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指挥使的小厨娘》作者:映在月光里 文案: 齐映月自小母亲早亡,与父亲相依为命长大,乖巧懂事性情温柔,又同青梅竹马长大的水生定了亲,日子过得安宁和美。 因日子清贫,自小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哪怕是最简单的食材,在她手上也能变成一道道美食。 随处可见落在地上烂掉的苦槠,她能不厌其烦,做出苦槠豆腐苦槠干。 刺梨膏,桂花鲊鱼,高粱杆糖…… 平静的生活,在遇到萧闻之后,人生从此天翻地覆。 她与父亲被强行带到京城,成了他的专属小厨娘。 锦衣卫下属却经常撞见,原本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被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厨娘当成下人使唤。 “茄子干晒好了,快去收回来。” “你力气大,来拉磨吧,我要磨米粉。” “你的刀锋利,拿来切菜正好。” 萧闻:“......” “居然对我颐指气使,我难道自己不知去做吗?” 架空,请勿考据。 按照四季节气而食,美食做法来自地方传统做法与网络。 无穿越重生,救赎美食治愈系甜文。 温柔娇软内心坚定厨娘VS表里不一傲娇锦衣卫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女强 美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齐映月;萧闻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温柔是化骨绵掌 立意:积极生活,与人为善 ​ 第一章 ◎无◎ 同里镇今年的初春,比往年来得要早一些。 不过二月间,花便次第开放,春雨蒙蒙,花瓣上沾满了雨水,落英缤纷。 临河的堤岸边,杏花辛夷花争相斗艳,青石地面上覆着一层或粉色,或白色的花瓣。 杏花娇嫩,掉落后便枯萎了,辛夷花依旧新鲜着,如小船的花瓣里汪着水珠,美是美,只落花不能食用。 齐映月目不斜视越过去,将斗笠带子系紧,仰起头,举起绑着镰刀的长杆,轻微用力一拉,花朵就扑通往下掉。水花溅开,混着花的清香扑在脸上。 春天时吃各种野菜与花,齐昇最喜欢的便是辛夷花。加蛋与面粉裹了,在油锅里一煎,花特有的清新香气,配上甜滋滋的香雪海酒,雅致得连圣人都要驻足夸一夸。 齐家不富裕,齐母早年生病,寻医问药几乎掏空了家底,近些年才稍微存了几个钱。 齐映月已经定亲,待到明年及笄后便会出嫁,齐昇要留着给她置办嫁妆,一个大钱都得算计着花。 煎花费油,整个春天也只能吃上一两回,圣人也不常来夸。 不过齐映月灶间的茶饭做得好,哪怕只是寻常的野菜,同样只滴上几滴香油,她做出来的,也比其他人家的要美味几分。 今日恰逢二月二龙抬头,屋子里用艾熏过之后,还得煎黍面枣糕驱蠹虫。 齐昇身体不大好,每到换季的时候总是会咳嗽生病,晚上睡不踏实,这两天咳嗽刚好了些。不过下雨的时候,他膝盖关节的老毛病又得犯,隐隐酸疼,怕齐映月担心,总是忍着不做声。 齐映月心疼他,干脆到后院摘些辛夷花,一并煎了,齐晟晚上回来,能好好吃盅温热的酒。 齐家在同里镇的最东头,一条清澈的河流绕着后院而过,三间正屋带着东西厢房,后院里种着丁香玉兰等花,也有葱蒜等菜蔬,此刻都长得生机勃勃。 齐映月摘了半筐子辛夷花,又拿了镰刀,去割了小半竹篮马兰头。 推开后院的柴门,沿着青石台阶而下,撩起襦裙,蹲下来将竹篮放进河水中轻晃,仔细一颗颗摘洗干净马兰头,提回灶间,舀了清水泡在盆里。 早先大海碗里泡着豆角干,齐映月按了按,豆角干吸足了水已经舒展开,便端到灶房外边,连着锅等晚上要做的菜一起,从井里摇了水上来,一并清洗干净之后重新端回灶房。 坐在小杌子上,捅开小炉,待鼎锅热了之后,把切好的几片半肥咸肉,放进去慢慢煎。 另一边,齐映月麻利地在大灶上生火,抓了两把米洗净后,放在瓦罐中,加上一层水,只待大灶锅里的水沸腾,再垫上竹篾,把瓦罐放上去蒸饭。 同时,她舀了几勺水倒在大灶旁的罐子里,等煮好饭,罐子里的水也热了,齐昇回家就有热水洗漱。 她做惯了茶饭,顾着两边也游刃有余。鼎锅里的肉煎出了香味,滋啦作响,拿筷子翻了面,等肉煎得起卷,往锅里加了几片老姜,小半勺酱油。 糖贵,她只舍得略微放了些,翻炒之后加水,再把豆角干放进去慢火炖。 蒸饭的大灶,锅盖上冒出阵阵白气,齐映月绕到灶膛后,加了一根柴,把火压得小了些,等灶里的柴燃尽,瓦罐里的饭也能煨熟。 两边的锅都咕咕煮着,齐映月走到台案边,捞起盆里的马兰头,挤干水之后,细细剁碎。 想了想,从柜子里拿出油纸包着的香干,用热水清洗过一遍,切成碎丁与马兰头一并放进青瓷碗中,加香醋香油,盐,一丁点糖拌匀,她不用尝,也知道咸淡适宜。 辛夷花要现煎才好吃,她洗好花瓣滤干,理了理衣衫,走到院子门外张望。 齐昇中了秀才之后,又考取了禀生,每年也能拿些钱粮,留在了镇里的学堂做先生。 学堂在最西边,同里镇虽算富裕,也只有一两条街巷,齐昇从学堂走回家,约莫不过两柱香的功夫。 齐映月等了没多时,便看到齐晟身穿着油衣,头上戴着斗笠的熟悉身影。待得木屐踩在青石上的踢踏声越来越近,她扬起笑脸喊了声:“阿爹。” 齐昇抬眼望来,清瘦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月亮,外面冷又下雨,家去吧,别着了凉。” 月亮是齐映月的小名,平时只有齐昇这般唤她,盼着她能皎洁如新月。 齐映月笑着应了,人却朝齐昇跑了过去,不由分说接过他怀里抱着的包袱:“阿爹,晚上我做圣人赞给阿爹过酒。” 齐昇眉眼都是笑,望着院子屋顶冒出的袅袅炊烟,戏谑地说道:“月亮今天可大方了一回,怎地舍得给阿爹吃酒了?” 平时齐昇吃酒时,齐映月总拿他要吃药拦着。齐昇酒量不好,吃不到两三杯就醉了,醉后的他也不吵不闹,只怔怔坐着发呆。 齐映月知晓他在思念妻子,她也想念阿娘。可齐母已经远去,他们父女还继续活着,她认为活得好,便是对齐母最大的报答。 回到家,齐映月放下包袱,前去灶间给齐昇打了热水,他接过木盆去洗漱,她则手脚麻利,打了个蛋与面粉调成糊。 大灶里的饭已经蒸好,齐映月飞快端起瓦罐,手指有点烫,她在耳朵上捂了捂,回头朝外偷瞄去,幸好齐昇没看见,不禁悄然偷笑。 不然他又会心疼责怪,她总不记得拿帕子垫着些。 去柜子里摸出黄酒坛,舀了些香雪海酒出来,放进热水里温着后,洗净大锅。 转身去灶膛里加了把柴,锅热后加油,等油温合适,放了辛夷花瓣在面糊里裹了,一片片下油锅炸。 花瓣很快在油锅里翻卷,像是重新绽放了一次。香味渐渐飘散,引得齐昇走进灶房,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油锅,转身走去灶后要帮着烧火。 齐昇烧火控制不好火候,帮了她几次忙,不是火大就是火小了。 齐映月抿嘴笑,忙拦住了他:“阿爹歇着吧,我自己来。” 齐昇也笑,站在旁边等着:“好,这火候的事情,真是比写文章还要难,我也不帮倒忙了。” 炸好的辛夷花,齐映月一片片夹起来,在盘里垒成了盛放的花朵。齐昇帮着忙,把酒菜饭一起端到了堂屋八仙桌上。 齐映月吃饭,齐昇吃酒,他小心翼翼倒了一小杯,吃了口酒后满足地眯起眼,再夹了片辛夷花咬了一口。 清甜鲜香在唇间缠绕,齐昇脸上的满足更浓,笑着赞道:“月亮的手艺是愈发好了,比去年又更进了一层,真当便宜了水生那臭小子。” 李水生是齐映月的未婚夫婿,李家在镇上开了间杂货铺子,家中两兄弟,老大已经娶妻生子,管着家里的铺子。李水生则自幼聪明,如今在县学读书,准备今年下场考秀才。 听到齐昇提及李水生,齐映月白皙的脸庞上浮起红晕,嗔怪地道:“阿爹还没吃酒就醉了,提他作甚。” 旋即,齐映月想起自己出嫁后,齐昇孤单单一人,心中着实放不下他,拨动着碗里的饭,食不知味。 齐昇身上有功名,人又长得端正,齐母去世后,媒婆都快踏破了门槛给他说亲,他却通通拒绝了,称自己家贫,不愿意拖累他人。 齐映月却知道,齐昇一是放不下妻子,二是怕她被继母苛待。 碗里突然多了勺豆角炖肉,齐映月愣了下抬起头,齐昇笑着说道:“豆角浸足了肉汁,拌饭最好吃,月亮你向来喜欢,快趁热吃些。” 齐映月忙打起精神,笑着嗯了声。浓油赤酱裹着晶莹的米饭,加上去年秋上晒好的豆角干,她选了嫩豆角,吃起来没有筋,有干豆角特有的味道,又不失鲜豆角的清香。 一口下去,用齐昇的话来形容,就是拿神仙来换都不干。 齐昇连着吃了几片辛夷花瓣,香干马兰头也吃了不少,他戏说道:“月亮手巧,把春天都搬到了饭桌上,吃进了肚子里。这道马兰头香干,鲜掉眉毛,香干丁细小均匀,就跟外面的毛毛细雨一般大小,比学堂里学生们写的大字均匀百倍。我家的月亮就是厉害,不管是读书写字还是做饭,放眼大陈都是顶顶好。李水生那臭小子,真真是便宜了他啊!” 齐映月听到齐昇夸她,又在埋怨李水生,这次没有害羞,噗呲笑了起来。 她见齐昇酒杯里的酒吃完了,拿碗给他盛了饭。他们父女口味相近,把干豆角炖肉,连肉带汁舀了一大勺放在饭里,双手递到了他面前。 齐昇接过饭,加了香干马兰头一起拌了,埋头苦吃,连抱怨李水生都顾不上了。 桌上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齐映月切了小块枣糕留给齐昇当甜点,清洗收拾好碗筷,天色已暗。她点亮灯盏,蓦然想起镰刀忘在了河岸边,反正也没几步,便提了灯盏前去拿回来。 天上依旧飘着细雨,灯盏在黑夜里,只能照亮眼前些许一片,不过齐映月走惯了,就是闭着眼也能摸到河边。她下了台阶刚要去捡镰刀,猛地惊恐瞪大了双眼。 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一动不动趴在石阶上,身下泡在河水里,不知死活。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预收《金笼囚》,文案如下,喜欢的点进作者专栏,点个收藏吧,谢谢。 顾未未出身高贵,又生得玉貌花容,风姿绰约,是京城最尊贵的明珠。 一朝被选为太子妃,只待等到秋天就大婚。 谁知朝堂风云变幻,先皇去世,登基的却是太子皇叔魏王。 国公府轰然倒塌,顾未未亦跌落于尘埃里,被罚没教坊司为女乐。 是夜,顾未未消失无踪。 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却布置得金碧辉煌。 本该高座御座之上的男人,一步步走上前,清隽斯文的脸上,一如即往噙着末温和的笑,轻声呢喃:“未未,这是我给你打造的中宫,你可喜欢?” 顾未未粉面含羞,嘤咛一声,美眸里是嗜血的光:“喜欢呢,我希望你时时刻刻陪伴着我,把你的手切下来,让我枕着睡觉可好?” 阅读指南: 架空,请勿考据。 各种狗血,看似虐,本质甜宠。 假娇软真病娇女主VS假斯文真偏执男主 第二章 ◎无◎ 齐映月惊叫一声,怕得不敢细看,手上的灯盏都差点扔了,跌跌撞撞往回跑。 齐昇在书房里看书,听到动静不对走出屋,齐映月惨白着脸,结结巴巴说道:“阿爹,后面河边......,躺了个男子,不知死活......” 同里镇向来安宁,彼此都是老街坊知根知底,顶多发生些邻里之间的口角,打架斗殴的事情都鲜见。 如今在家后院发生这等大事,齐昇脸色也变了,沉吟之后忙说道:“我去看看,你躲在屋里不要出来。” 齐映月哪能让齐昇一人去冒险,强自稳住精神,跟在他身后一起去了河边。 齐昇见她跟来,也来不及多劝,走到趴着的男子身边伸手一探,微松了口气:“还活着。” 他拿过齐映月手上的灯盏,战战兢兢提着上前一照,石阶上流淌着血水。他暗自咽了口气,试探着轻轻拍了拍男子,等了会男子没有反应,依然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怕是受伤太重,昏迷了过去说不出话来。”齐昇站起身,望着烟雨迷蒙的河岸,周围安静得只有雨水声,空无一人。 “他身上的衣衫料子,得府城里的大官才穿得起。”齐昇神色纠结,不敢再去动他,喃喃说道:“月亮,只怕他身份不一般。” 齐映月颤声问道:“阿爹,那怎么办,不如我们去报官吧。” 镇里的保正都是熟人,媳妇娘家兄弟成亲,全家前去了吃喜酒,来回得有近十里。 齐昇挣扎了片刻,下定决心说道:“如今天气凉,他身受重伤,这般泡在河里,没多时就会没了命。月亮,你提着灯盏,我先把他扶进屋再说。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齐昇以前去州府考试,不幸遇到骡车翻倒,幸亏得路过的好心人搭救了一把,他才捡回一条命。 齐映月知晓他肯定不忍见死不救,她怕归怕,也无法视而不见。 只是,齐映月将灯盏放到堤岸上,“他看上去很高壮,阿爹你一人只怕扶不起来,我来搭把手吧。” 齐昇一咬牙,说道:“好,人命关天,月亮你也别想太多。” 齐映月点点头,齐昇经常教她,德在心,也在迹。满口仁义道德的,不一定就是好人。 两人一起去扶男子,灯盏朦胧昏暗的光照在他低垂的脸上,只看到比雪还要白上几分,线条分明的侧脸,几乎没入鬓角的长眉。 因为他身形高大,两人费尽力气也才挪动了他一点。血腥味愈发浓,齐映月手上温热黏湿,她强忍着颤抖,说道:“阿爹,他腰上有伤,流了好多血。” 齐昇手上也是血,微喘着气:“没法子,等会再给他止血,我们再用些力气。” 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人终于合力将男子从河中拖了上来。他比齐昇还要高上一头,软软倒在了齐映月身上,几乎没将她撞到了河里去。 齐昇赶紧伸手拉住,让男子靠在了自己身上,一起架着他,跌跌撞撞搀扶进了齐昇住的卧房。 男子仰躺在齐昇床上的男子,齐映月终于看清了他的真容。 此刻他依旧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薄唇也闭着。哪怕重伤昏迷,也冷若冰雕,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齐昇胡乱擦了下额头的冷汗,前去箱笼翻了自己的干爽衣衫出来,说道:“月亮,你身上的衣衫都打湿了,先回屋去换一身,我也给他先换身干爽衣衫,然后再去请大夫。” 齐映月应了,先去换了身干爽的衣衫,想了想又去了灶房,烧好水端进屋。 齐昇也换好了男子的衣衫,只是他的衣衫小,男子穿上后,手脚都短了一截,紧绷在身上,看上去些许的滑稽。 齐昇指着男子的腰说道:“其他地方皆是小伤,只腰上的伤口很深,我先前先裹了一下,估摸着止不住血,我得去给他请大夫,月亮你看着他些。” 齐映月闻着屋子里蔓延开来的血腥气,深吸一口气,说道:“阿爹你慢些,我不怕。” 齐昇刚要转身出门,男子猛然睁开双眼,手快如闪电,钳住了站在一旁齐映月的手臂。 齐映月惊叫起来,齐昇忙回头看去,男子的眼里寒光闪动,声音沙哑,却含着不容置疑地威严:“不许去!” 齐昇忙奔过去,抓住男子的手臂试图掰开:“公子,你受伤了,我救了你,现要去给你请大夫,你快放手!” 男子的手松了些,齐映月忙要抽回,他又用了些力气,紧紧抓住了她,双眼如隼般扫过来:“不许去,去了你们得一起死!” 齐昇与齐映月大惊,男子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子,眉眼微皱,喘息一声后问道:“我先前的衣衫在何处?” 齐昇指向床榻边的湿血衫,还未开口,男子已经沉声命令:“衣衫里有个小药瓶,找找可在。” 齐昇忙去翻湿血衫,果真在外衫兜里翻出了个精致的小瓷瓶,男子放开齐映月,抬眼不经意看了她一眼。 双眼狭长,深如春日的雨夜,黑瞳瞳又雾蒙蒙。 齐映月心莫名揪紧,不禁后退了一步。男子没再看她,伸手接过瓷瓶,那只手亦惨白,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扒开药塞倒出几颗药丸,扬手吞了下去。 吃完药,男子又掀起衣衫,齐映月见状忙别开了头,男子不经意望过来,又淡淡收回目光,指着木盆说道:“端过来我洗漱,再拿些干布巾来。” 齐昇顿住,齐映月闻言说道:“我屋子里有。” 匆匆走出屋,回到卧房,齐映月双腿一软,撑住门平息了一会,脑子里依旧一团乱麻。 男子如先前齐昇所言,绝对不是寻常人。受了这般重的伤,只怕仇家也一样厉害,绝对不是他们这种平民百姓能惹得起。 他们父女救了他,真不知是福是祸。 齐映月不敢再想,前去箱笼里拿了干爽布巾,来到齐昇屋子,男子已经擦拭过,木盆里的水都变得通红。 齐映月只看到男子腰间翻转的血肉,她几乎惊呼出声,忙死死咬住嘴唇别开了头。 身后是男子的嗤笑,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之后,齐映月听他说道:“你们出去吧,我要歇息一阵。记住了,若不听我的命令,就得死!” 两人来到正屋,齐昇跌坐在圈椅里,猛地搓了把脸,打起精神说道:“月亮,这件事不简单。你我不要轻举妄动,如常过日子,明天我前去学堂教书,先打听一下镇上的动静再说。” 齐映月轻点头,说道:“我醒得。阿爹,你先住在外面书房,我去给你收拾一下。” 齐昇住的东屋从中间隔开,外面书房里面卧房,他忙说道:“我自己会收拾,卧房里的血衣这些,我也会收好。你回屋去歇着吧,我坐一会就去洗漱歇息。” 齐映月关心了齐昇几句,便去了灶间打水洗漱。 早上齐家吃的饭菜,不过是些酱菜三合面馒头。有时齐映月会给齐昇蒸碗蛋羹,但他舍不得自己吃独食,定要分齐映月一半。 经过了这么一场,齐映月也睡不着,左思右想之后,抓了米洗净放进瓦罐,又打了个蛋搅散倒进去。 点了根柴塞进灶膛,封严瓦罐,仔细埋进火灰堆中。 等到早上起来,揭开盖子,瓦罐里的蛋花粥羹就做好了,撒点碧绿的葱花,些许放点盐,香飘十里。 春雨淅淅沥沥,几乎下了一整夜,到了清晨时终于停歇,天气依旧阴沉着,没有放晴的迹象。 齐映月晚上没睡踏实,早晨与往常那般醒转,起身穿好衣衫去到灶间,舀了水洗漱之后,手脚麻利揉面蒸三合面馒头。 没一阵,齐昇也起了来到灶间,眉眼疲惫,齐映月知晓他也一样没睡好,忙打了热水递过去。 齐昇接过水,勉强露出丝笑意,低声说道:“昨晚那人一夜没有动静,我还以为他没了,晚上忍住了没去看,先前实在忍不住,进屋去看了眼。他醒着倚靠在床头,脸色也好了些,看来是活过来了。” 齐映月说道:“阿爹,昨晚我也想过,人反正已经救了,咱们且只管着救人,其他的事一概不管,一切听天由命吧。世人皆说好人好报,且信一回菩萨。” 齐母以前生病时,齐昇带着齐映月去庙里上过无数次的香,磕过无数次的头,还是没能求回齐母的命。从此以后,父女俩都不再信任何菩萨。 齐昇叹息一声,“亦只能如此,见死不救的话,我们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月亮,你盛些饭食,我给他送进去。” 锅里的三合面馒头蒸好了,虽不是全白面,齐映月不厌其烦将黑面与黄面重新磨细过,又用细筛筛过粗粒,加上留下来的老面揉进去,蒸好之后一样松软香甜。 齐映月比往常多蒸了三个馒头,捡起来放进碟子里,再舀了一碗软糯,上面漂浮着一层米油的蛋花粥,加上几根酱黄瓜,酱茄子,一起放进提篮里。 齐昇提着提篮进屋,拿出饭菜放在床头的小几上。男子没有动,抬头看向他,半晌后静静说道:“去拿清水来,我要洗漱。” 齐映月端着洗漱的热水,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男子的话,她顿了下,无语抬头望天。 真是讲究,脾气又差,臭毛病恁多! 不过,他还是有眼见力,没有嫌弃三合面馒头。 才这般想,齐映月就听他问道:“这个黑不黑黄不黄白不白的东西是什么?” 第三章 ◎无◎ 齐映月端着水走进屋,不卑不亢答道:“是三合面馒头,家中清贫,吃不起全白面馒头,请贵人见谅。” 男子抬眼看来,看着齐映月明显不悦的神情,似乎楞了一下,眼眸中闪现过玩味的神色,淡淡哦了声:“这是三合面馒头?” 齐映月上前放下木盆,说道:“贵人尝一下即可得知。” 男子轻笑一声,没再说话。齐昇上前帮着递水递柳枝,齐映月看不过去,说道:“阿爹我来吧,你先去用饭,还得去学堂呢。” 学堂教书不能耽搁,齐昇还想早些前去,打听一下镇上有无异样,抱拳作揖说道:“小女擅长灶间茶饭,虽不能与贵人家中的厨娘相比,但在镇上是一等一的好。还请公子忍耐些,待身子恢复之后,便能吃到公子惯常吃的山珍海味。” 男子听到齐昇维护女儿,连碰了两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脸色明显难看,接过清水柳枝漱口,倒没再做声。 齐映月昨晚没睡好,气性就大了些。见男子脸色虽有些苍白,精神已经比昨晚好了不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意,气势凛然,又不禁感到后怕。 他跟猛兽般,只要稍微歇息,就能跃起来捕杀猎物,她与齐昇都弱,加起来只怕也不够他塞牙缝。 等男子洗漱完去端木盆,手都开始发抖,差点端不稳掉下去。 男子突然无声无息伸出手,托住了几乎翻到的木盆,眼神嘲讽,毫不客气地说道:“别把水倒在了我身上,你家中清贫,估摸着也没有多余的衣衫拿给我穿,再绷坏一件,我可得又被姑娘责骂。” 齐映月借着男子帮助稳住木盆,松了一口气刚想道谢,听到男子的话,又干脆闭上了嘴。 男子面无表情,可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得意,慢悠悠收回手,拿起筷子,停顿片刻后夹起一只三合面馒头递到嘴边,闻了闻后咬了一小口,愣了下之后吞下去,又再咬了一大口。 齐映月见男子虽然斯文,却三口吃完了三合面馒头,紧紧抿着嘴方没笑出声。 男子埋头苦吃,拿勺子舀了蛋花粥送进嘴里,略微含了片刻,很快吞下去,再夹酱黄瓜与酱茄子分别尝了,神色缓和了许多。 似乎察觉到齐映月的打量,抬头朝她看来,见她在憋笑,脸又板起,下巴微抬说道:“木盆很重,我没罚你在这里端盆站着,退下吧。” 齐映月脸上的笑容更甚,实在忍不下去,轻快地说道:“是,公子慢用,家贫就只做了这些早饭,公子吃完之后就没了。” 说完也不去管他的反应,转身离开。 齐昇用完早饭后去了学堂,齐映月匆匆用完饭,端了盅清水进屋去收拾碗筷,见男子把所有的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微笑不语,将清水递过去,低头收拾碗碟。 男子捧着清水漱口,意外地打量了她几眼,等她收拾完后问道:“我换下来的衣衫在何处?” 昨晚齐昇将他的湿血衫卷起来藏在了柴房里,齐映月如实答了:“公子请见谅,衣衫虽然贵重,只怕人寻了来,见到衣衫没法解释,便未帮公子清洗。” 男子皱眉,说道:“既然知晓见到衣衫无法解释,就该烧毁,藏着做甚?” 齐映月愣住,他这么大的一个活人,又受了重伤,若仇人寻来,他又该往何处躲藏? 男子淡淡瞥了她一眼,说道:“你无需多想,更无需你帮我洗衣,去烧毁即可。” 齐映月胡乱应了声,忧心忡忡收拾好碗碟走出去,前去柴房翻出血衫,顾不得其他,将衣衫塞进灶膛,加了干柴一并点燃烧了。 平时齐映月在家中,除了做针线做饭打理院子里的花草菜蔬之外,闲暇时也读书习字。 外面天气阴沉,风呼呼刮着,吹得人骨头缝都发寒,齐映月没出门,在屋子里坐着绣嫁衣。 到底心中忐忑不安,拿着针线坐了半晌,也没绣几针。 快到午饭时分,齐昇要从学堂回家吃饭,齐映月收起针线,起身前去做午饭。 中午的饭食也吃得简单,齐映月顶着寒风跑出门,哆嗦着去后院摘了些蒜苗与青菜回灶房,舀了面准备做汤饼。 白面贵,平时家中吃的面食都是三合面,黑面多白面少。她照常舀了一勺黑面,想了想又倒了些回去,多加了些白面。 将面揉得光滑,切了些咸肉丁下锅煸炒,待肉的油煸炒出来散发着香气,下蒜苗进锅一起翻炒,快起锅时加些许的糖,盛在碗里。 锅里加清水煮开,略加些盐下去,手下翻飞,把面团扯成均匀的薄片,煮熟之后舀在大瓷碗中。 随后把青菜下锅烫熟,夹起来放在面上,加炒好的咸肉丁,几滴香油,醋,一碗热乎乎又喷香的汤饼便做好了。 齐昇一身寒气,搓着手走进灶房,深深吸了口气,说道:“真香,这个天气吃碗汤饼下去,五脏六腑都得夸。” 不是圣人夸,就是各种夸,齐映月听多了,还是被逗得笑起来,舀了水给他洗漱,低声问道:“阿爹,外面可有什么动静?” 齐昇洗着手,也压低声音说道:“我也不敢太过明显打听,只瞧着所有的人都没什么异样,也无人谈论此事,他应该不在同里镇受伤,只怕是他受了伤跌落河中,从上游飘了下来,恰好在咱们家后院。唉,真是命大啊。” 齐映月朝正屋望了一眼,担忧地说道:“先前他让我把湿血衫烧掉了,肯定是怕仇家前来发现。可他这么大的一个人,怎么藏得住?” 齐昇擦干手,跟着愁眉苦脸一阵,说道:“没法子,也不能把他赶出去。他先前受那么重的伤都活了下来,要是赶出去他没事,依着他的性子,肯定要找咱们麻烦,我们就费些饭食养着他吧。他是贵人,在我们家也住不惯,等稍微好些之后,定会自行离开。若是仇人来寻,也是先找他,他都不担心,我们也不用害怕。” 齐映月一想也是,心里松快了不少。齐昇又说道:“我寻思着,也不用寻保正去报官了,既然他没有说,就是不相信官府,我们也不用节外生枝。你已经与李水生定亲,家中藏了这么一个男子,我们虽说问心无愧,总有些嘴碎的婆子爱说闲话。李水生又要考学,若是考中了秀才,不知多少人会眼红你的亲事。” 李水生长得俊秀,人又聪明,当初说亲时,媒婆快把李家门槛踏破了,最后与齐映月定亲时,就有许多酸话传出来。 齐映月神色黯淡一瞬,李水生以前在学堂读书,齐昇是他的先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想起他的温柔体贴,她又振奋起精神,说道:“阿爹你先吃吧,我把汤饼给他送进去。” 齐昇说道:“我去送吧,他脾气不大好,省得月亮你受委屈。” 齐映月也不想见到他,打了水与汤饼递给齐昇,他端着前去了卧房。 等了好一阵,齐昇都没有回来,齐映月猜他又在为难齐昇,忙赶着前去了卧房。 到了外面的书房,齐映月听到卧房里传来齐昇略带怒气的声音,赶紧加快脚步走进屋,顿时愣在那里。 男子气定神闲在吃着汤饼,见她进门望了过来,手上微顿,吃得慢了些。 齐昇拿着书,气得胡子眉毛直竖,指着上面的字拍得哗哗响:“这样的字,你敢说形韵皆不佳?” 齐映月哭笑不得,齐昇最喜欢书法,平时最喜欢大陈名家萧简的字,断然不许人说萧简的半分不好。她明白缘由,忙上前劝道:“阿爹,汤饼冷了不好吃,先去吃饭吧。” 齐昇冷哼一声,收起字帖一甩衣袖:“真是不知所谓!” 男子抬眉,慢悠悠说道:“字好不好且不谈,字写得好有何用,还不是照样冤死了。” 萧家是百年世家,萧简官至内阁阁老,后来被指与外敌勾结,萧家被抄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百年大家轰然倒塌。 齐昇愣了下,朝政大事不是他能妄议,暗自叹息着,摇摇头走了出去。 齐映月看了男子一眼,恰与他平静的眼神对上,不禁呆了呆,转开头跟着走出屋。 吃完汤饼,齐昇前去了学堂,齐映月前去屋子收拾碗筷。 男子将一大海碗汤饼吃得汤都不剩,她递上清水,他接过去漱完口,说道:“以后不要加醋,我不喜吃酸。” 不喜欢吃还差点把碗都舔干净?齐映月心中腹诽,却到底没有说什么。 男子似乎看穿了她,嗤笑一声说道:“你家贫,我若不吃的话,你也做不出来其他的饭菜。” 齐映月听得冒火,闷声不响去夺他手上的水盅,他没放开。 她气得瞪眼,他朝她微微一笑,然后松开了手:“气性还挺大。我看过你阿爹的字,写得着实不好,既然在你们家里吃住,我可以指点他一二。” 齐映月气得脱口而出道:“阿爹的字写得好不好,是阿爹的事情,不劳公子关心。公子不是在我家吃住,是白吃白住,应该谈不上指点,只能说是报答。” 男子意味深长看着她:“表面温婉,实凶悍。不过凶姑娘,你可否先去问过你阿爹的想法后,再说大话?” 齐昇向来喜欢书法,若是眼前狂妄的人真写得一手好字,同里镇毕竟小地方,也找不出好先生,齐昇错过了实在可惜。 齐映月怔了怔,耷拉着脑袋端起碗筷走了出去。 清洗完收拾完,齐映月走出灶房,刚准备回屋,院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脸色大变,还来不及反应,砰地一声,院门被踢开,一群黑衣人凶神恶煞冲了进来。 第四章 ◎无◎ 黑衣人也不说话,杀气腾腾往屋里冲去,吆喝着开始翻箱倒柜。 首领模样的中年男子,长着酒糟鹰钩鼻,背着手站在院子中,眼神阴鸷,警惕地四下扫视。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瑟瑟发抖的齐映月身上,惊愕片刻之后,从上到下打量过去,缓缓笑了。 齐映月见这人群跑去屋里去翻找,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齐家就这么几间屋子,并无能藏身之处,那人又受伤卧床不起,一进去就能找到。 被这群人抓住之后,他能不能活端看命,齐映月已经帮不了他,她担忧的是,他们父女可否安然无恙。 屋子里箱笼翻倒的声音传出来,看来这群人仍在寻找,齐映月不由得发呆,那人去了何处,怎地还没被找到? 恍然回过神,看到中年男子嘴角的拧笑,只感到像是被冰冷的毒蛇缠上,黏腻又恶心,连连后退了两步。 中年男子笑着说道:“姑娘别怕,我们在追查杀人行凶的恶徒,你只需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便好。” 齐映月慌乱地点点头,中年男人满意地笑起来,背着手斜乜着她,绕着她转了一圈问道:“姑娘在镇里,最近可有见到眼生的人?” 齐映月飞快摇头,“小女子极少出门,没有见着眼生之人。” 中年男子桀桀冷笑,沉声说道:“姑娘,你可知道若是说了谎,姑娘这如花似玉的脸蛋,就得.....” 他伸手欲抚摸齐映月的脸,她怕得惊恐后退。中年男子也没追上来,只阴森森地摩挲着指尖,一字一顿说道:“一层层剥开你的皮,只剩下血淋淋的黑洞。” 齐映月浑身不住簌簌发抖,中年男子得意地欣赏了一阵,继续再问道:“姑娘可有见到眼生之人,或者附近有什么异样?” 这时搜索的黑衣人空手纷纷走出来,齐映月努力稳住心神,颤声说道:“没有。” 一个黑衣人上前低声说了几句,中年男子脸色霎时难看,叫了声晦气,手抬起一挥,黑衣人听令,围着中年男子一并往外走。 齐映月双腿一软,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风吹过冷得快失去知觉。 刚要松口气,走到门边的中年男子蓦地回头看来,齐映月好比又被毒蛇缠上,几欲作呕。 所幸中年男子很快回过头,与黑衣人扬长而去。 齐映月怔怔站了一会,拖着沉重的双腿去关上院门,又紧张地奔回屋。 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她顾不上这些,来到齐昇卧房里,屋子里空无一人。 齐映月转身跑出去,连柴房都找过,仍旧见不到男子的身影。她定神思索之后,连忙往后院奔去,后院的门敞开着,一眼望去,河水缓缓流淌,平静如昔。 突然,哗啦一声,河面上冒出一个人头,吐掉嘴中的麦秸秆,惨白着脸朝她抬眉问:“你在找我?” 齐映月呆呆看着他,一时忘了回答,男子嗤笑一声,自己爬上了堤岸。 本来紧绷的衣衫,此时贴在修长的身上,肌肉贲张隐含着无尽的力量。 雪白的面孔,乌黑的湿发,晃晃悠悠走过,石阶上留下一串串血红的脚印,看上去像是地狱里来的艳鬼。 齐映月不敢多看,指着地上的脚印,呐呐地道:“你的伤口又流血了。” 男子捂着腰,闷声不响往屋子里走,到了院门边终于撑不住,倚靠在门上,懒洋洋说道:“休说废话,还不来扶着我些。” 齐映月张嘴想回击,瞧着他几乎摇摇欲坠的模样,又忍了。 她走上前,男子手搭在她的肩,顿时全身一抖,冷得仿佛掉进了冰窟。 男子又低声笑,齐映月当没听见,搀扶着他跌跌撞撞回到屋内。 男子眼神在地上掠过,齐映月顿觉又冷了几分,咬紧牙关将男子扶到床上,翻出齐昇的衣衫与干净布巾递给他:“你先换一身,重新包扎伤口,在床上躺着吧,我去给你熬些药汤。” 男子抬眼望去,接过衣衫布巾,终是只嗯了声。 齐映月前去灶间煮好驱寒的药汤端进屋,男子已经换过衣衫,裹着被褥斜倚在床头,惨白的脸上浮起些红晕,呼吸急促,闭着眼睛不住发抖。 齐映月吓了一跳,顾不得其他走上前,手抚上他的额头,不禁小声惊叫。 不过短短功夫,他已经起了高热。可外面还有找他的仇家,估计整个同里镇都被掘地三尺,她也不能去请大夫。 齐映月感到左右为难,慢慢缩回手,男子不满地嘟囔一声,似乎贪恋着她手上的凉意,依依不舍跟着追了上来,将额头放进了她手心中。 手心一阵热痒酥麻,齐映月下意识想收回手,看着男子舒展开的眉眼,轻声舒适喟叹,又不忍再动。 过了一阵,男子睁开了眼,微动了下身子,眼神迷茫看过来。 齐映月顿时窘迫,慌忙收回手,转身去拿药汤递过去:“喝些先驱驱寒,等外面平息了,才能去请大夫。” 男子沉默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齐映月接过空碗,递给了温水给他漱口,说道:“你先歇息一阵。” “他们估计还会再回来。”男子哑声说,齐映月惊恐地抬起头看去,他神色倒平静:“若是再来,我会自己藏好,你不用管我,只护好自己。不过,你阿爹的干爽衣衫都被我穿了,我可以多指......”他话锋一转,把指点改成了报答。 齐映月无语望着他,都这样了,亏他还能说笑。没再理会他,转身开始收拾屋子。 男子靠在床头,眼神一直停留在安静忙碌的身影上。 收拾好卧房,齐映月转身看去,男子已经闭上了眼睛在歇息,她放轻手脚走出卧房,开始动手收拾书房。 收拾到一半,外面又传来一阵响动。齐映月大骇,转头朝卧房望了一眼,压低声音提醒:“他们又回来了,快跑!” 说完,匆忙走出去打开院门。果真,先前来过的中年男子,身边跟着个黑衣人,重新站在了门前。 中年男子眼神兴味,在她身上打转,侧身跨进院子,轻佻地笑道:“姑娘,我又回来了。” 齐映月紧张地后退,黑衣人上前,砰一声关上了院门。她回过神,慌忙往门边扑去想要逃。 中年男子的手如铁钳,扯着她的手臂往后一拖,阴沉沉说道:“姑娘别怕啊,跟着我走,保管姑娘以后吃香喝辣,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齐映月惊声尖叫挣扎,哪里是中年男子的对手,被他拽着往屋内走:“姑娘性子真烈,我就喜欢姑娘这样,没想到乡下地方,还有姑娘这般的可人儿。” 黑衣人紧跟在中年男子身后,贪婪的眼神在齐映月身上打转。到了正屋门边,她拼尽全力抓住门框,抬腿用力朝中年男子□□踢去。 中年男子没防备,被齐映月一脚踢得惨叫连连,弯腰捂住打转。 黑衣人顿时怒了,啐了一口,抬手用力朝齐映月挥来:“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齐映月躲避不及,眼见手要挥到脸上,只得绝望地闭上了眼。 噗地一声,巴掌没有落到脸上,只一阵温热。齐映月呆住,刚要睁开眼,听到沙哑的声音低声命令道:“不许看!” ◎最新评论: 【哇偶】 【估计一脸血啊……】 【今天好短啊】 -完- 第五章 ◎无◎ 喊到一半戛然而止的惨叫声,被掐住喉咙的漏气声,重物砸下的响声。 寒风吹来,像是有血雨扑在脸上,血腥气浓得散不开。 齐映月死命咬着牙,咯咯打颤,却听话的没有睁开眼,耳朵却更灵敏。每一丝声音,清晰可闻。 男子压抑的几声喘息之后,轻笑出声:“借我靠一靠啊,一会就好。” 冰凉的身躯靠了过来,齐映月就是不看他,也能想到他嘴角带着戏谑,惨白的脸没有血色,却依旧骄傲。 过了一小会,也许很久,齐映月已说不清楚。男子站直了身体,习惯性下令:“他们等不到人回去,会很快找来,我守在这里,你回屋去吧。逃是逃不了的,如果我活着,你们能活,如果我死了.....” 他语气惆怅,带着无尽的遗憾:“你们也逃不过,所以,我会尽量不死。” 齐映月再也忍不住,猛然睁开了眼。地上躺着中年男子与黑衣人两具尸身,青石地面上,蔓延着大团的血迹。 男子脸色白得发青,只脸颊两团不正常的红,眼眶也通红充血,腰部衣衫濡湿,发梢有血滴下来,脸上的惋惜来不及散去,妖冶又诡异。 男子见她不听话,长眉微皱:“快进去,你虽是凶姑娘,这般血腥的场景,还是少看为好。” 