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和她的双标护卫 作者: 秋日海棠 简介: 接档文《权臣大腿任我抱》《仙途遥》,欢迎收藏,谢谢>-< 当朝最尊贵的轻玥长公主,年方十五,明眸皓齿,娉婷秀雅,就是眼神儿不大好,挑选唯一的贴身护卫时,一眼就看中了谁都不要的冷面阎王周子夜,还护短的紧。 京城人眼中的周子夜:话少、笑少、表情少的木头人一个。 长公主眼中的周子夜:长得好、脾气好、武功好,还体贴又善解人意。 看着浑身浴血的周子夜,众人在瑟瑟发抖中发出灵魂的拷问:长公主,您哪只眼睛看出他脾气好了? 一年后脸已经肿了的京城众人:周护卫,你缺媳妇儿不? 对于周子夜而言,长公主便是那道光,照亮他从地狱爬回人间的路。 立意:人世间有很多美好的事物。 一句话简介:冷面阎王终成绕指柔 内容标签: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水轻玥、周子夜 ┃ 配角: ┃ 其它:接档文《权臣大腿任我抱》 文章视角:女主 第1章 辰佑三年,正月初八。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从天空飘落,悄无声息地落在屋顶上,树上,街道上,一整夜过后,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雪白之中。 天刚放亮时,大辰皇宫上面的素白,正在一点一点被擦拭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火红。 “快,快,把这树上的雪都敲下来,将灯笼和红绸挂上去。”一个面皮白净,脸圆身材也圆的中年太监,笑呵呵地指挥着几名宫人,“都仔细点,可不能有遗漏的地方。” “干爹,这里交给小的就行,哪用得着您亲自来看着。”一个瞧着莫约十五六岁的小太监,小跑着赶了过来。 圆脸太监王福摇摇头:“这可是长公主的寿辰,陛下昨儿个就吩咐了,要办得喜庆,隆重又热闹。交给你,我能放心?” “那是,小的哪有干爹您细心又懂主子们的喜好。”小太监连忙恭维道。 “好好跟着我,多看看,多学学,迟早你都会懂的。”王福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在青砖路上抹了一把,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地面是谁擦的?还有这么多水渍,万一让主子们滑倒了,你们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闻言,几个拿着大方帕子的宫人,又连忙趴在地上,细细擦拭了起来。 瞧着整个长焱宫内内外外,已经看不到一片雪花,四周的树木上面也挂满了大红灯笼,和用彩锦扎的宫花,王福这才点了点头:“长公主高兴了,陛下就会高兴,咱们这些当差的,才会有好日子。” 小太监偷偷看了一眼福安宫的方向,敬畏道:“陛下对长公主,真是比对两个皇子都要好。” “那是自然 。”王福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长公主可是陛下的胞妹,又比陛下小了十四五岁,陛下既当兄长,又当爹的将她拉扯大,能不疼吗?再说了,长公主那般人物,任谁看了不心生欢喜?” 这时,一个身着水红色裙衫的宫女走了过来:“总管,陛下已经醒了。” 还未过正月十五,不用上朝,辰佑帝难得睡到辰时才起。 “陛下,您找奴才?”王福微微弯着腰,恭敬的对坐在青铜镜前的男子说道。 只见镜中那人,瞧着三十来岁,五官称得上俊朗,但浑身的贵气,却让人一眼难忘,正是大辰朝皇帝,辰佑帝。 辰佑帝端坐在镜前,由宫女将他头顶的白玉盘龙冠,换成镏金九珠冠,“外边的雪可都收拾完了?今儿是轻玥的及笄礼,皇宫里不可见一丝白色。” “都收拾干净了,那些个没有叶子的树,也都绑上了用彩绸扎的花儿。”王福笑眯眯道。 “办得不错,你去瞧瞧轻玥那边可还妥当,”辰佑帝声音温和,“天冷,让她白日别出门了,坐在屋子里收礼就行,晚间再来长焱宫接受群臣的祝贺。” “是。” 皇宫的正中心是长焱宫以及内阁办事处,正北是皇帝以及后宫各位嫔妃的居住地,东侧则住着未成年的皇子,以及未出阁的公主。 王福带着六名小太监,一路朝皇宫东侧走去,在距离辰佑帝居住的乾朗宫,最近的福安宫门口停住了脚步。 他在门口新铺的一块驼毛毯上,使劲蹭了几下鞋底,才面带笑容地走了进去,身后的太监也熟练的将鞋底蹭干净了,才跟了上去。 “白芷,长公主可起了?”瞧着福安宫正殿所在的院子里静悄悄的,王福压低声音问道。 那被称作白芷的宫女,身材高挑,五官秀气,特别是一双眼睛很是灵动。 她见到来人,连忙笑道:“还没呢,王总管怎的这么早便来了?” “陛下让我过来瞧瞧,看长公主这里是否妥当,”王福四下看了看,见整座福安宫张灯结彩,不见一片雪花,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么早就收拾好了,辛苦你们了。” “我们只管福安宫,王总管却要盯着整座皇宫,才真是辛苦了。” 王福摆摆手:“哎,能让长公主高兴,咱们这些做事的,怎么辛苦都值得。” 白芷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们也别站在这里聊了,进来坐会儿,长公主应该快醒了。” “不了,我就是过来瞧瞧,你们都是跟在长公主身边的老人,做事我放心,”王福指了指身后太监抬着的几个木箱子,“这是陛下从他私库里找出来的,说是给长公主把玩,看得上就留着,看不上就送人。” 陛下三天两头的就往福安宫送东西,白芷早就见怪不怪,指挥着宫女将东西收进了偏殿。 这时,守在正殿暖阁的另一名掌事宫女紫苏,听到里面有动静,连忙撩开帘子走了进去:“长公主,您醒了,可要再睡一会儿?” 只见一只素白的手从烟紫色的床幔后伸了出来,手指修长,指甲整齐而带有朱泽。 随后出现的是一张白嫩的俏脸,明明是刚睡醒,脂粉未施,睡眼朦胧的,却硬是透着一股勾人的艳丽。特别是那一双桃花眼,眼珠子又黑又圆,带着淡淡的氤氲,睫毛扇动时,那灵韵仿佛要溢了出来。 “几时了?”声音里有着少女特有的清脆。 “辰时刚过。”紫苏将床前的层层帷幔都撩了起来。 “那就起来吧,”水轻玥长长伸了个懒腰,“我可等着收寿礼呢。” 随后,原本静悄悄的福安宫都鲜活了起来,数名宫女捧着各种东西鱼贯而入。 屋里烧有地龙,不见一丝冷气,水轻玥张开手臂站在青铜镜前,宫女将一件件繁复的宫裙小心翼翼地套在她身上,裙摆处一株大红色的芍药蜿蜒而上,给整件宫裙平添了几分华贵。 伺候水轻玥洗漱完毕后,白芷将御膳房送来的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个白玉碗:“长公主,这是厨房特意做的长寿面,寓意顺遂长寿。” 也不知是用什么和的面,每根面条都翠绿晶莹,再配合着煨了好几个时辰的乳鸽,很是香甜可口。 水轻玥放下玉筷,轻轻擦拭着嘴角:“每个屋子里可都烧了地龙?今儿天冷,你们也别在外面呆着,守在屋子里便好。” “早就烧好了,奴婢们可舍不得让自己受苦,”白芷笑嘻嘻地说道,“陛下刚让王总管送了不少东西过来,您可要瞧瞧?” “拿进来吧。”水轻玥懒洋洋地歪在贵妃榻上,看着紫苏将玫瑰膏均匀地涂抹在她手背上,“女人就要对自己好一点,再说了,我这屋子里可都是大美人儿,冻坏一个,我可要心疼的。” 闻言,屋里的宫女都笑了起来,平日里长公主在她们面前也不会摆什么架子,这样的玩笑话,日日都要听到好几回。 “哟,皇兄这是把他私库里的好东西都贡献出来了?” 只见几个箱子里,都是一些品相上乘的东珠、宝石和各种精美的钗冠。 水轻玥随手拿出一匣子粉色的东珠:“送去司珍房,让他们做几套时新的首饰,到时候我们一起戴出去,晃瞎外面那帮子人的眼。” “是。”紫苏双手接过匣子,声音带笑地应道。 临近午时,天儿稍微暖和了些。 水轻玥放下手中的话本:“走,去找皇兄吃午饭。” 闻言,紫苏连忙将一件大红的披风给她披上,又将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塞进她手里。 暖轿稳稳当当地朝乾朗宫行去,坐在轿中的水轻玥,托着腮看着路边树上的彩绸:“漂亮是漂亮,就是有些浪费了。” “还是寒冬腊月的,没什么鲜花,陛下这也是想让长公主您的及笄礼喜庆一些。” 说完,白芷将路边的一朵彩锦花取了下来,抖开举到轻玥面前:“这些布料也没有损坏,陛下吩咐了,等办完寿宴,就将这些彩锦都送到外面的善堂去,做成衣服送给穷苦人家,让那些人也沾沾长公主您的喜气。” 待到乾朗宫外,水轻玥从暖矫上下来,也无需人通报,直接走了进去:“皇兄,我来啦。” “轻玥来了,不是说了天冷别出门吗?”辰佑帝放下手里的书本,将她拉到火盆旁坐下,“冷不冷?” “不冷,”水轻玥将手伸到火盆旁暖着,“我来找皇兄吃午饭。” 辰佑帝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笑道:“你福安宫里的伙食又不比我乾朗宫的差,你还天天来我这儿蹭饭?” “我一个人吃饭多无聊啊。” “过了今儿,你就十五了,赶紧找个驸马。” 闻言,水轻玥一把拉住辰佑帝的袖子,嘴巴也瘪了起来,委屈巴巴道:“皇兄这是嫌弃我吃多了?” 辰佑帝最见不得她这幅模样,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嫌弃,不嫌弃,养到多大都不嫌弃。今儿是你寿辰,你可别掉金豆子啊。” “谁掉金豆子了?” 听到这声音,水轻玥抛下了辰佑帝,挽着来人的胳膊,亲切地唤道:“皇嫂,皇兄他不想养我了。” 来人正是大辰的皇后娘娘,瞧着比水轻玥要大上几岁,长相说不上多惊艳,但端庄大气,气质更是温和亲切。 皇后伸手摸了摸水轻玥身上的衣服,见她穿的厚实,这才点头笑道:“没事儿,我养你,到时候我们两个过,不要他了。” “还有我,还有我,”跟在后面的十二岁皇长子水泽川,也连忙举手表态,“我们三一起过,让父皇一个人过去。” 辰佑帝捂着胸口,故作一副痛心的样子:“太没良心了,我累死累活地赚钱养家,结果媳妇儿子妹妹都不要我了,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话音刚落,四人笑做了一团,而在乾朗宫伺候的宫人,虽然对这一幕早已习以为常,但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午时刚到,热气腾腾的饭菜便摆上了桌,一钵鸡汤,一香蒸鱼,一爆香牛肉,三四盘素菜,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反倒都是些家常菜。 皇后将一碗鸡汤放在水轻玥面前,笑道:“皇嫂我准备了一些小玩意儿,已经送到你福安宫去了,你到时候瞧瞧,有喜欢的就留着,不喜欢就赏给下人。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直接跟皇嫂说。” “谢谢皇嫂,我倒是有一样想要的,”水轻玥冲皇后眨眨眼,“皇嫂,生个小侄女给我玩玩呗。” 皇后嘴里的汤差点喷了出来,而后毫不犹豫的将皇长子水泽川推了过去:“喏,这臭小子借你玩,随便玩。” 水轻玥白了水泽川一眼,顺便将碗里的香菇丢到了他碗里,不满道:“我要香喷喷,软乎乎的小侄女,谁要玩这个硬邦邦的熊孩子。” “我不吃香菇。”水泽川连声抗议。 “小孩子不允许挑食。” “那这块生姜给小姑姑你吃。” “我不吃生姜。” “小姑姑你也不许挑食。” “我是你姑姑,有权利挑食。” 辰佑帝见香菇生姜满桌子飞,额角忍不住跳了跳:“你们两都不许挑食!” “那你吃。” 瞧着碗里多出来的一堆香菇和生姜,辰佑帝识相地闭起了嘴巴,闷头吃饭。 作者有话说: 接档文《重生后只想赚钱》,欢迎戳专栏收藏 花拂香死了,死于倾心之人的一杯毒酒,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死之前,她是蜀州首富花家嫡女,却被亲外祖家算计,百年家业,尽做了他人垫脚石。 花拂香重生了,重生在一切还来得及时。 这辈子她只想赚钱,将花家的产业布遍大江南北,顺便对养在府上的落魄少年好一点。 眼看着花家的产业越做越大,自觉人生圆满了的花拂香,准备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却被从落魄少年变成了权臣的那人挡住了门扉:“阿香,一个有才有貌有权又听话的人自荐枕席,要不要?” 花拂香呵的一声将人关在了门外:“我只想赚钱,不想搞事。” 第2章 “娘娘,今儿是长公主的及笄礼,不同于往年的寿辰,我们只送这些东西会不会少了点?”娴贵妃的掌事宫女夏影指着箱子里的翡翠珠宝问道。 “我们就算是送坐金山银山,怕也入不了她的眼,”娴贵妃语气里有一丝不忿,“她的小库房怕是比陛下的私库都要富足。” “母妃,儿子见您库房里有个琉璃瓶,很是漂亮,要不我们送给姑姑吧?”二皇子水渡荣奶声奶气地说道。 娴贵妃瞧着她九岁的儿子,问道:“你很喜欢你姑姑?” “嗯嗯嗯,喜欢,”水渡荣不停地点头,“每次我跟大哥一起去找姑姑玩时,她给我和大哥准备的东西是一样的,不像其他娘娘,给大哥的总要好一些。” 水渡荣虽然才九来岁,但心思细腻的很,别人对他是不是真心的,他基本都能感觉出来。 “那你嫉妒你大哥吗?”娴贵妃有些担忧地问道。 虽然她也希望她儿子日后能坐上那个位置,但她更担心她儿子心性会不会扭曲。 水渡荣瞪大了眼睛:“当然不会了,大哥每次得了好东西,都会分我一半。再说了,父皇,母妃,母后还有大哥和姑姑都喜欢我,其他人喜不喜欢我,我才不介意呢。” “好孩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娴贵妃笑着摸了摸水渡荣的脑袋,“夏影,把那个琉璃瓶子也带上。” 嫔妃所居住的地方在整座皇宫的最北侧,要去到皇宫其他地方,中间可要经过不少宫门,从歆萃宫到福安宫,就算是乘坐轿撵,也要近两盏茶的功夫。 一路上,水渡荣叽叽喳喳地数着他年节时收了多少压岁钱,各个宫的娘娘都给了多少,数来数去,还是辰佑帝和水轻玥给的最多。 快到福安宫时,水渡荣歪着脑袋问道:“母妃,您为什么不愿意送好东西给姑姑,您不喜欢她吗?” “喜欢,但是也嫉妒。”娴贵妃撇了撇嘴,“这是女人间的小心思,你这孩子,喜欢她只管跟她玩就行了。” 水渡荣虽然有些不解,但注意力很快被路边的各种彩锦花吸引了过去,打量了片刻后,他很认真地说道:“母妃,等您过生辰时,我也给您扎一院子的花。” 闻言,娴贵妃心底那一点不平也烟消云散,她是有野心,但儿子的幸福摆在一切野心之上。 “姑姑,姑姑,渡荣来给你过生辰了。”刚到福安宫门口,水渡荣便一蹦一跳地跑了进去。 水轻玥一把将他抱起:“你是不是又长胖了?再胖下去姑姑可就抱不动了。” 娴贵妃在水渡荣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臭小子,下次把鞋底擦一擦再进来。” 水渡荣连忙从水轻玥怀里跳了下来:“我现在就去擦一下。” 听见门口的动静,早一步到的容妃,林妃也走了出来。 相互见过礼后,娴贵妃笑说道:“倒是姐姐我来得最晚了。” 容妃拿帕子捂着嘴角,轻笑道:“贵妃姐姐要照顾二皇子,自是没什么空闲,想必长公主也不会怪罪的。” 林妃娇娇柔柔的,声音也比旁人更软几分:“要妹妹说啊,还是我们的长公主最得陛下喜爱,这皇宫瞧着可比前几日,贵妃姐姐过生辰时喜庆多了。” 想挑拨她和长公主的关系?娴贵妃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是自然,有长公主这般的妹妹,当然得捧在手心。” 水轻玥斜靠在软垫上,一边吃着果脯,一边看着她们三人打嘴仗,这皇宫里要是没有她们偶尔斗斗嘴,耍耍小计谋,岂不是太无聊了? 一下午的功夫,后宫里叫的上名号的嫔妃,都来福安宫走了一遭,也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一个个都将攒了半辈子的好话都献了出来。 酉时刚到,早已准备好的文武百官,便已携带盛装打扮的家眷等候在大焱宫。 虽然十岁那年,水轻玥便已被封为长公主,但长公主礼服和长公主印要到及笄时才会被赐予,因此,今日的及笄礼格外隆重。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长公主殿下驾到。” 随着王福尖细的声音响起,大殿里的众人都跪拜了下去:“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身玄色秀金龙袍的辰佑帝,携手明黄九尾凤袍的皇后娘娘稳步朝主位走去,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一身青蓝银绣九尾青鸟宫裙的水轻玥。 “请起。”辰佑帝站在台阶上,朝下面的百官抬了抬手,“今儿是轻玥长公主的及笄寿宴,看到众位爱卿盛装出席,朕很欣慰。” 接到辰佑帝示意的王福,高声道:“吉时到,奏乐,授长公主印。” 在庄重的乐曲声中,皇室宗亲里辈分最高的寿康王,举着九尾青鸟冠以及长公主印走到了辰佑帝身侧。 辰佑帝拿起青鸟冠,郑重地戴在跪在身前的水轻玥头上:“吾妹初长成,当福寿顺遂!” 水轻玥接过辰佑帝手里的长公主印,重重拜了下去:“天佑大辰,皇兄万福!” 随后,大殿里的众人也全部跪拜道:“天佑大辰,陛下万福,长公主福寿顺遂!” 完成授印后,等候在殿外的舞姬乐师鱼贯而入,为水轻玥献上一早便编排好的,带有各种美好寓意的舞曲。 一直到月上中天,长焱宫里喜庆热闹的气氛才渐渐散了去。 “紫苏,快给我揉揉肩。”回到福安宫的水轻玥,洗漱完后,软绵绵地趴在贵妃踏上,“可累死我了,这长公主发冠也太重了些。” 紫苏轻轻按揉着水轻玥的肩颈部,笑道:“历朝历代,多少公主想求都求不来的长公主发冠,也只有您嫌它重。” 昏昏欲睡的水轻玥,含糊不清地嘟哝道:“要不是为了皇兄,我才不想要这劳什子的长公主。” 片刻后,水轻玥彻底沉睡了过去,紫苏小心翼翼地将她翻过身来,而后毫不费力的将人抱到了雕花木床上。 白芷轻轻放下床幔,低声道:“看来长公主今儿真是累着了,你也去歇着吧,我在外间看着。” 紫苏也不推辞:“那好,我先去歇着了,有事喊我。” 第二日阴云密布,天更冷了几分,怕是又有一场大雪。 皇宫里用来扎花的彩锦,已经全部送到了宫外的善堂,但树上的灯笼还挂着在,因此虽然还是寒风萧瑟,但整座皇宫依旧透着一股喜意。 “皇兄,你这么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刚吃完早饭的水轻玥,便被请到了乾朗宫。 辰佑帝的脸色瞧着很是郑重:“如今你已经及笄,按照祖宗的规矩,也该去挑选一名贴身护卫了。” 水轻玥有些不解:“紫苏她们既是我的宫女,也是我的护卫,再说了,我还有皇兄给的三千金甲卫,怎么还要挑侍卫?” “无涯阁知道吧?” “不就是皇兄你的情报机构吗?” 辰佑帝在水轻玥额头上弹了一下,神色认真:“什么叫我的情报机构?这是大辰的情报机构,专门为我们大辰收集周边各国的各种情报。” 停顿了片刻,他接着说道:“无涯阁里有一个部门叫暗阁,每三年会从全国各地的孤儿里,挑选骨骼上佳的苗子,问过意愿后送到里面去训练,通过最后的考核后,才能从暗阁里出来,成为水姓皇室宗亲的贴身护卫。” 瞧着水轻玥不甚在意的神色,辰佑帝微微皱起了眉头,盯着她的双眼,郑重说道:“有资格成为贴身护卫的,都是经过了地狱般的磨练,每一批送进去的人,基本都是十存一二,更多的是熬不过训练,全军覆灭。他们都是踩着骨血成长起来的,所以我希望你挑选时要慎重,选中后更要好好待之。” 闻言,水轻玥收起了散漫的神色:“既然是一个九死一生的地方,他们为什么还愿意进去?” “每个人都会有不得已的时候,”辰佑帝叹了口气,“像我的龙影十八骑,哪一个没有凄惨的身世?暗格虽然九死一生,但也是一个能学到真正本领的地方,自然有人想去搏那一线生机。” “我知道了,皇兄。”水轻玥点了点头,“我可以选一名对吧?贴身护卫,是要十二个时辰都跟着我吗?万一我不喜欢他,或者他不喜欢我,这样两个人岂不都很难受?” “只能选唯一一名,两个月内,你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去换一名,也只能换一次。”辰佑帝欣慰地拉着水轻玥的手,“你能考虑到护卫的感受,我很高兴,被迫忠诚和心甘情愿的忠诚是完全不同的。” “王福,你带着长公主去无涯阁。” “是。”王福恭敬地应道,“长公主,无涯阁在皇宫外面,奴才让人去给您准备马车。” 四匹雪白的骏马拉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出了皇宫。 马车一路向城西驶去,水轻玥瞧着窗外越来越萧条的景色,不由有些惊讶,原来京城里还有这种地方,“王公公,你对暗阁里的训练了解吗?” 驾着马车的王福轻笑一声:“当然了解,奴才就是从那里面出来的。其实训练也没啥特别的,就是教完基础功夫后,直接丢到战场上,或者去邻国执行刺杀或追杀任务,能活下一百场厮杀,就算合格。” 听着王福云淡风轻的语气,水轻玥只觉有些憋闷,不管是去战场,还是去他国执行任务,听起来就知道身边是一片腥风血雨,还要经历一百次,有多少人能活着回来?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后悔进了暗阁吗?” “当然不后悔!”王福的语气毫不迟疑,察觉到水轻月话语里的小心和怜悯,他又笑眯了眼,“长公主,您是个好人。只是有些时候,我们必须舍下这条命,才能让亡魂得到安息,才能让自己摸着良心活下去。” 接近城西郊区时,马车停在一座破败的高塔外面,那塔莫约有五六层,塔身已微微有些倾斜,像是随时要倒塌一般。 王福扶着水轻玥走下马车:“这里就是无涯阁的总舵,其实其他水氏宗亲挑选贴身护卫时,并不会来这里,而是在另外一个虚假的地方,不过陛下说了,您可以知道无涯阁真正的总舵在哪。” 说完,他率先推门走了进去,只见里面一座只剩半边身子,已经看不出模样的石像倒在地上,几张腐烂的木桌随意堆在角落里,到处挂满了蜘蛛网,像是很多年都没人来过一般。 他将地上的杂草枯枝用脚扫到一旁,笑道:“长公主,这里环境确实不大好,您先委屈一下,请您看清楚奴才是怎么开启暗道的。” 水轻玥脚步微微一顿,而后毫不犹豫地踏上满是尘土的地面。 王福在几块毫无特色的墙砖上敲敲打打后,倒在地上的残破石像缓缓向一旁移去,原本石像压住的地方,赫然出现一个垂直向下的洞口。 从洞口向下望去,一片漆黑,也不知深几许,只听见里面阴风阵阵。 “长公主,冒犯了。” 第3章 说完,王福双手扶着水轻玥的胳膊,直接跳了下去。 也不知向下飞了多久,再落地时,只见周围是上十条暗青色石砖铺成的甬道,每条甬道一模一样,墙壁上插着不少火把,一直延伸到远处看不见的地方。 水轻玥只觉四周阴冷逼人,耳边还时不时传来微弱的哀嚎声,通过甬道的层层转折后,如同阴曹地狱里的鬼哭一般。 她深吸了一口气,笑道:“王公公,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 闻言,王福略带诧异地看了水轻玥一眼,见她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神情里不见一丝畏惧,也没有过多的好奇,不由挑了挑眉,难怪先帝和陛下如此宠爱她了。 “长公主,请您跟紧奴才。” 沿着一条甬道深入数百米,越过不少幽暗无光的石门,待到尽头时,是一座灯火通明的石室。 石室里几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正围着一张地图商讨着什么,见到来者,几人连忙行礼道:“见过首领。” 而后,为首一人皱着眉头看了水轻玥一眼:“首领,除了陛下,外人不得入内。” 王福带着水轻月径直走了进去,淡淡道:“幕统领,这是长公主,陛下特许入内。” 闻言,几人单膝跪地,不卑不亢地行礼道:“见过长公主。” 水轻玥走到幕统领跟前,将人虚扶了起来:“为了大辰,各位大人辛苦了。” 幕统领身后几人相视一眼,而后神情里带上了几分恭敬。 王福用衣袖将一张木椅仔细擦试了一遍,放在水轻玥身旁,而后他搬了一张椅子坐到水轻玥身后,沉声道:“长公主已及笄,按照祖训,今日来挑选贴身护卫。”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一盏茶的功夫后,幕统领便带着十三名身着黑色劲装的人走了进来,里面有男有女,年纪最轻的莫约十六七岁,最大的不超过四十。 不管男女老少,身上都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叫人只瞧一眼,便知道他们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长公主,您要不要挑选一名女护卫?这样您平日里带着比较方便。”王福小声建议道。 水轻玥将这十三人细细打量了一遍,正准备开口,突然从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只见,从外面走进一莫约二十来岁的男子,身材修长,五官极为俊朗,长眉入鬓,狭长的双眼里,一对眸子黝黑黝黑的。 只是,这对好看的眸子如同结了冰的寒潭般,不见一丝生机,连带着整个人都显得死气沉沉。 “无一,你又被退回来了?”幕统领皱着眉头问道。 “是。” 被称作无一的男子声音里不含一丝情绪,就跟他脸上的表情一样,呆板而机械。 应了一声后,他便站在原先那十三人最前头,而这时,他身侧和身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远离他半步,仿佛很忌惮他似的。 水轻玥对这名男子有些好奇,一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显得如此了无生机,却偏又在暗阁里倔强地活着。 而且,听幕统领的语气,这人应该不是第一次被人退货。 对于她那些兄弟姐妹侄子侄女,水轻玥还是有些了解,虽然有些骄纵,但蛮横不讲理的却没几个,怎么偏偏选了这人做贴身护卫,最终又不约而同的将他退了回来? 水轻玥将无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目光落在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上,轻笑道:“就他了。” 闻言,幕统领神色微动,最终毫无波澜地说道:“由于是给皇室宗亲做贴身护卫,所以即便他们是孤儿,身家背景也会被调查的清清楚楚。” 说完,他拿起一卷案宗念到:“无一,原名周子夜,年二十,江南长风镖局少公子。十五年前,长风镖局遭人血洗全门,去调查案子的官员,在死人堆里发现还存有一丝气息的周子夜,便将他送入善堂。同年,无涯阁招收人手,周子夜自愿加入暗阁接受训练,十岁起正式入战场厮杀,十九岁完成所有训练。” 在幕统领念卷宗时,水轻玥一直盯着周子夜,见他如枯树般充满死气的眼里,在听到长风镖局全门被灭时,瞬间涌出化不开的恨意,而后又慢慢冰封起来。 “没有查出凶手吗?”水轻玥皱着眉头问道,面上带有一丝惋惜。 “没有,极大可能是江湖恩怨。” 又是一个不舍下一条命,便不能让亡魂安息的人吗?那便给他这个机会吧。 暗暗叹了口气,水轻玥仍旧指着周子夜说道:“就他了。” 幕统领想到水轻玥那一声辛苦了,忍不住说道:“长公主,您要不换一个?他已经被其他公主郡主退回来了五次,人送外号冷面阎王。” 这外号还真不大中听,水轻玥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有几位郡主说,他基本不说话,也不笑,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根本不像个活人,天天带在身边瘆得慌。而他每次执行任务时,所到之处,如同阎王过境般,不留一丝生魂,所以得了个冷面阎王的称号。” 想到这人的身世,水轻玥垂着眼沉默了片刻,半晌后轻笑一声:“那是她们眼神儿不好,长得这么好看,哪里瘆人了?” 幕统领看了一眼貌比潘安的周子夜,嘴角抽了抽,这位主到底是选护卫还是选面首? “周子夜?我叫你子夜,可好?”水轻玥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径直走到周子夜跟前,含笑看着他的双眼,“可愿做我的贴身护卫?” “是。”周子夜依旧语气平淡,完全没有因能成为长公主贴身护卫该有的欣喜。 临出暗道时,王福正准备带水轻玥飞上去,却被她打断了:“子夜,你带我上去吧。” 周子夜微微抬了抬眼皮,而后扶着轻玥的胳膊,飞身出了无涯阁。 到了福安宫门口时,王福弯腰道:“长公主,奴才还有几句话想同周子夜交待。” 待水轻玥被宫人接进福安宫后,王福盯着周子夜说道:“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无涯阁的无一,而是长公主的贴身护卫周子夜。至于贴身护卫的职责,想必幕统领早就跟你们讲过。总之,从现在起,你只听命于长公主。长公主在,你在,长公主亡,你亡!” 周子夜面无表情道:“是。” “你想要做的事,只有出了暗阁才能办到,好不容易出来了,别再被送回去了。”王福重重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长公主不同于其他皇室宗亲,好好呆在她身边。