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装迷情] 《锦鲤太监在线掉马》作者:一个胖梨【完结】 文案: 阿圆本是尚食局的小宫女,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可是最近她突然发现....自己总能心想事成! 跟太监朋友说自己想吃梨了,第二日尚食局就会分发一些多余的; 跟太监吐槽说洗菜的水太冷了,第二日女官就会说天冷了,给洗菜刷碗的小宫女烧些热水; 跟太监说对做菜感兴趣,没几天就有专门做御膳的女官说自己有灵性,要收她为徒。 …… 阿圆突然发现自己的太监朋友是条锦鲤! 中秋佳节,想家的阿圆对"锦鲤"说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出宫去,哪知向来寡言少语的太监黑了脸:来人啊,把宫门给朕关死了! 朕?! 阿圆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皇上,您是个好人! 喜怒莫明的皇上×爱吃爱笑的小宫女 食用指南: 1.架空,很空很空,谢绝考据,谢绝人参公鸡,你要骂我,我就跟你嘤嘤嘤! 内容标签: 美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圆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初遇 大齐靖阳六年,国力昌盛富饶,六邻国皆以大齐为尊,战事尽消,百姓一派和乐。 正月初六,寒风料峭,正是打春的日子。宫中上下忙成一团却也井然有序,人人脸上都透着喜气。 "今儿可是万寿节,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万岁爷若是瞧你们办得好龙心大悦,赏钱可都是你们的!"尚膳监的监工太监扯着尖细的声音道。 底下站着训话的小宫女们纷纷答着:"喏。" "行了,去吧!" 这像指甲划在墙上的尖细刺耳的声音让其中一个穿着略微有些单薄的小宫女不禁搓了搓胳膊,她伸出小手轻轻哈了一口气,待手有了些热乎气便抬手揉了揉冻红的耳朵。 "阿圆,你耳朵又痛了?"一边一个生着小巧瓜子脸的小宫女睁着一双满含担忧地眼睛看着她。 阿圆往冻僵的手中哈着热气,瘦小的身子有些微微发抖,她轻轻摇了摇头:"阿寻我无事,都习惯了。" "什么就习惯了,你耳朵都红肿了。"程寻看了一眼旁边一脸得意的姚蕴安有些憋不住心中的火气:"你得意什么?若不是你偷偷把阿圆的冬装弄湿了,她也不会冷成这个样子!" "是她不小心丢了冬袄,与我有何干系?"姚蕴安好看的眸子轻蔑一瞥,朱红的唇微微撅起:"程寻,我就不明白了,你我才是身份同等的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她是什么?是凑数凑上来的贱民!你怎么整日地护着她?莫不是看她模样好,想着她有朝一日爬上龙床好让你沾沾光?" "你!"程寻气结,小脸儿涨得通红,气得抬手就想打她。 "阿寻,你理她做什么?"阿圆赶忙把人拉住,姚蕴安是正五品通政司参议姚越良的女儿,在宫中还有个尚仪姑姑照看着,她们得罪不起。 程寻看着阿圆那原本白皙细嫩的小脸儿被冻得红通通的,连眉心那颗血红色的朱砂痣都比往日鲜艳了许多,配着她那双含着水光的眸子,整个人愈发显得娇怯怯的。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干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程寻连忙把阿圆脑袋按下,拉着她就要走。 傅传那双略微凸起的眼睛四下一扫,突然就瞧见了一名面容精致、粉雕玉琢的小宫女。他目光微微变深,抬脚就跟了上去:"前面那两个,站住!" 阿圆心里一梗,像是横了根鱼刺一般。她紧张地把头埋在胸前,心中默默跟菩萨祈祷着。 傅传谁人不识?这可是宫中出了名的喜好貌美宫女的色坯。阿圆刚入宫时,负责教导小宫女的女史就告诫过她们,见了傅传就远远躲着。尤其是像她这种家乡人数不够、被卖给官家补上采选名额的人更要小心,位卑人贱,若是有个万一可没人敢替她说话。 阿圆与程寻心中直发抖,转过身去行礼低声道:"傅掌司。" 傅传扫了二人一眼,将目光落在阿圆身上:"怎么穿了旧袄子?袖子都短了一截儿。" 阿圆把头低得低低的,小心翼翼地答到:"回掌司大人的话,奴婢不小心把冬袄弄脏了,天冷不易干便穿了旧的……" 阿圆察觉到头顶那像火炬似的目光,心里惴惴的,默默把头又低了低。 傅传咧唇一笑,抬手摸了摸下巴:"你们是哪儿的宫女?" "回掌司大人,奴婢们是尚仪局的宫女。"程寻反应快,胡乱答道。 傅传轻轻啧了一声,伸手碰了碰阿圆露在外面冻得发红的手腕,细腻如脂的触感让他眼中多了丝兴奋:"瞧瞧给冻的,杂家见了也是不忍。你叫什么名字?赶明儿我让他们给你多做一套冬袄送去。" 阿圆心中一紧,交叠相握的手下意识抓紧:"奴婢……奴婢……"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爽利的声音传来:"眼下正忙得脚打后脑勺,你们两个倒跟掌司大人套上近乎了,还不快进去帮忙?" 阿圆与程寻如蒙大赦,屈膝冲着来人福了一福,匆忙逃离了,只听见身后女子赔着笑道:"万寿节是大日子,里面人手不够,大人见谅。" 傅传冷哼一声,甩袖子转身就走了。 阿圆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宫装女子板着脸朝自己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是尚仪局的霍掌司。" "多亏遇见了尚仪局的人,那傅掌司定是会以为我们真的是尚仪局的宫女。"程寻低声道。 阿圆心中却还是有些担心,虽然她在这宫中只是一只小虾米,可是傅传却是大鱼,只要他张张嘴,连根儿手指头都不用动自己就被拆吃入腹了…… "别怕,小宫女这么多,他且得寻一阵子呢!"程寻见她愁眉苦脸的,开口安慰道。 "但愿傅掌司一忙,就把我给忘了。"阿圆微微叹了口气,这话安慰不了她。去年夏天,傅传碰上了一个小宫女,那小宫女机灵,跑得快……然而傅传还是把人找到了,听说那小宫女的尸身是没有腿的…… 以她的出身,若是真有个万一,也顶多就是赔给家里些银子,这偌大的皇宫,哪天不死人的? "阿圆,其实我有一个办法。"程寻想了想,认真道。 "什么办法?"阿圆那双凄凄惨惨的眸子瞬间就亮了起来。 "四月春选,该是升位分的时候了,你争上一争谋个好去处,说不定可以逃过一劫。" 阿圆看着一脸郑重的程寻都要哭了,晋位分哪儿那么容易啊?这皇宫是个处处讲究裙带关系的地方,她就是连关系都没处寻去…… "阿圆,女史人手不够,你去帮柳司膳打下手。"尚食局的崔掌膳崔巧道。 "喏。"阿圆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忙得眉毛都快竖起来的柳司膳身边。 "会切丝吗?"柳司膳扫了一眼身形娇小、略微有些瘦弱的阿圆,有些怀疑她能不能拿得动刀。 "会的。" 柳司膳递给她一根胡萝卜,吩咐道:"切成一寸长的细丝儿,越细越均匀越好。" "喏。"阿圆知道,崔掌膳把她安排到柳司膳身边是给她个露脸的机会,若是做的好了,司膳兴许能记个脸熟。她净了手,拿起刀深吸了一口气,手起刀落,动作十分熟练。 柳司膳挑了挑眉,看着那整整齐齐的胡萝卜丝勉强满意道:"就你了,切完丝之后去把化了的冻蜜桃去皮去核切成棋盘上网格大小的方块。" "喏。"阿圆默默低头干着活,手下的动作干脆漂亮。 崔掌膳摇了摇:这孩子就是心眼儿老实,只知道干活,这要是换了旁人早就跟柳司膳攀上关系了…… 待宫人们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一些位分高的都去瞧热闹了,就连程寻的姐姐、尚仪局的程司乐也来寻她了。 "阿圆,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吧?"程寻看着阿圆道。 阿圆眼睛一亮,甜甜糯糯的声音带着一丝雀跃:"我可以吗?" 还没等程寻说话,就有几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宫女走了过来:"阿圆,反正你也无事,就留下帮姐姐们看着柴吧。"其中一个宫女笑呵呵地说道。 不等阿圆答应,那些宫女便嬉笑着踏出门外,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阿寻,快些。"程郁站在门外见妹妹还未出来便开口催了催。 程寻一脸为难地看着阿圆,有些生气:"她们惯会看人下菜碟儿的,看你老实便欺负你!" "阿寻你快去吧,你知道我怕冷的。"阿圆笑着捏了捏程寻的小脸,安慰道:"你回来同我讲讲也是一样的!" "那、那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嗯!" 阿圆送走了程寻,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厨房里,揉了揉酸疼的手腕,透着窗缝看向外边的蓝天,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如泉水般澄澈:听说今日会放焰火呢! 一阵冷风吹了进来,阿圆回头看了一眼就连忙站起身来:"奴婢见过柳司膳。" "你怎么不去前头看看?"柳从珍没想到厨房竟只剩了她一人。 "奴婢粗鄙,怕惊扰了贵人……" 柳从珍却是不信的:"你这么大的小丫头哪有不爱热闹的,定是当值的自己贪玩,把你自个儿留下了。" "也是奴婢怕冷。"阿圆小声道。 柳从珍走到灶台前,从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小锅里舀出一盏糖蒸蜜桃来,又盛了一碟京酱肉丝配了几张薄饼,对着阿圆道:"吃些吧。"说着,便走了。 香甜的桃子味儿和咸香的酱味儿混在一起,一个清爽、一个香浓,竟莫名的和谐。 阿圆拿起小勺子舀了块儿蒸的软烂的蜜桃,眼睛瞬间就睁大了:怪不得楚尚食会选了柳司膳当徒弟! 她细细品着口中裹着糖浆的桃肉,果肉绵软不沙,甜中带了微微的果酸,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甜而不腻还十分爽口。明明用料都是十分简单的,但是阿圆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那清香味是怎么来的。 要是刚刚仔细看看就好了……阿圆有些后悔,默默将东西装在食盒里,打算留着给程寻尝尝。 到了晚上,当值的宫女也都回来了。其中一人走到阿圆身边塞给了她一包粽子糖和一包椰子糕:"今天多谢阿圆了!" "这……"阿圆拿着手中的糖不知该不该接,宫中宫人的点心都是有份例的,糖更是少见的稀罕玩意儿。 "快些拿着罢,今日也辛苦你了。" "谢谢姐姐。" "快回去罢!" 阿圆提着食盒往尚食局走,冷风刺骨,不多一会儿,她就觉得手有些僵了。她咬了咬牙,转身往左边的小路去了,那是条近路,能比原先要走的那条路近上许多。 天色暗了,光秃秃的枝杈笼着月光,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般,让人有种森森然的感觉。阿圆心肝儿一抖,低下头去飞快倒腾着腿,只盼着能快些回到尚食局。 她低着头,蹭蹭地往前走,突然撞上了个什么东西,硬硬的,磕的她头晕眼花的。阿圆揉了揉脑袋,待看清眼前总管制式的四爪蟒袍是,她心里咯噔一声,连头都没敢抬直接跪在了地上:"奴婢见过总管大人。" "总管?"齐渊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脸色愈来愈沉。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脑袋瓜上响起,跟阿圆想象的尖细声音不同。 "您不是穿着总管制式的衣裳么……"阿圆觉得这总管大人实在是有些奇怪,难道是她认错了衣裳?她心里登时一凉,出了一身冷汗。阿圆大着胆子抬头想再看一眼,突然就对上了一双深如潭水的漆黑眸子,微醺却还透着些凌厉,她慌忙低下头去,想着他身上的衣裳样式:咦?没认错呀…… 他看着眼前缩成一团的小宫女,淡淡道:"起来罢。"说着转身就要走,一阵凉风吹过,他突然就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气,烧灼的胃部愈发难受了。 阿圆长舒了一口气,顾不上沾了污迹的衣裳,拿了食盒快步离开。还没等多走几步,就听见后面的人轻轻咳了一声:"把东西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阿圆瑟瑟发抖:你要干什么(T ^ T) 开新文!撒fafa~老规矩,本章来支持的评论有红包哒! 这篇文的脑洞是看延禧攻略的时候有的,被大猪蹄子和魏姐真真实实地萌了一脸血,就想着也写一个皇上和宫女的故事,再加上美食是我一直想挑战的元素所以就加进来啦! 有这个脑洞的时候,小王爷还是本没出生的预收,正巧他有个皇帝哥哥,背景也合适,上天给我的机会呀!我就想着那就写个姊妹篇叭!然后这本就粗来啦,哈哈哈文里宫中女官的官制是套用的唐朝的女官官制,再加上私设和别的朝代的东西,是锅大杂烩,重点号!不要考据!考据了大概会被我气死,所以放过自己也放过我( ̄^ ̄)ゞ就是一篇小甜饼,新的一年,跟梨子一起甜下去叭! 最后,希望小天使们考试的有好成绩,工作的升职加薪,过年被红包淹没,比心心嗷! 第2章 不讲究 阿圆呼吸一凝,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食盒,心中十分不舍:能、能不给么? 他见她半天没动地方,眉毛轻挑:"你……"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只见眼前的小姑娘转过身来眼巴巴地看着她:"给您一半成么?" 一半? 齐渊似是没听清,眼眸渐深:"你再说一遍?" 阿圆听着那凶巴巴的语气缩了缩脖子,很没出息地把食盒递了过去:"大人请用。" 他伸手想拿过来,却发现眼前这小丫头把食盒攥得死死的。 "不情愿?" "没有、没有……奴婢情愿。"阿圆心头一颤,连忙松开了食盒:我的春饼、我的糖蒸蜜桃、我的粽子糖和点心! 齐渊四下里瞧了瞧,提着食盒往前边的望风亭去了。 阿圆想了想,低着头默默跟了上去。 "跟着我做什么?"齐渊陡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出声问道。 阿圆猝不及防与他撞了个满怀,她揉了揉酸痛的鼻子,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声音都带了些哽咽:"这食盒还有盘子是尚膳监的,要还的。" 齐渊低头看着眼眶红了一圈的小姑娘皱了皱眉:"罢了,跟着罢。"说着就抬脚上了台阶进了亭子。 阿圆抹了把眼泪,心中默默道:真够丢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因为吃的被抢了才哭了…… 齐渊坐了下来打开食盒,摸了摸装着肉丝和薄饼的碟子,漆黑的眸子微微带了丝诧异:"热的?" "奴婢不敢私自拿碳火,便在底层加了一小盆开水熥着。" 阿圆见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她实在是有些好奇,就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大人您贵为总管还吃不饱么?" 齐渊:…… 阿圆眼巴巴地看着他,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停顿了一下,一句话都没说,然后……接着卷起春饼来。 她注视着那双骨节分明、十分修长的手,不禁抬眼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看着那张五官俊逸的面孔,阿圆惊讶的眼睛都圆了:哪里会有人生的这么好看的? 刚刚她心里害怕不敢多看,可如今确实挪不开眼睛了。他面若冠玉、脸像雕刻般棱角分明,剑眉如墨、眸如寒星,周身透着凛然大气,若不是他身上穿着总管制式的蟒袍,就是说他是个王爷阿圆都是信的。 东西分量本就不多,齐渊几口就吃没了。他看了看空空的碟盏,又扫了眼跟豆芽菜似的小姑娘觉得自己有些不地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奴婢是尚食局的宫女,叫阿圆。"阿圆回过神来,老老实实答道。她瞥了一眼那干干净净的碟子,眼中透着浓浓的悲伤与不舍:那可是柳司膳亲手做的呀! 齐渊正思忖怎么补偿她,突然听见她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只见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眉心带着一颗红痣的小姑娘一脸认真地试探着问道:"大人,好吃么?" 齐渊一愣:"还成……" 就是"还成"?阿圆扁了扁嘴,垂下了水汪汪的眸子。 "我先走了。"齐渊想着魏全应该出来寻他了,便匆匆起身离开。 阿圆看着桌子上七扭八歪的碟子碗盏气鼓鼓地朝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吃完了就走,没这么不讲究的! 她认命似的收拾桌子,叹了口气: "皇上,奴才可找着……"魏全看清了皇上身上的衣服,脸色一白,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朕倒是想听你说说这衣服是如何出现在朕面前的?"齐渊看着面前的魏全,眼眸平静无波。 "是奴才一时大意,请皇上恕罪!"魏全身子整个紧紧福在地面上,恨不能将那几个粗心大意的小太监打死了事。 "那你便跪两个时辰罢。"齐渊声音冷淡:"对了,今日尚食局的菜做的不错,赏炙羊肉。" "喏。"魏全冷的直打哆嗦,咬着牙让身边跟着的徒弟宋连去尚食局传话。 齐渊回了养心殿换了身上的衣服,他瞧了一眼便合上眼睛:今日当真是醉了,竟穿错了衣裳…… 阿圆耷拉着脑袋回到尚食局,本以为大家都洗漱歇息了,可院中却是灯火通明的,还传来了烤肉的香气。 "阿圆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程寻兴高采烈地把人拉到身边:"快,皇上赏了炙羊肉,说是天寒地冻的让咱们暖暖身子,我给你留了羊腿肉和羊排,还偷偷切了块儿牛肉,蜂蜜我都准备好了!" 阿圆一听,眼中的沮丧尽数都散了去。欢欢喜喜地去洗了洗手,冬日里围着炉子吃烤肉或是吃锅子是最开心的了! 她走到烤炉旁边大致看了一眼,撸起袖子就把切成四方块、已经用刀背掂过的牛肉放在了烤盘上。 程寻这块牛肉挑的极好,不瘦不肥,烤的滋滋响,油滴到下面的碳火中,火苗瞬间就旺了起来。两个小姑娘的脸上映着火光,咯咯地笑着。 待牛肉微微变了色,阿圆拿起一边的蜂蜜均匀地刷在上面,不时翻动着。她火候掌握得极好,不多会儿,一股带着香甜的肉香就飘了出来。 程寻十分有眼力见地拿过一边的盘子帮着阿圆把烤得金黄的牛肉夹了出来。 盘中的牛肉散发着扑鼻的焦香,夹着蜂蜜诱人的甜味。两个小姑娘看着那金黄油亮的肉迫不及待地动起筷子来。 阿圆嚼着外表酥香、内里软嫩的肉舒服的眯上了眼睛:"阿寻,我跟你讲,本来今日柳司膳赏了我道糖蒸蜜桃和春饼来着,我想着带回来给你尝尝,可是半路上被总管大人拦下了。" "总管大人?"程寻捡了两个鹅蛋扔进炉火里,立刻就噼噼啪啪地蹦起火星儿,好不热闹。 "对呀!"阿圆挑了穗颗粒饱满色泽金黄的玉米掰成两段放在炉子上,准备好蜂蜜和辣酱道:"瞧着像是没吃饱的样子,就把我的东西扣下吃了,我为了把食盒和盘子收回来一直等他吃完,所以才回来晚了。" "这事怎么听着这么蹊跷?"程寻摸着下巴,皱着眉头:"宫里的总管们一个比一个好面儿,怎么会管一个小宫女要吃食?你与我说说那总管长什么样子?" "嗯……约莫二十多岁,生得仪表堂堂十分好看。" 程寻吃了块牛肉摇摇头:"你定是被哪个太监给诓了,宫里凡是能做到总管之位的太监那可都是四十岁往上的,只有御前总管魏全年轻一些,可是……"她小心地看了眼四周,低声道:"可是他长的不好看!" 阿圆听了觉得愈发奇怪:"可是他穿的是总管制式的衣裳,我看了好几眼,没有认错。" 程寻给两半玉米刷上蜂蜜和香辣香辣的辣酱,想了想道:"可能是个哪个太监穿了总管的衣裳骗小宫女玩呢!快吃吧!" 阿圆翻着烤的滋滋响的羊排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那太监一见就是吃惯了好东西的,就连吃相都是斯斯文文透着优雅的,难不成是家中落魄了才进宫当得太监?她想到这儿,心中莫名多了丝同情:也是个可怜人。 阿圆啃着热乎乎的羊排,满嘴都是鲜嫩多汁的羊肉,半点膻味儿都没有,唇齿留香。她抬头看了看天,黑漆漆的眸子有些遗憾:今年没放焰火呢…… 炭火中突然发出"嘭"的巨响,吓得阿圆身子一抖,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旁边的程寻:"放焰火了?" 程寻看着阿圆呆愣愣的小脸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儿:"什么焰火!是鹅蛋熟了!" "我忘记了!"两个姑娘咯咯笑着,一起把鹅蛋扒拉出来。 两人吃着烤的喷香喷香的鹅蛋,眼睛弯成了天上的月牙儿…… "皇上,卯时了。"魏全站在龙榻前,躬着腰道。 齐渊睁开眼,由太监伺候着起身。他皱了皱眉,头痛欲裂。 魏全跟随齐渊多年,见他眉头一皱就知晓他身体不大舒服:"皇上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宣太医?" "不必,不过是朕昨日贪杯,叫御膳房弄些爽口的菜备着。"齐渊声音低沉,语气淡淡的。 "喏。" 齐渊垂眸,突然想起了什么:"做道糖蒸蜜桃来。"说罢,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魏全一愣:皇上素来不喜吃桃,怎么今日……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拍了拍脑门儿:贤贵妃爱吃啊!皇上这是开窍了! 待下了朝,齐渊揉着眉心上了銮驾,沉声道:"回养心殿。" "养。养心殿?皇上您不是说要去贵妃娘娘宫里用膳么?"魏全哆哆嗦嗦地问道。 "贵妃娘娘?朕何时说了?"齐渊眸光微凛,偏头看向魏全。 魏全心肝一抖连忙跪在地上:"奴才……奴才……" "何时你也能做朕的主了?"齐渊语中透着寒气,轻笑了一声。 魏全身子一颤,连忙磕头认罪。 "去清鸾殿罢。"齐渊吩咐道,抿着唇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皇上驾到!"尖细的声音高高拖着,屋内的女子皱了皱眉。 "娘娘,魏总管说的果然没错,皇上真的来看您了。" "多嘴。"软卧上正修剪着花枝的女子优雅起身,剪剪水眸盈着丝慵懒。 绣着龙纹的玄色朝服映入眼帘,女子微微福了福,语气客套疏离:"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罢。"齐渊虚扶了一把,径直坐在了桌案前。 白沁坐在一边服侍着:"听魏总管说皇上您想吃糖蒸蜜桃,臣妾便让小厨房准备了些,您尝尝?" 齐渊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精致的墨玉碗盏,一白一黑、浓淡相宜。他默默吃了几口,虽然仍是甜中带着微酸的果香,但却是没有昨晚的味道好。 "臣妾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白沁缓缓道。 "说。" "如今后宫空虚,妃位多悬,除了臣妾是贵妃之位,其他都是些宝林、美人……皇上您看,是不是该充盈充盈后宫了?" 齐渊眉头越皱越紧,把手中的碗"咣当"一声放在桌子上:"回养心殿。" "臣妾恭送皇上。"白沁起身行礼,垂下的眼眸一片轻松自在。 "娘娘,您明知皇上不爱听这些,他好不容易来一回,您怎么还把人往门外赶?"白沁身边的宫女恨铁不成钢,急的眼睛都红了。 白沁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转身倚在软卧上:"尔乐,去园子里给我弄些松枝来。" "娘娘!" "快去!"白沁专心致志地理着花瓶里的花,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齐渊在养心殿批了一天的折子,忽然觉得胃有些空:"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戌时三刻了。"魏全觑着齐渊的脸色,试探道:"不如皇上吃些东西?您这一天就在贵妃娘娘那儿吃了几口糖蒸蜜桃,这身子也受不住啊!" 糖蒸蜜桃…… 齐渊放下手中的笔,沉思了片刻突然出声道:"把昨日那件总管的衣裳给朕拿来。" 作者有话要说: 齐渊:要去找媳妇╮(╯▽╰)╭阿圆:…… 第3章 齐二(捉虫) "啊?"魏全一愣,嘴张得老大。 "嗯?"齐渊抬眸轻轻瞥了他一眼,微微扬了扬眉尾。 "奴才这就去给皇上准备。"魏全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待伺候齐渊把衣服换上了之后,魏全忍不住扫了一眼,有些管不住自己那张溜须拍马的嘴:"皇上,您这就是穿了太监的衣裳也不像啊,您这身姿气度,最低最低也就能扮个王爷了!" 齐渊将手上的白玉扳指摘下扔给他,睇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朕从前扮侍卫的时候,你不是说朕穿什么像什么吗?" "呃……"魏全一噎,小心翼翼地缩着脖子退到一边,安静如鸡。 齐渊抬脚走出了养心殿,魏全连忙跟了上去。 "别跟着。"齐渊幽幽扔下一句话,束手走出了殿门。 "魏总管,皇上这是做什么去啊?" "怎么好端端地穿了总管的衣裳?皇上往日不是穿侍卫的衣裳去溜达吗?" 魏全瞥了几个侍卫一眼,冷声道:"皇上要是让我知道,我早就跟在前头了!"他看着齐渊渐渐隐在夜色中的背影,目光都是担忧:皇上别是看上哪个小太监了…… "阿圆,这两日你当值,去把门口的雪扫了吧。"姚蕴安舒舒服服地喝着姑姑送来的热乎乎的杏仁露,醇厚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 阿圆没理,她与今日在厨房当值的小宫女关系还不错,早就与她说了晚上想去练练刀功,见时辰差不多,借着姚蕴安的话茬就想走,没成想刚要走就被人拉住了。 "大晚上的,何苦折腾人?明日起来再扫不是一样的吗!"程寻拉住阿圆,冷哼道。 "我这也是为阿圆好,若是哪位贵人路过滑倒了,追究起来,倒霉的还不是阿圆?"姚蕴安嘴角扬着笑意,一错不错地盯着阿圆。 程寻嗤笑一声:"大晚上的,哪位贵人会到尚食局来!即便是白天,贵人们有想吃的东西也是派宫人来说一声,哪会自个儿亲自来了?" "你……"姚蕴安被噎的说不出话,气的脸都憋红了。 "我什么?"程寻还要刺上几句,突然被人扯了扯袖子,她回头看了看,只见阿圆冲自己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来她今晚要去练刀功的事也就没再拦着。 阿圆与她们一起入宫,也算是一起长大,对姚蕴安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其实她这种人就是爱摆小姐的谱儿,你越理她,她就越过分,晾一晾其实也就过去了。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径直往厨房去了。 阿圆正往厨房走的时候,突然发现尚食局的门是开着的。她停住脚步,好奇地往外看了看,只见一个人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小心肝儿登时就吓得颤了颤。 "过来。" 低沉的声音响起,在这幽静的夜里好像还荡着回音,阿圆毛骨悚然,吓得魂飞魄散。早就听说宫中冤魂甚多,她整日烧香拜佛就是害怕撞上个什么脏东西,没想到自己如今竟然真的遇上了,那脏东西还让她过去!一定是冤死的在找替死鬼啊! 阿圆连眼睛都不敢睁,慌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牙齿咯咯直响:"求求您放过我吧,您就是找替死鬼也得找个跟自己性别一样的呀!" 齐渊:…… "你睁开眼睛好好瞧瞧。"齐渊有些无语。 阿圆一愣:诶?这声音好像有点儿耳熟?她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微微抬起头飞快地扫了一眼,登时就愣了。 "要不要我再走近些?" 阿圆蹭地爬了起来,倒腾着腿奔了出去:"别、别进来,要是被人发现了就遭了。" "为何?"齐渊皱了皱眉。 "为何?难不成让人抓到你一个小太监偷偷穿了总管的衣裳招摇撞骗?"阿圆把人拉远一些,小声道:"我与别人打听了,宫内的总管没有你这般大小的。" 齐渊眸光微深:大意了。 "你来找我做什么?"阿圆仰着小脑袋瓜儿看着齐渊道:"你是饿了么?我去看看有没有吃的吧。" 阿圆九岁入宫,如今已在宫中待了三年了,模样生得好的太监备受欺凌的事情听了也不是一桩两桩了。她心眼好,既然碰见了总是要帮一帮的,左右不过是一点吃的,尚食局最不缺的就是吃的了。 "等等。"齐渊眼见她就要走,淡淡地开口:"糖蒸蜜桃。" 阿圆:……还带点菜的? "我去后边的清怡亭等你。"说罢,齐渊转身就走。 阿圆看着他的背影撅了噘嘴:你倒是轻松…… 阿圆转身往厨房走,想着要给当值宫女些什么好处。她摸了摸身上的荷包,咬着牙掏出一小包粽子糖来:多亏了上次他没把粽子糖贪去,不然今日也只能饿着了。 "阿圆姐姐,你怎么才来?"那小宫女指了指一旁的菜板:"东西我都给你备好啦!" "妙妙,谢谢你了。"阿圆将手中的粽子糖递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有些饿了,想做些吃的,麻烦你了。" "有什么麻烦的,反正这炉子也都开着,阿圆姐姐自己去做吧!"妙妙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粽子糖,眼睛闪着光,但却是没敢要。 阿圆把手中的糖塞到她手里笑着道:"拿着吃吧!"她看着妙妙雀跃的神情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妙妙与阿圆出身相同,她进宫的时候年纪小,才八岁,阿圆没少帮她,毕竟与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今日若是换了旁人当值,怕是连理都不会理她。 她说着就走到案板前大致扫了一眼,秀气的眉毛微微拧起,冻桃在这个季节是稀罕物,因为贤贵妃喜食桃子,尚食局才会在秋末挑选一些好的放在冰库存着给贵妃在冬日里尝个新鲜,她一个小宫女到哪去弄冻桃来? "阿圆姐姐,吃冻梨吗?我刚化开的。"妙妙捧着几个冻梨送到她跟前,阿圆眼睛一亮。 "谢谢妙妙了。"阿圆接过冻梨放在一边的盘子里,就着一边煮着的鸡汤下了些面条。她没放什么复杂的佐料,只是撒了把盐,不光能提鲜,还能让面条更劲道些。约莫着煮的差不多了,她又撒了些葱花。 淡黄色的鸡汤配上白色的面条,再缀上些翠绿的葱花,看着虽清清淡淡的,但却别有一种诱人的滋味。 阿圆将鸡汤面和冻梨放在食盒里,临走的时候指了指灶台的锅:"给你留了一份呢,饿了就吃些。" "谢谢阿圆姐姐。"小姑娘笑得眼睛弯弯的,乐呵呵去吃面了。 阿圆走到清怡亭,把手中的食盒往桌子上一放:"就这些了,你对付对付吧,我一个小宫女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 齐渊闻到了鲜香的鸡汤味儿,伸手打开盖子。他瞧了半晌,指着那黑黢黢的东西道:"这是什么?" "冻梨啊!"阿圆伸手拿了一个递给他:"你尝尝?冬日里新鲜水果金贵,穷人家的孩子就能吃吃这个了。" 齐渊皱皱眉,接了过来却是一脸的嫌弃。 阿圆也拿了一个,笑着道:"你咬一小口,然后吸汁水,就像我这样。"说着,她就低下头去,啊呜咬了一口,然后吸着梨汁,冰爽酸甜的汁水溢满口腔,十分爽口,吃得阿圆高兴地眯了眯眼睛。 齐渊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也咬了一口细细品了品,眉头这才微微散开。他又像阿圆一般吸了口汁水,半晌,又默默啃了几口。 "怎么样?好吃吧!" 齐渊没吭声,拿起筷子吃起面来。劲道的面条裹着鲜香的汤汁,一口下去唇齿留香,这面没有复杂的配料,正是因为如此,才把鲜味儿尽数锁在了汤里,再加上些青葱的香气,鸡汤只鲜不腻。 阿圆啃着冻梨,齐渊吃着面,氛围竟出奇的融洽。 不多会儿,齐渊将碗筷放下,阿圆瞧了过去,只见面碗干干净净的,连汤都没剩下,她心里更高兴了,毕竟吃光是对一个厨子最大的夸奖嘛! "好吃吗?"阿圆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嗯。"齐渊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她,只见她漆黑的眸子闪着喜悦满足的光,额间的那粒红痣都好像熠熠生辉。他突然觉得这小宫女长得还不错。 阿圆得到了肯定,高兴地一把拉住他的手:"那你以后若是饿了就来找我,我给你做!" "嗯。"齐渊垂眸看着她那双冻的微微发红的小手,沉声道:"回去罢。" 阿圆沉浸在被人夸奖的喜悦中,也不在乎他寡言少语有些闷闷的性子,十分高兴地收拾着碗筷。 齐渊看着那双有些红肿的小手和纤细的手腕,默默伸手把面碗放在食盒里。 阿圆看了看他,却是有些意外:"良心发现,知道帮我收拾东西了?" "吃人嘴短。"齐渊淡淡道。 "你这性子怎么这么闷?"阿圆边收拾东西边道:"教我们规矩的嬷嬷说在这宫中能说会道的才会平步青云,你若是不想被欺负、饿肚子,还是学精些吧。" "我受欺负?"齐渊挑了挑眉毛。 "还没受欺负么?到这时还没吃饭,定是被人排挤了。"阿圆将食盒的盖子扣上,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齐二。"齐渊道。 "齐二,我记住了。"阿圆眨了眨眼睛,拿起食盒道:"下回你再饿肚子了就来尚食局找我,学三声布谷鸟叫我就知道是你了!我先回去了,明日还要早起扫雪呢!" 齐渊点点头,看着小姑娘朝自己笑了笑就转身离去了。他依旧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没动地方。直到月亮高高挂起,他才回了养心殿。 "皇上您可算是回来了。"魏全在殿门等的心急如焚,后悔自己当时没跟上。 齐渊睨了他一眼,神色淡然:"朕还能丢了不成?" "奴才这不是怕您冻坏了!" "行了。" 魏全递上盏热茶:"皇上您暖暖身子。" 齐渊接过,热茶进肚,身上暖和了不少。他垂眸想着那个小小的宫女:不知她有没有热茶喝…… "魏全,明日帮朕准备套小太监的衣裳。"齐渊悠悠开口。 魏全脸色一变:皇上您别真是看上哪个小太监了?! "命人去把尚食局门口的雪扫了。"齐渊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偷偷扫。" 魏全一听微微松了口气,尚食局都是宫女,皇上八成是看上哪个了……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只要不是太监就成! 第4章 泼脏水 天刚蒙蒙亮,阿圆就起床洗漱好,拿着扫把出了门。她废了吃奶的力气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踏了出去,刚提起扫把准备扫雪,突然发现地上干干净净的。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那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儿雪花的地面,漆黑的眸子呆呆的:昨晚我出来的时候明明还有积雪的呀! "满尚食局最勤快的也就是阿圆你了。"崔巧早起是要准备贵妃的早膳,没想到刚一出门就看见了这一幕。 阿圆连忙回身朝她行礼:"崔掌膳。" 崔巧向来喜欢勤奋的孩子,可尚食局的宫女偏巧又都是出身好的官家小姐。一些官家知道尚食局的差事在宫中算是轻巧的,便会在春选时上下打点将女儿送到这儿来,既不用吃太大的苦头还能长长见识,久而久之,尚食局的新人大多都是娇气的小姐,肯踏踏实实干活的寥寥无几。 她朝阿圆招了招手:"过来,我教你做道菜。" "真的!"阿圆圆圆的眸子一亮,十分兴奋地跑了过来,跟着崔巧去了厨房。 "备五个鸡蛋、一小碗红豆沙,一小碟淀粉来。"崔巧一边净手一边道:"阿圆,把鸡蛋的蛋清蛋黄分离,吕佩佩,你去生小火把油烧热。" "掌膳,你是要做雪衣豆沙吗?"阿圆忍不住出声问道。 崔巧看着阿圆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点了点头:"阿圆真聪明。" 吕佩佩最不耐烦那烟熏火燎的感觉,上前赔着笑甜甜地说:"崔掌膳,我这几日嗓子不大舒服,能不能让阿圆烧火,我去弄鸡蛋?"说着就对阿圆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活揽过去。 阿圆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专心致志地小勺子捞蛋黄,掌膳说了要教她做菜,烧火的活她自是不会去做的。 吕佩佩见阿圆没理自己,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看。 "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磨蹭什么?若是贵妃娘娘的早膳晚了,你担待得起吗?"崔巧呵斥了一声。 吕佩佩吓得全身一抖,不敢再多嘴,狠狠地瞪了一眼阿圆,转身蹲下身子生火。 崔巧在阿圆准备鸡蛋的时候就将碗中的豆沙搓成七个大小匀称的小球,滚上一层薄薄的淀粉备用。见阿圆已经将蛋清蛋黄分离好了,伸手把装着蛋清的瓷盆拿了过来:"阿圆,看好了。" 崔巧说着,右手拿起五支筷子,让筷尖分开保持一定的距离搅着蛋清。 大约半柱香的时辰,蛋清已经打发成白色半固体状,崔巧用筷尖轻轻一挑,只见蛋清被勾出的尖角没有再塌陷回去便道:"这样就算是好了。" 此时油已经热了,崔巧夹起一个豆沙球放在蛋清里转了两圈,裹上蛋液扔入锅中,圆滚滚的雪衣豆沙瞬间就漂了起来,像是雪白的棉球,好看又可爱。她转头看向阿圆,严肃道:"会了吗?你试试。" 阿圆照着崔巧的样子,动作一气呵成,崔巧高兴地笑了笑,把剩下的都放进了油锅,时不时舀一勺油浇在漂在油面、白白胖胖的雪衣豆沙上。 待差不多熟了的时候,崔巧把其中六个白胖子捞出,放在一边的翠玉盘子上,均匀地撒上绵白糖。转身又把锅里剩下的装在小碗里,也撒上糖:"阿圆,你尝尝。" 阿圆接过,轻轻吹了吹,张嘴咬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这雪衣豆沙外皮蓬松绵软,带着淡淡的蛋香味儿,再配上沙沙的白糖和绵密香浓的红豆沙,软软甜甜的滋味儿十分美妙。 "这雪衣豆沙看起来容易,实则做起来最难。油温若是低了,雪衣豆沙的外皮就会沁满油,若是高了,不易成形不说,炸出来的色泽也不好看。"崔巧擦了擦手,对着阿圆说道:"许多人第一次做不会裹蛋清,做出来的不是豆沙露在外边就是形状不好看,你今儿做的已经很好了。往后再多练练就成了。" 阿圆得了夸奖,小脸儿上写满了高兴:"谢谢崔掌膳。" "回去准备准备," "喏。" 阿圆十分高兴地回了屋子,把程寻扒拉起来小声道:"阿寻,刚刚崔掌膳教我做雪衣豆沙了。" 程寻本来还迷糊着,一听见"雪衣豆沙",打了个滚爬了起来:"真的?" "真的!"阿圆十分高兴,雪衣豆沙是崔掌膳的拿手菜,从不轻易拿出来教的。 "崔掌膳平日里对你多有照顾,不如你……"程寻眨了眨眼睛。 "不如什么?崔掌膳现在照顾她也不过就是瞧她可怜罢了!"姚蕴安眸中闪过一丝不甘与嫉妒,冷哼一声,开口讽刺道:"尚食局这么多出身好的小宫女,她拿什么去争?" "你出身好,也没见崔掌膳对你另眼相待。"阿圆没忍住,还了嘴。大清早的就泼人凉水,任是她脾性儿再好也不禁有些生气。 "你、你如今胆子愈发大了!"姚蕴安伸手指着她,气的手指都颤抖着:"不过就是得了个小小掌膳的青眼,就如此得意了?" "姚蕴安!什么叫做小小掌膳?你不要命,我们可要!"程寻连忙捂住她的嘴,警告地看着她。 姚蕴安话不过脑,此时也有些后悔。 程寻见她安静下来,便松开手:"进宫都几年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竟没一点数!崔掌膳的父亲可是大理寺少卿崔景洪大人,她当年若不是为了躲避继母给挑的婚事也不会进宫来当奴婢。"程寻小声道:"崔大人心中对长女有万般愧疚,常托人来给掌膳送东西你们又不是没见到过,往后再不可口无遮拦了。" 姚蕴安理亏,默不作声地耷拉着脑袋听着训。 阿圆见她仿佛是被拔了刺的刺猬一般,低头笑出了声。 姚蕴安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转身就出了屋。 阿圆摇了摇头,其实姚蕴安心思不算坏,捉弄人也就是些小把戏,跟别的屋里那些个诬陷栽赃的手段比起来简直好太多了。 一晃儿到了下午,柳掌膳挑了八名小宫女跟着张女史去清鸾殿给贤贵妃送点心,凑巧阿圆一屋四人都叫上了。她们依次站成一列,共有两列。 一行人到了清鸾殿,发现正巧跟来给贵妃送衣裳首饰的尚服局的人遇上了。 "娘娘去了御花园,你们将东西放下就行了。"一个穿着翠色宫装的宫女扬声道。 "喏。" 张女史与尚服局来的杨女史是旧相识,正巧顺路两人便一起说着话。 尚服局后面的一个小宫女见杨女史没功夫约束她们,便拍了拍旁边的小宫女低声道:"这贵妃娘娘的日子就是舒坦,即便是皇上不喜,也不见愁,可惜了那副好容貌?" "容貌好有什么用?皇上不喜欢还是不喜欢,说不定是有什么隐疾呢!"那小宫女摸了摸下巴,话语中有些讽刺。 阿圆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就连阿圆前面的姚蕴安在经过早上的事后也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的鞋面。 "贤贵妃娘娘驾到!" 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宫女们连忙转过身来行礼。 "拜见贵妃娘娘。"宫女们呼啦啦跪了一地,那两个尚服局的小宫女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胆,竟敢编排起贵妃娘娘了?"尔乐是白沁从白府带来的陪嫁丫鬟,她自小习武,耳聪目明,听得真真切切的。 两位女史一惊,慌忙道:"尔乐姑娘是不是听错了?" 尔乐冷哼一声道:"听没听错你们问问便知。"她一眼扫过跪在面前的小宫女,其实她也只是听见了有人在说闲话,但刚刚是背对着她们说的也不知道是谁。她想了想,厉声道:"若是不说实话就都送到慎刑司去!" 小宫女们齐刷刷抖了抖。 "是她,是她说的!"那个尚服局的小宫女伸手指向了一边的阿圆。 阿圆一脸茫然地看向她:"你胡说,明明是你们……" "我怎么就胡说了?大家都听见了!"说话的尚服局宫女叫顾思容,是顾尚服的侄女,在尚服局就没人敢得罪她,其他人听她这么一说也都纷纷点了点头。 见众人都应和自己为自己说话,顾思容这才松了一口气,眸中闪过一丝得意,丝毫没注意到尔乐微微发深的眸子。 "休要仗着你是顾尚服的侄女就血口喷人!明明是你与你旁边那个尚服局的宫女嚼舌根子,关阿圆什么事!"姚蕴安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地看向她:"光天化日就乱泼脏水,以为我们尚食局没人不成?" 程寻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急的直磕头:"贵妃娘娘明鉴,阿圆她胆子小,断不会对娘娘您不敬的!" 正当几人争吵不休的时候,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扬着悠长的尾音:"皇上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 齐渊:现在走还来得及么? 想吃雪衣豆沙了嗷!这个其实是东北菜来着,但是因为麻烦,好多饭店都不做了,嘤! 第5章 暗号 话音刚落,刚刚还争吵不休的小宫女们纷纷伏在地面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个个抖的跟挂在树上的树叶似的。 齐渊被政事所扰,本是想来御花园透透气,不成想竟见到了这一幕:"怎么回事?" 阿园皱了皱眉: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还不是这帮看人下菜碟的狗奴才在背后编排我家娘娘!"尔乐气道。 齐渊往人堆儿里一扫,也不知是自己时刻想着她还是她太显眼了,一眼便看见了小小的阿圆。他看着阿圆的脑瓜儿顶不禁皱了皱眉。 白沁摆了摆手,柔声道:"尔乐,也听她们说了这么多句了,可听出来是谁来了?" "回娘娘,听出来了,是左边这两个尚服局的宫女。"尔乐回头行了一礼,咬着牙道。 "如此就打二十大板罚去浣衣局做苦役吧,皇上您觉得如何。"白沁看了一眼齐渊,轻声道。 齐渊点了点头,这事就算这么定了。 "还愣着做什么?把人拖下去!"尔乐凶巴巴地道。 那两个小宫女抖着身子连连磕头求饶:"奴婢错了,求贵妃娘娘开恩、求贵妃娘娘开恩!" 直到太监把人拖出去老远,还能隐隐听见她们的求饶声。 阿圆心肝儿直颤,腿有些发软:还好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没被她们蒙了去,不然此刻被拖下去的就是我了…… "退下吧。"齐渊下意识地沉着嗓子,不想让阿圆认出他来。 "喏。" 果然是我听错了,我从没见过皇上,怎么会觉得他的声音耳熟?阿圆摇了摇头,随着别人一起起身后退。 她起身的那一刹那,齐渊心里莫名一紧,状若无意地回头望了望,约摸着人走了才转过身来。 他看着走在末尾、腿脚不大利索的阿圆,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白沁默默顺着齐渊的目光看去,眼中惊诧:难道皇上这是看上哪个小宫女了不成? 白沁眸中带笑,唇角轻勾:如此极好…… 待回了尚食局后,众人腿上皆是一软,脸上一副劫后重生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好像遇见老虎了似的。"崔巧见了觉得有些奇怪,便开口问道。 张女史把事情叙述了一遍,崔巧脸色变了变。 她沉吟片刻,扬声道:"今日这事也算是给你们一个教训,往后该知道如何约束自己了吗?" "知道了。"小宫女们齐刷刷地答着。 "程寻、姚蕴安二人,见同僚无故被冤,仗义执言,赏……"崔巧停顿了一下,一时不知赏些什么东西合适。 "不如……不如掌膳教我们做道菜吧。"姚蕴安一脸希冀地看向崔巧,眸子亮亮的。 崔巧笑了笑:"这样也好,跟我来吧。" 程寻二人高兴地欢呼了一小声,赶紧跟了上去。 崔巧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阿圆乖乖地站在原地,一双眸子灵气逼人。她看着小姑娘巴巴地望着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圆今天是苦主,也一并跟上来吧。" "喏!"阿圆眉开眼笑地跟了上去,姚蕴安不大乐意地撇了撇嘴。 阿圆笑眯眯的也不计较,姚蕴安虽然性子不怎么好,但是人还是没有长歪的。 与她们同屋的楚静淑在原地看着三人雀跃的背影,神色有些落寞。她静静地看着她们进了厨房,又站了半晌这才回了屋。 三个小宫女齐刷刷站成一排,巴巴地看着崔巧,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期待。 崔巧看了看眼前的红豆沙,心中有了主意:"姚蕴安去取些去了核的红枣和冰糖来、阿圆你去准备糯米粉揉成拳头大的面团然后分成手指肚大小的长条,程寻去把红豆沙搓成。" 姚蕴安和程寻都动作起来,只有阿圆脸上有些为难。 "阿圆可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崔巧轻声问道。 "呃……是揉成您拳头大小还是我拳头大小呀?"阿圆吭哧了半天才说出口,生怕崔掌膳觉得她愚笨不肯教她了。 "当然是我拳头这么大!"崔巧握住她细小的手腕儿在她眼前晃了晃:"就你这小拳头似的面团够你们几个馋鬼分的?" 阿圆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咯咯笑着。 约摸半柱香的时辰,东西就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今儿教你们做的这道菜叫心太软,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年轻时最喜欢的一道点心。如今她年纪大了,太医说不宜吃太多甜的东西,宫里也就不怎么做了。"崔巧缓缓道:"常给太皇太后做心太软的那位厨子前年离宫了,宫里会做的也就少了,这道点心不难,用的食材也不是什么珍贵玩意儿,你们学了平日里也能给自己做做解解馋,瞧这一个个瘦的,跟小猴儿似的!" 姚蕴安扁扁嘴道:"哪里有猴儿这么好看的……" 几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连姚蕴安也弯了弯嘴角。 崔巧动手把豆沙包进糯米团里,再塞进红枣的肚子里,把它撑的鼓鼓的,红色的大枣露出一条雪白的糯米,就好像是笑出了一口大白牙,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三个小宫女照样做着,很快就做出来一大碗。 崔巧见差不多了,起锅烧水,放上适量的冰糖,待煮得浓稠了,往里倒入一半的枣,小火慢慢炖着。另一半被她放进了蒸笼里慢慢蒸着。 "这是其中一种做法。"崔巧道,说着另开了个炉子,上锅倒入两大勺白糖和一勺油,用锅铲底部画着圈儿搅着:"这第二种就是像做拔丝地瓜一样,熬好糖把枣往里一倒,翻炒均匀就成了。" "阿圆,把锅里蒸着的枣拿出来。"崔巧看着锅中的糖浆由大泡转为小泡,出声吩咐道。 "呲啦"一声,锅中枣香四溢。圆胖胖的枣子在崔巧的动作下,裹上了一层均匀的糖浆,油亮亮的,格外好看。 出锅前,崔巧撒了些熟芝麻,又顺手在炖着的锅里撒了一把桂花。清香的桂花味儿混着浓郁的枣香扑鼻而来,三个小姑娘齐齐咽了咽口水。 她看着锅中的汤汁收的差不多了,大枣外部也已经变得光滑,便也盛了出来。 "学会了吗?" "学会了!"三人异口同声道。 崔巧扫了三人一眼,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答应的倒是痛快,往后我是要考的,做不出来的可别哭鼻子!" "知道了。" 崔巧看着她们眼巴巴地盯着那两盘枣,笑着摆了摆手道:"拿回去吃吧。" 三人大喜过望,行过礼之后端着枣就走了。 阿圆夹了一颗用糖水煮的枣子放入口中,果肉煮得酥烂,糯米软糯弹牙十分劲道,再配上软绵绵的红豆沙,枣香裹着红豆的香气,再加上桂花的清香,甜而不腻,满口浓香。 三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赞叹。 "崔掌膳的手艺真是没得说!"阿圆眼睛亮亮的,她最大的梦想可能就是成为崔掌膳那样、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人吧! "那是自然,这可是给贵妃娘娘做膳食的啊!"程寻又夹了一颗枣子放在口中,吃得眉眼弯弯的。 "静淑,你也来吃啊!"姚蕴安招呼了一声。 楚静淑摇了摇头,温声道:"我不饿,你们吃吧。"说着起身推门出去了。 姚蕴安看着她的背影低声嘀咕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静淑她是不是生气了?"程寻轻声道。 "不会吧?为何要生气?"姚蕴安皱着眉头:"难不成是因为我们多学了一道菜?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等她回来还是哄哄吧,静淑她就是心思太细了些。"阿圆看了一眼姚蕴安,噔噔两步跑到一边的柜子,小心翼翼地翻出一个小盒子。她打开盖子看了一眼,那枚小小的平安符已经微微有些泛黄了。 阿圆拿着平安符走到姚蕴安跟前,摊开掌心:"呐!这是我爹爹在我进宫前求的平安符,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便送给你做谢礼吧,谢谢你今日为我说话。" "阿圆,这护身符你平日连摸都舍不得的……"程寻眉毛轻皱,有些心疼。 姚蕴安看了看程寻,又看了看躺在阿圆手心儿里的小护身符,想了想摆摆手道:"你不用谢我,我就是看不惯有人胡乱冤枉人罢了!"她抬眼看着眼中不舍却还是笑眯眯看着自己的阿圆,心里微微一动,有些不好意思道:"再说了,往日我也常常欺负你……" "都过去了。"阿圆眼睛弯弯的,她摩挲着手上的护身符,眼眶却是红了。阿圆低下头小声道:"在家中爹爹常与我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多一个朋友不是坏事……" 阿圆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程寻也叹了口气,她也想爹娘和妹妹了。 姚蕴安眼看着程寻也要哭了,连忙转了话题:"阿圆,你这平安符是在哪求的?赶明儿我让我娘也给我求一个!" 阿圆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是我爹爹在我们家乡的一个小庙里求的。" "爹爹?"姚蕴安有些疑惑:"平安符这些物件,不是向来都是由母亲操心的吗?" 程寻看了一眼阿圆,连忙用手肘碰了碰姚蕴安。 只见阿圆眸子一黯,情绪有些低落,她叹了口气道:"娘亲素来不喜欢我……" 姚蕴安自知说错了话,狠狠踢了踢程寻的鞋尖,怪她没有提醒自己。她把两盘子枣往阿圆那边推了推,扁扁嘴道:"都给你吃还不行吗!我最见不得别人哭了!" 阿圆与程寻盯着姚蕴安看了半晌,姚蕴安被两个人盯得心里发毛,没好气地道:"当个好人真烦,日后还是照常欺负你吧!"说着就推门出去了。 俩人看着姚蕴安别别扭扭的样子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圆看着盘中红亮亮的枣子,想着齐二应当是没吃过,便给他留了一些。 "皇上?传膳吗?"魏全看着恨不能搂着奏折睡觉的齐渊皱着眉小心劝着,若是被太后娘娘知道她宝贝儿子这么不爱惜身体,倒霉的可是他们这些在身边伺候的人! 齐渊手中动作未停,淡淡开口道:"什么时辰了?" "都已经戌时了。" "小太监的衣服都准备好了?"齐渊总算是放下了手中的笔,抬了抬眼睛。 "准备好了,但是皇上您不用了膳再溜达去?"魏全硬着头皮劝道。 "朕就是去用膳的。" 魏全:??? "布谷、布谷、布谷~" 外头突然想起三声布谷鸟的叫声,阿圆正准备去厨房练练手,听见这声音端着枣就出去了。 阿圆刚一踏出院门,就看见黑着脸的齐渊。 "这是怎么了?"阿圆看了一眼他身上普通太监的衣服,眨了眨眼睛:那总管的衣裳果然是他偷偷穿出来的! "能不能换个暗号?" "那……汪汪汪?" 齐渊:"……算了。" 阿圆拉着他往亭子的方向走去,扬着小脸十分开心道:"今儿我特意给你留了心太软,是崔掌膳做的,可……" "没长眼睛的东西!"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阿圆的身子登时就是一抖:是傅掌司…… 作者有话要说: 齐渊:还好朕机灵! 第6章 过敏 齐渊听阿圆突然停了下来,偏头一看,小姑娘抿着唇,小脸儿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快……躲、躲起来。"阿圆来不及思考,拽着齐渊躲进了一旁的假山洞里。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傅传别的不行,一双耳朵可是出了名的好使。 阿圆见傅传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连忙屏住呼吸,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师父,都这个点儿了不会有人在外边晃悠了,许是什么野猫野鸟见了人瞎扑腾呢!" 傅传想想说的也是:"把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给我处理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唔唔……"那人只说了两句便被人塞上嘴巴拖走了。 "咱们回去吧,这天儿也怪冷的。" "是,师父。" 脚步声渐渐远了,阿圆才松了一口气。 "你认识?"齐渊看着吓的跟小白兔似的迎风发抖的阿圆,轻声问道。 "你竟不认识傅传?"阿圆小声道。 齐渊皱着眉想了想:"不认识。" "那是尚膳监的掌司大人傅传,宫中人人都怕他。"阿圆搓了搓冻的有些疼的小手低声道:"你往后见了他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去就恭敬些,千万别让他挑出错处来。"她想着齐二是个太监,虽然颜色好了些但毕竟不是宫女,有些事情告诉他反而是害了他。 齐渊眸子一深:"你怕他?" "怕!怎么不怕!宫中人人都怕,我又没有靠山,自然是更怕的。"阿圆见人走远了,长舒了一口气:"今日就在这儿吃吧。"她心里害怕,这洞里还背着风,也就不想出去了。 齐渊:…… 阿圆打开食盒,齐渊往里一看,低声呢喃道:"我说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你吃过?"阿圆有些惊讶。 齐渊点点头:"小时候在祖母那儿吃过。"就是吃完长了疹子,喝了好一阵子的苦药…… 阿圆一听,更加确信他原本是个家中富足的少爷,因家道中落走投无路才进宫当了个太监。 "你尝尝,若是合口味的话……"她正说着,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带着些嫌弃的眼睛,阿圆的情绪瞬间就低了下来,黑漆漆的眸子黯淡无光:"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就算了吧,可是我这儿只有这些了……" 可是我这儿只有这些了…… 齐渊心中微微有些触动,这显然是她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珍贵东西,不过就是见了两面,她便将自己能拿的出来的最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为何对我这么好?"他沉着声音问道。 阿圆弯了弯眼睛:"以前我在家中的时候,爹爹常常告诉我要与人为善,广结善缘,这样不光是帮别人,也是帮自己。"她说着,眼眶有些红:我已经三年没见过爹爹了吧? 齐渊注视着她,光有些暗,他只能隐约察觉到她好像红了眼睛。 他默默拈起一颗枣放入口中,只盼着她能开心些,小姑娘什么的他实在是不会哄。 阿圆见他吃了,颇为高兴:"怎么样?好不好吃?" 齐渊点了点头,生怕她再让自己吃一颗连忙转移了话题:"想家了?" 阿圆一听到"家"这个字,垂下脑袋闷闷地嗯了一声,好似带了一丝哭腔。 "该回去了。"齐渊见小姑娘马上要哭了,十分头疼。 "嗯。"阿圆依旧是闷闷的,她把食盒的盖子扣上,伸手递给他:"你拿回去吃吧,这盘子还有食盒都是我自己的,你什么时候还都行。" 齐渊皱着眉,怕她哭只得接了过来。 他默不作声地跟在阿圆身边,送她回尚食局,等到了门口,就听见身边的小姑娘道:"你明日想吃什么?" "酸汤面罢。"齐渊想了想,这东西简单好做,食材也随处可见,对于一个小宫女来说应该不算为难。 "好,明日我等你。"阿圆笑眯眯地道,转身进了尚食局。 齐渊看了看手上的食盒,嘴角微微勾了勾,往养心殿走去。 "皇上,您可算是回来了。"魏全等在养心殿门口,见他回来了赶紧上前把人迎了进去:"哟,皇上,您怎么还拿个食盒回来了?" 魏全说着就要接过来,不成想齐渊轻轻一躲,他竟拿了个空。 齐渊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抬眼看了看,只见那食盒盖子上画了只白胖胖的汤圆,煞是可爱。 魏全看着齐渊盯着个食盒出神正觉得有些奇怪,眼睛一转突然就瞥见了他脖子上的小红疹:"皇上,您怎么生红疹了?" 他吓的惊慌失措,连忙命人去请太医来。 齐渊摸了摸脖子,忽然觉得有些痒。 "皇上您别抓!"魏全赶忙上前劝阻,忽的闻见一股浓郁的枣香,他大惊失色,抖着声音问道:"皇上您吃枣了?" "嗯。"齐渊沉声应道,觉得魏全实在是聒噪。 魏全听他答的如此干脆利落、一脸的不以为意,都快哭了:"皇上诶,您不能吃枣啊!您对枣过敏啊!这要是被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知道了,奴才们还活不活了。" "行了,吵的朕头疼。"齐渊淡淡道:"喝上几天药就好了。" "臣参见皇上。"一个胡子花白的人拎着药箱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给齐渊下跪行礼。 "起来罢。朕吃了颗枣,沈太医就开些治过敏的药吧。"齐渊神色淡淡的,就是身上太痒了一些。 沈兴博抬头看了一眼,躬身道:"臣给皇上把个脉。" 齐渊点点头,伸出手来。沈兴博上前把着脉,片刻后退了下去:"臣给皇上开些内服药,再配合着药浴,有个七八天应该差不多就好了。" 魏全一听松了口气,忙伺候沈兴博开方子。 不多会儿,沈兴博开好了方子后,对着齐渊说道:"头三日皇上最好不要见风。" "不见风?"齐渊皱了皱眉。 "是,皇上,这样对您的病情有利,若是见了风可能会加重症状。" 齐渊的眉头越皱越深,过了半晌才挥了挥手:"下去罢。" "喏。" 魏全差了个小太监跟着去取药,觑了眼皇上的脸色硬着头皮上前劝道:"不如皇上歇三天?有事就把大臣叫到养心殿来商议,也不耽误您批折子。" 齐渊眉头深锁,幽深的目光投向食盒上那颗胖嘟嘟的汤圆:恐怕朕要食言了。 "宫中的宫女们已有许久未见过爹娘了吧?" 齐渊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魏全明显愣了愣:"啊,对,自从入宫以来应该就很少见了。以往每年三月初十还会允许家人进来探望探望,但是这条规矩到了先帝那就给废了。" 他想了想,淡淡开口道:"从今年开始,还照往年的规矩办,就把日子改成三月初五罢。" 魏全看着齐渊的眸子一直盯着那个食盒,心中大喜过望:皇上定是为了哪个小宫女才改的规矩! "皇上仁慈!" 齐渊抬眼看向魏全,只见他目光灼灼,满脸的喜气:"怎么?你想家了?" 魏全:…… 第二日,齐渊免了早朝,坐在案前却无法专心。他看了看一旁的食盒,伸手打开盖子。齐渊指了指里面的枣对魏全说:"赏你了。" "谢皇上恩典。"魏全行了一礼,伸手就想把食盒拎过去。可还没等碰上把手,就被人打了一下,他一脸懵逼地看向皇上,只见他眸光幽深,语气凉凉:"拿盘子。" 魏全一抖,十分听话地端起盘子,刚要退下去又听见齐渊幽幽开口道:"吃完了把盘子洗干净送回来,若是打碎了……你脑袋也别想要了。" "喏。"魏全小心肝儿一抖,战战兢兢地端着盘子退了下去。 "等等。" 魏全脚步一顿,额头满是冷汗:这枣我不吃了还不行么? "传话下去,就说尚食局这阵子准备宫宴辛苦了,晚上赏顿火锅罢。" 吃这东西最麻烦,要涮要煮,她吃起来或许就忘了酸汤面那档子事了。 "喏。" "阿圆,你听说了吗?皇上开恩,准许每年的三月初五让家人进宫来与我们见一见。" "真的!"阿圆蹭的站起身来,眸中满是惊喜期待。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还有十天我就能看见爹爹和娘亲了。" 程寻激动地握住阿圆的手:"咱们终于能见到爹娘了!" "可别高兴的太早,这东西复杂着呢。"姚蕴安翻了个白眼道:"宫女亲属进宫探亲从初五开始算总共也就十日,这十日里每天六十人,上午三十、下午三十,名额都是定好的,还是担心担心能不能轮到自己吧。" 程寻瞪了她一眼,安慰道:"咱们进宫三年了,按照资历是能排得上的!况且还有那么多不一定来的,肯定能排上的。" 阿圆用力地点了点头,满心都是期待。 到了晚间,尚食局热热闹闹的,都在煮火锅,唯独阿圆在看着门外发呆。 程寻用手肘碰了碰她,夹给她一片涮好的香香辣辣的毛肚:"想什么呢?你不是最爱吃火锅了么?" 阿圆回过神来,夹起毛肚放入口中。毛肚脆脆的,一咬就咯吱咯吱的,味道又香又辣,十分美味。 她看着红油油冒着热气、尽情翻滚着的汤底,鲜香麻辣的气味儿勾动着她的味蕾。阿圆夹起一个丸子蘸上满满的芝麻酱放入口中,肉香混合着芝麻酱的浓香,再配上锅底的麻辣汤汁,一切都恰到好处。肉丸弹牙,麻酱香浓,她吃了一个又一个。 肥牛、羊肉、毛肚、黄喉、脑花、鸭肠……阿圆把每样爱吃的都扔进了锅里,吃的小嘴儿红通通的。 过了一个多时辰,也都吃的差不多了,宫女们纷纷起身收拾。等收拾好了,阿圆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准备下碗酸汤面等齐二过来。 她把油烧热,将准备好的葱花姜末花椒放入锅中,等香味出来了之后加了些陈醋略微翻炒几下,然后倒入熬了好几个时辰的骨汤。阿圆想了想又切了些酸菜和酱牛肉放了进去,等汤烧开之后下面条,待出锅前又放了一勺炸得香香的辣椒油。一时之间,厨房内飘满了酸酸辣辣的香气。 阿圆动了动小鼻子满心欢喜:齐二一定会喜欢的!她坐在小板凳上等了许久,可是却一直都没听见布谷鸟的声音。 或许他突然有事来不了了吧?阿圆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酸汤面,情绪一点一点低落。 "布谷~" 布谷鸟的声音响起,阿圆蹭地站起身来:定是齐二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魏全:这辈子都不想吃枣了!怕怕!!! 谁说齐渊不会哄女孩子哒!宁愿自己过敏也要让阿圆开心呀! 第7章 难伺候 阿圆把面装进食盒里,噔噔跑了出去。等到了门口却发现空无一人,连个影子都没有。 她看着对面宫墙上站着的胖嘟嘟的布谷鸟,心中微微有些失落,转身回去了:不来也不说一声! 阿圆气鼓鼓地看着食盒中的酸汤面,夹起一筷子就放入口中。酸酸辣辣的味道溢满口腔,面条软滑筋道,酸菜爽脆十足,一口面下肚她竟觉得痛快不少。 第二口、第三口……到了最后,她把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阿圆把手中的碗放下,擦了擦嘴,收拾好了直接回了房。 "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姚蕴安看了她一眼道。 "吃撑了,刚去转了转。"阿圆耷拉着脑袋道。 姚蕴安看了一眼水灵灵、五官很是精致动人的阿圆,小声嘀咕道:"这么晚了,也不怕有人把你叼走……" 阿圆径直走到床边,脱鞋上了床。她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默默叹了一口气:真的吃撑了…… 清鸾殿中,白沁正倚在床榻上看书。她穿着雪白的中衣,一头如墨的长发披在脑后,整个人淡雅美丽,眉宇间透着宁静淡泊。 "娘娘,皇上病了您就不去看看?"尔乐一把夺过她的书,急道。 白沁抬眸看了她一眼,缓缓道:"皇上需要静养。" "什么静养!奴婢都跟太医打听过了,是皇上吃了枣子过敏,过敏哪里就需要静养了?"尔乐扁扁嘴道:"槊王妃生了对儿龙凤胎,您瞧太后乐的!" 白沁神色淡淡的,轻声说道:"那是槊王妃有福气。" "您也有福气啊!"尔乐反驳道:"您可是贵妃,管理后宫多年,就连凤印也在您那!没准儿过两年,那皇后的位子都是您的!" "不许胡说,当真是我太纵着你了!"白沁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娘娘恕罪。"尔乐见她真的生气了连忙跪在地上,垂头认错。 白沁点了点她的额头:"这许多年来你还没看明白?皇后的位子是他留给真心爱护的女子的。"她看着屋内香炉缥缈的烟雾,低声呢喃了一句:"你不是不知道,当初我本不愿意嫁……" 尔乐看着白沁突然蒙上一层的雾气的眸子,默默叹了口气:"娘娘,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白沁眼眶微酸,翻身朝里侧躺去,轻轻道:"我困了,熄灯罢。" 尔乐叹了口气,熄了灯之后轻轻退了出去。 白沁听见关门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一片清明…… 三天后,齐渊问过太医后便恢复了早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渊坐在龙椅上,淡淡道:"平身罢。"他往下扫了一眼,只见几个老臣蠢蠢欲动,互相使着眼色。齐渊眉头轻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魏全,魏全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魏全往前走了一步,扬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就见七八个大臣齐刷刷跪在地上,高声道:"臣有事起奏。" 齐槊:…… "启禀皇上,如今后位高悬,四妃未封,宫中只有贤贵妃一人操持……后宫如此空虚,实在是不妥,恳请皇上充盈后宫,尽早诞下龙嗣,巩固国家之根本啊!"礼部尚书章季善伏在地上,说的抑扬顿挫、慷慨激昂。 "请皇上充盈后宫,早日立后!" 齐渊看着底下跪着的人,额角跳得厉害:"国家的根本是靠几个奶娃娃巩固的?"他嗤笑一声:"那照你说来,前朝魏宣帝前后共有子女五十二人,怎么样?够多了?国的根本够巩固了?结果如何?" "这……"章季善一梗,说不出话来。 "子嗣绵延才能福泽万年啊皇上!" 齐渊揉了揉眉心,冷声道:"这种浑话日后别再让朕听见,退朝!" "皇上!皇上!" "槊王爷,还请您多劝劝皇上。"他们见皇上走了,一股脑儿地全都围在了齐渊唯一的胞弟——槊王爷齐槊身边。 齐槊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人干巴巴笑了笑:"我让王妃带着孩子多进宫给皇兄看看,成么?没准看了就想要了……" 齐渊沉着脸回到养心殿,心里烦躁不堪。 魏全站在旁边伺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皇上,贵妃娘娘来了。"殿外的小太监进来通禀,这死气沉沉的氛围吓的他心跳都快停了。 齐渊看了眼哆哆嗦嗦的小太监,淡声道:"让她进来罢。" 魏全听见祖宗说了话,总算松了口气。 "臣妾参加皇上。"白沁款款行礼,声音温柔如水却带着几分疏离。 "起来罢。"齐渊看她的目光平静似水,神色皆是淡淡的,仿佛刚才那个烦躁暴怒的人不是他:"有事?" "听闻皇上病了,臣妾做了些点心来看看。"白沁说着就将尔乐手中的食盒拿了过来,轻移莲步走上前去。 她掀开盖子,将一碟碟精致的小点心放在他手边,眉眼低垂,如江南烟雨般温柔。 "你也是那帮大臣们找来的说客?"齐渊挑了挑眉毛,眸子微深。 "大臣?"白沁一愣,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齐渊见她神色迷茫不似作伪,眸中的冷光微微收敛。他看着桌上精致小巧的点心,突然开了口:"今日那帮老臣集体劝谏,让朕广纳妃嫔,充盈后宫。" "臣妾以为,老臣们也是忠心于皇上。"白沁替他倒了盏茶,柔声道:"选秀劳民伤财,民间为了躲避选秀甚至会匆忙为家中的女儿订下亲事,反倒不美。" 齐渊颇为意外地看着她,往日她可是见了自己就劝着选秀充盈后宫的人。 "后宫的宫女都是良家子出身,皇上若是有心仪的,挑几个给个位分,也算能封了大臣们的口。"白沁幽幽道。 齐渊:…… "朕还有折子要批,你先回去罢。" "喏。"白沁躬身一福,转身带着尔乐退了下去。 "娘娘,您可真是应付任务来了。"尔乐扁了扁嘴,低声道。 白沁却是十分悠闲自在的模样:"你不觉得如今这样最好么?" "好?"尔乐满脸的疑惑。 "他给了我足够的体面尊重,也不需要我刻意逢迎讨好,这日子还不够舒坦么?"白沁笑着道:"当年爹爹不顾我的意愿强逼着我入宫,那阵子我又惊又怕为难了自己许久。如今才明白,不是一路人就不要强扭到一起去,谁都舒服才是最重要的。" 尔乐叹了口气,默默跟了上去。 齐渊皱着眉,边上似乎还留着白沁身上的荷香。这些年来他也想过,不然就这样算了,身处帝王家本就有太多不得已。他也想过好好待她,但她总是像团棉花一般,让人生出一种无力感,况且有的时候想是一回事,做却是另外一回事,他给不了全心全意的疼惜爱护,便只能给她最大的尊重尽自己所能让她过得舒坦。 齐渊看着桌上的红豆圆子,脑海中突然浮现了那个总是笑盈盈、额角生着一颗红痣的小姑娘,一股清澈凉爽的泉水攀上心头,洗去了他心中的焦躁。 魏全看着齐渊嘴边的笑意默默垂下眼睛。 阿圆忙完了差事,就开始一脸兴奋地倒腾东西,像极了过冬存松果的小松鼠。 "你这是在做什么?"姚蕴安坐在一边不解地看着她:"这小了的宫女衣裳你居然还留着?" "等过几日我爹娘来了,让他们带回去给妹妹们穿。"阿圆一脸的兴奋:"宫里的衣裳料子好,寻常人家见都没见过。" "布谷、布谷、布谷~"正当阿圆收拾的高兴,院外响起了几声布谷鸟叫。 阿圆刚要起身,就想起他那晚失约的事情,不光失约,还消失了好几天。 她扁着嘴又蹲了回去:等着吧! "布谷、布谷、布谷~" 阿圆心里一软,最终还是起身往厨房走去。她四周看了一眼,十分悲哀地发现:只剩馒头了…… 齐渊在尚食局门外等了许久都没见人影,正当他转身想回去的时候,就听见身后的门"嘎吱"一响。他回头看了看,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馒头行么?" 他看着阿圆手里两个白胖白胖的大馒头,默不作声地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眸子中写满了拒绝。 阿圆一默,有些无语: "你比皇上还难伺候!" 作者有话要说: 齐槊:皇兄,生一个吧~齐渊:滚! 拉着小王爷出来溜溜~ 第8章 失望 齐渊目光灼灼看了她半晌,幽幽道:"皇上很难伺候?" "当然!"阿圆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听说去年有个太监上的茶凉了,皇上就把人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都给打残废了!" 阿圆话音刚落,陡然觉得周身一冷。她看了一眼齐渊黑气沉沉的脸,莫名觉得他的眸中满是杀气。小姑娘哆哆嗦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已经做好了把馒头扔在他脸上的准备。 齐渊看着她,眸光阴沉,半晌才缓缓道:"明明是那个太监把热茶洒在皇上身上才吃了顿板子。" 阿圆听他这么一说,圆圆的眸子中满是好奇:"御前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听别人说过。"齐渊神色如常,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 阿圆想着都是太监,之前那人为何被罚他应该比她更清楚,如此想着也就没再追问。她看了一眼站得笔直,眼神十分淡漠的太监撇撇嘴道:"你馒头也不肯吃,那你想吃什么?" 齐渊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红豆圆子。" 阿圆看着齐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感情你都想好了?" 齐渊诚实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去前边的亭子等你。" 阿圆看了看他的背影,愤愤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白胖馒头,痛快地就像咬在他身上了似的。她转身走向厨房,心中默默道:好在尚食局的女官们对待小宫女宽容,平常的食材只要跟当值的宫女说一声记录在册就可以用,只要不超过每月的份额便可,不然……哼哼!还红豆圆子呢!你连口粥都喝不上! 她取了些泡好的红豆放入锅中,加上些冰糖,倒入适量的水慢慢煮着,然后和了一些糯米准备做圆子。这东西不难,她揉好了小圆子看了看,总觉得有些单调。 阿圆看向手边的馒头,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在家里,娘亲带着哥哥弟弟妹妹们去给外祖母过寿时,不怎么会做饭的爹爹给她做的肉夹馍。那大概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了,即便如今在宫里什么好吃的都尝过了,也比不上那个简简单单的肉夹馍。 她抬眼扫了一圈,发现锅里有卤好的牛肉便切了几块儿下来。阿圆用刀把馒头从中间切开但没有切断,将沾满了卤汁的牛肉放了进去,随手撒了一把芝麻放在一边。 这时锅中的红豆也已经煮的差不多了,她看着煮的开花的红豆和已经微微变得粘稠的汤汁,把已经准备好的圆子扔了进去,拿着勺子慢慢熬着,直至白白的圆子浮了起来,这红豆圆子就算是做好了。 "呐,你要的红豆圆子!"阿圆将食盒放在他面前,齐渊立刻就闻见了红豆那种浓郁甜蜜的味道。 齐渊掀开盖子,热气腾腾的红豆圆子静静躺在里面,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馒头皱了皱眉:"这是……" "这个算是简单些的肉夹馍。"阿圆把碟子端了出来放在他面前:"你尝尝?可惜没有烤馍,不然会更香。" 齐渊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的眸子,缓缓咬了一口,裹着浓浓汤汁的牛肉配着香喷喷的馒头竟出乎意料的好吃。牛肉软烂、汤汁咸香适中,就连普普通通的馒头都因为浸满了牛肉的汤汁而变得与众不同。 "好吃吗?"阿圆满心期待地看着他,黑漆漆的眸子亮晶晶的。 齐渊淡淡地点点头,几口就将手中的馒头吃进了肚子里:"宫中没有这些玩意儿,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阿圆笑着把红豆圆子也端了出来:"我小时候娘亲不在家,爹爹给我做过一次。" 齐渊怕她想家,连忙吃了口红豆圆子,烫的他差点喷出来。 "你慢一些!怎么样?还行吗?"阿圆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是我第一次做。" 齐渊囫囵咽了下去,明明口中灼痛不已,却还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 "对了,这几日你为何没来?"阿圆拄着头,盯着他那双深邃好看的眸子微微出神:这样好看的人怎么就当了太监呢? "病了。"齐渊看着她头上两个十分可爱的小揪揪,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病了?"阿圆看了看他的脸色,觉得确实是不大好,伸手推了推他手中的碗:"都病了还比来吹冷风!快些吃,吃好了回去早些歇息!" 齐渊默默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肉夹馍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送阿圆到了尚食局门口,淡淡道:"进去罢。" "你明日别来了,夜里风大。"阿圆笑眯眯地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就往里走去。 齐渊低头看着她头上的小揪揪,鬼使神差地伸手,不料小姑娘突然回了头。 "你……做什么?"阿圆疑惑地看着他那只修长如玉的手,近的都能看清他掌心的薄茧。 齐渊面露尴尬地收回手:"你还有事?" "没事,就是想看你走了再进去。"阿圆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我自己就这么进去了怪不讲义气的。" 他看着那双澄澈干净的眸子,只觉得白天的烦躁散了个一干二净。 "皇上您用完膳了?"魏全笑眯眯地迎了上来,一脸的狗腿样。 "嗯。"齐渊淡淡地应了一声,抬脚进了养心殿,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好不容易放松些的心情又沉重起来:若是阿圆能来御前就好了…… 这几日齐渊想着就快到初五了,阿圆应当在准备给家人的东西,定是忙得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便没去找她。 "阿圆!我刚刚托表姐看了看名单,你的家人被安排在初八入宫。"程寻高兴地跑进来,拉着阿圆道。 阿圆刚刚把这些年攒的银子放进给爹娘准备的小包裹里面,乍一听闻这个消息,高兴的直接跳了起来:"今儿就是初六了,后日、后日我就能见着我爹娘了!" 一边正吃着栗子糕的姚蕴安看着阿圆边上的小包裹皱了皱眉:"你把银子全给送出去了往后怎么办?这宫中最不能缺的就是银子。这上上下下都要打点,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姚蕴安说的在理,你多少给自己留一些。"程寻有些担心。 "放心吧,那只是我的月例。逢年过节得的赏,什么银锞子银簪之类的我都留着呢。"阿圆笑着道。 姚蕴安扁扁嘴,继续吃着栗子糕。 初八,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气候也暖了起来。 阿圆早早就起了床,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领了自己这个月半份的肉蛋份例,想着让爹娘补补身子。 收拾妥当之后,阿圆笑眯眯地往皇宫西边的角门去了。 她站在那不停地张望着,每进来一个老实巴交、穿着粗布衣裳的庄稼汉子,阿圆的心都会高高地提了起来。身边的宫女越来越多,来往的人进进出出,却没有一个是她心中盼着的。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揉搓成一团、又狠狠摔在地上似的,疼的她喘不过气来。 爹爹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出什么事情耽搁了? 阿圆手脚冰冷,就那么站在那眼巴巴地看着外头。就快到下钥的时候了,门外突然闪过一个灰色的影子,阿圆心中一喜,连忙走了几步,她在冷风中从早等到晚,腿早就没了知觉,还没等走到门口,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 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小宫女从她身边匆匆走过,对着那个穿着灰衣服的男人撒着娇道:"爹爹你怎么才来……" 阿圆的心再次跌落在谷底,她看着那对父女亲亲热热的样子,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快起来吧。"一边的侍卫实在是看不过去,话语间满是同情。 阿圆像个牵线木偶般被人扶起,木木地道了谢,一直等到宫门关了都没看见爹娘。 "快回去吧,许是你记错了日子。"那侍卫安慰道。 阿圆带着哭腔应了一声,抱着一大堆东西垂着头回去了。 "怎么又把东西带回来了?"程寻有些疑惑。 "还能是为什么?许是她爹娘心疼她,不肯拿。"姚蕴安绣着荷包随口说道。 哪知话音刚落,阿圆便放声大哭,抽抽搭搭道:"我爹娘他们、他们没来……" "啊?会不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程寻手忙脚乱地安慰道。 姚蕴安也放下了手中的荷包,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别哭别哭,往后每年都能见一次,熬一熬,就到明年了……" 阿圆心里酸酸的,抱着她哭了半晌也不说话,末了胡乱擦了两把眼泪便上床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程寻叹了口气,默默替她把东西收拾好。 人们做了好事总想看看其他人高兴的反应,就连齐渊也不例外。他见时辰差不多了便换上了太监的衣裳,悠悠往尚食局去了。 "布谷、布谷、布谷~" 阿圆心情刚刚好了一些便听见了暗号,她正想去透透气便起身走了出去。 她打开门,抬头看了看齐渊,心中的委屈酸楚又一股脑儿地冒了出来。 阿圆什么都没想,直直地把小脑袋瓜儿埋在他怀里哽咽道:"齐二,我爹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型真香现场直播中~齐渊:阿圆的馒头真好吃! 第9章 簪花 齐渊身子一僵,低头看着那个毛茸茸的脑瓜顶不知所措。 "我今日在角门等了一天,腿都站麻了,可是他们没来,呜呜……"阿圆哭的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猫,就连声音都是奶声奶气的。 齐渊皱着眉,黑着脸站了半晌,眼看着她就要哭的背过气去了连忙沉声道:"别哭了。" 他的声音低沉平静,没有什么起伏,乍一听起来还凶巴巴的。 阿圆一抖,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抽噎道:"给你吃了那么多好吃的,你还凶我……" 齐渊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红通通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还挂着泪珠儿,鼻尖儿也是红红的,眉心的红痣更是让人觉得楚楚可怜。他心里一软,连语气都不自觉缓了下来:"没凶你。" 阿圆擦了把眼泪,边哭边说道:"你今日想吃什么,我给你、给你做……" 齐渊看着抽抽搭搭、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的阿圆不厚道地弯了弯嘴角:"跟我来。" "去哪?" 齐渊淡淡地看向她,阿圆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扁了扁嘴乖乖跟了上去。 "这里是……"阿圆看着树杈上挂着的星星点点的灯盏,突然就回忆起了家乡河边的萤火虫。 齐渊抬头看了看,这本是他父皇为了讨母后开心种的一片林子,没想到如今他却用上了。他看着身边满脸兴奋、眸中满是新奇的阿圆,笑着摇了摇头。 "我进宫三年了,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阿圆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树杈上的小兔子形状的水晶灯盏,眸中满是欢喜:"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灯。" "这灯是先皇给太后亲手做的。"齐渊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回忆起父皇刚走的那两年,母后时常来这坐着,他来劝便会对他说:"若是日后渊儿有了喜欢的女子,就带到这儿来让你父皇见见,他会保佑你们的。" 回忆戛然而止,齐渊看着一边还不到他胸口高的阿圆皱了皱眉,脸色突然就沉了下来:父皇,不是她…… 阿圆一听,连忙缩回了手:"你怎么不早说?若是弄坏了,我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你没问。" 阿圆:…… "我爹爹定是想来看我的。"阿圆垂着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她眨了眨眼睛,小声呢喃道:"可能是我娘亲不想吧……" 齐渊看着阿圆耷拉着脑袋瓜儿的丧气模样颇有些不习惯,他没问,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 "幼时,我知道娘亲不喜欢我,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没抱过我。我想着血脉相连,只要我努力干活、不哭不闹,她会对我笑的……"阿圆神色落寞,慢悠悠说着:"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她都不待见我。妹妹若是摔破了碗,娘亲会紧张地眼圈都红了,可是换了我,娘亲会罚我不许吃饭。有时候、有时候气得狠了,她会指着我鼻子骂我怎么还不去死……" "齐二,你说世上会有娘亲会希望自己的孩子马上去死么?"阿圆声音小小的,眉梢眼尾透着浓浓的忧伤。 齐渊眉头皱得愈来愈紧,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了一般,又闷又气。 "有时候我真想永远离开那,可是如今真的离开了还有些舍不得,爹爹他……他待我是极好的。"阿圆红着眼睛,轻声诉说着,她抬眼看了看面色沉得厉害的齐渊,总觉得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十分安心的特质。 "谢谢你听我唠叨这么多,你病刚好,咱们回去吧。"阿圆笑了笑,弯弯的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泛着泪花。 齐渊点点头,把人送回尚食局。 小姑娘往里走了两步突然又返了回来。她从荷包里翻出一小包松子糖,笑吟吟地放到他手里:"今日光顾着听我诉苦了,吃些甜的缓缓吧。" 说罢,阿圆转身走了进去,轻轻关上大门。 齐渊握着手中小小的油纸包,透过缝隙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几不可闻地弯了弯唇角。 养心殿内,黑气笼罩,魏全等一干侍奉的宫女太监全都垂着头一声不敢吭。 魏全觑着齐渊铁青的脸色,肩膀又缩了缩:这怎么就生了这么大气回来?难不成被拒绝了? "都退下。"齐渊冷声道。 "喏。" 魏全一脚刚刚退出去,就听见一个透着寒气的声音:"魏全留下。" 魏全小心肝儿瞬间就抖成了筛子,他片刻都不敢耽搁,硬着头皮又走了回去。 "皇上有何吩咐?"魏全小心翼翼道。 齐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座椅的把手,沉闷厚重的声音悠悠地回响着。 "尚食局有个叫阿圆的小宫女,你去安排她父母进宫探望。" "啊?"魏全试探道:"那若是他们不肯……" "不肯?"齐渊轻哼了一声:"那就给绑进来。" "喏。"魏全听着皇上阴恻恻的语气,赶忙退了下去。 齐渊看着紧闭的门,缓缓合上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第二日下午,齐渊正在养心殿批折子。宫人们端上来一些小点心放在桌案上,他看着一边的糯米圆子眼前浮现了那个爱笑的小姑娘。 "奴才叩见皇上。"魏全带着一身的凉气走了进来,几乎一天一夜的快马加鞭,颠的他骨头快散架子了都不敢耽搁,一回来就向皇上复命来了。 "事情办的如何了?"齐渊声音淡淡的,抬眼看着地上跪着的魏全问道。 "回皇上,人大概明天就能进京,具体日子安排在了三月十一下午。"魏全说着突然冷哼一声:"皇上您是不知道,那妇人有多无礼奇葩!" 魏全觑了一眼皇上的脸色,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便继续说了下去,满脸的义愤填膺:"奴才打听着了阿圆姑娘是填补着名额进的宫,想着她父母可能是家中困窘,舍不得花银子上京,便给了他们一大笔银子。那汉子瞧着倒是老实巴交的不敢接,一个劲儿地拉着奴才问他闺女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可是那婆娘,接了银子还说家中还要种地,实在是没功夫来,让奴才回去捎个话,告诉阿圆姑娘在宫中省着些,说她哥哥要盖房子娶媳妇,得空就把月例……" 齐渊脸色愈来愈沉,直接将手边的茶盏挥落在地:"还说什么了。" 魏全一抖,躬身伏在地面上:"奴才不敢说。" "说!" "奴才不敢说是皇上身边的人,只说了自己是宫中的总管,用权压着,那婆娘才同意了。奴才走的时候,她竟……她竟拉着奴才说、说她家闺女模样好,要是奴才喜欢就、就……" "放肆!"齐渊眸如寒星,薄唇紧抿,脸色铁青。 "皇上息怒。"魏全伏在地上,这两年还是皇上头一回发这么大脾气,生怕自己那句话不对了就脑袋搬家了。 养心殿内如同积着层层黑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齐渊微微眯了眯眸子,目光幽深如潭。他沉声道:"别让阿圆知晓。" "奴才省得,临走的时候狠狠威胁了一番,他们显然是怕了的。"魏全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皇上,轻声道:"皇上为何不把人调到御前来?" "她喜欢做菜,尚食局也是个好地方,就让她待着罢。"齐渊淡淡道。 "那要不要奴才去……" "干好你分内的差事。"齐渊眉尾轻挑,语中带着警告。 "喏。"魏全起身就要退下去,却听见坐在上面的人开了口:"等等。" "皇上还有何吩咐?" 齐渊想了想,炙羊肉和火锅都赏过了,赏些别的还一时半会儿没什么主意。 "罢了,将那身太监的衣裳给朕拿来。" 魏全应了一声,伺候着皇上穿好了衣裳,伸手递给他一样东西。 齐渊看着魏全手中精致的簪花挑了挑眉毛:"作甚?" "奴才回来的路上看见一个贩卖小首饰的摊子,想着阿圆姑娘受了委屈,看见这些小玩意儿或许会开心,就自作主张地买下了。"魏全笑眯眯的,白胖的脸上眼睛都笑没了。 齐渊睨了他一眼,幽幽道:"你也知道是自作主张?"说罢,转身就走。 魏全见此叹了一口气,默默将东西收了起来。 齐渊溜达到门口,又悠悠地返了回来。 只见他面若平常地走到魏全面前,淡淡道:"把东西给朕。" 作者有话要说: 先皇:儿砸!爹爹的灯挺有用的叭! 齐渊:…… 以后齐渊就叫齐布谷叭,哈哈哈哈哈哈! 第10章 探亲 魏全笑呵呵地把簪花递给齐渊,末了又添了一句:"皇上您要是能亲手给阿圆姑娘戴上,她可能会更高兴!" 齐渊挑眉看着笑的一脸暧昧的魏全,抬脚朝他屁股上踢去:"还不去给朕清人?想让所有人都看朕穿着太监的衣服不成?" 魏全龇牙咧嘴地揉了揉屁股,赶忙出去了。 阿圆依着崔掌膳的吩咐,正蹲在院子里炖牛腩,突然就听见了布谷的声音。她看了看四周,漆黑的眸子有些茫然:这也没有布谷鸟啊…… "布谷、布谷、布谷~" 三声布谷响起,阿圆手中的勺子"吧嗒"一声就掉进了锅里:齐二,你别这时候来啊!厨房里司膳、典膳们都在,我没法弄东西给你吃呀! "阿寻,你帮我看着些火,我出去一趟。"阿圆咬着牙,唤了程寻来帮忙,迈着小碎步走了出去。 "你……饿了?"阿圆见着他,连忙拉着他去了偏僻些的角落,小声问道。 齐渊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我就是个要饭的?" "不不不、不是……"阿圆连忙摆了摆手,她摸了摸鼻子低声叨咕了一句:"可你确实每次来找我都是因为吃饭来着……" 齐渊看着眼前眸子闪闪发亮的小姑娘,把手中握了许久的东西硬邦邦地塞到她手里:"以后莫哭了。" 阿圆看着手中精致漂亮的簪花,好看的眸子盈满了惊喜,家里穷,这些姑娘家用的小玩意儿她是从来没有过的。 还没等她道谢,就听见头顶悠悠传来一句话:"挺丑的。" 阿圆一愣,半晌才明白他是在说自己哭的丑。她仰着头,一脸倔强地看着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俊脸,气鼓鼓道:"就是丑,你昨日也看了那么久了。" 齐渊看着眼前冰雕玉琢、明眸皓齿的小姑娘,干巴巴道:"比别人强一些。" 阿圆看着那双幽深好看的眸子,不满地撅了撅嘴巴:"哪有说姑娘长得丑的!"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簪花,心情颇好地说:"今日崔掌膳赏了我一些牛腩,晚上给你做牛腩锅吧!" 齐渊点点头道:"你进去罢。" "嗯!"阿圆笑眯眯地转身走了,待走到拐角处还回身对他招了招手。 齐渊看着粉妆玉琢、笑得恣意盎然的小姑娘,心里窝着的火莫名熄了。 魏全远远地看着那个模样精致可人的姑娘摇摇头叹了口气:生在那样的人家可惜了,这要是京中哪个勋贵家的闺女还不宠上天去了? "人进去了。"齐渊幽幽地盯着望着尚食局门口的魏全,淡淡道,面无表情的样子一如往常,只是那双眸子却泛着冷光。 魏全被吓得一抖,后背都凉了:"奴才……奴才就是替这么好的姑娘感到惋惜……" 齐渊睨了他一眼,淡淡转回眸子,语气凉凉:"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脑袋罢。" 说罢,齐渊背着手,悠悠走了。 魏全懊恼地给自己两嘴巴,缩着脖子慌忙跟了上去。 "这位姐姐,请问您知道哪位是阿圆姑娘吗?"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拦下一个正要出去的小宫女问道。 那小宫女张望了一圈,抬手指了指:"呐!在那儿蹲着的、眉心生了颗红痣的就是!" 小太监道了谢,走到阿圆身边道:"可是阿圆姑娘?" "我是阿圆,你是……"阿圆站起身来,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我是严公公派来传话的,是小太监把你家人探亲的日子誊错了,今日核对的时候才发现,公公就派我过来告诉你一声,你父母探望的日子是三月十一的下午,可别忘了。" "真的?"阿圆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自然是真的,公公还说都是手下人粗心,差点儿误了姑娘大事,还让我跟你道个歉。"小太监嘴甜、很会说话。 阿圆连忙摆了摆手,小脸儿上满是惶恐:"这怎么敢当?宫中人多,错了也是难免,不用放在心上的。" "姑娘长得好看,心也善。"小太监笑着道:"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这阵子正忙呢。" "好,这点银子是我的一点心意,也不多,不嫌弃的话就留着喝碗茶。"阿圆给他些碎银子,笑着要送他出去。 "就是跑趟腿的事,怎么能要姑娘银子,况且这事本就是我们出了错,要是被严公公知道我还收了银子,定是要打我板子的。"小太监推辞着,不敢收。 阿圆想了想,收回银子,伸手递给他一包糖:"这桂花糖是我自己做的,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这个收了不挨打吧?" 小太监噗嗤笑了出来:"不挨打。" 阿圆见他收了,笑得眉眼弯弯的,眉心的红痣更是显得她娇俏动人。 待送走了小太监,阿圆噔噔跑到炖着牛腩的炉子前,一脸的喜气:今晚再给齐二加个芋头吧!软绵绵的,可好吃了! 到了晚间,阿圆早早煮了牛腩锅,厨房里都是浓浓的牛肉的醇香。 "布谷、布谷、布谷~" 阿圆把东西准备好,喜滋滋地奔了出去。 齐渊老远就闻到了一股牛肉味儿,本来不怎么饿,突然就觉得有些饥肠辘辘。 "你来啦!" "嗯。"二人十分有默契地往前边的亭子去了,阿圆一路上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齐渊见了也有几分高兴。 他低头看了看阿圆头顶的两个可爱的小揪揪,一对儿好看的簪花映入眼帘,正是他下午送她的那对儿。 齐渊几不可闻地弯了弯唇角,他从不知道送人礼物会让人这么开心。 到了亭子,阿圆掀开食盒,笑着说:"只能这么吃了,若是有砂锅,下面生着碳火,你边吃还能边煮些别的配菜,就像是吃火锅那样。" 她说着端给他一碗米饭:"尝尝。" 齐渊夹了块儿芋头放入口中,有些惊讶。这芋头炖的绵软,裹着香浓的汤汁极其入味。他又夹了一块牛腩,软烂适中,嫩而不柴,一口下去满口浓香。 他默默吃光了一小碗米饭,就连那装着牛腩的大碗也见了底儿。 "齐二,我爹娘没有不要我,是小太监弄错了日子,他们是后日下午进宫。"阿圆拄着粉嘟嘟的小脸儿笑着道:"怪不得我那日等了一天都没等到人,还傻傻的哭鼻子呢!" 齐渊偏头看着眼中盈满笑意期盼的阿圆微微皱了皱眉,薄唇紧紧抿着,拿着碗的手不自觉收紧,指尖关节都泛着白。 "你怎么了?不高兴?"阿圆看着齐渊阴沉的脸色,敛了眼中的笑意,担忧地看着他。 齐渊淡淡摇了摇头:"没有。"说着,目光便飘向了别处,漆黑的眸子深邃如古井。 "既然他们对你不好,你为何还惦记他们?" 阿圆一默,思索了半晌笑着说:"爹爹和哥哥妹妹们是对我极好的。只不过……只不过家中是娘亲说了算……" 齐渊看着她灿若星辰的眸子,神色淡淡的:傻。 阿圆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是盼到了这一天。 "阿圆,我们凑巧是同一天的,就一起去吧。"程寻高高兴兴地说道。 就连姚蕴安也心情颇好地拣了阿圆身边最小的包袱:"帮你提一些罢。" 阿圆笑的弯了眼睛,三个姑娘说说笑笑,并排往角门去了。 "爹爹!娘亲!"姚蕴安放下阿圆的包袱,红着眼睛扑了上去:"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早?本来身体就不好,当心冻着了!祖父祖母呢?还好吗?" "好,都好……" 阿圆羡慕地看着姚蕴安:什么时候我的娘亲也可以像她那般温柔就好了。 "阿寻!" "阿圆,我爹娘来了,我过去了。"程寻笑呵呵地跑到跟前,一家热热闹闹地说着话。 阿圆满脸艳羡,周围都是一家一家的,只有她自己孤零零的,有些格格不入。 魏全奉命在一边暗中观察着,看着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摇了摇头。 "爹爹!"阿圆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连忙走了过去。 "哎哟,这马车坐的,老娘骨头都要散架子了。"一个中等身材、穿着粗布衣裳,面容黝黑脸颊带着红晕的中年妇人十分不耐烦地嚷嚷着。 周围的人看了过来,微微皱了皱眉。 "娘亲,小声些,这可都是官家人。"阿圆小心翼翼扯了扯她的袖子。 "真以为你飞黄腾达了?连你娘都敢教训了?"那妇人横眉冷对,满脸凶相。 "行了,少说几句!"那汉子拽了拽她的胳膊,语气有些严厉。 妇人一把推开他,指着他鼻子就要骂。 "娘!都好些年没看见妹妹了,一家人就不能好好说说话?"一个身材健壮的青年扯了把妇人,好声劝着。 "娘,你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阿圆打着圆场,拉着人走到自己堆成的小山包前去了。 姚蕴安默默看着这一切,打量了那家人好几眼,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他们那副粗鄙的样子是怎么生出阿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的? 魏全打了个哈欠,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得他愣是把那半没打完的哈欠吞了回去:"皇上,您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渊:朕给你跪下! 阿圆:哼唧! 对了,给齐二征集个名字叭! 1.齐布谷 2.齐真香(月月小天使起哒!) 嘿嘿~有更好的也可以说呀!我实在是选择恐惧症!不然两个都叫了算了!哈哈哈哈哈! 第11章 心疼 齐渊穿着普普通通的侍卫衣裳,一双幽深漆黑的眸子默默注视着阿圆。 "哎哟,这么多好东西啊!"王氏看着阿圆给准备的肉蛋衣裳,乐的眉开眼笑的:"总算是没白养你这些年。" "阿圆变好看了,也长高了!"那个五官周正、身材健壮的青年高兴地拉着阿圆,摸了摸她的头笑呵呵道。 常旺泪眼涟涟地叹了口气:"咱家丫头是个苦命娃娃。" "苦命?哪儿苦了?长这么大也没饿着冻着,现在在宫里那也是穿金戴银的,我都想把福妮儿送进来了!"王氏冷哼一声,在包袱里翻了半天,没见着想要的东西,笑着的脸瞬间就拉下来了:"银子呢?春生明年就要娶媳妇了,家里连房子都盖不起,你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一点儿都不为你哥哥想想?" 齐渊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握在一起,手上青筋爆出,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魏全眼观鼻,鼻观心:皇上这是心疼了! "娘!妹妹在宫里,上下都要打点,咋能有闲钱呢!"常春生拧着眉头道。 王氏使劲掐了掐他的胳膊,对他使了个眼色:"咋不能有?" "快别吵了。"阿圆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她:"这是我这几年攒下的,娘留着贴补家用吧。"说着又看了看哥哥:"哥哥年纪也不小了,都是家里穷才一直说不上媳妇,这些银子好歹能当个定钱。" 常春生赶忙拦了下来:"哥哥有手有脚的,怎么能要妹妹的辛苦钱娶媳妇,这钱俺可没脸要!" "阿圆快收起来,家里帮不上什么忙,可不能拖你后腿。"常旺慈爱地摸了摸阿圆的头。 "行了行了,你们仁义,就我不是人行了吧!"王氏白了一眼,一把将荷包夺了过来揣进怀里。 "你、你怎么……唉!"常旺狠狠地叹了一口气,打了自己一耳光:"是爹没用!" "爹爹!"阿圆连忙拉着他的手:"我这儿的钱够用,尚食局每月还有吃食份例,饿不着的!你们生我养我不容易,年纪大了也该享享福了。" "这话说的中听!"王氏看着眼前粉妆玉琢、煞是可爱的阿圆,笑着说道:"既然你在宫里饿不着,那月例银子就省些花着,过两年妹妹们出嫁、家里添了人口……这可都是用钱的地方!" "知道了。"阿圆点了点头,但是心中深谙一个道理,赡养父母是应尽的孝道,但是帮衬兄弟姐妹也是要量力而行的。她身处深宫之中,还是先顾着自己吧。 常春生很不喜欢娘对着妹妹的态度,冷着脸不肯跟她说话。 "行了,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去了!家里还一堆活儿等着呢!"王氏喜气洋洋地提着东西,催促了半天。 常旺父子却是拉着阿圆的手谁都舍不得走。 "阿圆你好好的,等你出宫了哥哥养你!"常春生抹着眼泪,声音哽咽。 常旺却是什么都没说,一个劲儿地摸着阿圆的头发,想捏捏她的小脸儿还怕自己手粗给闺女弄疼了。 "爹爹哥哥快回去吧,天黑了不好走。"阿圆带着哭腔,眼眶红红的很是不舍,毕竟再见就是明年了。 "阿圆快回去,天儿冷,别冻着了,啊!"常旺拉着她絮絮叨叨的:"饿了就吃,可别委屈了自己。" "知道了爹爹。"阿圆的泪珠顺着脸颊扑簌簌地往下掉,她看着爹爹那张布满沟壑的脸瞬间就泣不成声。 "都是爹爹没用,不然也不会把你送进宫里受苦。"