齐映月拼命屏住呼吸,转身跑向灶房,拖了磨得锋利的菜刀与剔骨刀跑到大门边,垫了垫手上的刀,将剔骨刀递了过去。 男子神色意外,接过剔骨刀,好整以暇打量着齐映月。 齐映月眼神坚定,本来白皙秀丽的脸庞,神色肃然,温婉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双手调整着刀柄,也不看男子,只死死盯着大门。 “你说过,如果你死了,我与阿爹也活不了,我不问你究竟发生了何事,也不问你来路,只拜托你不要死。我也不想死,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就只能别人死,我们要活下去。我用惯了菜刀,能砍一刀是一刀,不能什么都不做等死。” 话虽如此,平时杀鸡都由齐昇动手,更何况杀人,齐映月双手抖如筛糠,几乎连刀都握不稳。 男子垂下眼眸,修长的手搭在了齐映月手腕上,些许用力一握。 齐映月抬眸看去,男子朝她微点头,难得鼓励地朝她笑,她奇异般平静下来,转过头,摆好姿势盯住了大门。 男子又笑,将她拉到了身后:“别碍事,到后面去。” 齐映月瞪着他高大的背影,仿佛身后长了眼睛般,他说道:“不许在背后骂人啊。” 虽说在警告,语气却没什么威慑力,齐映月不怕他,因为他们现在是并肩战斗的同伴。 风呼呼刮着,吹得头顶的乌云翻卷。齐映月全神贯注盯着大门,伸长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已经感觉不到半点冷。 男子不经意回头望了她一眼,脚步微移,往风吹来的方向挡了挡。 等了约小半个时辰,四下除了风,依旧安静如昔。 男子猛地撑住门,痛苦闷哼几声,转头朝齐映月哑声说道:“应当没事了,你进去,这里我来收拾清理。” 齐映月仿若未闻,一动不动站着。 男子迟疑地看着她片刻,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齐映月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头埋在双腿里,肩膀耸动无声哭泣。 男子神色复杂看着她,难得手足无措:“你杀人都不怕,现在没事了,你哭什么?” 齐映月这两天受的委屈担忧害怕,一下爆发,抬起头红着眼冲他说道:“你懂什么?我与阿爹好好过着自己的日子,就是因为好心救了你,差点连命都没了。家里就只有两把刀,要是拿来杀了人,哪还能用来切菜!” 男子万万没想到,齐映月舍不得两把刀。他瞠目结舌看着她,无语至极。 见到男子被她说得哑口无言,齐映月又哭过一场,全身舒畅了许多,她站起身,伸手说道:“刀还给我!” 男子默默将剔骨刀递过去,齐映月接过来,斜了他一眼:“没有刀,你就喝白水吧!” 男子偏开头,忍笑没有说话。齐映月发泄完,看着地上的尸身,脸上又浮起了忧色:“他们怎么办?” “扔了。”男子轻描淡写说了,见齐映月瞪圆的双眼,补充了一句:“你想要给他们办丧事厚葬的话,我也不反对。” 齐映月板起脸,气咻咻回了灶房。看着屋里被翻得乱糟糟的柜子,打碎的碗碟,她靠在灶台上,瞬间冷静了下来。 男子身手了得,又坚韧得如悬崖峭壁的青松。以着他的本事,在中年男子第二次回来时,完全可以躲开。 他们萍水相逢,虽说是她救了他,事情都是因为他而起,如若他被镇里别家搭救了,他们一样会闯进每家来搜。中年男子对她起了歹意,照样不会放过她。 他身上的伤还在流血,却留下来救了她。说起来,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两两相抵,谁也不欠谁。 男子腰间的那团深色血印,他好几次快撑不住虚弱的模样,在齐映月眼前不断浮现。 外面院子一阵窸窣声,齐映月没有出去看,她飞快收拾了下,洗锅加水点火,熬了碗浓浓的驱寒药汤。 打了热水,再灌了个汤婆子,一并装好走出灶间,瞄了眼大门口,男子不在,两具尸身也已经不见了。 进去卧房,男子躺在床上,裹着被褥仰躺着,看上去好似没了声息。 她吓得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上前伸手往他鼻下一探,微热的呼吸传到手上,她不禁长长松了口气。 男子已经睁开眼,不悦盯着她,哼了一声。 齐映月当没听见,把汤婆子放在他手边:“你流了不少血,家里没有多的被褥,放着能暖和不少。” 男子嫌弃地看着汤婆子:“又不是七老八十,哪用得着这玩意!” 齐映月不理会他,转身去将布巾在热水里拧了,走回床边递过去,汤婆子已不在原处。她顿了下,淡然收回了目光。 男子垂下眼帘,接过热布巾擦拭了手脸。齐映月拿了干爽的衣衫出来,说道:“阿爹就剩下这么一套衣衫了,先前你染上血的衣衫还没有清洗,如果这套衣衫再弄脏,你就只能忍着了,我家贫,没银子去做新衣衫。” 说完,她没管男子的反应,走到了外面书房。卧房里先是安静,一会后传来了些许的响动。 齐映月暗自摇摇头,收拾起先前收到一半的纸笔,等卧房动静停下来,她走了进去,拿了药汤递给他:“喝一点。” 男子盯着碗一阵,最终接过去一口气喝完,把碗递给齐映月,面不改色说道:“我饿了,晚上我要吃饭,不要粥,也不要汤饼。” 齐映月看着他不客气颐气指使的模样,狠狠斜了他一眼:“没有,我做什么你吃什么,镇上有酒楼,你要点菜,就去酒楼点。” 男子气定神闲看着她,慢悠悠说道:“吃饱了伤才好得快,要是我伤不好,就只能住在你家里不走了。” 齐映月恨不得马上送走这个烫手山芋,她忍着怒气,收拾好碗盆走出屋,琢磨着做什么饭菜,让这个爷吃了养伤,早养好早离开。 李长生就在龙抬头左右考县试,考完之后就要回镇上,要是他见到家中有陌生男子,定会有想法。 左思右想之后,齐映月走到后院笼子边,抓起养了两年不再生蛋的老母鸡。 天色已不早,等齐昇回来杀已经来不及,她略微沉吟,捆了老母鸡扔在灶间,走到卧房,男子睁开眼看了过来。 齐映月不由自主挺起了脊背,问道:“你可能动?” 男子抬眉,问道:“什么事?” 齐映月说道:“如果你能动的话,你来杀鸡。” 男子拉下脸,难以置信地道:“你竟敢使唤我?” 齐映月鼓起勇气,板着脸说道:“不是使唤,炖鸡汤给你养伤,都是为了你好。” 男子冷着脸,嗤笑着说道:“胆子够大啊!既然这么大的胆子,连杀鸡都不敢?” 齐映月见他浑身寒气四散,先前的那点勇气又散了,干巴巴说道:“那算了,你好生歇着吧。” 男子哼了一声,“站住。” 齐映月深吸气,转身看去,男子掀开了被褥,将汤婆子拿了出来:“不热了,你去换些热水。” 接过汤婆子,男子下床趿拉着鞋子往外走,见齐映月还呆站着,不耐烦地说道:“走啊,鸡在何处?你不会还要我去抓□□?” 齐映月忙忍笑跟上前:“鸡已经抓好了,不会让你抓。” 男子阴阳怪气地说道:“那我得多谢你的体贴。” 齐映月回道:“我怕你抓了下蛋的母鸡。” 男子回头看来,齐映月飞快后退一步,他嘴角上扬,回头抱紧手臂,催促道:“快些,外面冷死人。” 齐映月不做声,两人来到灶房,男子看到地上的母鸡,抓起来拉起鸡头,拿刀一抹,鸡脖子被他割断了。 鸡血洒了一地,鸡扑腾几下,溅了男子一身。 齐映月脸色木然,抓紧手上来不及递过去接血的碗,已经没了生气的力气。 “这菜刀磨得真够锋利。”男子扔掉鸡,看了看菜刀的刀锋,又低头看着身上的衣衫,嫌弃地说道:“又脏了。” 齐映月面无表情说道:“先前我说过,家里穷,这是最后一套衣衫,你就在床上躺着,要出门的话,只能裹着被褥了。” 男子扔下刀,在木盆里胡乱洗了手,一言不发黑着脸离开。 齐映月在背后故意喃喃细语:“算了,鸡还是明天炖吧,还得收拾一地的鸡血,实在来不及了,晚上就吃清粥酱菜。” 男子的脚步,走得愈发快。齐映月看着他生气的背影,难得轻松愉快地笑了。 ◎最新评论: 【好真实的穷哈哈哈哈哈衣服都没得穿了】 【大大加油】 【加油】 【往小树坑里浇营养液,会长出参天大树吗?】 【杀鸡用牛刀,哈哈哈哈哈】 【太太,97.1%处的“让我去抓[鸡|吧]”被和谐了】 -完- 第六章 ◎无◎ 嘴上虽说着气话,齐映月打扫干净灶间的地之后,马上烧水腿掉鸡毛,开腹破肚好,舀了温水在盆中浸泡。 等血水泡出来,炖出来的鸡没有腥气,鸡汤也会更加清亮。 平时惯做的事情,今天齐映月越做越恶心,撑着灶台,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吐又吐不出来,直冲得眼泪汪汪。 擦拭干眼泪,齐映月缓和了一阵,拿上镰刀篮子去了后院。 除了炖鸡汤,春天的韭菜正新鲜,再做个韭菜煎蛋,烫点鸡汤青菜,对于平时的齐家来说,晚饭已经算是难得丰盛了。 去地里割了些韭菜,本来想去后院河边清理,齐映月走到门边,又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先前在河边遇到男子,差点连命都没了,对自小长大的河边,打心底发怵。 还有那两具尸身,不知男子弄去了何处,齐映月不敢再深想。 齐母去世之后,她就学着当家理事,以前她被父母捧在手心呵护,只一夜之间就懂了事。 哭泣害怕无用,该来的事情依旧会来。 齐映月猛地拉开院门,目不斜视蹭蹭蹭下了台阶,清水河缓缓流淌,除了风过吹起阵阵涟漪,周围安宁如昔。 蹲在河边仔细清理完韭菜,清洗之后提着篮子回了灶房,盆中泡着母鸡的水已经变得淡红。 她闭眼深深吸气,端着木盆来到灶房外,摇了井水上来,换洗了好几次,直到水变清后端回灶房。 升起小炉子,将整鸡放进瓦罐里,挽了葱结,加了姜片,些许的黄酒,几颗红枣,放在炉子上开始炖鸡汤。 没一会,齐昇就从学堂匆匆回了家,见到屋顶冒出的袅袅炊烟,方放了一半的心。 齐映月听到动静,顿时又紧张起来,赶紧从灶房走出去,见到是齐昇,忙迎上前唤了声阿爹。 齐昇朝正屋看了一眼,与齐映月回到灶房,急着说道:“镇上已传开了,都在悄然议论纷纷,说是闹出了匪徒,很多黑衣人登门入户家家找。后来不知为何,那些黑衣人又不见了。学堂里的先生们都人心惶惶,也无心授课,赶紧让学生们回去,自己也回了家,我也连忙赶了回来。月亮,家里可有事,那些人前来搜过没有?” 齐映月也没有隐瞒,将前后发生的事情仔细说了,齐昇听得脸色变幻不停,最后双腿发软,无力跌坐在小杌子上,抹了把脸,手心上,满手的泪。 “月亮。”齐昇哽咽了声,“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哪有脸去见你阿娘。都是阿爹不好,就不该沾手这件事。” 齐映月见齐昇难过,原本的害怕与委屈,一下又烟消云散,赶着安慰他道:“阿爹,我没事,如今不是好好的在这里。都说好人有好报,阿爹行善事救人,我才得老天保佑。” 齐昇深深叹息,说道:“真说起来,也得靠着那人救了你。不过,我回来时,大门边干干净净,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将尸身弄去了何处?” 齐映月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也不敢多过问,这种事情知晓得越少越好。只盼着他早些养好伤离开,咱们也能安静过日子。” 齐昇跟着附和道:“月亮说得对,掉脑袋的事情得少打听。先前我从学堂里回来时,路过李家的铺子,遇到亲家李阿大就说了几句话。他神色也不大好,李家铺子没事,那些人没有进去搜过,李阿大也无心做买卖赶着在关门。说是担心李水生,他考完县考从县里回来,怕路上遇到匪徒,要与家中老大一起去县里接。” 齐映月明白齐昇话里的意思,李水生回到同里镇,肯定会上门来看望齐昇这个先生,顺便见她。 齐家就这么几间屋子,那么大活人藏在家中,黑衣人搜不到,李水生心细,又对齐家熟悉,说不定会被他发现。 若是传出去,风言风语是一回事,镇上的人还会怪罪他们引来了外人,惹得镇上的人担惊受怕。 齐映月勉强打起精神,安慰着自己,同时也是安慰齐昇:“阿爹,那么多人都没有找到他,水生哥哥也看不出什么。” 现今也没有什么法子,齐昇只得走一步算一步。瓦罐里鸡汤开了,咕咚咕咚扑腾,飘散出阵阵的香气。 他深吸了口气,说道:“月亮晚上又做好吃的了,阿爹得好生吃两杯压压惊。” 齐映月笑了起来,也没再反对,爽快地说道:“好,我把不再下蛋的老母鸡炖了,阿爹吃上两杯酒,晚上也能睡个好觉。” 齐昇站起身,说道:“他救了你,我顺带去道个谢,不管事情起因如何,咱们礼数周全,做到该做的事情,也省得人挑刺。” 齐映月尴尬不已,齐昇不愿意得罪贵人,但她憋不住气,好似已经得罪了他很多次。 齐昇走到灶房边,突然回过身,惊讶地问道:“月亮,你敢杀鸡了?” 只听到一道声音不咸不淡地道:“她不敢,只敢使唤我,鸡是我杀的。鸡汤炖好没有,我饿了。” 齐昇回过头,齐映月也跟着抬眼看去,男子裹着被褥站在灶房外,光着脚趿拉着青布鞋,他脚比齐昇的长,脚后跟露在了外面。 被褥短,露出一段雪白,肌肉分明的小腿。乌发用一段树枝挽在头顶,神色明显不耐烦,看上去既滑稽,又有股说不出的气度。 齐昇一时无言,齐映月看不下去,不禁偏开了头。 男子一手抓紧被褥,一手伸出来,摊开手掌,雪白的掌心里面,赫然躺着根碧绿的玉簪。 齐昇与齐映月对视一眼,皆神色复杂。 男子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朝齐映月抬起下巴,傲然说道:“这根玉簪值不少银子,你拿去当掉,给我买几身衣衫回来,剩下就留着吧,我不会在你家吃白食。” 齐映月默然一瞬,说道:“既然公子能走动,不如把这根玉簪拿去当了做盘缠,早些家去吧。” 男子手停留在那里,脸色一下变了,不由分说上前两步,将玉簪子塞进了齐昇手中。 随即,男子痛苦地弯下腰,摇摇晃晃似乎站立不稳,闷声呼痛:“先前杀鸡用了力气,牵动了伤口,我得回去歇着,快些把饭做好送来!” 第七章 ◎无◎ 齐映月与齐昇都看出了男子故意找借口不想离开,两人面面相觑,齐昇盯着手上的玉簪,只感到烫手,愁眉苦脸说道:“这簪子可值不少银子,只有拿到府城的大当铺去才能出手。可这东西一拿出去,若是被他仇家顺藤摸瓜找来怎么办?” 饶是齐映月性子再好,也烦躁不已,忍气说道:“他肯定早想到了,既然他都不怕,我们也无需替他担心。” 齐昇还是忧心忡忡,微叹一声,说道:“我们也不占他这点便宜,省得他说嘴,等下我拿去还给他。明天恰好我旬休,就拿几个大钱出来,去县城给他买两身衣衫,我的衣衫他穿上太短小,一个大男人裹着被褥衣衫不整,总不是法子。” 想到男子先前的模样,齐映月也觉得好笑。她也不是贪心之人,应了一声之后,想起杀鸡出了力的人在吵着要饭吃,又赶忙去灶间做饭。 男子身形高大又饿了,齐映月比以前父女俩两人吃饭时,多加了一倍的米,淘洗干净加了水,放在大锅里去蒸。 把切好的韭菜放进搅散的蛋里面,略微加些盐后搅匀,等锅中的米饭蒸好之后,洗锅热油下蛋,耐心地煎了一盘金黄碧绿相间的蛋。 青菜在水中断生,捞起来后舀了鸡汤进去煮一会,加适量的盐,盛到青瓷碗里,上面撒上葱花。 老母鸡已经炖好,鸡汤清亮,鸡肉酥烂,用筷子夹着就能分开。 齐映月给男子舀了一碗鸡汤,扯了一只鸡腿与鸡肉放在里面,撒上几颗葱花。 看着碗里的鸡汤与肉,她现在后悔扔掉了鸡头,否则鸡头非给他不可。 虽只有三道菜,荤素搭配适宜,养伤的病人吃起来不会油腻,又可口滋补,色香味俱全。 拿碗碟分了一小半韭菜煎蛋,鸡汤煮青菜,加上满满的一大碗米饭,连着鸡汤鸡肉放进篮子里提到正屋,齐昇满面红光,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他上前打量着饭菜,闭上眼享受地深吸几口气,吞咽下口水,笑呵呵接过篮子,说道:“我来我来,我给贵人送进去。” 齐映月愣了一下,齐昇突然这般兴奋,使得她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贵人在指点我写字,以前我自己学,总是不得章法,得他随口一指点,顿时茅塞顿开。” 齐昇眉飞色舞说道:“吃完饭后正好写大字消食,月亮你快去吃饭吧,我随后就来,天气冷,饭菜凉了吃不好。” 原来如此,看来他不是在吹嘘,有真才实学,能让齐昇忘了他先前对萧简的大不敬,转成了虚心向他请教学习。 幸好先前没有一口拒绝,齐映月暗自吐了吐舌头,回到灶间摆好碗筷,齐昇很快端着只碗回来了。 齐映月见碗里面放着的鸡肉,不禁顿了下,齐昇把碗递她,微笑着说道:“贵人说不喜吃鸡腿鸡肉,只喝些汤就够了,不过下次杀鸡的时候,他依旧会帮忙。” 真是小心眼! 齐映月暗自腹诽了一句,见齐昇夹了不少的青菜与韭菜煎蛋放在碗里,瞠目结舌问道:“阿爹,他这么快就吃完了?” 齐昇说道:“还剩下一些,贵人好似很喜欢吃韭菜煎蛋,只两口就吃掉了一半,青菜也吃了不少。这么大一只鸡,我们两人吃足够,就多分一些菜给贵人。” 齐映月眼角抽了抽没做声,由着齐昇端了碗进屋。不一会,他又端着空碗回到了灶房,说道:“贵人说还要碗米饭,再加一碗鸡汤,不要放葱花。” 饭桶还这般挑剔! 齐映月气鼓鼓盛了碗米饭递给齐昇,瓦罐里的米饭只剩下了一小半,小心眼叮嘱道:“阿爹你快些回来吃饭,他已经吃得差不多,再要什么等一会也没事。” 她只装了小半碗饭,剩下的全部留给了齐昇,拿了香雪海酒出来,倒了小半碗。 齐昇这次回到灶间,男子没再提出要求,他也能坐下来好好吃饭了,先是喝了口鸡汤,再吃口酒,满足地长叹:“又暖又香甜的鸡汤下肚,全身都跟着暖和起来,月亮炖的鸡汤,真是神仙闻到了都要驻足。” 齐映月笑得眉眼弯弯,说道:“既然神仙都喜欢,阿爹你也多吃些。” 平时齐映月喜欢吃鸡翅,齐昇把鸡翅给她,自己吃起了鸡腿,配上香气扑鼻的韭菜煎蛋,连着这两天的惊恐害怕都暂时忘到一旁。 这时,大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阿月可在家?” 齐映月怔住,齐昇也听出了外面是李水生的阿娘张氏,她这时候来做什么? 齐映月回过神,放下碗筷,说道:“阿爹你先吃,我出去瞧瞧。” 齐昇朝正屋望了一眼,压低声音谨慎地道:“你去吧,若没什么事,打个招呼就回来。” 张氏人倒不坏,只平时喜欢窜门说闲话,嘴又碎,每次来齐家眼珠子就咕噜噜乱转,恨不得连咸菜坛子都仔细翻出来看。 齐映月应了,走出去打开院门,张氏站在门外伸长脖子朝院子里打量,她垂下眼帘,上前福身见礼。 张氏身形微胖,平时说起话来,眉毛眼珠跟着一起乱动,这时细细的眉挑得老高,上下打量着齐映月,边说话边抬腿跨进了门槛。 “先前镇里在闹凶匪,听说抓凶匪的人往你家这边来过了,我这一听呐,怎地都放不下心。你一个大姑娘独自在家,可别出了什么事,水生正在考学,他以后是要做大官的,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断不能闹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张氏这句话说得实在是不客气,齐映月忍了忍,淡笑着说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镇上的人都瞧在了眼里,那些人也不是只进了我家,他们搜了一阵,见没什么匪徒就走了。我没事,多谢婶子一片好心,还特地前来看望。” 张氏的嗓门大,齐昇在灶房也听得明明白白,脸色微沉,见她进屋,胡乱抱拳打了声招呼:“若曾用过饭,要不做下来一起吃吧,只家中饭菜清淡,你可别嫌弃。” “我吃过了,都这么晚了哪能还没吃饭,天黑了点灯可要费灯油。” 张氏摆摆手,没理会齐昇的态度,被矮桌上的饭菜吸引住了全部的眼光,她惊呼连连:“哎哟又是鸡又是蛋,还有白米饭,这一餐饭得花多少银子。别说镇里了,就是县太爷,只怕也舍不得这般吃!” 齐昇脸色很不好看,齐映月强笑着说道:“鸡是自家养的,蛋也是自家鸡下的。韭菜种在地里,只需费些力气照看,一茬接一茬,吃都吃不过来,也花不了几个大钱。” 张氏眼珠一翻,撇撇嘴说道:“哪能这般算,你阿娘去得早,没能好生教你当家理事,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油盐柴,哪一样不得花银子?你阿爹在学堂教书,靠着那点薪俸束脩养家,身子又不好,还得花钱吃药,家境如何,邻里之间谁不清楚。婶子就托大教你几句,不然以后水生考上学当了官,有了银子之后,你岂不是更要大手大脚?我也是见过世间之人,水生读书好,连县太爷对他都礼遇有加,亲自请我去县衙吃过饭,与县太爷夫人平起平坐过。你瞧人家官夫人那通身气度,也没这般大手大脚过,又是鸡又是蛋的。” 张氏去过一次县衙,回了同里镇不知吹嘘了多少次,齐映月也听她说过无数次。 有时是鸭鱼肉都有,有时是能吃出肉味的白面馒头,这次又与以前不同。 李水生读书花费大,李家开的杂货铺子赚不了几个大钱,还要养一大家子,向来节俭。 齐昇去李家吃过一次饭,回来灌了好几大壶茶。 用他的话来说,咬上一口李家的咸菜疙瘩,一年都不用吃盐了,连口水都是咸的,洪水都冲不淡。 大家都是平民百姓,齐映月听了齐昇的话,也只是笑笑,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张氏言语之间,提到了齐母早世,齐映月没有人教。她还来不及说话,齐昇先跳了起来,黑着脸鄙夷地说道:“县太爷夫人可曾告诉你,吃多了盐跟乱嚼舌根一般,舌头会流脓生疮?” 张氏见齐昇不高兴,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说道:“县太爷夫人哪会说这些鸡毛蒜皮,人家说的都是大事,大事!” 齐映月觉得没劲,轻轻拉了拉齐昇的衣袖。他也顿感意兴阑珊,看在李水生的面子上,也不欲多说,闷声不响吃着酒。 张氏又唾沫横飞说了一阵,末了说道:“既然镇里不太平,你就别出门了,好生在家中呆着,仔细惹出祸事来。我得回去了,水生明天就要回家,还得给他收拾屋子呢。哎哟以前还可怜你家中人少,冷清得很,如今看来,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这么大的屋子,就你们父女住,宽敞得很,哪像我家啊,一大家子人,挨挨挤挤的住着,热闹是热闹了,只是亏待了水生。” 李家在铺子后面的小院,只有三间正屋,加上灶房与柴房。李水生以前与大哥李永生同住一屋,李永生娶了张氏娘家的侄女小张氏,又搭了一间厢房给李水生住。后来小张氏生了两儿一女,家里就更住不开了。 李永生儿女长大了,李水生去县学读书时,屋子就被两个侄儿住了进去,如今他回来,还得与侄儿们挤在一起。 张氏转动着眼珠四下打量,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走出灶房之后,朝正屋望了又望后,方满意离开。 这般一闹腾,齐昇也没有了吃酒的心思,闷声不响扒着碗里的饭。 齐映月夹了鸡肉放在他碗里,劝道:“阿爹别气了,她就是这般的人,不值当。” 齐昇叹道:“张氏是什么样的人,全同里镇无人不知,我哪能真与她一般见识。只李水生是个好的,不是他保证了又保证,我绝不肯把你许配给他。当初我也是想着,等他考中之后出仕,带着你去任上,离得远了你也能过清净日子。看张氏这般作态,我又后悔了,当初就不该答应,还不如招赘呢。我一不偷二不抢,家里虽穷,却没穷得少口吃食。你嫁人之后,反倒连吃什么都要被管着,哪还能过得痛快。” 齐映月不忍见齐昇担忧,转开话题说道:“阿爹你等下还要去跟着学写大字,快吃吧,估计他也吃完了,省得他等你。” 齐昇一听,赶紧扒了几口饭,迫不及待说道:“我是得快些,月亮你可知,贵人写得一手好字,在我眼里看来,离萧大家也不远了。” “你懂什么!”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萧大家的字能跟我比?” 齐映月抬头看去,男子裹着被褥站在门口,眼神兴味打量着她,似笑非笑说道:“还有汤吗?再给我一碗,我怕你婆婆这么一来,以后你听了她的教训,就再也吃不上鸡汤了。” 莫名的难堪让齐映月红了脸,下意识反击了回去:“鸡汤没了,鸡头还未扔掉,你若是还想喝,我去把鸡头捡回来给你炖汤喝!” 男子拉长声音阴阳怪气哦了声,气定神闲说道:“我教你阿爹写字,算得上他的先生,做为你阿爹的女儿,得唤我一声师祖。不孝女,你的尊师重道呢!快给我盛碗鸡汤,再叫几声师祖来听听,我就原谅你这一次! ◎最新评论: 【男主嘴巴好欠】 【女主上辈子欠他的 还没占便宜 哈哈】 【脑海里是男主披着被子叫嚣着要喝鸡汤……】 【李水生:最后我竟然输给了只会干饭的饭桶!!!】 【啊!师祖!这辈分跨的】 -完- 第八章 ◎无◎ 男子话一出,不仅仅是齐映月,连齐昇都呆住了。 男子见父女俩都没动,干脆自己慢慢走进灶间,在屋子里东张西望之后,鼻子微动,走到小炉边,一只手捏着被褥,一只手就要去揭瓦罐盖子。 “师祖,我来吧。”齐映月翻白眼,蹭蹭蹭走上前抢着揭开了盖子。 灶间的碗碟已经被黑衣人毁掉不少,炖汤的大瓦罐就剩下最后一只,若是他身上的被褥掉下来砸碎了,连鸡头汤都没得喝。 瓦罐里还剩下一碗左右的汤,男子目光先扫了一眼齐映月,随后看了眼汤,抓住被褥慢吞吞往外走:“不喝了。” 齐映月咬牙盯着他,男子不紧不慢说道:“就这么一点汤,还是留给你喝,徒孙。” 齐昇回过神,轻轻拉了下气鼓鼓的齐映月,低声说道:“月亮,快吃饭吧,别气了。” 齐映月怒气冲冲坐了回去,男子已经走远,她也不怕他听见,放下碗没好气说道:“我瞧着他就是故意的,明明能走,偏生要留下来折腾咱们。先前要喝鸡汤,给他盛又嫌弃,这一来一回,我瞧着他是吃得太撑,人又太闲。” 齐昇一拍脑袋,歉意地说道:“我先前只顾着大字的事情,忘记了告诉你。贵人的伤啊,其实还很严重,那么大一个血洞,伤口要长好,哪是一朝一夕之事。贵人下床指点我大字时提及过,不能长期卧床不起,腹中的五脏六腑会黏成一团,需不时走动。我倒未曾听过这般说法,只贵人见多识广,定有自己的道理。” 齐映月怔住,想起男子总是慢悠悠的脚步,加上他弯腰时,隐忍皱起的眉,那股子气勉强散了些。 不过,她还是暗自叫了句活该,如果他能好生说话,她又不是舍不得一碗鸡汤,哪能不给他喝。 只是,他既然都要自己去盛了,怎地又突然不喝了? 莫非他真是想把鸡汤留给她? 这个念头太过怪异,齐映月自己都感到好笑,摇摇头没再多想。 翌日,齐映月早上起床洗漱之后,开始准备做早饭。本来打算照常做清粥三合面馒头,想了想之后,去后院割了些韭菜回来。 从柜子里拿出些小米,豆子,豆子先碾碎,与小米一起洗净之后,先用温水泡着。 升起小炉,在罐子里加了清水,等水煮开的同时,舀了三合面,依旧是白面多黑面少,加温水揉好。 韭菜洗净切碎,罐子里的水也开了,将泡好的小米豆子倒进罐子里慢慢熬。 去年冬天齐映月腌渍了些咸肉,吃到现在还剩下大半块,她割了一块肥瘦相间的切成细丁,与韭菜拌在一起。 咸肉有盐,只略微加了几滴香油进去,搅拌的时候,韭菜特有的清香辛辣,混合着咸肉与香油的香气,闻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 揪一块面团,手指灵活翻飞,没几下面团就在手上变得厚薄均匀,加调好的馅捏出花边,做出一个个花边扁食。 馅用完之后,面团也正好用尽,齐映月洗净大锅,生火等锅热,在里面加些许油,把包好的扁食放下去煎。 煎得金黄之后,略微加些水,呲啦一声,白烟腾起,激出扁食更浓烈的香气。 齐映月盖上锅盖,齐昇已经闻香而来,今日天气好一些,不过早上依然很冷,他缩着脖子袖着手,小跑着冲进灶房,伸长脖子笑着道:“月亮又煮什么好吃的了,我在睡梦中都被香醒了。” “吃煎扁食加小米豆粥。”齐映月绕到灶膛后,将火压小了些后,打了水给齐昇洗漱。 齐昇笑呵呵说道:“先让贵人洗漱吧,昨晚他指点我许久,早上也该饿了,等吃完饭之后,我就去府城当掉簪子,顺带再买些吃食补品回来。” 同里镇离青县县城约莫十多里水路,离府城远一些,只有近二十里,府城位于同里镇西边,县城在东边。 齐映月讶异看着齐昇,不知男子说了什么话,劝动了齐昇,他居然接受了男子的簪子。 “贵人说,这只簪子对我们来说很贵重,对他来说就跟头上的树枝差不多。他要吃得好,伤才好得快,我们家里穷,买不起贵重吃食,再拒绝的话,就是狷介,或者清高迂腐了。我一想也是,便答应了下来。月亮,你喜欢做饭,我再给你买些香料,以前买不起,这次借着贵人的光,你想用多少胡椒就用多少!” 胡椒等从西域而来,一两胡椒要二两银。其他香料也贵得很,齐映月就算有再好的手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做些普通寻常的家常小菜。 如男子这等贵人,吃惯了各种山珍海味,家常小菜偶尔吃一次,兴许觉着新鲜,吃多了就是受苦。 齐映月没再反对,与齐昇商议了几句要买的东西,锅里扁食已经熟了。揭晓锅盖,在上面撒上炒熟的芝麻与葱花,沿着锅底轻轻铲动起来,香得真连神仙都得驻足。 齐昇从正屋回来洗漱完,迫不及待先拿了只扁食塞进嘴里,齐映月忙提醒道:“阿爹,烫!” 可惜她的话晚了些,馅包里的汁水四溅,齐昇被烫得嘶嘶直吸气,还是舍不得将馅包吐掉,差点连舌头都要吞进去。 齐映月无语片刻,揭开罐子盖,豆子已经熬得烂掉,拿勺子来回搅动轻压。 这般做一是为了散热,二是将豆子压碎,就成为了豆沙小米粥,吃起来糯糯的,又带着豆子沙沙的口感。 小米贵,豆子便宜,齐映月为了节俭经常加豆子熬粥。齐昇总说比纯小米粥美味,每次空口都能吃上两碗。 齐映月分了一半粥与扁食,由着齐昇端去给男子,她与齐昇吃剩下的一半。 吃完早饭,齐昇收拾了一下,搭船去了府城。齐映月收拾好灶房,回屋拿了嫁衣出来绣。 没绣几针,便听到堂屋里一阵响动,她放下嫁衣走出去一瞧,男子背对着她,手撑着门框,头抵在门上,似乎在喘息。 她微皱起眉,打量了他一阵,不放心问道:“你怎么了?” 过了片刻,男子慢慢转过身,背靠在墙上,朝她抬眉说道:“你快做午饭了吧?中午还吃早上的那个煎扁食吧,记得不要加葱,我不喜欢吃葱。” 这两天收他的碗筷时,饭菜都吃得一干二净,碗盘亮得几乎不用洗,只一颗颗挑出来的葱花很是显眼。 齐映月暗中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他,说道:“白面不够了,需加黑面与黄面才够,得委屈你了。” 男子微笑:“嘴上说着委屈我,态度却不够真诚,口是心非。” 齐映月不想说话了,看了眼天色,转身回屋:“还早呢,等着吧。” 男子不满叫住她:“哪里早了,早饭没吃饱,我饿了。” 齐映月望天,深吸口气,板着脸往灶房走去。 这个饭桶! 去地里割了韭菜,想到男子的饭量,又多割了把菠菜。中午吃粥的话,他一会又得叫饿,再蒸些三合面馒头饱腹,煮个菠菜虾干汤配着吃,不至于太干难下咽。 这几天他一人吃了父女俩好几天的口粮,如果他还吃不饱,就喝凉水去吧。 回到灶房泡好虾干,柴火又不够了,齐映月拿着斧头,前去柴房准备劈些干柴。 劈了没几根,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回头一看,男子靠在大门上,眼里含着笑意,拉长声音问道:“要不要我来劈柴,不要你的报答。” 齐映月默不作声转过头,衣衫都没得穿,光着身子劈柴吗? 何况,他腰上的伤口被扯开,得借故留在她家,实在养不起吃这么多的人。 男子在身后又说道:“哎,凶姑娘,你别逞能啊。” 齐映月转过头,嘲讽地道:“不敢劳师祖动手,这句逞能,该送给师祖才对。” 男子在闷声笑,懒洋洋地道:“你还真念上了,也罢,师祖就师祖吧,你记得要敬着些才好。” 齐映月扬起斧头,只当柴是男子,用力劈了下去。 干柴碎屑崩到齐映月手背上,她痛呼一声,斧头掉下去差点砸到脚,狼狈地跳起来后退,拍着胸口脸都吓白了。 “蠢!”男子喘着气,不知何时来到了齐映月身边,“手断了没有?给我看看。” 齐映月痛得眼都红了,用力甩了几下手,横了他一眼,捡起斧头转身就走。 男子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状若不经意说道:“这腰上的伤口,若是裂开的话,得养许久才能好。” 齐映月的脚步慢了下来,男子轻笑,走上前打量着她:“哭啦?看来还真痛。唉,瞧你这样,我也没了什么胃口,回屋去歇一阵,中午就不吃了,你别来打扰我睡觉啊。” 齐映月呆呆望着他脚步滞缓,却依旧挺得笔直的背影,滋味复杂难言。 男子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说道:“师祖很不好听,听起来好似七老八十一样,我姓萧,族里兄弟中排行十七,看在你辛苦做饭的份上,我允许你叫我一声十七哥哥。” 还哥哥! 齐映月拉下脸往灶房走,扬声说道:“我去做饭了,你爱吃不吃!” 男子赶紧哎哎两声:“既然你要做饭的话,我就顺带吃些吧。记得,不要葱花,一定不要放啊!” 齐映月眼眸一转,干脆去地里拔了些葱,将葱与韭菜一并剁在一起,包在了扁食里。 蒸好馒头煮好汤,连着扁食一起送去了卧房,在一旁假装收拾屋子,等着看他吃到扁食后的反应。 ◎最新评论: 【故意放葱 真是欢喜冤家】 【若是過敏一定很有趣】 【再加点折耳根给饭桶吃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想起来我得罪我妈我妈就会往菜里加香菜了】 -完- 第九章 ◎无◎ 齐映月的手假装忙碌收拾,眼神却不由自主飘向萧十七,他不经意看了她一眼,嘴角上扬,鼻孔里似乎冷哼了声,慢条斯理夹起只扁食咬了一口。 齐映月几乎屏住了呼吸,连装忙都忘记了,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萧十七。 只见他似乎停顿了片刻,然后慢慢咀嚼起来,两口吃完一只扁食,又夹起了另外一只。 就这样? 齐映月失望不已,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味觉,或者分辨不出来韭菜与葱的味道。 转身走出去,走了几步,齐映月实在想不通,停下脚步问他:“好吃吗?” 萧十七抿了口虾干菠菜汤,好整以暇看着她笑:“我以为你会憋住不问呢,瞧你跟做贼心虚的小贼一般,真是半点都藏不住事。老实交代,你使什么坏了?” 你才是小贼! 齐映月暗自骂了句,本想说出葱的事情,不过眼眸一转又改了主意,学着他那般云淡风轻说道:“萧公子真是爱说笑,我能使什么坏,不过就是问一句饭菜可合胃口罢了。”说完转身往外走。 “站住!”萧十七在身后叫住齐映月,放下了筷子,脸上是明晃晃的威胁。 齐映月并不怕他,冲着他笑了笑,脚步轻快离开,回到灶间坐下来吃完饭,回去正屋收拾碗盘。 萧十七照常将所有的饭菜一扫而空,披着被褥在卧房里来回走动。 虽说见过好几次他如此落魄的模样,齐映月见着了还是不禁想笑。手脚麻利把碗盘放在篮子里,一抬头,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正怀疑地打量着她。 齐映月吓了一跳,笑容僵在脸上,不满地问:“你做什么这般鬼鬼祟祟?” 萧十七冷哼一声:“应当是我问你,为何这般鬼鬼祟祟。你在我饭菜中究竟放了什么?我现在肚子很不舒服。” 齐映月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说道:“估摸着是吃得多了些吧,吃饭只吃七分饱,萧公子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 萧十七嗤笑出声:“不但教训起我,还敢骂我是吃撑了找事,胆子够大啊。罢了,我也不跟你计较,我知晓你家中穷,每次吃饭都克制着,只吃了六分饱,吃撑了这件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只吃了六分饱?! 他一个人,比父女俩加起来都吃得多,居然只有堪堪六分饱? 说他饭桶还客气了,他明明是饭缸,还是庙里施粥的那种大缸! 面对着齐映月瞪得滚圆的双眼,难以置信的神色,萧十七拉下了脸,冷声说道:“快老实坦白,你使什么坏了?你要清楚,就算你现在不说,我总有办法知晓,到那时,我就没这般好说话了。” 齐映月懒得与他歪缠,嘲讽地说道:“萧公子一直称不吃葱,可扁食馅里面放了一小半的葱,萧公子还是吃得很欢快,看来萧公子的不喜欢葱,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萧十七得到答案,也没有生气,而是好奇地问道:“当真?可我吃起来非常香,并不像是以前吃到葱的时候,总觉着有股子难以忍受的呛鼻臭味。” 齐映月咽去了他少见多怪的讽刺,微微一笑,说道:“我有什么好骗萧公子的,若是萧公子不信的话,下次我做的时候,亲自在旁边看着就是。