎么了?别是这乡下有狐狸成了精,把你迷住了吧?爷……" "滚,你才让狐狸精迷了呢。"谢青锋没好气的一脚把七星给踹出去,想了想又冷哼道:"别逼得我太狠,逼狠了我,我让你们肠子都悔青了,只恨不得我一辈子不成婚才好。" "爷是说笑话呢吧?"龙渊战战兢兢说了一句,心想爷被刺激的失心疯了,哪里会有这样事?不等想完,便见谢青锋冷冷看过来,冷哼道:"怎么是说笑话,若我说要娶罗姑娘为妻,你想想这些人会是个什么样子吧。" 卧槽这果然够狠啊。 七星龙渊两个一下子呆住了,心里忍不住就爆了一句粗口。只要想一想这种事情发生后的鸡飞狗跳,两个家伙就有些不寒而栗,龙渊结结巴巴道:"爷,您……您是说笑的吧?这……这不是真的吧?" "废话,当然不是真的。"谢青锋瞪了两人一眼,接着又摇摇头,轻声自语道:"我真是混账,这种话怎么能乱开玩笑呢?分明是对罗姑娘的亵渎。"说到这里,面色便沉下来,看向两个小厮森然道:"这话不许再传出去,不然我也不问你们是哪一个管不住舌头,统统扔进山里喂狼。" 七星龙渊噤若寒蝉,眼看着谢青锋进了后面沐浴,哥俩才长出了一口气,龙渊便抹了一把头上汗水道:"幸亏只是玩笑,还好还好,不然的话,简直不敢想啊。" 七星幽幽看了他一眼,心想只是玩笑吗?但愿如此。只是,我伺候了爷这么些年,却从没听他说过要把我们喂狼的重话。 —— "今天大家再辛苦一下,我估摸着有一上午的时间就差不多了,剪下来的树枝子照例都堆放到树下,晌午时我请大家吃萝卜炖肉。" 果园里,随着罗莞的话音落下,便响起一阵喧闹笑声,接着罗莞拍拍手,十几个男女就分散开来,她这里回头喝了口水,也拿起一把大剪刀,那些嫁接后的果木,向来是她自己负责的,别人动都不让动一下,比看护自己的孩子还精心。 "姑娘。" 忽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声,罗莞回头一看,只见王氏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低垂着头,看身量倒是苗条,应该是年轻女子,她便有些奇怪,放下大剪刀迎上前笑道:"王婶子,什么事啊?你还亲自过来园里?" 王氏回头看了身后一眼,脸上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嘴唇翕动了几下,似是不知该如何说好。 罗莞越发疑惑,正要再问,就见那年轻女子抬起头来,这女人虽年轻,却是满面风霜凄苦之色,看着罗莞的目光有些畏缩,见她没什么惊讶的模样,这才呐呐开口道:"听说姑娘这果园里招人手干活儿,所以我也想来做活计,好贴补下家用。" 罗莞这才明白过来,因转头看着王氏道:"这是王婶子的亲戚?看着倒有些面善,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王氏勉强笑道:"是……是我一个远亲,姑娘,她家实在是可怜,丈夫得了病,如今瘫在炕上,公婆年纪都大了,膝下还有一双儿女,实在是揭不开锅,所以才来姑娘这里找活计,她极能干的,若是姑娘这里缺人,不妨先用她试一试。" 罗莞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个女人看,她只觉着这女子实在是有些熟悉,但确实想不起来了。此时又听王氏这么说,便估摸着大概是对方过年走亲戚时自己见过,当时没放在心上,如今自然也就不记得。 第79章 逞威风失败 这样想着,便将心中疑惑尽皆丢开,对王氏笑道:"我这里的人都够勤快,所以还勉强够用。不过若是将来园子再大些,果树再多些,那倒是会缺人手了,既然是王婶子的亲戚,你又说她能干,那就先留在这里干几天看看,如果确实勤恳,我便留她下来,待遇和这里的人一样,王婶子觉得如何?" "好好好,那自然是好。"王氏惊喜点头,之后自然又说了不少好话,罗莞便对那女人道:"也罢,今天你不用动手,跟着我过来,我教你一些剪枝子的要点,日后你再慢慢实践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愣了一下,接着方笑道:"我夫家姓张,姑娘叫我张氏就好。" 夫家姓张,所以叫张氏?没这种叫法儿吧?罗莞疑惑地又看了对方一眼,正要再问,就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哎呀,这……这是什么啊?扎到我脚了。" "怎么回事?这是谁进园子里了?" 罗莞皱眉,王氏面上变色,她因为领着这"亲戚"过来,所以园子外面便没什么人看着,却不知竟让外人进了来,因正要上前查看,便见从果树花枝之间,款款走来几位绮年玉貌的漂亮女孩儿,这些女孩子不但容貌美,打扮也十分不俗,衣着华贵,头上首饰虽只寥寥几件,却是点缀的恰到好处,耀目生辉,此时一行人从对面缓缓行来。倒像是画中仙女走下来也似。 王氏张开的嘴巴立刻就闭上了,不但如此,她整个人都躲到了罗莞身后,那张氏更是惊讶的嘴巴都微微张开,连动都不会动了。王氏看见她这模样,连忙拉了一把。将她拉的一个踉跄。也躲在了罗莞身后。 "这些人是谁?"张氏喃喃问王氏,目光却还都停留在对面的女孩儿们身上。 "告诉不得你,前头那两个,是京城路郡王府的千金。"王氏也小声道,昨天谢青锋带着谢玉芳谢玉婉等过来,她在门缝里是看见了的。 "啊……"张氏忍不住便惊叫了一声,却被王氏一把捂住了嘴巴。罗莞本都迎上去了。听见这声音,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笑道:"王婶子做什么蹲在那里?麻烦去我屋里倒几杯茶水吧。" 罗莞所说的屋里,就是她在嫁接果园旁边搭起的一个草房,里面也有些简单的生活用品。此时王氏听见了,如蒙大赦,拉着那张氏就进了门。 罗莞这才回头笑道:"几位姑娘怎么过来了?世子爷也来了吗?" 谢玉芳冷笑道:"真不知你怎么想的。这样地方。凭什么让我哥哥一天来一次?还是你觉着自己有那个资格肖想,让我哥哥为了你一天来这里一次?" 罗莞一挑眉,点头做恍然大悟状道:"唔!原来我这里是没资格的地方,我也是没资格的人。这倒也不错,我不过是乡野女子,世子爷却是贵族将军。既如此。我倒是奇怪了,姑娘是世子爷的妹妹吧?这几位也都是贵族千金大小姐吧?那你们几个跑到我这没资格的地方。见我这没资格的人,却是为了什么?" "你……"谢玉芳一下子让罗莞堵住了嘴巴,在唇枪舌剑方面,连罗海天那狡诈的家伙都被罗莞战得落花流水,她一个贵族小姐,还真是有点不够看。 谢玉秋见谢玉芳被人一句话就拿下,连忙挤出一丝笑容,上前笑道:"姑娘别恼,我这妹妹向来如此,说话直,我说过她多少次了,偏偏改不了这性子。" "我理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罗莞笑眯眯点点头,差点儿把谢玉芳气死过去,本性难移这种话用在这里,怎么听怎么是贬义词。因正要跳出去叫嚷,却被谭芳蕊轻轻握住了手腕,听她小声淡然道:"别忘了自己身份,和这样人计较什么?" 谢玉芳最听谭芳蕊的话,便不再言语,只气呼呼看着罗莞。这里谢玉秋也被罗莞说的差点儿维持不住笑容,只好勉强笑道:"昨儿京中几位姐妹过来了,说是要看乡下景致,我想着乡下能有什么好风景?算来算去,还是姑娘这果园子里景色不错,所以就带她们过来了。"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罗莞却也不在意,淡淡道:"我这果园景色是不错的,不过却也是危机四伏啊,刚才不就是有姑娘扎了脚了?这其实不算什么。如今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最怕有那蛇虫等也复苏了,姑娘们别只顾着看景色,也看着点儿脚下,别一个不注意,就让蛇给咬了,那可不是糟糕呢。" "啊……" 此言一出,这些镇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宛如温室里培养的白牡丹般的贵族女孩儿便都惊叫起来,一个个惊惶看着脚下,仿佛已经有蛇钻出来了似的。 "姑娘既然不愿意我们过来,直说就是,何必出言恫吓?" 忽听一个清冷声音不悦道,罗莞抬头看过去,就见一名清丽女子正满含不屑地看着她,这女孩儿她有印象,好像是谢青锋的表妹,不过谢青锋当时没介绍过,她是从女孩儿们的称呼上自行推断出来的。 "这是哪里话?凭我一个乡野村姑,也敢恫吓姑娘们?"罗莞笑吟吟开口道:"我说的是实话,现如今开春了,真有蛇虫鼠蚁的……哎呀,看,那不就过来了一条?快,大家快躲开,小心被它咬一口。" 众女孩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条足有她们手腕粗的青绿色大蛇正昂首吐着信子,悠悠向这边行来。 这一下就连谭芳蕊都失了刚刚的冷静,吓得花容失色,其它女孩儿更是腿都吓得软了,一个个颤着身子只不敢动,总算是有着良好家教,吓尿裤子这种事情还没有发生。 这条大蛇正是谢明雨的宠物蛇祖宗,因为罗莞家的小鸡都刚出壳,唯恐被这吃货给盯上了,所以罗莞这两天出门,都把它给带着。而这片果园也可以说是大蛇的故乡,故地重游的蛇少爷被打点的很高兴,每日里在果园游来游去,尽量不出现在人们视线内制造恐慌事件,如今大摇大摆出来,是因为刚刚在远处听到罗莞对它的召唤,没错,只要听到对方说"蛇"字儿,它都认为这是对它的召唤。 蛇少爷过来巡视了一圈儿,没发现有鸟蛋青蛙老鼠之类的美食,只看见几个和罗莞一样的人类。这又不能吃,叫我过来干什么?蛇少爷心中很是不满的想,苦于不会说人话,只好向罗莞怨怼的吐了几下信子表示它很愤怒,接着便垂下头扎进草丛里,优哉游哉的去了。 谢玉芳昨儿答应了母亲今天要来考验一下罗莞的人品,先前她也是故意说那尖酸刻薄的话,目的便是为了看看这女人的涵养,却没料到罗莞的性格那是不肯吃半点儿亏的,更不觉着有忍让她们的必要,所以半丝儿涵养都没有。如今再遭这条大蛇一吓,不但考察的心思没有了,心中对罗莞的鄙视和愤怒也是更上一层楼,暗道如此粗鲁不知礼没涵养的女人,别说做妾,就是给我哥提鞋也不配,我要和母亲说,让她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心里想的倒是很嚣张,但几个女孩儿离去的时候可说是十分狼狈,连谢玉芳也不例外,倒是谢玉婉,虽然惧怕谢家姐妹,但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因故意落在最后面,悄悄儿看着罗莞道:"姐姐,这蛇……这么大的蛇在果园里,不怕咬到人吗?" 罗莞没料到这些女孩儿中竟还有个不盛气凌人的,对着自己叫姐姐,再一看谢玉婉那柔柔弱弱的模样,实在是我见犹怜,面色也是苍白中带着点潮红,显然是个身体羸弱的女孩子,一时间便是同情心大起,微笑道:"不怕,这蛇是我们果园的吉祥物,不伤自己人,专门咬那些来偷果子的坏蛋。" 谢玉婉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只听说过看门狗,原来姐姐这里是养着一条看园蛇。"话音未落,就见罗莞竖起一根手指在唇间,于是谢玉婉也便心领神会,她从小到大,还没看见那两个骄横的姐姐被人欺负过,尤其是眼前这女孩子不过是个村姑,却能有这样大胆,一时间,不知为什么,不但一点儿也不觉得狡诈,反而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痛快淋漓的感觉来。 眼看着女孩子们去得远了,罗莞方冷笑一声,自语道:"想逞大小姐威风,就跑到我这里来撒野,真真是找错了地方,也不看看姑娘我是惯孩子的人吗?笑话。" 那王氏和张氏见人去得远了,这才悄悄儿凑了过来,刚刚她们终究是惧怕,也没敢端茶出来,此时到了罗莞身后,便听她说这样的话,一时间不由得都惊住了,尤其是张氏,看着罗莞小心翼翼道:"姑娘,这些都是贵族家里的女眷,和她们打好关系,对姑娘将来的生意也有好处,寻常人家能买多少果子?还不是她们这些豪门贵族吃得多吗?" 第80章 坏话 罗莞笑道:"那又如何?我这果子年年供不应求,难道还求着她们买?好了,咱们干活儿去,王婶子,你回去吧,这开春了,当心下雨天你那腿上毛病又犯了。" 王氏勉强笑了笑道:"多谢姑娘关心,自从听您的话,每天用药酒擦后,如今这腿强了好些,不是好几日阴天下雨,一般不怎么疼了。"一面说着,又给罗莞递了杯水,她这才回去了。 果园里这件小事谢青锋毫不知情,谢玉芳等人回去后,自然在徐王妃面前好顿进谗言,谭芳蕊在旁边听着,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是满意之极,暗道如此一来,那女孩儿可休想进郡王府的门了,姑姑如今虽然不大管表哥的事,但这样人,她是说什么也不会放进门的。 一念及此,又觉好笑,暗道我是怎么了?莫非岁月蹉跎,竟让我失了信心?连那么个村姑都在意起来。只是这也不怪我,表哥和她之间,的确是有些彼此吸引的东西,虽然我还说不清那是什么。 正想着,忽然就见徐王妃身旁的丫头翠枝走进来笑道:"王妃娘娘。几位姑娘,云小侯爷和方小侯爷过来了,如今在花厅等着,要拜见娘娘呢。" "哦?秋水他们过来了?" 徐王妃从榻上直起身来,满面的慈爱笑容,笑着道:"也都不是外人,请他们来这里相见吧。"说完站起身来到外厅。谢玉芳和谢玉秋跟在她身后,彼此互看了一眼,不由都是面上飞红,忽一眼看见谭芳蕊正在冲她们点头抿嘴儿笑,两人就更加羞不可抑,只拿眼睛看着鞋尖儿。心里却早已浮现出方云二人的俊秀面容来。 方云白和云秋水须臾间就已经进来。先给徐王妃见了礼,接着又和谢玉芳等厮见过,徐王妃就让他们坐下,命人上茶上点心果子,这才笑道:"你们也是来散心的?"见两人点头称是,她便看着方云白道:"听说你如今正在苦读,怎么也有时间过来?我上次还听你娘说。你爹爹志气不小,一心要让你夺状元呢。" 方云白微笑道:"那只是家父一时酒醉,王妃千万不要当真,天下才子多如过江之鲫,小侄哪里敢如此妄自尊大?" 徐王妃点点头,又看向云秋水笑道:"秋水如今也越发能干了,我可是听说。虽然你身上只是个闲散官职。皇上却正经差遣你做了不少事,怎么?这样得重用了,还是喜欢在外面流连吗?" 云秋水脸一红,连忙笑道:"王妃明鉴啊,小侄如今哪里还有时间在外面流连?好不容易得了几天空闲,这不是立刻就跑来乡下了吗?只盼着能透口气。咦?来了半日。怎么不见青锋?他去哪里了?" 徐王妃笑道:"他是没笼头的马,镇日里也不坐家的。我哪知道他去了哪里?如今大了,翅膀儿硬了,我也管不了。" 云秋水和方云白都忙笑道:"王妃莫说这样话,青锋这样的儿子,全天下有哪一家不想要,偏偏王爷王妃有福气赚了来……"不等说完,就见徐王妃摇头笑道:"秋水也就罢了,从来都会说话,连云白如今也这么嘴甜了?" 说完便看向身旁,问伺候的人道:"两位小侯爷过来,有没有去找世子?" 陪房的柳嬷嬷弯身笑道:"早已打发人去了,想必就过来的。"话音未落,便听院中一阵爽朗笑声道:"我算着你们两个差不多该来了,果然不出所料。"随着话音,谢青锋气宇轩昂走了进来。 几个人又说了些话,云秋水和方云白便起身告辞,徐王妃也不挽留,笑道:"我知道你们是年轻人,年轻气盛嘛,怎么会耐烦陪我这老婆子说话?去吧去吧,离了我,你们也自在些。" 云秋水忙笑道:"王妃千万别说这样话,我们只怕您不耐烦。" 话音刚落,便听谢玉芳笑道:"我娘什么时候说过不耐烦了?秋水哥哥自己着急出去,还混赖我娘。哼!我哥哥才回来,你可别把他带坏了,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云秋水笑道:"芳妹妹这嘴巴还是这么厉害,我什么时候还敢带坏你哥哥?不等你来打我,你哥哥就先把我打趴下了。"说完众人都笑起来。 谢玉秋听见谢玉芳说话,不由也大着胆子看了方云白一眼,微笑道:"几位哥哥凑在一起,只怕没什么好故事,只是我劝你们悠着点儿,这里是乡下,又不是京城,何况王妃也在这里,你们敢弄鬼,就不怕王妃告诉夫人们吗?" 方云白沉稳笑道:"怎么不怕?所以妹妹放心,我们就是在一起,也绝不敢弄鬼的。" 谢玉芳谢玉秋一时间没了话,眼睁睁看着两人出去,这里送到大门口,还痴痴凝望,忽听身后谭芳蕊小声笑道:"还看?再看眼珠子就掉出来了,王妃还在后面盯着咱们呢。" 谢玉芳谢玉秋脸一红,没奈何只好转回身来,这里谭芳蕊冲外面两个小丫头使了个眼色,方转回身,仍来到徐王妃面前坐下说笑。 且说谢青锋等人,出了院子便往松岚苑去,一面四下里望着周围初春景致,忽听一阵阵笑声从前边传来,清脆动人无比,云秋水便停了脚步,看着谢青锋疑惑道:"怎么回事?这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些女眷?你们府里来亲戚了?" 说到这个,谢青锋便没好气,冷哼一声和两人解释了一遍,只听得两人都是面面相觑,惊讶不已。许久方云白方摇头苦笑道:"看来太后老人家着急于你的婚事,果然是用心良苦,没有她的嘱咐,这些勋贵人家即便盼望能和郡王府攀上关系,也未必肯做这种事。" 谢青锋叹了口气,摇头道:"所以我真是苦恼,不知该怎么办好。" 话音未落,就听方云二人异口同声道:"你行了吧,还苦恼?你看看你把太后和皇上都逼到什么份儿上了。" "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一致对外?"谢青锋满头黑线,却听方云白笑道:"反正,你的战绩是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不敢说,但婚事都让太后皇上操心到了这一个地步,只怕你是古往今来头一号了,真不知你的姻缘到底会着落在哪个女子身上。" "啧啧啧,除非月老没牵姻缘线,不然啊,青锋命定的那个女孩子真不知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云秋水也点头咂嘴的赞叹。 三人一边说一边走,本想绕过那小园子,因为听着女孩儿们的说笑声就是从那里传来,如今走近,越发听得清楚。 谁料他们还不等绕开,便听一个声音笑道:"今儿真是开了眼界,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料到这世上有如此大胆粗鲁不知礼的人?" 另一个女孩子笑道:"你镇日里在家,能见过几个人?她不过是个乡下村姑,粗鲁不知礼有什么稀奇的?我只是奇怪,难道乡下的女人就不知道三从四德,德容言功这些事吗?是人人都如此,还是只她一个这样儿?" 三人忍不住就停了脚步,直觉这些女孩子说的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人,果不其然,又听了几句,便把大致的来龙去脉听清楚了。三人彼此看着,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忽然又听一个女孩子气哼哼道:"她虽粗鲁,倒也是人,有什么可怕的?倒是那条大蛇,真是吓人,还昂着头吐着信子,我听说,只有毒蛇才如此,阿弥陀佛,但愿那条大蛇咬她一口,也让她知道知道厉害,哼!看着咱们让蛇吓走,她一定很得意吧?最好叫她也笑不出来。" 谢青锋皱皱眉头,看见云秋水面上有不忿神色,似是要冲进去争辩,他便一把抓住了对方袖子,微微摇头,三人也没惊动园中女孩儿们,径自离去,不一会儿便去得远了。 这时藏在门边花树后的两个小丫头才钻了出来,一溜烟儿跑进园子,只见那秋千架上坐了好几个女孩儿,见她们来了,纷纷笑道:"世子爷走了?他们可听见了我们的话?" 小丫头点头说走了,女孩儿们便纷纷笑道:"太好了,如今让他们听见那个女人多粗鲁,日后便不会觉着她好了。哼!最瞧不起这样的女人,对着男人便笑得狐狸精也似,对比她好的女人,便横眉冷对刻薄尖酸,如今让世子爷知道她的真面目,看她还有什么手段可用。" 两个小丫头看着女孩子们得意笑容,嘴上没说,心中却都忍不住撇嘴,暗道真是一群在深宅大院里足不出户的小姐,怎么就这样天真烂漫呢?就凭你们几句话,便能左右三位主子爷的意见?做什么春秋大梦?要不是我们世子爷拦得快,那小侯爷都要冲进来找你们理论呢。 女孩子们万万没料到,她们故意让隔墙耳朵听去的那一番话,不但没诋毁罗莞在三个男人心中的形象,反而更加重了他们的好奇心,想到那果园的欣欣向荣,谢青锋方云白也就罢了,从来是喜怒不形于色,心事也都放在心中,但那云秋水可不是个有定力的主儿,当即就要去果园看罗莞,却被谢青锋拦下,听他淡淡道:"这会儿天色快晌午了,你就是过去了,罗姑娘也未必在,何必急于一时?不如等到明天早上再去吧。" 第81章 决心 云秋水一听,这也有道理,只得按捺下焦急心情。因用过晚饭后,自己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也不出去找谢青锋和方云白说话,倒让两人疑惑,因联袂过来寻他,却见这货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在那里转圈儿。 谢青锋和方云白互视了一眼,都觉得好笑,那边云秋水已经看见了他们俩,忙冲过来,嘿嘿直笑,一边抓耳挠腮的,却是不开口。 这番作态终于让方云白忍不住了,没好气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古古怪怪的。" "嘿嘿!云白,那个……你知道了,像咱们这个年纪,都要面临一件人生中最重大的事件。"云秋水终于开口,一开口就是猜谜,方云白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道:"哦?你也有人生大事要面临?不知是什么事啊,竟然能让你这没心没肺的都急成这样。" "废话,当然是婚姻大事。"云秋水瞪了他一眼,无奈道:"只看青锋就知道了,他是被太后和皇上还有王妃娘娘联手逼婚,我估摸着,能扛上一年就算他本事,这还是因为青锋的个性使然,不然换了别人,能扛一个月就该偷笑了。" "这么说,你也面临被逼婚的境况了?"方云白终于明白过来,看着云秋水是又好气又好笑,悠然道:"不过不好意思,我最近是不用愁这件事的,所以没办法和你们感同身受了。" 他这一说,谢青锋和云秋水方才想起,方云白因为祖母去年冬逝世,所以要守孝三年,只是想到这好友的年纪,虽然他不急,新安候爷和夫人大概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子呢。 "青锋啊,你一定是和我有共同语言的对不对?"云秋水当机立断。撇下方云白就扑到谢青锋面前,正色道:"所以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啊。" "嗯,怎么帮?"谢青锋果然很讲义气,面对这么不靠谱的要求竟然都答应了。 "我……我想娶罗姑娘为妻,那个……你说,她会不会答应?"在两位至交好友面前。云秋水索性也不忸怩了,以一往无回的气势说出自己请求。 "噗"的一声。方云白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喷出三尺远,呛得一个劲儿咳嗽,这会儿就看出谢青锋的定力还是要比他高出许多了,世子爷不过是一挑眉毛,镇定问了一句:"纳她为妾吗?" "我的天?纳她为妾?说什么笑话呢。"云秋水不敢置信的看着谢青锋:"你难道一点儿都不了解罗姑娘?你也不看看她的性情,那是肯给人做妾的主儿吗?" "原来你还知道。"谢青锋走到椅子前坐下,面上终于添了一丝凝重之色:"这么说,你想娶她为妻?" "是。" 这个字云秋水答得斩钉截铁干脆利落,面对着两位好友震惊的面孔。他又重重点一下头,大声道:"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我要娶她为妻。" "你和家里说过吗?" 谢青锋悠悠吐出一口气,不知为什么,本来很好的心情瞬间急转直下,看着云秋水那张坚定的俊秀面孔。他真恨不得一拳砸醒好友。 "父母那面我倒是不担心。"云秋水的坚定瞬间烟消云散,苦恼的扒拉头发:"那个,你们也知道了,我父母都是宠着我的,虽然这事儿很匪夷所思,但我估摸着在他们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话,应该会让他们就范。唔,甚至都不用闹到第三步,我只要在老祖宗面前闹一闹哭一哭,估摸就成了。"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谢青锋又淡淡问了一句,脸上凝重的表情很好掩饰了内心暴躁,而暴躁的原因,好像是他知道云秋水说的都是真的,若这厮真的铁了心,娶一个身家清白的村姑,还真不是不可能的,明辉侯府对这位独子的宠爱,那是妇孺皆知,不然他一介名门公子,也不可能赚下那样浪荡的名声。 "现在的问题是,你们觉得,罗姑娘会答应我吗?"云秋水小心翼翼看着两位好友,见他们都沉默,不由得跺脚道:"看,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们也觉得她不会答应我的对不对?怎么办?哎呀真是愁死我了,怎么想娶个妻子就这么难呢?" 谢青锋和方云白彻底无语了,两人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好半晌,方云白才叹了口气,喃喃道:"你担心罗姑娘?这可真是可笑,自古以来,女人哪有不期盼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罗姑娘若是嫁你为妻,何异于一步登天?" "云白,你的意思是说,罗姑娘会答应我?"云秋水一步来到方云白面前,激动抓着他的袖子。一叠声问着:"你真是这样认为的?你真觉得罗姑娘会答应我?" 看着兄弟那张期盼的面孔,方云白只觉着呼吸有些困难,却仍是勉强挤出笑容,拍了拍他的手,点头道:"没错,她一定会答应你的。只是,你既然要不顾身份求娶她为妻,便是因为你知道她是个好女孩儿,日后可别依仗身份欺负她,不然我饶不了你。说到底,她从一个官宦小姐沦落成乡野女子,也是因我之故,我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受欺负,这是我欠她的,秋水你明白吗?" "放心放心,我还敢给她气受?"大概是从方云白这里得到了强烈的信心,云秋水咧开嘴笑得像个傻瓜,手舞足蹈道:"我把她当珍宝还来不及,这三年来,我每见她一次,便觉着更爱她一分,她太多的好处,你们还不知道呢。哈哈哈,也幸亏你们不知道,不然你们要和我抢的话,我还真没什么胜算。" "秋水,你是认真地再三考虑过了吗?" 忽听谢青锋沉声说了一句,于是云秋水也便收起了脸上笑容,正色道:"自然是认真的,风流潇洒了这么多年,我也想把心定下来了,若是真的有幸娶罗姑娘为妻,我以后就再也不去那些青楼勾栏流连,最多在府里抬举两个通房丫头罢了。" 这话要是让罗莞听到,百分百要啐死这货,但是方云白和谢青锋却都是面色如常,甚至他们都觉着,云秋水肯为罗莞做到这个地步,那真的是此心赤诚可昭日月了。 "好,你记着今天这话,将来若是再让我看到你在花街柳巷倚红偎翠,小心我揍你。"谢青锋站起身沉声道,看样子是要离去。 云秋水忙拦住了他,嘿嘿笑道:"等等等等,别急着走嘛,既然你们两个都这么说,我这会儿却也有了些信心,快快快,你们再帮我想想,要如何让罗姑娘知道我的心意?她家的事儿你们也该知道,都是她说了算,不得她同意,我也不敢上门提亲啊。" 谢青锋真的很不想做这个狗头军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非常憋闷,然而看到兄弟那期待的眼神,世子爷终于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摇头道:"虽然时隔久远,然而我还记得当日我们刚认识罗姑娘的时候,你和我云淡风轻的说,不会对这样女孩儿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只不过是觉着她有趣而已。谁知到今日,言犹在耳,你这家伙竟然就想着要娶人家为妻了,若是从前,你说这种话,我怎么也不会信的。" "哎呀,那样的话你就不用言犹在耳了嘛,此一时彼一时,我哪里知道罗姑娘就是我的命定中人?越和她说话相处,就越能发现她的好,就越想和她亲近,到最后,可不是就不能自拔了呢。"云秋水也叹了口气,一摊手,表示自己也是万般无奈。 "罢了罢了,难得这小子肯浪子回头,收心好好过日子,青锋,咱们不帮他谁帮他?而且罗姑娘的性子,并非寻常女子,这事儿还真该好好谋划谋划才是。" 却是方云白站起身,将云秋水和谢青锋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接着三颗脑袋凑在一起,直商量了一个多时辰,才定下具体计划。 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面上带着笑容,只不过笑容下那各不相同的真正心思,却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罗莞丝毫不知道,自己穿越后也不能免俗的风月故事即将被涂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一天清晨,她仍如往常一般,天微微亮便起来了,梳洗完毕,来到炕梢探头向那大木箱子里望去,只见几十只毛茸茸的小鸡还没有睡醒,你挨着我我挤着你抻着脖子扑拉着翅膀睡的正香。 小鸡睡觉时一个很奇特的现象就是:它们喜欢挤在一起睡,就比如现在,明明大木箱子的空间足够它们各自睡下,但是它们偏不,宁愿挤得没有一丝空隙,甚至是你叠着我我摞着你,这样才能睡得香甜,看上去无比可爱,而箱子底倒有一半空间是空闲着的。 罗莞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出声来,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在那一排小鸡的身上掠过,那柔软光滑的绒毛带给手掌说不出的享受感觉,只是这一来,小鸡们便都惊醒了,叽叽喳喳叫了一会儿,扑棱了一回翅膀,身子蠕动了几下,见没有什么险情,这才又慢慢安静的继续睡。 第82章 准备表白 "莞儿,你又淘气。" 蒋秋娘从外面进来,哭笑不得看着女儿:"都多大了?一点儿端庄姿态都没有,哪怕你多睡一会儿呢,也省得这样累。" 罗莞嘿嘿一笑直起身来:"我才十七岁,还没成年呢。娘,今天早上咱们吃什么?" "你昨天不是念着想吃小葱拌豆腐吗?可巧昨儿三庄主送了几方豆腐来,我已经给你做了,又煮了一盆豆子儿。"蒋秋娘说完,便到桌上翻了翻黄历,接着皱眉道:"莞儿,你今天还要出门么?" "是啊,怎么了?"罗莞将桌上罗孚做功课的本子拽过来,一面翻看一面随口答了一句。 "黄历上说今天不宜出门呢,要不然,你今天就别出去了。"蒋秋娘说道,话音刚落,就听女儿笑道:"这有什么啊?一年里不知有多少不宜出门的日子,难道我都不出去?不信就不灵,娘以后便是看见这样日子,也别在我面前说,这就好了。" 蒋秋娘想想,倒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便没再说什么,耳听得里屋元老太太似乎也起来了,忙进去服侍她穿衣梳洗,然后一家人用过早饭,罗孚仍往谢明雨那里去,罗莞则收拾了一番,准备往果园去。 出得门来,只见蒋秋娘正拿着一件衣服缝补,这衣服颜色一看便知该是男人穿的,却又不是罗孚的衣服,她歪头看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娘,这是二庄主的衣服吧?" "是啊。"蒋秋娘点点头,淡淡道:"二庄主素日里帮咱们的不少,不过是一件衣服,他央我帮他缝补,我便拿过来缝了。镇日里不知道,这二庄主竟也是个挑剔的人。庄子上那么多丫头的针线,他竟看不上。" "娘的针线的确是比许多人都精巧。" 罗莞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便出门了,直到走出去老远,才站在一棵树下回过头去张望,拍着额头道:"我的天。这两个人到底是要怎么样?娘就是心如止水,一点儿不往那方面想;二庄主就是把心事藏得死死。一句话也不肯说,似他们这样磨下去,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成正果,还是说,没有成正果的日子了?不是吧?月老也不能这么残忍啊。" 一边自语,便又转过身来,却冷不防离着鼻尖不到十厘米的地方耷拉着一只蛇头,只吓得罗莞"嗷"一声叫,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大蛇头吐了几下猩红的信子。粗壮的身子也跟着扭了几扭,似乎十分得意高兴的样子,能不高兴吗?都两三年没看见罗莞被自己吓得花容失色的模样了。 "你……你你你这混蛋蛇。"罗莞抚着心脏,咬牙追上去在蛇尾巴上踩了一脚,一面气冲冲的骂。下一刻,那大蛇便卖力游动起来。一下窜进了路边的草地里,在草皮上飞也似的游走,转眼间就看不见了。 "果然今天是不宜出门吗?"罗莞满头黑线看着那条逃逸大蛇,咬牙喃喃自语:"真是想不通,别人穿越,养的宠物要么是猫要么是狗要么是兔子,都是勤奋忠诚傲娇可爱毛茸茸的。怎么轮到我,就收了一条这么恶心的家伙做宠物呢?不,不对,这还不是我的宠物,是谢大哥的,我的天啊,能不能去官府告这臭蛇私闯民宅啊?" 一路抱怨着来到果园,只见大多数工人已经到了,那昨天才过来的张氏也在人群中,仍是低着头,不怎么敢看她,于是罗莞简单和大家招呼了几句,无非是问问早上有没有用饭,都吃的什么之类,眼看着余下几个妇人也到了,大家便开始工作。 "姑娘,你说这苹果今年就可以有收成了吗?是咱们都没吃过的?"张氏仍跟着罗莞在这片嫁接果园里学习,昨天用了一天工夫,她明白了这片果园和别处的不同,姑娘说,这里结出来的苹果,梨和枣子都将是她们从没吃过的,是以前没有的,这对于她来说简直如同做梦一样,因今天看着罗莞忙碌着在树枝间人工授粉,她便又呆呆问了一句。 "是啊,到时候给你们每人几斤,拿回去给家人尝尝鲜儿。"罗莞在树枝间笑得灿烂,显然是想到了这片小小嫁接果园的美好前景。 "可不敢要那么些,那样果子,不知道能卖多少钱一斤呢,说不定可以进贡到皇宫里,我们算什么东西,哪配吃这样果子?"张氏憨厚笑着道,话音刚落,忽然就听王氏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姑娘……姑娘……" "这王婶子,不是又带了什么人来吧?"罗莞从树下钻出来,抖了几下衣服,将花粉抖下去,没注意到她身旁的张氏面上猛然变色,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只是死死盯着王氏声音传来的方向。 "姑娘,世子爷和两位小侯爷过来了。" 王氏很快就来到罗莞面前,嘴巴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那个……姑娘快收拾收拾,这个样儿让公子们看着有些不像。" "有什么不像的?哪次来我不是这样儿。"罗莞扶额:"我说王婶子,他们来就来,还用得着你亲自跑来报信儿?给你工钱吗?以后不用管他们,他们不过是闲着没事儿跑来逛而已。" 王氏头上滴下汗来,张氏在一旁身子都木了: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什么?以后不用管他们,他们是谁?是一位郡王世子和两位小侯爷啊,罗莞这一番话说的,比当今太后和皇后还有气势呢。 "罗姑娘,我们找你来了,哈哈哈……" 笑声很快传来,罗莞抬头看了一眼,脆生生道:"嗯,知道了,这不是都买通了我的人来报信呢。也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这园子有什么风光?比得上打猎有趣吗?" "哈哈哈……哈哈哈……" 大概是因为想到今天要向罗莞"表白",云秋水素日的伶俐风趣都不见了,这会儿听了罗莞的话,竟有些紧张的手足无措,只会在那里大笑,差点儿没把谢青锋和方云白笑昏过去。 "你给我稳重点儿。"方云白扯了一下这货的袖子,总算让云秋水住了笑声,只见这厮在头上抹了把汗水,小声道:"怎么稳重啊?我现在手心里都是汗,云白,你说我过来向罗姑娘表白,是不是太唐突了些?这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应该直接去向她母亲提亲吧?" "那不是昨天晚上你自己说的,这家的事儿全都是罗姑娘做主,她要是不同意,向她娘提亲也没用,所以才决定今天来和她说吗?"方云白气得咬牙,哪有这样儿临阵脱逃的。 云秋水咳了一声,他这会儿也是心乱如麻,忽听谢青锋在一旁淡淡道:"没错,他们家的事情都是罗姑娘做主,而且看她的性子,应该不会像那些名媛千金,听你说喜欢她就要死要活的。" "是啊是啊……而且我今天出门时特意看了黄历,那个……好像……不宜出门。"云秋水继续抹汗,这一次连谢青锋都想掐死他了,咬牙道:"你给我有点出息,好歹也是花中圣手,就把你讨女孩子欢心那一套全拿出来,罗姑娘再怎么与众不同,她也终究是女孩子。" 方云白也连忙道:"没错没错,想一想你的女人缘,有什么好怕的。" 让他们两个这一说,云秋水自觉有了点信心,因连忙挺起胸脯,还不等说话,就见不远处的罗莞已经继续在树下忙活开了,一面悠悠道:"世子爷和两位小侯爷在那里嘀咕什么呢?刚刚云小侯爷笑得如同被掐了脖子的大鹅似得,怎么?有什么新鲜事儿,也说出来给我听听啊。" "掐了脖子的……大……大鹅。" 云秋水的胸膛立刻就瘪下去了,哭丧着脸看向谢青锋和方云白:"你……你们觉着罗姑娘这是在夸我吗?" "别废话,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咱们就走,我可没心情在这里陪你继续丢人。"谢青锋瞪眼:开什么玩笑,肯陪着这厮过来就已经是尽朋友之义了,还陪着他丢人?万一罗姑娘以为自己也是和这厮一样呆蠢怎么办? "你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 云秋水咬牙,不过也被谢青锋这不客气的话激起了勇气和血性,大踏步走到罗莞面前,他看了看一旁手足无措的王氏张氏,便咳了一声道:"罗姑娘,在下有些话要和你说,不知可否让这两位暂避一旁。" "什么事啊?还这么神神秘秘的。"罗莞身上全是花粉,眼皮子也不抬,完全不知自己这无视的行为又一次打击了云小侯爷那脆弱的自尊心。 "好吧好吧,王婶子,张嫂子,你们先去旁边看看树下的地都收拾出来没有,明天我就打算开始播种了。"耳听得云秋水半天没言语,罗莞也无奈了,这货虽然不太靠谱,不过鲜少有如此认真的时候儿,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第83章 直接被拒 王氏和张氏连忙离开,只是两人到底担心罗莞,加上心里也十分好奇,女人的八卦天性是与生俱来的嘛。因此两人并没有听话走远,而是到了一棵大树后,便悄悄停了脚步,她们俩本来就瘦弱,这些树枝叶繁茂,花团锦簇,因此很轻易便掩住了两人身形。 "到底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罗莞终于停了手头的活,不料转头一看,身边只有云秋水,谢青锋和方云白此时也不知去了哪里,她不由得就是一愣,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那个……罗姑娘可听说过?那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唯君之故……沉……沉吟至今……"一向潇洒风流的云秋水紧张的都有些结巴了,他自己心里也很懊恼,这几句话语说出来哪有半分潇洒意味,但没办法,他就是控制不住啊,好像这张嘴巴都不听自己的话了。 罗莞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站在原地半天没动弹,云秋水紧紧望着她,也不催促,也是不敢催促,总觉得这样还有希望,他只怕罗莞一开口,自己便半分希望也没有了。 "对不起,要辜负小侯爷的美意了。"罗莞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干脆利落的拒绝,眼看云秋水还要说话,她便飞快地道:"小侯爷什么都不必说,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够了,从此后,咱们便当忘了这句话,仍是好朋友,如何?" "为什么?" 罗莞这干脆利落,连一点余地都不留的拒绝终于挑起了云秋水的勇气。这货身家尊贵容貌不凡,在女人堆里向来无往而不利,还从没有女人能对他这样绝情,没错。在云秋水心里,罗莞这就是绝情。这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此极度震惊之下,倒是把心里话一股脑倒了出来:"罗姑娘,你是觉得我哪里配不上你吗?" "别血口喷人了,你怎么可能配不上我?分明是我配不上你……"罗莞叹了口气,不等说完就见云秋水正色道:"可是在我眼里,罗姑娘便是我的命定中人,什么家世?什么贤良淑德?我都不在乎。我是真心喜欢你,不是随便说说,罗姑娘,只要你答应,云秋水愿意明媒正娶你为妻。" 愿意明媒正娶我为妻,这货竟然肯牺牲到这个地步?他是什么时候露出喜欢我的倾向的?怎么我都一点儿没察觉出来呢?明明之前就只是好朋友啊。 罗莞苦恼的想着,但是很快她就明白问题是出在哪里了。 说到底,都只因为她是一个穿越女,不管怎么告诉自己这是古代,一些烙印在骨子里的想法是不可能完全磨灭的。所以她能够大大方方的把云秋水等人当做朋友。但对于她来说,这几个人真的就只是朋友而已,就如同她现代时那些异性的同学和朋友,没什么两样,她从没想过要和这三人发展出什么超过友谊的感情。嫁入豪门?这种桥段放在小说里当然是很爽,但如果亲临其境,只怕那境遇绝不是水深火热可以形容的,对此罗莞一直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 但是这三个男人,却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偏偏他们的思想还比普通古代男人高那么一咪咪。他们能够接受和自己朋友般的相处,但是不太相信男女之间会有纯友谊。这样情况下,觉得罗莞至少对他们有好感,这也是正常的。而古代环境中。女人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他们大概没想到自己会拒绝,所以才有云秋水今天的大胆表白。 想明白的罗莞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她看着云秋水,非常坚定地摇头道:"对不起小侯爷,即使是这样,我和你也只能做朋友,你请回吧。" "为什么?"云秋水再受一次打击,却还是不肯死心,一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架势刨根问底:"罗姑娘,我是真心的,过去这三年里,我……我每次见你,都很欢喜,我……我是真心非常尊重喜欢你,我……我真的想不出你拒绝的理由。" 混蛋,我暗示的还不够明白吗?非得把话全都挑明了?还想不想愉快的做朋友了?罗莞心里咬牙切齿,待听到云秋水最后一句话,心中便有一股怒气滋生出来,因便冷笑一声道:"就冲着你最后一句话,我也不可能嫁你。你想不出我拒绝的理由?小侯爷,你是不是觉着自己身世高贵容貌出色才高八斗风度翩翩,任何一个女人若是得了你的青眼,都该欢天喜地感激涕零?真是可惜,我偏偏就是个异类,这你也早该知道啊,从第一次见我,你不就时常说我与众不同吗?现在更该知道了吧?我不是那些青楼女子,能得一份怜爱便愿意为别人赴汤蹈火;也不是那些贵族千金,能嫁你为妻就觉着终身有靠,从此再无遗憾。我罗莞想要的夫君,是要和我志同道合,互相尊重爱护关心,能够真真正正把我放在和他等同的位置上,不讲究什么男尊女卑,也不以三从四德来要求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要的是这样的夫君,小侯爷,你能做到吗?" 云秋水的嘴巴都张成"o"形了,罗莞这番话在他听来,简直就是疯狂,是对这时代男尊女卑的颠覆。 "所以了,你今天再一次见识到我的与众不同了。"却听罗莞又加了一句,接着便转过身去,继续忙活着给果树授粉,似乎完全没把这样大事放在心上一般。 "我……我能做到。" 忽听身后一声狼嚎,罗莞吓得一个哆嗦,然后她就不由得垮下肩膀,暗道要不要这么锲而不舍执迷不悟啊?因回过头去,只见云秋水信誓旦旦道:"好,我答应你,娶你为妻,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讲究男尊女卑三从四德……" "你答应我有什么用?你的家人会答应吗?"罗莞只用一句话,便狠狠戳中了云秋水的死穴,让这货一时间又没了言语:娶罗莞这么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孩子为妻,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而罗莞说的其它条件,哪一条拎出来,看着都是无理取闹大逆不道,莫说侯府人家,就是普通百姓家,也不可能娶这样一个悍妇回去啊。 "如果……如果我能做到呢?"云秋水硬着头皮问,事到如今,他心中已经认识到自己这头一次认真起来的爱情恐怕是要无疾而终了,然而对罗莞这些话,他却也实在是不服气,忍不住便要钻牛角尖。 "你何必问呢?其实你根本做不到。"罗莞淡淡一笑,继续转身回去给果树人工授粉,一边悠悠道:"即使你做到了,我也不可能嫁你,我只当你是好朋友,从来没想过你会成为我的丈夫。"她说到这里,便忍不住回头一笑,对云秋水道:"小侯爷,或许别人觉着我大胆叛逆,实在是给天下女子丢脸,然而我自己很清楚,我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所以我要嫁的夫君,决不允许他有黑历史。" "什么……什么叫黑历史?"云秋水愣愣看着罗莞,彻底懵了。 "就是例如小侯爷之前的风流潇洒啊,小侯爷那花中圣手的名声,便是在我们这小小的乡村,也是如雷贯耳呢。对于我来说,这就是黑历史,洗白了也没用的。" 说到最后一句,罗莞已经轻笑出声了。 云秋水"幽怨"的看着她,那目光终于让罗莞也有点笑不出来,只好叹口气道:"好了好了,做一辈子的朋友不好吗?别这样了,你那种目光让我都觉得自己好像罪大恶极似得,是不是男人啊?怨妇状一点儿也不适合你好不好?" "你把我一颗心都给剪碎了,如今竟然还说这种话,存心往我伤口上插刀子是不是?"云秋水愤愤道,却见罗莞一笑,然后马上板起面孔,故作严肃道:"没错,像我这样不知好歹的女人,你和我生气绝对是不值的,你就应该想:哼!不知好歹的东西,活该你一辈子嫁不出去,在家里做老姑婆,到那时,我等着看你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的模样,连本公子这样英俊多金风流潇洒的人都拒绝,你一定是失心疯了。" "喂!这话你不能让我来说吗?你这么一说,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解气好不好?"云秋水大叫,这女人也太可恶了吧? "好好好,你来说你来说。" 好好儿的表白彻底变成了一出闹剧,罗莞自己也觉得好笑,不过问题总算是很好的解决,让她心里也挺满意,暗道还好了,虽然最开始吓了一跳,但现在解决的不错啊,不宜出门的日子就是这个程度吗?嗯,还是可以接受的。 "像你这样的女人,这一辈子只怕都嫁不出去了,现在竟然放弃本公子这样的大好青年……"云秋水果然照着罗莞的说法做了,然而说到这里,却猛然垮了肩膀,悲从中来道:"骗人,这样说心里也还是不好受,根本都没有出气的感觉。" "哦,那我也无能为力了。"罗莞一摊手,正要再继续干活,便听一个严肃的声音道:"姑娘,秋水是百无禁忌的性子,你和他打个哈哈,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但是难道你真的没有想过?似你这般性情,的确不可能有男人接受吗?难道你就这样孤独终生?值得吗?" 第84章 原则 罗莞回头看去,就见谢青锋从一棵树后现身,面色沉凝,严肃的望着自己,眼里全都是不认同。 "值得啊,怎么会不值得呢?"罗莞一笑,淡然道:"这是我的原则,为自己的原则坚持,就算是孤独终生又如何?值得与否,是自己心中衡量,别人如何说,关我什么事?" 谢青锋皱着眉头,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并不能认同罗莞的想法,不过罗莞也不需要他认同,她知道自己的这番言论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是离经叛道的,于是平静笑道:"其实我早已做好了孤独终生的准备,所以世子爷完全不用替我担心,若是我要嫁人,我就要找这样的夫君,找不到,宁可就不要找好了。你们还有别的事吗?如果只是为了这件事,如今已经有了结果,就请回吧,我还要继续干活呢。" 直到罗莞转过身去,谢青锋和云秋水还傻傻站在那里,脑海中回荡着的,全是刚刚罗莞说的那番话,那看似极为无礼,但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好像也不是完全没道理的一番话。 不止他们两个,就连树后的方云白,此时也在喃喃重复着那些话,一边在心中咀嚼这个中滋味,然后他目光复杂的看向罗莞,喃喃道:"不讲究男尊女卑,不要求你三从四德,要白头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么?你……你这傻女人,痴女人……" "好,我决定了。从今天起,就为你的话而努力。" 忽听云秋水一声大吼,谢青锋和方云白吓了一跳,都转身愕然看着他。连罗莞都转过身,震惊的不能自已的模样,却见云秋水一脸的认真严肃,郑重道:"罗姑娘,我是真心喜欢你,刚刚听到你那些话,我只觉得可笑,然而此时细细想来,却觉得这样的你才真正是可敬可爱。你说的那些,我都会努力做到,你不喜欢我,那我就努力让你喜欢我,尊重,关心,爱护,这些我都会给你,总之,我不会放弃的。" 纳……纳尼?怎么回事?罗莞怔怔看着云秋水。浑没察觉一旁谢青锋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好半晌,她才摇头哭笑不得道:"别闹了小侯爷,在我心中,一直把你当成弟弟和朋友,你……你不要努力了,不可能有结果的。你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云秋水显然是豁出去了,罗莞"毫不知耻"的说出这种话,他也便抛却了所有的矜持。直接问了出来。 擦。我这是穿在古代了吗?这种话就算是男人,也问不出来吧?他是原住民。不是穿越一族啊。罗莞扶着额头,忽听云秋水又好像是"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你喜欢的,是青锋这种类型的对不对?要么就是云白那种……" "够了。"罗莞和谢青锋不约而同的大喝了一声,谢青锋转头瞪着云秋水,声音低沉道:"你胡说什么?难道今天胡闹的还不够?给我回去。"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问个清楚。"云秋水咬牙切齿,并且撸了撸衣袖来表示自己坚持到底的决心。 "三位祖宗,菩萨,大爷,你们都给我回去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喜欢的人,但很明显,像你们这样的贵族公子,打死我也不可能和你们扯在一起,不管是做妻做妾,都不可能,完-全-不-可-能,明白了吗?" 说完这句话,罗莞便再不理身后三人,转身去了远处的树木后,一面咬牙切齿自语道:"果然是不宜出门,谁知道惹了这样大的麻烦,别说,罗莞啊罗莞,你今天也是够疯狂的,幸亏这些话没有旁人听见,不然会不会把你当成异类烧死啊?啧啧啧,以后可得控制点儿自己的情绪,万万不能这么冲动了。 直到很久之后,石化了的三个男人才回过神来,就算谢青锋和方云白对罗莞还没有云秋水这么明目张胆的热烈心思,此时却也不由自主的就有些沮丧和恼火,然而更令他们佩服的,是罗莞那一份斩钉截铁,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而且不是一个,她等于是把他们三个人全都拒绝了啊,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果然是不宜出门。"忽听云秋水喃喃说了一句,谢青锋扭头一看,就见好友眼中竟然有水光闪现,接着便垂头丧气道:"罗姑娘真狠,竟连一点机会和指望都不给我,身世又不是我能选择的,生在富贵家中是我的错吗?凭什么就因为我是富贵公子,便不肯把我当做夫君人选考虑?这是歧视,绝对的歧视,这对我太不公平了。" "行了你,什么歧视?有点出息好不好?"谢青锋翻了个白眼,暗道罗姑娘你够狠,秋水在女人面前向来无往而不利,瞧瞧都被你打击成什么样了。 且不说谢青锋和方云白拽着失混落魄委屈满腹的云秋水离去,只说这里躲在树后的王氏和张氏,两人如同被雷劈了似得,直到那三个男人都离开很久之后,她们才终于渐渐回过神来。 "我……我的天爷……"王氏先喃喃出声,口气中全是不敢置信,瞪着张氏道:"我……我不是在做梦吧?不,是做梦,一定是做梦,刚刚听到的那些话,不是姑娘说出来的,不是人说出来的,没错,我还在做梦。" "做梦?难道我们两个做了一样的梦?"却见张氏也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目光复杂的看向西边,在那里,罗莞正在一棵樱桃树下忙碌着,她看了良久,才苦笑道:"我这妹妹,果然不是一般人,只可笑爹娘一辈子势利眼,却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到底落得了如今这个境地。" "嘘……"王氏吓得猛把一根手指竖在唇上,对那张氏小声道:"大姑娘,这话你可千万别再说,万一让姑娘知道了你的身份,连我都要受连累,原本她没认出你来,这便是老天保佑了。" 张氏点点头,苦涩笑了笑,就对王氏道:"王婶子,你快回去吧,若让姑娘知道咱们刚刚偷听了这些话,只怕也要不高兴的。" 王氏点点头,四下里看看,见周围无人,这才悄悄去了。这里张氏在原地出神良久,直到罗莞呼唤她的声音响起,她这才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便往罗莞的身边跑去。 ———— 对于云秋水表白的事,罗莞没有和任何人说,想也知道,这样大事若说出来,还怕不在自己这个小家庭中掀起轩然大波吗?她只想平平静静过日子,安安稳稳使用金手指,除此之外,她不愿意为任何事浪费精神,女大当嫁?那是什么?能吃吗能穿吗能赚钱吗? 而罗莞不说,云秋水等人更不会说了,如此高贵的小侯爷,向一个村姑表白,还被人家给拒绝了,这让他的脸往哪儿放?因此在懊恼过后,小侯爷立刻就想起了这个关系到面子的重大问题,拽着方云白和谢青锋好一顿叮嘱,中心思想就是要他们一定要严守秘密,决不能把这么丢脸的事给宣扬出去。 这不过是云秋水自己乱了阵脚,这种话就算他不说,那两个人又怎会不知道,他们此时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秋水,你之前在果园里说的是真的吗?你还不肯死心?罗姑娘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不死心,就是不死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就不信,我打动不了她。"云秋水非常坚决地低声嚎叫着,于是谢青锋和方云白也就一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勇气可嘉啊,不过我们帮不上你什么了,自求多福吧。" "不要在这种时候给我漏气好不好?"云小侯爷的气势立刻就像是个被戳破了的气球,一下子泄的无影无踪,眼看已经到了松岚苑,他无精打采挥挥手:"我不去给王妃请安了,这种时刻,我需要回房间独自舔一下伤口。" "呸!你以为你是狼啊?还独自舔伤口。"方云白和谢青锋气结,虚踢一脚,看着云秋水回了他的房间,这里方云白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我一直觉得这小子脸皮有些太厚了,如今看来,这竟还成了一个优点,不然不知道他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话音落,没听见身旁谢青锋说话,他诧异看过去,就见好友一脸的严肃,半晌方沉声道:"你觉着,罗姑娘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唔……"方云白愣住了,仔细想了一下,方正色道:"如果是别的女孩儿,就冲那些话,我也一定会鄙视,因为实在是太狂妄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由罗姑娘来说,虽然当时惊讶,然而仔细想想,却也觉得再正常不过,从我们和她初识之日起,不就一直都知道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吗?" 第85章 落魄一家人 谢青锋无语良久,才轻声道:"真是奇怪,她这种性格,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莫非是因为当日被赶出家门,所以一时间性情大变,才会变成这样子?" 方云白笑道:"我倒是欣喜她变成这样子,看着她笑,听她说话,便觉着她活得是那样潇洒自在,别说秋水被她蛊惑,就连我,只要是和她在一起,也觉着轻松适意,舒服得很。" "怎么?你也有这种感觉吗?"谢青锋一挑眉,有些惊讶的看向方云白。 方云白也是一愣,旋即便明白过来,轻笑道:"是啊,原来青锋也有这种感觉啊,老实说,我和秋水也就罢了,连你都……呵呵,这还真是令我惊讶,怎么,如今罗姑娘已经明白拒绝了秋水,莫非你也想试一试?" "胡说。"谢青锋冷哼一声,但心却因为方云白这句话而情不自禁的跳动了一下。 "呵呵,我是胡说吗?"方云白一笑,旋即又挑眉道:"但是罗姑娘已经明白说过,她不会嫁入豪门,难道你不死心?更何况,就算是你有这个心,太后,皇上,王妃娘娘,你这边的阻力,不知比秋水要大多少倍,你有办法解决吗?" "我怎么样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肯定没戏,新安候爷肯定不会让你娶一个曾被他退亲的女子。"谢青锋也挑眉,毫不示弱的道。 对此,方云白只能报以苦笑,接着便站起身告辞出去。 "解决之道么?唔,若是有解决之道。那个女人还会那么固执吗?"眼看好友走远,谢青锋忍不住便喃喃自语,手指敲着桌面,脑海中不自禁浮起今日罗莞的神采飞扬。一瞬间,世子爷静如止水的心也不禁开始咕嘟咕嘟冒起了些微小的泡泡。 在谢青锋和方云白谈论罗莞的同时,距离荷风溪月十里外的一个村子里,也正进行着一场关于罗莞的对话。 "爹娘和妹妹们当日实在太势利了些。好说是亲戚一场,就帮帮她们又如何?更何况我听说那莞妹妹到了你们家,还帮了好大的忙,结果就为那么点果子钱,便把人赶走了,若不是你们当日做的那么绝,今日也未必落到这么个境地。" "那是我们赶她走的吗?那是她自己走的,我们哪里留得住。"头发花白了一半的妇人不甘心的叫,若是罗莞在这里。恐怕要大吃一惊了。她那个从来都是穿红着绿满头珠翠的舅妈。怎么会苍老憔悴成这个样子。 "姐姐,你说的是真的?世子爷和两个小侯爷去找她?云小侯爷还……还向她……说了那些话?" 一个女孩儿夹起了一根萝卜条子,却是不送进嘴里。而是怔怔问着张氏,正是蒋新兰。 "可不是呢。当时我和王婶子听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更没想到莞妹妹竟然会拒绝。"张氏叹气摇头,想了想又道:"昨天世子爷的妹子好像也过去了,说话很不客气,我当时还想着,咱们是什么人?人家千金小姐肯过来看一眼,说两句话,那都是求神拜佛得来的福报,结果倒好,莞妹妹竟也没客气,到底把那几个千金小姐轰走了,我看她的神态,也不似把那些女人很放在眼中似得。" 蒋新语冷哼一声道:"那是自然,她从来就是最高傲的性子,能看得上谁?谁还敢和她不客气……"不等说完,便听张氏正色道:"三妹妹到这会儿还说这样话吗?你这性子多早晚能改改?" 蒋新语便默不作声了。这里蒋新兰看了眼张氏,疑惑道:"姐姐在她手底下干活,她真的就没认出你来?好歹当日也是见过一面的,或许,我也过去?她大概也认不出我。" 张氏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叫道:"二妹妹可别这样想,我当日虽见了莞妹妹一面,不过是过年回娘家的时候而已,且见那一面,连一刻钟的话都没说上,又过了这些年,她才不认得我,若是你过去了,她怎可能认不出?到那时,她恨爹娘到这个地步,还能容许我在那里干活吗?你趁早别给我添这个乱。" 蒋新兰叹了口气,喃喃道:"是啊,只恨我瞒不过她去,不然的话,我也是和小侯爷相识的,也能说上几句话。" 张氏气恼的看了这妹妹一眼,咬牙道:"你还做梦呢?不是为着你们心高,你能蹉跎到如今还嫁不出去?听我的话,趁早儿歇了心思,咱们家如今落魄,也不比从前了,我觉着村西头王大娘家的儿子不错,能干活,力气也大,性子也憨厚,看看明天找个时间托人去给你说说……" 不等说完,便见蒋新兰撂下脸,"啪"一声放了筷子,站起身道:"我急什么?姐姐就这么着急把我推出去吗?究竟我吃了你多少饭?" "我的天,这是吃饭的事儿吗?你也看看自己多大了,再不嫁人,难道要给人做填房小妾?"张氏也生气了,看着妹妹的眼神十分恨铁不成钢。却见蒋新兰将头一甩,冷哼道:"我也不过十八岁而已,有什么?罗莞不也是十七?她都不肯嫁人,我着什么急。" "呸!亏你敢说。"张氏向地上啐了一口,冷笑道:"你和莞妹妹比?凭的什么?你有人家那份儿本事,挣下那么大一个大果园吗?你有她那本事,让世子爷和小侯爷都围着你转吗?你什么都比不上人家,还不想嫁人,难道要我养你一辈子?" 蒋新兰气道:"谁要你养了?不过吃了你几顿饭,你就要把我卖了,你也真是我的亲姐姐。"说完索性离了饭桌,走了几步后又回头道:"你不想养就不养,反正别想把我卖了,我宁可饿死,也不嫁那些粗鄙的村夫蛮汉。" 张氏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脸色苍白浑身乱颤,金氏连忙安慰她,却听她摇头道:"娘还来劝我,你难道没听见妹妹说的是什么话?我是真心为她好,反说我卖她,呵呵,她这性子,可不就是随了爹娘呢?罢了罢了,由着你们去闹吧,我走了。" 蒋明德和金氏吓了一跳,她们如今一家四口流落无依,都指望着这大女儿养活呢。然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听说过嫁出去的女子还要负责养娘家一大家子的道理,因此蒋新双无奈,只好和丈夫商量了,自己去罗莞的果园里找活计,她原本倒觉着没有脸去找这妹妹,爹娘从前太对不起人家了,可谁让这方圆百里,只有罗莞的果园是招女人做工的呢?所以才托了王氏的关系,却也时时担心会被罗莞给认出来。 此时见蒋新双走了,蒋明德便和金氏叹气道:"真想不到,如今她们竟真的成了气候,唉!早知今日,就如同双儿说的,咱们不该做得那么绝。"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双儿是嫁人的女子,就照拂我们又能照拂多长时间?叫我说,你正经该去找她们……"金氏不等说完,见蒋明德瞪起眼睛,她便连忙道:"你听我说完,我也和你一起去,咱们不去找外甥女儿,那是个厉害的,去了得不到半分东西,白白赚了个没脸。咱们就去找妹子,她是个心慈面软的,还有娘,我听说如今也活得很健朗,怎么说你也是她儿子,我不信她老人家就能眼睁睁看着你饿死。到时候,即便不能住过去白吃白喝,好歹也能赚点银钱布料首饰什么的,不比双儿如今只能供着我们一日三餐要强?" 她这一说,蒋明德也动心了,当下两人便计议起来,浑不觉一旁蒋新语却是眼睛忽闪忽闪,似乎也在打着什么主意。 —— "这边都种完了吗?" 罗莞的果园里,正是热火朝天,树枝和花粉都弄得差不多了,于是罗莞便开始张罗着实行一地多种模式,她早已经把种地的区域划分好了,如今只要让工人们按数把种子撒下去就是。 "种完了,姑娘,这大豆在果树底下真能长得好吗?"那被问到的几个村妇起身回答,在果树下种地,她们都是从没经历过,觉着新奇不已,却也还抱着一丝怀疑。 "我现在说,你们也未必信,只等着将来用自己的眼睛看就是。"罗莞微微一笑,就见又一个村妇走过来,笑道:"姑娘,那边几棵梨树下的红薯也种完了,您看还有什么地方是需要种东西的?" "唔,作物都种完了,剩下的便是种草。"罗莞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看了眼,随即一拍手,对那村妇道:"把大家都召集过来吧,剩下的种草地方比较零碎,我带你们去。" "种草?姑娘真的要种草?" 大家都惊讶了,张氏便忍不住道:"园子内外杂草有的是,除都除不尽,怎么姑娘还要种它们?" 罗莞笑道:"我看过了,咱们这果园内外的杂草多是劣质的,鸡鸭能吃的比较少,如今种了草,一是方便日后养鸡鸭鹅,二来也可以做肥料,放心吧,我都规划好了,你们只跟着我干就行。张叔,你把草种子给大家分一分。" 第86章 我来逛逛 张叔便是张才,听见罗莞的话,他便把身后背着的一个布袋解开,从里面掏出一个个小布袋,于是工人们便排队来他这里领草种,张氏是最后一个,垂着头,不敢看张才,颤着手伸过去,却听张才叹了一声,抬眼看去,只见这当日的大管家正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只看得张氏一时间悲从中来,眼泪竟一下子出来了,她连忙弯下身抹去,不妨罗莞这会儿也来到她身旁,见她掉眼泪,便惊讶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什么,让土迷了。"张氏揉了揉眼睛,随便找了个借口,便落荒而逃。看得罗莞越发奇怪,挠了挠头道:"真是让土迷了?" 张才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说什么,恰在这时,便听不远处一个沉稳声音响起:"这是做什么呢?我一路走来,听见人说你要在园子里种草?疯了吗?" "世子爷?"罗莞惊讶转回头去,就见谢青锋带着七星龙渊正缓步而来,她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惊叫道:"不会吧?你……你你你……你怎么会过来?"不是吧?昨天那一切不是做梦吧?奇怪,我那么不客气的话都说出来了,怎么今天这男人还能没事儿人一样跑过来呢?难道是为了给云秋水报仇?唔,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妈妈的,黄历竟然也不准,明明今天我现看了,写的是"出门大吉"不是吗?啊啊啊,气死我了。 罗莞在心中的呐喊世子爷自然是一句都听不到,他只是微微一笑,挑眉道:"怎么?很奇怪吗?我为什么不能来?" "姑娘。我外面还有事办,先走了。"张才却是了解这位世子爷的为人,也知道对方和罗莞有些交情,不同于蒋秋娘罗莞等人的"清醒"。对自己现在跟着的这位姑娘,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一点儿也不觉得罗莞配不上谢青锋,。如今既然世子爷有意来修好,那他自然要制造机会了。 "张叔你有什么事要办?"罗莞不满的瞪着大管家:"我记得我没给你安排什么活儿吧?若说和人商谈果子的售价,这会不会有点儿太早了?如今花都没落呢,你倒是把买果子的主顾给找好了?" "不是,这几天天一直阴沉着,所以我怕下雨,那房子有两处漏水,早和你婶子商量好了,要回去修一修。"张才说完。也不等罗莞再说话。他又给谢青锋行了礼。之后便转头离去。 "关键时候不靠谱,张叔,我记住你了。"罗莞对着张才的背影龇牙。看的谢青锋忍不住便是一笑,于是她化身野蛮女。转回身气势汹汹道:"你笑什么?" "我笑也不行?"谢青锋摊手,一脸的无辜:"姑娘什么时候这么霸道了?" 罗莞一时语塞,却又不想弱了声势,只好冷哼一声道:"好,你是哭是笑我不管,我只问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逛逛不成吗?"世子爷淡定回了一句,他虽然对别人不太爱说话,但是看着罗莞这会儿双颊透红的气怒模样,还是很有心情和对方斗斗嘴的,唔,若是占了上风,回去还可以和秋水说替他报仇了,多两全其美的事儿啊。 "这是我的园子,又不是你家后花园,逛什么逛。"什么狗屁理由?果然这男人身份在那里,一切平易近人的感受都是错觉,需要的时候,这狂霸酷拽可不就露出来了呢。罗莞恨恨地想着。 "嗯,就是果园,也没有不让人逛的道理吧?我又不偷果子不摘花。"谢青锋抬眼四下里看了眼,然后满面微笑道:"别说,这一树一树的花团锦簇正经还挺漂亮。" "你不是和云小侯爷相交莫逆吗?怎么?这会儿不留在府里安慰安慰他?被我这样一个乡野村姑拒绝了,小侯爷应该很受打击吧?作为朋友,这时候难道不该陪在他身旁。" 事实证明,世子爷要是就厚着脸皮赖在这里,罗莞也没办法,因此只好转移话题。却不料谢青锋"哈"的一笑,挥手道:"姑娘也太低估秋水的脸皮和心志了,若这么容易就被打击到,他也未必能活到现在,我不过是早来一步,估计过会儿,他和云白没事做的话,也要来帮忙的。" "帮忙?帮什么忙?"罗莞让这句话给吓住了,心里不自禁便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什么忙都可以帮啊,我们可以学着给果树剪枝,喷药,甚至就算是种草,只要是姑娘需要的,我们也可以种,这千辛万苦离了京城来到乡下,不就是为了体验这种田园之乐吗?" "田园之乐?"罗莞差点儿吐血:"拜托啊世子爷,你们要体会田园之乐,就去拿荷风溪月的园子或者周边地亩下手好不好?我这果园不欢迎你们这三个祸害。" "祸害?"世子爷再次因为这个称呼而石化了,同打野猪那一次的"大侠"一样,这也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新鲜称呼,因歪头想了想,才摇头道:"不至于吧?我们好歹也是帮忙的,怎么就成祸害了?" "帮忙?帮什么忙?你会剪枝吗?知道什么样的枝子要剪掉什么样的要留下吗?会人工授粉吗?会播种吗?你不会以为在地上刨个小坑把种子撒进去就完事儿吧?你们能帮什么忙啊?" 谢青锋沉默,他的确是这样认为的,看着罗莞瞪圆了的眼睛,世子爷咳了一声,小心翼翼问道:"唔,小坑不行,我可以刨的大一点。" "咚"的一声,罗莞脑袋撞在了果树上,她崩溃的看着谢青锋:"饶了我吧,真的,求你们了。" "总不会就这几样活计吧?这么大一个果园,要干的活多着呢,是不是?我们干不来这些,可以做别的啊。"百战百胜的大将军就是有这样的优点:一旦认准目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都是最简单的,你们都干不来,还干什么别的活计啊?让你们多来几趟,我这果园的风水大概都要变差了。"罗莞没好气的说完,忽然想起一事,瞪着谢青锋警惕道:"喂!这该不会就是你们的报复吧?因为我昨天……嗯,那个……太直白了些,所以你们就用这种办法报复我?男子汉大丈夫,要不要这么小肚鸡肠啊?" "你还知道自己太直白了啊?"谢青锋斜睨着罗莞,然后笑眯眯道:"怎么会是报复呢?都说的很清楚是帮忙了,这些活我们不会,姑娘可以教我们啊,待我们出师后,你就多了三个壮丁帮手,这多划算的买卖,你难道竟然不做?尤其是这三个壮丁还很有些势力,将来你跟人说这果子是路郡王府世子爷和明辉侯府新安候府的两位小侯爷种出来的,价钱都能翻一番。" 罗莞眨着眼睛看谢青锋,心想哎呀?真没想到啊,世子爷竟然也懂做买卖?这思想可够超前的啊,连名人效应都被他想到了,难怪被皇帝派去南海开拓航道呢,这活儿就是要这种积极进取思想前卫的人才能胜任嘛。 "怎么样?这买卖确实很划算吧?"谢青锋见罗莞思索,以为是自己的说辞打动了对方,正要再进一步的探讨下合作意向,就见罗莞仍是坚定摇头道:"不行,我哪有功夫教你们。" "哦,这样啊,那算了。"谢青锋点点头,见罗莞眼睛一亮,方继续悠然道:"罗姑娘不肯教我们,那我们也只有自学成才了。" "我……类个去……"罗莞好悬没骂脏话,一口气憋在心里差点儿得内伤,冤家,都是冤家对头仇人,老天爷该不会是把她前世今生的仇人都给集中打包送过来了吧?想玩死她吗? "自学成才很好,但麻烦几位用你们前院后院的花草树木盆景来当做自学成才的练手工具好不好?我果园里的一切生物都不欢迎你们。"罗莞面无表情的说完,扭头就走,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位世子爷看着稳重优雅,好像是很无害,但一有害起来,杀伤力堪比一大群蝗虫,真正是不害则已一害就要命的。 谢青锋嘴角边的笑容益发扩大,他想起方云白对罗莞的评价:这女孩儿虽然特立独行,在世人眼中恐怕也是离经叛道,然而真正和她相处,会觉得非常舒服。现在他觉着这评价其实是低了,何止是非常舒服,根本就是连心情都变得很轻松愉悦,自己长这么大,数认识罗莞后笑得最多。 与此同时,几里地之外的山庄里,云秋水小侯爷正在跳脚,连早饭都没吃,梳洗穿戴完毕就出了院子,一面咬牙咕哝道:"青锋这个不仗义的,竟然自己跑去果园找罗姑娘套近乎了,妈的小爷还没放弃呢,他就要出手吗?混账东西,不能让他得逞,坚决不能让他得逞。" "爷,不是奴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您和世子爷争罗姑娘,好像……确实……那个……实力有点不够。"身旁小厮冒死谏言,一边缩好了脖子准备随时当滚地葫芦。 第87章 小侯爷的杀招 "哼!他不仁我不义。"出乎意料的,云秋水却并没有把小厮一脚踹飞,而是非常"阴狠"的笑道:"就算我得不到罗姑娘,也绝不会让青锋得手。" "爷要怎么做?"小厮崇拜的看着自家主子,真没想到,原来自家爷竟然有对付世子爷的杀手锏,这真是太厉害了。 "哼!就算做不成别的,最起码也能搅合一气,如果罗姑娘真的被那厮骗到,我就把青锋三岁时还尿床的事告诉他。" 云小侯爷笑得阴狠,一旁的小厮却是下了一脑袋黑线,伸出袖子抹了抹额头,暗道难怪人家都说最好的朋友就是最大的敌人,果然这朋友因为了解,所以能找到最疼的地方下刀子,三岁还尿床,世子爷高大威武,百战百胜,威风凛凛的形象一下子就崩塌了好吗?这……这招真是太阴损了。 看见小厮的神情,云秋水也充分体会到自己这一招有多么厉害,心下正得意着,便见前方几个女孩儿正往这边走来,顿时大叫一声"不好",接着闪身就要往旁边的花丛里躲。 可惜对面谢玉芳一颗芳心全都系在他身上,爱他爱到化成灰都认得,何况一个大活人隔着又不远,只从身形就够判断出来了,因此欣喜大叫了一声:"秋水哥哥,你要出去吗?" "我去啊。"云秋水使劲儿抖了抖身子,见小厮斜眼看来,目光似有不屑,他便恼怒道:"你懂什么?小爷我是让这一声叫恶心的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才不是害怕,我会怕她一个女人吗?" "是是是。"小厮收回目光,至于心里会不会相信这个理由,那只有天知道了。 "是啊。我要出去。" 反正是躲不过去了,云秋水索性昂头迎上:"妹妹们这是要去园子里吗?嗯,我今天早上看过了,那里的芍药打了花苞。正好你们可以去做几首含苞待放的芍药诗。" "秋水哥哥你真是坏透了,谁做含苞待放的芍药诗。"谢玉芳俏脸绯红,含嗔带怨看了云秋水一眼,倒也有几分少女风情,只可惜云秋水和她那是自小儿一块长大的,最了解这女孩泼辣性子,如今每每面对这副含羞带怯的娇俏模样,他只觉着是惺惺作态,心里腻烦死了。哪会去发掘其中的风情。 "小侯爷可是要去罗姑娘的果园?正好。我们也想过去游玩呢。"谭芳蕊见谢玉芳不说话了。便落落大方的开口,果然,此话一出。就见云秋水呆了一下:"你们也要去?" "是啊,如今春光明媚。那果园里的花开得正好,前天去了一次,姐妹们都念念不忘,还有几位姐妹没去的,也嚷着要去见识见识,所以我们约好了今天还过去,已经和王妃请示过了。"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谭芳蕊等人恨罗莞恨得咬牙切齿,然而谁让她们喜欢的男人却是被果园里的狐狸精迷住了混魄呢,这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为了将来的幸福,及时了解情敌动态,看住心爱男人别铸成大错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她们也只好强压下自己的喜好,穿戴整齐准备再探果园。 云秋水皱了皱眉头,他真不觉得这些女孩子适合和罗莞做朋友,都是一个个眼高于顶的骄傲千金,见了罗莞,只怕一个个想着的是要怎么压着人家一头吧?这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因正要想法子劝她们留下,忽然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高兴道:"这样啊,那正好儿,咱们一起去吧。" 话音刚落,就听谢玉秋高兴叫道:"方大哥,你也和我们一起吧。"云秋水回头一看,原来是方云白读完书,也施施然走出来,于是连忙上前拉住,嘿嘿笑道:"走,反正没事儿做,咱们一起去果园。" "你怎会带着她们一起去?"方云白疑惑看着云秋水,他不信好友看不出这些贵族千金对罗莞的态度。果然,就见这厮挤挤眼睛,坏笑了一下,小声道:"没什么,去给青锋添添乱,哼!他想趁虚而入,讨罗姑娘欢心,门儿都没有。" 果然是红颜祸水吗?方云白哭笑不得的想,暗道我们三人,那是从小就在一起的交情,虽然平时也时有挖苦讽刺,然而关键时刻都是彼此扶持帮忙,自问肝胆相照义薄云天,结果如今就因为一个罗姑娘,便要开始互扯后腿反目成仇了吗? 虽是这样想着,对这局面倒也兴趣盎然,因也就从善如流,一大帮子人骑马的骑马,坐马车的坐马车,浩浩荡荡往罗莞的果园而去。 而果园里,谢青锋正亦步亦趋的跟着罗莞,看她在那些嫁接果树下精心修枝,这园中园里据说全是嫁接果树,粗略数数,总有几十棵,西南角还有一块圈出来的地,种的都是些小树苗,一问,也是嫁接果枝后种下去的,要等到结果最起码还要两年时间。 这里的树木品种在谢青锋看来已经是很多了,苹果就有三种,其它两种是梨树和一种据说结出的枣子又大又脆又甜的枣树,甚至还有两棵核桃树。 然而罗莞却只是遗憾的摇头,对谢青锋道:"你南下后,我也没闲着,全国各地跑了大概有半年,好不容易才把需要的几个品种寻来,只是比起我当日的宏图壮志,这实在是差的太远了,不说别的,只说樱桃吧,还记得当日我和你说的比龙眼略小的那种樱桃吗?我原本以为可以种出来,如今才发现,这大樱桃应该是海外那边的,咱们大夏朝根本没有。还有葡萄,这却是要去西域搜集各个品种,如今我们夏朝这里只有野葡萄和家养的普通葡萄,根本玩不出什么新花样。" 谢青锋心中一动,连忙道:"若是这样的话,我让人注意一下,有船队去海外那些国家时,给你搜集些树苗儿,西域那里更好办,那个地方都是小国,个个对咱们大夏朝纳贡称臣,来日让他们多进贡一些不同的树苗就是了。皇上喜欢新奇事物,定然不会反对。" 这对于罗莞来说,简直不是雪中送炭可以形容的。当下立刻激动起来,猛点头道:"好啊好啊,是了,我怎么忘了这茬儿,世子爷既是开拓海上航道的大功臣,那帮这个忙还不是小菜一碟?唉!我真笨,其实早该想到,对了,树苗儿经历漫长海路,未必能活下来,若是有那水果,只要些种子就好。" 谢青锋笑道:"那更容易了,哪一年宫里还没有些新奇水果?不过据说咱们的地不太适合种,没办法而已,这回我想住了,再有新奇的果子,往你这边送就是。"说完斜睨着罗莞笑道:"果然是有利用价值了,罗姑娘对在下这态度立刻就不一样了啊,刚刚不还说果园里的所有花草树木都不欢迎在下这个祸害吗?怎么?如今不是祸害了?" 罗莞激动地直点头:"不是不是了,世子爷就是它们的再生父母啊,只要能把它们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兄弟姐妹远亲近友寻来作伴,我感激你一辈子。" 一边说一边就在心里盘算着,暗道如果真有世子爷帮忙,或许我可以把现代那些嫁接的品种全部种出来,真是那样的话,天啊,那就不仅仅是发财了,自己说不定会名留青史呢,虽然这其实不算什么,但穿越女金手指开到自己这样逆天,还真是想想就激动啊。 谢青锋定定看着那张秀美面庞,整个人竟有些呆住了,直到罗莞从幻想中回神,一回头,看见这世子爷正用那双清澈如深潭的眼睛凝望自己时,不由得便疑惑道:"世子爷,你看什么?我脸上沾了花草吗?" "罗姑娘,你真好看。"谢青锋下意识就喃喃答了一句,话一出口,他整个人方猛地惊醒,于是战场上杀敌不眨眼的世子爷竟然也难得有些脸红了,忙扭过头去解释道:"不……我不是冒犯姑娘的意思,我是觉得,刚刚姑娘那样的自信神采,着实光彩照人……" 好像……还不如不解释的好,这样一说,感觉更糟糕了啊。谢青锋都想抓耳挠腮了,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很不擅长和女人相处,连罗姑娘这样好性子的,自己都能说错话,这……嗯,好像除了罗姑娘之外,他也不用和别的女人相处吧。 "我知道我很好看。" 世子爷心里还挣扎呢,就听罗莞笑吟吟答了一句,顿时又呆住了,扭回头,就见罗莞一扬下巴,带着自信的笑容道:"这好看当然不是指外貌,成天日晒风吹的,就算有花容月貌也全都糟蹋了,何况我还没有。但是我这份朝气蓬勃,无论身处何种困境,都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嗯,我自信还是非常好看的,世子爷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七星和龙渊虽在远处,却也是竖着耳朵听这边动静的,听见这话,哥俩都不由得撇了撇嘴,心想这罗姑娘脸皮也太厚了吧?这是打蛇随棍上?因为爷夸奖了她,所以翘起尾巴了? 第88章 交锋 然而谢青锋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却是郑重点头道:"姑娘说的不错,若说这方面,以我看到的人中,确实还没有能比上你的,我三个妹妹,两个骄纵,一个因为是庶女,又太软弱了些,我那时候还想着让她多和你相处一段时间,或许可以改改她的软弱纤细,只可惜她生在王府,竟是不能随便出门,唉!" 话音刚落,忽然就见张氏慌慌张张跑过来,对罗莞道:"姑娘,那两位小侯爷带着一大群姑娘过来了,咱们……咱们吓得都不敢走动,这……要不然今天就别干了,等那些公子小姐游完园子,明天再干?" 罗莞牙都快咬碎了,面无表情看向一旁的谢青锋:"嗯?王府千金们不能随便出门哈,千金小姐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哈,那世子爷能不能告诉我,这群人是怎么回事?嗯?" 谢青锋也有点发懵,竟是呐呐答不上来,罗莞看着他那难得出现的呆头鹅模样,心中气也就不由自主的消了,摇头道:"罢了罢了,真是前世的冤孽,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是祸害,你是祸害领头儿的,但凡你在哪里出现,其他祸害就一窝蜂都跟过来了。"一面说着,便无奈迎出去,又对张氏道:"让大家伙不必在意,该怎么干活就怎么干。" "唔,我从祸害升成祸害领头儿的,这算是进步吗?"谢青锋喃喃自语,自己也觉得好笑,摇头道:"前世冤孽?呵呵。罗姑娘难道不知道不是冤家不聚头的道理?若这样说,或许做个冤家也不错。" 两人出了嫁接果园,就见方云白和云秋水带着一大群千金已经到了,罗莞拍了拍手。对最前面的云秋水淡然一笑,悠悠道:"哟,小侯爷这杀气腾腾的,敢情是领着一群娘子军。要来我这里大练兵?" "嗯?什么娘子军大练兵?"可怜云秋水气势万千,一心只要压倒谢青锋,却让罗莞一棒子就砸晕了,自己反复念了两遍,才回过味儿来,回头看了看身后,好嘛,十几个女孩儿,可不就像是一小队娘子军了呢。 再回过头来。看着罗莞宛如罗刹一般十分不友好的面孔。小侯爷就知道坏了。 这是哪儿?是人家的果园啊。人家吃饭穿衣过日子全是靠这果园的收入,结果他们几个只要是来乡下,就要把这果园当自己家后花园似得逛。现在可好,不但自己逛。还领了这么多女孩儿来逛,即便不折树枝,只听这一路的叽叽喳喳,不知道吓飞了多少蜜蜂,踩了多少花草,用罗姑娘从前的话说,这都是对果园的破坏啊,人家能给好脸色吗? "那个……罗姑娘你别生气,大家就是没事儿做,所以想见识见识。"云秋水硬着头皮道,却见罗莞冷着脸,沉声道:"想见识没关系,我这果园里的规矩,小侯爷是最清楚不过的,所以你就带着她们逛吧,我还要干活,就不陪你们了。" "哎哎!罗姑娘……"云秋水急了,连忙跑上前去,还不等跑出去两步,就见罗莞停了身形,回头恶狠狠看着他,一字一字道:"如果耽误了我干活,日后小侯爷就不用过来了,不然就让小青咬死你。" "嘶……"的一声,云秋水倒吸了一口冷气,再不敢前进半步,这里谢青锋却觉得奇怪,扭头问方云白道:"小青是什么东西?没听见这果园里有狗叫啊。" "不是狗,是那个秋明庄里养的一条大蛇。"方云白无奈一摊手:"足有寻常人手腕粗细,时常跟着罗姑娘进园子来,我和秋水看见了都有些胆寒,更不用提其他宵小之辈了,所以每到秋天摘果子的时候,那大蛇就盘踞在这果园里看园子,比狗管用多了。" 方云白这话说出来,谢青锋还没怎么样呢,谢玉芳和谢玉秋等人一愣之后便勃然大怒了,纷纷叫道:"原来那蛇竟是她养的,太可恶了,竟然用蛇来吓唬我们,哥,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没错青锋,像这种危害较大的东西,一定要铲除掉,我和云白都无能为力,只能靠你了,去,把它给灭了。"云秋水不怀好意的大叫着,心想嘿嘿!只要青锋真的出手灭了那条臭蛇,他就再也没有威胁了,罗姑娘一辈子都不会再理睬他的,如此两全其美,倒让我坐收渔利的事儿是多么美好啊。 正想得美呢,就听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飘来:"小侯爷,你让世子爷去灭谁?小青吗?" 我的个天啊。云小侯爷好悬没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丧着脸看向不远处那棵苹果树后:"罗姑娘你不是说你要去干活吗?怎么还在这里啊?" "废话,这不是树?我没干活?"罗莞"咔嚓"一剪子剪了一个枝子下来,听在云秋水耳朵里,就好像是自己的脑袋被剪下来似得,小侯爷打了个冷颤,立刻准备"将功赎罪",高声叫道:"我这就带大家去逛,绝对不会破坏果园的,罗姑娘你放心,有我看着,保准没事儿。" 他说完,便一把拉住谢青锋,"阴险"笑道:"这都是山庄里的女孩儿们,我逃不过去,你也别想留在这里和罗姑娘卿卿我我,走。" 谢青锋的确很无奈,回头看看,罗莞又隐入了花树之中,很显然,再在这里磨蹭,只会招她恨,于是也只好无奈的和云秋水一起去了。 那些莺莺燕燕就是为他才过来的,此时一见这情景,便呼啦一下都围了过去,转眼间便说笑着去远了。 直到此时树后才转出几个女孩儿,谢玉芳看着那些人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咬牙道:"原来不只是哥哥,竟然连秋水哥哥和方大哥都被她蛊惑了去,真可恨,这女人到底有什么手段?" 谭芳蕊一张娇美面孔上也全是阴沉之色,好半晌才喃喃道:"芳妹妹说的没错,决不能再让这女人如此得意下去。"话音落,她便转身而行,也顾不上土地松软,穿的小靴子上都沾满了泥土,径自在一棵苹果树后找到罗莞,冷冷道:"你直说吧,究竟缠着表哥和小侯爷,有什么目的?" "咦?这里竟还漏了几个害群之马?这么点事都做不好,云秋水你也太不靠谱了。"罗莞看了谭芳蕊和谢玉芳谢玉秋几眼,忍不住愤愤咕哝了一句。 "喂!叫你答话呢,你没听见啊?"谢玉芳气得身子都颤了,竟然敢说她们是害群之马,这该死的的丑女人。 "你叫我答我就要回答啊?凭什么?你是青天大老爷吗?"罗莞才不会给这些娇娇女好脸色,冷哼一声撇过头去,傲然道:"就是你哥哥,也要客客气气和我说话,你一个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竟然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真不知道从小儿是谁教你德容言功的。" "原来我们竟小瞧了姑娘,我说呢,一个乡野村姑怎可能将表哥他们迷得团团转,原来却不是村姑,竟是深藏不露,还知道德容言功这四个字。"谭芳蕊冷笑着讥讽,然后又冷冷道:"说吧,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离开表哥他们?你该知道,就你这种身份,根本没有入豪门的希望,哪怕是做小妾也不配。" 做小妾也不配吗?罗莞冷笑,暗道如果告诉这些女人,昨天云秋水哭着叫着要娶我为妻,会不会把她们吓死过去呢?算了,做人要厚道些,万一真把她们吓死掉,这园子也就触了霉头,多不吉利啊。 "喂!你这可恨的女人,我姐姐问你话你没听到?"谢玉芳又气急败坏了,却见一旁谢玉秋给她使了个眼色,然后轻轻摇摇头。 "嗯,很没有新意的台词啊,是不是接下来就要问我,要多少钱才能让我离开世子爷呢?那我算算啊,世子爷和两个小侯爷,这可都是身价不低的贵族子弟,唔,最起码还不得个千儿八百两银子,你们说是不是?" "一千两银子,够不够打发你?"谭芳蕊冷笑,却见罗莞回过头来,惊喜点头道:"够了够了,八百两就够了。老实说,如果姑娘能让他们从此不进这园子,我宁愿倒贴钱给你,如今你又要帮我撵走他们,还给我钱,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啊。" "你……" 谭芳蕊也气哆嗦了,咬牙切齿道:"别装模作样,你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我要你离开他们,要他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罗莞的笑容立刻消失,变脸比翻书还快,也冷笑道:"一千两银子就买我背井离乡?姑娘你会不会太霸道了一些?别说一千两,你就是抬一座金山来,也别想让我离开这片园子,故土难离,难道你不知道?" "那你以后就别缠着秋水哥哥……"谢玉芳到底还是忍不住要叫嚷,却见罗莞斜睨了她一眼,冷笑道:"眼神不好吗?姑娘哪只眼睛看见是我缠着你秋水哥哥?你什么时候看见我下帖子请他来果园了?" 一句话将谢玉芳堵得无话可说,谭芳蕊心机深沉,只从这几句话,便知罗莞并非自己想象中的无知女子,果然她能吸引到谢青锋云秋水方云白这三个出色男人,就是有不一般的手段,看来要铲除这个威胁,还是要从长计议。 第89章 希望 想到此处,眼见谢玉芳还要跳脚,她便伸手拦住,恢复了一贯从容的气度,淡淡笑道:"芳妹妹,不必和这种女人争一时长短,日久见人心,早晚表哥会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走。" "不送了,如果几位姑娘从此后能看住你们的秋水哥哥云白哥哥青锋哥哥,小女子感激不尽,拜托了。"罗莞说着便转过身去,冷哼道:"以为是千金小姐便可以为所欲为吗?不好意思,姑娘我恰好是不吃这一套的。" 说完连自己也有点儿得意,忍不住便哼起歌儿来:"我得意儿的笑我得意儿的笑……"哼了好几句,忽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儿,探头一看,不禁扶额叫了一声,只见在刚才谭芳蕊等离去的地方,竟然还站着一个女孩儿,此时正怯生生看着这里,那双好看的杏眼微微湿润着,好像小鹿斑比一样又可爱又惹人怜。 看见罗莞看过来,这女孩儿瑟缩了一下,小声叫了一句"姐姐",接着便回身想要离开,然而很快她脸上便露出惊慌神色,因为就在刚刚这一会儿,她的姐妹们已经消失在果林深处,无影无踪了。 谢玉婉顿时便慌了,她只是被刚才罗莞毫不客气的姿态风采给迷住,从来没有人能在那么高高在上的姐妹面前如此锋芒毕露,半步不让,看着谭芳蕊和谢玉芳谢玉秋吃瘪,她心里不但没有半点激愤,反而竟感觉到一丝痛快。尤其是想到被这两个女孩儿当做猪狗一般呼来喝去的母亲,她不得不承认,她差点儿就幸福的哭出来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她竟忘了和谢玉芳等人一起离去,而那几个女子是挟愤离开,哪里还能像平日一样闲庭信步似得悠闲,所以,只这么一小会儿。她竟然就和"大部队"失去了联系。 "不用急,她们不会走远,还要在这里等世子爷和小侯爷他们呢。"罗莞看出这女孩儿的慌乱,便走上前安慰了一句,倒让谢玉婉有些怔愣,暗道怎么回事?自己是和姐妹们一起的,姐妹们将她得罪的这样狠,怎么她对着自己,反倒是和颜悦色的?半点不见刚才的锋利? "你就是世子爷说的那个有些软弱的妹妹吧?"罗莞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心。微微一笑道:"放心,我又不是刺猬,看谁都要刺一下。刚才是因为你那姐妹们不讲道理。跑过来想给我下马威,我自然不肯受这份气的,我又不是你们府里的下人老妈子,凭什么要看她们的脸色?不过要是有人好好儿和我说话,我自然也会好好和她说话,这就叫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谢玉婉微微一笑。她觉着这个罗姑娘果然是很有意思的人,难怪哥哥和两位小侯爷喜欢来这里。因大着胆子看周围这些花开得茂盛的果树,又看了罗莞一眼,见她面上果然是带着浅笑盈盈,丝毫不见对自己的轻视和愤怒。便忍不住问道:"这些果树开了这么多花,今年一定会结很多很多果子吧?" 罗莞也四下里看了一眼。点头笑道:"嗯,应该会结很多的,到时候如果你还能来这里,我给你摘新鲜的果子吃。" "我们府中的园子里也有果树,每年也能下许多果子,只是我也吃过他们买来的姐姐这果园里的果子,觉得还是你的果子好吃。"谢玉婉也是二八年华的女孩儿,也喜欢说话,只不过素日里那个环境,她并不怎么敢说话而已,此时和罗莞聊了两句,对方口气平和,一下就让这纤细敏感的女孩子感受到了善意和聊天的快乐,于是胆子也大了许多。 "那当然了,你们府中的花园,最重要还是让大家游玩闲逛,哪里会有人精心打理呢?"罗莞把这棵树的树枝修剪完,便转移到另一棵树下,谢玉婉也忙跟了过去,认真辩解道:"不会啊,我们府里也有人打理园子,很多人打理的。" "那不过是清扫修剪花草树木形状而已,和打理果园完全不一样。例如你看我这些果树,我修剪枝子的目的是为了让它们更多更好的结果,而你们园中的树木,是为了修剪出好看的模样,除此之外,举凡土壤啊,粪肥啊,乃至浇水杀虫,人工授粉等等等等,影响的因素很多呢。" 谢玉婉佩服的看着罗莞,小声道:"姐姐怎么懂这么多啊?难怪我们园里树上结的果子不好吃,原来养果树还有这么多学问在里面。" "那当然了,什么事都有学问在里头,看大家想不想钻研罢了。"罗莞笑着说完,忽然想起谢青锋之前和自己说过的话,想让这妹妹改变一下性子,于是便看着谢玉婉道:"是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喜欢养花草吗?我教你养花好不好?" "真的吗?" 罗莞不过是随口提议了一下,却没料到谢玉婉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优雅羞怯的女孩子这会儿竟不顾形象的直接冲了上来,握住她的手,两眼满含期盼的看着她,声音都颤抖了,只知道一个劲儿问着:真的吗真的吗?姐姐你会养花?你什么花都会养吗?" "没……没那么厉害了。"罗莞结结巴巴答了一句,伸袖子抹了抹冷汗:唔,自己好像有点托大了,她说的教谢玉婉养花,不过是养些普通花草,万一这女孩儿以为她什么花都会养,专门拿那些奇花异草问她,她就有点抓瞎了,当初大学里养花的知识并没有教授太多啊。 "姐姐你会养杜鹃吗?粉色的杜鹃花,很大很大的一盆。" 谢玉婉看上去都有些手足无措了,让罗莞清楚意识到,如果自己说不会的话,这女孩子会有多失望。不过还好,她总算没提出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花草,杜鹃吗?唔,这花很普通啊,但是的确有许多人不会养,所以养不好,罗莞从前的邻居就是这样的。 "杜鹃花的话,我还行,听你说的话,你是已经有了一盆杜鹃吧?是什么样子的啊?说来听听。" "很大很大的一盆,我娘说,从前它一年能开三四季花,开花的时候,足有上千朵,红花绿叶相映生辉,可漂亮可漂亮了。当年王爷为我娘赎身,将她从江南带来京城,我娘离开故土,什么都没有带,就带了这一盆花,她说这花就如同她一样,她们两个是相连着的。谁知到了京城,开始还好,但自从娘生了我之后,这花就一年不如一年,娘想了许多法子,也没有用,后来干脆都不开花了,就是一盆半死不活的东西在那房间里,这两年,更是连叶子都发了黄,娘时常看着那花儿叹气,说她恐怕没两年活头了,这杜鹃花枯死之日,便是她……" 谢玉婉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她擦了一把泪水,目中重新盛了期望的光彩,抬头对罗莞道:"姐姐,你能帮帮我,想法子把这棵大杜鹃救活吗?" 一棵杜鹃花,竟然会牵扯到一个人的信心精神,甚至是生命,这简直是罗莞不敢想象的。很显然,因为谢玉婉母亲的那些话,这女孩子十几年的生命中,恐怕也是满含着愧疚和惊惶过来的,也难怪谢青锋会说她性子软弱纤细,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又是古代这个对女人严苛无比的社会,能不敏感吗? "唔,这样啊,可以试试。"罗莞点点头,杜鹃花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土壤,因正要教谢玉婉怎么培养杜鹃花喜欢的酸性土壤,忽然想起对方刚刚说的话。罗莞心中一下子升起了一点古怪的念头。 "唔,你说,你娘把这盆花带到京城的时候,开始还好,是从生下你之后,就越来越不好的?"罗莞看着谢玉婉问了一句,心中却对自己匪夷所思的念头持严重怀疑态度,暗道不会吧?就算是宅斗,也不至于斗到冲一盆花下手吧?那都是小说电视剧里写的,真正的宅斗,会有这么复杂吗? "是啊。"谢玉婉点头,那纯净期盼的眼神让罗莞一下子就觉得下面的话有点不好出口,因吭哧了半晌,方问了一句废话道:"唔,你说那盆杜鹃花很大很大?"问完这句废话,她自己都翻了个白眼鄙视了下自己。 谢玉婉却完全没有疑惑,点头道:"是,很大很大,比我还高,养在娘的院子里,冬天抬进屋里时,要七八个仆人合力才能抬进来。" "这么大?"罗莞惊讶了,心想这么大的杜鹃树,一般来说不太可能中途受病啊,犹豫再三,正要把心里问题问出来,忽然就听一阵脚步声响,她连忙对谢玉婉道:你在这里站着,别说和我说过话。"话音落,人早已躲到了树后去继续剪枝子,果然,不一会儿,谢青锋等人便过来了,谢玉芳和谭芳蕊也赫然和他们在一起。 "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玉芳一看见谢玉婉,便觉眼中冒火,上前没好气的问她,不等谢玉婉说话,便愤愤道:"真不知你生出来是做什么用的,做什么事都做不好,来一趟果园还能把自己给丢了,害我被哥哥骂,既如此,你以后别过来了,省得麻烦。" 第90章 误会 谢玉婉垂头不语,谢青锋这里皱眉,还不等说话,便听一个悠然笑声道:"哟,这做姐姐的果然是好厉害,当真威风八面啊,不愧是郡王府出来的千金小姐,这气度可不是普通小家碧玉们能拥有的。" 谢玉芳心中一凛,这才想起云秋水还在旁边看着呢,脸上不由一阵红一阵白,回头看着云秋水道:"我……我只是一时心急,担心这丫头,所以一时间口气冲了些,素日里我不是这样子的。" 云秋水微微一笑,淡淡道:"芳妹妹和我说这话做什么?你看你哥哥,眼睛都瞪起来了。" 谢青锋咳了一声,不悦道:"好了,我们叨扰了罗姑娘半日,人家还要做事呢,都回去吧,天也快晌午了。" 女孩儿们早已不想在这里呆着,闻言立刻点头答应,这里谢青锋让云秋水方云白先带女孩子们离开,结果去遭到好友的瞪眼杀招,他微微一挑眉,伸手活动了几下手指,表示了下"武力震慑",这才让云秋水咬牙切齿的和方云白离去。 "罗姑娘,今天真是十分对不住,不过我很郑重的告诫过她们,不许破坏你这园子里的花木。"谢青锋看着众人走了,这才整了整衣服上前向罗莞道歉。 "哦,没什么没什么,不破坏就好。"罗莞从树后转出来,四下望望无人,方欣喜道:"太好了,只有你一个人留下来,我正好有点事情问你。" 谢青锋见她对自己留下来表现出这样高兴的态度。心中也不由得微微一荡,顿时感觉到一股宛如吃了人参果般从头到脚的舒服,听罗莞说有事问他,于是忙道:"什么事?" "嗯,刚刚我和你那个妹妹说了几句话,呀,到底还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罗莞懊恼的抓了抓头,刚刚她其实问过谢玉婉名字。只是那女孩儿一听说养花养草,立刻就眼放绿光的扑了上来,之后就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哪里还顾得上做自我介绍。 "哦,姑娘是说玉婉吗?她怎么了?"谢青锋疑惑道:"可是她做了什么事惹姑娘不高兴?不会啊,玉婉从来都是胆小懂事的。" "咦?你这个哥哥还蛮像样的嘛,她好像是庶女吧?难得你这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竟还这样关心她。"罗莞赞许的看了谢青锋一眼,然后正色道:"唔,是这样的。她想让我帮她母亲救一棵杜鹃花。" "哦,梁姨娘院子里那棵大杜鹃树吗?我也稍微有点印象,怎么?那棵树要死了吗?那爹爹不该置之不理啊。"谢青锋微微皱了眉头喃喃道。 "这么说。王爷对这位姨娘还是很宠爱的了?"罗莞淡淡问道。因为是涉及王爷和梁姨娘的私密事,所以刚才她不太好意思和谢玉婉说,本来应该更不好意思和谢青锋说,不过她与众不同嘛,想来谢青锋也不该觉得这有什么惊世骇俗的。 果然,大概是和罗莞相处已经锻炼出来了。这种本不该年轻男女讨论的问题由罗莞问出来,他却丝毫不觉得异样,点头道:"是啊,梁姨娘温柔善良,我母亲就比较刚强。所以爹爹还是很喜欢去梁姨娘那里的。" 王公贵族中主母刚强,基本上就可以当做是果断狠辣的代名词了。罗莞了然点头,暗道这就是了,王爷既然宠爱梁姨娘,那对这株梁姨娘精神寄托的杜鹃树本该多有关注才是,这树半死不活的,也该让人来养护治理,杜鹃花虽然对普通人来说不太好养,对专门的园丁花匠却不是问题,结果到现在还是这么幅模样,看来便是暗地里有人不想让它恢复精神,果然这内宅中的争斗竟是连花草都要无辜躺枪吗? "怎么了?"谢青锋见罗莞不说话,不由得追问了一句。 罗莞回过神,笑道:"哦,没什么,刚刚听玉婉姑娘说,这杜鹃花被她娘当做命根子一般,若是有一天杜鹃花死了,只怕她娘的精神也就倒了。嗯,你说我帮不帮这个忙呢?" 谢青锋那是什么人?只是一愣,随即就了解罗莞的意思了,他也是从这豪门中长大的,对于这些后宅争斗手段焉能不知?因皱了皱眉头,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叹气道:"梁姨娘最软弱的,连带着婉妹妹也是这个性子,若只是强逼着府中人治理,恐怕反而给他们带去一些麻烦,既如此,那就麻烦姑娘,能伸把援手就伸一把吧。" 嗯,不管娘是什么样的人,谢青锋这家伙还是很公正的嘛,并没有因为对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妾便置她的死活于不顾。罗莞暗暗点了点头,道:"既这样,我先替婉姑娘培育些养杜鹃花的泥土出来,唔,这泥土可不会少,那杜鹃树大概要整株移植,世子爷不怕麻烦吗? 谢青锋微笑道:"姑娘肯伸援手,我已是感激不尽,怎么还会嫌麻烦?" 罗莞笑道:"那好吧,我便帮婉姑娘这个忙。其实我本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只不过看婉姑娘太过期盼,所以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世子爷又这么说,那这个忙该帮。" 谢青锋正色道:"正该如此,姑娘虽是女流,却没料到也有如此侠骨丹心。"说到这里,又微微一笑道:"何谓多管闲事?物不平则鸣,该管的便要去管,我便喜欢姑娘这百无禁忌的性子,怕什……" 一语未完,忽然觉得自己这话当真是不妥之极,一瞬间连世子爷强大的心脏也有点承受不了自己刚刚出口的话,因连忙一拱手,不自在道:"那些丫头去的远了,看不见我又要聒噪,罗姑娘,我这便告辞了。"说完大步而去,只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罗莞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不由抓着脑袋喃喃自语道:"搞什么啊?好端端的怎么就落荒而逃了呢?我也没干什么吧?"一面说,她便四下看了几眼,大叫道:"小青,小青你给我出来。" 喊了好几声,并不见那大青蛇,罗莞更加疑惑了,心想也不是被小青吓跑,唔,老实说,小青对这个男人真的有震慑力吗?真出来吓人的话,恐怕会让人一巴掌就把蛇脑袋给拍扁了吧? 不说罗莞在这里疑惑,只说世子爷匆匆赶回去,心中只觉茫然,骑到马上便开始端正态度认真思考自己刚才那句话究竟是鼓励赞美,还是一不小心就把真话给吐露出来了? 我便喜欢姑娘这百无禁忌的性子。 那句话又在脑海中回荡起来,和罗莞相处过的一幕幕都在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现,那女孩儿的坚韧不拔和神采飞扬,无不像一面小鼓般轻轻敲打着他的内心,说是百无禁忌,其实又不是真的百无禁忌,她活得是那样善良和潇洒,怎不让人心生向往。 最后,谢青锋颓然发现:自己那句话,还真不只是鼓励赞美,他……好像真的喜欢上罗莞了。 就这样陷在自己的心事中,回到山庄后,连女孩儿们过来告辞他都视如未见,随便应付了两句后便回到松岚苑,一进门,就被云秋水拽住了袖子,听他恶狠狠逼问道:"说,你特意落在后面,和罗姑娘都说什么体己话了?" "你不会想知道的。"谢青锋轻轻一扯,便将袖子从好友手中扯出去,现在他心乱如麻,只想好好理一理思绪,哪有空应付这无理也要缠三分的货。 "怎么会不想知道?我很想知道,你快说。"云秋水都开始龇牙了,于是谢青锋瞪了他一眼,立刻"从善如流"的道:"我说我喜欢她。" 云秋水愣了一下,接着便忍不住发出"啊啊啊啊……"的惨叫声,声音悠长,听这中气十足的劲儿,别说绕梁三日,就是绕梁十日应该也没太大问题。 "我就说他不会想知道的。"谢青锋向一旁的方云白挑挑眉,却见好友面色严肃,正色道:"青锋,你说的是真的?" 谢青锋点点头,还不等再说话,就见云秋水猛然抓住他肩膀,竭斯底里地叫道:"你个混账,到底还是忍不住对善良天真的罗姑娘伸出魔爪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你竟然说喜欢罗姑娘,无耻啊无耻,我还没说过这么露骨的话呢。" 这货当初都说要娶人家做正妻了,竟然还有脸说他没说过露骨的话。谢青锋和方云白都囧囧有神了,却见云秋水垮下肩膀,垂头丧气的问道:"那……那罗姑娘怎么说?她一定是毫不留情的拒绝你了吧?嗯,一定是这样的。" "她什么也没说,好像是愣住了。"谢青锋回忆着罗莞当时的表情,却听耳边又响起一阵惨绝人寰的吼叫,云秋水都快哭出来了,双手捧着脑袋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罗姑娘不是说不要嫁入豪门吗?妈的你这世子爷根本就是比我还要豪门的豪门吧?罗姑娘怎么可以含羞带怯的不说话?" 这货好像误会了,不过误会就误会吧。谢青锋非常残忍的想着,转身回了自己卧房。 第91章 王妃驾到 这里云秋水忍不住就拉着方云白向他控诉罗莞对待自己的不公,最后咬牙切齿的冷哼道:"哼!世子爷又如何?他会哄女孩儿开心吗?他会谈风论月吗?木头一样的,有哪个女孩儿会受得了他?我就不信了,罗姑娘一定是被他的赫赫威名迷惑,所以一时间没看清他的真面目,我绝不会让他得逞的,不放弃,罗姑娘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放弃,没错,我要再接再厉,决不放弃。" 一番决心表完,把小侯爷自己都感动的够呛,可是抬头一看,连方云白都没影儿了,刚才这一番信誓旦旦,完全就是表演给了自己看。 —— "怎么不见婉妹妹,我原本以为她和你们在一起呢。" 荷风溪月的山庄内,一大清早,谭芳蕊来给徐王妃请安,行礼后来到谢玉芳谢玉秋身边坐下,便小声问她们。 偏偏徐王妃耳朵好用,听见这话,便笑着道:"昨儿傍晚王府里来人,说是梁姨娘身子又不好,让她回去看看,所以今儿一大早,我就让人打发她回去了,怎么?蕊丫头找她有什么事吗?" 谭芳蕊笑道:"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今天早上看见路管家安排马车,说是去果园里拉什么土,回去给梁姨娘养花,我觉着奇怪,便想找婉妹妹问一问,却原来是姨娘身上又不好了。" 徐王妃立刻皱起眉头,淡淡道:"养花?养什么花?" "怎么?太太不知道吗?"谭芳蕊故作惊讶的道:"梁姨娘院子里不是有一棵大杜鹃花吗?这些年一直病恹恹的。偏偏那果园里的罗姑娘据说会养花,听说是表哥央了她,如今这马车就是要去拉那罗姑娘特意为杜鹃花弄出来的泥土,这一回,只怕那杜鹃花便要起死回生了。" 徐王妃眉头皱得更深,梁姨娘那院子里杜鹃花的事情,虽然并非她的手脚,其中内情她却也大致清楚。不过不愿意过问罢了,那几房妾的明争暗斗,在她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把戏,而梁姨娘虽然柔顺和善,奈何她得王爷宠爱,徐王妃自然也不会对她有好感。 因此这会儿就难免生出一些怒气,淡然道:"这事儿怎么会让那个姓罗的女孩儿知道?又关她什么事?锋儿也是的,对这种事这么积极做什么?我请了这么多夫人女孩儿来家,素日里也没见他上一点儿心。"说完又看了谭芳蕊一眼。淡淡道:"这些日子,好像连你们这些姐妹,他也越发疏远了是吧?" 谭芳蕊心中一喜。总算这骄傲的姑姑注意到了那个罗莞的存在。不枉她今天一番安排,于是忙叹气道:"可不是疏远了?别说表哥,便是方小侯爷和云小侯爷,都时时往果园子里跑,哪里还顾得上咱们山庄里的事?也是,那女孩儿我见过。长得虽然不出奇,却是一幅伶牙俐齿,见人带笑,又是个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性子,不然哪里就能让表哥他们时常去她那里?" 徐王妃性格最是骄傲刚强。平生最厌恶这种长袖善舞的人,尤其是女子。认为这样的女子都是无耻浪荡之辈,因此一听见谭芳蕊这话,不但眉头皱得更紧,更是连脸色都有些难看了。 谢玉芳和谢玉秋一看见母亲这个神情,哪里还不知谭芳蕊用意,因此两人连忙也说了罗莞许多坏话,听说这女孩儿连贵族千金都敢大声顶撞,一对着三个男人却又是巧笑倩兮,只把徐王妃气得肺都要炸了。 因便冷冷道:"既如此,今儿就罢了,为这么个毛丫头兴师动众,倒有些太看得起她,便明天吧,明天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也去见识见识,怎么一个乡下的野丫头,竟有这样大的胆子和手段?还肖想到贵族世家的爷们儿身上去了呢?" 谭芳蕊连忙道:"王妃别生气,那个丫头气焰嚣张得很,别再您去了还受她的气,也让表哥对您有了芥蒂……"不等说完,便听徐王妃冷哼道:"好大胆子,为了一个野丫头,就对我这个生他养他的娘有芥蒂?我想着他未必就有这么忤逆。" 谭芳蕊和谢玉芳谢玉秋彼此对视了一眼,嘴角边都露出一丝心照不宣的微笑。 其实以徐王妃的身份,竟然要去"仗势欺人",这真是有够掉价的,这道理不但徐王妃明白,就是谭芳蕊和谢家姐妹也清楚。然而她们也实在是没办法,这些天,眼看着谢青锋云秋水和方云白往那过果园里跑得欢,三人无计可施,只好来徐王妃面前试探,谁知一试之下就成功了。而那徐王妃,则是深怕自己这优秀的儿子被一个乡下野狐狸给迷了去,万一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不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因打定主意要把这可能掐灭在摇篮里,这才不惜纡尊降贵,准备亲自去果园走一趟。 果然,第二天一早,徐王妃便和谢玉芳谭芳蕊等坐着马车悄悄去了罗莞的果园,恰好和罗莞在果园外遇了个正着。 果园里这会儿工人们已经干活了,罗莞今天却因为和范良约好,要带他和几个家丁来果园帮忙,所以到的稍微晚了些。因为一地多种模式,工作量骤然增加,罗莞本想多招几个人过来帮忙,也算是给古代村庄的劳务市场多做点贡献。谁想范良守着蒋秋娘三年,寸步未进,抓耳挠腮冥思苦想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眼巴巴的就等着这么个机会呢,偏偏前几次罗莞找工人的时候,他都有事在外面,回来后听说错失良机,那叫一个捶胸顿足,当下脑袋削尖了也想混进去做一个工人,得点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却被罗莞无情拒绝。今年从听说这果园要实行一地多种之后,这老兄便如忠犬似的守在山庄里,哪儿也不去了,可终于让他逮到这个机会,当下哪还肯放过?带着精心挑选的几个家丁就把那还未被招来的几个工人给顶了行。 罗莞原本是发现蒋秋娘实在死心眼,没有再嫁的念头,想着与其这样吊着范良,还不如直接让人家死心,去寻找属于他自己的春天。不料三年过去了,范良痴心不改,这份诚心没打动蒋秋娘,却把罗莞给打动了,心想不管了,给二庄主一个机会吧,要让我娘懂得"世上男人不都是罗海天"这个真理,若是娘能找到自己的幸福,那不也是很好吗? 于是便答应了范良的请求,这把范良给激动地,心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总算是在君子好逑这条路上迈出了关键一步,一定要好好表现,给莞丫头更好的印象,反正她娘的事儿,估摸着就是她说了算。 也就因为如此,罗莞今天才耽误到这个时候儿,不料带着范良和家丁们,竟然会和徐王妃等人在园外相遇。 范良对于这类贵族豪门天生没好感,一看见徐王妃,就忍不住要瞪眼睛,罗莞连忙把他轰进了园子里:不管怎么说,这是王妃,俗语说不看僧面看佛面,那几个女孩子虽然可恨,总算谢青锋对自己有恩不是吗?不过这位王妃娘娘看着就是善者不来啊,倒不知是有什么赐教。 想到此处,便不卑不亢的行了礼,却见徐王妃面沉如水,冷冷道:"你素日里便是和这么些男人在一起做事?不是说你这园子里都是女人吗?" 罗莞笑道:"这是谁说的?我这果园里可有不少是力气活,只凭女人们干不过来的。"说完向徐王妃身后的谢家姐妹看了一眼,淡然笑道:"怎么?王妃娘娘今儿也是来逛园子的?这怕是有些不巧了,我们园里都是粗人,万一进了园子去,被冲撞了怎么办?民女一心为王妃着想,您还是请回吧。" "你……你好大胆子。"谢玉秋站出来气呼呼道:"既然知道是王妃,还不把里面的人都给清出去?" 徐王妃手一摆,制止了谢玉秋,她是什么人,岂能这样不顾风度摆出仗势欺人的嘴脸。因静静看着罗莞,只想看她怎么做,却见罗莞一笑道:"要么说还得是王妃娘娘,这胸襟气度就是不一般,我这园里的活计,哪里耽搁得起?这是要结果子的,可不是后花园,专门给人逛的。" "你们家这果园里的果子,倒的确是好吃,我早就有些好奇。既如此,果园这么大,也未必就和她们遇上,我便进去看看吧。" 徐王妃微微一笑,她出身将门,从小儿也是被当做男孩儿养大的,对此倒不似别的女人那般看重,何况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只和这罗莞说了两句话,她便察觉到这女孩儿暗含锋芒,果然有些不简单,于是倒越发坚定了要去园中看看的决心。 罗莞无奈,只好陪她进了园子,一边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戒备着,心中却有些奇怪,暗道这位王妃只是静极思动所以想出来逛逛吧?她不是玩"王妃来找茬"了吧?好像我也没干啥罪大恶极的事儿啊,异想天开的那是云秋水不是世子爷,不过她这偶尔冷冷看我两眼,就好像是看勾引了她儿子的狐狸精的眼神是肿么回事?妈的谢青锋你到底在山庄里都干了什么?要是引起你娘误会你以后就给我有多远死多远吧,敢情我就不该要这个果园,从你打仗回来后,我这还是果园吗?都快成公园了吧?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 第92章 互不相让 越想越是没好气,尤其这位王妃也没流露出什么友好亲切的态度,罗莞自然也不肯拿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这会儿她已经在脑海里认真思考如果王妃甩出"要多少钱你才肯离开青锋"这种恶俗台词时,自己应该开价多少的问题了,这女人可是王妃,绝对说话算话的,根本不是前几天那个张牙舞爪的闺秀千金可比,如果是她提出这个,八成不是空头银票,当然,前几天那个也未必是空头银票,不过要让自己背井离乡这太霸道了,绝对接受不能,王妃最起码不应该这样蛮横不讲理吧。 正想着,忽听王妃冷笑一声道:"你这里的果树怎么一棵棵都这么难看?怎么摆弄的?" 罗莞翻了个白眼,心想废话,我的果树又不是看的。不过表面上却是恭敬道:"难看是难看了些,让王妃见笑,越往里面那些果树越丑,王妃若是觉着忍受不了,民女这便送您出去如何?" 徐王妃一窒,斜睨了罗莞一眼,忽地微笑道:"怎么?这就忍不住了?要赶我走?"语气里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就是谢玉芳这亲生女儿听了,一颗心也不禁翻了个个儿。 罗莞却是不为所动,"诚恳"地对徐王妃道:"不是,实在是里面那些果树太难看了,民女怕王妃看了都吃不下饭,所以好言相劝。" "放心吧。"徐王妃悠悠一笑,淡然道:"还不到这个地步。看见你我都没生出这样想法呢,那果树再难看,还能比你更难看么?" 这意思是说:我比果树还难看? 罗莞呆呆看着一脸闲适骄傲的徐王妃,忍不住就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姑娘我虽然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也没难看到影响市容让人生理性厌恶的程度吧?我去这竟然是个毒舌王妃?泥马来古代靠这张嘴睥睨天下的我,今天终于遇到对手了吗?喂!你是王妃啊,你这么毒舌你爹娘知道吗?教你德容言功的嬷嬷知道吗? "咦?这树下是什么?怎么还在果树下种地吗?"王妃忽然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开辟在果树下的一小块园子,那里种的是红薯,此时小芽儿刚刚长出叶子,绿油油一片煞是好看。 "那是草。"罗莞面无表情的回答,不想多浪费口水解释了,反正怎么解释,这女人都有鄙视自己的理由吧。 "胡说,以为我不知道吗?草还有长这样整齐的?"徐王妃冷笑一声:"你敢骗我?" 骗你又怎样?你敢治我欺君之罪吗?罗莞在心里叫嚣,表面上却一派平静。悠然笑道:"对于王妃来说,这就是草,不然的话。您吃过地瓜吗?" 可怜徐王妃并不知道地瓜还有个大名叫红薯。自己也是偶尔会吃的。因这会儿看了看身边三个女孩儿,却见她们都低下头去,便知大家都不知道了,于是冷哼一声道:"种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还像个果园吗?" "喂!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儿啊?跑到人家园子里来横挑鼻子竖挑眼,知不知道羞字儿怎么写?"忽听一声闷吼。接着范良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里突然冒出来,头上身上全都是树叶草籽儿,愤愤瞪着一身高贵的王妃,龇牙道:"你喜欢逛就逛,别不懂装懂瞎嚷嚷。影响我们干活。" 徐王妃吓了一跳,但很快便认出了范良。她斜睨了罗莞一眼,淡淡道:"这是你养的看门狗?怎么不教育好?随便放出来朝人乱吠?" 擦,是可忍孰不可忍啊,毒舌也有个限度吧?真以为姑娘怕你吗?罗莞也生气了,正要说什么,便听一个熟悉的清朗声音在身后响起:"娘和妹妹们怎么过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害我今天早上一通好找。" 随着话音,谢青锋潇洒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徐王妃嘴角边扯起一丝冷笑,柳眉微微一挑,目光投注在儿子身上,心想看来蕊儿和你妹妹的担心果然没有错,我才来了多大一会儿,你就忙着赶过来了,怎么?怕你喜欢的女人受我的气?呸!想都不要想,我是绝不会让这样一个野丫头进王府门的。 罗莞也在看着谢青锋,目光平和笑容满面,不过眼里那丝煞气可是一丁点儿都没有掩饰。 饶是战无不胜杀人无数的世子爷,此时看见这一老一小两个女人的模样,后背上也禁不住瞬间就冒出了一层冷汗,心中也是叫苦不迭。 "罗姑娘。" 谢青锋先向罗莞打了一声招呼,接着又转头看着徐王妃等笑道:"娘,妹妹,不在山庄里呆着,怎么来这里?罗姑娘这果园人多,看见你们,万一吓着了怎么办?人家还要干活呢。"说到这里,便不动声色看了范良一眼。 这意思其实是告诉罗莞:不关我的事啊,我也不知道我娘和我妹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你可别怪罪到我头上。"罗莞哪会不了解他的苦心,于是微微一笑,悠悠道:"王妃和姑娘们肯纡尊降贵,原本是我的荣幸,只是这果园中人太多了,虽说不至于让王妃和姑娘们吓到,但万一有哪个不懂事儿的一旦冲撞了,吓到王妃和姑娘们就不好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也不能全程陪同王妃,所以,世子爷您看,是不是先送王妃和姑娘们回山庄啊?"哼!你不知道她们来就能洗脱罪过吗?归根结底,还不是你让她们生了什么误会?赶紧回去给我解释清楚。 罗莞的意思谢青锋也听明白了,于是转头看着王妃,无奈道:"娘,罗姑娘都这么说了,你们在这里又能看什么?无非是些果树和菜园子,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他的话音刚落,忽然就听一阵"叽叽叽嘎嘎嘎"的声音传来,王妃脸上便不由得一笑,淡然道:"是吗?只有果树和菜地?不止吧?这声音分明还是有鸡鸭鹅的,怎么?果园里也能养鸡鸭鹅?' 谢青锋忍不住就看向罗莞,心想你养东西就养东西,这会儿偏偏现到我娘面前来,可不是给了她一个好借口吗?哎哟我的天,这两个人怎么就对上了呢?这可怎么办啊。 罗莞也气得咬牙,心想谁把那些鸡鸭放出来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儿乱入。因正要开口,便听一旁范良冷冷对徐王妃道:"这关你什么事?我们别说养鸡鸭鹅,就是在这果园里养狼虫虎豹,也和诸位无关吧。" "大胆。" 谢玉芳和谢玉秋忍不住便大声呵斥,她们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尤其是徐王妃,虽是刚强骄傲,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腹诽,然而当面却从来没人敢驳她一句话的,如今竟然被范良如此不客气的嘲笑驱赶,怎么不令几个女孩儿怒气勃发。 "不是大胆,只是实话罢了。"罗莞也收起了笑容,冷冷看着徐王妃和那三个女孩儿,然后目光转到谢青锋脸上,却见这世子爷也正在恶狠狠盯着范良。 旁边那些躲在树后围观的人大气也不敢出,心想好嘛,我们二庄主胆子大,罗姑娘胆子也不小,对面那是谁?世子爷啊,百战杀神啊,结果可好,她就敢为了二庄主和我们跟世子爷对上。 谢青锋也察觉到罗莞目光中的冷意了,平心而论,今天这事儿的确是他们不占理,徐王妃一个心血来潮,就带着三个妹妹来人家园子里,还横挑鼻子竖挑眼,这说到哪儿去都是仗势欺人,但谁让她们是自己的亲人呢?谢青锋不可能看着她们被范良这么一个粗鲁的男人给挤兑住,尤其徐王妃,即便不论地位身份,这也是自己的母亲。 世子爷这样想着,就希望罗莞能给他几分薄面。但罗莞也正恼火着呢,她穿越过来后,虽然一度穷困潦倒,然而从来都是自由自在的,并没有什么人能压得她低头,如今这徐王妃不知是受了谁的挑拨,跑到她这园子里来挑毛病,她已经忍得很辛苦了,范良说的不对吗?以为谁都要对你们王公贵族卑躬屈膝吗?本姑娘不是这样人,不待见你们就是不待见,怎么了?谢青锋你有种别瞪范良,把你这几个不懂事儿的娘和妹妹先带回去再说吧。 两人心里都盼着对方能施展行动,最终结局便只是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施展行动。 气氛猛然间就一触即发似得沉重,罗莞和谢青锋心中都有些气苦,一个觉得对方是为了保护他母亲就不讲理,也要仗势欺人;一个是觉得对方太无情,不过是小小退一步,给个面子,就连这点也做不到?大不了回头自己再好好赔罪就是,再好的果子,还抵得上我出手多送你些好东西吗? 恰在这个僵持的时候儿,忽然就听远处传来一阵嚎啕大哭声,只把静静对峙的两帮人不约而同吓了一跳,忙都转头看过去,就见花树之间,几个人影匆匆跑过来,还不等到近前,那跑在最前头的妇人便扯开嗓子嚎道:"外甥女儿,谢天谢地,竟然找到你了,呜呜呜,你……你原来在这里,我和你舅舅如今饭都吃不上,眼看着就要饿死了,这下好了,我们总算是有依靠了。" 第93章 身份暴露 我@¥#…… 罗莞一口气儿差点没上来,心里粗口如同火山爆发一般蹦出了无数个字符。心想妈的,鸡鸭鹅乱入也就罢了,毕竟这园子是它们日后的家,可这都多少年没见面的两个势利眼又是从哪儿蹦出来的?泥马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挣扎着要出场,这他妈是哪本缺德的小说啊?作者你是胡搞什么呢? 披头散发哭哭啼啼跑到罗莞面前的正是金氏,跟在她身后的则是蒋新兰蒋新语,大概这会儿也觉着自己母亲实在不堪,因此两个女孩儿只跟在她后面,面色阴沉着,却是挤不出眼泪,忽的一抬头,看见谢青锋和徐王妃谢玉芳等站在那里,姐妹俩一愣,接着便不由得喜出望外,暗道真是老天保佑,竟然能在这里看见世子爷,幸亏到底跟着母亲出来了。 一面想着,再看金氏,早已奔到罗莞面前,伸出手就要去抓她的袖子,却见对方退后一步,冷冷道:"这衣服虽然不值钱,却也不是给你抹眼泪鼻涕用的。少废话,当日我们离开你们家的时候,不就说清楚了吗?我们若过不好,要饭乞讨也不从你们家门前过;你们要是过不好,饿死了也别来找我们,这话虽过了三年多,却依然言犹在耳,怎么,舅妈就想忘了不成?" "哪里说过这样的话?"金氏自从听了大女儿说过罗莞如今的风光后,那便是存心要在这里赖钱的,哪肯因为罗莞几句话就放弃,因为头发遮挡着,却也没看见徐王妃和谢青锋,只自顾自道:"这俗语说,甥舅一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莞丫头啊,当日你们娘儿三个流落无依,是我和你舅舅收留了你们。如今我们穷困落魄,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啊。" 这金氏真是太无耻了。 罗莞已经没有语句来形容这恶妇。因也不想多话,没看见徐王妃和谢青锋还在一旁看笑话吗?于是她便对身旁范良道:"二庄主可还记得当日我们在黄昏时投奔到秋明庄?便是因为我那舅舅舅妈容不下我们,所以赶了出来,今天大概听说我们没过穷,所以又想做一回蚂蝗,来我们身上榨血呢。只可惜,我却不是任他们宰割的肉。那几个家丁呢?让他们出来,把这恶妇架出去吧。" "外甥女儿啊,你可不能这样……"金氏一见罗莞这样不留情面,心里也有些发慌。连忙就要坐在地上打滚撒赖,忽觉两个胳膊一紧,扭头一看,原来却是两个女儿,她不由得急了。正要呵斥,就听蒋新语大声道:"娘,既然姐姐已经不愿意认咱们,何苦在这里看她白眼?咱们虽穷了,志气却不能短。罢了,回家去吧。" "放你们娘的屁……"金氏急了,正要跳脚,就见女儿不住向自己打眼色,她心中一凛,眼角余光透过头发缝隙向旁边一看,顿时就觉着心里"咯噔"一声,虽然谢青锋没有去过蒋家,但是世子爷和徐王妃还有谭芳蕊等往这里一站,那份儿从容睥睨的气度,就足够金氏明白他们不是一般人了。 因也不打滚了,连忙补救道:"罢了罢了,我没见过这样狠心的,权当我们没有这么个外甥女儿也就是了,当日的那些饭,也权当喂了狗,女儿啊,你说得对,咱们人虽穷,志气不能短,走吧走吧,回去路上挖些野菜,好歹回去给你们爹爹弄一口吃的。" 三人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躲在树后的围观党们还一头雾水呢,三人便转眼间消失在花树后。这里罗莞冷冷看着她们的背影,好半晌才转回头,对着正注目看着自己的徐王妃微微一笑,沉声道:"真不好意思,让王妃看笑话了,再往里面走,除了难看的果树外也没有什么,何况这果园里肮脏泥泞不堪,还有蛇虫等物,为了王妃的安全,您还是和世子爷回去吧。" 这真正是明摆着下逐客令了。谢青锋也能理解她的心情,罗莞的舅舅舅妈是什么样人,他早已从云秋水的口中听说过,却没想到她们如今落魄了,竟然还有脸来找罗莞,还当众如此厚颜无耻的污蔑,这女孩儿如今还能坚强站着,露出微笑,真真是不知有多坚韧,如果换做自己,说不定一拳就把那几个人砸死了呢。 谢青锋这样想着,对罗莞那点怨气便消散无踪,偏偏范良这厮听见罗莞如此说,便觉着这女孩儿还是向着自己的,心里头得意,暗道莞丫头如此回护于我,甚至不惜和世子爷对上,这说明她是很爱戴我的嘛,到时候求她在秋娘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二庄主越想越美,忍不住就要凸显一下存在感,于是便拿眼瞪着谢青锋,冷冷道:"没听见罗姑娘说什么话吗?还不走?" "好了二庄主,这里没什么事了,大家去干活吧。" 罗莞却是不愿意把事情闹得太僵,虽然荷风山庄里的人如此蛮不讲理,三天两日来打扰她平静的生活让她也有些恼,但终归大家都是朋友,尤其谢青锋还对自己和弟弟有过救命之恩,所以罗莞还是要给他面子的。 谢青锋是不怨罗莞了,只是范良这一开口,顿时又把世子爷的怨气给挑上来,目光冷冷看了范良一眼,那其中的冰寒让见过无数风浪的二庄主也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好了母亲,我们回去吧。"谢青锋只看了范良一眼,便转回头来,这里徐王妃也点头道:"也罢,逛了这半天,腿有些乏了,回去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罗姑娘,告辞了。"谢青锋也向罗莞一拱手,目光再次似是不经意的在范良身上掠过,接着一转身,也跟在徐王妃身后去了。 其实这不过就是园子边上,离着园子出口不过一二里地,谢青锋等人转眼就走的没了影子。罗莞这里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方拍拍手,对周围人道:"好了,都出来吧。" 躲在树后的男女工人们纷纷现身,罗莞微微一笑,淡淡道:"今天的事情大家不用在意,都去干活吧,还有,那鸡鸭鹅是谁放出来的?都给逮回去,放它们在果树下菜地里乱啃吗?" "不是,这附近有一块草地,就养了一批鸡鸭鹅。"却听一个妇人上前怯怯回答,于是罗莞就明白了,她特意在这果园里开辟了几块地种草,还在那草地上弄了几座鸡舍,就在这里养鸡鸭鹅,看来是附近有一块地便是干这个的,于是也就点点头,没有再说。 众人呼啦一下散去,这里罗莞盯住了一个脚步匆匆的身影,忽然开口道:"张嫂子,你站一下。" 那身影猛然僵住,接着慢慢回转过来,不是张氏还会有谁,只是此时她那张脸实在有些吓人,看上去像是想笑,却比哭还难看,甚至都有点扭曲了。 原本跟着罗莞和徐王妃等进来,此时也要回家的王氏也猛然停了脚步,僵硬着转过身来,却见罗莞上下打量了那张氏几眼,忽地道:"我或许不该叫你张嫂子,而应该叫你大姐姐,对不对?" "姑娘……姑娘别赶我走,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罗莞话音刚落,就见张氏"扑通"一声跪下,不停往地上砰砰磕头,一边哭叫着,只把她都惊了一跳,心想怎么了?我……我没说什么吧?至于就这么王霸之气外露吗? 这样想着,便忙上前扶起张氏,皱眉道:"姐姐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只是你怎么会来我这里干活?又为什么要瞒着身份?我就说这些日子怎么看都觉着你眼熟,只是一时间再想不起来,若不是刚才舅妈过来,我只怕还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记起你的身份,毕竟当初咱们也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 张氏泪流满面,双眼哀求看着罗莞,也不说话,这时王氏上前,也是满脸通红,小声道:"姑娘,这事儿不怪大姑娘,是我看大姑娘如今艰难,就把姑娘在这里有个果园的事儿和大姑娘说了,撺掇她过来干活儿,又和姑娘瞒了她的身份……" 不等说完,就见罗莞摆摆手制止了,然后她四下里看了一眼,见不远处就有个草棚子,乃是素日里工人们歇晌的所在,于是便将二人拉到那里坐下,方和气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慢慢说,大姐姐如今有难处?是什么样的难处?" 王氏尚未说话,张氏,哦不,现在应该叫蒋氏了,她便抢着道:"姑娘,这事儿不怪王婶子,如今你这果园方圆百里都是闻名的,连那刘家庄都比不上,我又怎能不知道?又听说你这里招工不限男女,只看勤奋忠厚,我便想过来了,又生怕你不要,所以犹豫着,直到后来你舅舅……我爹娘带着两个妹妹投奔了来,唉!说起来,当日我那夫家也是好的,偏偏我丈夫让人骗了,家道中落,他腿又受伤,起不来了,公婆尚要照顾儿子,我又哪能不尽力?这会儿哪里还有余钱去帮衬爹娘妹妹?可为人子女者,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们饿死?我没奈何,只好央求了王婶子,求她帮我瞒着,来姑娘这里找活计,赚的钱一是为了养家,二则也为了照顾爹娘妹妹,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前些日子回去和她们说了妹妹这园子的兴盛,又惹起了他们的贪心,自己父母姐妹,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说到这里,又不禁泪如雨下。 第94章 搬救兵 王氏在旁边也叹气帮腔道:"是啊,姑娘,大姑娘这些年也着实遭了些磨难,也是因为她为人好,并不像当日老爷太太和二姑娘三姑娘那般,不然我也不敢帮她瞒着,让她来这里了。如今只求姑娘看在好歹是表姐妹一场的份儿上,别撵她走,我家那口子也说,老爷太太做下的孽,实在不该由大姑娘来承当。" "怪道你们不敢让我知道身份,原来却是害怕我因为舅舅舅妈的事儿迁怒到大姐姐身上。"罗莞到如今方是恍然大悟,因对蒋氏笑道:"大姐姐你就放心在这里做事吧。论理亲戚们本该有走动照应,只是我很认同你这份靠自己手脚赚钱的理念,所以只要你愿意,尽管留在这园子里,只是若有需要,千万记得来寻我。素日里外祖母也十分牵挂着你,说你是那家里唯一一个好的,从我们搬来这里,这些年也没见面,不如今天你就回去见见她老人家,也让她放心。" 蒋氏流泪点头,又道:"我这些年也记挂着祖母,只是实在没脸去见她老人家,父母行下这样的事,我这做女儿的……什么也不说了,感激姑娘这份儿心胸,我便是来世做牛做马……" 不等说完,便见罗莞一摆手道:"这话不用说,生分了。也不用叫我姑娘,我本是你的妹妹才对啊。若说舅舅舅妈,呵呵,你问王婶子,我这人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不好,单只一样是不错的,便是恩怨分明,舅舅舅妈当初那样对外祖母,对我们,这辈子除非他们真心悔改,不然是别想我原谅他们了。但姐姐又和她们不同。一人做事一人当,这道理王婶子都懂,我又怎会不知呢?" 蒋氏从来了这园子。便始终觉着胆战心惊,此时终于这件事说开了。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下,又见罗莞爽快利落,且言语间颇多关照亲切,因此更生出些姐妹亲密感觉来,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想起手中还有活计,忙站起身道:"好了。无端端生出这些事,耽搁了这么多时候,我也该去干活了。" 罗莞笑道:"正是呢,我也有一大堆事要做。还不知二庄主和他那些家丁都干得怎么样,别给我添乱才好。"说着话,三人便走出草棚,忽见王氏停下脚步道:"姑娘,有一件事儿。我实在是好奇,不问出来,今晚觉也睡不好的。你是怎么忽然就知道大姑娘身份了?" 罗莞笑道:"当时舅妈跑过来撒泼放赖的时候,我听见不远处有声惊叫,虽说很快就没了。我猜着应该是大姐姐把嘴捂住了,只是这些日子,你多在我身边学习,咱们不知说了多少话,我又怎么会听不出你的声音,何况这些日子来,总是看着你觉得眼熟,于是舅妈和王妃她们走后,我叫大家出来,便留心上了,果然见大姐姐面色惨白惊惶,可见是舅妈过来吓到她了,想到她大概和舅妈有什么瓜葛,几下里结合,可不就想起来了?毕竟当年在大姐姐过年回娘家的时候儿,也有过一面之缘,虽平时想不起来,却也不至于就忘得干净。" 王氏和蒋氏这才明白,当下两人都不禁摇头笑道:"素日里只听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想到你也有这本事。"一面说着,三人分别,在果园里侍弄了一天,到晚间,罗莞自带着蒋氏回家,元老太太看见这将近四年未见的孙女儿,自然禁不住惊喜交加,复又抱着痛哭了一场,罗莞也拿出了二十两银子给蒋氏,让她回去贴补家里,不过这蒋氏虽是蒋明德和金氏生出来的,却着实和她父母不同,十分有骨气,任罗莞和蒋秋娘百般劝说,到底不肯收。反而正色道:"妹妹说得对,有手有脚,为什么要靠别人接济度日?一辈子这么长,难道就总靠别人过活?从前我是女人,想做活计也没什么可做的,浆洗针线又不可能养活一大家子,受些亲戚们接济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如今我有了这份儿工作,妹妹又厚道,给的工钱比那些在城里大地主富商家打工的长工还多呢,养家足够,我为什么还要拿这个钱?若说亲戚情义,我和姨妈妹妹下个保证,若是将来真就遭了什么事儿,需要帮忙的时候,定然来寻求帮助,不会死撑着不开口,这总行了吧?" 罗莞见她说的坚决,且这样有道理,心中也着实钦佩这个姐姐,于是便没有再坚持,只说日后有需要,定要来找自己,闲暇里有空,也多过来看看,一面说,到底和罗孚将蒋氏亲自送出大门外老远,方才折转回来。 且不说罗家的事,只说谢青锋和徐王妃等人回到山庄中,此时到了自家地盘,世子爷的心情可就不像是在果园里为了维护母亲那么偏袒了,因到了厅里,他便有些不悦的沉声道:"娘,你无端端怎么跑去罗姑娘的果园了?那是您去的地方吗?您是什么身份?这定是妹妹们撺掇着的。" 一边说一边就狠狠瞪了谢玉芳谢玉秋一眼,却听谢玉芳冷哼道:"哥哥别混赖我,我可没干这种事。真是不明白,我和玉婉到底谁是你的亲妹妹?她们院里杜鹃花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看你帮着忙前忙后的,还为此不惜拉下脸面去拜托那个女人,可你妹妹我呢?好事儿你什么时候能想到我?到了这种时候,就赖我撺掇着娘,你也不能这么不公平……" 谢玉芳的嘴皮子别看在罗莞面前不够看,可是仗着爹娘兄长宠爱,尤其又是在母亲面前,还是能给杀人不眨眼的世子爷制造点困扰的,当下谢青锋一听她这叽叽喳喳的,就觉着有些头疼,好在徐王妃此时也开了口,淡淡道:"行了玉芳,你就这么和你哥哥说话?" "没错,惯得毛病。"谢青锋有了母亲支持,连忙瞪眼,却听徐王妃冷笑一声道:"儿啊,你也别只顾着说你妹妹,今天我就把话给你撂在这里,你若是对那姓罗的丫头有什么心思,趁早儿给我歇了,我是绝不会让她进门的。" "母亲你胡说什么?我哪有什么心思?当着妹妹们的面儿,您就说这种话。"谢青锋脸微微一红,心里也莫名有些发虚。 "没有心思最好,总之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和这野丫头的八字不合,别说给你做妾,就是让她来府里做个丫头,我也要撵出去。"徐王妃再次强调了一下她对罗莞的厌恶,便挥挥手道:"好了,你下去吧,我累了。" "娘既然累了,日后可就别再去果园里了,明摆着自讨苦吃,罗姑娘那果园是要卖果子赚钱的,不是咱们家的后花园。"谢青锋连忙趁机"循循善诱",指望着母亲能"从善如流",却不料徐王妃一瞪眼,冷笑道:"怎么?我就想去又如何?你这做儿子的敢情还要管你的娘?" 谢青锋一看徐王妃这架势,不由得暗叫了一声不好,心想娘这是要祭出"蛮不讲理"大法啊,因连忙叫道:"娘,不是儿子管着您,只是咱们家这身份,您和妹妹们去果园里,很容易让人觉着这是仗势欺人……" "我就要仗势欺人了,怎么?她一个小小野丫头,难道还敢有意见?"徐王妃果然是要蛮不讲理了,这手段施展出来,路王爷都要退避三舍,也就谢青锋,因为罗莞的关系,还敢针锋相对,当下大叫道:"这不行,咱们路郡王府从来不行这样的事,娘您要珍惜名声。" "呵呵,不过是乡野之中一个果园子,传出去又如何?能有损什么名声?百姓们八成还要说本王妃平易近人呢。"徐王妃得意的笑一声,悠悠道:"更何况,从来就没仗势欺人过,我如今还真想尝尝这个滋味儿。" 谢青锋一听:得,娘这真是要蛮不讲理了,也不知道老爹最近忙不忙,是不是得把他请过来镇压镇压娘亲的气势。正想着,便听谭芳蕊在旁边微笑道:"好了,表哥不要着急,我想姨妈也不过就是怕你和那个罗姑娘有什么瓜葛,若是以后您不过去那果园里,姨妈难道闲的没事儿干,跑过去受劳累吗?" 谢青锋心中一凛,谭芳蕊长住在府中,抱着什么目的他怎会不清楚,只是这女孩儿心机深沉,从没有明白表露过这意思,自己身为表哥,总不能出言赶人走吧?而今天,终于连这位表妹也忍不住了吗? 一念及此,便淡淡看了谭芳蕊一眼,接着方正色看向徐王妃,昂然道:"儿子从小到大,做任何事情都无愧于心,行得正坐得端,所以不爱受人禁管,娘也未必不知道我这性子。既这么说,那娘亲日后要如何做,就随便吧。" 说完便转身离了正厅,剩下徐王妃和谭芳蕊等都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好半晌,徐王妃方捂着胸口,气得咬牙道:"你们听听,这是我养出的儿子说出来的话,他……他竟是连我的管教都不服了,可恶啊,春香,你去外面找个管事的,让他去京城传信,问问王爷忙不忙,不忙就赶紧过来,再不过来,他儿子要翻天呢。" 第95章 不听劝的下场 春香憋着笑答应去了。这里谢青锋走出王妃的院子后,也是满脸思索,好半晌方对身旁龙渊道:"派人回京给爹报个信儿,看他忙不忙,如果不忙,就请他来庄上歇一阵子吧。" 龙渊答应着,又听谢青锋沉吟道:"还有,罗姑娘口中那个二庄主,他应该是叫范良吧?这人十分奇怪,我总觉着他有些面善,只是我心里很清楚没见过他,此人目中神光内敛,定有不俗内功,你们两个暗地里组织人手查一查,看看这范家的两个兄弟到底是什么来头。" 七星和龙渊答应一声,哥俩分头办事去了,这里谢青锋回到松岚苑,却见云秋水风度翩翩正从屋里走出来,于是便拦住笑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云秋水冷哼一声,作为风月老手,其实早在谢青锋和方云白两人都没明白他们自己心意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了,所以虽然向罗莞求婚被拒,且看出谢青锋对于那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似乎也有了些情愫,他却并没有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在这风流货眼中,似罗姑娘这般清丽脱俗与众不同的女孩子,能博得这两个眼高于顶的家伙的倾心也是正常,如今自己要做的,只是要在三个人中胜出而已。 小侯爷对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且不说哄女孩子的手段他比这两人高明百倍,就说罗莞的身份,他就不信谢青锋能不顾一切娶罗莞为妻,若真是这样,他也情愿认栽了。但只要谢青锋不肯奋不顾身到这个地步,罗姑娘那是肯给人做妾的女人吗?所以,肯下血本娶她为妻的自己,绝对是三人中胜率最大的。 云小侯爷对自己的前路是如此坚信着,可怜方云白还没有说什么呢,都已经被他列为假想情敌了,谢青锋更不用说。因此时听见这"情敌"竟还有脸刺探自己的去向。云秋水便很不屑的一扭脸,淡淡道:"怎么?我要去哪里还要和世子爷报备吗?" "怎么了这是?我没得罪你吧?"谢青锋心里也知道问题大概是出在哪里,嘴上却仍然笑着问,他才不信好兄弟会为一个女人就真的和自己成了仇家。 果然,云秋水恶狠狠转过头冲他张嘴龇牙。之后才得意道:"我去果园。" "去果园?见罗姑娘?"谢青锋又追问了一句。顺便看看天色:"这都晌午了,你去做什么?" "你以为我会把我对女孩子的手段告诉你,然后让你去讨罗姑娘的欢心吗?"云秋水一脸不屑的看着好友:"别把我想的那么天真。" "不是。"谢青锋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我是要给你一个忠告,今天最好不要去果园,罗姑娘心情大概不太好。" "偏偏你又知道了?以为我不清楚?哼!你就是从果园里回来的,如今却不让我去。青锋啊青锋,我倒没想到,如今为了罗姑娘,你竟然也会使手段了,还是对你的好兄弟我使手段,哼!信你我就是蠢猪。"云秋水咬牙切齿。话音落,再也不肯理会谢青锋,便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谢青锋气结,一回头,正看见方云白站在门口,见好友难得如同吃了苍蝇般的一脸郁闷。他不禁失笑,上前对谢青锋道:"一大早上就做了食谱,让厨房里的人精心弄出来,这会儿大概是要去讨罗姑娘的欢心,你没看他手里提着的那个大食盒吗?" 谢青锋郁闷道:"关键是罗姑娘今天心情大概真的不太好。他这番苦心八成要白费,我好心告诉他,这小子竟然不信,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倒也不是不识好人心,不过如今大概是看出了你对罗姑娘的态度,所以自然要把你当做敌人了。"方云白说到这里,忍不住正色道:"青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罗姑娘的性格你很清楚,她不是会给人做妾的女子,难道你真要娶她为妻?那只怕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浪,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对罗姑娘,还没到秋水那个地步吧?"谢青锋喃喃自语,忽地又微微一笑,淡然道:"若是真喜欢到了非她不娶的地步,就掀起滔天风浪又如何?我爹的性子你不知道?最多是在我娘和太后那里打滚儿哭几场罢了,我娘这里我自信还是可以说服的,太后那里有皇上呢,放心。" "你也真好意思。"方云白囧囧有神的看着谢青锋:"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让皇上帮你收拾烂摊子,全天下大概也只有你这家伙了。" "谁让他是我哥呢?"谢青锋一笑:"更何况,只有他帮我摆平烂摊子吗?你没看见我替他摆平了多少摊子?" 方云白沉默不语,好半晌才勉强一笑道:"看来你这家伙都已经打算好了,所以,是连你自己都知道,一定会有'非她不娶'的那一天,对不对?" "我不知道。"谢青锋也沉默,好半天也只能给方云白这样一个答案,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 话音落,便有丫头过来请示摆饭,于是两人用完饭,就在松岚苑的院子中,伴着杨柳说了半日的闲话。 谢青锋不住抬头看着天色,最后终于忍不住,到底疑惑道:"我算着也该回来了吧?怎么?难道罗姑娘真的留他一起用饭了?" 方云白摇头笑叹道:"我就说你今天怎么这么闲,还肯陪我聊天,原来却是为了看秋水的狼狈样,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什么话?说的好像你比我多高尚善良似得,难道你在这里,不是为了看秋水被赶回来?"谢青锋哂笑,却听方云白抚掌道:"妙极,果然我们两个是一丘之貉吗?让秋水知道,会哭出来吧。" "什么一丘之貉?是一山之狼。"谢青锋认真纠正,貉是什么东西,配得上他这个大将军的威武吗? 话音刚落,就听脚步声响,接着云秋水出现在院门口,早上的神采飞扬早已不见,小侯爷脸上全是气急败坏的神情,一看见在院中坐着的方云白和谢青锋,他就冲过来,拽住谢青锋的领子道:"说,你又干了什么好事儿?竟把罗姑娘惹恼了,惹恼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连累我?" 谢青锋一摊手:"怎么样?在罗姑娘面前碰了钉子吧?早就告诉过你,你不听,现在还来怨我。实话和你说,真不关我的事,是我娘和我妹妹们早上去了罗姑娘的园子里。" "我的天,不是吧?"云秋水也顾不上愤恨了,忙松开谢青锋的衣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怎么回事?王妃娘娘去罗姑娘的园子做什么?"徐王妃的战斗力,那在京城贵族圈儿里谁不知道?那是上来脾气都能和太后娘娘言刀语箭的彪悍女人。 "不知道,或许是娘误会了什么,也或许她只是去散心。" 谢青锋淡定回答,不过答案却让云秋水不能淡定了,冷笑道:"什么误会?你敢说你对罗姑娘没有觊觎之心?嗯?我明白了,一定是王妃娘娘目光如炬,看穿了你这家伙的狼子野心,所以才会去罗姑娘那里搞破坏,难怪她今天对我横眉冷目,没有一点好气,还把我赶了出来,我……我这真是无妄之灾啊。" 这货说着说着又气愤起来,但是很快便又佩服的上下打量着谢青锋,小声道:"你也算是有本事的了,竟然在王妃娘娘和罗姑娘的夹击中全身而退,啧啧啧,好样儿的啊好样儿的。" "少废话,要不要我去侯爷夫人面前把你的狼子野心也揭露出来啊?"谢青锋看不惯好友这幅幸灾乐祸的嘴脸,冷哼了一句,立刻让云小侯爷收起幸灾乐祸的表情正襟危坐,沉声道:"喂!不带这么拆台的啊,我娘怎能和王妃相比?你要突然跑过去和她说,她会吓昏过去的。" "你把罗姑娘当成洪水猛兽了?还吓昏过去。"谢青锋嗤之以鼻,忽听方云白疑惑道:"食盒呢?秋水,我记得你当时是拿着食盒去给罗姑娘送饭的不是吗?怎么?她把食盒留下来了?" 云秋水郑重的面色立刻就垮了下来,连肩膀都塌了,哭丧着脸道:"什么留食盒啊?那条臭蛇,妈的,谁知道它也在园子里,我给罗姑娘的那些山珍海味,最后全便宜它了。" "什么?给蛇吃了?"谢青锋方云白异口同声,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想这……这是怎么说的:"那个,你不会是害怕那条大蛇,就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贿赂,结果被它全吞了吧?" "我有那么傻吗?"云秋水气:"我只是想让罗姑娘留下食盒,谁知罗姑娘今天脾气真是大得很,坚决不肯收,我就把食盒放在地上,结果被罗姑娘拿起来丢的我抱头鼠窜,回头一看,那臭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把落在地上的糯米团子和肉丸子等全捡起来吃了,那货还不满足,竟然还要来吃我,罗姑娘也不知去了哪里,吓得我这一路是没命飞奔啊……" 第96章 来历 云小侯爷说到这里,脸上明显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伸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忽见方云白站起身,来到他身后,忽地笑道:"那条蛇大概不是追你,而是追你身上粘着的这个糯米团子吧?"说完从云秋水身后衣服上拿起一个小饭团,递到他眼前,一边笑道:"幸亏乡下少有人行,不然你这风流小侯爷的一世英名,可要尽付流水了。" "妈的,原来是为了一个饭团子,至于那么锲而不舍吗?追了我一整个园子啊,跑的我都快断了气。"云秋水气得狠狠将饭团丢开,而方云白和谢青锋脑补了一下这货被罗莞用食盒砸,再被大蛇追赶的狼狈样,明明是很可乐的情景,但他们却都笑不出来。 "看来罗姑娘这一次是真的恼了。" "没错没错,不然怎么会对秋水这人见人爱的下这样重手。" "嗯,那干脆这几天我们不要过去园子里了,不然恐怕也会被迁怒。" "青锋英明,过几天吧,罗姑娘辛辛苦苦种果树,也不容易啊。" 而这一天晚上,在京城路郡王府中,王妃和谢青锋派来的送信人齐聚书房,各自转达了王妃和世子爷对于路郡王爷的"深切思念"。 "嗯,你们下去用饭吧。"路王爷听完两个报信人的话,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挥挥手命他们下去。这里老头儿在屋里踱了几步后,站定身形喃喃自语道:"唔,锋儿竟和他娘对上了?不行,我可不能过去,明摆着是要受老婆和儿子的夹板气嘛。" 话音落,他就叫进自己的贴身仆人,吩咐道:"原本收拾要去乡下的行李都放下吧,咱们这段时间不过去了,唔。婉儿不是回来了吗?你让人去梁姨娘房里说一声,今天晚上我去她们屋里用饭。" —— "爷,前些日子您让奴才打听的事情,如今已经有结果了,了不得。" 春雨淅沥。谢青锋百无聊赖。不过是几天没去见罗莞,便觉着身上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府内现在住了这么些女孩子。观察品评着她们的行为做派,便越发感到那女孩儿的率真大方可爱,众女孩儿中固然也有端庄大方或是天真烂漫的,然而端庄的有心计,天真的却又不知世事,更不用提大多都是矫揉做作之女,和罗莞一比,真正是落了下乘。 因这会儿便借雨躲在自己的卧房中看书,却听外面一阵叫嚷。接着七星一头闯了进来,他便从榻上坐起身,皱眉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什么事有结果了?" "爷忘了?前些天您让奴才去打听那秋明庄中两位庄主的背景啊。"七星抹着脸上的雨水,见谢青锋面色立刻郑重起来,显然是回忆起了,他也不等主子问。便连忙道:"了不得,爷,您猜那两个竟是什么人?他妈的奴才刚听见时简直不敢相信啊,那……那竟然是两个土匪。" "土匪?" 谢青锋陡然站起了身子,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说清楚。" 七星大喘了一口气。早有谢青锋身旁的小丫头捧了茶来给他,于是一气儿喝了,这才平静了情绪,娓娓道:"爷,那秋明庄的庄主叫范京,他弟弟叫范良,十几年前,他们乃是青狼山上的土匪……" "青狼山?可是当年劫了中山王给太后寿礼的那伙土匪?"七星不等说完,谢青锋便立刻想起来了。 "是,爷记性真好。"七星陪着笑容:"可不就是他们呢?当年他们在那一带可是名声赫赫,打出的口号就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十年前,他们劫了中山王进献给那时太后的寿礼,惹得先皇龙颜震怒,派兵围剿,结果他们依靠地利,和朝廷官兵打了好几仗,才最终溃败,朝廷军队却也吃了不小的亏,可是这之后,那残余的土匪便不知所踪,当日还曾画影图形捉拿过那些匪首,这范京范良便赫然在其中,只是那会儿他们还不是当家的,又年轻,爷大概也是看过那画影图形,印象深刻,所以如今看见那兄弟俩,才会觉着面善,只是这事儿到如今,终究是十年都过去了,又哪里能记住?" 谢青锋慢慢点头,忽地冷笑道:"果然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当年青狼山上的土匪,呵呵,这是他们报应临头,竟撞在我手里。" 七星挺着胸脯道:"爷,事不宜迟,您赶紧回京向皇上请兵,这就带人去剿了秋明庄吧。罗姑娘肯定是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不然哪里会和土匪沆瀣一气?" 七星不提罗莞还好,一提罗莞,谢青锋迈出去的的脚步陡然就顿住了,眉头皱起,思量了半晌,他方抬头问七星道:"查出他们是当年的土匪之后,你就没有再查查这些年他们都做了什么?" "奴才自然查了,不过这十多年来,他们隐居在秋明庄,倒也没做什么事,只是这兄弟两个如今都没有成婚,大概也是怕有一天东窗事发,连累妻儿。但是听说那大庄主有个男宠相好的,这大庄主倒是挺痴情,大概想一辈子守着这男人过了。" 七星说到这里,就忍不住嘿嘿嘿坏笑起来,而谢青锋则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初只有一面之缘的那个清俊男子,他看了七星一眼,冷笑道:"你懂什么?范京身边那个人,绝不会是简单人物,只看那份风华气度,一个土匪能有这么个人伴在身边,也算是他的幸运了。" 七星没料到自家爷会这么说,男人和男人在一起,这可是违反纲常伦理的。不过转念一想,这聪明小厮也大致猜出了自家主子的心思:违背纲常伦理?爷若是喜欢罗姑娘,可不也是太门不当户不对呢?从没听说有哪位世子肯要一个村姑的,难怪爷如今会说出这种话。 心里想着, 这话可不敢说出来,于是七星小心翼翼看着自家主子,小声道:"爷,那这俩土匪咋办?您还要不要带队去剿灭他们?" "先等等再说吧,反正他们隐居后也没有再为恶。"谢青锋已经是有了决定,看向七星道:"这件事你就给我烂在肚子里,跟谁也不许说,不然看我收拾你。" 七星连忙点头道:"是,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去吩咐那些家伙,千万要管好了嘴巴。啧啧,说起来爷对罗姑娘,还真是上心啊,就为了怕她不自在,这样大事儿都要轻轻放下。" "胡说什么呢,我……我那是给这俩土匪一个改邪归正浪子回头的机会。"谢青锋心事被小厮戳穿,不由得恼羞成怒,一拍桌子,正义凛然大声道。 "是是是,奴才明白,不关罗姑娘的事,是爷宅心仁厚,要给那两个人改过自新的机会,跟罗姑娘一点关系都没有。"七星点头如捣蒜,心里却在偷笑,暗道主子您这就是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谁信啊。 谢青锋哪里不知道这臭小厮是在挤兑自己,恼羞成怒之下,虚踹一脚,就把七星赶了出去。 ———— "妹妹,这就是你说的什么砧木吗?" 果园里,蒋氏正在给罗莞做帮手,看她将两个木条嫁接在一起,因为古代没有什么塑料,所以只能用老法子:树皮缠绕,以泥土封培。 这可不是个轻松活儿,虽是初春时分,罗莞也是忙得满头大汗,听见蒋氏问她,便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些砧木日后都会长成大果树,结咱们没吃过的果子,到时候姐姐就是最先品尝的人。" "没吃过的果子我可不敢想,我只要有寻常果子吃,便谢天谢地了。"蒋氏淳朴,丝毫没有父母妹妹那样的贪婪,因一边笑着帮罗莞扶持树枝,一边四下扭头看了一圈,感叹道:"今年这果子会结好些吧?我看花落了之后,好多都结出了那小小青色的果子呢。" "嗯,去年果子的收成就不好,算着今年也该丰收。"罗莞终于忙完了这棵树苗的嫁接,然后小心翼翼检查了一遍,又叹气道:"不过这也说不准,万一有大风雨,就不知道要打下多少果子来。" "是啊,若是都让风雨打下来,可不是让人心疼死。"蒋氏也叹了口气,却听罗莞又道:"大姐姐,难道舅舅舅妈如今就只吃你的么?他们也不找个活儿干?分明三年前我离开的时候,他们还有二三百亩地的,怎么就败光了?" 蒋氏叹气道:"可不就指望着我呢,他们不肯找活儿干,我有什么办法?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不成?当年也是因为那个李扒皮征粮太狠,那点地渐渐就入不敷出了,之后我爹娘将地卖了,却不料不到一年,他们赌钱吃喝,就败光了钱,在村子里连个接济他们的人都没有,这才来找我。这几天我看着他们成天叽叽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我就和他们说,要他们千万别再来烦妹妹,不然的话,连我这个活计也要没了呢,要不是这点恐吓,还不知道他们怎么来烦你。" 第97章 又来了 罗莞微微一笑,淡淡道:"原来到底还是害在那个扒皮保长的手里,那保长也算是胆子大的,之前小侯爷他们也去过舅舅家几次,他怎么就认定了舅舅舅妈能得罪?不怕几个贵公子再过去,把他收拾一顿吗?" 蒋氏摇头道:"这也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我听说,当日小侯爷他们是因为妹妹才过去的,他们偏把你们逼了出来,那李保长也是有些手段,不然怎么敢只手遮天,大概不知从什么地方知道了真相,又发现我爹娘和妹妹你已经撕破脸,于是自然肆无忌惮了,不但要征粮,只怕还要落井下石,多扒一层皮呢。" 说到这里,她便看着罗莞笑道:"妹妹这几天心情好像很好啊,今天竟然还问我他们的情况,我只以为你恨死他们了,恨不得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呢。" "本来就恨啊,这也不是关心,不过是闲话家常,哪里就能看出我心情好?"罗莞笑吟吟的道,却听蒋氏笑道:"该不会是因为世子爷和云小侯爷他们这几天都没过来的缘故吧?真是奇怪,别的女孩儿若是能攀上这样高枝儿,死都要抓住,你却把他们当做麻烦。" "本来就是麻烦嘛。"罗莞撅嘴冷哼一声道:"你看,他们这几天没过来骚扰,我干了多少活儿?"说完骄傲一指身前这片小苗圃,这里足足有几十株嫁接过的小树苗,都是她这几天的战绩。 "妹妹不用高兴得太早,说不定他们今日就要来了。"蒋氏看着她这得意模样,便忍不住笑着打趣了一句,不料话音未落,便听见远处一个声音大笑道:"哈哈哈,罗姑娘,我们又来了,天啊。几天没过来,这些花儿都落了啊。" 罗莞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硬了,然后慢慢转过身子去,就见蒋氏一脸惊恐的捂着嘴巴,拼命摇着头。呜呜道:"妹……妹妹。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个……我本来只是开个玩笑……" "姐姐,你上辈子一定是乌鸦。"罗莞已经看见了那三个施施然踏草而来的男人。她脸上表情已不是悲愤可以形容的了,因咬牙自语道:"可恶,传说也有不准的时候吗?明明人家今天早上出门看见的是喜鹊登枝,没遇见好事儿也就罢了,你也不该让我霉星罩顶啊。" "其实……贵客到访,岂不是正应了喜鹊登枝……"蒋氏在一旁弱弱地道,不等说完,就见罗莞面无表情的看向自己,于是后半截话便自动消音了。 "罗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谢青锋可比云秋水稳重多了,上前微微一抱拳,含笑问道。 "哪有好久?明明只有六天。"罗莞没好气的道,话音未落,就听身旁云秋水深情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六天没见,算算就是十八年,能不久吗?" "十八年?你都可以做爷爷了吧?"罗莞斜睨着这货冷哼一声,却见云秋水跳起来叫道:"我哪有那么老?最多当爹,哪里就能做爷爷?" 罗莞扶额。索性不理这货,转回头看向谢青锋,微笑问道:"玉婉姑娘回来了吗?不知她母亲的那棵杜鹃花如何了?" "哦,婉妹还没回来,不过之前来山庄的家丁说,罗姑娘帮忙培育出来的花土已经换上了,想来那杜鹃花恢复繁茂就在眼前,在下这里先替婉妹谢过姑娘了。" "真想谢我,帮我拦着王妃娘娘就好。"罗莞呵呵一笑:"我还真怕王妃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杀过来兴师问罪呢,我只是一个小小民女,哪有能力抵挡王妃的怒火?" "罗姑娘你不用怕,有我保护你。"云秋水挺起胸膛,巴掌拍在上面,十分响亮。 "你滚。"罗莞和谢青锋异口同声的吼,小侯爷伤心的垮下肩膀:呜呜呜,现在就心有灵犀一致对外了吗?明明是我先喜欢罗姑娘的,上天啊,你何其残忍? "你们总是来我这里做什么啊?难道每天没事儿干了吗?"不管怎么样,这三个人对自己也都算是有照顾之恩,虽然如今果园彻底繁茂起来了,但罗莞知道,如果没有这三人,自己不说是寸步难行也差不多,随着她这里的果子卖得越来越好,觊觎眼红的人也不少,那刘家庄虽只是一个小小山庄,却也不是没有后台的。范京范良再怎么厉害,终究和朝廷那些势力没有一点儿关系,也幸亏是有云秋水等人的金字招牌,才没人敢对这果园动心,更不用提当日东南西北各地跑的买树苗,也多仰仗了云秋水和方云白的帮忙。所以心中虽然万般无奈,她却也不能真的赶人走,她罗莞可不是过河拆桥的女人,更何况现在好像河还没过完呢。 于是将三人让到自己素日里歇息的小屋中,上了茶水和自己从家里带的点心,一边就对这三人的日常工作表示了一下关心。 云秋水也果真不客气,拿起点心就吃,方云白就比他稳重多了,只是微微笑道:"我们来乡下,就是为了躲个清闲,若是每天都有事情忙,那还了得。" "不忙吗?我看你们对我这果园挺上心的,几乎天天都要来视察。"罗莞讽刺,却见方云白耸肩:"唔,这样吗?或许姑娘可以把我们当做体察民情?" "体察民情你们换一家成不?像你们这样身份显赫的贵公子天天莅临指导,我果园里的树都要吓得不敢结果子了。"罗莞咬牙,再一看云秋水身旁的碟子,不由更是气结:"小侯爷,你早上没吃饭吗?" "罗姑娘正问出了我的疑惑。"谢青锋终于开口了,目光也是恶狠狠盯着云秋水:"我也很想问一句,秋水你早上没吃饭吗?" "没有啊。"云秋水咽下点心,用手帕擦了擦嘴巴,动作倒是挺优雅的,不过配着脸上谄媚的笑容,真是怎么看都觉得碍眼:"那个……罗姑娘不知道吗?我最喜欢吃伯母做的点心了。" 谢青锋方云白默默扭头:这个混蛋,为了罗姑娘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伯母都叫上了,呸!你去叫一声试试,那个软弱的妇人会被吓死吧? "滚,这是我做的。"罗莞没好气,却见云秋水眼睛一亮:"什么?是姑娘做的?难怪这么好吃。"说完一伸手把方云白身旁的碟子拿过来:"哎呀山庄里的东西都太难吃了,还是姑娘这里的东西好吃。" "把他赶走吧青锋。"方云白痛苦地看着自己的点心落进魔爪:"我真受不了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谢青锋眼看云秋水这不知死活的还要来动自己这盘点心,二话不说一指头敲下去,顿时让那家伙"嗷"一声狼叫。 偷袭没得手,云小侯爷还有脸抱怨呢:"真是,那么小气,不就是一盘点心吗?我早上没吃饭,不能让让我啊。"不过这一回可就没人理他了。 罗莞也看出来了,这三个家伙纯粹就是没事儿干,跑过来消遣的。只是她却没这个时间,寒暄了两句后就出去干活,毫无意外,身后紧接着跟出三条尾巴。 要是能有一把刀,一下就把这三根尾巴给剁了该多好啊。罗莞心中叹气,忽听谢青锋带笑的声音响起:"还说我们来,吓得果树都不敢结果子,哪有?这花儿落了结出来的果子多好看?又大又圆。" "又大又圆的那是皮球。"罗莞冷哼一声,拿出大剪刀咔嚓咔嚓的修枝子。 "总觉得罗姑娘好像不是在修枝,是在修理我们。"三个男人倒也知趣,这时候就不上前添乱了,凑在一旁只是看着罗莞的动作和生动表情,便觉出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来。 "我也有同感,看,这一根枝子,罗姑娘肯定是当成了你的脖子,瞧瞧剪刀下去得多狠。"方云白小声打趣,被云秋水狠狠白了一眼,然后这货忧心忡忡道:"我们这样天天跑过来,只怕不但不能讨罗姑娘的欢心,还要被她厌烦了,这可怎么办?" "只要你不来,就完全没问题。"谢青锋和方云白异口同声道,其一致对外的态度差点儿让云秋水吐血。 "嫉妒,你们这是嫉妒,嫉妒我风流英俊,又会讨女孩子欢心,所以生怕罗姑娘最终花落云家,所以现在都针对我。"云小侯爷恬不知耻的自大着。 方云白和谢青锋正要再给他一棒子,忽然就听身后一个怯怯的声音道:"哥……哥哥……云小侯爷……方小侯爷……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婉妹妹?" 三个男人一起回头,看着身后那清丽女孩儿,异口同声诧异道:"你怎么过来了?什么时候从京里回来的?" "就是刚刚。"谢玉婉眼睛都不敢抬,小声道:"我……我和爹爹一起来乡下,爹爹听说是罗姑娘帮忙培育的花土,所以……所以就说要来看看。" 第98章 王爷莅临 "你的意思是说,爹也过来了?"谢青锋十分惊讶,连忙抬头向远处看去:"在哪里?怎么我没看见?" "爹爹在后面,说是要看看这园子,我着急找罗姐姐道谢,知道她都在这一片儿,所以就过来了。"谢玉婉仍是怯生生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她没有独自面对过云秋水和方云白,又知道这两个是姐妹们的心上人,若是看见他们和别的女孩儿说两句话,就要咬牙瞪眼的。 "咦?是婉姑娘?" 罗莞这个时候也看见了谢玉婉,连忙扔下了大剪刀跑过来,拉着她的手亲热问道:"怎么样?那棵杜鹃花栽到我的花土里了?我给你写的那些杜鹃花养护知识你给你母亲了吗?你母亲是怎么说的?" "嗯,已经栽进去了,姨娘很感激姑娘,说那些法子她从前似乎也听人说过一点,只是没有姐姐写的这样详尽,我走的时候儿,杜鹃花虽然没有很大起色,但看着叶子却似乎鲜亮了很多。"谢玉婉感激的看着罗莞,一说就是一长串。 "嗨,那个啊,是你的心理作用,才这么几天工夫,哪里就能起死回生?我估摸着,配上我的花土,若养护得当,半年后吧,半年后这大杜鹃应该就可以恢复生机了。" "真的吗姐姐?太谢谢你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感激你,从来没有人肯为一棵花费这么大的心,姨娘让我一定要来好好谢谢姐姐……" 两个女孩儿手拉着手亲热说话,一旁三个男人完全插不上口,好半晌,方云白方转向谢青锋,疑惑道:"婉妹妹的性子好像变得活泼了些,我还从没看过她这个模样呢。" "和罗姑娘在一起,很容易就会被她感染。"谢青锋微微一笑:"何止是你,我做了她这么多年的哥哥。也没看见她如此开心活泼过。" "但是你们不觉得,罗姑娘对婉妹就这样亲热,听听,还让她日后有闲暇了就多过来玩儿。她什么时候也能对咱们这样和颜悦色啊?"云秋水哀叹,一边盯着两个女孩儿拉在一起的手:"我好想变成婉妹的那只手啊。" "无耻!" "卑鄙!" 谢青锋和方云白不约而同的鄙视,气得云秋水青筋都蹦出来了,咬牙道:"装什么大尾巴狼?我才不信你们没有这种念头。" "哪种念头?" 三人身后忽然想起一个醇厚和蔼的声音。一转身,路郡王笑眯眯的面孔就在身后。此时那双眼睛虽然是笑弯着,里面精光却没有因此而有半点减弱。 "没……没什么念头。" 饶是云秋水这样胆子大的无法无天的,看见这一团和气的路郡王,也禁不住吓得倒退了身子,一边结结巴巴的答话。说完了,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拜见对方,连忙作揖道:"参见王爷,您……您怎么来了?" "唔,怎么?你们能来,王妃和女孩儿们都能来。我来不得吗?"路郡王哼了一声,一下就哼出了云小侯爷一身冷汗,连忙挤出一丝笑容艰难道:"能,自然能来,呵呵呵……" 这时罗莞和谢玉婉也看见了路郡王。听谢玉婉小声说那就是她的父亲路郡王爷,罗莞不由得有些惊讶。因为这老头儿是如此的和蔼寻常,就如同邻居家每天早晨锻炼,浇花种菜的老大爷一般,实在是没办法让人和那个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路郡王爷联想到一起。 "民女罗莞,参见王爷。" 联想不到一起也不能抹杀人家是大Boss的事实,所以罗莞非常郑重的上前拜见。路郡王爷眯着眼睛看了看面前女孩儿,微笑道:"不必多礼,这又不是在公堂之上。唔,这片果园都是你的?" "回王爷,都是民女家的。"罗莞直起身,心中琢磨着这王爷打的什么主意,却听路郡王笑着开口道:"去年我府里也买了些你这园子里的果子,味道很不错,难得那果子上的字儿,你是怎么弄上去的?能不能说出来给我听听啊?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说完一瞪谢青锋等人:"听见没有?都不许给我说出去,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三人一起低着头翻白眼,却听罗莞笑道:"这没什么,就是说出去也无妨,不过是些吉利话儿,若是人人都在果子上弄一些,让我们大夏朝家家户户都如意吉祥,那民女还求之不得呢。"因就将在果子上"印字儿"的法子说了出来,这法子谢青锋云秋水等人都知道了,所以也不觉为奇,倒是路郡王爷,听完后抚掌笑道:"果然是让皇上说中了,难为你一个小小女孩儿家,竟能想出这样绝妙的主意。唔,你刚刚说的不在乎其他人知道,是真的吗?若是真的,那老夫可就真要把这法儿传遍天下,似你刚才说的,让我大夏家家户户都能如意吉祥,你觉着如何?" 真坏啊。 垂首肃立一旁的三个男人忍不住又暗中翻起了白眼:明知道是人家赚钱的绝招,刚才那也不过是客气话,还要故意挤兑人家,看人家尴尬的表情。啧啧,罗姑娘啊罗姑娘,你如今知道我们三个其实真是好人了吧? 路郡王便是打着这个主意,他平生不喜欢虚伪的人,一张毒舌不知戳的多少虚伪家伙坐立难安尴尬难言,除了在目空一切的儿子和比他还毒舌的王妃面前,这老家伙还没遇到过对手呢,以至于官员们私下里都议论说:路王世子之所以沉默寡言,就是让他爹娘给带累了。 而罗莞是女孩儿,路郡王原本不会这般不留情面,却是在看到自家儿子和那两个年轻人后,联想起之前王妃的传话,觉得有点不爽,因此方笑里藏刀的问了一句。 却不料罗莞连一瞬间的怔愣都没有,大大方方点头道:"好啊,这本就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大家只要细心琢磨,都可以知道,去年的时候,刘家庄派人来我的果园里,被我识破,我就和他说用不着这样,想知道这秘密,来问一声我自然就可以告诉他了,于是和他们派来的人说了,只是那会儿果子都成熟了,他们却也来不及弄,想来今年秋天,他们的果园里差不多就能结出有吉祥话儿的果子了。" 许久没有声音。 路郡王原本是想看罗莞尴尬的样子,结果最后却是他呆若木鸡的立在当场:从小儿出身尊贵,长到这么大,见识到的大多都是虚伪面皮,唯一好点儿的,就是自己的王妃和梁姨娘,只是两人一个太刚强,一个太软弱,哪有面前女孩儿这不卑不亢又真挚诚恳的模样?那样绝妙的生财之道啊,她说给人就……给人了?路王爷觉着自己的脑子好像有点转不过弯儿来。 方云白和云秋水等看着路王爷这幅呆样,都是暗爽在心里,谢青锋到底是为人子者,这会儿都有些同情老爹了,心想爹啊,让你玩心眼儿,现在知道什么叫无欲则刚了吧?你说你在罗姑娘面前,就以诚相待多好?非得玩什么表里不一,这下好,把自己坑了吧? "好样儿的。"路王爷到底不愧是官场老手,呆愣过后便恢复了常态,点点头对罗莞道:"女孩儿能有如此心胸,难得,着实难得。" 却听罗莞笑道:"这和心胸无关,我在这园子里种果树,和别人竞争果子的买卖,最主要还是靠着果子的香甜多汁,似这样在果子上印字儿的,不过是小手段罢了,若靠这个来争买卖,争得了一时先机,又怎么争得了一世的好名声?" 路郡王再次呆愣了一下,这话若是从一个志向凌云的男子口中说出来,那倒还没什么可稀奇的,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女孩儿,竟然也有如此大的志向,虽然他是很欣赏,但如果这女孩子只会纸上谈兵,胸中并无丘壑的话,难免还是让人觉得夸夸其谈了。 想到此处,便微微一笑道:"姑娘好志气啊,可这天下种果子的何止千万?就是寻常百姓家,谁家房前屋后没有几棵杏树桃树枣树的?那些王公贵族府邸中,更是有专门懂行的摆弄那些树木,这样情况,你又凭什么脱颖而出呢?" 罗莞淡淡一笑,微挑眉道:"王爷刚刚好像说过,您在府里也吃过我这园中出产的果子,味道很好,以王爷的身份,能吃到我的果子,还觉得味道不错,这还不够我在众多同行中脱颖而出吗?" "好。" 路王爷没料到自己先前说的话转眼间就被罗莞当做了武器,不由大赞一声,却见云秋水凑过来,嘻嘻笑道:"王爷还不知道呢,罗姑娘手中的秘密武器还有很多,就是这附近的一片果树,还有那边儿那一片苗圃,您老看见了没?罗姑娘说了,那都是咱们没吃过的果子,可美味了,我现在只要一想起,就觉得口水要流下来了。" 第99章 相劝 "咳咳咳……"云秋水也是说着说着就让馋虫给勾引了,直到听见罗莞的咳嗽声,方才醒悟自己是在和谁说话,连忙收了垂涎之态,果然,就听路郡王冷哼一声道:"看看你这点儿出息,叫个果子就给馋成这样了?说出去你是小侯爷有人信吗?你爹娘平素里虐待你不成?就连果子都不管饱?" "咳咳咳……"云秋水猛咳嗽,心想你说我这倒霉催的,这种事儿我跑上前来嘚吧嘚吧说个什么劲儿,正经老头儿的儿子在此,我他妈这不是越俎代庖吗。 路郡王训斥完了云秋水,便又转向罗莞,和蔼道:"去年冬天雪水不多,皇上很是关心民间的作物情况,我本不是负责这一块儿的,不过今天恰好赶上了这么个机会,倒也想考察一番,回去和皇上禀报,姑娘既然擅长此道,何不带我在园子里走一走?顺便还有些事情要问你,你放心,若是你真能培育出人人都没吃过的果子,我可以向皇上保举,许你一个宫廷供奉的职务,到那时,你这里的果子便可进贡宫中,又有着皇商身份,可就不是现在这区区蝇头小利可比了。" "父亲,这事儿恐怕难办。"谢青锋终于开口,看了罗莞一眼,他便轻声道:"罗姑娘身世坎坷,和母亲相依为命,她们家并没有男人可以支撑门户,这宫廷供奉,总也是个闲职,没有颁给女子的道理。" "是吗?"路王爷大为惊讶,暗道难怪,难怪诺大一个园子,竟是一个女孩儿抛头露面,我就说嘛,这女孩子再怎么好,只冲这一点,未免有些太不安于室了,原来却是如此。啧啧,如此坎坷竟没磨灭了她,反而如此自强不息,果然这是个好的,也难怪他们三个都爱往这里跑。 谢青锋点头,路王爷这里还不等说话,便听罗莞道:"世子爷。难道家里的男孩子不满十五岁,就不算男丁吗?" "唔……"谢青锋这才想起来。罗莞还是有个弟弟的,当日自己出征回来,第一次来果园的时候,还是那小家伙带他过来的,没想到自己竟然忘了个底儿掉,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呐呐道:"唔,这倒也不是,不过孚儿太小了,这宫廷供奉的官职也不能给他啊。" "再小那也是个小男子汉。支撑门户足够了。"罗莞骄傲的挺胸抬头:"我们孚儿很能干的。" "再能干他也只有十岁。"谢青锋哭笑不得,却听罗莞昂头道:"十岁又怎么了?甘罗十二岁就做了宰相。" "你也知道甘罗是十二岁才做的宰相啊,而且你知不知道他十三岁就被杀了?"谢青锋一手扶额,不过想到最后这句话有些不妥,因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嗯,我知道你没有恶意,算了算了,反正宫不宫廷供奉的,也没什么,无非是多赚些钱,就不多赚,我想也足够我们花用了,更何况,若是这果子皇上和太后能吃到,她们肯定会喜欢的,喜欢之下,要我进贡,那我不信我就不能做个宫廷供奉,都有女驸马,为什么不能有女宫廷供奉?" "好,有志气。" 路王爷哈哈一笑,这是罗莞穿越过来后,除了谢青锋等人外,头一次有一个男人如此真诚的夸赞自己,尤其还是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王爷,论理这种人不应该是那种卫道士老古板吗?但恰是因为如此,罗莞心中才会更加激动,因上前笑道:"王爷不是要在这园子里考察一番吗?请随民女来吧。" 看着一老一少在前面热烈交流,跟在身后的三根尾巴都有些郁闷,暗道这是怎么说的,罗姑娘对谁都是笑脸迎人,怎么独独对我们就横眉立目?莫非真是太熟悉了,所以连点客气都没有了吗? 这里路王爷也并没有走遍整个园子,不过是看了几十株树木,听罗莞讲了下今年的雨水对这果园的影响,以及虫害和对结果情况的估计,眼看着天色不早,他便告辞了。 谢青锋等人自然是要跟着回去的,这里谢玉婉却是依依不舍,拉着罗莞的手眼泪汪汪的,只说日后若有机会,还要过来找她玩耍说话,罗莞自然也是一口答应,只看得云小侯爷又是羡慕嫉妒恨了一把,只恨不能附身到谢玉婉身上去。 路郡王虽然没有说话,却也自然把这个庶女不舍得模样看在了眼里,不由得有些惊讶,转身对谢青锋道:"你五妹妹最害羞胆怯的一个人,怎么和这罗姑娘却处的这样好?若说心直口快爽直,芳儿和秋儿也不差啊。" 谢青锋淡淡笑道:"也许是投缘吧。"他心里却自然知道,自己那个妹妹虽然也是心直口快,但千金嫡女,难免有些盛气凌人,她们那心直口快大多是尖酸刻薄嘲笑之语,哪里比得上罗莞这样让人如沐春风的自在? 一行人转眼离去,因为是王爷亲自驾到,罗莞自然不能像对待谢青锋等人那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送行是门都没有。因这会儿也在园子入口相送,等到那马车队没了影子,她便一屁股坐在了园外的大树桩上,连悲愤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喃喃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这园子风水不好吗?怎么尽招惹这样的大人物,长此以往,我还干不干活了?" 蒋氏一直以她的"随从"身份跟在后面,只是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此时见罗莞捶胸顿足,她便连忙上前安慰道:"妹妹,这是人人都求不来的事儿……" 不等说完,就被罗莞捂住了嘴巴,听她咬牙道:"姐姐,我求你了,你就别再说了,你再说,是不是要把当朝皇帝给我招来?" 蒋氏也忍不住笑了,挠头道:"我也没说什么啊,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谁知道世子爷他们就真的过来了呢?和我其实没有关系。" "你倒推得一干二净。"罗莞咕哝着,起身进了果园,看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果树,想到自己还要走到嫁接园子旁,饶是她如今的体力已经今非昔比,却还是忍不住脚都发软了。 —— "昨天和秋水云白一起来的,所以有些话我也没有当面和姑娘说,今日他们不在,请恕我直言,姑娘在秋明庄那里住着似乎有些不妥,不如搬到别处去。" 拿着一个大喷壶,跟在罗莞身后,世子爷气定神闲的一边往那果树上喷草药水,一边和罗莞闲话家常,只是他面上虽是一派的闲适自在,心中却有些紧张,对于罗莞和秋明庄的关系,他是非常清楚的,但愿自己这一番好心不会被眼前这聪明女孩儿当做驴肝肺,误会是他挑拨离间。 "怎么好端端说这样话?" 只是谢青锋的话,罗莞还算是待见的,尤其是对方现在正帮着自己干活。云秋水就不行了,那小子虽然每次也咋咋呼呼想要帮忙,但不知是太富贵了没做过活还是怎么的,总是帮倒忙,自从有一次他拿大剪刀帮着修枝,却把一串结满了小果子的大树枝咔嚓一下剪断后,他就差点儿成了罗莞的拒绝往来户,现在哪里还敢帮忙? 至于方云白,或许是因为对方是退亲对象的关系,和他相处,罗莞总觉得别扭,不自禁就要想起那个因此而死的真正罗莞,所以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因此时听谢青锋说的郑重,罗莞便不禁疑惑转过头去问了一句。 "哦,那个……也没什么。"世子爷实在是没做过这种工作,总觉得似乎有挑拨离间之嫌疑,只好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暗道他们是土匪他们是土匪,我提醒罗姑娘没有错,我是问心无愧的。做好了心理建设,这才咳了一声,淡淡道:"姑娘到底是女孩儿,你母亲也是守寡在家,这……住在秋明庄那里,一旦被人知道,恐有风言风语。" "呵呵!世子爷也会考虑到这么细致的问题啊?"罗莞不疑有它,只以为这是谢青锋对自己的关心,于是笑道:"放心吧,住在那里三年多了,就算有流言,也早有了,我向来是不在乎这些的,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难道那些人因为我们和秋明庄住在一起,就不肯吃我们的果子了?" 谢青锋一看,自己口气假装随意不行啊,这根本没引起罗莞的高度重视嘛,因只得又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姑娘难道就没想过?他们住在那里很奇怪吗?你难道没发觉?那两个庄主都是身负武功之人。" "那又怎么样?传奇脚本里也经常有这样的故事吧?大侠们行走江湖,见惯了尔虞我诈,于是心灰意冷之下避居乡野,从此过着安宁平静的生活。要不怎么说藏龙卧虎呢?或许有一天,江湖风云再起,需要他们出头匡扶正义的时候,他们就会挺身而出。" 第100章 反目 罗莞很是淡定的回答着,差点儿催出世子爷一口老血,面无表情瞪着不远处那秀丽女孩儿,世子爷咬牙道:"罗姑娘,你这样的人竟也会中那些传奇脚本的毒吗?别信那些东西,那都是胡诌的,什么江湖大侠?还避居乡野,避居乡野的只有土匪,哪有大侠?" "避居乡野的不但有土匪,还有身份显赫的贵公子啊,对了,路王爷这几天也在山庄里吧?"罗莞笑吟吟说完,忽的想起谢青锋刚才那句话,不由惊讶道:"世子爷刚才说什么?土匪?难道范庄主他们是土匪?不是吧?这么萌的土匪组合?谢大哥那么风流俊雅的人物,竟然是土匪?没办法想象,嗯,是专门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吧?" 谢青锋这回不是吐老血了,感觉着新血都要吐干净了。替天行道?劫富济贫?没错,那俩土匪当初在青狼山上可不是打着这样的旗号呢?但问题是:土匪就是土匪,罗姑娘这样清高的人,连自己这些贵公子都不放在眼中,她怎么……怎么可以听见土匪而毫不在意呢? 所以说,世子爷也不是完美的人,例如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份确实要比土匪清贵,当然,这也不怪他,以他的身份,和土匪那确实是天生仇家,没有任何可能对对方产生什么尊重的情感。 因当下便有些不悦,正色道:"罗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子,怎么也会像那些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儿一般?仅凭几个传奇脚本,就去幻想着土匪当中能有什么好人,土匪那都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之辈,不然朝廷年年费银子围剿……" "好好好,我知道,土匪都不是好人。我也知道西边有些响马,一旦决定要抢劫哪个村子,往往就是屠灭整个村庄。真正是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谢青锋大感欣慰,不住点头,却听罗莞话锋一转,微笑道:"不过,范庄主他们不是土匪吧?" "哦……"谢青锋没了言语,内心激烈挣扎,暗道要不要和罗姑娘说出真相呢?她这样人。万事都有自己主张,若不和她说出真相,只怕也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这样想着,不由得就把心一横。正要说出范京范良的来历,就听罗莞又笑着道:"不过也没关系了,就算范庄主和谢大哥他们是土匪,他们也是好人,我或许天真不知世事了些。又有些中那些传奇脚本的毒,不过我想我这双眼睛看人总不会看错的,就算看错了,相处三年,也足够日久见人心了。他们就算是土匪,也是劫富济贫的好土匪。" 我@#¥%…… 饶是有着良好修养的世子爷,这会儿也差点儿骂脏话,他面色不善瞪着罗莞,咬牙道:"那些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啊?不就是几顿饭一栋房子,或者还有一些银子吗?你就这样替他们说话?难道区区一点恩惠,就把你买的是非都不分了?你看看他们,粗鲁无礼,嚣张跋扈,自以为是,这样的人你竟然说好?我心目中的罗姑娘可不是会这样出卖自己的人。" "喂!谢青锋,你说话注意些,什么叫出卖自己?我出卖什么了?"罗莞也不高兴了:"什么叫区区恩惠就买的我是非不分?是你和他们住了三年还是我和他们住了三年?只凭那么一两面之缘,听他们说过几句话,你凭什么就觉得比我还了解他们?如果只是因为他们住在乡下,会武功,做派疑似土匪,你这世子爷就瞧不起,那真不好意思,我恰好和你的观点不太一样呢。粗鲁无礼?嚣张跋扈?自以为是?怎么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呢?哦,是了,我想起来了,前两天王妃带着你妹妹们过来,指手画脚的,让二庄主顶了回去,所以你心里一股火没办法发散出去是吧?所以你就觉着他们粗鲁无礼嚣张跋扈是吧?唔,这么说来,倒也对,不过你不觉得王妃盛气凌人而来,比二庄主还要嚣张无礼些吗?" "罗姑娘。"谢青锋听罗莞如此不客气的批评自己母亲,维护范良,一张俊脸也不由得沉了下来,沉声道:"我只是一片好心提醒与你,在我心中,向来尊重姑娘坚韧不拔乐观向上,实在不愿看你这白莲和污泥为伴,姑娘不识好人心也就罢了,何必攀扯家母?虽说她的所作所为略有不妥,却也是一直以来身份所致。" 听到这样的话,罗莞心中的怒气也爆发了,冷冷道:"没错,因为她是王妃,所以就算盛气凌人过来,也是因为多年养成的习惯,可以原谅;而范庄主和二庄主,不过是避居乡野疑似土匪的男人,所以被世子爷看不顺眼也是正常。你就是这个意思吧?呵呵,那还真是要让世子爷您失望了,我并非不了解你的好心,但你实在是把我看错了,你说什么?我是白莲?哈哈,这真是好笑,那么娇娇弱弱的白莲花,能在接踵而至的灭顶打击后还毅然挺立吗?早就香消玉殒了吧?只有我这样的黑莲花,才能在污泥中茁壮成长,遇风雨而不屈,你看,黑莲花和世子口中的污泥,恰好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呢。" "你……"谢青锋知道罗莞对他们这些贵族不是很在意,只是他总觉得,这不过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让她不敢太在意,然而今天听这话,分明是罗莞对他们这些贵族抱着鄙视之心,反而对范京范良这样的土匪抱着亲近之意,这让世子爷怎么可能忍受。 "原来果然是人无完人,似姑娘这样的人,却也是不知好歹,自甘……"最后两个字儿谢青锋终究没说出来,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将罗莞和堕落两个字儿联系在一起,尤其他心底也坚信,这样一个明媚的女孩子,是不可能真和这两个字挂上边儿的。 "不愿意亲近你们,只愿意亲近疑似土匪的平民百姓,就叫不知好歹自甘堕落是吗?的确,在你们这些贵公子眼中,这的确就是不知好歹自甘堕落吧。那也随你们的便,我从来也没掩饰过对那些官宦贵族之家的退避三舍,也没瞒过你们我和秋明庄的融洽亲近。爱怎么想是你们的事,但是要怎么做,却是我的事。" 罗莞冷冷说道,虽然谢青锋那两个字没出口,她又怎会不知?心中也是一阵气苦失望,暗自自嘲道:罗莞啊罗莞,你也真是不长脑子,只因为他们和你相处的融洽了,便真的以为可以和他们做朋友。其实你早该知道的不是吗?像这种贵公子,无论表面上是怎么的平易近人,他们骨子中的高人一等是从不可能改变的,这样的人,你怎么还会想着去和人家高攀做朋友?啧啧,现在好了,连着自己和范庄主他们一起被鄙视了吧?呸!鄙视就鄙视,谁稀罕你们重视吗? 谢青锋呆呆站着,罗莞这一番话顶的他说不出话来,尤其是那句"没掩饰过对那些官宦贵族之家的退避三舍",细想一想,的确没错啊,其实从云秋水当着面儿求娶罗莞却被拒绝的时候,他们就该知道,这个女孩儿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她性子清高,大概根本瞧不起贵族之家,只以为他们都是些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之所以还容忍着,也不过是因为曾经有过的援手之恩。而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三人往人家眼前儿凑,从来没见罗莞主动找过他们,荷风溪月隔着果园这么近,可除了救她那一次带她去山庄里换衣服之外,罗莞从来就没再登过门,当日那件华丽衣衫,不到一天时间,也洗的干干净净熨的整整齐齐送了过来,这女孩儿从一开始,就是要和他们划清界限的,是他们自己喜欢,所以拼命往人家面前凑合,只恨不得把心扒出来帮对方的忙。 世子爷那是多高傲的人啊,一想到此处,不觉就有些心灰意冷,再看罗莞,根本不为所动的冰冷模样,因更是万念俱灰了,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好,我明白了,这么些日子,打扰罗姑娘了,在下这就告辞。" 他说完,就将那大喷壶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转身便走,不一会儿,那颀长身影便消失在花树之中。 罗莞也停下了喷药水的动作,面无表情看着那消失无踪的背影,好半晌,她的脸方挤出一丝苦笑,摇头道:"这样未尝不好,咱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也根本奢望不起这样跨越身份门户的友谊,倒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好,谁也不用惦记谁。" 一语毕,深吸了几口气,又伸手使劲儿揉搓了两下脸颊,大声道:"罗莞,高兴吧,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三根尾巴过来亦步亦趋了,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干活了。"说完便拿起大喷壶,拼命向着果树的高处喷洒药水,一边哼起了小调儿,只是面上不管做出什么高兴的模样,罗莞心里却也清楚,其实自己还是有些失落,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份快乐。 第101章 心情不好 "姑娘,怎么我刚刚进园子的时候,看见世子爷好像气哼哼的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罗莞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这一壶药水都快喷干净了,吓得她连忙朝那湿淋淋的果树自语道:"啊啊啊,不好意思,一下子想事情,给你喂药喂多了,没关系,都是草药,性情温和,你一定能够消化下去的,就是一开始可能会有点撑得慌,但是不要生气不要上火,一定会消化的,拜托,别因为这个就垂头丧气不肯好好结果子啊。" 正说着,就听王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罗莞直起身,没好气道:"嗯,我把他得罪狠了,想必以后再也不会过来了。" 王氏笑道:"哪有这样事?人家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世子爷那可是横扫千军的大将军,这点儿度量都没有还得了?姑娘看着吧,就算这会儿拌了嘴,过不上三五天,最多十天半月,还是会回来的。