常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摸了摸阿圆的头发:"可怜的娃娃,快别哭了,冻了脸就不好看了。" 阿圆一听这话破涕为笑:"等我以后出宫了,一定会好好孝顺爹爹。" "诶!"常旺答应了一声,带着儿子转身往外走,父子俩一步三回头,皆是十分不舍。 常春生见他娘已经走出了宫门,转身飞快地朝着阿圆跑了过去,塞给她一个小布包,笑的憨憨傻傻的:"阿圆是大姑娘了,该有些首饰了。"说着也不等阿圆说话,回身跑出宫门,临出去的时候还对她挥了挥手。 阿圆打开那个小布包,里面静静躺着一支银钗和一个玉镯子,成色水头都是最下等的,可她看着就是喜欢的不得了。 齐渊看着阿圆孤零零的调着眼泪心里难受,刚要走过去就被人拦下了。 "皇上,您要是穿着这身儿衣裳去了阿圆姑娘身边,您可解释不清。"魏全劝道。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鼻子哭的通红、可怜巴巴的小姑娘叹了口气:别说皇上见了心疼,就是我瞧着心里都不得劲。 齐渊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只得作罢。 他远远看着阿圆,眉头紧皱。 "快别哭了,如今不是见着了么,真没出息!"姚蕴安送走了爹娘后,耷拉着脑袋走到阿圆身边,声音哽咽道。 阿圆偏头看了一眼她脸上挂着的泪珠,扁了扁嘴带着哭腔道:"你不是也哭着呢吗!" "我、我也不想哭啊!"姚蕴安 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眼,抱在一起嚎啕大哭,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齐渊皱着眉看着那个哭成了泪人儿似的阿圆,转头看向魏全:"怎么能让她不哭了……" "这还不简单!投其所好,送些她喜欢的小玩意儿,哄两句也就好了。" "哄两句?"齐渊顿了顿:"怎么哄……" 魏全:我一个太监教皇上哄姑娘好像不大合适…… "不然皇上您问问槊王爷是怎么把王妃追到手的?" "追到手?"齐渊脸色一沉,眸中射出两道寒光:"瞎说什么!" 魏全一默,默默垂着头退到一边。 齐渊看着阿圆红通通、湿漉漉的大眼睛,突然就想起那日带她去看灯,她拿着只兔子灯爱不释手的模样。 "回去罢。"齐渊抬脚就往养心殿走去。 "怎么、怎么就这么走了?"魏全一脸懵逼地看着脚下生风,走得飞快的齐渊,喃喃道。 齐渊回头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没看够?" "没有没有,看够了看够了……"魏全看着皇上眸中的寒光突然发觉自己的话不大对劲儿,连忙给了自己两巴掌:"奴才不是那个意思……" 魏全哭丧着脸:解释不清了! "当真?"白沁放下手中的书,眸中隐隐含着兴奋。 尔乐急忙点了点头:"当真当真!皇上穿着侍卫的衣裳,魏全还在旁边站着呢,准没错!" "今儿下午去角门探亲的宫女名单准备一份给我。"白沁摸了摸头上的玉簪,嘴角盈着笑意。 "娘娘,奴婢都已经誊好了。"尔乐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张折的整整齐齐的纸递给白沁。 白沁接过,看着上面的名字年纪不禁皱了皱眉:"这应当是三年前春选进来的那批小宫女吧?"这年纪也忒小了些…… 她将名单放在一边,柔声道:"白高兴了一场,咱们皇上应当没这么禽兽……" "可是皇上他在那站了好久,若不是因为喜欢也说不过去啊。" 白沁拿起书,悠闲地倚在榻上,轻声道:"皇上最爱穿着侍卫的衣裳在宫中散心闲逛,因缘际会遇上了哪个可怜的小丫头出手帮一帮、照顾照顾也是有可能的。" 尔乐点点头,替白沁倒了盏茶,悄悄退了出去。 白沁看着一边冒着热气的茶水,幽幽叹了口气:皇上若是有了宠爱之人,我也算是能跟家中交代了…… 养心殿中,齐渊换了衣裳坐在椅子上,抬眼看了看魏全:"你去库房给朕挑一块水玉来。" "喏。"魏全躬身应了一声:"不知皇上要什么样的水玉?" "巴掌大小,最好成色差一些,愈差愈好。" 魏全一听就犯了难:"皇上,这库里的东西都是顶好的,哪有差的啊……再说了,水玉是珍贵玩意儿,就是成色不好那也是够普通人家吃穿许多年的,您要是送阿圆姑娘,那么个玩意儿拿回尚食局了,这不是坑人家姑娘么!" "谁说我要送阿圆的?"齐渊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魏全。 "这……您都写在脸上了……"魏全小声嘟哝了一句:"皇上不如用泥巴捏个小玩意儿?这东西不惹眼,小姑娘也喜欢。" 齐渊沉默着看着他,魏全摸了摸鼻子,垂下头不敢吭声。 "还不快去给朕准备?" "喏!" 到了晚上,齐渊手里拿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小东西,步履间略微带了一丝沉重。 朕还是回去罢…… 他站在尚食局门外,冷着脸踌躇了半晌,转身刚要走就听见身后的门"吱呀"一响:"齐二,你来啦?" 齐渊脚步一顿,把手上的一坨东西塞进袖子里后,这才转过身来,朝着阿圆淡淡地点了点头。 "你今儿想吃什么?"阿圆见到了爹爹哥哥,心情颇好,一改那日小哭包的模样。 "你随便做一些罢。"齐渊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觉得袖子中的东西有些硌得慌。 "我去前边的亭子等你。"齐渊开口道,说罢、转身,一个小东西从他袖子里"啪叽"一声掉落在地,他脚步一顿,瞬间就僵在原地。 阿圆疑惑地看了看齐渊,弯腰将东西捡起。她看着手中辨不清模样的一团泥巴似的的东西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呐!你东西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齐二到底是叫齐布谷还是齐真香……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的我都要!哈哈哈哈哈ヾ?≧?≦)o 第12章 情谊 齐渊轻皱眉头,回头看了看小姑娘手中那小小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并不想承认这玩意儿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 "不是你的?"阿圆那双漂亮澄澈的眸子带着些疑惑:"可是我是亲眼看见这是从你袖子里掉下来的呀!" 齐渊抿着唇,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快速地扔下一句话:"送你的。" 说罢,就一溜烟儿不见了人影。 阿圆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有些无语: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她将东西放在荷包里,转身往厨房去了。 阿圆想了想,取了些面粉来,撒了一小把细盐后倒了适量的水,小姑娘费劲地揉着面团,只有面团揉的表面光滑、揉出了韧性,这面条擀出来才是劲道弹韧的。 她自小就做惯了活,擀面条对她来说轻松得很,不一会儿,案板上就码了一堆整整齐齐的面条。 起锅烧油,待油热后放入切好的肉丁,翻炒了几下变了颜色,阿圆倒入准备好了的黄酱快速翻炒着,等炒出了香味便盛了出来。 另一边炉灶上的水已经烧开了,阿圆扯着面条两端抻了抻就放进锅中。粗细均匀的面条在沸水中翻滚起伏,像极了菊花细长的花瓣。 滚烫的面条过了一遍冷水,再浇上香喷喷的肉酱,阿圆闻闻了这屋内的盈盈香气,把碗放进食盒内,又配上一小碟儿酸爽的醋泡萝卜,笑眯眯地走了。 齐渊坐在亭子中,好看的眉眼透着几分忐忑。 "呐,吃吧!"阿圆取出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的炸酱面和小菜放在他面前,笑吟吟地坐在一旁。 齐渊动了动筷子,只见眼前的小姑娘将那团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瞬间就没了胃口。 "齐二,你还没与我说呢!这是什么啊?"阿圆捏着那一团上面的两个尖尖的角角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秀气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兔子。"齐渊沉着声音道。 "兔、兔子?"阿圆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你第一次捏?" 齐渊皱着眉,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挺、挺别致的……"阿圆想了半天都想不出要夸些什么,齐渊阴着脸看着眸中盈满笑意的小姑娘,伸手就把兔子夺了回来,抬手就扔到了一边的灌木丛中。 "诶?别扔呀!"阿圆看着齐渊扁着嘴跺了跺脚,提着裙子直接就钻了进去。 齐渊注视着那小小的身子,虽是冷着一张脸但口中却说道:"莫找了,明日我再捏一只好看的。" "那怎么能一样?"阿圆蹲在灌木丛里仔细找着,枝杈时不时刮着了脸,她也还是耐心地找着。 此处位置偏,没什么灯火,阿圆看不太清就用白生生的小手摸在地上四处探找。虽然已经立了春,但前一阵儿还下了雪,天也冷,地上冰寒刺骨,不过一会儿,那双小手就冻得通红。 齐渊看着那灌木丛中小小的身影,放下筷子起身走了过去,提着后颈就把人拎了起来:"我说莫找了。"他声音低沉,眸子深如寒潭。 阿圆扁着嘴扒拉开他的手,执拗地蹲下身子:"除了我哥哥,你是第一个肯送给我小玩意儿哄我开心的人。"说到这,她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半晌才低着声音缓缓道:"在这宫里得一份儿情谊不容易,我不能糟蹋这份心。" 齐渊看着她倔强的小手,默了半晌也蹲下了身子:"你属什么的?" "啊?"阿圆回头看了一眼齐渊,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弄得一愣一愣的:"我、我属猪的。" 齐渊轻笑:"我以为你属驴的。" 阿圆也不生气,看着他眼中淡淡的笑意小声嘟哝了一句:"笑起来多好看!非要板着一张脸,跟谁欠你银子似的……" 说罢,又低头去找。 齐渊看着她头顶的两个圆圆的小揪揪觉得煞是可爱,脑海中不禁浮起一个念头:若是朕日后的闺女能有这么好看就好了…… "找到了!"阿圆站起身来,眼睛亮亮的、满是雀跃。她拽着齐渊的袖子,仰头看着他:"我不嫌弃的!什么都好!" 齐渊低头看着笑盈盈的小姑娘,兀地瞥见了她脏兮兮的小手,清冷的面容骤然变了脸色。果然,被她摸过的袖子沾了许多泥土…… "呀!光顾着找这东西了,面是不是凉了?"阿圆拍了拍脑门儿,光洁白皙的额头突然就出现了一个脏脏的小爪印儿:"走走走,吃面去!" 说着,阿圆就拉上齐渊的手跑回了亭子里。齐渊黑着脸,要是在往常,他早就将人拉出去打顿板子了! "你怎么不吃?可是不合口味?"阿圆疑惑地看向他,笑吟吟地道:"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你……" "不用。"齐渊伸出被阿圆蹭得脏兮兮的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冷声道:"怎么吃?" 阿圆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面上有些窘迫。她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你、你擦擦吧。" 齐渊也不客气,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待擦干净之后才拿起筷子。 "等等。"阿圆伸手摸了摸碗,抬手就要把面放回食盒。 齐渊挑眉看着她,眸光清冷:"怎么?" "都凉了,吃了肚子不舒服,我再去给你重做一碗罢。" 齐渊按住她的手,淡淡道:"不碍事。" "可是……"阿圆想拦,可齐渊已经一口面下了肚。 面条爽滑筋道,小麦的清香再加上香浓的炸酱,一切都是恰到好处,咸淡适宜。 "这宫里得一份情谊不容易,我不能糟蹋这份心。"齐渊声音淡淡的,一双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阿圆。 阿圆颇为意外地看了看齐渊,心中微暖面上却是佯装诧异的模样:"你今儿话怎么这么多?舍得开口了?" 齐渊轻挑眉尾,眸中透着微微不悦:这小丫头的胆子愈发大了。 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面,阿圆讲着尚食局的事情,气氛倒也十分融洽。 "哟!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样子回来了?"魏全等在养心殿门口,瞧着齐渊袖子上的泥巴尘土,赶忙迎了上去。 齐渊看了一眼偷偷打量的侍卫们皱了皱眉,掩唇略带警告性地咳了一声,侍卫们齐刷刷抖了抖,慌忙低下头。 "啰嗦。"说罢,甩袖子走了进去。 沐浴更衣后,齐渊躺在床上看着那方绣着汤圆的手帕,冷峻的眉眼微微带了些暖意。 第二日,金銮殿之上,齐渊听着刑部尚书万昌泰的话,脸愈来愈沉。 "皇上,那苏州巡抚杨吉安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连赈灾的银子他都敢抽去三成。此等贪官得势,是百姓之苦、是国家之祸啊!"万昌泰一大把年纪,说的涕泪纵横。 齐渊抿着唇,脸色铁青,一双眸子沁着寒光。他将手中的账本狠狠摔落在地:"杨吉安贪赃枉法、不顾法纪,打入天牢择日问斩。家中女眷没为官奴,男丁流放至西北,世世代代不准回京。" "是。" "皇上,臣有事启奏。" "说。"齐渊声音冷淡,眉目间皆是寒霜。 "南疆有异动。" ****** 齐渊下了朝,眉头丝毫不见舒展。随侍在一旁的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就掉了脑袋。 此时殿外,御前太监正看着阿圆托盘里的东西,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你自己送进去吧。" "我?这恐怕不合规矩……皇上的吃食都应该由御前的大人、姐姐们端进去。"阿圆看着外面跪着的几个宫女太监,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分明就是皇上发了火儿,拿她进去给皇上泄火气呢! 那太监瞥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你位分高还是我位分高?一个小小宫女居然也敢跟御前的人拌嘴了?你是哪位女官带的?怕是都想吃顿板子!" 阿圆看着太监那副可恶的嘴脸,想着对自己颇好的崔掌膳,最终还是对着他福了一福:"大人莫生气,是奴婢不懂规矩。" 他翻了个白眼,尖细的声音让人听着就难受:"进去罢!" "喏。"阿圆抿了抿唇,心中有些不平。她平素里确实是能忍就忍,但那也是在不伤害自身性命的前提下忍让的。 她小步慢行,默默叹了口气:还是别连累了崔掌膳…… 她战战兢兢地捧着点心走了进去,心跳如擂鼓一般。 殿内没有半点杂音,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阿圆低头,将托盘高高举起:"奴婢给皇上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 齐布谷:紧张地搓手手! 第13章 受罚 声音有些耳熟,齐渊抬眼一瞧便看见了那个恨不能把脑袋钻进低里的小丫头。 他听着那打着颤儿的声音,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他抬眼看向魏全,深邃的眸子带了一抹询问。 魏全一脸惶恐地看着阿圆,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明摆着就是外面那几个小兔崽子怕触了皇上的霉头,把一个小姑娘拉出来挡火气! 他冷眼瞧了瞧门外,心中冷哼道:也是倒霉,偏偏这小宫女是阿圆,你们几个算是玩完了! 托盘是实心儿红木的,又大又重,里面还装着三碟点心和一盅补汤,阿圆呈着托盘的手臂微微发酸,手有些抖。 这不是让她最怕的,她最怕的是这气氛沉重的大殿和坐在那儿一声不吭的皇上。 怎么、怎么还不说话呀…… 阿圆秀气的眉毛蹙成一团,谨小慎微的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齐渊放下笔,定定地看着战战兢兢的阿圆:"你……"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咽进了肚子里,他看着微微发抖的小姑娘,丝毫没察觉自己的眸子中透着的宠溺:她胆子小,别吓着了…… 他将目光移向魏全,使了个眼色。 魏全明了,上前刻意将皇上挡住了这才伸手接过阿圆捧着的点心:"下去吧。" 阿圆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奴婢告退。" 齐渊看着她卸下来的肩膀,莫名觉得好笑。待她出去后,他看了眼魏全:"朕可怕么?" 魏全没敢开口,默默低下头去:您不可怕,那世上就没有可怕的人了! 阿圆全程不敢抬头,连眼珠儿都不敢乱转一下。甫一出大殿,她就仿佛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似的。阿圆迈着小碎步飞快倒腾着两条腿,就像是后面有洪水猛兽追着一般。她走出了老远,见离养心殿远了之后,这才敢停下来长舒一口气。 阿圆回头望了望那座庄严肃穆的大殿还有些心有余悸:这御前可真不是人去的地方! "去,把外面守着的人给朕通通叫进来。"齐渊批着奏折,冷声道。 "皇上命你们进去问话儿。"魏全的语调悠扬的如同二胡一般。 刚刚那个让阿圆进去送点心的太监郑开见魏全冷着一张脸,连忙赔笑道:"不知皇上现在……" "进去不就知道了么!"魏全甩了甩手上的拂尘,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儿就进去了。 郑开背后的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夹着尾巴跟了进去。 齐渊扫了一眼下面跪着的太监宫女,嘴角挂着冷笑。他垂眸,手中批着奏折的动作半点没停。 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们心里直打鼓,额上的汗珠大如黄豆。 "唰唰"翻阅奏章的声音在这静悄悄的大殿内显得格外响。齐渊将手边摞的跟小山高似的折子慢条斯理地批阅完,天已经暗了,他随手把手中的紫毫笔扔进桌案上的笔洗中。 "啪嗒"一声脆响,底下跪着的人齐刷刷地颤抖了一下。 "皇上息怒。" 齐渊冷笑一声:"你们可知为何定下其他宫女不得到御前送吃食的规矩?" "是……是因为先皇……" "朕还以为你们一无所知呢。"齐渊轻笑,眉眼透着寒光:"既然如此便是明知故犯,魏全,拖下去杖责五十,罚去辛者库。"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郑开拼命哭喊着求饶,他实在是不明白,往日这么做皇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怎么今日就非要把人打死了! "喏。"魏全命人进来,指着一干求饶的太监宫女道:"愣着做什么?堵上嘴,别扰了皇上清净!" 阿圆磕磕绊绊地回了尚食局,待手中的活都忙完了回了屋子,看着程寻和姚蕴安险些哭了出来:"御前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怎么了?听说你见到皇上了?"姚蕴安有些兴奋。 "我……我、我的头发丝应当算是见着了……"阿圆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水,这心才算放回了肚子里。 姚蕴安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袋:"没出息的东西!好不容易见着了皇上连头都不敢抬。" "还抬头呢!我连进都不敢进去!"阿圆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外面殿阶下跪了好多宫女太监,御前的人让我进去是让我给皇上泄火气呢!" "啊?那皇上有没有为难你?"程寻心里一紧,眸中有些担心。 姚蕴安嗤笑一声:"皇上要是真难为她了,她还能活生生坐在这儿喝水?"她看着阿圆撇了撇嘴巴,满脸的不服气:"刚才崔掌膳还教她做了一道菜呢!" "阿圆,余司膳叫你去问话。"一个穿着女史服制的宫女推门走了进来,一脸的严肃。 三个姑娘吓了一跳,程寻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阿圆,主动上前行了礼:"不知女史姐姐能不能透露一下所为何事?" 那女史一脸的趾高气昂:"别啰嗦,去了就知道了。"她瞥了一眼阿圆眉心那颗娇媚的红痣冷声道:"别用那副狐媚样子看着我,长得好看也一股子穷酸味儿!" 姚蕴安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实在是这女史狗眼看人低的模样惹恼了她:"女史姐姐,传话就传话,何必这么夹枪带棒的!处于深宫可别随便得罪人。" 女史被一个小宫女下了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姚蕴安出身又好,她也得罪不起,只得把气出在阿圆身上:"你前脚出了养心殿,皇上后脚就发了火,将御前的人发落了一大半,定是你惹了皇上!" "我?"阿圆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我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过,怎么就是我惹了皇上?" "这话你与我说没用,你还是去跟余司膳说去吧!"女史偏头冷哼了一声。 阿圆皱皱眉,推门走了出去。 "姚蕴安,这可怎么办啊!"程寻急的在屋子里团团转:"那余司膳面冷心也冷,是宫中出了名的有手段的女官。因父亲宠妾灭妻害死了她亲娘,所以最是厌恶长相好的女子,就算阿圆没什么错处,那也要被她扒下一层皮来!" 姚蕴安皱着眉,她虽然喜欢欺负阿圆,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送了命。她拍着桌子站起身来:"我去找姑姑去!" "你就是阿圆?"余司膳余黎看着跪在自己跟前面容异常精致漂亮的小丫头,眸中闪过一丝恨意。 "回司膳的话,奴婢就是阿圆。"阿圆恭恭敬敬的,心中极其不安,只求能早些回去。 余黎盯着她眉心娇媚的红痣,嗤笑一声:"一脸的狐媚相!说,是不是你勾引皇上,惹得皇上心中不悦这才发落了御前的人?" 阿圆身子一抖,连连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胆子小,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尚食局本就是在刀尖儿上悬着,一道茶点不好那都是要挨板子的!"余黎恨极了这种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女子,抬手就将手边的茶盏挥落在地。 "司膳明查,若真是奴婢惹恼了皇上,皇上也该当场发落了奴婢才是。这事与奴婢无关啊!"阿圆急急地辩解,座上之人的目光却是愈来愈阴翳…… ****** 齐渊站在门外皱着眉等了许久:往日这小丫头听见了布谷声就会跑出来,怎么今日…… 门吱呀一声响起,齐渊的眉头还没舒展,就见出来了一个陌生面孔的小姑娘。 "你是齐二吧?" 齐渊微微点点头,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圆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真香:休想脱朕的马甲! 阿圆:别管你那破马甲了!快给我出气鸭! 今天又是捂好马甲的一天! 第14章 受伤 程寻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他,轻声道:"这是阿圆嘱托我给你做的,她现在有些不大方便。" "她怎么了?"齐渊眉头紧锁,从没有过的惴惴不安的感觉冒了出来。 程寻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四周,见没有人才敢小声道:"今日阿圆去御前送吃食,本来应该由御前的人送进去,但是恰好碰见皇上发脾气便被推了进去挡火气。回来之后,余司膳就派人来找阿圆,说她走了之后,皇上发了好大的火,发落了御前的人,便想问问她事情因果。" 她顿了顿,眼睛都红了:"阿圆被打了板子跪了一个多时辰,如今在屋里养伤呢。" 齐渊垂着的手紧紧握起,神色冷峻:"皇上发落人与她何干?" 程寻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小声道:"余司膳最是嫉恨相貌好的宫女,阿圆生的好看,就算是没有错处,那在她眼中也是有错处的!她见了自然是要磋磨一番的。" 齐渊额角青筋爆出,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程寻看着他那双透着寒光的眸子不禁往门后缩了一缩:"你快些回去罢,若是被余司膳抓住了,你的小命可就留不住了!" 齐渊从门缝往里张望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照顾好她。" 说罢,转身回了养心殿。 "皇上您……"魏全看见了齐渊的身影忙上前去迎:"您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齐渊眸子清冷,面上满是怒意:"你跟朕进来,其他人都给朕滚出去!" 屋内侍奉打扫的宫人一听见皇上发了火,低着头退了出来,生怕慢一步就惹了皇上不高兴。 魏全看着皇上铁青的脸色,心中直打鼓:莫不是阿圆姑娘惹皇上生气了? 齐渊束手而立,垂眸思索着什么。 魏全低头看着脚尖儿,心中忐忑不定,一句话都不敢说。 "平日里啰嗦的跟说书的似的,怎么不说话了?"齐渊淡淡开口,幽幽地注视着他。 "奴才、奴才这不是怕扰了皇上想事么?"魏全心中了然,便小心地试探着问问:"皇上为何发这么大火啊?" 齐渊脑海中想着挨了板子还要跪上一个多时辰的阿圆,微微眯了眯眸子:"你可知道尚食局有个姓余的司膳?" 魏全飞快地转着脑子:"好像是有一位姓余的女官,父亲是个小官,听说是被庶母送进了宫,让庶妹抢了亲事,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齐渊冷笑:"你觉着可怜那你就代她受了罢!" 魏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可怜、不可怜……"他抬头觑着齐渊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不知她如何冒犯了皇上?" "她倒是没冒犯朕。"殿内烛火一明一暗,映得他冰冷的双眸多了一丝阴鸷。 齐渊轻启薄唇,眸光渐深:"只是冒犯了不该冒犯的人。" "那皇上您的意思是……让她不知不觉消失?"魏全轻声道。 齐渊轻笑,就连嘴边的弧度都带了一丝狠绝:"明日让她做碗红枣羹呈上来。" "喏。" 魏全退了出去,齐渊看着烛火,嘴角噙笑:无缘无故被罚的滋味,你也应该尝尝了…… 魏全摸了摸头上的冷汗,看向自己的徒弟苏茂邦:"今儿尚食局发生什么事没有?" 苏茂邦想了想,小声道:"听说是罚了个小宫女。" "罚了个小宫女?!"魏全一惊,瞬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苏茂邦见师父瞪圆了眼睛开口解释道:"这事闹得挺大,听说崔掌膳去求情被拒之门外,最后还是尚仪局的姚尚仪出面,这事才算完。"他同情挨罚的小宫女,想起了自己刚进宫时的遭遇叹了口气:"也不知那宫女犯了什么错,竟就要下狠手折磨死她!" "下狠手?折磨死?"魏全的脸瞬间就白了。 "是啊,听说是打了板子又罚跪在外面,身子歪一下就打一鞭子……" 身后的门"咣当"一声被人踹开,俩人瑟瑟发抖地往回看了一眼,只见皇上一脸铁青,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 俩人麻利地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下。 齐渊将目光投向苏茂邦,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说、说……"苏茂邦声音发抖,都快哭了:"还请皇上明示。" "说那小宫女是如何被罚的。" "听、听说是挨了板子跪在外面……但凡是晃下身子就要补上一鞭子……" 齐渊的眸子盛着怒火,周身散发着彻骨寒意。他垂着的手不自觉握紧,关节处泛着白,手上的青筋脉络狰狞。 "皇上,要不要给阿圆姑娘送药。"魏全大着胆子道。 "去把冰蚕白玉膏给阿圆送去。" "这……这药膏过于珍贵,对阿圆姑娘来说却是麻烦、要是被那些御史知道了,那还不翻了天去?"魏全叩首,诚惶诚恐地劝道。 "朕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他们若是看不顺眼大可以挨上几板子,朕赐同样的东西便是。"齐渊冷着脸,声音含着怒意。 "喏。"魏全哆哆嗦嗦起身退下。 齐渊皱着眉,把人拦住:"你还是找个由头罢。"谁都奈何不了他,可是她却不是这样,随随便便的一个举动便差点让她丢了一条命。 魏全刚想开口请皇上明示,刚一抬头就见皇上已经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皇上与那位挨罚的小宫女……"苏茂邦的眼中皆是好奇。 魏全白了他一眼,伸手狠狠拍了拍他的脑袋:"皇上的事儿都敢打听了?你可真是嫌命太长了。" 他对着月亮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什么由头才好啊? "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一命……"阿圆声音虚弱,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姚蕴安看着阿圆身上的伤口血迹,忍不住哭出声音来:"都、都怪我来晚了……" 阿圆微弱地摇了摇头,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程寻捧了一碗清粥走了过来,带着哭腔柔声道:"阿圆你好歹吃两口,我怕你身子受不住。" 阿圆努力吃了几口,再也没有力气了。 门"吱呀"一声,阿圆下意识地一缩。 "崔、崔掌膳!"程寻见是掌膳来了,连忙把人迎了进来。 崔巧看着床上瘦瘦小小的阿圆,心中疼的厉害:"晟云,你快给这丫头看看。" 医女龚晟云走上前去查看了一番,皱着眉把了把脉,末了叹了口气:"真是作孽!" "她这伤势如何?" "还好那打板子的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水,不然她这小命可就没了。"龚晟云起身走到桌旁,挥笔开方:"这是给她去体内寒气的,在外头跪了那么久……唉!" 她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白瓷瓶子递给程寻:"这是上好的药膏,专治外伤,每天早晚一遍,一个月应当能好个差不多?"龚晟云说着叹了口气:"可惜了这如雪的肌肤,若是有冰蚕白玉膏就好了,别说这等皮外伤,就是把心挖出来,那伤口涂上白玉膏也能好的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阿圆无法起身,只是虚弱地道了谢:"多谢、多谢掌膳、医女照拂。"她闭上眼睛呢喃道:"能活着就是好的……" 龚晟云摇了摇头,眸中满是同情。 崔巧恨得牙痒痒,她见人已经睡了过去,咬着牙道:"我明儿就派人给家中送信,让我父亲参她爹一本,她打了我的脸面,也别想好过!" "掌膳万万不可!"姚蕴安转了转脑子,低声道:"听说余司膳跟她爹关系恶劣,您这样是顺了她的心意……" 崔巧反应快,脸上带着丝讽刺:"忘了这茬儿了,我父亲恰好是她那庶妹夫婿的上司,那就提拔提拔他,给她添添堵罢。" "你们也早些歇着罢,这些时日就留在屋内照顾阿圆,我就不信,我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崔巧冷哼一声,与龚晟云一同离开了。 程寻与姚蕴安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向床上昏睡着的阿圆叹了口气。 在一边背对着她们睡着的楚静淑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有一丝不甘。 第二日下午时分,余司膳余黎奉命来给皇上送红枣羹。 魏全见人来了,脸上挤出一抹笑来:"余司膳来了?" "魏总管。"余黎脸上堆着笑,心中有些忐忑:"皇上吃了红枣就会起疹子,怎么就突然要红枣羹了?" 魏全对着太阳捋着拂尘的毛,爱搭不理地道:"我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司膳你自己送进去罢。" "这、这是不是不合规矩?"余黎见魏全对自己的态度,心中有些忐忑。 "司膳再啰嗦下去,这羹可就冷了。"魏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心中满是鄙夷:那么个玉雪可爱的小丫头都能下得去手,什么玩意儿! 余黎没办法,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奴婢给皇上请安。"她将托盘呈到桌案上,动作神态皆是小心翼翼。 齐渊冷笑,掀开盖子看了一眼,怒道:"是谁让你上红枣羹的!" 余黎一怔:"不、不是您让身边的人来传话吗?" "你的意思是朕诚心想让自己不痛快?"齐渊挑眉瞥了她一眼,将桌上的羹汤摔在她脚边。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婢、奴婢……"余黎怕的紧,半晌说不出一句整话。 "来人,将这大不敬的宫人拖出去打二十大板。"齐渊眉眼冷峻,薄唇紧抿。 "喏。" 魏全派人把人堵上嘴拖到一个偏僻地方,亲自盯着。 "魏总管您、您是知道的,我是冤枉的啊!"余黎哭喊着,头发散乱、满身脏污早就没了往日高高在上、威风凛凛的模样:"明明是皇上让我送红枣羹的啊!" 魏全扫了她一眼,缓缓开口道:"罢了,让你死个明白吧。皇上交代,打你二十大板就让你跪着,身子但凡晃一下就补上一鞭子,你可懂了?" 余黎不敢置信地止了哭声,瞪大眼睛看向魏全:"为了那贱……不对,是、是为了阿圆姑娘?"她说到后半句,声音已然低了下去。 "既然已经明白,那就动手吧!"魏全拉长了尾音,悠悠扬扬的,为这红墙绿瓦增了几分凄哀。 "皇上,都料理好了。" 齐渊点了点头,胸口堵着的气略略出了一些。 魏全觑了一眼齐渊的脸色,犹豫着开口道:"皇上为何不把人召来御前?在眼皮子底下也好照顾些。" 齐渊看着一边放着的手帕,缓缓道:"朕不能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皇上圣明。" "再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智商已经不配看明侦了,给明侦编剧跪下! 第15章 兔子 姚蕴安一脸兴奋地跑了进来,拉着阿圆和程寻的手,眸中写满了神秘:"你们猜,我给你们带来什么好消息了?" "什么?"程寻好奇地看着她,阿圆休养了几日也精神了许多。 "余司膳不知做了什么触怒了皇上,被活活打死了。"姚蕴安小声说道。 "真的?"程寻觉得解气,很是高兴。 "这个不是最让人解气的!最让人解气的是他爹听说自己女儿触怒圣上,直接把人从族谱上除名,逐出了家门,连尸体都扔到了乱葬岗。" 阿圆皱着眉,心中觉得解气可是却突然想到了自己:"若是我因为触怒圣上被打死了,估计我娘亲也会这样做吧……" 程寻脸上的笑意一滞,连忙安慰道:"瞎想什么呢!咱们连皇上都见不着,就是想惹也惹不着啊!" "就是就是!话说这皇上发落了余司膳,也算是帮你出了气对不对?"姚蕴安乐呵呵地说道。 "别瞎说!"程寻连忙捂住她的嘴:"阿圆这次的事情还不够给你教训的吗!" 几人正说着话,崔巧笑吟吟地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提了一堆的东西。 崔巧摸了摸阿圆的小脸儿,高兴地道:"你身上这伤有得救了!" 她掀开手中盒子的盖子,三人往里一看,只见里面齐刷刷摆了十几个小瓷罐儿。 "今日我去御前送东西,恰巧碰见养心殿的人收拾库房,清理出来好多冰蚕白玉膏来。我问了御前总管魏全,说是这些药膏放的时间久了,药性差了些,就收拾收拾准备扔了。我见他们要扔,就张口要了过来。"崔巧将东西递给程寻,轻声道:"我给晟云看过了,她说这药膏没有任何问题,许是他们弄错了。左右都是给了我的东西,估计也拉不下脸来要,阿圆福气大,占了个大便宜。" 崔巧看着她们三人,小声道:"这事可别跟别人说,你们自己知道就行。" 阿圆摩挲这那一罐罐的药,眸中满是笑意。她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符,垂了垂眸子:或许这是爹爹给求的平安符在保佑我…… 到了晚间,齐渊习惯性地穿上了太监衣裳,刚要出养心殿便顿住了脚步。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眸子淡淡的。 尚食局外,齐渊束手驻足在门前,想着那个爱笑的小丫头摇了摇头。 他抬头看了看那块儿牌匾,盯着出神,半晌才转身。眼神一转,齐渊突然发现地上放着一个食盒,盖子上画着一只胖嘟嘟的圆子,他嘴边挂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弯腰提起食盒回了养心殿。 殿内灯火通明,齐渊展开食盒内放着的小纸条,入眼是两行娟秀的字:这几日的饭我让阿寻帮你做了,不要饿肚子了。 齐渊看着那碗冒着丝丝缕缕白雾的面条,眸光愈来愈深:她对她的苦楚只字未提…… 一晃儿到了春选的日子,宫中上下忙的不可开交。 齐渊约摸着阿圆应当是好一些了,天刚暗便朝着尚食局去了。 "布谷、布谷、布谷~" 阿圆这几日一直在屋中休养,崔巧始终不肯让她去干活,说是女孩子要把身体养好。她心中感激涕零,但却也难免觉得无聊了些,整日闷在屋子里头,连太阳都见不着。此刻听见了布谷的声音,连忙穿了衣裳走了出去。 "诶?你伤还没好呢!"程寻想把人拽住却是拉了个空:"他一个大男人还能饿死不成?依我看他是赖上你了!" "小声一些!"阿圆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别让人听见了!" "你就是心太善了些!"程寻点了点她的脑门,有些生气。 阿圆摇摇头:"他是个好人,他过着吃不饱的日子还送我小玩意儿逗我开心呢!"她叹了口气:"深宫大院,与人为恶不如与人为善,说不上什么时候,你的一个小举动会救了你的命。" 她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一罐冰蚕白玉膏来,推门走了出去。 "你的伤……如何了?"齐渊见她出来,即刻开口问道。他看着她瘦的巴掌大的小脸儿,脸色铁青,突然觉得只是将那司膳打死了算是便宜她了。 "好多了!多亏了崔掌膳给我弄了一堆冰蚕白玉膏来,如今已经结痂了。"阿圆笑眯眯的,这几日瘦的,显得眼睛愈发大了。她弯着眉眼,面上没有丝毫的怨气不平。 齐渊看着她水灵灵的眸子,嘴角挂着的笑就如同明月一般。见她快好了,他这才放下心来。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递给她,眼眸平静无波,神色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阿圆接过,她低头看了看,是只抱着小球的小兔子,胖嘟嘟憨态可掬的样子十分可爱。 "这是你捏的?"阿圆抬眸看着他,如水般的眸子亮晶晶的。 "嗯。"齐渊面色虽淡,可是那双好看深邃的眸子却是略带了几分得意。 "真好看!"阿圆笑眯眯地,摩挲着手中的小兔子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它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是圆子。" 阿圆看着他清冷的眉眼愣了愣,继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齐渊见她笑的开心,自己心上连绵不绝多日的乌云微微散了些。 "呐,这个东西给你。"阿圆把一个小瓷瓶塞到他手里:"这个,你或许会用得着。" 齐渊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小罐子便知道,这是冰蚕白玉膏。他微微皱了皱眉,他费尽心思送出去的东西,如今却是回到他手里了。 阿圆见他发愣,心中约摸着他应当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便开口解释道:"这是冰蚕白玉膏,对外伤有奇效。是崔掌膳给我弄来的,我那儿还有许多,你留着吧。" 二人默了半晌,只听见阿圆小声呢喃了一句:"希望我们今后谁也用不上这个药……" 齐渊心中微动,淡淡开口道:"若是有机会,你愿不愿去御前?" "御前?"阿圆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连忙摆了摆手,连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算了吧……我不敢……" "不敢?"齐渊眸子微深, "你不知道,皇上极其可怕,那养心殿就像是地狱般,我一进去就觉得后背凉嗖嗖的!"阿圆扁了扁嘴,语气中带了些怨气:"若不是他发脾气发落了御前那么多的人,我也不会挨罚……" 齐渊的脸色愈来愈沉,眸子冰冷如霜。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阿圆白皙如玉的小脸儿,一句话未说,转身就走。 "诶?你怎么走了?"阿圆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的莫名其妙:这人,脾气真是古怪! 楚静淑从表姐那回来就恰巧撞见了这一幕,她看着阿圆精致的小脸儿,想着平日里崔掌膳对她的种种优待,心中愈发觉得不甘。 "皇上回了?这夜深露重的,要不要让下面准备一碗姜汤?"魏全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待看见齐渊那黑如锅底的脸色,立马低下头装鹌鹑,反应极其迅速。 齐渊瞥了一眼魏全,突然开口问道:"御前这么可怕难熬?" 魏全浑身一哆嗦,知道皇上心里不畅快肯定是与阿圆姑娘有关。他思忖了半天才张了嘴:"皇上仁慈,能来御前伺候皇上乃是天大的福分。" 齐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束寒光射在头顶上,魏全汗流浃背、出了一身的冷汗。 御前,她不来也得来。 齐渊抿着唇,眸光幽深如潭。 作者有话要说: 齐布谷:阿圆是个没良心哒(╯°□°)╯︵ ┻━┻以后给每天抢到沙发的小可爱发红包叭!每天都有机会!感谢你们陪着我呀! 尚食局 尚食:正五品。 司膳:正六品;典膳:正七品;掌膳:正八品。 司酝:正七品;典酝:正七品;掌酝:正八品。 司药:正六品;典药:正七品;掌药:正八品。 司饎:正六品;典饎:正七品;掌饎:正八品。 这个是尚食局的女官官职高低,文里出现最多的就是尚食局,就放尚食局的叭~其他尚仪、尚服、尚寝之类的跟这个差不多,出现的次数比较少,大致比照这个就能知道官职高低啦!爱你们! ps.之前我一直认为古代及笄的女孩子就倾国倾城实在是太扯了,知道我看了小戏骨版的红昭愿,妈呀!我信了!还有那个小樱桃的貂蝉!媚骨天成这四个字是有道理的鸭!!! 第16章 女史 春选也已经差不多了,尚食局多了些小宫女。如往年一样,出身好的小丫头极多,一个个的眼睛都长到了脑瓜顶上,恨不能跟所有的女官都套上什么七拐八拐的关系。 姚蕴安拿着戒尺看着底下一排排站着的小丫头,小声对着现在一边的程寻问道:"我刚入宫的时候也像她们这般欠揍?" 程寻憋了笑,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 姚蕴安:…… "去去去,你进屋给阿圆擦药去罢!"姚蕴安不大乐意地把人赶了回去。 程寻笑眯眯地回了屋,见着阿圆的气色一日比一日好了心中很是高兴:"阿圆,你是不知道,如今姚蕴安可威风了!那群小宫女见了她就怕,现在还在训话呢。" "姚蕴安这人表面上刻薄,实则内心最是宽厚、乐于助人的。上次若是没有她去恳求姚尚仪替我说话,我怕是小命早就交代了。"阿圆担忧地看了一眼门外:"她若是下了狠心去罚,必定是那群小宫女犯了大错……只是不知道被罚的人会不会记仇怨上她。" 程寻看了看门外,确定了没人偷听,坐到阿圆身边小声道:"你不知道,今日那几个小宫女私下闲聊的时候竟想着打探皇上的行踪,这可是大罪!若是被人抓住了,是要连累整个尚食局的!" 阿圆皱了皱眉:"这事应当禀告给楚尚食才对……" "姚蕴安见那几个丫头年纪小,想起了家中的幼妹,有些不忍心……"程寻叹了口气:"才八九岁的年纪,怎么就想到这儿了……" "当后妃有什么好的?"阿圆撸起袖子看了看胳膊上愈来愈淡的伤疤,心中有些高兴。她看着程寻摇了摇头:"她们年纪小,只知道荣华富贵却不知晓别的。伴君如伴虎,等哪天命没了都不知是如何没的。" "我宁愿在尚食局洗盘子刷碗一辈子,都不想削尖了脑袋往皇上身边凑。"阿圆摸了摸胳膊,轻声道:"上次在御前,我就差点吓死!" 程寻赞同地点了点头:"咱们还是当个小宫女吧,最好再升一升位分,这样便不会有人欺负咱们了。" 阿圆点了点头:"一世安稳才是最重要的嘛!" "等等,你怕是忘了那位傅掌司了……" 阿圆苦着脸看向程寻,一听见这个名字小心肝儿都颤了颤:"把这事给忘了……" "过几日女官们就要考究我们、通过成绩来升位分了。我们几人都是家中有关系的,反倒是你,应该为自己以后想想了。"程寻握着她的手,有些担忧。 "阿圆,崔掌膳让你去她屋里一趟。"楚静淑拿着一个包袱进来,笑着道。 "好,我这就去。"阿圆笑着起身,拍了拍程寻的手让她不要担心,起身往外去了。 楚静淑看着阿圆的背影,眸中好似是烧了一把火:崔掌膳身边的女史患了恶疾被送出了宫,赶着升位分这个节骨眼把她叫了去定是要她替了身边女史的职位。 "什么?这、这不合规矩啊……"阿圆有些惶恐,连连摆手:"小宫女越级升女史,我又没立过什么功,楚尚食最是讲规矩的,她不会同意的。" 崔巧笑了笑:"我已经与尚食说了,她已经同意了。"她摸着阿圆的小手,叹了口气:"说来,这也是你的造化。她是个和善仁慈的人,听说了你上次受罚的原委想着确实是冤枉了你,便想补偿你一番。凑巧我提了身边空着女史想让你补上的事,她一听这事就这么定了。" 阿圆听完了之后愣愣的,半晌不知道说些什么。 "怎么了?高兴傻了?"崔巧看着她呆傻的眼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阿圆回过神来,高兴的眼圈儿都红了:"我、我没想到……掌膳,我、我感觉自己好像突然被一张大馅饼砸了似的……" 崔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还不快捡起来吃了!" 阿圆嘴角噙着笑:这怕是我这辈子最好运的时候了! 养心殿近几日乌云笼罩,御前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整日提着一颗心,就差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伺候了。 "魏公公,您说皇上这几日是怎么了?这都冷着脸许多日子了,往日没见他发这么久脾气啊……" "是啊是啊,您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您透露一些,让我们保保小命儿吧!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儿……咱们几个可都是要疯了!" 魏全淡淡地抬眸瞥了他们一眼,悠悠道:"你们小心伺候便是,这脑袋暂时还没人要!" "真的?" "自然是真的。"魏全悠闲地理了理手上的拂尘,一脸的淡然:马上就是升位分的时候了,皇上把人调到御前来,好日子就来了! 齐渊皱着眉,脸色阴沉着,一双深邃的眸子也覆上了一层寒霜。 他看着桌上形态迥异的兔子,都是这些日子捏的,零零总总加起来竟有二十多只。 估计那小丫头还不知道朕生气了…… 齐渊想到这儿,起身换了太监的衣裳,神态自若地走了出去。 魏全看着他挺直轩昂的背影,双手合十四处拜了拜:"老天爷!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 齐渊与阿圆坐在亭中,大眼瞪小眼的,谁也不说话。 一阵冷风吹过,阿圆打了个寒噤,鼻尖儿都冻红了。 "你就不问问我这几日为何没来?"齐渊"你不来自然是有你的道理,你不说,我就是问了也没用。"阿圆揉了揉鼻子,照旧是副笑眯眯的模样:"不过我倒是想问问,那晚你为何气冲冲地走了?" "气冲冲?"齐渊挑了挑眉毛。 "是啊,气冲冲的,眉毛都快竖起来了!"阿圆笑呵呵地道:"谁还是傻子不成?你那张铁青的脸如果不是生气了,那还能是高兴?" 齐渊:…… "对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升位分了!是女史呢!"阿圆黑漆漆的眸子盈着笑意,亮晶晶的像是撒了一把星子一般,璀璨的夺目。 "女史?" "对,是女史呢!"阿圆笑着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也不觉得冷了:"我跟着崔掌膳,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我了!还能学做好多菜品点心……" 齐渊看着一脸高兴的小姑娘摇了摇头:罢了,御前的事情缓缓再说,总要让她开心…… ****** "皇上,阿圆姑娘来御前的事……"魏全眼看着春选都结束了,各宫各局的位分也都升的差不多了,可是阿圆来御前的事情皇上却是再也没提起过。 "不来了。"齐渊神色淡淡的,折子却是半个字都没看进去。 "为、为什么啊?阿圆姑娘那么好看一个小姑娘,不放在身边怎么放心得了?" "她晋了位分,如今是掌膳身边的女史,想必不会有人……"齐渊皱了皱眉,抬眼看着魏全问道:"崔掌膳的父亲是大理寺少卿崔景洪?" "正是。" 齐渊抿着唇:提拔提拔他,阿圆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一些…… "皇上您打定主意了?" "那样一个鲜活爱笑的,若是放在御前变得死气沉沉、整日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反倒是朕的过错。"齐渊淡淡道:"你派些人盯着尚食局,若有那不长眼睛的,即刻便告诉朕。" "喏。"魏全刚要退出去办事,就听见上头声音悠悠,又补了一句:"御前留个女官的位子给阿圆。" "喏。" "你运气可真是好!"姚蕴安看着阿圆,语气酸酸的。 "这可是我拿一副板子换来的,若是你,你愿意挨顿板子来换个女史的位分?"阿圆笑呵呵地看着她。 姚蕴安一梗,断断续续道:"那我自然是不愿意的……" "这不就……" 阿圆话还没说完,就有三四个宫女闯了进来:"搜一搜吧。" "这、这是怎么了?"阿圆吓了一跳,脸色都白了。 "不用怕,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人跟尚食禀告,说你与一个太监有私,我们来也就是走一个过场。"那为首的宫女打了个哈欠,看了她一眼:"先搜搜看。" "喏。" 一瞬间,屋子内噼里啪啦乱作一团。 "清竹姐姐,这有一匣子冰蚕白玉膏。" 清竹眸子微深,看着阿圆的目光顿时就变了变:"跟我们走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阿圆真香预警,她跟布谷真的是,哈哈哈哈哈,传说中的真香夫妇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ヾ?≧?≦)o放心,御前是一定会去上哒!布谷就是想照顾我们阿圆的感受才犹豫再三,布谷冲鸭!!!熬过去就要宠媳妇啦!!!啊哈哈哈哈哈ヾ?≧?≦)o 第17章 义兄 "你聪明又好学,等把那个丫头弄走了,女史的位置非你莫属。" "多谢姨母。"说话的姑娘生着一双凤眼,眼眸流转、媚骨天成。 那女子摸了摸她的头,一脸的笑意:"静淑,咱们楚家可就靠你争光了。"她眸中透着得意,说着又问了一遍:"那冰蚕白玉膏不会弄错吧?" "姨母放心,是我亲眼看见的。" "那便好,事实摆在眼前,阿圆那丫头也是百口莫辩了。" 楚静淑垂下头去,嘴角勾起一抹笑。本朝不大忌讳太监与宫女有往来,认干亲的一堆一堆的,只是没摆在明面上说罢了,本来搜屋子和问话就只是走一个过场…… 她眸中闪过一丝利光:她那儿有那么多的冰蚕白玉膏,平日里偷偷摸摸地用,定不是用光彩手段得来的!只要搜到了……即便与太监有交情不是什么大事,可只要跟偷盗宫中财物沾上边,那也就成了大罪,她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照尚食的吩咐,模样好的太监都找来了,让你去认一认。"清竹进屋,看着楚静淑道。 楚静淑心中一喜,面上却是有些为难:"我已经对不起阿圆了,这……这……" "尚食说了,你告密的事情她会替你遮掩。"清竹向来清高傲慢,心中看不上与一个太监有私的阿圆,但更看不上这种暗搓搓揭发同屋姐妹的手段,她声音淡淡的,面上有些不耐烦。 楚静淑敏感,察觉到了清竹冷淡轻蔑的态度,但还是面不改色地福了一福:"多谢尚食体恤。" 楚静淑跟着清竹走到一间屋内,她每个都认了一遍,却没一人能比得上那晚与阿圆说话的那太监的气度和容貌。 清竹看着她犹豫不决的模样,冷笑了一声:"莫不是你见同屋的人升了女史,心中嫉妒便污蔑人家吧?" "怎么可能!"楚静淑反驳道。 "那你倒是认啊。"清竹打了个哈欠,折腾了一天,却连个头绪都没有。 楚静淑平静下来,还是往常那副柔和的样子:"清竹姐姐,大晚上的我也看不清什么。"她眼眸转了转,小声道:"我曾撞见过她偷偷地用冰蚕白玉膏,这药膏如此珍贵,不是她偷的便是与她有私的那太监偷的,若是来路干净,怎么不敢大大方方地用?" 清竹笑了笑:"你想到这层,难道尚食就想不到?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将那太监认出来罢。你当时可是信誓旦旦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的!" 楚静淑咬了咬唇,默默低下头。 ****** "阿圆,你可与太监纠缠不清?"楚尚食楚书韵看着阿圆,神情十分严肃。 "奴婢、奴婢没有……"阿圆心中害怕,下意识地否认。她努力地平静下来稳了稳心神,小脑瓜七拐八拐地思索着:如今拜干亲的太监宫女那么多,楚尚食不会因为这个难为我,她应当是认为那冰蚕白玉膏是来路不明的东西才发怒的。想到这儿,她紧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松了一些。 "那这盒子冰蚕白玉膏是哪儿来的?" "楚尚食明鉴,这冰蚕白玉膏是崔掌膳刻意弄来给奴婢养伤的,您若不信,将掌膳叫来一问便知。"阿圆朗声道,没有一丝心虚。 "去,把崔掌膳叫来。"楚尚食见她面色从容大方,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心中已然信了一半。 "见过楚尚食。"崔巧已经听闻了阿圆的事,一进来就将事情原委叙述了一遍,末了又添了一句:"这药膏是御前总管魏公公亲自交到我手上的,尚食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魏公公,他总不必为一个小宫女圆谎。" "前些日子养心殿确实是派人清东西来着……" 楚尚食思忖了半天,正要说话就见清竹推门而入,她被折腾了大半天,骨头都快散架子了,也懒得为楚静淑遮掩:"启禀尚食,那宫女并未辨认出是哪个太监与阿圆私下见面,想必是无意中见她用了冰蚕白玉膏,便想了这么个法子,让您搜出她屋子内的冰蚕白玉膏。" "儿戏!"楚尚食气的狠狠拍了拍一旁的桌子:"怀疑东西来路不明就说来路不明的事,作何拿这种腌臜事情污蔑人家!" "阿圆,你回去罢。"楚尚食挥了挥手,心中对楚静淑有了几分厌烦。 "多谢楚尚食明察秋毫。"阿圆深深一拜,缓缓退了出去。 她站在院外,深深吸了一口气:是楚静淑…… "小心你屋里人罢。"清竹退了出来,见她还站在院子里便出声提点了一句。 "多谢清竹姐姐。"阿圆微微福了一福,转身回了屋子。 "阿圆怎么样?没事吧?"程寻红着眼睛迎了上去,楚尚食院子围得紧,她不敢去,在屋内急的团团转。 "没事。"阿圆浅浅笑着,心中还有些发抖:我一时害怕撒了谎,还好他们没找到齐二…… 她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咕嘟咕嘟"连着喝了两杯水,这才觉得自己好受一些。 姚蕴安看她毫发无伤,松了一口气:"你看,我就说阿圆没事,瞧你急的!"她略为得意地道:"我姑姑果然是料事如神!" 阿圆看了看二人,小声道:"往后,你们要防着些楚静淑。" 姚蕴安一惊,声音不自觉大了一些:"怎么可能是她!" "祖宗!你快小声些!"程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了。这事儿很简单,不动脑子都能想清楚。 "没想到她这么不是东西!"姚蕴安啐了一口。 阿圆心中也是有些难受的,同屋住了三年,不成想落了这么个结果:"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吧,若是把她挪了出去,搬进来的也不一定就是个好人。她在明,我们在暗,也能应付应付。" 姚蕴安颇为意外地看着她:"你如今怎么这么聪明了?" "入宫三年,即便是个傻子,脑袋也能灵光了!" 三人齐刷刷地叹了口气,默默牵住了彼此的手。 到了晚上,阿圆提前做好了一碗腊味煲饭放在蒸笼里熥着,一直坐在厨房等着。 "布谷、布谷、布谷~"阿圆把东西装在食盒里,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她交代程寻,让她看住楚静淑,不然她也是不敢的。 阿圆一出门,就拉着人走了僻静的小路。七拐八拐地走进一个亭子,这才停了下来。 齐渊低头看着小心翼翼的阿圆,眉头一皱:"出什么事了?" "往后你来的时候要小心些。"阿圆一边把饭拿了出来,一边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丝毫没注意跟前坐着的人脸色黑的吓人。 面前摆着的腊味饭香气浓郁,还冒着热腾腾的热气。那腊肉色泽诱人、肥瘦适中、软嫩多汁。米饭浸足了汤汁,散发着带着些甜味儿的香气。 明明是十分诱人的,齐渊看着却无半点食欲。 "你愿意在尚食局待一辈子?"齐渊声音淡淡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愿意!为何不愿意!尚食局的各位女官的手艺都是出类拔萃的,尤其是楚尚食和柳司膳!我离了这儿去哪学?"阿圆知道他担心自己,安慰着道:"这宫里,哪儿都一样,有人的地方就有阴谋算计,在这儿,起码还有掌膳照顾我,身边还有两个好朋友,我应该知足的!" "我……"齐渊皱皱眉,终是没说什么。 阿圆看着齐渊,想了想,一脸认真道:"不如你做我义兄吧!" 作者有话要说: 齐布谷:有情人终成兄妹?我呸!不允许!不可能!死了这条心! 阿圆瑟瑟发抖…… 腊味煲饭是我瞎编的名字,其实就是煲仔饭~两千多年前的《礼记注疏》记载过一种跟煲仔饭一样做法的饭,好像是周代八珍来着,但是具体是哪一珍我就忘记了T﹏T 第18章 不行!!! 齐渊挑眉看着眼前眸子亮晶晶的小姑娘,脸色陡然沉了沉。 "不行。"他的声音淡淡的,仔细一听还带着丝怒意。 阿圆巴巴地看着他,一双大大的眸子如含着水一般,再加上眉心的一颗红痣,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楚楚可怜。 齐渊只觉得额角青筋一跳,蹭地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阿圆看着他的背影扁了扁嘴,小声嘀咕着:"什么嘛!不愿意就不愿意,做什么这般生气!" 她端起面前他一口未动的腊味饭,夹起块腊肠狠狠地咬了一口。本来还是咬牙切齿的,整颗心却被口中软嫩多汁、带着微微甜味的腊肠给俘获了:"真好吃!" "你……"齐渊本来是折回来想把饭带走的,甫一进亭子就撞见了小嘴满是油光、夹着腊肠狠狠咬着的阿圆。 阿圆被这猝不及防的声音吓了一跳,呆愣愣地抬头看了一眼:"你怎么又回来了?" 齐渊状若无意地扔给她一只小兔子,转身又走了:还好带了一只出来…… 阿圆莫名其妙地看着桌子上那只眯着眼睛憨态可掬的小兔子,突然笑出声来。 齐渊气闷着往回走:朕怕是太顾及她的感受了! ****** "让下头准备些吃的送来。"齐渊沉着脸走进养心殿,冷声吩咐道。 魏全一懵:"皇上不是出去用膳了么……" 齐渊挑眉扫了他一眼,魏全一缩脖子,立马退了出去着人准备。 "阿圆被人揭发与太监有私的事为何不禀报?"齐渊幽幽地看着他,语气森然,额角青筋暴起,一双眸子满是寒光。 "是她同屋的宫女楚静淑,不知什么时候撞见了你与阿圆姑娘见面便记下了,见阿圆姑娘升了女史,心中嫉妒才将事情抖落了出来。借着搜查的过场想给她安上一个偷盗宫中财物的罪名。"魏全赶忙跪下,哆哆嗦嗦道:"后来阿圆姑娘什么事都没有,奴才、奴才便自作主张没有告知皇上……" "自作主张?"齐渊眼眸淬着寒光:"你还记不记得夏淳是怎么死的?" 魏全身子一抖,连连磕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一会儿回屋里跪三个时辰罢。"齐渊轻轻瞥了他一眼,面容严肃清冷:原来是同屋的人……这点她竟只字未提。 "喏。" 他眸子微深:不能再由着她了,一窝的虎豹豺狼,要是哪天朕没看住…… 他抬了抬眼睛,突然出声问道:"给阿圆留的什么位子?" "回皇上,是伺候您日常起居的。"魏全满脸笑意地看向齐渊,一脸的邀功请赏的谄媚样儿。 "不成。"齐渊喝了口茶,面上没什么表情:"她屋里那两个要好的也要一起调了来,还有崔掌膳。" 魏全一听,苦着一张脸道:"皇上诶!您这是挪兔子呐?一挪还挪一窝。御前总共就这么些空,没法子塞这么多人啊!" "法子总是人想的。"齐渊一笑,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好看的光彩,在烛火的映射下显得尤为夺目。 第二日晌午,齐渊看着满桌御膳,扬了扬眉尾。他抬眼看向一边侍奉的魏全,淡淡开口:"现成的法子。" "你去把御前要添人的消息放出去,再派人到那个楚静淑面前撺掇撺掇。"齐渊喝了一盏茶心里一派舒坦。 魏全看着眸中带笑的齐渊,小心肝儿莫名抖了一抖:估摸着有人要倒霉了…… 某日,尚食局的上空好像积着几层乌云,院内的女官宫女们人人自危。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应了你姨母的请求让你去御前的总管女官面前露露脸,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楚尚食握着手边的把手,关节微微泛白,甚至能听见骨头咯噔咯噔的声响。 楚静淑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整个人瑟瑟发抖的:"奴婢、奴婢在食盒中放了碳火的,只是、只是不知怎么回事……" "不知怎么回事?那碳火还会凭空飞走了不成!"楚尚食挥手将手边的茶盏扫落在地,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皇上勤政爱民,批折子忘了用膳是常事,这才患了胃疾,吃不得冷的。如今你却把冷了的御膳送了上去,此时养心殿内太医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你就等着受罚吧!"一旁的杨司膳与她的姨母戚司药素来不合,有这种事自然要落井下石一番。 "这真的不关奴婢的事啊!奴婢、奴婢放碳火的时候,同屋的宫女程寻也在一旁,她能为奴婢作证!她能为奴婢作证的!"楚静淑像是抓住了浮木的落水之人,声音尖利、喊的近乎疯狂。 "即便是证明了你放了碳火又如何?御膳还不是你送去的?照你这意思,皇上他吃饱了撑的冤枉你个小宫女?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杨司膳冷哼一声,大大方方地翻了个白眼:"尚食局总要推一个人出去保住大家伙,不然你要让这么多人为你一人的错处陪葬不成?" 楚静淑瘫坐在地上,哭的早就没了往日的淑女仪态。 "尚食,御前总管魏公公来了。" 屋内的人面色一凛,纷纷起身相迎,御前的人可不能轻慢。 "魏总管,您快坐。"楚尚食笑着迎了上去,只见他盯着楚静淑看了半晌冷笑了一声:"这便是那个出了错的宫女?" "是她没错。"楚尚食脸上的笑僵在嘴边,心中有些忐忑。 魏全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皇上都没等两天,消息刚放出去没几天就拖了关系去御前露脸,果然是个沉不住气的。 "我来就是给皇上传个话儿,既然是她领着底下的小宫女去御前送膳,就罚她一人便是。别的小宫女刚入宫,不懂规矩,就罢了。" "魏总管明鉴,魏总管明鉴啊!我明明是放了碳火的。"楚静淑哭求,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 魏全嗤笑一声:"你的意思是……皇上装病只是为了罚你?" 呃……还真是!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楚尚食对边上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个身材壮实的宫女立刻上前堵上了她的嘴。 她看着魏全,弯唇笑了笑:"还请总管提点,这宫女应该如何处置?" 魏全把玩着自己的手中的拂尘,想了想才开口:"这是尚食您的手下犯了错,您酌情处置便可。只是我少不得多句嘴,咱们皇上虽然仁慈不计较这些小事儿,可太后若是知道您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他别有深意地看着楚尚食,眯缝大的眼睛透出了一丝狠厉。 "我明白了。" 送走了魏全之后,楚尚食看了一眼哭的快晕过去的楚静淑叹了口气:"打三十大板,撵出宫去。" "喏。"两个宫女把人拖了出去,屋外哭声凄厉。 犯了错被宫中赶出去的宫人,是令家族蒙羞的罪人,她的一生算是完了…… 屋内,阿圆三人听着外面的哭声只觉得后背都凉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其实我当时就在旁边,碳火是我亲眼看见她放进去的……"程寻有些瑟瑟发抖:"她不会是得罪什么人了吧?" 姚蕴安吓得眼圈儿都红了:"她除了看书就是在厨房钻研手艺,能得罪什么人!再者说,她的食盒从头到尾都是她自个儿拎着,别人就是想害她都害不了!难不成是皇上看她不顺眼?" "你越说越离谱了!" 阿圆身子有些发抖,到底是同屋的姑娘,早上还鲜嫩的像朵花似的,如今却……她除了感叹一句世事无常之外,心中还默默念了一句:我就说!御前谁去谁倒霉! "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事。"姚蕴安目光灼灼地盯着阿圆,看的她心里直发毛。 "你看我做什么?"阿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你有没有发现,害你的都没有好下场?从余司膳到楚静淑……" "好像还真是。" 阿圆弯了弯眼睛:"那你们以后可要小心了!" "谁稀罕害你!"姚蕴安撇了撇嘴,白了她一眼。 三个姑娘笑了笑,末了还是齐刷刷叹了一口气。 ****** 齐渊十分悠闲地看着折子,见魏全回来了抬眼问道:"如何了?" "楚尚食把人打了板子赶出宫去了。"魏全面上露出一股笑意:"您也算是帮阿圆姑娘出了一口气了,只是调到御前这事儿……" "尚食局离养心殿太远,为了防止再出这种纰漏,就在养心殿边上弄个尚膳房如何?"齐渊嘴角扬起一抹几不可闻的笑意。 魏全一愣,连忙笑着奉承道:"皇上真是足智多谋!这不就是一举两得吗!不光给阿圆姑娘出了气,还能把兔子窝都挪了过来!" "让下面人准备准备。"齐渊抬头想了想:"别在养心殿边上了,养心殿西边有片空屋子,就在那罢,让人连夜修缮出来。" 魏全低头应了一声,心中偷笑道:皇上您可就差把人放眼皮子底下了! "笑什么呢?"齐渊眉毛轻挑,目光阴森森的。 "奴才、奴才没笑……"魏全缩了缩脖子,生生把笑给憋了回去。 "顺手把养心殿后面的亭子修修,明儿你就去传旨,把人都挪过来。"齐渊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有个姓柳的司膳,一并挪过来。" "喏。" 魏全退了出去,笑的十分灿烂舒心。 "师父,什么事这么高兴啊,皇上赏您东西了?"苏茂邦笑嘻嘻的道。 魏全拍了拍他的脑袋瓜儿,意味深长地说道:"往后咱们这养心殿可就都是晴天了。" "什么?让我去御前?" 阿圆蹭地站起身来,一脸惊恐地看着崔巧,一颗心如同在风里飘零的枯叶。 作者有话要说: 齐布谷:义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我可是你男人! 阿圆瑟瑟发抖:可、可你是个太监…… 齐布谷轻笑:我会证明我不是太监。 阿圆:嘤! 交代一下有的没的哈哈哈,新地图即将开启! 第19章 御前 只见她颤颤巍巍地握住崔巧的手,哭丧着一张小脸儿道:"能、能不去么?" 崔巧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这御前可是别人想去都去不了的地方!你可倒好,还不愿意了?" 阿圆连忙摆了摆手,低下头小声道:"我、我就是有些害怕……" "怕什么!我、还有程寻和姚蕴安都去。"崔巧笑了笑道:"若是我们都走了,你可愿意孤零零留在这儿?" "你们都去呀!"阿圆一听,晦暗的眸子突然亮了亮。 崔巧见她这副小模样,不禁笑了笑:"是,我们都去,还有柳司膳也同去。"她高兴的满面红光:"我父亲升了官,我也晋了位分成了典膳,真不知道这是走了什么好运!" 她笑眯眯的,扬眉吐气地道:"我那继母若是得知我去了御前……我还真想看看她是什么脸色!" 阿圆心里正盘算着,突然就听崔巧说道:"咱们调过去后,上面最高的就是柳司膳,其次就是我。程寻二人也晋了位分,同你一样,都是女史。下头还有一干宫女太监,你也算是熬出头了。"崔巧顿了顿,神秘兮兮地道:"柳司膳的手艺你是知道的,整个皇宫能跟她比一比的也就只有楚尚食了,你可要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我、我还是想跟着掌膳您。"阿圆不舍地拉着她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她。 "傻孩子!程寻与姚蕴安都是家中能帮得上忙的,只有你是需要靠着自己的本事去闯的。"崔巧叹了一口气:"你若是能跟着柳司膳那也是你的造化,她能教的东西可比我能教的要多得多!横竖咱们都在御前,有什么舍不得的!" 她明白这个道理,微微点了点头,可是心中还是不舍。 "你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她们罢,也让她们高兴高兴。" "好。" 阿圆跟崔巧道了别,刚一回到房里姚蕴安就扑了上来:"如何?崔掌膳有没有跟你说这次去御前都定了谁?" "说了。"阿圆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程寻倒是没什么,姚蕴安脸上却是有些失落。 "咱们都能去!" 程寻二人被阿圆陡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一跳。 "掌膳、不对,现下应该叫崔典膳了!"阿圆顿了顿:"崔典膳说咱们去了都是女史的位分,最高的便是柳司膳。" "典膳的意思是……咱们去了便是能做主管事的?"姚蕴安高兴的眼睛都瞪大了。 阿圆点点头,听着她们二人欢声笑语,心中却是有些空落落的。御前那般恐怖,她还偏偏拒不得,若不是有她们陪着,她自己一人怕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看着桌子上描着鲤鱼跃龙门的茶壶,默默叹了口气。阿圆觉得自己便是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动弹不得…… 到了晚上,阿圆见时辰差不多了起身去了厨房。她手中拿着菜刀,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环顾四周,突然看见一旁养着活鱼的水缸。阿圆往里看了看,见有一条胖嘟嘟的草鱼,高兴的眼睛弯弯的。 阿圆动作干净利落,一整条活鱼不过一会儿就被片成了薄薄的肉片。上锅烧油,放入花椒、八角、大蒜、干辣椒等炒出香味,锅内"刺啦刺啦"响着,这声音听着就让人能感受到氤氲而上的香气。她将已经切好的酸菜丝倒入锅中,待炒出了香气,倒入温水熬煮。等烧开了,阿圆把手边的鱼头、鱼骨也扔了进去。 熬了半柱香的时辰,厨房已经满是酸菜与鱼融合的鲜香。 阿圆见差不多了,把片好的鱼肉下入锅中,因鱼肉片切的极薄,咕嘟咕嘟煮了一会儿就变了颜色,她把菜盛出放在一旁,又在小碗里混合了少许花椒和干辣椒段儿,泼上热油。放入菜中的一瞬间,香气四溢,酸酸辣辣的味道让人不禁咽了咽口水。 她刚把东西放进食盒,就听见外面响了三声"布谷"。阿圆笑眯眯地提着沉甸甸的食盒,偷偷跑了出去。 "诶?你今天貌似心情很好。"阿圆仰着小脑瓜儿看着他,他那向来清冷的眉眼今日是带着笑意的。 齐渊不置可否,低头淡淡扫了一眼那沉甸甸的食盒伸手拿了过来。 两人坐在亭子里,阿圆迫不及待地打开盖子,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尝尝?在我家乡,到了春天有吃不完的酸菜、天气暖了怕坏的时候,就会去河里捞条鱼这么做,可好吃了呢!" 他往日确实没瞧见过这种菜,不禁来了兴趣。齐渊拿起手边的筷子,夹起一片鱼肉放入口中,酸麻爽辣的味道登时溢满口腔。鱼肉软滑鲜嫩、裹着浓郁酸辣的汤汁别有一番风味。 "怎么样?"阿圆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齐渊点点头,他又夹了一筷子酸菜,旁边的小姑娘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 "怎么了?"齐渊皱皱眉,别是又有那不想眼睛的盯上她了吧? "往后我可能不能给你做吃食了。"阿圆叹了一口气:"我明儿就要去御前了。" 齐渊看她垂头丧脑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 "你、你怎么还笑上了!"阿圆气鼓鼓地夺回他手中的筷子:"你就没有舍不得我吗!" 齐渊看着她湿漉漉的眸子,眼眶鼻子都红通通的,整个人就像个瓷娃娃一般,煞是可爱。 "我……"齐渊拿回筷子,慢条斯理地道:"养心殿后面有个亭子,平时人迹罕至。" 阿圆一愣,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你当那凶巴巴的皇上好糊弄呐!万一他哪天闲着没事溜达一圈……"她缩了缩脖子,连声道:"算了吧,我不敢。" "你当皇上闲的没事干?"齐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只觉得"凶巴巴"这三个字直直戳了他的心窝子。 "也是,皇上日理万机的,想必也不会大晚上满宫溜达。我明日先熟悉熟悉,你后日再来找我罢。"阿圆笑了笑,齐渊手中动作一顿,莫名觉得有些尴尬,他不就是闲的没事干,大晚上溜达到这儿来…… "幸亏有崔典膳、阿寻和蕴安陪着,不然给我八百个胆子我都不敢去御前!"阿圆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亮晶晶的:"跟我们一起去御前的还有位柳司膳,她的手艺才好呢!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吃的那道糖蒸蜜桃?就是她做的!" 齐渊看着她充满崇拜憧憬的目光,缓缓开口道:"若是她能教你,你会不会很高兴?" "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儿!"阿圆眉眼盈满笑意,眉心的红痣都仿佛带了一丝喜气。 见她如此,齐渊清冷的眉眼染上了一抹笑意,在这暗淡的夜中,熠熠发光。 ****** "皇上今儿怎么这么高兴?"魏全喜滋滋的,心中对阿圆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这还没来御前呢!若是明儿来了,那养心殿还不是天天过年的喜日子! "明日你去提点柳司膳一番。"齐渊坐下来,看着桌子上的泥兔子,眸中带了一丝暖意。 魏全思忖了一会儿,出声道:"是让她给阿圆姑娘做师父?" "自然。" 第二日,阿圆几人刚刚被内官领着熟悉了一遍养心殿前后,柳司膳柳从珍悠悠走了过来。只见她眼眸微微一转,指着阿圆道:"你以后可愿意跟我学些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阿圆:布谷你要照顾好自己哦! 齐布谷:明明是朕照顾你…… 从今天开始,开启御前地图,嘿嘿~ 第20章 想你…… 阿圆一愣,心中喜不自胜,紧张地磕磕巴巴道:"司、司膳可是在说、说奴婢?" 随着跟来御前的人面面相觑,满脸的不敢置信。 柳从珍看着眼前漂亮精致的小姑娘皱了皱眉:"上次见你还挺机灵的,怎么是个小磕巴?"早知道就不应下了…… "不不不,奴婢只是太高兴了,有些紧张。"阿圆生怕她反悔,赶忙解释道,口齿清晰伶俐。 柳从珍打量着跟前一脸期盼激动的小脸儿,心中实是想不通透:长得倒是难得的好模样,若是过几年长开了,怕也是燕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可如今她再怎么瞧都是个小丫头,皇上不会看上她了吧? "司膳?"阿圆见她半晌不吭声,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柳从珍回过神来,眼前的小丫头正巴巴地看着自己,生怕自己反悔。她看着那娇怯怯的神情心里一软,仿若明白了些什么,柳从珍淡淡地开口:"从明儿开始,你就跟着我罢。" "喏!"阿圆的声音明亮清脆,眉心的红痣都仿佛带了一丝雀跃,整个人娇俏可人,鲜嫩的像朵儿花似的。 "行了,你们去收拾收拾,是时候给皇上准备午膳了。" "喏。" 宫女们声音娇娇弱弱的,如银铃一般悦耳动人,向来沉静肃穆的养心殿如同抛进了一枚石子的一潭水,平静无波如镜面一般的水面霎时间就鲜活起来。 柳从珍走进尚膳房,原本觉得仓促难免会有准备不周的地方,却不成想,这厨房与尚食局的也不遑多让。 她回头看了看阿圆,心中暗道:皇上为她当真是花了许多心思。 "阿圆、程寻、姚蕴安,你们三人已入宫三年,按照楚尚食的话都算是同批宫女里拔尖儿的。"柳从珍目光犀利,一一扫了过去顿了顿道:"今日午膳的点心就交给你们,一人做一道,也好给下头的小宫女打个样儿。" "喏。" 三人恭敬地福了一福,转身开始各自准备。 阿圆看着一旁挂着的一串山楂,刚要伸手去拿就被人叫住了:"女史姐姐,这山楂是我之前放在这儿的……"一个小太监有些为难道:"这东西酸,皇上怕是吃不惯,万一您呈上去皇上他不喜欢,您可要挨骂了。" "不会,做成山楂糕,好吃着呢!"阿圆看着身后干瘦干瘦的小太监,小声道:"你把山楂给我,我做完了给你留一些。" "这是哪儿来的神仙姐姐啊!"小太监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也不用阿圆动手,十分痛快地摘了下来递给她:"女史姐姐,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去给您弄些回来!" 阿圆觉得有些惊奇:"这深宫中居然会有山楂树?" "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地方偏僻,没什么人去过。"那小太监笑着道。 "那今日你尝尝,若是喜欢我再给你做一些。"阿圆洗着山楂,眸子满是笑意。 那小太监一脸的感激,眼角泛起了一抹泪花:"女史姐姐,你人真好!" 阿圆一边切山楂去核、一边笑吟吟道:"你与我家中妹妹们差不多大,看见你,我就能想起那几个机灵鬼,我也是想给她们积一积福报。" 小太监鼻子一酸,想起了将自己卖进宫的姐姐,默默出去擦眼泪去了。 阿圆把山楂处理好,放入一旁的砂锅中,倒入适量的冰糖和麦芽糖,小火慢煮。她耐心地用铲子在锅底缓缓地画着圈儿,待山楂变软后轻轻用力把果肉压碎。等把山楂熬成粘稠状,便差不多好了。阿圆找到一个碗,把东西盛出,十分细心地把表面抹平整后放到屋外。 这个季节还有些凉,她怕凝的不够快,又刻意让人打了一桶冰凉的井水,把碗浸在里面。 过了一个多时辰,午膳准备的差不多了,山楂糕也恰巧凝固好了。 阿圆切成小块儿,摆在玉色荷叶状的小盘子里,一浓一淡、相得益彰,就好似托着一朵娇艳似火的花儿一般,极为好看。 柳从珍看了看阿圆的山楂糕、程寻的白糖糕以及姚蕴安的奶油松子卷,她走到阿圆面前看了半晌:"这点心看着倒是新鲜,闻着像是山楂的味道。" "回司膳的话,山楂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老百姓也吃得起,所以民间的点心铺子就琢磨着用山楂做了这道点心。" "平民吃的玩意儿,皇上也能看得上眼?"后面一个宫女冷哼一声,语气中皆是不屑。 "山楂能健脾开胃也能消食,无论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都是对身体好的东西。"阿圆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宫女,缓缓道:"楚尚食曾经说过,美食不分高低贵贱,豌豆黄也是民间师傅研究出来的点心,现如今不照样是贵人桌上的常客?" "你……" "你什么?没规矩的东西。"柳从珍淡淡地扫了一眼后面站着或不甘或嫉妒的宫人,严肃道:"如今这尚膳房归我管,你们既然托了关系来了便要遵守我的规矩。在我这儿,因家世好就对别人趾高气昂的臭毛病通通给我收起来,否则我让你们从哪来就回哪去!" 柳从珍看着那个身量高挑、杏眼桃腮满脸不服的宫女杨琦轻笑了一声:"可别说你们进宫年头较长,所以看她们晋了女史便觉得不服气。我若是你们,明明资历比她们三个深却还没升上女史,我定会觉得祖宗八代的脸都被我丢光了。" 阿圆偷偷瞥了一眼一脸严肃的柳司膳,只觉得身后射来许多利箭,自己就快要被扎成箭靶子了。她心中虽有些害怕,但若是刚刚自己不驳回去便没办法立威,以后岂不是谁见了都能踩自己一脚? 阿圆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如水般的眸子透着一丝坚决:我不能让崔典膳失望。 "行了,送御前去罢。"柳从珍悠悠走出厨房。 宫女们见柳司膳走了,一些不服气的人又原形毕露。她们窃窃私语,颇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看着吧!皇上连动都不会动!" "说的那么好听,皇上是什么人物?自小锦衣玉食,怎么会看得上那些粗鄙东西!" "我跟你赌一两银子,她那个什么山楂糕,皇上定会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我赌一两!赌退回来!" …… "我赌十两银子,皇上会把阿圆的点心吃的干干净净!" 杨琦手上一沉,只见一只纤纤素手将一个精致漂亮的荷包放在自己掌心。她抬头一看,姚蕴安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你与她们一般见识做什么!"阿圆一把将姚蕴安拉了回来,想了想伸手想把那十两银子拿回来。 "怎么?输不起?"杨琦扬着眉毛道。 "阿圆,不蒸馒头争口气!"姚蕴安冷哼一声道,拉着阿圆转身便走。 ****** "阿圆如何?"齐渊看见魏全,第一句话问的便是阿圆。 魏全笑眯眯地,身后若是走尾巴他都想晃上一晃:"回皇上,奴才偷偷瞧了一眼,阿圆姑娘十分开心,还跟一个小太监说笑呢,想吃是熟悉了,不觉得害怕了。" "小太监?"齐渊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悦。 魏全觑着他的脸色,识趣地默不作声低下头。 齐渊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色,目光陡然被那一碟儿精致的红色点心吸引住了:"那是阿圆做的?" 魏全看了看,把那盘子山楂糕都给端了过来:"皇上好眼力,这正是阿圆姑娘做的。" 齐渊轻笑:"也只有她能弄出来这些新鲜玩意儿。"说着就默默夹起一块咬了一口,酸甜爽滑十分可口。阿圆并未将山楂果肉全部捣碎,入口还能吃出酸酸甜甜的果肉。配上薄薄的一层砂糖,层次立刻便丰富了起来。 他默默将盘子里那几块儿山楂糕吃了个干干净净,齐渊抬眼淡淡看向魏全:"一会儿知道如何做了?" "奴才省得。"魏全笑眯眯的。 ****** "这道山楂糕是谁做的?"魏全悠哉悠哉走到尚膳房,笑的一脸和气。 柳从珍看了一眼阿圆,突然明白皇上这是要给她撑场子。她伸手指了指:"就是她做的,是我身边的女史,叫做阿圆。" 魏全笑呵呵地道:"皇上说你这点心做的极好,日后的点心就交由你了。" 霎时间,屋内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杨琦的脸色尤为难看。 阿圆怔愣着,一时没反应过来,直至程寻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来:"喏。" 等人走了,姚蕴安走到杨琦面前,扬着下巴道:"我赢了,把银子给我吧。" 杨琦将银子扔给她,转身哭着跑了出去。 姚蕴安把手中的银子分给阿圆一半,阿圆看着手中的银子不禁笑出声音来:"长此以往,咱们便能发财了。" 到了晚间,她正往屋里走,突然就听见了三声熟悉的"布谷",吓得她差点魂儿都丢了。 "昨儿不是说好了明天再来吗?"阿圆连忙把人拉走,心中祈祷着千万别有人看见他们。 齐渊看着她眉心的红痣,眸光渐深淡淡道:"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阿圆:诶嘿? 布谷:嘿嘿! 第21章 遇刺(捉虫) 阿圆看着他那双深邃好看的眸子,呆愣了一瞬。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面前的人悠悠道:"想你做的菜了。" 阿圆看着他那弯起的嘴角,气鼓鼓地戳了戳他的胸膛:"没良心!" 齐渊低头看着那只白生生的小手,眸中带了丝淡淡的笑意:"这不好说话,跟我来。" 阿圆点点头,默默跟了上去。 她乖巧地跟在齐渊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脊背有些走神,小声嘟哝着:"原来你也知道这里不好说话……" 齐渊闻言脚步顿了顿,心中起了逗弄的心思转身停下。他定定地看着那个走神的小丫头,眼瞧着就要撞到自己怀里他也不躲,直到小姑娘直直撞上他的胸膛,他微微抿着的薄唇才扬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嘶……"阿圆捂着鼻子,原本甜甜糯糯的声音变得闷闷的:"你这身子别是木头桩子做的罢……" 齐渊垂眸,看着阿圆眼角的泪花敛了眸中笑意,神情严肃起来。他眉头轻皱,低下头去沉着声音问道:"疼么?" "你说呢!"阿圆闷着声音,气鼓鼓地伸手指了指前边的树:"那有棵树,你撞下试试吧!" 齐渊抬眸看了看,淡淡道:"那是先皇亲手种的。" 阿圆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那、那就换棵树。" 齐渊:…… 她看着眸光渐深的齐渊,恍然发觉一件事:"你为何会对养心殿周围这般熟悉?" 齐渊伸手捏了捏她头上的小揪揪,淡声道:"说什么都信。" "啊?"阿圆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骗自己玩的。 她跟着齐渊往前走了没多远,身边的人又停下了。阿圆本能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这次没跟在他后面…… 齐渊也不说话,只是淡淡打量着这亭子。他看着上面趴着的发了嫩芽的藤蔓皱了皱眉:魏全那榆木脑子,这哪里像是人迹罕至的地儿? "你说的亭子就是这儿?"阿圆看着眼前雅致的亭子,偏头看了看齐渊,小声嘟哝着:"你确定这里人迹罕至?" "确定。"齐渊语气发冷,抬脚便走了进去。他看了看自己身边脸上满是新奇的小姑娘,突然开口问道:"御前还习惯?" 阿圆刚一坐下就掩唇打了个哈欠,声音软软的:"除了食材没有尚食局那么丰富,其他都挺好的。"她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道:"总之见不到皇上,就是好的!" 齐渊脸色微微沉了沉,眸子透着淡淡的不悦。 "对了,我还没与你说,柳司膳收我为徒了!那可是宫中数一数二的御膳女官!我祖坟上怕是冒青烟了!"阿圆说起这个,心中激动,就连困意都散了些许:"好大一股烟呢!" 齐渊注视着她那双湿漉漉、盈满欢喜激动的眸子,敛了眸中不悦,面上露出一抹几不可闻的笑意。 阿圆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儿,声音软软的:"忙了一日,我就连看你都是重影儿的,你想吃什么?我明日再给你做。" 齐渊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瘦瘦小小的阿圆。半晌,默不作声地起身把人送了回去。 "诶?这就走了?"阿圆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 魏全等在养心殿后门,心中偷笑:皇上可真是,想方设法把人挪了回来,不光明正大地见,反倒是偷偷摸摸的…… 齐渊站在门外瞧了瞧,眸光子带了丝嫌弃:"魏全,明日把这门修大一些。" "喏。"魏全憋着笑应了一声。 齐渊朝院子里走去,突然吩咐道:"传话下去,尚膳房今日刚挪过来,明儿再熟悉一日,后日再当差。" "喏。"魏全笑吟吟的:阿圆姑娘今天忙了个脚朝天,皇上定是心疼了! 齐渊想着阿圆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笑了笑:"多弄些食材放到尚膳房。" "皇上可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齐渊淡淡地摇了摇头,幽幽吐出一句话:"阿圆看着或许能高兴。" 魏全:…… ****** "皇上明明是个仁慈体恤宫人的好人,怎么你就偏偏觉得他是洪水猛兽?"姚蕴安看了看已经瘫倒在床上的阿圆,觉得她实在是胆子小。 阿圆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了,懒洋洋地哼唧了一句:"他不可怕,那世上便没有可怕的人了……" 程寻看着昏昏欲睡的阿圆轻笑出声,对着姚蕴安道:"她是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胆子小的跟兔子似的。今日反驳那个杨琦就算是出息了!" 姚蕴安弯了弯唇角:"白长了个聪明脑子。"她看着阿圆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儿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把程寻拉到屋外,小声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阿圆家人进宫来探亲的事?" "记得,怎么了?"程寻诧异地看着她。 "你就不觉得奇怪?那样粗鄙的庄稼户是怎么生出来阿圆这样漂亮的小姑娘的?那天我仔仔细细看了,她的模样与她爹娘没有半点相像。" 程寻点点头:"往日阿圆跟我说过家中的一些事情,她娘对她很不好。" "自从上次探亲的事过了,我这心总觉得不安宁。"姚蕴安皱了皱眉:"不成,我得让我爹去查查!阿圆还是个小宫女的时候他们都能趴在她身上吸血,若是得知她升了女史那还得了!" "可是……"程寻怕阿圆伤心,有些犹豫。 "往日在尚食局也就罢了,如今可是在御前!一丁点小错在有心人眼里那也是滔天大罪!"姚蕴安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前些年御前有个姓陈的女史,因煮的一手好茶颇受赏识。她爹娘觉得自家女儿出息了,在乡中那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后来闹出了人名官司,他们还欺瞒女儿说是别人栽赃陷害,让她去皇上面前求个情。那女史也是个傻的,连查都没查就去跟皇上求情。后来真相大白,皇上勃然大怒,将那女史满门抄斩……" 程寻听了,只觉得心都抖了抖。她是清楚的,若是阿圆她娘听说她升了位分,还被调到御前,定会打着阿圆的旗号横行霸道,阿圆还惯是个心软的人…… 她连忙抓住姚蕴安的手,急声道:"我原还顾着怕她伤心……不行,我也得给家里送个信儿帮着查查,好歹还是小命要紧。至于伤心不伤心的,还是等查到了什么再说罢。" 姚蕴安扁了扁嘴:"横竖都是要伤心的。" 程寻一默,缓缓叹了口气:"这事儿可真难办,若是真查到了什么,告诉不对、不告诉也不对。" "先查着吧,十几年前的事情不好查,寻人、问话一连串儿下来,少不得要花个一年半载的。"姚蕴安皱了皱眉头:"虽说他们一时半会儿不知道阿圆的事情,但咱们总要有个准备。" 二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阿圆睡得正香,突然就被外头的嘈杂声吵醒了。她费劲儿地爬了起来,举着小胳膊伸了个懒腰,软甜的声音带了丝沙哑:"阿寻,外面是怎么了?" "是有人来送食材呢!什么雪蛤燕窝熊掌鹿尾都是成堆送来的,那海物还是活的呢!" 阿圆一听就来了兴趣,忙下床穿好衣裳梳洗一番走了出去。 "皇上交代了,这些东西是给阿圆姑娘看着玩的。"魏全笑眯眯地道:"司膳若是空着,就用这些食材教她做做菜,练练手,要是不够你就同我说一声。" "这些东西,看着玩?练手?"饶是向来淡定的柳从珍也不禁睁大了眼睛。 魏全笑了笑:"皇上就是这么说的。" "皇上当真是费心思了。"幸亏她知道皇上是个宵衣旰食、勤政爱民的明君,不然照这么个败家法,那活脱脱就是商纣王投的胎! "可不,我跟随皇上这些年,也没见他为了谁这么上心。"魏全满面春风,就像是自己遇见了什么喜事一般:"你平日多费费心照看照看,皇上顺心了,咱们日子也好过。只有一点,这事可别让其他人知道。" 她点点头,抬眼间看见阿圆便朝她招了招手:"阿圆过来,见见魏总管。" 阿圆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见过魏总管、见过柳司膳。" 魏全笑的如春风般和煦:"这姑娘真水灵!" 阿圆莫名想起了傅传,怯怯地道了谢,往柳从珍的身后躲了躲。 魏全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柳从珍。柳从珍也迷茫地摇了摇头。 他想着可能是小姑娘刚来御前,胆小怕生便主动开口道:"我还得回去伺候皇上,你们收拾收拾这些东西罢。" "喏。" 阿圆松了一口气,心中觉得自己委实好笑,宫中都说御前的魏总管是个和气人,与那傅传定不是一类人! 她看着一边堆的满满的食材,黑漆漆的眸子变得亮晶晶的。阿圆摸了摸那上好的燕窝,一边想着怎么做好吃一边感叹道:皇上真有钱…… 柳从珍看着身旁的小姑娘,内心颇为感叹:这小丫头命真好…… 晚间,阿圆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做了一碗鱼汤面走了出去。 "布谷……" 还没等他学完三声"布谷",就见那个面容精致的小姑娘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阿圆今日见了那么多珍贵食材,下午柳司膳还教她怎么做雪蛤,她还是第一次碰那么珍贵的东西,心中高兴,眼睛自然也笑的弯弯的。 齐渊见她欢喜,眸中染上一层浅浅的笑意。 二人一齐往养心殿后边走去,刚到那凉亭处,阿圆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一道亮光闪过,阿圆瞬时将手中的食盒朝前方丢了过去:"齐二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齐布谷:金龟婿就站在你面前!鱼竿我都递到你手里啦!快对朕动手!动手哇! 阿圆瑟瑟发抖:可、可怕!嘤! 第22章 受伤 齐渊含笑的眸子陡然闪过一丝利光,面目清冷透着寒霜。他反应极快,伸手便将阿圆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前方。 "咣当"一声脆响,一道尖利的惨叫声让阿圆不自觉一抖,她下意识地抓住齐渊的衣裳,往后躲了躲。 齐渊回眸,看着她惨白的小脸淡淡安慰着:"别怕。" 清冷的声音像是泉水一般,缓缓攀上她发着颤的心头,阿圆慌张恐惧的心微微定了定。她担忧地看着眼前的人,小声道:"你、你小心些。"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被泼了满头满脸面条的蒙面男人晃悠着身子走了出来,拿着剑的手有些不稳,不过三两步便倒了下去。 齐渊看着那刺客,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须臾之间,两名穿着夜行衣的男子从亭子左右两侧蹿了出来,提剑往齐渊的方向刺了过去。 齐渊护着阿圆堪堪避过,他眼中透着果决狠厉,三两下便折断一人的手腕、劈手夺过那刺客手中的剑,十分利落地抹了他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阿圆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倒在自己面前,吓的腿脚发软、动弹不得。 另一名刺客趁机举剑虚晃一招,待齐渊提剑挥挡之时便转了方向朝阿圆刺去。 齐渊向来平静无波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痕,他来不及思考,扑身挡住阿圆挥剑斩向那刺客腹部。 阿圆惊恐地捂住嘴巴,仿佛听见了剑刃划破血肉的声音,她瞪大眼睛,生生地看着那刺客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齐渊抬手扣住阿圆的后脑把人带到自己怀里,用胸膛替她挡去了血腥恐惧,沉着声音道:"别怕。" 阿圆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她微微动了动鼻子,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被他身上清冽好闻的香气掩住了大半。她心中稍安,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怕的说不出半句话。 手臂上一阵剧痛袭满全身,他皱着眉抿唇不语、一声不吭,额上渗出黄豆般大小的汗珠,面色有些苍白。 手中传来滑腻温热的触感,阿圆陡然松开手,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她低头朝他手臂看去,入眼便是一道鲜血淋漓的狰狞伤口。 "你、你受伤了!"阿圆红着眼眶仰头看着他,刚眨了两下泪水便夺眶而出:"对不起,是我胆子小拖累你了……对不起……是、是我没用……" "若不是你食盒砸的准,我也不会这么轻松。"齐渊声音低沉透着些嘶哑,他垂眸看着那双湿漉漉的如小鹿般的眸子,只觉得心头微微一颤。 "若不是你护着我,你也不会受伤。"她一边哭着,一边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罐子,抽噎道:"你的伤用这个冰蚕白玉膏管用么?" "管用。"齐渊伸手拭去她脸颊的泪水,轻声道:"先帮我上药。" "好。"阿圆把人扶进亭子,哆嗦着小手给他上药。她动作小心翼翼的,如同落在荷叶上的蜻蜓一般,轻的让齐渊甚至有些察觉不到她的动作。 齐渊忍笑道:"别紧张。" 阿圆被这猝不及防的声音吓的一抖,手上不禁一颤。 "嘶……"齐渊皱皱眉,眸子略微颤了颤。 "我、我不是故意的……"阿圆急得俯身轻轻吹了吹,像是哄孩子般,口中还念念有词的:"乖,吹吹就不疼了……" 微冷的气息从伤口处拂过,轻轻的、痒痒的,混着冰凉的药膏,齐渊倒真的觉得伤口处没那么疼了。 待阿圆哆哆嗦嗦上好药,齐渊起身走到那个被食盒砸晕的刺客旁,蹲下身子捏开他的嘴,他眸光微深:果然是被割了舌头的。 他回头,对阿圆道:"转过身去。" 阿圆哽咽着应了一声,乖乖地转过身去,她看着前方的斑驳红墙,不禁有些瑟瑟发抖:这墙……定是溅了许多鲜血才这般红…… 齐渊拿起一边的剑,十分利落地抹了他的脖子。 "走,我先送你回去。"齐渊扔了剑,回头看了一眼阿圆小小的背影,稍稍放轻了声音。 阿圆起身,噔噔两步跑到他身边。经过那刺客尸体时,突然看到了他脸上、身上挂着的面条鱼肉,她顿下脚步,定定地看了一眼。 齐渊见她不动,以为是她害怕,刚要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就听见跟前的小姑娘缓缓道:"可惜了这碗面,齐二你饿不饿?" 软甜的声音还带几分哭腔,那精致的小脸儿上写满了惋惜。 齐渊弯了弯唇角,淡声道:"不饿,先回去。" "那、那这里怎么办?" "你是御前的人,出现在这儿难免惹人怀疑,等你回去后,我再寻侍卫过来。" 阿圆点点头,与他并排往回走。她偏头看着齐渊小臂上的伤,扁着嘴,漆黑的眸子仿若燃起两簇小火苗,语气盈满了气愤:"若不是有人来刺杀皇上,你也不会受伤了!是他连累了你!" 齐渊一愣,低头看着她狠狠握紧的小拳头,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她心中不满的、关心的,其实都是他自己…… "你小心一些。"阿圆叮嘱道。 "嗯。" 齐渊一直看着她走远了,这才离开。 阿圆回头看了看门口,眸子有些湿润:他竟以命相护…… ****** "望月亭处有刺客,派人去处理了。"齐渊从后门迈了进去,对着魏全冷声道。 魏全正等的困得直打盹儿,突然被这带着寒气的声音惊醒,他偏头看了过去,只见齐渊满身鲜血顿时就被吓得魂飞魄散:"皇上,您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奴才先去叫太医。" 这尖利的声音在黑夜尤为明显,齐渊不禁皱皱眉:"小声些。" "喏、喏。" 齐渊刚把身上太监衣裳换下,太医就到了。 太医小心地替齐渊包扎伤口,末了躬身行礼道:"好在是皮外伤,这阵子伤口处别沾水、左手别提重物,多吃些清淡的,过几日就无碍了。" 齐渊点点头,挥挥手让人退下。 "皇上,刺客的事已经交给萧指挥使了。"魏全顿了顿,面上如临大敌:"皇上,要不要多调些侍卫过来?" "都是死士,多半查不出什么,让萧临不必强求。我身边的侍卫多如牛毛,倒是阿圆……"齐渊眉头轻皱,冷声道:"派几名暗卫保护阿圆。" 他想着阿圆红着眼睛害怕的模样,又补上了一句:"让暗卫务必记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得现身。"省的吓坏了她。 "喏。" ****** 阿圆长这么大杀鸡倒是见得不少,杀人却是头一次见。她昏昏沉沉地回到房里一句话未说,直直地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程寻与姚蕴安只当她是累了,没有多想。直至第二日清晨,她们二人已经梳洗好、阿圆却还是躺在床上一动未动之时,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程寻走上前去拍了拍阿圆的手,脸色瞬间就变了。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慌张地回头看向姚蕴安:"怎么这般烫!" "我去找司膳!" 魏全刚从殿内出来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柳从珍,他只觉得眉心一跳,出声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柳从珍看了眼四周,小声道:"阿圆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圆:感动ing! 布谷:以身相许!诶嘿! 这也算是生死与共了叭,哈哈哈哈哈! 阿圆崽崽快些长大叭!梨子麻麻攒了一麻袋的糖了!!! 第23章 宠闺女(捉虫) "什么?病了?她住的屋子都是重新修葺过的,地方都是皇上亲自挑的,冬暖夏凉的怎么就病了?"魏全苦着脸道。 "听与她同屋的两个女史说,说是从昨晚就有些不太对。"柳从珍轻声道:"今日太皇太后不舒服,太医们大多数都被叫去会诊,整个太医院只剩下那个平日疯疯癫癫的胡太医。我没法子把人请了去,他居然、居然说阿圆是受了惊吓丢了魂。我看他弄了杯符水非要让阿圆喝,我不敢做主便过来找你拿主意……" 受了惊吓?那岂不是因为昨天刺客的事…… 魏全不敢耽搁,急忙转身回了殿内:"皇上……" "你何时能改了这遇事便慌张的毛病?"齐渊皱眉道。 "皇上,阿圆姑娘病了!那个胡太医他……" 还没等他说完话,就见齐渊扔了手中的笔站起身来便想往外走。 "诶?皇上,您穿这身衣服去不合适!"魏全把人拦下,将柳从珍的话与齐渊说了一遍。 齐渊紧着的心微微松了松,淡声道:"胡太医可信。" "原来奴才这遇事慌张的毛病是随了皇上您了。"魏全笑眯眯的。 "朕慌张?"他眉毛轻挑,一偏头就对上了魏全那满含笑意的眸子,他轻咳了一声,沉声道:"没有的事," 说着,便见他悠悠踱到案前,神态自若地坐了下去,随手拿过一本奏折,看的一脸严肃。 魏全忍着笑退了出去。齐渊往外看了看,将手中的折子扔到一边,满腔的心烦气躁。 ****** "这、这能行么?"姚蕴安拉着程寻,看着那碗淡黄色的符水心中满是焦急。 "司膳刚刚去寻人打听了,想必是可信的。"程寻话虽如此,可却是握紧了姚蕴安的手,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阿圆,满心的紧张。 