既然萧公子并不是不能吃葱,以后请别再挑剔了。” 萧十七眉毛抬了抬说道:“我只吃放进扁食里做馅的葱,其他菜照样不得加葱。” 真真是烦人! 齐映月板着脸,提着篮子一言不发离开。 天色转暗时,齐昇挎着褡裢从府城回来了,齐映月忙迎上前,他笑呵呵地闪开了,说道:“重,我拿着吧,你快来,我买了好东西给你。” 齐映月看着鼓囊囊的褡裢暗自乍舌,萧十七的簪子还真是值钱! 来到灶间,齐昇将褡裢放在矮桌上,打开后先拿出一个大包袱,说道:“这是给贵人买的衣衫。” “阿爹,他自称姓萧,家中排行十七。”齐映月说道。 齐昇念了声萧,神色疑惑,半晌后喃喃说道:“居然也姓萧?萧大家的儿子萧闻后来回到朝廷做了锦衣卫指挥使,莫非萧十七也是萧氏一族的后人?” 齐映月不清楚萧氏的事情,说道:“兴许吧,不过他是谁与我们也不相干,萧氏一族虽说遭了大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是我们这等平头百姓能攀上。” 齐昇愣了下,看着齐映月满意地说道:“月亮说得对,萧闻贵为锦衣卫指挥使,提到他的名号,大陈上下的官员都得抖三抖,能止小儿夜啼。萧十七也是厉害的角色,这一场杀戮,估摸就是仇家寻仇,等他养好伤回京之后,自己去报仇去。我们以后也攀扯不上,省得横生枝节。” 齐映月轻声应下,齐昇也没再多说,又拿出一个大油纸包,乐呵呵地说道:“里面都是你喜欢的各种香料,我去府城里最大的药铺买了来,你瞧着可好?” 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堆小包,齐映月深深吸气,闻到了胡椒,八角,桂皮,孜然等香料的气味,她喜得眉眼弯弯,惊呼道:“阿爹,你买这么多,得花多少银子啊。” 齐昇拍拍鼓鼓的钱袋,朝她挤眼说道:“别担心,这里还剩下不少呢。我照着萧公子的吩咐,将簪子死当了,得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买了这么一大堆东西,只花了十五两不到。剩下的银子,我们也不贪,就留给萧公子离开时做盘缠。” 齐映月看着案桌上摆满的大包小包,除了香料与衣衫,齐昇还买了补血的阿胶,澡豆,一只大蹄髈,一包熟食。 阿胶澡豆也不便宜,加上更贵的香料衣衫,居然连十五两银子都没花到? 齐映月总觉着哪里不对,齐昇放好东西,便拿着衣衫回了卧房。 很快,齐映月听到正屋里传来一声怪叫,她顿了下,忙匆匆跑去卧房。 齐昇满脸无辜站在一旁,萧十七一脸郁色,见到她进屋,没好气地指了指衣衫,又指了指齐昇,最后颓然放下了手。 衣衫摊在床上,红红绿绿,粉色那件摆在最上面,衣领与下摆,绣着大朵的牡丹,尤为显眼。 齐映月咬牙忍笑,憋得几乎眼泪汪汪,最终实在是忍不住,转开头笑弯了腰。 萧十七重重冷哼,齐昇挠挠头,干笑几声,说道:“萧公子试试看吧,公子气度佳,长得又俊,就是披着被褥也不失风度,换上新衣衫定会更好看。” 萧十七见齐映月笑,本就非常不快,齐昇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瞬间爆发了,怒道:“我还不如披被褥呢,粉色花衣衫,你究竟是什么眼神,我又不是小娘子!不对,你是故意的吧?我瞧着你穿得挺正常啊,怎地给我买衣衫,买回一堆破布,不是粉色就是大绿大红?” 齐昇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的颜色令人一言难尽。齐母去世之后,他又当爹又当娘,说齐映月是小姑娘,得穿鲜艳的颜色,他给她买回的衣衫,穿上后能与天上的七彩虹媲美。 大多数人家为了省钱,都是买布回家自己缝。齐昇担心做针线伤眼,拦着齐映月不让多做,她的针线也不大好,一件嫁衣绣了许久,还只绣了一丁点。 齐映月长大后,实在不喜欢太过鲜艳的颜色,一是不耐脏,二是太过打眼,便自己去布庄买,顺带着把给齐昇买衣衫的活也接了过来。 如今齐昇重新出山,齐映月忘了叮嘱一句,他果然不失所望,又买回了一堆红红绿绿。 齐映月揩去眼角笑出来的泪,绷着脸上前帮着齐昇说话:“萧公子请息怒,反正在屋里养伤也见不得人,就先委屈穿一下。等到萧公子养好伤回到府中,想穿绫罗就穿绫罗,想穿锦缎就穿锦缎。” 萧十七脸色更加难看了,齐映月觑着他的神色,忙说道:“天色已晚,我得早些去收拾蹄髈,晚上好炖了吃,蹄膀要文火慢炖,要炖得酥烂入口即化,可得费不少功夫。阿爹,你来帮我搭把手,争取早做好早点吃饭。” 萧十七闻言顿了下,神色总算缓和了些,不忘强调道:“不许放葱花!” 齐映月朝他虚虚一笑,说道:“是,谨遵公子吩咐,我绝不会放葱花,只放葱段进去去腥提味。” 萧十七的脸又难看起来,正要说话,听到外面院子里响起了敲门声,一道清越温和的声音随即传来:“先生,月妹妹可在家?”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小名也叫十七啊,有种既视感】 【饭桶男主,多么清新脱俗,跟外面的妖艳贱货不一样,哈哈哈】 【十七的确是饭桶!】 -完- 第十章 ◎无◎ 齐昇一愣,齐映月跟着下意识看了眼萧十七,他似笑非笑回望,闲闲倚靠在了床头。 齐映月转开头,一言不发与齐昇走出去,打开院门,李水生一身月白锦缎长衫,清秀斯文又透着贵气,手上提着两个油纸包站在门外,上前见礼:“我听说镇里闹出了凶匪,还曾来先生家中搜寻过,先生与月妹妹可好?” “我们都没事,虚惊一场而已。”齐昇上下打量着他,笑着招呼:“有劳你关心了,快进屋来坐。” 李水生应了声,看向站在一旁曲膝福身的齐映月,忧心忡忡说道:“那些亡命匪徒可不讲道理,月妹妹怕是吓到了吧,可惜我在县城一无所知,没能护着月妹妹。” 齐映月看着李水生瘦弱的身躯,微笑着说道:“我没事,当时怕了一阵,过后就好了。” 齐昇领着李水生来到堂屋,齐映月去灶间烧水泡茶。 同里镇虽产茶,茶叶依旧很贵,平时吃得起的都是些碎末。她剪了纱布包成小包,泡了既有茶味,也不会吃得满嘴的茶叶沫。 泡了两碗茶,提上水壶拿去正屋,李水生站起身接过茶碗,随手放在了案几上,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拿起带来的油纸包,说道:“这是我从县城给先生与妹妹带来的一点小心意,近来考试忙,考完之后又与同窗一起等着成绩,实在没闲心思出门,还望先生与月妹妹莫要嫌弃。” 齐昇笑呵呵客套:“你还在读书,身上也没几个大钱,还破费作甚,只人来了就好。” 齐映月站立一旁没动,李水生将油纸包放在她手上,温柔地说道:“先生替我着想,我却万万不能空手登门,如今我已考过县试,当年先生对我的教导,功不可没。” 李水生又是一礼,齐昇听到考过了县考,由衷替他感到高兴,大笑着连夸了好几句,说道:“既如此,月亮你就拿下去吧,恰好家中买了只蹄膀,晚上水生就留在家里吃饭,我与你吃上几杯庆贺庆贺。” 李水生含笑谦虚几句,眼神不时飘向齐映月,看得她的脸颊都微微发烫,捧着油纸包福了福身,匆匆回到了灶房。 灶房里的香料与蹄髈还没收拾完,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齐映月赶紧分门别类收进柜子中。 再打开李水生带来的油纸包,里面是些猪头肉熟食与一包茶叶,她拨了拨,应当是去年秋上的茶,她细心捡出里面的茶梗,留下了里面的粗大茶叶片。 给她的礼,则是一朵粉色做成牡丹样的绢花,她平时从不着脂粉首饰,看了看便包了起来。 晚上李水生要在家中吃饭,齐映月考虑了片刻,加上他带来的猪头肉,炖蹄髈,咸肉还剩下一些,加笋干一起蒸,也能下酒。 地里的荠菜长得正好,蹄膀很大,从上面割些鲜肉下来,做荠菜鲜肉包,几道都是肉菜,不管是对李家还是齐家来说,都已足够丰盛。 只是,还有萧十七这个大麻烦呢。 李水生与齐昇要吃酒,你来我往会吃得很晚,不能及时给他送饭,只怕又会不得安生。 现在也管不了他,齐映月没再多想,先去处理蹄髈。 锅里加水加姜片葱段,煮开之后下蹄膀焯好水,清洗过后泡在清水中。 升起小炉放上瓦罐,里面放些许的油,放了勺糖下去炒化,加了一半香雪海酒,一半热水,将蹄髈,挽好的葱,姜片,盐,酱油,八角桂皮等香料放进去。等到煮开之后捞去浮沫,然后转小火慢慢炖。 这边炖着蹄髈,齐映月打了温水泡笋干,去后院摘好菜回屋,将泡着的笋干清洗一遍,再重新加温水泡。 摘好荠菜清洗干净,煮开水加些许的盐烫过荠菜,捞起来控水。 打开柜子里的面袋,白面已所剩无几,她咬牙干脆全部倒了出来,加了些黑面黄面揉得光滑后放置一旁。 这边手脚麻利将蹄髈的鲜肉剁碎,挤了葱姜水进去拌匀,烫过的荠菜水已基本控干,也凉了下来。她再用力挤干荠菜剩下的水,切碎加进肉馅中,放盐搅拌好,擀面皮,皮薄馅大,包了一堆胖胖的荠菜鲜肉包。 笋干又清洗一次后泡水,切了一盘半肥半瘦的咸肉,将笋垫在下面,加上几片薄姜,淋上些许的酒。 大锅里面加水,等水开之后放上竹蒸笼,一层蒸包子,一层蒸笋干咸肉,念着萧十七的食量,她又洗了些米,一起放进去蒸。 灶房里香气四溢,尤其是瓦罐里的炖蹄髈,肉香中带着酒香,红亮诱人。挑出里面的香料葱段姜片,将炉火加大了些收汁,没一阵汤就变得浓稠。 若是淋在饭中拌了吃,她就算饭量小,也能吃上一大碗饭。 本来是炖的整只蹄髈,完整无缺端上桌才好看,考虑着萧十七的臭脾气,齐映月干脆拿筷子将炖得酥烂的蹄髈拆开,分了些出来,加上蒸好的包子,蒸咸肉等,给他留了满满的两碗。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齐映月点了灯盏,与菜一起提进正屋。 李水生迎上前来接,她侧身避开了,齐昇笑着说:“水生快来坐,你是客,哪能让你动手。” 齐映月摆好菜,李水生深吸一口气,夸赞道:“月妹妹的手艺愈发好了,只一闻到就令人食指大动,我在县城读书的时候,经常惦记着月妹妹做的吃食。” 齐昇倒了两杯酒,招呼着李水生落座,“包子得趁热吃,唔,真香啊!尤其是这蹄髈,汁一定得加米饭吃才好。月亮,你可蒸了米饭?” 齐映月说道:“蒸了,等你们吃完酒后,我再拿上来。” 齐昇摆摆手,说道:“我平时也不能吃酒,水生还要读书考试,更不能多吃,今晚就意思着吃上两杯,等到他高中之后,再好生给他庆贺一场就是。月亮你快去把米饭拿上来,肉汁拌饭,也得吃得热乎乎才香。” 齐映月笑着应了,去灶间盛了两碗米饭端上桌,留着他们自去吃酒说话。 她回到灶间吃了个包子,舀了肉汁拌了小半碗米饭随便吃完,开始收拾灶台,等着他们吃完饭,李水生离开后,好给萧十七送饭菜。 正屋里,齐昇与李水生的说笑声不时传来,齐映月坐在灶膛后,心不在焉听着,不时朝东屋方向瞄去。 萧十七平时早早就叫饿,这么晚还没有吃上饭,他肯定早就怒发冲冠了。 灶膛里的火快熄灭,齐映月又加了两根进去,温着锅里的包子与饭菜。等到柴快烧尽,正屋那边总算吃完了饭,齐昇与李水生走了出来。 齐映月微松了口气,起身走出灶房,齐昇说道:“水生要回家去了,外面黑,月亮你去拿个灯盏来。” 齐映月应了声,点了盏气死风灯提出去,李水生道谢之后接过去提着,与齐昇施礼告别,看向她迟疑了会,说道:“先生,我有些话同月妹妹说,就在门外说几句就好,望先生准许。” 平时齐昇也不是古板守旧之人,两人已经定亲,当即应允了。 齐映月跟着李水生走到门外,他停下脚步,深情地看着她,说道:“月妹妹,这段时日你可还好?我每天都盼着能考中,好早些迎月妹妹进门。” 齐映月含羞垂下头,说道:“我在家一切都好,你不用操心我,你在外面直管安心读书,如今你考过了县试,以后也定会顺顺利利。” 李水生微叹口气,神色为难,说道:“月妹妹,以前我在镇里读书成绩好,就不免轻狂了些,去到县里之后,方发觉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他语气晦涩,再重重叹了口气:“我家中贫寒,其他家中富裕的同窗,自小延请名师教导,我与他们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我只得日夜苦读,如今方勉强过了县试。后面还有府试院试,秋闱春闱,哪怕考中进士之后,还需候着派官,背后若无人相帮,任你学问再好,也无出头的机会。” 齐映月楞住,李水生神色黯然,又带着些与郁郁不得志的落寞,她一时摸不清楚他话中的意思。 李水生勉强笑了笑,说道:“如今我也只在你面前说几句,连先生都没透露半个字,只因着月妹妹通情达理,能理解我。月妹妹,外面寒凉,你回屋去吧,我家去了,过两日我就得回去县学,等到考完之后,我再来看你。” 齐映月点点头,道了声保重,送走李水生,关上了院门回屋。 齐昇在灶房,正在从锅里拿饭菜出来放进篮子,见她若有所思进屋,也顾不上多问,急着说道:“我得先去给萧公子送饭菜,先前我就在着急,赶紧早些吃完将水生送走。” 怪不得齐昇先叫着要吃饭,齐映月见齐昇被包子烫得直甩手,她赶紧上前帮忙,说道:“阿爹,我来吧。” 齐昇吹着烫红的手指,余光瞄见一片粉色,转身回头,见萧十七穿着那身绣花粉衫,正斜倚在门边。 齐映月跟着齐昇看去,只觉着实在是百般滋味,一言难尽。 那身花粉衣衫,他竟然穿出了一丝风流的味道,像是走马观花的纨绔贵公子,恣意又张扬。 只是,他就那么斜斜靠着,神色平静一言不发,却又似乎说过了千言万语。 第十一章 ◎无◎ 萧十七默不作声走进灶房,站在灶台边,也不用筷子,直接伸手拿了只荠菜肉包咬了一口。 兴许是烫,皱眉微张嘴后,飞快吞了下去,对着剩下的包子吹了两下,又咬了一大口。 很快解决掉整只包子,用一旁干净的抹布随意擦拭了下手,拿筷子挑了块炖蹄髈。 因为炖得太酥软,夹起来时在筷子上颤巍巍晃动,他伸出另一只手托在下面,头微微前倾吃进嘴中。 齐映月实在不知如何形容,齐昇也看傻了眼,愣愣出言提醒:“萧公子,慢一些,都是你的,无人与你抢。” 萧十七只横了他一眼。 齐昇止不住一抖,神色尴尬挠了挠头。 齐映月默默走上前,从萧十七面前端起包子,他脸一沉,见她将蒸笼放在了矮桌上,脸色方缓和了些,走上前将蒸笼又端回灶台上,依然站着吃。 齐昇看得莫名其妙,齐映月却顿时明白过来。 摆在灶间的矮桌太低,萧十七人高,坐下去得弯曲着身,会扯到腰间的伤口。 看他埋头苦吃的样子,想必是真饿极了。她曾听说饿狼最为凶狠,难得他没发火,上前帮他盛了碗满满的米饭,舀了汤汁浇在饭上。 萧十七看了她一眼,接过饭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尝了,露出明显满意的神情,吃了几大口后,再舀了些汤拌了,一口气吃光了整碗饭。 满足地呼出口气,萧十七拿了只包子慢慢吃,抬抬眉开始挑刺:“炖蹄膀里面的糖放少了些,且炖得太烂了。” 糖太贵,平时齐映月根本舍不得用。蹄髈炖得太烂,是因着先前放在锅中温得太久。 她暗自翻了个白眼,他能吃也就罢了,嘴还挺刁。 “笋蒸肉的味道还行,换成新鲜的笋会好。”萧十七已经将咸肉吃得一干二净,碗里只剩下几片笋,他大方地夸了一句:“咸肉做得很好,不咸。下次拿鲜笋做吧。” 咸肉不咸就为好,齐映月并未感到高兴。 若是有花椒等香料,舍得用足料腌渍入味,风干的咸肉才有真正的咸香。 至于鲜笋,齐映月就当没听见。同里镇的竹林在河对岸,往年春天她也去挖笋,今年还早呢,至少得等出太阳,热几天之后才好挖春笋。 “这个包子馅很好吃,只皮不好,白面太少了。放久了之后,里面的馅没了先前的鲜,尤其是里面绿绿的菜,会失了原本的清香。” 萧十七将手上的包子吃完,盯着面无表情的齐映月,似笑非笑说道:“不过,你的未婚夫婿上门,你要忙着招待,顾不到其他,也情有可原。” 齐映月板着脸,不想搭理他。 萧十七不紧不慢继续说道:“不过,让人吃不饱,就不可原谅了。” 齐映月忍无可忍,冷冷地说道:“那就得委屈萧公子了,家中的粮食已所剩无几,就是黑面都不够吃,明天早上只能喝清粥。” 萧十七脸瞬间拉下来,转头问齐昇:“簪子当了,竟然连米面都买不起?” 齐昇干笑几声,忙说道:“够了够了,明天我就去买。” 萧十七十足不客气,吩咐了一大通:“买白面,黑面黄面都不要,碧梗米小地方也没得卖,算了,就买新米吧。糖要多些,酒也要好,先前炖蹄髈里面应加了不少的酒,吃起来有股子酒香,坏就坏在,酒不太好。香雪海太甜,酒的甜,与糖的甜不一样,混在一起会喧宾夺主,以后换成半甜的善酿。” 齐映月翻了个大白眼,萧十七恰好看向她,嘴角上扬,笑容却不达眼底,扯了扯身上的花衣裳,喃喃自语说道:“有些人穿着绫罗绸缎,看上去却像是借来的。”说完,转身朝外走去。 齐昇与齐映月都清楚萧十七口中的有些人是指谁,齐昇神色凝重起来,问道:“月亮,先前在门外,水生同你说什么话了?” 齐映月想不通李水生说那些话的用意,没有隐瞒,前后仔仔细细说了。齐昇听罢,一时也没琢磨明白。 “先前我与水生吃茶说话时,也没觉着他与以前有何不同,他说了些县学读书,考试的一些事。他与你说的那些,也是实情。就算考中进士还得候着派官,想要寻个好的差使,背后得有人。往年还有好些举人在京城等着派官,无不挖空心思想着与贵人攀上关系,谋个一官半职。穷苦人家的更难,囊中羞涩拿不出银子来走关系,考中一甲还勉强有出路,落到同进士,还不如有钱人家落榜的举人。” 以前齐昇也是念着读书出头太难,为了不拖累家中,没再继续读下去,寻了教书先生的差使养家糊口。 齐昇颇不是滋味地说道:“只是,水生身上的那身衣衫,着实打眼,我在府城铺子里看过,他身上的布,得要三四两银子一匹。” 李家的情形彼此都知道,绝对拿不出银子来给李水生买这么贵重的衣衫。 齐昇按下心中的不安,说道:“也说不定有那富家老爷,见李水生出身贫寒,读书却好,发善心送了他一身新衣,穿到府城去考试,也能撑撑场面,不被人看轻了去。” 齐映月摇摇头,抛去脑中所有的杂念,勉强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了,阿爹,时辰已不早,你白日也累了,早些打水去洗漱歇息吧。” 齐昇望着懂事坚韧的女儿,心中说不出的愧疚。不忍她担忧,面上半点都不露出来,与她说了几句家常,打了水与萧十七洗漱完,分别歇息。 第二天早上只有清粥酱菜,萧十七虽然嫌弃地搅动了半天,依旧吃完了一大钵。 今天难得出了太阳,齐映月在河边清洗完衣衫,见地里的杂草长了出来,忙碌着锄草,收起草扔进鸡笼里喂鸡。 萧十七依旧穿着那身粉色花衣衫,懒洋洋斜靠在墙上,看着齐映月来回忙碌。 养鸡需要喂粮食,齐映月养得也不多,先前的老母鸡杀掉后,如今只剩下了三只母鸡。 每天能捡到约莫两个鸡蛋,父女俩吃还行,再加上萧十七这个饭桶,再多一倍的鸡下蛋也不够。 笼子角落又有三个鸡蛋,齐映月忙高兴地捡了起来,总觉得背后目光阴森森令人发寒,她兜着鸡蛋回过头,看到萧十七跟饿狼一样,盯着几只在欢快啄草的鸡。 萧十七迎上她的目光,微笑着问道:“中午吃什么?” 齐映月怀疑地打量着他,将兜里的鸡蛋藏了藏,百般不情愿地说道:“拌野菜,再给你蒸个蛋花羹吧。” 萧十七皮笑肉不笑,说道:“我现在有经验了,绝对不会把鸡头割掉,我帮你杀鸡好不好?” 好你个鬼! 她就知道! 这只黄鼠狼,又盯上了她仅剩下的几只鸡! 齐映月霎时沉下脸,怒气冲冲经过萧十七,惊得原本落在他肩上的蝴蝶,嗖地振动着翅膀飞舞开。 她看着翩翩起舞的蝴蝶,语气不无威胁:“花蝴蝶,病从口入,吃鸡的话,说不定会生病呢。” 萧十七笑了起来,手掌伸到她面前,里面是个约莫一两的银锞子:“买你一只鸡。” 齐映月狐疑地看着他:“你哪来的银子?” 萧十七沉吟片刻,厚颜无耻坦白地说道:“我懒得想借口了,你就说卖不卖吧?反正中午我不吃草,要吃鸡!” ◎最新评论: 【花蝴蝶】 【讀文時“蕭十七”挺正常;聽文時常常歪成“消食器”,感覺很健康。哈哈?】 【粉色花饭桶看人挺准,未婚夫看来出墙了……】 【饭桶会吃又能吃!合格饭桶的优秀素质大拇指?】 【饭桶好会吃】 -完- 第十二章 ◎无◎ 大陈的一两银子等于十钱,十分为一钱,同里镇的一只肥鸡约莫卖五分银子,萧十七的一两银子,可以买到一大笼鸡。 平时百姓大多用铜钱,很少用到金银,如今他拿出碎银来,齐映月先是愣住,旋即又释然了。 他身份矜贵,一只普通寻常簪子就值上百两,如今他拿出一两银出来买鸡也不足为奇。 如今他流落在外,不愿意说出银子从何而来,她也压根没想过问,知道太多对她并无好处。 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而是她已经认清现实,说不定她一个晃眼没看住,她的几只鸡都会被萧黄鼠狼叼走。 想明白之后,齐映月也干脆,大大方方让开身,让萧十七去抓鸡:“萧公子来抓去杀吧。” 萧十七将银子顺手塞给齐映月,抬眉笑道:“杀鸡而已,一回生二回熟,你且等着。” 慢悠悠走到鸡笼边,打开笼子手疾如闪电,抓出一只最大的母鸡。 鸡笼就算收拾得勤,依旧有股子臭味,齐映月以为如萧十七这样挑剔的人,肯定会嫌弃,她没有去抓鸡,只等着看热闹。 谁知萧十七连眉头都没皱,抓着鸡还朝她笑着晃了晃:“这只鸡吃得最多,也长得最肥。” 齐映月深感诧异,不由得上下狐疑打量着他。 萧十七抓着鸡往灶房里走去,齐映月跟在后面盯着他的背影,满脸疑惑。 突然,萧十七转过头,惊得她蓦地往后仰。随后,他缓缓笑了起来:“没看成好戏,是不是很失望?” 齐映月又惊又尴尬,这人的脑子跟饭量一样厉害,看来以后需得多防着些,省得被他笑话。 萧十七只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倒未多说,提着鸡继续走了。 齐映月长长松了口气,再看他那一身刺眼的穿着,再加上提着鸡的模样,她又感到自己想得太多。 他此刻看上去,好似那街头巷尾偷鸡摸狗的小混混般,哪有她想得那般深不可测? 回到灶房,齐映月拿了碗与到来到灶房外,萧十七接过去,说道:“你放心去歇着吧,我保管能杀好。” 齐映月绝不放心,天气渐暖,血洒在地上会招来蚊蝇,她站着没动,催促着说道:“我不累不歇,你快些。” 萧十七斜睨着她,坚持说道:“那你背过身去,不许偷看。这是我的独门杀鸡秘诀,若是被你学去,你又不肯付拜师的束脩,那我岂不是吃了大亏,” 齐映月气得转过了身,听到萧十七在念叨:“不许看啊,还没好呢。”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声音离得越来越远,齐映月不耐烦地动了动脚,问道:“你拿着鸡去哪里了?好了没?” “我总不会把鸡生啃着吃掉,你急什么急?”萧十七笑着答,过了一阵后他说道:“好了。” 齐映月忙转过身,见萧十七人在靠近院门处,提着已经杀好的鸡朝她走来。 “装鸡血的碗呢?”齐映月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四下寻找装鸡血的碗。 萧十七从鸡身下拿出碗递给她,说道:“在这里。”丽嘉 碗干干净净,刀上也干干净净,齐映月惊讶地问道:“鸡血呢?” 萧十七理直气壮说道:“埋在了土里,你放心,保管看不到一滴血,你不用怕。” 鸡血拿来煮羹,或佐上韭菜炒,皆美味又滋补。上次鸡血被他洒了一地,这次又被他倒掉了。 听他话里的意思,他是担心齐映月害怕,才把鸡拿得远了些去杀,好心倒掉了鸡血。 她只觉着滋味复杂,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笼子中还有两只鸡,这只黄鼠狼没有离开的打算,以后定会吃更多的鸡。 齐映月为了不再浪费,肃然说道:“我不怕,以后杀鸡,鸡血还请好生放在碗里,我有用。” 萧十七看了她几眼,淡淡应了声。 齐映月没再多说,进屋烧了开水,在井边清理褪毛。 萧十七闲极无聊,倚在灶房门边看稀奇。 齐映月打理干净鸡毛之后,剖腹反复冲洗。水桶里的水用完了,她走到井边,将水桶扔下去打了水,绞着绳子将水桶提起来。 木桶打满水很重,齐映月一般只打半桶水,摇上来虽说很吃力,做惯了倒也无事。 手上忽然一轻,她抬头看去,萧十七抓着绳索,直接将水桶提了上来:“就这么点水?” 齐映月本来想道谢,听到他毫不掩饰的嘲笑,马上闭了嘴。 舀水冲洗干净鸡,剁掉鸡头,把鸡泡在清水里去除血水。 萧十七又有话说了:“鸡头既然要扔掉,先前杀鸡的时候,你为何还要留着?” 平时百姓家里吃鸡,鸡头哪舍得扔掉,齐昇与齐映月都不喜欢,无人吃就扔掉了。 齐映月见萧十七还耿耿于怀上次割掉鸡头被嫌弃,她捡起鸡头说道:“既然萧公子喜欢吃的话,那我就给你留着吧。” 萧十七马上说道:“我可不吃这玩意儿。” 齐映月暗自翻了个白眼,扔掉鸡头端着木盆往灶房里走去。 萧十七跟着转身,喋喋不休问道:“你要如何煮来吃,炖鸡汤?” 真是烦死人! 齐映月斜着他,不耐烦答道:“不炖!天色不早,哪来得及炖鸡汤。” 萧十七深以为然唔了声:“你早就该想到,提早准备就不会来不及了。记得明日吃饭早饭后,就把鸡抓来杀了。” 齐映月深吸气,咬牙不去理会他,前去柜子里翻出去年秋上晒干的蕈,洗干净泥沙之后,加热水泡发。 萧十七目不转睛看着齐映月忙碌,伸长脖子好奇地道:“原来还有山珍,你柜子里究竟藏了多少宝贝?” 齐映月防备地看着他,下意识侧身挡住了她的坛坛罐罐。 萧十七换了只脚站着,嗤笑道:“真是小气。不过齐月亮,我瞧着你的未婚夫婿家,与你家不一样,门不当户不对啊。” 齐映月心头莫名的怒火乱窜,盯着他冷声说道:“敢问与萧公子有何相干,再说萧公子又如何得知李家的事情,莫非你去街头巷尾打听过,听了哪个婆子嚼舌根?” 萧十七被说成嘴碎的婆子也不生气,闲闲说道:“你那婆婆来过你家,只听她一开口,便能知晓李家底细,还用得着去故意打听?不过啊,绸缎金贵,若是与人挤着住在一起,很快就变成了脏抹布,李家莫非换了大宅子?” 他拉了拉身上的粉色花衣衫,自言自语说道:“粉色花衣衫也无什么不好,连蝴蝶都喜欢。” 昨天晚上压下不去想的问题,被萧十七重新翻出来,齐映月说不出的恼怒,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关你何事?”齐映月面无表情回答,打开装米的罐子,把里面的米全部倒了出来,冷笑一声:“中午的米不多了,阿爹要学堂得空后去买米面,萧公子中午少吃两碗吧,反正吃多了也撑,省得到处走动说闲话。” 萧十七瞬间黑了脸,片刻后,他神色缓和了下来,气定神闲说道:“做饭不急,还是等等吧,待你阿买了回来,再加些米就是。” 齐映月扔下灶间的活不干了,擦干手说道:“既然萧公子要等,等会饿了的话,还请别生气抱怨。反正我不饿,等着就等着吧。” 话音刚落,院门就被推开,齐昇双手提着大包小包走进院门:“月亮,我买了米面回来!” 齐映月呆住,萧十七神情愉悦,看着她缓缓笑了起来。 齐映月见到他笑得如盛放的辛夷花般,也对着他扯着嘴角笑了笑:“萧公子估计没听过一句话,病从口入,永远不要得罪大夫与厨娘!” 第十三章 ◎无◎ 齐昇依照萧十七的吩咐,买回来了白面与白米,一小坛子善酿与小包的白切羊肉。 “粮食铺子都熟,我只买了两小袋,等快吃完时再去县里买,也能便宜几个大钱。买多了,只怕传得街头巷尾都知晓,好似我们家发了大财,惹人议论眼红。” 齐昇乐呵呵指着白切羊肉说道:“陈家的食铺刚好得了只湖羊,就在铺子前现煮,香得来,还没煮熟时,铺子前就挤得水泄不通。湖羊啊,真真是难得,哪怕勒紧裤腰带,也得拿出几个大钱去买上几片香香嘴。我瞧着张氏也在,买了好大一包。她家人多,一人就算尝一片,也得买上半钱一两银子的方够。” 齐昇看了眼立在一旁的萧十七,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见木盆里浸泡着鸡,笑呵呵说道:“今天中午又有口福了。” 齐映月了解齐昇,端瞧着他眼里的犹豫一闪而过,知道萧十七在,他有话不方便说出口。 估计事情与李家有关,她顿了下,最终没多问,说道:“炖鸡汤来不及了,中午的鸡就拿蕈来蒸着吃。” 齐昇眼睛一亮,连忙说道:“蕈蒸鸡好,汤鲜美得来,舌头都要吞下去。” 齐映月忍不住笑,把米面收了起来,萧十七虽然可恶,她还是忍了,多加了些米在罐子,清洗干净后用清水泡着。 剁好鸡块,拍松一块姜,两颗红枣去核,泡着的蕈连水一起倒进瓦罐中,略加了些善酿酒进去,大锅里水烧开后放蒸笼,把瓦罐放进去蒸。 大火蒸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蒸笼里的香气飘散,酒香蕈香加上鸡肉的香混合在一起,齐映月先前说不饿,此时闻到气味后,肚子止不住咕咕直叫唤。 她多加了层蒸笼,把装米的罐子放进去蒸,等到饭蒸好,蕈蒸鸡也熟了。 婆婆丁正鲜嫩,加几滴香油,些许的糖,盐拌了,吃起来不但爽口,还能祛火解毒。 每年春天齐家的饭桌上,几乎餐餐都吃。等婆婆丁老了之后,晒干之后收起来,平时有个疥疮发热,拿来煮汤喝最好不过。 拌好婆婆丁,锅里的蕈蒸鸡与米饭都熟了,齐映月打开蒸笼,全部端了出来。 齐昇闻着香气来到灶房,用力吞下口水,几乎没笑眯眼:“真是香啊,蒸出来的鸡肉,比炖的入味。可惜吃了这一只,家中只剩下了两只鸡,罢了,以后鸡蛋省着些吃就是,月亮你也不用那么辛苦喂鸡收拾。” 齐映月在鸡汤里放了些盐,瞄了眼灶房外,低声说了萧十七给她碎银的事情。 齐昇听得神情严肃,迟疑了片刻后说道:“他不说的话,我们问也问不出来。月亮,先前我见着张氏手腕上戴了只新银镯子,好些人在恭维她,说是李水生争气读书好,以后她有享不完的福,穿金戴银做官家老太太。张氏见我在很是慌乱,连忙把镯子拿袖子藏着了,推说是李水生考过了县试,县里有钱人家的贺礼。” 齐映月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她平时不大出门,却也不是无知妇孺。 齐昇经常与她讲外面的事,不管听到什么好的坏的,都回来说给她听,也不避讳阴私腌臢,听过之后,她以后若是遇到,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对于读书考学的事情,齐映月也清楚,不过小小的县试,离秀才都还远着,考中举人后,兴许还有人投靠送礼,考过县试送礼也太早了些。 李水生当时的话听起来虽怪异,倒能理解为他读书辛苦焦虑的抱怨。张氏手上的银镯子,实在难说清楚。 齐昇叹了口气,正色说道:“我们权当不知晓这些事情,端看着李家怎么说吧。” 齐映月正想说话,看到萧十七从外面慢慢走了过来,她忙转开头,拿勺子给他盛饭,先让这只饭量大的黄鼠狼吃饱了再说。 萧十七的声音传了来:“不用分食。” 齐映月不解看过去,萧十七似笑非笑说道:“我与你们一起吃。” 真是小心眼! 齐映月暗中翻了个白眼,她也就是随口放了狠话,给他吃饭虽是浪费粮食,却也不会白白糟蹋了。 再说,她顶多在饭菜里面撒些火灰,下毒的事情万万做不出来。 齐昇忙着搬凳子,热情招呼着他:“萧公子快过来坐,这张凳子高,你坐着也舒适些。月亮勤快,灶间收拾得一尘不染,天气冷的时候我们都在这里吃饭,省得饭菜端来断去凉了。” 萧十七四下扫了一眼,灶间的碗碟坛子摆放规整,灶台也抹得发亮。不仅如此,院落屋子都洒扫得干干净净,能看出宅子主人的勤劳与能干。 他踱步到凳子边坐下,手撑在膝盖上,面对着齐昇说话,却是说给了齐映月听:“一起用饭也能少洗几只碗。” 齐映月懒得理会他,要是真不麻烦她,他就不该挑三拣四。她闷声不响摆好饭菜,坐下来等着齐昇先动筷。 齐昇却等着萧十七先动,他头也不抬说道:“就这么几个人,无需太讲究。” 萧十七舀了汤在碗里,先喝了一口,眼含笑意点头,“唔,这汤不错。” 随后,他挑了一根拌婆婆丁尝了,眉头微皱:“这是婆婆丁吧,我向来不喜欢吃,菜不是菜,药不是药。不过,这样拌了勉强算不错,吃过肉之后,倒也解腻可口。” “咦,这是羊肉?同里镇应当没有黄羊,莫非是湖羊?”萧十七夹了一片白切羊肉,凑在鼻尖闻了闻,断定道:“是湖羊,闻起来比黄羊的膳气重些,比寻常的羊肉要香。不过湖羊拿来炖,或者红焖会更佳,这样白切着吃可惜了。” 齐映月想拿抹布堵上他的嘴。 看他出身不凡,难道家中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吗? 萧十七吃了两三块鸡肉,闷头喝了一碗汤后,再舀汤与蕈拌了两大碗满满的米饭,就着羊肉与婆婆丁吃得一粒米不剩。 齐映月看着他的饭量直发愁,齐昇买回来的米面,照着他的吃法,很快就没了,得三天两头跑县城去买。 也不能只买米面,萧十七还要吃肉吃鸡,嘴又挑剔,这尊大菩萨,真是供奉不起。 萧十七吃得心满意足,齐昇也吃得出了身细汗,笑着说道:“真是香。我记得去年的蕈晒得不多,柜子里还有剩吗?” 齐映月说道:“还有些,顶多只能吃上这么一顿了。” 齐昇遗憾不已,萧十七说道:“无妨,去铺子里买就是。也不用每天不是鸡就是肉,吃多了也腻味。同里镇依山傍水,鱼虾多,煮些鱼虾来吃,换个口味也好。” 齐映月深吸气,冷冷看了他一眼。 萧十七朝她微笑:“还有上次的咸肉,拿来煮春笋也很鲜,听说你们这里春天必吃。” 齐映月听后也笑了:“咸肉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做好,笋也就能吃上那么几天,过了就老了。我瞧着萧公子的身体,等到做好咸肉,应早就痊愈归家了。” 萧十七面不改色说道:“痊愈不了,起码得一年半载吧。” 一年半载? 这下不仅是齐映月,连齐昇都范起了愁。 ◎最新评论: 【馋了】 【看得好馋,哈哈哈】 【好会吃】 【饭桶不走了……想问下啥是婆婆丁?】 【懷孕養胎也不過十月】 【先被收拾了胃,离心还远吗】 【哈哈哈哈哈哈一年半载】 【男主已经跟自己人对上头了吧哈哈哈安心在女主家做大饭缸子】 【赖上了哈哈哈,大饭缸】 【被赖上了 哈哈】 -完- 第十四章 ◎无◎ 白米白面且不去提,萧十七隔两天要吃一只鸡,肉吃腻了得换成鱼虾,还需用上好的黄酒来佐味。 虽不是熊掌燕窝等金贵的吃食,可照着萧十七的饭量,卖簪子剩下的一百多两银子,估计还不够他吃的。 银子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事。 原本齐家与李家商议好,今年李水生下场考秀才,为了不耽误他考试,成亲的日子定在了来年秋天。今年齐映月及笄,等到明年成亲,年纪也正合适。 大陈有厚嫁女儿的风俗,大户人家的姑娘出嫁,陪嫁自是丰厚。上到铺子田产,下到夫家新房的床榻家什,衣衫布料头面,甚至连恭桶都齐备。 同里镇比不得京城府城等地方,镇上的姑娘嫁人,家中日子稍微过得去的,姑娘出嫁时,也会尽全力备上几抬嫁妆。 齐家也一样,齐昇舍不得亏待了齐映月,早早就打算好,一半的银子拿出来买衣衫被褥等嫁妆,一半的银子给她做私房。嫁过去后手上有钱,心里才不慌。 齐昇毕竟是男人,眼光又一言难尽,齐家也没有亲近的妇人长辈,帮着齐映月准备,这些都得她亲力亲为。 自从救了萧十七之后,她的嫁衣几乎一针未动,每天都在灶间忙碌。若是他在家中住上个一年半载,她没有功夫去准备嫁妆不说,非亲非故的外男住在家里,总是不方便。 齐昇是读书人,面子薄,加上萧十七最近指点他写大字,下意识中已对他言听计从,颇有尊他为先生的架势。 让他出面请走这尊菩萨是不行了,齐映月暗中打定了主意,誓要想法子把他送走。 龙抬头之后就是惊蛰,天气一天暖过一天,花儿争相开放,辛夷花谢了,樱花海棠丁香等此次开放,四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河边的水草也渐渐丰茂。 早上吃过早饭,洗漱收拾过后,等太阳升上了半空,齐映月拿着篾笼往后院走。 吃饱喝足后,在廊檐下懒洋洋晒太阳的萧十七打量着她,问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齐映月微笑着说道:“萧公子先前说要吃鱼虾,我这就去给你捞。” 萧十七抬眉,讥讽地道:“莫非银子没了?” 齐映月也不动怒,笑盈盈地说道:“春天鱼虾要产籽,官府下令不许渔民下河过度打捞,就是县城里也很少有鱼虾卖,得去府城方能买到些。家中买了鲜肉春笋,我去捞几只虾做虾肉鲜笋馄饨,这道菜也是我们这边的时令菜,且请萧公子到时候不要嫌弃。” 萧十七似笑非笑说道:“那真是多谢月亮姑娘。今天月亮姑娘态度这般好,真是令在下受宠若惊。” 齐映月权当没听见,往后院走去,萧十七默不作声跟在了身后,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沿着河岸边走了一段,齐映月拉着柳枝,小心翼翼正要蹲下来,萧十七伸手紧紧拽住了她的手腕。 齐映月吃了一惊,想要挣脱,怕掉进河里不说,若是牵扯到他的伤口,又是一场大麻烦。 萧十七微弯着腰,不耐烦说道:“你动什么动,快些!” 