这些年,咱们果园也得了人家不少帮助,姑娘这几个朋友当真是对咱们很好,不该得罪的。" "我又没得罪他们。"罗莞冷哼一声,忽然想到之前张氏的乌鸦嘴,于是连忙看着王氏,喃喃道:"百无禁忌百无禁忌,王婶子从来不是乌鸦嘴,嗯,这话不会实现的,绝不会实现的。" "什么……什么乌鸦嘴啊?"王氏愣了,却见罗莞咳了一声,淡淡道:"没什么,我只是盼着他们别再过来,所以生怕让王婶子说中,念个咒破除一下乌鸦嘴效果而已。" 这话王氏也是不懂,不过念咒她终究是懂的,此时看向罗莞的目光便充满了敬畏,正色道:"果然我们家那口子说的不错。姑娘上一世里定是仙女儿,就没有您不懂的东西,连念咒都会呢。" "嗯。我念咒很准的。"罗莞郑重点头,可怜的王氏。就这么被忽悠了,从此在心里深信不疑。 —— "这……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不让我去果园?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疯呢?" 松岚苑中,云秋水听完谢青锋刚刚宣布的"不许去果园"的命令,不由痴呆许久,方呐呐问了一句。 "青锋,发生了什么事?"方云白可比云秋水靠谱多了,一听这话。便知道定是有事情发生,不然谢青锋虽然为人有些冷漠,但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什么都不要问,反正日后不用过去就是了。"谢青锋冷着脸。听云秋水在那里嚷着"不可能,谁也别想阻止我对罗姑娘的感情",他便冷冷瞪了好友一眼,森然道:"热脸贴人家的冷脸,你还没够不成?你敢再去。我就打断你的腿,免得给咱们贵族子弟丢人。" "什么时候轮到你打断我的腿了?我爹娘还没有行使过这个权力好不好?"云秋水哪里会在乎谢青锋的心情,眼看对方阴冷的瞪着自己,这向来不能受气的家伙一拍桌子,便站起身愤愤道:"哼!你在罗姑娘那里吃了亏。却要拉着我们作伴是不是?我可不受你这挑唆,若说在你这里住着,就不许去果园,那我就搬出去。" "别……别这样,大家都是好兄弟好朋友,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就反目成仇?" 方云白简直是目瞪口呆,从谢青锋回来,这还不到一刻钟,不过是两三句话,怎么这两人便闹到了这个地步,他眼睁睁在旁边看着也没看明白,只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必须打圆场,却不料云秋水和谢青锋一起瞪向他,异口同声吼道:"什么一个女人?那是罗姑娘,是寻常女人能比的吗?" "我……你们……"方小侯爷委屈啊,心想我说什么了吗?那罗姑娘又怎的?她不是女人?因一甩袖子也不管了:"好,我不多嘴了行吧?真是狗咬吕洞宾,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哼!我这就搬出去。" 云秋水又瞪了谢青锋一眼,转身回去收拾行李了。 谢青锋也是心烦意乱,眼看好朋友就这么扬长而去,更觉烦躁,因躲进书房,拿起一本书寻思看看,谁知恰好就拿起一本《儿女英雄传》,说的是儿女英雄,其实就是江湖游侠和红颜美人的风流故事,还没等看三页,世子爷一股邪火就起来了,暗道都是这些诲淫诲盗的书,把那些江湖土匪传得和救苦救难的菩萨一样,连罗姑娘都深受其害,变得蛮不讲理不知好歹,何况其他人?不行,看来得回京一趟,向皇上建议一下,民间这文化之风是要好好抓一抓了。 正想着,就听门口脚步声响,七星在外边道:"哎,三姑娘,您这是……哎哎,爷在里头看书呢……" "滚开。" 随着谢玉芳骄横的声音响起,七星彻底消音,接着这女孩儿便气冲冲奔了进来,目中喷火的看着她哥哥,大声道:"哥,你到底做什么了?怎么把秋水哥哥气走了?我不管,你气走的,你就去追他回来。" 谢青锋看着这妹妹目中无人的态度,再看看七星露在门边的一小半苦瓜似得脸,不期然便响起罗莞对他们这些贵族的评价,越发气怒交加,冷冷道:"他走就走,又不是咱们家的人,你急成这样做什么?看看你这做派,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你……你还说我,难道你就像大家子?天天跑去果园里和那个狐狸精厮混,谭姐姐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你们男人惯是喜新厌旧,连我们女人还不如……"谢玉芳有家人宠溺,向来骄纵惯了,哪里受得了哥哥的话?当下张嘴就反驳,及至发觉自己这话很不妥时,已经晚了。 "混账东西。"谢青锋真是气坏了,一把就将那本书摔在了桌子上,发出砰然大响,谢玉芳被他吓得一个哆嗦,面色惨白,再也不敢说话,只是瘪着嘴站立一旁。 "你的谭姐姐哭了又干我何事?别总把我和她扯在一起。"谢青锋最生气的,便是刚刚谢玉芳这句话,喜新厌旧?他何曾有过?这么多年了,他除了读书习武就是打仗,哪里懂什么儿女私情,也就是在罗莞面前,总是想亲近对方,世子爷心里琢磨着莫非这就是男女风月情爱?就这还没敢下结论呢,结果自家妹妹倒是这么快就给他打上了"负心汉"的标签,这怎能容忍? "你……哥哥你最冷漠最自私最无情了。"谢玉芳真是为表姐感到不值啊,哭着跑了出去。这里谢青锋又换了一本佛经,想着素日里人人都说看佛经能静心,我今天也试试,谁知看了不到两页,心里反而更烦了,遂将佛经放下,暗道出去看看风景吧。 刚出了松岚苑,便见到前面十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走过来,都是正当韶龄,粉红杏黄明媚照人,若在平时,这真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然而此时谢青锋看着,脑海里却只有穿着粗布衣衫,头上常年裹着一条手帕的罗莞的形象走马灯似的晃着,浅嗔薄怒,笑容嫣然,只晃得他头都晕了。 "表哥。" 忽听一个甜甜的声音传来,定睛一看,就见谭芳蕊杏眼微瞪,似是有些惊讶的走了过来,微笑道:"表哥看什么呢?竟呆了眼,真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时候儿。" 秀丽的女孩儿说完,便用纤纤玉手轻轻捂住嘴巴,动作那叫一个优雅端庄,然而看在谢青锋眼中,却只觉这动作十分虚伪,再想起刚刚谢玉芳说的话,心情更沉,因冷冷道:"没什么,我随便走走。" "世子爷今天竟在山庄中,素日里也见不到您一面,姐妹们都想听听战场上的故事,好容易找到机会,你今天不和咱们好好说一说,别想走出去。" 却又有个大胆女孩儿来到谭芳蕊面前,火辣辣的目光直视谢青锋。这女孩儿也是有心计的,她听谭芳蕊和谢玉芳说了罗莞的事,心中便以为这世子爷是在战场上纵横惯了,不喜欢矫揉做作,那自己只要做出一幅大胆活泼的模样,也许反而会收到奇兵之效,因此今日才放开手脚,这样大胆起来。 谭芳蕊怎会不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不由冷冷一笑,果然,就见谢青锋十分不耐烦的冷硬道:"战场的事?姑娘要听什么?是开膛破肚的鞑子拖着肠子跑出几十步,被我一刀砍下了脑袋;还是中了埋伏浴血突围的将士中了几十只箭?" 说到此处,看见那女孩儿脸色煞白,一幅要昏倒的模样,他便淡然道:"战场上的事,可不是这些传奇脚本,那是真正的生与死,血与火,你以为你们这歌舞升平的生活是怎么得来的?那是前方数十万将士的血和命换来的,那都是真实的血淋淋的悲壮,故事?呵呵,想听故事,那请几个女先儿回来吧。" 谢青锋说完便离开了,把那大胆女孩儿给扔在一边,好不尴尬。而谭芳蕊也察觉到表哥心情不好,因此小心翼翼问了一句:"表哥怎么了?可是云小侯爷得罪了您?表哥大人大量,您和小侯爷又是多少年的好朋友,有什么事儿过不去?那小侯爷不过还是个小孩儿性子。" 第102章 回京 "七星,收拾东西,回京。" 谢青锋这种时候听谭芳蕊说这些话,那当真是火上浇油,一想到山庄里这些莺莺燕燕,再想到不远处果园中,那女孩儿恐怕也正为自己的离去而振奋高兴,顿时便生了远离此处的心思,暗道好啊,你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贵族子弟吗?也罢,我索性离你远远儿的,让你再看不到我,这就遂了你的意是吧? 谢青锋只是一时不甘,丝毫没有顾虑她人的感受,那谭芳蕊无辜遭了这样一番话,只气得怔住了,呆立当场,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其他女孩儿也都不敢再说话,直到谢青锋的身影消失,她们方纷纷上前安慰。 —— "青锋回京了,啧啧,还是姑娘厉害啊,我就没看见他这么狼狈过,竟然被你几句话就打发回京城了,罗姑娘,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堂堂云小侯爷,此时正亦步亦趋的跟在罗莞身后,忠心耿耿扮演着尾巴的角色,即使面前佳人冷着一张面孔一言不发,也没有浇灭他的热情。 "就是这么做的。"罗莞终于忍不住了,听见云秋水竟然问出这样话,简直就和自找死路没什么两样,于是她冷哼一声说完,忽的仰头大喊:"小青。" "小青?什么小青?这名字有些耳熟……哎呀我的妈……姑娘你又叫那条蛇?做什么?啊啊啊……不要追我……" 看着云秋水狼狈的抱头鼠窜而去,终于那呼喊声一点儿也听不见,世界清净了。不一会儿,小青昂头吐着信子,以一种邀功的姿态游了回来,嘴巴里叼着一片锦缎衣角。 "这蛇还真养成狗了,谢大哥你真是人才。"罗莞无语的看着那片衣角。忽然笑叹着摇了摇头:"好了,屋里那一篮子鸡蛋是你的了,去吃吧。记着别吃撑了。" —— "爷,咱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啊?走了这半天。怎么小的就到现在还没猜出爷的目的地呢?" 七星和龙渊跟在谢青锋身边,眼看着都过晌午了,谢青锋却还没有吃中午饭的打算,七星终于忍不住了,凑上前苦着脸问了一句。 "怎么?累了?"谢青锋斜睨了心腹小厮一眼,看的七星身上打了个寒颤,想到上次在战场上训练士兵时自己没跟上队伍。之后让爷罚着绕那大校场跑了二十圈,最后都跑吐了的可怕往事,他果断摇头:"不……不累,一点儿都不累。这点路途算得了什么啊?奴才当日跟爷在战场上……" "不累就好。"谢青锋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回京城已经三天了,但谢青锋并没有回王府里住,而是住在一所普通宅子里,每天除了出来在大街上逛荡着。似乎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就听皇兄的,在兵部或是京畿营里弄份儿差事?也好过现在这样的无所事事。 世子爷认真地考虑着这件事。嘴角不禁就扯出一抹苦笑,暗道皇帝若是知道自己有这份心思,只怕立刻就要趁热打铁把自己弄进这套子里了吧?只是,如果真的上了套,自己又不是父亲那身有爵位的,哪里还能再有悠闲度日的机会? 一边想着,便沉沉叹了口气,忽见七星又凑过来,苦着脸道:"爷,就算……就算您走的不累,这会儿也该饿了吧?"话音未落,就听"咕噜"一声响,谢青锋看着小厮哀怨的脸,也是忍不住一笑,点头道:"罢了,就近找个酒楼,随便吃点吧。" "哎!好。"七星高兴了,接着一指北边不远处,嘿嘿笑道:"爷,那是缀景楼,据说这家做的一手好川菜,爷又喜欢吃辣的,不如咱们过去吃点?" 这么快速就找到了地方,而且又是偏偏在这时候才出口,显然七星是早有预谋。龙渊在旁边佩服的伸出大拇指,谢青锋却是不置可否。 "不知道罗姑娘的果园里有没有种辣椒。" 谢青锋喃喃念着,旋即就甩了甩头,心想怎么了?无端端怎么又想起她来?她种不种辣椒关我什么事?她瞧不起我,我又何必老惦记着她。 想到这里,世子爷不自禁就昂起头来,好像罗莞就在身边,所以要做出这幅"不相往来"的姿态给她看一般。然而直到进了酒楼,看着面前的熙熙攘攘,却并没有发现那一抹丽影,他才醒悟过来,深深叹了口气,面对上来招呼的小二,随便要了个二楼的雅座。 这家缀景楼的川菜的确很够味道,虽然已经过午,但仍有许多人在这里用饭。谢青锋在雅座上坐下之后,就听着隔壁有咿咿呀呀的唱曲儿声,他不由微微一笑,不知怎的,便想起罗莞高兴时所哼唱的那些奇怪调子。 菜一道一道上来,七星和龙渊都流口水了,或许是出征时讲究不了那么些的关系,这两个小厮和主子同桌而食乃是家常便饭,这会儿便坐在谢青锋对面,偷偷觑着他,毕竟主子不动筷子,他们是绝对不敢先吃的。 谢青锋也知道这一点,随口夹了一块麻辣蹄筋送进嘴里,然后挥挥手,就见那两个没出息的欢叫一声,接着筷下如雨,不一会儿碗里的白饭就去了一半。 做小厮也挺好的。 看着两个没心没肺的小厮吃的这样欢快,谢青锋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羡慕:虽然地位低下,但只要伺候好主子就行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想,连吃饭都吃的这样香甜。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不是世子爷,而只是一个小厮跟班,只怕罗姑娘心中便不会有那种偏见了,她从来都是这样,对贵族不屑一顾,却对那些普通百姓优伶仆役多有同情。 意识到自己又想到罗莞的谢青锋不禁有些暴躁,暗道怎么回事?不过是闹别扭罢了,她是我什么人?我就这么心心念念想着,这……这是情根深种了吗?不,不至于吧?嗯,不是不是,只是因为这曲儿唱起来没完,连我的心绪都被影响了。 一念及此,就打算回头甩几两银子将那唱曲儿的给撵走,多少年了,空有这个世子爷的身份,行事却是谨慎自持,从没有仗势欺人过,谢青锋今天准备破一次例,也尝尝横行霸道的滋味儿。 谁知他这还没出声呢,便听邻座屏风后传来一声惊叫,接着一个女子的惊慌声音道:"爷,您……您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你懂不懂点规矩?出来唱曲儿的,给人摸一摸不是寻常事吗?"另一个公鸭嗓子笑叫,接着又有人笑道:"就是就是,胡公子摸你,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还不快把小手伸出来,让胡公子好好儿摸摸呢。" "要不然,干脆就让她唱个十八摸,一边唱一边摸,岂不有趣儿?"又有人大笑,二楼本来坐的人就不多,此时听见这几个人放肆的笑声,除了谢青锋这一桌,其他人更是悄悄儿溜下了楼,显然都没有打抱不平的能力。 谢青锋这正是满心不顺呢,就有人送上门来挨踹了,那哪儿还能客气啊,耳听得女子又惊叫了一声,他便铁青着脸站起身,一脚踹倒了那座屏风,沉声道:"是哪个混蛋色胆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调戏民女?" 七星和龙渊对望了一眼,兄弟俩心想得!这顿饭就算是完了。因连忙赶着又扒了口饭在嘴里,这才威风凛凛站起身来到谢青锋身后,就见对面几个年轻男人眼睛直直看着这边,而那背对屏风,正好儿被倒下的屏风砸到脑袋的锦衣公子正灰头土脸爬起来,还没等回身便大骂道:"他妈的,哪个混账东西,敢搅爷爷的好事儿……" 对面那几个狐朋狗友连忙使眼色,说来也巧,这被屏风砸到的家伙便是众人口中那个胡公子,谢青锋虽然这几年很少在京城,但从前好歹也是王府世子,这些贵族子弟怎会不认识他,看着那煞星满面寒霜,一个个不由得都在心里叫苦。 胡公子也觉得不对劲儿了,连忙转过身去,看见谢青锋也不由得愣住,忽见面前这人冷冷一笑,下巴轻轻一点,森寒问道:"你是谁爷爷?" "世……世子……" 胡公子吓得腿都颤了,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啊,都说这位世子爷为人虽冷漠,却从不惹事生非,我不过摸了一个卖唱女罢了,想来他也不至于就和我过不去吧?好歹我爹也是一部尚书呢。 想到此处,方把那颤抖止了,嘻嘻笑道:"世子也在这里用饭啊?是不是被这小娼妇唱的悲悲切切影响了心情?我就说她存心不良,爷们花钱听她唱曲儿,是盼着听个好的,这么咿咿呀呀要哭不哭的,可不是弄的人心情都烦了?"一边说着,便对着那少女挥手,像赶苍蝇一般的厌恶道:"滚滚滚,没得扰了世子的心情……" "爷……还没给钱呢……" 那少女弱弱分辩着,却见胡德成瞪起一双眼睛骂道:"什么?小娼妇还敢要钱?我看你他妈是不要命了……哎哟……" 第103章 出气筒 胡德成捂着腮帮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谢青锋,却见这世子爷面色铁青,忽然又揪住了他的衣领便是一顿老拳,一边打一边骂道:"就是你们这些不学无术,整日里仗势横行的混蛋,把贵族子弟的名声都给败坏了,连我都跟着受累,妈的,一颗老鼠屎坏了满锅汤,打死你,像你这种祸害,除了浪费粮食,活着还有什么用?你能安邦还是能定国?三字经能背全吗?" 可怜这些纨绔子弟什么时候听见路王府世子说过这么多话啊?这要是平时,多稀奇多值得八卦的事儿?此刻大家却都只能鹌鹑一样站着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胡德成被打成了一只猪头,鼻孔里都参出血来。 狐朋狗友们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心里都想着现在世子爷的仇恨目标明显是在胡德成这厮的身上,万一我们上去了,再把仇恨转到我们身上怎么办?世子爷啊,百战杀神啊,真要是不留情面,一拳就把我们打死了吧?大家都是这么想着,义气什么的早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世子……哎!这个……略施薄惩就够了吧……"关键时候,还得是七星和龙渊出马,两个小厮在主子身边苦着脸相劝,总算是让谢青锋停了手。 "不是就喜欢仗势欺人吗?今天也让你常常被人欺负的滋味儿。以为这诺大京城,天老大你就是老二了?胡大人也未必敢这么自大,你算个什么东西?" 谢青锋打完人,掏出一块绢子擦了擦手,然后一扔,便扔在了没人形的胡德成脸上,接着从怀里掏出五两的小银元宝,随手扔给那卖唱少女,淡淡道:"你走吧。" 那少女虽然感激他出手相救,但天生胆子小。此时也被谢青锋吓得够呛,连忙深施一礼,接着便踉踉跄跄小兔子似得跑了。 谢青锋淡淡瞥了一眼那纤细背影,摇头苦笑道:"既是出来卖艺,胆子竟这样小。何苦做这营生?" 龙渊忍不住就点点头附和主子:"就是就是。比起罗姑娘,这女人真是差远了。" "你举个正常点儿的例子好不好?那罗姑娘,是正常人能比得了的吗?"七星横了龙渊一眼。暗道能把咱们爷都不放在眼里的女人,这世上除了那位彪悍的罗姑娘,还会有谁? 谢青锋却是点点头,暗道是啊,罗姑娘只有一个,她是与众不同的,但偏偏,就因为我们两个的身份,唉!她心里根本就瞧不起我…… 一念及此。不由又是怒气勃发,看着其他几个"连累了他"的纨绔,世子爷冷哼一声道:"怎么?你们还一个个留在这儿做什么?要给这猪头收尸吗?先生留的功课都做完了吗?论语会背了吗?骑射功夫习完了吗?还不快滚!" "滚"这个带着侮辱性的字眼儿此时听在众人耳朵里,却如同天籁之音一般,大家连滚带爬跑了出去,这里胡德成的两个小厮觑着谢青锋的面色。抬起主子也一溜烟儿的没了影子。 "爷!别为这些纨绔坏了心情,不如继续……用饭吧。"七星硬着头皮冒死进谏,却见主子一瞪眼,森声问道:"怎么?你们还没吃饱?" "饱了饱了,奴才们都吃饱了。这不是爷还没怎么动筷子吗?"七星谄媚的笑着,却见谢青锋一挥手,冷冷道:"不用了,京城里最大的赌坊是哪一家,你知道吗?" "啊?" 七星和龙渊都愣住了,心想怎么着?爷这对赌钱从来都是深恶痛绝的,今天竟然也想玩一把?我的妈妈呀,让王爷知道,不会打断我们俩的狗腿吧? 两人正要劝,就见谢青锋已经下了楼,大步出门来四下里一看,随便找了个人一问,便往西边街道上走去,七星和龙渊心里都不由得"咯噔"一声,因为那个方向恰好就是京城最有名的银财赌坊的所在。 赌坊不同于青楼,大白天也是照常营业,结果今天算是倒了大霉,让世子爷这一通收拾,除了那些连锁赌坊互通声气之外,其他的各家都是抱着"我不好你不好大家都不好"才最好的幸灾乐祸态度,所以一家出事,绝不声张,因一连闹了十几家,剩下的才得了风声关门,那些纨绔子弟个个抱头鼠窜,屁滚尿流才逃回家去。 如此到了晚上,连憋了好几天闷气的世子爷又在青楼中游走了一圈,照样闹了个鸡飞狗跳,谢青锋显然是因为罗莞对贵族子弟的态度蓄积了足够的怒气值,此时被胡德成等人无意中触发,所以彻底陷入了暴走狂化状态,逮着这些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就是一通暴打,只打得这些素日里耀武扬威的家伙一个个哭爹叫娘,让沿途百姓拍手称快。 直闹到华灯初上,别说七星和龙渊累得像狗一样,就连谢青锋都有些累了,因默默回了宅子,此时冷静下来,回想着这半天自己做的事,也禁不住苦笑,暗道我是怎么了?难道那些纨绔子教训了一通,便能改过自新?就算是改过自新了,罗姑娘对我们的偏见已经形成,还指望着她能改变?可恶啊,都是因为她吗?所以我就失了一直以来的冷静,竟这样任性妄为起来。 越想越觉懊悔,不过他懊悔的只是不应该因为罗莞而让自己失控,至于教训了那些纨绔子,世子爷丝毫没有愧疚:都是些一丘之貉,偶尔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这世上有的是能收拾他们的人,别一个个走在街上挺胸腆肚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这一夜思虑如潮,也没怎么好睡。到第二天,一早上起来,梳洗完毕,就听七星毕恭毕敬道:"爷,不如咱们今天回乡下吧,奴才见您在这里也不是很开心。"其实是因为七星觉着,爷再这么胡闹下去,一个繁华的京城说不定都要被他整的冷清萧索,万一再被言官参上一本,这可值不值得呢? "不回去。" 谢青锋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过他也不打算上街,想着今天就在家。哪里也不去,琴棋书画都是好久没碰了,不如捡起来熟悉熟悉,不是说这东西最容易修身养性的吗?或许自己也该修心养性一番,然后为朝廷效力。 正想着。便听门口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谢青锋眼睛一眯,冷笑道:"呵呵,倒不知昨天哪个被打的。竟然还不服气找上门来了。七星,去开门看看。" 这只是个一进的院落,所以堂屋正对着院门,当下七星和龙渊哥俩来到院门前,心里还嘀咕着,暗道不会吧?真有那不开眼的替他爹娘惹祸吗? 一边想着,就开了门,只见哪里是什么上门寻仇的?却是一队御林军和几个小太监,簇拥着一个中年太监。看见七星,这中年太监便笑道:"哟,七星哥儿,你们家世子在不在屋里呢?" "葛公公,您怎么过来了?"七星也十分诧异,话音未落。就见谢青锋大步从堂屋里走出,看见这一队人,便挑眉冷笑道:"怎么?不会是有人把状告到皇上面前了吧?这是要锁我进宫的?" "哟,世子爷您真会开玩笑,借奴才两个胆子也不敢啊。"那太监满面笑容的行礼。接着道:"皇上有旨意给世子爷,说是不用搞焚香跪拜那一套了,让世子爷站着听旨就好。" "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啊?"谢青锋皱皱眉,却仍是面向南方站好了,接着这葛公公方展开圣旨,大声读道:皇帝有旨,宣路郡王府世子谢青锋速速进宫见驾。" 谢青锋这还等着下文呢,就见葛公公已经收起了圣旨,他诧异道:"就……就这个?完事儿了?" "是啊,就这个旨意,完了。"葛公公点头,却见谢青锋沉着脸道:"皇上做什么?宣我进宫,一道口谕即可,还特意为此下一道圣旨,闲着没事儿干了吗?" 葛公公垂手不说话,心想闲着没事儿干?哎哟这话也就这位世子爷敢说了,别人敢说皇上闲着没事儿干,那是大不敬,要砍头啊。 "行,那我换套衣裳。"无论谢青锋怎么想,既然皇上都这样郑重的下旨意了,这趟宫他是一定要进的。因换了一套衣裳,和葛公公等一起来到宫中,一问之下,才知皇帝是在御花园等自己,而非在御书房。 这倒也是常事儿,谢青锋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穿花绕树,来到御花园的清凉亭,果然,就见皇帝正站在亭上向远方眺望着,听见脚步声,便微笑道:"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青锋,这早春景色,果然是美不胜收啊。" 谢青锋嘴角抽了抽,即便了解这个表哥的性情,但还总是会被他时不时就冒出来的惊人之语给吓到,唔,用罗姑娘的话来说是怎么着?雷到,而且还是外焦里嫩的那一种。 谢青锋回忆着罗莞说过的"新鲜话",一边就觉着这个形容真是太绝妙了,听见皇帝这种话,可不就是觉得身上好像被雷劈了一下么,于是他也不客气地道:"皇上,这诗如果臣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描写早春景色的。如今御花园里的杏花桃花都谢干净了,已经是烟柳满皇都的景色了。" 第104章 乱点鸳鸯 "哈哈哈,弟啊,怎么去了乡下这么些天,还是一点儿幽默都没培养出来,仍是那么个较真的性子?哥和你说过多少次,意会,意会就行,诗这个东西,一较真儿,就没意境了。" 谢青锋斜睨了皇兄一眼,心想这和意境有什么关系?不过这一回他聪明的没和这位抬杠,谁抬得过啊?人家可是皇帝来着。 "弟啊,在乡下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吗?说出来给哥听听,让哥高兴高兴。"皇帝兴致勃勃的亲自给谢青锋倒了一壶茶,尽显兄长关爱,不过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口气。 "没什么,让皇上操心了。"谢青锋咬牙,一板一眼的回答。 "别这样嘛,难得看你吃一回瘪,何必否认呢?"皇帝笑得如同一只狐狸,殷殷劝说着,见谢青锋要张口,他便伸手道:"别否认啊,没不顺心的事儿,没不顺心的事儿你昨天在京城大发神威呢?我听说遭殃的贵族子弟是不计其数啊。老百姓都说世子爷威风凛凛,如同天神下凡,就差没把耗子洞里的贵族耗子给捉出来暴揍了。" "哪有那么夸张?"谢青锋满头黑线,愤怒道:"皇兄你也该好好管一管御史们,什么捕风捉影的事情都要往上奏报,难道就不知道皇帝日理万机有多累吗?豆子大点儿的小事,他们也能说成塌天大祸,真是太可恶了。" "去你的吧。" 这回轮到皇帝咬牙了:"朕的御史都是就事论事的刚正之臣,那些捕风捉影的早八百年前就让朕给踹出去了。谢青锋,你别给朕顾左右而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说。" "能是怎么回事儿?昨天心情不好,忽然想尝一下仗势欺人的滋味儿,所以看见不顺眼的,就欺负了一下。"谢青锋淡淡道:"皇上要给臣治罪吗?那随便吧,宗人府几号房?我自己报道去。" "混账东西。"皇帝咬牙看着这个表弟。指着他:"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哼!到时候遇见了难题,别怪朕不帮你解决。" 这话中似乎有话。谢青锋心中一凛,正要想法子探询。便听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娇笑道:"太后娘娘。这里有一丛新开的芍药,啊,好漂亮。中间还带着金线呢。" 谢青锋一下子就恍惚了,这声音如同黄鹂鸟般悦耳动听,然而他恍惚的不是因为这个,而是那娇憨天真的语气,让他不自禁便想到了一个丽影,那个野草般的女孩儿。 "罗姑娘……" 谢青锋猛然站起身来,而一直支棱着耳朵的皇帝果断把这三个字听了去,当下也不由得就是一愣,皱眉道:"罗姑娘?那是谁?" 谢青锋没回答皇帝问话。只这一瞬间,他便醒悟过来,这声音虽然也是动听毫无做作,然而罗莞却不是这样天真娇憨的女孩子,更不可能出现在皇宫中,自己刚才显然是出现幻听了。难道……真的是相思成疾了吗? 谢青锋有些无奈,他发现在心中升起这个疑问的时候,思念似乎真的就蔓延开来,丝毫不受他的控制。也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太后慈祥的声音传来:"那是牡丹。不是芍药,因为这条金线,所以名字就叫做金带围。" 世子爷轻轻探着身子一看,便见到一个满头细长辫子的少女,头上戴着迥异于中原女子的首饰,大概是发现上面有人,她疑惑地抬起头来,正和谢青锋的视线对上。 "这女孩儿是谁?不是咱们中原人吧?" 谢青锋收回视线,重新坐直身子问皇帝,却听凌晨点头笑道:"嗯,这是西夏王最小最宠爱的公主,名叫李溪月,三天前才进宫的,太后喜欢她娇憨可爱,就留在身边。" "哦,是南苑公主的女儿?"南苑公主乃是先皇最小的胞妹,凌晨的姑姑,当年和随父觐见的西夏王子一见钟情,恰好两国也正要联姻,于是这俩就如愿以偿的被凑在了一块儿。 "没错。"凌晨点点头。 "西夏王和公主进京了?怎么这样大事我却不知道?"谢青锋惊讶,却见凌晨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冷哼道:"我们的路郡王世子只忙着除暴安良惩恶扬善,哪里还会关心这消息。西夏王和姨妈没过来,是西夏王子和公主来的,王子你知道吧?咱们俩的表弟,这公主就是咱们的小表妹了,不过人家和你可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 谢青锋听着这话有些奇怪,旋即便想起今天凌晨竟特意下旨宣自己进宫的事,登时后背一溜汗毛就竖了起来,站起身道:"皇上,我忽然想起还有件事……" "闭嘴吧你,母后都过来了,你以为你能逃出去?"皇帝对他的借口根本就是嗤之以鼻:"再说每次都来这套,你能不能弄点新鲜儿的词?" "尿遁可以吗?"谢青锋面无表情的看着皇帝表哥,然后他便听到身后那个黄鹂般的声音兴奋道:"你就是路王府世子?赫赫有名的百战杀神?怎么会这么瘦的?奇怪,我印象中你应该是身高丈二满身横肉才对啊。" "那是铁塔吧?"谢青锋幻想了一下"身高丈二满身横肉"的自己,忽然觉得十分庆幸,庆幸自己没长成那样儿,那还是人吗?刚出生就得让老爹当妖怪给宰了吧? "听说你的武功很厉害啊。"李溪月丝毫没在意谢青锋的话,跑上前来笑眯眯打量着他,然后回身看着被太监宫女们簇拥着进来的太后,笑得如同银铃一般:"太后舅妈,他是你的侄子对不对?长得可真好看。" 好……好直接,比罗姑娘还直接。谢青锋一不留意,又想起了罗莞,却见太后来到李溪月面前,慈爱的摸摸她的头发,笑眯眯问道:"哦?比起你哥哥如何?" "嗯,我哥哥是西夏第一美男子。"李溪月骄傲道,然后又回头看着谢青锋,微微皱起眉头,似在认真思索两人到底谁好看这个问题。 "既是西夏第一美男子,那我肯定是多有不如的。"谢青锋虽不解风月,却知这种情况下千万不能让这少女说出自己比她哥哥还好看的话,不然这身边还有太后和皇上虎视眈眈,大概顺着杆子就爬上来了。 "不,我觉得你更好看。"却不料李溪月的思维根本就不是他这个中原男人能够跟上的,漂亮女孩儿非常认真地打量着他,郑重道:"不过因为那是我哥哥,所以我也只能说你和他各有千秋,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好个丫头,真是伶俐会说话。"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看了谢青锋一眼,那大有深意的目光看得世子爷头皮都发麻了,忙不迭就要告退出去,却听太后淡淡道:"急什么?哀家听说你昨天在京城里祸害的不轻啊,今天既然进宫来了,就好好儿陪哀家说说话,省得出去祸害百姓。" "臣哪有?臣都是为民除害。"谢青锋当然不肯承认自己是为祸四方的害虫,却听太后冷哼一声:"哦?什么时候我那个冷傲孤高的侄子竟成了行侠仗义的大侠客?哀家怎么都不知道?" 谢青锋无奈,眼见太后又转回身去和李溪月说话,凌晨便贼兮兮的凑过来,拽拽谢青锋的衣袖:"想逃吗?" 谢青锋眼露希望,拼命点头。 "那告诉朕,罗姑娘是谁?" 谢青锋一愣:"皇上你怎么知道罗姑娘?" "废话,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事儿能瞒得了朕?"凌晨骄傲状,眼见谢青锋眯缝了眼睛看自己,于是不耐烦道:"好吧好吧,是刚才你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谢青锋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听见李溪月的声音时,似乎是情不自禁之下叫了一声"罗姑娘",因又恍惚起来,忽听凌晨在身旁不耐烦的催促,他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苦笑一声道:"罗姑娘,是一个身世很普通,但性情非常与众不同的女孩儿,该怎么说好呢?算了,不说了。" "别啊,你敢吊朕的胃口,找死吗?"皇帝让他这一句话弄得心里痒痒,却见谢青锋嘴巴如同蚌壳一样闭得紧紧,于是这家伙为了听八卦,也顾不上其他,一拍谢青锋肩头:"好兄弟,你说来给朕听听,如果那个罗姑娘真是很好,你又有意的话,朕给你们赐婚。" 赐婚? 谢青锋向来冷硬平静的心猛然就跟火山喷发了似得,一下子便烧了起来。他认真看着凌晨,竟抑制不住的在心里思考起这事儿的可能性来,但是旋即便又醒悟,暗道谢青锋啊谢青锋,你是怎么了?罗姑娘明明不喜欢你,甚至对贵族子弟都是深恶痛绝,你又何必总想着这些不可能的事? "青锋,你带溪月丫头去园子里逛一逛,哀家这里有话和皇上说。" 心中正觉怅然,就听太后温言开口,那一股"赶鸭子上架"的阴谋味道是如此清晰,以至于谢青锋真想不顾一切落荒而逃。只好硬着头皮道:"太后,这御花园我也不熟啊,既然您和皇上有事相商,那臣就告退吧。" 第105章 病来如山倒 "你敢。"太后似笑非笑,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于是世子爷淡定点头:"嗯,我敢。皇上,太后,臣告退。" "混……混账。" 太后目瞪口呆,然后转头看着皇帝:"看看看看,都是你纵容的他,哀家是太后啊,他……他竟然敢如此嚣张。" 凌晨翻了个白眼:"那又能怎么办?母后难道要因为这个就把表弟按上'大不敬'罪名给宰了?你要是能狠下心,朕便下旨。" "你……"太后无话可说,气恼瞪了凌晨一眼,忽听李溪月笑道:"咦?世子要回府吗?正好,我在宫里也呆的闷了,也跟着他一起去街上看看吧。" "唔,也好也好,你去吧。"太后转怒为喜,眼看着李溪月小鸟一般的欢快"飞"出去,她不禁露出得意笑容:"哼,混小子,都快三十了还想逃避婚事,哀家难道能容得你这样任性妄为?" "母后,表弟才二十四,还不到二十五,离三十岁远着呢。"凌晨好心提醒了一声,却被太后的凤眼一瞪,顿时也不敢说话了。暗道弟啊,哥只能帮你到这里,其他的,你自求多福吧。唔,话说那个罗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此时的罗莞,压根儿不知道谢青锋因为自己那几句话,差点儿就变成了京城一害,眼看果园里的果树和作物都生长繁茂,她高兴之下,也更用心的打理,原本只是每天早出晚归,如今却几乎就住在果园里了,虽然只是一个单身女孩儿,却因为有小青相伴,倒也不觉害怕。 此时躺在那张简陋的木床上,罗莞看着盘起身子靠着炭盆的大青蛇,忍不住便微笑起来,也不管那蛇听不懂人话。便笑着道:"你可小心点儿啊,别再一头扎到炭盆里去。"小青现在因为从一条普通草蛇升级成为谢明雨的宠物,所以连每年"冬眠"的规律都彻底抛弃了。冬眠是因为冬天冷,它在山庄里却有自己的一间暖房,还冬眠个腿子。 大概是来了一股小寒潮,这几天夜里的气温明显偏低,所以罗莞特意给小青烧起了炭盆。谢明雨如今可很宝贝他这只"宠物",罗莞可不敢把这蛇少爷给冻昏了。 伸了个懒腰,看着简陋的房顶,罗莞轻轻闭上眼睛。喃喃道:"小青。晚安。" 大蛇自然不会回应她。于是整个果园都静谧下来,空气中浮动的野花香气让罗莞的眼皮越来越沉,安安稳稳进入梦乡。 忽听"咕咚"一声传来,一下子就把还没睡沉的罗莞惊醒。她猛地坐起身,就见床下小青也倏然抬起头来,小青是条蛇,据说蛇没有听力,但是对震动十分敏感,如此说来,莫非是有什么重物落在了地上? 罗莞不及多想,立刻披衣下床,迅速来到门外。借着天上月色,就见一个人影在树丛中一闪而逝。 "会是什么人呢?" 罗莞喃喃自语,暗想着自己这小果园也会被梁上君子光顾吗?不过现在果子都才长出来,偷果子也不是这个时候儿吧?正想着,忽见身旁小青"嗖"的一下就蹿了出去。以不符合它素日里懒惰的大无畏精神向那个方向追去。 "小青。" 罗莞大叫一声,连忙扑过去揪住大青蛇的尾巴,急急叫道:"那不是耗子,没有这么大个儿的耗子。"她太了解这个吃货了,虽然现在是在履行看门狗的职责,替她看着园子,也会对陌生人吐吐信子爬一爬来示威,但能让这个吃货如此勇猛主动地,永远都不会是人,只能是耗子。 小青最喜欢的食物就是耗子,罗莞当初还玩笑似得想着这条蛇若是吃耗子的话,山庄里不用养猫了,事实证明她的猜测真是无比正确,如今秋明庄上下,别说耗子,耗子毛都找不着一根,连果园里的田鼠都快绝迹了。不然这家伙也不至于这么兴奋,它显然是把那个人影当成大耗子了。 总算又拖又拽的把这祖宗给弄了回来,罗莞吓出了一身冷汗。倒不是因为手上沾了小青身上黏黏滑滑的东西,而是她生怕那个人被小青抓到后情急拼命,毕竟这蛇少爷也就是看着吓人,又不是毒蛇大蟒,说起来根本半点威慑力都没有,除非对方是云秋水那种天生就害怕蛇的。 洗了手,罗莞也睡不着了,原本以为果园这种地方根本不会有梁上君子光顾,现在看来,自己想的还是有点天真,可惜这古代也弄不着藏獒啥的,不然和小青一狗一蛇双剑合璧,那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因这一夜胡思乱想着,也没敢睡觉,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在果园里查看了一遍,也并没发现什么异常,渐渐地,工人们都过来了,罗莞安排好工作,便只觉着有些头重脚轻,自觉嗓子也有些痒痒疼疼的,摸摸额头,好像有些热度,她不由得苦笑起来,暗道这是怎么说的?来了古代就没得过病,我还以为这是穿越女的福利,莫非这福利还是限时的?如今有效期过去,我也要得病了吗? 一面想着,走没几步就觉着头有些晕,恰好这时王氏过来,一看见她的模样便惊叫了一声,接着飞奔上前道:"这是怎么说的?怎么脸儿这样红?该不会是病了吧?" 罗莞微微一笑,摇头道:"还好,支持得住,没事儿。王婶子你怎么过来了?" 王氏道:"我知道姑娘在园子里,所以特地给你送粥过来……"不等说完,就听身后又是一声惊叫,接着一人飞跑过来,却是蒋新双,看见罗莞也是去摸她的头,焦急道:"好烫,这怎么好端端就病了?我就说你不该这样劳累,晚上还住在园子中,这虽是春天了,晚上那气候还有些凉,你又这么累,怎么禁得住?" 一边说着,两人便扶着罗莞进了那小草棚,罗莞只觉着昏沉沉的十分不舒服,喝了水后便在一旁躺着,却听王氏担忧道:"这样不行,得赶紧回去请个大夫,姑娘这病一下子就起来,这会儿烧成这样,只怕是来势汹汹的。" 蒋新双也是这么说,只罗莞这会儿已经走不动路了,于是两人便轮流背着她,待送回家来,蒋秋娘和元老太太也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就张罗着去请大夫,如此一来,秋明庄里也得了信儿,范京和谢明雨也就罢了,独有范良,忙前忙后的,光大夫就请来了三四个。 谁也没料到,罗莞这病来势汹汹,几个大夫轮流看了半日,凑在一起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只说病势凶猛,要早作准备,只把蒋秋娘吓得面无人色,险些昏倒过去。 范京和谢明雨也惊住了,于是连忙让范良进京城去请那有名的大夫过来,如此耽搁半日,大夫来了之后,虽然立刻施针用药,却也是十分凝重,该交代的也交代了一番,只说自己尽力,这话分明是说罗莞有生命危险,一时间,蒋秋娘只觉着天旋地转,到底还是撑不住晕了过去。 好一会儿方悠悠转醒,只听见谢明雨正问那大夫病情,接着凝重道:"叫你说,没有人能有十分把握治好罗姑娘吗?这……这分明不过就是伤寒受凉,不过起病急了些,怎么就至于到这个地步呢?" 那刘大夫郑重道:"这位姑娘先天壮,刚才听你们说的话,她是十分有精神的人,又镇日里忙碌,即便身体有小小不舒服,也或许察觉不到,又或许是察觉到了,但她并没放在心上,如此反而耽搁了,到今日病势忽起,可不是一下子就把她给击倒了呢。到这个地步,任谁也不敢说有十分的把握了。" "太医院的金喜来太医,就最擅长治疗伤寒,难道他也不行吗?"忽听谢明雨沉声问了一句,那刘大夫震惊看着他,似是没想到这清俊男子竟会知道太医院的金太医,不过转念一想,又回过神来,暗道是了,金太医那也是名满天下的,这人看气质不俗,也许从前是个贵族子弟,认识他有什么奇怪? 因便捋着胡须笑道:"金太医那自然另当别论,小老儿的医术如何能和金太医相比?只是……公子,恕小老儿说句不该说的话,那是太医啊,寻常人能请的动他么?就是京城里,一般的官宦勋贵,也未必劳动得了他老人家。" 谢明雨转身看向蒋秋娘,就见这妇人面色苍白,喃喃道:"是啊,那是太医,谁……谁能请的动?" "世子爷可以。" 谢明雨淡淡说了一句,一下子就让蒋秋娘回过神来,她呆呆看着谢明雨,好半晌方似是自语般的喃喃道:"世子爷?路郡王府的世子爷?是,果然他是可以请得动金太医的。" 谢明雨看了她那无助的神情一眼,叹口气道:"听说世子爷已经回京了,我安排马车,蒋娘子你立刻坐马车进京,去郡王府找世子爷……"不等说完,看见蒋秋娘拼命摇头,呐呐道:"那……那怎么成?那是郡王府啊,我……我一个乡野妇人,怎么可能进得去?还不到门前就被人赶出来了吧?" 第106章 我是害虫? 谢明雨断然道:"不可能,谢家即便是门前家丁,也断断不敢仗势欺人,蒋娘子你只管放心去。" "要不然,去找一找云小侯爷?"蒋秋娘想到谢青锋,还是觉得有些惧怕,倒是云秋水素日里更平易近人活泼些,这还让她心里不至于太难接受。 "云小侯爷和方小侯爷此时不在京城。" 这一回却是范京接了话头,皱眉道:"前天我才在路上遇见他们,虽然没说话,不过听他的家丁们议论着,好像是要往滨州去,滨州离京城虽然不远,然而蒋娘子你却要如何找到他们?而罗姑娘的病可不能拖了。" "好,我就去郡王府。" 范京的话让蒋秋娘身子猛打了一个颤抖,想到女儿从被赶出家门后,为自己和儿子奔波劳苦,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扛起了全家人的生计,一直到今天,竟有了性命之忧。和孩子的安危比起来,自己别说被人瞧不起,就算被吃了又如何?她就不信,那郡王府的家丁们是老虎不成。 一旁的刘大夫听了这番话,都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料到在这小小乡野之中,竟会有人认识堂堂王府的世子爷,而且听那个意思,还不只是世子爷,这些人和明辉侯府的小侯爷也是有相当交情的。 直到范京叫他,这大夫才回过神,看向床上还昏睡着的罗莞,心中便生出许多敬畏来,暗道究竟这女孩儿是谁?她怎会有这样大的本事?一边就开了张方子,让他们先按照这个方子给罗莞煎药吃。 一时收拾停当,蒋秋娘不肯耽搁,坐了马车便直往京城去。 谢青锋这会儿却不在王府中,他此时正在大街上随便溜达着,一边苦恼的叹着气。 "在府里也不得安生,那小丫头一天能跑过来十八趟,她怎么也不嫌累?"龙渊和七星在主子身后小声嘀咕着,就因为这个。主子的脾气现在是越来越差,王府里的仆人都不怎么敢靠近他了。 "我觉着爷快憋不住了,说不定这两天咱们就可以回乡下,再忍忍吧。"七星劝着龙渊,忽听前面主子冷笑一声,淡淡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七星和龙渊瞬间垮了肩膀,两个小厮怎么也不明白,到底罗姑娘说了什么,竟把爷伤到这个程度,竟然在遭遇了李溪月这样的打击后还不肯去乡下庄子。 谢青锋只是听到两个小厮议论。随口给他们泼了一瓢冷水而已。想着这两个家伙肯定要没皮没脸的上来磨缠。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就顺水推舟去庄子上?反正这不是自己的愿望,而是被两个小厮给缠的没办法了嘛。 谁知素日里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的两个家伙,这会儿却都没了声音。世子爷满心里打着的如意算盘顿时散落一地,心里不由得又气又恨,暗道别人家的小厮都是机灵伶俐,怎么我这两个却比木头还笨? 七星和龙渊还真不敢上前,再怎么没皮没脸,几天里都被主子在屁股上踹了好几脚,也不敢再放肆了啊。也不但他们,就是这京城中的百姓,有认识谢青锋的。远远看见他也都下意识就躲避到一边,或者干脆绕道儿走,明明是人流如织的街道,谢青锋身周五米之内却没有一个人。 谢青锋终于停下了步子,懊恼的看着周围人群。就见几个锦衣公子原本偷偷摸摸在人群中溜达着,一看见他停了脚步,只吓得"妈呀"一声,撒开脚丫子就飞奔而去,只看得谢青锋目瞪口呆,心想怎么了这是?应该不是我的缘故吧?我……我也没做什么啊。 "啧啧,真可怜。"七星和龙渊摇头,心想爷啊,你看你给京城纨绔们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就趁早儿别在这里祸害了,去乡下多好。 "咦?" 正想着,忽听谢青锋哼了一声,接着大步向右边的人群走去,只吓得那里的百姓"呼啦"一下散开,只剩中间三个抱着脑袋的布衣男子,因为他们是抱着脑袋低着头,所以就没有第一时间看见谢青锋走过来,但周围百姓的动静也让他们立刻意识到不对,抬头一看,谢青锋都快到眼前了,只吓得"妈呀"一声叫,转身就想跑路。 但谢青锋那是多快的动作?身形一晃,便来到了中间那人面前,皱着眉头道:"你是齐相吧?难怪我就说看着眼熟,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荣国公府出了什么事?"齐相是荣国公府的少爷,路郡王府的大姑娘便是嫁去了荣国公府,所以谢青锋勉强认识这个家伙。 "荣国公府没出什么事儿。"齐相只觉得腿肚子转筋,心里发誓再也不去青楼了,不然不用眼前这尊杀神,他干脆自己把两只腿给剁了,省得劳动杀神大驾,万一这杀星不一刀剁去,而是砍好几刀,把两条腿给零碎剁了怎么办? "那你怎么会打扮成这个样子?"谢青锋瞪着齐相身上的布衣短打,好好儿的贵族公子,打扮的像个长工似得,问题是有这么细皮嫩肉的长工吗?真是个猪脑子。 为什么会打扮成这样?还不是被你害的。 齐相心中大吼,暗道这世子爷大概还不知道,就因为他的关系,纨绔们现在出门全都是穿着布衣短打,有那实在害怕的,甚至特意穿了乞丐的衣服,他这就还算是体面的了。 看着齐相支支吾吾不说话,谢青锋也不是傻子,立刻醒悟过来,冷笑道:"是因为我?" 齐相沮丧的点了点头,他身边两个狐朋狗友也如同被拔了毛的鹌鹑似得在一旁瑟瑟发抖,只看得谢青锋又好气又好笑,咬牙道:"糊涂东西,我不过是那一天路见不平,所以揍了那几个混蛋一顿罢了,又不是看见纨绔就打,你们害得什么怕?" 齐相目瞪口呆,眨巴着眼睛看谢青锋,心想大哥,你真敢说啊,路见不平?是,那天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你一开始的确是路见不平来的,可是后来在赌场妓院闹得那几场,也是路见不平?就那一天功夫,据不完全统计,京城让你揍成猪头的受害者多达六十二个,堪称大夏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纨绔之灾,您老人家如今竟还有脸说"只是路见不平,又不是看见纨绔就打"?您还用那么云淡风轻的口气说出来? 当然,这种真话,打死齐相他也不敢说,因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活活憋死。却听谢青锋又认真问道:"我现在真的就成害虫了?走到哪儿人都要躲着我?" 害虫?那是什么? 齐相没听过这个名词,他当然不知道谢青锋是从罗莞那里学来的新词,不过结合前后语义来看,应该是类似于灾星,扫把星之类的。于是这纨绔小心翼翼点头说是,之后就立刻用两手护住脑袋,泪流满面的想着完了,我竟然把真话说出来了,这下不知道会不会被揍死,揍死也就罢了,好歹别让我瘫了,我还没娶媳妇呢。 却见谢青锋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便离开了。"死里逃生"的齐相大出了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正要说什么,却听身旁两个狗友小心问道:"怎么办?翠红楼还去不去了?" "你他妈还敢提?去干什么?找死啊?杀神可还没走远呢好不好?滚滚滚,都滚回去读书,先生布置得功课都做完了吗?还翠红楼。"齐相恶狠狠地叫着,宛如一个三好学生般,火速调头回府。 我这个堂堂世子爷,还真成害虫了? 走在宽敞的街道上,谢青锋心里有点儿怅然,不知为什么,他想起罗莞的笑,在她看见自己笨拙的修剪枝子后,竖起大拇指给的那个赞美鼓励的笑容。其实世子爷知道自己干的并不好,但罗姑娘却什么也没说,更没把他当做是捣乱坏事儿的。 在罗姑娘眼里,我是益虫。 谢青锋握紧了拳头,旋即便不由得苦笑起来,暗道谢青锋啊谢青锋,你看看你都变成了什么样子?害虫?益虫?你他妈又不是真的虫子,这要是让那些手下败将知道你还为这个事儿纠结,大概下巴会掉在地上吧? 正想着,忽然就听前面巷子里传来呼救声,听声音像是一个女子,谢青锋神色一凛,正要冲过去,就见不远处的一顶轿子被放下,接着轿子中钻出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他对身旁几个人吩咐了一句,于是那几个轿夫和护卫便立刻冲向声音传来的小巷子。 "怎么回事?" 谢青锋赶上前,却见那穿官服的男人微笑道:"刚刚听见有女子呼救,所以我命人去看看……"不等说完,便见轿夫们揪着一个畏畏缩缩的瘦小汉子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红衣绿裤的女子,一看见官服男子,便跪下磕头,口称"谢青天大老爷救命之恩。" 轿夫们很快便叙述清楚了事情经过,原来这瘦小汉子抢了女人的首饰,被女人追到这里,就起了歹心要害人,幸亏被他们经过看见,才救下了这女子,将凶手给抓住了。 第107章 升官梦碎 那官儿听了轿夫的讲述,只气得浑身乱颤,咬牙道:"岂有此理,这是天子脚下,此獠竟敢如此猖狂,太可恨了。你们速速将他送到顺天府,请府尹大人审理此案。" 待几个护院带着那两个男女离开后,这官儿才回过头来,仔细打量了谢青锋一眼,试探着问道:"恕下官眼拙,可是路郡王府世子谢将军?" 谢青锋点点头,就见那官儿连忙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郑重道:"下官从前远远见过世子爷一面,因此刚才没有立刻认出来,呵呵,年岁大了,这双眼睛也不好用,还请世子爷原谅。" "这有什么值得怪罪的?" 谢青锋淡淡道,想了想,又看向那个官儿道:"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罗海天,前几天刚刚做了大理寺……" "罗海天?你就是罗海天?" 罗海天还没等说完,就听七星和龙渊一起惊叫,他茫然抬起头来,心想我有这么出名吗?连世子爷身边的小厮都知道我?奇怪,我没干出什么大事儿来啊,怎会名声在外? "你就是罗海天?户部侍郎韩大人是你的岳父?"谢青锋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也可算是风度儒雅的中年男人,一字一字的问。 "正是下官。怎么?世子爷听说过我?"罗海天心中一喜,暗道竟连世子爷都知道我?看来应该是平时岳父见到世子爷时曾经提过我,不然堂堂世子啊,怎会知道我这么个小人物? 他正在这里沾沾自喜,就见谢青锋冷笑一声,点头道:"听过,怎么会没听过呢?不但听过,罗大人的名字,对本世子来说,可真是如雷贯耳啊。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哪里哪里?世子爷过奖了。这……屠狗之辈尚知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何况我等身为官员,既然遇见这等事,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罗海天仍是微微弯着腰,明明大义凛然的话,愣是让他说的如同拍马屁一般。只看得七星和龙渊都直皱眉头,暗道我们都知道歹竹出好笋的道理,可是像这个罗海天和罗姑娘之间,已经不是歹竹出好笋可以形容的了吧?根本就是癞蛤蟆生出了白天鹅,这……这太违背常理了。 "你做的……当真很好。"谢青锋强压下心中一拳揍死这老王八蛋的冲动。面上也勉强堆了几丝笑容:"如此的急公好义。当为官员典范。也许罗大人不日就要高升呢,呵呵。" 直到谢青锋都离开好一会儿了,罗海天还陷在狂喜中不能自拔:这……这就要升官了?只是因为做了一件好事被世子爷看见,就……就要升官了?果然这路郡王府在朝廷里。真的就可以说是只手遮天啊,幸亏自己聪明,远远看见这大人物,就连忙找人帮忙演了一场戏,哈哈哈,升官啊,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是了,听说世子爷和皇上的交情很好。会不会他到皇上面前,就当说新鲜故事般把这事儿说给皇上听,一旦皇上高兴,自己难道还会连升三级? 罗大人这一想,便不由想的有点多。坐回轿子里的动作都是手舞足蹈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儿就丢了老命,刚看见这老混蛋的时候,世子爷可是真动了杀机的。 "爷,您还真信这老王八蛋啊?" 回府的路上,龙渊忍不住便凑上前义愤填膺的问自家主子,七星想要拉他,却为时已晚,只好叹了口气,用手捂住眼睛,偷偷从指缝里观望事态发展。 果然,可怜的龙渊屁股上立刻挨了一脚,差点儿被踹趴下,听谢青锋阴森森问了一句:"嗯?我怎么不知道,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和猪一样蠢的?" 龙渊吓得再也不敢说话,果然,就听谢青锋吩咐道:"去顺天府,和顺天府尹说一声经过,就说我怀疑这两个人是被那老王八蛋收买了做戏,务必严加审查。" 说到这里,他不禁冷笑一声,喃喃道:"老王八,说不定还等着升官发财呢,好,很好,我满足你,呵呵……" 七星和龙渊听见主子这笑声,身上不约而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招招手,暗处保护的侍卫立刻出来一个,听了吩咐后,一阵风般往顺天府而去,转眼就消失了踪影。 这里罗海天回家,和韩姨娘,哦不,应该是韩夫人,把话这么一说,夫妻俩这个得意啊,以为升官发财只在朝夕之间,却不料没几天就等来了一道调动命令,却不是什么升迁的,而是被贬到刑部做了一个八品照磨。正五品的官儿,一下子到了八品,这是连降了五级,一下子就把这老小子给打懵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谢青锋,阴了罗海天一把,心中怒火稍微降了降,心里琢磨着自己既然成了京城一害,不如还是去乡下吧,也让皇上少操点心,不然万一太后借着这个由头,把自己关了禁闭,天天和那个李溪月在一起,他这年轻有为的将领还不得英年早逝啊?那李溪月虽有罗莞的活泼,却半点儿没有对方的从容大度可爱端庄,简直就没有一点儿可比性。 怎么又想起她了?谢青锋长叹一口气,回过神来,就听身旁七星和龙渊在小声说话,两人正说到罗莞的果园这会儿不知是什么光景,一下就把谢青锋的胃口吊了起来,这别扭世子爷却假装佯怒道:"她的果园什么光景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两个少给我嚼舌头……" "咦?蒋娘子?" 忽听七星叫了一声,谢青锋冷哼一声道:"爷的话你们没听见吗?不让你们说罗姑娘,你们就说什么蒋娘子,是特意和我唱反调是不是?" "不是啊,爷,真的是蒋娘子,在……在咱们府门外。" "啊?" 谢青锋抬头一看,果然就见那正和家丁急着说什么的女子正是蒋秋娘,刹那间,他只觉得脑袋"嗡"一声,二话不说便飞步上前,一叠声道:"蒋娘子,你怎么过来了?可是罗姑娘叫你来的?她……她出了什么事?" 七星和龙渊满脑袋黑线,心想至于吗?爷您刚刚还大义凛然的训斥我们,转眼间这就比我们还着急的冲了上去,您是世子爷啊,好歹顾忌点形象好不好? 蒋秋娘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这路郡王府,偏偏家丁告诉她说世子爷不在,这正急得没法,缠着家丁问他们谢青锋去了哪里,只惹得那些家丁都不耐烦,以为是什么疯女人异想天开,想来攀高枝儿的时候,就见自家主子猛地跑过来,一叠声的问话,让几个家丁面面相觑,都看到各自额头上的冷汗,他们刚刚真的差点儿就拿扫帚赶人了,却不料原来这疯女人真是认识主子,而且看起来,主子还很看重对方似得,这幸亏没造次,不然他们头里赶跑了人家,怕是之后就轮到自己被拿大扫帚给赶出门去了吧。 "世子爷,求您救救莞儿吧,那孩子得了重病,大夫说,怕是有性命之危,只有太医院的金太医能救她,我们……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蒋秋娘一看到谢青锋,眼泪就下来了,这不知不觉间,自己就又出来耽误了半天,不知道女儿的情况如何,病势是不是又沉重了,这会儿真正是心急如焚,连对谢青锋的排斥和惧怕都忘到九霄云后去了。 "性命之危?怎么……怎么会这样?"谢青锋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那么健康乐观的一个女孩儿,每天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似得,他真的不敢想像对方病恹恹躺在床上的模样,一瞬间,心硬如铁石的世子爷只觉着一颗心都似被一只长满了倒刺的手给狠狠揪了起来。 "说是病的时候儿,这孩子先天壮,没有察觉,硬撑着,结果就把病拖到这时候儿了。"蒋秋娘擦着眼泪,就见谢青锋点点头道:"蒋娘子你不用急,我这就去找金太医。"说完转身对七星龙渊道:"备好马车,到金府外等我。"话音未落,人早已没了影踪。 几个家丁揉揉眼,喃喃道:"妈呀,世子爷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这……这就是一骑绝尘啊……"不等说完,便被另一个家丁啐了一口,听对方鄙视道:"呸!你个没文化的,那是一骑绝尘吗?世子爷又没有骑马,分明是一苇渡江的轻功……" "行了,别胡说了,爷那叫八步赶蝉,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胡说。"七星斥责了一声,这里龙渊早已利索的进府里将最好的一个车把式给拉了起来,连谢青锋的坐骑——那一匹大宛名驹都没逃过厄运,成了拉车四匹马当中的一匹,没办法,谁让这货的脚力是府里战马中最好的呢。 金太医是从饭桌上被谢青锋揪起来的,六十多岁的小老头儿都上了马车,还"哎哟哎呦"直叫唤,指着谢青锋痛心疾首的跺脚道:"世子爷啊世子爷,你从前分明也是一个乖孩子,这才几天功夫,怎么就变成这样儿了?难怪人家都说你如今是京城一害,你……你害到我的头上来了。" 第108章 药引 七星和龙渊都听得头上冷汗直冒,心想乖孩子?我们世子爷?妈呀这俩词儿搭边儿吗?怎么想怎么觉得根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词语。 一路飞奔,蒋秋娘坐的马车反而被远远落在后面,这会儿谢青锋哪里有心思等她啊?可也不好一个车里坐着不是?然而即便如此,到了山庄的时候,天也早黑透了。 从马车上下来,可怜的金太医"哎哟"连声,扶着自己的老腰不停哼哼:"哎哟我的骨头啊,我的老腰啊,散了架子啊……皇上啊,你可得给老臣做主啊……哎哟……" 谢青锋压根儿没有尊老爱幼的精神,直接拎着老头儿的衣领就进了院子,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老头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妈呀,蛇啊……是蛇啊……" 谢青锋抬头一看,只见大门旁的灯笼下,小青昂首吐信正盘在那里呢,他抽了两下嘴角,看一眼金太医,不耐道:"就是一条大一点儿的虫子罢了,你叫什么叫?让人家以为太医就这点儿定力,还能瞧得起你吗?" "你说的倒是轻巧,大一点儿的虫子?那是蛇好不好?你看看你看看,还是一条大蛇……"金太医气得胡子乱颤,手指头指着小青,却听世子爷面无表情道:"放心,又不是让你给蛇看病,是让你给人看病。" 说着话的工夫,两人已经进了屋,范京谢明雨还有范良和几个丫头仆妇站在一起,范良看着世子爷的目光颇为不善,然而此刻需要人家帮忙,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罗姑娘怎么样?" 谢青锋放下金太医,问了谢明雨一句,至于范京范良,他只当是空气。 "不太妙,还是昏睡着,之前大夫开的药也喝了。也不见任何起色,婆子说,这会儿身上的温度都更高了。"谢明雨面色沉重,却听金太医"咦"了一声,在他身上看了几眼,他便连忙拱手道:"这位是金太医?大名如雷贯耳,请快去看看病人吧。" "嗯。" 金太医虽然叫嚷了一路,对谢青锋如此"强掳"他来治病的表现颇多不满,然而事关人命,倒还真没有大意。诊了半天的脉。方凝重道:"果然是险症。" "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谢青锋紧张地问。老头儿看了他一眼,挠挠有些蓬乱的发髻,开口道:"谁也不敢给你说死话,不过我这里有一道方子。应该可保康复,只是……喔,要以世子爷的血为药引子,你可愿意……" 老头儿没等说完,就见谢青锋猛地从腰中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捋了袖子露出手腕,沉声道:"拿碗来,你要多少?" "不……不是我要,是治疗这姑娘……需要。"金太医都结巴了。从谢青锋的态度上,他能看出对方对这个病人不寻常,只是……你要不要这么痛快就答应?你就一点儿都没怀疑老夫这是在变相地报复吗? "为什么要他的血做药引?"忽见范良走过来,沉声问了一句,或许是身份的关系。他从心里不愿意让罗莞和谢青锋有太多牵扯,找太医是必须要对方出面,但是这种救命之恩,能不欠下还是不要欠的好。可怜的二庄主还不知道罗莞一家欠了这个他看不顺眼的世子爷两次救命之恩了。 "我这药怪异,要先天强壮,修习内功,一身正气,血煞天生的男人的血液为药引。"金太医捋袖子开药方,一边漫不经心给范良解释。 "先天强壮,修习内功,一身正气,血煞天生。"二庄主喃喃念着这话,忽然欣喜若狂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也行啊,这些特点我也有。" "哦?你杀过人?"金太医轻蔑的看了范良一眼,顿时堵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其实二庄主早年当土匪的时候,真杀过贪官恶霸,但问题是他不敢说出来啊。 "而且你的腿还是残疾吧?做药引的要健康人。"金太医是真不客气,转眼又在二庄主闷得要吐血的心上狠狠插了一刀。 "什么话都不用说了,用我的。"谢青锋目光沉沉看着范京,却见对方点点头:"多谢世子爷。" 药方开出来,一看见方子上的药材,范良差点儿没昏倒在地,强行抑制着手脚的抽搐咬牙问道:"这……这些药材要去哪里买?就算京城里的大药铺,也未必能买全吧?" 金太医慢悠悠道:"急什么?不是有世子爷吗?京城里大药铺算个屁啊,内务府的药库还不是他随便拣?" 谢青锋也吐血了:"还要去内务府?" "除非你想这位姑娘的病落下根儿。"金太医冷哼一声:"不过,落下根儿倒也无妨,不过是身子日后孱弱些……"不等说完,就听谢青锋咬牙道:"好,我去。只是,这一来一回,天就要亮了,罗姑娘的病情……" "放心,有老夫在,只要你天亮前回来,阎王爷也拿不走她的命。"金太医胸脯拍得山响。 "好,那我这就走。"谢青锋也不多话,转身出门,却听身后又悠悠跟来了一句:"顺便去王院正家给我请个假,明天我是轮值。你就告诉他,我被天杀的世子爷绑架到了穷乡僻壤给他的心上人看病,连饭都不让我吃完……" 谢青锋已经不是吐血了,他这才深刻理解为什么连自己的爹爹都说太医院的金喜来做太医太屈才,他应该做个御史的,好嘛,这人要做御史,估计朝廷上一半心里有鬼的官儿都得气吐血。 看着百战杀神狼狈败走,金太医心里这口气方觉着稍微平了些,看向范京范良:"你们两个是管事儿的?快弄点饭来吃啊,我这样的老人家,还没吃完饭就让世子爷拽了过来,你们难道还忍心就看我这么饿着?" 怎么不饿死你这老家伙。二庄主郁闷啊,却还是要憋住一口老血,亲自去厨房安排这位太医祖宗的晚饭。 罗莞悠悠转醒的时候,恰逢蒋秋娘进门,一看见女儿醒了,这妇人还以为是金太医的功劳,连忙跪在老头儿面前磕了一个头,然后便爬起来踉踉跄跄扑到罗莞床边,还未开言,已经是泪流满面,拉着罗莞的手泣不成声道:"我的儿,你可总算是醒过来了,你吓死娘了,呜呜呜……" 罗孚也在姐姐床边坐了一天,此时已是深夜,他却仍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看见罗莞醒来,便赶紧出了屋,来到外面叫道:"我姐姐醒了,我姐姐醒了。" 瞬时间,范京范良都连忙进屋,却是不见谢明雨,小罗孚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随后也进了屋,却听坐在桌边的金太医悠悠道:"唔!醒了?果然是先天底气就壮,也罢,外面不是有条大蛇吗?去把蛇胆取出来,给她吃了。"哼哼!这种让人看见心里就发毛的东西,要它何用?想个法儿除了才是正经。 老头儿心里得意啊,他已经看出来了,从世子爷到这几个男人女人,为了炕上这个少女,那是什么都能舍出来的。 果然,范京和范良犹豫了一下,彼此对望了一眼,忽然范良一拍大腿,咬牙道:"蛇和人比起来,还是人重要,哥,你不敢去杀,我去吧,就算事后被明哥罚,他总不能要了我的命去。" 范京点点头,哥俩商量好了,范良就要出去,忽听床上罗莞呢喃着问了一句:"杀……杀什么?" "哦,杀一只公鸡。"范京知道罗莞和小青是不吓不相识,如今对这条蛇的感情也很深,何况女人嘛,总是有些妇人之仁,这会儿若知道吃蛇胆才能让病好起来,万一再闹别扭不肯吃怎么办? 谁知罗莞既醒了过来,虽然身上还是没有力气,然而屋里这么多人,如此异常情况她怎能没注意?因一边低声安慰着蒋秋娘,其实也在注意屋里动静,刚刚金太医的声音不算高,但她也听在耳里,虽然不敢肯定是杀蛇,但绝对不是杀公鸡,此时再一回想,刚刚分明好像是说了蛇胆二字。因眼见着范良就要出去了,她不由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尖叫道:"谁敢杀小青?" 范良吓得一个哆嗦,还没迈出门去的另一条腿说什么也不敢抬了,回身苦着脸看着哥哥:他不敢得罪罗莞啊,真不敢得罪,将来自己的幸福,也许就是这小丫头一句话的事儿啊。 "罗姑娘,治病要紧。" "放屁,我不过是伤寒感冒,哪里需要用蛇胆来治?那个老头子是谁?从哪里找来的庸医?唔唔唔……" 罗莞还不等说完,就被罗孚捂住了嘴巴,蒋秋娘也急道:"那是世子爷好不容易替你请来的御医,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快向人家道歉。" "世子爷?"罗莞诧异的看向金喜来,却见老头儿一脸得意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副等着她赶紧膜拜的模样,于是她看了眼蒋秋娘,疑惑道:"是哪位世子爷?" 第109章 放血 "咚"的一声,老头儿的二郎腿一下就放下来,差点儿滑到地上,他不敢置信的看向罗莞:怎么着?不过是个村姑,认识谢青锋他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可听听人家这话里意思,敢情还不是只认识这一位世子爷?这女孩儿究竟是谁啊?狐狸精转世吗?可看容貌也就是中等之上而已啊。 金太医捂着自己的下巴,生怕一个不小心它就掉了。这里蒋秋娘已经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罗莞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一病竟还非同小可,差点儿就送了性命,老天爷在玩弄自己这方面还真他妈不遗余力啊。 "这下子知道了吧?蛇胆是必须吃的。" 惊诧过后,金太医继续摇头晃脑:哼!百战杀神都被他摆了一道,一个小小女孩儿算得了什么? 正得意,便听罗莞对范良道:"既如此,麻烦二庄主去外面随便抓条蛇,取出蛇胆也就是了,如今正是春天,草木繁盛。山野之间,草地里的蛇都不算少,干什么非用小青的?" "什么?"金太医万万没料到事情会有如此转折,眼看范良面上泛起喜色,转身就要出去,老头儿连忙一拍桌子,大叫道:"不行,必须用院子里那条蛇的,我是大夫,我说了算。" 罗莞脑子昏昏沉沉,听这老头儿不讲理,也是怒从心头起,她看出来了,这老家伙不知为什么,是一定要宰了小青的。因冷冷道:"我是病人,治不治也随我,如果非要小青的命,我宁可不治病。" "无知狂妄的女子……"金太医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为了一条蛇就不要性命?妇人之仁,妇人之仁……" "又不是不用你的药就一定会死。"罗莞还是不太相信自己这病没了金太医就必死无疑,先前大夫也只是说有生命之危罢了。又没说一定会死,罗莞相信自己的乐观精神和心态,就算没有这老头。也一定会熬过这一关。 什么叫无欲则刚,金太医这一次算是真见识到了。任你医术通天,把人的性命都攥在手心里,奈何遇上个不怕死的主儿,它也没用啊。正这里吹胡子瞪眼的生气,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接着谢青锋一挑门帘走了进来,将手中一大包药材放在桌上。伸手抹了一把头上汗水,沉声:"药材都取来了,快煎药。" "不是吧?你这家伙敢情是去打劫了内务府的药库?"金太医看着那一大包药,脸都抽筋了。想到管理内务府药库的黄太监,此时大概正坐地上嚎啕大哭呢,老头儿心里忽然升起一阵快意:活该,每次想用点儿好药材,你个老王八蛋就像割了你的肉似得。这下好,被眼前这霸道不讲理的主儿把老命都拿来了吧。 "呵呵,世子爷……"金太医高兴啊,正想抬头表扬一下谢青锋的"丰功伟绩",却见这世子爷早已撇了他。一溜烟来到炕沿边,注视着正盖着大花被子,面色苍白虚弱的少女。 "嗨,来了?"罗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实在是头太昏沉了,不过看见谢青锋满头满脸的汗水,好像这都是为自己累出来的,她怎么着也要打个招呼不是?当日果园里那点小风波,在这样的恩情面前实在算不上什么了。 "嗯,你……怎么样?" 谢青锋结结巴巴问了一句。一旁的金太医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个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局促不安的青年真是百战杀神?这家伙哪还有把自己从饭桌上拎起来时的那个威风? "你不是看见了?太逞强,结果就变成这样了,好在还没死。"罗莞愁眉苦脸的道,下一刻,便见谢青锋紧张道:"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也没有个忌讳,不过是个伤风受凉的症状罢了。" 金太医真想掀桌子,妈的一个伤风受凉的症状罢了?那你把我从饭桌上揪起来马不停蹄赶来这里干什么?瞧说的这个轻飘飘劲儿,不行,等会儿得多放这小子几滴血,唔,算了,皇上要是知道,非揍自己不可。"一念及此,老头儿更郁闷了,看着那边"含情脉脉"的谢青锋和罗莞就更加不满,拍着桌子嚎叫道:"世子爷,过来放血,还想不想救人了?快着点儿,没听说过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吗?" 谢青锋和罗莞脑门上下了一排黑线,他妈的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这人真的是御医吗? "放血?放什么血?"罗莞眼看着谢青锋走过去,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不由吓了一大跳,连忙尖叫着问了一句,却听谢青锋淡淡道:"没什么,用我一点血,给你做药引子。" 罗莞无语,眼看谢青锋要走出屋去,金太医却气定神闲坐在那里,把一个瓷碗推到谢青锋面前,淡淡道:"往哪儿走呢?就在这里,放血。" 笨蛋,连怎么打动女人都不会,这要是当着面儿让那女孩儿看见你为她放血,从此后还不一辈子对你死心塌地啊?啧啧,多么感天动地的爱情啊。老头儿一不小心就被自己脑补出来的爱情故事给感动了。 谢青锋疑惑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却没说话,只是将身子又侧了侧,完全背对着罗莞,不想让她看见这有点血腥的一幕。其实对百战杀神来说,这真是不算什么事儿,但罗莞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还是要照顾一下她的情绪。 这份细心体贴让金太医恨得牙根儿都痒痒,认为谢青锋辜负了自己为他制造的机会。罗莞却读懂了,一时间心中也不由得苦笑,暗道真不知道我和这男人到底是什么缘分?莫非他上一世里欠了我不少高利贷?这一世要一次一次救我来偿还?只是,今生却是我欠了他这么多的人情,要怎么还啊?好像这家伙要啥有啥,啧啧,真是苦恼啊。 罗莞是让风寒伤了脏腑,此时外表倒还好,只是随着高烧不退,她整个人很快就又迷糊起来,也就在这时,听见耳边蒋秋娘的声音响起:"莞儿,来,快吃药。" 罗莞迷迷糊糊中将药喝了下去,药汁苦涩,让她险些吐出来,然而想到这里有谢青锋的血,怎么也不好当着当事人的面儿浪费,想到此处,只好咬牙将那些药汁尽数吞下。 用完药后,罗莞便彻底睡着了。不一会儿天边放亮,金太医又把了一次脉,抬头对众人道:"脉象不似之前那样凶险了,就按照这个方子,每天三次,服药三天,也就好了。" 范京范良齐声道谢,忽听金太医道:"咦?那个年轻人呢?我刚进来时的那个,长得很俊的那一个。" 范京愣了一会儿,才知道这老太医说的是谢明雨,连忙微笑道:"他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老大人可是找他有事儿?" "唔,也没什么事儿,他身体不舒服吗?那老夫去看看。" 金太医的热情出乎众人意料,范京连忙道:"不敢劳动大驾,他这会儿大概已经睡着了,从罗姑娘病了起,他便没再合过眼,这会儿倒是让他多睡一阵子比较好。" 金太医看了范京一眼,范京也便大大方方和他对视,好半晌,老头儿方点头笑笑道:"也好,那就让他歇着吧,走了。" 谢青锋连忙道:"我送您老回京……"不等说完,就听金太医骂道:"回个屁京,你那庄子不也是在这附近吗?让我去歇一歇,反正今天请了假,明天后天我又不当值,索性在这里玩儿两天。" 谢青锋一想,这也好,到时候罗莞的病情一旦有什么反复,也好请老头儿过来治疗一番。于是连忙将人送回了荷风溪月,自己却又立刻赶了回来。 "怎么又过来了?昨天真是多谢你帮忙,听说为我这病,你一夜也没合眼,这会儿还不赶紧回庄子上歇一歇?"罗莞这个时候却是醒了,倚着被子坐在炕上,蒋秋娘和罗孚以及元老太太都在她身边不远处,范京回了秋明庄,范良这会儿却是留在这里,正在后面看着小丫头煎药。 "有些不放心,何况金大人也说过,这药一天喝三次,没了我的血做药引子,只怕药力减退,所以还是过来的好。"谢青锋微笑回答,心里却是松了口气,想自己当日和罗莞口角之后便负气离去,原本以为这骄傲的女孩儿从此后定是要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了,哪里料到她的态度竟一如从前,如此看来,倒是自己没有半点男儿度量,真是汗颜无地。 两人说了这两句话,便再没有了话说,谢青锋四下里望望,见罗孚嘴唇微微张合,似乎正在默背什么,忽听罗莞道:"孚儿你去谢大哥那里上课吧,我已经没事儿了,你就白白坐在这里,又有什么用?还耽误了课程。" 罗孚正色道:"不行,我若是去了,不放心姐姐,倒是在这里,看着姐姐无事,倒还正可趁机背背书。" 第110章 我的小叔叔 罗莞无奈,忽听谢青锋笑道:"孚儿还真是用功,之前听你说他学的也不错,这正经是个小神童啊。" 罗莞笑道:"神童不敢当,但是这小家伙的确很聪明,谢大哥说,要让他今年下场试一试呢,权当历练了。" "哦?"谢青锋挑眉,这一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也别说他,罗莞自己都觉得让一个十岁的小孩儿去考秀才,实在是匪夷所思,因无奈笑道:"我也说了他还小,不过我看谢大哥的样子,倒似是很有信心。" 谢青锋笑道:"有志不在年高,也许孚儿是有这个才能,我看那位谢公子,也不是狂妄自大之人,但凡他这样说,大概是对孚儿有些信心吧。" "他才十岁。"罗莞摇摇头,却听谢青锋笑道:"那又怎么样?你以为这世上没有十岁的秀才吗?我小叔叔当年,便是九岁的时候就考中了秀才,十二岁考的举人,若不是他出了事,好多人都说三年后或许就会出现历史上最年轻的十五岁状元呢。" "你小叔叔?那么厉害?"罗莞还从未听谢青锋说过他这位亲人,此时听见对方如此聪慧,不由十分惊讶。 "是啊,我爹爹都说,可惜他……唉!不然的话,今天朝堂上代表我们谢家的,恐怕就不是我爹,而是我小叔叔了。" "那你小叔叔到底怎么了?"罗莞也觉着十分遗憾,却还是忍不住好奇,问完了,方发觉自己不对,于是连忙道:"抱歉,这应该是你们家的伤心事,我不该问的。你也不用说。" 谢青锋叹了口气道:"倒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只是这件事对我们家人来说,实在是太过伤痛。我的祖母因为这事儿,一夜白发。事情至今已有二十一年,这二十一年来,她老人家从未有过一瞬开心的时候。" 说到这里,也不禁神色黯然,喃喃道:"我小叔叔是从外地回京的路上,被匪徒劫持,后来在他们出事的地方。发现了他的尸体,听说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发现的时候,已经肿胀……"不等说完。已是再也说不下去。 "啊,那些匪徒太可恨了。"罗莞也气得发抖,想到一个天才少年竟然就因为不慎遇匪便如此凄惨的死去,她只恨不得冲上前将那些匪徒给大卸八块。 "所以我最痛恨那些杀人越货的匪盗之辈,但凡让我发现。无论他是否洗心革面,我都绝不会饶恕。"谢青锋的语气蓦然森冷,回头向秋明庄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以理解。"罗莞点点头,那么天才的叔叔啊,却被劫匪残忍杀死。任谁都受不了。 "罗姑娘,药煎好了。"忽听门口范良的声音响起,他说完就来到谢青锋面前,故意阴阳怪气道:"世子爷,不好意思,还要借您健康新鲜有杀气的血一用。" "二庄主。"罗莞扶额,这是求人的口气吗?她看向谢青锋,诚恳道:"有一次就够了,往下的药没有血也使得的,我就不信了,不过是人血,怎么可能治病?那老头儿八成是为了报复你把人家从饭桌上揪起来的仇。吃货的怨气有时候也是很可怕的。" "小心为上。"谢青锋却不为所动,从怀中掏出匕首,就要往自己的手腕上割,吓得罗莞一把抓住他的手,惊叫道:"你疯了?这匕首杀过多少人?沾过多少血?怎么能用它?万一传染了疾病怎么办?" 谢青锋一怔,目光慢慢挪到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纤纤玉手上,那滑凉的细腻触感让他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这便是肌肤相亲的感觉吗?是罗姑娘的手…… "喂喂喂!你眼睛往哪儿看呢?"范良别看怯懦的都不敢向蒋秋娘表白,然而在这家伙心里,那是已经把罗莞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看待的,他从不觉得罗莞会和这些富贵公子有什么关系,此时对于这明显是想要往前凑的谢青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感。 这当然是很不讲道理的,不过这就是简单人的思维了,粗暴直接,厌恶就是厌恶,对方有恩于自己也改变不了这一心理。 谢青锋收回目光,而罗莞大概也觉出不妥了,这可是古代,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因连忙将手撤回来,却见谢青锋垂下视线,淡淡道:"无妨,这并非杀人利器,乃是我平常征战时,用来割肉的刀子……" "那还不一样?"罗莞惊叫,却见谢青锋连忙道:"不是割人肉,是割烤肉。" "割烤肉都用这么好的刀?"罗莞惊叹:妈的,真不愧是万恶腐败的贵族子弟啊,割烤肉的刀都这么高级,刀柄上镶嵌的那是红宝石吧?好大个头,这要是拿出去卖的话,得值多少钱啊? 世子爷眨眨眼,罗姑娘好像很喜欢这把匕首,于是想也不想的把刀递过去:"其实也不值什么钱,你要是喜欢,送给你。" 一屋子人都惊讶抬头,范良张着嘴,却是哑子般不会说话了:怎么回事这是?这……这怎么就发展到互赠信物的情节了?好歹也是大家子,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也不知道吗?还敢私相授受?不对,这哪是私相授受?这是当着他们的面儿就正大光明的赠送啊,太可恶了,把他们都当空气吗?" "不用了,君子不夺人之美。"那边罗莞却是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上头去,她欠谢青锋的已经很多了,完全不想再添上一笔。 "你不是君子。"百战百胜的世子爷,在这方面却成了呆头鹅,不知道该怎么劝罗莞收下,竟冒出这么一句,他看罗莞刚刚明明就是很喜欢这匕首嘛。 "唔,所以在你心里,我是小人?"罗莞挑眉,她知道谢青锋不是这个意思,不过难得看见这家伙吃瘪,上次在果园里,多骄傲多猖狂啊。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谢青锋气,他刚刚还真得紧张了一下,直到看见罗莞促狭的眼神,才知这女人是故意逗自己玩儿,可恶,他看上去就那么平易近人吗? 除了这俩当事人和单纯不知世事的罗孚外,其他人全都囧囧有神了:这不是打情骂俏吧?不是吧不是吧?老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明明是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可这俩人怎么就不知道个忌讳呢? —— "你说你哥哥来了?却没住在庄子里,而是住在那个女人的家里?" 徐王妃半倚在罗汉床上,慢慢拨着茶碗盖儿,听见谢玉芳的话,一双眉毛不由高高挑起,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的问了一句。"娘还不信吗?女儿遇见了金太医,亲口问他的。"谢玉芳这个气啊,在她眼里如同神明一般的哥哥竟然要被那个女人给拐走了,她怎么想都不甘心。此时这告状的女孩儿一脸希冀的看着母亲,她是不敢惹哥哥的,爹是不管哥哥的,看来看去,只有母亲能够出手收伏那只狐狸精了。 却不料徐王妃沉吟半天,方抬头对谭芳蕊笑了一笑道:"锋儿这也太胡闹了,他从来征战在外,又是众人捧在手心里惯着,弄到现在,连个规矩道理都不讲究,素日里你们兄妹在一处的时候,蕊儿也该多劝劝。" 谢玉芳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会惹得母亲责备谭芳蕊,不由跳起来为表姐打抱不平道:"娘,关蕊姐姐什么事?都是哥哥自己不讲究,我们劝他肯听吗?他现在连见我们都不想见吧?娘还邀请了那么多夫人姑娘过来,若是人家知道了这件事,真不知你要怎么……" "够了,玉芳,怎么和姨妈说话呢?"谭芳蕊连忙说了谢玉芳一句,见这表妹不服气的坐下,她才看着徐王妃微笑道:"姨妈说的是,日后若有机会,我会多劝表哥的。" 徐王妃微微点头,想了想又笑道:"芳儿都替你打抱不平了,你不怪姨妈吗?" 谭芳蕊笑道:"我若是这样糊涂,连个好歹也不分,哪里还有脸住在姨妈家?"说到这里,又沉吟道:"只是刚刚芳儿说的没错,那么多夫人姑娘在这里,表哥却不露面,只怕人人心里都有些芥蒂了,这会儿,咱们做主人的,更该面面俱到才是。" 徐王妃笑道:"你说的没错,好了,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带着你妹妹们去找那些女孩子们说话吧,今天晚上让厨房整治几道好菜,我招待招待夫人们。至于那个女人……唔,原本你们倒不用管,只是如今既然她病得将金太医都麻烦过来了,便去探望探望吧,咱们是什么人家?倒不必和她这种乡野村姑一般见识。" 谭芳蕊一笑,点头道:"姨妈说的对,既如此,我看看找个机会和妹妹们一起过去。"说完出了门,却听谢玉芳跳脚道:"我不去,为什么要我们去探望她?她算哪根葱?" 谭芳蕊看了她一眼,悠悠道:"你不去?你不去,你哥哥能回来吗?小傻瓜,好歹也是大家子的女儿,遇见事情总是不能多想想,这将来若是嫁了人,可怎么办呢?后宅哪有一时一刻离得了争斗?姨妈就算是厉害的了,又如何?" 第111章 世子爷黑化 谢玉芳怔住了,谢玉秋连忙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她这才恍然大悟,嘻嘻笑道:"果然还是我娘厉害,好,既如此,我就去见识见识,那女人的家到底什么样儿,天啊,不会连凳子上都是油污吧?可别脏了我的裙子。" 谢玉婉落在她们身后,她却没心思和这两人议论这件事,听说罗莞病了,表哥竟把金太医都请了过来,这让她十分忧心忡忡,不知道是多严重的病,竟要御医出手,不过看那位御医这两天在山庄里好吃好睡,那莞姐姐应该是没事儿吧。想到这里,秀丽女孩儿叹了口气,四下里看看,见无人发现,便悄悄双手合十在胸前,默默替罗莞祈祷了一番。 而在屋里,徐王妃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茶,眼中精光闪烁,也在心里思量着。 那个女孩儿竟然病了?啧啧,之前看她的样子,好像连瘟神阎王爷站在面前都不怕似的,这会儿却是病了,想一想当日她在果园的模样,真是很难想象她如今病怏怏躺在床上的情形。 怪可惜的,那女孩儿虽然气人,性子却有些像自己,若不是身份相差的太过悬殊,若她是一位大家闺秀,哪怕不用她有多高的门第,只要她不是一个乡野村姑,只要锋儿喜欢,或许,自己也可以考虑考虑要这么一个儿媳妇,唔,虽然把她娶进门,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气死。 由罗莞,徐王妃很快便想到了山庄里现有的这些女孩子,冷眼挑了许久,竟没找到一个太出色的,容貌是都不差,关键是那些怯怯懦懦的性情,怎么会被青锋看在眼里?要么就是张扬外露的。只是这些女孩儿的张扬着实可笑,如同一只纸老虎般张牙舞爪,到了自己面前。又假装乖巧的不得了,却是连那个村姑还比不上。 自然。也有几个端庄的,却都是心机深沉。虽然徐王妃如今也在后宅中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然而看着那些明媚少女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不动声色,她心中还是难免有一些失望,心机深沉倒不是错儿,只是深沉到连少女的本性都没了,这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而这当中的杰出代表。当属她那个外甥女儿了。徐王妃叹了口气:蕊儿这孩子,哪里都好,她唯一不喜欢的,就是对方那种故作悠然。明明很多事都放在心上,偏偏却做出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心眼儿却比谁都多,这样的女孩子做自己的儿媳,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有些不托底。 "唉!到底锋儿这姻缘线牵在哪里呢?都怪我儿太优秀了,这俗世中难道真找不到一个可以匹配他的女子?"徐王妃一不小心就自恋了,但想到一个在花树间不卑不亢的身影,她面色忍不住就是一白,扶额道:"总不会我们王府堂堂的世子。真要找一个村姑吧?就是做妾,也不知要让多少人笑掉大牙,不行,绝对不行,我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徐王妃这里刚刚下定决心,忽然就听"呱呱"一阵叫声,一抬头,就见半开的窗外,不知什么时候,竟有一只乌鸦停在那里,正冲她呱呱的叫。 "乌鸦嘴。"徐王妃情不自禁就叫出了声,然后一把捂住嘴巴,外室丫头们听见主子在屋里惊叫,连忙奔进来,却见徐王妃风度全失,指着那只乌鸦大叫道:"打走,快把那该死的乌鸦给我赶走。" "是,王妃娘娘。" 丫头们不知主子怎么忽然对一只乌鸦这样在意起来,连忙拿着鸡毛掸子到窗前,却见乌鸦振翅而起,没向外飞,却是一头撞进了屋里来,甚至还在徐王妃的肩膀上停了那么一瞬,又在屋中盘旋了几圈儿,这才从窗口飞出去,转眼便越过花树庭院,不见踪影了。 徐王妃整个人差点儿瘫倒在地,一只手抚着胸口,两眼无神,只喃喃念着:"天意?是天意吗?不,不行,就算是天意,我也不同意。"她猛地站起身,咬牙切齿道:"就算是天意,我也决不会让一个粗鄙的村姑踏进路郡王府一步。" ———— "喂!都两天了,你还要在我们家蹭饭蹭到什么时候?" 有了金太医的药,罗莞的高烧第二天便退了,到今天,除了身上还觉着发虚,没什么力气外,罗莞觉得完全可以自己宣布康复,如果是在现代的医院,这妥妥儿就是停药的标准。 "我是在这里蹭饭?"谢青锋斜睨着她:"你好像刚刚喝过我的血。"乡下房子就是这点好,视野开阔结构简单,没有那么多内室外室的,就算是他们两个男女共处一室,此时因为元老太太和蒋秋娘也在这里,就完全不用避讳。 当然,这只是世子爷自己的想法。事实上,蒋秋娘已经心乱如麻了:女儿虽是起死回生,但世子爷就赖在这里不走,只怕这名节也全都完了,呜呜呜,她的女儿将来只怕嫁不出去了,真不知道认识这位世子爷,到底是福还是祸? "这么恶心的事情,你就不要一再提醒了好不好?"罗莞气,拿起枕畔帕子抹抹嘴:"到现在嘴里还有血腥味儿,我是在努力压着你知道吗?" 谢青锋抬头望天:"刚刚那些松子糖白糖酥不知道是被谁吃掉的哈?好像某人是用压血腥味儿这个理由把它们全都消灭的。" 元老太太正在炕上捡一筐豆子,听见这话,忍不住便"扑哧"一声笑,顿时让谢青锋和罗莞都有些不好意思。而蒋秋娘则无力看向母亲:娘啊,你闺女我现在都是心急如焚,您老怎么还笑得出来?你孙女儿的终身大事都要被耽误了你知不知道啊。 "好了,反正我现在已经痊愈了,多谢世子爷这几天的赠血之恩,只不过现在我也不用喝血了,你可以走了世子爷。"罗莞一看,谢青锋这厮不知道是不通人情世故还是脸皮够厚,不开门见山赶人看来是不肯走了,因此只好把话挑明了说。 却不料谢青锋一挑眉,悠悠道:"怎么?姑娘这是卸磨杀驴?" "胡说,你可是世子爷,怎么可以自甘堕落的把自己比喻成驴呢?"罗莞"愤愤不平"的叫:"拜托,你要正确认识到你的高贵,别这么妄自菲薄好不好?" 谢青锋脑门上当即就下了一排黑线:"我只是用一个成语来比喻姑娘的行为,并没有自甘堕落妄自菲薄,而且我很了解我有多高贵,这一点,没人比姑娘更清楚了,不是吗?"呵呵,李溪月那个小丫头虽然烦人的要命,但有一点好处,和她在一起,自己的脸皮厚度得到了很好的锻炼,最起码说这种话时,他也仅仅只是觉得脸发烫了一下而已。 我去啊,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罗莞惊讶的看着谢青锋,心想这才几天没见,这厮怎么有点向云秋水的性格发展了?云秋水也不过是小孩子般的咋咋呼呼罢了,这厮本就厉害,如今抛却了世子的矜持,还真是有够难对付。 心中想着,嘴上却毫不客气,罗莞还真就不信了,自己这光脚的村姑会败在那个穿鞋的世子爷手下?她冷哼一声,翻了个身懒洋洋道:"既然你知道自己高贵,拜托就别老在这里给我们增加压力好不好?你看看,我们这样一个普通的百姓家庭,坐着你这尊大佛,多不搭调啊。" "没关系,我坐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你们这个普通的百姓家庭蓬荜生辉的。"世子爷很佩服自己,脸皮越来越厚了,这很好,他记得皇帝表哥曾经说过:要得到心爱的东西,脸皮必须够厚,不然太后最心爱的那一尊八扇沉香木大屏风是怎么摆去了养心殿呢?看来这回回去,自己可以试着和皇帝斗斗嘴了。 曾经将不知多少人险些气得吐血的罗莞,这一回终于遭到了报应,在听到谢青锋说的"蓬荜生辉"四字后,她险些一口老血喷出三尺远。 "世子爷,你变了,想你我初遇的时候,你高高在上,那个时候的你是多矜持多高不可攀啊,你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你的骄傲都哪里去了?" 罗莞痛心疾首的捶着炕沿,这动作让世子爷觉得又可爱又好笑,他挑高了一边眉毛,刚要说话,就听蒋秋娘冷冷开口道:"莞儿,胡说什么?再胡说看我不撕你的嘴。" 这话明着说罗莞,其实何尝又不是把谢青锋带在里面,堂堂一个世子爷,这样赖在女儿房间没皮没脸的,真是逼着自己不得不出声啊。蒋秋娘心里叹了口气,想到自己三天前去求见对方,让对方帮女儿请太医的事,她心里有些愧疚,觉得这句话太重了,有点忘恩负义。 但是下一刻,这丝愧疚就荡然无存了,因为她听到谢青锋理直气壮的叫道:"听见了吗?还是伯母疼我,你再胡说八道,就让伯母收拾你。" 第112章 登门探病 蒋秋娘也差点儿吐血了,罗莞则不敢置信的看着谢青锋:"你是云秋水附体了吧?你不是世子爷,绝对不是,说,你到底是谁?是哪个妖魔鬼怪占了世子爷的身体?" "哈哈哈……"谢青锋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方淡淡道:"占我身体的妖魔鬼怪?罗姑娘你确定这世上有这种厉害东西存在?" 是啊,这家伙是百战杀神啊,一身的煞气,哪个妖魔鬼怪不开眼,敢去惹他啊?"罗莞无语,忽觉门边似乎有些异样,扭头一看,就见范京谢明雨和范良都站在门口,几个人都是一脸囧囧有神的模样。 "咳咳……那个……蒋娘子,金太医大概快到了,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些药材,还缺不缺什么?"范良咳嗽了一声,勉强掰出一个理由要把蒋秋娘叫出去。 "好。"蒋秋娘答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对范京笑道:"大庄主和谢公子过来了?快屋里坐,我去看看药材就回来。" 范京点点头,这里蒋秋娘出去,范良便悄悄问她道:"怎么回事?那小子这几天怎么都在这里啊?荷风溪月离这里又不远,他怎么不回去?" 蒋秋娘叹了口气道:"我有什么办法?刚刚的话你们没听见?莞儿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谁知道世子爷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我都愁死了。" 范良犹豫了一下,好半晌,方试探着问道:"那个……我看世子爷对莞丫头似乎十分关心的模样,这……若是能……和他攀点关系,莞丫头后半生倒是富贵不愁……" 不等说完,就见蒋秋娘冷了面孔,气恼道:"二庄主不要胡说。我们莞儿是有志气的人,你把她想成什么人了?" "哦哦哦,是我的错我的错。我唐突了。"范良连连认错,心里却十分高兴。谢青锋家世好,容貌好,还是天下扬名的少年战神,这样的男人,有哪个青春少女不喜欢?偏偏他们这种身份,不宜和那人多接触,唯恐被挖出老底儿。可他心中又对蒋秋娘存着爱慕之意,若是罗莞真对谢青锋有了什么想法,甚至将来嫁进路郡王府中,他们就该有多远离多远。可他又如何舍得下蒋秋娘,到那时,岂不是陷入了两难之中。 因此听蒋秋娘这样一说,范良心里便放下了一块大石,嘿嘿笑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事,便挠头道:"怎么金太医还不过来?" "是啊,前两天这个时候儿就该过来了。" 蒋秋娘也觉得奇怪,扭头向院门口张望,然后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可不就过来了呢。" 金太医大步走进门,还不等进屋,便哈哈大笑道:"莞丫头,我来了,你怎么样?该好了吧?我估摸着你明天就能去果园了呢,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哪颗果子急着先熟了,你可得摘下来孝敬我。" 老头儿一边说,便一步迈进屋里,看见谢青锋,不由得疑惑道:"世子爷,你怎么还在这里?" 谢青锋淡淡道:"不是还用我的血做药引子吗?" "金太医,您快告诉他,我不用他的血做药引子了。"罗莞大叫,除了她实在不想喝人血之外,每一次谢青锋都要划开手腕,这也让她心里直打哆嗦,虽然那个男人都是面不改色的,但是在手腕上划一刀啊,就算伤口再浅,也要疼死了吧?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钢铁做的,明明昨天就不用他的血做药引了,他还非要弄。 虽是这样想着,但罗莞心里未必真的不明白谢青锋为何会如此执着,只不过那个答案不是她能够接受的,她宁可当做这男人是自虐狂,也不愿意去多想他这是为了自己,这份情,她注定还不起。 "难怪……难怪几位姑娘缠住老夫问这问那的。"金太医替罗莞把完脉,然后从自己的药方上去了几味药,一边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他看向谢青锋,郑重道:"世子爷若是不想给莞丫头添麻烦,您还是别在这里了。" "此话何意?" 谢青锋皱起眉头,盯着金太医。 "你不用看我,不关我的事,我今天说什么也要回京城了,明天是我当值,院正大人若拿我撒气,我就让他来找你小子。唉!说起来这乡下还真是好啊,无忧无虑的,我在这里呆了几天,都不想回去了。就是还没机会去看看莞丫头的果园,这还真是遗憾。不过没关系,这不是认识了吗?那我就等秋天再过来,莞丫头,到时候给我点新鲜东西吃啊,我知道,你这丫头会种果子,往年让人去果子铺里,专门要你这园里出产的果子,都买不到,今年我是定要近水楼台先得月的。" 罗莞笑道:"放心吧,我的命都是您老救的,几个果子算什么?" 金太医这才满意离去,临走时看见谢青锋"冥顽不灵",不由得摇摇头,呵呵笑着自语道:"这下好,有乐子看了。" 果然,金太医离去不久,谭芳蕊谢玉芳等姐妹四人便登门了。 "你们怎么来了?" 谢青锋看着妹妹们,面沉如水,他才不信这些妹妹是听说罗莞病了,所以好心来探望,唔,玉婉还差不多,她是真心感激和喜欢罗莞的,其他人嘛,哼哼!不提也罢。 "怎么?只许表哥过来探病,却不许我们上门吗?"谭芳蕊自从发现谢青锋的心里似乎是有罗莞一席之地后,她就一直在思索,究竟这个村姑是怎么能让表哥另眼相看的。思索到如今,罗莞的性格倒也被她猜出了几分,因此再面对谢青锋时,她便也收了从前的温柔,多出几分刚强来。 "罗姑娘的药里,需要我的血做引子。"谢青锋淡淡道,瞬间让谭芳蕊变了脸色,她的目光忍不住便向对方裸露在外的手腕看去,只见上面累累伤痕,道道红线,却是连简单的包扎都没有。 "表哥。" 谭芳蕊惊呼一声,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刚要上前查看,就见谢青锋将手背到后面,淡淡道:"没什么,不必大惊小怪。" "好,你……你为了那个……罗姑娘,竟如此糟蹋自己。"谢玉芳咬牙点头,然后理直气壮道:"我们是奉了母亲的命令,前来探望罗姑娘的,怎么?哥哥就想代她将我们拒之门外吗?你是她什么人? 谢青锋叹了口气,终于明白金太医让自己离去的用意了。他心中有些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只好郑重道:"罗姑娘需要休息,你们不要打扰她太长时间,然后我们就回去庄子上吧。 谭芳蕊点点头,和谢玉芳谢玉婉等进了门,一面笑吟吟道:"罗姑娘,我们来看你了,你这会儿可觉着怎么样?" 元老太太和蒋秋娘吃惊看着这几个穿戴不凡的女孩儿,两人从不知道罗莞不但认识贵公子,竟连千金小姐也认识。不过从几人脸上的高傲和虚伪笑容,她们心里便清楚这几个女孩儿是来者不善了。 当中唯有谢玉婉是和她几个姐妹不一样的,此时来到罗莞身边,脸上全都是关切,抓着罗莞的手惊讶道:"不过几天没见,姐姐怎么病成这个模样?如今可大好了吗?" 罗莞笑道:"没事儿没事儿了,别担心,我这就是好几年不得病,毒素都在身体里,所以如今一病,便病来如山倒了,幸好有金太医妙手回春,不然这条小命据说都难保。" 她说到这里,便转向谭芳蕊等人,真心笑道:"几位姑娘,多谢你们来探我,只是我们家虽不是家徒四壁,却也无法和山庄的幽雅清静相比,想来几位姑娘也不太习惯。"说到这里,她就看向谢青锋,微笑道:"几位姑娘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里哪是姑娘们能站的地方?世子爷快送她们回去吧。"真高兴啊真高兴,正愁不知怎么赶这黑化了的世子爷回去呢,上天就立刻送来了救兵,老天爷啊,你果然是偏帮我们穿越一族的。 罗莞心里激动啊,因此对谭芳蕊谢玉芳等都露出了无比真心的笑容,只把这几个女人都弄得有些发愣,暗道怎么回事?我们是故意来搞破坏的,难道她没看出来?怎么还笑的这样诚恳呢?还是笑里藏刀?不太像啊。 而谢青锋看着罗莞笑得眼睛都弯了,哪还不知道这女人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觉又好气又好笑,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那便安心养病吧,我先送她们回去,回头再来看你。"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我如今是真的好了,明天就要去园子里干活,世子爷你来了也遇不到我,倒还白白害的姑娘们跑腿。" 罗莞连忙摆手,而谢青锋听到她说明天就去果园,心中一动,点点头道:"好吧,既如此,那我先走了。" 谢玉婉有些不舍,然而见哥哥和姐妹们都要离去,她也不敢还坐在这里,只好一步三回头的离去。直到这些人走的不见影子,罗莞才大大松了口气,倚在炕上摇头道:"这是怎么说的?无端端遭了这一场劫难,哎呀应付这腹黑的家伙可真累死了。" 第113章 被骗 "莞儿。"忽见蒋秋娘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目光露出无限担忧,罗莞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于是微微一笑,摇头道:"娘,放心,女儿我把持得住。世子爷大概也只是觉着好玩,等时日长了,总有一天,大家也就是井水河水互不相犯了。" "你有把握?"蒋秋娘盯着女儿:"我看世子爷似乎……不似从前那般,你今天不也没讨得了好去吗?" "是,我也没想到这家伙短短几天,战斗力竟成倍增长。不知道遇了什么变故。"罗莞愤愤不平的说着,但随即又握住蒋秋娘的手,淡然道:"只是无论他怎么变,他的身份变不了,只要他还是路郡王府的世子爷,他的骄傲总有一天,会消磨了他的耐心,我们两个, 最多也只是朋友。" 想到这里,罗莞也有些怅然,暗道造化弄人,为什么谢青锋是王府世子?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男人,能够和我在果园里并肩奋斗,这样长得帅战斗力高性格又好的男人,就算是主动扑上去,我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吧。 只是生活没有如果,所以罗莞也只是偶尔这么一想,这一天她洗了一个澡,然后美美睡了觉,第二天天不亮就爬起来,实在是这几天在炕上歇着,睡得太多,所以这会儿就睡不着了。 "今天不要去果园吧,再好好儿养养身子。"蒋秋娘生怕罗莞着急园里的事,忍不住便劝了一句,却见女儿点头道:"嗯,不去,再歇一天,明天再去。" 于是半上午,果园里干活的工人们便都停下了手中活计。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看着脸色黑黑往园外走的世子爷,心想这真的是王府世子吗?脾气太好了吧?被姑娘骗了,都一声儿没有。这要是云小侯爷,早已吼得地动山摇了吧? "哥哥昨日回来的时候。好像很是气不顺的样子,只我们也不敢问,也不知道是谁得罪了你。今儿怎么一大早的又要出去?却是去哪里啊?" 谢青锋哪里是容易气馁的人,罗莞敢过河拆桥避而不见,他就敢屡败屡战死缠烂打,必要时候挟恩求报也不是不可以,皇上的名言:脸皮需要厚的时候就决不能薄。他就不信了。难道对方能躲自己一辈子?那果园可是她的命根子,为了躲自己就不去果园,这不是得不偿失吗?更何况,跑得了和尚。你跑的了庙吗?除非是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扎根落脚,不过就算那样又如何?他谢青锋虽然不在朝堂为官,但找一个人还不容易? 世子爷没有深究自己为何会对罗莞如此执着,对这女孩儿控制不住的情绪已经让他陷入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状态:若是喜欢了。那就喜欢吧,大不了娶她为妻,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的,也不是做不到对不对?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色之徒嘛。 因此第二天一大早,世子爷本着"越挫越勇"的精神再次出门。却不料迎头遇上几个妹妹,见他穿戴整齐要出门,便都围上来,假意笑吟吟的问了一句。 谢青锋实在不耐烦应付她们,奈何这都是自己的妹妹,倒也不好太过冷漠,因便淡淡说道:"心里有些闷,打算去果园逛逛。" 说完便要离去,却见谢玉芳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拦住他,皱着眉头道:"哥哥最近真奇怪,泽呢么老喜欢往果园子里跑?你若就是喜欢果园,不如把咱们山庄后面的花园也改种果树得了。" 谢青锋未等答话,便见谢玉秋也走过来,笑吟吟道:"哥哥往果园里去也无妨,只是那园子里的大蛇可恨,吓了我们不知多少次,哥哥武功好,不如把那条蛇杀了,日后妹妹们也能多去果园里逛逛,如何?" 谢青锋微微沉下脸道:"胡闹,那蛇是罗姑娘的,那也是罗姑娘的果园,你以为是后花园里有条蛇,可以随我们处置吗?好了,不要在这里聒噪,赶紧回去做女红吧,我也要出门了。" 谢玉秋和谢玉芳嘟起嘴,正要歪缠,就见谭芳蕊走上前来,微微笑道:"两位妹妹淘气,表哥不必在意她们的话,说到底,还是没脱了小女孩儿的心性。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件正经事,表哥既是去果园里,还望给我带个话,那位罗姑娘目无下尘,似乎有些瞧我们不起,我说她也未必肯来。" 谢青锋听这话奇怪,眉头皱的更紧,淡淡道:"做什么?你要请罗姑娘来做客?这真是好笑,你们和她又不是一路人,能有什么可说的?" 谭芳蕊微笑道:"是么?表哥说的倒也没错,罗姑娘和我们,的确不是一路人,只是表哥难道敢肯定,日后大家就没有一起相处的时候?若是有,何不趁这个机会,大家都敞开了心怀,若是能说到一起,岂不更好?" 一句话倒让谢青锋无言以对,想起自己对罗莞的那份无法出口的心思,他沉吟了一回,便点头道:"唔,你说的也有道理,未来的事情谁敢保证?只是没有个缘故,她断然不肯来,就是寻常缘故,她怕也不会到的。"说到这里,世子爷禁不住苦笑了一下,罗莞对他们这些世家贵族有多么敬而远之,他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谭芳蕊听见这话,一颗心不由猛烈跳动了一下。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淡笑道:"原本这事儿不该我操心,只是过几日就是婉妹妹的生日,我看她似是十分感激莞姑娘替她培育花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既如此,不如就在她生日的时候,将罗姑娘请过来,我们女孩儿在一处说说笑笑,许是就能把心结尽数化开了呢?" 谢青锋心里很清楚,谭芳蕊可没有她表面上说的这样大方,对这个表妹的心机,他早有体会。只不过,这些女孩儿当中,罗莞似乎也只对谢玉婉另眼相看些,要让她熟悉自己家,这倒的确是个适合的机会。 心下犹豫着,就听谢玉芳又冷哼道:"哥哥还怕我们吃了她不成?也不看看她那厉害的性情,谁能吃得了她啊?你不愿意请就不请,我还不愿意让她来呢。" "五妹妹。" 谭芳蕊淡淡叫了一声,看见谢玉芳扭过头去,她便抬眼看向谢青锋,却见对方点点头道:"也罢,我问问罗姑娘,若是她答应了,便让玉婉亲自写一张帖子请她。" 谢玉芳还要说话,却被谭芳蕊一个眼色制止住,这里直到谢青锋走出门了,她才不服气道:"为什么要叫那个女人过来?我看见她就来气。" 谭芳蕊看了她一眼,忽的笑道:"傻丫头,有气就得想办法撒出来,难道你每日里在庄子上呆着,便能撒气了?呵呵 ,恰是她那个要强拔尖的性子,加上她的身份,才能在这地方丢丑呢。" 谢玉芳一愣,旋即也醒悟过来,拍手笑道:"原来如此,还是姐姐聪明,只是有一条,那女人是油盐不进的,怎么才能让他丢丑呢?" 谭芳蕊淡淡道:"油盐不进吗?呵呵……"她忽的转身问身后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孩道:"你跟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吧?若是敢骗我,你知道后果。" 那丫头上前一步,低眉顺眼恭敬道:"我……奴婢不敢欺瞒姑娘,之前所言,句句属实。" 谭芳蕊点点头,这里谢玉芳却惊奇道:"蕊姐姐,这丫头是谁?怎么……好像没什么规矩似得?是你新收的丫头?" 谭芳蕊点头笑道:"她叫新兰,还有个妹妹叫做新语,是我才买的两个丫头,也是那罗莞的两个表姐妹,她们和我说,那罗莞便是之前被新安伯退婚的,因为这个,她们母女被她父亲赶出家门,流落在此地。被母舅收留,谁知在上山种地的时候,却勾搭上了秋明庄的人,立刻便翻脸不认人,和母舅家断绝了关系,又有秋明庄的人资助着,才买下那个果园,呵呵,你们说,这样一个女人,若是身份来历都被揭穿了,在席间她要丢多少人?" 谢玉芳谢玉秋面面相觑,两人都没想到罗莞的经历原来是这般"多姿多彩",好一会儿,两人方眉开眼笑的点头道:"太好了,这样一来,看她还怎么神气的起来?"说完又看向蒋新兰和蒋新语,疑惑道:"只不过,她们俩的话真可靠吗?她们又怎会来给姐姐做丫头,咦?看着稍微有点儿面善,是了,那天在果园,不就是她们吗?当时还有一个泼妇……" 蒋新兰蒋新语不约而同红了脸,知道谢玉芳说的泼妇便是自己母亲,因心中咬牙暗恨,但面上却不敢有一点怨气表露,只听谭芳蕊笑道:"是啊,如今她们家落魄无依,那罗莞又是六亲不认,她们俩可不是没奈何?就跑过来找我自求卖身。既如此,我看着她们倒也怪可怜的,又是孝心可嘉,所以便收容了,便当做件好事吧。" 第114章 鸿门宴 谢玉芳点头道:"还是芳姐姐善良,只可气哥哥偏偏看不见你这些好处。罢了罢了,既如此,我立刻就去找五妹妹……" 不等说完,便听谭芳蕊正色道:"你只想办法让婉妹妹去求那女人来参加宴会便好,别的不要多说,婉妹妹心里对那个罗莞,可是真心感激的。" 谢玉芳笑道:"姐姐放心,我难道是傻子?还把这话和她实说?"一边说着,便欢快去了。这里谭芳蕊看着她的背影,忽的悠悠道:"若是客人的话,这一点也不太够,正经还要请几个人来,才算热闹呢。" 谢玉秋在旁边笑道:"只是这样一来,到便宜了五妹妹,她一个庶女,又不是什么整生日,什么时候为她过生日还这样大张旗鼓的?别折了她的福寿才好。" 谭芳蕊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心中已经是暗暗计划开来。 —— "什么?请我去你的生日家宴?" 罗莞惊讶的看着谢玉婉,就见女孩儿满脸的兴奋和期待,小声道:"是啊,姐姐,我不过是个庶女,从前也没有过这样机会,不过是娘亲煮几个鸡蛋,王妃娘娘让人送些好饭菜过来,姐妹们若能想得住,就送两色针线,想不住也就那么样了。这一次,还是王妃娘娘说,难得在乡下过这个生日,倒是热闹热闹的好,趁着我爹在这里。我想,这大概是世子哥哥在王妃面前说了话,不然,她怎么会想得到我?啊,我不是说王妃不好。其实王妃人很好的,很公正,只是她的性格向来就是那样……" "好好好。我都知道了,你不用急着解释。"罗莞见谢玉婉这会儿鼻尖上都冒出汗来。连忙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接着若有所思问道:"来请我,是你的主意,还是你们府上哪位姑娘的主意?" 谢玉婉连忙道:"是我真心想请姐姐过去,四姐姐也和我说过。只是四姐姐那个人,从来都有些骄傲的,大概也是因为看见世子哥哥对姐姐好。所以才想借这个机会和姐姐亲近亲近,姐姐,你就去嘛,我是真心盼着你过去的。那天我娘也能从京城府中过来,她一直都说要谢谢你给我们的花土,姐姐……" "好吧。"罗莞实在是无奈了。她心里已经有种预感,这个生日宴恐怕不是那么好去的。山庄里除了谢青锋和这个谢玉婉,就没有喜欢自己的人。这会儿忽然给一个庶女大张旗鼓过生日,怎么想怎么觉着不对劲。 只是谢玉婉诚心来请,她是知道这女孩儿在府中地位的。自己如果怕麻烦不去,只怕她在姐妹中着实会有几天不好过。既如此,那就去吧。鸿门宴又如何?几位千金小姐为了自己如此的大费周章,自己倒该骄傲高兴呢。以为去了宴会上,便会忍气吞声任她们折辱吗?哼!也别做的太过分了,不然的话,让你们再吃一回瘪,又不是没在本姑娘手底下吃过,既然喜欢那滋味儿,自己一点儿也不介意再送她们一点憋屈尝尝。 到底是小孩儿,还不懂无欲则刚的道理。送走了谢玉婉,罗莞心中暗自摇头,她知道谭芳蕊等人只怕是认定了自己和谢青锋有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以为自己上赶着巴结他,到了府中便只能伏低做小。却不知罗莞真的很想对她们说一句:我是真的真的对贵族子弟敬而远之的,看我真诚的双眼。 "妹妹,这……这要去王府,可带点什么贺礼好呢?这要是太轻了,可让人看笑话,若是重了,所费银钱怕是不少。" 蒋新双此时就在罗莞身边,刚刚谢玉婉的话她自然全都听了去,因不由自主就替这妹妹忧愁上了,却见罗莞微微一笑道:"怕什么?堂堂王府,岂会把咱们平头百姓的礼物放在眼中。" "虽如此说,总要慎重想一想。" 蒋新双叹了口气,却见罗莞胸有成竹的拍着胸脯笑道:"放心,我已经有好主意了。" —— "婉儿,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是你过个生日,怎么请了这许多人来?" 精致的后花园里,汇聚着几十个年轻男女,虽说是男女授受不亲,然而此时大家不过在花园中宴集小坐,各自都有服侍的嬷嬷和丫头,又都是勋贵豪门,彼此各家都有牵连,倒不用那么多忌讳,因此时后花园中,真可谓是莺声燕语,热闹非凡。 看到这情形,梁姨娘不由得就有些发慌,她谨小慎微惯了,如今只以为这是女儿开始崇尚排场自作主张,正要严词训斥,却听谢玉婉茫然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四姐姐只说万事有她安排,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许多人过来。" "不过是借着这么个由头,大家热闹一场罢了。还真以为是给五丫头正儿八经过生日呢?"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梁姨娘和谢玉婉连忙回身,头也不敢抬,恭恭敬敬拜见了徐王妃,却见她理也不理,转身走下台阶,自去那群年轻男女中说话了。 看见徐王妃这目中无人的态度,梁姨娘倒是松了口气,如此说来,的确不是为给自己女儿过生日了,不然堂堂王妃岂能驾临? "娘,究竟……究竟这是怎么回事?"谢玉婉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大阵仗,一时间心都慌了,却听梁姨娘道:"没事儿,好孩子,和咱们没关系。是了,你不是说那位罗姑娘会过来吗?怎么到现在也不见呢?" "我也不知道,我又不能出门去迎她。"谢玉婉叹了口气,旋即又展颜道:"不过刚刚看见世子哥哥和云小侯爷方小侯爷,我问他们去哪里,他们说是去迎罗姐姐的,想来有他们三个,也没人敢给罗姐姐难堪了。" 梁姨娘点点头道:"这就好,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没有三位少爷,咱们王府里人,倒还从来不是势利眼, 不然让王爷知道了,也饶不了他们。" 母女两个一面说着,便回房换衣裳。这里谢青锋和云秋水方云白站在府门口,只盯着罗莞可能过来的方向,心中都是有一丝振奋。 "我说,你堂堂一个王府世子,来迎一个村姑,跌不跌份儿啊你?"忽听云秋水哼了一声,谢青锋看过去,就见这货斜睨着自己,一副"你赶紧滚蛋"的挑衅表情。 于是世子爷就点点头,淡然道:"好的,秋水你回去吧,我会转告罗姑娘,秋水觉着自己是侯府世子,来迎接她这个村姑太跌份儿了……" "谢青锋,你个混账。" 云秋水悲愤的大吼一声,就要冲过去,却被方云白拉住了袖子,听好友认真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和他拼了。"小侯爷开始挽袖子,但随即袖子就被方云白给放了下来,只见好友面无表情道:"你和青锋拼命?是我听错还是你疯了。" 云秋水这才认识到自己武力值远远不值得谢青锋重视的可悲事实,偏偏那可恨的家伙还一脸淡定的添油加醋,点头认真道:"你应该感谢云白,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妈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啊。"云秋水再次大叫一声,又要扑过去,忽然就见方云白面色一整,沉声道:"怎么回事?宫护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宫护卫?" 谢青锋和云秋水也大吃了一惊,连忙扭头向远处看去,果然,就见常年呆在皇帝身边的一品带刀护卫宫力正坐在一辆马车的车辕上,悠悠往这边而来。 "哟,朕自问没走露风声啊,怎么你们三个却全都知道了?" 马车到得近前,三人心中同时升起不好的预感,下一刻,预感成为现实。皇帝凌晨一身淡蓝色绸缎长衫,气定神闲从车里走出来,看见他们三个,也是有些吃惊的样子。 "皇上怎么会过来?" 谢青锋面色沉重,暗道不好,果然,下一刻,从车里又钻出一个娇俏的女孩儿,不是李溪月还会有谁?看见谢青锋,她便拍手笑道:"世子哥哥,原来你果真在乡下庄子里,哼,上一次不告而别,你说,该怎么罚你?" "我去哪里似乎不用向你交代吧?" 谢青锋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尤其是看见云秋水愕然过后幸灾乐祸的神色,他心中就更加不爽。偏偏这个时候马车里又钻出第三个人,是在京城时一直没见到过的西夏王子李玉书。 彼此厮见过,皇帝陛下当然不是为了给路郡王府一个庶女过生日而来的,只是这事儿也太凑巧,他闷了,想来山庄里搞个突然袭击,看看这一家子亲戚大半年都在山庄里躲着,究竟是干什么?以至于让他们连京城繁华都不看在眼里。结果却被李溪月抓住,于是不得不带上这兄妹两根尾巴过来,偏偏就遇上了谢玉婉过生日这事儿。 当下世子爷也无奈了,他总不能为了等罗莞而把皇帝给晾着吧?再怎么好的交情也不能这么干不是?因此只好嘱咐看门的人,若是有一位寻常打扮的少女前来参加五姑娘的生日宴,务必好好招待送进来,若敢势利眼,把这位姑娘气走了,就提头来见。 第115章 偷窥 世子爷还是很少威胁人的,因此也就显得这威胁很有分量。下人们唯唯诺诺答应了,那边云秋水便咕哝道:"哪儿用这么麻烦啊?叫我说,干脆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青锋你赶紧好好招待皇上和西夏王子公主,这才该是你王府世子爷干的事儿。" "想撇下我独自在这里迎罗姑娘,然后在她面前说几句我的坏话,云秋水你这如意算盘拨拉的太响了,不过很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愿。"谢青锋一手搂过云秋水脖子,拖着他往山庄里走。只留下方云白在两人身后囧囧有神:这……就开始争风吃醋了?青峰他……终于承认自己的心意了吗?唉!却不知结果又会如何,明明秋水就是个前车之鉴啊。 而想到这样的后果绝大部分都是因为自己家造成的,方云白心中便觉着十分愧疚,且愧疚之外,更有一种浓烈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或许,那便是悔不当初的滋味吧。 "罗姑娘?是你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一位罗姑娘?" 站在不远处的凌晨自然把这几个人的对话都听了进去,立刻便好奇上了,待听谢青锋说今天罗莞也会过来,皇帝陛下激动了:真没想到啊,偶尔静极思动,竟然就能遇上这事儿,嗯,能让青锋这个和尚命如此看重的女孩儿,真不知是什么样子。 再听说罗莞是来赴谢玉婉的生日宴会,会场就在后花园的竹幽亭中,皇帝陛下便强烈要求前往围观,不过考虑到很多人都认识他这个真龙天子,为了不让这生日宴会被自己搞砸,所以凌晨授意谢青锋,给他找一个隐密的地方。能让他全程偷窥就好,就不用让其他人来皇帝面前表现敬意了。 谢青锋的嘴角抽了抽,这就是他们的君主。偷窥两个字儿从他嘴里说出来,脸都不带红的。真不知道罗姑娘要是知道皇帝会躲在一旁对她搞偷窥。会是什么表情?唔……应该是,没什么表情吧。谢青锋忍不住在心里想了一下罗莞的反应,然后发现那个女孩子根本不能以常理揣度。 没有谢青锋等人在门外迎接,倒是让罗莞松了口气,她实在是被三个家伙给缠怕了。 捧着装了给谢玉婉礼物的那个小箱子,跟着婆子往荷风溪月的后花园而去,罗莞发现一路上有不少偷窥的目光。她心里不禁苦笑,暗道自己在这山庄里很有名吗?都怪那三个家伙。看什么看?竟然还躲在假山石后看本姑娘,我是猴子么? 一路来到后花园,谢玉婉和梁姨娘早已经等在那里。她们并不知皇上驾到,此时倒是真心在这里等候罗莞,因一看见,谢玉婉便飞跑上前,抓着罗莞的胳膊叫道:"姐姐。你可来了。"然后回身冲梁姨娘道:"姨娘,这便是罗姑娘,您的杜鹃树便是她培育的花土。" 梁姨娘连忙上前致谢,罗莞谦虚了一番,然后问了问杜鹃花的情况。得知最近几天有些叶子返了绿意,甚至还打了几个花苞,她便点头道:"不愧是大杜鹃树,这给了点养分,便立刻返活了,不然不能这么快。" "是罗姑娘来了?婉妹怎么不把姑娘请过去?" 忽听一个淡笑着的声音响起,三人扭头一看,就见谭芳蕊静静立在那里,看见罗莞,便点头笑道:"多谢姑娘来参加婉妹的生日小宴,能进到荷风溪月的寻常女子,你是第一个,来,这边请。" 这话颇有些不尊重,谢玉婉十分不安,罗莞却是挑挑眉头,微笑道:"好说好说,这是婉姑娘的生日,我自然要来捧场的。"言下之意,如果是其他人过生日,我不会鸟你们。 不过是一句话,两人便暗含了机锋。接着来到后园中,徐王妃正和几位贵夫人说笑,她也不知道皇帝驾到,连王爷也不知道。此时忽然看见罗莞,不由愣了一下,接着皱眉道:"这女孩子怎么会过来?" "王妃,婉妹向来和罗姑娘交好,梁姨娘的杜鹃树也是罗姑娘治好的,所以今天她过生日,便请了罗姑娘过来。"谭芳蕊一句话,轻轻巧巧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谢玉婉身上,让这敏感懦弱的女孩儿一下子便是面色惨白,张了两下嘴,却终究没敢分辩。 罗莞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里暗叹谢玉婉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真是太不容易了。一边悠悠笑道:"谭姑娘弄错了,不是婉姑娘请的我,我何尝不知道她在这府里是个什么身份?哪里有她说话的余地?是世子爷再三请我过来坐坐,我想着反正无事,素日里也多承王府照顾我的买卖,过来坐坐也好,因此这才过来的。"哼!谢青锋你不是好哥哥吗?替你妹妹背个黑锅也是应该的。 "真是你请的?" 竹林里雅座后的凌晨忍不住转过头问身旁谢青锋,却见世子爷黑着脸道:"我连五妹妹是今天生日都不记得,怎会请她?" "好厉害啊这女孩子。" 凌晨忍不住就惊叹了,拉着谢青锋的袖子小声道:"看见没?她对着舅妈也是丝毫没有忸怩和惧色呢,那是王妃之尊啊,别说村姑,就是贵族千金,在舅妈面前也要手足无措的。我说呢,难怪能把你们三个魂儿都勾去了,这女孩子果真厉害,不过是一句话,不卑不亢暗含锋芒啊,这……真是的,朕怎么没早点儿遇到呢?不然定要叫她进宫伴驾。" "皇上。" 谢青锋和云秋水的脸当时就黑了,却见凌晨还满怀希望的看着他们:"唔,你们真的决定娶一个村姑做妻子吗?如果没有下定决心,朕就要先下手为强了哦。" "皇上,请不要逼臣做弑君的千古罪人。"谢青锋咬牙,让旁边的云秋水和方云白也忍不住汗了一下,这种大胆谋逆的话,也只有谢青锋敢和皇帝说,谁让人家两个感情好呢? "真可惜,朕后宫里就是少这样一个泼辣女子掌管凤印啊。"凌晨摇着头,却听谢青锋对身旁云秋水道:"下次看到皇贵妃娘娘,和她提提意见,日后掌管后宫时,泼辣点也无妨,有那恃宠而骄的妃嫔,直接打死。" "混账东西,你怕朕后宫不乱是不是?" 凌晨忍不住就虚踢了谢青锋一脚,却见自家表弟冷着一张面孔道:"这不是皇上刚刚感叹后宫没有个厉害女人吗?臣为皇上分忧而已。好了,皇上且在这里稍坐,臣等要出去了,不然罗姑娘看不见我们,会疑惑的。" "弟啊,你确定你不是在自作多情?听到现在,那位罗姑娘好像并没有想起你啊。" 凌晨疑惑地看着谢青锋,说出来的话差点让云秋水和李溪月拍手叫好。忽见凌晨转过头去,兴奋的低声道:"好戏来了好戏来了,果然这女人斗起来,比男人还狠,啧啧,这么快就到高潮了?朕还没准备好啊。" 谢青锋是用尽了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真的往凌晨身上踢一脚,而这时候他也顾不上这没正形的表哥了,连忙扭头去看,就见众人都来到王妃面前,刚才大概是春明候夫人,问了一句罗莞手里捧着的盒子是不是带给谢玉婉的贺仪,不知道是什么,可否拿出来看看。 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得了谢家姐妹的授意,知道今日就是要让罗莞出丑的,因此都聒噪起来,一起起哄着让她把礼物拿出来。 谢青锋和云秋水方云白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罗莞不过是个乡下女孩子,她能拿出什么礼物来?这些人在这里起哄,分明是居心叵测。因正要出去喝止,却被皇帝给一把拉住,听他嘿嘿笑道:"急什么?看看这女孩儿怎么应对啊,如此尴尬的情况下,朕真想不出她还有什么化解之道。" 谢青锋急了,正要挣脱皇帝,忽然就听罗莞清冷的声音响起,愕然扭头看过去,就见她微微笑道:"这可真是巧了,这里大多数人都知道,我不过是个种果树的,原本没什么可拿出手,恰好这几日种的蟠桃熟了几个,我便摘下来,送给婉姑娘,全做恭贺芳辰的贺仪吧。"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愣了,好半晌,方听谢玉芳不屑道:"不过是普通桃子罢了,还说得这样好听,什么蟠桃?你以为你是王母娘娘啊?" 谢玉婉这会儿却忘了对这个姐姐的惧怕,上前惊喜道:"莞姐姐,可是你说过的,我们都没吃过的果子?是叫蟠桃吗?" "是啊,就是没人吃过的果子。"罗莞笑得灿烂,那边皇帝已经揪着谢青锋的衣领子开始连珠炮的问:"是桃子吗?桃子有这么早就熟了的?怎么朕到现在还没吃上呢?难道让下面的官员给私藏了?好大狗胆……" "皇上,您没听罗姑娘说吗?是咱们都没吃过的桃子,叫什么蟠桃的,您稍安勿躁,往下看啊。"谢青锋无奈,同时也是充满了好奇,顺着竹林缝隙往外看,就见罗莞正慢慢将那盒子打开。 第116章 过招(上) 一大群人都觉着稀奇,如今不过是刚过端午,她们自然也知道真正等桃子成熟,还要过几天,虽想着定是这女孩儿拿八成熟的桃子滥竽充数,却仍忍不住想挤上前观看。 却听徐王妃轻轻咳了一声,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若是挤上前,可也太不顾风度仪态了,因忙纷纷止了脚步。却见罗莞手中的盒子已经打开,她笑吟吟从里面拿出一只桃子,约有女子的手掌大小,是诱人的粉红色,更让人惊奇的是,这桃子并非是普通的桃子形状,而是扁圆扁圆的。 "哗"的一下,众人议论声立刻就起来了,这从没看过的桃子把他们的好奇心吊到了极点,再没人记得这会儿是要让罗莞丢脸的。就连徐王妃,也饶有兴致地道:"这就是蟠桃?唔,果然没有见过,拿过来,我好好儿看看。" 这王妃倒是个恩怨分明的。罗莞哭笑不得的想,看来当初果园里的针锋相对并没有被王妃记恨上,这才正常嘛,堂堂王妃,和她一个小农女较劲儿,掉不掉价啊。 听见王妃吩咐,谢玉婉忙亲自捧了那只桃子,小心翼翼送到徐王妃面前,却见对方仔细看了两眼,甚至还微微举起手臂嗅了嗅,方笑道:"果然有桃子的香甜气,难道这真的是天上仙桃?不然怎会这样早熟?" 罗莞笑道:"这自然不是天上仙桃,只不过王妃请看,它的形状像不像是一个圆盘?所以这桃子真正的名称是盘桃,盘子的盘,只是借用这个谐音,叫做蟠桃,更增喜庆之意罢了。" 徐王妃点点头道:"唔,叫你这么一说。倒很有道理。"说完方笑着看向罗莞,淡淡道:"看不出你虽是乡野之女,却还有几分聪明伶俐。这个蟠桃,还有上一次在果子上印着吉祥话儿。可不都是投了人们所好?" 罗莞笑道:"民女别无长处,只有这种果树,倒是无师自通的,大概便是和这一个行当有缘。聪明伶俐什么的,不敢当王妃夸奖。" 这女孩儿当真是不卑不亢啊。 徐王妃面上没有显露什么,心中对罗莞却不禁生起了几分又爱又恨的感觉:爱的是罗莞这份风骨气度。不说别的,就刚刚自己那句话。换了任何心中自卑的人,只怕都不会把这当做夸奖,必定要反讽回来的。这女孩儿如此落落大方,真心认为自己确实是在夸她。很显然是心里的确没有自卑之感。 恨得是这样一个好女孩儿,偏偏身份和自家儿子是云泥之别。徐王妃自认自己是个洒脱的人,但她也从没洒脱到不把门户之见放在眼中,相反,她是一个很看重门户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一开始就对罗莞没有好感。如果没有谢青锋的缘故,这本该是个自己欣赏喜欢的女孩儿。 一时间,便觉着心中怅然,因站起身道:"坐了这一会儿,我也有些累了。你们年轻人且在这里说笑玩乐,我要回去歇一歇。"言罢又看向谢玉婉,将手中那个蟠桃微微举起来,淡淡笑道:"这是罗姑娘送给你的生辰礼物,看着倒是十分红艳可爱,可不可以把这个给我尝尝?" 徐王妃做事,什么时候需要问过别人?如今忽然摆出这样和善态度,只让谢玉婉受宠若惊,连忙结结巴巴道:"王妃喜欢,尽管拿去,这……这里还有,我……我借罗姐姐的果子借花献佛……" 不等说完,便听徐王妃微笑道:"不用了,这是给你的,我不过好奇尝尝罢了,再怎么好吃,也不过是个桃子,又不是真的蟠桃。" 说完便扬长而去,这里其他夫人也大致由谢玉芳刚刚的态度看出了点什么,因纷纷离开,顿时,后花园中便成了年轻男女们的天下。 这个王妃,说话非要这么尖刻吗?罗莞看着徐王妃离去的背影挑了挑眉,心想有本事你就硬气到底,别吃完了觉着好吃,再到我果园里来买,反正不过是桃子嘛。 "罗姐姐,谢谢你的礼物,我太喜欢了。"忽听谢玉婉在身旁激动的说话,罗莞转过身来,微笑道:"没什么,如今这不过是第一种罢了,到秋天时,还有两种苹果,哦,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怎么念起果子经了?行了,快把礼物收好,我园子里还有事,要先走了。"摆明了这些人都是为她来的,罗莞才不会傻的留在这里跌份儿呢。 "姐姐……" 谢玉婉急得快要哭出来,虽然表面上不敢,心中却把谢玉芳恨死了,好不容易她的生日除了母亲之外,还有一个人是真心祝贺的,结果她们一个个虎视眈眈,当人是傻的吗?早知如此,当日自己就不该听她的话,邀请罗姐姐过来。这女孩儿此时自然明白,这个生日宴,摆明就是为了给罗莞难堪才预备下的。 "没关系,等我过生日的时候,也请你去我们家,到时候给你吃些新鲜野味儿,好不好?"罗莞明白谢玉婉的心思,暗自叹了口气,因正要离去,便听谢玉秋冷笑道:"来这么一趟,送几个桃子,这便要走了吗?姑娘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这样的做贼心虚。" 没有徐王妃和各位夫人在,谢玉秋哪里还会顾忌?顿时毫不犹豫的打响第一炮,其他男女也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目光都投注在罗莞身上,都等着看她愤怒失态的模样。 "三姑娘。" 梁姨娘也顿时明白这些人的用意了,不由连忙叫了一句,却见谭芳蕊冷冷看了她一眼,淡然道:"怎么?姨娘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刻意将姨娘两个字咬的极重,梁姨娘顿时便涨红了脸,呐呐着却说不出话来。谢玉婉咬着嘴唇,头一次愤怒的瞪着谢玉秋,小手握成了拳头,沉声道:"这是我的生日小宴,罗姐姐是走是留,都是自由的,三姐姐要如何?" "呵呵,长脾气了。"谢玉秋从没想过这妹妹竟有一天敢这样对自己说话,不由狠狠剜了她一眼,悠悠道:"是谁给你撑的腰?大伯?还是梁姨娘?" "你……"谢玉婉气的差点儿要哭出来,罗莞却一摆手制止了她,她心中有些疑惑,暗道谢青锋呢?这种时候他怎么会不出现?还是说,突然间意识到和我的身份差距,所以决定以后不相往来了?阿弥陀佛,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想到此处,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和这些不懂事儿的富贵女孩儿们纠缠了,因便冷笑一声道:"我今天只是来给婉姑娘庆贺生辰的,什么时候儿来,什么时候儿走,留不留饭,都是我的自由,别说三姑娘管不着,就是世子爷,王爷,王妃,我既没有作奸犯科,她们也就没有干涉我的资格。" "你……你好大胆,好狂妄……" 谢玉秋气的都哆嗦了,这女人竟连王爷王妃都不放在眼里,简直嚣张到了极点。当下正要说话,忽听罗莞又冷笑道:"是啊,我大胆我狂妄,我只是个村姑而已,我怕什么?你是第一天知道我大胆狂妄吗?" "我的天,真厉害啊。" 看着眼前这一幕,竹林里的凌晨紧紧扯住谢青锋的袖子:"怪不得连你都被吸引了,朕还从没看见过这样厉害的女孩子,偏偏人家狂妄也狂妄的有根有据,好,连舅舅都不放在眼中,这比朕还牛气……" "皇上,你放我过去吧。"谢青锋几乎要哀求了,忽听一旁的李溪月笑吟吟道:"多好玩儿?世子哥哥为什么定要出去打乱人家呢?难道你怕那位罗姑娘吃亏?可是我觉着,她根本就不可能吃亏啊。" 谢青锋瞪了李溪月一眼,心想这女孩子该不会小小年纪心机深沉,想着利用妹妹们给罗姑娘难堪吧?因正要不顾一切挣出去,便听身旁凌晨森森道:"云秋水你再敢往前挪一步,信不信朕让你在明辉侯府中关禁闭关到地老天荒?" 眼看就要偷溜成功的小侯爷哭丧着脸止了脚步,这里凌晨也察觉到表弟的耐心大概已经到了极限,要是真发起飚来,自己还真拦不住,于是他一脸认真的看着谢青锋,沉声道:"如果你对那个女孩儿有意思,想要娶她为妻,这个时候就别出去。不然,你护得了她一时,还护得了她一世吗?将来和你父母姐妹们的相处,终归要让她自己来的。" 谢青锋愣了愣,凌晨这话说的倒是有道理,只是:"可是皇上,你看看她们现在这剑拔弩张的样子,如果臣再不出去化解,日后她们就成仇人了。" "难道她们现在不是?"凌晨撇撇嘴:"弟啊,你听哥的话,女人的事情,爷们儿千万别插手。当然,最重要的是,你那位罗姑娘绝对不会是任人欺辱的主儿,朕对她有着绝对的信心。" "你根本就是为了看戏吧?"谢青锋一点儿都不相信凌晨的话,那边云秋水也忍不住咕哝道:"罗姑娘还是清白之身,花落谁家还不知道呢,怎么就成青锋的了?" 第117章 过招(下) "嗯?你有意见?"凌晨回头瞪云秋水,顿时让小侯爷泪流满面:赖皮啊,竟然仗势帮着他表弟强抢民女。呜呜呜,别忘了你也是我姐夫啊,呜呜呜我要去找姐姐,我要让她晚上在你耳边吹枕头风,呜呜呜…… 不得不说,凌晨身为皇帝,这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谭芳蕊谢玉芳谢玉秋轮流上阵,然而比起嘴头功夫,她们哪里是罗莞的对手,只把一旁的梁姨娘和那些少年男女们听得一愣一愣的,暗道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村姑?三个千金小姐让她气得七窍生烟,这……这正常吗? 这卑贱的女人,果然是伶牙俐齿。 谭芳蕊心中气得要吐血了,暗道幸亏我早知道她没有这么容易服软,所以预备好了后招,哼哼!你嚣张啊,狂妄啊,你越是嚣张狂妄,等一会儿就越是狼狈,呵呵,登高必跌重,今儿我就亲眼看着你来实现这句话。 一面想着,便转过头,微微向席间一望,于是只见远处一张桌子上有个少年站了起来,鄙视的看着罗莞道:"这真是好笑,果然是粗野村姑,什么礼数都不懂。还如此自大狂妄的可笑,你以为这里都是些什么人?你有资格和这里的人说话吗?偏偏还滔滔不绝,真真是跳梁小丑一般。" 另一个坐在他身旁的少年摇扇子笑道:"王兄此话差矣,这个女人还真是有些来历的。说起来,当日我对她还稍微有些同情,如今一看。难怪她会有这样的命运,果然是咎由自取。" 这少年的话一出口,竹林里的方云白面上就变了颜色,沉声道:"是云安,他怎么会在这里?" 谢青锋和云秋水这才往少年们的席面看过去,只见大多是勋贵们家中的少年二世祖。这一刻,他们已经想到这些人是准备怎样侮辱罗莞了,不由得都是怒火中烧。云秋水便咬牙道:"难怪青锋之前在京城里大发神威。这些混账东西,整日里不学好,只想着惹是生非,不揍他们一顿,也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方云白已经要往外走去,却见凌晨伸手一拦,淡淡笑道:"急什么?这事儿越来越好玩儿了。你这个时候跳出去,也不过是阻止了而已,哪里有让事情翻转过来好玩儿?且耐心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知道吗?" 方云白咳了一声,目光向谢青锋看过去,却见世子爷面无表情,也不再挣扎着要出去。只是那双眸子,陡然间就变得深邃难测,他心中忍不住就"咯噔"跳了一下,转头再看向那些叽叽喳喳的男女,心里竟升上几丝同情。 这会儿那些人正在追问着方云安罗莞的来历。谢玉婉虽然不知这罗姐姐究竟有什么来头,却也知道若是让人说出来,定然不会是什么光彩事,因便豁出去似得小声道:"姐姐快走吧,这里我帮你拦着他们,世子哥哥大概就快过来了……" "不必。" 不等说完。便听罗莞淡淡说了一句。只见她气度从容的站在那里,面不改色听完方云安对自己来历的描述。 听着那些此起彼伏的惊叫和嘲笑声,身旁的谢玉婉已经惊呆了,而早知内情的谭芳蕊则假装惊讶的扭头看着罗莞,纤纤小手掩住了一半嘴巴,"惊叫"道:"我的天,你真是这样的人?因为行为不端被新安候退婚,害你母亲被休出家门?老天。难怪你什么礼仪都不懂,还如此的浅薄张扬。" 罗莞心中的怒火已经高涨到了极点,冷冷看着谭芳蕊,然后目光又从那些望着自己拼命表现出不屑鄙视的年轻男女们身上掠过。然后她点点头,沉声道:"这位公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我原本的确也是一个官宦女儿。后来母亲被休,我和弟弟被爹爹赶出家门,这些都是事实。只不过,那又如何?我怎么不知道?大夏朝廷什么时候是将宠妾灭妻视作荣幸,把被无辜陷害遭到休弃的弱女和稚子视作耻辱了?在座大多也都是嫡子嫡女吧?但不知你们的父亲若是宠妾灭妻,将你们和母亲赶出家门,你们是不是也会觉得,这是你们的父亲霸气威武,是天大的光荣呢?" "你……"谢玉秋没料到这时候罗莞竟还振振有词,一时气急,便冷笑一声道:"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你为什么会被退婚?是因为品行不端,品行不端。" "哦!对,我被退婚,被赶出家门,是因为品行不端。不过我很想问一问那位公子,是因为我哪方面的品行不端,你们方家才退的婚呢?" 众人纷纷转向方云安,可事实上方云安也并不清楚这件事的始末,不过转念一想,举凡品行不端,无非是那几样罢了。因便冷哼一声道:"还能是什么?无非是张扬跋扈,放肆轻浮,哼!像你这种人,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张扬跋扈,放肆轻浮。"罗莞点着头,目光锐利看着方云安:"请问,有证据么?有谁看见我张扬跋扈,放肆轻浮了?" "你在府里向来如此,还有脸要证据?" 忽听不远处一桌上又有个女孩儿站起来冷笑道。罗莞看过去,倒是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些女人为了对付自己,竟连罗府里那个韩姨娘的女儿都请来了,这还真是有够处心积虑的。 "呵呵,看来这一次为了给我难堪,几位姑娘还真是下苦功啊。"罗莞心头怒火高涨,面上却笑得越发灿烂:"连我那异母妹妹都请了来。不过,你们都是大家子,从小儿便修身养性知礼仪,所以,这便是你们的礼仪?望风捕影污蔑毁谤对不对?如此的贵族风范,我今日真是大开眼界。想一想,如今倒该感谢我那丧尽天良宠妾灭妻的父亲,不是他狠心把我们赶出家门,如今我便是要与你们这样的人为伍,啧啧,这还真是掉身价啊。" "除了牙尖嘴利,你还会什么?" 谭芳蕊冷笑,却见罗莞平静道:"是啊,我一个小小村姑,除了挺直腰杆,不对你们低头外,还能做什么?唔,对了,我最起码还有一样可以做的,便是将来你们这些人家要买我的果子时,我可以不卖给你们。" "好狂妄。" 众人纷纷大怒呵斥,七嘴八舌道:"你以为你那是什么果子?呸!似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求我们照顾你生意都不能,还指望着我们买你的果子?" "是啊是啊,各位将来千万要有骨气哦,千万千万不要吃我的果园里出来的那些新品种哦,也千万别派人偷偷摸摸的去买哦,骨气可比嘴馋重要多了,是不是?" 不知为什么,看着罗莞笑眯眯的模样,谭芳蕊谢玉芳等便觉着心中一缕寒气升起,目光看向谢玉婉手里捧着的那个盒子,那盒子里还有十三个蟠桃,加上被徐王妃拿走的那个,正是十四个,合了谢玉婉的年纪。 "青锋,出马吧。再让这些混账东西作下去,朕怕我将来都要被他们连累,万一罗姑娘气性上来,这果子只卖给平头百姓怎么办?" 关键时刻,凌晨这个吃货终于忍不住了,气得谢青锋差点儿把他一脚踢出竹林去。 刚要往外走,便见园中小径匆匆走过来一个人,竟是徐王妃的陪房柳嬷嬷,看见众人,她便笑道:"哎呀,姑娘们还没开饭呢?怎么耽搁了这么久?"说完便转头对谢玉婉道:"五姑娘,刚刚王妃娘娘吃了那个蟠桃,说是十分甜美多汁。我想着这些日子王妃也不大吃得下去饭,所以……"往下的话当着众人面儿她没好意思说,但那话中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的了。 论理堂堂王妃,也不至于就嘴馋到这个地步,吃了一个桃子,觉着好吃后,便马上来讨要其它的。然而徐王妃这几天因为天气热,的确就没好好儿吃过饭,此时吃了一个蟠桃,那种甘甜和寻常吃到的果子大不相同,一下子便让她十分的喜欢,因知道谢玉婉素日里没有地位,生怕这些蟠桃被来客们一哄而上抢光了,这才暗示了几句,于是柳嬷嬷便过来了。 "啊,好。"谢玉婉其实十分舍不得,只是王妃要吃,她是怎么也不敢违逆的,因只好将盒子恋恋不舍得递给柳嬷嬷。 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儿,老嬷嬷也是要脸的,总不好意思把人家的生辰礼物都要来吧。因便只拿了两个,一面又对罗莞笑道:"姑娘这果子种的真正好,王妃说,还从未吃过这样甘甜的桃子,水分也足,吃下去满口生津。只不知道姑娘那园子里,是只熟了这么几个呢?还是都熟了?大概能结多少果实?反正那果园和王府隔着近,来回采买倒是方便。 柳嬷嬷一席话未等说完,谭芳蕊和谢玉芳谢玉秋等的脸便一下子紫涨起来。这里罗莞看了柳嬷嬷一眼,淡淡笑道:这果树是嫁接出来的新品种,统共只有两棵,估摸着能结几百斤桃子就算是多的……" 不等说完,便听柳嬷嬷惊讶道:"呀,只得这么点儿吗?那到时姑娘别卖了,回头让我们世子爷去你园里,我们全都买了。"身为王妃的陪房,柳嬷嬷觉着这个主自己还是能做起来的。 第118章 神转折 "唔,嬷嬷说晚了。"罗莞看着谢玉芳和谭芳蕊等人涨红的脸,心里这个痛快就别提了,因淡淡笑道:"刚刚这些少爷姑娘们都在讨伐我品行不端呢。似我这样的人,种出的果子哪配给府里的人吃?倒是只卖给平头百姓的好。" 不说柳嬷嬷愣在那里,只说竹林中的凌晨一听这话,急得差点儿跳起来,对谢青锋道:"坏了坏了,罗姑娘果然恼了,她竟然真的打算以后不卖给我们果子了。天啊,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子,真是气死朕了。不行,朕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父亲叫过来训斥,这一个个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就教育出了这么一群东西吗?哪里还有一点儿贵族子弟的风范?难怪罗姑娘说耻于和他们为伍。" "皇上,您镇静,罗姑娘不是不讲理的人,我们家也没有人来,大不了将来我买果子给您吃。"云秋水得意洋洋的笑着,被谢青锋狠狠瞪了一眼,于是这货就更加得意了:嘿嘿!王府世子又如何?你那几个不争气的妹妹可是把罗姑娘给得罪狠了,连带着你这个哥哥也跟着倒霉,哈哈哈!罗姑娘是我的了,哈哈哈…… "是什么果子这样好吃?给我一个尝尝行吗?" 正在柳嬷嬷觉得尴尬,其他贵族子女不约而同将视线落在谢玉婉手中那个盒子的时候,便听一声轻笑响起,接着竹林里转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个异族服饰的绝色女孩儿,手里擎着一条马鞭。看见罗莞,她便眼睛一亮,如一只小鸟般跑过来,拉着罗莞袖子道:"好姐姐,是什么蟠桃?给我尝尝呗。" 我去啊,好美的小萝莉。 罗莞看着李溪月,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惊艳的感觉,谭芳蕊谢玉芳谢玉婉都是难得的美人儿。然而和这女孩儿一比,便差了一截,更别提她们身上那股子循规蹈矩的千金做派,根本无法和这女孩儿的明艳活泼相比。 因不由自主便点了点头,李溪月顿时笑弯了一双大眼睛,伸手从盒子里拿出一个蟠桃,也不洗。只从怀中掏出一条手帕擦了擦,便咬了一口,然后在那张樱桃小口中嚼了嚼,一双大眼睛又立刻明亮起来,鸡啄米似的点头道:"好吃,真好吃,难怪连王妃娘娘都派人来和你要。" "姑娘。不是王妃娘娘要,是老奴自己做主。"柳嬷嬷连忙替主子辩护,这女孩儿身穿的异族服她自然认识,当年南苑公主回来时,穿着的便是这个风格的服饰,加上之前听说西夏公主和王子来到大夏,此时自然不难联想到此女身份。 "要……要洗好了才能吃啊。"罗莞扶额:小萝莉好是好,就是太奔放了,这……这蟠桃的毛虽然不多,但……但总是有啊。帕子怎么可能擦得干净?结果她就那么吃了,太破坏形象好不好? "啊!" 李溪月叫了一声,接着吐吐舌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有毛。" 当然有毛了,这是桃子,不是苹果啊。罗莞觉得自己又想扶额了,这会儿早有知机的丫头用干净漂亮的大瓷碗送上清水,李溪月把桃子递给身后的西夏王子。于是王子便伸手在碗里将桃子洗干净递给她,一面对罗莞笑道:"不好意思,舍妹向来如此,但愿没有吓到姑娘。" "不是啊。令妹活泼开朗,很可爱啊。"罗莞笑眯眯道,又看了一眼李溪月,心想唉!好想有这么个妹妹喔,可爱的小萝莉,唔,等等,真要是有这样的妹妹,肯定纷争不断吧。看人家哥哥这气场,明显非富即贵,我只是个种果子的,若有这样一个妹妹,哪里罩得住她? 李玉书有些惊讶,来京城一个多月了,李溪月这种天真烂漫的作派,是赢得不少长辈的喜欢和好感不假,然而在同龄人当中,他看到的是那些殷勤巴结后面的鄙视和不屑,他很明白,在这些循规蹈矩的中原人眼里,李溪月这种性格就是放肆轻浮张扬。 想起在竹林里看到的这女孩子之前所作所为,李玉书十分欣慰,暗道没想到在大夏国,也会有如此大方坦诚,不卑不亢的女孩儿,难怪连路郡王世子也对她着迷的很,这种性格,比起溪月还要讨人喜欢,溪月有时候还不懂事,胡搅蛮缠,这女孩儿大概是不会有这些缺点的。 他这里正想着,便听一个清冷严厉的声音道:"谁许你出来胡闹?败坏罗姑娘声誉的?你素日里跟着先生学知识礼仪,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罗莞和李玉书等扭头一看,原来却是方云白,那方云安此时在他面前,低着头如同一只鹌鹑似得,半句话也不敢说,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就由得方云白劈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顿,可见他素日怕这哥哥怕到什么程度。 "怎么就叫污蔑?那女人难道不是被你们家退了婚?她娘难道不是被休赶出家门?" 忽听人群里一个愤愤的声音响起,罗莞再扭头看去,原来是她并不熟悉的那位异母妹妹,记忆中好像是叫什么罗芙的,这会儿却跳出来,一脸不忿的嚷嚷着。 这就是不作死便不会死吗?罗莞看到面前一直没有说话的谢青锋陡然黑了脸,心中不觉好笑,暗道发飙吧发飙吧,你可是世子爷啊,身为你朋友的我竟然在你们家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你此时不飚,更待何时。 但事实上谢青锋并没有发飙,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到底还是讲究教养风度的,他只是看着罗芙说了三个字:"滚出去。" 什么叫言惊四座?什么叫此时不飚胜发飙?罗莞算是深刻的体会到了。 就见罗芙先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谢青锋,接着一张俏脸便如打了鸡血似的,猛然都红到了脖子上,然后又变得一片惨白,咬牙道:"世子,这……这便是你们路郡王府的待客之道吗?是你们把我请过来的。" "表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谭芳蕊也万万没料到,谢青锋竟然会是这种反应。她一心以为罗莞是不知用什么手段言语哄得三个男人为她着了迷,既如此,那些不堪过往她自然不肯透露半个字的。因此她处心积虑,利用谢玉婉的生日邀请来了这些人,便是为了让罗莞在大庭广众和心爱的表哥面前"原形毕露",哪里想得到?谢青锋此时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经过,竟然还会这样"是非不分",这……这女人真的是狐狸精吗?不然怎么就能把向来聪睿的表哥给迷成这样。 因此情急之下,谭芳蕊便想提醒谢青锋一声,可还不等说完,就见一向冷漠疏离的谢青锋森森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是谁把这女人给请过来的?" "啊……" 谭芳蕊惊叫一声,但旋即镇定下来,知道此事怎么分辩都没有用,因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愤怒难堪全部压下,面上摆出落落大方的表情,轻声道:"是我。" "回去反省,两个月之内,不许走出屋子半步。" 谢青锋面无表情的下令,冰冷话语让这心机深沉的女孩儿都木了,她没想到这位表哥竟然真的如此绝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让自己下不来台。怒火加上心痛,让她的理智都快没了,她向来高傲,暗道这会儿若是乖乖听话,日后在这些人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只是若要反抗,又实在提不起勇气,何况在这里和表哥针锋相对,不也等于是削了他的面子吗?这怎么能行?这个该死的冤家,他……他这样冷酷的时候,怎也会如此迷人,让人的心肝都忍不住乱跳。 正在谭芳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乱如麻之时,便听一声娇哼道:"哥哥你也太不讲道理了,你凭什么禁管蕊姐姐?难道你忘了?她是客居在此,用不着受你的气。" "在这个家,父亲和我乃是一家之主。若不受禁管,我便派人送她离去。" 原本谢玉芳跳出来,谢青锋身为哥哥,让她半步也没什么,京城勋贵圈子里都是这样,哥哥对弟弟都是严厉的,但对妹妹,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疼宠有加,女孩子是娇客嘛。 然而众人都没想到,世子爷竟是没有半步退让,甚至说出让谭芳蕊离去的话,这一下,任谭芳蕊脸皮厚如坚铁,也再呆不下去了。只气得身子乱颤,对身后丫头道:"既如此,我们便走。" "世子……" 罗莞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她也没想到这场大戏的高潮竟会在这里,只看得痛快无比。不过,这个矫揉做作的千金女好像是对表哥有企图心的表妹啊,万一她走了,没人缠着谢青锋,那家伙不是得一天往果园里跑十趟?由对方的态度,罗莞也隐隐猜出了些事情,只是这份情她是完全没有能力承担的,因此连忙开口道:"罢了世子,谭姑娘说的也没错,我的确是被退婚,被赶出家门,哪有说实话也要罚的道理?今天贸然过来,给你们添了这许多麻烦,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这就告辞,你们慢慢吃慢慢喝哈,对了,婉姑娘也不用心里不自在,你是今日寿星,快把桃子洗了分了吧,日后你想吃,尽管去我园子里便是。" 第119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谢青锋沉沉望着那张秀丽面孔,一瞬间,厚脸皮如罗莞,都觉着有些面上发烧,她知道谢青锋是很耀眼很出色的男人,那双眼睛尤其长得好,只是此时被这双眸子盯着看,好像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了似得,也不知怎么,莫名就让她有点心虚。 "哈哈哈,你们这些作死的,好好儿在家呆着享福不好么?非要跑过来搀和事儿,这下好了吧?傻眼了吧?哈哈哈真是活该啊。" 忽然又听见一阵嚣张大笑声。罗莞抬头一看,原来云小侯爷看见方云白和谢青锋都在罗莞面前捞着了表现机会,甚至连那个西夏王子都乱入了,他这被挤在旁边的,也不能太路人了啊。因此眼珠子一转,便想出个主意,跳出来大秀存在感,此时见罗莞看过来,小侯爷更加得意了,指着周围的男男女女冷笑道:"你们是不是觉着?罗姑娘不过是个种果树的,能有什么能力?你们这些千金小姐,贵族少爷伸出一根小指头,就能把她碾死?嘿嘿嘿!错,大错特错,实话告诉你们,这一次你们可是踢到铁板了。罗姑娘是种果树的没错儿,但她种的,都是我们所有人没吃过的果树,到时候结的果子,那是要风靡大江南北的。本小侯爷本来就在担心,这个僧多肉少,还想着秋天的时候怎么走个后门,从她手里多买几斤果子。现在好了,哈哈哈,你们这些傻鸟竟然把这条路子给绝了,别以为罗姑娘不知道你们的身份,有我在。包你们这些府里,一个罗姑娘果园里的果子也别想吃到。" 这货…… 罗莞完全无语了,心中却也有些感动,只可惜,这份感动完全不够把朋友之情转变成男女之爱,她对云秋水,始终就觉着那是个不太靠谱,又萌又二的弟弟。 几十个男男女女头上也滴下冷汗。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皇帝陛下则在竹林里扶额:"太贱了,真的是太贱了。宫力,你说朕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些极品亲戚?一个表弟是冰山,两个小舅子一个是喜怒不形于色,万事都在心中的笑面虎;一个是咋咋呼呼时笨时聪明的混账,还没有一个肯入朝帮朕的,你说。朕……朕怎么就这么苦命啊。" 宫力面无表情,一语不发,事实上心里已经在狂吐槽:皇上,这都是因为您啊。因为您就是狠辣起来六亲不认的大冰山;喜怒不形于色的笑面虎;时而还咋咋呼呼一会儿聪明绝顶一会儿笨的不可思议。您完全就是这三位的综合体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不是上天就安排你们做了亲戚呢。 "世子爷,婉姑娘。我果园里真的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眼看再发展下去,高潮也要变成闹剧,罗莞果断转身离去,却听身后谢青锋沉声道:"我送你。" "不用了。"罗莞直接拒绝,但并未阻止世子爷的脚步,想到对方刚刚那些话,罗莞叹了口气,谢青锋显然不是一个会尊重别人意见的男人。 "我也去。" 云秋水也大叫,却在此时。便见李溪月凑过来,嘻嘻笑道:"小侯爷,难道你忘了还有人等着你拿桃子去吃吗?" "我……"小侯爷好悬一个没忍住,把脏话给直接吐露出来。李溪月说的等着他拿桃子的那个主儿,便是此时唯一留在竹林中的家伙,是他怎也不敢得罪的。 呜呜呜,偏心啊…… 云秋水哭丧着脸,再次在心中对皇帝竖起了中指:这哪是姐夫?分明是仇人。为了他表弟。就不顾自己这个小舅子。难道只有谢青锋没成婚吗?自己如今也是孤家寡人好不好。 但是再怎么不愿意,心里也不敢有意见,因不情不愿问谢玉婉要了一个桃子,忧伤地看着谢青锋和罗莞两个越走越远。从背影看,那还真的是一对璧人。 "呸呸呸!"云秋水往地上狂吐口水:璧人个屁,他一定是疯了,那两个根本怎么看怎么不相配才对。 "云哥哥你怎么了?" 这种落针可闻的尴尬中,也只有谢玉芳才会去注意云小侯爷的神情和表现了,因忙问了一句,接着便见云秋水白眼一翻,冷哼道:"刚才那个女孩儿,好像是罗姑娘的异母妹妹吧?我记得青锋让她滚出去啊,怎么这会儿还死皮赖脸留在这里呢?不会听人话吗?" 事情最后这一幕可以说是跌宕起伏,各种神展开神发展,以至于根本就没人再理会罗芙,她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这会儿再听见云秋水的话,哪还有脸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因一跺脚,拿袖子掩住面孔,便又是羞愧又是愤恨的奔了出去。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 方云白走过来,皱皱眉头对云秋水道。却听这货冷哼一声:"过分?女孩子?她当众污蔑自己姐姐的时候,可有想过这很过分?可有想过罗姑娘也是女孩子?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再恰当也没有了。不然你以为青锋为什么会那样生气?" 方云白点点头,心里也是明白的。目光在谭芳蕊和谢玉芳等人的脸上掠过,他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忽见谢玉芳冲过来,对着云秋水,眼圈儿都红了,大声道:"你们三个都护着她,究竟那狐狸精有什么好?你可知道她有多卑鄙多六亲不认?她舅舅舅妈没有钱吃饭,她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她从前还得过她舅舅舅妈的救济,结果便是这样恩将仇报,她根本就是一条白眼狼,她两个表妹就在这里,证据确凿,你们……你们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认清她的真面目?" 她一边说着,就把缩在谭芳蕊身后的蒋新兰和蒋新语拉出来,理直气壮道:"要不要这姐妹俩告诉你们?你们护着的那个白眼狼都做下了什么好事?" 云秋水和方云白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又仔细看了看蒋新兰和蒋新语,见那姐妹两个勉强挤出笑容,云秋水便一拍巴掌道:"啊,果然是那姐妹两个。" "怎么样?这回你们总该信了吧?"谢玉芳大喜,暗道这下好了,秋水哥哥是认识这姐妹俩的,她们的话他必定会相信…… 不等想完,便见云秋水笑容满面的道:"怎么?你们家现在落魄了?当日借着罗姑娘的东风,不是挺自在的吗?据说那个什么扒皮保长都不敢上你们家征粮了。呵呵,多威风啊,有一个认识侯府王府世子的表姐妹,简直就等于是在家里拱了一尊菩萨是不是?不过后来怎么又神气起来,到底把罗姑娘赶走了呢?" 话音落,便听方云白在一旁笑道:"听村民们说,那两口子不是到处造谣他们的女儿和咱们是朋友吗?将来还能进侯府做妾的,所以大概是自觉着用不着罗姑娘,所以就把她们母女几个赶走了。" 云秋水收了笑容,冷冷道:"没错,应该是这么打算的吧?我真是服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那么有才,能异想天开到这个地步。落到如今,真可说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好啊,罗姑娘当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这样亲戚,若还以德报怨,那真是善良的愚蠢了。" 方云白也点头笑道:"可不是这么说呢。是了,听说那个扒皮保长也是为祸不轻,如今既然这家子都倒霉了,看看瞅个什么时间,知会这里的官儿一声,把他给弄下去吧。听罗姑娘说,其他几个地主还是不错的,还有个曾经帮过她的忙,是不是?" "嗯嗯嗯,没错。" 云秋水点头,两人在这里一唱一和,就等于将他们俩的态度彻底表明。只听得其他人垂头丧气,一个个都伸袖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暗地里后悔不迭,心想好好儿的日子不过,我来趟这趟浑水做什么?这两个还好,最可怕的是那郡王世子,我的妈呀,他要是记了仇,日后京城里还有我们立锥之地吗?万一遇见一次就揍一次怎么办? 一时间,后花园整个沉寂下来,而谭芳蕊也从刚刚几人的对话中,察觉到一丝端倪,此时心里便觉十分不安,而这份不安在看到云秋水拿了洗好的桃子走进竹林后,便益发扩大了。 且说罗莞和谢青锋,从山庄出来,两人也不说话,只是并肩走着,直走出了几十步,罗莞方站定了脚步,对谢青锋道:"好了,送到这里已经让民女受宠若惊了,世子爷快请回去吧。" "能不能不要这样说话?"谢青锋皱了眉头,他敏锐察觉到罗莞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的口气。 "不不不,以后咱们还是这样说话的好。"罗莞呵呵笑了笑,她是真不想再和这几个家伙有什么往来了,尤其是察觉到谢青锋的心意后,她一点儿都不想给世子爷把那种话说出口的机会。 谢青锋沉默了一下,忽地开口道:"前阵子我让西域那边的人搜集了一些各国的好葡萄苗子,大概五六种,昨天接到信儿,说是这几日就会运过来。" 第120章 告白 "啊?好葡萄?" 罗莞的眼睛亮了起来,看上去似乎恨不能一下扑到世子爷身上,不过却在胳膊刚举起来的时候便硬生生止住了,只是激动道:"是真的吗?五六种?天啊,若是真有这么多,说不定巨峰,玫瑰香这些品种便可以嫁接出来,可惜这会儿海上航行还不能太远,不然若是能有红提之类的,我甚至可以建一个葡萄园了,天啊,这真是太太太太好了……" 谢青锋原本还有些遗憾,刚刚看到罗莞差点儿扑过来,世子爷脑海里还忍不住幻想了一下,没想到却是空欢喜一场。然而此时看着罗莞在那里掰着纤长手指,神经质似得喃喃自语,脸上全是快乐满足的笑容,那点儿遗憾便立刻无影无踪了。 "世子爷,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帮了我的大忙。"回过神之后的罗莞郑重道谢,却见谢青锋淡淡道:"没什么,但不知这些是不是可以换回我们从前的相处方式?" 罗莞汗了一下,"幽怨"的看了谢青锋一眼:这货干什么这么敏感啊,就让她不动声色的将彼此距离越拉越远不好吗? "葡萄苗。" 大概是看出罗莞心中所想,世子爷果断抛出重量级诱饵。 "好好好,仍像从前一样相处,这下行了吧。"罗莞无奈,原谅她一生不羁爱果树,她实在是受不了那几棵葡萄苗的诱惑啊。 更何况,就算自己拒绝了葡萄苗,这家伙真的就能和自己划清界限吗?他想去哪里去不成?自己这小胳膊能阻止得了大腿吗?罗莞在心里给自己找着理由。 "果园里的果子。不要拒绝卖给我们。" 忽听谢青锋又开口道。罗莞愣了一下,还不等说话,就见对方抬起眼,微笑着看自己:"其实,不仅仅是西域,南海那边,我也有拜托他们收集,恰好庄将军不日北上。听说他带了许多咱们这里没有见过的瓜果。" "你太腹黑了世子爷。"罗莞眯着眼看谢青锋:这个混蛋,原来是这么卑鄙的家伙吗?可恶,平日里掩藏的也太好了吧? "腹黑是什么意思?"好学的世子爷不耻下问。 "没什么意思。" 罗莞垮下肩膀,她承认她败了:"其实,那不过是气话,我一时说着玩儿的,开什么玩笑?我可是生意人。哪有把买卖往外推的道理?" "推一推也无妨。"谢青锋冷哼一声:"姑娘那果园不过六十多亩,便是路郡王府,也可以把你的果子全包了,何况还有方家和云家。所以不用担心。" "我一点儿也不担心,你也不用想着把果子包圆什么的,我这还要打开销路,将来名扬天下呢。"罗莞半开玩笑的道。却见谢青锋正色点头:"嗯,我相信姑娘一定可以做到的。" 妈的,该开玩笑的时候,这货又不开了。罗莞心里暗骂了一句,不知为什么,心有些发慌,今天的谢青锋很显然有些太大胆了,那双眼睛总盯在自己身上,深邃如海,弄得她都有些手足无措。 "今天的事情。是我几个妹妹做得过分,我替她们向你道歉了。" 忽听谢青锋又认真说了一句,罗莞这才松了口气,只要话题还在正常范围内就好。于是连忙笑道:"小女孩儿嘛,我不会和她们一般见识的。" 谢青锋点点头,好半晌又道:"刚刚,皇上在竹林里,拦着我。所以我出不去。" "哦,应该的,你总要招待好……什……什么?谁……谁谁谁?皇……皇皇皇上?我没听错吧?"罗莞话说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不由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咪般直直跳起。 谢青锋笑开了眼:罗姑娘素日里都是落落大方镇定如山的,偶尔吃一大惊,这表现还真是可爱啊。 "是皇上,今天他没事儿,就来闲逛了,却不料正赶上这件事。要不然,我是去了大门口迎你的,偏偏遇上他过来,把我拖回去了。"腹黑的世子爷自动把云秋水和方云白陪他一起在大门口站岗的事情给自动忽略掉了。 "皇……皇上……"罗莞有些摇摇欲坠欲哭无泪:"就是说,我今天算是把风头都出到皇上面前了?这……这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世子爷笑得越发开心:"是啊,皇上也表示,从来没见过罗姑娘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孩子。" "这是反讽吧?"罗莞无力的看着谢青锋:"世子爷你不用说的这样委婉,真的,你就把皇上真正的评价说出来,我能承受住的。反正我只是一个小小村姑,想来皇上那样的大人物,也不会和我一般见识。" "哈哈哈……"谢青锋忍不住笑出声来:为什么话一到了罗莞口中,就会这样风趣呢。 "没有,不是反讽,皇上真的很欣赏你。他还说,如果我有需要,他可以给我们赐婚。" 玩笑的差不多了,于是世子爷抓准机会,尽量用平淡的,半开玩笑地口气说出这句话,然而拳头却早已不由自主的握紧,在敌阵中杀过无数个七进七出的强大心脏,也在这一刻紧紧地揪在一起。 "赐……赐婚?"罗莞一下子便停住了脚步,怔怔看着谢青锋,好半晌,她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世子爷,你别吓我了,这种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好不好?" "如果……这不是笑话呢?"谢青锋的身子标枪一般的直,拳头也慢慢松开,话既然已经说到这里,就没有止步不前的道理。 妈的老天你不要玩我了好不好?罗莞心里泪流满面,她期待着能用那样一句点到即止的婉拒让谢青锋死心,从此后大家还是好朋友。只是她却忘了,这货是百战杀神啊,好像军人精神就是勇往直前,半步不退啊。她想用婉拒让对方止步?太天真了嘤嘤嘤嘤。 "如果不是玩笑,那请世子一定要果断地,毫不犹豫地推辞掉。" 缓缓舒出一口气,罗莞终于还是残忍无情地拒绝了谢青锋:不敢冒险啊,万一自己还在这玩委婉,让世子爷误会自己对他有意,再真的头脑发热请皇上赐婚怎么办?君主集中制的封建社会啊,皇权威严岂是她一个小小民女能去挑战的?就算是穿越女也不行,她穿的不是修仙文啊。 "姑娘……就真的如此坚决?" 对于谢青锋来说,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只是他也和当日的云秋水一样,面对罗莞,总是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很想再试一试,希望再努力一把,哪怕是多努力几把,让他等几年都好,只要能和这个女子共结连理。 "世子爷身份高贵,年少成名,又英俊出色,爱慕你的女孩儿何止千万,为何如今还是独身?" 罗莞反问,意思就是:"你丫的对不喜欢的女人都能郎心如铁,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妾心如钢? "难道姑娘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身份?"谢青锋灼灼目光看着罗莞,当日她拒绝云秋水,最开始用的就是这个理由。 "那只是一部分。"罗莞心下一跳:糟糕,真看不出这面瘫的家伙思想还很敏锐,很会抓事情的关键重点啊。 "姑娘对我,就真的没有一点……男女之情?" 换做别人,用这话去问一个女孩儿,已经是十分轻浮不尊重的举动。谢青锋也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人,论理不会这样不知分寸,然而他却认定,这话用来和罗莞说,对方一定能够明白自己坦诚认真的态度。 "没有,一点儿都没有。" 果然,罗莞并没生气,只是用超快的语速又一次狠狠拒绝了谢青锋,语气之坚决,简直令人发指。 但是世子爷一双毒眼,却仿佛看到了她的内心深处。面对罗莞的拒绝,他没有沉默,更没有离去,只是微微顿了顿,方悠悠道:"当日姑娘拒绝秋水的时候,可没有这样急切,是很悠然的态度,悠然的……甚至残忍。怎么如今对我却换了态度呢?" "你不觉得这样比悠然的拒绝更残忍?这说明我对你一点儿念想都没有过。" 罗莞已经是本能的进入了辩论模式,只是一颗芳心却全被谢青锋的目光给扰乱了:糟糕,这混蛋该不会是看出什么来了吧?他不会连自己做梦梦到和他男耕女织的事情都知道了吧?可那是她平日里没事儿yy他不是世子爷,只是一个村夫的情节啊。不,他不会知道的,开什么玩笑?又不是神仙,还会读心术。 "一点儿念想都没有过吗?"谢青锋终于微微垂了头:"姑娘这话,果然够残忍。" "所以你就死心了吧。" 罗莞义正词严,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看见如同被霜打了般的世子爷,她暗道这个麻烦算是解决了吧?那可是世子爷啊,主动向一个女人求爱就够没脸没皮的了,如今被拒绝,不信他还会死缠烂打下去,他又不是云秋水。 "如果我不死心呢?" 下一刻,谢青锋说出的话险些让罗莞被脚下小石子绊一跟头,她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谢青锋,惊恐道:"你说什么?你是不是世子爷?不会是被云小侯爷附体了吧?" 第121章 拒绝 "我未娶,姑娘未嫁。且我们相识到现在,可说是有缘有份,既如此,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谢青锋仍是淡然的笑着,预料中的挫败感没有到来,因为……罗姑娘刚才的眼神有一丝闪躲,她也是慌乱的吧?当日拒绝秋水的时候,她可没有过这种表现,所以,对于她来说,我终究还是有一点不同吧?呵呵,这样想好像有些厚脸皮,不过厚脸皮就厚脸皮吧,反正不会比皇上的脸皮更厚就是。 别看谢青锋表面上云淡风轻,事实上也是不停在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呢。 "世子爷,你被云小侯爷带坏了吧?"罗莞无力的垮下肩膀:"真的,拜托你赶紧回复本性吧。" "如果回复本性的话,我会立刻请皇上赐婚。"谢青锋淡定道,毫不意外看到罗莞被惊吓到的表情,他微微一笑:"怎么?姑娘觉得奇怪?难道你忘了我的身份?我可是百战杀神,有一击必杀的机会,我是不会耗费耐心去寻求别路的。" 一击必杀?这是谈恋爱还是生死搏斗啊?罗莞囧囧有神的看着世子爷,但旋即就敲了敲自己脑袋:啊啊啊我怎么就想到谈恋爱上去了?这是单方面告白,不是谈恋爱,绝不是嗷嗷嗷! "罗姑娘。" 谢青锋有些担心的看着罗莞:唔,不会被自己气得失心疯了吧?不会吧?当初云秋水死缠烂打的时候,罗姑娘很镇静啊,何况她也不是那些千金娇娇女。 "嗯。" 罗莞回过神来。无奈看着谢青锋:"世子爷,你既然是大将军,就该行事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老实说,云小侯爷,我只把他当弟弟,他说的死缠烂打。我也是当闹剧看的,我真的不敢想象你也会是这种人。" "大将军行事固然该干脆利落,但是一场战争,有可能旷日持久,当中不知经过多少算计。罗姑娘觉得,我会是没有耐心的人吗?更何况,我既号称百战将军。讲究的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这当中,什么手段都可以用的,兵不厌诈嘛。" 谢青锋淡定的摇着扇子,气定神闲的模样气得罗莞恨不能一脚将他踹回荷风溪月山庄,知道这厮腹黑,可她没想到对方竟然能腹黑到这个地步啊。 "要怎样你才肯放弃?" 罗莞站定了脚步。双目直视谢青锋,没有一点儿忸怩和难为情:"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心意已定,就算世子爷如何努力,也终将付之东流,请你不要浪费时间了。" "真是抱歉,我却是认定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姑娘的请求,恕我无能为力。我……我还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有过……有过对姑娘的心思……" 在这方面,谢青锋还真不如罗莞那样落落大方,说到最后。头便微微垂了下去,他真的没有想到,以自己的自持和定力,竟然有一天会对一个女孩子说出这样大胆的话。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假,但世子爷总该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有回报的。"罗莞又叹了口气,进行最后的劝说。 "即使没有回报。亦无怨无悔。"谢青锋又抬起头来,看着罗莞沉声回了一句,虽然语气平缓,但任谁都可以听出这句话里的决心和深情。 —— 究竟是怎么就让事情发展到了这个样子呢? 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罗莞苦恼的思考着。最后,谢青锋仍是将她送回了家,不过考虑到自新 鲜 熊 猫 没 眼 圈 。己家里还有位皇上蹲着,所以他并没有进门。 看看那个家伙,分明是情根深种的模样,云秋水还没到这个地步呢。论理,三年多来,两位小侯爷和我接触可比他要多得多了。这三年不见面的真空期喂狗了吗?还是说,真的是距离产生思念?可是也不对啊,这厮从南海战场上刚回来的时候,我们久别重逢,他表现的也只是一般朋友的状态,完全没什么思念成疾的表现啊。 正想着,就见蛇少爷小青优哉游哉的游了过来,一个身子顺着台阶的走势上下起伏,然后在罗莞身边停下,歪着蛇脑袋,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位主人的情绪不佳,正在关心的看着她。 "小青啊,都说穿越女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可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全都是烦恼呢?"罗莞摇头无奈的自语,伸出手去抚摸着粗壮蛇身,喃喃道:"到底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老天爷真不是来玩我的吗?" 天气炎热,大蛇的身上倒是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但罗莞旋即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举起手一看,就见手掌上全是滑腻腻的粘液。 "啊啊啊啊啊……" 罗莞甩着手惊叫起来,大蛇则"刺溜"一下便蹿了出去,然后"嗖嗖嗖"迅速爬上了墙,这才扭过蛇头看着罗莞,使劲儿吐了几下信子,似乎是在嘲笑有胆摸蛇摸完了却鬼吼鬼叫的友情主人。 "给我等着,我这就把你炖蛇羹。"罗莞指着大蛇叫:"完了,你完了。"她说完就迈进房里,恰好看见蒋秋娘从屋里出来,看见她这副模样,便惊叫道:"这是怎么了?杀气腾腾的。" "我要宰了小青这个混蛋,它竟然敢吓唬我。"罗莞恶人先告状,却听蒋秋娘笑道:"它哪天不吓唬你几回?不过如今你不是不害怕了吗?好了,快别闹,跟我进来,我有正经话问你。" 罗莞也只是说着玩玩儿,自然不可能真的把小青给分尸了。因跟着蒋秋娘来到屋里,她便道:"干什么啊娘?有什么话尽管说呗。" 蒋秋娘知道她今天是去荷风溪月参加那位五姑娘的生辰宴会。此时就拉着她的手,问了下宴会上的情况。罗莞自然不肯告诉母亲真相,只说许多莺莺燕燕,叽喳乱语,她觉着太热闹了,所以便提前回来,饭也不曾吃。 蒋秋娘松了口气,她是真心不愿意女儿和那种人家太过于亲近,因忙笑道:"没吃饭也好,我今天中午做菜包子呢,放了你喜欢的肉渣儿。等会儿大概就出锅了。" "娘你不会是就为了和我说这事儿吧?"罗莞四下里望望,不见元老太太,心中纳闷,便问道:"外祖母呢?" "你外祖母出门溜达去了。"蒋秋娘漫不经心答了一句,然后上下打量了罗莞一回,方叹气道:"岁月催人,娘老了,我的莞儿也长成大姑娘了。" "娘可是不老,你还很年轻貌美呢。"罗莞嘻嘻一笑,却见蒋秋娘摇摇头,苦笑道:"你这孩子,就知道哄娘欢心,怎么还不老?你们姐弟两个都长成人了。" "确实不老嘛,不然你去问问二庄主,他肯定也这样说。"罗莞连忙笑着说道,心里则长长叹了口气,暗道二庄主啊,我真的也是逮到时间就帮你暗示啊,就盼着你和我娘修成正果,你可别以为我不努力啊。 "傻孩子,人家说的客气话,你就当真了。"蒋秋娘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女儿话语中的暗示,微笑着说了一句,让罗莞心中很为范良默哀了一番。忽然又见母亲有些吞吞吐吐起来,她便催促道:"娘有话就直说,咱们娘儿两个,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蒋秋娘点点头,正色道:"莞儿,如今你也不小了,十七岁,这要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或许都做母亲了呢。我想着如今咱们家也不是落魄无依那会儿,你又这样能干,定可以找个好人家的。今天大庄主还和我说起这件事,说是只要咱们愿意,他替咱们在周围物色合适的人选。我心里是觉着这很好,却还要问问你。俗语说的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娘如今没什么心思了,就盼着你能嫁个好人家,你弟弟能娶妻生子,那我即便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娘别说这种话。"罗莞打断蒋秋娘,不知为什么,听到这番话的同时,她脑海中竟一下子就浮现出谢青锋的身影,心中不由自嘲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吗?呵呵,如果娘你知道迄今为止,已经有两个男人和我求过婚了,不知道会怎么想。 和谢青锋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使罗莞知道自己并非半点不受那帅气认真的男人吸引,她也是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喜欢而把自己置于泥淖之中。 然而想到对方的话,想到皇帝如今都认识了自己。而那个皇帝,据云秋水和方云白所说,那显然是个弟控,对他这个表弟护短已经护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如果他真的因为谢青锋对自己有意,便不管不顾的赐婚…… 罗莞一瞬间就觉着汗毛有些竖起来了,虽说皇帝,圣旨,赐婚这三个字眼是很神圣很光荣的,论理绝对落不到自己头上,但还有一个词,叫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吗?万一这个"万一"就落到了自己头上怎么办?那个后果绝对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 第122章 条件 如果真的会发生这种事情,那还不如找一个老实本分,长得还行的男人嫁了,从此后夫妻一心一意过日子呢。爱情?呵呵,在这种古代社会,还想着这么浪漫的东西,太不现实了。就如同谢青锋,自己知道,如果培养培养,甚至不需要培养,自己也是会喜欢他的,可她能嫁给他吗?能嫁吗能嫁吗?找不自在吗? 想到此处,罗莞计议已定,眼看蒋秋娘正用希冀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便微笑道:"这事儿娘何必问我?俗语说,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您觉着这样还好,那就这样办吧。" 不容易啊。 蒋秋娘差点儿就泪流满面了:她这个向来说一不二的女儿还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真是太不容易了。因强压下心中兴奋,她便点头道:"既如此,我便让大庄主和二庄主留神打听着,若是有那不错的人家,咱们就看看。" "娘,告诉大庄主和二庄主,我有三个条件。"毕竟是终身大事,罗莞也不想给自己日后找麻烦,因便淡淡道:"第一,人要老实本分的,家庭也不能太复杂。而且若要我嫁过去,我是要带着外婆和娘以及弟弟去养老的。" "啊?" 蒋秋娘没料到女儿竟提出这样条件,虽然心中感动,但是哪有男方会答应啊?因一时间不由得就犹豫起来,却听罗莞淡淡笑道:"我会种果树,能自食其力,养娘亲和弟弟也完全不成问题。不用花他们家一分钱,且这也是孝道。将来若是弟弟长大成人,能顶起门户了,自然也可以帮着我奉养母亲。若是那家人连这点苦衷都不能理解,我又何必要嫁过去?" "好……好吧。" 蒋秋娘叹了口气,知道女儿的脾性,只好答应下来,接着又问道:"那第二个是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放到胸口上:上天保佑,这孩子别再提出什么太刁钻的条件,不然只怕这辈子真嫁不出去了。 "第二条,人要长得能看得过去,别找个歪瓜裂枣来,我种果树,最看不得这种果子了。"罗莞一笑。见母亲松了口气,她才收了笑容,正色说出第三个条件:"第三,若是要娶我,这辈子便只能和我一个人过,纳妾之类的齐人之福,就别想了。" "莞儿。" 蒋秋娘的脸如同能滴出苦瓜汁来。愁眉苦脸看着罗莞,亏她刚刚还觉得第二个条件一点儿难度都没有,所以以为第三个条件也会很容易呢,结果这孩子立刻就一棒子砸了下来,自己可是她娘啊,她就这么一点儿都不顾自己感受,呜呜呜,她这当娘的真是太失败了。 "三个条件,若没有符合的,女儿情愿孤独终老。"罗莞答得斩钉截铁。反正母亲不知道谢青锋的事儿,自己大可有恃无恐。 "你刚刚还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蒋秋娘幽怨的看着女儿,心想就会说好听话,什么父母之命?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孩子是受不得一点儿禁管的,幸亏我来问了一句,不然将来只怕要让人家大庄主和二庄主难做了。 "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假。不过我身为当事人,也有参考的权力。" 罗莞面不改色道,却听母亲幽幽来了一句:"你这是参考吗?你这根本就是自己做主吧?决定权哪是在我这个当娘的手里,分明是在你自己手里。" "哎呀娘。我们母女两个,还分这么清楚干什么?"罗莞嘻嘻笑着上前搂住蒋秋娘,却被她在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听她无奈道:"还好,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娘,我以为你都忘了呢。" 虽然觉着罗莞这三个条件里有两个都是不近人情的。但蒋秋娘一直以来听女儿的话听惯了,因此到底还是把罗莞这三个条件结结巴巴的说了给范京范良和谢明雨听。 却不料对面三个男人一拍桌子,范良当即便大声叫好道:"好样儿的,真不愧是莞儿,果然我们没有看错她。这孩子有情有义,又有自己的主意,真是太难得了。事情本就该这样做,叫我说,莞儿这条件都有些放低了,什么叫模样不是歪瓜裂枣就行?不长的人见人爱,那配得上花见花开的莞儿吗?" 范良大声赞美着,对这个准女儿真是佩服喜欢到了骨子里。不说别的,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这样的新奇词儿,便是罗莞告诉他的,如此有才情有骨气又会种果树能赚钱的女孩儿,二庄主真想不到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了。 "千万别,这条件就够刁钻的了。"蒋秋娘看见这三个男人的表现,心里更绝望了:天啊,就照着他们的标准,莞儿还能嫁出去吗?条件好长得又好还不纳妾的男人,那除非是去做驸马爷吧?不然哪个男人肯干啊? "蒋娘子放心,反正莞儿也不急,我们慢慢寻访着,不信这世上就没有一个好男人了。俗语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这乡下男子,比起那些贵族子弟,其实更适合莞儿,也更可靠些。" 范京温言安慰着蒋秋娘,这个她倒是同意的,因点点头,诚恳道:"我们一家子,除了女人便是小孩儿,以至于莞儿女儿之身,却要抛头露面。她这姻缘,也不知要费多少磨缠,总之,请两位庄主和谢公子费心了。" 那三人自然是没口子答应,于是这事儿便定下来。从此后三人留心查访,一心要给罗莞找一门如意姻缘,这样好的女孩儿,说什么也不能让那些贵族狼给叼了去。 当然,对此,谢明雨还是有过异议的,他就觉得谢青锋这孩子还是很好的嘛,正直勇敢英俊高贵好青年,连唯一的一点缺点——面瘫,在罗莞面前都不药而愈,这个孩子和罗莞还是很相配的。 但他的意见很快就被范京和范良联手否决了:谢青锋是不错,但他的那个家世,适合罗莞吗?这女孩儿是棵生机勃勃的野草,到了王府环境中,让婆婆小姑那些娇花围着,是要把这野草生生憋屈死吗?更不用提谢青锋负担着为王府开枝散叶的重任,将来一旦罗莞生育不顺利,就算谢青锋不肯纳妾,也架不住太后和王爷王妃那边的压力啊。 谢明雨虽然是这样提议的,但是心里其实也很清楚这完全不现实,只是他从心里替谢青锋可惜,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别说见了,就是听都没听说过啊。明明也遇到了,偏偏就要这样错过,谢明雨是真的不太甘心。 范京范良这边真就为此事上心了。而罗莞却是说过后便把这话给丢到了脑后去。每日照样去果园里忙碌着。这一次她打定主意,不管谢青锋云秋水这两根尾巴怎么挑衅,自己只当他们是空气就好。 谢青锋也还罢了,到底是世子爷,就算是腹黑,人家算计人也都是在暗地里,表面上还真不能像云秋水那样没脸没皮的直往罗莞跟前凑。然而就因为如此,他不但要面对着罗莞的冷脸,还要忍受着云秋水的言语攻击,这就有点让世子爷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就如同现在,云秋水便正对着罗莞大放厥词污蔑他:"罗姑娘,把青锋赶走吧,你看看,那就是个木头,他能干什么?能讲笑话给你听吗?能帮着你干活吗?哦,当然,我也没干活,但那是因为你不给我们工具啊。罗姑娘,叫你那条蛇过来,把这厮给赶走……" 撺掇的起劲儿的云小侯爷很快便遭到了报应,蛇少爷小青如同一只召唤兽般瞬间出现,"嗖"就蹿到了他面前,扭着蛇头便追咬过来,只把云秋水吓得"嗷"一声抱头鼠窜,一边大叫道:"咬错了咬错了,罗姑娘,让这祖宗去咬青锋啊,啊啊啊……" 即便罗莞对着这俩货一直是面如寒霜,此时也不由忍不住笑,扭回头看着云秋水道:"没错,咬的就是你。" "为什么?"云秋水转着圈儿跑,一边还不忘打破沙锅问到底,当真是精神可嘉。 "因为另一个人不怕小青。"罗莞认真的解释了一句,然后无情的看着云秋水:"你明白了吧?" "苍天啊,你对我太不公平了……" 云小侯爷仰天长叫,正当他准备再一次变向的时候,却见世子爷摇着扇子站到他面前,于是立刻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般的紧抓住谢青锋衣袖,大叫道:"青锋,救命啊,快把这臭蛇打死啊啊啊……" 谢青锋看着这无耻的货,冷笑道:"刚刚好像某个人要把蛇召唤出来赶走我是吧?现在你喊谁救你呢?" "青锋,好哥哥,我错了,呜呜呜,原谅我吧……"云秋水立刻变节投降,就差没给谢青锋跪下了。 却见小青转眼追来,但面前这好友冷眼看着,看上去没有一点儿要帮忙的意思。于是云秋水再一变脸:"好,这就是我的好兄弟,你……你真讲义气啊,等着……给我等着……"一边叫,到底在大蛇追来之前逃之夭夭了。 第123章 王家少爷 "麻烦世子爷转告小侯爷一声,天涯何处无芳草,请他还是回到他原来风流潇洒的生活吧,我这里,实在不适合他。" 谢青锋正觉好笑,忽听罗莞淡淡说了一句,扭头一看,见这女孩儿是一脸的认真颜色,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点头道:"好,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告诉秋水。" 云秋水跑的的确飞快,他知道只要一跑出果园,大蛇就不会再追自己了。因一溜烟出了果园,扭头看看,果然那蛇祖宗没有追过来,于是便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边恨恨咒骂着谢青锋不够义气。 "罗姑娘说了。" 忽听身后传来刚刚咒骂过的家伙的声音。云秋水怒极转身,就见谢青锋挑眉看他,淡淡道:"她说日后你来一次,她就叫小青咬你一次。" "胡说,你胡说。"云秋水跳脚:"我不信,我才不信罗姑娘会如此绝情,是你,一定是你在撒谎,哼,我早就知道,你这样的家伙,最讲究兵不厌诈了。" "你可以试试看。"谢青锋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回园子。 "混蛋,你往哪儿去?"云秋水急忙就想跟过去,却见谢青锋停下脚步,接着一条大蛇从他身侧探出头来,冲云秋水吐露着猩红的信子,怎么看怎么狰狞。 "卑鄙无耻啊,竟然连这条蛇都买通了。"云秋水悲愤大叫,却见谢青锋转过身正色道:"秋水,你醒一醒吧,罗姑娘不可能嫁给你的。" "呸!不嫁给我。就肯定会嫁给你吗?"云秋水冷哼,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却是转瞬即逝。 "也不一定会嫁给我。"却见谢青锋叹了口气,然后沉声道:"但我已经决定,会努力到底。" "我也会努力到底啊混蛋。"云秋水更气了,还好朋友呢?难道还没看出自己的决心,刚刚自己可是把他都给陷害了,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你努力不到底的。"谢青锋正色摇头。 "为什么?就因为我从前的风流名声?"云秋水恨啊。早知道今日,当初就不该贪图那些软玉温香,到底现在遭报应了吧。 "不是。"却见谢青锋一句话就给否定了,这下云秋水真是好奇了,连忙道:"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怕这条蛇,而我不怕。"谢青锋依然是一本正经,而云秋水却是在一呆之后。鼻子都差点儿气歪了。 "放弃吧秋水,其实你心里已经放弃了。你只是觉着这样也蛮好玩,或许也在期待着奇迹的发生,不过,你其实是很明白的吧?根本不会有什么奇迹。你从前号称花中圣手,难道罗姑娘对你是否有一丁点儿的男女之情,你都看不出来吗?" 云秋水沉默。确实,他好歹也是走马章台的风流公子,怎会不明白一个女人真的动情是怎么回事?罗莞对自己,是绝对没有一丝私情的,对眼前这个家伙……唔,或许倒是有点儿吧,但也不多就是了。这么说来,其实他和谢青锋还是挺同病相怜的,自己固然是已经被踢出局外,但那个家伙受身份所累。只怕也未必能如愿以偿,在这方面,罗姑娘还真是令人咬牙切齿的冷静和冷酷。 云秋水蓦然就觉着一颗心有些冷,他想了想,大概谢青锋说的没错,自己现在还在这里掺合着,大概就纯粹是为了好玩儿了。 想通这一点,小侯爷有些悲愤。又有些失落,发了一会儿呆之后,便苦笑一声,对谢青锋道:"好吧。罗姑娘是个好女孩儿,如果……如果你有机会,就好好把握吧……妈的,真不想对你说这句话啊,混蛋,我们的友情再也不可能继续了。" 谢青锋微微一笑,心中却是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了这家伙每天胡搅蛮缠,也许罗姑娘的心情会好一点儿。这也就给自己和她相处创造了有利条件。 "咳咳……"世子爷咳了一声:那个……他点醒云秋水,绝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真正为兄弟着想了,绝对的。 且说云秋水,无精打采的往回走,还没走出一里地,便看见一个锦衣青年带着两个小厮,正闲庭信步似得往这边走来,看见他,便上前笑容可掬的问道:"打听一个事儿,有位罗姑娘的果园,听说出产的果子特别好吃,请问是在前边吗?" 