阿圆双目紧闭,眉头轻蹙,这符水她喝的十分费劲,一碗也只喝了小半碗进去。 "胡太医,这……"程寻担忧地看着面前头发花白、面上却少有皱纹的太医,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他捋了捋胡子,眼尾得意地扬了扬:"放心吧丫头,保准她晚上就能活蹦乱跳的。"他收起药箱,悠悠扬扬扔下一句话:"她若是没好,你砸了我家都成!"说罢,转身便出了屋子。 阿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没什么意识,只能听见身边乱乱的,好像有人在哭、好像有人在聊天……一股清凉的水流从嗓子滑进腹中,只是一瞬间,她便觉得周围安宁了许多,就连头脑也清明了些许。 姚蕴安看着阿圆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不禁拉了拉一旁的程寻:"你瞧,感觉阿圆仿佛舒服了一些。" 程寻看着她逐渐安宁平和的面容,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别说,那符水好像还是有用处的!" 姚蕴安啧啧称奇:"想不到那胡太医平日里疯疯癫癫的,遇上事却这么靠谱!" "这门秘术传承了几千几百年,想必是有可取之处的……" "阿圆如何了?"齐渊挥手让一边奉茶的宫人退下,眸中染上一层淡淡的忧虑。 "回皇上,柳司膳说烧已经退了,人刚醒,除了还有些虚弱外,其他都很好。" 齐渊满脑子都是昨晚她缩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的样子,握着毛笔的手不自觉收紧,关节处微微泛着白。他抿着唇,眸光陡然变得锋利:"去把萧临叫来。" "喏。" 不过须臾,一个身穿藏蓝色衣衫,眉目如岫玉般温柔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臣参见皇上。" "查出什么没有。"齐渊眸光清冷,面上如料峭寒冬一般,只是略微瞥了一眼便会不自觉抖一下。 "臣只能查出这三名刺客是南疆人。"萧临缓缓道,声音温润如玉。 齐渊皱着眉:"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皇上打算如何?" "如何?南疆既然认为朕派去的驻兵是吃素的,那便让他们开开眼就是。"齐渊轻笑,眸中透着冷光,他想着受了惊吓还病着的阿圆,沉声道:"你去将那几具尸体送到南疆质子的住处。" "那南疆王子的胆子出了名的小,臣怕吓着他,不然臣将尸体好好处理一番再送去?"萧临咧唇一笑,眸中闪过一抹阴鸷,面容带着些许森然。 "萧卿最得朕心。" 萧临躬身道:"臣告退。" 齐渊颔首,待他退出去后把魏全唤了进来:"阿圆如何了?" "皇上刚不是问过了?"魏全一愣,不过一柱香的时辰,皇上就忘了? 齐渊拿着笔的手一顿,抬头瞥了他一眼,淡声道:"朕问的是现在,有问题?" "没没没、没问题!"魏全连忙道:"刚刚柳司膳过来,说是阿圆姑娘刚刚喝了些清粥,睡下了。" "那你刚刚为何不说?"齐渊冷声道。 "奴才知错了。"魏全也不辩解,低头认错认的十分痛快。 都这么瘦了,再喝上几日清粥……那不就成了骨头架子? 齐渊皱眉:"你去告诉柳司膳,让她与胡太医弄些食补方子给阿圆。" "食补?"魏全犹豫了一瞬,想了想还是开了口:"给阿圆姑娘调理身体,还是喝药快一些吧?" 齐渊翻开一旁的折子,声音淡淡的:"她爱吃。" 魏全小声嘟哝了一句:"宠闺女呢?" "再说一遍?" "奴才、奴才什么都没说……"魏全缩着脖子,一溜烟地消失在他眼前。 齐渊冷着脸看着那扇虚掩着的门,突然勾了勾唇,低声呢喃着:"宠……闺女么?" 作者有话要说: 布谷:呸,我明明在宠媳妇!(╯‵□′)╯︵┻━┻今天去吃了新开的那家鱼豆花火锅,我跟我闺蜜俩吃了两三个小时,简直了,那个鱼豆花哦,怎么吃都吃不完!点的鲍汁鱼豆腐,才十几块钱,那么大个盘子堆的跟小山似的……早知道菜码这么大,不会点这么多啊啊啊啊啊,撑死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肚子,真的成胖梨惹QAQ 第24章 御膳 "你还没好利索,怎么出来了?"柳从珍看着没什么精神的阿圆皱了皱眉,这可是活祖宗! 崔巧放下手中的酿豆腐,也催促道:"还病着,就先回去躺着吧。" 阿圆看了一眼四周,笑眯眯地说:"跟来御前的大多数是刚进宫的小宫女,其他姐姐们也忙不过来,我怕司膳和典膳缺人手,就想着过来帮帮忙。" 柳从珍看着眼前软软的小丫头,心中微暖:"那你先把这盏冰糖雪蛤吃了。" "啊?"阿圆手中被人塞了一个白色汤盏,她抬头看着面前的柳从珍和崔巧,感动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司膳典膳,你们对我真好。" 崔巧什么都不知道,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柳从珍看着小姑娘一脸的感激,莫名觉得有些心虚:我这算不算是夺了皇上的功劳…… 待御膳呈上去之后,阿圆被催促着回屋歇息,刚坐下没多久,去尚食局取东西的程寻和姚蕴安便回来了。 "阿圆你身子好些没有?"程寻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阿圆笑呵呵地给两人倒了杯热茶:"快坐下歇歇。" 程寻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属你最懂事了!" "刚刚我顺道回去看望我姑姑,我临走的时候她刻意叮嘱我,叫我晚上别四处走动。"姚蕴安极渴,接过阿圆递过来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阿圆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推了推她的手臂:"定是什么吓人的鬼怪事情,别说了吧!" 姚蕴安看了一眼不争气的阿圆,没理她,继续小声说道:"听我姑姑说,南疆质子伏越昨日受了惊吓,如今卧床不起。连张院判去了都看不出什么,只给开了些安神助眠的方子。" 程寻看着她有些不解:"他受了惊吓,与我们夜里能不能出门有何干系?" "你听我说完呀!"姚蕴安顿了顿,神秘兮兮地道:"太医没法子,伏越派人去道观找了几位天师去府上看了看,说是有冤魂作祟,还算出那鬼魂是从宫里招上的……" 阿圆最是怕这些东西,拽着程寻的胳膊瑟瑟发抖,不敢撒手。 "瞧你把阿圆吓的!" 姚蕴安扁了扁嘴:"我这不是在叮嘱你们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总要说出个什么让你们相信才是。" "那伏越的爹爹杀了大齐无数将士,上梁不正下梁歪,想必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被吓一吓那是老天爷开眼!"姚蕴安转头看向阿圆:"你前天晚上出去了一趟回来,不也是受了惊吓病的神志不清?这前后脚的也太巧了些,还是听我姑姑的吧!" "我……"阿圆刚想说自己不是因为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吓病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死人什么的,也不怎么吉利…… 三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柳从珍突然走了进来。 "柳司膳。"阿圆三人起身行礼道。 柳从珍微微颔首,转头使了个眼色:"把东西呈上来。" "喏。" 话音刚落,阿圆就见七八名宫女端着托盘进进出出,不多会儿,屋内那张桌子上就摆满了各式菜色。 "这、这不是刚刚司膳与典膳做的御膳么?"阿圆有些惊讶。 柳从珍嘴角挂着一抹笑,轻声道:"皇上今日胃口不好,御膳撤了大半,想着你还有些虚弱,便送来给你补补身子。" 阿圆扫了一眼桌子,小心肝儿瞬间就抖了一抖:这哪是撤了大半?这分明是全撤了……定是皇上心情不好拿御前的人撒气呢! 她心中不安,丧着脸上前握住柳从珍的手,软软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哭腔:"司膳,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有事情您跟我们说,咱们一起想法子。" "想法子?"柳从珍看着阿圆担忧的小脸儿一愣:"想什么法子?" "司膳,是不是皇上发脾气了?这才迁怒了我们?"阿圆心中害怕,握着柳从珍的那双白生生的小手有些微的颤抖:"司膳,皇上不会迁怒于你吧?" 柳从珍看着阿圆这副样子不禁觉得心中有些发酸,一点儿的恩典便要思前想后,只有这种自小便谨小慎微的孩子才会这般小心害怕。 她和气地拍了拍阿圆的手,笑着道:"傻孩子,若是皇上有不顺心的事情迁怒于咱们这些做御膳的,你还能在这儿好好站着吗?" "好、好像是这个理。"阿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皇上又不是会吃人的老虎,你怎的这般怕他?"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我胆子又小,自然是怕的。"阿圆小声道。 柳从珍心中莫名觉得皇上有些可怜,他对她如此好,这小姑娘还怕他怕的如豺狼虎豹般,如果日后她知道了这些,应该不会怕了吧? "你们先吃饭罢,皇上另送了膳食单子过来,我要去准备了。"柳司膳没有多留,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 "如何?"齐渊抬眼看了看柳从珍,淡声道。 柳从珍想着阿圆不安的模样,正思考着怎么说才能委婉一些,"不喜欢?"齐渊皱皱眉,见她半晌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便出声问道。 "回皇上,阿圆不是不喜欢,实在是、实在是……"柳从珍犹豫着,交叉于小腹前的双手紧紧握着,有丝紧张。 "说。" "实在是阵仗太大,阿圆胆子又小,她刚刚一直拉着奴婢问是不是受您责罚了。" 齐渊放下手中的筷子,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是几道菜,她就这点子出息!" 柳从珍与魏全低下头,心中但笑不语。 "罢了,往后多做一份御膳给她便是。"齐渊摆了摆手,让二人退下。 他看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眉头皱得更紧:没阿圆做的好吃…… 今日天阴得厉害,连月亮也是灰蒙蒙的。阿圆一人在厨房煎着饺子,四周空荡荡的,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姚蕴安白天说的伏越被鬼魂吓病的事情,心中不免有些害怕。 "布谷、布谷、布谷~" 阿圆咬着唇看向黑漆漆的窗外,身子微微打了个颤。 她好看的眉毛微微拧起,咬着牙、拎着食盒就冲了出去。 红墙斑驳、月色晦暗,阿圆如同一只兔子般,瑟瑟发抖地快步走着。 看见门的时候,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阿圆从门缝中把食盒递了过去,小声道:"听别人说这几日晚上闹鬼,我、我就不出去了。" "闹鬼?"齐渊眉毛轻挑,眸光清冷。 "你没听说吗?南疆质子就是因为撞了什么不干净地东西才病了的。" 齐渊:…… "我、我先回去了。"阿圆心中实在是害怕,哆哆嗦嗦地转身就想走。 齐渊见她要走,伸手就把人捞了出来。他垂头看着那双扑闪的眸子,淡声道:"有我在,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阿圆咬手绢,小心翼翼:就是有你在,才害怕! 齐布谷:委屈巴巴! 第25章 做法事 阿圆眨着眼睛,恐惧地看了一眼四周抖着声音道:"你、你在有什么用呀?你能打得过鬼么?" 齐渊低头看着她害怕瑟缩的样子,眸中带笑。 "就这么怕?"齐渊沉着声音,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咚"的一声闷响突然传来,阿圆头皮发麻、心肝儿剧烈一颤:鬼! 她想都不想猛地扑进他怀里:"别过来!我不怕你!" 齐渊被抱的有些喘不过气,但眸中仍盈着浅浅笑意:"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 阿圆听他话中似有讥讽,气冲冲地抬头看着他:"不!我胆子不小!" "咚"…… 阿圆脖子一缩,刚刚脸上的那丝倔强散了个干干净净,只见她默默把脑袋瓜儿埋了回去,声音带着丝哭腔道:"我不说谎了,我怕还不成么?" 齐渊实在觉得好笑:"不过是有东西掉进井里……" 有东西掉进井里? 阿圆瞬间就想到了自己下午放在井沿儿的两个南瓜。她仰头,兀地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阿圆脸一红,深深觉得自己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不早了,你回去罢。"齐渊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那眸中还隐了一丝笑意。 阿圆早就等着这句,他话音刚落,便松开齐渊头也不回地往回跑。待她气喘吁吁跑回屋,喝了一大杯茶水,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御前大概与我八字不合! 齐渊提着食盒站在门外,定定地看着阿圆消失的方向:她跑的倒痛快…… 养心殿内,烛火肆意摇曳,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魏全。" 正困得打盹儿的魏全陡然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齐渊注视着他的脑瓜顶,莫名想起了阿圆那毛绒可爱的脑袋瓜儿,他抿着唇:同样都是人,差距也太大了一些…… 他半晌没说话,魏全心里直发抖。 "你明日去找几个得道高僧,入宫做一场法事。"齐渊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折子觉得比魏全顺眼了许多。 魏全抬起头来,脸上怔愣了一瞬:"皇上您不是从来都不信鬼神之说?" "有人信,还信的整日吓唬自己。"齐渊提起阿圆,语气温和了些许。 魏全瞬间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他这是想法子让阿圆姑娘心安呢! "去罢。" "喏。" 第二日,阿圆闲着无事待在厨房,随手拿起一根胡萝卜练雕花。正当她刚雕出一个兔头,外面一阵急促诡异的铃声响起,吓的她手一抖,兔脑袋登时滚落在地。 阿圆走到窗边向外望了望,只见一个穿着袈裟、慈眉善目的和尚手持金铃、口中念念有词地往这边走来。 推门声响起,阿圆回头一瞧,见柳司膳悠悠走进屋内。 "司膳,这是……" "皇上说近来时常做噩梦,便请了高僧来做场法事。" 阿圆又回头看了看那六尘不染、面容平和无一丝杂念的和尚,突然觉得皇上总算是办了件好事:超度了宫内的亡魂,我就不用怕了。 那和尚悠悠踱步而来,在窗口处站定,看了阿圆半晌。 阿圆被看的心里直发毛,赶忙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便想走。 她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透着禅意的声音:"姑娘贵不可言。" "啊?"阿圆一愣,回身看着那和尚,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不不……我只是个小宫女……" 柳从珍默默在旁边瞧着,心道这护国寺的住持当真是有些道行。 "姑娘八字极好。" "八字极好?"阿圆想了想,小声道:"可是我爹爹说我幼时曾碰见一个游方道士,他说我八字不好,是克父母的灾星,若想避祸便不能姓爹爹的姓……" 那和尚笑的慈眉善目,端详了阿圆一番才缓缓开口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些事情不必挂怀。" "不必挂怀?"阿圆听的一头雾水。 "天机不可泄露,姑娘以后便能明白这真假的含义了。"说罢,和尚慈眉善目地念了句阿弥陀佛,摇着金铃往东边去了。 阿圆看了看那和尚出尘的背影,扁了扁嘴,随手拿起一根白萝卜开始雕起鸽子来。 柳从珍看着阿圆不甚在乎的模样摇了摇头:听见自己日后贵不可言这种批言还能不放在心上,估计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皇上,鬼神之说乃是无稽之谈,您如此大张旗鼓岂不是让臣民恐慌?"御史谢平板着脸,一字一句道。 齐渊勾唇冷笑,淡淡道:"往年你让朕去子合山求雨,不是说上天有灵,定会感念朕的爱民之心么?"他睨了那御史一眼:"怎么?如今却是不信鬼神了?" 谢平一梗,旁边的齐槊低头弯了弯唇,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盈满了笑意:皇兄还真是,张嘴便能噎死人。 "无事便退朝罢。" 齐渊冷着一张脸,起身拂袖离去。 众臣三两作伴往神武门走去,只那谢平形单影只。 "皇上不就是做个法事?这也值得他这么上纲上线的?" "仗着自己是老臣便时常逼迫皇上,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他不懂?" 谢平看着他们,冷哼一声,扬着头颅快步走了出去:好歹我也不像你们见钱眼开,竟收些昧良心的银子! 齐渊本是冷着脸回到了养心殿,但看着齐槊怀里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却是勉强弯了弯嘴角。 "皇伯伯,您有没有想阿初?"小姑娘声音娇软,眼睛圆溜溜的煞是可爱。 "有。"齐渊声音淡淡的,但神情却是软了三分。 阿初笑眯眯地吃着一边红盈盈的点心,酸甜的滋味十分可口。她吃了一块由觉得不够,伸手又去拿。 齐槊看着闺女喜欢,抬头看着自家皇兄,笑的满脸谄媚:"皇兄,您看阿初喜欢这点心,不如就将做这点心的厨子赐给她罢。" 兄弟俩一母同胞,自幼一起长大,感情十分亲密,像这种讨厨子的事,齐槊干的十分熟稔。 齐渊一听,眸中笑意微凝:"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布谷:抢我媳妇?不能让! 第26章 拒绝 往常从来都是阿初要什么,齐渊便给什么,如今突然被拒绝了,小姑娘扁了扁嘴有些不大开心。 齐槊摸了摸闺女的小脸儿,抬头看了一眼镇定自若、正在品茶的皇兄。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突然笑着出声道:"皇兄,做这点心的厨子可是位女官?" 齐渊睨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你若是领回去一位娇滴滴的女官,王妃回娘家可不好哄回来。" 齐槊抿唇一笑,眸子熠熠生辉:"还是位娇滴滴的女官?" 阿初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看爹爹、又看看皇伯伯,扭动着小身子从齐槊身上下来,噔噔两步跑到齐渊面前,仰着一张小脸儿看着他:"皇伯伯,阿初是要有皇伯母了嘛?" 齐渊想了想那个才堪堪到自己胸口高的小姑娘,额角青筋一跳:"阿初没有皇伯母。" 齐槊心中暗笑:信你的才有鬼…… ****** 阿圆近几日就像是长在厨房中的蘑菇般,每日早起睁眼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厨房研究各种食材。她刚把切好的牛腿肉放入锅中,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整日里这么糟践食材,若是皇上知道了,还不知怎么问罪呢!" 阿圆连头都没回就开口道:"你昨日卤坏了三斤牛腱肉,前儿个做废了一盅燕窝……"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声音有些迟疑:"呃……还有什么来着?要不要我去找记事宫女问问?" "你!"杨琦咬牙切齿地扯了阿圆一把:"别仗着你讨好了司膳就能骑在我头上!柳司膳也是,识人不清……" 阿圆看了看她身后,心头一抖,默默垂头行礼:"柳司膳,您过来了。" 正说的起劲儿的杨琦脸色一白,死死咬着下唇不敢说话,只低头转身,颤抖着行礼。 柳从珍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也不生气,只摆了摆手让人出去。 杨琦咬唇走了出去,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盈着笑意、细心听着司膳教导的阿圆,眸中满是不甘。 阿圆坐在炉子前,耐心地看着火,黑漆漆的眸子亮晶晶的,丝毫不觉得疲惫。 柳从珍看着她痴迷的样子微微笑了笑,开口吩咐道:"把御膳呈到殿前。" 阿圆一听见柳从珍的话,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儿:忘了这茬儿了! 她缩着身子,唯恐司膳看见她叫她去送御膳。阿圆战战兢兢地低头,默默在心中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阿圆。"柳从珍见她缩在炉子后面,生怕自己叫到她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啊?"阿圆声音弱弱的,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大大的眼睛满是祈求:我不想去御前!我害怕! "你这胆子还没兔子的大。"柳从珍瞪了她一眼:"眼下都忙完了,你回去罢。" 阿圆长舒了一口气、笑的眉眼弯弯的,她朝着柳司膳欠了欠身子,喜滋滋地跑了出去。 "阿圆,你今日怎么才回来?"程寻把手中的玫瑰冻放下,抬头问道:"你往常不是因为害怕去御前呈膳,总会提前半个时辰回来么?" 阿圆捏了捏她的小脸儿,笑眯眯道:"是我煮东西忘了时辰。" "把东西端进去。"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两人齐刷刷地抬头看去,只见一溜儿的宫女呈着托盘,流水似的把各式山珍海味、精致点心摆上了桌儿。 "司膳,这是……"阿圆瞪大眼睛看着桌子上的膳食,磕磕巴巴道:"不、不会、不会又是皇上胃口不好吧?" "是我见厨房的食材有些不禁放,做御膳的时候便多做了一些。"柳从珍说谎说的十分心虚,放完东西就带人退了出去。 "这、这也吃不完呀!"阿圆看着一桌子菜有些犯愁,她扯了扯程寻的袖子,蹙着眉道:"姚蕴安呢?她去哪了啊?" "司膳派她去教小宫女规矩……" 话音刚落,就有人推门而入。只见姚蕴安一脸惨白地走到床边坐下,往日飞扬的神采散了个干净。 "怎么了?"两人走了过去,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眸中满是关切。 姚蕴安抬眼,鼻子一酸,泪水瞬间流了下来:"我、我今日碰见傅传了。" 阿圆心里一紧,小脸儿倏地一下失去了血色。她连忙拉着姚蕴安仔仔细细查看着,一边检查一边抖着声音小心翼翼试探道:"他有没有……" 姚蕴安猛地摇了摇头,她双目通红、满是惊恐,抓着阿圆的手抽噎道:"我、我撞见他把一个宫女给、给……给糟蹋折磨死了……" 她缩成一团,抖得跟筛糠似的。 程寻轻轻拍着她的背,叹了口气:"这傅传也太嚣张了些,从养心殿到尚食局皆是人来人往的,他怎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不……不是,我为了近便,刻意挑了条小路。"姚蕴安边说边哭:"我往后再也不走小路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阿圆替她擦着眼泪,小声哄着:"你家中有权势,他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姚蕴安眼睛哭的通红,突然闻到了一股香气。她抬眼瞧了瞧,哽咽道:"司膳又给你送御膳来了?" 阿圆脸她止了眼泪、巴巴地盯着桌子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还有你最爱吃的糯米鸡呢!要不要吃一些?司膳亲手做的呢!" 姚蕴安挪到桌前,显然忘记了自己刚刚哭的凄凄惨惨的光景儿…… 一处僻静的小路,凉风瑟瑟,一个干瘦的男子束手站在亭中,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太监,扯着尖细嘶哑的声音问道:"你确定那小丫头是御前的人?" "回掌司,奴才亲眼看见那宫女去了养心殿。" 傅传捏着下巴,细长的眸子愈加阴鸷:"那小丫头模样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为布谷掉马现场铺垫铺垫,啊哈哈哈哈哈,丧心病狂ing 第27章 赏赐 齐渊看着满桌子色香味俱佳的膳食,丝毫没有胃口。 魏全觑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道:"皇上没胃口?要不要让阿圆姑娘给您做道山楂糕送来?" "她如今在尚膳房站稳了没有?"齐渊夹了一筷子松鼠桂鱼,口感软嫩、酸甜适中,明明味道极佳,但他吃着却是没什么滋味。 "回皇上,新入宫的小宫女们倒是极为喜欢她,不过其他年长一些的宫女们私底下却颇有微词。"魏全缓缓说道。 齐渊皱了皱眉,眸光微凛。 魏全见他脸色不好便开口劝慰道:"阿圆姑娘从不为这些事情烦心,每日就跟着柳司膳学做膳食,其他一概不管。" "她倒是看得开。"齐渊轻笑,淡然出声道:"你去尚膳房传话,就说是朕胃口不好,让她做几道开胃的御膳来。" "喏。"魏全笑眯眯地退了下去,悠悠地往尚膳房去了。 "什、什么?"阿圆听着魏全的话只觉得自己心头一震,惊的不知所措:"魏总管,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魏全笑呵呵的,一双眯缝大的眼睛满是和煦:"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若是有主意了便快些吧,皇上还等着呢。" "我、我没主意啊?"阿圆偏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柳司膳,既慌张又害怕。她从未独立做过一整桌御膳,即便是前一阵子那也就是简简单单做几道点心呈上去便是,如今这不是难为她吗! "皇上可还饿着呢。"魏全小声提醒了一句。 阿圆哭丧着脸,点头应下。待他走了之后,小姑娘连忙拉住柳从珍的手颤抖着问道:"司膳,若是我做不好,皇上会不会砍了我呀?" "瞧你这胆子!皇上只是让你做几道菜呈上去,你不必有负担,挑些拿手的做便是。"柳从珍点了点她的额头,认真道:"皇上是仁君,日后你便知道了。" 阿圆看着柳司膳那双略带深意的眸子,默默点了点头,回身便拿起了一罐泡辣椒。 她挑了一条极为肥美的胖头鱼,熟练利落地收拾好,斩开鱼头撒上胡椒粉、盐,放入葱段姜片蒜瓣等腌制去腥。 阿圆剔着鱼骨,又炖上了一锅酸菜鱼。她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将剁辣椒均匀地铺在鱼头上,待水开了把鱼头放入蒸锅。 她低头咬唇思索着:这酸酸辣辣的东西固然能开胃,但若是空腹吃辣的,肚子定是不好受的…… 阿圆看着小炉子上煨着的鸡汤,转身命人取了一些新鲜的菌菇来。她将肉嘟嘟的菌菇洗干净,沥干水分随手撕开下入锅中,不多会儿,锅中那原本鲜美的味道就夹着淡淡的菌菇香气。 待菜都做好了,阿圆召过来一个宫女,细细叮嘱着:"让皇上先喝了这盏鸡汤,再吃别的。" "喏。" 直至宫女们送完御膳回来,阿圆的心还提在嗓子眼儿。 阿圆心中紧张,生平第一次如此盼着一个人能喜欢她做的吃食,毕竟这可是一顿关乎性命的饭啊! 柳从珍淡淡地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阿圆,微微笑了笑:即便你呈上去的是糠咽菜,皇上怕是也能吃个干干净净。 正当阿圆心就要揪成一团乱麻的时候,就看见魏全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端着托盘的小太监。 "皇上说你手艺好,特赏了些东西给你。"魏全冲身后招了招手,只见那几个小太监纷纷上前,在阿圆面前站成一排。 厨房内的宫女见这个架势,看着阿圆的目光变了又变,心中十分羡慕。那几个时常与阿圆作对的宫女对视了一眼,轻声道:"之前本是不服她小小年纪竟升了女史,如今看来她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阿圆看着眼前璀璨夺目、熠熠生辉的首饰珠宝,心中有些慌:"这……为皇上分忧是奴婢分内之事,这怎么……" "皇上赏赐的东西可从没有退回去的规矩。"魏全语气十分轻柔:"快谢恩吧!" 阿圆听着魏全那悠悠扬扬的尾音,只得硬着头皮行了大礼:"奴婢多谢皇上恩典。" "那我就回去复命了。"魏全摇着手中的拂尘,笑呵呵地带着小太监离开了。 阿圆看着那些托盘中的东西,只觉得有些烫手。她偏头看了看柳从珍,轻声道:"司膳,只是做了几道菜便换回这些来,我……皇上真有钱……" "这有什么,不过是些金银首饰。靖熙帝那会儿,有位女官因为做的一手好御膳,入了他的眼……"柳从珍看着阿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后来那位女官做了皇后。" 阿圆笑着摸了摸鼻子:"那女官定是十分貌美的。" 柳从珍回头淡淡地瞥了一眼眸中闪光、一脸兴奋的宫女们,低头看了看阿圆:"她们都起了心思,你呢?" "什么心思?"阿圆连忙摇了摇头:"不不不,不敢有不敢有……" 柳从珍笑了笑:傻丫头,你已经被盯上了…… 齐渊见魏全回来了淡淡地开口道:"如何?她喜欢么?" 魏全仔细回想了一遍阿圆的神情,缩了缩脖子愣是没敢开口。 齐渊了然,也不计较,他本来的目的也不是赏东西。 "这几日你仔细看着,若还有哪个宫女不服,就把人赶出去。"齐渊说罢,又夹了一筷子浸满了酸酸辣辣汤汁的酸菜,配上一口白米饭,吃的他尤为舒心。 "喏。"魏全笑着应下,他看着齐渊胃口极好的模样,那双眯缝眼充满了慈祥的笑意。 晚间,清鸾殿内,白沁正十分悠闲地吃着绿豆酥,只见尔乐闷闷不乐地走到自己面前,迟疑着想说些什么。 "怎么了这是?"白沁声音清越,嘴边挂着柔柔笑意。 "听说这几日皇上胃口不好,您也不去看看。"尔乐扁了扁嘴,气闷道:"这宫里闲言碎语的,您就当个没事人似的!" 白沁放下绿豆酥,擦了擦手,脸上仍是那副温和的笑意:"管那些人做什么?" 她说着,伸出素手摆弄着桌旁的杜鹃叶子,轻声道:"总不能管着人家的嘴不让说话。" "娘娘!您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下回夫人入宫又要责备您了。"尔乐急道。 白沁手中动作一顿,面上的笑容散了些许。她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云锦宫装,淡声道:"我亲自送些点心过去罢。" 尔乐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奴婢去帮娘娘准备。"说着就跑了出去。 白沁看着她雀跃的背影淡淡地摇了摇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主仆二人悠悠往养心殿走去,还未走到正门,便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太监与一名宫女说笑着。 白沁看着那熟悉的背影,连忙拉着尔乐躲到墙边,她定定地注视着那身影仔细地辨认了一番,眉眼间盈着一抹轻松的笑意:"尔乐,你瞧那穿着太监衣裳的是不是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白沁:嘿嘿!捉到你小辫子了叭!快放我出宫鸭,哈哈哈! 掐指一算,英雄救美即将到来,迫不及待地搓手手! 第28章 遇险 尔乐闻言吓了一跳:"娘娘您莫要说笑,皇上怎么会穿着太监的衣裳跟一个小宫女见面?" 白沁轻笑,剪剪水眸盈满笑意:"怕是他只敢穿着太监的衣裳与这小宫女见面。" 白沁拂去遮挡在自己面前的枝叶,声音温和似水:"这许多年来,咱们的皇上始终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我倒想瞧瞧那姑娘什么模样。" "你先回去罢。"齐渊看着面前的阿圆,淡淡道。 阿圆点点头,笑眯眯地转身推门走了进去。 "这姑娘模样真好。"白沁不禁赞了一声:"尤其是眉间的那颗红痣,生的真妙。" "娘娘,这宫女我记得!是上次在御花园,被那几个尚服局宫女污蔑的那个。"尔乐突然想了起来。 白沁仔细想了想,只是有几分印象:"行了,回去罢。" 她眉眼弯弯的,心情很是愉悦。 尔乐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 晚膳的功夫,有一身姿窈窕的宫女缓缓走进尚膳房,款款朝着柳从珍行了个礼。 "我家娘娘近日胃口不佳,听说御前有个擅长做点心的宫女,能不能劳烦她去给我们娘娘做些开胃的点心?"尔乐笑眯眯的,面上十分和善。 柳从珍知道她说的是阿圆,有些为难:"她只是会简单做些吃食,怕是也没什么法子让娘娘进食。" "我家娘娘素来是软和性子,即便是那宫女做的不和胃口,也定然不会责罚她的。"尔乐笑着道。 "去,把阿圆叫来,让她与尔乐姑娘去清鸾殿走一趟。"贵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亲自来求,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多谢司膳。" 尔乐带着阿圆回了清鸾殿,把人送去小厨房便走了。她站在门外往里瞧了瞧,心中冷哼道:别以为得了皇上的欢心便自觉了不起,我总要让你知道知道这后宫如今是谁做主。 她低头想着如何警告她一番,半晌才向旁边的宫女吩咐道:"不许帮她忙。" "喏。" 说罢,尔乐便扬着头走了。 阿圆摸了摸小厨房放着的上好的雪梨,那光滑细腻的外皮让她黑漆漆的眼眸陡然变的亮晶晶的:这梨做出来的冰糖雪梨定是十分美味可口的。 她低着头思忖了半晌,想着贵妃娘娘胃口不佳,应当不会喜欢甜腻的东西。阿圆扫了一眼旁边簸箕中放着的山楂,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阿圆往门口瞧了瞧,看着宫女太监们都忙着手中的活,没空理她,便自己点了炉子。她把切成小块儿的雪梨和去了核的山楂一齐放入锅中,倒入刚刚能没过果肉的水,又加入了适量的冰糖。不一会儿,厨房内就盈满了酸酸甜甜的香气。 "你把她叫来做什么?"白沁沉下脸,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磕在桌案上:"你愈发无法无天了。" 尔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声道:"娘娘,她得了皇上的欢心,将来若是踩在您头上可如何是好?就应该惩治她一番,好让她知道谁才是后宫做主的人!" "是我往常太纵着你了。"白沁往常那柔和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怒气:"是皇上对她上了心,瞒着身份与她见面,她何错之有?为何要惩治她?" "这深宫中的女人不容易,何苦还要与咱们女人过不去?"白沁叹了口气。 "娘娘!您就是性子太软了!" "你把那姑娘怎么样了?"白沁神情严肃,抿着唇看向地上跪着的尔乐。 尔乐垂下头,扁扁嘴道:"就是让她给您做点心,然后吩咐宫人不许帮她。" 白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惩治人的法子真够温和的。" "娘娘,女史把做好的点心呈过来了。" "让她进来。" 阿圆稳稳地呈着东西走进屋内,向白沁行了个礼。 白沁闻着这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有些好奇:"这是什么?往常好似没见过。" "回娘娘,奴婢见厨房有雪梨,本是想做冰糖雪梨,但是想着您胃口不好,觉着应该放些酸的开胃,就这么做了。"阿圆缓缓道。 白沁拿起银匙舀了些细细尝了尝,梨肉细腻绵软,配着山楂特有的那种酸甜味道十分可口:"你这道甜点做的不错,尔乐,把我那支点翠玉镂簪赏给她。" "喏。" 阿圆接过那支异常精美华贵的簪子,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多谢娘娘恩典。" 白沁笑着摆了摆手:"我这儿也没什么事了,快回去罢。" "喏。" 等阿圆出了清鸾殿时,天已然暗了,宫内到了晚上便有些阴森。她胆子小,头也不敢抬,只蹭蹭地往养心殿走。 那小宫女不是我万寿节那天碰见的么? 傅传隐在养心殿远处,本是想趁机将那日看见他弄死人的小宫女弄出来,没想到居然碰见了她。 他看着那娇媚怯怯的样子实在是让他心中有些痒痒的:"去把那个宫女给我弄来。" "掌司,这……"跟傅传过来的太监是个胆子小的,不敢在养心殿做什么。 就在那小太监犹豫的时候,阿圆已经进去了。 "狗东西!正值晚上,你若是手脚麻利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你坏了我的好事,回去我抽死你我!"傅传一边骂着,一边看向前方,只见一个宫女正往养心殿的方向走来。 他微微眯了眯眸子,尖声道:"你去把那宫女叫来。" "喏。" 杨琦正悠悠地往回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太监吓了她一跳:"你做什么?" "我们傅掌司请姑娘过去有些事情。" "傅传?"杨琦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地往养心殿跑去。 太监眼疾手快拦在她跟前,小声道:"姑娘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你现在过去,掌司见你识相或许会放你一马,姑娘可想清楚了。" 杨琦抖着身子,实在是没法子便跟着那太监过去了。 "认不认得眉心生了一颗红痣的姑娘?" "认、认得……" "去把人叫出来。"傅传咧唇笑着,细长的眸子透着一丝猥琐。 杨琦有些犹豫,她虽然看阿圆不顺眼,但也不希望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落入这种畜生手里。 傅传见她半晌不吭声,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色眯眯地盯着她看了许久:"你若是不把人叫来,那你便跟我走吧?" "不不不,我去、我去……"杨琦瑟瑟发抖,腿脚有些发软。 她回了尚膳房,看着专心致志的阿圆心中有些犹豫。杨琦想着那小太监的话面色惨白:若是我不把她叫出去,那傅传定不会放过我…… "阿圆,养心殿外的那棵梨树下有人找你。" 阿圆擦了擦手,认为是齐二来找她便放下手中的活走了出去。 杨琦怕那傅传说话不算话,将她一并掳了去便没有跟上,只远远看着阿圆被傅传他们捂着嘴巴拖走就慌慌张张地回去了。 她坐在炉火前,心中忐忑难安。杨琦想着那傅传往日的手段,满身都是冷汗。她咬咬牙,终是往柳司膳房中去了。 "什么!"柳从珍一惊,摔了手中茶盏。她片刻不敢耽搁,连忙去了御前。 魏全听着柳从珍的话,魂都吓飞了。他哆哆嗦嗦走进殿内,看着齐渊急道:"皇上,阿圆姑娘被一个好色太监掳走了。" 齐渊心头一跳,猛地抬头,如一阵风似的冲到魏全的面前:"有没有派人跟着?人如今在哪?" "柳司膳说,正巧撞见的那名宫女不敢跟上去,瞧着像是往他的住所去了。" "还不快带路?"齐渊脸色铁青,半点耐心也无。 "喏。" 一个摆设较为精致的屋内,被堵上嘴的阿圆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朝着自己笑的森然的傅传,那双蒙着雾气的眸子透着恐慌,整个人却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小美人儿,你骗的我好惨。"傅传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阴翳的眸子逐渐亮起:"啧啧,我玩了这么多宫女,从未见过你这般细腻的皮肤。" "放心,不会太痛苦的。" 他说着,俯身便想亲上去。阿圆拼命挣扎着,可眼前的人却愈加兴奋起来。 她呜呜哭着,双脚乱踢,正当他要碰到自己的时候,只听见"哐当"一声巨响,紧关着的门瞬间倒落在地,阿圆吓的闭上眼睛,死死地低下头。 一个面色阴冷,周身透着凛然气势的男子站在门口,沉声低吼道:"将这奴才给朕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布谷:终于脱马甲了! 某梨:哦,马甲没什么稀奇的,阿圆还有层马甲~布谷:…… 第29章 掉马 饱含着怒意的声音如雷霆般砸在傅传的心上,他抖着身子往后瞧了一眼, 还没等看清楚就被人捆了起来拖了出去。 慌乱惊恐之间, 阿圆什么都未听见,只瑟瑟地把头埋在膝盖里, 肩膀一颤一颤的, 哭的煞是可怜。 齐渊沉着脸,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想将绑着她双手的绳子解开。不成想,他刚一碰到她, 她便往后缩了缩,小小的身子颤抖着, 就连哭也没什么声音。 "是我。"他极为耐心地哄着,轻声轻语, 唯恐吓着她:"我先把绳子解开。" 阿圆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瞬间抬起头来, 待看清眼前的面容后, 泪水控制不住地滚滚而下。她哭的眼睛鼻子红红的,往日那双笑盈盈的眸子如今蓄满了泪水,泪光点点、楚楚可怜。 齐渊沉着脸,轻轻解开束在她手上的绳子。阿圆活动活动有些刺痛的手腕, 默默将塞在口中的布拿了下来。她心中怕的紧,骤然惊吓之间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阿圆抽噎着看着面前的齐渊, 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齐渊紧抿着唇, 一句话未说, 就这样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阿圆哭的厉害,却只有几声小小的哽咽声,委屈巴巴的,让人听着便心疼。她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小团,一个姑娘家骤然经历了这等事,没吓晕过去便是好的了。 齐渊见阿圆哭得狠了,伸手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声音十分轻柔:"不哭了。" 阿圆心中的委屈惊恐在这一瞬间发了芽,她哆哆嗦嗦地把自己埋进齐渊的怀中放声大哭:"齐、齐二,我怕……" "不怕,我在呢。"齐渊温声哄了半晌,见她哭声渐渐低了下去,缓缓道:"送你回去?" 阿圆抓着他的前襟,刚想扶着床沿站起身来就发觉自己身子一轻,整个人腾了空。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五官俊逸非凡的男子,恍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阿圆定定地注视着他头上的白玉龙形发冠,小心肝儿一颤,她看了半晌,又看了看自己紧紧抓在手中、刺绣精致异常的龙袍,只觉得心跳好似快要停止了一般。 齐渊默默看着怀中似是被自己吓着的小姑娘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听见她带着哭腔道:"齐二,你偷穿总管的衣裳也就罢了,如今怎么连龙袍都敢穿了?"阿圆泪汪汪地看着他,哽咽道:"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齐渊看着她半晌没说话,只见怀中的小姑娘抹了把眼泪大哭道:"我想家了,我想回家!" 他脸色一黑,沉声道:"回家?宫门被朕关死了,你如何回?" 朕?! 阿圆哭声一顿,看着面前的人,小身子不禁抖了一下。 "皇上,那傅传您打算怎么处置?"魏全见皇上把人哄好了,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问道。 皇、皇上?! 阿圆看着眼前的魏全,身子一僵,骤然瞪大眸子、不敢置信地看向面前注视着自己、眼眸略带些笑意的齐渊,她磕磕巴巴、舌头跟打了结儿似地道:"你、你……你真是皇上?" 齐渊微微颔首,便是应下了。 阿圆只觉得心头一梗,瞪圆了的眸子满是惊恐:我往常说的那些话…… 她句句都是大不敬之语,哪一句单拎出来都是要杖毙的……阿圆越想越怕,垂下头去再不敢看他。她刚一垂下头,就瞥见了那被自己哭的一塌糊涂的龙袍,阿圆的心骤然停了一瞬。 "皇上,您、您……"阿圆怕的说不出话,只盼着自己此刻能晕过去,可是装又装不像……她咬着牙,心中惊恐委屈惧怕一股脑儿地又散了出来,好像要将她整个人吞没似的。 只见她"哇"的一声哭出来,往日软甜的声音已然有些嘶哑:"皇上,我错了,您不难伺候!您一点儿都不凶!" 齐渊眉尾轻挑,淡淡道:"别哭了。" 须臾之间,阿圆便将哭声生生憋了回去,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她用手死死地捂着嘴,时不时控制不住地抽搭一下,发出弱弱的哽咽声来。 齐渊看着阿圆手腕上那几道触目惊心的青紫色勒痕,眸子陡然闪过一抹森然。他抱着人走了出去,看着跪在院中的傅传低声怒道:"车裂。" 话音刚落,阿圆不禁抖了一下,脑子里登时便出现了一片血腥场景。 "不怕。" 头顶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阿圆大着胆子抬了抬眼,撞上那双深邃的眸子,惶惶不安的心微微平复了些:"皇、皇上,让奴婢自己走吧……" 齐渊抿着唇,没说话,只平稳地往前走着。阿圆偷偷抬头瞥了一眼他那铁青的脸色,小心肝儿一颤,连忙低下头去再不敢多说半句话。 一时之间,四周很是沉静,只能听见树叶晃动的沙沙声。 "去御前罢。"一直沉着脸的齐渊缓缓开口道。 正昏昏欲睡的阿圆被这猝不及防的清冷声音吓了一跳,她懊恼地皱了皱眉:完蛋了,没听清皇上刚刚说什么…… 半晌没有回话,他低头扫了一眼,只见那小姑娘泪湿的眸子睡意朦胧、透着丝迷茫,显然是被自己惊着了。 "你明儿就去御前。" "啊?"阿圆一愣:"我……奴婢、奴婢已经在御前了呀。" "去殿内伺候。"齐渊声音清冷,眸子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阿圆苦着脸,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愿意?" 微冷的语气猛地点醒了她,如今在她面前的不是那个太监齐二,而是大齐的当今圣上齐渊。 她咬着唇,默默地点了点头,内心泪流满面。 见她点了头,齐渊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轻声道:"困了就睡罢,一会儿就到了。" 阿圆哪里还敢打瞌睡,一双眸子清明不已。 "把门打开。"齐渊走到阿圆住所前,沉声吩咐道。 "别!别……"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阿圆突然道:"奴婢自己进去……" 正当齐渊要把人放下之时,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阿圆,你总算回来了!" 阿圆认命地闭上眼睛:早就应该装晕了…… 齐渊垂眸看着她那微微颤动的睫毛,也不戳破,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 程寻与姚蕴安面上混着的惊喜担忧还未褪去,陡然瞥见了齐渊身上的龙袍。姚蕴安仓惶下跪,程寻却跟个木头人一般,愣愣地一动不动:"原来你是皇上……" 姚蕴安心中一颤,轻轻扯了扯她的裙子小声提醒道:"快跪下行礼!" 程寻回过神来,心中一惊,连忙跪在地上问安。 "她睡哪?" "中、中间那张床。"姚蕴安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齐渊看着那张床皱了皱眉:太小了些…… 待他将人放了上去,眉头皱的更紧。齐渊定定地注视着那缩成一团的小身子,那床竟显得尤为宽敞。 "照顾好她。"齐渊踱步走了出去,淡声吩咐。 "喏。" "若是有什么麻烦,去御前找朕。" "喏。" 两人伏在地面上,直至瞥见那双玄色龙纹靴渐渐远了,才敢撑起身子。 "快去看看阿圆。"程寻站起身来,拉着姚蕴安就走了进去。 阿圆躺在床上,木然地睁着眼睛,小脸儿上还挂着泪痕。 "阿圆……"程寻小心翼翼地唤着她的名字,恨不能把那傅传大卸八块。 "阿寻,今日吓死我了……"阿圆眉头轻蹙,声音有些沙哑。 "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程寻握着她的手,低声哭泣着。 阿圆苦着脸,拉着程寻小声问道:"议论皇上是非,应当如何罚?" "背后议论皇上,那可是……" 姚蕴安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满脸泪痕、甚是惊恐的阿圆幽幽道:"不是背后议论……" "那是……"姚蕴安满脸疑惑。 阿圆缓缓坐起,重重地叹了口气:"是当面议论……" 姚蕴安、程寻:…… 她颓然地躺了回去,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这御前是待不下去了…… ****** "把派去保护阿圆的那几个暗卫给朕叫过来。"齐渊铁青着脸,心中怒气翻腾不息。 魏全躬身道:"喏。" 不过片刻,殿内便跪了一溜穿着黑色衣衫的男子。 齐渊眸子淬着寒光,一一扫过,最终将目光停在跪在最右侧的暗卫身上:"为何袖手旁观?" 这暗卫名唤辛吾,是齐渊奶娘的儿子,二人自幼一齐长大,感情颇深。 辛吾抱拳行礼,目光真挚:"属下也是想给皇上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若是情况危险……" "不应拿她冒险。"齐渊眸光冷冽,语气如寒霜一般:"即便是万无一失,也不能。" 辛吾也不争辩,垂下头沉着声音道:"属下蠢笨,犯错且不自知,还请皇上责罚。" 齐渊缓缓揉了揉眉心,淡淡道:"就一人二十大板罢。" "多谢皇上开恩。" 几个暗卫板着脸,刚一出养心殿便展颜而笑:不就是二十大板,对他们来说都不够塞牙缝的! ****** "你要回尚食局?"柳从珍手一抖,鸡蛋囫囵个儿掉入油锅中,她一边捞着鸡蛋,一边道:"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柳司膳,您掌管着尚膳房,怎么就做不了主呢?"阿圆只要一想到日后一准儿能天天见到皇上,两腿就有些发虚。 柳从珍偏头看着她,缓缓开口道:"你还没想明白?皇上设计处罚楚静淑、设立尚膳房,全都是为了把你调到御前。" "啊?"阿圆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彻底傻了眼:"绕这么大个圈子?" 柳从珍做好最后一道御膳,把菜放在托盘上塞到她手中:"正好是送膳的时候,今儿就由你送吧。" "司膳,我……"阿圆想着自己在齐渊面前说的那些话,胆子都快吓破了,哪里还敢见他? 柳从珍眼含笑意地注视着她:"皇上发话儿,要见你。"她一边把阿圆哄到门外,一边忍笑道:"正好,你也可以跟皇上提一提想回尚食局的请求。" 阿圆呆愣愣地领着一众小宫女往正殿的方向走去,苦着一张脸就快当众哭了出来:我去跟皇上提?那我不是嫌命长么! 正殿门口,魏全笑意盈盈地早就候在此处,见阿圆来了连忙上前:"阿圆姑娘来了?" "魏总管。"阿圆垂头行礼,小声问道:"皇上今日心情如何?" 魏全有些迟疑,皇上刚在朝堂上发完火,此刻必定是沉着脸的…… 阿圆看着魏全犹豫不定的面容,本能地觉得皇上今日定是如那点了火的炮仗一帮。她眨了眨眼睛,将手中的托盘往他手上一搁,转身噔噔两步就想跑回尚膳房。 这动作行云流水般,唬的魏全一愣一愣的。 "站住。"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圆堪堪停住脚步,尴尬地停在原地。 正当她咬唇思索是转过去主动走进老虎口中,还是继续跑回尚膳房的时候,就听见一个隐含着怒气的声音从自己脑瓜顶上响起:"过来。" 阿圆脑袋嗡的响了一下,只得认命地转过头去,不情不愿地往回走。 "咚"的一声闷响,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阿圆直直地撞了上去,魏全龇牙咧嘴、下意识地揉了揉脑门,连忙捂上眼睛:啧啧!不敢看不敢看! "嘶……"阿圆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她捂着鼻子,恍然觉得一股暖流顺着指缝流出。阿圆撞得狠了,整个人有些发懵、木然的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齐渊看着她手指间流出的血液,眸光一深,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使她微微仰起头。 "来人,准备冰帕子。" 他冷声吩咐着,扶着阿圆的肩膀往殿内走去。 "台阶。" 阿圆小心地探了探,稳稳地一步步迈着。直至坐在殿内,才恍然发觉这不合规矩。 "皇上,奴婢、奴婢无碍,让奴婢自己回去处理吧。"阿圆见齐渊半晌没吭声,也不敢抬眼去瞧,又弱弱地加了一句:"奴婢御前仪容不整,恐污了皇上的眼睛……不合规矩。" 齐渊定定地注视着一本正经的阿圆,眉尾轻挑:"你不合规矩的多了。" 阿圆心头一跳,生怕齐渊跟自己一笔一笔地算账赶忙闭了嘴。 "阿圆姑娘,跟奴婢过来罢。"一个宫女准备好冰帕子和水端了过来,低眉顺眼地恭敬道。 "不必折腾了,便在这儿替她收拾罢。"齐渊语气淡淡的。 "喏。" 那宫女动作十分细致小心,待帮阿圆止了血才躬身退下。 一时之间,偌大的殿中只剩下齐渊与阿圆二人,半晌无话。 阿圆只觉得殿内静的,她细微的呼吸声都仿佛如雷贯耳般,她屏息静气、如坐针毡,半点都不敢动。 齐渊看着小心翼翼如木头人一般的阿圆觉得好笑,突然开口道:"你已经僵坐了近半柱香的时辰,不累?" "不、不累……" "不饿?"齐渊挑了挑眉毛。 "不饿。"阿圆小声道。 齐渊勾了勾唇角,开口唤道:"魏全。" "奴才在。"魏全急忙走了进来:"皇上有什么吩咐。" 齐渊定定地看着阿圆,眸中含笑:"传膳。" "喏。" 呈膳的御膳宫女们敛声屏气、出出进进间井然有序,不多会儿,殿内便飘散着缕缕诱人的香气。 阿圆闻着那香气,脑海中陡然浮现了柳司膳亲手做的麻辣蹄筋,软滑弹牙、麻辣鲜香…… 她想着,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司膳今日好像还做了酥皮鸡来着,还有冬瓜排骨汤、红油耳片、咸蛋黄酿豆腐、醉虾、酸辣玉竹拌海蜇…… "清念,给阿圆布菜。" 阿圆心中一惊,猛地抬头:"不不不、奴婢不饿……" 话音刚落,殿内就响起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阿圆脸上一红、困窘难当,她连忙捂住肚子,只恨不得找个洞钻到地下去。 齐渊轻笑了一声,殿内那死气沉沉的氛围瞬间活跃起来。 "不吃?"齐渊看着垂头装鹌鹑的阿圆,微微扬了扬眉尾,那清淡似水毫无波澜的面容染上一层薄薄的笑意。 "这不合规矩。"阿圆轻声道。 "朕记得你前阵子说柳司膳做的麻辣蹄筋好吃,现下瞧着着实不错。"齐渊扫了她一眼,幽幽道:"清念,赏你了。" 清念跟齐渊日子久了,自是晓得他的意图,因此也十分配合:"奴婢谢皇上恩典。" 阿圆抬眼定定地望着那白瓷盘子盛着的油汪汪的蹄筋叹了口气:算了,肚子最重要……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挪了过去,巴巴地看着齐渊:我给他做了那么多吃的,吃回来一些不过分吧? 清妙是个十分有眼力见儿的姑娘,还不等齐渊说话,便将那盘子麻辣蹄筋放到阿圆面前,笑吟吟道:"姑娘快坐,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没规矩。"齐渊冷冷斥了一句。 刚犹豫着要坐下的阿圆被这猝不及防的呵斥声吓的一抖,膝盖一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饶命。" 齐渊一愣:"没说你。" 他伸手戳了戳她头上的小揪揪:"你这胆子,耗子都比不上。" "才没有呢!"阿圆下意识地驳了一句。 "耗子都敢偷油吃,朕让你光明正大地吃你却不敢,你与朕说说,你哪儿比它强?" 阿圆看着齐渊眼底的戏谑,气鼓鼓地夹了一块蹄筋狠狠地咬了一口:太好吃了!!! 齐渊对清念使了个眼色,她心中了然,笑着退了出去。 "魏总管,你说咱们皇上是不是要多一位后妃了?"清念温和地笑着。 魏全偷偷往里瞧了瞧,看着齐渊眼中那淡淡的宠溺摇了摇手中的拂尘,故作高深道:"我瞧着皇上没把人当后妃看。" 清念眸中微微惊讶了一瞬,转身准备茶水去了。 阿圆刚开始还有些害怕拘束,但到了后来,见齐渊一句话未说,面上还笑吟吟的,也就逐渐放松了戒备,大快朵颐吃得开开心心,眉眼间充斥着满足。 齐渊默默看着她吃东西,自己竟也多吃了半碗饭。 阿圆嚼着煨的软烂的牛筋,心中对柳司膳的崇敬之情又上了一层楼。 等两人吃的差不多了、被人伺候着擦嘴漱口后,清念便呈上两盏热茶。 阿圆笑眯眯地道了谢,接过茶盏打开盖子,一股酸甜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她品了一口,酸甜的果香与清新的花香混合在一起,居然异常和谐。 "姐姐,这茶是怎么泡的?"阿圆觉着好喝,笑眯眯地问道。 "是用洛神花和去岁晒的一些果干泡的,奴婢想着姑娘年纪小,定是不喜欢那苦森森的茶水,便上了这酸酸甜甜的果茶。" 阿圆笑眯眯地又喝了一口,巴咂着小嘴儿细细品着,眸子瞬间变的亮晶晶的:"姐姐用的是野蜂蜜?" "姑娘真是聪明。" 阿圆还想问问除了洛神花,还有什么花能用来做果茶,还未开口,就听见旁边有人咳了一声。她脸上娇俏的笑意一僵,恍然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正在养心殿内,还与皇上同桌共食…… 她懊恼自己禁不住诱惑,坏了规矩,连忙放下茶盏、站起身来:"皇上,尚膳房还有事……" 齐渊眸子微眯:吃完了就想跑? 她正说着话,魏全就走了进来,笑呵呵地道:"柳司膳让奴才给阿圆姑娘传个话,说是尚膳房不缺姑娘一个,让您不用急着回去。" 阿圆回头看了一眼魏全,扁了扁嘴,一张小脸满是愁容:我…… "你们先退下。"齐渊沉声道。 "喏。" 阿圆垂着头,两手紧紧握着,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什么时候来殿内伺候?"齐渊喝了口茶,淡淡开口道。 阿圆眉头轻蹙,犹豫了半晌才道:"奴婢、奴婢想待在尚膳房跟柳司膳学东西。" 齐渊沉思片刻,缓缓道:"不耽误你学东西,只午时当值一个半时辰,其他时候,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阿圆闻言,微微有些动心,她大着胆子抬头,看着齐渊:"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朕何时诓骗过你?" 她扁扁嘴,小声嘟哝了一句:"您一开始便诓骗奴婢了……" 齐渊:…… "你倒是记仇。"齐渊轻笑一声,微微扬了扬眼尾。 "奴婢不敢。" 阿圆低头,摆弄着手指,心中有些复杂,既有气、也有怕。本是好心捡了个太监,没想到他却是皇上! 她气鼓鼓地在心中念叨着:明明自己什么都有,却整日惦记着我这点东西……哼!不知道从我这儿骗了多少吃食! 齐渊见她抿着唇就知道她心中多少是有些气的,他笑着摇了摇头,阿圆这人是个再软和不过的性子,可倔的时候也是真倔。 "想不想吃烤肉?" "啊?"阿圆一愣,抬头对上了那双深邃好看的眸子,像是受到蛊惑一般,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你今晚便能吃着了。"齐渊定定地看着她,面上虽是没什么表情,但眼底却蕴着一层薄薄的笑意:"回去准备罢,想烤什么都成。" 阿圆的眸子陡然变得亮晶晶的:"什么都成?" "嗯。"齐渊点头应了一声。 "那……那我能去管刚刚那个姐姐要些野蜂蜜么?"阿圆一提起吃的,心中兴奋便忘了许多顾忌。 齐渊开口唤了一声:"清念。" "奴婢在。"清念一直等在殿外,听见皇上叫她立刻便走了进来。 "给阿圆准备些野蜂蜜,送她回去。" "喏。"清念朝着阿圆温和地笑着:"姑娘跟我来吧。" 阿圆点点头,笑眯眯地跟着清念往出走。 "等等。" 低沉冷冽、辨不清喜怒的声音传来,阿圆张惶站定。 "把你制的果茶也拿上。" 清念笑着应下,阿圆松了一口气,赶忙跟着清念走出养心殿:这御前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悠悠走在后头,只要一想到从明日起,自己每日都要在齐渊面前晃悠一个半时辰,便提心吊胆、片刻不得安宁。 阿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垂头丧脑地跟在清念身后:皇上现在倒是和颜悦色的,可日子久了,谁知道他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清念听见那细微的叹气声,笑着开口道:"姑娘不必担心,皇上面冷心软,你若是犯了错,撒撒娇卖卖乖也就过去了。" 阿圆看着那个窈窕的背影,眸子中写满了好奇:"姐姐若是犯了错,也是这般做的么?" 清念回头盯着她看了半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姑娘说笑了,这法子只有你用才好。" 阿圆懵懵懂懂的,有些不大明白什么意思。只见清念浅笑着拿好了蜂蜜和果茶,打算送她回尚膳房。 "姐姐,我帮你拿一些吧。" "怎么敢劳烦姑娘?若是皇上知道了,定会责备我怠慢你,咱们走吧。" 阿圆也怕连累她受罚,便也不强求,乖乖地跟在她身后回了尚膳房。 "多谢姐姐。" 清念见她眸子清亮,笑的十分娇俏可爱,自己也好似吃了蜜一般:"谢什么?就这点子东西,姑娘若是喜欢,尽管开口。" 阿圆笑意盈盈,拿了两碟子自己做的点心放在食盒中递给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往后还望姐姐多提点。" 清念也没有拒绝,大大方方地收下了:"那姑娘今日好好歇歇,明天见。" 阿圆笑着点点头,待人走了之后回到房中。 她刚一坐下,程寻便坐到旁边,满脸的好奇:"昨日见你累了就没问,他怎么就变成皇上了?" 阿圆偏头看着程寻,轻轻叹了口气:"我怎么知道他就变成皇上了?"她扁扁嘴,心中有些后悔:"我若是一开始就知道他是皇上,给我银子我都不带凑上去的……" 程寻看着她的小模样,笑着道:"这是你的福报。你仔细想想,往年皇上赏尚食局东西可从没把宫女带上,都是赏了尚食、司膳、典膳、掌膳几位女官,今年赏的炙羊肉、火锅之类的,估摸着是特地赏给你的。"她掩唇笑了笑:"我们可是沾光了!" 阿圆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想着,她说想跟着柳司膳学东西,第二日柳司膳便找上自己;她说尚膳房食材不够丰富,第二日便有人送来大把的山珍海味……她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阿寻,皇上叫我明日去殿内伺候。" "啊?"程寻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心中十分不舍:"那我们岂不是不能住在一起了?" "不不不。"阿圆摇了摇头:"皇上说叫我每日中午去当值,只一个半时辰便能回来了。" 程寻放了心:"皇上对你当真是费心思了。" "毕竟也吃了我那么多东西……" 程寻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儿:"没良心的!" ****** 晚间,阿圆与程寻二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着烤肉。她一边翻动着炉火上的牛肉、一边与程寻闲聊着:"今日怎么没看见姚蕴安?" "姚尚仪找她有事,估计是许久不见她了,有些思念。"程寻咬了口抹了蜂蜜的烤馒头缓缓道:"阿圆,这野蜂蜜真是比咱们吃的那些强多了!" "那是自然!"阿圆笑眯眯道:"可惜姚蕴安不在,她是最喜欢蜂蜜馒头片的。" 正当两人商量着要不要给她烤些留着的时候,门外突然想起几声十分诡异的布谷声。 "布谷、布谷、布谷~" 阿圆蹭地站起身来:还没完没了啦! 就在程寻以为她要出去的时候,就见板着脸的小姑娘转身回去了! 回去了! "阿圆!皇……"程寻怕别人听见,连忙捂上嘴。她放下筷子追了上去,对着阿圆低声道:"皇上来了……你不去见见?" "不,我害怕,我什么都没听见。"说着,便一溜烟儿地回了屋子。 程寻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些同情皇上,大晚上的,容易么? 阿圆是怕齐渊的,入宫三年半,看多了主子随意打骂奴才的场景,奴才的命在那些自小便金尊玉贵的贵人们眼中从来都是不值钱的。因此,她从小对上位者就是恐惧的。即便是她清楚齐渊对她很好,但她也还是怕的,融到骨子里的东西,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无法改变。 她裹上被子,合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能不见就不见吧,见得时候少了、犯错的机会自然也就少了。 齐渊沉着脸站在门外,深深觉得自己对她是太和颜悦色了些。 姚蕴安从尚仪局回来,刚一走近就被面前穿着玄色龙袍的男子吓了一跳,赶忙跪下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齐渊转身低头瞧了瞧:"你是与阿圆同屋的?" "是。" "去把她给朕叫出来。"齐渊冷声道。 "皇上您别生气,阿圆许是睡了,不知道您来,奴婢这就去叫。" "睡了?"齐渊冷哼一声:"这烤肉香气四溢,她若是能睡得着,太阳就能打西边出来。" 姚蕴安察觉到他语气中淡淡的怒意,不敢耽搁,连忙去叫。 "阿圆,皇上在外边等你呢。" "还没走?"阿圆猛然睁开眼睛,小心肝颤抖的如同在风中飘零的树叶:"怎么不走呢?" "你快些去吧,现在皇上瞧着还没怎么生气,若是等的久了发起火来……你的小命儿没准就交代了。" 阿圆急忙起身穿上鞋袜,战战兢兢地走了出去。她步子虽迈的利落,但心中却是恨不能倒着走的。 姚蕴安见阿圆走了,拉过程寻小声道:"爹爹派人来给我送信,说是阿圆的事有了消息。" 第30章 用膳(捉虫) "真的?"程寻心中紧张,双手微微颤抖着:"如何?" "果然是我想的那般, 阿圆根本就不是那对庄稼夫妻的亲生女儿。"姚蕴安走得急, 坐下喝了好大一碗茶水这才接着说道:"九年前,燕京发生的那场内乱你还记不记得?" "那年我也就两三岁, 还未记事……"程寻皱了皱眉:"长大后倒是听父亲提起过,那场内乱伤亡惨重,许多燕京百姓为了躲避灾祸举家迁徙, 所以现在有很多人祖上并不是燕京人士,而是后搬来的。" "对,就是因此, 所以那个村子大多都不是村子里土生土长的人家, 我父亲派去的人刚开始什么都没查到, 后来有一日碰上他家吵架,阿圆的娘亲……不对,应该是养母,她指着自家夫君大骂,说他一辈子没本事不说, 还与外面的女人生了女儿带回家中羞辱她……" "与外面的女人?"程寻轻声呢喃着:"庄稼人是看老天爷的脸色过活的,平日里填饱肚子都已经实属不易,怎么可能还在外面养女人?" "我父亲的属下也是这么想,而且他们吵架的时候,阿圆的养父还辩驳了几句, 说阿圆是他捡回来的。可是那妇人不信, 非说是他当年与那村头的俏寡妇有了首尾, 这孩子是那寡妇生的。" 姚蕴安又喝了一口茶:"渴死我了!我父亲的属下多方查探,在邻村找到了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他问他认不认得邻村的常旺,你猜怎么着?" "怎么?" "那老人说常旺是个实心眼儿的好人,那年内乱,百姓过的艰苦,食不果腹是常事,因此他与常旺有时会上山挖笋、捡些蘑菇之类的充饥。当他们路过村头破庙要上山的时候,看见有个奶娃娃饿的哇哇大哭,常旺看着可怜就带回家中抚养。听我父亲手下说,他一提起那个奶娃娃便啧啧称奇,说是从未见过那般好看的奶娃娃,眉间生着颗红痣,模样极好。" "那、那老人有没有说当时阿圆身上是否带了些能证明身份的东西?"程寻赶忙问道。 姚蕴安叹了口气:"他说都是寻常百姓家穿的粗布衣裳,应该是逃难的时候孩子与亲人走散了。也或许……或许是觉得带着个女娃娃觉得累赘,便扔在破庙了……" 程寻抿着唇,深深地叹口气:"阿圆怎的这般命苦……" "不能这样想,如今阿圆时来运转,在宫中有了皇上这尊大佛做靠山,会好的!"姚蕴安笑了笑:"皇上对她那么好,没准儿还能成为贵人。" 程寻沉吟片刻,犹豫着开口道:"那阿圆亲生父母的事情怎么办?" "内乱那年百姓四处迁徙,我父亲的属下说实在无迹可寻。"姚蕴安想了想,缓缓道:"再查下去恐怕是无能为力,不如等日后阿圆知晓了,她若是想寻便让她去求皇上,皇上定会有法子找的。" 程寻点点头,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地叹了一口气。 ****** "奴婢参见皇上。"阿圆膝盖一弯,跪的十分利落痛快。 齐渊看着离自己足足有一丈远的阿圆挑了挑眉尾:"为何这么迟?" "回皇上,奴婢、奴婢已经睡下了。"阿圆心中紧张,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及时出来。她苦着脸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这不是上赶着把小辫子送到人家手里了么? "过来。"齐渊声音淡淡的,语气如死水一般,没有半点起伏。 "这、这……"阿圆双手不自觉握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仓惶间,胡乱诌了个借口:"奴婢、奴婢……这不合规矩!" "今晌午在养心殿用膳的时候,你离朕可没这么远。"齐渊淡声道:"这已经是你今日第三次说不合规矩了……" 他声音幽幽透着微冷,阿圆蓦地屏住呼吸。 "也就是说,你今日已经驳了朕三次了……" !!! 阿圆心中恍然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挪了过去。她心中不情愿,一小步、一小步的,磨蹭了半天才到了他跟前。 齐渊垂眸,看着眉头轻蹙、满面愁容的阿圆,微微勾了勾唇角:"朕是老虎不成?" "不不不,皇上您是真龙天子……" "怕我?"齐渊开口打断她的话,眸光渐深。 阿圆抬头看了看他,咬着唇,迟疑地点点头。 "为何?" 阿圆抿了抿唇,有些犯了难:怕就是怕,哪还有为什么呀? "奴婢……" "嗯?"齐渊声音低沉,带着丝冷冽。 阿圆认命地闭着眼睛道:"那奴婢说了您不能罚我!" "不罚。" "前年六月,尚食局有位女史去给您送点心,是被打了板子抬回来的;八月,尚寝局有位女官被您赶出宫;十二月末……"阿圆咬咬唇,小声道:"奴婢不知她们犯了什么错,或许只是小错,是他们倒霉撞上了;也或许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您这么罚已经是开了恩。奴婢、奴婢是会犯错的啊……" 阿圆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犯错是要受罚的呀!打板子那么疼……"她低下头去,定定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儿出神。 齐渊脸色变了变,一颗心缓缓地沉了下去:"你为何会认为自己跟那些人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么?"阿圆眨了眨眼睛,眸中满是疑惑。 怒火骤然在他心中升腾而起,齐渊将手中的东西扔给她,丢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明日别忘了来御前。" 那语气如同蒙了一层寒霜似的,背影都透着一股子寒气。 阿圆扁了扁嘴,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低头看着手中抱着圆子、笑得憨态可掬的小兔子,拇指微微摩挲着它胖嘟嘟的小脸儿,不禁弯了弯唇角,亮晶晶的眸子满是光彩:皇上的兔子捏的越来越好了…… ****** "皇上您回来了?阿圆姑娘是不是受宠若惊、十分欢喜?"魏全见齐渊回来了,咧着笑脸就迎了上去,走到跟前才看清皇上沉着脸,他立刻敛了嘴角的笑意,低头耸肩,装作自己什么都没说的样子,十分小心地伺候着。 齐渊拿着本书走进内室,刚一路过那面镜子便陡然停住脚步。他皱了皱眉,几步退了回去,齐渊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招手唤来魏全:"朕凶么?" "呃……皇上您在阿圆姑娘面前不凶。" 齐渊眉尾轻挑,透过镜子看着一脸谄媚的魏全冷声道:"朕有问过阿圆?" "没有。"魏全抿着笑低下头。 "多嘴。" "是,奴才多嘴。"魏全说着,又补上一句:"阿圆姑娘许是没习惯,估摸着过些日子也就不怕了。" "知道多嘴还说?"齐渊瞥了他一眼,脸色骤冷:"出去。" "喏。"魏全忍着笑,躬身退了出去。 齐渊沉着脸,在镜子面前站了半晌,他看着镜中眸子平静无波、面上没有一丝笑意的自己,默默将镜子转了过去。他将手中的书扔到一边的桌案上,坐到一旁。 凶么?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表情…… ****** "皇上派人传了话,从今往后由你去送午膳,顺便去殿内当值。"柳司膳看着她将一盏燕窝喝完,缓缓说道。 "喏。"阿圆知道避不了,也只能接受。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当柳从珍将御膳放在她手中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小心肝儿微微颤了颤。 阿圆幽幽叹了口气,暗暗骂着自己没用,便领着小宫女们往养心殿去了。 "阿圆姑娘总算来了,皇上正等着呢!"魏全笑眯眯地道。 走至门口,阿圆深深吸了一口气,端着东西走了进去。 她走进殿内,没看着皇上,微微松了口气,伸手把托盘中的凉菜放在桌子上。 放完后,她又瞥了一眼,见放的有些偏便伸手往里推了推,不料桌子太滑,这一推便推到中间去了。 在一旁侍奉的清念抿唇笑了笑,将那盘凉菜移到一边。 "谢谢姐姐。"阿圆笑的甜甜的,眼睛恍然瞥到了帘子后面的人,她笑容一僵,仓惶跪在地上:"奴婢参见皇上。" 齐渊缓缓走了出来,对清念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 待她退下后,走至阿圆跟前,刻意放柔了声音:"起来罢。" 阿圆起身,偷偷抬眼瞧了瞧,只见平日那总是冷着脸的男子面上盈着淡淡的笑意,眉眼也是微微扬起的。 她只觉得后背一麻,越看他越觉得像是专门哄骗小孩子的人贩子。 齐渊见她的样子就觉得这招行不通,便敛了面上的笑意转身坐了下来。 "陪朕用膳罢。"齐渊夹了一筷子青椒牛柳,细嚼慢咽。 阿圆默默往后挪了挪:"皇上,这不……" "你若是再说不合规矩这四个字,我便罚你了。" 阿圆一听,哪里还敢说话?赶忙坐了下来,一动不动,规规矩矩的。 "朕胃口不好,陪朕用膳。" 阿圆猛地抬头,颤颤巍巍道:"皇上,您若是胃口不好应当去请太医呀,奴婢……奴婢也不是药……" 齐渊挑了挑眉毛,淡淡道:"身为女官,应当为皇上分忧。朕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便是。" 阿圆后背一凉,看着齐渊那张冷的好似生了一层寒霜的面容,抖着手拿起筷子,胡乱夹了块鱼肉放入口中。 喉咙中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阿圆陡然涨红了脸。 "怎么了?被卡着了?"齐渊眸子一深,刚要开口唤人找太医,就听见门口的太监扬声道:"太后娘娘驾到!" 第31章 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 阿圆一愣,继而心中一惊, 比自己知道齐二是当今圣上的时候都害怕。 那可是太后娘娘!是当今圣上的亲娘!她出身于真正的名门华氏一族, 历经两朝,是个手段雷厉风行的人物! 她面色通红、捂着嘴偏头看了看一旁眉头紧锁的齐渊, 心中一慌,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只知道自己若是不躲起来, 皇上都救不了她!她起身,看见个帘子便溜了进去。 齐渊转头看着阿圆仓皇失措的背影,眸中盈着笑意, 这时候倒不管那些个规矩了。 阿圆慌不择路, 仓皇之间钻了进去, 一看便傻了眼。她定定地盯着桌上那一摞摞的奏折心中一抖:完了……这定是书房……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小山堆儿般的奏折,目光突然被桌案上那一排排灰灰的东西吸引住了。阿圆看着那一排排的形态迥异的泥兔子不免有些惊讶:皇上这么闲的吗? "渊儿!"太后华氏一阵儿风似的走了进来,拉着齐渊的手泪涔涔的:"我儿瘦了。" 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怒声道:"定是那帮子奴才没有用心照顾!苦了我儿!" 齐渊扶着母后坐下,浅笑道:"母后从乐山回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朕好去接您。" 太后扫了他一眼, 声音微微放冷:"怎么?不愿意看见哀家?" "母后愈发孩子气了。"齐渊淡淡地笑着道。 "胡闹!"太后嗔道,扫了一眼桌上那色香味俱全的御膳,顿时觉得有些饥肠辘辘:"哀家舟车劳顿,渊儿留我用顿饭?" "母后客气了。"齐渊刚要吩咐人摆副碗筷,就见自家母后拿起阿圆刚刚用过的筷子一脸的狐疑。 只见她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碗筷, 又扫了眼齐渊面前那显然是已经用过的筷子, 开口问道:"渊儿有客人?" "呃……"齐渊眉头轻皱, 看着母后那逐渐蕴满了笑意的眸子,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知子莫若母,太后脑中灵光一闪,好似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渊儿可是有了心仪之人?"她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双凤目流光溢彩的,很是好看。 "啪"的一声脆响从帘后传来,齐渊与太后齐齐一默,二人对视了一眼,气氛像是凝固了一般。 只见太后面上笑意更盛,缓缓起身道:"哀家就不打扰渊儿了。" 说着,也不等齐渊说话,由身旁的贴身宫女长悦扶了出去。她看着湛蓝的天,拍了拍长悦的手:"这也算是了了哀家的一桩心事。" "娘娘就不问问那姑娘的家世背景?就不见见?"长悦笑着道。 "渊儿的眼光,哀家还是信得过的。"太后幽幽地叹了口气:"他为了大齐付出了许多,想做什么便由着他罢。" "娘娘圣明。" 养心殿内,阿圆躲在帘子后,脸色苍白地看着地上的青瓷花瓶,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帘子陡然被人撩起。 齐渊淡淡地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缓缓道:"这花瓶……" 阿圆猛地抬头看向他,喉中的刺痛已被心中的恐慌全部淹没。 "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碎了便碎了罢。"齐渊本是想逗逗她,但看着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心中顿时有些后悔:她貌似更怕了…… 她心跳如雷,只觉得这御前片刻都待不下去,匆匆行了个礼,脚步一动便想离开。 阿圆觉得衣裳后领被人牵扯住,自己就像是那被人牵住了手脚的人偶般,动弹不得。 "可好了?" 她慌忙点点头。 齐渊眉尾轻挑,声音淡淡的:"那你说句话给朕听听。" 阿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秀气的眉微微皱起,丧气地垂下头去。 "魏全,唤太医来。" "喏。"魏全远远应了一声,不敢耽搁,亲自去了。 齐渊把人提去厅中,自己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阿圆被盯的心中有些发毛,微微挪了挪身子站到他的身后。 她看着齐渊头上的玉冠吐了吐舌头:怎么样!看不到我了吧! 正当她皱着小鼻子做鬼脸儿的时候,突然就撞上了那双深邃好看的眸子。阿圆看着转过头的齐渊一愣,心头猛烈一跳。她悠悠地叹了口气,深深觉得自己这两日实在是倒霉。 齐渊看着她僵下去的小脸儿轻笑一声:若是能一直这般就好了。 "臣参见皇上。"杨太医叩拜在地,行了个大礼。 "她被鱼刺卡住了,去给她看看。"齐渊淡淡地吩咐着。 "喏。" 杨太医上前给阿圆处理了一番,将鱼刺取出之后仔细嘱咐着:"女官这几日吃些清淡的,过个两三日喉咙就能恢复了。" "多谢太医。"阿圆乖乖地行礼,声音有些嘶哑。 齐渊默默看着杨太医随手放在帕子上带着淡淡血迹的鱼刺,捏着茶盏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鱼,声音微冷:"你日后还是别吃鱼了。" "啊?"阿圆正揉着喉咙处,陡然听见他不让自己吃鱼,小脸儿上写满了拒绝。 齐渊定定地看着她沉默了半晌,放缓声音道:"罢了,还是让宫人挑好鱼刺你再吃罢。" 阿圆看着齐渊的眸子,只觉得心中一暖:其实皇上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可怕…… ****** 白沁闲来无事,带着一溜宫人采摘槐花,想着晚上做些槐花饼吃。 她仰头,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金色的阳光透过枝叶撒在她白皙如玉的小脸上,使整个人都透着一丝娴静慵懒。 白沁看着那朵朵槐花,缓缓低声呢喃道:"这日子是越来越舒心了。" 尔乐看着白沁头上的那支玉簪,微微叹了口气:想必娘娘心中还是记挂着那人的。 "换一棵树吧。"白沁柔声吩咐道:"别把人家好不容易开的花摘光了。" "喏。" 白沁笑意盈盈地点点头,觉得自己站久了有些疲惫,便向前方不远的望军亭走去。 行至一半,对面突然有一如青竹般的男子缓缓行来。 白沁那握着帕子的手陡然握紧,原本已经平静如水的心中又荡起了层层涟漪:"你……还好吗?" 第32章 鱼 男子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眸中尽是柔和:"安好, 勿念。" 白沁心中酸楚, 面上却恢复了往常清淡如水的模样。她微微颔首,摇着团扇往前走去, 与他擦肩而过。 他缓缓转头,看着她头上的玉簪垂眸苦笑:那支玉簪她果然还留着…… 想着,他默默伸手碰了碰腰间那枚半旧不新的香囊, 缓缓叹了一口气,终是有缘无分。 白沁坐在亭中,如玉的手紧紧握住扇柄, 如月美眸渐渐蒙上一层雾气。 "小姐……"尔乐见她郁郁寡欢的模样, 心疼不已。 "简家世代满门大儒, 唯独出了他这么个离经叛道的不肖子,整日琢磨着刻玉簪……"白沁嘴唇微微颤动,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面上却是挂着些许笑意:"尔乐,当年母亲是同意了我与他的亲事的。" "我本是欢欢喜喜待嫁的, 却不料,一朝梦碎,入了这深宫。"她望着红墙外的天,红唇微微勾起,低哑的声音透着丝悲戚, 幽幽地叹着:"只是晚了一步啊……" "小姐, 您莫要说了。"尔乐红着眼睛劝慰道。 白沁无声, 只是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她握着扇柄的手微微松了松,整颗心逐渐被遗憾淹没吞噬。 ****** "可碰上太后娘娘了?"柳从珍与崔巧正急的心中没底,一直在院中等着,见阿圆回来后连忙走了过去。 "算是碰上了吧。"阿圆摸摸头发,眼睛弯弯的、面上染着红晕,软软甜甜的模样,只是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我躲了进去……" 柳从珍、崔巧:…… "你嗓子怎么了?"崔巧听着声音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关切地问道。 阿圆笑着摇了摇头:"没怎么,只是被鱼刺卡住了。" 柳从珍与崔巧对视了一眼,心中惊讶:这是与皇上同桌而食了么? "太后娘娘是重规矩的严厉之人,往后你若是碰见了,万不可像今天这样慌里慌张的。"柳从珍松了一口气,但仍是板着脸嘱咐道:"当然了,今天这种状况你躲一躲也是应该的。" "今天这种状况?"阿圆抬眼看着二人那洞悉一切的目光,面上一热,缓缓低下头去:"是皇上让的……" 她说着,心中默默思索着自己今日所听见的:太后娘娘好似跟传闻不大一样……明明很随和、很慈祥啊! "在我还是小宫女的时候,曾亲眼目睹太后娘娘杖毙了一个平日里很是宠爱的贴身宫女。"崔巧回忆着当日那血腥的场面有些不寒而栗:"她身边原本有两位姑姑,一位就是现在的长悦姑姑,还有一位就是当年那个被杖毙的。" 柳从珍皱着眉思索了一阵儿:"这件事我记得,据说是那宫女弄坏了太后娘娘的一件衣裳。" "传言不一定都是真实的。"阿圆噙着笑,眼睛弯弯的。自从她跟齐渊相识已有段日子,那些传言实在是无根无据的乱猜一通。 她虽然还是很怕他,但她最是知晓,齐渊并不是那个传闻中冷酷无情、不把奴才当人看的帝王。 听过再多的传言,都不如让自己去真真正正地认识他,耳朵听的,总归是不可信的柳从珍看着阿圆那张认真的小脸儿,掩唇笑了笑:这便开始为人家说好话了,女儿家果然外向…… "阿圆,想不想学道菜?"柳从珍突发奇想,笑着开口道。 "想!"阿圆重重地点了点头,面上盈满了娇俏的笑意,眉间的红痣娇媚可人。 柳从珍把人领到厨房,沉思片刻轻声道:"今日便教你一道粉蒸排骨罢。"她偏头看向阿圆,语带笑意:"这是皇上最爱吃的。" 阿圆:……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柳从珍的步骤、要领,一一记在心中。等排骨刚刚放入蒸笼,就有人进来传话说是魏总管来了。 柳从珍闻言,擦擦手便走了出去。阿圆往门口处瞧了瞧,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默默地守在炉子前,黑漆漆的眸子满是期待:柳司膳做的粉蒸排骨定是极为美味的! 她刚一出去,就被院中满满的四五筐鱼惊着了:"魏总管这是……皇上想摆鱼宴?" 魏全见着柳从珍,笑眯眯地指着其中一筐鱼道:"这是下头进贡来的,皇上挑了些给太皇太后、太后、贵妃每人送去些,剩下的全在这儿了。" 他笑着看了看四周,眯缝大的眼睛盛满了笑意,魏全伸手指了指道:"皇上特意吩咐了,这筐黄花鱼和鲈鱼是给阿圆姑娘留的。" 柳从珍笑吟吟地看着那两筐鱼,心中了然:黄花鱼与鲈鱼刺少,不易卡着。 "剩下刺稍多一些的,就辛苦司膳做的时候剁成肉泥搓成丸子,煮汤还是做菜都由你。"魏全继续笑呵呵地说道:"皇上亲自吩咐了,从明儿起,鲤鱼、鳜鱼这些小刺儿多的就不必上了。" 柳从珍笑着应下,吩咐人把鱼放好,刚一转身就碰见了满面羞红的阿圆。 "奴婢见过魏总管。"阿圆规规矩矩地朝他行了一礼。 "哟,原来阿圆姑娘在这儿,那我就不用多跑一趟了。"魏全见着她,满面笑意地说道:"皇上说姑娘你今日一个半时辰没到就走了,如果明日还是这般,就要按规矩罚你了。" 阿圆缩了缩脖子,哆哆嗦嗦地应了一声,垂下头的同时却是扁了扁嘴:明明是你让我走的!哼!女人心,海底针什么的才不对,应当是帝王心,海底针! 魏全道了别,领着小太监们转身便走了。他想着阿圆害怕的模样,幽幽地叹了口气:哪有这么哄姑娘的?还要罚人家?怪不得人家姑娘怕你! "今晚吃清蒸黄花鱼?"柳从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轻笑道:"味道鲜美、口感软滑。" 阿圆吞了吞口水,开心地点了点头:"司膳,我给您打下手!" 柳司膳笑呵呵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定是想偷学!" "怎么能是偷学呐!您收我为徒的事儿,整个尚膳房都知道的!"阿圆笑眯眯的,如水的眸子弯的如月牙一般。 "机灵鬼!" ****** 第二日一早,阿圆梳洗好了便喜滋滋地去了厨房:昨儿司膳说今日是要做竹叶蒸鱼丸的! "你来的正好,把竹叶给我洗干净。"柳从珍正忙着剔鱼刺,见她来了便开了口。 阿圆连忙应下,取了摘好的新鲜竹叶浸在水中仔细地清洗着。 柳从珍偏头瞧了她一眼,心中有些复杂:这鱼刺实在是太难挑了一些。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柳从珍才将鱼刺挑干净。她用刀将鱼肉细细地剁了,动作利落地往碗中打入一个鸡蛋,仅撒了一小撮盐后便拿过一边的筷子顺着一个方向快速搅着,直至上了劲儿后,熟练地汆成小丸子放在阿圆处理好的竹叶上。 "放入蒸笼里罢。"柳从珍匆匆交代后,转身忙起别的来。 "喏。"阿圆轻声应道。 转眼到了传膳的时辰,阿圆正忙着安排小宫女们每人呈的菜色,刚一出门就碰见了正往这儿来的魏全。 "魏总管。"阿圆福了福身子,浅笑着朝他行礼:"可有什么吩咐?" 魏全摸了摸鼻子,讪讪道:"皇上吩咐,让我亲自带你过去。" 阿圆扬起的嘴角微微垂了下去,气鼓鼓地抿了抿唇:这是怕我半路跑了? 她看着魏全飘忽不定、透着尴尬的眼神,只觉得有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她皱了皱小鼻子,带着宫女气冲冲地就往养心殿去了。 魏全摇摇头,赶忙跟上:同父同母的,皇上这哄姑娘的本事怎么就不如槊王! 齐渊端着茶盏,正细细品着茶香,忽然就闻到了一股悠悠的菜香,他抬眼看去,只见阿圆气势冲冲地走了进来。 她端着沉重的实木托盘,看着正襟危坐的齐渊,心中习惯性地涌起一丝害怕。阿圆咬了咬唇,秀气的眉毛微微拧起:不争气!明明来的时候还很生气来着! 她如同泄了气的河豚一般,幽幽地叹了口气,与清念一同将菜布好后默默站在一边。 齐渊定定地看着她从炸了毛的猫儿变成乖乖的兔子不禁弯了弯唇角:"一回生二回熟,自己坐下罢。" 阿圆偷偷瞥了他一眼,挪了两步坐了下来,一双眼睛全在那碟子竹叶蒸鱼丸上。 齐渊看着她痴痴的目光笑了笑,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些什么便道:"动筷罢。" 确实如他说的话一般,一回生,二回熟,阿圆也不纠结,十分熟练地拿起筷子,夹了个鱼丸放入口中。鱼丸软滑弹牙、配着淡淡的竹叶清香更是鲜美。 待二人用完膳后,齐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淡声道:"不怕了?" "这是皇上您让奴婢吃的。"阿圆一本正经道,那小表情就好似若是他罚了她,那便是他出尔反尔,说出去只有他丢人的份儿。 齐渊眸中含笑,略略坐了一会儿便缓缓开口道:"跟朕进来。" "喏。" 阿圆跟着齐渊,看着面前的帘子想到了自己昨日失手打碎的花瓶,心中顿时有些心虚。 齐渊回头扫了一眼她那踌躇不定的模样微微挑了挑眉毛:"不是不怕么?" 阿圆一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跟了进去。 齐渊扔给她一团泥巴,淡声道:"捏着玩罢。"说着便坐下,聚精会神地看折子。 阿圆看着面前的泥巴有些无语,好不容易熬到一个半时辰后,她将手中尚未捏完的小人儿悄悄放在齐渊桌旁,行了个礼就要退出去,还未等她走到门口,就听见齐渊清冽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没捏完,不许走。" 第33章 捏泥人 没捏完?不许走? 阿圆扁扁嘴,拿着桌子上的小人儿又坐了回去。她恨恨地捏着手中的泥巴泄气, 正当她气闷的时候忽而心头一动:他给我捏了那么多兔子, 我也应该为他捏个什么东西…… 她抬眼,偷偷观察着齐渊, 只见他眉头轻皱、薄唇紧抿,修长好看的手持着一只毛笔,正聚精会神地批折子。阿圆呆愣愣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看够了?" 齐渊突然出声, 吓得阿圆一抖慌忙低下头去。 "谁、谁看了……"阿圆小声念叨了一句,装模作样地捏着手中的泥巴。 齐渊看着她透着些慌乱的动作,微微勾了勾唇, 复又低下头去, 他看着折子上的"南疆"二字, 眉头紧皱: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阿圆听着半晌没有声音,偷偷瞥了一眼,见他全神贯注地批着折子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照着齐渊的样子仔细地捏着小人,丝毫没注意到天已经暗了下来。待殿内侍奉的宫人点上烛火,阿圆才恍然觉得自己已然在养心殿坐了一下午。 她抬头看了看皇上, 踌躇着道:"皇上,天黑了……" "嗯。"齐渊皱着眉,头也未抬,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奴婢、奴婢该回去了。"阿圆小声道。 齐渊抬眼看向她,那双深邃的眸子满是疲惫, 他微微颔首, 声音有些沉重:"清念, 你送她回去。" "喏。" "奴婢告退。"阿圆把手中的小人放在他的桌案上,行了个礼便跟着清念一同退了出去。 齐渊看了看手边的泥人,隐约能看出是自己的模样。他那布满血丝的眸子盈着丝笑意,心中的沉重略微散去了一些:小孩子脾气…… ****** "清念姐姐,皇上每天都是如此吗?批折子一批就是一整天?"阿圆轻声问道。 清念笑了笑,缓缓道:"是,日日如此。" 阿圆回头瞧了瞧,黑漆漆的眸子眨了眨:让司膳从明儿起就给皇上做些明目的吃食吧…… 她回到尚膳房后,先是去了厨房,想看看柳司膳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今儿怎么回的这么晚?"柳司膳掀开锅盖,用筷子戳了戳锅中卤着的牛腱子肉,见差不多了便捞到盘中。 阿圆笑了笑,轻声道:"是皇上批折子入了神,我不敢打扰,便一直拖到了现在。"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见天暗了,就大着胆子提了,这才被放回来。" "批折子?你是进书房伺候了?"柳从珍心中有些微惊讶,皇上的书房,除了魏全和清念这两个侍奉久了的老人,其他人一概不准靠近半步的。 她抬头看了看笑眯眯的阿圆,心中有些感叹,她没想到皇上竟会这样信任她。 柳司膳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摆上刚刚切好的牛肉,浇上一勺香气浓郁的卤汁,又随手撒了一小把黑芝麻。等弄好了便递给阿圆,笑着道:"这么晚了,吃些再回去吧。" 阿圆接过碗,甜甜地撒着娇道:"司膳您对我最好了!" "没良心的小丫头,有了司膳便忘了我了。"崔巧拎着油纸包走了进来,佯装生气的样子说道:"这百味斋的点心你也甭吃了。" "诶?别呀,您们两位都是最疼我的还不成嘛!"阿圆弯着眼睛,软软地撒着娇。 "阿圆的胆子大了一些。"崔巧笑着调侃道,三人笑成一团,气氛十分和乐。 第二日,阿圆端着御膳,如往常一般往养心殿走去,刚一到门口,就被清念拉到一旁。 "姐姐,怎么了?"阿圆看着清念眸中的担忧,小声问道。 "皇上刚为了南疆的事发了一通火气,姑娘你小心些。" 阿圆闻言,心都提了起来,她有些害怕,抖着声音道:"不然、不然姐姐您帮我告个假吧,就说我今日身子不舒服……" 清念有些为难,咬着唇思索了半晌一声未发。 阿圆知晓自己实在是强人所难便也不强求,道了谢后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殿内好似布着阴云般,阿圆刚一踏进去就感受到一股黑云压城的压抑感。 这膳,她是抖着手布好的。 齐渊心中压着南疆这块儿又臭又硬的石头,极为不痛快,脸色阴沉如一潭死水般,连眸子都浸着丝丝寒气。 他见她进来,比以往更谨小慎微地站在一边,微微缓了缓脸色:"作罢。" "喏。" 阿圆应下,只敢坐了椅子的边儿,全身绷直的如线提的木偶般。 二人沉默无言,阿圆草草地嚼着脆生生的豆芽,只觉得这顿饭吃的有些不大舒服,胃中一阵翻腾。 "皇上,宋大人在殿外等您。"魏全苦着脸进来通禀,心中实在是厌烦了这些御史台的大臣们。 这帮大臣向来胆小怕事,南疆不过是挣扎着呲了呲牙,今日在朝堂之上他们就非要劝皇上嫁个贵女过去解决战事。朝堂之上,本来遇了事便会争辩不休,皇上本来是冷眼看着,可他们说着说着竟挑上了人选,还将槊王爷的亲女——平阳郡主齐景初给挑了出来,说什么郡主出身尊贵,南疆必定会看得到大齐修好的诚心。 那平阳郡主才几岁?皇上一听当即便发作了。南疆王的儿子还攥在皇上手里呢!更别说大齐国力昌盛,若真是有什么也不必怕那南疆,哪里就需要一个娃娃了? 魏全心中暗暗骂了那宋大人几句,朝上争不出个什么,连皇上用个午膳的功夫还阴魂不散的,什么玩意儿!真把皇上惹急了,皇上就把他家闺女嫁过去! "让他滚出去。"齐渊怒气腾腾,啪的一下将筷子摔在桌上,随手拿过茶盏砸向门外。 阿圆哪里见过这架势,腿一软,登时就从椅子上摔落在地。 "皇上息怒。" 齐渊垂头,看着阿圆苍白的小脸儿知道自己吓着她了,便伸手想扶她起来。 "别……"阿圆往后一躲,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涌,恶心感如浪潮一般袭来。 他皱着眉,又将手往前伸了伸,只见面前的姑娘一脸菜色,拍开自己的手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齐渊低头看了看自己脏污不堪的衣裳下摆,只觉得额角一跳,面上颜色顿时丰富起来。 第34章 太皇太后 魏全觑着皇上的脸色,惊的他那双眯缝大的眼睛瞬间就圆了起来:皇上最是爱洁之人, 身上被撒了茶水都要把人拖出去打板子的, 今日这、这…… 他看着地上吐的凄凄惨惨的阿圆,想上前扶却又不敢, 只得站在那儿,心中为她捏了一把汗。 阿圆吐的七荤八素,她心中愈是害怕皇上责罚, 胃中翻腾的就愈是厉害。 她紧紧抓着一旁的椅子,眸子一片通红。 "愣着做什么?去请太医!"齐渊冷着脸,怒声斥道。 "喏。"魏全慌忙应下, 匆匆跑了出去。 齐渊沉沉地叹了一声, 伸手想把人扶起来, 哪知还未碰到她,她吐的便更厉害了。 "清念!"他皱着眉,扬声唤人。 "皇上有何……"清念话还未说完,甫一看见地上的阿圆着实吓了一跳。她急忙拿过来一个痰盂放在她面前,把人扶起, 正当清念不知把阿圆扶到何处之时,只听见齐渊淡淡地开了口:"把她扶进偏室罢。" "喏。" 清念一边将人扶起,一边着人进来收拾。 齐渊沉着脸一言不发,默默进了内室将衣裳换了下来。他看着一边挂着的太监衣裳,心头微微一动, 那时阿圆还不怕他…… 他踱着步子走进偏室之时, 太医已经在给阿圆把脉看诊了。 那须发雪白的太医看着阿圆, 目光满是同情:"姑娘幼时是否经常挨饿?" 阿圆闻言,心中一疼,她略略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幼时顽皮,母亲偶尔会罚我不许吃饭。" "不知姑娘在家中进食之时可否常伴随斥责打骂?" 她点点头,眼眶有些微的湿润。 齐渊见她就快哭了,淡淡出声岔开话道:"她到底如何?" "回皇上,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这姑娘从小挨饿,长期饮食不规律肠胃不好。再加上幼时经历,只要长期处于紧张恐惧的状态,便会恶心呕吐。"太医整理着药箱,缓缓道:"毛病不大,多调养调养,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心情舒畅。" "多谢太医。"阿圆起身行礼,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臣去给姑娘开药。"宫里的人个个儿都如人精一般,太医瞧着皇上的态度便知道这小宫女对他来说不一般,自是态度殷勤不敢怠慢的。 齐渊颔首,待人退出去后缓缓坐下,一双深邃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阿圆。 阿圆抿着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裳,窘迫不已。 室内一片沉寂,二人心思各异,谁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罢了,想必你在这也是不自在,先回去罢。"齐渊沉声道,移过目光转身离去。 阿圆咬了咬唇,垂着头回了尚膳房:他定是讨厌我了…… 她从养心殿回来之后,去柳从珍那儿回了话便径直回了自己屋子,她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整颗心乱成了一团麻。 阿圆从小没得过什么疼爱,对她好的仅有父亲和兄长弟妹,但在母亲斥责惩罚她的时候,他们也是不太敢拦的。入宫之后与程寻相识,二人互相扶持着过日子,在这之前她从来不敢想会有人这样处处帮她。在宫中久了,看惯了寡情薄凉,阿圆愈发明白能得一个真心待自己好、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人有多不易。 更何况那人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她眉头轻蹙,眉心的红痣也透着几分忧愁:我不该怕他的……他、他还给我捏兔子呐! ****** "还在外边儿跪着?"齐渊冷着脸,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魏全问道。 "是,还跪着。" 齐渊冷笑:"那便让他跪着,吩咐下去,水与吃食一律不许送。" "喏。"魏全应道。 "魏全……"齐渊迟疑了一瞬,还是将话收了回去,阿圆就是个没良心的,便冷上几日罢。 魏全抬眼觑着齐渊的脸色,默默退到一旁:今儿闹了这么一出,阿圆姑娘怕是要被冷落了一阵子了…… 齐渊看了一下午折子,面上平静如水不见一丝波澜,心中却是烦乱的紧。他想着阿圆那张惨白的小脸儿以及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眉头轻皱思索了一阵,将笔放在一边起身悠悠往内室去了。 ****** 阿圆辗转反侧,一晃儿便到了晚上,"咕噜咕噜"的声音陡然响起,她苦着脸揉了揉肚子:今日什么都没吃…… 阿圆叹了口气,起身收拾了一番,推开门往厨房去了。 "女史。"正当值的小宫女见了阿圆连忙行了个礼。 "你去忙你的吧,我就是有些饿了。"阿圆笑的甜甜的,一双黑漆漆充满灵气的眸子四处张望着看能做些什么。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恍然听见外面有布谷鸟的声音。 "已经快入夏了,怎么还有布谷鸟?"一旁的小姑娘疑惑地小声嘀咕着。 阿圆放下手中的萝卜,缓缓往门外走去。 她行至门口,看着面前穿着小太监衣裳的男子呆愣了一瞬,心中五味杂陈。 "皇……" "齐二。"齐渊勾了勾唇,看着面前惊的有些呆呆的姑娘缓缓道:"我是大齐的皇上齐渊,可也是你认识的那个太监齐二。" 也是你认识的那个太监齐二…… 她在心中念叨着这句话,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好似被人轻轻戳了一下,有些痛痒,可却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发不可收拾地溢了出来。 阿圆鼻子一酸,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衣服上的花纹,声音带了些哭腔:"若是我娘亲待我有你一半好,让我做什么都行……" "知道我待你好就行。"齐渊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变了变:"以后莫再吐了……" 阿圆:…… 齐渊垂头,注视着窘迫的阿圆轻笑一声,接着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 阿圆摸着手中硬邦邦的东西,借着光仔细一瞧,小心肝儿瞬间就颤了颤:"免、免死金牌?" 她陡然抬头看向齐渊,一双眸子已然盈满了湿气。 "这次应当一点都不怕了吧?"齐渊笑着问道。 阿圆哽咽着摇了摇头,泪珠儿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过几日便是端午,想不想见见宫宴?" "宫宴?在席面儿上?"阿圆那双满是泪光的眸子闪过一丝惊喜:"我能去吗?" "能。"齐渊淡淡应了一声,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兴高采烈的小模样:她大概是些后宫中最鲜活的人了吧? "皇上,哎哟,可找着您了……"魏全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急声道:"太皇太后宫里来人,说娘娘的情况愈发不好了。" 齐渊心里一紧,连衣裳都还未换,转身便往长安宫走去。 还没走多远,他陡然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看:"跟上。" "啊?"阿圆一愣,见旁边没人才反应过来他是在与自己说话。 她慌忙跟了上去,摸着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又要挨饿了…… 长安宫中,太医跪了一溜,个个都眉头紧锁,面如菜色。 "有话就说,做什么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太后板着脸坐在上首,语气严肃冷冽。 "母后,皇祖母她如何了?"齐渊走的急,只呼吸微微重了一些,但他身后的阿圆看起来就狼狈了许多。 太后看了眼自家儿子身上的衣服,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却没有发问。