水草下面的虾已经飞快逃开,齐映月上岸抽回手,咬牙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萧公子还是回去歇着吧,我自小在河边长大,就是掉下去也淹不死。你一出声,虾都被你吓跑了。” 萧十七臭着脸,探头仔细一瞧,指着水草小声说道:“这里还有几只。” 齐映月暗自朝天翻了个白眼,就这么几只小虾米,还不够他塞牙缝,忍了又忍,拿着篾笼往回走。 萧十七跟在后面,闲闲说道:“对岸的景致真好,春光潋滟的江南美景,真是名不虚传。” 对岸的景色四季分明,各有各的美。齐映月转头看去,山峰层峦叠嶂,粉的白的樱花盛放,还有早开的一两丛杜鹃冒出头,犹如红灯笼点缀其中。 微风吹来,似乎带来了花的甜香,齐映月的心情刚得以平缓,听萧十七又说道:“那边山腰上有好大一片竹林,应该有很多春笋,你什么时候过河去挖?还有咸肉呢,你怎地还没动手做?” 就是再美的春色,也抚平不了齐映月心中升腾的怒气,不客气说道:“我以为萧公子以前在说笑,没曾想,萧公子竟真打算长住下去。恕我多嘴一句,萧公子出来这么久没归家,家人应当担心了吧?” 萧十七定定看着齐映月,冷声说道:“既然知道是多嘴,为何偏要说不口?你可是在担心,你未婚夫婿家中知晓后,会与你退亲,以后做不成官家太太了?” 齐映月神色淡下来,平静地说道:“我们两家定亲时,也算是门当户对,我亦从未想过要夫婿出人头地,我好跟着妻凭夫贵。有粗茶淡饭能吃饱,有布衣能遮身,平安度日就是福。” 萧十七静静看着她,半晌后说了声好,“我明天就走。” 齐映月见他答应,顿时松了口气,“萧公子回去歇息一阵吧,虾被吓走之后,没那么快回来,我等到下午时再来捞。” 萧十七笑笑没说话。 回到前院,齐映月放好篾笼,正准备去和面,中午好做荠菜鲜肉包。 这时,院门被敲响,她忙前去打开门,李水生一声全新的深青锦缎长衫,腰上系着根同色腰带,上面坠着块碧绿的玉佩,手中拿着一枝盛开的樱花,看上去风度翩翩站在门口。 “月妹妹。”李水生含笑唤了声,将花枝递过来:“我见着这枝樱花开得好,特意采了来送你。” 齐映月接过花枝道了谢,说道:“水生哥哥进来坐吧,阿爹过一阵也回来了。” 李水生说道:“月妹妹无需客气,我等下就要回县里去读书,若一切顺利,得等到院试之后才回来,特意前来与月妹妹道个别。” 齐映月笑着说道:“读书要紧,那我就不留你了。提前祝你高中,等你考完之后回来,再来与阿爹吃酒。” 李水生望着她,柔声说道:“月妹妹也多珍重。” 齐映月福身与他道别,等他走得远了,关上院门拿着樱花转身回屋。 正要迈上台阶,萧十七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站在廊檐下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在樱花枝上停留片刻,傲然说道:“我不走了。” 第十五章 ◎无◎ 齐映月听到萧十七这般说,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到生气。 仔细一回想,好似先前他说离开时,她也很平静。 究其根本,她是压根儿没相信过他的话。自古请神容易送神难,照着他的德性,定不会这样轻易就离开。 萧十七垂下眼皮,似笑非笑问道:“你喜欢樱花?” 齐映月板着脸不回答,越过他往屋里走。 萧十七跟上来,伸手拉住她的衣摆:“齐月亮,你哑巴了?” 还有完没完! 齐映月猛地怒回头,萧十七冲着她讥讽一笑,下巴朝樱花枝丫点了点:“外面太阳大,扔出去晒干了当做柴火,还算勉强有点用处。” 齐映月拽回衣摆,狠狠白了他一眼。 萧十七继续阴阳怪气:“你可得当心点,我瞧着你的衣裙都洗得发白了,轻轻一拽就得哗啦破裂,先前都没敢用力。齐月亮,你穿得这般破旧,与你的好水生哥哥走出去很不般配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丫鬟。” 齐映月神色一冷,说道:“亏得萧公子也算是读书人,竟然如此势利眼。我们还未成亲,他就是穿金戴银,又与我有何干?我没那么眼皮子浅,成日惦记着别人的钱袋子。” 萧十七上下打量着她,默然片刻,然后笑了起来:“我可算不得什么读书人,你这眼神,着实算不上好。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你拐弯抹角可骂不着我。齐月亮,你不问我为何会留下来吗?” 齐映月冷声说道:“萧公子,你是贵人,贵人的事情,哪是我们这等平头百姓能多嘴问的。别说你继续住在我家中,就是把我与阿爹赶出去,强占了宅子,我也绝不敢有二话。” 萧十七嗤笑出声,“你不敢有二话,我看你的话还挺多。就算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我留下来,是想见识一下,你究竟能有多蠢!” 齐映月气得想拿花枝抽他:“关你什么事!” 萧十七脸色也难看起来,劈手夺过齐映月手上的樱花枝,随手折断了往屋外一扔:“是不关我事,我就是好这一口热闹而已。虾已经回来了,快点去捞虾!” 齐映月看着地上洒落一地的花瓣,几乎快被气笑了。 这个时候他还念着吃虾! 真是想得美! 实在不想看到他,怒气冲冲走了出去,穿过月亮门来到后院,蹲下来拔葱蒜间的杂草。 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齐映月总是让自己忙碌起来,寻些事情做,这样就没功夫想东想西。 地里的草到了春天长得尤其快,过两天不除,长得比菜还要茂盛。她伸手拔起一把,闻到葱隐隐的香气,定睛一看,原来拔起来的不是草,而是一把葱。 齐映月发现以前惯用的方法不起作用,沮丧地停了下来,拿着手上的葱发呆。 她懂萧十七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是压在心底深处,没去细想罢了。 镇上的高屠夫,杀猪卖肉多得了几个银子,买了个比儿子还要年轻的俏丫鬟回来贴身伺候。成日卿卿我我,连卖肉的时候都要带到去肉摊边去,得闲时调笑一番。 家中老妻又是伤心又是生气,哭闹了好多次,还带着娘家兄弟上门找他评理。 高屠夫被舅子们揍得鼻青脸肿,却依旧不肯将丫鬟发卖了,反倒打着妻子不贤妒忌的借口,吵着要休妻。 闹了一阵之后,老妻见他吃了秤砣铁了心,干脆随了他去,成日只紧张盯着丫鬟的肚皮,生怕丫鬟有了身孕,生了孩子分薄家产。 卖肉的屠夫尚且如此,李水生如果考中出仕为官,肯定会纳通房小妾。 而她,连能帮衬的娘家兄弟都没有。 想要不嫁人,就得出家青灯古佛一生。依着大陈律令,年满十八到二十五岁的姑娘,若是还未成亲嫁人,轻则要缴纳罚银,重则会背叛入狱,累及亲人。 世情如此,其实嫁给谁都一样。她没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真到了李水生纳妾的那一天,她会不吵不闹,守住自己小小的一隅,平静度日,不让齐昇操心就好。 齐映月不是伤春悲秋的人,想通之后手下飞快,拔干净一垄地里的杂草,拿着葱往前院走。 萧十七抱着双臂,闲闲斜倚在门边,他的脚边,赫然放着抓虾用的篾笼。 真真是个饭桶! 既然他赖着不走,虽给了银子也不算吃白饭,不过一个大男人,成日闲得乱晃悠听墙角,真亏他也不害臊。 齐映月也不客气了,板着脸说道:“我去抓虾,你不要跟来捣乱,去把掉在地上的花瓣扫干净,不然踩得到处都是,脏得很。” 萧十七见她拿起篾笼,本来笑了,听到她的吩咐,脸顿时拉得老长:“你居然敢命令我?” 齐映月才不怕他,把篾笼扔回他脚边,明晃晃地威胁他:“对不住,我忘了萧公子是贵人,怎么能做下人做的活计。还是我去吧,晚饭就随便吃点酱菜黑面算了。” 萧十七挡住门,捡起篾笼硬塞在她手里,黑着脸说道:“废话休说,快去抓虾!” 齐映月不服输盯着他,站着一动不动。 萧十七不耐烦了,干脆伸手把她推着转过身:“真是啰嗦得很,地上的花瓣已经扫过了。以后你收到这些不值钱的花花草草,随手扔到外面去,不许再带回屋!” ◎最新评论: 【一点点的就吵出感情了 希望节奏再快一点】 【还是跟饭桶过好,实惠】 【大大加油】 【今天好短,看来快入V了】 【女主是个明白人,自己也没动真心.所以不介意对方】 -完- 第十六章 ◎无◎ 天气一天暖过一天,花朵凋谢之后,花枝树叶从淡绿到翠绿,青涩的果子藏在其中,生机盎然。 后院的菜也长得茂盛,马兰头荠菜渐渐变老,春笋也过了时令季节,重新种上了茄子南瓜豆荚等菜。 豆荚苗长得快,齐映月浇过水,拿了枝条插上,细心将豆荚苗缠上去。 萧十七从河岸边走进来,齐映月抬起头去,他身上穿着的大红衣衫,洗过之后褪了色,变成了一团团深浅不一的暗红。 再配上他的臭脸,看上去尤为可笑,她禁不住笑出了声,明知故问说道:“看来萧公子今日收获颇丰,中午你打算怎么吃鱼啊,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家中最后的两只鸡已被他吃掉不说,对岸的竹林估计都在骂人,里面的竹笋,大多进了他的口。 除此之外,鱼虾他也吃了不少,同里镇没得卖,齐昇就去县城府城买。 最近几天齐昇没有旬休,萧十七心心念念着鱼虾,又闲极无聊,干脆做了鱼竿,兴致勃勃去河中钓鱼。 一连几天,他只钓到条食指大小的小鱼,脸色越难看,齐映月就笑得越欢快。 萧十七闷声不响站在齐映月身边,说道:“豆荚不好吃,管他作甚,你也不嫌麻烦。” 齐映月不咸不淡说道:“是吗?家中的豆荚干,大多都被狗吃了吧?” 春夏相交之时菜蔬少,齐映月晒的豆荚干,茄子干等,冬天的时候吃了些,剩下的这时派上了用场。 豆荚干与茄子干用温水泡发,用肥瘦相间的肉炖了,撒上蒜苗丁香得不行,萧十七拿来拌米饭吃,每次都能吃上满满两大碗。 萧十七拉长脸,不悦盯着齐映月,盯了许久,她都自管自忙碌,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过一阵他也就放弃了,放下钓竿蹲下来与她商量:“我帮你做这些,你去钓鱼如何?” 齐映月头也不抬:“不如何。你不会做这些,我不放心你做,也不会钓鱼。” 萧十七笑了起来:“我以为你无所不能呢,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事情啊。” 齐映月说道:“我可不敢乱夸海口。不过萧公子既然无事,去把枝丫削干净,记得不要削得满地都是,地上的枝条捡起来搬到灶间去当柴禾。” 萧十七最近被齐映月安排着做事,他早就不耐烦了,听到她开口,一声不响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齐映月自言自语说道:“不做啊,中午就吃三合面馒头酱菜吧。” 齐家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三合面,黑面黄面还剩下不少。齐映月真没威胁萧十七,面再不吃就要长虫了,她舍不得浪费,打算中午做成韭菜咸肉包子来吃。 萧十七的脚步慢了下来,冷笑连连:“齐月亮,你不要拿三合面来说事,我又不是没吃过三合面,更难吃的都吃过。” 齐映月诧异地看着他:“你居然吃过三合面?那你先前看到三合面馒头,为何会认不出来?” 萧十七神色淡了几分,说道:“你做的三合面馒头与我吃的不一样。” 黑面与黄面如果不仔细处理,吃起来不仅粗糙还拉嗓子,难以下咽。每次齐昇买回来之后,她要筛磨许多次。 加上揉面发面时,不仅要掌握好水的用量,水温也要适宜,留下来做引子的老面也得好,做出来的馒头才松软香甜。 齐映月愣住了,想不到萧十七还吃过苦,看着他黯淡的神色,她迟疑了半晌,放缓了声音说道:“你回去歇着吧,我中午尽量把三合面做得好吃些。” 萧十七一听,嘴角扬了扬,绷着脸说道:“这还差不多,三合面就三合面吧,我勉强给你薄面吃一吃。” 他弯腰捡起弯刀,走到放枝条的门边,拿起树枝手起刀落,将枝丫削得干干净净。 齐映月只当没看见,只抿嘴笑。 削好树枝,萧十七收起地上的枝丫抱到灶房去,还主动去河里打了水。 齐映月有了他这个苦力,很快把一垄豆荚的枝条插满,回去灶房做午饭。 舀了面出来,齐映月加了水,自然而然递到跟过来的萧十七面前,他黑着脸接过去,打水洗干净手,然后揉起了面。 萧十七力气大,揉出来的面尤为筋道,用来煮汤饼吃最好,可是他挑嘴得很,不喜欢吃汤饼。 齐映月懒得听他抱怨,便没有再做汤饼,只做他不嫌弃的包子馄饨扁食。 萧十七边揉面边问:“中午难道就只有包子?” 猪骨头没有肉也没有油水,买的人少很是便宜,齐昇昨天花十个大钱买了一堆回来。昨晚炖了一半骨头蕈汤,剩下的一半,齐映月用桶吊着放在井里,井底下水凉,就是天气再热些,鲜肉在里面放一天也不会坏掉。 齐映月说道:“再炖个骨头蕈汤,酱萝卜好了,等会中午拿出来尝尝。” 萧十七前两天看到齐映月做酱萝卜,他无聊得很,主动接过了切萝卜片的活,早就盼着能吃。 很是积极身子一斜,挡住了要往外走的齐映月:“你先去拿来我尝一片,我去把骨头提上来。” 齐映月差点被他撞到,瞪了他一眼,去柜子里端出装酱萝卜的小瓷罐,揭开盖子,拿干净的筷子夹了一片出来放到碗里。 萧十七迫不及待接过去,夹起咬了一小口,萝卜脆中带着甜,吃起来爽口得很。他将剩下的全部吃了,把碗递给齐映月,“既可口又开胃,你再多夹些。” 齐映月无语,重新又夹了三片给他,说道:“当心吃多了心慌,就这几片了。” 萧十七看了她一眼,眉眼含笑慢悠悠说道:“这几片就这几片吧,主要是我的萝卜片切得好,吃起来方能如此美味。” 齐映月白了他一眼,命令道:“吃快些,赶紧去拿骨头。咦,你面还没和好,再放就干了,你中午就啃干面皮吧!” ◎最新评论: 【提前进入婚后生活的感觉我用尽一生一世将你供养,愿营养液指引你前进的方向!】 【 【 【酱萝卜好吃又开胃】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饭桶以前是不是也吃不起饭啊好可怜】 【配合的不错 过不多久吃货也会做饭了】 【二人世界吗这是】 -完- 丽嘉 第十七章 ◎无◎ 在萧十七的干涉下,包子里的肉多菜少,皮薄馅多。蒸好之后,蒸笼盖一打开,便看到一只只肥嘟嘟的小猪躺在里面,热气夹着香气四溢。 萧十七与有荣焉,背着手在灶台边悠转,煞有介事点头:“多得靠我的面揉得好,哪怕是三合面,也不比白面包子差。” 齐映月只当没听见,瓦罐里的骨头蕈汤已经炖好,她在自己与齐昇的碗中放了葱花,萧十七的则空着,只给他舀汤与蕈。 萧十七挑嘴得很,而且每次挑剔理由,听起来都令人发狂。 比如他喜欢吃肉,却从不啃骨头,说是啃骨头看起来像狗。见齐映月生气盯着他,难得补充解释了句:“我不是在说你们,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你不用在意。” 齐映月当然不在意,主要是他令人在意的事情太多,这些怪癖真不值得一提。 齐昇从学堂回来,齐映月正把包子夹出来凉着,她忙放下筷子,舀了水倒在盆里递过去,看着他的神色好似不大对劲,不禁愣了下。 每年换季的时候,齐昇总会病上一场,她最近晚上睡得沉,没有听到他咳嗽,赶忙关心地问道:“阿爹,可是你的身子又不舒服了?” 齐昇接过盆,看了眼旁边的萧十七,勉强挤出个笑容,说道:“我没事。” 萧十七眼神微眯,然后垂下眼帘,若有所思片刻,坦然坐在案桌边等着吃饭。 齐映月顿时明白,事情有关萧十七,没再当着他面追问。 吃完午饭,萧十七晃到了后院去消食,齐映月在收拾灶房,齐昇趁机小声说道:“月亮,我听说朝廷的锦衣卫指挥不再是萧闻,换成了他的死对头。萧公子是萧家人,估计就是因为此事受到了牵连受伤,躲在了同里镇不敢回去。” 齐映月呆了片刻,问道:“那萧闻如今下场如何?” 齐昇说道:“倒没有听到萧闻的动静,京城离得远,许多消息传到同里镇,早就走了样。说是萧家原本被流放,靠着萧闻那个狼崽子不择手段,重回京城不说,还把官场搅了个天翻地覆,当年陷害萧家的仇人,全部家破人亡。萧闻虽权势滔天,结的仇家也更多,不知多少人盼着他失势。” 齐映月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为何,突然回忆起当时萧十七杀人时的狠戾,他明明身受重伤,却能将中年人一刀毙命。 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萧十七与萧闻比起来,似乎也不遑多让。 可想到那个穿着可笑花衣衫,能吃能睡,成日只知道挑剔,无所事事闲晃,跟闲汉差不多的人,齐映月马上否认了先前的想法。 齐昇叹息一声,说道:“朝堂上的大事,对他们来说,动辄生死,我们老百姓只能远远看个热闹罢了。如今萧家再遭难,萧公子流落至此,我们倒不好赶他走,锦上送花容易,雪中送炭难。” 萧十七一直在指点齐昇的大字,如今他的字进步很快,这才是他愿意帮着萧十七留下的主要原因吧。 不过,齐映月抿了抿嘴,无奈地说道:“阿爹,关键是要能赶得走他啊。” 齐昇听后也笑了,附和着说道:“这倒也是。月亮,我们就当做什么事都不知道,如常待他便是了。对了月亮,水生考过了府试,院试也快张榜,听学堂的人说,李水生回了县城,两人在县里曾遇到过一次,与他闲聊过几句,见着他颇为意气风发,估计对这次院试挺有把握,能考上秀才。” 齐映月听完,没有高兴也没有失望,想起李水生身上耀眼的锦缎新衣,神色平静说道;“就算考上秀才,离出仕为官还远着呢。三年后下场考秋闱,这三年还得继续读书,李家的铺子就赚那么几个银子,也拿不出多少钱来供他读书。阿爹,你当年为了这个家放弃了读书,亦比我更懂得考学的难。阿爹,等水生哥哥回来之后,我打算与他好生谈一谈,哪怕他嫌弃我俗气不懂也好,话还是说清楚,他不能只顾着读书,也要考虑如何赚银子养家。” 齐昇愣愣看着齐映月,半晌后终是说道:“男人好面子,他年纪轻轻考中秀才,无数人恭贺捧着,你这一说,无异于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月亮,以后你们成亲了,这个家他是男人,得要负起养家的担子,我也不想你太过辛苦,你既然要说,一定得委婉些,不能让他下不了台。” 齐映月轻点头嗯了声:“我醒得,不会说得太过。” 齐昇赶着去了学堂,齐映月收拾好灶房走出去,萧十七也从后院晃了回来,看着她抬了抬眉,似笑非笑说道:“跟你阿爹说完不能让我听的话了?” 齐映月尴尬一瞬,旋即又板起脸,呛声道:“既然知道不能让你听,那你还故意问出来做什么?” 萧十七闲闲说道:“你想知道有关我的事情,何不直接来问我,在背后乱猜乱讨论,实在可笑至极。” 齐映月笑了起来,马上不客气地问道:“那好啊,前些日子你拿出来的五十两银子,是从何而来?” 萧十七眼也不眨答道:“从银矿里来。” 齐映月气得冷笑,扭头就走。 萧十七在后面笑个不停,叫住她说道:“齐月亮,你怎地不问问,你未婚夫婿穿绫罗绸缎的银子从何而来呢?” 齐映月脚步一顿,接着走得更快了,大步匆匆进了正屋。 萧十七人高腿长,几步就追了上去,拦住她难得严肃说道:“我以后会全部告诉你,不过现在不行。” 齐映月侧身从他身边过去:“随便你,我反正也不想知道。” 萧十七身形更快,闪身又堵住了她:“那你想不想知道,你的未婚夫婿能不能考过院试?” 齐映月冷笑一声:“过两天就会张榜,迟早得知道。” 萧十七抬眉,说道:“哟,还真是沉得住气。” 齐映月淡淡说道:“萧公子,既然你要留在这里,就搬到厢房里去住吧。就算是客人去主人家做客,也没有霸占着正屋的道理。东厢房里面有床,你自己去收拾好,晚上就搬进去。” 萧十七也不生气,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衫趁机讲条件:“搬就般吧,我住哪里都无所谓。不过天气热起来,也该换新衫了,我也不要穿什么绫罗绸缎,只穿布衫就好。不过,丑话说到前面,再买什么粉色红色,我可不穿啊。” 齐映月还没有说话,萧十七又说道:“还有你,身上的衣衫都快破了,也去置办几身新衣衫穿,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齐映月怒道:“关你何事?” 萧十七笑着说道:“当然关我的事,我这个客人,认为主人穿这么一身出来见客,是待客不周。” 齐映月白了他一眼,冷冷说道:“那你不要留下来做客,回自己家去不就得了。” 萧十七也不生气,振振有词说道:“那可不行。齐月亮,我去收拾搬屋子,你去准备晚上要吃的饭菜,顺便考虑买什么新衫,府城时兴的料子多,寺绫夏日穿起来凉爽,一定能压过你未婚夫婿身上的锦缎。我这个客人就大方一些,你尽管去买,要多少买多少,我出银子。” 寺绫?! 齐映月倒抽了凉气。 寺绫看上去普通寻常,却比缂丝还要贵,一匹料子,要花去他们家几年的吃喝。 萧十七看上去不像是在吹牛,齐映月又打量着他的穿着,神色复杂,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萧闻失势,他还敢在外如此张扬乱花钱,也不怕仇家寻上门。 齐映月指着萧十七被划破的衣衫下摆:“去换一身,这个补一补再穿,以后休得提买新衣之事!” ◎最新评论: 【这败家饭桶】 -完- 第十八章 ◎无◎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齐映月准备去后院河边清洗先前泡着的脏衫裙,发现木盆里的衣衫不翼而飞。 她吃了一惊,木盆还好好放在台阶边,除了能从后院来到河边,就只能从对岸游过来。 她的旧衫还没木盆值钱,谁也不会费这个劲来偷,除非有人故意把她衣衫拿走,或者扔掉了。 有嫌疑以及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仅有唯一的一人,那就是萧十七。 齐映月怒气冲冲回到前院,萧十七穿着一身崭新的青布长衫,正坐在正屋门口的石阶上,好整以暇望着她笑。 这一笑,笑得齐映月火气更甚,她努力克制住,咬牙切齿问道:“木盆里的衣衫,被你拿到何处去了?” 萧十七淡然说道:“扔了。” 齐映月怒道:“你!” 萧十七一跃而起,笑着说道:“我什么我,齐月亮,太阳这么大,生这么大的火气也不怕着了火。你跟我来。” 齐映月盯着他的背影,不禁愣住了,这才发现他换了身新衣,从先前的纨绔变成了斯文公子。只是那股子不可一世的劲仍在,看得令人头疼。 萧十七发现齐映月没动,回头见她正盯着自己看,不禁朝她抬了抬下巴,骄傲地说道:“我穿什么都好看,你不用惊艳。快来,愣着做什么,等会还得做午饭呢。” 齐映月冷冷斜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堂屋里的桌上,堆放着满满的一桌衣衫,赤橙红绿青蓝紫,还有金线隐在其中,熠熠生辉。 齐映月看得瞪圆了眼,萧十七把衣衫分成几份,一一指点着说道:“这堆是你的,这堆是你阿爹的。你阿爹要出门,穿绫罗绸缎出去太打眼,多是布衫,另外两身锦缎料子的,先备着吧,需要时总能拿出来。这些是你的,平时你在家中穿绫罗锦缎,出门时穿得素净简朴些,同里镇小,省得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哪怕敲掉他们的牙,也要费力气,省点事不与他们计较。” 齐映月见他考虑周全,安排得明明白白,佩服的同时又无语至极。 端看那些泛着幽幽光泽的料子,她就知道定不便宜,她在家做饭洒扫,穿这么贵的衣衫像什么样。 萧十七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淡淡说道:“你不用感到内疚,或者不安。因为比起我的命来说,钱财不算什么,我给得起,不仅仅是你救了我的命,还因为你值得,我愿意。” 齐映月怔怔望着他,萧十七笑了笑,说道:“齐月亮,你很聪慧,就是有时候吧,想得多了些,还眼神不好。” 齐映月又生气了,萧十七笑个不停,说道:“快去收起来,换一身新衣衫,然后快去做饭!你先前说要做灰土豆腐,那是什么玩意儿,我还没见过,灰土做出来的豆腐能吃吗?” 桌上堆着一大堆衣衫,着实不像样,齐映月被他念得心烦,只能上前伸手去抱衣衫。 萧十七手快得很,帮着拿起了齐昇的拿一份,下巴点了点:“外面有太阳,穿着绣金线的宽幅裙最好看,你就换这身绣蔷薇的衣裙吧。” 齐映月翻了个大白眼,穿着这么贵的裙子烧灰炒豆腐,她又不是一掷千金的娇娇女。 抱着衣衫放到卧房的床上,齐映月看着一堆的锦衣华服,轻轻抚摸过去,入手柔软又光滑。 那条萧十七说的宽幅绣蔷薇裙,海棠红的云锦料子,裙摆的蔷薇用银线绣成,金线勾边,层层叠叠,摊开快占了半张床,艳丽无边。 她盯着看了会,微微叹息一声。她也喜欢美丽的衣衫,只怕多看几眼就会舍不得。 不管萧十七说得再诚恳,这些都不是她能穿的,手下飞快,全部收起来锁进了箱笼里。 走出屋子,萧十七站在门边,看到她还穿着原来的旧衫,虽有所预料,还是很不满地冷哼了声。 齐映月不去看他,不客气吩咐道:“要吃灰豆腐就来帮忙,去把铁锅与柴房的大炉子搬出来。” 萧十七板着脸,去把锅与炉子搬到了院子的阴凉处放好,还主动搬了柴,拿着火折子冷冷问道:“可要生火?” “先不用,再等一会。”齐映月扬声回了句,把买回来的豆腐切条,舀了灶膛的火灰提到灶房外,拿帕子系在口鼻上,用筛子轻轻筛着灰。 萧十七在旁边看热闹,没注意吃了一嘴的灰,他皱着眉弹开,不满地斜了她一眼,跑去井边打水漱口洗脸。 齐映月憋着气笑,活该,谁让他那么好奇,凑得这么近。 筛好灰,把切好的豆腐放在火灰里裹干水份,吩咐萧十七升炉子。 萧十七也学聪明了,跑去屋里翻了块大布巾蒙住口鼻,再出来生炉子。 等锅热了,齐映月把剩下筛好的火灰倒进锅里轻轻翻炒,萧十七一瞬不瞬看着,不断质疑问道:“豆腐掉进灰中还能吃吗?你不会是要炒火灰吃吧?” 齐映月被他问得烦了,瓮声瓮气说道:“你闭嘴!怎地那么多话,也不怕吃一嘴灰。” 萧十七悻悻闭了嘴,见齐映月把裹着灰的豆腐放进锅中慢慢翻炒,炒了一会之后,豆腐鼓起了泡,夹起一块豆腐掰开,又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了。” 齐映月把炒好的豆腐盛在竹筐里,取了一碗用水洗了几遍,然后再用清水泡着。 萧十七看得百思不得其解,问道:“辛辛苦苦弄上灰又辛辛苦苦洗干净,真是不怕麻烦。齐月亮,这黑乎乎的东西,真能吃吗?你打哪儿学的这些?” 齐映月神色黯淡了几分,沉默片刻后说道:“小时候阿娘经常做,阿爹很喜欢吃,后来阿爹说做这个会吃一嘴的灰,阿娘说不定就是吃多了灰,才生了重病,就不允许我再做了。每年阿娘的冥寿,阿爹不想让我伤心,总会在晚上躲着我去拜祭阿娘,年年都去。明年我就嫁人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做这个豆腐。今天是阿娘的冥寿,我一定得做一次,让阿爹尝尝,带些到阿娘坟前去,阿娘会知道我与阿爹都过得很好,不会再担心我们。” 萧十七看着她半晌,垂下眼眸,弯腰去搬锅,似笑非笑说道:“若是你嫁人以后就不能再做,你阿娘肯定知道你过得不好,让爹娘担心,就是大不孝,齐月亮,你嫁什么人啊,不如干脆退亲吧,要不要我帮你?” ◎最新评论: 【男主说女主眼不好应该指她看人的眼光吧】 【饭桶:不要嫁(给别)人,康康我这经济实惠的饭桶吧】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给她奇迹换装,嘿嘿】 -完- 第十九章 ◎无◎ 齐映月没有搭理萧十七。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指责李水生不是良人。可他们已经订亲,如果退亲的话,同里镇是小地方,邻里之间的风言风语就能杀人于无形。 就算她不在乎,齐昇也不在意,可齐母会被拉出来,骂她死得早教女无方,这是他们最不能忍受之处。 虽说李水生的用度不合常理,李家如今未曾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她要提出退亲,于李水生此时的名声也有亏,李家好不容易出了个读书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萧十七是旁人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他离开以后,他们父女还得继续在同里镇生活下去,人言可畏,她嫁不嫁人倒无所谓,总不能连累了齐昇。 何况,他帮了她一时,难不成还能帮着她一世? 他现今都自身难保,看他大手笔买衣衫的举动,肯定不缺银子,身边有人在护着他。可他出头多了,引起仇家注意,他们父女也得搭进去,那才是真麻烦。 齐映月闷声不响洒水收拾地上的灰,萧十七见她不做声,也觉着没劲,把锅搬到井边,打了一大桶水起来,豪迈地一整桶水对着锅冲下去。 锅里的灰是清洗干净了,可水泼出来,流得到处都是。 齐映月抓着扫帚,看着流到脚边的水,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没骂他。 萧十七若有所思看着齐映月的青色布鞋,眼神一直从脚底往上移,然后了然地点了点头:“就说差了什么,总算明白了。” 齐映月就当他的自言自语在发疯,拿扫帚扫起了地上的水。 萧十七把锅搬进灶房,大步走到她面前,抢过扫帚,仗着腿长手长,随便乱挥舞几下,水在满院子散开。 然后,他潇洒把扫帚一扔,拍拍手说道:“好了,太阳大,地上的水一会就会晒干。” 齐映月已经习惯萧□□刀阔斧又粗暴的洒扫,念他是公子贵人,没做过下人的活计,不与他多计较。 她做事细致,容不下哪里收拾得不好,拿起小扫帚,重新一点点清扫起来。 萧十七看得蹙眉,抱着手臂不悦地问道:“你嫌弃我收拾得不干净?” 齐映月头也不抬地回答:“是。” 萧十七快被气笑了,摩拳擦掌说道:“那我得让你瞧瞧,这世上还没有我做不好的事情。” 齐映月顺势把扫帚递给他:“那你来吧,记得了,地上的水被晒干后,不能留下一块块的污迹。” 萧□□话说了出去,再也收不回来,沉着脸喃喃自语说道:“以后再也不许做什么灰土菜,真是要命!” 齐映月抿嘴憋笑,施施然去了灶房做午饭。 熟练地舀了米淘洗干净泡在瓦罐里,如今蒸饭的罐子换成了大罐,以前的罐子小了些,每次蒸的米饭都满得快冒出来,否则不够萧十七吃。 萧十七喜欢喝汤,齐映月特意买了口大锅,里面小火经久不息,炖着一大锅骨头汤。不需再每餐都炖汤,平时吃汤饼煮菜时可以取用,喝汤也方便。 切了咸肉丁,青蒜沫,念着萧十七也不喜欢吃整颗的姜,齐映月把姜切成沫,只取其姜汁。 锅里放些许的油,先炒得出油散发出香气,再淋些许的黄酒,将姜汁滴入翻炒出一会,再加些许的骨头汤,煮开后放入洗净的灰豆腐慢火煮。 地里的青菜已经老了,齐映月只取了其中最嫩的一块芯,煮开水加盐,放菜心在水中快速烫了之后捞起来。 青菜去除掉微苦涩味,再加骨头汤煮一会,不用加任何的调料,喝起来就鲜美得很。 切了一小盘肉皮冻,加上萧十七每次能吃一小盘的酱萝卜,三菜一汤,借萧十七的话来形容,勉强不寒酸。 闻着灶房传出的香气,萧十七进了屋,左右打量着盛在瓦钵中煮好的灰土豆腐,狐疑地说道:“闻起来倒香,就不知道吃起来如何了。” 齐映月微微一笑:“你既然怀疑,等会不吃好了呀。” 萧十七语重心长说道:“齐月亮,我觉着你阿爹说得对,以后不要做这些东西了,实在太辛苦,吃一嘴灰对你身体总不好。” 齐映月瞪他:“啰嗦!” 萧十七悻悻走出去打水洗手脸,齐昇这时也从学堂回来,先与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吸气闻了闻,神色微顿,朝灶间小跑过去,看到煮好的灰土豆腐,眼眶蓦地红了。 齐映月心中也不好受,勉强挤出丝笑容,说道:“阿爹回来了,我给你打水洗漱。” 齐昇哎了声,转身往外走去:“我就在外面井边洗洗。” 齐映月已经手脚麻利打了温水,叫住他说道:“井水凉,阿爹仔细着生病。” 齐昇接过水盆端出去,与手脸湿淋淋进来的萧十七遇上,见他好似脸色不大好,顿时有点莫名其妙。 先前回来时跟他打招呼,他还笑着在回应,也没人惹他,怎地这么快就变了脸? 齐映月也察觉到了萧十七的不对劲,现在天气热起来,几人回到了正屋用饭,他走进来,一言不发夺过她手上装着菜饭的食盒提了出去。 等到齐映月收拾了下灶台去到正屋,萧十七已经摆好了饭菜,手搭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着,见她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我以后也要用温水洗漱。” 齐映月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要用温水洗漱,自己去打水就是,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够不着,犯得着这般生气?” 萧十七脸色更加难看了,见齐昇已经进屋,倒没再多说,只冷冷横了她一眼。 齐昇坐下来吃饭,今天他的情绪不太高,夹了块灰土豆腐吃了,心情更低落了几分,一颗颗夹着米饭,吃得心不在焉。 萧十七也沉默寡言吃着,他先试探着夹了块豆腐,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豆腐吸饱了汤汁,吃进去比寻常的豆腐少了豆腥味,多了股无法形容的浓香。 他看了眼齐映月,见她神色恍惚,垂眸思索片刻,将整块豆腐默不作声吃了下去。 整餐饭难得安静,齐昇没再提及各路神仙圣人,萧十七没再提出各种见解,齐映月也没再嫌弃他。 唯一与往常无异的是,桌上的饭菜都被萧十七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午饭,齐昇去了学堂,齐映月收拾清洗碗筷,萧十七前去闲晃消食,只走了几步就回到灶房,斜倚在门口,看着她忙碌。 齐映月洗完擦干净手,见萧十七一瞬不瞬盯着她看,不由得没好气问道:“你又有什么事情?” 萧十七幽幽说道:“齐月亮,你与你阿爹还真像。” 齐映月白了他一眼:“我是我阿爹的女儿,当然与他像。” 萧十七笑着摇摇头,说道:“不是说长得像,你长得与你阿爹只有两三分相似,我是说性子真是一模一样,你阿爹爱多想,你也一样。齐映月,你阿爹待你阿娘数十年如一日,他怎地没想着把你许配给如他那样的人,你怎地又没想着,要嫁给如他那样的人?” 齐映月冷着脸呛声道:“如我阿爹这般待阿娘的男子,天下仅此一人,你以为随便就能遇得着?” 萧十七嗤笑,拉长声音说道:“那是因为你瞎!不过齐月亮,灰土豆腐吃起来是不错,以后不要再做了,瞧你一头一脸的灰,哪有姑娘这样不爱惜自己,快去洗一洗,换身干净的衣衫,你担心你阿爹生病,就不担心你生病?” 齐映月原本打算去拿衣衫洗头洗澡,快被萧十七烦死,不耐烦说道:“要你管。” 萧十七冷笑:“我不管就乱套了,你若是生病的话,谁来做饭?少说废话,你去拿换洗的新衣衫,我就辛苦些,去帮你烧热水,快去快去!” ◎最新评论: 【暖暖的文,就是太少了,一下就追平了】 【饭桶还蛮贴心的】 【已被征服心】 【这应该就是后面去京城的原因了】 【饭桶也会照顾人了】 -完- 第二十章 ◎无◎ 齐映月洗漱完出来,仍旧换上了自己的旧衣衫。 萧十七的脸黑如关公,不过齐映月只当没看见,晚上她用咸肉蒸了条鲜鱼,他吃得满意,脸色又缓和了许多。 吃完晚饭后,齐映月飞快收拾好灶台回了卧室,好让齐昇以为她睡觉了,早些去齐母的坟前拜祭。 齐映月吹熄了灯,认真听着外面的动静,待听到大门轻轻合拢的声音之后,她慢慢走出去等了一阵,然后跟着走出了门。 天际挂着一轮弯月,淡淡清灰洒下来,给夜间的小径蒙上了层轻纱。 齐母的坟地在同里镇西边,离家约莫一里地左右的路程,她不疾不徐走着,待快到齐母坟前时,她看到远处坟前小小的灯盏,与坟前孤寂的身影,眼睛阵阵酸涩,默默站着发呆。 其实齐映月也不明白,为何齐母过世这么多年,齐昇还能一如既往,对她念念不忘。 上门说亲的媒婆也不理解,曾背后嘀咕他榆木疙瘩,哪有男人如他那般痴傻的,有些男人前头的刚下葬,下一个就迫不及待迎进了门。 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齐映月浑身一紧,忙回头看去,见是萧十七走了上来,不禁松了口气,将匕首悄悄塞回了袖子中。 萧十七余光瞄了她的动作,嘴角扬了扬,眼神看向齐昇的方向,淡淡地说道:“齐月亮,胆子挺大的啊,你大晚上来到坟地,难得一点都不害怕?” 齐映月说道:“死去的人有什么可怕的,活人才令人害怕。