伺候她的宫女也很好相处,多向她们打听打听长公主的喜恶。” “是。” 王福走后,周子夜默默看着眼前这座精致的宫殿,眼内微微起了些波澜,而后又归复死寂。 他正准备进去时,却见水轻玥带着两名宫女走了出来:“我要去趟寿康王府,你是先熟悉一下我这里的环境,还是跟着我一起去?” 周子夜也没答话,只是转过身跟在了水轻玥身后,显然是想跟着一起出去。 水轻玥了然地笑了笑:“那便走吧。” 跟在水轻玥身后的紫苏和白芷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这人是个二愣子? 马车很快便准备好,水轻玥踩着脚蹬坐了进去,紫苏和白芷也跟了上去,周子夜则翻身上马,准备护在一侧。 水轻玥撩开窗帘,看了一眼周子夜身上的衣料,而后将一件白毛披风递了过去,眉眼弯弯道:“天冷,披上。” 周子夜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震愣,而后接过披风,轻轻披在肩上。 这披风成色上佳,做工精致,一看就知道是水轻玥的,披在他身上短了一大截,但是很暖和,暖意贴着皮肤一丝一丝地沁到他心里。 马车吱呀吱呀的朝宫外驶去,紫苏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长公主,无涯阁没有其他人可以选了吗?” 水轻玥有些不解:“不啊,怎么了?” 紫苏朝车外看了一眼,含糊不清道:“怎么选中了他?” “嗯?为什么不能选子夜?我觉得他很好啊。”水轻玥疑惑地看着紫苏和白芷,怎么才第一次见面,她们好像就有些忌惮周子夜。 紫苏嘴角动了动,最终也没说什么。 虽然马车里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街上也很喧闹,但周子夜还是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很好……吗? 周子夜有些茫然,这十多年来,同僚对他避之不及,敌人都骂他是恶鬼,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很好。 马车刚到寿康王府门口,寿康王妃便迎了出来:“轻玥,你来了,快进府,冷不冷?” 水轻玥挽着王妃的胳膊,笑道:“不冷,皇婶,你说有新奇的玩意儿要给我看,到底是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最后面的周子夜解下身上的披风,小心翼翼地叠好,有些眷恋似的在上面摸了摸,而后整整齐齐地放入马车内。 作者有话说: 撒泼打滚地求收藏*> 第4章 寿康王妃带着水轻玥一路朝后院走去,转过一座拱门后,指着前面道:“你瞧。” 水轻玥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忍不住惊叹起来:“哇,太漂亮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梅花,这是新品种吗?” 只见,院角伫立着一棵枝条粗壮的梅树,树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但枝头的花却很是奇异。 每朵花的花瓣,颜色竟是各不相同,有白有红,有蓝有紫,甚至还有绿色,让整棵树显得五彩缤纷。 水轻玥绕着树走了一圈,啧啧称道:“这也太稀奇了,一朵花居然有五种颜色。皇婶,这是你府上新培育的?” “不是,”寿康王妃笑着摇了摇头,“前几年都是正常的红色,今年不知怎的,开出了彩色的花儿。今儿开的最旺,我便想让你也来瞧一瞧。” “妹妹,你也没见过这种梅花吧?” 这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只见一身着浅蓝色宫装的女子正朝梅树走来。这女子身材小巧,眉眼带着些许英气,正是水轻玥同父异母的姐姐,昭平公主。 昭平公主笑道:“我前天来看时,虽然才开几朵,但也很是让我诧异了一番,今儿便忍不住又来了,果然盛开后,瞧着更是艳丽。” “好了,好了,我们去前面的暖阁里观赏,这外面冷。”寿康王妃一手拉着一个,朝不远处的暖阁走去。 暖阁里烧着两个旺旺的火盆,四面围着一层轻纱,既能挡风保暖,又不影响看院子里的景致。 落座后,昭平公主正想再惊叹几句,一抬头,却瞧见了站在水轻玥身后的周子夜。 她柳眉当即皱了起来:“妹妹,你怎么选了他做你的贴身护卫?太晦气了。” 水轻玥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八皇姐何意?” “他去年在我身边呆了十来天,整日的跟个死……跟个木头人一样,”昭平公主的话里充斥着浓浓的不满,“踏青时,我那些小姐妹见他长得不错,想逗弄一番,他却差点把我那些小姐妹给吓死。” 见水轻玥神色不动,她又劝道:“妹妹,他可不是只被我一个人嫌弃,说他已经上了宗亲里的黑名单都不为过。你是长公主,别让他出去丢你的人,赶紧换一个。” 水轻玥轻轻抿了口茶,嘴角仍旧带着笑意,眼神却微凉:“知道我是长公主,还对我选的人指手画脚?” 昭平公主神色有些尴尬:“算了,你爱听不听。” 水轻玥虽然知道昭平公主是好意,但那些话她就是不爱听。更何况,周子夜是她带出暗阁的,此刻人还站在她身后,她怎么样也该稍微护着点。 见气氛有些僵硬,寿康王妃连忙笑道:“前面应该已经准备妥当了,我们先去吃饭,晚一点,我给你们一人剪两支梅花带回去。” 默默跟在后面的周子夜,如同一潭死水的眼眸内微微起了些波澜,在遇到水轻玥之前,他已经换了五任主子,昭平公主对他的评价已经算是客气的。 他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厌恶他,避讳他,却没料到,居然会有人护着他。 从寿康王府出来时,外面正飘着小雪,天又冷了几分。 “子夜,别骑马了,来马车里面。”见雪越下越大,水轻玥便对着车窗外的周子夜招了招手。 周子夜握紧了手里的缰绳,冷声道:“不必。” “这是命令。” 闻言,周子夜毫不犹豫地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车马尾部,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撩开布帘坐进了马车。 他一进来,坐在马车右侧的紫苏和白芷两人先是一僵,而后略朝里面挪了挪,神色才有所放松。 周子夜腰身笔直地坐在马车左侧,垂着眼盯着铺在车底的毛毯,面上无喜无悲,心内却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裂开。 坐在主位的水轻玥,则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子夜,心中暗想,这样好看的一张脸,若是笑起来,又会是何种风采? 马车四角的铃铛一晃一晃叮当作响,随着风雪飘散在熟悉的红墙绿瓦下。 穿过东门时,水轻玥突然说道:“子夜,不光是我可以将你送回去,你若是不喜欢呆在我身边,也可以要求回暗阁。” 周子夜放在膝头的手指轻轻抖了下,微微抿了抿嘴:“是。” 回了福安宫,水轻玥连忙凑到了火盆旁,笑叹道:“还是家里暖和。” 待浑身都暖了起来,她将一块腰牌递给了周子夜:“这是进出皇宫的凭证,不许外借,遗失了需要上报。” “是。” 而后,她又指了指屋内的宫女:“紫苏和白芷你已经见过,其他的宫女和嬷嬷,日后你自己再慢慢去认识。皇兄还赐了我三千名金甲卫,过两日我带你去见见他们,日后他们归你调遣。” “是。” 紫苏将插好的彩色梅花放在窗前的案台上,而后神情有些尴尬:“长公主,正殿旁边的几间屋子都已经住满了,而且又都是女子,周护卫他……” “哎呀,见他长得好看,便带了回来,倒是忘了这一茬,”水轻玥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嗯……把前院的偏殿收拾出来,单独给他住着。” 紫苏满是无奈:“长公主,您不能见了美人,便将什么都抛诸脑后。” 白芷也笑道:“长公主,您这毛病是得改改了。” “嗯?你们说什么?”水轻玥两只手分别掐在紫苏和白芷胳膊上,“还当没当我是你们主子了?” “啊,疼疼,长公主饶命,奴婢们日后一定多找几个美人儿孝敬给您。”白芷和紫苏一边笑着,一边躲避水轻玥的双手。 站在角落阴影里的周子夜,瞧着闹成一团的主仆三人,眼神微微闪了闪。 “好了,好了,今儿先放过你们。”水轻玥笑着在梳妆镜前坐了下来,“白芷,你带子夜去熟悉一下福安宫,紫苏,给我把头发重新梳一下。” 瞧着周子夜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紫苏一边梳着水轻玥乌黑的秀发,一边低声道:“周护卫武功非常高,估计奴婢和白芷两人联手都打不过,而且他身上的血腥味非常重,整个人透着一股死气。长公主,您怎么就挑中他了?” 水轻玥眨眨眼:“长得好,武功又高,不选他选谁?” 紫苏自是听出了水轻玥语气里的玩笑,有些无奈:“长公主……” 想到周子夜的身世,和如今他这副暮气沉沉的样子,水轻玥低声叹道:“一个伤心人罢了。” 白芷带着周子夜将福安宫转了一圈,详细介绍着各个门口的守门宫人是谁,以及每个房间的作用。 但说得最多的却是水轻玥的喜好,比如她不喜欢吃香菇、生姜和豌豆啊,对芒果过敏啊,最喜欢吃桃子啊,等等。 末了,白芷郑重说道:“长公主不喜欢太脏乱的人和地儿,所以你每日最好收拾齐整了,再出现在她面前,从外面回来时,也不要将尘土带进了福安宫。” “是。”不管白芷说什么,周子夜回答的都是这一个字。 见二人回来,紫苏边摆着碗筷边招呼道:“快过来吃晚饭。” 白芷熟练地走到桌旁坐了下来,瞧着桌上的饭菜笑嘻嘻道:“长公主,天冷,要不明儿晚上煮火锅吃?” 紫苏眼神也亮了起来:“对对对,瞧这天头,明儿估计还要下雪,一边赏雪一边吃火锅,最是过瘾了。” 水轻玥被两人勾起了兴致,搓着手说道:“好,一会儿列张菜单,让御膳房准备。” 见周子夜握着刀柄,笔直地站在门口,如一尊冷面门神般,水轻玥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子夜,你也过来一起吃饭。从我三岁起,她们两便一直跟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吃饭都习惯了,日后这张桌子上加你一个。” 周子夜犹豫片刻,便也到桌旁坐了下来。 水轻玥见他只坐半边凳子,腰身挺得笔直,整个人显得拘谨又僵硬,便将一只素白的手伸到了他面前,含笑道:“来,击个掌。” “啪” 温热的手掌一触及离,明明是很轻的一声脆响,周子夜却觉得他的心都被震动了。 水轻玥收回手掌,笑得眉眼弯弯:“击过掌,你便是我水轻玥的人了,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去给你找回场子。” 周子夜放在桌下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温度:“好。” 一顿饭吃得很是和谐,水轻玥一边跟紫苏两策划着找什么理由溜出宫去玩,一边还不忘给只吃白饭的周子夜碗里塞菜。 而对于周子夜来说,这是自他离家后,他唯一尝出了味道的饭菜。 亥时刚过,紫苏见屋里的饭菜味儿散的差不多了,便将门窗都关了起来,“长公主,您可要去泡澡?” 福安宫正殿后面,辰佑帝特意给水轻玥修建了一个温泉池子,方便她不出门便能泡温泉。 “子夜,你去前院休息吧,我这里有紫苏和白芷。”水轻玥边朝后面走去,边说道。 周子夜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后退出了正殿,轻轻关上木门。 他并没有去前院,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瞧着院里明亮的宫灯,脑内思绪翻滚。 在寒夜中行走了太久的他,突然摸到了一丝暖光,叫他舍不得放手。 只是,恐怕过不了几天,他又会被送回去吧…… 泡得浑身舒畅的水轻玥,昏昏欲睡地躺进了被窝:“紫苏,你们也去歇着吧。” “是。”正准备将床帐放下的紫苏,突然皱起了眉头,而后凝神感应着。 片刻后,她走到门前,一把拉开木门:“你怎么坐在这儿?” 第5章 听到动静的水轻玥,从床帐后出声问道:“怎么了?” 紫苏将门外的人带了进来:“奴婢刚隐约感应到外面有周护卫的气息,打开门时,见他正盘腿坐在门外。” 闻言,水轻玥将头从床帐后伸了出来:“不是让你去休息吗?可是还有什么事儿?” 周子夜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垂下眸子,声音清冷:“外院距长公主这里太远。” “你是怕我这里万一有什么意外,你赶不及?”水轻玥笑了起来,“这里是守卫重重的皇宫,而且紫苏和白芷身手都很好,你就放心去睡吧。” “职责所在。” 说完,周子夜又准备去门外继续坐着。 “回来,”水轻玥将人喊住,“外面天这么冷,又还在下雪,你想冻死是吧?” 周子夜一板一眼道:“冻不死。” 水轻玥忍不住小小翻了个白眼,很是无奈:“是,你武功高强,冻不死,但我心疼,行了吧?” 想了一下,她指着远在大殿另一头的软塌说道:“你去那边软塌上将就一晚,明儿我再重新给你划个院子出来。” 见周子夜站着没动,水轻玥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说道:“困死啦,别想些有的没的,都赶紧睡觉。” 闻言,紫苏将殿里的帷幔都放了下来,而后去了水轻玥床旁边的暖阁里。 周子夜垂着眼走到软塌旁,盘腿坐了上去,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慢慢闭上了双眼。 依旧是沾满鲜血的脚印,一个一个倒下的家人,长剑穿透腹部时的剧痛,以及……鲜血过喉时的铁锈味。 周子夜缓缓睁开双眼,最开始梦回那夜的场景时,他还会惊慌失措,大汗淋漓,但是现在已经麻木了,毕竟每晚都能梦到。 他仰起头,紧紧盯着从横梁上垂下来的帷幔,像是要透过这层层布料,看清楚躺在床上的那人。半晌后,他将手掌紧紧地按在胸口,仿佛这上面还带着那人的体温。 如此鲜活,如此信任,又如此温暖的那人。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在天刚放亮时停了下来,带着些许暖意的阳光,透过树枝缝隙洒落在地上。 水轻玥制止了正准备行礼的侍卫,蹑手蹑脚地走进乾朗宫,而后一巴掌拍在背对着门的辰佑帝后背上:“皇兄,早!” “噗……” 正在一边喝茶,一边赏画的辰佑帝,一口水直接噗了出来:“你想谋杀兄长是吧?” 待他看清画上都是茶水后,直接撸起袖子,朝水轻玥扑去:“水轻玥,你赔我画!” 见情况不妙,水轻玥一边绕着桌子跑,一边笑道:“皇兄,我不是故意的。” “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今天必须揍你一顿。” “大不了我给你画一幅。” “呸!你那跟鬼画符一样的画,谁要?” 最终,辰佑帝一把将水轻玥拉住,揪着她的耳朵说道:“还调不调皮?还捣不捣蛋?” “皇兄,疼,疼,我知道错啦。” 见辰佑帝没有松手的意思,水轻玥便高呼道:“子夜,救命啊。” 瞬息间,一道身影飞身而入,一把震开辰佑帝的手,将水轻玥护在身后。 辰佑帝诧异地挑了挑眉:“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带刀,闯进了朕的乾朗宫。” 而藏在暗处傻了眼的龙影卫,这才反应过来,抽出刀将周子夜团团围住。 见状,水轻玥将周子夜拉到她身后,搂着辰佑帝的胳膊,笑道:“怎么样?妹妹的眼光好吧?他连你的乾朗宫都敢闯。” 辰佑帝冲四周的龙影卫摆摆手,示意他们隐回暗处:“这就是你挑选的贴身护卫?很不错。” 闻言,水轻玥暗暗松了口气,对着周子夜说道:“还不快赔罪。” 周子夜跪拜道:“周子夜见过陛下,请陛下恕罪。” 辰佑帝将他扶了起来,拍着肩膀笑道:“何罪之有?轻玥是朕最疼爱的妹妹,你是她的贴身护卫,朕希望你能保持这种,能为她闯入任何境地的勇气。” “是!” 又陪着辰佑帝说了半天话,水轻玥才带着周子夜出了乾朗宫。 “你是不是傻,那是乾朗宫,你也敢带刀闯?”在回福安宫的路上,水轻玥忍不住说道,“你也不怕被我皇兄砍了?” 周子夜神色不动:“只要能护长公主周全,任何地方我都敢闯。” 水轻玥看了眼比她高一个头的周子夜,突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道:“蹲下。” 见周子夜毫不犹豫地蹲了下来,水轻玥屈起手指,在他额头上重重弹了一下,语调带笑:“傻!” 周子夜缓缓摸了下额头,微微抿着嘴,垂着眼紧随其后。 回到福安宫后,紫苏替水轻玥解下披风,换了一个新的手炉放在她手里:“长公主,工部的人到了。” “微臣见过长公主。”工部侍郎田恒誉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水轻玥笑着抬了抬手:“辛苦田大人特意来一趟,紫苏,上茶。” 见整座福安宫里的宫人,谦卑有礼,长公主也没什么架子,田侍郎暗自点了点头,在陛下这么多年的荣宠下,长公主还是这般性子,真不愧是他们大辰唯一的长公主。 瞧着长公主跟他孙女儿差不多大的年纪,田侍郎忍不住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不知长公主唤微臣来有何吩咐?” 水轻玥将田侍郎带到正殿的侧边,指着院墙说道:“我想在隔壁建一座小院子,然后在这里开一个角门,将两边连通,不知可否行得通?” 田侍郎抽出随身携带的图纸,仔细看了看:“这事儿简单,不知那座小院子要建成何种模样?” 闻言,水轻玥对着周子夜说道:“这个院子是给你建的,要什么样子,你自己跟田大人沟通。” 周子夜那张脸上,难得露出一个错愕的表情:“给我建的?” 水轻玥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要不然你住哪儿?以后那里就是你家了,所以你有什么要求,一定要跟田大人说清楚。” 他可以有个家了? 周子夜有些茫然地跟在田侍郎后面,去勘探隔壁的地形,商量图纸。 工部办事的效率非常高,不到三天,一座小巧的院子便坐落在福安宫左后角,与水轻玥所居住的正殿,仅隔一道带有角门的院墙。 一切收尾后,水轻玥率先朝那座小院走去:“走,去看看子夜的新家。” 通过一座可容三人并排而行的角门,展现在眼前的便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一间正房,两间偏房,一座花榭,一座演武台。 除了花榭四周中了些花卉,整座院子光秃秃的,水轻玥摇头道:“太简陋了。” 只是当她看见周子夜面色柔和地打量小院时,便知这图纸是他画的,也没再说什么。 这时,王福带着一队太监,大箱小箱地走了进来:“长公主,陛下听说您这小院建成了,便差奴才送了些东西过来。” “皇兄还是这么体贴。”水轻玥笑着点了点头,“晚上我请皇兄和皇嫂吃火锅,王公公,你也来啊。” 王福笑眯眯道:“好嘞,多谢长公主。” 水轻玥拿胳膊肘撞了撞周子夜:“给小院儿取个名。” 周子夜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正仰着一张小脸看着他,眼里是明晃晃地笑意,披在身上的火红披风,衬得她整个人鲜活又艳丽。 “如意。” 水轻玥眨眨眼:“这么土的名字?算了,你喜欢就好。” 周子夜嘴角不自然地动了动,像是想扯出一个浅笑,最后却因太久没笑过而失败了似的。 日头刚刚西斜,如意苑的正房里已经架起了两张圆桌,每个桌子上放着一口冒着热气的锅子,四周摆满了各色菜肴。 “好香啊,你们不会已经开吃了吧?” “小姑姑,我们来了。” 水轻玥一手挽着辰佑帝,一手挽着皇后娘娘,笑道:“皇兄皇嫂,你们再不来,我们就真的开吃了。” “见过陛下,皇后娘娘,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 辰佑帝对给他行礼的众人笑道:“不必多礼,朕就是来蹭饭的。” 王福,紫苏以及白芷三人坐在一起,一边烫着菜,一边低声交流着,偶尔爆发出阵阵轻笑。 与他们同一桌的周子夜,则显得格格不入,挺直着腰背,一板一眼地吃着自己面前的菜,既不说话,也无甚表情,只是目光时不时的从隔壁桌的水轻玥身上扫过。 隔壁桌则是热闹非凡,也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泽川,你吃了我烫的羊肉。” “姑姑,那明明是我烫的,大哥,你还给我。” “先下手有吃的,后下手干瞪眼。哎哎,二弟,那鹿筋丸子是我的。” “上面写了你的名字吗?来,姑姑,分你两个。” “兔肉放在火锅里怎么是这个味道?皇兄,给你吃。” “还有这个白菜,父皇,给你。” “父皇,这个好辣,你帮忙吃了吧。” 辰佑帝看着碗里,被三个熊孩子丢过来的各种不好吃的菜,眼角抽了抽:“再把自己不吃的丢到我碗里,你们下个月的月例就没了。” 桌上有一瞬间的安静。 而后,水轻玥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到辰佑帝碗里:“这个鱼我爱吃,分皇兄你一点。” “丸子也好吃,父皇你多吃点。” “还有这个藕夹,父皇,儿子分你几个。” 一眨眼的功夫,碗里的菜就堆成了山,辰佑帝深吸几口气,不生气,不生气,自己养大的熊孩子,只能自己兜着。 见状,皇后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而后将辰佑帝面前的碗端了起来,将里面的菜分别倒进三个熊孩子的碗里:“吃完,不许剩!” 见三个熊孩子瘪着嘴,乖乖的吃菜,辰佑帝夹了一个鹌鹑蛋放进嘴里:“今儿的火锅真好吃。” 第6章 用过晚饭后,水轻玥双手抱着手炉,懒洋洋地坐在花榭中,看宫人收拾院中的残局,而周子夜则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的阴影里,身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紫苏将吃饭时脱下来的披风,又重新地给水轻玥披上,而后将一直白玉萧递了过去:“新芽取来了。” 只见整支萧通体透白,只在接近尾端时慢慢浮现一抹翠绿色,与挂在尾部的碧玉穗子相得益彰。 水轻月接过长萧,拿在手里转了两圈后,递给身后的周子夜:“这支萧尾部自带一道花纹,状似新生的绿芽,故名新芽。你从无涯阁搬到这座如意苑,也算是乔迁,这支萧送你了,祝贺你乔迁之喜。” 周子夜面无表情地接过玉萧,仔细打量一番后,插到后腰上,而后又站回了原处。 “周护卫,怪不得会有人说你是个木头人了,”紫苏非常不赞赏地摇摇头,“奴婢教给你啊,这个时候你就应该面带微笑地感谢长公主,然后将这支萧从头到尾称赞一遍。” 水轻玥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也太为难他了,他来我这儿也有几天了,你可曾见他笑过?” “没有,”紫苏摇摇头,“别说笑了,他每日说的话都不超过一百个字。” “所以我说你这是为难他呀。” 水轻玥换了个姿势,斜靠在扶手上,歪着头看着周子夜说道:“我听王公公说,暗阁的人为了任务时的伪装,每个人都会一两样乐器。你擅长萧,新芽送你刚刚好,反正我也不会吹。” 周子夜眼珠子转了一下:“谢长公主。” 闻言,紫苏一拍巴掌:“哎,孺子可教,记得多说话。” “好了,回吧,我困了,子夜你也早点睡。” 四名提着宫灯的宫女,小心翼翼地照着水轻玥的脚下,护着她回了一墙之隔的福安宫正殿。 周子夜站在花榭中,一直看着那一片暖光,直到消失在角门后。他拿出插在腰后的新芽,抚摸了几遍,慢慢举到唇边,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放了下来。 这日,在乾朗宫门口来回踱步的王福见到水轻玥,像是见到救星似的,连忙迎了上去:“长公主,您劝劝陛下吧。” 水轻月一惊:“皇兄怎么了?” “前几天给殿下您办了及笄宴,所以今儿的元宵节宫宴,陛下就说不举办了,让百官们自己在家里乐呵,但是陛下他要出宫去游玩。”王福皱巴着一张脸,“您赶紧给劝劝吧,元宵节街上定是人挨人,哪能让陛下这时候出宫。” 谁知,水轻玥听后一脸的兴奋:“真的?皇兄说他要出去玩?我也要去。” 王福看着她雀跃的背影,不由暗自摇头,真是失算了,他忘了这位主才是最想出去游玩的一个。 水轻玥笑眯眯地小跑到辰佑帝面前:“皇兄,皇兄,今儿要出宫去玩吗?带上我呗。” 一身贵公子装扮的辰佑帝,在水轻玥头上敲了一下:“你现在可是大姑娘了,注意仪态。” 水轻玥毫不在意的一挥手:“仪态什么是装给外人看的。” “要出去的话赶紧去换衣服,”辰佑帝将水轻玥从头到脚看了一眼,“要不你带个帷帽吧,你这长相太扎眼了。” “才不要,”水轻玥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大不了我给你拐个妹夫回来。” 辰佑帝双眼一瞪:“我阉了他!” 临近巳时,两辆马车缓缓驶出了皇宫大门。 “泽川要是知道我们出去玩不带他,估计要闹腾了。”坐在前头一辆马车上的皇后笑着说道。 辰佑帝有些心虚:“带上他就得带上渡荣,再加上轻玥,三个熊孩子凑到一起,想想就头痛。” 皇后捂着嘴轻笑:“其实他们三个的性子还算是比较沉稳,只是也不知为何,凑到一起就格外的闹腾。” 辰佑帝垂着眼笑了笑:“生在皇室,每天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只是想让对方高兴。” “阿嚏,”趴在车窗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外面街道的水轻玥揉了揉鼻子,“皇兄肯定在说我坏话。” 虽然还是上午,大街上已经摆满了摊子,路两旁也挂满了早就扎好的灯笼,只等夜幕降临时,将这座城池彻底点亮。 “大婶子,你这摊子往后挪一步,今儿晚上人多,别一会儿给你撞翻了。” “小娃子,你家大人都走远了,赶紧跟上,别走丢了。” “嚯,宋叔,你一晚上扎了这么多河灯。” 精神抖擞的京兆府衙役,一边巡视着街道,指出不妥的地方,一边跟相熟的人打着招呼啊。 而看周边百姓的反应,这应该是常态。 见到这种场景,水轻玥拿胳膊肘撞了一下辰佑帝,小声说道:“哥,你算得上一个明君。” “什么叫算得上?你哥我本来就是明君,”辰佑帝非常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走走走,别打扰我跟你嫂子谈情说爱。” 水轻玥一脸受伤的捂着胸口:“太受刺激了,不行,我也去拐个小白脸谈情说爱去。” “你敢拐,我就敢阉了他!”辰佑帝冲轻玥欢快的背影吼道。 皇后见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默默地后退了两步,一副我不认识这人的样子。 “难得出来一趟,你们两自己去玩吧,”水轻玥冲紫苏和白芷摆摆手,“子夜跟着我就行了。” 紫苏皱起了眉头:“这怎么行?奴婢们还是跟着您吧。” “走走走,别打扰我跟子夜游街赏景。”水轻玥学着辰佑帝的语气说道,而后拉着周子夜朝一条人最多的街道走去。 难得出宫一趟的水轻玥,在每个摊子上挑挑拣拣,看到喜欢的拿着就走。 可怜从未逛过街的周子夜,只得手忙脚乱地跟在后面付银子,倒让他看起来多了那么一丝人气儿。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水轻月两只手里抱满了各种小玩意儿,不过她也就图一时新鲜,好奇劲儿过后,便随手送给了过路的小娃子。 逛完整整三条街后,水轻月才察觉到有一丝疲惫,便在一间气派的酒楼前停下了脚步:“有间酒楼?这名儿不错。” “二位,里面请,要点儿什么?”一衣着干净的伙计迎了出来。 走进去后,只见整间酒楼分上下两层,一楼大厅摆着数十张朱漆方木桌,一半的席位上已坐满了人,托着菜盘子的伙计在其中来回穿梭,热闹又嘈杂。 水轻玥站在大厅里环视了一圈,指着二楼问道:“楼上可有靠窗户的雅间?” “姑娘,您运气真好,刚好还剩下一个雅间,”店小二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声音带笑地说道,“而且还是最好的一个,只是价钱稍微高了那么一点,不过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外面的雁栖湖,一边吃着美食,一边赏着湖景,绝对让您物超所值。” 待走进雅间后,水轻月见里面环境确实不错,便点点头:“将你家的招牌菜都上上来。” “好嘞,二位稍坐。” 店伙计出去后,周子夜将雅间角角落落都检查了一遍,又拿出锦帕擦拭着靠窗的位子。朱漆木凳触手冰凉,他犹豫了片刻,而后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铺到木凳上:“长公主,坐这里。” 水轻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你也坐吧。” 微微侧头便能看到窗外的雁栖湖,碧绿的湖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朦胧的粼光。天儿虽然还不大暖和,但依旧阻止不了游人泛舟赏水的雅兴。 “真有意思。”水轻玥指着湖面说道。 