她伸手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太医们,轻声道:"你来的正好,现下正问着呢。" "如何?"齐渊将目光移向太医,薄唇紧抿,眉宇间满是担忧。 "回皇上,太皇太后娘娘的身体很是硬朗,只是年纪大了,有些健忘。" "有些健忘?"太后语带怒气,狠狠地拍了拍手边的桌子:"母后她都不认得哀家了,还只是有些健忘?" "太后娘娘息怒,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只是健忘,身体上并无大碍,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说了我没病,你们怎么总当我是病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拄着拐杖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 "皇祖母。"齐渊见人出来,后背瞬时一凉连忙上前扶住。哪知还未扶着人,老太太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祖母身子硬朗着呢!"太皇太后萧氏颇为嫌弃地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衣裳皱了皱眉:"怎么穿这身儿就过来了?你父皇年轻的时候也爱穿着侍卫、太监的衣服满宫溜达……" 太皇太后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齐渊想是祖母想念儿子,刚想开口劝她不必伤怀,就听见老太太语气一变,冷哼一声道:"父子俩一个模样,整日里没个正形儿。" 齐渊:…… 太皇太后眼睛一动,恍然看见齐渊身后跟着的阿圆。老人浑浊的双眼登时便涌出泪水来,她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全然没了刚刚腿脚利索的模样。 "我的诺丫儿,你是我的诺丫儿!"太皇太后泪眼婆娑地拉着阿圆,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哭的撕心裂肺:"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在骗我!我的诺丫儿是最有福气的,怎么可能去的那么早、怎么可能去的那么早……" 阿圆手足无措,心里有些害怕但是偏偏还动弹不得。 "母后,您看清楚了,这不是我们的诺儿……"太后听她提起自己早夭的长女,一双凤目泪痕点点,十分伤怀。 "你说谎!这就是我的诺丫儿!"太皇太后撇撇嘴,心肝儿肉似的拉着阿圆坐下,将案上的点心果子全都堆在她面前,她疼爱地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快吃些,祖母这儿的点心可比尚食局做的好吃。" 说着,她便拿起一块儿桃酥放在阿圆手中,布满皱纹的面容满是慈爱。 阿圆无措地抬头看了看齐渊,紧张地直发抖:这都什么事儿啊…… 齐渊想着先暂且让皇祖母心情平静下来,便点了点头。 "怎么不吃啊?祖母净过手,干净的。"太皇太后颤颤巍巍地把阿圆手中的桃酥又拿了回来,伸手把盘子又往她面前推了推,声音有些低落:"诺丫儿自己拿,祖母不给你拿了。" 阿圆看着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满面讨好,眸中尽是希冀的老人鼻子一酸,默默将那块桃酥拿过来咬了一大口。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她吃,恍然想起一件事:"渊儿,怎么见了你长姐也不说话?叫长姐!" 第35章 面熟 此话一出, 长安宫内瞬间就静了下来, 人人都屏气敛息,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齐渊。 "咳、咳咳……"阿圆一呛, 咳嗽声在这安静的厅中显得尤为突出刺耳。她随手摸过茶盏赶忙喝了一口, 化了卡在喉咙中的桃酥这才觉得好受些。 "慢些吃, 祖母这儿还有呢!"太皇太后疼爱地看着她,不甚愉悦地瞪了齐渊一眼:"没大没小的, 连声长姐都不叫!" "我……"齐渊心头一梗, 半句话都说不出。 "呃……还有茶吗?"阿圆觑这齐渊沉着的脸色, 大着胆子开口把话岔开。 "有, 有!"太皇太后扬声吩咐着:"明檀, 去给我诺丫儿拿茶来。" "喏。"一个容长脸、穿着暗绿色宫装的年长宫女笑着应下,转身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太皇太后惦记靖阳长公主一辈子了,一生的执念啊…… 阿圆被众人盯的头皮发麻、如坐针毡,偏太皇太后对她关怀备至,她连偷跑出去都不能。 "快喝茶。"太皇太后将明檀手中热茶亲手递给她,语中满是慈爱:"别烫着,可别学你皇弟, 毛手毛脚的!幼时就为了一口热茶,把自己磕的现在脑瓜儿顶上还有道疤呢!" 齐渊深邃的眸中蕴满无奈:再继续待下去,估计就要被祖母把老底儿都翻出来…… 他瞧着老人身子骨还算硬朗、太医们也都说无事便躬身行礼,轻声道:"既然皇祖母无事, 那孙儿便回去了。" "回去罢。"太皇太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满心都扑在自己的"诺丫儿"身上了。 阿圆见他要回养心殿, 也连忙起身想要跟上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她回头一瞧,只见太皇太后眼中垂泪、颤抖着声音小心问着:"诺丫儿不再陪陪祖母了?" "我、我……"阿圆看着她那老泪纵横的模样,心中十分不忍,可这本身就是不合规矩的事,刚刚情急之下她已经逾矩了。 "不如就让这位女史陪在娘娘身边,娘娘身边有个慰藉也能安抚一二。"地上跪着的张太医轻声提议道。 齐渊眉头紧皱,看着阿圆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不给人怕刺激着祖母,可若是给了他便不能时刻护着她,这深宫中处处都是吃人的陷阱,他不放心。 太后擦了擦面上的泪水,开口缓缓道:"如此,渊儿就把人留下罢。" "这不合规矩……"齐渊干巴巴地吐出一句话,担忧地看向阿圆。 "怎么就不合规矩了?"太皇太后手持拐杖重重击向地面:"哀家的孙女儿怎么就不能留在我这儿了?" 她满眶热泪,面色愧疚地走到太后身边、苦苦哀求道:"当年诺丫儿在哀家宫中生了病,我知道琼儿你怨我,这事儿是哀家的错,我保证从今往后寸步不离地守着诺丫儿,琼儿,就让诺丫儿在这儿住段日子吧?啊?" "母后……当年的事不能怪您,是我那时身子虚,所以诺儿才、才生了病……"太后掩面低泣,漂亮的凤目盈满哀痛。 齐渊踱步走到阿圆面前,低着声音道:"你暂且在这住一阵子,帮我照顾祖母罢。" 阿圆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的。" 齐渊颔首,与太后一同离去。 阿圆看着齐渊的背影,忐忑不定地朝着太皇太后笑了笑。她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将目光转向太皇太后身边地明檀,迟疑了半晌有些羞于开口。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明檀水晶心肝儿,最是善于察言观色。 "明檀姑姑,不知长安宫里可有小厨房?我有些饿了……" "有的,我吩咐人去做些。"明檀笑着道。 "不用不用,不敢劳烦各位姐姐们,我自己做就行。"阿圆连忙摆了摆手,心中十分不安。 "诺丫儿会做菜?"太皇太后满面好奇地看着她,有些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 "会的。"阿圆点点头,看着面前慈祥和善的老人,不禁甜甜地笑了笑。 "我的诺丫儿长大了,什么都会了!"太皇太后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脸,温温柔柔地说道:"今儿天色晚了,就让她们忙活去罢,你若是喜欢,明日再自己亲手做也是一样的。" 阿圆不知所措,看了一眼旁边的明檀,见她悄悄朝自己点点头这才应下。 她看着对自己嘘寒问暖的老人家,心中一涩,虽然她对自己的好是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孙女,这疼爱本就不属于她,但她的心里还是软的一塌糊涂。 ****** "母后,莫要伤心了。"齐渊皱着眉,缓缓安慰道。 "当年因我是头胎,许多事情不懂并不知自己有了身孕,还时常骑马打猎。后来从马上摔下见了红,才知自己有了孩子。"太后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那双凤目却满是悲痛:"你父皇为我请尽天下名医才保住了这个孩子,我那时满心欢喜,可没想到我生下的是个病儿,天生体虚多病,养到两岁便去了……" "诺儿啊,是母后对不起你啊、是我对不起你啊……"太后捂着胸口哀声痛哭,那剧痛仿佛就要将她撕裂一般。 "母后……"齐渊那双向来平静的眸子也蒙上一层雾气。 "待端午过了,我们给你长姐做场法事好不好?" "好。"齐渊应下,将太后送回寿康宫,直到看着她睡了才回了养心殿。 殿中烛火摇曳、光线明暗摇摆不定。齐渊静静坐在桌案后,看着面前的折子出神。 "皇上,该歇息了,您明日还要上早朝呢,奴才怕您身子熬不住。"魏全叹了口气,轻声劝道。 "明儿你派人去给槊王妃送个信儿,让她带着孩子多进宫陪陪皇祖母和母后。"齐渊戳了戳桌案上摆着的泥兔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样她们也能高兴些。" "喏。" ****** 第二日,向来安静的长安宫热闹了许多。 "听皇祖母的话,穿上!"太皇太后拉着阿圆,板着脸道。 "这、这不合规矩!"阿圆看着那身华丽的宫装,心中怕的就快哭了,至于旁边摆着的珍贵首饰,她更是看一眼都觉得腿脚发软。 "怎么不合规矩了!你是大齐最尊贵的长公主,什么你都穿得、戴得!"太皇太后顿了顿道:"明檀,你去帮公主换上!" 明檀笑着把阿圆拉到屏风后,柔声劝道:"姑娘不必紧张害怕,你只要留在太皇太后身边安抚她便好,皇上与太后皆是宽厚之人,不会怪罪于你的。" "可我平白无故得了太皇太后的宠爱,这一切都不是我的呀……我、我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个小偷……"阿圆垂头,小声说道。 明檀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不到还有姑娘你这般心性的人。这要是换了旁人,早就一门心思扑上去哄我们太皇太后开心、邀功请赏了,你倒好,反而恨不能躲得远远的。"她眸中含笑,对着阿圆认认真真道:"姑娘你也看见了,娘娘她心中挂念长公主挂念了一辈子,你就当是行善积德,哄一个老人家开开心心了此余生吧。" 阿圆咬着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衣裳刚刚换好,明檀瞬间眼前一亮。只见她肌肤白皙胜雪、柳眉如黛,眸若灿星、唇似朱砂,眉间的一颗红痣被这桃红色的宫装映的更是娇艳。她不禁点了点头,只是突然觉得阿圆有些面熟。 "明檀姑姑,长安宫怎么会有我这般年纪才能穿的衣裳?"阿圆有些好奇,疑惑地看着明檀。 明檀回过神来,笑着解释道:"自从长公主病逝后,太皇太后每年都会给她做衣裳。这是我从库房的箱子中翻出来的,花样虽不太时兴,但也还过得去。" "槊王妃、平阳郡主驾到!"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尾音悠悠扬扬的,阿圆陡然响起万寿节那日与傅传相见的场景。 她透过琉璃屏风往外看去,心中十分感慨:这才多久,却已经发生这么多事情了…… "阿初快去给老祖宗请安。"槊王妃乔舒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头,柔声说道。 "老祖宗,阿初来陪您说话了。"齐景初迈着小腿欢欢喜喜地朝着太皇太后走去,眼睛弯弯的模样煞是可爱。 太皇太后看的欢喜,连忙把小丫头搂在怀里:"你跟你爹爹长得愈发像了。" "才不呢,阿初长的像娘亲!"阿初扁着小嘴儿,那双与她父王如出一辙的凤目不大高兴地眨了几下。 屋内顿时响起一片欢声笑语。 "诺丫儿,快出来见见,你弟媳带着闺女来了。"太皇太后扬了扬声,屏风后的阿圆腿登时便软了下来。 "明檀姑姑,能、能不去么?"阿圆入宫三年,只是个地位低下的小宫女,如今这女史的位子都是运气好捡来的,她向来胆小,见了位分稍微高一些的女官太监们都尚且怕的发抖,更别提这太皇太后王妃郡主聚在一起让她见了。 "不能。"明檀笑着把人拉了出去。 传话的太监已经把事情都说与她听了,乔舒也只是微微怔愣了一瞬便笑着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皇姐"。 阿圆心肝儿一颤,膝盖软了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这都什么事啊? 乔舒连忙上去把人扶到椅子边坐下,小声安慰道:"不要怕,就当是演出戏逗太皇太后开心。" 阿圆哪有不应的,连忙点点头,像是啄米的小鸡一般。 乔舒笑眯眯地打量着她,好看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为何这小宫女我看着如此面熟? 第36章 端午 乔舒想了许久, 没有半分头绪,只当是自己往常进宫赴宴之时与她打过一次照面便也没放在心上。 "姑姑, 给你糖糖吃。"阿初噔噔几步走了过来,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纸包来:"这是百味斋做的花生酥, 你尝尝。" 乔舒颇为意外地看着她, 愣了半晌竟笑出声音来:"这小丫头,我竟不知你是何时将这花生酥带在身上的。" 太皇太后看的也掩唇呵呵笑着:"阿初这孩子懂事,像她父亲。" 乔舒一听不大乐意地走上前去十分熟稔地摇着太皇太后的胳膊撒着娇:"皇祖母,阿初懂事怎么就不能像孙媳了?" 太皇太后被她逗的直笑,她佯装生气的模样板着脸点了点乔舒的额头嗔道:"你懂事?你从小儿就被全家惯的无法无天的,京中小霸王这个绰号你不记得, 哀家可记得清清楚楚!" 阿圆闻言也笑了笑,这位槊王妃她是听说过的,在娘家时颇受宠爱,在燕京向来是横着走的。虽然娇纵任性但最是个和善的人。 她嘴边噙笑,看向乔舒的目光满是羡慕:只有王妃这般从小被爱护着长大的人才会这么恣意快活吧? "姑姑,你吃呀。"阿初见她出神, 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 阿圆看着小姑娘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拿起一块儿花生酥咬了一口, 她眸子陡然亮了亮。这花生酥甜而不腻、酥松可口, 入口便满是花生的浓香。 "这是百味斋的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师傅做的, 比宫里头的还好吃呢!"阿初笑眯眯的, 将手中的花生酥全给了阿圆。 阿圆有些不好意思, 想给她些什么作为回报,可人家是郡主,什么好玩意儿没见过,哪里就能看得上她的东西了? "老祖宗,阿初饿了。"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一双凤目巴巴地看着太皇太后。 "娘……"阿圆刚要把"娘娘"二字说出口,明檀赶忙扯了扯她的袖子,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阿圆抿着唇,犹豫了半晌磕磕巴巴地道:"皇、皇祖母……今、今日的午膳让我做吧。" 太皇太后如今对她百般宠爱,把人都放在心尖儿上疼着,阿圆开口她哪里有不依的?自是痛痛快快地应下了。 明檀把人带到小厨房,因太皇太后身边离不得她便吩咐人好生照顾着就回去了。 阿圆看着菜板铁锅炉灶,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许多,她是极其喜欢厨房的。 "这位姐姐,请问有牛乳吗?"阿圆对着那个年长的宫女行了一礼,笑着问道。 "有的,我去给姑娘拿。" 等牛乳拿来了,阿圆十分利落地打了三个鸡蛋,又放入了两个蛋黄。她将鸡蛋打散,放入砂糖和牛乳搅匀,又一点点地加入过过筛的面粉,待搅成糊状便倒入锅中,用锅铲不停地搅动着。 不过一会,锅中的糊糊便愈来愈浓稠,等面糊成了型,阿圆便将奶黄馅盛出放在一边晾着。 阿圆取了适量的面粉,加入牛乳和成软软的面团后放在一旁发酵。 她趁着面团发酵的功夫又做了些小菜,阿圆刚将锅中的酸笋炒鸡丝盛出来,便瞧见面已经醒的差不多了。她取出面团揉着排气,待面团光滑了便弄成大小相同的小剂子擀成面皮,包入刚刚做好的奶黄馅就放入了旁边的蒸笼中。 "哟,这么香!"乔舒闻到了一股子香气,笑的眉眼弯弯。 话音刚落,阿圆便领着宫女走进来布膳。 "诺丫儿!快别忙了,你来皇祖母身边坐一会儿。" "我伺候您用膳吧!"阿圆笑眯眯道,她是很喜欢看别人吃她做的菜的。 "好、好!皇祖母今儿就尝尝诺丫儿的手艺。"太皇太后笑着入座,乔舒见状也抱着阿初坐下。 "姑姑,那个小馒头是什么!怎么还开花了?"阿初新奇地看着那屉胖嘟嘟的奶黄包问道。 "那不是馒头,是奶黄包,里头有馅儿呢,郡主你尝尝?"阿圆笑眯眯的,眉眼盈盈似水。 阿初用筷子夹起奶黄包,闻着那股浓郁的奶香味儿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大眼睛瞬间就盈满了惊喜:"好吃!" 阿圆见她喜欢,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本以为阿初自小金尊玉贵地长大是看不上这些寻常东西的。阿圆看着阿初一动一动的小嘴,心中也十分高兴。 乔舒见女儿吃得香,也夹起一个尝了尝。她从小就爱吃点心,大江南北但凡是有些名气的厨子都被家中请回来过,繁复的花样她也是见过不少,可今日这简简单单的奶黄包她倒是极为喜欢。面皮蓬松绵软、馅料香甜细腻,一口下去尽是奶香。 这顿饭,太皇太后用的极香。 "娘娘,都第三碗了。"明檀笑着道:"公主就住在咱们宫里,也跑不了,明儿再给您做!" 太皇太后听了却是有些不悦:"你不心疼,哀家心疼!" "娘……"阿圆一顿,连忙改了称呼:"祖母,我喜欢琢磨这些东西,您若是喜欢,我日后天天给您做。" 太皇太后看着面前容色姣好、笑的娇俏的姑娘,声音有些哽咽:"诺丫儿长大了,真好、真好……" "皇上驾到!槊王爷到。"尖细的太监声音传来,细细痒痒地划在阿圆的心上,她连眉眼都舒展开来。 一屋子的人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偏阿初人小,径直走到二人面前,伸出小手一手扯了一个,仰起头甜甜地说道:"皇伯父、父亲,你们快尝尝姑姑做的菜,可好吃了!" "对对对,快尝尝你们长姐的手艺!"太皇太后笑着招了招手。 齐渊看着阿圆,脸色微微一沉,还没有他胸口高的黄毛丫头居然就成了他的"长姐"了?! 齐槊向来是潇洒恣意的性子,笑着叫了声长姐便坐了下来:"正好也饿了。" 他刚一拿起筷子就觉得后背一凉,仿若被一柄利刃抵着一般。齐槊回头,只见齐渊正幽幽地看着他。他愣了一瞬,笑着道:"皇兄是不忍心让我吃剩饭?臣弟本就是来接舒舒和阿初回府的,没那么讲究。况且都是自家人,臣弟随意吃一口便是。" 齐渊:…… 过了晌午,待送走了槊王一家,齐渊本是想问问阿圆在长安宫是否舒心,若是不自在他便想法子再把人挪回去。可没成想,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太皇太后打了哈欠,面带困倦道:"诺丫儿,陪皇祖母午睡可好?" "好。"阿圆对着齐渊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能照顾好太皇太后让他放心离去,便小心扶着太皇太后进了寝宫。 齐渊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唇。看这样子她倒是舒坦得很,一点都没有在御前担惊受怕的模样,他心中微微有些沉闷: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阿圆在长安宫中住了几日,愈发觉得自己仿若是条游入水中的鱼儿般,每日都十分自在,宫人们待她都十分客气有礼。起初她还觉得有些奇怪,若是在别的宫中,一些人见她得了青眼抢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出头机会,必定会在明里暗里为难她、盼着她出错好将她赶出去,可这长安宫的宫人们却是各个和善的跟菩萨似的。 后来还是明檀与她说,太皇太后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这长安宫的宫人大多数都是受过太皇太后恩惠的,见她能哄得主子开心也都是心存感激的,盼着她留下还来不及,自是不会使绊子的。 她一边煮着茶蛋,一边感叹道:爹爹说的果真是对的,与人为善便是在帮自己。 "姑娘快别忙了,都这个时辰了就回去歇着吧。"穿着绿色宫装的宫女晴越笑着道:"剩下的就让我做吧。" "我每日就是陪着娘娘聊天玩乐,反倒是晴越姐姐您忙了一天,这些小事就交给我吧。"阿圆捞出一只茶蛋细细瞧了瞧,回头朝她笑了笑:"横竖也是快熟了。" 晴越看着阿圆亮晶晶的眸子笑了笑,面带感激道:"多亏有了姑娘的陪伴,太皇太后才能如此开怀。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我总是想回报你的。" "我哪里是帮忙的,我就是来享福的呀!"阿圆弯了弯眼睛,轻声道:"不瞒姐姐,我长这么大从未有这么多人待我如此好……" 她鼻子一酸,眼眶微微发红,甜糯的声音也带上了些许哭腔:"是我应该报答你们才对。" 晴越见阿圆垂着头,情绪似是有些低落便知她应当是想起了伤心事。她看着一旁还未包完的粽子赶忙岔开了话题:"姑娘你教我包粽子吧。" "好啊!"阿圆虽是喜欢做菜,但却最不耐烦包粽子的。她看着那盆糯米以及咸蛋黄、金丝枣等物件朝着晴越眨了眨眼睛:"姐姐若是学会了就帮我包粽子吧!" "好!"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天已隐隐藏了夏日的暑气。 阿圆起了个大早,想着去把粽子煮好,好让太皇太后一早便能吃着刚出锅的粽子。她刚刚穿好衣裳就见明檀扶着太皇太后进来了。 "皇祖母,您怎的起这么早?天还没亮呢!"阿圆颇为意外地上前扶着人坐下,"皇祖母"三个字已然唤的愈来愈顺口了。 "皇祖母是来给你系五彩绳的。"太皇太后颤颤巍巍地拿着一条编的极为漂亮的五彩绳在她面前晃了晃,那神态像极了做了好事想要邀功的小孩子。 阿圆眼睛一红,乖乖地伸出手。她看着太皇太后认真仔细的模样想到家中的母亲,就像是吃了梅子一般,心中酸的难以言语:娘亲从未给我系过五彩绳…… "皇祖母年轻时编的五彩绳可比这精致多了……"太皇太后握着阿圆纤细的手腕叹了口气:"皇祖母如今老了,不中用了,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了……" "皇祖母怎么就老了?您昨儿晚还用了两碗饭呢!"阿圆伸手替她理了理披散的花白头发,轻声道:"您就是用根儿麻绳给我系上,我也是觉得好看的!" "瞧这小嘴儿甜的!"太皇太后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小脸宠溺道:"诺丫儿定是背着皇祖母喝了蜜水!" "娘娘,您别在公主面前说奴婢编的绳子丑啊,这不是让奴婢被人笑话么!"明檀笑着道。 太皇太后掩唇笑了笑,抬眼看着她嗔道:"你若是怕笑话就该好好学学,哀家当年也是仔细教过你的!" "还不是因为娘娘您仁慈,惯的奴婢不知天高地厚的。" 阿圆见时辰还早,软语劝着:"皇祖母回去再睡一会儿,我去给您煮粽子,等您醒了恰好能吃!" 太皇太后笑着应下,由着阿圆与明檀将自己扶到寝宫躺下。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阿圆见人睡熟了便将右手从太皇太后手中抽出,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待粽子熟了,天也已经大亮。待阿圆走到厅中,太皇太后已然梳洗好等着了。 "皇祖母,尝尝我包的粽子?"阿圆笑着剥开一个放在太皇太后面前的盘中。 她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粽子,乐呵呵地夸道:"诺丫儿这粽子包的好看!"说着就咬了一口,糯米劲道十足、枣香肆意,配着粽叶的清香十分可口:"诺丫儿包的粽子是皇祖母吃过最好吃的!" "那我以后每日都给您包,直到您吃烦了为止!" 明檀看着太皇太后舒展的眉眼,默默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对于阿圆,她是真心感谢的。 ****** 齐渊这一日极忙,从早晨开始便没坐下过,好不容易有了半刻休息的时候便快步往长安宫去了。 "还记得今日的宫宴么?" "记得的!"阿圆点点头:"你是来带我去的吗?" "嗯。"齐渊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弯了弯唇角:"收拾收拾便随我去罢。" 阿圆刚要点头,恍然想起了什么。她回头看了看寝宫的方向,想着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犹豫了一瞬:"太皇太后去吗?" 齐渊一愣,淡淡摇了摇头:"皇祖母年纪大了,去宫宴恐怕会累着。" 阿圆咬着唇,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道:"那、那我便不去了吧?我若是去了,就剩下太皇太后一人了……" 齐渊定定地看着阿圆,缓缓开口道:"今晚有焰火,你不想看?" 阿圆一听有焰火,眸子瞬间便亮了起来,但仅是一瞬,那双眼睛便黯了黯:"我还是留下来陪太皇太后吧。" 齐渊一颗心就如同荡在风中一般,冷飕飕的。他面上平静似水,眸子却幽深如寒潭般,只见他缓缓开口,连声音都带了几分寒气:"不后悔?" "不后悔!"阿圆怕他生气,大着胆子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哄着:"往后日子这么多,哪年看都是一样的。" "想得倒美。"齐渊扔下四个字,拂袖离去。 阿圆看着那个如松柏般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小心眼儿! 到了晚间,千秋殿热闹非凡,殿中坐满了名门贵族。齐渊高高坐在上头,因皇后之位尚且空悬,位份最高的白沁便坐在了他左手边。 觥筹交错间,她望着下面微微出神:他来了么? 一个穿着玉色衣衫的男子缓缓走进,白沁那向来如死水般平静的眼眸微微动了动,心中涌起一片欢喜。 "娘娘。"尔乐见她就要失态,连忙贴在她耳边轻轻唤了一声,小心提醒道:"老爷夫人都在看着您呢。" 短短一句,杯碎梦醒,心底一股淡淡的悲凉悄然涌起。她缓缓垂眸,意图遮住自己有些微微湿润的眼眶:只是远远地看一眼都是不许的啊…… 齐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轻声道:"你身处后宫,难见父母,就下去与他们说说话罢。" 白沁缓缓起身,柔声道:"多谢皇上恩典。" 齐渊微微颔首,见她去了伸手夹了块儿鱼肉放入口中。他眉头轻皱,眸光有些不悦:没阿圆做的好吃…… 白家的席位恰巧与简家挨着,就在她快要与简照错身而过之时,整颗心都撕撕扯扯痛了一下。白沁看着自己面露不悦的父亲,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 只见白家二老起身,朝着白沁行礼道:"娘娘应该注意自己的仪态。" "是皇上让我来与父亲母亲问安。"白沁缓缓开口,声音虽是轻柔,但心却逐渐冷了下来,她的父母与别人的是不同的…… "臣身体康健,娘娘您不用挂心,快些回去坐着吧。" "好。" 白沁神色淡然,不想再多看他们一眼便转身离去。 简照嗅着那股幽幽香气,心中隐隐作痛。他皱眉,举杯一饮而尽,恍惚间似是看见了那支他亲手刻的玉簪。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白,嘴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季夫人,如今身子大好了?"忠勇侯夫人杨氏见她神色郁郁便主动开口搭着话。 那名穿着华服,眉眼间含着淡淡哀愁的美妇人笑了笑:"我哪里是身子上的病?" 杨氏微微叹了口气,显老国公云盛关是大齐有名的武将,平定西南之乱立下赫赫战功:国公之妹云盛卿早年嫁给当今圣上的祖父宣武帝,后救驾而亡,追封为皇贵妃;先皇在位时,爆发癸酉之变,老国公携三子入宫救驾,仅将幼子留下保护家中女眷弱小,那场内乱历时半月,云家的小孙女云映葭便是在那时走丢的。云家上下满门忠烈,朝野之臣无不敬仰…… "你那闺女我见过,一脸的福相,定是能找到的。"杨氏拍着她的手,柔声安慰道。 "我公公与夫君他们已经寻了快十年了……"季氏想着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儿悲从中来、泫然欲泣,一旁坐着的夫人们连忙劝慰着,声音较别处稍大了些。 乔舒闻声看去,恍然明白自己为何会瞧着阿圆有些面熟了:她与季夫人竟如此相像…… 第37章 焰火 "在看什么?"齐槊见她发愣, 轻声问道。 乔舒看了看周围皆是季夫人的相熟好友,想了想便贴在齐槊耳边小声道:"你瞧皇祖母宫中的那名小宫女长的像不像季夫人?" 齐槊抬眼看去,望着那名哭的梨花带雨的美妇人怔愣了一瞬:"眉眼处确实是有几分相似。" "你平日不是与季夫人的长子交情颇深么?改日你寻个空仔细打听打听他流落在外的幼妹有没有什么特点, 咱们也……" "眉心有颗红痣。" 还未等乔舒说完, 齐槊抿了口竹叶青笑着道。 "这么巧?"乔舒挑了挑眉毛, 面上挂了一丝暖融融的笑意。 "眉心处有红痣的人不在少数, 你身边不就有一个眉心生着红痣的丫头么?"齐槊话音刚落, 只觉得身边吹起一阵凉嗖嗖的冷风, 他下意识地偏头看去,只见乔舒敛了眸中笑意, 定定地盯着自己,目光透着丝幽冷。 "我身边的丫头你倒是记得分外清楚。" "别说你身边的一等丫头我记得,就连院子中洒扫的四等丫头我也记得。"齐槊说着伸手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儿:"我若不把你身边的人都贿赂一遍, 你生气了可没人为我说话。" "呀!羞羞脸!"阿初捂着眼睛转过头去, 粉红的唇瓣弯了弯, "咯咯"笑着。 "淘气包!"乔舒点了点阿初的脑门儿,转头看向齐槊,正色道:"听你的话似是另有想法。" 齐槊看着神色哀伤的季夫人,敛了面上的笑意,神情严肃道:"若是我们贸贸然与云家说有个女孩子极有可能是他家当年走失的孩子,云家上下必定会抱着极大的期盼。如果那阿圆属实是云家走失的女儿自然是好的, 可万一最后查清楚只是一场误会, 那云家该如何?" 乔舒一默, 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话:"云家更会痛彻心扉……" 他握紧乔舒的手, 小声道:"我知道你是好心,这事我会派人去查,等查清之后再做打算。"齐槊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透着一丝沉重:"毕竟是我们齐家对他们不起。" 乔舒回握住他的手,默默叹了口气。 "随朕到南清池一同观赏焰火罢。"齐渊见时辰差不多了,放下酒杯缓缓开口道。 齐槊微微有些诧异:往年都是在千秋殿旁的空地放,怎么今年移了地方? 南清池旁晚风袭来,在这已初见几分暑气的夜中使人感觉极为舒爽。众人坐定,待宫人上了精致的点心后,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原本暗的无边无际的夜空陡然亮了起来,绚烂多彩、漫天璀璨,众人皆惊叹不已。 齐渊微微仰头,漆黑深邃的眸子映着一丝焰火的光芒。在众人抬头欣赏焰火之时,只他一人偏头看向离此处不远的长安宫,薄唇勾起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她阿圆应当是看见了吧? 魏全含笑看着齐渊,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已经弯的不见缝隙。 长安宫内,阿圆正陪着太皇太后打叶子牌,陡然听见外边放焰火的声响吓了一跳。 "娘娘,今年的焰火挪到咱们旁边的南清池放了,看得可清楚了呢!"一名眉目清秀的宫女笑吟吟地走进来喜滋滋地说道:"娘娘和公主要不要出去看看?热闹得紧呢。" 阿圆放下手中的牌,亮晶晶的眸子直朝着窗外看去,白净的小脸儿上写满了渴望。鼻尖涌动着的淡淡檀香味道,她恍然想起自己是在太皇太后宫中的。阿圆回头看了看花白头发的太皇太后,想着她年纪大了、腿脚多有不便,便笑着回过头来拿起叶子牌甜甜道:"皇祖母,我不爱瞧这些,咱们接着打叶子牌吧。" 太皇太后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阿圆,慈爱地伸手替她捋了捋额上的碎发:"诺丫儿尽会诓骗皇祖母的,你那点儿小心思可瞒不过祖母!"她看向一边侍奉的明檀,让她扶自己起身:"皇祖母还没老的走不动,陪诺丫儿看个焰火还是能走得动的!" 她说着,一把牵过红着眼睛的阿圆往外走去,边走边絮絮叨叨地念着:"诺丫儿要是喜欢看,明儿我就告诉你皇弟,让他日日给你放。" "这银子,皇祖母给你拿!" "诺丫儿放心,你的嫁妆祖母另外给你备着呢。" …… 阿圆红着眼睛看着那格外好看的焰火,小脸儿上满是泪痕。她侧头看着慈祥的太皇太后,闭上眼睛对着漫天的焰火许了个愿:愿太皇太后能长命百岁、爹爹娘亲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家中能早日盖上新房子…… 转眼端午已经过去了月余,阿圆比刚来时长了些肉,个子似是也高了一些。 "姑娘,太皇太后命奴婢来给您量量尺寸。"明檀笑着走进来,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阿圆对太皇太后的真心实意她是看在眼里的,心中已然是将阿圆当做主子看待的。 "啊?还量啊?"阿圆幽幽地叹了口气:"明檀姐姐,这一个多月以来,太皇太后三天两头就会让您给我量量尺寸,这衣裳已经做了许多了。" 她说着便伸手指了指一旁堆着的箱笼:"都已经快放不下了……" "您就当是哄老人家开心了。"明檀笑眯眯地把人扯起来,仔仔细细地量着:"您若是实在过意不去便多给娘娘做些好吃的。" 阿圆叹了口气,轻声道:"这些名贵的绫罗绸缎,我就是做一辈子的饭都换不来一匹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是亏大发了么?" "不亏,这点子东西跟娘娘的身子比起来什么都不算的。"明檀笑着量完了尺寸,柔声道:"娘娘嘱咐,让您量完尺寸后即刻过去。" 阿圆点点头,也不耽搁,立刻就往太皇太后寝宫去了。 "皇祖母。"阿圆甫一进去,觉得有些奇怪:"皇祖母您怎的不留个伺候的人?" "诺丫儿快些过来,皇祖母有好东西给你看。"太皇太后神秘兮兮地朝她招了招手,满面的慈祥笑意。 她疑惑地坐在太皇太后身边,刚一坐下手中便被塞入了一个沉甸甸的红木盒子。 "打开瞧瞧?" 阿圆顺从地掀开盖子,看着盒中那温润的光泽惊的瞳孔猛然一缩:"这、这……" "这是皇祖母当年的嫁妆。"太皇太后看着那盒中通体碧绿、没有半点杂质的翡翠镯子,眸中有些淡淡的自豪:"皇祖母敢说,这样水头的翡翠镯子,整个大齐都找不着第二个。" 她拿起镯子亲手为阿圆戴上,笑着道:"我的诺丫儿戴什么都好看!" 阿圆战战兢兢地看着套着镯子的右手,半点都不会动了:我这是戴了多少栋新房子啊…… "皇祖母睡会儿,你去把明檀叫回来伺候吧。" 阿圆呆呆傻傻地扶着右手出了寝宫,心中实在是惶恐不已。她看了看寿康宫的方向,一颗心更是颤抖得厉害。 她坐立不安地思索了良久,唤来平日侍奉自己的宫女小声道:"秋阑姐姐,您能带我去见见太后吗?" 第38章 见太后 "见太后?"秋阑有些疑惑,但看着她乞求的目光也未说什么, 带着人就往寿康宫去了。侧殿只留下一名小宫女, 若是明檀来找便告诉她阿圆去寿康宫了。 阿圆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红木盒子, 战战兢兢地等在寿康宫门外。 "太后娘娘还在礼佛, 让姑娘进去等。"太后身边的宫女静繁笑着道。 "多谢姐姐了。"阿圆行了一礼, 缓缓往屋内走去。 静繁带着阿圆走进佛堂边上的小厅,招呼着宫人给她上了茶水点心:"快坐吧,这茶是尚食局新研究出来的花样, 姑娘尝尝?" 阿圆将手中拿着的红木盒子放在桌案上最不易触碰到的里侧,可饶是如此她都未松一口气,仍是小心护着, 生怕将这价值连城的宝贝摔了。她从长安宫出来全身便都是紧绷着的, 也觉着有些口干舌燥。阿圆端起一旁还冒着热气的茶盏浅浅尝了一口,眉目间瞬时盈满了欣喜,这茶奶香四溢、香甜可口,因其中蕴着茶叶特有的清香更是让人觉得香醇不腻。 "这茶真好喝。"阿圆又尝了一口, 高兴的眉眼弯弯:"牛乳这么做当真是半点膻味儿都没了。" "可不是, 就连太后娘娘这种一口牛乳都不喝的人也是喜欢的紧呢!" 阿圆细细地摩挲着茶盏,黑漆漆的眸子亮闪闪的:太皇太后应当也是喜欢这牛乳茶的。她抬头往外瞧了瞧,见时辰还早便悄悄打算等见完了太后就去尚食局问问这牛乳茶是如何做的, 她好学了做给太皇太后尝尝鲜。 一个穿着半旧软烟锦罗裙的妇人款款步入小厅, 阿圆慌忙跪在地上规规矩矩行着大礼。 "起来罢。"太后看着面前跪着的小人儿让身边的长悦亲去扶起:"坐罢, 你整日伺候着太皇太后也是辛苦。" 还未等阿圆推脱, 长悦已经笑眯眯的把人按在椅子上了。 太后缓缓打量着面色不安、极为惶恐的阿圆微微摇了摇头:"这孩子也太瘦了些。"她皱了皱眉, 在家都是娇宠的女儿家,入了宫不仅要为奴为婢,还要时刻担心自己的性命和家族的兴衰荣辱…… 太后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女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扫了一眼阿圆身后站着的秋阑缓缓开口道:"这些日子是怎么伺候姑娘的?都在太皇太后宫中养了段时日了,怎的还这么瘦?" "娘娘您有所不知,阿圆姑娘已经比刚来的时候高了一寸多了,只是这肉却是没怎么长。"秋阑看了一眼阿圆的小身板轻声道:"奴婢们都奉了太皇太后的命令仔细伺候着,每日的膳食点心皆是照着公主的份例来的,可是姑娘还是瘦的跟豆芽菜似的……" 太后闻言,眉头皱得愈来愈紧:"长悦,你去将沈院判请来。"她柔声吩咐着,低声呢喃了一句:"可别是脾胃出毛病了……" 她的长女齐诺就是因为胎中带病、加上脾胃极虚才早早地去了的,她甚至还记得当年怀中婴孩瘦弱枯黄的模样,如今见了瘦弱的阿圆怎能不感怀往事。 "太后娘娘,不、不用麻烦的……"阿圆紧张地摆摆手,慌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明明就是来交镯子的呀!怎么就看上病了? "孩子,听话。" 阿圆看着太后温柔似水的目光,只觉得自己如同在酷暑中溺水的人一般,明明就要窒息而亡却贪恋着那抹清凉。 她慌忙垂下头,不敢再看。阿圆抓着裙子,在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这一切都是虚假幻境,等时日一到她就还是那个家中贫寒的小宫女阿圆。 "对了,静繁说你有事要与哀家商量,是何事?"太后品了一口香醇十足的牛乳茶,透着丝苦涩的心略微舒坦了些。 阿圆抿着唇抬头看了看,半声不吭。 太后屏退身边伺候的人,笑着道:"现在应该能说了?" 阿圆拿起一旁的红木盒子跪在太后跟前,轻声道:"太后娘娘,奴婢承蒙太皇太后错爱,已经得了太多本不应该属于奴婢的东西。奴婢原本是想着等事情都结束了就将太皇太后赏赐的东西物归原主,可、可这镯子实在太过名贵,奴婢不敢私自做主,便想着交由太后娘娘保管。"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奴婢情急之下冒充长公主本就是大不敬之罪,奴婢、奴婢不能偷了太皇太后的宠爱还妄想这些名贵物件……" "偷了太皇太后的宠爱……"太后掀开盖子,看着绒布之上静静躺着的温润无瑕的翡翠镯子,好看的凤目含着一丝笑意:"原来你竟是这样想的。" 她亲自将人扶起,把那枚翡翠镯子套在她的手上笑着道:"你是个好孩子,这是你应得的。" 阿圆手腕一沉,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抹翠绿就快红了眼睛:这要是有个闪失,我怎么赔得起啊? 说话间,长悦已经带着沈院判进了屋子。 "臣给太后娘娘请安。"沈和伏身叩首,扬着声音道。 "快起来给这孩子把把脉。" "喏。" 沈和起身,缓步走到阿圆面前,伸手覆在她的手腕之上。仅是淡淡一瞥,那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便让他心中一惊:这小丫头如今竟如此得宠? 他抬眼瞧了瞧阿圆,心中十分感叹:一个位份不高的女史在阴差阳错之下被太皇太后当做长公主养在身边,当真是命好。 "姑娘脾胃甚虚,应当好生调理才是。"沈和说着,便去一旁给她开方子。 "你从前是尚食局的宫女?"长悦看着阿圆突然开口问道。 "是,奴婢从前是在尚食局当差。" "尚食局的女官们最是宽厚,从不会刁难小宫女,你怎会留下脾胃虚弱的毛病?"长悦偏头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沈和就知道她的情况是极为严重的。 "是奴婢幼时的苦处,跟尚食局的女官们没有关系的。"阿圆急急辩解,生怕拖累了几位女官。 太后看着乖巧懂事的阿圆心中一软,看着沈和道:"沈院判,药材从哀家这儿拿,你断不可畏首畏尾,开些个效果一般的方子。" "喏。"沈和闻言,默默划掉了几味普通的药材。 "这个时辰太皇太后估计也醒了,你先回去伺候罢。"太后摆了摆手,吩咐宫人送阿圆回去。 阿圆行礼告退,走至半路,陡然想起那盏浓香的牛乳茶来,她瞧着离尚食局不远,便对着那位寿康宫的宫人道:"这位姐姐,我想去趟尚食局。" "我送你去罢,不然也不好复命。" 阿圆看着那笑吟吟的宫女,有些不好意思:"姐姐,其实我是想学学那牛乳茶是如何做的,估计会废好一阵儿功夫。厨房也闷热,姐姐就送到这儿吧。" 宫女犹豫了一瞬,想着距离不远、应当也不会有事发生便行了一礼转身回了寿康宫。 "秋阑姐姐,你喜欢吃什么?趁这次机会我一并学了做给你吃。"阿圆只要一提起做吃食,眸子便会熠熠生辉、粲然如星辰一般。 "如今都不问问朕喜欢吃什么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阿圆抬头看去膝盖便是一软:我没惹他吧? 第39章 叫皇姐 秋阑看着那身着龙袍的俊美男子心中一惊, 慌忙躬身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朕与阿圆说会儿话, 你回去告诉太皇太后一声,免得让她担心。"齐渊睨了秋阑一眼,眸中透着丝冷硬。 秋阑担忧地看了看阿圆,小声嗫嚅道:"太皇太后若是醒了没见着阿圆姑娘,怕是会忧心的。" "皇姐与朕这个当弟弟的说说话有什么好担忧的?"齐渊淡淡地看着她,目光冷凝、满面寒霜。 "这、这……" "秋阑姐姐你先回去吧,不会有什么事的。"阿圆小声道。 阿圆转头看着秋阑走远了,回头看向脸色阴沉的齐渊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觑着他的脸色小声道:"皇上……" 话还未说出口,单是"皇上"二字刚刚落地,她就发觉面前的男子脸色瞬间黑的如锅底一般。 齐渊定定地看着面前面色红润的阿圆,眉毛微微挑起:才月余, 她便又叫回皇上了? "看来你在长安宫过得还算不错。"齐渊声音幽幽,朝身后的魏全招了招手:"尚食局新研究出来的牛乳茶,你尝尝。" 说着便将人带到前面不远的兆康亭, 他吩咐人摆好茶点,默默偏头看向阿圆。 "我刚刚在太后宫里尝了, 好喝呢!"阿圆笑吟吟地捧着瓷白色的杯子喝了一口,看着齐渊轻声道:"我刚还准备去尚食局想学学这牛乳茶是怎么做的呢。" "你若是喜欢就吩咐下头的宫女一声,让她们每日去尚食局取了便是。"齐渊声音淡淡的,眉梢却是染了几分喜气。还好她只是叫了声皇上, 没再像当初将他当做洪水猛兽那般看待已然是不错了。 阿圆放下手中的茶盏, 笑眯眯地道:"同是宫女, 我总不能日日使唤她们。"她抬头看向齐渊,说话的声音就好似掺了牛乳一般透着一股甜美:"再说了,我也是想亲手做给太皇太后尝尝的。" 齐渊看着她如今过得十分舒心的模样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那就让那女官明日特意走一趟便是。" "这样会不会……" "你如今是太皇太后身边得宠的人,不必顾虑这许多,叫个女官来教你做些点心这种小事你可以自己做主。"齐渊尝了口桌上摆着的雪花酥,神色淡淡的。 "我不过是个冒牌货,哪里就能摆公主的架子了?"阿圆看着齐渊,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还记得当日我说要认你做义兄你不肯,如今倒好,我反倒成了你'皇姐'了,你这不是白白被我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么……" 齐渊闻言愣了一瞬,看着阿圆那双纯净的如一汪泉水的眸子只觉得自己心头好似横了一根鱼刺般,不上不下的、梗的十分难受。他一句话未说,起身拂袖而去。 魏全看了看齐渊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一脸莫名其妙的阿圆急的直叹气:"阿圆姑娘,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诶!"说罢,转身追了上去。 "我明日晚上做醉鹅,你来吗?"阿圆朝着那个背影喊了一声。 只见齐渊脚步只是略微顿了顿,连头都没回就快步离去。 阿圆扁着嘴望了望齐渊消失的方向幽幽叹了口气:齐渊心,海底针! ****** "与你皇弟聊得还算开心?"太皇太后见阿圆回来了,连忙把人拉到榻边,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我与皇、皇弟……"阿圆说到"皇弟"二字,陡然想起齐渊那双淬着寒光的眸子,情不自禁便是一抖。 太皇太后神情紧张地看着阿圆,连忙扯过身旁的薄毯将人严严实实包成一团:"怎么好端端的发起抖来?明檀,你快去请太医来。" "皇祖母,我没生病……" "不成,要看看的!"太皇太后态度强硬:"皇祖母什么都能依你,只这件事是万万不能的。" 阿圆见拦不住,只得默默叹了一口气。如今天气已经热了,她被捂的只剩下一张小脸儿露在外头自然是出了一身的汗,她悄悄伸手想将毯子往下拽一拽,还没等有所动作便被一只苍老的手按住:"诺丫儿不乖了!" 阿圆:…… 当沈和走进长安宫,刚一看见被裹的跟个粽子似的阿圆便愣了一瞬:我今日与这姑娘真是有缘! "沈院判,快来给哀家这孙女把把脉,看看是不是凉着了。"太皇太后一见他便急着说道,生怕耽搁了她的病。 沈和瞧了瞧外边透着暑气的天儿,心中对此刻的阿圆充满了同情:"启禀太皇太后,臣刚刚……" "咳咳……"阿圆赶忙朝他使了眼色,轻轻摇了摇头,她脾胃虚弱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太皇太后知道为好,老人家若是知道了总是要时时刻刻担心的。 "怎么还咳上了,沈院判你快给她看看。"太皇太后急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担心地把阿圆搂在怀里小声哄着。 沈和看着阿圆心中明了,给她仔细瞧过了之后对着太皇太后缓缓道:"启禀娘娘,长公主身子康健,并无大碍。" 太皇太后闻言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搂着阿圆着人将沈和送走。 阿圆将自己身上的薄毯扒拉下来,拿起一边的团扇摇了摇:"皇祖母,可热死孙女了……" 太皇太后看着好似缺了水的小猫儿般的小姑娘掩唇笑了笑,眼尾处的的皱纹也舒展了些。她揽着阿圆躺到自己身边,拿过她手中的团扇缓缓地替她扇着:"诺丫儿在皇祖母这儿睡会儿吧,祖母替你扇凉。" 阿圆看着那张慈祥的面容、嗅着那让人十分安心的檀木香渐渐有了丝困意。 微风习习、檀香阵阵,这一觉她睡得甚是安稳。 第二日一大早,阿圆就带着人去尚食局挑做醉鹅的食材了。她刚一迈进厨房的门槛,只见原本忙的团团转的宫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殷勤地走过来向她问好,熟稔的像是许久未见的故友般。 阿圆微微笑着,看着这些往日都多多少少欺负过自己的人心中有些复杂。 "阿圆姑娘来尚食局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做?"一个圆脸杏眼的宫女笑着拉过阿圆,动作表情皆是自然无比。 这宫女她认得,是唤作左婧的。她默默看着她,想起了去年秋天左婧打碎了一只玉碟子赖在她头上、害得她被罚了两个月份例的事情。 思及此处,阿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恍然发觉原来自己也是记仇的小心眼儿之人。 "我来是要挑一些做醉鹅的食材。"阿圆笑着道,面不改色地缓缓抽出自己的手。 左婧嘴边的笑容一僵,杏眸中闪过一丝尴尬,心中不免有些不忿:不过就是运气好一些而已,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她虽是如此想着,但仍是客客气气地带着阿圆去准备。 阿圆看着那两排摆的整整齐齐的坛子,每样都尝了一小口。她脸颊有些微微发红,眼神也逐渐迷离起来:"这酒的味道不对,还有别的了么?" 她皱着眉看向一边站着的左婧微微摇了摇头:"这醉鹅要红米酒做出来才好吃呢!" "那你还是去问问楚尚食吧,我所知道的都摆在这儿了。"左婧十分不耐,但偏偏还不能明着得罪阿圆,心中焦躁不堪。 阿圆点点头,转身去了楚尚食房中。 待她找好东西,整个人愈发觉得头晕脑胀,就连走路都变得轻飘飘的。 "姑娘这是怎么了?"秋阑扶着阿圆,眸中满是担忧。 楚尚食笑了笑道:"阿圆是尝酒尝醉了,你快扶她回去歇息吧。" "喏。" 阿圆回了长安宫便栽倒在床上昏睡不起,任谁叫都叫不醒,直至黄昏时分才缓缓睁了睁眼。 "姑娘醒了?"秋阑笑着把人扶起,覆在其耳边轻声道:"皇上来了,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 阿圆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窗外,那如火烧般的云彩让她猛然惊醒、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困意。她"蹭"的一下从床上爬起,略微整理了一下便慌慌张张跑进厨房。 "姑娘你别急啊,慢点儿,小心摔着了!" "能不急么?皇上还饿着呐!"阿圆苦着一张脸道:"秋阑姐姐,皇上来了多久了?你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是皇上不让叫的……"秋阑小声说着,正风风火火剁着鹅肉的阿圆却是什么都没听见。 阿圆热锅烧油,先将鹅肉煎至半熟后盛出,然后放入葱姜爆炒,待炒出香气后将鹅肉倒进去翻炒。只见她略微翻动了几下就倒入准备好的酱料以及红米酒,等翻炒均匀后,阿圆便扣上锅盖。也不见她是如何动作,仿佛只是拿了点燃的柴在锅上晃了一下,锅盖上瞬间便燃起熊熊烈火,厨房中的人皆看的目瞪口呆。 片刻后,一股醇厚的酒香肆意飘出,味道十分动人。 阿圆满意地动了动小鼻子,亮晶晶的眸子微微眯起,小脸上满是沉醉。 "差不多了,送上去吧。"她将油亮鲜嫩的鹅肉盛出,递给一边的小宫女,刚想坐下歇歇就听见身后的秋阑幽幽道:"皇上来时吩咐了,让你做好了便一起过去用膳。" 阿圆一愣,觉得齐渊脑子仿佛有些不大好,她若是去了,太皇太后定是要让他喊她皇姐的,他怎么就转不过这个弯儿呢! "快去吧。"秋阑见她一声不吭便又开口催了催。 阿圆扁了扁嘴,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悠悠往正厅走去,反正横竖都是她占便宜! "诺丫儿来了?"太皇太后见了阿圆便满脸的慈祥笑意,她偏头看向身边沉着脸的齐渊淡声道:"渊儿,叫皇姐。" 第40章 好多声皇姐~ 齐渊睨了阿圆一眼, 幽深的眸子半眯着,眉尾微微扬起, 整个人皆是透着不情愿的。 太皇太后抬手照着他的后脑打去,气急败坏道:"你皇姐辛苦半天为你做了醉鹅,还巴巴地叫你过来尝尝,你却连一声'皇姐'都不愿叫, 你小时候哀家是如何教导你的?" 齐渊沉着脸看向阿圆,动了动嘴唇,咬牙切齿地唤道:"皇姐。" 阿圆哆哆嗦嗦放下手中的托盘,朝着二人行了一礼抬腿就想跑,不跑不行呀!虽然她也想吃香喷喷的醉鹅,但她此刻若是不跑, 等会儿恐怕连鹅肉都没吃到就被齐渊拆吃入腹了。 "站住。"齐渊一抬眼便知她想跑,他声音淡淡的, 一双幽深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她:"皇祖母在等你用膳。" 阿圆扁了扁唇, 看着太皇太后那慈祥的面容只得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坐在太皇太后的另一边。 她将孩盖子掀开, 一股带着淡淡酒香的浓郁香气瞬间飘满了整个屋子。阿圆夹给太皇太后一块儿大腿肉, 笑眯眯地道:"皇祖母您尝尝?" "好,皇祖母知道你孝顺, 快坐下吃吧。"太皇太后拉着人坐下,举筷夹起盘中的鹅肉咬了一口, 肉质酥烂、酒香入骨, 独特的酱料香气好似浸入到肉丝中般, 鲜香入味,每一口都是鲜嫩无比。 "诺丫儿的手艺真是没得说!"太皇太后看着身边乖巧漂亮的小姑娘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也不知将来是谁这么有福气能娶了我们诺丫儿!" 齐渊看了一眼阿圆,细细嚼着口中酥烂的鹅肉,慢条斯理道:"必定是上辈子积德行善、祖坟上冒了青烟的人。" "渊儿这话说的在理!"太皇太后被哄的眉开眼笑的,饭也多用了一碗。 阿圆抿着唇,但笑不语,桌上的氛围十分和乐。 饭毕,齐渊留下用了一盏茶便起身对着太皇太后行了一礼:"时辰不早了,孙儿还要回去批折子,改日再来陪皇祖母。" "近日朝堂上事务繁多,皇祖母明白你的爱民之心,快去罢。"太皇太后拉着齐渊的手笑眯眯地叮嘱着:"只是万不可熬的太晚,要仔细着自己的身子,大齐的万里江山不能没有你。" "孙儿省得。"齐渊躬身行礼,抬头看向一边缩着的阿圆淡声道:"皇姐不送送朕?" "你认得路的……"阿圆嗫嚅着,心肝儿都颤的厉害:我今日占了他两次便宜了…… 齐渊将目光移到太皇太后身上,轻轻唤了一声:"皇祖母。" 他是由太皇太后抚养长大的,祖孙感情颇好,但凡是他开了口就没有不依的,更何况只是让长姐送送自己罢了。 "诺丫儿,皇祖母知道你今日累了,但也只是送到门口,没几步路。"太皇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小声道:"皇祖母毕竟也老了,以后你的靠山还是你皇弟啊。" 阿圆心中一软,晃了晃太皇太后的胳膊道:"皇祖母不老,我会看相,您是长寿相,将来定是能长命百岁的。" 说着,便起身与齐渊一起往门外走去。 二人并肩无语,齐渊的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他偏头看向一边的阿圆,微微弯了弯唇角:"朕今日叫了你两声皇姐。" 阿圆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就说我不去,你偏让我过去。" 齐渊闻言挑了挑眉:"你这意思是朕不识好歹、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这可是你亲口说的……"阿圆见把人送到门口,趁着齐渊还未黑脸,连忙朝他行了一礼,转身便往里去了。 齐渊转头看着阿圆仓皇而逃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这小丫头还是老样子。 ****** 第二日,阿圆照着往常的规矩侍奉太皇太后用早膳,她伸手舀了碗燕麦粥放在太皇太后手边,甜甜道:"皇祖母您尝尝这粥,我亲手熬的。" 太皇太后笑着点点头,拉着阿圆坐下:"别忙了,有宫人伺候哪里用得着你?快坐下吃罢。" 阿圆乖乖坐下,刚夹了块儿香葱小饼,就见穿着朝服、戴着冠冕的齐渊含笑悠悠走了进来。 "孙儿下了早朝路过皇祖母的长安宫时闻见了一阵诱人香气,便进来了。" 阿圆看了看桌子上那几碟子糕饼粥点微微皱了皱眉,太皇太后向来节俭、不喜铺张,每日的膳食几乎都是定量的,这乍然多了一人必定是要现做的。 她站起身来将位子让给齐渊,笑着道:"皇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齐渊摘下冠冕递给旁边的魏全,落座的同时顺手将阿圆按在座位上,弯着嘴角道:"长安宫宫人甚多,皇姐还是坐下一起吃罢。" 阿圆一脸无语地看向齐渊,心中实在是不明白他是如何想的,明明是不愿叫自己皇姐的,却还偏偏送上门来,叫了他还不高兴,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 齐渊心中觉得好笑,竟比平日多吃了些。 魏全在一旁默默看着,多日不展的眉眼总算是舒展了几分:皇上还是与阿圆姑娘在一起才吃的香。 "渊儿今日定是饿着了!"太皇太后握着他的手慈祥地笑着:"朝堂公务定是让你忙坏了!" "除了南疆有些不大太平,其他还算和顺,称不上忙。"齐渊对着太皇太后笑了笑,偏头瞥了阿圆一眼缓缓道:"是皇姐的手艺好,孙儿便因此多吃了些。" "能吃是福、能吃是福!"太皇太后柔和地念叨着,看向身边的一双孙儿、孙女,目光满是慈祥:"对了,阿槊与乔丫头许久未进宫了,哀家心里总是惦记着。" "阿槊最近好似在忙着查什么,已经告假半个多月了。"齐渊安慰道。 正当三人说着话,明檀满面喜色地走进来躬身行了一礼:"奴婢给太皇太后报喜来了,刚槊王府来信儿,说是槊王妃怀上第二胎了。" "什么?真的!"太皇太后闻言又惊又喜,笑得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像极了盛开的花儿一般:"乔丫头身子如何,怀相可好,如今几个月啦?" "回娘娘的话,太医说已有将近两月的身孕了,王妃一切安好,现在家中养胎呢。"明檀眉梢都布着喜气,说话的语调都十分轻快。 "那就好、那就好……"太皇太后呢喃着,欣喜之余陡然将目光投向身边正襟危坐、面带笑意的齐渊:"如今你弟弟都赶在你前头先有了一双儿女,他媳妇连第二胎都怀上了,可你这儿连皇后之位都还空着,实在是不像话!" 齐渊看向一边抿唇看热闹的阿圆淡淡道:"皇姐的终身大事尚且没有着落,孙儿这个当弟弟的不好越在她前头。"他说着,注视着阿圆的目光幽然地闪了闪:"你说对么,皇姐?" 阿圆对上那双略带威胁的眸子,扁了扁嘴半句话未说直接垂下头:你自己的事把我带上是怎么回事呀! 太皇太后闻言没好气地怒视着他:"少拿你皇姐替你挡着,咱们齐家若真讲究这个,阿槊也不会抢在你前头去!" 她正准备拉着齐渊好好说教一通,只见跟前儿坐着的人急忙起身朝自己行了一礼:"皇祖母,孙儿要回去批折子了。"说罢,太皇太后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的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翅膀硬了,连皇祖母的话都不听了!"太皇太后冷哼一声,伸手将身旁乖乖坐着的阿圆搂在怀里:"还是女娃娃好!天生便是小棉袄!" 明檀掩唇笑着,转身替阿圆准备点心去了。 一晃儿便到了乞巧节,齐渊一早就派人送了一堆新鲜瓜果过来,连同瓜果一起被送来的还有两个面容娇俏的姑娘。 "阿寻、蕴安,你们怎么来了!"阿圆喜的脸颊都红了,蹬蹬两步跑上前去将二人抱住:"都要想死你们了!" 秋阑见是阿圆的好友便十分体贴地退了出去,站在门外守着。 "可别是光嘴上说!"姚蕴安十分不满地撇撇嘴:"都来了这些日子,也不说回来看看我们,司膳、典膳二人整日念叨着你,可你却这般没良心!" "我怎么就没良心了!太皇太后三不五时赏的时兴珠花、新奇的小玩意儿,哪样我没托人给你们捎过去?"阿圆捏了捏她的小脸儿,板着脸嗔道:"要我说呀,你才是没良心呢!" "好了好了,刚一见面就吵,像什么样子!"程寻笑着劝道:"蕴安你也是,昨儿一听今日能见着阿圆,高兴地折腾到后半夜才睡,怎么见了面就挑起她的不是来了?" 三人互相看了看,齐齐笑出声音来。 "我不是不想回去看你们,实在是有许多身不由己。"阿圆叹了口气:"太皇太后待我这么好,我总要尽心伺候才是,许多事我虽是能做主,但也不好总麻烦人家。" "你们有所不知,来长安宫这三四个月,我也仅仅是去太后宫中坐了坐、再出去就是上个月去尚食局挑食材那次。除此之外,我其他时间都是陪在太皇太后身边的" "我知道你不容易的……"姚蕴安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软声道:"我就是想你了嘛!" 阿圆看着程寻与姚蕴安,笑的弯了眼睛:"太皇太后昨日赏了我一些衣裳料子,有几匹适合你们的我就都留下了,去看看?" "衣裳料子不比那些珠花似的小玩意儿,你随手给了我们怕是不好。"程寻担忧地看着她:"你如今看似风光,但却是要处处小心谨慎,我与蕴安也不差这几身衣裳的。" 姚蕴安附和着点点头道:"你自己留着吧,做了衣裳穿给太皇太后看,她心中也是高兴的!" 阿圆眼眶一热,握住二人的手轻轻摩挲着,说话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哭腔:"有你们真好!"她顿了顿,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笑着道:"放心,那些珍贵料子我也是不敢动的,给你们留的只是些普通的,不过那花样儿却是极为好看的。" "那、那只许一次。"程寻严肃地看着她,小声叮嘱着。 "姑娘,简家少爷来了,太皇太后叫你过去见见。"秋阑笑着道:"说是自家亲戚却不相熟,让人见了笑话。" 阿圆看了看身边的程寻与姚蕴安二人有些依依不舍。 "你快些去吧,皇上刻意批准我与蕴安今晚可以在长安宫陪你的。"程寻笑着道。 阿圆眸中闪过一丝惊喜,转头对着秋阑道:"我自行去太皇太后那就好,姐姐你陪着她们挑挑料子吧。" "好,姑娘放心,我会照顾两位女史的。" 阿圆点点头,迈着轻快的脚步往正厅去了。她刚一跨过门槛,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被客座上坐着的男子吸引住了目光:这样的人才担得起"公子世无双"啊! 第41章 撞破 "诺丫儿快过来。"太皇太后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慈祥道:"这是哀家侄媳妇的娘家弟弟,你应当唤作表哥。" "表哥。"阿圆规规矩矩地朝简照行了一礼,甜甜地唤了一声。 "见过长公主。"简照站起身来, 缓缓对阿圆弯了弯身子, 声音柔和好听,宛若琴声一般动人。 太皇太后拉着阿圆坐到自己身边, 满含笑意地注视着简照道:"都是自家人, 快坐罢。" "太皇太后近日身子可好?"简照面容和煦、声音温柔,一举一动皆透着儒雅。 "哀家的身子近来愈加松快舒坦了。"她笑着看向自己身边的阿圆,缓缓道:"有诺丫儿陪在哀家身边,我每日都是高高兴兴的。" "这都是长公主孝顺, 想必关于太皇太后的事, 长公主都是事必躬亲的。"简照轻啄了一口茶水, 清香之气使他身上连绵不散的暑气消散了一些:"这茶不错。" 太皇太后见他那双漆黑的眸子笑骂道:"你这猢狲, 整日惦记哀家这里的茶!" 简照摇了摇扇子, 举手投足间颇有谦谦君子之风:"晚辈一人惦记无用, 也要有您的疼爱晚辈才敢放肆几分。"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吩咐明檀将早就包好的茶叶拿来,面上却是佯装不情愿的模样:"快拿去罢, 下次可没你的份了!" 简照笑的温润:"太皇太后惯是嘴硬心软的,嘴上不说,可心中却最是惦记我们这些小辈儿的。"他说着, 目光转向一边笑的眉眼弯弯、默不作声的阿圆:若她真是云家就落在外的幼女, 阿槊撇下有身孕的王妃前去查探也是功德一件。 阿圆察觉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淡淡目光, 偏头看去, 她恍然对上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只觉得心中一跳,便匆匆垂下头。 太皇太后眯着眼睛看着二人的小动作,心中对简照愈发满意起来。 谦谦君子,满腹经纶,长辈明理,家中还没有乱七八糟的小妾通房,任是她这般挑剔的人,对简照也是满意的半点都挑不出错处来。 她笑着摆摆手道:"哀家有些累了,诺丫儿替皇祖母送送客罢。" 阿圆笑着应下,带着简照走了出去。 "明檀啊,你瞧瞧,多般配。"太皇太后看着二人的背影轻声道。 明檀心中惊讶了一瞬,面上仍是带着笑意:"娘娘您这就挑好了?" "不成。"太皇太后突然板起脸:"大齐优秀男儿千千万,哀家要好生挑着!" 明檀看着走远了的二人,心中有几分艳羡。她曾去尚食局打听过阿圆的为人,除了打听着人胆子小、性子老实之外,还打听着一些被欺负的事。 她笑着垂下头,心中有些感慨:往后有太皇太后替她打算,她就再也不是那个卑微的小宫女了,如今看来还有得嫁高门的可能,当真是运气好。 阿圆一直将人送到长安宫外的岔路口,笑着行礼道:"多谢简公子的配合。" 简照淡淡一笑,眸子有意无意地朝清鸾殿的方向望了望:"太皇太后待我不薄,这等小事是我应该做的,不必谢。" 拐角处一个面容娴静的女子默默看着简照二人,眉眼间盈着慌乱无措。 "娘娘,您该回去了。"尔乐紧张地揪着手中的帕子,慌张地张望着四周,唯恐被人发现白沁私会外男、德行有亏。 "这姑娘平日里备受太皇太后宠爱,就是让她送送皇上都是舍不得的。"白沁眸中满是悲戚,眼角泪光隐隐可见:"你说太皇太后如今怎么舍得她在这炎炎夏日送简照呢?" "许是、许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们手中都有活计,便让她出来送一送。" 白沁转头看着尔乐惨淡一笑:"太皇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都是娇养的,便是外头富贵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她们,有什么活是需要她们做的?"她美目半眯,泪水簌簌而下:"是太皇太后钟意简照,想让他做自己的孙女婿呢。" "娘娘您身处贵妃之位,这些都不是您该肖想的了。"尔乐哀声劝道,在这深宫之中,行差踏错半步便是步步都错,她与白沁一起长大,不能看着她执迷不悟。 "你也不理解我?"白沁弯了弯唇角,眸中皆是悲怆:"我活了二十余年,可没有一刻是为了自己活的。" "若是他愿意,我什么都可以不要,行尸走肉般的日子,我过够了……" "你怎么……"简照与阿圆道别便提着茶缓缓往前走去,却不想刚一转弯便碰上了哭的分外凄凉的白沁,他心中一疼,犹豫了半晌才停在她三步之外,如此不算逾矩。 "阿照,若是……"白沁擦了擦面上的泪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关节处微微泛着白。 "娘娘,您慎言啊!"尔乐跪在她面前,哭着求道。 "便让我任性一次吧。"白沁抬头不再看她,一双灼热双眸直直地看向简照:"若是、若是我愿放下一切,你……你还愿不愿同我、同我在一起?" 简照看着面前泪湿面颊的女子,眉头紧皱,心弦似是被谁随意拨弄了一下,乱的一塌糊涂。 默了半晌,简照忽地展颜一笑:"沁儿,这些话不是你应该说的。" 白沁那满含期盼的心瞬间下沉,像是掉入无尽深渊一般,她脸色苍白,整个人都仿若失了魂魄。 简照伸手拂去她面颊上的碎发,就像是二人年少时一般,顺手轻轻点了点她微红的鼻尖儿:"这话应该由我来说。" 白沁暗淡的眸子微微一闪,瞬间迸发出一丝夺目的光芒:"阿照……" "从你嫁入皇室之时我便开始思量了。"简照淡淡一笑:"若是你愿意不顾一切跟我走,我便央求父亲将我逐出家门,如此便可不连累简家老小。" 简照抬眼望了望红墙之外的天,缓缓道:"母亲知我心中所想,便教导我不可自私地只想着自己快活,也要设身处地的为你着想。办法有很多,可你一旦跟我走了便是一无所有,你自小娇生惯养,我不能让你受苦。" "阿照,我愿受苦的。"白沁低声泣道。 "我知道。"简照声音温柔似水,伸手递给她一方帕子:"后来,我母亲给了我八千两银票,我用这八千两将缭玉斋开遍大齐……" "缭玉斋是你的产业?"白沁心中一惊,目瞪口呆地看向简照,连眼泪都忘了流。 缭玉斋是大齐有名的首饰铺子,深受名门贵女们的喜爱…… "那万盛钱庄与你是何关系?" "也在我名下。" 白沁看着面前温润如玉、眸中却带着些不羁的男子,沉寂了许久的心恍然又有了那种熟悉的悸动。 "白沁。"简照缓缓开口唤道。 "嗯?" "你可愿做我的老板娘?"简照微微一笑,往日笼罩在眉眼中的愁色悉数散去,渐渐浮上丝忐忑不安。 白沁破涕而笑,柔声道:"愿意的。"她将袖中的荷包递到他手中,声音柔和如暖阳一般:"这个荷包我已经做好四年了。" "这么多年,我总算是大胆一次。"白沁定定地看着简照:"若是我知道你默默做了那么多,我必定会早早与你站在一起的。阿照你不必忧心于我,我妹妹嫁与帝师乔先生,皇上又最是尊师重道之人,即便是将来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在乔先生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白家的。" "你不必忧心,事情交给我便好。"简照勾着唇,轻声道:"待时机成熟之时,我会与你说的。" "时机成熟之时……"白沁眉头轻皱,电光火石间似是想到了什么:"你说若是皇上有了心仪的女子,整日惦念着,我们的机会是不是就大一些?" "我也算是与他一同长大,对他还算是了解几分,他若是有了心仪的女子,太阳必定是打西边出来的。" 白沁浅浅一笑,似水的眸子亮晶晶的:"我若说有呢?" 简照微微一怔,与她相视一笑,午后日头正盛,恍惚之间,他竟觉得好似回到了年少时初遇的那日晌午,她身穿桃粉罗衫,笑吟吟地唤他"简家哥哥"。 阿圆拿着一个白瓷罐子,神色苍白的贴着墙站在拐角处,圆圆的眸子满是惊恐:齐二绿了! 等二人走了之后,阿圆才敢轻微地动了动,她看着手中的小罐子都快哭了:太皇太后怎么偏就让我来送啊?没送出去不说,竟然还知晓了这么大的秘密…… 她垂着头往回走,暗恨自己胆子实在是小,不过是听了一句话,便怕的像是被人施了法定住一般,腿脚怎么都不听使唤了。 "谁欺负你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阿圆吓的一抖,抬手便将手中的小罐子扔了出去。 齐渊稳稳地接住那白瓷罐子,抬眼看向被吓的不轻的阿圆皱了皱眉:我好似又吓着她了…… 阿圆愣愣地看着面前若有所思的齐渊,两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一颗心抖的凌乱。 她不仅撞破了他的妃子要跟人私奔的事情,还失手朝他扔了东西,这是弑君啊! "你怎么了?"齐渊见她抖的厉害,伸手覆在她的额头之上:"这么烫?" 他将人抱起,快步往长安宫走去:"魏全,传太医。" 长安宫的宫人们刚要通传便被齐渊叫回:"别惊动太皇太后。" "请皇上跟奴婢来。"宫女见齐渊面上有一丝焦急迷茫便知晓他的心思,连忙给他带路。 程寻与姚蕴安二人欢欢喜喜地等着阿圆回来,却不曾想等回来的阿圆是被皇上抱回来的。 二人连忙跪下行礼,齐渊扫了她们一眼,沉声道:"起来照顾阿圆。" "喏。" 阿圆头晕脑胀地躺在床上,看着面前两个程寻、两个姚蕴安心中有些欢喜,如此便有四个人疼她爱她了。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辰,太医匆忙赶到,一进屋子觑了一眼齐渊的脸色连口水都未喝就上前未阿圆诊脉。 "如何了?"齐渊眉头紧皱,脸色阴沉。 "回皇上,这姑娘中了暑气,又受了惊吓,前后一激便发起热来,也没什么大碍,喝几副药就好了。" 齐渊松了一口气,沉着脸看向床上躺着的阿圆心中有些气滞:朕这是又把人吓病了? 第42章 痊愈 程寻担忧地看着床上病恹恹的阿圆, 大着胆子转头瞥了一眼紧锁着眉头的齐渊,她咬了咬牙, 拉着姚蕴安跪到他面前。 "何事?"齐渊忧心阿圆,语气带着丝烦闷。 "奴婢与姚蕴安想留下照顾阿圆,恳请皇上成全。"程寻想了想又道:"等阿圆痊愈了便走, 应当是不耽误尚膳房的活计的。" 说着, 便与姚蕴安俯首磕头, 说话举动间满是诚意。 齐渊扫了一眼床上的阿圆, 想着她常见着好友许是会开心便略微点点头:"往后每日巳时与酉时记得到朕跟前回话,将阿圆的情况仔仔细细说与朕。" "喏。" 程寻与姚蕴安齐声应下,起身走到床前悉心照料着。 齐渊静静坐在一旁把玩着腰间玉佩,直至阿圆喝了药睡下才起身离开。 阿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只记得自己喝了一碗极苦的药后才觉得身上轻快了许多。 待她费力地睁开眼时, 天已然黑了,只见两个娇美的女孩趴在自己床沿睡着、五步之外的软塌上卧着一名钗环都未卸下的白发老媪。 阿圆低头看看睡着的程寻与姚蕴安, 又抬头看看睡得不甚安稳的太皇太后, 漆黑的眸子瞬间就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不禁想到几年前自己尚在病中躺在床上,母亲还拉着她起来为父亲和兄长做饭的情景。阿圆抬手擦了擦泪水, 想到自己当时对灶王爷许的愿来:希望今后能有好多好多人疼我…… 阿圆弯了弯嘴角:等我身子好了便去向灶王爷还愿吧! 迷迷糊糊打着盹儿的明檀身子一歪瞬间清醒起来,她下意识地往床上看了看, 只见阿圆眼睛亮晶晶的, 小脸儿虽还苍白着, 但精神却是好了不少。 "娘娘, 公主醒了。"明檀轻轻地拍了拍太皇太后的手, 话音刚落,她便睁开了眼睛。 "诺丫儿醒了?"太皇太后踉跄着起身来到阿圆床前,已经醒来的程寻连忙拉着姚蕴安退下。 "皇祖母。"阿圆甜甜一笑,声音软软糯糯的却是带了丝疲态。 "如何?可觉得好些了?"太皇太后满眼关切,好似连眼尾的每一丝皱纹都刻着慈祥。 "好多了。"阿圆抬手轻轻抚了抚太皇太后左脸上的红印,心中十分愧疚:"让皇祖母忧心了……" "傻孩子尽说些傻话!皇祖母相信,若是我病了,你定会长在我床边不肯走的。"太皇太后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儿,替她盖上一条薄薄的蚕丝薄毯:"屋中摆了冰,去去暑气,但女子不能贪凉,多少也要盖着些。" "皇祖母快回去歇着吧,您若是一直在这儿,我也睡不安稳。" "那皇祖母明日再来看你。"太皇太后伸手为她掖了掖被子,由着明檀将自己扶了回去。 姚蕴安见太皇太后离去,急忙坐到阿圆床边关切地问道:"可好些了?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阿圆闻言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笑着点了点头:"想吃你做的鸡丝面了。" "我去给你做。"说着便匆匆走了出去。 "你的身子骨委实太弱了些。"程寻坐在她床边,眉头轻蹙、声音温柔:"在长安宫被太皇太后当成眼珠子似的养了几个月了,怎么还这么容易病了?" 阿圆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臂,笑着道:"如今天儿热,即便是小牛犊在外头晒的时间久了也是要生病的,更何况是人了?" "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小牛犊啊?"程寻递给她一杯温水,有些疑惑地问道:"正在晌午,你不在房里待着,出去做甚?" 阿圆脸色微变,目光也闪躲起来:"是、是太皇太后叫我去给简家少爷送东西,我找了许久没找到人……" "宫中那么多宫人却偏偏使唤你去……"程寻小声念叨着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她转头看了眼门外,见半个人都没有才握住阿圆的手小声道:"你如今也要为自己多打算打算。" "嗯?"阿圆一时没明白程寻的意思,黑漆漆的眸中满是茫然。 "听闻简家家风严谨、长辈明理,想来太皇太后对简家也是十分满意的。"程寻点了点她的脑门,苦口婆心道:"这样的好人家如今可没有多少了,你也应当……" 阿圆听得心惊肉跳赶忙出声打断她的话:"阿寻!净说些浑话,我这样的出身是不可与高门子弟相配的,我有自知之明。" "你现在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宫女!"程寻恨铁不成钢道:"你是在太皇太后身边照着公主的规矩养着的,世家大族多少想与皇家攀亲的?皇室没有适龄的女儿,唯一快谈婚论嫁的人选也只有你这个备受宠爱的假公主,你如今可是块儿香饽饽!你整日待在长安宫有所不知,外头那些大户人家都在私底下打听你,就连定西将军前一阵子都托人打听到我这儿来了。" "阿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即便我因为太皇太后眷顾得嫁高门,等她百年之后我又如何自处?"阿圆弯了弯眼睛,轻轻笑道:"我不愿当一颗棋子。" 程寻蹙着眉头叹了口气:"你既然无心这些,那就多攒些银子首饰,财产厚了也就有底气了!" "好!" 阿圆笑着应下,眸中盈着浅浅的笑。 养心殿中,齐渊注视着回话的程寻,待她说罢才开口问道:"长安宫的宫人如何?可有怠慢阿圆的?" 程寻沉吟片刻,仔细思索了才答道:"回皇上,长安宫的宫人都是和善有礼的,昨天夜里阿圆醒了后想吃面,厨房中的宫人没有半点不耐的。" 齐渊略略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折子刚要站起身来就听见魏全在自己耳边小声提醒道:"皇上,陈大人还在偏殿等着跟您汇报陵平县的水患。" 齐渊动作一顿,眉头轻轻皱了皱,对着程寻淡声道:"你先回去罢。" "喏。" ****** "你们这就走了吗?"阿圆恋恋不舍地握着二人的手,好看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雾气。 "你已经痊愈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程寻有些难过,下次再见着阿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皇宫虽然就这么大,但有时候一旦分开了,就是一个天涯、一个海角。 姚蕴安见她情绪低落,软声道:"多亏了皇上成全,我与程寻已经在这儿享了七八日的福了,别人可没有这福分!" 阿圆噙着泪,默默送二人出去。 "快别送了,再送下去就到养心殿了。"姚蕴安停下脚步,担忧地看着阿圆:"你如今才好,快别折腾了。" "也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阿圆咬着唇,看着二人不舍的目光若有所思,雾蒙蒙的眸子逐渐变的坚定。 她拉着两个好友,径直朝养心殿走去:"跟我去养心殿。" 二人被阿圆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手足无措,直至站在养心殿内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齐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小姑娘不自觉放下手中的折子,他将目光移到阿圆身上,声音略微放柔:"身子都好了?" "好了。"阿圆抿着唇,看着齐渊疲惫的面容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冒失了些,他日理万机、整日忙的不可开交,自己竟然只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求到他面前…… 齐渊看着她那本来坚定不移、却渐渐软了下去的目光有些疑惑:"你找朕有事?" 阿圆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没、没事,就是、就是……就是来谢恩。" 齐渊看着她慌张的样子,唇角一勾,轻笑出声:"有事便说。"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趁着朕心情好。" "皇上您心情好?"阿圆愣愣地看着他眉心处揉出来的红印,觉着怎么看都不像是心情好的样子。 齐渊敛了眸中笑意,沉声道:"怎么?不像?" "没、没……"阿圆连忙摆了摆手:"像、像!" 齐渊:…… 阿圆回头看了看程寻与姚蕴安,又抬头看了看"心情很好"的齐渊,踌躇再三,最终还是开了口:"能不能、能不能把她们两个挪到长安宫当差?" 齐渊闻言觉得有些惊奇,眉尾微微挑动:她居然也有开口求朕的时候? 阿圆见他半晌无话,默默垂下头去:"奴婢知晓了,皇上您要保重……" "倒不是什么难事……" 阿圆原本晦暗的眸子瞬间迸发出一丝亮光,面上堆满了笑意。 齐渊定定地注视着阿圆那亮晶晶、满是期盼的眸子,本想着借此机会提出个什么要求,但心中却是控制不住的一软:"你既开了口,便依你罢。" 三人听了,兴冲冲地对视了一眼,慌忙跪在地上谢恩。 齐渊看着阿圆面上明朗的笑意,不自觉弯了弯嘴角。 ****** 在离燕京不远的一个小村落上,一户人家反常地紧闭着大门,小小的院子上空好似积了数层乌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齐槊微眯着眸,含笑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实巴交的汉子轻声道:"你可认得阿圆?" 第43章 心上人 常旺余光瞥了瞥他身上的官服, 那双覆在地上如蒲扇般的大手不由得握了握:"阿圆是小人的二闺女……"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刻着粗纹的脸上满是担忧:"是不是阿圆闯祸了?阿圆年纪还小,您……"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尖利泼辣的声音打断:"少说两句!"王氏没好气地用力扯了扯他的手臂,抬头看向齐槊一脸的谄媚:"这位大人,阿圆进了宫那就是宫里的人了,您想咋处置就咋处置!" 她说着,垂下头小声嘟哝着:"赔钱货, 惹了祸事还连累上了家里人!" 齐槊闻言不禁皱了皱眉:有这样的娘, 怪不得那姑娘怯懦胆子又小。 他看着那样貌粗鄙的妇人,沉着声音问道:"她可是你们二人亲生的?" 常旺一听这话,心骤然紧了紧。他盯着齐槊脚上靴筒边上镶着的那块儿极为通透的白玉,额上沁出了几滴汗珠:用得起这种玉的人非富即贵,若是来寻亲的……不、不可能,我捡到阿圆的时候, 她身上穿的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裳,怎么会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她可不是俺亲生的!大人您可万万不要迁怒于俺们!"王氏啐了一口,竖着眉毛道:"那死丫头在宫中吃香喝辣的, 家里人没粘上半点光不说, 惹了祸事还要我们受牵连, 要她有什么用!" 齐槊看着王氏恨不能将阿圆挫骨扬灰的样子, 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皇祖母与皇兄捧在手心上宠着的人竟被她这么糟践! 常旺大着胆子抬眼一瞥, 被齐槊眸中淬着的厉光吓的一抖:俺家婆子刚说了阿圆不是亲生, 他就露出凶相, 莫非、莫非……阿圆与当年的哪个叛军头子有关,官家派人寻她是来抓人的? 慌乱之中,他只觉得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只知道自己不能拿阿圆的性命冒险便连忙磕头道:"阿圆是俺亲生的,千真万确啊!不信您跟村里人打听打听,确实是俺亲生的啊!" 齐槊冷淡地睨了他一眼,心中冷道:我若是能寻到什么蛛丝马迹还用得着来问你们? "常旺你放屁!"王氏转头看了看身后跪着的几个子女,心中又急又气,生怕他们被阿圆连累失了性命。 "娘!"跪在王氏身后的几个儿子女儿见她越说越过分,实在是看不过去便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 "大人,俺娘她说的是气话,阿圆是俺亲妹妹。"常春生连连叩首,磕的地砰砰直响。 "这婆娘说的是疯话,俺们家虽然是穷苦人家,但绝不是那种怕闺女犯错连累了自己就把人赶出家门的下三滥货色。"常旺连连磕头,面上带了一丝羞惭之意:"阿圆确实不是这婆娘亲生,是、是俺在外头的私生女。" 齐槊闻言轻笑了一声:"私生女?你这样老实巴交的乡下汉子也有那些花花肠子?" 常旺摸了摸后脑勺儿,红着脸嗫嚅道:"以前村头住了个俏寡妇,有一回俺去旁的村子吃喜酒,晕头转向地进错了门,这才做了错事……您要是不信,就去村子中打听打听,这婆娘每次与俺吵架就提这事,吵的全村都知道。" 齐槊皱眉沉思,这事在村子里确实人尽皆知…… 他沉着脸站起身来,冷声道:"我来问话的消息若是外传,你们就去见阎王爷罢。" "是是是,小人会把今天的事情烂在肚子里。"常旺伏在地面上,颤抖着道。 待人走了之后,全家人松了一口气之余,心中都很担心阿圆,唯有王氏一人骂骂咧咧的,恨不能将她打死。 常旺颓然地跪坐在地上,看着齐槊二人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影一骑着马,幽幽一叹:"这事实在是麻烦,查又查不出什么,还不能将事情放在明面儿上问。"他不屑地撇撇嘴道:"看那常家婆娘的嘴脸就知道,如果把阿圆姑娘很有可能是显国公府流落在外的幼女一事说出来,她定是要腆着脸让闺女冒充的!" "当年战乱,原来住在这儿的百姓大多迁徙,剩下不愿走的也都是些年纪大的,这么多年过去,恐怕早就化成灰了。"齐槊说着叹了口气:"唯一剩下的那个也已入土半月,咱们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主子,咱们接下来……" 齐槊回头望了望那个小村子缓缓道:"派人盯着,继续查。" "主子您就这么笃定阿圆姑娘是显国公府的千金?" 他闻言一笑,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我相信舒舒的直觉。" 说着,齐槊双腿夹了夹马腹,手挥马鞭扬长而去。 被扬了满头满脸沙土尘埃的影一望着那个背影,苦着脸跟了上去。 ****** 大齐靖阳九年,正月初六,飘雪漫天,寒风凛冽。宫人们饶是冻的直发抖也不敢有一丝马虎懈怠。 阿圆抱着暖暖的汤婆子缩在屋内,陪着太皇太后吃点心。即便是已经过去了三年,她看着外面漫天飞雪心中还是颇有感触。 就是在三年前的今天,她这个苦哈哈的宫女无意间碰上了隐瞒身份的齐渊。 阿圆咬了一口奶香蝴蝶酥,微微弯了弯唇角:那时我还以为他是锦鲤来着! "笑什么呐!说给皇祖母听听?"太皇太后笑眯眯地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调侃道:"诺丫儿如今是大姑娘了,莫不是在想心上人?" 阿圆闻言,下意识地想到了齐渊脸色沉沉的模样,心中一抖赶忙摇了摇头:"哪里有心上人?我整日待在深宫中,怎么会有心上人!" 说话的功夫,齐渊带着一股子寒气走进屋中,朝着太皇太后请了安、扫了一眼面色有些不大自然的阿圆:"说什么这么开心?" "在说阿圆的心上人!"太皇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阿圆,眸中满是慈爱宠溺。 魏全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齐渊的神情,慌忙低下头去缩在一旁:养心殿又要不安宁了! 只见齐渊脸色一沉,淬着寒光的眸子看向阿圆,似笑非笑道:"哦?皇姐有了心上人?" 第44章 宫宴 阿圆瞥了一眼齐渊,只觉得自己心肝儿一抖, 她连忙摆了摆手否认道:"没有的事, 皇祖母开玩笑呢!" 说罢,阿圆便垂下头去不敢再看,仔细想想, 她已经许久没见着齐渊如今天这般阴沉冰冷的目光了…… "哈哈哈……"太皇太后看着垂着头一声不吭的阿圆抚掌大笑:"瞧瞧, 你皇姐面皮薄, 当着你的面儿说这些便害起羞来了!" 齐渊薄唇紧抿, 眉头轻皱, 脸色沉的仿佛压了厚重乌云的阴雨天。 太皇太后的心思都落在阿圆身上,连个眼风都没给齐渊。她看着肤若凝脂、灵动婉约, 相貌愈加出挑的阿圆微微叹了口气:"唉,留不得了……" 阿圆闻言,心中陡然一惊, 她猛地抬头看向太皇太后,黑漆漆的眸子满是惊恐:"皇祖母您……"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捏了捏阿圆的小脸儿,宠溺道:"皇祖母已经留了你三年了,也该考虑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 阿圆心下一松,敛了眸中的不安,她控制不住地弯了弯嘴角:还好, 不是要赶我走就好…… 齐渊看着她嘴角娇俏的弧度, 只觉额角青筋一跳, 深邃的眸子就仿若浸在寒冰中一般:提起婚事, 她倒挺高兴? 阿圆拿起手边的点心递给太皇太后, 一双好看的眸子弯弯的:"皇祖母您尝尝这道点心。" 齐渊定定地盯着她脸上那满是殷勤讨好的笑意,颇为不悦地挑了挑眉毛,恍惚之间,他竟好似看到阿圆身后有条什么东西正欢快地摇着…… 是只谄媚的小狗没错了! "今日万寿节,皇姐要不要去看看热闹?"齐渊突然开口问道,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阿圆抬头看去,望着那双幽深的眸子心里咯噔一下,她蹙着眉头思索了半晌也实在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惹着他了。 "我、我就不去了吧?"阿圆小声嗫嚅道:"皇祖母每到冬天便腿疼,我不放心……" "今年有焰火。"齐渊淡淡道:"这焰火是西方一个小国进贡来的,据说是咱们没见过的新花样。" 阿圆心头一动,眸中登时便蒙上了一层充满期待好奇的光彩。 齐渊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等着她开口求自己带她去看。 不料,眼前的姑娘眸光微微黯了黯:"我不去了,皇祖母身边离不得人。" 齐渊:…… 太皇太后看着二人,掩唇笑了笑:"哀家身边宫人这么多,不缺你一个,今年便去看看罢。" "可是……" "毕竟今年是新鲜玩意儿,以后说不定就看不着了。"太皇太后伸手扶了扶她头上的琉璃花钗笑着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拘在哀家身边,那些个宫宴你一次都没去过。万寿节人来的齐,趁着这次机会,你也好见见那些贵族的公子少爷们。若是有了中意的,回来偷偷与皇祖母说,哀家给你做主!" "皇祖母!"阿圆又羞又急,拉着太皇太后的手撒娇似的晃了晃,让她不要再提。 齐渊定定地看着她们二人,一个笑呵呵地等着赐婚做媒,一个垂着头羞涩地撒娇,只觉得心中憋闷得紧,眉尾轻轻挑起透着不悦。他捏着茶杯的手微微泛白,漆黑的眸子仿若寒潭一般。 魏全本能地又悄悄往后缩了缩,眯缝大的眼睛满是愁苦:好日子是到头了! "时辰差不多了,你跟着一起去罢。"太皇太后笑着摆了摆手。 阿圆点点头,起身随着齐渊一道给太皇太后行了礼,刚要出门就被人拦下:"诺丫儿,去换上前些日子给你新做的流彩戏蝶云锦裙,外头罩上那件儿妆缎镶银貂的大氅。"她说着,眸子一眨不眨地上下打量着阿圆,沉吟半晌才对着秋阑道:"你回去替公主梳一个素净的发髻,就戴那支玉兰映月坠着珍珠的步摇,其他的首饰便精简一些。" "喏。" 妆成,镜中女子眉眼精致,眉心一点红痣更是衬的她好似画中之人。 "姑娘这几年出落的愈发让人挪不开眼了。"秋阑替她正了正头上的步摇,眼睛笑的弯弯的。 阿圆回头看了看秋阑,轻声问道:"今日万寿节,如此打扮是不是有些……太素净了?" 秋阑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得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如此用心叮嘱,我若是不遵循她的意思难免让她伤心……"阿圆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心中有了主意:"秋阑姐姐,你去把那套红珊瑚的首饰拿来。" 秋阑闻言,下意识地看向阿圆眉心的红痣,不自觉拍了拍手:"没有比红珊瑚、红玛瑙更配姑娘你的了!" 齐渊已喝完了第三盏茶,魏全刚要差人上茶,就见眼前微掩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丝夹着雪的风飘进屋内,温暖的让人有些困倦的屋子登时便冷了几分。 "参见皇上。"阿圆乖巧行礼,动作间步摇优雅地晃了晃,几颗盈润的珍珠垂在她细嫩如玉的脸旁,那莹白的光彩竟有些失色。 齐渊微微晃神,掩饰性地低咳了一声道:"既已收拾妥当便去赴宴罢。" "喏。" 阿圆垂眸,规规矩矩地跟在齐渊身后往朝华殿去了。 庄严巍峨的宫殿近在眼前,阿圆脚步微微放缓,面上透着丝迟疑:"皇上……" "嗯?" "奴婢……"阿圆望着那华丽的琉璃瓦瑟缩了一瞬:"奴婢还是穿宫女衣裳随您进去吧。" 齐渊眸光微眯,看着阿圆本能畏惧的样子皱了皱眉:"还当你跟了太皇太后三年出息了许多。" 阿圆扁了扁嘴,抬手摸了摸头上那支名贵的步摇:"我本就是宫女出身,穿上龙袍也不会像太子,在座都是名门望族……" 齐渊看着阿圆手腕上戴着的莹润夺目的红珊瑚手串怔了一瞬,她刚说的那些话全然未听,只两步上前,伸手扯了扯她大氅的领口。 一抹鲜艳的红色映入眼帘,他眸光微深,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打扮的很用心?" "自然用心,毕竟……"阿圆话还未说完,一个踉跄便被齐渊扯到身旁。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沉着脸的齐渊,只觉得整个人都十分茫然,自从他到了长安宫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就连见自己戴了套红珊瑚的首饰都沉了脸色…… 阿圆扁扁嘴,默默在心中道:小气鬼,不喜欢红珊瑚,我日后不戴了就是! 齐渊牵着阿圆,步伐缓缓,被他包裹在掌心的那只小手有些微微发颤。 "怕?" 话音刚落,他便有些后悔开口。阿圆这几年来连长安宫的都甚少离开,那些个宫宴更是从未去过,如今这么大的场面就在她眼前晃着、心上悬着,有些胆怯害怕再正常不过。 "怕。"阿圆轻轻摸了摸鼻尖,轻声道:"这里本不是我能来的地方。" 她说着,懊恼地咬了咬唇,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万不能再冲动行事了。 "你不再是那个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小宫女了。"齐渊恨铁不成钢似的抬手敲了敲她的头:"你且瞧着,朝华殿等着巴结你的贵妇闺秀们没有十成也有九成。" "就是这个才最怕人呢!"阿圆眉头轻蹙,小脸儿都皱成了一团:"稍有差池那可都是得罪人的!" "只有他们得罪你的份儿,可没有你得罪他们的。"齐渊声音淡淡的,眸光微微放柔:"放心,朕看在那些吃食的面子上,也会为你撑腰的。" 阿圆抬头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眨了眨,倏地一笑:"若是别人知道大齐的当今圣上如此好收买定会目瞪口呆的!" "当朕是什么人了?"齐渊声音清冷,眸子却是蒙着浅浅的笑意。 说话间,便到了朝华殿门口,齐渊放开阿圆的手,缓缓道:"莫怕。" "嗯!"阿圆点点头,眸子弯弯,笑的娇俏可爱。 "皇上驾到!" 尖细的声音悠悠扬扬,殿内正说笑的人们静了静,纷纷起身,跪伏在地上行礼。 齐渊稳步走在前面,阿圆乖巧地跟在后边,一举一动皆是十分谨慎小心,生怕自己出了纰漏让人笑话太皇太后身边养的姑娘没规矩。 "平身。"齐渊微微抬手示意:"入座罢。" 他偏头看了看阿圆,指了指右手边的席位轻声道:"坐这儿如何?" 阿圆点点头,伸手解开大氅脱下,齐渊十分自然地伸手接过递给魏全便转身坐下。 一连串熟稔的动作让殿中人皆是一惊,唯有白沁和简照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觥筹交错,丝竹悦耳,阿圆喝了杯果子酿也放松了许多。 这果子酿没什么酒味儿,且酸酸甜甜的十分清爽,阿圆很是喜欢。她想再倒一杯仔细品品味道,却不料伸手捞了个空。 阿圆疑惑地偏头,只见齐渊拿着酒壶淡淡地看着自己,眸中似是有些不悦。 齐渊淡淡地瞥了一眼下头那些有意无意打量着阿圆的贵族公子们,又偏头瞧了瞧双颊微红、眸带水光,模样甚为娇媚的阿圆,只觉得心中憋闷:"仔细醉了。" 阿圆扁扁嘴,闷闷地夹了一筷子酸笋鸡丝放入口中,嚼的脆生生的。 白沁在一旁瞧着,好看的眸子盈着浅浅的笑:皇上他是把人放在心里疼的。 "那位就是被错认成早夭的长公主、养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姑娘?当真是受宠!" "可不是!谁能想到一个小宫女竟就此成为人上人了,这好运气可不多见,她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各位夫人小姐们闲聊着,其中一名鹅蛋脸、长相秀气的年轻妇人打量着阿圆有些出神。 她沉吟思索了半晌,轻轻拍了拍左边心思完全不在宴会上的妇人轻声道:"二婶,皇上身边坐着的那位姑娘似是有些面熟。" 季氏强打起精神望了望,不过寥寥一眼,她便觉得心头颤了颤。 酒杯叮当落地,她那柔和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我的囡囡……" 第45章 初见 "二婶。"云家三少夫人申氏低唤了一声, 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二婶仔细身子, 等回去了便立即派人去查。" "芷淳, 那孩子像我、像我……"季氏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申氏细细打量着,不禁点点头:"像您。" 她担忧地看着季氏叹了口气, 这十余年来,每每寻到的线索到最后都成了一场空,她只要一想起季氏从欢心激动到失望悲伤的样子就忍不住跟着难过。此刻,即便是阿圆与自家二婶像的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申氏也不敢多说, 生怕到头来又是空欢喜一场, 徒惹得她伤心。 申氏垂下头, 恼恨自己实在是过于冲动了。 季氏注视着阿圆, 那蒙着雾气的眸子片刻未移,一双漂亮的柳叶眉轻轻蹙起:那就是我的囡囡! "爹爹, 你瞧那姑娘……"云家三少爷云映泽本未注意到阿圆,是见母亲泪涔涔地望着她这才仔细看了几眼,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那眉心的红痣、肖似母亲的容貌, 一颗心陡然激动起来。 云关戚放下酒盏抬头望去, 粗粗握着酒杯的手骤然收紧:"太像了……" 他不受控制地站起身来就要走上前去,云映泽连忙拦住, 微微摇了摇头:"爹,现在不合适……" 云关戚握拳,眸子紧盯着阿圆长叹了一口气, 目光中满是慈爱, 鬓间的几缕白发显得格外凄凉。 阿圆突然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朝着她脑门儿射过来一般, 浑身不自在得紧。她悄悄往齐渊身边挪了挪,垂眸盯着面前雕刻的极为精致的瓜果不再抬头。 齐渊薄唇紧抿,淡淡往下头扫了一眼,那双幽深的眸子登时便隐了一层怒意:云映泽当真是活腻了。 "皇兄,臣弟祝您圣体康泰、福寿无疆。" 齐渊回过神来,抬眼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齐槊与乔舒,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你家老三的封号可定下了?" 乔舒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阿槊在,哪儿那么容易就定下了?" "闺女嘛,金尊玉贵的可不能随便打发了。"齐槊拍了拍乔舒的手,微微扬了扬唇角:"封号一事总要细细斟酌才是。" 阿圆笑吟吟地看着二人,想起了槊王府的那个瘦瘦小小的三小姐。当年槊王妃在怀胎之时受了惊吓,孩子刚生下来便气息奄奄,太医皆束手无策。好在神医余照当日在京,想尽了法子才把孩子救了回来。 那孩子她见过几次,生着一双极为好看的凤眼,肤色甚是白皙,娇娇弱弱的,好看得紧。 她想着那小娃娃惹人怜爱的模样,心中悄悄道:若我是槊王,我也不肯拿一个普普通通的封号配自己险些就失去了的宝贝疙瘩。 "皇兄,舒舒想着为阿圆引见几位夫人小姐、结交些好友,日后也有用得着的地方。" 阿圆一听见自己的名字陡然回过神来,她什么都未听见,只注意到槊王妃在看着自己甜甜地笑。 她尴尬地朝乔舒笑了笑,面上染了一层红晕。 齐渊点头应下,淡淡嘱咐道:"阿圆年纪小,让她离那些花花肠子的公子哥儿远些。" "喏。"乔舒笑着应下。 阿圆起身,由着秋阑为自己理了理裙摆,跟着乔舒往前走去。 "莫怕,我给你引见的都是再和善不过的,万不会刁难你。"乔舒说着,偏头看向她笑着道:"你是皇祖母身边养着的姑娘,代表的是她老人家的脸面,若真有那些不长眼睛的东西,你也不必客气。" 阿圆知她是为自己着想,没有半刻迟疑,点头应下。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乔舒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二人面上笑容未变,只低声对着阿圆道:"这是皇祖母娘家的庶出妹妹,冯萧氏。后头跟着的是她的孙女,冯霁秋。" 槊王妃是刻意强调了"庶出"二字的……阿圆略一琢磨便明白,太皇太后与她们应当是不亲近的,或许……连那点子面子情都没有。 "快见过你表嫂。"萧氏生了一张和气的圆脸,但那双眸子却是透着心机算计的。 她身后跟着的长相明艳、大概十七八岁的姑娘上前两步,柔柔一福:"见过表嫂。" 乔舒略一点头,道了声姨祖母安好便要带着阿圆离开。 "王妃莫急,许久未见了,陪姨祖母说说话吧。"萧氏笑了笑,将目光转到阿圆身上:"这便是那位阿圆姑娘吧?" "见过冯老夫人。"阿圆行了一礼,面色淡淡的,嘴边挂着的笑都是客气疏离的。 萧氏面色不改,拉着阿圆的手一副十亲密的样子:"哎呦,这模样、这气派,瞧着竟不输侯府嫡女。" 冯霁秋微微抿唇,余光扫了一眼乔舒,心中暗笑道:堂堂亲王正妃、侯府嫡小姐,被人当面与一上不得台面的宫女比较一番也不见她气恼,当真是沉得住气。 乔舒轻笑了一声道:"皇祖母是把人当公主养着的,若是这点气派都没有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姨祖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这个理儿……"萧氏面上一僵,咬了咬牙对着阿圆笑道:"你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了?我家中有个孙儿年纪与你相仿,虽是个庶出,但却是一表人才,你意下如何?" 阿圆静静听着,待她说完后才不急不缓地道:"老夫人,奴婢的婚事得太皇太后她亲自过目。" 她面容和缓,眉眼处依旧是笑盈盈的,礼数上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萧氏面色有些不悦,她不曾料到,区区一名宫女竟半点都不含糊地回绝了自己。她定定地注视着阿圆,见她笑的眉眼弯弯、面颊微红,恍然觉得是因自己刚刚提起了她的婚事,这丫头有些害臊,面上挂不住才那般回话。 阿圆见她面色微微和缓,心中幽幽叹了口气:定是没安什么好心的…… 萧氏偏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乖孙女,勉强憋着一口气,面上艰难地挤出了一抹笑:"我刚见你在皇上面前也是能说上话的,便想着能不能托你在圣上面前为我这孙女美言几句,她爱慕圣上许久,只盼着能……" 乔舒眉头一皱,看向冯萧氏的目光夹着些鄙夷,当年她刚生完老三伤了元气的时候,这冯老夫人可是说自家孙女爱慕槊王许久,只盼着能入府为妾呢! "冯老夫人高看了,奴婢身份卑微,跟皇上是说不上什么话的。"阿圆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连忙出声打断,这是皇上的忌讳,若是被人听见了,整个冯家都是要遭殃的。 她入宫已有六载,与齐渊相识也有三年,这些年来她愈来愈清楚,齐渊是极厌烦别人插手他后宫之事的。去年有位御史在朝堂上提过此事,规劝皇上充盈后宫、延绵子嗣,他表面虽未发作,但却寻了些由头将那名御史的亲朋贬了个遍,至此,再没人敢提。 想到这儿,阿圆心肝儿颤了颤,那几日她过的是生不如死……这事儿,她是死都不敢再碰一回的! 萧氏当场被阿圆下了面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她恼羞成怒,当即指着阿圆的鼻子破口大骂:"不过是个卑贱的东西,当真以为自己就飞上枝头了?呸!" 阿圆被唬了一跳,今日毕竟是万寿节,她没想到萧氏会当场发作出来。她同情地看了一眼冯霁秋,只觉得她可怜,万一皇上当众问起来,这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冯霁秋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偌大的侮辱:"祖母,您千万别气着身子,许是阿圆姑娘真没法子,不是有意当众驳您脸面的。" 那些早就注意这边动静的夫人小姐们皆议论纷纷,萧氏是个人精,提及此事之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她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当是阿圆恃宠而骄,不把萧氏放在眼里,因此,那些看向阿圆的目光也有些不太友善。 冯霁秋见此微微扬了扬嘴角,心中十分得意。 阿圆闻言挑了挑眉,面上的笑意一凝,有些不大开心,声音也放大了些许:"冯老夫人,去年那位张御史的事想必您也是清楚的,朝廷命官尚且如此,奴婢如何敢冒险?若一不小心触怒龙颜,您们冯家恐怕也……" 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刚一听见"张御史"三字,心中也都明白了萧氏打的是什么主意。