你来做什么?” “那也是。”萧十七附和了声,揶揄说道:“我看你鬼鬼祟祟出来,怕你不小心掉到了河里,跟着前来想要拉你一把。” 齐映月白了他一眼。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萧十七下巴朝齐昇那边抬了抬,问道:“你为何不过去?” 齐映月说道:“阿娘冥寿只阿爹独自去,其他时候我会与阿爹一起去拜祭阿娘。” 萧十七说道:“那倒是,你阿爹养你不容易,得趁着你不在,在你阿娘面前诉诉苦。不过你阿爹挺难得,你阿娘去了这么多年,在你们镇上,他续娶一房应该不成问题,却始终未曾续弦,齐月亮,你有没有问过其中的原因?” 齐映月轻轻摇了摇头:“阿爹说是家贫,不想耽误了别人。有人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估计阿爹是怕委屈了我吧。” 萧十七笑了笑,说道:“齐月亮,你有时候看起来很聪明,其实呢,你真是傻得透不过气。” 齐映月怒瞪过去,萧十七冲着她笑,在月色下,他含笑的脸,像是盛放的昙花。她看得呆了下,僵硬地别转开了头。 萧十七轻笑连连,说道:“瞧你还不服气,罢了,我也不与你计较,就大慈大悲开解一下你,省得你成日胡思乱想,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齐映月冷哼了声,移开两步表示不屑,不过心中却好奇得很,伸长耳朵听。 萧十七脚步微动,似乎不经意靠近了她几步,说道:“你阿爹与阿娘以前夫妻情深,等你阿娘去了,你阿爹也该花光了所有的心思,哪有心思再续一段。再者呢,没有能好得让他能有力气再来一次的人,然后就到了今日。齐月亮,为何人说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是因为沧海巫山已经用尽所有的力气,就好比没见过的事情,见识过之后,就那么回事,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齐映月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新奇的说法,怔怔说道:“那为何许多人对亡妻痴心不渝,写无数的诗词悼念,照样不耽误与后面的新人恩恩爱爱?” 萧十七似笑非笑说道:“你看看就得了,还真的相信啊?谁会把心底最隐秘的事情拿出来说给众人听?齐月亮,好比你心中真伤心的事情,你能说出口吗?” 齐映月回过神,机警地回答:“我没有什么真伤心的事情,你休想套我的话。” 萧十七闷笑不已,抬眉说道:“还真是机灵。不过你那点小心思,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犹豫不决,对着你那未婚夫婿,拿不起也不放不下,头上悬着把剑,你装作看不见,却拼尽全力防备着,等到那把剑劈下来时,你能安全无虞躲开。齐月亮,你真是艺高胆大,又自找苦吃。你对我说一句软话,我就帮着你解决了,省事又省力。” 齐映月平静地看着他问:“你怎么解决?杀了他吗?还是杀了他全家?堵了悠悠众人的嘴?这件事完了,我与阿爹又如何在镇里生活下去?” 萧十七没有回答,而是抱着手臂,绕着她左右转圈打量,怪声怪气地说道:“喲,齐月亮。你这脑子想得够远够多,小嘴也厉害得很,怎地不在你那未婚夫婿面前凶,连多问一句都不敢?我看你就是欺软怕硬,看我好欺负是吧?” 齐映月鼓着脸颊,任由他凶神恶煞绕着她转,半点都不让步。 萧十七嗤笑一声,高昂着头不可一世说道:“我也就是不跟你计较,你真当我怕了你。给我听好了,我管死就管埋,既然你求着我出手管,我一定会管到底。同里镇过不下去,你与你阿爹,就跟着我走,我保管能护着你们衣食无忧。” 跟着他逃亡?齐映月翻了个白眼,刚要说话,萧十七长臂一伸,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把她夹下腋下,闪身躲进了小径旁的树丛里:“别闹,你阿爹来了。” 齐映月忙停下挣扎,伸手去掰他的手,他低下头看着她涨红的脸,神色微微不自在,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飞快放开了她。 等到齐昇经过他们,拐过弯不见了人影,齐映月从树丛里走出来,斜睨着他,把先前被捂回去的话说了出来:“呸。” 萧十七脸瞬间沉了下来。 齐映月冷着脸,继续说道:“你总是说我傻,其实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我们为何要躲,应该跑快些回家才对。要是阿爹回去见家中无一人,深夜里孤男寡女一起不见了,又当如何解释得清楚?” 萧十七面无表情说道:“为何要解释,清者自清。” 齐映月冷笑一声,说道:“我当然是清者自清,因为我问心无愧。不过萧十七,这句话,你敢在你的妻妾面前说吗?” 萧十七怪叫:“我的妻妾?我哪来的妻妾?” 齐映月更加震惊,脱口而出道:“萧十七,你都这么老了,居然还没有娶妻?” “我老?!齐映月,你有胆再说一遍!”萧十七气得七窍冒烟,伸手去抓她。 齐映月神色讪讪,知道说错了话,心虚地一溜烟儿跑了。 萧十七咬牙切齿追了两步,慢慢地放缓了步伐,悠闲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轻盈的背影,月色朦胧如梦如幻,照得他眼角的笑意,也跟着荡漾。 ◎最新评论: 【往小树坑里浇营养液,会长出参天大树吗?】 【苏东坡被女主内涵了,哈哈哈哈哈】 【难得听饭桶这么一本正经说话 但又被嫌弃老了 哈哈 月亮姐胜】 【男主已深陷】 【荡漾~】 【摩多摩多】 -完- 第二十一章 ◎无◎ 齐映月在前小跑着,萧十七不远不近跟在后面,不时提醒一声:“你跑那么急做甚,摔了可不能怪我啊,反正迟早得被我抓着,躲也躲不过。” 齐映月不搭理他,到了家前,停下来望着大门,顿时又犯了愁。 要是院门被齐昇从里面闩住,她还得求助萧十七,气鼓鼓回头看去,萧十七神色洋洋得意,带着了然于胸的笑:“早就告诉了你,快老实说声你错了,不然休想我会帮你。” 这时门突然被拉开,齐映月惊了一跳,齐昇黑着脸站在门边,她心里咯噔一下,忐忑不安走进去,唤了声阿爹。 齐昇见到齐映月,先是松了口气,接着沉声说道:“大夜里,你一个年轻姑娘往外跑,若是出了什么事,且不说对不起爹娘,最对不起的,还得是你自己!” 齐映月也不争辩,垂下头道歉:“阿爹对不住,都是我不好。” 齐昇抬眼望着静静站在一旁的萧十七,这次他没有如以前那般客客气气,砰地一声关上门,直言不讳地说道:“萧公子,我向来尊重你是正人君子,我亦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我相信我女儿,她向来本份谨守规矩,所以能放任萧公子与她平时一起留在家中。只是,我还是大意了。” 他抱拳深深一礼,恳切说道:“求萧公子看在小女曾救你一命,又只是乡下地方不懂世事的姑娘,放她一条生路。” 齐映月怔怔看着齐昇清瘦的脊背,一股子热浪呛得鼻子发酸,哽咽着说道:“阿爹,你听我解释,晚上我见到你出去阿娘的坟前,就跟着你一起去了。以往每年你都去,我也全都知道,怕你发现就悄悄跟着,萧十七发现我出门,也跟了来,我们真是清清白白。” 齐昇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清清白白。” 齐映月一愣,齐昇话中的意思很清楚,现在清清白白,不代表以后就能清清白白。 萧十七站在旁边一直未曾说话,面色沉静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闻言他轻轻笑了笑,一言不发回了厢房。 齐昇望着他的背影片刻,叫上齐映月,转身往后院走。 齐映月默默跟着齐昇来到后院,月光下的河面,泛着柔和的光,对岸的山隐在月辉中,像是幻境般不真实。 齐昇看着河边的台阶,经过这么久,当初上面的血迹早就不见了踪影,鼻尖却依稀能闻到当时的血腥气,苦笑着说道:“都怪我,当时没生出隐恻之心,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令你差点几次丧命。” 齐映月不怕齐昇责备骂她,就怕他怪罪自己,见着齐昇难受的模样,她心中更不好过,垂下头低声说道:“阿爹,不怪你,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让你为了我操心,是我不孝。” 齐昇摇摇头,说道:“月亮,这段时日发生了很多事,不仅仅是萧十七,还有李水生。李家如何,你也看在眼里,你很聪慧,只看破不说破而已。李水生意欲如何,待他回来,看他们李家表现再说。如果李家真的为了银子,而要让你受委屈,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他们如愿。” 齐映月眼泪流了下来,齐昇叹了口气,问道:“月亮,我瞧着李家人最近都喜气洋洋,估摸着他能考中秀才。先前你说想要与他商议赚银子养家之事,恐只怕,李水生有了银子,不需要再省吃俭用读书。月亮,你心中可有什么打算?” 齐映月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理不出任何的头绪,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阿爹,我不知道。” 齐昇说道:“财帛动人心,李水生如今身份不同,只怕野心也更大了。月亮,你不要念着我,不管你怎般打算,我都不会怪罪你,以后的日子,还得你自己过,阿爹替你做不了一辈子的主。” 齐映月拭去眼泪,神色坚定地说道:“阿爹,我知道,等李水生回来,我会好生与他谈谈。” 齐昇说了声好,“不过月亮,不是非此即彼。你与李水生如何,这件事姑且先不提,萧十七,却绝非良人。” 齐映月凄然一笑,说道:“阿爹,我只想着过宁静平淡的生活,从没有攀附富贵的野心,对萧十七亦无任何想法,他迟早会离开,隔着千山万水,再也难相见,只各自安生过活。” 齐昇轻叹一声,说道:“月亮,你虽无这份心思,却保不齐萧十七有。这段时日他寄住在我们家,照着他出手阔绰的举动,根本无需如此。他是贵人家的公子,非得在此吃苦受罪,这件事怎么都说不通。以前我想不通,今晚他跟着你,瞧着你的眼神,我一下就明白了过来,若说他心中没鬼,我是如何都不肯信了。” 齐映月愕然看着齐昇,他神色凝重,说道:“月亮,眼神藏不住,我也是男人,只一眼就能看出来。自古婚姻嫁娶,皆讲究门当户对,齐家门户太低,萧十七实在是齐大非偶。你自小到大都能干懂事,在为父眼里,配得上天下任何一个男子。可你终归涉世未深,我们只是平头老百姓,萧氏就算是没落了,也非是我们能攀附得起。” 他见齐映月脸都白了,声音缓和了几分,细细解释道:“我们只知晓萧十七姓萧,家中可父母双亲是否健在,可有其他兄弟姐妹,又可曾定亲成亲?无媒苟合这种污名你承担不起,退一万步说,就算三媒六聘,大户人家规矩多如牛毛,你可否能在深宅大院好生过活?若是萧十七变了心,你毫无根基,以后又如何在后宅立足?月亮,你向来通透,夜深了,也不急着做出决定,回屋去吧,好生想想再说。” 齐映月嗯了声,回到屋子上床歇息,回想着认识萧十七以来兵荒马乱的生活,脑中像塞了团乱麻,怎么都理不清楚,到了清晨方合了会眼。 到了平时起床的时辰,齐映月依然自发醒来,起床穿衣走出屋,下意识望了眼东厢,屋子里安安静静。 齐映月收回目光,回到灶间洗漱之后开始做早饭。熬好粥蒸熟象眼馒头,切了三只咸鸭蛋,夹了一碟酱萝卜出来,想着萧十七能吃,又多夹了几块放在碟子里。 齐昇也起了床来到灶房,齐映月忍不住又望了眼东厢,心中渐渐疑惑。 平时这个时辰,萧十七早就在灶房门口晃了,今天却不见他的人影。 齐昇也觉着奇怪,想了想说道:“我去唤他起床。” 东厢房里空无一人,只在床头的案几上,放着两锭五十两的雪花银,银子下面压着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字:“我且去也。” ◎最新评论: 【回家准备提亲去~】 【回家告诉父母去】 【跑了啊】 【我且去也是不是可以翻译成我暂时离开?】 -完- 第二十二章 ◎无◎ 听到齐昇的喊声,齐映月来到东厢,自从萧十七搬进来后,她从未踏进屋子一步,如今望着空荡荡,摆着陈旧床榻案几的窄小屋子,她几乎能想象长手长脚的萧十七,皱眉嫌弃的神情。 齐昇把萧十七留下来的纸递给齐映月,她接过来一看,字如其人,上面的字力透纸背,张扬不羁。 看完之后,齐映月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勉强笑了笑说道:“他离开了正好,我们也能落个清净。” 齐昇指着雪花银,神色复杂,“只怕是昨晚他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毕竟是贵人,哪能受得了这种气,留下银子,算是与我们两清,他也不欠我们什么。” 以前齐映月对他可没客气过,也没见他真正生气。不过话从齐昇嘴里说出来,她又不能确定了。 说不定萧十七的小心思被挑明,以他的骄傲,他面子上估计也挂不住。 齐映月安慰着齐昇:“阿爹,反正话都已经说出来,覆水难收,就不要去多想,他身子已经好了,也迟早得离开,早走我们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齐昇无奈叹息,说道:“罢了,他也算半个君子,这些日子在我们家,算上吃喝住宿,他拿出来的银子,就是把院子买下来都已绰绰有余,他走时还留下这么些银子,我们哪怕想还给他,也寻不着人,我们就不要节外生枝,收下就收下吧,月亮,你把这些银子拿去放好,以后就当你的私房银。” 齐映月皱眉,她与齐昇都不是贪图钱财之人,不过齐昇说得对,再去故意找寻萧十七还银子,就显得狷介了。 再说他这一离开,又从何处去找,两人以后,再无相逢之日。 家中的银子平时齐昇也有一半放在齐映月处,反正谁收着都没事,她也没推辞。 放好银子回到灶房,齐映月看着满满一锅的粥,心头的无名怒火渐渐升起。 又不是会拦着他离开,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说走就走,害她做了这么多饭与馒头,她与齐昇怎么吃得完。 齐昇看着锅里的粥直犯愁,说道:“我们两人的饭量都小,这可要吃上好久了。算了,中午我们就吃剩饭吧,现在天气热,剩再多晚上也不能再吃,仔细着坏了肠胃。唉,以前家中还有鸡,吃不完的剩饭可以喂鸡,这么多的粮食,白白浪费掉真是可惜。” 齐映月想起那些被黄鼠狼萧十七吃得一空的鸡,忍了又忍,说道:“阿爹,等逢集的时候,我再去买几只小鸡回来养,多喂些粮食,等到冬天的时候就能长大了,宰了做咸鸡风鸡吃。” 咸鸡风鸡蒸熟,既香又有嚼劲,下酒最好不过,齐昇便没再提剩饭,与她说起了鸡笼等琐碎的小事。 吃完饭之后,齐昇去了学堂,齐映月收拾好灶房,准备去后院洗衣衫,路过东厢房,她又停了下来,看了一会后,转身拿上用具进屋去打扫。 萧十七虽是公子贵人,平时齐映月从不帮忙,他自己倒收拾得一尘不染,只有被褥从不整理,在床上随意堆成一团。 齐映月实在看不下去,将抹布扔进盆里,走到床边准备去拆被面下来清洗。 淡淡的熟悉气味扑来,她去把窗棂撑开,通了一会气后,才重新走回床边,一拖被褥,好似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掀开被褥一看,下面放着个鼓鼓的包袱,她呆了片刻,打开包袱皮,里面装着一个红木雕花的匣子,与几双精致的绣花鞋。 齐映月随手拿起了一双,鞋尖用银线绣着栩栩如生的蜻蜓,蜻蜓的眼珠用绿宝石嵌成,她比划了下,正是她的尺寸。 把鞋子放到一边,打开匣子,金玉宝石头面散发出幽幽的光,碧绿的玉钗,拇指大小的浑圆珍珠耳饰,只随便一样都价值不菲。 齐映月看直了眼,心跳加快,砰地一下合上了匣子。丽嘉 萧十七若有所思的模样在她面前浮现,他喃喃自语说道:“还差了些什么。” 齐映月明白了当时萧十七话里的意思,他送了她锦衣华服,还差金银珠宝与精美的鞋子。 萧十七的动作还真快,前面说过了的话,马上就兑现,只是还没来得及给她。不过,以他的聪明,他也算到了她会来整理收拾屋子,将这些留在了被褥里面。 齐昇说萧十七对她起了心思,以前她从未去想过,前后仔细认真回想,萧十七平时的一举一动,对她的不客气,对她的退让容忍,她又迷茫了,脑子乱糟糟一团。 她与李水生自小认识,长大后定了亲,一切都水到渠成,两人发乎情止乎礼,她亦没有特别的激动与高兴。 至于萧十七,意外救了他之后,两人并肩抵御着生死,他留在齐家养伤,两人朝夕相处,难免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念头与想法。 齐昇说得对,就算萧十七对她有意,两人的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她能做他的妾就顶天了。 齐映月就算不嫁人去做姑子,也不会去做人小妾,他们之间,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不对! 齐映月脑子突然清明起来,想起中年男子与灰衣男子的尸身,按着当时萧十七受伤几乎快脱力的状态,他没那么大的力气,如此快将两人处理得干干净净。 当时他的人肯定就找来了,就算他那时的身子不宜颠簸,养几天后也好了不少,照着他坚韧的本事,完全可以早些离开。 他根本就是故意留下来磨人,每天趾高气昂吩咐她做这做那,做好之后吃得不少,挑剔嫌弃得也不少。 齐映月沉着脸将包袱裹好拿回卧房,这么贵重的头面,华美的鞋子,与先前那些衣衫一样,她不可能穿戴出去,只能锁起来,永远见不得天日。 出了这么场意外,齐映月也没了洗被面的心思,回东厢房随便洒扫了一下,叠好被褥,走出去紧紧拉上了门。 晚春的太阳已经很热,齐映月忙了一阵,后背被汗濡湿,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她回屋准备换身里衣,免得吹风后受凉。 齐映月的手按在箱笼上正欲打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手停留在半空中。 转身匆匆来到卧房外平时做绣活的地方,果然,她绣了许久的嫁衣,已经不见了踪影。 齐映月气得咬牙切齿,这个混账,就是走都不省心,她辛辛苦苦绣了那么久,一下又被他给拿去毁了! ◎最新评论: 【每日一更不够看呀,求作者大大每日三更】 【走之前干这么多事情】 【饭桶要带新的嫁衣来喽……】 【哈哈 把人家嫁衣扔了留下自己买的东西】 【男主想娶女主】 -完- 第二十三章 ◎无◎ 齐映月气得不行,她怀着侥幸,把小院翻了个底朝天,连线都没找着一根。 其实她也清楚,萧十七肯定不会把嫁衣藏起来,只是她绣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绣了一小片,嫁衣锦缎料子又贵,她从小到大还没穿过这么贵的衣衫呢。 浑身又被汗濡湿,齐映月静下来,坐在台阶上歇息。 头顶的天蓝得醉人,云卷云舒,她渐渐缓过气,手撑着下巴望着天际,思绪渐渐也飞得很远。 萧十七无数次明里暗里提醒,李水生不是良人。 可他又是吗? 齐映月只一想起萧十七,气就不打一处来,揉了揉眉心,蹭地站起身换了身干爽衣衫后去忙碌。 过了两天,同里镇恰好逢集,加上县里的差役敲锣打鼓,前来李家报喜,李水生考中了秀才。 街上热闹非凡,齐映月就是在家里,也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喧闹声。 同里镇的秀才不算少,甚至还出过进士举人,自古文人气息浓厚。只李水生今年方十七,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实属可喜可贺。 齐映月本来准备去街上买几只小鸡,见到外面贺喜看热闹的人挤满了街头,走了几步又转身回了家。 她是李水生未过门妻子,这时候出去,镇里的乡邻认出来,她也能沾沾李水生考中的光。 齐映月喜欢清净,不想与人寒暄,随手关上院门,将满街的喜庆关在了身后。 齐昇中午从学堂回来,说了李水生高中的事情:“李家门前挤得水泄不通,哎哟热闹得很,带着铺子里的买卖也好起来,连积年的陈货都一卖而空,买的人说是要沾沾新科秀才老爷的喜气。” 齐映月笑着说道:“我先前在家里听到敲锣打鼓,就知道是来报喜的,看到街上热闹,都没敢出门去。” 齐昇的神色淡了几分,说道:“水生前日回了家,忙着与旧友们吃酒聚会,李家如今有了崭新的马车,还带着车夫,有马车出行,他白日去县城,吃完酒赶路回镇上,不过两三炷香的功夫,方便得很。” 齐映月怔愣住,勉强挤出个笑,说道:“李家如今发达起来,也是好事。阿爹,中午我蒸了你喜欢吃的鲜肉蛋饼,我们吃饭吧。” 齐昇瞧着齐映月的神色,也没再多说,端了饭菜去堂屋。 吃完饭他去了学堂,齐映月想着后院南瓜藤仗势良好,碧绿一片。南瓜藤长得太密不好结瓜,便拿了篮子摘了多余的藤,晚上清炒着吃,清香又可口。 摘了小半篮的南瓜藤,她仿佛听到外面院子传来敲门声,停下来认真倾听,外面敲门声越发清楚。她忙提着篮子走出去开门,见到李水生站在门前,忙将他让了进来。 李水生一身崭新的软稠长衫,眼神温柔似水,凝望着她打量了片刻,唤了声月妹妹:“在地里忙呢?” 齐映月笑说道:“摘了些南瓜藤做菜吃。水生哥哥快过来坐,外面凉快亮堂,就在院子里坐吧。” 李水生打量着院子,走到石榴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来,说道:“这株石榴树上的花开得真好,石榴也甜。可惜了,樱花季节已过,我没再能带花来,月妹妹,对不住。” 以前两家还没定亲时,石榴成熟后,齐昇会摘去送给学堂里交好的同仁好友,李家也会送上一些。 定亲后,乡下地方的节礼,不过是一把面或者一条肉。李家送节礼来,齐昇大方,除了称一包月饼回赠,还会选最大最红的石榴送去。 齐映月笑了笑,说道:“你上门来就行,哪用得着带礼。我去给你倒杯茶,只是家中的茶叶不好,不知你现在可否吃得习惯。” 李水生往后院看了眼,诧异地道:“我记得后院种了茶树,每年春上都能采一些新茶,今年的新茶已经开采,月妹妹没有炒茶吗?” 后院只有两颗茶树,采下的明前新芽,只炒出了一小罐,已经被萧十七吃得一干二净,如今只剩下些从外面买来的碎茶。 齐映月不好说实话,囫囵说道:“只采了一些,已经吃完了。” 李水生唔了声,拉了拉衣衫下摆,说道:“月妹妹你坐吧,不用麻烦,我不渴。最近我实在是太忙,等下我还要去县城,有幸考中秀才,得去拜见先生们,给他们道谢。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来见见你,我们好久没能好生说会话了。” 齐映月沉吟了下,放下篮子,顺势福了福身,说道:“还没有恭喜你高中秀才,先前你家中人多,伯父伯母在忙着招呼人,我就没去麻烦他们。” 李水生笑着说道:“多谢月妹妹,不过月妹妹是自己人,哪能麻烦阿爹阿娘。” 说着,李水生的神色微变,眉头皱了起来:“阿爹阿娘这次为了我考试,也辛苦得很,去府城考学花了不少银子,家中积攒的几个大钱,全部花得干干净净。大哥倒没说什么,大嫂却不大乐意,说侄儿大了,在镇里的学堂读书,读不出个什么名堂,吵着也要去县里读。幸得好心人帮助,我才能安心考完试,哪有银子供侄儿去县学读书。月妹妹,家丑本不外扬,你不是外人,我也就没有瞒着你。” 齐映月说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同里镇不算富裕,也不算穷。只读书花费巨大,考上秀才之后倒会轻松些,就算平时帮着人抄写,寻个学堂的差使,能一边读书一边赚银子,倒不至于太过窘迫,大嫂子定也是做这般打算,才吵着要把你侄儿送去县学。” 李水生脸色微变,定定望着齐映月,斟酌着说道:“街坊邻居之间,妇人们平时闲着时,就爱凑在一起嘴碎说闲话。我猜着也有人说李家,说我穿着绫罗绸缎,用上了马车,李家定是发了不义的横财。月妹妹,你别听这些,齐先生读过书,知道读书考学的难。且不说考进士,仅仅是考举人,帮着人抄书赚几个大钱哪够。四处打点,同窗们之间的宴请,你不能不去,也不能不回请,一来一回,银子就如水般花了出去。” 齐映月不懂李水生究竟想说什么,谨慎着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听着。 李水生手撑着头,神色痛苦,闭了闭眼睛,看着齐映月哀哀说道:“我自从读书起,每晚挑灯苦读,从无一日懈怠过,就算进了县学,也很快赶上了那些家中富有的同窗。月妹妹,因着家中清贫,我遭受了无数的冷眼,奚落,这些我都不在意,因着世情如此,笑人有,恨人无。可我不甘心,不甘心呐!” 齐映月被他说得心也跟着酸了酸,齐昇当年没有继续读下去,何尝不因有这样的原因。想要安慰,却又无话可说。 齐昇对她说,人的一生,从出生起,命早就写好。兴许有人挣扎着闯出了一条生路,端看人前的风光,背后的辛苦,却无人知晓,就算知晓了,也无人会去提。 好男儿断不能弯了脊梁,想要着改换命运,凭着自己的本事去拼,拉着家人一起吃苦受罪,算得什么出息! 李水生红了眼眶,深情地对着齐映月说道:“月妹妹,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我早就心悦于你。无数次想着以后等我有了出息,给你请封诰命,让你被世人羡慕,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齐映月怔怔看着他,李水生脸上浮起了恍惚的笑,温柔至极说道:“月妹妹,我心如磐石,不可转也。你喜欢樱花,以后我们的院子中,种满一整片樱花林,等到樱花盛放时,我与你一起对月赏花。月妹妹,你盼着那一日吗?” 齐映月不喜欢樱花,她喜欢的是辛夷花,尤其是裹了面粉,炸出来的辛夷花。 只李水生的眼神太过热烈,她恍惚着点了点头。 李水生脸上又浮起了痛苦的神色,仿佛有道不尽的辛酸,说道:“月妹妹,你能与我一条心就好。以后见着我做什么,想你也能体谅我的苦楚。月妹妹,如今我迫不得已,为了我们以后的樱花林,我不得不低头,答应娶县太爷的妹妹。月妹妹你尽管放心,你与她平起平坐,不分大小。我心中,亦永远只有你一人。月妹妹,你将婚书还给我可好?”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希望小天使们继续支持,鞠躬叩谢。 预收:《七月(清穿)》,甜宠救赎文,点击作者专栏可见,文案如下: 1、赵齐悦前世父母重男轻女,穿越成兆佳.七月之后,虽是官家小姐不愁吃穿,父母连生七个女儿,方得了一个独子,她依然是家中的小透明。参加选秀,意外被指婚给十三阿哥胤祥做嫡福晋。 他身份尊贵,是高高在上的阿哥,却尊重她,爱护她,让她第一次觉得,她也是太阳,是世上的唯一,是他的唯一。 2、十三做了一个梦,梦尽了他短暂而悲苦辛劳的一生。于他来说,王权富贵不过是幻梦一场,只愿远离纷争,与她相守到白头。 谁知她远如天边月,拒绝他所有的好,只安守一隅淡然度日,他不信邪想要捂暖她,一捂就是一辈子。 阅读指南: 无侧室小妾,治愈系甜宠文。 非正史非完人,慢热细水长流型。 私设如山,请勿考究。 ◎最新评论: 【我有一点忍不住想骂人的感觉了,但是我还是忍住了,因为害怕被封掉,我就是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作者大大写的书很好看,赶紧让这个人渣,赶紧下去吧,不然我怕我忍不住了,真的忍不住了】 【李水生果真好大一张脸】 【别恶心我们小月亮了好吧,什么玩意儿这姓李的】 【渣男】 【平起平坐,可去做NM的春秋大梦吧,这种东西赶紧踹】 【焯!把那什么晦气婚书扔他脸上!】 【婚书快给他!】 【果然是这样,明月不要犯傻啊】 【这狗逼讨打】 【大大快点更,不够看啊】 【不能放过渣男】 【啊呸,死渣男】 -完- 第二十四章 ◎无◎ 齐映月难以置信的看着李水生, 他有万种无奈,他要前途似锦,他要妻妾成群。 他把她当作傻瓜一样, 如果她要回了婚书, 就算邻里之间都知道他们已经定亲, 她拿不出凭据来,只能算作两家之间的口头商议而已。 哪怕她告上官府也是空口无凭,而他说, 他要娶县太爷的妹妹,这场官司的结果,不用想也知道结局。 如果她要抓住不放, 他可以假惺惺地随便应承了,打着不损坏她名声的旗号, 把她纳进门, 正妻变成了小妾。 她以前只想着, 李水生兴许会纳妾,没曾想, 他居然能如此无耻。 齐映月不难过, 只感到深深悲凉。前途富贵迷人眼,齐家无权无势,给不了他帮助, 他能做出这种选择, 她感到很正常。 只是,那个从小叫着她月妹妹的良善少年,如今去了何处? 李水生依旧还在喋喋不休说着两人美好的未来, 痛苦, 不甘心, 盼着她能理解,支持。 “月妹妹,我们一起长大,大家邻里之间,自小知根知底,我是什么样的性情,你亦清楚。月妹妹,我绝不会负你。人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月妹妹,你向来温柔懂事,你定会支持我,做我的贤内助,对吗?只要过去这一关,我以后飞黄腾达了,你就是我的不二功臣。” 齐映月深觉着荒唐透顶,同时又困惑不已。她相信李水生以前的品性,现在眼前的人,绝对不是她认识的李水生。 究竟岁月,是在何时改变了人的模样? 李水生觑着齐映月的神色,见她神色茫然,任他说什么都不答话。时辰不早了,他还得赶去县城,不免有些焦急,声音也大了几分:“月妹妹,你说句话啊,你究竟是作何想的?” 齐映月抿了抿嘴,平静地说道:“这件事情太大,我做不了主,等阿爹在家后,你再来与他说吧。” 李水生急了,他想方设法,趁着齐昇在学堂时上了门,齐映月不过是没见识,没读过什么书的姑娘,以她对自己的情意,还不是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齐昇老奸巨猾,若是等到他回来,这件事只怕不能善了。 李水生眼神变了变,终是忍住了,神色更温柔,更深情了一层,刚要再说话,齐映月已经站起身,说道:“你在县城还有事,就早些去吧,别让人等着。这件事我会告诉阿爹,到时候你去与他说。” 见到齐映月提起了篮子转身离开,李水生脸色红白交加,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虽不甘心,终是干干挤出几个字:“那月妹妹保重,我先去了。” 听到院门关上的声音,齐映月从灶房出来,无力跌坐在石凳上,怔怔发呆。 如婚书这等重要的信物,哪怕他说得天花乱坠,她绝对不会轻易交出去。 她已经不相信李水生的人品,他们定亲的事情,街坊邻居都知晓,就算她愿意放他去攀高枝,等到流言四起,说不定她真稀里糊涂变成了他的小妾。 这时,院门又被敲响,张氏含着急迫的声音在问:“阿月,阿月可在家?你快开门,我是你张婶。” 齐映月顿了下,扬声说道:“门没关,张婶你进来吧。” 门很快被推开,张氏手上提着个油纸包,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堆满了笑说道:“阿月,这是我给你带来的果子与大肉,水生中了秀才,家中请客热闹了一场,你是年轻姑娘不好来,我特意捡了些给你留着,你拿进去放好,晚上给你阿爹沽一角酒,你与你阿爹都沾沾喜气。” 原来李家已经请客办了酒,她是未过门的媳妇不好去,齐昇却是李水生的先生,李家却没有请他,看来李家早就有顾虑,也做好了打算。 齐映月不太清楚张氏的来意,便先按兵不动,随手接过油纸包放在了石桌上,道谢后招呼张氏在石凳上坐下。 张氏拉着齐映月一起坐了,携着她的手,打量着她夸道:“阿月长得愈发水灵了,我没有生女儿,看到阿月你啊,只恨不得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才好。幸好你与水生有缘,等你们成亲之后,我多了个儿媳妇,也多了个闺女亲香。” 齐映月不动声色抽回手,说道:“张婶待我好,是我的福气。” 张氏呵呵笑了几声,眉飞色舞说道:“阿月乖巧懂事,邻里之间谁不夸一声。你的阿娘虽去得早,以后还有我呢,我就是你的亲娘。如今水生又中了秀才,你的福气还在后面,吃香喝辣,做官家夫人,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前面李水生去了,张氏又跟着来,齐映月心中悲凉更甚,垂着头连敷衍了几句。 张氏眼珠子咕噜噜在齐映月身上打转,咬了咬牙,从耳垂上取下丁香银耳钉,尖着嗓子,干笑着说道:“阿月年纪轻轻,身上怎么能没有点首饰,来,婶子的这副耳钉给你戴。” 张氏热情地要往齐映月耳朵上戴耳钉,她仰着头躲开了,说道:“张婶的嫁妆,我怎么能要,你自己留着吧。我小时候穿过耳洞,许多年未曾戴过,现在只怕已经长满了,戴不了耳钉。” “我的东西,以后还不是留给你们夫妻。你可别说出去,不然老大家的又要有话说。” 张氏将耳钉强行塞在了齐映月手上,神色突然变了,唉声叹气说道:“这次水生考上了秀才,家里欢喜是欢喜,等过了这一阵,又该跟着犯愁了。考中秀才之后要去府城读书,府城不比同里镇,就是县里也远不能比,银子哗啦啦流出去,家里的那个铺子,只能挣得一点嚼用,哪供得起他读书。” 齐映月心道,总算说到重点了,她随口附和道:“是啊,府城什么都贵,是不容易。” 张氏抹了把眼泪,振奋起精神说道:“幸好有贵人相帮,水生总算能有个好前途。县太爷看中水生的才情,帮着他亲自出面寻了关系,水生不仅能进府城书院去读书,还拜了什么大儒为师。” 齐映月随口答道:“这倒是天大的好事。” 张氏拍着腿,挑着眉毛,唾沫横飞说道:“当然是好事,多少人等着拜大儒为师,若不是县太爷出面,大儒哪能收下水生。” 她左顾右盼,手挡着嘴神神秘秘说道:“我也是见你是自己人,就多嘴给你透露一句,县太爷马上要去府城做官了,升了知府,哎哟知府那是多大的官,咱们这种老百姓,一辈子见县太爷都难,何况是知府!听说朝廷的什么指挥使倒台之后,县太爷走了新指挥使的路子,以后还会步步高升呢。” 齐映月愣住,不由得想起了萧十七,如果新指挥使要对萧闻赶尽杀绝,他以后定会更加艰难,也不知他现在可好。 “县太爷有了通天的本事,水生得了他的青眼,我们都是小老百姓,有了这么好的际遇,那是李家祖宗保佑。阿月,水生得了机缘,也是你的福气。” 张氏迟疑了一下,眼珠一转下定了决心,神色显出几分为难:“现今有这么个事,还得阿月你多体谅。县太爷家中有个妹妹看中了水生,一心要嫁给她。水生也难拒绝,自古民不与官斗,回来跟家人一说,大家都没了主意。我们家也不是那等没良心之人,让水生暂时应了,且先把眼前这一关对付过去再说,我与他阿爹,都只认你这个儿媳妇。” 齐映月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张婶,先前水生哥哥也来跟我说过这件事,当时我乍一听见,着实难受没答应,要等着阿爹拿主意。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才知道水生哥哥有多不易。阿爹与水生哥哥虽都是秀才,县太爷也不是我们能惹得起。你待我这般好,水生哥哥自小又跟着阿爹读书,就算是阿爹回来了,也肯定不忍他前途尽毁。张审,不如这样吧,你先回去把我的婚书拿来还给我,我的婚书阿爹锁好了,等到阿爹从学堂里回来,我悄悄拿了他的钥匙,打开拿了之后再给你。” 张氏先是一喜,接着狐疑地打量着齐映月,见她苦笑着说道:“我只愿水生哥哥,以后能不负我。” 不过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什么见识的姑娘,哪有那么多心思。 再说就算加上齐昇又如何,还能是县太爷的对手?大家乡里乡亲,不到万不得已,何苦闹得收不了场。 就算先把婚书还给她,谅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张氏心一横,拍着齐映月的手夸赞了几句,不断许诺道:“阿月你放心,若是以后水生负了你,我定不放过他。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把婚书拿来还给你。” 