周子夜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只见两艘画舫隔着一段距离,并排停在水面上,画舫上的人正在隔空对饮,时不时还会将自己手里的酒壶掷给对方。 “你能做到吗?”水轻玥有些好奇地问道。 周子夜扫了一眼两船间的距离,淡淡道:“能。” 水轻玥竖起一根大拇指,笑道:“我家子夜真厉害。” 瞧着她璨若星河的双眼,周子夜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心中慢慢滋生出一股欢喜。 这时,店小二带着几个伙计走了进来:“客官,你们的菜好了。” 水轻玥瞧着摆在桌上的四菜一汤,外加两碟点心,笑道:“卖相真不错。” 店小二自豪地挺了挺胸膛:“我们家的菜不光卖相好,味道更是一绝,包姑娘吃了就忘不了。” 待店小二出去后,周子夜从袖中拿出一根银针,将每道菜都试了一遍:“无毒。” “你不必这么小心,谁没事给会我下毒?” “职责所在。” 说完,周子夜拿起一副碗筷,用壶里的热水细细烫过两遍后,才放到水轻玥面前。 水轻玥伸出一根手指在碗沿上点了两下,笑道:“这也是职责所在?” 周子夜微微抿了下嘴,无声地垂着眼。 “好了,不逗你了,”水轻玥笑着夹了一筷子菜,“吃完饭我们也去湖上玩一玩。” 此刻,楼下来了一位少女,莫约十五六岁,眉眼艳丽,身材匀称,衣着精致,身后还跟着一名护卫和两名女婢。 “小二,还是老样子。” “哟,平姑娘您来了,”店小二面露难色,“楼上的雅间已经满了,要不今儿您体验一下楼下的风景?” 被称作平姑娘的少女柳眉一皱:“不知道那是我常坐的地儿吗,怎么让给别人了?” 店小二陪着笑脸解释道:“姑娘往日要来小店用饭时,都会提前差人来说一声,今儿小的见没人来,这才……” “翠柳,你去让雅间里的人把位子给让出来,他们的饭钱我出了。”平姑娘对着身后的女婢说道。 才吃了三分饱的水轻玥和周子夜,被一阵敲门声打断,而后一个少女走了进来,“打扰二位了,不知二位可否将雅间让出来?” 水轻玥头也没抬:“知道打扰了还不出去?” 翠柳皱了一下眉头,声音略高了几分:“只要你们肯将位子让出来,你们这顿饭钱,我家姑娘出了。” 水轻玥眨眨眼,笑道:“你看我像是缺银子的人吗?” 今儿她身上的衣服看着并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但是布料却是价值千金的千丝锦,更不用说头上的珠钗,一看就不是凡品。 翠柳显然也是个识货的,犹豫了片刻,正想再说什么,却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 “出去。” 第7章 翠柳只觉出声的那男子,落在她身上的眼光,跟看一个死人差不多,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快速退了出去。 水轻玥将一块鹅掌放到周子夜碗里,笑着说道:“子夜,你吓着人家姑娘了。” 周子夜像是没听见似的,只是怔怔地盯着碗里的鹅掌,而后夹了起来,小口小口地吃着。 “谁这么不给本姑娘面子?”片刻后,门被人从外面粗鲁地推了开来。 待看清楚坐在里面的人时,平姑娘神色微变,连忙行礼道:“见过小姑姑,不知小姑姑在这里,还望恕罪。” 跟在她身后的三人也立马跪了下来:“见过长公主。” “哟,这不是平乐吗?”水轻玥歪着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平乐,“起来吧。你也知道,姑姑我一向不懂什么叫给人面子。” 被称作平乐的正是贤王的嫡女,先帝侧封的平乐郡主。而贤王则是先帝的长子,水轻玥和辰佑帝的庶长兄,素有贤良之名。 平乐郡主站了起来,坐在跟她同岁的水轻玥旁边,讪笑道:“谁敢让小姑姑您给他面子?我去揍他。” 这时,平乐郡主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周子夜,皱着眉头问道:“小姑姑,您怎么选了他做您的贴身护卫?” 怎么每个人都喜欢问她这个问题?水轻玥都有些不耐烦了:“怎么,你们两也认识?” 平乐郡主撇着嘴道:“我才将他退回去的,他在我那儿呆了五天,整日里一张死人脸,一句话都不说,跟个木头人一样,还天天大半夜的站在我房门外,害得我觉都睡不好。” 对于平乐郡主的话,周子夜并无什表情,只是快速看了水轻玥一眼,眼底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水轻玥瞥了平乐郡主一眼,淡淡道:“敢情说他像个木头人,是从你这儿传出去的?” “不是,不是,”平乐郡主连摇头,“他在被我选中前,已经被人退回去了好几次,都说不像个活人,起初我还不信,结果天天看着实在是瘆得慌。小姑姑,您也重新去选一个吧。” 知道周子夜的身世后,水轻玥对于他这种性格倒是有所理解,但这些也没必要见人解释一遍 她便含笑看着周子夜刀削般的眉眼,玩味道:“我觉得他很好,再说了,天天对着他这张俊脸,饭都能多吃两碗,哪里瘆得慌了?” 平乐郡主此刻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小姑姑,您眼神儿没问题吧?” “嗯?怎么说话的?” 平乐郡主连忙笑道:“我是说姑姑目光如炬,洞察秋毫,眼若星辰……” 水轻玥举起筷子,在平乐郡主眼前晃了晃:“行了,行了,再怎么夸,我也不会请你吃饭。” 待平乐郡主带着人走后,水轻玥看着周子夜的双眼,语气里不带一丝玩笑:“你很好。” 闻言,周子夜抬眼看着她,拿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水轻玥轻笑一声:“谁说你没表情?定是他们眼神儿不好。” 离有间酒楼最近的渡口停有不少画舫,瞧着都很是别致,来租船的游客更是络绎不绝。 见到有人靠近,一头发花白,面上刻满了风霜的船公,立马热情地说道:“二位,可是要游湖,我家的船干净又精致,保证能让你们满意。” 水轻玥打量了一下船身,笑着走了上去,跟在身后的周子夜将一锭银子递给了船公,而后也跟了上去。 船公忙不迭地弯腰笑道:“多谢客官。” 只是等他刚想登上甲板时,却被周子夜给拦住了:“下去。” 船公愣了一下,而后好心地说道:“这位爷,我瞧您也不像是个会划船的,而且这画舫也不大好操控,还是让我上去吧,比较安全。放心,老头子我保证不打扰二位。” 见周子夜仍旧没有让开的意思,他只得无奈道:“那爷您小心一点,我就在岸上等着。” 话音未落,只见画舫已经平稳的向湖心驶去。 水轻玥见周子夜只是笔直地站在船头,而船却缓缓地向前移动,便很有兴趣地问道:“你用内力操控的?” “嗯。” 水轻玥瞪大了双眼:“这个难吗?能做到的人多不多?” 周子夜垂着眼道:“暗阁里的每个人都能做到。” 闻言,水轻玥一脸的崇拜:“你们好厉害啊。” 看着水轻玥明艳的笑脸,和眼里的赞赏,周子夜面色不由得柔和了几分。说他们厉害的人不少,但没有哪一次能像今天这样,让他心生欢喜。 画舫不紧不慢的在湖面飘荡着,带着丝丝寒意的水汽,让人心旷神怡,水轻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趴在船舷上看着水底一惊而过的游鱼。 这时,一阵空灵的琴声贴着水面传来,悠悠扬扬,很是动听。 一曲终了,隔壁画舫里走出一男子,玉带锦袍,温润谦和,他见到水轻玥后明显楞了一下,正准备行礼,却被水轻玥抬手制止了。 待两艘画舫靠拢后,那男子小心地跃到水轻玥面前:“见过小姑姑。” “坐,”水轻玥指了指案桌对面的坐垫,“中午吃饭时还遇到了平乐,你们两怎么没一起?” 贤王世子水恒远无奈地摇头道:“那丫头嫌我碍眼,便将我甩了。” “定是你天天管她这管她那的,跟我皇兄一样。”水轻玥笑道,“刚那曲子是你弹的?又长进了不少。” 水恒远边向身后的护卫示意,边说道:“小姑姑喜欢听?那我再弹一曲。” 片刻后,那护卫便带着一把七弦琴走了回来,水轻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周子夜,问道:“你们两应该认识吧?” 那侍卫躬身答道:“回长公主,在暗阁时,他是我们的头。” 而水恒远则是皱着眉头看了周子夜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只是默默拨弄起琴弦。 “这位姑娘,要不要来我们船上耍一耍?”悠扬的琴声中突然插入一道带笑的声音。 水恒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侧头看去,只见一艘华丽的花船上,站着一个穿得像花孔雀似的男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水轻玥。 水轻玥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是在叫我?” 花孔雀看清水轻玥的正脸后,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姑娘如此花容月貌,陪着一个小白脸儿岂不太浪费了,来哥哥船上吧,哥哥这儿好玩的可多了,保证能让姑娘快活似神仙。” 水轻玥转头看向周子夜,眨眨眼:“我这是被调戏了?” 话音未落,身后已没了人影,下一瞬间,花孔雀便被周子夜掐着脖子,高高举在半空。 瞧着花孔雀都开始翻白眼了,水轻玥淡笑道:“算了,让他去湖里冷静一下。” 闻言,周子夜一把将花孔雀甩进了水里,而后抽出腰后的长刀,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艘花船便四分五裂开来,惹起阵阵尖叫。 见周子夜面无表情地回到了画舫上,水恒远最终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他上次跟在平乐身后时,我就觉得他杀气太重了,小姑姑您怎么……” 水轻玥瞥了水恒远一眼:“你们兄妹两,怎么老喜欢对着别人的人指手画脚的,这么多年的礼仪教养喂狗了?” 水恒远连忙说道:“姑姑教训的是。” 日头刚刚西斜,街道上便已是灯火通明,各式各样的彩灯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守着摊子的小贩卖力的吆喝着,洋溢着笑意的游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是高谈阔论,或是低眉品赏,更有不少提着灯笼的小娃子在人群中嬉闹穿梭。 拥挤,热闹,又弥漫着化不开的喜庆。 “好多人啊。”水轻玥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人群,笑叹道。 她见周子夜小心翼翼地护在近旁,警惕地盯着过往行人,轻快地说道:“放松,放松,这周围都是巡视的衙役,不会有危险的,你就安心的游玩吧。” “哇,这兔子好可爱啊,来一对。”水轻玥拿起旁边小摊上的两个灯笼,而后给周子夜手里塞了一个。 待周子夜付完钱时,却发现身侧的水轻玥不见了踪影。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明显慌乱的神情,脑子里一阵眩晕,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暗了下来。 明明不是很高的屋顶,平日里轻而易举便能上去,这次却是跃了两下,才落到屋顶上。 周子夜双眼不停的在人群中搜索着,终于在不远处的摊子前,看到了水轻玥的身影。此刻,他才发觉,自己的掌心布满了密密的一层汗。 “这莲花灯漂亮吧?等一会儿我们也去放河灯。”毫无察觉的水轻玥,眉眼弯弯的将两盏莲花灯举到周子夜面前。 这时她才发现,周子夜的脸色比平日要白上那么几分,便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周子夜深深地看着水轻玥,咬着牙挤出两个字:“无事。” “那就好,走,我们放河灯去。” 天还尚早,河边并没有多少人,水轻玥挑了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将一盏河灯放在周子夜掌心:“给,记得把愿望写在上面。” 她自己则歪着头想了想,在河灯上面快速写了几个字,而后将灯放在平缓的水面上,双手合掌,闭着眼睛默默念着什么。 周子夜看着眼前这人精致的眉眼,从不信鬼神的他,虔诚的在河灯上写下了四个字。 看着慢慢飘走的两盏河灯,水轻玥笑问道:“你以前是怎么过元宵节的?” 周子夜淡淡道:“出任务,杀人。” 水轻玥神色复杂地看着站在身侧的周子夜,轻声道:“委屈你了。” 周子夜猛地瞪大双眼,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而后,心头慢慢酸胀起来。 虽然周子夜仍就没什么太大的表情,水轻玥却觉得他像是要哭一样。 她朝周子夜笑了笑,轻轻拉着他的衣袖道:“为了大辰的百姓能安居乐业,在这个喜庆祥和的日子,你却要手染鲜血。我替大辰的子民谢谢你,也谢谢无涯阁里的每一个人。” 周子夜快速眨了几下眼,小心翼翼又隐含期待地问道:“长公主,我能抱抱您吗?” 闻言,水轻玥直接伸出双手,揽住了周子夜的后背,而周子夜则举起双臂,虚虚地环在她身侧。 并排着飘走的两盏河灯,直到灯芯烧尽,也依旧稳稳的向前飘去。 一盏河灯底部隐隐可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家人平安顺遂。而另一盏灯上却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长公主安。 第8章 月光如水,睡得深沉的水轻玥,没由来的突然清醒了过来,耳边传来阵阵箫声,低沉又满是肃杀之意。 “紫苏。” “长公主,可是要起夜?”紫苏将床边的琉璃灯罩取了下来,屋里顿时亮堂了几分。 水轻玥斜靠在床头,将被子拉到下巴上:“这箫声是从如意苑传过来的?” “是,已经好几天了,后半夜都能听到周护卫的箫声。”紫苏点头应道,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这箫声里充满杀气,周护卫是有什么仇人吗?” 水轻玥静静听了片刻,翻身下床:“血海深仇。” 见她要出门,紫苏连忙拿出一件厚实的披风,并准备了一个温热的手炉。 坐在屋顶吹箫的周子夜,见一团橘黄的暖光缓缓靠近,便迎了上去:“长公主。” 水轻月见周子夜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眼底还有一丝未消散的恨意,披散下来的长发并没有柔和他的气质,反而凭添了几分阴鸷。 她指了指屋顶:“带我上去。” 周子夜也未多言,扶着她的手臂,一跃而起。 待平稳落在屋顶后,水轻玥随意坐了下来,望着天上的明月道:“在想什么?” 周子夜盘腿坐在她身侧,垂着眼盯着脚下的琉璃瓦,既无言语,更无什表情。 水轻玥笑了笑,轻声道:“这是你的私事,你愿意说我就听着,不愿意说就当我没问。” 过了良久,周子夜比月光还冷的声音渐渐响起:“第二日父亲要走镖,家里便为父亲和师兄们践行,菜刚上齐,院外便射进了很多羽箭,密密麻麻,到处都是。” 他闭起双眼,鼻尖仿佛又闻到了那天晚上的血腥味:“很多师兄都倒地不起,父亲和母亲,还有幸存的几个师兄,将我团团围住,抵御从四面八方围攻上来的黑衣蒙面人。”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双眼仍旧紧闭着,“师兄们都倒下了,母亲倒下了,父亲也倒下了,最终……一柄长剑穿透了我的腹部。随即,他们的尸身又全部被扔到了我身上,很重,很重。” 周子夜喉头动了动,像是要吐一般:“父亲,母亲还有师兄们的血,全都流到了我身上,漫过口鼻,我便一口一口的,将他们的血全部都咽了下去。” 他正想睁开双眼,不料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了上来,耳边响起水轻玥平缓又带有安抚的声音:“未曾感同身受,我无法劝你节哀,只是这世间除了仇恨,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 水轻玥看着被她遮住双眼的周子夜,继续说道:“若是有人敢伤害我的家人,我必定会让他千百倍奉还。所以,我并不是劝你放弃仇恨,血海之仇,灭门之恨,不敢放弃,也不能放弃。” 她挪开手掌,盯着周子夜漆黑的双眸:“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可以一只眼睛盯着血海深仇,另一只眼睛看这世间百态。” 良久良久后,周子夜扯出一个极浅又极其僵硬的笑容:“谢长公主。” 这笑容虽然僵硬,却又如春雪初霁般,柔到了极致。 “有什么好谢的?不过你真应当多笑笑,好看,真的。”水轻玥将双手缩回披风里,抱着还有几丝热气的暖炉,“你在暗阁时可查到什么消息?” “那天晚上我隐约听到地图二字,应该是与我父亲护的镖有关,但我当时只有五岁,没人跟过说过那趟镖的任何信息,所以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想要什么。” 周子夜用胳膊肘撑着身子,半仰着看向天上的明月:“我第一次从暗阁里出来执行任务时,已是五年后,我家早已是一片废墟。后来我也多次借执行任务的机会,多方调查,却一无所获。” 水轻玥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这世间的事儿,只要做过,便会留下痕迹,我们以后慢慢调查,总会找到线索的。” 说完,她朝站在下面的紫苏招招手:“走,回去睡觉,冻死我了。” 待走到角门时,水轻玥转过身,看向还站在屋顶上的周子夜,笑着说道:“记住,用两只眼睛看世界。” 从未在后半夜睡着过的周子夜,这一日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 刚下早朝回到乾朗宫的辰佑帝,一眼便看到了正在祸害他早饭的水轻玥:“你怎么十天有八天都跑到我这儿来蹭吃的?” 水轻玥笑嘻嘻道:“我这不是怕皇兄一个人吃饭太无聊嘛,今儿的梗米粥不错,我给你盛一碗。” 辰佑帝接过玉碗,一边喝着粥一边问道:“无事献殷勤,说吧,又想干嘛了?” 水轻玥嘿嘿笑了一声:“明儿有状元游街,我想去凑凑热闹。” “哟,看上人家徐状元了?”辰佑帝挑挑眉,“徐翰章是徐家少公子,也是娴贵妃的侄子,一表人才,勉强配得上你。” 水轻玥翻了个白眼:“我就是想去看看,状元郎被一堆荷包手帕砸中时的熊样。” 辰佑帝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这样子怎么嫁的出去?”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何况我还是皇帝的妹妹,那就更不愁嫁了。”水轻玥说得是自信满满。 辰佑帝放下碗筷,看了一眼门外:“周子夜怎么没跟着你?” “他昨晚没睡好,估计还没起来吧。” “两个月的时间快到了,你要是不想要他,趁早去换一个,以后再想换就换不了了。” 水轻玥垂着眼想了想,笑道:“我知道了,皇兄。” 睡过头的周子夜,赶到乾朗宫门口时,恰好就听到了最后两句话,他只觉洒在身上的太阳,比昨晚的月光还凉。 水轻玥出门时,见到已经守在门口的周子夜,便问道:“起来了,早饭吃没?” 走了几步,没听到动静,她看了眼周子夜,而后皱起眉头:“我以为经过昨晚,你能开朗一些,怎么反而更死气沉沉了?” 一直到了福安宫,周子夜仍旧一言未发。 “长公主。”在门口迎接的紫苏行了个礼,而后看向周子夜:“周护卫,你的早饭已经差人送去了如意苑。” 周子夜像是没听见似的,双眼空洞地跟在水轻玥身后,朝如意苑走去。 水轻玥在花榭中坐了下来,朝紫苏吩咐道:“有些无聊了,听说司乐房新□□出了一个戏班子,召她们过来唱几出戏。” “是。”紫苏应道。 待宫人将饭食都挪入花谢后,水轻玥挥退了众人,看着周子夜问道:“你在想什么?” 坐在对面的周子夜浑身僵硬,好半晌后才挤出几个字:“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闻言,水轻玥愣了愣,而后有些遗憾地说道:“我还以为,可以让你一直做我的护卫,既然你不愿,那明日……” “愿意!”周子夜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漆黑的双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而后单膝跪地,郑重说道:“周子夜愿意一直护卫长公主,为刀为盾,永世不悔!” 水轻玥有些错愕,而后笑着将人扶了起来:“你愿意就行,赶紧吃饭。” 见周子夜大口地吃着桌上的饭菜,整个人虽说不怎么鲜活,但起码有了一丝人气儿,水轻月便笑道:“然来你一直在担心会被我退货?” 周子夜吃饭的动作一顿,眼神有些不自然地飘了一下:“嗯。” 水轻玥单手托着下巴,盯着周子夜棱角分明的侧脸,轻笑道:“长得这么养眼,武功又好,我可不想便宜其他人。” 以往总是嫌弃他那张脸不好易容的周子夜,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他要不要去学学怎么保养? 司乐房的戏班子很快便准备妥当,新来的几名青衣很是不错,软侬细语的,别有一番风韵。 水轻玥斜靠在软榻上,腿上搭着一块白狐皮做的毛毯,时不时吃一口白芷送到嘴边的蜜瓜,正昏昏欲睡时,突然惊坐了起来。 只听耳边传来一句:“最是柳家能耐,只手通天,与王无异呀……” “你唱的这是什么?”水轻玥指着台上的小青衣,面无表情地问道。 那小姑娘连忙跪了下来,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长公主恕罪,奴婢是第一次登台,一时紧张,记差了词。” 司乐房的尚宫也跪在地上说道:“菱官平日里从未出过错,今日第一次得见长公主天颜,一时紧张才……” 水轻玥抬手止住了尚宫的话,盯着菱官问道:“你祖籍是江南的?” 菱官颤抖着声音答道:“是。” 沉默了半晌,水轻玥挥挥手道:“都下去吧。” 听到这话,司乐房的人都松了口气,而菱官在出福安宫时,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带着眼泪轻轻笑了笑。 待司乐房的人都出去后,水轻玥意味不明地问道:“我的好长姐,嫁的是江南柳家吧?” “是。”白芷答道,“顺平公主在长公主您还未出生时,便已嫁与江南柳家家主,现有一儿一女,都与长公主您同岁,女儿被先皇封为和宁郡主。” 水轻玥笑道:“第一次见到她,就是我十岁那年,我记得她第一句话就是,我抢了她长公主的封号。” 紫苏瘪瘪嘴:“您是先皇钦定的长公主,谁敢置喙?” “算算我们姐妹也有三年多没见面了,抽个时间我去看看她。” 紫苏瞪大了眼睛:“长公主,您要去江南?陛下会同意吗?” 水轻玥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道:“皇兄他肯定会答应的,我先去睡一会儿,明儿我们去看状元游街。”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一早,朱雀大街两侧的茶楼上便挤满了人,来得晚的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紫苏将水轻玥扶下马车,指着一旁的茶楼说道:“长公主,位置定在闲雅阁二楼。” 店家也知道,今儿大家都是来看状元游街的,便将桌椅都安排在了外廊上面,只要一垂眼,便能将街上的景致看得清清楚楚。 更有不少卖花的姑娘,在各个桌子上推销自家的鲜花,以供凑热闹的千金们砸人用。 “木心,你可真够早的。”水轻玥见到坐在桌旁的少女,笑着说道。 只见那姑娘一袭紫衣,身材高挑,眼神明亮,正是太医院院首,鲁百草老大人的嫡孙女鲁木心,也是水轻玥小时候的伴读。 鲁木心连忙站了起来,福了福身:“长……玥姑娘,早。没办法,我家旁边就是徐府,一大清早就被他家的鞭炮声给吵醒了。” “都说了,在外面你直接唤我的名字就成,”水轻玥拉着鲁木心的手,在桌旁坐了下来,“他们徐家祖坟冒烟了,几代武将世家,终于出了个文状元,能不高兴吗?” 鲁木心直接忽略了水轻玥的第一句话,翻着白眼说道:“那是徐翰章走了狗屎运。” 水轻玥有些好笑:“你跟他还是这么不对头?” 鲁木心嘟着嘴道:“谁要跟那个书呆子对头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阵欢呼声,水轻玥抬眼望去,只见骑着高头大马的一甲三人,正从街头慢慢驶来。 伴随着欢呼声的,是从两侧外廊上丢下的鲜花,荷包和丝帕,如同下雨般,劈头盖脸的朝三人砸去,而落在状元徐翰章身上的尤其多。 “给,”鲁木心将一把狗尾巴草塞到了水轻玥手里,“使劲儿扔,不够的话我这儿还有。” 看着手里那一堆枯黄枯黄的狗尾巴草,水轻玥忍俊不禁道:“别人都是丢鲜花荷包什么的,你就扔这晒干了的狗尾巴草?” 鲁木心将几根狗尾巴草绕成一小捆,然后重重地丢了下去:“这草可是个好东西,能清热利湿,祛风明目,我这是抬举他,才特意从家里带过来的。” 见那几根狗尾巴草,轻飘飘地落在了路旁,离砸中徐翰章还很有点距离,她嘟着嘴抱怨道:“就是太轻了,看来得绑一大捆才行。” 水轻玥笑着摇摇头,而后将手里的狗尾巴草递给了周子夜,并用下巴指了指,快要经过她们楼下的徐翰章。 周子夜接过那几根草,随手往楼下一抛,只见那狗尾巴草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刚好落在了徐翰章怀里。 刚将身上几朵鲜花丢在路旁的徐翰章,发现怀里突然多了几根狗尾巴草,他微微愣了一下,暗想,能丢这种东西的只有那丫头了。 他朝一侧的茶楼望去,刚好看见拿着一大把狗尾巴草,拼命往下丢的鲁木心。 徐翰章便拿起怀里的草,笑着朝鲁木心摇了摇,随即全部收进了袖袋中。 水轻玥自是瞧见了徐翰章的动作,而后看着脸颊微微发红的鲁木心,笑道:“你们两什么时候从仇家变成冤家了?我是错过了什么好戏吗?” “谁跟他是冤家了?”鲁木心心虚地嘟哝一声,而后连忙转移了话题,“过几天我要去江南看望外祖母,恐怕有段时日不能去宫里陪你玩了。” “真的?”水轻玥有些喜出望外,“真是太巧了,我也要下江南,刚好可以结伴一起走。” “你也要去江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鲁木心也很是高兴,“不过,你家兄长能同意吗?” “他会同意的。”水轻玥拉着鲁木心就往楼下走,“走走走,先去买装备。” “嗯?什么装备?”鲁木心有些不解。 待进了一家成衣铺子,水轻玥才解释道:“买一些普通一点的衣服首饰什么的。” 在店铺里看了一圈,她指着挂在架子上的一套衣服说道:“子夜,你去试一下这套衣服。” 见周子夜进了隔壁房间,鲁木心凑到水轻玥耳边,小声说道:“你新招的护卫?瞧着很厉害的样子。” 水轻玥挑了挑眉:“这都能看出来?” 鲁木心得意地笑道:“我这双眼睛,看骨架的时间比看活人的还多,你那护卫的骨架结构,一看就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这时,换好衣服的周子夜也走了出来,平日里都是一身深色劲装的他,穿上这种广袖儒装,倒是别有一种韵味。 “啧啧,这是谁家的翩翩少年郎呀?”水轻玥围着周子夜转了一圈,调笑道。 末了,她朝铺子的老板小手一挥:“这种款式的衣服,每样来一套。” 待水轻玥她们离开时,那老板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贵人慢走,欢迎贵人下次再来。” 果然,是个女人都抵抗不了珠宝首饰的诱惑,等到了首饰铺子,鲁木心买的比水轻玥还多。 回了福安宫,正准备将水轻玥买的衣服,单独找个箱子收起来的紫苏,突然说道:“糟了,奴婢刚光顾着给长公主您挑选衣服去了,忘了付银子,这些衣服首饰的钱都是周护卫付的。” 见水轻玥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她解释道:“长公主您的月例和陛下赏赐的银钱都在小库房里,每次出宫时,奴婢们都会去小库房支银子,回来后再登记入账。因此,每次花的都是长公主您自己的钱,但是这次是周护卫付的账。” 水轻玥眨眨眼:“子夜每个月的俸禄多少?” “四十两白银,”紫苏双手捂着脸,长大了嘴巴,“今儿我们花了他两百多两。” 闻言,水轻玥也有些尴尬起来:“也就是说,他来我这儿两个月,我一共给了他八十两的俸禄,但是花了他两百多两。” 等周子夜将衣服送去如意苑,再回到福安宫正殿时,只见水轻玥主仆三人,正以一种十分对不起他的眼神看着他。 水轻玥指了指对面的坐位,小声问道:“子夜,你还有银子吗?” “有,”停顿了一下,周子夜问道,“长公主要吗?我去拿来。” “哎,坐下,坐下,”水轻玥见周子夜真准备起身去拿银子,连忙阻止道,“我今儿是不是把你的存银都快花完了?我马上还给你。” “不用,”周子夜的音调较平日高了几分,“在暗阁出任务有赏银,在任务中途也能有不少外快。” 水轻玥摆摆手:“那是你用血汗换来的银子,如果被我挥霍了,恐怕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周子夜盯着她的双眼,轻声说道:“给长公主花,我愿意。” 