原本有些同情她的人也觉得此事做的实在是不妥当。想让孙女去伺候皇上自己去说便是,拉着人家小姑娘下水算什么本事! 一些善于逢迎的、想结交阿圆的识相人皆高声嘲笑议论了几句,萧氏二人遭此奚落,气的拂袖而去。 "这冯家,你算是得罪上了……"乔舒皱眉,看着面前漂亮的姑娘有些后悔:"我应该帮你抵挡一二才是。" 阿圆对着乔舒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有这档子事在前,其他人少不得要掂量掂量,往后没准儿能省不少力气呢。"她感激地看向乔舒,恭敬道:"王妃都是为奴婢好,奴婢省得的,谁都无法护奴婢一辈子,路终究还是要靠自己走的。" "真是个聪明姑娘。"乔舒勾了勾唇角,拉着阿圆继续往前走去。 齐渊紧皱的眉微微舒展了些,刚端起酒杯,耳边便响起一个声音:"皇兄莫担心了,阿圆聪明着呢,这不是没事?"齐槊顿了顿,一双桃花眼光彩熠熠,满是好奇:"您与阿圆……" 齐渊睨了他一眼,幽幽道:"知道猫是怎么死的么?" 齐槊:…… 季氏刚更衣回来便见阿圆坐在槊王妃身边,与几位夫人小姐聊的甚是投机。 她离自己,只隔了一张桌子…… "二婶,您刚刚没见着,这姑娘识礼聪慧,气度很是不凡。"申氏笑着道:"冯老夫人您是知道的,最是个难缠的人,可她三言两语便给打发了,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来。" 季氏心思全然都放在了阿圆身上,申氏的话连半句都没听。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阿圆,眼眶瞬间热了起来。 阿圆向来敏感,寻着目光看去,心下一惊。只见一位貌美妇人正望着自己,那面容……竟充满了慈爱? 她怔愣了一瞬,礼貌性地朝她弯了弯唇角,不成想,那位夫人竟当场掉下眼泪来。 阿圆一慌,连忙过去赔罪:"都是奴婢不好,夫人您莫要哭了。"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 季氏低头,看着那方雪白的帕子,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泣不成声。 申氏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劝了几句,抬头看向阿圆抱歉道:"我家二婶今日见了姑娘想起了自己流落在外、下落不明的女儿,实在是思女心切,还望姑娘见谅。"她说着,略一沉吟便试探着开口道:"说起来也巧,我那走失的五妹妹与你年纪相仿,眉心也有颗红痣呢。" 阿圆抬手摸了摸眉心,软语宽慰道:"奴婢爹爹曾说过,有些人天生命大有福气,玉帝为了容易辨认便在他们眉心处点了颗红痣。夫人莫要哭伤了身子,您女儿有福星庇佑,不会受苦的。" 爹爹?申氏淡淡地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想必不是我那可怜的妹妹…… 季氏擦了擦泪水,刚要说些什么便见眼前一晃,一名穿着玄色绣有龙纹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她心中一惊,慌忙起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免礼。"齐渊声音淡淡的,找好角度站定、将人挡住,暗道:云家那几个男人,就差把眼睛粘在阿圆身上了! "皇祖母离不得阿圆,此刻应该回去了。"齐渊眉目微扬,看向阿圆淡声道:"朕送你回去。" 阿圆看向神色淡淡的齐渊,不情愿地跟上:说好了带我看焰火的! 季氏凝视着阿圆的背影,直至人已出了朝华殿没了影子,她也仍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阿圆闷闷不乐地跟在齐渊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听说你与冯夫人吵起来了?" "嗯……" "还是因为朕吵起来的?" "嗯???" 第46章 提点 阿圆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似是从他眸中看出了淡淡的雀跃。 她揉了揉眼睛, 再想看的时候, 那双眸子已然恢复了以往那幽深冰冷的样子。 "冯萧氏都与你说什么了?" "最开始是想替她家中庶出的孙儿说亲,后来又……又打上您的主意了。" 齐渊眸光一凛,语中含着怒意:"你再说一遍?" 阿圆一抖,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瑟缩着嗫嚅道:"冯老夫人她、她打上您的主意, 想让孙女……" "不是这句。"齐渊皱眉打断, 抬眸定定地看着她:"上一句。" "上一句?"阿圆抿唇回忆了一下:"想替她孙儿说亲的事?是这句吗?" 齐渊看着面前妆容精致的姑娘, 额角青筋暴起:"放肆!" 阿圆一惊, 仓惶下跪,地上积雪未化, 冰的她浑身一抖, 膝盖隐隐作痛。她咬了咬牙暗道:这副身子愈发娇贵了…… 齐渊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姑娘微微叹了口气, 他伸手把人扶起,俯身替她拍了拍身上的雪, 半晌才幽幽开口:"还是怕我的。" 阿圆紧紧抓着手中的汤婆子, 沉默了许久,轻声道:"这天下, 哪里有不怕皇上的人呢?" 齐渊凝视着面前垂着眸、只敢看着地面的阿圆,心中一酸,却又无可奈何。 四周极静, 只能听见瑟瑟的风声, 阿圆咬着唇思索了半晌, 猛然抬头看向齐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似有星子跃动一般:"齐二,我已经没有当初那般怕你了!" 软软的一声"齐二"明显取悦了齐渊,面色这才微微缓和了一些,只言语中还是腾着怒气的:"那冯萧氏打的可是你的主意?" "不光是我,还有您呢!"阿圆扁了扁嘴巴,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打皇上主意也就罢了,凭什么把她也扯上? 齐渊打量着她盈着淡淡怒气的眸子弯了弯唇角:"不高兴了?" "自然是不高兴的!哪里有刚见了面就问我婚事的!" 齐渊嘴边的笑容一僵,看着她气鼓鼓样子的挑了挑眉:感情儿朕是自作多情了? 阿圆觉得气氛好似有些不大对,偷偷抬眼一瞥,心中一慌连忙补了一句:"打您主意也是不对的!" 齐渊定定地看着阿圆面上的慌乱,无端轻笑出声。他微微摇了摇头,自己原是应该生气才是…… 阿圆觉得他笑的莫名其妙,只当他还是在生气便小心翼地哄道:"皇上您是九五至尊,天人之姿!冯家姑娘姿色平平,配不上您。" 齐渊眉目一冷,敛了面上笑意:"若是倾城之姿,你就要替朕收下不成?" "那自然是不会的,奴婢怎么能替皇上做主?"阿圆顿了顿,小声嘟囔道:"这种事情还得皇上您自己拿主意。" 齐渊面色还未来得及缓上一缓,那软软的一句话便如利剑一般直插在他胸口。 他脸色铁青,看着面前低眉顺眼、乖巧的如兔子一般的姑娘只觉得一股怒气从心底腾地窜起,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魏全本是远远跟着,乍一见此变故连忙追了上去。 秋阑走上前替阿圆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有些不明所以:"皇上就这么把姑娘扔下了?" 阿圆看着充盈着怒气的背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阿圆转身,往长安宫走去。路上垂着头,看着自己那双缀着珍珠的绣鞋出神。 "阿圆姑娘慢些。" 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阿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只见魏全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自己匆忙走来。 "魏总管可是有什么事情?" 魏全气喘吁吁,缓了好一阵儿才道:"皇上让我来送姑娘回长安宫。" 阿圆不安地揪着汤婆子上挂着的穗子,试探着问道:"皇上他……" "往后的日子又不好过了。" 阿圆闻言心中有些愧疚:"都是我的错处。"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魏全心中一叹,他跟了皇上快二十年了,他只冷眼看着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魏总管您请讲。" 魏全想了想,开口问道:"你可知皇上因何发怒?" 阿圆沉吟片刻,轻声道:"是不是因为我提了后宫之事,可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啊……"她觉得自己着实是冤枉,闷闷道:"总管您也知道,皇上去年因为后宫之事跟我发了一通火儿,我哪里还敢碰这些事?今日我也不过是说了句让他自己拿主意,再不敢说旁的了。"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想起去年受魏总管之托去劝解皇上,她当时只说了句"选秀之事要好好思量",没成想齐渊当即便发了火,还将案上放着的泥兔子摔了个粉碎。 阿圆摇了摇头,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这才消气了几个月啊…… 魏全看着阿圆那双黑白分明没有半点杂质的眸子幽幽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同情齐渊:这姑娘明显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 "阿圆姑娘,你从头到尾都弄错了一件事情。" "弄错了一件事?"阿圆茫然地看着他,好看的眸子满是不解。 "皇上生别人的气,确实是因为他们想插手后宫之事。"魏全顿了顿,缓缓道:"可是生姑娘的气,却是因为你与张御史那些人的想法没什么两样。" 阿圆被魏全绕的头晕脑胀,愈发不明白了。 "姑娘可清楚了?"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因为我跟别人想的一样所以生气……那我与他们反着来便是! 想清楚后,阿圆豁然开朗,笑着点了点头。 魏全叹了口气,心中放下了一块儿石头:"姑娘当真明白了?" 阿圆用力地点点头:"明白了,若皇上再问起我选秀之事,我便极力反对。" 魏全一乐,眼睛瞬间便眯成了一条缝儿,瞧着颇为喜庆:"姑娘能这么想便是好的。" 说话间,阿圆已经看到了长安宫的宫门,她对着魏全行了一礼,笑着道:"多谢魏总管的提点,天冷路滑,回去的时候多加小心。" "还望姑娘能体谅体谅御前的宫人们。"魏全笑眯眯地道。 "我明白的,魏总管您放心。" 魏全看着面前笑盈盈的姑娘心中不禁感叹:跟聪明人说话当真是省了不少力气。他面上带笑,甩了甩拂尘,转身悠悠离去。 "但愿他往后终老一生之时不要埋怨我……"阿圆扁着唇,看着魏全的背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秋阑抿着唇,面上露出一丝为难,不知到底该不该张口:魏总管白费心了,姑娘还是没明白…… 宫门外,云关戚揽着季氏站在马车前,目光在人群中徘徊不定,似是在等什么人。 一身蟒袍的齐槊牵着乔舒,刚一走出宫门,季氏的眸子瞬间便亮了。 二人迎上前去,对着他们行了一礼。 "云大将军折煞小王了,当年若不是你随着老国公进宫救驾,把我与皇兄从火海中捞了出来,我可没有如今的好日子过。"齐槊亲自将二人扶起,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乔舒笑道:"这么好的媳妇儿可就便宜别人了。" "没个正形!"乔舒嗔道。 说着,她看向面前欲言又止的季氏轻声道:"夫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季氏抿了抿唇,柔声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 "夫人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必定会竭尽全力。" "是这样,今日偶然见了太皇太后身边的阿圆姑娘,心中十分喜欢,见到她啊,就像是见到了我那个失散多年的女儿一般。"她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后日家中有个赏梅宴,王妃您能不能想法子把她带过来让我再看一看?" 说罢,季氏已然泣不成声。 云关戚叹了一口气道:"我那幼女已丢了十数年,夫人她今日陡然见着个模样与自己相似的姑娘,觉得自己的爱女之心总算有了一分寄托,还望王妃能成全,让她再见上一见,说说话……" 乔舒与齐槊对视了一眼,笑道:"这事不难,皇祖母她老人家原本也是想让我带着阿圆在京中露露脸的,我明日便去与皇祖母说,她会答应的。" 季氏心中一喜,拉着乔舒连连道谢。 待看着槊王府的马车走远了后,云关戚才叹了口气道:"实在是这些年受的骗太多,咱们不得不谨慎。" "好在外人不知,我家囡囡除了眉心处的那颗红痣,左肩还有枚钥匙状的胎记……" 第二日一早,阿圆打着哈欠便进了小厨房,亲手包了一屉鸡汁包子。 她取出一棵嫩葱,熟练地切成细细的丝,起锅烧油,待油热后放入桂皮八角等香料,炒出香味后将切好的葱丝倒入锅中。 "刺啦"一声,屋中瞬间就飘起了诱人的香气。待葱丝被炸至焦黄色后,阿圆将葱丝捞出,往锅中倒入适量的酱油等调料熬制了片刻,待味道愈加浓厚香醇,这葱油便是做好了。 阿圆麻利地煮了一碗面,浇上葱油拌好,又盛了盅昨夜便炖着的牛骨汤,将鸡汁包一并放在食盒中,悠悠出了门往养心殿去了。 "阿圆姑娘来了?" 御前侍卫见阿圆来了,皆喜笑颜开地朝着她打招呼。她只要来坐上一会儿,御前的日子便能好过个五六日,御前的侍卫宫女太监无一不盼着她来的。 阿圆看着他们皆是神采奕奕的便知,这几位应当是轮值刚刚换上来的,她笑着关切道:"可用过早膳了?" "用过了用过了,阿圆姑娘快些进去吧,若是冻坏了身子,皇上该责罚我们了。" 阿圆笑着应下,抬手推门,还未来得及走进去便听见了一个柔美的女声,娇滴滴地唤着:"皇上……" 第47章 酸楚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 伸手把阿圆扯了出来, 刚要顺手把门带上就听见齐渊语中腾着怒气:"魏全呢?" "回皇上,魏总管去尚膳房了。" 阿圆往一边挪了挪, 躲在门后垂眸看着自己手中刻着糯米圆子的食盒,莫名觉得有些酸楚。她起了个大早替他做早膳,他却与美人躲在殿中谈天说地的,阿圆扁了扁嘴,心中愤愤道:还是与昨日那位冯家小姐详谈甚欢!那他折腾个什么劲?直接将人纳入宫中便是! 她冷哼一声, 越想越气, 气鼓鼓地打了个哈欠提着食盒便要走。 "站住。" 阿圆咬了咬牙, 虽是停住了脚步,但却是倔着脾气没有转过身去。 齐渊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心中涌起一丝愉悦,就连向来平静如水的面容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一旁侍奉的清念见此情形, 也是为齐渊高兴的:阿圆姑娘虽是未开窍的,但心中还是有皇上的, 毕竟从她入宫算起,身边也就只有皇上一个男人…… 我当是她为何不让我入宫,原来是因为她早已生了攀龙附凤的心思,怕我抢了她的恩宠这才防着我! 冯霁秋心中冷笑, 悄悄抬眼打量了一番齐渊的脸色,见他似是心情不错, 便大着胆子上前几步, 柔着嗓音道:"皇上, 臣女已倾心于您数年,其他人臣女一个都瞧不上。"冯霁秋顿了顿,声音似是含着几分委屈:"即便是外人笑话臣女已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臣女也丝毫不悔!" 阿圆握紧手中的食盒,指尖微微泛白,她抿着唇,面上的血色也散了些许。她伸手按了按胸口,疼的直皱眉:为什么会痛呢? 魏全哼着小曲儿回来,入眼的便是这幅场景。 他心里一颤,连滚带爬跪在齐渊面前,顶着怒气冲他使了个眼色:见好就收吧!若是阿圆姑娘一气之下走了,她可就不知道您这是要替她出气了…… 此刻的魏全是肠子都悔青了,若他留在御前将阿圆拦下,等皇上这边把事情处理好再带她过来是再好不过的。他悄悄回头瞥了一眼阿圆倔强的背影认命地闭上眼睛:得,皇上要是哄不好阿圆,遭殃的还是我们这些奴才…… 冯霁秋见齐渊半晌没有言语,娇柔地开口唤了唤:"皇上!" 魏全一听,头埋得更低,恨不能把冯霁秋的嘴给堵上,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看不懂脸色? 齐渊眸子微眯,似笑非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冯霁秋仿佛看见了座座金山在朝着自己招手,她半刻迟疑未有,连连点头道:"自然是真的,臣女一片真心天地可鉴啊!" 齐渊收了脸上的笑,冷声道:"据朕所知,你在槊王妃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阿圆一愣,陡然反应过来,齐渊把冯霁秋召进宫不是想纳她,是想罚她。 冯霁秋浑身一颤,抖的如筛糠一般:"皇上、皇上您听……" "魏全。"齐渊扬声唤道,眸子阴沉:"欺君之罪,当如何处置?" "欺君、欺君当抄家灭族……" 话音刚落,冯霁秋两眼一翻,登时便晕倒在地。 齐渊看都未看一眼,淡淡道:"看在她祖母的面子上,拖下去打五十大板赶出宫去。" "喏。" 待养心殿清净下来,齐渊看着阿圆的背影挑了挑眉:"你打算在那站到什么时候?" 阿圆迟疑着转过身来,踌躇着并不敢进去。 她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垂眸盯着自己的鞋面幽幽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小情绪着实是让人尴尬。 "进来。" 他陡然开口,阿圆抖了抖,脚底一滑,好好套在脚上的鞋子登时便飞了出去,滚了两滚稳稳地落在齐渊跟前。 齐渊垂眸,看着地上那只花纹精致的小巧绣鞋微微扬了扬眉毛,心情都好似愉悦起来。 他弯腰,拾起鞋子,一步一步朝着阿圆走去。 阿圆本就觉得尴尬,此刻更是窘迫的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你的鞋。" 阿圆闭着眼睛把食盒往他怀里一推,想着赶快把鞋拿回来,伸手便是一捞。 温热的触感传来,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睛瞧了瞧,那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正被自己死死地攥着。阿圆心头一颤,慌忙松开。 "御前失仪,该当何罪?"齐渊提着鞋站在她面前,语气明明是透着严肃,但却是让人觉得话中的每个字都带着几分笑意。 阿圆心中慌张,辨不明话中息怒,咬着唇仓惶地往后退了退。 "小心。"齐渊面色一变,扔了手中的鞋急忙上前几步将她揽在怀中。他扫了一眼阿圆身后足有数丈高的殿阶,即便人已完好无损地趴在自己怀里,齐渊仍是心有余悸。 阿圆将头埋在齐渊胸前,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裳一动不动:今日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齐渊含笑,抬手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 "我的鞋……" 蚊子般大小的声音传来,他闷声一笑,放下食盒,弯腰捡起一旁的绣鞋:"抬脚。" 抬、抬脚??? 阿圆目瞪口呆地看着齐渊俯下身子,竟好似是要亲手将鞋给她穿上…… 她猛地摇了摇头,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鞋胡乱套上,行了一礼慌张道:"我回去陪太皇太后用膳。" 说罢,转身便想跑。 "站住。" 齐渊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圆懊恼地皱了皱眉,死死地咬着嘴唇瑟瑟发抖:我刚刚都做了些什么啊!我竟然使唤起皇上来了!!! "陪朕用膳。" 阿圆想都没想,开口便道:"太皇太后等着奴婢呢!" "皇祖母身边最不缺的便是宫人,你不必担心。"齐渊凝视着阿圆的背影挑挑眉,悠悠开口道:"柳司膳今日做了清蒸武昌鱼。" 清蒸武昌鱼啊……那是柳司膳的拿手菜,鲜嫩软滑、多汁可口…… 阿圆没出息地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哀怨地叹了口气,认命似的转过身来缓缓走进猎人的陷阱圈。 "清念,传膳。"齐渊唤了一声,只见穿着葱绿色宫装的女子拿着拂尘从偏殿走出。 清念弯着膝盖行礼,抬头间,意味深长地朝着阿圆笑了笑便退了出去。 阿圆愣愣地看着清念的背影喃喃道:"清念姐姐一直在殿中伺候?一开始便在?" "嗯。"齐渊忍着笑道:"还差点被你的鞋砸了。" "都、都看见了?"阿圆抬眼看向齐渊,窘迫的连脖子都红了。 "嗯。" 阿圆:…… 说话的功夫,呈膳的宫人们便井然有序地走了进来,不过片刻,殿内的香气便让人垂涎欲滴。 "我给你做了面、包了包子。"阿圆指了指食盒,陡然惊觉齐渊一直拿着食盒,从未放下过。 她面上有丝古怪:"您宁愿扔了我的鞋,也不肯扔了食盒?" 这得有多爱吃啊…… "你亲手做的,自然不能随意扔了。"齐渊抿了口茶,淡淡道。 阿圆一暖,只觉得心好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底悄悄蔓延开来。 武昌鱼肉质鲜嫩、小黄鱼炸的酥香、红豆粥软糯……她虽是没少吃,可还是有些胆战心惊,使唤皇上啊!这得多大的胆子啊! 阿圆咬了一口劲道的葱花饼,心中微微一叹,她已经许久没有提心吊胆地吃饭了…… 我八成是与御前八字不合! "昨日的事情……"齐渊缓缓开口道。 阿圆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放下筷子,一脸坚定道:"皇上,您别纳妃了。" 齐渊一愣,眸中带上了几分愉悦,就连这桌上的菜也觉得可口了些。 他含笑,抬眼看着问道:"为何?" "因为、因为……"阿圆思前想后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正当她咬着唇犹豫的时候,殿外传来一个声音:"启禀皇上,太皇太后身边的明檀姑姑来了,说是槊王妃携子女入宫探望,太皇太后命她来带阿圆姑娘回去陪着说说话儿。" 阿圆心头一松,迅速起身行礼、小跑到殿门、推门跨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十分利落,生怕慢了一点便被人拦住。 齐渊扶额,缓缓叹了口气:算了,慢慢来罢…… 阿圆刚走到长安宫门口便听见了里头娇嫩嫩的小孩子的声音,她想着那三个漂亮的孩子,只觉得心都化成了一摊水。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太皇太后笑眯眯地看着阿圆道:"刚还与舒舒提起你来着。" "姑姑!"阿初领着一个极为漂亮的小娃娃扑到她身上,颇为亲昵。 那个小娃娃便是槊王府的三小姐,封号闺名还尚未定下,只有一乳名,唤作阿璇。 槊王府长子齐景琛小小年纪十分老成严肃,对着阿圆行了一礼,唤了声"姑姑"便再无他话。 阿圆抱起奶香奶香的阿璇,左手牵着阿初坐下,拿了点心哄她们吃。 "哀家的诺丫儿愈发漂亮了!"太皇太后颇为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道:"可配得上京中第一美人的名号?" "配得上、配得上!"乔舒眉眼弯弯,笑着道:"皇姐容貌、气度样样都是顶尖儿的,昨日宴会上,就连云二夫人见了皇姐都喜欢得紧呢!" "云二夫人?"太皇太后想了想,缓缓叹了口气:"她是个苦命人,说来,也是咱们齐家对她不住。" "是啊……"乔舒应和了一声,笑着道:"云二夫人觉着与皇姐投缘,特意求到我面前想给皇姐下个帖子,让她明日去国公府赴宴。" "赴宴?"太皇太后眸子微眯,细细思量起来:"显国公府的几位公子还未说亲?" 阿圆本是静静听着,一听太皇太后提起国公府的几位公子,心都悬了起来。 "呃……的确还未说亲……"乔舒咬了咬唇,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太皇太后明显是会错意了…… "显国公府满门忠烈,他们家的二郎,个个都是顶尖儿的人才!"太皇太后说着,心中愈加高兴,拉着阿圆细细叮嘱起明日赴宴的穿着打扮来了。 乔舒叹了口气:难办了…… ****** 第二日,乔舒亲接了阿圆出宫,带着她往显国公府去了。 养心殿中,齐渊正着批折子,恍然看见了桌案上摆着的憨态可掬的泥兔子。 他不自觉弯了弯嘴角,淡声开口道:"魏全,把阿圆叫来。" 魏全一听,面上有些为难:"启禀皇上,阿圆姑娘去显国公府赴宴去了……" 显国公府? 齐渊眸光一凛,扔下手中的狼毫笔一字一句沉着声音道:"摆驾显国公府。" 第48章 醋意 显国公府内有片誉满燕京的梅林, 每到花开时节便会宴请亲朋好友到府上赏梅,吟诗作画、十分风雅。 阿圆刚一踏进显国公府, 鼻尖便萦绕着沁人心脾的梅香。 她轻轻嗅了嗅, 心中暗道:这梅花若是能用来做花瓣饼定是极其美味的! 云家不知阿圆惦记着自家宝贝的梅林, 见她来了,态度很是亲热。 "这便是阿圆姑娘吧?"一名生着容长脸、丹凤眼,浑身透着书卷气的中年妇人看着阿圆笑的十分欢喜。 "这是云家大夫人郭氏, 画的一手好丹青, 学问也好, 深受读书人尊敬。她孀居多年、膝下仅有一子, 为人最是和蔼, 遇上合眼缘的小辈都是当做亲生子女疼爱。"乔舒在一边低声提点了几句。 阿圆眉眼弯弯,规规矩矩地朝着郭氏行了一礼:"奴婢给大夫人请安。" "好孩子,不必多礼。"郭氏细细打量着阿圆, 每多看一眼,面上笑意便愈深:果然与二弟妹极像…… "云二夫人你认得了,跟在她身边穿着秋香色的圆脸夫人是云家三夫人孟氏, 出身将门,为人爽朗。她身后的便是她的独女,唤作云映晚,行四, 长你半岁, 性子豪气直爽, 使得一手好剑。最边儿上的那个穿着艾绿色、气质十分温婉的是云家长孙云映谦的夫人申氏, 万寿节宴会上你是见过的。" 阿圆一一行了礼,心中十分佩服乔舒,这么多人,她竟能将她们的性格、爱好全都记在心里…… 一名雪鬓霜鬟的老人提着剑从梅林深处走来,精神矍铄、身子十分硬朗。 "老臣给王妃请安。" 乔舒不敢托大,连忙避开,膝盖一弯行了礼:"乔舒给老国公请安。" "王妃折煞老臣了。"老国公云盛开扶起乔舒笑道:"你祖父身子可还好?" "都好、都好。"乔舒笑眯眯地答着,显然是与老国公极为相熟的。 云盛开往乔舒身边扫了一眼,看着阿圆眉心的红痣微微出神:葭葭长大了应当就是这副容貌吧? 乔舒扯了扯阿圆的袖子,阿圆明白过来,规规矩矩地朝着云盛开行了礼:"奴婢给老国公请安。" 阿圆的声音软软的,让他不禁想起了当年那个在自己怀中咿咿呀呀的奶娃娃,他眸子控制不住地一湿,转过身去道:"落座罢。" 阿圆垂眸,心中有些莫名其妙:老国公为什么见了我便偷偷背过身去哭呀? 与云家交好的大多是武将以及清流世家,前来赴宴的女眷不是爽朗直率便是温柔似水,席上的氛围颇为和谐,阿圆十分喜欢。 阿圆在宫中久了,好不容易出了趟宫,即便是身处束手束脚、需时时刻刻注意礼节的宴会上,也是觉得轻松自在的。 赏梅宴设在梅林的长廊中,这长廊建的十分宽阔,百十来人坐在其中也丝毫不觉得狭小。云家心思巧妙,不仅在长廊下修了火道供暖,还在四周围上了半透明的帘子,既能赏梅,又不用吹着冷风。梅林影影绰绰、四周暗香涌动,宴上之人皆有心旷神怡之感。 阿圆嗅着梅香,饮着酸甜怡人的果子酿,白皙的小脸儿已然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季氏整颗心都放在了阿圆身上,一会儿派人给她添点心、一会儿派人给她温酒,照料的十分细致。 "这梅花开的真好看!"阿圆由衷地赞了一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梅花不仅开的好看,做成花瓣饼也是极为美味的。"季氏看着阿圆笑道,目光柔软慈爱。 阿圆喜欢季氏这样貌美又温和的夫人,言谈只间多了几分亲昵:"不瞒夫人,奴婢刚才进府闻着这清甜的梅香,心中想的就是若能摘一些做成花瓣饼就好了。" 季氏心中微动,眼眶瞬间便湿润起来。她自觉失态,抬手擦了擦眼睛道:"这道青椒笋丝实在是辣了些……" 阿圆瞧了瞧那盘一筷子未动的笋丝并未戳破,只当是她见了自己眉心的红痣想起来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儿有几分感伤。 "二夫人,花瓣饼做好了,您尝尝味道,若是没什么差错就给客人们上了。"站在季氏身后的一位老嬷嬷接过丫鬟呈着的糕饼放在她的桌上。 季氏瞧着那碟子桃花饼,笑着往阿圆面前推了推:"你是尚食局女官出身,在座的人没有比你更内行的,你帮我尝尝味道可好?" 客人没有替主家做主的道理,那老嬷嬷注视着季氏,知晓她心底认定了这姑娘就是她走失的女儿,所以才让她代自己做主。她微微叹了口气,不知这究竟是福是祸。 "这恐怕不合规矩……"阿圆有些犹豫。 "不过是个寻常小宴,玩乐罢了,哪里有那些个规矩?"季氏亲自拈起一块桃花饼递到她跟前,笑的满脸柔和。 阿圆不好再拒绝,只得接过。她尝了一口,眸子瞬间便亮了亮,饼皮酥香中渗透着淡淡的花香,馅料甜而不腻、花香满溢,花瓣被糖腌得软软糯糯的,再配上些芝麻,口感丰富,清甜十足。 "如何?" "好吃!"阿圆满足地弯了弯眼睛:"我原本不是很喜欢酥皮类的点心,但是这糕饼的酥皮却是极合我口味的。" 季氏看着盛妆的阿圆怔愣了一瞬,恍惚间想到了葭葭幼时,她的葭葭也是不喜欢酥皮点心的…… "夫人?"那位老嬷嬷见她走神,轻声唤了唤。 季氏回过神来,声音有几分哽咽:"给客人呈上来吧。" "是。" 季氏泪眼朦胧地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阿圆,伸手把装着花瓣饼的碟子放在她面前笑着道:"你喜欢便多吃些,家中酿的花瓣还有许多,等你回宫时我差人给你拿上一些,你回去就可以做新鲜的吃了。" 阿圆闻言连忙摆了摆手:"夫人不用麻烦了,奴婢做不好酥皮,您将东西给了我便是浪费了。" "太皇太后宫中那么多宫人,交给她们便是。" "各位姐姐平日里对我很是照料,我怎么好再麻烦她们?"阿圆笑眯眯地咬着糕饼,软软道:"都是宫女出身,若我要求多了,时日久了难免有积怨……" 阿圆动作一顿,惊觉自己失言,懊恼地闭上嘴巴暗道自己过于大意,宫中之事是不方便与外命妇说起的。 她悄悄瞥了一眼面上流露出疼惜的季氏抿了抿唇,她幼时做过一场梦,梦中有一温柔似水的女子将自己抱在怀中软玉哄着,那女子的身上有着淡淡的梅香…… "姑娘,这道是松茸牛骨汤……啊!" 那名穿着青葱色小袄的丫鬟不知怎的绊了一下,满满一盅汤不偏不倚全都洒在了阿圆身上。 季氏心头一紧,明明自己早就知道此事,但心中还是疼得厉害。 "奴婢不是有意的,姑娘恕罪、姑娘恕罪……"丫鬟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让人见了于心不忍。 阿圆向来脾气好,也知晓下人的不容易,即便是有些瑟瑟发抖也没有一丝不悦,反而是笑着让那丫鬟起来:"你别害怕,我没事。" "阿晚,你去带着阿圆姑娘去你房中换身衣裳。"云三夫人孟氏开口道。 "是,娘亲。" "给四小姐添麻烦了。" 云映晚摆了摆手,豪气十足道:"麻烦什么!不过换件衣服的事。" 这边阿圆刚刚起身,一名小厮慌里慌张地走进来通禀:"皇上来了,已经快到梅林了。" 皇上来了? 众人心中皆是一惊,场面顿时乱了些许。 "皇上驾到~"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众人仓惶下跪。 "平身罢。"齐渊一眼瞄到了跪在乔舒身边的阿圆,声音淡淡的:"听闻显国公府的梅花开了,朕便想着……" 他话还未说完,陡然瞥见阿圆身上的袄子已湿了一片。齐渊扫了一眼其他宾客桌上热气腾腾的汤盅,心头一紧,几步走了过去把人扯到自己跟前:"可烫着了?疼不疼?冷不冷?" "我……" 阿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一件带着清冽香气的斗篷紧紧裹住,像个粽子似的被人揽在怀里带离梅林。 众人看着齐渊与阿圆的背影,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有人小声道了句:"我可从未见过皇上流露出除了愤怒以外的情绪……" 这句话如同仍入湖中的石子一般,瞬间便激起层层涟漪。 "得了皇上青睐,她也就飞黄腾达了,当真是命好。" "皇上年轻英俊,是多少女子的梦中人啊!你瞧没瞧见皇上那焦急担忧的模样?阿圆姑娘真是有福分!" …… 季氏抿着唇,眉头皱得紧紧的,后宫难捱,她不想看见阿圆所托非人。那人是皇上!是个最不能让女子幸福的人啊! 郭氏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道:"那汤是我吩咐董嬷嬷亲自看着的,是温的,万不会烫伤了她。" 季氏转头看了看郭氏,低声泣道:"大嫂……" "莫哭……" 銮驾上,阿圆不安地垂着头:"皇上,这实在是不合规矩,您还是让我下去吧。" "烫伤没有?"齐渊看着阿圆露在外面的小脸儿,眸中满是担忧。 阿圆摇了摇头,锲而不舍地道:"皇上,自古以来就没有宫女与皇上同坐銮驾的,您让我下去吧?" "这不就有了?" 阿圆:…… 齐渊沉吟片刻,话中带着几分莫名的酸意:"可见到云家的两位少爷了?" "见到了。"阿圆老老实实地答道。 齐渊轻哼一声,淡声道:"你觉得他们如何?" 第49章 心动 "如何?"阿圆一脸莫名地看向齐渊, 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着:"模样好、家世好、性格好……" 她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睛,不经意间发现齐渊的脸色沉的可怕,仿若积了几层乌云一般。阿圆轻咳了一声, 十分识趣地放下手,闭紧嘴巴默不作声。 "说完了?"齐渊声音清冷, 眸子如寒潭一般。 阿圆脖子一缩, 露在披风外的仅剩了一双眸子, 可怜巴巴地模样十分惹人怜爱:"说、说完了。" 齐渊看了她半晌, 冷着声音幽幽道:"那跟朕比, 如何?" "啊?"阿圆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家的那两位公子跟朕比,如何?"齐渊状若无意地轻轻咳了一声,又默默加了一句:"比如……模样、家室、性格……" 阿圆愣愣地看着眸子透着一丝认真的齐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然是不如你的。" 齐渊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听见阿圆幽幽道:"你是皇上, 哪里会有人家室比你好的?" 齐渊脸色一沉, 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朕真想把你这脑袋拆开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装着虎皮豆腐、酒酿圆子、麻辣牛筋、松鼠鳜鱼……"阿圆笑眯眯地道:"还有爹爹娘亲、哥哥和弟弟妹妹们、柳司膳、崔典膳、阿寻还有姚蕴安。" 齐渊挑了挑眉毛,冷声道:"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忘了些什么……"阿圆呢喃了一句,恍然大悟:"还有太皇太后!" 齐渊:…… 阿圆偷偷瞥着齐渊不悦的面色,笑着眨了眨眼睛, 只见她伸出一截儿白生生的手指, 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处轻声道:"你在这儿呐!" 齐渊凝视着阿圆灿若星辰的小脸, 心急急地跳了几下, 情不自禁收紧右手,连耳朵都热了起来。 她弯了弯眼睛,回想起昨日看见冯小姐在养心殿中时心底涌起的酸楚感,齐渊是在她心里没错…… 可是……她怎么会喜欢皇上?这不可能的! 阿圆抿了抿唇,微微摇摇头,又想起了家中妹妹刚刚降生、哥哥抱着小婴儿不撒手地哄着时,自己心中也是酸酸的…… 她心头一松,垂眸笑了笑:对,这不能算是喜欢的! 齐渊看着她好看的侧脸,细密颤动着的睫毛,控制不住地扬了扬嘴角:父皇,或许我等到了…… 不知不觉,就已到了宫门前,阿圆看着合上眸子的齐渊,心中有些忐忑:"我还是下去吧?已经到宫门口了,若是被人知道一个宫女在宫中乘坐皇上的銮驾,那些御史大人们就够您烦的了。" 齐渊缓缓睁开眼睛,眸子深邃清冷:"朕不嫌烦。" 阿圆挑了挑眉毛,再不提要下车的事情。 "怎么?不怕了?"齐渊轻笑了一声,看着面前板着小脸儿、坐的挺直的姑娘好奇起来,她向来胆子小,是万不敢有半分逾矩的,怎么今日心安理得起来了? "您都不嫌烦,我怕什么?总归还有太皇太后护着我。"阿圆扁扁嘴,刻意扬了扬下巴。 总归还有太皇太后护着我…… 齐渊眸子微眯,嘴边的笑渐渐淡了下去。 不过片刻,她便塌下肩膀,看着齐渊小声道:"真不能下啊?" 齐渊抬眼看着她丧头丧脑的模样,淡淡道:"还真以为你出息了许多。" "也算是出息了片刻吧……"阿圆弯了弯眼睛。 "启禀皇上,养心殿到了。" 魏全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阿圆一愣:"不是送我回长安宫么?" 齐渊抬眼一瞥,幽幽道:"你准备就这么带着一身牛骨汤的味道湿着回去?" "牛、牛骨汤?"阿圆低头嗅了嗅,面上一红,捂着脸便要下车。 "诶?别、别动啊……" 马车原本已是停稳了的,不料马儿突然受了惊,疯了似的往前跑去。 齐渊反应极快,起身揽住阿圆的腰把人捞回车内,一手护住她的头,一手撑着车壁稳住身子。 "莫怕。" 阿圆慌乱之中,被颠的七荤八素也顾不上什么规矩,只知道死死地抱住齐渊,像是溺水之人本能地抓住浮木一般。 齐渊眉眼微扬,嘴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半晌,马车缓缓停下,车外跪满了惊慌失措的侍卫宫人。 "皇上,马匹已被驯服。" 齐渊应了一声,低头看向埋在自己怀里像是只小猫儿似的阿圆清唤了一声:"有没有受伤?" "没……"阿圆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死死圈在齐渊腰上的手一愣,脸瞬间就烧的通红,她赶忙松开,磕磕巴巴道:"那什么……我、我先下去……" 说罢,阿圆红着脸,撩起车帘,一旁侯着的秋阑赶忙去扶。 "姑娘无事吧?" 阿圆摇了摇头,凝视着那匹有些萎靡不振的马出神。 齐渊刚下马车,跪着的宫人侍卫们头埋得更低,一个个抖的跟被寒风吹着的枯叶一般。 "皇上,您没受伤吧?奴才去给您请个太医吧?"魏全跪行几步至齐渊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齐渊摆摆手,径直走到阿圆身边伸手替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怎么了?" "这马好似被喂了什么东西……"阿圆歪着头思索,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心中却很肯定。 齐渊扫了一眼身旁跪着的侍卫,那侍卫了然,拱了拱手开口道:"启禀皇上,这马的确有问题,是被人喂了风棘草。" 他眉头轻皱,冷笑了一声:"马疯成这般模样,恐怕得喂上十几斤吧?它吃得下么?" "若是掺上些鼠尾花的汁液便是轻而易举了……" 鼠尾花珍贵难养,只能在南疆瘴林之中才能存活。 齐渊微微眯了眯眸子,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森然寒气:"南疆。" 地上跪着的宫人侍卫们本能地把头又低了低,衣裳早就被汗水浸透了。他们心中忐忑难安,面上全是惊恐,生怕皇上一怒将他们就地发落了。 "阿嚏……"阿圆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红着脸低下头。 齐渊眉头一皱,沉声道:"秋阑,你回长安宫给你们姑娘取套衣裳,魏全,你去请太医。" "喏。" "等等。"齐渊看向秋阑缓缓道:"勿惊扰了太皇太后。" "奴婢省得。" 齐渊扫了一眼跪着的宫人们,摆了摆手:"下去罢。" 说罢,便揽着阿圆走入养心殿内。 "谢皇上开恩。"宫人侍卫们如蒙大赦,胆子小一些的竟啜泣出声:"可多亏了阿圆姑娘,不然咱们连个全尸都没有。" ****** "带阿圆下去清洗。"齐渊吩咐了一声,便转身去了书房。 清念微微一愣:清洗?是要将人带去清欢池? "姑娘,跟我过来吧。"清念面不改色地走在前头为阿圆引路,眸中含着柔和的笑意:清欢池……自大齐开国以来,那汤池便只有帝后才有资格享用的。 阿圆跟着清念从正殿后门出去,走了一段小路后,一座饰有琉璃的偏殿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阿圆眸中带着丝惊诧:"我竟不知御前还有这么个地方。" "不过是处普通的汤池,皇上也不常来,平日里仅有几个信得过的御前老人打扫着,新进来的宫人们大多是不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啊……" 阿圆跟着清念刚一进殿,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 "我伺候姑娘宽衣吧。"清念笑眯眯地,十分利落地脱了她的衣衫:"怎么受伤了?" 清念看着那大片青紫,在白玉般的小臂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许是刚刚磕碰着了,不碍事的!"阿圆笑眯眯道:"可别告诉皇上,过几日就好了的。" 清念欲言又止,拧着眉毛应了一声,挽起她的头发,扶着她下了汤池:"门外有宫女侯着,你有事吩咐一声就是,我去等等秋阑。" "多谢清念姐姐。"阿圆笑了笑,待她出去后才全然放松。 她泡在汤池中,满脑子都是齐渊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气味,那个味道,她是极为喜欢的! 大约半柱香的时辰,门外传来清念的声音:"姑娘好了吗?是否要更衣?" "清念姐姐你进来吧!" 清念推门走了进去,唤了几名宫女进来替阿圆更衣梳妆。 "太医已经到了,正侯着姑娘呢。"清念替她披上披风,柔声道。 阿圆点点头,随着清念回了正殿。 "如何?"齐渊看着那须发斑白、半晌都没说一句话的老太医皱了皱眉:这帮太医最是能卖关子的。 "回皇上,阿圆姑娘有些受凉,好好休息几日就好了。" 齐渊点头,让殿中人退下,一脸严肃地看着阿圆:"过来。" 阿圆本能地觉得有一丝危险,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齐渊眉尾轻挑,两步走上前去,伸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掀开衣袖,他瞳孔一缩,冷着声音道:"不告诉朕?嗯?" "也不是什么大事……"阿圆抿了抿唇,那股清冽好闻的味道萦绕在她鼻尖,只觉得怀中像是揣了只小兔子一般,整颗心猛烈地跳动着。 齐渊皱眉,拿出一个白玉罐子,亲自替她涂上药膏。他薄唇紧抿,沉吟半晌才缓缓道:"朕也是能护着你的。" 阿圆愣愣地看着齐渊幽深的眸子,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半点不受控制,撞的她胸口又疼又痒,还带着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皱着眉,按住不安分的心,转身仓惶逃脱。 齐渊看着阿圆小小的背影,一脸莫名。 ****** "朕也是能护着你的……" 满腹心事坐在假山洞中的阿圆揉了揉脑袋瓜儿叹了一口气:那句话已经在脑子里响了上百遍了!!! 阿圆拄着下巴,看了看微微暗下来的天色,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坐了一个多时辰了,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回长安宫。还未等她走出去几步,便迎面撞上了贤贵妃和、和简家四少爷? "阿圆姑娘你、你怎么在这儿……" 第50章 逃跑 阿圆被这意外砸的头晕脑胀,一脸的不知所措。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阿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怕的脸色微微发白。 白沁定定地注视着阿圆额上渗出的汗珠, 愣了半晌, 兀地笑出声音来:"你怎么瞧着比我还紧张些?" 简照看着她慌乱的样子不禁弯了弯唇角, 笑着调侃道:"你现在瞧着,倒比我们更像做贼的了。" "娘娘, 您不能心慈手软。"尔乐担忧地扯了扯白沁的袖子, 低着声音劝道。 阿圆一听这话,瞳孔猛然一缩,咬的下唇都没了血色。 "尔乐, 你吓着阿圆了。"白沁斥了一声, 挥手让她退下。 "娘娘!" 白沁皱了皱眉:"你已经驳了我好多次了。" 尔乐咬咬牙, 怒视着阿圆退到一旁。 白沁走至阿圆面前, 眸子一错不错地细细看着她,笑着开了口:"姑娘就没有半点惊讶?好似……好似早就知道了一般。" "不不不、我不知道!我惊讶!"阿圆懊恼地死死闭上眼睛后退几步:每次去了御前便会倒霉…… 白沁掩唇笑了笑:"你莫怕,是我与外男私会被你撞见了, 要害怕也应该是我与阿照害怕才对。"她顿了顿, 敛了面上的笑容疑惑道:"只是……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阿圆叹了口气,知道自己骗不过她只能如实答道:"三年前,您与简四少爷在长安宫岔路口相遇的时候……" 白沁与简照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惊诧道:"那时起便知道了?" 阿圆深吸了一口气,悠悠地点了点头:"那日你们刚走没多久, 皇上就来了……" 白沁还未来得及后怕, 便听见阿圆幽幽道:"你们下次还是小心些吧。" 白沁凝视着阿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知晓她是个善良心软的人。她盘算了片刻,膝盖一弯,缓缓地跪在阿圆面前,再抬眼之时,那双好看的眸子已然蓄满了泪水。 "沁儿……"简照瞳孔一缩,心里骤然一疼。他薄唇紧抿,走至白沁身边,撩起衣袍毫不犹豫地跪在她身旁。 "您、您别再跪了啊!"阿圆欲哭无泪,只得与他们跪成一团:"你们没来过,我也什么都没看见,今天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发誓!不会往外说的,你们快起来吧,这大礼我实在是承受不起啊。" 白沁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慌乱无措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她抿着唇,心中微微酝酿了一会儿,不过片刻,泪水便顺着脸颊大滴滑落:"我信你的,你若是想说,三年前就说了,怎会一直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您既是信我的,就快些起来吧!"阿圆内心泪流满面:这都是什么事啊! "实不相瞒白沁有一事相求。" 阿圆看着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心中警铃大作,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白沁见她默不作声,面上的表情又多了几分哀凄。 阿圆咬着唇,愈加确信了心中的想法,她动作麻利地起身,屈膝行了一礼道:"天已晚了,我得回去了。" 说罢,提着裙子跑得飞快,就仿佛后面跟着饿狼猛鬼一般。 简照将身边跪着的白沁扶起,弯腰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低声笑道:"那姑娘跑得倒快。" 白沁看着那仓惶的背影弯了弯唇角,心中有些愧疚:"今日怕是把她给吓坏了。" "娘娘,您不能就这么放她走了!"尔乐担忧地跪在白沁面前,心中疼得厉害。她家小姐自小便娇养着长大,后来入了宫也是宫里的独一份儿,体面、尊贵都是皇上给足了的,可今日却要朝着个宫女下跪服软,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白沁擦了擦泪水,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尔乐,阿圆已说了数遍,她不会说就是不会说。" "小姐!"尔乐恨铁不成钢地咬着牙道:"您为何就那么信她?她整日在皇上身边转悠,攀龙附凤之心满宫皆知!您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尔乐,你为何就不明白?若她当真与我过不去,三年前我就已经遭遇灭顶之灾了!"白沁摇了摇头,弯下腰,与她视线持平,定定地看着她:"而且你弄错了一件事。" "弄、弄错了一件事?" 白沁莞尔一笑,轻声道:"傻丫头,不是她整日围着皇上转,而是皇上整日围着她转。" 尔乐惊诧地看着白沁,只觉得皇上的眼光似乎不大好…… 白沁起身,朝着简照眨了眨眼睛,好看的笑容透着一丝娇俏:"今日白哭了一场……" ****** "怎么慌里慌张的?发生什么事了?"秋阑见阿圆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连忙上前扶着。 阿圆拍了拍胸口,看着长安宫的宫门才觉得自己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姑娘?"秋阑担忧地看着双目有些呆滞的阿圆,轻声唤了唤:"要不要传太医?" "无事……我就是刚刚随意溜达一圈,没想到转到冷宫去了……"阿圆喘息道,正觉得自己就要编不下去了,就见秋阑陡然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阿圆噤了声,定定地看着一本正经的秋阑莫名觉得身上一寒,汗毛都竖了起来。 "秋阑姐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秋阑点了点她的额头,严肃道:"下次姑娘可不能把我打发回来一个人在宫里瞎逛了!冷宫是什么地方?宫中最偏、风水最阴的地方,大白天的都有人见到过有影子飘来飘去的,你也敢去那儿转?" 阿圆闻言,面色都白了几分,险些忘了自己是胡乱编的蒙骗秋阑的。 "快到太皇太后的佛堂中念念心经,去去邪祟之气。" 阿圆点头应下,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今日应当是我长这么大最倒霉的一天了! ****** 第二日一早,秋阑按照阿圆的吩咐去小厨房将炉子上煨着的牛筋过一遍凉水,等她到了便做凉拌牛筋。可直到宫人们已经将早膳准备的七七八八了,阿圆还是没到。 秋阑皱着眉:姑娘从不偷懒赖床的,怎么今日起的这般迟? "阿寻姑娘,等时辰差不多就把早膳呈上去罢。" "喏。" 秋阑将事情交代好,转身便出了小厨房往阿圆住着的侧殿去了。 "秋阑姐姐您快进去看看吧,我们在外面叫了许多声姑娘也不应……" "废物,这种时候也只想着自己会不会受责罚!"秋阑斥了一声,推门大步走至床前,撩起帷幔轻轻唤道:"姑娘?姑娘?该起了。" 床上之人没有半点反应,秋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惊的面色一变:"去,快去请太医!" "喏。" 一时之间,屋内一片慌乱。 "怎么样了太医?"太皇太后声音打着颤儿,浑浊的眸子浸满了泪水。 太医沉吟片刻,恭敬道:"只是受了凉,有些发热……" "都已经烧的昏迷不醒了,还只是有些发热?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滚,给哀家滚出去!"太皇太后气的直发抖,一旁满面担忧的程寻顾不得许多,咬了咬牙跪在太皇太后面前道:"启禀太皇太后,不如、不如让那个胡太医来给公主看看?" "胡太医?"太皇太后略一沉吟,对这人似乎有些印象:"那个符医?" "对,就是那名符医。" "去,快去请!"太皇太后急道。 她偏头疼爱地看着阿圆,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面庞,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贵妃榻上倚着名慵懒美丽的女子,双目微合,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玉貔貅。 "娘娘,听说那个阿圆病了。"尔乐眸中露出一丝欣喜:"老天有眼……" "闭嘴。"白沁撑起身子,面露不悦:"你若是再说这些,我便把你送回去。" 尔乐垂眸,默默退到一边不敢再说。 "病了?"白沁低声呢喃着,眸光一凛:"尔乐,是不是你背着我……" 尔乐一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娘娘,真不关奴婢的事,长安宫那是个连飞进去一只苍蝇都是有数的地方,奴婢、奴婢有这通天的本事早就浪迹天涯去了……" 白沁看着她委屈的眸子,便知此事与她无关,可是……昨日还活蹦乱跳的人怎的突然就病了? 她皱着眉,面色突然有些古怪:"尔乐,阿圆莫不是吓病的吧?" "吓病的?" ****** "什么?吓病的?怎么好端端地就吓着了?"太皇太后板着脸道。 秋阑咬了咬牙,跪在太皇太后面前将昨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是奴婢照顾不周,请娘娘责罚。" 太皇太后亲眼看着阿圆喝了符水之后,心头松了几分:"惊马一事怨不着你,至于后来……"她顿了顿,缓缓道:"当奴才的虽拗不过主子,但你错就错在还当真就老老实实回来侯着。罢了,这孩子心善,想必也不愿看着你因她受重罚,便只罚你半年俸禄罢。" "多谢娘娘开恩。"秋阑连声谢恩,红着眼睛退到一边。 "娘娘,折腾了一日了,您回去歇歇罢。"明檀轻声劝着:"若是公主醒了见您无精打采的,可是要心疼的。"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声音十分疲惫:"伺候好主子。" "喏。" 待太皇太后走了之后,姚蕴安上前握着秋阑的手轻声道:"辛苦秋阑姐姐了,被罚的那半年俸禄我补给你。" 秋阑看着满脸真诚的姚蕴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知道你有钱,可也不能这么不当回事!放心吧,太皇太后向来手松,我这些年得的赏赐银子不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姚蕴安迟疑许久,心一横才咬着牙道:"秋阑姐姐您可莫要记恨阿圆。" "说什么呢!"程寻一把将姚蕴安扯到身后,忙跟秋阑赔礼道:"秋阑姐姐莫听她瞎说,她不懂事的。" 秋阑也不恼,只微微笑了笑:"我知晓你们都是为了姑娘好。"她看着床上躺着的面色苍白的阿圆道:"在宫中,如你们这般的情谊不多了,日后……定要好好的。" 程寻与姚蕴安纷纷点头应下:"我和姚蕴安去厨房准备些吃食,等阿圆醒了就可以用一些。" "好,你们去吧,这儿有我呢。"秋阑看着二人退下,伸手替阿圆换了个冰帕子,坐到她身边缓缓叹了口气:往后可不能让你再乱转了! 入夜,养心殿内仍是灯火通明,清念站在殿外听着里面御史慷慨激昂的声音,秀气的眉毛紧紧拧起:"宫女阿圆恃宠生娇,违背祖制、魅惑君上,还请皇上处置了她!" 第51章 出事(修) 齐渊冷笑:"秦爱卿, 说完了?" 秦明非看着齐渊那双淬着寒光的眸子控制不住地抖了抖心肝儿, 但仍是扬起下巴道:"臣说完了。" "朕只想问你一句, 若朕当真处置了阿圆,太皇太后因此伤怀过度、一病不起,这个责任你负得起么?"齐渊强忍着怒意, 冷声道。 "臣、臣……"秦明非语塞, 憋了半晌才扬着声音道:"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比以往糊涂了一些……" "秦大人, 慎言。"魏全见他越说越离谱咬着后槽牙打断他:呸!什么玩意儿!真拿自己当棵葱了! "不是你们整□□着朕充盈后宫么?怎么, 如今却不许了?"齐渊抿了口热茶,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面色沉的如黑云罩顶一般,这殿中都好似压抑着暴风雨。 "这、这是两回事!皇上与宫女共乘銮驾, 前所未有, 闻所未闻!您将皇家的脸面放在哪里?"秦明非仗着自己是两朝老臣, 愈发放肆起来,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带了几分命令的意味:"皇上,请您立刻处置了那个宫女。"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秦明非肩膀一抖, 他愣愣地看着齐渊脚边的碎片:这茶盏应该碎在他脚边才是…… 魏全眼观鼻鼻观心, 同情地瞥了一眼秦明非:您这回是真玩儿完了! 齐渊睨了一眼魏全, 眉头微微皱了皱。 魏全反应过来, 扬着声音朝外喊到:"秦明非以下犯上, 来人护驾!" 秦明非目瞪口呆地看着似笑非笑的齐渊, 像是遇了水的泥人般,顷刻间化作一摊烂泥瘫坐在地上,指着齐渊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嘴唇嗡动,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门"嘎吱"一声,一阵冷风吹过,十数个侍卫推门而入,将他团团围住。 "愣着干什么啊?绑了扔进天牢啊!"魏全斥道。 "是!"侍卫们手脚麻利地把人捆了,刚动手要把人拖出去,那怔愣住的人陡然凄厉地喊出声音来:"皇上,皇上!老臣一心为君,冤枉,冤枉啊!" 齐渊抬手,淡声道:"等等。" "皇上,皇上……" 齐渊看着他挣扎的满面通红,缓缓道:"秦明非,你说你一心为君,那你要不要与朕解释解释京郊那含着百亩良田的庄子是怎么回事?" "那是……" "嗯……你是要说那田地都是你夫人的娘家嫁妆?"齐渊轻笑出声:"很好……" 他凝视着秦明非,眸子如鹰隼般犀利,齐渊面色陡然一变,声音都厉了几分:"那你再跟朕解释解释,庄子上怎么就出了人命!" 秦明非满面惊恐,脸上血色尽褪:"皇……" "秦明非,你搜刮民脂民膏、鱼肉百姓、逼死人命,你还胆敢在朕面前说一心为君?"齐渊冷笑:"拉出去斩了。" "是!" 齐渊坐了回去,面色沉的可怕:"还当朕是三岁的孩子不成?" "皇上息怒。"魏全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小心翼翼地劝着:"您这是一箭双雕啊!既惩治了一个贪官,又给了朝臣警告,日后,不会再有人敢动阿圆姑娘了……" 齐渊冷淡地睨了他一眼,轻咳了一声道:"谁说朕是为了阿圆才处置了他。" 魏全垂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司马昭之心……" "滚出去!" "哎!"魏全痛快地答应了一声,抿着笑退了出去。 齐渊面色微晴,看着桌案边上摆着的一排抱着汤圆的泥兔子皱了皱眉:我的心意……当真有这么明显? ****** 第二日,齐渊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膳食却是半点胃口都没有。 清念瞧着满桌都是阿圆喜欢的吃食,心中一笑:三年了,皇上的口味与阿圆姑娘愈发像了。 她想了想,笑着道:"要不要把阿圆姑娘请来陪您用膳?" "朕脸上写着没她吃不下?"齐渊想起前日落荒而逃、到现在都不曾露面的阿圆觉得有些气闷,听清念一提,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清念摇了摇头,默默退到一旁再不多嘴。 齐渊冷哼一声,夹了一筷子清炒菌丝放入口中,极力证明着即便阿圆不在身边,自己胃口照旧。 可还没来得及嚼几下,就见魏全慌里慌张走到自己跟前气喘吁吁道:"启禀皇上,阿圆姑娘病了。" 齐渊嘴角一僵,扔了筷子便起身走了出去。 魏全苦着脸,心疼地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腿又小跑着跟了上去。 清念掩唇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皇上嘴够硬的……" "皇上,阿圆姑娘还在睡着。"秋阑把齐渊拦在门外,小声道:"昨晚姑娘折腾了一夜,早上才刚刚睡着。" 齐渊皱着眉头往里望了望,漆黑平静的眸子染上一层担忧:"你跟朕过来。" "喏。" 秋阑跟着齐渊走至偏厅,吩咐人呈上点心茶水后,默不作声站在他面前,垂眸看着自己的鞋面。 "人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齐渊沉声问道,放至膝上的右手握的十分用力。 秋阑将事情说了一遍,觑着齐渊的脸色顿了顿道:"都是奴婢的过错,若我在后面偷偷跟着姑娘,姑娘也就不会溜达到冷宫遭此无妄之灾了。" 齐渊薄唇紧抿,幽深的眸子透着丝冷厉:"你的意思是冷宫冤魂作祟?" 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自然也不信阿圆的病是因为什么冤魂厉鬼所致,她定是有事情瞒着自己的。 齐渊静静地看着秋阑,轻笑出声:"少拿鬼神之事来唬朕,说,可还隐瞒了别的?"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秋阑见他面色不愈,连忙跪在地上道:"冷宫偏僻荒凉,关着的人也大多都是疯子,姑娘一人晃到那去,被那些人惊着了也是极有可能的。"她顿了顿,小心翼翼道:"况且姑娘胆子小,这您是最清楚不过的……您若是不信,大可以等姑娘醒了亲自去问她。" 齐渊盯着她看了半刻,默不作声,面色稍稍缓和了些许。 "只是……皇上能不能派人去冷宫做做法事?不求别的,只求让姑娘安心。"秋阑见齐渊和缓了面色,大着胆子提议道。 齐渊一默,陡然想起上次也是为了让她心安,弄来一堆高僧法师,把宫中弄得乌烟瘴气的…… 他摇了摇头,嘴角微微扬起:"那冷宫直接拆了罢……" "拆、拆了?"魏全与秋阑异口同声地惊诧道,目瞪口呆地看着齐渊。 "拆了建座佛堂。"齐渊轻飘飘扔下一句话,起身负手离去。 秋阑愣愣地看着齐渊的背影,心中颇为震撼:这就拆了?只是为了不让姑娘日后受惊? 她回到房中,看着正喝着薏米红豆粥的阿圆心里有些复杂,莫名有些同情齐渊:姑娘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啊!明明今年已经及笄了,怎么就…… "皇上走了吗?"阿圆喝着甜丝丝的红豆粥,眉眼处虽盈着浅浅的笑意,面上却依然没有什么血色。 "走了。"秋阑犹豫了一瞬,迟疑着开口道:"姑娘,我刚刚与皇上说了你路过冷宫受惊一事,皇上为了您,吩咐人把冷宫给拆了……" "拆了?"阿圆一呛,咳嗽了半晌。 秋阑递给她一盏梨汤,软语道:"快润润嗓子。" 阿圆接过杯盏喝了一口,这才觉得咳的生疼的喉咙舒服了些。她握着杯子,缓缓垂眸看着杯中的梨肉出神:"秋阑姐姐,您觉得皇上……怎么样?" 秋阑闻言大喜过望,乐滋滋地将齐渊从头到脚夸了个遍,只盼着她能早日开窍,明白皇上的心意。 她看着若有所思的阿圆,高兴的连眉梢儿都带着笑意:若是能早日给宫里添个小主子就好了! 阿圆摩挲着杯沿儿,心中幽幽一叹:是啊,皇上这么好,贤贵妃怎么就…… 她整个人都恹恹的,心中酸痛不已:齐二太可怜了!我得对他好才行! "秋阑姐姐,我想吃清蒸鲈鱼了。"阿圆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多放葱姜的!" "……好,我这就让阿寻给你做。"秋阑嘴边的笑意缓缓散去,轻轻地摇了摇头,宫中什么时候才能有位小主子啊? 阿圆这病一养便是半月,天气渐渐有了暖意的时候,太皇太后才许她出门。 她站在门前,愁眉苦脸地幽幽叹了口气,皇上最近许久都没有来看她了,必定是因她躲着不见生气了。 阿圆垂着头,心中有些难过,不是她不想见,实在是怕自己见了他就忍不住将贤贵妃的事情和盘托出……她总是要花费时间调整自己的。 她松了松筋骨,缓缓走向小厨房,默默决定今日要做些好吃的给齐渊送去。 阿圆站在案板前,随手拿了根白萝卜,手起刀落,动作依然十分娴熟。 切完了一整根儿萝卜,她揉着手腕闷闷不乐:若是被柳司膳瞧见我切的萝卜丝,定是要骂我的…… "怎么了?"程寻见她情绪有些低落,放下手中的活走到她面前关切地问道。 阿圆叹了口气,低着声音道:"阿寻,你瞧我切的萝卜丝……" 程寻低头瞧了一眼那有些粗细不匀的萝卜丝,捂着嘴笑出声音来:"我当是出了什么大事。"她轻轻揉了揉阿圆的头发,笑着道:"你病了这么久,这些东西自然是会生疏的。" "可是……"阿圆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心中有些丧气:没法给皇上做吃食了,这刀功实在是拿不出手…… "可是什么?莫担心了,你每日抽出来半个时辰,练上几天就熟了!"程寻软语安慰着:"这些基本功都是咱们打小儿练出来的,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哪那么容易就丢了?" 阿圆推给程寻一块豆腐,扁扁嘴道:"阿寻,你帮我切成丝吧……" 程寻笑着应下:"准备做骨酿银丝?" 阿圆点点头,刚将骨汤倒入热锅中,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唤自己。 "阿寻,你帮我看着点火,我出去一下。"说着,便擦了擦手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只见秋阑皱着眉,一脸地焦急:"姑娘,刚刚魏总管过来托我给您带个话。"她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见没有这才贴着阿圆的耳边小声道:"您家中亲人闯了大祸,皇上很是生气。" 第52章 人命 "我家中闯了祸?"阿圆一愣, 不敢置信地后退了几步:"这不可能, 我爹爹是老实了一辈子的庄稼汉,就是借他几个胆子他都不敢的呀!" 她红着眼睛,定定地看着秋阑焦灼的神情, 心中涌出一丝恐慌:"秋阑姐姐……" "姑娘, 魏总管也是偷着来知会一声的……"秋阑掩唇, 满面担忧道:"皇上已经好多天没有好脸色了。" "好多天?"阿圆低声念着, 心中慌乱不已:"怪不得他这些日子都不曾来过……" 阿圆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直掉眼泪, 她在后宫中的倚仗除了太皇太后就是齐渊,太皇太后那边是提都不能提的, 齐渊又气的不见她……她死死地咬着唇, 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 "姑娘你别哭,皇上对你非比寻常,绝不会为了你家中之事迁怒于你。他如今应当正在气头上,你且耐心等几日, 等他消消气了再去求求情。"秋阑柔声哄着, 见她着急也觉得心疼。 "可这都许多日子了……"阿圆抽噎着, 泪眼朦胧地看着秋阑:"秋阑姐姐,魏总管、魏总管有没有说我家中闯了什么祸事?" 秋阑摇了摇头, 轻声道:"他也只是提了一句,说完就走了……" 阿圆心中不安地猛跳, 下唇已被她咬的没有一丝血色。她那双黑漆漆的眸子蕴着一层恐惧, 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愈来愈紧。 "不成, 不能等了。"阿圆抿着唇,转身跑进厨房。 "豆腐丝切好了,我……"程寻见她回来,本是笑眯眯地,可话还未说完就发觉阿圆好似哭过了:"阿圆,你怎么了?" 阿圆艰难地朝着程寻挤出了一丝笑,声音还有些颤抖:"没事,刚被沙子迷了眼睛。" 她抿着唇,起锅烧油,爆香葱蒜。神情专注认真,可眸子却还是不争气的红了。 程寻皱眉,知她不想说便没有再问,只是默默陪在一旁给她打打下手。 骨酿银丝、酥炸小黄鱼、五香牛筋、清蒸豆豉鱼、松香奶油卷…… 阿圆看着桌上卖相极佳的膳食,忐忑不安地命两个小宫女将菜装入食盒,随着她一同往御前去了。 ****** 魏全看着眉宇间满是担忧的阿圆吓了一跳:"姑娘,你怎么这会儿来了?"他看了看四周,声音极低:"不是让你再等几日吗?" "魏总管,我如何能等得住啊?"阿圆抿了抿唇,急得声音都带了丝哭腔:"魏总管您帮我进去说说吧,求您了。" 魏全面上透着丝为难,踌躇了半晌才道:"那我进去问问……" "好、好……"阿圆红着眼睛,极力憋着眼泪道:"魏总管的恩情,阿圆会铭记于心的。" 魏全摆了摆手,硬着头皮推门走了进去。他觑着齐渊的脸色,吞吞吐吐的愣是没想好怎么开口。 齐渊手上动作未停,声音清冷没什么温度:"阿圆来了。" "是,在门外侯着呢……"魏全缩着脖子,连往前上一步都是怕的。 齐渊皱眉,淡声道:"让她进来罢。" "喏。" 阿圆感激地朝着魏全行了大礼,心怀不安地迈进了养心殿。她见齐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眉头皱得更紧,心中更是忐忑难安。 齐渊余光瞥见那张面色惨白的小脸儿,手中动作停顿了一瞬,合上折子抬眼凝视着她。 殿中寂静,陡然响起"啪"的一声,吓的阿圆浑身一抖。 "今日倒是不躲着朕了?"齐渊眸子微眯,声音平静若水,不带半点涟漪。 阿圆紧紧揪着衣摆,那好好的蜀锦被她抓的满是细小的褶痕,花瓣都是破碎的样子。 "奴婢、奴婢给您做了几道爱吃的菜,您尝尝?"她心一横,微微抬了抬头,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齐渊皱眉,看着桌上放着的几个食盒冷声道:"有事求朕?" 阿圆咬着唇摇了摇头,齐渊每日埋在奏折中,朝堂上的事情都已经够他烦的了,她不能给他找麻烦。 其实她来,只是想尽快知道家中人犯了什么事,她心里有了底便能想法子。姚蕴安与程寻皆是官家女,或许能帮上一二,若是她们不行,她就去求一求柳司膳和崔典膳,只要能保住家人性命,其他的一概不重要。 齐渊看着闷不做声的阿圆,只觉得心中怒火骤腾,挥手砸落了手边的茶盏:"不想见朕的时候就躲着,有事求朕的时候便小意讨好,你当朕是什么?" 阿圆吓了一跳,心中莫名有些委屈。 "我没有想求你。"她红着眼睛,眸中有一丝倔强,阿圆揉了揉酸酸的鼻子忍着泪水道:"我知你不易,一举一动都被那些御史盯着……我、我没想让你帮我,我就是想问问家中犯了什么罪……" 阿圆声音哽咽,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两腮滚滚滑落,整个人就连头发丝儿都透着委屈。 齐渊眉头拧紧,幽深的眸子含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定定地注视着阿圆哭的红肿的眼睛、通红的鼻尖儿,心中酸楚,疼得厉害。他自知话说的重了,却仍是抿着唇不知如何开口,一张脸阴得发黑。 "你当我躲着你是不想见你吗?"阿圆越说越委屈,平日里软糯清甜的声音变得沙沙哑哑:"我也想你的呀……" "我也想你的呀……" 轻轻浅浅的一句话猛然砸在齐渊心头,他猛然发觉阿圆是心仪自己的,只是她还不明白那是什么。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齐渊,似是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他面上的悔意。阿圆心中又气又委屈,她张了张口:"贤……" 刚吐出一个字,她头脑瞬间清醒过来,若是她赌着气说了,白家与简家几百口人命可就没了……她不能为了自己一时痛快拿那么多人的性命开玩笑。 阿圆咬着唇,心中纠结万分,帮别人瞒着齐渊,她就觉得自己像个罪人一般…… "你想说什么?"齐渊眉头一皱,面色陡然变得复杂起来。 阿圆抿唇摇了摇头,转身推门飞快地跑了出去。 齐渊看着她的背影,福至心灵,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贤贵妃的事她是知道的? 他抚额轻笑,面上阴郁尽数散了去,怪不得她躲着他…… 门"吱呀"一声响起,齐渊抬头看去,只见阿圆指挥着小宫女将她送来的吃食全拿走了。 他看着阿圆气鼓鼓的样子不知是气还是笑:没良心的,帮着别人瞒着朕不说,还将东西拿走了?倒是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了…… "魏全。"齐渊淡声唤道。 站在殿外正看着阿圆沮丧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的魏全陡然听见齐渊让他进去吓的一哆嗦,他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你今日得空去告诉秋阑,让她转告阿圆,就说事态还不严重,让她别慌,等探亲的日子到了让她好好问问情况再做打算。" 魏全闻言,松了一口气,经此一事他才算明白阿圆在齐渊的心里占的分量有多重。皇上向来公正严明,如今为了她也算是徇私枉法了…… "你是偷偷去的。"齐渊淡淡地嘱咐了一句,让他退下。 "喏,奴才明白。"魏全躬着身子退了出去,继续守在门外。 齐渊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如今算是被那小姑娘吃的死死的了。 他正琢磨着什么时间去长安宫合适,恍若觉着有人悄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魏全阴着脸偏头瞧了瞧,就见一旁的太监宫女们眼巴巴地瞧着自己。 "有事就说。" "魏总管,阿圆是不是……算完了?" 魏全冷眼看着他们,冷笑了一声:"这便直接喊人家大名了?往日你们巴着人家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宫人们面面相觑,默默退到了一旁,有些新晋到御前的宫女满脸的幸灾乐祸,就等着看阿圆被人踩到泥里。 清念呈着点心款款走来,见御前宫人神色各异拉过魏全小声打听道:"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阿圆姑娘来过了。"魏全低声道,满面皆是愁容。 "吵架了?"清念含着笑,这两人能吵起来也是件好事,阿圆向来是胆子比兔子还小的,她能干出这种"以下犯上"的事,说明在她心里,齐渊并不仅仅是皇上。 魏全看着她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还笑上了?" 清念笑着缓缓道:"反正也是皇上先服软的,阿圆姑娘又好哄,或许等这事完了,咱们皇上也能抱得美人归了。" "真的?"魏全被清念说的一愣一愣的,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清念睨了他一眼,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假的。" 魏全看着她的背影,一脸茫然地呢喃道:"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阿圆缩在房里,想找程寻与姚蕴安帮忙却又不好开口,毕竟她连家里惹了什么祸都不知道,就这样贸然开口,若是牵连了她们就不好了…… "姑娘,刚刚魏总管来过了。" 阿圆一听见"魏总管"这三个字蹭地站起身来,连鞋都没穿便噔噔跑到秋阑面前:"魏总管都说什么了?" 秋阑将魏全的话转述了一遍,阿圆悬着的心这才微微松了松。 但愿不是什么大事…… ****** "什么?闹出了人命?" 阿圆穿着女史制式的衣裳,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那老实巴交的爹爹与兄长,脑袋被这消息炸得嗡嗡作响。 她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等到探亲这日,没想到等着她的却是娘亲放印子钱弄出人命的大乱子。 "家中因为你的接济比以前宽裕不少,你也知道娘是个爱财的,就跟着别人放起印子钱来……"常春生憔悴了不少,那精神爱笑的模样没了影子:"我跟爹知道这件事后就劝了她好一阵子,她也说了把钱收回来就不干这事儿了,没想到……没想到就出了岔子……" "那娘呢?" "娘被关在牢里……"常春生说着就红了眼睛:"娘她总是不知足。" 常旺颓丧地蹲在地上,心里纠结复杂:阿圆是个苦命娃娃,这些糟烂事不能连累她……可、可……唉…… 自从他将阿圆捡回家中就没让她享过一天福,如今还要让她想法子救人……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深深地低着头,觉得自己实在是没脸面对阿圆。 阿圆面色惨白,她垂头看着跟来的弟弟妹妹们,内心焦灼不堪。 "娘亲什么时候能回来呀……"站在最末尾,瑟瑟缩缩的只有五岁的小姑娘扁着嘴,黑白分明的眸子蓄满了泪水。 阿圆听着小妹软软的声音心里一疼,她蹲下身子把弟弟妹妹们抱在怀里,轻声道:"娘亲会回来的。" "哥哥,这银子你先拿着,看能不能疏通疏通狱卒让娘亲在牢中过的轻松些。"她深吸了一口气,强摆出一个笑脸来:"你们先回去罢,我会想法子的。" "妹妹,这钱俺不能要!" "哥哥!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娘亲疏通用的,就拿着吧……天寒地冻的,能让狱卒给娘亲添床被子也是好的呀……" 一家人围在一起红着眼睛叹着气,直至宫门快关了阿圆才把人送走。 她眉头紧皱,细嫩的皮肤冻得通红。阿圆耷拉着脑袋回了长安宫,在小厨房门口徘徊了许久才犹犹豫豫地走了进去。 "阿圆回来啦!怎么样?看见爹爹开不开心!"程寻一边煮着酸酸辣辣的泡椒酸菜面,一边笑着道:"冻坏了吧?我做了面,等会儿就好了。" "阿寻……"阿圆跪在她面前啜泣道:"阿寻,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程寻吓了一跳,扔了筷子将人扶起:"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姚蕴安哼着小曲儿推门走了进来,刚想问问程寻有没有现成的吃食便看见这样一幕。 她收了脸上的笑意走到阿圆面前关切道:"这是怎么了?" 阿圆边哭边将事情说了一遍,程寻与姚蕴安对视了一眼半晌不做声。 "我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想连累你们……我娘亲罪有应得,我也不奢求什么,只要……我、我……只要能保住她一条命就好。" 姚蕴安心中心疼阿圆,忿忿不平道:"她对你又不好,你何苦为她担这么大的风险?从前在御前的那个姓陈的女官就是因为家中仗着她的势弄出人命,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你总要为自己想想,这种事你不应该插手!" "可、可她是我亲娘啊!我总要……"阿圆话还未说完,就见姚蕴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不是常家亲生的!" 第53章 失踪 阿圆脑子轰的一声, 不敢置信地看着姚蕴安:"不是亲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年前, 我与你一起探亲,觉得你与他们生的不像便留意了一下。" 程寻心疼地看着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的阿圆,轻声道:"那年探亲, 你娘亲对你什么样子我们也是看在眼里的……"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蕴安最开始也只是疑心哪里会有当娘的会厌烦亲生女儿至此。后来你升了位分,我与她想起了那位姓陈的女官, 怕你步她后尘便托人去查了查……" 她见阿圆连哭都没有半点声音的失魂落魄的模样, 扭过头去不忍心继续往下说。 姚蕴安握了握她冰冷的手,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阿圆, 我父亲派人找到了一位与你爹爹相识的老伯,他亲口说你是常家捡回去的, 他还清楚地记得你眉心的红痣……" 阿圆那双漂亮的眸子此刻没有半分神采, 颓然的像是被人遗弃的猫儿一般,泪眼涔涔, 声音悲戚:"不可能、不可能的……" "阿圆, 我以前做过许多荒唐事,可是后来我是真心拿你当妹妹疼的……你比我们更清楚你娘亲的为人,我们不想看着你被拖累, 我们只希望你好……"姚蕴安泣不成声:"她对你不好, 这件事也是她自作自受, 你若是为了她赔了自己的前程, 你亲生父母会心疼的!" 阿圆捂着脸蹲下身子, 无助地低声呢喃着:"怪不得娘对我从未有过笑脸……" 程寻与姚蕴安心疼地抱着她, 重重地叹着气。 不知过了多久,阿圆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定定地盯着地面,目光有些呆滞,只咬着唇,半句话都不说。 "阿圆你放心,我明日就往家中寄信,让我父亲派人去寻你亲生爹娘。"姚蕴安摸着她细软的头发,语气十分坚定:"若是、若是找不到你便跟着我姓姚,我会求父亲把你认做义女的!家谱写上你的名字也行的!" 那双呆愣的眸子微微动了动,缓缓透出一丝亮光来,她握着程寻和姚蕴安的手,哑着声音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的。"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阿圆累极,缓缓闭上眼睛皱了皱眉,她心里疼得厉害、疼的她喘不过气来…… "我……" 程寻赶紧扯了扯姚蕴安的袖子,朝她微微摇了摇头:"那我们先回去,你等会儿便也回去吧,好好睡一晚就什么都忘了。" 阿圆点点头,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原来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家啊…… ****** "阿圆今日也没吃什么东西……"程寻在房中踱来踱去,满面担忧地念叨着。 姚蕴安左思右想,猛地站起身来:"我不放心!阿寻,咱们去给阿圆做些吃的,今晚去她房里陪着她睡。" 程寻思量片刻,心中实在是担心阿圆也就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秋阑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们:"姑娘不是说今晚睡在你们那儿了吗?" "睡在我们那儿?"程寻心里一慌,与姚蕴安对视了一眼:"坏了!" "快,秋阑姐姐,快派宫人去找阿圆。"姚蕴安急的扔下食盒便往出跑。 程寻刚要跟上,却被秋阑拦了下来:"阿寻,到底出什么事了?" "事情说来话长,还是先把人找着再说吧。"程寻焦急不堪,匆匆扔下一句话便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秋阑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向来冷静自持的她也慌的手忙脚乱起来。 姚蕴安气喘吁吁地扶着一旁的假山,急得直跺脚,已经找了一个多时辰了,她连根儿头发丝都没找着。 她略微歇了一会儿,揉了揉酸痛难耐的腿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往前寻去。姚蕴安无意望了望养心殿的方向,慌乱不堪的心突然安定了些许。她咬咬牙,朝着养心殿跑去。 "魏总管,麻烦、麻烦您通、通禀一声,奴婢找皇上有要紧事……"姚蕴安喘着粗气,两条腿就像是绑了沙袋一般,狠狠地坠着她。 魏全看着满面汗水,鬓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的姚蕴安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阿圆不、阿圆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齐渊扔了手中的笔,阴着脸走到姚蕴安面前冷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姚蕴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了一遍,话音刚落,面前就已经没有了齐渊的影子。 "我去派人,你歇会儿啊!"魏全没工夫管姚蕴安,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将当值的侍卫全派了出去。 齐渊面色冰冷,双眸幽深,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他握紧双拳,在殿外缓了脚步,抿着唇思索着阿圆可能会去的地方。 姚蕴安略微歇了片刻,疾步走出养心殿打算接着去找。她走得匆忙,"咚"的一声好似撞上了什么。 她定睛一看,心头一跳,仓惶下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齐渊低头看了看,面上没有一丝怒意,只开口问道:"你都找过什么地方了?" "回皇上,奴婢将长安宫、御花园、尚食局、尚膳房都找遍了。" 齐渊沉吟片刻,抬脚离去。 待他走远了,姚蕴安才松了一口气。她在御前也侍奉了大半年,皇上也没少见过,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皇上这般焦急、这般方寸大乱。 姚蕴安弯了弯眉眼:老天爷是公平的嘛!她阿圆幼时受了那么多苦,如今有这样一个人疼她宠她也算是补偿了! 齐渊寻到尚食局后面的亭子,果然在那亭子下方的枯草丛中看见了那个小小的、孤零零的将自己缩成一团的人儿。 直到他走近了,那颗悬着的心才松了几分。 "阿圆……"齐渊声音低哑,眉头紧皱,幽深的眸子满是心疼。 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里的阿圆微微动了动,她微微抬头,看到齐渊的那一瞬间,心里最后一层盔甲土崩瓦解,溃败的一塌糊涂,仿佛天都塌了一般。 "齐二,我没有家了……"阿圆紧紧抱着膝盖,抬眸红着眼睛望着他。她抬了抬酸麻着没有什么知觉的右手,费力地扯了扯齐渊的衣摆,似是流浪了许久的猫儿找到了依靠,抓上便不想松开…… 那一刻,心底的委屈、悲伤、酸楚汹涌而出,她"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软甜的声音满是嘶哑。 齐渊心中一疼,弯下身子把那小小的身子圈在怀中:"你有家,朕给你。" "我没有家了……"阿圆把脑袋紧紧地埋在齐渊怀中,闷着声音一遍遍地呢喃着,她捂着胸口,哭的喘不过气来。 "齐二,是不是我、是不是我淘气,所以我亲生爹娘就把我丢掉了?啊?" 细弱的声音似是一把锤子,字字都砸在他心上。齐渊揽着阿圆,双目通红,向来清冷的声音微微发颤:"你不是被丢掉的,乖。"他轻轻抚着阿圆的发丝,温声哄着:"或许他们一直在寻你……" 阿圆抓着齐渊的衣裳,哭得眼泪鼻涕都和成了一团:"齐二,我疼……" 破碎凄惨的哭声绕在齐渊心头,扯得他满心酸楚疼惜。 哭声渐渐低了,怀中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齐渊薄唇紧抿,将人轻轻抱起回了养心殿。 "打盆热水来。"齐渊把阿圆放在床上,轻手轻脚地替她盖上被子。 他垂眸看着那只还紧紧抓着他衣裳的小手,喟然一叹。 清念端着热水,站在床边,默默看着齐渊将帕子浸湿、拧干,轻柔地擦洗着阿圆满是泪痕的小脸儿。 她低头,眉眼带笑:皇上都把人带到寝殿了,连床都给了人家……或许过不了多久宫中便会有位小主子了! 齐渊将帕子轻轻搭在盆边,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小心翼翼的半点声音都没发出。 清念退下,悄悄掩上门,将水盆交给别的小宫女,亲自守在寝殿门前。 齐渊看着那只拽着自己衣裳的白生生的小手,想了许久还是没舍得扰了她睡觉。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倚在床边缓缓合上眼睛。 翌日,到了上早朝的时辰。 齐渊看着沉睡着的阿圆弯了弯唇角,他甫一动了动身子,床上的人就不安地皱着眉,呓语了几声。 他没法子,抽出枕边放着的匕首割断衣袍,这才站起身来。齐渊揉了揉僵硬的后颈,替她掖了掖被子转身出了寝殿。 "皇上,槊王爷在正殿等着您呢。" 齐渊刚一出来便撞上了迎面走来的魏全,他点点头,对着清念低声嘱咐了一句:"别叫醒她。" "喏。" 说着,就往正殿走去。 "今日为何这么早?"换上朝服的齐渊稳步踏进正殿,睨着满面焦急的齐槊淡声问道。 齐槊见着齐渊,慌忙站起身来:"皇兄,南疆一事查到了些头绪……"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齐渊眼下乌青、满面疲色,好似心事重重的样子。打他记事起,齐渊在他心目中就是胸有沟壑、运筹帷幄无所不能之人,如今这副样子…… 齐槊心头一紧,将南疆的事情抛诸脑后:"皇兄?发生什么事情了?" 齐渊揉了揉了眉心,倦极地张了张口,将昨日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不是亲生?!"齐槊声音扬高了些许,面上露出一丝喜色。 齐渊冷眼看着他,面容骤然发冷:"朕瞧着你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皇兄,阿圆或许是块宝贝。" 齐渊轻笑,冷声道:"用不着你说。" "皇兄,阿圆极有可能是位国公府的千金。"齐槊难掩心中激动,好看的桃花眼熠熠生辉。 "国公府的千金……"齐渊低声念了一遍,电光火石间似是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阿圆是显国公府流落在外的千金?" 第54章 认亲 "这事说起来还多亏了舒舒心细。"齐槊笑道:"那年参加宫宴, 舒舒觉得阿圆与云二夫人有些相像便留意了几分,后来我想起云家走失的女儿眉心处也有颗红痣, 觉得太过巧合便着手查了查。" 齐槊叹了口气,缓缓道:"可惜去晚了一步,一无所获。这些年我虽也一直在暗中查着,但却没什么消息……"他顿了顿, 眸中带了些笑意:"多亏了与她交好的买两个女史。" 齐渊负手而立, 皱眉思索了片刻沉声道:"此事先别告诉她,等待会儿下了朝你去云家探探口风,确定了万无一失再与她说。" 齐槊点头应下,刚想顺杯好茶喝, 就见自家皇兄把盖子按住,淡淡道:"事情还没交代完。" "我交代完了啊……"齐槊愣了一瞬,扶额一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南疆首领打算出使大齐。" "出使?"齐渊冷哼了一声, 眸光微深:"又有好戏看了。" ****** 影一右手拉着缰绳,左手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快马加彪、风尘仆仆地赶到宫门前, 见大臣们刚散这才敢喘口气。 他张望了一圈, 看见穿着蟒袍、神采奕奕的男子沉步走了过去,低声道:"主子。" 齐槊挑眉看向他,开口问道:"怎么样?这回可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 那常旺都交代了。" 齐槊眸子一亮, 恰巧看见云关戚就要上马离去, 赶忙小跑着追上他,抱了抱拳道:"将军,或许我有一个能让云家上下都高兴的好消息。" "好消息?"云关戚皱着眉,似是没什么心情的样子:"哪会有什么好消息……若是能把葭葭找回来才是……" 他话音一顿,偏头定定地看着齐槊,眸子一眨不眨,云关戚张了张嘴,试探着问道:"可是有了我家葭葭的消息?" 齐槊略一点头,看着面前眼眶微红,双手止不住颤抖的男人心中十分感慨:在战争面前,人们受得苦都是一样的,无关身份高低贵贱…… "王爷,能否屈尊到臣府上细说?"云关戚往日那爽朗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高大伟岸的身姿颓然如枯树。 "好。" 话音刚落,齐槊便被一股力量扯着往宫门外冲去。 齐槊:…… 饶是善于骑射的齐槊,此刻能追上云关戚也不过是勉强。到了显国公府门前,他刚一下马,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被人拉着进了府。 正厅中,除了带着妻儿驻守边关的云家四子,其他人都正襟危坐,满面紧张地注视着面前一脸菜色的齐槊。 他坐下喝了口热茶,面色缓和了一些:"今早我入宫见皇兄甚是忧心便问了一句,这才知道是为了阿圆的事情。" "为了阿圆?"季氏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可是阿圆出什么事情了?啊?" "她知道自己不是家中亲生,哭了一晚……" "哭了一晚?那眼睛岂不是都要熬坏了?"季氏听得心疼,起身走至齐槊面前哽咽道:"能不能麻烦王爷替妾身给阿圆送些枸杞决明子菊花桑葚……" "季夫人放心,万事有我皇祖母与皇兄照料,不会出岔子的。" 季氏点点头,恍然发觉齐槊刚刚好似还说了些什么。她双手颤抖,美目含泪:"王爷您刚刚、刚刚是不是说阿圆不是她家中亲生?" 三夫人孟氏见她情绪激动,生怕她犯了心悸的老毛病连忙上前扶着她坐下。她拍着季氏的手,声音也带了一丝哽咽:"二嫂,您没听错,您、您……" 她声音一滞,激动的掉下眼泪来。 齐槊朝影一使了个眼色,影一心中了然,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今早接到主子命令,属下便去常家问话,说清楚来意后,常旺才吐露实情,阿圆的确不是她亲生,是当年战乱之时见她可怜才带回家中抚养。" 他说着,将提在手中的包袱递给云关戚:"这是阿圆姑娘当时穿的衣裳,他一直留着,还说当初给孩子起名为阿圆就是希望她将来可以与家人团圆美满。" 云关戚眸中透着激动期待却又隐隐带着一丝害怕,一双手颤抖着,迟迟不敢动作:若再是一场空…… 老国公板着脸,一把将包袱夺过:"老爷们儿磨磨叽叽的像什么样子!" 话虽如此,可当他将那包袱拿在手中之时,心中也是纠结复杂。他咬了咬牙,伸手打开,那有些褪色破旧的粗布衣裳映入眼帘,滚烫的泪水瞬间滑落:"是我的葭葭……是我的葭葭……"老国公老泪纵横,一双蒲扇般的大手轻轻抚摸着那件衣裳:"当年逃命的时候,我觉得绫罗绸缎过于显眼,就让亲眷丢了锦衣钗环,换上粗布衣裳……这衣裳便是葭葭当年穿的那件……" 蓝底碎花,他梦见过无数次…… 一家人哭成一团,纷纷朝着齐槊跪下。 齐槊赶忙把老国公扶起,思量了半晌道:"不知云五小姐身上可还有些其他的印记?认亲一事总要谨慎一些。" 季氏抹了把眼泪,沙哑着声音道:"有的。" ****** 齐渊下了朝,连朝服都尚未换下便径直回了寝殿。 "阿圆可醒了?"他看着正巧从寝殿中出来的清念,出声询问着。 清念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阿圆姑娘还未醒,睡得有些不踏实,好似是魇着了,奴婢刚刚进去查看的时候姑娘还小声哭着,好似、好似是喊着'别丢下我'。" 齐渊眉头紧皱,轻轻推开门缓步走了进去。 "诶?皇上、皇上您现在不能……" 门"砰"的一下关在清念面前,她张了张唇,默默把话咽了下去:奴婢还没给姑娘穿好衣裳呢…… 他停至床边,凝视着紧紧裹在被中的阿圆,面上的点点泪痕看得他心里一紧,整颗心像是被人握在掌心揉捏撕扯般。 "别、别!" 一声凄厉的惨叫,阿圆陡然惊醒坐起。她抚着起伏不定的胸口,看着周围的龙纹,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便被人轻轻揽在怀中,一股清冽好闻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惊恐不安的心微微平缓下来。 "不怕、不怕……"齐渊轻声哄着,缓缓拍着她的背,过了半晌他僵硬地抬起手,陡然发现有一丝不对。 他垂眸,呆愣地看着那光洁白皙的背,后肩处的一小枚钥匙状的胎记在洁白无瑕的皮肤的映衬下尤为显眼。 齐渊猛地把人放开转过身去,喉结上下滚动,耳根处热得发烫,声音暗哑:"将衣服穿上。" 阿圆后知后觉地低头瞧了一眼,连忙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眼眶瞬间就蓄满了泪水,委屈巴巴地抽噎着:"你、你不是人……" "我没有……"齐渊站在一丈外,额角青筋直跳。 门"吱呀"一声响起,清念拿着套衣裳硬着头皮走了进来:"那个、奴婢……是奴婢见阿圆姑娘出了许多汗,便想着替她把衣裳脱了擦洗一下,也好、也好睡得舒服些……" 她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余光瞥着齐渊通红的面色,懊恼地咬了咬唇。 "朕、朕先出去了……" 待齐渊走了,清念才敢小声道:"姑娘您放心,皇上是个正人君子……" 阿圆扁着唇,想着齐渊仓皇离去的背影欲哭无泪:丢人丢大发了…… ****** "皇兄,打听着了,云将军与我说他家女儿不光是在眉心生了颗红痣,后肩处还有枚钥匙状的胎记。"齐槊说得兴奋激动,丝毫没注意到齐渊的面庞上飞了抹红霞,就连面色也有几分古怪。 "皇兄,你身体不舒服?"齐槊看向他,话语关切。 齐渊眸色尴尬地轻咳一声道:"没有,你接着说。" "皇兄,您派个宫女在阿圆换衣裳的时候偷偷看看便能知晓了。" 齐渊抿着唇,踌躇道:"不用看了,她有。" "她、她有?"齐槊满面茫然无措,音调都拔高了一些:"皇兄?您您……" 齐渊故作冷静地睨了他一眼,淡声道:"清念上回侍奉她的时候无意间看见过。" "清念侍奉阿圆?"齐槊叹息着摇了摇头,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同情:"怎么就不再等等……收用了云家的宝贝疙瘩,您等着他们找您算账吧……" "收用?"齐渊猛然想到了刚刚的场景、想到了细腻如雪的肌肤,他情不自禁握紧了右手,脖子红了一片,目光也有些闪躲:"想什么呢!是上次她受了凉……" 齐槊却是什么都不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皇兄,您好自为之。" 他说着,摇了摇头转身疾步离去,又去显国公府跑了一趟。 "我问过了伺候过阿圆的宫女,她后肩出果真有枚钥匙状的胎记……" 季氏揪着的心陡然放下,以手掩面喜极而泣:"我就说她是我的囡囡……我就说她是我的囡囡……" "季夫人,我与皇兄商量了一下,阿圆昨日刚刚得知自己不是家中亲生,若是马上告知她亲生父母一事,这一悲一喜怕她承受不住,此事……" "我明白、我明白,我们都已等了十几年,不差这一时半刻……只要她好,我什么都依。"季氏擦了擦面上的泪水,一脸感激地看着齐槊:"槊王爷大恩,我们无以为报,往后您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齐槊笑着点点头,缓缓道:"此事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他顿了顿,笑着道:"说来,还多亏了令千金自己平日里积的福,这事是与她交好的两个女史查出来的,您要是谢应该多谢谢她们。" 季氏高兴地应下,送走了齐槊后便吩咐下人开了库房:葭葭,娘亲定要好好补偿你的…… ****** 一晃儿过去了半月,自从上次的事情后,阿圆总是躲着齐渊,他每次想见见她与她说说亲生父母的事,可却连阿圆的影子都碰不着,他没法子,只得将乔舒召进宫来。 长安宫内,乔舒正含笑与阿圆说着话,气氛正好。 她沉吟片刻,看着阿圆笑道:"阿圆,我今日来是有些事情想与你说。" "您有什么话直说便是。"阿圆眉眼弯弯,可面上却是盈着淡淡的哀愁。 "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了。"乔舒握着她微微发抖的手,柔声道:"当年内乱,难民纷杂不堪,你便是在那时走丢的。这十几年来,他们一直在寻你,你娘亲日夜思念你,患上了心悸的毛病,你四叔自责当年没保护好你,觉得没有脸面见你爹娘,带着妻儿离家多年不敢归来……他们都很爱你……" 阿圆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他们……他们如今可好?" "都好、都好……"乔舒擦了擦泪水,笑着道:"阿圆想不想去见见她们?" "我现在可以吗?"阿圆哽咽着,抓着乔舒的手满面激动期待。 "自然可以的,我已经跟皇祖母打了招呼。"乔舒缓缓站起身来,笑着牵着阿圆出了宫。 阿圆坐在马车上,心中焦灼期待却又有些瑟缩:娘亲和爹爹会是什么样子啊?他们见了我会不会不喜欢我? 她心情复杂地将帘子掀开了一个小缝儿,马车也突然停了下来。 "这、这是显国公府?"阿圆心头一惊,看着乔舒朝着自己点点头,大脑一片空白。 乔舒拉着她下车,阿圆刚一落地便有一人急急地将自己揽在怀里,鼻尖尽是好闻的梅香:"我的葭葭、我的葭葭终于回来了……" 第55章 温暖 被揽在季氏怀中的阿圆表情木然, 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连她带季氏都搂在怀中,哭的撕心裂肺。 "站在门口做什么!"一个威严沧桑的声音传来, 云关戚登时便止了哭声。 "天儿冷, 葭葭快进屋暖和暖和。"云关戚声音哽咽, 十分自然地在阿圆跟前蹲下了身子。 "这是……"阿圆面对云家人还有些生疏,云关戚突然如此吓得她缩了缩脖子, 往后退了退。 "葭葭你小的时候最喜欢缠着爹爹让爹爹背着你了……"声音逐渐哽咽, 他顿了顿,抬手抹了把泪水:"爹爹已经快十三年没背过你了……" 阿圆心头一软,喃喃低语唤了声爹爹。 "哎!"云关戚眼含热泪、痛痛快快地应着。 她小心地攀上他宽厚的背,轻轻环住他的脖子:是父亲的味道啊……暖暖的。 一滴泪珠"啪嗒"一下滴在他的颈间,他似是被烫了一下微微动了动肩。 云关戚忍住泪水, 笑呵呵道:"葭葭回家咯!爹爹带你飞高高……" 阿圆伏在他的肩膀上, 哭的泣不成声。 "爹爹, 放我下来吧……都瞧着呢……"阿圆看了看四周的丫鬟小厮,面色一红, 贴近云关戚耳边小声道。 云关戚却是不依,失而复得的宝贝疙瘩他总要多背一会儿! "有爹爹在,谁敢笑话你我便扒了他的皮!"粗犷的声音中气十足,暖的阿圆眉眼皆是笑意。 季氏笑着揪了揪他的耳朵, 柔声道:"快把闺女放下来喝口热茶。" "哎!"云关戚小心翼翼地将阿圆放下, 蹲着身子顺手替阿圆抚了抚裙摆处的褶皱, 不过须臾, 他兀地停下动作,嘴边的笑也僵硬起来:"葭葭,爹爹把你裙子弄坏了……" 他看着那精细的绸缎被自己掌中厚茧刮出的白色绒毛,愧疚地叹了口气不敢抬头。 阿圆低头看着那双宽厚的手掌,鼻子一酸,蹲下身子握着他的手软软道:"不过是一条裙子,哪里有爹爹重要呢?" "瞧你那点子出息,家中的衣裳料子堆的跟山似的,哪里就缺一条裙子了。"季氏掩唇笑着,看向阿圆的目光满是疼爱。 "娘亲说的是。"阿圆笑着把云关戚扶起,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场面温馨动人。 站在一旁的乔舒见了,默默擦了擦泪,心里由衷地替阿圆高兴。 季氏握着她的手缓缓道:"你闺名为云映葭,'映'是'山映斜阳天接水'的'映','葭'是'蒹葭'的'葭'。行五,在家中排行最末。"她温柔地拉着阿圆,一一介绍道:"这是你祖父、这是你大伯母,她身旁站着的是她的独子,也就是你的大哥哥云映谦,边上的便是你的大嫂嫂申氏,这两位是你的三叔父与三婶婶,后面的便是他们的独女、你的四姐姐云映晚。" 阿圆一一行了礼,一家人虽是眼眶红红的,但却也热热闹闹的。 "你还有个亲哥哥唤作云映泽,前些日子随着先生游学去了。除了他和你那镇守边关的四叔一家,全家人都齐了。"季氏从进门起便没松开过阿圆的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这些年来……你好不好?"季氏问出了最揪心的问题,望着她的眸子满是哀凄,既期待又害怕。 正喝着茶的乔舒动作顿了顿,阿圆养父母家中的情况她知道一二,那养母实在……她幽幽叹了口气,暗道:云家有的心疼了。 阿圆湿润的眸子亮晶晶的,盈着些许笑意:"我过得很好,爹……养父母还有兄弟妹妹们待我都很好。" 乔舒闻言微微有些意外: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季氏看着阿圆,心疼的无以复加:若是真的对葭葭好、把她当做掌上明珠,怎么会舍得把女儿送进宫中伺候人? 她紧紧地握着阿圆的手,缓缓地叹了口气,她明白道理,若是没有他们好心收留,葭葭此刻或许连命都没了,她不能要求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将捡来的孩子视若珍宝,无论如何,他们都已将葭葭抚养成人,平平安安便好…… "来,葭葭,尝尝娘亲亲手泡的茶。"季氏将茶盏递给她,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听说你前些日子日日都哭,你娘亲听了心疼的不得了,一早就准备好了这明目亮眼的茶,就等着葭葭你回来呢。"大夫人郭氏慈眉善目,语中满是慈祥。 阿圆笑眯眯地喝了一大口,眸子瞬间变得亮晶晶的:"甜的?" "可不?二嫂这阵子没干别的,每天都托人打听你的喜好。"三夫人孟氏声音清亮爽朗,中气十足,瞧着丝毫不像是雍容的贵妇人,反倒像是个身经百战的女将军。 她身后的云映晚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娘,您别把五妹妹吓着了……" 一屋子人低笑出声,气氛和乐。阿圆捧着茶盏,心里暖融融的。 乔舒抿着唇看着亲热的一家人,有些话实在是难以启齿。 "王妃,您有话便说罢。"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国公看着乔舒为难的样子,主动开口道。 "这……"乔舒犹豫了一瞬,顶着十几道目光硬着头皮道:"是这样,皇祖母一直将葭葭当做我那早夭的皇姐看待,她老人家如今年岁已大了,实在是离不开她……" 云家人一默,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只要我的葭葭好,怎样都行!"季氏哽咽着,双眸蒙上一层厚重的雾气:"太皇太后身边长大的姑娘……将来定能寻门更好的亲事。" 乔舒眉尾轻挑,心中暗道:婚事还是别想了……人早就被皇兄定下了…… 话虽如此,季氏却仍是掉下泪来,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哪里舍得? 她看着外面的日头,心中愈发不舍:"不是娘心狠、娘也舍不得你……" "我知道的,您都是为了我好。"阿圆抬手擦了擦娘亲面上的泪珠,软软地哄着:"况且您们身为臣子,有许多不得已,我都明白的。" 