齐映月拿起张氏带来的油纸包,不贪她这点蝇头小利,与她的耳钉一起还回去,将她送到了门边。 “张婶你家中人多,这些带回去吃吧,平时我也没孝敬你们,就当是我借花献佛,提前孝敬二老了。” 张氏本就舍不得,当即把油纸包与耳钉紧紧拽在手里,笑得合不拢嘴,颠颠跑回去了。 齐映月关上大门,背靠在门上,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心砰砰直跳。 李水生打的什么主意,她已经不想深究,既然她们母子先后上门,先是许诺好处,接着拿出县太爷来威胁她。 本来,她想着退亲就退吧,可他们既然欺负她傻,那她就傻给他们看。 如果拿到了张家的婚书,她的婚书还在自己手上,以后若是李家就此作罢,她也不想横生枝节。 若是李家居心不良,那她也有多层保障,能进能退。 齐映月提着一颗心,守在大门边等着张氏,生怕她回去之后又反了悔。 幸好,等了没多时,便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齐映月屏住呼吸,等到张氏敲了门,平缓了下呼吸后,方打开门让她进来。 张氏手上拽着油纸包着的纸,不放心说道:“阿月,你是好孩子,我也相信你。这是你的婚书,你先拿去吧,等你阿爹回来之后,你可要机灵些,婶子晚上再来拿。” 齐映月说道:“婶子你放心吧,阿爹与婶子一样,都是为了儿女,肯定会想得多了些。以后我就是李家人,多为水生哥哥的前途着想。婶子你也是,以后要记得我的好。” 张氏一听,脸上的笑堆成一团,连忙应承下来,就差没拍着胸脯保证了,把婚书递给了齐映月:“我就先回去了,水生这一场喜事,家中还有好些客人在,一大家子都得我看顾着,忙得很。” 齐映月紧紧握着婚书,忙体贴说道:“可惜我不能帮婶子什么忙,婶子你且先回去,我就不耽误婶子了,婶子可得保重,一大家子还得靠着婶子当家做主呢。” 张氏见她懂事,原本的那点不安没了踪影,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回头看着齐家油漆斑驳的大门,嫌弃地撇了撇嘴,淬了口,然后脸上又浮起得意的笑,洋洋得意回了家。 齐映月关上院门回屋,她拆开油纸包,仔细看着婚书,确认无误之后,转头四下看了看,怕夜长梦多,干脆生了火,将婚书投了进去,看着它一把烧成了灰烬。 火光照着齐映月的脸,她闻着纸张烧起来的气息,心里奇异的平静,又空荡荡的。 如果一切无恙,她将在明年的时候,成亲嫁人,然后生儿育女。 现在一切都归于了灰烬,她又迷茫起来,以后的亲事又在何处。 若是再说亲,同里镇小,她与李水生的事情,随便一打听即可知晓,以后她能说什么样的人家? 齐昇肯定舍不得把她随便嫁人,好的男人几乎是打着灯笼难寻,如李水生这般知根知底的都变了心,何况不熟悉的人。 若是不成亲,缴纳罚银,家中还有萧十七留下的银两,拿出来也交得起。 可人言可畏,齐昇在外面走动,他听着背后的议论,不知该有多难熬。 齐映月抱着双膝,整个人卷缩成一团,难过翻天倒海扑来,她将头深埋进去,藏住了汹涌而出的泪水。 为了怕齐昇担心,齐映月拿凉水洗过脸,用湿帕子敷了一会眼睛,开始忙碌找事做,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现在天气热,平时吃得也清淡,她舀了豆子出来泡着,打算晚上做豆子粥。 加上咸鸭蛋,炒个南瓜藤,没有萧十七,这些饭菜足够两人吃。 南瓜藤撕去外面的筋,加了盐用清水泡着,生了炉子熬泡好的豆子粥,等大火煮开之后,转成小火,一边搅动一边熬。 豆子煮软后,用勺子搅碎,与粥混在一起,吃起来沙沙又甜滋滋的,齐昇喜欢吃豆沙,每次都能吃上一大碗。 算着齐昇从学堂里回来的时辰,齐映月切好咸鸭蛋,捞起南瓜藤控水,大锅烧热之后倒进些许的油,加姜蒜进去爆炒香,再下南瓜藤下去大火爆炒,炒到南瓜藤变软了之后,加些许的盐起锅。 南瓜藤碧绿润泽,带着股特有的清香,平时入夏时齐家经常吃,今年还是第一次。 齐昇回到家,便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气,他朝灶台望了眼,笑说道:“月亮晚上又做新鲜的菜了?” 齐映月说道:“摘了些后院的南瓜藤来吃,还有豆子粥,阿爹快来洗手吃饭吧。” 齐昇进屋拿帕子,看到齐映月微红的眼眶,愣了下问道:“月亮这是怎么了?” 齐映月说道:“阿爹我们先吃饭,吃完了饭我再与你细说。” 齐昇皱眉,神色严肃起来,洗漱完去到堂屋吃饭。 豆子粥熬得浓稠香软,咸鸭蛋黄橙橙流油,吃起来不咸不淡,南瓜藤更是爽口,他却吃埋头吃得飞快,平时他几乎会笑着把所有的菜都夸一遍,今天却一句话都没有。 齐映月见齐昇满脸沉重,算着时辰,张氏怕是快要上门来,往屋外望了一眼,将今天李水生与张氏前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齐昇。 齐昇听得神色不断变化,到了最后几乎是铁青着脸,怒拍着桌子,骂道:“竖子可恶,竟然如此欺负人!” 齐映月从没见过齐昇如此生气,不安地说道:“阿爹,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没能与你先商量,只想着把婚书拿回来,如今婚书已经烧掉,这门亲事,不管如何都不能成了。” 齐昇气得在屋内转圈,说道:“月亮你做得对,他们打着什么鬼主意,就是傻子也知晓,只你聪慧,没有被他们的谎话骗了去。李水生坏了心眼,这门亲事肯定结不成。” 齐映月怕齐昇气出病来,劝说道:“阿爹你快坐着,反正婚书已经烧掉,我也不会嫁给他,不值当如此与他们生气。” 齐昇在凳子上坐下来,脸色还是涨红着、喘着粗气余怒未消:“不能让你吃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就这么善了。退亲也要大张旗鼓地退,你是姑娘家,哪能不清不白背着个糊涂亲事在身上。就往敞亮了说,让乡亲们都瞧瞧,李家一朝得势,究竟是何等嘴脸!” 齐映月思索着说道:“阿爹,我先前也想过,李家想要退亲的话,前来说的话,应当不会如此和气,肯定会挑我的不是,找借口退亲。照着他们的说法做法,断没有退亲的意思。县太爷那边既然要将妹妹嫁给李水生,巴不得他大张旗鼓退亲,怎么容忍他还挂着我这边?” 齐昇神情一凛,陷入了深思:“对啊,县太爷想要把妹妹嫁给他,哪允许他不与你干干脆脆退亲。你们的亲事作罢之后,待县太爷的妹妹嫁过去,以后就是堂堂正正的正妻,就算允许他纳妾,也不会正妻还没过门,就有了个青梅竹马的小妾在等着。这件事实在蹊跷,月亮,你先别着急,等着张氏来之后,我要好生问问,从她嘴里旁敲侧击打听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映月也是如此打算,现在事情不明不白,只能先按兵不动了。 谁知,等到齐映月清洗完碗筷,收拾洗漱完,与齐昇等到深夜,张氏却没来。 两人坐在堂屋里,逐渐撑不住,上眼皮开始打架,趴在桌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十五章 ◎无◎ 齐映月嘤咛一声醒过来, 头晕晕乎乎的,觉得好似天地都在左右摇晃。 不对,摇晃? 齐映月睁大了双眼, 触手间, 是细腻柔滑的丝质凉被, 头顶映入眼帘的,是雕刻着精美花纹的车壁。 她悚然而惊,记得先前在家中等张氏, 此刻却在马车上,慌乱地转头看去,蓦地愣住了。 萧十七坐在身边, 头戴玉冠,身穿着玄色寺绫长衫, 人比离开时瘦了些, 面色沉静, 看上去矜贵冷漠,与先前在小院的判若两人。 只飞扬的眼角, 还能看出些熟悉的神色, 他翻动一页书,懒洋洋地问道:“醒了,头晕不晕?” 齐映月撑着坐起身, 起得快了些, 眼前一黑往前扑倒。 萧十七一只手快如闪电扶住了她,嫌弃地说道:“怎地这般毛收毛脚,小心磕坏了脑袋。” 齐映月推开萧十七的手, 惊恐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对我做什么了?这是要去哪里?我阿爹呢?” 萧十七放下书, 微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她,不解说道:“你以前没这么多话啊,我不过离开了几天,你就变成了话篓子,真当令人不省心。” 齐映月气得瞪圆了眼,这时候他还有闲心说笑,厉声道:“少说废话,你快回答我。” 萧十七嗤笑:“就知道对我凶。”他掸了掸长衫下摆,斜了她一眼:“罢了,我跟你计较什么,外强中干的胖月亮!” 齐映月扬手要打,萧十七拿书挡住,飞快躲开了,威胁她说道:“就算我们在一辆车上,你也不许觊觎我的美色,对我动手动脚,不然我真生气了啊。” 齐映月气得咬牙,就算萧十七现在变得人模狗样,下意识中她就是不怕他,干脆腿一伸踢了过去。 马车狭窄,萧十七没躲过,腿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他拉下脸,没好气说道:“真是凶得很,再动手动脚,我可还手了,你这小胳膊小腿,我一根指头就能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齐月亮,你我见了面,你也不先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倒是一开口就咄咄逼人。” “你一声不吭离开,有钱有银子,又是贵人,瞧你这模样,可有不好的样子?” 齐映月急得不行,连声呛了回去,见萧十七还在那里不满嘀咕,哪有心思听,一把推开他,干脆探身上前,拉开车窗往外张望。 萧十七被推得往后靠,齐映月柔婉的侧脸在他眼前晃荡,闻着她身上馨香的气息,他屏住气,又往后退了退。 外面一片夜色,前后几盏微弱的灯笼,照着马车前面的一小片路。 平时齐映月极少出门,看了许久,也没能认出他们现在何处,烦躁地关上车窗,转身逼问萧十七:“这是要去哪里?” 萧十七被逼得再往后仰,闷声说道:“去京城。” 齐映月几乎没抓狂,猛地转身再去拉开车窗,不死心辨认着方向。 发丝差点拂上萧十七的脸,他闭上眼伸手抓住,柔顺的发丝停在手心,痒痒的,他像是抓住了把火,飞快地丢下了。 萧十七难得一见的窘迫,见齐映月砰地关上车窗,杏眼圆睁怒视他,腿又抬了起来,怕再挨一脚,赶紧补充道:“你阿爹在后面的马车上,放心,你们都好着呢。” 齐映月听到齐昇也在,瞬间长长松了口气,不过气还没落下肚,又很快升腾起来:“谁要跟你去京城了,我好好的在家中,却被你强行带上京城。萧十七,我以前好歹也救过你,你有没有良心,你就是这么待救命恩人的吗?” 萧十七怪叫道:“你好好的在家中?齐月亮,你说话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不是我救了你,你与你阿爹估计命都快没了。你以为你烧掉了婚书,李水生会放过你?他人虽然无耻,可脑子不笨,你从张氏手上骗走婚书后,他就知道你的打算了,岂能善罢甘休,就此饶过你们。” 齐映月难以置信看着萧十七,李水生贪图富贵也就算了,难道他还想杀人害命? 萧十七挑眉,傲慢地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早就跟你说过,端看人怎么做,而不要听人怎么说。李水生嘴上说得好听,月妹妹月妹妹叫得亲热,记得见他第一次来你家,给你了一朵粗糙得下人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绢花,而他自己却穿着绫罗绸缎。后来,又给你折了一枝不值钱的破树枝过来,真亏他拿得出手。以前没有钱也就罢了,发财之后这么待你,哪点像值得托付的良人?” 李水生是什么样的人,齐映月以前兴许还怀着丝侥幸,如今见到他的所作所为,对他说不上失望,却也没有以前天真的想法。 没想到萧十七对李水生带来的礼物还记得一清二楚。他对她说的话太过惊骇,虽然将信将疑,却也不知如何反驳,神色黯淡下来,一时没有作声。 萧十七看着齐映月,没有因为她的失落而嘴下留情,将事情原委,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李水生的所作所为,我早就查得一清二楚。在县学读书以后,就攀上了县令,那时候他没有功名,县令嫌弃他穷,只吊着他没有说得太直白。后来见他读书还不错,便起了别的心思,将自己的妹妹许配了给她。” 萧十七笑了起来,问道:“你兴许想不通,李水生为何高攀上了县令的妹妹,还不肯与你退亲吧?” 齐映月摇了摇头,失落地说道:“我不知道,阿爹也不知道。” 萧十七说道:“你们当然不知道了,因为县令的妹妹,长到十岁左右,脑子就出了问题,时疯时清楚。以前县令的阿娘也是如此,生了县令的妹妹之后不久就疯了。县令家捂得严实,只说他阿娘生了病,没多久就去世了。后来县令成亲之后,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儿女都不大聪明,儿子大一些,如今也痴痴傻傻。县令是家中唯一的正常人,他能考中进士可不傻,知道这件事不对劲,再生孩子的话,说不定又会生个傻子。李水生无意得知了他妹妹的病,所以才不肯与你退亲,打着想美人权势都要的主意。县令也默许了,因为他的妹妹无法走到世人面前去,结亲不是结仇,李家一旦发达了,李水生后宅得有能出去应酬的主妇。亲妹妹舍不得下手除去,盼着她能好好活着。有了你这个心善的傻子,家中又无什么背景,正好合了他们的意,两人算是一拍即合。” 齐映月怔怔看着萧十七,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开始不告诉我?” 萧十七掀了掀眼皮,说道:“齐映月,我告诉你,你会相信吗?你与李水生青梅竹马......” 说到这里,萧十七脸上的鄙夷愈发浓,很是烦躁,又生气横了她一眼。 “齐月亮,你这个人脑子犟得很,一心只认死理。打心底说吧,很多时候我都看不懂你,究竟是聪慧还是迂腐了。我只救值得救的,你拿回了婚书,我知道你不是无药可救,所以出手帮了你。如果你信了李水生的谎话,我就会撒手不管了,谁愿意搭理一个真蠢蛋。你也不用难过,这世上有无数的恶,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做不出来。如果不是我派人盯着你们,你猜今晚你与你阿爹会落得何等下场?” 齐映月脑子里乱糟糟的,呐呐地道:“他们难道还敢杀了我们?” 萧十七嘲讽地道:“杀了你们倒便宜了,你与你阿爹打着退亲的主意,既然敬酒不吃,当然要给你们吃罚酒,借着以前有匪徒出没的借口,找了人来把你们捆了,先折磨一翻,再拿你阿爹威胁你,你岂不会乖乖就范?以后你就得给李水生做牛做马,伺候他的傻妻子,还得给他生儿育女。” 齐映月又怕又怒,浑身都止不住簌簌发抖,背靠着马车不断喘息:“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萧十七眼神闪过一丝不忍,手抬了起来,想拍拍她,却又缩了回去,藏在了袖子里。 “你别怕,李水生被我打断了腿,以后休想再读书考学。这样的恶人,杀了他倒便宜了,毁了他的前途,在李家那样的家中活着,得令他生不如死。至于县令,我现在还没功夫腾出手来收拾他,等回京之后,我再给你报仇。” 齐映月努力稳住心神,想到远离的家,熟悉温馨的小院,萧十七对她的虎视眈眈,才出虎穴,又掉入了狼窝。 尤其是京城,对她来说就等于两眼一抹黑,还有齐昇在,难道以后两人都要仰仗着他的鼻息过活? 齐映月的心沉了下去,恳求着他道:“既然李水生腿已经断了,再也使不了坏,我与阿爹在同里镇没了什么危险,你回去京城还有大事要做,我去阿爹跟着你,岂不是去给你添乱?劳驾你,还是送我与阿爹回家去吧。” 萧十七冷笑一声:“齐月亮,河都没过,你就想拆桥了?我现在拨不出人手盯着你,离开我的视线,你又被骗了怎么办?想回家,好,躺着去睡一会吧,做梦回去看一看也成。” 齐映月抿了抿嘴,鼓起勇气盯着他,问道:“那晚我与阿爹的谈话,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萧十七的脸色微变,直直盯着她问道:“听到了又如何,没听到又如何?” 齐映月问道:“阿爹说你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萧十七神色沉沉,声音却显得格外轻松,戏谑反问道:“你阿爹说我的话多了,究竟是哪一句?” 齐映月咬了咬牙,干脆直接道:“阿爹说你对我心怀鬼胎的那一句!” 第二十六章 ◎无◎ 萧十七许久都没有说话, 双眸沉沉死死盯着齐映月,呼吸逐渐急促。 齐映月问完就后悔了,萧十七不管哪种回答, 都令她下不了台。 若他回答是, 她要如何回应? 若他回答不是, 显得她自作多情。 狭小的马车内,不知是因为天将亮,气温逐渐升高, 还是因为萧十七身上迸发出来的热气,齐映月脸颊发烫,额头都冒出了密密的细汗。 “我要睡一会, 太累了。”齐映月慌乱地抓起凉被搭在身上,人蜷缩进去, 语无伦次说道:“好热, 你快回去睡觉。” 萧十七轻笑, 掀开齐映月蒙住头的凉被,“回哪里去?热的话就不要盖了。” 凉被被掀开, 齐映月没了遮挡, 整个人暴露在萧十七的视线下,迎着他含笑的眼眸,她尴尬得手脚都无处摆放, 恼羞成怒冲他吼道:“管你什么事, 哪有孤男寡女同坐一辆马车,你快下车!” 萧十七笑得更欢,好整以暇靠在车壁上, 挑了挑眉, 那道长眉飞扬, 眉眼间是说不出的得意:“齐月亮,这可是我的马车,你是客,客随主便,哪有客人长期霸占着主人地方的道理?” 这句话齐映月听起来莫名耳熟,她愣了下,想起以前赶萧十七去东厢住的时候曾说过,他这个小心眼子,如今如数还给了她。 齐映月坐起身,冷笑着说道:“我还说过客人若是不愿意继续住下去,可以回自己家,我要回家,停车!” 萧十七僵住,板着脸转过头,闲闲地说道:“这是我的车我的人马,没我的吩咐,任你喊破了喉咙,也没人会理你,还是省省吧,等会到了地方歇息,你好有气力做早饭。” 丧心病狂的狗饭桶! 都这样了,还想着她做早饭。齐映月双眼瞪得滚圆,难以置信盯着萧十七,他瞧着她乌黑双眸中的熊熊怒火,手在她面前拂过,戏谑地说道:“眼珠子要飞出来了。” 齐映月伸手拍上去,萧十七手嗖地往后一缩,她没打着,气得倒下去,抓住凉被蒙住头脸。 再多看他一眼,真的会被他气死! 萧十七声音软了下来,戳了戳齐映月:“哎,逗你玩呢,不会让你做饭,你别生气了。” 齐映月憋着气不说话。 萧十七无奈,垂眸片刻,说道:“齐月亮,你阿爹说我的那些话,如果是的话,你又待如何?” 齐映月呆住,觉得更热了,悄悄将凉被掀开一条缝透气,瓮声瓮气说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照实回答就好,你偏生要扯开了去说。” 许久,齐映月都没有听到萧十七的回答,她偷偷从缝隙里看去,萧十七像是一尊石像,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察觉到齐映月的打量,萧十七抬眸看来,平静地说道:“你阿爹能看出什么,我就是银子多了没处花,对你家来说,是了不得的事情,对我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你别瞎想了,我就是看着你好玩,再加上你的厨艺勉强算不错,又救了我的命,我难得发一次善心,以后你就做我的小厨娘吧。放心,每个月付给你的月钱,保证你们父女俩能过富足的日子。” 也是,萧十七这样的人,什么女人没见过,哪会对她一个乡下姑娘起心思。齐映月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我就怕你.....” 说到这里齐映月含糊了一下,萧十七都说得清楚明白了,她的不可思议,对他来说稀松寻常,是她太没见识。再说怕他对自己动心,此刻就显得特别自作多情了。 齐映月冷静了下来,重新坐起身,认真讨论着与萧十七谁欠谁。 “最初我救了你的命,其实你后来也救了我,两相抵消,谁也不欠谁。你也不是在我家里白吃白住,给的银子绰绰有余,对你来说,不过是随手赏赐人的而已,对我家来说,的确是了不得的钱财。再加上你又再救了我们父女一次,这份大恩大情,实在难以为报。” 齐映月停下来颔首施礼,然后继续说道:“萧公子吃惯了山珍海味,我只会做普通寻常的家常菜,名贵的人参燕窝,连见都未曾见过,如何做得了萧公子的厨娘,是因萧公子顾着我们父女可怜的尊严,特意寻了个名头安慰我们罢了。” 齐映月再次颔首施礼:“恩公的一片善心,小女子永远铭记在心,断不敢再厚着脸皮让恩公费心费钱财。待到前面有镇子的地方,把我们父女放下车吧,我们可以自行回家,不敢再给恩公添麻烦。” 一声声恩公,萧十七脸阴沉得几欲滴水,他手指动了动,死死克制着没有伸出去,把齐映月掐死作数。 “停车!”萧十七一声怒吼。 马车瞬间停下,萧十七如离弦之箭冲出马车,很快,马车又继续往前行驶。 齐映月愣愣看着尤在晃动的车帘,她不明白,萧十七为何就生了这么大的气。对他恭恭敬敬,他反倒跳脚,真是! 不过,看眼前情形,萧十七断不会放她与齐昇回家,离开熟悉的地方,面对着陌生的京城,她又陷入了迷茫。 给萧十七做厨娘,凭着自己的手艺本事吃饭,她不会觉着丢脸。 但是齐昇呢? 他总不能过无所事事的日子,京城藏龙卧虎人才济济,他只是个秀才,能寻到学堂先生的差使吗? 齐映月知道自己的斤两,萧十七因为同情,付出超出她本事的月钱,她就能心安理得接受吗? 身子很累,齐映月却再也睡不着。马车轻晃,她被晃得头晕脑涨,车厢里还留着萧十七身上若有若无的清淡香气,她感到呼吸不畅,拉开车窗透气。 外面的天际已经泛青,清晨特有的清凉扑面,齐映月觉着舒服了许多,倚靠在窗边,看着外面一晃而过的树木农田。 一阵马蹄声踢踢踏踏从后而来,很快越过马车,齐映月认出了骑在最前面的萧十七,只是很快,他便被几人簇拥住,离开了她的视线。 她第一次见到另外一面的萧十七,与惯常见到的完全不同,他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如果不是那个雨夜,他们永远不可能有任何的牵连。 马车行驶了约莫两炷香的功夫,到了一座客栈门前停下。齐映月从车窗看出去,门前被沉默着的汉子们团团围住,她也不知萧十七防谁,反正她与齐昇是插翅难飞。 齐映月下了马车,转身朝身后看去,见齐昇也从后面的马车下来,提着衣衫朝她奔来。她紧张的心情微松,见齐昇脸色不大好,压低声音问道:“阿爹,你可还好?” 齐昇见齐映月精神尚好,顿时长长呼出口气,打量着周围,说道:“我没事,月亮,先进去再说。” 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齐映月嗯了声,跟在齐昇身后一起走进厅堂。 一个瘦高,看上去平易近人的年轻男人上前抱拳见礼:“齐先生齐姑娘,在下章梁,以后有什么事,吩咐在下一声就行。” 齐昇抱拳回礼,齐映月跟着福了福,章梁忙避开了,道了声不敢,又说道:“楼上房间已经准备好,只乡下地方简陋,两位莫要嫌弃,请先进屋洗漱用饭歇息。此次进京,路上可能有些赶,昨晚两位颠簸了一宿,白日先歇息半天,等到下午继续赶路,如果吃不消,请一定要告诉在下。” 齐映月与齐昇对视一眼,跟着章梁上了楼,他指着两间打开的门说道:“这是两位的房间,两位随意选一间即可。”说完,抱拳退了下去。 两间打开的屋门,一间在靠近楼梯处,一间在走廊里面,中间隔了好几间。 齐映月看着两间屋子的距离,勉强笑了笑,对齐昇说道:“阿爹,先洗漱歇息一会吧。” 齐昇朝她点点头,选了靠近楼梯的一间:“楼梯口人来人往,我住这里吧。月亮,你有什么事就喊一声。” 齐映月应了,走进走廊深处的屋子。章梁说地方简陋,屋子里整洁干净,床榻案几虽然半旧,锦缎被褥却崭新松软。热水香胰子雪白的干布巾整齐摆放在架子上,比她在同里镇的家,不知好上几何。 想到萧十七的贵人做派,齐映月没了初见的惊奇。洗漱过后,章梁领着人提来食盒,她打开一看,里面的饭菜,倒是她在同里镇惯常吃的差不多,不过是清粥馒头,加上咸鸭蛋与酱菜。 齐映月拿勺子舀了口粥尝了,粥比较寡淡,像是由干米饭加水随便煮了一会。馒头倒是松软,只太过松软反而失了筋道,咸鸭蛋蛋黄还好,蛋白咸得发苦。酱菜软塌塌一点都不脆,还有股齁鼻子的难闻气味。 萧十七吃饭向来挑剔,齐映月不禁怀疑,他是因为生气,故意拿了难吃的饭菜来惩罚她。 齐映月不想浪费粮食,肚子也饿了,除了酱菜咸鸭蛋实在吃不下,将粥与馒头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正在漱口,门被轻声敲响,她顿了下上前开门,萧十七换了身天蓝的长衫,看上去清爽飘逸如晴空,只是嘴角那抹冷笑,显露出他此时的心情,与装扮很不符。 “好吃吗?”他探头往屋里看,脸色更臭了几分:“这么难吃的东西,亏你能吃得下去!” 不知为何,齐映月见着萧十七气急败坏的脸,先前沉重的心情,此时难得轻松愉悦:“萧十七,你故意的吧?我是乡下姑娘,能吃饱饭就已经很满足了,从不挑剔食物,哪能与你这种贵人比。” 萧十七眼里笑意一闪而过,满肚皮的无名怒火一下没了,嘴上却不客气:“咦,先前还是恩公呢,现在就变成萧十七了?” 齐映月不理会他,伸出头往外看,指着靠近齐昇的屋子说道:“我要靠着阿爹住。” 萧十七很干脆地拒绝:“不行,再说你有银子吗?这一路上的花费,要从你的月钱里面扣出来。你先前说欠我良多,我后来仔细一琢磨,也是啊,哪能白白浪费这么多银子,你得还给我才行。所以,齐月亮,你以后就老实点,乖乖干活还债。” “想得美!”齐月亮沉下脸,砰一声甩上了门,把那张讨厌的脸关在了门后。 第二十七章 ◎无◎ 萧十七说的话, 齐映月一句都不会听他的。 什么欠债,什么扣减月钱,她完全当做了耳边风。 出门到处都需要花钱, 按照萧十七的派头, 她与齐昇这一路进京的花费, 只怕是给他做一辈子的厨娘也不够。 何况,又不是她要进京的,她是被萧十七强自抢进京, 她还没有去报官呢! 齐映月此刻是又困又累,和衣倒在床上,本来以为在陌生的地方睡不着, 谁知头沾着枕头没一会,就沉入了甜甜的梦乡。 一觉醒来, 齐映月觉着神清气爽, 睁开眼, 看着屋角散发着微光的灯笼,她不禁愣住了。 先前章梁说是下午就启程, 萧十七见着她睡着了, 终于大发慈悲,把她与齐昇留下,自行回京了吗? 齐映月懵懂着起床, 走到门边打开门, 刚探出头去,隔壁房屋的门也打开了。 萧十七冷着一张脸走出来,看到她睡得脸颊粉红霏霏, 柔顺的头发有一缕不听话, 在额前翘起来, 与平时温婉的样子大为不同,傻傻呆呆的, 萧十七声眼中笑意浮现,戏谑地说道:“醒了?真是能睡,你午饭都不吃,难道不饿的吗?” 原来是空欢喜,齐映月板着脸,关上门转身进屋,门快合上时,被赶来的萧十七挡住了:“你快洗一洗,要吃晚饭了。” 饭桶!齐映月心里暗戳戳骂了声,不过她的肚子也有些饿,问道:“我阿爹呢?” 齐映月睡久了,声音中还有着浓浓的睡意,平时她声音就糯软,萧十七耳朵没来由发痒,他伸手挠了挠,指尖跟着发烫。 “你阿爹中午吃过了,就你叫不醒。”萧十七转头乱张望,就是不去看齐映月,飞快说道:“你快点洗漱,吃完了我们好赶路。” 齐映月呛回去:“你催什么催,谁要你等我的,你可以把我与阿爹留下啊。” 萧十七砰地拉上门,“休想!” 齐映月气鼓鼓瞪着还在微微晃动的门,很快章梁领着人打了热水,抱着个包袱走了进来,说道:“齐姑娘,这是换洗的衣衫。” 谢过章梁,齐映月前去洗漱完,打开包袱一看,里面的衣衫比较眼熟。她愣了下,衣衫都是以前萧十七买来,被她锁到了箱笼里,以为永远穿不出去的那些。 看来他真是早有打算,连家中的细软都收拾好了。 他怎么不把她家也一起搬走呢? 天气热,身上的衣裙穿得久了,已经皱巴巴一团,散发着隐隐酸味。 齐映月向来爱干净,只得从里面挑了身素净的青蓝色衫裙换上。 料子柔滑细腻,穿上去轻盈又软和,宽幅的裙摆,轻轻走动间,像是一团云般飞舞。 齐映月从未没穿过如此美丽的衣衫,毕竟年轻姑娘爱美,忍不住拿起铜镜仔细打量。 镜中的人,雪白的脸上透着红晕,神采奕奕。按说遭逢一场大变,她以为自己会神色憔悴,没想到,竟比从前精神还要好,她手一抖,慌忙放下了铜镜。 章梁再次送来饭菜,齐昇也来了,齐映月连忙上前闩上门,生怕被萧十七发现。 齐昇看着齐映月身上的新衣,笑着夸道:“月亮穿这一身真好好看,可是萧公子替你准备的?阿爹身上的也是,这么好的绸衫,阿爹还从没有穿过呢。” 齐映月这才发现,齐昇身上也是一身崭新的青绸长衫,腰间的腰带上,还坠着几颗猫眼石,顿时心情说不出的复杂,说了这身衣衫的来历:“阿爹你吃过饭了吗?” 齐昇在桌前坐下来,指着饭菜说道:“先前你还在睡觉,我已经吃过了饭,月亮你先吃,我们边吃边说。” 齐映月看着桌上的饭菜,一条清蒸鱼,一碟白切羊肉,一碟碧绿的青菜,一钵鸭汤。 除了羊肉之外,其他的饭菜都还冒着热气,她先尝了一口清蒸鱼,鱼肉新鲜细腻,半点腥气都无。 不用尝其他菜,她也知道这餐饭,萧十七没有故意为难她。 齐昇闻着饭菜的香气,感叹不已:“萧公子有本事得很,队伍中还有厨子,我跟章梁说过几句,他说菜都是他们亲自去买来,饭菜是由随行的厨子做的,我们与萧公子的一应用度,都由萧公子的人管着,客栈的人近不了身。” 美味的饭菜吃到嘴里,突然没了滋味。齐映月自忖做饭的手艺与厨子不能比,萧十七哪需要她这个小厨娘,闷闷不乐说道:“阿爹,你可知道李水生的事情?” 齐昇神色黯淡了几分,点点头说道:“萧公子跟我提了前因后果,我起初都不敢相信,毕竟李水生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怎能变得如此丧心病狂。可前后再仔细一想,他的所作所为,早就有了端倪,他考过县试后,前来我们家的那次,跟你说的那些话,就是在试探你了。” 说着说着,齐昇的脸上带着几分后怕:“若不是萧公子,我们父女俩只怕是落到了他手里,走投无路求救无门。说起来,萧公子又救了我们一次。” 吃了小半碗米饭,齐映月没了什么胃口,便放下了筷子。思索片刻,将心中的所有担忧说了。 “阿爹,我们去到京城,人生地不熟,你看这些菜,萧十七哪需要厨娘,他就是找借口罢了。” 齐映月抿了抿嘴,把问萧十七对她是否起了心思的话也告诉了齐昇:“他当即否认了,阿爹,他说得对,是你看走了眼,京城大家闺秀那么多,他哪会看得上一个乡下姑娘。” 齐昇想想也是,他心性坚韧,早就想开了,劝慰着齐映月:“你也无需多想,没有正好。月亮,进京就进京吧,不是遇到了这档子事,我们一辈子也难踏入京城半步,就当是去长见识了。事已至此,人总得顺应局势,若是一味的怕这怕那,还不得活生生憋死自己。” 齐映月说了声是,“可是阿爹,萧十七不缺厨娘,又对我没有想法,他为何要强行带我们进京?” 齐昇也呆住了:“是啊,我倒没想到这一层,为何他要把我们带进京城,现在也不清楚萧家情形如何,进京之后,我们可会陷入危险?” 齐映月脸色也跟着变了,萧十七夜晚赶路,白天歇息,肯定是为了躲避仇家。 他们父女手无寸铁,无权无势被卷进去,岂能还有活路? “咚咚咚。”门被连续敲响,一声大过一声,似乎敲门的人很不耐烦。 齐映月看向齐昇,他脸色微微变了变,跟着看向门口。齐映月已经猜到外面是谁,前去打开门一看,萧十七果然在门外站着。 “你们不会陷入危险。”萧十七开口就径直回答了先前齐昇的问题,目光停留在齐映月身上,只片刻间,又慌忙移开了。 齐映月脸色难看了起来,讥讽地说道:“隔墙有耳,没想到萧公子还有偷听人谈话的癖好。” 萧十七干脆承认了:“对,我听到了,不过不是偷听,我是在正大光明的听。你吃完了吗?吃完可以启程了。” 齐映月忍着气,说道:“吃完了,我马上就下来。” 萧十七往屋内看了一眼,看到桌上剩下的饭菜,眉头皱了起来:“可是饭菜不合你的胃口,怎么吃这么少?” 齐映月说道:“哪有心情吃饭,我吃不下,你到底走不走,废话真多。” “哟,齐姑娘,你先前还说不浪费粮食,怎地,剩下这么多饭菜,就不是浪费粮食了?” 萧十七也不管站在旁边一脸茫然的齐昇,把门轻轻推开,齐映月把着门想要关上,他灵活得很,侧身挤了进屋。 齐映月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到桌前坐下来,重新端起了碗,说道:“既然萧公子如此说,那等我吃完了再出发吧。” 萧十七突然又变了脸,夺下齐映月手中的碗筷:“都凉了吃什么吃,要是吃坏了肠胃,赶路寻医吃药不方便,得耽误多少功夫。你收拾下自己的包袱,赶紧下来。” 又转头看向齐昇,客气地说道:“齐先生,请。” 齐昇回过神,尴尬地说了声好,与萧十七一起走了出去。 齐映月无法,赶紧收拾好包袱下了楼。人群里没见着萧十七的人影,齐昇站在马车边,见她下来,朝她点了点头后上了车。 等齐映月上了马车一看,萧十七正坐在马车里,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她愣了下转身下车:“我去跟阿爹坐一起。”萧十七蓦地睁开眼,长臂一伸拉住了她:“别闹,我困得很,没有力气与你争吵。” 齐映月挣脱不开,只得坐了下来,沉下脸说道:“萧公子还是去骑马吧,孤男寡女坐在一起成何体统。” 萧十七抽出嵌在车壁上的匣子,从里面拿出点心干果,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 “大晚上的,马看不清路。你快吃吧,吃东西时,嘴就够不上说话了,你还是不说话时,比较温柔。” 马看不清路,那马车的马都是在瞎着赶路? 齐映月懒得理会萧十七的胡说八道,偏开头也不接茶:“萧公子财大气粗,难道还缺一辆马车,非得与我同坐一辆?” 萧十七也不勉强她,自己喝了一口茶,闲闲地说道:“我有银子,怎么花是我的事,车马都是我的,我想坐哪辆就坐哪辆。齐月亮,你说了这么多,该饿了吧,快吃,吃完了我好睡觉。” 齐映月不耐烦地道:“哪有刚吃过饭又饿了,我又不是饭桶。你白天歇息的时候,难道没睡觉?” 萧十七斜睨着她,咬牙怒道:“反了你,居然敢指桑骂槐我是饭桶!我见你中午没吃饭,晚上只吃了几粒米,怕你饿着,一片好心替你准备了点心,你倒借着由头来骂我。白天的时候你睡得跟猪一样,我不守着,要是有贼子把你偷走卖了,估摸着你都醒不过来。“ 不知为何,齐映月的耳根开始发烫,看着萧十七眼底淡淡的青色,昨晚他估计也一夜未眠,到底没再说什么,收起点心干果:“先放着等饿了再吃,你睡你的。” 萧十七悻悻哼了声,合上眼睛,嘴里还不忘威胁她:“我睡了啊,饿了的话,你尽管吃你的,反正不许偷骂我。” 齐映月翻了个白眼,离得他远远的,靠在车上发呆。 马车轻晃,齐映月白天睡了一天,不一会又被晃得睡着了。 一个颠簸,齐映月被惊醒,她睁开眼睛,见自己头正靠在萧十七肩膀上。而他肩上的衣衫,明显一团被口水濡湿的痕迹。 第二十八章 ◎无◎ 齐映月此生从未如此窘迫过, 脸红得几欲滴血,见萧十七阖眼没醒,她悄悄抬起头, 往旁边蹭着挪开了。 萧十七依旧呼吸绵长, 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齐映月余光瞄见,血液哄一下冲上脑门,羞愧得恨不能跳下马车。 “醒了?”萧十七睁开眼, 懒洋洋伸了下懒腰,眉头紧皱,捏着肩膀抱怨:“好累....., 咦,天下雨了?” 齐映月倒下去, 拿凉被蒙住了头。萧十七的闷笑声钻进耳朵, 她羞得浑身都开始颤抖。 萧十七笑了一会, 见凉被下的人一动不动,笑容渐渐僵在脸上, 试探着问道:“哭了?” 齐映月不想见他, 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出了这么大的糗,再也没脸见人了。 萧十七难得后悔, 神色讪讪盯着凉被看了片刻, 喃喃自语说道:“哎呀,原来不是下雨,是茶杯里的水啊。” 太假了!还不如不说呢。 齐映月被憋得快不能透气, 心里已经泪流成河, 偏偏还有根手指头轻轻戳了戳她的腰。 她向来怕痒, 扭身躲开,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 萧十七听到齐映月笑,长长松了口气,一把扯开凉被:“你也不怕热。” 齐映月的一双眼,因为笑得溢出了泪,水光蒙蒙,在晨曦的微光中,像是天边的启明星辰般闪亮。 萧十七一下竟怔住了,声音不禁轻缓了几分:“齐月亮,外面天快亮了,等下到了码头换乘船,坐船会舒服些,你可以好好睡一觉。对了,你可会晕船?” 