瞧见周子夜的神色,水轻玥笑了笑,便没再纠结这个问题,站起身来说道:“走,找皇兄去。” “江南知州田悠絮前几日病逝,柳驸马推荐柳再兴接替知州的位置,”辰佑帝将手上的奏折丢到案桌上,看着下面的徐翰章笑道,“对于这事儿,你怎么看?” “江南知州又病逝了?这已经是第四位了,”徐翰章眉头皱得老高,他看了眼辰佑帝,神色有些犹豫,“柳家在江南是名门望族,微臣猜测……” 见徐翰章吞吞吐吐的,辰佑帝说道:“有什么话你直说。” 徐翰章朝辰佑帝一揖手:“柳家在江南本就是一方巨头,自家主柳青渺迎娶顺平公主后,柳家的声望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微臣猜测,江南知州的不少政令,恐怕要得到柳家的首肯才能实施。甚至送到陛下您手里的折子,恐怕也先经过了柳家的过目。” 停顿了片刻,他又接着说道:“前四任江南知州,都是由陛下您直接指派的,并且都不是江南人士,但四人在这位置上加起来都没熬过三年,若说其中没有蹊跷,微臣是怎么都不信的。” 说完,徐翰章跪了下来:“微臣没有证据,便胡乱猜测柳驸马干预江南政令,望陛下恕罪。” “起来吧,”辰佑帝抬抬手,“田悠絮生前最后一道奏章里说,江南能如此繁盛,全得益于柳家的庇佑。” “这……有陛下在,田知州却说江南是柳家在庇佑,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称赞柳家。” “所以,朕决定,让你去一趟江南。” “臣领命。” 想了想,徐翰章又接着说道:“以柳家在江南的势力,微臣若是明着调查,恐怕寸步难行。” 这时,水轻玥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所以,徐状元应该对外称是去江南游玩,然后再暗中调查。” “见过长公主。”徐翰章连忙行礼。 “皇兄,我这计策怎么样?”水轻玥挽着辰佑帝的胳膊笑道,“再带上我,那就更完美了。” “胡闹!江南是你能去的地方吗?”辰佑帝毫不客气的抽出了胳膊。 “皇兄,你就让我去江南玩一玩嘛,”水轻玥又黏上去拉着辰佑帝的手,“再说了,若我那好姐夫真的有问题,我还能给徐状元镇镇场子,你说是不?” 辰佑帝看着她的双眼,问道:“轻玥,你到底是为什么想去江南?” 水轻玥歪着脑袋笑道:“当然是去玩啊,前几日听了一出戏,觉得江南好像很有意思,这不就想去体验一番。” 辰佑帝背着手站了良久,最终轻声说道:“那你就跟着翰章一起去吧。” “你别这副表情,我真的只是去玩的,”水轻玥伸出两只手,将辰佑帝的脸拉成了方形,“你要是真心疼我的话,不如给我几张空白的圣旨。” 辰佑帝拍掉了她的手,揉着脸道:“要多少?” “嗯……给那么十张八张呗。” “你当空白圣旨是大白菜啊?还十张八张,最多一张。” 最终,辰佑帝还是将三道盖好大印的空白圣旨,放在了水轻玥手里:“旁的难办就算了,我自会解决,你别委屈自个儿就行。” 水轻玥拿着圣旨甩了甩:“徐大人,走吧。” 徐翰章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他没想到水轻玥会跟着一起去,不过有她在,许多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多谢长公主。” “有什么好谢的?”水轻玥头也没回,声音里依旧带着笑意,“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我的姐姐姐夫,我只是去江南玩一玩,顺便解决一点家事。” 第10章 京西渡口,京城最繁华的码头之一,每日进进出出的船只不计其数,养活了京西半边劳力。 这日,天刚放亮,一艘华丽的双层画舫便停在了此处,这画舫瞧着不甚大,但是精致结实。 “木心,你怎么没早点跟我说,你也要去江南?”徐翰章亦步亦趋的,跟在正在收拾二楼舱房的鲁木心身后。 “怎么,现在跟你说,你就不让我登船了?”鲁木心瞟了徐翰章一眼,“再说了,我是跟长公主结伴去江南,又不是跟你。” “是是是,还缺什么不?我去给你办齐。” “让开点,”鲁木心将徐翰章往旁边推了推,“徐大公子,你要是没事儿做的话,就去把你自己的窝收拾一下,行不?” 徐翰章可怜巴巴地道:“我这次没带任何下人,只能随便整了一下。” 瞧着他大狗子似的眼神儿,鲁木心撇撇嘴:“走吧,我去给你看一下。” 待到了徐翰章的舱房,只见几口木箱横七竖八的躺在地板上,将本就不大的舱房塞得满满当当,靠墙的木床上坨着一薄一厚两床棉被,一只黑锦皂靴从床板下冒出一个头来。 鲁木心直翻白眼:“我的徐大公子,你是怎么长成这么一大坨的?你这儿能住人吗?” 徐翰章见鲁木心一遍吐槽着,一边带着丫鬟药香,手脚麻利地收拾着他的房间,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徐大人,鲁姑娘,长公主到了。”充当船手的侍卫禀报道。 见到迎出来的二人,水轻玥笑道:“你们两都收拾好了?在船上要呆一个多月,我也不知道带的东西够不够。” 鲁木心拉着水轻玥的手,将她引到二楼最南侧的舱房,笑道:“我们一路要经过不少渡口,缺什么到时候再去买。” “也对。”水轻玥点点头。 这间舱房分为内外两间,瞧着很是干净,只是要住得舒服,得再好好收拾一番,紫苏便带着人麻利地收整起来。 “隔壁房间可有人住?”站在房门口的周子夜出声问道。 “没有,”徐翰章将隔壁的房门推开,“这间屋子是特意留给周兄的。” 周子夜走了进去,快速打量一圈,将背上的小包袱随手丢在了木床上,而后又守在了水轻月身后。 见送水轻玥来的宫人,将东西收拾好后,又默默退下了画舫,鲁木心忍不住问道:“长公主,你只带了周护卫和紫苏两人?” “对啊,”水轻玥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既然是游山玩水,带一堆的人,那还怎么游?” 感觉到船在缓缓的向前移动,水轻玥小跑着走到甲板上,兴奋道:“没想到我也有能出京城的一天。” “等到了晚间,船停靠在水边,我们可以钓鱼。再往前走,到了汾城,这个时节有花魁大赛,可以赏花赏美人儿。再往后就是春叶城,有整个大辰最闻名的茶叶。”鲁木心将她往年下江南时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有这么多好玩的?”水轻玥明显来了兴致,“我现在都有些羡慕你了。” 鲁木心笑道:“你羡慕我的生活,岂不知有多少人更羡慕你的生活。” “长公主,风大,”紫苏将一件斗篷披到了水轻玥肩膀上,“鲁姑娘,您要不也添一件衣服?” 鲁木心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我经常跟着爷爷外出采药,身体底子好得很,这点小风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 “水上不同于别的地方,着凉了咋办?”徐翰章一边将一件外袍披到鲁木心身上,一边说道。 “就你事儿多。”鲁木心嘴上抱怨着,手却将外袍紧了紧。 水轻玥像是没看见两人的小动作似的,有些好奇地问道:“鲁院首怎么还要亲自出去采药?” “爷爷说,有些药采摘的时候没处理好,药效便会流失大半,所以一些不常见的药材,爷爷都会亲自去采。” 说到这儿,鲁木心嘟着嘴嘀咕道:“还有一半的原因,是爷爷想让我体验一下他小时候的生活。” “难怪你从小对各种药材那么熟悉,”水轻玥笑了笑,“我记得小时候,不知道谁给我送了几盆说是北寒国特有的花,我稀罕的紧,便养在了宫里。结果,你一眼就看出了,那几盆花单独养着没事,放在一起就会产生一种慢/性/毒药。” “对,我记得那是你刚封长公主的那年,”鲁木心点了点头,而后皱头皱了起来,“后来有没有查出是谁送的?” “查了几天,父皇便不让接着往下查了。”水轻玥笑着往甲板中间走去,“好了,我饿了,今儿有什么好吃的?” 天气还不甚暖和,船上带了不少新鲜的瓜果蔬菜,再加上大厨也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因此这顿晚饭,便和水轻玥往日在宫里吃的没什么不同。 “有长公主跟着,这生活档次就是不一样。”徐翰章吃相斯文,动作却一点都不慢。 鲁木心将一块酒酿鸡笋放到了他碗里:“别说得像是徐伯伯短了你吃喝一样。” 徐翰章笑眯眯的将鸡笋放进了嘴里:“好吃,你要是愿意天天去我家吃饭,吃啥我都觉得好吃。” “你脸有那么大吗?” 一旁的水轻玥却有些遗憾:“我还以为,出门了能吃点不一样的东西,没想到还是这些。” 坐在一旁默默吃饭的周子夜,开口道:“你想吃什么?” “你会做吃的?”水轻玥很有些诧异。 周子夜点点头:“以往出任务时,经常要自己做吃的。” “周兄不是长公主的护卫吗?”徐翰章有些意味不明地问道,“给长公主换口味,也在你的职责范围内?” 周子夜嘴角有些不自然地抿了一下,却又接着问了一遍:“你想吃什么?” “嗯……”水轻玥歪着脑袋想了想,“木心说晚上可以钓鱼,鱼有什么特别的吃法吗?” “可以用铁架子烤着吃。”周子夜声音温和。 “真的?那明天一定要试试。” 日头刚刚落山,天便比白日凉了那么几分,江面上也泛起了水雾,视线所及之处朦朦胧胧的,实在是不利于行舟。 甲板上架着两个火盆,暖气刚刚升上来,便被裹着湿意的江风吹散。水轻玥将手缩进了斗篷里,一瞬不瞬地盯着水面:“这大冷天的,水里真有鱼?” 鲁木心小声说道:“我们船停的位置非常好,这里绝对有鱼。” 闻言,水轻玥便伸手去拿旁边的鱼竿:“那我也来试试。” “不行,”周子夜却抢先一步拿走了鱼竿,“手会冷。” 而后,他将准备好的手炉塞到水轻玥怀里,有些生疏的替她拢好斗篷。 站在一旁的紫苏眨了眨眼,周护卫好像抢了她的活儿。 水轻玥也没再坚持,将手缩在斗篷里抱着手炉,安静地坐在周子夜旁边,看他熟练的将鱼钩上饵入水。 片刻后,只见鱼漂微微的上下浮动,她便有些兴奋的压低声音说道:“鱼上钩了,鱼上钩了。” 周子夜却仍旧不动如山,只待鱼漂猛地没入水中,他才有条不紊地开始收拢鱼线,末了,只见鱼钩上挂着一条一尺来长的肥鱼。 水轻玥见那鱼蹦跶的欢,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想去戳一下。 却不料,周子夜一把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脏,而且腥。” 听见脏字,水轻玥便缩回了手,歇了想去摸一下的心思,眨眨眼道:“这是什么鱼?” 温热的手指从掌心抽离,周子夜微微握着拳,像是要留住手心的温度。 “青鱼。” “烤着好吃吗?再多钓几条。” “好。” 一旁的鲁木心,觉得她不应该呆着这里,她应该呆在船舱里。她看向身侧的徐翰章,想用眼神问他,有没有察觉到气氛不对,奈何两人的眼神没有共鸣。 徐翰章见鲁木心瞪大眼睛看着他,而后朝水轻玥那边努了努嘴,并且不停地眨眼睛。 他想了想,难道是木心困了,但是不好意思打扰长公主的雅兴? 想到这儿,徐翰章便朝鲁木心点了点头,而后站起来说道:“长公主,天已经不早了,要不我们明晚再接着钓?” 闻言,鲁木心一脚踩在徐翰章鞋面上:笨死了! 水轻玥见竹篓里已经有不少鱼,便点头道:“好吧。” 待到房门口,她又忍不住问道:“明儿真的用铁架子烤鱼吃?” “嗯。”见水轻玥一副小猫想吃鱼的样子,周子夜嘴角不由得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你这是笑了?”水轻玥斜靠在门框上,瞪大眼睛看着周子夜,“再笑一个。” 周子夜却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我去把鱼处理一下。” 虽然有些遗憾,水轻玥也没勉强,只笑道:“让厨房的人处理就行了。” “我想自己处理。” 见周子夜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下面,跟在水轻玥身后的紫苏,笑道:“周护卫现在好像多了那么一丝人气儿。” 水轻玥甩掉脚上的鞋子,一咕噜地爬进被窝里,闭着眼睛说道:“这不是好事吗?” 紫苏想了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便摇了摇头,放下床幔,转身去了外间歇息。 “子夜,子夜,今天吃烤鱼吗?” 第二日一大早,水轻玥刚见到周子夜,便急忙问道。 皇宫里的饭食,讲究的是营养以及原汁原味,因此菜肴多以蒸煮最常见,油煎以及烤熟的菜品,只有在宫宴时才能见到。 而水轻玥的饭食,又被辰佑帝特别交代过,少油少盐少作料,一切以营养及健康为先。 因此,对于周子夜所说的烤鱼,她才会如此感兴趣。 周子夜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早上不宜吃烤鱼。” “好吧。”水轻玥叹了口气,接过紫苏手里的黑米粥,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见她这样子,周子夜忍不住说道:“吃完早饭,可以准备铁架子和作料。”。 “真的?”水轻玥立马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在宫时,皇兄都不许我吃什么作料,这次我要把所有的味道都尝一尝。” 第11章 巳时不到,甲板上便已经架起了两个小巧的铁架子,铁架下面是上好的无烟木炭,旁边的案桌上放着已经处理好的鱼,以及各种新鲜蔬菜,更有数个小瓷碟,里面装满了各种作料。 只是,水轻玥面前的作料比较正常,都是些辣子,花椒,孜然,葱姜什么的。而鲁木心面前的作料,却有红有绿,有黑有紫,完全看出是什么。 见鲁木心又将一种黄灿灿的粉末倒进小碟子里,徐翰章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木……木心,你确定这些都能吃?” “那是自然,”鲁木心很肯定地说道,“不仅能吃,还能调理身子,就是味道可能有些奇怪。” 徐翰章缩了缩脖子:“怎么个奇怪法?” 鲁木心头也没抬:“我哪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尝试。” 徐翰章忍住想换一桌的冲动,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我们还是弄点正常的?” “怎么,说了陪我一起试的,想反悔了?”鲁木心横了徐翰章一眼,“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吃,再说了,有我这个太医院院首的传人在,还能让你被毒死?” 闻言,徐翰章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架势:“你别吃了,让我一个人吃吧,万一有什么问题,你也好救我。”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想一个人吃?美得你,”鲁木心不再理会徐翰章,转而将手里的瓶瓶罐罐递向水轻玥,“长公主,你要不要也来一点?” 还未等水轻玥开口,周子夜便直接拒绝道:“不用。” 水轻玥此时的注意力,早就被铁架上滋滋冒着油的烤鱼给吸引了,哪还管得上鲁木心说了什么。 她指着一条两面松黄的烤鱼,问道:“这条是不是快熟了?还要不要再放点辣子?” 周子夜将那条鱼放在瓷盘里,又用小刀切成了几段,并且将头和尾都取了下来,这才递到水轻玥手里,温声道:“有刺,烫。” 水轻玥夹起一块,吹了吹,而后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入口焦香鲜辣,她忍不住又咬了一口,眯着眼道:“好辣,好吃!” 见状,周子夜又将几串烤好了的蔬菜放进一旁的盘子里,待不那么烫时,放到了水轻玥面前:“这些没放辣子。” 水轻玥连着吃了几口不辣的烤蔬菜,又拿起了又香又辣的烤鱼,哈着气赞道:“子夜,你手艺真不错,日后若是不想当我的护卫了,可以去开家酒楼。” 周子夜嘴唇动了动,一声低语随着烟火气飘散在江面,水轻玥嘴角泛着油光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无事。” “我的嘴唇都没感觉了,这也正常吗?”拿着一条烤鱼的徐翰章,指着自己的嘴唇问道。 鲁木心拿起徐翰章刚蘸的那一碟紫色粉末闻了闻,不解道:“怎么会没感觉呢?不应该啊?” 她又指着一旁的绿色粉末说道:“你蘸点这个试试。” 随后,徐翰章咬了一口绿油油的烤鱼,惊叹道:“又有感觉了,还酸酸甜甜的,这也太神奇了。” 水轻玥看着徐翰章肿成了香肠的嘴唇,低声笑道:“若是现在给面镜子他,不是道他还会不会说神奇。” 周子夜嘴角也轻轻勾了起来。 中午的烤鱼,最终以徐翰章晕了过去收尾,不过在鲁木心给他喂下一颗药后,又生龙活虎起来。 “鲁姑娘。” 正拿着瓶瓶罐罐记录的鲁木心,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她打开门一看,见周子夜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门外。 “周护卫,有什么事吗?” “长公主的身体可有什么大碍?”周子夜声音清冷。 鲁木心起先有些不解,片刻后才明白周子夜问的是什么,她便笑道:“其实长公主的身体很好,很多东西都能吃,平日里陛下将她拘得太紧了,倒是让她失了不少乐趣。” “多谢。” 看着周子夜离去的背影,鲁木心皱起了眉头,这周护卫是不是关心的太过了? 再往前走几里路便能到汾城,因此晚间船便没有靠岸停歇,而是准备到达了汾城再休整。 越往南走,天便越来越暖和,虽然身上的衣服还比较厚实,但手炉倒是用不上了。 “这么好的月色,辜负了太可惜,”看着给水面添了几分婉约的朦胧月色,水轻玥忍不住叹道,“紫苏,将我的琴取来。” 片刻后,紫苏便带着一把七弦焦尾琴走了出来。 随后,婉转连绵的琴声,随着水波向远处荡开。 随着琴声越来越激荡,紫苏抽出绕在腰间的软剑,走到周子夜面前,说道:“周护卫,可愿赐教?” 周子夜看了紫苏一眼,见她眼中斗志分明,便直接抽出长刀,欺身而上。 就着琴声,两人你来我往,软剑如游蛇般灵活多变,长刀勇猛刚劲。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两人一触即离,紫苏气息不稳地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而周子夜像没事人一样归刀入鞘。 调息了片刻,紫苏摇头笑道:“虽然早知道比不过周护卫,没想到差距这么大。” 周子夜淡淡道:“杀过人与没杀过人的区别。” 水轻玥接过紫苏手里的软剑,弹了一下,笑着说道:“你的剑还是留着舞给我看吧,杀人这种活儿不适合你。” “你们怎么还不睡?”听到动静的鲁木心走了出来,“明儿汾城有花魁大赛,只有早起才能抢到好位置的。” 还未到子时,船便已经抵达汾城的渡口,一大早,收拾妥当的五人,便兴致勃勃地赶去举办花魁大赛的场所。 “天颜园?”水轻玥看了眼牌匾,轻笑道,“好大的口气呀。” “几位是来赏花魁的?”一身着紫衣的中年妇人迎了出来,她见门口的几人穿戴都不俗,便更热情了几分,“英娘我对这里最是熟悉不过了,几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紫苏将一锭银子放到她手里:“先给我们找个最好的位子。” “好嘞,几位这边请,”英娘将人带到一座精致的小亭子里,正对面便是一座搭建建好的高台,“这儿可是园子里最好的位置,包诸位能满意。” 紫苏又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再去整一桌茶点,要干净,顺便找个人给我们讲解一下这花魁大赛。” 英娘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我这就去安排。” 片刻后,她又返了回来,“茶点一会儿就送上来,至于这花魁大赛,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 “坐。”水轻玥指了指一侧的石凳。 “谢姑娘,”英娘笑着坐了下来,“花魁大赛,其实并不是选最美的花儿,也不是选最美的人,而是连人带花一起选。也就是说,来参赛的人,还需带一盆别致的花,人和花同时胜出的那位,才能获得花魁的称号。” 水轻玥有些兴致:“谁来评选?” “在座的每一位客人,”英娘将五根花签和五根字签放到了桌子上,“今儿进园子的每一位客人,都会拿到这样两支签子,喜欢哪盆花,便可将花签放在花盆里,看中了哪个人,就将字签送给她。” “那要是获得签子最多的那盆花,并不是获得签子最多的那个人带来的怎么办?” “规矩就是不光人要胜出,她带来的花儿也要胜出,才能获得花魁的称号,否则这届花魁只能落空,”英娘语气里有些遗憾,“汾城已经连着四年没出现花魁了。” 紫苏皱了皱眉头:“怎么弄得这么麻烦?完全可以举办两场花魁大赛,一场选人,一场选花。” “美人儿美花,这是多好的噱头,若是分开举办,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吸引力了,”水轻玥笑着说道,“毕竟有人不喜欢美人儿,也有人不喜欢奇花异草,但两样都不喜欢的,怕是没几个。” 她看了一眼英娘,接着说道:“若我没猜错的话,只要出得起银钱,看中的花便可以带回家。你家主人揽银子的手段,倒是别出心裁。” 英娘自豪地笑了笑:“姑娘猜得没错,若是有看中的奇花异草,确实可以买回去。不过,这并不是我家主人在揽银子,而是我们汾城的知府大人在筹银钱,今儿所得的所有银子,都会送去善堂,以维持善堂的开销。” 为了避免误会,她又解释道:“来参赛的,都是各个花楼里叫得上名号的人,她们要的是名声,我们知府大人要的是银子,两方一拍即合,这才有了每年的花魁大赛。” 在英娘离开没多久,园子里便陆陆续续挤满了人,来得晚的,只能站着,或者在周围的假山石上席地而坐。 看着四周满满当当的人,鲁木心笑道:“我三年前来看时,还没今儿这么热闹。” 水轻玥想到了英娘的话,点头道:“汾城知府倒是个妙人,难怪这一带官员的考评一向不错” 两人正聊着,只见中间台子上的帷幕,缓缓向两边拉开。 随即,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一白衣乌发丽人,一五弦红木古琴,一红艳欲滴的仙客来,不知是花将人衬得清丽脱俗,还是人将花衬得娇媚似火。 园子里有一瞬间的寂静,而后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 一曲终了,白衣丽人朝四周娇弱地福了福身,而后将她带来的那盆仙客来,放在身后的架子上。 见白衣丽人一言不发地回了台子后面的隔间,四周的看客忍不住喊道:“再来一曲,再来一曲。” 作者有话说: 文不长,全文存稿,随榜更新,求收藏O(∩_∩)O谢谢支持~ == 第12章 这时,一身着轻纱紫衣,充满异域风情的少女走上了台子,手里抱着的则是一盆晶莹剔透的水晶兰。 伴随着鼓点,那少女托着花盆翩翩起舞,身段仿佛比那水晶兰还要娇柔几分。 四周的看客,更是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更有几人,连忙擦了一下口水,见周围没人注意到自己的窘态,才红着脸继续观看。 “不好看?”水轻玥见周子夜垂着眼喝茶,只是偶尔才朝台子上看一眼,便问道。 周子夜的目光从她脸上飘过:“不过如此。” “你眼光这么高?”水轻玥摇头笑道,“那你以后可咋找媳妇儿哟?” 闻言,周子夜的手微微一顿,而后,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 第三位,第四位……随着上台表演的人越来越多,台子上的木架,也被各种奇花异草慢慢填满。 第十五位,也就是最后一位,上台的却是一位男子,一身大红的衣袍,半披着头发,英气中带着几分柔美,娇而不媚。 只见他将一盆高大的雪松放在台子中间,而后抽出一柄长剑,身影随乐声而动,剑尖在雪松上来回挑刺。 “吃块点心。” 看得正起劲的水轻玥,被周子夜突然递到面前的糕点打断,她随手捻了一块,而后继续看着台子上面。 片刻后,周子夜又将一盏茶放在了她手里:“太甜了,喝口茶。” “不甜啊。”水轻玥接过茶杯,有些莫名其妙,“你好好看表演,不用管我。” 周子夜扫了一眼台上,淡淡道:“他那剑法就是个花架子。” 水轻玥不甚在意地挥挥手:“谁说我看剑法的?我是在看美人儿。” 周子夜拿着茶盏的手紧了紧,不知怎的,他特别想将手里的杯子砸到台子上去。 一曲终了,那男子背剑而立,只见那盆雪松已变成仙人指路的模样,引得看客叫好连连。 “果然都是美人儿,不少花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水轻玥意犹未尽地说道。 “你认为谁会胜出?”鲁木心也觉得不虚此行,“最后那一名男子真心不错。” “长得没一点阳刚之气,那里不错了?”徐翰章撇了撇嘴。 鲁木心忍不住想翻白眼:“非得长得像你这样五大三粗的,才叫有阳刚之气是吧?” 水轻玥却是看着周子夜,笑嘻嘻地说道:“都不错,只是都没我家子夜大美人儿好看。” 周子夜干咳一声,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却没发现杯里早已没了茶水。 鲁木心这下是真的翻了个白眼:“长公主,要不要我给你看一下眼睛?” 水轻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周子夜的面皮:“子夜长得不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 单论五官眉眼,周子夜确实较常人出挑许多,但那冰冷的性子,以及浑身的煞气,让人怎么也无法将大美人儿这个词套在他身上。 “感谢各位客官的赏脸,”天颜园的管事,站在台上大声说道,“现请各位贵人,将手中的签子送给自己心仪的花或者人。” 只见台子的左侧,放着十五盆奇花异草,每个花盆前面放着一个木盒,以供看客放花签。而台子的右侧,则依次坐着十五名参赛者,每人后面站着一位捧着锦盒的女婢。 在天颜园下人的引导下,送签子的环节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并没有出现一哄而上的乱象,更没有人趁机捣乱。 莫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刚那管事又走上了台子,一脸兴奋地说道:“感谢贵人们的支持,今儿这场花魁大赛,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景象。” “现在我们请出,得签子数量最高的参赛者。” 停顿了片刻,他朝台子后面伸出一只手,大声说道:“有请第五位参赛者,香兰姑娘。以及第十五位参赛者,墨竹公子。” 待二人登台后,管事笑着解释道:“香兰姑娘与墨竹公子,所得字签均为三百三十根,而凑巧的是,两人所带来的花卉,也都获得了一百三十三根花签。” 管事的话音刚落,台下便响起一片嘈杂声,他只得抬高音量:“出现这种情况,要么选两位花魁,要么这一届的花魁继续落空,请在座的贵人们定夺。” “两位就两位,我们汾城已经有四年没出现花魁了。” “不成,不成,选两位,那还叫花魁吗?” “从新再来投一次签。” “我花这么多银两进园子,你们就给我这个结果?退钱,退钱。” …… 管事见局面有些不受控制,便有些心焦,连忙不抱希望的大声问道:“有没有哪位贵人还没投签的?有没有……” 捏着两支签子的素白玉手,压下了所有的争论:“我这儿倒是还有签子。” 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高声说道:“请姑娘投签。” 水轻玥将手里的两只签子递给了紫苏,用下巴指了指台子:“送上去。” 待两支签子落入锦盒,管事高声宣布:“今年我们汾城的花魁为,墨竹公子。” 那墨竹公子听到结果后,朝水轻玥一揖手,而后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站在旁边的香兰姑娘,优雅地福了福身,笑道:“恭喜墨竹公子。” 不能助自己的梦中情人登上花魁之位,那起码要让她带来的花能卖个好价钱,不少抱着这种心思的看客,便开始豪爽地叫起价来。 被花魁墨竹亲手修剪的那盆雪松,更是众人角逐的对象,而墨竹公子的一句不卖,不知敲碎了多少人的心。 比赛已经结束,对这些奇花异草没什么兴致的水轻玥众人,便逆着人群,开始往园子外面走。 只是刚到园门口,便被人给拦了下来:“姑娘请留步。” 墨竹朝水轻玥一拱手,弯腰说道:“多谢姑娘。” 水轻玥不以为意地笑道:“谢什么,这是你应得的。” “小可才从江南苏城来这汾城,若不能在这次花魁大赛上一举夺名,怕是无法在这汾城立足的。” 说完,墨竹再次拜谢道:“多谢姑娘。” 听到江南苏城,徐翰章的心神顿时绷了起来:“以公子的才情,在江南应该更能讨活计,怎么反而跑来了汾城?” 墨竹犹豫了片刻,说道:“这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几位若是有空,不如去旁边的亭子里,坐着听我慢慢讲。” 待众人落座后,他试探着问道:“诸位可听说过江南柳家?” 水轻玥淡笑道:“略有耳闻。“ “柳家在江南已盘踞近百年,自现任家主娶了顺平公主后,柳家在江南的气势,比江南州府衙门还要足。这些倒跟我没多大关系,只是柳家主的一双儿女,实在是有些不堪。” 