云秋水心情正不好,听见这年轻人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心想我堂堂小侯爷都被赶出来了,你这个阿猫阿狗想进园子干什么?就凭你,也敢对罗姑娘起不轨之心?也不怕青锋那个魔鬼把你一剑给砍了? 因便没好气道:"你找罗家果园做什么?" "在下听说那果园里的果子很好吃,所以想过去看看,若是有桃子李子什么的熟了,就顺便买两斤回去。"年轻人却是没有在意云秋水的态度,只是微笑着回答道。 "你要买果子?"云秋水抱肘冷笑:"你是什么人家?她那果园里的果子,那些公侯府第都买不到,你想去争一争?" 他这也不是完全说瞎话。想到皇帝陛下吃了一个蟠桃后那快要感动哭了的表情,云秋水严重怀疑罗莞这果园出产的果子能不能供得上皇宫所需都不一定,万一皇帝下令进贡,其他人要吃这果子,真是不可能了。 "啊?" 年轻人看上去倒真的是吃了一惊,喃喃道:"怎么?果园里的果子不就是要卖给人吗?怎么会公侯府第都买不到?前两年分明普通百姓人家也是可以买到的啊。" "此一时彼一时你听没听说过?"云秋水冷笑,却见那年轻人怀疑的看着自己,疑惑道:"你……你是谁啊?该不会那果园里的人得罪了你,所以你就到处破坏她们的生意吧?" "混账东西,我像是那样的人吗?"云秋水气得跳脚,却见年轻人点头道:"像。"这下只把他恨得,如果不是从来不仗势欺人,这会儿大概就要过去踹翻年轻人然后在他身上使劲儿踩几脚才能解气了。 因便冷冷道:"你爱信不信,那罗家很快就要成皇商了,日后这园子里出产的果子,都要进贡,统共六十多亩的一个果园,出产能有多少?供给皇帝吃还不够呢,轮得到平头百姓?" 他说完便扬长而去,不肯和这个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土包子一般见识。却不料那年轻人听了这话,已经木在当场,好半晌才问身旁小厮道:"刚才那人说什么?说这果园要给皇宫进贡果子?我……我没有听错吧?那人是谁?他怎么知道这么多?我都一点儿没听说过。" 身后小厮连忙凑过来,嘻嘻笑道:"少爷,您没听错。嘿嘿,刚才那位公子小的不巧正好认识,他就是明辉侯府的云小侯爷啊,经常来这乡下的,要么住在荷风溪月的庄子里,要么就住在他自己的秋月庄。" "他就是云秋水?" 年轻男子惊讶,听小厮应是。他便沉吟着点点头,面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若有所思道:"要是这么说,爷娶了她,还真的是不亏啊。" 小厮道:"不亏是不亏,可这女人也太嚣张了,别的也就罢了,那个不许纳妾的条件,从古至今未曾听说的,她以为她是谁?老爷也有些偏心,怎么这事儿不落在大少爷头上?非要落在您头上呢?难怪红姨娘哭着叫着不依从。" "不不不。"年轻男子一展扇子,露出个潇洒笑容:"你们不要太鼠目寸光了。这女人为什么嚣张?还不是因为她手里有这个技术。皇商,那是什么人?是咱们这小小乡村里能出来的人吗?若是我娶了她,将来王家支撑门户的人就是我,我便是皇商身份,说不定还能做一个宫廷供奉。而她如今不过是六十亩的果园。将来进了门,我大可以跟爹爹要更多的地来种果树。那时又是个什么光景?真正的八方来买,呵呵,那才叫财源滚滚吧?如此一来,我岂不是名利双收?" 小厮似是不认识般看着自家少爷,好半晌才小心道:"可是少爷,您……您要娶了她,春花和秋月两位姑娘怎么办?那女人明摆着容不下她们的。"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淡然道:"这还不好办?两个通房而已,卖了就是。将来罗姑娘进门,少不得忍她几年,待把她手里这些种果树和嫁接的技术全都学会了,嘿嘿嘿……一个女人,还怕她翻了天不成?惹急了我,便把她这个妒妇休了,她又能如何?"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虽然一向知道自家少爷是严重的表里不一的人,表面温和优雅,内里狠毒如蛇蝎。然而听了他这番话,两人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这也太卑鄙狠毒了吧? "行了,回去吧。"忽听主子发话,两个小厮回过神来,连忙问道:"少爷,咱们不去果园了?" "不去了,免得让她误会我是来相看她的,万一觉着我是不信任她,再恼了怎么办?这就是只下金蛋的母鸡,如今指望着她下金蛋,自然要替她多考虑考虑的。回去吧,我要和爹爹说,这女人我娶定了。姨娘那里,也得和她说一声,别让她再闹,坏了我的好事儿。" 第124章 亲事 两个小厮又是胆寒了一下,连忙点头附和,跟着主子转身离去,却见都走出几十步远了,这主子还回头看了一眼,嘴角边露出幸福笑容,仿佛这果园已经是他的了。 ———— "这王家的二少爷,听外人都说不错的,难得是个大地主家的庶子,却是温润如玉,有谦谦君子之风。我想着,除了他的身份,其他配罗姑娘倒还都配得上,但不知蒋娘子意下如何?" "庶子啊。" 蒋秋娘有些不太情愿。不过想一想,自家女儿那个性子,摆明了不看重这些。再说了,自己便是吃过苦的人,难道还不知人品最重要的道理?因想到此处,便下定决心,对范良道:"二庄主且帮我们留心再打听打听,若是那王家的二少爷真是个好的,他们又不嫌弃我们莞儿那三个条件,这事儿我看行。" "他们敢嫌弃罗姑娘?我砸死他们。"范良挥起拳头,忽听门口传来一声咳嗽,扭头一看,原来是范京和谢明雨走过来,听大哥训斥道:"胡闹,你以为这是土匪抢压寨夫人呢?还不把你这些习气都收一收。" 范良缩了缩脖子,冲着蒋秋娘不好意思的笑道:"那个……咳咳……我……我一时激动了,蒋娘子别见怪。" 蒋秋娘忙起身给范京谢明雨让座儿,一面笑道:"二庄主是为莞儿好,我怎么会怪你。那不是连个好歹也不分了吗?" 范京和谢明雨都看了她一眼,心想你虽然不是好歹不分,不过这心思也够迟钝的。我们家阿良对你什么心思,你竟然到现在还不知道?还是说,故意装不知道呢? 正想着,便听院门外脚步声响,接着罗莞从外面进来,蛇少爷小青悠悠跟在她身后。看见范京范良等人。她便叫道:"大庄主二庄主来了。谢大哥,管管你的宠物,它今天在果园里偷了好几个鸡蛋,都撑着了,下午躺在地上不会动,吓得我都麻了爪子。幸亏世子爷也在,抓起来拎了不知道多少圈儿。才算帮这货把那些鸡蛋给消化了,也幸亏是他力气大,寻常人哪拎得动?更别提拎圈子了。" "那你还非要带它去园子中?叫我说,趁早儿养几只狗好了,这货就让它在山庄里,岂不好?"谢明雨听说宠物差点儿撑死,也心疼了。连忙招招手,小青便游到他身边盘起了身子。 "没办法,云秋水不怕狗啊。"罗莞无奈道:只有这条大蛇,才能镇住那货,她也实在是没办法。 "这么说,世子爷也不怕蛇吧?小青在那里不是也没用吗?"谢明雨满头黑线的看着罗莞:这理由找的还真是好?还是说,这女孩儿心中是有青锋的,所以她只想赶走云秋水,却不在意青锋留在园中。 谢明雨正为这个猜测振奋,便见罗莞无力的垮下了肩膀。无奈道:"那不一样啊,世子爷那种人是百无禁忌,你就是带一头老虎去,他也不害怕啊。" 谢明雨想一想,还真是。听说这位世子爷十五岁上山打猎的时候,就打了两头老虎,于是当下也无奈了。忽听一旁范良冷哼道:"管他什么世子爷不世子爷的,叫我说。莞姑娘如今这些麻烦,皆是因为你单身,只要你将来嫁了人,保准什么世子爷都得歇了心思。" "阿良。" 谢明雨和范京异口同声的训斥。顿时又让范良缩了脖子。罗莞看的好笑,于是连忙道:"二庄主说的没错,所以我的婚事,就拜托谢大哥和二位庄主帮我把关了。" "莞儿。" 这回却是将秋娘不得不出声了,心想我教育的太失败了,这孩子,你就不知道害羞两个字儿是怎么写的吗?唉唉唉! "好了好了,吃饭吧,我饿了。"罗莞一见母亲的脸色,便知不好,说不定又有一场啰嗦等着自己,于是连忙大叫一声。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逃进屋中,只让蒋秋娘越发尴尬,范京等人倒是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是真的很喜欢罗莞这活泼爽快的性子。 用完晚饭,蒋秋娘待元老太太和罗孚睡下后,才抓了女儿到院子里,小声把王家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 罗莞皱皱眉头,依照她的心思,原本是想和这人相处一段时间的。毕竟自己也要考验考验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吧?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 然而转念一想,那王家若是肯同意自己的三个条件,只怕都是难得了。哪里还会给自己和他们二少爷谈恋爱的时间。古代嘛,不都是盲婚哑嫁?罢了罢了,这种大方向的问题上,我就入乡随俗吧,反正先摆脱了谢青锋的纠缠才好。如今看来,云小侯爷已经不成气候,只是这世子爷,还真是麻烦。他……他如今连修枝喷药除草这些活儿都上手了,我连赶他走的理由都少了许多,唉!头疼啊。 罗莞这里半天不说话,蒋秋娘还以为她是同意了。心中还在欣慰,暗道总算啊,这孩子也有点含羞带怯的模样了,啧啧,这会儿就我们两个人,她倒不好意思说了,傍晚时在人家两位庄主面前怎么就那样大胆呢? "莞儿若是没意见的话,这事儿便这么定了。我拜托大庄主二庄主替你操办着,如何?" "唔,好吧。"罗莞哀叹,心想真是万恶的旧社会啊,赐婚这种不科学的事情竟然会被视作天大的荣光。要不是有这个大威胁,姑娘我用得着委屈自己嫁为人妇吗? 虽然有了这么一件事,但罗莞还是没放在心上。眼看着那树上的蟠桃都熟了,她琢磨着应该摘下来去京城一趟,看看市场行情。顺便试卖一下。谁知道还不等付诸行动,便来了几拨人,都是声音尖细没长胡子的,罗莞一看见他们,心里便"咯噔"一下,顿时知道这都是什么人了,因这些人要买果子,她哪敢不卖?不到一天。两棵蟠桃树上的果子被抢购一空,连桃毛都没剩下一根,徐王妃派人来买,结果却只看到了光秃秃只剩下叶子的桃树,一个个震惊当场,回去后便在王妃面前好一通说,只把徐王妃都给震惊了。 "这丫头还真有点儿意思。" 徐王妃拿起一个洗干净了的水蜜桃。笑着说了句,一边就优雅的咬了一口。 "嗯。"路郡王头也不抬,这几天细心查访,早已让他明白罗莞和自家儿子的关系不简单,平心而论,王爷心里也觉得这两人也太门不当户不对了。不过儿子要是喜欢,那就随他去呗。觉着自己深受包办婚姻之害的王爷在这方面倒是很开明。 "这是什么桃子?" 忽听徐王妃冷哼一声。路郡王抬起头来,就见妻子气冲冲把那个桃子放到桌上,旁边柳嬷嬷正陪着笑说这是水蜜桃,便听徐王妃冷笑道:"水蜜桃?这也好意思叫水蜜桃?水倒是有了,一大包,连点甜味儿都没有,哪里来的蜜?" 柳嬷嬷没敢吱声,心想比起罗家果园的桃子,这肯定是不如那个甜了。只是却也没到"一点甜味儿都没有"的地步吧?往年吃的不都是这种桃子吗?王妃只因为吃过一回那蟠桃,便觉着桃子都该那么甜。那怎么可能呢?那罗姑娘要是没这点本事,在咱们后花园里,她敢撂下那种话? "可恶,那丫头不是说当日在后花园里的富贵子弟,都不再卖给他们家桃子吗?怎么又出尔反尔?我就不信了,几百斤桃子,这么快便卖了出去?那些人不来买,指望着平头百姓。能有几个钱来买这桃子?" 徐王妃气哼哼的说着,却听路郡王悠悠道:"话不是这么说,那天来的富贵子女固然不少,但也有很多没来啊。" 王爷已经猜到那天皇帝必然是过来了。毕竟西夏王子和公主都露面了。然而王妃却是没猜到这一层。凌晨当真是悄悄地来悄悄地去,没带走一片云彩,倒是带走了两个蟠桃。 "哎呀,烦死了。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那个丫头也一定是故意和咱们作对。哼!她记恨着我当日去园子里的事儿呢。"气不顺的徐王妃开始被害妄想,却听路郡王道:"叫我看,那丫头不是个心胸狭窄的。" "这么说,是我心胸狭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徐王妃斜睨着丈夫,那模样很像是一只好斗公鸡,就等着别的公鸡来挑衅呢。 路郡王一看:乖乖,母老虎这是要拿我做出气筒啊,这个气我可不能白受。因立刻站起身,假装闲庭信步的踱到门边,算准这距离随时都可以逃之夭夭,他方微笑道:"你想吃桃子还不简单?青锋不是和那丫头有交情吗?让他去问问,也许那丫头私下还藏了些桃子,匀几斤过来呗,大不了我们多给她钱。" "什么?要我找青锋向那丫头低头?这不可能。"徐王妃气哼哼的道,然后看着自家丈夫,恨铁不成钢似得叫道:"不都说你是老狐狸吗?怎么一替我办事儿,就尽想不靠谱的主意?你是故意的吧?" 第125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冤杀我也。路郡王在心里大叫,想了想又道:"既如此,不如就问问青锋,他要喜欢那女孩儿,就直接娶进来算了,到时候别说桃子,什么苹果梨子甜枣儿都随便你吃……" 不等说完,便见徐王妃柳眉倒竖杏目圆睁。老狐狸王爷一看不好,连忙大叫一声:"我可也就这两个主意了,其他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说完一步跨出门外,彻底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就知道跑,定然又是借机跑去那个狐狸精房里了。"徐王妃咬牙咒骂着,却听柳嬷嬷劝道:"娘娘,您看您,又管不住自己的脾气,这不等于是把王爷往梁姨娘那房里推吗?" "他爱去就去,反正那老东西的身子不干净,不碰我更好。"徐王妃冷笑,想了想又咬牙道:"想让我儿子娶一个村姑?亏他怎么说得出口,我便是让桃子馋死,也绝不会答应。便是把所有果子堆在我面前,我一脚一脚踩烂了,也决不答应。" 柳嬷嬷心想王妃娘娘您还嘴硬,之前您还说过绝不会低头去买果子呢。结果如何?到底抻着这么些天抻不住了吧?结果人家果子都卖光了。面子没了,果子也没了,真个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啧啧,何苦来的。 不管如何,徐王妃总是谢青锋的母亲,眼看着母亲想吃一个桃子而不得。世子爷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啊,何况如此正大光明的去找罗莞的机会,他怎么能放过? 于是这一天,世子爷摇着扇子来到果园。帮着罗莞忙前忙后了好一通,才开口提出这件事。 "真是没办法,确实没有了。要想吃果子,你该赶紧回宫一趟,也许皇上那里还能剩下。我估摸着,宫里条件好,有窖藏保存的话,现在还新鲜着。再过些日子,就是窖藏着,也肯定保不住了。" 罗莞头也不抬说道,却听谢青锋冷哼一声:"皇上?那桃子进了皇宫,就是入了虎口。你算一算,太后,各宫妃嫔。皇上的儿女,还有平王爷,这些人就不够分,你还指望着我能要出来?我就不信了,你能一点儿不留着自己吃?快拿几斤出来救救急,我娘嘴上都起泡了。" "噗……"苍天可鉴,罗莞真是想板着脸的。她真的不想给谢青锋笑脸,让这厮有继续赖在这里的机会。哪成想这家伙竟会为了要桃子,都不惜破坏徐王妃的高贵形象呢?想到那么高贵冷艳的王妃嘴上起了一溜燎泡,她便忍不住要笑场,没办法,笑点太低了。 "你还笑。"世子爷"幽怨"的看着罗莞:"是不是听说我娘上火,你很高兴啊?莫非你还记恨着她来你果园里的事不成?其实又没捣什么乱,就是嘴头上想给你个下马威,你不是也没客气,把她给堵回去了吗?" "你别把我想的这么小气好不好?以为我是你那些姐妹啊。"罗莞忍住笑。想了想又小心问了一句:"真的嘴上都起泡了?" "那还能骗你吗?"谢青锋叹口气,又诚恳道:"罗姑娘,你要有那桃子,给几斤吧,我娘的病只有靠这个来治了……" 不等说完,便见罗莞无奈摇头道:"好好好,我知道了,实在是我也没留多少。吃到今天,还剩下两三斤,等回去的时候给你。真是不明白了,你一个大将军。为了点儿桃子和我磨这么长时间,让你对手知道了,不得笑掉人家大牙啊?还说什么路郡王府世子向来冷漠,这哪里有一星半点儿的冷漠气质?我倒觉着,你快成话唠了。" "这都是谁害的?"谢青锋冷哼一声:"谁让我对着你,就喜欢说话呢。" 话音落,罗莞怔了一下,却是没有再言语。她有心要告诉谢青锋自己要定亲的事,然而想了想,还是等定亲后再告诉他吧。不然万一这家伙威武霸气,先去皇宫把赐婚圣旨给求了来怎么办? 因想到此处,却是不敢冒险,到底把话吞了回去。而谢青锋听见她答应自己会给桃子,心中也是一甜,暗道罗姑娘对我,终究是和对别人不一样的,不然今天若是秋水和云白来和她要,大概早放大蛇给撵出去了。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间果园里静寂无声,然而这会儿的气氛,却真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只是一个满心欣喜,一个却是无限惆怅。 —— "莞儿,那果子你不是说要留着咱们自己吃吗?你外婆也喜欢,你怎么就给了世子爷呢?" 一盏油灯下,蒋秋娘正在缝补着衣裳,罗莞则在教罗孚数学,听见母亲这么说,她便放下笔,淡淡道:"嗯,世子爷缠了我一天,若不把这果子给他,他回去不好交差,咱们家受了他那么多恩惠,就把这果子给他,也是应该的。" 蒋秋娘一听这话,似乎话中有话,因抬起头来,对罗孚道:"你外婆在后院纳凉,怎么这会儿还没回来?你快过去看看。陪她老人家说会儿话。" 罗孚答应一声,起身去了。这里蒋秋娘便看着罗莞,小心翼翼道:"莞儿,你这话的意思,是说要和世子爷断了来往?" "是啊,我都是要定亲的人了。日后自不好再和他往来。"罗莞叹了口气:"娘,不管怎么说,我们欠世子爷的太多了,单是救命之恩,就有多少次?这份恩情,这辈子都还不完,只是在此之前,我能还一点儿便是一点儿吧。" 蒋秋娘点点头,喃喃道:"可不是?这份恩情,也只有下辈子当牛做马还他了。唉!让你这一说,娘心里也怪难受的。世子爷是个好人,可谁让他是王府世子呢?他若只是个平头百姓,哪怕家徒四壁,娘也没有二话,可唯有那王府,真正是个火坑,娘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跳进去。" 罗莞点点头,她心里也认同蒋秋娘的判断,只看那梁姨娘和谢玉婉的小心懦弱,谢玉芳谢玉秋的跋扈张扬,连那个表姑娘,也可以在王府作威作福,可见那里的人再怎么说不势利,还是不知不觉就长了势利眼,那样的环境,自己嫁过去还要守规矩,憋也憋死了。 又胡思乱想了。 罗莞有些懊恼的捶了捶脑袋,暗道我都是要定亲的人了,还想着什么嫁不嫁过去?这一辈子和谢青锋也就是有缘无分了,但愿下一辈子,我们都能生在平民百姓家,若是有可能,或还会做一世安稳喜乐的农家夫妻。 罗莞这份儿惆怅谢青锋半点不知,他只是兴冲冲的拿了蟠桃回去,想着这几斤桃子别看分量轻,但对于自己和罗莞来说,却是有着里程碑似得纪念意义。今日罗姑娘拿桃子出来给自己时的那个眼神,分明是带了几分不舍。那情绪连他这个向来迟钝的人都能看出来,还不够明显吗? "我原以为,要精诚所至,才能得金石为开的机会。却没料到,这才短短几天,便能有这样的进展,所以罗姑娘心中其实还是有我的吧?不然她也不会这样快就……" 对我动心四个字世子爷没好意思说,眼看面前两个兄弟都被自己刺激的小脸煞白,这要是说出来,只怕云秋水真会和自己拼命的。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云小侯爷竟没有暴跳如雷,只是呆呆的看了谢青锋半晌后,方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叹口气道:"你加油吧,等你成婚那天,我来喝你的喜酒。"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咦?秋水。" 云秋水洒脱的态度让谢青锋大感奇怪,正要追过去问,就见云秋水扭过头,冲他龇牙道:"别过来,我控制的很辛苦,你要敢过来,我真会扑上来咬死你的。哼!你现在是好了,和罗姑娘两情相悦的好日子就要到了。我可看不下去你们卿卿我我,我明天就回京。" "你这家伙。" 谢青锋哭笑不得,却见方云白也站起身来,诚恳道:"青锋,罗姑娘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儿,你既然能欣赏到她的好,那便好好儿珍惜吧。愿你们能够琴瑟和鸣白头偕老。我来这里叨扰的日子也不短,明天也要回去了。" "云白。" 谢青锋叫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好半天才摇头苦笑道:"其实我就是……我就是忍不住想和你们分享一下我的兴奋,现在想来,不过是给了两斤桃子而已,八字都没有一撇,你说什么琴瑟和鸣白头偕老的,太早了。" "早晚的事不是吗?"方云白微微一笑,然后又郑重道:"不过你既然打定了主意,王爷那里也就罢了,他老人家向来是最开明的。可王妃这里,你却是要好好思量思量,不然的话,将来罗姑娘嫁进来,你只怕也要到朝廷里做事,难道能每天护着她?" "我明白。" 谢青锋郑重点头,原本他也觉着自己高贵冷艳的母亲是这门婚事不可逾越的一道鸿沟,然而今天看到母亲心满意足的吃着蟠桃,他心里便觉着这道鸿沟或许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巨大。 第126章 卖果偶遇 "总之,努力吧。"方云白笑笑,拍拍好友肩膀,接着也转身走了出去。 即使已经刻意减少和罗莞的接触,但那女孩儿的美好他早已清楚,此时得知她就要名花有主,心里又怎能不苦涩?唯一可堪欣慰的,大概便是那一朵名花是被青锋攀折下来的。从小到大的好兄弟,方云白还是充分信任谢青锋的人品,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人能配得上那洒脱坚韧的女孩儿,便是非谢青锋莫属了。 第二天, 方云白和云秋水便离了山庄,谢玉秋和谢玉芳自然是万分不舍,却也没办法挽留,只好泪眼蒙蒙在两人离去的门口暗自神伤。没错,这两个可怜的女孩儿连心上人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等接到消息赶到门口,早已连人影都不见半个了。 云秋水和方云白离去后,谢青锋却是被路王爷抓了苦差,因这两天也就没忘罗莞的果园里去。眼看着复果都成熟了,这复果却是普通大众品种,不像蟠桃,当日是被皇帝吃好了,不等下树就有人来买。皇帝陛下谨慎,还故意派了好几拨人,就怕罗莞这卖家性格古怪,不肯卖给一拨人,要多卖些人为果子打响名气。那好啊,我就多派几拨人,务必要采用蝗虫过境的方式将那些桃子一网打尽。 如今这复果,也是以每天二三百斤的速度下树,可除了周围村庄里一些百姓来买之外,还剩下一千几百斤,眼看树上的果子差不多了。却是买主不多。 复果多数个头很小,所以罗莞也不往上面印吉祥话儿,这种东西用多了也就不稀奇了。但今年刘家庄刚得了这方子,哪肯放过,因此大大小小的复果上都印了字。那些京城的果子铺便都去他那里进货。罗家果园原本也是名气在外,不用罗莞辛劳,自有果子铺来收。谁想今年就因为刘家庄果子印了吉祥话儿。罗莞没印,竟导致这果子有些滞销。不得不说,这真是造化弄人,就连罗莞也是哭笑不得,看来她还是低估了古代人对吉祥话的喜爱程度啊。 没有果子铺来收,剩下的果子还要卖,那怎么办?无奈之下,罗莞便决定再次进京城。反正先前那两年,果园名声不显,都是自己进京卖的,如今不过是回到从前而已。 而且这一次她的帮手也不少。范良亲自指派了十个仆人。赶了两辆大马车。而罗孚也放了一天假,谢明雨的话:"今年秋天这孩子就要去考童生,总该让他认认考场吧?"于是因为这句话,小家伙也得到了给姐姐帮忙的资格。 一行人赶着两辆大马车来到京城市场,罗莞就让仆人们带着罗孚去认考场。又分派两人去附近找客栈。毕竟这果子不少。两三天只怕也卖不完,来回奔波也太累了,倒不如找家客栈,住上四五天,把果子卖完再回去。 这一上午。果子卖的并不好,市场里百姓大多认识罗莞,知道往年有位姑娘家经常来卖果子的。只是去年却没有过来。因此今日一见,都觉着稀奇,连忙聚集过来,可是一看,果子上竟没有吉祥话儿。这就让大家很不满意了,因纷纷道:"刘家庄的果子上都有吉祥话儿,姑娘作为这吉祥话的创始人,怎么这一回反而没有呢?" 罗莞哭笑不得,连忙道:"这果子小,又非年非节的,印那些话做什么?如今我们吃果子,最重要还是味道好坏吧?我这果子向来是有名的,你们从前也吃过,味道如何你们也有数,如今却想着吉祥话,那不是本末倒置了?" 罗莞这番话很有道理。奈何很多人都是执拗的,听见她这样说,反而不能理解。总觉着今年这罗姑娘不肯往上面印吉祥话,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反正不过是果子,就好吃又能好吃到哪里?还是去买刘家庄印着"家宅平安"的果子吧。 受此影响,一上午不过卖出了二三十斤果子。弄得罗莞都发愁了,暗道我真是笨啊,怎么就忘了古代劳苦大众很迷信呢?好吧,关键是我失算了,早几年的复果我都没印过,一样卖得好。可我忘了今年刘家庄学会了这活儿,只是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狠,连夏季熟的复果都不放过啊。 因为没有人来买果子,罗莞闲来无事,索性东张西望看些有趣的事。这果子卖不出去,她倒真是不着急,前些日子卖给皇帝的蟠桃,可着实得了不少钱,那些太监得了皇帝命令,不敢暴露身份,自然就不敢仗势欺人,而且主子也交代过,这是没有吃过的桃子,价钱贵,所以太监们心里有数,罗莞报价的时候,他们还觉着便宜呢。哪知道罗莞卖桃子这样顺利,对方连价格都不讲的,心里也是乐开了花。 所以这时候也不着急,因正看东北角一个卖菜老农和一个买菜的中年妇人在为价格争执,忽然就听一个童稚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道:"娘……我……我饿了……我想吃个果子。" 罗莞回头一看,就见自己身前不远处,站着一名中年妇人和一个老妪,两个小孩依偎在她们身边,身上衣衫都有些破旧了,满脸风尘之色,一看便知是赶路至此的。 "小伟乖,等找到你爹,你想吃多少果子都给你买,听话啊。"妇人哄着那男孩儿,那男孩儿也特别乖巧,果然就不闹了,只是目光仍紧紧盯在这些苹果上,一边下意识的将一根脏兮兮指头放进嘴中。 罗莞心里一颤,立刻便想起了当日自己和弟弟母亲被赶出家门相依为命的事,这男孩儿还没有那时的罗孚大,却是和弟弟一样的懂事。因不禁就动了恻隐之心,对那面貌普通的妇人道:"大嫂,孩子既然想吃,我送你们几个,给他吃吧。" "啊?" 那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却见这一回连女儿的目光都粘在苹果上了。她还要说话,罗莞却已经用袋子装了几斤苹果递过去。 "这……这真是太感谢了。" 妇人不住向罗莞道着谢,想了想又道:"那个……借问姑娘一声,您知不知道……这京里有个叫原莱的人,他……他应该是个做官的。" "做官的?" 罗莞一愣,摇头道:"我不认识啊,我是在乡下种果子的,哪里能认识那些官员。" 妇人面上露出失望神色,罗莞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又是一出现实版的秦香莲?因忙问道:"那位大人和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们可是来投靠他的?" "是啊。"妇人眼泪都快出来了,哽咽道:"他是我丈夫,那个是我婆婆。"她指着身后老妇人,又指着一双儿女道:"这是我们的一双儿女。之前我丈夫在苏州做知府,谁知不知怎么的,就被调来京城。又没说给他什么官儿当。原本他说安顿下就来接我们。可是婆婆不想离开苏州,我们家又拮据,就和他说过两年,他站稳脚跟再来接。谁想到今年家乡水患,大家都背井离乡,我们没办法,只好也逃难出来,想着上京找他。可是京城这么大,人海茫茫,却去哪里寻找?如今我们还是刚来到这里,可身上钱也花光了,到时候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就要露宿街头,我和孩子还好,但婆婆年纪大了,如何禁得住暑热和蚊虫叮咬?这……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没办法才问姑娘,其实我又何尝不知?这里的人哪会认识什么官员。" "苏州知府?" 罗莞惊讶的看着那妇人:"这是不小的官儿吧?你们……你们竟会这样拮据?" 妇人看着两个孩子先把苹果送给自己的婆婆,又送给她,她摆摆手说不要,然后兄妹俩才一人一个咔嚓咔嚓吃起来,因摇头苦笑道:"我们家原先一贫如洗,公爹病重时欠了不少外债,我们爷当官后的俸禄都用来还债了,好容易还完,家里刚刚复了点元气,他又进京了,京城哪里是那么好呆的?所以就把积攒的那点儿钱都给他带了来,这之后爷也让人送钱回来过,只是我们上京时,路上见过比我们还不如的逃难人,甚至有卖儿卖女的,婆婆不忍心,就把身上唯一一点钱也沿路都接济了别人……" 罗莞忍不住就肃然起敬了。虽然她不太认同这种做法,因为帮助别人就把自己落到这个境地。然而她却不能不佩服这老太太和妇人的高尚。因想了想,便毅然道:"你们先吃果子,等一下我家里人回来,让他们帮我看着摊子,我带你们去打听打听。" "啊?"妇人愣了,她只是惶恐无助的时候遇到好心的罗莞,忍不住便把心里积攒了许久的话说出来,却没料到这姑娘如此热心,当下倒有些不好意思,呐呐道:"这……这好吗?姑娘又哪里有什么门路?还白耽误了你的功夫。" 第127章 兜兜转转 "我有门路。" 罗莞心中也在哀叹,她知道云秋水和方云白已经回京。这真是造化弄人,越不想和这三个人有牵扯,命运却偏偏要一次一次把她们推在一起。罗莞自认不是圣母,然而对着这样的婆媳几人,让她完全冷眼旁观,却也是做不到的。 果然,不一会儿工夫,罗孚等人回来,于是罗莞让他们在这里卖果子,她便领着那婆媳几人离了市场,一路上打听着明辉侯府,往那富贵人家聚集的地方去。 那婆媳两个在后面都木了,及至来到了明辉侯府旁,罗莞正要上前和那些看门的家丁说话,就被妇人一把拉住,听她小声道:"姑娘,这……这明辉侯府不是当朝皇贵妃的娘家吗?这……这样人家,咱们怎么敢去打扰?还是算了吧。我刚刚想起,或许可以去顺天府问问。" 罗莞苦笑道:"顺天府尹一天不知处理多少事,你要去见他?除非击鼓。可你又不是为了鸣冤的,只为打听人,只怕不等见到府尹,就被那些衙役打出来了。无妨,我认识这侯府的人,你们且在这里等着。" 说完果断上前,那几个家丁一听这女子要求见小侯爷,心下不由惊讶诧异,若是别的狗眼看人低的府邸,只冲罗莞一身布衣,便打出去了,这几个人却是不敢,忙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见府门大开,云秋水和方云白还有谢青锋一起从门里走出来。 我#¥%!要不要搞得这么隆重?不,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谢青锋怎么会在这里?他……他不是在乡下吗?什么时候回京了?我的天,难道这就是命运? 罗莞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儿昏倒。却见云秋水兴高采烈叫道:"听下人们禀报,我简直都不敢相信。原来果然是罗姑娘。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咳咳……"谢青锋咳嗽了一声,目光严肃看向罗莞:"罗姑娘,这个问题你一定要慎重回答。这厮之前已经对你死心了,你应该不想让他死灰复燃吧?" "你滚。"云秋水立刻一把把世子爷推开。用行动告诉谢青锋他正准备死灰复燃,然后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罗莞:"罗姑娘一到京城,便来找我,这……天啊,我真是太激动了。" "那是因为她不知道我也在京城。"谢青锋毫不留情的插刀,然后扭头看着罗莞:"是吧罗姑娘?你不知道我回京了吧?" "哦……那个……" 罗莞一个头三个大,看着云秋水盼望的眼神。硬着头皮点点头,并且不肯再给这三个家伙继续表演的机会,一叠声道:"我是看这位大嫂可怜,所以想要帮她找一个人。一个叫原莱的,原本是苏州知府,去年才来京城当官儿……" 她不等说完,就听谢青锋惊讶道:"原莱?原知府?她们是……" "啊,你认识?"罗莞惊喜非常。而云秋水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心里不由觉着有些酸溜溜的,忽听方云白在旁边苦笑道:"你不是说要放下了吗?干什么还是这个样子?" 云秋水翻了个白眼:"我又反悔了行不行?" 方云白看着正和谢青锋说的热烈的罗莞,叹口气道:"若说上天为罗姑娘安排了好姻缘,那也该是青锋,你不觉得他们两个才是真正有缘的吗?你又何必反悔?无非是让自己再伤一次罢了。" "我皮厚。不怕再被伤一次。"云秋水咬牙切齿,想了想哼一声道:"反正我就是看不得青锋那家伙这么容易顺利便抱得美人归,非得给他添点乱子不可。" "这方面还用你吗?你想想徐王妃那个个性,还有太后。还有罗姑娘恐怕都要算上,你觉得她会这么轻易便因为青锋嫁入豪门?"方云白虽然也是心仪罗莞,对自己父亲当日的退婚十分后悔,但他却从未被这份感情蒙蔽智慧,倒是一直很清醒。 一旁的云秋水被他这么一说,也愣了下,然后用手指摩挲着下巴道:"别说啊云白,让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青锋的日子也不会很好过啊,哈哈哈,这样我就放心了。" 方云白斜睨着这货:妈的还真是红颜祸水啊,什么叫你就放心了?你和青锋从前也是生死之交的兄弟啊,何况从皇上那头论,咱们还是亲戚不是吗?唔,不过为什么我也有这种感觉呢?方云白你变坏了,都是因为云秋水,你竟然也在这里有点幸灾乐祸,你真的变坏了。 在云秋水和方云白不得不退居二线的这一会儿时间里,罗莞已经向谢青锋打听清楚原莱在京城的经历。这位苏州知府当年就因为是为数不多的正直官员而被世子爷欣赏。如今他进京后,谢青锋偶然从吏部那里得知,也是动问了一下,所以知道他现在是在户部,以原莱的能力和正直,他能坐到这个位子上,可以说就算是前途无量了。皇帝到底还是擅长发现人才的。 宁夫人带着婆婆和一双儿女千恩万谢,向谢青锋问明了户部的所在,便急匆匆赶过去。这里罗莞和谢青锋互相你看看我我我看看你,谢青锋便问道:"你怎么会来京城?" "我来卖果子的。"罗莞摊手,把原委一说明,顿时让三人哑然失笑。谢青锋摇头道:"你啊你啊,自己创出的财路,竟被别人给截了去,害的你自己受损失,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也不早说,若是早知道,我娘早让山庄里的人去把你那果子搬回去了呢。" "王妃娘娘只喜欢蟠桃好不好?"罗莞咕哝了一声,目光却始终是望着宁夫人等一行消失的方向。谢青锋有些纳闷,冲那边望了两眼,什么也没有看到,因便疑惑道:"怎么了?你看什么呢?" "也不知道她们去找那个原大人,是否能顺利。我看这位大嫂似乎只是乡野妇人,她也说过自己不识字,和丈夫往来信件都要儿子来读。"罗莞喃喃道,显然是在为那几个人担心。 "你怎会这样想?原大人只怕高兴也来不及吧。"谢青锋哑然,却见罗莞冷冷一笑,淡然道:"京城繁华,有多少诱惑?男人都是喜新厌旧,只想着自己平步青云的。一旦利欲熏心,妻儿老小又算得了什么?" "罗姑娘,我不是那种人。" 谢青锋正要说话,便见云秋水从后面冲上来,高举着双手叫道:"罗姑娘你放心,我绝不是那种势利眼的王八羔子……" 不等说完,就被谢青锋一把扯到身后雪藏了,然后他微笑问罗莞道:"我明白了,你担心那原大人也和你爹一样,为了前程抛弃妻儿是吗?既如此,不如咱们过去看看?" 这提议正合罗莞心意,她就怕宁夫人带着婆婆和一双儿女万里辛劳进京,结果那原莱却是一个陈世美,此时听谢青锋这样说,她便点头道:"好,那就去看看,若那个姓原的真不是东西,我就收留那母子几个。" 谢青锋点头微笑道:"好。"说完回身对方云白和云秋水道:"我陪罗姑娘走一趟,明天再来找你们。"话音未落就见云秋水跳脚道:"干什么只有你陪罗姑娘走一趟啊?我也要去。" "云白,拉住这个胡闹的。"谢青锋指使方云白。这里和罗莞并肩去了,走出老远还能听到云秋水的叫声:"谢青锋你这个混账东西,你重色轻友,明天不要来我家了,不然我让人拿大扫帚打你出去。" 罗莞头上已经下了好几排的黑线,而且还在持续增加中,小心看了眼左右两边,虽然这条巷子里只有四家府邸,全是大富大贵的公侯人家,然而门前都是有家丁守着,此时一个个都像是机器人似的,转头看看跳脚的云小侯爷,再看看这边的世子爷和罗莞,每个人脸上都是惊诧之极的表情。 "你……你就让他这样胡说?"罗莞忍不住了:世子爷这表现也未免太淡定了些吧? "胡说?"谢青锋疑惑的看着罗莞:"哪里有胡说?" 罗莞囧囧有神的看着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他……他说你重……重色轻友啊,这难道不是胡说?"世子爷脑袋不会是坏掉了吧?这种话都能忍? "这是事实,不是胡说啊。"谢青锋咳了一声:"姑娘在我心目中,本来就比秋水要重一些的。"反正眼前女孩儿也不是那些名门闺秀千金,说这种话,她应该不会把自己当做登徒子吧。谢青锋自问他对罗莞还是了解的。 妈的我这是挖坑埋自己吗?罗莞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想到母亲已经和自己说,王家那边大概有意,或许过几天便要上门提亲了,心中又有一丝淡淡惆怅,目光忍不住便往旁边溜了一下,正看见世子爷嘴角边挂着一丝微笑,折扇轻摇一派潇洒,似乎很享受这种和自己并肩而行的时光。 第128章 借机赚取印象分 这一世,注定是有缘无分了。不怪你,是我矫揉做作,想着锦绣满园,却又不想卷入豪门。我对你的感情,还没有到可以让我为你奋不顾身的地步。所以,其实是我不够好。谢青锋,罗莞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她也是个胆小懦弱的人,不能和你的勇气智慧相比,所以,这一世里你错过她,不要觉得有遗憾,将来一定会有更好的,比她温柔善良贤惠美貌的女子,能成为你的妻,和你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罗莞慢慢落后了两步,看着谢青锋高大挺拔的背影,心中酸楚难当:她终究不是草木,谢青锋为她做的一切,她怎会不看在眼里?早在不知不觉中,那份朋友之情也已经发生了变质,只不过这变质,还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而已。 "怎么了?" 正想着, 忽见谢青锋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罗莞连忙勉强笑一笑,紧走几步道:"没什么,刚刚想起点事情,有些失态,让你见笑了。" "想起你父亲了吗?"谢青锋没有多想,他还以为罗莞是因为宁夫人等想起罗海天和自己母亲的命运,所以伤感。 现成的台阶,岂有不下之理?于是罗莞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却听谢青锋淡淡道:"这世上不是所有男人都是狼心狗肺见利忘义之辈,姑娘也莫要因为你父亲,便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须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像你父亲那种小人,迟早要遭报应的。" "嗯。" 罗莞点点头,没有多说,跟着谢青锋又默默走了一会儿,便见他停下脚步,小声道:"前面便是户部了。如今正是晌午时分,他们的人多要出来吃饭,原大人应该也会……" 不等说完。就见从衙门里又出来几个身穿官服的人,几人一边走一边互相议论着什么。罗莞看到站在街对面的宁夫人上前一步。却又忽然止了步子,心里便知这几个人中就有那个叫做原莱的官儿了。 "爹爹……爹爹……" 宁夫人犹豫着,不想在人前相认,怕自己给丈夫丢脸。然而她一双儿女却哪里管这些,一路上饥寒交迫,此时终于看见父亲,有了主心骨儿。不由便大喊起来,一面就要挣脱宁夫人向原莱扑过去。 那几个官儿一下子停了脚步,接着罗莞就看见其中一个男人飞奔出来,连为官者的礼仪形象都不顾了。几步跑过了大街,一把将一双儿女抱起来,又对那妇人道:"娘,真娘,我担心死你们了。派去接你们的人回来说,家乡遭了灾,你们不知道去向。我……我简直都不要活了。万幸你们没事儿,这……这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是了是了,我糊涂了。得先把你们给安顿下来,等等,我去和侍郎大人说一声,先带你们回一趟家……" 罗莞和谢青锋站的并不远,此时把这番话听在耳中,罗莞便大大松了口气。忽听谢青锋在身旁道:"如何?姑娘日后可不要总是想着富贵男人没有好东西了吧?富贵乡中也有有情有义始终如一的好儿郎;贫苦人中也有利欲熏心胡作非为之辈。" 世子爷一边说,一边心中对原莱也是竖起了大拇指:唔,好样儿的,总算替我们官宦人家的男儿争了一口气啊。他这一次之所以痛快带罗莞过来,便是在苏州时和原莱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一个重情义,富贵后也不肯抛弃糟糠之妻,甚至连小妾都不肯纳的好男儿,绝不会做出抛妻弃子之事,因便想着正好趁此机会,让罗姑娘也收一收对我们的成见,日后只要她对我没了成见,再努力一把,还怕没有金石为开的一天吗? 只可惜世子爷如意算盘打的倒是不错,但罗莞却并不认同,她好笑的看着谢青锋:"世子爷,这位原大人,他并非什么富贵子弟吧?" "哦……" "他好像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只不过后来才当了官儿,宁夫人说之前为了给他父亲治病,借了不少外债呢,当官后还债就还了好几年。" "哦……" "只能说他是有情有义的好儿郎,能共患难也能共富贵。而不是贫苦人中的白眼狼是不是?" "哦……" "和你们富贵子弟根本连边儿都沾不上是不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啊……" "哦……" 世子爷终于招架不住了:"那个……罗姑娘你不是还要卖果子吗?走,我陪你回市场。" "你给我留点名声吧,让世子爷和我去卖果子?你是怕明天这京城的风言风语不铺天盖地?拜托,我还要卖果子啊。"罗莞气,虽说现在她和谢青锋在大街上并肩而行肯定也是有些引人注目的,然而这一片是富贵区中的富贵区,平头百姓没几个人能在这里走的,所以看到的人还是极少数。但谢青锋要是和她一起去了菜市场,那可就不一样了,说是把千斤巨石扔进大水潭里也差不多。 罗莞说的有道理,谢青锋就算想说我不怕名声有损也说不出口,因为罗莞说的很清楚,是让自己给她留点名声。女孩子的闺誉,的确是大于天的,虽然罗姑娘看着要另类一些,终究也是在意这些吧,抛头露面卖果子还可以说迫于生计,可这旁边一旦陪着一位世子爷,她可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呢。 于是谢青锋也不再坚持,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回去就要找人把罗莞的果子全买下来。 谁料刚这样想了一下而已,就听罗莞正色道:"我不信邪,这一次一定要把名声再打出去,世子爷不必找你家下人来买我的果子,我不需要这种同情。" "不是同情,是我喜欢吃。"谢青锋没想到心中所思竟会被罗莞看穿,无奈的同时又有一点窃喜,暗道我这是不是也可以说和罗姑娘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你喜欢吃,我送你。"罗莞正色道:"反正我欠你的情,怎么都还不起。" 谢青锋真想说还不起就不用还了,或者以身报恩吧。不过又觉得这话太轻浮了,很容易让罗姑娘误会自己是在调笑她,于是也没敢说出口,只好答应罗莞自己不会派下人去买果子。心中却暗道:唔,要找几个会伪装的,穿着布衣,说话不能露馅儿了,就不信罗姑娘是火眼金睛,这样还能认出来。 两人各怀心思,便在岔道告辞,罗莞仍回菜市场去了。而谢青锋在这里目送她的背影融入人群中,心中只觉恋恋不舍,好半晌,想起自己还有"大事"要办,这才毅然转身,往王府而去。 罗莞回到摊位旁,却是没料到罗孚这小正太魅力不小,自己走了这些时候,他倒卖出去四五十斤果子。因看着弟弟红扑扑汗流满面的小脸,罗莞心中这个满足啊。拿出手绢儿替弟弟擦了擦满头汗,还不等说话,就听小家伙雀跃道:"姐姐,我不累,真的不累。谢大哥说得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这里历练着,比在书本上学到的东西还有用呢。" "谢大哥还说过,人是铁饭是刚,一顿不吃饿得慌。"罗莞知道这个弟弟是把谢明雨当做偶像的,因正儿八经的说道:"现在我们该去吃饭了。摊子留一个人在这里看着,剩下的人都去吃饭。唔,楚大哥,就是你留着吧,回头我们给你带饭过来,你喜欢吃什么?" "什么都行。"那楚大哥显然是个憨厚的,听见罗莞问他,就摆摆手说随便。这里罗孚在那想了半日,忍不住嘀咕道:"谢大哥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人是铁饭是钢?" "不是你谢大哥说的,是你姐姐我说的行不行?"罗莞看着罗孚:"嗯?是不是现在大了,不肯听姐姐的话了?" "不敢不敢。二庄主说,姐姐是老虎,谁敢不听话就是找死。"罗孚连忙笑嘻嘻道,只逗得旁边下人们都捂着嘴偷笑。罗莞一瞪眼睛:"嗯?二庄主真是这么说的?很好,他完了。" 姐弟两个说笑着带人觅食去了,过了顿饭功夫方回来,给楚云带了饭菜,然后继续卖果子。 正是晌午后,菜市场上没有几个人,不但是罗莞这里,大家都没有生意。因此都是三五成群凑在一起互相闲话着,话题自然是围绕着那一年多没在市场出现过的姐弟俩。 罗莞却不把这些人对自己的注目礼放在心上,这会儿没生意,她正坐在那里昏昏欲睡,忽然就听身旁一人道:"姑娘,是上午那个带着孩子的女人。" "嗯?" 罗莞睁开眼,就见不远处宁夫人带着孩子,她们身前不远处是一个英俊的中年人,便是当时从户部出来的那个原莱原大人。 罗莞连忙站起身,原莱和妻子也恰好走过来,未等到近前,便对罗莞一揖到地,诚恳道:"原某疏忽,竟致老母妻儿流落在外,万里奔波到京,却是举目无亲。幸得姑娘仗义,方能使原某一家团聚,原某在这里多谢了。" 第129章 争抢 罗莞连忙还礼,微笑道:"举手之劳,原大人不必挂齿。" 原莱正色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姑娘于我家有大恩。然而听内子说,姑娘身周自有贵人,我若一味报恩,恐有攀附之嫌。既如此,恰好我有个老乡,在京城开了一家果子铺,他因为多是高价卖些南方运来的水果,如今正想买卖一些当地水果,低价卖出,好带动店里生意。原某听内子说了姑娘这果子的事,便想起他来,愿意为姑娘牵个线,你把果子卖给他,自己也可早些回去,岂不是好?" "这怕是不成。"罗莞摇头,将刘家庄的果子印了吉祥话,所以好卖的事情说了。又道:"我这果子卖给了你的老乡,固然省事,但他可就要费事了,这种害人的事我怎会……" 不等说完,忽然就见一个妇人从旁边兴冲冲跑过来,也不管原莱宁夫人等,手里拿着个布袋子,噼里啪啦对罗莞道:"姑娘,再给我称十斤果子。哎呀真是想不到,你这果子水又多,味道又甜,还没有虫洞。真是难得。我上午是贪便宜才买了两斤回去,谁知我家那口子和几个小崽子都爱吃,我还没吃上一口呢,让他们都抢光了。我就赶紧过来再买些。姑娘说的没错,只印吉祥话儿有什么用?那果子吃起来好吃才是最重要的,可叹我之前竟不明白这个道理。我家邻居倒是买了十几斤平安富贵,万事如意的果子,可我刚刚回去,好嘛,他们家走了水,后面的厦子烧个精光,啧啧啧。可见这吉祥话儿不是神仙,才不能保佑家宅平安呢。"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听得罗莞直眨眼。然后才明白过来,旁边早有下人麻利的又称了十斤苹果。递给妇人,妇人付了钱,这才满面笑容离去了。 "这真不是我找来的托儿,我发誓。" 罗莞哭笑不得,自言自语咕哝了一句,她也没想到事情竟会这么巧,因正要和原莱继续之前的话题。便见从原莱身后钻出一个圆脸的矮个子中年人,笑容可掬道:"我便是原大人刚刚口中的同乡。从来了京城,原指望着靠他吃饭,却没料到他帮不上半点忙不说。吃饭倒是都靠着我。好容易今儿做了件好事,姑娘千万别回绝,能不能让我先尝一尝这果子?" 罗莞还不等说话,便听原莱怒道:"死胖子你胡说什么?就算在你那里吃几顿饭,我难道没拎着东西上门?我的点心你少吃了?什么叫靠你吃饭?" "哎呀。真是看见嫂子过来了,从此以后不是孤家寡人了是不是?这会儿就敢和我大呼小叫了……"那胖子咬牙叫着,不等说完,就见一个果子递到自己面前,转回头。便看到罗莞带笑道:"你不是要尝果子吗?呶,快尝尝看。" "哎,好!" 胖子顿时也顾不上和原莱抬杠了。拿起果子,只用衣袖擦了下,便"咔嚓"咬了一口,嚼了嚼,眼睛就是一亮,频频点头道:"唔,好吃,很甜。咦?北方的苹果也能种出这个味儿来?这甘甜不比我们那里的荔枝差了,可惜荔枝除了进贡,根本没办法运过来卖……" 他一边吃苹果一边抱怨着,忽然就听远处一个声音大叫道:"是我的,那些果子是我的……" 罗莞等人抬头一看,就见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气喘吁吁跑来,一看见罗莞,便忙叫道:"这位姑娘,我们是明辉侯府的,小侯爷说了,你的果子我们府里包圆了,谁也不许抢。" "说晚了,已经卖给人了。"那人不说明辉侯府还好,他这一说,罗莞是怎么也不会卖给他了。 那带头的人立刻就急了,正要再说话,便见远远又跑来一群人,也是边跑边喊:"这些果子我们包了,谁也不许抢。" "妈的哪里来的这么霸道的混蛋?知道我们是谁吗?"明辉侯府的人立刻气势汹汹转身,怒瞪来人,仿佛忘了他们刚刚也是这种霸道的混蛋似得。 "你们是哪一路的?这位姑娘的果子好吃,我们主子吩咐了,全包下来。"后来的人毫不示弱,见明辉侯府的人摆开了一字长蛇阵,于是立刻雁翅排开,如同两军对垒似得。 罗莞木了,原莱木了,宁夫人木了,连那个胖子都木了:这……这是演的哪一出啊?这么些果子呢,都有一千多斤了吧?这两家争什么啊?一人五百斤不够吃吗?他们的主子是大肚妖怪不成? 深吸一口气,这两拨突然冒出来的人是个什么来历,罗莞也大致清楚了,其中有一群摆明了说他们是明辉侯府的,那肯定就是云秋水派的人;另一拨人,不是方云白就是谢青锋,其中谢青锋的怀疑指数明显要高过方云白。 因努力平静了下情绪,罗莞看着那斗鸡似的两拨人,淡淡道:"这果子已经卖出去了,真不好意思,你们来晚了。" "什么?" 两拨人整齐划一的扭头大叫,立刻化敌为友,同仇敌忾的对罗莞叫道:"姑娘怎么能这样儿呢?你卖给谁了?" "你们是哪个府里的人?" 罗莞不答,只是盯着后面来的这拨人:这……这都什么打扮啊?谁家的要饭花子跑出来了吗?这模样也能买得起果子?那衣服上多少个补丁啊,穿了好几代人吧? "哦,卖果子还管买家来历吗?" 带头人缩了缩脖子,见罗莞的异样目光盯在自己身上,低下头一看,他自己也无语了,心中悲愤叫道:我就说不用打扮成这个样子吧,世子爷和胡管家非说要万无一失万无一失,决不能让这位姑娘看出我们是路郡王府的,可……可这个打扮也太过头了啊,一群要饭花子来买果子?而且还是要包圆?你们当这位罗姑娘是傻子不成? "路郡王府的人吧?"果然,就听罗莞淡淡一笑,对那人道:"回去告诉世子爷,我多谢他的好意,不过不用他帮忙了,刚才这位掌柜的,已经买了我所有果子。" 她伸手一指胖子,可惜对方这会儿整个人都呆住了,看见罗莞指着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来想去竟然蹦出一句:"哦,那个……敝姓程,姑娘叫我程胖子就好。" 罗莞翻了个白眼,心想谁问你姓什么了?表面上却不得不耐着性子笑道:"没错,是程掌柜的,您刚才已经决定买下我所有的果子是不是?" "哦……那个……"程胖子抹了抹额头冷汗,心想我……我这是和明辉侯府路郡王府争买果子吗?这玩笑是不是开得有点大?得罪了这两家,就算是原莱也罩不住我啊。想到此处,便咳了一声道:"咳咳……既是明辉侯府和路郡王府要买,那么小老儿君子不夺人所好……" "你不用管他们,他们不过是同情我,其实他们都不吃果子。"罗莞斩钉截铁的道,却听两个带头人异口同声道:"怎么不吃?我们世子爷最爱吃果子。" "他们最近在乡下,吃果子吃多了,现在一吃就过敏。"罗莞毫不客气的道,然后一指身后两辆马车:"程掌柜,这些果子是你的了。" "啊……哦……唔……"程胖子看着原莱,原莱也望着他,显然也是坐蜡了。恰在此时,却听罗莞对着那几个下人道:"你们还不走?可是要我去世子爷面前请他们来带你们回去?" "喔……哦……唔……"下人们也开始面面相觑打太极。 "告诉他们,果子卖出去了,谢谢他们的好心,但我种的果子,还沦落不到需要他们施舍同情的地步。"罗莞傲然道,这番做派果然让那些下人心生退意,不过也只是退了十几步而已,仍是在向这边观望着。 "真是对不住。"罗莞冲着程胖子抱歉得道:"事情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这果子您还真得帮把手,就算您不买,哪怕先运走,回头我再运回来。" 程胖子笑道:"买买买,怎么不买呢?我原先就要买的。不过姑娘……这个……那可是明辉侯府和路郡王府啊,那个……您觉得,两位世子爷不会因为这个,就和我……咳咳,就和我这个小商人过不去吧?" "不会,绝对不会。"罗莞斩钉截铁道:"他们都不是那仗势欺人的。" 叹了口气,罗莞目光看了那些还不肯彻底离开的家丁一眼,心想那两个家伙最多就是跑去你的果子铺里把果子都买了而已,不过那和我,就没什么关系了。 因顺利把果子卖给了程胖子,这里原莱再次谢过她,又要请她们去府中做客,罗莞婉拒了,这里把马车上的果子和程胖子做了交接,因为买的量大,价钱也没算贵,程胖子那是多精明的生意人,暗自盘算着这些果子稍微动点心思,就能为自己赚不少钱,还可以帮他把店铺名声打响,因心下也是暗暗高兴。 第130章 霹雳 这事儿到最后总算是皆大欢喜,罗莞甚至连客栈都不用去住了。分别时宁夫人再三拉着她的手,嘱咐她有时间再来京城,定要去自己家里做客。罗莞答应了,又说了好一会儿,才和罗孚等人回去。 而那些一直在远处当木桩子的家丁一看程胖子拉着两车苹果离开,立刻便跟了上去,他们的想法是:主子的命令是拼死也要完成的,既如此,在谁手上买不是买啊?这掌柜的把苹果拉回去也不是为了看的吧?只要他卖,自己等人买了就是。 回乡下的路上,罗莞情绪并不怎么高涨,罗孚在一旁看的不明白,便小声问道:"姐姐,从前小侯爷和世子爷也没少帮咱们的忙,您也没拒绝的这样彻底啊,怎么这一次非要较真儿?宁可把果子卖给那程掌柜,也不肯卖给他们呢?也许他们俩确实喜欢吃你种出来的果子,也说不准啊。" 罗莞叹了口气,这一腔心事,怎么可能和罗孚一个小孩儿说的明白?因慢慢道:"他们喜欢买,以后可以去果子铺里买,刚刚和程掌柜也说过了,以后咱们的果子倒可以和他合作。只不过小侯爷和世子爷的情,咱们却是不能再欠了,再欠也就没法还了。" 罗孚笑道:"小侯爷也就罢了,不过世子爷的情,现在就还不上了吧?姐姐和我,欠了人家可是两条命呢。" 罗莞无言以对,只好瞪眼道:"那也是能少欠一些,就少欠一些,你不是不知道,姐姐……大概就要定亲了。" 罗孚点头道:"我知道啊。可是我觉得世子爷很好,他那么高的身份,又没有架子。对姐姐又好。谢大哥也和我说,其实他和姐姐很配,只是大庄主和二庄主却说咱们家高攀不上王府。"说到最后一句话。小正太的声音都黯然了。 罗莞无语,这谢大哥看着多稳重的一个人。怎么会和罗孚说这种事情?不怕带坏了小孩子吗?因皱眉看着罗孚道:"这些事情你小孩子懂什么?以后不许再说。" "我不小了。都十一岁了。"罗孚挺起小胸脯:"世子爷上次说过,如果姐姐做了皇商,说不定还要用我的名字去顶事儿呢,我是小男子汉,怎么也比姐姐一个女孩儿做皇商要顺利的多。" "世子爷世子爷,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交好了?"罗莞戳了罗孚的额头一下。记忆中谢青锋也没有和罗孚接触几回啊,怎么就让小家伙这么向着他呢。 "嗯,虽然没接触过几回,但这世上除了皇帝。还有谁能比得上世子爷更厉害?可惜我没有从小习武,不然的话,我也好想像世子爷一样,投笔从戎征战沙场。"罗孚握着小拳头,激动叫嚣着。 "得了吧。你还是老老实实学你的四书五经八股文章,想着先考个秀才的事情吧,投笔从戎征战沙场?你行吗?"罗莞明白了,想一想也是,谢青锋这样的人。那就是男孩子心目中的偶像,女孩儿心目中的梦中情人,罗孚崇拜他也是正常的。 妈的,这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啊。罗莞感叹,不过更让她遗憾的是:这个人生赢家不是自己能够染指的。这本也不算什么,不过想到这个人生赢家其实还挺喜欢自己,却是自己不能选择他之后,她心里还是有些惆怅造化弄人。 回到家中,刚进院子,便看见蒋秋娘一脸兴奋的从屋里迎出来,拉着罗莞的手笑道:"莞儿,那事儿成了。" "什么事儿?"罗莞愕然,但是转瞬便明白了,挑眉道:"哦?王家答应了?" "是啊是啊,答应了,说是半个月后就来提亲。人家说了,你们两个年岁都不算小,要是没什么忌讳,看看今年年底之前,便把婚事办了。" "用得着这么急吗?"罗莞皱眉:"娘,我才十七岁。" "你也知道你十七岁了?"蒋秋娘哭笑不得看着女儿:"别人家的女孩儿,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你如今却是连亲都没定,还说什么才十七岁,真是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罗莞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这盲婚哑嫁的话,她实在不情愿。不过想一想,古代多得是这种婚姻,嫁过去看看吧,万一男人太不像话,大不了再和他和离呗。只不过是一个大地主的儿子而已,到时候不用找云秋水他们帮忙,只是原莱,也可以帮自己和离了吧?这之后,想来路郡王府也不会要一个和离的女人,自己终于可以专心致志忙活果园事业了,哪怕一辈子不嫁人又如何? 还没成婚便先想着和离的,估摸罗莞基本上可以算是从古至今唯一一个了,由此可见她心中对这桩婚姻的抗拒之情。只不过她自己并没有发现这份心意,又或许,即使发现了,她也只能故作不知。 虽说是定亲日子在即,不过果园里的事情罗莞却是不肯放下,从此刻起,这些果子陆陆续续都要成熟了,如此这果子生意会一直延续到秋天,她可是放不下。蒋秋娘劝了两回,奈何女儿根本不听,也只好随她去了。 谢青锋自从京城里遇见罗莞一回,心里倒是惦记着。无奈父亲交代的事情没办完,好容易又耽搁了三天,总算弄利索了,这才马不停蹄来了乡下,也不及进荷风溪月山庄,奔着果园就来了。 却不料在果园外正遇见谢明雨和罗孚从园子里出来,大蛇小青昂着脑袋跟在他们身边,时不时吐吐信子,着实将那些来买果子的人吓得不轻,看这蛇没什么攻击性,这才放下心来。 "咦?世子爷?" 罗孚眼尖,谢青锋还不等下马,他便看出来了,立刻大叫一声冲上前去,这里谢明雨眼睛微微一眯,也是带着笑容上前,上下打量了谢青锋几眼,方笑道:"世子爷怎么又过来了?论理你该是日理万机才对,怎么总往这园子里跑呢?" 谢青锋虽然讨厌范京范良二人,但对这谢明雨,却一直十分有好感,因抱拳行过礼后,方微笑道:"来找罗姑娘买些果子,如今这园里的桃子梨子都熟了,她那时候和我说,也有几个我们没吃过的品种,所以我这刚从京城回来,便立刻过来了。" 谢明雨点头笑道:"这你倒是没料错,的确有两个没吃过的品种,十分甘甜多汁。你多买些回去,大概你父母和祖母都会喜欢。"说到最后一句话,语音中微微颤了颤,却是不易察觉。 谢青锋满心里想着罗莞,也没在意,只是疑惑道:"谢公子怎会知道我祖母和父母的口味?" 谢明雨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老人家多喜欢甜食,我想着你家里人应该也不会例外。好了,你去找罗姑娘吧,我和孚儿却是要回去了。" 谢青锋连忙道:"好,改日我再登门。"因便要错过身子往园里去,忽听罗孚道:"谢大哥,你以后不能再随便来找我姐姐了呢。" "孚儿。" 谢明雨连忙喝了一声,看向罗孚的目光却满含着惊讶,显是没料到这从来以姐姐马首是瞻,除了读书并不过问家中事的孩子会忽然有此举动。 而谢青锋也停下了脚步,世子爷那是什么人?只从罗孚这一句话里,便听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于是转过身看着罗孚微笑道:"哦?为什么会这样说?" "我姐姐终究是要嫁人的,你们男女授受不亲,你以后自然不该随便找她了。"罗孚不顾谢明雨在旁边皱眉,振振有词道。 谢青锋心脏猛然跳了一下,拳头一瞬间握紧。然而面上却反而添了点笑容,紧走几步来到罗孚面前,他和蔼笑问道:"孚儿怎会忽然说这样话?你姐姐不是还没嫁人吗?" "但是她已经快要定亲了啊。" "孚儿……" 这两声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罗孚抬起头,不解的看着谢明雨:"怎么了谢大哥?上一次在马车里,姐姐亲口说的,她是快定亲的人了,以后不能再欠世子爷人情了呢。" 这臭小子。 谢明雨咬牙,他可不信罗孚真的会如此天真不知世事,只是这孩子从来都是不显山不露水,哪里想到这会儿忽然如此狡猾,简直让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定亲?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滚雷,在谢青锋头上炸响,炸的他脑袋里似是有一群蜜蜂在"嗡嗡嗡"的飞舞;炸的他心脏一抽一抽的如同是被谁攥在手中用大锤子反复用力地砸着;炸的他一时间以为魂魄都离开了躯体,如今站在谢明雨和罗孚面前的自己,只是一个躯壳。 只不过他到底是谢青锋,百战百胜的那位少年名将。多少次出生入死,遇袭中伏,如果没有泰山崩于前的定力,他早已成为战场上的一具枯骨。而那些情况,可远比现在要严重得多,最起码罗孚说的是"快定亲了",而不是"已经定亲",比起那些间不容发就要做出决策的瞬间,如今能让他反应和反击的时间简直可以称作漫长。 第131章 赌 所以谢青锋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他甚至冲罗孚又露出一个温和笑容,淡然道:"哦?是吗?那还真是要恭喜罗姑娘了,但不知男方是哪里的人家啊?" "是大宽村的地主王家。听二庄主说,他们家有好多好多的地,最起码也有两三千顷,不仅仅是京城内外,就是在别的地方,也有他们家的地。"罗孚继续"天真烂漫"的泄露着情报,而事到现在,谢明雨也知道已不可阻挡,除了无奈的看着这小叛徒,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听起来似乎不错啊。" 谢青锋继续笑着,不过那其中冷意,连罗孚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小家伙一点儿也不后悔:谢大哥对姐姐有两次救命之恩,他对姐姐那么那么好,姐姐就该嫁给他才对嘛。姐姐怕什么王府人家,可谢大哥这么厉害,他连穷凶极恶的鞑子都不怕,一定会保护好姐姐的,根本就不需要害怕什么,大人们就是爱瞎想。所以这小家伙出卖罗莞出卖的是心安理得,理直气壮。 "世子爷。" 谢青锋直起身,忽听一旁的谢明雨严肃道:"王家是一户很好的人家,而路郡王府,从来不会仗势欺人横行霸道,你……应该不会打破这个先例吧?" "那也要王家真的是一户好人家才行。"谢青锋直视着谢明雨,目光中没有半分退缩。 "如果是呢。"谢明雨也正对着那视线。平心而论,从情感上来讲,他希望罗莞可以嫁给谢青锋,他看得出来这两个人都对彼此有意。然而从理智上讲,他知道嫁入王府对于罗莞这样的女孩子来讲,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就如你所说的,路郡王府从来不会仗势横行。如果那王家真是良配。我也只能认命不是吗?"谢青锋冷笑:"请回去转告两位庄主,叫他们求神拜佛,一定要保佑那王家真是户好人家。不然的话……哼哼!" 往下的话他没有再说,而是转身离去。这里谢明雨怔怔望着他的背影良久。忽然喃喃骂了一句:"这臭小子,他该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 "谢大哥,刚刚世子爷那句话……是威胁?" 忽听罗孚在一旁问了一句,谢明雨没好气的看了这"小叛徒"一眼,咬牙道:"你还敢说?这事儿顺顺利利还好,若是出了什么变数,我看你日后怎么和你姐姐交代。" 罗孚吐了吐小舌头。立刻抱住谢明雨大腿,谄媚笑道:"谢大哥,你是我的老师,俗语说。一天为师终生为父,所以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谢明雨无奈扶额:"这都是谁教给你的?什么时候你竟学的这样狡猾?还指望我保护你,到时候我不帮你姐姐揍你你就偷着乐吧。好了,情报都让你出卖光了。这会儿不回家,还想等着看世子爷和你姐姐摊牌不成?" —— "世子爷,你这么跟着我,到底是要做什么?" 果园里,此时恰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这会儿正是水蜜桃和黄金桃熟透的季节。再不摘来卖,就要烂了。 程胖子买回去的苹果到底还是让云秋水和谢青锋派出来的家丁一人一半买了回去,以至于不到一天,便净赚了几十两银子,只把这家伙乐得。再者他也知道罗家果园的名声,如今既然能有这样一条线把两方牵起来,自然乐得利用。因一大早,便赶了几辆马车过来,因此时罗莞和工人们都正在摘果。 连秋明庄的范良也带着家丁们过来帮忙,之前谢明雨和罗孚也跑了过来,却被罗莞轰走,这是十分辛苦的活计,人人身上捂着呢,生怕被虫子蛰了桃毛沾了,他们两个就那么凉凉快快的来了,哪是干活的架势。 谁想前脚赶走了两个,紧接着又来了一个。罗莞丝毫不知道在果园外让罗孚把自己给卖了个干净。只是谢青锋过来了,只默默跟在她身后,也不说话,即使不回头,也觉着那灼热视线如芒刺在背,凭着女人的直觉,罗莞也明白这景况不太妙,因两人憋着不说话,到最后还是她先憋不住了。 "西夏王子说,想不到中原也会有你这样的女子,若这世上有一个人是我的良配,那非姑娘莫属。若非我阻止,只怕他就要把和亲的主意打到姑娘头上了。" 好在谢青锋没有沉默很久,听见罗莞的问话,他很快便开口,虽然是答非所问。 "世子爷,你开玩笑的吧?我……我又不是昭君貂蝉,和……和亲?这种重责大任怎么可能落在我头上?" 罗莞不得不承认,她刚才差点儿让谢青锋的话吓得瘫倒在地上:搞什么啊?老天爷让她穿越一回,就是为了招蜂引蝶?别扯了,她根本都不觉得自己哪里好,怎么可能会成为小说中的玛丽苏女主角,人见人爱? "不是开玩笑。"谢青锋淡淡道:"原本,太后属意西夏公主,想促成我和她的姻缘,但是被我拒绝了。溪月也很喜欢你,鼓励我把你娶回来,这样她就可以在中原长住,天天来蹭蟠桃吃了。" "蟠桃……也不是四季常熟的啊。" 罗莞真是要哭了:明明那个倾国倾城的小公主才是世子爷的绝配好吧?之前听云秋水所说,对方也不是对谢青锋没有意思,那你就坚持到底啊公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你不懂吗?你怎么能因为一个桃子就打了退堂鼓呢?爱情啊,那么纯洁那么伟大的东西,你因为一个桃子放弃了,这这这……这特么绝壁不是真爱啊。 "那几棵葡萄苗被你种在哪里?"谢青锋却是又转了话题,让罗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今天世子爷的谈话风格略诡异啊,什么节奏这是? "种在嫁接园里,估摸着明年开春就可以嫁接了。"虽然心里疑惑,但这话题总算不具备太大危险性,所以罗莞还是很愿意回答的,因伸手朝嫁接园的方向一指:"等嫁接出新品种的葡萄,我请你吃。" "好。" 谢青锋点头,看向罗莞的目光越发灼热:真想不顾一切把这女子给抢过来,哪怕横行霸道一回,哪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自己强抢民女,是个混账王八蛋,也好想这样做一回。只是……只是……终究还是做不出来啊。 深吸一口气,世子爷握紧了拳头,深潭般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罗莞,只盯得罗莞即使背对着他,都发了毛,豁然转过身道:"世子爷,你……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罗姑娘。" 谢青锋缓缓开口,那认真的神情和灼热视线让罗莞不由自主的就有些心虚,勉强挤出一个"嗯"字,她的视线就从谢青锋身上移开。 "我出身豪门世家,但是一直都是个很讲道理的人。"谢青锋再次开口,语气虽是淡淡的,但是每一个字都似乎是一柄小锤子,重重敲在罗莞心上。 "我知道。"罗莞觉得自己有点笑不出来了:呜呜呜,面对这样的世子爷,真是让人压力山大啊。 "我没有做过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的事。"谢青锋的声音越发低沉,而这一次,他没有给罗莞敷衍答应的机会,便自顾自的继续道:"我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是个好人。可是今天,我忽然很后悔,或许面对姑娘这样的人,我就该仗势横行一回……" "喂喂喂!等等,什么叫面对我这样的人,就该仗势横行一回?我……我也是好人啊。"罗莞一听,这话怎么着?我是十恶不赦的坏蛋,所以应该被欺负?还有没有天理了? "因为如果不仗势横行,姑娘永远不会给我娶你为妻的机会,不是吗?" 谢青锋看着罗莞,他直到从罗孚口中听到罗莞要定亲的消息,才发现这个女子拒绝他的决心是多么坚决。即使自己能够感觉到,她对自己并非完全无意。 "你是世子爷啊,就……就讨论这种话题,真的好吗?"罗莞头皮都发麻了,左右看看,幸亏工人们都在忙碌的下果子,自动避开了她们这一块地方,不然这种话让人听见,罗莞觉得自己就是跳进长江都洗不清了。 再次深深吸一口气,谢青锋的眸子越发黑沉,一字一字道:"一次机会。罗姑娘,就当做是赌博,我若输了,从此不会再打扰姑娘;若姑娘输了,你就再没有可以拒绝我的机会,如何?" "赌……赌什么?"罗莞肝儿颤:怎么搞的,这家伙说的话是火星文吗?为什么自己竟有些听不懂呢? 谢青锋不答话,只是专注的看着罗莞,喃喃道:"我若输了,从此便浪迹天涯,孤独终老;姑娘却可以田园安乐,生活幸福,罗姑娘,你……希不希望我输?" "喂!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赌这么严重?就算你输了,也不用浪迹天涯孤独终老啊,想嫁给你的女人比过江鲫鱼还多好不好?要不要这么消极悲观?" 第132章 我不想做玛丽苏 罗莞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听起来她不管输赢都没有个好下场呢?输了就要被这家伙强娶回家;赢了就要负起这家伙孤独终老的责任。是这样吗?泥马那个不讲理的徐王妃还不过来拆了自己的果园啊。 "想嫁给我的人虽然多,但她们当中,没有罗莞。"谢青锋又深深看了罗莞一眼,终于再不说话,转身便走。 "喂喂喂!你等等,把话说清楚。"罗莞急的大喊,果然见谢青锋停了脚步,只是却未回头,悠悠道:"我这一生,从十七岁上战场,便未尝一败。希望上天能够再眷顾我一次,所以,我就不祝福姑娘好运了。" 他说完,终于是扬长而去,剩下罗莞在这里呆呆站着,忽然蹲下身去,痛苦的揪着头发,欲哭无泪道:"老天,咱不带这么玩儿的啊,我不想做玛丽苏女主,你让我做个不炮灰的女配行不行?" 这一天罗莞都是心不在焉的,半下午便回家了。 元老太太和蒋秋娘正在门口坐着闲话,蒋秋娘手里绣着花,罗莞都要定亲了,看那王家的意思,还急着将她娶过门,可是这一应嫁妆却半点没预备,偏偏女儿不同于别的闺秀,她是镇日里在果园中忙碌的人,因此这些活计也都得蒋秋娘来忙活,这几天她也是累得很,这些精细活计干起来更累人呢。 因见罗莞回来,两人都十分惊讶,忙都站起来,蒋秋娘迈步跨出门外,紧张道:"莞儿怎么了?怎么今日这样早就回来?莫不是身上又有些不舒服?" 也不怪蒋秋娘疑心,她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罗莞也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因立刻就害怕了。 "我没什么事。娘不用多心。"罗莞挤出一个笑容,进屋里洗了把脸,呆呆坐了一会儿。便站起身对蒋秋娘道:"娘,我出去一趟。傍晚回来。" "你要去哪里?"蒋秋娘忙问,却听罗莞淡淡道:"出去随便走走。"说完便出了院门,直奔云秋水的那个庄子而去。原来她想着谢青锋今日过来,定是事出有因,所以想来云秋水这里刺探下消息,只是不知对方在不在乡下。至于去问谢青锋,已经深刻认识到世子爷腹黑的罗莞不抱希望了。 不过这却是空跑一趟。罗莞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云秋水和方云白这些日子一直没出现,想来应该还是在京城里,不然方云白也就罢了。云秋水这家伙若来了乡下,哪会按捺得住不来找自己?她如今只是觉着有些不安,想着必要做些什么,才能平静下来,因知道云秋水不在。自己便漫无目的往回走,一边看着道路两旁的庄稼地和树木。 回到家中,便听蒋秋娘喜滋滋道:"莞儿,刚才二庄主过来,说是王家明天就找媒人来提亲。让我把东西准备准备,都弄妥当后,七月初七他们就来下定礼,这样说来,他们确实是打定主意今年迎娶了,王家老爷说,那位二少爷和你岁数都不算小,耽搁不起了,我也是这样想的,你意下如何?" "随便吧。"罗莞蔫头耷脑道,有了谢青锋今天一番话,她忽然对自己这桩婚事不抱什么乐观态度了,倒也不是觉着谢青锋会作弊,就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一次赌,她的输面很大。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忽听一阵朗朗读书声响起,罗莞回头一看,就见罗孚捧着书包走进院子,看见她,便眉开眼笑道:"姐姐今天回来的可早,往常这会儿你还在园子里呢,怎么?可是果子都卖完了?" "嗯,没什么事儿,就回来了。"罗莞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忙一把将罗孚拉过来,正色道:"孚儿,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和世子爷说了什么?他今天跑过去和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啊?世子爷?"罗孚眨巴着大眼睛:"世子爷去园子里了?姐姐怎会这样问?我没看见他啊。" 日月可鉴,小正太从来没和自家姐姐撒过谎,这时候眼神不免就有些闪烁,原本他也不打算撒谎,只是谢大哥说过,这事千万不能让罗莞知道,不然就等着被剥皮拆骨吧,罗孚一想,这把皮生生剥下来,骨头拆了,那得多疼啊?因一害怕,于是便忍不住违心说了谎。 罗莞多了解自家弟弟,一看见小家伙这举动,心里便有数了,直起身子严肃道:"小东西,你如今厉害了,竟敢连姐姐都骗,嗯?" "姐姐……" 罗孚一看,知道是自己演技不过关,骗不了姐姐了。因便小声分辨道:"我……我也没说什么,我就是告诉世子爷,姐姐要定亲了,他以后不方便老来找姐姐。" "你……"罗莞气得半死:"谁许你告诉他的?你……你这小东西,你是看姐姐还不够劳累,所以来雪上加霜是不是?" "我难道说的不对吗?"罗孚撅起小嘴巴:"本来姐姐就要定亲了啊,世子爷就是不方便总过来找你,这难道不对?我其实不觉着我有错儿,是谢大哥说,姐姐会把我剥皮拆骨,所以我一害怕,才撒了谎。只是姐姐也一直都和我说做人要诚实,所以让你拆穿了,我就一人做事一人当,可你总得告诉我,我错在哪里吧?" "你……"罗莞让罗孚问的无话可说,忽听院门旁一个声音笑道:"孚儿当真是伶牙俐齿,素日里这孩子只学习,不太爱说话,我只当他是幼小遭磨难,养成这种性子,未免还替他担心。如今看他这一句一句的,句句都在点子上,我也就放心了。" 罗莞抬头没好气瞪了谢明雨一眼,摇头无奈道:"谢大哥你还说呢,你看看这小家伙,他……他多气人,我不信他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偏偏还给我说出去,也是我的错儿,当日这件事该瞒着他才是。"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谢明雨淡淡说完,便走过来问罗莞道:"世子爷怎么说?" 罗莞一下垮了肩膀,将谢青锋的话说了一遍,末了叹气道:"我就觉着他那些话莫名其妙,后来仔细想想,便觉着像是针对这门亲事,如今果然印证了,谢大哥,这可怎么办?世子爷若是要搞破坏,那王家哪里是他的对手?" 谢明雨正色道:"姑娘这也未免太看轻世子爷了,他岂是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他既然说这是一个赌,自然不可能会作弊。不然的话,他何必玩什么花样?就如他自己所说,以他的身份地位,就强抢了你又如何?何况他是要娶你为妻,不是纳你做妾,这事儿说出去,即便姑娘自己说不愿意,你想想,世人会相信吗?只怕还要说世子爷是性情中人,喜欢一个女子,就不在乎她的身份,定要娶做妻子,这样佳话,被编成戏广为传唱也说不定。" 罗莞想一想,事实还真像谢明雨所说,因不由的脸色就有些发白,喃喃道:"谢大哥,你……你不要吓我啊,那……好吧,我也承认,谢青锋不是这样的人,他还是挺公平公正的,但……但我这心里就是不踏实。" 谢明雨挑眉笑道:"姑娘也不用多想,在我看来,这次孚儿却是歪打正着,立了大功。那王家的事,虽有阿良调查过,百姓们也交口称赞,然而这终归是流于表面,真正内里的事,那王家二公子究竟是个什么人?其实咱们都不知道,如今有世子爷去调查,想来无论他们是正是邪,这下也就无所遁形了,如此岂不是好?"罗莞皱眉道:"调查?谢大哥觉得他会去调查?调查什么?那个王二少爷的人品吗?这种东西,哪里是三天五日便能查出来的?" "别人查不出,不代表世子爷也查不出。"谢明雨淡淡道:"这种世家大族的底蕴,是你难以想象的。更何况那是谁?那是谢青锋啊,他要是想,就是皇上的密探他也能调遣,不是吗?所以姑娘你就安心在家等消息吧。" "唔,总是觉得没办法心安啊。"罗莞一想,谢明雨说的都很有道理,谢青锋要插手调查,他又不是个卑鄙无耻的家伙,那无论结果如何,对自己都只有好处。那家伙不来捣乱,说明王家是可靠的人,自己嫁过去大概也能夫妻和美;如果王家不好,就算他阻止了这件婚事,也等于是把自己拦在火坑边上,这更是大恩德了,说是第三次救命之恩也不为过。 "为什么没办法心安?"谢明雨疑惑:"该不会你心里觉着王家不好吧?既如此,当初又为什么要答应提亲的事?" "唔……" 罗莞自己也答不上来,她总不能告诉谢明雨,说这是我的第六感,而我的第六感向来很灵吧?只是看到对方探询的眼神,很有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味,于是只好无奈道:"谢大哥,你别只想着好处啊,你忘了?那家伙可是说过,就这一次机会,我要是赢了固然还好,可我要是输了呢?他……你说他不会真的把我抢回去吧?" 第133章 下定之日 "嗯,应该……不会吧。" 谢明雨摸着下巴,努力回忆着和谢青锋有限的几次会面,越想,就越觉得心里没底,那孩子看上去不像是强抢民女的人,但谢家人都是表面纯良骨子里腹黑,听说他和皇帝的关系不错,而那个皇帝,从小儿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万一这一回,那个……若是赐婚的话,就算不上什么强抢民女了吧? "谢大哥,你别应该啊,我心里都没底了,你就不能给我点信心?" 罗莞急了,拉着谢明雨的袖子,却见他一摊手,苦笑道:"这个……我也只是凭感觉说的啊,我又不了解世子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过也没关系,我是觉着,他做不出这样的事,你放心好了,那孩子应该不是会强迫别人的人。" 唔,赐婚什么的,自己想太多了吧?那不是吃饭喝水,那是赐婚啊,很大的事件,皇帝再怎么无法无天,应该可能差不多也不会拿自己的皇帝威严开玩笑吧? 谢明雨是真的不知道,看着罗莞担忧的面色,他忽然心中灵光一闪,微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啊,若是事情真的就到了最坏一步,世子爷要抢你,你可以去找云小侯爷啊,说起来,他不但是世子爷的挚友,姐姐也是皇贵妃,这势力也不小,只要有他拦着,世子爷也不好强迫你做什么。" "你确定云秋水不会借这个机会让我嫁他?"罗莞没好气的看着谢明雨,素日里聪明绝顶的谢大哥今天怎么尽出馊主意呢?这发挥也太失常了吧? "喔……"谢明雨额头上滴下冷汗,他就说云秋水对罗莞的态度是有些热烈过头,没想到还真是抱着心思,罗莞既然这么说,那肯定就是清楚云秋水的心意了,不然这女孩子可不是容易自作多情的人。 "这个……还真是够乱的啊。" 谢明雨伸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真是没想到。罗莞的姻缘线竟会这样一团乱麻也似,让他这聪明绝顶的人都拿不出什么好主意了,因想了想。只好一摊手道:"没办法,为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随机应变了。" "就怕没有随机应变的机会啊。"罗莞叹气,肩膀都垮了下去: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成这样了,也只有听天由命,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 "那王家真的就是行善积德的好人家?那个王二的品行也一点儿挑不出毛病?没有通房丫头小妾什么的?" 荷风溪月山庄里,听了七星的报告。谢青锋也有些诧异,然而心里更多的则是苦涩:难道这一次,上天真的不肯再眷顾自己了吗? "人家不叫王二。"七星咕哝了一句,却见自家主子一瞪眼睛:"爷叫他王二。你有意见吗?" "没……没有,绝对没有。"七星连忙摆手:"奴才就是觉着爷叫他王二实在太高抬他了,他算个什么东西?倒不如叫他小名王狗子……" "行了行了,谁有心思和你说笑话?"谢青锋挥挥手,皱着眉头想了会儿道:"是我们的人调查的不彻底?还是王家确实是好人家?" 七星想了想。诚恳道:"爷,从王家各种行事来看,这一家倒也算是赚了个好名声。只不过王二少爷那个人,虽然人人夸赞,但正因为如此。奴才才觉着这事儿有些蹊跷,俗语说,人无完人,那王家老爷和王家大少爷样样都不错,可都是风流货,王老爷今年快七十的人了,去年还纳了个姨娘呢,那王大少爷,听说通房就有六七个。这可不是什么官宦贵族,不过是个乡下大地主,便有这样的名声,可见他们有多好色了。这样环境下,那王二少爷虽也有可能是个洁身自好的,不过这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所以奴才总觉着,不是很妥当,奴才派出去的人,其实也不是什么搞情报侦察的好料子,所以这个结果,奴才可不敢给爷打保证。" 谢青锋想了想,七星的话不错。于是他立刻站起身来,对七星道:"走,咱们回京去。""啊?又要回京?"七星惊讶,却听谢青锋淡淡道:"回去找皇上,借他的锦衣卫密探一用。" 七星差点儿没一跟头绊在门槛上魂归离恨天:"爷……这……这事儿找锦衣卫密探?那个……会不会……有点儿……太大材小用了?"我去啊,爷就是威武霸气,锦衣卫密探啊,人家刺探的都是什么情报?全是关系到朝廷国家苍生百姓的,他要调来为他侦察情敌为人?苍天保佑,皇上不会被气死过去吧?嗯,就算是气死,之前恐怕也会一口茶喷死爷。 如七星所料,皇帝凌晨听见谢青锋这话的时候,嘴里一口茶"噗"的就喷了个天女散花,其中不少落到谢青锋脸上,他却是面不改色,拿出手绢儿淡定擦了擦脸,依然是那副严肃认真的神情:"请皇兄成全。" "别叫我皇兄,我不是你皇兄,我是你仇人。"凌晨一摆手:"每次你只要一叫我皇兄,就准没好事儿。" 谢青锋不说话,就那么目光沉沉的看着凌晨,到底看的皇帝陛下心软了,面上却是假装恼羞成怒道:"我告诉你,一回,就这一回,妈的下次再敢提这种非分要求,朕一脚把你踢出宫墙外。" "臣谢陛下。" 谢青锋大喜,连忙郑重跪下,却被凌晨一脚踢了起来:"滚蛋,这会儿想起君臣之礼了?妈的早干什么去了?滚滚滚,对了,罗姑娘果园里还有没有什么果子成熟了?你上次带来的桃子苹果滋味儿都不错,就是这天气热,搁不住,再有什么新鲜果子,别忘了拿些来吃啊。" 谢青锋满面笑容:"这个容易,上次去果园,看见嫁接园里好像有一种梨子熟了,罗姑娘说那是叫苹果梨,和苹果一起嫁接的,滋味儿十分甘甜,等臣去替皇上带些回来。" "苹果梨?"凌晨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唔,苹果和梨子嫁接出来的?那是什么味儿?有苹果味儿又有梨子味儿吗?嗯,这倒真是不错的。或许,朕不应该等着青锋去买,难道朕手底下没人?不会自己去买吗?这个罗莞,哦,上次好像说她和母亲是被赶出家门的,家里只有一个幼弟,嗯,或许朕可以封一个女宫廷供奉?让我大夏朝出现从古至今第一个女皇商?这好像也不错。啊,还有,她那个爹,叫什么来着?哼哼!这种人,朕焉能留着让他败坏我大夏官员的名声?嗯,先等等,他不是富贵了便成白眼狼吗?朕就让你在最风光得意的时候跌个粉身碎骨。" —— 王家丝毫不知他们竟会因为一时贪欲,就惹了堂堂路郡王府世子爷动用锦衣卫密探来查他们,若是知道,只怕是要屁滚尿流,打死也不肯上门提亲了。 不过既是不知情,那提亲完毕,其他该准备的就都要准备起来。这一日,二少爷王洪礼听说花重金托人买的天鹅到了,便兴冲冲去看。 还没出二门,就见一个仆人从身边慢悠悠走过,他心下奇怪,不由停了步子,皱眉问小厮道:"这是什么人?怎么会让他在二门里行走?咱们虽是乡下人家,可也不能不讲规矩到这个地步吧?" "回二少爷,这是个聋哑的天阉,前几日才来咱们家,老爷见他力气又大,又能吃苦,那方面也不行,这才允许他在二门里走动的,不然哪里肯让他靠近这里?" "原来如此。"二少爷立刻放心了,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问道:"嗯,三天后就要去下聘礼了,那个…咳咳,可处置妥当了?没漏下什么手脚吧?" "爷放心,奴才在边儿上看着没气才走的,往河里一推,神不知鬼不觉,泡到如今,只怕身子都烂了。"小厮也压低了声音,说完两人一起微笑起来,浑没注意到已经离他们十几步远的那个聋哑天阉脚步似是顿了一顿,但转眼间便又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去。 —— "都准备好了吗?今儿是王家来下定的日子,咱们把院里好好布置布置,别让人家过来看着太不像。" 一大清早,蒋秋娘便出来在院中各处和范京派过来的丫头们说着话,因为今天是大日子,所以秋明庄大部分下人都被派过来帮忙了。 "娘。" 罗莞从屋里出来,蒋秋娘一转身,看着她仍是素日里那朴素模样,不由摇头道:"这是怎么说?今儿这日子,你还这样素面朝天的,让人看着也不像啊。之前买的那些胭脂水粉呢?还有娘特意给你买的首饰,快都拿出来,这会儿不用还留到哪会儿?来,娘给你梳头。" "娘……" 罗莞囧囧有神看着容光焕发的蒋秋娘:"用得着这个样子吗?只是下定礼而已,又不是抬了花轿来迎娶。" "胡说什么?女孩儿哪里能说这种话?"蒋秋娘笑着嗔怪,拉着罗莞的手就到了里屋,把被罗莞随手放在抽屉里的胭脂水粉和首饰全都拿出来。 第134章 心不在焉 一边喜滋滋打散了罗莞的头发,重新替她梳起来,蒋秋娘叹着道:"娘这一辈子,苦难的事儿经历了不少,但愿我儿不要像娘一样,呸呸呸!我这胡说什么呢,莞儿这样能干,又比娘好看,定然不会重蹈娘的覆辙,你嫁的又不是官宦人家,那王家虽是乡下地主,但家境殷实,虽不如城里的贵族们富贵,好在人实诚,没有大宅门里那些人的花花肠子……" "娘……"罗莞实在无奈了,蒋秋娘今天大概是太高兴了,颇有点要化身祥林嫂的趋势,因连忙说了一声,却听蒋秋娘哽咽道:"莞儿,你……你怪不怪娘?娘看得出来,其实你心里,是喜欢世子爷的……" "你怎么就看出来了?"罗莞心里哀嚎一声,暗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透露出这种倾向了?她觉着这段心事藏得挺好的啊,因无奈道:"娘,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 从镜子中可以看见蒋秋娘白了她一眼,然后叹气道:"傻孩子,知女莫若母,虽说咱们家如今是你撑着门户,只是娘也并非一味浑浑噩噩的就在你庇护之下过日子。平心而论,世子爷那样的男人,又有哪个姑娘家经历了能逃得开呢?你总嫌娘啰嗦,其实你不知道,娘是真的担心你。好在你这孩子有主张,到底没陷在里面,王家的亲事定下来,娘不知道有多高兴,只是想一想世子爷,再想一想你,如今我却也有些茫然,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 罗莞淡淡道:"娘放心吧,你刚才也说过,咱们家支撑门户的人是我,所有的决定都是我下的。即便将来有什么事,我也绝不会怪到娘的身上。" "你不懂的。"蒋秋娘眼中蓄了泪水:"但凡你能过的好,将来如意平安。你就是怪娘,不理娘。又有什么关系?娘只是怕……只是怕你将来……唉!呸呸呸!我这乌鸦嘴,胡说什么呢。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莞儿这样能干,上天一定会眷顾你,让你如意平安到老的。" 果然是一片慈母心啊。罗莞叹了口气,眼看着蒋秋娘将头发梳好,又往上面插了些首饰。她方站起来,抱着蒋秋娘道:"娘放心,您为女儿所做的,女儿都知道。这一桩婚事。想来应该是不错的吧。大庄主二庄主也是有眼光的。" 蒋秋娘点点头,她对范京范良倒也是有信心,因擦了擦脸上眼泪道:"好了,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快去换一身衣裳。咱们乡下人,倒也不用太讲究了,过一会儿那王家来下定礼,少不得双方见个面,我听二庄主说。那王二少爷正经是个俊秀的人,只可惜是庶子。" "嫡子庶子又有什么关系?只看他是不是勤恳诚实罢了。"罗莞伸了个懒腰,自去里屋换衣裳,因为蒋秋娘一番话,倒勾起了她几丝怅然,因甩了甩脑袋,把这些情绪强压下去,暗自琢磨道:"已经到今天了,世子爷那边连个消息都没有,想来这王家确实不错,是个可托付的人家,不然的话,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非要等到关键时刻来个闪亮登场。唉!此生有缘无分,我们便各自珍重吧。 —— "弟啊,你看看你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和你下了这么多年的棋,能走出如此臭子儿的,今儿是头一遭,说吧,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谢青锋沉默不语,只是默默看着棋盘,那些黑白棋子,此时在他眼中全是罗莞的身影,一想到今日是那女孩儿的下定之日,而他却只能坐在这里,连眼睁睁看着都不能,只能任凭想象肆虐,他便觉着一个身子忽冷忽热,似是要膨胀开来一般。 "青锋,你怎么了?" 凌晨原本就觉察到这个表弟有些不对劲儿,此时见谢青锋面皮紫涨,额头青筋都凸出来,不由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握住谢青锋的肩膀,大声道:"好弟弟,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了你?你怎么不一拳打死他?快告诉哥,哥给你报仇,青锋……青锋……" "今天是罗姑娘下定礼的日子,青锋哥哥和罗姑娘约好了,那王家二少爷如果不是东西,他就要去破坏这件事,把罗姑娘抢过来。但如果王家是好人家,他便成全罗姑娘,孤独终身。" 忽听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凌晨连忙抬头,就见李溪月蹦蹦跳跳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梨啃着,见凌晨望着她,便皱皱鼻子道:"皇帝哥哥,你说青锋哥哥是不是傻蛋?你管他什么王家不王家的,直接杀过去不就好了吗?我就不信王家敢和他争。好,就算他觉得这样不好,那你随便给王家按两项罪名呗,不是有句话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好不容易这辈子投胎做了个世子爷,要的不就是这份大权在握?结果可好,心爱的女人都要嫁给人家了,他却只能在这里坐困愁城,哪里有一点百战杀神的风采。" 凌晨吓了一跳,暗道这丫头是因为跟在自己身边近墨者黑了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种话都掰的出来?万一让姑姑知道,还不万里追杀朕到海角天涯啊。因连忙正色道:"休得胡言,你青锋哥哥这才叫男儿汉大丈夫,讲究的就是一诺千金,怎么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呢?那样的话,连朕也要鄙视他的。" 李溪月斜睨了凌晨两眼,嘟起嘴道:"皇帝哥哥,你鄙视青锋哥哥不守诺?别笑死我了,你自己干的那些坏事儿还少啊?上一次趴在宫门口撅着屁股一边磕头一边哭的礼部老尚书不知是被谁打发御林军给拖回家的。" "混账东西,你只看见朕凶狠,怎么不想想他做了什么事儿?朕不喜欢选秀女怎么了?不想扩充后宫怎么了?这么点儿破事,他嘚吧嘚吧搬出祖制来压朕,朕留他一条性命就算是仁慈了。" 凌晨大声辩解着,忽见李溪月目光挪向谢青锋,凌晨转回身一看,就见表弟腾身而起,他面色一喜,大声道:"怎么?青锋你准备出手了?嗯,这才对嘛,哪里有把自己心爱的女人让给一个土包子的道理?用不用朕陪你去壮壮声势?你说你,也是傻了,这种关键时刻,你跑来朕这里做什么?要是在荷风溪月山庄,是不是这会儿立刻就杀过去了?" 谢青锋面无表情,沉声道:"皇上,臣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 "哎,等等,你不会是打算回府吧?笨蛋,窝囊,走,朕给你撑腰……"凌晨大叫着,却见谢青锋仍是面无表情的摇摇头,然后转身离去。 "这个笨蛋……"凌晨跺脚,却见李溪月在一旁小声道:"一诺千金啊皇上。" "你懂什么?一诺千金,那……那也要分对象分事情……"凌晨强辩,忽然又忧心重重道:"其实吧,他们两个的确是太门不当户不对了,我估摸着舅舅舅妈听见这消息,应该都会很高兴。要不是青锋这个样子看上去实在让人揪心,朕也挺高兴,可是你看看他现在,你说,朕将来的左膀右臂不会就这样被硬生生折毁了吧。" "唔,不太好说。" 李溪月终于将那个苹果梨给啃干净了,然后眨巴着眼睛道:"男女之情我又不懂,刚刚开点窍,觉得喜欢青锋哥哥,结果就发现他心里系着别的女人了,所以嘛,这事情究竟会如何,我也不知道了,皇帝哥哥你聪明绝顶,我相信这个事儿难不住你的,对不对?" 李溪月小大人似得拍了拍凌晨胳膊,然后伸了个小懒腰:"唔,不知道青锋哥哥会做什么呢?难道真的回王府,从此后浪迹天涯孤独终老吗?啧啧,真可怜啊真可怜……"一边说着,小丫头便摇着头下了凉亭。 "孤独终老浪迹天涯……我的天,朕刚刚竟然忘了这个重点。"凌晨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追出去:"小丫头,你给朕站住,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青锋哥哥亲口和云白世子说的啊,我在外面玩耍,他们以为声音小,我听不到,其实我耳朵可好用呢。"李溪月头也不回,只是朝后面的凌晨招招手,紧接着便消失在花树之中了。 "混账东西,孤独终老?浪迹天涯?"凌晨脸色都青了,脑子里急速转着主意,可一时间哪有主意可想,只怕这会儿那王家都到罗家了呢。 因气怒之下,不由狠狠一跺脚,咬牙道:"锦衣卫那些蠢货,这种时候你还那么正直干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先把这门婚事破坏了再说啊。嗯,等等,只是下定而已,又不是成婚,唔,还有时间,还有点时间的,稍安勿躁,让朕好好想想,看看这件事还有没有转圜余地?唉!朕这是什么命啊,连表弟的婚事都要操心到这个程度,朕一定是古往今来最爱管闲事的皇帝了。" 身边服侍的太监头也不敢抬,其实心中已经疯狂吐槽:皇上,这些事你不想管,可以不管的,没人会说什么,你不要摆出这样一幅家长难做的嘴脸来好不好? 第135章 世子爷闯入 已经下定了吗? 走在宫门外宽敞的青石板路上,谢青锋手里牵着马缰,他这两日心情浮躁,连七星和龙渊都看不顺眼,因此今日逼着自己进宫,就没带两个小厮。可他没想到,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即便身在宫门中,也完全阻挡不了自己想着罗莞。 王家下聘的队伍应该到罗家了吧?然后他们很快就可以成婚,罗姑娘苦尽甘来,终于嫁得一个如意郎君,而且不用再经历那些宅门争斗,这对她来说,其实很好的,她那样直爽的性子,怕是最不耐烦宅门里这些勾心斗角了。 脑海中拼命劝说着自己,但谢青锋却觉着胸口越来越闷,只憋闷的他连气都喘不上来,因牵着马,便停在路中央大口大口的喘气,如同离水的鱼。 恰在此时,就听马蹄声响,接着从宫墙拐角处闪出几骑,未到近前,马上人便飞身下马,狂奔到他身前五步远外便跪下了,大声道:"世子爷,情况有变,那位王二少爷,很可能并非谦谦君子,而是一个狠辣之辈。" "什么?" 谢青锋万万没想到,此事竟然还会有转折,而且是这样晴天霹雳般的转折,当下一把抓住了那人领子,若是那王洪礼在此,定会惊呆掉,因为这人赫然竟是他们府里新进的那个哑巴天阉。 "世子爷,路上下官再和您详说。"姜明显然也知道事情紧急,今天本是期限的最后一天,他原本以为没有什么后续发展了,谁知之前打发到河里搜寻的人竟然真的发现一具泡得肿胀的女尸,这便与王洪礼那天和小厮的悄悄话对上了。 因此这姜明也不及详加勘验,略做了安排后便带了几人飞奔来报谢青锋:无论如何,事情可以慢慢调查。万一冤枉了那王家,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但若是已经下了定礼,那罗姑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算是王家的人了。即便退婚,也于名声有损。 "好。边走边说。" 巨大的惊诧过后,谢青锋也是当机立断,叫过一人吩咐了几句,然后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那畜生大概也知主人焦急心意,长嘶一声。闪电般绝尘而去。 —— "姐姐,你觉得那个人好吗?" 下定礼并没有什么太过繁琐的过程,罗莞怎么说也是待嫁之身,因此被请到前屋和王家人见了一面后。便旋即回来,却不料小罗孚也跟着回来,一进屋就问了一个尖锐之极的问题。 "你觉着呢?" 罗莞没心思说什么,只好反问罗孚。那个王洪礼,果然如同大庄主二庄主所说。是个俊秀温和的人,风度翩翩谦谦有礼,然而不知为什么,她看着那个人,竟一点脸红心跳的感觉都没有。一想到这就将是自己共度一生的丈夫,她甚至还有些排斥。 难道不知不觉间,对谢青锋的感情就这么深了?罗莞叹了口气,摇摇头使劲儿把这个念头赶出去:定礼已经下了,谢青锋到今日还没过来,说明这个王家是一个好人家,那此事便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自己现在若还是要瞎想,可真该天打雷劈了。 "他比不上世子爷。"却听罗孚噘着嘴道。罗莞不禁笑着摇头:"傻孩子,在这个世上,能像世子爷那样的男人又有几个?" "可是世子爷喜欢姐姐,姐姐明明对世子爷也很好,你为什么不嫁他呢?"罗孚抬眼倔强的看着姐姐,在他看来,这根本就好像是有人问他"烂苹果和好苹果要吃哪个"一样的简单问题,他不明白姐姐为什么放着好苹果不要,却要那个烂苹果。 "世子爷很好,但他不是姐姐的。"罗莞摸着罗孚的头发,叹气道:"孚儿,你还记得韩姨娘吗?世子爷的家很大很大,有好几个韩姨娘那样的女人,姐姐不想回到从前那种日子。" 罗孚沉默了,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他想他可以理解姐姐了,换做是他,也是死也不肯回去过那种日子的,可是,小家伙心里还有个疑问:"姐姐,我觉得世子爷会保护你的,他不是……不是爹爹。" "你这孩子,谢大哥每天都教了你什么啊?"罗莞终于从心事中回过神来,一把把罗孚从怀里推开:古代不过早涉及男女教育也是有好处的,可是孚儿才十岁,明明也是个古代小孩,为什么在这种问题上一点儿也不输给现代小孩的早熟呢?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罗孚不说话了,罗莞让他这么一闹,心里也觉着有几分失落,但她很快就打起精神:谢青锋是自己推开的,甚至为了彻底远离,不惜把自己的终身幸福都交给古代的包办婚姻,这会儿又失落后悔,那不是矫情是什么?她可不想做个贱人。 "好了,肚子饿了,孚儿饿不饿?我去后面厨房弄点儿点心给你吃。"罗莞拍拍手,拉着罗孚就要往外面走。就在此时,便听前院忽然喧闹起来。 "怎么回事?" 罗莞心中一紧,连忙拉着罗孚出去,还不到前屋,就见一个秋明庄的丫头慌张跑过来,看见她便大叫道:"姑娘,不……不好了,路郡王府世子忽然闯了进来,您……您快过去吧。" "什么?谢青锋?" 罗莞心中一紧,这混账到底忍不住还是要过来破坏婚事吗?不可能啊,他可不像是那种拖泥带水愿赌不服输的家伙。若说是王家有问题,那怎么这会儿才过来?定礼都下了好吗? 这些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不过片刻间,罗莞和罗孚便已经出现在前屋,只见院子中,谢青锋牵着他那匹神骏的高头大马,正昂首而立,范京范良则站在他对面,面色不善的和他对峙着。 看见罗莞过来,范京便淡淡道:"莞儿,这位世子爷闯进来,非说这门婚事不算数,还是你和他说吧。" "世子爷,你做什么?" 罗莞点点头。来到谢青锋身旁,皱着眉头看他,一字一字道:"你还记得你当日在果园里说过的话吗?怎么这会儿又跑了过来?" "我当然记得。"谢青锋定定看着罗莞,宛如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忽然绽出一个笑容,悠悠道:"我以为,这一次上天真是不再眷顾我了,却不料到最后会有这样的转折,罗姑娘,我的好运还没有用完,你却是要输了。" "什么意思?" 罗莞继续皱眉,目光忍不住看向一旁惊惧的王家父子:难道这一家人真的有问题?不会吧?有问题这个时候才查出来?早干什么去了? 谢青锋却没有回答罗莞的话,而是豁然转身看向王家父子,冷笑道:"你们很有胆量啊,明知道罗姑娘是我喜欢的女人,竟然还敢来提亲,下定礼,想着迎娶她,果然是很勇敢。" 罗莞额头下了一排黑线:这算是威胁吗?所以世子爷是要帮自己试探这王家是否会因为强权就放弃自己?他也太聪明绝顶了吧?亏着怎么想出这种招数。不对,谢青锋不是这种人,或许,这些招就是他那个皇帝表哥教的也说不定,云秋水不是说过,那个皇帝没有正形的吗? 果然,王家父子也是做梦都没想到求个亲也能惹来这种大麻烦,当下都懵了。那王洪礼原本听说这罗家姑娘和几位公侯世子都有点牵连,还盼着婚后能从这关系中得利呢。他却没料到这牵连竟是这么大,这位是谁?路郡王府的世子爷啊,他喜欢的女人?妈的谁知道啊?要是知道,打死了也不敢和这位爷抢女人好吗? 想到这里,再看看还放在院中,被各种红绸子装扮着的聘礼,王洪礼就觉得腿肚子打颤,好像那些红绸子全是鲜血染成的一般,因此他当机立断,毫不犹豫便上前笑道:"世子爷说笑了,委实不知罗姑娘是您的心上人,不然王某又怎会如此不自量力?既然您如此说,那这件事我们便当没发生过,我这就把聘礼抬回去,您看怎么样?" 谢青锋也没想到这王二连犹豫都没有,便如此干脆利落的退婚了。想到路上锦衣卫密探给自己说的情报,他心中越发惊惧后怕,暗道如此狠辣干脆的人,幸亏罗姑娘没嫁过去,不然的话,一旦和这人有了分歧,岂不是连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世子爷,您……您不能这样啊。"忽听一个颤抖的女声响起,谢青锋回头一看,就见蒋秋娘哆嗦着嘴唇走过来,而一旁的范京范良则愤怒的看着他,范京道:"世子爷这是什么意思?要仗势压人吗?" "仗势压人又如何?"谢青锋眼睛危险的眯了一下,他如今对范京范良可说是恨之入骨,若非是这两个人生怕罗莞和自己有牵扯,急着将她嫁给别人,怎会有今日这样的闹剧?因越想越怒,心中不由暗道:你们不是怕罗姑娘和我在一起,连累你们暴露身份吗?很好,今天就让你们彻底安心,再不用为这个问题惶惶不安。 第136章 真相大白 而那边的罗莞,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实在是她被王二少爷的干脆果断给震惊了:好吧,她知道谢青锋的身份很吓人,知道面对强权,普通人都会惧怕和退缩,但……但你要不要这样利落啊?壮士断腕人家也会犹豫一会儿好吗?之前说的天花乱坠,什么喜欢我坚韧不拔孝敬柔顺,什么这是良缘天定必定白头偕老?结果……结果你遇见困难,招呼不打一个就迎难而退了,这……这太让人出戏了好吗?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王二少爷当真是一个识时务的俊杰,只不过罗莞已经明白,这种俊杰她是说什么也不可能嫁的了,没办法,她自认是个蠢女人,配不上如此"深明大义"的俊杰啊。 只是虽如此想,对于之前一声不吭,关键时刻跑来捣乱的谢青锋,她也有些恼火,因上前冷冷问道:"世子爷,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青锋鄙视的看了王洪礼一眼,淡然道:"我什么意思已经不重要了,难道姑娘还没看明白?这个王家二少爷,可未必是你的良配。" "如果不是你,这未必就不是一桩良缘,明明是你以势压人,这会儿还来说风凉话。" 忽听旁边范良大叫了一声,这二庄主也真是让谢青锋惹得恼怒了,正要上前理论,便听一旁一直没开口的谢明雨沉声道:"阿良。"于是二庄主愤愤停了脚步,只是一双眼睛仍恶狠狠瞪着谢青锋。 "世子爷过来,便是为了用你的身份来让莞姑娘看一看王家人的真面目吗?"谢明雨终于沉声开口,目光复杂的看着谢青锋,心中却不住叹息着,暗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这到底要怎么收场啊? "真面目?这就算是真面目了?你们还没看到这位王家二少爷真正的真面目呢。" 谢青锋冷笑一声。转身看着王洪礼,淡淡道:"王洪礼,你为了迎娶罗姑娘进门。发落了两个通房丫头,但不知是怎么发落的啊?" 话音未落。众人便看到那王洪礼的脸色蓦然惨白,额头上一瞬间竟出了细密的一层汗珠,不过他仍是强笑了一声道:"世子爷这话说的……草民实在不明白,这个……通房丫头罢了,还能……还能怎么处置?自然是发卖出去,怎么?这……应该不违反律法吧?" "是啊,若只是发卖。的确不违反律法。" 谢青锋看着这个男人,目光越发冷酷如冰,他真恨不得上去撕碎这表里不一的禽兽,好险。好险罗莞就落到这个禽兽的手里,一想到那个后果,世子爷就有杀人的冲动。 深吸一口气,他尽量平静了情绪,一字一字沉声道:"不过。有一位春花姑娘,倒不知是被你发卖到了哪里去呢?" "春花"这个名字从谢青锋嘴里一说出来,王洪礼当场就差点儿跪下,他惊恐的看着谢青锋,不明白这么机密的事情怎么会被发觉。因使劲儿吞了口唾沫,嘴唇张了张,却是说什么也镇定不下来,更别提说话了。 王洪礼的确是个狠辣之徒,平素里遇事也算镇静。然而他从前毕竟没做过杀人之事,如今这心中最大的秘密被人猛然用这样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揭穿,心虚恐惧之下,怎能不慌了手脚?更何况,对面那个不是普通人,那是路郡王府的世子爷,百姓口中的杀神,是他原本连仰望都仰望不到的大人物啊。 "怎么回事?" 这种情况,就连瞎子也能看出端倪了,更何况是罗莞,她走上前,看着谢青锋沉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人,因为你要嫁过去,不知道为什么,竟将他一个通房丫头给害死,尸体扔在河里。之前我找人调查王家,并没查出这件事,后来听了一点风声,却没有确凿证据,直到今天,他们在河里找到了那通房丫头的尸体,才飞马赶去报我,我……我当时在宫里,虽是接到信后就马不停蹄赶过来,却……" 说到此处,谢青锋的目光不由在那些聘礼上看了一眼,心中后悔不迭,不过总算还好,只是下聘而已,算不得什么。如果今天是大婚之日,他想他说不定会后悔死。 罗莞看着谢青锋,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这样的日子,谢青锋竟然在皇宫,自然不是说明他对自己不在意。他是调查王家一直没调查出什么,生怕在荷风溪月的话,会跑过来蛮横阻止这场下定之礼,所以不惜回京,宁可把自己关在皇宫中,也要信守对自己的承诺吧。 一瞬间,罗莞觉得有些想哭:这个笨蛋,傻子,还是世子爷呢,难道不知有时候爱情就是要蛮不讲理的吗?平时你的腹黑强横都去了哪里? 那边王洪礼整个人都如坠冰窖,他其实并不知道,谢青锋这话,七分真三分假,从河里找到了春花的尸体是没有错,然而因为线索太少,那尸体又已经泡的变形,所以并没有人敢肯定那就是春花,可以说,除了这具尸体外,谢青锋目前并没有掌握任何王洪礼指使人杀人抛尸的证据。 然而这事架不住王洪礼自己心虚,被谢青锋森冷的目光看着,他只觉得腿肚子打颤头皮发麻,一瞬间,这混蛋的肠子都悔青了,暗道利欲熏心利欲熏心,自己真是为利益昏了头,竟没打听出这个罗莞和那些公候贵族的关系如此不简单,到底惹得眼前这杀神动了怒,把自己老底都掀了,这……这可怎么办? "世子爷,你无非是想让我退亲,如今这聘礼还没抬回屋里,这门亲事也自然不算数,我们走就是了。" 好不容易逼着自己镇定下来,王洪礼一开口,便是认怂的话。而此时范京范良等都纷纷从谢青锋的话中回过神来,蒋秋娘更是吓得面色惨白,不敢置信的看着那王洪礼,如同看着一只吃人的猛兽。 "妈的,你个混蛋……" 忽听范良大吼一声,就要冲上去揪住王洪礼猛揍,然而刚冲出几步,便见面前剑锋一闪,他反射性的退开几步,定睛一看,原来是谢青锋,于是二庄主顿时炸毛了,吼叫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谢青锋冷笑:"你现在知道他是混蛋了?当初帮罗姑娘找了这么一家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们是混蛋?" "我……" 范良瞪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谢青锋哪里肯轻易放过他,因继续沉声道:"若不是今日查出此事,罗姑娘的终身就要毁在你的手中。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既能下手杀了自己的通房丫头,改日罗姑娘若是违拗了他,他便能下手杀了罗姑娘。你表面上说得好听,照顾她们孤儿寡母,事实上又如何?你根本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我没有……" 范良大吼,额上青筋都蹦了出来,然而在强大的事实面前,他的辩解除了声音大之外,却是如此苍白,甚至这并不能算是辩解,毕竟范良这会儿也是怒火中烧,除了一句"我没有"之外,他根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世子爷……" 眼看谢青锋还要指责,谢明雨终于不得不开口了。担忧地看了一眼身旁范京铁青着的脸色,他轻轻握了一下爱人的手,然后方转向谢青锋,郑重道:"阿良是好心办了坏事,这个我们承认。但你也莫要因此就咄咄逼人。阿良的初心是好的……" "是好心?替罗姑娘找了这样一个人家?这是好心?" 谢青锋怎么肯接受这种理由?真是好心,你们就不该替罗莞说亲,自己比起一个乡下地主的儿子,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分明就是你们自己因为身份心虚,所以想避开我,为此不惜让罗莞嫁给一个土包子,这种私心作祟,竟然还好意思说是为了她好? 世子爷这种想法当然是偏颇的,范京范良替罗莞张罗亲事,固然是有一方面这个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罗莞自己也不想嫁入豪门,他们也不觉得路郡王府这种复杂庞大的贵族家庭是罗莞的良配,这才替她忙活,却没料到,忙到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果,范京范良也算是老江湖,可一辈子打雁,竟被雁啄了眼,险些害了罗莞,也难怪范京那么聪明强大的一个人,这会儿都气得没办法开口说话。 "王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世子爷之前不是也调查过吗?"谢明雨并没有被谢青锋的气势吓到,反而上前一步,丝毫不惧的看着他,沉声道:"若是他们家的确不堪,你会这个时候儿才过来?你是动用了什么样的人手才调查出王洪礼杀人的事?若我没看错的话,你身后那个,该是锦衣卫的密探吧?你连锦衣卫的人手都动用上了,才总算在最后关头阻止了这门亲事,这会儿却来指责我们识人不清,世子爷,你不觉得这指责太苛刻了吗?" 第137章 剿匪 难得谢青锋也有哑口无言的时候,面对谢明雨的质问,他竟一句话都没办法反驳。 而更惊讶的是罗莞,不知为什么,这一刻的谢明雨,气势竟比谢青锋更加强大,他虽然口口声声叫着世子爷,但是看在罗莞眼中,竟像是长辈在教训晚辈。 我去啊,谢大哥原来这么了不起? 这一瞬间,罗莞简直崇拜死谢明雨了。然而却见不过眨眼间,这俊秀飘逸的男人又是面容一整,对谢青锋道:"当然,今天这件事,我们还是感激世子爷的,不然的话,当真是要害到莞姑娘了。" 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谢青锋郁闷,不过想一想,谢明雨说的有道理,也算不上什么打巴掌。当然,他是不会因此就对范京范良放下仇恨的。因此便只淡淡道:"用不着你们谢。这个王洪礼,要把他交给顺天府衙门,按律定罪。" 谢明雨点头道:"这个自然,全凭世子爷安排。" "等等,那……那只是个通房丫头,是我家买来的奴才,我……我杀了她,也不算什么吧?" 忽听一声嚎叫,却是一旁的王洪礼一听说要把自己交给顺天府衙,顿时便急了,他知道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得罪了谢青锋,这要是交到顺天府,还出得来吗?攸关性命之时,情急之下也顾不上谢青锋的威严和身份,便猛烈挣扎起来。 "奴才也不是你说杀就可以随便杀的。"谢青锋扭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以为大夏朝廷的律法没有关于无故杀奴的处置吗?姜明,把他带去顺天府衙,着府尹详细审理此案。" 其实在这个封建社会,主子心情不好打死奴才之类的事真是屡见不鲜,然而这种事情,只要没有苦主。不拿在明面上来说,谁也不会去追究。不过此次,谢青锋哪里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放过王洪礼?就算不能定这混蛋一个死罪。也必须要让他脱几层皮,方能消世子爷心头之怒不是。 "是。" 就听谢青锋身后的姜明答应一声。他此前一直静静站在那里,竟让所有人都忽略了他,直到此时应了一声,才把众人视线给转移过来。这一看之下,顿时就让那王洪礼跳起来了,指着他大叫道:"你……你你你……你不是那个又聋又哑的奴才?" 姜明看了他一眼,此时的他。再没有为奴仆时的卑微,就这一眼,只看得王洪礼脊背都发麻了,剩下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姜明走过来。 日月可鉴,王洪礼真不想这么乖乖束手就擒的,他还不到二十岁,生命的大好年华啊,之前都只顾着装孝顺恭谨。都没来得及享受享受胡作非为的快感,眼看着娶了罗莞,前程就是一片锦绣,可……可怎么到后来,这竟成了一个催命符呢? 他真的想再垂死挣扎一番。可是看到不远处谢青锋冰冷的视线,以及这个姜明阴骘的眼神,王洪礼身上就情不自禁的筛糠一样抖起来,最后二话没说,小鸡仔一样就被姜明给拎了出去。 直到这个时候,一旁的王家人才终于反应过来,实在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进展又太快,都没给他们什么插言表现的机会就结束了。此时王家老爷上前一步,有心想给儿子求求情,却被谢青锋一句话给堵住:"带着这些聘礼走吧,你们王家总算名声还不错,你儿子做的事情,不会牵连你们,只是律法无情,你也莫要想着能够花钱打通关系,再把他赎出来。就算是奴才的命,也没有你想象的那样不值钱。" 这最后一句话,便是罗莞教育的成果了,不然以谢青锋的身份,哪里能认识到"奴才也是人"这种事情,因此时说出来,当真是掷地有声,顿时在罗莞心中,这家伙本来就高大上的形象又威武了不少。 王家人带着聘礼仓皇黯然离开了,谁也没想到好好地喜事竟然能变成这样,对他们来说,这注定是生命中最难忘的一天。 而罗家的院子里,一时间也是寂静无声,下人们感受到这凝重气氛,都悄悄退下了。于是院中只剩下罗莞罗孚蒋秋娘元老太太和范京范良谢明雨谢青锋几个人。 "今天的事,要多谢世子爷了。" 罗莞深吸一口气,这气氛太沉重,沉重的让她不安,所以她连忙开口,话音刚落,便见谢青锋目光冷冷在范京范良身上扫了一眼,淡淡道:"姑娘不用急着谢我,也许等一下,你就会恨我入骨了。" "什么意思?" 罗莞皱起眉头:这货不会求了赐婚圣旨吧?嗯,应该不可能,自己不要太自作多情。那会是什么原因?疑惑着的罗莞看向谢青锋目光所指,心里忽然打了个突,暗道不好,这家伙知道这门亲事是大庄主二庄主牵的线,所以要对付他们吗?喂喂喂!多大的事,不必用这种看杀父仇人的目光看着他们吧? 想到此处,罗莞便想冲上前,却见范良踏前一步,毫无惧意的和谢青锋对视着,粗声粗气道:"这一次是我们看走了眼,险些害到罗姑娘,这个错儿我们认了,你要打要罚,划下道儿来。" "二庄主,你胡说什么啊?世子爷是我什么人?就算是要打要罚,也是我外祖母我娘来。" 罗莞急了,连忙拦在两人中间,然后正色对谢青锋道:"世子爷,今天的事,罗莞感激不尽,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 却见谢青锋一句刀子般的话打断了罗莞,然后他冰冷的目光看着范良,淡淡道:"罗姑娘说得对,你们险些害了她的一辈子,要打要罚,也该蒋娘子来执行。不过,这是你们的私事,日后再说吧。我如今要办的,却是一件公事。罗姑娘,请你让开,莫要拦着我剿匪。" "剿……剿匪?剿……什么……匪?" 谢青锋的目光让罗莞心里都开始冒凉气了,不敢置信的回头看了一眼范京范良:"你……你说他们是匪?世子爷,你……你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他们都是秋明庄的人,在这里住好些年了,你也应该知道的啊。" 谢青锋恨范京范良罗莞可以理解,可如果他因为这份恨,就要给范京范良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这却是她不能接受的,因看着对方的目光就流露出几缕失望和痛心。 却听谢青锋一字一字沉声道:"他们是住在秋明庄好些年没有错。可是在此之前,他们的身份却是青狼山上的悍匪,当年青狼山被朝廷围剿,大多数土匪都伏法了,不过还有几个漏网之鱼,我确实没想到,这几条漏网之鱼不但没有亡命天涯,还隐居在天子脚下,过着这样悠然的日子。" "不……不可能?青狼山?那……那是什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罗莞大叫,而蒋秋娘和元老太太也不敢置信的看向范京范良,和她们几乎是朝夕相处生活了三年的人竟然是土匪?这……这怎么可能? "不相信吗?" 罗莞的反应在谢青锋意料之中,于是他讽刺的看着范京范良,悠然道:"不如两位庄主亲自向罗姑娘说一下你们从前的身份?两位虽是隐居乡野,可是当年的江湖血性,总不会叫这几年的太平日子给磨没了吧?还是说,你们到现在连承认自己身份的勇气都没有,一心想着的便是逃脱律法制裁,为此,撒点谎,恳求一下罗姑娘的庇佑也没什么?" "不会。" 谢青锋的话果然戳中了范京范良的痛处,就见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庄主平静开口,然后他的目光从元老太太和蒋秋娘罗莞身上一一掠过,轻声道:"真是抱歉,一直都没有……没有向几位坦诚,我们的确是当年青狼山上的漏网之鱼。只是,我们在这秋明庄隐居十年,却是奉公守法的,和几位相处三年,除了此事,也是以诚相待。罗姑娘的婚事,确是我们察人不明,但我们的初衷的确是好的,只是没有个好结果,这真的很抱歉……" "就算是土匪又怎么样?两位庄主和谢大哥都是好人。" 罗莞到底是现代女孩子,消化这些东西还算很快,她勇敢迎上谢青锋的视线,心中却是乱糟糟的。这一刻她想起当初自己和对方第一次吵架时的情形,那些话如今仍是历历在耳,想来那时,谢青锋就已经知道了范京范良的身份,但是他却隐忍不发,罗莞真的不想自作多情去想谢青锋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做,可是,除了这个理由,她想不到其他。 而同时,她又想起了谢青锋对于土匪的切齿痛恨,想起了他那个被土匪杀害的天才小叔叔,她完全能够理解谢青锋今日的所作所为,从理智上来说,她也知道范京范良应该接受律法制裁,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嘛。然而从感情上,她又真的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她认识的范京和范良,一直就是那么和善的人啊,她真的有点没办法接受这种结果。 第138章 哀求 "是好人?那不过是隐居后的这些年罢了。罗姑娘,你知道他们从前干过多少杀人越货的事情吗?现在是好人,不代表从前也是。" 谢青锋今天是下定决心要铲除这两个土匪,就算没有罗莞这门婚事,这两个人也是他心中的刺。小叔叔死的时候,他只有两岁,真正是连对方的面目都不记得,每当想起可怜的小叔叔,想起祖母和父亲年节时的暗中垂泪,他就恨不能把天下的土匪全都一把火给烧了。 "他们从前,也是好人。" 忽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谢青锋和罗莞抬头看去,就见一直站在范京身旁的谢明雨终于一步跨出来,他目光复杂的看着谢青锋,好半晌,才沉声道:"我可以作证,他们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就算杀过人越过货,可他们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越的,都是该越之货。他们是青狼山上的人不假,但他们从没和青狼山的土匪同流合污过。" 这话听起来明明是颠倒黑白的,然而却意外的竟是掷地有声,一时间,别说罗莞蒋秋娘等,就是谢青锋,面上都有一丝惊异之色,好一会儿后才挑了挑眉,冷笑道:"叫你这么说,还要律法做什么?人人都有自己的判断,人人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越的,都是可越之货就是了。" 谢明雨正视着谢青锋,沉声道:"襄阳府知府的小舅子常六山,鱼肉乡里横行霸道,曾经在插柳村逼奸少妇不遂,便将其杀死;也曾强抢民女入府中,之后女子被折磨致死;还曾因为秀才罗利之妻美貌,便设计侵吞了罗家家产,逼死罗利强夺其妻。这样的人。是否死有余辜?可那时襄阳知府在襄阳府一手遮天,这常六山,后来是被阿良所杀。他搜刮的给襄阳知府贺寿的礼物,也是被我们所夺。之后和其它财物一起,于十五年前长江决堤时,全部拿去买米粮赈灾。还有庐州乡绅季有财……" 范京范良的过往,此时被谢明雨娓娓道来,只将一众人等都听住了。就连谢青锋,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谢明雨所说属实。那这些人还真是该杀之人,这些货还真是该越之货。只是他当然不肯因此便放过范京范良,于是冷笑道:"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十几年前的往事。谁知是真是假?" "以世子爷的势力,要调查十几年前的旧事,又有何难?更何况,你不是还能够动用锦衣卫的人手吗?"谢明雨淡淡说着,然后又郑重道:"当然。虽是如此,我们的做法也终究不妥。只是法理外还有人情,能否请世子爷看在他们并没有做过十恶不赦坏事,如今又已经隐居十几年的份儿上,网开一面?" "如果我说不能呢?" 谢青锋深吸一口气。情不自禁就向罗莞看了一眼,却见她也正在无奈看着自己,一只手揉着额头,显然也是为难之极。 "世子爷,算我们求你,这件事,应该只有你知道吧?世上行凶作恶的土匪何其多?你去管管那些人啊,不要老揪着已经从良的两位庄主不放好不好?"罗莞几乎是用上了哀求的语气,没办法,理不在自己这边儿啊,她也不能不讲道理不是? 谢青锋皱眉,那个谢明雨不像是在说谎,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两个隐居十几年的土匪也没必要不依不饶的。只是,从私心而论,他是真不想放过对方,不仅仅是因为今天他们险些害了罗莞的终身,而是放了他们之后呢?再让他们去给罗莞说亲?他可不认为那两个人会因为自己"心慈手软"就感恩戴德,积极撮合罗莞和自己在一起。 只是罗莞都这样说了,如果自己还一步不退的话,是否会伤她的心呢?毕竟谢青锋自家知自家事,他恨土匪是不假,但对范京范良的打压,却有很大程度是因为私心。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与其让这两个人继续帮罗莞说其它亲事,倒不如背着罗莞的一时怨恨,一劳永逸。毕竟在律法上,这两个人有可抓的理由。罗姑娘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即使一时会恨自己不近人情,然而时日久了,自己多和她相处些时日,她大概也就会心软。大不了将来两人在一起之后,再酌情放了他们就是。 这样一想,谢青锋便下定了决心,只是还不等开口,那边的谢明雨已经察觉到他越来越冷酷的目光,这聪明男人心里当即一紧,知道这位百战杀神今天是定要把战场上的无情给进行到底了。 因此不等谢青锋说话,谢明雨便先开口道:"可不可以问一下,世子爷因何对土匪深恶痛绝?我的两位朋友,并非大凶大恶之辈,他们手下没有一条冤魂,你何苦对他们不依不饶?莫要告诉我是因为维护国法公正,就像刚才罗姑娘所说,不知多少人正在践踏国法,你根本没有必要揪着两个隐居十几年的人耍威风。" "明雨,不必说了。" 却见范京走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郑重道:"世子爷要拿我们,我们伏法便是,你好好在这里。若上天眷顾,我们还有走出牢门的一天,我定然回来找你;若是没有那一天,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望你帮我和阿良收尸,每年清明,给我们带壶酒,放心,我在九泉之下等你终老,来和我相聚。" "大庄主……"罗莞急得跺脚,谢青锋也皱眉,他倒没想到范京会如此干脆,不过转念一想,却也释然,江湖人,管他是好是坏,这点血性骨气总该有的。 谢明雨深深吸一口气,目光在范京脸上静静凝视着,好半晌,他才苦笑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依然不肯给我一丝机会。好歹你也是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怎么心眼儿就这样小?有时候想起你这份儿霸道,我真是恨得咬牙切齿,偏偏……又离不开你了……"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却听范京霸道道:"没错,我便是这样小心眼的男人,我宁可死,也不会给你一丝机会,你生是我的人,死就得是我的鬼。" 剧情再次发生神转折,只看得罗莞等人都呆住了,还不等反应过来,便见谢明雨后退了一步,淡淡道:"是吗?你不肯给我机会?你如今凭什么还说这样的话?难道你忘了?我已经种出了你要求的果子,我如今是自由身了,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所谓机会,已经是掌握在我手中,而不是在你手中了。" 范京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猛地上前一步,抓着谢明雨的肩膀大叫道:"明雨,你不能这样做,你隐姓埋名了十几年是为什么?你不要因为我……" "用不着你管。"谢明雨却一下子挣脱了范京,他又退后几步,目光如水般温柔,看着范京道:"你能不能相信我一回?我可以处理好的。" 一句话,便让想要扑上前的范京止了步子,他静静看着谢明雨,目光中有愧疚,哀伤,愤怒……总之这目光让罗莞真正明白了什么是五味杂陈柔肠百转,她简直不敢想象,究竟这两个人有什么秘密,才能让范京的目光如此复杂。 "青锋是吗?你跟我过来。" 却见谢明雨再不看范京一眼,扭头对谢青锋说了一句话,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就往屋里走,想了想又站定脚步,对罗莞道:"罗姑娘也进来吧,不然只怕你要被好奇心杀死了。" 罗莞脸一红,没想到这个时候了,谢明雨竟还有心思开玩笑。不过就像对方说的,如果不弄明白这其中来龙去脉,她真会被好奇心杀死的。 于是立刻果断跟上,走了两步,回头发现谢青锋还站在那里,她便皱了皱眉,招手道:"世子爷,你不敢来?" 开什么玩笑?自己是百战杀神啊,竟然被认为不敢过去?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谢青锋冷哼一声,也迈步跟了进去。 剩下一院子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好半晌,范良才沮丧的垂了头,他根本不敢看蒋秋娘,觉得自己现在在对方眼中应该就是凶神恶煞般的存在,别提以后能不能如愿以偿了,只怕这件事后,对方就会带着儿子女儿逃开得远远地。 范京心思却全都在谢明雨身上,想到那屋里可能出现的对话和情形,他的拳头不由得紧紧握起,指甲把手心都掐破了,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住自己冲进去的冲动,他不停告诉自己要相信爱人能够处理好这件事,却仍是免不住担忧。 "大庄主,二庄主,他们看上去还要谈一会儿的样子,不如你们先在这里坐一坐吧。" 忽听蒋秋娘开口,范京也就罢了,范良这一下可真是喜出望外,不停点着头,就好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大狗,忽然间主人又回来,告诉他刚才只是去办了点事儿,让它先在这里呆着而已。 第139章 我是你的小叔叔 不说院中人都在各怀心事的等待屋里那三人出来,只说谢明雨,见罗莞和谢青锋都进来了,他反而沉默下来。罗莞心里是真着急啊,只是看着他的神情似是充满了哀伤,却也不好意思催促,只能站在那里干巴巴等着谢明雨开口。 好在谢明雨并没有让他们等太长时间,他很快便叹了口气,目光看向谢青锋,开口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因为他问的是:"老太君的身体还好吗?" 老太君?谁是老太君啊? 罗莞有些发懵,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暗道这个老太君,莫非说的是谢青锋的祖母?我的天,难道我从前的猜测竟然是真的?谢大哥真的是路郡王府的远房亲戚吗? 这时谢青锋也反应过来,皱眉冷冷道:"祖母的身体还硬朗,但不知阁下为何会这样问?" "为什么会这样问?"却见谢明雨的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他看着谢青锋,喃喃道:"儿子关心母亲,需要理由吗?" 一句话,石破天惊。罗莞和谢青锋干脆就是被打懵了,好半晌,还是罗莞先回过神来,指着谢明雨结结巴巴叫道:"谢……谢大哥,你……你说老太君是你……是你母亲?世子爷的祖母是你母亲?那……那你……那你……"心里的那个猜测怎么也说不出来,因为那实在是太疯狂了。 "难道青锋从没告诉过你?他有个被土匪害死的叔叔吗?" 谢明雨没给罗莞太多猜疑的时间,他很肯定的问出了一句在此刻可以说是惊天动地的话。 "小……小叔叔?" 这一次开口的却是谢青锋,因为罗莞已经完全失语了。不过一向定力惊人的世子爷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面色苍白,连身子都在微微发着颤,显然这个冲击实在是已经到了他难以承受的地步。 "不可能,这不可能。"谢青锋拼命摇着头:"你是从哪里知道我小叔叔的事?想冒充他吗?别异想天开。你以为随随便便这么一说,我就会相信?" 谢明雨叹了口气,轻声道:"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金太医,他从前给我看过病。想来还记得我的模样,所以上一次过来的时候,我看他的神情,就是已经有些怀疑了。" "金太医?"谢青锋更不肯相信了:"胡说,金太医如果怀疑你,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明知道祖母和父亲二叔因为小叔叔的事,是多么悲痛。他既然怀疑你,为什么不和我们说?" 这一回谢明雨沉默了很长时间,谢青锋也算是有耐心的,可是等了这么长时间对方还不开口。他却是也忍不住了,冷笑道:"怎么?无话可说了?" 谢明雨又叹了口气,然后惨笑一声,喃喃道:"青锋,你只想着为什么金太医没有去告诉你们。你为什么不想一想?为何我没有死,却始终没有回过家?" "咯噔"一下,谢青锋心中一阵剧跳:是啊,如果这个人……如果他真的是小叔叔,那这么长时间他为什么没有回过家?他明明知道祖母和父亲会有多么悲伤。明明知道若是大家晓得了他没有死,会有多么振奋激动,可是他为什么…… 等等……我为什么会这样想?难道我虽然嘴上反驳,其实心中也相信了他的话?因为我内心里,其实也盼望这是真的?盼望小叔叔是真的没有死,而是在这里隐居?谢青锋心中一瞬间已经转过了无数念头,不过面色却丝毫未变,只是漠然道:"为什么?这还用问吗?因为你根本就是假的,你怎么回家?" "是因为谢大哥和范庄主的事?"谢青锋已经心乱如麻,不过是嘴上强硬而已,但罗莞这个旁观者却是看得清楚,她也一下子就找出了谢明雨不肯回家的真正原因。 果然,就见谢明雨无言点头,喃喃道:"是啊,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还有什么脸回家去见母亲和兄长?金太医也恰恰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最终还是没有追究。包括青锋你,今天你知道这件事就好了,母亲和大哥二哥那里,你……你不要说,就让他们当做我死了更好,反正……反正二十多年都过去了。" "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你的身份?"谢青锋终于动摇了,谢明雨脸上的悲伤和绝望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是装出来的,他也只能感慨于这人演的太好,以至于自己都看走了眼。 "这是我从前一直随身的玉佩,大哥和二哥也各有一个,是当年父亲给我们兄弟三个的。"谢明雨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谢青锋:"大哥二哥应该也是一直佩戴着的吧?所以你大概认识。" 唔,虽然开始很意外,不过从此刻起,剧情就要落入俗套了吗?都是什么玉佩证明身份。不过这么老套的剧情,世子爷会相信吗?罗莞这会儿虽然也很激动,却是完全没办法和谢青锋心中的震惊与纠结相比,她还有心思默默吐槽呢。 果然,就见谢青锋接过玉佩,只看了一眼,面上就变了颜色,但是他却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才紧紧握住那玉佩,抬起头冷冷道:"当日小叔叔被杀,身上佩戴的东西被洗劫一空,这块玉佩自然也没逃过去。你能有这块玉佩,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你确实是小叔叔,要么……你就是和当年杀死他的人有关系。" "世子爷。" 忽听罗莞插口道:"其实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我刚见谢大哥的时候,就觉得他有点面善,却又想不起来。如今想一想,他和你其实是有一点相似之处的。而且你也说过,你那个小叔叔,死的时候是倒在水里,所以只能从衣服上辨认,因为其他的地方都泡肿胀变形了,根本就认不出来。现在想一想,那或许就是当日的劫匪们故布疑阵,事实上真正的谢三公子是被他们带走了。" 谢青锋的手慢慢起了一丝颤抖,显然他心中其实也已经认同了罗莞的答案,可是他还有一点想不通,抬眼看向谢明雨,他深吸一口气,才咬牙颤声道:"若是你当初真被土匪带走了,那日后为什么没有消息?哪怕……哪怕你身陷匪窝,跑不出去,也总可想办法叫人捎个信儿回来,你……我的小叔叔聪明绝顶,不会连这点事都做不到。" 谢明雨这一次又沉默了好半天,才苦笑道:"青锋,无论你相不相信,我……我是真的没有做到。我固然聪明,可是……可是范京他也不笨啊,紧迫盯人下,我……我哪里有传信的机会?更何况那青狼山就是匪窝,一年到头除了土匪,见不到别人,我又下不了山,我……我拿什么给家人传信?" 谢青锋沉默,他心里终于接受了这个答案。如果说罗莞第一次看见谢明雨,就觉得有些面善,那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熟悉感就更强烈了,毕竟谢明雨和路王爷谢明成是亲兄弟,他们要更相像一些。只是因为从没想到过这个可能性,所以谢青锋也就从来没有多想。 如今再回忆一番,谢明雨的气度风华,那岂是寻常人家能够培养出来的?还有对方的谈吐和才华,据罗莞说,这个谢明雨当日自荐为罗孚的老师,可见他对自己的学识超级有自信,除了自己的天才小叔叔,一般人想有这种自信也难吧?除非是个自大狂。 只是心中虽然已经接受,却也因为这事情太过突如其来,而始终存有一丝疑虑。忽听谢明雨又道:"我十岁的时候,和大哥二哥在一起玩耍,结果不小心绊倒,脑袋上让石头划了个大口子,幸亏没有破相,这件事你是不是知道呢?如果你知道,这痕迹还在这里,你要不要来看看?" 谢青锋当即再无怀疑,当初小叔叔脑袋受伤这件事,只有御医和家里人知道,就算下人们出去说过嘴,但因为这事儿也不是什么新鲜的,所以并未流传出去,远隔千里的土匪们,几乎是没有可能知道此事的。谢青锋能够知道,那是因为他经常会在陪祖母的时候,听祖母念叨着小叔叔小时候的一些事,当中便有这一件。 接下来谢明雨又说了自己小时候的几件事,这些谢青锋全都听祖母说过。于是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打消,世子爷如今只想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而这也正是罗莞最好奇的。 谢明雨松了口气,谢青锋问他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就知道这个侄子是相信自己的解释了。因坐在椅子上,又指着旁边两个座位道:"你们也坐吧,这事儿……呵呵,阴差阳错。青锋,其实我今天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是要感谢范京的,若不是他,我早已被人乱刀砍死了。" 谢青锋不说话,罗莞也不敢插言,听八卦的时候最忌插嘴,这是她的经验之谈。果然,谢明雨也没有特意等他们问,便自顾自将整件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第140章 往事不堪回首 "当日我遇劫,便是青狼山上的土匪干的,只是那会儿他们还没有占据青狼山。那些土匪凶残狠辣,人又多,没有用上半个时辰,我……我眼睁睁看着护卫的人和家丁们都死在我面前……而那些人还不肯放过我,也就在这个时候,范京和阿良赶来了。那时他们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然而因为他们的父亲曾是这群土匪的头子,很得下面人爱戴敬服,最后更是为了救那些土匪舍身而死,所以新的土匪头子对他们也很爱护尊敬,或许他心里并不是这样,但表面上总还算做的不错,如果不这样做,他也不可能收拢那些土匪的忠心。" "所以他们两个要救下你,那个土匪头子就也没办法?只是,他们俩为什么要救你呢?"谢青锋还没有正式开口和谢明雨相认,所以这会儿自然也就没有用敬称。 谢明雨也没在意,苦笑一声道:"其实……他们一开始来,并非为了救我,只是他们在路上耽搁,那会儿才赶过来而已。那时我守在一地的的尸体边,其实很害怕,只是我知道自己是谢家儿郎,我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人瞧不起,不能给谢家丢人。我却没料到,范京……他当时看见我,就……就喝止了要对我下手的土匪,然后跟……跟那个头子说,他……他要我……不许他杀了我。" 说到最后一句话,一直以来都算是镇定从容的谢明雨也微微垂了头,尘封多年的往事被以这种方式回忆起,同时回忆起的,还有刚刚听到范京的话时那份屈辱和震惊,那个混蛋,当时的话可比这露骨多了,只是这却当然是打死也不能告诉眼前两个孩子的。 谢青锋和罗莞却是明白了谢明雨的意思。就连一向听八卦不插言的罗莞都忍不住惊讶道:"天啊,那个时候谢大哥才多大?也不过就是十二三岁吧?范……范庄主就……就……呵呵,他……他还真是慧眼如炬啊……" 谢明雨更加羞窘了。微微瞪了罗莞一眼,才继续道:"范京坚持着。那土匪头子也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他。可是范京料到若是找不见我的尸体,家里人一定会四处寻找,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不简单,所以就把我身旁的小厮假扮成我的模样,又因为是在水边,所以直接就将他推在水里。却还留了线索在岸上,如此一来,即便将来有人找到这里,发现明儿的尸体不在。也只会以为他是被水飘远了,明儿没有父母,谁会费心打捞他的尸体?所以,这一招瞒天过海,竟然是奏效了。" "这……这是那个范京的主意?"谢青锋惊讶的挑眉。虽然这剧情对于罗莞来说其实很老套了,不过对于谢青锋而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在那个时候就能如此缜密周到,当真算是十分可怕。 谢明雨点点头。没有就这个问题多说,继续说道:"后来,我就被强迫跟着他们四海为家,范京范良两个虽小,却很有主意。他们从不参与土匪们的打家劫舍,除非是他们劫杀的人确实该死。他们和我说,不想给地狱里的父亲再添罪孽。后来,土匪们厌恶了这种漂泊日子,就去了青狼山,那却已经是我被掳走后的第五个年头了。五年里,我也想过要给家里传信,派人来救我。可是……可是范京范良他们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做,土匪们对他们也恭敬,所以他们吃住都和我在一起,尤其是范京,他太精明了,我……我根本没有半丝机会。到最后,连我自己都放弃求救了。直到去了青狼山,我看那山势险峻,又忍不住活动了心思,同时我发现范京对我的看管松懈了许多,我那时候真是太渴望回家了,竟没去多想这其中意义,也没有什么准备,就在一个夜里偷跑,结果……你们自然是知道了。" 罗莞和谢青锋当然知道,要是逃跑成功,谢明雨早回路郡王府了,还用得着在这秋明庄里隐居吗? 谢明雨却是停了话头。他回忆起当日逃跑失败,范京如同一只刚刚成年的狼般,将他剥皮拆骨吞吃入腹的情景,五年来,范京没有碰过他,让他慢慢都忘了对方把自己救下来的目的是什么。直到那一次,少年的獠牙全部显露,只一口,就让自己万劫不复。 谢青锋大概也是想到谢明雨逃跑失败的后果是什么了。不由一下子握紧了拳头,面色铁青,目光也涌现了疯狂的杀意。他豁然站起身,一字一字吼道:"禽兽,我要杀了他……" "青锋……" 谢明雨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把侄子摁了下去,他苦笑道:"我逃跑失败了,不得不留在青狼山。只不过那时候的我,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范京很着急,却又没有办法,他知道我的愿望,就想方设法讨我欢心,有一次他在山下买了几斤苹果回来,我很喜欢吃苹果,所以路郡王府每到秋天,皇上皇后都会赐下最好的苹果。那一次因为赌气,我就和范京说这些苹果比起进贡的果子,简直是天壤之别。然后他大概是见我头一次和他顶嘴,也不知怎么想的,他就答应我说,只要我能靠自己种出那种又大又红的苹果,就放我下山回家。我那个时候没有多想,一心只要回去。所以从那时起,我便开始努力的种苹果,可是两三年过去了,我都没有种出那样的果子,后来隐居后,我依然在种苹果,却是还不成,直到遇见莞姑娘,在她的指引下,才总算种出这种苹果来。可是……却已经没用了。" 罗莞这才明白为什么谢明雨会对种果子如此执着,当下也不由得叹息,好半晌才呐呐道:"谢大哥,你怎么没找个老农教你啊?这种事情让你一个富贵子弟摸索着来,当然是不行了。" 谢明雨摇头笑道:"傻孩子,你以为范京让我种苹果,是盼着我种出来吗?你忘了我刚刚说的,是要靠我自己的力量。当然,隐居后我也歇了回家的心思,那会儿却可以找人来教了,只是我始终没有这样做,大概还是堵着那口气吧。但你却是主动来教我的,并非是我找你帮忙,所以我也就欣然接受,也因为,那个时候,无论是否种出又大又红的苹果,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罗莞听谢明雨话中满是落寞之意,心中也替他难过。然而旁边的谢青锋却是再次猛地站起,看着谢明雨沉声道:"既如此,你明明是被他强迫的,为什么后来有了机会?却……却还要和他在一起?如果是没有办法离开,那现在我在这里,莫说他们两人,就是千军万马,也休想阻拦我带你离开,你……你为什么还……"余下的话他却是没说下去,但他相信谢明雨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因为现在的我,也已经离不开他了啊。" 谢明雨低头苦笑:"青锋,无论你怎样看我,虽然连我也痛恨这样的自己,可我就是……就是不知不觉中,也离不开他了。二十多年啊,我和他整整纠缠了二十多年,他虽然霸道,可也是真的对我好。当年官兵攻打青狼山的时候,我们为什么逃过一劫?就是因为那土匪头子发现他们两兄弟在土匪中的威望日益高涨,对方担心他们俩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就把我抓了去,要他们答应离开青狼山,范京当时若是不顾我的死活,只要振臂一呼,将这事说出去,所有的土匪都会跟着他反,他本来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可就是因为我,他连犹豫都没有,带着我和范良就离开了。当夜发现我身上有被鞭打过的痕迹,本来决定远离的他却又带着我和阿良回了青狼山,因为那一鞭子,他就非要杀了那土匪头子,他……他那时真是令我心惊肉跳,却不料我们刚摸上后山,官兵就来了。好多土匪逃窜下来,身后跟着官兵的弩箭和追杀,乱军中他为了救我,身中三箭,阿良的腿也是那时候伤的,但总算,他们护着我逃得了性命……" 这一次,谢明雨不等说完,便听谢青锋怒吼道:"这是他们应该的,是他们欠你的,难道因为这个就去感激他们?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可那些经历……当真就是……就是让我没办法狠下心来,我从小儿就是这样的性子,不如大哥那样聪睿果断,也不如二哥狠辣干脆,我只会诗词歌赋八股文章,赚了个才高八斗的神童名声,其实什么都不是,我……我真是愧对谢家的列祖列宗……" 谢明雨这样说,倒是让谢青锋无言以对,室内一时间沉默下来,过了许久,谢青锋才颤声开口:"那……小叔叔,你……你就真的……不回家了吗?"这一句话,等于承认了谢明雨的身份。 第141章 追问 谢明雨摇摇头,惨然道:"我已经是这样了,还怎么回家?回家去给路王府抹黑吗?我不但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还是和一个曾经做过土匪的男人在一起。" "只要把那个人杀了,想来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你和他的事。"谢青锋目中泛出强烈杀机,此时他对范京的恨真是超过了一切,他那么优秀出色的小叔叔,竟然就是毁在了那个禽兽不如的混蛋手中,这让他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不要青锋。" 谢明雨急了,上前一步,看着谢青锋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还要把这个尘封了的秘密说出来?你……你还不明白吗?不管是有多少恨,这么多年,都……都已经消磨光了,我……我离不开他了青锋。算我求你,你放过他吧。青锋,他们真的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从我和他们在一起,便是和他们形影不离,这些我都知道的。求你看在……看在你这没用的小叔叔面上,放过他们吧,我……我给你跪下,求你了……" 谢明雨一边说着,便当真就要屈膝跪下。谢青锋哪肯受他这一跪,连忙伸手扶住他,这世子爷也终于是受不了了,含泪咬牙道:"小叔叔,你……你怎么可以这样?难道……难道你就要为了那个禽兽隐姓埋名一辈子?你……你知不知道祖母和父亲还有二叔太后为了你,这二十多年来受了多少折磨?哪一个年节,他们不黯然洒泪?每逢你的忌日那一天,我寸步不敢离开祖母身边,小叔叔,你……你就为了那个男人,便要抛弃你所有的家人吗?我们对你的牵挂和亲情,难道还比不上他给你的那点儿狗屁情爱?" 谢青锋的话如同刀子一般。正戳中谢明雨心中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一时间,他失声痛哭泪如雨下。整个身子都颤抖成一团,对谢青锋泣不成声道:"青锋。小叔叔已经是这样了,就算你可以杀了他,可以让所有人保住这个秘密,可那些发生过的事,瞒得住别人瞒不过我自己,往事不堪回首,就算他死了。我也已经无颜面对家人,你就当……就当真正的谢明华已经死了,我还是谢明雨,是秋明庄庄主的人。和你并没有多少关系,我只求你……求你放过他……" "可我现在都知道了,你让我怎么装不知道?怎么……怎么可能还把你当一个普通人来看?"谢青锋这样的男儿,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既是为谢明雨的不幸哀伤。却又生气他的软弱不争。 "世子爷,谢大哥说的……不无道理,不管如何,请你先冷静一下。" 罗莞一看这情况,心中也是酸楚的很。她没有见识过范京的凶残一面,有的只是对方和谢明雨男男恩爱的那些记忆,所以自然不至于像谢青锋愤恨成那个样子,因看这两个人现在都没办法冷静,她唯恐谢青锋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这才不得不开口相劝。 "我怎么冷静的下来?" 谢青锋大吼,倔强的和罗莞对视着,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好像随时都会冲出去将范京撕成碎片。 但他终于还是慢慢冷静下来,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后他转身看着谢明雨,沉声道:"你……小叔叔,你……你真的不肯回去?" "不是不肯,是我回不去。"谢明雨摇头,呐呐道:"虽然我不争气,可是好在路王府有大哥,有你,你们……你们替我好好在母亲面前尽孝,这一世我是报答不了你们了,只等来世做牛做马……" "不用。" 谢青锋粗暴打断谢明雨的话,接着又看了罗莞一眼,正要开口,忽然就听院子中骚乱起来,伴着人叫马嘶和蒋秋娘的尖叫声。 三人一愣,接着连忙出门,就见院中忽然多出了许多甲胄鲜明的官兵,范京范良站在院中,将蒋秋娘等人护在身后,而他们的对面,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将领,此时看见谢青锋,连忙拱手道:"末将久等不见将军出来,生怕您遭遇不测,所以自作主张提前发动,请将军惩罚。" "世子爷。" 谢明雨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来此前谢青锋已经是打定主意要将范京范良擒拿归案,甚至在这秋明庄附近调遣了官兵,当下不由得急了,连忙迈步上前,满含哀求的看着这个侄子。 谢青锋大口大口喘着气,目光毫不示弱的和谢明雨对视,忽见范京走过来,沉声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只要你能带他回家族,并保证让他日后活得喜乐平安,我愿意引颈就戮。不然的话,就算我做鬼,也绝不放过你们谢家人。" "混蛋,他的一生都毁在你手里,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谢青锋大叫一声,一拳便打在范京脸上,接着抬起一脚,范京高大的身子竟被他踹飞出去,"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 "没事儿了,是我弄错了,让人都撤回去吧。" 虽然恨不能将范京给剥皮抽筋大卸八块,但谢青锋最终还是一挥手,让官兵们退下。 那年轻将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要说话,就听谢青锋大吼道:"我的话没听见吗?还不走?"他在军中向来令出如山,这一吼,那年轻将领登时也不敢再问,只好一挥手,于是他身后的官兵们立刻前队变后队,潮水般退了出去。 "罗姑娘,今天坏了你的好事,容我日后再登门道歉吧。"谢青锋到最后却也没忘和罗莞道别,只是这个"日后登门"的话却是听得罗莞胆战心惊,愁眉苦脸送走了世子爷,暗道这厮该不会下次就拿着赐婚的圣旨登门吧?哎呀我这前半生一直都过得平平淡淡,怎么这穿越后,却是一出狗血接着一出狗血呢?老天爷,你其实就是闷了,故意消遣我玩儿吧?是吧是吧? —— "弟啊,之前你让锦衣卫的人来调朕的御林军,结果却又不了了之,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你是不是欠哥哥我一个解释?" 皇帝陛下咔嚓咔嚓啃着一个苹果,一边点头:"嗯,没想到罗姑娘不但会种咱们没吃过的果子,她种的苹果也这么好吃。可恶,要不是你送过来,朕还不知道呢。看来这真是要把她那果园给圈定了,不然六十亩地,能结多少果子?朕都不够吃,还禁得住她卖给别人?" "嗯,皇上不如立刻就封罗姑娘做宫廷供奉得了。"谢青锋原本是闷不做声的,听见皇帝自己就转了话题,于是立刻积极地出起了主意。却听凌晨冷哼一声:"少来,先把无故调遣御林军的事儿给朕交代明白,这也就是朕,如果摊上别的君主,凭你这一条,死八次都不够明白不?" "那皇上把我砍了吧。"谢青锋淡定道,话音刚落,就见凌晨拍桌子:"恃宠而骄是不是?想造反啊?你以为朕真的不敢砍你?好吧,朕还真的不能砍你,不过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必须给朕一个交代。又或许,是有啥为难的事儿?说出来哥给你出出主意啊,例如,堂堂路王府世子爷怎么才能和一个村姑共结连理呢?似乎除了赐婚,也没啥好的招数了吧?" "皇上这是威胁?"世子爷瞪着眼前没正形的表哥,却听皇帝陛下正色道:"不是威胁,是一个哥哥对弟弟的拳拳爱护关怀之心,你能感受到吗?" 谢青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吐槽道:"皇上,您没事儿干了吗?朝廷上所有大臣都搞定了?" "少转移话题,朕并非多管闲事的人,不过弟弟的闲事一定要管,没办法,当哥哥不容易啊,弟弟年纪太轻,世事艰难,我不提点着能行吗?"凌晨大义凛然状直视谢青锋。 "您真的要知道?"谢青锋深吸了一口气:"友情提醒,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您有八成的可能会后悔的肠子都发青。" "快说快说,还友情提醒了,亏你能想出这种新鲜词儿。"凌晨挥手,迫不及待的凑过去,却见谢青锋慢慢闭了下眼睛,轻声道:"小叔叔,也就是你的小舅舅……找到了。" "小舅舅?什么……什么小舅舅?"凌晨眨了眨眼,表示对他对这句话的理解不能,但是旋即他就反应过来,一下子站起身,大叫道:"你……你说什么?小舅……唔……" "你小点儿声,万一让太后知道了,来追问您,就完了。"谢青锋吓得也顾不上君臣之分了,反正他和凌晨之间,很少有这个玩意儿。因忙一把捂住了表哥的嘴,看到凌晨唔唔唔直点头后,他才放开对方。 "小舅舅?真的是小舅舅?不会被人骗了吧?小舅舅不是……不是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吗?连朕都记不起他的模样,你……你怎么可能找得到?唔,这样说也不对,事实上小舅舅是被杀,又不是丢了,那尸体不都埋进谢家的祖坟里了吗?" 皇帝陛下显然不太相信这么荒唐的事,却听谢青锋认真道:"是真的,当日死的那一个,是他的小厮明儿。" 第142章 还不如不知道 "小厮?就是那个尸体一直没找到,怀疑是被水冲走了的小厮?"凌晨挑眉,接着又喃喃道:"是了,当时好像是说小舅舅的尸体已经泡的肿胀,除了衣服,其实很难辨认,莫非……莫非这是李代桃僵?" 谢青锋点点头:"没错。"接着就把当日谢明雨对自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只听得凌晨张口结舌,眨巴着眼睛,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这件事,原本只有我一人知道,我心里压力也很大,想到祖母和父亲二叔太后姑姑的模样,我真恨不得立刻就告诉他们真相。可是……可是小叔叔现在这个样子,告诉她们也是徒惹伤悲。皇上,小叔叔也是太后姑姑的弟弟,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凌晨依然眨巴着眼睛沉默不语,好半晌才一下跳起来,伸手在谢青锋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咬牙道:"这种为难的事情你自己装在肚子里就好了嘛,为什么要告诉朕?你叫朕现在怎么办?母后每到小舅舅忌日也很悲伤好不好?朕很孝顺的你不知道吗?万一忍不住告诉母后怎么办?可小舅舅又不能回来,你这个害人精……" 谢青锋早就知道凌晨会是这个反应,当即淡定道:"是皇上逼着臣说的,还说什么臣无故调动御林军是死罪,臣怕死啊,只好屈服了。" "混账,明知道朕不可能杀你。"凌晨吹胡子瞪眼睛:"少拿这个借口来给自己开脱,你就是个混账弟弟,总是给我惹麻烦。" "皇上息怒,请想一想您对弟弟的拳拳爱护关怀之心,臣感受到了皇上的关爱,真是感激不尽,所以怎么还能拂逆皇上好心呢?" 谢青锋继续一本正经的拿凌晨说过的话来砸他。把这家伙气了个半死,挥手道:"好了好了,别和朕玩这套了。咱们现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说。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瞒着呗,瞒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谢青锋叹了口气:"除此之外,皇上您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可是小舅舅的忌日就要到了啊,你确定你能瞒的过去?"凌晨重新坐下来,只是眼睛有些发直,显然还在为这件事为难:"你说小舅舅也是,那个土匪……他妈的那么个混蛋土匪。他……他怎么就能喜欢上对方了?他……他是喜欢受虐吗?" "小叔叔不是喜欢受虐,只是,这么多年的纠缠……唉!大概有很多我们不了解的东西吧。"谢青锋抚着额头:"我问过罗姑娘,她说从她到秋明庄这三年来。看到的那个范京和小叔叔一直很好,连她都很羡慕那两个人的感情,虽然他们是男人……" "罗……罗姑娘?" 凌晨惊讶的瞪大眼睛:"她……她说羡慕?男人和男人……她不觉得这是耻辱?那……男人甚至不能为妻,只能做个娈宠,这样的……感情。她……她羡慕?" 谢青锋苦笑道:"皇上不知道吧?罗姑娘一直就是这么与众不同的。只是……我虽然没办法认同她的话,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凌晨瞪眼睛,他怎么就想不出来,两个男人在一起。竟然还成了有道理呢? "罗姑娘说,除了是两个男人在一起,那两个人的感情哪一点不让人羡慕?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他们对彼此的忠贞?今天因为小叔叔是男人,所以我们都没办法接受。可如果小叔叔是女人,那混蛋土匪做出这种事,是不是很轻易就会被原谅呢?强取豪夺在任何地方都屡见不鲜,如果一个女人能因此得到这样一个丈夫,是不是早就认命,还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了……" 谢青锋把罗莞和他说过的那些现代理论重述了一遍,只听得凌晨一直眨巴着眼睛,好半晌他才挠挠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就因为小舅舅是男人,所以……所以他们这……哎呀,总之这真是个乱摊子,朕不管了,反正也管不了,都怪你,你当初就该不管不顾把那个土匪给杀了,小舅舅就算一时伤心,时间长了,总是能恢复过来。" "二十多年的感情,你觉得能恢复过来?如果能恢复,小叔叔也不会和家族断的如此干净利落,甘愿隐姓埋名在秋明庄,这么多年也没有透露过一丝风声给我们吧?"谢青锋叹气:"我就是觉得,小叔叔这一辈子,真是够苦的了,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求我,我……我实在不忍再把他的心给一刀砍碎了,算了,就像皇上说的,顺其自然吧。" 凌晨半晌无语,最后摇摇头,挥手道:"行了行了,滚滚滚,早知道是这么个消息,朕……朕情愿不知道。" "皇上,您说一句心里话,如今知道了这个消息,您是……为小叔叔感到庆幸,还是……宁愿他不如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 忽听谢青锋沉声问了一句,凌晨愣了愣,然后又翻着眼睛想了想,才沉声道:"还是感到庆幸的,不管如何,总算还活着,活着就好,只要他觉得好,和男人女人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就如罗姑娘所说,他们两个的感情如此忠贞,多少夫妻还反目成仇呢,如此说来,小叔叔……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谢青锋真心笑了出来,站起身道:"是啊皇上,这真好,我也是这么想的。行了,说了半日话,您难得一点清闲时间就给了臣,不知嫔妃嫂子们怎么恨我,臣这就告退了。" 凌晨挥手让他快滚,这里看着谢青锋的身影消失,才摸着下巴喃喃道:"原来小舅舅还活着,唔,这真是太好了。只是……他这身份,终是不能在人前露面,朕难道要强行扭转世人看法,让他们不再反对男男相恋?这……这太疯狂了,不行不行,朕会被雷劈死的吧?就算要推行这件事,也要循序渐进慢慢来,嗯,等时机合适再说吧。" 所以说,凌晨这个皇帝真是私心很重的一个家伙,他原本也是和世人一样,厌弃男男相恋,素日里听人说福建沿海多有这样的畸形恋情,他还觉着是世风不正。然而只因为自己那连模样都忘记了的小舅舅喜欢了一个男人,这货竟然立刻便扭转了思想,并且为了能让谢明雨和范京正大光明出现在人前,他竟产生了强行扭转世俗理念的疯狂念头。 不说凌晨在这里琢磨,只说谢青锋,这些日子里,他让这个秘密压得心里都沉甸甸的,虽然找罗莞开解了几次,可是看着她这段日子也在果园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世子爷三思之后,便没去添乱,而是和父母姐妹一起搬回京城路王府。却没料到第二天就让凌晨找了来,逼着把这秘密说出,此时想到这秘密总算有个亲人分担,他心中倒是松快了不少。 回到府里,眼看天色将近晌午,想起今天一早被皇帝召见,还没来得及去给祖母请安,因便往老太太的上房而来。刚到门口,便见几个丫头都聚在廊下,看见他,忙都福身见礼,然后一个丫头便小声道:"老太太在屋里伤心,落雪姐姐正在劝着,奴婢们都不敢在里面,世子爷来了就太好了,赶紧进去劝劝吧。" 谢青锋讶异道:"怎么回事?祖母因为什么事伤心?可是母亲又言语间冲撞了她老人家?" 丫头们都摇头,先前说话的丫头又小声道:"世子爷忘了?再过三天,便是……便是三爷的忌日,每年这几天,老太太都伤心,连带着王妃过来,也要陪着伤心一阵子。" 谢青锋想到之前凌晨才说过,再过几天就是谢明华的忌日,心中恍然,于是掀帘子走进去,正听见落雪在那里轻声细语的道:"老太太这样伤心,三爷就是在九泉之下,也要担心您老人家,以至于都不能投胎转世了。" 又听翁老太君摇头哽咽道:"不投胎就不投胎,我年纪大了,能活几年?他就在下面等着我,等着我下去,看他一眼再投胎,也不枉了这一世里我们母子一场……二十多年啊,我二十多年没见他了,也不知变没变模样……" "祖母。" 谢青锋听得心酸,连忙上前一步,翁老太君看见他,方用帕子擦擦眼泪,慈爱的看着他笑道:"锋儿怎么这个时候儿过来了?我不是说过吗?这是在自己家,用不着讲那么些规矩,什么晨昏定省的,祖母知道你忙,不怪你。" "孙儿惦念祖母,所以过来看看。"谢青锋微微一笑,坐在翁老太君身边,见小炕桌上摆着几碟水果,其中的苹果似乎就是下人们买的罗家果子,因便笑道:"祖母吃着这几样水果还好吗?" 翁老太君道:"这苹果的滋味儿不错,其他也不过是那样罢了。说起来,倒是前些日子你母亲送回来的蟠桃不错,软烂不说,又甜美多汁,我活了大半辈子,没吃过这样儿的,昨天你母亲还和我说,这是新品种的桃子,如今早已经没了,要吃也得等明年。" 第143章 没坚持住 谢青锋笑道:"没关系,蟠桃虽然没有了,可我看罗姑娘那果园里的枣子和梨快熟了,我已经和她说好,给我们留着一份儿,过两天我就去果园里亲自拿回来,到时候孝敬给祖母。" 翁老太君点点头,感叹道:"难为你这样忙,还想着我老婆子的喜好。"说到这里,看了那桌上苹果一眼,又哀伤道:"只是可怜你那小叔叔,他就喜好吃果子,尤其爱吃苹果,如今这罗家果园的果子虽好,他却是吃不到了。" 谢青锋好容易才把都到了嘴边的真相给吞下去,勉强笑道:"我知道每年到这个时候儿,祖母都难免悲伤,只是"没几年好活"这种念头,您老人家别存在心里,难道您老只有小叔叔一个儿子?可知您老说这种话,也是往我们心上戳刀子,祖母好歹也可怜可怜我们。" 翁老太君苦笑道:"傻孩子,你爹爹和你二叔,世上的人也没几个能比他们更精明了,你就更不用说,那如狼似虎的鞑子听见你的名声,也要望风而逃。有你们在,谢家就不会倒,祖母对你们是一百个放心。只是你小叔叔,他年少早逝,一个人孤零零在地府,他又不像你爹和你二叔那样精明刚强,祖母真怕他被人欺负。若不是怕我自己了断,让你父亲二叔伤心,又给你小叔叔添罪孽,祖母……祖母早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心思了,好容易盼到这一天,总算祖母老了,就快和你的小叔叔团聚了。所以祖母如果死了,你们也别伤心,多给我烧些纸钱,让我们娘儿俩能在阴间生活的富足就行。" 这种话翁老太君从来没说过,因此时大概是心中悲痛。无意间说出来,立刻就把谢青锋吓得头皮发麻,愣愣看着祖母。他刚刚还打定主意要替谢明雨保守秘密,但这转眼间。便动摇了。 "放心,祖母又不是现在就会死,好歹我的好孙儿还没娶媳妇,祖母怎也要看着你娶媳妇儿后再闭眼。"大概是看出谢青锋的惊恐,翁老太君拍了拍孙子的手背,又叹气道:"只是孙儿啊,好歹你也加快些动作。你再这么磨蹭下去,祖母就算要等,阎王爷也不答应啊,这里可是人世间。哪能出老而不死的老妖精。" "老太太,您还不到七十,离一百岁还有三十多年呢,那会儿世子爷怎么也成亲了,您也变不成老妖精。"落雪柔声劝着。而这里谢青锋低着头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方沉声道:"落雪,你先出去下,我有话和祖母说。" 落雪离开,这里翁老太君疑惑地看着孙子。好笑道:"什么话?还要单独和祖母说?总不会是要祖母帮你说服你母亲,让你迎娶那罗姑娘进门吧?锋儿,不是祖母不帮你,实在是你们两个的身份,差的着实有些太悬殊……" 不等说完,便见谢青锋一把握住了自己枯瘦的手,一字一字道:"祖母,您……您先做好准备,听孙儿慢慢和你说……" —— "那王洪礼知道了你种果子的技艺,想着这是一条生财之道。他在家里只是庶子,将来家产分不过他大哥,但若有你帮着他,那就不一样了。因此方答应了你的条件娶你。可他那两个通房丫头,却不是省油的灯,原本他也答应过,等到妻子进门,就抬她们做姨娘,如今忽然要断了关系,那两个女人哪肯干?那个秋月也就罢了,闹腾一阵子,被卖了。但春花却是不同,她知道王洪礼私下里做下的许多龌龊事,原来这畜生竟是连父亲的妾都……都染指过,春花便拿着这个威胁他,王洪礼恼怒无奈之下,就起了杀心。恐怕那个女人也没想到,自己逞强,却是逞丢了性命……" 果园里,谢青锋和罗莞坐在嫁接园边的石桌石凳上,将顺天府衙审讯王洪礼后的结果告诉她。只听得罗莞十分感叹,摇头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想到那样一个谦谦有礼的人,竟是一条中山狼。 谢青锋没言语,这里罗莞沉默了一会儿,方站起身道:"是了,如今果子都下树卖光了,不过我给你留了一些。"说完转身进了茅草屋,把她给谢青锋留的果子一股脑儿拿出来。 今年雨水不算多,但果园的收成还算好,尤其是罗莞的复果在那程胖子的江南果子铺打响了名声后,城里果子铺纷纷认识到吉祥话儿不如好包装好味道的重要性。因此这之后,罗莞的果园外便上演了争夺战。程胖子也是要做生意的,不敢搞垄断,万一这些果子铺对自己羡慕嫉妒恨,联合起来搞自己,就算他财力雄厚,也肯定是死路一条啊,何况他的财力还真算不上什么雄厚的。 所以谢青锋一直没来打扰罗莞,不过心中却惦念着对方,好不容易瞅了个机会,便往罗莞的园子里来。却见那些硕果累累的果树如今大多已经空了,只剩下些繁茂叶子,想来随着秋日临近,这些叶子也很快就会落下,到那时,整片果园将是一片萧条,而罗莞也就有时间招待他了。他却没想到此行还能有这样惊喜的收获因为徐王妃喜欢吃枣儿,所以世子爷迫不及待的就打开了那装枣的袋子,只拿出来一个,他便愣住了。 "这是枣子?罗姑娘你不是在开玩笑?" "是啊,你觉着它不像枣子?"罗莞笑眯眯看着那个枣子,谢青锋的表情让她心中生出无限满足和成就感。 "是,是长得很像,只不过这个头儿也太大了吧?难道其它的也都这么大?"谢青锋连忙又从袋子里抓出一把枣儿,果然个个都有普通的枣子两三倍那么大,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这叫做秤砣枣儿,是生在东北一带的,枣子的个头大,但是口感有些发涩,也不很甜。不过和沧州的金丝枣儿嫁接在一起,便结合了两者的长处,个头大,口感脆甜,你尝一个看看。"罗莞用手绢擦净了一个枣子,递给谢青锋,一边笑道:"在这里吃,可是没有水洗,世子爷将就将就吧。" 谢青锋连忙点头,一边就咬了一口,只嚼了一下,便赞不绝口道:"这……这也太酥脆了,一个枣子,倒是吃出了入口即化的感觉,我的天,难为姑娘是怎么种出来的,你这枣儿都卖了?就给我留了这么点儿?" 罗莞道:"别不知足啊,给你留了五六斤呢,都是挑上好的,没有虫洞的。卖给果子铺里的比起给你的这一份儿,差远了。也不仅仅是枣子,你再尝尝这份儿苹果,也是新品种,谢大哥喜欢的了不得,只说甘甜多汁。" 谢青锋点头道:"你这园子真心是太小了,如今我拿了这些东西回去,只怕两天工夫就没了。也不知皇上派没派人来买,若是买了吃得好,只怕要去城里果子铺扫荡,前些日子他还和我说,想要让你做宫廷供奉了,可你这果园也太小了,怎么?没想过扩建吗?" 罗莞笑道:"怎么会没想过呢?这个地方很好,打算过阵子再召些工人,将果园扩建到一百亩,你不是说这枣子和之前的蟠桃苹果梨什么的好吃,就是数量太少吗?扩建后的果园全部用来种嫁接的果子,还有你从西域帮我弄来的葡萄苗,你喜不喜欢吃葡萄?" "喜欢,只要是姑娘种出来的,都喜欢。"谢青锋果断回答,想了想又道:"是了,南洋那边的果子都用不上吗?" 罗莞摇头道:"南洋那边,大多是热带的果子,咱们这边确实不好种,要种那些,除非是在南方买果园了。" "一样都不行吗?"谢青锋有些失望,南洋那边带来的果子很是稀奇,有许多中原没有的,且味道也好,他原本想着别人种不了,罗莞却是一定没问题的。 "如果可以,我也盼着能种啊。"罗莞摊手:"不过没办法了,终究我又不是老天爷,还能改变咱们这里气候的,你在南洋住过,那里的气候你知道吧?潮湿闷热,和咱们这里大不相同的。" 谢青锋点点头,这个他的确是知道。因两人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谢青锋才又低声道:"那个……小叔叔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啊。"罗莞笑:"说起来,还真是要感谢你,不然的话,这件事也不能如此皆大欢喜的收场。" "皆大欢喜?"谢青锋苦笑一下,谢明雨是放下包袱和那个土匪双宿双飞了,只可怜他和皇上,背着这个秘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明华"忌日"那天,太后和路郡王等黯然神伤。最让他头痛的是,祖母知道了真相后,似乎再也不能安心在路郡王府中呆着了。 "起风了,咱们回去吧。" 忽见罗莞站起身,谢青锋抬头一看,果然,不知何时秋风起,几片半黄的叶子从树上落下,平添几分萧瑟之感。 "快到中秋了,天气也凉了,你素日里要注意多穿衣裳。"谢青锋也站起身,把罗莞留给他的大包小包果子都拎起来:"对了,你那条蛇呢?有日子没看见它了。" 第144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罗莞笑道:"你说小青?这会儿园子里也没有果子,倒不用它来看守了,自然是撵它回去秋明庄呆着。再说那也不是我的宠物,那是谢大哥的。" "小叔叔的……宠物?"谢青锋差点儿都石化了:小叔叔……喜欢养……养蛇做宠物?"天啊,这太惊悚了,他的小叔叔怎么看都是一个文采风流的人物,怎么……怎么在养宠物这个问题上会如此与众不同呢?这种事他以为只有罗莞能干的出来。 "当然不是了。"罗莞看到世子爷发呆的样子,险些笑弯了腰,摇头道:"不是谢大哥特意养的,你也真笨,要是特意养蛇,好歹也要弄几个珍贵的品种吧,像是什么眼镜蛇响尾蛇银环蛇……" 她还不等说完,谢青锋脸上就被黑线铺满了:"等等,罗姑娘,我觉得比起这些珍稀品种,还是养一条草蛇比较好,你说呢?" "没错没错,我也很怕蛇的,尤其是毒蛇,这万一什么时候儿被咬一口,就完蛋了。"罗莞郑重点头,却见谢青锋斜睨着自己:"姑娘怕蛇?这真的不是在说笑话?" "当然不是啊,我真的很怕蛇,你不相信?"罗莞认真强调,是真的怕嘛,她只是不怕小青而已。 看着面前女孩儿那双动人的眼睛,谢青锋是真的很想说出"我相信"三个字来促进一下感情的,不过此时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就浮现出罗莞召唤大蛇把云秋水撵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情景,于是说出来的话就变成了"那个……确实很难让人相信。" "哎呀,不信就不信。"罗莞也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只是将当日谢明雨和小青结缘的过程说了一遍,听得谢青锋更加囧囧有神了。 "姑娘不小心带了条蛇回去,然后它就成了秋明庄的宠物。呼……还好还好……"世子爷抚了抚胸口,将这件事硬生生消化下去。 "什么还好?" 罗莞眨眼。却见谢青锋微微一笑:"我说还好,你只带了条蛇回去,若是不小心再带了什么山鸡兔子老虎豹子野牛野猪什么的。秋明庄现在是不是就变成森林了?" 罗莞面无表情瞪着谢青锋:"原来你也会开玩笑啊,虽然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遇见老虎豹子我直接就被吃了吧?还带回秋明庄?你以为我是你?" 两人一路说着话回到罗家。谢青锋犹自依依不舍,只觉这条路怎么这样短?早知道当日该介绍一个离此比较远的果园给罗莞才是。 因就站在大门口,磨磨蹭蹭的不肯走。罗莞也无奈了,忽地恍然醒悟过来,对谢青锋笑道:"你是想去看看谢大哥吧?又因为和大庄主二庄主不对付,所以不好意思进秋明庄?嗨!这有什么,论理。你是谢大哥的娘家人,这娘家人去姑爷家,应该都是趾高气扬的,只有姑爷低头的道理。没有娘家人低头的道理啊。" "我会向他们低头?"谢青锋嗤之以鼻:"开什么玩笑?我只是因为小叔叔,所以没办法砍了他们就是。"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要以德服人。"罗莞调皮的眨眨眼,然后一拍谢青锋:"算了,好人做到底。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谢大哥叫出来,孚儿眼看就要下场了,最近他们两个在搞闭关学习计划呢,我不去给你叫。你见不到他的。" 她说完便转过身要往秋明庄去,却冷不防被谢青锋拉住了手,听他小声道:"不用,我不是想见小叔叔,我只是……只是还想再和姑娘说一会儿话,难道……你就不想再和我多说几句?" "轰"的一声,罗莞一下就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并非因为这形同告白的话语,告白的场面,她早就经历过了。这一次是因为谢青锋情急之下,终是一个没忍住就拉了她的手,这算是两人第一次肌肤相触,所以罗莞立刻就觉着有些找不到北了。 说起来也奇怪,她是穿越女啊,在现代也有很好的男性朋友,有时候几个人凑在一起,喝酒唱歌勾肩搭背的都曾有过,怎么从没有此时的感受呢?那种手都好像要烧着了,但是心里却又是甜蜜又是紧张,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得麻酥酥的感觉,难道……这……这就是恋爱? 谢青锋看到罗莞一张俏脸红的如同煮熟螃蟹一般,也是立刻反应过来,于是一向定力超人的世子爷也不由得"轰"一下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把手放开,手足无措的解释道:"那个……我……我不是有意唐突姑娘……我……我只是情不自禁……啊,也不对,我不是想冒犯……" "好了,也……也没什么,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了。"罗莞脸更红了,心想拜托了世子爷,你不用再解释了,明显的"解释就是掩饰"啊,这让我也很羞窘好不好? "怎么不严重?难道姑娘不知?执子之手……那个……那个……与子偕老……"谢青锋皱眉,不喜欢罗莞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如果不是对方也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他想他真的就可以彻底死心了。 如果罗莞知道谢青锋的心理活动,她绝对死都要装出一副淡定如水的样子来,可惜她不知道,而且现在装明显也晚了。不过到底是现代女,神经强大,虽然脸上还是红红的,但罗莞收拾了下心情,发现自己还是可以强作镇定的。 于是咳了一声,她尽量让自己可以直视谢青锋,尽量伪装了淡然语气微笑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怎么?世子爷不会情急拉了我的手一下,就想着要我以身相许吧?"唔,好像这样说有点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唔,怎么脑袋像是浆糊一样,奇怪,这话没有什么漏洞吧? 从罗莞的心理活动我们可以看出,所谓的强作镇定,真的就是强装出来的,其实此时的她,也是心乱如麻,甚至都找不出自己这句话不对劲儿的地方。 但是她找不出,谢青锋却是立刻就找出来了,当即眼睛一亮,他惊喜的看向罗莞:"罗姑娘,如果你愿意,我……我愿娶你为妻,终生只对你一人,不纳妾不要通房丫头,什么都不要,就我们两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终老,好不好?" 罗莞终于知道那句话的不对劲儿是在什么地方了,嘤嘤嘤嘤那是在给自己挖坑啊。然后谢青锋这厮,你……你不是也正羞窘着吗?为什么一下子就会抓到关键所在?紧跟着就把土给填了呢。啊啊啊!混蛋,你的羞窘都是装出来的,一定都是装出来的…… 罗莞在心里尖叫,这一回她可是连强作镇定都装不出来了,正想着要怎么拒绝,结果就听"咣当"一声,回头一看,只见蒋秋娘手里提着的一个木桶已经掉在地上,骨碌碌一路滚了过来,而她整个人如同被雷劈到一样,不敢置信的看着谢青锋。 罗莞泪流满面:老天,你玩就玩好了,我和谢青锋说话,总还算是有转圜余地的,你……你让我娘乱入是怎么回事儿?你就是在天上没事儿干,所以看眼不怕乱子大是不是? "世……世子爷……你……你……你刚才说……说什么?" 问出这话的显然是蒋秋娘,她仍是震惊的不能自持,身子半倚着门墙,一边眼睛都不眨的看着谢青锋。 "娘,世子爷刚才和我开了个玩笑,你别多想。"罗莞急了,连忙上前想要把蒋秋娘拖回家,至于谢青锋,爱咋咋样吧,反正腿长在他身上,不信他自己回不了家。 "伯母,我说我愿意娶罗姑娘为妻,和她一世白头,从此后对她一心一意,护她爱她,此生绝不会再看别的女人一眼。" 谢青锋心跳加速,这一次偶然间的误打误撞,似乎是……歪打正着啊。不管蒋秋娘是因为什么心思问出刚刚那句话,以世子爷的性格,他都绝不肯放弃这样一次难得的表忠心机会。 "滚蛋,你娘你妹妹不是别的女人啊?" 关键时刻,罗莞化身悍妇,回头冲谢青锋龇牙,眼神中满含警告:你丫的再来蛊惑我娘,就别怪我召唤小青……唔,召唤小青没用,好,那我亲自上阵,别怪我到时拿大扫帚把你赶出去。 世子爷满头黑线,勇敢地直视悍妇罗姑娘:"姑娘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莞儿你太不像话了。"蒋秋娘也看了自家女儿一眼,前所未有的严厉,让罗莞差点儿哭了:怎么着?娘觉得这是有世子爷撑腰了?之前反对我们的是谁啊?你就因为他随随便便一句话,便倒戈了?最后成我太不像话了?娘,墙头草也没有你倒戈倒得这么快啊。 "娘,就是随便一句话,你就当真了?你想想他是谁,路王府的世子爷。"罗莞提醒着母亲,果然让蒋秋娘愣了一下神,接着目光便黯淡下来。 第145章 心乱了 罗莞这话可谓是正敲在蒋秋娘的七寸上,然而她时机抓的不太对,她忘了世子爷本尊就在面前不远处站着呢。一听这话,这绝对是污蔑是陷害是抹黑啊,不能忍啊。眼看未来丈母娘刚才对自己的话明显是感了兴趣,这要是忍了,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如此大好机会自己都把握不了的话,老天爷会落雷劈吧?他可是百战杀神来的。 于是世子爷勇敢的踏前一步,严肃认真道:"罗姑娘,刚刚我的话全部是肺腑之言,绝非随口说出。我虽然身份是路王府的世子,然而我素日里风评如何,姑娘和伯母可以去打听打听,我今年二十四岁,府中连个通房都没有……" "不是吧?" 谢青锋不等说完,罗莞和蒋秋娘便异口同声的开口,两人全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罗莞更是不住的眨眼睛:纳尼?世子爷是个处?泥马这是大笑话吧?现代二十四岁的处男能找到几个?更何况这里是古代,他是路王府世子爷,他……他他他……他是处?那原因应该只有一个:不可能是不行,大概是某些方面太冷感了吧? 当然,这番话打死也不敢说出口的。谢青锋也没觉着这是什么丢人的事,只是淡淡道:"我比较有洁癖,不是自己两情相悦的女子,何必耽误她们?伯母,我刚刚的话,都是发自肺腑,二十四年来,我不知情为何物,直到遇见罗姑娘,直到和她慢慢的相处之后,不知不觉就被吸引,直到如今泥足深陷,再也拔不出来……" 这番话只听得蒋秋娘满脸通红,暗道这位世子爷怎么可以当着我的面儿就说的如此露骨。然而她终究也不是傻子。这话一字一句无比深沉,掷地有声,当中诚意真是十足十的。只让她都恍惚起来。 "娘,不要信他。你听听他的甜言蜜语,根本就是张口就来,咱们不能让他蛊惑了。"罗莞急了,有个墙头草的娘真让人不省心啊,之前明明极力反对自己和谢青锋的,咋能听见人家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改变主意呢? "我从来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姑娘实在是太高抬我了。"却见谢青锋苦笑一声。接着又正色道:"宅门深重,内里的争斗龌龊,想来这就是伯母心中最担忧的。我不敢说我们路王府内就和谐无争,然而我发誓。有我在一天,就会护罗姑娘一天周全,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我是路王府的世子,伯母应该知道我的份量,护住我的妻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是啊。一个女人在后宅中的地位,其实就是取决于男人。男人看重你,别人想害你也要掂量掂量;男人不看重你,别人都不用刻意而为,伸伸小指头就让你万劫不复了。这一点。再没有谁能够比蒋秋娘的感受更加清楚。 "娘,我们别和他胡言乱语了。"罗莞急的再次冲谢青锋龇牙,一边咬牙切齿道:"世子爷,我们的友谊走到尽头了,哼!"说完便不由分说把蒋秋娘给拉进院子里,然后"咣当"一声,把大门当着谢青锋的面儿给关上了。 刚刚谢青锋走到蒋秋娘面前说话,此时就在大门外,那大门险些撞到他的鼻子,于是世子爷后退两步,摸了摸鼻子,暗自琢磨着:嗯,友谊走到尽头了,是说,从现在起,就不是朋友了吗? 一念及此,谢青锋的目光黯然下来,但是很快,他的目光便又无比明亮,自言自语道:"唔,是啊,不做朋友,做……做一对有情人,友情走到尽头,爱……呵呵,开始了……没错,当日我和罗姑娘打赌,她输了,既如此,她这是准备愿赌服输了?哈哈哈,好……真好……" 想到这里,世子爷只觉着通体舒泰,暗道我真笨,难道还指望着人家女孩子说出"我喜欢你,你快来提亲"之类的话吗?罗姑娘再怎么与众不同,她也是个女孩子啊。能说出这样的暗示就已经是因为她比别的女孩儿都勇敢真诚了吧?矜持总还是要有一些的,她是女孩子啊。 世子爷越想,就越觉着自己想得没错,于是兴高采烈的离去,连谢明雨也不去看了。可怜罗莞还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弄巧成拙,如果知道的话,恐怕哭都找不到地方了。 —— "莞儿,其实……世子爷对你真的很好,他今天说的那番话,不也正合了你的心思么?实话说,莫要说这堂堂世子,就是寻常百姓家,除非那穷得揭不开锅的,又有几个男人不想着齐人之福?世子爷能如此对你,真正是连我都感动了,要不然,咱们……" "娘,你怎么又说起这个话题了?白天不是说好了不说的吗?" 蒋秋娘在灯下做针线,罗莞则在地下桌子上罗列着果园发展的计划,听见母亲这样说,便立刻打断她,好在元老太太这会儿已经睡下,老人家耳朵也不好使,不然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罗莞不敢想象被母亲和外祖母联手逼婚的情景。 "虽然说好了不说,可架不住心里总是想着。"蒋秋娘柔柔的笑:"我从前不愿意你入豪门,就是因为害怕世子爷将来有三妻四妾,那你的身份低微,怎么和人家斗?可他都说了,一世只要你一人,这还有什么可怕的?" "娘啊,你不要这么轻易相信人好不好?那种富贵公子,这甜言蜜语不过是一时的,转头就忘了。"罗莞违心的往谢青锋头上泼着污水,暗道没有三妻四妾又如何?那个婆婆小姑也够我受的了,不行,这个立场我一定要坚持住。只是……唉!拉手的滋味儿还真不错,要是能……我去我去,罗莞你不要做墙头草啊,又不是没见过美男子。 正在心里嚎叫着,就听蒋秋娘微笑道:"你这话说别人,我信,就如云秋水小侯爷。方小侯爷也是个正人君子,虽然他爹退了咱们的婚事,不过他就不像是云小侯爷那样风流名声在外的。至于世子爷,莞儿,你摸摸自己的心,你说他是甜言蜜语,转头就忘,这话你自己相信么?" "我……" 罗莞想说"我当然相信",可是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威逼利诱,自己的心都不受控制了,因为连她自己都根本不相信谢青锋是会说甜言蜜语,出尔反尔的男人,就算是违心,这种话也绝对是说不出来的。 蒋秋娘温柔笑道:"这就是了,你自己都不信对吗?我也觉着,世子爷是个可靠的人,但凡他这样说,就一定能做得到。不管如何,莞儿啊,娘希望你有个好归宿,今天听见世子爷那样说,我觉得我之前大概是对他存了偏见,这孩子对你真的是很诚心呢。" "就算很诚心,娘你也不要这么快倒戈。总之,王府不像你想的那么甜美,世子爷再厉害,他不可能为了我忤逆王妃吧?他还有个祖母呢,你说我这身份,进了王府的门,他难道能每天都在后宅护着我?一旦他要上朝要去衙门,我在家里那不是擎等着受气吗?还是说,他每天回来,我都要告状,让他们母子关系越来越紧张?反正,我是不进王府的。" 蒋秋娘听女儿这么一说,意识到自己之前是想得太乐观了,因也就住了口,叹气道:"罢了罢了,这事儿一直是你自己拿主意的,我就不掺合了,娘自己都落到了这个地步,又哪里敢对你的婚事指手画脚?一切就凭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话题便就此打住,只是这一夜,母女两个注定都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了。 —— 匆匆又过了几天,罗莞在附近村子里又招了许多人手收拾果园,准备进行扩建,因此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是将近傍晚才会回家。 这一天照样忙到天色黄昏,离开果园时太阳就快落山了,一路急行,总算在天黑之前到家,可是还没等进门,便看见墙边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蹲着。 罗莞心中奇怪,左右看看没人,便连忙上前推了推那蜷缩着的老妇道:"老婆婆,老婆婆,你……你怎么了?" 老妇抬起头,清癯面容透着一丝茫然,但很快便是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用管我,只是走累了,容我在这里歇一歇。" 一阵秋风吹过,罗莞见穿着单薄的老妇打了个寒颤,连忙扶起她道:"要歇息也随我进屋去吧,这会儿都要中秋了,十分寒冷,您老人家再着凉了可怎么办?" 老妇慈祥的看着罗莞,点头笑道:"姑娘真是个好心人,只是怕打扰到你们家……" "不过是举手之劳,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罗莞扶着老妇人进门,心中却有些奇怪,暗道这老妇人衣衫破烂的很,却是十分整洁,看她气度形容,也不像那些生计维艰的穷苦百姓,奇怪,莫非这老婆婆从前是有身份的,只是家道中落,才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吗? 第146章 老妇 一念及此,不觉心有戚戚,两人进了院子,恰好罗孚从屋里跑出来迎接姐姐,看见老妇人,不由得愣了一下,罗莞连忙道:"孚儿,小青在不在咱们家?在的话把它从后门撵走,免得它吓到老婆婆。" 罗孚笑道:"早就走了,它这几天都不肯过来,秋明庄后园池塘里许多青蛙,最近被那货瞄上了,天天吃的乐不思蜀。姐姐,这位婆婆是……" 罗莞把老妇人蹲在墙角被她请进家里的事说了下,罗孚便也忙过来扶住老妇的另一只胳膊,一边对老妇道:"婆婆好可怜,婆婆,你没有儿子女儿了吗?" "有的有的,只是上京后和他们失散了。" 老妇笑着回答,又摸了摸罗孚的脑袋,叹气道:"真是个可爱善良的孩子,长得如此俊秀,长大了不知要惹多少女孩儿魂牵梦系了。" "婆婆过奖了。"罗莞看着罗孚笑,小家伙这会儿倒正经起来,他不太明白老妇人的话,但隐隐约约却也懂点儿,于是便低着头一言不发。 转眼进了屋,元老太太和蒋秋娘刚刚在饭桌上摆好饭,看见这老妇人,知道了事情经过,蒋秋娘便道:"既如此,大娘想是饿了吧?若不嫌弃我们饭菜粗鄙,便在这里一起吃点如何?" 老妇连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得姑娘收容已经感激不尽,哪里还好连吃带喝……"不等说完,已被元老太太拉到炕上,听她呵呵笑道:"老妹妹就别说这种话了,快来趁热吃。唉!人老了,靠的就是儿女,若摊上不争气的东西,真是活着不如死了。我如今能有这个福,幸亏生了个好女儿,女儿又生了个好外孙女儿。不然的话,我也比你强不到哪儿去。许是还不如你呢。" 蒋秋娘连忙道:"娘,你别这样说,大娘只是和儿女失散,未必是人家不孝。"说完又对老妇道:"不知大娘怎么称呼?您儿子女儿都是叫什么名字的?既是失散了,想来这几日也没处去,不如就在我家住着,我这里让莞儿找朋友帮你打听一下。打听到了,再让您儿子女儿来接你可好?" 老妇点着头,面露感激之色,连连道好。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也告诉罗莞等人她姓翁,只让罗莞等叫她翁大娘就好。 罗家的饭菜虽是粗茶淡饭,然而这两年靠着那果园,也着实是生活富足。