齐映月还是感到羞耻,用手蒙住脸,从手指缝隙中去偷瞄萧十七,见他神色寻常,眼里却流淌出明显的温柔,不由得更加慌乱了,含糊着答道:“我在水边长大,怎么会晕船。” 萧十七听出齐映月声音中的羞涩,他竟莫名跟着不自在起来,咳了咳说道:“不晕船就好,我先下去了。” 等到萧十七下了马车,齐映月呼吸顺畅了些,坐起身拉开车窗往外看去,天色已经从清灰变成了湛蓝。 萧十七骑在马上从车窗边经过,似乎回头看了一眼,她心中一惊,嗖地关上了窗。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过后,马车来到了码头边,下了马车上船。齐映月与齐昇与在客栈一样,住的舱房被隔开,一里一外。 船缓缓离开码头,顺风扬帆沿河而下。舱房布置得比客栈雅致,花梨木的床榻案几,一尘不染,干爽又舒适,案几上的花瓶里,还插着一束风干芦苇。 热水布巾早就准备好,齐映月洗漱之后,走出屋子来到走廊边,举目远眺,河对岸来来往往早起赶路的行人车马,沿岸村子的屋顶上,飘出了袅袅炊烟。 如还在同里镇,她也应在此时起了床,洗漱之后开始忙碌着做早饭,行船经过之人,见着她家屋顶,也如此时她所见的一般。 曾经,她家是别人眼中的风景,如今,她是看风景的行人。 哪怕一路行来,吃穿用度都比在家时万般好,她还是情不自禁想家。 齐昇也从屋子里洗漱之后出来,见到齐映月静静站在那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时间也愣了下,温和地问道:“月亮,可是想家了?” 齐映月嗯了声,“后院里还种了好多菜,先前我见豆荚已经起了花苞,应该已经开了吧。那两颗茶树,是阿娘亲手栽种下去,别说春茶,就是秋茶,也比茶楼里卖的许多茶都要香。” 听到生活了多年的家,尤其是走了之后,留下妻子的孤坟无人照看,齐昇眼眶渐渐湿润,神色落寞,低声说道:“回不去了。月亮,你阿娘走的时候,叮嘱我要带着你好生活着。你阿娘若是泉下有知,定会怪阿爹没有把你照顾好。” 齐映月听齐昇自责,同时也后悔不已,她不该与齐昇说起家,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楼梯传来了脚步声,齐映月将到嘴边的安慰咽了回去,抬眼望去,萧十七手上提着两个食盒走了上来。 “用早饭了。”萧十七看了一眼齐映月,将一个食盒递给齐昇:“船上比岸上要凉一些,齐先生趁热用。” 齐昇道谢后双手接过食盒,不解地瞄了他好几眼,终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怎敢劳烦萧公子亲自伺候我们,以后只需吩咐一声,我去提饭菜就好。” 萧十七说了声无妨,齐映月本来还有些忸怩,见他神色坦然,她也自在许多,问道:“你的那些随从呢?” 萧十七对她可没齐昇客气,瞪着她说道:“快回屋吃饭,怎地那么多问题。” 齐映月暗自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接食盒,萧十七侧身让过:“重,倒了你可没得吃。” 齐昇眼神在两人身上扫过,怔楞了片刻,转身进了屋。 齐映月跟在萧十七身后,不死心追问道:“你的随从呢?章梁呢?” 萧十七眼神瞬间凌厉,不动声色说道:“你念着章梁做什么?你看上了他?他可已经成亲了。” “我就随口问了句章梁去何处了而已,你莫非失心疯了?”齐映月气得骂了句,“你这么多随从,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萧十七被骂,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将食盒放在案桌上,抬着下巴不耐烦说道:“你总惦记着我随从做什么,快过来帮着把饭菜摆好。” 齐映月忍了,上前一看,今天早上的饭菜尤为丰盛,除了粥菜点心之外,还有一碗馄饨。 萧十七指着馄饨说道:“快趁热吃,冷了就有些腥。” 齐映月诧异地道:“腥?莫非是鲜虾馄饨?”她坐下来,舀了一只尝了,惊喜地说道:“刀鱼馄饨,这个时节的刀鱼正鲜美,是现做的吗?” 萧十七点点头:“渔民刚从河里捕捞起来,怎样,你觉着做得可好?” 每年齐家总会吃上一回刀鱼馄饨,刀鱼刺多,却鲜掉眉毛。尤其是与鲜肉混在一起做成馄饨,好吃得能把舌头都吞下去。 厨子的手艺高超,鱼肉与鲜肉的比例也拿捏得好,她仔细品味着馄炖的味道,馄饨馅中加了胡椒,姜葱汁与酒去腥。厨子手上有力,搅拌久了,除了吃起来鲜香,还弹牙得很。 馄饨皮的面也擀得好,厚薄适宜又筋道,齐映月连吃了小半碗后方抬起头,满足地喟叹:“真好,今年也没有错过吃刀鱼。” 萧十七难得安静坐在一旁,微笑着说道:“你以前在后院时,总是盯着河水眼馋,念了无数次,等到初夏时就能吃上最最鲜美的刀鱼。我听得耳朵起茧,若是不让你得偿所愿,估计你会哭鼻子,又得跟我吵架。” 齐映月冲他白了一眼,“我哪有你说的那般馋。”不过看在刀鱼的份上,客气多问了一句:“你用过早饭了吗?” 萧十七马上很委屈,“我还没来得及用饭。”他抚摸着肚子,“好饿,我也要吃一些,刀鱼馄饨好吃吗?” 齐映月愣愣回答:“好吃。” 萧十七二话不说,端走齐映月面前的碗,重新拿了只干净勺子,舀了一只馄饨吃起来。 “哎!这是我的。”齐映月慌忙喊,同时心中升起难以形容的感觉。 连齐昇都没有吃过她剩下的饭菜,齐映月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去夺碗,“你饿的话,让人给你送饭来就是,难道会缺了你的饭吃?” “早上只买到了两三条刀鱼,做出的馄饨就煮了两碗,你与你阿爹一人一碗。”萧十七答,端着碗躲开,他脚长手长,身手又灵活,齐映月没抢到。 萧十七又吃了一只,头也不抬教训她:“食不言寝不语,不要吵。” 齐映月眼睁睁看着,萧十七把剩下的刀鱼馄饨吃得干干净净。 “就是尝尝鲜,一次吃饱就没意思了。”萧十七吃得很满足,笑着安慰齐映月:“反正还要坐几天船,每天我保证你都能吃到刀鱼,下次吃清蒸的刀鱼吧,换个口味可好?” “怎样吃都可以。”齐映月心里有点乱,嫌弃地说道:“下次然后给你吃吧,你是贵人,哪有与人抢饭吃,还吃他人剩下的口水。” “你的口水吗?无妨,先前我的肩膀已经率先吃过了。”萧十七又去拿碟子里的酥独黄,绷着的脸,眼里却满是笑,“齐月亮,你现在才说,晚了。” 齐映月的脸,轰地一下又红了。 萧十七掀起眼皮偷瞄,马上改了口:“我逗你玩呢,是茶水,茶水。”末了咬了口酥独黄,马上转开话题:“这个酥独黄做得不错,你尝尝看。” 齐映月哪还吃得下,起身奔了出去。只是船上也无处可躲,撑开窗棂透气,河风吹拂在脸上,热意依然不散。 萧十七跟了出来,站在她旁边,不时打量她几眼,温声说道:“你去吃饭吧,我不打扰你了。” 齐映月羞愧莫名,根本不敢抬眼去看他。 萧十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慢慢停下脚步,转身走回来,轻声说道:“齐月亮,离开家乡,其实也不那么可怕。” 齐映月猛地转头怒目而视:“你又偷听我与阿爹说话?” “这次没有偷听。”萧十七难得一本正经,平静地说道:“看到河与岸边的景致,我猜你会想家。以前我离开京城的时候,那时我不过十岁左右。” 萧十七抬手比了比,神色怅然,旋即又笑了:“奇怪,我那时怎么会比你矮。” 齐映月身量不算矮,当然不能与萧十七比,听到他说自己矮,顿时又生气了。 萧十七总是能惹怒她,齐映月这一辈子的气,都几乎生在了他身上,温婉再不复存在。 萧十七继续说:“起初,我也总是很想家,后来很快就不想了。只要你心能安定下来,身边有你在意,与在意你的人在,不管身在何处都一样。不过,你与我不同,我会尽量让你在京城,找到在家时的感觉。齐月亮,以后,你只管安心做我的小厨娘就好。” 齐映月白了他一眼,转身走回屋,萧十七在身后轻声说:“比如,我在同里镇时,就没想过家。” ◎最新评论: 【也太好看了吧,饭桶的心很细】 【妈蛋饭桶好会撩人啊】 【 【怎么感觉老萧已经陷进去了,就那么喜欢吗(doge)】 【饭桶这该死的贴心还怪心动的】 -完- 第二十九章 ◎无◎ 萧十七的话, 前面还算是正常,听到最后,齐映月的心好比被轻轻抓住捏了捏, 酸涩颤动。 进屋关上门, 背靠在门上闭上眼睛喘息, 想抓住些什么,却总是徒劳。 “你别瞎想了,我就是看着你好玩。”萧十七曾经的话, 又在耳边回想。 齐映月自嘲笑了笑,稳住心神,走过去把桌上的碗碟收进食盒, 提到门外放着,然后闩上了门。 这两天睡得比较多, 齐映月此时也睡不着, 坐在椅子上发呆。船比马车要稳当, 依然能感到轻微摇晃,她坐了一会, 头就开始发晕, 胸口也闷闷的不舒服。 齐映月以为是这段时日奔波赶路有点儿累,便不大放在心上。谁知恶心的感觉愈发强烈,她奔到痰盂边, 将早上吃的馄饨吐得干干净净。 漱口之后喝了小半杯清水, 没过一阵,又一阵恶心,齐映月直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 难受至极。 无力靠在椅子里, 齐映月不禁苦笑, 究竟是大意了,她在水乡长大,最后还是晕了船。 到了吃午饭时,门被咚咚敲响,齐映月没有胃口,也不想动,弱弱回道:“我不饿,不吃了。” 过了一阵,萧十七的声音响起:“齐月亮,你怎么了?” “没事。”齐映月不想与萧十七纠缠,振奋起精神回答。 门被推了下,萧十七接着不客气地说道:“齐月亮,再不开门,我直接闯进来了。” 齐映月知道萧十七能说到做到,她烦躁不已,撑着起身前去打开了门。 萧十七手上提着食盒进了屋,闪身挡在齐映月前面,眼含焦急打量着她,关心问道:“你病了?” “没有病,有点儿晕船。”齐映月没心思搭理萧十七,从他身边走回塌上坐下。 萧十七闻到屋子里淡淡的酸味,拔高声音说道:“你怎么不早说!算了,你等着!” 齐映月不知道萧十七让她等什么,见他提着食盒转身走了出去,依旧继续蜷缩着。 很快,齐昇小跑着来了,一进门就忧心忡忡问道:“月亮,你可还好?” 齐映月勉强挤出个笑脸,说道:“阿爹,我就是不大舒服,有点儿晕,没事。你可还好?” “我没事,上午的时候我以为你在歇息,就在看书写字。”齐昇自责不已,心痛地说道:“我该早些来问一声,你向来要强,就算身子有个病痛,能扛就自己扛过去,从来不会吭一声,还是萧公子说你不舒服,我这个做爹的才知晓。” 齐母没了之后,齐映月坚强得很,做饭被烫到,不小心切到了手,都小心翼翼藏起来,生怕齐昇看到后,惹他伤心。 都怪萧十七这个碎嘴子,晕船又不是病,跑去告诉齐昇做什么。 齐映月心里埋怨,还得安慰齐昇:“阿爹,我就是这几天赶路累了些,以前我从不晕船,等我歇一两天就没事了。” 齐昇前去把窗户打开透气,倒了水递给齐映月,说道:“月亮你先喝点水缓缓,我去问下附近有没有码头,看能否靠岸,去给你寻个大夫瞧瞧,离京城还有好些天,哪能硬撑下去。” 齐映月刚说不用麻烦了,萧十七提着匣子推门走了进来,深深打量了她几眼,把匣子放在案桌上,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她:“你拿着闻闻,这里面是清凉的药草。” 齐昇见齐映月没动,忙帮着她接过药包,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眼神一亮说道:“月亮你拿着,这个里面好似有薄荷,陈皮,闻着倒能提神醒脑。” 齐映月只得接过来,一股清清凉凉的气息扑进鼻尖,的确令人精神一振,她道了声谢,听到萧十七笑了声,不由得看向他。 “好似我递给你的是毒药。”萧十七慢条斯理拿出一个小巧的香炉,抓了把不知道什么香放进去,放在角落里点燃了,青烟袅袅,香味素淡清新,屋子里的那股酸味慢慢被掩盖住。 “齐先生你去用饭吧,这里没事了,晕船的药熬好之后会送上来。”萧十七拿帕子擦拭着手指,对齐昇说道。 齐昇顿了下,这里虽是萧十七的地盘,终究是外男,却把他这个亲爹要赶出去。 端看萧十七的姿态,好似他留下来理所当然,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眼神在两人身上掠过,抱拳施礼:“有劳萧公子。” 萧十七还了礼,齐映月难以置信看着齐昇就这么走了出去,目光又转向萧十七,他居然也能有客气有礼的时候,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水不要喝太多,等下还要喝药,吃饭。”萧十七拿走齐映月手上的杯子,皱眉说道:“齐月亮,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若是我不来,你若是愈发严重怎么办,真是爱自找苦吃。” 不知为何,兴许是身体难受,向来坚强的齐映月,感到天大的委屈几乎将她淹没。 鼻子一酸,瞬间泪眼盈盈,哽咽着抢白道:“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何要跟你说。” 萧十七傻了眼,齐映月看上去温婉,他却清楚,她骨子里可是厉害得很。 她能从厨房里拖出菜刀杀人,也能无视他的狠戾,对他呼来喝去,还敢对他动手。 没想到,就这么寻常的一句话,齐映月居然哭了鼻子,萧十七手脚无措,都没了地方放。 官员落在他手上,抄家时不是没有大家闺秀跪下他面前楚楚可怜求饶,他向来都无动于衷。 此时见到齐映月哭得眼泪汪汪,心也汪在了她的泪水里,酸楚,柔软,悸动,心疼。 “对不住。”萧十七破天荒,结结巴巴道了歉,走上前去,手动了动,终是伸出去,揽住齐映月的肩:“别哭别哭,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怪罪你。” 齐映月不领情,一把甩开萧十七的手,不依不饶说道:“我跟谁说?跟你吗?我与阿爹都是你救的,吃你的穿你的住你的,你是我们的主子,哪有下人敢对主子要这要那?” 萧十七瞄着齐映月,试图辩解:“我没拿你们当下人,也没有下人像你这么凶.....”见齐映月瞪圆的双眼,马上改了口:“对,都是我的错。” 齐映月此生所有的辛酸苦楚,此时一股脑全部往外冒:“我阿娘去得早,跟着阿爹相依为命,阿娘去后,阿爹伤心太过,有时候连冷热都分不清楚,全要我看着才行。我伤心阿娘,还要顾着阿爹,有个头疼脑热,忍忍也就过去了,如今我已经养成了习惯,因为我没处可说。不像你是贵人公子,身边一大堆人伺候,哪怕少跟头发,都是天大的事。” 萧十七静默片刻,说道:“齐月亮,你还有阿爹,我父母双亲,所有的亲人早就不在了。你阿娘去得早,我在比不了你大不了几岁的时候,被流放到冰天雪地的北边,食不果腹,衣不御寒,挣扎着活了下来。” 齐映月怔怔看着萧十七,他朝她淡然一笑:“我不是在与你比惨,我们不一样,你是姑娘,我是男子。家世不同境遇不同,你作为姑娘家,已经很了不起,当然我也更了不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没有必要再背在身上。以前曾经的辛苦,让你我变得更加强大。强大的过程,着实令人不好受,更要好生享受因着强大带来的快活。你瞧,现在我仆役成群,有无数的人为我出生入死卖命,权势,地位,钱财,样样不缺。” 齐映月的心奇异平息下来,不过她没被安慰到,委屈辛酸变成了愤怒:“那是你的权势地位钱财,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与阿爹穷得叮当响,一个大钱都拿不出来!” 萧十七忍着笑,掏出一个铜钱塞到齐映月手里:“喏,平时我身上从不用带银子,这个大钱,是在你家时捡到的,一直放在身上。给你,你现在能拿出一个大钱了。” 齐映月捏着手里的铜钱,实在是气不过,把铜钱砸向萧十七,一时没把控好力道,头一阵晕眩,跟着往地上扑了去。 萧十七想躲,闪了一半见齐映月栽下来,他连忙迎上前抱住了她。 齐映月的头撞在萧十七胸前,他闷哼一声:“好重,真是个胖月亮。” 一个胖字,令齐映月更加抓狂,挥手就捶他。 萧十七笑个不停,轻易而举制住齐映月,软声说道:“好了,你打不过我,认输吧。” 齐映月喘着气,抬眼瞪着萧十七,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萧十七垂眸,与齐映月晶亮的双眸相对。此时她被禁锢在身前,异样的感觉流向四肢百骸,眼眸逐渐暗沉。 抓着她双臂的手,温软隔着衣衫传过来,萧十七的手像是被火在灼烧,慌忙放开了她,转头慌乱四顾,讪讪找话说:“该吃药了,我去看看药好了没。” 齐映月见萧□□步离开,理着散乱的发丝,喘息了一会方平息下来。 闹了一场,齐映月脑子反倒清明了些。 萧十七说他自小被流放,当年是萧氏一族,只有萧大家父子,也就是萧闻一家几口被流放。其他萧氏族人罚没所有钱财,勒令回了祖籍,族中弟子不许为官考学。 萧十七手上端着药碗走了进屋,齐映月神色狐疑看过去,他抬起头飞快看了她一眼,很快垂下眼眸:“药还有点烫,你且等一等。” 齐映月见萧十七躲闪,以为他心虚,冷笑着问道:“萧十七,我们也算认识了这么久,可否告诉我你的尊姓大名?” 萧十七拿着勺子搅动碗里的药,头也不抬说道:“这时候想起问了?本人尊姓萧,在族中排行□□名闻,字拙言。” 齐映月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痛快,不禁呆在那里。 萧闻说完没听到回应,抬眼看到齐映月的模样,脸色微变,声音冷了下来:“怎地,怕了?怕被我连累着没了命?” 齐映月翻了个白眼:“自从在河边救了你,早就被你连累了,不管你是萧十七还是萧闻都一样。” 萧闻脸色马上变得缓和,笑着说道:“齐月亮,你既然已经知晓我是谁,也知道我有多厉害,以后得对我客气些,还有要听话,生病了就乖乖告诉我。来,药温不冷不热正好,你必须全部喝完,一滴都不许剩。” 齐映月接过药碗吹了吹,她不怕苦,只怕那股说不出的怪味,捧着碗怎么都下不了口。 萧闻见状,一手端着清水,一手拿着松子糖,厉声命令道:“齐月亮,等下药凉了,赶紧喝下去,喝完给你吃糖。” 第三十章 ◎无◎ 齐映月只难受了一天左右, 身子就好转了,却被萧闻逼着连吃了几天的药汤补汤。 临到最后,她只要看到黑乎乎的汤水, 就忍不住冒酸水, 说什么都不肯喝。 萧闻见齐映月烦得要动手揍人, 悻悻放过了她。两人一路吵吵闹闹,日子倒过得很快。 船在黎明时到了临近京城的码头,下船换了马车, 趁着晨曦驶入了京郊的一座庄子。 京城的天气比同里镇要暖和得晚一些,庄子背山面湖,山腰处的梨花方凋谢, 还留有些花瓣在枝丫上,风吹过之后, 花瓣雨漫天飘飞。 庄子里花木扶疏, 廊檐从树木中钻出尖尖一脚, 溪流淙淙,从庄子里穿流而过, 幽静中又带着勃勃生机。 马车直接驶到一座院子前, 一个看上去利索爽利的中年嬷嬷,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候在门前。 马车停下,丫鬟上前打开帘子, 嬷嬷扬起笑脸, 曲膝见礼,扬起笑脸恭敬地唤了声:“齐姑娘到家了,奴婢姓方, 姑娘叫我方嬷嬷就好。” 齐映月愣了下, 笑着还了礼, 扶着她的手臂下了车。 回头看去,没见到齐昇的马车,正在疑惑中,方嬷嬷说道:“姑娘可是找齐先生,他住在前面的青松院,等姑娘安置歇息之后,奴婢带姑娘去庄子里转转,顺便认认路。” 所见之处除了抄手游廊,就是花草树木流水。萧闻说他有权势地位,挥金如土,一路行来,齐映月已经见识过,如今他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她已经见怪不怪,倒没有太惊讶。 方嬷嬷领着齐映月进了院子,粉墙青瓦的三进小院,精致异常。 尤其是院子后面,远远望去是一大片湖,湖面上嫩绿的荷叶连连,待到荷花盛放时,不知将会是何等的盛景。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回屋,齐映月洗漱完出来,方嬷嬷端过丫鬟奉上来的茶水放到她手边,笑着说道:“碧荷院能看到荷花,天热的时候住这里倒凉快,等到天气冷的时候,还是住在紫藤院最好。公子已经吩咐过了,姑娘先住下,若是不习惯,再换就是。” 齐映月道了谢,思索片刻后问道:“萧闻住在哪里?” 方嬷嬷听到齐映月直呼其名,眼中惊讶一闪而过,笑着答道:“公子住得也近,就在姑娘院子旁边的青桐院,从正门出去,沿着游廊走上几步就到了。” 她就知道! 齐映月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没有做声。 方嬷嬷觑着齐映月神色,笑说道:“公子平时忙,也不大住在庄子里。姑娘可饿了,早上备了些京城的早点,只不知姑娘可否吃得习惯。” 齐映月客气了句,起身跟着方嬷嬷来到正厅,案桌上摆满了碗碟。 她看着各种粥饭点心,有生炒肺,灌肺,胡饼,以及羊肉汤等,不由得惊呼道:“这么多,我哪吃得完,太浪费了。” “哪有多?”萧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齐映月回头一看,他换了身深紫色,胸前绣着蟒纹的常袍,头上戴着青纱曲型幞头,衬着昳丽的面孔,矜贵逼人,公子世无双。 从未见过穿得如此庄重的萧闻,齐映月一时看得呆了。 萧闻转头看着屋内,见收拾得一尘不染,塌几案桌等家什都新换过,勉强算是满意,朝屋内伺候的方嬷嬷摆摆手,她立刻曲膝福了福,领着丫鬟告退。 萧闻见齐映月身上穿得薄,拿起盖子搭在了冰鉴上,解释道:“我也很久没有回京,庄子里很久没人住,收拾得仓促了些,你缺什么的话,或有不习惯之处,就跟方嬷嬷说一声。她是萧家的家生子,自小看着我长大,人聪明稳重,丫鬟也是她亲手挑选的。你阿爹那边也一样,院子里伺候的小厮机灵可靠,通笔墨,伺候你阿爹读书完全没问题。” 齐映月说道:“我家你也清楚,这里已经很好,没什么不满意之处。” 萧闻笑了笑:“你也不要操心你阿爹,你阿爹人聪明,就是底子差了些,待我忙完这一阵,安排几个学问好的清客陪着他读书,顺便教教他,他还年轻,如果以后想要继续科举出仕,有我在,保管不会让他吃亏。” 听到萧闻安排得事无巨细,尤其是对齐昇的安排,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专心致志读书做学问,如今达成所愿,以后也不会无聊了。 齐映月心软软的,难得软和下来,真心实意道谢:“多谢你想得如此周到,” 萧闻嘴角上扬,挑眉说道:“真是难得,齐月亮也有如此客气的时候。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你以后就知道我的本事了。我饿了,快点吃饭。” 齐映月无语,有萧闻这个饭桶在,早饭也不怎么算多。她打量了萧闻几眼,问道:“你要出去吗?” “吃完饭就进京,快马加鞭不过半个时辰左右,方便得很,晚上我会回来,你不要担心。”萧闻在桌前坐下,招呼她说道:“快过来坐,京城多吃面食,我让人给准备了粥,你吃不习惯就不用勉强。” 齐映月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坐下来,说道:“谁担心你了,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还有,我是你的厨娘,哪有下人还要人伺候的,方嬷嬷与丫鬟就不用了,我付不起月钱。” 萧闻黑下了脸,冷声说道:“我给你提为厨娘管事,你院子里的厨房由你管,方嬷嬷她们给你打下手,月钱也不用你出。不过齐月亮,你要记得啊,我只要回到庄子就要来用饭,你若是甩手不管,你的月钱,一个大钱都甭想看到。” 齐映月瞪了萧闻一眼,懒得与他争辩,拿起筷子,看着生炒肺,试探着夹了一片咬了口。 生炒肺有嚼劲,咸中带点甜,香倒是香,只是她向来早上吃得清淡,吃了一小片便没再动筷子。 萧闻吃着饭,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齐映月身上,见她只舀清粥吃,说道:“灌汤包还行,胡饼也香,上面撒了芝麻,配着豆浆清粥吃都不错,不过京城的豆浆是咸口,你喜欢加糖的也有。” 齐映月几乎在半夜就起床收拾行囊,起得太早没睡好,来到陌生的地方,此时没什么胃口,说道:“你吃你的吧,不用管我。” 萧闻不干了,板着脸说道:“我瞧你吃着都快睡着了,快打起精神来,等下吃完再睡。今天就放你歇息一天,先不用做饭,你可以睡个够。” 齐映月抬眼看去,萧闻目光灼灼正盯着她,脸没来由下意识一红,手抚上脸颊,怔怔问道:“你看什么看?” 萧闻忍着笑,说道:“我看你也不行了?”见齐映月脸色沉下来,连忙别开了视线,“好好好,我不看了。你快吃吧。” 齐映月最后只吃了一碗粥,萧闻把桌上的饭菜几乎解决了大半,漱完口之后,招呼她说道:“走吧。” “走哪去?”齐映月不解问。 “跟我一起出去,顺便带你认路。”萧闻理着衣袖,见她没动,催促道:“快点,我忙得很。” 齐映月往外走,不客气顶了回去:“既然你这么忙,只管着自己去忙呀,方嬷嬷先前说要带我认路,不用你操心。” 萧闻眼含笑意,背着手施施然跟在齐映月身后:“我是主人,当然要主人带着你去。再说你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方嬷嬷你也不熟悉,我是你唯一熟悉的人,怎么能把你丢下不管?” 太阳已经冒出了头,空气中夹杂着花木的香气,萧闻指着周围的小径,细细说了每条道通往何处:“若是你有什么事,尽管来寻我就是,几步路就到了,不要躲懒,传话免不了会出差错,还是你亲自来为好。” 齐映月横了萧闻一眼,“你当我傻吗?我怎么听起来,好似你在骗我去你的院子。” 萧闻笑了起来,叹息一声道:“看来你与我相处久了,从我这里学得聪明了许多,现在不好骗了。” 齐映月气得作势欲打他,萧闻灵活地躲开,咳了咳说道:“齐月亮,你可要庄重些,被下人看到不好,有损我的威严。” 萧闻这句话说得倒有些道理,京城不比其他地方,满朝朱紫贵,齐映月知道能穿着朱紫色站在朝堂上的官员极少。 她收回手,迟疑着问道:“我在同里镇的时候,听说你被罢了官,指挥使如今换了人,你出去没事吧?” “你关心我吗?”萧闻脸上笑意更甚,见齐映月翻白眼也不在意,“你放心,我没事。还有,若是避着无人之处,我勉强可以被你欺负一下。” 齐映月手又动了动,萧闻实在是太讨打。 萧闻眉眼间都是笑,声音柔和了下来,细细与她说道:“先前我受了伤,就趁机歇息一段时日,让他过过干瘾而已。也不能耽误太久,不然被他搅得一团糟,到头来还是得靠我去善后,朝堂局势有变动,我也得赶紧回京。有无数人盯着这个位置,再拖久些,事情又恐生变。真是一群蠢货,不做事的人,自然不会出错,做多错多。两相对比之下,方能知道谁才是天下第一。” 齐映月看着萧闻骄傲飞扬的眉眼,仿佛被他影响,也跟着一起笑了。 萧闻侧头看过去,心里微动,脚步悄然往齐映月身边挪了两步,离得她更近了些,纠正说道:“不对,我不是第一。” 齐映月诧异不已,笑道:“难得啊,你如今居然开始谦虚了。” 萧闻一本正经说道:“你比我凶,你堪称天下第一,我只能屈居第二。” ◎最新评论: 【这话不是讨打嘛】 【饭桶的土味情话满点】 【老萧好会ヽ(*?з`*)?】 【宠妻之路开始】 -完- 第三十一章 ◎无◎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 湖里的荷叶由淡绿变成了深绿,尖尖的花苞上泛着淡粉,一夜间就绽放开, 在微风中轻晃点头。 湖水清澈, 尤其是在大中午的时候, 青虾躲在岸边的阴凉处,拿着网兜随便就能捞到许多。 齐昇总是嫌弃京城的鱼虾带着股泥腥味,只湖里的勉强过得去。 齐映月也喜欢吃鱼虾, 尤其是虾,随便加点姜片酒,用白水煮熟, 不用佐任何调料都甜滋滋的,美味得很。湖边凉爽, 就是大中午也不太热, 她便经常去捞虾。 平时齐映月习惯了事事自己动手, 从不用丫鬟伺候,方嬷嬷极聪明, 便留了两个丫鬟在厨房帮忙, 自己跟在她身后,拿着网兜提着桶,前去湖边捞虾。 荷叶荷花连连,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清甜气味。齐映月深吸一口气, 顿觉得心旷神怡,前去摘了片荷叶,说道:“天气热, 晚上做荷叶冷淘吃, 加上虾, 再拌个凉瓜,切半只白切鸡,就差不多了。” 方嬷嬷与齐映月相处久了,见她性情温婉,待人宽厚,一心只管着吃食做饭,很在她身边,感到少有的轻松自在。 听到齐映月说到吃食,方嬷嬷笑眯眯听着,附和着说道:“天气热吃冷淘正好,姑娘说的荷叶冷淘,是把荷叶煮进去吗?会不会苦?” 方嬷嬷以前在萧家从没有下过厨,接过齐映月手上的荷叶,还掐了荷叶一角尝了。 “有点苦。”方嬷嬷皱起眉,连忙吐了出去。 齐映月看得笑起来:“就取个荷叶的清香,不会煮进去。等再过些时日,多收点荷叶晾干,等到秋冬的时候拿来裹着烤肉吃,也香得很。” 方嬷嬷恍然大悟,赞道:“还是姑娘聪明,我跟在姑娘身边,看着姑娘做菜,每次都一头雾水,这油盐火候,依旧一窍不通。” 齐映月沿着岸边慢慢走,仔细寻着合适的下网之处,抿嘴轻声笑道:“嬷嬷的针线好,我就是拍马都赶不上嬷嬷,我也就会做点吃食罢了。” 方嬷嬷怕把虾吓走,也压低了声音,微叹着说道:“天气一热,公子就没了胃口,也就冷淘能勉强吃一些。怕他寒了肠胃,又不敢给他多吃。这么久他都没有来庄子,估摸着他现在又瘦了。” 萧闻从到庄子那天,吃过早饭离开后,就没再回来过,齐映月也很久没见到他。 庄子很大,里面景色很美,齐映月不用给萧闻做饭,杂活有仆役下人做,闲暇时候多起来,便经常出去走动散步。 庄子后面的山上有座寺庙,能听到晨钟暮鼓,她叫上齐昇,打算去山上拜拜菩萨,谁知,到了庄子门口,便被拦住了。 这时,她才知道,庄子里护卫重重,被守卫得密不透风。 齐昇看得明白些,紧张地拉了她回去,低声劝说道:“月亮,我们别出去了,只怕外面不太平。” 齐映月倒不那么害怕,兴许是萧闻太过嚣张,无形中给了她力量,心中还暗自腹诽,端看萧闻这阵仗,只怕还有防着他们逃跑的原因在里面。 听到方嬷嬷说到萧闻苦夏吃不下饭,齐映月感到诧异得很。 在同里镇时,夏天照样热,她家还用不起冰,饭菜也简单,萧闻吃得可不少。 方嬷嬷神情怅然,说道:“公子自小锦衣玉食长大,后来被流放去了北边,吃尽了苦头,回京时,瘦得眼睛都变了形,养了许久才养回来。公子小时,淘气活泼,又聪明得很,京城无人不知。奴婢再次见到他时,就从未见他笑过了,只被那双眼睛看一眼,就吓得不敢出声。公子小时候,因着淘气惹了不少事,被人背后唤作鬼见愁,长大了,人称活阎王。” 齐映月本来蹲了下来,正全神贯注准备去捞虾,闻言抬头朝方嬷嬷笑了笑。 从方嬷嬷嘴中听到的萧闻,好似与她认识的不一样。 萧闻脾气臭,小时候是鬼见愁这点,估计是看到他阿爹的面子上,说得还轻了些。 齐映月认为,说他是狗都嫌也不为过。 长大后,他脾气更臭,一不顺心就下脸。 对于他不爱笑这点,齐映月只一听到,就有满肚皮的话想反驳。 他可没少笑话她,取笑嘲笑大笑不怀好意的笑,各种笑,令她时时抓狂。 方嬷嬷是萧闻的人,齐映月还是忍了,屏息静气下网一捞,水滴滴滴答漏下去,里面的青虾活蹦乱跳。 “哎哟,这些虾可真笨。”方嬷嬷看到虾,顿时转忧为喜。 提着水桶上前,帮着把网兜的虾倒到水桶里,选出小虾米,重新扔回湖中,待养大了再捞。 两人抓了几次,桶里的虾几乎快有一大海碗,方嬷嬷朝远处看去,笑着说道:“只怕还得抓一些。” 齐映月顺着方嬷嬷的目光看去,萧闻留下来的庄子护卫头领石腾,如一块沉默的大石头,在远处眼巴巴望着她们。 庄子里的人都叫石腾为石头,他以前是萧闻的贴身随从,被留在了庄子里做护卫首领,平时沉默寡言,总是影形不离守在她左右。 齐映月见他辛苦,有次好心招呼他吃了一次饭,结果,平时她与方嬷嬷,加上齐昇三人吃的饭,还不够他一人吃。 饭桶的随从,饭量也随了他。齐映月觉着好笑,又多抓了些虾,石头走上前,一言不发接过方嬷嬷手上的水桶,提起来回了碧荷院。 去净房洗漱换衣出来,齐映月也困了,躺在临窗的罗汉塌上午歇。 屋子角落放着冰鉴,屋子里凉爽舒适,齐映月怕凉了肚子,在腹部搭了凉被,闭上眼睛睡觉。 平时只倒下去便能睡着,今天躺了许久,依然迷迷糊糊没能睡沉,脑子里一会是方嬷嬷先前的那些话,一会是萧闻。 齐映月烦躁不已,翻来覆去好几次,拼命抛除脑子里的杂念,静下心什么都不想,总算睡着了。 睡意朦胧中,齐映月感到脸上痒痒的,她以为纱绡窗没关严实,有蚊虫飞了进屋,挥手赶开了。 很快,脸上又痒了起来,齐映月再赶,连赶了两三次,一直没赶走。 齐映月烦躁不已,翻身坐起身看向窗棂,纱绡窗关得严严实实,细篾青竹帘卷上去一半,随着微风不时轻晃,带起一屋细碎光影。 奇怪,屋子里也没听到嗡嗡的蚊虫声,齐映月不解转头四下寻找,瞬间愣住,然后怒了。 萧闻身上穿着上次离开时的朱紫蟒袍,人如方嬷嬷说的那般瘦了一大圈,面无表情站在一旁,显得更为冷厉。 只眼里的笑意,还有他手上露出一半的狗尾巴草,出卖了他的所做作为。 “无聊!”齐映月气得抓起垫子砸向萧闻,跳下榻穿鞋,尤为不解气,再次冲着他骂:“幼稚,顽劣!” 萧闻噗呲笑出了声,把抄手接住的软垫扔到罗汉塌上,懒洋洋地说道:“齐月亮,你睡得跟猪一样,我在窗外唤了你几声都没醒。天都黑了,你还睡什么睡?” 齐映月转头往外看去,太阳照得四下明晃晃,她更生气了:“几天不见,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见长了。我才刚睡着,就被你吵醒,真是可恶。” 萧闻扬眉,拿着狗尾巴草在齐映月面前拂过,她忙往后退了几步,威胁地瞪着他:“你信不信我揍你?” “什么几天不见,都快两个月了。”萧闻冷哼一声,大马金刀在罗汉塌上坐下,阴阳怪气地说道:“你是数学不好,还是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 齐映月愣住,萧闻抬眼看了她一眼,不自在地低下头,说道:“你可是我的厨娘,我没回庄子,每天做饭之前,难道你都不问一声,我要不要回来用饭?” 说起这个,齐映月也是满腹的怨气:“问谁?我与阿爹都不能出门,说是进了京城,连京城门都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开。你位高权重,在外面做事,谁敢来打扰你?” 萧闻也生气了,沉下脸说道:“你可以问方嬷嬷,石头每天也在,你可以问他们,我又没让他们瞒着你。我看你,根本就是没心没肺。” 齐映月原本还有点儿心虚,被萧闻一说,心虚立刻变成了愤怒:“你身边随从那么多,无数人为你出生入死卖命,你有哪不好了?我看你就是借机生事,想着找我麻烦。” 萧闻蹭地站起身,兴许是起得太猛,他眉头皱起,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一甩衣袖往外走:“我不与你计较,快去做饭,我饿了!” 齐映月疑惑地打量着他的背影,她鼻子灵,闻到屋子里淡淡的血腥味,来不及多思考,马上跑上前,扯住萧闻的衣袖:“站住!” 萧闻抬手想甩开,甩到一半又放下手,冷冷问道:“做什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齐映月绕到他面前,眼神狐疑从上看到下,探头到萧闻身前,深深吸气。 萧闻全身一僵,站在那里忘了躲,等回过神,忙朝后退了几步,防备地盯着她:“齐月亮,你是小狗吗,到处乱闻,不像话。” 呼吸间,血腥味与药味夹杂在一起,齐映月心往下沉,脸色一变:“你受伤了?伤在了哪里?” 萧闻斜了齐映月一眼,嘟囔道:“真是狗鼻子。” 齐映月板着脸逼上前一步,萧闻神色讪讪,忙说道:“好好好,你不是狗鼻子。没事,就破了皮而已。” 以前萧闻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从不吭一声,齐映月瞧着他略显迟缓的步伐,才不相信他只破了些皮。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声音低了下来,问道:“看过大夫了吗?大夫说你伤势如何,有没有什么忌口的饭菜?” 萧闻一眨不眨盯着齐映月,旋即脸色一变,弯腰摇摇晃晃往罗汉塌边走,痛苦地说道:“好痛,估计伤口裂开了,我先歇一会再回青桐院。” 伸出手,抓住呆呆看着他的齐映月手臂,顺势靠了过去:“齐月亮,你扶我一把,我走不动了。” ◎最新评论: 【饭桶这个名字是甩不掉了】 【成何体统之你靠得不够近】 【饭桶是小学鸡吗?