说到这儿,墨竹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柳家主的女儿和宁郡主,我没有具体跟她打过交道,只是听说,但凡是她看中的东西,没有她弄不到手的。” 沉默了片刻,他又低声说道:“说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话,我在苏城时,可是丝乐坊的头牌。那柳家的公子柳靖兰,一见我,便非要我做他的娈宠。我虽身份低微,但到底也是凭剑舞和琴技养活一家老小,断不可能自甘堕落,去做他人的娈宠。” 墨竹一口饮尽杯中的凉茶,悲愤道:“那柳靖兰见威逼不成,便日日带着人去我那儿闹事,若不是坊里的管事护着,我此刻怕是已经被他软禁了起来。没法子,我便只得带着二老和小侄子,远远离了苏城。” “岂有此理!”鲁木心一拍桌子,“他柳家好歹也是名门世家,小辈如此作为,家里就不管管?” 墨竹自嘲地笑道:“像我们这种贱命,哪值得他柳家的长辈出手?那柳靖兰男女不忌,只要是长得好看的,想方设法也要弄上床,不知让多少人含恨而亡。” “柳靖兰,白白浪费了这么好个名字。”水轻玥嗤笑一声,“江南知州也不作为?” 墨竹有些悲凉地笑道:“每一任知州,在病逝前,恐怕连江南的政务都还没摸清楚。” 一时间,亭子里都没人说话,过了好半晌,水轻玥起身说道:“墨竹公子如今已夺了汾城花魁的名号,想必也能在这儿好好生活下去,我们还要赶路,就不多做打扰。” “姑娘稍等。”墨竹急匆匆地跑出了亭子。 片刻后,只见他抱着一盆雪松走了进来:“今儿我能夺得花魁的名号,全得益于姑娘的相助,这盆雪松就送给姑娘了。” 水轻玥伸手摸了摸松针,笑道:“你能夺得花魁,是得益于你的本事,与我并没有多大干系。” “价值几何?”周子夜突然问道。 墨竹的眼光在周子夜和水轻玥之间巡视了一遍,而后笑道:“白银两百两。“ 接过银票,他笑了笑,朝周子夜的背影说道:“望公子得偿所愿。” 周子夜的脚步微微一顿:“多谢。” 待回到船上,徐翰章看了水轻玥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放任后辈如此行事,柳家怕是真的有问题。” “有问题你就收拾他们,皇兄派你来不就是做这事儿的?”水轻玥拍了拍徐翰章的肩膀,“放心大胆的干,有不服的,我替你拍下去。” 在夜幕的笼罩下,船继续平稳的朝南驶去。 晚饭过后,周子夜坐在船舷上,呜呜的吹着玉箫。 “有心事?” 第13章 水轻玥指了指周子夜手里的长萧:“以往你的箫声里,满满的都是肃杀之气,今儿却多了几分惆怅。” 周子夜轻轻抿了下嘴,低声道:“无事。” 水轻玥看了眼他的神色,轻笑道:“对了,你今儿买回来的那盆雪松呢?我还以为你是要送给我的,难道我猜错了?” “修剪后再送给你。” 闻言,水轻玥有些不解:“不是已经修剪好了吗?” 周子夜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那是别人修剪的。” “难道要等它长出枝后,你再重新修剪一遍?不用这么麻烦,直接给我就好了,我又不嫌弃。” 周子夜垂着眼摇摇头:“不行。” 见状,水轻玥无奈道:“好吧,你高兴就好。” 岸边一棵不知名的花正悄悄绽放着,在朦胧的月色下,盛开的花瓣如同一群紫色的蝴蝶般,低低盘旋在水面,若有若无的甜香味随着江风,飘散在甲板上。 水轻玥趴在船舷上,盯着在江风中微微摇摆的紫色花藤,思绪随着江面的水波,渐渐向远方飘散。 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如同一只白鹤般映入她的眼睑,她抬眼望去,只见周子夜轻轻巧巧地立在水面上,手里拿着几根紫花藤,垂着眼摆弄着。 朦胧的月色下,习习凉风的江面,一如玉般的白衣男子,眉眼温和地看着手里的花藤。 不管过多少年,她恐怕都不会忘记这幅景色吧,这一想法悄悄在水轻玥心头滋生。 周子夜见手里的花环渐渐成型,忍不住朝水轻玥那边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而后踏着水波落在她身侧。 也不知是月色太美,还是水轻玥脸上的笑容太过温柔,将花环戴在水轻玥头顶的周子夜,像是被蛊惑了般,用手指轻轻描绘着眼前这人精致的眉眼。 “咕” 一声鸟啼,贴着江面传来,周子夜猛地缩回手指,带着些许紧张和不安道:“我……我……我只是……” 水轻玥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头顶的花环,眼神飘忽地笑道:“很好看,谢谢。” 气氛沉默了下来,可慢慢又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长公主,床已经铺好了,该歇息了。”温柔缠绵的氛围一扫而空,紫苏提着一盏灯走了过来,“好漂亮的花环。” “走吧。”水轻玥又摸了摸头顶的花环,朝周子夜笑道,“你也早些歇息。” 周子夜微微握着拳,抵在唇角边轻咳一声,嗓音前所未有的柔和:“好。” 第二日,不知怎的,紫苏上吐下泻,起不来床,连头发都没梳的水轻玥,连忙去找鲁木心。 “她这是水土不服,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我开几副药,先调理一下。”鲁木心收回搭在紫苏脉门上的手,转身便开始写药方。 “奴婢真是没用,劳长公主担心了。”紫苏虚弱地说道。 水轻玥将紫苏的手塞进被窝,安慰道:“别尽想些有的没的,你现在安心养身子最要紧。” 待紫苏服下药睡着后,鲁木心见水轻玥找了一根带子,将头发随意地绑在脑后,便摇头道:“我的小祖宗,你该不会连头发也不会梳吧?” “我为什么要会梳头发?”水轻玥说得理所当然。 好吧,没毛病。 鲁木心正准备拿起梳子,却被周子夜抢先了:“我给你梳。” 水轻玥挑挑眉:“你还会梳女子的发髻?” “以前出任务时,偶尔需要易容成女子。” 水轻玥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你这么高的女子吗?” 片刻后,她又轻叹道:“委屈你了。” 这已经是水轻玥第二次说委屈他了,周子夜只觉心尖有些发热,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 站在一旁的鲁木心觉得她好像有些多余,便默默地退出了房间,还贴心的将门给关上。 “手艺不错嘛,”水轻玥凑到铜镜前,仔细看了看,而后摸了摸发间的一根白玉簪,“这簪子好像不是我的。” “我娘的,我从她头上拔下来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周子夜又快速将簪子抽了下去:“有些晦气。” “送给我了,就是我的。”水轻玥指了指自己的秀发,面上不带一丝嫌弃,“替我插上。” 周子夜深深地看着镜中的容颜,眼内思绪翻滚,最终轻轻的将簪子插回了水轻玥发间。 过了几天,紫苏稍微有所好转,但仍旧不能下床。照顾水轻玥的一应起居,便都落在了周子夜身上。 “前面就是江南的地界了,”水轻玥慵懒地躺在摇椅上,感受着独属于江南水乡的温热气息,“年年的奏折上都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也不知到底是何种光景。” “吃饭。” 周子夜将一张矮桌放到水轻玥旁边,上面摆着两碗八珍粥,四个小菜,外加一笼蟹黄包。 “好。”水轻玥笑着应了一声,却依旧躺在椅子上没动。 周子夜熟练地端起八珍粥,吹凉后,一口一口地送到水轻玥嘴边,还不忘时不时给她喂几口小菜。 “自从周护卫接了紫苏的活儿后,长公主你倒是越发不爱动了。”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的鲁木心,忍不住说道,“现在连吃饭都不愿亲自动手。” “他愿意喂,我愿意吃,有什么问题?” 说完,水轻玥扬了扬手里的蟹黄包:“再说了,谁说我没亲自动手?我不是自己拿着包子在吃吗?” 鲁木心嘴角抽了抽:“周护卫,你就惯着她吧,万一她日后找的驸马,不能像你这样对她,看她怎么办。” “我日后的驸马若是没有子夜这么好,我宁愿不要。”水轻玥毫不在意地笑道,“子夜,这包子是你做的?好吃。” “嗯。”正在吃另一碗八珍粥的周子夜头也没抬地应道,只是嘴角明显有一个浅浅的弧度。 “哎,我也想有人天天单独给我做吃的。”鲁木心一边说着,一边在桌子底下踢了徐翰章一脚。 正在闷头吃饭的徐翰章,不明所以地问道:“木心,你踢我做什么?” 鲁木心按下想要将包子砸在他脸上的冲动:“我想踢你了,行不行?” “啊?行,要不你再踢一脚?” “蠢死了!” 吃完早饭后,鲁木心斜靠在水轻玥旁边的另一张摇椅上,打着哈欠问道:“春叶城我们还去吗?” “去,给皇兄他们带点新鲜的茶叶。”水轻玥昏昏欲睡地说道。 “为何不回来时再买?” “回来时恐怕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逸,我得把我那好皇姐……”后面几个字已低不可闻,随后便是悠长地呼吸声。 见状,鲁木心便也闭上双眼,慢慢陷入梦乡。 周子夜将一件披风,轻轻地搭在水轻玥身上,而后盘腿坐在摇椅旁边,如同入定的老僧一般。 犹豫了半晌的徐翰章,坐到周子夜旁边,压低声音道:“周兄对长公主怕不只是忠诚之心吧?” 第14章 见周子夜神色不动,徐翰章又很肯定地说道:“你喜欢她。” 周子夜猛地睁开双眼,直视徐翰章:“你想说什么?” 被周子夜冰冷的眼神盯着,徐翰章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以长公主的身份,想要求娶她的人不计其数,但不看重她的身份,只单单喜欢她这个人的又有几个?我希望周兄喜欢的是水轻玥,而不是长公主。” “真心又能如何……”周子夜有些悲凉的低语道,而后看了眼身侧的水轻玥,继续闭着眼睛,守护在旁边。 待日头渐渐大了起来时,水轻玥才缓缓醒来,映入眼睑的,是一把泼墨油纸伞,她转过头一看,只见周子夜握着伞柄,默默地站在身后,替她遮挡头顶的太阳。 她很自然地露出一个笑脸:“你可以叫醒我的,或者直接把我送到房间里去。” “我就说了,让他直接把你抱到房间里去,他却不听,非得巴巴地举着伞,在外面站一个多时辰。”正在甲板上晒药材的鲁木心说道。 周子夜垂眼道:“不敢冒犯。” 水轻玥伸了个懒腰,走到周子夜身侧,踮起脚,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是你的话,我不介意。” 说完,她捻起一块白术闻了闻:“我们船上怎么有这么多药材?” 鲁木心接过白术,放回甲板上:“一小部分是船上备用的,其他的是我拿去给外祖母家的。” “你外祖母家要这么多药材?” “外祖母家有几间药铺,她上次来信说,让我在京城给她进一些药材带过去,我这次主要就是送这些药材过去的,顺便再看看她老人家。” 闻言,水轻玥有些不解:“京城的物价应该比江南高,她怎么反而让你在京城进货?” “不知道,信里只是说江南的生意不好做了,”鲁木心皱起了眉头,“难道是江南的物价出了问题?” “哄抬物价,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水轻玥眼神冷了下来,“别真逼我大义灭亲。” “好了,好了,有可能是我们想多了,”鲁木心连忙说道,“再说了,在江南能扰乱市场的,又不止柳家一家。” 白日还晴空万里,到了晚间,雨却淅沥沥地落了下来,绵绵无尽的,仿佛沾染上了江南的温婉哀愁。 水轻玥被一阵雷声惊醒后,却再也睡不着,她便披着衣服,坐在窗前,看着雨滴没入河面。 这时,她发现水面有人影掠过,定睛一看,只见周子夜正在蒙蒙细雨中挥舞着长刀,身影如飞鸟一般,在船顶和水面来回翻飞。 “子夜。” 听到叫唤声,周子夜停下手上的动作,轻轻踩踏着水面,消失在水轻玥视线中。 片刻后,已经换了一身干爽衣服的周子夜,便出现在水轻玥房里:“我吵醒你了?” “你悄无声息的,哪吵得到我?”水轻玥指了指对面的坐垫,“怎么没睡?” 周子夜侧着头,看着烟雨朦胧的江面,半晌后,才淡淡道:“梦到我爹娘了。” 全家被灭那晚的场景化作噩梦纠缠了他十多年,在来到水轻玥身边后才慢慢淡去,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梦到家人了,今晚不知怎的,梦中又回到了五岁那年。 “这次到了江南苏城,你要不要回家去看看?” 周子夜咬牙道:“大仇未报,不敢踏足。” 水轻玥暗暗叹了口气,将掌心覆在他手背上:“相比于给他们报仇,我相信你爹娘更希望你能平安喜乐。” “我知,”周子夜翻过手掌,轻轻地托着水轻玥的双手,“只是,灭门之恨,片刻都不敢忘。” “对于长风镖局被灭门的事,柳家不可能一点情报都没有,刚好这次可以问问他们。” 周子夜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失望:“我以前问过柳家主,他说不知。” 水轻玥笑了笑:“那要看是谁问了。” “好了,血海之仇不可能不报,但也不急于这一时,”她在周子夜手心重重一击,而后收回双手,“你肯定能找到凶手的,再说了,还有我帮你。” 周子夜柔声道:“谢长公主。” “谢什么谢,真要谢的话,吹首曲子给我听听。” 片刻后,婉转悠扬的箫声响起,七分空灵,两分惆怅,一分隐藏在深处的杀意。 一曲终了,周子夜看着趴在桌上睡着了的水轻玥,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将人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床榻上。 拢好床帐后,他便一直站在床榻前,透过天青色的轻纱,静静看着水轻玥的睡颜,既无动作,也无言语,只是那眼神仿佛能将床帐烫出两个洞来。 直到东方泛白,周子夜才悄悄退出房间,转身去了底舱的厨房准备早饭。 踏上刻满岁月痕迹的青石板,独属于江南的温柔扑面而来,腻人的小调,咿呀呀的随着水汽弥漫,飘散在白墙青瓦依依杨柳中。 “几位客官,里边儿请,请问要点什么?”一长相温和的伙计,见到有人进楼,立马热情地迎了上去,“我们茶楼有瓜片,毛峰,碧螺春,以及外边没有的雨前龙井,还有各种精致的糕点。” 走进茶楼的,正是刚从船上下来的水轻玥等人。 “要间雅座,一壶龙井,外加几样点心。”徐翰章随口说道。 “好嘞,这边请。” 周子夜率先进了雅座,用干净的方帕,将临窗的位子仔细擦拭一遍后,才让水轻玥坐了下来。 “客官,你们的茶点。”茶楼伙计将一壶热茶,四样素色点心放在了桌上,“一共二十一两。” “二十一两?”鲁木心的声音徒然拔高,“你们干脆去抢钱庄得了。” “几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我们江南的茶叶比外地贵,所以……”那伙计依旧满脸笑容,“这几样点心都是我们茶楼送的。” 徐翰章给四个茶杯满上茶水:“是你们茶楼的比较贵,还是所有的茶叶都贵?” “看这位爷说的,我们就是做些小本生意,哪敢胡乱开价。” “再问一个问题,”徐翰章将一锭银子抛给伙计,“这茶叶进价几何?” 伙计将银子收进怀里,摇头道:“我就是一打杂的,哪能知道这些?不过爷要是想知道的话,可以去前面的山海茶坞,那里专卖各种茶叶。” 待伙计出去后,水轻玥笑道:“子夜,你一个月的俸禄,还不够喝两壶茶。” 周子夜收回银针,摸了一下杯壁,而后将茶水放到水轻玥手边:“我有存银。” “好吧,周大富翁,我以后就靠你养了。”水轻玥开玩笑地说道。 周子夜浅笑道:“好。” 第15章 “味道正宗,就是这价格也太贵了些,”鲁木心又给自己续了一杯,“京城里最好的茶,也不过三两一壶,这却要二十一两。” “京城的茶只要三两一壶?”对于这些物价,水轻月倒真不大了解。 “不过看这里的人,好像习以为常,”徐翰章扫了一眼雅座外面,“江南不愧是富庶之地,这么贵的茶,还有这么多人喝。” 一壶茶饮尽后,众人也没有心思继续在茶楼里逗留,问清楚路后,便来到了山海茶坞。 见到有人进门,一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几位可是要茶叶?” “你这儿什么茶叶都有?”徐翰章问道。 “那是自然,”管事挺了挺胸膛,“我们茶坞可是春叶城最大的茶叶供货地,城里有八成的茶楼都是来我这儿进货。” 也难怪管事敢如此夸下海口,只见整座茶坞内,除了正进门留有一块空地外,其他地方都立满了直达屋顶的木架,架子上密密麻麻的摆着茶饼。 水轻玥随手拿起一饼茶叶问道:“这龙井怎么卖?” “哟,姑娘可真识货,这是我们茶坞里最好的龙井,二十两纹银一饼,若是买得多的话,还可以再便宜几文。” “这一饼能煮近二十壶茶水吧?就算只卖二两银子一壶,也能赚一倍,怎么外面的茶楼,一壶茶却要二十一两银子?”鲁木心有些目瞪口呆。 “我们这种供货商,是严格按照官家划定的价格来卖货的,”管事眼珠子转了转,“至于外面的茶楼怎么卖,官家并没有规定,我们更管不着。几位到底要不要茶叶?” “要,”水轻玥扬了扬手里的茶饼,“给我来十饼。” “好嘞,劳烦姑娘将牌子给我。” 水轻玥有些不解:“什么牌子?” “你们没有牌子?你们是外地来的?不卖了,不卖了。”管事作势就要去抢水轻玥手里的茶饼。 只是,他的手才伸过去,一柄长刀便架在了他脖子上。 “我有银子,你有货,为什么不卖?”水轻玥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周子夜收刀。 管事心有余悸地看了周子夜一眼,苦着脸道:“姑娘,这是我们江南的规矩,只有见到买家的牌子,我们这些供货商才可以卖货。” “如何得到牌子?” 闻言,管事一把跪在了地上,不停地求饶道:“不能说,不能说,姑娘,您就放过小的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还不想死。” 四人心情沉重地回到了船上,水轻玥皱着眉头问道:“徐大人,这事儿你怎么看?” “我们大辰有律例,凡是供货商,都会受到庶务司的严密监控,每一种货物的价格都受到了严格控制。但这只是针对供货商,至于最末尾的私人店家,他的东西以何种价格卖给客人,却并不受朝廷管制。” 徐翰章皱了皱眉,接着说道:“茶坞供货商提供的价格,完全在庶务司的规定内,而茶楼属于私人店家,无论他将价格定多高,都不犯法。” “那这就不对了,”鲁木心觉得她有些糊涂了,“进货的价格正常,卖出的价格却高了数百倍,若是只有一家如此,还可以说是店家赚黑心钱,但整个春叶城都如此,这情况就有些不对头了。” “牌子。”周子夜低声说道。 “对,牌子才是关键,”水轻玥点点头,“看那管事的模样,这背后恐怕隐藏着不少东西。” 沉默了片刻,她看着鲁木心说道:“明儿上午我们应该就能到达苏城,你外祖母家是开药铺的,肯定对这牌子有所了解,你到时候打听一下。” 鲁木心点点头:“好。” 徐翰章有些担忧地看着鲁木心:“陛下这次派我来,主要是调查柳家,我会暗中接触上任知州田悠絮大人的旧僚。木心,你这边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当然,如果这一切都是柳家做的,倒刚好是个切入点。” “你好好做你的事,我这边用不着你管。” “徐大人,你那边才是重头,可需要我帮什么忙?”水轻玥问道。 徐翰章想了想:“长公主若是能将柳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水轻玥笑了起来:“这事儿我可太擅长了。” 到了晚间,船并没有像往日般靠岸停歇,而是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向苏城驶去。 进入江南一带,蚊虫便多了起来,周子夜将一个小巧的熏炉放在水轻玥床脚,而后又将床帐里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他走到正在用玫瑰花露泡手的水轻玥身侧,问道:“可要我易容?柳家主见过我。” “看你看习惯了,我可接受不了另外一张脸,整日的在我面前晃悠。再说了,你长得这么好看,遮住了岂不太可惜?” 用锦帕擦干手上的水渍,水轻玥收起了玩笑,正色道:“我又没打算隐藏身份,你是从暗阁里出来的,现在跟在我身边,不是很正常?” 收拾妥当后,水轻玥躺在床上,透过帐幔,看着外面隐约的身影,不由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 “嗯?”周子夜有些疑惑。 “难道你想给我当一辈子的护卫?”水轻玥声音里有些惆怅,“满了十年,你便可以入朝为武将,或者卸任归乡。” 周子夜语气沉了些:“长公主嫌弃我?” “怎么会?”水轻玥摇摇头,“我还在想,等你走了,若我后面再挑选的护卫处处都不如你,那可怎么办?” “我愿意一辈子做长公主的护卫。”周子夜语气坚定,神色更是虔诚。 “一辈子可长了。”水轻玥笑了起来,“你武功好,在武将里肯定混得开,又或者可以重振长风镖局,子承父业。还有,你菜做的也好吃,可以开一间酒楼,悠闲度日。做什么不比给我当一辈子的护卫强?” 沉默了半晌,周子夜轻声道:“那不是我想要的。” 水轻玥打了个哈欠:“嗯?那你想要什么?” 第16章 直到进入梦乡,水轻玥都没听到床帐外再传出声音。 一直到船在苏城靠岸,紫苏才恢复过来,可她发现,她好像有些多余了,以往属于她的活儿,都被周子夜抢了过去。 比如,下船后,她刚想给水轻玥撑把伞,却发现周子夜已经举着一把伞,紧紧跟在水轻玥身侧。 又比如,进了苏城最好的客栈客归来后,她还未来得及上手,周子夜已经亲手将房间,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 再比如,吃饭时,周子夜熟练的将挑好刺的鱼肉、剥好壳的海鲜、去籽去皮的水果,放入水轻玥面前的小蝶里。 看着水轻玥十分自然的享受着周子夜的伺候,紫苏顿时生出一股危机感来,难道她要失业了? 想到这儿,她连忙抢在周子夜前面,端起茶壶,给水轻玥续上茶水。 谁知,周子夜却拿起茶杯吹了吹,而后送到水轻玥嘴边,而水轻玥也十分自然的,就着周子夜的手,小小喝了一口。 见紫苏瞪大着眼睛看着她,水轻玥笑问道:“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周子夜掏出一块丝帕,轻轻的将她嘴角擦了擦,柔声道:“有点汤汁。” 而紫苏则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无事,定是我还没恢复好,眼花了。” 用完饭后,水轻玥吩咐道:“去问问,苏城有什么地方,是世家子弟爱去的。” 片刻后,紫苏便返了回来:“小二说,沿河有一条专卖珠宝首饰的街道,是富家千金爱去的地方,特别是柳家的和宁郡主,基本每日都会去。还有一个叫什么……哦对,洛瑶楼,里面可以听曲,赏舞,观美人儿,不论男女,只要是有钱人,都爱去。” “珠宝首饰?我也喜欢,走,去逛逛。” 苏城金钱味儿最重的街道,流光街,街如其名,到处流光溢彩,十间铺子,有六间都在卖各种华美的钗饰,另外四间则是卖胭脂水粉。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出的首饰,快进来看看。” “京城同款发钗,除了咱家,别处可找不着,千万别错过。” …… 夹杂在姑娘家欢笑中的,便是各家铺子的叫卖声,水轻玥挑了一家看上去品味不错的店铺,走了进去。 “姑娘,我们家有各种笄、簪、钗、步摇等等,品相都是上乘,包姑娘戴上后,更添颜色。”一头戴鎏金珠冠的掌柜,十分顺溜地说道。 “将你家最好的头面都拿出来,”紫苏拿出一张银票晃了晃,“可别用一些次货,来糊弄我们家姑娘。” “看姑娘说的,我们可是百年老店,童叟无欺。” 片刻的功夫,掌柜便将三个锦盒放在水轻玥面前:“姑娘运气可真好,这三套头面是今儿一早刚送来的,您看这成色,这工艺,绝对是上上品。” 只见,第一个盒子里,一对珊瑚珠排串步摇,一对红翡翠滴珠耳坠。第二个盒子里,则是四支云脚珍珠卷须簪,每一支上的珍珠颜色各不相同。最后一个锦盒里,则躺着一顶丽水紫磨珠花冠。 即便是在宫里见惯了各种珍稀钗饰的水轻玥,见到这几样发饰,也有些爱不释手:“怎么卖?” “七百一十两纹银,”掌柜笑眯了眼,“见姑娘是真心喜欢,便算便宜一点,六百六十两,这数字也吉利。“ 紫苏正准备付钱,周子夜却抢先抽出四张银票递给掌柜,掌柜接过去仔细查验了一遍,笑道:“我给您包起来。” “且慢!这三套首饰我要了。” 这时,一珠光宝气的少女走了进来,只见那少女莫约十五六岁,眉心一晶莹剔透的蓝宝石额坠,将她的面容衬得娇嫩柔美,腰间一冰花芙蓉玉佩昭示着她不同寻常的身份。 紫苏扫了她一眼,将三个锦盒都收了起来。 见状,那少女柳眉倒竖:“没听见吗?那首饰我看中了。” 掌柜连忙苦哈哈道:“和宁郡主,她们已经付了银子了,您看?” “多少钱?我出双倍的价买回来。”和宁郡主从身后的婢女手里,抽出一打银票递到水轻玥面前。 水轻玥将那叠都快戳到她鼻子的银票推开,轻笑道:“你看我像是缺银子的主吗?” “别给脸不要脸!” 和宁郡主直接将银票甩在桌上,伸手去拿紫苏手里的锦盒,却被紫苏一把拍开。 “嘶!”她吃痛地缩回手指,怒骂道:“小贱人,你可知道我是谁?” 和宁郡主身后的女婢也呵斥道:“我家姑娘可是先皇亲封的郡主,愿意跟你们说话,那是给你们脸面,还不识趣儿的将首饰让出来?” 闻言,水轻玥捂着嘴笑出了声:“不好意思,我来的地方比较小,别的没有,什么郡主县主的,倒是天天能见着。还有,你们挡着我的路了。” “让开。” 还未等和宁郡主等人再出声,周子夜便用内劲,将人震退了三四步。 “你!”和宁郡主怒目望去,却在看清楚周子夜的眉眼后,突然涨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了起来,“你……你叫什么?” 周子夜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跟在水轻玥身后出了店门。 “紫苏,将买首饰的银子给子夜。”走了几步后,水轻玥说道。 “不用,”周子夜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股暖意,“我养你,你说的。” 水轻玥侧头看着他,笑道:“那是跟你开玩笑的,我哪用得着你养?“ 看着她的笑脸,周子夜忍不住也露出一个浅笑:“我有存银,很多。” 水轻玥摇摇头:“你给我当护卫,俸禄也就那么多,还要倒贴银子养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儿?” “我愿意。”周子夜语气柔和,声音里更是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情。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银子对我没用。” “怎么就没用了?留着以后娶媳妇儿养家啊。” 闻言,原本面色柔和的周子夜,突然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且在紫苏递过银票时,冷冷地瞪了回去。 第17章 莫约是买到了喜欢的东西,水轻玥心情大好,指着街头道:“走,去看看前面的胭脂水粉铺子。” “您不是从不用外面调制的这些东西吗?”紫苏跟在身后问道。 水轻玥看了眼周边的门面,挑了一间最豪华的走了进去:“谁说给我自己用了?我给嫂子带一些回去,她喜欢研究这些东西。” “姑娘,我这儿有上好的胭脂水粉,还有各种鲜花膏露,您尽可随便挑。”店铺的老板是一中年妇人,虽上了年纪,却依旧风韵犹存,“像姑娘这么白的肤色,涂什么都好看。” “要不你先挑?”瞧见跟着她后脚跟进来的和宁郡主,水轻玥挑眉笑道。 和宁郡主微微扬起下巴:“本郡主天生丽质,不用这些东西也能光彩照人。” 水轻玥轻笑一声,便不再看她,指着货架说道:“石榴娇口脂来一盒,大春红三盒,玉面桃花粉来四盒,玫瑰膏和茉莉膏各两罐。” “好嘞,一共两百七十两,”如此大一笔买卖,老板娘笑得比花儿还好看,“姑娘您稍等。” 老板娘将东西打包好后,紫苏见周子夜没有付钱的意思,便自己掏出几张银票递了过去,而后接过装好东西的木盒。 “这次怎么不付钱了?”待出门后,紫苏走到周子夜身侧,小声问道。 “又不是长公主用。”周子夜目不斜视地答道。 “你们两在嘀咕什么呢?”水轻玥回头看了两人一眼。 “没什么,”紫苏连忙说道,“那和宁郡主怎么还跟着我们?” “又没挡我的道,爱跟就跟着呗。” 水轻玥这边兴致勃勃地逛完一间又一间店铺,一直跟在后头的和宁郡主盯着周子夜挺拔的腰身,渐渐有些沉不住气。 她小跑着赶了上去,伸出一只手臂拦住周子夜的去路:“你是她家下人?要不要跟着我?” 周子夜垂眸扫了和宁郡主一眼,而后绕过她继续向前走。 “喂!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和宁郡主又跟了上去,“你家主子瞧着就是一副穷酸相,你跟着我,绝对比跟着她有前途,怎么样?” 周子夜脚步一顿,轻轻吐出几个字:“太丑,声音还难听。” 闻言,和宁郡主气得浑身发抖,长这么大,可从来没人敢如此说她,她指着周子夜的背影吼道:“绑起来,把他舌头给我割了!” “我今儿算是大开眼界了,居然有大姑娘家,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水轻玥嗤笑一声,“你家长辈就是这么教你的?” “你是哪家的?见到郡主都不磕头请安,”气疯了头的和宁郡主,指着水轻玥的鼻子骂了起来,“如此没教养的东西,还敢说我?” “啪” 水轻玥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打了下去。 