云盛开看着不哭不闹、异常懂事乖巧的小孙女猛然站起身来:"葭葭乖,祖父这就进宫去求皇上!" 他向来不说空话,说罢便拿起马鞭往出走去。 "父亲,我跟您一起去。"云关戚与云关晟异口同声,就连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云映谦也缓缓跟了上去。 "祖父父亲三叔大哥,万万不可……"阿圆见了连忙把人拦下来:"皇上近日正为了南疆的事情发愁,御前伺候的人已经被发落两批了,这个时候去万一触怒龙颜……总是不好的。" "南疆?南疆不是已沉寂多年,再难生事端了么?"云盛开一愣,顿住脚步,看向面前水灵灵的小姑娘心中喜欢得紧:她祖母去的时候留下一箱子首饰,放哪儿来着? 阿圆摇了摇头:"说是沉寂,不如说是蛰伏。三年前南疆便派人刺杀过皇上一回,上个月南疆人在皇上的车马上动了手脚,半个多月前,南疆首领还说要出使大齐……"她摸了摸鼻尖儿,心中有些心疼齐渊:南疆什么的,没一个好东西! "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 阿圆一愣,呆呆地看着他们:"您们……不知道?" 她懊恼地咬了咬唇,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完了,好像闯祸了…… "放心,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乔舒笑着安慰道:"皇兄他本来就决定过几日要召见包括云家在内的几位大臣商讨南疆一事的,今日葭葭既然先说了,您们也好有个底。" 她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朝着老国公行了一礼:"天色也不早了,乔舒就先回去了。" "这么快啊?"季氏不舍地看着阿圆,转身吩咐婢女道:"去,将我准备好的东西给小姐拿上。" "云二夫人莫急,葭葭她不跟我回去。"乔舒嘴角带笑,缓缓道:"我已与皇祖母打过招呼了,说是阿初想念皇姑姑,吵着让姑姑陪,我求了许久,皇祖母这才答应让葭葭跟着我回王府住三日。" "王妃……"季氏心中感激,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才好。 "三日后我再来接葭葭回去。"乔舒声音柔和,笑着转身离去。 待她走了之后,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儿,云盛开盯着阿圆看了许久,突然出声问道:"皇上什么都跟你说?" 阿圆一默,略微思量了一会儿才道:"也不是什么都说,只是凑巧知道些。" 云盛开心中有些不安,南疆之人阴险毒辣,他们这次出使大齐定是没安好心:"葭葭,祖父问你,南疆出使一事你知道多少?" 阿圆摇了摇头,低声道:"这件事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这消息是槊王爷在大概半个多月前禀告给皇上的。"她想了想,觉得有些奇怪:"听魏总管说,皇上得了信儿之后并没有做准备迎接南疆使者的打算。" 云关戚冷笑了一声:"皇上自然没这个打算,南疆于皇上,那便是杀父仇人。" 杀父仇人?阿圆一愣,心中恍然泛起一丝痛意。 季氏心情复杂地看着阿圆,什么南疆不南疆的在她眼里都没有自己的宝贝女儿重要。 御前总管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若没有皇上的授意,这些朝廷上的事情他怎么敢透漏给一个女史? "葭葭,饿不饿?娘让人做了花瓣饼,跟娘亲回房吧?"季氏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笑着对阿圆道。 阿圆点点头,起身跟长辈们行了礼才随着季氏退下。 郭氏笑眯眯地看着阿圆,感叹了一声:"真不愧是从宫中出来的姑娘,进退有度、懂礼大方……" "瞧瞧你五妹妹!你再看看你,整日里跟泼猴儿似的。"孟氏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伸手点了点她脑门儿。 "五妹妹那是随二伯母,一身的闺秀气派。"云映晚不服,梗着脖子道:"而我是随了您,一身的江湖气。再说了,母亲您变的也忒快了,前些日子还夸我剑练得好,颇有您年轻时的风范呢!今日就嫌弃上我了……" 孟氏气得直笑:"明儿我便把你嫁出去!" "我不嫁!好不容易把妹妹找回来,我也要充几天姐姐的款儿!"云映晚撅了撅小嘴儿,姿态强硬。 "那大伯母问你,咱们晚晚要怎么充姐姐的款儿啊?"郭氏笑呵呵地问着,眸中满是好奇。 "自然是要疼爱妹妹、处处护着妹妹不让她受委屈!" 一屋子人笑成一团,直道孟氏教了个好女儿。 ****** 阿圆随着季氏回了院子,刚一坐下便见她一脸的忐忑不安:"娘,您怎么了?" "葭葭,娘……娘有些话想问你。"季氏紧紧地握着阿圆的手,整个人都是患得患失的模样。 阿圆低头,看着那双细嫩温暖的手,眼眶瞬间又红了一圈:"您问。" 季氏抿唇思量了半晌,犹豫了许久都觉得自己想不开口。她咬了咬牙,心一横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葭葭你是不是、是不是跟了皇上了?" 第56章 送礼 "跟、跟了皇上?"阿圆目瞪口呆地看着季氏,莫名就想想到了那天早上的情景, 面上瞬间就染上了一层云霞, 眨巴着眼睛磕巴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季氏心里"咯噔"一下,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宝贝疙瘩只觉得晕的天旋地转。 "娘、娘您怎么了?"阿圆扶住摇摇欲坠的季氏, 惊的心头猛跳。 "王八蛋!"季氏淬了一口,说了一句与她身份极为不符的粗鄙之语, 向来温婉如水的女人一旦发了脾气便像泄了闸的洪水般, 一发不可收拾。 "娘……您好像……"阿圆隐约觉得她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连忙想解释。季氏却是什么都不听, 只将女儿抱在怀中,叹息一声大过一声。 "葭葭、葭葭你告诉娘, 皇上对你好不好?有没有欺负过你?"季氏轻轻抚着阿圆的脸颊,看着自己水灵灵的宝贝女儿不禁红了眼眶:好好的白菜,刚找回来便让猪拱了…… "娘, 您误会了, 我与皇上没什么的……"阿圆红着脸解释道:"不过皇上待我很好, 吃的穿的用的全是顶好的东西, 从认识他起,我就从未受过委屈。" 季氏闻言挑了挑眉, 微微松了口气:这么说来是还未拱到手。 阿圆见她还是有些担心,想了想又补充道:"三年前皇上遇刺的时候我在场, 他为了护我周全, 自己反倒受了伤。"她说着, 心中一疼:"那南疆刺客在刀刃上涂了蚀人草的汁液, 皇上的手臂现在还有一道疤。" 季氏听的心惊肉跳,握着她的手骤然收紧:畜生!三年前便打我葭葭的主意了? 阿圆自是不知她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有了家、有了香香软软的娘亲! ****** "三日?"齐渊挑眉看着齐槊,心中有些不悦。 齐槊看着他幽深的眸子就知他心底不痛快:"皇兄,您不能把阿圆整日拴在自己跟前,人不能太自私。" 齐渊冷笑一声,冷着脸道:"你媳妇儿一声不吭便把人带走了,朕连意见都不能有了?" "臣弟不是这个意思……" "若是云家带着阿圆去见什么王公贵族的未婚公子们,朕饶不了你们两个。"齐渊眸光微深,不自觉折断一支上好的狼毫笔。 "所以啊皇兄,您应当趁这机会做些什么才是。"齐槊勾了勾唇角,好看的桃花眼透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我与舒舒也是为您着想了的。" 齐渊眉尾微扬,幽幽问道:"能行么?" "怎么不能行?显国公府权势地位金钱,什么都不缺,唯有真心二字能帮您,您自个儿好好想想吧!"齐槊行了礼,扔下这几句话后悠悠离去。 齐渊迟疑了半刻,扬声道:"魏全。" "哎,皇上您有什么吩咐?" "摆驾尚服局。" ****** 晚间,云家上下皆聚在一起,因是为了庆祝阿圆认祖归宗的大事,便也未讲究那些虚礼,男女并未分席而坐,众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子,瞧着很是热闹亲近。 老国公瞧了瞧桌上的膳食,心中满是不悦:"去,把那道松鼠鳜鱼和麻辣牛筋放在葭葭面前。" 一旁伺候的婢女连忙照做,而后缓缓退到一旁。 他看向阿圆,刚刚那板着的严肃面容登时便盈满了笑意:"葭葭是爱吃这两样儿没错吧?" 阿圆笑着点点头,望向那古板严肃却对她慈眉善目的老人不自觉酸了鼻子,她幼时饿肚子的时候曾像菩萨许过愿,希望会有许多人疼她爱她,没想到如今竟真的实现了。 "现在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季氏笑着轻轻抚了抚阿圆的头发,缓缓道:"那时我在宫宴上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便认定了你就是我的葭葭。果然,你便真的是我的葭葭。" 郭氏淡淡叹了口气:"这十几年来,咱们家关心则乱,受得骗实在是太多了……好在,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众人会心一笑、满面笑颜。他们正要动筷,就见看门的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国公爷,皇上身边的魏总管来了。" "魏总管?"老国公看着自己的小孙女儿,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说话的功夫,魏全便领着一群宫女太监笑吟吟地到了显国公府正厅。 "奴才见过老国公,见过各位将军、夫人、少爷小姐们。"魏全语气十分和煦,笑的眼睛弯成一条细缝儿。 魏全是御前总管,在宫中是再体面不过的,他亲自到国公府是代表了皇上来的,那便是皇上的脸面,这副有礼的样子着实让云家人有些惊讶。 "魏总管此时前来可是皇上有什么要紧的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魏全摸了摸手上的拂尘缓缓道:"皇上说云五姑娘从小在宫中长大,骤然出宫留宿怕有不习惯的地方,便亲自挑了些吃的穿的用的戴的让奴才亲自送过来。" 他摆了摆手,身后拿着东西的宫女太监整齐地往前走了一步,整个前厅瞬间变的金碧辉煌起来。 "姑娘,您用惯了的人,奴才也给您带来了。" 话音刚落,阿圆便看见他身后的程寻与姚蕴安正朝着她笑,她心中一喜,高兴地弯了弯唇角。 "怎么似乎还有一丝腥咸气?"孟氏眸中有些疑惑,小声嘀咕了一句。 "哟,差点儿给忘了?"魏全朝后招了招手,笑着道:"这是今日下头弄来的开河鱼和进贡来的海物,皇上听说老国公与两位将军喜欢便送来了一些。" 阿圆看着那二十几篓活蹦乱跳的海物微微挑了挑眉毛:一些?皇上怕是把东西全送来了…… "皇上说,这海物不比秋季时的肥美,还请老国公别嫌弃,尽管尝尝鲜。"魏全说着,顿了顿继续道:"不知府上厨房在何处?奴才让他们直接抬去厨房罢?" "无功不受禄,皇上实在太抬举云家了。" "瞧您这话说的,上至满朝文武、下至黎民百姓,谁人不敬仰满门忠烈的显国公府?"魏全看了一眼阿圆,意味深长道:"您担得起。" 老国公看向身边神色平常的小孙女儿似是见惯了这场面的样子,便知晓皇上这般大手笔在阿圆眼中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小事:看来这些年皇上当真是把葭葭放在心尖尖儿上的。 皇上相貌英俊、年轻有为,这些年来也是第一次见他对一名女子上了心。老国公想起了他一母同胞的弟弟齐槊,弟弟如此专情,哥哥应当也差不了多少…… 想到此处,他态度松动了一分,转头瞥了眼身边的小厮,那小厮了然,连忙上前为他们带路。 "天儿也不早了,奴才就不打扰府上的团圆饭了。"魏全笑着道。 "我送送您罢?"阿圆眉眼弯弯,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骄矜之气。 "姑娘这就折煞奴才了,您如今是国公府的千金,可不是当年那个小宫女啦!"魏全看着这个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由衷道:"看着姑娘好,奴才也高兴!" "若是没有您的照拂,我……"阿圆眼圈一红,声音有些哽咽。 "奴才可不敢邀功,全是奉命行事。"魏全笑着,恭敬道:"皇上还等着奴才回去奉命,就不多打扰了。" 阿圆看着魏全的背影,鼻子酸酸的,魏全是对她极好的,去年皇上因为她插嘴选秀一事冷了她许久,御前但凡是知道这件事的,对她的态度都冷了许多,只有他和清念见了她都还是笑吟吟的、从未怠慢过,这份心意在宫中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奴婢给云小姐请安。"程寻三人笑着给阿圆行礼。 阿圆笑眯眯地上前嗔怪道:"你们怎么也跟我见外了!" 她将三人拉到老国公面前一一介绍道:"祖父,这两位是与我一同入宫的好友,左边的唤作程寻,右边的唤作姚蕴安。" "奴婢给老国公请安。" "好好,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老国公抚掌大笑,觉得家中热闹了不少,很是高兴。 "这便是槊王爷提过的那两位女史吧?"季氏上前,感激地拉着二人左看右看,连忙吩咐道:"去,着人收拾两间厢房、再摆上两副碗筷!" "是。" "这、这如何使得?"程寻与姚蕴安连忙摆手拒绝。 "怎么使不得?你们是我们云家的恩人,是来做客的。"季氏笑眯眯地牵着她们走了进去。 老国公看了一眼堆在地上的绫罗绸缎、玉石珠宝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进去。 饭毕,阿圆闲着无事,蹲在齐渊送来的那堆东西前大致看了一下,心底渐渐涌起一种酥酥麻麻的异样感觉。 这些与她年纪不符的碧玺翡翠,还有那绛紫鸦青黛蓝的布匹,一瞧就是他刻意给她准备让她送给长辈们的礼物。 她眉眼盈着笑意,嘴边的笑意俏皮可爱:有些想他了呐! ****** 翌日,乔舒登门,与云家的几位夫人小姐们聊着家常。她看了看阿圆,柔声道:"葭葭暂时不能与你们团圆,实在是我们亏欠于国公府,我昨日与王爷商议了一下,待母后回宫,就让她常召云二夫人进宫,如此一来,母女二人也时常能见着面。" 季氏眼睛一亮,心中瞬间便愉悦了许多。 她顿了顿,接着道:"我也是有女儿的人,知道夫人您的苦处,女儿不在身边难免忧心。我前阵子听皇祖母说要给葭葭招公主伴读,您看……就让四姑娘去如何?" 第57章 清醒 "让晚晚去?"孟氏有些惊讶, 心中十分复杂。 能做公主伴读固然是好的, 即便葭葭不是真正的公主, 但若是晚晚能在宫中陪着,身价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将来于议亲也是有益的;但若真的入了宫, 她便不能时常见到女儿,她怎么舍得? 乔舒见她有所顾虑,放下茶盏笑着道:"三夫人不必担忧,我家王爷早上入宫已与皇祖母商量好了,公主伴读不必随着葭葭住在宫中,只每日巳时入宫、申时回府即可。"她说着, 面露歉意:"只是如此一来只能多辛苦四姑娘了。" 郭氏抿唇思量了片刻,对着孟氏道:"三弟妹,这可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多少名门闺秀盼着能夺个公主伴读的名头,可众所周知,先帝未能留下半位公主,如今是咱们家晚晚得了便宜了。" "可是……"孟氏握着女儿的手, 仍是有些犹豫。 "娘,别可是了,我去!"云映晚眉眼微扬, 颇有种意气风发的巾帼英雄的气概:"妹妹认祖归宗之事还不曾对外说起, 难免有些不长眼的给她气受, 若我能在她身边, 定要让那些人好好瞧瞧开过刃的剑是什么模样!" "四姐姐, 后宫中不让官眷携带刀剑的……" 云映晚沉吟了半晌,看着阿圆问道:"那……带鞭子成吗?" 乔舒掩唇而笑:"看到晚晚如此爱护妹妹,反倒让我想起娘家的几位哥哥了。" "让王妃见笑了。"孟氏展颜,拉着云映晚朝她行了一礼:"这是皇家给的脸面,抬举了晚晚,还望王妃您以后能多照顾一二。" "这自然是应当的。"乔舒已将事情交代清楚,便起身告辞。 送走了乔舒,孟氏拉着宝贝闺女心中有些不舍。 "三婶婶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四姐姐的。"阿圆软声安慰着,内心有些歉意。 云映晚却是板了脸,对着阿圆道:"葭葭,我是姐姐,应该我照顾你才是。"她拉着阿圆的手,弯了弯唇角,悄悄趴在她耳边问道:"宫中是不是有许多好吃的?" 她性子直爽,孟氏怕她惹祸不常带她入宫赴宴,因此,她对宫中的吃食总是有些好奇的。 阿圆用力地点了点头,不过须臾之间,她心中便已经想好了膳食单子:"等姐姐入宫了,我带你去尚膳房!" 两个姑娘笑眯眯地说着悄悄话,眉梢眼角皆是暖融融的笑意。 "葭葭,你四姐姐不常入宫,你又是在宫中长大,能不能与你四姐姐说说宫中有什么忌讳?"孟氏看着阿圆,眸中有些担忧。 阿圆沉吟了片刻,缓缓道:"其实宫中也没什么忌讳……各位主子都是再仁慈不过的了,只有些太监宫女会仗着资历位分欺负手下的小太监、小宫女,四姐姐是国公府的小姐,想必他们也不敢冒犯。"她垂眸又细细想了一番才恍然道:"若说真有什么忌讳的,那便只有选秀一事了。" "选秀?"郭氏闻言有些诧异。 "皇上最不耐烦其他人在他面前提及选秀一事,去年的那位御史……"阿圆声音放轻,小声道:"选秀一事在皇上面前是万万不能提的。" 云映晚闻言面色有一丝古怪:"莫非皇上有龙阳之好?" "小孩子家家的莫要胡说!"孟氏连忙捂住她的嘴斥责道。 阿圆忍笑,莫名心疼起齐渊来。 孟氏看了一眼阿圆,直道女儿实在是有些呆愣,皇上的心思明显是在葭葭身上,什么龙阳之好?这脑袋瓜儿里除了兵法与边疆舆图就放不下别的了! 晚间,待用了膳后,阿圆在房中陪着爹娘聊家常,嘴角虽带着笑意,但眸中却带了些许惆怅。 季氏与云关戚对视了一眼,握着她的手柔声问道:"葭葭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阿圆踌躇了半晌,张了张口道:"爹爹、娘亲……能不能帮帮我的养母?" "你养母?"季氏眉头轻蹙,疑惑道:"你养母出什么事了?" 阿圆硬着头皮将事情说了一遍,红着眼睛叹了口气:"我流落在外之时,是他们给了我一处容身之所,如今……如今也该我报答他们了。"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云关戚喝了一口凉茶,思量了一会儿才道:"爹爹倒是可以帮你把你养母弄出来,只是她犯的总归是人命官司,咱们不能仗势欺人,总要对苦主有所交代。" "爹爹您看……赔银子行吗?"阿圆叹了口气,不成想,她也成了那种拿银子买人命的混账。 云关戚点头:"也没有旁的法子,我现在就着人去办。" "爹爹,别。"阿圆连忙出声把人拦住。 云关戚疑惑地看着她,沉声道:"怎么了?" "她能惹出这等祸事完全是因为她自己过于贪婪,还是让她在牢中多待些日子吧,吃了苦头或许就能记住教训了。"阿圆垂眸,心中虽有些不忍但也只能如此,她太了解王氏了,若是这次让她轻轻松松地从牢里出来,她不仅不会长记性,下次肯定还会惹出更大的乱子。 "葭葭是个懂事的孩子。"季氏将阿圆搂在怀中,好看的眉眼皆是慈爱的笑意。 ****** 长安宫寝殿内,只余了一盏琉璃灯,烛火肆意摇曳着,火苗似是愈来愈小。 明檀轻手轻脚地剪了灯芯儿,屋内登时便亮了一些。 "诺丫儿!我的诺丫儿!祖母在呢,不怕不怕……"床上传来几声呓语,明檀连忙走至床边,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床上满头大汗的老人陡然惊醒,口中凄厉地叫着"诺丫儿"。 明檀拿着帕子为她擦着额上的汗珠,递给她一盏温茶轻声哄道:"娘娘做噩梦了?" 太皇太后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哀家梦见诺丫儿了……" 明檀只当她是想念阿圆才会如此,笑着抚慰道:"娘娘,公主如今好好地在槊王府住着,有王妃陪着,您不必忧心。" 太皇太后手中动作一滞,眸中透着一丝诧异:我的诺丫儿不是早就去了么…… 第58章 回宫 头脑清醒了些许, 太皇太后陡然想起那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整日都笑盈盈的姑娘。她眼角的皱纹微微舒展了些, 缓缓躺了回去:既然错了那便一直错下去罢…… 明檀见她合上眼睛,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 直至其呼吸渐渐沉重, 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 翌日, 天刚大亮, 魏全便站在床边清唤了一声:"皇上, 该起了。" "嗯。" 齐渊淡淡地应了一声, 双眸微抬,不见半点困意。他右手往里探了探,被褥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他揉了揉眉心, 恍然想起阿圆睡在这儿的时候,那竟是他近些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阿圆走了几天了?" "回皇上, 今日是第三天了。"魏全笑着道:"明儿,您就能见着了。" 齐渊轻挑眉尾, 冷笑一声:"朕何时说想见她?" 魏全不敢做声,心中腹诽道:您脸上可都写着呢! 齐渊起身, 状若无意道:"阿圆可有往宫中送过什么信?" 魏全微微摇了摇头, 殿中瞬间就冷了几分,后背皆是凉意。 齐渊眸光微深, 看了一眼枕边躺着的泥兔子, 面色愈加阴沉:她倒是逍遥自在的很。 清念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看向魏全道:"皇上的脾气近几日愈发古怪了……因为些什么呀!" 魏全睨了她一眼, 轻声道:"还能因为什么啊?阿圆姑娘呗!" "是因为许久未见着阿圆姑娘、心中挂念了?"清念缓缓摇了摇头:"可挂念也不用如此吧……" 魏全甩了下拂尘, 幽幽道:"我瞧着倒像是因为阿圆姑娘没挂念他……" 清念掩唇,摇着头笑了笑,收拾了被褥缓缓退了出去。 ****** 显国公府门前,一名穿着锦袍的公子驾着马风尘仆仆地叩了叩门。 门房管事打了个哈欠,开门一瞧眼睛都瞪大了几分:"三少爷,您不是随着先生……" "少废话!若不是四妹妹私下与我通了信儿,我还不知道葭葭回来了!"云映泽扔下马鞭,冷哼一声,抬腿往府内走去:"要是指着你们给我通风报信,我连葭葭都见不着了!" "三少爷,要不然您先去拜见老国公吧。"管事缩了缩脖子,小声道。 云映泽脚步一顿,目光闪躲:"我见了葭葭就去。" 管事垂头,不敢再劝,只等他走远了后悄悄往正院去了。 云映泽兴冲冲地走到阿圆的琼琚院,刚一迈进去一条腿,还未来得及进去就被人拎住后颈动弹不得。 他心头一颤,瑟瑟地唤了一声:"祖父……" "你先生呢?"云盛开沉声问道。 "先生……先生还在青阳山。"云映泽懊恼地耷拉着脑袋,早知道他就应该偷偷回来的。 云盛开松手,十分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换身衣裳再来看你妹妹。" 云映泽面上一喜,连忙躬身行礼:"多谢祖父成全。" "待你妹妹回宫后,你去将《师说》抄五百遍给你先生谢罪。"说罢,拂袖离去。 云映泽笑容僵硬,脸登时便绿了。 "您是?"阿圆习惯了早起,她今日便要回宫了,就想着去做几道菜给长辈、兄长姐姐们尝尝,刚一出门伸了个懒腰,便瞧见院门口好似站了一名男子。 她满面好奇地走上前去,还没等开口,就见那男子慌忙背过身,仓惶离去。 "这人好生奇怪。"姚蕴安看着那惊惶的背影,眉头轻蹙,朝着阿圆小声说道。 阿圆看着那个背影,眸中带笑:"他对国公府的地形如此熟悉,应当是家里人。" 程寻觉得说得有理,便点了点头:"不是要给长辈们做早膳么,快些吧,等下就迟了。" 厨房内,一应奴仆皆站成两排,静静地等着阿圆。 "五姑娘走到汀溪亭了。"一个梳着花苞头的小丫鬟走进来提醒了一声,厨房管事张娘子一听,登时便带着笑脸迎了出去。 "奴婢姓张,是厨房的管事,给五姑娘请安,给两位女史请安。"张娘子笑的一团和气,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怠慢。 "给张娘子添麻烦了。"阿圆唇边带笑,语气温柔和煦。 "五姑娘跟奴婢过来吧,下人们都等在厨房,等着长见识呢。"张娘子为人直率爽朗,与她打交道很是十分轻松自在。 阿圆笑了笑:"那便快些去罢,让长辈饿着等我就是大罪过了。" "哎!"张娘子清脆地应了一声,走在前头为阿圆带路。 "给五姑娘请安。"厨娘婢女屈膝行礼问安,声音惊的刚落在窗子上的鸟儿仓惶着扑腾着翅膀飞去。 "不必多礼。"阿圆笑着道。 她环顾厨房打量了一番,不禁暗道:国公府的厨房虽比不上尚食局,但也是顶好的了。 粥点凉菜冷盘都是现成的……阿圆摸了摸下巴,对着程寻与姚蕴安道:"我去做奶油炸糕和清炒鸡丝,你们做些饼罢。" "好。" 阿圆起锅烧水,借着空档将鸡胸肉切成细丝,和了些水淀粉后又加入了打散的鸡蛋液搅匀。 此时水已开烧开,她缓缓将热水倒入准备好的面粉中快速搅拌,然后又放入适量的牛乳和砂糖揉搓成面团,分成大小一致的面剂。 阿圆将油烧热,将面剂摁成薄饼扔入锅中,不多一会儿,饼状的小面团便膨成球状。锅中的"面球"被炸至金黄色时捞出,滚上一层白糖,这道奶油炸糕便做好了。 她拿起一个尝了尝,奶香浓郁、外酥里嫩,裹上一层细细的砂糖,口感沙沙的,甜香可口。 她动作熟练地换锅烧油,撒上一把葱姜蒜爆香,随即放入裹着鸡蛋液的鸡肉炒至七八成熟,阿圆娴熟地放着各味调料,最后放了些青椒丝作为点缀,厨房瞬间变充满了麻辣鲜香的香气。 这时程寻与姚蕴安也做好了十几种饼,蒸的烙的烤的一应俱全。 厨房内的婢女皆看得目瞪口呆:不愧是从尚食局出来的女官! "呈上去罢。"阿圆笑眯眯的擦了擦手道:"我回去换身衣裳再过去。" "喏。" 早膳摆在了正院,等阿圆到的时候发现坐着的多了一位与自己面容有几分相似的男子,从身形上看正是她之前在院门口碰见的那位。 "葭葭,哥哥回来晚了。"云映泽猛地起身,站在阿圆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哥哥。"阿圆弯着眼睛,甜甜地唤了一声,云映泽的心登时便软成一片。 云映泽看着香香软软的妹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幸亏没让她瞧见我满身汗污的样子…… 一家人围在一起,喜中带了一分忧愁,刚认回来的宝贝就要回去了…… "我会跟皇上求情,每过半月就回来一趟的。"阿圆软语哄着,眸中也带了一丝哀伤不舍。 "槊王妃来了,马车就停在门口,说是太皇太后在催了。"一名婢女走进来禀报,季氏拉着阿圆的手陡然一紧。 "葭葭……" 阿圆把自己埋在季氏怀里哭了一阵儿,红着眼睛跟各位长辈、兄长姐姐们屈膝行礼:"葭葭回去了……" 众人恋恋不舍地将人送到门口,季氏怎么也舍不得松开阿圆的手,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娘亲,我会想您的!"阿圆哽咽着,她不想走,不想离开这个刚寻回来的家,可她又无力改变些什么。 "二弟妹,若是误了回宫的时辰,会惹得太皇太后不快的。"郭氏柔声劝着。 季氏恍然,猛地松手,生怕自己害了女儿直接把她塞进马车:"快些回去,好好照顾自己。" 说罢,便扭过头不再看她。 乔舒看着泣不成声的阿圆叹了口气,跟各位夫人道别后扬声道:"启程。" 清脆的马鞭声倏然响起,阿圆透过车帘看着哭成一团的伯娘母亲婶娘们,心里空落落的。 "莫哭了,总会回来的。"乔舒柔声安慰着。 阿圆点点头,萎靡地靠在车壁上默不作声。 行至一半,风吹起车帘,阿圆陡然瞥见路旁一位老伯正专心致志地捏着面人儿。她莫名想起了齐渊,眉眼处尽是盈盈笑意。 "王妃,我能下去一趟吗?一定不会误了回宫的时辰。"阿圆看着那好看的面人儿,软软地恳求着。 乔舒点点头,递给她一个帷帽轻声道:"不急。" "多谢王妃。"阿圆声音带着丝雀跃,撩起车帘便跳下马车,径直走到那个捏面人儿的老伯面前。 "老伯,能给我捏个面人儿吗?" "小姐您说,要什么样的?" 阿圆想了想,柔声道:"剑眉、眸子深邃、冷着脸不常笑……" 随着阿圆的话,那老伯手指翻飞,不一会儿便捏出了五官的模样。 阿圆笑眯眯的,心中泛着一丝甜意:他定会喜欢的! ****** "皇上,阿圆姑娘回来了。"魏全满面春色地跑了进来,话语间皆是欣喜。 齐渊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他故作平静,声音也是淡淡的:"人现在在哪儿?" 魏全摸了摸鼻子,直觉情况不大好,渐渐敛住呼吸声:"姑娘回了长安宫,正在小厨房忙活着呢。" 齐渊手上动作一僵,幽深的眸子微微发冷,心瞬间便沉了下去。 魏全默默退到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说,殿中一片寂静。 约摸一顿饭的功夫儿,一个小太监喜气盈盈地走了进来通禀道:"启禀皇上,阿圆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齐渊声音淡淡的,辨不明情绪。 阿圆笑咪咪地走了进来,屈膝行礼:"给皇上请安。" 魏全默默退了出去,生怕自己遭了殃。 "这三日过的可痛快?"齐渊冷眸,看着面前笑吟吟的阿圆,心中有些许憋闷。 阿圆想了想,笑眯眯地道:"自然,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过的最开心的几日。" 她抬眼看着齐渊,却莫名发现他原本还算开心的面容不知什么变得愈来愈沉。阿圆依旧控制不住地颤了颤了心肝儿,扁着嘴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手:"呐!礼物!" 齐渊垂眸,看着那只小拳头心中一软,将掌心摊开放至她的拳头下方。 她缓缓张开手,青葱手指如玉般的映在他的眼帘,心头不自觉动了动。 阿圆眉眼盈着笑意,低头看了看他掌心拇指大的小面人儿,笑眯眯地道:"你看?跟你像不像?" 齐渊端详了一番,看着那笑得眉眼弯弯的小面人儿皱了皱眉:"朕何时这样笑过?" "你虽没这样笑过,可是我喜欢看见你笑,便让那老伯伯这样做了。"阿圆打开腰间挂着的小荷包,拿出一个一样大小的小面人儿,抬眼看向齐渊:"我也有一个呐!" 齐渊看着阿圆灿若朝阳的小脸,面上也不自觉染上了一层笑意。 阿圆眸中带笑,声音甜软:"老人家常说笑一笑十年少,你总冷着一张脸,会老的!" 齐渊嘴角笑意一僵,额角青筋一跳。 阿圆见此,默默将面人儿收好,缩着脖子道:"长安宫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说罢,就利落地转了身。 "等等。" 带着一丝凉意的清冷声音从背后传来,阿圆不禁弯了弯唇角。 "朕送你回去。"说罢,就径直往前走去。 阿圆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小鼻子,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诶?这不是往长安宫去的地方……"阿圆扯了扯他的袖子,看着周围的崎岖小路、斑驳红墙,心中莫名有些害怕。 齐渊看着缩到自己身边的阿圆,眉眼微微扬起。 "近路。"他淡淡出声,表面风平浪静,却是悄悄握住了阿圆的小手。 阿圆紧紧抓着齐渊的衣袖,声音有些发抖:"走大路不行么?" 齐渊笑着不说话,只牵着阿圆缓缓往前走。 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晃了晃,如同山中精怪摇曳身姿、伸出一双双干枯的大手。阿圆偏头,使自己尽量不看那些。 齐渊陡然停下,双眸微深。 阿圆以为到了,便抬眼瞧了瞧:"诶?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条……小路么……" 她看着不远处目瞪口呆的二人声音渐弱,闭上嘴看着自己的鞋面默不作声。 齐渊眉毛微挑,看着白沁与简照淡淡地开了口:"贵妃好兴致。" 第59章 成全 简照挡在白沁身前, 跪在地上道:"是我一直爱慕贵妃,攥了她的把柄要挟她与我私会, 请皇上开恩。" "阿照……"白沁心中一痛, 满面哀凄。 "你这可算欺君?"齐渊挑眉,声音清冷。 阿圆看着简照决绝的面容, 心里似是被一根藤蔓缓缓攀上,被缠得紧紧的。她下意识地看向齐渊,大着胆子扯了扯他的袖子。 齐渊低头看去, 那个眉头轻蹙的姑娘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心中矛盾非常。阿圆垂眸,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他的贵妃与外男私会,她本应该站在他那边满腔愤怒才是,可不知怎的, 她竟觉得自己心底是泛着一丝喜悦的,她希望齐渊能早日知道这件事、她希望齐渊对贤贵妃失望的…… 阿圆懊恼地揉了揉头发:我怎么这么坏了? 白沁看着他身边的阿圆, 好看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或许天意如此。 她优雅地提了提裙摆,缓缓跪在简照身旁,眸子温柔却坚定:"还请皇上能成全妾身与简照。" 齐渊负手而立, 淡声问道:"成全?贵妃莫不是把朕当成面团, 任你揉捏?" "妾身不敢。"白沁语塞,手心都冰冷起来。 简照跪行几步, 将白沁护在身后, 看了一眼阿圆缓缓开口道:"皇上您内心并无沁儿半点位置, 为何要抓着她不放?您既不爱她, 为何还要留她?" 他叩首,声音清冽:"她从入宫起便费心费力管理后宫的大事小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简照抬眸,毫不犹豫道:"您饶她一命,缭玉斋便归您了。" 齐渊眉尾轻挑,沉吟不语,只默默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心底泛着些微的酸意:他二人情投意合,朕的姑娘却还跟个孩子般…… 他下意识地偏头看向阿圆,幽深的眸中带了一分笑意:快到朕的肩膀高了。 极想要遁入地中的阿圆幽幽叹了口气:我碰上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齐渊兀地轻笑出声:"正如你所说,朕若将她放了,后宫何人来管?"他顿了顿,看向身边安静如鸡的阿圆放缓语气道:"你先回长安宫,朕过会儿去寻你。" "奴婢能不能跟简家少爷说句话?" 齐渊睨了眼简照,眸中虽是不悦但仍是点了点头。 阿圆担忧地看了看白沁,抿着唇走到简照面前,轻声问道:"缭玉斋是你的产业?" "没错。" "那能不能劳烦公子替我挑一支玉簪?简单大方一些就好。"阿圆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再帮我寻一对儿羊脂玉玉镯吧。" 娘亲是极喜欢羊脂玉的! 齐渊静静看着,心中默默记下:原来她喜欢玉。 简照点头应下,面露苦笑。能否活着出宫还是未知,这姑娘竟还将事情交给他办。 手上传来坚硬冰冷的触感,他垂眸,一道金灿灿的亮光映入眼帘。 "这是定钱,等你把东西送过来的时候,我再把剩下的银子给你。"阿圆眉眼弯弯,起身离去。 她并未急着回长安宫,而是等在离此处不远的亭子中。阿圆缓缓叹了口气:希望免死金牌能帮上他们吧…… 简照心中有些惊诧,直愣地看着阿圆离去的方向出神,丝毫没注意到齐渊愈来愈黑的脸色。 他看着简照,面上笼了一层寒霜。齐渊重重地咳了一声,冷笑道:"看够了?" 简照回过神来,扫了一眼齐渊铁青的面色竟不自觉弯了弯唇角:还从未见过他吃味儿的样子。 "皇上您早就知道此事了吧?"白沁轻声问道,不知为何,心中如此笃定。 齐渊行至白沁面前,淡声道:"你早该与朕说的。" "说了,您便会放了妾身么?"白沁苦笑,幽幽叹了口气。 "至少朕的暗卫可以不用既要替你们望风、又要躲着不让你们发现。"齐渊抚着袖口,轻笑出声:"省了不少的事。" 白沁:…… 齐渊冷眼看着简照,定定地看着他袖口处的一抹淡淡金光眸子一深:我当她怎么好端端地问起玉来了,玉是幌子、偷着给金牌才是真的。 "把东西给朕。"他语气微冷,心中有些不悦。 简照将免死金牌递给他,笑道:"阿圆是个好姑娘。" "自然。"齐渊看着手中的金牌,不知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这保命的东西她竟随便给了不相干的人。 "朕可以放你出宫。" 跪着的二人眸子一亮,内心激动难当。 "不过……"齐渊看着手中的免死金牌扬了扬唇角,语气中带着丝愉悦:"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朕还需贵妃暂时替朕抵挡一二。" 白沁叩首,面上满是喜色:"妾身自当尽力而为。"她顿了顿,抬头看向齐渊,踌躇道:"不知皇上可否给个期限?" "期限……"齐渊眸光微深,淡声道:"待阿圆登上后位,如何?" 白沁展颜,不由得出言调侃一句:"还望皇上早日抱得美人归。" 齐渊只觉得胸口仿若被人刺了一剑,面色古怪、眸中透了一丝尴尬。 "至于缭玉斋……" "我说话算话。"简照一字一句,皆铿锵有力。 齐渊面色平静,声音清冷:"缭玉斋你自己留着罢,若是有了好玉或是新鲜式样记得给阿圆送去。" 简照应下,心中琢磨着回去挑玉料亲自为阿圆刻支玉簪当做谢礼。 "下去罢。" "喏。" 简照扶着白沁起身,刚退了一步便听见齐渊悠悠开口:"等等。" 简照下意识地将白沁护在身后,眸中带了些微警惕:"皇上您还有何事要交代?" 齐渊看向简照,勾了勾唇角:"阿照,你许久未与朕下棋了。" 简照一愣,只见齐渊走到自己面前,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往后,你多进宫陪陪朕。" 说罢,便负手离开。 简照与白沁相视一笑:"你说皇上是真的想让我陪他下棋么?" "是不是下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日后我可以常见着你了。"她话语温柔似水,看着齐渊的背影心中满是感激。 他让简照常常入宫,便是默许了二人可以在私下相会。 白沁笑意盈盈,对着简照弯了弯眼睛,与他并肩离去。 阿圆坐在栏杆上,拖着下巴满面担忧:不知情况如何了。 齐渊远远瞧见乖的像是小孩子般的阿圆心头一软,放轻脚步绕到她背后,略弯了弯身子,覆在她耳边轻轻道:"在想什么?" 耳边一阵酥麻,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她浑身一颤,下意识地转头。 唇上传来软滑温热的触感,阿圆怔愣地看着齐渊那双被放大了的深邃好看的眸子,脸"唰"的就红了一片。 齐渊嗅着少女身上特有的清甜气息,眸子一黯,呼吸也粗重了些许。 "阿圆?"他声音暗哑,眸中带着清浅笑意,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 阿圆满面慌张,一时之间忘记自己坐在亭边的栏杆上,手足无措地躲了躲。 慌乱之间,她只觉得身子往外一栽,下意识地抓住了齐渊的衣襟。 齐渊猝不及防,被她拽了一个趔趄,整个人都扑在阿圆的身上。就在两人就要栽倒在亭外之时,他揽住阿圆,单手撑着栏杆,这才堪堪稳住身子。 两人鼻尖碰着鼻尖,呼吸缭乱、心跳如雷。 阿圆看着那双好似含着星辰的眸子,似是被蛊惑一般,抬手轻轻抚了抚他微微皱起的眉头。 指尖的凉意让她清醒了些,她登时便收回手,侧过头小声道:"放、放开我……" "真要朕放?"齐渊眉眼微扬,定定地看着她染上一层红霞的耳垂儿,鬼使神差地抚下头去。 "嗯!"阿圆感觉到温热的呼吸,身子一抖,连忙出声。 齐渊止住动作,缓缓松了松手,身体下坠的感觉传来,阿圆急忙抓住他的手臂,惊恐地轻喊了一声:"别!别放!" 他忍笑,揽着阿圆将她放到地面,点了点她的脑门儿严肃道:"往后还坐不坐栏杆上了?" 阿圆用力地摇了摇头:"不坐了。" 齐渊眉梢带笑,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轻声哄着:"朕送你回去。" 阿圆点头,跟在齐渊身后,不知怎的回头瞧了瞧那栏杆,其实她很喜欢坐在栏杆上,从幼时有记忆起便会缠着爹爹把她抱到村头凉亭的栏杆上坐着,一坐便是一天,后来入了宫,处处都要小心谨慎,她自是不敢坐的。 她扯了扯齐渊的袖子,眸子亮亮的:"我半个月坐一回好不好?" 齐渊回头,看着她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抿着唇摇了摇头。 "那……那一个月行么?" 他凝视着阿圆微微有些黯淡的眸子勾了勾唇角:"只要你想,便是日日坐都行。"齐渊顿了顿,笑着道:"不过有个前提。" "什么?" "得由朕陪着。" 清冷好听的声音直直击在她心头之上,阿圆捂着胸口,抬头看着齐渊,恍然明白,只有遇到心仪之人,心才会跳的这样毫无章法可言。 她是喜欢齐渊的! ****** 齐渊在养心殿内,批了一摞又一摞的折子却丝毫没有倦意,嘴边仍是挂着轻轻浅浅的笑。 清念给他换了盏茶,见他一直面带笑意只觉得自己也是愉悦的。 "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戌时刚过。"清念笑吟吟地道:"是否让人上些点心?" 齐渊看着桌案上摆着的一只小小的布谷鸟淡声道:"不必了。" 一旁的魏全笑着凑趣儿道:"皇上可要出去吃?" "多嘴。"他虽是斥了一声,眸中却盈满了笑意。 ****** 入夜,阿圆梳洗后换上寝衣爬上床,刚要入睡就听见外面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她一个激灵爬了起来,坐了半晌才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太多。 阿圆掩唇打了个哈欠刚要躺下,就听见外面布谷鸟的叫声十分有节奏:"布谷、布谷、布谷~" 她目瞪口呆地往外瞧了瞧,蹭地站起身来穿好衣裳噔噔地跑了出去。 阿圆匆匆跑到长安宫门口,看着面前俊逸的男子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朕饿了。" 第60章 亲亲 阿圆扁着嘴, 心中突然有些小脾气,尚食局尚膳房哪个不是围着他转的, 大晚上的,她也困呀! 齐渊看着她兴致缺缺的小模样不禁弯了弯唇角, 伸手递给她一样东西。 阿圆垂眸看去, 只见手中静静躺了支精致的木钗, 古朴大气,就连纹路都蕴着丝书香气息。 "你雕的?"阿圆有些诧异,一国之尊竟也会琢磨这些小玩意儿。 齐渊点头,缓缓道:"我父皇在的时候,每年都会给我母后刻上几十支木簪。" 阿圆眨了眨眼睛, 脸倏的一下就红了:他父皇亲手雕木簪送给妻子, 他也雕了送给自己…… 齐渊凝视着她面上的红晕,几要控制不住要将她揽入骨血之中的双手。 阿圆察觉到那灼灼目光, 眸子闪躲, 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想吃什么?" "随意。"齐渊语气淡淡, 可却满是愉悦欢喜。 阿圆应了一声, 慌慌张张地提着裙摆转身跑的没了踪影。 齐渊轻笑,看着那背影的眸子温柔似水,没有一丝傲气冷淡。 阿圆气喘吁吁地蹲在炉火前, 看着手中的木簪笑的眉眼弯弯, 额上的红痣在火苗的映衬下愈发娇媚, 少女已初初长成, 虽还透着一分稚气, 但整个人都如沾满了露水的去莲,清新又娇柔。 她轻轻摩挲着木簪的纹路,眸中满是珍惜。阿圆环顾四周,想着寻一个干净的地方暂且将木簪放下,可看了一圈却是觉得哪里都入不得眼。 她抿了抿唇,抬手将发簪插入发髻之中,乐滋滋地考虑着给齐渊做些什么。 一缕清淡的香气传来,阿圆突然想起她是吩咐人炖了排骨菌丝汤的。 那便做菌汤面罢,清香不腻,最适合当做夜宵了。 她又摸了摸下巴,觉得对于皇帝来说,只一碗面实在有些寒酸。阿圆突然看见自己睡前用酱酒泡的黄鱼,算一算时间刚好一个时辰。她又看了看一旁放着备用的海蝘,眸子登时便亮了起来。 她打了两个鸡蛋,搅匀后加入适量清水,加入海蝘香葱碎,放入蒸锅中。 阿圆将黄鱼捞出沥干,起锅烧油,待油热后把黄鱼倒入锅中爆炒。直至鱼段儿两面金黄,她便将一早备好的豆豉、甜酒,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飘出,鲜美醉人。 等鱼卤上颜色,阿圆撒入姜丝,最后倒入适量白糖收汁。她将鱼盛在翠玉的盘子中,更显得鱼肉色泽鲜亮。 阿圆盛出菌丝汤当做汤底,煮沸后下入一小把手擀面,待面快熟了撒上一小把葱花,香气瞬间变便丰富了一些。她将面盛出,又打开蒸锅,小心地把那盅海蝘蒸蛋取出,连同菌丝面与烧好的黄鱼一同放入食盒内,满脸笑意地走了出去。 不过是三月末的样子,冷风依旧冰冷刺骨,站在门外受着寒的齐渊却是甘之如饴。 "呐,你的夜宵。"阿圆笑眯眯的,声音软软甜甜,整个人如撒上白糖的糯米团子般,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然后轻轻咬上一口。 齐渊看着她头上的木簪,表情愉悦非常,嘴边的笑也被刻深了一些,送人礼物,自己也是高兴的。 阿圆将食盒递给他,转身就想回房,还未走出去两步,便被人拎住衣领动弹不得。 "朕不喜一个人用膳。" 阿圆回头,气鼓鼓地瞪着他:"没遇见我之前,你也是一个人吃的呀!怎么就不喜欢了!" 齐渊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儿淡淡笑道:"就是遇见你之后才不喜欢的啊。" 手指微凉,蹭的她鼻子痒痒的。阿圆垂下头去,心底酥酥麻麻的,就连头发丝都透着一抹羞意。 "那、那……" "跟朕来。"齐渊将身上披风解下,面色平淡地替她披上系好,把她微微有些发冷的小手包裹在掌心,牢牢地牵着她往前走去。 虽是一路无话,但气氛仍是溢着丝丝缕缕的甜。 "这是……"阿圆看着不远处星星点点的光亮,眉梢一喜:"这是先皇为太后娘娘种的那片林子!" "嗯。" 齐渊应了一声,带着阿圆走了进去。他看着她眸中的兴奋雀跃,也不自觉跟着弯了弯唇角。 阿圆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晶莹剔透的水晶兔子灯,陡然发现有一棵树上挂满了圆圆的、透明的灯盏。 他察觉到阿圆的目光,笑着拉着她走到那棵树下,轻声道:"可喜欢?" "喜欢!"阿圆用力地点了点头,望着那点点灿烂光彩,好看的眸子亮晶晶的。 "阿圆。" "嗯?" 齐渊望着眼前被灯火映的愈发娇媚的少女,心头一紧,手心登时便渗出汗水:"阿圆,母后曾与我说过,若是我以后遇到了心仪的女子,便带她来这儿让父皇瞧瞧。" 阿圆一愣,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整颗心好似被人握在掌心,挣扎地跳得厉害,一缕缕的甜在心底放肆泛滥,如洪水一般将她掩埋。 齐渊那双幽深眸子情愫丛生:"朕不会逼迫你,若你愿意……" "我愿意的!"阿圆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等话音落地,她才懊恼地咬了咬唇:哪里有女孩子家如此不矜持的! 还未等齐渊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阿圆松开他的手转身就跑。 齐渊凝视着慌张的背影,不禁抚额轻笑。 阿圆拖着比自己长出一大截的披风跑的很是吃力,不过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地靠着树歇息。 她脑海中都是齐渊那张盈着浅浅笑意的面容以及他在那棵树下说的话。阿圆只觉得心跳愈来愈乱,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想要将自己吃掉一般。她脸颊粉红,突然觉得自己就这样跑了有些不清不楚。 喜欢就是喜欢呀! 她心一横,提着披风又返回林中。 阿圆径直跑到齐渊面前,略犹豫了一瞬,闭上眼睛大着胆子踮了踮脚尖儿。 僵了一瞬,她并未触到想象中的温暖,疑惑地睁开眼睛看了看,一股尴尬迅速升腾而起,将她完完整整地吞噬。 个子太矮了!没亲到! 阿圆看着齐渊眸中的笑意,扁了扁唇,气鼓鼓地抓住齐渊的衣领扯得他弯了弯腰,这才如愿以偿地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她松手,红着脸转身逃的飞快。 齐渊含笑,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满心雀跃:普天之下,只有她才敢亲了当今圣上扭头就跑的…… 她的胆子,都是他亲手养出来的啊! 侯在养心殿外的魏全与清念看着不远处悠悠走过来的齐渊不禁揉了揉眼睛,像是发现什么新鲜事儿似的:他们的皇上满脸皆是笑意,仿若像那村中的傻小子一般。 清念掩唇,轻声道:"看来咱们皇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二人迎了上去,喜笑颜开:"奴才、奴婢给皇上贺喜了。" 齐渊瞥了他们一眼,敛了面上笑意冷声道:"闲得慌?" "不闲。" "那还不去干活?"齐渊冷哼一声,走进殿内,关上门的那一刹那,眸中又浸满了似水的笑意。 ****** "阿圆在做什么?"齐渊刚一下朝,还未等回养心殿便看着身边的魏全问道。 魏全笑了笑,恭敬地回话:"回皇上,太皇太后给姑娘挑了伴读,如今俩人正逛院子呢。" "伴读?"齐渊皱了皱眉:"此事从未听她提起。" "启禀皇上,也是刚定下的。太皇太后原本是打算让伴读五日后再进宫,后来念着姑娘在宫中也没人陪着说说话,怕她无聊便提前召伴读入宫了。" 齐渊薄唇紧抿,面上隐隐透着不快:有没有人陪她说话,阿圆自己还不清楚么? "选的是哪家姑娘?"他眉宇间罩着寒风冰雪,盘算着如何将人赶出去。正当他有了主意,就听见身边的魏全悠悠道:"回皇上,是云家四姑娘,也就是阿圆姑娘的堂姐。" 齐渊:……还是个赶不得的。 "住在宫里?" 魏全摇了摇头:"听说是每日巳时入宫、申时出宫。" 齐渊脸色一沉,魏全瞬间便缩了缩脖子,悄悄往边上撤了撤。 昨儿个齐渊与阿圆之间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俩人好不容易亲密了些,正是甜甜蜜蜜的时候,一个伴读陡然砸在他们中间,实在是煞风景。 "走,去瞧瞧。" 齐渊冷声,抬脚便往御花园走去。 两个姑娘正坐在廊中,喝着暖融融的杏仁露,吃着花香满溢的花瓣饼。 "这花瓣饼是二伯母刻意嘱咐我给你带的!"云映晚尝了口碟子中胖嘟嘟、金灿灿的蛋黄酥,好吃的眯了眯眼睛,饼皮酥软、蛋黄咸香,再配上可口的肉酥以及绵密香甜的豆沙,她只觉得自己仿若飞到了云端。 "对了,还有一些首饰和衣裳料子,我明日再给你带过来。"云映晚笑了笑,宫门外已停了一排显国公府的马车了,若不是二伯母怕太过惹眼,还要再装上几车呢! 阿圆笑眯眯地应着,笑着道:"四姐姐,家里一切都好?" "都好、都好,只是……"云映晚顿了顿,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只是二伯母有些奇怪,她向来不爱出门应酬,可昨日却去了镇远侯府乔家赴宴。" "乔家?是槊王妃的娘家?"阿圆咬了一口甜丝丝的白糖糕,眉眼都好似浸着蜜糖。 云映晚点点头,见宫人们都被阿圆支得老远这才压低声音道:"听我母亲说,乔家还有三位公子尚未娶亲,二伯母去侯府赴宴是存了结亲的心思的!" 齐渊现在二人身后不远处,听着二人的闺中密语,脸上登时便笼罩上了一层乌云。 正当他要走过去之时,就听见云映晚小声道:"葭葭,听说皇上对你图谋不轨,你可千万要把持住了!" 第61章 美人 齐渊看着云映晚,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 额角的青筋也跳了一跳。 他静静地看着阿圆连忙摆了摆手, 焦急道:"四姐姐您别乱说……" 虽没否认, 却也没承认……齐渊心里一酸, 眸子晦暗不明。 女人的天性便是八卦, 即便是云映晚这般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也泯灭不了心中燃烧着的八卦之火。 她往阿圆那侧靠了靠,低声道:"葭葭, 你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 又在御前侍奉过, 应当知道不少,你与四姐姐说说, 皇上究竟有没有龙阳之好啊?" 跟在齐渊身边的魏全瑟瑟发抖,额上渗出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脸色比齐渊还要绿上几分。 阿圆想着齐渊若是听见自己的这种传言,脸色定然是黑的如锅底似的,她低头, 想要掩饰自己因幸灾乐祸而上扬得厉害的唇角。 云映晚看着阿圆的神色, 惊讶地捂住嘴巴:"怪不得外头传的有板有眼的。" 阿圆见她误会,忙要开口解释, 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分外熟悉的清冷声音:"原是云四小姐入宫了。" 二人对视一眼,瞳孔一缩,心头猛地一跳慌忙起身行礼。 齐渊冷冷地睨了一眼二人, 淡淡道:"免礼。" 阿圆定定地看着齐渊身上的朝服尴尬地笑了笑:"您怎么来了?" "朕来逛园子。"齐渊瞥了云映晚一眼, 眉头紧皱, 觉得她实在是多余了一些。 他扬声唤道:"魏全。" "奴才在。"魏全哆哆嗦嗦地往前走了几步,把头埋得低低的。 "朕给云四小姐准备了一份见面礼,你带她去拿罢。" "麻烦四小姐受累亲自跟着奴才去取吧。"魏全笑着对云映晚道,心中盘算着送多重的礼。 皇上他压根儿就没准备啊! 云映晚看着阿圆犹豫了一瞬,见她对自己点了点头才行礼谢恩,跟着魏全退下。 廊中只剩下阿圆与齐渊二人,她心中忐忑不安,想着昨夜的情形不禁羞的满面通红。阿圆尴尬地轻咳一声,想把秋阑唤进来,却不料他抢在自己前面开了口:"点心没了,再去呈上来一些。" 秋阑看着桌面上还未动几块的点心抿了抿唇,只得退了下去。 等人走远了,齐渊俯身,贴近阿圆的耳朵,似笑非笑道:"朕有没有龙阳之好,你还不清楚么?" 阿圆面色一红,下意识想躲,却陡然被人按在椅子上。 "又想跑?" 齐渊声音暗哑,阿圆只觉得脸上发烫,小声嘟哝着辩解了一句:"没有!" 他坐在阿圆身边,端起阿圆面前的杏仁露喝了一口,动作熟练自然。 "诶?那是我喝过的……" 少女软甜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宛如蚊子的嗡嗡声一般。 齐渊放下杯盏,看着阿圆微微张了张唇,却是半个字都没说。 阿圆偷偷抬头瞄了他一眼,却无端被齐渊俊逸的侧脸吸引住了目光,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刀削般的下颌棱角分明,她屏住呼吸,扑闪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整个人都好似沉溺在他的侧颜之中。 "看够了?"齐渊骤然出声,偏头看向她的眸子盈着似水的笑意。 阿圆愣愣地摇了摇头,恍然发觉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又快速地点了点头。 齐渊轻笑:"朕还有公务要处理,先回养心殿了。" "嗯……"阿圆应了一声,面前人影一晃,唇上倏地传来带着些微凉意的软滑触感,鼻尖混着清冽甜蜜的味道,她脑子轰然炸开,手足无措。 齐渊迈着愉悦的步子,心中萦绕着淡淡的雀跃。他行至廊外,顿了顿脚步背着阿圆道:"朕从小便希望自己长大了之后能如父皇一般,只与一人相守一生……" 正说着,便看见不远处正往此处走来的云映晚,他耳根子一红,咽下后面的话,敛了面上笑意恢复往常那冷淡的模样负手离去。 阿圆只呆呆地抚着唇,脑子嗡嗡作响,全然未听清齐渊刚刚说了什么。她眉眼弯弯,双颊绯红,满心只有一个想法:齐渊好甜,是杏仁味儿哒! "葭葭?"云映晚见阿圆呆呆傻傻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阿圆回过神来,目光有些闪躲。 云映晚从婢女手中拿过随着魏全取来的木盒掀开盖子,一支通体温润晶莹的玉簪呈现在她眼前。 "姑娘,我刚刚去尚食局的路上碰见了简家四公子,他让奴婢将这个给您,说这件单单是谢礼,您交代的东西他改日再给您送来。"秋阑将盒子交给阿圆,顺手将点心放在桌上,本是大小的桌子登时便有些挤。 阿圆掀开一瞧,心中一惊,竟是极为罕见的粉玉刻成的一支桃花簪。 云映晚偏头看了看,本不怎么喜欢首饰的她也不禁惊叹出声。 这应当是块色彩不大均匀的粉玉,刻簪之人心思巧妙的将这不足化为优点,使得每片花瓣的颜色皆是浓淡相宜,显得这桃花栩栩如生起来。 "你今儿穿的衣裳正配这支玉簪。"云映晚弯了弯唇角,拿起玉簪替她缀在发间,衬得整个人愈发娇艳欲滴起来。 阿圆摸了摸那支玉簪,心情极好。 时间飞逝,一晃儿便到了云映晚出宫的时辰。阿圆依依不舍的把人送到宫门口,心中有些微的失落。 "我明儿还来呐,乖哦!"云映晚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转身上了马车往显国公府去了。 阿圆眼巴巴地望着那马车,幽幽地叹了口气。 "姑娘,皇上让您过去用膳。"魏全掐着时辰,知道阿圆一定会亲送云映晚出宫便一直等在宫门。 阿圆应下,随着魏全边走边回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想娘亲和爹爹了…… ****** "朕刻意让柳司膳做了你喜欢的……" "红烧鳝丝"几个字还未说出口,齐渊突然注意到了阿圆头上的那支玲珑剔透的玉簪,他很清楚,这玉簪出自简照之手。 他眉尾轻挑,眸中暗涌丛生。 阿圆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自己还未说话,他怎的脸色沉的如此可怕? "这玉簪倒是别致。"齐渊似笑非笑,眸光幽深如夜。 阿圆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玉簪,眉眼顿时便盈了一丝笑意:"是简家少爷送来的,很漂亮吧!"她自顾自地欣喜,忽略了齐渊愈来愈黑的脸色赞扬道:"我第一眼看见这支玉簪的时候都惊呆了!就连四姐姐这种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子看见了都赞不绝口呢!" "跟朕的比如何?"齐渊咬着牙,一把将阿圆拉到桌案前,双手一左一右撑在桌面上,将她牢牢地禁锢在中间。 阿圆还未说话,就听见魏全在外通禀:"启禀皇上,萧大人有要事求见。" 齐渊皱眉,阿圆推了推他红着脸道:"我先回去。" "哪儿都别去。"他挑眉,拉着阿圆走到屏风后让她坐下,随手递给她一盘点心:"坐着等朕。" "让他进来。"齐渊扬声,话音刚落门便被人轻轻推开。 阿圆端着点心一动不敢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是大忌!大忌啊!!! "臣参见皇上。"萧临仍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眸中却隐着丝丝阴鸷。 齐渊声音淡淡,眉目沉静如水:"南疆出什么事了?" "启禀皇上,探子来报,南疆首领欲带一美人前来大齐。" "美人?"齐渊面色一沉,心头莫名一紧。 只见萧临缓缓抬头,扯了扯唇角揶揄道:"自是给您准备的。" 第62章 赠药 齐渊下意识地往屏风的方向看了一眼, 心中微微有些后悔。 "自是给您准备的……" "给您准备的……" "准备的……" 这话仿佛带有咒语一般, 在阿圆的脑海中不停地盘旋,久久不能散去。 她咬着唇, 紧抓着盘子的手微微泛白,心仿佛被人掏空了似的。阿圆看着那抹玄色的衣角,缓缓垂下头,尽力忽略心中的不适。 她勉强扬了扬嘴角,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道:侯爵官员尚且都三妻四妾, 齐二毕竟是皇上嘛! 阿圆眨了眨微微湿润的眼睛, 小小的肩膀微微塌陷下去:我不开心的! 萧临动了动耳朵, 敏锐地发觉屋内还有一道除了他和齐渊之外的轻弱呼吸。他随着齐渊的目光看去, 眸中笑意渐浓,轻咳了一声道:"传言南疆有三美, 一美轻珏山、二美玉瑶水、这第三美便是那首领选中的美人——大祭司之女娆歌。" 齐渊挑眉, 沉脸睨着他冷声道:"你今日话太多了。" "臣也是为皇上着想。"萧临勾了勾唇角, 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齐渊冷眼看着他, 知晓他是故意,语气也多了几分讥讽:"赏给你如何?蛇蝎美人配你这个墨汁包子也算绝配了。" "臣都是为皇上做事, 您倒嫌臣心黑了。" 齐渊心思全在屏风后的阿圆身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下去罢。" "喏。" 萧临眼尾微扬,岫玉般温和的眉眼多了股邪佞不羁,躬身行了一礼, 转身退下。 齐渊踱步至屏风后, 平淡似水的眸子透着一丝紧张。他张了张口, 声音清冽如泉:"阿圆……" 阿圆手上微微松了松,扬起小脸儿将盘子递给齐渊,若无其事道:"我不喜欢吃红糖芝麻酥饼。" 她默默看着齐渊将酥饼放在一旁,他那双好看的剑眉微微拧起,好似欲言又止的模样。小腹突然传来一丝坠痛,阿圆抿了抿唇,暗道不好。 "南疆要进贡美女。"齐渊挑眉,看着阿圆不甚在乎的模样眸子晦暗不明。 "嗯……"阿圆用衣袖遮掩着微微揉了揉小腹,只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齐渊眼睛微眯,目光透出一丝凉意,缓缓往前走了两步,阿圆头皮一麻,连忙伸手将人挡住:"你别过来。" 齐渊垂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抵在自己腹前的白嫩小手,清冷的面上瞬间便冰雪消融,染上了一层暖暖的笑意。 她定是吃醋了! 还未高兴多久,他陡然发觉阿圆的脸色似是变了。 "把、把清念姐姐叫进来。"阿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儿憋得通红,嘴唇已被咬的失去血色,就连眼泪都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满面都是窘色。 "怎么了?"齐渊心中担忧,刚往前走了半步就见眼前软糯糯的姑娘如炸了毛的猫儿一般,全身都写明了抗拒。 "快去!"阿圆又羞又窘,语调透着急躁。 齐渊没法子,只得把人唤了进来。 清念听他唤得急,匆匆忙忙走了进来:"皇上唤奴婢有何吩咐?" "你瞧瞧她怎么了。"齐渊静静站在一边,面上虽是平静无波,但负在身后的手却紧握成拳。 阿圆看着他,扁了扁唇小声嗫嚅道:"你出去。" 清念扫了一眼阿圆的面色,垂下头去弯了弯嘴角:"皇上,不过是女儿家的麻烦事,您暂且去偏殿歇息片刻,奴婢会照顾好姑娘的。" 阿圆头埋得更低,死咬着唇内心泪流满面:每次来御前都是要倒霉的! 齐渊看着如同收了刺的小刺猬般的阿圆,幽深的眸子染上一层笑意。 阿圆缩在椅子上,定定地盯着离自己不远的绣着龙纹的玄色靴子无助地叹了一口气:怎么还不走啊…… 她不敢抬眸,脸上愈发烫了。阿圆正欲开口,猛然瞧见那双靴子动了动,朝着自己逼近,她脑子"轰"的一声,还未伸手挡住他,自己的身子就陡然腾空起来。 阿圆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情不自禁地紧紧揽住齐渊的脖颈。二人呼吸相融,清冽中带着淡淡的蜜糖味道。 "你、你做什么!"阿圆瞪圆了眼睛,慌张无措地盯着他刀刻般的侧脸,心猛地跳了一下。 齐渊没说话,默不作声地将阿圆抱到寝殿,轻轻把她放在床上。 阿圆看着四周亮眼的黄色,就如同躺在烙铁上一般,手忙脚乱地起身就要下去。 "躺着。"齐渊伸手,轻巧地把她按回到床上。 若是弄污了龙床……她拼命地摇了摇头,满面惶恐地看着齐渊:"这不合规矩。" 齐渊扫了她一眼,神色淡淡:"又不是第一次躺在这儿了。" 他说罢,转身缓缓离去,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阿圆咬着手指哀怨地看着那个背影,直到他走了才从床上爬了下来,幽幽一叹:"他定是看我热闹的!" 清念看着孩子般的阿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姑娘也着实倒霉了一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阿圆又扶回床上,柔声道:"我去给姑娘准备些热水和月事带子,你先歇息片刻,我等会儿便回来。" 阿圆挣扎着要下去,只见清念板了板脸严肃道:"姑娘若是执意不听话,皇上是要怪罪我没伺候好的。" 她动作一顿,微微往回缩了缩:"抱歉……" 清念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快步走了出去。 阿圆忐忑不安地侧躺在床上,双手局促不安地抓着帕子,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连枕头都是不敢放松枕下去的。 她提着心捱了许久,听见推门的声音些微松了一口气。 清念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身后跟着的小宫女端了盆热水,好奇地扫了一眼阿圆,眸中瞬间便充满了羞窘不堪。她垂头,将水盆放在一旁,缓缓地退了出去。 "皇上刚刚吩咐下来,晚膳还要等一阵子,姑娘你若是觉着累了便小憩一会儿。"她一边拧着帕子,一边柔和地说道。 阿圆扁了扁唇:我就是想睡也是不敢的呀…… 待阿圆收拾妥当后,清念服侍她躺下,端着一盆污水走了出去。 阿圆战战兢兢地侧躺在床上,摸着清念给她灌的汤婆子微微出神。 殿内燃的香不是传统的龙涎香,是一种清冽如冰冷海水的味道,透着淡淡的雪松香与檀香。 阿圆动了动小鼻子,心中已将这香用的香料猜出了七七八八。她刚入宫时跟着的女官会做香,她也跟着学了一些,不过不到家,也只能分辨出来用了什么香料而已。 殿外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铜盆跌地的清脆声响,继而响起哭泣求饶的声音。 "啪、啪……" 阿圆一惊,猛地起身,这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她实在是过于熟悉。 她推门,见不远处有个小宫女跪在地上,四周一片狼藉,水迹溅的到处都是。 那小宫女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身子瘦弱单薄,每挨一下板子便颤一下,右手死死捂着嘴不叫自己发出声音来。 阿圆见了觉得可怜,走近了才发现那受罚的小宫女是刚刚跟在清念后头端水的那个。 "发生什么事了?" 拿着板子的宫女见了阿圆慌忙行礼,尖着嗓子道:"回姑娘,这小蹄子眼睛都快长到脑瓜儿顶上了,端着水不看路泼了我一身!"她瞥了眼阿圆,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若是扰了皇上清静……" "住嘴。"阿圆面色一厉,沉声道:"在御前侍奉这么久了,这点规矩都忘了?" 那宫女心头一抖,登时便跪在地上。 阿圆缓缓叹了口气把人扶了起来:"身在御前,总要比在别处更为小心谨慎,你可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奴婢错在不该拿皇上当幌子。" "你明白就好。"阿圆转头看向那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声音放缓:"她狠心罚你也是为了你好。" "奴婢省得。"小姑娘带着哭腔,点了点头。 "下去罢。" "喏。" 阿圆幽幽吐了一口气,姚蕴安常被明檀叫去帮着教导新入宫的小宫女,她看得多了,那套恩威并施的法子自然也就学会了。 她站在院中,带着凉意的风缓缓袭来,阿圆莫名想到了萧临提起的南疆美人。 她一定很美吧? 阿圆垂下头,眸中满是落寞。正当她心中泛着酸楚之时,一双手缓缓揽上她的腰肢。 她肩膀微沉,一缕温热的呼吸缓缓喷洒在她颈间,蹭得她痒痒的。 齐渊将头在她颈间,沉声道:"信我。" 阿圆知晓他是在向自己表态,心中酸楚渐褪,她垂头一笑:与其为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烦忧,不如过好现在。 "我饿了!"阿圆笑眯眯地道。 齐渊应声,眸子缓缓冷了下去,他一句话未说,只沉着脸,拉着她的小手往殿内走去。 阿圆眉眼弯弯,一心想着肥美鲜嫩的红烧鳝丝什么都未察觉,步子愈加雀跃。 齐渊见了,脸色一黑,心愈发闷了。 阿圆笑着走进殿内,往桌子上扫了一眼顿时便愣了愣。 桌上摆的大部分都是什么山药蒸排骨、糯米鸡汤、雪梨牛肉、红枣莲子粥之类补气血的菜,只粗略地看了看,阿圆那张小脸儿腾的一下就红了。 这饭没法吃了! 齐渊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心中仿若系了一个结儿:阿圆好似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醋意…… 阿圆尴尬地喝了一口鸡汤,悄悄抬眼看了看吃得慢条斯理的齐渊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我怎么觉得他生气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堆成小山似的碗缓缓摇了摇头:应当是没生气的吧?我今日好似也没惹着他……南疆美人的事我可一句都没提! 二人谁也不吭声,这顿饭吃得极闷。 "朕送你回去。"齐渊抬了下眼睛,看着坐立不安的阿圆淡淡道。 "好!"阿圆站起身来,乖乖跟在齐渊身后,刚一出门便碰上了刚刚那个受罚的小宫女。 "奴婢给皇上请安。" 阿圆看着那战战兢兢的小宫女,见她面色慌乱,刚想开口问一问,指尖便是一凉。 小宫女红着脸,怕的连声"奴婢告退"都没有便转身仓皇离去。 阿圆看着手中的小罐子,一脸的莫名其妙。 她对着月光,看着上面绿豆般大小的字磕磕绊绊地念了出来:"秘处宝药……" ?!! 第63章 羞窘 阿圆眸子骤然睁大, 呆呆傻傻地偏头看了看齐渊:这药该不会就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只见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装作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远处掩饰自己的难堪, 阿圆看着他粉红的耳垂儿瞬间就觉得手中那清凉的小罐子变成了一块儿烙铁。 她面色一窘, 手忙脚乱地把那小罐子往齐渊手中一塞, 语气慌张、话说得飞快:"这东西我用不着,你替我还给她。" 说罢,掩面匆匆离去。 齐渊只觉得眉心一跳, 将那东西扔得远远的。 他在月色中站了半晌, 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只见齐渊面色古怪,咬着牙缓缓往前走去。他看着被丢在土中、隐隐闪着一丝奇异光泽的小罐子脸色都绿了绿。 齐渊纠结了一瞬, 终是弯下腰, 伸手把药罐子拾起, 面色平静地塞到袖中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往养心殿走去。 ****** 阿圆缩在厨房, 随便寻了块儿水晶肘子狠狠地咬了一口,肉皮弾牙可口、肥的软而不腻、瘦的酥烂入味,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 她一尝便知是程寻的手艺。 她捧着肘子, 控制不住地回想着刚才的事情,白生生的小脸儿上满是羞窘:往后我真是没脸见人了! 卤的色泽红亮的肘子上面刻了整整一排的牙印儿,阿圆尤觉得不够,又咬牙切齿地啃了一排印子,心中泪流满面。 这件事仿若苍蝇一般, 黏在她心头盘旋不去, 即便已经到了后半夜, 她仍是没有半点睡意,一双眸子分外清明,面上依旧是羞窘难当。直至烛火渐熄、外头已蒙蒙大亮,阿圆才逐渐有了一丝困意…… 已是日上三竿,秋阑见阿圆还未出来面上有些担忧,她从不是嗜睡懒惰之人,该不会是病了吧? 秋阑心头一紧,走进内室、轻步行至象牙床边轻声唤了唤她。 阿圆眉头一皱,奶声奶气地哼唧了几声,迷迷糊糊地转身往里侧滚去。 "姑娘、姑娘?该起了,云四小姐已在外等一阵子了。"秋阑伸手推了推她,软语哄着。 阿圆扁了扁嘴,一把将被蒙在自己脸上:怎么这么吵呀! 秋阑叫了半晌,云映晚等的有些急了便径直走了进来。她站在床边看着如小孩子般撒娇赖床的阿圆心登时便融成一摊水。 "秋阑姐姐您先忙去吧,这儿有我呢。"云映晚摸了摸阿圆的头发,轻轻一叹:若葭葭没有走丢过就好了。 秋阑没法子,只得应下:"伺候的宫女都在外头候着,小姐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喊一声便是。" "劳烦秋阑姐姐了。" 秋阑笑着退下,云映晚看了看阿圆,伸手扯了扯她的被子:"二伯父听说你养母旧疾复发、疼痛难忍,已经把你养母从牢中弄出来了。" "嗯……"阿圆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就在意识渐渐混沌的时候,她好似觉得有些不对,猛然睁开双眼。 她"蹭"地起身,一脸疑惑地看向云映晚:"四姐姐,我养母她从未有过旧疾的呀……" "你入宫多年,家中后来发生的一些事你不了解也是情理之中。"云映晚想了想,安慰道:"况且长辈们都是报喜不报忧的,说不定是怕你担心,这才瞒了你。" 阿圆皱眉,自嘲地笑了笑,她的养母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恨不能八百里加急把病情夸大了告诉自己,顺便好要些银子。若真有严重的旧疾,她定不会瞒着她的。 云映晚见她皱眉,只当她是在忧心养母的病便柔声安慰道:"葭葭莫急,祖父已为你养母延请名医治病,不日便会痊愈,二伯父还给了他们一笔银子,想必你养母她手中银钱多了就不会再去盯着印子钱的那些利息去做逼死人命的事了。" 阿圆摇了摇头,缓缓叹了一口气:"从我入宫起,我的俸禄几乎分文没动的全给了家里。尤其是在长安宫这三年,因我手头宽裕,除了每年攒下的俸禄,就连年节的惯例赏赐我也给出去了一半……"她顿了顿,接着道:"粗略算一算,也有几百两了。这些银子足够他们衣食无忧过上许久了,即便是做些小买卖也是够的,家里并不缺银钱的。" 她说着,面上满是担忧:"四姐姐,养母一家将我养大属实不易,我愿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报答他们、孝顺他们。我知道,祖父与父亲母亲感念他们收留照顾我的恩情,对我养母一家的要求定是有求必应,可他们不了解她,我养母生性贪婪,若是一味地纵容她,将她的心养大了,她将来怕是会惹出更大的乱子。" 阿圆满面愁容地捏着锦被,幽幽一叹:那所谓的旧疾,应当也是装出来的…… 云映晚看着阿圆那蒙着忧虑的眸子,脑海中不禁浮现了一个想法:"葭葭,你养母是不是、是不是对你不好?" "没有,她对我是极好的。"阿圆垂眸,心中有分酸楚。 云映晚却是不信:"葭葭,我又不是傻子!为了那几两银子便逼死人命的人怎么会对你好?" "四姐姐,家里在我进宫之前困顿不已,可就在那样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处境下,她也没把我赶出去。"阿圆缓缓道。 云映晚抿唇,心中虽是不信,但却也没再追问。 她看着阿圆眼下的乌青关切道:"瞧着像是没睡好的样子,你再睡一会儿,我出去随便逛逛。" "怎么好叫你一个人……" "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你若是真觉得对不住我,便叫与你交好的那两位女史陪陪我罢,我也顺便能讨些点心吃。" 阿圆看着云映晚笑得眉眼弯弯,自己也不禁扬了扬嘴角:"我让秋阑姐姐带你去找。" "好。" 阿圆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后,躺在床上看着那雅致的床幔微微出神,她翻了个身,幽幽叹了口气:本是想躲着他几日的…… ****** 到了申时,阿圆挽着云映晚的手臂往宫门走去,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气氛沉闷异常,周遭仿若被冻住了一般。 四姐姐好似不大开心的样子…… 阿圆皱了皱眉,扯了扯云映晚的衣袖满面歉意:"对不起四姐姐……我也不知这一睡便睡到了下午……" 云映晚正满心怒火,只勉强对她笑了笑:"我没生气。" 她左手握拳,眸子瞪的如铜铃一般:天杀的王氏! "对了四姐姐,你近几日辛苦,我已经跟太皇太后说了,放你两天假,你可以去练剑、去放风筝啦!"阿圆觑着她铁青的脸色,说话间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惹急了她。 云映晚点头应下,端着笑上了马车,放下门帘的那一瞬间,脸色登时就变了,多亏了她向程寻和姚蕴安打听打听,不然他们显国公府还被蒙在鼓里呢! 三天两头便是一顿打,吃不饱饭也是常事……云映晚想着姚蕴安的话,眸中藏着如火的怒气:我们云家的姑娘不能就这么被欺负了! 阿圆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抿唇琢磨着:等四姐姐再进宫,我就给她做些好吃的赔罪吧! 她偏头遥望着养心殿,面上一热,昨日的事情又现在眼前。 阿圆深吸了一口气,直至脸上温度降下,才转身往养心殿去了。 她十分熟稔地推门走了进去,鼻尖儿陡然萦绕了一股子奶香。阿圆下意识地看向齐渊桌案上摆着的水晶盘子,刚还攀在心头的羞窘登时便散了七七八八。 "这是柳司膳刚送来的白玉奶皮提子酥酪。"齐渊指了指盘子,淡淡道:"朕不喜奶味儿重的东西,你拿去罢。" 一旁侍奉的魏全嘴边含笑,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齐渊心中暗道:明明就是刻意给人家准备的! 阿圆默默瞧着那盘中放着的六个奶白色的胖卷子,眉眼渐渐盈了一丝笑意。 "去准备壶铁观音给阿圆配点心。"齐渊轻咳了一声执笔低头,随手拿了张折子仔细批读着。 魏全将点心端到阿圆面前,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阿圆拿起一个胖嘟嘟的卷子轻轻咬了一口,心情瞬间就愉悦起来。奶香四溢、软嫩香甜,配着酸酸甜甜的提子干,味道愈加多彩。 齐渊微微抬起眼皮,看着眉眼弯弯的阿圆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魏全提了个食盒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瘦小的小宫女,手中端着红木托盘,规规矩矩地低着头,分外恭敬的模样。 "柳司膳听说姑娘您来了,特意拿了些您爱吃的点心等在外头让我给您送来。"魏全满面笑意,把阿圆手边的小方桌摆得满满的。 "等会儿我就去看看柳司膳与崔典膳。"阿圆噙着笑,疑惑地看了看那托盘中的茶:"这茶煮得这么快?" "皇上算好了时辰……" "魏全。"齐渊皱眉,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滚出去。" "喏。"魏全仍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拿着拂尘悠悠退了出去。 总要让人家姑娘知道你为她做了什么才是! 阿圆看着魏全的背影一愣,扭头看向齐渊,只见他面色如常,看不出半点异样,只那如玉的耳垂儿透着一抹可疑的红晕。 她拿着热腾腾的白胖卷子,心中温暖,眉梢眼角皆刻着甜甜的笑意。 "你先下去……是你?"阿圆盯着那熟悉的面容心肝儿一颤,面前的正是昨日给她送药的小宫女。 齐渊闻言,抬眼一扫,殿中瞬时充满了尴尬。 阿圆看着面前的小宫女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没有比我还尴尬、还丢人的了! 阿圆放下点心,心中方寸大乱,说话也不利索起来:"我、我想出宫!" 第64章 耳光 话音刚落, 殿内气氛凝滞,阿圆一呼一吸之间都带了些紧张。 她瞥了一眼齐渊, 只见他眸光幽深, 正定定地盯着自己。阿圆一抖,慌忙低下头去。 "你出去。" 清冷的声音传来,阿圆"哦"了一声, 下意识地便往外走去。 "姑娘……" 一个如鸟儿般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自己的衣袖好似被人扯了扯。阿圆回头,只见那小宫女瑟瑟道:"姑娘,皇上是让奴婢出去呢……" "啊……"阿圆呆呆地又坐了回去,裸露在外的皮肤红了个彻底。她缓缓低下头去,好看的眉毛紧紧皱成一团。 齐渊缓步行至她面前, 眸子微眯透着一丝危险:"你要出宫?" "嗯……我明日想回常家一趟。"阿圆缩了缩脖子:我不过就是想回去一趟, 怎么就惹着他了? 他面色一缓, 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一听她要出宫便乱了阵脚, 反倒将常家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朕明日派人送你。"齐渊淡声道:"常家……你预备怎么做?" "您知道?"阿圆抬头,惊诧地看着他。 齐渊轻笑:"总要护好你才是, 免得你被人拆吃入腹。" "我又不是属兔子的……"阿圆扁了扁嘴, 幽幽叹了口气:"老实说,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但提前敲打敲打总比日后惹出大乱子强。" 他挑眉, 拿起奶油卷子亲手递到她唇边:"人家未必领情。" 阿圆顺便咬了一口, 眉头皱得紧紧的:"明日看看情况吧, 若我养母她牢里走了一遭,改了性子,那再好不过了……" 她又咬了一口,把嘴巴塞得满满的,满面愁容:若是这样,我愿意给菩萨塑金身的! 齐渊眉头轻皱,只将阿圆揽在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 ****** 阿圆神色凝重地坐在马车中,透过车窗帘子的缝隙往外瞧了瞧,黄土遍地、道路泥泞,一片矮矮的屋舍错落有致地坐落在不远处,是那个她生活了六七年、不能再熟悉的小村子。 算来,刚好六年。 她看着自己熟悉的村落、耕田,心中复杂不已。自己曾心心念念、做梦都想回去的地方不是她的家啊…… 马蹄渐缓,马车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阿圆蹙着眉头,心高高提起,迟迟不愿下去。眼前恍然一亮,她缓缓抬眼,就见秋阑笑吟吟地掀开车帘道:"姑娘,到了。" "嗯。"阿圆应了一声,搭上秋阑的手起身缓缓下了马车。 秋阑眸含笑意,轻着声音柔柔道:"姑娘愈发有国公府小姐的气派了。" "还不是你和明檀姐姐的功劳?"阿圆弯了弯眼睛,在长安宫最累的也不过是学学画画弹琴、插花烹茶这等风雅事,太皇太后就是连跪都不让她跪的。 她抬头,打量着眼前气派的四间大瓦房,这已经是这个小村子中最华丽显眼的建筑了。 阿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中喃喃道:这回遇上雨天,爹爹与哥哥就不用披着斗笠去修补房子了,弟弟妹妹们也不必睡在冰冷潮湿的屋子里了…… "妹妹……"常春生背着竹筐走了出来,见了泪眼朦胧的阿圆满脸激动:"不对不对,该叫你云小姐才是。" "哥哥!"阿圆如小时候一般软软甜甜地笑着。 常春生摸了摸后脑勺,忙道:"快进屋歇歇。" 他咧嘴笑着,伸出一双大手想扶她一把,但刚一低头看见那精致华贵的衣裳料子便不好意思地缩回手,局促不安地扯了扯衣襟。 "哥哥,扶我一把。"阿圆笑眯眯道。 "哎!"常春生嘿嘿笑着,小心地扶着阿圆,就如幼时一般。 "阿圆回来了?"王氏见了阿圆,笑眯眯地迎了上去,态度很是亲热。 阿圆颇为不习惯,内心有些微酸涩。 "这是你哥哥的媳妇儿,大名儿夏翠蓉,快叫声嫂子!"王氏拉着一名小麦肤色、浓眉大眼瞧着便十分能干的年轻妇人往阿圆面前推了推。 夏氏是个爽朗和善性子,面对阿圆不敢托大,慌忙学着城里的丫鬟们给小姐行礼的样子朝着她弯了弯膝盖:"怎么敢当您一声嫂子?您可是国公府的小姐,俺这小老百姓……" "嫂嫂,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呢!"阿圆褪下手上戴着的珍珠手串,笑着塞到夏氏手里:"你与我哥哥成亲那日我也不方便回来,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这怎么行!"夏氏满面通红地推辞着:"国公府都已经给了许多了,怎么能再要你的……" 王氏看着那串浑圆莹润、足有龙眼核大小的珍珠,眼睛瞬间便亮了:"叫你拿着就拿着,客气什么?" "我给的是见面礼,我家里给的是报答常家对我的养育之恩,不一样的!嫂嫂你就拿着吧。" 夏氏不好再推辞,只得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放了起来:"这么好的珠子,我怎么当得起……" "怎么就当不起?不管她现在如何那也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孩子、你男人的妹子。不过是串珠子,小家子气!"王氏一边说、一边拉着阿圆的手,硬挤出两滴泪来哭了一场:"娘费劲千辛万苦把你拉扯大,你说娘待你如何?" "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说这些做什么?娘你快去杀只鸡红烧了,妹妹大老远来了肯定是饿着肚子的。"常春生面色愧疚,悄悄扯了扯王氏的袖子示意她少说几句。 王氏扒拉开他的手,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懂啥?"她转过头,看着阿圆笑呵呵道:"娘这辈子也没享过什么福,要是能尝尝御膳是什么味儿的,就是死了也值了……" "娘,宫中的御膳讲究颇多,便是调料、香料都有成千上百种,家中可能做不出那个味儿来。"阿圆想了想,轻声道:"您要是喜欢,我下次将东西带齐了给您做上一桌?今日怕只能对付了……" 阿圆说的是实话,可落在王氏眼里便是她如今已经不听话了,不再是那个被她欺负的大气不敢喘一口的小姑娘了。 夏氏见气氛有些微妙,忙站出来打圆场:"俺去做,红烧鸡肉是俺的拿手菜,今儿让妹妹尝尝俺的手艺吧。" "对对对,你嫂嫂做菜是十里八村的一绝!比起饭馆都不逊色,今儿你就好好歇歇!"常春生帮着腔,对夏氏使了个眼色。 夏氏会意,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推门走了出去。 王氏看着她的身影白了一眼,冷哼一声啐了一口:"没眼力见儿的东西!" 阿圆有些尴尬,正当她琢磨着说些什么,就听见王氏开了口:"阿圆啊,你这次来有没有带些银子?" 阿圆抿唇,缓缓摇了摇头。 王氏一见,登时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她翻了翻眼皮阴阳怪气道:"如今你飞上枝头变了凤凰,就不管家里死活了。" 秋阑实在是看不下去,顶了一句:"我们姑娘留着云家的血,原本就是凤凰!" "你、你这个贱蹄子!"王氏未料到阿圆身边的丫头也敢羞辱自己,气的脸色清白。 "娘,少说几句!"常春生连忙拦着。 "我是跟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也是有品级的,还轮不到你来责骂我!" 阿圆正愈劝,一个耳光袭来,打的她晕头转向。 "忘恩负义的东西!老娘拉扯你长大,你就由着这起子贱婢顶撞我?"王氏气的全身颤抖,骂的唾沫横飞。 阿圆噙着泪,心底怒意骤腾,刚要甩袖离去就听见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大胆刁民,竟敢在圣上面前撒泼!" 第65章 护妻 话音一落, 一名身着玄色龙袍、脸色阴沉的男子踢门而入。 屋内之人皆是一惊,王氏最甚。 只见她哆嗦着身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嘴唇发白、冷汗涔涔:"草民王氏叩见皇上。" "草民常春生叩见皇上。" "奴婢给皇上请安。"秋阑见齐渊来为阿圆撑腰, 面上尽是笑意。 屋中人跪了一地,唯独阿圆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偏着头不说话。 "死丫头,皇上来了你也不行礼,你自己想死可别连累了我们家!"王氏咬着牙恶狠狠道,一双眸子透着如饿狼般的幽绿冷光。 阿圆皱了皱眉,鼻子一酸, 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浸在月白色的裙子上, 瞬间便没了踪影,只留下淡淡的湿痕。 "放肆!"魏全扬着尖细的声音,将尾音儿拉长,短短两个字透着深宫中特有的阴森冷厉。 "草民、草民也是在教导无礼的女儿……" 齐渊淡漠地扫了她一眼,清冷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怒意:"掌嘴。" "喏。" 魏全的声音透着愉悦, 从袖中掏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厚木板子,派了两个小太监将人死死地按住, 冷笑着走了过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常春生砰砰地磕着头, 额前很快红肿了一片。 王氏挣扎得厉害, 因她自小便是干农活长大, 颇有几分力气, 她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很是有些吃力。 "废物。"齐渊冷眸,随手将随行的御林军唤了出来:"去,亲自压着。" "喏。" 二人行礼动作之间,盔甲闪着透着一股寒意的冷光,晃的王氏下意识地停了动作。 直至两双有力的大手将她制止住,她才回过神来奋力挣扎。王氏憋红了脸,使了吃奶的力气都无法挣脱。 "啪"的一声脆响,王氏惨叫一声,登时便吐出一口血。面上火辣辣地疼着,心中又怕又怒,她抬头看了看没事人似的阿圆"忘恩负义的东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挨打?" "打。"齐渊冷声,沉着脸走到阿圆面前,语气渐缓:"让你受委屈了。" 阿圆嗅着那熟悉的清冽香气下意识地偏过头,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狼狈可怜的模样。 齐渊皱眉,微微俯身一瞧,眼中映着一片红肿,他的心瞬间就揪了起来。 周身温度直转而下,阿圆知晓他生气,忙扯了扯他的衣袖摇摇头。 "打死。"齐渊张口,话中淬着寒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青筋暴出、微微有些颤抖。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常春生抖着身子连连磕头,透着恐惧的眸子满含泪水。 王氏闻言呆愣了半晌,直至自己的身子被人拖到门口的时候她才凄厉地惨叫了一声,她死死地抓着门板嚎叫着:"我管教这个白眼狼犯了什么律法!您就是天子也没有胡乱把人打死的道理!" "朕便是律法。"齐渊冷声,一字一句道,看着王氏的目光好似一把利剑,锋利幽冷让人不敢直视。 御林军心头一颤,慌忙低下头,将人堵上嘴提着拖了出去。 "娘、娘!"常春生想追出去,却又不敢,只得跪在地上求情。 阿圆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安静下来。齐渊发怒的时候,是最忌旁人哭闹求情的。 她抬头,望向眸中笼着阴鸷的齐渊不禁瑟缩,那双白生生的小手不受控制地松开他的衣袖。 齐渊垂眸,敛了眸中杀气轻声哄了哄:"莫怕。" 阿圆眸子一红,鼻子酸了酸:养母说得没错啊,我真的没良心。他明明是为了我才发怒,我还怕他想离了他…… 她伸了伸手,攀上那微透着凉意的大手轻轻晃了晃:"对不起……" 齐渊轻轻抚了抚她红肿的脸颊,眉头紧紧皱起,暗恨自己来晚了一步。 "不疼的。"阿圆朝他咧了一个笑,好看的眼睛弯弯的如月牙一般。 齐渊愈发心疼,眸子笼上一层寒冰。 阿圆听着院子里痛苦的闷哼声,心中既疼又怒,还漾着一丝浓浓的酸楚:"你说我怎么这么难受啊……" "莫听了,乖。" 话音刚落,一双大手便缓缓覆在她的耳朵上,宛如一个保护者的姿态,替她隔绝了外界所有令她不愉快的声音。 阿圆抬头,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睛,秀气的柳眉微微蹙起,眉心红痣仿若都艳了几分。 常春生呆愣地看着二人,恍然明白皇上是因何发怒。 她咬唇,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摆,阿圆默默从一数到十,抬手扯了扯齐渊的袖子小心翼翼道:"我不生气了,就到此为止吧?" "朕还没消气。"齐渊放下手,背过身去避开阿圆那可怜巴巴的眼神,生怕自己一时心软便放了那毒妇。 "我也是生气的,气她好心当成驴肝肺还打我,可是都打了这么久了,这代价也够了……"阿圆"噔噔"两步绕到齐渊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养父好歹也将我养大了,我不能眼睁睁瞧着他成了个鳏夫。" 齐渊瞥了她一眼,轻飘飘道:"朕再给他挑个貌美温柔的。" 阿圆:…… "齐二~"阿圆拿出哄太皇太后的模样极其熟练地撒着娇:"我这些哥哥弟弟妹妹们都是真心待我好的,若是他们因为我没了亲娘,我就当真是她口中的忘恩负义之人了!" 魏全面上一红,笑吟吟地看向齐渊不禁暗道:哎哟!这谁能顶得住啊! 齐渊垂眸,看着那双闪着泪光的眼睛,心已经软了大半,但他仍是抿着唇,迟迟不肯松口。 "齐渊~" 他挑眉,冷硬的心好似被什么突然击中了一般,下意识地应下:"依你便是。" 话音刚落,齐渊便有些后悔,他叫住传话的魏全,对着阿圆道:"朕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往后不可再念着旧情帮王氏。" 阿圆想了想,痛痛快快地应了,心中默默道:罢了,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云家的女儿不能随随便便让人欺负了! 魏全见此走了出去,板子声戛然而止,常春生赶忙冲了出去,哭得凄惨。 "跟朕回宫。" 二人正欲往出走,只听见一声惨叫:"娘、娘您怎么了?" "安静些,莫惊扰了圣驾。" "圣驾?"夏氏故作惊讶,跪在地上行礼。 "嫂嫂,我就要回去了,若是有困难的话就托人给我捎个信儿。"阿圆扶起夏氏,笑着道。 夏氏机敏,略略打量了一眼阿圆面上的红肿以及后面阴沉着脸穿着龙袍的男子就大致猜到了事情经过。她满面歉意地拉着她的手道:"鸡快炖好了,留下吃些?" 阿圆不知为何,听了夏氏这么一句话心中阴霾顿时便散了一些:"不用啦,天不早了,皇上明日还要上朝呢。" 夏氏不强留,默默把人送走后帮着常春生把鲜血淋漓的王氏抬进屋内。 "相公你去请大夫吧,这有我呢。"夏氏推了推他,面色焦急。 常春生应下,焦急地跑了出去。 夏氏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王氏,敛了面上的焦急神色轻声道:"娘,我去再杀只鸡给你炖汤补补身子。" 说罢,便起身往后院走去。 她将已经褪好毛的鸡切块扔入锅中,轻轻摸了摸小腹喃喃自语道:"儿啊,记住了?这就是读书人说的明哲保身……" ****** 阿圆坐在马车内,偏头看了看齐渊,主动靠在他肩膀上:"谢谢你。" 齐渊看着阿圆,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吻,清冷的声音有些暗哑:"若真想谢我,以身相许如何?" 第66章 醉酒 阿圆一愣,只觉面上一热缩到一旁紧紧挨着车壁, 浑身颤栗不已, 就连声音都打着颤儿:"你别过来啊!" 她咬着唇, 想起自己不知道从哪看来的野史, 说是汉武帝刘彻在姐姐平阳公主府中看中了美貌歌姬卫子夫, 将她讨要过来, 回宫之时在马车上便临幸了她…… 阿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双手紧紧护着交领处,紧闭着双眼连头都不敢抬。 齐渊挑眉,含笑往右侧挪了挪, 直至二人中间没有一丝空隙。 清冽好闻的气味传来, 阿圆紧张地心跳如雷。呼吸渐近, 那清冽气息逼近鼻尖,如霸道的掠夺者一般抢夺了她周身的所有空气。 她局促不安,心跳得极快, 眼睛胡乱眨着, 似是失去了方向胡乱飞着的蝴蝶。阿圆仓惶不已, 眼看着齐渊离自己愈来愈近, 忙伸手把人挡住磕磕巴巴道:"我、我癸水还、还……不行……" 齐渊眸含笑意, 轻轻啄了啄她微粉的脸颊轻笑出声。他抬手, 宠溺地点了点她脑门儿笑道:"真不知你这脑袋瓜儿里都装了些什么。" 阿圆偏头看向他, 无端沉溺在一片洒满星子的海中。她扁了扁唇, 知晓他存了心思戏弄自己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齐渊扳过她的右脸, 看着那片红肿眸光幽深。他低头, 轻轻吻了吻,缱绻缠绵、极尽温柔:"疼吗?" 阿圆摇了摇头,云淡风轻道:"比起宫里的板子,这一巴掌算不得什么……" 话音刚落,她便被人死死圈在怀中。鼻尖满是齐渊身上特有的清冽气味,阿圆埋在他怀中,皱了皱小鼻子贪婪地嗅着这味道,烦闷的心头如攀上条清澈小溪,洗去了心底的你酸楚。 阿圆不由自主地环住他的腰,一声不吭地蹭了蹭。 "朕今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齐渊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低哑。 "好。"声音清甜软糯,她闭着眼睛,眉梢眼尾满是笑意。 马车渐慢,魏全刚撩起车帘就见齐渊对自己摇了摇头,轻轻"嘘"了一声。 齐渊揽着她的腰,刚要将人抱下车就听见怀中睡得正香的阿圆奶声奶气地哼唧了一声。 "齐渊,我想吃炙羊肉……" 魏全这等近侍面色如常、似是司空见惯的模样,但外头的御林军们却是大惊失色,死死地低着头:阿圆姑娘就是再受宠,直呼皇上名讳也是要掉脑袋的啊! 他们直觉一场暴风雨要在宫中肆虐,却不曾想他们那个冷情铁血的皇上只是柔声细语地哄着。御林军们面面相觑,觉着宫中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一位小主子了。 阿圆迷迷糊糊的,头脑不甚清楚,只是梦见了自己在吃香喷喷的炙羊肉,醒了便有些饿了。 "吩咐下去。" 魏全应了一声,阿圆恍然清醒:"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已经……"魏全刚要回话,就见皇上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一直看着齐渊的阿圆觉得莫名有些奇怪,可是她又说不出什么便没有吭声。 魏全心领神会,笑着道:"已经亥时六刻了。" "亥时六刻?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了?"按理说最快也要子时到才是…… 阿圆的眸子湿漉漉的,看向齐渊的时候整个人宛若一只刚离了母亲的小奶猫一般,十分惹人怜爱。 "见你困了便叫车夫走快些。"齐渊笑了笑:"朕也饿了,陪朕吃些?" 阿圆痛快地点点头,跟着他回了养心殿。 待尚膳房将东西准备好,阿圆便与齐渊坐在院子里吃着肉、看着月亮。 "这是今日新进的黄蚬,新鲜肥美,皇上和姑娘尝尝吧。"清念端了一盘子吐好沙的黄蚬放在二人面前,又拿起酒壶给阿圆添了一杯酒这才站起身来。 "不用留这儿伺候了。"齐渊淡声道。 清念会意,带着一众宫人退了下去。 阿圆烤着黄蚬,笑眯眯地啃了一口烤得绵糯的土豆。她看着炉中摇曳的火苗,莫名想起幼时在常家,与哥哥弟弟们围在一起吃烤番薯的情景了。阿圆动作渐缓,心中空落落的。 远处传来几声击打竹筒的清脆响声,阿圆一愣,看向一边的齐渊一脸的疑惑:"不是说才亥时么?可刚刚打的是三更……" 齐渊面色如常不见半点怪异:"魏全记错了。" 阿圆扁了扁嘴,小声道:"死鸭子嘴硬。" 齐渊闻言,忍着笑挑了挑眉佯装生气道:"如今胆子愈发大了?" 阿圆笑着喂了他一块肥美的黄蚬软软道:"因为你肯纵着我呀!" 齐渊眉尾微扬,心情十分愉悦。 阿圆面上盈着笑意,心中却有些烦闷,本以为自己有了爱自己的家人,有了宠着自己的齐渊可以不在乎王氏,可今日她还是实实在在地觉得心痛了。 那是我爱了十几年的娘亲啊……她垂头,胡乱摸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热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呛得她满脸通红。 齐渊看着她手中的酒杯一愣,那是陈年的竹叶青…… 阿圆忙将自己杯中的桃花酿喝了清清喉咙,被灼的有些疼的嗓子这才舒服了一些。 齐渊摇了摇头,起身去寻清念让她煮些醒酒汤备着,再回到院中的时候阿圆已经有些醉了,正抱着酒壶一杯接着一杯地灌。 只见她面上染了一层红晕,眼神愈发迷离,眉心的红痣娇艳欲滴。 "你回来啦?这酒真好喝!"阿圆笑眯眯地捧着脸,心中一酸,微微皱起眉来。 阿圆晕晕乎乎地看着齐渊,不知为何心中的委屈好似发酵的面团,扩大了无数倍,死死压着她侵蚀着她的心跳呼吸。 "阿圆乖,把酒壶给我。"齐渊眉心一跳,温声哄着。 她抱着酒壶,鲜少任性地不依不饶:"别抢!这是我的!" 阿圆透着一层雾气,定定地看着齐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双深邃的眸子满是疼惜。 她鼻子一酸,心中的委屈、酸楚一股脑儿地散了出来。阿圆扔了手中的酒壶,一头扎进齐渊的怀里呜呜抽噎:"齐渊,你说、你说我究竟……究竟做错了什么呀?" 齐渊心头一紧,好似被人抓在手中狠狠揉捏了几下似的:"你什么都没做错,是他们错了。" "齐渊,我心里难受……"阿圆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抽泣道:"像针扎一样……齐渊、齐渊我疼……" 他皱眉,心疼得厉害,怒的双目血红却仍是温声细语地哄着。 清念端着醒酒汤,见此情形愣了愣,一时拿不准主意不知该不该过去。 "过来。"齐渊招手,亲自接过醒酒汤轻声对阿圆道:"把汤喝了。" "不,我不喝……"阿圆死死抱着齐渊哽咽道:"我不松手,我要抱着你!" "齐渊……你真香!" 清念弯了弯唇角,陡然对上齐渊那双幽深漆黑的眸子心头一颤,立刻转身退了下去,又不敢走太远,怕他有什么吩咐又走不开。 "柳司膳亲手煮的汤,你若是不喝我就赏给魏全了?" 阿圆抬起头来,看着汤碗眼神涣散:"这不是柳司膳煮的。" 齐渊挑了挑眉,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我鼻子灵着呐!"阿圆满面泪水,红着眼睛却是一脸自豪。 他无奈,只得道:"我喜欢听话的阿圆。" 话音刚落,阿圆眨了眨眼睛,泪珠子扑簌簌便掉了下来,滴在齐渊的手上。 泪珠儿滚热,他好似被烫了一下连忙缩回手,心中后悔不已:"我错了,阿圆听话与否我都喜欢,别哭、别哭……汤咱们不喝了。" 阿圆拿过汤碗,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干净净。她放下碗,抓着齐渊的手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我听话……" 齐渊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鼻子一酸,眼眶微微泛红:"阿圆,对不起。" 他揽着阿圆,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安安静静地把头埋在他怀里,乖的让他心疼。 齐渊抿着唇,眉头紧皱,抱着阿圆一刻都不想松手:对不起阿圆,我说错话了…… 阿圆呼吸渐沉,已是睡了过去。 清念轻轻走过来,小声道:"皇上,夜深了。" 齐渊点头,将阿圆抱起送回自己的寝殿:"照顾好她。" "喏。"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阿圆红扑扑的小脸儿,心中一疼,转身缓缓走了出去。 齐渊站在门外,看着渐亮的天色满心都是阿圆…… ****** 因季氏太过想念阿圆,便递了牌子借着探望太皇太后的名头来见见女儿。 还未行至长安宫,好似听见了跟阿圆有关的话便缓缓停了下来。 "住在长安宫的那位女史真是运气好,养在太皇太后身边,将来也能寻门好亲事!" "寻什么好亲事!那位女史昨日可是歇在了养心殿。"一个修剪灌木丛的宫女小声道:"普天之下哪还有比这更好的亲事?" "呀!那可真是飞黄腾达了!"旁边的宫女一脸艳羡。 季氏面色一白,直奔过去声音也有些颤抖:"你说的那位女史可是唤作阿圆?" 第67章 虎符 那三个宫女被季氏吓了一跳, 面面相觑连忙摆了摆手否认道:"夫人, 奴婢们刚刚什么都没说,许是您听错了……" 她们低下头, 心中直打鼓:若是被皇上知道在背后议论阿圆姑娘, 定是要把我们打死的…… 季氏看着三人如土的面色, 只觉得头晕目眩, 甩袖便往养心殿去了。 "诶?云二夫人!您别乱跑呀!"带路的宫女不知季氏为何一听见与阿圆有关的事情便急的失了态, 连忙小跑着跟上想拦着, 私闯养心殿……她便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呀! 魏全奉命侯在养心殿院外,老远见着季氏刚要迎上去却发觉有一丝不对:云二夫人怎么气冲冲的? 他沉吟片刻,硬着头皮迎上前去:"云二夫人, 皇上一早听说您进了宫, 想着您在长安宫见不着云姑娘或许会到养心殿来,便刻意派了奴才在这儿侯着。" 季氏稍稍冷静, 声音却仍是有些颤抖:"我的葭葭呢?" 魏全觑了一眼季氏的脸色,笑着道:"昨儿云姑娘回了趟常家心情好似不大好, 昨夜在养心殿吃酒吃醉了,折腾到天亮,皇上连枕头都没挨一下,喝了盏浓茶就去上朝了。" 季氏闻言心头一松,脸上也有了些血色,她声音放缓, 轻声道:"不知魏总管能不能带我去见见葭葭?" "云姑娘还未醒, 奴才带夫人去偏殿坐坐?" 季氏惊魂未定, 勉强笑了笑:"劳烦魏总管了。" "哪儿的话?夫人您忒客气了。"魏总管笑着在前面带路,有意无意地与她说着话儿:"奴才从小儿就跟着皇上,这一晃儿都过去快二十年了。" 季氏搭着话,很是随意:"光阴似箭,岁月不饶人啊……" "夫人说的在理儿。"魏全顿了顿,别有深意道:"奴才跟了皇上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着他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就连直呼他名讳都没半点脾气。" 季氏面色一沉,略略缓了脚步:"魏总管,皇上此时可有空?" 魏全一愣,也不敢敷衍,想了半晌才道:"奴才去通禀一声吧。" "劳烦魏总管了。" 养心殿内,二人大眼瞪小眼,默了良久也无人先开口。 季氏抿唇,一双美目定定地打量着齐渊,愈看愈觉得心里堵得慌。她轻咳了一声,咬牙道:"葭葭与您不合适。" 刚要进去奉茶的魏全倒吸了一口凉气,将一众宫人侍卫遣得远远的。他担忧地看着气派恢宏的殿门,幽幽叹了口气:皇上,您被未来岳母嫌弃了…… "为何?"齐渊声音淡淡的,面上平静似水看不出一丝波澜。 "葭葭是云家的宝贝,臣妾不能看着她入了深宫与众多女人争抢一个男人。"季氏红了眼眶,缓缓跪在地上:"云家已经折在皇家一个女儿了,不能再折第二个了。" 齐渊抿唇,默不作声走到她面前亲自将人扶起,声音清冷:"她不必抢。" 季氏愣了一瞬,却是冷笑:"臣妾不是涉世未深的葭葭,三言两语便被您哄了去。"她态度强硬,丝毫没有往日那如水般的柔和:"您现在图新鲜……" 齐渊面色一凛,冷声打断道:"云二夫人未免太小看了自己的女儿。" 他冷眼看着季氏,深吸一口气略略平了心中的怒意,将姿态放低了些许:"朕的祖父为了大齐负了发妻,纳了邻国公主为妃,祖父总是对皇祖母说不过是逢场作戏,可后来,朕的小皇叔成王呱呱落地……"齐渊顿了顿,嘴角带着丝嘲讽:"父皇曾与朕说过,皇祖母那时总是以泪洗面……" "后来朕的父皇只娶了我母后一人,他登基的第一天便立我母后为皇后,为她散尽后宫,几十年如一日地宠爱她,直到他咽气之时,念的还是我母后的小字。"齐渊看着季氏,目光坚定:"父皇为母后做的,朕同样也能为阿圆做。" 季氏一默,心中微微有些动容,可她仍是固执的没有松口,云映葭是她的命根子,便是齐渊说得再好听她也不能拿女儿的后半生去赌。 "请皇上见谅,臣妾为人父母定是要为儿女考虑的。" 齐渊点头,皱着眉问道:"那在夫人心中,阿圆若是嫁给普通勋贵之家就能确保她的幸福了?" 季氏不假思索道:"嫁与勋贵之家,阿圆若是被欺负了我们还可以为她做主,最多不过就是和离。"她看着齐渊,缓缓道:"若是入了后宫,这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齐渊听闻"和离"二字,微微挑了挑眉。他沉吟片刻,于书架左边的暗格处拿出一锦盒。 他行至季氏面前,伸手递给她。 "这是……"季氏掀开盖子,登时便吓了一跳。 "朕愿用这一半虎符,给显国公府一个安心。"齐渊神色凛然,一字一句皆如雷霆般响亮。 季氏哪里敢接,忙将虎符塞到齐渊手中寻了个借口慌张离开。 她站在院内,回头望了望,心中震撼不已:他竟连虎符都敢拿了出来,只是为了娶葭葭? "云二夫人,姑娘醒了。"魏全笑眯眯地道。 "啊……"季氏回过神来,跟在魏全身后往寝殿去了。 齐渊拿着盒子,站在殿中低头不语,不知过了多久才出声唤道:"清念。" "奴婢在,皇上您有何吩咐?" "去将萧临给朕叫来。"齐渊眼中无波,缓缓坐下,食指轻轻敲击着锦盒。 "喏。" ****** "娘亲!"阿圆噔噔跑到季氏面前,满面笑意地钻进她的怀里轻轻蹭了蹭,嗅着那淡淡的梅香十分安心。 季氏看着室内的龙纹心头一颤:"这是皇上的寝宫?" "……是。"阿圆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面上一红,静默无语。 季氏半晌无语,觉得齐渊实在是欠妥当,葭葭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睡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她不免觉得有些气恼,心中冷哼一声:看来他早就将葭葭当做囊中之物了! 什么虎符!他是料定了我不敢拿说着空话哄我高兴的! 季氏眸中喷火,狠狠地啐了一口:"呸!没门儿!" "娘亲?这是怎么了?"阿圆吓了一跳,一脸茫然地看着季氏。 季氏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缓了面色道:"葭葭,往后不许与皇上来往。" 阿圆:…… ****** 显国公府大厅,萧临坐在云盛开下首,品着香茶、眉眼风流:"皇上当真是一片真心。" 云盛开看着手边的虎符,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是皇上,普天之下的美人只要他想要,有的是方法手段,可他为了阿圆偏偏愿意将虎符交出一半来…… 他眉头紧锁,捋着花白的胡子一声不吭。 "皇上愿给了云五小姐半个虎符做保障,您还不安心?"萧临放下茶盏正色道:"您行伍出身,比我应该更熟悉这一半虎符的用处,皇上可是拿一半身家当聘礼了。" "聘礼?"云盛开斜视了他一眼不满道:"我家葭葭还小。" 萧临自知失言,缓缓道:"是萧某一时忘形,还望老国公莫要动怒。" 云盛开指了名小厮,命他将虎符送还给萧临:"此事我还需时日考虑,萧大人请回吧。" 萧临见他态度强硬也不强求,抱了抱拳转身离开,好看的眉眼皆是玩味的笑意:啧啧,皇上英明神武,天下政事处理有方,可却唯独栽在这儿了…… 云盛开看着萧临的背影,浑浊的眼中浮上一丝笑意:女儿家还是要骄矜些好,求得愈艰辛,他便愈会珍惜。 萧临站在国公府门前,看着手中的虎符挑了挑眉:"被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竟还有送不出去的时候。" 他扬眉,绕至显国公府后墙轻轻一跃,飘然落入府内。 还未等他往里走一步,眼前一晃,一道亮光直逼自己胸口刺来:"显国公府岂是你这等小贼来的地方?" 第68章 翻墙 萧临伸手一挡、手腕轻转, 那剑上的力道登时便被卸了三分。 云映晚皱眉, 见他轻巧躲过手上攻势瞬间凌厉了几分。 剑声飒飒、红衣翩飞,执剑女子眉目凛冽,为娇美的面容添了些英气。 萧临含笑看着她,眸光微深, 几不可察地刻意将动作微微放缓,手臂偏了半寸撞上她锋利的剑刃, 殷红的血透过月白的衣衫渗出, 被那浅淡的蓝色衬的有些触目惊心。 云映晚挑眉:还带自己往剑刃上撞的? 他垂眸淡淡瞧了一眼,面色如常丝毫没将伤放在心上,只见他唇角斜斜勾起, 笑着道:"传闻云家四小姐练了一手好剑,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认得我?"云映晚举剑,抵着他的喉咙挑了挑眉。 "听说过。"萧临一笑, 伸出食指将搁在自己脖颈处的剑缓缓移开:"御林军指挥使萧临。" 云映晚心中略微惊诧,凉薄地扫了一眼他手臂上的伤口默默收起剑冷冷道:"堂堂御林军指挥使也学起宵小之徒翻人墙头了?" 萧临凝视着她那双黑白分明、不见一丁点儿慌乱的眸子轻笑出声:"我也是按吩咐办事, 身不由己。" "能吩咐得动你的那便只有皇上了……"云映晚目光一厉,冷声道:"登徒子。" 萧临忍笑:皇上今日着实够惨了的…… "翻人墙头的都不是好东西。"云映晚轻飘飘吐出一句话来, 不甚雅观地翻了个白眼,眸中满是鄙夷。 "嘶~"他缓缓皱了皱眉,摆出一副分外痛楚的模样直直地看向云映晚。 她冷静的面容有一丝裂痕,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自己撞上来的, 别看我。" "你的剑上还有我的血迹呢。"萧临扬了扬唇角, 风流漆黑的眸中带着一抹玩味的笑, 如玉的面容清隽却又透着几分邪气。 云映晚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剑,抬手将剑递到他手中:"见面礼,不客气。" 萧临哑然失笑,青天白日他也不便多留,提着那柄剑跃上墙头。他转头,凝视了她片刻:"多谢四小姐一番美意。" 她迎着阳光仰望着萧临,愈发觉得那双漆黑的眸子深邃勾人。待墙头上的人跃了下去,云映晚微微松了一口气。 萧临出身于长宁侯府,自出生起便请封为世子。后来长宁侯救驾牺牲,长宁侯夫人也跟着殉情,整个长宁侯府只剩他一人。太后感念萧家恩德,便将萧临接到宫中当做亲子抚养,当今圣上除了胞弟槊王,最信任亲近的人便是他。 云映晚看着墙头发呆,肩膀一塌,缓缓叹了口气:忠臣之后、天子心腹,若是被我娘知道我伤了这么个人物,我又要罚跪了…… ****** "可瞧清楚了?"太皇太后喝着茶,悠悠笑道。 "瞧清楚了,奴婢亲耳听见姑娘唤云二夫人为娘亲。"明檀笑着:"怪不得当初觉得她面熟,原是国公府当年流落在外的千金。" 太皇太后轻轻一叹:"也不知道那孩子吃了多少苦,如今还能整天笑呵呵的,当真是个只知笑的福娃娃。" 她看着明檀,想着那个见人就笑的小姑娘有些不舍。 太皇太后垂眸,默默在心中呢喃着:哀家这病是时候该好了…… ****** "齐二!"阿圆笑眯眯地端着一个托盘走入殿内,献宝似的放在他眼前。 齐渊嗅了嗅那有些怪异的气味,额角青筋一跳。 "我今日去尚膳房转了一圈,刚巧碰见了来送食材的太监们,说这瓜是南洋进贡而来。我瞧着它通体金黄、长满了硬刺觉得新奇便尝了尝,又软又甜,好吃得紧!"阿圆将那两瓣果肉往齐渊面前推了推,笑眯眯道:"呐!你尝尝!" 齐渊抗拒地摇了摇头,拒绝的十分干脆。 阿圆扁了扁嘴,缓缓蹲下身子将下巴搭在桌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他心头一软,拿起最小的一瓣咬了一口。齐渊瞳孔一缩,胡乱咽下,忙端起一旁的茶盏猛喝了一口。 阿圆疑惑地看着他,凑过去尝了尝:"甜的呀!" 齐渊:…… "不好吃吗?"阿圆十分不解地问道。 齐渊看着阿圆,仿若看见了一个刚会写字、想得到别人认同的小孩子,软软的,十分惹人怜爱。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道:"没你甜。" 阿圆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红晕,正当她想偷偷牵上齐渊右手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魏全的声音:"启禀皇上,槊王妃求见。" 阿圆心肝儿一颤,慌里慌张地把手收回,噔噔两步跑到下方的椅子上坐着,乖巧的像是去亲戚家串门儿的羞涩小姑娘。 齐渊忍笑,扬声道:"让她进来。" 阿圆连忙起身:"给槊王妃请安。" "臣妾给皇兄请安。"乔舒将阿圆扶起,弯了弯膝盖,笑吟吟朝齐渊行礼。 "平身。"齐渊淡淡道:"阿槊怎让你一人来了?" 乔舒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阿圆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今日云二夫人去了趟王府,说是思念女儿,苦苦哀求臣妾让臣妾把葭葭接出宫住几天。" "几天?"齐渊挑眉,面色虽是淡然,但放在桌下的手已然收紧,心中空落落的十分不舒服。 "五月二十八是葭葭十五岁生辰、女儿及笄的大日子,显国公府想好好为她操办操办。"乔舒抿了抿唇:"至少也要十天……" 阿圆眸子一亮,满脸期盼地看向齐渊:至少十天呐!我可以跟着四姐姐逛庙会的! 齐渊没理由拒绝,只开口问了一句:"云家可有正宾的人选了?" "似乎还没有。" "你去同他们说,母后不日即将回京。" 阿圆目瞪口呆,还未来得及拒绝乔舒便已经应下。 太后做正宾,这不合规矩! 齐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他放下手中茶盏,缓缓道:"规矩是人定的。" "是这个理儿。"乔舒笑着,行过礼后带着阿圆回长安宫收拾行李。 ****** 夜深,养心殿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今日阿圆都做什么了?"齐渊随口问了问,自从她出宫,变成了飞入林中的鸟儿,今儿随着堂哥放风筝、明儿随着堂姐去捉鱼……他若再不看着些,恐怕到最后他连个人影儿都捞不着。 "启禀皇上,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魏全为齐渊倒着茶,面上有些为难。 "讲。"齐渊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头紧锁,心登时便是一紧。 魏全刻意往后退了退,小声道:"云二夫人今日带阿圆姑娘回了趟娘家,好似对自己的三侄儿季廷昀十分满意……" 齐渊手中动作一顿,指尖微微泛白:"为何现在才说?" "奴才见您公务繁忙就……" 他将手中笔扔至砚台之上,大小不的墨点渐了魏全一身:"准备准备,出宫。" "啊?" ****** 齐渊站在显国公府后墙,幽深的眸中满是纠结。 "皇上,这么巧?"萧临把玩着手中的玲珑镂空玉香球看着齐渊挑了挑眉尾。 齐渊回头,冷静的面容透着丝尴尬:"你来做什么?" "那自然是怀了跟您一样的心思。"萧临正色道:"皇上,搭个伴儿?" 齐渊不语,轻飘跃起站在墙头上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朕不认得你这种登徒子。" 语毕,纵身跃下,动作潇洒轻盈。 萧临满不在乎地翻了进去,笑着跟在齐渊身后。 "同路?"齐渊停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眸中有一丝不耐烦。 "臣想……云家小姐们的闺房应当是离得不远。" 齐渊挑眉,嗤笑一声:"原是冲着云四小姐来的。"他抬手摸了摸鼻尖儿,眸中透着一丝嘲弄:"是离得不远没错,不过……" 齐渊拖着长音,一脸看戏的幸灾乐祸模样:"不过云三夫人疼爱女儿,四小姐至今还随着父母住在一起。" 萧临:…… 他弯了弯唇角,万般同情地拍了拍萧临的肩膀:"好运。" 说罢,转身幽幽离去。 齐渊摸到琼琚院,轻手轻脚翻进阿圆卧房。 一股熟悉的清冽气息传来,阿圆困意朦胧地睁了睁眼:"齐二?" 一头青丝如瀑、点漆杏眸湿漉漉的宛若小鹿,眉心一点红痣娇艳惑人。 "是我。" 他声音暗哑,控制不住地动了动喉结,俯身稳住那樱粉柔嫩的唇瓣,眼中闪着一丝晦暗的情 欲…… 第69章 不舍 "朕不许你跟那些个表哥来往, 最好是连见都不见。"齐渊将头埋在她颈间,呼吸有一丝沉闷。 阿圆被蹭得痒痒的, 伸手推了推他:"你来就是说这个的?" 齐渊按住她的双手,定定地盯着她:"不然呢?朕若是不来, 你便被人叼回窝了。" 她偏头,离开他如火的视线,扁了扁嘴, 任性地闭上眸子不看他:"我还当你是想我了……" 只觉得眼皮微凉, 好似被什么软软的东西轻轻碰触了几下, 清冽的气息愈来愈来近, 阿圆微微睁眸, 陡然撞上了那双深邃含情的眼睛, 整个人都好似跌入了一片洒满碎星的温柔水中。 她心肝乱颤,面色微红, 一双满含羞意的眸子忽闪忽闪地眨着, 如纯良的小鹿一般,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一番。 齐渊眸光愈黯,深吸一口气覆在她耳边轻声道:"莫再惹我了。" 阿圆不明所以地揪着被子, 满面飞霞,小声嘟哝了一句:"我、我什么都没做呀……" 齐渊静静地抱着阿圆, 似是想将她融于骨血之中:"阿圆,我一听说你母亲带着你去相看, 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你弄疼我了……"阿圆皱着眉, 闷哼一声, 声音娇娇弱弱的,煞是可怜。 齐渊恍然起身,薄唇紧抿,眸中透着丝慌张:"哪里疼了?" 阿圆委屈巴巴地揉了揉手臂,笑呵呵地撒着娇道:"拉我起来。" 他凝视着一脸娇意的阿圆不禁动了动喉结,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轻巧把人拽起。齐渊看着面前少女尖尖的下巴皱了皱眉:太瘦了…… 青丝散落,显的那张小脸儿愈加小巧。阿圆托着下巴,定定地看着齐渊轻声道:"我们有几日未见了?" "三日四个时辰零两刻。"齐渊注视着阿圆那双好看的眸子,一字一句认真道。 阿圆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满心都是欢喜,浑身都是暖融融,笑得十分窝心:"你公务如此繁忙竟也能记的如此清楚……" 齐渊微微勾起唇角,揉了揉她软软的长发低声道:"你太小瞧了朕、亦或是太小瞧了你自己的地位。" 阿圆笑眯眯地绕着散落在胸前的一缕青丝,声音清甜软糯、似是裹了白糖的糯米丸子一般:"其实母亲带我回外祖家不是去相看的。" 他面容一僵,嘴边的笑容似是入了冬被冻住的池水般,瞬间凝滞、一动不动。 "是三婶婶托我母亲为四姐姐做媒。"阿圆笑吟吟地看着他,圆圆的杏眼俏皮地眨了几下,如小狐狸般狡黠可爱。 她看着齐渊面色微沉,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小声试探道:"生气了?" 齐渊若有所思,面上不见半丝情绪,辨不清喜怒。 "是你听了消息便风风火火赶了过来,不能因为这个生我气的!" 他垂眸,抬手轻轻刮了刮她粉红可爱的鼻尖儿宠溺道:"不是在生你气,不过是想起一人有些同情他罢了。" 想起一人?有些同情? 阿圆心里微微泛起一股酸意,闷着声音问道:"你在想谁?" 齐渊颇为惊喜地挑了挑眉,凝视着面前通身都散着一股子浓烈酸气的阿圆低笑出声:"你有没有闻到些奇怪的味道?" 她一愣,轻轻皱了皱小鼻子嗅了嗅:"没什么味道呀……" "一些……酸酸的味道……" 阿圆抬眼,对上那双带了几分戏谑的眸子恍然回过神来,不禁觉得有些羞恼:"没有!" 齐渊浅浅啄了啄她粉嫩的唇瓣眸中带笑:"是心仪你四姐之人。" 阿圆目瞪口呆,反应了半晌眸子陡然变亮:"心仪我四姐?是哪家的公子?" "长宁侯世子萧临。" "长宁侯世子……"阿圆低声念叨了一遍,隐约觉得好似有些印象:"是那位父母双亡、仍未袭爵的世子?" 齐渊点头,看着她眼中的红丝心中一疼:"我明日还要早朝,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也不等阿圆说话,只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就起身走到窗边十分利落地翻了出去,生怕她一开口自己便舍不得走。 阿圆斜探出去半个身子,看着齐渊潇洒轻盈的身姿诧异不语:他翻窗翻的竟如此熟练?!! 她皱着小鼻子冷哼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被子气鼓鼓地躺了回去:连一句话都不让我说的!阿圆翻了个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秀气的眉毛微微皱了皱:阿寻好像说过,长宁侯府的世子性格阴鸷,还特别记仇,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我四姐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他才配不上呢! 萧临坐在树上,静静地看着云映晚的闺房幽幽一叹:费力摸了来又如何?还是见不着…… 他眸中带了几分幽怨,想着那边郎情妾意的二人心中愈加忿忿不平。那如玉的面容盈着清冷的月光,衬得他如山中精魅一般。 萧临单手撑起身子翩然跃下,深深地望了那院子一眼转身离去。 齐渊眸中隐隐带笑,悠悠翻出显国公府,刚一落地眼前便闪过一道黑影。他不慌不忙地偏身一躲,对上那双笼着淡淡阴鸷的眸子勾了勾唇角挖苦道:"可见到了?" 萧临眼眸轻转,嘲讽了一句:"皇上您是见到了,但人姑娘你还是带不走。" 齐渊也不恼,只淡淡一笑:"看在你多年忠心耿耿的份儿上,朕可要奉劝你一句,这世上仅有一个云四小姐。" 萧临定定地看着他眸中的戏谑眉尾轻挑,抬手掀了掀袖子露出绑着白纱布的手臂:"臣是去报仇的。" "云三夫人看中了季家公子,特意托了二夫人回娘家说媒。"齐渊淡漠地扫了一眼,嗤笑了一声。 萧临只觉得眉心一跳,向来不羁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痕。他勉强扬起唇角掩饰一笑:"季家那几个书生若是落到云四小姐手里还有命活?" 齐渊不说话,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萧临抿唇,行了一礼转身飞奔而去,单看那背影就能见出他心中的焦灼。 齐渊冷笑,略略白了他一眼:若是你不想,谁能伤得了你? ****** "小姐,宫中来人了。"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裳的婢女走至阿圆面前轻声道。 自从找到阿圆那天起,季氏便为她选了四个贴身婢女,分别为扶晴、扶枫、扶枝、扶玉,这位便是为首的扶晴。 阿圆起身,边往出走边问道:"可认得是哪一宫的宫人?" "奴婢也不清楚,前院来传话的小厮年纪小,奴婢问了他也没说出些什么。" 阿圆皱眉,昨日齐渊才刚刚来过,按理说应当不是他。可宫中与她有关系的便只有长安宫了……她心头一紧,脚步快了些许:莫不是太皇太后病了? "明檀姐姐?"阿圆惊诧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心中更是慌张,她一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明檀姐姐,可是宫中出什么事了?" 明檀行了一礼,笑吟吟道:"姑娘宽心,是娘娘派我来接您回宫一趟。" "怎的这般突然?"季氏下意识地紧拉住阿圆的手,生怕她回去了就再难出来? "云二夫人请放心,用了晚膳后,娘娘定会把姑娘交还到您手上。"明檀柔声抚慰,转眼看向阿圆:"姑娘,请吧。" 阿圆点头,握了握季氏的手轻声道:"娘,我去去就回来。" 季氏没法子,只得眼睁睁看着女儿跟着明檀逐渐远离了自己的视线。 长安宫内,寂静如往,阿圆却觉得好似有些不同:"明檀姐姐,我心中总是没底,您能不能……"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太皇太后的寝殿,一股熟悉的檀香幽然飘出,本是凝神静气的三合香,阿圆却愈加不安。 "是阿圆回来了吗?" 一个慈祥和煦的声音从殿内传出,阿圆心头一震,面上瞬间就盈满了喜色:"太皇太后的病好了?" 说着也不等明檀回话,便兴冲冲地迈了进去。 明檀看着那雀跃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轻轻一叹: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只一心为娘娘高兴,丝毫没想过自己会因此失去什么好处。 阿圆看着太皇太后那双满含慈爱的笑意,红着眼睛掉下泪来。她跪在太皇太后面前,如往常一般将头轻轻枕在她膝上,握着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 太皇太后疼爱地摸着她的发髻,温柔道:"哀家从未想过在年迈只时会有这么个贴心的乖孙女承欢膝下。"她双手合十,缓缓闭上眼睛虔诚道:"阿弥陀佛,多谢观音菩萨保佑。" 阿圆泪眼朦胧地看着太皇太后,哭一阵儿笑一阵儿,语无伦次、只一遍遍地念着:"真好、真好……" 她哭了半晌,紧紧抱着太皇太后不撒手:"我舍不得您……" 阿圆十分清楚,自己只是一个替身,如今太皇太后已经痊愈,也就到了分别之时。 她哽咽着,正了正身子缓缓一拜:"阿圆入宫六年,冷眼暗箭挨过无数……阿圆幸运,得您庇佑、护我无忧,来长安宫这三年是阿圆入宫以来度过的最开心的日子……"阿圆泣不成声,眼前已模糊的不成样子:"阿圆就要走了,您……您多保重……" "孩子,哀家舍不得你……"太皇太后把阿圆扶起,将她紧紧揽在怀中满面泪痕:"我的好阿圆……" 二人抱在一起哭了一阵儿,太皇太后拉着阿圆坐下,拾起床边的帕子为她擦了擦面上的泪水:"瞧瞧!都哭成小花猫儿了!"她笑着,从枕下摸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神秘兮兮地递给她低声道:"别让别人瞧见了。" 阿圆打开盖子,一串色泽沉稳、温润绚烂的玛瑙珠子登时跃入眼帘,瞧着比上回那镯子还名贵许多。 "阿圆……日后要多入宫陪陪哀家。" ****** "皇上,太皇太后召阿圆姑娘回宫了。"魏全顿了顿,踌躇道:"娘娘她好似都想起来了……" 第70章 达成共识(捉虫勿点) 齐渊手中动作一滞、面色冷凝:"你再说一遍?" 魏全脖子一缩,垂下头大气不敢喘一口, 只如实禀告道:"启禀皇上, 奴才知道您担忧太皇太后的凤体, 每隔两日都会去太医院问问情况,为娘娘诊平安脉的张太医说太皇太后已经停药了, 身子已经大好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已经清醒了……" 齐渊看着面前堆得跟小山儿似的折子心中瞬间被乱麻缠成了一团,眉心刻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还有一件事……" "说。"他极为烦乱地开口,眸中隐隐透着一丝烦躁。 魏全偷偷瞥了一眼齐渊笼着浓重乌云的面色硬着头皮道:"眼线来报, 云二夫人邀了手帕交到缭玉斋挑首饰, 谈的正是阿圆姑娘的婚事。" "昨日你还与朕说云二夫人看中了娘家的侄子做女婿。"齐渊挑眉,眸光幽冷,淡淡地睨着他。 魏全本能地跪在地上叩首,慌忙道:"这是您的暗卫亲耳听到的,奴才不敢作假。" 齐渊抿唇, 握着手中的笔杆默不作声, 半晌才缓缓道:"起来罢。" 魏全小心翼翼地起身,将自己的存在感尽量降低。他站在齐渊旁边, 谨慎地觑着他的脸色,见稍稍有所缓和才敢开口:"皇上, 宁肯错杀一千也不能漏掉一人啊!" 他沉吟不语,手上握着的笔缓缓动了起来, 往日锋利工整的字迹变得凌乱, 一笔一划都透着烦躁。 魏全正欲开口, 只听见"啪嗒"一声, 眼前人影一晃,齐渊已然走至殿门。 "摆驾长安宫。" ****** "太皇太后,这礼太重了,阿圆不能收……"阿圆将盒子往她手里推了推,缓缓摇了摇头。 "哀家既然送了,就说明你担得起。"太皇太后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头发:"哀家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你,跟你是不是诺丫儿无关。" 二人正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儿,外头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太皇太后瞧了阿圆一眼,脸上笑意愈深:"哀家想吃你做的清炒虾仁了。" 阿圆应得痛快,起身便退了出去。 "你去哪儿?"齐渊见她要走,眉心一拧,声音有些沉闷。 "是太皇太后想吃我做的菜了。"阿圆笑吟吟的轻声道,行了一礼便往厨房去了。 齐渊看着她的背影眉头愈紧,直至那道身影消失在他视线范围之内才抬脚迈入寝宫。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渊儿你来得正好,哀家的病已经大好了,便让阿圆回国公府罢。"太皇太后心中虽是不舍,但面上仍是挂着暖融融的笑意:"没道理拘着人家姑娘不让一家团圆的。" 齐渊坐在她身边,话还未说耳朵便已红了个彻底。 "渊儿可是有什么话想说?"齐渊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一举一动她皆是熟悉不已。 他咬了咬牙,面上虽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但话中却透着一丝无奈:"皇祖母,您不能阿圆出宫。" "为何?"太皇太后有些惊异,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抚掌大笑,就连眼角竟也泛起了一丝泪花:"看来最舍不得阿圆的不是哀家。" "您若是不帮孙儿,您到手的孙媳妇儿可就飞了。" "可是云家觉着你是皇上,不能让阿圆幸福、还急着为阿圆寻亲事了?"太皇太后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笑着道:"不过是一道圣旨的事儿,怎的到你手里就这般麻烦?" "孙儿不想强迫云家。"齐渊一字一句,眉宇透着坚定。 太皇太后拍了拍他的手,慈爱地点头应下:"那哀家就再病些时日如何?" "多谢皇祖母体谅孙儿。" ****** 宫中无事,萧临难得坐在府中泉汀小筑品茶赏花,正觉悠闲惬意,老管家匆匆跑来通禀:"世子,有个姑娘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说是、说是要找您算账。" 话音刚落,一名穿着淡青色衣裙的女子横眉冷竖的出现在萧临面前:"无耻之徒,你为何要坏了我的亲事?" 第71章 上香 萧临勾了勾唇角, 挥了挥手示意管家退下, 伸手倒了一盏茶:"喝口茶?" 云映晚冷哼一声, 抽出腰间长鞭手腕轻转, 那鞭子竟似活了一般,如一条灵敏的蛇缠在萧临的腰间。 她美目半眯, 盯着泰然自若、举着茶杯笑邀自己共饮的萧临手上微微用力, 本是想紧一紧鞭子叫他受些苦, 却不料他整个人都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云映晚吓了一跳, 怒视着萧临满面通红:他定是故意的! 萧临凝视着面前眸若星辰的姑娘眉宇间盈着淡淡的笑意。他将手中半滴未撒的茶递到她唇边轻轻一笑:"云四小姐即便是渴了也不用这么心急吧?" 茶的清香混合着男子身上薄荷与香荚兰的味道,好似有几分醉人,云映晚无端地觉得耳朵好似热了起来。 她收回鞭子后退了几步, 抬眼看向他:"你自己撞在我的剑上受了伤,为何要难为于我?" "我自己撞在你的剑上?"萧临轻笑, 淡淡品了一口手中清香的茶汤:"可有旁人看见了?" 云映晚咬了咬牙,狠狠地啐了一口:"我云映晚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萧临斜斜地勾了勾唇角,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如今不就见着了?" "你……"云映晚瞠目结舌, 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着实难受得紧。 "喝口茶?"萧临坐了回去, 饶有兴致地拿着翠玉茶盏晃了晃。 "碧螺春?"云映晚挑眉。 萧临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道:"顶级碧螺春,尝尝?" 云映晚走上前去, 端起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萧临看着云映晚解气的模样不禁扬了扬眉尾,正欲开口就见她秀气的眉微微蹙起, 万般嫌弃地扫了自己一眼:"这么没味道的茶你还喝的如此高兴?" 他嘴边笑意一滞, 愣了一瞬缓缓道:"这茶是我从皇上那儿顺的。" "登徒子的口味总是差不多的。"云映晚面容淡淡, 将茶盏往桌面上狠狠一拍:"我是国公府的小姐,满大齐想与我云家攀关系的贵胄人家多得是,你搅的了一个两个三个,搅不了四五六七八个!往后我们走着瞧!" 萧临咧唇笑着,怡然自得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那便等着云四小姐的喜讯。" 云映晚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她与季廷昀算是一同长大,相比别的男子,云映晚看的最顺眼的便是他,这门亲事她并不排斥,没想到就被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给搅和了。 她愈想愈气,脚下一顿,又返了回去。 "说,你是搅黄了我的亲事的!" 萧临敛了眸中笑意,看着折返回来的云映晚面上笼了一层乌云,漆黑的眸子暗涌丛生:她竟这么在乎姓季的那小子? 他眉头轻皱,忽而缓缓舒展。萧临抬眸,定定地看着云映晚一眨不眨:"我什么都未说。" 云映晚刚要开口,便见面前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摄人的光芒:"我不过是让他想清楚是否要与我为敌罢了。" "与你为敌?"云映晚不明所以。 "嗯?" "还没我手指头长的伤也值得你这么费心思?"云映晚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嘟哝道:"娘们儿唧唧的……" 萧临额角青筋一跳,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就见面前满面嫌弃的姑娘朝自己笑了笑:"就因为知道我与你结了仇、再被你威胁几句便打了退堂鼓,这门亲事不结也罢。"云映晚朝他拱了拱手,大方道:"多谢指挥使了。" 云映晚说罢,负手离去,步履似是有些雀跃。 萧临默默看着她的背影扶额,无奈一笑:她似是没明白重点是什么…… 重点难道不应该是我心悦于她么??? ****** "这是怎么一回事?"季氏听人说阿圆回来了连忙亲自出来迎,却没想到跟着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十数辆马车。 阿圆见了季氏心中十分欢喜,小跑过去依偎在她怀中笑得眉眼弯弯:"太皇太后身子痊愈了,头脑也清醒了,就让我回来与一家人团聚。"她笑吟吟地指了指身后的马车道:"这些有的是我在宫中用惯了的东西,有的是娘娘的赏赐……" 一提到"赏赐"二字,阿圆摸了摸隐在袖中的玛瑙珠子,覆在季氏耳边悄悄道:"娘,我有事想与您说。" 季氏心里"咯噔"一下,点点头心神不宁地吩咐道:"将东西都送到琼琚院,初瑶,你亲自盯着。" "是。" 阿圆接过秋阑手中的盒子,郑重地对她行了一礼,声音有几分哽咽:"秋阑姐姐,珍重。" 秋阑也红了眼眶,握着阿圆的手啜泣道:"姑娘要多注意身子,夏天莫要贪凉,仔细肚子疼。" 阿圆应下,笑着朝她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国公府。 "这都是太皇太后赏你的?"季氏看着阿圆手腕上带着的玛瑙珠串与盒中的玉镯惊讶地瞪大了眸子:"这也太贵重了些……" "女儿实在是觉得受之有愧,可推又推不得……"阿圆微微皱眉:"这些年来娘娘赏赐的贵重东西,除了那些她定要让我做衣裳的料子以外,我几乎没动过,就想着有朝一日她病好了我能还回去……"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可今日我说起此事的时候,娘娘她竟对我冷了脸,我没法子,只得带了回来。" "太皇太后确实把你照顾的很好……"季氏心中感激,握着阿圆的手道:"库房里有几株千年人参、灵芝之类的珍惜药材,等过几日空下来你带着进宫一趟,亲自给太皇太后送去。" 阿圆顺从地点点了头,摩挲着手腕上细腻温润的红玛瑙微微出神:不知道太皇太后有没有好好吃药…… 季氏看着阿圆,犹豫了一会儿笑着提议道:"后日娘要去上香,不如葭葭也去?正好可以为太皇太后诵经祈福。" 阿圆眸子一亮:"四姐姐去吗?" "晚晚要跟着你三婶婶去赏花宴,不跟咱们一起。"季氏温温柔柔地笑着,盘算着明日就派人去冠军侯府送信。 阿圆虽是有些失落,但在宫中待了六年,甚少有机会可以外出,如今自由自在的,心中仍是欢喜的。 ****** 后日一早,阿圆坐在马车中扯了扯自己身上异常精致的衣裙幽幽叹了口气:不过是去寺中上香,为何要打扮的如此精细? 她悄悄揉了揉酸痛的脖颈,颇为烦躁地捋了捋晃来晃去的流苏。 "呀!这不是显国公府的马车么?" 一个爽朗的妇人声音传来,季氏温柔似水的眸子亮了亮,登时便叫停了马车,掀开了车帘:"元宜姐姐?真巧,居然在这儿碰见你了。" 季氏拉着阿圆下了马车,温声介绍道:"这是冠军侯夫人、娘的手帕交,就叫声秦夫人吧。" "见过秦夫人。"阿圆嘴边噙笑,一副软软甜甜的模样,十分讨人喜欢。 秦氏见了阿圆细细打量了一番,心中暗道:不愧是养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姑娘,气派样貌都是顶尖儿的。 "好孩子、好孩子!"秦氏笑呵呵地握着阿圆的手,心里喜欢得紧。 阿圆微微抬眼,对上秦氏那双热烈似火的眸子好似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怪不得娘亲今日将我从里到外都拾掇了一遍才肯让我出门…… 正说话的功夫,一个温柔悦耳的声音响起:"娘,您再喜欢女儿也别拉着人家姑娘不撒手啊。" 季氏回头瞧了一眼,只见一穿青色刻银丝衣衫的男子策马而来,眉目俊秀、英姿飒飒,让人移不开眼睛。 秦氏笑骂了一句,对着阿圆道:"这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阿圆若是不介意便唤一声景熠哥哥吧?" 阿圆转身行礼,面上仍是挂着笑,甜糯的声音却是淡淡的:"见过世子。" 秦氏嘴边笑容一滞,也没介意,只当是小姑娘见了外男有些害羞。 "见过五妹妹。"萧景熠笑着下马,将手中提着的点心交给秦氏身后的丫鬟道:"娘,您要的点心我给您买回来了。" 季氏笑着夸他孝顺,心中对他更是满意:"马车宽敞,姐姐若是不嫌弃就上来与我们做个伴儿?" "我正有此意呢!" 二人相互搀着上了马车,阿圆心中虽不大愿意却又不能扫了娘亲的面子,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马车渐渐动了起来,山路虽有些颠簸,但山间凉风习习倒也舒坦。秦氏是八面玲珑之人,颇为健谈,即便是刻意冷着性子的阿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也渐渐放下了防备,这一路上欢声笑意,十分热闹。 ****** "阿圆这几日……可有不适应的?"齐渊薄唇紧抿,顿了顿道:"或是有什么不开心?情绪可有低落?" 跪在地上的暗卫额上冷汗涔涔,哆哆嗦嗦地如实道:"回皇上,阿圆姑娘没什么不适应的……也不见她有什么不开心,今日还随着云二夫人去清岩寺上香,路上还偶遇了带着世子去拜佛的冠军侯夫人……"暗卫声音愈来愈小:"两家人相谈甚欢,今夜还、还宿在了青岩寺。" "朕看这冠军侯的爵位他们家是不想要了!"齐渊拂袖起身,冷声唤道:"魏全。" "奴才在。"魏全推门进来,不敢耽搁分毫,走得极快,手中的浮尘一颤一颤的,十分有趣。 "准备准备,出宫。" "出宫?"魏全看了看外边如墨的夜色多嘴问了一句:"皇上这是要去哪儿啊?" 齐渊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温度:"上香。" 第72章 暗箭 魏全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暗卫, 愣了一瞬马不停蹄地下去准备。 刚走到门口, 人又折了回来。他觑着皇上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皇上,您这个时候去上香, 明日的早朝就来不及了……" 齐渊挑眉, 淡漠地扫了他一眼:"称病。" "喏。" 魏全忙不迭下去准备, 眉眼都盈着笑意。齐渊少年登基, 刺促不休、从未辍朝偷闲, 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能休息个一日两日的, 他也跟着高兴。 "皇上, 都准备好了。" 齐渊已换上便服,脸色微微有些阴沉:"去把柳司膳新做的点心拿上一些。" 魏全笑呵呵地躬着身子道:"回皇上, 奴才都拿着了。" 齐渊抿唇, 走出养心殿上了马车, 陡然发现小几上放了一个锦盒。 他掀开盖子, 看着里面那支缀着夜明珠的攒金步摇不禁挑了挑眉:连礼物都替朕挑好了? "启程罢。" 齐渊缓缓闭上眼睛,心中焦急如焚。 "皇上?" 马车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齐渊抬眼, 掀开车帘瞧了瞧,只见萧临一袭玄色衣衫骑着高头大马跟在车边。 齐渊眉尾轻挑, 眸中染上一抹戏谑:"上香?" 萧临咧唇一笑:"同路?" 齐渊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衣衫嗤笑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去把人家姑娘掳走。" 萧临看着齐渊露出的那截儿黑色衣袖勾了勾唇角:"彼此彼此。" 语毕, 他高扬马鞭, 对着齐渊道:"臣先行一步。" 话音刚落, 清脆的鞭声响起, 萧临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齐渊盯着他远去的方向, 眸子一深:"停。" 他拿着盒子下了马车,随意牵过一匹骏马翻身而上。 "皇上、皇上不可啊!"魏全背后冷汗涔涔,连忙劝阻道。 齐渊淡漠地抬眼,双腿夹了夹马腹飞驰而去。 魏全看的心惊胆战,扬着尖细的嗓子喊道:"废物!还不快跟上!快去!" 一队御林军登时挥鞭跟上,扬了魏全满头满脸的灰尘,惨不忍睹。 ****** 青岩寺内,阿圆正拉着云映晚在厢房后面的小花园散步消食,迎着微微凉风,宁静惬意、很是舒心。 "幸亏四姐姐你来了,不然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阿圆挽着她的手,扁着嘴巴小声说道。 云映晚看着淡凉如水的月色也幽幽叹了口气:"你不知道,那些个劳什子的赏花宴我往后再也不去了!"她眉头轻蹙、满面愁容:"今儿我当了一日的猴儿!" 阿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哪里有我四姐姐这般标志的猴?" "葭葭,你不知道!但凡是家里有未婚儿子的夫人们见了我就像是几辈子没见着肉的恶狼似的。"云映晚撇了撇嘴,心中烦闷不已:"你知道兵部侍郎周怀山的儿子么?" 阿圆仔细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我常年在深宫,对外臣并无接触,因此也不大了解。" 她刚刚说完,就见云映晚眼中笼着一丝嫌恶:"那位周夫人有个儿子,年逾二十未婚,周家上下都急翻了天,媒婆都被他家找了个遍了,没人愿意把娇生惯养的闺女嫁给周家,那周夫人竟打上我的主意了!" 云映晚冷哼一声,啐了一口:"京中谁人不知周家的小儿子整日泡在小倌馆儿中,是个出了名的断袖,我是嫁不出去了还是怎么招?什么腌臜东西都敢凑上来了?" 阿圆听了也有些生气:"这周夫人也忒不地道了些,总不能为了自己儿子的香火去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 "就是就是!" "四姐姐,我还被亲娘算计着与人相看呢……" 二人对视了一眼,幽幽地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憋闷不已。 云映晚抬头看了看一边的参天古树,扯了扯阿圆的袖子:"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 "上去?"阿圆不明所以地看着云映晚,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四姐姐,我、我就算了吧……" 她无端地有些害怕,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人束住手腕,整个人腾空跃起。 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阿圆紧紧抱着云映晚的腰死死地闭着眼睛。待风声渐小、身子缓缓停下之时,她才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 阿圆看着脚下变小的房屋花草,竟觉得憋闷的心渐渐变得宽畅。 二人坐在粗壮的枝干上,嗅着山间带有花草清香的空气,心中欢畅至极。 "云四小姐的轻功当真是漂亮。" 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云映晚低头一瞧,只见一名穿着青衫的男子正仰头望着自己,眸子粲然明亮,正是冠军侯世子萧景熠。 "世子谬赞了。"云映晚面上淡淡的,并未有一丝热络。 阿圆静静在一边瞧着,托着下巴看了半晌,萧景熠那双见了云映晚便亮的夺目的眸子实在是让人无法忽略。她眼角晕了一层醉人的笑意,眉心的红痣愈发娇艳动人:萧世子应当是钟情四姐姐许久了…… "萧景熠,眼睛往哪儿看呢?" 一个凉薄冰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萧景熠只是诧异了一瞬,面上便挂了一副客套有礼的笑:"原是萧指挥使。" 萧临沐着夜色策马前来,面容凛冽、周身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一道熟悉的清冽香气淡淡飘来,阿圆眼睛一亮:"齐二来了。" 云映晚还未反应过来阿圆口中的齐二是谁,就见萧景熠撩起前摆、缓缓跪在地上:"臣萧景熠恭请皇上圣安。" 齐渊下马,冷着脸略过他径直走到树下,语气冰冷:"阿圆,下来。" 云映晚冷眼看着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齐渊轻哼了一声:"她下不去。" 齐渊挑眉,脸色阴沉、浑身都好似笼着数层乌云。 "四姐姐……"阿圆晃了晃云映晚的胳膊,生怕她惹恼了齐渊。 正当三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利箭划破宁静长空,"咚"的一声射在树干之上。云映晚反应极快,登时便站起身来护住阿圆,抽出腰间长鞭眉目凛冽地看着四周。 阿圆缩成一团,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唯恐乱了云映晚的思绪。 "晚晚小心!"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云映晚却是皱了皱眉:"闭嘴。" 第二道箭"咻"的一声朝着她射去,云映晚还未出手,就见齐渊飞身跃起,劈手斩落利箭、揽着阿圆的腰将她护在怀中稳稳地落在地上。 "可吓着了?" 清冽的香气萦绕在鼻尖,稍稍抚平了她心中的恐惧不安。阿圆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云映晚定定地看着背朝暗箭方向的齐渊,不禁点了点头:没想到他肯如此护着葭葭…… 远处,光亮甚弱的灌木丛中,一双美得勾魂摄魄的眼睛静静看着这一切,眨眼间都是万种风情。 "可看清楚齐渊的弱点了?" "看清楚了。" 第73章 抓包 "看清楚便好。"男人满意地笑了笑, 挥手, 又是一箭射出。 趁他们无瑕顾及,女子垂下如水眼眸,缓缓站起身来, 轻移莲步渐渐远去, 腰肢婀娜、就连发丝都是妩媚动人。 她回头,看着地上那方银红色的帕子微微一笑, 嘴边勾起倾城弧度。 萧临拔出佩剑欲上前查探,齐渊却陡然出声:"回来。"他眸光淡淡,轻飘飘道:"你媳妇儿还没娶,要是有个万一, 朕没法跟母后交代。" 萧临哑然,无端地瞥了一眼云映晚轻咳了一声:"臣好歹也是无数春闺梦里人。"别说的像是没人要了似的…… "春闺梦里人?朕可从未听说过。"齐渊挑眉, 面无表情道:"阿初才几岁?人家都知道天天往闻府跑, 去见人家小少爷了。" "听槊王妃说, 要给两个孩子定娃娃亲呢……"阿圆揪着齐渊的袖子默默补上一句, 偷偷翻了个白眼:无数春闺梦里人?还敢肖想我四姐姐?做梦! "母后每日诵经都是为你求姻缘的。" 萧临看着齐渊略带戏谑的眸子以及他身后扁着唇的阿圆, 只觉得胸口一滞。 "人好像走了。"云映晚竖着耳朵,神情专注、嫣红的唇瓣紧抿着。 萧临捡起落在地上的箭, 看得仔细、眸光带着一丝阴鸷。 "是普通的箭。"云映晚收起长鞭,眉眼淡淡, 语气中似是有些怨怼:"皇上, 托您的福。" 齐渊挑眉, 眸子半眯。 阿圆见了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 点漆如墨的水汪汪的眸子对着他偷偷眨了眨,软和的同糯米团子一般,俏皮又可爱。 齐渊面色渐缓,拿过萧临手中的箭,幽深的眸子没有一丝光亮。 箭羽离阿圆极近,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透着一股神秘优雅的檀香。 阿圆轻轻皱了皱小鼻子,不是很确定地小声道:"这箭上好似有桂叶紫檀的味道……" "桂叶紫檀?" 她又仔细闻了闻,有些迟疑:"我也不太敢肯定,我九岁刚入宫那年跟着的女官酷爱制香,她曾经调过一名为'美人'的香,其中一味香料就是与这箭羽上极为相似的桂叶紫檀。据说是生于南疆的归虚瘴林之中,因无人敢入,所以异常真贵。" "那香我也只闻过一回,且年头久了,有些记不清了……"阿圆抿了抿唇,提议道:"不若您派人快马加鞭,将箭支带回去给专门制香的女官、师傅们辨认辨认?" "不必了。"齐渊冷声,看向阿圆的眸子平添一丝温柔:"朕信得过你。" "这不妥……" 齐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阿圆只觉得后背一凉,登时便将话咽了回去,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忐忑。 她偷偷觑着他阴沉的脸色,眼睛微微眨了眨:我惹他生气了?明明没有呀! 云映晚在一旁冷眼瞧着,眸中多出一丝不屑:儿戏! 一直注意着云映晚的萧临不禁弯了弯唇角,正欲上前就见身旁身影一闪而过。 他眉头紧皱,好看的眸子蒙上一层阴云,伸手就将人扯了回来:"萧世子,许久未见,急着走?" 萧景熠微怔,回头看了一眼云映晚心中了然,面上露出一副疏离的笑意:"萧指挥使,我们……不太熟吧?" 萧临面不改色,缓缓瞥了一眼云映晚笑道:"世子你四岁尿床的事我都知道,怎会不熟?" 萧景熠平静的面容几近崩塌,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默默看着自己的云映晚只觉得额角青筋一跳:"四小姐……" 阿圆掩唇笑了笑,陡然撞上萧景熠的目光缩了缩脖子往齐渊身后躲了躲。 齐渊将阿圆挡得严严实实,冷淡地看着萧景熠,眸子晦暗不明。 铁甲撞击的清脆声音传来,一列御林军整齐地跪在齐渊面前:"属下参见皇上、参见萧指挥使。" 打头的带刀护卫余光扫见地上的箭矢,额上顿时渗出细密的汗珠:"属下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萧临冷哼一声:"若是指着你们,黄花菜都凉了。"他指了指暗箭的方向语气凉凉:"去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 "喏。" "葭葭,过来。" 温柔中蕴着隐隐怒气的声音传来,阿圆慌忙松开扯着齐渊袖子的手走了过去。 季氏柳眉倒竖,但仍是屈膝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免礼。" 季氏静静看着一袭玄色衣衫、剑眉朗目的齐渊,心中有些遗憾:为何他偏偏是皇上…… "启禀皇上,属下在西出的灌木丛中发现了一方女子的手帕。"一名御林军跪在地上、双手举起,将那方裹着淡淡幽香的手帕呈到齐渊面前。 齐渊接过,抬眼看向阿圆:"过来。" "娘,我过去一下……" 众目睽睽之下,季氏也不好拦着。阿圆走过去,低头嗅了嗅那手帕:"与箭矢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箭矢?"季氏心头一惊,声音有些颤抖:"葭葭、葭葭你没事吧?" "二伯母!"云映晚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季氏,笑着抚慰:"有侄女儿在呢!不会让妹妹受伤的!" "葭葭从小流落在外,没继承咱们云家的半分武艺……"季氏眸中满是感激:"没拖累你吧?你可受伤了?" 云映晚笑着摇摇头,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齐渊,觉得自己揽了人家的功劳实在是有些不道德。她抿了抿唇,缓缓道:"其实是皇上一直护着葭葭来着,我什么都没做……" 季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眸子,眼中满是询问。 "皇上当真是拿命护着的。"萧景熠适时插了一句,看向云映晚的眸子炽热如火。 齐渊微微挑眉,冷声道:"多嘴。" 季氏定定地看着齐渊,心中感激不尽:"多谢皇上。" "云二夫人请起。"齐渊眸中淡淡,未有得意之色,他不过是做了一件应当做的事而已…… 他看向身边的阿圆,见她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略略扬了扬声音:"朕乏了,散了罢。" 众人行了礼,纷纷退了下去。齐渊看着阿圆的背影恍然发觉自己怀中揣着的那个小木盒。 夜黑风高,一道人影摸进阿圆住着的厢房,刚刚落地,便见那眉眼精致的少女正对着自己浅浅笑着。 "你知道我会来?"齐渊面上带了一丝笑意,对外冷淡的眸子温柔似水。 他将阿圆圈在怀里,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还未说上两句话便听见"吱呀"一声。 二人齐刷刷地抬头,只见季氏面色苍白、声音颤抖:"你们、你们……" 第74章 松动 阿圆心头一颤, 伸出一双白生生的手捂住透着红霞的面庞,一个字都不敢说。 齐渊面色尴尬, 轻咳了一声, 即便是身为九五之尊,向来平淡的心里也透了一丝慌乱。 季氏陡然清醒,回身将门关上,如水美目满是阴沉。 她踱着沉重的步子, 也顾不得礼数,径直走到桌边坐下, 定定地盯着二人, 心中气闷不已。 "葭葭!" 往日温柔的声音透了一抹怒意, 阿圆身子一抖,下意识地往齐渊身后缩了缩, 声音怯怯的:"娘……" 季氏秀气的眉毛微微一挑, 看向齐渊的目光笼着一层冰雪。 "云二夫人误会了, 朕是来给阿圆送东西的。"齐渊面色如常,耳根处却漾着一抹可疑的红色。 "东西呢?"季氏自是不信,却不成想他当真拿出了东西。 她咬着牙, 声音平添了几分怒气:"您既然想送,刚刚为何不送?偏要等着夜深人静偷偷摸入我女儿房里送?"季氏怒不可遏, 头上的流苏也噼啪乱响, 娴静优雅的仪态丢了个彻底:"在宫中如此, 在宫外也是如此。皇上, 臣妾就这么一个女儿, 若是传了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您可曾想过因为您的一时兴起,我的葭葭将来如何自处?" 季氏说着,眼眶微红,声音也哽咽起来:"这世道,对于女儿家总是要严苛许多,我不求葭葭能大富大贵平步青云,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的……" 阿圆红着眼睛,一颗心早就被揉成一团,酸楚难耐。她跪在季氏面前低泣道:"娘,葭葭错了,您别生气、葭葭知道错了……" "是朕思虑不周。"齐渊看着哭红了眼睛的阿圆心中一疼,声音闷闷的:"只要云二夫人您愿意,之前朕说过的话还算数。" "永远都算。" "臣妾有些话想单独与葭葭说。"季氏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落下,满面悲痛。 "好。" 话落,齐渊走至门前刚要推门,眸中登时便涌上一丝尴尬。他转身,顶着季氏讶异锋利的目光朝着房间后处的窗子走去。 "这里隐蔽些……"齐渊稳稳地翻了出去,轻轻关上窗子。 他站在院中,缓缓叹了口气,好看的眉毛紧紧皱成一团,眉宇间笼着一层乌云:当年父皇是怎么说服外祖家的…… 室内,空气中弥漫着沉重,阿圆一直跪在地上,便是膝盖已经疼的如针扎一般,也不敢有丝毫的小动作。 阿圆顶着季氏满是痛惜的目光,小声嗫嚅着:"娘,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也从未勉强过我。" 季氏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一时无言。 她拿起齐渊放在桌子上的小盒子,素手微抬,缓缓掀起盖子。季氏被盒中闪着莹润光辉的珠钗晃花了眼,饶是从小在富贵窝中长大的她也不禁为之一叹。 这珠钗是由大小不一的夜明珠攒成,连花蕊都精细异常、栩栩如生。她看着盒中躺着的华贵精致的珠钗,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皇上只是为了送你珠钗才出宫的?" 阿圆咬了咬唇,迟疑着摇了摇头:"不像……" "那便是听闻了我带着你来上香、顺便与冠军侯世子相看一事才巴巴地赶了过来?"季氏垂眸,看着阿圆羞红的耳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能做到这份儿上的男子本就不多,更何况他是九五至尊…… "葭葭你可想好了?"季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阿圆扶起让她做到自己身旁。她瞥了一眼紧闭的窗子,想着齐渊刚刚的态度突然觉得阿圆在他心中分量是极重的。 他是皇上,只要他开口便没人能驳得了他。她刚刚如此失态逾矩,但他仍是对她客客气气的,一丝帝王的脾气都没有,可见他当真是将葭葭放在心坎儿上的。 "我在宫中孤苦无依之时,是他一直在暗中帮我……"阿圆回忆起往事,不禁弯了弯唇角:"凡是欺负过我的,后来都在我身边消失了……娘,是他一直在那吃人的深宫中默默护着我呀!" 季氏垂眸,心中有些微微的动容:"他可是真心的?" "他是皇上,若只是图新鲜,可能我……"阿圆抿唇,顿了顿,有些羞于开口:"可他始终没有逼迫过女儿,反而是处处小心护着我、照顾我。天下男子,有几个肯如他一般?" 季氏僵硬的身子逐渐缓了几分,眸子晦暗不明辨不清楚情绪,好似在思量着什么。 背上冷芒逐渐散去,屋中氛围轻松了不少。阿圆悄悄抬头,小心地偷偷打量着季氏的面色,见她态度有所缓和,思忖了半晌才犹豫着开口问道:"娘,刚刚皇上说的'说话算数'是什么意思?" 季氏低头,定定地看着自己那眼眶鼻尖儿通红,泪盈于睫、楚楚可怜的女儿,心中十分复杂:"皇上他……拿出半副虎符,只为了给咱们云家一个安心。" "虎符?!"阿圆心中陡然一惊,那双还带着一层雾气的眸子满是震惊。 她愣愣地落下泪来,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感觉好似震撼与感动渐渐纠缠在一起一般,猛烈地攀上心头,阿圆只觉得自己如同失了控的人偶,泪水与欢喜全部潮水般涌出,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 阿圆莫名就想到与齐渊初遇的那天,这一切好似都是因为自己当日挑了那条荒僻阴森的小路才发生的…… 她弯了弯唇角,眉心红痣熠熠生辉。 季氏看着阿圆的模样,心中一软:罢了,只要葭葭开心就好。 她正欲说些什么,就听见窗户那边传来微弱的"吱呀"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 阿圆一愣,抬手擦了擦面上的泪痕猛然抬头看去,往常软甜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更加惹人怜爱:"齐……" 她话还未说完,嘴边浅浅甜甜的笑意登时便僵了一僵,只见一面如岫玉、眸子漆黑不羁的男子正看着她们,面容微微呆滞:"咳……我好似走错了……" 第75章 热闹 季氏静静地看着眸中恼恨的萧临, 声音带着丝微微的颤抖:"你是……来找晚晚的?" 云家的女儿是怎么了?!! 萧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扬着眉尾淡淡否认:"晚辈是来找萧世子的。" "萧景熠?"季氏心里一堵:这么背着人……那萧景熠该不会是…… 她看着阿圆的眸中顿时便充满了恼悔:"娘差点儿就将你推进火坑之中了……" 季氏看着萧临皱眉,咬着牙道:"萧景熠住在第三间厢房。" "多谢云二夫人指点。"萧临笑的风流, 眼尾眉梢染上一抹淡淡红云。 季氏看着他满含春水的面容, 心底泛起一阵恶寒, 面色惨白。 阿圆默默看着潇洒关窗离去的萧临, 觉得有些好笑: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了……他貌似没想过往后求娶四姐姐,会因今日之事遭受多少艰难险阻。 如此也好,反正他是配不上我四姐姐的! "葭葭, 娘只希望你小心谨慎些。"季氏缓了半晌, 才堪堪吐出一句话来。 阿圆顺从地点头,垂眸敛目, 十分乖巧:"女儿省得的。" "你早些休息,娘先回去了。"季氏起身,理了理褶皱颇多的裙摆推门走了出去。 阿圆静静站在门口,看着那个优雅美丽的背影,缓缓叹了一口气:这都什么事呀! 山间风凉, 迎面吹来不禁让人打了一个寒颤。阿圆猛然清醒,随意披了件斗篷便匆匆走了出去。 她现在云映晚门前,莫名觉得气氛有一丝诡异。阿圆纤细的身子一抖,本能地有些退缩。 正值黑夜, 寺中灯火稀少、少有人来。树枝沙沙抖动作响, 地上散落的影子如张牙舞爪的精怪一般, 给这院子平添了一丝浓重的森寒。 她胆子向来不大, 心中的某根弦儿紧紧绷着,缩在斗篷中的小身子瑟瑟发抖。 齐渊轻轻揽过她的肩头,明显觉得阿圆身子一颤,他刚要说话,膝盖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痛,脸色瞬间就失去了几分血色。 阿圆受了惊,下意识地便捂着耳朵、闭着眼睛重重地踢了他一脚,软和的声音透着恐惧:"别、别过来……" 她咬着唇,慌乱地往后退去,脑子已乱成了一团浆糊,阿圆瑟瑟发抖地往后躲着,双手不安地摸索着云映晚的房门。就在她怕的腿软,连站都有些站不稳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陡然闯进耳朵。 "属螃蟹的?" 阿圆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齐渊那张好看的脸赫然映在自己眼中。 齐渊疼的皱眉,看着虚张声势的阿圆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她抿了抿唇,低头看着齐渊下摆上的鞋□□虚的脸上一热:"不、不疼吧?" "你说呢?"齐渊淡淡地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抬手点了点她眉心的红痣:"与人相看来了?觉得萧世子如何?" 阿圆偷偷打量着他的脸色,好似不像生气的样子…… 她嘴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如小兔子般"噔噔"往前跑了两步,笑眯眯地扑进他怀里:"不如你。" 阿圆嗅着他身上的清冽气息,耳边突然传来"咚咚"的声响,急促、震耳,她微微愣了一瞬,抬眼看向脸上莫名透着红晕的齐渊轻声道:"你是跑过来的?" 齐渊眸中蕴着一丝淡淡地尴尬,面色古怪地抬手捂住她的耳朵:"别听。" "坏了!把我四姐姐忘了!"阿圆猛然想起萧临,急冲冲地走至门前,犹豫了一瞬,回头又把齐渊拉上,这才敢伸手把门推开。 一道亮光闪过,阿圆看着屋内的情形不禁瞪大了眼睛。只见云映晚悠悠坐在一旁,萧临拿剑指着萧景熠的脖子,眉眼阴沉。 云映晚偏头看去,待目光落在齐渊身上之时,咧唇笑了笑:"今儿晚上可真够热闹的。" "臣、臣女参见皇上。" 齐渊抬了抬手,微微挑了挑眉:"阿圆你是如何知道你四姐这……" "您的指挥使错开了我房间的窗……" 话音刚落,齐渊看着萧临的目光满是审视:"开错了窗?" "萧指挥使这般武艺高强之人原来不认路。"萧景熠嗤笑了一声,脸色布满阴气。 萧临冷笑,横眉冷对:"若不是我走错了,怎么叫你捷足先登?"他朝着萧景熠扬了扬眉,淡淡道:"不谢谢我?登徒子?" 萧景熠:…… "葭葭,晚上与我一起睡吧?"云映晚瞥了他们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修的极为漂亮的指甲意有所指道:"荒郊野岭,我挺害怕的。" "愣着做什么?"齐渊冷眸,看着针锋相对的二人:"想住这儿?" 二人敛眉,一同走到门口。 那门修的极小,只能容一人通过,萧临与萧景熠看着彼此,却是谁也不让谁。 "挡着朕了。" 阿圆弯了弯唇角,看着三个大男人忍俊不禁。 "可算是清静了。"云映晚打了个哈欠,拉着阿圆躺下。 "四姐姐,你与萧世子早就认识?"阿圆突然有些好奇,黑漆漆的眼眸亮晶晶的。 云映晚皱着眉,仔细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可能在类似秋狩这种场合上打过照面吧?我也不大清楚,记不清了……" "秋狩?好玩吗?"阿圆起了兴致,没有一丝一毫的困意。 "当然好玩啦!你若是会骑马就好了……"云映晚说着觉得有些遗憾。 窗外蛐蛐声混着树叶的沙沙声,两个姑娘头挨着头,缓缓睡了过去。 ****** "臣妾昨夜不知皇上到此,未出来迎接圣驾,特来请罪。"秦氏心中惶恐,盈盈拜倒。 "起来罢。"齐渊声音淡淡的。 秦氏起身,想起了家中要办宴会:"皇上,臣妾后日要办个赏花宴,不知皇上能否赏脸一叙?" "国事繁忙。" 秦氏笑了笑,本也是客气地问一问,没想着他会去的。她转头看向阿圆,语气和煦:"昨儿可说好了,葭葭不能反悔的。" 齐渊看了一眼应的十分痛快的阿圆,微微挑了挑眉,轻咳了一声:"朕去。" 第76章 画像 阿圆微微一愣,不禁垂下头悄悄勾了勾唇角。 齐渊面色有一丝古怪, 轻咳了一声便上了马车。 "起驾!"魏全尖细的声音响起, 拖着悠悠的尾音,阿圆抬眼瞧了瞧那顶并不起眼的马车, 心中盈着不舍。 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用膳、有没有好好睡觉…… 睡觉……阿圆面色无端地一红,清澈如水的眸子漾了一层淡淡的羞意。 "葭葭是不是不舒服?莫不是因这山中寒凉, 生病了?"秦氏关切地看着她, 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阿圆面色更窘,连忙摆了摆手:"多谢萧夫人关心, 是我穿多了, 觉得有些热了……" 话音刚落,一阵凉风袭来,阿圆猝不及防被这风吹了个透, 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羞窘难当,默不作声地躲到季氏身后,眉宇间盈满了尴尬。 秦氏目光透着讶异,也只是笑着道了别,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萧景熠骑着马,跟在秦氏马车后面, 三不两时地回头望一望, 直至云映晚的身影愈来愈小、渐渐消失在他眼中。 "葭葭、晚晚, 我们也回去吧?"季氏抬头看了看天色, 声音温柔:"或许还能在午膳之前赶回家。" "午膳……"阿圆懊恼地揉了揉脑袋:"昨日无尘大师说今日晨起要教我做素鱼的!" 季氏知她喜欢琢磨这些, 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道:"左右也没什么急事, 你就去看看罢。" "谢谢娘亲!"阿圆眸子亮晶晶的:"等女儿学会了,回去就做给您吃!" 季氏含笑看着女儿雀跃欣喜的背影,面上也满是笑意:"就是辛苦晚晚在这儿陪伯母等着了。" "不辛苦,葭葭学会了,我也能跟着沾沾光。"云映晚弯了弯眼睛,脑海中莫名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把剑他竟一直带在身上…… * "娘,皇上的马车好似坏了。"萧景熠看着停在路边的齐渊,弯腰贴近马车对着秦氏轻声说道。 秦氏闻言,缓缓掀开车帘瞧了瞧,赶忙命车夫停了马车。 "臣妾、臣给皇上请安。" 齐渊抬眼,看了看陡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二人微微皱眉:"起来罢。" 秦氏瞥了一眼齐渊身后的马车,小心试探道:"可是皇上您的马车坏了?正巧臣妾多备了辆马车,您要是不嫌弃的话……" "不必了。"齐渊淡漠开口,朝着魏全使了个眼色。 魏全心中了然,笑眯眯地送秦氏回到马车上:"我们皇上向来不习惯坐别人的马车。" "是我唐突了。"秦氏笑着,与魏全道了别,吩咐车夫启程,逐渐走远了。 齐渊默默地看着,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看青岩寺的方向。 "启禀皇上,阿圆姑娘这会儿在青岩寺厨房跟着学做素鱼呢。"魏全笑呵呵的,面上尽是笑意。 齐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素鱼?" "听说是阿圆姑娘极为喜欢,求了半天无尘大师才应下。" 齐渊抿唇,眉头紧锁,眸中光亮陡然变得锐利:"宫中尚食局、尚膳房那么多女官不够她跟着学的?" "许是姑娘突然喜欢吃斋菜了吧……"魏全敛眉低目,缩着脖子站在一边。 "明日去寻一些会做斋菜的厨娘。" "喏。" 魏全觑着齐渊有一丝阴沉的脸色,缓缓垂下头去:连和尚的醋都吃啊…… 一阵不缓不急的马蹄声传来,齐渊微微抬眼,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 "二伯母,好像是皇上的马车。"云映晚掀开车帘,伸手指了指。 阿圆本是昏昏欲睡,一听见"皇上"二字,瞬间清醒了许多。她顺着云映晚的手指看去,目光与他相撞,心登时便不安分跳了起来。 马车缓缓停下,季氏带着两个姑娘下车行礼,微笑着道:"恰巧备了一辆空闲马车,若是皇上不嫌弃……" "不嫌弃。"齐渊扬了扬眉尾,面色如常:"如此就劳烦夫人了。" 季氏一顿,不曾想他竟答应的如此痛快。 跟在后面的御林军纷纷低头捂脸:皇上变了。 云映晚看着那辆完好无损的马车,目光带了一丝审视。 阿圆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皇上,我今日学了一道菜。" "嗯。"齐渊面色淡淡,笼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捏紧。 阿圆抿了抿唇,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没干什么吧? 齐渊一句话未说,转身上了显国公府的马车。阿圆莫名其妙地看着,一头雾水地跟着季氏与云映晚钻进马车,也没了睡意,心中满是忐忑。 不知不觉已到了宫门口,季氏看着那红墙绿瓦不禁愣了愣:"不是应该先到国公府么?" 她带着二人下车,走至齐渊面前屈膝行礼。 他抬眸,看着面前的阿圆幽幽道:"皇祖母昨日还念叨你来着。" 话中含义不言而喻,阿圆抿唇,只偏头看着季氏。季氏无言,心中虽然清楚这是齐渊成心算计,但却也无法推拒。 "娘等你回府用晚膳。"季氏叮嘱了几句,远远瞧她随着齐渊入了宫才上了马车。 "回府。" 马鞭声扬起,季氏凝视着那道宫门沉默无语。 * 养心殿内,齐渊默默坐着,阿圆也只是低着头。魏全与清念面面相觑,上了些茶果点心便十分知趣儿地退了出去。 殿内沉静无声,齐渊缓缓抿了一口茶,走至她面前微微挑眉:"朕明日便为你找几个擅长做斋菜的厨娘。" 阿圆诧异地抬头,对上那双带着丝丝凉意的眸子愣了一瞬:"你……" 齐渊俯身,勾了勾唇角:"方便。" 阿圆:…… "皇上,萧大人求见。"魏全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阿圆心中一慌,"蹭"地站起身来。 "嘶……"齐渊下巴一痛,眉头微拧。 "没、没事吧?"阿圆紧张地看着他,伸手轻轻碰了碰:"还疼么?" 齐渊眸中含笑,低头啄了啄她的唇瓣:"这样便不疼了。" 阿圆呆傻地看着那双炽热如火的眼睛,面色一红,正欲说些什么,魏全的声音复又响起:"皇上?" 她一听,心中愈加慌乱,手足无措地躲在屏风后面,默默蹲在地上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齐渊看着那扇屏风,敛了笑意沉声道:"让他进来。" 开门声响起,阿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咬着手中的手帕,秀气的眉毛蹙成一团。 "皇上,探子密传来的南疆美人的画像。" 萧临话音刚落,阿圆便听见展开画卷的声音。她扁着唇,心中漾着酸意:倒是挺迫不及待的…… "云姑娘不出来看看?" 猛然被点了名字,阿圆心里一颤,顿觉尴尬无比。 "出来吧。" 齐渊清冷的声音传入阿圆耳中,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从屏风后走出,满面羞窘,仿若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阿圆对萧临行了礼,刚一转头便看见齐渊拿着那幅画看得入神,连眼眸都没抬一下。 她捏紧小拳头,语气凉凉: "她美么?" 第77章 身世 齐渊错愕, 抬头间, 猛然对上了一双阴恻恻的眼睛。 阿圆静静地注视着齐渊缓缓僵硬的面容, 只见他看向一边的萧临, 语气如常:"你不觉得这女子有些面熟?" 面熟?!! 阿圆气鼓鼓地凝视着齐渊好看的侧脸,闷闷道:"大概好看的美人在你眼中都是面熟的。" "美人?"齐渊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眼阿圆容貌,垂头又看了一眼画中之人,抬手将画卷展在她面前问道:"你觉得她美?" 阿圆看着那画上媚眼如丝、墨发若瀑, 柳姿纤腰、不足盈盈一握,便是在画中都透着风情的魅惑女子,呆愣了一瞬,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真美!" 她艳羡地看着,半晌才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来。 "不及你。"齐渊声音淡淡的, 随手将画卷放到一边,紧拧的眉毛微微舒展了片刻。 阿圆恍然瞥见萧临面上戏谑的笑意,面上一热。心中慌乱之间,她端起一旁放着的茶壶小声道:"茶凉了,我去换换……" 刚一转身,就发觉那指尖带着微微凉意的大手覆上自己的手腕。阿圆心头猛乱一跳, 白皙的脖颈瞬间染上一抹羞红。 "不好奇?"齐渊挑眉, 语中含着淡淡笑意。 阿圆摇了摇头:"不好奇。" 说罢, 便端着茶壶往出走。 "这南疆美人是大祭司与前任圣女的私生女,在南疆是人人得以诛之的污点祸害。" 萧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圆不禁放缓了脚步, 心中的好奇如同被浇了水的种子一般, 滋长发芽,一发不可收拾。 "在她长到六岁之时,容貌与圣女愈来愈像,事情因此败露。她爹爹为了不连累爱人女儿,自尽身亡。她娘貌美,被赏给……"萧临顿了顿,轻咳了一声,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沉重:"后来被处以火刑。" 阿圆皱着眉,回头看了看那幅被齐渊随意放至在一旁的画像,秀气的眉毛轻轻蹙起:我本来觉得我幼时挺惨的…… "本来她也是要被烧死的,首领觉得她貌美,便留了下来。"萧临回头看了看驻足偷听的阿圆笑了笑:"没想到今日竟真派上了用场。" "皇上,您艳福不浅。" 阿圆挑眉,端着茶盏掉头走了回去:"我瞧着萧世子对我四姐姐情根深种,且一表人才、武艺高强,二人也是极登对的……" "云姑娘眼光真好,我确实……" 阿圆看着萧临透着喜色的眸子,为难地眨了眨眼睛打断了他的话:"呀!我忘记您也是萧世子了……" 萧临一滞,看着阿圆那副无辜似小鹿的模样张了张唇,愣是憋的有一丝难受。 闷哼笑声传来,阿圆回头瞧了瞧,扁着唇,清澈漆黑的眸子写满了不快。 "你愿意要,朕将人给你。"齐渊敛了唇角笑意,声音沉着清冷。 "我不要。"萧临余光扫了一眼画像,幽深的眸子一眨不眨,被吸去了所有注意力。 阿圆眸光鄙夷,心中闷闷道:男人,呵!他定也是要说觉得有些面熟来诓骗别人的! "皇上,好似有些面熟……"萧临低声喃喃,却如何都想不起来。 齐渊睨了他一眼,声音淡淡:"朕方才便说了。" 阿圆将茶盏放在他面前:"让魏总管伺候你吧!"说罢,转身就走。 齐渊垂眸,看着桌案上的茶盏,面上缓缓浮现一抹笑意,起身追了出去。 萧临看着齐渊的背影,啧啧两声:整日追着姑娘跑,成何体统! "还觉得面熟么?"阿圆回头看了看已经跟了自己一路的齐渊,心中一软,停下脚步问了一句。 "确实是有几分面熟。"齐渊如实回答,面前的少女脸色登时便是一沉。 "你在大齐,她在南疆,一北一南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你莫要拿我当傻子。"阿圆也不知怎的,看了那幅画像之后自己便心烦意乱,她垂下头,低着声音缓缓道:"对不起。" 齐渊点了点她的额头,温声哄道:"面熟,是真的;不如你,也是真的。" 阿圆心思复杂,上前两步将自己埋在他的怀里:"对不起……" 远处,一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娇弱女子静静看着二人:那便是那个唤作阿圆的宫女么? "华小姐,太后等您呢。" 女子收回目光,举止优雅大方,眸中闪过一丝不甘…… 第78章 刁难 "锦安给姑母请安。"温婉动听的声音如上好的琴瑟鸣声, 似江南水乡, 让人一听便醉了些许。 "快来让姑母瞧瞧!"太后笑呵呵地拉着她打量了一番, 一双凤目盈着喜意:"长高了不少,模样也愈发好看了!" "一晃都过去两三年了……"太后啧啧感叹, 眸中有几分淡淡的感伤:"再过几个月便十六了吧?可许了人家?" 华锦安撒娇地跺了跺脚,一双与太后极像的凤目娇意醉人:"姑母!" "姑娘大了,知羞了。"太后看着她眸中的一分试探迟疑笑而不语, 这个侄女儿的心思,或多或少她都知道些…… 她是想伴在君王身侧的。 华锦安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缓缓变了,她隐下对阿圆与齐渊的好奇心,笑呵呵地问道:"姑母不是说下个月才回吗?怎的今日就到了?" 太后素手轻抬, 端起一旁的翠玉茶盏浅浅品了一口, 意味深长道:"显国公府家的五姑娘找回来了,过几日便是她的及笄之日, 渊儿刻意求了哀家回来去给五姑娘做正宾。" 华锦安闻言, 瞳孔猛然一缩,拢在袖中的手狠狠捏着, 即便泛起酸痛,她仍是愣愣的没有丝毫感觉:云家五姑娘?失踪了这么多年竟真的找回来了?这么大的事情竟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她看向太后, 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意:"姑母,锦安是不是就要有位表嫂了?" 太后微笑,凤目慵懒别有深意道:"渊儿满意, 哀家便也就满意了。" "那……那个养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阿圆呢?听说跟表哥极为亲近的……"华锦安垂眸, 缓缓道:"太皇太后好像也很宠爱她。" 太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声音略微低沉:"你表哥是皇上。" 华锦安面色一白,原本嫣红的唇瓣血色渐褪。 "锦安,你是哀家唯一的侄女,哀家总是希望你好的。"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将身边之人屏退,看着华锦安声音微缓:"你的心思哀家清楚……" 华锦安回过神,眸中恍然闪过一丝光亮。 "渊儿是哀家的长子,他不愿的事,哀家永远不会逼迫于他,枕边人……还是要看他是否钟意。" 她怔愣了一瞬,眸子逐渐黯淡,挺直的脊背也塌了下来,刚刚那副娇矜优雅的模样荡然无存。 太皇太后看着眼中拚噙泪的华锦安默然片刻,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小块儿桃酥,又缓缓喝了半盏茶,这才张口道:"冠军侯夫人后日准备了个赏花宴,你随着娘亲去坐坐,跟交好的小姐们聊聊天,权当是散散心了。" "喏。"华锦安咬了咬唇,垂下眼皮,长睫微微颤动,看不清眼中情绪。 ******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冠军侯府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让娘瞧瞧。" 阿圆刚要伸手将车帘掀开,就被季氏拦下。她神情带了几分严肃,抬手扶了扶阿圆头上那支羊脂玉嵌红宝镂空挂珠钗,又理了理她胸前系着的缀着珍珠的丝带,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算是你归家以来参加的第一场宴会,可不能让别人小瞧了你。" 阿圆眼中带了丝丝缕缕的倦意,克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杏眼染上一层薄雾,整个人愈发慵懒娇媚。 季氏忍不住一笑,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尖儿:"小懒猫!" 阿圆撒娇似的哼唧了一声,佯装不满地抱怨道:"还不是因为您,天还没亮就掀了我的被子!"她浅浅地笑了笑:"娘,别忧心了。" 季氏笑了笑,与她一同下了马车。 秦氏满面笑意地招待着客人,忙的如陀螺一般。 一名穿着水葱似的婢子含笑走至秦氏面前,覆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云家的几位夫人与小姐们到门口了。" 秦氏面上笑意更盛,安置好了客人连忙去迎。 "云大夫人,您一来,我这院子里都亮堂了!"秦氏笑意盈盈,对郭氏的态度很是尊敬。 "哪里的话。"郭氏笑容和煦,浑身上下满是世家大族的气派。 "晚晚、葭葭,给侯夫人请安。" 阿圆与晚晚屈膝行礼,一个英气、一个娇媚,一左一右站在一起,宛若娇艳花朵般喜人。 秦氏见了笑得合不拢嘴:"显国公府定是个风水宝地,满大齐也找不到比云家姑娘还标志的闺秀千金了。" 季氏笑着嗔道:"姐姐这话,可是把人得罪全了。" "我掏心窝子说的实话,不怕得罪!"秦氏笑着:"快进去喝杯茶,吃些点心,今儿摆的是全鱼宴。" 阿圆跟在后面,好看的眸子亮了亮:全鱼宴……不知道那道鸳鸯鱼卷能不能做好。 "为了今日的赏花宴,我刻意把钱老师傅请到家中掌勺,费了我不少力气……" 秦氏边走边说,挽着季氏的胳膊十分亲热。 "可是那位五年前出宫的钱御厨?"阿圆那双清澈的眸子迸发一抹光彩,娇美的小脸儿上满是惊喜。 秦氏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呵呵地点头:"正是那位誉满大齐的钱御厨。" 阿圆心中兴奋不已,正欲开口却又觉得不合规矩,只得抿了抿唇,郁郁地低下头去。 季氏知道自己女儿心中所想,跟秦氏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如亲姐妹一般也没有多少顾忌,便笑着开口道:"葭葭不成器,只喜欢琢磨吃食,这一听了钱御厨的名号就兴奋成这个样子……"她顿了顿,声音柔和:"不知道姐姐这里方不方便,能不能让她去瞧上一瞧?" 阿圆猛地抬头,心里暖融融的,在其他夫人眼中,厨房之事都是脏污、不高雅的,绝不会让自己女儿碰一下。然而在季氏眼中,什么都比不上让自己女儿高兴。 "哪里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你的女儿便是我的女儿,我让婢女带她去就是。"秦氏笑着:"瑶芷,带五姑娘去厨房瞧瞧,不可怠慢了。" "是。"那穿着绿衣裳的清秀婢女笑吟吟地应了一声,恭恭敬敬走到阿圆面前行了一礼:"五姑娘跟奴婢过来吧。" "劳烦夫人了。"阿圆笑眯眯的,如娇花一般明媚动人。 "去吧,好孩子。" 阿圆行了礼,迫不及待地跟着瑶芷去了。 季氏看着阿圆那透着雀跃的影子莞尔一笑:"扶晴扶枫,去将马车上备着的衣裳拿着,等小姐从厨房出来,伺候她更衣。" "是。" 待都吩咐妥当,一行人便说笑着往里走去,鸟语花香,很是热闹。 "这就是厨房了。"瑶芷声音温婉,面上扬着热情的笑。 "去去去,厨房脏乱,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一个老朽的声音传来,一字一句充盈着不耐烦。 瑶芷生怕阿圆生气,连忙赔着笑:"钱师傅,这是显国公府的五小姐,平素里喜欢研究吃食,久仰您大名。听说夫人将您请了来便想来见一见。" 那面上褶皱颇多的老人手上动作未停,抬眼瞧了瞧,嗤笑了一声:"莫诓骗我这个老头子,就这小身板儿,拿得动刀么?" 阿圆也不恼,面上仍是笑吟吟的。她也不说话,挽了挽衣袖,随手拿起一根白萝卜,手起刀落间,薄如蝉翼的萝卜片跟纸一般片片落在菜板上,整齐的让人看了就舒坦。 老人有些浑浊的眼睛亮了亮,语气缓和了许多:"宫里出来的?" 阿圆笑着点点头,语气中颇为自豪:"嗯,宫里出来的!" "跟的哪位女官?"老人看着她眼中的一抹骄傲,板着的面容带了抹慈祥,语气也和蔼起来。 "崔典膳崔巧与柳司膳柳从珍。" "崔巧……"老人仔细想了想,缓缓道:"崔巧我不认识,不过柳丫头我倒是认识。" 他认认真真地打量着阿圆,突然笑了笑:"柳丫头那样的倔脾气也收徒弟了?想必你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被她瞧上了。" 阿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道:"大概是因为我勤快吧……" 若不是齐渊,估计当初柳司膳也不会看上我…… "小姑娘,可别小瞧了勤快。"老人与她说着话,手上的活计也丝毫没耽搁,阿圆看的眼花缭乱、瞠目结舌。 "勤快的人可比那些自诩天赋傲人的懒人强得多。"老人笑眯眯的,注视着阿圆那双亮晶晶放着光的眼睛看了良久。 他放下手中的刀,擦了擦手一本正经道:"想学做菜?" 阿圆用力地点点头,咧嘴笑着,眉眼弯弯:"想!" "那你回去跟你娘说,准备好束脩,到青芽儿胡同找我。" 阿圆蓦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含笑的老人,呆呆傻傻的如同被馅饼砸傻了一般。 钱相晏,这位名满天下的御厨几十年来从未收过徒,如今竟然要收我当徒弟! 阿圆怔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大喜过望地行了礼:"您不能反悔的!" "哈哈哈……不反悔、不反悔。"钱相晏哈哈笑着,心中不禁有些感叹:眼缘儿这种东西,妙不可言。 阿圆喜滋滋地道了别,刚出门便碰上了扶晴与扶枫二人。 "小姐,夫人叫奴婢将衣裳给您拿来。"扶晴声音柔柔,对着瑶芷行了个礼:"还要劳烦瑶芷姐姐带路。" 瑶芷笑着应下,在前头缓缓走着为阿圆带路。 "就是这儿了。" 瑶芷话音刚落,就见一名生着凤目、霞衣锦缎的女子款款走出,有意无意挡在门前,温婉动听的声音夹杂着淡淡的鄙夷:"一股子的油烟呛人味道,伺候人的东西,我为何要与她在一处更衣?" 第79章 打脸 "华小姐, 您看您已用完了……"瑶芷客客气气的, 身为主人家的婢女,自是不能怠慢任何一位客人的,"我是用完了,可今日贵府来了这么多娇客,若是被她们知道自己跟个宫女共用一处更衣,你们冠军侯府也算是把人都得罪了个干干净净。"华锦安美目流盼,面上淡淡笑着,一脸的不屑。 "你可知道我们家姑娘是什么身份?"扶晴厉声, 与扶枫一同挡在阿圆面前,挺直了脊背, 不卑不亢。 华锦安轻笑了一声:"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尚食局出身的做菜丫头, 伺候人的玩意儿。" "华小姐慎言。"瑶芷急的额头上渗出点点汗水, 却又不敢得罪她。 阿圆皱了皱眉, 世家贵族总是一边嫌弃厨子身上的油腻烟气,一边又以珍馐美食为乐, 这厌烦的态度令她心中升腾起一丝不悦。 靠本事吃饭, 为何要遭人白眼? "那您换一处便是。"阿圆拉住气得面色通红的扶晴, 声音淡淡的,眉宇间的神态竟与齐渊有一丝相似。 华锦安脸色一白,柳眉倒竖:"莫要仗着太皇太后与皇上宠爱便觉得自己麻雀变凤凰了!" "我倚仗的不是太皇太后与皇上的宠爱。"阿圆往日温和的眸子陡然一凛, 娇媚如海棠般的姑娘登时就变成了生了刺的月季。 华锦安嗤笑了一声, 话中每个字都仿若带了尖刺:"那你倚仗的是什么?爬上龙床?" "阿圆, 过来。"一个温婉如水的声音响起, 阿圆回头瞧了瞧,展颜一笑。 "给贤贵妃请安。"阿圆行礼,身上环佩裙裾几乎未动,举手投足间端的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给贤贵妃请安。"华锦安凤目低垂,屈膝动作间有几分不甘。 "免礼。"白沁盈盈笑着,看向华锦安的美目多了几分冷厉,她抬手抚了抚头上的白玉发簪,声音如叮咚泉水般悦耳:"华小姐莫动气。" 华锦安面上脸色微微好看了些,那双看向阿圆的眸子隐着丝得意。 白沁转眸,看了看面前明艳如花的阿圆,语气带了一丝责备:"阿圆,你自小在宫中长大,宫里的规矩华小姐不懂就罢了,你也不懂了?也该规劝小姐几句才是,免得日后口无遮拦的,犯了皇上的忌讳。" 阿圆看着白沁水波流转的眸子,忍笑行了一礼:"阿圆明白了。" 白沁扶着阿圆的手,边走边说道:"若是犯了皇上忌讳,皇上发起怒来,遭殃的也是你这种身边人,其他人啊,远着呢!" 白沁的一番话,说的华锦安面色青红交接,很是难看。只见她站在门前一动不动,一双凤目满是戾气。 "华小姐,你挡着我路了。"白沁盈盈笑着,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明明温柔似水,可落在华锦安心上就如刺骨尖刀。 华锦安咬着牙,白家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两个女儿一个是贵妃、一个是帝师夫人,她吃罪不起,只得让开。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华锦安眸子阴鸷,狠狠地啐了一口:什么东西都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华锦安这个人表面温柔大方,实则肚量狭小,人多的时候她还会顾及自己的形象,人少了就……"白沁笑着摇了摇头:"往后私下里碰见她了便躲着些。" "谢贤贵妃娘娘提点。"阿圆笑盈盈,正欲开口问她怎么来了,恍然想到了简照。 她弯了弯眼睛,看着眸中欣喜的白沁心中也跟着欢喜:皇上定是刻意带贵妃出宫,好让她见见简家少爷的。 "你这身衣裳比先前那套好看。"白沁看着她身上樱粉色的齐胸襦裙眼含笑意,由衷地赞了一句。 "收拾妥当了便出去吧,皇上等了许久了。" 阿圆闻言,面色一红,被身上粉色衣裙衬的更是如羞花一般。 前厅,欢声笑语、热闹非凡。阿圆仅仅只是站在门口都已感受到了里面的和乐氛围。 她跟在白沁身侧,刚刚踏入厅中,正聊的开怀的夫人小姐们静了静,纷纷偏头朝阿圆看去,一时之间,气氛有些许古怪。 阿圆不动声色,面上仍是笑意盈盈,未受一丝一毫的影响,只朝着齐渊行了礼。 "平身罢。"齐渊面色虽是淡淡的,但那双深邃漆眸却是闪过一丝柔和的光芒。 一阵鲜香味道传来,阿圆不禁止住脚步:是松鼠鳜鱼的味道! 她嗅着那透着酸甜的香气,一双眸子亮盈盈的,脑海中不禁浮现起钱师傅做鱼的步骤来。 改刀、裹粉、烧油、炸鱼、糖醋酒酱油调汁…… 阿圆皱了皱小鼻子,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好似缺了一味调料…… 白沁款款走至齐渊身边,面带笑意地坐下,潋滟水眸带着丝说不明的情绪。 因皇上到了,秦氏便将男席女席并在了一起。赏花宴又不比宫宴,不过是放松玩乐的场合,大家自然也就随意了许多。 众人如往常般说笑交谈,一屋子莺莺燕燕,吵的齐渊有些头疼。 白沁想了想,身子微微朝着齐渊倾斜了些,掩唇低声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她周身一冷,抬眼瞧了瞧齐渊的面色,果然黑的如锅底一般…… 这等再寻常不过的举动落在他人眼中便是如胶似漆的亲昵,众人声音微微小了些,眼睛在阿圆与白沁身上睃巡着,微弱的议论声缓缓响起。 "瞧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啧啧,莫不是以为皇上是非她不可了?" "皇上不过是图个新鲜,她倒当真了,啧啧……" 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说的也愈加难听,人人面上皆透着鄙夷。 郭氏扫了一眼那群嚼舌根子的女子们,和气的面上笼了一层寒霜:"小五,你愣着做什么?来大伯母身边坐。" 小五?众人瞧了瞧四周,眸中讶异愈盛,听说显国公府将流落在外的千金找了回来,可厅中并未有面生的女子…… 阿圆回过神来,瞧见郭氏朝着自己招手缓缓动了动步子,在座之人皆是一惊,错愕不已地看着阿圆:她便是显国公府流落在外的千金? 众人心头一惊,先前面上还满是鄙夷的夫人小姐们已然换了一张面孔,笑的极尽讨好谄媚。 阿圆只觉得头皮发麻,正欲走到郭氏身边,就有一华服女子从她身侧款款走了进来,正是她刚刚见过的华锦安。 "锦安见过表哥。" 甜腻的声音在阿圆耳边荡了荡,她身子一凉,不禁摸了摸胳膊。 她刚要朝着郭氏走去,就听见身边人轻声一唤:"这便是阿圆姑娘吧?" 阿圆挑了挑眉,偏头看了看,抿了抿唇道:"刚不是见过了?" 白沁蓦地笑出声音,一脸的看戏表情。 华锦安紧咬贝齿,面不改色地笑着道:"听姑母说阿圆姑娘的手艺颇好,我近来偶染风寒、身子不大好,不知能不能劳烦姑娘给我做盏冰糖雪梨清肺止咳?" "再受宠也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宫女罢了。"华锦安压低声音,眸子闪着挑衅。 齐渊淡淡地看着华锦安,冷然出声:"华府缺大夫你只管递牌子入宫请太医便是。" "表哥,你知道我自小就不爱喝那苦森森的药的!" "缺厨子,宫中也有。"齐渊神色淡淡,话音刚落,屋中年纪小的姑娘不禁笑出了声。 阿圆偷偷瞥了眼齐渊,唇角微微勾起,清澈的眸子带了一丝蜜意。 华锦安不过是个刚十六岁的姑娘,面上功夫还不到家,眼睁睁看着二人眉目传情十分默契,一股儿火登时便蹿了起来:"不过是个宫女,当真以为得了几分宠爱就飞上枝头了?表哥他日后是要娶显国公府五小姐的,别妄想了!" 话音一落,屋内哄堂大笑,有看华锦安不顺眼的小姐扬声奚落着:"你面前的这位阿圆姑娘便是显国公府五小姐。" 华锦安瞠目结舌地看着面上始终挂着浅浅笑意的阿圆,又回头瞧了瞧齐渊,窘迫难当,脸色尽褪。 "不知华姑娘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显国公府何时要嫁女儿了?"郭氏冷着脸,心中对华锦安这种娇气善妒的姑娘厌烦到了极点。 齐渊面上盈着淡淡笑意,起身行走至郭氏面前:"既然朕的心思已被点破,不若等赏花宴完了之后好好商议商议?" 第80章 谈妥 郭氏起身, 缓缓行礼,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大家夫人的风范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葭葭是家里的心头肉,您若是想, 可得拿出诚意来。" 她语调缓和,如轻风细雨, 即便不是刻意奉承讨好,也让人听了觉得心中舒坦。 众人面面相觑, 皆觉得郭氏有些不识抬举:皇上垂爱,她倒摆起架子来了! 阿圆挪了挪步子,默默站到郭氏身边, 看着各色目光面色如常。 正当有些人等着云家受皇上斥责之时,一道温和声音陡然响起:"朕自然是会拿出诚意的。" 那向来冷面寡情、喜怒莫明的帝王此时盈着笑意, 彬彬有礼的模样惊诧众人,那些小姐们看向阿圆的目光顿时充满了艳羡。 一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宫女摇身一变成为显国公府的千金这也就算了,她竟还让皇上钟情如此……天下的好事尽落在她头上了! 华锦安愤恨地看着集众人宠爱于一身的阿圆,娇美的面庞狰狞可怖。 她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咬碎了一口银牙:我今日算是把脸面都丢尽了…… 菜渐渐摆齐了,鲜美的味道早就将贵客们的馋虫儿勾了出来。 与那些有意无意打量着菜色的小姐们不同,阿圆只定定地看着齐渊, 清澈的眸子有些焦急。 "葭葭……"季氏轻咳了一声,这目光实在是过于直白。 阿圆回过神来, 端着的肩膀微微坠了下来, 小声嘟哝了一句:"他怎么还未动筷呀……" 季氏一愣, 本是板着的面孔兀地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哪家姑娘有你这么爱吃的?" 阿圆扁扁嘴,压低声音道:"这可是钱师傅掌勺做的全鱼宴,平日里可见不着。" 听阿圆提起这茬儿,季氏也问了问:"刚刚怎么样?听说那钱师傅脾气古怪,可有将你赶出来?" 阿圆自豪地摇了摇头,嘴边盈盈带笑,声音都无端的甜了起来:"娘,您快准备银子吧!" "准备银子?"季氏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美目中有一丝疑惑。 "钱师傅要收我为徒!" 季氏瞧着阿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中十分高兴。 阿圆还是盯着齐渊,一对柳眉拧了又拧,白皙的小脸儿上满是纠结。 只见他嘴角微微一勾,抬手拿起手边的银筷,随意夹了块鱼肉放入口中:"这鱼做的不错。" 众人见他动了筷,也纷纷拿起筷子。 阿圆尝了口松鼠鳜鱼,酸甜适中、外酥里嫩,好吃的让她不禁眯了眯眼睛:原来是放了麻油!这样一来味道就更丰富了! "怪不得您喜欢与阿圆姑娘一同用膳。"白沁笑呵呵地夹了一筷子椒香四溢的鱼卷儿,鲜的她差点儿咬掉了舌头:"便是我瞧了也忍不住想多吃一碗。" "她活的自在。"齐渊淡淡一笑,眸子一错不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睛仿若撒了一把碎星,熠熠生辉。 白沁偏头看了看他,面上挂着温柔笑意。她偷偷瞄了一眼含笑看着自己的简照,雪白的面颊登时染上一抹羞红。 "皇上刻意带了贵妃出宫赴宴,当真是极为宠爱她的。" "那又如何,瞧见皇上刚才那架势没有?云五小姐指不定是要做皇后的!她手中的凤印迟早都是要交出去的,到时候人家两个新婚燕尔、柔情蜜意的,她的日子说不定有多难熬呢!" 零星的议论声传进白沁耳中,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夹了块儿清蒸银边鱼,十分怡然自得:凤印这等劳什子,交出去才好呢! 这顿全鱼宴吃得开怀,阿圆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喝了口清甜的果茶心中有些遗憾:那道荷包鲤鱼还没吃到呐!还有鱼头笋汤…… 她默默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看着菜的目光有些幽怨:可惜我吃饱了…… 宴散,秦氏亲自送着客。她站在门口看着往显国公府去的銮驾,心中觉得有些惋惜:去哪再找葭葭这种又乖又听话、长得还好看的姑娘啊? ****** 显国公府,人人都坐在正厅,正襟危坐、严阵以待,就好似面前穿着龙袍的齐渊是敌人一般。 云盛开凌厉的眸子如鹰隼一般盯着齐渊,仿若要将看透似的。 阿圆抿着唇,手心浸着汗珠儿,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 她偷偷看了看齐渊,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儿微微有些出神。 "葭葭,回你院子里去。" 年迈却中气十足的声音陡然响起,吓的阿圆打了个颤。 她膝盖一弯,行了礼缓缓退了出去,心中忐忑不已。 琼琚院的花开得正盛,阿圆无瑕欣赏,坐在老树下的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好看的眸子一直望向院门未偏过半刻。 祖父那个脾气……要是惹了齐二不高兴了可怎么办呀? 一瞬间,程寻与姚蕴安跟她说过的抄家灭族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个遍,她的面色愈发苍白。 阿圆只觉得一颗心乱得厉害,好像生了无穷的杂草一般,扰的她焦躁不堪,脑子里只剩下"齐渊"二字。 去偷偷看一眼是可以的吧? 她抿了抿唇,"蹭"地站起身来往外走去,还没来得及迈出院门儿,就撞上了神色匆匆的扶枫。 阿圆心中一慌,连忙出声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是夫人身边的明朝姐姐过来传话儿,说是皇上要回宫了,让您去送送。" 阿圆心中焦急,一路小跑,直至看见那个熟悉的挺拔身影才慢了下来。 他站在树下,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枝丫缝隙撒在他身上,耀眼夺目,阿圆竟一时不敢靠近。 "阿圆,过来。" 清冷声音响起,阿圆顺从地走了过去,还没说话,手上就被塞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 她低头看了看,是个漂亮的琉璃小匣子。阿圆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白玉雕刻的兔子,手中抱着一只肥嘟嘟的圆子,煞是可爱。 "生辰礼物。" 阿圆微微挑眉,抬眼看向他:"我及笄礼那日你不来了?" 第81章 笄礼 齐渊看着她的脸色, 温声哄着:"南疆使臣进京与你的及笄礼是同一日……朕虽懒得应付,但总要做做样子迎接款待一番。" 他点了点阿圆透着粉色的鼻尖儿,淡声道:"体谅体谅?" 齐渊态度极软,若是被人瞧见他这副样子, 定是会大吃一惊。 阿圆抬眼看着那双温和的深邃眸子, 缓缓将那兔子放回小匣子内, 扁了扁唇,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那明年的生辰, 你定要陪着我。" "好, 往后日日都陪着你。" 阿圆展颜, 眸子亮晶晶的,好似闪着星辰一般:"拉钩!" 说着, 伸出那双白生生的小手,面容带笑地看着他。 齐渊看着那节儿如玉般的小手指缓缓扬了扬唇角, 眸子一深, 伸手轻轻勾住缓缓晃了晃,继而将她整只手都包裹在掌心, 声音低沉、带着醉人的磁性:"阿圆, 等南疆的事过了,我便将你迎入宫, 做我的皇后。" 阿圆感受那掌心的炽热, 面色瞬间染上霞云。她垂下头, 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一种甜蜜喜悦在心底肆意生长, 好似要将她整个人都占据一般。 "从此,后宫便只有你一人。"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圆直愣愣地扑进齐渊怀里轻轻蹭了蹭,窝心感动…… "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齐渊听着那甜糯糯的声音心尖儿一颤,整颗心好似融了一般。 "想对你好,便这么做了。" 阿圆心中更暖,悸动不已。她仰起头,刚想说些什么便被人扯出后领从齐渊怀里拽了出来。 "葭葭,该回去了。"云映泽冷着脸,刚刚回家便听到了妹妹要出嫁的消息,脸色很是不好看。 阿圆抬头看了看面容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兄长,想着自己刚刚两个人都埋在齐渊怀里的画面,白皙如玉的小脸儿登时便如熟透了的苹果般。 她捂着脸,慌慌张张跑回了院子,好看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气。 阿圆蹲在门口,啃着手指欲哭无泪:都被哥哥看见了…… 扶晴面色古怪地蹲成小小一团的阿圆,眸子浮现一丝淡淡的惊异:姑娘莫不是想吃水晶肘子了吧…… ****** 五月二十八,日光微暖、清风拂树、吉兆祥和,正是阿圆的生辰。 皇宫各宫人井然有序地忙活着,今日不光是阿圆的及笄礼,也是南疆使臣入京的日子。 宫宴之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齐渊冷漠地看着坐在下方的鹰鼻钩脸的南疆首领莫宏,眸光冷然森森,不见一丝光亮。 "臣妾倒还真想见见那南疆美人是什么模样。"白沁喝着杯中微微辛辣的梨花酿,如水美眸满是笑意。 齐渊皱眉,面上不动声色,握着酒杯的手却骤然收紧:父皇,您的仇也该报了。 白沁扫了一眼他面上的脸色,嘴边扔挂着娇美的笑容:"就把那南疆美人送到臣妾宫中罢?" 齐渊偏头看向她,森然的眸子微微缓和了些许:"不行。" "阿圆是个好姑娘,我总要替她看着您一些。"白沁眨了眨眼睛,声音清越动听。 齐渊闻言,放下酒杯挑了挑眉:"替她看着朕?"他冷哼了一声,眸中隐隐透着不悦:"朕不是祖父。" "也当为了你与阿圆的安全考虑。"白沁笑意盈盈,眸子含着点点水光:"这些年来您为臣妾做了颇多,阿圆更是把保命的免死金牌让给了阿照……臣妾手握统理后宫之权,从入宫起,就从未遇见过一点儿不顺心的事,安享富贵至如今,总要臣妾为您做些什么。" 白沁喝了盏梨花酿,缓缓道:"大齐……不能没有您。" "白沁……"齐渊默然,他深知白沁的脾性,即便是今日拒了她,她也会想方设法把人弄到她的清鸾殿去。 "臣妾自小在深闺大院中长大,及笄之年便入了后宫,女子的那些小把戏是再清楚不过了。"白沁眸中带着丝丝慵懒,许是饮了酒的缘故,面上红霞醉人,温婉之中隐了一丝魅惑,楚楚动人、勾人魂魄。 "朕多派些人手给你。"齐渊缓缓一叹,正欲张口,一个沙哑的声音恍然响起:"大齐最尊贵的皇上设宴款待,莫宏也为陛下准备了回礼。"他眸若鹰隼,闪着锐利精光,也不等齐渊开口,便拍了拍手,十几名拿着南疆乐器的女子鱼贯而入,待站稳后,叮咚琴声响起,悦耳动听。 一名身着红衣的曼妙女子缓缓走进殿中,媚眼如丝、肤若凝脂,一颦一笑动人心魄。她身形如柳婀娜,长发似缎随意披在脑后。玉颈纤长、酥胸半露,腰肢盈盈一握、洁白的脚踝如玉一般,在红色纱裙中若隐若现。 众人皆醉,看着那媚骨天成的女子,身子都酥了一半。 莫宏面带笑意地看着在场如痴如醉的男子们,眸中带了几分得意:男人,都是喜好美色的。 他看着中央那额间画着艳如朱砂的月牙儿花钿的倾城女子,缓缓转头看向齐渊,眸中得意的精光顿时消散。 只见齐渊面色如常,眸中不见一丝一毫的波澜,一点都未被娆歌所吸引。 这不可能!莫宏眸子狠厉,轻晃腰间铜铃,娆歌面色一白,脚下微微颤了颤。 她面带魅惑笑意,举动间皆是勾魂摄魄的媚意。曲毕,娆歌盈盈上前,跪在齐渊面前,身上甜蜜温厚的木香带着丝丝缕缕的妖娆,便是白沁都不禁觉得乱了心跳。 齐渊冷面,心思全在阿圆身上,也不理睬,起身缓缓拍了拍衣摆:"朕乏了,便由槊王爷继续招待你罢。" 说罢,稳步往外走去。 一阵铜铃急响,娆歌疼的钻心刺骨,绝美的面色惨白,恍然往齐渊那侧倒去。 齐渊轻飘一躲,只被轻轻碰了碰衣角。他转眸看向莫宏淡声道:"你们这南疆第一美人似是身子不大好。" 莫宏面上一青,连忙道:"舟车劳顿,娆歌她有些……" "尔乐,快去派人将娆歌姑娘扶到清鸾殿歇息。"白沁适时插了进来,语气温和,面上一派关心,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喏。" 莫宏脸色愈加难看,眼睁睁看着齐渊悠悠走了出去。 场中一清隽男子脸上闪过一抹异色,好看的眸中满是痛楚:娆歌她中了焚心蛊…… ****** 此时的显国公府门庭若市,来往之人喜笑晏晏,便连树上的嫩叶枝丫都透着一股子喜气。 金杯银箸、珐琅碟碗……一应物件儿,无一不是最好的。云家的银子如流水般地洒了出去,即便是富贵窝中长大的夫人小姐们也觉得是开了眼界儿。 "太后娘娘驾到。" 听闻太后凤驾到来,众人皆是一惊:太后整日礼佛,向来深居浅出,竟会来赏脸观礼? "臣妾、臣女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看着跪倒一片的莺莺燕燕,面容和煦又不失威严:"起来罢。" "喏。" 郭氏季氏孟氏连忙迎了上去,太后刻意想给云家脸面,面容十分和煦,扶着季氏的手相谈甚欢。 "太后娘娘您快坐。"季氏满脸笑意,面色红润,再不是往日那病殃殃的模样。 太后心中感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做到了主宾位上。 众人看着太后惊的瞠目结舌:太后娘娘这是、这是来给云五小姐做正宾的么? 整个大齐放眼望去,能有太后娘娘做正宾的笄礼,这也是独一份儿了! 时辰刚好,阿圆款款走出,娇媚美貌惊艳了众人。一袭锦光霞缎,如墨黑发散在脑后,眉目精致如画。 