这饭桌上也有一盘葱爆肉片,其他如鸡蛋鲜豆腐,秋芸豆炖土豆,还有烤的红薯等等,那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都是好菜,且蒋秋娘的烹饪手艺还不错,当下只吃得翁老太太胃口大开,竟吃了一碗米饭。 用过饭后,罗莞和罗孚收拾了桌子,翁老太太便坐在炕头上和元老太太说话,一面摸着肚皮感叹道:"我有多少年没这么痛痛快快吃过饭了,如今想来,那么些山珍海味的,倒弄得嘴里没滋味儿,恰是今晚你们家的这粗茶淡饭,只吃得人心里都舒服了。" 元老太太笑道:"这么说,老妹妹你从前也是了不得的人家吧?怎么?如今这是家里遭了事儿?唉!那当真是可怜之极。无妨,你就先在这里住着,那山珍海味虽好,只是常吃的话,能把人的肠子都给吃细了,正经是这粗茶淡饭,才能吃饱人。" 两个老太太便在炕上聊起了天,元老太太知道数不尽的乡下故事,那翁老太太说的却都是贵族豪富门里的事,一时间两个老太太都是兴致盎然,就连蒋秋娘和罗莞,也听得入了迷。 说了许久,罗莞捧上茶来,给两个老太太润口,翁老太太四下里看了一眼,发现不见罗孚,这才问道:"怎么哥儿不在?这么晚还跑出去玩儿?" 罗莞笑道:"不是玩儿,我弟弟这会儿去在西厢房学功课呢,他今年要下场考秀才。" 翁老太太惊讶道:"今年就要下场?我看哥儿多也不过十二三岁吧?敢情这还是个小神童?" 罗莞笑道:"不是什么神童,不过他还算刻苦,他的老师说让他今年去试试,就算考不中,也算是历练了。我想也是这个道理,不然的话,才不许他去丢人。" 翁老太太笑道:"姑娘别恼我老婆子多嘴,你这话不对,有志不在年高,那甘罗十二岁还做了丞相呢。就算是这一次考不中,有什么?又不是谁都能一鸣惊人的。不过说起来,从前路王府倒是有个神童,可惜……唉!年纪轻轻便没了,当年他可是十岁就下场,且一举夺魁呢。人人都说,可惜他不在了,不然也许他就能做咱们大夏朝最年轻的状元郎。" 罗莞一听,不由惊讶道:"啊!婆婆,这事儿你都听说过?那你从前和路王府还有关系?" 翁老太太笑道:"哦,我也是听说的,和路王府倒也走动过几次。是了,哥儿的先生是开私塾么?能教出这么个神童,那先生看来也是个厉害的。" 罗莞笑道:"不是开私塾,谢大哥就住在我们房后的秋明庄,白天孚儿过去学功课,晚上就回来。谢大哥的学问是很厉害啊,不但学问好,人也很好,就是命运太坎坷了些。嗨!我说这些做什么,婆婆,外婆,你们继续聊吧,今天李工头和我说应该趁势再扩建几亩果园,我还要去想想。" 元老太太忙道:"去吧去吧。"翁老太太眼中却露出几分不舍之意,但也没说什么。于是当夜就在罗家住下,和元老太太一个屋子,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罗莞因为没什么事,便陪着两个老太太闲话了一会儿,直到快晌午方赶来果园,老远就看见张才和李工头等在那里,看见她,两人一起迎上来,张才就道:"姑娘,事儿难办了,咱们要扩建的果园那里,又来了一群人,说是那里的地他们买下来了,也要开垦做果园。" "胡说,这果园东西北全都是荒地,哪里值得买卖?"罗莞皱眉道,不等说完,就听听李工头摇头道:"姑娘,他们哪里是买地?这明摆着就是看您的果园好,又赚钱,所以想跑过来分一杯羹,真要让他们在这附近扩建了园子,到时候姑娘果园里的树苗恐怕都保不住,给你偷过去,你还有什么办法证明怎的?" "还能这样无耻?"罗莞怒了,但旋即细想一下,李工头这也不是杞人忧天,就算把小青调来看园子,小青毕竟也只是一条蛇,不是能盘踞整个果园的神龙。 "张叔,李工头,你们有没有什么主意?" 罗莞询问身前两个大男人,却见两人摇摇头苦笑道:"其实我们是觉得,他们并没有买这一片荒地。但问题就出在这里,这是无主荒地,就是不买,人家也可以随便开恳,偏偏之前咱们疏忽了,若是早想到这个可能性,该把手头上的钱都挪出来,把这方圆附近的荒地都买下来才好,价格也会便宜许多,姑娘不是说过吗?这一大块地方都是适合种果树的沙质土壤。" "那我们现在想办法把这荒地买了,还来得及吗?"罗莞听见张才的推断,又燃起希望,却见张才摇头道:"那一伙人看上去是有背景的,说起来姑娘和几位世子交好的事,虽不说人尽皆知,可知道的人也绝不少,尤其前段时间还出了王家的事,可这伙人依然敢来这里开垦果园,恐怕他们不但有背景,背景还不会小。" 张才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年轻人骑着马远远跑过来,没到近前,便哭丧着脸道:"张叔,李叔,我去打听过了,除了罗姑娘这果园,周围几百里的荒都被人买了。" "什么?" 三人大惊,罗莞连忙过去对那正下马的少年道:"你去哪里打听的?消息确实么?" 少年喘着气道:"一大早儿,发现那边有人开地,张叔就让我去顺天府衙门打听,好在人家都知道咱们这果园,才帮着看了下,果然这附近几百里的荒地都被买了,这下可是没办法了。" 罗莞倒吸一口冷气,怔怔站在那里,张才和李工头彼此对望一眼,也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也不知呆了多久,方听罗莞咬牙切齿道:"若是真要在这里开垦果园也就罢了,甚至大家彼此交流,也未尝不可,但如果想用什么卑鄙手段让我给他们作嫁衣裳,哼!做梦去吧,大不了我不在这里种,那些嫁接的果树都不是老树,并非不可挪动。" 张才叹气道:"实在不行,也只能如此了,不过下次选果园,倒是要把这些考虑周全,再不能让这样事发生。" 几人站在一起说了几句,彼此情绪都不高,就在这时,便见一匹大马悠然小跑着过来,张才抬头一看,便对罗莞道:"世子爷来了,姑娘,实在不行,问问世子爷,看看他能不能想想什么办法呢?" 罗莞扭头一看,就见谢青锋已经到了近前,此时正下了马走过来,一面问道:"怎么了这是?一个个脸色这么难看?" 第147章 步步进逼 罗莞叹了口气,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却没有求谢青锋帮忙,她心里很明白,那些开垦果园的人既然早就把这些荒地给买到了手,那多半就是早有预谋,轻易是不肯舍出来的。谢青锋就算要帮自己,也无非是仗势压人,强买而已,她并不希望给对方添这样的麻烦和名声。 "哦?这果园周围的地都被人买了,现在正在开垦?"谢青锋倒是镇定的很,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表示惊讶,接着便对罗莞道:"那些人在哪里?姑娘带我去看看?" "不用了世子爷,这事儿和你没关系。"罗莞勉强一笑:"总之,这次是我们失了先机,也无话可说。" 谢青锋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大概要以为我这是要去以势压人,其实真没有,我就是去看看,是什么人这样有眼光有手段呢?姑娘放心,我不会说什么,只是看看而已。" 罗莞还在犹豫,那边张才和李工头早就迫不及待了,他们巴不得谢青锋往那里一站,就能把那些开垦的人给吓个屁滚尿流。因忙都笑道:"既是世子爷要过去,那我们带您过去走一走。" 谢青锋微笑点头道:"如此麻烦二位了。" 张才和李工头连称"不敢不敢",这里罗莞一看,万一自己不去的话,那再起了冲突怎么办?再说谢青锋怎么着也是为了自己的事才会过去的,自己也不能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啊,于是也毅然随行。 六十亩的果园,方圆也不算小了,直走了小半个时辰,众人才来到罗莞的果园边,果然。就见在紧挨着的一片荒地上,几百人正干得热火朝天,一看便知是真正的庄稼好把式。 而除了干活的人外。另有几个锦衣华服挺胸腆肚的汉子正凑在一起说笑,看上去像是监工一类的人物。看见罗莞等人过来,其中一个便站起身迎上来,剩下几人都恭敬跟在他的身后。 "哟,这不是世子爷吗?我们姑娘说世子爷和这罗家果园有些交情,老奴还不信,想着世子爷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和一个村姑搅到一块儿去?原来竟是真的。但不知今儿世子爷过来,是何用意啊?" 张才等没料到这人竟然是认识谢青锋的。听这话里意思,关系还不是很浅,不然凭一个老奴才,哪里就敢对堂堂世子说这种话?而且。姑娘?是什么姑娘?莫非就是爱慕谢青锋的贵族千金,因为不忿世子爷和罗莞走得近,所以才故意派人过来捣乱的吗? 他们在这里猜测着,那边谢青锋的眼睛已经是危险的眯了起来,看着面前这五六十岁的老管事道:"你是谭家的奴才?" 谭家?罗莞立刻明白了。她想起路王府中那位表面温柔内里自负骄横的表姑娘,原来对方的娘家还是个有权有势的,既如此,她还厚颜居住在王府中,这司马昭之心。当真是路人皆知了,也难怪会派人过来捣乱,这果园未必是为了什么收益,大概纯粹就是来恶心自己的吧。 这会儿思虑的工夫,那老管事已经笑呵呵答应下来,然后看了谢青锋身后的罗莞一眼,悠悠道:"二少爷吃好了罗家果园的果子,打听了人,听说是因为这里土地好,所以那果子才甜美多汁,因就打发咱们过来开垦这些荒地,也想建一片园子,倒不为卖钱,只为供着自家人吃。" "原来如此。" 谢青锋沉着点头,想了想又问道:"这些荒地是没有主儿的,谁都可以开垦,你们在这边开地,罗姑娘的果园倒是可以去另一边扩建……" 不等说完,便听那管家乐呵呵道:"世子爷,真是不巧了,这周边所有荒地,都被咱们买下来了,呵呵,无主荒地,您也知道,很便宜的,咱们谭家的财力,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好,很好,当真很好。"谢青锋沉着脸慢慢点头,忽又沉声道:"这是你们姑娘的主意?" 那管事笑道:"呵呵,和我们姑娘没什么关系,是二少爷一时贪嘴,临时起意。不过我们姑娘倒是知道了这事儿,二少爷回来还说,姑娘劝他呢,不让他过来开垦园子,只是世子爷您也知道我们二少爷的脾气,那哪是听人劝的主儿啊,所以,这不是召集了人手就过来了?我们姑娘也没办法呢。" 谢青锋盯着那管事,那管事却也毫不示弱,罗莞可从没想过,一个奴才身上也会有这般气势,可见这管事大概是谭府中比较有头脸的下人,自觉着他们姑娘受了委屈,所以才可以在谢青锋面前表现出如此的"风骨铮铮"。因便劝谢青锋道:"好了,不过是一片荒地,也不用在意,果园嘛,哪里不能建?不信京郊就这么一块好地方。" 谢青锋点点头,对那管事冷冷道:"好好儿干。"说完转身而去。 这里管事的看着他们一行人走远,方冷笑一声,自语道:"一个区区村姑,竟然敢和我们姑娘比,世子爷眼睛也瞎了,丢了鲜花要牛屎,哼!哪里能让你们如意?谭府不发威,你们还真以为我们姑娘是可以随便揉扁搓圆的啊。" 回去的路上,众人都没说话,一直到了果园边,谢青锋见罗莞有些惆怅的看着园子,方安慰了一句道:"姑娘不用担心,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这事儿在山穷水尽之时,忽然就又柳暗花明了呢。" "嗯,我不惆怅。大不了再找个地方建果园呗。我说过,我是要靠种果子名扬天下的人,这么一点儿挫折就想打倒我?太可笑了。" 她说完,便转身对李工头道:"李工头,如今不用开荒了,所以论理说,也用不着这么多人手,不过明年还要继续种果子呢,还要找新的果园地址,现今这园子里还有些菜啊豆子啊粮食没收,让大家慢点干,工钱照发,我们明年还要多雇人。" 李工头原本正发愁,这果园不用开荒了,他们就又没了活计。他本是泥瓦匠,平日里撺掇几个人,专门走村串户给人修补房子建造猪圈,干这之类的活计挣点儿小钱。秋冬季节,农村也没多少泥瓦活儿,幸好有罗莞这块儿的活计,若是干好了,日后便可以在这果园里做工,每月拿工钱,强似平时有活儿就干没活儿就没饭吃的境况。谁知偏偏出了这种事,因心里正沮丧,就听见罗莞的话,不由又振奋起来,大声答应了,便兴奋跑进园去通知他联络来的那些人了。 罗莞接着转头看着张才道:"才叔,这果园里的事情就拜托你看着些了。计划有变,我先回去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走,今天就不留在这里了。" 张才道:"姑娘放心去吧,有我在这里,保准妥妥当当的。" 罗莞点点头,看了眼谢青锋道:"我要回去了,世子爷……"不等说完,便听对方也笑道:"我送你回去,顺便还有些事情要和姑娘说。"因两人默默离开果园,往秋明庄而去。 谢青锋原本是要说点什么,不过看见罗莞这士气高涨的模样,世子爷眼睛就有些发直,如今走在路上,过了好一会儿,看见罗莞抬头看着蓝天,深呼吸了几口气,他才微微一笑道:"你真是个……很坚韧的人,我还以为你会哭出来呢。" "那你也太小瞧我了吧?"罗莞微笑:"不过还是多谢你了,但是你别因为这件事就去求人,不就是一片荒地吗?有什么?" 谢青锋挑眉,淡笑道:"这话怎么说?你以为我会去求谁?" "你那位表妹啊。"罗莞耸耸肩膀:"个中原因你不会不清楚吧?反正你别去求她,我一点儿都不想你因为我去向她低头。" "好。" 谢青锋干脆利落的一点头,然后开心笑起来,那温柔欣慰的目光只看得罗莞心里发毛,不得不举手解释道:"喂喂喂!我是……我是因为珍惜你这个百战杀神的名声,所以才不想你对她低头,你可不要会错意啊。上次在我们家门外,你说的那叫什么话?我还没和你算账呢。可事先说好了,咱们下不为例,不然就真的连朋友都没得做。" 谢青锋淡淡道:"这可是姑娘说的,其实我也觉着,不做朋友,做一对神仙眷侣……也是不错的。" 罗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货说的是什么话,差点儿一脚踹过去,涨红了脸道:"喂!不要太过分啊,谁要和你做……做什么……眷侣。你再敢乱说话……" 不等说完,便见谢青锋正色道:"罗姑娘,你不能不讲信用,当日在果园,咱们可是打了赌的,如今你输了,怎么?不想认账了?" 世子爷也看出来了,就罗莞这性子,要是自己不步步进逼,只顺着她的心思和她这么不远不近的胡搅蛮缠着,只怕这一辈子缠进去了,两人还只是朋友,因索性改变策略。他是什么人?常胜将军啊,别的不敢说,战术那还不是一套一套,随便灵活运用的吗? 第148章 武力值的巨大差异 "谁……谁和你打赌了?那些……完全是你在自说自话好不好?"罗莞急了,她这些天心里就悬着这事儿,好在之前谢青锋也没提,她还以为这家伙是放下了,莫非自己猜错了?这混蛋之前不提,只是为了那些留给他的果子?如今果子到手,立刻便过河拆桥了? "自说自话啊。"谢青锋悠悠点头:"那赐婚呢?皇帝陛下表示愿意为我两肋插刀,他很期待自己登基后的第一道赐婚圣旨可以震惊天下。" "你这是威胁?"罗莞恨得牙痒痒:"皇帝陛下敢赐婚,我就不种果子了,让他还是吃以前的苹果去。" "姑娘这也是威胁?"谢青锋笑开来:"这么说,我倒是不能连累了皇上,那么……强取豪夺怎么样?姑娘从前劝我的时候不也说过?小叔叔的恋情只因为是和男人,所以为世俗所不容。如果是个女人,被范京那样的人强取豪夺,人人都会说他是因祸得福,得了个好丈夫。我想着,我怎么也比范京那个土匪好一点吧?若是强娶了你,一心一意一生一世,那姑娘是不是也因祸得福呢?" 罗莞怎么也没想到谢青锋竟然会用自己说过的话来砸自己,因目瞪口呆之下,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而对方的视线就那么看着她,带着一点戏谑和温柔,只看得她心跳都加速了。 "那……这……那不……不能这么……这么算啊世子爷……" 罗莞结结巴巴道,话一出口,自己都恨不得把舌头咬下去:弱,真是太弱了,弱爆了,这种气势,就算理在自己这边。也劝不退眼前这个腹黑的家伙啊,更何况,她还悲催的发现。照自己之前劝慰谢青锋的话,理很显然还不怎么在自己这边。 "怎么不能这么算?"谢青锋挑眉:真是太有意思了。他从来不知道,和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说话竟是这么愉快的。 "那个……我……我和谢大哥不一样啊。"罗莞弱弱的辩解,话音未落就见谢青锋郑重点头:"嗯,是不一样,小叔叔是男子,你是女子,所以我们将来如果在一起。会比他和范京更加顺理成章。" "当然不是这个……不一样。"罗莞咬牙:"那个……大庄主从前的土匪行径是不对的,我们应该引以为戒,世子爷你是什么身份?怎么可以像个土匪一样强取豪夺呢?这太跌份儿了,坚决不行。我决不能毁了你的名声。" 谢青锋诚恳笑道:"没关系,我一点儿都不怕的。姑娘还记得替范京求情的话吗?土匪行径都能得到你的原谅,那我怕什么?反正将来精诚所至,姑娘总会原谅我的。" "滚开,我才不会原谅你。" 罗莞大叫:"大庄主那个……是……是迫不得已。当时他要不救谢大哥,谢大哥就没命了。可是我如今生活的好好儿的,你要……你就是恶霸行径,被恶霸抢了的女子都会怨气冲天,说不定我一个冲动之下。拿剪刀把你给咔嚓了,到时你哭都没地方。" "什么叫拿剪刀咔嚓了?"谢青锋疑惑,这种新鲜词儿他委实理解不能。 "哦,就是……拿剪子把你脑袋给咔嚓下来。"罗莞气势汹汹的叫着,心想哼哼!怕了吧怕了吧? "姑娘会拿剪子把我脑袋咔嚓下来?"谢青锋饶有兴趣的挑眉:"好啊,那我给姑娘这个机会。不过……"他拉长了声音:"你确定你能行?当日北疆的呼尔哈录,手中武器就是一对金蛟剪,重达三百八十斤,他也是一心要把我的脑袋咔嚓了,不过最后也没成功,姑娘觉着,你比呼尔哈录还要厉害?" "多……多少斤?三百八十斤?他……他能拿得动吗?"罗莞脸色变了,旋即才想起自己关心错了地方。 "能啊,呼尔哈录就是以天生神力出名,勇武非常,当时两军对阵,大夏军队节节败退,被他步步进逼,直到我去了……" "你去了怎么样?"罗莞觉得腿肚子有点打哆嗦了。 "嗯,我去了,和他对战一年半后,一刀砍了他的头下来。"谢青锋面不改色的说完,忽然想起这场面对一个女孩儿来说太血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罗姑娘,都怪自己一时兴奋。 一念及此,连忙朝罗莞看过去,就见她扁着嘴,似是要哭出来,喃喃道:"好吧好吧,我刚从那是口误,一剪刀咔嚓什么的,都是开玩笑,开玩笑懂不懂?" "哈哈哈……" 谢青锋爆发出一阵大笑声,只笑得捧腹弯腰,气得罗莞恨不能一脚把他踹出十万八千里去:笑笑笑,笑死你个腹黑男,哼!姑娘我不就是拿不动那金蛟剪吗?我要是能拿得动,能拿得动……好吧,能拿得动也白搭,那个呼尔哈录什么的,不是都被他砍了脑袋吗? "姑娘……" 谢青锋终于止住笑,再看向罗莞的目光里就满是深情,他甚至情不自禁的就用两只手攀住罗莞肩膀,沉声道:"我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从有记忆的时候,读书,习武,再以后上战场,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快开心。莞儿,我……我真的很喜欢你,只要在你身边,就总是这样的轻松快乐,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很想很想。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我娘虽然性子直爽蛮横了些,但是你和她相处长了就知道,她不是个坏人,其实有些地方,她和你是很像的。莞儿,嫁给我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宅门深重,争斗不断,这些我都知道,但是路王府也绝不是吃人的火坑,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这……这算是出大招了吗?深情款款的盯着你娓娓道来。妈呀,心跳越来越快怎么办?好……好想答应了他怎么办?那个……忍住啊罗莞,冲动是魔鬼你知不知道?你……你给我忍住,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啊……那个,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唔,这个好像和眼前情况没什么关系吧……可恶,这混蛋的眼睛生的真好看啊,天生就是上天派下来祸害女人的吧? 罗莞情不自禁的就红透了脸,一双眸子如同被蛊惑般,看着谢青锋的眼睛都挪不开视线,幸亏脑子里还残存着一丝理智,才没有让那个"好"字脱口而出。 "你……你不要看着我好不好?这是作弊。" 罗莞弱弱地抗议终于让谢青锋移开了视线,手也放了下来。理智回笼后,世子爷发现这荒郊野外的,也实在不是什么表白的好地点,万一经过一个人看见,自己是不怕,罗姑娘的名声就完了。其实完了也没什么,那时候她就只能嫁给自己了吧? 世子爷一不小心就又腹黑了,不过想一想,终于还是没好意思这么干,他再怎么腹黑,再怎么渴望罗莞,一些没下限的手段也还是不忍心用。 "你就是因为在我身边很开心很轻松,所以才想娶我?" 被放开的罗莞显然恢复了思考能力,用手抹了抹鬓角,她故作镇定的问了一句。见谢青锋不假思索的点头,她心中狂笑,面上却只是淡淡笑道:"这还不简单,你娶一个女先儿,让她天天给你说书讲笑话,保证你也会开心快乐。" 话音未落,就见谢青锋脑袋上的青筋跳了跳,咬牙切齿道:"莞儿,你明明知道这不可能,为什么总要曲解我的意思?" "因为如果我不曲解,我整个人恐怕就不好了啊。"罗莞笑,接着不等谢青锋回话,她便跑走,转眼就消失在大门后。 谢青锋一看:好嘛,这一路只顾着说话,竟然没注意到都快到罗莞的家门口了,想起自己今天过来的目的,世子爷急了,连忙大叫道:"哎!哎!莞儿,你出来,我有事情问你……喂!" 话音未落,就见罗莞又从大门里跑了出来。这一下世子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虽然他是喊了没错,不过他心里并没有抱什么希望,罗莞可从不是对别人言听计从的女孩儿,因此看见她真的又回来了,谢青锋惊愕过后,心里一不小心就激动了,暗道莞儿其实也是舍不得我的吧?所以听见我有事问她,便立刻又出来了。唔,淡定,谢青锋,你淡定,别像个毛头小子似得。 结果罗莞过来,第一句话就让世子爷意识到他是自作多情了,因为眼前的女孩儿有些忸怩的对他道:"咳咳咳……那个……不好意思,我……我也忘了,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谢青锋满头黑线:原来也是要用到自己啊。嗯,要不要来个挟恩求报什么的?现在想想,之前两次救命之恩却没要求对方以身相许,还真是失算啊,不然哪里还有如今这些事? 正想着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就听罗莞又咳了一声道:"我们家昨儿收留了一个老太太,是和她儿子女儿失散了,她们家从前好像也是官宦人家,听说和贵府还有过来往呢。我猜想着后来大概不知道遇见什么事儿,所以家道中落,才到这个地步。老人家很可怜,你……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他儿子女儿住在哪里?老人丢了,他们应该也是很着急的吧?" 第149章 担心 谢青锋眼中有异色一闪而逝,微笑道:"原来是这种事,没什么,我帮你打听就是了。"呼,这下可放心了。就是有一点,这么举手之劳的事,看来是没有资格挟恩求报了。世子爷有些遗憾地想着。 "那太好了。你记一下,翁婆婆的儿子叫谢城,女儿叫谢双,你认不认识这两个人?" 谢青锋本想说不认识,不过想到罗莞刚刚说过对方和路王府还有些往来,只好含糊道:"这名字听起来耳熟,不过倒是没什么印象,罢了,我帮你尽力找就是。那这些日子,你们就……就准备收留那个老太太?" "是啊。"罗莞毫不犹豫的点头:"婆婆真的很可怜,不收留她,难道还要她流落街头?反正以我们现在的条件,也不是养不起。" 谢青锋点头道:"嗯嗯嗯,莞儿真是心地善良,如此甚合我意。" "合你意又怎么样?别自作多情想着什么心有灵犀啊。"罗莞白了谢青锋一眼,却听他苦笑道:"这种真话还真伤人,你也太狠了吧?连让我自欺一下的机会都不给。" "不给机会你都这么……积极,给了机会,我是不是明天就得披盖头上花轿了?"罗莞小声咕哝了一句,却不料如此微小的声音,仍是被"耳聪目明"的世子爷听了个真,一看罗莞这态度,虽然还是很坚决的,但……好像不是没有转圜余地的嘛,都想到披盖头上花轿的事儿了不是? 因此世子爷立刻振奋起来,却听罗莞道:"是了,你说你也有事要问我,是什么事啊?" "嗯,没什么事。"谢青锋咳了一声,然后笑道:"这不是中秋就要到了吗?我想问你喜不喜欢吃螃蟹。若是喜欢,就给你送些过来。" "不用费心,螃蟹咱们这里也有。谢大哥喜欢吃,每年秋明庄都会买很多。"罗莞连忙一口拒绝。开什么玩笑?虽然两人现在挺暧昧的,而自己对这种状况也是束手无策,但终归是没确立恋爱关系啊,别说螃蟹,就是蟹腿她也不敢要一根,万一腹黑的世子爷打蛇随棍上,直接宣布"吃了我的蟹。就是我的人"怎么办?好吧,这事儿他好像是干不出来,但架不住他身边有那么一个天下第一拽的皇帝哥哥啊。罗莞觉得,因为这种荒谬理由就赐婚的事儿。她穿越后摊上的这位皇帝陛下是完全能干出来的。 "秋明庄买的能和王府的比吗?"谢青锋傲然一笑,他这话不假,路王府吃的螃蟹,那都是进贡皇宫的,是全国各地最好的螃蟹。 "再怎么好。不都是螃蟹?难道还能吃出鲍鱼味儿来?"罗莞却是嗤之以鼻,一句话顶的世子爷哑口无言。然后她挥挥手:"没别的事了?那我回家了,你也赶紧回山庄吧,不,最好回京城。呵呵,反正山庄里现在也没人,你自己住着也孤单吧?" "就算是回京城,快马加鞭来这里,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路而已。"谢青锋微微一笑,只看得罗莞都觉着上火,暗道真是太欠扁了,明知道自己长得帅,还老笑,笑什么?姑娘我是能轻易就被你那笑容俘虏的人吗?哼!太天真了。 两人作别,这里罗莞回到家,就见元老太太和翁老太太正在炕上聊天,见到她,翁老太太便笑道:"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在门外喊姑娘,是谁那样不通事?我听着好像是个小子。" "嗯,是路王府的世子爷,我拜托他帮着打听您老的儿子女儿。"罗莞回答着,一边就从桌上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因此也没看到翁老太太目中异色一闪,却是转瞬即逝。 —— "爷回来了?还以为您不回来呢,这会儿都是半下晌了,不知道您中午饭在哪里用的,要不要再叫厨房送一份儿过来?" 回到路王府,谢青锋先到自己院中换了衣裳,不等换完,他的大丫头馨香便挑帘子走进来,问了一连串的话。 谢青锋点头道:"中午没吃东西,这会儿倒想吃一只烧鸡,你让人去看看厨房有没有?其他的饭菜,随便弄些就是。" 馨香答应着,便让小丫头去传信儿,这里也赶上来帮着玉香给谢青锋整理衣裳,一面道:"今儿表姑娘过来了一趟,看见爷不在,就回去了。" "哼!她还有脸来找我?" 谢青锋冷笑一声,一想到罗莞那个果园的事儿,他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却听馨香笑道:"好好儿的,怎么说这样话?表姑娘怎么得罪您了?" 谢青锋十分信任这两个丫头,当下也就没有瞒着,将事情淡淡说了一遍,馨香惊讶道:"竟有这种事?那爷不如去找表姑娘说一说,也许谭二少爷能看在她的面子上,收回那块地。怎么说?京郊那么多地方,何苦非要和罗姑娘抢?" 话音未落,便听玉香冷笑道:"馨香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很明显,表姑娘这是因为爷和那位罗姑娘走得近,她又拿不住人家,所以心生嫉恨呢。听说当日在山庄,她们那么多人要拿捏罗姑娘,结果闹得灰头土脸。是了,还有她从乡下带回来的那两个丫头,知道吗?那是罗姑娘的两个姑舅姊妹,在府里到处说罗姑娘的坏话,说她忘恩负义什么的,我就很听不惯,我才不信罗姑娘有这样坏。" "竟有此事?我倒是今天才知道。"馨香惊讶,却见玉香摇头道:"是啊,你天天就只顾着在房里做事,寻常也不说出去走动一下,哪里知道这些?" 馨香笑啐道:"你还有脸说,你知道这么多事,可见素日里不是个安分的主儿。爷您还不罚她?" 玉香咯咯笑道:"爷才不为这种事罚我呢,说起来,我这样乱蹿,也能帮他打探消息,比你还有用。说不定爷一高兴,把我月钱提一提,比你还多一两银子,那时候我才风光。" "这蹄子疯了。"馨香笑骂,又转头看着谢青锋道:"都是爷纵得她。" 谢青锋微微一笑,丫头们活泼些他并不反对,只要有分寸就成。玉香是个聪明的,虽然喜欢到处乱蹿说闲话,却很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因此他并不以此事为异,此时他好奇的却是另一件事,因看着玉香道:"你怎么知道罗姑娘是好人?" 玉香白了他一眼,摇头道:"我的爷,这还用问吗?若那罗姑娘不是个好的,能拴着爷的心让您总往荷风溪月那里去?再说了,罗家果园的果子奴婢们托赖爷的福,好歹也吃过几个,能种出这么甜的果子的人,心地绝不可能坏,不然老天爷也不肯让她的果子这样好吃。" 这丫头第一个理由还算正常,不过第二个理由就很让谢青锋无语了,原来竟然是因为这个。因哭笑不得道:"果子甜所以人就好,这是哪门子的理论?" 玉香笑道:"俗语说,物似主人形,奴婢想着,应该便是这个道理了。" 话音刚落,谢青锋还不等说话,就听门外小丫头道:"爷,王妃打发人来,叫您过去一趟。" "娘叫我?什么事?"谢青锋一皱眉,却听馨香笑道:"爷问小丫头做什么?她哪里能知道?左右已经换了衣裳,爷快过去吧。" 谢青锋点点头,和馨香说好了传饭等自己回来吃,接着来到徐王妃房里,就见几个妹妹都坐在椅子上,徐王妃便问他道:"你是去看你祖母了?" 谢青锋心中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道:"是。" 徐王妃叹口气道:"你祖母在佛寺里住的怎么样?唉!老太太人忒犟了,我说我去陪她,说什么也不用,又说麻烦,其实有什么麻烦?左右我在府中又没有事。" 谢青锋笑道:"祖母爱清静,她在佛寺里很好,还说让爹娘放心,不用惦记她的。" 徐王妃皱眉道:"这话说得,怎么能不惦记?那么大岁数的老人家,如今天气又冷了,一旦伤了风着了凉,是玩的吗?平日里还听劝,这一次不知怎么的,许是你小叔叔的事情刺激的,唉!" 谢青锋没答言,徐王妃也没有再说,转了个话题道:"你上次从罗家果园里拿的那些果子,味道都不错,尤其那枣儿,我好容易留下两斤,剩下的都让太后抢走了。那罗丫头自己就不能再留点儿?若是留了,你再买些来。" 谢青锋摇头苦笑道:"娘这话说得,她是乡下人家,种果子就是为了卖钱的,自己留又能留多少?就我拿回来的这些,还是看在从前我三番五次帮忙的份儿上,特意给我留出来的上好的,她嫁接的树又不多,统共也没多少,娘吃着好,明年再买也就是了,今年只怕是没有了。" 徐王妃皱眉道:"什么帮忙?你从前帮过她?"说完见儿子点头,接着轻描淡写把当日救罗孚的事儿说了,一旁谢玉芳冷笑道:"真是没想到,哥哥和这罗姑娘的关系,还真是源远流长呢。" 第150章 摊牌 谢青锋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却听徐王妃点头淡淡道:"这也罢了,是她还你的情,若是你因为我喜欢吃,便欠她的人情,我可不干。花多少钱都使得,唯独不能欠她的情。" 谢青锋听出母亲这话中暗示的意思,分明是不希望他和罗莞走的太近,因想了想,便对谢玉芳等道:"妹妹们先出去,我有话和母亲说。" "表哥要说什么话?还怕我们听去不成?"却见谭芳蕊微微一笑,她虽然表面上淡然,然而心里却紧张死了,既然谢青锋不肯让她们留在这里,很显然,他是要和徐王妃说罗莞的事,难道这表哥竟然下定了决心要娶那女人进门吗? 谭芳蕊是满心的想要阻止,然而却听谢青锋冷笑一声道:"没错,我和母亲说的话,不是你们能听得的。" 这一来谭芳蕊也无奈了,咬着嘴唇看了谢青锋一眼,忽听徐王妃道:"行,你们出去吧,我和锋儿说话。" 谭芳蕊叹了口气,知道徐王妃这是在让她放心,只是她又怎么能放的下心来?看谢青锋的意思,明显是铁了心。自己不过是个外甥女儿,表哥却是姨妈的亲儿子,尤其表哥这个人不是那轻浮的,一句话能顶千斤重,她着实对徐王妃顶住谢青锋的决心不太乐观。 只是心中乱如麻,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和谢玉芳谢玉婉等一起出来,犹自不住回头张望着,忽听谢玉芳道:"哎呀姐姐你放心,母亲不会让哥哥胡来的。倒是姐姐,你不是有话要对哥哥说吗?也罢,咱们就去院外等着他,哼!罗家果园那片地都成谭家的了。不信哥哥不着急。" 谭芳蕊点点头,无奈离去。这里谢青锋见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方回过头。见徐王妃挥挥手,把丫头们都遣了出去。他这才走到一旁坐下,淡然道:"母亲,您好像一直对莞儿都有意见,儿子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论理,她的性子其实有些像您,一样的坚韧不拔。刚强无畏,口齿又伶俐,您不是时常叹气说如今这些女孩儿,要么软弱要么奸猾。并没有什么风骨吗?因何莞儿如此有风骨,你却不喜欢她呢?" 徐王妃面色一沉,冷笑道:"怎么?这就改了称呼?都不叫罗姑娘,叫莞儿了?混账东西,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不喜欢她?若不是因为你。那丫头倒是对了我的脾性,只是一想到你对她的心思,你叫我怎么喜欢的起来?" 谢青锋见母亲发怒,却是一点儿也没慌张,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因为我的关系。母亲这样想,其实对莞儿实在不公平。您刚刚说,我怎么把对她的称呼换了?所以,其实你还不知道吧?对于她,是我一直有意,是我喜欢她;而她对我,则一直都是敬而远之的。娘,她聪明的很,不愿意来这大宅门中勾心斗角受束缚。所以一直不肯对我有半点逾越的表现。我之所以改了称呼,就是因为我知道,若我不改这个称呼,只怕一辈子都没办法和她再亲近一点。叫她一辈子罗姑娘?这种事我想一想就觉得无法接受,娘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 徐王妃也没想到儿子今天竟会这样开门见山,因只气得身子都颤抖了,好半晌,才咬牙切齿道:"好啊,你出息了,如今翅膀硬了,敢和我这样说话,怎的?看来你还非要纳她做妾是不是?你……你休想……" "娘错了,纳她做妾?"谢青锋讽刺的一笑:"您怎会这样想?我将莞儿看的如同珍宝一般,在她身边,我是那样轻松惬意,快乐开心。就是把世上所有的女人财宝战马……所有的一切堆在我面前,我眼里也不过只有我的亲人和她而已,这样的女子,我怎会纳她做妾?那和糟蹋她又有什么两样?娘,儿子今天正式向您恳求,请您允许我娶她为妻,一生一世,白首不离。" 徐王妃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没经历过?可此时听见儿子的话,还是不由惊了个目瞪口呆,手指着谢青锋,好半晌没说出话来,好不容易挤出来一句,却是弱的连她自己都觉得丢人,因为她竟然还在问:"你……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儿子要娶罗莞为妻,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离,求母亲成全。"谢青锋刚才请求的时候,就已经离了椅子跪在地上,此时再次说出这句话,便一个头磕下去,却是不肯再抬头。 "你……你休想。" 徐王妃豁然起身,四下里扭头看了看,然后抓起一个茶杯就丢到谢青锋头上。茶杯砸上谢青锋的脑袋,之后滚落地上摔成碎片,跪在地上的男人却是一动也不动。 "我告诉你,你休想,你给我死了这条心,我是绝不会允许那个女人进路王府的大门的,你休想……"徐王妃气得已经只会说这几句话了,翻来覆去的说着,仿佛这样就能让儿子知道她的决心有多么不可动摇似得。 谢青锋不做声,徐王妃来回踱了几个圈子,终于站定身子,冲他怒吼道:"我的话你听见没有?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不然那个女人别想进王府的门,你想娶她?就等办完我的丧事再说吧。" 此话一出,连谢青锋的脸色也难看了几分。他终于抬起头,目光沉沉看向徐王妃,沉声道:"母亲不同意就算了,大不了儿子出家做和尚,到时也可在佛祖面前,祈求母亲长命百岁。儿子并非忤逆之人,大部分事情,儿子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一定会听从母亲吩咐。唯有这件事,恕儿子不能按照母亲心意行事。既要尽孝,又不能舍弃爱情,看来儿子也只能委屈自己了。" "你……你还敢说你不是忤逆之人?你……你这分明就是要气死我。"徐王妃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喘气,然后咬牙道:"我告诉你,死了心吧,我宁可你做和尚,也绝不会允许你娶一个乡野村姑来败坏路王府的名声。" "好,母亲的心意儿子明白了,那儿子告辞。" 谢青锋从地上站起来,不等徐王妃再说话,便对门外喊道:"春杏,来把茶杯收拾下,莫要扎到王妃。"说完又对徐王妃深施一礼,就转身昂首走了出去。 "你……你这逆子……"徐王妃气得又摔了一个茶杯,然后对地上默不作声收拾着的春杏道:"去……去把王爷找来,看看他生的好儿子。" 春杏没敢说话,心中却忍不住暗自吐槽:王妃啊,世子爷是你生出来的啊,王爷才不会生孩子呢。 心里想着,这边就要出去,却见徐王妃又一摆手,沉声道:"不用,先不用找那老狐狸来,我早该知道,他对这些事情是不上心的。" 春杏收拾好了,默默退出门去,这里徐王妃又开始踱步子,一边喃喃道:"王爷不管,也不用指望皇上,那是个没正形的。这事儿,到最后还是要找太后,是了,还有老祖宗,想来她也不会同意锋儿娶一个村姑进门。没错,便该这样办,只要我们三个是一条心,就算是皇上王爷和这个逆子联合起来,也翻不起大浪,对,就是这样。" 徐王妃在这里计划妥当,便格外想念去佛寺小住的翁老太君了,因走了几步,就命人将跟着谢青锋的小厮七星叫过来,吩咐他道:"和你们爷说,下次去佛寺,看老太君清减了,便赶紧接回来。老太太是什么样的身份?怎能总在佛寺中盘桓,让人家怎么说咱们路王府?" 七星觉得莫名其妙,暗道这话您和爷说啊,您和我一个小厮说这些有什么用?不过嘴上自然不敢顶撞,于是答应着出来,心里还在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且说谢青锋,从徐王妃房中出来,他便盘算开了。暗道莞儿对我并非无意,既如此,她那边实在不行,就得强逼了,总比她识人不明,再嫁一个人面兽心的强,何况她既喜欢我,也未必会喜欢别人,那嫁去别人家,岂不是终生受苦?嗯,这事儿即便挨骂,也不能任凭她由着性子来。再就是母亲这里,今天我已经把口风透露出来,让母亲做好心理准备,她也无非就是那几手,威逼利诱寻死觅活,若是都不好用,大概就要抬出太后和祖母来压我。不过祖母如今就在罗家,莞儿那个性情,不信祖母会不喜欢她,到时候只要祖母同意,太后姑姑也没话说,娘亲心里再有意见,她也没办法了。至于日后莞儿嫁进来,嗯,这也不怕,母亲即便不喜欢她,但她不是蛮不讲理,会陷害污蔑的人,长久处下去,不信她们两个性情相近的会一直形同水火。其他的妾侍姨娘,梁姨娘和婉妹妹原本就喜欢莞儿,其他姨娘想来还不敢得罪于我,唔,玉芳也快出嫁了,家里的事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上蹿下跳,玉秋是二房的人,再怎么不满,也不敢对我的妻子颐指气使,是了,还有个表妹,她在家里做客实在太久了,既是心思落空,总该回去了吧。 第151章 如意算盘 世子爷越想就越觉着前景还算光明,不知不觉间出了院子,就见谭芳蕊和谢玉芳谢玉秋谢玉婉都坐在西北角一树海棠下,看见他,便站起身来。 谢青锋略微想了想,就直直走过去,淡然道:"听说谭妹妹刚刚去了我院里,不知是为什么事?" 谭芳蕊笑道:"也没什么事,想托表哥给我们捎些东西,谁知你竟是不在,说是一大早就出门了。却不知这么早,表哥去了哪里?" 谢青锋淡淡道:"你们管得倒真是宽,连我的行踪也想打探了?罢了,这一回便告诉你们也无妨,只是以后不许这样了。祖母去了佛寺,我今天一大早去探了探她老人家,接着就去了罗家果园,说到这里,倒要问问妹妹,怎么二哥忽然想起要建果园了?" 谭芳蕊也巴不得把话题引到这方面,因微笑道:"表哥问我?我也纳闷呢。不过二哥那个人,从来就是这样随心所欲天马行空的,我前些天回家才知道这信儿,我还劝了他一番,他也不肯听,只怕如今都找人去开荒地了,怎么?表哥既是知道,莫非和那些人遇见了?" 谢青锋笑道:"可不是?好多人在那里干得热火朝天,不过半上午工夫,就开出了十几亩荒地,照这样干法儿,大概不用一个月,罗家果园周边就都是开垦好的荒地了。" 谭芳蕊摇头笑道:"二哥性子还真是急,这就动作上了。"话音未落,就听谢玉秋笑道:"既如此,那咱们今年秋天岂不是就能吃到罗家果园那样的果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也省得哥哥讨了一顿情,拿回那么几斤果子,都不够分的。" 谭芳蕊笑道:"哪里有那么容易?听说那罗姑娘的果子都是嫁接出来的新品种,当年为了这个。大江南北没少跑,我二哥哪里有这个耐性?不过若是他派的人靠谱,或许倒有这份儿精力研究研究。却也不知究竟能不能种出那样稀奇的果子。" 谢玉秋冷笑道:"非得种吗?到时候两个果园紧挨着,便是罗家果园里有什么果子落进去。生根发芽长成树木,难道还要还回去不成?我看……" 不等说完,忽见谢青锋目光沉沉盯着她,谢玉秋心中一跳,登时不敢再说。却听这堂哥沉声道:"你从小儿也是请了先生跟着读书明理的,便是学了这些东西?小小年纪,只想着不劳而获?回去问问二叔。看他打理谢家的那些事,是不是就靠着你这样不劳而获的想法?" "秋妹妹不过是无心之言罢了,表哥何必这样认真?"谭芳蕊淡淡道,说完却见谢青锋冷笑一声。对她悠然道:"多余的话我也不说,让你二哥努力吧。"说完拂袖而去,竟是理都不理这几个妹妹。 "糟糕,哥哥……哥哥好像生气了。"谢玉芳咬着嘴唇,看向谭芳蕊道:"谭姐姐。这事儿……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头?哥哥恐怕会生你的气。" 谭芳蕊看了一眼谢青锋离去的高大挺拔背影,袖中一双玉手早已紧握成拳,面上却惨笑道:"傻丫头,你看看表哥如今这个模样,他是完全被那村姑迷昏了头。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再看我一眼了,既如此,能出得一时气,自然就要出了。" 话音落,便听身后一个声音咬牙切齿道:"姑娘说的没错,那狐媚子只会迷惑男人,将来怎生想个法子,让二少爷把她那果园也给吞了,到时候再把她们逼得流落异乡,让她一家生计无着,那才好呢。" 谢玉芳回头一看,只见说话的原来是谭芳蕊在荷风溪月收的两个丫头,刚刚说话的正是那个叫做新语的,因便皱眉道:"我们也就罢了,你们毕竟和她是表姐妹,多大的仇?非要想着把她往死里逼?" 蒋新语不敢说话,偷偷看了谭芳蕊一眼,却见她面容清冷,似是并没有什么责怪表情,方大着胆子道:"姑娘不知道,奴婢和她仇深似海,不是她,奴婢一家也落不到这个地步。如今我们都落魄了,她却风风光光的,奴婢……奴婢每每想起爹娘,心中便觉不甘。" 这蒋新语蒋新兰原本到谭芳蕊身边,是打着主意再接近谢青锋云秋水等人的,也莫怪她们没有自知之明,这人若是昏了头,便是将道理事实摆在面前,她也只愿意守着自己那妄想,不然只怕活都活不下去了。 谁知到了谭芳蕊身边后,才明白别说她们两个,就是谭芳蕊这家族背景雄厚的千金小姐,竟也不被谢青锋放在眼中,世子爷心心念念想着的,只有罗莞,这怎不让她们嫉妒愤怒之下,对那个表妹恨之入骨?所以今天一听谢玉芳问出这样话,便不管不顾就颠倒黑白起来,可劲儿的污蔑着罗莞。 只是这话终于是有人听不下去了。谢玉婉虽是庶女,身份总比一个表姑娘身边的丫头强。何况自从和罗莞有过几次接触后,她自己也有心改变一下,只是不敢和几个姐妹争。虽如此,难道这两个丫头混淆黑白是非的时候,自己也不敢说话?那也太没出息了。 想到此处,便咳了一声,不悦道:"你们两个胡说什么呢?真以为谁都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吗?当日分明是你们过河拆桥,把莞姐姐赶走,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能怪得谁来?怎么还在这里反咬一口?这和忘恩负义有什么两样?" 蒋新语也知道这位五姑娘在家里没什么地位,因此也没了顾忌,冷笑道:"姑娘又没亲眼见过当日的事,凭着外人一面之词……" 不等说完,便听谭芳蕊淡淡道:"够了,你一个丫头,还和五姑娘这样说话,不想活了吗?" 蒋新语吓了一跳,她如今对谭芳蕊,不说畏如蛇蝎也差不多,因连忙低下头去,再也不敢说话,却听这主子微笑道:"五妹妹如今和从前很不一样,厉害了许多呢。" 谢玉婉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来,却见谭芳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坐在这里半天,也乏了,倒是走动走动的好。三妹妹,四妹妹,我房里有前两天二哥送来的好布料,不如你们也去选一块?" 谢玉芳和谢玉秋都点头说好,这里谢玉芳皱眉看了谢玉婉一眼,对谭芳蕊道:"五妹妹……"只说了三个字,便听谭芳蕊淡淡道:"五妹妹太厉害了,刚刚又生了我丫头的气,这会儿我可不敢招承她。" 谢玉芳知道这是谭芳蕊恼怒谢玉婉帮罗莞说话,她虽然也很不满,不过想一想,却也觉着今天表姐未免太小心眼,她从前可不是这样人。再转念一想,也是,哥哥眼看都要被狐狸精抢走了,这会儿谁还有心思去招待帮着狐狸精说话的人,因便瞪了谢玉婉一眼,也转身和谢玉秋谭芳蕊一起离去了。 这里谢玉婉咳了两声,她身后小丫头花儿便上前道:"姑娘又咳嗽了,快回房去吧,您也是的,明知道这会儿表姑娘恨罗姑娘恨得牙痒,您就不说话呗,非要帮着罗姑娘辩解什么?结果倒好,罗姑娘没怎么着,你自己却是闹到这么个结果。" 谢玉婉笑道:"我便是看不得她们颠倒是非黑白。罢了,回房去吧,有什么?不过是布料而已,谭姐姐也就是这些手段笼络人心罢了,三妹妹四妹妹也是,只当她是好人,却不想一想,难道咱们府里还缺好料子,何必上赶着去?这会儿让我清静清静,不用和她们虚与委蛇,倒更好。" 花儿笑道:"从来都是这样的,姑娘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一边说着,便扶着谢玉婉回房去了,不提。 —— "要是这么说,咱们就得另外找果园子?那哪里有那么合适的地方呢?"罗家堂屋里,蒋秋娘正在和面,听罗莞讲了果园的事,不由就发起愁来。 罗莞叹气道:"那也没有办法啊,总得找一找,六十亩的果园明显是不够用了,我原本想着,这一回扩建到一百亩甚至一百五十亩,再招些人手,把那嫁接的果树苗全部栽种下去,不过两年,嫁接果子便会多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供不应求,谁知道就出了这件事。真是可恶啊,看看看看,这都是因为谢青锋惹出来的麻烦,娘你看清楚了吧?日后可别再妄想了。" 蒋秋娘笑道:"只要你自己把持得住,我妄想什么?"一语未完,便见两个老太太从里屋出来,翁老太太便好奇道:"谢青锋?那是路王府的世子爷吧?他给姑娘惹出了什么麻烦?说给我老婆子听听,也许还能替你们排解排解。" "大娘别听她胡说,她自己没料到先机,走差了这一步,迁怒人呢。"蒋秋娘不等罗莞说话,便抢着解释了下,接着又道:"要说起来,世子爷是个好人,当日这果园,还多亏他帮忙,不然也难买下来,这就不错了,如今扩建不成,就怨怼人家,亏莞儿好意思埋怨。" 第152章 见母 罗莞嘟着嘴道:"我也就这么一说,反正也不会当真的。"话音落,却听翁老太太奇怪道:"扩建不成?为什么扩建不成?那周围不都是荒地吗?" 罗莞抬起头来看着翁老太太,笑道:"婆婆知道这么些啊?还知道那周围都是荒地?" 翁老太太笑道:"都是和你外祖母说话说起来的。那如今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能扩建?荒地罢了,开垦一下不就行了?" 罗莞叹了口气,把下巴支在手上,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喃喃道:"所以说了,都是世子爷连累的我,他往果园里跑得勤,害得他那个表妹起了误会,人家哥哥要给妹妹出气,所以把我果园周围的荒地全都买下了。" "这样啊。"翁老太太点头,因笑眯眯道:"恐怕也不是那个表妹误会吧?世子爷跑的这样勤,只怕对姑娘也是有意呢,姑娘怎么想的?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不等说完,便见罗莞红了脸,摇头道:"婆婆你不要打趣我了,那是世子爷,我是什么?一个村姑而已,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我和他怎么可能……" 不等说完,便见蒋秋娘瞪过来,听她摇头道:"这孩子,这种话动不动就说出来,让人听了还不笑话死你?知不知道羞耻啊?" 翁老太太笑道:"姑娘这是没拿我老婆子当外人,才会和我说这肺腑之言呢,我倒是喜欢她这份儿直爽。"说完又想了想,便笑道:"据我所知,那路王府的世子,着实是一个人品端正的好孩子,更不用提他战功赫赫,只是那孩子太有自己主意了。他今年总也有二十多了吧?却是还没有娶妻,太后王妃急得什么似得,偏偏那孩子就是不肯。只说什么现如今的名门千金不是软弱贤惠就是娇柔做作,都不是他的良配。他要找,也要找个英姿飒爽能和自己匹配的,那会儿太后还说笑话,说如今没有女将军,不然倒可以和他相配。所以到底蹉跎到这会儿,既是他对姑娘有意,姑娘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罗莞叹气道:"婆婆。你从前也是出身大家族的,不可能不知道那里面的水有多深吧?就算世子爷可以考虑,他母亲王妃娘娘都恨不能吃了我,我难道要去送死吗?更不用提他还有祖母呢。那路王府后院,对我这样的身份来说,就是一个大火坑,我还想着锦绣满园名扬天下呢,可不想早早就断送了性命。"一边说着。罗莞就将那脑袋摇得拨浪鼓也似。 翁老太太愣了一下,好半晌方笑道:"徐王妃那个人,是骄傲爽直了些,不过她还算公正的。路王府的老太君……也是个慈祥的老人家,姑娘这样善良。一定会招她喜欢……" 不等说完,就听罗莞笑道:"善良的人多了,除非后台够硬,没有娘家势力撑腰,进那些豪门就是死路一条。婆婆的府中或许很和谐,可不代表每个豪门后院都和谐啊。" 翁老太太一时无语,好半晌才摇头哭笑不得道:"你这孩子从来都是聪慧伶俐的,怎么对仕宦贵族的后院却有如此大的执念和偏见?其实完全不像你想的那么可怕啊,除非青锋……世子将来也三妻四妾,只要他能守得住,便是有争斗,也斗不到你的头上来。你在担心什么呢?" 罗莞还只是摇头:豪门后院有这么甜?以为她没看过那些宅斗小说吗?这时元老太太叹了口气,就将蒋秋娘和罗莞被忘恩负义的父亲赶出家门的事说出来,只把翁老太太听得怒火中烧,末了恍然道:"难怪姑娘对豪门如此偏见,她说的没错,一个五品官员的后院尚且如此,何况豪门?只是姑娘,你听我老婆子和你说。似你父亲那种人,不过是得志猖狂的狼罢了,真正那路王府,不是这样的,那好歹也是一个书香世族,哪里能行出这般无德无情无义之事?" 罗莞笑道:"我知道婆婆你是为我好,实话说,世子爷也的确是这世间最优秀的儿郎了,可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他的姑姑可是太后啊,这也是正宗的皇亲国戚,哦,皇亲国戚娶一个村姑,这不是开玩笑吗?好了,大家不用为我的事费心,我现在得出门了,和张才叔约好了今天去五里塘那里看一下的。" 她说完便用手绢把一头青丝简单一包,接着便出门了,元老太太摇头笑道:"这孩子,从来都是这么风风火火的,唉!" 话音刚落,便听罗莞的声音在院中响起道:"咦?谢大哥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和孚儿搞什么封闭学习计划吗?这还带放风的?" 元老太太和蒋秋娘只顾着看那面的劲儿,谁都没注意翁老太太的面色在这一刻一下子变得苍白,但紧接着又涨得通红,她紧紧抓着衣衫,甚至人都站了起来,要往门口走。 元老太太这才发现这老姐妹的异样,连忙对翁老太太的背影喊道:"老妹妹,外面风大,快别出去,当心着凉。" 这一句话终于让翁老太太回过神来,却见院中谢明雨正低头对罗莞笑道:"什么封闭学习计划?那是你这丫头起的古怪名称,我其实常带着孚儿出来透透气的,不然一直念书,可不成了书呆子?" "老妹妹……" 翁老太君透着半开的门看见这一切,不知不觉间已是泪如泉涌,忽听元老太太又叫了一声,她连忙擦了擦眼泪,这才回身笑道:"可不是,风真大,我在门口站了这一会儿,眼泪都出来了。" 元老太太笑道:"既如此,咱们先回屋吧,让秋娘自己弄,等下饺子馅儿拌好了,咱们再出来帮她包饺子。"说完和翁老太太一起进了里屋。 不一会儿,就见谢明雨和罗孚走进堂屋,看见蒋秋娘已经和好了面,谢明雨便笑道:"孚儿这小吃货,一直念叨着今儿要吃的茴香馅儿饺子呢。" 蒋秋娘笑道:面都和好了,只剩下调馅子,公子不嫌弃,今天就在我们这里吃吧。莞儿又出去了,估摸着中午也不能回来。" 谢明雨笑道:"好。"想了想又道:"是了,我听孚儿说你们家来了一位老人,在哪里?容我拜见一下。" 蒋秋娘笑道:"在里屋和我娘说话呢,公子自己进去见她,我去后院摘茴香。"一边说着,便从后门出去了。 这里谢明雨来到里屋,只见两个老人正坐在炕上,其中一个是元老太太,另一个则因为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遮住了脸,所以看不清面容。 他还不等说话,就听罗孚在院子里叫道:"外婆,外婆,咱家大鹅怎么了?怎么走路瘸了?" "哎哟,该不会是鸡窝里进了黄鼠狼吧?" 元老太太惊叫一声,利索下了炕,对谢明雨笑道:"谢公子来了,我先出去一下,要是那黄鼠狼还在,可是糟糕。"一边说着,也急忙忙出了堂屋大门,往院子里去。 谢明雨也没料到转眼间,这屋里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一时也觉有些尴尬,只是既进来了,万万没有再退出去的道理,因也只好又上前两步,正要向那老太太施礼,却因为走动这两步,已是看清了对方的面孔,一时间,他整个人如被雷击,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是梦是醒。 那翁老太太也是注目看着他,未曾开口,已是泪如雨下,嘴唇翕动着,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着谢明雨,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一面哽咽着摇头。 "母……母亲……" 谢明雨的身子也是颤抖的厉害,唇抖了半天,才终于叫出声,眼泪也早流了满脸,接着他一步跨上前,便在地上跪了下去,"砰"一声就把头磕在地上,大哭道:"不孝子……不孝子……让母亲为我担心……我……我真是太不孝了……母亲……呜呜呜……"说出来的话却是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你不是怕让人知道你是谢家的孩子吗?这会儿又作态给我看做什么?难道不怕人家回来撞破了?"翁老太君此时的心中真是激动悲喜百感交集,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是赌气一般,她显然还是对谢明雨不肯回家耿耿于怀。 "母亲,不是儿不想回去,是儿没脸回去。"谢明雨一直只是"砰砰砰"的磕头,这会儿方抬起头来,额上早乌青了一块,只把翁老太君心疼的,又忙下炕把他拉起来,待听他说这种话,母子两个不由得抱头痛哭。 过了一会儿方收了眼泪,谢明雨急道:"母亲怎会来这里?这……这是谁的主意?您年事已高,如今风寒露冷,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何况乡下地方,如何比得了王府锦衣玉食,您……您可怎么在这里住?我立刻安排人送您回去。" 话音未落,就被翁老太君扯住了胳膊,听她哭道:"从你去了的信儿传来,二十多年了,我哪有一天不念着?不是为了你哥哥们,不是为了不给你添罪孽,我当日就随你去了。却料不到,你竟是活着。这本是天大喜事,偏偏……偏偏又这么多波折,你竟没办法回家。如今好容易见到你了,却又要赶我走。" 第153章 改变立场 "不是,儿子是担心母亲住在这里,不习惯,万一添了病可怎么好?" 谢明雨见母亲误会,立刻急了,却听翁老太君道:"我一辈子都在王府,都是锦衣玉食,吃的我肠子都细了,如今来乡下,虽然吃住的粗糙,人却比在王府那会儿还有精神。罢了,快把眼泪收一收,想来她们也该回来了,你且不许露出我的身份,我倒要看看,让你死心塌地的那个混账东西是什么样儿。" "娘。" 谢明雨面色一下子惨白,却见翁老太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没好气道:"你放心吧,青锋都和我说了,我看见那土匪,也不会直接一拐杖打死,说到底,总是他救了你的性命。明华啊,娘活这么大岁数了,很多事,看的比世人都清楚,你能活着,这就比什么都好,那土匪虽可恨,娘也恨不得杀了他,但终归对你是有救命之恩的,娘是恩怨分明的人,如今你只领他来给娘看看,只是不许露出娘的身份,明白吗?" 谢明雨心中凛然,他可一点儿都没有替范京有"丈母娘看女婿"的羞窘,太了解这个母亲的性情了,万一她觉着范京不好,那是绝对要把自己绑回去,然后让侄子领兵来把那俩土匪给灭了的。恩怨分明?是恩怨分明没错,但是救命之恩之后,不还有种种强暴囚禁之恨吗?严格说来,这恨可比恩要大多了。 因此不免就犹豫了下,却听翁老太君不悦道:"怎么?你还信不过娘的为人?" 谢明雨怎么敢这样说,连忙道:"娘您多虑了,儿子只是想着,那是两个土匪,又不懂礼仪的,万一冲撞了您老人家……" 不等说完,就听翁老太君冷哼道:"那要看他们是因为什么冲撞的我。让你去带人来你就去带,难道你忍心让娘假扮乞丐来到这里,就这么悬着心回王府吗?若是你执意不肯带他们来给我看。那就说明那两个不是什么好东西,索性让青锋带兵灭了就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谢明雨就是怕母亲这刚强性子一上来,那可比侄子难对付多了,好歹谢青锋是他晚辈,只要求一求,对方总不至于不给自己这个面子,但现在呢?翁老太君是他的至亲慈母啊,那还不是怎么说怎么算? 无奈之下,也只好点头道:"好吧,既然母亲坚持。那……那儿子就把他们领来给您看。只是母亲。您……您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在这里久住,儿子如今很好,虽然不能回家是个莫大遗憾,然而世事不能两全。还请母亲放心,回转王府吧。" 翁老太君摇头道:"这个不用你操心,青锋安排的,不会出岔子。" 谢明雨擦了擦头上汗水,暗道怪不得,想来是青锋不知怎的把这消息告诉了母亲,然后就被她老人家赖上了,这跑来乡下,还不知用的什么理由呢。王府里老太君这么长时间不回去。大哥二哥都忙碌着,性子又随意,也就罢了,大嫂那个脾气,唔……青锋真能顶得住吗? 心中想着。旋即却又苦笑开来,暗道我还有心思替那小子担心呢。也不看看如今我自己的处境,唉!以母亲的性格来说,那俩土匪应该不会让她老人家讨厌的,可凡事就怕先入为主啊。 正想着,忽然又听翁老太君道:"你和这一家子在一起住了三年多吧?照你看,这家人怎么样?" 谢明雨一愣,旋即便有点明白老太君的心思了,因忙笑道:"这个母亲还用来问儿子吗?您也在这里住了两天,她们都不知道您的身份,这种情况下您还看不出她们的为人?" 翁老太君点头道:"人人都说为富不仁,如今想想也有点道理。例如我这情况,若是被那富贵人家看见了,说不定就拿扫帚赶了出去,她们却是半点不嫌弃,且热情招待我,这份儿良善仗义之心十分难得。" 谢明雨道:"只是难得?母亲不喜欢莞姑娘?" 翁老太君笑道:"怎么不喜欢?你是知道我性子的。那丫头心地善良,人又干脆直爽,实在对我的胃口,也难怪青锋为了她神魂颠倒的,这女孩儿相貌虽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但难得就难得在和她相处那份儿舒服,只听她说话,便觉开心了。" 谢明雨笑道:"这一点我和母亲有同感,我和她相识三年多,这女孩儿当真是难得的。我觉着,天下间未必能找出第二个来。只是……唉!可惜了咱们是王府人家,先不说这门第悬殊,那罗姑娘只因为她父亲的事,对豪门贵族也是退避三舍呢。" 翁老太太皱眉道:"退避三舍确实不假,不过我听清锋的意思,他和这罗姑娘相处的分明还好。" 谢明雨笑道:"这便是我刚刚说她的不寻常之处了,我说天下间再难找出第二个这样的女孩子,便是因为如此。据我看来,这罗姑娘未必对青锋没有意……" 不等说完,便听翁老太君傲然道:"那是自然,青锋那孩子,这世间哪有女孩儿能拒绝得了他?不是我夸自己的孙子,也就是我那皇帝外孙,还能和青锋比肩吧,何况这孩子又是少年英雄战神,女孩儿还有不喜欢他的?唉!只可惜他竟蹉跎到如今……" 谢明雨知道谢青锋就是母亲的骄傲,何况他也觉着那个侄子天生就该虏获不少女子芳心的,因也就没打断,耐心听母亲夸了一通感叹了一通,方才又继续道:"母亲说的没错,只是这罗姑娘,嗯,我当然不能说她是例外,毕竟也觉着她对青锋不是完全无意,但这个女孩子便是这样奇怪,她就算对青锋有意,也可以将这心意压下去,她和青锋的相处,只是如同朋友一般,对嫁入豪门,更是敬谢不敏。当日王家来提亲,她分明连那王洪礼的面儿都没见到,却仍是答应了嫁过去,这孩子在这个家是说一不二的,她不愿意的事情,谁也别想逼迫她,即便如此,她还是答应嫁入王家,儿子推测着,这其实就是为了躲避青锋对她的追求,结果后来王家出了事儿,这门亲事无疾而终,我看啊,青锋倒是有些按捺不住了,可这莞姑娘还是如同从前一样,一点也没说因为这事儿而有丝毫改变。" 翁老太君还不知道王家是怎么回事,偏偏这会儿元老太太和蒋秋娘都回来了,当下也没办法再问,谢明雨也要和罗孚一起回去,老太太看着儿子,十分的依依不舍,不过想到如今总算儿子还活着,又知道他就住在这里,比起这二十多年生死两隔的日子,已经好太多了,因这样一想,反而觉得十分欣慰。 等到谢明雨和罗孚离去,老太君和元老太太说着话儿,就把话题往罗莞身上引,元老太太在这方面哪里是翁老太君的对手,没有一会儿工夫,就把王家当日提亲的事情说了出来。 翁老太君假装惊讶道:"原来有这样的事,那还真是险得很,罗姑娘的终身险些就让那一家子给耽误了。只是既如此,我看着路王府的世子爷倒是对罗姑娘很上心,你们这样的人家,配路王府,说实话,还是有些高攀了,就让罗姑娘和世子爷在一起又如何?世子爷是个好男儿,会对罗姑娘好的。罗姑娘执拗,你们这做长辈的,也该替她把握着才是。" 古代的阶级是很森严的,人们意识中的门第观念都很重。虽然翁老太君经过这几天的接触,确实很喜欢罗莞,然而这事儿在老人家心里,还是有些不般配。因此之前劝了罗莞那几句,对方不肯,她也就没有再多说。谁知今天和儿子一番话说下来,才知原来孙子已经为罗莞着迷到这个地步,反而是罗莞,竟不是欲擒故纵,而是态度坚决的就是不肯嫁入豪门。于是这翁老太君的心思便翻转过来了,她心里想着:我孙子是那么优秀的人,天下女孩儿莫不以嫁他为荣,他偏偏钟情于你这么一个,你又不是对他没有意,我们路王府又不是吃人的魔窟,怎么就是不肯嫁呢?你要是再不嫁,可是要我孙子做和尚吗?我什么时候能抱上重孙啊? 所以为了孙子和重孙,老太君立刻微妙的转变了立场,便在这里劝元老太太拿出长辈的身份来压罗莞,却听对方叹气道:"那孩子从来都有自己的主意,我也没办法,她娘都拿她没脾气呢。以前动不动就说什么'单身一个人也挺好'之类的话,只听得我和她娘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真不知道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怪胎出来。喔!其实这孩子以前挺好的,文静端雅,就是有些软弱。都是她那个白眼狼的爹,从经历了那事儿后,这孩子就是性情大变,不但性情变了,连本事都有了,你看那果园,别人家谁能打理的像她这样好?我和她娘闲下来时都笑说,果然是有鬼门关的,这阳寿未尽的人差点儿被拘错了魂儿,阎王爷是会补偿她的。" 第154章 请你看戏 两个老太太一说又没完了,不过翁老太君这会儿惦记着要看范京的事,因说着说着,便把话题又转到了两个土匪身上。元老太太自然也是一通夸。老太君听着这些言语,自己在心里辨认着,倒觉着那两个土匪或许没有自己想象中穷凶极恶。 谁知事不凑巧,谢明雨原本想着第二天就找个什么由头带爱人来见母亲,偏偏范京范良之前一个兄弟病得快死了,来信说想见他们一面,哥俩二话不说就赶了过去,这一下连谢明雨都无奈,把缘由告诉翁老太君,老太君也没话说,只是心中难免怀疑这是儿子捣的鬼,故意不让自己见那两个土匪,怕怨气上来直接砸烂他们的头。哼!你不是不想让我看吗?那我还非要看不可。 于是老太君就住在罗家不挪窝了,这一下不但谢明雨着急,生怕母亲在这乡下住着有什么闪失,就连谢青锋都坐蜡了,暗道祖母啊,咱可不能这么不仗义啊,哪有在佛寺里住这么多天的?你再住下去,我爹和我娘真要杀过去了,到那时,你是要把咱们一家子都招来吗? 只是没个正当理由,他又进不了罗家的门,这些天干着急也没办法,于是干脆躲在乡下,对外只说住在佛寺里照顾老太君,如此一来,路王爷和徐王妃觉着有儿子在那里陪着老人家,倒还放心些,既然老人家喜欢清静,那索性多住几天吧,如此才遮掩了过去。 只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因此这一天,谢青锋又来到了罗莞的果园,见了面也不及培养培养什么感情,便开门见山道:"罗姑娘,那老太太还住在你们家里吗?这时间也未免太长了吧?" 果园如今已经收拾的差不多,这园子里都是早熟的果树,如今还有三天才过中秋,可树上已经是没什么果子了。这些天大家都只收拾着树下的那些作物,罗莞给他们每人分了一块地,只说这些大豆红薯什么的由着他们收拾,自己家不要,谁收拾的就给谁,只把大家伙儿高兴的,这平白就得了好多口粮,能不兴奋吗? 此时正是半下午,罗莞看果园里没有别的事,已经要回去了。却被谢青锋堵了个正着。又听他问的奇怪。因便疑惑道:"怎么了?翁婆婆在我们家住的挺好的啊。对了,你还敢主动提起这话题?我还没问你呢,让你帮着老人家找儿子女儿,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信儿啊?没人来接。那可不就住在我们家呢,难道我还能把婆婆赶出去?我可行不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来。" 谢青锋一时语塞,好半晌才呐呐道:"哦……那个……也许她就是住在你们家上瘾了,你把她赶出去,自然有她儿子女儿来接。这不是什么禽兽不如,我知道你心地好,只是这天下可怜的人多了去,难道你都能管一管么?" 罗莞笑道:"我如今没这个能力,不过将来若真有锦绣满园财源滚滚的一天。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管?嘿嘿!要是钱多的花不完,我就建立一个善堂,专门收容老人和无家可归的孩子。我这情况,将来恐怕也难嫁出去,到那时。那些孩子就都是我的儿女,如何?这主意不错吧?" 谢青锋心想什么?也难嫁出去?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因此连忙急着道:"你别这么说好不好?我眼巴巴等你被我的诚心感动呢,你暂时放不下心结也就算了,也别轻易就把这辈子给做了这样的规划啊,故意往我心上戳刀子吗?" "世子爷,我和你只做朋友不好吗?你就死了心吧。"罗莞摇头,谢青锋正要再说,忽然就见七星气喘吁吁跑了来,还没到近前便大声道:"爷,都……都开出来了,奴才刚刚打听了下,那些人把周围这几百亩荒地都开出来了。" "是吗?他们动作倒很快嘛。"谢青锋微笑,而罗莞则是疑惑地看着他,呐呐道:"怎么?你还关心着这件事儿?世子爷,听我的劝,别去和他们较劲了,我在五里塘看中了一块地方,足有几百亩,正打算出钱买下来呢,这里的地就算了吧。那个好歹也是你亲戚,你别为了我,就和人家翻脸。" 谢青锋冷哼道:"他明知道我们的关系,竟然还故意来捣乱,那时候他想过我好歹也是他亲戚了吗?何况这事儿,他做的也太差劲,还想等着我低头?哈哈哈,太可笑了。" 罗莞苦笑道:"哪里差劲儿了?这都是我事先疏忽,虽然对方大概是报复,但严格来说,人家这事儿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怎么到你这里,就变得差劲儿了?再说人也没逼着你低头啊。" 谢青锋没答她,只是看着七星道:"就问出这个?没再问出点别的来?" 七星嘻嘻笑道:"还有个消息,说是谭二少爷明儿会亲自过来看这个未来的果园,还要举行什么奠基的仪式,把那些树苗什么的都栽下,明年春天,必定要满园翠色的。" 谢青锋"哈"的一笑,讥讽道:"谭老二的嚣张轻狂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奠基仪式?他以为是建酒楼呢?也罢,既如此,明天爷去送他一份儿大礼。嗯……要不要等他把果树苗都栽上呢?唔……算了,事情别做的太过分,不然他要一怒之下,把树苗什么的都给拔了,反而还白白糟蹋了这果园。" 罗莞一点儿也听不懂这自言自语,正一头雾水的时候,便见谢青锋转头笑眯眯道:"姑娘想不想看一出好戏?想看的话,明儿早上辰时,咱们就在果园外头张才家碰面,工人们那时候儿也都来了吧?我请你们看一出大戏,如何?" "喂!你这神神秘秘的是要做什么啊?"罗莞胃口都被吊到嗓子眼儿了,抓住谢青锋的胳膊叫道:"不说清楚不准走。" 谢青锋目光瞄到那只纤纤玉手上,这只手手形很美,但或许是每日里劳作的关系,所以皮肤没有那么细滑,但被它这样抓着,就是让世子爷心里涨出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以至于他是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想把罗莞紧拥进怀中的冲动。 "天机不可泄露,明天你就能知道了。"谢青锋任罗莞拉着他,微笑着耐心解释。 "那还要等一个晚上啊,我还睡不睡觉了?" 罗莞咬牙,却见谢青锋挑眉道:"一个晚上而已,算得了什么?当日姑娘要定亲,我可是足足忍受了三十四个白天黑夜,我那时的心情,比姑娘如今还要痛苦焦虑,你能明白吗?" 日月可鉴,罗莞真的很想毫不犹豫就回答"我不明白",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坚定立场,最好能让谢青锋就此死心。然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世子爷那双深邃的眼睛,想到他在那段时间里,或许是茶饭不思辗转反侧,以至于清减的脸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她这一句话就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眼见谢青锋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那只爪子上,罗莞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收回手,尴尬咳了一声,悻悻道:"算了,你不肯说就不说吧。"说完扭头就走。 谢青锋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心里却有点小忐忑,暗道罗姑娘不会因为这个就生气了吧?嗯,不会的,她没有那么小心眼。更何况,就算现在生气了,那等明天早上看完那场戏的时候,估计也就好了。 想到这里,世子爷方觉心下安定,忽见前面罗莞又停了脚步,回过头一脸吃惊的看着自己,然后凑过来小声叫道:"那个……你……你不会去找了皇上,想等明天那谭家二少爷来的时候,就把皇帝给搬过来,吓得他瘫倒在地爬不起来吧?" 谢青锋惊讶的看着罗莞:这……这是怎么想到的?想象力也忒丰富了点儿吧。眼看罗莞一脸"没错,肯定是这样"的表情,世子爷不由得咳了一声,呐呐道:"那个……罗姑娘,皇上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闲,真的,他没空管这种事。" "咦?不是吗?"罗莞觉得自己猜的虽然有点天马行空,但着实可以说是最符合事实的一个可能了。她知道那个谭家的背景,谢青锋也拿不下,除了皇帝,还有谁能让那谭二少爷低头? "不是。"谢青锋很干脆的就否定了她,想了想又忽然转了话题道:"三天后就是中秋节,我给你们家送两筐螃蟹,都是新鲜的。" "不用不用。"罗莞连忙拒绝,谢青锋却压根不理会她,他提中秋节的用意也不在此,送礼嘛,直接送上门去就是,哪有必要非得故意说出来,好像特意等着人家感谢似得。 之所以提起这个话题,是要罗莞往别的方面想一想,可罗莞这时候就显得很迟钝了,只顾着拒绝螃蟹。最后谢青锋实在无奈,只好摇头苦笑道:"你啊你啊,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有时候举一反三,当真冰雪聪明;有时候又真是笨的让人着急。" 第155章 神展开(上) 罗莞翻了个白眼,哼哼了两声道:"世子爷,你就不用转着圈儿夸我了,你就实话实说我也接受得了,其实我就是很笨的人嘛,所以实在听不出你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那个……中秋是团圆节,你们也要一家团聚的吧?凭空多出一个老人,不觉着很碍眼吗?"谢青锋叹了口气,只好开门见山。 "嘿!我就奇怪了。"罗莞皱着眉头上下看谢青锋:"翁婆婆住在我们家,到底碍着你什么事儿了?怎么这样不依不饶的?我觉着世子爷不是这样狠心的人啊,再说又没用你养着她,你这是着的哪门子急?" 谢青锋被顶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好叹气道:"罢了罢了,随你的便吧,不过这样的话,要送去的可就不止是螃蟹了。" "什么意思?你今天说话怎么都是古古怪怪的?"罗莞真是疑惑极了,不过谢青锋显然是很有原则的人,面对心上人的追问,他倒愣是没把真相给说出来。 当然,这和罗莞追问力度不大也有一定关系。虽然现在看上去前路是迷雾重重,不过罗莞还是很注意和世子爷的关系,能躲远一点,就绝不靠近一步。打破砂锅问到底这种事情,通常都是十分亲近的人才可以做出来的,她不想做谢青锋很亲近的人。 两人在岔路旁分手,罗莞带着一肚子的问号回到家中,一进院门,就见翁老太君正坐在院中,谢明雨则坐在她身边说着什么话,看见她回来,便笑道:"今天回来的挺早,果园的事情都弄差不多了吗?" 罗莞点点头。又对翁老太君道:"天气冷,婆婆怎么坐在这里?当心着凉。" 翁老太君尚未答话,谢明雨便柔声笑道:"无妨。带着老人家出来晒晒太阳,这会儿阳光又不热烈。正好儿,何况穿的也多,不怕着凉。" 罗莞不由得就是一愣,她知道谢明雨是个温柔的人,只是,再怎么温柔,似乎也没有必要对一个老太太如此上心吧?翁老太太只是自己家收留的。谢明雨完全不必特意和她说话,更不用提这晒太阳的准备看上去都是他做的。 心中疑惑,罗莞嘴上却没说,只是让翁老太君呆一会儿就回房。她自己便回到了房间,换下身上的粗布衣裳,换了一袭舒服的细棉长衫长裤,正要倒杯水喝,就见罗孚跑进来。于是她就笑眯眯问道:"怎么样?你那个封闭学习计划有没有效果啊?可是快要下场了呢。" 罗孚笑道:"我反正准备好了,至于考的怎么样,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反正尽最大努力呗。这几天都不封闭学习了,谢大哥很喜欢来我们家。他和翁婆婆很谈得来呢。" "嗯,翁婆婆从前的身份应该也不简单,能谈得来也不奇怪……" 罗莞说到这里,却是愣了一下,暗道不对啊,从翁婆婆说过的话中,可以很肯定她从前是富贵人家,和路王府还有一定的来往。既如此,以她的年纪,从前肯定看到过谢大哥啊,连金老太医都凭着印象差点把谢大哥认出来,何况这样一个接触明显要多过金老太医的老太太?谢大哥因为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对这样的人本该是敬谢不敏的啊,怎么如今却正相反,他反而主动往老太太眼前蹭呢?那除非是他不害怕在这个老人面前暴露身份,这翁老太太会是谁? 一念及此,忽然又想起谢青锋今天的奇怪态度,罗莞只觉着脑子中灵光一闪,顿时一个猜测浮现在脑海里,只吓得她一个激灵,叫了一声:"不会吧?"接着便猛地捂住自己嘴巴。 "什么不会吧?" 罗孚奇怪,却见姐姐挥挥手,心不在焉道:"没什么没什么,小孩子别问那么多,复习功课去。" "姐姐又玩神秘了。"罗孚冲罗莞做了个鬼脸,接着便跑出去。 这里罗莞仿佛没了骨头般"咕咚"一声坐在椅子中,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靠谱很靠谱。 谢明雨为什么会敞开心怀和这老太太那么亲近?因为对方是他娘啊。世子爷为什么总打听这个老太太的事?因为对方是他祖母啊。为什么以他的势力,竟然一直没有查出老太太的儿女在哪里?因为老太太来罗家根本就是他一手导演的。为什么临近中秋,心地其实很善良的世子爷却一个劲儿要怂恿自己把老太太赶出去?因为他也着急接老太太回路王府过中秋。 罗莞越想就越肯定,所有一切不合理的地方,如果把翁老太太的身份看作是路王府的那位老封君,便都合理之极了。 想通了这一层,罗莞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泥马随随便便捡的一个老太太,自己还以为人家是流浪老人,结果却是路王府的最高掌权者,还有比这更戏剧更狗血的事情吗?她都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想的,自己这穿越之旅,该不会就是由一盆又一盆的狗血组成的吧? 这……这以后要怎么面对呢?还把人家当做流浪老太太?这不合适吧?还有外婆,母亲,弟弟这里,要不要告诉她们真相?她们会吓死的吧?尤其这古代医疗条件落后,外婆可是从来没做过什么全身检查,万一心脏有毛病,这一吓很可能就直接过去了。 考虑再三,罗莞还是决定要守住这个秘密,她琢磨着,那位老太君之所以用这样一个手段来自己家,应该就是知道了谢明雨的事,所以迫不及待来看儿子的。只是她有些不明白:如今儿子也看过了,该领回家还是放任他自由生活,您老早下决断啊,您还赖在这里做什么?谢青锋都要被您逼得跳墙了您知道吗?您老可不能为了儿子就不管孙子死活啊,那位王妃娘娘,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善茬儿。 想到此处,罗莞都要为世子爷掬一把同情之泪了,难怪那厮听说自己不肯赶老太太离开,就说送过来的不止是螃蟹,路王府的老太君在自己家过中秋节,那还了得?各样节礼和山珍海味肯定要流水般送过来,务必不能让老太君受委屈啊。 因为窥破了翁老太君的身份,罗莞再面对老太太的时候,就觉着有些别扭,翁老太君那是什么人?察觉到这一点后,心里也明白大概是孙子着急了,不知怎么的在罗莞面前露了马脚,这聪明丫头恐怕是猜出了自己身份。不过老太君也没有多说,越是这种时候,她也想看看罗莞的品性。 第二天一早,罗莞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家,她可还记着谢青锋今天要请她看戏的事。因来到果园外,果然就见谢青锋和张才以及工人们都等在那里了。 "怎么会来这么早?你不是说辰时吗?" 罗莞见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到场的,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立刻将"矛头"转移向谢青锋。 "我总不能让一个女孩子等我吧?"谢青锋微笑着道:"而才叔他们一听说要去看戏,一个个都热烈的很,可不就都等在这里了?" 才叔你个头?你是谁啊,也跟着叫才叔?你是世子爷知不知道?不要这么平易近人好吗? 罗莞在心里疯狂吐槽着,刻意忽略掉谢青锋对她的尊重,不能让女孩子等什么的,那绝不是这个古代社会的准则。而堂堂世子爷却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他心中对罗莞的看重,这一点罗莞不会不明白,所以她才狠心忽略:坚持了这么久,坚持的心都快不受自己控制了,对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情节,一定要有足够的重视才行啊,俗语说的好,细节决定成败,是不是? 于是也不多做理会,只是微微瞪了谢青锋一眼,接着便和他并肩而行,往园子边那片荒地走过去。 一路上,罗莞好几次差点儿没忍住,想问谢青锋翁老太太是不是路王府的老太君?不过最后却还是都忍下来了,毕竟这个答案简直呼之欲出,她好像没有求证的必要。 好吧,其实也不是没必要,罗莞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就是担心吧,这万一求证之后,世子爷一看:哦!你都知道了啊?那我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于是堂而皇之以这个理由登堂入室,到时候自己赶也赶不走,那怎么办? 如果是以前,罗莞肯定会嘲笑自己这种玛丽苏式的自作多情,然而现在,在充分见识到谢青锋的"坚韧执着"后,她不得不做这种万全准备,那句话怎么说来的?世子爷不是腹黑的人,不过他腹黑起来不是人啊。 "怎么不说话?" 罗莞在这里憋足了劲儿不肯说话,谢青锋看上去却很有点说话的心情,扭头笑眯眯地问着,话音未落,罗莞就听到身后隐隐约约的倒吸冷气声。 "不想说话不行吗?"罗莞怒瞪,这厮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故意给人错觉,这样大概就没人敢给自己做媒了。其实他还真是多虑,从王家的事情出来之后,还有哪个不要命的敢给自己做媒啊?两位庄主就因为撺掇了王家来提亲,好嘛,差点儿把命搭进去。 第156章 神展开(中) 一念及此,罗莞心里就努力的很想升起恼怒情绪,然而酝酿半天,却不自禁的垮了肩膀:算了,大概是过去一段时间的关系,自己对这厮,已经升不起什么怒意了。 罗莞很不想习惯,她怕习惯习惯就习惯成自然了,万一自然了之后再发展成泥足深陷呢?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的心好像进入了逆反时期,越是怕什么,它越要和自己对着干,所以罗莞只能顺其自然,假装不去想谢青锋,把他当做一个普通朋友看待,虽然这份自欺欺人连她自己都骗不过去。 一路上乱七八糟的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园子边,罗莞听见不远处的呼喝声,才惊觉已经到地头了。扭头看了眼谢青锋,却见他嘴角边勾着一抹冷笑,那神情不知怎的,就让罗莞想起了素以狡猾著称的狐狸,这世子爷今天的笑怎么跟狐狸一样诡异,看着就是想坑人的。 "哟,世子弟弟来了?" 忽听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罗莞连忙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就见一个穿着锦缎华服,头上戴着金冠,身材有些粗肥的青年正朝谢青锋走过来。 这就是那位谭姑娘的哥哥?确定是同胞兄妹?同父异母的差距都没这么大吧? 罗莞惊讶瞪大眼,想起谭芳蕊的倾城容貌,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暗道作者果然是不能得罪的啊,你看这谭二少爷,虽然是反派吧,但也不能说明人家就不是风度翩翩英俊青年啊,你可好,直接给弄成一个大胖子,啧啧啧。良心何在啊。 心里吐着槽,那边谭二少爷已经晃了过来,而谢青锋皱起眉头。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这男人是谭家一个异类,仗势欺人横行霸道没有他不干的。如果不是谭家家教还算严格,没捅出太大篓子,只怕这会儿早进监狱了,虽然是亲戚,但是谢青锋一点也不介意把这样的货色给送进牢里去。 "听说这周边的荒地都是你买下来的?" 谢青锋没和谭二少爷废话,直接开门见山。话音落,就见那家伙得意点头道:"没错啊。怎么?世子弟弟有意见吗?其实我妹妹客居王府,多得你们照顾,我这心里也是很感激的,不过照顾她的好像是王妃和姑娘们。跟世子弟弟也没什么关系吧?也是,这我也能理解,男人嘛,尤其是青锋你这样的少年英雄,哪里耐烦儿女情长的唧唧歪歪是不是?只不过。也不能太差别对待吧?我听说你最近和一个村姑打得火热啊,你也不想想……" "我和谁打不打得火热,还轮不到你来管。"谢青锋冷哼一声:"今天来找你,就是想看一看,你到底脸皮厚到了什么程度。" "怎么着?就因为我抢了你心上人准备扩建果园的荒地?" 谭二少爷冷笑一声。显然谢青锋的蔑视已经激起了他的火气,接着这厮仰天打了个哈哈,冷笑道:"我知道你势力大,和皇上交情也好,今天换做任何人,都不敢和你路王府的世子爷争锋,只能乖乖把地契送上。不过很可惜啊,谁叫你下手晚了呢?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呵呵,正经事从来都是公事公办,该六亲不认的时候就六亲不认,所以你想替你心上人打我这些荒地的主意,奉劝你一句,还是省省吧。看见没?我这边的人已经要建果园了,嘿嘿,到时候弄起高高的围墙,莫说人,让狗也进不来一只。" 跟在谢青锋罗莞身后的工人们和张才李工头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做梦都没想过,竟然还有人敢和世子爷如此的针锋相对,甚至暗含嘲讽,如此看来,这谭家果然是不简单的势力,只怕比起路王府,也是不遑多让的。 面对谭二少爷的趾高气扬,谢青锋却是好整以暇,嘴角边仍是那丝讥讽的笑。而刚刚还被罗莞视为狐狸般的狡猾笑容,这会儿却怎么看都觉得威武霸气了。只因为她知道,谢青锋带她过来,绝不是为了自取其辱的,嗯,世子爷到底有什么招数呢?怎么办,好期待啊,好想看他狠狠打眼前这小人得志模样的家伙的脸啊。 罗莞心中雀跃着兴奋着,而谢青锋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在谭二少爷嘚瑟完之后,他便淡淡道:"你竟然也能有一个志向,这倒是很难得。不过既说是你买下的荒地,那么地契呢?有本事拿出来,再在我面前嘚瑟啊。" 地契? 罗莞一愣,然而她很快就看到谭二少爷的面色变了变,冷哼一声道:"地契给你看?凭什么?你以为自己是谁?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也只是个将军吧?真不巧,我也是个将军,虽然只是赋闲的,可你也没进朝廷啊,你凭啥命令我?偏不给你看,又能怎的?" 这脑满肠肥的货也是个将军?罗莞真是各种无语,暗道肯定是走后门得来的。而这时她身后已经有个崇拜谢青锋的少年忍不住叫起来了:"世子爷两次出征,打的鞑子闻风丧胆,他才是真正的大将军,你怎么能和他相比?" "谁他妈在那里说话?有胆子站出来,看我不打死你个泥腿子。" 谭二少爷被人戳了疮疤,不由得立刻恼羞成怒,百战百胜名符其实的大将军,谁不想要啊?他也想啊,可是看看他这身材,妈的他连马都骑不上去,刀都扛不动,他有什么办法? "歇歇吧你,想在我面前打人?你把皇上的一百带刀护卫给调来了不成?"谢青锋冷笑一声,顿时让谭二少爷哑口无言,回头看看,虽然自己也带了不少保镖护院,可是……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些人在谢青锋面前,根本就是不够看的。 "反正我的地契不想给你看,你呢,也没有资格命令我。"意识到比武力值只能是自取其辱,谭二少爷果断放下这个话题,硬生生把话题扯回之前。 "你总是这样,总觉着世人都是傻子,都没你聪明,却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在我面前,撒谎也敢撒的理直气壮面不改色,你到底是有多愚蠢?"却听谢青锋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讽刺了一句。 谭二少爷最听不得人家说他蠢,闻言不由得一蹦三尺高,大叫道:"你说谁?我不给你看地契怎么了?有本事你把皇上拉来啊,我知道他最惯着你,你把他拉来给你撑腰啊。" "这点小事还用麻烦皇上?你以为我是你?"谢青锋冷笑,接着拍拍手,他身后的七星立刻上前,将一只锦盒递到谢青锋手里,然后他举着那锦盒向谭二少爷晃了晃,淡淡道:"你为什么不给我看地契?不是因为我没有资格,而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地契。" "你……你胡说什么?谢青锋,你别血口喷人。"谭二少爷此时的表现简直就是"色厉内荏"的最佳诠释,不过罗莞已经顾不上去看他了,她的眼睛紧紧盯在那只锦盒上:天啊,为什么谢青锋敢如此肯定的说那谭二少爷没有地契?难道……难道,真正的地契,是装在这个锦盒里?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心里清楚。"谢青锋不冷笑了,他很悠然的笑着,欣赏对面谭二少爷跳梁小丑般的表现,然后淡淡道:"你是不是以为?买了这荒地的人,是连你都找不到他在哪里的,所以我也肯定找不到。反正这地确确实实被人买了,所以你完全可以撒这个谎,大不了,将来真正的买主出现时,你再从他手里低价把地买下来就是。以谭家的势力,这根本就不叫个事儿,是不是?" 谭二少爷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因为他的确就是这样想的。当日听了妹妹的哭诉,决定从这些荒地下手,把罗莞的果园挤在当中,慢慢全部侵占了之后,为了稳妥起见,他就立刻命人去买地,谭二少爷又不是真的愚蠢,罗莞也就罢了,可她背后还有谢青锋,这事儿如果不做的万全,怎能在谢青锋面前讨得了好? 谁知派去的人很快回来报告说那些荒地已经全部被人买了下来。这之后,谭二少爷调查了好些天,可根本就找不到当初买地的人,这位二少爷一想:不管它,谭家找不到的人,谢青锋也未必能找到。除非他动用锦衣卫,不过皇上再惯着他,也不会任由他如此胡来吧?这二少爷还不知道皇帝已经让谢青锋用锦衣卫胡来过一次了。他想着大不了这买地的人将来出现后,自己再用低价把地买下,谭家出马,谁敢争锋?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竟像是被谢青锋从头看到尾似得,连自己的心思,对方都知道的如此清楚。此时再看那个锦盒,谭二少爷已经意识到那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了,只是他很茫然,十分茫然:怎么会?自己费尽心机都没弄到的东西,怎么会被谢青锋如此轻易得到?当日雇了那么多人来开垦果园,就是为了抢时间,这才十几天的工夫,谢青锋是怎么就能查到荒地的买主,甚至还把这些地契给弄到了手的? 第157章 神展开(下) 果然,锦盒打开,谢青锋拿出三张地契,迎风一抖,冷笑道:"谭青云,你看清楚了,这是罗姑娘果园东西北三面共八百亩的荒地,已经全部被我买了下来。这便是地契,你要不要再仔细地看一看?" "不可能……这不可能……"谭二少爷的脸色难看的好像刚刚吃了一坨屎,片刻呆怔之后,他猛然跳起身,瞪着谢青锋大吼道:"那个买主,我……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你怎么可能找到他?难道……难道你真的调动了锦衣卫?" "这种小事也调动锦衣卫吗?"谢青锋再次不屑的笑了:"你还真是猪脑子。难怪皇上都不让我在他面前提你。"再狠狠插一刀,必须要让人明白自己是百战杀神这个事实,不然还真都把自己当成绵羊啊?让你再给莞儿使绊子,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赔了夫人还得折兵。 谢青锋非常"恶毒"的想着,而谭青云在听到他这句话后,果然那脸一下子就茄子般的紫涨起来,接着又变的惨白如鬼:谭家在势力上一点儿都不比谢家差,可是圣眷,那真的是太让人痛苦的话题。想当年他去拜见刚登基不久的皇帝,因为一句话惹恼了对方,被当众斥责说"你是吃猪食长大的吧?难怪这么肥。"简直成了京城贵族圈内的笑话,这简直就是是谭青云心中永远的痛啊。 因此他张着嘴,虽想反驳谢青锋,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是啊,说什么呢?皇上就是不待见自己,呵呵,也不仅仅是自己吧?除了路王府的人,他待见谁?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谭家的势力其实还是比不上路王府吧?毕竟对于任何官宦家族来说,圣眷,才代表着真正的势力。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地契……地契怎么会在你的手里?到底是谁买了这片荒地?" 从谢青锋打开锦盒拿出地契那一刻起就石化了的罗莞终于回过神来,惊讶的问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其实这也是不久前的事,我回来后,你告诉我你的果园扩建了,后来我就想到,你将来大概还要扩建,只是这周围几百亩荒地,万一有眼热的人,低价将地买走,然后开垦怎么办?所以我就让七星去把这几片荒地全都买了下来。七星用的是他小时候的名字和老家地址,所以谭青云要找买主,当然是找不到的了。只可恨他利yu熏心,竟然还是不肯偃旗息鼓,倒派人先来开垦荒地,还撒谎说这些地都被他买了。哼!这下很好啊,如今咱们不用动手,就已经有开垦好的果园使用了。" "你……你早就料到这一天?还……还提前做了准备?"罗莞呆呆看着谢青锋递过来的锦盒,却没有伸手去接。她此时心中,远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镇静,而是真正的惊涛骇浪百感交集:谢青锋……竟会为她考虑到这个地步,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情,这个男人却想到做到了,他……他真的是把自己装在心里,所以才会想自己之所想吗? "为什么让七星用他原来的名字和地址买地?是因为……永远都不想让我知道真相吗?"感觉眼泪要流出来了,即使心里告诉自己"不行,怎么可以被这么一点小事感动?"但是,罗莞还是感动的眼泪都涌出了眼眶。 "嗯,是啊,如果没有这混蛋插一脚,我是不想告诉你的。谁让你太倔强,不喜欢欠人人情呢?"谢青锋叹了口气,忽的又苦笑着喃喃自语道:"虽然我有时候很霸道,不过在我内心里,还是希望……莞儿可以很幸福的过着属于你的日子,实现你的梦想啊。" "你……谢青锋,你这个缺了八辈子德的。" 谭青云终于回过神来,气得暴跳如雷,指着谢青锋大叫道:"你……你竟然骗我,妈的,你竟然骗我雇人开垦荒地,然后你来坐享其成?你……你这个混蛋。" 谢青锋冷笑道:"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哼!当日我过来,你们谭府的好奴才一口咬定这荒地已经被你买下来了,我一想,这么笃定,哪里好意思立刻就拆穿?不如就将错就错吧,呵呵,谭青云,但愿这次事件能给你一个教训,让你知道知道天高地厚,如此,或许姨夫还要感谢我也说不定。" "你……" 谭青云险些没气得吐血三升,只是他心中的恨意虽然到达了顶点,却拿谢青锋无可奈何,明摆着,别说自己这点儿人,就是把谭家所有护院都拽来,在这个家伙面前也讨不了好,百战杀神的名头那是打仗打出来的,不是走后门得来的啊。 偏偏谢青锋还要火上浇油,将那锦盒放到罗莞手里,他微笑着道:"罗姑娘,把这地契收好,瞧瞧,这多省事,平白无故,果园都被人给你开垦出来了,还不用你付工钱,唔,这算不算是山穷水尽之后又柳暗花明了呢?" 山穷水尽,柳暗花明。当日谢青锋知道这件事后,就曾经这样劝过她,那时候罗莞当然不以为然,如今再想一想,原来这厮当时的话都是含有深意的。难怪当日他听见这消息后不慌不忙,只是有些惊讶而已。 "咦?怎么了这是?怎么哭了?" 罗莞捧着那锦盒,只觉着百感交集,却不料谢青锋眼睛尖,一下就看到她脸上泪痕。这要是云秋水,怕是早就跳起来了,怎么哭了?这还用问吗?这肯定是让自己感动的啊。 只可惜,此时看见这一幕的是谢青锋,世子爷虽然腹黑,但很明显讲恋爱技能的话,云秋水是可以甩下他n条街的,因此看见罗莞哭了,他反而是不明所以,疑惑道:"都说带你来看戏了,你还能急哭,真是服了你。" 谢青锋这么说,罗莞自然不可能去纠正说我这是感动的泪水,她还保有着最后一丝理智。然而看着锦盒里这三张地契,她心里也很清楚:自己之前坚固的心防已经彻底崩塌了,而这地契,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有一个男人,能替我想到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过的事,那我准就嫁了。" 脑海中不自禁想起上一世里自己读大学时和姐妹们的宣言,只是说那种话的时候,她从没想到,自己竟然真能遇到这样一个男人,而且是在隔着故乡不知道多少万光年的另一个时空里,遇到这样的男人。 跨越时空的爱恋吗? 罗莞禁不住就有些想笑,尤其此时谭青云恼火的咒骂声正好给他们做了背景音乐。于是她一把抹去眼泪,抬起头直视着谢青锋,郑重道:"多谢世子爷,你放心,我一定……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一定要让这一片土地……锦绣满园。" "我对你的期望从来就不是锦绣满园,我只是希望天天看到你自由自在快乐开心的笑着,希望你过得比谁都幸福。"谢青锋喃喃念着,声音不大,只有他和罗莞能够听到,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这种lu骨的话实在不宜让人听到。 希望看到我自由自在的笑,希望我过得比谁都幸福吗? 罗莞感觉自己的眼泪又要出来了,连忙深吸了几下鼻子,将眼泪堵回去:怎么办?这个男人,或许嫁他就等于是掉进了龙潭虎穴,但,如果是为他的话,龙潭虎穴,似乎……也值得去闯一闯了。 意识到自己决心再度发生猛烈动摇的罗莞低下头,不敢让谢青锋看到她眼中的情意,然后她就听到腹黑的世子爷对不远处的谭青云笑道:"多谢兄长帮忙,我们这就走了。明天之前,让你的人都离开吧,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谢青锋,你……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这个缺了八辈子德的混账……"除了叫骂,谭二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不过世子爷更狠,就连叫骂都不肯让对方骂个痛快,只见已经和罗莞并肩离去的他在听见这句话后,立刻豁然转身,冷冷道:"你想清楚了,我的八辈子,也是太后的八辈子,你知道就凭你这一句话,便可以定个死罪吗?" "我……" 谭青云一口血差点儿喷出来,却是再也不敢说话,眼睁睁看着谢青锋和罗莞这对"狗男女"离去,他身子都气得颤抖了。 偏偏还有那不开眼的一个管家,凑上来为难的问他这摊子该怎么办。结果当即就被谭青云一脚踢了个跟头,听这主子怒吼道:"还能怎么办?都给我滚。妈的谢青云,你给我等着,这一次算是我栽在你手里,吃了个哑巴亏,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一边说着,这从来都是霸王似得混蛋终于还是无奈离开了。 "我们家那位翁老太太,其实就是府上的老太君吧?" 果园的事情竟然会有如此出人意料的神转折,让罗莞心情大好,连带着看谢青锋都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因此回家的路上,便毫不犹豫把这话问了出来。 谢青锋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莞儿你真是冰雪聪明,你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 第158章 诛心 这两天听这厮动不动就叫自己莞儿,罗莞心里还是觉着有点别扭的,毕竟她很排斥两人的亲近关系。然而此时,许是卸下了心防的关系,听见这个已经算是亲密的称呼,她竟然觉得顺耳极了,甚至心里还有丝丝缕缕的甜蜜萦绕开来。 "我看见她和谢大哥坐在一起说话,就觉得有些诧异,再想想你昨天的话,世子爷也不是这么狠心的人啊,对一个无家可归的老太太,还总惦记着要我赶她出门,所以这么想一想,自然也就明白了。" 谢青锋无言点头,想了想又道:"既然莞儿知道了,我也就不用隐瞒,能不能拜托你劝说一下家祖母,让她回路王府过中秋?这毕竟是中秋团圆节啊,她若是还不回府,只怕我爹娘就要杀到佛寺,到那时,纸可就包不住火了。" 罗莞笑道:"好吧,我试一试,不过我想,老太君应该知道你的难处,她还是不肯回去的话,大概是有自己的主意吧。"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谢青锋听了罗莞的话,陡然就是一愣,好半晌才喃喃道:"不……不会吧?难道祖母……竟然要用这种方式,让爹娘知道小叔叔的事?" 罗莞也愣了一下,旋即擦擦额头冷汗道:"不会吧?老太君心思这么深沉吗?那……如果路王爷知道了谢大哥的事,会把他绑回去?啊,他会不会直接奏明太后和皇上,杀了范庄主啊?" 谢青锋本想说我祖母是出身贵族,从小不知经历过多少争斗,心思当然很深沉了。不过转念一想,便道了一声"好险",暗道我真是糊涂,莞儿为什么始终不肯松口嫁我?不就是害怕这些宅门争斗吗?我这还要给她提供现成的例子? 一念及此,便果断越过讨论自家祖母心思的话题,直接就后一个话题回答道:"这事儿总是要看小叔叔的意思,就如我当初,也不说当初,便是现在,我也恨不得把那两个土匪给碎尸万段,但小叔叔不肯,我也没办法。如今小叔叔和那个土匪在一起,爹爹应该不会强迫他回府的,只是我娘的话……唔,恐怕要好好劝一劝。"说到这里,世子爷想起自家母亲的个xing,忍不住便擦了擦额头冷汗:徐王妃的话,真会拿着宝剑来宰了范京和范良吧? 中秋佳节,向来是一家团圆的日子。穷苦百姓即便是为了生计奔bo,在这一天也要想方设法回家和一家人团聚,更不用提那些仕宦贵族,除了亲人在外地为官,实在赶不回来的之外,便是连族人,有时候都是要团聚一堂的。 也因此,路王府中,这个中秋节竟然没有老太君在府里,可见是多么重大的事件了。连太后派了来送节礼的太监听说,回宫禀报后,太后都把谢青锋叫了过去。 谢青锋真是有苦难言,好在他那好祖母并没有让他十分为难,之前托罗莞交给他一封亲笔信,只说自己在佛寺里过着这清净日子,自觉心里十分安宁,暂时几天不想回红尘俗世,等到住够了,天气冷了,自然会搬回王府,让大家不要担心云云。 不担心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有了这封信,总算谢青锋也算是有交代了。太后和路王爷王妃等人却是忧心忡忡,只怕母亲是因为弟弟的事,伤心一直没有得到纾解,如今厌倦了红尘俗世,只怕再这样下去,老太太总有一天会自己寻个了断。 因此徐王妃给谢青锋下了死命令,中秋节后等五天,若是五天内老太君还不回来,她亲自去接,接不回来就也在佛寺中住下,如此才能放心。 不过谢青锋此时已经没什么心思听母亲说话了,给罗家送的东西都已经装好车,他着急去见心上人呢。因敷衍着答应,忽听母亲厉声道:"你到底听我说话了没有?就是嗯啊嗯的。" 谢青锋吓了一跳,忽听身旁谢玉婉微笑道:"王妃莫要动怒,哥哥一向都是这个样子啊,他又不喜欢说话。只是虽如此,他也是孝顺的,哪里就敢敷衍您?" 徐王妃愣了下,转头看了看谢玉婉,只见这女孩儿脸上挂着淡然微笑,竟不似从前那般畏畏缩缩的模样,仔细想了想,好像从山庄里搬回来后,这孩子就有些变化,只是素日里自己没注意。然而像是今日她大胆替谢青锋说话的事,却是从未有过,怎不叫人惊讶。 徐王妃对谢玉婉,并不似对谢玉芳谢玉秋两个那般疼爱,这到底是丈夫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自己不苛待就不错了,加上谢玉婉平时的xing格畏畏缩缩,很不讨她喜欢,她总想着,哼!和她的母亲一样,便是会装可怜,用这种手段讨好王爷,真是可恶。 所以此时忽然看见谢玉婉似是大方了些,虽不至于一下子就疼爱这个庶女,到底比从前生了些好感,何况对方说的话又很讨欢心,因此便冷哼一声道:"他不喜欢说话?我看不尽然吧,对着他的那位罗姑娘,他难道也是这样闷葫芦似得?" "母亲。"谢青锋无奈苦笑,不过看着母亲为祖母担心的模样,这世子爷终于把心收了回来,走到徐王妃面前,诚恳道:"母亲信儿子吧,真的不用替祖母担心,她老人家过得很好,过几天,儿子就把她接回来。" "你和我老实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所谓知子莫若母,徐王妃只一看谢青锋这个表情,便疑心上了。却听儿子笑道:"母亲,就算是有事瞒着您,那也是该瞒着您。只是儿子保证,这事儿,总不算太糟糕。可儿子不能和您说,儿子不忍看母亲担忧,所以请母亲放宽心,过两天,儿子就接祖母回来。" 徐王妃原本是个强势xing子,听见这种话,必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然而今日看着儿子这副诚恳模样,不知为什么,那责备追问的话竟说不出口了。 就这么一怔神儿的工夫,忽然就听见外面小丫头惊讶的声音传进来:"表姑娘?您回来了?" "咦?" 徐王妃诧异抬头,而坐在下首的谢玉芳谢玉秋谢玉婉则都已经站起身,接着门帘一挑,谭芳蕊从外面走进来,面上没有带着惯常的微笑,看上去好像有些yin沉。 "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回去和你爹娘过团圆节吗?"徐王妃微笑:"怎么?可是舍不得我和你姐妹们?" 谭芳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头道:"是啊,前天走的时候儿还不觉着怎样,这在家住了两天,倒是真想姨娘和姐妹们,我娘见我呆不住,到底又把我打发回来。姨娘,我都是因为在你们家住惯了,所以如今离了这里,就觉着不自在,但不知以后,表哥若是成婚了,我还能不能在这里住着。" 徐王妃就是一愣神,谭芳蕊住在王府的心思,人人都知道,她自己自然也知道。然而对方却从未像今天这般,如此lu骨的探问暗示。因心下便疑huo起来,暗道这孩子是个心思深沉的,素日里行事也有分寸,今日是怎么了? 正斟酌着该怎么样说,便听谢玉芳笑道:"谭姐姐说什么话?这里便是你的家,除了你,别人我是不认的,你住到天荒地老也没关系。"一面说着,便拿眼睛去看谢青锋。 谢青锋心里十分恼火,对这个表妹,他从前只是当做妹妹看,觉着对方懂事儿,又落落大方,若是能教妹妹们也学她一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哪知从认识了罗莞之后,这位表妹竟然就如同遇见了照妖镜一般,没多长时间便是原形毕lu,哪里是什么落落大方从容大度?不过是心思深沉会伪装罢了。谢青锋最讨厌这种表里不一的虚伪之人,何况又从未对谭芳蕊有过什么男女之情,如此一来,自然敬而远之。 却不料忍着她在府里还不算,竟然还撺掇着她二哥兴风作浪。幸亏是自己当日先行一步,不然的话,如今还真不知是个什么了局。这会儿她不说死心收敛,竟然还在母亲面前如此打探,真可说是恬不知耻。 天地良心,世子爷这真是有点儿偏心了。他和 罗莞之间,虽然还没有提亲或是确认关系什么的,但更lu骨的情爱之话都说过,实在没资格来对谭芳蕊不满。不过人就是这样,看着好的,怎么都好。看着不好的,怎么都不好。何况罗莞本质上的确胜过谭芳蕊百倍。 因此世子爷这会儿心里就没好气,再听自己妹妹在旁边帮腔,登时连哥哥对妹妹的疼爱之心都抛去了一旁,冷淡淡道:"表妹这话说的奇怪,我成婚不成婚,关你住在府里什么事?你喜欢在这里住,待我成婚后,你住到嫁人都可以,哪怕你招了上门女婿,只要安安分分的,路王府也不差一两个人的口粮。" "锋儿,怎么说话呢。" 徐王妃瞪了儿子一眼,实话说,她也对谭芳蕊刚才有些咄咄逼人的打探稍有不满,不过儿子这话可就太诛心了。 第159章 质问 果然,扭头一看,只见谭芳蕊面色惨白,眼睛里似乎都含了泪,咬着嘴唇瞪谢青锋,颤声道:"表哥也别看不起人,我便是再落魄,也不至于找个入赘的男人。我知道,你如今心里眼里都是那罗姑娘,外面张罗了一车的东西,都是准备送过去的吧?呵呵,这个我也不拦你,我知道我也没资格。只是……好歹亲戚一场,您为了那女人……就那样利用我二哥?都说百战杀神六亲不认,我总不信,如今,倒不由得我不信了,表哥,你这样做,真真是让人寒心透了。" 话音落,泪水便如珠子般滴落下来,徐王妃和谢玉芳等人早从这话中听出一些端倪,因几个女孩儿都围上来,拉着谭芳蕊坐下,徐王妃则皱眉道:"怎么回事?锋儿怎么利用青云了?"谭青云骄横自负她是知道的,也知道儿子向来不喜欢这个表哥,只是……利用?亲戚之间,这样做是很过分的吧?也难怪谭芳蕊都气哭了。 谭芳蕊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听见徐王妃又问了一遍,这才吸了几口气,强作镇定道:"没什么,也是我二哥行事不周密,才让世子爷利用了,只让他自认倒霉吧。" "青锋,到底怎么回事?" 徐王妃一听这话,便知道这事儿应该是外甥不占理,所以谭芳蕊难开口了。于是转向儿子,却见谢青锋冷笑道:"怎么回事?罗姑娘今年要扩建果园,结果我那好表哥急巴巴雇了几百个人,不到半个月功夫把罗家果园东西北三面的荒地都开垦了,说是也要建果园。还说什么那片荒地他全买了下来,我再三追问,咬死不松口。可当日那荒地,早在我回来后不多久,便都买了下来,便是因为害怕将来有人眼红罗家果园,跑去她那里做手脚……" 不等说完。就听谢玉芳冷笑一声道:"要做手脚早做了,哥哥三年没回来,罗家果园还不是好好儿的?你倒是会未雨绸缪。" 谢青锋淡淡道:"没错,我出征三年,因为有秋水和云白的照拂,倒没什么不开眼的人去打主意。却是在我回来后,别人没去给我添堵,我那好表哥倒迫不及待跳了出来。我见他家人那样笃定,非说那果园他们买了下来,雇的人干得热火朝天。索性便成全他们。百姓们能有这样一个活计赚几个钱。不容易。我何必破坏?不过那荒地的地契,终究是在我手里,这地开垦完了,我自然不能拱手让他。" 徐王妃目瞪口呆。心想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这。只是她心里也明白,此事全都是因为谭芳蕊而起。因转头看了看这个外甥女儿,却听她哭道:"我哥哥从来都是这样着三不着两的,我也没办法,当日也劝过他,可他不听。他撒谎说地是他买的,固然不对,可表哥好说是他的亲戚,就……就帮着外人那样打他的脸?这一次我回去。二哥病得厉害,躺在房间里整整两日没见人,还是今天才有了些起色,我去探他才知道这件事,我二哥向来霸王似得一个人。心思也宽,从来都是嘻嘻哈哈,表哥能将他气得病成这样,也着实是好威武的本事。" 徐王妃皱眉道:"青锋,这事儿你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了,青云……青云好说也是你表哥,你……你怎么能帮着外人打他的脸呢?" "娘知道儿子,我从来不是喜好做这种事的人。只是表哥做的的确过分,他能建果园?还偏偏就要在罗家果园的周围建,什么意思?我并非要特意打他的脸,只是我的性子随了谢家人,从来都是帮理不帮亲,这个娘应该很明白不是吗?" "那个……你怎么知道你表哥就不能建果园?事在人为,那罗姑娘能种出果子来,怎么知道你表哥就种不出来?"徐王妃这明显是强词夺理,其实心里想想谭青云的行径,也是腻歪得很。 "呵呵,娘既这么说,儿子倒也不知说什么了。既如此,倒也简单,京郊又不是只有那果园是一块好地,你让表哥去别处买地建果园吧,日后您也别让我去罗姑娘那里要这种苹果那种枣子的,咱们家的果子,都指望表哥好了。" 世子爷一句话把徐王妃堵得半天说不出话,而他也没心思看谭芳蕊在这里惺惺作态,说完便转身扬长而去。这里谢玉婉站起身,看样子想跟出去,然而看看徐王妃和几位姐姐的脸色,终究还是坐下了。 且说谢青锋,出来查看了那一车东西,除了两筐螃蟹,还有一筐新鲜的嫩藕,一些榛子松子核桃等干果仁,还有燕窝人参灵芝等补品,总之林林总总装了一车,可说是品种丰富。 翻身上马之后,见七星和龙渊还在地上面面相觑,他便皱眉道:"你们两个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上马来?" 七星凑到他跟前,小声道:"爷,刚刚奴才们在院外等着,看见表姑娘眼睛红红的进去,这……如今您还往罗姑娘那儿去,王妃定会不高兴的。" "娘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虽然表面上不得不安慰表妹,不过她心里,其实也不喜欢谭青云仗势欺人的。"谢青锋淡淡道,都说知子莫若母,其实反过来也一样,徐王妃的为人,还有谁能比他这个做儿子的更了解? 七星和龙渊不过是为了给主子提个醒,一听谢青锋这样说,自然就不再多言,于是翻身上了马,跟在谢青锋身后,三人在前,后面跟着一辆大马车,往乡下而去。 —— "我知道瞒不过你这聪明丫头,不过却也没想到暴露的这么快,分明我也没露出什么马脚,你怎么就猜出来了?" 罗家的炕上,趁着元老太太和蒋秋娘去后院的工夫,罗莞便凑到翁老太君面前,带着狡黠笑容闲话了几句,翁老太君是什么人?一看见她这模样,便明白了,一问之下,果然是罗莞知道了自己身份,因不由得也笑着问原因。 罗莞和她解释了一下,她不过是一时玩心起,也没想着揭穿翁老太君身份后要怎样,却不料翁老太君倒是放开了,看着她笑道:"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那老太婆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我那孙子是喜欢你喜欢的眼里心里都是你,可是你这孩子就因为不肯入豪门,便一次一次的不肯松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罗莞没料到翁老太君会这般开门见山,一时间不由得愣住,待想要说"我就是不肯入豪门。"然而不自禁想到谢青锋为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再想想那男人的沉稳威武,一时间竟是心跳如鹿撞,这原本坚定无比的话竟说不出口来。 翁老太君看见她这神情,便明白了,微微笑道:"看来这么几天工夫,姑娘对我那孙儿的态度倒是有些不一样了。本来么,姑娘只说不肯嫁入豪门,固然是因为豪门中龌龊事多。只是这就如一片林子里什么鸟儿都有一样,难道普通百姓家就没有刁蛮婆婆恶毒小姑不中用的男人?豪门也并非全都是火坑,一样有和和美美的,不然这些豪门何以立足?只是自己那些内斗,便斗垮了呢,姑娘因此而抱持偏见,实在不该。" 罗莞苦笑道:"您老人家可是老封君的身份,这话可不该在您口里说出来。" 翁老太君笑道:"没错,若是在路王府,这话我怎也不会当着你这未出阁的女孩儿家说出来,似我们这样的仕宦贵族,规矩的确要多些。可这会儿不是在你家吗?乡下人实诚,也不像贵族中人那样束手束脚的,何况这会儿又没外人,姑娘也不似寻常女儿忸怩,我老婆子便倚老卖老,和你说这些话。不是我夸奖自己的孙儿,少年成名,家世清贵,难得这孩子还是一片赤子之心,从不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乱来,就是他房里,那么些丫头,也没一个敢抱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凡是抱着这样心思的人,不必我和儿媳操心,他自己就撵出去了。我们素日里说话,只说这孩子真是和世人格格不入,从亲人这方面看,我自然不愿意他这方面受委屈,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奈何他从小儿有主意,大概也是受过他父亲妾侍陷害的原因,他在这件事上,主意拿的正,我们做长辈的,总不好逼着他收房里人吧?以至于蹉跎到如今。我这孙儿虽不像秋水那样会讨女孩子欢心,却是再沉稳可靠不过的一个人,姑娘若是只因为不入豪门便错过他,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翁老太君这语重心长的一番话的确是打动了罗莞,却也让她觉着疑惑,因惊讶道:"婆婆,哦不,老太君,这番话若是别人和我说,也就罢了,怎么您也会和我这么说呢?难道您愿意让您那么那么优秀的孙子就娶一个种果树的村姑吗?王妃娘娘只因为我和世子爷走得近,可是恨我恨得牙根儿痒痒,连带着府里的姑娘们也是如此。我三番五次拒绝世子爷,固然是因为不愿入豪门,却也是为他好啊,我们两个的门第相差太悬殊,将来让人知道堂堂王府世子娶了一个村姑,还不笑掉天下人的大牙?连带着贵府都觉着抬不起头吧?谢大哥为什么不肯回去?不就是怕给路王府抹黑吗?" 第160章 劲爆八卦 翁老太君沉吟了一会儿,方叹口气道:"难得你这孩子看的倒是明白。没错,在此之前,我也是和我那儿媳妇一样,不想让青锋娶个村姑,这门第相差太过悬殊了。不过这些日子我在此处,冷眼看着你行事为人,倒是越来越喜欢,你这孩子心地好,又坚韧,当日受了那样委屈,不但没一蹶不振,还拉扯着你母亲和弟弟走到这个地步。这天下间,你这样的女孩儿也难找,所以我心思倒是转变过来了。你放心,我那儿媳妇虽然骄傲了些,其实是个直爽的人,即便暂时看你不顺眼,将来相处的长了,你这行事做派定会对她的心思。至于我那几个孙女儿……" 老太太说到这里,便摇了摇头,叹气道:"玉秋和玉芳两个当真是娇惯的有些过了,玉婉却又太软弱,这也不怪她,生在这样的府里,母亲也是个软弱的人,怎不由得那孩子像个小兔子似得。我喜欢你这行事做派,便是盼着将来你若进门,她们能跟着你学学。" 罗莞哭笑不得道:"您老就是因为这个,便改主意了?这……这恕我直言,您这决定可也太草率了,若说善良贤惠坚韧不拔的女子,或许不多,却总会有。尤其是您老刚才说过,贵族中也有好的,那自然也有淡泊沉稳贤惠的好女孩儿,她们都是世子爷的良配啊。" "可是青锋不喜欢她们啊。"翁老太君慈祥的看着罗莞:"何况,就我见过的这些大家子千金,还真就没有你这样的好孩子。是了,不是说你父亲也是个做官的吗?那其实你也算是官宦小姐了,和我们家门第也差不太多,本来路王府如今的势力,倒是正该韬光养晦,不适宜再和那些有势力的人家结亲。" 罗莞连忙道:"老太君不用提我那父亲,那就不是个人,说他是狼。狼都不答应。人家狼还是一夫一妻终生相守,可说是禽兽界里的绝世好丈夫呢,他哪有资格和狼比?" 翁老太君眨了眨眼,片刻后方明白罗莞的话,不由笑道:"你这孩子,总是有这么些有趣儿的话,难怪青锋就认准了你……" 一语未完,忽听院门外一声马嘶,翁老太君便道:"莫非是那两个土匪回来了?哼!"说着眉毛就挑了起来,在炕上挪着就要下去。 罗莞连忙跑出去开门。就见谢青锋带着两个小厮站在门外。看见她便笑道:"我给你们家送螃蟹来了。快把门打开,让马车进来。" 罗莞看着他身后那马车,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你……你送了一车螃蟹来?世子爷,你以为我们全家是猪吗?" "不敢不敢。"谢青锋哈哈一笑:"螃蟹只有两筐。还有些别的东西。怎么?莞儿你还要把我拒之门外?"他说到这里,忽然抻长了脖子叫道:"孚儿,孚儿在不在?给我开门。" "叫什么叫?"罗莞急了:"我又没拦着你。还有啊,不许叫我莞儿,真恶心,你要非叫名字,就叫罗莞。"一边说,便让开了身子,暗道得。这厮今天就算是登堂入室了。唔,也不对,之前我病了那一次,人家其实就是正大光明的登过门了。 "我觉得莞儿挺动听的,要不然叫莞莞?"谢青锋笑。世子爷虽然迟钝,却也察觉到罗莞态度上的退让和改变,顿时一颗心就雀跃起来了。 "呕……"罗莞在谢青锋面前从来是不伪装的,闻言做了一个假装呕吐的动作,惹得世子爷又是大笑起来。笑声未歇,就见从堂屋门里冲出来个小小身影,正是罗孚。 "世子爷你来了?"罗孚热情的招呼着,却听谢青锋笑道:"叫谢大哥吧,总是世子爷世子爷的叫,太生分了。"呵呵!多好啊,先叫谢大哥,然后改口叫姐夫就顺溜多了。进入罗家的世子爷心里如意算盘拨拉的啪啪响。 罗莞翻了个白眼,谢青锋的"狼子野心"她怎会不明白?因正要说话,却见对方转过头正色道:"是了,再有半个月,孚儿就要下场了吧?恰好那考场边有我一栋宅子,到时候你们搬过去住吧。" "用得着吗?只是考秀才而已,谢大哥说一天就足够了,这又不是考进士,得连考三天,听说有些人出来后,都没人形了。" "呵呵,小叔叔说的也太夸张了。不过考秀才虽然只有一天,但我想着等孚儿考完,顺带在京城住两日,四下里逛逛,放松放松,不也是很好?" "唔……"让谢青锋这么一说,罗莞也忍不住有点心动,不过转念一想:"算了,我们还是等过年的时候,进京城办置年货再逛吧。" 谢青锋听见这话,眼睛一亮,也不争辩了,点头笑道:"也好,这都随你的便,只是去的时候,千万告诉我一声,咱们一起进京。我以后就住在荷风溪月。" "这不好吧?"罗莞吓了一大跳,小声咬牙道:"你是想让王妃娘娘更恨我入骨吗?" "懒得应付家里那些人事。"谢青锋也无奈回答,想到谭芳蕊,心里就不舒服,倒不如住在荷风溪月,一想到能和罗莞如此接近,随时都可以上门,他便觉着十分幸福了。 "世子爷过来了,啊,怎么这么多东西?" 这时候蒋秋娘和元老太太等也才出了门来,看见七星龙渊正从马车上往下卸东西,两人眼睛都直了:这……世子爷是把王府的库房给搬来了吗? "嗯,你们家这不是多了一个人吗?所以特意多送了些东西来。"谢青锋自来熟的和元老太太蒋秋娘打着招呼,只把两个人都弄懵了,面面相觑暗自寻思道:唔,我们家是多了一个人没错,只是……一个老太太,撑死也吃不下这么些东西吧? —— "不知道老太君对范庄主的印象如何?她老人家和你说过没有?当日可是气呼呼的,害我在旁边,还真是担心的了不得。" 京城贡院旁不远的茶楼二楼雅间,罗莞和谢青锋对坐饮茶,一面笑眯眯问了一句。 "祖母怎么可能不生气?不过再气有什么办法?就如你安慰过她的一般,总算人还活着,只要小叔叔自己觉得幸福,那也就行了。" 谢青锋淡笑着,说完扭头又看了窗外一眼:"孚儿刚进场,要出来早着呢,不如咱们四处逛逛?" "你是生怕不惹人注意是吧?"罗莞瞪了他一眼:"行了,反正也没什么事,我自己在这里等他出场就好,你该忙就忙去吧。" "我也没什么可忙的。"谢青锋微微一笑,笑容中透着几丝狡黠:"这样大好的机会我要浪费了,老天也不会帮我。" "老天帮你就有用吗?"罗莞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冷笑。 于是世子爷立刻收了笑,正色道:"没错,老天帮忙没用,还要莞儿心里有我才行。" "无聊,你真的是百战杀神吗?"罗莞无奈的看着谢青锋,拿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一边看着窗外远处的风景,忽的指着一个地方道:"那是什么地方?好多雕梁画栋的小楼。" 谢青锋探头一看,面色立刻变得有些古怪,咳了一声道:"那个……是莺燕胡同。" "莺燕胡同?"罗莞喃喃自语,身体本来拥有的一点记忆涌上心头,于是她立刻明白那是什么地方了:一个类似于八大胡同的地方。 罗莞险些就泪流满面了,她不过是想转移一下话题,结果却问到了更加尴尬的事,这还真是……连老天都不帮她啊,到底自己是穿越者还是谢青锋才是穿越者?那什么……上天的宠儿不应该是自己吗? 不过提到了这种地方,倒让罗莞想起一个人,于是看向谢青锋,咳了一声:"那什么……有日子没看见云小侯爷了,他还好吧?" "很好啊。" 谢青锋挑眉一笑:"那家伙艳福不浅,很好呢。" "艳福不浅?"罗莞瞪大了眼睛,对八卦的好奇和追求让她整个人都焕发了精神:"怎么说?他……他又回到从前的风流潇洒了?不过……唔,这种事情……有些不好吧,你也应该劝劝他,小侯爷的年纪不小了,收收心正经找个好女孩儿成婚不好吗?"八卦精神到最后,便成了对朋友的关心。 "嗯,不是回到从前,就如你说的,如今可不是有个正经的好女孩儿,对他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呢。" "什么意思?"罗莞果断嗅到谢青锋这话里的另一重含义:"什么样的好女孩儿对他死缠烂打穷追不舍?我认识吗?" "嗯,当日在我们家后园,你和那女孩儿也有过一面之缘。"谢青锋微笑,而罗莞也立刻就猜了出来,当日荷风溪月后园没有针对自己的好女孩儿,除了谢玉婉,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西夏公主?叫什么来的?是了,李溪月,那位溪月公主,现在是和云小侯爷在一起吗?"罗莞瞪大眼睛:这八卦真是太劲爆了:"那个……他们两个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第161章 打探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谢青锋呵呵笑道:"不过听皇上身边的太监说,好像因为你我的事,秋水进宫找皇贵妃哭过,大概皇贵妃在皇上面前抱怨了几句吧,皇上觉得不能太偏心我,就置这个小舅子于不顾,正好西夏王子已经回国,溪月公主每天在宫里烦闷,皇上觉着秋水是个会玩乐的,就将陪公主散心的差事交给他,再然后,就听说他们每天形影不离的。" 罗莞倒吸了一口凉气:"等等……什么叫……叫因为你我的事,小侯爷去皇贵妃面前抱怨,皇上不肯偏心,你和我的事,什么时候和皇上扯上关系的?" 谢青锋笑道:"你忘了?当日在我们山庄后园,我没告诉过你皇上那会儿就在竹林里吗?咳咳,当时,那个……你知道了,我和秋水都对你有意,但皇上却一个劲儿说要给你和我赐婚,所以秋水觉得委屈吧。我虽然是皇上的表弟,可他也是皇上的小舅子,这般偏帮,也太过明显。" "皇上当时……只是开玩笑的吧?"罗莞好悬没昏倒过去,自己的终身大事竟然连国家最高统治者都惊动了,这还真是……压力山大。 "嗯,也不能这么说,如果不是我品格高尚,一心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让莞儿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那估摸着赐婚的说法就不会是玩笑了。"这种时刻,世子爷也彻底地抛弃了矜持和脸皮,极力表现自己的高大公正形象。 罗莞满头黑线,正要再说些什么打击一下眼前这个不要脸的百战杀神,结果就见门口帘子一挑,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笑眯眯走进来,还不等她表示惊讶,那人便对谢青锋躬身道:"谢将军真是好悠闲,皇上知道您和罗姑娘在这里品茶,让奴才来传口谕,召你们进宫见驾呢。" "进宫……见驾?" 罗莞懵了。她不明白自己一个种果树的,怎么就会和进宫见驾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事儿联系起来,倒是谢青锋从容的站起身,微笑道:"皇上又没事儿干了是吧?啧啧,自从朝廷里顽固的老臣越来越少,他就越来越闲了。" 虽是这样说着,却是迈步走了出去,罗莞无奈,也只好起身跟在世子爷的身后,她只是一个草民。抗旨不尊这种事情绝不是她有资格干出来的。就连谢青锋都没有这个资格。 事情却就是这般凑巧。两人和这个来传口谕的太监刚出了茶楼,便见迎面几个男人正施施然走过来,虽然是穿着便衣,不过那份儿形容气度。却绝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拥有的,最重要的是,这其中有一个人罗莞认识,不但认识,对这个人,她可说是刻骨铭心,那正是她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罗海天罗大人。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相逢,罗莞愣了一下,但也仅仅是脚步顿了一顿而已。随即她就和谢青锋一起拐了个弯儿,向着皇宫方向而去。 世子爷并没有注意到这几个人,就算是注意到了,能不能认出罗海天还真是未知数,毕竟不过只是一面之缘。罗海天这样一个龌龊小人,还不值得谢青锋记在心头。 然而谢青锋和罗莞的反应平淡,罗海天比起他们,反应可就要强烈得多了。他一下子停了脚步,在罗莞转身后,方转过头去,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女孩子的背影。 三年多没有见过面,然而这毕竟是他的女儿,曾经和他一起生活过十四年的亲生女儿,虽然因为劳作不复从前的柔弱苍白,但是那五官却没变样,以至于他一眼就认出来,那的确是被他赶出家门的女儿没错。 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罗海天甚至用手揉了揉眼睛,死瞪着罗莞离去的方向,直到几个同僚发现他没跟上来,出言喊了他一声,这老家伙才回过神来。 "刚才,那是路王府的世子吧?他身边那个女孩儿是谁?路王爷世子订婚了吗?怎么我不知道的?" 罗海天上前,假装不经意的向同僚们打听着。他这半年来的经历可以说是大落大起,之前因为在谢青锋面前求表现,故意唆使一男一女假装抢劫报案,谁知这事儿竟被顺天府尹给查了出来,顿时就让这老家伙坐蜡了,官位几乎被一撸到底,成了户部最下面一个八品照磨,若不是他那身为二品大员的岳父周旋,他只怕就要被削职为民,连这个八品照磨都当不上了。 原本罗海天都觉着这辈子的锦绣前程是没希望了。谁知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就在前几天,皇上视察户部,那么巧,他竟然事先从岳父那里得了信儿,总算是瞅着个机会在圣驾面前好好表现了一番。当即就让皇帝陛下龙心大悦,待听说他过往的"劣迹"后,年轻天子表示:谁还没有点儿升官发财的愿望啊,虽然方法不对,但总算没造成什么太大后果,这样的人才,还是要用的。于是一道诏谕下来,他立刻从一个八品照磨成了一名五品的员外郎,这可是连升六级,从来未曾有过的殊荣。一时间,就连户部尚书和侍郎,对他都无比的客气,上门结交的官员更是络绎不绝,谁都知道,这是皇帝陛下看重的人才。可以说,如今的罗海天罗大人,那当真是混的春风得意风生水起。 只是他却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样一个时间这样一个地点遇见被他赶出家门的女儿,最重要的是,对方还是和路王府世子在一起,这让罗海天心里忍不住就是"咯噔"一下,当日他弄虚作假被查处的事,他一直以为是顺天府尹和自己作对,并没有往谢青锋身上想,因此对这位世子爷,他心里还是存着巴结的意图。所以如今看到罗莞和对方在一起,老家伙第一个想法就是:"莫非那忤逆女竟和世子爷勾搭上了?若真是如此,那我还真是要想办法把她接回来,从此后,还怕不能青云直上吗? 不过想到当日罗莞被赶出家门,又回来带走罗孚的情景,罗海天意识到:这摇身一变变成了富贵摇钱树的女儿,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住的。万一世子爷知道了她是被自己赶出家门,别说富贵前程了,不帮着报复便该烧高香。但转念又一想,母亲被休,自己也被赶出家门这种丢脸的事,罗莞就算是傻子,也不会和谢青锋透露的吧?堂堂王府世子爷,哪肯和这样有污点的女子往来?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谢青锋知道了这事儿,对罗莞抱着同情之心,自己也大可以装作以前是误会冤枉了她们母女,如今知道错了,再把她们接回来嘛。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和世子爷攀上关系,若这女儿将来真能进王府做个妾侍姨娘,自己也就等于是路王世子的岳父啊,那将来就算做到一品尚书,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这利欲熏心的无耻之徒立刻就被自己的脑补弄兴奋了,结果就听身旁同僚疑惑道:"路王府世子?在哪里?"却是刚才大家都只顾着说话,竟是没注意到谢青锋。 罗海天原本也是因为罗莞,才会注意到世子爷的,这会儿再想指给众人看,那两人却早已经走的不见了影子。不过这老家伙却是打好了主意,准备好好打听打听这事儿。 结果进了茶楼找小二一问,这老家伙立刻便判断出来,进来找谢青锋和罗莞的那个人,只怕是宫里太监,难道竟是皇上要接见他们?世子爷也就罢了,那本来就是皇宫中的常客,只是自己那个女儿,怎也会得到这样的机会?这还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时候,罗海天当然要积极行动起来,因就在宫门外街道上的一个茶馆里,喝着茶水遥望皇宫方向,专心致志的等待起来。这一等,却没料到竟还有惊喜,此时谢青锋身旁的七星和龙渊也正在这茶馆中歇脚,闲着无聊之下便聊起来。 罗海天一开始真是没注意到他们,就像这哥俩也没注意到他一样,但是坐在不远处,听了一会儿聊天,他便可以确定这两人的身份了,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听一番,便听这哥俩转换了话题,龙渊道:"哥,你说孚哥儿这次能不能考得上秀才啊?他还那么小,真有这个能力吗?" 孚哥儿? 罗海天的耳朵一下子就像驴一样竖了起来,暗道是谁?孚儿吗?考秀才?不会吧?他今年只有……嗯,应该是只有十岁吧,去考秀才?这不是说笑话? 正想着,便听七星笑道:"这可说不准,别忘了他的先生是谁。不过孚哥儿要到傍晚才出考场,我如今想着的是,皇上召见咱们世子爷和罗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呢?" 这一下罗海天终于可以确定了:自己的女儿真是和路王世子一起被皇上召见。这把老家伙给激动地,忙向旁边侧了侧身子,好像这样就能更清楚听到那两个小厮说话似得。 第162章 惊吓 "还能为什么事儿?皇上的性子你不了解?不就是没事儿干,听说世子爷和罗姑娘在一起喝茶,所以来了兴趣,才把人召进宫里吗?" 龙渊说着话,又喝了口茶水出了会儿神,忽的压低声音,小声道:"哥啊,你说要是孚哥儿真的考上了秀才,那罗姑娘也算是秀才的姐姐,她就不算是村姑了,这样一来,和咱们世子爷是不是就可以……呵呵,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罗海天顿时急了:什么意思?和世子爷怎么样?不是村姑的话,难道就能进王府门了?哎呀小哥儿,不要这样卖关子啊,你给我个准话啊,我好歹也是五品员外郎,这要是世子爷真能娶那不孝女,我可以立刻让她变回官宦小姐的身份啊。 正着急着,便听七星呵呵笑道:"你真是枉做了世子爷的小厮,难道不了解咱们爷的性情?孚哥儿是不是秀才,他对罗姑娘都是志在必得的。如今只是罗姑娘不肯吐口罢了。不过那天我可是听王妃娘娘房里的春杏说过,世子爷要求娶罗姑娘为正妻,王妃不让,世子爷却是不肯让步。所以这事儿到最后还真不知道能是个什么了局,或许,真得皇上插一脚吧。" 往下哥俩再说的什么话,罗海天已经不在意了,他让那一句"世子爷要求娶罗姑娘为正妻"便弄得热血沸腾不能自已,脑海中嗡嗡嗡的响个不停,连太阳穴都一鼓一鼓的涨着,老家伙完全被这意料之外的巨大惊喜给砸的晕头转向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的时候,七星和龙渊已经不在座位上,罗海天连忙追出去,却见到两人已经走出了几十步远,他们身前,正是谢青锋和罗莞。 罗海天忍了又忍,总算是忍住了现在立刻上前相认的冲动:当年赶妻儿离开的事儿他做的很不光彩,如今要挽回。还得好好费一番功夫才行,不然的话,妻子的性情他还是有把握掌控的,但这个女儿,只从她回来带罗孚离开的那一幕,便知此事有多棘手。 "失算啊失算。" 罗海天猛摇着头,暗道早知今日,当初自己不该听夫人的挑唆,将发妻和女儿儿子一起赶出家门。妈的新安候府算什么?再怎么有势力,能和路王府的世子爷相比吗?听见没有?正妻啊。堂堂的路王府世子。可是要娶我闺女做正妻的。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又激动了。罗海天决定再跟着那二人去考场看一看,唔,要装出一幅因为愧疚不好上前,只能在暗中偷偷窥探。盼着再见儿子一面的慈父模样,若是让女儿看见了,因此对自己心软,往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罗海天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立刻便以极高涨的热情投入到演出中,而他这样卖力的表演,谢青锋自然不可能没有察觉,因正和罗莞聊着这一次见驾都有什么样的感受,他便突然说了一句:"有人在跟踪我们。" 罗莞吓了一跳。她今天的"惊吓"已经着实太多,在皇宫里,那恶劣的皇帝陛下左一个赐婚右一个成亲,一边还向自己反复说着什么诸如"谢青锋年纪大了啊,看上一个姑娘是多么的难得啊。希望这个姑娘能够自觉点,为大夏朝的百战杀神留下优秀后代做出她应有的贡献啊"之类的话,那货就差没声泪俱下来表现他做一个关爱兄弟的哥哥是有多么为难了。罗莞觉着自己还能站着走出皇宫真心不容易。 "是什么人?你的仇家吗?"四下里看了看,罗莞果断把责任推给谢青锋,她一个种果树的,应该没人会无聊到跟踪自己吧? "不知道,我让七星和龙渊去查看了。"谢青锋淡淡道,见罗莞面色还有些苍白,他便沉声道:"不用怕,有我呢。" "谁害怕这个了?"罗莞瞪了世子爷一眼:"明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到现在还惊魂不定,竟然还说这种话。" 谢青锋温柔一笑:"你是说皇上啊?呵呵,进宫前我不就告诉过你,他性子很跳脱的,如果有什么不当之举,千万不要意外。" "可皇上的性子那是跳脱二字就能概括得了的吗?"罗莞翻白眼,世子爷是故意歪解自己的意思吧? "唔,那你觉得他是什么性子?或者说,你觉得这个皇帝怎么样?"谢青锋见罗莞手里的茶杯又空了,于是拎起茶壶又替她倒了一杯茶水。 "你说,南海之战的前夕,杀了那么多贪官的,真是皇上吗?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不像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啊。" 虽然让皇帝吓得够呛,但是罗莞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帝陛下和她认知中的任何皇帝都不一样,相比那些"手握生杀大权却高处不胜寒"的统治者,这位皇帝陛下身上的人情味也太浓厚了些,如果对方是微服私访,恐怕打死自己也想不到对方会是一国之君。 "当然是他,不是他,还有谁能顶得住那么多压力,坚决彻底地将此事进行到底?"谢青锋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充满了自豪,虽然皇帝陛下经常做出一些在他看来不太靠谱的事,又很喜欢管他的闲事,但这显然并不影响他对这个表哥的崇拜之情。 "真难得啊。"罗莞吐出一口气,喃喃道:"他一定是古往今来最英明最幸福的皇帝。" "喔,怎么说?"对这样一个别致的评价,谢青锋顿时来了兴趣,却见罗莞又瞪过来一眼,冷哼道:"还用问吗?干脆果敢杀伐决断,这样的皇帝难道不是最英明的?至于最幸福的,嗯,人人都说君王是孤家寡人,又说高处不胜寒。可是这位皇帝陛下,他的位置虽然高高在上,可他的人却是生活在一群亲朋好友之中,他一边处理着国家大事,一边关心着亲戚朋友,你说,这样的皇帝,还算得上是孤家寡人吗?只要不孤单,难道不是最幸福的皇帝?" "有意思,下一次进宫,我要把姑娘的这番话说给皇上听。" 谢青锋哈哈一笑,却见罗莞很正经的问他道:"唔,说给皇上听的话,会拉低他对我的印象分吗?" "怎么可能?"谢青锋一时不明其意,还以为罗莞是在担心,于是连忙安慰道:"皇上听了这番话,一定会得意非凡,只会更欣赏你。" "唔,那就不用说了。"罗莞淡淡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他对我印象跌到谷底,从而打消赐婚这样的可怕念头,能够增加印象分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拒绝得了我吗?"谢青锋又好气又好笑,真是的,自己都表现得如此强势了,难道面前女孩儿还天真以为她能从自己这张罗网中脱逃出去吗? "就算……那个……拒绝不了,也……也不要搞到赐婚那么惊悚嘛。"罗莞喝了一口茶水,目光却挪到茶馆外,然后喃喃抱怨道:"不就是考个秀才吗?哎呀要考多长时间啊?这都晌午了,还没考完吗?" "要考一天呢。"谢青锋随口答着,脑子里却是刚刚罗莞的话,或许是惊喜来得太过巨大,让世子爷一时间都有点消化不了,不知不觉喝光了一杯茶,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惊喜的看着罗莞,小声道:"你……莞儿,你刚才的意思,是……是答应嫁给我了?" "谁说的?你不要自作多情啊。"罗莞嘴硬,但游离开的视线和不经意红了的面庞却泄露了她此时心事。 其实这么长时间一来,谢青锋为她做的,她都看在眼里,这个男人的可靠,她也清清楚楚,那颗原本还坚韧如蒲苇的心早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尤其是在翁老太君和她说过那一席话后,让她意识到自己立誓不嫁豪门的理由似乎也有些天真可笑,所以这份决心的崩塌虽是突然,然而却也顺理成章。 既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以罗莞的个性,她本来不会再忸怩矫情,谁知面对谢青锋的时候,一把话题带到这里,她却又情不自禁的就口是心非了,此时她虽然在看着窗外状似悠闲,心里却早已泪流满面,暗道罗莞啊罗莞,都到这个地步了,你痛快点儿能死啊?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矫情了? 好在谢青锋并没有将她这后一句话当真。世子爷很高兴,很振奋,但是对罗莞的心意,他还是有些不敢大胆猜测,自己琢磨了一通,觉得此时情况大概只能说明罗莞对自己有好感,她的决心开始动摇了,如果现在就上门提亲的话,对于心上人来说,大概还是很突然,毕竟这转变有点太大了。 于是世子爷便信誓旦旦道:"你放心莞儿,我会给你慢慢了解我的时间,我愿意等你心意完全确定下来的那一天,再上门提亲。只是……你不要让我等太久。"嗯,这样的结局真是不错,心上人可以有机会慢慢爱上自己,而母亲那里,也可以循序渐进的做工作,联合祖母的话,问题应该不大,啊,真是太完美的结局了。世子爷心中得意的大叫着。 第163章 暗示 这句话让罗莞也松了口气,她是认清了心意不假,但是一直以来做了好几年的心理建设,突然间就兵败如山倒,这个时候谢青锋再步步紧逼,羞怯也好,犹豫也罢,她都会患得患失,现在有这么个慢慢适应的时间,很好,真的很好。 罗莞忍不住就回头给了谢青锋一个微笑,顿时又是让世子爷好一阵澎湃,正要趁热打铁再说点什么,就见七星走过来,贴近了谢青锋小声道:"爷,那个在附近偷窥的人,很像是罗姑娘的父亲。" "罗海天?" 谢青锋虽然认不出那个卑鄙小人,但对于这个让罗莞恨之入骨的名字,他也是记忆深刻,听见七星的话,立刻便惊讶说了出来。 "罗海天?跟踪我们的是他?"罗莞也惊讶了:"他要干什么?" 七星摇摇头,想了想又道:"对了爷,奴才想起来,刚刚您和罗姑娘进宫后,奴才和龙渊在柳家茶馆喝茶,一边等爷和姑娘出来,当时咱们身后坐着的那个人,好像就是这位罗大人。" "哦?"谢青锋眉毛一挑:"那么当时你们有说过什么话让他听到吗?" 话音落,就见七星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呐呐道:"当时……当时奴才们也没注意到有人听咱们说话,就……就议论了几句爷和罗姑娘还有孚哥儿的事,大概……大概都让这位罗大人给听去了。" 谢青锋冷笑道:"难怪呢。"说完看向罗莞,淡然道:"你那个父亲前些日子升了五品员外郎,如今又知道我和你的事,只怕心里是有了什么计较,这会儿急着要扮慈父呢,或许,过几日他就要将你接回家中了。" 罗莞冷笑道:"他当日赶母亲和我出来,何等绝情?如今想接我们回去,我们就要跟他回去吗?做梦吧。" 谢青锋笑道:"这事儿全在你,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就不回去。若是他逼得紧,呵呵,就回去又如何?听你说过的,你母亲和你当日可是受了那狠毒夫妻不少气,或许这一次,倒可以秋后算算账。" 罗莞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实在不想看见他们那两张丑恶嘴脸,所以只要他有点自知之明,我也就不想着秋后算账什么了,若是他一心只想着升官发财。用手段逼我回去。那我少不得也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 "引狼入室?"谢青锋不由得笑了:"你觉得你有狼的勇猛凶狠?孚儿可是告诉过我。你连杀鸡都不敢。" "那有什么关系?狐假虎威不知道啊?我背后有世子爷撑腰,就算是只兔子,也可以随时随地化身为狼了。"罗莞笑着说道,又探头向窗外看了看。这一次,她清清楚楚看见罗海天就站在大树后探头探脑向这边看,只是见她看过去,又猛地一缩头,整个人便都隐藏在了大树后。 罗莞便假装没看见,心想你不是爱藏着吗?那就藏着吧。指望我看见你后,还会把你叫过来上演一出"被冤女儿含泪问父,父亲澄清误会痛悔交加的狗血大戏?"做梦吧你,我让你连误会和被蒙蔽之类的借口都没有出口的机会。 一边想着。便回过头对谢青锋道:"怪不得你让孚儿带着干粮篮子进去呢,看这架势,果然是要考一天了,既如此,咱们找个饭馆用些饭菜吧。只喝茶吃点心,这也不饱啊。或是你有事的话,就先回去,我自己逛逛。" 这种时候谢青锋别说没有事,就是有事也得推了啊,于是连忙表示自己就是闲肉一块,一点儿都不忙,又强烈向罗莞推荐了附近一家不错的酒楼,于是一行人结了账,出茶馆往不远处的酒楼而去。 —— "这种文章,是……是考秀才的?我去啊,没拿错考卷吧?把考进士的题给拿到考秀才的考场来了。" 回程路上,罗莞听罗孚说了考秀才的题目,顿时就囧囧有神了,却见罗孚还笑的挺开心,摇头道:"姐姐真会说笑,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弄错呢?" "怎么不可能?"罗莞说完,就有些担心的看着罗孚:"孚儿啊,这可是要做八股文章的,你……你能做的上来吗?该不会是胡写一气交卷的吧?" "怎么可能?"罗孚嘟起嘴:"姐姐你以为我这么些年跟着谢大哥,学的都是什么?我怎么可能连八股文章都不会做?那还下场干什么?" "哦……那个……我以为你平日里只是读四书五经的。"罗莞有些尴尬,她只是因为罗孚的年纪,一不小心就把这县试当做是小学升初中的考试了,因此一听难度如此之大,立刻就觉得不对劲。但是现在想想,其实错的是自己,当时在考场外,分明都看见过中年人和青年人去应考的,甚至还看见了两个头发都花白了的老头儿。如此县试,自然都是一视同仁,不可能因为罗孚年小就特殊对待。 "四书五经那是八股文章的基础,当然也要勤奋攻读,不过八股文章,其实我从三年前就开始写了,不过是姐姐不知道而已,你检查我功课,只是看看我的小楷,让我背诵讲解经史子集罢了。我也不知道你竟连我会做八股文都不知道啊。" 罗孚振振有词的辩解着,再次让罗莞哑口无言,为了保持住做姐姐的威严,她只好将头探出马车窗外,看着前面道:"啊,到家了到家了。" 罗孚疑惑道:"这么快?"说着也连忙伸头出车窗,结果发现连秋明庄的影子都没看到。 —— "那个……莞姑娘和孚哥儿还没回来吗?" 罗孚进京这一天,蒋秋娘在家里也是坐立不安望眼欲穿,她本来想和罗莞一起去京城,可世子爷亲自来接女儿过去,又让她放心,这让她也不好意思厚脸皮跟着去,因此只能在家焦急等待着。 却不料傍晚时分,没等到姐弟两个,倒是范良过来了,手里拿着个包袱,听蒋秋娘说姐弟俩还没回来,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就将那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两块布料道:"这是之前世子爷给明哥的,那个……明哥给了我,都是进贡的上好布料,我……我一个大男人,穿这种布料做什么?简直是糟蹋好东西,我看这料子图案也挺淡雅的,你……你做两身衣裳穿,定然好看,要不然,也可以给莞姑娘和孚哥儿做。" 从在大雁岭结识起,到如今,范良这个二庄主玩了三年多的暗恋,这份耐心和定力,比起自诩定力过人的谢青锋,都不知道甩他多少条街去。 然而范良终究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只是因为腿有残疾心里自卑,所以从不敢向蒋秋娘说一句暗示的话。这一蹉跎便是三年多,眼看对方都已近不惑之年,再这样下去,年纪还是其次,只怕这被前夫狠狠伤过的女人的心都要成枯木死水了,这就不由得范良不急了。 而且最近一桩接一桩的事情刺激着他:谢明雨身份的暴露,那个路王府的老太君虽然当面用拐杖狠狠揍了大哥一顿,但到底没有拆散他们俩,大概也就是默许了的意思。谢青锋追求罗莞,看上去也是板上钉钉了,最起码经过王家那件事后,范良不认为会有勇于和路王世子争女人的英雄出现,眼看再过几年,罗孚都可以讨论娶妻的事了,他这暗恋难道要放在心里一辈子不成? 想想都觉得不甘心,于是越发按捺不住的二庄主终于鼓起勇气,找了这么一个烂到家的借口,来向蒋秋娘暗示了。 自从蒋秋娘和罗莞姐弟搬到这里,如今三年多,她们得了秋明庄数不清的帮助。何止布料?举凡吃食,工具,工人等等,真可以说是不计其数。就是这屋里的家具,都是当日范良帮她们订做拉回来的。 但那全是以秋明庄的名义,如今这范良私底下来送她这寡妇两块布料,其中的暗示隐喻,那一下子就是昭然若揭,别说蒋秋娘还没有迟钝到家,就是迟钝到家,这会儿也应该明白范良的心意了。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当即就让蒋秋娘愣住了,偏偏在这要命的时候,她听见罗莞的声音传来:"娘,看我带什么回来了?燕子楼的川菜席哦,味道可好……" 声音戛然而止,蒋秋娘和范良都是慌乱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蒋秋娘站起身,丢下一句:"二庄主把这布料拿回去吧,我不会要的。"便头也不回冲进了里屋,而范良捧着两块布料,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看一眼罗孚再看一眼罗莞,一张英俊脸孔如同煮熟了的大虾般,都红到耳朵根了。 我去啊,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劲爆内容? 罗莞在心里呐喊了一声,眼看罗孚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于是她就把手里从燕子楼打包的川菜包裹往弟弟怀中一放,告诉他进屋去找蒋秋娘,这里莞姑娘便拉着范良走出堂屋,直到了院门外,才含笑看着范良道:"怎么?二庄主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第164章 劝说 "什么……什么出手?"范良面红耳赤,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这种事情让人家女儿知道,自己还不得被唾弃死啊,也许以后都不能进门了,进来就被大扫帚打出去也说不定。 "得了吧,二庄主你就别硬撑了,你那点儿心思,我三年前就看出来了,只不过一直没揭穿而已,我就等着看你什么时候出手呢,谁知道你平时鲁莽,在这件事上倒是够耐心,这一等就等了三年,我还以为你要把这心思埋一辈子,没想到你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闪电般迅雷不及掩耳啊。" "莞……莞姑娘……"范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呐呐叫了一声,抓着那布料就想落荒而逃,在他看来,自己这残废竟肖想蒋秋娘这样美好的女人,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实在不想听罗莞的嘲笑奚落。 却不料下一刻,手中布料就被罗莞拿了去,听她开怀笑道:"行了,这布料我代我娘收下了,二庄主,哦不,范叔叔,你继续努力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听过没?拿出这种勇气,我支持你。" "啊?"范良一时间都不会说话了,只知道拿手指去掏耳朵:他是听错了吧?莞姑娘说什么?她……她真的知道自己送布料的意图吗?等等,她说,她代她娘收下了,那她就该知道这其中含义吧?她怎么还会支持?范良实在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大胆的猜测。 "莞……莞姑娘,你……你是什么意思?"范良期期艾艾的问,却见罗莞诧异看向他:"不是吧?范叔叔你怎么了?你醒一醒啊,不会是高兴傻了吧?至于吗?我的意思无比明确,就是支持你追求我娘最后把她娶到手给她一辈子的幸福,暗恋三年多,你的耐心简直超乎我的想象啊,所以我坚信你一定会对我娘好的。" 听到罗莞如此明确地答案,范良的确是高兴傻了,摸着后脑勺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嗯嗯哼哼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个……你……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三年前就……就对蒋家娘子有……有意的?" 罗莞翻了个白眼,摇头道:"就你那心思,也只有我娘这种反射迟钝星人才看不出来,连我外婆应该都知道了,不过是要看你怎么做而已,你还指望能瞒得过谁啊?" 范良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腿,好半晌才呐呐道:"我……我不敢说。我是个瘸子。我怕……我怕你娘她嫌弃我。她……她是那么好的女子,她完全配得上更好的男人。" 这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罗莞心想着,然后正色道:"范叔叔,这只是你想的。我娘都快四十岁了,还是被人休弃的女子,带着我和孚儿两个拖油瓶,配什么更好的男人?更好的男人她不是没有过,结果怎样?还不是被宠妾灭妻?那个男人可是我娘的结发丈夫啊。" 范良点点头,罗莞这番话其实很有道理,只是他还是很疑惑,不解的看着罗莞:"莞姑娘,别的孩子都是生怕母亲再嫁。这是不贞洁,怎么你倒是反过来?" "不贞洁?呵呵,为那么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守贞?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孤独终老?凭什么?范叔叔,我一点儿都不希望我娘过这样如同枯木死水般的生活。我盼着她能活过来,能和一个对她好的男人在一起,能焕发出她做女人的风采。你和大庄主谢大哥不是总说我很与众不同吗?呵呵,这也是我的与众不同之处啊,总之,我只盼着我娘能幸福,这种所谓的贞洁,在我眼里狗屁不如。"说到这里,她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放下手吐吐舌头,嘻嘻笑道:"一不小心就爆了粗口,范叔叔你不许和人说啊,我还要保持在大家心目中温柔纯良的形象呢。" 温柔纯良?莞姑娘?范良因为这两个差异过大的名词而石化了。 送走了范良,罗莞拿着两块布料脚步轻快的进了屋,见蒋秋娘在锅台前忙碌着,看了她一眼后,没说话就把头转过去了,于是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将布料送进蒋秋娘屋里,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姐弟俩回来的已经不算早,这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刚换了家居衣裳,蒋秋娘便喊着罗莞罗孚姐弟两个吃饭。 用过饭后,意外的,罗孚竟然没有去复习功课,而是悄悄进了罗莞的屋子,一进来便把门关上了,小脸带着严肃认真的表情,来到罗莞面前。 "咦?孚儿怎么没去复习啊?可是觉着考完了,就该放松一下?嗯,看不出来嘛,你小小年纪,还挺懂得张弛有道的。"罗莞笑着摸了摸罗孚的头,一边继续给窗台上两盆菊花浇着水。 "姐姐,今天……二庄主和娘在一起说话,为什么看见咱们,他就走了?" 忽听罗孚问了一句,罗莞有些惊讶,扭回头来看着弟弟,笑着刮了刮他的小鼻子道:"哟,真以为下过考场之后就能成大人了?连娘的事你都操心上了。唔,其实没什么……" 不等说完,便见罗孚有些恼怒地扬了扬小拳头,沉声道:"姐姐你还要骗我吗?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二庄主……二庄主之前和娘说话,看见我们就跑走了,他……他是不是要给我们做后爹?" 唉!教育小孩子还真是一件麻烦事啊。 罗莞用手揉了揉额角:这事儿吧,要她怎么说呢?就像罗孚说的,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古代孩子早熟的让人惊讶,民间不乏十三四岁就订婚娶亲的男女,像是罗莞这种的,在古代就妥妥是大龄剩女的节奏了。所以十岁的罗孚对这些男女之情即使不是很清楚,也肯定是有了朦朦胧胧的认识。 罗莞原本是准备敷衍两句就把这小家伙打发走的,然而看见他那坚定的眼神和小脸上严肃的表情,她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握住弟弟的手微笑道:"唔,如果是这样,孚儿怎么想呢?你愿不愿意让二庄主做咱们的爹爹啊?" "当然不愿意。" 罗孚俊秀的小脸都涨红了,如同一只愤怒的螃蟹,冲罗莞挥舞着两只小胳膊,咬牙叫道:"我才不要二庄主做我们的后爹,才不要才不要。" "嗯,你不肯要二庄主做咱们的后爹,是为什么?莫非孚儿心里还想着京城中那个为了做官就把咱们赶出家门的亲爹?的确啊,那是个亲爹来着,不过那个亲爹给了咱们两个什么呢孚儿?除了满身心的伤害,咱们还有什么是他给与的呢?" 罗孚握紧了小拳头,咬牙道:"我……我当然也不要他做爹爹。" "唔,你不肯要咱们的亲生父亲,也不要二庄主做后爹,那你想要谁?"罗莞看着罗孚,她能够理解弟弟心中所想,小孩子嘛,都是不想要继父继母的,如果是自己在这个年纪,恐怕也会对这件事十分排斥。 "不要爹爹不行吗?我们就和娘在一起,我们家又不是没有钱,养不活自己,必须要要有个爹爹支撑门户。"罗孚的思路倒是十分清晰,直接提出了"不要爹爹"这种说法。 罗莞又摸了摸罗孚的头,耐心道:"嗯,我们可以不要爹爹。但是孚儿啊,娘为我们奉献了这么多,可以说是把她的大半辈子都给我们了。将来我大概要嫁人,而你也要娶妻的。那娘怎么办呢?难道你要让她就那样孤孤单单到终老吗?难道这就是娘为我们奉献了一辈子,咱们给她的回报吗?" "可是……可是就算姐姐嫁人,也是会回来看娘的。就算我娶妻,也是会孝顺娘亲,和她在一起的,娘怎么会孤单?"罗孚倔强的问着,他的确不懂姐姐怎么会这样说,他会陪娘亲一辈子啊。 "小笨蛋,很多事情你太小了,还不懂。将来你有了媳妇,白天在外面干活,晚上回来你就要陪媳妇,能和娘说几句话?你现在都是自己一个房间睡觉了,等到你长大,你媳妇会和你在一起睡,娘那个时候老了,漫漫长夜,你让她连个说话的人暖被窝的人都没有吗?更不用提我嫁人后,也许几个月甚至半年才能回来一趟了。" 罗孚眨了眨眼睛,他显然还没有完全弄懂罗莞这番话的意思,但是有一点他明白了,就是将来自己并不能时时刻刻陪母亲在一起,于是小正太紧锁着眉头,似乎是要想一个两全其美之策,可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只好挠挠头道:"那个……那我不娶媳妇了,就一直陪着娘……" "胡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娶媳妇,难道要让咱们家绝后不成?要真是这样,只怕娘就要上吊了。"这一次不等罗孚说完,罗莞便打断了他,只把小正太急得跺脚叫道:"那姐姐说,要怎么办?" 第165章 噩梦 "什么怎么办?多简单的事儿,让二庄主和娘在一起啊。虽然是后爹,可这些年二庄主对咱们怎么样,你心里不清楚?他对咱们的好,可是咱们那个亲生父亲都没有做到的。别的孩子不希望母亲给他们找继父,那是因为生怕继父对他们不好,但是咱们却没有这样的担忧啊。" 罗孚不言语了,罗莞知道自己的话总算打动了这小正太,于是又好生劝慰了一番,直到听见外面蒋秋娘和元老太太说话,她才把小正太给支出去。 不出所料,罗孚前脚走,后脚蒋秋娘就进来了。看见罗莞,她脸上先飞起一片红晕,然后才把布料递到女儿面前,正色道:"这是不是你拿进去的?你……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就自作主张。" "知道啊。"罗莞叹了口气,暗道得!我又得接着说服娘亲了,啧啧,看看我这都是什么身份,娘啊,我是你闺女,不是你知心姐姐啊。 果然,蒋秋娘听见女儿如此坦诚,反倒是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才皱眉道:"你……你这孩子,你……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你……你还收下,你……你是怎么想的?" "我希望娘和二庄主在一起啊,就是这么想的。"罗莞大大方方道,见蒋秋娘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于是她连忙道:"娘先不用反驳,你先听我说……" 接着又是好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不过看来收效不大,罗莞却也没有灰心,最起码她已经探出蒋秋娘的态度,母亲并非看不上范良,也没有为罗海天守身如玉的愚蠢念头,她只是受那些女戒女训所影响,总觉得再嫁是个污点,所以不肯轻易答应。这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替她解开心结的,只能等范良正式追求。看看蒋秋娘在知道儿女不反对自己再嫁的情况下,能不能最终战胜心结,给自己第二春的幸福了。 因母女两个一时间倒是无话可说,蒋秋娘心乱如麻,看着这个成熟的女儿,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恼怒。因正要离去,却听罗莞淡淡道:"娘,今天我和世子爷在考场外遇见罗海天了。" "什么?" 这一句话对于蒋秋娘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诧异的转过身。就见女儿表情平淡。接着冷笑一声道:"从他的种种举动来看。我想他应该是知道我和世子爷的关系了。" "你……你和世子爷的关系?什么……什么关系?"蒋秋娘都结巴了,以至于问话都有些不对头,只是反应过来却已经晚了。 果然,罗莞惊讶的看着母亲。好半晌才哭笑不得道:"娘啊,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的震动很大,不过……你也不至于惊讶到这个样子吧?那个男人,从他把我们赶出家门那一刻起,和咱们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不管如何……他是你爹。"蒋秋娘幽幽叹了口气,双目无神的看着那盏跳动烛火,好半晌才轻声道:"你……你和他说什么了吗?" "没有,只是知道他跟着我们。我假装没看见他,并没有和他说话。"罗莞淡淡说完。又正色看向蒋秋娘,郑重道:"但是,既然他知道我和世子爷的关系,以他那利欲熏心的性子,我想他是绝不会放过我们的。" "他不放过我们?他……他要干什么?"蒋秋娘失声叫道。从她的眼里,除了愤怒之外,罗莞竟还察觉到一丝恐惧,她叹了口气,暗道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对于娘亲来说,大概就是个噩梦般的存在吧。 想到此处,便轻蔑一笑道:"他能干什么?他敢干什么?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来接我们回家。" "什么?"蒋秋娘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道:"当年……是他亲自赶我们出来,甚至……甚至把你和孚儿都从族谱中除了名,他……他如今还怎么有脸来接我们回去?回去做什么?再让那个贱人陷害,然后把我们赶出来吗?" 罗莞冷笑道:"不要小瞧这个男人的脸皮。娘,你也该知道,为了他的前程,他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的。能把我们赶出来,自然也能把我们接回去。" "你的意思是说,他接咱们回去,只是……只是为了利用你和路王府攀上关系?"蒋秋娘脸色又白了几分,接着又涨红开来,咬牙道:"哪有……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我们挡了他升官发财的路,他便一脚踢开。如今看着靠我们又能升官发财,便又要接回去,难道我们是他手中的泥巴,就这样任由他捏来捏去的吗?" 罗莞很欣慰,这几年的耳濡目染不是白费,蒋秋娘虽然还是很软弱,但总算也有了几分刚强。如果是最初自己认识的她,只怕即便心中不满,也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这份刚强帮不到她们什么,罗莞还是很冷静的,因就对蒋秋娘道:"娘,话虽是这样说,但这世道不公,如果父亲执意来接咱们回家,恐怕也不是你我能拒绝的。好,就算我们两个拒绝了,他大可以说孚儿是他罗家的血脉,定要带回去抚养,你觉得,你可能阻止么?" "那……那要怎么办?孚儿不能回去,那个贱人一定会想法子害死他的。"蒋秋娘紧张的什么都忘了,扑上来抓住罗莞的手,喃喃道:"要不然……要不然你去求一求世子爷?让他和你爹爹说说?你爹爹最是趋炎附势的,世子爷开口,他不敢不听。" 罗莞叹气道:"娘说的没错。可万一这事儿传开来,别人会怎么说世子爷?只怕没几个人会提之前咱们被赶出去的事,只会说世子爷仗着王府势力,连人家认儿子都要插手阻止。娘啊,你不会天真的以为,那个男人会一脸骄横的来接了咱们就走吧?他肯定会编出这样那样的理由,说之前都是误会和听信谗言之类的,如今知道了,要痛改前非什么的啊,到那时,咱们也毫无办法,谁让这就是个男权社会呢。" "那……那就无路可走了?"蒋秋娘跌坐在炕沿上,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呐呐道:"就算……就算我……我再嫁,只怕……只怕他也不会放过你和你弟弟啊,到那时,我……我岂不是更揪心?天啊……老天啊,这可怎么办?" 罗莞连忙道:"娘别担心,你也不用因为这件事就再嫁,究竟你和范叔叔会有什么结果,这还要靠你自己拿主意。只是我和孚儿,都希望娘能幸福,我们觉着范叔叔一定会对你好的。娘,女人一生遇见个好男人不容易,遇见一生只要你一个的好男人就更不容易。娘这辈子在男人身上吃了太多苦头,我和孚儿都盼着能有个完全不一样的男人可以爱你护你。但这份儿爱情你到底需不需要,我和孚儿也不知道,这只能问你自己。娘喜欢范叔叔,你们在一起,我们举双手支持,替你高兴;娘若是心如死水,一辈子不想再嫁,只想孤孤单单过日子,我们也不会逼迫你。至于罗海天那个混蛋男人,娘也不用怕。只要他不是利欲熏心想着来我们这里占便宜,那我也不会和他不死不休,谁有那个时间老惦记着他那点仇呢?不过若是他自己贪得无厌,定要把我接回去做他升官发财的工具,那也别怪我心狠,他叫我回去我便回去,到时候,韩贱人,还有我这个禽兽不如的爹,那个老虔婆奶奶,一个都别想得好儿。" 当日蒋秋娘嫁到罗家不久,婆婆便得了重病,是蒋秋娘卖了自己的嫁妆首饰,才救了她一条命。结果等到罗海天忘恩负义休弃蒋秋娘之时,那老虔婆竟是站在儿子一边持支持态度,不得不让罗莞感叹这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不过罗莞从穿越来后,还真没见过那老太婆,以至于如今脑子里对她的印象都模糊了,只依稀记得这老太婆和他儿子一个德性,对韩姨娘那个体贴温柔,对蒋秋娘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不行啊莞儿,你……你回去,那不是送死吗?那个贱人……她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当年孚儿若是没有你,只怕如今连尸骨都找不到了,莞儿,娘知道你能干,可那是个火坑,不用那贱人,就是你那个妹妹,就不知要怎么恨你害你了。" "这不是没办法吗?"罗莞无奈的叹了口气:"娘,我当然也希望他们不要来烦我,可如果那个混蛋爹非要不依不饶的,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是不是?你也别太担心,女儿如今可不是那无知少女,何况他们既要用我升官发财,呵呵,世子爷便是我最大的保护伞,我怕的什么?总之,这事儿如今还没有定论,我告诉娘,只是要让你有个准备,别真的事到临头,再吓到您。" 蒋秋娘叹了口气,罗莞带回来的这个消息,现在就已经吓得她六神无主了。那个无情的男人,是她这一生的噩梦,好不容易,经过了三年多,这噩梦不再出现,她以为再过两年,自己就可以彻底遗忘了,却没想到,就在这样一个时候,在自己为另一个男人突如其来的示爱举动矛盾纠结的时候,噩梦竟然又要卷土重来。 第166章 报应 不……不回去,说什么都不回去。世人鄙视唾骂,那就让他们鄙视唾骂好了。世子爷会背上不好的名声,那就背上好了。他可是在莞儿病了的时候,眼都不眨就割开手腕将血放出来做药引的男人,他怎么能够容忍莞儿重新回到那地狱般的家里?蒋秋娘在心里默默想着:没错,她这样想很自si,但是,老天爷啊,就让她自si这一回吧。为了一双儿女,她情愿因为这份自si遭天打雷劈。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而同样睡不着觉的,并非是罗家人,京城中的罗府,也是有人彻夜难眠。 三更的梆子已经敲响,韩夫人在又翻了一个身之后,终于是坐起身,沉声把丫头叫过来,点燃了烛火后,她就倚在g头怔怔出神。 晚饭时的一幕又在脑海中清晰浮现。那个一向对自己很好的婆婆,在听到丈夫说起那个前妻的女儿如今和路王府世子爷过从甚密,甚至有可能成为世子妃时,眼睛一下就瞪得比铜铃还大,大的韩夫人几乎以为那对眼珠子就要飞出来了。 世事便是如此讽刺,当年她利用娘家的势力,成功的将那个女人和她一双儿女都赶出了罗府,原以为从此后便可高枕无忧。因为她早已打听清楚,那女人的娘家根本成为不了她们的依靠。虽然后来那女孩儿来带她弟弟离开的时候,表现的很刚强,不过刚强又如何?这个世道,可不是单凭刚强就能吃饭穿衣的。 没错,在韩夫人心中,那母子三个早就该死了,这三年来,她甚至压根儿就没想过派人打探一下对方的消息。谁能想到,三年没有消息,今天一有了消息,竟然就是一石ji起千层浪,那刚强的女孩儿,竟然成了让路王府世子,那个百战杀神倾心的女子,甚至有可能成为世子妃,这不是开玩笑吗?怎么搞的?是出鬼了吗? 当时的晚饭桌上,韩夫人便对罗海天嗤之以鼻,只说他是想官儿想疯了。却不料女儿罗芙竟气呼呼的咬牙证实了这个消息。 当初受邀去荷风溪月,可是令罗芙在那些亲近的姐妹中十分lu脸的一件事,没想到最后竟是被羞辱了一番撵出来,这种事情她自然是打死也不肯说出的,因此连韩夫人都不知道。直到此时,耳听得父亲已经知道了那个可恨姐姐的事,而母亲还是一副没事儿人似得,于是她也不得不说出来,父亲要接那母子三人回家,这事儿必须要让母亲提高警惕。 "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该想个法子,取了她们三个的xing命才是,不然哪还会有今天这些麻烦。" 韩夫人想到这里,便伸手抚了抚额角,一边咬牙咒骂着,她竟还觉得当日手段是fu人之仁。不过也难怪她此时不安,想起那婆婆之后催促着儿子赶紧接那母子三个回来的嘴脸,想起她说这三年想孙子孙女儿,不知多少回睡不着觉,还擦眼抹泪的恶心劲儿,韩夫人几乎都要吐出来,她更感觉到婆婆对自己态度的微妙转变,呵呵,二品官员的庶女,能和路王府世子妃相提并论吗?恐怕在那老虔婆眼中,自己如今连给那小贱人提鞋都不配吧?这怎不由得韩夫人怒恨交加。 只是再怎么生气,事情却已经再无转机。韩夫人很明白罗海天对前程的那份贪婪和无耻,当日自己不正是利用这一点才达成目的吗?如今报应来了,那女人摇身一变,眼看要成路王府世子爷的岳母了,也幸亏对方是个软弱xing子,不然只怕这府里早就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吧。 对做过的事情,韩夫人一点儿都不觉得错,蒋秋娘不过是个土包子地主的女儿,她怎么配和自己这个官宦小姐抢丈夫?虽然是庶女,身份也比她高贵一百倍不止,那女人就该在自己进门后主动退位让贤才对,结果还要巴着罗海天不放,那自己害她有什么错?她只恨上天不公,竟然对那样一个乡下女人如此照拂,让她那个村姑女儿竟入了世子爷的眼,那位世子爷也是,不是说百战杀神冷酷如冰的吗?怎么会看上那么个被退婚又被赶出家门的女子?眼睛瞎了吗? 只是任韩夫人百般怨恨咒骂,当三天后的一大早,她看到丈夫穿戴整齐,甚至连婆婆都换了一身新衣裳,家里的马车收拾的干净整洁漂漂亮亮准备往乡下出发时,她所能做的,也只有满含怨恨的目送那一对无耻母子远去。 "娘,就让她们风风光光回来啊?你……你也不说想个法子。" 罗芙在韩夫人身边跺着脚,手中一条丝帕都被她扯烂了,只要一想起当日荷风溪月后花园自己受辱的场景,她就禁不住浑身哆嗦。 "那又能如何?"韩夫人也是咬牙切齿,但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显然定力胜了女儿不止一筹。 "您……您就没和爹爹闹吗?你就和他说啊,如果……如果那母子三个回来,咱们便回外祖父家去,请外祖父给我们做主。"罗芙气哼哼咬牙:爹爹最怕外祖父了,只要外祖父说一句话,他不敢不听。 "傻丫头,你还以为如今是从前那会儿呢?你那个姐姐都快成路王府世子妃了,你爹还会把你外祖父放在眼里?"韩夫人冷笑一声,接着拉了女儿的手往回走,悠悠道:"不用急,那女人当日是被赶出去的,她但凡有一点儿心气,也未必肯回来。若她真的就是个软骨头,乖乖回来了,娘也不会让她好过。" "不让她好过?就如您刚才说的,她女儿都要做世子妃了,你能怎么不让她好过啊?"罗芙都快急哭了,却听韩夫人冷笑道:"大不了鱼死网破,有什么?错非这一回别落进我的计算里,不然我让她们有来无回。" "娘,你……你不会是想……"罗芙整个人都被吓住了,抓着韩姨娘的袖子低叫道:"娘你疯了,那个世子爷很护着那女人的,你要是敢,他……他会把你碎尸万段。" "笨丫头,咱们宅门之中下手害人,讲究的是一个无踪无迹,你以为我会让人查出来吗?说不定这一次柳暗花明,等那小贱人没了,你还有做世子妃的机会呢。" "娘,你……你胡说什么?世子爷讨厌我都来不及,哪可能……"罗芙惊呆了,觉着她娘一定是疯了,要不然怎么尽做美梦呢? "傻孩子,她们如果回来,你那姐姐必然要在府中居住的。按照你之前所说,路王府世子爷常和她见面,只怕此后也忍不住。你且好好忍一忍,多和那小贱人打交道,哪怕低声下气些也无妨。如此总有机会托她的福见到世子爷,到那时你学着她的行事,等她一旦死了,你再表现的伤心yu绝些,也许那世子爷伤心之下,便能和你说上话了。姐姐没了,妹妹代嫁这种事,从古到今多得是,怎么知道咱们不能算计这一回呢?" 罗芙呆呆的看着韩夫人,如果说她刚才还觉得母亲是得了失心疯的话,那现在她的心已经砰砰砰跳得厉害了,脑海中现出那冷酷男人英俊无俦的面孔,想到他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自己,一时间,何止是心,她连脸都热的厉害。 由此可见,妄想人人都有,不过理智的人能够压下去,而有些人,头脑发热之下,只觉着这不是妄想,是一定能够实现的理想,所以宁愿为它拼个粉身碎骨。 老实说,罗莞从昨晚和蒋秋娘说过那番话后,就做好了应对罗海天的准备,只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来的这么快,她以为那个无耻的男人就算要来,最起码还要筹谋筹谋,找点理由什么的,怎么着也要过个十天半月才会过来。却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这老家伙对前程的渴望和迫不及待。 得到信儿的时候,她正在果园里,就见秋明庄一个家丁匆匆跑来报信,只说户部一个姓罗的官儿来了,说是蒋家娘子的丈夫和孚哥儿莞姑娘的父亲,要接她们回家。二庄主不肯,现在两方人正在对峙,蒋家娘子昏过去了,元老太太正在痛骂不休。 罗莞都没听完这家丁绘声绘se的描述,撒tui就往家里跑,还不等到近前,便看见那一字排开的三辆大马车,院子里范良的咆哮声听上去就如同一头被侵略了领地的狮子。 匆匆跨进家门,恰逢罗海天身旁的老太太转过身来,只看了两眼,那面貌看上去十分慈祥的老太婆脸上就lu出惊喜笑容,一步三晃得迎上前,还没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大叫道:"我可怜的孙女儿啊,都是你爹听信谗言,害得你和你母亲你弟弟流落在外,你……你可心疼死奶奶了。" 卧槽卧槽卧槽!!!! 罗莞被这老虔婆的演技彻底震惊了,在心里爆了连串的粗口,同时好几个感叹号浮现在脑海中。rs!。 第167章 决定 罗海天也连忙转过身来,看着女儿的模样既是愧疚又是欣慰,眼里含着泪,嘴唇哆嗦着,演技一点儿也不比他那老娘差,从另一个角度充分诠释了"有其母必有其子"这句话。 "莞儿,别让他们给骗了。"元老太太气呼呼的大吼,这些年过得舒心,又在乡下,一直没落下手里的活儿,老太太中气比罗海天他娘还足。 蒋秋娘这会儿已经醒过来了,站在元老太太身旁,搂着罗孚抽噎着叫道:"我们不回去,当年既撵了出来,就别想我们再回去,我,莞儿,孚儿,一个都不回去,你们别做梦了,要让我们回去,除非我死。" "蒋家娘子放心,这样忘恩负义臭不要脸的混蛋,惹急了我宰了他,大不了赔上一命。"这是范良的声震长空的吼声。 范京和谢明雨却不在当中,今天一早,谢青锋便来把他们请去了荷风溪月山庄,那翁老太君回去还不到半个月,就想儿子了,逼着孙子又把她给偷运出来,幸亏徐王妃等如今已经不住在山庄里,不然哪有可能这样的瞒天过海。 一瞬间,各式各样的声音就把罗莞脑袋给催大了三圈。然后她举起一只手,大叫一声道:"都给我闭嘴。" 这一声吼着实是威力巨大,院中自顾自吵嚷哭叫的声音如同被掐断了一般,陡然就陷入了寂静之中。 但是黑老太太,没错,就是罗海天的母亲,这老虔婆的反应着实快得很,在别人都静下来的时候,她立刻回过神来,上前一把抓住罗莞的袖子就要再次哭诉。却被对方一把甩开,听她冷冷道:"等一下我会给你们倾诉的机会,误会也好,听信谗言也罢。我会让你们好好诉说的。现在就先给我闭嘴吧,站到一边去。" 黑老太太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头,这个孙女儿的态度,比她想象中还要强硬,看上去不是很容易摆布的啊,奇怪,她记得这孩子从前很是端庄文雅,甚至有些软弱的,怎么这才三年多的工夫,就变成这样了呢? 不过心中虽然犯着低估。老虔婆还是退后了一步。叹气道:"好好好。孩子你肯听你爹解释就好,谁让我们当日对不起你们娘仨呢?如今受些气,也是活该。"说完果然和罗海天走到一旁墙根下站着了。 罗莞没再理会她,而是先来到元老太太面前。对她微笑着低声道:"外婆,您怕我听信她们的话吗?您怎么忘了你外孙女儿是什么样的人?放心,我不会让她们白白利用我的,呵呵,从三年多前我走出那个家门开始,就注定了我和他们是仇人,永远的仇人。" "孩子……"元老太太眼泪汪汪看着罗莞,用力点头道:"嗯,外婆信你。是外婆老糊涂了,外婆的外孙女儿是多聪明的孩子啊,怎会上他们的当。" 罗莞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又来到蒋秋娘和罗孚面前,对罗孚低声道:"孚儿。记得咱们说过的话吗?好好照顾娘,听她的话,让她也过得幸福,只要是她选择的,咱们就支持,这段时间,你好好陪着娘,别让她担心牵挂,姐姐很快就回来。" "姐姐,你要去哪里?"罗孚大叫,蒋秋娘也一把扯住了罗莞的手,颤声道:"不许,我不许你回去,听见了没有,莞儿,娘不许你回那个火坑。" "娘,你没看见他们这架势,我们都不回去,他根本不可能放过咱们的。"罗莞笑着,然后握了蒋秋娘的手,轻声道:"娘,你不相信你的女儿吗?你忘了?当初咱们刚被赶出来的时候,前路茫茫生活无依,那时我便闯上门去,把弟弟给接了出来。如今咱们有家有业,背后还有世子爷和云小侯爷方小侯爷,我们怕什么?记得我那一晚的话吗?不来找我也就罢了,既然定要来找我去算一算当初的账,那我便和他们好好算一算。其实,每每想到我那个祖母和韩姨娘,想到她和她的女儿是怎么对待咱们的,我就好想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些年我控制着自己,只说不和她们一般见识,只说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可如今,是他们自己把机会送上门来,娘,让我回去吧,把她们曾经加诸在咱们身上的苦难,统统还回去。" 蒋秋娘看着女儿,她脸上是一贯的坚定神采,没有半丝畏惧和犹豫,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甚至还隐隐带着一丝兴奋,她的眼泪源源不断流下来,拉着罗莞的手哭道:"莞儿,娘不想你做什么,什么都不想你做,娘只想你平安快活的活着,这就足够了。莞儿,娘不想让你去涉险。" "可是女儿想。娘,这么多年了,其实我一直是控制着自己复仇的欲望,如今他们找来了,女儿想回去,娘,你不用担心我,好好照顾弟弟,稳妥起见,从明天起,你和外婆还有孚儿就搬到秋明庄去吧,有两位庄主在,定能护你们周全。" 罗莞说完,蒋秋娘更是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抬头戒惧地看着罗海天,呐呐道:"莞儿,你……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我们搬到秋明庄去?" 罗莞淡淡道:"娘,我那个所谓的父亲,是个禽兽不如的,今日只有我跟他回去,只怕他还不放心呢,万一做什么手脚,把你和孚儿控制起来,到那时,女儿岂不是要投鼠忌器?所以你和孚儿外婆在我走后,就搬到秋明庄去,世子爷说,大庄主二庄主武功都很高,所以那里安全。" "莞儿……"蒋秋娘更担心了,却见罗莞微微一笑道:"娘放心,有世子爷在我身后,我不会有事的。"说完拍了拍蒋秋娘手背,不等她再说话,便来到范良面前,对他笑道:"范叔叔,我走之后,我娘和外婆还有孚儿就托你和谢大哥大庄主照顾了,让她们搬去秋明庄,应该没有问题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对于范良来说,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若不是在这样一个场合,眼前有如此棘手的事,他简直要仰天大笑出来,只是听罗莞这意思怎么着?她竟是要身入虎穴? 范良想到这里,就急了,连忙攀住罗莞的肩膀,大声叫道:"莞儿也不用回去,你就在这里,当官的又怎样?当官的也要讲理吧?宠妾灭妻还是很光彩的一件事吗?就是告官,咱们也不怕。" 他这话故意说得很大声音,一边怒冲冲瞪着远处墙角边的罗海天和黑老太太。却见他们神色不动,倒是罗莞笑道:"范叔叔,操心你自己的大事吧,不用操心我,放心,我心中自有决断。" 她说完,便来到罗海天和黑老太太面前,因为刚才和元老太太蒋秋娘等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而亲人们则只是哭叫,所以这母子两个根本不知道罗莞和那些人说了什么。只是如今看她走过来,面色虽然冷淡,眼中却没有什么痛恨表情,两人便都松了口气,暗道还好,就说嘛,她们母子三个支撑门户能不艰难?自然也想找个人靠着,如今是我们找了来接她们回去,这面子里子都有了,还可以风风光光回府,傻子才拒绝呢。 母子两个想到此处,顿时就有些信心百倍起来,之前的忐忑也丢到爪哇国去了,看着罗莞,就如同看见了一颗会移动的金印,这会儿他们对罗莞的笑容倒是发自真心的喜欢和蔼,如今这不是女儿,这是锦绣前程啊,能不爱吗? "爹爹当日将我们赶出家门的时候,恐怕没有想到这一天吧?" 正是无限欢喜中,却见罗莞来到面前,开口第一句话就让罗海天和黑老太太的笑容僵了一僵,因为这问话实在是有些锐利啊。 "那个……莞儿,什么都别说了,当日是爹爹猪油蒙了心,竟然错怪了你,直到前几天,爹爹才知道真相,可是爹爹实在没脸见你,但是每每想到你们流落在外,爹爹都心痛如绞。实在是没办法,这才厚颜来接你们回去,你放心,只要你们回了府里,咱们一家人团聚,爹爹一定对你们好,不然就遭天打雷劈。" 罗海天信誓旦旦的赌咒发誓。罗莞却是讽刺一笑,摇头道:"罢了,爹爹也不用发誓,我知道你不信这个,不过俗语说的好,举头三尺有神明,鬼神之说,倒也别一味的不信。你女儿我可是当日走过鬼门关的人。不然你以为凭着我们孤儿寡母的,怎能过上如今的日子。" 罗海天听出女儿话中的讽刺甚至是诅咒之意,一时间心里有些恼怒,却又无法反驳。倒是黑老太太在旁边连忙接口道:"好孙女儿,奶奶知道你怨恨你爹爹,也怪不得你,当日你含冤受屈,你爹爹不但没安慰你,反而还受人蒙蔽听人挑唆将你们赶出了家门,这怎能怨怪你恨他?只是三年前的事,我知道的清清楚楚,你爹他确实是让人蒙蔽了,你知道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唉!这些却也不用去说他了,只是这些日子,从你爹知道真相后,真真是茶饭不思,连祖母我心里都难受得紧,饭都吃不下去,这不到今天,你爹到底还是受不了良心谴责,亲自过来接你们了?这一回去啊,你娘还是他的发妻,你就是咱们罗府的大小姐,孚哥儿自然是大少爷,不比你们在这乡下地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强?" 第168章 讽刺 罗莞看着黑老太太,只见这老妇目光那叫一个热切啊,她冷冷一笑,点头道:"嗯,我明白了,我爹爹当日是受人蒙蔽被人挑唆的,那么祖母你呢?你又在哪里?我记得我和娘含冤受屈的时候,你并没有站出来为我们说一句话吧?" "这个……"黑老太太一时语塞,但是旋即想起在退婚风波之后,她就没让蒋秋娘母子三个去请过安,直到她们被赶出家门,自己也没见过她们一面,因连忙道:"唉!孩子,你不知道,那些日子祖母恰好病了,实在是懒怠动,你记不记得?那阵子府里的人我都没用他们来请安,便是因为病的没力气,也没精神招待人。" "哦?是吗?" 罗莞挑挑眉毛:"祖母病了吗?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怎么记得韩姨娘,哦不,现在应该叫韩夫人了,她往您那里去的很勤快啊。" "哪有?没有的事,孩子你记错了。"黑老太太断然否认,忽听身旁儿子道:"好了莞儿,这些误会都等回去慢慢再解释,你要是不信爹爹,日后看我怎么对你们,你就知道爹爹确实是一心想接你们回去享福了,当日的事,爹爹着实是愧悔难当啊。" 罗莞冷笑道:"爹爹这话说的倒是没错。不过您是明白女儿性子的,不然当初孚儿也没那么顺利就能跟着我们走,是不是?依照我的心思,还真不太敢相信爹爹,更不敢回那个龙潭虎穴一般的罗府,您那位夫人实在是太厉害了,我们惹不起啊,不过好在如今天高皇帝远的,惹不起我们可以躲得起。" "莞儿。" 罗海天面上立刻变了颜色:怎么着?难道这小蹄子竟打定了主意不肯跟自己回去吗?那怎么办?自己难道要把她们掳走?不行,这小蹄子如今可是世子爷心尖上的人,是了,就算不能带她走。孚儿是我的血脉,这爹爹要亲儿子回去认祖归宗,任谁也说不出什么。只要孚儿回来,不信她们娘儿俩不回来。 罗海天心下打定主意,正要开口,却见罗莞又悠悠笑道:"只是我和娘有心不回去吧,却还要替孚儿考虑考虑,他已经被爹爹从族谱中除了名,这对他日后的前程都有影响,爹爹还不知道吧?前两天他都下场考秀才了呢。虽说不一定能考上。但只看他这么点儿年纪。就敢下场历练,凭这份胆色,孚儿将来必定能够前程无量的。如果因为身份问题而影响了他的前程,实在太可惜。" "没错没错。"罗海天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点头如捣蒜般道:"你这孩子既然能虑到这一层,可见你是真为你弟弟着想。那这便跟我回去吧,我立刻就让你们入族谱。" "这倒是不忙。"罗莞冷哼一声:"老实说,爹爹从前对韩姨娘实在是太好了,我们在府里,根本就是水深火热,及至后来被赶出去,那会儿爹爹这个举动,简直是要我们的命一样。如果不是半路遇到路王府世子爷,孚儿早就没命了。所以说,当日爹爹太伤我的心,这份伤心和戒备,不是你们三言两语就能消除的。想让我们就这样痛痛快快回罗府。那也不可能。" "那你想我怎么做?" 罗海天急了,这小蹄子一会儿一个口风,到底是什么意思?真可恨啊,如果不是为了前程,自己会甘心在这里任凭她戏耍吗? "意思就是,回去可以,但是我先回去,我要看看那个罗府如今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刀山火海?若还是韩姨娘大权在握,我们回去也只能任人欺凌,那没说的,就是拼个鱼死网破,我也不会让娘和弟弟重新入狼窝。若说爹爹和祖母是真心愧悔,我这回府后处处对我好,罗府不是那个女人的天下,这样的话,我再让娘和弟弟回去。怎么样?爹爹可能接受我的这个条件?若是接受不了,您现在就请回吧;若是能接受得了,那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不能把这三个人一起接回去,这让罗海天心里有些不安,不过仔细一想,也是,当日自己的事情做得是有些绝,这女儿性子又刚烈,只怕若非为了儿子的前程,她是宁可死也不会跟自己回去的。如今她要回府试探,再决定是否接母亲和弟弟回去,这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匪夷所思,但对这个孩子来说,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莞儿,这样不好吧,他是你爹,我是你祖母,难道我们还会害你们不成?"黑老太太还在苦口婆心劝说,却听罗莞冷笑一声道:"害没害我们不敢说,但我知道当日是爹爹赶我们出门的,身无一物的我们母子三人流落街头,几次险死还生。祖母你说,经历了这么些事,我小心谨慎一点不对吗?" "莞儿说的没错,谁让当初是我对不住她们母子呢?" 却听罗海天叹了口气,看上去他是接受这个条件了。这个结果早在罗莞意料之中,这老混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只要自己跟他回去,他就等于是攀上了路王府,至于蒋秋娘和罗孚,他又怎可能将她们放在心上?只怕还会动歪心思,想个什么法子在自己进府后把母亲和弟弟也掌控起来,作为对自己的牵制呢。 "好吧。"黑老太太见儿子同意了,自然也没有二话,只是终究不死心,又对罗莞道:"你这孩子的心思祖母理解,只是你娘和你弟弟好歹也是咱们罗府的人,住在乡下有些不像话,正好咱们家在京城也有外宅,不如让她们住到那里去,如何?" 罗莞看了她一眼,冷笑道:"祖母这话什么意思?住进你们的外宅,和住进罗府有什么两样?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娘和我弟弟不但不会回京城,连这里她们都不会住的,我们在这里三年,有秋明庄照拂着,而庄主二庄主和路王府也是稍有些关系,我会安排我娘和我弟弟住进秋明庄,或者和世子爷说说,住进荷风溪月也使得。所以爹爹若要打什么主意,趁早儿就歇歇吧。" "你这孩子……爹爹会打什么主意?"罗海天咳了一声,他是压根儿不在乎蒋秋娘的,再说也不知道范良是单身,因此对罗莞的话没有任何异议,只是想到不可能掌控到这母子俩,心中难免失望。 "好,如果接受这个条件了,那就走吧。"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罗莞也不可能再逃避,转身回到屋子里收拾东西,而元老太太和蒋秋娘罗孚范良等都跟了进来,拼命劝阻,自然是没有用的。其实知女莫若母,若说对罗莞的了解,谁都比不上蒋秋娘,她只看到女儿脸上的坚定神情,心里便知道这件事不可挽回了,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劝她打消主意,她是做娘的,哪可能甘心让女儿去火坑里?即使这孩子看上去信心满满。 到最后,眼看是劝不住了,蒋秋娘也知道罗莞这是为了她和罗孚牺牲,心中对这个女儿的愧疚心疼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却还要强打着精神叮嘱她注意安全等语,只是心神剧痛之下,这番话也是说的反反复复啰啰嗦嗦,甚至语无伦次。 "娘放心,女儿不会有事的,你等女儿给你出气。"罗莞何尝不知道这是母亲担忧牵挂自己,因搂住了她,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声道:"范叔叔是个好男人,娘别错过他,女儿希望你的后半生能有个人疼爱,能让你放心依靠,幸福快活的过日子。" "莞儿,你要平安回来,只有你平安回来,娘才幸福快活……"蒋秋娘泪如泉涌,她拼命用袖子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罗莞并没有收拾多少东西,不过带了几件衣服便出了门,这里罗海天和黑老太太迎上来,黑老太太就笑道:"叫我说,莞儿你也不用收拾什么东西,衣服首饰家里都有呢,没有祖母也现叫人给你买去……"一边说着,便上来牵了罗莞的手,又回头看着罗莞身后的蒋秋娘和罗孚道:"秋娘,你和孚儿真的不回去吗?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何苦弄得分隔两地。" "姐姐……"罗孚大叫,看上去像是想和罗莞共进退,却听罗莞皱眉怒斥道:"好好照顾娘亲,若是能接你们回去,姐姐自然来接你们,在此之前,你好好学功课,那县试的榜单大概也快出来了,无论你考没考上,功课都不许落下,明白吗?" "姐姐……"罗孚的声音低沉下去,大眼睛里蓄满泪水,却终于没再说什么话。 "好了,我们走吧。"罗莞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黑老太太和罗海天,在这离别时刻,她并没有多伤感,反正只是暂别而已,她想她是一定可以在大快人心的复仇后平安归来的,因为……穿越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好吧,这是开玩笑,事实上是因为她坚信邪不胜正,坚信自己绝不会再被这样的极品一家人给欺骗陷害。 第169章 后台 走出院门,正要登上马车,忽然就见不远处三匹高头大马风驰电掣般奔过来,转眼就到了近前。接着马上人不等马匹止步便猛然跳下,几步来到罗莞面前,沉声道:"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爹来接我回家。"罗莞看着谢青锋,心中一股不知名的滋味发着涨,鼓鼓的既甜蜜幸福又依依不舍,只是她却强作淡然的微笑着。 "接你回家?他怎么又想起你了?从前难道不是他赶你们离开的?那时你们孤儿寡母几个,若不是你性子坚韧,现在骨头渣子都找不到了,他这会儿又想起接你们回家了?" 谢青锋咬牙切齿的问着,从他现身起,罗海天便激动地身子都像打摆子似的颤抖,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毕竟说起来,他还和路王府的远房亲戚连过宗嘛,从前可没少受那一家的照拂,从这一层上来讲,他认为自己还是有资格和世子爷攀谈几句的。 谁知谢青锋眼里根本没有任何人,一来就直奔目标——罗莞,连眼角余光都没给他一个。因此罗海天便站住了。 哪里知道这正欣慰欢喜呢,觉得这个女儿在世子爷眼中果然非比寻常,正盘算的快活,便听见谢青锋的话,这把老家伙吓得,身子打了个寒颤,连忙上前辩解道:"世子爷,之前那是我受人蒙蔽挑唆,才会行出这样糊涂事,如今我知道错了,所以才要把莞儿接回家去好好补偿她。" 谢青锋看向他,面色冷森森阴沉沉的,看的罗海天心里不由自主就打了个突,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听谢青锋冷笑道:"受人蒙蔽挑唆?你是一个官员,什么人能蒙蔽挑唆的你宠妾灭妻?嗯?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世子爷,是真的被人蒙蔽了,当日新安候府退了婚事。我儿有些羞臊恼怒,这才受了小人挑拨,那几个媳妇婆子如今都关在柴房里,只等着莞儿回去发落呢。" 一旁的黑老太太到底是活得年纪大,见识的多些,又仗着自己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见儿子腿都哆嗦,便忙上前来帮着辩解。 谢青锋却是没有什么尊老的心思,正要说话,便听罗莞笑道:"好了。你不用问。不管如何。我爹爹真心愧悔了,也是好事儿。我这一次回去,便是要看看罗府究竟变成了什么样,若真是变好了。我再把娘和弟弟接回去。还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孚儿长大后还背着被赶出家门的名声吧?若是能入族谱,还是入族谱的好。" 谢青锋看到她的坚定神情,忽然就想起那天在酒楼罗莞说过的话,她说过若是罗海天自己识趣,她不会记着过去那股仇恨,但若是他利欲熏心真找过来,就决不轻饶。从罗莞的目光中,他能够察觉到这女孩儿身体里蕴藏着的斗志。 总算是两情相悦的两个人,谢青锋意识到罗莞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只是像罗海天和他老婆这种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罗莞进了罗府,真的能够报仇吗?若是不能报仇,反而让他们给害了怎么办? 一念及此,世子爷心中的担忧便蔓延开来。正要再说话,便听罗莞笑道:"好了,不用担心,那可是我亲爹,他还能杀了我不成?何况不是还有你吗?"说到这里,脸上便不经意泛上一抹红晕。 这话说的大有情意,一时间,谢青锋也不由得有些痴了,忽听身后一人沉声道:"莞姑娘回去罗府,这我们阻止不了,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她在你们那里伤了一根汗毛,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你们罗府鸡犬不留。" 这话杀意凛然,谢青锋回头一看,就见范京面色森寒,随着话音落下,他的手在院门口种的一棵手臂粗的柳树上轻轻一拍,接着便听"咔嚓吱呀"一阵响声过后,那小树竟然是从中间折断,枝枝叶叶轰然倒地,溅起一地烟尘。 罗海天和黑老太太面色都变了,怎么也没想到罗莞除了路王府之外,竟还有这样的靠山。再想到谢青锋号称百战杀神,所谓的功夫只会比这人高不可能比对方低吧?万一真要是让罗莞受了气,这位高权重的主儿一怒之下,罗家可能真的就是鸡犬不留了。一念及此,罗海天不由得倒吸了几口凉气。 "啊啊啊!" 却见罗莞猛摇头,痛心的看着范京:"大庄主,柳树是无辜的啊,要爱护花草树木不知道吗?你……你要震慑人,不能拿点儿别的东西?" 范京一身的杀气立刻就消散于无形,他囧囧有神的看着罗莞,好半晌才有些结巴的道:"那个……不好意思啊莞姑娘,我一时激愤,那个……没注意。" "算了吧,日后再种两棵吧。"罗莞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着罗海天道:"行了,别磨蹭了,再不走,晌午前怕是到不了京城呢。" "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罗海天也实在是不想再面对范京这武力值超高的男人了,他很怕自己再被世子爷和这男人吓唬几次就会尿裤子,那可就太丢人了。 "既是这样,我也回去让七星龙渊收拾收拾东西,这就回京城,日后我会常常去探你的。"谢青锋亲自扶着罗莞将她送上马车,一边沉声道。接着他又转回头看着罗海天,淡然道:"不知罗大人可否允许我上门探罗姑娘啊?" "可以,怎么不可以?这个……求之不得蓬荜生辉啊。"这简直是意外的巨大惊喜,一瞬间,罗海天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上天的宠儿,不然这样的好运气怎么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于是他鸡啄米般的点着头:"那个……欢迎世子爷常过来玩儿,说起来,贵府恰好有个亲戚姓罗,我和他们还是连了宗的,咱们也算是亲戚,这亲戚间互相常走动,都是应该的嘛,嘿嘿嘿!" 对于这种攀附,谢青锋就没心思理会了,送罗莞上了马车,他便飞奔回了荷风溪月,让七星龙渊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就和翁老太君一起回了京城。 回到自己院里,见馨香和玉香正在廊下边绣花便说着闲话,看他回来,馨香便站起身诧异道:"爷不是去乡下了吗?怎么这会儿又回来了?" 谢青锋道:"短时间内不会回去住了。嗯,这都中秋后了,你们怎么还坐在外面?不怕着凉?" 玉香笑道:"哟,真是难得,爷还想着咱们呢。虽说是中秋后,不过我们穿的不少,今儿天气又好,没什么风,正好儿出来透透气。"说完亲自打开帘子,一边笑道:"爷日后是要住在府里了?那敢情好,我和馨香这就准备东西去。" "有什么可准备的?你们俩进来,我有事情吩咐你们。"谢青锋进了门,接着玉香和馨香两个也跟了进来,玉香便去打开北面柜子,拿出崭新的锦缎被褥,一面笑道:"准备的东西多了去呢,爷不在府里住,您这屋子都是不留人的,如今这被褥该换下来,熏笼什么的也都得收拾收拾。" "这些先不用忙。"谢青锋坐在椅子上,玉香把被褥放到床上后也走过来,抿嘴儿笑道:"哟,什么事这样郑重着急?爷但请吩咐。" 谢青锋却不做声了,这一下玉香和馨香都觉着有些不寻常,忽听主子淡淡道:"你们俩是聪明的好丫头,从我小时候起到大,你们跟在我身边的日子是最长的,难得温柔大方,心思又细,又懂分寸,这府里一些弯弯折折的事儿也见识过处理过,所以我今儿要把这件事交给你们办,你们务必要用心,将来等苦尽甘来了,我必定好好儿谢你们,给你们安排两个好人嫁了,再给你们一大笔嫁妆……" "爷,您到底要说什么啊?" 馨香和玉香脸都红了,心中却也是有些窃喜,她们虽然是谢青锋的贴身丫头,然而却从未动过半丝妄想。就如同谢青锋刚刚说的,这是两个聪明的好丫头。她们素日里冷眼看的清楚:府里那些通房丫头,或是爬了主子床做了姨娘的,都是什么样?白白的枯耗青春罢了。 果然,也因为她们这份自尊自爱,以至于谢青锋屋里好几个心揣妄想的丫头都被撵了出去,却只有她俩留下。此时听见主子说这话,显然是要将自己配人,却不知能配个什么样的,然而既然主子说要配个好的,那对方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最好能把七星或是龙渊配给自己两个,那就最好了。 两个丫头一不小心就想入了神,脸上都不由得飞起两朵红霞,但很快就听到谢青锋说话,于是连忙回过神用心倾听,这才知道主子竟是要把自己送给罗莞,让她们去服侍那个刚刚回了罗府的罗姑娘。 "爷,这……这怎么使得?那罗府又不是没有丫头。" 馨香和玉香都懵了,暗道爷啊,知道您关心两位姑娘,只是您这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吧?就把人家罗府看的这样轻?连丫头都没有?还要你巴巴儿的送过去?再说,我们……我们是服侍世子爷的大丫头啊,那罗大人都不够资格让我们服侍,罗姑娘还是他女儿呢。 第170章 凤还巢 两个丫头都有些不情愿,不过却也从谢青锋这个态度上看出他对罗莞的看重,身为世子爷的贴身丫头,她们本就知道这主子最近对那位种果树的姑娘有多着迷。想想这还真是快,世子爷是春天回来的,这怎么才过了一个夏天,竟然就情啊爱啊到这个地步了呢? 而谢青锋接下来的话也让她们最后一点希望落空,只听他冷哼道:"罗府的丫头能和你们比吗?而且莞儿这次孤身一人回去,谁知道他们府里那位心如蛇蝎的夫人会不会使什么阴谋诡计?就是她那个异母妹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要你们过去,帮她留意着,素日里饭菜不用他们府中的,我会派人给你们送吃食,你们单独做。" "不至于……防范到这个地步吧?"玉香强笑:"爷,您……您这是让我们姐妹两个过去,招人家全府里的人恨呢。" "恨又如何?反正你们也不会住多长时间,罗姑娘明年还要种果树呢,最多这个冬天罢了。我也会常过去。你们记住,万事小心谨慎就好,其他的不用怕。" 馨香和玉香一看:得!主子这分明是主意已定,因也只好无奈点头道:"我们自然是听爷的安排,只是这样大事,却还要禀报王妃娘娘一声。" "娘那里,我亲自去和她说。"谢青锋挥挥手:"这个你们不用管了,收拾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就过去。" —— 三年了,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将近四年了吧。真没想到,我竟然还有踏足这里的机会,而且是风风光光不可一世的回归。 坐在马车里,罗莞掀起帘子看着马车外的景象,见马车停在那大开的朱红大门旁,几个家丁和婆子看见马车来。都围了过来,她便淡淡问一个婆子道:"这是做什么?" "请姑娘进府啊。从老爷去接姑娘起,我们太太便盼着呢,可总算是把姑娘给盼到了。" 那婆子喜气洋洋的答道,只看这表情,好像她真的是对罗莞回归有多么期盼似得。 罗莞淡淡笑了笑,捧高踩低,这本是人之常情,何况是这势利到了极点的罗府。因抬手整了整鬓角,正要下车。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得。问那婆子道:"西角门那边。还是张妈看守着的吗?" "张妈?"那婆子愣了一下,然后点头笑道:"是的,仍然是她,虽然她年岁有些大了。总算还勤恳,反正也只是个看门的差事,太太也就没让人换她,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那尽管说。" "没什么吩咐,让马车从西角门进吧。"罗莞满不在乎的说完,目光微眯了眯,从这里看不到西角门,不过自己和母亲当日是从那里狼狈走出来的,今天她风光回来了。那自然还要从那里进去。 "啊,姑娘,可是这……这中门都打开了,太太二姑娘都在里面等着您呢……"婆子不等说完,就见罗莞眉头一挑。冷笑道:"让她们去西角门吧,就说我当日是从那里出来的,如今也要从那里进去。这女孩儿走正门,本就不合规矩嘛。" 屁的规矩。 婆子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心道你就是特意要折腾太太和二姑娘,报当日她们陷害你们的仇怨罢了,还说的这样好听。 虽是这样想着,只如今罗莞的份量连她们心里也是清楚的,万万不敢忤逆,无奈之下,只好转身回去通报。 "她……她竟然还要我和母亲去西角门接她?她怎么不去死?" 罗芙气得额头上青筋都差点儿没迸出来,抬头看向母亲,却见韩夫人的面色也很不好看。但是最终,她还是咳了一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点点头,待那婆子去了,她方牵起罗芙的手淡然道:"这有什么?那丫头这回回来,只怕就是为了报复咱们的,若是这一点儿都忍不下,将来怎么办?芙儿,想想你的前程,你便忍一忍吧,不但要忍,还要半点儿都不让人看出来,要陪着笑容说着小话……" "娘……我……我做不到。"罗芙眼泪含眼圈的看着母亲,却见韩夫人神色不动,冷冷道:"若是做不到,你就不要妄想着能嫁去路王府做世子妃了,连这一关都过不去,那将来面对路王世子冷嘲热讽的时候,你如何能扮出懂事大方来?是不是还要和他对着骂?" 想到母亲给自己安排的计划,想到谢青锋英挺的身姿,想到世子妃身份的显赫,罗芙猛然伸出手擦了擦眼泪,然后,深吸一口气,看着韩夫人,嘴角边忽然就绽放如花笑容,轻声道:"是的,女儿明白了。娘,那我们就走吧。" 这母女两个是单独站在前面的,因此这番话除了她们自己,竟无人听见,此时看见大门口那马车辘辘而动,显然是婆子报信后往西角门去了,她便也挺胸抬头的转过身,扫了一眼身后的丫头媳妇婆子们,沉声道:"走,去西角门。" ———— "哎呀,这中秋都过了,天气倒还挺暖和的,若是今年冬天也晚点儿冷,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不少了。" 西角门的门房里,张妈正和自己的老姐妹,也是在罗府里做了八九年活计年的一个粗使老妈子石婆子说话,眼见得石婆子不住拿眼往外看,她便笑道:"我知道你看什么,不过你死了心吧,我刚刚听人说,那大门从一早就开了,便是等着接大姑娘回来呢,她如今是衣锦还乡,哪里还会走这西角门?你当还是她们母女刚被赶出去的那会儿呢。" 石婆子笑道:"是,我也听说了,不过白瞎看看罢了。哎!你说这人哈,真是不到咽气那一天,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大能耐。就咱们之前的那位太太,带着大姑娘出去的时候儿,谁能想得到她们有今天?那会儿大姑娘来把小少爷接走了,咱们还说这是要娘仨死在一起呢。可你看看,这还没到四年吧?人家回来了,啧啧,风风光光,还是咱们老爷亲自去接回来的,你说她一个女孩儿,咋能有这样大本事呢?" 张妈笑道:"我听太太房里的徐妈妈说,好像是因为大姑娘如今和路王府的世子爷好着呢,那世子爷迷她迷得神魂颠倒,要明媒正娶她为世子妃。你说我这里也奇怪呢,那大姑娘的模样儿我还记得,分明也不是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啊,怎么就能让世子爷这么迷恋她?" "听说大姑娘如今在乡下种果树,该不会是让狐狸精附了体吧?不然人人都说路王府世子爷可冷漠了,谁都不理,怎么会对一个村姑青眼有加,所以啊,这事儿还真是……"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门房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接着便听韩夫人房里的徐妈妈在门外大声道:"张妈,快出来,把角门开开,大姑娘要从这里进府呢。" "什……什么?" 张妈和石婆子吓得一激灵站了起来,两人都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连忙小跑着出了门,却见韩夫人和罗芙静静站在最前面,身后是府里所有的丫头媳妇婆子,足有几十个,把门前这段路都给占满了。 "徐妈妈,大姑娘……她……她要从这里进来?为什么啊?府里大门不是都打开了吗?专门为了迎她的。"张妈来到徐妈妈面前,陪着笑问道,却被徐妈妈剜了一眼,听她冷冰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老老实实在这里站着,这个主子今非昔比,若是得罪了,你别说这差事保不住,恐怕屁股也未必能保住了,咱们老太太和老爷,如今那可是把大姑娘当成凤凰般捧着呢。" 张妈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一边,努力在脑海中回忆自己从前是不是有得罪了这位大姑娘的地方,最后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确实没有这样的"劣迹",甚至在大姑娘和太太被赶出去的时候,因为夜里下着雨,她还冒着被当日还是韩姨娘的太太责罚的危险,偷偷收留了她们一夜。 不过想到这一茬儿,张妈旋即就想到第二天,自己因为害怕担责任,同样是下着雨,大姑娘好像还是发着烧呢,自己就态度坚决的把她们赶出去了,甚至当时小少爷几乎都寻到了这里来,自己都没敢让她们见一面,后来大姑娘上门要带走小少爷,这事儿阖府无人知道起因,只有张妈心里清楚,大姑娘必定是听到了当时小少爷的惨叫声,知道他在韩姨娘手下非丧命不可,这才会上门带走了小少爷。 一念及此,张妈身上的冷汗就下来了,抬手抹了抹额头,偷偷向旁边府里的下人们看了看,心下方稍稍觉着安定,暗道这些人都是当日亲近姨娘的,有哪一个没得罪过太太和大姑娘,若是她们都没事儿,我那点事儿也算不上什么吧?若是她们逃脱不过,那除非是这府里所有下人都换掉,不然怎么也不至于轮到我。 第171章 "仗势欺人" 正想着,忽然就听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马车辘辘声音在角门外响起,接着似是停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张妈实在忍不住了,偷眼瞧去,只见老太太身边的贺妈妈正从车上扶下一个女孩儿,身穿着细棉布的湖绿色衣裙,一头黑压压的青丝只以手绢包着,脸上不施半点脂粉,虽是素颜朝天,却让人觉着清新自然,也不失端庄秀丽。 罗莞下了马车,抬头先向四周看了眼,然后才微微一笑,昂首走进西角门去。 "大姑娘,可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生你爹爹和我的气,所以不肯回来呢。" 刚进门,韩姨娘面上就带着殷勤笑容迎过来,罗芙跟在她身边,眼里含着点泪,微微低头,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叫了一声"姐姐。"接着便躲到了韩夫人身后,垂着头不发一言。 "韩姨娘……"罗莞淡淡一笑,果然,这一声出口,韩夫人面上就稍微变了颜色,她这才故做后悔的掩了一下嘴巴,接着笑道:"看我这记性,我娘既然被休了,那姨娘自然是做了继室夫人,如今该改口叫太太了吧?" "莞儿,只要你娘回来,我也可以恢复她的名分。" 罗海天就在罗莞身边,听见这话,连忙上前一步给了承诺。却见罗莞摇头笑道:"先不说这个了,我娘回来恢复名分?那如今的太太怎么办?还要做姨娘么?算了,我娘不是那心肠狠毒禽兽不如的,为了自己的名分就要去害人,这个家嘛,不回来也罢。" "那我就多谢姑娘了。" 韩夫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中的火气却是压了又压。好在三年多前因为罗莞回来带走罗孚的事,所以她也算是了解罗莞的战斗力,今日会被如此讥讽也并不算是意外。 "不必客气。" 罗莞微微一笑,目光从韩夫人身上挪开,在下人群里扫了一圈儿。然后终于看到悄然站在一旁的张妈,于是她立刻走过去,笑着道:"张妈,一别三年多,你可还是老样子。" "大……大姑娘……" 张妈的腿顿时就有点哆嗦了,怎也没料到这位大姑娘和太太说了几句话后,就会把目标对准自己,难道她对自己的怨恨,竟然比当日欺凌她们母女的那些丫头婆子还要大吗?自己……自己真心没做什么啊? 可怜的张妈差点儿吓哭了,却听罗莞真诚道:"当日我们母女被赶出家门时。正是倾盆大雨。如果不是张妈您心地善良。收留了我们一夜,我们娘儿两个恐怕早已经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一点小事,姑娘还记着。" 张妈听罗莞这样一说,才放下心来。暗道原来大姑娘还记着我老婆子的这点儿好处,那想来是怎么也不会拿我开刀了。 刚松了口气,结果一抬头,目光不经意从韩夫人身上瞥过,就见她面如寒霜,一双狭长凤眼如刀子般恶狠狠盯着自己,那模样,似乎恨不能生吃了她一般。 张妈顿时又哆嗦了,心中叫苦连天。暗道太太啊,大姑娘啊,我不过是一个看门的老婆子,你们别拿我做法啊。这……这得罪了太太,日后也没有我的好儿啊。她收拾我,那还不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张妈这一瞬间的神情没有逃过罗莞的眼睛,她扭头看一眼韩夫人,对方面上却早已恢复了浅笑模样。 "爹爹。"于是罗莞就很温柔的叫了罗海天一声,只把罗大人高兴的,暗道果然回了家,看见这些熟悉的景物和仆人,莞儿对我的态度也是大不一样了,因连忙乐颠颠的上前,慈爱笑道:"莞儿有什么事?" 罗莞笑道:"张妈当日对我们母女有恩,我想让她去我身边伺候,爹爹能答应么?" 这么一点小事实在是微不足道,然而罗海天看了看这张妈,虽说身上衣物也算干净,不显得邋里邋遢,然而那畏畏缩缩的模样,实在是没有一个大宅门里主子身边服侍的人的气度,这要是将来世子爷过来了,看见罗莞身边就这样的人伺候着,他心里会怎么想? 因便犹豫道:"莞儿,家里下人们不少,给你的丫头媳妇婆子也都挑好了,这张妈……太老了点儿吧?何况她都看了多少年的角门?哪里懂什么服侍人?" 罗莞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当日被赶出去,还不是学会了种果树?在家的时候我又何尝懂这些?俗语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我也没什么可涌泉相报的,让张妈去我屋里,也用不着她做什么,闲来陪我说说话就是。爹爹不会连这么点条件都不答应我吧?" 罗海天听到女儿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时候,老脸上就忍不住一红,这分明是讽刺他当日忘恩负义啊,再听后面的话,很显然,这要是不答应,这刚强的女儿说不定就会转身走人。当下哪里还敢犹豫,连忙笑道:"既如此,那就听莞儿的,让张妈去服侍你吧。" "那女儿就多谢爹爹了。"罗莞微微一笑,对张妈道:"张妈,咱们走吧,你放心,我如今既然回来了,既然还敢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谢你,自然就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因为这事儿招祸的。" 这话分明是说给韩夫人听,躲在韩夫人身后的罗芙只气得咬牙切齿,偷偷抬头看一眼母亲,却见她面色如常,只是稍微露在袖子外的手帕子被紧紧攥了一下。 一路从西角门来到后院,黑老太太便笑道:"好孙女儿,你那绣楼都收拾好了,不过这会儿先陪奶奶到我屋里说会儿话如何?奶奶这么些年没见你,可也想你想得紧。" 是想我吗?还是想未来可能的路王府世子妃?罗莞在心中冷笑,面上却淡然道:"好啊,从前奶奶不喜欢我,尤其有了妹妹后,对我就更冷淡了,如今难得我又入了您老人家的眼,可不正应该尽尽孝心呢。" "这孩子,真是胡说,奶奶从前怎么会不喜欢你?不过是怕太过溺爱。毁了你一辈子。"黑老太太严肃驳斥着罗莞,那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像她真的只是一个表面严格内里慈祥的好奶奶似得,看的罗莞差点儿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 "姑娘,这……太太特意派了丫头们过来,您却只用我服侍着,这……这让人看见了,恐怕要说姑娘不知好歹了……" 洗了个澡,换上舒服的家居真丝衣裙,罗莞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梳着自己乌黑的长发。透过镜子。可以看到张妈正局促不安的站在她身后。嘴里苦口婆心的劝着她。 "不知好歹又如何?"罗莞冷笑一声,打断张妈的话,然后淡淡道:"张妈,你虽然是一个看门的。却也未必不了解被赶出门之前的我是什么性子,那时候我知不知好歹?行事谨不谨慎?有没有分寸?是不是个好的?" "自然,大姑娘从前就温柔端庄,行事起卧可有分寸,这府里原来那些老人,哪个不喜欢大姑娘?只可惜,太太被赶走后,她们大多也都让现在的太太给撵走了。"张妈叹了口气,自己的命运已经是同这位大姑娘拴在一起。那她也就不用避讳什么了。 "是吧?"罗莞又是自嘲一笑:"从前的我,又知道好歹,行事又温柔懂分寸,结果又如何?被人造谣,被退婚。被赶出家门。这便是我知好歹懂分寸的下场。" "大姑娘,那都是新安候府有眼无珠,听信了谣言,若让他们知道真相,不知要怎么后悔呢。"张妈以为自己惹了姑娘伤心,连忙劝慰着,又笑道:"何况姑娘如今因祸得福,听说路王府世子爷对姑娘很好,若不是这样,老爷……"她想说老爷也不会去接姑娘回来,只不过刚起了个头,就发现这话自己可不能说,因又连忙住口。 罗莞笑道:"你就直说呗,以为我不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我那爹爹和奶奶怎可能亲自去接我回来?还对我这样亲热。所以了,张妈你看,我被赶出门去,到乡下种果树,因此结识了世子爷,这时候的我可是又不知好歹又不懂分寸,结果却是为我挣来这衣锦还家,你说,这是不是很讽刺?" 张妈叹了口气,看着罗莞呐呐道:"大姑娘,老奴知道您的委屈,只是如今您既回来了,就要在这府中生活,无论如何,太太……总还是这家里掌权的,您若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只怕在这府里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 "不好过?"罗莞笑了,站起身将湿漉漉的头发全数拢到身后:"张妈,不如咱们打个赌,就是我不鸟太太,我在这府里的日子,也绝不会难过。"呵呵,她之所以回来,是为了报复,可不是为了找虐,太太又如何?只要谢青锋一直站在自己身后,黑老太太都得对自己言听计从。唔,说起来,这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感觉还真不错啊,尤其是欺负那些总爱仗势欺人的小人。 第172章 世子爷登门 这绣楼却还是罗莞从前的住所,不过这三天罗海天着实找人把这里抓紧整修了一番,如今上下焕然一新,衣服首饰布料胭脂水粉等样样不缺,家具摆设等也都是华丽名贵,就是罗芙的屋里,也没办法和这间闺房相比。 躺在床上,罗莞自然也免不了思潮起伏了一阵,又想到了自己占据的这个身体,也不知真正的主人去了何方?是否已经转世投胎?还是说,穿越到了现代呢?唔,还是转世投胎吧,不然把一个古代女孩儿丢到现代去,那根本就是天灾吧?尤其是那个女孩儿还很软弱。 就这样想些有的没的,很快便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刚梳洗完,就见黑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秋兰走进来,含笑道:"大姑娘,我们老太太让您过去吃饭呢,说是今儿早上有您喜欢的糟鹅掌和熏火腿。" 罗莞笑道:"好,我知道了,多谢姐姐。" 秋兰连忙笑道:"哟,可不敢当大姑娘的谢,到底姑娘是出身咱们官宦之家,又是嫡女,瞧这通身气派,一点儿没变。二姑娘虽然也好,只是太太到底是庶女,教育的二姑娘风度仪态上便差了些。" 罗莞心想我呸!跟嫡女庶女有个屁的关系啊?要这么说,我娘还是地主的女儿呢。不过这些丫头们此时捧着她踩着韩夫人和罗芙,她自然也是喜闻乐见,因谦虚了几句,便换了衣裳和秋兰往黑老太太的上房来。 来到上房,只见韩夫人和罗芙已经在那里坐着,罗莞便笑道:"哟,太太和妹妹来的还真早。" 罗芙看了她一眼,勉强笑道:"我听说祖母这里有火腿和糟鹅掌,一时忍不住馋虫,就撺掇着母亲跑来了。" 罗莞笑道:"这话咱们在祖母这里,开开玩笑也就罢了,可千万别说出去。没的让人看轻咱们家,就连个火腿和糟鹅掌也吃不起?听说早饭有这东西,还用巴巴的起个大早过来。这也幸亏是太太当家,不然岂不让人说祖母刻薄?这种东西,我在乡下的时候还常吃呢。" 罗芙让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旁边的韩夫人微笑道:"这么说,大姑娘这两年在乡下的日子还不错?" "是不错啊,我们靠着种果树,慢慢的有了钱,吃穿也是不愁。从前我其实不太信阴司报应。不过就从这件事后。我便信了。这老天果然是长着眼睛的。人世间的事儿一笔一笔他都看着呢,有些恶人,有些坏事,虽然暂时还没遭报应。不过是时候未到罢了。" 罗莞微笑着说道,这番话等于是把屋里几个人都包括了进去,当下连黑老太太脸上都有些不自然,她是过了花甲之年的老人,对这事儿尤其敏感,何况自己从前做下的那些事,也着实不是什么光彩的,因此听罗莞这么一说,心下便觉有些胆寒了。连忙挤出笑容道:"好了,大清早的,咱们不说这事儿。" "不是啊祖母,这是真的,当日我和娘被赶出去的那天。都傍晚了,我大概是受了惊吓,和娘在柴房里,半夜的时候儿就觉着一缕魂魄恍恍惚惚到了幽冥,结果阎王爷说我阳寿未尽,拘错了魂魄,又把我送回来了,还说给了我一样傍身的本事来补偿我,当时我还不明白,后来到了乡下,看见那些树,不知怎么的,我竟然就会摆弄,那会儿我才知道,原来阎王爷给我的本事就是这一个,可不就靠着这本事,我们才没饿死呢。世子爷也是因为这个,才和我成了朋友。" 黑老太太耐着性子听完,总算最后一句话听到了点儿对心思的,于是连忙兴致勃勃道:"是了,都说世子爷对你好,到底怎么个好法儿?" "祖母,这种话……我怎么说啊?不是要吃饭吗?怎么还不摆上来?" 却见罗莞粉面生晕,含羞带怯的跺了跺脚,顿时黑老太太便心领神会了,哈哈笑道:"是了,我糊涂了,这种事情怎么好说出来呢?好好好,摆饭,快摆饭,别把我的孙女儿饿坏了。" 罗芙翻着白眼暗暗咬牙,心想真是恶心的要命,呸!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货色别人不清楚吗?这会儿还非要装出含羞带怯的小女儿娇态,真是隔夜饭都要吐了。她在这样想的同时,完全忘了很多时候自己装的比罗莞还要恶心夸张一百倍。 用完早饭,黑老太太和罗莞罗芙说了会儿话,韩夫人则告辞出去,她是一家之主,自然还有许多家务要打理。 "是了,不是说还有挑唆爹爹的婆子媳妇关在柴房里吗?昨儿回来时把这个茬儿忘了,今天早上反正没有事,不如咱们去看看?" 正说的高兴,就听罗莞话题一转,黑老太太先是一愣,接着才笑眯眯点头道:"没错没错,我也把那几个混账东西给忘了,既然莞儿这样说,那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老太太说着就站起身来,罗芙含恨悄悄瞪了罗莞一眼,却见她就在这时转过头来,微笑道:"妹妹要一起吗?" 一起你个脑袋。 罗芙在心里恨恨骂了一句,面上却立刻就堆了一丝笑容,点头道:"好啊,这些混账东西欺骗了爹爹和娘亲,真是可恶之极。"大概是表情转换越来越熟练的关系,不知不觉间,罗芙已经习惯了这种虚伪。 "老太太,大姑娘,二姑娘,快,太太让人来传话,说是路王府世子爷来了,让你们快准备准备。" 三人正要往外走,就见门帘一挑,秋兰疾步走进来,脸上全都是满满的兴奋,她的目光停留在罗莞身上,笑得不知道多么谄媚:"大姑娘,看看世子爷多关心您?您昨儿才回来,他今天一大早就登门了。" 黑老太太则摇摇头道:"可惜你们老爷不在,快,派个人去衙门里,把老爷叫回来,衙门的事情哪里比得上世子爷造访重要。" 罗芙眼睛也是一亮,不过大概是想起了当日在荷风溪月的遭遇,面色顿时又有些发黑,轻轻垂下头去,一双手却在袖子中握成了拳头。 "世子爷也真是的,着什么急?"罗莞摇头笑叹着,然后又对黑老太太道:"祖母,不用着忙,世子爷以后登门的机会有的是,爹爹不可能一次都遇不到。这不过是第一次上门,咱们就这样隆重,至于吗?还是不要让人叫爹爹回来了,衙门里的事重要。" "这可是胡说,你小孩子家家真是不懂事儿,当着世子爷的面儿可别这样骄傲,那可是路王府的世子爷啊,说起来,人家的官衔也是大将军来的,不过是不在朝中罢了。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今天慌里慌张的,你爹爹怕是也没做好准备,还是等日后再见吧。"黑老太太一边笑着说了一句,又拉起罗莞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点头道:"嗯,我老婆子倒也知道天然去雕饰的道理,只是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不再是乡下的丫头,这穿着打扮也要奢华一点,才符合官宦小姐的身份,今日这打扮,却是太素淡了。" 一旁的罗芙笑道:"祖母这话就有些偏颇了,姐姐在乡下,一直都是这样素淡的,昨儿进府的时候,那身上穿着的还不是缎子衣裳呢,不照样讨了世子爷的欢心?如今这打扮却是恰到好处,说起对世子爷的了解,只怕连祖母也没办法和姐姐相比的。" 黑老太太哈哈笑道:"也是,我倒忘了这个茬儿。既如此,那就不用换衣裳了,便这样吧,走,咱们出去接世子爷去。"话音刚落,便听门外一个声音带笑道:"老太太不用出去了,世子爷已经到了。" 随着话音,门帘被两个小丫头掀开,谢青锋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外。韩夫人则在他身旁,微笑着让道:"世子爷快请进。"说完待谢青锋进门,她方跟着进来,还不等对方说话,便抢着笑道:"世子爷真是心急,我说让人来和老太太大姑娘说一声,只怕大姑娘还没怎么收拾好,他也等不及,和我说两句话,倒像被猫抓了心似得,到底还是过来了。" 一面说着,目光就在谢青锋身后的馨香和玉香身上打量了一下,暗道别的爷们儿登门,不过带着两个小厮或是仆人,这会儿打发去喝茶也就罢了,怎么这一回世子爷身边倒是带着两个丫头?莫非是日后要做通房,所以先带过来给罗莞看看? 心中疑惑着,这里黑老太太早和谢青锋说了话,请他坐下,一面笑道:"我们正要去后院处置那几个碎嘴的婆子媳妇,不料世子爷就过来了。" 谢青锋看了罗莞一眼,暗道这是莞儿的家事,让她自己处理就好。因便点点头,淡然道:"这么说我过来倒是打扰你们办事了。" "不打扰不打扰,怎么会打扰呢?"黑老太太笑得如同一朵花:"世子爷想来也是痛恨这些长舌婆娘的,不如一起过去,是打是杀,你和莞儿说了算。" 谢青锋冷冷一笑道:"罢了,长舌妇其实到处都有,不过主子们若是聪明些,也不会受她们的挑唆摆布,这是贵府家事,我也不插手了。我今日来,是给莞姑娘送两个丫头。"说完回头对馨香和玉香道:"去拜见罗姑娘吧,从此以后,她就是你们的主子了。" 第173章 旁若无人 "是。" 馨香和玉香答应一声,一起上前盈盈行了个万福,齐声道:"奴婢馨香,奴婢玉香,拜见罗姑娘。" 罗莞都懵了,看着谢青锋眨了眨眼睛,心想什么意思?这是给我派了两个左膀右臂来?世子爷,咱们……好像不用这么客气吧? 黑老太太和韩夫人也都怔住了,一时间室内落针可闻,竟是没有人说话。最后还是罗芙最先回过神来,她心里自然明白谢青锋这是害怕罗莞在府中没有自己的人手,再被陷害或是冷落,一时间心中又妒又恨,只恨不能立刻把那个一无是处的姐姐给掐死,自己取而代之。 然而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是露出甜甜笑容道:"世子爷这是什么意思?知道你心疼姐姐,可是我们府里又不是没有丫头。从知道姐姐要回来,我娘便把最好的丫头和媳妇婆子们挑了十几个送去芙蓉院,姐姐都用不完,如今再添两个,哪里用得着这些人手?" 谢青锋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明摆着不把这罗府的二姑娘放在眼里,只是皱着眉头看向黑老太太,沉声道:"我知道这有些不合规矩,不过我向来也不是什么讲规矩的人。其实之前我就和莞姑娘说过,她一个人也辛苦,要送她两个丫头,馨香和玉香是服侍我的大丫头,向来伶俐聪明,恰好罗姑娘又回来罗府,所以我便趁这个机会将她们送来,我想,这也是我对莞姑娘的一片爱护之心,老夫人应该能够体谅吧?" "哦,能……当然能了。"黑老太太何尝不知道这是谢青锋不放心自己家人,只是她能说什么?她敢说什么? "嗯,这就好,多谢老夫人了。"谢青锋微微一笑,转头对罗莞道:"你的住处在哪里?方不方便带我过去看看?" 罗莞还不等说话,就听韩夫人笑道:"我明白了。世子爷这是视察来了,生怕大姑娘在我们家受了委屈是吧?既如此,老太太,咱们就陪世子爷一起走一遭吧,顺便也看看大姑娘那里还有没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该添置的东西,一并就添置了,岂不好?" 黑老太太点头道:"好,那咱们就一起过去。"说完率先走出去,韩夫人紧跟在她身后,罗芙却是故意放慢了步子。果然。就见罗莞和谢青锋心有灵犀般的走在最后。正凑在一起不知道说着什么。 罗芙连忙竖起耳朵,就听罗莞细细的声音传来,说的是:"你怎么这一大清早的就过来了?府里没事情做吗?" 谢青锋低声笑道:"没什么事,记挂着你。所以赶过来看看。是了,兵部尚书昨儿递了请骸骨的折子,皇上准了,恰好我又回来了,我估摸着,皇上这一次只怕不会放过我了,日后我就要在朝中任职了。" 罗莞笑道:"那是好事儿啊,总比你现在无所事事到处闲逛的好。不过皇上总不可能一下子就让你做兵部尚书吧?这调动也太猛了点儿。" 谢青锋笑道:"就像你说的,这也太猛了。就算是皇上,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调动来,大概也就是领个兵部侍郎的职衔,反正他放了我这么多年的羊,已经很够意思了。这一回定要把我套住的。" "那也很了不起了吧?兵部侍郎,那是二品大员呢。"罗莞惊讶抬头:"你这一升官就是二品大员?这叫……这叫连升多少级来着?" "在此之前,我已经是龙武上将军了好吗?那是超品的。"谢青锋一点儿也不谦逊的显摆了下自己威武霸气的军衔,却不料罗莞眨了两下眼睛,竟然小心翼翼问了一句:"这么说,你……你其实是降级了?" "也不是降级。"谢青锋看着心上人那小心翼翼好像唯恐伤害到自己自尊心的模样,差点儿没笑出来,摇头道:"你啊你啊,都想什么呢?我仍然是龙武上将军,只不过这个官衔类似于爵位,不必在朝中掌握实权做实事。但兵部侍郎就不一样了,那是要上朝,要在衙门中办公的。" "所以,就是说,掌握了实权,还同时可以领两份俸禄,对吧?"罗莞笑得开心,拍了拍谢青锋肩膀:"那真是要恭喜你了。" "恭喜什么啊?"谢青锋哭笑不得:"我这以后都没有自由了。我还不能像我爹,他毕竟有个爵位在那里,平时想偷偷懒,一两个月不上朝都没什么,我可是要一年到头为国奉献了呢。" "这不是挺好的吗?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才,放羊简直就是对资源的浪费,不能容忍。"罗莞是真心为谢青锋高兴,在没看到皇帝之前,她一直以为谢青锋是因为功高盖主所以才会被放羊,见过皇帝之后,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这厮拼命逃避责任得来的。因此她早就想到对方的逍遥日子不可能过很久,却没料皇上这么快就忍无可忍,给他套上了套子。 "喂喂喂!你哪一国的啊?你不应该是帮着我说话的吗?进了朝廷后,就没有那么多闲时间,我还想多带着你去打打猎游山玩水什么的,这下也都没时间了。"谢青锋郁闷的抱怨着。 "不好意思,姑娘我还要种果树,可没时间陪你消遣。"罗莞笑眯眯地道,一点儿也不管自己的话刺伤了世子爷玻璃般易碎的自尊心:"合着我在你心中,还不如你那些果树是不是?" "咳咳……这个问题我想我还是不要说了,会很伤你面子的。"罗莞咳了一声,却见世子爷额头上的青筋都快成触角了,咬牙道:"你已经伤到我了,里子面子都伤到了。" "嘿嘿!"罗莞笑了笑,果断转移话题:"那个……王爷不是阁老吗?怎么当朝阁老可以这么悠闲的吗?" 谢青锋淡淡道:"他那个阁老和其他阁老不同,毕竟也是有爵位在身的,若是真的一年到头在朝廷里,只怕就要被人说是权倾朝野了,所以他的职位,相当于是皇上的客卿,挂着阁老的头衔,一年里能干半年阁老的活儿就不错了。" "咦?难道你们家现在还不算是权倾朝野?"罗莞惊讶,她记得只要一提到路王府,所有人的评价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一手遮天"什么的啊。 "好像……也差不多了。"谢青锋苦了个脸:"但这完全不关我和我爹的事啊,都是皇上那个不靠谱的,我们父子两个身为外戚,本来这身份就很敏感了,所以拼命想把自己往外摘,路王府真的禁不住这样烈火烹油般的势力了。谁知皇上可好,两次出征,让我在军中积累了声望,我爹爹在朝中,一年也要被他抓半年壮丁。如今我又要入朝,而我爹从今年春天来了一次乡下,回去后就被皇上抓壮丁到现在,还美其名曰说是什么'朝中老臣渐少,未免被人说朕是打压老臣,舅舅你必须担起你身为阁老该负的责任,为朕正名。'我呸!他还需要正什么名啊?那些顽固不化的老臣本来就是被他打压的体无完肤好吗?" 罗莞同情的看着谢青锋,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却引得对方滔滔不绝起来,可见素日里他们父子被皇上压榨到了什么地步。外人只看着路王府无限风光,哪里知道这其中辛苦?不过话说回来,这种辛苦如果换做别人,只怕不知要多么兴奋欣喜,如此圣眷,古今未有。可摊上这父子俩,怎么就成了"我们真倒霉,我们深受其害"的受害者模样呢?呵呵,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皇上才会如此放心的压榨利用他们吧?啧啧啧,君明臣贤,这才是真正的君明臣贤的典范啊。 罗莞这一不小心思想就有点跑偏,直到听见谢青锋在问她想什么?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咳了一声,呵呵笑道:"没什么,我那个……就是想着,不知道这样算来,你这算是文官还是武官啊?抑或是身兼文武二职?哇,这个只在小说中才能看到,太威武霸气了吧?" "你看小说中毒了吧?"谢青锋满头黑线:"其实我还是算武职了,我在兵部也主要是负责军队的那一摊子,不能算是文职。" 两个人说的热烈,且一不小心就忘了避讳人,只听得在她们身前几步远的罗芙心里如油煎火烧一般,暗道这会儿若是自己和谢青锋说这些话该多好?偏偏不是,听听那个姐姐问的都是多蠢的问题?还文武兼职?呸!这么可笑的问题世子爷竟然还认真回答,难道他喜欢愚蠢的女人吗? 而前方的黑老太太和韩夫人也频频回望,看着谢青锋和罗莞故意落在后面自在说话,黑老太太便欣慰笑着道:"瞧瞧那两个孩子,说的多投机?啧啧,难怪人家都说世子爷喜欢咱们莞儿喜欢的什么似得。从来都听人说他对谁都是冷冰冰,偏偏对着莞儿,就有这许多话说,你看那表情,都是带着笑的,啧啧啧,他们俩啊,还真是一对璧人。" 第174章 丫头心思 "谁说不是呢?"韩夫人也带笑附和着黑老太太,心里却腻味的紧,暗道呸!璧人个屁,你也不看看那贱人,跟清水挂面似得,哪里有一丁点儿地方能配得上世子爷?真不知那个男人怎么就瞎了眼睛,偏看上了这么个丑八怪。 这自然就是嫉恨成狂了,不然罗莞虽然说不上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却也是秀丽可人,和丑八怪完全沾不上边儿。 这样一路说着话,很快便来到了罗莞的绣楼前,谢青锋终于想起自己还是带着两个丫头过来的,不由便回头笑道:"这以后就是你们要生活的地方了,好好认了门,以后可别走错了。" 馨香玉香齐声答应着,跟在谢青锋身后进了院门。 张妈虽是罗莞在这罗府中唯一一个印象不错的人,也把她调到自己身边服侍,然而她毕竟是个粗使老妈子,没有乳母和陪嫁嬷嬷之类的超然地位,是没有资格随着罗莞出入各处的,因此罗莞去黑老太太的屋里时,她并没有跟过去。 这绣楼中被韩夫人安插进来的丫头个个都是眼高于顶,哪里能看得上张妈这么一个看门的,偏偏大姑娘过来后,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只和张妈说话,怎不让这些丫头心里憋气?尤其是那漂亮的丫头,心里更是忍不住有想头:人人都说大姑娘将来大概是要嫁去路王府做世子妃的,到时自己把大姑娘服侍好了,也许她一高兴,出嫁时再让自己做个陪嫁丫头什么的,这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尤其是路王府的世子爷,到那时,大姑娘做了世子妃,为了笼络世子爷,自然要有贴心人,也许就让自己去做通房丫头呢?又或者。只要能够陪嫁过去,就算大姑娘不开口,自己也许可以凭姿色让世子爷纳了自己为妾呢?论容貌,大姑娘可比不上自己。 好几个人心里这样想着,只是不敢露出来,偏偏满心里的打算都落空,本该自己殷勤服侍的位子竟让张妈顶了行,这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因等罗莞走后,这些丫头们对张妈就没有什么好声气了,一个个冷嘲热讽的。似是恨不能立刻把张妈撵出去。好让她们取而代之。 张妈哪里敢惹这些姑奶奶。也不敢在廊下坐着,恰好那厨房里的石婆子看这老姐妹竟因为几年前的一点恻隐之心一跃成了大姑娘的身边人,心中又是替她欢喜又是羡慕,昨日没机会。因今天一大早便过来道恭喜了,却见张妈脸上尽是苦笑,老姐妹两个坐在大门口的太湖石边唠着,石婆子对这些宅门事也是清清楚楚的,当下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也陪着张妈叹起气来。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远远地来了一大群人,最前头的恰是老太太和太太。只把两人吓得,麻溜儿站起来,又喊那些丫头快过来迎接,及至等人进了门,看见谢青锋和罗莞并肩而行。那些丫头们个个眼睛都放光,恨不能挤到世子爷面前去,独有张妈和石婆子,拼命往人群后退着,唯恐自己这模样冲撞了那如天上日月般高贵的男人。 却不料罗莞对那些含笑上前说话的丫头们理也不理,只是四处望着,然后疑惑道:"张妈呢?我走的时候不是和她说过在屋里好生呆着么?" 丫头们心里这个恨啊,都这会儿了,大姑娘还是想着那么个粗使婆子,就不能向世子爷介绍介绍自己等人?哼!一定是嫉妒自己等人的美貌,所以故意视而不见。 大家心里都是这样想着,十分不情愿帮罗莞找张妈,然而她们不想找没用,听见罗莞喊自己,张妈实在不能当没听见,只好硬着头皮出来了,还不忘拉着石婆子给自己壮胆,可那石婆子也是战战兢兢,心里想着我这满身的烟火气啊,熏着了世子爷可怎么办?你这老货就不干一点儿好事,这是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么? 谢青锋有些不解的看向罗莞,不明白她特意叫过来两个老妈子是什么意思,却见罗莞笑道:"咦?石妈妈也在?什么时候儿过来的?可是带了厨房的好东西来孝敬我?" 石婆子听见大姑娘的声音和蔼,心中方松了口气,努力镇定心神,挤出笑容道:"呵呵,姑娘想吃什么?老奴去给您拿,让她们现做都成。" 罗莞笑道:"那就不用麻烦了,今儿在祖母那里吃了糟鹅掌和火腿,味道还都不错呢。"说完指着张妈对谢青锋道:"这是府里看西角门的张妈妈,当日我们母女被赶出去时,已经是天近黄昏,我还发着烧,结果天上下着倾盆大雨,若不是张妈妈好心,收留我们母女两个在柴房里躲了一夜,只怕我已经死在街头上了。" 说到这里,罗莞心里也不由泛出几丝难过,为那个香消玉殒的真正的罗莞。她不自禁便抬头看了看天,在心中轻轻道:小妹妹,我用你的身体回来了,那些害过你的人,我都不会让她们好过,我会为你复仇的。我占了你的身体,这是我唯一能替你做得事情了。 心里想着,面上不由露出伤感之色,这里谢青锋拳头都握起来了,他能够想象到当日蒋秋娘和女儿被赶出去时的惶恐无助,一时间,只恨不能将罗海天和这个韩夫人碎尸万段。 韩夫人心中也是恼怒:这该死的小贱人,竟然揪着这件事儿就不放了。只是面上却仍笑着道:"大姑娘,当日不过是下了一夜小雨,哪里就是大雨倾盆?若真是倾盆大雨的话,你爹爹纵然再狠心再恼怒,也断断不会立刻就赶你们走的。" 罗莞没有说话,倒是谢青锋瞥了韩夫人一眼,冷冷道:"下小雨赶出去和下倾盆大雨赶出去有什么不同吗?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那个……"韩夫人被顶的说不出话来,却见谢青锋早已经转过头去,认真对张妈道:"多谢妈妈当日收留她们母女,这可算是救命之恩了。" 张妈吓得连连摇手道:"不敢当世子爷的谢,老奴……老奴这个嘴脸,这辈子能见世子爷一面都是……都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那个……是太太和大姑娘洪福齐天,老奴不敢居功,老奴其实也不能做什么主……" 这番话有点语无伦次,但是罗莞却明白,这是张妈在向自己婉转诉说当日她是因为不能做主,所以第二天一早才急着把她们母女请出去。于是微微一笑道:"我明白,这些我都明白的。好了,大家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这秋风刮得凉飕飕的,走,咱们进屋去坐吧,张妈,这是世子爷给我的两个丫头,你带她们各处熟悉一下,顺便送两壶茶水过来。" 她说完,就看向韩夫人,淡淡笑道:"我是个好清静的性子,如今有了张妈,还有馨香玉香两个,我这屋里的人就够用了,这些丫头们都撤出去。是了,再让石妈妈过来,在我这里小厨房打个下手,平日里帮忙洒扫下庭院,嗯,这些人就够用了。太太等下就把其他丫头媳妇婆子们都带走吧,府里这么多活计,一下拨给我十几个人,这人手岂不一下子就紧巴了?我可不给你们添这个麻烦。" 韩夫人连忙笑道:"大姑娘这话说的就见外了,怎么能是添麻烦呢?府里这些人手还是有的……" 不等说完,便见谢青锋看着罗莞道:"这几个人,你够不够使?要不然,我再回府找两个小丫头过来?" "打住,你打住。"罗莞连忙竖起手掌平推到谢青锋面前:"什么够不够使?怎么不够怎么不够?你想想我在乡下,身边何曾有过伺候的人?实话说,这些就足够了。当日我还是这府里大姑娘的时候,身边也没有这么多人服侍呢。" "真够了?"谢青锋看上去还有些不太确信。 "真够了真够了。"罗莞鸡啄米般点头,然后看向韩夫人:"如何?太太也知道吧?这些人真够用了。"哼!你想以这个理由往我的房里安插人?如何,就是这个结果,若定要说这几个人不够用,谢青锋真能从王府里再送两个丫头,看清楚了吧?本姑娘就算是少人服侍,也用不着你在这里口蜜腹剑的关心着。 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罗莞心里感叹着,脸上则故意做出得意表情看着韩夫人,只把这女人气得恨不能现在就撕破脸把她赶出去,但面上却又偏偏要陪着笑,这把她给折磨的,在这一刻,她是真的体会到了"忍字头上一把刀"的滋味儿。 石婆子原本只是来探张妈,却没想到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竟然让自己也得到了天大的好机会,当下只喜得心都要跳出腔子了,表面上却只能沉着的微微垂头,事实上那手在袖子里都攥成了拳头,不如此的话,根本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第175章 人格魅力 "既然莞儿这样说,那就先这样吧。日后人手不够了,再给她添就是。"最后还是黑老太太一锤定音,于是韩夫人自然"从善如流",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在罗莞的绣楼里坐了坐,谢青锋观察着这屋中摆设,只看得直皱眉头,总算当着黑老太太和韩夫人的面儿,他也没说什么。那两人也是有眼色的,眼看世子爷脸上明明是不耐烦,但就是不肯告辞,心下也明白。为了能攀上这个高枝儿,她们哪里还在乎罗莞的什么闺誉?于是便起身告辞。罗芙本来不想走,却被母亲暗中递了个眼色,想一想,倒也是,自己若是要给谢青锋好印象,可不能靠一味赖在这里不走,那样的话,只怕世子爷烦自己都烦不过来呢。因没奈何之下,也只好离开了。 这些人一走,谢青锋立刻便没了任何顾忌,皱眉道:"他们把你请回来,就给你住这样地方?俗气的要死。" 罗莞笑道:"你别太不知足啊,谁敢和路王府比?你看看这屋里的摆设,要值多少银子?如今我可是开启我爹青云之路的钥匙,他能对我差了吗?" 谢青锋冷哼道:"值钱又怎样?看不出一点儿雅致来,倒是显得俗不可耐。这是五品官员的府邸,又不是地主老财暴发户的家,。" 罗莞笑道:"我爹这几天估摸着就琢磨怎么去接我回来,平时还要在衙门里,收拾这闺房的事儿,大概都是老太太和太太在操办着,能操办到这个程度,就很不错了,不比我们乡下的住处强?" 谢青锋摇头道:"你乡下的房子虽然简单,但是比起这满室金辉的俗气,还显得朴素大方些,很有一份自然之趣和雅致。" 罗莞叹气道:"算了,别说这些了。短时间内也回不去。唉!我才在这里住了一天,却已经想念乡下的住处了,这正拼命压着思乡之情呢,还禁得住你在这里撩拨我。" 谢青锋笑道:"无妨,虽然乡下住处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不过我不是在京里吗?日后常上门看你就是。喔,若是你实在想念乡下,不如我把小青,嗯,是叫小青吧?我把它弄过来?" 罗莞白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你太坏了。把小青弄来。是要吓死这府里的女眷们吗?这要是老太太太太春天往花园里走一遭,小青那货还爱恶作剧吓唬人,刷拉一下从树上倒吊下来,还不得活活儿把她们吓死?" 谢青锋挑眉道:"那又如何?倒省得你费事。" 两人在这里说着。倒让一旁的馨香和玉香好奇,只是不敢问,好容易总算等到谢青锋没话说,起身告辞了,等他走出后,她们两个方连忙问道:"姑娘,小青是什么?" "是一条蛇,秋明庄谢大哥养的宠物,足有你们胳膊粗。一次能吞下五个鸡蛋。"罗莞笑眯眯地说着。见馨香和玉香面上变色,她就哈哈笑道:"放心吧,小青养了这么久,已经很通人性了,它不咬人的。而且它很厉害哦。从养了它,我们那片儿就再没闹过耗子,都让它吃了。" "我的天,那不是比猫还厉害?怎么蛇还吃耗子吗?老奴活了这么久,还从没听说过呢。"张妈见主子似乎很有兴致说话,于是也连忙凑趣儿插话。 罗莞哈哈笑道:"这个自然,平时谁看见蛇吃东西?刚养它那会儿,鸡窝里的鸡蛋动不动就丢了……" 罗莞兴致勃勃的说着,这绣楼里如今人口简单,就她和两个婆子两个丫头,她又是一点架子没有的人,馨香玉香起先还哀叹自己运气不好,就因为被世子爷看重,反而摊上了这么个差事,这不等于是流放吗?谁知只和罗莞相处了半日,两人便把这份心思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如今倒怕谢青锋忽然又后悔,再把她们给要回去,两人在这里和罗莞处着,听她说那些有趣的事,已经不舍得走了。 因到下午时分,黑老太太又派人来找罗莞,让她去柴房处置那些媳妇婆子,罗莞便对馨香玉香道:"这种事,你们就不用去了,在这里看门,我和张妈石婆子过去就好。" 馨香玉香虽然也好奇,却也知道分寸,于是点头答应。待罗莞和石婆子张妈离开后,她们两个便来到廊下坐着,玉香伸了个懒腰,小声笑道:"我如今总算知道世子爷为什么这样喜欢罗姑娘了,馨香你说,像是罗姑娘这样的女孩儿,谁不喜欢她?" 馨香笑道:"这也不一定,你之所以这么喜欢罗姑娘,无非是因为她没有架子,不把你当丫头待。不过单凭这个,可未必能讨好的了王妃娘娘和姑娘们,难道你不知道?王妃娘娘和姑娘们可都不太待见罗姑娘。" 玉香笑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要说,罗姑娘不过因为咱们是世子爷的贴身丫头,所以才对咱们这样和蔼,是不是?我却不像你这样看。你想一想,世子爷之前在罗姑娘面前讨过多少好?这从回来起,他几乎就长在荷风溪月,却也没听说罗姑娘怎么对他好。好吧,你大概要说,那会儿是罗姑娘欲擒故纵。但是七星和龙渊也说过,就是王妃娘娘和姑娘们,在罗姑娘那里都没讨得了好呢。欲擒故纵有这么个擒法儿的?连王妃和姑娘们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如今你也看到了,除了咱们俩,还有两个老妈子,你看罗姑娘对待咱们四个的态度有什么不同?所以啊,我觉着你是多心,我想罗姑娘她就是这样和蔼的人。也难怪世子爷迷恋他,对待身份高的人不卑不亢,对待身份低的人也不高高在上,这样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馨香笑道:"我不过是说了一句话,看你说的这么些。不过让你一说,倒的确有几分道理,许是我多心了也说不定。只是这也怪不得我,跟着世子爷,不多长几个心眼又怎么行?" 玉香笑道:"你就太理智了,凡事都要思考着来,我是凭直觉,嘿嘿,我喜欢罗姑娘,我就觉着她是好人。馨香,将来若是罗姑娘真成了世子妃,咱们在她的手下做事,嘿嘿,那可真算是有福气了。"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馨香忍不住就笑骂了一句,然后摇头道:"哪里像你想的这么容易?也不说太后和老祖宗了,只是王妃那一关,咱们爷就不好过。王妃和姑娘们明显更喜欢谭姑娘一些。" 玉香撇嘴道:"谭姑娘也不过是博学多才,嘴巴又巧,所以笼络的人人都喜欢她。我其实便看不惯她那个样子。你看着她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即使得罪了她,也是不动声色,人人都说她大度,我却觉着这不过是她心机深沉罢了,不然大家都是吃人间饭长大的,哪里就能没有一点烟火气?什么时候都是那么一副淡然样子,反正我觉着她比不上罗姑娘,也别说我,我听说好像五姑娘也很喜欢罗姑娘呢。" "五姑娘不过是个庶女,她就算喜欢罗姑娘又有什么用?"馨香摇摇头:"你也一样,咱们喜欢都没用,重要的是王妃喜欢谭姑娘,不喜欢罗姑娘,这一点就当真要命了。" 听见馨香这样说,玉香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咕哝道:"王妃娘娘和三姑娘四姑娘不过是因为罗姑娘的身份,所以先入为主,就觉着她一个村姑,敢对她们那样说话,简直是狂妄自大不可原谅,这才印象不好。其实若说起为人处事,罗姑娘一点儿也不比谭姑娘差,谭姑娘无非是会说话,她又有才学,看书多,故事就多。可罗姑娘今天和咱们说的,也是咱们没听过的,而且比谭姑娘说的生动有趣多了,罗姑娘也算是官宦小姐,从前大概也看过不少书,这么一来,可不是样样都比谭姑娘强?王妃娘娘和姑娘们只是不肯好好和她相处,不然肯定喜欢她。" 馨香笑道:"不过半日工夫,你就让罗姑娘收买了似得。却原来是因为被人家说的故事吸引了心神,既如此,你就该去天桥下,听说那茶馆里都有说书的人,十个大子儿一壶茶,能听一上午呢。" 玉香笑道:"我可不去听,那些说书人的故事未必比罗姑娘说的有趣。我如今只恨自己人微言轻,不然定要在王妃娘娘和姑娘们面前替罗姑娘说话。" 馨香哼了一声道:"那等你能在娘娘和姑娘们面前说上话再说吧。"说完又听玉香道:"哎呀,老实说我现在很喜欢罗姑娘呢,可是爷又分明说过,罗姑娘在这里不会住很长时间,那她将来就会回乡下,回乡下的话,是不是咱们就要回王府了?" 馨香道:"好好儿的怎么想起这个?你倒是高瞻远瞩。那会儿罗姑娘都回乡下了,这罗府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儿呢,咱们不回王府,难道还在这里做丫头?凭他们也配?爷也说过,如今咱们人虽然在这里,月银什么的依然从王府那边领,这就说咱们还是王府的人,你不用担心。" 第176章 细心的牵挂 玉香跺脚道:"谁担心这个,这件事爷说的清楚明白,我难道不知的?我只是想着将来要离开罗姑娘,实在不舍。要不然,不如撺掇爷趁着这两个月提了亲得了,等到明年开春之前,就把罗姑娘迎娶回王府,咱们不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回王府服侍世子妃了?啧啧,我真是太聪明了,竟然想到这样两全其美的主意。" 话音未落,就被馨香啐了一口,听她笑骂道:"好大脸,你就给世子爷做主了?让王妃知道,非打杀了你不可。" 玉香嘻嘻笑道:"我也知道这只能想想,这不是只有咱们两个,所以我才和你说吗?和别人,我才不会说这种话去讨打呢。" 两人在这里正说着话,就见罗莞和张妈石婆子已经回来了,进了院子里,张妈才对罗莞道:"姑娘太仁厚了,竟然就这样轻飘飘放过那几个人,她们当日都做了什么事情?如今便打一顿撵出去都不为过。" 罗莞淡然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张妈,你也不是不清楚,当日我和我娘被赶出去,真正的幕后指使到底是谁?如今这些人不过是代她们主子受过罢了。" "虽如此,她们素日里也不是什么好的,当中还有两个太太得力的人,姑娘若是把她们打发出去,也算是斩断了太太的一条膀臂,如今把她们留下,可不是放虎归山呢?" 罗莞笑道:"她们是老虎?妈妈也太看不起老虎了,老虎要就是她们这个样儿,还能做百兽之王?她们最多也就是仗着老虎威风横行的狐狸罢了,嗯,也不是狐狸,真正的狐狸怎会让自己落到这般境地?她们也就是几只黄鼠狼,放出去对她们有害,于我却无益,这样的事,我是不做的。" 石婆子在旁边疑惑道:"听姑娘这话的意思。如今把她们留下来,莫非还对姑娘有益处?只是这些人从前在府里,都是亲近太太的,留下她们能有什么益处?" 罗莞笑道:"我自有安排,你们就等着看戏吧。"说到这里,就见馨香和玉香都迎上前来,笑着道:"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有好几个人等着处置吗?" 罗莞笑道:"虽然是好几个人,不过我也没怎么处置,训斥了一顿,让她们洗心革面就完事儿了。唔。这会儿还不到晌午。肚子却是有些饿了。不如弄点点心来吃。" 馨香笑道:"恰好我们从府里带了些点心来,姑娘先将就一下。过一会儿爷大概就派人送东西来了……"不等说完,忽然就听门外一个婆子的声音道:"大姑娘,世子爷打发人送东西来了。您看看让谁出来接一下。" "世子爷送什么来了?"罗莞惊讶,却见馨香抿嘴一笑,凑近她低声道:"我们爷生怕姑娘在这里有一点儿闪失,所以吩咐过,一应吃食什么的不用这里厨房做的东西,都是世子爷送了东西来,我们自己打理。" 罗莞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好半晌才呐呐道:"这……这是干什么啊?我这是回家,又不是回狼窝。她们再怎么下作,也不至于在饮食里给我动手脚啊。" 玉香小声道:"这可不好说,俗语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却是不可无。姑娘也别太相信这里的人了。宅门中那些肮脏事儿,谁能说得清?哪一年还没有些连死因都查不出来的无辜亡魂……" 不等说完,就被馨香喝住了,听她嗔怪道:"胡说八道什么?当心吓到姑娘的。还不和我一起去先把东西接进来再说。两位妈妈也帮把手吧。" "哎,好。"石婆子和张妈都听懵了,这会儿听见馨香和玉香如此说,她们巴不得跟着过去看看世子爷都送了什么东西来。因一时间四个人全都走了,这里罗莞独自来到窗前,只见七星和龙渊带着几个小厮轮流往厨房里搬东西,各种粮食蔬菜肉蛋什么的数不胜数。也不知道谢青锋让人拉了多少东西来。 这家伙,还真是挺细心的,这些东西,想必都是他回去后替我张罗的吧。 罗莞心里想着,心中不由自主就泛开了一丝甜蜜,过了好一会儿,才不见小厮们进来,只有馨香和玉香还有张妈石婆子,每人提了两个包袱,往绣楼而来。 "怎么除了食材,还有别的吗?这些又是什么东西?" 见四人进来,额头上都是微微见汗,可见提着的东西着实不轻,罗莞连忙上来要帮手,却被馨香玉香拒绝,她们可不想让主子和丫头一样做事。 "应该是银两吃食什么的,爷这人就是这样,平日里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可一旦关心了,他就可细心呢。"玉香笑着为自家主子争取印象分,接着打开自己手里两个大包裹,果然,只见一个包裹里装了大概一百几十串的崭新铜钱,另一个包裹里则是十几个十两重的银元宝,二三十个五两重的小银元宝,还有十多个大概是二两种的微型银元宝,剩下的则都是大大小小的碎银,看上去足有几十块,还有一个大钱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满满的金叶子。 罗莞都不会说话了,这谢青锋是多有钱?一出手就是这样的大手笔?这……这不对吧?她记得当初看红楼梦,贾宝玉那个被贾府上下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少爷,一个月也不过就是几两月银而已,就算谢青锋有点别的来钱路子,也不可能攒下这么多钱送人啊。 不过转念一想,唔,首先这谢青锋是路王府世子,又是被皇上宠爱的表弟,身份还是要比贾宝玉高上不少的。另外,他常年出征,其独立自主哪里是宝玉那个纨绔少爷能比上的?只怕他自己就有私产,更不用说皇帝大概还经常有赏赐什么的, 所以这会儿才会有这么多钱送给自己吧。 罗莞心下感慨着,看见一旁张妈和石婆子的两眼都放光,她便微微一笑,拿出两片金叶子,又捡了几块碎银,再随手拿了几串钱,一一分给两人,这只把那二人惊得,眼珠子都差点儿掉了出来:她们只是这府里最下等的仆人,平时一个月不过五百文钱,更别提金叶子这样的东西,那是见都没见过的,如今世子爷大方,罗姑娘这主子也大方,竟是随手便赏赐了这么些钱,算一算,她们在府里做两年的活计,也赚不到这么些,这怎能不让二人惊讶? 因连忙摆手,不敢收这钱,却哪里推拒得了?罗莞只看她们裂了口子的手,就知道她们在府中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其实粗使下人就是这样,干的活最多最累,拿的钱却是最少,但难得就在这样环境下,张妈还保留着一份恻隐之心,石婆子和她是好友,大概三观也是在一个频道上,冲着这个,罗莞就不介意分她们这点钱。 石婆子和张妈接了钱,两人都是千恩万谢的,又要给罗莞磕头,吓得罗莞连忙阻止了。接着又拿出金叶子要分给馨香和玉香,却听二人笑道:"这钱姑娘不用赏我们,我们俩都是世子爷的贴身丫头,他的私库钥匙都是我们收着呢。素日里要用钱,我们自己就可以做主,只要账上记明白就成。这些东西算不得什么,姑娘在这里还不知要住多久,还有一个新年要过,您先留着吧。将来我们要用钱,自然找姑娘要。" 罗莞听她们这样说,知道这两个丫头在谢青锋房里是有地位的,大概还真不把这种赏赐放在眼中,于是也就不再多说,只笑着道:"你们是他得力的丫头,如今却来了我这里,也不知道你们爷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玉香笑道:"我们不过是贴身丫头罢了,离了爷,自然还有别的丫头服侍着,至于这些私库什么的,爷还打理不了?从前皆是因为他不常在府中,所以咱们帮着管一管,可现在爷大概要去朝中做事了,日后再不能随心所欲的出门,这些正该他自己打理才是。我这话也不对,论理,爷耽误到如今还是单身,也该娶个妻子了,到时候,这些琐事,自然是有世子妃打理着,姑娘说对不对?" 罗莞哼了一声,虽然心里告诉自己别自做多情。不过转念一想,谢青锋那厮话都说的明明白白,自己还以这种理由逃避,那也太矫情了。因不自禁就有些脸红,却还是假装镇定道:"行了,别胡说,看看馨香拿的这两个包袱里是什么。" 馨香的包袱里却是一些名贵的补品,如燕窝,冰糖,人参等,还有些丸药以及西洋的膏贴,跌打损伤的金疮药和药酒之类的,还有那玻璃瓶装着的香露,总之林林总总五花八门,却都是些小玩意儿,只是加在一起,重量却也不轻。 "真是服了,看不出你们两个袅袅娜娜跟棵柳树似得,却是这么大的力气。"罗莞摇着头,又看向石婆子和张妈拿进来的包袱,摇头道:"我可真想不出来这里还能装的什么了?" 第177章 处置 石婆子笑道:"姑娘看两位姑娘拿的就算重了?您没看老奴这个,可比她们重得多呢,饶如此,也把两位姑娘累得不轻。那手都勒出红印子了。" 石婆子和张妈的包袱看上去更大更沉,一打开,罗莞就沉默了,这两个整整齐齐形状的大包袱里竟然是各种布料,库锦,妆花锦,沉香缎,薄雾纱,等等等等,还有好几块上好的貂皮和狐狸皮,都是滑润柔软,让人爱不释手。 "难怪这么大这么沉呢,原来是这些东西。"石婆子和张妈齐声叫道,这些都是成匹的布料,从外形上她们其实应该可以猜出来,只是当时怎么也没想到世子爷竟然还会送这么些匹料子,所以竟是打开了才知道。 馨香一匹匹翻拣着这些料子,一面笑道:"哟,世子爷对姑娘还真是上心,别的也还罢了,这沉香缎可是珠罗国进贡的,每一年也不过百匹之数,给宫里娘娘们一分,也就没了。爷手里这几匹,还是当年出征回来时皇上赐下的,总共只有五匹,给了老祖宗和王妃娘娘还有二太太一人一匹,就是姑娘们也没得到这个,如今竟是把剩下的两匹都给了姑娘。" 罗莞揉着额头道:"这是做什么?我在这府里又不是没有衣服,布料上总不至于做什么手脚吧?他竟是连这个都送了来。" 馨香笑道:"除了这沉香缎,别的布料也就是寻常,姑娘也穿不完,这锦缎两位嬷嬷不能穿,倒是这几匹素缎子,还是很厚重的,拿回去新年做两套衣裳,或是做被子褥子枕头都好,你们自己绣点花儿,也不比锦缎差多少。" 罗莞也点头,于是又随手送了石婆子和张妈两匹缎子。只把这两人乐得,当下也顾不上吃午饭,便抱着东西回家去。她们这左邻右舍多是在罗府当差的,看见她们两个一夜之间从粗使婆子变成了大姑娘面前的红人,如今又拿了这么好的布料回来,焉有不羡慕的?尤其是那几个差点儿被撵出府去的婆子媳妇,她们自然是代韩夫人受过,虽然韩夫人说过会补偿她们,不会让她们白担这个黑锅,然而这会儿看见张妈和石婆子的风光。她们心里自然更不是滋味儿。 不说罗莞这一上午就是整理着谢青锋送来的东西。只说韩夫人和罗芙。在柴房处置完那些婆子媳妇后,便回了上房,罗芙便对韩夫人道:"幸亏她还顾忌着娘亲,没敢把这些人都撵出去。不然的话,哼哼!爹爹知道了,只怕也是要不高兴的。" "你懂什么?"韩夫人面上却没有丝毫放松的表情,看着罗芙训斥了一句,然后摇头道:"这女孩子还不到二十岁,心机倒是比得上我了。" "娘怎么这样说?她哪里有心机了?"罗芙还不服气,却听韩夫人咬牙道:"芙儿,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些人,就是你爹给她出气的。无论她怎么处置,你爹爹都不会有半点脾气。我也以为她会把这些人都赶出府去,所以和她们都说好了。谁知到头来,她竟是把这些人给留下了。这些人虽然是碍于我的威严,不得不答应背黑锅出府。但她们心中又岂是情愿的?结果她如今做了好人,把这些人留下,倒让这些人觉着是我不厚道,要赶尽杀绝。这罗莞……哼!她是故意这么做,就是盼着我们家能窝里反,她好坐山观虎斗呢。" 罗芙这才明白罗莞并非是给她们母女留面子,想到自己刚才还沾沾自喜,以为那个姐姐总算是知道点分寸进退,哪想到人家这是轻飘飘的就给了她娘一巴掌,因便觉着脸上发烧,咬牙道:"这……这个该死的,娘,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韩夫人咬牙道:"还能怎么办?现在那小贱人有世子爷撑腰,你爹爹恨不能跪在她面前,还有那两个丫头,还有今天路王府送来的东西,你以为那是因为什么?世子爷早就防着咱们下手,这会儿若是贸然动手,别说未必能害的了她,只怕连咱们都被搭进去了。"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这府里耀武扬威吗?"罗芙不服气啊,她还指望着能按照母亲给自己安排的路子做世子妃呢。 "现在就先静观其变吧,受委屈就受委屈,哼哼!世子爷喜欢她什么?善良天真吗?很好,咱们不妨把姿态放低些,引得那小贱人越来越得意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若是心肠也慢慢狠毒起来,那就最好了。芙儿,听娘的话,别怕她欺负你,她越欺负你,咱们想办法把这些情形传出去,就会让她在世子爷心中的地位越来越低,没错,便是这样。" 罗芙咬牙道:"娘,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只是这样一来,咱们要受多少气啊?您……您当日怎么就没虑到这一层,把她们母子三个干脆斩草除根,也就没有如今这些麻烦事了。' 韩夫人叹气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她终归是成了气候,既如此,咱们便只能示之以弱,等到她得意洋洋,嚣张跋扈到无以复加的时候,她的戒心也必定没了,到那时,咱们再瞅准时机……"往下的话韩夫人没有说出来,只是做了一个将五指慢慢收拢,握紧拳头的动作。 罗芙心里不甘,然而想想自己的"锦绣前程",却也是慢慢坚定了决心。 —— "小少爷真是了不起,这么点儿年纪,竟然就中了秀才,真是要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了。" 黑老太太的屋里,此时一片喜气,秋兰秋菊等丫头轮番上前给罗莞道喜,待到她们都散去后,黑老太太方笑道:"这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日他爹爹镇日里苦读,还没有孚哥儿这样的成就呢。莞儿啊,你在家里也住了两三天,我们对你怎么样你也该知道了吧?你看看是不是咱们这就去把你娘和你弟弟接过来?" 罗莞笑道:"多谢祖母还记挂着他们。只是孚哥儿这一次中了秀才,都多亏了他的老师谢先生,如果没有这位先生的教导,孚哥儿断不会这般小小年纪就能考中秀才。因此孙女儿想着。要让孚哥儿在他那里一直学习着,考秀才又算得了什么?若是将来能中举,甚至是中进士,那才是好的呢,祖母说是不是?" 黑老太太笑道:"既如此,就把那位先生也接过来,咱们家也不缺房子,吃穿更不会亏待了他。" 罗莞笑道:"那位谢先生是一直隐居在秋明庄里的,但凡是这样的隐士高人,人家也不肯来咱们这样的富贵之家。何况我不是才来了两三天么?祖母也不用急。再过一段日子。看看过年的时候儿。把孚哥儿接过来过个年不就成了?如今却还是让他跟着先生好好学习吧。" 黑老太太知道这孙女儿是不肯轻易把那母子俩接过来了,却也不好强求。却见罗莞向身后的馨香玉香递了个眼色,馨香便捧着个盒子走上前,笑道:"我们姑娘说。小少爷中了秀才,好歹也是件喜事,所以拿出点钱,分给下人们打赏,也算是添点喜气,这里是给老太太屋里姐妹们的,每人二两银子,不多,就是个喜庆意思。"一边说着。就将那锦盒打开,果然里面装着一些小元宝,还有十几串钱,她也拿出来,对秋兰笑道:"这些钱是赏小丫头们和婆子的。秋兰姐姐帮我们散出去就是。" "哎哟,这怎么使得?"秋兰和秋菊等喜笑颜开,这屋里的人谁不贪心?凭空掉下了二两银子,比自己一个月的月钱还多,哪会不欣喜?因又上前来谢了罗莞,说了许多好话,又让人传话,叫小丫头们来分钱,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十分热烈。 黑老太太呵呵笑着看这一切,等到大家伙儿都分了钱说了话,罗莞方起身告辞,黑老太太还不舍得,不过又一想,如花女孩儿,谁耐烦陪她这老婆子,因只好让她去了。 出了门,罗莞深吸了一口气,借着这件事,倒是笼络了不少下人们的心,等到这府中半数以上的下人都争相对自己示好表忠心时,她的计划也就可以发动了。因边走边想着,正想得出神,冷不防墙边冲出一个人,提着个水桶踉踉跄跄的,待看到罗莞时,已经是收势不住,一下就撞在了罗莞的身上。 真是冤家路窄,原来这提水的婆子恰是前两天被关在柴房等着发落的一个,虽然罗莞当日并没有赶她们出府,可她们也自然不可能再做什么管家婆子之类,因此都被打发做了些粗使差事,韩夫人暗地里答应了她们,等到日后这事儿平息了,再慢慢将她们调回来。 此时见自己竟然撞到了罗莞,这婆子立刻就慌神了,连忙跪下磕头,还没等说话,罗莞就让馨香扶她起来,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我记得你原本不是在太太房里伺候的吗?怎么如今做这样的粗活?太太房里没人提水吗?" 第178章 示好 那孙婆子满面通红,好半晌才陪笑道:"老奴之前胡言乱语,害了大姑娘,如今还能留在府里,就全赖大姑娘开恩,哪里还能继续留在太太房里伺候?如今老奴在厨房里干这些粗重活计呢。" 罗莞淡淡笑道:"原来如此,那倒还真是难为你了,想必从前没干过这种活儿吧?如今累一累,也省得闲着没事儿到处传话。" 孙婆子心中羞恼,面上如何敢说?只得唯唯诺诺答应着。忽听罗莞又笑道:"馨香,怎么说她也还是这府中下人,既然别人都有,却也别漏了她,给她两串钱吧。" 馨香笑着答应了一声"是",走上前把两串钱递给孙婆子,又说了因由。接着也不管对方捧着钱呆若木鸡,她便随着罗莞离去。直到走出几步远,那婆子还能听到罗莞吩咐馨香玉香道:"回头让张妈石妈拿些钱分给这些粗使下人,既然全府里除了太太和二姑娘房中的人都得了,这些人却也别漏掉,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不容易。呵呵,太太倒也真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我原也没打算处置这些下人,以为我不知道背后弄鬼的是谁吗?俗语说,冤有头债有主,我要算账,自然找正主儿算,她倒是好,这会儿不高兴,倒把这些人都给发落了……"再往后的话因为去得远了,所以也听不到。 孙婆子捧着两串钱,此时当真是百感交集,暗道我忠心耿耿侍奉着的主子,为了保全她自己,把我打发到厨房这样又累又脏的地方,她继续逍遥的做着当家主母,这也罢了,你也稍微照顾着我们一些儿,哪知道这回让我们背了锅,她倒还严厉起来。我原本只说这大概是大姑娘盯着,所以她不敢动手脚。可刚刚大姑娘那番话,明明白白是要找她算账的,根本没理会我们这些小虾米,如此看来,这一切倒真是太太做的主,啧啧啧,真够心狠的啊。 若说起来,孙婆子在这府里服侍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宅斗经验丰富之辈,她也不是不知道罗莞这番话大概是故意说给她听。给她赏钱。也是故意卖个好儿。日后好利用她。可是孙婆子就想了:故意说给我听的又如何?人家大姑娘说的有道理啊,当日陷害大太太和大姑娘的事,幕后主使就是用脚丫子都能猜到好吗?人家说冤有头债有主,所以不肯和我们这些下人歪缠。这是真心话啊。何况这钱,就算是笼络吧,太太呢?她让咱们背了锅,可曾说过给几个钱补偿?不但如此,如今我们都做了粗使下人,这月钱还一下少了大半,啧啧,对比大姑娘这番所作所为,太太的这些做派怎不让人寒心。 越想越恨。她当然不至于因为这点儿事就偏向罗莞,然而对韩夫人的不满和抱怨,却是在几天积累之下,又在今天达到了顶点。因在原地思虑良久,方提着水桶慢慢走了。 罗莞回到自己的住处。果然馨香就安排张妈和石婆子去办这件事了,特地笑着吩咐道:"别因为柴房里关着的那几个就不给她们钱,她们如今只怕和姑娘一样,对太太心里有怨气呢,当然,大概也有对太太忠心耿耿的,只不过这却也不用去理会,姑娘原本也没想着买下所有人的心。" 张妈和石婆子听见馨香这样说,便明白了,都点头道:"姑娘放心,我们不会昧下这钱的。如今来到大姑娘身边,活计又轻省,拿钱还多,大姑娘还动不动就赏钱赏茶赏果子布料。我们若贪了这钱,将来让姑娘知道,把我们打发走,那可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呢?" 馨香笑道:"嗯,你们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既如此,快去吧。" 张妈和石婆子连忙出门,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只说都办妥了。因和馨香玉香说了会儿话,忽然就听院子里有人喊,出去一看,原来是罗海天的两个姨娘,这会儿一人牵着个小女孩儿站在院中,看见张妈,那许姨娘便满面春风的笑道:"你个老货,竟然让你摊上在大姑娘身边服侍的差事,真真是好福气。" 另一个烟姨娘也笑道:"这才叫好人有好报呢,不是这老货当日动了那么一点子恻隐之心,大姑娘就能点名让她来服侍?"一边说着,便都上前来,悄悄问张妈大姑娘是不是在里面?能不能引自己去见一见? 张妈如今大致也明白罗莞的安排,听见这话,便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两位姨娘莫不是把大姑娘当成了太太?那样高高在上的,见一面也难呢?" 烟姨娘冷哼道:"我们见太太倒是不难的,她一天不看咱们伏低做小赔尽好话,顺便再嘲笑作践咱们几回,哪里肯罢休?这两日因为大姑娘回来,她大概是心情不好的关系,前天我还挨了她一巴掌呢,不过是说了几句大姑娘的好话,就惹得她恼羞成怒了。" 张妈笑道:"是,太太的脾气,着实急躁了些。如今想来,还是当日大太太在的那会儿,咱们下人的日子也好过得多。" 烟姨娘恨恨道:"谁说不是呢?有大太太在的那时候,如今太太也不像现在这样,天是老大她就是老二了,还在爷和咱们面前装的温婉可人,谁知大太太让她挤走了,她整个人也就原形毕露了,真真是让人看着都胆寒,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心机深又狠毒的人呢?" "可不是?"张妈点头附和着,忽听身后玉香的声音笑道:"姑娘请两位姨娘进来说话。" 许姨娘烟姨娘连忙谢过了玉香,这虽是丫头,但一来罗莞如今身份地位不同,她们两个姨娘也要讨好着;二来这可是王府世子爷的大丫头,只怕月银都比她们拿得多,哪里敢怠慢了。 她们手里牵着的那两个女孩子,大概八九岁左右,罗莞却也有点印象,此时见了,就让馨香玉香拿点心果子来,又每人给了两块玉佩,给许姨娘烟姨娘一人一对金镯子,一面笑道:"这次回来后便是脚不沾地的忙,也没去见两位姨娘,如何?你们在这府里还好吧?你们是有眼色的,能讨得了太太的好,只是吴姨娘芳姨娘和春之画眉怎么不见呢?我记得当日画眉好像是和太太前后脚有的身孕,老爷还说她生了儿子就抬做姨娘呢。" 许姨娘和烟姨娘当日也是从韩夫人进门后,就不太把蒋秋娘母子几个放在眼里的,不过也只是不怎么理睬罢了,终究不像那几个捧高踩低的,所以这会儿还敢来见罗莞,不过心里仍是惴惴。此时见这大姑娘丝毫没有翻旧账的意思,还给了她们和女儿这样丰厚的礼物,早已笑得见牙不见眼,姑且不论心里如何想,这表面上却已经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似的赤诚了。 因听见罗莞问这话,许姨娘便抢着冷笑一声道:"吴姨娘她怎么还敢来见姑娘?从前大太太让……让如今的太太压着一头时,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倒抢着去踩。如今一听说姑娘要衣锦还家,只吓得成日里吃斋念佛,只说要闭关,却是连人也不敢见了。至于画眉春之和芳姨娘,唉!春之因为一点子事,让太太发卖了;画眉和芳姨娘都是怀着身子的时候儿,不慎遭遇了意外,人都没了。" 罗莞讶异挑眉,她倒真没想到韩夫人会如此狠毒,许姨娘说那两人是怀着孩子的时候就遭遇了意外,那就不是难产而死,这富贵人家,怀了孕的女人无论身份如何,总是有人小心服侍的,所谓的意外,哪里会是什么真的意外?何况她记得画眉和芳姨娘是罗海天所有女人中最美貌的,只怕这份美貌也是她们的催命符了。 因叹了口气,感叹道:"这真是红颜薄命,我记得她们是很漂亮的,那会儿也很得爹爹的宠爱,只可惜身份不如太太……"说到这里,却是没有再说,只是轻轻啜了口茶水。 "什么红颜薄命?若是大太太在,她们两个纵然美貌,也未必年纪轻轻就丢了命去。"许姨娘烟姨娘显然是被韩夫人压制的很久,只看她们穿戴打扮,一个五品员外郎的妾侍,竟然处处透着一股寒酸,若非如此,罗莞这些礼物也不至于就让她们喜笑颜开,当日在府里那会儿,她们还没这么眼皮子浅呢。 所以两人这一来,态度也就是很明显了,此时自然没了忌讳,在罗莞面前明示暗示着韩夫人的各种斑斑劣迹。直说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告辞离去。 出了门,许姨娘十分欣喜,却见烟姨娘仍是畏畏缩缩东张西望的样子,她便皱眉道:"你看什么呢?难道你以为今儿咱们来姑娘这里,太太会不知道?这会儿还想瞒着,根本是不可能的吧。" 烟姨娘犹豫道:"姑娘对咱们固然是好,只是太太终究还掌着这家里权力,也不能轻易得罪了啊。" 第179章 布局 不等说完,便听许姨娘冷笑道:"别做梦了,你还想和稀泥,两面讨好着?你难道不知大姑娘为什么是一个人回来的?三年前,她们母子被赶出去,之后大姑娘上门把小少爷要走的事情你没听说过?那时候我就奇怪,这女孩儿经历了一场大劫,怎么倒像是涅槃重生了一般。如今我果然没看错,大姑娘衣锦还家了,还靠上了路王府的世子爷,你以为这一次太太还有翻身机会?大姑娘孤身回来,明摆着就是要复仇,等到太太完了,人家才要接母亲和弟弟回来呢,这府里日后啊,还是大太太当家做主的。"虽然蒋秋娘被休了,然而如今罗莞既然回来,所以府中人暗地里都以大太太来称呼她,毕竟是罗海天接不来人,若是能把人接来,恢复人家正妻的名分这是肯定的。 烟姨娘听许姨娘这么说,倒也放了一大半的心,这些年她谨小慎微,胆子比兔子还小,若不是被许姨娘撺掇着,今日也不敢就这样来罗莞这里,却不料竟会有意外之喜。因此时心已经全偏向到罗莞这一边了,只恨不能那个狠毒的韩夫人立刻就被扫地出门,只是心中却也有些担忧,喃喃道:"太太在府里经营了这么多年,老爷对她又向来倚重,你说,大姑娘能达成目的吗?" 许姨娘已经是迫不及待就把金镯子给套在了手腕上,这会儿正得意欣赏着,听见这话,便冷笑一声道:"老爷对太太倚重,那是为的什么?还不是因为太太有个二品官的老爹?可如今,二品官如何能与权倾朝野的路王府相比?你看没看见世子爷对咱们大姑娘的态度?人人都说大姑娘要做世子妃的,也别说世子妃了,就是她能进路王府做个妾,只怕老爷都要把她捧在手心上呢,太太和大姑娘斗,哪里有胜算?除非她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可世子爷又送了丫头过来。明摆着人家防着这手呢,这一回太太还能怎么蹦跶?" "这么说,咱们如今来投靠大姑娘,却是对了?只是咱们该做些什么呢?总要帮大姑娘一把啊。"烟姨娘让许姨娘这一说,顿时也觉着前路开阔了不少,却听许姨娘笑道:"废话,投靠大姑娘自然是对的,如何?我拉你过来的时候你还不肯。至于做什么,呵呵,这就要看大姑娘怎么做了。她若不给咱们创造机会。咱们就算是有心帮她说话。这也说不上啊。" "什么机会?"烟姨娘这会儿也把金镯子带在了手腕上,听见许姨娘的话,就连忙问,却见许姨娘微微一笑道:"还能是什么机会?你想想。老爷都多长时间没来咱们这里了?太太想用娇红那伶俐丫头拴住老爷,却也要看大姑娘答不答应,美人儿哪里能和前程比呢?你说是不是?" 烟姨娘这才恍然大悟,两人对视一笑,再看腕上那金镯子,便觉着格外熠熠生辉起来。 —— "库房里无端端少了几十匹料子,你说奇不奇怪?我偷偷问管家媳妇,她还只说别让我多管闲事,那一幅有恃无恐的样子。我看着真是来气,哼!别惹恼了我,不然的话,我到太太面前狠狠告她一状,看看她这差事还能不能做得下去。" "你告有什么用?人家是太太的心腹。敢这样有恃无恐,你以为那些料子会是她自己用的?当心告状不成,你倒成了太太心里的刺,早晚拔出去。不然从前那个管库房的江妈妈,那还是老太太的人呢,怎么就去了乡下庄子?还不是因为她太不知道变通,结果成了太太的眼中钉?" 竹林子里传来两个人低低的交谈声,听得站在竹林外的罗海天眉头紧皱。他刚从衙门里回来,在韩夫人房里说了会儿话,便要去黑老太太屋中请安,想着大女儿一向是在那里用晚饭的,或许还能借机说几句话,加深下父女感情,谁知这眼看就要到老太太房里了,却在竹林外听见这样一番说辞。 罗海天很清楚,别看大女儿回来这几天对韩夫人表面上还算过得去,也没向自己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然而她心中对妻子肯定是恨之入骨的。府里下人们都是什么嘴脸他也心知肚明,这看着罗莞风光,凑上去要为她冲锋陷阵的人不会少,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听些闲言碎语的准备,他心里并不想因为这些闲言碎语就对韩夫人怎么怎么样,毕竟自己现在这位丈人也是二品大员,在皇上面前也很能说上几句话。更何况从前赶了发妻女儿出去,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女儿衣锦还家了,这也让他不想再折腾,万一折腾到后来二女儿再得了势呢?那自己这人生就是不住向儿女们妥协,这也太悲惨了点儿吧。 只是如今听见这两个婆子的说话,很显然关系到库房里的东西,虽然几十匹布料也算不上什么,可有了这一出,怎么知道别的古董玩物,金银玉器就不能少呢?又或者,这两个婆子是在罗莞的授意下,故意陷害夫人?两个婆子有这么大胆吗? 罗海天叹了口气,只是疑惑了这么一下,却没有多想,他也知道自己的毛病,这要是想得太多,只怕和韩夫人之间就要有裂隙了,原本接了大女儿回来,已经让妻子不满,心里也是很愤恨的,所以只要罗莞不肯太强硬,他也是盼着能和稀泥,所以他绝不允许这裂隙继续扩大。 只是到了黑老太太屋中,看着罗莞罗芙和老太太说话,他难免还是思量了下,恰好这时下人们过来请示摆饭,黑老太太便笑道:"我今儿晚上吃斋,你们都回去自己吃吧,没得别委屈了你们。" 罗海天和罗莞罗芙便起身告辞,出得门来,罗海天自然是要借机和罗莞说几句话,问她白日里做什么,却听罗莞笑道:"也没做什么,倒是许姨娘烟姨娘来我这里说了几句话。论理,这种事情不该女儿和爹爹说,只是女儿若不说,怕也没人和爹爹说这种话。俗语说,家和万事兴,爹爹后宅里既然纳了这几个美妾,好歹也该公平些,我娘还在的时候儿,您是怎么做的?如今倒是把人家扔到一边。我知道爹和太太恩爱,不过好歹也想一想她们,一个个也怪可怜的。" 罗海天脸上有些发红,的确,这番话由一个女儿来和父亲说,实在是太不应该了。然而罗莞就是这样百无禁忌的性子,他也不是今儿才知道,于是尴尬答应了几声,便灰溜溜走了。 这里罗芙就对罗莞笑道:"姐姐一回来,怎么尽操这些没有味儿的心?老爷和太太姨娘的那些事,该是咱们女孩儿掺合的吗?你也不怕世子爷知道。" 罗莞笑道:"世子爷知道又如何?我就是这个性子,他早就了解了。唉!我也不过是看许姨娘烟姨娘可怜罢了,何况我又有什么有味儿的心可操?我若说把家里这些事情都管起来,太太也不答应啊,只怕妹妹也不答应是吧?" 罗芙笑道:"怎么着?姐姐还要夺太太的权不成?那你可得抓着把柄,不然太太管家这么多年了,你不过是在乡下呆了三年,哪里会管这么大的家?"此时谢青锋不在面前,罗芙倒也不怕和罗莞半开玩笑的针锋相对几句。 罗莞也笑道:"嗯,我若是管家,别的不敢说,不过怎也不会让烟姨娘和许姨娘穿着那样的衣服出来见人就是,袖口都磨得看不出颜色了,啧啧啧,这说出去,不丢人么?" "那两个贱人。"罗芙气得咬牙:"她们这是故意去姐姐面前现眼呢,每个月也有月钱分例,哪里就到这个地步?" 罗莞笑道:"唔,是这样吗?我记得我娘还在那会儿,她们打扮还是挺好的啊,并没有说故意去谁那里现眼呢。"说完眼看着到了自己的绣楼前,便和罗芙告别,径自回去,这里罗芙看着她的背影,目中也染上了一抹深思之色。 "姑娘和二姑娘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奴婢觉着她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呢。"馨香和玉香跟在罗莞身后,把两人刚才的对话都听了去,她们都知道罗莞是要对付韩夫人的,只是这打算怎么却在人家的女儿面前露出来了呢? 罗莞笑道:"你们不觉得这府里太闷了吗?我回来五天了,这府里还是一片平静,如果依照这个样子,我什么时候才能回乡下?" 玉香笑道:"才五天,姑娘急什么?奴婢倒是听见下人们里已经有点风声了,这星星之火虽可燎原,可也要时间啊,姑娘不用操之过急。" "我哪有耐心总和她们周旋?这星星之火的力量若是不够,咱们就直接来一片燎原大火,不就可以省时间了?"罗莞微笑,往后该怎么做,她心中早已经有数了。因不由也有些感叹,暗道这宅斗才华是不是古代女子一出生就自动带的技能点啊?我在现代的时候,哪里能够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来古代宅斗呢?可是如今,这事儿真真正正就发生在眼前。我觉着我这一步一步还是挺有章法的嘛。 第180章 歹毒心思 正想着,就听馨香笑道:"原本世子爷派奴婢们来,是帮着姑娘的,只说我们在后宅呆的时日长,应付这样的事有经验,谁知如今一看,姑娘可比世子爷想的聪明多了,哪里用得着咱们帮忙?" 罗莞笑道:"两位姐姐可是想世子爷了?无妨,等这里事儿一完,立刻就让你们回王府,想必你们在这里也呆不习惯。" "怎么不习惯,将来姑娘离开这里回乡下,我也跟姑娘回乡下伺候着。反正到时候跟着姑娘,也可以回路王府。"玉香嘻嘻笑着,被罗莞瞪了一眼,然后她叹了口气,苦笑道:"跟着我去路王府?呵呵,你们以为这事儿很容易吗?老实说,我一点儿都不乐观,不过既然世子爷不让我担心,那……我也只能相信他。" 馨香和玉香都有些惊讶:这个女子怎么会如此坦然谈论她和世子爷的事?不过转念一想,罗莞可不就是这么个性情呢?五天相处,已经让她们足够了解罗莞,想来世子爷喜欢的,也就是她这份与众不同的坦诚,而她们,也同样喜欢。 但这两人之间的困难,不会因为她们两个丫头的喜欢而有一点改变,一念及此,馨香和玉香都沉默了。 —— 夜深人静,罗府一个偏院内,某一间房里却还燃着烛火。 "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我今儿晚上不是都来看你了吗?"罗海天轻轻抹去许姨娘脸上泪水,微笑道:"这些日子一桩事情接着一桩事情,实在是让我太忙了,以至于有些冷落你,所以今晚我不就来了?难道你不喜欢我来?所以哭了?" "怎么会不喜欢?人家这是喜极而泣。"许姨娘紧紧依偎着罗海天,语气似泣似诉,轻声问道:"那老爷以后还会过来吗?该不会这一走,又要让妾身等个一年半载的吧?" "不会,只要一有空儿,我就过来。"罗海天下着保证。当然,许姨娘也不会蠢得去相信这个男人的保证,只是面上仍做出一副欢喜样子,起身含羞带怯的笑道:"老爷刚刚忒用力了些,待妾身去给你弄点儿宵夜垫垫饥,也没有什么好的,刚好今天下午妾身亲自团了几个汤圆,是老爷喜欢的花生白糖馅儿。" 罗海天点点头,注意到许姨娘披在身上的衣服是半旧的,不知怎么。便想起傍晚时听见竹林里那两个婆子的闲话。因默默思索着。过一会儿,见许姨娘端了汤圆来,他便一边吃着,一边假装不经意似得问道:"以前我过来。你总喜欢打扮的鲜鲜亮亮的,怎么今儿这褂子颜色这般素淡?我看你这抹胸好像也是去年的了。" "哦……那个……这不是没想到老爷会来吗?所以就没穿新衣裳。"许姨娘回答的虽快,但那一闪神的犹豫,还是没逃过罗海天的眼睛。不过他没有继续问,只是慢条斯理吃完了汤圆,然后才对许姨娘道:"你觉着,咱们家里的规矩是不是太松散了些?我今日在竹林中听见两个婆子说太太的闲话,这可不是胆大之极?"因把竹林里的事情说了,一边留心观察着许姨娘的表情。 却见许姨娘微笑道:"原来是为这个。叫妾身说,老爷也不用太在意。这些闲言碎语,哪个府里没有?禁也禁不住,真要为这个大张旗鼓的,有多少效果不知道。倒闹得家宅不安。这几年太太管家,确实严厉了些,只是下人们之前怕她,所以背地里不敢说什么,偏偏如今大姑娘回来了,说她心里对太太没有意见,只怕老爷也不信的。下人们可不以为总算是有个能治太太的人来了呢?因此胆子大了些,彼此胡说八道,这也在所难免,只是她们怎么说,也不过是树梢儿瞎摇晃罢了,只要老爷这树根儿有主意,站的稳当,一些下人们的言语又算得了什么?也不会害到太太。" 罗海天点点头,笑道:"还是你会安慰人,让你这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也罢,夜深了,早点歇吧,我明儿还要早起去衙门呢。" 许姨娘笑着吹熄了蜡烛,这才爬上床紧挨着罗海天躺了,心中却是有一丝得意,暗道大姑娘,你给我制造了机会,我可也不能辜负你啊,呵呵,老爷就是这个性子,我这会儿若也是跟着那些婆子说太太不好,他必定连我都疑心上。唯独我这样说,他觉着我是在隐忍,反而会对太太更起疑心,这人啊,就怕他起疑心,一旦起了疑心,千般好也都变得不好了。呵呵呵,太太,您打我打得痛快那会儿,大概没想到,我也会有给你下绊子的一天吧? —— "我知道,大姑娘如今回来了,你们大概以为,我就要失势了,所以一个个的都肆无忌惮起来,想着踩我一脚,啃我两口,还能在大姑娘面前卖好儿是不是?不过你们别忘了,我还是这个家里的当家主母,这管家之权还是我的,你们想捧高踩低,自己先掂量掂量能不能等到大姑娘掌家那天再说,别这边卖力传着瞎话,结果还等不到去大姑娘面前邀功,便被赶出去,那可就是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韩夫人素日处置家务的抱厦里,几十个婆子媳妇丫头肃手站着,大气儿不敢喘一声。刚刚就在这个地方,两个嚼舌头的婆子被打了二十板子,然后撵出府去,让这些人直到这会儿,还觉着心肝颤个不停。 韩夫人端着茶杯,正在对这些下人们训话,神色间不见多少凌厉,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刀子一般,当场就让几个婆子双腿都打起了颤抖。 "行了,下去吧,以后多做事,少说话,不知道吗?舌头杀人不用刀,只不过这刀有时候是杀别人;有时候,就是自杀。"韩夫人说完这句话。挥挥手,于是婆子媳妇们方恭恭敬敬的告退,鱼贯走了出去。 直到最后一个人走出,韩夫人面上悠闲地神情才慢慢变得阴沉起来,轻轻拨弄着茶盏,似是在仔细思考着什么。 "太太这样做,是不是太大张旗鼓了些?原本只是私底下的闲言碎语,这一弄,只怕也要传到老爷耳朵里了。"徐嬷嬷走上前,轻声问了一句。她是韩夫人当年的陪嫁丫头之一。也是对方绝对的心腹。此时自然能够说得上话。 "不这样做不行啊。"韩夫人叹了口气:"老爷那个人最是多疑,你没听见早上芙儿说的吗?连那两个贱人都敢去大姑娘面前卖好,还打扮成那副寒酸样子,老爷昨晚又是去许姨娘那里歇的。若是我还这么忍下去,等到府中除了咱们院里的人,到处都是踩我的,那就晚了。你想一想当日她们母女是怎么被撵出去的?仅仅是因为被退婚和害我小产吗?没有之前那些下人被咱们收买使劲儿的踩她们,能这样容易?如今那丫头就是要用同样的方法报复我呢。" 徐嬷嬷叹了口气,轻声道:"只是长此以往,这也终究不是办法啊,难道太太不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家里这些奴才惯会捧高踩低,如今有大姑娘给她们撑腰。即便太太一时大动干戈,她们不敢做什么,可过两天,保不齐大姑娘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到那时她们还是要蹦跶出来的。" 韩夫人揉了揉额头。咬牙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偏偏事情逼到这儿了,没办法。好在老爷如今心里也未必没有数,大姑娘怎么肯一个人回来?还不是为了报复?所以他也未必信这些人的胡说八道,何况我爹爹虽然比不上路王府,终归也是二品官儿,他也不可能一点忌讳都没有。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做出了没良心的事,哼哼!这两年我手里可不是没有他的把柄,到时候,大家一拍两散之日,便是鱼死网破之时。" 徐嬷嬷心中一凛,连忙道:"太太,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儿,万万不能做此想啊,您就不考虑别人,也要想想自己,这不值得。" 韩夫人叹气道:"我知道,我也不是那不能忍气吞声的人,可是这小贱人如今摆明了是连徐徐图之的耐心都没有,怎不由我想的激烈些。罢了,这会儿还不到这个地步,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倒是我和你说的那样东西,要尽快弄出来。" 徐嬷嬷心中又是"咚"的一跳,因犹豫道:"太太真的要弄那东西吗?如今大姑娘的身后可是世子爷,他上过战场,走南闯北见过世面,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事情不知道?这……这万一被他发现,可就了不得了。再说,大姑娘那里,真是滴水不漏,咱们也没有下手的机会啊。" 韩夫人皱眉道:"这东西想必露不出马脚,当年若不是你娘找了来,只怕我娘早被那红姨娘踩死了,幸而有了它,让那红姨娘先一步消磨而亡,当日我爹暴跳如雷,连仵作都找了,不是都没查出死因来吗?那世子爷再见多识广,对死人的经验难道还能比仵作更丰富?至于大姑娘那里,我心里有数,到时候自有不声不响下手的机会。我现在只是恨,当日为什么竟然让她们出了府,以至于让她们母子几个有今天的风光,若是那会儿就用这法子慢慢把她们几个除了,不过是多熬一年半载的,总算是绝了后患,比如今强百倍。" 第181章 来接 徐嬷嬷慢慢点头道:"太太说的没错,只是可惜了,如今这个时候儿,毒虫不好找,若是能找到,冷不丁咬一口,那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不等说完,便听韩夫人摇头道:"不妥,毒虫咬了,总是有中毒的迹象,纵然神不知鬼不觉,那世子爷也一定咬定了是咱们下的手,反而不美。何况咱们这地方毒物甚少,一旦被发现那毒虫,岂不稀奇?不妥不妥,你还是赶紧找你娘当年给我娘用的那种东西吧,唉!你娘也是的,这样好东西,竟然不留给你,还要让你如今自己去找,还要提防着不敢让人知道。" 徐嬷嬷笑道:"这个倒是不急,太太也不是这几天就要用,老奴知道方子,不过是那几味东西难以搜寻罢了,但总会找到的,到时候儿配了,就能帮太太出力了。" 韩夫人点点头,沉吟道:"这件事情至关重要,你务必要上心。如今那小贱人有路王府撑腰,我实在处在下风,连你都知道这些下人是靠不住的,我能让她们闭几天嘴,却不能让她们闭嘴一辈子。" "是,老奴明白。"徐嬷嬷郑重答应着,韩夫人又长叹了一口气,手里端着的茶杯已经变得冰凉,如同她那颗怎么也热乎不起来的心。 —— 转眼又过了两天,这一日恰是入冬,府里包饺子,因此早上罗莞和韩夫人等去给黑老太太请完安后,罗莞罗芙便被黑老太太留下来,只说在她那里吃饺子。 对于五品员外郎家里来说,这饺子实在不是什么难得吃到的东西。尤其罗海天为官这么多年,都是在油水丰厚的职位上,不知中饱了多少私囊,罗家的家境。倒是比一个清廉的一品大员家还要殷实富裕的多。 所以黑老太太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当下罗莞罗芙都是欣然答应,罗莞便笑道:"只咱们几个人,也不热闹,不如把妹妹们都叫过来。" 罗莞说的妹妹们就是几个姨娘的女儿,黑老太太哪里会把她们放在眼中,不过既然是罗莞想要热闹些,老太太自然也不肯扫她的兴,于是便吩咐人去叫几个姨娘过来,又对罗莞笑道:"可惜孚哥儿和你娘不在,不然岂不是更可以热闹些了?" 罗莞淡淡一笑。没有说话。罗海天如今都快五十的人了。从她们出去这三年。他就如同受了报应一般,再没有儿女出世,如今罗孚竟然成了他唯一的香火,也难怪黑老太太这样着急的非要把蒋秋娘和罗孚及早接回来。除了是要笼络住罗莞之外,大概她们也是意识到,罗孚很可能成为罗海天的单传血脉。 对这样的"真心"关怀,罗莞自然是嗤之以鼻,因说了几句话敷衍过去,不一会儿,只见许姨娘烟姨娘吴姨娘都过来了,那吴姨娘看见罗莞,只叫了一声大姑娘。接着便躲去了烟姨娘的身后,当年她是踩蒋秋娘最狠的,如今哪里还敢面对罗莞?若不是黑老太太亲自派人去叫,她说什么也不会过来的。 许姨娘和烟姨娘此时却以罗莞一派的人自居,因围前围后的献殷勤。看的一旁罗芙直翻白眼。接着两人又跑去黑老太太那里奉承,那两个七八岁的女孩儿却也知道如今家里这位大姐姐的地位,因就乖乖坐在罗莞的身边,和她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儿。 屋里一时间就热闹起来,便在这其乐融融的时候,就见秋兰从外面走进来,满面笑容道:"大姑娘,世子爷过来了。" "不是吧?" 罗莞毫不犹豫就惊叫出声了,回头看着馨香和玉香,馨香于是会意的将耳朵凑过去,就听罗莞悄声道:"昨天他不是才派小厮过来告诉我们说他进了兵部,如今十分忙碌,所以以后来的次数会少一些吗?" "奴婢也不知道。"馨香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回答罗莞。而旁边的人包括黑老太太和几个姨娘以及女孩儿们则都羡慕嫉妒恨的看着罗莞:装,再装啊,啧啧,多么体面的事儿,还非要装的一脸苦恼,好像多么清高了不起似得。 谢青锋就在众人慈爱欢喜的目光中走进来,先见过黑老太太,然后直接开门见山道:"家祖母在家里呆的烦闷,想我接莞姑娘过去陪她老人家聊一会儿天,不知道莞姑娘有没有空儿?" "有,怎么没有?" 黑老太太笑得脸上褶子都开了,对谢青锋"慈祥"道:"就是有一点不太妥当,莞儿不过是个孩子,能有多少话?若是老太君烦闷,我也可以过去陪她聊一会儿,我从前也是在苦日子过来的人,乡下那些个新鲜有趣的事,我也知道不少的。" 谢青锋笑道:"这真是抱歉,家祖母是好清净的人,且性格有些孤僻,她如今只让莞姑娘过去,所以……在下不敢带旁人回去,还请老太太原谅则个。"竟是毫不客气就把黑老太太给回绝了,只弄得她脸上都有些下不来台,只是再看谢青锋,脸上却是神色从容,连眉毛都没动过一下,因此也只好收了心思,转头对罗莞道:"既如此,莞儿你就赶紧过去吧,回去换套衣裳,多戴两件首饰,好歹如今你也是官宦小姐,看看头上,还只带着一根银钗,让人看着像什么话?" "好,那孙女儿就告辞了。"罗莞站起身,压根儿没理黑老太太的话,转身就出了门。这里许姨娘和烟姨娘原本还想趁这机会和世子爷套套近乎,却不料还没等说上话,罗莞已经走了,谢青锋自然也就随后跟上,她们有心追上去,只是看看面色不太好看的老太太,终究是不敢,只好继续陪着笑在这里站着。 "怎么回事?不是说进了兵部,公务繁忙吗?怎么今天就跑出来了?你不是侍郎吗?侍郎也要上朝的吧?" 离开了上房,罗莞也就不端着了,和谢青锋并肩往自己的绣楼去,一面劈头盖脸问了一串问题。 谢青锋微微一笑道:"我今天休沐,早朝散了就回来了。祖母说闷得慌,我就说你如今在京城,不如接过去陪她老人家聊聊天,结果这提议正中老祖宗下怀,立逼着我赶紧过来接你,所以我就来了。" "你才进了衙门几天?今天就休沐了?"罗莞心中疑惑,暗道古代也是双休日吗?没听说过啊。 "嗯,虽然进了没几天,但是我干的活儿多啊,所以连尚书大人都心知肚明,可怜我为了公务废寝忘食,所以今儿就决定给我放一天假。"谢青锋严肃认真地道,仿佛这样就能够体现他有多么大公无私似得。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罗莞满头黑线:"其实你是跑到尚书大人面前软磨硬泡最后尚书大人实在受不了了只好捂着心口挥挥手,人家的本意是赶你去干活,结果你就自顾自理解成为尚书大人答应了你的请求对吧?" "哈哈哈" "扑哧" 别说谢青锋忍不住大笑,就是跟在身后的馨香和玉香,听见这番话都忍不住捂着嘴笑个不停,这若不是还在路上,怕人看见,两人只怕就要打滚了。 "我现在算是真的服了罗姑娘,难怪世子爷这样爱她,难怪老太太都要叫她过去解闷儿,就这样有趣儿的话,谁不爱听?"玉香又凑到馨香身边去赞美罗莞了,几天的相处,这活泼丫头已经成了罗莞的脑残粉。 回到房间换了衣裳,最后又在馨香的"逼迫"下戴了支珍珠花钗,总体上却仍是打扮的素淡雅静,罗莞这才坐了马车,随着谢青锋来到路王府。 —— "太太,刚才奴婢去老太太房里,看见世子爷带着罗姑娘过来了,奇怪,老太太好像认识那罗姑娘似得,还拉着她坐到身边说话。" 刚刚处理完家务,徐王妃正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偶尔睁眼看着几个婆子将窗台上凋零的菊花搬出去,忽见自己的贴身丫头翠枝走过来,一边疑惑地和她说话,又随手将桌上的果盘收拾起来。 "什么?罗姑娘?哪个罗姑娘?乡下那个?" 徐王妃一下坐了起来,也不能怪她如此震惊,在她想来,那个身份低微的丫头,说什么也不可能和自家老太君挂上钩啊,老太太又没去过荷风溪月,她们根本没有半点可能见面。 "是啊。"翠枝随口答着,见王妃的面色不太好看,且十分疑惑地样子,她便笑道:"不过这也不值得惊讶,娘娘想一想,前些日子老太太去佛寺里住了一段时间,也许罗姑娘就是那个时候和她老人家见过面也说不定,有世子爷从中周旋,那罗姑娘也是个伶牙俐齿的,讨老太太欢心有什么难的?" "难怪……难怪老太太原本也着急青锋的婚事,如今却是一点儿也不急了。那个逆子……该不会,该不会已经把老太太收买了吧?" 徐王妃站起身,在地上踱了几步,忽地一扬头道:"不行,我要过去看看。" 第182章 王府相见 说完就由翠枝服侍她换了衣服,接着便往翁老太君的院里来,路上却又遇到谢玉芳谭芳蕊等姐妹,看见她,谢玉芳便跑过来道:"娘,我听说那个女人来了,还在老祖宗房里,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又如何?"徐王妃皱了皱眉头:"你给我稳重些,她来这里,和你们没什么关系,别杀气腾腾的,让老太太看见了,像什么话?真是个沉不住气的。" 谢玉芳让母亲说了一顿,垂下头去不敢再说。这里徐王妃看向谭芳蕊,却见她面色倒还算镇定,只是眼神有些阴沉,看着竟让人生出几丝胆寒之意,她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暗道这孩子不会起了什么狠毒心思吧?若是这样,倒真是我看错了她,或许锋儿说的没错,蕊儿又不是没有父母家庭,总让她在这里住着,并不妥当。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没什么表示,淡淡看了谢玉秋和谢玉婉一眼,见她们面色如常,不过两人眼中那截然不同的厌恶和欢喜自然瞒不过她,但这也没什么了,因微微点点头,便率先走了进去。 罗莞正和翁老太君说到谢明雨养的宠物蛇小青,老太太最喜欢听儿子的事情,虽然小青只是个宠物,还是条蛇,但因为老太太的"爱屋及乌",以至于对它的事迹,也是百听不厌。 忽听门外丫头说王妃娘娘和姑娘们来了。翁老太君本是半倚在榻上的,此时就坐起身来,罗莞也站起身,待徐王妃进来后行了个万福,她此时还是民女,见到王妃自然是要参拜的。 "不必多礼了。"徐王妃淡淡点了点头,既是翁老太君请的客人,她也不好恶言相向,当了这么多年的王妃,这点儿风度还是有的。 "你们怎么过来了?"翁老太君让王妃和谢玉芳等人坐在下首椅子上。又拉着罗莞的手坐下来,呵呵笑道:"我今儿觉着闷了,让青锋去把莞丫头接过来,陪我说说话儿,果然这丫头是个能说会道的,只说了这么一会子话,我这心里就舒畅多了。" 徐王妃笑道:"老祖宗闷了,也不叫儿媳过来解闷。这也罢了,却不知您老是怎么和罗姑娘认识的?分明您又没去过乡下。" 翁老太君笑道:"前些日子我去佛寺,住了一天又动了游兴。想着今年还没去过荷风溪月。就让青锋送我过去了。青锋怕我闷。那时候莞丫头也没什么活计,所以就把她接过来陪我,这孩子性情好,没有一般乡下孩子那份小心翼翼。待人接物很是大方得体,我很喜欢。这不是,我才知道她回了京城父亲家,所以今儿就逼着青锋赶紧过去把她接过来陪我说话了。" "京城父亲家?" 徐王妃眉毛一挑,她压根儿不知罗莞的真正身份,当初荷风溪月后园发生的事,她也只是恍恍惚惚听说女儿和外甥女要为难罗莞,结果却被谢青锋云秋水等阻止,并没深问。所以这会儿难免会觉得有些奇怪。 "呵呵,你还不知道吗?莞丫头命不好,摊上那么个忘恩负义的爹。"翁老太君微微笑着,就把当日罗海天宠妾灭妻的事情说了,顿时就让徐王妃柳眉倒竖起来。愤愤道:"世上哪有这样禽兽不如的人呢?既如此,你就不该回来,谁知道他这次接你回来,安的是什么心?"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罗莞说的。 这位王妃倒还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罗莞对徐王妃的"义愤填膺"也有些讶异,她从前倒是见识过这位王妃娘娘的骄傲和毒舌,却不知对方性子如此爽快,难怪谢青锋总说,若是自己和徐王妃真正相处长了,一定是性情相合的,如今看来,这却不是安慰自己的话。 一边想着,便微笑回答道:"虽如此说,只是那到底是我爹,若是我不回来,他便要将我弟弟接回来,王妃娘娘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到时候只说是当初因为误会,所以一时生气才赶我们出去,如今后悔了,要接我弟弟认祖归宗,那别说我和我娘拦不住,就是告到官府,理也是在我爹爹那边的啊。" 徐王妃斜睨了站在身旁的儿子一眼,冷哼道:"这会儿你怎么倒老实了?当日帮着她去欺负你姨表兄,不是挺威风的吗?怎么真正该仗势欺人的时候儿,你倒蔫了?就看着她重回狼窝?"虽然不喜欢罗莞,但是对方这份为了弟弟牺牲自己的胆色徐王妃还是很欣赏的,这女孩子性情担当倒是很像自己。 谢青锋笑道:"娘,我哪里仗势欺人欺负表兄了?那果园的事,明显就是表兄不占理,谁让他在我面前撒谎呢?我也就借机给了他一个小小教训。至于莞儿家的事,我原本说过要帮她的,只是莞儿不用我插手,说莫要坏了我的名声,那些流言蜚语很厉害,其实我倒是不怕,只是她如此坚决,我也不好拂了她一片好心。" 谢青锋话音刚落,便听谭芳蕊笑道:"王妃不必为罗姑娘担心,我想着她的性子,不是那受人欺负的,也许这罗大人接她回来,还正中她的下怀呢。" 徐王妃这才恍然,暗道是了,这罗莞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软弱性子,她这次痛痛快快就回来了,说不定便是为了报复。嗯,那样狼心狗肺的爹爹,报复也是应该的,最好让那一对狗男女都身败名裂落魄无依。 心中想着,这种话却是不好说出来了,因便点点头道:"嗯,看来你是有自己的打算,这也好,不过既是身在这么个地方,倒还是小心为上。" "多谢王妃娘娘关心。"罗莞这一次倒是真心有些感激,这王妃倒的确如翁老太君所说,还算是个公正的人,并未因为厌恶自己就盼着自己不得好,因此她这一声谢,也是发自真心。 徐王妃倒是愣了一下,暗道我怎么了?我不是来让她下不来台的吗?怎么最后倒替她操起心来?然而话已经出口,这会儿再让她忽然就恢复冷若冰霜的态度,却也实在是做不出来,何况平心而论,若真是因为一己之私,就让她盼着罗莞被那样的狗男女给暗害了,这个她却是发自内心的不愿意。 "好了,让她们一来,倒把咱们说的话儿给打断了。"忽听翁老太君笑了一声,接着又对罗莞道:"你刚才说那条蛇晚上不回房,蹲在鸡窝里是干什么?" 什么蛇?老太太怎么喜欢听蛇的故事了?那东西滑腻腻的又恶心又恐怖,老太太从前也是怕的啊。 徐王妃和谢玉芳等人都觉得奇怪,却听罗莞笑道:"当时我们也不知道,后来那天夜里来了几只黄鼠狼,小青和大鹅们一起,和那黄鼠狼搏斗了一番,最后黄鼠狼被打跑了,但是也咬伤了两只鹅。所以我们猜想着,那段时间里秋明庄后院闹黄鼠狼闹得很凶,只是大庄主二庄主他们也不在意。这小青大概是总去鸡窝里吃鸡蛋,它自己觉着既然吃了人家母鸡的蛋,就有责任保卫鸡窝保护鸡鸭鹅,所以晚上才会守在鸡窝里,在黄鼠狼来了的时候和大鹅一起战斗。别说,它虽然只是一条草蛇,但是因为素日里吃的多,长得又肥又长,那黄鼠狼经过这一回,大概是吃了不小的亏,再就没敢来过,后院也就再没丢过鸡鸭。" 徐王妃和谢玉芳等人自然不知道什么叫"萌系宠物",然而经过罗莞在这里用活泼有趣的语言塑造着小青的威武可爱,众人一边听她讲述,脑海中也都幻想出一条草绿色的大蛇威风凛凛趴在鸡窝里,好吧,趴这个字眼儿实在和威风凛凛联系不上,只是蛇不都是趴着的吗?那条蛇当时守卫鸡窝,就算是趴着,也一定是十分威风的。 这样一想,便觉着就算是一条大蛇,但是也没有那么可怕讨厌了,反而透出几分可爱来。谢玉芳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这会儿想着小青,就全忘了自己和罗莞的"旧恨",好奇道:"这条蛇,可是当日在果园里我们见过的那一条?"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咳嗽响起,回头一看,原来是谭芳蕊,只听她微微笑道:"那条蛇的话,的确很粗很长,当日我们几个可让它吓唬的不轻。" 这一说,谢玉芳才想起春天时在果园,罗莞就是用这条蛇吓唬自己等人的,脸上不由泛出一抹红,心想自己真是丢脸,面前坐着的这个女人是谁?是仇人来的,自己竟然还和她这样和颜悦色的说话。 因正想着要怎么补救一下,却听罗莞笑吟吟道:"没错,就是这一条。不过小青从来不咬人,它让谢大哥养的已经很通人性了。那厮很是可恶,最爱吓唬人,从它进了秋明庄起,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被吓过多少次,冷不丁从树上倒吊下来吓人是它最喜欢干的,可谓是坏事做绝。" "不过是吓唬人而已,这也叫坏事做绝?那世上可就没有什么好人了。"却听翁老太君笑着帮小青分辩:那是,自家儿子养的嘛,那必然是好的。 第183章 商议 谢玉芳虽然很想绷着,奈何罗莞说话太有趣,她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但连忙又板了脸,因看看天色,便对徐王妃道:"娘,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扰了祖母这么长时间。" 这其实是暗示罗莞"你该走了"。却不料翁老太君竟然笑着道:"时间不早了吗?咦,确实,快晌午了。也罢,你们回去吧,我这里留莞丫头吃饭呢,吃完饭再和我说一下午的话,到晚饭后再让青锋送她回去,反正青锋也没有什么事。" 徐王妃和谢玉芳等就是一愣,谢玉芳微微皱眉道:"祖母,这不太合规矩吧?您老人家从来都是好清静的,素日里我们几个要多陪陪您,您还不用呢。何苦巴着人家罗姑娘不放?她初回京城,也是有许多事情要忙的。是不是啊?罗姑娘?" 最后一句话转向罗莞,暗示意味很是明显。不过罗莞可不会吃她这一套,微笑道:"嗯,还好,我回京城都好几天了,该忙的都忙完了,难得老祖宗喜欢我,又要留饭,我正想着在这里蹭两顿饭呢。" "你们家没有你吃的吗?"谢玉芳这个气啊,为什么蹭饭这种无耻的话被这个女人说出来,竟然脸上都不改颜色的?果然是乡下村姑,占便宜占惯了吧? "玉芳,怎么说话呢?"却不料这一回罗莞还没说话,翁老太君却开口了,老太太平日里十分慈祥,且因为谢明雨之事,对小辈儿们格外宠爱一些,然而今日这一板起脸,身上那股威严气势立刻便出来了,谢玉芳原本还想仗着祖母溺爱嚷几句,一看见这脸色,顿时就把话给咽了回去,只好委委屈屈道:"她说在这里蹭饭。这……这太掉身价儿了嘛,我……我就想着……" "你想什么你想?连几句玩笑也听不懂吗?"翁老太君皱眉,谢玉芳不敢再分辩,却听一旁谭芳蕊笑道:"既如此,我们也想在老太君这里蹭两顿,不知道行不行?我们虽然不如罗姑娘那般会讲话,但是老太太一旦想斗个小牌,好歹我们还能跟着凑凑数,如何?老太太看在我们还有这么点用的份儿上,就答应了我们吧。" 翁老太君看着谭芳蕊。心中叹了口气:这女孩子的家族也是很不简单的。放在谭家。她也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千金嫡女,然而她在却在这王府中住了五六年,抱着什么心思老太君怎么会不清楚?从心里说,老太君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不过儿媳妇和谭芳蕊都不肯开这个口,她除了暗示几回之外,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开口赶人走吧?莫说她这样一个老封君,就是寻常百姓家的老人,也不会做这样不近人情的事情啊。 偏偏儿媳妇之前似乎很是钟意这位表姑娘,所以才会把她放在身边养了这些年,如今青锋的岁数,着实不能再耽搁了。明年是一定要给他完婚的,而青锋对罗莞情有独钟,就不知道徐王妃会不会知难而退改变主意。若是她这个做娘的就是不肯接受罗莞,这事儿还真有些挠头,到时候。也只有请闺女出面了。 翁老太君能够想象到,太后肯定也是不愿意谢青锋娶罗莞这样一个"志在种果树"的卑微女子,不过她也自有主意,这罗莞的爹爹虽然禽兽不如,但好歹罗莞回了罗家,那便也算是个官宦千金,这身份,也勉强配得起谢青锋。只要她带着罗莞多进宫几次,相信太后和皇上也很快就会喜欢上这活泼爽直的女孩儿,到那时,徐王妃一人之力,想反对却也是身单力薄了。 罗莞和谢青锋丝毫不知老太太已经替她们考虑到这种程度,罗莞其实不是能够滔滔不绝的人,好在这会儿谭芳蕊谢玉芳等人留下后,谢玉婉因为好奇,也常问她一些问题;老太君又对那些嫁接果子很感兴趣;谢玉芳虽然很厌恶她这个人,但是对她种出来的果子却是充满了好奇和向往,时不时就会忘记自己的立场参与讨论,然后再满脸尴尬的重新清高骄傲起来。如此一来,罗莞倒也不缺话题,用了中午饭后,又陪着翁老太君说了一个时辰的话,这才在谢青锋的建议下和谢玉婉谢玉芳等一道,陪着翁老太君抹起骨牌来。 —— "你那好儿子,趁着老太太去佛寺的时候,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那罗家丫头给领到了老太太身边,如今老太太喜欢她比喜欢玉芳她们几个还厉害,今天直到晚饭后,才让青锋把人送走。我看老太太的心里大概是明白青锋和这罗家丫头的事,有心成全他们了,你说这该怎么办?" 用过晚饭,徐王妃把路王爷给留了下来,忧心忡忡说出自己心中担忧。 路王爷皱了皱眉头,轻声道:"老太太一向做事是有分寸的,既然她也觉着那罗家的女孩儿好,想来那女孩子是真不错,既如此,那你也好好看看,谁让青锋就喜欢了她呢?如今连老太太都喜欢她,可见她是个好女孩儿。咱们家这个境况,娶一个门第低的媳妇才是应该的。" "那女孩子惯会装的讨人欢心,可不是就让青锋和老太太喜欢上了呢。"徐王妃愤愤不平的说着,却见路王爷笑道:"是吗?仅仅是因为这样?老实说,我可不觉得咱们青锋是容易被迷惑的人,不然不说别的了,你那外甥女儿,那多会做人啊,芳儿和秋儿整日里跟着她屁股后头转,嗯,倒是没见她对婉儿也这样用心……" 不等说完,老狐狸王爷就见妻子杀人般的目光瞪向自己,咬牙道:"王爷,你什么意思?" "啊?我没什么意思啊,我就是说,芳蕊那孩子也的确是很不错的,奈何青锋对她没有感觉,这有什么办法呢?是了,还有一句话,我得提醒你,看看找什么机会,让那孩子搬回去吧,做什么呢?她又不是家里养不起,总住在咱们家里不是个事儿。之前我就总和你说这不妥当,你偏偏不听。可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还留着她,岂不是耽误了孩子的终身?这是要和谭家结仇吗?" "哼!你那好儿子,早和谭家结了仇了。"一提起这事儿,徐王妃就恨得牙痒痒,因把谢青锋耍了谭家二少的事说出来,只听得路王爷都怔住了,好半晌才一拍大腿狂笑道:"好啊,好孩子,竟然拿着地契还不动声色,把人家当苦力用,哈哈哈,这份儿聪明狡猾劲儿很像……" "很像谁?"妻子的声音阴恻恻传来,立刻让路王爷收敛了气焰,咳了一声后认真道:"那个……很像他二叔啊,他二叔可不就是这样聪明狡猾呢,不然咱们家那些产业,怎会有今天的蒸蒸日上?" "哼!"徐王妃冷哼一声,不过路王爷的话也正合了她心里另一段心思,无论如何,谭芳蕊是不能再留了,只是从前自己也试探过那孩子几次,也暗示过她留在这里未必就有好结果,可那孩子认准了这条道儿。如今却不知能不能劝得动她。 叹了口气,关键是徐王妃还是有点不甘心,不甘心让罗莞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做自己的儿媳妇,自己的儿子明明那么优秀,怎么也不至于就娶这样一个女孩儿吧? 正想着,忽听路王爷问道:"是了,你刚才说青锋晚饭后才送那女孩儿回去,什么意思?这么晚了,城门都关了,还怎么回乡下?" "她如今不在乡下住了。"徐王妃将罗莞回京的事简单述说了一遍,只听得路王爷直皱眉头,淡淡道:"原来那罗海天却是这样一个人,奇怪,如此虚伪狠毒之辈,皇上怎还会重用他?过两天还要升他为四品的部臣,总不会皇上还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吧?" "这些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如今我发愁的是青锋的婚事,你就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徐王妃怒,却听路王爷哈哈笑道:"这个,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既然那个罗姑娘是官宦千金,她的身份也不成问题了,你原本不就是在这个上面纠结?现在还纠结什么,一切都听老太太的吧。" "你……你是要气死我吗?"徐王妃一看,好嘛,这还没实际操作呢,丈夫就已经倒戈,只气得七窍生烟,可是还不等发火,路王爷那老狐狸就已经看出苗头,一句:"我书房里还有些事儿没办",接着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第184章 交底 "没吃呢,姑娘没回来,老奴们哪里有心思吃饭?"石婆子急忙答着,这个时候不表忠心,更待何时。 "去吃吧,若是厨房也送了我的饭菜来,你们也拿去一起吃,我在路王府让老太君喂得,这会儿道都快走不动了。"罗莞笑着进了院子,还没等到房门前,便听见院外又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许姨娘在小丫头的搀扶下走过来,看见她便笑道:"派人打听了几回,总没见姑娘回来,我这里实在心焦,所以赶过来看看,却没想到姑娘就回来了,可见我赶得巧。" 罗莞淡然笑着谢了许姨娘的关心,接着烟姨娘和黑老太太韩夫人也都派人来打听,连罗芙都亲自上门,笑着道:"这几日习惯了姐姐在府里,虽然有时候姐姐说话噎人,可是这冷不丁去了别处这么长时间,我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我和太太说,我们太太说我是贱骨头,没有姐姐戳两句,还不好过了,我想着我大概也是,不然怎么看见姐姐心里别扭,见不着又觉着不自在呢。" 呵呵,不愧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啊,的确有几分厉害,这半真半假一番话,果真让人半信半疑,只若是从此就信了她,才要倒大霉呢。罗莞心里十分清醒,面上自然也是笑着敷衍,说话也不似从前那般针锋相对,因姐妹两个虚与委蛇了几句,罗芙才站起身道:"天晚了,只怕姐姐也累得慌,我不打扰你休息,这就告辞了。是了,今儿你在府里这顿饺子没吃上,祖母念着呢,说明儿还包饺子,你喜欢吃什么馅儿,让张妈明早去厨房告诉声。" 罗莞笑道:"好,我知道了。多谢妹妹。"说完看着罗芙走出去,忽听身旁馨香道:"这位二姑娘,年纪不大,心性却着实很沉稳呢。" "是啊,笑里藏着刀,和她母亲一样。"罗莞伸了个懒腰,忽的又笑道:"不过想想,她也挺可怜的,明知道骗不过我去,却还要在我面前这样装着一副真心悔过的样子。得多恶心啊。" 玉香冷笑道:"但凡能忍到这个地步。必有所图。姑娘莫要掉以轻心,不然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吃个大亏。" 罗莞点头道:"这个我知道的,好了,我先去洗个澡。回来也该歇了,这一天在王府里,连午觉都没睡,也不知道老太君怎么那么大精神,比我还厉害呢。" 馨香笑道:"姑娘对了老太君的眼,素日里可没见她老人家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女孩子,我们府里那位表姑娘,人人都喜欢她,独有老太太。一直对她淡淡的。" 玉香笑道:"可不是?从前世子爷有一次为了逗老太君开心,就给老太君讲故事,结果讲到一半,老太君睡着了,把世子爷晾在那里了。当时奴婢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 "哈,世子爷讲笑话?根本不敢想好不好?"罗莞回忆起谢青锋那张面瘫脸,让这么一个人讲笑话,他在老太君面前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腹黑的举动,那无疑是很沉闷的,也难怪老太君都会不给面子的的睡着了。 一边笑着一边去洗澡,过一会儿出来,就见张妈凑过来,罗莞便知道她有话要说,于是在梳妆台前坐下,卸着钗环首饰,果然,就听张妈贴过来小声道:"姑娘,您吩咐老奴打听的事,已经有眉目了。好像是说太太的母亲在他们府里处境并不好,她那个哥哥又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动不动就需要钱,所以太太在府中暗地里做的这些动作,大概都是把钱私下里给了她母亲和哥哥。" "原来是这样。"罗莞点点头,韩夫人的母亲只是个姨娘,还是不受宠的,但就因为生了一儿一女,如今女儿也嫁的不错,所以在府里还算是有点地位,当然不能和正室夫人比,但在妾侍中,她算是活得滋润的。不过如今看来,这份儿滋润倒是多亏她生了一个好女儿。 罗莞就奇怪,这韩夫人出身大家,这会儿又是府里当家主母,她有什么理由挪用倒卖罗府的私库呢?万一让罗海天发现,岂不是要糟糕?就算有娘家势力,罗海天也不能容忍这种吃里扒外的行径,她这个爹爹可是很贪心的,为什么要拼命往上爬?最终目的还不是为了发财?升官发财升官发财,这两样从来是不分家的,所以他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存的这些家当都被老婆给挪用出去。 一念及此,便对张妈道:"嗯,张妈,你做的很好,这几日继续帮我打探着,太太做的这些事,我估摸着老爷未必知道。前些日子太太大张旗鼓的处置了两个老妈子,弄得人人自危,不过这事儿吧,呵呵,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凡她做了手脚,就别怕人说。" 张妈笑道:"姑娘说的是,有数的,堵不如疏,咱们这府里下人的嘴,可以用钱堵,却是不能拿棒子赌,这些日子府里表面平静,事实上许多人都是心里憋着气呢,要不然,老奴这消息也不可能打探的如此容易。" 罗莞点头笑道:"你说的没错。"说完打开梳妆台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张妈道:"这个你拿着,既然嘴巴能用钱堵住,想来也能用钱打开。一回两回,老爷许是不在意,时日长了,呵呵,不由得他不上心。" 张妈接过那小荷包,往里面一看,便吓了一大跳,只见里面竟然全是金叶子,就是当日谢青锋送过来的那些,她连忙道:"姑娘,可用不着这个,几串钱就够了……" 不等说完,便见罗莞已经站起来,苦笑道:"张妈,你是知道我的身份的,原本不敢高攀路王府,也不想欠世子爷这么多,不过他既是送来了,即便是朋友,也不能辞了他这份儿心,既是这样,这份情终究要欠下的,不管将来能否还上,如今把它用在这里,只要能替我娘洗刷了当年委屈,也就算是用在刀刃上了。" 张妈笑道:"姑娘怎么说这样话?人人都知道你是要嫁去路王府的……"不等说完,便听罗莞摇头淡淡道:"张妈,这种事情,不到最后谁也不敢说怎么样,有情人不能成眷属的事儿多了去。我从来也没有笃定的想过,我就一定会嫁去路王府,只是我这里和你交个底,这个家,我不在乎它变成什么样,但是太太和老爷,我是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的。将来,这家会如何我也说不准,但你和石妈妈不用怕,这几天我冷眼观察着,你们都是心里有数,手头又勤快伶俐的人,不偷懒不耍滑,所以将来我……若是能入路王府,你们跟我一起;若是不能入那里,你们跟我去乡下,帮我忙活着果园里的事,也比你们在这里吃得好穿得暖。乡下的日子,虽然累一点儿,可没有勾心斗角捧高踩低,那更自在呢,何况接触果树花草什么,让人每天都觉着有无限活力,开开心心不知道有多好。" 这正是张妈和石婆子私下里说话时最担心的事。她们两个虽是老妈子,却也不傻,只看罗莞这番做派,心里便明白她是绝不会饶过韩夫人的,当初老爷对她们母女也算狠毒,只怕如今也未必能逃得过去,到那时,这个家不知变成什么样,连她们前途都难测。不过虽然如此,两人还是尽心尽力帮着罗莞,心中也一个劲儿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只说老爷到底是大姑娘的父亲,也许她未必能做的这么绝,她可是要做世子妃的女人,若被人说害了自己的父亲,那别说路王府,就是普通百姓家,又有谁敢娶这样一个女孩子? 但是张妈没想到,今天大姑娘竟然这样轻易就把底露给了她,她不过是个老妈子,在大姑娘遭到困难的时候,也只是伸出了那么一根小指头,甚至这小指头都没敢伸直,可就这么点儿连人情都算不上的好处,竟然让大姑娘对她如此交心,一时间,张妈感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恨不能立刻就把心掏出来,为罗莞肝脑涂地。 张妈的感激罗莞自然也能看出来,于是微微笑道:"放心,你们帮我这一场,无论我是什么结果,都不会让你们吃亏的,好人就该有好报,同样的,恶人,也就该有恶报,我一向是这样认为的。" 送走了张妈,罗莞将头发梳了一梳,换了舒服的细棉布衣裳,躺到床上闭着眼睛假寐,直到馨香悄悄儿进来,看样子是要将烛火吹熄,她才睁开眼,含笑道:"我没睡呢,不过是想一些事情。你和玉香歇了吧,晚上我也不用你们服侍,你们只管安心睡觉就是。" 馨香笑道:"这会儿还早着呢,姑娘要不要看书?唔,看书对眼睛不好,这烛光不甚明亮。要不然,奴婢们陪姑娘说说话儿?每天只有姑娘给咱们讲那么多有趣的事儿,奴婢也没什么可以回报的,或者姑娘想听听世子爷小时候的事?这个奴婢倒是清楚的。" 第185章 不眠之夜 "你们世子爷小时候的事?能有什么?我记得他说过,除了习文练武就是习文练武,你难道就要讲这些?是要帮我尽快入眠吗?" 馨香被罗莞的话逗得笑出声来,连忙道:"姑娘也别这么说,虽然咱们世子爷小时候的确是让学文习武占了大半时间,可也有别的趣事啊,不过不多就是了。" "嗯,这么说来,世子爷还算是有个童年?那就不算惨。"罗莞在床上舒服的伸展了下四肢,然后翻个身趴在床上,歪着脑袋看馨香:"好啊,那就说来听听吧。" 于是馨香便挑一些谢青锋小时候有趣的事儿说起来,罗莞也听得津津有味儿,不过在听到谢青锋被人陷害的时候,她也忍不住惊讶了,呐呐道:"竟然还有这种事?那个姨娘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馨香冷哼一声道:"是啊,她何止胆子大,简直是昏了头。所以最后落得那么个凄惨结局。" 罗莞叹了口气,喃喃道:"没想到世子爷竟然也会经历这些,我一直以为他就是大家手心里捧出来的,富贵无极,我还奇怪他这样的人,为什么在战场上会有那种霸气?原来都是让这一段经历给磨练出来的。" 馨香道:"是啊,世子爷本就不太爱说话,从那一次后,基本上就再没有说笑过。虽然王爷从始至终并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但那段时间里,府中这流言传得甚嚣尘上,王妃娘娘处置了几个人,也架不住那些碎嘴的在暗地里说。世子爷其实不可能没听到,但他也不像王妃,听见这些话就要大动肝火,他就那样,不说话也不分辩,只是没日没夜的努力拼命,那会儿奴婢还只是个小丫头。不在世子爷身边伺候,只是看见他这样子,仍是又怜惜又敬畏,每次看见世子爷,都觉得腿发软呢。" 罗莞没有言语,默默想着那么小的谢青锋,是怎样沉默的独自承担了这样恶毒的流言,越想就越觉着心疼起来。只是再一想到这男人后日的成就,竟也破天荒从心中升起一丝敬畏,她现在对路王爷和徐王妃简直要膜拜了:承受了这么大压力的孩子。竟然能把所有负面黑暗的情绪全部转化为正能量保家卫国。他们的教育真是太了不起了。 等等。负面黑暗的情绪,真的一点儿也没留下来吗?罗莞不自禁就想到了谢青锋过往那些腹黑的表现,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这种情绪只是被那个家伙很好的压在心底吧,从来没有完全消失过。所以千万别得罪他,一旦惹得他恼了,对方大概会死很惨。只说果园那件事,现在想想谭二少当时要吐血又吐不出来的表情,罗莞都忍不住有点同情他了。 "姑娘笑什么?"馨香真是惊讶极了,暗道听见我们爷这段过往,正常反应不应该是怜惜同情愤怒吗?怎么这罗姑娘反而笑出声来?这……这也太不寻常了吧?她难道一点都不为世子爷心痛? 这样想着,馨香心里就有些小小的不悦。但是很快的,她便听到罗莞的理由。不由得也跟着笑出声来,点头道:"别说,让姑娘这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的。府里除了老祖宗和王爷王妃还有二老爷之外,就没人不怕世子爷的。便是二太太,那是个心机深沉的,听说早前因为王爷这一支只有世子爷一脉单传,也不是没打过那世子位子的主意,不过到最后,都是偃旗息鼓,奴婢冷眼看着,觉得她对世子爷也是敬畏的很呢。" 这种话论理该是贵族豪门中的机密了,宅门里的生活就是生命不息宅斗不止,但是主子们可以斗得你死我活不亦乐乎,这话却绝不能传开。馨香不同于那些碎嘴的婆子,往往喝二两酒,高兴上来就不管不顾的。她可是谢青锋身边的大丫头,这点儿分寸能没有吗?之所以在罗莞面前坦然说出这话,就是因为她对罗莞足够信任,且也认定了这女孩儿就是日后的世子妃,虽然罗姑娘自己好像还是在担心,但馨香作为谢青锋的贴身丫头,早已经看透了:主子对罗姑娘,那是势在必得的。所以此时让她稍稍了解一下王府后院的势力,也就很有必要了。 罗莞一时间却没想这么多,她完全陷入了回忆中:从第一次和谢青锋相遇,那个明明失败,却又有着成功结果的"碰瓷儿",之后的一幕一幕,此时都在脑海中浮现出来,越想就越觉着心跳得厉害,越想就越觉着甜蜜幸福,她觉得谢青锋真算是一个绝世好男人,但这样的男人,他是喜欢自己的,这不仅让罗莞骄傲欣喜,同时也有一种"虚荣心得到了最大满足"的幸福。 "姑娘在想什么?" 馨香的话将罗莞从回忆中拉出来,她回过神,微微笑道:"嗯,没想什么,就是我从前很奇怪你们世子爷为什么不像别的世家子弟,别的世家子这会儿就算没纳妾,通房也该是有了吧?但是你们世子爷明明白白告诉过我,他没有。我从来都是相信他的,所以知道他没骗我,只是我真的很纳闷,为什么他会没有通房?如今你说了这事儿,我想我是找到原因了。" 馨香伸了一下舌头,暗道我的天,世子爷连这事儿都和罗姑娘说了?因连忙笑道:"可不是?从前爷房里,也有那揣着妄想的,最后都让爷给打发了出去。我和玉香是爷身边跟的最久的,便是因为我们两个有自知之明。"说到最后,当然要替自己和玉香在未来世子妃面前表下忠心。 罗莞脑补了一下丫头们勾引谢青锋的画面:各种风情万种的媚眼,唔,会不会有那胆大火辣的直接就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呢?结果那个面瘫脸就无动于衷的看着,最后面无表情的指着门说一个"滚"字儿,或者干脆动手抓住那些嫩藕般的手臂直接把人扔出去…… 想到这里罗莞扶住了额头:真是怎么想都觉得好残忍,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好吧,那个男人大概根本不懂这四个字儿,当初如果不是自己够强硬,这男人恐怕早已经二话不说直接找人上门提亲迎娶了吧?他曾经说过他考虑过霸占自己的,当然,那是自己挖的坑,她不该在安慰谢青锋的时候替范京说话,让那厮以为她对霸王硬上弓这种事情接受度很高。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不强硬的话,谢青锋还会喜欢她吗?毫无疑问,如果自己也像古代闺秀般循规蹈矩,那男人大概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失算啊失算,早知道最开始自己就该表现的畏缩一点柔和一点嘛。但是她那时候做梦也没想到会招来世子爷这头狼啊。只是再想一想,这个结果……似乎也不错。连谢青锋过往那些太过腹黑的举动,罗莞如今都能解读出甜蜜了,她觉得那应该就是小说里写的"凶狠的温柔。" 没救了你。罗莞敲着自己的额头,阻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这绕着绕着把自己都给绕晕了,再想一会儿,兴奋的睡不着怎么办?于是她让馨香吹熄了烛火,自己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使劲儿培养睡意,可是培养来培养去,脑子里全是谢青锋的影子转来转去,以至于直到三更后,意识才渐渐模糊起来。 谢青锋,你竟然害本姑娘失眠,哼!最好你也是这样想姑娘我想的睡不着觉,不然我饶不了你。这是罗莞睡前的最后一个想法,之后她终于如愿以偿会周公去了。 —— "爷,夜很深了,您还不歇息?" 与此同时,谢青锋却还没有歇下,他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静静思索,如果让罗莞知道,她一定很欣慰,谢青锋确实是在想她,想的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嗯,就睡了。你去铺被吧。"馨香玉香走后,谢青锋也没要新的丫头,就是把他房中两个容貌寻常的老实小丫头,桂宝和小鱼提拔做了大丫头。 桂宝性子老实,手头却是麻利,不一会儿将被褥都铺好了。谢青锋来到床上躺下,脑子里却还是白日罗莞和母亲妹妹相处的情景。他能够感觉得到:母亲的态度虽然还是冷冷淡淡的,然而她对罗莞却是没有了从前的鄙视,这不仅仅是因为罗莞身份的转变,而是一种无法阻止的欣赏。毕竟他早就知道,在性情上,罗莞是和徐王妃非常相像的,甚至她比徐王妃还要刚强坚韧。 当然,那些积攒下来的愤怒不可能这么快就消失掉,大概还残留了一点儿,不过这就不算是个什么事儿了。玉秋是二叔家的女儿,不用管她;玉芳那丫头虽然因为娇生惯养添了不少毛病,但到底是自己的同胞妹妹,性子还是爽快的,只想到她白日里好几次被罗莞的说话吸引,忘了立场好奇追问,之后想起来又尴尬脸红的情景,谢青锋的嘴角便忍不住弯起来。 第186章 巧遇 好像……阻碍越来越无力了。这是谢青锋之前都没有想到过的,他感谢上天让他生在这样一个家中:长辈们都是性情中人,不似那些迂腐的老古板。这样的家人,罗莞的柔韧乐观活泼是一定可以征服他们的,就像她当初不知不觉就征服了自己一样。 现在唯一剩下的,便是罗家的事,等那事情一完,自己就可以提亲了吧?或许,该在罗莞还没离开罗家的时候提亲?毕竟她这个时候的身份,还是官宦小姐。不过那个女孩儿应该不会同意的吧?她可从来不觉得官宦千金这个身份是值得保持并为之骄傲的。 到底要怎么做呢?而且提亲后,需要做的准备也是很多吧?要下聘礼,唔,别的聘礼莞儿未必喜欢,但是果树苗和稀奇的果子她一定是不会拒绝的。还有什么呢?啊,只知道她的喜好,都不知道她母亲和祖母喜欢什么,这要是不能送点对心意的聘礼,岂不是太失礼了?不行,日后见到莞儿得好好问问。嗯,聘礼之后就可以成婚了吧?嗯,成婚那一天听说也是很累人的,而且在入洞房之前根本不能吃东西,入洞房之后,唔,吃喜饼若是让人看见,会很尴尬的吧?我得记着提前在床边藏点饭菜什么的,汤汤水水容易洒,弄脏被子就不好了,弄点儿干净的像是鲍鱼肉丸子之类…… 世子爷这一想就忍不住又想多了,等到回过神儿来,就听见外面四更梆子响,想到五更便要上朝,一夜未眠的谢青锋悲愤起身:他就知道,皇上就是看不得他这么清闲,这下好了,会不会出黑眼圈啊?千万不要出,太影响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了。 —— "程老板,你的果子铺里。就这么点儿果子?这还怎么做生意啊?" 外面飘洒着星星点点的碎雪花,没有风,天气有些干冷,不过程老板的果子铺里却是十分暖和,胖胖的中年男子热情招待着罗莞,拿出了好几份儿她喜欢的苏州酥皮点心。 "别提了罗姑娘。" 听见罗莞这样问,程老板堆着笑容的脸上就添了几丝苦笑:"我这是全托了您的福啊,自从进了您的果子,我这果子铺里的生意简直好的出奇,这不。即使您那儿的果子卖完了。我从南方新进的果子刚到。也是被抢光了,现在就剩下这么几个,我已经让伙计赶紧再去进货了,但这两天肯定是没有买卖做的。不过还好。如今我攒了一些身家,又有世子爷和原莱的照顾,估摸着下一回就可以搭进贡的官船进货,那样的话,速度快,带的货量又大,我这果子铺也就不愁了。" "何止不愁啊,这家伙都准备盘下两边铺子扩建他的店了。罗姑娘,我诚恳建议你下次卖给他的果子多收点钱。他托着您的福,都成大财主了,这会儿不刮二两油下来,更待何时?" 这声音却是从门外传来,罗莞回头一看。就见原莱正掀了棉帘子走进来,于是连忙站起身笑道:"原来是原大人来了,如何?令堂和夫人还好吗?" "还好还好,多亏了当日姑娘仗义帮忙。"原莱拱手还礼,又笑道:"内子总念着罗姑娘,只说如今是冬天,你的活儿大概也能歇一歇,怎么还不去看她?" 罗莞笑道:"我如今暂时不在乡下住着,这两日也想着去府上看夫人,只是不知道你们忙不忙。" 原莱笑道:"不忙不忙,内子很盼着姑娘过去呢,既如此,捡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约在明天吧,我让内子今天多做些苏州的特色点心,那可是正宗的,不是这家伙店铺里这些糊弄人的可比。" 话音未落,就听程老板大叫道:"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我店里这些糊弄人的东西可比?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糊弄人了?呸!每天白来我这里拿果子,还敢这么说,既是这样,以后别来我这里拿果子,我可不敢糊弄你。" 罗莞和馨香玉香都忍不住笑了,忽然又听门外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道:"就是这家吧?咱们快进去看看,也许罗姐姐那里的果子这老板还有些,这一次说什么都要给抠出来,不然我就打劫。" 罗莞当即就是一愣,和馨香玉香面面相觑,暗道这声音有点儿熟悉啊,她说的罗姐姐该不会就是我吧?奇怪,就在嘴边儿,怎么想不起来呢?到底是谁? 正想着,就听另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道:"嗯,你进去吧,要打劫别拖累我,我姐夫那个人可是六亲不认的。" "废话,以为我不知道他六亲不认吗?他要是还记着我是他表妹,也不至于把那几斤果子藏起来,让我都找不到,不得以之下只好来这里打劫。哼!"女孩子凶巴巴的抱怨着,说着打劫却是一直没进来。 但是罗莞已经知道这是谁了。不是因为她记起了这声音,而是刚刚那个有气无力地男人声音她实在是记忆深刻,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到这人说话,但是过去三年里,他们有过无数交集,比和谢青锋的交集都多多了,那不是云秋水还会有谁?想起之前谢青锋说过的话,那这个在他身边的女孩儿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除了西夏那位国色天香的小公主,实在是不做第二人想。 "你还好意思说啊?不是你去把他私库里的苹果梨枣儿都偷了去,他至于像防贼一样防着你?"就听云秋水冷哼一声,一边不客气的对着女孩儿说话,一边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还没看清屋里的人,便没好气大叫道:"打劫打劫,快把罗家果园里的果子交出……呃……罗……罗姑娘,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罗莞无语的看着云秋水,那目光差点儿让倒霉的云小侯爷哭出来:自己的运气怎么就这么背啊?为什么这样差劲儿的一面竟会被罗姑娘看到?她不是在乡下吗?现在都是冬天了吧?没什么果子可以送来这程家果子铺了吧?她到底跑过来干什么啊? "哦,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段日子没见,小侯爷都会打劫了。"罗莞笑吟吟站起身,在程胖子和原莱震惊的注目礼中轻轻一笑,然后把目光移到随后进来的李溪月身上。 "啊,罗姐姐,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你。"李溪月看见罗莞,先是一愣,接着便兴高采烈的扑过来,抓住罗莞的胳膊兴奋摇晃着,头上细长的上百根小辫子都轻轻甩动起来,更为她增添了一丝生机蓬勃的魅力。 "民女见过公主。"罗莞要行礼,却被李溪月抓住,听她嘻嘻笑道:"姐姐见世子哥哥都不行礼,自然也不用对我行礼,若是觉得过意不去,日后多给我几斤果子就是,为了姐姐的果子,我都决定留在中原嫁人了,姐姐你说,我爱不爱你?" "唔,好像你更爱我的果子才对吧?"罗莞毫不留情的戳穿李溪月,结果这小妮子反而咯咯笑起来,一点儿也没觉着不好意思。忽听云秋水在旁边咕哝了一句:"合着你是为了罗姑娘的果子才留在中原啊?那你要留下就留下,你别来祸害我啊,你这成天追着我跑,吓得我家都不敢回,躲在乞丐窝里都被你揪出来是怎么回事?" 他说完,见李溪月只是冲他做鬼脸,然后指着他大叫道:"罗姐姐,我要揭发他,就是他要抢劫这家果子铺。" "李溪月,你这个女魔头。" 云秋水差点儿吐血,指着李溪月大叫道:"你竟然诬陷我,以为咱们在门外的话人家都没听到吗?你以为这里的人是聋子?"他说完便转过身去,一把把程胖子揪了过来,大叫道:"掌柜的,就是这个女魔头要抢劫你,走,去顺天府告她,我给你做证人。" 程胖子差点儿吓瘫了:他接触过最大的官儿就是原莱,虽然罗莞和谢青锋来往密切,但是这跟程掌柜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到现在还没见过世子爷呢。谁能想到今天竟会见到一位小侯爷,不但如此,这小侯爷还要他去告发西夏公主,他……天爷啊,让他死了吧。告发西夏公主?他一定会被滚钉板吧?而且一滚肯定就活不下来了吧? "好了,别闹了。"罗莞看着程掌柜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连忙说了一句,然后她看向云秋水:啧啧,小侯爷现在这么惨吗?为了躲溪月公主都跑到乞丐窝去了?就是这样都没躲过去?这是怎么说的?" 李溪月看上去很听罗莞的话,当然,罗莞心里很清楚,这全是自己的果子的功劳,西夏公主的吃货精神远远超过她的预估,竟然就为了吃果子而留在中原。不过,其实这只是借口吧,她才不信一个女人会为了果子就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所以说,小公主这是对云秋水志在必得?唔,都不知道是该祝福还是该同情那货了,应该都没时间去花街柳巷了吧? 第187章 点儿太背 事实证明,云小侯爷其实还是挺靠谱的,闹过之后,看见程胖子铺子里那可怜巴巴的几个果子,小侯爷和小公主嫌弃的撇撇嘴,打劫的心思也没了,拽着罗莞便兴高采烈的出去了。这里程胖子待他们走的影子都不见了,方捅了捅原莱,小声道:"那位小侯爷的姐夫是谁?他怎么可能还有库存的罗家果园的果子?" 原莱白了他一眼,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好友的心思,分明是打上了那库存果子的主意,因冷笑一声道:"奉劝你趁早儿不用想了,这位小侯爷是明辉侯府的世子,他姐姐是当今皇贵妃,你说他姐夫是谁?" "咕咚"一声,程胖子吓得一跤跌倒在地:他已经预感到这位小侯爷的姐夫身份肯定不会简单,但他做梦也没想到会这么不简单,皇贵妃的丈夫,那……那不就是当今皇帝吗?他竟然想去打皇帝库存果子的主意?他真是活腻味了吧?想到此处,程胖子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和脖子:还好,还连在一起,他还活着,呜呜呜,这真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 "就是说,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好的果子吃了?"茶楼里,李溪月听罗莞详细和她说了自己的种植计划,这个兴奋就别提了,一口气喝了杯茶水,她拉着罗莞的手笑道:"罗姐姐,我立刻就让人给我哥哥送信,让他在西夏和周围帮你找果树或者是稀奇的果子,只要能找到,统统都运过来,啊,想到往后的几十年里天天都有姐姐家果园的果子吃,我觉得人生真是太幸福了。" 罗莞笑着谢了这小公主,心中也十分振奋。忽听云秋水疑惑道:"你这是从乡下特意过来的?做什么?" "不是,我那个父亲……因为我和路王世子的关系,所以又把我接回来了。"罗莞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云秋水也是聪明人,立刻便明白了。心中虽然有一丝苦涩,不过这苦涩很奇异的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强烈,他想他所有的精神大概都被李溪月这女魔头给磨光了。 于是他真诚的对罗莞道:"青锋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儿,姑娘能得他倾心,是姑娘之幸;当然,他能得姑娘的青睐,也是他的幸运。唉!你们都是幸运的,只有我……"说到这里,看了李溪月一眼。却见西夏公主斜睨着他。似笑非笑道:"怎么?你有我。难道不是你的幸运?" "嗯,是运,天大的运,不是幸运。是霉运。"云秋水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然后他在李溪月发飙之前,便皱起眉头,对罗莞道:"罗姑娘不该回这个家,恕我直言,你那位继母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 "是啊,她肯定不想放过我,不过正好,我也不想放过她。"罗莞微微一笑。于是云秋水便明白她的意思了,点点头道:"也是,如此歹毒的夫妻,如今利欲熏心,你给他们个教训一点儿也不冤枉。" 罗莞不愿意多谈自己的事。于是又问了方云白的情况,却听云秋水笑道:"他?他可是自在呢,如今他因为三年孝期在身,也不用被家里逼婚,两个月前入了户部,也算是正式入朝了,前两天青锋也被抓了壮丁。我就知道,皇上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若不是我要陪着这女魔头,估摸着现在也逃脱不了。" "你有什么逃不了的?连个举人身份都没考上。"李溪月不服,却见云秋水瞥了她一眼:"没知识,小爷我是考不上吗?我是特意不去考,那些八股文我看着就脑袋疼。不过比起办事能力,哼哼!我比那些书呆子强多了。不信你去问皇上问青锋问云白。我要入朝做事,还用走科举之路?就这一个国舅的身份,足够皇上往我脖子上下套儿了明白不?" "你还很得意啊?"李溪月咬牙在云秋水耳朵上拧了一下,然后对罗莞道:"罗姐姐,你看看他这个没出息的样子,靠着国舅身份入朝,算什么本事?" "我才不想入朝好不好?是姐夫非要下套,他要是肯放过我,我给他立长生牌位。"云秋水拍着桌子,然后对罗莞道:"哼!她在西夏长大,对咱们这高深的华夏语言理解有些无能,罗姑娘你要体谅她。" "滚蛋,我的华夏语是跟我娘学的,根本就说的很好,我爹爹华夏语也说得很好,你凭什么说我理解华夏语言无能?"李溪月咬牙切齿,也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我说你们两个消停点儿吧。"罗莞扶额:"咱们这是在茶楼,虽然是二楼雅座,也不敢保证别的包间里没人吧?你们是怕别人听不到你们在背后议论这些,知道你们的身份吗?"不知为什么,她就想起当时要上这二楼时,那小二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跑出来接待,而且脸上表情有些古怪,不过当时她没在意,这会儿想一想,云秋水和李溪月这样大声嚷嚷,实在不妥当之极。 云秋水和李溪月那都是天真烂漫百无禁忌的性子,听见罗莞提醒,这才醒悟过来,不由得都吐了吐舌头,连忙正襟危坐。下一刻,便听门外一个慵懒的声音道:"啧啧,真是辛苦罗姑娘了,管教这么两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很是不容易吧?" 这个声音罗莞只听过一次,然而听过一次,她就终身不会忘记,不是因为对方的声音有多么迷人或是特殊,而是因为:这是全国最高统治者——那位九五之尊的声音。 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接着云秋水和李溪月也站起身愕然看向门外,接着就见门帘一挑,英俊的青年皇帝身穿普通便服,背着手踱进来,目光先在云秋水身上转了一圈,然后似笑非笑道:"是不是朕不用你入朝,你就真的替朕立长生牌位,天天祈祷朕长命百岁啊?要不要把你的寿命也分一半给朕来表达感激之情?" 云秋水脸都黑了,小声咕哝道:"前两样没问题啊,最后一样,看臣有多少寿命吧,要是臣能活到一百五十岁,分皇上七十五年完全没问题。" "皇帝哥哥,他一点儿都不诚心。"李溪月跑到皇帝面前,挽着他的胳膊咯咯笑,然后又撅着嘴巴道:"不过你也好贪心,你都是万岁了,还要他的寿命干什么?" "嗯,溪月说得对,所以朕就不要他的寿命了。"凌晨点点头,眼看着小表妹笑成了一朵花,他嘴角绽出一抹温和笑容:"既如此,长生牌位和祈祷朕也不要了。云秋水,你明天就去吏部报道吧,朕正愁着大理寺少卿这个职位没有合适的人补缺,你聪明伶俐,去补这个职位正好儿。"一边说着,皇上便悠然坐在了椅子上。 "皇上饶命啊。" 云秋水惨嚎一声,弯着膝盖就要跪下,却让皇上一脚踢在腿上,听他冷哼道:"这是在私下里的场合,就不用行大礼谢主隆恩了,记着明天上吏部报道就行。" "皇上,您不能这样啊,上一任大理寺少卿怎么死的您不知道吗?这大理寺摊上了这么一件大案子,您是逼着臣去送死吗?呜呜呜,云白也是你小舅子,青锋是你表弟,皇上,您为什么就对我这样严厉?这个大理寺少卿,青锋比我适合多了好吗?他武功那么厉害,也没哪个不开眼的敢刺杀他啊。" "你和青锋不是好兄弟吗?没事儿,白天去大理寺做事,晚上跟他一起回家,这个案子不告破,你就在路王府住着好了,朕会和路王爷打招呼的。" 皇帝不理一脸血的云秋水,转过身对罗莞道:"听说罗姑娘搬回京城了?如何?在罗家住的还习惯吗?" 罗莞囧囧有神的看着皇帝,心里头只觉有一万头那啥啥奔腾而过:泥马你是皇帝啊,不要这样自然而然坐下来摆出一副唠家常的样子好吗?就算我是穿越女,这样平易近人的皇帝我也有点接受不能好吗? "罗姑娘……"凌晨大概是被罗莞的表情逗的开心了,强忍着笑叫了一声,然后他就看到罗莞伸手揉了揉额头:"那个……皇上这是微服私访?"泥马总算知道谢青锋为什么会那么腹黑了,敢情他们这一圈亲戚全是奇葩,没几个正常的。 "不是。"却听凌晨斩钉截铁的回答,然后又轻笑一声:"朕在宫里呆的闷了,所以出来透透气。"说到这里,他就看了云秋水一眼,冷笑道:"云白入朝了,青锋也去兵部了,只要秋水你也去了大理寺,朕这心里总算可以平静了。每天日理万机累死累活却要看着你们逍遥自在,这让朕很烦恼你知道吗?" 其实你只要不挑臣子们的毛病,完全不用日理万机累死累活好吗?云秋水在心里疯狂吐槽,表面上却不敢说,他估摸着要真是不怕死的把这话说出来,那他就不是大理寺少卿,而是正卿了。 青锋啊,看来我只能投奔你了,呜呜呜! 第188章 高危职位 云小侯爷欲哭无泪,而皇帝凌晨似乎却对在这里把小舅子的未来给决定掉的做法很是满意,又喝了两杯茶,见罗莞完全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于是皇帝陛下也觉得无趣了,起身拍拍屁股走人,出了包间后,罗莞听到他对小二道:"朕忘了带钱,账算到里面明辉侯府世子的头上,走了。" 罗莞已经没有语言可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皇上在小二面前毫不犹豫的自称朕,可见这里还是他常来的一个窝点,连防备都没有的。同样是皇帝,别的皇帝孤家寡人呕心沥血防备一辈子最后还有一半人遭遇到不正常死亡,你却是逍遥快活动辄出宫抓着表弟小舅子狠劲儿折腾,当皇帝当得如此惬意悠闲真的好吗?这应该是一个皇帝的人生吗? "罗姐姐,罗姐姐……" 李溪月的呼唤让罗莞回过神来,她看过去,就见西夏公主疑惑笑道:"听说上次世子哥哥带姐姐进宫了,那你不是见过皇帝了吗?怎么现在还这么惊讶啊?其实皇帝哥哥别看性子好像大大咧咧很随和,他心思可深沉呢,绝对是老狐狸一只,姐姐不要放松戒心啊。" 罗莞哑然失笑,摇头道:"我对皇上怀着戒心做什么?我不过是个民女罢了,又不会常和皇帝接触。" "哦,对啊。"李溪月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你又没住在皇宫里,所以皇上捉弄不到你。这是姐姐的幸运啊。" "幸运什么?反正将来嫁给青锋,也免不了和皇上打交道。"云秋水垂头丧气的坐下来,看着罗莞哀伤道:"听见了吗?我也完蛋了,要是知道今天能在茶馆里遇到这要命的主儿,打死我也不会过来,这下好了,就喝两杯茶,一个大理寺少卿的帽子扣下来了,呜呜呜,这天下还有比我更惨的人吗?"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天下不知道多少士子想这个位子都想疯了,三品大官啊,那是多少人努力一辈子都到不了的高度,你年纪轻轻就坐上这位子,还在这里抱怨,也不怕老天看不过眼落雷劈你。"罗莞用手指敲了敲云秋水面前的桌子:怎么古代富贵子弟都是这么个德性吗?跟贾宝玉似得,得了便宜还卖乖。 "什么福啊?"云秋水翻了个白眼:"你没听到皇上刚刚说什么?因为我们太逍遥让他不自在,所以才要抓我们劳工。" 这一次连李溪月都没有在旁边和他抬杠,苦恼的看着云秋水道:"大理寺少卿这个位子太危险了,皇上也太狠心。你和我进宫吧。咱们找皇贵妃说一说。" 云秋水叹口气道:"找姐姐说?姐姐和皇上那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原本她就不满意我整天游手好闲。也不给家族分担些责任。如今皇上这一弄,只能正中她的下怀,还指望着她能帮我说话?做梦吧。" "可是大理寺少卿这个位子不一样,皇贵妃一定不会让你涉险。尤其是这个时候儿。"李溪月竟然比云秋水还要坚持,甚至面上都透出了一丝紧张之色。这让罗莞十分不解,看看他们俩,迟疑道:"怎么了?大理寺少卿的位子很危险吗?我只知道这是三品官儿,没听说坐在上面还要承担很大风险啊。" "姐姐不知道,如今大理寺正在审理项王通敌之事,项王势力庞大,又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这个案子甫一揭发。那个狡猾的大理寺正卿就病倒了。大理寺少卿只好担任主审,结果没到半个月,这少卿就在家里暴病而亡,之后又换上一个,也是不出半个月落水死了。现在人人都知道。坐在大理寺少卿这个位子上,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谁知道皇帝哥哥抽什么风?怎么会给秋水哥哥这样一个烫手山芋?" 原来如此。罗莞点了点头,目光认真的看着云秋水,沉声道:"那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打算怎么办?" 云秋水还不等说话,李溪月便抢着道:"还能怎么办?去找皇贵妃,去找太后,总之不能答应这么危险的事。"话音未落,就被云秋水扯得坐了下来,这个在罗莞眼中一直就和弟弟差不多的俊秀少年收了面上夸张的苦涩表情,一本正经道:"别闹了丫头,皇上既然将这个位子交给了我,那我就去上任。不就是一个项王吗?哼!都多少年了,他就是头老虎,也已经老了,如今又是太平盛世,三年前皇上以前所未有的凌厉之态开拓海上航道时,他都没能翻腾起多大浪花,何况是现在?" "可是秋水哥哥,已经死了两个人,你又没有功夫防身……"李溪月瞪大漂亮的眼睛,不等说完,就见云秋水表情淡然地道:"是啊,死了两个人,一个暴病一个落水,没办法追究下去,皇上这已经算是给那老王八蛋一个面子了。如今还不派我这个优秀的皇亲国戚上任,难道要死第三个第四个普通官员吗?" 李溪月明白云秋水的意思,只是仍然皱眉道:"可是秋水哥哥,我母后也说过,项王是个很凶残的人,他根本不把法纪什么的放在眼中,你以为你是皇亲国戚,他就不敢动你了?他才不会有这个顾虑呢。" "总会比对付寻常官员有顾忌的。"云秋水叹了口气,然后他没有看向李溪月,只是看着罗莞道:"项王是一个棘手的难题,他是皇上的亲叔叔,且一直不安分。可是皇上若处置了他,天下人不会管他是不是真的通敌卖国,只会说皇上冷血无情,连自己的亲叔叔都要处死,这从某种道德意义上来说,是大逆不道。但如果不处置他,项王越来越老,他在暗中培植的那些势力也越来越大,如果他忍不住,一定要在老死前给皇上添这个乱,那么收拾他也是要费一番手脚的。不过到那个时候,项王的狼子野心露了出来,皇上倒可以免了千夫所指的命运。" 罗莞镇静道:"所以,皇上现在是做出选择了?不得不说,他真是个好皇帝,也是一个有勇气的皇帝。" 云秋水忍不住笑了,点头道:"说的没错,所以从这个角度想想,当个不要脸的皇帝也是不错的。"凌晨继位后,也是北疆南海事情不断,如今好容易国家休养生息了一年,眼看项王又在那里蠢蠢欲动,于是凌晨毫不犹豫的选择先下手为强,如此一来,毫无疑问,他这狠辣皇帝的名头将再被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却会少一番折腾。大多数皇帝都盼着自己死后能流芳百世,不愿顶着暴君昏君的名声,但凌晨显然不在此列。 罗莞不自禁的就想到了当日自己在现代时无意中听过的一首歌,那里有一句歌词,形容凌晨这个皇帝真是再恰当不过了。于是她便下意识的叹道:"'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皇上是个好皇帝,我想历史对他会有一个公正评价的。" 云秋水低头念了两遍"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忽然咧嘴一笑,摇头道:"罗姑娘这话千万别到皇上面前说,他原本尾巴就翘的很高了,现在听见这评价,非翘到天上去不可。" "怎么你和世子爷都这样说?皇上有你们说的那么容易得意忘形吗?"罗莞摇头失笑,接着又正色道:"那小侯爷真的打算做这个大理寺少卿?你不怕被刺杀?" 云秋水正色道:"皇帝,那也是我的姐夫,我这个小舅子仗着姐夫的势,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到现在,如今姐夫有难心事儿,也该是我替他分担一些的时候了。就如同皇上说的,云白青锋都入了朝,总不能只有我一直这么没用吧?罗姑娘刚刚说过,担当生前事,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说得好。"罗莞忍不住拍了下手,一旁的李溪月,那更是看着云秋水都直了眼,目中露出狂热的崇拜神采,小姑娘很喜欢这个俊秀的秋水哥哥,他比谢青锋有趣,活泼,又知道很多很多事情,让她一颗少女心不知不觉就沦陷了,尤其是在这一刻,她对云秋水添了无尽的崇拜之情后,心下更是已经打定了"非君不嫁"的主意。就是不知道小侯爷若知道自己这一时间表现出来的大丈夫气概让他再也逃不开李溪月的纠缠,会不会哭出来。 "小侯爷,你终于长大了。"罗莞欣慰的微笑着,顿时就让云秋水垮了脸:"合着我从前在你眼里就是小孩儿啊?我明明也不比你小多少好不好?" 罗莞笑道:"我早就说过,我是把你当弟弟看待的。" 话音未落,就见云秋水咳了一声,然后嘿嘿一笑,稍微把头往罗莞面前凑了凑,小声道:"那个……如果我一直都是这样热血澎湃的七尺男儿,罗姑娘,你……你有可能接受我吗?" 第189章 投奔 "没有。" 罗莞回答的斩钉截铁,顿时让云秋水跳了起来,大叫道:"为什么?从前我是比不上青锋有担当有男儿气概,可是现在我和他一样了,你为什么还不给我个机会?" 罗莞笑眯眯道:"因为小侯爷再有担当有热血,在这方面也比不上世子爷啊。" 这话李溪月没听懂,但云秋水却是一下子就懂了,没错,就算他变成了有担当有气概的七尺男儿又如何?谢青锋从来都不缺少担当气概,而且人家是百战杀神啊,自己再怎么变,又如何能和驰骋沙场百战百胜的谢青锋相比? 想通了这一点,云秋水这个郁闷啊。一拍桌子站起身,对李溪月道:"走,回家收拾东西,明天我就去大理寺报道。" "秋水哥哥太帅了。"李溪月拍手叫道,接着又疑惑问了一句:"不过回家收拾东西做什么呢?秋水哥哥总不至于还带着行李去大理寺上任吧?" "收拾东西不是为了去上任,而是搬去路王府。"云秋水豪气干云的拍着胸脯:"皇上不是说了吗?让青锋保护我。所以咱们今天就打包入住路王府,免得夜长梦多,这迟一刻就有一刻的危险啊。我如今是重要人物,必须保护好自己。" 罗莞的脑袋一下就杵在了桌子上:这画风太不对了,也不单是她,就连她身后的馨香和玉香,这时候都默默的扭过头去,不想再多看云秋水一眼。只有"情人眼里出范蠡"的李溪月,还在那里一脸崇拜的叫着:"秋水哥哥好聪明啊,没错,咱们这就去路王府,有世子哥哥保护你,别说项王,就是皇上也拿不走你的脑袋。" "嘘,别胡说,皇上真要拿我脑袋的话。还是可以拿到的。"云秋水一本正经的纠正,旋即就向罗莞告辞,然后便带着自己的"脑残粉"西夏公主匆匆离去。 于是馨香也劝道:"姑娘,咱们也出来大半天了,这会儿天近黄昏,还是赶紧回府吧。" 罗莞喝了一口茶,淡淡笑道:"回去干什么呢?又没有人真正关心我是死是活,看见她们那些虚伪的嘴脸就腻味的慌。" 馨香笑道:"姑娘别这样说,不是还有张妈妈和石妈妈吗?姑娘回去晚了,她们定然担心的。再者。姑娘若在府里呆的闷了。不如去王府走动走动?如今云小侯爷也要住过去。那西夏公主大概也要跟随,府里就更热闹了。" 罗莞失笑道:"我去王府找谁?总不能找五姑娘吧?她因为我,在你们府中就够受排挤了,何苦还去给她添乱?"话音落。忽听玉香笑道:"姑娘若不愿意去王府,那不如看看哪天回乡下一趟?从您回京后,还没回去乡下过,想来太太和小少爷一定担心不已。" "玉香。"馨香瞪了她一眼,暗道这蹄子怎么尽出不靠谱的主意?因正要训斥她,就见罗莞眼睛一亮,一拍手道:"没错,还是玉香这个主意好,我也该去探探娘亲和弟弟。她们在家里,定是为我日夜忧心的,我怎么只顾着安排府中事,就把娘和弟弟给忘了呢?该死该死,走。咱们回府去,明天就去乡下。" "好啊好啊。"馨香无奈,玉香却是高兴非常,她是豪门贵族里的丫头,平日里哪有什么出门机会?她又是个活泼性子,如今忽然听说要去乡下一日游?焉能不兴奋?不过旋即看到馨香责备的目光,于是玉香吐吐舌头,却也没敢把兴奋全都写在脸上。 罗莞却是彻底兴奋起来,连忙回府就收拾东西,黑老太太打发人来请她过去吃晚饭,听说她要回乡下,老太婆两眼立刻放光,笑着说若是蒋秋娘和罗孚生活的不如意,就赶紧接回来,罗莞也只是随口敷衍着,心想滚蛋,我一个人在这里看你们的嘴脸还不够?还要让我娘我和我弟弟回来看你这虚伪的老太婆,门都没有。 与此同时,云秋水小侯爷大包小包,也到了路王府。 谢青锋早已得到信儿,在大门口迎接他,意外的方云白竟然也在,三人进门,方云白就笑道:"好,这真是好,咱们兄弟三个,我和青锋都入朝了,只剩下你在外面逍遥自在,我们心里都觉着不公平,还好皇上慧眼如炬,到底没放过你。" "我逍遥自在个腿子啊。"云秋水一脸悲愤,看着被几个婆子簇拥着往翁老太君院里走去的李溪月,咬牙道:"这位西夏公主,你们他妈的都不肯招待,害的我被皇上赶鸭子上架,好不容易到今天,我也已经习惯了,结果晴天一道霹雳,我……我这哭都没地方,你们还在这里幸灾乐祸,还是不是兄弟啊?" 谢青锋笑道:"这不是苦中作乐吗?虽然入朝是苦,但想想咱们哥仨都一样,也就不觉着太苦了,对了,你是怎么让皇上抓到的?这些日子你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要抓你都困难,怎么皇上就一下子找到了你呢?还是说,为了逮你,皇上特意下旨了?" "没有下旨。"云秋水悻悻道:"我和公主遇到了罗姑娘,就去了秋月茶楼,谁知赶上了倒霉点儿,皇上也包下了二楼在那里喝茶呢,听见我们背后议论,便出来了,哼!让我做大理寺少卿,表面上我好像是一步登天,其实就是皇上报复我。" "你背后议论什么了?让皇上这么报复你?"谢青锋和方云白异口同声地问。他们真是佩服死云秋水了,这点儿赶的也太背了吧?不用说,这小子肯定在背后说皇上坏话,让皇上听到了,那位主儿最是蔫儿坏,听见坏话,他笑眯眯的也不砍啊杀的,反正脑子一转,整出一个点子就让你干难受。 云秋水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方云白就看着谢青锋笑道:"罗姑娘好像挺悠闲啊,你怎么不说多接她过来几趟?我觉着她的性情和王妃很合,多相处几回,王妃一定会喜欢她的。" 谢青锋无奈摊手道:"我是想多接她来几趟啊,可是你也看看我现在有没有空,北疆大战未起,小战不断,我也是忙得分身乏术,不然还等到这会儿呢?这两天祖母就逼着我再抽空儿过去接她一趟。" 云秋水笑道:"我还是想着罗家果园的果子。照青锋从前说的,明年那果园就会扩建,那些嫁接树苗都会移栽过去,有的很可能当年就会结果,那咱们明年秋天,岂不是就有好多好多嫁接后的甜果子吃了?" 谢青锋还未说话,方云白便笑道:"会是这样吗?明年的话,青锋还不娶妻?呵呵,若是如愿以偿了,堂堂世子妃去摆弄果树?哪有这个道理?何况既入朝了,总不能像从前一样,来了兴致就去荷风溪月山庄住上大半年吧?" 谢青锋摇头笑道:"莞儿最大的心愿就是锦绣满园,我即便能够迎娶她,也万万不会剥夺她的兴趣。你们还记得她为什么总是不肯和我们太过亲近吧?她不想进豪门,固然是不愿意争斗,更重要的是,她天生就是田间野草,让她自由自在的生长才好。若是装在盆里养在温室中,即使长得再茂盛,终究失去了那份蓬勃的生命力。我喜欢她,自然要好好爱护她,而不是用'喜欢'这个借口来慢慢扼杀她。所以就算明年我能够如愿以偿,也会时不时让她去乡下。那些果园里的工人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不用事事都找莞儿管,她隔几天去一次,看看情况就好。" "啊,你这家伙,八字还没一撇儿呢,就都做好规划了?"云秋水看着谢青锋,想着罗莞明明是自己先看上的,结果现在却要成为这兄弟的妻子,这心里还是难免有点别扭。 "你还有脸说青锋呢,若是当日你能有青锋这一半细心,估计也就没青锋什么事儿了。"方云白敲了云秋水的脖子一下:"算了吧,愿赌服输,你枉为花丛圣手,在青锋面前,简直不堪一击,这一次你输得不冤枉,认了吧。" "我呸!其实我明明可以比青锋更细心,不过罗姑娘她就是看不到,我有什么办法?她啊,心里眼里都是青锋。"云秋水不服气的小声嚷嚷着,下一刻,肩头被谢青锋拍了拍,听他哈哈笑道:"果然秋水还是了解罗姑娘的,这话我爱听,心里眼里都是我,哈哈哈,不错不错,秋水,你的安危我负责了,有我在,头发也不会让你少一根,放心好了。" "你给我滚。"云秋水这个气啊,自己都这样了,谢青锋这个混蛋不说安慰安慰他,还使劲儿往他心口上插刀子,这到底是仇人还是兄弟啊? 云秋水第二天就去了吏部报道,紧接着便入了大理寺,平日里也就在路王府住着,反正两家关系好,路王爷徐王妃也是把他当做子侄看待,如今知道他肩上担了重担子,更是格外心疼照顾他,路王府加强了守卫,保护云秋水的人员都是谢青锋亲自安排的,真正可说是滴水不漏。 第190章 疑惑 "秋水哥哥都住进来了,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云秋水住进来,最欢喜的并非谢青锋,而是一直暗恋着他的谢玉芳,只是还没高兴两天,谢玉芳便开始闷闷不乐了,只让了解内情的谢玉秋十分疑惑,因这一日她来探谢玉芳,见房中无人,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他人是过来了,可是难道你没看见他身后那条尾巴?呵呵,西夏公主啊,多么高贵?更何况长得一副狐狸精模样,我争的过人家吗?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就来气。" 谢玉芳狠狠地咬牙说着,也只有在这个姐姐和谭芳蕊面前,她才敢把自己的心思泄露出来。 谢玉秋半晌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叹气道:"若是照你这么说,也许太后和皇帝哥哥都对这门婚事有什么想法……"不等说完,便见谢玉芳猛地站起来,咬牙道:"怎么会?不可能,绝不可能,秋水哥哥怎么会喜欢一个西夏蛮子?我不信,我才不信呢。难道你没看见?都是她缠着秋水哥哥,秋水哥哥一定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和她虚与委蛇,说起来都怪皇上,闲着没事儿干就歇一歇啊,乱点什么鸳鸯谱。" 谢玉秋叹了口气,虽然嘴巴上没有说,但她心里却是明白,谢玉芳基本上是没有戏了。 果然,不但是她明白,谢玉芳自己也明白。因恨恨骂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又跌坐下来,拉着谢玉秋的手哭道:"三姐姐,你说,我……我……我是不是不可能了?为什么会这样?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不会一点希望都没有的,我们是世交,哥哥和秋水哥哥也是至交好友,可……可为什么会这样?连罗莞那个村姑都能得到哥哥的倾心,都有可能做世子妃,为什么我却不能如愿以偿?" 谢玉秋愣了愣,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喃喃道:"你问我吗?可我也不知道。四妹妹,咱们出身富贵,从小儿就锦衣玉食,知书达理,行走坐卧,无不讲究规矩,虽然有时候娇蛮了些,可我自认为,我们总还算是名门千金,大部分时候也不是很失礼。可是循规蹈矩的我们。却也没见的落了什么好儿。反而是那个西夏公主。你看她每日里多么轻浮张扬,可她能正大光明的和秋水哥哥在一起,就有人说闲话,她好像也是不管不顾的样子。还有你刚才说到的那个罗莞。那更是个胆大百无禁忌的,咱们恨她恨得要命,可是我看王妃娘娘,虽然对她没有好脸色,但眼神看着她,也有一丝欣赏,难道……难道咱们错了?咱们不该让这大家子的规矩束缚住,也该像罗莞和西夏公主那样,这才能得偿所愿吗?" 谢玉秋的心机深沉。本是绝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今天之所以说出来,也是因为她确实有些迷茫,虽然方云白还在孝期,短时间内不能娶亲,然而看着谢玉芳哭的梨花带雨。她直觉自己将来也有这样一天,因一时忍不住,便把心里这些迷茫都说了出来。 谢玉芳拿手帕子擦着眼泪,哭的哽咽难言,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止是咱们,你看看谭姐姐,她那样大方贤淑,长得又那么漂亮,可哥哥何曾正眼看过她?真真如今我也不明白了,这世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人半天不说话,然而在这无声之中,心境上却是慢慢发生了变化。好半晌,方听谢玉芳发狠道:"哼!不就是张扬无忌吗?以为谁不会?我们不过是懂事,所以不肯表现出来罢了,既然这样不行,那咱们就也学一学那罗莞和李溪月,我就不信,姐姐和我无论身份容貌,也没差到哪里去,怎么就不能如愿以偿?" 谢玉秋点点头,目中也闪现出一抹厉色,咬牙道:"就如妹妹说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咱们倒也不能一味的循规蹈矩了。"四妹妹和秋水哥哥大概是没希望了,但云白哥哥总还是在孝期,或许,自己现在改变还来得及,所以她一定要努力把握住这样的机会。 想到这里,谢玉秋心中不由得有些踌躇满志,对比之下,失神的谢玉芳看上去就更加惹人可怜。 室内一时间又陷入了寂静,忽听屋外两个丫头压低了声音说话,似乎是在说谁又来了,谢玉秋便起身到门口,淡淡问道:"你们刚才说谁又过来了?" "回三姑娘,就是那个罗姑娘,刚刚奴婢们看见她往老太太房里去了。" "又是她,她又过来干什么?"谢玉芳一下子站起身,她满肚子的怨气都无处发泄,此时又听到一向讨厌的罗莞过来,不由一下子就站起了身。 "四妹妹,稍安勿躁。"谢玉秋忙回身握了她的手:"越是这个时候儿,越是不能急躁,走,咱们去找谭姐姐,一起过去看看吧。" 谢玉芳深深吸了口气,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点点头,和谢玉秋整理了下衣裳,一起往翁老太君的住处去。 这一回翁老太君的院里就是十分热闹了,谢青锋方云白云秋水坐在院子里,彼此交流着入朝后的心得,三人当中自然是以云秋水为重点,大理寺审理项王的案子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谢青锋派了十几个常年跟随自己,经验丰富的护卫随身保护他,生怕他有一点闪失。 "这个项王太不像话了。如今就算没有他通敌卖国的证据,单凭他迫害人命滥用酷刑走私盐铁等罪行,就足够他死好几次了。如今只是看皇上的意思,若是皇上痛快点儿,我们也省得让锦衣卫继续冒险去搜集他通敌的证据,直接正法了就是。" 项王最初通敌的证据并不明显,且只为了这么个证据,已经牺牲了好几个锦衣卫的好手,因此云秋水这样一说,谢青锋和方云白也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忽见谢青锋重重一点头,沉声道:"只要这些罪行铁证如山,皇上定会下令将项王正法,为这样一个人牺牲锦衣卫的密探,实在太不值得了。" 方云白沉吟道:"如果是这样,那为了防止项王临死反扑,或许皇上会让青锋你带领御林军去抓捕项王,别人没有这个气势,资格恐怕也不太够。"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觉着皇上能忍这老王八蛋这么久,已经算是不容易。"云秋水双手成拳轻轻碰着,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谭芳蕊谢玉芳谢玉秋等人都走进来。 看见她,谢玉芳面上露出惊喜笑容,尤其是那个尾巴般巴着云秋水不放的西夏公主并不在这里。因激动兴奋之下就要上前,却听身后谭芳蕊和谢玉秋不约而同轻轻咳了一声,她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只是心中却不以为然,暗道规矩规矩,我就是因为太守规矩,才会让秋水哥哥被人抢走,如今为什么还要我守规矩? 这样一想,越性赌气凑上前去,笑着道:"哥哥和云白哥哥秋水哥哥怎么都在这里?难道就这样凑巧?你们三个都是休沐吗?" 谢青锋皱了皱眉头,他是谢玉芳的兄长,自然能够察觉到这妹妹今天有点反常的举动,因沉声道:"嗯,莞儿和溪月公主也过来了,都在老祖宗房间里,你们过去吧。" 谢玉芳一听见溪月公主四个字,就恨不得磨牙,强自忍住了,这时谢玉秋也赶过来,笑道:"哥哥们不进去?就是不进去,找个什么地方坐着喝茶聊天也好,都在这院中坐着干什么?这都入冬好多天了,你们也不怕冷。" "不怕。"谢青锋又看了谢玉秋一眼,却见她笑道:"大哥哥是上过战场的,什么苦头没吃过?不怕冷也罢了。可云白哥哥和秋水哥哥都是文人,从小儿娇生惯养的,哪里能不怕?你们快找个屋子坐着吧。" 这两个女孩儿今天是怎么了?谢青锋眉头皱的更深,方云白却是和云秋水互相看了一眼,脸上也有些诧异,忽听一旁的谭芳蕊笑道:"好了,咱们快进屋去吧,只顾着和哥哥们说话,就不管你们姐姐挨冻了?" "姐姐穿了这么些衣裳,怎么可能冻着?"谢玉芳谢玉秋都笑了起来。她们不舍得走,可终究不好死皮赖脸赖在这里,何况看着谢青锋面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姐妹两个心中都很不忿,暗道那个李溪月和你们说话就是天真活泼,罗莞和你们说话就是落落大方,我们呢?我们和你们说话,就成了不守规矩。这是什么道理? 然而这话却不能问出来,最后三人去了房间里,云秋水看看谢青锋,又看看方云白,挠了挠头笑道:"唔,妹妹们说的也有道理,不如咱们去王妃娘娘那里坐一坐吧,我想吃柳嬷嬷做的点心。" 三人起身离去,这里谭芳蕊和谢家姐妹进了门,就见李溪月和罗莞谢玉婉正在一起说话,不知说到了什么那么高兴,三人面上都洋溢着笑容。而翁老太君则半靠在榻上,笑眯眯看着她们,眼中满是慈祥之色。 第191章 反面教材 "哟,五妹妹腿子倒是快,什么时候儿跑来的?"谢玉芳看见罗莞和李溪月就来气,又不敢当着翁老太君的面儿发火,只好把矛头转到谢玉婉身上,冷笑着问了一句。 谢玉婉吓了一跳,但是看看罗莞和李溪月,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竟很快便镇定下来,站起身笑道:"是啊,我听说罗姐姐来了,便连忙过来,原本想去找三姐姐四姐姐,可是想起你们有睡午觉的习惯,就没敢去打扰,怎么?姐姐们这是午觉醒了?" 谢玉婉什么时候态度这样平和的和她们说过话?向来都是小心畏缩的。因谢玉芳心中更气,正要说话,就觉手心被人捏了捏,接着谭芳蕊从她身旁走过去,含笑道:"聊什么呢?这么高兴?也说来给我们听听呗。" 谢玉婉怕这个表姐,比怕谢玉芳谢玉秋二人还厉害,听见谭芳蕊这么一问,登时就说不出话来,正觉着手足无措时,便听见罗莞在身旁笑道:"没什么,我给她们讲一些果园子里的事儿,公主没去过乡下,所以听得很高兴。" 李溪月和谢玉芳等人也不过就是几面之缘,也没怎么说过话,对她们感觉就是一般,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此时便附和着罗莞笑道:"是啊是啊,乡下的事情很新奇也很有趣,罗姐姐果园里也有好多好玩儿的事。" 谭芳蕊看了罗莞一眼,笑道:"这样有趣啊,怎么从前没听罗姑娘说过?你这也太偏心了,和公主便有这样新奇话说,和我们便没有。说起来,我们认识你还在公主之前呢,咱们打过的交道也比你和公主打的交道多吧?你倒是会攀高枝儿。" 这话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出来,倒好像只表现出熟稔,让人说不出什么来。然而谢玉芳这会儿正是对李溪月咬牙切齿的时候,再听谭芳蕊这话。摆明了罗莞这个村姑是去抱着公主的大腿,好像嫌弃自己等人身份低似的。她本来就对罗莞有偏见,此时也顾不上深想,便冷笑道:"姐姐这话说的没错儿,罗姑娘是最有眼色的。亏着皇帝哥哥没有几个妹妹,不然的话,罗姑娘见不着,攀不上那高枝儿,不知道得有多心急。" 她这话一出口,恶意就是很明显了。李溪月只是天真烂漫。又不是不懂事儿。顿时眉毛就皱了起来。正要发火,便被罗莞轻轻抓住了手,听她微笑道:"是啊,我是很有眼色的哦。也很会挑高枝儿来攀,所以当日姑娘们去果园的时候,我便知道我今日会认识西夏公主,就没去攀你们的高枝儿。" "你……"谢玉芳这个气啊。罗莞的意思多坦白啊:你说我攀高枝儿,好啊,我就是攀高枝儿,只是你们的身份都不够格,所以没办法让我贴上去,怎么样?你来咬我啊。 "四姐姐。罗姐姐,你们别开玩笑了,老祖宗在那里看着呢。"忽听谢玉婉小声说了一句,谢玉芳心中一凛,便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翁老太君面上不悦之色一闪而过,虽然没说什么,但就这一个态度,顿时就让她惴惴不安起来。 谢玉芳本来还想和罗莞李溪月针锋相对的说几句,此时却也不敢了,只能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和谭芳蕊谢玉秋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屁股刚沾上椅子,忽然就听李溪月疑惑道:"罗姐姐,你笑什么?" "嗯,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传奇小说里那些侠客高手。你猜他们感觉身后有杀气或者有什么不对劲儿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 "嗯?是什么?"罗莞的话题无比跳跃,却依然勾起了西夏公主的好奇心,她丝毫不知罗莞这句话什么意思。可谢玉婉谢玉秋却都明白了,两人忍不住便悄悄看了谢玉芳一眼,只见她脸色青白咬着嘴唇,恶狠狠瞪着罗莞,仿佛这样丟眼刀,就可以让罗莞闭嘴似得。 罗莞当然不可能闭嘴,听见李溪月问,便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侠客们感觉身后有杀气,或是不对劲儿,第一反应绝不是回头看,而是先跑路,或者向左右躲闪,等到了安全距离之后再探究竟。不过我们是普通人,不至于惹到杀气什么的,所以若是觉察到惹长辈们不高兴了,低着头假装不知道就好,不要抬头去看,一旦看到长辈们真不高兴,还弄得自己心里不安。" 话音未落,就听翁老太君大笑起来,然后指着罗莞道:"你……你这个丫头啊,就不教点好儿。" 李溪月还不明所以,她刚才却是没注意到谢玉芳回头看老太君的举动。这边谢玉婉已经低头用帕子掩着嘴不住咳嗽了,不过谢玉芳严重怀疑她根本就是用咳嗽来掩饰,不然大概会笑出声来。就连谢玉秋,那也是不待见罗莞的,此时都拼命扭着头,假装吩咐着丫头们什么,只不过从肩膀的抖动来看,谢玉芳也能够认定,这三姐姐肯定是在偷笑。 一时间,她又羞又气,恨不得一脚把罗莞踩死。忽听身旁谭芳蕊笑道:"罗姑娘真是风趣,难怪连老祖宗都喜欢你。说起来,你那果园里如今没了果子,倒是不怕人去打扰吧?我看公主也对那果园挺好奇的,她还不比我们,她是从未去过那罗家果园的,不如找个好天气,带着她去看看?" 罗莞没等说话,便听李溪月拍手笑道:"好啊好啊,谭姐姐真是太好了,我也正有这个意思。罗姐姐,带我去你的园子里看看吧,我好想看看能长出那么多好吃果子的果树是什么样儿呢。" 罗莞笑道:"公主,那不过是个果园,和天下间的果园也没什么两样。也不是说长的果子好吃,那果树就也长得比别的果树好看,实在没什么值得好奇的地方。更何况,现在是大冬天,你去果园里看什么呢?老木寒云吗?" 李溪月皱着眉头,显然并没有因为罗莞这番话就打消主意。而谭芳蕊这时候也笑吟吟道:"老木寒云也有老木寒云的好处,虽是冬天,但挑个太阳足的日子,穿得多一些,去那果园里,说不定哪棵树下还有积雪,也许还能在草窝子里捡到鸟蛋什么的,岂不也是很好玩?我这几日就琢磨着,再去荷风溪月住两天,若是罗姑娘和公主也去乡下,不如咱们同行如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罗莞被谭芳蕊的热情勾起了警惕心,偏偏李溪月小公主却被谭芳蕊描述的这番景象打动,在她身边一个劲儿磨缠着。 罗莞正无奈,就听翁老太君的声音响起道:"行了,溪月公主不要闹,要去果园,等春天再去,那时候春暖花开,你进了果园,到处是花团锦簇,岂不好看?这会儿若去了,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有什么趣儿?万一再着凉感冒了,更不得了,太后岂不担心你?" 李溪月连忙来到翁老太君面前,替她轻轻捶了两下腿,嘻嘻笑道:"老祖宗,我在西夏的时候儿,大冬天骑马,可以在外面飞奔一整天呢,那时候都不怕冷,你们中原这里的天气就算是好的了,真不算什么。至于春暖花开的时候,嘻嘻,咱们就再去一趟啊,到时候我扶着老祖宗,咱们一起去罗姐姐的果园里看花,好不好?" 翁老太君笑道:"你这丫头,别以为有这几句话我就会放行,你在西夏的时候,是在你爹你娘身边,我不管,也管不着。只如今是在我们大夏的京城,这却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万一有点儿闪失什么的,谁能负的起这个责任?怎么向你爹娘交代?你想出去逛,这不难,等青锋和秋水他们忙过了这阵子,让他们带着你上街去逛。这也就是你,从西夏来的丫头,听说你在西夏时,也是不受禁管的,你们那儿都是这个样子。这若是在我们中原,你一个公主竟然成日里在外面跑,简直不可想象。也别说公主,你就看看你姐姐们,哪一个不是在府里规规矩矩的?何曾说想往外走就往外走呢?" 李溪月看了看谢玉秋谢玉芳和谭芳蕊等,接着目光游移,从谢玉婉身上落到罗莞那里,然后眼睛便是一亮,笑着道:"老祖宗只会说我,那罗姐姐呢?也没人管着她啊,她还天天去果园里,那不是往外跑?" 翁老太君笑骂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只是莞丫头和你一样吗?她往果园跑,也不过是为了生计,不然的话,有哪个女孩儿能在家里好好儿呆着,还想着往外跑的?" 李溪月笑道:"我就是一个啊。"话音未落,就被翁老太君无情驳斥:"你不算,你是个特例。" "唔,那我觉着,罗姐姐应该也是喜欢往外跑的人。若是把她关在家里,会憋死她的。"李溪月果断又拿罗莞举起了例子,只听得罗莞都忍不住翻白眼了,暗道好嘛,我这是不是成了反面教材? 第192章 目的 翁老太君也一愣,想想罗莞的确是这样的性子。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忽听谭芳蕊笑道:"好了好了,这都怪我一时嘴快,出了个馊主意。既如此,咱们就不出去了。公主也别心急,即便不能去乡下果园,这京城里好玩儿的地方也多着呢。只是如今你几位哥哥都很忙碌,你就暂时先别给他们添乱了。" 虽如此说,只是李溪月的心到底被勾了上来,小丫头在西夏时哪儿都能去。可来了京城后,便一直只在京城中转悠着,虽说京中繁华,可没人提那些广阔天地还好,如今这一有人提起来,小丫头就觉着自己如同是被关在京城大鸟笼里的鸟儿,渴望着飞出去了。只可惜春天还没到,不然的话,她真恨不能现在就长上翅膀,飞到罗莞的果园看一看。 谭芳蕊将李溪月的神情尽收眼底,于是心中那个刚刚浮现出的大胆念头也渐渐清晰起来,她目中的厉色一闪而逝,很快便又和谢玉芳谢玉秋李溪月等人谈笑风生,只哄得翁老太君也十分开心。 这一次罗莞却是没留在王府中用饭,眼看着天色晚了,便告辞而去。翁老太君很是不舍,拉着她的手笑道:"你往后多来几趟,唉!也不知你那事情什么时候能放下,到时候就可以天天陪我老婆子了。" 罗莞脸一红,听出老太太话中暗示,以她的镇定大方,此时却也难免有些心如鹿撞,连忙应付了几句,就和李溪月告辞离去。