满街的喧闹,仿佛都被这“啪”一声给定格住了,随后,却是更大的嘈杂之声。 紫苏拿出一方锦帕,细细擦拭着水轻玥的手指,还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道:“您也真是的,这种事儿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仔细手疼。” 从小到大,从没受过如此屈辱的和宁郡主,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她捂着半张脸,尖叫道:“你敢打我?我要你生不如死,我要你全家都生不如死!你们还愣着干嘛?把她们全部给我抓回去。” 跟在和宁郡主身后的侍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水轻玥几人扑去。 只是,眨眼的功夫,所有的侍卫都横飞了出去,而站在最中间的周子夜,连刀都没抽出来。 “我家子夜真厉害。”水轻玥拍着巴掌,一脸赞赏地朝周子夜笑道。 周子夜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而后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 “啧,啧,你快别笑了,再笑下去,有人的眼珠子都要掉了。” 说完,水轻玥走到瞪大眼睛的和宁郡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刚那一巴掌,是代你家长辈教训的,想要知道我是哪家的,回去问你母亲。” “你们给我等着!” 水轻玥眨眨眼:“话本里反派退场时,是不是都这么说的?” “嗯。”周子夜低低嗯了一声。 “你也会看话本?” “不看,现实中体验过很多次。” 闻言,水轻玥笑出了声,而后说道:“我第一次发现,你嘴还挺毒的。” “是啊,是啊,”紫苏也赞同道,“你那两句话,可句句都扎到和宁郡主心口上了。” “实话。” “我的周护卫,实话才是最毒的,”水轻玥眉眼弯弯,“不过,我喜欢。” 待三人回到客归来时,发现鲁木心和徐翰章正一脸焦急地等在房中。 “长公主,你们可算回来了。”鲁木心急切说道。 “出了何事?” “关于木牌的事,我已经问清楚了,”鲁木心一脸的愤怒,“这背后操纵的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紫苏给每人倒了一杯茶:“坐下慢慢说吧。” “那个木牌是店家去供货商那里进货的凭证,没有木牌,任你出多少银子都拿不到货。而那木牌却掌握在一个神秘人手里,需要花大价钱才能买得到。” “你们绝对猜不到那木牌要多少银子,”鲁木心看了一眼众人,“十倍于货物的银子。” “也就是说,如果我需要进一千两银子的当归,那么我先要花一万两银子去买一块木牌,然后才能拿着这块印有特殊标记的木牌,去供货商那里进货。而且,这木牌还是一次性的,下次再进货,又需要重新买木牌。” “这下就说得通了,”紫苏恍然大悟,“难怪进货的价格没有变,最后店家卖出的价格却那么高,是因为他们需要将买木牌的钱也赚回来,否则就是血亏。” 水轻玥皱起了眉头:“这么做对供货商有什么好处?他们并没有多赚银子,反而会流失不少客户。” “那是因为他们想活命,”鲁木心声音低沉了下来,“我外祖母说,最开始时,也有不少供货商并不理会这个牌子,而是只要有人进货,他们就卖。结果这一部分供货商,都莫名其妙地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剩下的供货商都吓破了胆子,只能见到木牌才卖货。” “真是岂有此理!”徐翰章一巴掌拍在桌上。 “幕后之人真是心思歹毒又缜密,”水轻玥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就算朝廷察觉到这里的物价不对,也只能仔细调查各个供货商,但供货商们并没有哄抬物价,最后怕是只会不了了之。” “那这幕后之人,岂不是一本万利?”紫苏有些咂舌,“他不需要出任何东西,只需要一块木牌,便能坐收大把大把的银子。” 水轻玥冷笑道:“凭一己之力,便能震慑江南所有的供货商,除了柳家,还能有谁?”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无凭无据的。”鲁木心有些焦急。 沉思了片刻,徐翰章说道:“这事儿还需要你帮忙,你外祖母家不是开药铺的吗?那些药铺掌柜肯定有各自的消息渠道,你到时候以要进药材为借口,去跟卖木牌的人接触,只要能抓住一个,我便有办法挖出幕后黑手是谁。” “我外祖母家其实也买过两次木牌,后来觉得这木牌的价格实在是太离谱了,这才让我从京城给她带货。”鲁木心有些迟疑,“只是我外祖母家就是一个普通开药铺的,并没有能力去抓这卖木牌的人。” “船上倒是有三十名从京城带出来的护卫,只是这点人手,恐怕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徐翰章也有些犯难。 见众人沉默了下来,周子夜沉声道:“江南节度使。” “江南节度使?”水轻玥有些茫然,“我对各地官员知道的并不多,你对江南节度使了解多少?” “齐戍疆,敬国公齐家旁支,”想了想,周子夜又很肯定地加了一句,“他不可能与柳家勾结。” “长公主,江南节度使会听您的调令吗?”徐翰章不抱希望地问道。 “当然不会,但他听圣旨的调令。” 见水轻玥拿出一道盖有大印的空白圣旨,鲁木心有些咂舌,虽然早就知道陛下疼爱长公主,但没想到连空白的圣旨都会给。 水轻玥写好圣旨后,递给徐翰章:“有了这道圣旨,齐大人应该会配合你的行动。” 徐翰章小心翼翼地收好圣旨:“为了避免柳家察觉到,还是需要长公主您吸引柳家的注意力。” “我今天已经跟和宁碰上了,如果再将柳靖兰揍一顿,估计柳家主也该找我了。” 紫苏有些不解:“长公主,我们为何不直接表明身份,找上门去?” 水轻玥笑着摇摇头:“自己送上门的,哪有比被请上门的好用?” 几人正商议着,却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叫嚷声:“里面的人都给小爷我出来,我倒是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打我妹妹。” 听到这话,水轻玥不由笑了起来:“刚还说要将他揍一顿,他倒好,立马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18章 水轻玥打开房门,趴在外廊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厅里的人:“听说有人在找我?” “哪个王八……”柳家少公子柳靖兰,转过身来看见眉眼带笑的水轻玥,只觉身子都酥了半边,连忙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然来是这位小美人儿。” 他噔噔噔地跑上楼梯,凑到水轻玥近旁,将她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咽着口水道:“小美人儿哪会动手打人,定是有什么误会。” “嘴巴倒是挺甜的,”水轻玥话锋一转,声音顿时冷了下来,“就是眼睛不大老实,若是不想要的话,挖了吧。” “嘶,小美人儿你也太辣了,不如……” 柳靖兰的话还未说完,一把长刀贴着他的鼻尖削下,带起几根被斩断的发丝。 “来人,快来人!”刘靖兰捂着鼻子,猛地后退几步,“将他们都给我拿下。” “哥,你没事吧?” 和宁郡主也冲了上来,对着身后的侍卫喊道:“抓住他们,生死不论。” 这次柳家兄妹带来的侍卫,比在街上时足足多了三倍,但也没撑过三个回合,便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和宁郡主踢了倒在身边的侍卫一脚,大骂道:“废物,都是废物!” 水轻玥淡淡道:“你是自己走,还是我送你一程?” “你们给我等着!”和宁郡主扶起脸都快肿成猪头的柳靖兰,大骂着离开。 水轻玥朝周子夜眨眨眼:“又是这句话。” 周子夜忍不住笑了起来。 “长公主,我们现在去哪儿?是在这里等着柳家找上门吗?”紫苏问道。 “当然是去吃饭啦,我好饿啊,”水轻玥摸了摸肚子,“你不饿啊?” 望景酒家,是苏城最有名的酒楼,临水而建,能在享用美食的同时,领阅滔滔江水。 水轻玥他们此刻,正坐在临江景房里,房间三面都是宽敞的窗户,推开窗叶,便能看见脚下波涛汹涌的江水。 “客官,你们的菜上齐了。”围着干净抹布的店小二大声说道,在这间房里,声音太小了,便压不过窗外的水声,“客官若是嫌吵的话,可以将窗子关上。” 闻言,紫苏便将四周的窗子都关了起来,果然,房间里只剩下一些微弱的流水声,她叹道:“这设计倒十分巧妙。” “那是当然,我们这栋楼,可是我家主人花大价钱,请高人特意设计的。”店小二自豪地说道,“客官请慢用,若是有其他需要,拉一下门头的铃铛,小的便会过来。” 紫苏将烫好的碗筷递给水轻玥:“长公主,这菜瞧着倒是跟我们往日吃的大不相同。” 只见桌上摆着一盘松鼠桂鱼,一盘响油鳝糊,一盘小酥肉,一盅斑肝汤,一钵赤豆圆子,外加一笼枣泥拉糕。 水轻玥将一块剔好刺的鱼肉放进嘴里,微微眯着眼睛道:“好吃,比宫里大厨做的好吃。” 见状,周子夜又挑了好几块鱼放在她面前的小碟里,而后,又递给她一碗温度适宜的赤豆园子。 “你也吃啊,”水轻玥顺手给周子夜夹了一快小酥肉,“这厨子要是愿意跟我进宫就好了。” “长公主,您就别想了,就算这厨子愿意进宫,他也得按照宫里的菜谱做,绝对没这个味儿了。” “这次回宫后,我一定要跟皇兄好好说说,天天少盐少油的,太寡淡了。” 快吃完时,周子夜突然站起来说道:“我出去一下。” 半盏茶的功夫,他便返了回来,手里还握着几张笔墨未干的信纸。 水轻玥侧头看了一眼,挑挑眉:“你把这些菜的菜谱要来了?” 紫苏也凑过去看了一眼,诧异道:“这些可都是他们的招牌菜,怎会轻易将菜谱给你?” 周子夜语气平淡:“银子,外加一点小手段。” 水轻玥拖着下巴,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含笑道:“我是不是太低估你的财力了?” 周子夜神色柔和,难得夸口:“养你没问题。” 坐在对面的紫苏,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周护卫这是真的想养长公主? 吃完饭后,三人也没在街上逗留,毕竟她们还等着柳家找上门。果然不出所料,三人刚踏入客栈大门,便被埋伏在里面的侍卫团团围住。 “娘,就是他们,不仅打了我一巴掌,还将哥哥给打伤了。”扶着一位中年妇人的和宁郡主,指着水轻玥大声说道。 那妇人正是和宁郡主的亲娘,水轻玥同父异母的庶长姐,顺平公主。 只见她穿着一身考究的绣金宫裙,发件插着几支色泽上乘的金钗,手腕上各带着一只,拇指粗细的金镯,连鞋面上都缀有两颗金珠。 顺平公主先是满脸怒意地盯着水轻玥,而后神色慢慢变得有些迟疑,只拿一双眼睛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 见状,水轻玥轻笑道:“怎么,才三年不见,皇姐就认不出我来了?” “真的是皇妹?”顺平公主连忙挥退侍卫,满脸的笑容,“三年不见,皇妹真是越长越精致,倒叫我有些不敢相认。” 和宁郡主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娘,你胡说什么?你不是说你没有妹……” “还不快过来见过你小姨。”顺平公主瞪了和宁一眼。 见突然冒出一个年纪跟她差不多,但身份却比她更尊贵的女子,和宁郡主一时间哪接受得了,便想都没想地说道:“我才没有这个小姨。” “你可千万别叫我小姨,平白把我叫老了,”水轻玥嗤笑一声,“长公主,这才是你该称呼我的。” 说完,她坐到一旁的桌边,单手拖着下巴,看向和宁郡主:“今儿上午,你说我见到郡主,不知跪拜请安,是没有教养的东西。现在你见到我这长公主了,是不是应该三跪九叩,好好体现一下你的教养?” “还不跪下!”顺平公主一把将和宁推到了水轻玥面前。 和宁郡主这才转过弯来,她瞧了瞧顺平公主的神色,心不甘情不愿地跪拜下去:“和宁见过长公主。” 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礼后,和宁郡主没有得到顺平公主的示意,只得继续跪在地上。 “妹妹,这孩子被我宠坏了,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顺平公主拉着水轻玥的手笑道,“你我姐妹有三年多没见面,随我去府上,我们好好说说话。” 水轻玥抽回手,淡淡道:“皇姐,也不是我故意为难她,只是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没教养。你也知道,我是父皇和皇兄拉扯大的,骂我没教养,岂不是在打父皇和皇兄的脸?” 顺平公主脸色变了变:“妹妹那一巴掌打少了,应该多打她几巴掌,等回去,我一定再好好教训她。” “起来吧。”水轻玥朝和宁抬了抬手,脸上带了些笑容,“皇姐,这客栈我还真住不大习惯,不知你府上可有多余的房间,借我住几天?” 顺平公主连忙笑道:“你我姐妹何须这么见外?你想住多久都行。” 第19章 水轻玥随顺平公主上了马车,走了莫约两盏茶的功夫,透过纱窗,只见外面街道繁华,人声鼎沸,怕是到了苏城最热闹之处。 再往前走一小段距离,只见两座大石狮子拱卫着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站着十来个衣甲鲜明的侍卫。 正门上有一牌匾,匾上大书“柳府”二字,字体飘逸苍劲,颇具大家风范。 “妹妹,这西跨院的屋舍最是精致,且又远离街道,最是幽静不过。”顺平公主将院子里的景致一一向水轻玥介绍,“就委屈妹妹住在这里,若是缺什么,妹妹尽管支声儿。” “有劳皇姐。”水轻玥笑着说道。 到正房时,她瞧见门前摆着几盆色泽艳丽的矮花,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而后平静的眼眸中顿生波澜。 “怎么了?”顺平公主见水轻玥站在门前没动,便问道。 水轻玥眨了下眼,将眼底的情绪尽数掩埋,淡笑道:“这花倒是好看的紧,叫什么名字?” 顺平公主眼神不自然地飘了一下,快速说道:“这花呀,名为思梦,是北寒国特有的,我们府上也仅得了这么几盆,都摆在这里了。” 她将房门推开,率先走了进去,笑道:“妹妹若是喜欢,到时候带几盆走。” 水轻玥盯着她的双眼道:“那我先谢过皇姐。” “几盆花而已,有什么好谢的?你先休息,我去吩咐厨房做一些你喜欢吃的菜。” 待顺平公主出去后,周子夜将房间里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而后站在房间闭目感应着。 见他睁开双眼,水轻玥问道:“怎么样?” “院子四角各有一人,院后的树上一人。” “太看得起我了。”水轻玥轻笑一声,“不知这是我皇姐的意思,还是柳家主的意思。” 周子夜却是盯着门口的矮花,语气有些不大好:“那花有什么问题?” “嗯?什么什么问题?” “你眼神变了,”周子夜很肯定地说道,“在客栈见到顺平公主时,你有一丝欣喜,见到花后,多了些难过。” “这你都看出来了?”水轻玥有些诧异。 沉默片刻后,她叹了口气:“在船上我讲过,我刚被封为长公主那年,不知是谁送了我两盆北寒国的花,后来被木心发现,这两种花放在一起养,会产生毒性,让接触的人慢慢中毒。这事儿,你可还记得?” “记得。” “那两盆花中的一盆,就跟这思梦长得一模一样。” 闻言,周子夜浑身的气息顿时冷了下来,作势就要将那几盆花毁了去。 水轻玥连忙阻止道:“单这一种花是无毒的,而且我也想看看她这次想怎么做。” “她是父皇的长女,但是长公主的封号却给了我,我以为她只是对这一点心有不满,却没料到她居然是想要我的命。”水轻玥神情有些低落,“难怪当年父皇查了几天后,便不让再往下查了,也难怪父皇从来不主动召她入京。” 周子夜眼神冰冷,拉着水轻玥便往外走:“我们出去住。” “那倒不必,同一种方法,想对我使用两次,她也把我想的太简单了。”水轻玥摇摇头,“而且徐大人那边,也需要我来让柳府分心。” 见周子夜还是不停的往外放冷气,她笑道:“这不是还有你嘛,我相信你定能保我无虞。” 这时,顺平公主所住的正院,气氛却有些僵硬。 “娘,她真的是长公主?”和宁郡主郡主满脸不忿,“怎么突然跑我们江南来了?” 顺平公主将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谁知道她又发什么疯,看见她那张嘴脸我就来气。” “好了,好了。”坐在旁边的柳家家主柳青渺,轻呵道,“不管你们有多不喜欢她,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她的亲哥哥,我们得罪不起。” “现在最主要的,是探听清楚,她来我们江南做什么。”见二人都不再吭声,柳青渺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宁儿,你跟她年纪相仿,应该能聊得来,多探探她的口风,但你那脾气要收一收。” “我知道了,爹。”和宁郡主心有不甘地应道。 见女儿委屈巴巴的样子,柳青渺连忙笑道:“估计她在我们江南也不会呆多久,只要将她顺顺利利的送走了,爹答应你,你可以再养两个面首。” “爹,你说的是真的?”和宁郡主顿时乐开了花儿,“保证完成任务!” 往日她爹只同意她养六个面首,而她的别庄里已经有了六个,前两个月,洛瑶楼里来了一位琴师,她早就想将这琴师收到裙下,只是她爹不同意。这下好了,她可以直接将琴师收进别庄,只供她一人玩赏。 也难怪人人都向往权贵,一下午的功夫,水轻玥所住的西跨院里,便来了好几拨人。这不,柳家二房奶奶才到,三房奶奶便又带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 “民妇柳家三房妇人,柳张氏见过长公主。”柳三奶奶恭敬地行礼道。 “不必多礼。”水轻玥笑着抬了抬手。 柳三奶奶很是将水轻玥恭维了一番,而后突然话锋一转,夸起了柳家长房:“我们柳家能如此繁盛,多亏了大哥和大嫂,若不是大哥能想出一些别有新意的生财法子,光靠着祖上的积蓄,我们柳家哪能如此风光。” “是啊,再加上大嫂的支持,这江南不少势力,都得给我们家几分面子。”柳二奶奶也很是赞同的说道。 瞧了一眼水轻玥的神色,她又笑道:“只是辛苦三弟了,不少生财的点子虽然是大哥想出来的,但是真正经手的却是三弟,而所得的红利却要分给我们另外两房。” “二嫂这说的是哪儿的话,一家人何必分得这么清楚?”柳三奶奶朗笑道,“再说了,如果不是大哥,我们哪想得出这么好的法子,多分一些给大房这是应该的。长公主,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水轻玥意味不明地笑道:“你们柳家三房的关系真好。” 柳三奶奶笑容淡了些:“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关系自然是好。” 又讲了一些江南的趣事儿,柳家二房三房奶奶才起身告辞。 “我怎么觉得这柳家内部,有些面和心不合,”水轻玥一边把玩着一个新得的玉壶,一边说道,“柳家二房三房表面上是在恭维大房,实则怎么听,都有一些告状的意味。” 周子夜淡淡道:“大房占了利益的大头。” “那他们到我面前诉苦有什么用?看我很闲?” “这些人倒是财大气粗,这里面有不少玩意儿,比皇宫里的还精贵。”水轻玥将柳家二房三房送来的箱子合上,朝周子夜笑了笑,“晚一点都拿出去卖了,所得银子我们平分,留作私房钱。” 周子夜勾着嘴角道:“好。” 第20章 这时,紫苏走了进来:“长公主,我们住进柳府的事儿,奴婢已经告诉鲁姑娘和徐大人了,他们约您明儿中午去望景酒家会面。” “我知道了。” 第二日一大早,紫苏刚一打开房门,便瞧见脸上淤青还未消的柳靖兰,背着几根木棍跪在西跨院中间。 “柳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负荆请罪,”柳靖兰大声说道,“昨儿小辈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长公主,还请长公主责罚。” “进来吧。” 听见房间里传出的声音,柳靖兰连忙丢掉了背上的木棍,满脸笑容地走了进去。 “见过长公主。” “坐吧。” 柳靖兰一屁股坐在了水轻玥对面,他现在倒是不敢肆意打量水轻玥了,便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周子夜身上。 今日,周子夜并没穿他往日贯穿的深色劲装,而是身着一天青色的宽袖孺袍,长簪束发,更显得面如冠玉,像是一个从世家贵族里走出来的公子哥儿。 这柳靖兰本就是个男女不忌,看见美人儿便迈不开腿的主,现下只差没将眼珠子黏在周子夜身上。 “你那对招子若是不想要的话,本公主便收了。” 听见耳边冰冷的声音,柳靖兰连忙回过神来,讪笑道:“我……我是想事情,有些出神儿了。” 水轻玥似笑非笑道:“想什么了?” 柳靖兰眼珠子转了转,指着周子夜道:“他应该是长公主您的贴身护卫吧?我娘以前也有一个,只是那护卫自己想不开,要去找死。” “何意?”周子夜沉声问道。 “我娘下令处死了。”柳靖兰无所谓地耸耸肩。 水轻玥垂着眼问道:“皇姐的贴身护卫应该也是她亲自挑选的,怎么突然下令处死?” “哼!是那护卫自己不识好歹,我家好吃好喝的养了他十年,他居然想离开。他知道我娘那么多事儿,我娘能放任他离开吗?”柳靖兰眼里满是讽刺,“他这不是自己找死,那是什么?” “出去。” 对于水轻玥突然翻脸,柳靖兰很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也不敢违逆,便退了出去。 “我的好皇姐,怕是连根都忘光了,”水轻玥嘴角带着冰冷的笑意,“如今,居然连祖训都不放在眼里了。” 深吸了几口气,她才压下心中的怒意:“祖训早有规定,贴身护卫任满十年后,便可自行决定去路。她倒好,就因为那护卫不愿意再留下,便直接将人给杀了。” “她大可不必如此,暗阁有规矩,护卫若是泄露主子半分私事,会遭到全无涯阁的追杀。”周子夜淡淡道。 “那护卫死前,恐怕心都凉透了,”紫苏面露不忍,“在那么多腥风血雨中都活了下来,最后却死在,自己忠心护卫了十年的人手里。” “这笔账我先给她记上,等查清楚了柳家所犯的所有罪行后,我再一一跟她算。” 沉默了半晌,水轻玥抬眼看向周子夜,淡笑道:“子夜,你到时候若是想走的话,我绝不阻拦。” 周子夜将目光落在了地面,声音低沉:“长公主很希望我离开?” 不知怎的,水轻玥硬是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瞧出了几分委屈:“当然不是了,我倒是希望,你能一辈子呆在我身边。” “好,”周子夜抬眼直视着水轻玥,“我们说定了。” “啊?好。” 紫苏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就这么把一辈子的事儿给定下了? 待到望景酒家时,徐翰章及鲁木心已点好了菜,等在房间中。 “可有人跟着?”水轻玥朝身后的周子夜问道。 “有,我去处理。” 片刻后周子夜便返了回来,接到水轻玥询问的眼神,他解释道:“让他们睡一觉。” “长公主,外祖母家的人已经跟卖木牌的接上头了,约好了今儿晚上,一手交钱一手交牌子。”鲁木心迫不及待地说道,“不过,那人应该只是个小角色。” “顺藤摸瓜,”徐翰章很是自信,“只要抓到了一个人,我便能摸出末后黑手是谁。” 水轻玥接过周子夜手里烫了一遍的汤勺,有些不看好地问道:“能接触木牌的,应该是幕后之人的心腹,最不济,对幕后之人也应该很是忠诚,你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开口?” 徐翰章嘿嘿笑了一声:“这事儿长公主您还是别问了,免得污了您的耳朵。” 鲁木心将筷子戳在徐翰章腰间,嘟着嘴道:“看着倒是光明磊落的,你难道还会使什么阴损的招?赶紧说!” “痒痒,木心,痒。” “痒死你算了。” 嘴上虽这么说着,鲁木心还是挪开了筷子,顺手给徐翰章夹了一块清蒸鱼肉。 “这事儿真不适合讲给你们姑娘家听。”徐翰章一口将鱼肉塞进嘴里,笑眯眯地说道,而后看向了水轻玥,“长公主,您晚上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水轻玥摇摇头:“我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是别去给你们添乱了,我只需要知道结果就行。” “还有一事儿,”徐翰章收起了笑意,“上一任江南知州,田悠絮大人的家眷我一个都没找到,据说他的心腹高天明高通判,也突然失踪了。” “突然失踪是什么意思?”水轻玥有些不解。 “据说在田大人死后七天左右,高通判在去州府衙门的路上,跟一伙人起了冲突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这么多天过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家人在四处寻找,却并没有任何消息。” 鲁木心有些犹豫道:“他是田大人的心腹,肯定知道田大人真正的死因,该不会被人灭口了吧?” “不会,”水轻玥摇了摇头,“若是要灭口,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我更倾向于,他手里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被幕后之人趁机掠了去。” “那现在怎么办?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周子夜将水轻玥碗内的生姜夹到自己面前,淡淡开口道:“柳府有隐藏的地牢。” “你怎么知道?”水轻玥问道。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我昨晚去勘察了柳府的地形。” 闻言,水轻玥更有些不解:“你没事儿去勘察柳府的地形做什么?” “以防万一,毕竟他们想要你的命。”周子夜眼内闪过一丝狠厉,声音冰冷。 “什么?柳府居然想害您?”鲁木心跳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晚一点再说。”水轻玥摆摆手,“子夜,那地牢可是有什么问题?” 周子夜组织了一下语言,沉声道:“位置隐蔽,看似很长时间没使用过,但昨晚里边传出了鞭打声,我担心你那边,所以没细探。” “也就是说里面肯定关押着什么人,但至于是不是高通判,还不好说。子夜,你晚上能再去探一下吗?” “好。” “那现在可以说说,柳府想要害长公主您这事儿了吧?”鲁木心焦急地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小时候在我宫里,发现的那两盆一起养就有毒的花,昨儿在柳府,我发现了其中的一种。”水轻玥笑着解释道。 徐翰章眉头皱了起来:“有没有可能是巧合?” “绝不可能是巧合!”鲁木心直接摇头否认,“那两种花就算是在北寒国,也非常难得,可以说是千金难求,而且特别不容易养活。长公主,您还是从柳府里出来吧,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小动作。” “等探清楚那地牢里是不是高通判,再决定如何行事。”水轻玥拍了拍鲁木心的手背,“你就放心吧,我可是大辰的长公主,我若是在他们柳府出了事儿,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他们。” 鲁木心还是有些担忧:“那好吧,我们加快动作,速战速决。” 待从望景酒家出来,徐翰章和鲁木心便去安排,晚上抓卖木牌那人的事,而水轻玥则晃晃悠悠的朝洛瑶楼逛去。 “里面请,”一长相清秀的小店倌将人引了进去,“两位客官,是想听曲儿,赏舞,还是找其他乐子?” 只见整个洛瑶楼分为上下五层,一楼大厅两侧,被做工精美的屏风,隔成数个小单间,里面传出模糊不清的嬉笑声。至于二楼到五楼,瞧不出里面是何种光景,只是浅浅的丝竹之深不绝于耳。 “你们这儿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大致扫了一眼后,水轻玥问道。 “那要看姑娘出得起何种价钱了。”小店倌淡笑道。 闻言,周子夜从怀里抽出了一张银票,小店倌瞧了一眼面值,笑容立马热切起来:“我们五楼新来了一位乐师,那长相,那琴艺,俱是人间难得。真不是小的夸口,就连和宁郡主见了他一面后,也日日必来欣赏。” 周子夜将银票递了过去:“带路。” 待上了五楼,只见整个房间素雅精致,地上铺着一张做工考究的羊毛毯,毯子上散落着几个绣花蒲团。 一袅袅升烟的香炉,摆在正中间,四面靠墙的地方,各养着几盆素色鲜花。不知名的香料与鲜花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并不引人反感,反而勾出几分香甜的旖旎。 片刻的功夫,两张茶桌上,便摆满了各种精致的瓜果糕点,以及闻着就知道不便宜的酒水。 “两位稍坐,青檀公子一会儿就到。”说完,店小倌便退了出去。 “也不只是何种长相,居然能被人说成人间难得。”水轻玥笑道。 