坐在主宾位的太后看着阿圆,凤目微眯,颇为意外:原来阿圆便是显国公府流落在外的五小姐,我还以为渊儿移情别恋了…… 阿圆从容地向观礼宾客行了礼,跪坐在笄礼席上。她看着那些精美的物件儿、体会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心中却是空荡荡的。 没有齐渊…… 太后净手完毕,正欲上前为阿圆梳头加笄,门口一阵骚动。 "皇上驾到!"拖着尾音的尖细声音传来,阿圆下意识地回头,撞入了一双清冷如远山的眸子。 深邃平静,却带着点点笑意。 她唇角带笑,盛妆迎着淡金色的阳光,整个人宛若九天玄女,娇媚倾城。 太后笑呵呵地看着极力掩饰眸中喜悦的齐渊,嗔道:"女孩子家的笄礼,你来做什么?" 齐渊面不改色,耳垂儿却悄悄染上一抹红色:"儿子是来给阿圆过生辰的。" 季氏面色带笑,直至今日,她对齐渊才算是真正满意了许多。 南疆使臣入京,满朝上下一个闲人都没有,皇上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撇下为使臣设的接风宴,只是为了给葭葭过生辰……换做是任何一名女子,有一地位如此的男子愿意为她做这些,也定然是感动的。 她含笑看着齐渊,愈看愈满意,优雅美丽的面庞如盛开的牡丹一般。 太后拿着一根发簪,为阿圆梳头加笄,至此算是礼成。 她握着阿圆的手,柔声道:"哀家原本是想了许多好听的小字,但今日见了你,觉得没有比'阿圆'更合适的了。" 太后眨了眨微酸的眼睛,许是年岁大了,更容易被触动:"望你日后如你的小字一般,万事顺心和乐。" 阿圆心中一暖,深深一拜:"谢太后娘娘。" ****** 礼毕宴散之时已是下午,阿圆回屋子换了衣裳,再出来之时就见齐渊侯在院中。 阿圆笑呵呵地钻进他的怀里,鼻尖儿陡然嗅到一股甜蜜魅惑的木香,勾人且迷醉。 她动作一僵,脸上笑容尽褪。 阿圆心尖儿一涩,抬眼看向齐渊:"这不是你用惯的香。" 第82章 求生欲 齐渊一愣,迷茫地抬起胳膊闻了闻衣袖:"朕不曾换香。" 阿圆扁着唇, 恍然觉得这味道似是有些熟悉。她板着一张小脸儿, 往他怀里凑了凑轻轻一嗅:"是上次青岩寺捡到的那方手帕上的味道。" 齐渊眸子一深, 登时便想起那张艳绝天下的面容。 阿圆眸子微眯, 透露出一丝危险:"见过那位赫赫有名的南疆第一美人了?" 齐渊缓缓点头, 眉头轻皱好似在思考些什么。 她定定地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脸色渐渐沉了下去:"有没有画像上的好看?" 齐渊垂眸,警觉地看着阿圆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 阿圆气鼓鼓地仰起头巴巴地看着他:"你定是细细在心中比对过了!" 齐渊看着仿若被醋泡了一天的阿圆伸手点了点她小巧地鼻尖儿,眸中尽是宠溺:"朕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在阿圆耳边响起,她控制不住地勾了勾唇角, 心里泛起甜丝丝的感觉。 阿圆面色一红,如被人碰触的含羞草一般, 缓缓低下头去满目娇羞地小声嗫嚅着:"只会说好听的哄我高兴……" "朕何时骗过你。"齐渊笑着。 "那你将她安置在何处了?"阿圆抬头看向他, 兀地沉溺于那双幽深似海的眸子, 不知所措。 齐渊抬手拂去阿圆头上落着的一片桃红色花瓣,沉声道:"贤贵妃把人弄到了清鸾殿。" "清鸾殿?"阿圆樱粉色的唇紧抿着, 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贵妃她是在帮我们呢。" 齐渊沉吟,轻声道:"若朕猜的没错,那日在青岩寺拾到的手帕,是故意留在那的。" "故意留在那的?"阿圆如水眸中有些惊诧, 恍然想起了那日在养心殿中, 萧临口中关于那位南疆美人的事情…… "或许是想提醒我们吧?"阿圆嗅着鼻尖那捋若隐若现的甜蜜幽香, 心中似是对她的印象好了些许, 不禁有些好奇。 "她生的是不是很漂亮?" 齐渊听闻阿圆的声音, 心中涌上一丝防备:"不漂亮。" 阿圆静静地看着他,陡然咧唇、笑出声音来:"听闻先皇当年对太后娘娘百依百顺,养心殿内一名宫女都没有。" 齐渊凝视着阿圆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一颗心提在嗓子眼:阿圆莫不是在暗示朕遣了身边的宫女? "还听闻先皇在位几十年里,采选宫女最重要的一条便是相貌平平。" 阿圆笑了笑,漆黑的眸子亮闪闪的,如夜空中的碎星一般,灵动好看:"感谢先皇。" 齐渊看着阿圆,眸子愈深,那软软的四个字仿若种子一般,落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我不会像父皇那般早早离去,让心爱的女子在这世上了无期盼…… 一缕清风拂过,带着淡淡清雅花香,阿圆定定地注视着一脸坚定的齐渊,将腰间荷包中的护身符递给他:"呐!不许弄丢了!" 齐渊敛目,看着掌心中那枚叠的平平整整的淡黄色符纸轻轻一笑。 他将那枚小小的护身符仔细地塞入袖中,将腰间挂着的荷包摘下,缓缓放入她手中。 阿圆垂眸,看着掌心绣工极为精巧的荷包,心中莫名一酸。她一边打开,一边默默下了决心:往后这些贴身物件儿都应该由我准备的! 她打开荷包定睛一瞧,张了张唇不知说什么才好。这鼓鼓囊囊的一袋子,竟全是护身符…… "这都是我母后这些年来为我求的……阿槊也有一份儿……"齐渊面色淡淡的,语中隐着丝丝缕缕的笑意:"整个儿大齐有名的寺院道观,我母后都求了个遍。" "这么多,总有一个能护你平安的。" 阿圆捧着沉甸甸的荷包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将手伸到他面前推拒道:"这都是太后娘娘辛辛苦苦为你求的,我不能……" 看着阿圆面带慌乱的可爱模样,齐渊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你给我的护身符不也是你娘亲为你求的?" "我娘亲可以再为我求的……" "母后也可以再为朕求。"齐渊将那荷包拿过,亲自系在她的腰间,深邃眸子盈满笑意。 他俯身覆在她耳边,轻声道:"若觉得母后她不容易,便生个孩子让她高兴高兴。" 阿圆耳朵痒痒的,酥麻的感觉传来让她不由得一颤。她红着脸,羞恼地抬起手锤在他的胸口,匆匆跑回屋内"砰"的一声关上门。 她缓缓蹲下身子,手不经意间碰触到挂在腰间右侧的荷包,仿若碰到烙铁一般连忙松了手,整个人像是被烤过一般,从头到脚都是红的。 "生什么呀!" ****** 清鸾殿中,白沁坐在桌前,品着加了花瓣的香茗,一言不发地打量着躺在床上的那个倾城女子。她缓缓抬手抚了抚自己光滑的面庞,眸中闪过一丝艳羡:她长得真好看啊…… 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床上女子微微睁了睁眼,胸口还遗留着那噬心入骨的痛,让她不禁皱了皱眉。 "你醒了?"白沁看着面色带着些许苍白的娆歌,心中不禁感叹道:上天给了她一副人人艳羡的好躯壳,却忘了给她些自保的能力…… 娆歌撑起身子,魅惑双眼满是戒备。她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温婉似水的女子,缓缓勾了勾唇,眸中隐着淡淡的落寞:"这深宫中,定是悲苦寂寥的。" 白沁闻言不禁微微挑眉:"你中原话竟说的这样好。" 娆歌垂下眸子,掩住点点痛楚,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颤抖:"南疆曾经来过一个大齐人……" 白沁看着娆歌,莫名觉得她这般样子似是有些熟悉……好似像极了当年自己得知要入宫为妃的她。 她心中渐渐升起一丝怜悯,声音轻缓,透着劝诫:"在这宫中,若是你没什么期盼,便不会觉得有多悲凉难捱。" 娆歌抬头,定定的盯着那双含水的眸子,掩唇嗤笑了一声:"人若是没有了期盼,便是行尸走肉了。" "我们娘娘好心规劝,你怎么不识好歹?"尔乐扁唇斥责了一句,面上很是不满。 白沁不甚在乎地摆了摆手,笑着起身:"我该说的都已说过了,剩下的便由你自己定夺罢。" "娆歌恭送贵妃娘娘。"娆歌慵懒地躺了回去,举动间尽是惑人的风情妩媚。 待关门声响起,娆歌面色痛楚地捂着胸口,死死地蜷着身体,嫣红的唇瓣没有半点血色:阿韶,我疼…… ****** 翌日,阿圆盛装入宫,欲拜谢太后,顺便回长安宫一趟。 刚走至御花园,就见往常井然有序的宫人们围在一起一阵骚动,有的年纪小些的小宫女一脸兴奋地往里挤着。 "怎么这般不懂规矩。"阿圆身前带路的女官沉声斥责,周遭瞬间就静了静。 阿圆有些好奇,缓缓走上前去,只见一长发飘飘、通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的绝美女子在花间舞蹈。 舞步翩跹、红衣罩体,美的不似凡间之物。 阿圆静静地看着那女子,只见她回眸一转,踱着莲步盈盈朝自己走来。 她只觉得心跳仿若要停止一般,情不自禁抓紧了裙摆。 "你便是他们口中的阿圆?" 阿圆愣愣地点点头,嗅着她身上地醉人香气,木然开口了开口。 还未听见那甜糯的声音,便有一道清冷男声响起:"阿圆,过来。" 第83章 传家宝 阿圆回头, 齐渊面色虽然如常, 但眸子却笼上了一层寒冰。 她深知齐渊的脾性, 默默退到他身边不言一语。 阿圆看着静静站在花丛间的娆歌, 坦然地面对各色目光, 面上笑容分毫未减,眸光潋滟、灵气逼人。 她垂下眸, 轻轻咬了咬唇:我应该讨厌她才对的呀…… "都挺闲?"齐渊皱眉睃巡了一圈,声音冷然,透着一股子寒气。 话音刚落,几十名宫人乌泱泱跪了一地, 求饶声此起彼伏,吵的齐渊眉头皱得愈紧。 阿圆觑了一眼齐渊的脸色, 不禁为宫人们捏了一把汗。她抿了抿唇, 轻轻扯了扯齐渊的衣角:"轻些罚吧……" 她偷偷瞄了一眼娆歌, 眉头微微皱了皱:南疆第一美人的名头如此之盛,如果我是他们,也一定会来瞧一瞧的。 齐渊偏头扫了一眼阿圆, 声音淡淡:"既然云五小姐开了口, 便免了你们的板子。" 一时之间,跪着的宫人们无不对阿圆感恩戴德, 纷纷俯身磕头:"多谢皇上开恩、多谢云五小姐求情……" 齐渊面色淡然,复又开口道:"罚去浣衣局做十天苦役。" "多谢皇上开恩、多谢皇上开恩……" 宫人们如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 个个儿腿脚发软。 阿圆看着他们, 曾经那小心翼翼仿若夹草般的生活恍如隔世。 "母后还在等你。" 耳边响起清冷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抬头,撞上一双含着星辰的眸子。 阿圆心中一片悸动,看向齐渊的目光也如淋了蜜一般。 "走罢。" 她微微一笑,跟在齐渊身后,一双好看的眸子熠熠生辉。 不过片刻,刚刚还熙熙攘攘的御花园便只剩下娆歌一人,一袭红衣素妆、如墨长发随着微风轻轻动了动,几缕发丝随意散在脸颊两侧。她虽是一动未动,但仍是美得勾魂摄魄。 她默默看着那双背影,美极的眸子缓缓染上一层薄雾,低声轻轻呢喃着:"真好……" ****** "南疆之人心思毒辣,你往后离她远一些。"齐渊声音缓缓,深邃的眸子含着丝担忧。 "哪个地方都有坏人,你不该……"阿圆恍然想起了是南疆人害了先皇,赶忙闭了嘴。 事情没发生在她身上,再如何感同身受,她也没有权利去强迫别人认同她的想法。 阿圆垂下头,轻轻抓住他微带凉意的手指:"对不起。" 齐渊看着她发上的蝴蝶攒丝发簪,不禁抬手碰了碰那对翅膀。 阿圆一愣,抬眼看着他,满面疑惑。 他对上那双清澈见底如泉水般的眸子,手上动作一僵,状若无意地收回手,淡淡道:"有落叶。" 阿圆看着连半棵树都没有的四周,抿唇一默,眼中却满是娇俏笑意。 齐渊皱眉,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寿康宫到了,你自己进去罢。" "你不进去瞧瞧?"阿圆看着她,轻声问了一句。 "我还有事。"说罢,转身便走。 阿圆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看着齐渊那带着一丝仓惶的背影莞尔一笑:越来越喜欢他了呀! "云小姐快进来,娘娘盼了您许久了。"长悦刻意迎在寿康宫门前,一脸的和煦笑意,态度十分恭敬。 "劳烦姑姑了。" 她刚一踏入太后宫中,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奶香,带着丝丝缕缕的甜味儿,勾的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阿圆来了?"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她,朝她招了招手:"你这次来,总算不是来喝苦药的了。" 阿圆笑中带羞,眸中满是感激:"若不是娘娘您和善体恤,阿圆脾胃虚弱的毛病也好不了。" "想来也是你我二人的缘分。"太后眉目舒展,面带笑容,抬手指了指她旁边桌上堆得层层叠叠的点心道:"刻意问了伺候过你的宫女,便随意捡了几样做给你尝尝。" 阿圆受宠若惊,连忙谢恩。 "快坐下。"太后喜爱阿圆这样乖巧的姑娘,自从听了她的遭遇后心中更是疼惜,对她说话的语气都比平常软了三分。 阿圆乖巧地坐下,不由自主地定睛瞧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点心,一双小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早晨起得太早了,困的没吃多少便进宫来了…… 太后看着阿圆那眼巴巴的小模样不禁弯了弯唇角,随手拿起一块儿奶白色的红糖糯米团子小咬了一口。 阿圆见太后用了点心,犹犹豫豫地拈起那块她盯了许久的金灿灿的牛奶酥。 一口下去,浓郁奶香沁人心脾,她情不自禁地舒展了眉眼,眸子亮晶晶的十分惹人喜爱。 太后静静看着她吃点心,右手一伸,竟摸了空。她偏头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白瓷盘子不禁挑了挑眉:怪不得她不在的这段日子渊儿瘦了些…… 她屏退身边伺候的宫人,抬手将阿圆召至自己身边,褪下手腕上温润晶莹的玉镯套在她手上,放缓声音道:"这是齐家祖宗传下来的玉镯,我已戴了几十年了,该换个人了。" 阿圆看着手上名贵非凡的镯子,心知自己无法推拒便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只是面颊红的惨不忍睹。 太后怜爱地看着她,笑眯眯地摸了摸她柔顺头发道:"这镯子原本是一对儿,你这儿有一只、槊王妃那也有一只,若是哀家再多一个儿子便不够分了。" 阿圆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小声谢了恩,便不知该说些什么。 太后也不介意,知道女儿家都怕羞,一双好看的凤眸带着浅浅的笑意。她靠近阿圆,压低声音道:"阿圆放心,哀家会替你看着渊儿的。" 阿圆错愕地抬头,对上那双洞悉一切的凤眸,脸色红的愈加厉害,磕磕巴巴许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太后看向门外,目光炯炯:不能叫南疆再害了一个皇帝…… ****** "皇上,俞少爷求见。" 齐渊抬眸,淡淡点头道:"让他进来罢。" "喏。" 片刻,一名面色倦怠却仍旧清隽如竹的男子缓缓走进,行礼叩拜:"臣参见皇上。" "起来罢。"齐渊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沉声道:"你已回京许久,今日才想着来见朕?" "有事相求。" 齐渊闻言,放下笔,缓缓抬眸注视着他那双原比辰星还耀眼几分的眼眸,头脑电光火石间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认识娆歌。" 第84章 神医 齐渊的语气不带有一丝疑问, 仿若只是淡淡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俞韶木然勾了勾唇角, 面带一分惨然:"认识。" 齐渊将面前的折子往一旁推了推, 嗤笑了一声:"若不是你今日来了,朕也想不起来当年在你书房中偷看的那幅画像。" 他沉默无言,半晌才张了张口, 声音低沉, 语速缓慢:"能不能……让臣去看看她……" "去罢。" 齐渊缓缓垂眸, 复又拿起放在一旁的笔, 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谢皇上恩典。" 齐渊悠然抬眸, 看着那个背影心中萦绕着一丝复杂。 清鸾殿内一如既往的安静, 俞韶站在门口朝里张望许久, 腿上仿若灌了铅一般,半步都迈不出去。 "神医?"尔乐本是要到尚服局去给白沁取衣裳, 没成想刚一出门便碰见了俞韶, 心中已经, 慌忙屈膝行礼。 "皇上让我来为娆歌看诊。"俞韶收回眸中的一抹凄然, 面上挂了一副温和的笑容。 尔乐皱了皱眉:"看诊?" "对, 看诊。" 她抿唇, 回身指了指门窗紧锁的偏殿,声音带有一丝不悦:"贵妃娘娘将她安置在偏殿, 您自己过去罢。" 俞韶道了谢,抬脚往里走去, 尔乐低头思忖良久, 转身往正殿走去。 "皇上派来的?"白沁正倚坐在美人榻上悠闲地品着茶, 听了尔乐的话之后不禁坐直了身子,如水美眸满是疑惑。 "正是,估计此刻正在为她看诊。"尔乐扁了扁唇,轻声道:"就是阿圆姑娘病了,也没见皇上请俞神医为她看病。" 白沁看着自己跟前的尔乐,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你往日不是将阿圆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么?怎么今日反倒为她忧心起来了?" 尔乐面红耳赤,小声嗫嚅着:"她帮了您,奴婢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娘娘,咱们帮帮她吧……" "如何帮?"白沁淡淡地笑了笑,自南疆使者来京之后,朝中风云诡谲,就连后宫都不安宁,若是将此事告知阿圆,依照她的脾气定是要回宫住的。若是日后发生了什么拖累了她…… 白沁摇了摇头,淡声吩咐道:"尔乐,为了阿圆好便将这件事埋在心里……依我看,皇上不是见异思迁之人,他或许有他自己的考量。" "喏。"尔乐抿着唇,不大情愿地退了出去,心中不满地腹诽着:什么自己的考量!分明就是看中人家的美貌,移情别恋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 "多年未见……"俞韶站在房内,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女子缓缓道:"还好吗?" 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温柔声音响起,娆歌平静的眼眸涌上一丝淡淡的情绪,本来如潭水般没有半点起伏的心恍然乱成一团,好似被牵在别人手中一般,是哭是笑都由不得她自主。 "……很好。"清越的声音隐隐有丝颤抖,娆歌半垂着眼睛,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朱唇紧抿、不敢抬眼:"你呢?" "我?"俞韶轻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我就在你面前,你亲眼看一看不是更好?" 男人身上那熟悉的药香传来,娆歌猛然握紧双手,指甲掐进肉里,钻心地疼。 她深吸一口气,勾了勾唇角,露出最惑人的笑容缓缓抬头,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灿若明星的眸子,吐气如兰:"你好与不好,与我何干呢?" 俞韶心中一痛,如少年之时,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轻声道:"阿黎,你忍心再骗我一次么?" 阿黎…… 娆歌看着那双隐着悲戚的双眸,嘴边笑容一僵,眸子登时便涌上一层雾气:"许久都未听见有人唤我的小名了……" "你走罢。"娆歌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俞韶眉头紧皱,轻声道:"我会想法子替你解了焚心蛊的。" 娆歌抿唇,一言不发,直至关门声响起她才惶然起身奔至门口,透过那细小的缝隙愣愣地看着他。 "大齐的俞神医果真是名不虚传,连脉都没看就知你中了焚心蛊。" 一个阴沉的声音陡然在她身后响起,娆歌恍然惊醒,敛了面上的表情,缓缓回头:"自是不能与你这等龌龊之人相提并论。" 男子面容阴鸷,微微勾了勾唇,抬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三日之内让阿圆住进宫来,不然本座倒是想试试是我的蛊厉害,还是俞神医的医术厉害。" "你……"娆歌一双魅惑的眼眸盈满了怒意,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她缓缓垂眸,算是应下。 男子啧了一声,眸子阴沉,覆在她耳边低声道:"不知道你与俞韶有没有后悔救了我。" 娆歌嗤笑,素手攀上他的胸膛微微用力将人推开:"你不配提阿韶的名字。" 男子眸中闪过一丝利光,轻笑道:"等这一切都完了,我便带你走。" 娆歌偏头,缓缓垂下眸子,看不出半点情绪。 翌日,宫中上下,谣言漫布。说是皇上对南疆送来的美人一见钟情,还派了神医来为她看诊,直把人放在了心尖儿上。 养心殿内,齐渊听着魏全的话脸色愈沉,冷声吩咐道:"将那些碎嘴的奴才拔了舌头赶出宫去。" "喏。" 魏全还未退下,就见清念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行了个礼轻声道:"启禀皇上,阿圆姑娘进宫来了。" 齐渊挑眉,扔了笔匆忙站起身来:"人到哪了?可有听见什么污言秽语?" 清念刚要开口答话,一道脆生生的清甜声音陡然响起:"皇上您如此这般,可是心虚了?" 第85章 醋圆 魏全身后一凉, 只觉得那软软甜甜的声音此刻宛若催命符咒一般。 他朝着清念使了个眼色, 二人双双退下,轻轻关上门, 遣了侍卫,亲自守在门外。 阿圆静静地看着齐渊,只见他向来平静的面容隐隐有些慌乱, 心中瞬间便是一沉。 "我身体不舒服, 也要俞神医亲自看诊。"阿圆扁着唇, 委屈巴巴地望着他:"我已经命人把我的东西搬到长安宫了,方便看诊!" 齐渊扬了扬眉尾,声音带了一丝淡淡的愉悦:"朕闻着这味道,有些想吃酸菜鱼了。" 阿圆撅了撅嘴巴, 耷拉着脑袋缓缓走到他面前,双手环上他的腰,蔫嗒嗒地将脸埋在他怀里, 软糯的声音闷闷的:"她太好看了。" "不信朕?" 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圆幽幽叹了口气,小声道:"是不信我自己。" "你太好了……" 齐渊揽着怀里香香软软的阿圆,心中一痒,低头在她发间轻轻吻了吻:"如你所说, 朕这般好, 喜欢的女子也应是天下最好的。" 阿圆面色一红, 情不自禁低了低头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了齐渊怀里, 低着声音道:"我觉得自己好像连头发丝儿都泛着酸味……" 齐渊轻声笑了笑:"与酸菜鱼一个味。" 她脸色一烫, 头愈来愈低,小声嗫嚅着:"你心里全都是酸菜鱼!" "还有个胆子小的没针眼儿大的姑娘。"齐渊声音缓缓,一双眼眸似水一般温柔。 "自吃了那道冰糖蜜桃,朕才知道往日的东西好似都白吃了。" 阿圆抿了抿唇,悄悄瞥了一眼齐渊的脸色,满面纠结:"呃……那是柳司膳做的……" 齐渊一愣,半晌无言。 她缩着脖子收回手,心里七上八下,怕还是有些怕的,这毕竟算是欺君之罪…… 阿圆扁了扁唇,恍然觉得有一丝委屈:"您自己认为的,应该不算欺君之罪吧……" 齐渊看着面前瑟缩的少女微微一叹:"阿圆,你不是别人,我不想让你怕我。" 她扯着齐渊的衣袖,声音可怜巴巴的:"偶尔还是有一点点怕的。" "就一点点!"阿圆语气严肃:"真的就一点点!" "好,就一点点。"齐渊无奈,拉着阿圆走到一旁的书架边,抬手拿下一个盒子递给她。 "这是……"阿圆掀开盖子,被里面金灿灿的、堆的像小山一样的东西晃花了眼睛。 她定睛一看,惊的心头一跳:"免死金牌?" "给你图个安心。"齐渊声音淡淡,面上却满是宠溺。 阿圆仰头,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直直地看着齐渊。她心里一暖,踮了踮脚,轻轻浅浅啄在他的唇上。眉眼弯弯,嘴边的弧度俏皮可爱:"我去给你做酸菜鱼!" "朕一盒子金牌便只换了道酸菜鱼?"齐渊挑眉,深邃的眸子涌起一丝说不明的情绪。 阿圆抱着盒子,笑得可爱:"那再多一道粉蒸肉?" "就这么简单?" 她看着齐渊那双微眯的眸子,将盒子牢牢抱在怀里,戒备地看着他。 那盒子金牌分量不轻,阿圆抱的有些吃力。齐渊抬手,正欲接过盒子放在一边,就见面前的姑娘一脸警觉地后退了几步。 "你想吃什么说出来便是,就是不许反悔的!" 齐渊看着那张小脸儿,哭笑不得。他一步步逼近,轻揽住阿圆,俯身覆在她耳边轻声道:"这可是别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如今朕给了你,两道菜就想将朕打发了?" 酥麻的感觉遍布全身,阿圆忍着笑推了推齐渊:"痒……那你想怎么办呀?" "不如……今晚宿在养心殿。" 第86章 威胁 话音刚落, 阿圆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巨响,面颊陡然热了起来。 "你、你……"她咬了咬唇, 唇瓣愈红, 说话也是磕磕巴巴的:"别、别闹……我、我……" 阿圆磕磕绊绊许久也不见一句正话。她羞得厉害,转身熟门熟路躲到屏风后, 捂着脸蹲下身子, 将自己缩成一团, 心砰砰直跳。 阿圆紧紧咬着唇,齐渊刚说过的话一遍遍在她脑海中盘旋回响、久久不散。 "躲到这儿, 朕便看不见你了?" 她微微抬眼,看着面前绣着龙纹的玄色靴子慌慌张张退到屏风另一端,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阿圆揉了揉自己烫的快要烧起来的面颊,一双眸子闪烁不定:"我年纪还小、我不行!" 话一出,她便捂住自己的嘴巴满脸的懊恼。 "我、我什么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见!"声音软软甜甜, 像是糯糯的白糖糕一般。 齐渊看着满面通红、嘴唇微微有些红肿的阿圆, 竟觉得她好似被谁欺负了一般, 一颗心早就化了个彻彻底底。 "好,朕什么都没听见。" 阿圆抬眼偷偷瞄了瞄,见他唇角弧度愉悦,羞意更甚。 齐渊缓缓走到她跟前, 抬手抚了抚她红肿的唇温声道:"轻些。" 微凉的触感传来, 阿圆脑子轰的一下, 下意识地转身就跑:"我、我去给你弄吃食。" 待出了门, 徐徐微风拍打在脸上, 阿圆这才缓了一口气,觉得舒服了一些。 "呃……姑娘,要不要奴婢去派人将搬到长安宫的东西挪到养心殿来?" 阿圆一愣,偏头看向清念,仓惶扔下一句"不用"便红着脸奔向尚膳房。 "那……这是搬还是不搬?"清念看向一旁的魏全,面上有些纠结。 "你是养心殿的女官,可不是阿圆姑娘的女官。"魏全笑眯眯地看着她,眯缝大的眼睛露出一抹精光。 清念抿唇,满面笑意:"我知道如何做了。" ****** "阿圆?"柳从珍命人去将后院的醋芹拿来,突然就看见站在门前气喘吁吁的少女颇为意外:"你怎么来了?" "司膳……"阿圆略略喘了几口气,几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声音如小猫一般:"许久未见了!" "怎的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身后有猛鬼野兽追着。"柳从珍拉过阿圆,面容和煦:"怎么也没想到,当年那个瘦的干巴巴的小宫女竟是国公府流落在外的千金。" "听说遇见钱师傅了?" "嗯!现在在我家里住着,每日教我做些吃食点心,我学了不少好东西呢!"阿圆提起这些事情显然是极其高兴的,眸子光彩熠熠的。 柳从珍微微一愣,笑道:"竟想不到你是真的喜欢这些。" 阿圆看着厨房内忙忙碌碌的宫女太监,轻声道:"在我幼时,大概只有在厨房里看各位女官做膳食才是最轻松的时候吧?喜欢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柳从珍微微一笑:"若是我幼时懂得这些,也不会吃那些苦头……" "你府上的婢女呢?怎么未跟着你?"柳从珍收回思绪,缓缓开口问道。 "她们是去将我的东西送往长安宫了。"阿圆声音轻微,面上复又浮现起一丝红晕:"我已经跟太皇太后说好了,这次入宫是打算长住的。" "胡闹!"柳从珍甚少斥责阿圆,实在是这孩子胆子小的出奇,再加上皇上在背后护着让她省了不少心。 "南疆那帮子阴险毒辣的小人已够难对付的了,你怎么……" "柳司膳,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哦!"阿圆四处张望了一番,小心翼翼地覆在柳从珍耳边压低声音道:"娆歌太好看了!" 柳从珍:…… "如果这样……你应该住在养心殿。"柳从珍缓缓道:"既方便又安全。" 阿圆听着那带有一丝调侃的话登时便红了脸,她慌张地摆了摆手,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一会儿就回长安宫。" 柳从珍静静看着进进出出、无比忙碌的宫人们伸手指了指:"这件事貌似由不得你做主。" 阿圆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入眼便是那些宫人手中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她惊得花容失色:怎么又将我的物件儿搬到这儿来了!!! 她咬了咬唇,正欲走过去阻止却被柳从珍拦下。 阿圆看着神情严肃的柳从珍,默默停了下来,宛如受训的小宫女一般。 "养心殿守卫安全,南疆便是有什么鬼心思也是无用的。你若是去了长安宫没准倒连累了太皇太后。" 一语惊醒梦中人,阿圆连连点头:"是我考虑不周、是我考虑不周……" "对了,司膳您刚刚出来是要做什么来着?"阿圆恍然想起柳从珍好像有事来着。 "差点把这茬儿给忘了,我是要吩咐小宫女去拿醋芹的。"柳从珍轻轻拍了拍额头,叹道:"记性愈来愈差了。" "醋芹……"阿圆默默念叨着,口中不受控制地分泌着津液。 她略略思索了片刻,笑的眉眼弯弯:"司膳,今日皇上的膳食由我做吧!" 柳从珍看着阿圆面上的笑意,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阿圆走进厨房,柔声细语地吩咐道:"给我准备半斤凤爪、一罐泡椒、一罐剁辣椒,三斤金桔、半斤枇杷,再准备条草鱼和酸菜、酸豆角。" "要准备冰糖么?" "冰糖?"阿圆微微眯了眯眼睛,笑得甜甜的:"冰糖就不必了,去将我离宫前酿的白醋取来,就……左边第四罐吧。" "喏。" "对了,还有醋芹。" 小宫女应下,只觉得牙一酸赶紧抬手揉了揉脸:许是皇上胃口不好吧? 约摸一刻钟,小宫女便将东西准备好放在阿圆面前,白嫩的小脸儿好似透着一股子绿光。 "您这坛子醋太冲了……" 阿圆弯了弯唇角:"还是我当年贪玩儿,想试试醋能酸成什么样……" 她看着白白胖胖的凤爪,眸子闪过一抹光,手上动作飞快,不过须臾之间便把它们清洗好扔入沸水中。 阿圆也不耽搁,将枇杷剥皮捣成泥,又把金桔去籽、切成小块备用。她捞出凤爪,交给一旁打下手的宫女吩咐道:"过一遍凉水、然后去骨。" "喏。" 她笑呵呵地将自己亲手酿的白醋倒出,周围的小宫女们纷纷皱了皱鼻子往后退了几步。 "真的不用冰糖吗?"准备食材的小宫女捂着鼻子弱弱问了一句,小脸儿皱巴巴的。 "不用。"阿圆眸中盈着笑意,抬手把泡椒倒入白醋中,连滴汁水都没剩下。 "把处理好的凤爪裹好剁辣椒放醋里腌制,等两刻钟拌匀放在一边就行了。" "喏。" 酸酸辣辣的味道缓缓飘了出来,小宫女们都不禁咽了咽口水。 阿圆将锅烧热,倒入枇杷泥与金桔,小火慢慢熬着,不急不缓,十分有耐心。 不知过了多久,锅内的金桔块已经变成半透明的样子,软软地摊在枇杷泥中,带着一些蜜色,晶莹剔透的十分好看。 阿圆见羹已熬的差不多了,便盛入白玉碗中放在一旁。 "要不要放在冰里凉一凉?"小宫女轻声问道。 "不用,热的比较酸。" 小宫女:…… 阿圆将处理好的草鱼在热油里滚了一遍捞出,借着锅中热油放入葱姜蒜、花椒与辣椒段炝锅。接着倒入准备好的酸菜,待炒出香味儿后添了适量的高汤,煮开后将过了油的草鱼放了进去,扣上锅盖慢慢炖着。 "看着些火。"阿圆揉了揉肩膀,踱步走了出去,刚一出门便撞上了正在训斥小宫女的姚蕴安。 "说了多少遍了,怎么只有你记不得?" "怎么了?" 姚蕴安转头,一见阿圆立刻兴奋起来:"阿圆你入宫了也不与我们说一声!没良心!阿寻昨日还想你想的掉眼泪呢!" "我也是今日临时决定的!"阿圆笑眯眯地抱着姚蕴安的胳膊笑道:"我此次入宫是要长住的,本是想把手上的活儿忙完就去找你和阿寻的,没想到这就碰上了。" "我酿的梅子酒好了,要不要尝尝?" 阿圆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咱们三个,只有你酿的梅子酒是最好喝的!" 她说着,偏头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可怜巴巴的小宫女,见她手中端着的东西来了几分兴致:"这是什么?" "回云小姐,这是奴婢煮的酸梅汤,忘记放糖了……"声音愈来愈小,小姑娘扁了扁唇竟哭出声来:"奴婢从小记性就不好的,没有妹妹聪明……母亲、母亲为什么要让我入宫呀……" 姚蕴安心中一软,覆在阿圆耳边轻声道:"这孩子叫卫寒羽,打小就憨憨傻傻的,不得父母欢心。他们舍不得让小的受苦,便花了银子让她顶了妹妹进了宫。" 阿圆看着面前哭的凄惨的小姑娘,仿若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她缓缓蹲下身子,擦了擦她面上的泪珠儿,软语哄着:"阿羽乖,不哭了!阿羽聪明着呢!" 阿圆拿过她手上的酸梅汤仰头喝了一口,酸得她有些打颤儿。她堆起一抹笑,柔声道:"阿羽煮的酸梅汤好喝呢!" "真、真的吗?"小姑娘抽泣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期待地看着阿圆。 "真的!"阿圆捏了捏她的小脸儿笑道:"把酸梅汤都给姐姐好不好?" "嗯!您若是喜欢,阿羽以后日日都煮给您喝!"小姑娘抹了眼泪,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转身欢欢乐乐地跑远了。 "你日后的酸梅汤不用愁了。"姚蕴安咯咯笑着,幸灾乐祸地看着阿圆。 阿圆欲哭无泪:"我没想到这孩子这般实心眼儿……" ****** 养心殿内,满屋子都是酸酸辣辣的味道,齐渊看着桌上的膳食,扫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阿圆莫名觉得心里一颤。 "喝些酸梅汤,开开胃。"阿圆笑眯眯地给他倒了一盏酸梅汤,拄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齐渊端起碗盏,刚一凑到嘴边便嗅到了一股酸味:"朕胃口挺好,不用开……" 说着,便把手中东西放下,拿起银筷夹了块凤爪。 猛烈的酸味儿夹杂着泡椒与剁椒的辣味陡然钻进鼻中,齐渊只觉得鼻子一痒,偏头便打了个喷嚏。 阿圆勾了勾唇角,声音却是委屈巴巴的:"你不喜欢吗?都是我亲手做的呐……" 齐渊看着阿圆楚楚可怜的眸子,将凤爪囫囵吞下,极酸的味道残留口中还未褪去便开口哄道:"你做的都好吃。" "那多吃些。"阿圆笑呵呵地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静静看着他:"明日让俞神医进宫一趟?" 齐渊听见"俞神医"三个字微微抬了抬眉毛,转眸看向阿圆好似明白了些什么:"所以……这桌子醋都是还给朕的?" 阿圆扁了扁唇,小声嗫嚅道:"我不管,我就是吃醋了!你也要吃的!" 齐渊失笑,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儿:"好,朕也吃。" 阿圆闻言,默默将金桔枇杷羹推到他面前,一声不吭地巴巴地看着他。 齐渊微微一笑,低头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今晚可是要宿在养心殿的。" 第87章 寝宫 齐渊将金桔枇杷羹往远处推了推, 偏头看着一脸羞红的阿圆微微一笑:"你的东西都被清念安排在了朕的寝宫。" "寝、寝宫?!"阿圆陡然瞪圆了眼睛, "养心殿前前后后的偏殿加起来少说也有七八座, 你怎的、怎的就……" 她咬了咬唇,局促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裙子。 齐渊看着她湿漉漉的眸子缓缓一笑:"总要为你的安全考虑。" "南疆人阴险狡猾, 动不了朕自然会将主意打在朕身边人的头上。"齐渊沉声道:"皇祖母与母后今夜便会离京, 也只有你傻, 巴巴地进宫来。" 阿圆注视着齐渊那如深渊般的漆黑双眸, 好似恍然明白了些什么:"我说这消息怎么这么快就传到我这儿来了……" 她缓缓低下头,抿了抿唇,心里升起一团愧疚:"对不起。" 齐渊夹了一小段醋芹, 慢条斯理地咬着, 清脆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听着十分舒服。 他抬手, 缓缓将那道色泽金黄好看的金桔枇杷羹端了过来, 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颇觉意外地扬了扬眉尾。 这枇杷羹果味清香,清爽的果酸味混着淡淡地清甜, 竟出乎意料地对了他的口味。 齐渊正欲再舀一勺, 却陡然捞了空。他偏头看向一边蹙着眉头、满面沮丧的阿圆微微挑了挑眉。 "酸……"阿圆声音微弱,整个人好似枯萎了的娇花一般:"我不该与你使小性子的。" 他凝视着面前可怜巴巴、双眸雾气蒙蒙的姑娘淡淡开口:"这金桔枇杷羹做的不错,今晚夜宵就上这个罢。" "夜宵?"阿圆不敢置信地看着齐渊,拿起勺子舀了一丁点儿尝了尝, 酸的红了眼睛。 "喝口茶。"齐渊将茶盏递到她嘴边, 喂着她喝了一口:"还酸么?" 阿圆酸的脑仁儿嗡嗡作响, 眼眶中续满了泪水:"齐渊,我想吃糖……" "清念,去取些甜的点心来。" 清念不敢耽搁,忙应声去取。她腿脚快,尚膳房离的又不远,不过一会儿,清念便端了四五样甜口的点心走了进来。 "退下罢。"齐渊淡漠开口,将那装着粽子糖的小碟子亲手端到了阿圆面前。 "喏。" 直至阿圆将粽子糖放入口中,她才觉得自己好受一些。 阿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着那碟子卖相上佳的酸辣凤爪心中更是内疚:"对不起……" "这已经是你今日跟朕说的第二声'对不起'了。"齐渊捏了捏她的脸颊,见阿圆蔫嗒嗒的小模样不禁笑了笑。 他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啄:"你若还是如往常一般处处谨小慎微,朕也不配当这个皇帝。" 阿圆抬了抬眼睛,抿着唇看向他,心中更是堵得厉害:我不光拖累了他,还逼着他吃这些不是人吃的东西…… 她缓缓一叹,愧疚难当。 齐渊知晓她心中想法,伸手一扯,将阿圆揽入怀中,轻轻吻着她的发顶,温言软语:"有个忙还需你帮。" 阿圆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兴致,一脸期待地看着齐渊:"我可以帮到你吗!" "每隔几日陪朕去寿康宫或是长安宫用顿晚膳,如此应当可以瞒天过海。" "就这么简单嘛!" "就这么简单。"齐渊淡淡一笑,漆黑的眸子满是宠溺温柔。 "我会好好吃的!"阿圆用力地点点头,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朕会护好你的。"他看着高高兴兴的阿圆低声呢喃,眸中满是清浅笑意。 阿圆揪着他的衣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齐渊好看的下颌线,眸子璨若星辰。 ****** "今年没能陪你一起过生辰,这顿算是补上了吧。"程寻笑眯眯的,眉眼温和如水。 "一晃都过去六年了……"阿圆看着桌子上精致的菜肴不禁有些感慨:"我还记得初入宫那年,在宫里吃的第一顿饭是配着卤鸡腿的白饭。" 阿圆说着,哑然失笑:"那还是我第一次吃到整个的鸡腿。" "以后我们都会有吃不完的鸡腿的!"姚蕴安将那盘子麻油鸡中的鸡腿夹给阿圆,三个姑娘相视一笑,十分有默契地举起酒盅,仰头一饮而尽。 梅子酒入口清甜微酸,夹杂着淡淡的酒味。果香与酒香融合的恰到好处,分毫不多、也分毫不少。 "只有你才能将梅子酒酿的这么好喝了!"阿圆咂了咂嘴巴,眉眼盈着浅浅笑意。眼波流转之间,竟与齐渊有些相似。 程寻吃了一口莲子冻,定定地看了阿圆半晌缓缓开口道:"你与皇上愈发像了。" "像?"阿圆动作渐渐变缓,疑惑地看着程寻。 "你有时也会像皇上那样,表情淡淡的,便是连笑都透着一股子深不可测。" 阿圆眉头轻蹙,脑海中渐渐升起自己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她抿了抿唇,不禁打了个寒颤:"你胡说,我才不像!" "怪吓人的!" 程寻与姚蕴安看着阿圆那一脸严肃的表情,控制不住地笑出声音来。 阿圆闷闷不乐地揉了揉面颊,仰头喝了一杯梅子酒:"快别笑了,真挺怕人的……" 姚蕴安止了笑,一脸好奇地看着阿圆问道:"你现在还会怕皇上吗?" "怕!怎么不怕!"阿圆扁了扁唇,看着小姐妹略带鄙夷的眼眸,不服输地梗着脖子道:"大齐百姓的生死都握在他的手里,我怕一怕又不丢人!" "是不丢人……"姚蕴安白了她一眼嘟哝道:"不过也没强到哪去。" "别听她的。"程寻拍了拍阿圆的手轻声道:"伴君如伴虎,凡事谨慎些才好。" "阿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家境贫寒、如履薄冰的小宫女了。"姚蕴安抿了一口酒,眨了眨眼睛笑道:"今儿中午还刻意做了一桌子极酸的膳食给皇上,连她离宫前酿的那坛子白醋都用上了。" 姚蕴安摸了摸下巴,满面笑意:"别人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你还不知道?蓄意报复嘛!她吃了醋,也要让皇上吃一吃的!" "诶?你别戳穿我呀!"阿圆往她口中塞了个芝麻球,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小声辩解了一句:"我才没吃醋的……" 程寻静静想着中午从御前撤出来的空荡荡的盘碟碗盏,只觉得牙齿一酸,整个人无法克制地抖了抖:"或许……你在皇上面前不用谨小慎微……" ****** "阿圆还未回来。"齐渊抬眼,眉头轻轻皱起,声音透着一丝清冷。 魏全躬身,如实道:"回皇上,阿圆姑娘还在两个女史那儿。" "去了多久了?" 魏全低眉算了算,觉得齐渊好像有些不悦刻意缓了声音道:"回皇上,快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 齐渊默不作声,缓缓抬头看向窗外如墨夜色不禁挑了挑眉:家都不回了? "随朕去瞧瞧。" 说罢,将手中的书随意放在桌案上,负手走了出去。 "我上辈子是修了什么福啊?齐渊那么那么那么好的男子居然就喜欢我了……" 阿圆醉醺醺的声音传了出来,魏全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齐渊的脸色,刚刚还沉的如雷雨天,这回儿居然就转晴了! 齐渊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面上带着些许愉悦。他定定站在门外,含笑继续听着。 "要是没有他,我现在没准就要跟那个萧世子定亲了……" 齐渊面上笑容一僵,脸色陡然一沉。 阿圆抱着酒壶,醉的眼前雾蒙蒙的,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嫣红的小嘴儿就没停过。 姚蕴安也醉的不轻,听着阿圆的话咯咯笑着:"萧世子?冠军侯家的那位?"她迷迷糊糊地拍了拍阿圆的肩膀,语气中十分艳羡:"那位萧世子也是人中龙凤,阿圆你无论如何都是不亏的!嘿嘿……" 阿圆揉了揉眼睛,因醉酒,声音愈发软糯:"我见过几面的,当真是一表人才,那双眸子……啧啧,好看得紧!" 她抱着酒壶,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眼皮好像坠了千斤重物一般。 身后陡然袭来一阵凉风,阿圆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清冽味道。 她揉了揉眼睛,十分高兴地伸手攀住他的脖子:"你来接我回去啦!" "嗯。"齐渊皱着眉,声音也是淡淡的。 阿圆目光迷离,盯着他眉头的疙瘩看了半晌,扁了扁唇娇声娇气道:"别不开心嘛!" 齐渊看着怀里笑得傻里傻气的姑娘微微摇了摇头,缓缓一叹:"去备些醒酒汤来。" "喏。" 姚蕴安努力地抬了抬眼皮,伸手摇了摇早已醉的不省人事的程寻喃喃道:"阿圆不见了……" 魏全:…… ****** "齐渊……"阿圆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半点力气都没有。她皱着眉,胃中如海一般翻腾,难受得紧。 "你离我远一些……" 齐渊闻言不禁挑眉,额角青筋暴起:"你再说一遍?" "离我、离我远些……"阿圆捂着唇,极力克制着自己腹中的恶心感。 "你还……"齐渊往她身边靠了靠,话还未说完,就见床上躺着的阿圆倏然撑起身子,撞在他怀里"呕"了一声。 "你怎么、怎么就不听话呢……呕……" 齐渊:…… "皇、皇上……奴才伺候您更衣!"魏全端着醒酒汤,脚步瞬间仓惶不堪。 "慢着些。" 魏全一愣,眯缝大的眼睛溢出几朵泪花,心中十分感动:这许多年来鞠躬尽瘁值了!皇上也是关心我们这些奴才的! "别将阿圆的汤洒了。" 齐渊轻柔地替阿圆拍着背,声音淡漠冷然。 魏全:…… 待都收拾齐整后,阿圆睡得渐沉。 "皇上,要不要去偏殿歇息歇息?"魏全压低声音,看着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齐渊劝了一句:"侍卫都在外头守着,暗卫也都看着,阿圆姑娘安全得很。" "将书房的折子搬来。"齐渊摆了摆手,凝视着阿圆红扑扑的小脸儿,声音十分轻微。 "喏。" 魏全自知劝不动,只得去拿。 他转身,还未走几步,就听见身后的齐渊低声道:"再熄几盏灯。" "皇上您不是还要批折子?" 齐渊看着阿圆轻蹙的眉头轻声道:"太亮了,阿圆睡不稳……" 第88章 手帕 日头已上三竿, 金色阳光肆意洒在屋内,光线转动、明亮非常。 床上躺着的少女微微蹙眉,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蒙上头朝里侧滚去。 "咚"的一声闷响响起,一股钝痛传来, 阿圆软糯糯地哼唧了一声。 她困倦难耐, 许是昨夜醉酒的缘故,浑身也是软绵无力。阿圆扁着唇,连眼睛都懒得睁,只缓缓抬起手来捂着额头。 "疼得厉害?" 一道清冽如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圆猛然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入眼处皆是精致的龙纹。 她心头一跳,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雪白的中衣, 脑子轰的一声, 整个人都被炸得七荤八素。 阿圆用力地揉了揉脑袋,昨夜的事情却是半点都想不起来。只隐隐约约记着是在程寻屋里,吃了两个鸡腿、小半只水晶肘子、还有半碟子麻辣豆腐丝…… 她抿了抿唇, 手脚慌乱地扯过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你、你……走开一些……" "再说一遍?" 话中笼着一丝淡淡的寒气, 阿圆没出息地缩了缩身子, 闷声道:"我什么都没说……" "出来。" "我不!"阿圆闻言, 慌忙紧紧抓住被子,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听在她耳朵里有如擂鼓一般。 齐渊看着那个胖乎乎的被子卷微微挑眉, 伸手一把将阿圆揪了出来:"为何躲着朕?" 阿圆闷的脸色潮红, 额上渗出细小的汗珠。她小心觑着齐渊的面色,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睛:我没惹着他吧? "没、没躲着……"阿圆悄悄往里侧挪了挪,手中紧紧抓着那条绣了龙纹的被子。 齐渊定定地看着她的小动作,幽深的眸子晦暗不明。他皱眉,伸手扳过她的左脸,凝视着额头左侧的红肿,面色透着一丝严肃。 阿圆屏住呼吸,捏着被子的手泛着白,心好似跳到喉咙一般,一刻都不安宁。 一个白色的小罐子陡然映入眼帘,她不解地看向齐渊。 "忘了你看不到头上的伤了。"齐渊皱眉,说罢,亲自拧开盖子。 "我连皮儿都没破,用这么名贵的药浪费了……"阿圆抿了抿唇:"这又不是大白菜,随手一拔就是一棵……" 以前她只知道这药膏名贵,可从未想过这药膏要耗上那么多珍稀药材。 阿圆看着那白色的小罐子,仿若是齐渊捧了一座城池放在她眼前:那么多雪莲灵芝何首乌堆在一起竟只能得这么一小罐…… 齐渊闻言挑了挑眉:"你把它当成白菜看便是。" 他取出药膏,均匀地涂在阿圆额上的红肿之处,不知想起了什么轻声一笑:"当年朕给了你那么多'白菜'你都用了,如今反倒客气起来了。" 阿圆面色一红,声如蚊蝇:"哪里有这么贵重的白菜……" "早膳给你准备了汤包、鲜笋鸡汤还有果泥山药,唤清念进来伺候?" 阿圆缓缓点头,看着身上的中衣想问些什么却又无法开口。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头顶突然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下次小心些,别再撞了头。" 阿圆听着这带有些许戏谑的调侃猛然涨红了脸,磕磕巴巴道:"明明、明明就是……是你的床太、太小了!" 齐渊扬了扬眉尾,但笑不语。他束手踱步走至门前,正欲伸手推门,恍然鬼使神差地回头打量了几眼那张自己已睡了十几年的床。 阿圆顶着那道目光,半点不敢抬头,直至听见推门声才渐渐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缓缓躺倒在床上难免愁容,长长叹了一口气:昨晚应该没发生什么吧?! "清念,进去为阿圆更衣。"齐渊淡声。 "喏。" 齐渊微微偏头,眉头轻轻拧起。 "奴才去吩咐人摆膳?"魏全垂头,毕恭毕敬。 齐渊闻言只轻轻点头,须臾,便出声将魏全拦下:"慢着。" 魏全慌忙停下,躬身问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吩咐到尚舍局,尽快制一张大些的床,将寝宫的床换了。" "再大些?"魏全惊得不禁张大了嘴。 寝宫那张龙床足有七尺宽,便是横着躺也是够了的。 "嗯。"齐渊面容淡然,只轻轻应了一声。 "皇上可否明示,多少尺寸合宜?" 齐渊略一沉吟,淡声道:"宽一丈,长……随意罢。" "喏。"魏全应声退下,转身之时微微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一丈宽……您床都要赶上普通人家的屋子大了! ****** "姑娘您昨日喝的也太醉了些……"清念口吻夹着一丝严厉:"吐了皇上一身不说,还说了些皇上不爱听的话。" "我?吐了皇上一身?还说了不好的话?"阿圆脸色一白,一双眸子宛若步入猎人陷阱的小鹿般,满是仓皇恐惧:"我说什么了?" 清念将从魏全那儿听来的与阿圆说了一遍,阿圆脸色愈来愈白,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头:"怪不得他一大早就阴阳怪气的……" "好在皇上肯宠着姑娘。"清念面上浮起一丝笑容:"奴婢伺候皇上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对一个人半点脾气都没有的。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不过姑娘下次可不能再喝这么多了。"清念一边替她系着丝带,一边轻声道:"小心些总比日后犯了错处被冷落的好。" "谢谢清念姐姐提点。"阿圆抿了抿唇,懊恼道:"往后一滴都不敢碰了。" "姑娘自己心里有数便好。"清念替阿圆穿好了衣裳,笑着道:"您昨日换下来的那套衣裙已不能要了,奴婢今晨去看了看您带来的衣裳,觉得少了些便派人去尚服局吩咐一声给您再裁几件衣裳,您看让她们什么时候过来量尺寸?" "早膳过后吧。"阿圆声音闷闷的。 "奴婢去把梳妆宫女叫进来。" 阿圆看着清念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把人叫住:"清念姐姐,昨晚是你给我换的衣服?" "是啊。"清念回头,应了一声,面上似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事没事……"阿圆勉强笑了笑,嘴角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便飞速往下垂去,就连眼尾都是满满的丧气。 我都在想些什么啊!!! ****** 阿圆站在门口,飞快地往里瞥了一眼,心中忐忑难当。 "清念姐姐,我还是去别处吃吧?" "皇上早朝前连口点心都没吃,就等着您睡醒了一起用膳呢。" 阿圆咬了咬唇,面色羞窘,仍是迟疑不定。 "进来。" 清冷声音陡然响起,阿圆被吓的一抖,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她心中窘迫难堪,刻意坐远了些。阿圆偷偷抬头,觑着齐渊的脸色,又缓缓挪了挪凳子,离得近了些。她垂眸,想着自己昨晚说的话,局促不安地揪着裙子,慢吞吞地往他盘子里夹了一个汤包,小意讨好道:"饿了吧?" 齐渊淡淡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你若是有尾巴,现在定是晃的人眼花。" 阿圆扁了扁唇,低声嗫嚅道:"别生气了……我那是喝醉了,说什么都做不得数的!" 齐渊慢条斯理地夹着汤包咬了一口,睨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没生气。" "真的?"阿圆狐疑地看着他,心中腹诽道:我才不相信呐! "不过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 "我就知道……"阿圆撅了撅嘴巴,声音软软的。 齐渊扫了一眼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侧身往她面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亲朕一口,这事一笔勾销。" 阿圆面色一红,嘴角却是微微扬起。 她正欲动作,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衫的女子闯了进来。 齐渊一愣,看着门口的娆歌魏全以及侍卫们僵硬地直起身子,脸色黑如锅底。 "皇上,奴才们没拦住……" 语毕,乌泱泱跪了一片。 娆歌收起眼底惊讶,仪态万千地行至桌前行了一礼,将手上拿着的手帕放在桌上,红唇微张、吐气如兰:"娆歌承蒙皇上照顾,特为您绣了方手帕。" 阿圆看着面前那条精致的手帕控制不住地挑了挑眉:"他有,不需要!" 第89章 量身 阿圆一脸戒备地看着面前美如明月的女子,目光凶巴巴的。 她本以为娆歌会恼, 不成想她只是不甚在乎地行了个礼, 声音十分温婉:"心意送到了, 娆歌的任务算是成了。" 齐渊阴着脸,摆摆手将人遣了出去。 阿圆定定地看着那方手帕, 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绣工比我精致多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白生生的小手幽幽叹了口气:我的手估计只能拿得起刀。 齐渊眉宇间笼着丝丝寒气,猛然站起身来拿起帕子往内殿走去。 阿圆怔愣一瞬,盯着齐渊手中的帕子缓缓开口:"你要做什么去?" "将这碍眼的东西收起来。" "收起来?"阿圆本能地忽略了"碍眼"二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齐渊回头,恍然撞上那双雾蒙蒙的眸子心中一慌,正欲开口解释就见阿圆气鼓鼓地起身, 扭头跑了出去。 阿圆泫然欲泣, 匆匆跑至廊下,心中好似被谁剜了一刀似的, 夹着缕缕苦涩,难受得紧。 肚子叽里咕噜响了一声, 她小嘴儿一扁, 委屈巴巴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脑海中瞬间浮现齐渊揽着娆歌、亲亲热热地喂她吃汤包的情景。 阿圆咬了咬牙, 掉头往回走去, 水汪汪的眸子隐隐燃起两簇小火苗来。 "阿圆,朕……"齐渊追了上来, 正巧看见阿圆调了方向往回走, 心中喜出望外。 阿圆胸口堵着气, 也不理睬,只垂眸看着路,半点眼风都未分给他。 "那帕子……" "不许同我提那帕子!"阿圆冷声冷气,还带着一丝颤巍巍的哭腔,显然是极其委屈,那张白皙的小脸儿上也没有半点笑意。 齐渊额角青筋一跳,噤了声缓缓跟在阿圆身后。 阿圆走至殿内,伸手将那碟子白白胖胖的汤包端起,扭身又走了出去。 齐渊微微抬了抬眉毛,看着阿圆纤弱的背影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她回来竟只是为了这盘子汤包的? "姑娘这是……"清念本是约摸好时辰,端上来新鲜的果茶,没成想还未进门便撞上端着汤包往出走的阿圆:"怎么眼睛红红的?" 阿圆皱了皱小鼻子,瓮声瓮气地道:"清念姐姐您去尚膳房吩咐一声,往后不许做包子了。" 说罢,端着包子去了程寻屋里,气鼓鼓地将一整盘汤包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要不要喝口汤?"程寻满目担忧,将手边的汤盅往阿圆面前推了推。 阿圆嘴巴鼓鼓的,许是吃饱了,原本心中极为委屈,此时此刻渐渐升腾起几分不甘。 她喝了几口汤,心中熨帖了不少。她偏头看向程寻,迟疑着开了口:"阿寻,你说男子是不是都喜欢容貌出挑、秀外慧中的女子?" 程寻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声音清澈如泉:"容貌出挑又秀外慧中的女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那……会做针线活儿的是不是更讨人喜欢?" 程寻偏头看向她,轻声关切道:"怎么无端问起这些来了?" "没什么,我三婶娘正愁我四姐姐的终身大事,我就是随口问一问。"阿圆喝了口清茶,面不改色。 "这样啊……"程寻不疑有他,轻快地点了点头:"做的一手好针线活肯定是有点啊!不然为什么连那些名门闺秀都会从小跟着绣娘学女工?" 阿圆心头一梗,那刺绣精致的手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放下碗筷,猛然站起身来:"阿寻,有没有软尺?" "软尺?"程寻被阿圆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也没多问,从针线笼里翻出软尺递给她。 阿圆接过,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 养心殿内一片冰冷气氛,魏全低眉顺眼站在一旁,只觉得周遭像是被冻住一般,身上汗毛都在瑟瑟发抖。 魏全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儿,心中幽幽一叹:这种冷冰冰、提心吊胆的日子有多少年没体会过了? 门"吱呀"一声响起,魏全抬眼看见门后那道纤细的身影顿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启禀皇上,阿圆姑娘在外头侯着。" 齐渊运笔一颤,大滴墨点滴落在奏章之上,分外触目惊心。 "让她进来。" 他声音清冷,辨不出喜怒。魏全缩了缩脖子,缓步退了出去,偌大的养心殿便只剩下齐渊与阿圆二人,静悄悄的不闻一丝风声。 齐渊垂眸看着折子上的墨点,愈发地心烦意乱,遂抬手扔在一边,淡淡地抬眼看着站在下首的阿圆。 阿圆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心肝儿一颤。她抿着唇,仍是微微扬着下巴,提着胆子走到齐渊面前,声音情不自禁有些发颤:"你……你站起来。" 话音刚落,阿圆本能地闭上眼睛往后退了退:量了就跑!不怕! 她深呼吸了片刻,平复了些许这才睁开眼睛,只见齐渊定定地看着自己,半分没动。 "起来呐!" 阿圆心中有些急,不自觉地放软了语气,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齐渊扬了扬眉尾,缓缓站起身来,悠悠哉哉朝阿圆走进了两步。 阴影落下,熟悉的清冽香气萦绕在四周,阿圆愣愣地咽了咽口水,语气渐弱,半点都硬气不起:"把、把胳膊抬起来……" 齐渊低头看着面前软软甜甜的阿圆,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十分配合地抬起胳膊。 阿圆没料到他会如此配合,理着软尺的手瞬间变的慌乱不堪。 如泉水般清冽的香气侵蚀着她四周的空气,阿圆手上动作渐缓,看着面前精壮的腰身,鬼使神差地想抬手抱住。 她咬着牙,猛烈地摇着头:不行! 不过须臾之间,阿圆一颗心溃不成军,整个人埋在齐渊怀中,内心泪流满面:没出息! 阿圆紧紧圈着齐渊的腰,手中还握着那团寻不到头的软尺。 她幽幽一叹:罢了,还去尚服局找一找齐渊的尺寸吧…… 想到这儿,阿圆松开手,一声不响地转了身。 正欲往出走便被人扯住后领拉了回去,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 温润热气喷在耳边,轻声低语:"占了便宜就想一走了之?" "我……" 齐渊眸光一深,轻轻吻在她粉红小巧的耳垂儿上,声音低沉沙哑:"不许。" 第90章 补偿 一阵酥麻感觉瞬间遍布全身, 阿圆不禁一颤。她红着脸推拒, 那双臂膀却是纹丝未动。 身后的男人将头埋在她颈间, 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阿圆心头慌乱难当, 脸色红得厉害:"我、我还有事……" 少女瓮声瓮气的,更是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齐渊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 眸中隐着丝丝缕缕的柔和笑意。 "这是早膳之时你欠朕的。" 温热气息喷在脖颈间, 就连阿圆那双莹白如玉的小手都透着淡淡粉晕。阿圆抿了抿唇, 偏头扫了一眼、干脆利落地亲了上去:"赔双份的!可以走了吧?!" 齐渊微怔,幽深漆黑的眸子瞬间盛满了笑意:"三份。" 不知不觉间,阿圆已然勾起唇角, 心中好似溢满了香甜的蜜糖。 "三份就三份。"阿圆笑着转身, 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弧度优美的下巴, 亮晶晶的眼眸宛如藏着星辰一般。 齐渊揽着阿圆坐下,略思量了一瞬缓缓开口道:"娆歌与俞韶是旧相识。" "旧相识?"阿圆忖度着齐渊的面色心中已有了猜想。 "直到现在, 俞韶还留着她的画像。"齐渊声音缓缓, 吻了吻阿圆的发顶轻声道:"上次朕觉得娆歌的画像眼熟,你还酸了好一阵儿。" 阿圆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吃醋嘛!控制不住的……" "启禀皇上, 俞公子在外头候着呢。" "俞神医?"阿圆猛地从齐渊腿上下来,紧张地前前后后打量着齐渊:"怎么好端端地把神医召进宫了?你哪儿不舒服啊?" 齐渊捏住阿圆慌乱不安的手, 笑着点了点她的眉心:"不是你说身体不舒服,要俞神医亲自看诊么?" "我……"阿圆收起面上的关切, 表情有些僵硬。 "让他进来。"齐渊朗声, 阿圆面上羞窘, 下意识地往屏风后躲。 齐渊笑着将人拉住:"让他看看也好, 若是有什么也赶快调理。" 说话间,俞韶已走至殿中、躬身行礼:"参见皇上。" "起来罢。"齐渊牵着阿圆,走到书房床边摆着的软榻边让她坐下,随即朝着俞韶招了招手:"阿韶,你给阿圆把把脉,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俞韶点头,直直走了过去,将手搭在阿圆手腕上。 须臾,他微微皱眉,齐渊束在身后的手不禁握紧,心跳登时便乱了。 阿圆心中微慌,看着俞韶抿唇的严肃模样忍不住抬头望了望站在自己身旁的齐渊。 齐渊虽是焦躁,但仍是轻轻拍了拍阿圆的肩膀宽慰,眸中一派温柔却藏不住那抹担忧。 "如何?"齐渊见俞韶收回手急忙问道,身为帝王的沉稳早就被他抛诸脑后。 俞韶颇为意外地看着齐渊,轻笑道:"托姑娘的福,这么多年来我还是头一回看见他这般模样。" 见他有心思调笑,齐渊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回去。 他轻咳一声,恢复以往的平淡:"因何皱眉?" "一些不足之症,不过几副药的事。"俞韶看了一眼阿圆,沉声叮嘱:"姑娘以后莫再饮酒了。" 阿圆点点头:"我记下了,多谢神医。" 俞韶开了方子,朝齐渊伸出右手调侃道:"诊金如何算?" 齐渊挑眉,随手扔给他一个锦盒:"娆歌让朕转交给你,够你的诊金了?" 阿圆托着下巴看着俞韶微颤的手,心情极好地弯了弯眼睛:娆歌那般漂亮的女子应当有自己的好姻缘才是! "启禀皇上,贤贵妃娘娘派人请阿圆姑娘到清鸾殿去一趟。" 齐渊扫了一眼清念,沉声道:"可说了所为何事?" "娘娘今日生辰,觉得自己一人无趣了些,想让姑娘过去陪着说会儿话。" 齐渊眉头一皱,心中有些愧疚:竟忘了。 阿圆悄悄握了握齐渊的手,笑眯眯道:"贤贵妃喜欢玉。" 齐渊略微一叹:"你去库房里挑些物件儿送去罢。" 阿圆点点头,乖巧退下,挑好东西后带上清念、柳从珍、崔巧以及程寻与姚蕴安等人往清鸾殿去了。 刚行至清鸾殿旁的小花园,阿圆就听见一阵争吵。 "南疆人果真没有好东西!仗着自己有几分美色,什么人都想勾到自己床。上去!" 阿圆往前行了两步,只见娆歌衣衫被扯的有些凌乱,美目透着清冷,勾了勾唇角戏谑道:"凭他也配?" 第91章 勾引(捉虫) 娆歌面前的宫女气的脸色青红, 啐了一声高高扬起巴掌。 "住手!"阿圆匆匆制止, 走上前去才发现地上躺着一衣衫不整的侍卫,脖颈胸膛满是血淋淋的抓痕。她目光下移, 恍然看见一处羞人场面, 羞得登时就别过脸去。 "还不快把人拖下去?"清念转身怒声呵斥:"污了姑娘的眼睛,你们几条命够赔的?" 身后侍卫挨了训斥,暗恨这色胚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手上自是用了些狠劲泄愤。 跪着的宫女看着被拖走的侍卫心中尽是心疼, 却又不敢说些什么,看向娆歌的目光愈发充满了恨意。 "云小姐,您要替奴婢做主啊……"宫女面容姣好,颇有几分桃李之色,此刻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是楚楚可怜, 便是阿圆见了都有几分心软。 然而……阿圆悄悄打量了一眼站在一旁艳若骄阳的女子不禁摇了摇头,人与人真的是不能比的…… "宫中不允宫女与侍卫私相授受。"阿圆声音淡淡, 眉宇间却是盈着几分与齐渊相似的莫测高深。 宫女闻言不禁缩了缩肩膀,小声争辩着:"宫中的宫女侍卫大多是出身于官家,有些自幼便订了亲的在宫中有些来往也算是……算是默许了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明明是默许的, 但历朝历代却从未出个什么条例制度?" 宫女愣愣地看着阿圆, 缓缓摇了摇头。 "因为此事本就上不得台面, 稍有差错便是秽乱宫闱的死罪。"阿圆微微缓和了语气,轻声道:"我朝君主仁慈, 明知如此却从未令行禁止, 就是为了让宫女将来多一条出路。" 阿圆面容一肃, 一字一句道:"皇家的仁慈,不是你能得寸进尺的倚仗。" 宫女面色惨白地咬着唇,却是一句话都反驳不出。她将泪水憋了回去,抬手指了指娆歌理直气壮道:"南疆女娆歌蓄意勾、引宫中侍卫,云小姐您管是不管?" 勾、引侍卫?阿圆听了不禁心中一笑:那侍卫摆明了是轻薄美人不成、反被打趴下的,当谁是瞎了眼不成? 她抿了抿唇,笑着道:"宫中尚且有太皇太后与太后,哪里轮得到我管?"她抬眼张望了一圈,指了指近在咫尺的清鸾殿柔声道:"喏!眼前就有个管事的主子,就劳贵妃娘娘断断你们这官司?" 白沁虽是性子温和,但治理后宫的手段向来是雷厉风行,凡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犯了错处都讨不了好果子吃。 那宫女面色更是惨白,刚还是嫣红的唇瓣已经不含半点血色。一旁站着的娆歌不语,只嘴角带笑,仿若这些事端都与她无关。 "带走罢。"阿圆吩咐下去,转身进了清鸾殿。 娆歌既与俞韶曾有一段过往,又怎会看得上一个平平无奇的侍卫?阿圆叹了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可怜这宫女是个眼前蒙了灰的,即便是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了,她仍是选择了与娆歌针锋相对,何苦为难人家?错都在那侍卫身上啊! "你先回去将衣裳换了吧,就不用过来回话了。"阿圆偏头看向跟在自己斜后方的娆歌,心疼她惹了无妄之灾。 娆歌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躬身道了谢,婷婷袅袅转身回了侧殿。 关上门的一瞬间,一双强有力的手登时就将她抵在门上,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满是血红:"不是叮嘱过你无事不要出门么?" 声音低沉透着些阴翳,娆歌不过是轻轻笑了笑:"不是你吩咐我,要我尽快熟悉后宫的地形位置么?" 男子哑口无言,抵在门上的手逐渐收紧。他看着她细嫩皮肤上的青紫,眸中暗涌丛生:"还伤着哪了?" 娆歌闻言低笑,鬓间乱发微微颤动、风情万种的眸子盈上一丝雾气:"殿内只有你我二人,做戏给谁看?" "我……" "嘴上说着喜欢我,明知我有难不也是缩在这殿中连头都不敢露出来?"娆歌笑得轻蔑,眸子漫不经心地扫过他漆黑眼眸,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嘴边弧度似刀。 男子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低吼道:"若是今日换成你的阿韶,你以为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你?" 娆歌微微扬了扬下巴,眸光软了几分:"阿韶会的。" 那灼灼目光好似一把烈火,刺痛了他的双目。他勾了勾唇角,眸子透着几分狠厉:"等他变成一个死人,我倒要看看他还怎么去?" 娆歌面不改色,一双柔若无骨的手缓缓攀上他的腰间,就连发丝都透着柔媚风情:"你不是一直想要我?" 男子眸中染上丝丝落寞,他抬手替娆歌拢了拢衣裳,低声呢喃着:"他到底有什么好?" 他转过身去,缓缓一叹,挺拔的背微微弯着,显出一丝凄凉。 娆歌握紧手中的东西,手心满是湿滑黏腻的汗液。她趁他不备收入袖中,抬手推开门,淡淡交代了一句:"贵妃娘娘还等着我去回话。" 说罢,便抬脚迈了出去。 白沁刚料理了那不省心的宫女,就听见外头有宫人通禀:"启禀娘娘,娆歌姑娘求见。" 阿圆有些讶异:刚刚不是说让她回去歇着么?怎的又过来了? "让她进来罢。"白沁笑着抿了口茶。 "娆歌给娘娘请安。" "起来罢。"白沁正欲说些什么,就见面前的女子晃了晃。 阿圆离得近,忙起身上前去扶,手中却陡然被塞进了一个圆珠形的物件儿。还未等她回过神来,眼前的女子便倒地不醒,清鸾殿瞬间便乱作一团。 第92章 桑尧(捉虫) 阿圆怔怔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娆歌,攥着手中的东西一脸茫然:刚刚还好好的, 怎的这就晕过去了? 清鸾殿内围满宫人, 却是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上前去,只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面容如花的娆歌。 虽已入了夏, 地上却还是冰冷刺骨的。阿圆走上前去费力将娆歌上半身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会好受一些, 耳边却陡然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把东西给俞韶,他知道怎么做。" 阿圆吓了一跳,满面惊诧地偏头看着眼眸紧闭、睫毛轻颤的娆歌。 "一群饭桶,平日里竟是白养你们了!"尔乐厉声斥责:"岂有让主子去扶人的道理?" 说着狠狠剜了他们一眼,独自上前去帮着阿圆把人扶至榻上。 "清念姐姐,你回养心殿去将俞神医请来, 要快。"阿圆转头看向清念, 心中虽慌, 面上却是分毫不显。 清念点头应下,转身便出了门,脚步飞快。 "云小姐您还是离这南疆女子远一些吧, 若是她在你不知不觉之时下了个什么虫蛊就糟了。" "闭嘴!"白沁十分罕见地发了怒:"将这危言耸听的东西赶出宫去!" 清鸾殿的侍卫训练有素,立时就把那宫人堵上嘴拖了下去, 半点哭嚎求饶声音都没有。 阿圆皱了皱眉,轻轻握了握娆歌冰凉的手。那手微微一颤,榻上之人闭着的眼眸轻轻转了转。 她看着门外, 眼中透着一丝焦急, 心中忐忑难安。殿内异常平静, 每个人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是给阿圆添了一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感。 "可饿了?" 温婉若银铃的声音在阿圆耳侧响起,如一缕清泉缓缓攀上心头,洗去了那份焦灼不安。她朝白笙浅浅地笑了笑,抿唇摇了摇头。 这种境况她怎么吃得下? 白沁拍了拍阿圆的手,面上盈着如水温柔的笑:"那阿圆去小厨房替我看看鸡汤吧?我这儿的宫人都笨手笨脚的,恐浪费了上好的东西。"她顿了顿,轻声道:"也不急,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说着悄悄朝她眨了眨眼睛。 阿圆一愣,凝视着那双好像看透了一切的杏眸,恍然明白她好似是发觉了娆歌偷偷塞东西的事情。 原来她是看我焦急才故意找了理由让我去寻人的。 她感激地对白沁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 阿圆脚下步子飞快,急急赶往养心殿到清鸾殿的必经之地候着。约莫半柱香的时辰,她便远远望见一个风光霁月般的身影。 她顾不得额上的汗珠,提了裙子就奔了过去:"俞神医,我有急事找你。"阿圆谨慎地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能否随我过来一趟?" "不成,我要去给阿黎看诊。"俞韶拒绝的斩钉截铁,脸色铁青、就要拂袖而去。 "是娆歌交代我来找你的。"阿圆生怕他走了,情急之下慌忙扯住俞韶的衣袖,用极低的声音道:"娆歌无事。" "阿圆过来。"一道清冷含着不悦的声音缓缓响起,阿圆心肝儿一颤,手中的绸缎好像瞬时就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灼的她登时就撇下那一角衣袖,硬着头皮往齐渊的方向走了过去。 行至半路,她恍然觉出一丝不对来:我又没做什么!怎么就心虚起来了! 阿圆扁了扁唇,吸了一口气径直走到齐渊面前,扬着小脸儿满面认真地看着他:"这附近可有什么隐蔽的地方?" 齐渊略一沉吟,微微点了点头,淡漠地扫了一眼阿圆身后的俞韶,明目张胆地牵起阿圆的手温声道:"随朕过来。" 俞韶知晓阿圆定是从娆歌那知道了什么这才要刻意背着人,他远远地望着清鸾殿的方向,眸光深远透着一抹担忧,叹了一声抬脚跟上。 阿圆走在齐渊身侧,看着周围愈来愈荒凉的景色,无端觉得一股寒气渐渐逼近。红墙绿瓦、树木荒芜,这羊肠小路愈发地阴森起来。 七拐八拐走了好一阵,一片茂密竹林陡然出现在面前。阿圆看着那葱葱茏茏的竹林,脑海中莫名浮现了鲜嫩嫩的竹笋。 "阿圆有什么想说的?"三人走至竹林内,齐渊温柔拂去阿圆头上的竹叶,轻声道。 阿圆张望了一眼四周,虽是人迹罕至,但仍是有些不安。 "这竹林四周都设了五行阵法,放心。" 阿圆点点头,将袖中的东西拿了出来递给俞韶:"娆歌说把这东西拿给你看,你就知道怎么做了。" 俞韶接过阿圆手中暗红的珠子眸光一凛,这是南疆圣物,由大祭司代代相传。 他面色严肃,对着齐渊道:"桑尧也在大齐。" 齐渊眉头轻皱,眸光晦暗不明:"这些日子竟是没发现他的踪迹。"他薄唇紧抿,恍然轻笑一声:"也巧,萧临昨日已将事情办好了。" "怪不得许久没见他……"俞韶还未来得及笑,心头兀地一冷:"不好,娆歌有危险。" 第93章 虫蛊 "你别急。"阿圆生怕他慌乱之中露出什么错处, 连忙把人拦下。 俞韶闻言, 心中仍是焦虑难当:"我如何不急?桑尧此人阴毒、嗜血成性,若是娆歌落在他手中定是要没命的。" 他看向齐渊, 勉强凝神静心道:"让我去瞧一眼。"俞韶顿了顿, 看着手中暗红色的珠子面容平静了不少:"再者说, 这东西总该物归原主的。" 齐渊点头,缓缓拍了拍他的肩膀,深邃眸子含着一丝安慰:"小心些。" 阿圆站在一旁, 眉头紧紧地揪着。她默默看着俞韶远去的背影,轻声问道:"桑尧很厉害么?" "自然,南疆能苟延残喘至今, 他出了不少力气。"齐渊声音淡淡的, 垂眸看向只堪堪长到自己胸口处的阿圆缓声道:"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阿圆抿了抿唇,抬眸看向齐渊:"桑尧若是真的如你所说,怎么会让娆歌轻易把暴露自己的东西偷偷拿走?"她默然,黑漆漆的眸子满是不安:"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齐渊凝视着那双满是担忧的眸子缓缓抬手抚了抚她柔软的发顶轻声道:"担心朕?" 头上被齐渊弄得痒痒的, 阿圆不禁躲了躲:"都这种时候了……"说着,她幽幽一叹轻声道:"怎么会不担心啊?" 阿圆心思凝重,突然想起死于南疆人手下的先帝。 她心头猛地一跳, 六神无主地看着掉落在地上的竹叶,与齐渊交握的手情不自禁地用力, 原本透着淡淡粉红的手指微微泛着白:"齐渊, 我有些怕……" 齐渊察觉阿圆手上的力道, 俯头看着她有些苍白的面色就知她心中所想:"怕朕像父皇那样?" 阿圆默然, 只咬着唇、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齐渊一眨不眨。 齐渊眼尾舒展,紧抿的唇缓缓勾起。他俯身,轻轻吻在阿圆眉心那颗红得滴血的痣上,声音如潺潺流水,清冽中带了一丝柔和:"朕不会像父皇那般早早扔下妻儿。" 听见"妻儿"二字,阿圆无端地红了脸。 齐渊笑着将面前娇软的姑娘揽入怀中,覆在阿圆耳边轻声低语:"朕舍不得你……" 清冽雪松的香气萦绕在鼻尖,阿圆正欲说些什么,就听见齐渊幽幽道:"那桑尧视娆歌如命,断不会伤她一分一毫。" 她微微一愣,扬起小脑瓜儿一脸狐疑道:"视娆歌如命?你莫要把我当成小孩子哄骗!他若珍视娆歌,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被当成礼物送给你?" "莫宏答应桑尧,待他将大齐收入囊中便放他二人走。"齐渊声音淡淡的,目光悠然深远。 "你怎的什么都知道?" 齐渊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儿,声音缓缓:"朕若是什么都不知,如何替父报仇?" 阿圆看着齐渊眸中隐着的思念抬手轻轻抚着他的背,心里撕撕扯扯地疼着。 "阿圆不怕。" 竹林格外阴凉,偶有带着竹叶香气的清风拂面而过,极为舒爽怡然。 ****** 京中驿站,一鼻若鹰钩的男子正揽着美人玩乐,木门"吱呀"一声被人轻巧推开。他勃然大怒,拢了拢褪至腰间的衣裳、面上还印着女子鲜艳的唇印,形容狼狈不堪。 桑尧抬手扯下黑色的斗篷,淡淡扫了一眼榻上那娇媚的中原女子戏谑道:"跟南疆的美人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莫宏眸子微眯,缓缓舔了舔嘴唇道:"不若你亲自试试?"说着,便对床上女子使了个眼色。 女子娇柔低笑,盯着面前五官深邃俊美的男子款款而去。她抬手,还未碰到他的衣袖便觉得胸口一痛。 桑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胸口处颤巍巍的银针,缓缓勾起唇角,目光冷绝森然:"脏。" 话音甫一落地,那女子轰然倒下,再也合不上的双眸充盈着恐惧。 "啧啧,暴殄天物。"莫宏斜倚在榻上,若无其事地吃着小几上摆着的晶莹剔透的葡萄:"他们笑南疆是蛮夷之地,实则是我嫌他们那成语诗文拗口,不稀罕说罢了。" 桑尧闻着屋中浓重的脂粉味厌恶地皱了皱眉:"今夜子时带上你的人。" 莫宏本是悠闲地哼着南疆民谣,闻言当即就站起身来,鹰隼般锐利的眸子满是惊喜:"有几分把握?" 桑尧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腰间的玲珑玉,摸了个空才恍然想起玉已经不在他身上了。他惨然一笑,隐下娆歌偷圣物一事不提,沉声道:"宫中各处守卫已按照计划办妥。" 他顿了顿,眸中闪过森然冷光:"至于把握……下了虫蛊的茶我已经派人给齐渊身边那小姑娘送去了……" 第94章 下毒 莫宏抚掌大笑:"如此一来, 齐渊还不是要乖乖地任我处置?"他眸中闪过一丝嘲讽:"学什么不好?偏要学他那情种父亲弄出一身软肋来。心狠手辣才是帝王之道,齐家人却是没一个懂的。" 桑尧看着莫宏面上得意的笑,眸子低垂: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虽仓促了些,总还有六分胜算, 若再不动手由着齐渊做好万全之策便是连一分胜算也无…… 思及此处, 他轻蔑一笑。莫宏此人野心极大, 但头脑手段却是没一样顶用的,抓人软肋哪里有直接下手来得快? ****** "阿羽, 你去后园弄些泡好的绿豆来,用我上次教你的法子生些豆芽儿。"程寻站在尚膳房门口扫了一圈, 最终将目光落在蹲在井边费力打水的卫寒羽身上。 她看着那眸子清澈的小姑娘缓缓摇了摇头:这么老实本分又乖巧的孩子如此招人疼爱, 却偏偏是父母最不喜的…… "程女史,多少绿豆合适呀?"卫寒羽迈着小腿奔了过去,眉梢眼角带着喜人的笑意, 软甜的声音都是透着娇憨的。 程寻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眯眯地道:"三把绿豆就行。可还记得生豆芽的法子?" "记得的!"卫寒羽点了点头,转身往后园跑去。 后园是养心殿的一个小花园,齐渊素来不喜御花园, 便命人建了个后园偶尔会去逛逛。自阿圆到了御前之后, 他知晓她喜欢研究各色食材就常常命人搜寻些新奇有趣或是珍贵稀有的食材、调料送去尚膳房, 日子久了东西便愈来愈多。 因后园就建在尚膳房后面, 取东西也方便, 久而久之, 这景色姝丽的小花园便成了给阿圆放食材的地方, 园中树木大多也都换成了果树,就连那矮墙边儿上都种上了几从韭菜。 卫寒羽笑眯眯地走到尚膳房后墙窗户旁的篱笆架下,蹲下身子将木盆盖子掀起,伸出白生生的小手抓了三把绿豆。她甫一起身,猛然发觉一名眼生的宫人行至盛着茶点的托盘前,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四处看了看。 小姑娘觉出不对来,心中有些紧张。她捂住嘴巴往藤蔓枝叶后躲了躲,半蹲着身子透过缝隙细细盯着,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那宫人抬手,卫寒羽不禁屏住呼吸,眸中满是惊恐。然而那纤细的手指不过是在杯沿儿上轻轻转了一圈儿,乍一看仿若是在擦拭整理一般。 卫寒羽微微喘口气,揉着酸疼的缓缓扁了扁唇:既不是下毒,做什么要如此鬼鬼祟祟的! "快将云小姐的茶点送去。"她面上有些紧张,扬着的声音虽是打着颤儿,但落在嘈杂忙碌的尚膳房中却并不明显。 卫寒羽看着那盏苦叶茶皱了皱眉头,粉红的小脸兀地一板:云小姐向来不喜苦森森的东西,尚膳房人人皆知,她定不是尚膳房的人! 眼下正是准备晚膳的时候,厨房内但凡是有位份的宫人都是忙碌不堪,只有一年纪小些的宫女闻声乖巧地走了过去,行了礼后将茶点托起出了尚膳房。 卫寒羽暗道不好,匆忙放下手中的盛着绿豆的小碗往养心殿跑去。 ****** "怎么给姑娘送了苦叶茶来?"清念看着那宽大的茶叶眉头一拧,就要去命人将茶给换了。 阿圆笑着把人拦下,端起茶盏道:"这个时辰正是尚膳房手忙脚乱的时候,不过是一杯茶,就……" "姑娘,外头有个小宫女想见您,说是有要紧的事。"恰巧秋阑进来,打断了阿圆的话。 "小姑娘?"阿圆面上透着疑虑,略微沉吟了片刻缓缓道:"让她进来罢。" "喏。" 清念看着面前总是笑盈盈的阿圆不禁皱了皱眉:"姑娘也太好说话了些,只传了一句话便见了,往后如何驭下?也该端起些架子来才是。" 阿圆抿了抿唇,笑呵呵道:"说不定是真的有要紧事嘛!" 她觉得有些口渴,杯子刚送到唇边就听见一道带着稚气的仓惶声音传来:"这茶不能喝!" 阿圆端着茶的手一抖,淡褐色的茶叶险些泼出来。她偏头望向珠帘前站着的脸色苍白的小姑娘觉得有些面熟,想了半晌才迟疑道:"你是不是那日给我酸梅汤的小宫女?" 小姑娘急急点了点头,揪着手指疾声道:"这茶有毒。" 阿圆心头一跳,后背登时便渗出冷汗来。她垂眸扫了一眼手上的茶将它放在桌子上推得远远的。 清念与秋阑看着那青瓷茶盏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清念深吸一口气,取出银针放入茶汤中搅了搅静置片刻,银白的针体却是半点变化都没有。 卫寒羽红着眼睛,奶甜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看那宫人是用手指在杯沿上转了一圈,毒定是在杯子上的。" 阿圆面色惨白,唇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心中不禁有几分后怕。 清念面容一肃,低声道:"奴婢去把皇上叫来。" 说罢,撩起珠帘快步走了出去。 阿圆手心发凉,全身都透着寒意,仿若身处飘着鹅毛大雪的冬日里,不由自主地打着颤儿。 "姑娘不怕……" 细嫩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阿圆抬眸看去,只见那小姑娘水汪汪的眸子满是惊恐,但却是勾着笑意安慰自己的。 她朝卫寒羽招了招手,替她理了理被汗水浸湿的额发轻柔问道:"你怕不怕?" 卫寒羽紧紧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阿羽怕的!" 阿圆伸手揽着她,本不想哭鼻子的,可眨了眨眼睛也掉下泪来:我也怕啊! 齐渊心如火灼,甫一进门看见面前的场景无端地缓了缓面色。 "你去看看是什么毒。" 冷冽男声荡进耳中,阿圆抹了泪抬头看了看,眸中尽是委屈害怕。 齐渊扫了一眼阿圆怀中抽泣的小姑娘看向秋阑道:"把她带去偏殿,不可怠慢。" "喏。" 秋阑应下,带着卫寒羽退了下去。 殿中只剩下齐渊、俞韶与阿圆三人,一时之间静下不少。 "可吓着了?"齐渊拳头紧握,手心一片濡湿,便是里衣也被汗水浸透了。 阿圆点头:"我……" "不是毒,是虫蛊。"俞韶的声音响起,阿圆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只觉得脊背处好似有无数小虫啃咬一般。 齐渊将阿圆揽在怀中轻抚着她的背部,眸子凛然:"中了这虫蛊需多久才能发作?" "大约半个时辰。" "清念。"齐渊扬声唤道。 清念闻声进来,谨慎地关上门行了一礼道:"奴婢在。" "半个时辰后,将姑娘突患怪病的消息传出去。"齐渊冷声,双眸染上一丝血红、满是戾气:"总该让他们知晓动了不该动的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第95章 安宁 "句句属实?"莫宏看着面前的女子, 锐利眼眸划过难以言喻的喜色。 女子点头:"属下亲眼看见那下了虫蛊的茶杯是空着端出来的。"她说着, 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养心殿这会儿已经乱成一团了。" "显国公府的人可进宫了?"桑尧看着面前有些得意忘形的女子声音淡淡的。 那女子一愣, 摇摇头道:"属下听到消息后就出宫前来送信,并未见到显国公府的人。" 莫宏扫了一眼面容笼着一丝阴鸷的桑尧,暗道他瞻前顾后过于谨慎。他拍了拍桑尧的肩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啊!就是顾虑太多!嵇乐可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她的能力你也不信?" 桑尧垂眸扫了一眼那双生着厚茧的大手厌恶地皱了皱眉, 轻笑了一声:"我只信我自己。" 莫宏尴尬地笑了两声, 桑尧只冷眼看着不再多说。他看着窗外绮丽绚烂的朝霞,常日盈满阴鸷的眸子散去阴云、露出一抹光亮:阿黎,南疆是死是活都与我们无关好不好…… ****** 深夜, 皎月当空、凉风习习,前几日的闷热尽褪, 如此舒爽的天气让人有些昏昏欲睡。景阳门向来荒凉,莫宏带着人闯入,恍然瞥见一边睡得东倒西歪的侍卫们转头看向桑尧:"大齐气数已尽。" 桑尧冷笑一声:"现在退还来得及。" "退?我苦心筹谋几十年,你叫我现在退?"莫宏喘着粗气, 双眸满是暴戾, 瞧着面前的桑尧轻蔑地笑了一声, "想你当年也是个杀伐果断的厉害人物,怎的如今愈发胆小了?" 桑尧冷淡地勾了勾唇角, 也不欲多说:"你既已顺利地入了皇宫, 想必也不需要我了。" 莫宏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自是不愿再受人约束, 只点点头放任其离开。他看着桑尧的背影不以为然地笑着: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有了软肋就如同烂泥一般。 ****** 养心殿灯火通明,偌大的院子只有几名零星的宫人,莫宏见了大喜过望。他迫不及待地朝身后招了招手:"你们二人进去查看一番。" "是。" 两名男子应声出列,小心翼翼地摸了进去。莫宏见半个侍卫都没有,目光缓缓转向那亮堂堂的窗子:"为了个黄毛丫头竟疏忽至此?" 他轻笑一声,眸子阴测测的:"随我去将小皇帝拿下。" 莫宏拔出佩剑,往前走了几步却无一人跟随。他回头看着如木头一般的手下侍从,眼中迸发出一丝怒意:"怎么?和桑尧一样都怕了不成?" 一名长满络腮胡的男子举剑走到他面前,莫宏还未来得及嘉奖他几句,一柄冰冷的剑就抵在自己脖颈间。 他心中惊恐慌张,一动不敢动:"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砍了这大逆不道的东西?" "眼下这形势你还看不清楚么?"一道清冷声音传来,莫宏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去,只见齐渊唇边带笑,缓缓朝自己走了过来。 莫宏眸光锐利,强作镇定道:"我的人已经围了皇宫,你就是调兵也来不及。" 齐渊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朕既然能收买你带进宫的这批手下,宫外那批朕就无能为力了么?" 莫宏面容一变,撕扯出一抹慌张来:"齐渊,你那娇滴滴的心上人如今还躺在床上不知死活,你若是识相……" "让您失望了。"软甜清澈的声音陡然响起,莫宏挺直的脊背轰然倒塌。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阿圆倚在齐渊身边,默默凝视着面前怒吼的男人,握着齐渊的手不禁紧了紧。 齐渊缓缓抬手,覆在阿圆眼眸上,轻声道:"动手罢。" 话音刚落,暴怒声戛然而止。 阿圆什么都看不见,只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之气。 "叫人清理干净。"齐渊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莫宏,揽着阿圆背过身去,声音放缓,"今晚去长安宫睡吧?明日朕叫高僧入宫做法,别怕。" 阿圆点点头,紧紧地牵着齐渊的手小声道:"今晚你陪我……" 齐渊温声应下,抬头望了望玉盘般的月亮,眉尾眼梢染上了一层笑意:父王,您该安宁了吧? ****** "阿黎?"桑尧急急赶到清鸾殿,还未进门便看见月下站着一名出尘绝艳的女子,他愣了一瞬,喃喃唤了一声她的小名。 "桑尧,你走罢。"娆歌垂眸,"多谢你这些年来一直护着我。" "走去哪?"桑尧苦笑,"我本就是无家之人。" 娆歌心尖儿颤了颤,抬眸看着那双盈着一丝悲戚的眸子轻声道:"我阿爹说过,活着就好。" 她顿了顿,走至他面前:"都好好活着……" 桑尧抿唇,抬手拭去她面颊的泪珠:"他若是还惹你哭,我就不会再放你走了。" "阿韶不会的。" 他凝视着娆歌嘴边的笑容,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转身渐渐没入夜色当中…… 第96章 假死 齐渊肃清南疆余孽花了月余, 如今的南疆由与大齐交好的分支部落首领束昭接管,虎视眈眈的外敌归顺, 大齐上下无比和乐。 阿圆笑盈盈地坐在尚膳房看着自己用蜂蜜渍的紫藤花,正琢磨着是泡茶喝还是做点心馅料, 面前突然出现一双绣着白色碎花的缎面鞋。 "姑娘, 我们娘娘不行了, 想……想在临走前再见您一面。"尔乐带着哭腔, 眸中蓄满了泪水。 "不行了?我前些日子还与沁姐姐一起用膳来着!"阿圆连忙起身, 匆匆往清鸾殿赶去。 "沁姐姐怎的突然就……"阿圆神色匆匆, 步子迈得极快,说话带着浓重的喘息, "太医院有位符医可去请了?" "请了……各位太医都说中毒颇深, 药石无医。" "俞神医呢?"阿圆思绪混乱, 面上蒙着一层薄汗,额间鬓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虽是狼狈不堪却是顾不上整理。 尔乐眸子通红,小声啜泣道:"都请来看过一遍了……" 阿圆身子一晃,整个人如坠入冰窖一般:前几日明明还是好好的……她叹了口气, 顾不上规矩礼仪提起裙子一路小跑。 到了清鸾殿, 往日进出有序的宫人都垂头跪在地上, 时不时响起几声低低的呜咽。阿圆心头一慌, 慌忙奔至殿内, 情不自禁地撒着泪珠子。 "这、这是……"阿圆看着床榻上美如秋水、唇边带笑的女子微微一怔, 旋即收了泪水抚了抚胸口, "沁姐姐……" 尔乐将门关上,白沁缓缓坐起身子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我从小就不会装病的。" 阿圆看着她嘴边轻快明亮的笑意,便知是她与简照总算修成正果了。她眼眸含笑,心中跟着高兴:"都安排好了?" 白沁点头:"都安排好了。" 阿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回头嗔怪地瞪了尔乐一眼:"你也不同我通个气儿,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您要是有准备就不像了呀!"尔乐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心中虽是酸楚,但面上仍是带着笑意,"多亏了南疆不太平,可以说成是南疆余孽害了娘娘,不然这假死的借口哪儿那么容易找……" "从此,宫中便再无贤贵妃了。"白沁弯了弯唇角,似是想到了什么,眸中刻了几丝愁绪,"阿圆,看在我待你还算不错的份儿上,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阿圆心中有些不舍,十分痛快地点了点头:"我会尽力而为的。" 白沁抿唇,有些难以启齿。她看着阿圆那双黑白分明、比泉水还要清澈上几分的眸子咬了咬牙道:"我知道我是自私了些……可爹娘生养我一场不容易,我总要为他们留条后路。" 她深吸一口气,温婉的声音轻轻缓缓,如环佩叮咚作响、十分悦耳:"若是他们日后犯了什么错处,还希望你能在皇上面前劝解一二。" 阿圆看着她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眸心中一叹,轻声应下。她心里清楚,白家都是谨慎之人,断不会犯什么滔天大罪,白沁此刻如此也只是想图个心安罢了,毕竟这一去,恐怕一生都不能与亲人相见。 "什么时候走。" "今夜亥时。"白沁淡淡笑着:"往后这后宫就要你来打理了。那些个宫人们最是能看人下菜碟儿的东西,你莫要太好性儿了。若是实在不忍心便培养几个心腹,让她们去做也是一样的。" 阿圆红着眼眶看着面前面容恬淡的女子,泪水扑簌簌地往下落:"沁姐姐……" "要记得我说的话,架子要端起来,莫要让人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好说话的小宫女。"白沁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手,细细叮嘱着…… 等阿圆从清鸾殿中出来的时候,中午那正烈的日头也已下了山,晚风微凉,吹在面上有几分舒适的感觉。 她午时来得匆忙,一名婢女未带,此时孤零零地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明明正是花期灿烂的时节,阿圆心中却无端升起一丝悲凉,满目娇花也满是肃杀飘零之意。 "咚"的一声闷响,阿圆揉着酸痛的鼻尖轻哼了一声。 齐渊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清冷的声音缓缓的:"往后可记着走路要看路了?" 阿圆扁了扁唇,声音闷闷的:"记着了……"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儿没变。"齐渊笑着揉了揉她的鼻尖,深邃眼眸满是宠溺。 "怎么没变的?"阿圆踮了踮脚尖,气鼓鼓道:"我长高了的!" 齐渊一把将阿圆扯到怀中,把脸埋在她披散的发间缓缓道:"莫伤心了。" 阿圆垂下眼眸,往日清甜的声音有些低沉:"她会幸福的吧?" "简照是个好人。"齐渊淡声抚慰。 阿圆偏头看着齐渊的侧脸,颈间有些痒痒的。她兀地想到了小时候家中养的那只大黑狗,也会像齐渊这般默默等她,然后扑上来摇着尾巴蹭蹭自己。 她想着,陡然笑出声音来。齐渊闻声抬头,看着阿圆的笑脸微微挑了挑眉,直觉告诉他好似不是什么好事:"笑什么?" 阿圆抿了抿唇,连忙敛了面上笑意:"是你蹭得我痒了……" 齐渊眉头轻皱,平静的眸子荡起一串涟漪:居然会说谎了? 他俯头,捕捉住那艳若花瓣的唇肆意地欺了上去。阿圆猛地瞪大眸子,看着无遮无挡的四周登时便红了脸。她推拒着他的胸膛,生怕被人撞见。 齐渊睁眼,吻了吻她羞红的耳垂儿,低着声音道:"还说谎么?" 说谎?! 阿圆脑袋"嗡"了一声,哪里敢让他知道自己将他与幼时养的大黑狗联想到一块,她连连摇头小声嗫嚅道:"我哪里说谎了……" "没有?"齐渊勾了勾唇,低头啄住那微微有些红肿的唇啃噬撕咬、辗转缠绵。 阿圆死死地推着他,面前的人就是纹丝不动,她急的发慌,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齐渊抬眸,看着委屈巴巴就要哭出来的阿圆停下动作,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唇瓣:"刚在笑什么?" 阿圆低下头,嘴唇嗡动、声音如同蚊蝇一般:"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清冽鼻息再次凑近,阿圆慌忙往后躲了躲:"我说、我说还不行么……" 她纠结地揪着手指,抿了抿唇硬着头皮道:"我刚刚想起了小时候养的大黑狗。" 齐渊看着她头上的发髻,眉尾轻挑,语气缓缓:"朕像那只大黑狗?" 阿圆抬眸,飞快地扫了一眼齐渊有些阴沉的脸色往后退了退:"我就说还是不知道得好……你非要探个究竟!" 齐渊:…… 二人默了片刻,齐渊率先开口道:"明日朕派人送你回国公府。" "回国公府?" "你该回去准备嫁妆了。" 阿圆惊诧,看着齐渊带笑的眸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我前两天回家的时候,娘亲明明还说要多留我两年的!" 齐渊勾起唇角,幽深的眼眸璨若星辰:"国不可一日无后,你爹娘自是要放人的。" 阿圆:…… 第97章 大结局 三个月后, 大齐上下张灯结彩,便连四岁稚童脸上都带着喜气。 阿圆一早就被人从被窝中拎了起来, 宫中来的嬷嬷皆笑意满满地说着吉祥话。阿圆掩唇打了个哈欠,看着面前嬷嬷们一开一合的嘴唇, 困意更甚。 "可不能再睡了, 误了吉时可不吉利!"云映晚看着阿圆的模样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 "四姐姐昨儿明明睡得比我还晚的, 怎的这般精神……"阿圆声音糯糯的, 透着一丝沙哑。 云映晚眨了眨眼睛, 眼下的黑圆圈尤为醒目:"你睡后我就到院子里练剑了,神清气爽。" 阿圆一怔, 瞬时便清醒了不少:"练剑?" 云映晚点了点头, 恍然想起了什么,玉般的面容染上一抹红晕。 阿圆察觉到她眸中的异色, 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四姐姐恐也不能在家中久留了。" "都是做娘娘的人了, 说话还是这般没有遮拦。"云映晚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姐妹两个正笑闹着, 外面丫鬟传了一句:"镇远侯府的乔老夫人过来了。" 阿圆与云映晚一愣, 连忙站起身来去迎。 "老身拜见皇后娘娘。" 阿圆一时没反应过来乔老夫人是在唤自己, 还是程寻碰了碰她的手肘才回过神来。她慌忙去扶,白皙的小脸儿有些红红的, 很是不自在。 乔老夫人与老侯爷琴瑟和鸣,老来子孙满堂, 儿孙各个都是有出息的, 整个大齐放眼望去没有不艳羡的。她年岁已老, 本不经常出门,此次前来为阿圆梳头还是齐渊刻意上门去求的。 "这模样,真标志!便是我这把老骨头见了也酥了一颗心去!"乔老夫人面容祥和,十分慈爱。 阿圆羞红了一张脸,搀着老夫人坐下,轻声吩咐人上茶。 乔老夫人歇了一顿茶的功夫,扶着阿圆的手让她坐在妆台前。她抚着阿圆身后披散的鸦青长发,微微有些浑浊的眼睛闪过一抹亮色:"这头发跟缎子似的,真好!" 阿圆从镜中看着乔老夫人拿起精致的象牙梳,笑眯眯地缓缓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待头发梳顺了,乔老夫人将手中的梳子交给身后侍奉的梳头嬷嬷:"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这新娘头啊就让嬷嬷梳罢。" 阿圆听着那年迈苍老的声音连忙命人将老夫人扶下去歇息,还没等见人踏出房门,身旁的嬷嬷便笑着道:"娘娘坐正些,该梳头上妆了。" 她乖乖地转过头来,一动不动任由嬷嬷们摆布。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嬷嬷小心翼翼把凤冠戴在阿圆头上,那本是挺直的纤细脖颈瞬时就晃了晃。 "太重了些……"阿圆看着头上那华丽非常的凤冠欲哭无泪:我明明交代齐渊要尚服局制一个轻巧些的凤冠的! 嬷嬷点上最后一笔花钿,笑意洋洋道:"皇上体贴,这凤冠已是尽量减了重量的。" 阿圆扁了扁唇,由人服侍着穿上吉服,一屋子人皆情不自禁赞叹了一声。 她一改稚气面容,红唇柳眉、眸若清泓,眼尾细细勾勒的金色凤纹更是给她添了几分华贵。程寻与姚蕴安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已然有了几分母仪天下的模样,都欣喜地落下泪来。 嬷嬷扶着她前往正厅拜别父母长辈,甫一跨进厅中,季氏便肿着眼睛走上前来,握着阿圆的手泫然欲泣。 "竟就这样嫁出去了……"季氏一颗心早就碎了一地,她千盼万盼的女儿在家中只待了不到半年就要嫁给他人了。 "娘亲……"阿圆红着眼睛,拉着季氏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皇上、皇上迎亲来了……"一名小厮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声音都是带着慌张的。 "皇上亲自来了?"云盛开惊的起身,自古以来的帝王大婚都是欢欢喜喜地将女儿送入宫中,就没有皇上出宫迎亲的道理。他看着自己那怔愣的小孙女不禁笑了笑,悬着的心落了回去。 皇上此举明明是在为阿圆撑面子。 阿圆望着外头,盈盈水眸满是感动。 "吉时到了。"嬷嬷在一旁提醒着,阿圆含泪一拜,软糯的声音带着沙哑哭腔:"葭葭……这就走了。" 季氏揪着手中的帕子,心中虽是不舍但也生怕误了吉时,只得生生忍着。 阿圆由嬷嬷扶着,一步三回头,眸中蓄满了泪水。 齐渊静静站在显国公府门前,心中盈满喜悦与焦躁:阿圆怎的还未出来? 他面容如往常般平静无波,笼在袖中的手却是紧紧握着。关节处泛着白,几不可察地打着颤儿。 一抹红色衣角翩跹而出,似是舞动的蝶跃入他的心中。他几要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深邃眼眸撒入一把耀眼星辰。 阿圆远远便看见那同样穿着吉服的俊逸男子,脸上一热,缓缓垂下眸去掩着醉人羞意。 齐渊亲扶着阿圆上了銮驾,抬手落下车帘转身骑上高头大马。 阿圆弯了弯唇角,眉梢眼尾满是娇俏笑意。她摊开掌心,看着那抱着圆子的泥兔子笑意更盛。 是齐渊刚刚偷偷塞进她手里的! 帝后婚礼繁琐,等忙活了一通下来,阿圆早就如同散了架一般。好不容易进了昭华殿,阿圆坐在那洒满花生桂圆的床上便不想再动,尽管自己觉得硌得慌…… 齐渊偏头看向一脸菜色的阿圆轻声关切道:"喝完合卺酒就完了,再忍忍。" 阿圆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蔫蔫地点了点头。 宫中的老嬷嬷递上两杯酒,说着吉祥话,沟壑纵横的脸上洋溢着喜气。 阿圆举着酒杯,与齐渊手臂相交,正觉着口渴便一饮而尽。 齐渊怔愣了一瞬:这酒是埋了几十年的陈酒,十分烈性,她怎么全喝了…… 皇上的洞房自是没人敢闹的,便是宫宴上等着庆贺的王公贵族们也十分有眼力见,只互相碰了碰杯也就撤了。 毕竟一刻春宵值千金。 齐渊再回到昭华殿时,阿圆已是醉意朦胧,卸了凤冠钗环躺在床上扯着领口吵着热。 宫人们也识趣,见皇上回来纷纷行礼退下。燃着红烛的寝宫明暗交映,床上娇艳少女微醺的面庞更是柔和娇艳。 "齐渊……我热……"阿圆意识甚是模糊,只烦躁地扯着身上裹得极紧的里衣。 齐渊看着那雪白的肌肤眸子一深,欺身覆了上去浅浅啄了啄那如朱砂般鲜艳的唇瓣。 微带凉意的柔软触感袭来,阿圆舒服地轻叹了一声,十分主动地贴了上去。 怀中少女特有的清甜气息传来,带着些微酒香更是诱人。齐渊眸子涌动着一丝欲、望,抬手落下层层百子帐,俯头细细吻着她白皙的脖颈。 红帐翻飞、刻骨温存,一室旖旎缱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