这里谭芳蕊等也辞别了出来,谢玉婉知道和她们在一起也听不到什么好话,索性去了梁姨娘那里。这里谢玉芳谢玉秋却被谭芳蕊邀请到了她的院里坐。 "谭姐姐,你之前一个劲儿撺掇着溪月公主出去玩儿,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啊?"到底是谢玉秋了解谭芳蕊,就是罗莞,也没清晰的察觉到这一点。她却是敏锐的感觉到了,因一回到谭芳蕊房间,便把丫头们打发出去,旋即问了一句。 "啊?"谢玉芳就有点儿迟钝,让谢玉秋这一说才反应过来,连忙也追问道:"是啊,谭姐姐和那个李溪月说了这些话,就是为了撺掇她出京?为什么啊?" 谭芳蕊嘴角依然是那一抹淡然笑容,轻轻看了谢玉芳一眼,含笑道:"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 "为我?"谢玉芳更疑惑了。却见谭芳蕊笑道:"你那点儿心思。能瞒得过王爷王妃和你哥哥。可哪里能瞒得住我?咱们姐妹几个朝夕相处,我不知道你对秋水世子有多牵挂吗?" "谭姐姐……"谢玉芳红了脸低下头去,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意一定瞒不过这表姐,从前几个人也有悄悄打趣儿的。可是这样明言,却是头一回,一时间就有些羞怯。 却听谭芳蕊叹了口气,又正色道:"偏偏如今那溪月公主跟着秋水世子,是寸步不离。这俗语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何况他们朝夕都在一起耳鬓厮磨的,再这样下去,只怕秋水世子真就和她成就了一段姻缘。这原本却不关我的事。可谁让我这傻妹妹把一颗心系在世子身上了呢?我若不帮着她谋划谋划,难道只眼睁睁看着她难受?" "我明白了。" 谭芳蕊话音刚落,谢玉秋便一拍手笑道:"我懂了,谭姐姐,那溪月公主是个爱玩乐的性子。只要你让她出京,她自由自在惯了,必然不愿意回来受拘束,心也玩野了。可秋水哥哥这会儿却是在大理寺,项王的案子听说也是到了紧要的关头,哪里能陪着她四处疯去?如此一来,溪月公主在京城外,秋水哥哥却在咱们府里,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岂不是就变成了四妹妹?谭姐姐,你这一招调虎离山当真用的好啊。" 谭芳蕊佯怒道:"我这是一片心为四妹妹考虑着,什么调虎离山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说的这样难听……"不等说完,忽见谢玉芳扑了上来,抱着她的脖子哽咽道:"姐姐,还是姐姐对我最好了,呜呜呜,我要你做我的嫂嫂,我才不要罗莞那个女人做我嫂嫂,她还帮着那李溪月呢。" 谭芳蕊心中冷笑,事到如今,她也明白自己和谢青锋的事情大概是没戏了。王妃已经暗示过她,让她搬回谭府,她只是故意装傻,表现出一副"不到南墙不回头的"的执拗,事实上谁都不知道她心里真正打着什么主意:呵呵,罗莞,你不是要和我抢男人吗?好啊,那你就来啊,能不能真的抢到谢青锋,就要看你的命够不够硬了。 "姐姐,姐姐。" 谢玉秋的声音让谭芳蕊回过神来,她微微一笑,对谢玉秋和谢玉芳道:"这阵子秋水世子还要在咱们家住着,想来那溪月公主也会常过来,你们两个有时间便要和她说一些外面的趣事,最好让她不管不顾的就出去了,到时候乐不思蜀,玉芳才会有机会,明白吗?" 谢玉芳红着脸道:"虽然姐姐是为了我,可这……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秋水哥哥……也未必会喜欢我。" 谭芳蕊淡淡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秋水世子之前不也是不喜欢溪月公主吗?你哥哥都说过他让这位小公主缠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都说烈女怕缠郎,如今看来,这反过来不也是一样?" 谢玉芳不语,显然心里是认同了这个道理。谢玉秋却从刚才谭芳蕊的话中抓到了什么,因连忙问:"谭姐姐说让我们来完成这件事,那你呢?你比我们做事都稳重,今天又是你帮芳妹妹开口,难道日后就撇手不管了吗?" 谭芳蕊笑道:"我怎会不管你们?只是上次回去,祖母身上有些微恙,如今不知是否大好了。我这心里牵挂着,因要回家住两天,看她好了再回来。放心,很快便回来的,到时候我自然帮妹妹说话。" 谢玉秋谢玉芳这才放下心来,于是谭芳蕊就让丫头们收拾东西,这里又去辞别了徐王妃,接着便坐马车回谭府去了。 —— "罗姐姐,京城外真的很好玩儿吗?"谭芳蕊和谢玉芳等人商议的时候,李溪月也在马车里缠着罗莞问东问西。 "京城里也很好玩儿。京城外又有什么可玩儿的?别听她们胡说,你想玩,春天的时候让世子们带着你出去,可以来我的果园,还可以打猎,嗯,最好是打完猎再来果园,把猎物分给我一半,到时候我给你们烤肉吃。" 李溪月听见烤肉,两眼放光,咯咯笑道:"好啊好啊,我也很会烤肉的,到时候我帮姐姐烤。" 罗莞笑道:"好啊,不过要等到明年春天,明白吗?" 李溪月乖巧点头,郑重道:"我知道了。嗯,刚刚在老太君房里,那个表姑娘和她们家两位姑娘对姐姐好像很有敌意啊,这是怎么回事?姐姐不是和世子爷很好吗?将来你成了世子妃,就是她们的嫂嫂,她们应该很喜欢你才对啊,可为什么还会这么对你呢?" "这事儿说来话长,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只要公主对我没有敌意就行了。"罗莞微笑,下一刻,胳膊被小公主拽住,听她撒娇道:"我当然对姐姐没有敌意了,我最喜欢姐姐了,姐姐的脾气合我胃口,我也喜欢姐姐种出来的果子。说起来,那几个女孩子难道不吃姐姐种的果子吗?那她们竟然还这样对姐姐,这是不是就叫吃里扒外?" 罗莞让李溪月逗得笑了起来,暗道还真是个小萝莉,想问题多么单纯啊,真不知道她将来若是和云小侯爷修成正果,洞房之夜小侯爷下不下的去手? 一念及此,忍不住便往身旁小萝莉看过去,却见小公主虽然年纪不大,才十四岁,然而身材却已经是玲珑凹凸有致,比自己看上去还有料,这让罗莞禁不住叹了口气,暗道小公主从前是吃什么长的啊?这……这真是一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小女孩儿吗?老天爷是不给我活路吗?都有点自卑了。 正想着,忽听外面车夫的声音响起道:"姑娘,到西角门了。" "哦,啊?"罗莞一下傻眼了,看着身边的李溪月,她竟然忘了身旁这根小尾巴,这怎么送自己送着送着就送到家门口了呢,原本李溪月只说要在马车上和她坐一会儿啊。 只是已经到了门口,还能怎么说,因咳了一声,便对李溪月道:"公主,你如今是住在哪里?皇宫还是路王府?我让车夫送你回去?" 李溪月抬起头,掀起马车帘子看了看,笑道:"已经到了姐姐家,难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这小公主原本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吧?罗莞无奈,只好带着李溪月进门,还没到自己院子,便见一个婆子远远儿走过来,看见她便笑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快快快,小少爷过来了,正在老太太屋里坐着呢,姑娘快过去。" 第193章 杨婆子 "小少爷?哪个小少爷?"罗莞疑惑,就听婆子喜道:"就是孚少爷啊,他来看姑娘的。偏偏姑娘去了路王府,老太太已经打发人去姑娘院子里问了好几遍,都说没回来,可巧这会儿让老奴遇见了,姑娘快过去。" "孚哥儿?他怎么会过来?"罗莞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拉着李溪月便往黑老太太的上房而去,一路上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担心,暗道这孩子,真不听话,如今他来了,可不是羊入虎口,还回得去吗?这……娘亲怎么也不说拦着他。 "姐姐,怎么了?"李溪月不明所以,跟在身后直问,只是罗莞哪里还顾得上回答,因一阵风般来到上房,门口丫头都笑道:"可算是回来了。"一边争着打起帘子。 罗莞这一路肝火上升,只觉着嗓子都疼。及至进到房里,却见在座的不仅仅有罗孚,谢青锋和范京赫然也坐在那里,她这才放下心来。暗道有这两个人在,不怕老太婆和罗海天敢强留下孚哥儿了。 "呀,莞丫头可算是回来了。" 罗莞一进门,黑老太太就立刻满脸笑的招呼她,又拍拍身边位置让她过去坐,一面又叹气道:"孚哥儿真是离我太多年了,和我疏远的很,也不肯来我身边坐,也不和我说几句话,唉!" 罗莞笑道:"他就是这个性子,不信问谢大哥,谢大哥是孚哥儿的先生,孚哥儿这么点年纪能考上秀才,可全亏了他。" "什么?这么点的小孩儿就能考秀才?" 谢明雨还不等说话,就听李溪月惊叫了一声,众人这才把目光转到她身上,黑老太太一开始还有点儿不满,心想谁家女孩子这么不懂规矩?结果等看到李溪月的装束,她不由得就是一愣,接着便惊讶道:"这位……莫非是西夏公主?" "咦?老太太怎么知道?"罗莞也惊讶了,李溪月也瞪大眼睛问道:"老人家。你怎么一下子就猜到我的身份了?我进屋来明明没说过的。" 黑老太太笑道:"公主从到我大夏后,大街小巷到处都有您的身影,老身虽是在后宅,却也知道公主几件事,再看您的装束和我们中原女子迥异,若还猜不出来,真不用活着了。" 罗莞看着李溪月,心中这个佩服啊,暗道听听听听,来了还不到一年。就闹得街知巷闻。京城各地都留下了人家的传说。不过这老太婆也是很关注时事八卦的啊。不然这种事情,谁没事儿了跑到她面前说。 一边想着,就和范京谢明雨打了招呼,又问罗孚蒋秋娘和元老太太的情况。黑老太太又忙着让人再去厨房端刚做好的点心。一时间屋里无比热闹。 与此同时,在韩夫人的房中,罗芙正将药碗吹凉,送到韩夫人嘴边,正要拿勺子喂她,就见母亲将药碗拿过去,皱眉道:"你怎么还不走?不是说那死丫头回来了吗?" "回来了又如何?我就必须要去她面前陪着笑脸?"罗芙赌气咬牙道:"我这些天,心里都快憋死了,还不得不在她面前强颜欢笑。这也罢了。娘,我觉着她根本就是为了报复才来的,不管咱们怎么做,她都不可能和咱们和解,她就像一条毒蛇。躲在角落里,伺机就要咬我们一口。那个女人和我们,根本就是不死不休,所以我懒得在她面前装了。" 韩夫人一勺勺将药喝完,又拿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嘴,方淡淡道:"本来就是这样,你还指望着她真会信咱们两个演的戏不成?" "那娘为什么还要……"罗芙惊讶,却听韩夫人沉声道:"这戏,本来就不是演给她看的,是演给世子爷,演给你爹爹和老太太看的,她什么态度我不管,我们的态度必须要做出来,明白吗?" 罗芙扭过头去,恨恨道:"娘别和我提世子爷,前几次遇见了,那男人根本连正眼都不肯看我一下,还指望什么?我现在想想,咱们也太痴心妄想了。" "不怕,他这会儿不肯正眼看你,等那丫头死了,他就会正眼看你了。你毕竟是那丫头唯一的妹妹。"韩夫人咳了两声,又催着罗芙去上房,却听女儿凄然道:"我若是去了,这房间里只有丫头们,连个来探望娘的人都没有。哼!老祖宗也太势利了,从前是怎么对娘的?如今您病了,她却只顾着她的孙子和孙女儿,竟是连派个人探问一下都不肯,这……这真的是太让人寒心了。 韩夫人倒是看的开,冷笑道:"这便是权力的好处了,你有权,人人都巴结你;你失势,下人们都敢踩一脚。我为什么总逼着你去就她?便是因为如此。你如今亲眼看见这世态炎凉,也该明白娘的苦心了吧?" 罗芙半晌不语,接着忽地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我听娘的,我这就去上房,娘,您……您好好照顾自己。" "去吧。"韩夫人平静点头,见罗芙出去了,她出了一会儿神,方又慢慢闭上眼睛:呵呵,那丫头在府中收买人心,如今流言又渐渐起来,当自己不知道她的目的吗?只怕她这会儿很得意吧?没关系,你尽管得意吧,等到你笑得最畅快的时候,便让你饮恨黄泉,呵呵,这真好。一个毛丫头儿也想和自己斗?真是太天真了。 —— 天色阴沉沉的,却是一丝风儿没有,只是天气却是干冷得很。这个时候儿在外面,不是普通的遭罪。 不过罗莞院中的厢房里,却是烧着好几个炭盆,还笼着地龙,坐在这里暖和和的,十分舒服。此时张妈就是和韩夫人院里的杨婆子坐在炕上说话,这是她的房间,素日里不用服侍罗莞时,她便回这里歇息着。 "不是吧?这样事情她也敢明目张胆的做?不怕人告发出来?"给那杨婆子倒了一杯茶水,张妈一边递过去一边诧异地问,见那杨婆子嗅着茶香,她便笑道:"这是大姑娘给我的,说是上好的雨前茶,姑娘房里如今也喝这个呢。不过这茶虽是稀奇,但你在太太院里伺候着,也未必没见过,我在你面前倒是显摆不了。" 杨婆子冷哼一声道:"罢了,在院里伺候又如何?我又不是太太的心腹。你刚刚说她胆子怎么这样大?告诉不得你,太太那胆子,比你想的还大的多。就这种事,我冷眼看着,她不知干多少回了。哪一次那府里来人,不搜刮些东西走。唉!说起来也是她倒霉,俗语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都嫁人了,还得管着娘家母亲和哥哥,偏偏哥哥不争气,不但不能给太太做依靠,反而要靠她生活。你说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张妈笑道:"这也幸亏太太争气,如今坐到这个位子上,不然就有心照拂,又哪里有机会?" 话音未落,便听杨婆子撇嘴道:"什么争气啊?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如今大姑娘回来了,太太就算是陪着笑脸,大姑娘肯放过她吗?这说句公道话,也不是人家大姑娘记仇,这种仇人,若是我我也不肯放过的。偏偏到这时候太太还不知道收敛。等着吧,上次罚了几个人,府里清净了几天,这几天那些言语又起来了,我料着老爷和老太太未必听不见,到那时又不知道是个什么说法儿。唉!我原本还想着,在太太院里伺候,是我的福气,如今看来,却是我的祸根了。" 张妈连忙安慰了几句,忽然袖子就被杨婆子一把拽住,听她哭道:"老姐姐,你知道的,我在太太院里,也不是什么体面地,不过是洒扫的粗使婆子,素日里咱们虽然不像石姐姐和你那般要好,却也是和和气气的。这……这万一将来太太倒霉了,你可一定要拉我一把啊,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都指望着我吃饭呢。" 张妈连忙道:"哪里就到那个地步?你放心吧,且安心在太太那里服侍着,就算是粗使婆子,也不会差了你……"如此又安慰了几遍,那杨婆子方去了。 罗孚来罗府不过是看罗莞,见姐姐在这里确实没事儿,他就放心了。更何况姐姐竟然和西夏公主都有交情,想来这府里的人也不敢欺负她。于是在府中呆到半下午,他便提出告辞。 黑老太太连忙挽留,却听罗孚斩钉截铁道:"还要回去温习功课,原本只是来看看姐姐,如今姐姐看过了,自然该告辞。"说完听黑老太太又让下人们拉着他不让走,他便沉声道:"祖母不用留我,更不要让下人们拉我,当日娘和姐姐被赶出府的时候,我到处找她们,结果被徐妈妈这一通拧,胳膊上全都青紫了。从那以后,除了娘和姐姐,我不肯让任何人拉着我,一让人拉着,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拼命。" 黑老太太没料到罗孚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愣怔了一下,连忙捶着床道:"那黑了心的婆娘,好孙子,你怎么不来告诉奶奶?奶奶必给你做主的。你且留着,我这就叫人来给你出气。" 第194章 又要进宫? "那倒不必了。"罗孚正色道:"别为了我,再兴师动众的,让人看着不像话。何况刚才二姐姐不是说了吗?如今太太病着呢,这样处置她的人,让她心里怎么想?" 黑老太太无话可说,心中只懊恼从前把事情做得太绝,因眼睁睁看着罗孚和范京谢明雨离去。这里李溪月也就向罗莞告辞,黑老太太又忙留饭,知道这位西夏公主是太后面前的大红人。却不料小姑娘心里牵挂着云秋水,怎肯在这里吃饭?到底也告辞了。 如此一来,黑老太太自然不肯放过罗莞,到底留着她一起用了晚饭,等到回房时,已经是过了酉时,张妈迎过来,问了这一天的行程,服侍着罗莞卸了钗环,就把杨婆子的事儿说了。罗莞听后不置可否,只说若是她时常过来诉可怜,又肯把太太一些事说出来,就给她几个钱,之后再过来自己这里拿便是了。 张妈答应着下去,这里馨香便正色道:"姑娘要防着这杨婆子,如今姑娘和世子爷的事情只是风声,严格说起来,八字没有一撇,也所以,虽然府中上下多数人都巴结着姑娘,太太院里的,也不是没有为钱出卖她消息的,然而这么早就旗帜鲜明的来投奔姑娘,会不会太急切了些?何况,这杨婆子听着不像是什么有智慧的人,越是这样的人越胆小,她哪里来的这样魄力,就自告奋勇要当姑娘在太太院里安插的钉子?" 罗莞点头道:"嗯,我心里也疑惑着。放心,虽然用她,却也防她,若是她真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或是听命于人假意投靠过来,我保管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馨香原本就害怕罗莞会因为报仇心切失了分寸,再头脑发热给了人可趁之机,那就糟糕了。宅门里的女人,一旦心狠起来。什么都敢做的。她和玉香受世子爷所托,便是来保护罗姑娘,可若是她自己被仇恨蒙蔽了眼,自己两个丫头能怎么说?此时见罗莞十分清醒,她也就放下心来。 如此又过了几天,罗莞这几日就在罗府中,哪里也没去。因为韩夫人之前给娘家送的东西露了点手脚,让下人们一传,黑老太太就知道了,把这儿媳妇叫过去敲打了一番。气得韩夫人旧病刚好新病又生。偏偏罗海天回来。听母亲说了这话。他心里也不痛快。回房后也不顾韩夫人病着,便和她吵了一架,只气得韩夫人几乎昏死过去,一时间。府里乱作一团。 "姑娘,太太如今病着,已经两天没有理事了,听说老太太和老爷也因为她之前把东西运去娘家,对她很是不满,老奴揣度着,说不准老太太就要让姑娘管家,您可得做好准备。" 这一日,天上下着小雪。天气倒难得的暖和起来,罗莞吩咐人撤了两个炭盆,在屋里和张妈馨香玉香等自在说着话儿,忽听张妈提醒了一句,她便微笑道:"这个还需要什么准备呢?到时候再说吧。这么一大家子的事儿。让我骤然管理,只怕也不是一下就能拿起来的。" 张妈笑道:"这倒是,不过慢慢来呗,姑娘这样聪慧,从前又不是没跟着太太当过家,只是这三年没在这府里罢了,稍微熟悉熟悉就能捡的起来。" 几人正说着,忽然就听院子里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接着罗莞就站了起来,惊讶道:"公主殿下?她怎么又过来了?"说完赶紧迎出门去,果然就见李溪月正上台阶,看见她,便欢快跑了过来,挽着她胳膊道:"好姐姐,明儿是冬月十七,恰好逢阿弥陀佛圣诞,咱们去金刚寺烧香好不好?"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这个了?莫非溪月公主竟然信奉佛教?"罗莞惊讶问道,下一刻,却听身后玉香笑道:"公主小小年纪,未必就信奉这些个。不过奴婢却是知道,金刚寺冬月十七这一天的大庙会是最出名的。公主怕不是为了烧香,而是奔着庙会去的吧?" 李溪月被玉香戳中心事,也不恼,显然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只是更抱紧了罗莞的胳膊,撒娇道:"姐姐陪我去吧陪我去吧,今天下午咱们进宫一趟,明天就去庙会,好不好?" "进……进宫?"罗莞懵了,进宫和逛庙会,这两件事还有什么因果关系吗?小公主的思维太跳跃,让她这穿越女都有点跟不上了。 "是啊,进宫见太后。太后娘娘也很想见你,我和她打了保证,肯定把你诳过去的。"李溪月笑得无比甜美,但是罗莞已经囧囧有神了:小公主,你这叫诳吗?你知不知道诳字儿什么意思?你这样光明正大的说要诳我过去,这……这不符合字典上给"诳"字儿下的定义啊。 "公主做事也太随心了,太后娘娘也不管管。"馨香和玉香也是让这小公主闹得哭笑不得,玉香是个心直口快的,忍不住便将心中想法说出来。好在李溪月虽是公主,却从没端过公主架子,听见玉香这么说,也不恼,反而得意洋洋的笑道:"是啊是啊,太后娘娘也这么说,所以我就和她说,我这一次不是自己跑出去疯玩儿,是和罗姐姐一起出去的,所以太后娘娘就说,她也知道罗姐姐,正对这女孩儿好奇。我便自告奋勇,说我今天来把罗姐姐诳进宫,明天就和罗姐姐一起去金刚寺庙会。" 事情的前因后果总算串联起来了,只听得罗莞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这穿越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太后啊,全国最高贵的女人,说见……这就要见了吗?怎么……怎么就没有一点让人肃然起敬紧张忐忑的感觉呢?不得不说,这大夏皇室的太后和皇帝,简直平易近人的都有些奇葩了。 "那姑娘快准备准备吧,既然公主这样说,想来太后是真的要见您。"馨香稳重,连忙就进屋去替罗莞拣选首饰了。这里张妈和石婆子也听得傻了:进宫啊,被太后接见啊,这……这哪里是她们这个五品官宦之家经历过的?听着就跟做梦似得。 "馨香,不急,这还没吃午饭呢。"罗莞见馨香和玉香都忙活开了,连忙喊了一声,暗道不就是个沐浴更衣戴点首饰吗?半个时辰就搞定了,要不要这么急火火的。 馨香答应一声,却是没理会罗莞,继续准备着。这里石婆子便凑到罗莞面前,小声道:"姑娘,这……这可是天大的荣幸,要不要去和老太太太太说一声儿?" "和祖母说,只怕吓着她,或是太过高兴,这对老人家的身体都不好。"罗莞摇摇头:"至于太太,她还在病中,知道这事儿又不知怎么煎熬呢,就不必给她特意添病了。" 这番话听着多体贴啊,其实只是因为黑老太太身体太好,绝不会乐极生悲,不然罗莞并不介意用这个消息来刺激刺激那老货的。至于韩夫人,呵呵,这事儿自己不说她也会知道,到时候该添得煎熬一样不会少,何苦派人去特意告诉?倒显得自己小心眼故意气她似得。罗莞的计划是要让这夫妻两个最终反目,然后谁也别落好儿,既如此,此时她表面上自然要在罗海天和黑老太太面前做出大度宽容模样。 石婆子听姑娘这样说,也就没话了。刚要退下去,忽然就听院子里一个小丫头声音响起:"张妈妈在吗?" 张妈看了罗莞一眼,疑惑道:"听着像是二姑娘院中小梅的声音,奇怪,她怎么过来了?必定是她那主子又不知出什么幺蛾子呢,姑娘,老奴先去看看。" 罗莞点点头,这里张妈出门一看,果然是罗芙房中的小梅,看见她,小丫头就笑道:"大姑娘在不在?我们姑娘让我来给大姑娘传话呢。" "进来吧。"对一个下人,张妈倒也不去为难,于是把小梅让进来。罗莞已经坐在椅子上,正拿着茶杯轻轻拨茶,见小梅进来,便微笑道:"你们姑娘让你过来做什么?" 小梅行了礼,然后笑道:"我们姑娘说,今儿下午请了几个官宦勋贵家的小姐来玩儿,大姑娘离开家三年多,原本您也有一些朋友,如今怕也疏远了,倒正好趁这个机会再认识认识新朋友。二姑娘说了,虽然这些小姐不敢和路王府的小姐相比,身份倒也是清贵的,大姑娘若是能和她们交好,于将来也有益。姑娘下午过不过去,这就给奴婢一个话儿,奴婢好带回去,我们姑娘要准备呢。" 罗莞一挑眉,淡然笑道:"哦?二妹妹还有这样闲心思?太太都病倒了,她倒请人来玩儿?" 小梅心里却是知道自家姑娘的打算,因忙笑道:正因为太太前阵子和这几日的病,二姑娘日夜伴在太太身边,太太说这几天她都没了笑模样,让她请姐妹们来家里热闹热闹,我们太太的病也有了起色,或许看着女孩儿们笑闹一回,就好了呢。所以二姑娘这才发了帖子,大概那些小姐们也盼着能聚一聚,这帖子一发,大家就都说来,因此二姑娘命奴婢来大姑娘这里传个话,让大姑娘也过去呢。" 第195章 气怒交加 "罗姐姐……"李溪月到底忍不住了,天可怜见,小公主能忍到现在已经是非常非常克制了。如果不是在罗莞身边,她肯定要叫出来。不知为什么,她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是在身为平民的罗莞身边,却对罗莞充满了仰慕和信任,以至于这时候,小公主竟也学会了一点沉稳和不动声色。 不过忍到现在,已经是李溪月自制力的尽头,生怕罗莞答应了去和那些女孩子玩儿,所以小公主着急出声,却见罗莞抬起手轻轻摆了摆,好像是让她稍安勿躁,于是小公主便没了声音,心中也松了口气。 "唔,真是不好意思。今天下午的话,我大概不能过去呢。"罗莞温柔的目光盯着小梅,淡然笑着说道。话音落,便见一抹笑意从小丫头面上一闪而逝,她这才又慢悠悠啜了口茶,轻声道:"你回去告诉你们姑娘,下午我要进宫见太后,所以不能去二妹妹那里了。" 小梅脸上那一瞬间僵硬了的表情让罗莞都有些不忍直视,好像看见一张带笑的面具陡然间让人给抻出了一个惊愕的表情,然后"嘎嘣"一声碎裂了。 "大姑娘……要去……进宫……见太后……" 小梅如同是呓语般的喃喃念着,眼睛发直语无伦次,然后她终于情不自禁的喊了出来:"为什么?" "嗯?"罗莞挑眉,而此时馨香已经从里屋出来,对小梅不客气的训斥道:"你怎么说话的?在大姑娘面前,一个奴婢也有大呼小叫的道理?为什么进宫见太后,这个大姑娘还要向你报告不成?你算个什么东西?这若是在王府,就凭你这句话,也要打二十板子,即便留用,也要观察着,日后再犯一次,就要撵出去呢。" 小梅被馨香的气势所慑。又知道这是谢青锋的贴身大丫头,二姑娘也要让三分的,因低了头不敢再说话。却听玉香也走出来道:"行了,回去报信儿吧,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我们还要准备大姑娘进宫见太后的东西呢。" 小梅连忙告退,如同遇见猫的耗子般飞奔出去。这里李溪月还有些不明白,不知道馨香和玉香对那个小丫头怎么这样凶巴巴的,她们平日也不是这样人啊。因正要问,却见罗莞站起身笑道:"公主不必明白这里的弯弯绕,你身份高。将来不用经历这些。说出来给你听。也只是徒惹烦恼而已。" 李溪月耸耸肩膀,嘟着嘴道:"姐姐也这么说,太后娘娘也这么说。宫里那些嫔妃娘娘们,有时候说话也是阴阳怪气尖酸刻薄。果然母后说的没错。中原大家族里的女人,都是在勾心斗角中出生长大,再在勾心斗角中老死。" 罗莞没料到李溪月竟然知道这后宅真谛,不由得笑道:"这样说来,西夏皇宫里没有这么多争斗吗?" "嗯,不能说没有,但是很少啊,父王只钟情母后一人,后宫里只有两个妃嫔。那两个嫔妃很崇拜母后的,她们性子也爽快,所以我们后宫里气氛很好,不像皇帝哥哥的后宫,大家都争来争去。有时候我都恨不得把皇帝哥哥给分成八瓣儿,一人一瓣得了,谁也别争谁也别抢。" 罗莞和馨香玉香忍不住就笑出声来,暗道皇上若知道了小表妹内心这恐怖的想法,不知道会作何想。那边玉香还打趣儿笑道:"小公主算错了,后宫佳丽三千人,把皇上分成八瓣儿怎么够用?" "那也不能把皇帝哥哥给碎尸万段了吧?"李溪月小公主当真是毫无顾忌的。倒是馨香瞪了玉香一眼,暗道你就是个爱闹的,公主这样说没关系,你也这样说,敢情是要死吗? 玉香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吐吐舌头跟馨香进里屋继续翻腾去了。这里罗莞也禁不住感叹了一番,不过她心中也有些好奇,便问李溪月道:"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要留在中原?还要在这里嫁人?你不怕那些大宅门里的勾心斗角吗?" "不怕啊,刚才姐姐说过了,我身份够高嘛。更何况,秋水哥哥家里就他一根独苗,只要他不纳妾,谁和我争?公公婆婆疼我还来不及吧?"说到这里,一向开放大胆的小公主也不禁红了脸,凑到罗莞身边小声道:"罗姐姐,秋水哥哥家就他一根独苗,所以我想,我将来可能要给他生好多好多孩子,可人家都说这个很痛,你……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生孩子不痛啊?这事儿我只和你说,你别骂我,我都没和太后娘娘说呢。" "傻丫头。"若是李溪月这话和别人说,还真要挨骂遭白眼,还没成婚就想着生孩子的事儿,这也太不要脸了。不过对罗莞说,那就真的是没关系了,十四岁的年纪,这在现代也早就上过生理课了呢。因罗莞便笑着拍了拍李溪月,摇头道:"这个事情想来是没有办法的,若有办法,宫里皇贵妃也不至于生二皇子的时候差点儿难产致死。不过呢,公主年纪还小,将来别太早……咳咳……别太早要小孩儿,怎么着也得过了十八岁以后再说。" 说到这里,她一不小心就有些走神,暗道自己到时候要不要教小公主一些避孕的土办法呢?不过若是让侯爷夫人知道,恐怕会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吧?嗯,那也不成,公主太小了,可不能让她因为年纪小生孩子而遭遇危险。 "姑娘,东西都收拾好了。奴婢去让厨房传饭,吃完后便该沐浴更衣出门了。"馨香的话让罗莞回过神来,她点点头道:"好,那你们就去传饭吧。" 与此同时,罗芙也正在韩夫人房里等小梅回来报信儿,一边和韩夫人道:"我就是不甘心。娘让我和她好,那我就和她好。只是我看不惯她那样子,看不惯她兴风作浪的对付娘亲,这一次说什么也要让她栽一个小跟头,而且要让她栽了跟头也不知道是我做的手脚。" 韩夫人摇摇头,淡然道:"傻孩子,你也太天真了。你以为她不来,你就可以在那些女孩儿面前说她骄横目中无人,让大家对她没好印象,日后再把这股风儿吹到路王府王妃和姑娘们耳中?呵呵,你都能想到这一层?她难道想不到?何况就来了又如何?你能怎么对付她?反而要费心为她准备,陪笑说话。" 罗芙冷笑道:"若她真的肯来,我也认了。伏低做小也没什么,反正我总要让人知道,她是个骄横跋扈的,娘亲,您信女儿吧,我必不会叫你失望的。" "唉!随你去吧,只是注意着些。"韩夫人也觉得罗芙这条计策不错,罗莞过不过来,都免不了被阴到。因正要再替女儿出出主意,就听外面丫头的声音道:"二姑娘,小梅回来了。" "快让她进来。"罗芙真是等不及要知道答案,眼看小梅掀帘子进来,她便急切问道:"如何?那女人……咳咳,大姑娘说她下午过不过来?" "大姑娘说她不过来了。"小梅明显还沉浸在"大姑娘下午要进宫见太后,见太后啊"的情绪中没有拔出来,听见主子问话,便神魂飘荡的答了一句。 "娘亲看看怎样?果然被我料中了吧?"罗芙这个得意就别提了,心想娘之前还说那女人不会上这个当,哼!结果如何?娘也太高看她了,在爹爹和祖母面前装着胸怀大度的模样,以为我不知道?她那股蔑视和报复心切都在肚子里装着呢,我这稍一试探,果然,不当着爹爹和祖母,她就半点面子不肯给我了。 "二姑娘,大姑娘说……"小梅使劲儿咽了咽唾沫,心想这话一出口,二姑娘只怕就要恼羞成怒,非拿我撒气不可。只是……这却又躲不过去,早知道不该为了在二姑娘这里贪功劳,跑这一趟路,如今真正是出力不讨好,还要挨顿打。 一念及此,小梅几乎要哭出来,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大姑娘说,那个……她……她下午要进宫见太后,所以……所以不能过来。" "什么?" 这一回不等罗芙说话,韩夫人便直接从床上掀被子坐了起来,双眼紧盯着小梅道:"你……你说她要进宫?太后派人来宣她了?" "这个……奴婢不知道,大姑娘没和奴婢说。"小梅见罗芙完全愣住了,看样子连在自己身上撒气这回事儿都忘了,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口齿立刻变得伶俐了许多,脆声道:"不过奴婢去的时候,看见上一次和大姑娘来咱们家的那位西夏公主也在,想必就是她带来的信儿,不是说她是可以随便出入宫中的吗?还说她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关于溪月公主的八卦真正是人尽皆知,连小梅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丫头都清清楚楚。 "西夏公主……西夏公主……"韩夫人咬牙念了两遍,忽然一拳捶在了床沿上,恨恨道:"我就不信,她是狐狸精转世不成?为什么谁都喜欢她?那西夏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她不过是个村姑,怎么也能结交上?" 第196章 见太后 "娘……娘亲,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忽听罗芙在一旁茫然地问,听那声音,似乎都要哭出来了。韩夫人心中也是胸闷气堵,咬牙道:"我哪里知道怎么办?你自己自作主张惹出来的事,自己收场吧。气死我了,进宫见太后,哼哼!她倒是爬的高。"一面说着,便用手捂住了头,对身旁大丫头道:"快……去给我拿那个西洋膏药来,头痛……哎!痛死我了。" 罗芙呆呆站在一旁,看母亲头痛欲裂的模样:怎么会这样?自己费尽心机,想要阴那个女人一把,为什么就换来这样的结果?她进宫了,轻飘飘一句话,把我的如意算盘全部打乱,是啊,比起进宫见太后,来我这里和那些女孩儿一块结交算得了什么?再光明正大不过的理由,我简直都说不出什么来,到最后,还要应付那些姐妹们的叽叽喳喳。 一边想着,耳边又传来韩夫人的呻吟声,罗芙只觉着一口气堵在心中出不来下不去,身子一软,便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难道我真要忍到……忍到她死?天啊,那我得忍到什么时候啊。" —— "太后外祖母很慈祥的,姐姐不用怕了,更何况有我在。太后娘娘说过,我就是她的开心果,所以啊,若是姐姐得罪了太后,我肯定会把你给捞出来的,绝不会让太后治你的罪,你完全不用怕。" 在坤宁殿下了马车,李溪月熟门熟路带着罗莞进了宫门,见罗莞面容凝重,立刻便安慰起来。话音落,却见罗莞擦了擦额头冷汗,小声道:"别说了,本来我只是紧张。不太害怕的,都让你说害怕了好吗?这……这见太后还有可能被治罪?" "没有没有,只要是太后喜欢的人,绝没有可能被治罪。"李溪月摇着手,但是她的话却让罗莞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暗道太后喜欢的人?泥马我一个村姑,让世子爷非我不娶,太后……太后是谢青锋的姑姑吧?她会不会以为我是勾引了她那无比优秀侄子的狐狸精啊?这一次进宫,不会是鸿门宴白虎堂之类的吧?不要啊,翁老太君您在哪里?来救我啊。您女儿有可能要收拾我您知道吗? 虽然心中紧张。但进到大殿后。罗莞还是努力平静了下心绪,跟着两个中年宫女来到太后寝宫外面的小厅,李溪月就要拉着她进去,却被她拉住。只听那两个宫女在门外恭敬道:"太后娘娘,溪月公主和罗姑娘到了。" "让她们进来。" 殿中传来一个平和的声音,罗莞仔细辨认着,觉得这声音里没含着什么杀气,于是心下又放松了些,正要看看自己身上衣服是否整齐,却被李溪月拉住了手,一股脑儿就拽进了门,一面还笑着道:"罗姐姐在谁面前都是落落大方的。怎么到了这里,就这样紧张?还要检查衣服?我都帮你看了,很好很好,用不着整理。" "溪月,你又淘气。" 罗莞心中正叫苦。就听见先前那平和的声音带笑嗔了一句。接着李溪月拉她转过屏风,抬头一看,就见那金丝大床上半坐着一个美貌的宫装妇人,看模样似是三十左右的年纪,但罗莞心里却十分清楚,这太后少说也四十了,凌晨都二十多了嘛,他上面还有个哥哥,这太后总不可能十岁左右就生孩子吧? 然而这并不让罗莞如何吃惊,太后嘛,后宫中地位最尊贵的女人,用的化妆品和保养之道那能差了吗?会有这样不老容颜也不值得惊奇,不过这位太后确实很漂亮就是了,声音也很好听。 罗莞一不小心就看出了神,但是很快便醒悟过来,连忙跪下行参拜之礼,却听太后笑道:"起来吧。你就是罗莞?总听青锋说起你,皇上也提过两回,哀家却总没见到,你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罗莞抬起头来,太后仔细打量了她两眼,点头笑道:"虽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却也是个秀丽孩子,让人看着便觉得亲切舒服。" 李溪月来到太后面前,抱着她的胳膊嘻嘻笑道:"如何?我早就说过,罗姐姐最好了,凡是看见她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 "公主谬赞了。"罗莞连忙谦虚,暗道别这样说啊,徐王妃和路王府几位姑娘可都恨不得吃了我呢,难道人家不是人? 太后笑道:"嗯,你罗姐姐是不是人见人爱哀家不知道,不过她的果子倒当真是人见人爱的。"说完对身旁宫女道:"去拿一把椅子来,让罗姑娘坐着,和哀家说会儿话。" 罗莞大大松了口气,暗道真不愧是太后娘娘啊,竟然不把我这村姑的身份当回事儿,当初翁老太君也是在和我相处了一段日子以后,才慢慢喜欢我的,太后娘娘这是……被老太君给洗过脑了? 和太后的会面是轻松地愉快地成功地,最初的紧张退去,罗莞回话便显出了她一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性格,且她知道的稀奇事也多,太后久居深宫,忽地听到外面这么多精彩的故事,也是津津有味,如此直到天色将暮,这才放罗莞回去。 罗莞前脚走,皇帝凌晨后脚就过来了,笑着道:"听说母后见了那罗姑娘?你觉着如何?" 太后笑道:"是个好的,难怪青锋会喜欢她,只是这身份,唉!许是我得陇望蜀,若是她身份再高些,就好了。" 凌晨笑道:"这有什么难的?随便给她封个什么县主郡主的……"不等说完,便被太后瞪了一眼,听她冷哼道:"又胡说了,这种事情也能儿戏吗?" 凌晨呵呵笑道:"那母后也别因为什么身份高低的在这里犹豫了。不是儿子说嘴,就你那侄子,我那表弟,天下间还能有罗莞这么个女人配他,就是老天爷照顾他了。不然娶个大家闺秀,平平淡淡无感无情的过一生,又有什么趣味儿?" 太后皱眉道:"这么说皇上倒是认定了这门婚事?" 凌晨笑道:"这不是我认定的,是你那好侄子认定的。现在要不让他娶罗莞,估摸着他能出家做和尚去。听说外祖母也很喜欢罗姑娘,就是舅妈那边的工作不太好做,这个……咳咳咳,实在不行,就得朕帮一把了。" 太后连忙摇头道:"你别胡来,这事儿让青锋自己办去,你又指手画脚什么?" 凌晨笑道:"指望着青锋自己?够呛吧。其实罗姑娘的性子,我觉着应该很合舅妈胃口,为什么到现在也得不到舅妈青眼?还不是因为舅妈有私心?她那个外甥女儿,就是谭家的女儿,听说到如今还住在路王府。这目的不是昭然若揭吗?舅舅在这方面又不是管事儿的,我要不帮着青锋,那他和舅妈得闹到猴年马月去啊?万一让青锋一气之下当了和尚,舅妈不心疼儿子,我还心疼自己的左膀右臂呢。" "无论如何,赐婚不是儿戏,你得慎重考虑了再说。"太后听到皇帝这样说,心中也犹豫了,却还是劝了一句。母子两个都不知道徐王妃的内心已经松动,并不准备给皇上赐婚的机会。 且说罗莞回到家中,知道她是去见了太后,府中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拍马逢迎,黑老太太直接就不让她晚上回绣楼了,只说留在自己屋里睡,讲一讲进宫的经历和见闻。罗莞虽然讨厌这老货,然而为了"大计",却也只好隐忍着在她这里住了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李溪月就上门了。从昨天下午进宫后,罗莞就知道这趟金刚寺之行是免不了的。太后让人送她出来的时候,更是直接撂下话:"哀家就把公主交给你了,务必看住她,莫要让她乱跑胡闹。" 罗莞简直欲哭无泪:自己招谁惹谁了?怎么这天大的差事就砸自己头上了呢?公主那是长腿的啊,自己只是一介平民,指望着她能听自己的话?她显然并不知道溪月公主对她的孺慕之情,只单纯的从两人身份上考虑,觉得这事儿真是太没谱了。 不过太后的命令不可违,所以昨天晚上,罗莞仍是让馨香玉香收拾了东西。两个丫头当时还有些犹豫,这金刚寺庙会有两天,因询问着要不要多带点行李吃食?万一小公主玩野了心,定要住一夜怎么办?金刚寺虽是寺庙,不过冲着路王府和宫中面子,住处倒是不难收拾出来的。 罗莞当时就叫了一声"阿弥陀佛",摇头道:"去一天我都提心吊胆的了,还住一宿?趁早儿别打这个主意。" 玉香笑道:"是怕小公主缠着姑娘,她毕竟是公主啊。"说完却听罗莞按冷哼道:"没事儿,她玩一天后,必定记挂云小侯爷的,实在不成,她非要住一宿,我……我就上吊给她看。" 馨香玉香都笑出声来,连忙道:"好好好,不住就不住吧,哪里就到了上吊的地步?姑娘这一招对付小公主,应该还是好用的。" 第197章 邀功 因此今天李溪月虽是一大早就过来了,但罗莞也早已收拾停当,于是一起到了黑老太太那里辞别,只把这老太婆给羡慕的,暗道我如今偏偏老了,不然的话,或许也能和她们一起,若是能讨好讨好公主,焉知没有进宫见太后的机会? 只是她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笑着嘱咐几句以显关爱,接着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溪月挽着罗莞的胳膊,如同欢快的鸟儿般离开。 "姐姐快点儿,门外马车上,还有惊喜等着您呢。"李溪月嘻嘻笑着,如同一个做了好事期待表扬的小孩儿,叽叽喳喳道:"我和姐姐说,这一次我可是立了功劳的,看将来你要如何谢我。" "什么惊喜啊?看你这妮子,神神秘秘的。不是惊吓我就烧高香了,还敢想着什么惊喜。" 罗莞摇着头,心里却不禁泛起点期盼来,暗道莫非还能是谢青锋坐在马车里?不可能,若是他的话,定然就进府中了。不过说起来,我们也的确有好几天没见面了呢,听说他如今很是忙碌,还要帮着云小侯爷,难道真是他在马车里,故意要给我个惊喜?呵呵,这家伙也会有这样浪漫的细胞吗? 心中这样想着,倒真是多了点儿期待。因此脚步不免也加快了些。果然,出了西角门,只见一辆华丽的大马车停在那里,车后面跟着十几个骑马的护卫,倒是没有丫头婆子之类的女眷随行。 "这么大的马车,公主你只是去个庙会而已,又不是回西夏。"看着那大马车,罗莞有些哭笑不得,这马车足够坐下十几个人了,小公主到底带了多少丫头?奇怪,论理丫头们这会儿不该在车里坐着啊,奴婢们哪敢这样无礼? "姐姐进了马车就知道,没有这大马车,还真就不行呢。"李溪月小公主笑得得意。拽着罗莞的手来到马车前,掀开帘子,邀功似得笑道:"姐姐看,我又带了三个玩伴儿,这样咱们逛庙会就更热闹了。" 罗莞愕然看着马车中的谭芳蕊谢玉芳谢玉秋,差点儿没绊一跟头,小公主明示暗示的,她还以为是谢青锋呢,结果却是这三位,这……这心理落差也太大了。大的罗姑娘好悬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原来李溪月这些日子也住在路王府。太后和皇上原本就有心撮合她和云秋水。因此也没有反对。昨天下午从宫中回来,晚饭时在翁老太君处几位姑娘齐聚,小公主就已经告诉翁老太君她今天要去逛庙会,老太君本来要反对的。听说已经和太后报备过了,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得答应。 一直到今早之前,李溪月去庙会的计划里还只是她和罗莞两个人。谁知谢玉芳一大早儿故意到了二门外附近,盼着能和云小侯爷巧遇,倒是看见云秋水了,然而一听见他和自家哥哥说的话,这位四姑娘便没顾得上露面儿,只因为她看见那三人谈笑风生的说着"难得一天清闲。下朝后要一起去京郊自在自在。" 四姑娘一想:哪有这样巧合的事?李溪月和罗莞要去赶庙会,哥哥们就正好要去京郊自在自在,他们……他们这是要瞒着人去郊外幽会吗? 一念及此,谢玉芳真正是又急又羞又气,她为什么要留在府中?还不是为了趁李溪月不在的时候。能想个办法和云秋水说几句话么?自己不过是容貌比那小公主差一点点罢了,论知书识礼,身份地位,样样都不比她差,何况那还不是大夏儿女。秋水哥哥是皇帝小舅子,他如果要娶李溪月,皇帝想必会乐见其成,可同样的,他要是不肯娶那溪月公主,皇上也不会逼他。 谁承想自己这不为人知的如意算盘,竟然就要落空。不但她和云秋水说不上话了,倒要让李溪月有和云秋水有幽会的机会,谢玉芳如何甘心?因转念一想:哼哼!她想幽会?别想得美了,我就和她一起去,非把她们这美事儿搅合黄了不可。 只是想到自己一个人,力量恐有不足,万一李溪月就是不答应怎么办?于是她又拉上谢玉秋和谭芳蕊。 谭芳蕊知道这件事,真是大吃一惊,李溪月和罗莞逛庙会这件事,可说是她步步为营诱下的,如今眼看猎物就要落入陷阱,哪里想到这两位妹妹竟然要生插一杠子?因忙拼命劝说。然而谢玉芳此时已是昏了头,哪里能听进去?看见谭芳蕊这么个态度,她反而有些惊讶,呐呐道:"谭姐姐不是一直说要为我着想吗?怎么如今却不帮我了?" 谭芳蕊有苦说不出,眼看再劝下去,这两个妹妹非起了疑心不可。到时候那两人出事,她们第一时间便能怀疑到自己头上。虽说这事儿对她们也有好处,只是到那时,只怕她们就不会这么想了,她们会把自己看成蛇蝎心肠的女人,那自己的如意算盘还不是要化为泡影? 因横下一条心,便答应了谢玉芳,于是三人去找李溪月,小公主正要出门,听说她们三个也要去,一开始还不太同意,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道:"我是要和罗姐姐一起去的,你们三个不是不喜欢她么?这会儿跟着我们在一起,岂能自在了?" 谢玉芳笑道:"我们只是有些不服罗姐姐罢了,想着凭什么她那样一个身份,却能讨了老太君的欢心?其实心里对她并没什么。咱们都是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儿,难道还能因为这个就反目成仇了?何况如今哥哥的心意已是明了,只怕她将来迟早要进我家的门。我们之前却和她闹得不愉快,真是想一想就后悔,正愁没机会向她示好,如今现成有这么个机会,我们有心和她修补一下裂隙,公主向来是善良的人,难道这点忙你也不肯帮吗?" 李溪月一听,这是好事儿啊。之前罗姐姐不也因为这事儿烦恼么?若是她嫁了过来,这些女孩儿可都是她小姑子呢。母后说,小姑子要是存心给你添堵,可也不好过。因此小公主痛痛快快就答应了,还自以为自己是立了大功劳,蹦蹦跳跳跑去罗莞面前邀功。 此时罗莞看着马车里三个女孩儿和几个丫头囧囧有神,心中暗自咆哮着:泥马,这哪里是惊喜?这分明是惊吓。却见谢玉芳和谢玉秋都对她露出一个亲切笑容,轻声道:"怎么还不上车?再耽搁下去,咱们去金刚寺,只怕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罗莞情不自禁的就望了望天边刚出不久的朝阳,心想没错啊,这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可是这……这两个女孩儿是怎么了?脑子进水了吗?她哪知道谢玉芳为了和李溪月一起,竟拿她撒了谎? 只是事到如今,却也没办法了,只好爬上马车,这里馨香和玉香还有李溪月也都上了马车,顿时,宽敞的空间内挤得满满当当,看的罗莞都无语了,暗道我真是个乌鸦嘴,说这马车能坐下十几个人,可不如今就是挤了十几个人呢? 谢玉芳和谢玉秋为了表现出自己的"修好"之意,破天荒的主动和罗莞说笑起来。看的旁边谭芳蕊眼皮子一跳一跳的。只是她此时却也没心思管这些,她还得想想到了地头上后,怎么能把这两个妹妹引开去,不然真不知道这次的事情要怎么收场。只怕人手昨儿晚上就在某处准备好了,就算她要临时更改计划,也万万来不及。 所以这车上就属她心不在焉,而谢玉芳和谢玉秋暂时对罗莞抛弃了成见后,和她也是相谈甚欢。李溪月更不用提,谈论到金刚寺庙会如何热闹,小公主兴奋的脸都在发光。 谭芳蕊一直掀帘子往外面看着,眼看前面转过山脚就是金刚寺,她忽地面色一变,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笑着对身旁谢玉芳道:"看这地方的梅花开得多美?不如咱们回来时到这里随意走走,如何?" 谢玉芳探出头去看了一眼,也笑道:"这野外梅花开的放肆,果然比咱们园子中那些经过修剪的梅花漂亮多了。既如此,下午咱们早点儿回来,在这野外梅园里逛一逛,公主和罗姐姐觉着怎么样?" 罗莞不等说话,李溪月已经大声叫好,又探头看着窗外道:"这里的梅林好大哦,白梅红梅都有,我最喜欢白梅了。" 谢玉秋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笑道:"咦?公主竟然喜欢白梅花?这真出乎人意料,我以为你这样天真活泼的性子,该喜欢热烈的红梅呢。" 李溪月笑道:"罗姐姐常说人的性子是互补的,大概就因为我性格活泼,所以才喜欢淡雅沉静的白梅,当然,红梅花也很好看,尤其下雪之后,更显得精神漂亮。" 谢玉芳笑道:"可惜这几日没下雪,不然咱们也能来个踏雪寻梅了……"不等说完,便听罗莞笑道:"踏雪寻梅?你们想得美呢,真要是下雪了,我也就罢了,你们几个,谁也别想出门,公主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行,雪天路滑,谁敢冒这个险啊?" 第198章 逛庙会 "这倒也是。"谢玉秋看着那野梅林之后的山岭,有些怅然。但旋即就醒悟过来,暗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些事情有什么可懊恼的?不过是为了暂时取信小公主罢了,难道还真把罗莞当成知心朋友了不成? 一念及此,也就不再说话,面上也重新恢复了冷淡,只是再看罗莞,看着她那恬淡表情,似乎总觉着不似之前那般刻骨痛恨了。 庙会很热闹,别说李溪月,就是谢玉秋谢玉芳,逛着逛着也完全忘了此行目的,完完全全抛开那些心思疯狂买起东西来。这庙会实在有太多摊子,而那些摊子上又有太多她们没有见过的稀奇玩意儿,一时间真正是眼花缭乱,看见这个想要,看见那个也想要,不过半天功夫,丫头们手中已经提满了,不得不回去把东西送到马车上,再返回来找主子们。 眼看逛到晌午,罗莞抬头看了看天色,耳边听到谢玉芳在旁边摊子上一口气买下了六把画着色彩鲜艳工笔花鸟的油纸伞,她不由得苦笑道:"好了好了,这一上午买的东西够多了,再买下去,只怕我们那马车就没有落脚的地方了,这会儿正是晌午,不如咱们去吃饭。" 李溪月怀里抱着两个制作精巧的玻璃宫灯,听见这话,便嘟着嘴道:"还有好多东西没买呢,真是,早知道这庙会这样大这样热闹,该带两辆马车,不,三辆……嗯,还是五辆吧,罗姐姐,我们应该赶五辆马车过来的,这条路还没逛到头儿。" 谢玉秋也四下里看着,疑惑道:"这庙会虽大,却没看见哪里有饭馆酒楼,却是要去哪里用饭?" 李溪月也四下张望,她们虽然来了庙会。却是对地形完全不熟悉,一来就投身到采购大业中了。此时四下里一望,见周围都是卖玩意儿的摊子,不由也嘟囔道:"糟糕,逛了这么久,肚子都饿了,可是吃饭的地方在哪儿啊? 这个时候,罗莞就显现出丰富的经验了,因前后左右的看看,然后便拉着几个人往外走。一边道:"这条街都是卖各种手工艺品。那就应该有专门卖吃食的小吃一条街。咱们先出去了再看看。" "什么手工艺品?小吃一条街啊?"李溪月等都不明所以,罗莞一边拉她们往外走,一边微笑解释着。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李溪月亲昵的在罗莞身上蹭着。嘻嘻笑道:"姐姐你知道的好多啊。" 谭芳蕊在一旁冷笑道:"叫我说,这些商贩还真是愚蠢得紧,一点儿不知道变通的,什么小吃一条街,那里的竞争要有多激烈?能挣几个钱?若是将饭庄设在此处,独此一家,会有多少食客?" 她这样一说,谢玉芳谢玉秋自然是要给她捧场的,因纷纷道:"没错没错。若是在这里设个吃食摊子,生意要有多红火?" 罗莞悠悠道:"吃食摊子设在这里么,倒也的确会很赚钱就是了。不过,一个连竞争都不敢的小饭馆,你们指望着能有什么美食可吃?走吧。咱们打听打听,虽然会多走几步路,费一番力气,不过只要找到集中卖吃食的地方,必然会有好多东西可吃,这逛了一上午,大家可不是都饿了呢。" 谢玉秋谢玉芳面面相觑,不得不说,罗莞说的也有道理。更何况此时也没什么好办法,于是几个女孩儿便转身挤过人群往出口而去。 果然,庙会这种热闹所在,是绝不会缺少吃食摊子的,出了两旁都是工艺品摊子的狭长街道,向左走了不远,便看见一个狭长地段上全是蒸腾热气,一阵阵油炸的香气扑鼻而来。 李溪月欢叫一声,这小公主是个吃货,一见这么多小吃摊子就忍不住兴奋起来了。谢玉秋和谢玉芳却傻了眼,谭芳蕊也皱眉道:"这样地方,要怎么吃东西?难道要我们也和那些粗鄙的下里巴人一起坐着长凳吃吗?" 罗莞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谭姑娘和两位谢姑娘只怕一生都没有过这样经历吧?好不容易今天没有长辈禁管着,还不放开胆子吃吃喝喝。难道在王府中,每天规规矩矩的吃饭就很有意思吗?"因为梁姨娘病了,所以谢玉婉并没有和她们一起,因此这里只有两位谢姑娘。 听了罗莞的话,谢玉秋和谢玉芳果然也有些犹豫了,尤其是看到一旁的小公主早已经是跃跃欲试垂涎三尺的模样,她们想到谢青锋钟情罗莞,云秋水如今似乎也对这小公主生了好感,因不由得将心一横,点头道:"罗姐姐说的是,既如此,咱们就走吧。" 小吃一条街上的吃食果然丰富无比,三人在罗莞的指点下一路行一路吃,尝了十几种美食,即使每一样东西都是浅尝辄止,却架不住吃的样数多。看着前面还有好多的吃食摊子,她们却实在是吃不下去了,不由得都是心生懊恼。 罗莞和李溪月却是比谢玉秋和谢玉芳等人吃得多了些,只看得两人又羡慕又嫉妒,谢玉芳看李溪月得意欢笑,越发气堵,也顾不上这半日和两人交好了,因冷哼道:"你就吃吧,当心把自己吃成一个大胖子,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唔,我怎么吃都不胖的。"李溪月手里捧着一包香甜的麻团,挑衅的看着谢玉芳,咯咯笑道:"你们都是大家闺秀,素日里在家只顾着讲究吃相,若是吃得多,便觉着丢人,到底把胃口都给弄小了,如何?今日看见这些东西,眼馋肚饱,可是难受吧?" "行了你,快点儿吃,吃完了咱们还要再逛逛呢。再吃下去,这里的人都要把你当猪了。"谢玉芳哪肯示弱,咬牙说了一句。一边说着,目光也忍不住四下梭巡,心里则纳闷道:奇怪,这都大半天了,怎么没看到哥哥和秋水哥哥呢?难道他们早上说的话,不是要来和溪月公主还有罗莞幽会?这怎么可能呢? 但是不可能终究是变成了可能,一直到半下午时分,罗莞催促了好多次,才终于把恋恋不舍的溪月公主给拉出了庙会。几个人坐在马车上往回走,这会儿可就不像来的时候那般悠闲了,一辆超级豪华大马车,此时像个最低级的拉货车似得,里面堆得乱七八糟全是她们买来的东西,地上甚至没有落脚处,于是女孩儿们只能蜷起腿来。 但是大家的情绪却是兴奋着的,谢玉芳和谢玉秋原本是以为可以见到云秋水方云白,然而此时才知道,她们根本就是领会错了意思,那三个男人好容易休沐了一天,竟然没有和罗莞李溪月幽会,而是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如果只是云秋水的话,那不用问,人人都认定了他会利用这个机会章台走马红袖招,毕竟从前的名声在那里。但是有了方云白和谢青锋,那这个猜测就不成立了,因此谢玉芳和谢玉秋心中都琢磨着那三个家伙大概是去射猎,虽然冬天里禽兽很少,但是逮着一只也会很肥壮的。如果到了初春,那时候经过一整个冬天的严寒消耗,禽兽们都是瘦巴巴的,打回来都不值得吃。 虽然没有达到目的,然而这一次庙会之行却也着实让谢玉秋和谢玉芳兴奋不已,连希望落空的沮丧都被这大半天的快活给取代了。以至于直到上了马车,几个女孩儿还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谢玉芳正说谢玉秋买的东西太多,这马车里都没地方下脚了。谢玉秋自然不服,指着自己面前几包东西道:"这也不知道是谁买的哈?我看青儿和绿玉光是往回送东西,就不知道走了多少趟,真是难为她们两个那小细腿,竟然没走断了,难得啊难得。" 谢玉芳身边两个小丫头正捶着腿呢,听见谢玉秋的话都忍不住笑。谢玉芳也无话可说,眼珠子一转,立刻转移了目标,指着李溪月道:"若不是公主看见这个也好看见那个也好,迟迟不肯出来,我也不会买这么多。" 李溪月指着鼻子道:"怎么又赖到我身上?你们给我少来,看看现在日头有多高?我很有自制力的,谁说我迟迟不肯出来?" 谢玉秋扬着下巴道:"亏公主敢说,不是罗姐姐好说歹说,生拉硬拽的,你肯出来?" 李溪月一听这话,便没了脾气,转头对罗莞道:"姐姐,你也太不仗义了。说是庙会,我连金刚寺的门都没进,听说他们寺里的素斋很好,我原本还打算晚上在这里用饭呢。" 罗莞冷静道:"还用饭?阿弥陀佛,看来能把你给平安拉出来,我真是烧高香了。也没见到你这么喜欢热闹的人,若不是我还有两把子力气,只怕早就把你给弄丢了。到了庙会,竟不是来逛,而是来跑马的。怎么你就这样无法无天?" 谢玉秋和谢玉芳都哈哈大笑起来,对李溪月道:"如何?我们说你,只赖我们诬你,如今是罗姐姐说出来的,你还不信服?" 第199章 遇袭 李溪月在罗莞身上扭着,嘴里只是不依。一边嘿嘿笑道:"中原的庙会真是太有意思太热闹了。姐姐,今天没怎么逛够呢,不如下次看看哪里有庙会,咱们再去逛啊。唔,等到开春了,老祖宗也能出家门,咱们就和老祖宗还有姐妹们一起,都到姐姐的果园里去,然后住一天,第二天再去附近的佛寺转转,是了,太后整日闷在宫里也没趣儿,她也喜欢姐姐的果子,到时候把太后也带过去……" "打住,你给我打住。" 罗莞吓得连忙伸手捂住李溪月的嘴巴,心想好嘛,这小公主热心肠的哟。只是你只想着太后在宫里闷着,你就不想想我的果园?元春省亲时那是个什么排场?太后就算从简从简再从简,那排场也小不到哪里去吧?到时候我那果园是招蝗虫吗?等你们逛过了,只怕菜也踩烂了,花也掉了,还谈什么结不结果子的? 谢玉秋和谢玉芳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见李溪月的要求让罗莞给驳了,她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谢玉秋扭身掀起帘子看了看,只见车外恰是来时经过的那一片梅林。她正要叫谢玉芳来看,就听一直没说话的谭芳蕊微笑道:"芳妹妹,秋妹妹,我忽然……咳咳……那个……你们陪我下车走一趟吧。一个人怪不好意思的。" 谢玉秋谢玉芳一愣,旋即便明白谭芳蕊是要解手,因此忙让车夫停了车子,谭芳蕊和两个女孩儿下了车,向西边一处小林子走过去。 李溪月也拉着罗莞跳下车来,看着东边那一片开的生机盎然的梅林,欣然笑道:"姐姐,这梅林很近,咱们也去林子里逛逛吧。" 罗莞心中只觉着有些不对劲儿,目光看着谭芳蕊和谢玉芳谢玉秋的身影,那小林子离此处甚远。若说解手,只需去梅林中就好,那一树树梅花开的热烈,又有丛生杂草和石头为其遮挡,何必舍近求远呢?莫非,这个女人是有什么图谋? 罗莞想到此处,就觉身上出了一层冷汗,不过转念一想,又觉着自己太多疑了,再怎么着。有李溪月在身边。她就不信谭芳蕊敢打这西夏公主的主意。何况这又不是武侠小说。还能搞什么行刺之类的故事怎的? 再看到马车后面跟着的十几个护卫,就更放下心来。这里李溪月一定要拉她去梅林,她便正色道:"公主还是安分些吧,今儿已经让你自由自在快活了一天。还要怎么样?若是再……"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一声鸟叫,她不由得就是一愣,暗道鸟儿哪有突然鸣叫且叫声这么大的?何况这是冬天,哪里来的布谷鸟声音? 一念及此,想也不想便拉着李溪月趴下,一边大叫道:"小心。" 那马上十几个护卫都是身手不凡的。只是此处乃是京郊,几位姑娘也只是来逛个庙会,在他们心里。实在不觉着这有什么危险,因此一个个都松懈的很。等到罗莞提醒"小心"时,却是为时已晚,不过瞬息之间,不知从何处射出来的暗器就如同是蝗虫群一般。马登时就有五六个护卫一头栽下马来。 "不好,有匪徒。" 剩下的护卫眼睛都红了,大吼一声便要扑出去,然而那些都是暗器,施放暗器的人却是躲在暗处,这一时半会儿却去哪里寻找。忽听护卫首领大叫道:"保护公主和罗姑娘,往梅林子里退,快。" 话音未落,忽听之前谭芳蕊和谢玉秋谢玉芳过去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呼,这护卫首领猛然一窒,立刻大叫道:"谭姑娘和姑娘们有危险,花湖,张显,杨芳李文你们四个快过去接应姑娘们。" 这些护卫都是路王府的,虽然武功高强,奈何失了先机,此时只剩下八个人,分出去四个人后,此处便只剩下四人了,尤其敌人还是在暗处。 一时间,不但那护卫首领目眦欲裂心急如焚,就是李溪月和罗莞,也是后悔不迭,暗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这一趟?早知会引起这样的大风波,绝不该出来的。 只是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那护卫首领带着另三人护着她们小心谨慎的往梅林退,眼看就要到梅林边儿的时候,忽然就见路旁树上飞身扑下十几个人,如同大鹏鸟般往这边扑过来。 "公主和姑娘快跑,进梅林。"那护卫首领大吼一声,带着余下三人便迎了上去。见罗莞还犹豫,他便大吼道:"快跑,不然我们就算是死,也不能瞑目。" "豁出去拼了。"李溪月大吼一声,从身上擎出一根软鞭,就要冲过去。却见那护卫首领回过头大吼道:"罗姑娘,带公主走,她不能在大夏有闪失。别让我们死的一点儿价值都没有。"很显然,这位首领经验丰富,已经判断出扑过来的这些江湖大盗功夫不弱。 罗莞见他眼睛都要滴出血来,而那些江湖人也是转瞬即至,当下心中虽然滴血,却终于是拉了李溪月转身飞奔进梅林。刚进林子,便听见外面吼声和兵器交击的声音响起。 "罗姐姐……"李溪月眼睛都红了,咬牙道:"我们不能让他们为我们白白送死。" "那你能干什么?并肩战斗吗?你练过几天功夫?上过战场吗?同生共死?你想的很好。可是真的在那里,除了送死之外,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后腿,就是让那几个护卫连对付敌人都不能专心,因为他们还要分心来照顾我们这两个废物。" "罗姐姐……"小公主的眼泪流下来,她知道罗莞说的没错,可是骨子里的热血却让她没办法接受这种独自逃命的行为,即使那些护卫的职责就是为了保护她们。 "难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吗?"泪珠儿被风吹落,那些声音也逐渐远去。李溪月的心都揪起来了,她拼命的回头望,可视线被梅林遮挡,什么都看不到。 "别回头看了,跑,快跑,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专心跑。"罗莞的眼泪也终于落下来,不用想她也知道那几个护卫的结局。然而她还是大声提醒着李溪月,泪水被她伸手一把擦干:这种时候,她不允许泪水阻挡视线,她不能让护卫们付出生命换来的机会被浪费一丁点儿。 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活下来才能给世子爷提供线索,让他为护卫们报仇。刚才因为李溪月拿出软鞭要上战场,那一会儿耽搁的功夫让罗莞看清了几个匪徒的面貌。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心中也是一片惨然:这些匪徒嚣张的连蒙面都没有,显然是下定决心不打算让她们活着离开这里。 谢家姐妹不知如何了。罗莞想到之前听见的那一声惊叫,也是忧心如焚,只是此时她和李溪月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力气去探寻那边几个人的下落,她们也只有自求多福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罗莞和李溪月就觉着腿都要断了,身子好像也不是自己的,一颗心砰砰砰的跳着,好像下一刻它便要撞破胸膛跳出来。 "姐姐,我不行了,真的跑不动了。"李溪月小公主虽然会几招花拳绣腿,却到底不是江湖女侠,不会什么轻功内功,跑了这么长时间,她是真的坚持不住了。 罗莞也早就坚持不住了,如果不是心中那一股复仇的信念支撑着她,她只怕要比李溪月倒下的更早。然而远处已经响起了呼喝声,显然是那些匪徒杀了护卫们后追过来了。 一瞬间,罗莞心痛如绞,她想到过自己若是嫁给谢青锋,进那大宅门,所面对的明争暗斗不会少。她甚至也想到在罗家,韩夫人和罗芙大概会想尽一切办法置她于死地。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还没等她经历后宅中这些你死我活的争斗,她竟然就要经历这种亡命之徒的追杀。这真是太扯了,太他妈扯了,这不是励志种田文吗?为什么会出现武侠小说的内容?作者是脑子被烧坏了吧? 罗莞气喘吁吁,忽听身后李溪月"扑通"一下,回头一看,小公主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此时眼泪汪汪看着她,可怜巴巴道:"罗姐姐,我……我真的跑不动了,呜呜呜呜,你快跑吧。" "就算是我死了,也不能让你死。"罗莞上前用仅剩的一点儿力气拉起李溪月,不由分说再次往前跑去,然而很快地,她和李溪月就陷入了最彻底的绝望中。 谁也不知道,这一大片梅林后面,竟然不是山岭,而是一道看不见底的深深悬崖。崖底雾气缭绕,也不知道有几百几千米深,崖的对面,便是有着茂密树林的山脚,只是她们却再也不可能到达那里了。 "罗姐姐。"李溪月紧紧挽着罗莞的胳膊,眼泪巴叉的问:"这……这是不是天要亡我们,呜呜呜……" 天要亡我们吗?呵呵,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可是这时候,救兵在哪里?谢青锋……谢青锋你个混蛋在哪里?说是爱我,可……可竟然就让我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吗? 第200章 杀劫 痛苦绝望一瞬间压下了恐惧,罗莞拼命憋着眼泪,可泪水还是不断滑落。脑海中闪现出一张又一张面孔:年事已高却是身体硬朗的外祖母,软弱善良的母亲,聪明可爱小大人一般的弟弟,还有那个自己不知不觉中就为之沦陷的高大英俊的男人,那个被世人传颂着的百战杀神。 画面一转,顿时虚伪的黑老太太,笑里藏刀的韩夫人和罗芙,以及那个滋滋润润做着高官,想着升官发财的父亲的形象也一一在脑海中划过。 不能死,不能就这样认命,不能让爱我的人悲痛欲绝。不能让恨我的人拍手称快。妈的,那一家子衣冠禽兽还没死,我竟然要死在她们前面?不,这不该是上天对我这个穿越女的安排,我又不是炮灰角色。 想到此处,罗莞的斗志重新燃起,耳听得李溪月还在那里抽噎着说"我还没见过秋水哥哥最后一面,呜呜呜我不想死呜呜呜……"她也顾不上安慰小公主,目光急速在山崖边搜寻着,一边迅速开动脑子,思考着对策。 身后的呼喝声逐渐近了,罗莞心中愈发着急紧张,她拉着李溪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悬崖边向下看。忽地,不远处生长的一大丛藤蔓映入罗莞眼帘。 太好了。罗莞心中猛地闪现过一个主意,虽然这办法十分冒险,可说是九死一生。然而,若是就在这里眼睁睁等那些匪徒追过来,或者沿着悬崖边儿跑,体力已经用尽的她和李溪月可就是有死无生了。 必须要冒险。 罗莞心中做下这个决定,一瞬间,她的头脑猛然变得无比清醒明智,深吸一口气,她看着小公主,沉声道:"公主别哭了,事到如今,必须冒一把险。我们这样这样做。" 听她小声说完计划,李溪月不由瞪大了眼睛,蹑嚅道:"这……这能行吗?姐姐,我……我害怕掉下去。" "那你不怕被乱刀砍死?又或者,到时候被人家逼到走投无路,还不是要自己跳下悬崖。"罗莞冷静地说着,一边心中着急,暗道姑奶奶啊,追兵越来越近了,你可别在这种时候给我婆婆妈妈的啊。 好在李溪月乃是西夏公主。性格爽直。不是那些忸怩的大家闺秀可比。她只是略微犹豫了一秒钟不到,接着便猛然一点头,小声道:"好,我信姐姐。那咱们就一起冒一把险。" 且说那十几个匪徒在梅林中发足狂奔,一边大叫着"你们跑不掉了"之类的恐吓。忽然间,就听不远处的前方传来一声喊:"公主,咱们已经无路可走了,与其落到这些亡命之徒手中受辱,不如一死以求清白,跳吧。" 接着就是李溪月的哇哇大哭声,小公主哭叫着嚷着"我不敢,罗姐姐我不敢……"不等叫完。就听罗莞生气地大吼道:"那我帮你。" 匪徒们不由自主便停下了步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皱眉道:"她们这是干什么呢?跳?跳到哪里去?"敢情他们也不知道前面是个悬崖。 另一个匪徒阴笑道:"管她跳去哪里,出了梅林不就知道……"不等说完,就听"啊!""啊!"两声长叫,匪徒们一愣。接着立刻又拔足飞奔起来,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冲出了梅林。 却见前方的空地上已经没有罗莞和李溪月的身影,一道悬崖如同天堑般横在面前。及至来到悬崖边,他们才发现这悬崖足有十几米宽,莫要说人,就算是汗血宝马也未必能跳的过去。 "她们……她们真是从这里跳下去了?" 一个匪徒不敢置信的指着那悬崖,呐呐道:"两个女娃娃,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 "被逼的走投无路了呗。"另一个匪徒冷笑两声,接着又听他们的大哥沉声道:"哼!别忘了,那是西夏公主,另一个女人可是百战杀神为之倾心的,若是连这点胆色气节都没有,她凭什么让世子爷为她倾倒。" 一行人一边说着,便走到崖边,探头向下看了看,只见下面云雾缭绕,不知道多少米深。一人喃喃道:"妈的,这京郊还真是邪门,谁能想到在这山下,梅林后面,还有这么深一个大悬崖呢?妈呀,那两个妞儿胆子是大,我站在这边儿上,看着都胆寒。" 带头的土匪冷哼道:"行了,掉在这下面,必然没有活路了。咱们也算是完成了使命,回去复命吧。" 一行人转身离开。只留山风在崖边呼啸而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崖边的一大丛藤蔓忽然动了动,接着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呜呜呜,姐姐,我……我没有力气了,怎么办?我们……我们爬不上去了。" 罗莞当时也是急中生智,想起从前看的那些武侠小说里,有人曾用这种方法逃过杀劫。因此今日病急乱投医,在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冒了一把险。 她考虑的还是很细致,也是老天帮忙,攀着这一大丛结实藤蔓隐在悬崖边,恰巧可以用其它粗壮藤蔓勉强遮住身体,那藤蔓十分茂盛,所以即使是大冬天的没有绿叶,却也足够两人隐身,加上之前演的那场戏,让十几个匪徒先入为主,认定两人是走投无路之下跳崖了,再看这悬崖够高,跳下去万万没有生还道理,因此也没顾得上细看,便匆匆离去。毕竟他们在这里杀了那么多人,而金刚寺庙会后下山的人不少,虽然他们已经有阻挡手段,但那手段持续不了多久,一旦被人发现他们,那就不妙了。谢青锋的能量他们也是知道的,若不是这次的报酬实在丰厚的令人眼红,他们也不会铤而走险。 然而罗莞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她和李溪月之前已经跑的力竭,此时抓着藤蔓的手臂酸涩不堪,却是没有力气再爬上悬崖了。 为了怕匪徒们发现,她们攀附的地方距离头顶足有三米的距离,这种情况下,一旦在向上爬的过程中脱力,那绝对只有掉下去这一个下场。 两人脚下二十几米远的地方倒是生长着两棵小树,这也是罗莞选择了这一从藤蔓的原因,一旦掉下去,或许可以落到小树上。可此时在还能支撑的情况下,她不想冒险,悬崖峭壁上的树木因为扎根在石壁中,没有充足营养,所以没有粗壮树枝树干,一旦承受不住下冲力,树断了,那真是一点生还的希望都没有了。 此时听见李溪月的话,罗莞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喃喃道:"只能这样了,公主,你……你……你还能抓住藤蔓吗?" "嗯,还能抓住。可是……可是我们难道要在这里吊多长时间啊?呜呜呜,罗姐姐,我们会被活活冻死吧?"山风寒冷,小公主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冻麻了。 "不会的,我们一直没有回去,世子爷和云小侯爷一定会派人寻找。他们一定可以找到这里来。更何况,也许……也许谭姑娘和两位谢姑娘吉人天相,能够逃脱追杀的话,只要她们赶紧回去报信,或许很快就会有人找到这里。公主,从现在起,不是必要的话,我们别说话了,你只要记住,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要坚持到有人来救我们的时候。如果觉得坚持不住了,就想一想你的父皇母后,想一想你的秋水哥哥。" 罗莞说到这里,自觉该说的都说了。于是便闭上嘴巴,她要保持体力,等待那渺茫的救援希望。无论如何,她现在还没死,她可是穿越的女主角,她还没嫁给谢青锋,她还没有报仇,怎么可能死?就算作者不害怕扑街,她也绝不敢这样安排情节的,会被人肉然后砸玻璃丢臭鸡蛋的吧? 罗莞拼命在脑子里想着一些搞笑的事来让自己放松,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感情上感觉过了很久,但是理智却又清醒的知道,其实还没到一刻钟。这一刻,她是真真正正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 且说谢玉芳谢玉秋,之前随着谭芳蕊走出很远,谢玉芳回头看了看,便对谭芳蕊道:"好了谭姐姐,在这里蹲下来,应该也没人能看到了。" 谭芳蕊也扭回头看了看,摇头道:"不行,还是太近了,不如再走一走。"说完又向远处那小林子里去。谢玉秋无奈道:"这是怎么说?早知如此,不如就去梅林里了,比这近许多,梅花开的茂盛,也能遮挡的严严实实。" 谭芳蕊笑道:"可不是呢?先前没有多想。这会儿难道还折回去?"如此直到走进了那小树林里,她方让谢玉秋和谢玉芳转过身,自己悉悉索索蹲在了草丛里。 不过片刻功夫,两人便听见身后谭芳蕊穿衣起身,笑着说"好了。"因几人转过身,刚出了小树林,便看见道上马车旁突如其来的慌乱。谭芳蕊大叫一声,拖着谢玉秋和谢玉芳就躲回了林子里。 第201章 谢家女儿 三人胆战心惊的看着有四名护卫飞奔过来,谭芳蕊便骂道:"蠢材,跑过来做什么?生怕人家不知道我们在这边吗?" 谢玉秋和谢玉芳微微皱了眉头,都觉着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这些护卫是她们谢家的护卫,即便没什么感情,可是想也知道他们是被谭芳蕊那声惊叫引过来的,可说是护主心切,即便不慎之下暴露了她们三人的行踪,谭芳蕊如此不客气,也令二人有些芥蒂。 因为当时三人走的够远,所以四名护卫还没赶到,就被那些匪徒追上,转眼就混战在一起。三人吓得又往密林子里钻去,却不敢跑动,生怕发出声音被察觉到。 那些匪徒的武功很是高强,何况人数也是四个护卫的两倍之多,所以即便路王府的侍卫也都不是易与之辈,却仍是渐渐不支,最终一个个倒了下去。 谢玉秋谢玉芳捂住嘴巴,眼睁睁看着四名护卫满身是血的倒下,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她们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好在那些匪徒杀了四名护卫后,四下里看了看,大概是没发现其他人的踪迹,于是将刀在枯草上胡乱擦了擦,便转身回去。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就见从梅林里也闪身出来十几个匪徒,接着这二十多人便顺着官道扬长而去,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怎么……怎么会这样?"谢玉秋终于跌坐在地上,哽咽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些……这些人是谁?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杀掉护卫们?呜呜呜……" 谭芳蕊目光闪动,叹了口气道:"看样子,他们是冲着西夏公主而来,却不知是那小公主在哪里结下的仇家?倒连累的我们险些遭了池鱼之殃。" "是了,公主,西夏公主。"谢玉芳猛然站起身子,焦急叫道:"溪月公主呢?难道……难道已经被他们杀了?不行,我要赶紧去看看,也许……也许她运气好。藏在哪里了也说不定。" "没错,我们快过去看看。"谢玉秋也恍然大悟,连忙从地上站起身来,还未等迈步,就觉着手腕被拉住,回头一看,谭芳蕊正用宛如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她们两个,沉声道:"你们俩……没事儿吧?难道真的是今天说笑了几句,就把她当姐妹了?芳妹妹,你忘了你对她是怎么恨之入骨的?" 谢玉秋谢玉芳一愣神。接着彼此看了一眼。然后两人面色不约而同的一下子惨白起来。谢玉芳叫了一声,旋即便压低声音道:"谭……谭姐姐,你……这些人不会是……不会是你派过来的吧?" "怎么可能?" 谭芳蕊冷哼了一声,强行压下心中泛起的那一丝慌乱断然否认。谢玉秋和谢玉芳的态度让她大为震惊。她还以为这两个妹妹会拍手称快,最起码谢玉芳是一定会兴高采烈的,强大情敌就这样轻易被除掉,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儿不是吗? 看到谢玉秋和谢玉芳还有些疑惑,谭芳蕊冷笑一声,淡淡道:"你们失心疯了吗?我好歹也是谭府的千金小姐,谋害西夏公主,这是诛九族的大罪,我是傻了还是疯了?敢行这大逆不道之事?再说就算我有这个心。我又去哪里结识这些匪徒?他们一看便知是江湖上那些高来高去的江洋大盗。" 谢玉秋和谢玉芳这才松了口气,谢玉芳便道:"姐姐,我知道你刚刚的话是为了我着想,只是……只是西夏公主和我们一起出行,如今生死未卜下落未明。这回去了,我们无论如何交代不过去的。再说了,我虽是恨她,却从没想过她死,说起来,她……她还是我的表妹,若是因为这会儿我们不顾而去,她本来还有一线生机,却最终死掉,那不等于是我们害死了她吗?反正那些匪徒走了,他们大概也不知道还有咱们三个人,咱们就去看一看,无论……无论情形怎样,回去总是能和老太太交代一声啊。" 谭芳蕊冷哼一声道:"给太后和老祖宗交代?如今我们能活下来,已经是侥幸了。万一那些贼子如今这是设了圈套,就等着看有没有人去救她们,到时候把咱们一网打尽怎么办?" 谢玉秋和谢玉芳看着她不发一言,本来刚刚谭芳蕊的话她们也觉着有道理。谭家那可也是名门望族来的,势力一点儿也不比路王府差多少,她身为谭府女儿,怎会为了一点小小私怨就把整个家族都置于险地? 然而此时听见谭芳蕊这番话,看她那漠不关心的样子,两人就觉着有些不对劲,哪里不对她们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觉着这姐姐的表现和她素日里所做所为截然不同,于是刚刚那些被压下去的怀疑又不禁升了起来。 谭芳蕊大概也明白自己这样一直阻拦的话,会引起谢玉芳姐妹两个的疑心。因此也就没有再劝,只是叹气道:"你们可想好了,一定要去吗?咱们如今逃命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余力去管她们两个?若是你们一定要去,那……那我……我是不会陪你们去的,不管你们怎么说,我……我着实是被吓破了胆子。" 谢玉秋和谢玉芳又互相看了一眼,她们知道谭芳蕊说的有道理,平心而论,两人又何尝不害怕?只是,害怕归害怕,让她们如谭芳蕊一样一走了之,却实在是办不到。 于是谢玉芳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道:"姐姐说的我们都明白。可……可没办法,谁让我们是谢家的女儿。就算……就算我们知道小公主和罗姑娘的事与我们无关,也决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因为……因为我们的哥哥是百战杀神,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大英雄,我们身为他的妹妹,是绝不可能给他,给路王府丢脸的。" 谭芳蕊一愣,因为自己的事情,这两个妹妹平日里没少和她一起挤兑谢青锋,甚至私底下说过他有眼无珠的话。她一直觉着在两个女孩儿心中,和自己这个姐姐的感情是远远超过她们和那个冷漠哥哥的感情的。谁知今天一听这话,才明白自己从前真可说是自作多情。两个女孩儿或许会因为谢青锋不接受自己而怨怼他,然而在她们的心底深处,对这个光辉耀眼的哥哥,始终是抱着和全国百姓一样的崇拜之情。 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耳听得谢玉芳在那里叮嘱她小心行事,回到府里立刻禀告路王爷,让他派人过来。她只是浑浑噩噩点着头。直到看见两个女孩儿走远,这才如梦方醒,深一脚浅一脚跟了下去。 来到大道上,就见谢玉芳和谢玉秋已经匆匆奔进了梅林,她们当时在那小林子里潜伏着,虽然距离遥远,可是对这边发生的事情却是看的一清二楚,因此知道李溪月和罗莞是逃进了梅林中,但是再之后的事情,便不知道了。 站在路边想了想,忽听远处传来一阵人声,好像有人在抱怨怎么好端端的路上忽然就有一棵大树挡道。 谭芳蕊没有时间想太多,一闪身进了梅林,小心在梅树中穿梭着,一边凝神细听周围的动静。果然,不一会儿工夫,就听前面传来谢玉秋和谢玉芳互相打气的声音,她连忙放轻脚步,掩身在一棵粗壮梅树后,悄悄缀在姐妹两个的后面。 谢玉秋谢玉芳怕的要命,然而身为路王府女儿的骄傲又让她们不能不走下去。直到出了梅林,看见面前那一道悬崖,两人不由得也呆住了。 "是断魂崖,原来断魂崖是在这里。那……那罗姐姐和溪月公主……"谢玉芳从来不称呼罗莞做姐姐的,然而这半天蓄意交好,所以改了称呼,在这心中又惊又怕的时候,这称呼就仍是改不过来。 断魂崖是京城中比较有名的一个大悬崖,平时两姐妹也经常听人说起,却是没想到这大悬崖竟然就是在这梅林后,这真是出人意料。如果是平日里看到,她们大概也会为这样壮观的悬崖而激动兴奋,然而此时看着那深深山涧,两人却只觉着天旋地转伤心欲绝。 "如果……如果罗姐姐和溪月公主是被追到这里,那她们……她们肯定是无路可走了吧?"谢玉秋喃喃念着,虽然对那两个女孩儿没有好印象,可是想到她们被追的走投无路,在匪徒狞笑中,万般无奈跳下崖去的情景,那时她们的心中要有多么恐惧和绝望啊。一念及此,心中也十分不好受,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罗姐姐……溪月公主……"谢玉芳眼泪也流了下来,忽地转身大声叫了起来,她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万一……万一那两个人只是藏起来呢?万一那些匪徒到处找不见,又怕有人过来所以匆忙逃跑了,让她们两个躲过这生死劫难呢。 "芳妹妹噤声。" 谢玉秋吓得一下子冲过去捂住谢玉芳嘴巴,急急道:"你疯了,万一那些匪徒还有人留在这里,你是生怕他们不知道有漏网之鱼,怕他们不来追杀咱们吗?" 第202章 救命 "三姐姐……" 谢玉芳也知道自己莽撞了。伸手擦去脸上眼泪,喃喃道:"那……那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咱们也来找过了,可是看着情形,很明显公主和罗莞都不可能有命在了。不如赶紧回府找哥哥,那追来的匪徒我还依稀记得他们的模样,和哥哥说了,他一定会给公主和罗莞报仇的。" 谢玉芳咬咬嘴唇,忽然小声道:"姐姐,你……你觉得这件事和谭姐姐……有没有关系?我……我总觉得她好像有些怪怪的。" "不管和谭姐姐有没有关系,咱们都不该多说。只要把事情和哥哥说了,他一定会把真相查个水落石出。"谢玉秋断然道,接着又看了一眼悬崖,叹息道:"走吧,赶紧回去吧。"语气里有浓浓的鼻音,显然也是十分伤心。 两人说着正要举步,忽然就听一个微弱的声音随风传来:"救……救命啊……" "啊!" 谢玉芳谢玉秋大叫了一声,面上不约而同浮现出惊喜的神色,连忙又奔回崖边,大叫道:"是公主和罗姐姐吗?你们在哪里?你们……你们还活着吗?若是活着,就赶紧出个声儿。" 山风凛冽,谢玉芳和谢玉秋又是小心翼翼来到这里,所以最开始罗莞和李溪月并不知道她们过来了。直到谢玉芳嚎了那一嗓子,差点儿冻僵的两人才终于听到声音。一时间,两人兴奋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没想到救兵这么快就会到,这真是太出乎意料,绝对是天大的惊喜。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疑问忽然跳上罗莞心头:之前谭芳蕊的举动就让她心中一凛,若说巧合,这事儿未免巧合太过。好吧,就算只是个巧合,在这生死存亡关头,自然是要小心驶得万年船。如果经过试探。谢玉芳谢玉秋不是来要命的,到时候求援也不迟;一旦自己的疑问变成现实,这一切都是她们三人一手导演的,那此时出声求救,无疑是把自己这只还在鬼门关外徘徊的脚给搬进了关内去,那时就真的是必死无疑了。 所以罗莞及时制止了李溪月的求救,两人凝神细听,谢玉芳和谢玉秋说话的声音太小,只能听见她们哽咽着断断续续的细碎声音,听不清内容。但是到最后两人要离开的话。因为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倒是让罗莞和李溪月听了个清楚明白。一听说救兵要走。当下小公主再也顾不上那么多,在罗莞的示意下大声呼救。 谢玉芳和谢玉秋这一喜非同小可,连忙又转回身来到悬崖边仔细查看着,一边询问罗莞和李溪月的位置。而一直躲在梅林边暗中窥伺着她们的谭芳蕊就不仅仅只是惊诧了。她几乎吓出一身的冷汗,暗道这个罗莞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怎么这样都没害死她?可恶啊,难道……难道真是连老天都在帮她?不行,好不容易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我……我决不能功败垂成。 一念及此,不由得杀机涌现。而这时谢玉秋和谢玉芳听见了罗莞与李溪月的答话,也兴奋坏了。两人连忙沿着悬崖跑了几步,忽然看见崖边生长的那一大丛藤蔓,急忙停下脚步。向着崖下又不敢置信的叫了一声:"罗姐姐,溪月公主,是你们吗?"最起码这一瞬间,什么情敌?什么村姑?过往的仇怨在这生死关头全部消散无踪了。 "是我们是我们。"李溪月的声音都带了哭腔:"三姑娘四姑娘,快找个东西把我们拉上去。呜呜呜,我……我们手都麻了,根本爬不上去。" "好好好。"谢玉芳谢玉秋连连点头,一边四下里转头看着,心想找个什么东西呢?这崖上光秃秃的也找不到绳子啊。 忽听罗莞的声音从崖下传来,喘息着道:"树枝,梅林里有的是树枝,去找两根又长又粗的树枝来。" "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谢玉芳谢玉秋得了指示,连忙转身回到梅林里,谢玉芳眼睛尖,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视线中一闪,然而停下步子四下寻找时,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怎么了?"谢玉秋在地上捡起两个长长的大树枝,直起身看到谢玉芳东张西望,便疑惑问了一句,听谢玉芳说自己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在林子里一闪时,她便不由得笑道:"这有什么?梅花开得茂盛,红梅白梅夹杂其中,偶尔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闪过,或许只是因为两种完全不同的颜色造成的。更何况,虽然这会儿是冬天,可是此处说不定也有松鼠和鸟儿栖身,看见人就跳开来也是常事。若真有人潜伏着,你以为人家会饶过咱们?早出来喊打喊杀了吧。" 谢玉芳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也就释然,将树枝接过去一根,和谢玉秋闪身出了梅林。 谭芳蕊躲在不远处的梅树后,直到又过了一会儿,方才悄悄探头看了看,心中暗自咬牙道:芳妹妹眼神倒好,幸亏她们没有多想,不然只怕我就暴露了。 一面想着,便又悄悄来到梅林边,藏在梅树后看谢玉秋和谢玉芳在崖顶忙碌着,忽听罗莞的声音响起道:"这些藤蔓都是长在崖边,你们割下去两根当绳子,把一端绑在梅树上,绑的结实些,免得拉我们上去的过程中气力不济,反而还被我们给拉下来。" 谢玉芳谢玉秋有些不服气,暗道我们看上去就这么弱吗?不过转念一想,两人自小生长在深闺中,和文武双全的谢青锋截然不同,她们是真的没武功也没什么力气。罗莞这个建议的确是没错的。 于是两人立刻寻了两颗粗壮的藤蔓,她们身上并没有带刀具,那藤蔓又十分结实,两人只好用一口银牙撕咬着,这会儿心急救人,也顾不上那么多,等到好不容易把藤蔓给咬下来时,两人牙龈都出血了。 "嘶……"谢玉芳倒抽着冷气,这时候才察觉出疼来。却也顾不上哀怨,连忙和谢玉秋一起,把藤蔓在自己腰上系了一圈,又把另一端在不远处的粗壮梅树上打了好几个死结,接着试探了几回,方冲崖下大叫道:"好了。" "公主,看到树枝了吗?快抓住它,我们把你拉上来。"考虑到两个人身小力弱,所以谢玉芳谢玉秋为了稳妥起见,决定一个人一个人的救,这样集二人之力,只拉一个人上来,足够了。 李溪月看看罗莞,忽然向上方叫道:"先拉罗姐姐上去,我还能支持住。" "公主。"罗莞大吃一惊,她没想到李溪月竟会做出这种决定。转念一想,心中便明白了,小公主是生怕谢家姐妹把她救上去后,就把自己给扔在这里。毕竟西夏公主的身份不容有失,但是一个种果子的村姑,死活就不那么重要了。何况谢玉芳和谢玉秋一直都不太喜欢罗莞。 想通这一点,罗莞心中十分感动,见小公主坚持,她便笑道:"这没什么,你先上去,到时候就算两位姑娘不想救我,不是还有公主吗?即便你力气不够,跑回去找人回来也来得及,我还能支撑好一阵子呢。" 李溪月听见这话,方犹豫起来,然后一咬牙,郑重道:"好,那我先上去,罗姐姐你不用怕,等我上去了,一定把你给拉上来。" 她说完便抓住那根在眼前晃动着的树枝,大叫道:"好了,我抓住树枝了。" 谢玉秋和谢玉芳连忙一起使劲儿向上拽,浑不觉身后竟悄无声息的靠近了一个人。那人步履轻盈,转眼便来到她们身后咫尺远的地方,不是谭芳蕊还会有谁? 眼看谢玉秋和谢玉芳口里呼喝着,拼命向上拉那一截大树枝。谭芳蕊咬紧了嘴唇,这时候谢玉芳和谢玉秋都在崖边,谢玉芳缠在腰上的藤蔓已经被她悄悄用特意带着的小银刀割断了绝大部分,只剩下几缕相连,稍微一挣便会被扯断。现在,她只要一伸手,便可以将这两个朝夕相处的妹妹推下绝崖,让她们万劫不复。 谭芳蕊之前早已经下定了决心。此时她想想自己和二哥的意气用事,也十分后悔。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李溪月罗莞被救上来的,自己甘冒奇险,绝不能前功尽弃。就算是谢玉秋和谢玉芳要阻止她,她也绝不会留情。 只是,心中虽然都想好了,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候,谭芳蕊却还是忍不住犹豫了,毕竟这两个妹妹和她相处了那么多年,一直以来对她都是亲切敬爱有加,就这样将她们推下悬崖,于心何忍。 "公主,再加一把力,就快上来了。"耳边忽然想起谢玉秋谢玉芳的欢叫声,她们两个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营救李溪月的身上,竟直到此刻都没有发现谭芳蕊就站在她们身后。 目中杀机一闪,谭芳蕊知道自己没时间犹豫了,她将心中对谢玉秋和谢玉芳的那些感情全部压下,一咬牙一横心,一双手掌便猛地推了出去。 第203章 怀疑 "啊!" 这一下真是猝不及防,谢玉秋谢玉芳都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只踉跄了两三步,便踏出了悬崖,一头栽下去。与此同时,全部力量都放在树枝上的李溪月也不能避免这样命运,惊叫一声和谢家姐妹一起坠了下去。 崖下又传来一声惊叫,那是罗莞的声音,谭芳蕊木木地站在崖边,她没有伸出头去看,她怕谢家姐妹会在坠崖的最后一刻看到自己,就算她们是被自己害死的,她也依然只想做两人心目中的好姐姐。 至于罗莞是死是活,她并不担心。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谭芳蕊来到崖边,将那丛生的藤蔓一根根斩断,直到最后一棵。然后她才慢慢站起身,冷冷看着悬崖对面的山岭,深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其实谭芳蕊还真是做了无用功,罗莞眼看李溪月和谢玉芳谢玉秋在自己面前向崖下坠去,哪里能袖手旁观。即便此时伸手也根本救不下三人,但这已经是本能的动作。 电光火石之间,容不得她思考,她就那样依照本能的伸出手抓住了李溪月的衣襟,却不料她早已没有多少体力,手又已经冻得僵硬,因此这只手抓住了衣襟,那只手却是再也抓不住藤蔓,跟着李溪月一起摔了下去。 天可怜见,这种危急关头,就显示出之前罗莞选择崖下面有两棵小树的举动是多么高瞻远瞩了。那小树距离她们足有二十多米的距离,虽然扎根深不深不知道,枝干也不够粗壮,但枝枝杈杈的着实茂密。谢玉芳和李溪月下坠过程中本能想抓着什么东西,结果便让她们胡乱抓住了树枝。唯有谢玉秋距离稍远,她倒是抓了一把树梢,但是很快便又掉下去了。 千钧一发之际,就见一条乌黑光影袭来,瞬间卷住她的腰肢,接着向上一送。谢玉秋死里逃生,惊吓中抓住了一根树枝,吓得再也不敢松手。 那乌黑光影却是李溪月的软鞭,在坠落过程中就被她拿在手中,原本想着卷住小树,却不料她和谢玉芳的运气好,直接便落在那小树上,因此见谢玉秋坠下,这才连忙卷了她,送到另一株相邻树上。 溪月公主又累又怕又冻。出手做了这件事。只觉着身上再没有一丝力气。也就在这时。就见上方罗莞也急坠下来,正好落在谢玉秋栖身的树上。 小树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但幸好竟未折断,大概生在这绝崖峭壁之上。久历风雪,所以承受力也比普通树木好一些。 四人坠崖,竟然全部活着,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天大的奇迹了。罗莞惊魂甫定,四下里看了看,就见谢玉秋抓着一根树枝在风里晃荡着如同个吊死鬼似得,李溪月和谢玉芳却都是趴在树干上,看上去要安全多了。 "三姑娘,你得赶紧爬上来。在树枝上趴着,不然这样吊着,支持不了多长时间的。"罗莞小声对谢玉秋道,却见这三姑娘哭的泪流满面,哽咽道:"我……我害怕。会……会掉下去的。" "不会的。树枝茂密,你只要慢慢来,很快就可以爬上来。"罗莞劝着,奈何谢玉秋害怕,怎么也不敢松手。就在此时,罗莞只觉得头上一沉,她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就见从崖上飘落下几十根藤蔓,一时间纷纷扬扬。 "嘘。"罗莞向李溪月和谢玉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藤蔓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落下来,除非是有人把它们割下,既如此,那之前害她们的人一定还在崖上,李溪月和谢玉芳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一时间,四人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如此过了不到半刻钟,那藤蔓怕不是落了有几百根呢。终于上面再也没有东西落下,但是四人仰着头看崖上,却也始终不见有人出现。 "可恨,究竟这个害我们的人是谁?别让我抓住她,不然我要她剥皮抽筋……"谢玉芳咬牙恨恨咒骂,却听李溪月奇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因为藤蔓断了,一时间抓不住我才会摔下来,难道竟然不是?" "当然不是。"谢玉芳恨恨道:"不知道是谁,推了我一下,大概三姐姐也是被推下来的。可恶啊,当时我们的精神都用在救你的那根树枝上,压根儿不知道身后有人,不然说什么也不会落到这个境地。" 她们两个一边说话,一边去看另一棵小树上罗莞和谢玉秋的情形,就见罗莞小心翼翼沿着树枝向前爬了两步,探出身子抓住谢玉秋的腰带,鼓励道:"三姑娘,现在我抓着你,来,没关系,放开一只手,去抓高些的树枝,很快就可以爬上来。别忘了,你可是谢家的女儿,你有那么一个英雄了得的哥哥,你只是没有学习过武功罢了,不然身手肯定不会差,现在这点困难对你来说,不算什么的。快,往上攀,这树不大,枝干也茂密,很容易的……" 如此劝了半天,李溪月和谢玉芳看着这边情形,都跟着把心给提起来了,见谢玉秋仍是不敢,李溪月终于不耐烦,咬牙道:"你快着些吧,难道没看见罗姐姐为了你,把自己都置于危险当中吗?你再不爬上来,她都有可能要掉下去的。世子哥哥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你是他的妹妹,怎的如此熊包?" 这一通激将之法倒是很有用。又或者是谢玉秋也察觉到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在罗莞的帮助下,她终于慢慢伸手,双脚蹬着崖壁,向上攀爬起来。 这个过程中的艰难也不必赘述,总之等谢玉秋气喘吁吁爬上那小树后,整个人几乎脱力了,也顾不上此时还身处险境之中,她就那样跪在树干上直起身子大口喘着气,汗水从额头上如小溪般流下来,转眼就又让寒冷入骨的山风给吹得冻在脸上。 忽然又是一阵呼啸风声传来,谢玉秋直立着的身子不由自主便被吹歪到一边,她惊叫一声,旋即手腕被拉住,抬头一看,罗莞就在她不远处的树枝上,那风吹得树枝直摇晃,她却是一边努力稳住身子,一边还没忘抓着自己,不让她被风吹走。 "趴下来,快趴下来。"罗莞急急叫着,心想我们四个人落崖,竟然奇迹般的没人死掉,要是这时候儿再让风给吹下去,那不成笑话了吗?只是这会儿胸口疼得厉害,看见谢玉秋听了自己的话趴下后,她连忙抽回手按着胸口,只疼得不住嘶嘶抽冷气。 刚刚因为情势太紧张,罗莞一心想着拉谢玉秋上来,所以精神高度集中,还没觉着怎样。这会儿终于可以放松一下,胸口处的疼便火烧火燎的难以忍受了。她想起自己落崖时,恰好身子是趴在树枝上,二十多米的距离,也不知道肋骨有没有让树枝给硌断了,要是硌断了的话,在这古代里还能医治吗?这还幸亏是大冬天,她们几个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不然更不知要受多少严重的伤。 "不会好容易坚持到救兵到来,结果我却在被救上悬崖后死掉吧?"罗莞默默看着那高高的崖顶,忍不住就喃喃自语,结果灌了一口风进嘴里,让她不停咳嗽起来,这一下牵扯了胸口伤处,更是疼得死去活来,当下再也不敢说话。 四个人意外的都沉默着,罗莞是不敢再说话,李溪月是冻得直打哆嗦,不说话保持体力。而谢玉秋和谢玉芳的心思就比她们复杂多了。两人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她们竟会和罗莞李溪月这两个她们最痛恨的人同舟共济,在鬼门关外等待救援。 这还罢了,毕竟虽然不喜欢罗莞李溪月,但两人也不像罗芙对罗莞的感情是那种"你们怎么还不去死?"的深刻痛恨。四个人如今都趴在树上暂时安全,这个情形她们还是很庆幸的。真正令她们心乱如麻思绪如潮的,就是那个背后推手到底是谁? 会是谭姐姐吗? 这是谢玉秋和谢玉芳心中不约而同的想法,虽然没有宣之于口。 也难怪她们会怀疑谭芳蕊,今天的谭芳蕊实在是有太多反常的地方。谢家姐妹并非蠢蛋,她们想到那推自己掉下悬崖的人,很明显是无声无息接近她们的。可她们两个弱女子,若是真有匪徒留在这里查看,还用得着无声无息推她们下悬崖吗?只要他跳出来,自己两人是根本无路可逃的吧?用得着搞这种暗算? 如此一来,这个人不是匪徒的话,那会是谁?她应该和自己两人的力量相近,正面打根本不占上风,所以才会卑鄙的暗算。而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谢玉秋和谢玉芳根本想不出来,不,不是想不出来,那答案简直是呼之欲出,只不过她们不敢相信,不敢去想而已。 就在这纠结的心思中,时间点点滴滴过去。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胸口的疼似乎都被这严寒给冻得麻木了。四人哆哆嗦嗦如同四只鹌鹑似得紧紧趴在树枝上。 "是不是……是不是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忽听身旁一声细语,罗莞回头,就见谢玉秋哆嗦着身子喃喃自语,显然这姑娘只是冻得厉害,自觉死期将近,绝望之下自说自话而已,并非是问她的话。 第204章 获救 但罗莞仍是认真看着她,坚定地道:"其实没过多长时间。三姑娘就算不相信别人,也该相信世子爷,他……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一定。" 谢玉秋终于看了她一眼,却默不作声。心想着若不是为了救你们,我们姐妹俩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境地,早知逃不过一死,还真不如掉下悬崖直接摔死得了,好过在这里冻得全身都没了知觉,怀着恐惧绝望的心情死去。 正想着,忽然就听不远处小树上的李溪月道:"有人在喊我们的名字,是……是世子哥哥,还有云小侯爷,罗姐姐,他们……他们来了……" "啊?" 罗莞茫然看着李溪月,心想小公主该不会绝望恐惧之下幻听了吧?这……这风声呼呼地,哪里有人来啊? "姐姐,是真的,我听到了,我听到他们在喊咱们的名字。"李溪月却是兴奋地脸蛋都涨红了,在树枝上手舞足蹈,吓得罗莞连忙叫道:"小心点儿小心点儿,我的小祖宗,这是在绝崖上啊,不是在家里,你……你给我小心点儿。" 李溪月的动作带的那棵小树一阵晃动,只把谢玉芳脸都吓白了,咬牙道:"你……你高兴就高兴,别作死好不好?不然就算有人来救咱们,也来不及了。" 李溪月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吐了吐舌头。也就在这个时候,罗莞和谢玉秋谢玉芳也听到了从风里隐隐传过来的人声。 "真的……真的有人过来救咱们了。"罗莞喃喃念着,若不是在悬崖上,四个女孩儿大概就要相拥而泣了:呜呜呜,原来死里逃生的感觉是这么好,天可怜见,可总算在她们被冻死之前,有人来救了。 谢青锋和云秋水方云白原本的确是约好了今天出去行猎。然而他们还要先上朝,等下了朝,三人要去罗府找罗莞的时候,才知道几个姑娘先他们一步去了金刚寺庙会。三个大男人对庙会可就不太感兴趣了。因彼此一商议。倒不如去猎几头狐狸,回来剥了皮,给罗莞和李溪月还有谢家女孩儿们弄几个毛茸茸又暖和的狐皮围脖。 因此三人便去了郊外猎场。只是好不容易休沐一天,谢青锋哪肯不去见罗莞一面?于是三人猎了五只狐狸,几只山鸡野兔之后,便赶回来了。又想着那几个女孩儿既是去逛庙会,这会儿只怕未必能下山,倒不如去迎接迎接。就又在岔路边转了道儿,直往金刚寺而来。 谁想半路上就看见谭芳蕊独自一人慢悠悠走着。三人大惊,连忙飞马上前细问端的。待知道事情经过。不由得又惊又怒。云秋水当即就气得炸了肺,狂吼着要立刻调动五城兵马司的人去追捕凶徒。 还是谢青锋和方云白冷静,问明了路径,他们便直往梅林而去。这里谭芳蕊站在路边。见三人只留下了两个侍卫给她,竟是连句关心的话儿也没有,心中不由得又是气苦又是嫉恨,更有一种报复的快意,暗道哼哼!你们纵然暴跳如雷又如何?那几个人有死无生,等到你们寻见她们血肉模糊的尸体,痛不欲生之时,那时才现在我眼里,叫我痛快呢。 由此可见。狠毒之人的心思是如何可怕?谭芳蕊生长在深闺中,如今是她第一次害人性命。纵然一开始有慌乱愧疚,然而此刻,这些心思却全都没有了,只余满腹"大仇得报"的畅快。其实罗莞和她又有什么深仇大恨?谢玉芳谢玉秋更是和她比亲姐妹还亲,然而此时,她可完全没想到这些。 初见谢青锋云秋水等人的时候,她也大吃了一惊,考虑着要不要指引他们一条错误的道儿,让他们找去吧。然而她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反正那四个人肯定是有死无生,他们就算过去了,也不过能赶得及收尸而已。那悬崖之深何止百丈?只怕收尸都收不到。既如此,自己何必还要撒谎?万一再露出马脚,岂非得不偿失? 于是她便大大方方的将事情经过告诉了谢青锋等人,同时也不讳言自己的确是因为害怕而不敢和谢家姐妹一起去寻溪月公主,又想着要赶紧回王府报信,所以才又累又冻的独自走回来,不料路上就遇见了谢青锋等人,这倒真是幸运了。 眼看着谢青锋云秋水打马而去,谭芳蕊本也要跟着去,可她又不会骑马,谢青锋心悬罗莞和妹妹,哪里肯磨磨蹭蹭给她找马车?而男女大防之下,也没人肯和这女人共乘一骑,所以最后,谢青锋只留下了两个侍卫保护谭芳蕊。 用最快的速度来到梅林边。虽然他们在这一会儿工夫已经是把自己的骑射技术发挥到了极限,胯下几匹良驹都快累趴下了,然而一想到罗莞等人的结局,三人的心便不由沉到谷底:听谭芳蕊所说,只怕罗莞和李溪月十有八九是不可能生还了。 梅林中无法纵马,于是谢青锋和云秋水以及其他侍卫便弃马进了梅林,谢青锋的武功自然不是云秋水等人可比。所以片刻功夫就出了梅林,将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然而崖边寂寂,别说罗莞和李溪月,就连原本他以为应该在这里的谢家姐妹都不见踪影。 谢青锋忧心如焚,忍不住便喊了起来,不一会儿,云秋水和方云白也气喘吁吁赶到,正要拉着谢青锋问询,就听从寒风中传来一阵阵断断续续的声音:"救命……救命啊……" 寒风凛冽,那声音又太远,飘渺不定的。然而谢青锋和云秋水等人却是精神大振,云秋水四下里看了看,挠头道:"奇怪,这人呢?人在哪儿呢?难道她们跑去了断魂崖下游?" 他一边说,就要往东走,三人对这里的地形可就比女孩儿们熟悉多了,素日里不知来过多少次,自然知道下游是在何处。 然而还未举步,就被谢青锋拉住了衣袖,听他郑重道:"不对,不是在下游,这……这声音似乎是从崖下传来,她们……她们在崖下。" "别胡扯了青锋,她们要是掉下悬崖,还有命吗?"云秋水疑惑地道,不等说完,就见谢青锋直奔崖边,他和方云白互相看了一眼,就听方云白喃喃道:"是了,这断魂崖上有多处生长着树木,也许是有人没有落到崖下,反而被树木所救……" 方云白不等说完,云秋水一个高儿追着谢青锋屁股就过去了。及至来到悬崖边,这货往下一看,便"妈呀"一声捂住了眼睛。 "你怕高还过来凑什么热闹?"谢青锋怒,到底是练武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这一瞬间,他已经注意到那一丛被砍断的藤蔓,连忙奔过去,此时呼救声音更加清晰。世子爷探头向崖下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崖下云雾蔼蔼,就在那两棵生长在悬崖峭壁的小树上,竟然趴着四个人,看脸已经看不分明,但是看服色,也知道那是自家妹妹和罗莞李溪月两个。 "快,拿绳子来。"谢青锋急忙向身后侍卫们吼着,这里只有他一个武功绝顶之人,想也知道,依靠罗莞她们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上来的,为今之计,只能由谢青锋顺着绳子攀爬下崖,将她们一个一个背上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两位姑娘来寻找罗姑娘和公主吗?怎么会连她们也掉了下去?"方云白来到崖边,看清了下面的状况,不由就是一愣。 谢青锋可顾不上解答他的疑问,等到侍卫们把身上绳子都拿出来系在一起,他估算着长度够了,便立刻下崖,先把李溪月和谢玉芳背了上来,接着又把罗莞和谢玉秋背上来。 四个女孩儿死里逃生,心中的激动后怕自不用提,只是她们受到这样惊吓,再加上冻了这么长时间,被救上来后只顾着打哆嗦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饶是谢青锋武功高强,从二十米左右的悬崖上接连救了四个人,此时也是累得厉害。他四下里看了一眼,方沉声道:"姑娘们都冻坏了,先回去再说。来时看见的那辆马车应该还在外面,那是路王府的马车,旁边还有护卫们的尸体,百姓未必敢动,咱们就先去那里,让她们进马车暖和暖和再说。" 云秋水和方云白也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京郊之地,堂堂西夏公主和路王府两位千金竟被谋害,这还了得?于是谢青锋扶起罗莞,云秋水扶起李溪月,之后四个女孩儿彼此互相搀扶着,慢慢走出了梅林。 果然,那马车无人敢动,只是周围却聚集了一圈百姓,纷纷指着路上尸体议论不休。等到看见谢青锋等人,围观人群个个都怕引火烧身,这才纷纷散去。 谢青锋走过一个个侍卫的尸体,面色已经铁青,拳头也握的嘎嘣嘎嘣响,显示出他心中实在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又有侍卫去路旁的野地,把在那里遇害的四名护卫尸体抬了回来。众人心中都是恨怒交加,却没人说一个字,都在静静等候谢青锋的吩咐。 "把死难的弟兄们带回王府。"谢青锋的话如同是从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厚葬抚恤等事情都要等回王府再安排,现如今他要做的,就是把罗莞等人送回去,然后尽全力追查这一批匪徒的来历。 第205章 暂住 惊魂甫定的四姐妹终于到了路王府,谢玉秋和谢玉芳看见那熟悉的西角门,想到这短短不到两个时辰的险死还生,都忍不住泪流满面,却见谭芳蕊正在门外焦急的走来走去,一看见她们,也是泪如雨下,扑过来抱住了她们道:"我在外面等你们,怎么等也不见你们回来,我……我都担心死了。" 李溪月和罗莞随即下了车,看见谭芳蕊搂着二人哭的梨花带雨,小公主不由得撇了撇嘴,咕哝道:"啧啧,这会儿知道担心了,之前都干什么了?" "唔,也幸亏谭姑娘半路遇到我们,及时告诉我们出事地点,我们才能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云秋水就事论事,想一想那九死一生的凶险,他觉得自己也想抱着李溪月痛哭一场了。 罗莞身子还是冷得厉害,当时她和李溪月逃走,馨香玉香等丫头都在马车里,也不知后来她们怎么样了。但谢玉秋和谢玉芳谭芳蕊却是在林子里看的分明,几个女孩儿都被匪徒掳走了。 眼看着去的时候热热闹闹一车人,此时回来却只剩下她们四个死里逃生的和一个谭芳蕊。罗莞一时间也是悲从中来,忍不住泪落如雨。 忽听谢青锋在一旁道:"罗姑娘,这些匪徒行踪诡秘身手高强,目前他们的目标还不明确,有可能是溪月公主,但也有可能是你。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这几日不如你就在路王府暂住,等我追查到凶徒线索,将他们一网打尽之后,您再搬回罗家,如何?" "罗姐姐,世子哥哥说的没错,你这几天就和我住在一起吧,反正王府房子多,我自己住着一个院子害怕。正好你住在这里,和我作伴。"李溪月听见谢青锋这样说,连忙也挽住了罗莞的胳膊,小公主虽然有点武功天性活泼,但这一次是真的被吓坏了,因此抓住罗莞胳膊说什么也不放开。 罗莞还有些犹豫,就听谢青锋又道:"无论如何,先去老太太那里,你们几个冻得厉害,也该进屋子里暖一暖了。"他心想等到了老太君面前。听说这些事。老太君是必然要挽留罗莞的。到时候自己再帮帮腔,这事儿估摸着就成了。 果然,翁老太君和徐王妃听说几个女孩儿的遇险过程,惊得面无人色。徐王妃咬牙给谢青锋下了死命令:"那些胆大包天的匪徒如果抓不到。你就别回府来见我了。" 谢青锋正色道:"母亲放心,京郊之地,天子脚下,竟然出现这样胆大包天的盗匪,我若是不能将他们缉捕归案,别说没脸见罗姑娘和妹妹们,更没脸见皇上。" 徐王妃铁青着脸道:"不但要抓盗匪,他们身后的主使者也不能忽略。听你妹妹们的说法,那些人分明是江洋大盗。他们怎可能和西夏公主有什么仇怨?这分明是有人买凶杀人。" 谢青锋心中也是如此想的,于是点点头,又看了罗莞一眼,方对翁老太君和徐王妃道:"老祖宗,母亲。那些匪徒的目标究竟是谁还未得知,因此我有意让罗姑娘在府中住一阵子,等到将凶徒绳之以法后,再让她搬回罗府,不知老祖宗和母亲意下如何?" 徐王妃尚未说话,翁老太君便连连点头,对罗莞道:"青锋说的没错,这些凶徒是追着你和溪月公主的,焉知他们的目标究竟是公主还是你?安全起见,这些日子你就住在这里,也不要去别处了,就住在我屋里,素日想找你说说话儿解闷,还要顾忌着,不能让人天天去叫你,这回可好了。" "老祖宗,这……只怕不妥当吧?"罗莞很感激翁老太君的盛情,只是嘴上哪能一口答应?不过她话音未落,就听旁边徐王妃也冷哼道:"罢了,就在这里住下吧,不然你让青锋如何能够专心查察此事?他如今肩上担子也不轻,项王谋反案还未处理,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你要他一边忙碌,一边还要为你的安危担心吗?" 罗莞听徐王妃这样说,自己倒不好再推辞了,因微微一笑,站起身裣衽施礼道:"既如此,那民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老祖宗和王妃娘娘。" "客气什么。"翁老太君笑吟吟的将她拉起,李溪月也欢叫一声,过来扯住她的胳膊,嘟着小嘴道:"老祖宗,我本来说要让罗姐姐陪我住的,结果就让你给抢了去。" 翁老太君笑道:"你不服么?不服的话,你也来我这里住好了,反正我这里空屋子不少……"不等说完,忽听门外有丫头道:"世子爷,李太医和张太医过来了。" "快快请进来。"谢青锋连忙道,然后转头对罗莞等人道:"你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只怕身上有内伤,且山风凛冽,又冻了这么长时间,即便这会儿还有精神,一场伤风是免不了的,恰好让太医看看伤势,顺便开几张伤风的方子,现在就开始喝,也许还能防患于未然。" 果然,四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轻伤,虽是轻伤,然而那疼痛已经让娇贵的女孩儿们痛楚难当,之前忽然死里逃生,她们只顾着庆幸,倒还没觉着这伤如何难捱,只是此时终于安静下来,身上的痛全都返上来了,一时间,老太君的内室全是呼痛呻吟之声,只把翁老太君和徐王妃心疼的不行,更是对那些匪徒恨之入骨。 罗莞倒还能忍得住,李溪月眼泪汪汪过来攀住了她的胳膊,小声道:"姐姐,我知道你也一定是疼得,你疼你就叫出来啊,哭出来也行,哭出来,就觉得没有那么疼了。" 罗莞微笑道:"这算得了什么呢?幸亏咱们穿的棉衣棉裤,不然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非骨折了不可,到那时,你才知道什么是真正难捱的疼痛。" 李溪月小脸都白了,又听罗莞叹气道:"你再想一想咱们在那小树上,山风刺骨,下面是看不到底的绝崖,连能否活下去都不知道,和那时的绝望惶恐比起来,如今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呢?最起码,咱们还有痛的机会,那几名护卫,却是……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她这样一说,谢玉芳谢玉秋也都觉着心里悲伤,一齐低下头去。这里李溪月怔怔坐在床上,好半晌才扁着嘴道:"是啊,我们最起码此时还能在这温暖的屋子里,得人关爱照料,有太医看诊。不知馨香玉香和小绿她们此时如何了……"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旁边榻上传来抽泣声音,李溪月扭头一看,谢玉芳谢玉秋眼泪扑簌簌落下,饶是她们素日里尖酸刻薄,然而和自己的贴身丫头,那也是有感情的,想到那些丫头们此时都是生死未卜不知所踪,怎能不悲从中来?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谢玉婉一挑帘子走进来,一进门看见罗莞和李溪月,便急急扑了过去,喘着气道:"怎么回事?我在姨娘房里,刚刚听见丫头们报的信儿,我……我要吓死了,姐姐们怎么会遇见这样事?" 她说完,这才想起另一边还有谢玉秋和谢玉芳,那也是死里逃生的,因又连忙站起身来到榻边,眼睛飞快在两人脸上扫了一眼,才期期艾艾道:"姐姐们……身子可还好?" "还没死呢。" 谢玉芳看见她进来就直扑罗莞,心中有气,便没好声气的冷哼了一声,弄得谢玉婉手足无措。却在此时,就听罗莞笑道:"这次能够死里逃生,说起来还真是要感谢两位姑娘,不是她们施出援手,我和溪月公主就死定了。" 李溪月心中不这样认为,不过谢玉芳和谢玉秋的确是为了救她们才遭池鱼之殃,她又怎么好意思说出"没有她们咱们还不至于掉到树上"的话? 不过她没说出来,谢玉秋和谢玉芳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两人冷哼一声转过头去,谢玉芳便硬邦邦道:"不用你们感激我们,我们知道,若不是我们贸然要救你们上来,你们也不至于掉到树上。" 罗莞笑道:"四姑娘这么说就有些偏激了。难道我和公主会不识好歹到这个地步?当时你们能够冒着危险来查看我们下落,我们心里都是很感激的,你们救我们也是真心实意,只是不知那可恶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才会让我们几个人都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我们好歹也算是共过患难生死的人,所恨所憎的该是那个幕后黑手,我心里倒是因为这件事,对两位姑娘很有些亲密之感呢。" 谢玉芳本能的就想去反驳,然而张了张嘴,竟然没说出什么话。罗莞说的很诚恳,这话也很在理。是啊,她们应该恨得,是那个将她们推下了悬崖的人,而这个人…… 谢玉芳忍不住就将目光挪到了谭芳蕊身上,这半天来,她始终不怎么说话,然而动作表情却极尽关怀,谢玉秋手臂拉伤,疼得汗都出来了,这会儿谭芳蕊便正用手帕子替她擦拭着额上汗珠。 第206章 女儿心思 谢玉芳和谢玉秋都半躺在一张榻上,她的腿紧挨着谢玉秋的腿,能够感觉到这姐姐的身子好像都僵硬了。于是她心中便猜测起来:是不是对于谭芳蕊,谢玉秋也是有怀疑的呢?以至于都对她生了恐惧之心。 谢玉婉不明白这几个姐姐都是在说什么,为什么忽然又沉默下来,因此只能在地上呆呆站着,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小妮子也是心思玲珑之人,她能感觉到经过这件事后,虽然谢玉芳谢玉秋心里对罗莞好像还有点芥蒂,但绝不是先前那种死活都瞧不起的态度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听见小丫头报信儿,说罗姐姐和溪月公主遭人袭击,连姐姐们也跟着差点儿没命,丫头们一个都不见了,我差点儿吓昏过去。"谢玉婉衡量了一下,还是坐到了谢玉芳和谢玉秋的身前,关切问了一句。 谢玉芳看了罗莞一眼,不说话,于是罗莞一笑,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她已是尽量轻描淡写,却仍是将谢玉婉吓得脸色苍白,然后她蹙眉想了想,忽然疑惑道:"不对啊,若是匪徒留在当地,他要暗算姐姐们,根本用不着悄无声息的啊,而且以那些匪徒的放肆,只怕他们还会故意把姐姐们逼得退无可退来取乐呢。怎么会……怎么会……" 她说到这里,就看见谢玉芳和谢玉秋直勾勾看着她,因连忙住了口,摸摸鼻子小声道:"哦,我……我就是觉着这有些不合常理,所以……那个,姐姐们不要在意。俗语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姐姐们这一次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必会有后福的。" 谢玉芳瞪了她一眼,冷哼道:"素日里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行了行了。我这腿还疼得慌,你让我静一静吧。" 谢玉婉吐吐舌头,又看了看罗莞,却听她笑道:"我们这一次庙会逛得亏了,到这会儿都是又累又乏,天也晚了,五姑娘也早些回去歇着吧,让我们也好好睡一觉。" 谢玉婉这才笑着点点头,转头看了谭芳蕊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到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便转身走开去。 —— "姐姐。那些匪徒哥哥还没有抓到,你说……你说他们会不会是谭姐姐派遣的?那……那在悬崖上推咱们下来的人,会不会就是谭姐姐?" 路王府后花园里,谢玉秋谢玉方独自坐在秋千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工夫,谢玉芳才忽然开口,一出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谢玉秋猛然抬起头来,她们当时由于摔落下去的震荡,所以都受了轻微内伤,之后又都伤风感冒,不过养了这几天,倒也好的差不多了。此时姐妹两个便是在屋里闷了,所以跑来秋千架上坐着。虽然有几个小丫头服侍,然而两个女孩儿看见她们,就想起那些被掳走的丫头,心情更加不好,于是便挥挥手让她们退下去。不用在这里伺候。 静寂无人之下,谢玉芳终于将横亘在心中好多天的疑问问了出来。而只看谢玉秋此时的惊恐神情,她心里便明白了,这个姐姐果然是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怀疑。 "你……你也怀疑谭姐姐?"谢玉秋压低了声音,却见谢玉芳点点头,想了想又小声道:"我觉着,哥哥大概也是怀疑她了,看她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利。" "不……不可能的,谭姐姐,她……她有什么理由要去害溪月公主?她……她不怕杀头灭族吗?"谢玉秋失魂落魄,喃喃道:"更何况,她和咱们一直是情同姐妹,她……她怎会下那个手?" 谢玉芳知道谢玉秋心中分明有疑惑,却又偏偏要自欺欺人,这恰和自己是一样的心思。全都是因为她们从前和谭芳蕊的感情太过深厚,以至于心里虽然越来越怀疑,她们却只能拼命找借口替对方开脱。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三姐姐,若说谭姐姐害人,未必是要害溪月公主,她心里更想除掉的,另有其人吧?"谢玉芳凄凉一笑,而谢玉秋对此事也是心知肚明,因呐呐道:"你说她要害罗姑娘?那害就害好了,为什么扯上公主?她害罗姑娘,还有转圜余地;她害公主,那一旦被侦察出来,就是万劫不复。" "也许,她并不想害公主,只是公主偏偏和罗姐姐在一起,所以她也不能不下手了。"谢玉芳叹了口气,忽然又惨笑道:"至于和咱们情同姐妹,呵呵,所以就不能推咱们下去吗?咱们若是把罗姐姐和公主救上来,这所有的安排岂不都是付之流水?而且哥哥肯定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害罗姐姐的。" 谢玉秋沉默不语,谢玉芳这一番话,触及了她素日里不愿想不敢想却又总是禁不住去想的那些隐秘心思,因一时间也没回答,只是直愣愣望着通往园门的小径发怔。 两人不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就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接着李溪月的身影翩然如蝶般出现在小径尽头,她背对着谢玉秋谢玉芳,冲着前面笑叫道:"我是什么人?我是西夏王宫的公主,森林里的小鹿,那点小伤早就好了。我不但能跑能跳,我还能上树抓鸟下水摸鱼,秋水哥哥你担心什么?"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云秋水的声音随即传来,然后他的身影也出现在小路尽头,只见他一把抓住了李溪月,关切道:"好不容易我的差事完事儿了,想着来看看你,你……你就这么上蹿下跳的?万一那内伤没好利索,再让你这么蹦来跑去的,它再坏了可怎么办?你给我消停点儿行不行?" 谢玉芳猛地从秋千架上站起,咬了半天嘴唇,忽然也绽开笑容,轻移莲步迎上前去,李溪月和云秋水看见她,都连忙停下步子。互相见过礼后,谢玉芳便笑着道:"秋水哥哥只顾着关心溪月公主,你差事完了,第一个就去看她,好歹我和三姐姐也是和你从小儿一块玩到大的,也不见你对我们这样用心。" "哪有?我这不正是来探望你们吗?谁知道老太太房里只有溪月在。"云秋水淡淡笑了笑,不动声色的退后两步。 他们几个人在这里说着话,浑不知就在园中的红花亭上,谢青锋方云白和罗莞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当下谢青锋便皱眉道:"玉芳这是怎么了?这段时间就总觉着她古古怪怪的,这会儿看见秋水和溪月,她不避开,倒迎上前了?" 方云白眉头一动,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却听罗莞笑道:"这有什么?她和你们是一起长大的,看见秋水世子和溪月公主,迎上前说几句话儿有什么关系?" "不对劲儿。"谢青锋却还是皱眉,然后叹了口气,对罗莞道:"罗姑娘,这大宅门里的女孩儿,从小受到的教育不是这样的。唔,看来我得找个机会敲打敲打她了。" 罗莞其实也能够看出谢家姐妹俩对云秋水和方云白的心意,只是云秋水如今已是心有所属,她自然不支持谢玉芳的一厢情愿。因此听见谢青锋的话,也默然不语。忽听方云白笑道:"青锋啊,让你指挥杀敌百战沙场,你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可的猛将,让你处理这些小儿女之事,你根本不是那块材料。我看,不如把这事儿交给罗姑娘吧,让她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和两位妹妹谈一谈,不然现在不说,将来……呵呵……那个,也总是要说的。对吧?" 谢青锋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方云白的意思,不由得微笑起来。而罗莞先是不明白,但看到谢青锋的笑容,这才明白方云白是指什么,不由又羞又气,冷哼一声道:"好,两位妹妹交给我,不过追查那些匪徒和丫头们的事,两位世子爷办的怎么样了?" 一提起那些匪徒,谢青锋的面孔蓦然就转冷了,咬牙道:"哼!我的人已经发现了那些匪徒的行踪,只是此事必有幕后主使,所以还未打草惊蛇,待将他们一网成擒,丫头们的下落和那幕后主使自然也就水落石出了。" 罗莞点点头,合掌道:"阿弥陀佛,但愿丫头们都能好好儿的……" 一语未完,忽然就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跑进园子,大声叫道:"公主,世子爷,三姑娘四姑娘,馨香和玉香还有那些丫头们回来了。" "什么?" 别说云秋水等人精神一振,这话就连凉亭上的罗莞和谢青锋也听得清清楚楚,不由都是喜出望外,于是立刻下了亭子,紧跟云秋水等人的后面而去。 说起来也是馨香和玉香等人的运气好。那些匪徒掳了她们,原本是要自己享用的。偏偏那匪徒里有个爱财如命的,他看出这几个丫头都是处子之身,因忙向首领禀报,只说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孩儿一旦卖到妓院中,定然可以卖得不少银子,若是糟蹋了,那时虽也可以卖往青楼,身价却是要大打折扣。 第207章 幸运 能在公主和王府千金身边服侍的女孩儿,那相貌能有差的吗?更不用提馨香玉香二女,那真是如同姣花软玉一般。因此那匪徒头子一听就心动了,他们这些匪徒是没什么处女情结的,一听说卖了这几个处子之身的女孩儿,多得的银子够他们每人多玩几十个上百个有姿色知情识趣的女人,于是立刻打消了心里的龌龊念头。 凶徒带着丫头们赶路,远不如自己骑马来去如风。因此刚出了京城,到了百里外的另一个城镇,便准备寻家妓院将这几个丫头出手。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那城里有一家有名的妓院怡红楼,只因为被对手打击,趁着老鸨生病,让那龟奴偷了红姑娘们的卖身契,和红姑娘们串通着,以低价把红姑娘们都卖到了对手的妓院。待这老鸨病好了,一看妓院里就剩下十几个姿色普通的中下等妓女,只气得一口血喷出来,险些没魂归九泉。 正是咬牙切齿决心拼命,却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的时候儿,天上掉下几个仙女儿来。老鸨一看馨香玉香等的人品容貌,便喜出望外,当即花高价将这些女孩儿都买到了手。 匪徒们拿着钱扬长而去。那老鸨也是欢天喜地,自觉着总算是可以东山再起了。看看这买来的几个女孩儿,论容貌,论气质,那是自己楼里原本的红姑娘都远远比不上的啊,再请师傅费心调教一番,一两年后,单是开苞银子,只怕就把她下的本钱赚回来了。 那老鸨美得啊,这一夜睡得别提多香了。谁知三天后,她请了专门教授琴棋书画的师傅过来,还不等调教这几支"潜力股",就见当中最漂亮的那个站出来了,几句话,就让老鸨魂飞魄散:原来这竟是路王府被匪徒掳来的丫头们。其中有几个甚至是世子爷和西夏公主的贴身丫头,那群天杀的匪徒,拿着她的钱跑了,却把这么些个烫手山芋丢给她,这是要活活烫死她啊。 老鸨子痛哭流涕啊,她也想置之不理,狠下心就把这几个姑娘给留在楼子里的。可她不敢啊,真是不敢啊,那最漂亮的丫头说的明明白白,这件事儿路王府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她们留在这里。路王府一定可以追查到。你老鸨子明明知道是王府的人,还敢调教她们,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十几个红姑娘跳槽,大不了妓院倒闭。可若是路王府要追究。只怕老鸨子的身家性命都要玩完了。 万般无奈之下,老鸨子也想过把这几个烫手山芋再卖出去,几千两银子啊,她总不能打了水漂吧?但那位漂亮姑娘真狠啊,人家直接撂下一堆话,中心意思就是:你把我们再卖了不打紧,但是你就求神拜佛保佑我们全都死了吧,不然但凡有活口被路王府找到,你在知道我们身份的情况下又转卖我们。耽误了路王府追查匪徒的线索,这就是重罪,王爷生气了,照样整死你。 事已至此,老鸨子再不甘心。再哭爹叫娘,也只能将她们放了。没办法,谁让她到底还是爱惜性命多过钱财呢?不过她当然也不会只听信几个女孩儿的一面之词,派了打手尾随在她们身后,一路来到路王府,直到看见里面出来人兴高采烈将她们接了进去,几个打手才意识到对方所言不虚,垂头丧气回去报信儿了。 老鸨子是如何哭天抢地不去提它,只说馨香玉香等人,原本自忖必死,就算不死,只怕也难保己身清白,几个人都是万念俱灰了,谁料想竟绝处逢生,无惊无险的回了路王府。 当下主仆几人相见,也是忍不住抱头痛哭。馨香玉香等听了罗莞等人的遭遇,也是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连呼满天神佛保佑。 至此,这件事虽然十分惊险,然而除了十三名护卫无一生还之外,总算女孩儿们都是死里逃生,当下大家哭哭笑笑也不必多说,如今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将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江湖匪类绳之以法。 谭芳蕊似乎完全不知道谢玉秋谢玉芳对自己的怀疑,仍是每日里和她们言笑晏晏,如今云秋水办完了那件大案子,可说是无事一身轻,原本想着这下可得好好自在自在,谁料想却比往常更加忙碌,从前也不过是李溪月小公主缠着他,如今又多了一个谢玉芳。 云秋水那是什么人?花丛里打过滚儿的,当下哪里还不明白谢玉芳的心意,眼看自己再在这王府里住着,不知要惹出多少事,于是二话不说,便搬回侯府了。 这一来,谢玉芳整个人都如同失魂落魄一般。因为匪徒还未落网,所以罗莞还暂住在路王府里。溪月公主却是已经回了皇宫,听说在大内侍卫的层层护卫下,天天溜出去寻找云秋水。如此一来,谢玉芳便急了,也天天吵着要出去,只把翁老太君和徐王妃气得了不得。知女莫若母,她们到如今也看出了这女孩子的心思,只这却是万万不能允许的。 路王府外,谢青锋忙着追凶,路王府内却也不平静。对这个胡搅蛮缠的同胞妹妹,谢青锋实在头痛得很。罗莞原本答应过要劝来的,可是他也明白,妹妹心中并没有因为那次共患难就把罗莞当做知心人,这会儿若是罗莞劝她放下,只怕稍微弥补了一点的裂隙都要扩大,甚至反目成仇了。 所以他也没有再向罗莞提起这件事,不过罗莞住在府中,这些日子冷眼旁观,又怎会不知此事?她有心帮谢青锋劝劝谢玉芳,但却有自知之明,情知谢玉芳对自己的看法。她倒也不怕什么反目成仇,只是若劝谏不当,反目成仇之后,没有一点效果,反而让这位任性的王府千金更加出格儿,那就是好心办了坏事儿。 因匆匆又过了十几日,眼看要进入腊月,罗莞想着罗府还有一摊子事,不由得忧心如焚。暗道谢青锋一日不抓住那些匪徒,我是不是一日回不去罗府?要这样的话,过了年开春,我还能回到乡下为果园忙活着吗? 心中焦急,却也明白谢青锋的苦心,自己总不能好歹不知啊。因此罗莞这两日颇有些气闷。这日早起,看见天上飘着星星点点的小雪,想起那后园里一片梅花盛放,因决定出去散散心。 披着红狐皮的斗篷来到后园梅林,果然,那些白梅红梅上都落了雪花,相映成趣。她穿梭在梅林中,只觉着闷不透气的胸口似乎也好了许多。 忽听一阵宛转悠扬的笛声传来,曲调幽怨凄凉。罗莞心中好奇,暗道是谁在吹断肠笛曲?因循着声音走过去,就见一个披着大红羽缎斗篷的背影正坐在秋千上,那动人笛声便是从她的方向传来。 罗莞几步走过去,才看清这吹笛子的人竟是谢玉芳。而此时谢玉芳也看到了她,虽然心里还是有点别扭,但总算不似从前那般冷漠,站起身淡淡打了声招呼,然后她看了看罗莞身后,淡然道:"出来怎么也不让丫头们陪着?" 罗莞笑道:"四姑娘不是也没有丫头随身吗?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吹笛子来了?" 谢玉芳许是心中堵得慌,也没因为面前是罗莞就置之不理,听了这话,便苦笑一声仍坐回秋千上,呵呵笑道:"你一个村姑,却得我哥哥倾心,皇上对你也赞叹有加,人人都喜欢吃你的果子,据说你还能培育出更多咱们没吃过的水果,民间现在人人都说你是百果娘娘下凡。呵呵,真可谓是一帆风顺,又哪里会了解我心中的凄苦?这样凄凉的调子,除了我自己,又能吹给谁听?" 罗莞便在一旁另一张秋千上坐了,假装诧异道:"这是怎么了?你说我那些一帆风顺的事,在从前不都是你瞧不上的吗?我就算种出一百种果子,也还是个村姑,哪里能比得上你这王府千金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你若还凄苦,那么多为衣食奔波的女孩儿都要怎么算?还有天理吗?" 谢玉芳瞪了她一眼,咬牙道:"王府千金又如何?哼!当日在你的果园里,还不是被你这小小村姑瞧不起?这会儿却说什么众星捧月,敢情你就是故意来讽刺我的吧?" 罗莞笑道:"这还真的不是,当日在我的果园里,也并非是我瞧不起姑娘们,而是姑娘们瞧不起我,只是我并没有瞧不起我自己,所以不肯自轻自贱。姑娘们大概被人捧惯了,我不肯低头,你们就生气了。其实你好好儿想一想,当日在果园里,到底咱们是谁瞧不起谁呢?" 谢玉芳想了想,还别说,真是这样的,当下不由得微微一笑,但随即又苦笑一声道:"好啦,现在你可以瞧不起我们了,你是村姑,可是我哥哥对你简直就是着了魔。我们呢,空有一个王府千金的身份,却是什么都没有,现在想一想,我们一直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所以什么事就能得偿所愿,真是太天真可笑了。" 第208章 金玉良言 罗莞点头道:"嗯,你这话是没错的。"话音未落,却见谢玉芳怒目视来,她便微微一笑道:"也不能说全然没错,姑娘身为王府千金,自然不是什么都没有,甚至可以说,你拥有的,已经是许多人几辈子加起来都得不到的了。只是世间事向来不能十全十美,你得到一些,必然就要失去一些。哪有人真的能一帆风顺?有些事情,就是命中八尺,难求一丈的。" 这话谢玉芳就有些不服气了,她也知道罗莞大概是趁这个机会劝自己放手,于是斜睨了罗莞一眼,冷笑道:"哼!这也不一定吧?溪月公主难道不是一帆风顺,要什么有什么?当初秋水哥哥对她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可就因为她死缠烂打,最后还不是得偿所愿?这是不是命中八尺却求来了一丈呢?" 罗莞便知道她要拿李溪月来攀比,当下微微一笑道:"唔,你现在看着小公主好像是什么都唾手可得。那你知不知道她从前生病,缠绵病榻两年多,若不是一个游方僧人,只怕连命都送了的事情呢?" 谢玉芳的确不知道这件事,当下不由得讶然道:"咦?她还有过这样经历?怎么我都不知道?" 罗莞笑道:"溪月公主是天之骄女不假,可她也有她的苦恼。她那个病虽然被一个游方僧人治好了,却终究是落下了根儿,每年总要犯几次心口疼的毛病,疼起来下不了床大汗淋漓,也吃不下东西,一疼就是一整天,连她那么乐观活泼的性子,一提起这件事,也是小脸发白。可见这疼的厉害了。" 谢玉芳垂头不语,又听罗莞语重心长道:"那些匪徒至今未能捉拿归案,你哥哥整日里就忙着这件事。你别让他还牵挂着你。更何况,你是王府千金。有些事情,以你的身份,是不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不然就会让老太君和王妃娘娘苦恼困扰。你仔细想一想,这都是因为她们疼爱你,若是在别的府里,你这样闹。是不是早就被关禁闭了?" 谢玉芳冷笑道:"如今我在这府里又如何?虽然能自由出入,可是出不得府门,难道不等于是被关禁闭?更不用提祖母和娘亲已经没了耐心,只怕再闹几回。她们就真的要把我关起来了。" 罗莞奇道:"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还不收敛呢?老实说,我是个村姑,可我冷眼看着,都觉着老太君和王妃娘娘对你很是宠爱呢。你只说溪月公主是万千宠爱在一身,你又何尝不是?可你为什么非要逼着宠爱你的人来罚你呢?这真是没有道理啊。" 谢玉芳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自然是帮着公主说话,你又怎么会明白我心里的苦楚?我就是不服,秋水哥哥不是喜欢天真烂漫的女孩儿吗?呵呵。难道我不会天真烂漫?我不过是因为自重身份,所以不曾表现出来罢了。"说到这里,方醒悟到自己一时赌气,竟把真话说了出来,不由得面红过耳,再也不敢看罗莞一眼,只在心里咬牙道:"我是怎么了?这种话怎么能对她说?还不让她笑话死?我……我怎么这么蠢这么笨啊。 却不料罗莞并没有出言讥讽,谢玉芳小心看了她一眼,就见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微微笑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总想出门见秋水世子,是因为这个……" 不等说完,便听谢玉芳恶狠狠道:"你……你不许笑,不许告诉人,不然……不然我和你势不两立。" 罗莞吓了一跳,摇摇头,心道性子虽然骄傲可恶了些,终归还只是个小女孩儿啊。因便微笑道:"势不两立?至于这么严重吗?我好害怕啊。" 谢玉芳脸更红了,起身跺脚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哼!不和你说了。"说完转身便要走,却被罗莞拉住了衣袖,听她笑道:"好好好,不打趣儿了,来,你坐下听我给你分析分析,你这样做其实是行不通的。" 谢玉芳听她说行不通,心中便是一凉。不过转念一想,罗莞说的没错,现在秋水哥哥看见自己,好像恨不能有条地缝能让他钻进去逃走似得,她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偏偏这样事又找不到人倾吐商量。谢玉秋和自己一样,什么都不懂。谭芳蕊呢?呵呵,疑心未去,她心中已经没办法把这位表姐当做知心人了,哪里还敢去找她? 因此时听见了罗莞的话,想到这女人能把哥哥迷得神魂颠倒,或许真能给自己一些中肯的建议。一念及此,便慢慢坐了下来,目光注视着罗莞,咬着嘴唇道:"你说我这样做行不通,为什么行不通?溪月公主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罗莞笑道:"溪月公主可以这么做,但姑娘不能这样做。溪月公主生长在西夏王宫中,那里民风粗犷开放,她从小就是骑马射箭,驰骋来去,所以养成了无拘无束的野性。这样的人,一般来说都会生出傲气,但幸而公主有一个好母亲,西夏王后原本是我们大夏的公主,所以,那里的天地赋予了公主灵性和野性,西夏王后却教育出公主的温柔聪明,这两样合而为一,才会出现今天这天真烂漫善良可爱的溪月公主。这种性格是很吸引人的,所以秋水世子一开始躲着她,但是到最后,却慢慢喜欢上了她。" 谢玉芳听见罗莞说云秋水喜欢溪月公主,只觉心如刀割,她强行抑住了自己的不甘心不服气,静静听罗莞继续道:"但是姑娘不同,姑娘生长在大夏的王府,从您懂事起,学的是贵族千金才可以学的规矩,一言一行,皆以优雅端庄为要,女戒女训德容言功,哪一样是可以允许你行为有半点出格的?到今天,即便你是天真烂漫的性格,却也只能存在心里,你的一举一动,本能带出的就是大宅门教育的影子,如果非要强装成溪月公主的天真可爱,只能是东施效颦。" 罗莞说完就有点后悔,暗道怎么可以用东施效颦这种词呢?这骄傲的四姑娘不跳起来和我拼命才怪。却不料谢玉芳竟然没有发火,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罗莞忙笑道:"当然,话说回来,若是让溪月公主装成你这样高贵优雅规规矩矩的模样,也只能是东施效颦。俗语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们这么大了,早已经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谢玉芳怔怔看着她,好半晌方叹气道:"罗姐姐,你说的没错,难怪……难怪我总觉着很别扭,如今才知道,呵呵,我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非要装成那副模样,可不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难怪……难怪……呵呵呵……" 罗莞见这四姑娘似乎是受了不小的打击,于是连忙又安慰她道:"其实你只是性子娇蛮了些,举止却是娴雅端庄,这气质也动人的很……"不等说完,便听谢玉芳幽幽道:"动人么?怎么不见秋水哥哥喜欢我?我现在虽是东施效颦,可从前的我并没有啊。" 罗莞咳了一声,小声道:"四姑娘应该知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秋水世子只把你当做妹妹,这只能说你们两个是有缘无分。" "那……那我该怎么办?"谢玉芳忽然一把抓住了罗莞的手,像个溺水的人寻求救援般的看着她,急切道:"罗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求而不得,那就不如彻底放下。"罗莞斩钉截铁得道,但下一刻,手就被谢玉芳甩开了,听她气嘟嘟道:"怎么可能?我……我怎么能放下?" "怎么不能放下?不放下又能如何?强扭的瓜不甜。何况秋水世子不是你能扭下来的啊。" 饶是谢玉芳此时心碎神伤,听见这句话也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她瞪了罗莞一眼,咬牙轻声道:"你……你胡说什么呢?秋水哥哥又不是瓜。" 罗莞笑道:"是了,你也知道他不是瓜,所以不是你想扭就能扭下来的对不对?其实很多话我们平日里总说,却并没有什么机会去仔细体味那其中意思。例如拿得起放得下,真正事到临头,有几人是真能放得下的?但是爱恨情仇,无论什么都好,凡是不可得的,只是一味放不下又有什么用呢?放不下,你也得不到,只会换了自己一生痛苦。" 谢玉芳叹气道:"你说得好听,我不信你回罗府是彻底放下仇恨了,一点儿也不打算报复。" 罗莞笑道:"天地良心,我之前是真的放下了,不然若要报复,早在认识了你哥哥和云白秋水两位世子的时候,我就可以筹谋。但那时我真的没想过报复,我爹爹和那韩姨娘,他们丧尽天良,自有天收,我只要忙乎着我的果园,看它一天天壮大,欣欣向荣就好,谁有那个闲工夫去操心他们过得怎么样呢?但是偏偏我放下了,他们却放不下,非要把我接回来让我报复他们。那我也没办法啊。" 第209章 凶徒落网 谢玉芳忍不住又是一笑,摇头道:"好啊,我素日里不知道,你原来除了会吓唬人,还这样能说会道。这理让你一说,可全都是在你这边儿了。" "那是当然。"罗莞傲然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这道理我是很清楚的。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清楚,不然的话,就算我爹爹丧尽天良宠妾灭妻,可他若能知足,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当个官儿不贪不躁,不也是挺好的吗?可惜他不明白这个道理。" "退一步海阔天空。"谢玉芳喃喃念了念,然后一翻白眼,冷哼道:"我就说这话用在这里好像不太合适,原来你又是拿这种话来劝我。" 罗莞诚恳道:"是劝你不假。四姑娘,你家世清贵,年华正好,容貌又漂亮,秋水世子虽然也很好,可这世上未必便没有其他好男儿。如今很显然,你和他已经是不可能了,又何必定要因为这情爱执念去强求呢?到头来只能弄得他尴尬你伤心,连带着你哥哥和老太君王妃娘娘都不得安宁,为你忧心。若是放下了,虽然你暂时会伤心难过,但时日长了,慢慢也就不去想了。以你哥哥和你爹娘对你的宠爱,他们也一定会为你配一个良人,将来你嫁过去,和丈夫好好过日子,生儿育女锦衣玉食的,闲暇下来,偶尔想一想今日这小女儿的痴心,那时你就不会觉着伤感,这段单相思就会成为微酸微甜的回忆,也算是很美好呢。" 这一番劝人的话也很普通,但却十分诚恳。谢玉芳有心要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心里不自禁便琢磨起这话的滋味儿,越琢磨越觉着有道理。只是让她就这样放下,哪里舍得?因此时心情真是痛苦无比,愣了好半晌。才站起身怔怔道:"罗姐姐,我……我心里乱的很。让我好好想想吧。" 罗莞点点头,看着谢玉芳失魂落魄的离开,她心里也不好受,叹了口气摇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唉!" —— "你何必去听别人的?那个女人为了讨好你哥哥,什么事做不出来?你若真因为她的话半途而废,她可算是有功之臣了,不知道尾巴能不能翘起来呢。" 谢玉芳的房间内。谢玉秋和谭芳蕊都坐在椅子里,听她说日后不想再继续错下去了。两人都觉得有些诧异,这妹妹对云秋水的心意没人比她们更清楚。待听谢玉芳说了罗莞劝自己的那一番话,谭芳蕊便冷哼一声。她心里也有些恼怒,想不到谢玉芳从前是看罗莞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如今竟然会这样听她的话,因一时忍不住,便咬牙切齿让谢玉芳不要理会罗莞。更不要半途而废。 如果是从前,谢玉芳的确会认为她这是在维护自己,然而最近几天,她甚至都不怎么敢面对谭芳蕊,此时再听对方这句话。心中不由得就画了魂儿,暗道谭姐姐看似为我打抱不平,但她真的是为我着想吗?还是单纯的就听不得罗姐姐的话,所以只要是罗姐姐说的,她便必要反对。不管对方说的有没有道理。 经过一次死里逃生,谢家四姑娘终于因为对谭芳蕊的那丝怀疑而变得懂事了许多,心中也有了是非观念,因表面上没说什么,下午去徐王妃那里坐的时候,便到底忍不住把这件事和母亲说了。 徐王妃叹口气道:"我就知道你的心思不正,你……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是路王府的女儿啊,怎能……怎能这样不知廉耻?如今你就死心了吧,我今天早上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她说过两天就要把云家和溪月公主的亲事定下呢。" 即便心中因为罗莞的话,想要试着放下,然而此刻听见这个消息,谢玉芳仍然有五雷轰顶之感,只觉一个身子飘飘荡荡的似是浮了起来,随风逐流的也不知要飘到何方。 正失神的工夫,就听徐王妃又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那乡下女孩儿倒有一番见地。芳儿啊,她说的没错,你是什么身份?从小儿又受的什么教养?溪月公主可是在西夏王宫出生长大,和你所处的环境能一样吗?她做不来你的娴静优雅,你想学她的天真烂漫,也只能是笑话。其实从前溪月公主没来大夏国的时候,秋水也只是把你当妹妹,你们两个是注定没缘分的。这种执念要不得,与其一生都不甘心,为之痛苦,不如早些放下吧。难道有爹娘和你哥哥在,我儿还愁嫁不到好儿郎吗?" 谢玉芳泪眼朦胧,却是不说话。徐王妃见她这样表情,倒有些放下心来,知道女儿这样难过,那是心里下了决心要放下,不然她只会做出满不在乎的模样,然后瞒着自己再想办法去得云秋水的欢心。一念及此,徐王妃便觉着心里堵得慌:自己的女儿差在哪里?要去努力讨男人的欢心?芳蕊那孩子平日里聪明,怎么这会儿却这样看不开?你就算讨厌罗莞,你难道不替芳儿的终身想一想?怎么还鼓励她去胡闹呢?真是太不懂事儿了。 想到这里,又想起之前儿子对自己说出的怀疑,徐王妃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当时谢青锋说过他怀疑谭家勾结匪徒,她还把儿子大骂了一顿,说他是小白眼狼。然而此时想一想,一向喜爱的外甥女儿能因为一时赌气就不顾女儿的终身幸福,若真是恨极了罗莞,让她那个混账哥哥帮她除去罗莞这样的狠毒事,她真的就做不出来吗?要知道,芳儿和她多少年的感情?她却把芳儿当做什么了?和罗莞斗法赌气的工具?若真的会无情至此,别的事情…… 徐王妃越想就越觉着心寒,谢玉芳在一旁只顾着泪下如雨,完全没有察觉到母亲的面色转瞬间已经是变了几变。 室内一时间静默无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王妃回过神,就见门帘一挑,小丫头春雨走进来,福身道:"王妃,世子爷刚刚派人回府送信,说是那些穷凶极恶的江湖大盗已经抓了起来。他们原本是西北一带的马匪,来去如风行踪不定,又是武功高强。所以这一次来京城,必然是受人指使,如今爷将他们移交到了有司衙门,正着人严密审讯,也许不日就会有结果出来。" "什么?都抓到了?" 徐王妃和谢玉芳一下坐直了身子,见春雨点头称是,徐王妃便一拳捶在桌子上,咬牙道:"让青锋好好儿的审,我倒要看看那幕后主使……"说到这里,忽然愣住了,却听谢玉芳喃喃道:"西北的马匪,谭姐姐家里,是不是在西北就有马场?" "你胡说什么?"徐王妃恼羞成怒的呵斥了女儿一声,其实她心里刚刚也恰好是想到此处,一时间只觉坐立不安,于是连忙挥手打发春雨出去,这里母女两个彼此凝望,都看到对方眼中那一抹惊惧之色。 —— "你着什么急赶回去?那个……只抓住了十八个凶徒,可是据三妹妹四妹妹所说,匪徒可是有二十一个人,你这会儿回去不太安全,我不放心。" 翁老太君的院子里,谢青锋皱着眉头看着罗莞,一得到凶徒伏法的消息,罗莞便如释重负,和翁老太君请辞要回罗府,这可把世子爷急坏了:搞什么啊?自己这些天一直为朝廷的事儿和这伙凶徒奔忙,都没顾得上好好利用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好不容易现在可以松一口气,刚刚怀着满心兴奋来找罗莞,想着能不能不着痕迹的温存一番,结果"啪"的一下,爱人没给他温存的机会,倒是先兜头给了一棒子,这……老天是不是看自己不顺眼啊。 听见谢青锋这么说,罗莞的目光不由凝重起来,皱眉道:"这么说,还有三个人做了漏网之鱼?" "唔……嗯……那个……算是吧。"世子爷的眼睛左右看着,就是不往罗莞的身上瞄。 "世子爷,那三个人到底在哪里?你不会不知道吧?"罗莞松了口气,谢青锋虽然腹黑,但是睁眼说瞎话这种技能他显然还是不太擅长,所以一看见他闪烁的眼神,罗莞便知道那三个土匪就算是漏网之鱼,也肯定落不了好。 "唔,不知道……"世子爷继续撒谎,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不死心的做垂死挣扎。 罗莞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最后终于看的谢青锋无奈了,叹口气道:"好吧好吧,那三条鱼,一条逃进林子,结果让狼咬死了,追他的人去到时,正好看见一群狼把他的尸体往山洞里拖;另一个慌不择路跳了河,结果跳进去发现他不会水,可是那河流太急了,我的人不敢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让那河水吞没了;还有一个,故意放他逃出去,我想顺着这条藤摸出幕后那只瓜。" "所以其实我现在回罗府,已经没什么危险了是吗?"罗莞笑眯眯地问了一句,却见谢青锋的头左扭右扭,就是不看她,好半天,才咳了一声道:"那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俗语说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第210章 私语 "小心个鬼啊。"罗莞忍不住悄悄吐槽了一句:凶徒一网成擒,就剩下条准备顺着摸瓜的藤,还能掀起什么大浪?世子爷这明显是在危言耸听假公济私嘛。 "你住在府里这几天,我和你统共还没说到十句话。"谢青锋终于忍不住了,看着罗莞"痛苦"的道:"好不容易现在有机会了,你……你就要走,你就再留哪怕两三天也好啊。" 看见他如此不舍,罗莞心中也满是甜蜜,四下里看看没人,她才小声笑道:"亏你还是世子爷呢,怎么这么笨?我为什么急着回罗府?还不是盼着赶紧把那里的事情完结了,然后好……南哥……你懂得。" "嗯,我懂,你盼着赶紧把罗府搅得天翻地覆元气大伤后,好快快活活回去种你的果园对吧?"就如同罗莞了解谢青锋,谢青锋对罗莞那也是知之甚深的,因此丝毫没受心上人的暗示影响,一针见血直奔事情本质。 "呵……呵呵……"罗莞没想到谢青锋会如此敏锐,简直就是直捣黄龙啊这,除了尴尬地呵呵笑,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世子爷了:赞美吗?赞美个头啊,真话放在心里就好,为什么非要说出来让我难堪呢?哼!这家伙是故意的。 谢青锋还真就是故意的,他似笑非笑看着罗莞:"怎么样?我是很懂吧?一下子就说中了你的心事吧?" 罗莞哼了一声,翻翻白眼:"是啊,真的是非常懂,世子爷你真是聪睿过人英明神武善解人意……" "停,打住吧。"谢青锋叹了口气:"再多住几天不行吗?我……我这些日子还没有和你好好说说话呢。" "不行。"罗莞斩钉截铁的拒绝,然而看到谢青锋深情期盼却又瞬间失落的目光,她心中不自禁的就是一颤。看看左右无人,连忙轻轻拉住谢青锋的手,微笑道:"傻瓜。你是百战杀神啊,怎么这个时候倒像个小孩子似得?我把罗府的事情料理完了。固然是急着回果园,只是……只是等到果园诸事妥当后,不就……不就可以和你……" 说到这里,后面那句"长相厮守"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罗莞可没忘了这里是古代。 不过大概也正因为是古代,男女间往往不能畅所欲言的互诉衷情,所以大夏朝的年轻男女在善解人意这方面真是登峰造极。最起码世子爷立刻就明白了罗莞想说的是什么。当下眼睛就亮起来了,反握住罗莞的手,稍微紧了紧,他郑重点头道:"好。那我等你。" 罗莞也点点头,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啊,怎么是你等我?难道不是我等你?等你把王妃娘娘太后娘娘搞定?" 谢青锋看着她那瞪大眼睛的疑惑可爱表情,忍不住就放声大笑起来。不等笑完,身上就挨了一巴掌。听罗莞咬牙切齿的道:"你要死啊,笑这么大声,生怕引不来人是不是?" "嘎……"笑声戛然而止,世子爷呛得咳了两声,看见心上人低吼羞恼的河东狮模样。连忙点头如捣蒜道:"对对对,莞儿说的没错,是我太不小心谨慎了。咳咳,那个……我其实也是……呵呵,一时兴奋嘛。呵呵,溪月公主已经告诉过我,太后娘娘也很喜欢你。" "啊?所以……她就不会阻挠你我的事了?"罗莞整个人都囧囧有神:太后喜欢自己,因为这个,就不管自己的地位身份了?就真的甘心让她这天之骄子的侄子娶一个村姑? "是啊。"谢青锋理所当然的点头:"你那是什么表情?太后喜欢你,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溪月公主说上一次在慈宁宫,你和太后明明谈笑风生啊。" "是,我知道,但我没想到太后会因为这个就……就接受我啊。喜欢是一码事,但是让你这样的天之骄子娶一个村姑,老实说,别说太后,就连我都怪不落忍的。"罗莞摊摊手,脸上的遗憾表情让谢青锋哭笑不得。 "胡说什么呢你?我倒是很庆幸,庆幸这天下还能有你这样一个女孩子。"谢青锋替罗莞将她额前一缕黑发别到耳边,想了想又笑道:"其实,最重要的是吧:我们谢家人都很喜欢吃果子,这个……你懂吧?" "我不懂。"罗莞摇头,心想喜欢吃果子和咱们俩这王子和灰姑娘的爱情有啥密不可分的内在联系吗? "怎么会不懂呢?"谢青锋也诧异了:"你和我小叔叔好歹也曾经做过三年的邻居,难道还没有见识到他对果子,尤其是苹果的偏爱?我们谢家人在这方面,也不比我小叔叔差的。" "不是。"罗莞快抓狂了:"你们家人喜欢吃果子我知道,谢大哥说过。不过我想不通这事儿和咱们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太后喜欢吃果子,就会同意你……你和我……的事?这……这两件事之间,根本没什么内在联系吧?" "怎么会没有?"谢青锋这才明白罗莞的疑惑,哈哈笑道:"我们家人喜欢吃果子,你偏偏会种果子,还会种许多我们没吃过的果子,这不就行了吗?太后娘娘越看你越爱,想到日后可以吃更多更多种的水果,她就更欣赏你了,为了第一时间吃到最新鲜最新奇的果子,当然是要让我赶紧把你娶进来她才放心啊。" 竟然……是……为了……这个理由吗? 罗莞捂着心口差点儿倒下,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其实她穿越的不是什么种田宅斗文,而是无厘头喜剧文吧?泥马那是太后啊,竟然会因为这么荒谬的理由就……就……决定下这样天大的事?作者君你真不是来搞笑的? "我不信,我才不信,我才不信太后娘娘会因为这种弱智理由就罔顾你这个侄子的幸福。"罗莞做垂死挣扎,那么高贵精明,在宫斗中强势胜出的女人,她绝不相信对方会走这么萌的路线,吃货的执念是很强大,但绝对不可能强大到这个地步。 "什么叫罔顾我的幸福?莞儿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不舍得离开我,所以也心乱如麻了?既如此,那就再住几天嘛。"谢青锋念念不忘自己来找罗莞的初衷。却被心上人狠狠瞪了一眼,于是他咳了一声,呵呵笑道:"太后娘娘如果不答应我和你的事,才是罔顾我的幸福好不好?现在不过是一举两得锦上添花罢了。不然,若是她反对到底,那个……我带着你远走高飞怎么办?侄子没了,果子也没了。那可是太后,很聪明的,怎么可能会做这种鸡飞蛋打的事?对不对?" "唔,好像……是有点道理。"罗莞整个人都有点虚脱:多么无稽而又好笑的理由,可……可仔细想想,特么的好像还很有道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不如……今年秋天吧,枝头硕果累累的时候,我娶你过门。只是我如今入了朝,乡下那边是不可能经常过去了,好在那些工人们也都学会了怎么打理果园,那片果园尽可以交给他们和张才。到时候,你先在咱们家园子里种些果树,你不是说咱们园子的土很好吗?我看看再去避暑行宫给你圈几个山头,那都是皇家园林,咱们找几个土壤肥沃的,专门种果树……" 为了娶到罗莞,世子爷真是煞费苦心啊,连皇家园林都让他给盯上了。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的罗莞就觉得自己好像又让雷劈了下:避暑行宫她知道,其实离皇宫不远,然而占地之广,园林之大之唯美,如同阿房宫和圆明园,据说之前那个国家的皇帝奢靡无度,就是为了这座极尽奢华的行宫而亡国的,却不料倒是把这座豪奢行宫拱手让给了大夏的开国皇帝。费尽一生心血,全给人做了嫁衣裳。真是死都不能瞑目啊。 这要是能把避暑行宫那几个山头给包下来种果树…… 罗莞一不小心就畅想起未来了,想到那避暑行宫中美轮美奂的景色,想到那些有着肥沃土壤的山岭,想着到时候把那几座山头变成硕果累累的黄金果园……唔,她觉得嘴巴里口水有点多。 "姑娘,世子爷,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来了。" 馨香的声音把两个正在心中勾画未来蓝图的有情人给惊醒过来。罗莞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结结巴巴道:"怎么办?你妹妹们来了,不能让她们看见你在这里……" "有什么?我只是来找你说话,我们又不是阁楼私会。"谢青锋倒是很快就冷静下来,然后站起身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今天便替你打点离开的事宜,馨香玉香你依然带回去吧,希望罗府的事情早些结束。" "好。" 罗莞点点头,将谢青锋送到门口,恰好谢家姐妹三个也都来到台阶下,看见哥哥,三女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才盈盈见礼。 第211章 往事 "嗯,怎么都想起来这里了?不去你们谭姐姐那里了?"谢青锋其实对妹妹们没去谭芳蕊那里很满意,那个女人心机太深了,尤其是现在他怀疑罗莞等人遇袭的事都与她有关,如果真是这样,他绝不会顾念亲情就放过这个心如蛇蝎的幕后主使。 "谭姐姐回府了,哥哥还不知道吗?今天一大早就走了,我们送她到门口的。"谢玉芳奇怪的看了谢青锋一眼,暗道看来哥哥真是半点都不把谭姐姐放在眼中了,这样事情他都一点儿不知道。不过谭姐姐走了也好,这些日子一看见她,就忍不住总想起那天在悬崖上的事,我都不知该怎么面对她了。 正想着,袖子被人拽了拽,她回过神,才发现谢青锋已经走出去了,谢玉秋奇怪的看着她问道:"想什么呢?那么入神?这风吹得好冷,你特意站在这里受冻不成?" 谢玉芳脸一红,这才进了屋,翁老太君正在午睡,三人便没过去,径自来到罗莞屋里,谢玉婉便问道:"姐姐,听说你要回去?怎么这样快啊?哥哥还没把幕后主使绳之以法,你回去了,还不一定安全呢。" 罗莞笑道:"当日那些匪徒之所以在咱们出去的时候下手,可见他们还是不敢进京城作案。我觉着我回罗府应该没什么事了。更何况世子爷还派了几个护院过去,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京城不比郊外,就算有人闯进府里,一旦露了形迹,呼喊起来就有人到的,我们家的邻居也都是官宦之家,哪一家还没几个护院仆人?人越聚越多,匪徒连全身而退都不能,所以他们哪里敢冒这个险?" 话音落,忽见谢玉芳面色有些苍白,罗莞疑惑道:"四姑娘怎么了?可是这话又让你想起了当日咱们险死还生的情景?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谢玉芳摇摇头。勉强笑道:"没有,不是……那个,我是想到了点别的事。呵呵……" 她的确是想到了别的事,但却不能说和这件事完全无关。别说她,就是谢玉秋此时都想起来。这些日子,她们一直想着的都是悬崖上那个幕后推手,她们心里怀疑谭芳蕊,却又因为一向的感情而拼命替她开脱。然而今日罗莞忽然提起匪徒只敢在京郊动手,从而推断他们不敢进京。这让两人一下子就想起了当日正是谭芳蕊不停在李溪月面前说郊外有多好多美,引起了小公主的玩心。才有后来的金刚寺之行。 同时两人也想起当时问过谭芳蕊为什么要这样做。对方的理由是那样的冠冕堂皇:一切都是为了谢玉芳这个妹妹。为了能让她有和云秋水亲近的机会,为了这个目的调虎离山。当时她们两个真可说是感动涕零,然而现在想一想,这理由是多么可笑而苍白?调虎离山?能调出去多久?又怎么敢保证把李溪月调出去。谢玉芳就一定有和云秋水亲近的机会? 两人脸色都有些苍白,坐在那里不发一言。罗莞不知道她们心中的惊涛骇浪,正和谢玉婉唠家常,谢玉婉邀请她去梁姨娘房里看那一盆大杜鹃树,只说因为今年冬天地龙暖和,那杜鹃树开了上千朵花,别提多漂亮了。 她这一说,罗莞也来了兴趣,想一想以谢青锋的性格。今天帮自己打点东西的话,估计明天早上能回到罗府就算是早的。于是便对谢玉秋谢玉芳道:"三姑娘,四姑娘,不如咱们一起去看看?" "啊?哦,好。" 两个女孩儿回过神来。也不知道什么事,反正先答应下来就没错。却不知她们这一表态,倒让谢玉婉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两个眼高于顶,连梁姨娘都瞧不起的姐姐竟然真的肯进那个在她们看来很是低贱的屋子。 因心中忐忑,谢玉婉便呐呐道:"唔,姐姐们也要去吗?那我……那我回去让姨娘准备准备。" 啊?是要去梁姨娘屋里吗?两个女孩儿愣住了,却见罗莞已经站起身来,满面春风的笑道:"准备什么?咱们又不是要在那里吃饭。" "是要去……梁姨娘屋里?"谢玉秋谢玉芳迟疑着站起来,迟疑着问。 "是啊,咦?你们刚才没听见?"罗莞奇怪,谢玉婉却连忙道:"两位姐姐不想去就不去吧……" 不等说完,便听谢玉芳咳了一声,然后扬头道:"去,怎么不去?我又不是聋子,刚才的话当然听到了,只是……嗯,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我还以为咱们明天去呢,现在也不知道梁姨娘是不是在午睡,罗姐姐你这也太雷厉风行了。" 罗莞笑道:"明天?明天我就回罗府去了。"话音刚落,就听谢玉秋失声道:"什么?明天就要走?老太太知道吗?" 罗莞点头道:"昨晚和老太太说了,府里还有一大摊子事情呢,再说这么长时间不回去,怕我们老太太也担心。" "她真的会担心?"谢玉秋嗤笑一声,斜睨着罗莞:"姐姐,你别怪我心直口快,你们家那位老祖宗若是真担心你的安危,当日她也不会坐视你和你娘被赶出门而置之不理了。" "三姐姐。"谢玉芳拽了一下谢玉秋的袖子,生怕罗莞因为她的话而尴尬。却不料罗莞竟笑了,上下打量了她们几眼,呵呵笑道:"咦?三姑娘也知道这件事?哦不,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也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明明今年夏天在荷风溪月的后园,你们还以我被赶出家门的身份为耻呢。" 提起这话,谢玉秋和谢玉芳都有些脸红,小声道:"那个……我们那时候不是为了给你难堪吗?结果弄巧成拙,哥哥和两位世子都跳出来为你保驾,倒弄得我们下不来台。" 罗莞一笑,接着又感叹道:"两位姑娘当日只想着让我难堪,你们却不知道,那实在是我心里最深的伤,当时从家里被赶出来,我挂念着弟弟,回去找他,结果看到他身上全是淤青伤痕……" 罗莞将当日她和蒋秋娘被赶出家之后的事情一一道来,谢玉秋和谢玉芳这才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她们从前只是要让罗莞难堪,并非心里就是非不分,也知道男人宠妾灭妻是丧良心的。然而此刻再听到真相,听到罗莞和蒋秋娘抱着重病的罗孚到处求医碰壁,到最后陷入了绝望之中,那份苦痛无奈只听得她们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谢玉秋怒道:"那样的男人,要他何用?若是还让他春风得意,这世上真是没有天理了。姐姐也可怜,真不知你们当初怎么熬过来的。" 罗莞笑道:"本来真是熬不过来了,幸亏遇见你哥哥。"于是又把自己万般无奈之下,想要讹钱给弟弟看病,却被谢青锋识破的事情说出来,之后感叹道:"人人都说世子爷是个冷漠的人,其实他不过是表面上冷漠罢了,他真是很善良,不然这种事摊上别人,就算不揍我,大概也是置之不理吧。" "所以姐姐那时候其实就对我哥哥芳心暗许了?"谢玉芳掩着嘴笑,只从这个动作来看,她和罗莞之间倒是没什么隔阂了。 "哪有?"罗莞咳了一声:"那个时候我可没想到还会再和世子爷有什么交集,谁知造化弄人,偏偏一次一次的……好了,不说了,快到梁姨娘院里了吧?" "别啊,别不说啊,姐姐说给我们听听嘛,我们都不知道哥哥和姐姐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谢玉秋和谢玉芳都扯住了罗莞的袖子,在她们想来:哥哥和罗莞的恋情,不知道有多么浪漫旖旎,比那些闲时偷看的花园相会私定终身要精彩多了。就连谢玉婉,都扯住了罗莞的衣襟,嘻嘻笑道:"姐姐就说一说嘛,那杜鹃花又不会谢,说完了咱们再去看也不迟。" "放手放手,这样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罗莞连忙叫着,然后告饶道:"好了我的大小姐们,这故事要慢慢的听对不对?一下子听完了,还有什么精彩可言?咱们去看花吧看花吧……" 一边说着,连拉带拽的总算把几个女孩子给拽到了梁姨娘的院里,恰好梁姨娘正在廊下,看见她们几个过来不由得大吃一惊,罗莞和谢玉婉也就罢了,怎么一向骄傲的三姑娘四姑娘都会过来? "姨娘身子不好,怎么又出来了?万一着凉了怎么办?"谢玉婉急忙跑过去扶住母亲,却听梁姨娘含笑道:"无妨,整日在屋里坐着,也闷得慌。"说完又看向罗莞等人,柔声道:"姑娘们的身子都大好了吗?之前你们病着,我有心去探望,偏偏我自己也病了。" 罗莞笑道:"多谢姨娘记挂,我们都好了。" 一边说着,几个人便走进屋去。入目便是那摆在角落的大杜鹃树,因为梁姨娘身体不好,路王爷又宠爱她,所以每到冬天,这屋里都笼着地龙,放置十几个炭盆,只把整个屋子弄得温暖如春。那大杜鹃树今年又换了土,脱离了病因,自从返青后便精神了,开花不辍,就连路王爷都啧啧称奇,笃信"人花一体"的梁姨娘精神也越发旺盛,不然就今年她得的两场病,差不多就能要了她的命去。 第212章 松口 谢玉秋和谢玉芳经历了这样一场劫难,和罗莞的龌龊几乎消散殆尽,从前的骄傲刁蛮也都收敛了不少,看梁姨娘也不似从前那般不顺眼。因此时看到这杜鹃树着实开的威武漂亮,不禁都是兴奋不已,啧啧赞叹着扑上前去,绕着那杜鹃树打转,谢玉秋便道:"姐姐,我能不能从杜鹃树上折下一枝来养啊?" 谢玉芳笑道:"这是梁姨娘的命根子,素日里插瓶都不舍得,能让你拿去养?"不等说完,便听梁姨娘笑道:"这倒没什么,只是这花儿不好养,妾身只怕姑娘们养不活它,倒是白白浪费了精神。" 谢玉芳知道梁姨娘心中还是不舍得,因便笑道:"想养杜鹃花,又何必来姨娘这里打扰?后园里就有,让花匠给咱们弄几盆,到时候精心培育着,也养到这么大才好看呢。" 罗莞笑道:"这真是外行的话,养到这么大?没有个二三十年能行吗?你们太天真了。叫我说,你们不是养这花的性子。看看等到明年开春,我教你们养盆景,那个东西又小又轻便,而且里面有大学问,形态,物种,摆设,配饰,等等等等,足够你们打发无聊时间用了。等到养成,若是自己喜欢,出嫁时还可以做嫁妆。" 谢玉芳和谢玉秋听说盆景,眼睛都是一亮,及至听到最后一句话,又不禁羞不可抑,一起跺着脚道:"姐姐胡说什么?我们养盆景,干脆等哥哥把你娶进门的时候送你好了。" 梁姨娘在旁边,惊讶看了这两个女孩儿一眼,心想什么意思?莫非王妃娘娘竟然松口了?这个罗姑娘真能以一介平民的身份嫁进路王府做世子妃?我的天,这……这是真的吗?" 一边思索着,看见女孩儿们说的投机,那两位姑娘对女儿也不像从前的鄙视呼喝。她心中高兴,便笑着道:"几位姑娘在这里稍坐,我去给你们做几样点心。都是我拿手的南方点心,平日里我身子不好。也没什么精神,懒怠做,难得今儿高兴,你们稍等一会儿,很快就好。"一边说着,便含笑走了出去。 —— "老太太这是忙什么呢?" 走进翁老太君的上房,徐王妃看到老太太在地上站着。正指挥丫头们把不知道什么东西往箱子里放,她便笑着问了一句。 翁老太君转过头来,看见是她,方呵呵笑道:"你来了?嗯。过来看看,莞丫头明天就要回去了,这是我送她的几件首饰,都是我年轻时候父母亲戚送的,虽然时间有些长了。可保存的还不错,你看看这些式样花纹,还是很漂亮的吧?" 徐王妃走过来,往箱子里看了一眼,只见一片珠光宝气。险些晃花了她的眼睛,她便呵呵笑道:"老太太怎么就那么喜欢她?这些可是您压箱子底的宝贝了吧?亏您也舍得,就都送她了?" 翁老太君笑道:"既然要送,自然是要送好的。我是什么身份?难道送人东西还要透出小家子气来?唔,不过你放心,三丫头四丫头五丫头她们我也留了些,等回头她们过来,一人也给几件。我这也是今儿没事,想着送莞丫头几件东西,所以才叫人把箱子搬出来,结果一看,原来还有这么多首饰,素日里没在意它们,都是些好东西,倒是白白放坏了。" 两人一边说着,便来到外室坐下,徐王妃正要说话,忽然就见门帘一挑,老太君身旁的丫头清雪走进来,先给两人见了礼,然后才笑道:"老太太,奴婢打听过了,原来罗姑娘和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都在梁姨娘屋里呢。" "梁姨娘?"徐王妃猛然抬头,接着皱眉道:"她们去那里做什么?" 清雪笑道:"听说几位姑娘是去看花,梁姨娘屋里那大杜鹃花开的可精神着呢,一树上有上千朵花。姑娘家总是喜欢花啊草啊的,何况这冬天里,外面除了梅花可看,可就再没有什么花能开在冰雪之中,这会儿忽然有杜鹃花看,她们可不就是都过去了呢。" 徐王妃心中不太高兴,却听翁老太君微笑道:"嗯,这也好。五丫头素日里跟个鹌鹑似得,我看着怪可怜见的,如今她姐姐们和她一起去看花,这以后姐妹们能和睦相处,倒是令人高兴的一件事,呵呵,真是没想到啊,莞丫头有这么大本事,从前三丫头四丫头那么喜欢蕊丫头,可没看见她们姐妹这样和睦。" 徐王妃知道这是翁老太君故意暗示自己,说谭芳蕊比不上罗莞,她心中有些烦乱,便勉强笑笑道:"蕊丫头自己就是贵族千金,也是眼高于顶的,为人大概骄傲了些,可不是不擅长做这些事呢。" 翁老太君看着她的神情,呵呵笑道:"儿媳啊,听我老婆子一句劝,人都说刚极易折,王爷屋里那些货色我也知道,你瞧不上她们我是清楚的。不过这个梁姨娘嘛,她为人虽软弱些,品性倒还好。你年纪也渐渐大了,该有个臂膀,莞丫头将来……咳咳,就算她进了咱们家的门,她也肯定是忙乎着她那果园子,这家里的事情,还是得你做主啊。" 徐王妃心中一跳,抬眼看向翁老太君,却见她平和面色上带着笑容,徐王妃不好和老太太较真儿,不过心里却也有些不甘,于是小声道:"您老这么说,敢情就是觉着那罗丫头肯定会嫁进咱们家来?这怎么说的?不是还没定亲吗?连提亲都没有呢。" 翁老太君微微一笑,摇头道:"事到如今了,你还要扛着?呵呵,那是你的儿子,自然由你们夫妻做主,我老婆子倒不好说话的。只是这俗语说的好,知子莫若母,青锋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你估摸着,能阻止得了这一桩姻缘?" 提起这个,徐王妃便是满肚子的悲愤啊,心想您老真好意思问,不是您撺掇着太后,让她也默许了这桩婚事,我至于到现在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青锋和一个村姑打得火热吗? 翁老太君看着她的表情,也猜出了徐王妃的心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凡做父母的,谁不盼着儿子能找一个端庄高贵的大家闺秀?只是儿媳啊,你为什么盼着青锋能娶这样女子?还不是因为你就觉着这样的女孩儿是最好的,这样的女孩儿才能配得起青锋?归根结底,你还不是盼着儿子能够顺顺利利风风光光的?你心里就是盼着儿女这辈子都能万事如意是吧?" 徐王妃看了婆婆一眼,叹气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只可惜,我这番心思算是白费了。" 翁老太君笑道:"我之前啊,也和你想的一样。后来我和莞丫头住了几天,听她说了一些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其实你还真别冤枉那丫头,最开始是咱们锋儿喜欢的人家,人家呢……唔,不能说不喜欢锋儿,只是不敢肖想咱们这公侯府第啊。那时她娘和外祖母就总愁着她的终身,天天儿跟她唠叨。那莞丫头就说啊:'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只是我究竟好不好,这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我因为什么才会快乐才会幸福,这些只有我自己知道,感受得到。你们爱我不假,可是不能因为这份爱,就用你们眼里衡量事情的标准来决定我的人生。'你听听,这话可不可气?哪有这样忤逆长辈的是不是?只是你再想一想,这话在不在理儿?如今青锋也一样,咱们觉着他娶一个端庄高贵的大家闺秀才是最好的,可青锋未必是这样想的。若是咱们一心要给他做主,只怕反而害了他,那孩子是个可怜的,从小儿就受人陷害,以至于他心里都有个结了,多少年冷冷清清的也不苟言笑。好容易有个罗丫头,让他整个人脱胎换骨了也似,每天都那么意气飞扬神采奕奕的,我看着心里也高兴。你这当母亲的,看到儿子这样威武神气,难道不跟着开心?" 一番话说得徐王妃哑口无言,心想我这要怎么说?我要是反对,岂不是成了不把儿子幸福放在心上的娘亲了?更何况,这话……唔,听上去的确是有那么点儿道理。因一边想着,嘴里便咕哝着道:"唔,想不到那罗丫头一个村姑,还懂这些大道理。" 翁老太君知道这个儿媳的秉性,刚强骄傲,却不是不讲理,因便笑道:"罗丫头的身世如今你也知道了,其实她是个官宦家的女儿,不过是摊上了一个忘恩负义丧良心的爹罢了。只是这歹竹出好笋,难为这孩子竟不似她爹爹那般,行事举止处处都透着懂事儿大方。你刚才没听见丫头的话?连芳丫头秋丫头都和她在一起,这两个孩子从前是眼高于顶,不把她放在眼中的,如今怎么又这样好?还不是因为罗丫头让人爱……" 老太太不等说完,忽然就听院子里猛然嘈杂起来,她不由得皱了眉头,喃喃道:"是谁这样不懂规矩?出了什么事?"话音刚落,就见徐王妃身边的柳嬷嬷匆匆走了进来,满脸的泪,一看见徐王妃,便"扑通"一声跪下道:"王妃娘娘……谭……谭姑娘她……她……" "蕊丫头?她怎么了?" 徐王妃心中猛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猛地从座椅上站起来,见柳嬷嬷只是哭,她便焦急地走到她身边,也顾不上什么粗鲁不粗鲁了,直接提起柳嬷嬷的衣领吼道:"蕊丫头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第213章 下场 "刚刚姨太太派人来报丧,说……说表姑娘……她……她自缢……自缢而死了呜呜呜……"柳嬷嬷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她是徐王妃的陪嫁,对主子娘家妹妹的女儿自然也有一份关爱,此时听说那么鲜活的一个女孩儿,正是年少芳华之时,竟然就自缢而死,心里哪能不悲伤? 徐王妃的身子晃了两晃,脸色苍白的吓人。两旁丫头连忙扶住了她,却被她一把甩开,只听她的声音冷冷道:"可知道……可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死的?"若不是语气颤抖的不成样子,只怕没人会觉得王妃是在为这个外甥女儿心痛。 "不……不知道,只是那报丧的人带来了一封信,说是……说是表姑娘给给王妃娘娘和世子爷的。"柳嬷嬷拿袖子擦着眼泪,哽咽着答了一句。 "老太太,儿媳先回去看看。"徐王妃的声音如同是飘在空气中,这样关头,却还不忘冲老太君躬身施礼,然后才转身匆匆出门。 翁老太君的眼睛眯了起来,疑惑道:"自缢而死?呵呵,那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儿,竟然自缢死了?奇怪,就因为知道她和青锋的事不能成了?未必吧。我看那女孩儿心机深沉得很,不似这样脆弱的人。莫非,那些丧尽天良的凶徒真是她买通的?" "……一切皆因芳蕊而起,害人不成终害己,可见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芳蕊别无他念,情愿一死谢罪。惟愿姨母和表哥看在母亲份儿上,莫要因我之故连累家族中人,则芳蕊九泉之下,亦含泪感激。顿首再拜。芳蕊绝笔。" 最后四个字如同鲜红的血一般,刺痛了徐王妃的双眼。所有的一切,谭芳蕊在这封信中都供认不讳:凶徒是她聘请的,溪月公主是被她蛊惑出京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早有预谋。只为了除掉罗莞。当时她并没有想到要除掉公主,只想在事情发生时,想个办法支开公主或者拉公主逃走。却不料骤变突生,谢玉芳和谢玉秋竟然误会云秋水等人要在郊外和罗莞李溪月幽会,以至于定要跟着前去,打乱了谭芳蕊的所有计划,而到那个时候,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把李溪月和谢玉芳谢玉秋都带走,显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这女人索性狠下心肠,要连同李溪月一同除去。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花重金买来的江湖杀手。一击必杀的刺杀行动竟然只是杀了十几个护卫。真正的正主儿毫发无伤,就连她丧了良心的把谢玉芳谢玉秋都推下悬崖,人家这四个人愣是在悬崖峭壁的树上活着等到了救援。这样的奇迹,除了"吉星高照百神护体"之外。简直都找不出第二个解释了。 所以谭芳蕊绝望了,这些天她表面上一直不动声色,但内心却是饱受煎熬,终于,她听说了谢青锋抓住全部凶徒的事情,如果是别人,这时候大概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就算抓住那群凶徒,也未必就能顺着这条线查到自己头上。然而谭芳蕊心里却明白得很。这个哥哥的能力或许有限,然而若是动用了锦衣卫,那她这自以为高明的买凶杀人之计绝对瞒不过三天。所以今天一大早,她便回了谭府,见了所有的人之后。静静写下遗书,然后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自缢谢罪了。 泪水一颗一颗滚出来,耳边是谢玉芳和谢玉秋的哭声,徐王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将那封信拍在桌子上,咬牙叫道:"够了,别哭了。" "娘。"两个女孩儿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在这里哀痛究竟碍到了徐王妃什么,怎么反而会惹得她大发雷霆?她们并没有看过这封信,虽然心中怀疑谭芳蕊是畏罪自杀,但毕竟没得到证明,两个女孩儿更愿意自欺欺人的相信那个善解人意的谭姐姐是因为对哥哥的感情绝望才会自杀的。 "哭什么?蕊丫头就是那个在悬崖上将你们推下去,差点儿害你们死掉的人,她死了,这是……这是报应,你们……你们哭什么?" "啊?" 谢玉秋谢玉芳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不敢置信的看着徐王妃,谢玉芳急急道:"娘,你……你说什么?你说谭姐姐……"不等说完,便见徐王妃猛然将信丢给她,咬牙道:"你们自己看吧。"说完便转身进了内室。 谢玉芳谢玉秋互相看了一眼,连忙抢上前去,将落在地上的信纸捡起,看完后,两人心里只觉着冰寒一片,谢玉芳更是牙齿都打颤了,好半晌,她才似乎是用尽力气般喃喃道:"为……为什么?谭姐姐她……她为什么……她……她怎会这样狠心?我们……我们是她的妹妹啊……呜呜呜……" 想到谭芳蕊的无情狠辣,姐妹两个又是伤心又是惊惧,然而转念一想,无论如何,那个如花般的女孩儿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尸体,因心中又不免觉着难受,一时间,两人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像母亲那样,说一声"活该"的好。 —— "好了,世子爷留步吧,再送,该送到我家门口了。" 离罗府不远的街道上,罗莞从马车中探出头,对身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谢青锋道,却见爱人摇摇头,满眼不舍的道:"已经送到这里了,索性送你到家门口吧。" "就这几步路,非要惹人耻笑吗?"罗莞无奈,却见谢青锋傲然一笑道:"别人笑不笑的又如何?难道还放在你我眼里?" 罗莞没脾气了,塌了肩膀看着固执的男人:"那个……昨天谭姑娘……唉!你今天总该陪王妃娘娘去谭府送她最后一程吧?" 果然,说到这个话题,谢青锋便沉默下来,好半晌,他才淡淡道:"太太不会去谭府的,不但她不去,连妹妹们也不许去。" "啊?这是为何?"罗莞大惊,无论怎样,人死为大,徐王妃又毕竟是谭芳蕊的姨母,从前她也很喜欢这个外甥女儿,虽说这件事是谭芳蕊做的太差劲儿,然而人都死了,徐王妃似乎也不该因为这事情就和谭府断了往来。 谢青锋冷笑道:"昨天晚上姨母来我们府里,和我娘吵了一通。你在老太太那边,所以不知道。呵呵,如今我娘知道她当日的错误了,留着表妹在这里住,住到最后,住成仇家了。姨母怨恨我娘没有照顾教育好她的女儿,以至于让她小小年纪铸成如此大错,其实话里话外,是恨我不肯娶表妹。说的我娘也生气了。今天早上便告诉我和妹妹们,谁也不许去谭府。说今日是表妹的计划失败,所以她才会畏罪自杀。可她当日推我两位妹妹下悬崖时,何曾有过一点儿顾虑?若不是上天护佑,妹妹们和你以及溪月公主都活着,又要去哪里追索凶手?你们岂不是也白死了?所以说起来,谭妹妹如此狠辣,何尝不是和她有杀女之仇?不过对方失败了而已,若是成功,又哪里会自缢而死?白白的只让我们悲痛欲绝。因着这些,所以不许我们去吊丧。我和爹爹倒觉着没什么,谭家向来目中无人,仗着先皇给的爵位横行无忌,在朝中树敌颇多,若是真能从此撇清了关系,倒还算是因祸得福呢。" 谢青锋和路王爷从政治上的考虑罗莞也不会多想,她只是没料到,徐王妃竟是如此敢爱敢恨恩怨分明的一个人。因呆呆怔了一会儿,想起那骄傲妇人的性子:似乎,这也的确会是她做出的事,才不会因为外甥女儿的死就自怨自艾,把一切罪过都背在自己的身上,也不管这些罪过该不该由自己来背。会这样把所有罪责都背负上身的,是自己那个软弱母亲蒋秋娘。然而母亲虽软弱,对自己和弟弟的爱却不比这世间任何一个母亲少。 一念及此,罗莞嘴角不由弯出一丝笑意:这个婆婆的性子,她还是很欣赏的。她对谭芳蕊本就没什么好感,对方又是要害她性命的仇人,如今计划失败畏罪自杀,她又怎么可能会为此感到悲伤痛惜? 马车辘辘,终于到了谭府门口。谢青锋跳下马来,将罗莞接出马车,两人默默凝望着,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爱恋和不舍。 "好了,快回去吧,想来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做。我答应你,尽快解决这里的事,到那时……"罗莞没有再说下去,她相信谢青锋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谢青锋微微一笑,忽然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悄声道:"我现在又后悔了,要等硕果累累的时候儿迎娶你,这也太晚了,不如,我们等着明年春暖花开,锦绣满园的时候,我就迎娶你进门吧。" 罗莞脸倏的一红,狠狠瞪了谢青锋一眼,咬牙道:"你……我不和你说了,等着吧你。"说完便转身进门,西角门守门的婆子早看见她了,此时笑得无比谄媚等在那里,眼角余光还不住瞥着站在门外的谢青锋。 第214章 递话 直到再也看不见罗莞的身影,谢青锋才翻身上马,缓缓拨转了马头,任马儿在大街上随意自在溜达着,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谭芳蕊这件事会因为她的自缢而从此消散,再不被人提起?笑话。敢伤害罗莞和他妹妹的人,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一个女孩儿,就算再有智计心机,她又怎么可能联络上西北的马匪?这其中,只怕少不了那每日里花天酒地浪荡无行的谭二少的帮忙吧。 这事儿是个人就能看得出来。徐王妃心里也明镜儿似的,然而不管怎么说,就算是恩断义绝吧,那谭二少也毕竟是她的外甥,是妹妹唯一的一个宝贝儿子,若是赶尽杀绝,这真的是太说不过去了。也因此王妃的意思,就是此事到此为止,不想让儿子再追查下去了。 只是谢青锋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他最爱的女人和两个妹子可是差点儿就死在悬崖下了。今天徐王妃能说出"到此为止"这一番话,不过是因为谢玉芳此刻还活着。不然若是女儿真的死了,此事被查出后,她大概会亲自拿着刀去谭家追砍谭青云。 仇一定要报,但是母亲的话谢青锋也不想违逆。不过没关系,这件事涉及到堂堂的西夏公主,事实上是否追查下去,让凶手血债血偿,决定权根本不在他们手里,而是在溪月公主和当朝皇帝的手里。 如果谢青锋恳求凌晨和李溪月放弃追查,那凭他的面子,倒也是有可能成功的。不过他当然不会做这种事:开玩笑,好不容易能有一个缘由,不用自己左右为难。他现在正盼着凌晨下令继续追查严惩凶手呢,哪里会去主动求情? 不说世子爷一路思索着如何操作这件事给爱人报仇,顺便彻底消除爱人身边的一大安全隐患。只说罗莞。回到罗府后,她受到了空前欢迎。从路王爷的嘴里,罗海天已经知道女儿和谢青锋的事情八九不离十了。只是路王府事情多,眼看又要赶上过年。这事儿短时间内不可能就操作上。饶如此,也让罗海天笑得合不拢嘴了,看着这个女儿,就好像是在看一棵升官发财的摇钱树,越看就越是欢喜不尽。 —— "哎呀,这半天可真是累死我了。娘,您看没看见?祖母和爹爹也太偏心了。有什么?不就是死里逃生吗?你瞧瞧她们那副样子。就跟捧着一只凤凰似得,我心里都要气炸了,表面上还得陪着笑脸。这顿饭吃的,就没有这么辛苦的时候儿。" 从黑老太太的上房里一出来。刚回到韩夫人卧室,罗芙便一头倒在床上,一边起劲儿的抱怨着。 韩夫人目光阴沉,忽然又微微笑道:"芙儿今晚做的不错,有好几次。娘都担心你压不住火儿,没想到你倒是表现的落落大方,可见真是有进步了。" 罗芙笑道:"这些天娘教了我这么多,我再没有一点进步,岂不辜负了娘的苦心。我只是恨。怎么她就那样好命?三年前把她们赶出家门时,以为她们会冻饿而死,结果她没死。如今那么多江湖匪类,也没把她杀死,掉下悬崖都被树接住了,可恨,难道她是猫不成?有九条命?" 韩夫人目光闪了闪,心中冷笑,暗道九条命?过些日子,找到机会下手,我让她有九十条命也逃不过去。想到这里,便微笑道:"你耐心着点儿,就算真是九条命,有这么几次死里逃生,她的寿禄也用的差不多了,我就不信,难道她还是金刚不坏之身不成?" 罗芙坐起身来,目光晶亮的看着母亲,小声道:"娘……您可……您可有把握吗?咱们可只有这一次机会,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啊。" "傻孩子,这个还用你教我?"韩夫人慈爱的摸着女儿头发,接着面色又阴沉下来,冷哼道:"这么些日子,她在路王府里,可府中这些下人们一个个倒是摁下去葫芦浮起瓢,就没一个消停的,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她住在路王府,这些人以为她将来必然可以做世子妃,所以一个个忙着拍她的马屁……" 不等说完,就听罗芙紧张道:"是啊娘,那些谣言我也听过,只怕爹爹和祖母也听到过,这……万一爹爹和祖母对娘不满,咱们该怎么办啊?" 韩夫人沉着脸冷哼道:"我和你爹十几年的夫妻,这几天他总不会就休妻的,等到再过几天,呵呵,他的靠山和摇钱树倒了,你还怕他因为那点儿东西和我闹腾?" 罗芙就知道母亲是准备在这几天间对罗莞动手,她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忽听门外丫头说老爷过来了,于是连忙站起来,在罗海天进来后施了一礼,然后便告退离开。 —— "听说昨儿父亲和太太大吵了一通,究竟是为什么事儿啊?" 罗莞房里,烟姨娘和女儿正坐在下首,看着罗莞送给她们的布料眉开眼笑。听见这话,烟姨娘便笑道:"姑娘也听说了?呵呵,姑娘不知道,您走的这几天,府里流言就没断过,啧啧,谁能想到咱们太太那么能耐,这家里库房中一半东西都快让她倒腾出去了。老爷昨儿不过是去库房里转了一转,回来便到太太房里大发雷霆。叫我说,这还没细数呢,若是细数,只怕老爷和老太太知道那么多好东西都没了,能活活儿气死。" 罗莞笑道:"爹爹也是的,这会儿倒想起去看库房了?叫我说,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从我回来,太太这些日子可收敛了不少呢,是吧?" 烟姨娘怎会不明白罗莞意思,连忙陪笑道:"就算现在收敛,难道姑娘不闻一失足成千古恨?呵呵,这失了足,还想重新洗心革面?就是有这个心,还要看老爷给不给她这个机会呢。" 罗莞笑道:"姨娘这话我可不明白,老爷和太太是多少年的恩爱夫妻?哪里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儿就生出隔阂来?若是太太贪得无厌也就罢了,如今她既然肯悬崖勒马,老爷岂会不给她这个机会?" 烟姨娘笑道:"若是从前,妾身倒不敢把话说死,想来就如同姑娘说的,多少年恩爱夫妻,银子古董珠宝这些东西,没了就再弄,总不好因为这个和太太反目,好说人家爹爹也是二品大员,咱们老爷在仕途上要靠着人家呢。不过现在嘛……"她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拿着茶杯喝了口水,淡淡笑道:"昨儿晚上老爷歇在妾身房里,还要妾身以后和姑娘多多亲近,妾身十分惶恐,就和老爷说,妾身倒是有心亲近姑娘,只是怕从前因为两位太太的事,姑娘厌烦妾身,所以素日里不太敢往姑娘面前儿凑,好在姑娘心胸宽大,处了几次,对妾身倒好,还给妾身和三姑娘那么些好东西,这种上等的好东西妾身从大太太离开府后,就再没见过。只是妾身觉着姑娘和太太好像不太亲近,想是当日伤了心,所以如今倒还要再处些日子才能回暖,妾身就让老爷耐心等等,姑娘和太太总有重归于好的时候儿。" 罗莞目光一闪,微笑道:"姨娘真是这么说的?呵呵!这你可就错了。姨娘大概还不知道当日我和娘亲兄弟被赶出府后,吃了多少苦头。孚儿重病垂危,若非路王府世子爷援手,早在他七岁那年就死了,我也有好几次险死还生。如今因为我回来,太太和二姑娘表面上对我恭敬谄媚,其实心里不知道怎么恨我呢。从前我和我娘对她们也没什么威胁的时候,就把我们当做眼中钉一般,到底想法子陷害我们把我们赶出去才甘心。如今只是没办法了,所以才把恨留在心里。我如今回府,只是因为祖母和爹爹的态度诚恳,想着无论如何,这是我生身之父。然而我今日和姨娘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和太太,面上再怎么和气,骨子里也是势不两立的。现在快过年了,我想着等过完年,在这府里住了一个冬天,也算是在祖母父亲面前尽了孝道,开春后,我那果园还要摆弄,连太后和路王府老太君以及王妃娘娘都惦记着那果园里的果子,我还是要赶回去的。