周子夜剥桔子的手微微停顿了片刻,而后垂着眼,将剥好的桔子放在水轻玥手中。 “两位想听什么曲子?”一道清冷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水轻玥抬眼望去,只见一抱着琵琶的男子走了进来,凤目狭长,鼻梁高挺,五官俊朗中又混着几丝娇柔,倒让他有些雌雄莫辨起来。但浑身的气质,却又冷冽干净,似是不食人间烟火般。 魅惑偏又带着清冷,最是勾人不过。 水轻玥软趴趴地坐在蒲团上,单手拖着下巴,将人好好欣赏了一番,笑道:“青檀公子,倒是人如其名,挑你喜欢的弹吧。” 青檀也不再言语,只盘腿坐在毛毯上,拨弄起怀中的琵琶。他的琵琶声,跟他的人也有几分相似,清冽中带着一□□惑。 一曲还未终了,门外便响起了店小倌焦急的声音:“郡主,青檀公子这里现在有客人。” “让开,我倒要看看谁敢抢我的人!” 和宁郡主一把推开房门,待她看清楚里面的人后,立马将脸上的怒气收了起来。 犹豫了片刻,她快速走到水轻玥身侧,讨好地笑道:“您怎么在这儿?” 见状,被打断了的青檀公子很有些诧异,往日里遇到他这里有其他客人,和宁郡主都会直接将人赶了出去,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和宁郡主如此忌惮他人。 水轻玥眨眨眼,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来这里当然是赏曲赏美人儿啊。” 和宁郡主看了周子夜一眼,干笑道:“您身边都了周护卫这般的人物,哪还需要到这种地方来。” “子夜确实无人能及,”水轻玥声音里不由自主带上了笑意,“但这跟我来这儿听曲,有什么关系吗?” 自从青檀公子进来后,一直觉得很烦闷的周子夜,听到水轻玥这句“无人能及”后,心头顿时明亮了起来,而后便是无尽的欢喜。 “没关系,没关系,您想去那儿都行,只是这青檀公子……”和宁郡主有些犹豫起来。 见她一双眼睛不住的往青檀身上飘,水轻玥笑道:“怎么,你看中人家了?” “嗯,”和宁郡主点了点头,“父亲已经答应我可以再养两个面首,刚好我可以将他买回去,安置在别庄。” “面首?”水轻玥面上的笑容淡了些。 见状,和宁郡主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听说,京城里不少公主郡主都养面首,所以我也养了几个。” 对于京城里不少贵族千金养面首这事儿,水轻玥虽然看不上,但也不好多做干涉,毕竟养面首又不犯法。 她神色淡淡道:“你想要将别人带回去,那也得问人家愿不愿意。” 见水轻玥并没有跟她抢人的意思,和宁郡主这才放下心来,她走到盘腿坐在毛毯上的青檀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你跟我走。” 青檀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冷冽:“我没有做他人面首的意愿。”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你天天在这儿卖艺陪笑的,哪有跟着我舒服?”和宁郡主眉头皱得老高,盯着青檀勾人的眉眼,耐着性子说道,“想要多少银子你直说。” “在下没本事,只能在这里卖艺陪笑,”青檀声音更冷了几分,“但绝不会自甘堕落,成为人人皆可戏弄的面首。” “你都进这洛瑶楼了,还装什么清高?”柳靖兰摇着一把扇子走了进来,“能被我们兄妹两看中,那是你的福气。” “合着你们兄妹两,同时看中了同一个男人?” 第22章 柳靖兰这才注意到坐在里面的水轻玥,带着几分紧张行礼道:“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青檀有些震愣,而后想到,难怪和宁郡主今儿没发疯,那高兄家的事儿…… 接到和宁郡主的眼神儿,柳靖兰又连忙解释起来:“长公主,您别误会,是妹妹看中了青檀公子,我只是欣赏他的琴艺。” 水轻玥缓缓摩挲着掌心的茶杯,含笑的嗓音里隐藏着一丝厌恶:“我还以为你们两想罔顾人伦,看中了同一个男人。” “我们兄妹哪能做这种……” “这种事儿你们又没少做,”青檀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去年的千叶公子,可不就是耻与被兄妹两人玩弄,才从这窗口直接跃了下去的。” “你胡说什么!”柳靖兰怒斥道,“那千叶自己想不开,从这里跳了下去,只是恰好我们兄妹二人都在房间里而已。我们什么都没做,倒是平白的惹了一身骚。” “做没做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从门外走进一身形高大的男子,一双含着怒火和恨意的眼睛直视柳靖兰,他一把挡在青檀身前,“青檀都说了不愿意跟你们走,你们还天天来逼他,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在这江南,小爷我就是王法!” 说完这话,柳靖兰慌乱地看了水轻玥一眼,见她只是斜靠在茶几上,吃着周子夜递到嘴边的茶点,脸上并没任何不快之色,胆子便大了起来。 这边,水轻玥半捂着嘴,凑到周子夜耳旁,轻声笑道:“三个人争一个男人,今儿我倒算是大开眼界了。”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尖,熟悉的香味顺着鼻尖钻入心头,一路麻麻痒痒,周子夜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但又舍不得挪开,声音略带了些干涩道:“那青檀公子真的很吸引人?” “长得确实不错,不过不合我的眼缘,”水轻玥伸出两根手指,在周子夜脸上轻轻掐了一下,“我还是比较喜欢你这样的。” 说完,水轻玥又坐直了身子,继续吃瓜看戏,反倒是周子夜有些心跳加速,他伸手摸了摸脸颊,耳尖慢慢变得通红。 和宁郡主看清来人后,嗤笑道:“高公子倒真是性情中人,自己父亲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倒有兴致来这洛瑶楼找乐子了。” “我父亲还不是落在了你们柳家手里,我若不是一直跟在齐大人身边,怕是早就也被你们给抓了。” “高承耀,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柳靖兰大声说道,“我们柳家对你们高家父子可没兴趣。” “你们对我父亲是没兴趣,但是你们对田大人生前写的最后一道奏折有兴趣。”高承耀神情悲愤,“你们柳家不仅戕害田大人,还抓了我父亲。我告诉你们,那道奏折已经秘密送去京城了,你们柳家就等着被抄家吧。” “高承耀,你居然敢污蔑当朝驸马?” 和宁郡主神色有些慌乱,朝门外大喊道:“来人,将他给我抓起来。” “你们还让不让我听曲儿了?” 这时,水轻玥的声音插了进来,明显带了几分不悦。 “长公主,这高承耀他……” “他只是悲于父亲的失踪,有些口不择言而已,”水轻玥打断了和宁郡主的话,“我们是什么身份?何必跟他一般计较。” 停顿了片刻,水轻玥瞪大了双眼:“难道你们真的害了田大人,还抓了高公子的父亲?” “当然没有!”和宁郡主连忙否认,“我们家跟他们两家无怨无仇的,害他们做什么?” “那不就结了,又没做过,还怕他说几句?”水轻玥又看向高承耀,“高公子,你刚才所说的一切可有证据?” 闻言,高承耀将头偏向一侧,悲愤中又夹杂着一丝难堪。 见状,水轻玥淡笑道:“既然没证据,这种言论还希望高公子以后少说。毕竟说一次两次的,别人还能当你是因为父亲的失踪,有些口不择言。但如果说多了,他人恐怕便要怀疑你别有用心了,污蔑当朝驸马,这罪名可不小。” 见水轻玥帮着自家说话,和宁郡主顿时喜笑颜开:“要我说啊,他这人就是欠收拾。” “你想什么时候收拾他都随你的便,但今儿不行,今儿我只想听曲子,”水轻玥看向柳靖兰和和宁郡主,“你们两爱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打扰我的雅兴。” 瞧着和宁郡主还有些犹豫,她便笑道:“怎么,怕我抢了你的青檀公子?放心,本公主对他没兴趣,只是他的琵琶弹得还行。等过两日我离了这江南,你们兄妹两想怎么玩,我也管不着。” 闻言,柳靖兰兄妹压住眼底的喜意,笑道:“那我们就不打扰长公主了,您在这儿的一切费用,都记在我们柳府账上。” 水轻玥朝他们两随意地摆了摆手,而后看着青檀说道:“我花了大价钱才上这五楼,青檀公子该不会只让我听半首曲子吧?” 高承耀本想追着柳家兄妹出去,却被青檀偷偷拉住了衣角,而后青檀才若无其事地弹起了琵琶。 尾随柳家兄妹出去的周子夜,片刻后从窗口翻了进来,低声道:“周围无人。” 闻言,水轻玥便抬手止住了青檀的琵琶声,轻声道:“高公子,田大人临死前真写了一道奏折?” 高承耀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您虽贵为长公主,但对柳家的恶行却视若无睹,看来长公主您和顺平公主真是姐妹情深。至于田大人的事儿,恕草民无可奉告。” “凭你这脑子,难怪找不到证据。”水轻玥嗤笑一声,“就你对本公主说话这语气,本公主都能让你去牢里走一遭。” “长公主恕罪,”青檀连忙拉着高承耀跪了下来,“高兄他只是口直心快,绝无冒犯之意。” “起来吧。”水轻玥抬了抬手,“顺平公主是先皇长女,但大辰的长公主却是我,你觉得我们两能姐妹情深?” 也不待高承耀答话,她用下巴指了指青檀:“你瞧着是个聪明的,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若是有什么能定柳家罪行的证据,趁本公主还在这儿,赶紧拿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谢长公主。”青檀连忙行了个礼,而后拉着高承耀去了一旁角落里。 也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一盏茶的功夫后,高承耀一脸激动地走了回来,撩起衣袍跪拜道:“草民刚刚的言论着实无礼,请长公主恕罪。” “起来吧,这些虚礼就免了,直接说田大人的死是怎么回事儿。” 高承耀端坐在地毯上,回忆道:“田大人一直视家父为最得力的助手,有什么事都会与家父商量。那一日田大人来着找父时,神情非常激动,说他终于搜集齐了柳家所犯罪行的证据,要将这些证据随着奏折一起呈报给陛下。” “那奏折和证据加起来足足有这么厚,”高承耀伸出三根手指,并排着比划了一下,“我随意瞟了一眼,只见上面列举的有贩卖人口,侵占良田等等,我本想细看,却被家父赶了出去。” 高承耀抹了一下眼睛,继续道:“结果,第二天便收到了田大人暴病而亡的消息,家父也在七天之后彻底失了踪影。” 水轻玥纤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半晌后,沉声问道:“田大人有没有可能真的是病死的?” “绝不可能!田大人的身子骨一向都非常健朗。”高承耀矢口否认,“再说了,刚拿到柳家的证据,他就突然暴病而亡,这也太凑巧了。” “长公主有所不知,田大人已经是我们江南这三年内,暴病而亡的第四任知州了,”青檀自嘲地笑了笑,“莫不是我们江南风水不好,只要来一个肯为百姓办事儿的父母官,就绝对活不长久?” “风水这事儿,可不是他们柳家说了算。”水轻玥冷笑道,“高公子,那道奏折和证据,是在你父亲手里,还是真的秘密送去了京城?” “在我父亲手里,说送去了京城,是我为了气柳家兄妹编造的。”高承耀解释道,“田大人去世的当晚,我父亲偷偷去了一趟他家里,回来后就一直策划着要亲自去一趟京城,但是还没来得及动身,便失去了踪影。” “那你知不知道奏折在哪儿?” “不知道,家父并没有告诉草民,”高承耀摇摇头,“但是,只要找到了家父,就一定能拿到柳家的罪行。” “我知道了,”水轻玥站了起来,“高公子,这几日你还是呆在齐大人那儿,别随意出门。柳家若是抓住了你,你父亲就要两难了。” “草民知道,这段时日草民一直呆在齐大人军营里,只是听说柳家兄妹日日来为难青檀,我这才出的门。草民身边跟着不少齐大人的亲卫,他们柳家不敢动手。” 水轻玥神色无异地走出洛瑶楼,对着送她们出门的小店倌笑道:“青檀公子确实名不虚传,我明儿还会再来的,对了,我是柳家的亲戚。” 那小店倌先是楞了一下,而后躬着身笑道:“小的明白。” 马车吱呀吱呀往柳府走着,水轻玥靠在车厢侧壁上,慵懒笑道:“齐戍疆倒是有些意思。” 周子夜将手掌虚放在水轻玥脑后,防止她脑袋撞到了车壁,声音温和道:“他当江南节度使已有十数年。” “军政不能相扰,否则……”水轻玥慢慢合上了双眼。 犹豫了片刻,周子夜往水轻玥侧身挪了挪,而后将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上。 随着马车的晃动,水轻玥的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周子夜的下颌。周子夜只觉那一块皮肤,火热火热的,像是要烧起来一样,他连忙高高仰起头,一动不敢动。 待到了柳府门口时,见水轻玥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周子夜便小心翼翼的将她抱了起来,一步一步往西跨院走去。 直到将水轻玥放在了床上,周子夜才发现他的双臂紧张到有些酸麻,后背上也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日薄西山,橘黄的斜阳透过树枝间的缝隙,从窗台跃了进来,跌落在床前,洒下一地的暖光。 水轻玥悠悠转醒:“子夜呢?” “周护卫在后厨。”紫苏拿着一把玉梳,将水轻玥散下的乌发细细梳起。 “我交给你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紫苏叹了口气:“奴婢今儿去看了,那地方现在基本上是一片废墟,方圆半里连个活人都没有。” “怎么会?”水轻玥皱起了眉头,“那地方又不是荒郊野外,怎会荒凉至此?” “十五年前,长风镖局遭人血洗,据说连门外的河水都被染红了。从那以后,那宅子便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宅,原本住在周围的百姓,也嫌那地方晦气,纷纷都搬离了出去,慢慢的就荒废了。” 一时间,房内一片寂静,良久后,水轻玥才开口道:“你明儿去找一些原本住在周围的百姓,将长风镖局荒废之前的样子画下来,再找工匠在原址上重新建起来。” “是。”紫苏低声应道,“这事儿要告诉周护卫吗?” 水轻玥摇摇头:“他说过,大仇未报,不敢踏足。我们也别勉强他了,待一切事了,再让他自己去看吧。” 柳府后厨的伙计,这几天过得可真是水深火热,每次周子夜一进厨房,他们就胆战心惊的,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其实周子夜只专注于自己手上的饭菜,并没有多给他们一个眼神儿,更没有为难他们。 怪只怪他这人太难相处,刚开始时,后厨的伙计还会凑上去搭话,但周子夜不仅从不应答,更是连个表情都没有,再加上他凌厉的气势,让伙计们都有些发怵。 再者,伙计们也知道周子夜是府里的贵客,生怕一句话将人给得罪了,不到两天的功夫,本是热火朝天的后厨,变得比午夜的菜市场还要清冷。 早上听到后厨管事向管家诉苦,和宁郡主便亲自来了趟后厨,恰好瞧见周子夜正在做斑肝汤,她挑眉问道:“我家厨子的手艺不好?需要你亲自做饭?” 周子夜手上动作不停,更是连头都没抬一下。 闻言,掌勺师傅连忙喊冤道:“郡主,真不是小的手艺不好,是周大人说,长公主的饭菜他要亲手准备,小的这才没插手的。” 和宁郡主盯着周子夜过分好看的侧脸,笑道:“你跟着长公主,不仅要护她周全,还要亲手给她准备吃食,据说你的俸禄也就几十两银子,你不觉得憋屈吗?” 周子夜面无表情的将饭菜装进食盒,越过和宁郡主,直接朝门外走去。 和宁郡主连忙跟了上去:“要不你跟着我吧,俸禄给你涨十倍,二十倍也行。而且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日跟在我身边就行。” 见周子夜像是没听见似的,她又继续说道:“你是不是不敢跟长公主说你要换主子?我让我娘去跟她说,我娘是她长姐,她肯定会答应的。” 周子夜停下脚步,扫了和宁郡主一眼:“聒噪。” 从小到大,只要是她看中的东西,就没有她得不到的,见周子夜如此油盐不进,和宁郡主那点耐心也耗尽了:“周子夜,你不要不识好歹!你不就是看中了她长公主的身份,才一直跟着她?我告诉你,她这长公主的尊荣本来是我娘的,我娘迟早会拿回……” 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刀打断了和宁郡主的话,她感受到脖子上的寒意,结结巴巴吧地呵斥道:“周……周子夜,你……你想……干什么!” 周子夜语气冰冷:“想死可以试试。” 作者有话说: 接档文《重生后只想赚钱》,欢迎戳专栏收藏 花拂香死了,死于倾心之人的一杯毒酒,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死之前,她是蜀州首富花家嫡女,却被亲外祖家算计,百年家业,尽做了他人垫脚石。 花拂香重生了,重生在一切还来得及时。 这辈子她只想赚钱,将花家的产业布遍大江南北,顺便对养在府上的落魄少年好一点。 眼看着花家的产业越做越大,自觉人生圆满了的花拂香,准备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却被从落魄少年变成了权臣的那人挡住了门扉:“阿香,一个有才有貌有权又听话的人自荐枕席,要不要?” 花拂香呵的一声将人关在了门外:“我只想赚钱,不想搞事。” 第24章 [VIP] 一直到周子夜消失在门后, 和宁郡主才缓过神来,她有些惧怕的朝西跨院看了一眼,而后惨白着一张脸离开。 “这汤的味道, 比望景酒家的还要好, ”水轻玥朝周子夜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子夜,你太厉害了。” “周护卫这是根据长公主您的口味, 特意调整了菜谱,确实厉害。”紫苏也笑着称赞道。 闻言, 水轻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谢子夜。” 周子夜面色又柔和了几分,轻笑道:“长公主喜欢就好。” 晚饭过后, 天渐渐暗了下来,柳府院中的地灯便慢慢被点亮。 “木心和徐大人那边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坐在院中的水轻玥抬头看了眼天上,“既无月色也无星辰,倒很是适合暗中行事。” “徐大人他们那边肯定没问题,”紫苏笑道, “奴婢打听过了, 您没来柳府前,柳家主及柳家二房三房, 每日里进进出出,可忙得很。但是您来了之后,他们倒是天天窝在府里,饮酒作乐, 赏画斗诗, 端的是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如此这般, 他们可就要错失不少情报。” “柳家不是一直想要像朝廷表明, 虽然他们家大业大,但并没有野心,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吗?”水轻玥笑了起来,“现在我这个当今陛下的亲妹妹,都住到他们府上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们还不赶紧装一装?” “只制造木牌,扰乱江南货价这一项罪名,恐怕扳不倒柳家,”紫苏无奈地撇撇嘴,“毕竟这事儿可大可小,而且也容易找替罪羊。” “已去世的田大人,写的奏折和搜集的证据,才是给柳家定罪的关键,只是这些东西,现在只有高通判知道在哪。” 停顿了一下,水轻玥眨眨眼:“我有办法了。” 临近子时,月黑风高。 守在地牢门口的柳府侍卫突然哈欠连天:“今儿怎么这么困?兄弟……” 一句话还未说完,那侍卫便倒了下去,紧接着,另外五名侍卫也软绵绵地靠在了墙壁上。 这时,一道黑衣闪过,地牢门口的烛火闪了闪,最终彻底暗了下来。 “今儿又想什么招了?尽管使出来,老子要是叫一声疼,便算不得好汉。”见一双皂靴出现在视线里,高天明嘲笑道。 高天明,江南知事通判,前任江南知州田悠絮的心腹官员。此刻却被两条粗大的铁链穿透琵琶骨,牢牢地固定在石壁上,身上随处可见鞭打的伤疤,浑身血迹斑斑, “先生可是高通判?” 听到陌生的声音,高天明艰难地抬起头,见眼前是一从未见过的青年,他嗤笑道:“老子就是高天明!怎的,柳青渺那伪君子拿老子没法子,便换了你这年轻的后生来?” “田大人以及前三任知州可都是死在柳家手上?”深夜摸进来的周子夜低声问道。 “你家主子没将他干的好事儿都告诉你?” 周子夜没计较高天明的冷嘲热讽,继续问道:“田大人的奏折和证据可在你手上?” 闻言,高天明闭起了双眼:“无可奉告!” 周子夜带着一丝敬意地说道:“证据给我,可让柳家罪有应得。” “呸!”高天明啐出一口血水,“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儿,这么容易上当受骗?” 周子夜从怀里掏出一道圣旨,展开后举到高天明眼前:“高通判不妨先看看这道圣旨。” 高天明随意瞟了一下,而后瞪大双眼,逐字逐字地看过去。看了两三遍后,他哆嗦着嘴唇问道:“这可是真的?这圣旨是哪儿来的?” 周子夜将圣旨收进了怀里,低声道:“若有田大人的证据,这圣旨便是真的。” “哈哈哈……”高天明大笑了起来,而后便是大颗大颗混着血水的眼泪,“老天终于开眼了。” 拿到藏奏折和证据的地址后,周子夜便准备离去,只是走到门口时又折了回来,他朝高天明拱手弯腰行了一礼,而后才悄无声息地离去。 到地牢门口时,周子夜从袖中拿出一颗红色药丸,捏成粉末后洒在了空中。 片刻后,倒在地上的几名侍卫便又开始打起了哈欠,慢慢转醒。 “我怎么睡着了?兄弟你也睡着了?” “这灯怎么都灭了?” “不好!快去牢里看看。” 待六名侍卫冲进地牢时,只见里面一切如常,高天明也好好地呆在里面,这才放下心来。 “吓死老子了。” “好了,好了,都打起精神来,可不能再睡着了。” 周子夜回房将夜行衣换了下来,又换了一双干净的鞋子,这才敲响了水轻玥的房门。 听到动静的紫苏将人迎了进来,而一直未睡的水轻玥连忙问道:“可还顺利。” 周子夜点点头:“已经拿到了地址。” “好,辛苦你了。”水轻玥将一杯热茶放在周子夜手里,“高通判怎么样了?” 周子夜双手贴在杯壁上,低声道:“受了不少刑,但暂时性命无碍。” “那就好,”水轻玥松了口气,“你先回房好好休息,暂时一切如旧,等明儿和木心他们碰过头再说。” 第二日,水轻玥刚走到门口,便碰到了顺平公主。 “妹妹,这是准备出门?”顺平公主亲切地拉着水轻玥的手,“妹妹虽住到了我府上,但每日早出晚归的,在忙些什么呢?我们姐妹都没正经聊聊。” “皇姐,你也知道宫里是何种光景,天天闷在里面,我都快无聊死了,”水轻玥嘟着嘴抱怨道,“好不容易来次江南,我还不得好好玩玩?” “那倒也是。”顺平公主将水轻玥送上马车,“我们江南别的没有,但好玩的地方可不少,要不让和宁给你做向导?” “不用,我跟她喜好的东西又不一样,还是各逛各的比较自在。” 待水轻玥的马车消失在街头,柳家家主柳青渺从门后走了出来:“她这几日真的只是到处闲逛?” “你就放心吧,她每次出门,我都派了人跟着。她每日就跟个散财童女一样,哪里的东西精贵,她就往哪里凑。” “那就好,”柳青渺神色稍有些放松,“只是我这几日总有些心神不宁。” “她一个被宠坏了的臭丫头,能有什么威胁?”顺平公主不屑地说道,“我看你呀,就是个劳碌命,就几日没亲自盯着下面,你便心神不宁了?” “我如此谨慎,不也是想让你们娘儿几个过更好的日子,”柳青渺揽着顺平公主,柔声说道,“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回京城,天天装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我都腻了。” “放心吧,她应该呆不了几天了,”顺平公主拍了拍柳青渺的手背,“皇家每三年便会巡视一趟边关,今年恐怕只能她去。” “那就好。” 顺平公主瞧了瞧四周,而后低声问道:“那高天明还没交代?” 柳青渺眼内闪过一丝狠戾:“没有。” “真是块硬骨头!要不我们还是想个法子,将他儿子给绑了?到时候看他交不交代。” 思忖了片刻,柳青渺摇头道:“那高承耀天天窝在齐戍疆军营里,就算是出门,也带着不少人,稍不留意,怕是会引起齐戍疆的警觉。” “那又如何?”顺平公主冷哼一声,“我就不信,那齐戍疆会为了一个平头百姓,跟本公主过不去。” “容我再想想。” 待到了望景酒家,周子夜还是如同前几日一样,让身后的尾巴好好睡了一觉。 “你这是什么药,居然让人一下子就睡着了?”水轻玥拿着一颗黑色药丸,很有兴趣地问道。 “我看看,”鲁木心接过药丸,放到鼻尖下轻轻闻了闻,“忘忧草,合欢,茯神,嗯……还有一些不是草药的配料,比例也有些奇特。” 徐翰章凑过去闻了闻:“我怎么啥都没闻出来?” “无涯阁的配方,要以特殊方法催化,”周子夜将药丸收了起来,“起效快,无色无味。” 听到是无涯阁的东西,鲁木心歇了想要配方的心思,笑道:“这倒是个好东西,那些跟着长公主的人,在盯梢时却睡着了,这种事儿,想必他们也不敢往外说。” “先不管他们了,你们那边怎么样?人抓到了吗?” 听到水轻玥的问话,鲁木心立马兴奋了起来:“当然抓到了,不光将人抓到了,还一路摸到了幕后黑手。” “你们速度这么快?”水轻玥很有些诧异,“一晚上的功夫,你们就摸到了幕后黑手?” “这要得益于翰章,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那卖牌子的人跟倒豆子似的,将他身后人抖了个干干净净。” 说到这儿,鲁木心拿胳膊肘撞了一下徐翰章,一脸的好奇:“我看那人也没缺胳膊少腿的,身上更是连个伤都没有,你就说一下呗,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徐翰章有些无奈:“这事儿真不适合讲给你们姑娘家听。” 见状,鲁木心撇了撇嘴,而后一脸神秘地看向水轻玥:“长公主,你猜猜,幕后黑手是谁?” “子夜,你要不要猜一下?”水轻玥却是看向了周子夜。 “柳家三爷,但主意是柳家主出的。”周子夜淡淡道。 鲁木心瞪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 徐翰章也有些好奇:“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猜柳家家主。” “我们虽然没怎么与柳家几位当家的打交道,但柳家二房和三房的奶奶可没少去给我请安。”水轻玥笑道。 “难怪了,”徐翰章点了点头,“现在柳三爷的一切行动,都在齐大人的监控中,随时都可以抓人。” “我们没抓他是觉得有些不甘心,特意跑了一趟江南,却只抓住一个柳三爷,想想都觉得不划算。”鲁木心语气有些低落,“虽然知道制造木牌,扰乱江南市场的主意是柳家主出的,但是没有证据。只抓一个柳三爷,根本扳不倒柳家,也不能让死去的四任江南知州安息。” 徐翰章隐含期待地看向水轻玥:“长公主,柳府地牢中那人可是高通判。” “嗯,”水轻玥点了点头,“而且他手里有能让柳家倾覆的证据。” “太好了,”徐翰章一拍大腿,“证据在哪儿?我们现在就去拿。” 周子夜将高天明告诉他的地址报了出来:“只能你们去拿。” “那地方比较偏,我这几日都在城中心转悠,若是突然去了郊外,难免会引起柳家的怀疑。”水轻玥解释道,“旁的倒是不打紧,我怕柳家鱼死网破,直接杀了高通判。” “我明白,我这就带人去拿。”徐翰章站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水轻玥将一道圣旨递给了他:“若确定证据是真的,你便去找齐戍疆,然后带着这道圣旨去柳家。” 徐翰章展开圣旨一看,正色道:“长公主,这……下官明白了。” 待鲁木心和徐翰章离开后,周子夜问道:“我们还回柳府吗?” “回,为什么不回?”水轻玥笑道,“难道还怕他们吃了我?” 周子夜也没阻止,只神色有些凝重:“请长公主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怎么,你还怕他们会拿我当人质?”水轻玥笑了起来,见周子夜仍旧一脸的坚持,她无奈地点了点头,“好,我保证不离开你的视线。” 跟往常一样,在街上挥霍了不少银子后,水轻玥二人晃晃悠悠地回到了柳府。 往日,水轻玥都是到了晚饭时分才会回柳府,今儿不到中午便回了,顺平公主连忙问道:“妹妹,今儿怎么回得这么早,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水轻玥指了指头顶,“只是日头太大了。” “眼看着快入暑了,再加上我们江南本就比京城热,现在这日头照在身上,确实让人有些受不住。” 顺平公主拉着水轻玥往花厅里走,“刚好,我们姐妹都没在一起好好吃几顿饭,今儿中午你可得陪姐姐一起用饭。” “好啊,”水轻玥笑了笑,“刚好这几日我也没怎么见到姐夫,便请他一起吧。” 到用午饭时,不光是柳家家主,连柳家二爷三爷也都到了场。 相互见过礼后,家主柳青渺一脸的惭愧:“长公主来柳府这么些时日,我们却没有好好招待,实在是惭愧。” 