哈哈哈】 【快点更新叭】 【女主吃软不吃硬】 【饭桶你真的蛮会的】 【好钓术】 -完- 第三十二章 ◎无◎ 齐映月以前见过萧闻受重伤时的模样, 他此时呼天抢地,实在是太令人可疑。 待他手臂一搭上来,齐映月就想直接甩开, 只他一接近, 那股血腥气愈发浓, 硬生生又忍住了,咬牙瞪了他一眼。 萧闻别开头偷笑,整个人半倚靠在齐映月身上。一步三挪, 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踉跄跄走到罗汉塌边坐下,撑着塌沿, 把自己挪得舒服了,懒洋洋倚靠在软囊上。 齐映月喘着气, 站在旁边一瞬不瞬盯着萧闻:“你伤在了哪里, 严不严重?” 萧闻笑着反问:“你想看?”说完就作势要解衣衫。 齐映月脸红了, 恼怒地说道:“住手,谁要看你!” 萧闻放下手, 颇为怅然地说道:“看多了就不稀奇了。”说完, 神色愤怒起来:“不过,以前在同里镇时,你也只见过一次, 竟连多看一次都不肯。” 齐映月又羞又怒, 登时骂道:“胡说八道,以前谁看你了,是你自己衣不蔽体, 连换药都不知避着些。” “说到衣不蔽体, 齐月亮, 我只想起来就很生气。”萧闻撑着塌坐起身,委屈地说道:“我穿着你阿爹的旧衣衫,都快撑破了,你只管着在一旁看笑话,也不知给我做一身新衫,亏得我不与几计较。” 齐映月气得无语望天,深吸一口气,冷下脸厉声说道:“萧闻!你少东拉西扯,你伤口是不是又裂开在流血?你看过大夫没有?我知道你在外面危机重重,总有信得过的大夫,你快老实招来,我去让石头给你请来止血疗伤。” 萧闻不在意笑笑:“不用了,无妨......” 又是不用了无妨,齐映月听到这几个字,心里的怒火,轰地一下窜上来,打断他怒喝:“这是你的地盘,外面守着那么多护卫,又不是同里镇,不敢露出行踪被人知晓。受伤流血都无妨,莫非你是铁打的?” 说到这里,齐映月突然哽咽了一下,对上萧闻沉沉的眼眸,顿时慌乱又无助,转身就往外走:“随你,死活与我有何相干!” 萧闻忽地跳起来,大步上前拦在齐映月面前,定定看着她问:“齐月亮,你是在关心我吗?” 齐映月快被羞愧淹没,恼羞成怒大声道:“谁关心你了,让开!” 萧闻双眼亮得吓人,极为配合地让开了路。齐映月垂下头,几乎落荒而逃。 外面热浪滚滚,齐映月全身也烫得快燃烧起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更加烦躁不安,猛地回头冲萧闻吼道:“你跟来做什么?” 萧闻也不生气,声音难得一见的温和:“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如果你实在气不过,你可以随时骂我解气。” 齐映月气得眼前一阵模糊,指着太阳说道:“你疯了?这么热的天,你又受了伤,你不想活了吗?” 萧闻站着不动,再次问道:“齐月亮,你是不是关心我?” 疯子! 齐映月喃喃骂,认命往回走:“进来!” 萧闻听话得很,乖乖跟在齐映月身后进了屋,不过嘴上依然锲而不舍追问:“齐月亮,你是不是关心我,你是关心我吗?” 齐映月怒目而视:“再说,你信不信我揍你?” 萧闻神色愉快,坐在罗汉塌上,看着她频频点头,自顾自下了结论:“你是在关心我。” 齐映月本来走进卧房去拿干净布巾给萧闻更换,闻言停下了脚步。 她一闻到萧闻身上的血腥气,马上就慌乱了。 关心则乱,齐映月承认,她在意萧闻的受伤。 可是,他们的身份相差巨大,她对萧闻的救命之恩,他也早就还给了她。 从方嬷嬷口中,她得知萧闻看似桀骜不驯,却不肯欠人情。哪怕一点点的恩惠,他都会记在心中,十倍百倍奉还。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她在话本上读到过许多这样的佳话。 齐昇却嗤之以鼻,说这样是挟恩图报,尤其是乡下姑娘救了某个贵人,最后得到了一门姻缘嫁入高门。 话本里从不敢写嫁进高门后的日子,因着不能展现于世人前,实在无法圆了回去。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怎么都过不到一起去。 她究竟还是起了妄念。 齐映月努力平缓下心情,平静地答道:“是。我是关心你。” 得到齐映月的肯定回答,从未有过的喜悦激动滋味,从四肢百骸升起。萧闻彻底呆住,一时不敢开口,他怕一出声,眼泪就会流下来。 齐映月看着傻了的萧闻,自嘲笑了笑,这就是自作多情的后果。 心里空荡荡的,转过头掩饰住失落与尴尬,说道:“萧公子,你等一等,我去拿布巾给你换下伤布,再去给你做饭吃。” 一声疏离的萧公子,萧闻还来不及细细细品味的欢愉,顿时烟消云散。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齐映月执拗倔强,比他审的那些犯人还要难对付。 都这么久了,他还是萧公子! 萧闻的眼神冷下去,身上的伤口越来越痛,又气又心烦意乱,一言不发站起身,大步离开。 齐映月望着萧闻离去的背影,怔怔站了一会,然后默默去了厨房。 木桶里的虾还在活蹦乱跳,齐映月拿了个小杌子坐在旁边,开始剥虾仁。 方嬷嬷与丫鬟也来帮忙,齐映月拒绝了。 她是萧闻的厨娘,进京以后却一直如大家闺秀般,身边有奴仆伺候,一次饭都没有给萧闻做过。 萧闻不在,方嬷嬷把月钱在月初,准时交到了她手中。虽不知道京城厨娘每月究竟能挣多少,问了方嬷嬷,她含糊着没个准话,只说每个府上都不一样,也没个定数。 齐映月却不傻,二十两银子一个月,加上吃穿住,只怕是大家闺秀,也没她过得宽裕。 虾活泼得很,水珠溅到齐映月的眼中,她拿衣袖轻轻沾去了,仰着头眨着红了的眼,想将那份汹涌而来的羞愧,也一并眨了去。 她掩耳盗铃太久,安然享受萧闻的好太久。既然不同意,却继续舔着脸留下来,她与李水生,也没有什么区别。 虾不断蹦跳,水珠不断四溅,齐映月垂下头,任由水溅了一脸。 剥完最后一只虾,挑去虾线,她拿帕子随意抹了脸。清洗干净虾仁,拿刀专心致志刮着虾蓉。 一半虾拿来刮了虾蓉,一半拿来跺得半碎,两样混在一起,打了鸡蛋,只取蛋清,倒入葱蒜汁酒胡椒粉去腥,最后加上些许的淀粉,盐,顺着一个方向搅动。 一直搅到手酸得都快抬不起来,虾蓉变得黏糊,放在一旁静置。 锅中烧开水,选了最嫩的菜心放进去,加些许盐烫熟捞到碗中,再用勺子快速舀了虾蓉下锅。 等到锅里的虾蓉一颗颗浮起来,略微再煮片刻,舀起来放到菜心上,在碗里加上大锅里炖着的老母鸡汤。 萧闻不吃整颗的葱,齐映月只在碗里洒了些许炒熟的芝麻,一碗新鲜弹牙的虾蓉汤便做好了。 厨房里各种蔬菜瓜果样样齐全,齐映月准备再切些羊肉与肉皮冻,她想了想,萧闻受了伤,还是吃清淡些为好。 把虾蓉汤放在食盒里,齐映月唤来方嬷嬷:“萧公子先前在喊饿,嬷嬷你给他送去吧,且垫垫肚子,等下晚饭再吃。” 方嬷嬷觑着齐映月泛红的眼眶,征了怔,接过食盒也没多问,笑着说道:“奴婢这就给公子送去。” 齐映月说了声有劳,转身开始收拾灶房。丫鬟见状,上前帮着拿起抹布擦拭灶台,齐映月看了眼,干脆放下手上的活,洗干净了手,转身往齐昇院子走去。 齐昇正在书房里看书,屋子宽旷明亮,屋子角落摆着冰鉴,青铜八角香炉散发出阵阵素淡的香气。 靠墙两面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不乏珍稀古籍,甚至还有竹简夹杂其中。 书案上,是上好的松香墨,澄泥砚,金宣纸,各种粗细的湖笔,随意插在碗口粗的玉雕笔筒里。 齐昇见到齐映月前来,忙放下书,笑着打了声招呼,见她神色不对劲,忙斥退上茶的青衣小厮,急着问道:“月亮你这是怎么了?” 齐映月打量着书房,神色落寞说道:“阿爹,我们从进京起,一应的吃穿住用行,就是宫里的御膳房总管,怕是也不能与我相比。” 齐昇愣住,试探着问道:“可是你听到了什么闲话?” 齐映月摇摇头,将萧闻受了伤回来的事情细细说了:“阿爹,我不想装傻,也是在是没有脸,继续再这样呆下去。齐大非偶,我高攀不起,也不敢高攀。” 齐昇神色复杂,叹息一声,“我早些时候就察觉到,萧公子对你与众不同,我只是怕挑明了,月亮你会感到害羞,便没多嘴。” 齐映月抠着身上的刺绣,低声说道:“我不傻,也早心知肚明,是我太贪心,贪恋着荣华富贵,没能早些拒绝。” “月亮你岂可这般想,你若贪图荣华富贵,早就顺势从了他。”齐昇急了,安慰着齐映月:“其实情之一字,由来没有缘由,萧公子的想法,我也无法得知。” 同时,齐昇也感到有些头疼:“他是男人,既然对你动了情,就该三媒六聘,托媒人上门来求娶方是正道。不过,月亮你若不答应,阿爹也不会私自同意。都已这么久,我端看着萧公子也没动静,月亮你的想法也有道理,姻缘自有天定,也就不强求了。” 齐映月有了齐昇的支持,心头微松,呼出口气说道:“阿爹,我们回同里镇去吧,哪怕不能回去,我也不想再不明不白住在这里,厨娘不像厨娘,非主非客,徒惹人笑话。我想好了,哪怕我去寻个厨娘的差使,阿爹能教蒙童读书习字,赁一间屋子住下来,我们父女俩,也能活下去。” 齐昇笑道:“月亮说得对,只要有手有脚,哪能真没了活路。享受过这等泼天的富贵,阿爹这辈子也就值了。你且安心,这件事阿爹出面去跟萧公子说。” 齐映月嗯了声,刚起身准备回碧荷院,这时青衣小厮来到门边,施礼后说道:“齐姑娘,方嬷嬷来了,说是有急事找姑娘。” 齐月亮忙与齐昇道别,来到屋外,方嬷嬷立刻迎了上前,她向来镇定庄重,此时汗水濡湿衣衫,满头满脸的汗。 齐映月心微沉,听到方嬷嬷说道:“姑娘,你快去紫藤院,公子先前大发脾气,到处找姑娘,一时怒极攻心,又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最新评论: 【我都抱着营养液来看你了,快把存稿君交出来!!!】 【我还想看。我还想继续看。我真的非常想继续看。】 【饭桶再不表白媳妇要跑了……】 【真的吗?我不信】 -完- 第三十三章 ◎无◎ 齐映月开不及细想, 跟在急匆匆的方嬷嬷身后走了一段,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好似就在耳边回荡, 脑子一激灵, 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前面刚与齐昇商议过准备离开, 听到萧闻不好,就马上奔了过去。 再者,她既不是大夫, 也不是萧闻的亲人,甚至连客人都算不上。 萧闻受伤就应该去请大夫,她一个厨娘去了能做的, 也只有烧水熬药,这种活计, 庄子里随便一人都能做。 方嬷嬷见齐映月站着一动不动, 按下心中的焦急, 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齐映月勉强说道:“嬷嬷,你还是去请大夫吧, 我去了也无用。” 方嬷嬷神色复杂, 斟酌着说道:“姑娘,公子正因为急着找你,身上的伤口裂开, 失血过多, 实在撑不住方晕了过去。” 齐映月抿了抿唇,轻声问道:“他伤得很重?” 方嬷嬷点点头,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颤声说道:“公子左腹处中了一箭, 里面的箭头拔了出来, 这么深的一个洞。”她抬手比划了一下,打了个寒噤,眼泪都快流出来。 “伤疤叠伤疤,以前的伤没好利索,如今再受伤了一次。”方嬷嬷拭去了眼泪,哽咽了起来:“公子向来要强,哪儿磕了碰了,若不是疼得实在受不住,从不会主动吱声。” 齐映月早就见识过,萧闻在同里镇也伤到了腹部,在她家根本无法好生养伤,也不敢请大夫。他自己吃了几颗药,再熬些补血汤,是他自己生生熬了过去。 每次他撑着出来走动,脚步都很缓慢,齐映月知道应当很痛,他每走一步,不亚于在刀尖走过。 “奴婢听石头说,公子在京城没日没夜忙碌,朝堂上的事情也多,要重新夺回权力,劳心耗神,实在是太累,才被对方算计了。受伤了也要处理公事,等到终于能歇口气时,顾不得伤口还没好,马不停歇赶回了庄子。” 方嬷嬷眼含泪水望着齐映月:“姑娘,公子没有别的亲人,急着赶回来,也只因为姑娘在庄子里。奴婢求求姑娘,见到公子的时候,帮着劝一劝,让公子好生养伤,公子只听姑娘的话,也只有姑娘能说动公子。” 齐映月脸色变换不停,心中滋味莫名。在众人眼里,她与萧闻的关系,怎么都解释不清了。 齐映月也没打算解释,不忍让方嬷嬷为难,勉强点了点头。 方嬷嬷总算松了口气,两人匆匆来到紫藤苑,一进门,便看到影壁前一大片上了年头的紫藤。 紫藤花期已过,垂下来的藤蔓中,夹杂着零星的紫色花朵。 比起盛放时一整片浓烈的紫,此时盎然的绿意中只些许的紫色点缀,反而多了几分雅致,花香也素淡。 齐映月对紫藤花香熟悉得很,碧荷院的熏香,也是紫藤的香气。她来不及细想,方嬷嬷已经在与守在门边的石头说话:“公子怎样了?” 石头不动声色看了齐映月一眼,低声说道:“大夫已经前来瞧过,公子伤口的血已经止住,章梁送大夫出去抓药了。” 方嬷嬷双手合十朝四周拜了拜,对齐映月说道:“姑娘,你进去吧,奴婢去等着章梁药拿回药后,好马上熬了给公子服用。” 齐映月轻声应了声,独自走了进去。细帘卷下来挡住了窗棂,只留了一小道缝隙,屋里有些暗沉,她适应了一会才看清楚。 萧闻闭着眼睛,半躺在临窗的罗汉塌上,脸色苍□□神萎靡,与平时见到总是不可一世的模样大相径庭。 记得在后院河边,两人初次遇见,那时候他几乎人事不省,醒来睁开眼时,眼神中的狠戾凌厉,齐映月现在回忆起来,依旧感到心惊胆战。 哪怕他再痛再累,也是骄傲无比,不像眼前的他,这般虚弱无力。 齐映月没来由的心酸,她慌忙转开头,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屋外安宁静谧,只有蝉鸣不时响起。石头蹲在墙脚下,见到齐映月出来,连着瞄了她好几眼,蹭着挪到她的身边,低声说道:“大人把虾蓉汤都吃完了。” 齐映月看向石头,一时没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石头垂着头,手一搭没一搭在地上划来划去,神色怅然失落。 “我在北边出生长大,家里穷得很,从来没有吃饱过。后来得幸遇到了公子,那时候公子被流放,艰难得很,不过公子厉害,没多久我们就能吃饱了。日子一天天变好,公子与我们这些人,始终有个习惯,就是一定要吃饱。我是饿怕了,公子是忙起来没有功夫吃饭。公子说,不吃饭就没有力气,不能好好做事,不能好好活下去,所以能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吃饱,做好万全的准备。” 齐映月以前以为石头是哑巴,现在他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听起来很怪异,却无端让人难受。 “姑娘做的饭菜,太甜,公子不喜欢太甜,也不喜欢太咸。姑娘做的,公子还是都吃完了。” 石头声音中夹杂着疑惑不解,抬头看着齐映月,眼含期盼:“姑娘,我什么都能吃,以后姑娘给公子做饭的时候,可不可以少放些糖?” 齐映月看着石头可怜巴巴的样子,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嘴张了张,终究没有作声。 石头好似有点急,一个急转,挪到了齐映月面前,仰望着她继续请求:“上次公子遭了暗算之后,身边的护卫人手增加一倍,可公子把大半护卫都留在了庄子里,连我也被强留了下来,如果我们都在,没人能伤得了公子。姑娘,看在公子待姑娘比自己还要重要的份上,请多替公子着想一些,拜托了。” 天气很热,齐映月却感到全身冰冷。 方嬷嬷在对她说,石头也在对她说。 每一句话,都是萧闻对她有多好。 他们所言的,皆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可这份好,实在太过沉重,沉甸甸的,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如果她不答应萧闻,她就成了千古的罪人。 这与话本上所写的那些,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又有何不同? 齐映月宁愿一辈子给萧闻做牛做马还他恩情,也不愿意因报恩而与他在一起。 胸口闷得慌,几乎快透不过气,齐映月喘着粗气,几乎小跑着离开了紫藤院。 庄子很大,幽深的小径通向不同的院落,齐映月站在岔道口,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不管去到哪里,都是萧闻的地盘。 “月亮。”突然,齐昇的声音在唤她,齐映月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应了。 齐昇提着长衫下摆快步走来,急着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萧公子可好?” 齐映月僵硬地点头说道:“先前大夫来看过,现在他睡着了。” 齐昇长长舒了口气,说道:“我先前见到方嬷嬷急着来找你,感到不对劲,出来找你时遇到了章梁,问了两句才得知公子伤得不轻。月亮,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齐映月眼神一片茫然,是啊,她站在这里做什么? 齐昇这时发现齐映月神色不对,见前方不远处有座凉亭,关心地说道:“月亮,我们去那边坐一会。” 齐映月也没处可去,跟着齐昇来到凉亭里坐下,落寞地问道:“阿爹,萧闻对我很好,若是我不答应他,是不是我就成了白眼狼?” 两人先前才见过,而且商议好了退路,齐昇不清楚为何短短功夫,齐映月就深受打击的样子,拧眉问道:“你对萧公子提出了要离开?” 齐映月摇摇头,说道:“我进去的时候,见他睡着了,只站了一阵就离开了。我是听到方嬷嬷与石头他们说,萧闻对我如何的好。” 细细把方嬷嬷与石头告诉她萧闻曾做的那些事,一字不拉全部说完,齐映月再次问:“阿爹,我是不是白眼狼?” 齐映月的挣扎,苦涩,茫然无助,看得齐昇心疼不已,连忙说道:“月亮,你当然不是白眼狼。亲事当不得儿戏,报答的方式有许多种,不是非得拿亲事去偿还。月亮啊,你记得,对长辈亲朋也有感激,对陌生人也有感激,感激,绝对不是男女之情。” 齐昇见齐映月苍白着脸,失神看着远处,暗自叹息一声,温声问道:“月亮,萧公子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不如你亲口问问他,听听他是如何作答?” 齐映月呆看着齐昇,呐呐问道:“问他?” 齐昇朝她鼓励地笑了笑:“对,你去问问他。旁人看到的,并不一定为真,还是要听一下本人的意思。当然,说出来的话也可能有假,需得再看是否言行一致了。” 以前李水生嘴上说得情深义重,最后却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情。齐映月深知话不可尽信,哪怕是萧闻亦如此。 因为与李水生定亲,她没有期待,也就没有伤心。 如今换成萧闻,齐映月已看清自己的心,不能再如面对与李水生的亲事那般坦然。 心动之后,一切都变得患得患失,小心翼翼。怕以后余生,再也不得平静。 齐映月垂下了眼帘,片刻后说道:“算了,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等萧闻伤好之后再说吧。” 齐昇见她神色恹恹,也没有多劝:“外面热,回屋去歇一会吧。” 齐映月嗯了声,与齐昇道别之后回到碧荷院。 方嬷嬷等在院门口,见到齐映月回来,神色为难,挣扎了片刻,还是走上前说道:“姑娘,公子醒来了,奴婢熬了药送进去,公子没有喝药,把屋里伺候的人都赶了出来。大夫说公子身子折损得厉害,姑娘,你去劝劝公子吧,让他好歹得喝了药,不然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已经欠下萧闻太多,齐映月虽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却不会连这点小事都拒绝,立刻转身去了紫藤院。 石头依旧蹲守在屋门口,除了他之外,章梁也在。 两人见到齐映月,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眼神瞬间都亮了。 齐映月自嘲地笑了笑。 章梁跟在萧闻身边,估计他也有一大堆,萧闻曾经如何待她好的话要说。 幸好现在萧闻吃药要紧,章梁只默默见礼,目送着齐映月进了屋。 细帘卷了一半上去,屋里明亮了些,萧闻惨白的脸色看得更加清楚,目光沉沉如同狼一般,幽幽看了过来。 齐映月极力稳住心神,装作若无其事走上前,端起案几上的药试了试温热,说道:“药已经凉了,不过现在天气热,这个温度喝下去正好,快吃药吧。” 药碗递到萧闻面前,他只定定盯着齐映月,一动不动唤了声:“齐映月。” 以前萧闻平时都叫她齐月亮,偶尔取笑她时,则是胖月亮。 齐映月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正式,端着药碗的手抖了抖,应道:“什么事?” 萧闻声音低沉,连声质问道:“你究竟在怕什么,躲避什么?所有想法都憋着,一个劲自己在那里瞎琢磨。你连杀人都不怕,连嫁给李水生那样的人都不怕,你连与我说句实话都不敢,我连李水生都比不上,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又来了,齐映月被连番逼迫,无力得手抖得几乎快端不稳药碗,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避而不答,坚持说道:“药凉了,先吃药吧。” 萧闻伸手夺过药碗,仰头一口气喝完药,将碗随手一扔,哐当一声,药碗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齐映月心跟着碎裂声一阵发紧,她看向碎掉的碗,怒意在心里翻转。 念着萧闻受了伤,想先冷静之后再与他好好谈一次,转身往外走去。 “齐映月,你这次走了,我再也不会见你,从此以后都不会理你。”萧闻冷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向来说话算话。” 齐映月脚步微顿,然后加快了步伐。 身边窸窣的动静之后,一阵风从齐映月身边卷过。 她抬起眼,看着挡在身前,胸脯上下起伏喘气的萧闻,实在忍不住,毫不客气嘲笑道:“你不是向来说话算话吗?让开。” 萧闻臭着脸,冷冷说道:“你还没走出去,不算!” 第34章 、正文完 ◎无◎ 齐映月快被萧闻的厚脸皮气笑了, 眼神从他身前飘过。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打量,萧闻跟着挺了挺身,牛气哄哄地抬起了下巴。 都这时候了, 他还在骄傲, 齐映月无语至极, 按耐着怒气,面无表情说道:“萧公子还是去好生躺着吧,否则又得流血不止, 我可承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萧闻脸色难看了几分,气急败坏哟了声,“又是萧公子了, 齐月亮,你翻脸简直比翻书还要快!” “哟!”齐映月学着他那样阴阳怪气叫了声, “又是齐月亮了, 萧公子, 彼此彼此!” “你!”萧闻气得胸脯起伏,难得被她噎得哑口无言, 干脆捉住齐映月的手臂往回拖:“你过来, 我们好好讲清楚。” 齐映月挣扎了下,见萧闻的面孔跟着扭曲,怕扯到他的伤口, 只得被他拖回罗汉塌上坐下。 “你不是说一不二吗?”齐映月犹未解气, 嘲讽地说道:“萧公子出尔反尔,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 萧闻警惕地盯着齐映月,好似怕她再跑掉, 手撑着塌沿往后靠在软囊上, 微不可查闷哼一声, 额头有冷汗滴下,看得齐映月面色跟着一白,往前探身过去,手抬在半空,犹豫了半晌,又无力垂下了。 轻轻呼出一口气,萧闻眼神灼灼望着齐映月,自嘲地笑了:“我又不是第一次为你改变原则,再多改一次有什么关系,随便你嘲笑,我也不会当回事。” 他脸色一沉,语气也变得凌厉:“齐月亮,你休要再跑,反正你也跑不过,被我抓着了,当心我打断你的腿!” 齐映月半点都不拿萧闻的威胁当回事,反被他气得仰倒,蹭地起身就要往外走,听到身后萧闻痛苦地呻.吟,她迟疑了下,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萧闻懒洋洋靠在那里,脸色惨白,冲着她灿烂地笑。 太可恶了,这个大骗子! 齐映月扑上去,要撕烂萧闻可恶的脸。 萧闻张开双臂,顺势接住了她。 “齐月亮,我们不要吵了,好不好?”萧闻声音软得不可思议,在齐映月耳边低声呢喃。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根,齐映月半边身子都僵住发麻,脑中一片空白。 “我知道你害怕,其实我也怕。”萧闻轻叹一声,“我也是第一次与姑娘打交道,不知该如何待你,只能凭着直觉,全心全意对你好。” 萧闻对她疾言厉色,齐映月遇强则强,能跳起来还击。 他软下来,反倒令她手足无措。那些压力,委屈,茫然,瞬间一起涌上心头,挣脱出来,跌坐在塌几上,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齐映月一哭,萧闻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慌乱地安慰着她道:“齐月亮,你别哭啊,都是我的错,我知错,你说什么,我就听你什么。” “你说话不算数,我再也不会相信你。”齐映月挪开身子,离得萧闻远了些,边哭边指控:“你对我太好,我还不起啊。你身边的人,都在说你为我付出了多少,我受之有愧,不敢当!” 萧闻往齐映月身边靠,伸手要去擦拭齐映月脸上的泪水,被她一巴掌拍开了。 讪讪收回手,呐呐说道:“你敢当,就随便当一下吧。”见齐映月抬着泪眼横过来,捂着胸口,难过地说道:“齐月亮,你别哭了,你一哭,我比这里挨了一箭还要痛。” 齐映月也不想哭,拿帕子拭去泪水,试图理清所有混乱的情绪,抽噎着说道:“先前你说,你也不懂情为何物,你只是感激我的救命之恩而已。感激与情意,完全是两码事。你对我很好,为了保护我,自己身受重伤,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对不起,我可以为奴为婢,却无法因此跟你在一起。” 萧闻见齐映月不哭了,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听完她的话,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不服气说道:“齐月亮,我以为,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应当早就还清了你的救命之恩,我并不欠你什么。你这样看我,就是不讲道理了。” 齐映月被萧闻指责,委屈得眼眶又红了,萧闻见状,很大度退了一步,连忙说道:“没事,没事,你可以不讲道理。” 边说,边认真观察着齐映月的脸色,小心翼翼建议:“齐月亮,我们今天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开,但是你不能哭,因为你一哭,我肯定马上认输,好比你考试作弊,胜之不武,你不能欺负我。” 齐映月愁肠百结之中,被萧闻逗得又想笑。 萧闻见齐映月脸色缓和了,彻底放下了心,斟酌着说道:“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心里有事不要憋着,胡乱猜想,造成不必要的误会。齐月亮,什么叫感激,什么叫情意,你能分得清楚吗?你也感激我对你的好,同样也对我有情意,对不对?” 齐映月心思被当面戳穿,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这次没有躲避,故作镇定答道:“是,我承认。只是这点情意,不足以支撑我们过一生。以你的地位,哪怕是尚公主都可以,我只是乡下来的姑娘,哪敢高攀你。” 萧闻眉毛挑了挑,嗤笑道:“齐月亮,皇上适龄的公主都出嫁了,最小的公主才七岁。” 齐映月瞪了他一眼,沉下脸说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没有公主,其他的郡主县主,世家闺秀总有吧?你不要装傻充愣,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萧闻若有所思点点头,“这倒是,经你一提,我发现,京城对我有意的姑娘还挺多,也经常有不怕死的人前来给我说媒拉线。听说好几个,还是什么京城明珠,知书达理,精通琴棋书画,性情端庄温婉,比你的脾气好太多了。” 齐映月脸色难看到极点,咬着唇,努力克制住,没有起身就走。 萧闻笑了笑,闲闲地说道:“可是,她们都不是你啊。在认识你之前,我都没有搭理,现在以及以后,我更不会多看她们一眼,我喜欢泼辣的胖月亮。” 齐映月并没有感到安慰,看着萧闻搭在腿上修长的手,咬牙拧住了他的手背。 萧闻佯装痛得大呼小叫,反手握住了齐映月的手,她脸红得几欲滴血,用力抽回手,瞪了他一眼。 萧闻没再说笑,郑重说道:“齐月亮,我在最危险的时候遇到了你,照常理说,我们身份差别是挺大,如果不是这次遇险,我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相处的机会。” 停顿片刻,萧闻神色黯淡几分:“流放的时候我还小,那时我每天要考虑的事情,是怎么能吃饱饭,穿暖衣,怎么活下来。后来,我再想着怎么能回到京城,走上朝堂报仇雪恨,从未想过亲事的问题,对女人也没有任何念想。” 齐映月沉吟了下,好奇问道:“你既然那么厉害,怎么会遭到了暗算,差点死在了河里?” 萧闻不悦斜着她,不情不愿说道:“这种丢脸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好好好,”见齐映月又瞪他,老实交待道:“我向来铁石心肠,却也不是禽兽,对老幼妇孺,能放过也就放过了。在船上时,没有捆着那个年轻姑娘,被她偷偷刺了一刀,仇家趁机杀了过来,我跳到了河里,最后体力不支晕倒在了你家后面。” 齐映月讥讽地说道:“你是见着人家姑娘长得好看,看迷了眼吧。” “齐月亮,先前我跟你说过,要讲道理,你看,又不听了。”萧闻抬起下巴,不可一世说道:“能迷我眼的,也就只有你了。” 齐映月又羞又怒,冲着他吼道:“说正事就说正事,休得胡说。” 萧闻笑个不停,从善如流说道:“好好好,说正事就说正事。你说得对,我位高权重,生得又好看,放眼全天下,也只有你,从不拿我当回事。不是我自讨苦吃,因为你对我呼来喝去,我就会对你另眼相看。齐月亮,你能与我一起并肩杀敌,也能洗手作羹汤,贫贱不移,也不贪图美色,不为诱惑所动,种种的品性,极为难得。也许天下还有如你一般的姑娘,可是我那么忙,没有功夫,也没有心思再去寻找,就你了吧。” 最开始,齐映月被夸得心里甜滋滋的,可听到后面,顿时怪叫起来:“什么叫就我了?既然你感到委屈,那你大可不必。替你做事的人多得很,你忙的话,让他们去给你找啊。” 萧闻马上投降,“好好好,我又错了。恰好在那时遇到了你,兴许这是我的命定大劫.....不不不,你是我的命定之人。齐月亮,在旁人眼中,你温婉懂事,我是不苟言笑的活阎王。其实,你的本性并非如此,你活泼聪慧,灵动。我也一样,小时候,我淘气调皮,人见人爱,爱笑爱闹。我们在一起时,都活出了本来的模样,这样的感觉,真好啊。” 齐母去世之后,齐映月被逼迫着长大,变得懂事温柔,说是齐昇照顾她,其实也是她在照顾齐昇,让他能走出丧妻之痛。 久而久之,在她已经快忘记本来的自己时,遇到了萧闻,让她能毫无顾忌,做回本来的齐映月。 齐映月一颗心,涨涨的,眼睛又止不住湿润。 能做自己,真好。 “我向来不重口腹之欲,你生长在南边,我生长在北地,饮食口味相差巨大,哪怕你能做出山珍海味,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每次都能吃那么多,只因为那是你做的饭。” 齐映月见萧闻居然嫌弃她的手艺,怒道:“那你早说啊,我家都快被你吃空了,你这时候说,是不是脸皮厚了点?” 萧闻装模作样沉思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仔细想了想,别说糖,就是你给我吃毒药,我也会不眨眼吃下去。” 齐映月抬手,作势又要打他,萧闻往后躲:“哎,说好不能动手的啊。其实吧,我还曾经想过,不如以后你去开间食铺,反正很多我看不顺眼的官员,只要不喜欢吃甜的,下令他们必须到你的食铺来吃饭,你既能赚银子,我又能暗中报仇。” 这次齐映月再没客气,狠狠地掐住了萧闻的手,他痛得倒抽了口冷气,却没有躲闪,任由她掐住,温声问道:“解气了吧?齐月亮,我们说好了啊,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我也愿意,愿意娶你为妻。” 齐映月脸红了,放了萧闻一马:“谁与你说好了?这次是因为我救了你,我们得以认识相处。若是下次你再被如我一般的姑娘救了呢,你再与别的姑娘来一段,那时我又找谁说理去?” 萧闻叫了起来:“齐月亮,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齐映月冷笑:“你看你,不敢正面回答了吧。” 萧闻立刻振振有词说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我此生就你一人,哪怕你再凶,我也认了。我再找一个凶姑娘,每天被骂被嫌弃,你当我傻吗?” 齐映月眼一横,萧闻识相地补充道:“你不凶,我也不傻。齐月亮,我没有必要对你撒谎,拿亲事来骗你。你连杀人都敢,能不能拿出点勇气,试试我的话是真是假?” 萧闻眼神坚定,却又隐含着期盼忐忑,生怕齐映月再拒绝。 说不心动太假,齐映月却还是没彻底昏了头,平缓了下情绪,平静地说道:“我可以试试。不过萧闻,以后你如果看上了别的姑娘,我们就合离,好聚好散。若是有了儿女,请让他们跟在我身边,我带他们回同里镇生活。” 萧闻冷哼一声:“生儿女这件事,我同意。不过合离,你想得美,因为我坚定得很,绝无二心。先前回京时,我派章梁回了同里镇,找大师算过日子,准备把你阿娘的墓也迁到京城。” 齐映月瞠目结舌看着他:“你!原来你那么早就算计我了?” 萧闻辩解道:“什么叫算计,我是念着你阿爹,你阿爹来了京城,肯定思念你阿娘。你阿爹若是思念成疾,你也不会好过,你不会好过,我才最难过。” 齐映月无语,念着齐昇与她以后能随时去上坟,也就没再骂他。 萧闻温柔地唤了一声齐月亮,“我跟你商议一件事,好不好?” 齐映月看过去,萧闻说道:“以后我若是遭遇不测,先离你而去,你不要学你阿爹,再找个待你好的人嫁了吧,一人守着,太苦了,我舍不得。” 齐映月心酸酸的,既然他能为她着想,她也要让他安心,轻轻点着头应了:“嗯。” 萧闻听完,却又酸了:“齐月亮,你答应得太快,莫非你早就想好了,以后打算改嫁?怪不得先前说什么合离,难道你还有我不知道的青梅竹马?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 天色已晚,屋里暗了下来,齐映月懒得理会萧闻的胡搅蛮缠,站起身说道:“我得去做完饭了,你自己胡思乱想去吧。” 萧闻脸色微变,连忙说道:“齐月亮,你现在就是我的主子,哪能让你去做饭,你陪我说话就好。” 齐映月皮笑肉不笑看着他,“你是不是怕吃我做的饭?以前糖太贵,我舍不得用,现在灶间什么都有,糖尤其多,你等着吧。” 萧闻关心地说道:“这么热的天气,做饭又热又累,我是心疼你。齐月亮,等天气不热的时候,再由你做饭吧,你放心,你做什么,我保管吃什么。” 闹了一场,齐映月也没了做饭的力气,勉强答应了:“好吧。” 萧闻偷偷松了口气,深情地说道:“齐月亮,我明天就让人向你阿爹去提亲。现在,我能先握握你的手吗,我伤口痛得很,握着你的手,就不痛了。” 齐映月脸颊一热,含羞带怯瞪着他骂:“呸!” 作者有话说: 能有个人,让你做回最真的自己,彼此包容,很难得,愿你们都能遇到。 正文就到这里吧,甜多了,就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