只怕太太和二姑娘只有看着我去了,她们才能放心呢。这正好儿,我其实也不愿意回来,对着她们虚与委蛇很有意思吗?从此后能两清了更好。" 烟姨娘知道罗莞这话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目的自然是透过她说给罗海天听。看来这位姑娘是做了这么些日子的铺垫,终于图穷匕见,要和太太决一死战了。呵呵!若是太太没过错,只怕老爷还真要想破脑袋好好取舍一番,毕竟二品大员的女儿,他无缘无故就休回去,这不是结仇吗?可如今有了太太的把柄,大姑娘嫁进路王府的事儿看来也算是十拿九稳了,罗海天会如何取舍,就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了。 第215章 取舍 这府中,太太和二姑娘算是完了,日后肯定还是大太太回府,然后大姑娘当家,再之后,她是路王府世子妃,就连她的妹妹们,也肯定跟着沾光啊。 一念及此,烟姨娘的语气更加巴结,脸上笑容更加亲切谄媚,到底又缠着罗莞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和女儿一起告辞。 送走她们,罗莞还没等回到内室,便伸了个懒腰,摇头苦笑道:"唉!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儿真累啊,赶紧把这件事弄完,我好回乡下过年去。" 玉香就跟在她身边,听了这话,眼睛便是一亮,嘻嘻笑着问道:"姑娘,乡下过年有意思吗?看姑娘总是念念不忘的。" "有意思啊,怎么没有意思?乡下过年,样样事情都是自己忙碌着,比在府中过年辛苦些,但是也有趣味。怎么?你想和我一起回去?" 玉香猛点头,嘻嘻笑道:"姑娘,世子爷把我们给了您,想来是要作为您的陪嫁丫头的,既如此,在您进路王府之前,咱们都要跟着姑娘,您在这府里,咱们也在这府里,您若是回乡下,我们自然也跟着您回乡下。我早就听姐妹们说乡下过年热闹,只是没经历过,如今好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姑娘可别丢下奴婢。" 话音刚落,就见馨香挑帘子走了进来,冲手上呵着气,然后对罗莞笑道:"姑娘,我看见太太房里那位妈妈又过来了,在张妈屋里说话呢,石妈妈也在,啧啧,也不知道她们哪里有那么些话说。" 罗莞眼睛一眨,呵呵笑道:"是吗?从我回来,她往这里跑的倒越发勤快了。" 馨香笑道:"奴婢已经提醒过张妈妈和石妈妈了。小厨房那里的人也吩咐过,除非她别起什么心思,不然的话。呵呵,那就只能对不住她了。这恶奴害主,刑法上是要凌迟处死的。" 罗莞悠悠道:"我和她也没什么大仇恨,想来她若是要害我,大概也是受人指使。你说,我若告诉她,供出幕后主使,就给她个全尸。她会不会招供呢?" 玉香笑道:"那自然是要招供的,她这样人,还指望着对主子忠贞不渝?更何况,就算她真的忠心到了这个地步。不是还有我们爷吗?让爷把人扔到锦衣卫大狱里去,我就不信了,还撬不开她的嘴?" 罗莞点点头,走到门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喃喃自语道:"很好,如此双管齐下,我就不信,还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玉香和馨香都愣了一下,喃喃自语了一遍。却听罗莞笑道:"当初太太陷害我娘,把我们赶出家门;如今我这个倒也算不上用计,不过是逼着我那个没良心的父亲做个选择罢了,但目的却也是把她们赶出家门,这难道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馨香玉香这才明白,馨香微笑道:"姑娘还是太仁慈了,似是太太这样的人,只赶出去真是太便宜了她们。若是她真的要害您,难道您也只赶她出去便算完?" "是啊。"罗莞点点头,看见馨香玉香瞪大了眼睛,她便呵呵笑道:"我是很公平的,当年我和娘亲被赶出去,也算是她没赶尽杀绝,才有我们今日的生活。既如此,这回无论她是否害我,我只要将她清出去便是了,倒要看看她有没有本事,过得和我们一样好,若是她有这个本事,那便说明天也帮她,我认了。" 馨香和玉香又彼此看了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两人直觉罗莞似乎不会这样好心,虽然这样想主子有些不恭敬,但本来就是这样嘛,谭姑娘死的时候,可没见姑娘有说过什么惋惜之词。 罗莞的确没有把话完全和她们说开:呵呵,她当然不可能让韩夫人死掉,她还等着看一出狗咬狗的好戏呢。从头到尾都是女人受害,禽兽不如的渣爹竟然得不到报应,这怎么可以呢? —— "今天笼烟在我这里说的一番话,想来她也对你说过了,我就说嘛,莞丫头是个刚强的孩子,她怎么可能真心实意的和儿媳相处?如今你算是知道了吧?之前那些日子的和气都是假象,莞丫头心里早存了念头,有你媳妇就没有她,有她就没有你媳妇。儿啊,今日娘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黑老太太的屋里,老太太把丫头们都支了出去,只留下罗海天,娘儿两个秘密商议着关于罗莞和韩夫人的取舍问题。 "娘,儿子也十分为难,若说起来,我那岳父的官职却也不小,不是无足轻重的,让儿子现在就翻脸不认人,这……这实在是有些难看。" 罗海天沉吟了半天,方为难的和母亲说出心里话。却听黑老太太冷哼一声,淡淡道:"我知道,你那岳父是二品大员,只是那又如何?他都多大岁数了?还能做几年官?你日后的前程,要着落在谁身上?这个难道你心里没数吗?" 罗海天不言语,显然也知道母亲说的有道理,好半天,在黑老太太的逼视下,他才叹了口气道:"只是,我和她终究是十几年的夫妻了……" 不等说完,便见黑老太太杀气腾腾的坐直了身子,冷哼一声道:"你不提这个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有脸说和她是十几年的夫妻?没错,是十几年的夫妻啊,可你看看她都背着你干了些什么事儿?往她娘家里倒腾了多少东西?这幸亏是我还在家里,不然你这个家早被她倒腾空了。儿啊,姓韩的女人可不是秋娘那样贤惠的性子,若不是莞丫头这一次来,只怕咱们娘儿俩被她卖了,还要帮着人家数钱呢。" 一提起被倒腾出去的金银珠宝古董玉器,罗海天刚刚还为难的脸孔立刻也变得狰狞起来,咬牙切齿道:"娘说的没错,这样吃里扒外的女人,真真是可恨到极点。" 黑老太太冷哼一声道:"算了算了,你们夫妻的事,我老婆子也不便插嘴。反正你自己也好好想一想:她在这家里,干过什么好事儿?弄到现在,你连个儿子都没有,还让她把库房掏空了一半儿,敢情这么些年的官儿都是给她做了,你很甘心么?若是撵了她出去,把秋娘和孚儿接回来,咱们罗家有后,我死了也能闭上眼。再者,我看莞丫头和孚儿可都是精明能干的,莞丫头这是要做世子妃的人,自不必提,就是孚儿,你想想,他这么点儿年纪,就做了秀才,将来还不青出于蓝胜于蓝?何况他还有个王爷姐夫,那前程又会如何?你若是让那女人继续留在咱们家,这样前途无量的儿子你能认回来吗?上一次孚儿来咱们家,可没过夜就走了,那态度你还不明白?" 罗海天目中神色只挣扎了一会儿,便彻底沉凝下来,他重重点头道:"娘,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了。三天后是我休沐之日,便在那一天,咱们清理家中库房,我倒要看看,这女人到底倒腾了咱们家多少东西出去。" 黑老太太脸上这才绽开一丝笑意,却仍是气哼哼道:"嗯,你们夫妻的事,你自己弄吧,不过结果就不用告诉我了,我老了,怕被气死。" 罗海天连忙安慰了母亲几句,这才出了她的屋。站在院中,他看着天边夕阳,好半晌方阴狠一笑,喃喃道:"别怪我心狠。当日我既然能为了前程休掉发妻,撵她们出去,今天为什么不能为了前程再休掉你呢?我本就是个没良心的男人,这样的结局,其实你也应该料到的,不是吗?" —— "姑娘,老爷发下话来,说是明天要清理库房呢,看来他这是要拿太太的把柄了。"罗莞的屋里,石婆子殷勤地向罗莞报告着刚刚从外面得知的消息。 "哦?" 罗莞拨弄着茶盏的手轻轻一顿,目光一凝,呵呵笑道:"爹爹倒真是雷厉风行,这么快,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这么多年的夫妻,他怎么也要挣扎一番呢,谁知道……呵呵,这还没到五天呢,他就决定动手了?" 石婆子笑着道:"不是老婆子在这里说老爷的坏话,老爷的性子,姑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想来是一想到荣华富贵,就有点迫不及待了。" "扑哧"一声,罗莞和馨香玉香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罗莞冲石婆子竖起大拇指,微笑道:"妈妈这话真是太一针见血了,老爷的骨头,不,是骨髓都让你认清了。" 石婆子嘿嘿笑着挠挠头,正要说什么,忽听外面张妈的声音道:"姑娘们在不在?帮把手,哎哟这砂锅沉得,我单手拿不住。" 玉香连忙跑过去打起帘子,就见张妈双手提着一只砂锅走进来,冲罗莞笑道:"这天儿冷着呢,老奴特意用一只上好大公鸡,配着老山参,榛蘑干儿,枸杞等材料炖了汤,姑娘喝两碗,滋阴补气,身子也就不发虚了。" 第216章 如意算盘 馨香和玉香互相看了眼,馨香忽然道:"张妈妈,你不是在屋里招待太太房里那位杨妈妈吗?怎么还有工夫给姑娘炖汤?" 张妈妈把砂锅放在桌上,笑道:"姑娘说杨婆子啊?是,她刚刚来和我坐了会儿,听说我给姑娘炖了汤,也不好意思扰我太长时间,说了会儿话就走了。今儿恰好大厨房的柳家媳妇病了,所以咱们小厨房的乌娘子也去大厨房那边帮忙,我一直亲自看着这汤呢,姑娘闻闻,多香啊。" 她说完自己先深吸了一口气,做出陶醉的样子,惹得屋里人都笑了。馨香却是眉头一挑,淡然道:"这么说,妈妈和杨婆子就一直在厨房里坐着?" "可不是?我得看着火呢,不然若是烧干了,或者起了火怎么办?"张妈妈觉着馨香问的有些奇怪,但是随即想起前两日这大丫头吩咐过的话,对方分明嘱咐过自己,说这杨婆子很可能是包藏祸心,只是她因为一向和杨婆子言谈投机,所以虽然馨香这么说,她也没怎么疑心过对方,只觉得姑娘和两个丫头是因为对韩夫人的怀疑,所以连她房里的人也不信,这杨婆子她观察了这么些天,也没露一点儿破绽,那女人不过就是为了将来太太要是倒了,能在这个家里有一席之地罢了。 然而这会儿被馨香又提醒了一下,张妈妈猛然就想起自己在厨房中时,也并没有眼不错见的盯着那汤锅,万一杨婆子真要是趁这个机会往锅里下点什么…… 张妈妈简直不敢再想下去,连忙郑重道:"姑娘说的是,倒是老奴疏忽了,既如此,这锅汤怎么办?若说倒了。唉!真是可惜得很……" 罗莞又好笑又好气,摇头道:"这会儿还想着什么节省不节省啊?叫我看来,明儿爹爹就要清理库房。可巧儿这个时候杨婆子就来了,又那么巧。你偏偏就在为我炖汤。这锅汤,是宁可浪费了,也不可以入口的。馨香,你看看去弄两只什么活物来,把这汤给喂了,我要看看这汤里究竟有没有古怪。" 馨香和石婆子便出门去了,过了好半天才回来。馨香在石婆子后面,躲得远远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罗莞正在屋里踱着圈子,看见她们方松了口气。摇头笑道:"让你们去弄两只活物,怎么这个时候儿才回来?我刚刚还说,再不回来,这锅汤就算有毒,只怕也失效了。咦?馨香你离着那么远干什么?石妈妈你手里拿的是啥东西?" 石婆子笑道:"姑娘别提了。老奴和馨香姑娘去后院,原本想着抓两只鸡鸭,馨香姑娘说鸡鸭那嘴才多大点儿?等它们喝到毒死不知要什么时候。何况鸡鸭都是吃食,要是真中了毒,也吃不成了。这不是浪费吗?于是老奴想着厨房里刘婆子那里的狗前几天刚下了崽子,我就过去要了两只狗崽子,谁知馨香姑娘看见那狗崽子,只说可爱的紧,说什么也不肯拿它们来试毒,这不?还抱了回来说要养着。老奴没办法,又想起后院墙根下时常有野猫出入,那不如抓两只野猫吧。结果谁知道那野猫真不是好惹的,老奴没抓着猫,倒让它们把我给挠了几把,姑娘看看,这手上都好几道血口子呢。好在我这一下也惊动了它们,倒把两只半死不活的耗子丢下来了,老奴一看,这耗子身上没伤,就是让它们摔打的快昏了,试毒是没问题的。姑娘觉着如何?" 罗莞和玉香张妈妈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众人才"哗"的一下笑出声来,张妈妈看着老姐妹那无奈的样子,一边笑一边摇头道:"这是怎么说的?好好好,你别恼,我这就去取金疮药,把你手上那伤给敷上啊。" 玉香也一边笑,一边拿过两只小碗装了鸡汤。她害怕耗子,这一切都是自然都是石婆子操作,喂完了耗子就把这两只肮脏东西关进一个鸟笼子里,玉香躲得远远地好奇看着,敬佩道:"妈妈真是好样儿的,这样东西,我吓也吓死了,更别提去摆弄它。" 石婆子笑道:"姑娘是什么样人?花朵儿似得,哪里敢摆弄这东西?我不一样,小时候儿就出身穷苦,什么活儿没干过?饿得快死了那会儿,还吃过这东西呢……"说到这里,方察觉自己失言,连忙笑道:"看我,说这些事做什么?没的让姑娘听了恶心。" 罗莞在现代时也知道南方人是吃这些东西的,所以这会儿也没觉着什么。说了一声"辛苦妈妈"后,又拿出几串钱赏她。石婆子欢天喜地的收了,将那耗子提到外室放置。这里罗莞和馨香玉香都看着那两只刚断奶的小狗,一个是白底黑花,另一个是纯黑的,只有脑袋上顶着一撮白毛,或许是因为母狗奶水充足的关系,这两只小狗毛色光亮,圆滚滚的很是招人喜欢。 馨香玉香摩挲着那软毛,都是爱不释手。罗莞便笑道:"听说王府里也养狗,等它们长大了,倒也可以加入王府的狗团队,为看家护院发挥作用了。" 馨香连忙道:"那可不成,王府里的狗都是爷从西域那里弄来的大狗,可凶着呢,这两只不过是小土狗,去了准受欺负。只是姑娘这一说,我也觉着为难了,的确,府里哪好养这些东西?就是养,也都是养些长不大又乖顺的哈巴儿。" 罗莞笑道:"放心养着吧,不想让它们进王府,那就送到乡下帮我看园子,又或者……"这后面的话她却是沉吟着没说下去,原来她是想到了谢青锋答应过她,要把避暑行宫几座山头也弄成果园,若是两只狗长大,把它们放在那里倒很合适。隔得也近。不过这话只是两人私下里的悄悄话,罗莞自然不可能说出来给两个丫头听。 几人围着这小狗说了好一会儿话,期间石婆子出去了两三趟,因回来疑惑道:"奇怪,那两只耗子还精神着呢,在笼子里乱蹿,怎么还不死啊?" 罗莞笑道:"汤里有毒,原本也只是咱们猜测,也有可能猜错了呢?更何况,就算太太真想害我,也不会笨的下砒霜吧?到时候我一死,谁不知道我是中毒而死?老爷肯善罢甘休吗?她要害我毒我,也必然是找稀奇的毒药,不知不觉置人于死地,或者干脆让人好端端活两天,忽然之间就毒发身亡了的,到那时,人人都只以为是暴病而亡,也不会怀疑她了。" 石婆子点头道:"唔,姑娘说的有道理。既这么着,老奴就耐心等着,这锅汤却是要怎么处理?" 罗莞道:"也别倒了,拿到外面放在缸里或者什么隐蔽地方就是。院里就咱们几个人,都知道这汤的来历,也没人会去动它。" 张妈妈道:"是,那老奴这就去把那锅汤给处理了。"说完起身端着砂锅便出了门。 与此同时,在韩夫人房间里,罗芙正急得在屋中走来走去,见韩夫人还四平八稳躺在床上,她就有些急了,冲过去摇着她道:"我的娘亲,亏您现在还能稳坐钓鱼台,我刚回来便知道了这个消息,差点吓傻了,这……这可怎么办?爹爹和祖母明天就要清理库房,这些年,就是我知道的,你拿出去的那些东西也足够我爹翻脸不认人了,何况还不知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娘啊,您……您还不赶紧想想办法?" 韩夫人看着自己的指甲,悠悠道:"你急什么?他要查就查,若是因为这个就要休妻,那也由得他。呵呵,你不是一直嫉恨你姐姐有你祖母和爹爹亲自去乡下接她,可说是风光无限吗?到时候娘带你回你外祖家,不到十天,让你爹和你祖母也亲自来接你。" "她们还会亲自来接咱们?只怕恨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去接咱们?"罗芙以为母亲是得了失心疯。然而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倏然退后一步,这女孩儿眼中全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娘,难道……难道那事儿成了?" "是啊,成了。"韩夫人笑着点头:"刚刚杨婆子来和我说,她把那东西下到砂锅里了,那砂锅里是张婆子用各种补品炖的鸡汤,专门为了讨你那姐姐欢心的。这样好东西,她会不喝?只要喝了,呵呵,五天之内没什么异常,到第六天便会觉着头痛腹痛,叫太医来,也查不出病因,活不过晚上死了,也只能定个暴病而亡。你说,到那个时候儿,你爹爹不赶紧屁颠屁颠去你外祖家接咱们回来,他可是不想做这个官了?" 罗芙想了想,方一屁股坐在韩夫人身边,抚掌笑道:"娘亲这一招当真高明的很呢,明天爹爹查出库房亏空,定会大发雷霆,唔,如今我倒盼着他休妻了,然后咱们回到外祖家,再过几日,那女人死了,和咱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而等她死了之后,爹爹升官发财的梦破了,还不怕他上赶着去接咱们回来?是了,到时候娘可别糊涂,想着拿架子,我觉得吧,咱们还真得要赶紧回来,回来后就可以给那女人办丧事,世子爷是肯定会过来的吧,到那时……" 韩夫人不等女儿说完,便笑着接口道:"到那时,我的芙儿便可以趁虚而入了。如何?你看娘安排的好不好?" 第217章 被骗 "好,怎么不好?这样缜密周详的计划,真不知娘是怎么想出来的。"罗芙抱住母亲脖子,娇笑着道:"今儿起女儿算是服了娘亲,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主意,只怕女儿一辈子都想不出来呢。" 韩夫人笑道:"所以啊,你就不用担心了,明日不管你爹爹怎么发火,哪怕是休妻,你也不用怕,跟娘回你外祖家,就权当散心了,明白吗?" "嗯,女儿明白。"罗芙连连点头,嘻嘻笑道:"娘,让您这一说,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好想看那个女人死的时候,我爹爹和祖母是如何失魂落魄的呢,一棵闪着金光的摇钱树就这么轰然倒下,呀,祖母年纪大了,不会这一气便魂归离恨天吧?" 这简直已经是诅咒了,罗芙原本对宠爱她的黑老太太还是有些祖孙之情的。然而自从罗莞回来后,这个势利的老太太心里眼里就只有大孙女儿了。罗芙心眼本来就小,又是忽然失宠,心中怎可能没有怨念?因此时听见母亲的话,立刻便觉着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连想法都有些偏激起来。可以肯定的是:黑老太太如果真因为这个魂归极乐了,这二孙女是绝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的。 韩夫人对这婆婆显然也已经没有了一点儿尊敬和孝顺之心,她冷笑一声道:"慢慢来,只要那小贱人死了,呵呵,这个家,还是咱们说了算,到时候,所有欺负过咱们的人,娘都会让她们付出代价的。好女儿,慢慢来。" 话音落,母女两个便都沉默下来,但是目光却坚定明亮。仿佛这会儿罗莞已经死了,她们所幻想着的美好未来马上就要降临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杨婆子悄悄儿走了进来。韩夫人看见她。立刻从床上坐直了身子,沉声问:"如何?" "回太太的话。老奴刚刚去张妈妈那里借针线,还不等我打听,那老货就喜滋滋和我说,大姑娘喝着那鸡汤好,赏了她两串钱,那老货都快乐颠了馅儿呢。" 韩夫人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得绷紧身子,沉声道:"你说那是一砂锅鸡汤。小贱人一顿怎么可能喝的完?她该不会是也赏给下人们喝了吧?" 杨婆子笑道:"没有,老奴打听清楚了,那汤其实炖到最后,并不多。不过是两三碗。大姑娘不吃鸡肉,把汤都喝完了。玉香和馨香两位姑娘那是王府大丫头,也不吃这些没了补养的肉,石婆子和张妈妈如今在大姑娘房里,不知道有多滋润。这种东西也看不上眼儿了。张妈妈还说要把这剩下的鸡送给厨房刘婆子家的狗吃呢。" 韩夫人笑道:"这我便放心了。咦?你怎么和她聊了这么多?她该不会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吧?" 这一次不等杨婆子说话,罗芙便笑道:"娘,您这是太紧张了,杨妈妈去找张妈妈说话,可不就是聊这些家长里短的呢?那罗莞又不是神仙。难道她就能算得到咱们要这样害她?叫我说,这事儿万无一失了,您还是想想之后该怎么办吧,别为她费精神了。" 韩夫人这才笑着点点头,对杨婆子和蔼道:"这事儿你做的很好,明儿老爷要查库房,估摸着我和姑娘要回娘家住一段时间,你虽不是跟着我陪嫁过来的,但你家里人都在我们府里做事,我就带着你回去,想必老爷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和我认真,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杨婆子连忙趴在地上磕了头,感激道:"这怎么还能不愿意呢?老奴多亏了太太提拔,便是为太太死也心甘情愿的。" "说什么死啊活的,跟着我,自然要好好活着。"韩夫人微笑,温言道:"行了,你下去吧,去徐妈妈那里,我让她预备好了银子,是给你的赏钱,这事儿凶险,不能让你白辛苦一趟。" 杨婆子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这才喜滋滋去了。这里韩夫人看着她的背影离开,目中凶光一闪,暗道这老货暂时还不能动,免得引起人疑心。但是将来,总要找个法子除了她,免得她一不小心就把这事儿给我吐露出去了。 ———— "这便是罗府?" 谢玉秋探出头问马上的谢青锋,见哥哥点头,她便笑道:"看这大门,她们家也是挺气派的嘛。" 谢青锋微微一笑,心想气派?过一段日子恐怕就未必能这样气派了。他翻身下了马,忽见馨香接出来,笑道:"世子爷和两位姑娘怎么过来了?七星来报信儿的时候,吓了奴婢一大跳,爷和姑娘们倒真是能赶上点儿。" 谢青锋呵呵笑道:"怎么了?赶上什么点儿了?罗姑娘回来好几天,我这才过来探望,妹妹们也要跟着来,这些天她们没出来过,所以索性趁这机会,带她们出来溜达溜达。" 馨香将人迎进去,又笑道:"爷也是的,您心里就只有罗姑娘。不然的话,以您的身份,若是递上拜帖,用得着从这角门进吗?还不怕罗老爷大开中门,诚惶诚恐的将您接进来?" 谢青锋冷哼一声道:"罢了,我来是见罗姑娘,又不是见他,递了拜帖,不知道要和他磨多久,谁耐烦那个?" 馨香笑道:"爷也太看不起人了,罗老爷哪里会连这点眼色都不懂?越是那样人,越懂得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若是爷递了拜帖,他把爷接进来,保准不敢缠着爷,说几句话就把你送到后院来了呢。" 谢青锋笑道:"你这丫头怎么也开始贫嘴?和玉香互换了性子吗?你刚刚说赶上什么点儿了?怎么?莫非是罗家发生了什么事?" 馨香就是心里高兴,所以今儿性子才反常了些。此时听见谢青锋这话,便笑吟吟道:"告诉不得爷,罗老爷和我们老太太正清查库房东西,才从前边传来的信儿,说是老爷和老太太大发雷霆,把太太骂的狗血喷头。" 谢青锋眼睛一亮,暗道莞儿终于发动了?呵呵,这下好了,只等那两个女人一走,她大仇得报,终于可以心无旁骛的和我在一起了……唔,不对,还有她的果园,唉!也不知我这辈子,在她心中的地位还有没有超过她那果园的一天。 不过无论如何,这倒是个好消息。谢玉秋谢玉芳听说这事情,也都振奋的很,觉着罗莞总算是出了一口气。因几人来到罗莞院中,只见她披着大红羽缎的披风,正在院里接着她们。彼此厮见过,罗莞便疑惑道:"咦?奇怪,怎么婉妹妹没和你们一起?" 谢玉秋谢玉芳一人挽住她一只胳膊,谢玉芳故意板起脸道:"姐姐就知道婉妹妹婉妹妹,可见我们都不是你的妹妹了?" "这话可是害我。"罗莞哭笑不得:"我只是有些奇怪而已,觉着你们来了,婉妹妹向来是跟着你们的,不可能不过来啊。怎么?莫非是梁姨娘身子又不好?" 谢玉秋笑道:"姐姐干脆不要种果子,改行算命得了?算命的也未必有你这未卜先知的本事。" "啊?真是梁姨娘病了?严重吗?论理我该去府上探望探望的。"罗莞没想到自己一语中的。却听谢玉秋笑道:"放心把,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头疼感冒。这若是去年,她整日里无精打采病怏怏的,一声咳嗽也有可能要了命。然而如今精神却好着呢。虽说头疼感冒,今早还能撑着去给王妃请安,其他几个姨娘还耻笑她为了巴结王妃,命都不要了。平时梁姨娘最受不得这话,可今儿听了,也只是一笑置之。我和四妹妹都啧啧称奇,真想不到,这竟是一个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有变化这样大的?还不到一年呢,叫我说,都是姐姐帮她养好了那大杜鹃树的功劳。" 罗莞笑叹道:"梁姨娘深信那棵大杜鹃树的命运就代表了她的命运,把自己的生命和生活寄托在一棵大杜鹃树上,虽然可悲,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儿好处,若是这大杜鹃树能精神旺盛长开不衰,那梁姨娘整个人也能变得自信积极一些。" 几个人说着话,进到屋里各自落座,馨香玉香奉上茶水。谢青锋这都没抢到和罗莞说话的机会,好不容易叽叽喳喳的两个妹妹总算消停了一会儿,他这才问罗莞道:"听说你们家今天清查库房,你怎么没过去啊?" 罗莞笑道:"我过去做什么?库房里那些东西不是我赚的,也不是我搬空的,我真真正正是个局外人。何必掺合这事儿?" 谢玉芳笑道:"姐姐这一招高明,身在战局之外,却是运筹帷幄之中啊。" 罗莞笑道:"不敢当妹妹这夸奖,我其实也没做什么的,唔……只是鼓励下人们壮了壮胆子,自由自在说了些话而已,谁能想到就闹到今日这个地步呢?" 她说完便轻轻眨了眨眼睛,众人心照不宣,一齐低下头笑。恰在此时,便听门外脚步声响,接着张妈妈和石婆子走进来,大笑道:"姑娘可惜没过去,您不知道……" 不等说完,忽见屋里坐着几个客人,不由得都愣住了,待看清了谢青锋等,更是吓得两个婆子趴到地上磕头。 第218章 休妻 馨香玉香连忙上前扶起她们,罗莞笑吟吟道:"妈妈们想是还不知道,这是路王府里三姑娘,这是四姑娘。"说着分别像谢玉秋谢玉芳一摆手,张妈妈和石婆子忙又上前见过,这才听罗莞问道:"唔?前院查库房查的怎么样了?" 张妈妈连忙道:"老太太和老爷亲自主持着呢,结果查出了许多亏空,那些看仓库的管家媳妇一开始还替夫人抵赖着,后来实在是亏空的东西太多,她们都担不起,老爷又命打断了两个管家媳妇的腿,剩下的这才招供。说起来也真要佩服太太,她自始至终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两个替她隐瞒的媳妇被打折了腿,眉毛都不皱一下的。老奴回来的时候儿,老爷正问她呢。太太见实在是无可抵赖,都承认了。老太太气得背过气去,老爷叫着要休了她呢。" "呵呵……"罗莞冷笑一声,接着又叹了口气,对谢玉秋谢玉芳道:"你们今日过来,倒让你们看了这笑话,真是不好意思……" 不等说完,便听谢玉秋淡淡笑:"姐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难道还把这里当过家吗?你们太太的狠毒和你爹爹的无情,你是今天才知道?老实说,今儿能赶上这样一场戏,我们倒觉着真是大快人心呢。" 这三姑娘说话倒是直爽。罗莞低头微笑不语,张妈和石婆子仍是兴冲冲出去探听事情最新进展了。这里谢青锋等人陪罗莞聊着天,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就见张妈和石婆子又匆匆奔进来,这回不等张妈说话,石婆子便抢着道:"实实没想到,太太无可抵赖了,倒也光棍,老爷说休妻,她便真的回去收拾东西了。只是和老爷要走了几个下人,啧啧。老奴还以为,太太必然要向老爷认错服软呢,这……这被休了的妇人,哪里还能得好儿啊。" 说到这里,忽然想到罗莞和蒋秋娘,因连忙陪笑道:"自然,大太太和姑娘是例外,只那是因为大太太和姑娘心好,这人善人欺天不欺,都是有数的。到底让大太太和姑娘苦尽甘来了。" 罗莞挑眉道:"哦?这么说太太真的要离开了?" 石婆子点头道:"可不是。太太一句话没说。老爷把休书扔给她,她收了,还说硬话呢,只说今日走了。来日再想叫她回来,就不能够了。呵呵,她大概还想着能和大太太姑娘一样,将来让老爷低声下气去求她,她也不看看她做下了什么事?有什么脸和大太太比?" 张妈妈这会儿倒沉稳了许多,偷眼觑着罗莞表情,想了想到底忍不住道:"姑娘,闹到这个份儿上,您……您还不出面吗?或者劝劝老爷?老奴料想着。老爷心里是打定了主意的,便是姑娘劝也没用,只是这时候儿,若是姑娘去劝一劝,倒显得你心胸宽大。" 罗莞笑道:"我心胸宽大吗?不。一点儿都不宽大,张妈妈你错了,我心里就是对这府里欺负过我娘的人恨之入骨,太太和我那妹妹有今天,我其实是功不可没的。既如此,又何必去假惺惺做好人?呵呵,不必了。" 张妈原本是怕罗莞在谢青锋面前表现的这样冷血无情,会引起这世子爷反感。却不料罗莞竟是连半点伪装都不肯,她一想:可不是吗?自己真是老糊涂了,大姑娘原本身世卑微,在乡下种地,靠的什么让世子爷为她神魂颠倒?不就是这份儿本色。若说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虚伪,世子爷生在王府,见识的还少吗?自己让姑娘去做这种好人,真是昏了头。 因想到此处,连忙又赔笑道:"姑娘说的是,倒是老奴没见识了。太太做下这么多天怨人怒的事,就是当日陷害大太太,传姑娘的流言,对小少爷动手,这些事情,姑娘心中怎可能不恨?这会儿还去为她说好话?若姑娘真是这样以德报怨的人,就连老奴心里都不甘的。" 罗莞轻轻啜了一口快要冷掉的茶,冷笑一声悠悠道:"对这样的人,若是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好了,如今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你们两个这半天传递消息,也累了,且下去歇着吧。我和两位姑娘说会儿话。" 张妈妈和石婆子连忙告退,这里谢玉秋谢玉芳咀嚼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的话,默默沉思。忽然又听罗莞笑道:"不用琢磨,这话也不是通用的。有些人,没铸下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她真心悔过了,也不是不可以原谅。可另一些人,或伤了人命,或心肠歹毒,或贪得无厌,觉得全天下人都欠了他的,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别人稍微慢待他一点儿,便气炸了肺,觉着人家不把他放在眼中,苦思报复陷害之道,对这样人,那就不必说什么宽容为怀了,都是屁话。" 说到这里,忽见谢青锋在一旁囧囧有神的看着自己,罗莞不由脸一红,咳了一声道:"世子爷还坐在这里做什么?我们老爷刚刚休妻,心中大概还是有点儿忐忑的,你去宽慰他一番嘛,有你在,我和妹妹们说话都不自在了。" "所以你就把我推到你爹那里不自在去?"谢青锋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招你玩的倒是娴熟。放心,你爹爹知道我来看你的消息就够了,不必非要我宽慰他,你该知道他的心也是宽的很呢,不过只装着升官发财就是了。" 罗莞笑道:"你倒真是了解他……"一语未完,忽然又听外间内石婆子和张妈妈惊叫了一声。馨香笑道:"两位妈妈又不知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奴婢出去看看。" 说完正要走出去,就见张妈和石婆子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两人面色惨白嘴唇颤抖,胳膊向后撇着,似乎是指着什么东西,如果不是大白天,就看她们这模样,罗莞都怀疑两人身后是有鬼追着了。 "怎么了两位妈妈?"馨香连忙扶住她们,就见石婆子仍是指着身后,结结巴巴叫道:"耗子,那……那两只耗子……姑娘……那两只耗子……死……死了。" "什么?" 馨香吓了一跳,手一松,石婆子就软倒在了地上,而罗莞也一下站了起来。谢青锋和谢玉秋谢玉芳一开始还觉得莫名其妙,暗道死了两只耗子而已,至于这么惊慌失措的吗?不过看到此时情形,他们自然也知道不对劲了。谢青锋站起身,沉声道:"怎么回事?哪两只耗子?怎么死的?" 石婆子嘴快,抢先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只听得谢青锋额头上青筋乱迸,面色如同要夺人命的阎王一般。忽然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只吓得谢玉秋谢玉芳都是心中一跳,还是罗莞反应快,忙拽住了他道:"这是要往哪里去?我如今不是好好儿的吗?" 谢青锋咬牙切齿的道:"现在好好儿的又如何?那狠毒女人竟然真能用出这样的狠毒手段,你这次是运气好,逃过一劫,若是她不肯罢休呢?难道你还时时刻刻都防得住?要一直一直提防下去?倒不如让我一刀宰了来的干脆,反正这样心如蛇蝎的女人,留她活着也是浪费粮食罢了。" 罗莞忙道:"你真是气糊涂了,没凭没据的,就因为你一面之词,两只死耗子,你就要杀人?只怕传出去,人家不知道你杀人原因,只会说路王府世子横行霸道,滥杀无辜。你不许去,听我说,我早就筹划好了,这事儿还真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却绝不是帮我这样的忙。" 谢青锋看着她,就听罗莞笑道:"其实也差不多,这鸡汤是张妈炖的,当时厨房里有个杨婆子,是太太的人,想来不知是她下了什么作料,你想惩戒害我的人,倒是要从她身上找证据。" 谢青锋一听就明白了,那杨婆子不过是个老妈子,就算忠心耿耿,也受不住酷刑,到时不怕她不招认幕后主使,那时再拿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问罪,倒不怕落人口实了。 正想着,就听谢玉芳也笑道:"看来罗姐姐早已是胸有成竹了,既如此,哥哥你就不必急,先去把那个婆子捆了再说。呀,是了,这动作还真要快些,不然那婆子应该就被那个女人带走了。" 罗莞笑道:"大概已经是走了,我们太太最是雷厉风行的,当日赶我娘和我出去的时候儿,天上下雨,她甚至不许我们在家过那一夜,如今轮到她自己,只怕走的更快。" 谢青锋冷冷道:"走得再快也没有用。"说完转身又要走,却又被罗莞拉住,听她笑吟吟道:"不急不急,你后日也好,过几日也好,再去拿人也不迟,这会儿且让我们太太得意一阵子。" 谢玉秋奇道:"她再怎么着,也是被休回娘家的妇人,怎么还能得意的起来?" 罗莞笑道:"为什么不能?我们太太这会儿只怕是以为我喝了那有作料的鸡汤,死期不远,心中得意的紧呢。你们想一想,我爹爹之所以这样无情的休掉她,还不是因为我?就如同当年他纳了韩姨娘为妾,为了前途宠妾灭妻,将我娘和我赶出家门一般,这一点我们太太也是心知肚明的。既如此,若是我死了,那我爹爹升官发财的指望岂不是又只能着落在她身上?这样的话,只怕太太被休回去没几天,爹爹就要上门求着她回来,到那时还不知得赔尽多少好话,你说,我们太太想到这里,心中岂能不得意?" 第219章 洞察 谢玉秋听到这里,不由得恍然道:"难怪,难怪婆子们说她走的那般干脆,原来她心里早就算计好了。既这样,姐姐就该让哥哥赶紧去把那婆子抓起来才是,不然的话,万一让她狗急跳墙,再把人给处置了怎么办?" 罗莞淡淡道:"我想,她若是这么着急就处置了身边人,过两日等我死了,这两件事未免就太过巧合,旁人或许不会注意,但……"说到这里,妙目便睇了谢青锋一眼,含笑道:"但某些伤心欲狂,不肯相信我是暴毙的人,怎会不深入调查?一调查之下,这个巧合也许就会成为败笔。我们太太是个心思深沉谨慎的人,虑到这一点,就算要杀人灭口,也不会趁这个时候儿。" 话音落,便听谢青锋沉声道:"没错,如果……如果这一次那女人真的得逞,我根本不会管有没有什么证据,必然要她血债血偿。" 谢玉芳在一旁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个女人不像罗姐姐你想的这样深,回去就杀人灭口怎么办?" "那也没什么。"罗莞悠悠笑道:"我这不是没死吗?只要我不死,太太的愿望终归要落空的,她就在娘家等着吧,呵呵,日子不用长,大概十天半月,了不起不会超过一个月,她就该知道计划落空了。"说到这里,她幽幽叹了口气,摇头道:"四姑娘,你以为被休回娘家的女人,日子很好过吗?她如今回娘家,是仗着还会回来做凭恃,一旦这个凭恃没了,你想一想,她是个什么身份?那样一个官宦之家,可还能容得下她?就算容得下她,难道她还能过好日子?如果她们家真是这样有情有义的,还用得着我们太太做贼一样往娘家搬东西吗?" 谢玉秋和谢玉芳想一想那些听说过的被休回娘家的女人的下场,身上不禁打了一个冷颤。都点头喃喃道:"没错,这种事情,越是名门望族,就越注重名声,她若是回不来,在娘家的日子,只怕是生不如死。" 说到这里,两人一齐佩服的看着罗莞,谢玉芳竖起大拇指道:"姐姐你太厉害了,这一环一环的。难为你怎么想的清楚?这么说。你们太太要害你。你也是一早就知道了?" 罗莞摇头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哪里会知道?只不过我心里明白,她表面上能容许我回来,对我亲热。心里必定是恨我入骨的。俗语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却是不可无的嘛。因此她房里的杨婆子来找张妈妈套近乎后,我就让馨香玉香嘱咐我院里的人了,果然前天就让她捞到一个下手机会。当时我们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下手了,所以才找了两只耗子来试验,结果……" 说到此处,就见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世子爷抹抹头上冷汗,心有余悸道:"真是不敢想。幸而你机灵,若是稍微粗心些,岂不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不行,这罗府你不能再住下去了,简直危机四伏啊这是。我这就把你接去王府……" 他不等说完,便听罗莞哭笑不得道:"好了,那女人都走了,你怕谁还敢暗害我不成?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危机了。再说,上一次在王府住着,是事急从权,这一次却是因为什么?不行不行,世子爷,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谢玉芳也在一旁笑吟吟道:"我哥哥也是关心则乱了,您看看罗姐姐这狐狸般的心肠,她会吃亏吗?" 嗯?狐狸般的心肠?这……这是夸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罗莞看着谢玉芳谢玉秋笑得欢畅,脑门上汗都下来了,又听谢玉秋笑道:"姐姐也是的,你这样聪明绝顶,之前怎么还说厌烦宅门争斗,不愿意嫁入豪门呢?就您这心眼,那进了豪门也是常胜将军啊。" 这个意思是说我之前是矫情?罗莞心里琢磨着,暗道这俩女孩儿该不会是故意这么说,报从前与我的不和之仇吧?一面想着,也无奈笑道:"什么常胜将军?别忘了,之前我和我娘可是被人家设计陷害的赶出家门,如今能步步取得先机,不过是凑巧我对我们太太的德性有那么些了解罢了。至于厌烦宅门争斗,这也不假,你哥哥最擅长的便是战场杀敌,你们问问他,可喜欢南征北战?" 谢玉秋谢玉芳都点点头,齐声道:"姐姐说得有理。"这边谢青锋皱眉道:"那就按照你说的,让那母女两个再苟延残喘几天?" 罗莞点头道:"嗯,等两日再说。" 又聊了一会儿,便有人报说老爷听说世子爷过来了,因此要来拜见。还不等罗莞动手,谢玉秋谢玉芳便忙推着谢青锋出门,异口同声道:"我们可不要见那为了富贵丧良心的男人,还是哥哥自己去和他周旋一下吧。" 谢青锋无奈,只好出来和罗海天往书房去,这里几个姨娘知道太太已经被休回娘家,这府中很显然就要是太太和大姑娘当家了,于是连忙都跑过来示好。顺便使劲儿巴结着路王府的两位姑娘。谢玉秋谢玉芳从前很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然而自从谭芳蕊的事件曝光后,两人才明白那些捧着你的人未必是心里真的敬爱你,所以也越发懒怠应付这种溜须拍马了,因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去。 罗莞亲自送她们到门口,看着她们去了才回来,几位姨娘却是没离开,看她回来了,烟姨娘便笑道:"姑娘,府里如今可总算是清明了。妾身想着,只怕老爷很快便要和姑娘亲自下乡接大太太和哥儿回来呢。" 罗莞笑道:"眼瞅着要过年了,费这个事做什么?等过完年再说吧。" 烟姨娘连忙道:"这怎么行呢?正好儿就是府里最讨厌的人去了,才该接大太太和哥儿回来过年啊。"她一句话提醒了罗莞,暗道是了,无论罗海天怎么可恶,但孚儿是罗家人这点改变不了,若是不把他入进族谱里,对他以后的前程也会有影响。 想到此处,便沉吟着道:"唔,好吧,待我想想。" 几个姨娘见她似是有心事,于是连忙都告退而出,这里罗莞在屋里踱了几圈儿,便来到黑老太太房里,只见那势利的老货正倚在大床上生闷气,旁边婆子丫头们静悄悄站着,似是连喘口大气都不敢。 看见罗莞过来,丫头婆子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这里黑老太太也拉过她,把韩夫人一通大骂,又哭叫道:"当年就是你爹爹有眼无珠啊,有你娘那么好的女人,却让人造谣生事,生生逼走了。他把这么个贱人扶上来,结果如何?攒了半辈子的家底儿,几乎让人倒腾空了,我骂你爹爹,可他如今也是悔之晚矣啊……" 这老货一边捶胸顿足的嚎哭,一边还拿眼偷觑罗莞眼色。这一切自然逃不过罗莞的眼睛,于是连忙宽慰了几句,又笑道:"无论如何,爹爹已经把她休了,还怕她日后有机会来祸祸咱们家吗?俗语说,亡羊补牢犹未晚矣,祖母和爹爹这也算是亡羊补牢了。" 黑老太太哭道:"虽如此,可这个家闹到这地步,哪里还像是个家啊?好孩子,你看看什么时候,还是把你娘和你弟弟接回来吧,可好?祖母知道,从前都因为你爹爹识人不明,误听了谣言,委屈了你娘和你还有孚哥儿,只是如今他也知道错了,咱们终究是一家人啊,莞儿你说对不对?" 罗莞笑道:"祖母既然这样说,倒也罢了,我娘和我弟弟那里,我自然也会去劝她们。只是有一条,孚儿之前被从族谱之中除了名,如今祖母和爹爹既知道当日冤枉了我们,是不是就该让他重新归回族谱啊?" "哦,这个……呵呵,自然。"黑老太太眼珠子一转,不但罗莞明白一个家族对男人前程的影响,她也明白。因很快便在心中有了计较,笑得温柔慈和道:"这样吧,莞儿尽快去接你娘和你弟弟回来,只要他们回来了,祖母就立刻让你爹爹安排孚哥儿入族谱的事,如何?" 罗莞心中冷笑,这老太婆打的什么主意她还不清楚?若不是古代对家族的看重,她说什么也不会让罗孚重回这家的族谱,这哪里是什么家人?分明是一窝子禽兽豺狼,没有半点儿亲情,有的只是利益得失的算计。 心中冰寒一片,但罗莞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明媚温和,她微微一笑道:"祖母这话什么意思?还怕孚哥儿入了族谱后再离开不成?入了族谱,他就是罗家的人,还要去哪里?若是入不了族谱,呵呵,为什么还要回来呢?我们在乡下生活的其实也很惬意呢。" 黑老太太笑道:"祖母只是怕孚哥儿心里还对你爹爹有怨,哪里是怕他入了族谱还离开?也罢,我知道你们的心都让你爹爹伤透了,祖母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日后慢慢暖着你们,我这就派人去和你爹爹说,看哪个日子好,开了宗祠,先把孚哥儿的名字重新录在族谱上,之后再去接你娘和你弟弟回来过年,这下你可总该答应了吧?" "祖母都这么说了,我再不答应,岂不是忤逆不孝?"罗莞笑吟吟回答,说完又假意安慰了黑老太太一番,方起身离去。 第220章 机关算尽 "娘,那个女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死啊?怎么一点信儿都没传来?" 躺在不算宽敞的卧室里,罗芙百无聊赖的问着韩夫人,她实在是受够了这里,每个人看见她们都阴阳怪气的,连下人们都不怎么把她们娘儿两个放在眼中,若不是娘亲笃定罗莞会死,她们还会风风光光的回去,她真是宁愿出去做乞丐,也不要在这里寄人篱下看人眼色。 等着,等我做了世子妃,要你们全部跪在我的脚下,然后再一个个把你们统统踩死。只在韩府中住了两天,罗芙胸中便产生了凌云壮志,那就是把这府里不拿正眼看她们的人全都踩在脚下碾压。 "我的儿,你急什么?这才几天,你就忍不住了?给那女人下的药,又不是让她三两天就死,不然怎么着咱们也难脱嫌疑,你那爹爹虽然无情,但世子爷可是把她视为珍宝,若被他怀疑了,就算找不出证据来,他也必定对咱们心怀怨恨,那岂不耽误了我儿的终身?" 韩夫人宠溺的摸着罗芙的头,却见她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些道理我也明白的,女儿只是……只是怕夜长梦多,娘,您说,咱们……咱们真的能成吗?" "自然能成,怎么忽然又对自己没了信心?"韩夫人说到这里,忽的冷笑一声,淡淡道:"你看着府里人如今都不把咱们放在眼里是么?没关系,等到过两日,你爹爹派人来接咱们,她们自然又不是这么副嘴脸了。若是我的儿真能得了世子爷欢心,到那时,她们上赶着来巴结,咱们也不用理会呢。" 罗芙听到这话,不由又开心起来,把头倚在韩夫人肩膀上。喃喃道:"娘可别诳我,如今我就指望这个念想活着呢,不出了这口恶气,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韩夫人也叹道:"娘知道你这些日子难受,只是芙儿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说别的。你就看看你那姐姐,她刚被赶出府去时是什么样儿?也是着实吃了好些苦头,才换来日后的如意顺遂。你如今才吃了几天苦,就好意思说什么死呀活呀的。" 母女两个说着话儿,彼此劝慰着,也觉心里有些安定。正是半下午时分,罗芙没睡午觉,这会儿就觉着眼皮子发沉,倚在韩夫人怀中眼看便要昏昏睡去。就在这时忽然就听院里猛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她不由得一下子惊醒,坐直了身子道:"娘,怎么回事?" 韩夫人也是满腹疑惑。暗道怎么?难道那老不死的这么快就派人接我们来了?不对啊,药效没这么快吧?因一面想着,便披衣下床,还不等迈步子,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哭嚎声,那声音依稀就是杨婆子的。 韩夫人心中一紧。连忙出了内室,不等走出去,便见府里太太身边的几个婆子冷笑着走进来,看见她,也不行礼。其中一个森然道:"姑太太,哦,我这也错了,您如今可是被休回来的,叫姑太太不合适了,可这该叫什么呢?叫姑娘的话,呵呵,这我也叫不出口啊。" 韩夫人心中惊惧,也无心理会这婆子的冷嘲热讽,因忍着气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院里哭叫的是谁?可是我带回来的人?" 那婆子笑道:"哟,这是心里早就有了计较啊。您说的一点儿没错,抓的就是您手下的人,不过这可不是我们抓的,是人家路王府世子爷带着顺天府衙的官兵亲自来抓的。告诉不得您,您那手下的婆子,竟敢在罗家大姑娘喝得汤里下毒,幸亏人家机警,试出来了,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哼!老爷和太太知道了这信儿,真是又羞又气,还能怎么说?只能让人家把那杨婆子锁走了。不是我说,也没见您这样儿的,被休回娘家,让韩府蒙羞也就算了,竟然下人们还能干出这样事儿来,这是嫌咱们府还不够丢人怎的?是了,我也说错了,这样狠毒事,哼!若不是主子指使,指望着一个粗使婆子,哪里就有这样大胆?" 她说到这里,另一个婆子便笑道:"王妈妈,咱们大家伙儿都明白您是生气呢,平心而论,府里无缘无故遭了这样的连累,谁心里不气愤?不过太太还等着……唔,等着五娘子去回话,咱们就别在这里耽误了,是不是?" 那王妈妈这才醒过神来,呵呵笑道:"正是,我一时气愤,把这茬儿都给忘了。"说完斜眼瞟着韩夫人,冷笑道:"走吧,还有姑娘,你们一齐去太太面前分说吧,先提醒一声儿,太太此时气得不行,姨娘在她面前磕头求情,都被赶了出来呢。" 她这里说的姨娘自然就是韩夫人的生母。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委实是韩夫人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当下整个人只觉着魂魄都离体了,痴痴呆呆站起来就要跟着婆子们出去。忽听身后罗芙一声尖叫道:"为什么要找我们?我们不去,事情又不是我们做的,我们怎么会知道那恶奴竟然敢害主子?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不是已经将她拿住了吗?那就给她判刑啊,斩首也好绞刑也好,尽管重判好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不去……" 婆子们都笑吟吟看着这状若疯狂的小姑娘,她们是这韩府里大夫人身旁的人,哪里会把韩夫人和罗芙放在眼中?见她吓懵了,以至于语无伦次,竟没一个同情的。那王妈妈还笑吟吟道:"呵呵,姑娘这话说的真叫人寒心,早知道,不该让世子爷抓了人就走,让那杨婆子听听姑娘这番话,只怕到了衙门里,不用动刑就全都招了。" 罗芙心中一寒,无助的看向母亲,却见韩夫人也是目光涣散,好半晌,方淡淡道:"罢了,随我去太太那里。"说完牵起罗芙的手,也不管她在身后恐惧的哭叫着,便往大夫人的上房而去。 —— "这眼瞅着都要过年了,你难道还要回去?那个家有什么意思?你应付到如今也够了吧,索性就搬回来,咱们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过新年岂不好?" 秋明庄里,范家兄弟和谢明雨将谢青锋罗莞迎进门来,谢明雨开门见山,还不等进屋,直接就要把罗莞拐回来过新年。看见侄子眉头皱起,他便笑道:"青锋心里不用不自在,就是莞姑娘在京城,也断断没有去婆家过年的道理啊。" 这一句婆家让罗莞都忍不住脸红了,世子爷却是听得心花怒放。但想到过年期间,自己难得清闲,就算罗莞不能去谢家,自己多跑几趟罗家也是使得的,这样的大好机会怎能放弃?因便笑着摇摇头道:"这事儿还得莞儿自己定夺,咱们说了不算。" 罗莞不言语,微微低头迈进堂屋,一眼就看见那盘在地龙上的大草蛇了,忙一溜烟儿奔过去,小青虽然到了冬天,身子发懒,可是看见罗莞,也高兴昂起头来,猩红信子吐了几下,就算是迎接了。 "小青好像又肥了一圈儿。"罗莞仔细打量着那盘在地龙上的大蛇,摇头笑道:"谢大哥,你该让它减肥了,不然一条草蛇长成大蟒蛇,这……这都成变种了。再说它在这地龙上不热吗?虽然说蛇性喜温暖,可这地龙上是什么温度?烤也烤死它了。" 谢明雨笑道:"你没看见小青身下铺着厚厚的几层毛皮褥子吗?这热乎气儿正好。" 谢青锋笑道:"小叔叔,你还真把这蛇当宠物养了?这样毛皮,寻常人家也难得到,做衣服都不舍得,你倒好,给蛇坐了褥子,不觉得暴殄天物?" 谢明雨摇头笑叹道:"有什么办法?这里浪费些,我在别的地方节俭节俭也就好了。"说完又问翁老太君的情况,知道老太太一切都好,就是惦记着他,谢明雨叹了口气,嘴唇张了几下,却没说什么。 谢青锋又道:"我觉得我娘如今也有些怀疑了,只怕小叔叔的事不能一直瞒着……"不等说完,就听谢明雨惊讶道:"怎么会?大嫂怎么会知道?" 谢青锋摊手无奈道:"祖母总是和娘讲她在乡下时和莞儿的事,一来二去,娘就疑心了,把我叫过去问我说,统共祖母在佛寺里住了几天?就是天天和莞儿朝夕相处的,也没有这么多话儿说啊。我当时支吾敷衍过去,不过看娘的样子,不大相信,这眼看过年了,过完年,开春了,她只要来荷风溪月住些日子,亲自过来查一查,小叔叔你就无所遁形了。" "什么?那……那怎么办?" 还不等谢明雨有什么表示呢,范京倒是大吃一惊站了起来。谢青锋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什么怎么办?发现就发现了,最多你让我娘拿菜刀追砍几条街,难道凭你的功夫,还逃不出去?或者你大无畏一些,直接就让我娘在你身上砍两刀,消了她的气就好,怎么?你把我小叔叔强取豪夺的赚了来,如今却连这点牺牲都不肯为他付出?" 第221章 抄家 谢明雨连忙道:"青锋别胡说……"不等说完,便被范京拉住了手,听他昂然道:"为了明雨,莫说砍我几刀,就算杀了我泄气,又有什么?"一语未完,听谢明雨重重哼了一声,范京脸上露出点尴尬神色,喃喃道:"当然,那个……事过境迁,我还得留着后半辈子好好照顾明雨,所以杀不杀的咱们就不讨论了。其实我并不怕谢家人把我怎么样,只是明雨总说他若回谢府,会给谢氏家族抹黑什么的……这……这是他心里的坎儿,万一让王妃娘娘知道了这事儿,挑开了说,只怕非明雨所愿。" 谢青锋斜睨了他一眼,大概对他这种态度还算满意,淡淡道:"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娘就算追杀你,也不会把这事儿闹得尽人皆知。我和祖母商量过了,悠悠众口,的确是人言可畏,不过这终究只是我们自己家的事,只要不昭告天下,一家人每年在荷风溪月聚几次还是可以的。" 罗莞欣然点头道:"没错没错,低调是王道。这样一来,既可以家人团聚,谢大哥也不用担心给家族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真可说是一举两得。" 范良在一旁笑道:"这真是女生外向,莞姑娘,你还没嫁过去呢,就处处都帮着世子爷说话了。" 罗莞脸一红,却没有让范良说的无言以对,微微扬头道:"范叔叔别只顾着来打趣我,我问你,你和我娘的事如何了?" 话音未落,就见范良整个人都扭捏起来,涨红着脸也不说话。最后干脆尿遁了。谢青锋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小声咕哝道:"我看够呛,就这点儿胆子,只怕见了你娘,话都说不出来了,更不用说其他的。" 罗莞挑眉,也小声道:"不至于吧?"话音落,就听范京正色道:"罗姑娘。听您的意思,似乎是要孚哥儿认祖归宗,只是这样一来,你又打算怎样安置蒋娘子?难道还要她回去罗家吗?" "自然不是。"罗莞斩钉截铁的回答,却见范京皱起眉头,于是她微微笑道:"孚哥儿认祖归宗。但是不用我娘回去,这事儿日后范大哥就会明白。" 别说范京,就是谢青锋也不知道罗莞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韩夫人已经被收监。她那个女儿虽然没有抓起来,可当日她既然跟着母亲离开了罗家,如今也仍是在韩府住着,虽然他觉得那女孩儿总有一天受不了会回去,但最起码目前她还不敢。只是他虽然不知罗莞心里怎么想的,却觉着以爱人的性子,似是不该这样轻易就放过那个忘恩负义丧尽天良的罗海天才对。 和范京说了几句话,罗莞也大致明白了,如今范良和蒋秋娘大概处的很好,范京关心兄弟。好不容易这弟弟有了个心爱的人,如今眼看修成正果。他实在不甘心这事儿就因为罗孚认祖归宗便半途而废了。 而范京看到罗莞也是态度坚决,遂也放下心来,呵呵笑道:"天近晌午,我已经吩咐下去,让厨房安排宴席,明雨。你去让孚哥儿不必复习功课,回家把蒋娘子和老太太一起接过来用饭吧。" 谢明雨答应一声站起身,见罗莞还要推辞,他便笑道:"你回京几个月了,统共回来两趟,上一次也没在这里用饭,这一次可不能由得你。" 罗莞笑道:"我这一次准备在家里住两天,谢大哥何必着急呢?吃饭的日子还有呢。" 谢明雨冷哼道:"两天?你是昨儿下午回来的吧?这就已经过了一晚上,好了,不必多说,厨房那里都预备好了。"说完不由分说将罗莞按回椅子上,这才出门寻罗孚去了。 不一会儿,元老太太和蒋秋娘一起过来,一家人一起用了饭,饭后范京命人将自己搜集的上好茶叶拿出来,见谢青锋似乎很喜欢,便笑道:"这茶是我一个朋友私家茶园里的,寻常市面上也买不到。听明雨说王爷和老太太都喜欢喝茶,等下世子替我拿两包回去送给他们吧。" 谢青锋点点头,罗莞在一旁看着,忽然"扑哧"一声笑,范京问她笑什么,她便咳了一声,淡淡道:"没什么,我只是十分感动,范大哥为了谢大哥,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话音未落,范京和谢明雨两人脸都红了,谢青锋也忍不住莞尔一笑。罗孚似懂非懂,正要问姐姐什么意思,忽然就听门外秋明庄管家的声音道:"世子爷,罗姑娘,京城府里有人来找二位,说是有紧急事情,请二位赶紧回去。" "哦?什么事?" 谢青锋"腾"地站起来,和罗莞对视了一眼,却见爱人眼中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讶之意,只是带着些疑惑。 秋明庄的管家自然不会知道京城来人找他们是为了何事,于是谢青锋和罗莞来到大门外,就见外面正焦急踱步的是罗府管家,看见他们,便凄凄惶惶奔上前,跪下来泣不成声道:"世子爷和姑娘快回去看看吧,今儿上午,就有人去咱们府里抄家,说是咱们老爷贪污受贿罪无可恕,老太太打发奴才赶紧来找世子爷和姑娘回去,奴才出来的时候儿,老爷已经被大理寺的官差带走了。" "啊?" 谢青锋大吃一惊,看看罗莞,却见她眼中连那丝疑惑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释然,一面沉声问道:"怎么会忽然就抄家抓人?可知是谁在背后捣鬼?" 管家苦着脸道:"奴才出来时,听见……听见那些官兵议论说,好像……好像是太太……不,是被老爷前几天休掉的夫人不知怎么把老爷给告了,大理寺查证一番,发现案件属实,所以上报皇上,皇上震怒,这才下旨……"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就去看了一眼谢青锋的面色。 "什么?是皇上下了旨意?"果然,就见谢青锋面色剧变,那管家心中一沉,暗道坏了,果然这事儿要走动也该在下旨之前,如今旨意既然下了,只怕连世子爷也难以扭转乾坤啊。 "怎么会这样呢?"罗莞也"惊慌"的叫着,然后扭头对谢青锋道:"世子爷,我们……我们这就回京城吧,家里不知道怎么样了,爹爹……爹爹他……" "先别急,咱们回去再说,我立刻进宫见见皇上,不管……不管结果如何,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谢青锋连忙劝慰着罗莞,但语气却是十分为难的样子。现在他自然是完全明白了:就说嘛,爱人怎么可能放过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原来她是早就打好了主意,要让那一对狗男女自相残杀啊。不得不说,这一招的确十分高明,难怪她要让自己过几天再去逮捕杨婆子,先让那个女人在家做几天"凤还巢"的美梦,然后再狠狠将她的所有希望打破,这种转眼之间就从高高云端落到万丈深渊的落差,是会把人逼疯的。而那个女人在狱中绝望后,很容易就会把这一切都归罪于别人。这种时候,她最恨的人甚至不会是罗莞,而是一手造成她如今境况的罗海天。 像韩夫人这样的女人,一旦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有善终,她还可能放任把她害到如此境地的罗海天继续逍遥吗?答案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这女人疯狂之下破釜沉舟,她和罗海天同床共枕十几年,对方什么事不清楚?桩桩件件揭露出来,以罗海天的贪婪,衙门必然不敢等闲视之。而韩夫人的父亲,虽然恨女儿让家门蒙羞,但对狼心狗肺的女婿,也绝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微微那么一推波助澜,这案件要上达天听自然不难。 而皇上的态度在这里也很值得人玩味,他的反应也未免太过迅速了吧?不过是个贪污受贿的案件,还远远达不到"龙颜震怒"的地步,然而皇上却立刻命人抄家,并且毫不客气将罗海天逮到了大理寺。联想到之前罗海天不过一个八品照磨,是皇帝亲自将他连升了六级,这其中的意义就很令人玩味了。而也恰恰是因为有了这件事,所以皇上的震怒完全可以解释为"罗海天辜负圣恩,让皇上丢了面子",所以皇帝才大怒降罪。 呵呵,看来这位表哥是早在知道了罗莞的事情之后,便打定主意要让那个没良心的男人付出代价了。谢青锋心中十分笃定的想,面上却没有丝毫显露出来,一路快马加鞭陪着罗莞回到罗府,刚进了二门,便听到一阵震天哭声。 "怎么了这是?"罗莞疑惑地看着谢青锋:"皇上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把我那个爹给杀了吧?" 谢青锋摇头:"肯定不会,像你爹这种案件,必须要明正典刑的,不过也不可能等到明年秋后问斩,很可能是问了口供后便开斩了。" 说到这里,世子爷脸色猛然一白,大声叫道:"不……不好……" "怎么了?" 罗莞让他吓了一跳,却见谢青锋面色苍白眉头紧皱,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嘴唇翕动着,却是没说出什么来。 第222章 报应临头 罗莞很快也便明白了:这货敢情是忽然想到,罗海天怎么说也是自己父亲,若是开刀问斩,那自己也要为其守孝的,到那时,两人的婚事就要拖到三年后了。虽然有热孝出嫁这一说,可谢青锋很显然不想这样草率的行事。 两人这一转念间,已经进了后院,只听哭声是从黑老太太的上房传来,于是便急匆匆过去,还不等进院门,就见一个婆子从院里出来,看见她们,猛然就跪了下去,嚎哭道:"姑娘……姑娘您可回来了,老太太……老太太归天了……呜呜呜……" "什么?" 罗莞这一次的吃惊可不是装出来的了,她做梦也没想到那个自私自利狠毒无情偏偏身子又健康硬朗的老太婆怎么会这样容易就归天?因连忙奔进门去,就见烟姨娘吴姨娘等都在屋里哭,一看见她进来,这些女人如同看见主心骨一般,一股脑拥了上来,哭叫道:"姑娘,老爷被抓走了,家被抄了,老太太……老太太受不得这些事,昏厥过去,谁能想到……还不到……还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就不行了,呜呜呜……姑娘,咱们可怎么办啊?" 罗莞连忙扶起众人,然后几步来到内室,果然,就见黑老太太躺在床上,已经气绝多时,连身子都冷硬了。 虽然对这利欲熏心的老太婆一向没什么好感,但罗莞却也做梦都没想到她会死的这样痛快。明明之前对方的身体一直很硬朗,就算是罗海天被抓,又被抄家,她气急败坏,但是有自己这张牌。老太太也不至于就绝望到活活气死吧?难道说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老货也是为自己忘恩负义的行径付出了代价? 一念及此,罗莞也不由得有些唏嘘,这时烟姨娘已经凑了过来,抽抽噎噎道:"先前大夫来的时候儿,老太太已经咽了气,大夫说大概是中风,可。可这也……也太快了,都……都没来得及救一救,不过就是抄家的时候追着那些官兵摔了一跤,哪里想到……老太太竟然就这么去了。" "中风?摔跤?"罗莞喃喃念着,她想她大概是明白了:黑老太太可能是骤然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导致脑出血。照她死的这样快来看,必然是急性严重脑出血,这个病在中医上也叫做中风。是中脏腑的一种。 "如今看来,天意如此,大家……也不要过于悲伤,还是……还是料理祖母的后事要紧。"对这个老太婆的死,罗莞倒不觉得是什么大快人心的事,但她也绝没有什么悲伤之情,她本是个魂穿而来的人,和这老太太一点儿亲情都没有,何况黑老太太的行径又向来自私卑劣,如今就算死了。罗莞也实在难以泛出什么同情惋惜伤心之类的情感。 "姑娘,还有老爷。还有抄走的家产……"吴姨娘在旁边终于忍不住了,罗海天被抓走,家里的顶梁柱就没了,如今连家产都被抄走,她们这些人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 罗莞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爹爹是惹了皇上震怒。下旨来抓走的,这样的情形,世子爷路上和我说过,就连他也难说话的。不论如何,等下让他进宫走一遭,看看能不能把爹爹保出来。至于家产,你们也该知道,那里面有多少是不该得的。爹爹不过是个五品官,如今住着这样的宅子,让人看着便起疑了,皇上没把这宅子也一起查抄,就算是仁义,你们还去想什么财产?" "可是……这一大家子总要过活啊姑娘。"事关日后的生计,烟姨娘也忍不住了,在罗莞面前小声道。至于黑老太太,她生前就瞧不起这些姨娘小妾,现在谁还关心她的后事怎么办? 罗莞淡然道:"厨房里没有米面和吃用的东西了吗?你们房里都再没有一点值钱的首饰了?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把祖母的后事料理了,然后再想法子把爹爹捞出来,至于生计,真到了揭不开锅那一天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会儿想这个有什么用?" 一边说着,就吩咐馨香把府里下人们都叫过来,针对黑老太太的后事有条不紊吩咐下去,好在老太太年事已高,之前已经把自己的衣服和棺木都预备好了,罗莞也不知道古代这些丧葬的繁琐规矩,然而家遭巨变,此时正好一切从简。那些姨娘们眼看靠山倒了,都为日后生计发愁,巴不得罗莞一分钱不花就把黑老太太给下葬了,见她办的丧葬仪式简简单单,心中都松了口气,哪里还会觉得不平衡? 这三天罗莞便忙乎着黑老太太的后事,谢青锋自然进宫去面圣,为罗海天"求情",却遭到了皇帝凌晨"义正词严"的拒绝。不但如此,据说皇帝陛下还为此大发雷霆,把世子爷狠狠训斥了一顿,斥责他公私不分,别人都是大义灭亲,他倒好,还敢为贪污分子说情,大怒之下,差点儿把世子爷的官职都给撤了。 消息传来,罗府里除了罗莞和馨香玉香等人,其他几个姨娘姬妾一颗心都不免沉下去了。她们原本以为有谢青锋和罗莞的关系,罗海天就算不能官复原职,逃得一条性命也是不难的。却没料到皇上这一次竟如此震怒,如今看来,难道老爷真的救不了了?这……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路王府世子爷未来的岳父啊。 然而不可能的事情还真就发生了。皇帝勃然大怒之下,为了绝掉众人说情的心思,三天后,便以"贪污巨大"的罪名把罗海天推出午门问斩。这让众多臣子百姓们在南海战争之后,又一次见识到了当今皇帝的心狠手辣和雷厉风行。 罗府这几天便像是笼罩了一层愁云惨雾一般,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竟然要办两桩丧事,其中一桩正是家里顶梁柱的。一时间气氛低沉到了极点,人心惶惶。都不知未来该何去何从。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皇上并没有将宅子收回,把她们赶出去,不然的话,以家里现在这样拮据的状况,众人只能流落街头了,这样的隆冬时节,只要在街上游荡一天。只怕也要活活冻死了吧。 在这种担忧下,所有人对罗莞的巴结简直到了无孔不入丧心病狂的地步,因为人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罗府是完了,如果说还有一丝希望的话,那这丝希望就是在这位大姑娘身上,最起码世子爷还肯为这件事尽力。虽然并没有改变结果。更何况,退一万步讲,就算世子爷因为这件事。不会再娶大姑娘,但她在乡下还有一片果园,那果园里的果子也很卖钱,只要她在这府里一日,大家总不用冻死饿死,不然的话,罗府就真要完了,自己等人的未来也完了。下人们还好说,不过是再换一家做下人,但这些姨娘和女孩儿。没有庇护的话,也只能给人家做奴婢。她们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日子要怎么过。 丧事很快就办完了,黑老太太和罗海天本是外乡人,论理应该停灵返乡安葬。然而因为罗海天是犯官,她们在老家也没什么显赫亲戚,京城里所谓的罗氏家族都是一些依附他们的同姓人罢了。想也知道,他们娘儿两个当日若是有一点根基的话。至于连上京赶考的钱都要蒋秋娘来出吗? 因着这些,所以两人也没有返乡安葬的必要,罗莞出钱,就在京城近郊买了一块墓地,将两人安葬进去。罗海天下葬的那一天,又传来消息说:韩夫人在狱中碰墙死了,一时间在罗家引起了不少的议论。几个姨娘都觉得:事情就坏在这个女人手上,她死了,当真是大快人心。 不过这终究是别人家的事,现在让众人发愁的,是自己未来的命运:大姑娘若是一甩手,直接回乡下怎么办?厨房里的米面可都是不多了。 因这一日,几个姨娘凑在一起,一边围着个火炉烤火,一边唉声叹气。好半晌,烟姨娘才发愁道:"这些日子我试探了大姑娘几回,只是她总没有明说过对咱们的安排,凭良心说,当日老爷老太太对她们娘儿俩做出那样的事,如今大姑娘还肯为他们办后事,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万一人家直接回了乡下,也没什么对不起这个家的地方,只是,若真是这样,咱们要怎么办?" 吴姨娘支支吾吾道:"大姑娘心慈,应该……不至于就……就这么甩手走了吧?再说……不是还有世子爷吗?" 话音未落,就听其他几个姨娘姬妾都冷哼了一声,异口同声道:"你还做梦呢。"说完又听烟姨娘叹气道:"世子爷?你还想着世子爷?没看见这么多天世子爷都没登门?实话说,这一次大姑娘回来,倒是让老爷给连累了。不然,她在乡下,虽然是个村姑身份,好歹家世清白,世子爷喜欢她,不管不顾非要迎娶她,勉强也是说得过去的。可如今呢?她成了犯官之女,还不如村姑,就算世子爷心里依然爱重她,可路王府哪里会答应这种事?堂堂世子爷竟然要娶一个犯官之女,开什么天大的玩笑?" 第223章 雪中送炭 烟姨娘说完,几个人又忍不住叹起气来,吴姨娘哭道:"那怎么办?若……若世子爷真的不要大姑娘了,只怕大姑娘心里不知怎么恨老爷呢,咱们原本……大太太在的时候儿,也没做下什么好事,人家凭什么还管咱们?咱们难道真的……真的要无家可归?那还不如一根绳子勒死算了,一了百了。" 烟姨娘叹气道:"是啊,如今后悔当日没行春风也晚了。一了百了,你说的也轻巧,咱们纵然死了,孩子们怎么办?几个女孩儿都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难道也跟着咱们死?若是不死,咱们都没了,你让她们姐妹怎么活?更何况,你是想尸体被扔到乱葬岗子里喂野狗不成?不然你以为大姑娘还会帮着把咱们的后事也办了?" 吴姨娘听了这番话,不由得直了眼睛,喃喃道:"怎么办?怎么……怎么咱们如今竟落到了这么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境地?怎么……怎么会这样?" 忽听烟姨娘幽幽叹气道:"我如今已经不想别的了,只盼着我的三姑娘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哪怕是为奴为婢,只要……只要她别落进青楼那样的火坑里……" 不等说完,众人身上齐齐打了个冷颤。便在这时,就见从门外闯进来一个管家媳妇,一张脸不知是激动还是气愤的,通红一片,声音也是颤抖着的,进来还没站稳就大声道:"了不得了,世子爷过来了。拉来了好几车的东西。" "你说什么?" 几个姨娘姬妾一齐站起身来,烟姨娘一把揪住那媳妇,颤声问道:"世子爷……真的……真的过来了?是来找大姑娘的?" "是啊是啊。"那管事媳妇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又听吴姨娘急急问道:"可看见了那车上拉的是什么东西吗?该不会……该不会世子爷为了和大姑娘断绝关系,把他们从前往来赠送的东西都拉来了吧?" 话音未落,一个小妾便掩口笑道:"姨娘这话说的,世子爷和大姑娘是什么人?就算私下里有些赠送,哪里就能有好几车这么些?又不是大白菜。"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吴姨娘也忍不住脸红笑道:"虽然不是大白菜,可大姑娘不是种果子的吗?所以……所以……" 不等说完,那小妾又笑道:"果子又如何?要是送果子,也早吃了,轮得到现在送回来?" "行了,你们都少说几句,听鲁家媳妇说些什么。"烟姨娘打断了她们的话,然后又拉着那鲁家媳妇问道:"车上拉着什么?你看见世子爷了吗?脸上是什么神情?可是带着笑模样?" 鲁家媳妇笑道:"可不是呢,世子爷看上去高兴得很。奴婢也没敢去看那车上是什么东西。只是中途掉下来一个口袋,奴婢看见上面是系着明黄色的带子,这肯定是贡品无疑了。看那形状。倒像是大米。" 吴姨娘连忙道:"不管是什么,咱们去大姑娘屋里看看不就知道了?若世子爷真肯照顾一二,咱们也不用在这里无头苍蝇似得悲叹伤感了。" 烟姨娘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去大姑娘屋里?你去吗?" 吴姨娘脸一红,咬着嘴唇道:"烟妹妹不用说这话,我知道我从前对不起大太太和大姑娘。只是从大姑娘回来。我……我也改了,大姑娘仁慈,如今看来,倒不像怪罪我的模样,说到底。咱们都是苦命的,从大太太走后。我看清了太太的嘴脸,心里也着实后悔,只是没办法罢了。如今这样紧要关头,不管我有多大过错,且看在都是同林鸟的份儿上,就不用动不动来戳我心窝子了吧。" 她这样一说,倒还有些光明磊落,烟姨娘一愣,接着方笑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人家世子爷是来找大姑娘的,咱们这会儿紧巴巴上赶着去,七嘴八舌的,岂不是惹世子爷心烦?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且就在这里坐着,等世子爷走了,再去大姑娘那里打探消息也不迟。" 她说完,又听鲁家媳妇笑道:"何至于要等,奴婢这就悄悄儿过去看一看,只看那些车上卸下什么东西来不就知道了吗?"话音落,众人都觉着有道理,于是纷纷派遣自己身边的下人跟着鲁家媳妇一起过去打探。 不一会儿,便见几个下人眉飞色舞的走了回来,个个喜笑颜开,看见她们,便七嘴八舌道:"了不得,世子爷倒像是把路王府库房里的东西都拉来了似得,不但有米面,那米面还都是贡品呢,还有猪肉羊肉,还有几笼子鸡鸭鹅,还有上好的银丝炭,是了,我们还看见那些小厮们捧进去的一匹匹锦缎,想来总有上百匹……" 众人都听得愣住了,好不容易等下人们说完,烟姨娘咽了口口水道:"乖乖,这……这该不会是世子爷下聘来了吧?怎么……怎么这么多东西?" 吴姨娘笑道:"胡说什么呢?老爷和老太太才死了几天?就是趁着热孝时迎娶过门都来不及。如今这亲还没提,哪里就来的什么下聘?叫我说,这不是过年了吗?世子爷大概也想着咱们府里遭了这样事儿,姑娘没心思,怕是也没钱出去置办年货,所以才送了这么多东西来,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不说姨娘们在这里兴高采烈议论着,只说谢青锋,刚进院门,还没看见罗莞,便见馨香玉香和张妈妈石婆子迎了出来,看见那几车东西,玉香就笑道:"爷怎么这个时候儿才来?您也不怕姑娘寒心,认为你是因为她成了犯官之女就逃之夭夭了?" "不许胡说。"世子爷脸色都变了,咬牙道:"莞儿才不是会被这种事情吓得方寸大乱的人,你再敢胡乱嚼舌头,我就把你带回王府,让你进洗衣房洗衣服去。" 玉香吐了吐舌头,对馨香道:"瞧瞧,分明爷是心虚了,还来吓唬我。"说完就听馨香笑道:"该,谁让你吓唬爷呢?你还记着自己是丫头么?"说完又转向谢青锋道:"不过爷也真是的,怎么现在才来呢?这也幸亏来得及时,不然这个年,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过了。" 谢青锋皱眉道:"什么怎么过?罗府已经这样了,莞儿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索性带着你们回乡下过年就是了。" 话音落,几人已经进了堂屋,就见罗莞从内室出来,手上还沾着些泥巴,一个小丫头连忙把水盆捧过去,罗莞洗了手,对谢青锋笑道:"我在屋里就听说你来了,只是手上活计没完,所以没办法出来迎接。怎么?几位姑娘没过来?" 谢青锋笑道:"她们倒是想过来,只是今天是……谭妹妹的七七之日,我娘一早上心里也不太爽利,所以几位妹妹都陪着她。因此才没过来。" "原来今日是谭姑娘的七七之日。"罗莞愣了下,接着叹了口气,却是没就此事多说,只问谢青锋道:"那你怎么不多陪陪王妃娘娘?娘娘宠爱你,你一个人就比几位妹妹强吧。" 谢青锋叹气道:"要我劝她什么呢?现在想起当日的事,我还后怕,心里纵有点伤感,但更多的却是愤怒,虽说人死为大,只是这事关你们几条性命,我实在大度不起来。何况这些日子为了赈灾的事儿,我都没过来,好容易今天清闲了一天,我挂着你这里,自然要赶来看看的,怎么回事?听说你不准备回乡下过年了?" 罗莞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紧张道:"什么赈灾的事?又有什么地方受灾了吗?怎么我都没听说过?也是,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我也没顾上关心别的。" 谢青锋笑道:"没什么,就是前些日子,清海城刮了两天暴风,许多人的房子都被刮倒了,所以皇上命我和秋水云白紧急过去赈灾。好在人员伤亡不大,就是刮跑了不少东西,我们带着赈灾物资,把那里安顿好了,这才赶回来。" 罗莞心想什么样的暴风能有这么大的威力?难道是飓风?还是龙卷风?不过龙卷风好像是多发在夏天吧?正想着,又听谢青锋道:"你还没说你回不回去乡下过年呢,若是回去的话,我这就送你回秋明庄。" 罗莞回过神来,看了眼屋里没有外人,这才问谢青锋道:"你说起这个,我倒要问问你,皇上抄了我们家,可是这宅子却没有封,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青锋微笑道:"没有查封,那这宅子就依然是你们的家产啊。如今罗海天已经伏诛,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也死了,虽然你娘在乡下大概不会回来,可孚儿却是罗家正经的后人,这宅子自然该他继承的。" 罗莞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感激道:"这是你在皇上面前替我们求得情?" 谢青锋笑道:"不关我的事,皇上一早就是这么打算的。"说到这里,他看了眼馨香,挥手道:"你们先出去。"待馨香和张妈妈等人退出去后,他才小声对罗莞道:"你大概没想到吧?你爹爹的高升,其实就是皇上故意下的套儿。" 第224章 皇帝的馅饼不好吃 "什么?" 罗莞还真不知道,之前她还和谢青锋一样,对皇帝凌晨忽然给罗海天连升六级的事情有疑问,那时二人倒也猜测着皇上是不是另有所图,只是一直不得要领。如今听见谢青锋这么说,怎不由得罗莞大吃一惊。 谢青锋叹道:"皇上知道了你父亲宠妾灭妻忘恩负义的事情后,很是生气。莞儿,你别被他那风趣温良的外表给糊弄住,其实我这个表兄,对待坏人那份儿心狠手辣,当真是少有人及。你父亲原本的官职,贪污所得还够不上死罪,后来他因为我的关系,降到了八品的照磨,更没了搂钱机会。皇上知道后,这才给他连升六级,委了一个户部的肥缺。当时你父亲还高兴的手舞足蹈,却不知,这是皇上要勒死他的绳套儿,他每贪污一笔银子,那绳套就紧一分,到底到今日,他贪污所得够得上死罪了,所以那绳套也就毫不留情的直接把他勒死了。" "你的意思是说,皇上是故意升我爹爹的官儿,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贪污受贿,直到这贪污的数目够得上死罪?"罗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见谢青锋严肃点头,沉声道:"在皇上心中,似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根本没有存活之理,只是若为这个杀他,却是没有道理的,既如此,皇上索性替他创造一些贪污的便利条件,结果你爹爹果然美滋滋的钻进了圈套,还以为这是皇恩浩荡呢。不过皇上也没想到你会忽然回来。然后出了那女人的事,她又揭发出来。正好让皇上可以下旨明察。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就算没有那个女人,你爹也死定了,因为皇上心中早就判了他的死刑。" 罗莞点点头,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室内一时间无人说话。过了好半晌。她才抬起头,就见谢青锋的双眼正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因不由自主就摸了摸脸,苦笑道:"是不是面色难看了?唉!这些日子我一个人操持着,脸色不变差才怪呢。" 谢青锋轻声道:"不难看,你知道你在我心里就没有难看的时候。我只是……只是有些心疼。莞儿,他们……到底是你的父亲和奶奶,落得这样一个结局,你……你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是不是也很难过?" 罗莞怔了怔,然后慢慢垂下眼,轻轻啜了一口茶。这才又抬眼认真地看着谢青锋。淡然道:"我……若是我和你说,其实我心里并不怎么悲伤,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无情?" 谢青锋一愣,接着方笑开来,露出雪白的牙齿,伸出手轻轻握了罗莞的手道:"我知道你是个爱憎分明的女孩儿。你爹爹和祖母当日做下那样的事。真真令人唾弃鄙夷。这样人,根本不值得你替她们悲伤。我只是担心你不由自主,若是因为这个,再伤了身子,更不值了。如今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罗莞失笑道:"这话真不是安慰我?你……不觉得我无情?" "无情就无情吧。"谢青锋微微一笑:"莞儿,你该知道。我和你是一样无情的人。你爹爹狼心狗肺,你不觉得悲伤,或许别人会对你说三道四。可是当日谭妹妹畏罪自杀,我到如今,心中却也没有什么悲痛之情,如此说来,我又何尝不是无情的人?" "世子爷,我这个怎能和你比?"罗莞叹了口气,却见谢青锋摇头道:"有什么不能比的?更何况,我至今还记得,当日你帮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妇人去寻找原大人;我还记得你在村子里,人人都说你是知恩图报,仗义爽利的女孩儿;我还记得你把那果子上印字的发财秘方免费教给别人,差点儿让人家顶了你的行;还有,当日我祖母在你家的街门外,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飘零老人,你二话不说就收留了她。这些事,难道还不够让我认清你是什么样的人吗?莞儿,你不是无情,恰恰相反,你是个悲天悯人的女孩儿。你所谓的无情,不过是爱憎分明罢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不经意的,罗莞心中便跳出这样的话。她知道自己没有悲伤,只是因为黑老太太和罗海天于她来说,从来不是什么真正的亲人。然而即便如此,她这几日也时常扪心自问,这一次的事情,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可以说,韩夫人和罗海天的死,其实全都是被她算计的,是她看透了那两人的本质,才会设计出这样一出狗咬狗两败俱死的好戏。 然而今日谢青锋一席话,终于将罗莞心中的阴影驱除了出去:没错,悲悯之心是要用在该用的人身上。对罗海天和韩夫人,自己哪里需要有什么愧疚?当年罗海天赶自己出门,甚至起了杀人心思的时候,他有愧疚过吗?韩夫人更不用提,从自己回来,她便动了杀机,如果不是自己和馨香等人凝神防备着,这会儿早已不知不觉就暴毙而亡了,对这样的人,悲伤?愧疚?这种情绪全都是浪费。 一念及此,只觉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因便长长舒出一口气道:"无论如何,祖母和父亲的后事我总是要为他们办了,因这几日忙的不堪,其他皆都顾不上了,今天早上才知道厨房里竟是没了什么吃的东西,我正琢磨着不知该怎么办呢,不料你就雪中送炭来了。" 谢青锋笑道:"谢天谢地,我来的还算及时。这么说,你是真不打算回乡下过年了?" 罗莞点头苦笑道:"我虽然不觉得悲伤愧疚,这府里的姨娘姬妾们从前也未见得对我和娘亲有多好。然而事到如今,大家总是一家人,她们也没有什么大过错,总不能扔下不管了。何况孚儿已经认归族谱。那这个家,他还是有责任撑起来的。无论如何,先把眼前的年给过了吧。" 谢青锋沉吟道:"这样也好,既如此,要不要我去把伯母和孚儿接过来?" 罗莞苦恼道:"我也为这个事儿烦心呢,你说接了母亲过来,她必不肯过来的。我那爹爹都死了,她以什么身份回来?若是回来了。将来又怎么和范叔叔在一起?可若是不接母亲过来,难道把孚儿接来?好嘛,大过年的,我们一双儿女都不在娘的跟前儿,这成什么话?可若是我回乡下的话,这府里人心惶惶,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儿呢。" 这问题倒的确是有些为难,连世子爷都眨巴着眼睛说不出什么好主意,因起身踱了几步。方沉吟道:"也罢了,不如你留在这里吧,让孚儿和伯母一起过年。大不了我再送些好年货过去。和她们说一说你的为难之处。伯母仁慈,定能理解的。不过是这一年不能在一起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将来你嫁进王府,不也照样不能回娘家过年……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别打别打……" 罗莞恼怒地瞪了谢青锋一眼。冷哼一声道:"嫁进王府?我如今重孝在身,三年内是不用想这件事了。世子爷真有耐心等我三年?那时候你可就二十七岁了,不知皇上太后和王爷王妃要急成什么样呢。" 谢青锋眨了眨眼,先转头四下里看了一眼,又竖起耳朵凝神细听了听。确定周围无人,这才凑到罗莞面前小声道:"没关系。二十七岁成婚也没什么,只要三十岁之前能让我爹娘抱上孙子和孙女儿……啊!" 可怜世子爷戎马一生武功高强,偏偏因为此时满心欢喜,竟会被不懂武功的罗莞一拳砸在脸上,差点儿砸出一个乌眼青,让一世英名尽付流水。 "这可不怪我,谁知道你堂堂大将军,竟还躲不过我这花拳绣腿。"罗莞也没想到自己真能一拳砸中了百战杀神,因连忙捧着谢青锋的脸紧张看着,却听对方咕哝道:"唉!温柔乡是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也。如果不是你,莞儿以为我会被人这么轻易就打中的吗?如何?青没青青没青?" "什么青没青?"罗莞挑眉,却见谢青锋理直气壮道:"乌眼青啊,出没出乌眼青?" "你以为我是铁拳啊?这么容易就出乌眼青。"罗莞没好气的放下手:"放心吧,我这不过是花拳绣腿,根本没对世子爷您这盖世英雄造成任何影响。" "啊?可是我觉得有点疼啊,怎么会没出来乌眼青呢?"谢青锋伸手摸着脸,看那样子竟是很引以为憾似得。 "干什么?你还盼着出个乌眼青,让你一世英名付之东流啊?"罗莞没好气的问,却听谢青锋呵呵笑道:"一世英名算得了什么?若是能让莞儿亲手为我煮两个鸡蛋,帮着在我脸上滚两滚,那才是温柔滋味呢。" "滚。"罗莞咬牙,却见那腹黑的家伙竟是一脸委屈:"哦,东西送来了就叫我滚,这是卸磨杀驴?" "扑哧"一声,听到谢青锋把自己比喻成驴,罗莞忍不住就笑出声来,而谢青锋愣了下,也反应过来,不由也是开怀大笑。 第225章 下乡 笑声传出去,正落在那些在门外徘徊的下人耳朵里,众人满脸喜色:呵呵,世子爷送了这么多东西来,又和姑娘聊得这么开心,看来并不会因为她是犯官之女就划清界限,这下好了,只要大姑娘还在,这罗府就不会倒,这可真的很好。 "姐姐,你准备好没有?我都喝了两杯茶了。" 刚刚把东西都收拾完毕,就听见罗孚在院里直着脖子喊。罗莞带着馨香玉香出门,笑嗔道:"你非要喝茶?不会在院子里走一走?这会儿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好时光,不说好好看看景致,等到烟柳满皇都的时候儿,再想得这样的景致就不能了。" 罗孚笑道:"看姐姐说的,这屋里屋外,哪一天还不看上十几遍?都看腻了。我如今倒是想着咱们乡下,到春天的时候儿,四里八乡走一走,那景致才好呢。" 两人一边说着,便出了院门,却见一个婆子匆匆走过来,看见她们便笑道:"哟,幸亏姑娘和哥儿还没出门,路王府派人送信儿来,说是让姑娘和哥儿去西角门等着,一会儿王府的马车就过来了。" "啊?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今天要回乡下?"罗莞惊讶,但转瞬就明白过来,无奈地看着馨香玉香:不用说,肯定是这两个丫头通风报信。 馨香低下头,玉香却东张西望。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似得咯咯笑,一边还问着:"是谁?是谁给爷通风报信?咦?姑娘看着奴婢做什么?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馨香拉了拉玉香的袖子:真是受不了,自从跟了姑娘后,这玉香是越来越跳脱了。咱俩可是爷的丫头,你以为人家姑娘不知道?指望着插科打诨几句就能把自己摘出去吗? 罗莞也是又好气又好笑,指着玉香的鼻子道:"装,你再装。我看你最近演技看长啊,鼻子里插两根葱就能装大象了。" 罗孚在一旁嘻嘻笑道:"这也不怪馨香和玉香姐姐,她们的月钱还是从王府那边领呢,姐姐怎么能怪她们心向着世子哥哥?" 罗莞冷哼一声道:"月钱就是从我这儿领,她们也是心向着世子爷,打量我不知道呢。" 玉香连忙眨眨眼,凑过来拉住罗莞的手嘻嘻笑道:"不是不是,姑娘若是给奴婢月钱,奴婢保证就倒戈到姑娘这边儿了。姑娘不信试试。" "你把赚钱的主意都打到我头上了是吧?"罗莞忍不住在玉香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顿时让馨香笑出声来,咂着嘴道:"该。姑娘真是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狼子野心。" "我这就叫狼子野心?那咱们爷叫什么?虎胆熊心?我不过是想赚俩小钱花花,爷可是从一开始就打着姑娘整个人的主意。"玉香不忿地叫,紧接着又被罗莞敲了一记:"胡说什么呢?让人听见怎么说你。" 玉香吐了吐舌头,这时几人便出了二门,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叫喊声,停下步子回头一看。只见三个小女孩儿气喘吁吁跑过来,一到了近前,便拉着罗莞的手道:"姐姐要去乡下,也带上我们吧,我们也想去逛一逛。" 对这几个异母妹妹。罗莞本是没什么感情的,不过大概是知道府中命运系在她身上的缘故。几个姨娘都是好好教育了女儿,这让几个女孩儿对罗莞和罗孚都是存着畏惧巴结的心思,平日里战战兢兢看的罗莞有些不落忍:这几个妹妹都还小,认真教育的话,也未必就会像罗芙那样完全长歪了。因此过年后闲着没事儿,罗莞便捡起了教育妹妹的重任,谁想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女孩儿们没了从前的如履薄冰,倒是大胆起来了,从心理上又依赖喜欢这个有好多新奇故事的姐姐,倒像牛皮糖一样的甩不开。罗莞今天之所以一大早就出门,便是为了躲她们,哪里知道这些女孩儿从什么地方听了风声,也起得这么早? "好了,一个个都乖乖的,你们好好在家,这会儿果树都没开花,等开了花再领你们去乡下一日游,到时候抓鱼烤着吃。现在都乖乖回去,不然以后也不带你们出来了。" 罗莞是连哄带吓,总算把小女孩儿们都支回去了,料峭春寒的天气,倒让她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因几人往西角门去,馨香便笑道:"奴婢见几位小小姐很粘姑娘,姑娘出去这两天,不知道她们怎么抓心挠肝的呢。何不带上她们?" 罗莞摇头道:"罢了罢了,我这回回去活计不少,哪里有那么多精力看着她们?她们到了乡下,万一看着处处新奇,没了顾忌,再闯了祸或者伤了自己怎么办?不用说别的,就那条要命的河,当日我的命都差点儿被它要了去,若是一个闪失,让她们谁看见了,跑过去抓鱼,掉到河里那就是有死无生,这样危险的事情还是免了。她们要来,等大一大的,或者我没什么活计,能专心看着她们的时候儿,再带她们过来。" 玉香笑道:"姑娘真是个仁慈的,若是别人家姑娘,对这种异母妹妹可没什么好声气,不说别的,就说咱们府里……"不等说完,被馨香瞪了一眼,于是玉香吐了下舌头,便不说了,反正罗莞会明白。 罗莞果然明白,因微微笑道:"你们府里如何?我看如今三姑娘四姑娘和五姑娘也不像从前那般生分了,这倒是好事儿。五姑娘心地纯良,她们姐妹相处,只要不似从前那般心里存了偏见,定然相得的。至于我,呵呵……我毕竟大了,这些妹妹们都还小,我难道和她们一般见识计较?" 来到古代这么多年,罗莞也渐渐接受了这里的规矩。虽然她不能认同,然而穿越女不能改变世界,就只能入乡随俗。从谢玉婉和梁姨娘的身上,她看到了为人妾和庶女的无奈凄凉。这些人不能等同于现代的小三和私生子女,她们同样是这个时代下的牺牲品。所以在罗莞看来,有那狠毒的结发妻子,使用各种手段暗害妾侍和庶子庶女的性命,一样天理不容;有那软弱善良的妾侍和庶子庶女,一样也值得人同情关爱。归根结底一句话:在这个时代,不能用身份地位来看人,而应该用真善美这种准则来看。 所以她看着这几个异母妹妹,见她们一个个天真烂漫的,正在自己的教育下从歪脖子树往高大挺拔的小白杨方向发展,她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也没有什么厌恶之情。这恰恰是因为她乃穿越而来,事实上对罗家的事,她大概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上。她对蒋秋娘和罗孚固然是培养出了亲人的感情,但对别人却只是就事论事,她没有真正的罗莞对这些人的厌恶排斥之心,所以才能尽心尽力和几个萝莉妹妹打成一片。如果是真正的罗莞,再怎么善良,对着异母妹妹,心里也肯定有疙瘩。大家族里或许嫡子庶子有可能兄友弟恭共同扶持家族,但是嫡女庶女们能够和平相处亲热友爱的就太少太少了。 几人一边说着话,终于来到西角门,就见谢青锋正含笑站在一匹高头大马旁,看见她们,便微笑道:"让我好等,怎么这会儿才出来?亏我们起了个大早。" 罗莞四下里看看,见除了七星龙渊两个小厮外,并没有别人,因便忍不住上前小声道:"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也过来了?又旷工了?" "旷工?"谢青锋眨了眨眼,随即就明白过来,失笑道:"什么旷工?我今日休沐,昨儿是大朝会,皇上累了,所以下旨今天不用上朝。说起来,这就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啊,偏偏让你赶上今天出门,看,什么好事儿都凑在一起,才给了我们这样便利的条件。" 罗莞怀疑的看着谢青锋:"真不是旷工?而是正常休沐?唔,还是说,你又提着什么好东西去顶头上司家里送礼了,威胁人家让你今天休沐?" 谢青锋瞪着罗莞:"我有你说的这么差劲儿吗?从入朝以来,我……我那也是兢兢业业尽忠职守的,皇上都满意,你倒打抱不平起来。" 听他这么一说,罗莞也忍不住笑了,摇头道:"这怎么能怪我怀疑,实在是你前科太多,你还尽忠职守呢,我都替皇上冤枉,高薪聘请了你入朝,结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对得起你那份俸禄吗?" 谢青锋咬牙道:"我就说嘛,你是替皇上打抱不平,这真可笑。我累死累活像老黄牛那会儿你看见了没?你没看见,就只替皇上不平,我……我真是有冤无处诉啊。" 话音未落,忽见谢玉芳从马车里钻出个脑袋,笑嘻嘻道:"姐姐不用听哥哥的,他哪里累死累活老黄牛一般了?前儿我进宫,太后还和我说哥哥不肯努力用心做事……"不等说完,就见谢青锋转过头来,咬牙道:"好嘛,罗姑娘看不见也就罢了,你是我亲妹妹,也来冤枉我,是何居心?" 第226章 拦路公主 谢玉芳笑嘻嘻的一点儿不害怕,不过不等再说,旁边谢玉婉的脑袋也挤了出来,柔声笑道:"姐姐不要听四姐姐胡说,哥哥这些日子是真累得很,不然您也想想,以皇上的性情,哪里肯让他这样逍遥自在?" 谢青锋这个感慨啊,频频点头道:"就是就是,还是五妹妹说了句公道话。"说完他看向罗莞:"你也不想想,皇上要真是能允许我逍遥自在的在朝中混日子,当初我为什么拼尽全力的推脱不肯入朝?还不是因为我再清楚不过,以皇上的性子,我入了朝,那就是龙游浅滩,非被他压榨成人干不可。" 罗莞越发好笑,摇头道:"好了,皇上或许对你要求严格了些,但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听听你把他说的,都快成周扒皮了。" "他不是周扒皮。"谢青锋很认真的说,正当罗莞点头,想说他对皇上还算有个公正评价时,就听谢青锋悲愤叫道:"他是凌扒皮。" …… "好了好了,就算你圣眷隆厚,可是背后这样说皇上,被有心人听到也不好吧?走走走,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还要赶着去乡下呢。" 眼见谢青锋很有"倒苦水"的趋势,罗莞连忙安抚了一下濒临炸毛的世子爷,一边爬进马车,对谢玉婉小声道:"你哥哥今天怎么了?我不过说了一句话,就引得他大倒苦水。" 谢玉婉看了一旁咯咯笑的谢玉芳和谢玉秋一眼,无奈笑道:"哥哥这几天本来就很累嘛。然后和姐姐的事情又要拖到三年后,他心里都快憋屈死了,姐姐还这样说他,可不就是要倒苦水呢?偏偏三姐姐四姐姐也在旁边打趣,你们想一想,秋水哥哥就要成婚了,哥哥从乡下回来就要帮他忙活婚事,这心里该是多郁闷?" "你个坏蹄子。怎么?看不得我打趣哥哥,所以就来我心窝上戳刀子是不是?"谢玉芳咬牙在谢玉婉背上拍了两巴掌,一边赌气道:"哼!偏不让哥哥回来帮忙,最好哥哥这一次去乡下,就和罗姐姐一起忙的不可开交,暂时都不要回京城来了。" 谢玉秋摇头笑道:"这可是孩子话,哥哥是朝臣,怎么可能在乡下久住?让人一问,说世子爷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上朝啊?然后皇上说。他在乡下帮心上人种果树呢。好嘛,你是想让哥哥作为一个笑话留名青史吗?" "这也不错啊,百战杀神。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和一个笑话共同存在于哥哥身上。他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谢玉芳咯咯笑,而直到这个时候,罗莞才回过神来:"等等,等等,你们刚刚说什么?秋水世子……要成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谢玉芳笑道:"虽说要成婚了,但那也是秋天的事。听说溪月公主一定要等到姐姐果园里的果子成熟。好买果子招待从西夏国远道而来的亲戚们。所以这段时间,不过是一些成婚前的准备罢了,这点事自然不用通知姐姐,反正姐姐也帮不上什么忙。" 罗莞这才明白,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这离秋天还早着呢。用得着现在就准备吗?" "怎么不用?一个公主一个世子,那成婚的规矩多着呢。成婚前的琐事更多。现在就开始准备,都不能说早。"谢玉婉柔声笑着解释。只听得罗莞脸色都白了,喃喃道:"天爷,一个侯府世子成婚都要这么琐碎,那……那王府世子……"她想到自己和谢青锋的事,身上忍不住就打了个冷颤,天知道她是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的。 谢家姐妹彼此看了一眼,都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不由一起咯咯娇笑起来,谢玉秋便煞有介事的点着头道:"是啊是啊,王府世子成婚,尤其是我哥哥这样的国之栋梁成婚,那要准备的事情更多。何况姐姐守孝三年,这三年后,我哥哥多大了?前天太后说起这桩婚事,还急得不行。所以啊,只要您一出了孝,就要忙起来了,到时候保准忙的你连看一眼果树的工夫都没有。" "不……不会吧?"罗莞眼睛有点发直,瞪着谢玉秋,吞了口口水道:"三姑娘,我读书少,你可别来蒙我。那个……溪月是公主嘛,她的身份贵重,所以要准备的事情多,这很正常。不过我……我的话,只是一个寻常女子,用得着像她那样?不,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姐姐的身份虽寻常,可我哥的身份不寻常啊。"谢玉秋继续笑,忽听身旁谢玉芳道:"好了好了,你们别打趣罗姐姐了,要知道如今咱们府里可没和她家提亲,这门亲事又不是板上钉钉,你们再把姐姐吓跑了,哥哥还不得生吃了我们?"语未完,众人都笑起来,谢玉秋点头道::"四妹妹说的很是,可千万别把罗姐姐给吓跑了。" 罗莞看了看谢玉芳,见她虽然不似刚才那般活泼,但神态还算是自然恬淡,于是心中松了口气,知道这女孩儿大概是真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本来嘛,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懂什么情呀爱呀的,不过是一时迷恋罢了,根本不是什么铭心刻骨的单相思,这喜欢的人嘛,没了就再找一个呗,就不信大夏朝的男人里就再没有好的,俗语说的好,天涯何处无芳草…… 正乱七八糟想着,忽然就觉马车猛然停了下来,晃得玉香差点儿摔下去。这里谢玉芳皱皱眉头,正要斥责车夫,就听车外一个银铃般悦耳的声音笑道:"好啊,你们想瞒着我偷偷去乡下,哼!门窗都没有。本公主料事如神,早就在这儿等着你们了。 "溪月公主?她怎么会过来?" 罗莞和谢家姐妹都十分惊讶,疑惑间,李溪月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钻进了车厢里。一进来,她便摇着罗莞的胳膊委屈道:"姐姐,咱们怎么说也是同患难共生死的交情,如今你有了好玩儿的事情,怎么能忘了我?我……我好伤心,呜呜呜,姐姐不爱我了……" 罗莞顿时就觉着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忘了可爱的溪月公主,只是听说你如今忙着准备成婚,所以我也不好去打扰你啊,再说我去乡下不是为了玩儿,那是要干活的。"很好,刚刚知道的事儿倒可以作为现成的借口,罗莞不由得在心里庆幸着。 "成婚的事情又不用我准备。"提到婚事,就是活泼开朗如李溪月,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红晕。这里谢玉芳便忍不住好奇道:"说实话,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去乡下的?" 李溪月得意道:"哼!你们想瞒着我,偷偷跟着罗姐姐去乡下。却没想到本公主明察秋毫,只因为世子哥哥一句话,就推断出你们今天要下乡吧?" "什么话?我哥哥说了什么话让你推断的这么准?"谢玉婉也来了兴趣,暗道这小公主看似爽直,却不料还是推理的高手呢。 "嗯,世子哥哥昨天在宫里,太后要他今天早上进宫游园,结果世子哥哥说今天罗姐姐要去乡下,言下之意是说他今天也要陪同一起去乡下,不能进宫……" 李溪月不等说完,一车人几乎笑倒了,谢玉芳捂着肚子点着头:"原来是这样,我哥哥不是明摆着告诉太后要下乡了吗?这也用你来推断?哈哈哈笑死我了……" 李溪月大概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悻悻道:"那……就算是直接告诉,可是世子爷语焉不详,也……也是要费力气推断的嘛,还有地点,没有推断,我就能这么准确的截住你们的路?" "你真敢说,从罗姐姐家往乡下走,必须经过这个街口,你又不是没来过,就算是只猪,也知道要截路只能在这里,难道这也是推断?"谢玉芳抓紧时间开嘲讽,顿时让溪月公主下不来台,小姑娘动嘴不是对手,干脆扑上去动手了,把谢玉芳咯吱的拼命求饶。 一路上马车里笑声不断,只听得车外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七星和龙渊凑到谢青锋面前,小声道:"爷啊,奴才就不明白了,您说女孩们在一起,怎么就能这么热闹?寻常您和方爷云爷在一起,也没见这样热闹过啊。" "你们懂什么?"谢青锋幽幽看了一眼马车:"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你算算咱们这一车拉了多少只鸭子?。" "一个女人是五百只鸭子,那三位姑娘加上小公主加上罗姑娘就是两千五百只鸭子……"七星和龙渊想象了一下两千五百只鸭子,哦不对,马车里远远不止五个女人,那就是说这一马车差不多就拉了有上万只鸭子?这么多鸭子,在湖里江里,哪怕是海里,那都能搅一个天翻地覆了吧?马车支撑到现在还没散架,他们是不是应该庆幸。 第227章 果园春色 "爷,这话您敢当着罗姑娘的面儿说吗?"七星又凑过来,不怀好意的笑着,却见自家爷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有什么不敢的?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这还是莞儿和我说的呢。" "嘎?"七星说不出话来了,好半晌才擦擦头上冷汗:怪不得爷这么喜欢罗姑娘呢,这世上,能有如此自知之明的女人可不多啊。 一路欢声笑语的来到果园,就见张才和妻子儿女都等在门外。罗莞下了车,含笑道:"张大叔,我不在这些日子 ,果园多亏了您,如何?工人们都过来了吗?" 张才给谢青锋和罗莞行了礼后,方直起身笑呵呵道:"姑娘说哪里话?这不都是我应当应分的吗?何况冬天了,果园里也没什么好打理的。工人们前几天就过来了,如今那树上才打了花骨朵,大家也没什么事儿干,就把园子里的地收拾了下。是了,因为果园扩建,所以姑娘去年招的人手如今也都来了,只是我看着,未必会够用,姑娘不是还要在果树下种红薯花生大豆等作物吗?这也要人的。" 罗莞笑道:"这个张叔你看着办,人不够了就再招。"话音未落,就见李溪月走过来小声道:"姐姐,你在这里说话,我们进去果园看看可好?" "不许。"罗莞一下便识破了这小妮子的包藏祸心:"你们想提前进园里撒丫子跑?想都不要想,我这些果树好容易挨了一个冬天的冻。终于等到春暖花开,容易吗?可不许你们去祸祸。" "这叫什么话?我们难道是虫子?提到我们就是祸祸果园。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女孩儿,说祸祸,比不上当日我哥哥他们在园里乱剪枝子乱授粉祸祸的厉害吧?" 谢玉芳走上前愤愤不平道,倒惹得罗莞有些诧异,抬头看向谢青锋:"你把这事儿都告诉她们了?行啊世子爷,不怕抹黑你高大威武的完美形象?" 谢青锋一脸的沉痛,义正词严道:"为了让她们认识到'保护果园人人有责'的道理。我不惜把自身都做了反面例子,想我堂堂一个世子爷,抹黑形象到这个地步,我容易吗我?莞儿,你要怎么感谢我?" "唔,今年果园里熟的第一个果子就赏给你吧。"罗莞忍不住笑:"算是奖励世子爷为果园呕心沥血的付出。" "就奖励一个果子啊?你比皇上还小气呢。"谢青锋抬头望天,一看太阳:"好了,赶紧进去吧,不然中午饭都赶不及回去吃了。" 虽然只是初春时分。果园里却是一片生机盎然,那些果树上都打了花苞,有几朵心急的提前盛开的花儿在春风里摇曳着。看的几个女孩儿心里都痒痒的。 李溪月眨巴眨巴眼睛。指着旁边一棵梨树,那上面恰好有一簇盛放的梨花,旁边带着几个花苞,显得十分洁白可爱。她转头看着罗莞道:"姐姐,摘几朵花儿也影响不了结果吧?那个……我摘下来戴好不好?大不了……大不了秋天的时候,我少吃几个梨子就是了。" "不行。"罗莞无情拒绝。眼看小公主缠了过来,她微微一笑:"要摘花可以。"说完在李溪月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的时候,便伸手一指果树下:"那里的花儿随便你摘,摘多少戴都行。" "什么?那是野花,姐姐你以为我不懂货?你……你也太不厚道了。"溪月公主气得跺脚。而谢玉芳谢玉秋等却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谢玉芳便努力板着脸道:"什么野花?那叫蒲公英,正经是一味中药材呢,溪月公主可别瞧不起它,你把那花儿戴在头上,可以明心清目,通体舒爽。" "咦?是真的?我读书少,你可别蒙我。"李溪月怀疑的看着谢玉芳,却见她努力忍着笑容,鸡啄米般点头道:"是真的是真的,我不骗你。" "那好,我去摘几朵。"见李溪月果然跑去果树下摘那蒲公英的小黄花儿,谢玉芳脸上不由露出狐狸般的笑容,面对谢玉秋谢玉婉摇头略带责怪的眼神,四姑娘骄傲的扬起了下巴:哼!抢走了我心爱的男人,不过小小捉弄她一下,已经很便宜了。 然而没等她得意多久,下一刻,就见李溪月手上举着一大捧蒲公英的黄花儿奔跑回来,一把搂住谢玉芳,不由分说就往她头上插起来。 谢玉芳猝不及防之下,发髻上被插了十几朵黄花儿,只气得拼命跺脚道:"你疯了?这些花儿给我插做什么?放开放开,我可不要这些野花插头,我头上是早上刚摘下来的蔷薇,你给我弄坏了,啊啊啊……" "哼!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坏主意?不是说清心明目通体舒爽吗?我是好心,给你插一头,保准让你心清眼亮通体舒爽啊。"李溪月却不肯放开谢玉芳,一边努力替她插花一边叫:哼哼!想捉弄本公主?以为我还是刚从西夏过来中原的那会儿,什么都不懂啊? 众人笑得打跌,这要不是在果园里,而是在铺着地毯的室内的话,只怕就都要笑得在地上打滚儿了。只有谢青锋没有因为女孩们的笑闹而失态,他来到罗莞面前,小声道:"让她们在这里闹吧,咱们去看看你那嫁接的苗圃,我估摸着,今年可以往新园子里移植几十棵果树呢。" 罗莞笑道:"何止?忘了去年你帮我寻到的那些种籽和树苗了?那些去年秋天嫁接的小苗儿虽然两年内不能结果,却正好可以移植到新园子里慢慢培养。" "几十棵也好,几百棵也好,咱们先过去看看。"世子爷的急切暴露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真实企图:能不急吗?一路上就听心上人和妹妹们笑闹了,他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好容易到了果园,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找个不那么容易被找到的地方,两个人在地上一坐,互诉衷肠,那将是多么美好的景象啊。 然而这一份希望很快就被罗莞给残忍的打破了,只见她坚定摇头:"不行,咱们去嫁接苗圃了,这几个还不得在我园子里造反?万一果树让她们祸祸的秋天都不结果子了,我找谁哭去?" 谢青锋原本想说"她们的破坏力没有这么大。"不过转头一看几个女孩子抬头仰望果树花苞那虎视眈眈的目光,这话就吞进了肚子里。肝火上升的世子爷立刻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下午,就今天下午,一定,必须,说什么都得把这几个碍眼的给送回京城去,罗莞家都不能让她们进,不然罗莞就成她们的知心姐姐了,还有自己什么事儿啊?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两天休沐,决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几个女孩儿浑不知自己只因为妨碍了某人的"狼子野心",眼看就要被雪藏回去,还在那里打闹玩的开心。之后众人又去嫁接果圃里看了那些会结很多没吃过的果子的树苗。罗莞见整个果园里土地平整,野菜生长茂盛,也是十分欣慰,还组织女孩儿们动手挖了几筐野菜,准备带回京城府里整治了吃。 谢玉秋谢玉芳原本看不上这些野菜,不过听罗莞说了各种吃法儿,立刻就蠢蠢欲动了。想一想,每天吃那些山珍海味也的确没什么意思,偶尔吃点这个应该也不错。于是积极性空前高涨,几个人还开展了挖野菜比赛,然后因为罗莞挖的又快又好,女孩儿们联合起来把她的比赛资格给取消了。一时间,果园里到处都是她们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如此一直玩到半下午,直到李溪月肚子"咕噜噜"开始叫,小公主方站起身,摸着自己的肚子奇怪道:"咦?肚子怎么会叫呢?我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啊,不会坏肚子吧。" "不是坏肚子,你那是饿了。" 一路跟随的谢青锋简直服了眼前这几个女孩儿:看看看看,这还是他那几个沉稳端庄的妹妹吗?古灵精怪的溪月公主都成白痴了,肚子叫不知道是饿得,还以为是吃坏了肚子。也不看看天色,中午饭大家还没吃呢,再过一会儿,世子爷估摸自己的肚子都会造反了。 "好了好了,咱们赶紧回去吃饭,确实饿得很了。"罗莞也站起身,看着女孩儿和丫头们手中的野菜筐露出满意微笑。 "哦哦哦,回去吃饭,满载而归喽。"李溪月兴奋的挥着手,于是大家这才昂着头,兴高采烈的往园外去。罗莞和谢青锋落在后面,忍不住便笑道:"这些女孩子大概是在家里闷坏了,看看来到这园子里,一个个跟脱缰的野猫似得。" "脱缰的野猫?"谢青锋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形容啊?野猫不假,可哪有带缰绳的野猫?" "领会精神领会精神好不好?"罗莞白了谢青锋一眼,却见他微微一笑:"嗯,野猫也好,野马也好,今天下午就统统套上笼头赶回去。" 第228章 稍作惩戒 "为什么?"罗莞惊讶,却见世子爷露出一个腹黑的笑容:"你说呢?" "喂!你好说也是哥哥,这么假公济私好吗?"罗莞无语:这厮也太腹黑了吧?为了谈恋爱就残忍剥夺妹妹们好不容易获得的自由,还有没有一点身为哥哥的自觉了? "该假公济私的时候,就决不能手软。"世子爷决心已定,为了谈恋爱,要坚决抛弃做一个好哥哥所应具备的美德。尤其是在罗莞刚刚和他说了两句话,就又被谢玉婉和李溪月架着回到了娘子军队伍里,只留下世子爷和两个小厮在后面哀怨看着她们背影的时候。 果园离秋明庄不是很远,一刻钟也就走到了。女孩儿们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赶回了荷风溪月山庄。这里谢青锋和罗莞刚走到罗家门前,还没等进院子,就听从秋明庄方向传来了一阵阵嘈杂声,两人对视了一眼,罗莞小声道:"咦?庄子里好像有事儿,我们过去看看。" 谢青锋点点头,两人转身来到秋明庄,一进院子,好嘛,下人们都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议论着,一边抻着脖子往后院看。 "怎么回事?你们在这里是做什么呢?" 不等谢青锋和罗莞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范京走进来了。 "世子爷,罗姑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范京看见他们,不由的就是一愣。接着拱手为礼,目光在下人们脸上掠了一圈,大庄主面上露出疑惑神色,却没有说什么。 "大庄主。"谢青锋和罗莞一起还礼,然后淡淡道:"今儿带着妹妹们来果园玩儿,回来时听见庄子里声音嘈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过来看看。" "哦。"范京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人群里一梭巡,立刻就有个管家跑出来,行礼道:"大爷,不知从哪里来的女人,进来便说要找能说上话的人有事儿。奴才们请了雨少爷,没想到……没想到那女人……就……就立刻从身上解下了一把大刀……" "什么?她把明雨劫持了?" 范京额头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急匆匆就要进门。谢青锋也急了,刚要跟着进去,就见那管家"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巴巴道:"爷啊,您……您别进去,雨少爷没事儿。奴才看那女人的意思。她……她好像是要找您的……" "找我?"范京果然停下脚步,眉头紧皱,忽听身旁谢青锋冷冷道:"好,很好,范京,你在外面原来还有女人。你这只始乱终弃的豺狼。不行,我决不能把小叔叔交到你这种人手里。" "你胡说什么?"范京也不高兴了:"谁是始乱终弃的豺狼?我还不知道情爱这回事儿的时候,心里就只有明雨一个人了,那个女人绝对和我没关系,也许就是来讹钱的。" "哼!敢做不敢认吗?"世子爷从牙缝里逸出一声冷哼。额头上青筋也迸了起来,和范京那已经快成触角的青筋相映成辉。 "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好吗?"眼看这俩人就要掐起来。罗莞终于忍无可忍,一跺脚,率先向后院飞奔而去。 "好,就先给你记在账上,回头我看那女人扑到你怀里哭天抢地时,你是不是还能嘴硬?"谢青锋狠狠瞪了范京一眼,也跟着罗莞大步走进后院。 "这……这是从哪里来的无妄之灾?妈的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女人,讹到我头上来了,不给她点厉害瞧瞧,她不知道马王爷长三只眼。"范京也是一肚子气没处撒,紧跟着进到后院。之后院里下人们面面相觑,然后呼啦啦一下子都涌了进去。 后院堂屋里,徐王妃正徐徐啜着茶,听小叔子吞吞吐吐把这些年的经历一一道来。忽地柳眉一挑,冷笑道:"是那个混蛋土匪回来了?" 谢明雨面色一变,见徐王妃站起身,他连忙趋前几步,惶急道:"嫂子,他……他对我很好,您……您是王妃啊,千万……千万克制一下,嫂子,您把刀放下吧,这……这和您的身份不符,传出去要让人笑话的,嫂子……" "放心,我也知道如今我的身份高贵,不能轻易和人动刀枪,我不会真伤了他。"徐王妃温温柔柔的一笑,这里谢明雨刚松了口气,就听性情刚烈的大嫂悠然道:"看在他后来对你还算不错的份儿上,我割他一只耳朵,稍作惩戒就行了。" 谢明雨的嘴角抽了抽:割一只耳朵?这还叫稍作惩戒?嫂子果然不愧是王妃,这……这也太狠了。 "嫂子……嫂子……" 谢明雨还要上前求情,却被徐王妃狠狠瞪了一眼,咬牙道:"从前你软弱些,我只说读书人都该这样斯斯文文的,你又是才子,温润如玉才好。可是你如今也要这般软弱,这像什么话?你可是路王府的子弟,难道就让那混账王八蛋欺负到死?" "嫂子,他现在不欺负我了,不,其实从前他也没怎么欺负过我。"谢明雨心里这个悲催啊,暗道青锋的保密工作做的太不到家,你哪怕让你爹先知道这件事也好啊,怎么能让你娘先知道呢?虽然二十多年没有再回路王府,然而对于徐王妃的烈性,谢明雨可是记忆犹新,心想着上一次青锋还说他娘的脾气如今好了许多,撒谎,根本就是撒谎,上来就要割人一只耳朵稍作惩戒,这脾气哪里变好了? 徐王妃手持大刀当门而立,顿时就让先奔进来的谢青锋和罗莞愣住了。耳听得身后范京还在那里惊怒地叫着"何方女子敢来这里撒野讹诈……"世子爷忙一把拉住了气势十足想要冲上前的男人,然后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你拦着我做什么?怕我和她串通?众目睽睽之下,我能使障眼法不成?"范京不满的回头看着谢青锋,却见世子爷脸上的表情着实精彩,最后好容易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呐呐道:"娘,您……您怎么过来了?" 娘? 范京一下瞪大了眼睛,扭头不敢置信的向徐王妃看过去:世子爷的娘,就是……就是明雨常常说起的那位性情刚烈的嫂子?当今路王府的王妃娘娘? 一念及此,大庄主也不由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观察着徐王妃的脸色,然后挤出一个比谢青锋还难看的笑容,呐呐道:"原来是王妃驾到,那个……咳咳,庄里下人们不知内情,这个……险些让草民酿成大错……" 他一边说,就要上前拜见徐王妃,徐王妃也似乎是丝毫没有愠怒的模样,眼看谢青锋已经将下人们都赶了出去,她的手这才轻轻动了动,那把大刀的刀背一下一下拍在手背上,发出轻轻的、让人胆战心惊的闷响声。 "你……快跑啊……" 谢明雨急了,知道这位嫂子向来说一不二,她说要割一只耳朵,就绝不会只拔一撮头发完事儿,情急之下,连忙跺脚提醒了一声。 徐王妃瞅了他一眼,很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而范京则是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仍继续走上前来,离着徐王妃约莫五步远的时候,方郑重作揖行礼。 "好胆色。"徐王妃冷笑一声,几步走上前去,森然道:"范京,你把我们家的人软禁了这么长时间,我割你一只耳朵,不过分吧?" "不过分。"范京眼都不眨,也没有辩白,他能够看出眼前女子虽是雍容娇美,眼中却全都是狠煞之气。割一只耳朵的话虽然像是玩笑,但对于她来说,应该不是玩笑。 "总算不是一无是处。割只耳朵就抵消之前的恩怨,已经是便宜你了,我可不是我们家老太太那样心慈手软的主儿。"徐王妃再冷笑一声,手中刀抛过去:"既如此,我怕脏了我的手,你自己动手吧。" 范京接过刀,而谢明雨终于忍不住了,一拉徐王妃的袖子哀求道:"大嫂,求您了,放过他吧。"说完就要跪下,却被徐王妃一把拉住,听她咬牙道:"给我出息点儿。" "喂,你说句话啊,总不能真的让范大哥把耳朵割下来吧。"罗莞见范京果然接过那把大刀,吓得心脏都要停摆了,赶紧冲过去拉住他胳膊,一边冲谢青锋大嚷。 徐王妃的目光往罗莞身上瞟了一眼,怒气一闪而逝。而这边谢青锋也挠了挠头,苦笑道:"娘,别闹了。这事儿……哎呀反正祖母都知道了,也没让他割耳朵,您就别管了。" "你是说我没有资格管?"徐王妃怒气冲冲瞪着儿子,这边谢明雨不等侄子答话,就连忙道:"不不不,我知道嫂子是为我好,当年您对明雨的悉心照顾,至今仍是记忆犹新。只是大嫂,已经二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我……我也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再说范京他对我很好,求嫂子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吧。" 第229章 劝解 罗莞也眼巴巴看着徐王妃,这事儿还真是复杂,一方面,她不认同徐王妃此时的做法:本来嘛,这是谢明雨自己的选择,连翁老太君都默许了,徐王妃似乎没什么资格还跑来气势汹汹大呼小叫的,好吧,大呼小叫其实没什么,但你……你不能一上来就割人家耳朵啊,这高高在上定人生死的王妃范儿啥时候儿能改改? 另一方面,站在徐王妃的立场上,她又能理解对方的做法。听说王妃娘娘没有弟弟,大概从嫁进王府那天起就把谢明雨当做弟弟一样疼爱,刚刚谢明雨也说了,悉心照顾没齿难忘。这样的话,姐姐因为弟弟被强迫喜欢了一个男人,发火似乎也很正常,别说割只耳朵,就算让你自杀谢罪,那也是姐姐对弟弟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乱,太乱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罗莞晃了晃脑袋,眼看谢明雨和谢青锋好像也搞不定徐王妃,于是她把心一横,用眼色示意谢青锋来接手自己的工作,阻止范京,以免他真的认识到自己"罪无可赦",再真把耳朵给片下来。接着走到徐王妃面前,咳了一声,还不等说话,就听王妃娘娘冷冷道:"你又想来说什么?别忘了你还没进王府的门,就算是进了门,我是婆婆你是媳妇,在我面前也没你叫板的资格。" 这王妃说话可太气人了,这就是人人头疼的毒舌范儿啊,路王爷活到现在没气出心脏病真是太不容易了。 罗莞在心里腹诽着。一面缓缓地深呼吸,然后绽开一个笑容道:"王妃娘娘,民女只问你几句话,问完了,您自己权衡得失利弊,我绝不多说。" 徐王妃上下打量着她,眼里是浓浓的戒备神色,很显然。对于这个一点儿不卖自己面子,在果园里把毒舌的自己都给噎住的女孩儿,王妃娘娘心中也是自有一番评价的。 罗莞看看一旁的谢明雨,只见他脸上全是求恳之色,好像是在说:好莞儿,拜托了,一切都只能靠你了。一时间,罗莞真是恍惚了,暗道这是古代?男权社会?好几个男人对这一个女人束手无策。然后还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女人身上,这真的不是我在做梦? 正恍惚着,就听徐王妃冷冷开口道:"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问吧。" "哦!"罗莞回过神来。拉着徐王妃的袖子:"王妃娘娘请借一步说话。" 徐王妃皱起眉头:"你又要搞什么鬼?"虽如此说着。却到底还是随着罗莞来到堂屋里。就见罗莞看了外面的三个大男人一眼,叹口气道:"王妃娘娘,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不等说完,就听徐王妃冷笑道:"废话少说,你若是真能理解我的心情,你就不会来劝我。" "唔!"罗莞不自禁摸了摸鼻子。虽然没撞到,但她就是有一种"撞了一鼻子灰"的感觉。看着徐王妃冷肃的面容,罗姑娘的火气终于被激起来了,下巴一扬,她便开门见山道:"民女问王妃娘娘。您可是觉着您能把范庄主和谢大哥分开?" 徐王妃眼神一闪,倏然扭过头去。重重哼了一声:她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把那两个人分开,不然的话,轮不到她今天来这里兴师问罪,翁老太君早就把谢明雨给带回路王府了。 "娘娘。"罗莞加重了语气,徐王妃猛地回头,咬牙道:"就算分不开又如何?那个土匪……手段用尽丧心病狂,我必要他付出代价。" 罗莞微笑道:"看来王妃娘娘也很清楚,您今日过来,只能出气,并不能带走谢大哥。也是,若能带走,老太君当日就能把他带走,又何劳王妃来走这一趟?" 徐王妃冷笑道:"你是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老太君都默许了,我又凭什么跑来指手画脚是不是?" 罗莞一挑眉,心想咦?王妃娘娘很有自知之明嘛。只是心里这样想着,表面上当然不能如此说,不但不能如此说,罗莞还严肃了面色,沉声道:"民女自然不会这样想,王妃娘娘今日来,足见您对谢大哥的关心爱护,谢大哥刚刚也说了,当日他在路王府,王妃娘娘对他悉心照顾,至今仍是记忆犹新。我想,王妃娘娘对谢大哥的感情,就如同姐姐爱护自己的亲弟弟,这没错吧?" 徐王妃冷哼一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却听罗莞叹了口气,喃喃道:"王妃娘娘知道,我也是有弟弟的人,所以王妃对谢大哥的感情,我感同身受。天下间又有哪个姐姐不盼着弟弟过得好?" "你到底要说什么?"或许是罗莞的话触动了徐王妃,竟让她难得的回了话。于是罗莞也就正色道:"王妃娘娘,您盼着谢大哥过得好,可也知道他不可能会回路王府,谢大哥已经下定决心,余生都要和范庄主在一起了。您要割范庄主耳朵惩戒他过去犯下的错,这个我也可以理解,谁愿意弟弟受这样的欺负?可是您有没有想过,您割了范庄主的耳朵,改变不了任何事,可以说,对谢大哥是没有一点儿好处的,反而只是让他以后面对着一个只剩下一只耳朵的……唔,另一半。这……您如果真的爱护谢大哥,愿意看着他从此后就陪着一个缺了耳朵的人生活吗?" 徐王妃一下子就愣住了,刚刚在气头上,没想这么多。此时罗莞一说,她方恍然大悟,暗道是啊,我割了那土匪的耳朵有什么用?老三已经是铁了心,就是割了耳朵他也不会抛下那个土匪回王府,他们老谢家的人最可恨就是都死心眼,认准了的道儿就一直走到黑。如今我气势汹汹来兴师问罪,就如这丫头说的,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真割下了那土匪的耳朵,说不定老三还会怨我。不然的话,若说惩罚,锋儿和老太君早就可以惩罚了,哪里还用得到我?便是因为他们明白这个道理,才没有过度插手,可笑我今日让愤怒蒙蔽,竟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徐王妃也是个爽快的人,想通了事情的关键,自然不会再坚持己见。因来到门口,看着范京冷哼道:"你的耳朵我就暂且记下了,将来你和老三和和美美的还好,不然,若你负他一点半点儿,我必定来取。" 范京拱拱手,也是一脸郁闷。能不郁闷吗?这三番两次让谢明雨的娘家人找上门来喊打喊杀的,依照他从前的性子,士可杀不可辱,你们可以杀了我,但休想让我低头。可如今为了爱人,却不得不一次次忍下来,这对于范庄主来说,可真是不小的折磨。 "路王府的姑爷不好当啊,大庄主你如今明白了吧?"罗莞大概也是看出了范京心中的憋屈,于是趁着谢青锋谢明雨陪着徐王妃进屋的时候,来到范京身边悄悄说了一句。见范京苦笑,她方哼了一声道:"不过这也是当初你自己选择的,强迫谢大哥的时候,你就该做好以死谢罪的思想准备。如今人家娘家人找来了,没让你以死谢罪,还让你以后和谢大哥幸福美满的生活,已经算是厚道的了,大庄主你受这么点委屈算什么?人家可是把至亲的人都交给了你。" 果然,让罗莞这么一说,范京的心情立刻好受了许多,暗道是啊,明雨和我在这里隐居二十多年,为了我,不得不放弃家人。如今他的家人一个个过来认回了他,也没有过多难为我,仍然让我们在一起,这不已经是天高地厚之恩吗?我还有什么不忿的?再怎么苦,能比当日被我强迫的明雨心里更苦吗?如今我们还能在一起,就已经该知足了。 这样一想,心结尽去,众人重新在屋中落座,下人们奉上茶水,谢青锋便问徐王妃道:"娘,您怎么过来了?可是跟着我们的马车?我怎么没看见您呢?" 徐王妃冷哼一声道:"你也太小瞧了我,既然知道你们有事瞒着我,我又怎可能让你们发现?到荷风溪月的路我又不是不知道,秋明庄在这一带也算是有名,我打听打听自然就知道了。" "娘来之前就知道小叔叔的事了?"这一下谢青锋是真的惊讶了,徐王妃连秋明庄都说出来,很显然是知道了谢明雨的事情。 "不知道,不过你祖母有一次说漏了嘴,提到了这秋明庄,我便知道,鬼大概就出在这里了。"说到此处,徐王妃便往院子中看了看,皱眉道:"溪月公主和你妹妹们呢?怎么不见她们?" 谢青锋笑道:"她们回荷风溪月去了,原本倒是要跟着过来,我想着她们要是来了,只怕要把莞儿家的房盖给掀飞,所以把她们派过去了。这都是半下午了,娘不如也回去吧,您中午饭是不是还没用?" 徐王妃看了谢明雨一眼,忽地叹气道:"罢了罢了,你说的没错,我便回庄子上去吧,没的在这里,只让人心里恐慌。" 第230章 钝刀子割肉 "大嫂说哪里的话?弟弟心中只有感激,怎会恐慌?既然大嫂中午饭都没用,不如我现在就叫厨房整治宴席,让大嫂尝尝我们这乡下野味,如何?"谢明雨听徐王妃这么说,也连忙挽留。 徐王妃淡淡道:"从前每年里倒有大半年是在荷风溪月住着,这乡下的野味我尝的还少吗?何必非要在你这里尝?唉!老三啊,你可真是够狠心,从你出了事,哪一年我们不想你几回,不管过多久,每每想起你那么小的年纪就去了,我们这心里都是撕心裂肺似的疼。你可倒好,秋明庄离荷风溪月不过十几里路程,你就硬是忍住了,二十多年没去找过我们……"说到这里,徐王妃忍不住潸然泪下,声音都哽咽了。 谢明雨眼泪也下来了,哽咽道:"嫂子,我是没去找过你们,可是……不知道多少次,我站在荷风溪月东边的小丘上,看着那一大座庄园,我……我不知道多少次,想不顾一切的冲进去见你们,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说到这里,他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徐王妃擦去眼泪,又恢复了她一贯的爽利,挥挥手道:"行了行了,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徒增伤感罢了。无论如何,你还活着,这已经是上天眷顾咱们,别伤心了。以后什么时候想去荷风溪月,你就去,那里都是咱们路王府的老人,不会泄露你的秘密。唉!他们要是知道你活着。大概也会十分开心的。再说,我和老太太以后没事儿了,也可以常过来,这乡下僻静,没有京城里那些勾心斗角和长耳朵长舌头,咱们一家人清清静静的,倒也好。" 她说完,便要转身出门。忽听范京咳了一声,小心翼翼道:"那个……王妃娘娘,王爷……王爷和明雨的二哥,知不知道这件事?" 徐王妃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忽的微微一笑,悠然道:"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对吧?我知道,你们这些江湖客,讲究的是快意恩仇。要杀就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最怕的就是钝刀子割肉。唔,我算一算。青锋是一回。老太太来了是一回,如今我来了又是一回。嗯,你大概盼着,要来就一起来对不对?画出什么道儿来你受着。可惜啊,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王爷和我们家老二对此事完全不知情。也许什么时候,我和老太太说漏了嘴,他们两个就也要杀过来找你兴师问罪了。" 她说到这里,见范京的脸色都变了,不由得呵呵一笑。转身就走出门外,一边小声咕哝着:"哼!要了我们家明雨。还盼着快刀斩乱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陪在她身边的罗莞忍不住就打了个冷颤,看向谢青锋,暗道我说世子爷这么腹黑是像了谁,原来就是遗传啊这个,听听王妃娘娘的话,可怜的大庄主,还要让钝刀子再割几刀。 谢青锋见她看着自己,不由得会错了意,趁母亲不注意便稍微落后了几步,凑到罗莞面前道:"放心吧,只要过了我娘这关就好办,我爹爹和我二叔的脾气都要好很多。" "再好,也不可能把这事儿当做吃饭看景一般的打着哈哈就揭过去了吧?"罗莞嘟囔着,谢青锋仔细想了想,也不得不点头同意道:"唔,那肯定不能,反正兴师问罪是少不了,不过应该不会开口就要那个土匪割耳朵割鼻子的。" "要都是王妃娘娘这样,大庄主真不用活了。"罗莞又打了个颤抖,想了想对谢青锋道:"我觉得吧,大庄主受了这几回惊吓,也够了,你就让他痛快一回吧。等回去了,你就把谢大哥的事情和王爷还有二老爷说了,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咱们争取能让王爷和二老爷来了之后,把最严重的惩罚手段停留在痛骂一场上成不?不然的话,大庄主再被刺激几回,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谢青锋笑道:"好吧,既然莞儿给他求情,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回去就和爹爹二叔说这件事。" 说着话的工夫,便到了罗莞家院门外,谢青锋很是依依不舍,但万万不能为了爱人就不顾母亲,让徐王妃自己回荷风溪月啊。因也只好和罗莞依依道别。 徐王妃看着儿子那一步三回头的模样,不由得冷哼一声,然后斜睨着谢青锋笑道:"我儿这样舍不得的话,不如娘亲今儿就成全你一回,我们也去罗家用顿饭如何?正好我们两亲家也认识认识,增进一下彼此了解。" 谢青锋吓了一跳,连忙小声道:"娘别说笑了……"不等说完,见徐王妃一双柳眉都竖起来,于是世子爷咳了一声,微笑道:"娘身份高贵,儿子怕您忽然去了罗家,会把她们家人吓坏,这事儿……唔,还是以后再说吧。" "现在就知护着她们,果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你个不孝的东西。"徐王妃沉了脸,不过眼中却没有多少恼怒神色,母子俩遂一路观花看柳,慢慢走回荷风溪月山庄。 范京和谢明雨的事,到此基本上就算是半公开了。徐王妃是个急性子的人,别看她在范京面前说的可怕,其实她哪里有那个耐心,等着路王爷兄弟俩慢慢察觉蛛丝马迹然后找到秋明庄?因此一回去,还不等谢青锋开口,她便直说了。只把老哥俩听得目瞪口呆,接着也不顾黄昏将近,两人便一把裹了刚从衙门回来的谢青锋,打马出城直奔秋明庄而去。 这一切罗莞却是完全不知道,她和罗孚已经回到了京城罗府。蒋秋娘和元老太太果然更喜欢在乡下,只是觉着苦了一双儿女。不过罗莞倒不觉着有什么苦楚,如今罗府里的人对她和罗孚巴结还来不及,可谓是俯首帖耳,姐弟两个十分自由。若是想念母亲或者需要查看果园,便往乡下去住几天,这日子也是十分惬意的。就算守完孝后,罗莞嫁去路王府,那时罗孚却也长大了,想来这罗府里也没有人不开眼到敢给他添堵。 有谢青锋的照拂,罗莞自己手头上也有不少银钱,裁减了一些不必要的下人后,支撑一个罗府倒也绰绰有余。罗孚虽没有了谢明雨的教导,却进了国子监读书,学业也是在一天天进步着。姐弟俩的小日子十分滋润。 时光如流水,转眼间便到了初夏时分,罗莞算着果园里一些早熟的品种如樱桃,蟠桃,复果等都差不多成熟了,正好张才也来信说想让她回去安排安排,于是这一日就和罗孚说要回乡下一趟,大概会住上五六天,这府里的事情就要他多精心些。 罗孚一听说姐姐要回乡下,心立刻活了,因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单独回去,一定要跟着。正厮缠着,便听门外玉香笑道:"姑娘,王府里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过来了。" "咦?这么热的天,她们不在家里好好儿呆着,跑过来做什么?快请进来吧。"罗莞站起身,又看了一眼罗孚:"这几天专心功课吧,等秋天果子熟了的时候儿我再带你回去。" 罗孚嘟囔道:"姐姐,一个月前您回乡下,不让我回去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您还记得吗?您说过夏天果子成熟的时候儿就带我回去。结果如今夏天果子熟了,你又要推到秋天去,是不是秋天的时候,你会干脆推到过年?姐啊,你如今也不是很苗条,难道就不怕食言的话,再肥上几斤?" "臭小子,怎么跟姐姐说话呢?"罗莞咬牙切齿的在罗孚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抬头思索道:"嗯?我之前说过这种话吗?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我记得啊。"罗孚急了,誓死捍卫自己回乡下的权力。却见姐姐眼睛一转,又语重心长道:"孚儿啊,也不是不让你回去,关键这家里,总得有个主事儿的人吧?" 罗孚道:"主事的人?我看几位姨娘都很想做这个人,唔,别人也就罢了,烟姨娘我觉得她很爽快,处置事情又很清楚明白,咱们走这几天,就让她主事嘛。" 罗莞皱眉道:"姐姐这以后需要两头跑,难道每次你都跟着我跑出去?那咱们不等于把这个家给别人了吗?"话音未落,就听罗孚笑道:"怕什么?姐姐,烟姨娘就算把这个家都掌握在她手里,她能供给这家什么?惹得咱们急了,撂挑子就走,倒霉的还不是她们?她是个精明的,不会连这点儿账都算不开,为了管家之权得罪咱们的。" 这小家伙,越来越精了,看来往后是再难糊弄住他了。 罗莞心里腹诽着,不等再说,就见谢玉秋谢玉芳谢玉婉鱼贯走进来,看见罗孚便笑道:"孚哥儿怎么没去国子监?如今你不是在那里读书吗?" 罗孚笑着给她们见了礼,笑道:"今儿是休息,所以没过去。"说完告退出去,这里谢玉芳还不等罗莞说话,便自顾自坐下来笑道:"姐姐,这个时候儿,果园里的蟠桃大概熟了吧?" 第231章 "黑心"世子爷 罗莞忍不住笑道:"难为你们想着,我这就打算回乡下卖果子呢……"不等说完,便听谢玉秋急急道:"还卖?你还敢卖果子?姐姐不知道上至太后皇上,中间我爹娘和各个王公贵族,下至我们这些闺中女儿,眼里都盯着你那蟠桃呢?叫我说,趁早儿别卖,能供得起宫里和我们家,便是姐姐你那果树争气了。" 罗莞笑道:"今年结蟠桃的树多,我算着总有一千五到两千斤,怎么也供得起宫里和王府了,剩下的总不能烂了吧?" 谢玉秋摇头道:"不够不够,才两千斤,宫里就多少人啊?难道就太后皇上吃不成?皇后妃嫔们要不要赏?得宠贵人常在们也得顾及吧?跟前儿得意的奴才也得赏两个尝尝鲜儿吧?除去宫中的人,得力的臣子们得不得赏?这样算下来,一千五百斤都未必够分。就算再剩下几百斤,除了我们府里,明辉侯府得不得给?溪月公主要是吃不到,姐姐不怕她来赖着打滚儿?新安候府要不要给?怎么说云白哥哥从前也对姐姐照顾有加……" 罗莞失笑道:"罢了罢了,我明白了,让你们这一说,这些蟠桃是断断没有卖出去的道理了。只是这也罢了,还有其它果子呢。" 几个女孩儿一听说其它果子,眼睛立刻亮起来,谢玉秋道:"果然还是哥哥精神足,他早料到姐姐这几日要去乡下的,所以早早儿就说好了。明天休沐,要带我们老太太和王爷王妃还有我爹娘以及我们几个去乡下吃果子。" 罗莞听了这一长串的人,眼睛都有些发直,好半晌才咳了一声,干巴巴笑道:"是,你们哥哥这精神,比猴子都足呢,难为他政务繁忙。怎么还能想到这茬儿上去。" 话音未落,三个女孩儿都笑起来,谢玉芳道:"姐姐放心吧,我哥哥那个人您还不知道?胳膊肘从来不往外拐的,姐姐这些果子啊,保管赚的钱只会多不会少。" 罗莞这才露出真心的笑容,点头道:"唔,这样我就放心了。"话音刚落,顿时又引起三个女孩儿的一通大笑。 正笑着。忽然又听玉香在门外结结巴巴道:"姑娘,云小侯爷和溪月公主过来了。" 谢玉秋等人都站起来,谢玉婉因忍不住笑道:"还说哥哥精神足。看看。这里有个比他精神还足的,哥哥不过让咱们来和姐姐报个信儿,云小侯爷却是亲自上门了。" 话音刚落,就听李溪月的声音在院中叫道:"罗姐姐,你家果园里的蟠桃应该熟了吧。" 众人忍不住大笑起来,谢玉芳摇头道:"好嘛。这真是人未到声先到。"说完见李溪月挑帘子进来,她便背着手咳了一声,假装严肃道:"蟠桃熟了不假,不过你们准备好银子了吗?罗姐姐说了,今年这蟠桃除了进贡和我们自家吃。统共也剩不到一百斤,要卖一百两银子一斤呢。" "啊?这么贵?"李溪月当真被骗住了。却见身后云秋水施施然走进来,哼了一声道:"四丫头别欺负溪月不懂,罗姑娘就是做奸商,也定不出这样灭绝人性的价格,何况她还不是奸商,这分明是你定出来难为我们的。" "果然还是秋水哥哥了解我,没错,便是难为你们,如何?你咬我啊。"谢玉芳也是冷哼一声,然后抓着罗莞的胳膊道:"姐姐,就这么定了,卖给别人的我不管,卖给秋水哥哥和溪月公主的,一定要一百两银子一斤。" "好了,别闹了。"罗莞知道谢玉芳心中总还是有些芥蒂,因轻轻拍了拍她,便询问云秋水的来意,果然,也是为蟠桃过来的。不但如此,这厮还带了方云白的口信,说是让罗莞帮新安候府也留一点。并且他们都得到谢青锋通知,知道明日去乡下,也决定一起随行。 这一夜李溪月就赖在罗家不走了,谢玉秋等人本也不想走,无奈家规森严,倒不好在外面过夜,只好依依不舍离去。第二天,路王府内浩浩荡荡出来一溜五辆华丽的大马车,来到罗府,接了罗莞姐弟两个,直奔乡下而去。 —— "皇上已经答应我,避暑行宫的山头随便你选五座,呵呵,这下你可是赚到了,就算是最小一个山头,我算一算也能开垦出五百亩果园,若是最大的景阳山适合种果树,仅那一座山头,便能开出几十顷的果园来。" 走在绿树成荫的果园里,谢青锋静静和罗莞"汇报"着自己替她争取到的好处。此时果园里成熟的果子已经全部摘下,除了一些新鲜上好的进贡皇宫,又给朋友亲人留了自吃的果子外,剩下的还不等卖给别人,就全都让程胖子抢走了。 程老板给的价钱不低,罗莞也省心,上万斤的果子都没用怎么操劳,不到三天便处置的干干净净,只苦了其他来进果子的店铺,还想着压压价呢,结果价格没压成,到最后用原价买都没有了。 "我的天,五座山头?你……你也太黑了吧?"罗莞不敢置信的看着谢青锋:"皇上就由得你这么胡闹?" "什么叫黑啊?"谢青锋觉得很冤枉:"才五座而已,这就叫黑了?莞儿啊,你真是太善良了,这样的话,将来进宫觐见太后的话会被欺负的啊。" 罗莞无语,她这叫善良?她真的很善良吗?可这不能怪她啊:"不是,关键是,那是避暑行宫啊,不是随随便便的山头,你……你一下子要了五座,避暑行宫里还剩下什么?" "剩的多着呢,你以为避暑行宫是巴掌大小啊?"谢青锋撅着嘴,难得百战杀神竟露出了一点孩子气,看得罗莞一个劲儿摇头:"疯狂,太疯狂了,皇上对你,真是君恩深重。" "君恩深重个鬼。"谢青锋冷哼一声:"你以为他得不到好处,就会由得我胡来?早告诉你别让那家伙风趣温良的外表骗了,你还不听。也不想想,要不是有好处,皇上会这么大方?" "好处?皇上富有四海,你能给他什么好处?"罗莞才不信谢青锋的话,素日里只听说宫里又赐了路王府什么什么东西,可没听说路王府向宫里进贡过稀奇玩意儿。 谢青锋白了她一眼:"没经验了吧?没想象力了吧?你也不想想,那避暑行宫里要是种了各种果树,不就等于在耗子窝里种玉米一样吗?夏天的时候儿,皇上坐在行宫里,馋了就命太监们:'去,到山头上摘几个新鲜果子吃。'这不都是现成的?不然,没有这份儿好处,你以为皇上会那么大方?" 罗莞一听:"好嘛,合着我避暑行宫里的果树都是给皇上种的?" 谢青锋笑道:"那也不是这么说,皇上再能吃,他还能吃得了几万斤几十万斤果子吗?剩下的都是咱们的,到时候往外一卖……"说到这里,世子爷沉吟了一下,最后不得不无奈一摊手:"好吧,其实卖果子赚的那几个辛苦钱还真不放在我眼里。" 万恶的旧社会,万恶的封建贵族啊。罗莞气得咬牙,在谢青锋身上狠狠捶了几拳:"什么意思?这是变相说我没用,说我赚不到钱是不是?" "不是不是,小生不敢。"谢青锋连忙告饶,一边嘻嘻笑道:"莞儿,你这力气也太小了,捶在我身上这几下,我看你累得汗都下来,可我感觉和蚊子叮两口也没什么两样……" 不等说完,见爱人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世子爷连忙咳了一声,嘿嘿笑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样挺好,夏天我若让蚊子咬了痒痒,就让你在那地方捶几拳。" "你再说,信不信我一巴掌就把你给抽出果园去?"罗莞气急,将袖子挽了几挽,示意自己不是好惹的。谁知这一下不但没起到震慑作用,却是把谢青锋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来。 "皓腕欺霜雪……"世子爷喃喃念着,一边着魔般牵起罗莞的手:"我记得从前我也送过你几对极品的羊脂白玉还有翡翠镯以及金镶宝石镯子,你怎么也不戴?" 罗莞有些不自在,不过看看左右无人,也就随谢青锋去了。实话说,她自己都觉着,谢青锋喜欢了自己,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之前让这个封建社会的贵族子弟追求自己这个村姑,可说是手段用尽;然后又要面对反对他们的家人;好不容易把家人摆平了,眼看好事就要玉成,罗海天和黑老太太又死了,自己守孝三年,又浪费了三年的大好光阴。世子爷今年都二十五了,听口气里的意思,还是处男一枚,而且因为自己穿越女的平等思想,这货很可能到二十八岁成亲之前,都得这么过下去,古代二十八岁的处男啊,听说过吗?上天真是够残忍,让他经历几回战场不说,连婚姻都是这样的不如意。 第232章 互诉衷情 "莞儿。" 正想着,就听谢青锋又叫了一声,罗莞淡淡笑道:"我平时也是戴着的,我尤其喜欢那对翡翠如意镯子。不过来乡下,虽说现在不怎么动手了,可不定什么时候,也要伸把手的,那镯子都是易碎之物,万一磕了碰了怎么办?所以来乡下之前,我都会把镯子给褪下来。" "那有什么?碎了我再送你一副就是了,有什么不舍得的。"谢青锋看上去还是很惋惜的样子,一个劲儿摇头,却见罗莞倏然抽回手去,冷哼道:"好了,你看够了没有?不过是手腕而已,至于看的这么目不转睛吗?该不会其实是你饿了,所以把我这手腕当成了猪蹄吧?" 谢青锋简直是哭笑不得:"怎么什么话到你的嘴里,就变味儿了呢。我只是赞叹你的腕子好,谁当成猪蹄了?你别来污蔑我。" "哦,在你嘴里说出的话就很动听吗?"罗莞反唇相讥:"刚刚不知道是哪一个家伙说我是花拳绣腿,拳头软绵绵的没有力道,还不如蚊子咬一口。" "唔,是谁?是谁说的?敢这样说莞儿,不要命了吗?莞儿不用生气,你告诉我是谁说的,我揍他给你出气。"谢青锋一本正经的撸袖子,好像真要揍人似得。 "装,你再装啊。"罗莞咬牙在谢青锋的后背上又捶了一拳,气呼呼道:"这样说我的人就是你,现在你揍自己给我出气吧。不把你自己揍成猪头,以后就别来见我了。" "咳咳,那个……莞儿啊,我觉得,你还真是要和我学点功夫了,不然这以后和我打情骂俏的总吃亏,我心里也不落忍是不是?"世子爷板起脸,果断转移话题。 "不用你费心了。本姑娘自带河东狮子吼的绝世神功,将来你敢欺负我,我就吼得王府上下都知道,看老太君怎么收拾你。"罗莞得意的一挑眉:"哼哼!咱可是有靠山的人,怎么样?你还觉得我好欺负?" "不觉得了,一点儿都不觉得了。"谢青锋配合的苦着脸:"求莞儿高抬贵手,如此神功,莫要轻易动用,不然说不定会出人命的啊。" "哈哈哈……"罗莞笑得弯下腰。明媚笑容映入谢青锋的眼,让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世子爷再次如同毛头小子般红了脸着了魔。 忽然,他猛地拉起罗莞。一把就拥入怀中。情不自禁低头吻上那两片玫瑰色的润泽唇瓣。 "唔……" 罗莞愣了,犹豫着扑腾了两下,发现腰上那两只爪子比铁钳还紧,想到谢青锋爱上自己的苦逼,想到自己好说也是穿越女,于是她慢慢放弃挣扎。但想一想又觉得不服气,因把两只手臂环上世子爷的腰,努力回应,哦不,不应该叫回应。根本就是回啃才对。为什么叫回啃?因为世子爷在这方面也没有经验,所以这个吻其实也只是啃啃啃。 两人努力啃了半天。但毕竟罗莞还是处于劣势,没办法,她比谢青锋矮嘛,肺活量也比不上常年习武的世子爷,所以最先被啃得喘不上气的自然是她,好在谢青锋在啃的同时,也注意着爱人的反应,一见罗莞快被自己啃没气儿了,立刻就抬起头,结束了这个令他回味不已的……呃!姑且称作是吻吧。 这可以说是两人的初吻,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的体验,比起罗莞看过的言情小说和电视,这个吻甚至可以说是糟糕之极。然而此时此刻,却没有人会去追究对方的吻技差劲儿,两人心中翻腾着的,是难言的甜蜜和一股悄悄滋长的欲望。 好想把禁果就这么偷吃了啊。 罗莞以穿越女的大胆思想在心里嚎叫着,不过她还保留了一丝理智,知道这是在古代,就算有这种心思,也绝不能由自己提出来,不但不能提,就算是谢青锋这厮提出非分要求,她也得一口拒绝。因为这固然可以解释说两人是情不自禁,但事实上,在古代这种环境,谢青锋提出这种要求是很自私,甚至可说是很不尊重罗莞的。古代女孩儿,贞操那就是命根子。 如果这厮敢提出非分要求,看在我们春情涌动的份儿上,我就原谅他一回。如果他还敢厮缠,立刻就一脚踢出果园去。 刚刚还在心里嚎叫好想偷吃禁果的罗莞瞬间就清醒过来,而事实证明,世子爷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和信任。虽然胸膛剧烈的起伏昭示着他对某事强烈的渴望,但他的第一句话却是:"莞儿……对不起,我……我只是……只是一时情动,对不起……" "没什么。" 罗莞松了口气,心中爱意和感动瞬间泛滥,她真诚地看着谢青锋,喃喃道:"青锋,喜欢我,真是苦了你了。"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谢青锋的名字,刹那间就让世子爷的心肝翻了好几个个儿。谢青锋动情的一把拥紧了她,喃喃道:"不苦,怎么会苦?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庆幸,庆幸上天让我遇见了你。不然穷尽我这一辈子,恐怕也不会知道情之一字有多么动人。" 啧啧,多么美好的甜言蜜语啊,尤其是用这么真诚的语气说出来。罗莞大口喘着气,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沉迷,不能沉迷啊罗莞,这是甜言蜜语,是甜言蜜语……好吧,是甜言蜜语也认了,反正她相信这男人只会在她耳边说这种甜言蜜语。 静谧的果园中,夏日阳光透过绿荫照射在拥抱在一起的两人身上,洒下斑斑点点的金光。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总算腻歪的差不多了。谢青锋这才放开罗莞,有些懊恼道:"唉!早知道,应该趁你热孝时就把你娶进门的。" 罗莞斜睨着他:"这时候还来什么马后炮?谁让你当初不抓紧时间呢。" 谢青锋苦恼摊手道:"我那不也是为了你吗?想着你是女孩子,成婚这种人生最重大的事,如果为了赶时间一切从简,你一定会觉得遗憾,所以,我思虑再三,才忍痛放弃那个机会。" "咦?是为了我?难道不是因为你身为路王府世子爷,成婚典礼不能草率行事?"罗莞挑眉看着谢青锋:这和自己想象中的剧本不一样啊,原来竟然是为了自己? 谢青锋嗤笑一声,摇头道:"我?我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人吗?你什么时候看见我把那些繁文缛节和虚头巴脑的礼仪放在眼中过?" 罗莞想说其实我也不在乎那些虚礼的。不过转念一想,要这么说了,只怕谢青锋会后悔的肠子都发黑,算了,还是不要刺激他了。 略微整理了下衣衫和发髻,同时也由两人间暗涌的情意察觉到这是个危险的信号,所以罗莞果断往前走去,一边转移了话题,指着一棵果树道:"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谢青锋犹豫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还是不要逞强的好,免得闹笑话,于是很诚实的点了点头:"不知道,这是什么树?" 答得好干脆啊。罗莞眨了眨眼:"哦,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会让你吃到一种樱桃,有你剑上镶着的东珠那么大,非常甜美多汁吗?" "记得。"谢青锋点头:"不过我好像到现在也没吃到过,这难道就是那种大樱桃?可樱桃不是早该熟了吗?我今年也没吃过那么大的樱桃啊。" 罗莞翻翻白眼:"废话,当然没吃到了,这树是前年云小侯爷帮我从英吉利国进贡皇宫的大樱桃中偷了几个出来,好不容易种出了两棵树,去年才嫁接上,今年哪可能结果?怎么着也要再等三年。" "英吉利进贡皇宫的大樱桃?"谢青锋摸摸下巴:"唔,我也恍惚有印象,皇上好像很喜欢吃那个樱桃,说是果肉很大,很甜,美中不足就是有点干巴巴的,没什么汁水。" "是啊,不过这种大樱桃和咱们本地的樱桃树嫁接后,就会变成果大核小,甜美多汁的大樱桃。"说到果树,罗莞整个人都眉飞色舞起来:"我一开始想的太容易了,只以为很容易就能找到大樱桃的果树苗嫁接,才会在你面前夸下海口。后来才想起,咱们大夏国根本没有可以嫁接的大樱桃树。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到底让我弄到了那个品种,呵呵,蟠桃算什么?苹果梨算什么?太后皇上,老太君和王妃,还有我娘我弟弟,以及世子爷和云小侯爷等等等等,你们喜欢吃果子,往后会有源源不断更好更甜美,口味更多的果子吃。" 谢青锋连连点头,然后沉吟道:"那个……莞儿啊,你确定这两种樱桃树嫁接在一起,会把长处结合起来,变成又大又多汁甜美的大樱桃?而不是把短处结合在一起,变成又小又干巴巴的小樱桃?" 罗莞忍不住就看了这煞风景的家伙一眼:"虽然我知道绝不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不过世子爷,你也太乌鸦嘴了吧?让你这一说,我还嫁接干什么啊?费力不讨好吗?" 第233章 古代式求婚 "呵呵,莞儿别生气,我这不是外行吗?诚心向你请教的说。"谢青锋说完,便看着那棵樱桃树,指着它轻声道:"那好,我们便让这棵樱桃树做证,等到它硕果满枝的时候,我用八抬大轿迎娶莞儿进门可好?" 这……这是古代的求婚方式?罗莞心中一荡,脑海中不自禁便浮现出这个英俊的男人身穿大红吉服,坐在高头大马上,在人群簇拥下慢慢来到自己门前,将自己迎到那披红挂彩的八抬大轿中的喜庆浪漫情景,她的脸不自禁红了一红,却仍强行抑制着心中翻涌的情潮,打趣道:"你确定要等硕果满枝的时候儿?好像我出孝的时候是在冬天,我怎么觉着,你能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就算是定力超群呢?" "不会,咱们就等硕果满枝头的时候,我来迎娶你。"谢青锋笑着搂住了罗莞肩膀:"三年都等了,也不差最后几个月,是不是?" "唔,那好啊。"罗莞仰起脸:"那我就等着你啰,到时候可别心急啊。" "嗯,你常说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谢青锋微微一笑,牵起罗莞的手:"还要继续看吗?我陪你。" "嗯,前天不是下了场雨吗?我想大概种的那些蘑菇差不多应该长出来了,走,咱们看看去。"罗莞想起之前在几棵果树下倒腾的菌丝,瞬间情绪高涨。 "蘑……蘑菇?" 也不怪世子爷发愣,他倒是知道捡蘑菇这回事儿。路王府后面的园子里就经常会在夏天长出许多蘑菇,姑娘们闲了,也喜欢去采几只。只是他完全不知道这玩意儿也能像玉米土豆那样种出来:"那东西要怎么种?根本没有种子吧?就算是整只种下去,也不会再长出新的来啊。" 罗莞微笑:这个时代的人民不懂得培养菌丝,自然想不到蘑菇也可以种出来。 正想着,忽见谢青锋向前面树下一指:"看,那个是不是就是你种的蘑菇?" "不是,那个是野蘑菇。"罗莞扶额:"你看也该知道了。哪有种的蘑菇是这么孤零零的一撮啊?" 谢青锋笑道:"这蘑菇颜色很好看啊,圆嘟嘟的也十分可爱。"说完上前将那一大簇蘑菇连根拔起,递到罗莞面前笑道:"如何?你看这野蘑菇也不错吧。" "这是毒蘑菇,不能吃的。"罗莞抚摸着那蘑菇。却听谢青锋问道:"哦,这么说,你种的蘑菇都是可以吃的?" "那当然了,而且味道都很美哦。"罗莞将那艳丽的毒蘑菇扔掉,拉起谢青锋的手:"走,咱们去采些大蘑菇。中午回我家炖鸡吃,味道可鲜美呢。" 走了约莫半刻钟,果然。就见前面出现一大片或白或黄或红的挤挤挨挨的蘑菇。就算是谢青锋,看见这情景也不由笑起来,摇头道:"真不知你怎么想出来的,蘑菇种了这么一大片,倒显得憨态可掬。这都是能吃的?那些红的黄的也能吃?我听说色彩越艳丽的蘑菇,越是有剧毒的。刚刚我采的蘑菇,你不也说是有毒吗?" 罗莞笑道:"你那个又不是我这里的品种。放心吧,我这里的红黄蘑菇不但没有毒,而且味道格外鲜美。" 一大片蘑菇地上,种着口蘑。鸡腿蘑,红斑黄菇等出名的食用菌。两人去了旁边的茅草房。拿出两个柳条筐,正采的高兴,忽然就听远处传来隐隐地喊声。 "好像是七星和龙渊?"罗莞站起身,扭头看着谢青锋:"应该是找你的吧?" 谢青锋皱眉道:"怎么回事?我出门的时候明明这两个家伙还在睡觉,我也没告诉他们我来了这里,就这样他们都能找过来?" 罗莞无语:"喂!你现在是朝臣了知不知道啊?怎么还能这样孩子气,万一有急事儿呢?"啧啧,古代领导真仁慈啊,唔,大概也是因为没有手机的关系,不能二十四小时监督,也不能随时随地就喊人回去加班。 "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嘛。"腹黑的世子爷孩子气发作,还想着装死不出声,让那两个家伙知难而退。 不过七星和龙渊显然也是很了解这个主子,随着两人越走越近,罗莞就听见他们异口同声喊道:"爷,出来吧,奴才们知道,您肯定就在这里。皇上派人来宣旨,让您速速进宫,说是鞑子忽然集结大军犯边,爷您吱个声啊。" "什么?" 谢青锋终于不装死了。站起身,面上似是阴沉的要滴出水来,咬牙道:"胡尔巴赫看来是过了几年平静日子,又不想安生了,可恶。"一面说着,便对罗莞道:"我得赶紧进宫了。唉!原本还说这两日好好儿陪陪你。" 罗莞正色道:"国事要紧,你快回去。我如今也没什么事情,你什么时候来找我都行。" 谢青锋点头,大踏步走出去,只见七星和龙渊也恰好从树后走过来,嘴里还喊着话,看见他,不由都笑道:"奴才们就知道爷在这里,爷还不应声呢。" "你们嚎的鸟儿都吓跑了。"谢青锋没好气道,接着几人出了园子,罗莞便在果园旁,目送谢青锋翻身上马,转眼就绝尘而去。 "不会这一去,就又要出征吧?"直到谢青锋的背影都看不见了,罗莞才喃喃自语出声。一旁的张才和家人也听见动静出来,听说是鞑子犯境,张才便叹了口气道:"唉!这也多亏了世子爷,不是他震慑着,哪里能有这好几年的消停?如今鞑子若是大举进犯,只怕世子爷又要挂帅出征了。" "挂帅出征吗?这一次又要几年?"罗莞叹了口气,摸摸心口,除了强烈的不舍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她放下心来,暗道还好,只要不心痛,那就不会是生离死别。嗯,就算出征,三两年也就回来了,俗语说,久别胜新婚……好吧,我们还没成婚呢,老天爷你可千万不要整出太狗血的剧情啊。 —— "青锋这孩子啊,就是天生的劳碌命。从他十六岁就上了战场,两征匈奴,接着又平南海,好容易回来了,这才消停了几天,就又出征去了。也没见朝中都没有武将了?就他一个武曲星下凡不成?所以每次都找他。" 路王府翁老太君的上房中,老太太正喋喋不休的向罗莞抱怨着。一旁徐王妃见婆婆说着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连忙安慰笑道:"老祖宗也别这么说,正所谓能者多劳,皆因锋儿能干,皇上才总委派他,不是说这一回鞑子那边有个厉害人物吗?不然皇上也不想派锋儿出征的。" 罗莞叹气道:"别的也就罢了,不管是出征两年也好,三年也好,人平安回来最重要。" 谢玉芳笑道:"姐姐不必担心,哥哥可是百战杀神,那些鞑子听了他的名头,腿都软了。不然这一次怎会隔了这么多年才来进犯,那就是害怕哥哥呢,好不容易过了这么长时间,不怎么怕了,这才又卷土重来。" "够了,别说嘴。"徐王妃瞪了谢玉芳一眼,目光又转向罗莞,见她目中也有担忧之色,倒引得徐王妃伤心起来,喃喃道:"锋儿今年二十五了,还没娶亲呢。唉!偏偏一桩桩的事情就赶得这样巧。" 翁老太君看了罗莞一眼,也长叹一声道:"无论如何,这一次他回来,便给他张罗婚事吧,到那时,只怕莞丫头的孝期也到了。" 徐王妃点点头。从前谢青锋在家,她每每想起儿子放着那么多贵族淑女不要,非要娶罗莞这么一个村姑,最后这村姑还干脆变成了犯官之女,她还觉着心里有些不平。然而如今儿子再上战场,她这做娘的心又提了起来,暗道无论如何,只要儿子平安归来,婚姻就随他去吧,这一生中,总要有件让他如意的事,才不辜负了他这南征北战的杀伐之命。 几个人正说着,便听人报说云秋水过来了。翁老太君忙命人将小侯爷请进来,徐王妃便问道:"如何?可知道青锋如今行在哪里了?" 云秋水接过丫头们手中茶水喝了一口,然后一抹嘴巴道:"回王妃娘娘,青锋已经到了边境,和鞑子打了一场。我刚刚在宫里,听见传来捷报,这才赶过来报信的。" "什么?打了一场?捷报都传来了?"翁老太君和徐王妃面面相觑,暗道这……这也太快了吧? 云秋水笑道:"青锋说这一次鞑子来势汹汹,因挂着边疆情势,一路急行军,提前半个月到了。刚到那里,恰好赶上鞑子来袭,于是也不顾鞍马劳累,就战了起来。谁料那鞑子之前逞凶的厉害,一见他这百战杀神,又腿软了,轻轻松松打了个大胜仗。我听了心里欢喜,就赶紧来报信儿,想来傍晚王爷回来,也会说起此事。" 翁老太君和徐王妃这才放下心来,纷纷道:"只要鞑子不凶狂,也就没事儿了。捷报虽好,我们也只盼着青锋能平平安安回来。" 第234章 用心的礼物 云秋水笑道:"这自然没错,捷报频传,青锋自然也就平安了。可惜那些鞑子这几年没过来侵犯,如今不知过的什么苦日子,一个个只怕饿红了眼睛,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打发走的。唉!我看青锋是怎么也赶不上我的成婚典礼了。" 徐王妃笑道:"离你成婚还不到两个月,自然回不来。"说完又问道:"这一次粮草是谁管着?"听云秋水说是路王爷亲自调派,方云白亲自监督,她这才彻底放心。宦海险恶,路王府风头太盛,谢青锋素日里又不是个喜欢应酬的人,她唯恐有人打什么坏主意,在粮草上闹幺蛾子,一旦出了事,就算儿子有通天本领,大军总不能画饼充饥啊,那时候可就危险了。 果然,傍晚时分,路王爷也回来了,说起谢青锋传回的捷报。老头儿便对翁老太君呵呵笑道:"我路王府从来是书香门第,不承想如今出了个武曲星,这也是上天眷顾咱们,母亲不要担心了。" 翁老太君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道:"青锋一日在战场上,我老婆子哪里能不牵挂?若要我不担心,除非他什么时候平安归来,好好成了亲,我心里也就安稳了。" —— 转眼间夏去秋来,云秋水和李溪月终于成婚,前前后后罗莞也帮着他们忙了几日,好不容易清闲了,果园里的果子也陆续成熟。又该往外卖了。 仍旧是老规矩,罗莞也没心思再开拓商路,除了进贡和自家留着吃以及送人的外,其他的果子都交给程胖子处理。那果园热闹了半个多月,总算慢慢消停下来。 这之后范良也和蒋秋娘成婚,虽然双方没有大办宴席,但至亲好友都邀请了,大家一起热闹了一日。罗莞见母亲终身有靠。心中十分安慰。罗孚原本还觉着有些不得劲儿,不过想到范良素日里疼爱他,如今不过是叔叔变成了继父,到时候只怕他也会更疼爱自己,因喝了几杯酒,也就释然了。 在乡下住了几日,罗莞见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便带了自己留下的果子回到京城罗府。先让人将她安排好的果子给各房送去,她这里则把特特选出来的四十个又大又红的大苹果单独取出。也不许人帮她,只亲自找出一个干净纸箱子,将那些大苹果用干净的软布擦得干干净净。郑而重之的一个个放进箱子里去。 刚刚放了一半。便听说王府里几位姑娘过来了。罗莞没办法,迎出去笑道:"云小侯爷才成婚多久?平静日子还没过几天,你们就又耐不住寂寞了吗?幸而我今天早上从乡下回来,不然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谢玉芳笑道:"就是知道姐姐从乡下回来了,所以咱们才过来的。我府里的丫头在街上看见了你的马车。"说完向桌子上看了眼,忽的惊讶道:"咦?这苹果比姐姐进贡的还好。好啊,姐姐你藏私。" 罗莞脸一红,连忙上前继续将果子放进箱子,一面强自镇定道:"这有什么?皇上又没封我为皇商,进贡果子是情义。不进贡也是本分。" 谢玉婉笑道:"姐姐真是和哥哥一样,胆子都这样大。估计敢说进贡是情义不进贡是本分这种话的。也就你们两个了。" 一旁的谢玉秋却笑道:"不对,我觉着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就算这最好的果子你不进贡,也该给咱们尝一尝,我们也不敢自作多情,就说这果子该全给老太君和我们吃,但总该有几个。更何况姐姐乡下还有亲人,这果子是难得的,你怎么不留给她们?这会儿还急着往箱子里装,嗯,这一定有鬼,快给我们看看。" 她这样一说,谢玉芳谢玉婉也都醒悟过来,连忙上前,罗莞双拳难敌四手,忽听门口玉香笑道:"几位姑娘何苦定要问个究竟?其实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这样好的果子,姑娘不进贡,不孝敬长辈,自然也不可能是留着自己吃了,那她要给谁,这还用问吗?" 谢玉秋拍手道:"果然,我就说嘛,呵呵,看来这果子是要寄给我哥哥的了。"说完上前从箱子里提起一个果子,嘻嘻笑道:"这上面必然是印了吉祥话儿的,我且看看都有什么话。" 事到如今,也瞒不下去了。罗莞光棍性子上来,索性放了手,坦诚道:"没错,就是寄给世子爷的。" 谢玉芳笑道:"姐姐太偏心了,把最好的果子都留给哥哥……"不等说完,便见罗莞耸肩笑道:"这话可冤枉我,你们自己看,上面全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之类的吉祥话,这是我当日随便选的果子,谁叫它们争气,一个个长得这么大又这么水灵呢?想来这植物也是有灵性的,大概知道是要把它们送给保家卫国的世子爷,所以果子们也很兴奋,就使劲儿长使劲儿长,才能长到这样大。" 话音未落,就听谢玉秋笑着叫道:"罢了罢了,姐姐你当我们是三岁孩子,那么好糊弄呢?我就不信,那果子再有灵性,还能到这个地步?那就不叫有灵性,根本就是成精了吧?叫我说,你不过是在贴纸的时候,就故意把这些词儿贴在那卖相好的苹果上,这些果子原本就长得好,到最后,自然一个个也是长得最大最圆了。哼!你这点儿小九九,打量咱们猜不出来吗?" 罗莞无话可答,只好强辩道:"猜出来……就猜出来,有什么?也值得得意成这样儿?" 谢玉芳嘻嘻笑着搂住罗莞脖子:"我现在简直都有点同情鞑子了,我哥哥要是收到这些苹果,还不得斗志昂扬精神百倍啊?啧啧啧,鞑子要倒大霉了。" "胡说什么?就是几个苹果,又不是鸡血兴奋剂?哪有这种作用?"罗莞将谢玉秋手里的苹果接过来,重新放进箱子里,一边好笑道。 "怎么没有作用?这可是心爱的人……"谢玉芳拖长了音调,不等说完,就被罗莞在肩膀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听她笑骂道:"越说越不像话,这也是你大家子小姐该说出来的话?让王妃娘娘听见,不说你们不尊重,反说我教导的不好。" 谢玉芳笑道:"我们成日里在府中受着拘束,好不容易来了你这里,便是想着放松一些,没什么忌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然我们怎么就喜欢来姐姐这儿呢?分明从前我们是看您不顺眼的,结果如今还在我们面前摆千金的款儿,说我们不尊重。哼!我才不信,你私底下和哥哥从不说一句过格的话么?" 罗莞笑道:"这丫头,越发的牙尖嘴利了,都是跟谁学的。"一边说着,就从箱子里取出一匹水晶纱来,用剪子裁剪成巴掌宽的长条,只看得几个女孩儿都好奇不已,纷纷问道:"这是做什么?" 罗莞笑道:"打包装啊。"说完在箱子上系了个蝴蝶结儿,女孩儿们还从没看见过这样的包装,纷纷赞叹道:"想不到这水晶纱还有这样用处,果然漂亮。" 罗莞笑道:"这是大箱子,其实打出来不好看。日后若是有那小盒子,包了锦缎,在用水晶纱或者是缎带打包装,那才漂亮呢,如今我没时间,等闲了来交给你们。"说完把张妈妈叫进来,将箱子递给她道:"找个小子,送去明辉侯府,亲手交给小侯爷,就说是我送给青锋的东西,小侯爷就明白了。" 张妈妈答应着去了,这里罗莞又问了问边疆的情况,谢玉秋谢玉芳恰好得了信儿,便告诉她道:"这一次的鞑子没成什么气候,哥哥来信说,许是他们这几年里吃住的并不好,所以战力大不如前,兵力也不多,只是会造气势,才会给边疆将士气势汹汹的错觉。最可笑是他们那个天才将领,听说当日出征时意气风发的很呢,如今真正交手几回,也只是寻常而已。" "竟会如此?" 罗莞不由得愣住了,这虽然是架空时代,然而人们口中的鞑子和从前她所知的匈奴也没什么两样。以她所知,匈奴人绝不是这样的软脚虾,更何况他们可是在时隔四年后才再次进犯边境,本该比往常更加有实力才是。 "唔,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芳妹妹,回去和王爷说一声,千万去信让你哥哥不要掉以轻心,当心这是匈奴的诡计,故意示之以弱,然后出奇兵。"罗莞沉吟着道,却听谢玉芳笑道:"哟,这还真是夫唱妇随啊,不过姐姐放心好了。哥哥打了这么多仗,真使诈的话,哪里会看不出来?而且若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故意示弱,那代价也太大了。你啊,就安安心心的,等着迎接哥哥凯旋归来吧。" 罗莞想了想,也不由得笑了,暗道四姑娘说得对,我这竟是杞人忧天呢。唉!真希望世子爷能早点凯旋归来,这分别还不到四个月,我怎么就觉着这么想他呢?偏偏梦里还见不到。 第235章 伏笔 "爷,看看是谁给您寄东西来了?" 被层层帐篷拱卫的帅帐中,谢青锋正在看一张军事地图,就见七星捧着一个大箱子,兴冲冲的冲进来。 心中一动,谢青锋抬头,双眼发光的看着那个箱子,就如同两个小厮了解他一样,他也很了解这两个家伙,不是罗莞送的东西,他们断不会这样的兴奋,且带着一脸促狭的神情。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心中欢喜期待,面上却表现的沉稳庄重,谢青锋故意板起脸说了一句,却听七星嘻嘻笑道:"爷还拿架子呢,若是觉着不成体统,奴才把这扔了如何?" "你找打吧?" 严肃脸一下就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晚娘脸,谢青锋冷哼一声,伸手道:"少废话,给爷拿过来。" "切,就知道爷心里明镜儿似的,还和奴才装呢。"七星撇撇嘴,将箱子放在谢青锋桌上,一边听旁边龙渊笑道:"该,让你和爷耍着。" 七星道:"有什么?军营闷死了,我这是让爷放松呢。"说着话,见谢青锋只盯着那箱子上打的大蝴蝶结出神,这小厮便嘿嘿笑道:"罗姑娘的手真巧,这同心结打的也漂亮。" 谢青锋失笑道:"什么同心结?这是蝴蝶结。"说完却听七星满不在乎道:"嗨,不管是不是同心结,那不都是结吗?那诗词怎么说来的?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爷。罗姑娘这是借这个东西像您倾诉衷肠和思念之情呢。" "偏你又知道了?"谢青锋瞪了七星一眼:"再饶舌,把你赶出去。" "别别别啊爷,好歹让奴才见识见识这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再赶奴才出去啊。"七星哀嚎,见谢青锋从一旁桌案上拿起大剪刀冲他比划了一下,这家伙吓得连忙捂住某个敏感地方,把嘴巴像蚌壳一样闭紧了。 深吸一口气,慢慢解开那水晶纱带子,接着纸箱盖子便静悄悄掀起。只闻一阵果子清香扑鼻而来,谢青锋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把箱盖全部打开,里面的大红苹果立刻如一团火焰般的映入眼帘。 "我的天,这么大个儿,罗姑娘该不会……该不会把果园里成精的果子都摘下来了吧?"七星惊叫,伸出手拿起一个:"我看看这上面是什么字儿?" "什么成了精?不就是大一点儿吗?"龙渊摇摇头,就听七星不服道:"什么叫大一点儿,你也看看。这比普通的苹果何止大了一星半点?罗姑娘真是偏心啊,把园里最大的果子都给了爷,且这颜色也好。又水灵。咦?这上面是个战字儿。奇怪,这么说,不是罗姑娘故意挑的?只是贴了字儿后就长这么大?" 谢青锋不理会一旁七星的大呼小叫,他将苹果一个个拿出来,果然,上面都是一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势如破竹"之类的战斗吉祥话语。直等到拿出最后八个苹果时。上面印着的字迹却变成了"早日凯旋,等你回家。" 谢青锋的心一下就热得滚烫起来,那边七星犹自在嚷着:"啊,我明白了,这些苹果是早就选好的。啧啧,罗姑娘真是用心良苦啊。在印字儿的时候,就特意选了最好的果子,之后这些果子可不就是长得这么大?我的天,那么大一个果园,要选出其中顶尖儿的,这得花费多少功夫和心思?真难为她了" "莞儿……" 谢青锋喃喃念了一声,见两个小厮不注意,他忍不住便将那苹果凑到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微凉光滑的果子皮就如同那天在果园里吻到的芳香唇瓣,令世子爷一下就回想起当时的旖旎风情和温柔滋味。 "元帅,鞑子叫阵呢。" 一名副将忽的大踏步进来禀报。谢青锋放下手中苹果,原本因为回忆而柔和了的面部线条立刻又冷硬起来,沉声道:"七星,备马。这些野蛮凶狠的鞑子,这一次我要狠狠将他们赶回老家,让他们有生之年,再也不敢进犯我大夏国土。" 七星连忙跑出去备马,这里龙渊服侍主子穿上战甲。接着两个小厮便目送谢青锋如天神下凡般威风凛凛而去。七星看了眼龙渊,嘿嘿笑道:"如何?我就说鞑子要倒霉了吧?竟然在这个时候儿叫阵,啧啧啧,明摆着是找不自在嘛。" 没有主子在面前,龙渊明显也大胆了一些,嘿嘿笑道:"也幸亏罗姑娘这果子来得早,不然的话,只怕果子还在送来的路上,咱们大军却已经凯旋了,这岂不是要错过了?哎呀,真没想到啊,和鞑子打仗竟然也能这般轻松。" 七星笑道:"可不是?还是皇上英明,看透了胡尔巴赫那家伙的狼子野心,不肯和他们通商贸易。这才让那么多鞑子在草原上生活的艰苦卓绝。我看啊,他们已经被咱们爷吓破了胆,若不是活不下去,断断不会再来进犯。你看看他们身上穿的那都是什么啊?兵器铠甲都是血迹斑斑的,全是捡的从前几年的破烂,说不定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呢。" 龙源点头道:"可不是?也就那个忽而单单的亲卫军还有点看头,不过那家伙还想着对咱们爷用计呢,最后如何?差点儿全军覆没,嘿嘿,他不知道咱们爷是用计谋的祖宗,之前鞑子那么凶,怎么一次次就打不了胜仗?不全都是让爷用计赚的吗?" 两个小厮在这里闲聊,约莫一个多时辰过去,忽然就听远方传来了雷鸣般的欢呼,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笑意。 七星伸了个懒腰,喃喃道:"哎呀,鞑子算是玩完了,我看爷不如趁胜追击,来几场狠的,直接把这些鞑子都送去投胎好了。咱们也许还能赶在过年前班师回朝呢。" 龙渊虽然不如七星机敏,然而在这方面却有自己的见识,因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恐怕不能够呢,怎么着也要等开春了。" 七星笑道:"开春也行啊,嘿嘿,正好罗姑娘的果园也是满园春色了,到时爷一骑绝尘,和罗姑娘果园相会……"不等说完,便被龙渊拍了一巴掌,听他咬牙道:"什么话呢,让爷听见,你屁股还不得挨上几脚?" —— "元帅,咱们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大夏的军队不等骄傲,那个该死的谢青锋不等死掉,咱们的大军却要垮了。" 距离两军战场五十里外的一座山洞里,几名浑身浴血的将领愤愤走进来,大声向山洞中盘坐的青年咆哮着,只看他们通红的双眼和颤抖的身体,没有人会怀疑,只要青年不能给出他们满意的答案,下一刻他们就会化身疯狗把青年撕成碎片。 "这一战又伤亡了多少人?" 青年却仍是眼皮子也不抬,如冰雪般冷漠的面容甚至没有泛起任何一丝波澜,他仍是淡淡看着面前的地图。 "五千人……这一次又损失了五千人,元帅,虽然他们并非草原上最精锐的儿郎。可是咱们所有的部落加起来,总共才有多少人?您就这样填下去,即便保住了精锐军队,将来他们回去又能顶的什么事?谁来放牧谁来养牛养羊?元帅,您……您再这样一意孤行,咱们……咱们大匈奴就算不灭亡在大夏手里,也会灭在咱们自己的手里啊。" 声泪俱下的带头将领忽然跪下,其他几名将领也都纷纷跪下。青年却仍是那副冷漠的模样,淡然道:"你们没有破坏我的计划吧?" "元帅!" 将领们的不满达到了至高点,他们在前方浴血奋战,偏偏眼前这个人下令要示敌以弱,几次三番的示敌以弱,填进了三万的人命,而这三万人里,最起码有一半本来是不必把性命丢在战场上的。到现在,面对着那么多儿郎的战死,元帅还是漠不关心,只关心着众人有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行事,这怎么能不让几个将领心中愤愤不平。 就在他们异口同声悲愤大呼"元帅"的同时,青年猛然抬起头来,目光如电般在几人脸上扫过,接着他冷冷一笑,站起身道:"蠢货,一群蠢货。你们以为,大夏真能给咱们休养生息的机会?难道你们还不知道那个皇帝如同雄鹰一般的凌云壮志?不,他不是雄鹰,他根本就是一只大鹏,贪婪,狡猾,狠毒的大鹏。他之前没有和我们开战,并非是因为我们没有侵犯他的边疆,而是因为他和他的兄弟都把精力投放在他们的南海战场。如果真的有心和我们和平相处,为什么不开放两国贸易?而在此之前,民间的走私为什么那么频繁?那是他在有意放松我们的戒备,想让我们安于现状,不要打搅他平定南海的计划。可惜大汗被他所骗,还梦想着从那些走私贩子手里实现休养生息富国强兵的宏伟梦想,结果怎么样?那个皇帝平定南海后,立刻便掐紧了走私贸易,让我们草原上的子民度日艰难。直到这时,大汗才幡然醒悟,可为时已晚,为时已晚了你们明白吗?" 第236章 年礼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他们的确不明白。不过这个从来冷酷寡言的元帅今天竟然破例和他们说了这么多,这很是不寻常。因此先前的将领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元帅,草原上的困境末将等都明白,只是……只是我们填进去的人太多了……" 不等说完,便被青年打断了话头,听他冷冷道:"填进去再多的人,能换谢青锋的命,也是值得的。大夏朝没有了他,就如同老虎瘸了腿,之后这万里边疆,都将是咱们的粮仓。" 一句话,就让将领们冷却的热血重新沸腾起来。万里边疆都将成为大匈奴的粮仓啊,这是多么美好的前景?而那个百战杀神,想到战场上那个如同死神般俊逸不凡的敌人,几个将领竟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颤:没错,只要能换来那个人的性命,他们就算填进去再多的人命,也是值得的。问题是,他们真的能换到那个人的性命吗?那……那可是杀神啊。 "你们不用急。"青年的口气终于缓和下来,嘴角边绽出一个阴鸷的笑容,忽然又问道:"忽而单单扮演的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元帅角色,还不错吧?" "是,他扮演的很好。"几名将领咬牙哼了一声,却见青年点点头,目中露出残酷嗜血的光芒:"很好,让他继续扮演下去,呵呵,要让所有的败象都不露一丁点儿破绽,不能被大夏军队,尤其是那个谢青锋察觉出一星半点的端倪。只有如此。我和我的亲卫军,才能收到奇病之效,明白吗?" "是,末将明白。" 几名将领大声应是,看向青年的目光中,再也不复先前的愤怒,而是充满了敬畏。 —— "姑娘看看,这衣服虽是颜色素净。但都是上好的缎子,莫说这个时候儿,就是先前老爷在时,那时家里还金银满库的,太太也没舍得给咱们做过这样衣裳啊。倒是姑娘这样大方。只是咱们虽感激,心里也不免打鼓,我们都是经历了世事的人,如今姑娘还肯留在这家里,给我们一条活路。大家伙儿都感激的很,也知足了。姑娘不过是在乡下有一片果园,靠卖果子的钱养活我们。如今还做这样好衣裳。我们心里实在不安,因还要告诉姑娘一句话。可千万别为了面上光鲜,便倾囊而出。这话不独独是婢妾的意思,其他姨娘也是这么说的。" 罗莞房间的暖阁里,烟姨娘着人捧着裁缝们送来的衣裳给罗莞过目,待下人们都退下去后。方和罗莞说了这样一番话。却听罗莞笑道:"果然你们是经历了这么些事情,不似从前那般,也知道好歹了。" 烟姨娘怅然道:"可不是呢,现在回想回想,都是我们自己作下的孽。那会儿若是劝着老爷,不让他把大太太和姑娘赶出去。也许不至于就闹到今天这个下场。大太太虽然出身乡下,不识字,可看事理是极明白的,她那时还时常劝着老爷,只说守多大碗就吃多少饭,为人莫要太贪婪,多少祸事都是从这个贪字上起来的。可惜老爷把这番金玉良言都当做了耳旁风,连老太太也因此不喜欢大太太。结果如何?把那女人扶了正,她虽是官宦家儿女,看着精明,其实大道理上糊涂的很,老爷不让她撺掇着,也不会作下这样滔天的祸,可笑之前老太太还觉着这才是和她们一条心呢。唉!如今我们想一想,只觉是如梦方醒,只恨世上没有后悔药,再说什么都晚了。" 罗莞笑道:"罢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些好衣服,也不过是因为大年下,想着过年的时候儿,别委屈了大家。平常日子我就不会做这样好的了。" 话音落,忽听门口脚步声响,接着几个小女孩儿一头闯进来,先给烟姨娘见了礼,然后便一拥而上,扯着罗莞的袖子笑道:"姐姐姐姐,刚刚看见一只大老鹰,那么那么大,浑身羽毛可漂亮了……" "嗯?什么老鹰?什么羽毛?" 罗莞被弄糊涂了,抓着女孩儿们的手,却一时间也没听个明白,索性笑道:"好了好了,那大老鹰再漂亮,也是天上的鸟儿。飞了就没了。来,快看看给你们做的新衣裳,只是这时候不许穿,要等到过年才能穿呢,明白吗?" 果然在小女孩儿们的心目中,老鹰可远远比不上新衣裳的吸引力大,于是便都去看衣裳了。烟姨娘在一旁笑道:"只许看不许摸,自从跟着你们姐姐,一个个都淘气了,也不知道那小手干不干净。" 罗莞哭笑不得:"姨娘这是什么话?我是那种淘气的人吗?" 烟姨娘笑道:"自然不是说姑娘淘气,只是姑娘纵着这些孩子,却是不假。唉!我们心里都很感佩姑娘呢,难为我们从前那样对您和大太太,您如今却是丝毫不计前嫌……" "打住打住,又来了,这话说得我耳朵都起了茧子。"罗莞连忙挥手制止,忽听院中一声清鸣,她愣了一下,起身道:"这是什么声音?从没听过的……" 因正要出去,就见张妈妈和石婆子玉香馨香一起走进来,张妈妈正笑着说:"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样威武的大老鹰,啧啧,今儿托了姑娘的福……" 不等说完,便听玉香笑道:"什么大老鹰?那是海东青?可不是普通的老鹰……"一面说着,便上前给罗莞见礼。听自家姑娘迷迷糊糊道:"什么老鹰海东青的?刚刚妹妹们也这么说,难道有只老鹰飞到咱们家来了吗?" 馨香上前笑道:"不是啊姑娘,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完便扯着罗莞出去。 烟姨娘也十分好奇,连忙起身跟着罗莞一起出去,就见院中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平举手臂,那胳膊上正站着一只威武神骏的老鹰,羽毛丰满顾盼生威,端的是十分漂亮威风。 "啊!" 罗莞欢喜的连忙上前,在那老鹰身上摸了摸,只觉入手水滑,丰满的羽毛在手感上十分舒服。她心中此时已经猜出几分这海东青的来历,果然,就见那汉子躬身道:"卑职见过姑娘,卑职奉元帅之命,特地将这只上等神骏海东青送来给姑娘,元帅说,这是他送姑娘的年礼。" 罗莞还不等答话,就听门口一个声音笑道:"哥哥太偏心了,我和他缠了几次,莫说海东青,就是边疆的麻雀,也没给我带回来一只。如今可倒好,竟然把这大鸟送给了姐姐,怎不由得我们羡慕嫉妒恨。" 却是谢家三个姐妹也进来了。当下谢玉婉听见谢玉芳这么说,便笑道:"别冤枉哥哥,当日他从南海回来,不是还带了些章鱼什么的给四姐姐吃吗?说您是喜欢海鲜的。" 谢玉芳悲愤道:"你不说我还忘了,当初他带回那些东西,张牙舞爪的,不过那么几只,还是活着的,把厨房闹了个翻天覆地,谁知道那东西还吸人,把厨子们都吓成什么模样了?最后也没吃,都扔进后面的河里了,这也叫他送我的?"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罗莞看着那海东青,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得,摇头道:"咦?不对啊,世子才去了边疆几个月,我听说,要养这个海东青很麻烦的,从小儿就要养起,又要熬鹰什么的,他哪里有时间弄这个?就算养了,也养不到这么大啊。" 那汉子听了,便笑道:"这是山中猎户送元帅的,共有三只,元帅留了两只做战场侦察之用,剩下这一只是最小的,性情也相对温驯些,元帅觉着姑娘会喜欢,这才命卑职赶在过年之前,把这礼物送到姑娘手上。" 罗莞这才明白,又摩挲了那海东青一会儿,方从最初的欢喜中镇定了情绪,笑着道:"既如此,将军还是要赶回去的吧?请您转告元帅,多谢他费心。"接着又吩咐张妈道:"领这位将军去正厅奉茶,待我收拾些东西,交给他转赠给世子爷。" 这其实就算是私相授受了,不过罗莞是穿越女,此时心情激荡之下,早把这些规矩忘到了脑后。而谢玉芳烟姨娘等人都知道她就是谢青锋未来的妻子,虽然没定亲,但名分却可以说是定好了的,因此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谢玉芳更好奇罗莞会送谢青锋什么东西。 那将军谢过罗莞,馨香早已找来了一个十分大的鸟架子,就把海东青拴在上面,挂在廊下。罗莞从屋中捧着一个箱子出来,看到廊下的海东青,高高大大的,却显得十分孤单,她心中不由一紧。只是见那副将还在院中等着,因也不及多想,便捧着箱子走了过去,将箱子郑重递给对方,轻声道:"边疆苦寒,上一次我让人捎的衣服世子穿没穿?这是赶着做出来的另一套,原想着年前不能送到了,可巧将军过来,这样您赶回去的话,倒还能赶上过年。" 第237章 报信 那副将接过了箱子,笑道:"上一次姑娘给元帅做的一套,元帅日日都穿着呢,尤其那护膝护腕,元帅说十分好用,特意让人回来传命,让依照姑娘的式样,赶紧制作一批送去边疆,那里实在太冷了,有了这些东西,士兵们将来也就不至于落下手脚的冻病根儿。" 罗莞微微一笑,看着那副将跟着张妈去了,她这里回转身来,就见谢玉芳等人全都围到海东青面前,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正议论的热闹。 那海东青却是谁也不理,罗莞走上前,看着海东青炯炯有神的眼睛,忽然叹气道:"雄鹰便该让它翱翔天际,如今捉了来,让它在咱们这里做一只宠物,其实是拘束了它,这不该是它的命运。" 谢玉秋笑道:"姐姐一贯的思想就和人不一样,怎么就不该是它的命运了?若不是命该如此,它当日也不会被人抓去。在咱们家里,也不用经历风雨,有足够的食物吃,有人的喜欢陪伴,怎么就拘束了它?这是哥哥送你的,难道你还要放飞不成?" 罗莞心中果然就犹豫了,虽然她不舍得这只海东青在自己屋檐下渐渐老去,然而谢玉秋却是戳中了她的死穴,这是谢青锋送她的礼物,万万不舍得放飞的。 因便叹气道:"罢了,先让它住这里,日后再说吧。"又问谢玉芳道:"你们单来送这只鸟?还是有事儿找我呢?" 谢玉芳笑道:"也不只是单来送鸟,告诉姐姐一个消息,哥哥来信说照这样的情况下去。来年春天就可班师回朝,还要我们向你带个好儿,托我们好好照顾你呢。只看得我心里不服,姐姐从小儿便自强自立,靠着自己双手打拼下这么一份儿家业,哪里还用得着我们照拂?该你照拂咱们才对。" 罗莞笑道:"你们都是千金小姐,我又能照拂你们什么呢?若是寻常人。我或许还可以帮你们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后生配给你们,偏偏你们这身份,注定要配贵族才俊的,那些公子哥儿我哪里了解。自然是王爷和王妃比我心里有数了……" 一行说着,谢玉秋谢玉婉早都叫起来,一面就在她身上拉拉扯扯,姐妹几个闹到中午,谢家女孩儿才离去。 匆匆又过了半月有余,便到了年。罗莞早已经和罗孚说好。过大年的时候要回乡下去,烟姨娘等人十分挽留,无奈姐弟两个心意已决。她们想一想,也是,人家姐弟俩的亲人都在乡下,这样团圆日子。没有个不叫人团聚的道理。又不是从此不回来,不管她们了。因大年三十一早上,罗莞便带上那只海东青,和馨香玉香等一齐回到乡下。 除了谢青锋不在身旁,罗莞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事,因此这个年也过得热闹非凡。只是除夕晚上,看着那漫天烟火。不免对远在边疆的谢青锋动了思念之情,暗道他在那里,也不知有没有年夜饭吃?又是吃的什么?边疆的年,应该是寒冷刺骨的吧?他好在身子硬朗,虽是如此,到底受冻的滋味儿不好,还容易落下病。看来等他回来,倒要好好调理调理。 罗莞罗孚两个在乡下一直住到元宵节后,这才回了京城罗府。过了二月二,便是开春了,罗莞的心思也早飞到了边疆,知道谢青锋大概就要班师回朝,因也经常往路王府去,一边和老太太说笑,一边留神打听谢青锋那边的动静。 终于这一天,李溪月上门来,挽着她胳膊嬉闹了半天,又把罗莞藏在地窖里的苹果和大干枣要去了几斤,这才告诉她谢青锋已经定于月底班师。 罗莞这一喜,便如同是吃了人参果一般,只觉得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舒坦。高兴之下,又送了溪月公主几斤珍藏的上好苹果。 李溪月心满意足的去了,谢玉芳等人却是下午才到,听说了上午的事,个个捶胸顿足道:"哥哥这个实心眼子,你就不能把给秋水哥哥的信晚几天再寄?先给家里寄来,我们自然来向姐姐报信儿了,哪里还用得着李溪月来说这些话?她是来报信儿吗?分明是来赚姐姐的果子,姐姐你也实在,就给了她那么些,你也给我们留点儿啊。" 一席话说得罗莞忍不住笑,点头道:"好了好了,不过是几斤果子,也值得你们这样抱怨。回头我也让你们拿些回去,如何?" 果然,几个女孩儿立刻喜笑颜开。罗莞沉浸在喜悦中,直到几人走了,方醒悟过来,对馨香道:"奇怪了,从前我给路王府的果子不少啊,比我自留的多多了,怎么她们如今还来刮我的?" 馨香和玉香都笑起来,一齐道:"姑娘这才醒过神儿来呢?也晚了,溪月公主和几位姑娘好处都拿走了,您后悔也来不及,这也不怪别人,谁让姑娘听了爷要班师的消息,就喜欢的傻了呢?" 罗莞咬牙道:"呸!你们还有脸来笑我,你们是我的丫头,当时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 馨香笑道:"我们虽是姑娘的丫头,可也是世子爷的丫头啊,刚刚听到信儿,可不也是欢喜的傻了呢。"说完也不等罗莞再说,便一个说着"小厨房的糕点应该好了。"一个说着"得去厨房看看那野鸡,别让她们拿家养公鸡混了去。"不等说完,全都跑了。 罗莞又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些事情哪还用这俩大丫头操心,自然都是躲出去的。因咬牙笑道:"看把你们精明的,我就不信,你们再不来伺候我?哼!到那时再和你们说话。" 一面自语着,便踱到廊下,只见那只海东青仍笔直站在架子上,脖子昂着,似是在仰望天空。这廊下也挂着几笼子鸟雀,画眉鹦鹉百灵都有。可这只威武雄鹰又怎么会把那些宠物鸟儿看在眼中,因独站在架子上,越发显得孤寂。 从这只海东青送过来,罗莞倒是经常和它说话,拿碎肉喂它。她自觉着一人一鹰的感情相处的还算不错。然而此时来到海东青的架子前,见它仰望蓝天,心中却不由酸楚起来,知道无论自己如何照顾关怀它,都比不上给它自由,这海东青始终是属于天空的。 因便去架子上解那拴住海东青脚爪的绳子,一边笑道:"我从你被送来那天起,心中便知你不高兴在这里。我知道你是属于蓝天的,无论对你再好,总比不上你自由自在的翱翔。只是那时候我念着我心里的人,因为你是他送我的,所以看见你,不免想起他来,因此总舍不得把你放飞,如今好了,他就要凯旋归来,有他在我身边,就不用非要禁锢着你了,我现在就把你放飞,可好?" 海东青歪了歪脑袋,似乎不理解罗莞的这番话。因此即使罗莞解开了那绳子,它也只是拍了拍翅膀,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只要振翅高飞,便能获得自由。 "好了,飞吧,去那片属于你的天空吧,扶摇直上九万里,这才是你该有的生活,去吧。"罗莞将海东青抱在怀中,留恋的摸了摸它光滑的羽毛,又把脸靠着它的脑袋蹭了蹭,这才把海东青向天上一扔。不过因为海东青沉重,这动作全没有放飞鸽子时的优美顺畅,反而把罗莞带了一个跟头,那海东青也随即落在了院中。 不过这一回,它终于是明白了罗莞的意思,不由振奋拍了拍翅膀,然后又轻轻飞起落在罗莞的肩膀上,蹭了蹭她的头发,接着再展翅绕着小院飞翔了一圈,然后一声轻鸣,转眼便飞上高空。 罗莞痴痴望着那道矫健雄壮的身影,脑海中浮现着的,全是谢青锋的影子,想象着他策马疾驰的身影,也一定是和这海东青一样矫健优美。因眼看着那海东青欢快的在天空鸣叫数声,接着一扇翅膀,越飞越高,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馨香玉香这个时候都进了院门,馨香道:"姑娘,刚刚看到一只老鹰,依稀……"说到这里,忽见那拴着海东青的架子都空了,她不由得惊叫一声捂住了嘴巴,呐呐道:"姑娘,您……您怎么把它放了?" "它是海东青,不是画眉鹦鹉,这世间没有一座庭院能够容得下它的凌云壮志,何苦拘禁了它,不如让它展翅高飞,自由翱翔天际吧。" 罗莞心中也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高兴。因转回身笑道:"好了,今儿想吃蘑菇炖鸡,打发小丫头去厨房说一声,那野鸡不要炖什么人参了,就炖了蘑菇吧。" 馨香却还记挂着飞走的海东青,喃喃道:"可是姑娘,这是世子爷送你的啊……" "嗯,我想青锋他会理解我的。"罗莞微微一笑:"何况,他就要回来了,别说是海东青,就算是凤凰,又怎么比得上他在我身边陪伴?"话音落,才想起自己这话说的太露骨了些,不由脸都红了,连忙咳了一声,正色道:"行了,就照我说的,去厨房吩咐吧。我那花儿还没扎完,就剩一个叶子了,趁着天还没黑,倒是赶出来的好。" 第238章 致命圈套 "元帅,这一次匈奴鞑子可算是被咱们打怕了吧?哈哈哈!让他们不知好歹,跑来招惹咱们,这下好,粮食没抢到,倒是夹着尾巴跑出好几百里去,这一大片土地都不要了,元帅班师回朝,那可是开疆拓土的功劳,皇上还不知得多高兴呢。" 成玉林是胡下关的守将,之前匈奴来势汹汹,他还以为这一次定要死战到底了,没想到自从谢青锋驾临边关后,匈奴的气势便一落千丈,如今更是夹着尾巴逃向草原深处,被他们撵兔子一样的撵出了好几百里地去。 到嘴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既然这块地盘匈奴不要了,谢青锋和众位将军都不介意把它纳入大夏朝的版图,虽然是边关厮杀的战场,然而只要休养两年,这片鲜血之地立刻就可变成肥沃良田,哪怕就是不种地,专门长草,用来养牛羊也不错。最关键的是,从此后,大夏现在的边关就会成为腹地,再也不会受匈奴侵扰,边疆百姓可以永得安宁了。 因此听了成玉林的话,一向沉稳谦逊的谢青锋竟也微微露出笑容,淡淡道:"开疆拓土,也是靠三军儿郎用心拼命,我又有多大的功劳?何况我已经是王府世子了,家里也不缺钱,还能怎么封赏我?你看着吧,这一回去,皇上不过塞几两金银完事儿,倒是三军将士,皇上定会犒赏。" 成玉林嘿嘿笑道:"所以末将就最爱跟着元帅打仗,从古到今也没见着像您这样体恤士兵,把功劳都分给咱们。您自己却不居功的元帅。别人那都是抢功劳,不是自己的也拼命往头上抢,元帅倒好,您的功劳倒要分一大半出来给我们,嘿嘿,仔细想一想,末将等实在受之有愧啊。" "得了吧。就好像你活了几千几百年似得,还从古到今没见着。华夏历史悠久,名将不计其数,固然有那不是东西的,可也有爱护士兵身先士卒的将领元帅。你这马屁拍的也太假了。" 谢青锋冷哼一声,成玉林拍马屁被揭穿,也不恼,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挠着头,呵呵笑了一回,然后又感叹道:"唉!可惜这一次的鞑子太不禁打。末将原本想着,还能和元帅并肩作战个一两年呢,哪知不到一年。他们跑了。啧啧,倒弄得我心里没着没落的。" "行了行了,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啊。这一次能以如此小的伤亡换来这样的战果,你小子偷着乐吧你。"谢青锋哼了一声。心想谁要和你们并肩作战一两年啊?真要是这样,我还不得得相思病? 成玉林虽然知道世子爷在京城有了心爱的女子。然而武将心思:男人都是立功建业最重要,女人算什么啊?不过是件衣服罢了。因此他也完全无法理解谢青锋此时的心情,还在那里感叹呢,却不知身边的元帅早已是归心似箭。 看看天色,隆冬时节,不过是申时末。天就已经黑沉下来,谢青锋在马上沉声下令:"再走半个时辰,就在前面担当山下安营扎寨。" 成玉林身边的副将道:"元帅,天都黑了,咱们也不赶时间,不如现在就安营吧。"话音未落,就听成玉林叫道:"再走半个时辰能怎么着?把火把都打起来。妈的趁早儿赶回去,喝点热水吃点热饭不好?我可不想在这不毛之地走两天。" 谢青锋和副将都忍不住笑了,副将便道:"也罢,那就等到了担当山下再安营。"说完命传令官传下令去。那些士兵一听说半个时辰后就可以歇了,立刻精神抖擞起来,因还不到半个时辰呢,三万大军已经到了担当山下。 看着忙碌扎营的士兵们,谢青锋不知为什么,心中却忽地突突跳起来。 他缓缓向四周看了一圈,却只见到一片火把的海洋,火光映红了夜空,让闪烁的繁星也为之失色。抬头向远处看去,夜色下的担当山化作巨大的阴影,如同一个洪荒怪兽,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边。 心中不安益发扩大。谢青锋皱起眉头,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自己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那是一个人对危险的本能反应,然而这里又会有什么危险呢?虽然脚下这片土地曾经是匈奴的地盘,然而如今它已经变成大夏国土,十万匈奴大军丢盔卸甲望风而逃,难道还能在这里埋下伏兵?呵呵,如果是从前的匈奴军,这还真有可能。只是这一次,从自己到达边关后,所接触的匈奴大军就如同是饿了十几天的老虎,余勇虽在,却再也不复全盛时期的战力。 一开始谢青锋还怀疑这是敌人故布疑阵示之以弱,然而一场场仗打下来,匈奴兵在这战场上丢了六七万的人命。若还说是示之以弱,那真是没天理了,有哪一只军队会示之以弱示到这个份儿上? 深呼吸了几口气,谢青锋放松心情,暗道也许只是远离边关,所以觉着有些心神不宁罢了。 一念及此,他不由得苦笑起来:从前的百战杀神,心中并没有什么牵挂,所以能够一往无前,连生死都置之度外。然而这一次,他却再不复以往那漠视生死的气势,只因为他心中有了牵挂。他作战依然勇敢,筹谋依然缜密,然而他也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只因为他知道:如今他的性命已经不再是他自己的,在那遥远的京城,除了亲人翘首以盼,还有一个心爱的人在望眼欲穿等着自己回去。 一年了,罗莞的孝期已经过了一年,再等两年,自己就可以迎娶她过门了。唔,不对,说过要等那个大樱桃的硕果挂满枝头时再迎娶她的,在那之前,他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准备,他是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但是他要给心爱的人一个最盛大华丽的婚礼,一个让她一生难忘,到老了还可以坐在摇椅中和自己絮絮叨叨回味的完美婚礼。 谢青锋一不留神,心神就又飞到了罗莞身边,忽见成玉林从身旁走过,他这才收敛了心神,叫住这粗中有细的大将,淡淡吩咐道:"派一队斥候,去担当山上查探查探。" "啊?"成玉林挠挠脑袋:"元帅,用得着吗?那担当山就是一座孤峰,鞑子逃命时都恨不得爹妈多给生两条腿,明知道咱们在后面追的紧,他们还敢上担当山躲藏?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无论如何,不可大意。"谢青锋沉声坚持,看着成玉林满不在乎的走开去安排人,他不由叹了口气,老实说,这担当山的地势还是很险要的,山后面就是一片绝崖,崖下便是奔腾不休的石兰子河,顺着河道往西,便是西凉和大夏的边境,如果是匈奴在此安排了伏兵,形势的确会对己方不利。 不过谢青锋也是和成玉林抱着一样的心思,这一路上他们追击的很紧,匈奴残军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有时间布置出一支伏兵来。何况,作为军中最高将领,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军心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鞑子那支大军很明显已是军心涣散,别说这么短时间了,就是两三年内,派他们再上战场,只怕腿也是会哆嗦的。就算在这里布置伏兵,也只是等于给大夏军队再送一份大功劳而已。 这一次的匈奴兵还真是弱得很呐。说起来,皇上真是个阴险狡猾的家伙,这四年来,他不肯开放两国贸易,却故意放松了对民间走私的监管,让匈奴在随时可以煮沸的温水里紧巴巴过了四年,还梦想着可以靠越来越宽松的走私实现休养生息富国强兵的愿望。结果南海战事一结束,缺德带冒烟的皇帝陛下立刻落下了悬在民间走私上的那把大刀,一刀就把走私双方的关系给切得干干净净。大匈奴富国强兵的梦想没实现,倒是白白错过了大夏朝收拾南海,国内兵力吃紧的大好机会。 坐在马上漫无目的乱想着,忽听不远处响起了亲兵的叫嚷声:"元帅,帅帐搭好了,请您移步进账吧。" 谢青锋答应了一声,翻身下马,正要往帅帐内走去,忽然就见身旁一个士兵猛然抬头望向夜空,然后就大叫一声。下一刻,那刚刚染上惊奇之色的眸子里便映出一点璀璨的烟火。 谢青锋猛然转身往担当山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在担当山上漆黑的夜空中,一簇金花灿烂盛放,那是大夏军队用来通报紧急情况的信号烟火。 谢青锋二话不说便翻身上马,与此同时,大营外忽然厮杀声起,骤然亮起的火光刺痛了他的双眸,混乱中,耳边传来成玉林的嚣张大骂声:"我操他奶奶的,狗日的鞑子真敢在这里埋伏,看爷爷不收拾死他们。" 这半年来,鞑子的弱势给成玉林助长了无尽勇气。然而谢青锋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的是这半年来和匈奴鞑子那一场场所向披靡的战斗,难道,填了六七万人命的残酷战斗真的只是一个示弱圈套?如果是这样,那匈奴未免玩的太大了。而能够用六七万人命设下的圈套,所图的东西,还会小吗? 第239章 对不起 谢青锋心里没由来就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然而他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仍是有条不紊的下达着集结列阵的命令。那道坐在马上的背影,就如同一座高山般不可撼动。 被自家元帅的镇定感染,加上一向训练有素,大夏军队迅速集结。谢青锋心中也渐渐稳定下来,这支大军虽然只有三万人,却全都是跟着他经历了无数战场厮杀的铁血硬汉。就算是全盛时期的鞑子,他也有信心带领这支军队取得胜利。 然而就在此时,心中那股无数次救了他性命的危险预感再次升起,谢青锋几乎是想也不想,本能的就将身子一让,与此同时,一根羽箭发出尖锐的破空声,从他的脖子边擦了过去。 下一刻,肩头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只比寻常羽箭还要短小的箭矢插在肩头,原来之前那根羽箭竟然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杀招是在这里,如果不是谢青锋的反应更快,这只锋利的小箭就会毫不留情刺破他的心脏。 "杀啊。" 夜色中响起遥远的喊杀声,是鞑子语,此起彼伏。与此同时,北面几棵树上人影晃动,忽然隐约出现了数十名黑衣鞑子,个个手持弓箭对准了谢青锋。 "元帅快走。"十几个亲兵一起拦在谢青锋面前,箭矢如雨,饶是亲兵们武艺不弱,但这些鞑子的神箭手却更是犀利,转眼间就把他们射成了刺猬。 谢青锋眼睛都充血了,额头青筋浮起。手中长枪被舞的风雨不透。然而肩头中箭处却渐渐麻痹起来,以至于他的动作也有些凝滞了。 与此同时。营地内外都传出潮水般的喊杀声。猝不及防的大夏军队可以说是全面处于劣势,完全没想到过会有这样一支奇兵的他们甚至连敌人什么时候混进了营地内都不知道。 鞑子没有组成大军从一个方向冲击大夏营地,而是各处开花。这种情况下,军队要集结起来谈何容易。谢青锋虽然怒贯瞳仁,却也知道此时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于是在十几名亲兵的护卫下,率领大夏军队且战且退,转眼便退到了担当山后。 身处绝崖之上,大夏军队终于全部集结完毕,不远处是他们还没有搭建好就被彻底破坏的军营,下面就是石兰河水奔腾的咆哮声。生平未逢一败的谢青锋,终于也是在这一次中了鞑子的圈套,一个用七万人命设下的巨大圈套。 虽然中计。胜败却是未定。即使眼前一阵阵发花,但谢青锋的身体依然绷得标枪一般挺直。箭矢上有毒,却并非见血封喉的剧毒,对于从小便被师傅训练过抗毒本领的谢青锋来说,这毒很厉害,可还不致命,只要这一战能胜,他完全可以自行运功逼出毒素。 而就在大夏军队严阵以待的同时。对面的匈奴鞑子也终于结成大军,火把光芒将这片即将成为战场的土地映得亮如白昼。 借着这光芒,可以看出这支军队数目的庞大。而且其军容之齐整,完全不是之前那些不堪一击的匈奴大军可比。 "好大手笔。" 谢青锋忍不住就冷哼一声,到现在他自然已经明白,什么纸上谈兵的厉害人物忽而单单,什么因为生活得不到改善而战力下降的匈奴大军,全部是幌子罢了。这一次的匈奴大军真正的元帅。恐怕此刻便是在这支从天而降的奇兵中。 平心而论,他也不得不佩服此人的隐忍和狡猾毒辣,然而谢青锋却并不认同这种战斗方式。兵不厌诈没错,然而罔顾同袍生命,让六七万人无辜战死,就算这样做可以消灭整个匈奴,他也不屑为之。 费时半年,枉死人命无数,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一般这种时候,自以为计谋得逞的幕后主使都应该洋洋得意的站出来叫嚣几声。谢青锋拼命抵抗着身体里的毒药侵蚀,也便是等待这个机会,只要那幕后主使得意自满,他洋洋自得述说自己这完美示弱之计的同时,便是大夏率先发起冲锋的时刻。 然而谢青锋却再一次料错了。对面的大军连一句话都没有,几乎是在出现的同时,便发起了冲锋。沉厚的号角声瞬间响彻长空。 果然是个人物。 对方没有如谢青锋料想般自得,而是立刻发起冲锋,这让世子爷有些遗憾,但他却也没有再多想,而是果断带领大夏军队迎着气势汹汹的匈奴军队而上,转眼间,两只同样凶悍的大军就混战在一起。 可以说,如果此时不是这支跟随谢青锋南征北战,神经已经被锻炼的铁一般坚韧的军队,换做边关任何一支军队过来,哪怕人数是匈奴大军的二倍三倍甚至更多,此时也必然一败涂地。因为这支匈奴大军的战力实在太强,完全不是和他们做了半年对手的那支匈奴大军可比。如果换做别的军队,这种突然出现的落差,足够将他们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而一支军队如果没有了坚韧的军心,也只能沦为被人宰割的羔羊。 然而这是谢青锋的亲军,随时随地就可以投入战斗的军队,你甚至不能用"胜不骄败不馁"来形容他们,因为这些军人心里根本没有胜败的概念,面对战斗,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一直杀下去,直到倒下。你凶,我比你更凶;你不凶,我也要比你凶好几倍,竭尽全力,决不妥协,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这是一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惨烈战斗,混乱中,有人发现自家主帅和另一方的主帅碰面,转眼战在一起,然后在交锋中慢慢脱离了战场,到了绝崖边上,他们的战斗更加激烈,刀光枪影。根本看不清楚。 可此时人人自顾尚且不暇,何况他们只是最普通的士兵。他们的任务只是杀敌,尽可能多的杀敌,保护主帅不用他们操心。所以大家虽然关注,然而精神更多还是放在了和眼前的敌人拼命死战上。 "好功夫。在匈奴的时候,我就听到那些回来的部落首领不停夸赞你的功夫。说你是天神下凡,我那时还不服,没想到今日和你交手,我才知道他们说的一点儿都不夸张。如果不是你中了毒箭,我不是你的对手。" 来自对手的赞美并没有让谢青锋感到欣慰得意。眼前这个一脸阴鸷的青年,应该就是此次进犯的匈奴大军真正的元帅,如果能杀掉此人,对敌方军心的打击和己方的鼓舞将不可估量。只可恨,自己必须运功抵抗毒性入侵血脉心脏,不能全神战斗,不然的话,即使此人功夫不弱,却也不放在谢青锋眼里。 只是他抱着这样的心思,那阴鸷青年又何尝不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而最令谢青锋感到无力的是:他如此分心二用,已经没办法完美的控制那股毒素。身体的动作越来越迟滞,再这样下去,最后他不但杀不死对方。反而会被对方杀死。 战无不胜,从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世子爷心中猛然就升起一股恐惧:难道……自己今日竟会埋骨在此?不,不行,莞儿还在等着自己,自己答应过她,硕果满枝的时候。会抬着八抬大轿去迎娶她,那个心爱的女人啊,她还没有成为自己的妻,自己怎么可以就这样埋骨他乡,辜负她一腔深情。 然而人力有时而尽,并非是你不想死就可以不死。征战多年,没有人比谢青锋更明白这个道理。身体渐渐不受控制,而对面的青年显然也看出来了,兴奋的呜哇乱叫,那把大刀也是一招紧似一招,招招都是要人命的招数,为了杀死谢青锋,这个狠辣的家伙连自己的性命都置之度外了,一味快攻,连一招防守都没有。 就算要死,也要他陪葬。 谢青锋骨子里的凶悍血性被彻底激发出来。他能感觉到毒素不受控制得侵蚀到血脉,身体和反应也越来越慢。最后关头,罗莞的影像终于淡去,双目血红的世子爷一夹马腹,斜过身子,在阴鸷青年的大刀砍中中箭肩膀的同时,伸出右手一把将对方从马上提了过来。 "去死吧。"谢青锋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一声,将阴鸷青年,匈奴真正的兵马大元帅猛然向崖下掷去。然而下一刻,他的腰带也被对方在电光火石间抓住,身子不由自主腾空而起,两人竟就这样谁也不肯放松的同时落向崖下。 "元帅!" "元帅!" 看到这里情况的大夏军和匈奴军异口同声的悲呼,消息瞬间传遍全军,厮杀震天的战场在这一刻出现了诡异的宁静,然而下一刻,悲愤的呼声就铺天盖地而来。 "为元帅报仇,杀啊……" 崖下的石兰河水是无比湍急的激流,掉下去的人即使再强悍,在如此天威面前,也是九死一生,何况他们还都带着伤,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希望,仅仅一瞬间,所有人心中就都充满了绝望。 两支军队同时变成了勇猛无比的哀兵,所有人都杀红了眼,自家元帅落崖的那道身影不断在脑海中闪现,刺激着他们不顾性命的上前,然后杀人,抑或被杀。 "爹,娘,对不起……" 松开匈奴元帅,谢青锋失神望着离他越来越远的崖顶,耳边河水的咆哮声也越来越近。他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唯一可欣慰的,是他的死没有白白牺牲,总算也拽上了一个垫背的。然而想起京城中翘首期盼他班师凯旋的亲人,这点欣慰却也在转眼间就荡然无存。 "太后姑姑,皇上表哥,祖母,爹,娘,秋水,云白,妹妹们,对不起……还是让你们伤心了……"谢青锋喃喃念着,落水的一刹那,脑海中最后闪过一张秀丽自信的面孔。 "莞儿,对不起,早知今日,当初不该……"后面的字旋即被咆哮着的河水淹没,同时淹没的,还有顺着脸颊留下的两行泪水。 第240章 死讯 "三月里来,桃花红,杏花白,梨花处处开……" 路王府的后花园里种了许多的杏树桃树梨树,不过这却不是为了吃果子,而是为了春天看花才栽种的。自从吃好了罗莞的嫁接果子,徐王妃也曾突发奇想,想让罗莞把后园里的果树都给换成嫁接品种,却被委婉的拒绝。罗莞的意思是:"还是留着这些树看花好了,要吃果子,果园里有的是。"于是徐王妃也就打消了念头,同时不忘腹诽两句:哼!有的是?哪里有的是啊?过年的时候为了几斤大红枣,她和太后娘娘这对姑嫂都差点儿抢恼了。 此时几个姑娘正和罗莞一起游园,看着园子里杏花桃花梨花竞相绽放,几个女孩儿都觉着还是罗莞说得对,园子里的树看花就好了,吃果子就要吃果园里的嘛。正想着,就听罗莞哼起小调来,谢玉秋忍不住笑道:"罗姐姐,你怎么这样高兴啊?" 罗莞还不等说话,谢玉婉便笑道:"这还用问?三姐姐难道忘了?今天是世子哥哥班师回朝的日子啊,只怕这会儿部队都开拔了。" 谢玉芳道:"是啊,真盼着哥哥早点回来,只怕哥哥也是归心似箭,呵呵……"说完故意看着罗莞笑。 罗莞听见她们打趣自己,却也不分辩,这几个女孩子都是古灵精怪的,自己要是急着解释,反而更要让她们笑话,有数的,解释就等于掩饰嘛。 见她只是笑,谢玉秋和谢玉芳正想着再拿什么话刺激刺激。就不信这个姐姐能一直温如止水。偏在此时,就听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叫。接着一阵嚎哭声响起。把几个姑娘都吓了一跳,谢玉秋便皱眉道:"是谁这样没规矩?这也是大哭大叫的地方?" 三姑娘说完,便要去兴师问罪。罗莞忙拦着道:"罢了,也许是她有什么悲痛的事,终归都是人。下人们就没有喜怒哀乐了吗?做主子的也该体谅体谅。" 她说完,谢玉秋果然停下了脚步,只是仍嘟囔道:"虽如此说,也得收敛着些啊,她这是在这里,若是在老祖宗房外,就这一嗓子,还不得吓到老祖宗?" 话音未落。忽听另外一个地方也起了哭声,不久后又是一处。这下连罗莞心里也发毛了,忙拉着谢玉秋等人道:"咱们快出去看看,事情不对劲,不可能这么些下人都遇到了伤心事吧?" 因几人匆匆出了园门,恰好就见园子外聚着几个婆子仆妇,正在那里一边议论一边抹眼泪,看见她们。也顾不上行礼,其中一个就扑过来跪下哭嚎道:"姑娘们,不得了了。天……天塌了,世子爷……世子爷战死了,呜呜呜……" "你……你说什么?"罗莞觉得肯定是自己没听清楚,连忙又问了一遍,只是身子却不由自主晃了一下。 那婆子还在哭,谢玉秋已经上前气急败坏的一脚踹在她身上。尖叫道:"你这老婆子胡说什么?怎么可能?哥哥……哥哥是战神,他怎么可能战死?是不是你听错了?就敢在这里散布谣言,你……我杀了你……"说完四处转着,然后猛然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作势就要砸下去。 那婆子却也不知道害怕,泪流满面哭叫道:"老奴也盼着是我听错了,可……可这信儿是从王妃娘娘屋里的柳嬷嬷那里传来,王妃晕过去了,若不是世子爷,王妃焉能疼晕了……呜呜呜……" 那婆子语无伦次的还说些什么,罗莞已经听不清楚了。她怔怔看着面前几个同样愣怔着的女孩儿,忽然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涩笑容,喃喃道:"是不是……是不是你们串通了来骗我?世子爷……青锋他……他可是战神,呵呵……他怎么会战死?神哪里会死?你们……你们怎好拿这话开玩笑?这……这不是咒他吗?最多不过受伤罢了,不可能死,是不是?他是神啊……" "姐姐……" 谢玉芳怔怔流下泪来,小姑娘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而她的眼泪似乎终于刺激了罗莞,她茫然看着面前几张同样苍白呆滞的面孔,耳朵里是下人们止不住的哭嚎声,那声音忽然间就变得好大好大,如同潮水般涌进她的耳朵,潮水中夹杂着"这是真的,世子爷他战死了……"的叫嚷声。 "是……是真的?青锋……死了?他……他死了?"尖锐剧烈的痛楚瞬间如同成千上万根钢针般猛然扎进了心脏,罗莞扶着园子旁边的大树,只觉喉头一片腥甜,"噗"的一口血喷出来,她自己却茫然不知,意识恍惚间,身子已是软倒下去。 "罗姑娘……罗姑娘……"先前嚎哭的婆子再次叫起来,刚刚扶住罗莞,却听身旁又响起了惊叫声:"四姑娘,五姑娘……" 严格说起来,谢青锋并不能算是路王府的顶梁柱,虽然他是世子,然而路郡王爷也绝不是个在家吃干饭的闲散王爷,加上这里是太后的娘家,还有谢家二老爷,那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所以谢青锋战死,其实不会对路王府的地位造成什么影响和打击。 然而整个路王府却因此而陷入了无比低迷悲伤地气氛中。徐王妃固然是因为心痛儿子而昏倒,然而苏醒过来后,却也知道这个噩耗是决不能让翁老太君知道的。只可惜,这样大的大事,又怎能瞒得住?不说别的,谢青锋班师之日,一家上下却全没有个笑模样,且看上去只要一说话,便能哭出来似的。老太太是在后宅中过了大半辈子的人,虽然老眼有点昏花,然而察言观色的功夫却不是一星半点儿,看出了端倪,再一番追问,事情就瞒不住了。 当下翁老太君险些没有活活痛死过去。昏迷了一夜才醒过来。路王爷跪求母亲保重身体。然而他自己也像是老了十岁一般。徐王妃不用提,谢玉秋谢玉芳谢玉婉都因为悲伤过度而病倒在床。她们从前因为谭芳蕊的事情,和这个哥哥并不十分亲近,只是心里那份崇拜和孺慕之情,却比寻常人更甚。尤其是在接受了罗莞后,几个女孩儿和兄长的感情急速升温。私下里还议论过要在谢青锋和罗莞成婚时怎么闹洞房呢,哪里想到哥哥去了战场上,竟然从此便是天人永隔。 罗莞更不用提,她从前看小说,动不动就看见什么心如死灰,行尸走肉之类的形容词,虽然知道意思,可总不知那是种什么感觉。她一向都是积极乐观的性子。自觉世上除了死亡,没有什么可以把自己打倒。然而今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错了,原来这世上,是真的有"心死如灰"这种感觉的。这两日夜里,她就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恨不得自己跟着谢青锋死了。去阴间和他的魂魄相聚在一起才好。 从知道信儿后,罗莞在路王府里住了两天,因为她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徐王妃不放心,便留下她来照顾,又给了她一个"多劝劝老太太"的任务。只是,所有人心中都如此悲痛,彼此见面,不等说话便是泪如雨下。谁又能劝得了谁?明知道根本不可能起作用的。 路王府中是这么一副情景,而皇宫大内,明辉侯府,新安候府,乃至举国上下,无不为那位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从此后就如同天神般守护着大夏,保住这片万里河山锦绣繁华的少年名将的战死而悲痛欲绝。 在遥远的边疆,匈奴虽然也失了一名元帅,然而在知道谢青锋也同样战死后,匈奴大军却全都陷入了狂喜之中。当日在担当山的伏兵并没有从大夏军的手里讨得了好,面对那群不要命的铁人,最终他们还是退却胆寒了,大夏可以把这三万人全部埋葬在此,可他们却是匈奴大军中为数不多的精锐,决不能在这里全军覆没。所以到最后,终究还是大夏军队惨胜。 然而这又如何?谢青锋死了,大夏的军队再庞大,也终究是一只没了头领的羊群。匈奴大军怀抱着热切的梦想反扑回来,却做梦也没想到,他们会遭遇到几十万真正的哀兵。 谢青锋的死,将三军将士的心紧紧揪在了一起。他们悲痛,他们愤怒,可他们除了为那令人崇拜尊敬的少年元帅戴一身重孝之外,其他什么都不能做,他们甚至都找不到元帅的尸体。 这股气憋在心里,憋得每个人都成了面无表情的铁人,他们不哭不叫,每天依然按时训练,吃饭,睡觉,除了藏着两把刀子的眼神和那白茫茫一片的"孝服",根本没人能想象到这是一支蕴含着巨大怒火和能量的军队。 其实军中不可能为普通士兵制作孝衫,于是官兵们就都把白色的里衣穿在了外面,他们坚认这就是在替元帅戴孝。而那股憋在心中的悲痛愤怒终于在匈奴大军反扑之后,有了一个宣泄的渠道。 每天都有几场战斗要打,毫无章法凌乱的战斗,所有的士兵,包括统帅在内,似乎全都没有了理智,脑子里只有三个字:"杀,报仇。"仿佛这就是他们还活着的目的。 这样的战斗,就算是谢青锋在世,只怕也要气歪鼻子:这还叫军队吗?这还叫战斗吗?这他妈纯粹是去送死吧? 然而就是这样仿似是去送死的大夏军队,却把兴高采烈斗志昂扬反扑回来的匈奴大军打的抱头鼠窜落花流水。也许当谢青锋战死的消息随着时间而被大家慢慢接受后,大夏军的这股哀兵之气也终将消散无踪,或许他们真的会变成没有了头羊的羊群。然而在此刻,却没有匈奴人敢这样认为,天知道他们已经要被这些愤怒的羊屠戮殆尽了。就算这些羊之后再软弱无力,一群被剁了爪子打断了腰的狼又凭什么到羊群里掠夺? 第241章 等你回来 所有的这一切,罗莞不知情,她也不想知道。在路王府呆了两天后,她看到王府空前低迷的气氛,也不想在那里给人家添麻烦,所以悄悄和翁老太君说了一声,便回到罗府。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大姑娘心中的绝望,她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活力,就坐在床上痴痴的,有时候馨香玉香忍着悲痛扶她出门,她也只是坐在那架已经空无一物的海东青架子下,出神地看着大门的方向,一看就是一整天。 蒋秋娘原本是再也不愿意踏入罗府半步的。然而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也能够想象女儿此时是多么的悲伤无助,因和范良商量了后,到底还是和元老太太一起赶来。一进门,便看到女儿倚在廊柱下,双目无神的看着院门。 蒋秋娘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冲过来抱住罗莞大哭道:"儿啊,我的儿,你……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唬娘啊,呜呜呜……" "娘,你来了。" 罗莞看到母亲,面上总算是有了点表情,她看上去好像是想挤出一个笑容,然而嘴角咧了咧,便觉一串咸涩泪水浸润到了唇上,于是她再也没力气强颜欢笑了,只是扶着蒋秋娘和元老太太坐在廊下。 "姐姐每天不是在房间坐着,就是在这里坐着。"从谢青锋战死的消息传来后,便寸步不离罗莞的罗孚无奈和母亲以及外婆解释着,话音未落,少年的眼圈也发红了。 "莞儿啊。你告诉外婆,你这每天里看着。是看什么呢?"元老太太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要打开罗莞心里的结,必须让她多说话,只有了解了她的想法,才能对症下药。 "没什么。世子爷要班师回朝了。我想他一定会来见我的,那时他可不是要走这个院门呢。"罗莞终于微微露出了笑容,然而说出的话却如同一道雷劈在了元老太太和蒋秋娘的头上,让两人当即就慌了。 "莞儿啊,你别吓外婆,别说这样的傻话。世子爷……世子爷不是死了吗?他……他怎么可能还会班师回来?更……更不可能来这里看你啊。"元老太太紧紧攥着罗莞的手,说着说着,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回不来了?" 罗莞听到元老太太的话。不由愣了一下,但是很快的,她便摇摇头,很笃定的说:"不会的外婆,他答应过我,他一定会回来的。" "儿啊,娘知道你心里苦,只是……这人死不能复生。你……你可别因为这个就痴傻了啊,你若是真的疯了,世子爷……世子爷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啊。" 蒋秋娘也哭着劝,而一旁的罗孚见姐姐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这几天的憋屈和悲伤也终于爆发了,他跳到罗莞面前,指着那大门道:"姐姐,你醒一醒吧。世子爷不会回来了,他死了,他再也不可能从这个门走进来了。你从来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这一次为什么也这么脆弱?姐姐,你认清现实吧。" "不认,我不认,我一点也不想认清现实,我一点儿都不想接受,我要做鸵鸟,做一只鸵鸟,什么都不要知道,我就想这样静静的等他回来,他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你们都不信?为什么你们要一次次和我说他死了?为什么连让我做梦都不许?" 罗莞的情绪也终于爆发了,一面尖叫,泪水就源源不绝得流淌下来。一旁馨香和玉香慌了神,刚要上前,却被张妈和石婆子拉住,听她们松了口气道:"姑娘如今就怕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久而久之,非熬出病来不可。如今就好了,两位姑娘不用急,且让姑娘痛痛快快哭叫一场,比她整日不说话默默流泪的好。" 馨香玉香一听,这话很有道理,因此便都止了步子,却见罗莞叫完了,一屁股坐在石栏上,哭着道:"我就想想着他,就想自欺欺人,就想从此后都活在梦里,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满足我?你们还是我的亲人吗?是我的娘亲和兄弟吗?" 蒋秋娘无话可说,只握着罗莞的手泪如雨下。倒是罗孚这时出奇的冷静,十二岁的男孩儿,看上去完全像个小大人似得,来到罗莞身边郑重道:"姐姐,你还知道我们是你的亲人吗?你还知道你的生命中除了世子哥哥,还有母亲和我这个兄弟吗?你忘了从我们被赶出家门后,是怎么相依为命的?那样的绝境都没有把你打倒,怎么如今你就倒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家如果没有你撑着,会是个什么样子?难道你为了世子哥哥,就连娘亲和我这个兄弟都不要了吗?" 罗莞收了哭声,有些吃惊的看着罗孚,却见弟弟俊秀的小小面庞上满是严肃,一字一字道:"姐姐再想想,世子哥哥为什么喜欢你?他喜欢的,就是你的自强不息,就是你无论面对任何困境,都是百折不挠的精神,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将你击溃打倒。如果只要痴情女,有的是女孩儿对他芳心暗许,他那个表妹,甚至能为他杀人。可那些痴情的贵族千金何曾放在世子哥哥眼中?然而你看看你此时的模样,和那些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贵族千金又有什么两样?世子哥哥英灵归来之日,看见你这副模样,他就算不失望,是不是也会伤心愧疚?因为是他把你变成了那种他最看不上的,除了哭泣绝望消沉自私什么都不会的瓷娃娃似的贵族千金。" "孚儿,别这么说你姐姐。"蒋秋娘生怕罗孚这番话把罗莞刺激的更加痴颠,见罗孚还要再说,她连忙一拉儿子,带着哭腔道:"好了孚儿,让你姐姐自己想想吧,你别逼她,你想一想你姐姐那会儿为了救你的命,一家一家医馆去哀求,然后被赶出来,你……你如今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她这样一说,罗孚也忍不住伤心了,咬着嘴唇道:"我就是记着姐姐对我的恩,那会儿我们都在绝境之中,可是姐姐何曾是这个样子?她……她甚至为了我敢去讹诈世子爷……" 一面说着,罗孚的眼泪便一颗一颗涌出来,看在罗莞眼里,就如同是一道一道的亮光在脑海中划过,耳边回荡着刚刚罗孚说过的话,直如当头棒喝一般。细想想,自己这几日和行尸走肉又有何异?自己只一心想着和谢青锋同赴黄泉,可曾想过外婆母亲和弟弟对自己的担忧?若是自己也殉情了,岂不是要让她们的余生都生活在悲痛之中?若是自己死了,剩下谢青锋,他固然也会痛不欲生,可他难道也会像自己这般,从此后罔顾亲人和责任,要么偷偷殉情,要么就做一辈子的行尸走肉?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谢青锋如果是这样没骨气的男人,也不会入她罗莞的眼。那个男人,就算心里再痛,也依然会面无表情的接受命运打击,继续扛着他的责任前行。同理,如今的自己,岂不是成了没骨气的?这样的自己,又怎能配得上铁骨铮铮,连战死都拖了敌人元帅陪葬的百战杀神? 罗莞原本就不是消沉悲观的性子,如今被罗孚这一番话劝了,如同醍醐灌顶般茅塞顿开。因擦了擦眼泪,站起身道:"孚儿说的没错,我是不该再这么消沉下去了。祖母和母亲这会儿就到了,可见是一大早便赶路,快进屋歇歇吧。我没事儿,只是……只是这两日骤闻噩耗,一时悲伤过度,竟如迷了心窍一般。放心, 以后不会了,我不会让世子爷在九泉之下还为我忧心的。" 元老太太和蒋秋娘听了她这番话,才终于放下心来。馨香玉香也松了口气:她们知道谢青锋对罗莞的感情,如果真让姑娘因为世子爷的战死而最终一蹶不振,直到消极而死,两个丫头觉得自己死了都没脸去见主子。 当下罗莞便强忍悲痛,命人安排元老太太和蒋秋娘的饭菜。待忙完了,回到绣房之中,就听蒋秋娘叹气道:"莞儿,世子爷英年早逝,着实让人悲痛。只是咱们活着的人,却不能让他连死都不安心。我想着,你与其留在京城里睹物思人,不如跟着娘回乡下。那原来的园子虽然工人们都上手了,可新园子也要照料着。你不是说过吗?今生最大的梦想便是要种出那满园锦绣,娘想啊,世子爷也必定在九泉之下看着你呢,你必要把这愿望实现了,将来百年之后,才好去见他,是不是?" 罗莞想了想,点头道:"娘的话没错,只是我总要迎了青锋回来,再和您去园子里……"不等说完,见蒋秋娘面上变色,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苦笑道:"娘别担心,我不是刚刚那样又犯痴病了,我是说,护送青锋衣冠回京的军队已经在路上,我……我总要将他迎回来,才能和娘去乡下。" 第242章 英灵来归 蒋秋娘这才放下心来。谢青锋乃是一国元帅,他战死沙场,虽然尸骨无存,然而英灵却不能因此而滞留异乡,皇帝早已下旨,命令他的亲军亲自护送他的衣冠盔甲回京。 谢青锋的墓地也在加紧建造,论理,他的衣冠该被埋在祖坟当中。然而皇帝却下令,在已经选好地址的皇陵东南角,划出了几亩地单为谢青锋建造墓地。 对于一个臣子来说,这也算是死后殊荣,有些刻板的臣子还曾上书反对,却被正在气头上的皇帝打了板子。剩下的大臣有了这个前车之鉴,不约而同缩起了脖子:算了,反正世子爷也算是皇上表弟,这是人家兄弟间的家事,虽然于理不合,却是情有可原,咱们这些外臣就别瞎掺合了。 这之后,果然罗莞再不复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不独烟姨娘等人放了心,就是蒋秋娘和元老太太罗孚等人,看见她恢复了从前的沉静,也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须臾便是十几天过去,这一日早上,罗莞起身收拾停当,换了一件米白色的麻衣,她这几日便是在屋里做这件衣服,馨香玉香看了,心里明白姑娘这是在缝制孝衫,只是这却于礼不合,她并未嫁给谢青锋,路王府也没有提亲,所以不能以未婚妻的身份为世子爷披麻戴孝。也所以罗莞只有亲手做了这件衣裳,在她心里, 这就是她为谢青锋穿的孝衫。 "姑娘这是……要去迎接世子爷?" 馨香见罗莞又在发髻上插了一支素银簪子和一朵白色绒花,便知道她的打算,却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罗莞点点头。昨天路王府派人来给她送的信儿,所以今日一大早。她便起来了。看见馨香犹豫着的面色,她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不由得拍了拍馨香肩膀:"放心吧傻丫头,我是去迎他凯旋回家,不会……不会让他看见我不堪的样子。我想。他英灵来归,若是看不到我,心里应该也会失落的。" 馨香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点点头,又深吸了口气道:"既如此,姑娘先用了早饭,奴婢命人去套马车,大军大概午时前才能入城。姑娘也不必去的太早了。" 罗莞道:"用完早饭,去路王府一趟吧。这么些天了,也不知道老太君和王妃娘娘怎么样?我唯恐惹她们伤心,所以没过去,只是今日不同,我还是去看看吧,唉!" 馨香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命人摆上早饭。其实罗莞又哪里有心思吃?不过扒了两口粥饭,听说罗孚和蒋秋娘也要去街上,她便摇头道:"今儿街上必定人多。娘和弟弟且不必去挤着了,我和王妃还有姑娘们一起,也照顾不到你们。" 蒋秋娘道:"你去你的。实话说,就是世子爷没和咱们结缘,只冲他这份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的忠勇,我们作为大夏百姓。也该去迎迎他的。" 罗莞听母亲这样说,也就没有再劝,因又让她们和自己一起,说是方便照顾。却也被蒋秋娘拒绝了。于是用了早饭,便往王府中来。 十几天没过来,王府的秩序倒是恢复了正常,灵堂也布置好了,家下人等往来穿梭,个个有条不紊。只是气氛却越发低迷沉痛了。见罗莞过来,徐王妃房中的陪嫁柳嬷嬷便迎出来,听她问起王妃和姑娘们的情况,柳嬷嬷抹着眼角道:"秋水世子和云白世子如今都住在这里,每日安慰老太太和王妃娘娘,只是没有用。唉!他们还劝人呢,连自己都动辄三两顿吃不下饭。听说宫里太后和皇上的情况也不怎么好。姑娘幸而来了,我看姑娘气色还好,不如您过去劝一劝,这不,早饭摆到现在,都凉了,娘娘和姑娘们还有两位世子一筷子没动呢。" 罗莞知道柳嬷嬷心里必定想着自己是外人,没有那种锥心刺骨的悲伤,那句气色还好应该是带着点讽刺的意味,她也不在意。因走进徐王妃的院中,只见饭厅里众人如泥雕木胎般坐着,整间屋里都是死气沉沉的,饭桌上摆着白粥和十几样素色小菜,却是没一个人动筷子。 "看来王妃娘娘和姑娘们今天是不想去迎接世子的衣冠了,我原还想着和你们一起走,如今倒是白费了心,既如此,我还是自己去接世子爷吧。" 罗莞一进门,扔下的话便激起了一层波澜。木头般的徐王妃猛抬起头来,皱眉道:"谁说今天我们不去接锋儿的?他……他英灵来归,我……我是他母亲……"说到这里,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罗姑娘稍安勿躁,我们这也正准备出去呢。"方云白和云秋水李溪月站起身,方云白便温言解释了一句,却听罗莞幽幽道:"你们去接他?怎么接他?就这么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去?你们想让他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吗?你们接他回哪里?就回这里?原本繁华热闹,如今却比坟墓还要死气沉沉的路王府?" 徐王妃看了她一眼,叹气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罢了,什么都不要说了,时辰也差不多,我们走吧,锋儿……若是见不到我们,他心里会难过的。" 徐王妃一向都是神采奕奕,甚至有时略有点跋扈的,然而如今,却如同一个完全没了希望和勇气的老太太一般,罗莞看着她,就如同看到前几天的自己,几个小姑娘也是死气沉沉的,而她们,都是谢青锋至亲的人,以世子爷未亡人自居的罗莞一点儿也不想看到她们这个样子。 于是她上前一步,斩钉截铁道:"世子爷看见王妃和妹妹们的模样,才会难过,王妃妹妹们若不打起精神,也不吃饭,就还是不要去接他了。" 徐王妃也知道罗莞的用心良苦,只是这会儿哪里能有心思去体会。一听这女孩儿竟帮自己做了主,不由得气道:"你又凭什么这样说话?我是他的母亲,你是他什么人?你能从悲伤中解脱出来,我们又如何能比得上你?行了,多余的话不用说,柳嬷嬷,去看看马车套没套好?套好了就走吧。" 柳嬷嬷看了眼罗莞,却见她神色不动,沉声道:"我是世子爷什么人,王妃不清楚吗?您说我从悲伤中解脱出来,这话其实错了,我怎可能从悲伤中解脱出来?慢说这才几天工夫,便是过了一年,十年,几十年,这悲伤只要想起,亦是锥心刺骨。只是我知道世子爷定然不希望看见你们大家这个样子。所以我必不能让他见这样的你们,王妃可以叫人将我扔出去,但也请您扪心自问,您是不是还要世子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母亲,罗姐姐说得对。"谢玉芳生恐徐王妃发怒,真的把罗莞扔出去,连忙打圆场,一边端起饭碗道:"母亲几天没用饭了,若是到大街上,看见……看见哥哥衣冠,承受不住,一旦晕倒,又是一番忙乱,哥哥……英……英灵来归,必不愿见到母亲如此的。" 一面说着,便含泪吃了一口。却听徐王妃喘着气道:"不过是寻常劝人的话,你就听进去了……"说到这里,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忽听罗莞叹气道:"是啊,我这些都是寻常劝人的话,可理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呢?王妃想必也是心知肚明。王妃,我如今还能在这里,还能说劝你们的话,已经是不容易了,难道还指望着我能说出什么新颖的劝人方吗?"一面说,泪水也终于是滴落下来。 徐王妃怔怔看着她,心中因为悲痛而起的怒气瞬间消失无踪。说到底,这屋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因为儿子的死而悲伤欲绝,罗莞看上去还很镇定,不过是因为她性子坚强罢了,若说伤心,只怕她的伤心也不下于自己和女儿。因想到此处,终于沉默不言,手上却是颤抖着去拿饭碗。 柳嬷嬷连忙道:"这些饭菜都凉了,老奴让她们换热的来。不然姑娘们和王妃娘娘吃了,当心受凉。"说完连忙让丫头们将桌上饭菜收下。 徐王妃谢玉秋等人也没出声反对,几个女孩儿就携了罗莞坐到一边说话,徐王妃却怔怔看着罗莞出神,暗道不管怎样,这女孩儿到底是和青锋隔着几层的,戏台上那些什么生死相许的情爱风月又岂能当真?她如今的悲伤不是假的,可过几年,倒也不会十分悲伤了,只有我们,余生里要日日受这样的痛苦折磨。唉!老天,老天,都说好人有好报,锋儿保家卫国,固然是杀了许多鞑子,可他救了多少人?没有他,大夏的百姓要被祸害多少?论功德,他纵然不是最多的,也不该少,可怎么竟然就是这样的命?难道真是好人不长命么?" 一面想着,下人们早已经手脚麻利的摆上了热乎饭菜。徐王妃和谢玉秋等人总算是勉强用了些,这才一起前往城门去迎接谢青锋的衣冠。 城门到王府的几条路上,早已经是人山人海。看到路王府的人来了,人群中一阵骚动,接着哭声便一阵阵传出来,只听得马车中的徐王妃和罗莞等人又忍不住泪如雨下。 第243章 在那遥远的地方 然而紧接着,便见街道尽头出现了天子出巡的黄罗盖伞,路王爷和徐王妃忙带着方云白云秋水以及谢家的女孩儿们上前,就见皇上之后是文武百官,一个个也是面色肃穆沉重。 众人忙要跪下,却见皇帝凌晨微微摆手,喃喃道:"舅舅舅妈和妹妹们不用多礼了。今儿……是青锋归来之日,朕……朕来接他。" "皇上万金之体,怎可因为臣子而轻易出宫?还望皇上以国事和龙体为重……" 路王爷急忙劝着,不等说完,就见凌晨看了他一眼,摆手摇头道:"舅舅,你别说了,朕什么都不想听,也听不进去。等这里的事完了,你和舅妈进宫看看母后吧,她这几日里也难过得很。听说外祖母也因为伤心卧床不起,唉!朕……朕等一下去看看她。" 路王爷心中酸痛不已,长叹一声,果然不再劝了,答应和徐王妃今天明日进宫。忽听凌晨喃喃道:"朕曾和青锋说过,他给朕保这万里锦绣江山,不仅仅是尽一个臣子的本分,更是为自家哥哥守着这份庞大的基业。朕不让他白出力,朕保他富贵无边。到时候,我们既是君臣,也是兄弟。一齐到老,百世流芳。却没料到,青锋做了他该做的,却不肯……不肯给朕实现诺言的机会……他,他真是可恶啊……" 路王爷和大臣们见一向嬉笑怒骂却又狠辣异常的皇帝流下两滴龙泪,连忙又上前相劝,却见凌晨又摆手道:"好了好了。朕只不过是感慨感慨,朕心里难受的针扎一样,你们不让朕发泄出来,可是要活活憋死我吗?" 大臣们不敢再劝。于是堂堂的九五之尊便如同是个寻常男子一般。和路王爷徐王妃并肩站着,眺望城门的方向。 一个将领,纵然他贵为三军统帅,威震天下,然而战死后能得皇帝亲自出宫,能让京城百姓自动自发的将数条街道占满。只为了迎接他的英灵归来,这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而就在大夏京城君民都陷在巨大的悲痛中时,与西夏接壤的大夏边境一个宁静的山村里,一对夫妇却正在为床上他们精心照顾了十几天的男人而焦虑。 "元哥,孙大夫可是说过,如果到今天傍晚,这位小兄弟还是醒不过来的话,他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坐在屋中角落里椅子上的妇人幽幽叹了口气,对刚刚进门的男人说道,又看了眼谢青锋。摇摇头道:"若真是救不活,这小兄弟也太可惜了。" "还没醒过来?" 慕容元走上前,看看谢青锋面色,伸出手挠了挠脑袋:"真是奇怪啊,看他面相不是短命鬼啊,再说了。真要救不活,咋还能撑这么多天?要死就痛痛快快死掉不得了吗?磨叽啥呢?" "元哥。"妇人瞪了丈夫一眼:"难道你不知?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嗯,嫣儿的意思是说,这小子就该着今天晚上死,所以之前虽然半死不活的,阎王爷也不肯来收他的命?唔,这阎王也太不知变通了……" 不等说完,又被妇人瞪了一眼,听她咬牙道:"你什么时候儿能改改这毛病?鬼神也是可以随口玩笑的吗?" 话音未落。就听屋外一声笑,接着一个粗哑的嗓子道:"荣娘子还不知道慕容兄弟这张嘴?那就是个没有把门儿的。" 荣嫣听见这声音,连忙站起身来,对从外面走进来的粗胖中年人笑道:"孙大夫来了。你再给这位小兄弟瞧瞧吧,若是能救活。也是功德无量的事儿。" 孙大夫摇摇手道:"尽人事听天命。我来不是为了给他看病的,我就是好奇,这小子到底是会死呢?还是能活过来。" 荣嫣惊讶道:"就……就为了好奇?你就亲自过来?"说完却听孙大夫嘿嘿笑道:"荣娘子不知道,这人被石兰子河冲到此处,让慕容兄弟救起,已经就是个奇迹了。更兼我在他体内还察觉到了一些中毒迹象,只是他运气好,那伤口不知怎么裂开,毒血流出,虽然造成失血过多的问题,然而却把绝大部分的毒素给解了。如此巧合,不能不说是第二个奇迹。再者你看他那脑袋,如此严重伤口,应该是被河水冲到岸边时遭到剧撞,没有慕容兄弟,只怕流血不到两刻钟,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他的性命了。偏偏他就遇上了,可说是第三个奇迹……" 他絮絮叨叨的不等说完,慕容元已经听不下去了,瞪眼道:"好了,你就直接说结果不就得了吗?奇迹来奇迹去的,那这小兄弟到底能不能活啊?" 孙大夫嘿嘿笑着摇头道:"我不知道。"话音未落,见慕容元瞪眼,他便认真道:"这人心中定然是有一个极大的夙愿没有完成,才能支撑着他在水中浮沉,竟而未死。我原本料着,有这样强烈的生还愿望,又有这么多奇迹在身,此人该当是上天护佑福星高照之人才对,那只要老夫尽心救治,一定可以救活。谁知他竟一直迁延到今日未醒,眼看着要死了,这……这实在是不合常理。所以我今儿特意过来看看,就是想知道知道,上天到底给这人安排了什么命运。" 听孙大夫这一说,荣嫣也不由得担心了起来,呐呐道:"不会是当日他落水时,鬼差去捉人,结果捉了后才发现还有十几天阳寿,又给放回来,可这十几天也实在不值得折腾了,所以才会就让他昏迷不醒,只等时辰一到,就来拿人吧?" 她一番话把慕容元和孙大夫都逗得笑了起来,点头道:"唔,很有道理,很有道理啊。" 荣嫣瞪了他们一眼,咬牙道:"我为这小兄弟担心呢,你们还在那里笑,等着,看我……"不等说完,忽然就听床上之人发出了一声呻吟。 这下孙大夫和慕容元以及荣嫣都变了面色,连忙凑过去看,就见那面色苍白英俊的年轻人嘴唇翕动着,用低不可闻的声音一遍遍念着"莞儿",但是很快,这点声音就低了下去。 "他好像是在说晚……儿?这是什么意思啊?"孙大夫看着慕容元和荣嫣,却见慕容元摇头,荣嫣则再次发挥了她丰富的想象力,喃喃道:"是婉儿吧?会不会是他心爱的女子?这人都这样了,还惦念着他的心上人,倒是个多情种子。" 三人一边说着话,也紧张观察着床上人的反应,果然就见这人的眼皮子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他们。 "太好了。"孙大夫一个高儿蹦起来:"哈哈哈,我就说嘛,这样有死无生的险境都不能杀死他,这人定然是洪福齐天,绝对不会死的。"他因为太过高兴,因此也没发现慕容元和荣嫣互相看了一眼,目中除了欢喜外,还带上了一点戒备之色。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说出来,咱们好送你出山。"慕容元走上前,温言问着,想起屋后藏着的那一件银甲,他心中就有些不安,虽然此前十分担心,但如果可能,他并不想收留此人在这里长住。 "我……我叫什么名字?我……我是谁?" 却见床上人怔怔看着他们,脸上全是茫然,然后他忽地抚了抚额头:"奇怪,我怎么在这里?我……我是谁?" "我操……"孙大夫忍不住就骂出了一句脏话,不敢置信的看着刚刚被他赞为洪福齐天的年轻人:"历经九死一生,妈的竟然失忆了?个贼老天不是这么玩人的吧?" 荣嫣也连忙道:"小兄弟,你好好儿想一想,你刚刚嘴里念着婉儿,这个婉儿是不是你最亲近的人?若是你知道她住在哪里也使得,我让我相公去帮你找她。" "莞儿……莞儿……对不起……" 这床上的人自然就是谢青锋了,就如同孙大夫说的,他能从有死无生的绝境中捡回这条性命,当真是洪福齐天。然而上天总是公平的,虽然命捡回来了,记忆却不复存在。在嘴里喃喃念了几遍,他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过,眼中酸涩,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像是要呼之欲出,可就是呼不出来。 看着他那痛苦的样子,慕容元和荣嫣再次互看了一眼,两人有些无奈,却又松了口气。慕容元便道:"算了小兄弟,你这会儿刚醒过来,还是不要太用力想了,想多了头痛,你的身体又这么虚弱,只怕承受不住,且将养些日子,也许等身体好了,就会慢慢恢复记忆也说不定。" 说完又把孙大夫介绍给谢青锋,谢青锋知道眼前几人都可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虽然失去记忆,然而刻在骨子里的一些处事礼仪却已经是身体本能,于是勉强坐起身行了礼,谢过三人的救命之恩。只是他身体虚弱之极,说了这几句话,已是疲累不堪,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第244章 矢志不渝 "锋儿已经回来两个多月了,也安葬了,你怎么还穿着这一身衣服?你是年轻的女孩子,又不是重孝期间,做这样打扮,会惹人说闲话的。" 谢青锋战死了,然而生活却要继续。罗莞到后来还是没有在乡下长住,虽然她在果园里经常一住就是十天半月,但只要没什么事,她便会回京城,到路王府看看老太君和几个女孩儿。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对如此巨大的伤痛却也无济于事,王府内的气氛仍是十分低沉。每次罗莞过来,和大家说一些乡下的事,倒还能让翁老太君的心情略略好转些。这一点,就连徐王妃都是感激她的。 因这一日罗莞过来,众人在翁老太君房中说了会儿话,老太太见罗莞全身上下仍是一片素白,头上也只带着白色绒花,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她能猜到罗莞的心思,只是这女孩儿如此年轻,自己的孙子已经战死,倒不能耽误了人家,因忍不住就提了一句。 罗莞听了老太太的话,先是一愣,接着方反应过来,淡淡一笑道:"这没什么,老祖宗不用说,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徐王妃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虽然想起儿子还未娶亲就战死他乡,心中如同刀割一般的痛,然而她却也认同翁老太君的想法,因便直接开口道:"罗姑娘,你和我们不同,锋儿……唉!他都去了,你何苦还固执?终究说起来,你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如今想想,之前因为你是孝期,所以没提亲下聘,这还真是可以庆幸的事了。不然岂不是耽误了你,更为你招来不好的名声。" 这样一番体恤的话能从一向高高在上的徐王妃口中听到,着实不易,由此也可看出这女人虽然骄傲了些,但心地确实不坏,只是言语也太直接。连一旁坐着的谢玉芳和谢玉秋都觉着有些不妥,忙咳了一声,淡然道:"娘说什么呢?您让姐姐怎么说啊?" "没什么不能说的。"却听罗莞沉声道:"王妃如今说这是值得庆幸的事,可我并不这么想,我心中万分后悔,早知道,当日就不该听世子爷的,若是趁着热孝……"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来,然而人人都明白了她内心的意思。 翁老太君当即正色道:"傻丫头,你怎么能这样想?万万不可。你放心。就是青锋不在了,路王府该帮你的地方,也不会不帮……" "老祖宗看我可是趋炎附势的人?"罗莞抬起头,目中泪光盈然,咬着嘴唇道:"我不过是个种果树的,只要种出来的果子好。何必求人帮忙?更何况,要找人照拂我,难道还用得着搬出路王府的大名?秋水世子和云白世子随便动一根小指头,也就够了。" 这话说的有些奇怪,但翁老太君和徐王妃心中却同时都是"砰"的一声巨震,徐王妃抬头看了眼罗莞,见她神色坚定,她知道这女孩儿是个胆大的,从不会去在乎别人的眼光言语,然而此事对她的影响实在太大。因挥手命下人们都退出去,屋里只留着谢家三姐妹,然后她这才看向罗莞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竟然要为了青锋,就……就一辈子都不嫁人了?" 罗莞叹了口气,目光沉重如水。看向震惊的翁老太君和徐王妃,郑重道:"老祖宗和王妃娘娘都知道,我和世子爷虽然没有定下什么名分,然而早已两情相悦。你们说我无耻也好,说我是趋炎附势也罢。若可怜我,将来我孝期过后,让我嫁进来,做他的妻子,民女感激不尽;若是觉着这样不妥,不肯给我这个名分,也没什么,我自己心里知道,就把自己这一辈子给他便完了。" "姐姐,你胡说什么啊?哥哥都死了,你……你怎么可能嫁给他?" 谢玉婉急了,她虽然爱戴哥哥,却也敬重罗莞,听她这话,分明是要为谢青锋守节终身,别人守寡,那是没办法,可罗莞和谢青锋连亲都没定,也要为他守这样的活寡,这……这天理何在啊。 罗莞扭头淡淡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人没有了,可魂还在,我可以嫁给他的牌位。" 这话当真是大胆之极,若是被一些卫道士老夫子听见了,定要骂罗莞无耻,哪有女孩儿会把这样话说出来。然而罗莞一个穿越女,哪里会在乎这些?既然今天翁老太君和徐王妃把这层窗户纸粘湿了,她索性就捅破,把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 "你……你这傻孩子,你……你怎么这样狠心?就因为青锋毁了自己的一辈子?"翁老太君老泪纵横,民间若是有女子在丈夫死后立志守节,经官府上报,皇上会亲自下旨颁赐贞节牌坊,到时候整个乡里都跟着荣耀无比。然而即便有这样的褒奖,每年肯为夫守节的女子也是寥寥无几,大户人家或可用权势压着年轻守寡的女人把一生都消耗在大宅门里,可这其中有几人是心甘情愿守一辈子寡的?如今罗莞因为父亲和祖母的孝期而错过与谢青锋的姻缘,在她们看来,这等于是逃过一劫,就连她们,那样疼爱谢青锋,为他的战死悲痛欲绝,却也不能不替这女孩儿庆幸,哪里想到她今日竟然主动说出这种话,这……这简直就是飞蛾扑火啊。 "如果不是还有母亲和弟弟要照料,我也许就和他去了。"罗莞叹了口气,又嫣然一笑道:"不过现在我也想开了,若我真的跟着世子爷去了,八成黄泉之下要被他狠狠教训一顿,他是百战杀神,至死都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是他喜欢的人,怎么可以这样懦弱,简直太给他丢脸。"嗯,不仅给他丢脸,也给穿越女一族丢脸。看了那么多穿越小说,还没有女主是殉情而死的,我要是开创了这个先河,会被读者骂死的吧? 罗莞在心里默默想着,这里翁老太君和徐王妃彼此看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神色,罗莞的话不像是开玩笑,这让她们心里乱糟糟的。 当下众人都很有默契的揭过了这个话题,又说了会儿闲话,看着几个女孩儿带着罗莞离开,徐王妃这才坐到翁老太君身边,目光闪烁的道:"老祖宗看,罗姑娘刚刚那番话,是有几分出自真心?" 翁老太君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那孩子的话有几分真心,你看不出来?还来问我。" 徐王妃沉默不语,翁老太君又看了的她一眼,淡淡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徐王妃垂下目光,轻声道:"儿媳觉着,罗姑娘那番话倒是十分诚心的。老太太,我想,锋儿生前就喜欢她,如今她……她又有这样的心思,何不就成全了她?" "为了锋儿,就毁掉那孩子的一辈子吗?"翁老太君严厉的看着徐王妃:"儿媳啊,守寡的日子是那么好过的吗?何况那孩子才多大?又是连亲都没提过的,你就这样狠心?" 徐王妃落下泪来,忽地跪在翁老太君面前,哽咽道:"老祖宗,不是儿媳狠心,锋儿他是您的孙子啊,他战死沙场,您怎忍心让他在九泉下也孤零零的。今日不是罗姑娘开口提这话,儿媳也不敢想这样狠心的主意。只是老太太也看见了,她忘不了锋儿不是吗?儿媳想着,他们两人是两情相悦,虽没有夫妻之名和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情夫妻之份。这曾经沧海难为水,既是罗姑娘打定了主意,咱们何不成全了她?锋儿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你说锋儿在九泉之下能瞑目?你以为锋儿喜欢那孩子,看见她为自己守活寡就开心了?"翁老太君拿手帕擦擦眼泪,摇头伤感道:"你起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就像你说的,青锋那是我的孙子,我只恨上天不让我替他死,明明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么不让我死?"一语未完,便忍不住痛哭起来。 "老太太别说这种话,会给锋儿身上加罪孽的。"徐王妃慌忙起来,扶住痛哭失声的翁老太君,却见她点点头,勉强抑制了哭声,又换了条手帕擦眼泪,然后拍着徐王妃道:"青锋是个好孩子,若他泉下有知,必定不愿意莞儿为他赔上终身幸福的,这件事不必再说了。" "可是,罗姑娘刚才明明就是心意已决的样子,若真不给她这个名分,她不说老祖宗为她着想,万一以为咱们是误会她趋炎附势怎么办?"徐王妃忍不住还想争取,却听翁老太君摇头道:"那孩子不会这样不知好歹的。更何况,之所以她先前的话说的那般笃定,也不过是因为这会儿为青锋悲痛,等日子长了,再过两年,她出了孝,即便不忘了青锋,也不会这样想了。女人的一辈子啊,谁愿意孤孤单单到老?何况咱们都没提过亲。这样的事,不是咱们路王府能做出来的,明白吗?" 第245章 知恩图报的好鸟 徐王妃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好,那儿媳听老祖宗的。但愿如老祖宗所说,等到时日长了,那孩子就能慢慢忘了锋儿吧。"一语未完,早已又是心痛如绞。 春去秋来,转眼间,果园里又是硕果累累,只是今年秋,再也没有人陪着她一起摘果子卖果子了。 没有了谢青锋在身边,罗莞对于卖果子也不是那么的在意,凡事都交给蒋秋娘和范京范良以及程胖子打理,饶如此,果园的收入也是不菲。尤其是这一次进贡过后,皇帝亲封罗莞为皇商,让罗家果园的果子更是水涨船高。 大夏朝乃至历史上的第一个女皇商,罗莞可算是为天下女性争了口气,一时间成为各处的热门话题和女子们的偶像。如果是从前,她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得意,然而如今,她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情,果园里的果子都卖掉后,在乡下又住了两天,她便和谢明雨一起回京。 谢青锋的战死对谢明雨打击也很大,再加上翁老太君和徐王妃心中悲痛,因此从那之后,谢明雨偶尔也会偷着进京一次,住到路王府中,安慰母亲和徐王妃,对外只说是谢青锋的忘年交,然而那些在王府里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家人,心中却都是暗自打鼓,心想世子爷的这位忘年交和当年的三公子眉眼怎么就那么像呢? 到了京城,罗莞把谢明雨和一些果子送给路王府,自己也过去和翁老太君请了安,又和谢玉秋谢玉芳说了会儿话。到傍晚时分,方回到罗府。 罗孚如今还是在国子监,今年秋天他要考举人,因就住在了国子监里。轻易也不回家。因此如今家中事情,多是烟姨娘说了算,其它几个姨娘帮衬着,当然,顺便也是监督着。这些失去依靠的女人心里很清楚,她们如今这还算如意的日子是谁给的。因此半点不敢得罪罗莞,更不敢搞鬼耍滑,罗府下人们的眼睛和嘴巴可都是继承了从前的"优良传统",从不饶人的。 这不,回到房中,刚刚洗了把脸,烟姨娘就过来向她"汇报工作"了。夏日天长,这会儿已是酉时,天色也只黄昏而已。 罗莞一边听着烟姨娘的汇报,一面吩咐丫头们摆晚饭。然后对烟姨娘道:"你处置事情都妥当,小小不然的就不用和我说了,这样巨细无遗,我便长三个脑袋,也没办法一一照顾妥帖,毕竟我得在果树上用心思。对不对?" 烟姨娘笑道:"妾身也知道姑娘忙,只是害怕自己有了错处,宁可先叫姑娘知道,也别让人揭出来,不但妾身没脸见姑娘,最怕叫人说姑娘识人不明,把家交给妾身,妾身都做不好,那可不是带累了姑娘的名声?" 她说完,罗莞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就听院子里一声清鸣,她不由得愣了一下,接着面上便现出不敢置信的狂喜神色,烟姨娘就见自家姑娘如同是受了什么蛊惑似得,站起身便飞奔出门。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及至来到院中,就见罗莞怀里抱着一只大鸟,脑袋埋在那只大鸟的背上,似是正在痛哭。 "啊!" 烟姨娘旋即就认出了这只大鸟,不由惊讶的捂住嘴巴,上前道:"姑娘,这……这是世子爷当日派人回来送您的海东青?" "是啊,就是它。"罗莞从海东青光滑的羽毛中抬起头,吸了两下鼻子,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是谢青锋战死前送她的最后一样礼物,当初因为他就要回来,所以才给了海东青自由,却没料到,旋即就等到了心上人战死的消息。如今,海东青不知为什么又回来了,可把它送给自己的那个人,却永远葬身在冰冷的河水中,再也不会醒来。 一念及此,罗莞不由又是悲从中来,这时馨香玉香和张妈等人也都过来了,夕阳下,馨香忽见海东青靠着自己这边的羽毛似是沾染了血迹,连忙道:"姑娘,这……这海东青好像受伤了。" "啊?" 罗莞一愣,之前她刚出来,海东青便一头扎进了她的怀中,倒还没来得及细看。因听馨香这样说,连忙将大鸟转了个个儿,果然,就在海东青的右边羽毛上,有着一大片干涸的血迹,小心翼翼撩开羽毛一看,海东青腿上有个狰狞的伤口,皮肉都向外翻着。 "这……是被人射伤了?" 罗莞只能想到这一个解释,不过,如果是被弓箭射中的话,那箭呢?箭哪儿去了? 但当务之急不是弄清这伤口的来历,很显然,海东青这一次会回来,是因为它负了伤,这畜生也是聪明,知道谁能够帮助自己,因此立刻"厚颜无耻"的飞过来了,心安理得躺在罗莞怀中,等着她派人去找的大夫上门,只从这一点上,一点也看不出它身为海东青应该拥有的那种"宁死不回头"的骄傲。 被请来的大夫虽然没有给鸟治伤的经验,然而不管是鸟是人,外伤都大致差不多,处理了伤口,包扎完毕后,大夫还开了一张方子,笑着对罗莞道:"在下没给鸟治过外伤,这方子本是给受伤的人用的,用水煎服了,消炎败火,姑娘若高兴,就看看给这畜生用一用,它也未必会喝。若是不高兴,就不用弄了,一般来说,这种凶猛禽类的愈合力比人好。" 罗莞谢了大夫,想想还是给海东青按照药方弄了药汤,不过大鸟只是闻了闻,便不屑一顾的甩过头去,直到厨房那边送来了鲜肉,它才兴高采烈的吃起来。 很快就是五天过去,这海东青果然不负猛禽之名,不但攻击猎物的时候勇猛,伤势恢复的速度也很迅猛。 这一次罗莞却再没有拴着它,谢玉芳等人知道这畜生受了伤跑回来的事后,纷纷对罗莞道:"姐姐这一次可不能再放了它,若不拴住,只怕它还会飞走,它是哥哥送你的,留在身边,也算是个念想。" 罗莞却不同意她们的话,摸着海东青光滑的羽毛,她叹气道:"我也知道留下它,会给我一个念想。只是这海东青同你们哥哥是一样的,你哥哥是人类中的英雄,它是鸟类中的英雄,英雄无论何时,都要昂首挺胸,绝不可能做了别人的宠物。就如同你的哥哥,直到战死,也终是带着匈奴那个据说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元帅同死。战场上,这海东青是极好的观察员,豢养两只也罢了,如今在咱们寻常人家,何苦只为了自己喜欢就禁锢了它?若是你哥哥还在世,也必然同意我的做法。" 几个女孩儿听她这样一说,也就不言语了,反正无论如何,只要罗莞高兴,能渐渐走出谢青锋战死造成的阴影就好。她们都知道当日罗莞在翁老太君和徐王妃面前许下的诺言,虽然感动,心里却也为她不平,只觉这样一个女孩子若真是为了一个尚未定亲的男人守寡一生,那上天也太不公平了,就算是哥哥知道,心中也会愧疚难过的。 由此可以看出,罗莞如今已经完全取代了谭芳蕊在女孩儿们心中的位置,甚至比当日的她还要得几个女孩子的好感和爱戴。不然的话,人都有私心,罗莞立志为谢青锋守节,她们也只会暗地里为哥哥庆幸,可是现如今,她们却放下了这份儿私心,真真正正替罗莞的终生幸福考虑,如果不是把罗莞视作真正的姐妹,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徐王妃虽然也是深明大义,内心深处却还有一点私心呢。 果然如同罗莞所料,这海东青天生就不是个肯安安分分在府里做宠物的料子。因这一日早上,罗莞起床后到处寻不到它,便知这家伙是因为伤势复原,又回归到了它熟悉的天空上。 若说一点儿也不失落,那是假的。不过从一开始她就料到大概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倒也不是十分意外伤感。倒是府里几个小女孩儿十分遗憾,再不能跑去摸大鸟身上光滑的羽毛了。 第二天,得了信儿的谢家女孩儿们又上门来,纷纷谴责海东青的"忘恩负义"。 就在大家说的投机时,忽然就听院中一声清啸。罗莞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就是谢玉芳和谢玉秋等人,也能听出这声音的来历。因大家不由得都十分惊奇,连忙一齐起身来到院里,果然,就见那只海东青正从空中落下,嘴里好像还叼着什么东西,因为落地动作迅如闪电,所以大家看不清,只看着好像是长长粗粗的一条绳子。 "这畜生,有没有这么倒霉啊?刚飞出去又让人给射伤了?" 联系到海东青昨天早上的"不告而别",今天却又衔着东西归来,大家纷纷做出如此猜想。谢玉秋也忍不住笑道:"看来它大概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不好意思空手来求救,这一回还带了礼,让我看看这礼是什么?" 她一边说着,就走上前去,然而只走了两步,便"啊"的一声惊叫,原来是海东青终于把那礼物给放了下来,这一下众人看的清楚,那分明是一条有三指粗细的肥大青蛇。 女孩儿们吓得纷纷后退,海东青在她们对面,歪着脑袋不解的看着,见罗莞也退后了几步,它还以为主人是不了解自己的用意,于是一口叨起大青蛇,又往前走了几步,更加明确地表达出"主人,这条蛇送给你吃。"的意图。一边还拍了拍翅膀:哼!咱可是知恩图报的好鸟。 第246章 大樱桃 "啊啊啊……走开啊……" 女孩儿们都惊叫起来,其实这蛇早死透了,而且比起乡下的小青,无论个头还是肥瘦都不怎么够看。但小青那是已经成功升级成为宠物蛇,脱离了咬人的野蛇的行列,所以众人对上它,虽然心里也有些毛毛的,但总的来说,也不过就觉着和猫啊狗啊的差不多。这条大蛇却不然,它虽是死了,可那个扭曲的造型实在让女孩子们的心理有些承受不住,总感觉下一刻它就能暴起伤人。 "那个……咳咳……大海啊,我……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我不吃蛇,这个……还是你自己享用就好。"罗莞吞了吞口水,面对陌生的蛇,她也有点害怕,甚至不假思索的就给海东青起了个昵称。眼看那货还往前送,罗莞急得直摆手推辞:"不用客气,真的不用客气,你自己吃吧,对了,别在这院子里吃,房顶上也好,后园里也好,只要是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随便你怎么吃,是撕了吃扯了吃还是囫囵吞下去,我都没有意见。" 或者是和人类生活过一段时间,又受过专门的训练,这只海东青很有灵性,看见罗莞和女孩儿们的动作,又听见这番话,于是它大概明白了,自己送来的这个礼物并不是很受欢迎的。大鸟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有些黯然,但还是拍拍翅膀,先是飞上了房顶,后来看看下面一群仰着脖子惊恐看它的女孩儿,又振翅而起,一头扎进了后园深处。 "我的天。这畜生……这畜生快成精了吧?还懂得知恩图报。" 谢玉芳拍拍胸口,谢玉秋也点头附和道:"你们看没看见?它刚才那小眼神,就那么丁点大两只眼睛,还会说话呢。啧啧。看的我都怪不落忍,好想让罗姐姐收下人家的'一番好意'呢。" 罗莞满头黑线,咳了一声道:"你们给我住口,这种礼,谁爱收谁收。下次若是再叼着大耗子什么的,我让它送去路王府给你们。" "罢罢罢。我们又不是它的恩人,可不敢无功受禄。"几个女孩儿都笑起来,谢玉婉好奇道:"姐姐,海东青喜欢吃大耗子吗?这么威武的东西,怎么看,也不该和耗子联系到一起啊,都说耗子是最脏的东西。" 罗莞心想我哪知道啊?生物课早都还给老师了。不过猫头鹰喜欢吃田鼠,海东青的话,也是鹰的一种吧?大家都是鹰,就算不是近亲。隔着也不会很远,说不定也有这种共性,喜欢吃耗子什么的呢? 这事儿倒是十分活泼有趣,因谢家女孩儿们回到王府,把事情说给翁老太君和徐王妃听,只把她们也给逗笑了。翁老太君就命人去罗府传信儿。让罗莞第二日带着海东青去一趟,她们也都好奇,这世上还真有如此通人性的鸟? 不管是因为出去经历过风雨后倦怠了,还是因为罗莞给它治伤所以知恩图报,总之海东青就如同一个历尽千山万水,深刻认识到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的归家游子一般,从此后便在罗府安营扎寨了。 这畜生聪明得很,送了一次蛇,又送了一次耗子,都坚决被罗莞拒收之后。它就知道这两样东西主人不喜欢了。它也不肯在家里好生吃那些喜欢的鲜肉,每天早上必然飞出去自己觅食,到下午或者傍晚再飞回来。后来有一次偶然间在厨房降落,大概是受了厨娘们正在宰鸡鸭的启发,从那以后。每次回来,或者是一只羽毛漂亮光辉灿烂的大锦鸡,或者是一只肥兔子,甚至有一次还叼回了一只未成年的黄羊。 罗府的野味这一下算是有着落了。罗莞有了海东青的陪伴,也不怎么回乡下了,直到端午后,一些早熟的果子需要处理,她才带着海东青回到乡下。 海东青到乡下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小青。这一对是天生的对头冤家,若再打起来,必然是不死不休。而小青又不是毒蛇,虽然肥壮,却也并非力大身粗的大蟒,如果真的发生了战斗,老实说罗莞一点儿也不看好它,那笨货别看会吓人,但和经验丰富的海东青战斗,应该只有挨打的份儿。上一次罗莞让谢明雨把小青藏在屋里,没让海东青看见,这一次那笨货不肯了,谢明雨和下人们一个没注意,就让它刺溜进了果园。 彼时果园里的果子战基本上已经告一段落,对于众多前来进购果子的商人来说,罗家果园虽然扩建,可是果子的产量扣除掉进贡和自留的,仍是杯水车薪。 "姐姐这园子的名声是越来越响亮了。先前端午节的时候儿,我便和王妃还有老太太说,赶紧来荷风溪月住着,免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我们人都不在,只凭那些下人们,连我们喜欢吃的都抢不足,还禁得住他们今天偷吃一个明儿偷吃一个?偏偏赶上了万国来朝的大盛事,全家从老祖宗到我们,竟在宫中住了半个多月,如今这才有空儿过来,幸而姐姐给我们留的够多,不然不说别的,那蟠桃,我娘夏日里指着它过呢。" 几个女孩儿在果园里随意漫步着,谢玉芳笑着和罗莞道谢,却听她笑道:"放心吧,就算你们不来,又怎会不给你们留?" 谢玉芳笑道:"我们倒觉得过意不去,这样隆重的盛事,姐姐却不在京城,反倒来乡下辛苦,我们成了坐享其成的了。" 罗莞笑道:"我也料到万国来朝,京城必然是热闹无比的,不过我倒也不怎么感兴趣,无非是那些金发碧眼的人在街上溜一圈罢了,顶多那些坐骑大概会有点看头,玉婉不是和我说了吗?有一个国家的人是专门骑着大象的。" 谢玉秋笑道:"姐姐说的没错,其实看多了,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儿罢了。" 几个人一面说笑一面往前走,忽见罗莞猛地停下了步子,怔怔看着不远处的果树,然后她竟然提起裙裾,小跑着冲了过去,这动作弄得女孩儿们一头雾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她这样失态。 因也连忙跟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那是棵樱桃树。经常往果园来,让这些原本五谷不分的贵族千金也都了解了点果树知识,其它不敢说,最起码这园子里的树木她们还能认个七七八八,不会闹出把梨树认成杏树的笑话了。 先前还没注意,这走近了一细看,虽然不明显,但依稀可以看到那些茂密绿叶的缝隙间,似乎是有几颗红红的大樱桃。 "天啊,我不是做梦吧?" 谢玉秋捂着嘴巴惊叫了一声,而谢玉芳谢玉婉的眼睛也瞪得溜圆,三人正要上前,就被罗莞拦住,听她轻声道:"这树上也许有虫子,被蛰了的话很疼呢。等我给你们摘下来。" 三个女孩儿扭头看着罗莞,总觉得她的声音有点奇怪,似乎是带着点哽咽,好像下一刻便会哭出来一般。怪异的态度和虫子的威胁让几个女孩儿立刻不敢动了。罗莞便从袖子里掏出手套戴上,来到那樱桃树前。 这棵嫁接后的大樱桃在去年还是棵只开花不结果的废柴,而今年却终于有了零的突破,但大概是第一次结果,还不太熟练的关系,果实却也少的可怜,不过是在低矮的树枝上结了总共那么十几个樱桃,外形虽比普通的樱桃大,但无论大小和色泽,都还比罗莞的预期差一点儿。 但这已经很令罗莞惊奇了,原本她的预计是明年结果,当然,果实也不可能会这样少。哪想到这棵树竟如此"谨慎争气",在今年就试着结了几个果子呢。待罗莞把十几个大樱桃摘下拿过来,几个女孩儿瞪大了眼睛看着,好半晌,才听谢玉秋惊叹道:"姐姐,这……这是樱桃?怎么会这样大?倒和先前宫里赐给我们家的那外国樱桃差不多,难道你这种的也是洋樱桃?" 谢玉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见这番话,不由得笑道:"三姐姐真笨,想也知道,这应该是罗姐姐用洋樱桃嫁接的,那洋樱桃虽然个头大,就是口感不好,没多少汁水,倒还比不上咱们的樱桃,虽然小,好在有味儿,若是煮了汤喝,加些糖进去,酸酸甜甜的很开胃呢。" 罗莞的手指轻轻从这十几个大樱桃上拂过,轻声道:"四妹妹说的没错,这是用洋樱桃和本地的樱桃嫁接而成的。今年是第一次结果,只怕味道色泽和个头都不是尽如人意,不管怎样,既然结了这几个,咱们就尝尝,看是如何。" 众人连忙点头,罗莞用帕子把樱桃擦干净了,分了每人一颗,接着自己也吃了一颗,酸酸甜甜的汁液立刻在牙齿间流出,让她的眼泪也忍不住泉涌而出。 "天啊,真好吃,比那洋樱桃好吃多了,比咱们的樱桃还甜上两分。"谢玉秋和谢玉芳谢玉婉都大声叫好,正想厚着脸皮和罗莞再要一颗,却见对方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女孩儿们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道:"姐姐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就哭了?" 第247章 往事不随风 谢玉婉见罗莞只是痴痴流泪,像是十分悲伤的样子,便知道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因便勉强笑道:"姐姐也是的,你害怕剩下这几颗樱桃被咱们抢了不成?就是这样,也不用哭啊。快别哭了,这树今年既然结了果子,明年只怕结的果子更多,我们等到那个时候儿再吃也不迟。" 她本是想用这个玩笑把话岔开去,也冲淡一下罗莞的悲伤,却不料话音未落,便见罗莞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手中樱桃洒了一地,然后她干脆就拿手捂脸痛哭起来。 一时间,只把三个女孩儿都弄懵了,然而几人心里却也有几分明白,这只怕是和战死的谢青锋脱不了干系。 想起谢青锋,女孩儿们也伤感起来,越发不知道该如何劝慰罗莞,却见她哭了一会儿,便自己停下来,长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一时间想到一些往事,在妹妹们面前失态了。" "姐姐想到什么了?可是和哥哥有关?"虽然知道好像有些不该问这话,但谢玉芳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实在是因为太好奇了。四姑娘也只能安慰自己说:我才不是因为猎奇心思要问姐姐,而是因为我们不希望姐姐为哥哥守节终生,既然要劝她改变主意,自然是知己知彼才好劝说啊。 却见罗莞感叹的点头道:"是啊,是和你哥哥有关。"她看着不远处那棵樱桃树,目光迷离,声音也变得轻柔遥远。喃喃道:"当日他和我说,等到这棵大樱桃树硕果满枝的时候,便来迎娶我。呵呵,我一直等啊等。有时候梦里都能梦到这棵大樱桃硕果累累,然后你哥哥骑着高头大马,抬着八抬大花轿来娶我,路上好多好多人看着……唉!只是如今。这一切却真的成了一场梦,梦醒后,什么都没了。" "姐姐……" 谢玉芳和谢玉秋等人都不知道罗莞和谢青锋还有过这样的约定,小女孩儿,哪里受得了这样两情相悦偏偏生离死别的剧情,何况那剧中男主角还是自家哥哥,一时间罗莞不过是满面怀念之色,她们几个倒是痛哭失声了。 "好了,怪我。平白无故的。惹你们也伤心了。"罗莞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笑容,拍拍手掌道:"都打起精神来,我带你们来果园。不是惹你们哭的。这大樱桃树总共有三棵,除了这里的这一棵。其它两棵果树上大概还有果子,咱们去看看,要是有,就都摘下来,拿回去给老祖宗和我外婆她们尝尝鲜儿。" 谢玉芳等人勉强止了哭声,跟着罗莞去其它两棵樱桃树上"搜刮"了,谢玉婉走在几人身后,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想着母亲和自己说过的:只要时间长了,再大的伤痛都会抚平,到那时,罗莞应该就不会坚持己见,一定要嫁给谢青锋的牌位了。 谢玉婉固然敬爱哥哥,可是绝不愿意因为哥哥就看罗莞在王府中守一辈子的活寡,因那时听了母亲的话,心里还稍微觉着安慰,暗道等过一阵子,也许秋水世子和云白世子也会帮罗姐姐挑个青年才俊来相配,到那时不怕她不动心。 谁知今天来果园,竟然让她看到这样一幕,一时间小姑娘的心中就忍不住叹气了,暗道母亲和老祖宗都希望罗姐姐能慢慢忘了哥哥战死带来的悲伤,过她自己的日子,如今看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姐姐心里,大概只有哥哥一个,再不可能装得下别人了。话又说回来,这世上还有哪个男子,能如哥哥那般出色?不,也不是出色,而是对罗姐姐的心,有谁能比得上哥哥对罗姐姐的倾心相爱呢?若是今日罗姐姐去了,哥哥活着,也许哥哥也会终生不娶。他们两个这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天上地下,碧落黄泉,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啊。 谢玉婉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有一点替罗莞惋惜,又有点替自家哥哥庆幸,既感动于这两人之间忠贞不渝的爱情,又害怕这份爱情带给罗莞的灭顶之灾。总之,小姑娘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复杂。 —— "这叫樱桃,无名,你喜欢吃吗?其实有点酸,不太好吃,不过汁水倒是不少,若是你喜欢,咱们摘一些回去,让你嫂子在锅里煮了,喝那酸酸甜甜的汤,如何?" 京城周围的樱桃树上早已见不到一颗果实,然而在遥远的西北山区,山顶上的野樱桃却是刚刚成熟,每棵树上都挂满了鲜红如豆的樱桃,却极少有人采摘,因为实在是太酸了。 "樱桃……这是樱桃……" 被叫做无名的男人蹲下身,捧住了脑袋,那种痛苦的"呼之欲出却呼不出来"的感觉又来了,他总觉得樱桃熟的时候,自己好像有一件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慕容大哥,无名,你们又上山打猎了?打到了什么好东西?" 一名身材惹火容貌艳丽的女子袅袅娜娜走过来,笑得十分温柔,但一双眼睛却如同看见了猎物的老虎般闪闪发光,紧紧盯住了无名。 慕容元打了个寒颤,心想要命啊,这罗刹竟然看上了小兄弟,但愿小兄弟能抱神守一,无视她的勾引。嗯,小兄弟肯定能守住的。 他在心里一遍遍劝说自己,其实却也没什么底气。被村民们称呼为罗刹的女子简直就是温柔乡英雄冢,让她看上的男人,还没有一个能逃得了的,偏偏没人敢惹这心狠手辣的女人,如今无名被这女人缠上了,慕容元也只能为他祈祷。 "无名,无名……我叫你没听到啊?"罗刹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就要去揪无名的耳朵,可一只葱白玉手还不等碰到无名,就见他猛地站起来,目光迷离的看着罗刹。 "完了。"慕容元长叹一声,情不自禁捂住了脸:这罗刹女根本就是狐狸精变得吧?怎么就没有人能逃得过她的毒手呢?幸亏她没看上自己,不然的话,就算是有嫣儿,慕容元也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被这罗刹狐狸精给迷住心窍。 "无名……" 看到无名的眼神,罗刹女声音越发温柔起来,水汪汪的桃花眼一眨一眨,极尽魅惑之能事,身子一边软软的靠了过去。 "走开。" 却见无名的目光瞬间不再迷离,变得锐利无比。他猛然退后了两步,很是不耐烦的叫了一声:"你不是莞儿,别来烦我。" 罗刹女的身子都软了,结果无名却退开去,差点儿让她因为扑空而摔倒。一旁的慕容元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就要哈哈大笑,却又及时捂住了嘴巴,暗道老天开眼啊,哈哈哈,如果让大家都知道罗刹女今天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只怕不知多少人的手掌都要拍烂掉。 "莞儿莞儿,你天天念着什么莞儿,究竟这个莞儿是谁?该不会你失忆之前,让人家一脚踹开了吧?"脾气火爆的罗刹女气急败坏的大吼,她真是受够了,还从没如此费力的勾引一个男人,连魅惑术都用上了,可这个该死的男人就是一点也不上钩,这怎能不令无往不利的她恼火。 无名的目光冷下来,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简直让罗刹女爱到了骨子里。她伸出手,本想不管不顾的把无名抓回去再说,反正这小子除了会射箭之外,也没听说他有武功。然而转念一想,这样强抢,岂不是落了下乘?于是一腔怒火无处撒的罗刹便转头恶狠狠瞪着慕容元,咬牙道:"慕容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莞儿是谁呢?" 慕容元吞了口口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别提了,这小子就只记得这么一个名字,成天翻来覆去的念,问他莞儿是谁,他也不知道。罗刹啊,大哥劝你一句,这个……天涯何处无芳草啊,既然无名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又何苦执迷不悟呢?是不是?" 罗刹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但是很快的,她便收了怒色,笑吟吟看着慕容元,轻轻眨了两下眼睛,温柔笑道:"慕容大哥说得对,奴家忽然觉得,您也是很英武的呢。" "啊?" 怎么也没想到会引火烧身的慕容元一下子就懵了,见罗刹往身边走了几步,他吓得连连摆手,然后一把把无名拽到自己身前,连声道:"我哪里比得上无名兄弟?男人嘛,还是他这样的好,又英俊又专情,是不是?罗刹啊,你还是找他吧,大哥支持你。"兄弟啊,别怪我不帮你,这俗话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看在你嫂子的份儿上,你还是替我死了吧。 "无名。" 罗刹女的笑容更深了,来到无名身边,双手便向他肩头攀去,却见这顽固的男人肩头一晃,就要向后退。罗刹女发了狠,干脆变掌为切:不管了,豁出去让人耻笑,今儿霸王硬上弓也要让这男人上了自己,她好不容易才选中要过一辈子的男人,决不能给对方丝毫逃跑的机会。 村子里都是些因为各种原因隐姓埋名的,这当中不乏高手,慕容元夫妇就算是当中的佼佼者,可是谁也不敢惹这位罗刹女,不但是因为对方的武功高强,更是因为她有无尽旁门左道的手段,一旦惹上了,下场绝对无比凄惨。 第248章 不改初衷 这一招就算是慕容元,自忖也未必能抵挡过去。却不料电光火石之间,无名身形再一晃,这可不是寻常的退后,慕容元那也是行家,只看见对方这一步,嘴巴便张得能吞一个鸡蛋,心道刚才那个,是鬼影迷身吧?这门轻功不是说失传了吗?无名怎么竟然会用?老天,难道我们都看走了眼?这无名还是个江湖奇侠? 果然不出慕容元所料,下一刻,无名便来到罗刹的背后,还不等那灵巧的女人做出应对,他就一把扯住了对方的脖领子,一抬手便扔了出去,还气死人不偿命的低吼道:"不要再来招惹我。不然下次就没这么客气了。" 罗刹女的轻功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然而无名这一摔,竟让她连变招落地的时间都没给,"啪叽"一下,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大马趴。 对女人来说,这是决不能忍受的羞辱。这一刻,罗刹女浑忘了她对无名的爱慕之情,浑身都泛起强烈的杀机,可还不等她扑过去,就感到从无名身上散发出一股更加强大,更让人战栗不已的杀机。 仅仅是一股杀气,就让罗刹女站立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才发现树上的鸟儿们都振翅而起,纷纷鸣叫着逃亡。 罗刹女愣住了,慕容元也愣住了,不是沙场百战杀人无数的大魔头,根本不可能凭杀气就做到这一点。一直以来,无名都是老老实实的跟着慕容元打猎,除了慕容元夫妇,所有村里的人也都以为这就是个长得万里挑一的普通青年。却没想到,对方真正是深藏不露,就算是因为那件银甲而猜测无名的身份不会简单地慕容元夫妇俩,都想不到这个一时好心救下来的小兄弟。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罗刹女惊讶的看着无名,最终狼狈而去。这里慕容元走到无名面前,一竖大拇指,哈哈大笑道:"好样儿的。能让罗刹吃这种亏,无名兄弟,你可真是好样的,妈的别说罗刹了,就是我,刚刚也让你那股杀气给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你知不知道?" 无名身上的杀气收敛,他愕然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然后挠挠头迷惑道:"刚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元差点儿一跤跌倒,抓着无名的手险些哭了:老天啊。你要不要这么打击人?刚刚把人都差点儿给吓死了。这人现在倒是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有这样儿的吗? 正要说话,忽然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嚎叫:"不好了,那些该死的胡子又来了。" "操他妈的。" 慕容元双目通红。大吼一声,一边说。就拉起无名飞快往家中跑去。他们本是一群因为各种原因隐居山野的世外之人,奈何邻近这些山头上的几股土匪老是看他们不顺眼,过一段时间就派人来攻打一番,土匪们的手下不足为虑,可是这周围山头上那些有名号的土匪,个个武功高强,都不是易与之辈,之前几次村子被围攻,就有十几个人丢了性命。 不过这一回,或许身边这个小兄弟能出几分力? 慕容元回到家中,把手中的山鸡兔子放下,荣嫣也已经换上了短打衣服,做好了战斗准备,却见丈夫先喝了一大碗水,然后拉着无名诚挚道:"兄弟,等会儿两军阵前,不需要你动手动脚,你就在那里站着,把刚刚散发出来的王霸之气,哦不对,是杀气,给我放出来成不成?" 无名:……"那又不是屁,哪能说放出来就放出来啊?就算是屁,也不是说放出来就能放出来的吧?" 听了无名的理由,慕容元深以为然。但他很快就有了主意,嘿嘿笑道:"没事儿,我让罗刹女再来勾引勾引你,你一生气,杀气可不就放出来了嘛。" 无名:…… 荣嫣:…… 这两人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 "今年这春天,比去年的还冷,都三月份了,那桃杏树上的花还没开,也不知道老天爷是想干什么。" 路王府中,翁老太君看着窗外喃喃自语,紧接着叹了口气,问身旁的徐王妃道:"三丫头的亲事,你也帮着你弟妹看看,吴家和郑家的那两个孩子,我看还都不错,要选一个出来,还真有些不容易。" 徐王妃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小声道:"老祖宗,我觉得云白也很好,他去年就出了孝,论理也该定亲了。" 翁老太君皱了皱眉头,喃喃道:"我听秋水的意思,好像云白对莞丫头也有意。老实说,当日就是他们三个和莞丫头的交情最好,秋水如今娶了公主,青锋又……唉!没想到,莞丫头的姻缘,最后倒是着落在云白身上。" 徐王妃心中泛起一丝失望,心中却也知道翁老太君十分疼爱罗莞,若是罗莞不坚持,她不会让对方守活寡,哪怕守寡的对象是老人家最疼爱的孙子。 因把那一点刚起来的心思彻底掐了,沉吟道:"这么说来,老太太是想给这两家做媒?只是新安候是个固执的人,从前他们家退了莞丫头的亲事,如今要他回转心思,只怕不容易。" 翁老太君哼了一声道:"那个老糊涂,不是他当日听信了流言,莞丫头会受这么多的苦?何况莞丫头如今是今非昔比了,虽然是犯官之女,可她却成了皇商,宫里太后三天两头的召进去说话,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就不信,凭我这张老脸,给那一对小儿女做媒,他还要固执?" 徐王妃没再说什么,知道婆婆这一次是要给罗莞撑腰了。暗道这样也好,也让我少些念想。想来是我糊涂了,青春年华的女儿,凭什么要嫁给一个死人的牌位?守寡一辈子?明知道从前不过是那丫头悲伤过甚,一时冲动才做出的决定,怎么倒还念念不忘的。 正想着,就听丫头们报说罗姑娘来了。翁老太君笑道:"这正好,我虽然要保媒,却还要问问这孩子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我想着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难得云白是她知根知底的人,家世又清贵,人又正派,学识又好,对她又尊重爱护,除了青锋,再没有这样如意的人了。" 说到最后,声音到底还是露出了一丝颤抖,徐王妃心里一痛,连忙强笑道:"老祖宗既要做这媒人,其他事情就不要多想了,免得好好事儿弄到最后伤心,倒让罗姑娘也不自在。" 翁老太君点点头,须臾间罗莞和几个女孩儿进来,见到翁老太君便笑道:"听说三姑娘要定亲了,我特意来给她贺喜。" 翁老太君笑道:"可是胡说,人家还没定下呢,你贺的哪一门子喜?我这里倒有桩喜事,要问问你的意思。"说完咳了一声,于是下人们会意,鱼贯出去。这里翁老太君才看向罗莞,呵呵笑道:"莞丫头,这桩喜事若是成了,你如何谢我?" 罗莞满脸通红,眼中却射出狂喜的神采,也不顾女儿家的矜持,站起身喜悦道:"老祖宗,您……您可是答应了?" "答应,怎么不答应。"翁老太君还以为方云白是私下里想办法把话递过去了呢。呵呵一笑,心中却难免还是痛苦。这里徐王妃也扭过头去,暗道果然,我就说嘛,那些生死不渝的情爱之事,都是风月戏文里杜撰的罢了。 "既如此,罗莞……多谢老祖宗。" 却见罗莞几步来到地中央,郑重跪下去,含泪道:"多谢老祖宗成全,我……我本来还以为,您不会答应呢。" 翁老太君呵呵笑道:"做个大媒罢了,怎么不答应?你这孩子也是,八字还没一撇呢,至于就行这么大礼吗?将来成婚后,再和云白一起来大礼谢我这媒人不迟。" "什么?云白世子?关他什么事?" 却不料跪在地上的罗莞竟然愣住了,疑惑着问了一句,然后眉头便皱起来,喃喃道:"老祖宗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难道不是你和云白的事?我看着那孩子对你很好,新安候府的门第也配得上你。"翁老太君也糊涂了,暗道莫非自己错了?只是怎么可能呢?看这孩子刚刚的欣喜模样,还有话里意思,分明也是这件事嘛。 正想着,就见罗莞猛地站起来,面色苍白道:"自然不是。我虽和云白世子是很好的朋友,然而却没有半点男女私情,更何况,这两年我们也没怎么见过面,老祖宗,我心中,只有……只有世子爷一个人,无论他是死是活,我心里只有他,您……您怎么能把我和云白世子想到一起?" 这一番话说的坚决,没有半点儿犹豫,当下就让翁老太君和徐王妃怔住了,好半晌,徐王妃才站起身颤声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若有半字虚言,便让我五雷轰顶。"罗莞叹了口气,又苦笑道:"刚刚听见老祖宗的话,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们是记得我当日的话,会……会给我个名分,却不料竟是我猜错了。呵呵,王妃和老祖宗是不是觉得,我真是个无耻到极点的女人,竟然非要赖着世子爷不放?" 第249章 遂愿 "怎么会?我们怎么会这么想你?"徐王妃心情激动,连忙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知道我从前对你很有成见的,可我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处了这么长时间,别说老祖宗,就连我心里也十分敬重怜惜你。锋儿死了,我们都盼着你能好好儿的活着。傻孩子,守节终生,名声虽然好听,可……可这是一辈子啊,难熬的很。我们只怕你是一时冲动,日后后悔。所以才想着让你能再有个人照顾疼惜着,这样青锋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不会,如果我嫁了别人,他在九泉之下才不会瞑目。"却听罗莞斩钉截铁道,然后她看着徐王妃和翁老太君,沉声道:"就如同我若是死了,虽然心里也盼着世子爷好,但若是看见他和别的女人成亲,我也会死不瞑目的。曾经沧海难为水,便是这样了。老祖宗和王妃娘娘若还不信,你们大可以等着看,一年,十年,几十年,看我可会改变?"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摇头伤感道:"其实,我刚才之所以欢喜,实在是……我盼着今年就能嫁给他,老祖宗和娘娘定要说我无耻,那我便是无耻好了,这……这只是我的一个心愿……" 不等说完,忽听谢玉婉柔声道:"老祖宗,娘娘,姐姐不是无耻,只是因为,当日哥哥答应过她,要在今年迎娶姐姐,她只是想让这个诺言实现罢了。" 谢玉婉说完,室内早已是一片哭泣之声。徐王妃拉着罗莞的手,忽然转向翁老太君道:"老祖宗。就算是儿媳妇自私吧,您……您就成全了莞丫头吧。她既然这样说,自然是和锋儿至死不渝的,锋儿……锋儿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翁老太君心乱如麻,这会儿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忽听罗莞哽咽着轻声唱道:"连就连,你我相约到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老祖宗,王妃娘娘,世子爷虽死了,可他的魂定然就在我身边,我知道,他一定会在奈何桥上等我,一定会的……" 翁老太君长叹了一口气,擦着眼泪道:"罢了罢了,谁能想到。你竟是这样痴心孩子。你既这么说。我老婆子若是不成全你。岂不让我那好孙子怨恨。傻孩子,你以为我老婆子就没有私心?我就不盼着青锋将来也有个伴儿,在泉下不至于孤零零的?我只是心疼你……" "老祖宗何必心疼我。到时候我嫁进来,有您老疼着我。我只怕不知道多开心呢。"罗莞听到翁老太君这么说,心中大石放下,用手擦了擦眼泪,忽听一旁徐王妃和谢玉芳等纷纷道:"这话我们不服,什么意思?只有老祖宗是疼你的?倒把我们当成了什么人?" 罗莞连忙道:"是是是,我该死,不该忘了王妃娘娘和妹妹们。只是王妃娘娘也就罢了,妹妹们要怎么疼我?我倒是不明白,分明一二年间,你们也就嫁人了……" 不等说完,几个女孩儿已经扑上前来拧她,如此,室内的悲伤气氛方冲淡了些。 "好了,别闹了,这么说,莞儿是想在果园里樱桃满枝的时候嫁过来?那时间可不是很多了,要从现在就开始筹备呢。" 徐王妃打断了众人,向翁老太君道。 谢玉婉等连忙道:"不是樱桃满枝,是那大樱桃满枝,就是去年拿回来的那几个大樱桃,老祖宗和王妃还说很好吃的那几个,等到那大樱桃挂满枝头,怎么着也要是端午后了,时间虽紧巴,却也够用。" "唔,若是这样,倒的确还好。"徐王妃点点头,看向翁老太君道:"既如此,老祖宗,我这就派人选日子,选好了来告诉您,如何?" 翁老太君看了罗莞一眼,叹气道:"莞丫头,你可真的考虑好了?这……这可是你的一辈子啊。" 罗莞郑重点头笑道:"我知道,老祖宗不用为我伤心,我……我觉得很开心呢。"姐这可不是什么封建糟粕思想,想着守节什么的?姐只是因为爱情,懂吗?曾经沧海难为水,姐有过这么段生死不渝的爱情,有这么个人倾心爱过我,我也心甘情愿的为他守一辈子,值了。 —— "朕听说,你拒绝了新安候府世子,一定要嫁给青锋的牌位,这是真的吗?" 御书房中,罗莞成为第一个能够迈进这里的女人,即便是皇太后和皇后妃嫔们,也从未踏足过此处。也因此,在太后宫中听见皇上竟召她御书房见驾时,就连太后和她身边那几个嫔妃都惊讶极了。 罗莞心中也很惊讶,暗道该不会皇帝认为我出身低微,不配嫁给谢青锋的牌位,所以准备棒打鸳鸯吧?嗯,应该不会,就算他不考虑我和路王府,难道就不怕他那个表弟从九泉之下爬出来找他算账? 心中转着许多念头,但罗莞并没有忽视皇帝凌晨这口气凌厉的问话,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回皇上,民女的确是要……嫁给谢将军的牌位,不过新安候府世子并没有向民女提过亲,请您慎言,毕竟,这关系着世子的名声。" "呵呵,果然是好朋友,这会儿你还替那小子的名声着想。"凌晨冷笑一声,然后一挥手,不耐烦道:"行了,别扯这些了,朕就问你,你是真心实意要嫁给一个死人吗?若是你喜欢云白,不必管新安候,朕可以给你们赐婚。" 如此的天恩浩荡,就算是翁老太君和徐王妃只怕也要动容,如果此时此刻不是罗莞坐在这里,换任何一个人,大概都要跪下大呼"谢主隆恩"了,然而罗莞却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镇定道:"民女多谢皇上关怀,不过不必您费事了,路王府已经上门提亲,我娘也已经答应,民女……很快便会成为路王府的孙媳妇了。"说到最后一句话,罗莞嘴角边露出些微笑容。 凌晨倒吸一口冷气,从谢青锋嘴里,他知道眼前这女子很大胆,只是却也没料到会大胆到这个地步。难怪当日她们母女被赶出去都没死。这样的女子,全天下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如果你是想着嫁给青锋的牌位,就可以成为世子妃,从此后荣华富贵风光无限,那你就错了。青锋已经战死,无论朕愿不愿意,世子之位都必然要给他的堂弟,路王府的家业和爵位,总不能让一个死人来继承。" 凌晨毫不犹豫说出残酷的真相,却见罗莞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摇头道:"皇上,若民女说,世子妃这个名头根本不放在民女眼里,您是不是不会相信?可即便如此,民女还是要告诉您,别说世子妃,就是青锋今天犯了罪,被贬到天涯海角,民女也会心甘情愿的跟着他颠沛流离。荣华富贵风光无限是什么?能吃吗?有果子甜吗?" "嘶,你大胆。"凌晨还没被人这样调侃过,虽然可以从这些话中听出罗莞对于自己"误会"她的愤怒,但这女子的胆量也真可以包天了。 皇帝的吼声也没让罗莞畏惧,因为她了解凌晨的性情,别看这厮今天的话如此刻薄。其实他应该也是希望自己心甘情愿嫁给谢青锋这个死人吧,刚才那些话,只不过是试探罢了。 "其实民女的胆子不算大吧,若是世子爷此时还站在这里,应该比民女的胆子大上几分的。"罗莞叹息着回想谢青锋的性情,而凌晨也怔住了,好半晌才苦笑道:"你说的没错,如果是青锋在这里,那混账东西说不定会动手揍朕。" 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说到这里,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后笑容慢慢淡去,他的目光似乎是看着门外虚无的方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喃喃道:"朕真的很想他啊,如果那家伙活着多好?老实说,朕真的不相信他就那么死了,明明之前钦天监那些老家伙都说他是长寿之相,他怎么……怎么就能死了呢?" 伴随着这似是自语般的呢喃声,罗莞清晰看到皇帝那双明亮的眼睛中有微光在闪烁,即便对这位皇帝的性情有些了解,她还是被这发内心的悲伤给震动了:这可是皇帝,是九五之尊,风趣幽默,却又手辣心狠,他为谢青锋悲伤,罗莞并不会很震惊,但是这份悲伤竟然持续到现在,这就不能不令她为之动容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陛下收回目光,认真地看着罗莞道:"罗莞,你恨不恨朕?说实话,朕恕你无罪。" 罗莞挑了挑眉,轻声道:"皇上为什么会认定了民女恨您?" "你不恨朕吗?是朕让青锋上了战场,如果不是朕要他去边疆,他就不会战死,他本就是个王府世子,只要不上战场,就可以和他最心爱的女人成婚生子,逍遥一世,但这一切,现在全都不可能实现了,而朕,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第250章 赏赐 很狗血的话,尤其不该从一个皇帝的嘴中说出来,身为皇帝,怎么可以这样感情丰富而脆弱呢?然而罗莞心中却没有半丝的不敬和轻视:这是一个真性情的皇帝,是她所知道的皇帝中,最好的皇帝。 所以她缓缓地沉声道:"皇上是最了解世子爷的人,您心里应该清楚,就算没有您的命令,他也一定会奔赴边疆。保家卫国,死而后已。别说是今天的世子爷,早在他十六岁上战场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是怀着这样的信念。虽然他战死了,和民女天人永隔,我想他的心中也会有遗憾与叹息,但是民女相信,他不会后悔,更不会抱怨。所以,也请皇上不要再时时自责,这和您实在无关。为了锦绣江山,苍生百姓,皇上有身为九五之尊必须担当的责任,青锋他同样有身为臣子和贵族子弟必须担当的责任。民女因为他的死痛不欲生,却也明白,埋骨沙场,他是死得其所。" 凌晨注目看着罗莞,似乎是在揣测她这话有几分真心。然而他看到的只是一张平静淡然的脸,眼神中的伤感和思念也都被很好的掩饰着,虽然在他面前,这点掩饰根本不算什么。 "好,你要嫁给青锋的牌位,朕准了,朕给你和青锋赐婚。实话说,朕很喜欢你,从青锋第一次带你入宫,朕就觉着你是一个很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但是朕对青锋的一片痴情却有点不以为然,再与众不同的女子,值得他那样倾心相爱吗?他可是王府世子。百战杀神。不过到今日,朕明白了。呵呵,生死不渝,这话人人会说。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守节之女令人敬佩,然而似你这般,还未提亲便要为他守节终生,这可算是从未有过之事。所以朕明白。青锋战死,你仍会嫁他;若是今日你先一步入黄泉,青锋碍于家世,未必能娶你的牌位,然而只怕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再娶妻了。" 罗莞不语,她原本不信古代的男人能这样"忠贞不渝",不过对象是谢青锋的话,她相信对方可以做到。别问她为什么。她就是相信。 "你退下吧。回去好好准备准备,虽然只是冥婚,但有朕赐婚的旨意。这个婚礼不会委屈你。" 听到凌晨的话,罗莞连忙道:"皇上很不必这样大张旗鼓。民女并不期待什么盛大婚礼,路王府能让我成为青锋的妻子,民女已经很知足了……" 不等说完,就见凌晨挥挥手道:"行了行了,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朕明白,有情饮水饱嘛。不过,朕意已决,你不必多说,回去好好准备吧。" 太执拗太浪费了,一个冥婚而已,她只要成为谢青锋的妻子,至于一定要铺张浪费吗?就不能简单点儿?面对强势的皇帝,罗莞无话可说,只能在心里不停腹诽着,一面暗自琢磨自己是不是要收回之前那个"凌晨是最好的皇帝"的评价。 —— "姐姐,这是你的嫁衣?好漂亮啊。" 婚期定在五月二十,那正是大樱桃硕果满枝的时候。这些日子连蒋秋娘和元老太太都暂时搬到罗府居住,说到底,这已经不是罗海天的府邸,而是罗孚和罗莞的府邸,所以娘儿两个过来住,心中除了最初有些不适应之外,很快也就心无旁骛,投入到了帮罗莞准备婚事的忙碌中。 路王府那边同样是忙的热火朝天,世子虽然战死,然而他心爱的姑娘却矢志不渝,竟以青春妙龄之身,定要嫁他为妻。这让翁老太君和路王爷徐王妃等人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敬佩,为了不亏待罗莞,再加上有圣旨赐婚,所以这一场婚礼即便是冥婚,却仍然准备的十分盛大。 两边都在忙碌着,就连谢玉秋谢玉芳谢玉婉也没能逃脱开去,徐王妃说的很清楚:将来你们都是要嫁人的,不趁这个时候儿学学打理家务,婚丧嫁娶之事,到时在婆家如何当家?因几个小姑娘也被抓了壮丁,日日忙的头昏脑胀。 好容易这一天,徐王妃请了京城郊外那个据说是专门给人配冥婚的婆子上门商议婚礼当日的过程步骤,三个小姑娘偷得浮生半日闲,便一齐跑来罗府,她们和罗莞是惯熟了的,因也不等下人们通报,便闯进门去,恰好看见罗莞正在桌边仔细抚摸着自己的大红嫁衣。 听见谢玉芳的叫声,罗莞抬起头来,一面将那件嫁衣放回盒子中,却见三个小姑娘都争先恐后的跑过来,小心掬起嫁衣的下摆观看,一面赞叹道:"天啊,这……这应该是最上等的苏绣,这一件衣裳,最起码要上千两银子……"说到这里,几个小姑娘都沉默了,看着罗莞崇拜的眼睛都直冒星星:"姐姐,你素日里常说钱要花在正经地方,果然,看你平时节俭,如今买嫁衣布料,却是大手笔啊。" 罗莞听得哭笑不得,在三人头上各轻轻敲了一下:"胡说什么呢?这不是我买的,是今天早上宫中赐下来的,也不独独是嫁衣,还有配套的凤冠霞帔等,还有各样首饰珠宝布料,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把内务府搬空了,足足送了十大箱子来,我只觉着惶恐,我何德何能?竟然要皇上如此破费。" "破费什么啊,这点东西对于皇帝哥哥来说,九牛一毛还谈不上呢。"谢玉秋谢玉芳等都笑了,目光四下一转,果然就见地上摆着十只大箱子,她们便道:"姐姐也忒瞧不起内务府,别说这才十箱东西,就是一百箱,一千箱,连内务府的一个库房也搬不空呢。" 罗莞笑道:"我怎么瞧不起内务府?刚刚那不是故意夸张吗?"说完却听谢玉芳道:"是了,我们来的时候,王妃嘱咐说,和姐姐说一声,成婚前两日打发人去果园一趟,不是说那时大樱桃都熟了吗?王妃的意思是今年的大樱桃也不用进贡,也不用卖了,就在婚礼当日摆果盘子用。" 罗莞怔了怔,旋即明白这定然是徐王妃也知道了她当日和谢青锋的约定。因看着三个女孩儿,就见谢玉秋笑道:"姐姐别看我们,实在和我与五妹妹无关,你只找四妹妹就好。" 谢玉芳咬着嘴唇,小声道:"没错,哥哥和姐姐的约定是我告诉娘的,当时娘都感动的哭了呢。因为我当日不懂事,在她面前说姐姐的坏话,娘一直都对姐姐的印象不太好,如今我这也算是将功补过,将来姐姐过了门,还怕娘不拿你当亲生女儿般看待吗?" 话音未落,就听谢玉秋啐了一口,笑骂道:"少来这里马后炮讨功劳了,王妃对罗姐姐印象不好,那是从前,之后就缓和多了,后来姐姐立志嫁哥哥的牌位,王妃娘娘嘴上不说,我心里知道她感动的不行,那会儿就定然是把姐姐当亲生女儿待。你如今不说自己失言,倒还说自己是将功补过,其实最多也就是个锦上添花罢了,哪里来的将功补过?" 谢玉芳让她说的无言可对,只好起身扑到她身上不依道:"你这还是我的姐姐呢,就当着罗姐姐的面儿这样挤兑我,看我肯饶过你。" 罗莞和谢玉婉连忙上前拉开两人,罗莞笑着劝道:"行了行了,这就自相残杀起来了吗?不如看看这十箱子东西,若是你们有喜欢的,也拿几样去。" 女孩儿们的眼睛都亮起来,她们虽是出身富贵,然而内务府的精品首饰却也不是唾手可得的。因都笑道:"皇上和哥哥感情一向深厚,如今赐给姐姐的首饰,必然都是精品,当真舍得送给我们?" 罗莞笑道:"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就算今儿不送,将来我过去了,怕你们不天天来我这儿歪缠呢。我早就知道,凡是你们看中的东西,我是留不住的。" 一句话说的几个女孩子都笑了,也顾不上斗嘴,都跑到十个大箱子前,先把那满头珠翠的凤冠拿出来细细品评赞赏了一番,然后才看其它的首饰布料之类,一时间,室内的惊叫和赞叹声不绝于耳。 —— "我操他奶奶的,这群混球是要和咱们决一死战啊。无名,争点气,妈的这一次就把这些混账东西给斩草除了根,我看他们还有没有本事春风吹又生。" 原本宁静的小山村外,此时却变成了热闹混乱的战场。慕容元一刀砍翻身旁一个土匪喽啰,扭回身冲着不远处的无名大吼。 无名身边围着五个悍匪,都是身手高强的山寨当家的。从上一次他们突然袭村,却因为无名的横空出世大败而归后,这些土匪就对村子里忽然出现的这个大帮手留了心。那小子虽然年轻,可也太可怕了,就跟天上的凶神恶煞下凡了似的。如果可能,土匪们一点儿也不想招惹这尊杀神,那一战,他们折在那小子手里的好手就不下十二人,能不胆战心惊吗? 第251章 恢复记忆 可是有什么办法?土匪们都是贪得无厌的,这些年来,他们就靠着袭击那个隐居村来得钱,不是抢劫村中人的财物,而是到隐居村隐匿的人,哪个身后没有一长串仇人?那些仇人身单力孤,不敢贸然进村报仇,就把目光投在了这些土匪的身上,他们或加入土匪,或出钱出人,只要土匪肯帮他们进村手刃仇人就好。 这样的战斗持续了好几年,大部分时间,土匪们还是占上风的。因为他们人多,高手也多,隐居村里的村民虽然也彪悍,却并非都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土匪们也精明着呢,知道只要隐居村一天不死光,自己的财源就不会断,所以每次战斗,即便他们占了上风,也从不会赶尽杀绝,往往只把出钱人的目标杀了,砍下首级换钱就算。 这么多年的战斗中,土匪们偶尔也有吃亏的时候,但这种时候很少很少,更不用提像上次在隐居村外,被无名一个人就杀了十二名高手的惨败,那一次,其他村民被那小子的悍勇之气激起了斗志,个个都是超水平发挥,打的这群联合起来的悍匪落花流水,最后发挥出"狗急跳墙"的潜力才逃脱出去。 土匪们心里憋着一团火,而这一团火在等来了援军之后,终于爆发了,二话不说就再次对隐居村发起了进击。 这一次的进击力量更加庞大可怕,然而隐居村迅速组织起来的反击却也同样不容小觑,双方混战了大半天。这可不同于战场厮杀,往往大战个一天一夜也是寻常的。这是高手间的战斗,耗费内力甚巨,这大半天过去,村外这片战场上连喊杀声都渐渐小了下去。取而代之是"咕噜噜"一串肚子叫声,怎么了?饿得呗。 "妈的这次又栽了。" 几个土匪头子看着四处丢下的尸体,大多都是己方的人,不由恨恨骂了一句。瞪着无名的眼睛像是能冒出火来。因为这小子杀掉的土匪最多。 土匪们丧失了斗志,攻势瞬间土崩瓦解,不得已只好再次撤退。隐居村里的人愣了一下,却也不再追击,他们也都累了,如果土匪们再坚持一刻钟,到时候隐居村形形色色的村民们能否坚持住,还真是个未知数。 无名皱了皱眉头,他总觉着这样是不对的。敌军溃逃的时候。难道不应该乘胜追击吗?只是村民们都收了武器。他孤身一人,却也不能犯险,因此也转身往慕容元走去。 "无名小心。" 没走几步。就听到慕容元的大叫声,无名心中一凛。想也不想便飞身而起,却不料虽因为反应及时而躲过了一个土匪挟怒发来的暗器,可是脑袋却一下撞到了上面的大树枝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我操啊!" 慕容元吼了一声,双手捂住脸,心想失忆的影响真他妈巨大啊,无名是个多聪明厉害的人,这时候怎么就忘了脑袋上面那颗大树枝呢? "无名……" 村子里的人不约而同涌过去,慕容元也紧随在人群后,就见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失忆青年,此时却被一根大树枝给撞得昏了过去。 "这大半天打的太累了,不然无名绝对不会昏倒的。" 慕容元和孙大夫异口同声叫了一句,却听罗刹女冷冷道:"行了,这会儿谁还有心思听你们说他多厉害?还不赶紧抬回去休养?谁知道那些混蛋什么时候就又卷土重来了呢?" 胖胖的孙大夫也点头道:"没错没错,我这就跟慕容兄弟一起回去,亲自照料着无名兄弟,他现在就是咱们村的门神啊,有他在,那些悍匪又有什么可怕的?" 众人纷纷点头,接着各自散去。这里慕容元和荣嫣孙大夫等人把无名抬了回来安置在床上,见他一直未醒,慕容元便有点担心,问孙大夫道:"这小子该不会撞出毛病来吧?他……他已经失忆了,老天再让他痴呆了,我的天,这人到底前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不过是个树枝罢了,撞傻倒是不至于,而且很有可能还会带来一些好处。"孙大夫摸着胡子,呵呵笑道。 "好处?不撞傻就值得庆幸了,还能有什么好处?"慕容元惊讶,却听孙大夫笑道:"别忘了他可是失忆之人,也许这一撞,就能再把那些记忆给撞回来呢?" "还有这种事?"慕容元眼睛瞪得更大:"孙大夫,你不是蒙我吧?" "笑话,我蒙你做什么?"孙大夫冷笑一声:"你自己没见识罢了。因为撞击而失忆,或是因为撞击而恢复记忆,从来都是寻常的事,我早年间在江湖行走,这样事遇见过不下十几件。" 孙大夫这里志得意满的教育了慕容元一通,让他认识到自己是多么孤陋寡闻之后,便转身准备继续查看无名的情况。却不料一转身之后,竟看到无名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此时就坐在床上,目光充满威严的审视着他们。 "不是吧?" 孙大夫愣住了,一边慕容元让他吓了一跳,连忙凑过来道:"怎么了怎么了怎……"不等说完,他也愣住了。好半晌才捅了捅孙大夫,舔了下嘴唇小声道:"您老给看看,这是个什么情况?该不会这小子记起了从前,却把这段时间和咱们并肩作战的记忆又给丢了吧?"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所以孙大夫下意识就打了个冷颤,他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不怒自威"这个词,然而他此时才发现,自己过去知道这个词,却从未理解过这个词,原来真正的不怒自威,就应该像是眼前这人坐在床上,只用目光便能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威严,尤其是想到无名在这段时间表现出的彪悍战斗力,孙大夫就觉着嘴里似乎开始发苦了。 "慕容大哥,孙大夫。" 正当孙大夫和慕容元惴惴不安的时候,床上的无名终于开口了,听见自己的名字,两个男人终于松了口气,待听到对方又问了一句"嫂子呢?"他们就彻底把那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给放下了。 "你嫂子在厨房忙活做饭呢,让那些狗娘养的这么一搅合,早饭和中午饭都没吃。"慕容元气哼哼的嘟囔着,然后眉开眼笑来到无名身旁,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笑道:"无名,你刚刚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恢复记忆忘了咱们呢。" 无名微微一笑,对旁边的慕容元淡淡道:"慕容大哥,谢谢你救了我,我的确是恢复了记忆,但我没有忘记你们。" "啊……啊?"慕容元张大嘴巴,如同一条离水的鱼般呆呆看着谢青锋,下意识问道:"那……那你是谁?" "我姓谢,谢青锋是我的名字。如果慕容大哥出了村子,去外面打听一下,你就会知道,我是两年前在大夏和匈奴的战争中战死的三军统帅。" 谢青锋平静的述说着,但他心里却已经是忧急如焚,做梦也没想到,上天竟然会开这么大的玩笑:自己身中剧毒,落入咆哮的石兰子河,竟然还能活下来。好吧,这的确是值得庆幸的奇迹,但问题是:远在京城的父母亲人们肯定不知道这个奇迹,两年啊,当初接到自己战死的消息,他们要怎么撑过来?谢青锋简直不敢想象,尤其是祖母,老人家年岁已高,不会在惊闻噩耗后出什么事吧? 隐居村是从不和外界往来的,他们自己种地,去山后的石兰子河打鱼,在山林里打猎,也正因为与世隔绝,所以没有人猜出谢青锋的来历。那些悍匪倒是知道两年前大夏元帅和敌军统帅同归于尽的消息,然而他们也不知道那位大夏元帅会掉进河里失忆啊,何况与隐居村唯一的交流方式就是战斗,谁还有心思在战斗开始前八卦一下村里这个忽然出现的战斗力惊人的年轻小伙子? 这真是阴差阳错,种种巧合让谢青锋就如同做了一场大梦,梦醒来,便是两年时光过去。 简单和慕容元孙大夫等人说了一下自己落河失忆的事,此时荣嫣也从厨房里出来,端了一大盆菜汤,知道谢青锋恢复记忆后,善良的妇人打从心眼里高兴,可是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见这个相处了两年的小兄弟站起身来,沉声道:"慕容大哥,嫂子,这两年多谢你们收留我,然而我现在必须马上赶回京城,我必须尽快知道我父母亲人的情况。" 慕容元心想都两年了,你爹娘亲人该接到的信儿也都接到了,该死该昏的应该也都死了昏了,你这时候回去还有个屁用啊。然而这番话他没有说出口,虽然自己在世上的亲人只剩下了妻子一个,但他能够理解谢青锋此时忧惧的心情。 "再怎么急,也吃了饭再走,不然路上等着饿肚子吗?" 荣嫣这个时候尽显"长嫂本色",一把把谢青锋摁下来:"我再去厨房给你烙几张饼,带着路上做干粮。" "多谢嫂子。"谢青锋叹了口气,知道荣嫣是为自己着想,而且她说的也没错,于是又坐了下来,仔细想想,方问起慕容元等以后有什么打算?251 第252章 冥婚(上) 慕容元笑道:"兄弟你不用问,咱们都是江湖客,让仇家逼得没办法,逃到这里隐居起来,大家伙儿有缘,就这么一代代住下去呗,我们是不打算出去的了,就算你是路王府世子爷,天下兵马大元帅,可江湖上的事,毕竟和官府没什么关系。" 他会这样说,谢青锋也不觉得意外,只是还有些担心,两年的相处,让他知道这些人也不全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想到之前那些悍匪的勇猛,他很是为慕容元等人担心。 却听孙大夫哈哈一笑道:"这个不用你担心,那群土匪和咱们都纠缠了好几年,有的时候一年里能打两三回,有时候两三年也未必打一回。因为小兄弟在,这两年着实是把他们揍得够呛,日后还想来给咱们找不自在,他们也得掂量掂量,你放心,土匪厉害,我们也不是吃素的啊。" 谢青锋叹了口气,知道对于这些人来说,自己终归只是一个匆匆过客,土匪固然可恨,但隐居村的村民们又有哪个手上没染血的?他们既然如此选择,那自己也的确没有理由进行太多干涉。 —— "莞儿,你今天就要出嫁了,娘也没什么话好嘱咐,这都是你自己选的,凭心说,世子爷也的确是好男儿……" 看着身穿大红嫁衣,头戴凤冠,因为新婚而用心装扮显得美丽端庄的罗莞,蒋秋娘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想说的话只说到一半,就哽咽了,听到女儿轻声劝着自己。她忍不住就一把抱住罗莞,呜呜呜的哭起来,一面喃喃念道:"我的儿,你……世子爷再好,那也只是一个牌位,你……你嫁过去,可怎么活?" "娘。你担心什么呢?"罗莞搂住了蒋秋娘,因为两年来基本上是住在罗府,和母亲也是聚少离多,所以如今出嫁,不过是从罗府挪到了路王府,她倒不觉着怎么伤感,因微笑劝说道:"我立志为世子爷守节,那府里的老祖宗和王妃娘娘心里只有敬重感激,焉能对我不好?就是几个姑娘。从前我们虽不合,如今却好的跟亲姐妹一样,难得她们性子娇贵,对我却也是尊敬爱戴的。虽说我是嫁给了一个牌位,可那牌位上,是我心爱的男人啊。娘。女儿这一生,心满意足了,没有男人的日子。难道就没法儿活了?当日娘被赶出家门,咱们娘儿几个相依为命,不也是过来了?" 其实罗莞对于什么立志守节之类的话是完全当做狗屁的,她和谢青锋举行冥婚,那是因为这段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情,和压迫妇女的封建糟粕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只是入乡随俗,在所有人面前,她不得不拿这四个字儿做理由,这还真是让她憋气。 "你如何和我比?我当日还有你们两个。" 蒋秋娘听了女儿的劝,仍是不能释怀。却听罗莞笑道:"怎么不能和娘比?我比娘当日还好呢。我不过是嫁给喜欢的人的牌位,娘当日可是嫁了一条白眼狼。若说儿女,这也容易。我虽生不出来,将来觉着寂寞了,也可以去抱养两个啊,是不是?所以您就别为我担心了。这几天您先和外祖母在这府里住着,等我回门后,您再回乡下,呵呵,只怕良叔要气死了,无缘无故的,让我把娘拖来住了这么些日子,倒让他独守空房。" 一句话险些让蒋秋娘破涕为笑,不过看到女儿眼里脸上的满足之意,她心里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多说了:莞儿说的没错,她原本完全不用替世子爷守节的,这连亲都没定的人,另找门好亲事嫁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偏偏她矢志不渝,就凭这一点,那路王府的人也必然不会亏待了她。其实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说什么也没用了。 正说着,就听外面锣鼓喧天,不一会儿,喜婆就进来说是花轿上门了。 路王爷和徐王妃只得谢青锋和谢玉芳这一对兄妹,还有谢玉婉是个庶女,其他儿子,竟是连庶子都没有一个。好在谢二老爷还有两个嫡子,也就是谢青锋的堂弟,虽然年岁不大,长子却也有十二岁了,此时手里战战兢兢捧着堂哥的牌位进门来,看了眼凤冠霞帔的罗莞,心想都说嫂子容貌寻常,这不也挺漂亮的吗? 这里蒋秋娘见替谢青锋迎亲的小男孩儿已经进来了,只得强忍着心中不舍,替罗莞将那大红盖头蒙上,然后轻声道:"好孩子,去了婆家,别十分要强,脾气和顺些,自己的日子就好过了。" 罗莞拜别了蒋秋娘,和谢青松一起走出大门,她心中觉得十分怪异,暗道自己都二十了,身边迎亲的竟然是个小正太,这……这情景也太诡异了吧?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老草吃嫩牛呢。 "新娘子上轿啰。" 喜婆在耳边的喊声让罗莞一时间有些怔忡,她转头对身边那个喜婆轻声道:"二少爷好像很害怕这个牌位,可以由我捧着牌位吗?" 喜婆一愣,接着才明白这新娘子是想捧着牌位坐花轿,连忙笑道:"若是没人代娶,自然就是由姑娘捧着牌位嫁过去。可如今路王府安排了代娶的人,姑娘若还捧着牌位,那二少爷坐在马上,岂不真成新郎官了?这怎么行呢?" "哦,那就算了。"罗莞也有些无奈,她能看出小正太对这块灵牌的恐惧,她也不怪谢青松,这么点儿的小孩子,惧怕鬼神也是正常的,更何况谢家姐妹们都说过,这孩子很聪明,读书习武都不错,唯独胆子有些小。原本还想帮他一把,那可是自己心爱的人的牌位啊,自己想和他的魂魄亲近一下尚且不得,别人却畏之如虎,这是何必呢?谁知让喜娘把这要求给驳了回来,罗莞想想也有道理,遂作罢了。 坐在花轿中,外面是喜庆喧天的锣鼓声,罗莞悄悄揭起盖头,看着华丽的轿内摆设,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四角上那垂下来的四颗鸽蛋大小的东珠。 "青锋,我今天终于嫁给你了,你看见了吗?啧啧,你看看老太君和王妃娘娘多破费,这东珠怎么还不得几千两银子一颗?竟然就随随便便装饰在轿子中,万一让小偷盯上怎么办?是了,别说小偷,就是江洋大盗,也未必敢打这轿子的主意,就算不怕路王府的势力,他也定会害怕你的英魂。呵呵,虎死不倒威呢,你可比老虎厉害多了,是不是?" 罗莞一边喃喃自语着,便觉得眼中有些酸涩,她连忙使劲儿甩了甩头,轻声道:"不能哭呢,今天是咱们大喜的日子,我可不能哭,不然让人看见,还以为我不是心甘情愿的嫁你。唉!她们又怎么可能理解我的心情?谢青锋,你这个混蛋,招惹了我就死,最过分地是连做梦都不给我托个梦,今天是咱们的大喜日子,洞房之夜我也不期望你现身了,毕竟阴阳两隔,但是……你这家伙必须给我托梦,你必须让我梦见你明白吗?哪有你这样儿的,一去两年都不让我再看看你,你知不知道只靠回忆的日子有多难过?你不是大元帅吗?阎王爷那么容易就镇了你的魂魄?你那份儿悍勇都哪儿去了?就算杀一条血路,也该从阴间爬出来看我一眼吧?" 这份儿自言自语若是让阎王爷听见了,只怕要出一身冷汗:好嘛,这女人多大胆,撺掇着她死了的丈夫造阴间的反。这还有谁敢收她夫妻俩的魂魄啊? 一路吹吹打打来到路王府,进了门之后,罗莞才知道皇帝凌晨也来了。虽然只是一桩冥婚,可因为路王府的崇高地位,和皇帝纡尊降贵亲临婚礼现场,因此时不但是高朋满座,而且预先准备的酒席都快不够用了,幸好路王府的院落和房子极多,连忙又在别的院落里摆开桌椅,凌晨又命人回去召了几个御厨过来帮忙,方把这些人应付过来,不至于一团忙乱。 这些和罗莞都没什么关系,她只要按照那些事先记住的规矩和捧着牌位的小正太拜堂,然后被送入洞房就好。 翁老太君和路王爷徐王妃看着蒙着盖头,安安静静站在面前和谢青锋牌位拜天地的罗莞,心中悲伤无以言表。皇帝凌晨和平王爷站在一旁,安静温柔的白痴王爷似乎也察觉到今天这场婚礼的不对劲儿,明明是大喜事,为什么舅舅的眼泪却掉下来了?舅妈更是转头用帕子捂着脸,外祖母的神色倒还好,可是脸上怎么好像水洗过的一般? 丫头们轻声劝了翁老太君和路王爷徐王妃两句,总算几人都是经过大场面的,倒还没有当场失控,不过却也差不多了。因罗莞拜完天地后,终于从小正太手中接过谢青锋的牌位,她珍惜的在手中摩挲了几下,听到司礼官高唱"送入洞房",便轻轻一笑,将牌位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上,轻声自语道:"好了,倒让你逃过一劫,不然你若活着,这么多虎视眈眈的家伙,非把你灌得烂醉如泥不可。" 第253章 冥婚(下) 一语未完,心中又涌上伤感,暗道就算是灌得烂醉如泥也好啊,喝醉了,总还有醒过来的时候儿,能陪我恩恩爱爱过一辈子,如今,却只有他的牌位陪着我了。 就在罗莞被喜娘牵引着进洞房之时。从京城的东城门外,一匹大白马飞驰入城。正是半下午时分,骑士知道这个时辰街上没有多少人,自己就算不能纵马飞驰,却也不用勒马慢行。 谁知一进城,他便大吃了一惊,只见街道上行人寥寥,一瞬间,竟让他生出错觉,暗道我这真是回了京城?而不是走错路,走到哪个落后贫穷的县城了? 可两旁林立的酒楼店铺都是那样熟悉,两年时光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还完全不够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这一切仍是谢青锋离京时熟悉的模样。 "哎哟李兄,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啊?罗家姑娘早就出了门儿,听说罗府撒了不少果子,有一种樱桃足有这么大,见都没见过,我还抢了两颗,你还不赶紧去?就算抢不着这大樱桃,总还能抢到点儿别的吧?" "拉倒吧,这个时候儿只怕天地都拜完了,就算罗姑娘真是百果仙子下凡,她毕竟又不能凭空就变出果子山来,罗府这会儿哪还会撒果子啊?我看啊,我还是去路王府那边碰碰运气的好,三天流水席,那可是王府,怎么着还不吃点好的?" 被称作李兄的人说完,先前说话的那个便笑了,点头道:"说的没错,你赶紧去,我要不是我家老娘还病着。我也过去了。我先回去把这些果子给老娘,马上就再回去。" 谢青锋坐在马上,怔怔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不,这样形容不准确,应该说他的心就像被一个无形的拳头给狠狠揪住。瞬间痛的连呼吸都忘了。 然而痛苦之外,谢青锋觉得自己也能理解罗莞的选择:自己已经战死了,难道还要罗莞为他终身守寡?那女孩儿还不到二十岁吧?她这一生够坎坷的了,只怕是上天都不忍让她的余生竟比之前还要凄惨。如果自己真的战死,九泉之下,也是希望她活得快乐幸福啊,会有另一个男人代替自己爱她护她,纵然有不甘,有挥之不去的嫉妒。但这终究比不上他希望罗莞幸福的心情。 不知道她这一次嫁的,是什么样的男人?会对她好吗?嗯,应该会的吧,话说回来,就算那男人不是东西,也没关系。自己已经回来了,若是那个男人敢对她不好,自己不介意再把她给抢回来。 谢青锋握紧了拳头。但紧接着心中便浮现出另一个声音:若是那个男人对她好呢? 是啊,如果那个男人也像自己一样爱她护她呢?他叹了口气,暗道如果这样,也唯有送上祝福了。谁让造化弄人,自己和莞儿竟是这般的阴差阳错,有缘无分呢? 因怔怔坐在马背上,胯下大白马似乎有些不耐烦,仰起脖子长嘶了一声:主人啊,到底走不走,你倒是给个话儿啊。 "驾!"谢青锋回过神来。再次叹了口气,策马便往罗府去,却不料途径路王府时。竟看到路王府外,长长一条巷子里,也摆满了流水席,原本宽阔无比的街道巷弄,此时竟是挤得水泄不通。 谢青锋这才明白,敢情进城看到的人那么少,都是跑来吃席了。他也想起之前隐隐听那两人说过路王府这里的流水席,只是罗家办喜事还算正常,路王府这又是办什么事?莫非自己的妹妹出嫁?可是妹妹出嫁,也不用办流水席吧?这一般来说只有特别重大的喜事,例如自己娶亲,那是肯定要办流水席的,可自己既已战死,那世子之位应该到了堂弟头上吧?堂弟今年才十二岁,哪有可能娶亲? 难道是莞儿嫁过来了? 心中划过一丝疑惑,但世子爷旋即摇头,把这个真正的答案从脑海中抹去:开什么玩笑?自己战死的时候,可还没上罗家提亲呢,这样情况,便是定了亲的人家,退婚都是正常的,没人能挑毛病,何况是还没提过亲。就算罗莞心中只有自己,愿意一生枯守,她的亲人也绝不会答应的啊。 这样想着的谢青锋完全忘了罗莞在家那就是当家做主的存在,而且因为一直都是自己在努力的追求罗莞,虽然后来终于打动了这个女孩儿的芳心,但他完全不觉得罗莞对自己的感情能深刻到海枯石烂的地步,两年后出嫁,已经算是那女孩儿长情了。 可怜的罗莞,就因为穿越女的爱情观和整天扑在果园里的工作狂行事方式,让世子爷压根儿都不相信她的爱同样是天荒地老矢志不渝的。也不知这会儿蒙着盖头坐在床上的罗姑娘知道后,心里会怎么想。 那这流水席……谢青锋只是悄悄站了一会儿,心中便"明了"了:是了,这定然是父母不忿罗莞嫁人,所以特意在同一个日子里,为自己举行了盛大的冥婚。 苦笑着摇摇头,世子爷叹了口气,暗道父母也是,何必和罗家置这个气呢?罗莞嫁人也是天经地义的,你们怎么不为她想一想?若是妹妹定亲的对象战死沙场,你们肯把女儿嫁过去吗?这是人之常情,怎么轮到自己,就看不透,反而不忿呢? 一面想着,却终究还是挂念着罗莞,谢青锋犹豫了一下,暗道自己以后和爹娘祖母团聚的日子还有,还是先去罗府看看,就当做是私心好了,他……他看一眼,就看一眼,从此后,便把这些不甘和伤心都埋葬起来,只为皇帝尽忠,为父母尽孝就好。 一念及此,再不犹豫,那些吃流水席的人就见停留在巷子外面的那匹大马转眼绝尘而去,不由得都松了口气:这里已经很挤了,万一那么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也要来抢,可以想象,绝大部分人应该都抢不过他。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男人捅了捅身边兄弟:"我说大哥,你看见刚才那人没?怎么看着……有点像世子爷的模样呢?" "妈的你真是没出息,这么多好吃的在桌上,不赶紧抢着吃,还有心思看人?早吃完了,也好给后面的挪地方啊,不然你身小力轻,钻着空档就出去了,我还怕被人挤成肉饼呢。" 正往嘴里塞一条鸡腿的大哥骂骂咧咧嚷着,让小个子碰了一鼻子灰,也只好拿起一个馒头大口啃着,忽见身旁一个陌生人凑过来,小声道:"兄弟,你……你也注意到那人了?说真的,我从前看见过世子爷凯旋班师归来,那人……那人和世子爷真的很像呢。" "是吧是吧?" 小个子终于找到了知音,激动地脸孔发红,却见对方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嘘!这里大多数人都没看见那人,兄弟你大概和我一样是眼睛清亮的,今儿是世子爷大喜日子,那……大概是他的魂魄回来了。" "啥?" 小个子吓了一跳:"怎么可能?魂魄怎么可能大白天骑马回来?" "怎么不可能?你也不想想,世子爷杀了多少鞑子?那是煞气冲天之辈,他要回来成亲,阎王爷都拦不住的,至于骑马,他是百战杀神啊,当日在他灵前烧的除了金山银山,就是各色纸马,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不但他们两个,人群里其他各处,也都在议论纷纷,"世子爷大喜之日还魂现身"的说法不胫而走,转眼便传开了。 —— "娘,别看了,姐姐这会儿大概早都拜完天地了呢,王府中的姑娘们我经常见,姐姐嫁过去,一定会很好的。" 罗府大门外,罗孚正在轻声劝着蒋秋娘,却听母亲幽幽叹了口气,喃喃道:"再怎么好,也是守寡度日,又能怎么好?罢了,回去吧,我也不操心了,从来我也做不起那丫头的主,这既然是她自己选的,将来日子过得是好是歹,自然也该她承受的。" 她说完,终于转过身来,罗孚扶着她有些虚弱的身子,心情郁结加上连日的忙碌,让蒋秋娘支撑到现在,就有些撑不住了,因也便任由儿子扶着,慢慢向府中走去。 姐姐出嫁了,也不知道这个结果,对她来说是否就是求仁得仁。 罗孚挽着母亲,心中也有些伤感,一面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张灯结彩的大门,恰在此时,就见大门外一骑绝尘,接着马上骑士一勒马缰,那大马长嘶而起,刨了几下蹄子才立定身形。 罗孚眉头微皱,心想这是谁啊?难道是北疆那边的将士,因为来得晚了……等等,不对啊,来的再晚,也该去路王府,不该来我们这儿。 心中正疑惑着,便见那马上骑士终于转过头来,看见他,愣了一下,忽地翻身下马,叫道:"孚儿。" 罗孚呆若木鸡,维持着怪异的扭头姿势,身子瞬间僵硬的成了块儿石头,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第254章 回归 "孚儿,你怎么了?" 蒋秋娘察觉到儿子的姿势好像有些奇怪,连忙低头询问,却见儿子面色苍白,眼睛直直望着一个方向,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也似,她心中一寒,连忙转身,就见一个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男人站在不远处,面上带着一丝尴尬之色,抱拳呐呐道:"蒋……蒋伯母……" "啊!" 蒋秋娘只吓得心胆巨寒,身子一软便瘫倒在地。谢青锋吓了一跳,连忙就要上前扶起她,却听罗孚结结巴巴地道:"谢……谢大哥……姐姐……姐姐已经嫁去了路王府,她已经走了,你……你不该来这里啊,你……你赶紧过去吧,不……不对,这……这阴阳相隔,谢大哥,你……你最好还是不要出现了,会……会吓死人的啊。" 谢青锋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一时情急,竟忘了此时的自己应该是个死人。于是连忙道:"孚儿,我……我没死,我是大活人啊,不信你看看,我……我这身子是热的。" 罗孚哪里敢去摸他,反而吓得退后了一步,小声道:"谢大哥,你……你回去吧,别不甘心了,我姐……我姐姐立志为你守节终生,你……你就放心回去,在奈何桥上等着她好了。" 谢青锋真是哭笑不得,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来,登时整个人就像被一道炸雷劈中了似得,激动道:"你……你说什么?你姐姐立志为我守节?可她……可她不是……刚刚才出嫁吗?" "她是嫁给你的牌位了啊。"罗孚快崩溃了,心想谢大哥肯定是死的时候怨气太重,不然这大太阳下,他的魂魄怎么一点儿都不稀薄呢,呜呜呜,虽然我也很可惜谢大哥你英年早逝,可……可我真的很怕鬼啊。 "嫁给我的牌位?" 谢青锋整个人都愣住了。然后便怒气勃发大叫道:"这是王府逼迫她嫁的对不对?这……怎么可以如此行事?太过分了。" "不……不关王府的事,是莞儿自愿的。"蒋秋娘颤抖着声音插了一句话,果然世子爷生前就是杀神级别的人物。这死后也是怨气深重。因此蒋秋娘虽然害怕,却仍是解释了一句。不然她怕谢青锋怨怒之下,会把路王府夷为平地。 "莞儿……自愿的?" 谢青锋喃喃念着,似是不敢置信般的看着蒋秋娘和罗孚,然后他二话不说,转身飞奔上马,下一刻,那大白马便四蹄翻飞。转眼间从母子二人面前消失了踪影。 蒋秋娘和罗孚同时松了口气:总算把这尊厉鬼给送走了。 不过很快的,罗孚便看了蒋秋娘一眼,小声道:"娘,娘亲。你……你说刚刚那个谢大哥,真的……真的是鬼吗?" "我也不知道啊。"蒋秋娘也愣住了,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好像说话做派,都是人,可……这怎么可能呢?两年前他就战死了啊。" "但是没有找到尸体啊。"没有了那份对鬼的惧怕。罗孚迅速开动脑筋,喃喃道:"当初所有人只看到谢大哥中箭落河,之所以认定他已经死去,是因为那河水湍急,鹅毛不起。人落下去万无幸理。只是娘啊,谢大哥是百战杀神,皇亲贵胄,人人都说他是星宿下凡,就算没有百神护体,也该是洪福齐天,万一……万一他没死呢?" "啊?" 蒋秋娘也被儿子这个结论给震惊了,一时间只觉得心旌神摇,好半晌,才呐呐道:"可……如果他没死,怎么会这两年来都没有消息?" "现在不是就有消息了吗?" 罗孚双眼放光,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是吓得上下牙齿直打颤,因把蒋秋娘从地上拉起来,他急急道:"不管怎么样,咱们赶紧去路王府,也许到了那里,这一切就有答案了。" 路王府此时的气氛十分怪异,府内十几个院落摆满了酒席,明明是盛大的喜宴,然而却没有多少欢笑之声,来赴宴的谢氏族人,文武官员乃至至路王爷徐王妃和皇帝凌晨以及平王等人,面上都没什么笑模样,有的,只是满面悲戚。 大家都在沉默的喝着酒,也恰在此时,路王府里的二管家匆匆走进大厅,来到路王爷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大厅里众人目光立刻集中到了路王爷的身上,下一刻,就见一向如老狐狸般狡猾沉稳的路王爷竟猛然站了起来,颤声道:"胡……胡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王爷,怎么了?" 徐王妃注意到路王爷面色通红,而他面前的二管家却是面色苍白,心下不由"咯噔"一声,知道不知哪里出了事,于是也站起身问了一句。 "说是……府外那些吃流水席的人,之前……之前看见一个和锋儿很像的人经过,现在外面都在说,锋儿因为今天的冥婚,所以还魂来见。" 路王爷一句话,震得整个大厅里落针可闻,忽听翁老太君怒道:"这还是大白天,哪里就能还魂?到底是谁在妖言惑众?想干什么?" 皇帝凌晨也点头道:"没错没错,就算是还魂,青锋也该先来见过朕和外祖母,还有舅舅舅母,他总不能刚还魂就只顾着媳妇,所以进洞房吧?" 凌晨向来幽默,用路王爷的话说就是没个正形。今天虽然是给谢青锋办喜事,然而因为是冥婚,气氛压抑,他心里早已憋闷难受的不行,此时听见这话,见外祖母和舅舅舅妈面色难看,于是连忙插科打诨,想缓解一下紧张气氛。 却不料他话音刚落,便听院子里"哗"的一声,如同钱塘大潮从天边涌来,嘈杂声立刻把他的声音都给淹没了。下一刻,谢青锋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院中开了锅,可大厅里仍然是鸦雀无声,所有人直愣愣瞪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在这里坐着的人,就没有不认识谢青锋的。 凌晨嘴巴张得能装下一个鸡蛋,眼睛也像金鱼般几乎凸了出来,好半晌,他才怪叫了一声:"我的天,朕……朕只是随便说说,没……没没没……没真想召你过来啊,青锋你你你……你不在下面好好儿呆着,大白天跑出来吓人,这……这这这好吗?" "弟弟是皇帝,皇帝金口玉牙。" 白痴王爷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忽然就蹦出来一句话,顿时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大家都纷纷点头,暗道没错啊,皇上你是真龙天子金口玉牙,你说世子爷应该先来见过你和老太君,人家可不就来了吗? "朕那是玩笑话,不是金口玉牙。"凌晨叫了一声,不过心下却也疑惑起来,暗道这大白天的,还真能出来鬼魂不成?阴间的官员们做事这么不认真吗? 正想着,就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叫:"锋儿,我的儿,你……你可算回来了,你让娘好想啊……"别人畏惧鬼魂,可徐王妃能畏惧吗?就算是鬼,这也是她儿子,怎也不会伤害她的。 徐王妃扑了出去,却见谢青锋"扑通"一声跪在他们面前,目中两点泪光,忽地重重磕了一个头,哽咽道:"让祖母和父亲母亲为儿子担忧,是儿子不孝。娘,我没死,我回来了。" "嗡"的一声,继院中开了锅之后,大厅里终于也炸开锅了:世子爷没死?这是怎么回事儿?他怎么可能没死呢?不是说掉进石兰子河,有死无生,连尸体都找不到吗? 这一通乱就别提了,就连场中定力最强的皇帝陛下,也无法阻止自己呆若木鸡的痴呆表情,反倒是一直痴呆的平王爷,在这一轮强力冲击中,仍是保持着他温柔的笑,显得镇定而从容。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后堂女孩儿们的宴席上,谢家三姐妹连风度都顾不上了,提着裙角跑出来,看见坐在皇帝和路王爷对面的那个风尘仆仆的男人果然是谢青锋,她们忍不住便发出了一声尖叫。 "我……我去告诉罗姐姐。" 要么说到底还是五姑娘有良心,看见此情此景,她是第一个想到要去告诉罗莞的。但很快就被谢青锋拦住,只见这个哥哥笑得温柔而酸楚,轻声道:"五妹妹坐下吧,我亲自去见莞儿。" 直到谢青锋的身影消失,大厅中众人才一点点消化了他刚刚说的话:掉下河,结果被人救起,却因为撞了脑袋而失忆,且一失忆就是两年,直到日前因缘巧合,又撞了下脑袋才恢复记忆,这……这真的不是在唱戏?而是活生生发生在世子爷身上的事? 一片寂静中,忽见皇帝凌晨猛然站了起来,拍着大腿叫道:"糟糕糟糕。" 众人吓了一跳,路王爷连忙道:"皇上,什么事情糟糕了?" 凌晨却没有回答,而是发了一会儿呆,才拍着腿叹气道:"青锋回来了,而且肯定不是什么狗屁的还魂,他压根儿就没死,这如今我们都知道了,可是……可是罗姑娘不知道啊,她如今自己在洞房,冷不丁青锋进去,这……这还不得吓死啊?" 第255章 我没死,真的 他这样一说,路王爷和徐王妃翁老太君等果然都十分惊恐,正要派人过去通知一声,就听谢玉芳笑道:"皇帝哥哥不用担心,罗姐姐对哥哥用情至深,她既然都不怕嫁给一个死人,又怎会害怕哥哥还魂?就算她以为那是哥哥的魂魄归来,说不定还会感动的很呢。" 话音落,就听谢玉婉也道:"没错,如果罗姐姐真把哥哥认成鬼魂,岂不就成了她给咱们讲过的那个人鬼情未了的故事?啊,那一定很有趣儿,咱们快去看看。" 几个小姑娘到底好玩儿,如今哥哥死而复生,心中高兴之余,立刻就想去凑热闹,却被徐王妃一手一个拉住,听她咬牙道:"什么人鬼情未了?你们哥哥如今已经回来了,这……这冥婚的仪式就都不合适了,赶紧吩咐各处,把那些不合规矩的都给我拆了,还有,来主持冥婚的喜婆灵婆什么的赏些银子,赶紧有多远打发多远……" 徐王妃气势十足的过河拆桥,却并没有人提出异议,本来这些人就是下九流,若非王府给世子爷举行冥婚,她们这辈子别说王府的门了,就是连这条街道都进不来,谁愿意沾这种晦气啊。现在世子爷归来,王妃没让人把她们打出去,还让赏银子,这就不算是过河拆桥了。 一时间整个路王府内都忙碌起来,然而后院罗莞的新房周围,却仍是静悄悄的,因为是冥婚,也不用喜婆接引新郎过来,所以此时这里空无一人,房间内也只有捧着牌位的罗莞和馨香玉香两个丫头。 "忙了一天。你们也定然饿了,去吃饭吧。" 反正没人给自己掀盖头,所以罗莞把头上的大红盖头揭开,撵馨香玉香去吃饭,却听玉香吃吃道:"那个……姑娘,啊,不对。是奶奶,那个……我们陪着您吧,不然您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你们爷?" 罗莞看了玉香一眼,见她猛点头,她便忍不住笑道:"傻丫头,我如果怕,也就不嫁了。若是你们那个没良心的爷还记着我们的誓言,知道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他从地下爬出来见见我。倒还好,我必要问问他,怎么忍心就把我一个人丢下来守寡……" 说到这里,终究难免一点伤感,罗莞挥挥手,对馨香和玉香道:"好了。今天这日子,不该哭,你们别来招我。去吃饭吧,回来的时候儿给我也带些吃的东西,从一早上就没吃饭,这会儿肚子都要造反了。" 馨香和玉香都忍不住笑了,这才转身出去。这里罗莞在新房四周走动着,看得出来,翁老太君和徐王妃大概总觉得是愧对她,这新房收拾的美轮美奂,就博古架上那些古董摆设,不要说拿到现代去了。就是在这个时代,每一件也都是价值连城的。 在新房内缓缓走了一圈,罗莞把谢青锋的灵位摆在桌上。坐下看着那牌位轻声道:"亲爱的,今天是我们的大婚之喜,你就不能回来一趟?我不信你投胎了,你杀过那么多鞑子,就算是保家卫国,也是满身的人命官司,阎王爷肯那么容易就放你投胎?我才不信。" 她说完,便假装认真倾听了一下,好像那牌位真的能替她和谢青锋传话一般,过了一会儿,便竖起柳眉,假意怒道:"放屁,你在阳间的时候何等威风,到了阴间也该是大英雄,就不能让阎王爷他们通融通融?又不是来了就不回去了,他们不答应,你就打回来,我不信你这样的人,下了黄泉一点儿法力都没有……" 按照自己的想象和牌位说了一会儿话,大概是想象中的谢青锋终于答应"从地下上来见一面"了,罗莞满意点点头,起身离开桌子,到床边桌上倒了两杯酒,一面转身嘻嘻笑道:"你快来,我们喝交杯……" 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是酒杯掉在地上的碎裂声,罗莞瞪大了眼睛,呆呆看着那个站在摆放灵位的桌边的谢青锋,喃喃道:"我……我的天,你……你真的大闹地府,还……还魂了?" 谢青锋站在桌子旁,就那样静静看着凤冠霞帔的女孩儿大呼小叫奔了过来,手里端着两杯酒。他心中涨得很满很满:这是自己用尽一切心力爱着的女孩儿,只是他从没想过,原来罗莞也是同样用尽心力的爱着他。 泪水不由自主就那么夺眶而出,世子爷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流过泪了,但是这一刻,他的感动和愧疚让他忍不住也不想忍,所以他就这样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阎王给了你多长时间的假期?最起码也要有一夜吧?快快快,先把交杯酒喝了。"罗莞两只手端着酒,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面前这熟悉面容,然而嘴里说出的话却令人啼笑皆非。不是不悲伤,只是没时间悲伤,既然谢青锋为了两人的大婚还魂,那当然就要抓紧时间定下所有名分,以期两人百年之后能在阴间团聚。 "莞儿……" 谢青锋轻轻叫了一声,还不等往下说就被罗莞打断,只听她急急道:"人鬼情未了的狗血咱们等会儿再来,你把我一个人扔下战死沙场的账也等会儿再算。阎王发一次慈悲不容易,快和我把交杯酒喝了,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对了,盖头……我好像应该把盖头蒙起来,算了,反正你现在是灵体,恐怕也不能拿秤杆把盖头给挑起来。" 这个反应很是与众不同,所以一时间,谢青锋竟然被震住了。只是他很快便回过神来,哭笑不得道:"莞儿,其实我……" "其实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懂你。"罗莞终于觉得有些伤感了,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不然眼前的谢青锋怎么会这样真实呢?天还没黑吧?他的身体很结实啊,一点儿也不像鬼魂那般稀薄飘渺。 "来,咱们把交杯酒喝了吧。喝了之后,你就只能在奈何桥前等我,反正咱们两个一直到投胎,都手拉手不分开。我知道,过去未来,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爱我的人了。来,喝了。" 罗莞的眼泪终于下来,却非要做出豪气干云的模样,一抬手将一只酒杯递了过来。 "莞儿,其实我……" 罗莞一瞪眼:"你还不喝?阎王爷给了你很多假期吗?所以你才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唔,实话说,假期的确给的不少。"谢青锋无奈的笑了笑,伸出手接过那个酒杯:"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好像要把婚礼重新举行一遍了。就算不重新举行,拜堂起码是要重来的。可莞儿既然这么着急,那我就先把这杯酒喝了吧。"他说完,就将那只手臂穿过罗莞的臂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但是罗莞却不会动了,她愣愣看着面前的谢青锋。脑海里不住回荡着对方刚才说的话:重新举行婚礼?拜堂起码重来?先把这杯酒喝了?没错,他的确是把那杯酒给喝了,他他他亲自喝了。他把杯子接过去了,自己原本还只想着他是魂体,拿酒杯肯定不方便,做个样子就行,但……但他用自己的手把那杯酒喝了。 罗莞脑子晕乎乎的,似乎都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谢青锋,好半晌,才小心翼翼道:"鬼仙……应该不是那么容易修炼的吧?尤其是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修炼到化形的地步,世……世子爷。你吃了多少苦?" 鬼……鬼仙? 谢青锋脑袋上下了三排黑线雨,心想这什么跟什么啊?莞儿的想象力怎么就这样丰富呢?哦,对了。她喜欢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传奇小说嘛,不过传奇小说中也有这些东西? "莞儿,什么鬼啊鬼仙的,都不是,我活着,我还活着你明白吗?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活生生的我,莞儿……" 世子爷说到这里,看着一身华丽嫁衣凤冠的罗莞,忍不住一把抱住她,哽咽道:"你摸一摸,你看一看,我的身子是热的,莞儿,我还活着。这两年,让你受苦了,但我很感激你嫁给我,你不知道刚进城时,我听见有人说你嫁人了,我的心有多痛,我以为你嫁给别人了,谁知道你却是嫁给我的牌位,莞儿,我的莞儿……" "等……等等……等一等……"罗莞在谢青锋紧紧的拥抱中费力举起一只手,然后她一把把谢青锋推离身前,大喘了几口气,接着就惊讶的在对面男人的身上摸摸捏捏,最后终于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人:"你……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这……这是真的?" "是真的,莞儿,我没死……" 谢青锋见罗莞终于认清事实,心中无比欢喜,刚要再上前抱住对方享受片刻有情人的热烈和温馨,就听到爱人的尖叫声。 怎么回事?之前莞儿误会自己是死人时都没啥害怕的反应,难道现在她竟然要兴奋的昏倒了吗? 第256章 再来一遍? 这个念头在世子爷心中一闪而过,然而看到罗莞倒竖起来的柳眉,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是自作多情了:罗莞大概可能差不多的确会有那么一点兴奋,不过此时她尖叫过后,完全不是要昏倒的模样,看这架势,是准备兴师问罪了。 果然,下一刻,就见罗莞气呼呼的一把拽住他领子,大叫道:"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就算回不来,捎个信儿也成啊,为什么就让我们伤心难过了两年多?你知道我为你掉了多少眼泪吗混蛋?多少午夜梦回……"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罗莞想起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午夜梦回,从谢青锋死后,她压根儿就没做过和这家伙有关的梦,不过半夜醒来,有时候看着幽幽透进纱窗的白月光,倒的确是痛哭过几回。 "莞儿,我失忆了。" 谢青锋苦着脸;"你以为我不想回来吗?可是我那时候被人救起,真的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我唯一记得的,就是你的名字,慕容大哥说我刚醒来时就喊着莞儿莞儿,我也记得这个名字是我非常重要亲近的人,可我就是记不起来。直到前阵子,我撞了头,这才想起,可不就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了呢。" 卧槽失忆? 罗莞忍不住就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谢青锋,暗道这也太狗血了吧?竟然是失忆?有没有搞错啊?唔,等等,我应该感谢作者没有让他失忆到头发白了的时候才恢复记忆吗?(梨花:必须滴,看亲妈我对你们俩多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不是说那条河鹅毛不起。人掉下去万无幸理的吗?" 确认眼前的谢青锋的确是个大活人之后,罗莞的八卦好奇心立刻就被钓了上来,却听谢青锋急切道:"这些咱们等一下再说,现在要紧的,是赶紧重新举行一场婚礼……" 不等说完,就见罗莞身子一软,一脸"求你饶了我吧"的表情看着他:"拜托啊大哥。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再举行一场婚礼?还来得及吗?" 谢青锋看看窗外天色,的确,虽然冥婚的时辰和正常婚礼是有差异,但现在也是半下午了,重新举行一场婚礼的确是来不及了。 "唔,那今天就算了,不如明天再举行?" 谢青锋沉吟着道,却见罗莞一下瘫倒在椅子上:"饶了我吧,咱们将错就错不行吗?你知不知道举行一次婚礼有多麻烦?我从今天早上到现在。一口粥都没喝过,肚子都要造反了。你让我明天还照样儿来一遍?那不如让我去死好了。"这是真心话,从现代穿越而来的罗莞真是快要被古代的大婚给折磨疯了。说也奇怪,先前因为谢青锋"死"了,她只觉得让自己为对方做什么都可以忍受,然而现今爱人活了过来。她却连一点忍耐力都没有了。 看到罗莞苍白的面色,世子爷很没出息的在女色面前心疼了妥协了投降了。他拉起罗莞,微笑道:"好。大婚的确很麻烦,那咱们就将错就错,不过拜堂什么的重来一遍好不好?我没回来也就罢了,如今我既然回来了,又怎可能让你和我的牌位成婚?不吉利。" "你还有脸讨论吉利不吉利这个问题?"罗莞气愤地戳着谢青锋瘦削结实的胸膛:"你说,要是你早回来几天,哪怕早回来一天,还有今天这事儿吗?你那小堂弟抱着你的牌位坐在马上,吓得和风中蚂蚱似得,我都担心人家孩子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马。" "是是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那咱们先去前面再拜一回堂吧。虽然重新举行婚礼已经来不及了。但重新拜堂,时间还是刚刚好的。" 谢青锋笑着轻轻摇晃罗莞的身子,那温柔小意的宠溺就让罗莞生出了一种不答应对方就是自己不讲理的感觉。她叹了口气,可怜兮兮道:"好吧,重新拜堂就重新拜堂,可是你让我先填填肚子好不好?馨香和玉香去吃饭了,她们答应过回来给我带东西的。" "好,反正时间还来得及。"谢青锋微微一笑,心里松了一口气。忽听罗莞哈哈笑起来,然后越笑越是不可自抑,到最后干脆是弯腰捧腹的大笑起来。 "怎么了?"谢青锋疑惑:"你不会是现在才后知后觉的为我的生还兴奋起来吧?" "不是……"罗莞摇着头,摇得凤冠上珠翠一阵摇荡,她伸手扶了扶,然后才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我就是想啊……你……你要是正常和我举行婚礼,这会儿……这会儿不知道被那些家伙灌成什么样呢。现在……现在好了,哈哈哈……咱们等下重新拜堂的时候,他们……他们肯定也都吃饱了,想灌你……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我一想到那些人捶足顿胸后悔不迭的模样……哈哈哈我就想笑……哈哈哈……" 谢青锋脑袋上的青筋隐隐浮现出来,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莞儿竟然会想到这些,她……她这脑袋都是怎么长的啊?真是服了。 "莞儿,现在重点根本不是这个吧?"无奈的看着还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的罗莞,谢青锋扶住了额头,而罗莞听了他的话,也立刻收了笑容,无比正经道:"你说的没错,现在重点根本不是这个,重点是馨香和玉香就要回来了,你快躲起来。" "我为什么要躲起来?她们是我的丫头。"谢青锋感觉自己实在跟不上爱人的思维速度,却见罗莞摇头无奈道:"你啊,怎么一点都不会替别人着想呢?你那两个丫头都是女孩子,一进门看见你,她们又不知道你是没死,还不得把你当成鬼魂啊?年纪轻轻的姑娘,再吓出个好歹来,你这做主人的于心何忍?" 谢青锋无言以对,就好像配合着罗莞的话似得,她这边刚说完,门外就想起了敲门声,馨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姑娘,奴婢回来了。" "快快快,快躲起来。" 罗莞急了,推着谢青锋就往床的方向去,却见面前男人瞪圆了眼睛:"我不钻床底,绝对不钻。" 从最后四个字里,罗莞听到了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想一想也是,让谢青锋这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为了他的丫头钻到床底下,是有点儿太难看了。 好在罗莞急中生智,一把把人给推到了厚厚的窗帘后边,也就在这个时候,馨香和玉香推门进来,含笑道:"姑娘怎么不说话?" "哦,没什么,那个……你们吃完了吗?"罗莞微微一笑,心想两个丫头的心脏情况怎么样啊?谢青锋死而复生的事情,我是不是不能一下子就说出来,免得刺激太大啊。 "吃完了,姑娘就一个人在屋里?" 馨香和玉香将食盒放在桌上,眼睛一边四下梭巡着,待看清屋中无人,不由就是一愣。 "那个,馨香玉香啊,我有件事要和你们说,你们一定要冷静,镇定……" 听着罗莞在那里喋喋不休给两个丫头做心理建设。躲在窗帘后的世子爷真是无语望苍天:事情怎么会成这个样子呢?为什么这事情发展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呢?他和罗莞两情相悦坚贞不渝,此时自己复生,两人不应该互相拥抱着默默无语两眼泪吗?然后再带着眼泪欢欢喜喜到前面重新拜堂。怎么自己喜欢的女人就这么与众不同?生生把一出喜极而泣的感人大戏给整成了让人啼笑皆非的杂耍呢。 世子爷一边想,一边也忍不住笑了,暗道别说,这倒也符合莞儿的性子。我喜欢的不就是她这份儿与众不同吗? 正想着,就听罗莞"啊"的一声大叫,谢青锋吓了一跳,连忙回过神来,就听爱人急切道:"你们都知道了?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如今府里都传疯了,说是爷根本没死,今儿回来了。这会儿王妃娘娘正安排人拆那些为了冥婚准备的东西呢。是了,爷呢?人人都说看见他往洞房来了,要不姑娘也不可能知道他还活着啊,爷去哪里了?哎呀这个牌位怎么还在这里?赶紧拿去让人烧了。" 谢青锋一听:好嘛,两个丫头明明都是知道真相了,害他和罗莞在这里瞎紧张,于是立刻现身相见。馨香玉香也是服侍了他好几年的,此时看见主子死而复生,顿时没了之前的冷静,都擦眼抹泪的小声哭泣起来。 罗莞安慰了这个又安慰那个,忙的不堪。忽听门外又有喜婆在喊道:"世子爷,罗姑娘,王妃娘娘说了,今儿这婚事不算,还得从头来过,让罗姑娘先回府里,您母亲和弟弟此时就在前厅呢,咱们王妃正和他们商议好日子,说是要重新迎娶。" "我的天,可别,可别啊……"罗莞一听要重新成婚,想到这几个月的忙碌折腾,只吓得小脸惨白,一把拉住谢青锋的手:"你……你快去和王妃娘娘说,咱们重新拜堂就行了,千万别再折腾一回,再说了,再成一次婚,那不成了重婚吗?它也不吉利啊是不是?" 第257章 出乎意料 见天不怕地不怕,就连看见自己的"鬼魂"都不怕,还冲上来逼着自己抓紧时间喝交杯酒的爱人却被喜婆子一句话吓成这副模样,谢青锋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仔细一想:罗莞性情爽利,虽然在对待果树方面她有足够的耐心,但除此之外,对其他事情她的确是兴趣不大,也难怪会吓成这个样子了。 "好,我们去和娘说。"他低头一笑,也不管两个丫头正在面前睁大眼睛看着,在罗莞光滑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便牵着她的手往大堂走去。 总算一对新人齐心协力,再加上谢青锋死而复生,说的话格外有份量,准夫妻两个最后终于是逃过了这一劫,从翁老太君路王爷徐王妃谢明雨云秋水方云白还有女孩儿们蒋秋娘罗孚等的重重劝说中杀出一条血路,当然,这些人加在一起的份量,远不是他们两个准新人能够抗衡的,这其中,不得不承认,皇帝凌晨还是起了相当大作用的。 当下收拾准备了一番,一对新人重新拜堂,听着司礼官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等语,罗莞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别看她之前的反应是那么与众不同,然而当真的重新拜堂时,罗姑娘还是忍不住生出了"恍如梦中"的感觉。终于,在夫妻对拜的时候,她忍不住就借着弯腰的动作偷偷掀起红盖头一个角儿,来确认对面和自己拜天地的家伙的确是活生生的谢青锋,而不是一个牌位。 没错,不是冰冷悲伤地牌位,对面那个身穿大红吉服的人,眉眼英俊温柔。的确是自己一心一意爱着恋着,生死相随的那个人。两年未见,他稍微瘦了些,不过那特意为此次大婚预备的吉服穿在他身上,仍是十分合体,越发显得他英姿挺拔,俊逸过人。 再一次确认了自己不是做梦的罗莞心满意足被重新送入洞房。谢青锋却没时间陪她多说几句话,便要抓紧时间重回前厅向来宾敬酒。 出乎罗莞预料,她原本以为谢青锋回来,会逃过众人的灌酒,哪里想到路王府此时已经是欢乐的海洋,那些本来吃的八分饱,基本上已经丧失了战斗力的文武官员们一听说世子爷不是还魂,而是真的王者归来,个个兴奋激动之余。酒量陡增,无数人排队来向他敬酒,可怜的谢青锋就算是在战场上勇猛无敌,面对这些气势汹汹瞬间化身为酒鬼的家伙,也完全陷入了好汉架不住人多的狼狈境地,没等坚持到底就彻底躺平了。当然,他能够坚持到半场,这份儿酒量已经值得人钦佩。 兴奋过后。大家看着烂醉如泥的世子爷,这才觉得自己有点儿兴奋过头了,好说今儿也是人家的洞房之夜,你把新郎官灌成这个样子进洞房,不说新娘子要怎么咬牙切齿了,就是人家父母看着也不像啊。 于是凶手门有志一同,脚底抹油的一个个溜了。这里只剩下路王爷徐王妃看着烂醉如泥的儿子发呆。凌晨拽着表弟的耳朵大吼大叫了好半天,最后只能绝望的在对方身上轻轻踢了一脚,咬牙道:"算了,原本还想着让他赶紧进宫给母后看看。现在只能朕自己和母后说了。哥哥啊,你可得给朕作证,不然母后若以为朕骗他。那朕就惨了知道吗?" 他最后一句话是和平王爷说的,痴呆王爷只是温柔的笑着点头,轻声呢喃着:"作证,作证……" 皇帝陛下垂头丧气的去了,这里蒋秋娘和罗孚才想起罗府里的元老太太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于是也连忙告辞回去。云秋水和方云白李溪月以及女孩儿们原本还虎视眈眈想要看看有没有闹洞房的可能,结果看见谢青锋这个模样,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各自回家赶紧报信去了。 谢玉秋怔怔看着方云白的背影,原本平静的心中忍不住又泛起一丝波澜,暗道原本姐姐就立志为哥哥守节,现在哥哥又回来了,云白大哥……他……他大概也就从此死心了吧?我……我还有希望吗? 一念及此,又猛然在心中警醒,暗道够了,谢玉秋,你还没吸取玉芳的教训吗?难道也想尝一尝求而不得的痛苦?凡事顺其自然,若有缘,你们自能成夫妻,若是无缘,你便该把这份心思深深埋在心底,日后陪伴自己的夫君一心一意过日子,明白吗? 如此警告了自己一番,方把那份妄想收了,渐渐平静下来,怅然看着方云白等人走出大门。 —— "怎……怎么这样啊?怎么能这么凶残啊?" 洞房里,罗莞掀着盖头,欲哭无泪的看着瘫坐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谢青锋,喃喃道:"好歹给留点精神气力挑盖头啊,难道要让我蒙着盖头坐一夜?这……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馨香和玉香也都是一脸的无奈,小声道:"奴婢们从小厮手中接过爷的时候儿,就是这样儿。" "这个样子的话,交杯酒也喝不成了,难道我们要等明天早上喝交杯酒?"罗莞看着椅子上那个刚刚活过来的醉鬼,忽然气势汹汹叫道:"谁是凶手?" "凶手?"两个丫头吓了一大跳,却听罗莞气呼呼叫道:"就是灌了世子的人,都有谁?" 馨香哭笑不得,摇头道:"姑娘还想兴师问罪怎的?哪里有用?您就看爷这样儿,那没有百八十个凶手,也不可能有如此彪悍的战绩啊。" 罗莞这个气啊,什么时候这丫头也学会开玩笑了?这里正觉着一肚子气没处撒,忽见椅子上的谢青锋坐起身来,扭头向门口看了看,方心有余悸的道:"都走了?" "什么都走了?"馨香和玉香瞪大眼睛:原来爷没醉啊。 "人都走了吗?"谢青锋抓起桌上茶壶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听馨香说外面没人了,他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挥手道:"快,去把醒酒汤醒酒石什么的拿来,别让人看见。" "爷不是没醉吗?" 馨香和玉香都很奇怪,另一边的罗莞早就把盖头放下了,既然谢青锋没醉,她安安静静等着夫君过来挑盖头就行。 "谁说没醉?都快站不起来了知道吗?"谢青锋挥挥手,将两个丫头撵出去拿醒酒汤醒酒石,他这里才摇晃着站起身,拿着喜秤挑起盖头,看着盖头下含羞带怯的新娘子,忽然长长舒出一口气,笑道:"总算……莞儿,你总算是我的妻子了。" 罗莞见他在身边似是有些站立不住,连忙扶住了,微笑道:"怎么回事?你这是装醉?" "也不算装,我的确没什么力气了,那些家伙没命的灌我,我一看形势不妙,再加上看见云白秋水和妹妹们嘀嘀咕咕的,我就知道他们打着闹洞房的主意,干脆把心一横,装醉得了。饶如此,这会儿腿还是软的呢。我自己都奇怪,论理从前我没得罪过太多人啊,怎么看我死而复生,就把他们恨成这样儿,非要把我给灌醉了呢?" "大部分人还是高兴吧。"罗莞笑道:"这两年,朝廷里也没出什么名将,百姓们表面上不说,但心里其实都有些担心匈奴鞑子再打过来,如今你没死,回来了,那咱们大夏朝就重新有了定海神针,大家伙儿能不兴奋吗?" 谢青锋撇撇嘴,想了想道:"这的确是个问题,然而这不是个办法,我终究会老,更何况战场无情,这一次我侥幸未死,下次呢?我也不可能因为怕死就不上战场啊。大夏的文官个个能干,然而武将中人才太少,偏偏民间书院到处都是,武馆却没有几座,这真是愁人。" 罗莞道:"武馆有什么用?但凡三军统帅,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就够了吗?勇武和谋略,缺一不可。你是做过三军统帅的人,最该明白这一点。叫我说,朝廷应该针对武将稀少,名将更稀少的问题,办几座官方武校,专门用来培养将才。咱们大夏地大物博,文官既然出众,没道理武将就没有人才,主要还是基础没跟上,所以好苗子都浪费了。" "莞儿能不能具体说一说?"谢青锋听罗莞说的很有道理,一时间不由来了兴趣。 见他认同自己的看法,罗莞的兴致也上来了,暗道让你看看,姐除了会种果树之外,别的方面也可以给你提供参考呢。 所谓的给参考,也不过是想当然耳,因罗莞便娓娓道:"我听说穷文富武,可见练武者耗资巨大,所以民间一般人家无能培养这方面的好苗子。如今咱们大夏并不缺钱,世子何不上书皇上,建立武校,凡是资质上佳者,由朝廷出钱资助他们学武,同时再教授经史兵书之类的,尽量让这些学员能够文武双全。即便将来有那实在不擅长谋略的,单凭万夫之勇,也可在军中效力。我还不信了,几百个资质好的苗子里,就出不来二三十个文武双全的?到时再辅以武举制度,让他们学有所用,大夏的军队日后不就没了后顾之忧么?" 别说,这份儿想当然还真让谢青锋上心了,他目中异彩连闪,连连点头道:"莞儿,这主意亏你怎么想出来的,太好了,我这就去写折子。"说完便要起身,却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馨香和玉香推门而入,手里捧着醒酒汤。 第258章 悲催的洞房夜 罗莞咬牙瞪了谢青锋一眼,小声道:"你急什么?好歹也先把交杯酒给喝了啊。" 谢青锋一拍脑袋,心想糊涂了糊涂了,今天是我的洞房夜啊,我还这么一心为公是做什么?因连忙向罗莞赔罪,先把醒酒汤喝了,这才从桌上倒了两杯酒,递给罗莞一杯,深情道:"莞儿,千言万语,此时我也不知从何说起,总之,今生能得你为妻,我再无所求。" 两人手臂环绕,罗莞只是笑盈盈看着谢青锋,眼睛亮的如同晨星一般,慢慢仰脖将那杯酒喝干,然后才轻声道:"上穷碧落下黄泉,此情生死不渝。" 谢青锋点点头,忽见馨香上前笑道:"世子爷,奶奶,天色不早,还是早些歇了吧。" 谢青锋笑着挥手,于是两个丫头退了出去,罗莞眉头微皱,苦着脸看着丈夫,心想这事儿要怎么跟他说呢?唔,这家伙之前只是失忆,应该没有心脏病,他不会承受不住吧? 正思忖着,就见谢青锋豁然站起,在床铺上下翻找起来,不一会儿,就捧了两把花生桂圆红枣之类的东西出来。这些寓意为"早生贵子"的东西原本是没有的,但是谢青锋回来后,自然就要重新加上了。 "莞儿,今天是我们的洞房夜。"谢青锋看着垂头不语的罗莞,心中泛上无限温柔,轻轻将她抱坐在床上:"你不用怕,我会很温柔很温柔的。"呵呵,宁可装死也不肯让那些家伙把自己灌醉了,不就是为了这洞房花烛夜吗?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我不怕。"罗莞咳了一声,语气中有点尴尬:"那个,就算你不温柔,我……也不怕。" "莞儿,原来你这么大胆。"谢青锋忍不住笑得更深,将面前心爱的女人抱得更紧,感慨道:"我知道,是我死而复生。所以让你格外珍惜,才会如此大胆是不是?其实,听说第一次……还是有点痛的,但你放心,我会很小心很小心……" "不是。"罗莞抬起头,有些同情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轻声道:"你说的没错,你死而复生,我很珍惜,但……不是因为这个才大胆。那个……你也不用很小心。因为……你没有小心的机会。" "什么意思?"世子爷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难道自己的洞房夜要虚度?不,这怎么可能呢?他九死一生,回来就赶上成婚的大喜之日,如此之幸运。上天怎可能在结局来上这么残忍的一出? "大概……可能……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罗莞呐呐地道,看着谢青锋还不太死心的眼神,于是罗姑娘干脆豁出去了,昂起头道:"我……我小日子来了,所以……不能……那个……洞房了。" "开玩笑吧?"世子爷的笑容有些僵硬,却忍不住还是带着一丝希望将这句话问出口。 "不是。"罗莞坚定摇头,残酷打破对方最后一丝希望。 "今天是……第几天?"语气里已经带上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罗莞竖起一个指头,弱弱道:"第……第一天,今天早上才发现的。" 世子爷深深吸一口气:"好吧。不就是三天吗?我等。"不要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女人的小日子期限,有云秋水那样一个朋友,知道这种事情一点儿都不稀奇。 罗莞的声音更弱了:"不好意思啊,我……我是两个月才来一次小日子,每次的周期……是七天……" "咚"的一声。谢青锋完美的定力也承受不住这句话的摧残,以至于他竟一下子滑坐到了地上,捂着脑袋哀嚎道:"这叫什么事儿啊?早知道,我还不如让那些家伙把我灌醉了呢。" —— "莞儿,你小心些,怀着五个月的身子,可禁不得这样弯腰。" 果园门口,翁老太君坐在遮阳伞下的椅子中,向不远处正兴高采烈和女孩儿们捡蘑菇的罗莞叫道。头顶上这遮阳伞也是罗莞的杰作,毕竟古代的农药少,树上还是有不少虫子的,天气炎热,她也不敢让老太君在太阳底下坐着,所以连夜让府中针线上的人赶制出这顶遮阳伞,给翁老太君遮阴凉。 这时的她并没有想到,不久之后,遮阳伞便会在京城流行开来,进而向全国推广,而第一家推出这项生意的程胖子,也趁此机会大赚了一笔。 "老太太,新安候府那边说,云白的年纪不小了,想让玉秋早点儿过门,您老的意思呢?" 徐王妃坐在翁老太君身边,听金夫人轻声向翁老太君询问着。便微笑道:"这也不错,玉秋年纪本就不算小了,当日以为她哥哥死了,又让她守了一年的孝,生生耽搁到今日,既然新安候也有这个意思,大不了咱们受些累,早些把玉秋嫁过去,你也了了份儿心思,接下来还有青松和青柏的婚事要操心呢。" 金夫人点点头,看向不远处两个正跟在罗莞身后的宝贝儿子,微笑道:"侄媳妇真是个很好的人,虽然她出身低微了些,可是看看咱们家这几个男孩儿女孩儿,哪个不喜欢她?就是青松,原本我觉得这孩子太过胆小,如今跟着来果园的次数多了,似乎也比从前好了许多,上次看见那大鸟和大蛇打架,他回去还当故事一样说给我听呢,这在从前,根本就是没有过的事。" 谢青锋的死而复生,绝大多数人都是兴奋激动,即使和他没什么深厚感情的,却也觉着这样一来,便有了主心骨,再也不用担心匈奴鞑子犯边,说他是大夏朝的定海神针,这话并不夸张。 更不用提路王府的人,那真是从心底激动庆幸。然而唯独金夫人,心中却有一点小小的不是滋味儿:这个侄子既然回来了,原本可以落在谢青松头上的世子之位就等于没了,这简直就像是送到嘴边的肥鸭子飞了一般,让她心里怎么不伤感。 然而罗莞嫁进来还不到一年,却是和府里几个男孩儿女孩儿全都熟了,素日里和他们聊天做游戏中,她的思想无可避免的对这些孩子进行了潜移默化。当金夫人第一次听到谢青松昂首挺胸的说:"男儿七尺,顶天立地。学文习武,治国平天下,理应靠自己的本事青史留名,依靠家族余荫,算什么真本领?",她虽然觉得这话很不可思议,甚至有些荒谬,但心中还是忍不住升起了一股极强烈的骄傲自豪之情。 加上这段时间里天下太平无事,谢青锋也不至于那么忙碌,着实教授了两个弟弟不少东西,金夫人也刻意和大房这边走的近了些,尤其与罗莞接触的不少,她心里对这个侄媳妇很是喜爱敬佩,到如今,心中那股不甘和伤感就完全没有了。 翁老太君和徐王妃金夫人等随意说着话,另一边,谢青锋和方云白云秋水也正坐在另一顶遮阳伞下品茗,想到方云白和谢玉秋已经定亲,两个损友不免要打趣几句,只说的方云白脸都有些红了。 当初结识罗莞,三个人是一起的。他们几乎是同时被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儿所吸引,然而云秋水大胆告白过,却以失败告终。接着谢青锋全力追求,终于成功了。唯独方云白,他从没有将自己的心意透露给罗莞知道过,只因为他清楚,罗莞之前的境遇,他是有责任的,虽然这责任是父亲强加在他身上。 知道罗莞和谢青锋在一起,他心中也有过怅然,可最多的却是祝福,他也觉着这世间若有一个能配得上谢青锋的女孩儿,那就非罗莞莫属了。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谢青锋战死的消息传来,方云白悲痛之下,却也涌起了对罗莞的深深怜惜,他甚至也动过娶她的心思。这不是卑鄙的夺取兄弟的女人,他喜欢罗莞,更想替谢青锋好好照顾她一辈子。不过这番心意同样不等诉诸于口,他只是想办法让人在翁老太君面前稍微透露了透露,便得到罗莞立志为谢青锋守节的消息。 心疼罗莞,却也替兄弟能够有这样一位生死相随的红颜爱人而高兴。至此,方云白对罗莞的所有心思都放下了,直到两人大婚之日,谢青锋回归,这历经磨难的一对有情人有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他是从心里替兄弟和罗莞这个朋友感到兴奋激动。 拿得起,自然就要放得下。方云白也没想到,自己的姻缘线,最后竟然真是牵在了路王府的三姑娘身上。他是个聪慧的人,从前谢玉秋对他有意无意间流露出的好感,他心中自然也清楚,只是那时他并不喜欢这女孩儿在富贵门中养出的那些骄矜之气,却没想到自从对方和罗莞走近后,竟大变了模样,性情也温柔安静起来,那份骄矜转变成了女孩儿的自尊自重,这份儿刚强倒是对了他的胃口。 因此时听着谢青锋和云秋水两个打趣自己,方云白想着这桩婚事,心中倒也有些期待欢喜,只是他终究脸皮薄,听不得这两个已婚家伙在那里挤眉弄眼的说话,因便微笑着转了话题道:"青锋,昨儿关于在各地建立武校的圣旨已经下来了,看来皇上还是很重视这件事的,我也觉着此事可行,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 第259章 简单的幸福(大结局) 谢青锋笑道:"这不是我想的,是莞儿的突发奇想。" 云秋水一拍大腿:"怎么着?罗姑娘除了会种果树,还有这样本事?天啊,我一直觉着我很高看她了,却没料到还是看轻了她,啧啧,早知道,我当初加一把劲儿……" "加把劲儿做什么?" 李溪月的声音忽然在三人身后响起,云秋水冷不丁便打了个寒颤,连忙回头笑得宛如一朵花儿般道:"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我当初该好好和青锋学习些武艺才是。来来来,快来坐,你也有四个月的身子了,别跟罗姑娘学,摸爬滚打样样不落的。" 李溪月很开心的啃着一个半青半黄的杏子,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酸,在云秋水拉出来的椅子上坐下,这才嘻嘻笑道:"我刚刚和罗姐姐说了,将来我们的孩儿生下来,若都是男孩就结成兄弟,都是女孩儿就结为姐妹,一男一女就结个娃娃亲,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说都是男孩就结为兄弟的时候,罗姐姐的神色好像有点怪异。" 谢青锋笑道:"溪月公主不用多想,莞儿大概是想到我和秋水就是兄弟,我们的儿子也结为兄弟,这倒是一段佳话。"说完向四处看了看,忽地疑惑道:"咦?皇上呢?刚刚还在那边打杏子不是吗?这么一会儿工夫,哪里去了?" 李溪月笑道:"皇上很喜欢你送罗姐姐的海东青,帮我打完杏子,就说要带它去抓兔子,平王哥哥也跟着去了。好像是往北边走了。" "北边?" 谢青锋和云秋水方云白互相看看,忽然猛地站起了身子,异口同声道:"北边?小叔叔是不是也在北边?我的天啊,万一让那海东青和小青遇见了……" 三人都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急急往北边赶去,那边罗莞和谢青松谢清柏以及女孩儿们已经捡了两篮子蘑菇,正尽兴的时候。就听见这边的喊声,想起海东青和小青之前几次的"生死缠斗",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连忙把篮子给了谢玉芳,这里也急急走过来,谢青锋连忙一把扶住了她,沉声安慰道:"没事儿,那两个货不打不相识,如今已经混熟了,想来也不敢随便来场生死斗。再说也不一定就能遇上呢。" 罗莞没好气道:"它们上两次没分出生死。是因为有你在。如今你不在,就靠皇上和谢大哥,那俩笨货一旦打起来,他们怎么可能分得开。" "谢大哥身边不是还有土匪吗?皇上和平王爷身边也有侍卫。怎么分不开?"谢青锋仍是安抚着,比起那只笨鸟和那条傻蛇,罗莞才是路王府如今最珍贵的保护动物,偏偏她自己不重视,这真是让世子爷头发都快愁白了。 走出去大概二三百米,忽然就听前方传来了皇帝凌晨和范京谢明雨等的呼喝声音,几个人赶过去一看,鼻子差点儿气歪了,只见海东青和小青一个空中一个地上。斗得不亦乐乎。范京谢明雨和皇帝等人就在外面赶鸭子似得呼喝着,却是没人肯上前抓住那两只宠物。 "都说过不要让它们两个见面啊。"罗莞气得用手扶额,看着兴高采烈的皇帝凌晨:"皇上,您和侍卫们就这么看眼啊?好歹上去一人抓住一只不就得了吗?看它们斗得不亦乐乎,是不是找到了一丝斗蛐蛐的快感?" 重点保护对象发飙。就连皇帝凌晨也没了九五之尊的威风,咳了一声后一言不发:开玩笑:这女人现在可是太后面前的大红人,自己对她摆皇帝架子?万一她再诬赖自己吓到她,导致胎像不稳怎么办?不是他小人之心,实在是这女人看着磊落,但该黑的时候,那也不会比黑心肠的表弟白到哪里去。 皇帝都不吭声了,其他人谁还肯触霉头,也只有谢明雨,这会儿满头大汗的过来安抚罗莞,呵呵笑道:"好了好了,莞儿也不用生气,你看,大海和小青不是没有分寸的呢,这不,看见你,它们俩动作都慢下来了。 罗莞看了看谢青锋,无奈道:"谢大哥,你就别帮着它们打马虎眼了,那是两只畜生来的,又不会听人话……" 不等说完,就听凌晨身边的侍卫大声道:"咦?那只扁毛畜生还真是慢下来了,那条蛇也不是昂着身子了,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扁毛畜生?会不会说话呢?那是罗姑娘养的海东青,叫大海。" 凌晨瞪了侍卫一眼,顿时让那个侍卫低了头,心中暗自腹诽道:"皇上您刚才还不是大呼小叫的喊着扁毛畜生狠狠啄,快飞,别让臭蛇咬到你……现在倒来一本正经训斥我,唉!侍卫不好当啊。" 这边谢明雨看着海东青和大蛇那慢慢腾腾的动作,不由也是又惊奇又好笑,连连摇头道:"莞儿,我没骗你,你自己看啊,这哪里是打架?这简直就是哥俩好,你自己看啊。" 罗莞看过去,顿时脑袋上就被黑线铺满了,就见海东青的翅膀在蛇身上拍一下,大蛇的脑袋在海东青的羽毛上蹭一下,哪里还有刚才上下翻飞蛇争鸟斗的气势?完全就是俩二货在那里划拳呢:哥俩好啊,一对活宝啊…… 众人都深以为异,谢青锋忍不住笑道:"莞儿,看来你在这两个家伙心中真是威严深重,看,你一来,它们立刻就不闹腾了,唔,这真的只是一只鸟和一条蛇吗?该不会是要成精了吧?" 话音未落,谢青锋忽然就觉着眼角余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见海东青和大蛇不约而同的猛然向左边树丛里一蹿,不一会儿,只见一只狐狸拼命挣扎着跌了出来,只是它的四条腿被小青紧紧缠住,海东青锋利的喙和两只尖爪在那狐狸脑袋上一阵狠啄狠刨,几乎都没给罗莞施救的时间,只不过一眨眼,这只狐狸便毙命了。 狐狸倒下之后,那条肥壮的笨蛇立刻松开了缠绕着狐狸四肢的身子,和威武的海东青一起拖着狐狸来到罗莞面前。对她讨好的"笑"着,虽然它们做不出这种表情,但是大家就是不约而同在脑海中幻想出了这很有喜感的一幕。 "果然快成精了,不但知道见风转舵,弄虚作假,现在竟然还知道同心协力来洗刷先前私自械斗的罪行了,这不是要成精是什么?" 凌晨喃喃念着,忽然转头看着罗莞,一抱拳大声道:"弟妹好手段,朕服了。" 其他人也纷纷拱手。大声道:"好手段。世子妃果然是好手段。我们都服了。" 罗莞:…… —— 夜色阴沉,丝丝缕缕的清风吹来,为燥热的夏夜带来了难得的凉意。 "怎么还不睡?在这里等着看月亮?"谢青锋来到坐在纱窗前的罗莞身边,轻轻搂住她的肩膀。然后在她身旁坐下。 "看什么月亮啊,你也不看看今天傍晚天色阴成了什么样儿?估摸着今晚上这雨就要下起来了呢。"罗莞将身子放松的倚进丈夫宽厚结实的怀中:"老祖宗和王妃娘娘都睡下了?" "是啊,今儿在你家吃的那乡村野味,老祖宗很喜欢,偏偏高兴多走了几步路,这会儿乏了,早就睡下了。"谢青锋摸着罗莞光滑如缎子的长发:"明天就要回京了,匆匆忙忙来一趟乡下,不过住了三天。要不然,你喜欢在这里住着,就多住两天?我明天自己回去?" 罗莞听出谢青锋话语中的难舍之意,知道这霸道丈夫应该是下了很久的决心,才会在自己面前把这话说出口。因便笑着道:"是真的吗?那敢情好啊,不过你确定不会反悔?" 谢青锋犹豫了一下,呐呐道:"唔,好像……现在就有点儿后悔了。你也是,不是说相濡以沫生死相随的吗?怎么这会儿不直接拒绝了我呢?明知我舍不得你。" 罗莞忍不住笑起来,纤细手指在脸上刮了两下羞谢青锋:"既然舍不得,就别故作大方了,又要做好丈夫,又要霸着我不放,哪有这样两全其美的?" 谢青锋搂住了她笑道:"好好好,是我虚伪了,我这不也是害怕自己和你形影不离的,让你厌烦了吗?" 罗莞舒了口气,喃喃道:"有什么厌烦的?我也知足了。你看皇上,昨儿一大早就回京了,还要赶那个午朝,比起他,我们就算是好的。" 谢青锋笑道:"是了,你说到这个我才想起来,入伏后皇上要搬去避暑行宫住一段日子,恰好咱们也过去,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到时候把你娘和二土匪还有你外婆弟弟都带过去,也让她们见识见识这皇家园林的气派,顺便把那种果树的五个山头给落实下来,你如今待产,不能太忙碌,不过前期翻地培肥规划之类的工作都让人先做了,等你能抽开身后,咱们再从全国各地运果树苗来,你觉着怎么样?"二土匪就是范良,谢青锋始终对他们兄弟当年软禁了自家小叔耿耿于怀,不过这么长时间了,事情已成定局,对方又和自己成了亲戚,所以该解开的结也都解开了,唯独这称呼已经习惯,他也懒得改。 "那敢情好啊。"罗莞一听说要去皇家园林中落实五个山头的事情,顿时兴奋起来,躺在谢青锋怀中掰着指头计算着:"咱们现在两个果园里到时大概能提供两千株树苗,其他的都要从别的地方运来,嗯,西域那边的葡萄,枣树,杏树,凤阳的梨树,辽东那边的苹果树,樱桃树都要弄一些来。" "好好好,都听你的。"谢青锋宠溺的握住她的手,一脸温柔笑容。 罗莞却依然在数着全国各地出名的果树,忽地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得道:"是了,还有干果,其实也是有很大市场潜力的,例如辽东的松榛,山西的核桃,唐山的板栗……" "好,都答应你,这会儿却不要想这些了,费精神不说,当心你脑子里这些东西把咱们宝宝都给绕晕了。" "怎么可能?咱们这小家伙要是能被我这点儿东西绕晕,将来怎么像他父亲一样文武双全,顶天立地?" "好,我说不过你,去睡觉好吗?这会儿风越发凉了。" "再坐一会儿嘛,让我再想想,还有没有漏了哪里出名的果子。" "不行,去睡觉。" "你这是在命令我?" "不敢,这是请求。" "嗯,这还差不多,好吧,去睡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我做梦就能梦到那些被漏掉的好果子……" 声音渐去渐远。窗外的厚重乌云中,一丝月光乍然迸现,照的轩窻前那对男女相偎而行的背影甜蜜而温馨。 ps 终于完结了,撒花转圈圈。 相比前几本来说,这一篇文算是扑了。但是很高兴还有你们陪我一路走到今天,感动于你们给我的动力和支持,让我能够不被成绩影响太多,想着还有你们在每天追着文,从而认认真真的写完了它。 再多感谢的话不说了,下本继续努力。只是新文恐怕要晚一些发了,大家知道,锦绣后面的内容都是日更三千,就是因为胳膊和手一直在打字的时候有些疼痛,看多了身边写手朋友的职业病,笨酒也不敢等闲视之啊嘤嘤嘤。所以决定这篇文完结后休息一段时间。 不过等新文上传后,咱们争取速度些,上架后尽量保六争九,让大家看个痛快。等我,笨酒爱乃们!!!!!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