水轻玥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抬眼瞧了一下外面的日头,笑道:“柳驸马不用惭愧,反正回京的路上我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 柳青渺神色有些迟疑:“长公主这是何意?” 水轻玥用下巴指了指门外,柳青渺抬眼望去,只见一侍卫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 “家主,二爷,三爷,不好了!齐大人带着人将我们柳府团团围了起来。” “齐戍疆尔敢!” 柳青渺一拍桌子,而后匆匆赶了出去,柳家二爷三爷也连忙跟了上去。 顺平公主急匆匆往外走,临出门时突然又回过身来,死死地盯着水轻玥:“是不是你?齐戍疆是不是受了你的指示?” 水轻玥笑的无辜:“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待顺平公主赶到府门时,只见自家侍卫已被齐戍疆的人按倒在地,府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都是□□银铠的士兵。 “齐戍疆,你想干什么!”顺平公主指着齐戍疆的鼻子大骂,“这里是本公主的府邸,岂容你放肆!” 背着手,站在门外的中年男子,莫约四十来岁,长着一圈络腮胡,身形魁梧,气势不容小觑,正是江南节度使,齐戍疆。 齐戍疆神色不动,抖开手上的圣旨,大声道:“顺平公主,柳青渺,接旨!” 残害朝廷命官,扰乱江南物价,赫赫列在圣旨最开头。后面还跟着拐卖人口,侵占良田,柳家后辈欺男霸女等等不下数十条罪行。 “你这是污蔑,我不信!”顺平公主一把抢过圣旨。 待她看清楚圣旨上的大印后,她又指着斜靠在门框上的水轻玥骂道:“水轻玥,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做的?就算你是长公主,你也不能随意污蔑当朝公主和驸马!” “谁说我污蔑了?”水轻玥侧过身,让开被她挡住的高天明。 见浑身血迹的高天明,被周子夜和紫苏扶着走了出来,齐戍疆连忙示意他带来的军医将人接过去。 走到一早准备好的马车旁,高天明抬起头,半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日头,轻笑道:“终于出太阳了。” 静静地站了片刻,他朝水轻玥一揖手,道:“多谢长公主。” 水轻玥走到高天明身侧,像是没瞧见他身上的血迹污渍般,亲手将人扶上了马车,而后弯腰道:“是我该说谢谢,我代这江南的百姓谢过高大人。” 见到高天明,柳青渺便知大势已去,他拿过圣旨淡淡道:“就算我们柳家有罪,那也应该是由陛下来判夺,而不是由长公主你擅自决定。再说了,虽然我是柳家家主,但柳家家大业大,并不是所有的事儿都能算在我头上。” 闻言,趴跪在地上的柳家二爷三爷,偷偷对视了一眼,而后又将头低了下去。 “对,水轻玥,你未经陛下批准,就擅自定我们柳家的罪,你眼里还有没有陛下了?”顺平公主也大声嚷嚷了起来。 水轻玥眨眨眼:“所以啊,我便决定将你们押解回京,然后让皇兄发落。” 离了江南,一切可就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柳青渺慌了起来:“长公主,你应该等陛下派人来江南……” “柳驸马,”水轻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柳青渺,“我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事儿吗?” 说完,她看向齐戍疆:“齐将军,劳烦你带人和我一起,将顺平公主还有柳驸马押解回京。” “末将领命。”齐戍疆抱拳答道,“柳府其余人等如何处置?” 水轻玥扫了一眼柳府的大门,淡淡道:“将和宁郡主和柳靖兰也带上,其余柳府众人,全部圈禁在府里,不许任何人进出,等候皇兄发落。” 屹立了上百年的柳家,不到七天的功夫,便倾覆殆尽,让不少百姓在拍手称快的同时,又惊叹不已。 第二日一早,四辆装着顺平公主,柳青渺,和宁郡主,柳靖兰的囚车,一路从节度使大营朝苏城码头驶去。 路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不少人手里都拿着烂菜叶子和臭鸡蛋,但在柳家多年的积威下,没人敢第一个砸出手里的东西。 这时,一花白头发的妇人,将一颗臭鸡蛋砸到了柳青渺身上:“你还田大人的命来。” 这颗臭鸡蛋像是打开了什么神秘的开关,顿时,臭鸡蛋,烂菜叶子,一窝蜂地砸向了囚车。 “你们还我田地。” “柳靖兰,你还我儿的命来。” “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你看到了吧,他们终于遭报应了。” “杀了他们。” 一开始还是乱哄哄的,但后来,百姓一边砸着手里的东西,一边齐呼:“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囚车本就那么大,砸的人又多,很快四人身上便挂满了菜叶鸡蛋。 顺平公主双手护着脸,一边躲避砸过来的东西,一边冲前面的马车大声喊道:“水轻玥,同是水家的女儿,你就看着我这么被人欺负?” 马车的后窗纱被撩了起来,水轻玥淡淡道:“本公主首先是大辰的长公主,而后才是水家的女儿。” 她看着路两旁悲愤的百姓,声音带上了怒意:“能做到如此天怒人怨的地步,你倒是开了我们水家的先河,这些都是你应得的,好好受着吧!” 这次回京,除了水轻玥原来的人马,还多了四辆囚车,外加护送的齐戍疆和三百名士兵,离京时的那艘小画舫自是装不下,水轻玥便调用了一艘官船。 临上船时,水轻玥见站在人群中的青檀一直盯着她,便朝他招了招手。 潺潺流动的江水边,杨柳依依,青檀行礼道:“见过长公主。” “不必多礼,”水轻玥笑道,“我见你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一样,可是还有什么事?” “高兄要在家照顾高大人,不能亲自来给长公主您送行,”青檀的声音不似往日般清冷,“所以特意托付我,来跟长公主您道声谢。” “用不着谢我,何况这江南,日后恐怕还要多劳高大人费心。” 见他也没旁的事,水轻玥便准备离去,青檀却又突然问道:“长公主,草民日后可还有机会再给您弹曲子?” 不知怎的,水轻玥突然想到了长风镖局,想到了周子夜,她便笑了起来:“也许有吧。” 暖阳,和风,娇柔摇曳的翠柳,柳枝下男子面如皎月,眉眼含情,女子明眸皓齿,笑容温婉。 如此美景,落在周子夜眼中,只觉分外刺目,站在不远处的他,自是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长公主这是何意?青檀公子当真与众不同? 见周子夜浑身的气势突然凌厉起来,紫苏连忙警惕地打量四周:“可是有什么危险?” “没有。” 闻言,紫苏拍了拍胸口:“没危险?那你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做什么?我还以为有刺客。” 在一片嘈杂声中,官船缓缓地驶出了码头,一路沿河北上。 “离京时还是寒风瑟瑟的,没想到回去时,已带了几分暑气,”水轻玥趴在船舷上,盯着河面叹道,“徐大人和木心呢?” “徐大人还在继续审问柳家主,鲁姑娘在旁边帮忙。”紫苏答道。 “船上可有什么新鲜的瓜果?有蜜瓜或者葡萄吗?” “都有,奴婢去准备一些过来。” 待紫苏离开,水轻玥转了个身,将背靠在船舷上,仰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周子夜:“子夜,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无事。”周子夜垂着眼答道。 “自从上了船,你的表情便少了许多,人也更沉闷了些,明显就是有心事,”水轻玥指了指自己的双眼,“不要怀疑我的眼神儿。” 周子夜有些自嘲道:“旁人都说我没表情。” “你说无事的时候,嘴巴微微抿了一下,明显有些虚心。说吧,到底在想什么?”水轻玥盯着周子夜的双眼,“我不喜欢猜人心思。” 犹豫了片刻,周子夜轻声问道:“你喜欢他吗?” “谁?”水轻玥眨眨眼。 “青檀公子。” 水轻玥失笑道:“我是欣赏他的琴艺,但到底是什么错觉,让你觉得我会喜欢他?” 周子夜松了口气,眼神也亮了几分:“你说会再去听他弹曲。” “我只是想到,等你找到了仇家,肯定想回长风镖局去看看,我没准儿也会跟着再来一次江南,到时候再顺便去听听青檀公子的琵琶。” 看了一眼周子夜,水轻玥又调笑道:“以后有什么关于我的事,你可以直接问我,别胡乱猜我心思。就你这性子,你猜得透女孩子在想什么吗?” 那你喜欢我吗? 这句话,周子夜差点就问了出来,但最终只淡笑道:“好。” 这次除了靠岸补给外,船一路没停,倒是比水轻玥她们来江南时快了不少。 到了第四天傍晚,船便已经离了江南的地界。 只是一直呆在船上,众人难免有些无聊,每日用过晚饭,便早早地歇下了。 午夜时分,一片云遮住了皎洁的月色,顿时江面一片漆黑,只余船上几盏烛火。 “有刺客!” 突然,一声惊呼,扰乱了这一片平静。 听到声音,周子夜提着刀冲进了水轻玥的房间:“长公主,请跟紧我。” 水轻玥披上一件斗篷,紧跟在周子夜身后走出了船舱。 这时,齐戍疆也拎着一把板斧赶了过来:“有几十人摸上了船,水下还有几百人。若不是末将在船帆后面布置了暗哨,怕是能让他们都摸了上来。” “水匪还是杀手?”水轻玥面色有些苍白,但声音还算淡定。 “我们是官船,没有水匪敢打主意,应该都是杀手。” “估计是冲着柳家几人来的,”水轻玥说道,“齐将军,你不用管我,你去指挥将士。” 闻言,齐戍疆便冲出了船舱。 周子夜将水轻玥安置在,一个两面都是实木的角落里,而后提着长刀守在了前面,紫苏也抽出了腰上的软剑,站在了一旁。 眼看着船上的杀手都快被清理干净了,两岸上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拉弦声,紧接着,遮天蔽月的羽箭便朝船上飞来。 惨叫声随之而起,不少士兵纷纷中箭倒地。 齐戍疆一把扯出埋入手臂的长箭,骂道:“他奶奶的,老子下船去跟他们拼了!” 周子夜看着齐戍疆飞身下船的背影,皱着眉道:“他一个人处理不了。” “你想去就去吧,我这里有紫苏。”水轻玥淡笑道。 周子夜深深看了水轻玥一眼,而后对着紫苏冷声道:“我知你没杀过人,出剑时记住,不是他死,便是你死。” 见周子夜正准备离去,水轻玥一把拉住他的手:“你必须给我完整的回来!” 周子夜笑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明显:“好。” 在船舷上稍稍借力后,他便如一只飞鸟般,融入船外的无边夜色中。刚落地,绕在他身上的那缕柔和便消散殆尽,只余冰冷和杀意。手中的长刀,如灵蛇般,游走在夜色中,划开一个又一个黑衣杀手的咽喉,喷溅而出的鲜血,在他身上染出一朵朵刺目的红花。 周子夜离去没多久,岸上便响起了一片片惨叫声,而后射上船的羽箭开始慢慢减少。 留在船上的水轻玥突然发现,视线里没了周子夜,时间是如此的难熬。 瞧见水轻玥脸上的担忧,紫苏安慰道:“这里没有人是周护卫的对手,他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水轻玥淡淡道,而后突然没头没脑地叹了一句,“能遇见他,真好。” 过了半炷香的功夫,齐戍疆踩着水面飞上了甲板,大笑道:“哈哈哈,老子还是第一次遇见,比老子更像是从战场里厮杀出来的人,周老弟,有时间我们好好切磋一番。” 随后,身上占有不少血迹的周子夜落在了甲板上,莫约是还没从厮杀中缓过来,他眼神冰冷,浑身充满血腥之气。 水轻玥只觉,她仿佛又看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周子夜,冰冷又暮气沉沉。 “子夜,过来。” 周子夜垂着眼,站在船舷边没动,身上的鲜血在火光的照耀下,醒目到有些扎眼。 如此血腥又嗜杀的一面被她看见了,该被嫌弃了吧…… 水轻玥依旧伸着手,再次含笑道:“子夜,过来。” 周子夜抬眸,望进水轻玥的双眼中,见里面没有恐惧,更没有厌恶。 他身上的杀意慢慢消散,双眼中多了些光亮,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低沉:“脏。” 见状,水轻玥叹了口气,走到周子夜面前,拉起他的手,将他的袖子挽了上去,“脏什么脏?没发现自己受伤了吗?” 只见周子夜胳膊上,有一道不算很深,但还在流血的伤口。 一直在忙着处理受伤士兵的鲁木心,过来看了一眼周子夜的伤口,将一瓶药塞到了他手里:“小伤,撒点药,包扎一下就好了,我还要看其他伤重的人,你自己处理。” 水轻玥拿过药瓶,又在鲁木心的药箱里拿出两块干净的布条,将周子夜胳膊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了,再细细的在伤口上撒了一层药粉。末了,缠上干净的布条,歪歪扭扭地打了个死结。 盘腿坐在甲板上的周子夜,眼睛一瞬不瞬地落在,蹲在身侧的水轻玥身上。 见她衣服上蹭染了自己身上的鲜血,雪白之中多了几块腥红,分外显眼。 见她手法生疏地处理着自己的伤口,小心又轻柔。 见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眼光,没有害怕和嫌弃,而是担忧中带着些许心疼。 圆月从乌云中挣扎了出来,温柔的月色洒落在甲板,给人渡上了一层清辉。 她在发光。 这一念头萦绕在周子夜心尖,慢慢刻进骨血。 处理完周子夜的伤口后,水轻玥在甲板上巡视了一圈,而后朝底舱走去。 “长公主,可有人受伤?木心怎么样?”一直守在底舱的徐翰章连忙问道。 “有部分士兵受了伤,木心没事。”水轻玥看了一眼关在囚车里的柳家四人,“他们怎么样?” 闻言,徐翰章松了口气,而后嗤笑道:“这船壁都是实木的,他们能有什么事儿?只是吓尿了。” 水轻玥点了点头:“你先去给齐将军打打下手,我有点事要问柳家主。” 她走到关押柳青渺的囚车前,淡淡道:“柳家主,你不妨猜猜,外面的杀手是冲谁来的?” 柳青渺眼内的惊恐还未完全消散,他看了一眼水轻玥和周子夜身上的血迹,干涩道:“我怎么知道。” “那本公主替你猜猜,”水轻玥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柳家二爷三爷肯定想着,只要你们死了,他们便能将所有的罪名推到你们大房身上。毕竟你们可是大辰的公主和驸马,要威逼他们两房做事,岂不是轻而易举?” 见柳青渺脸上的肉,不自然地抖动了两下,水轻玥歪着头笑道:“看来本公主猜对了,只要你们大房扛下了所有的罪名,柳家虽然仍免不了被抄家,但二房和三房却可以保命,再过个几年,依旧能东山再起。” “他们这是做梦!”柳青渺一巴掌拍在了囚车上。 “他们怎么就做梦了?下次再遇到劫杀,本公主直接将你们丢出去,岂不省事儿?” “水轻玥,不,长公主,你不能这么做,我要见陛下,我是他的姐姐,他肯定不会要我的命。”一旁囚车里的顺平公主,披头散发地喊道,“我要你保证,我们能活着见到陛下。” “也不是不行,”水轻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本公主能有什么好处?你也知道,本公主可是最怕麻烦的。” “你想要什么?”柳青渺此时也冷静了下来,只要能活着见到陛下,看在顺平公主的面上,他们没准儿还能活命。 “长风镖局被灭门的事。”水轻玥冷声道。 闻言,柳青渺看了一眼周子夜;“看来周护卫在长公主心中地位非凡,居然能劳长公主亲自过问这事儿。” 水轻玥撇了他一眼:“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柳青渺想了想,缓缓道:“我们柳家跟长风镖局没什么交往,但十五年前,长风镖局在江南也是赫赫有名。因此,他们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后,我还是让人去探查了不少消息。” 停顿了片刻,他又接着说道:“据说,长风镖局被灭门,是因为接了章家的镖。而且,托镖的章家,在同一天也被人灭了满门。” “说详细一点。”周子夜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急切。 “我想想啊,”柳青渺靠在囚车上想了半晌,“我想起来了,那个章家,并不是我们大辰的原住民,而是从北寒国过来的商人,叫什么……章图帕什么的。后来不知怎的,就定居在了江南,而且为了能够更好的融入,他们还将姓氏章图帕改为了章姓。” “那一趟镖护送的是什么?章家可还有活口?”周子夜连声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柳青渺摇了摇头,“还有一个不大确切的消息,据说这趟镖是要送去北寒国的。” 见周子夜气息有些不稳,水轻玥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们先出去。” 闻言,柳青渺连忙道:“我知道的,我已经都说了,希望长公主也不要食言。” “本公主包你们能活着进入京城。” 待回到甲板上,东方已经泛白,没有受伤的士兵,正在用江水清洗地面上的血迹,清风拂过,残留的血腥味慢慢消散在江面。 “我说过,这世上的事儿,只要做过,便会留下痕迹。你看,我们这不是已经得到了不少线索?”水轻玥看着慢慢被镀上金色的江面,朝周子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不用心急,总有一天,你会得偿所愿的。” “嗯,谢长公主。”看着水轻玥身后的光芒,周子夜也笑了起来。 水轻玥却突然捂住自己的双眼:“不行,不行,你快别笑了,再笑下去,我都忍不住想要做坏事了。” 周子夜依旧面带笑容:“想做什么坏事?” “这可是你逼我的。” 说完,水轻玥伸出双手,捧住周子夜的脸,而后突然揉捏起来,将他的脸挤出各种表情。 “哈哈哈,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见水轻玥笑得灿烂,周子夜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而后任由她继续在自己脸上为非作歹。 莫约是被船头明艳又欢乐的气氛感染,经历过半夜厮杀的士兵,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只要还活着,只要还能看见东升的太阳,一切就皆不是问题。 经历过这一次截杀后,齐戍疆将船上的士兵重新做了编排,后面虽然又遭遇了两次埋伏,但皆还未登船便被击退。 在江上行驶了将近四十天,船终于抵达京城,而一早接到消息的大理寺和宗人府,便接手了柳家的案子。 “皇兄,想死我了。”水轻玥一把扑在等候在福安宫门口的辰佑帝身上。 “丫头,出门一趟你怎么还长胖了?”辰佑帝在水轻玥胳膊上捏了捏,“看来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皇兄,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水轻玥翻了个白眼,“还好你是皇帝,要不然你肯定会经常被人套麻袋。” “没事儿,套麻袋皇兄也拉着你一起。” “皇嫂,皇兄光欺负我。”水轻玥拉着皇后的胳膊一阵晃悠,“你管管他。” “别听你皇兄胡说,我家轻玥是越长越精致了。” 皇后凑到水轻玥耳边,低声笑道:“嫂子我告诉你啊,某人可是在你出宫没几天,就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担心你在外面睡不好,吃不好。” “谁说朕抹眼泪了?”辰佑帝板着一张脸,“朕是会掉眼泪的人吗?” “父皇,你这叫不打自招。”大皇子水泽川拉着辰佑帝的手小声嘀咕道。 闻言,辰佑帝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臭小子,就知道拆你老子的台。” “长公主一回来,这宫里就热闹多了。”娴贵妃带着二皇子水渡荣走了进来。 “姑姑,渡荣可想你了,”水渡荣一把抱住水轻玥的胳膊,“你有没有想渡荣啊?” “看到没?这才叫长胖了。”水轻玥伸手在水渡荣脸上掐了一把,“我看你是在想,姑姑有没有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 “我真的想姑姑了。”水渡荣连忙辩解道,而后又嘿嘿笑了起来,“然后也想姑姑给我带的东西。” “好了,好了。紫苏,你把我给他们带的东西分给下去,”水轻玥朝紫苏吩咐道,“刚好皇嫂和娴嫂子在这里,直接给她们,让她们自己带回去。剩下的,你派人送到各宫去。” “是。”紫苏笑着应道。 “哎,怎么没有我的?” 水轻玥瞪大了双眼:“皇兄,这天下都是你的,你还稀罕我给你带东西啊?” “那不一样,你就算是给我带跟草,我也稀罕。”辰佑帝一本正经地说道。 水轻玥忍不住笑道:“子夜,快把我们路上捡的那根草拿过来给皇兄。” 片刻后,周子夜双手托着一把剑,举到了辰佑帝眼前:“陛下,此剑名为斩祟。” 辰佑帝一把抽出长剑,只见剑长约两尺左右,剑身极薄,应为玄铁所铸,泛着淡淡的寒光。 “好剑,好名。” “明明就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却偏偏喜爱收集天下名剑。” 辰佑帝随手挽了个剑花,长剑归鞘:“每个人都有一个江湖梦,你皇兄我若没生在皇家,一定是个大侠。” 水轻玥挽着辰佑帝的胳膊,笑容明媚:“水大侠,这剑可是子夜亲手挑的,而且这次下江南,他又流血又流汗的,您不给点赏赐?” 第25章 [VIP] 辰佑帝挑了挑眉:“哟, 在这里挖着坑等着皇兄在是吧?” “哪有?”水轻玥嘟着嘴道。 “徐翰章快马加鞭送回京的奏章我已经看了,”辰佑帝收起了玩笑,“此次能找到柳家的罪证, 周护卫确实功劳不小。周护卫, 你想要什么封赏?” 周子夜看了一眼水轻玥, 拱手到:“并无所求。” “笨死了!”水轻玥急了起来,“皇兄, 男子不都讲究升官发财?子夜这官也该升升了。” “你倒是比他还积极,”辰佑帝在水轻玥额头上点了一下, “长公主的贴身护卫,本身就是从六品, 那就封你为五品带刀护卫。” “皇兄,我们回来时遇到了截杀,若不是子夜在,你妹妹我恐怕就不能完整的回来了。”水轻玥有些不满,“你就给他一个五品的小官?” “真的?可有受什么伤?”辰佑帝紧张了起来,“有没有抓到活口?谁指使的?” “我没事, 子夜受了伤。应该是柳家二房三房买的杀手, 想在路上将柳青渺给灭了。” “哼,好一个柳家!”辰佑帝明显动了怒, “周子夜,你护卫有功,特封为四品带刀护卫。” 周子夜神色并么有多大的变化,只跪拜道:“臣, 谢陛下。” 辰佑帝离开没多久, 晋封周子夜的圣旨和官印, 便由王总管送到了福安宫。 “周大人, 你现在升官涨俸禄了,是不是该请客?”水轻玥看着周子夜手里的圣旨,笑嘻嘻地说道,“决定了,今儿晚上去你的如意苑煮火锅。” “好。”周子夜淡笑道。 斜阳扫过琉璃瓦,洒在花谢中,给枝繁叶茂的葡萄藤镀上一层金辉。葡萄架下,腾腾升起的热气,随着微风左摇右摆,散发出勾人的香辣味。 周子夜拿着一方锦帕轻轻擦拭着水轻玥额头上的细汗,余光扫过她鲜红的嘴唇,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咳,下次吃微辣的。” 水轻玥一边哈着气一边笑道:“别啊,辣辣的才好吃。” 紫苏也有些辣的受不住,拿起一旁的橘子水猛喝一口:“长公主,天儿渐渐热了,再吃这么辣的容易上火,而且如果陛下知道了,恐怕又要罚您俸禄了。” “哼哼,他自己吃的比这个还辣。”水轻玥不满地哼唧道。 这时,一小太监双手捧着几幅画卷走了进来:“长公主,陛下差人送来几幅画像,说是让您闲暇时好好挑挑。” “放那儿吧。”水轻玥指了指一旁的矮桌。 院中的火锅味渐渐散去,沐浴过后的周子夜半披着头发,端着一碗汤朝院外走去,路过花谢时,发现被水轻玥遗忘在矮桌上的画卷。 他抱起画卷,准备给水轻玥带过去,走到角门时,一副卷轴从他臂弯里滑落,咕噜噜的朝远处滚去,画像上的内容慢慢在他眼前展开。 静静站立半晌,周子夜面无表情的将碗里的汤朝画卷泼去。 周子夜走进正殿时,水轻玥正歪软榻上往手背抹花膏子,见他脸色不好,水轻玥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陛下送给长公主的画,被我不慎浸湿了,请长公主责罚。”周子夜清冷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歉意,隐含着压抑的不快。 “不就是几幅画吗,不用这么介意。” 水轻玥这才想起被她遗忘在如意苑的画,她从周子夜手里拿过一幅,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画着一身形挺拔的男子,玉带锦袍,只是面容已模糊不清,还沾着几根葱花。旁边同样晕成一团的字,隐约能看出是这男子的姓名,家世,品性喜好等。 她撇了撇嘴,看着剩下几幅同样滴着油水的画卷,完全没有打开的欲望,“自从我及笄后,宗亲里那些人,便隔三岔五的往皇兄那里送世家公子的画像,像生怕我嫁不出去一样。” 说到这儿,水轻玥快速扫了周子夜一眼,不知怎的,她有些不敢直视周子夜的双眼,快速说道:“打湿了正好,反正我也不想看。路上奔波了这么长时间,你快去睡觉。” “好。”周子夜垂着眼应道。 月光透过窗台,洒落在床帐上,枝缠叶绕的金绣牡丹,在月色中栩栩如生。 常用的熏香,常用的被褥,明明是睡了十多年的床,水轻玥却觉得今夜格外硌得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一会儿浮现出她皇兄与皇嫂相处的画面,下一刻又跳转到她那些姐妹挑选驸马时的场景,最终慢慢定格在周子夜含笑的眉眼上。 福安宫正殿外的烛光,悄悄越过角门,爬入如意苑,将靠坐在门框上的人影,拉得极长极长。 同一片月色与烛火,见证了两个同样难以入睡的人。 由于证据确凿,柳家的罪行判得很快,几个主事的都拉到菜市口去砍了,剩下的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 而作为皇室血脉的顺平公主,则被剥夺了一切封号,囚禁在皇陵之中,非死不得出。 “大人,有贵人拜访。” 这日,身着官袍正在处理事务的徐翰章,听到下人来报,连忙迎了出去,见到来人后,他行礼笑道:“见过长公主。” 带着周子夜溜出宫的水轻玥,围着徐翰章转了一圈,笑道:“啧,啧,新官袍不错嘛,徐大人,恭喜高升。” 处理完柳家的事后,恰好京兆府尹告老归乡,辰佑帝便让徐翰章顶了他的位置。 徐翰章整理了一下新官袍:“承蒙陛下厚爱。” “好了,别整这些虚的了,”水轻玥一边打量着京兆府衙,一边说道,“你今儿不是休沐吗,怎么还在处理政事?” 徐翰章指了指案桌上的几本卷宗:“也没什么事,我就是看看前辈们的记录,好学学经验。” “我和木心约好了,去百态亭听戏,既然没事儿的话,你要不要去?”水轻玥问道。 听到鲁木心在,徐翰章立马去换了常服,跟着一起往百态亭走去。 百态亭,是由一片亭楼水榭组成的景观园,内里各类玩赏之物应有尽有,也是京城文人雅士最爱去的地方,更是是京城最大的八卦产生之地。 “这里,这里。” 先来定位子的鲁木心,此刻正站在一座假山上的亭子里,朝园中的三人挥手。 待坐定后,她看着徐翰章和周子夜笑道:“去一趟江南,你们两都升官了,今儿我们的一切开销,说什么也得让你们两出。” “没问题,看中了什么尽管买。”徐翰章十分豪爽,“不过,陛下想请你进太医院,你怎么拒绝了?” “没兴趣。”鲁木心随口答道,而后又和水轻玥凑到一起研究吃些什么,“据说新出了几道点心,我们挑几样试试?” “好啊,还有百态亭的招牌点心,趁机也都尝一遍,”水轻玥笑道,“然后再点几出好戏。” 听到两人的话,徐翰章故作心疼地摇头道:“我跟周兄还没拿到俸禄,便要先倒贴了。” 周子夜淡淡道:“我不介意,长公主想要什么尽管说。” 闻言,鲁木心一拍徐翰章的肩膀:“学学人家周护卫,看看你,小气吧啦的。” “木心,你的良心呢,你哪次要东西我没买?”徐翰章一手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地样子,“终究是我错付了。” “恐怕得长公主去了。” 这时,从假山下的水榭里飘来一句话,听到水轻玥的名号,四人都收起了玩笑,静静听下面在议论什么。 “在下也这么认为,如今陛下只有两位皇子,而且年纪尚小,怕是难当此任,长公主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你们忘了?还有贤王,他可是陛下的长兄,也可代表皇家去巡视边疆。” “比起贤王,陛下应该更信任长公主……” 听到巡视边疆,四人便没再听下去。 每隔三年,皇室便会派出直系宗亲作为皇使,去边疆走一趟,以表示皇家对边关战士的看中及感谢,而为了显示诚意,每次派出的基本都是深得帝王宠爱的皇子。 但当今圣上膝下只有两位皇子,大皇子也不过才十二岁,故而这人选就有待商榷。 “巡视边疆,就是要去雪城了,”徐翰章问道,“长公主,您会去吗?” “雪城,好冷的。”水轻玥咧了咧嘴,“皇兄还是太子的时候,一直都是他去,现在好像只能由我这个长公主去了。” “贤王不能去吗?”鲁木心有些不解。 “你呀,还是太单纯了。”徐翰章摇了摇头,“巡视边疆,可关系到边关战士的军心。” 他看了一眼水轻玥,接续说道:“倒不是我怀疑贤王会别有用心,只是跟贤王比起来,长公主更能让陛下安心。” “也对。”鲁木心点了点头。 水轻玥想到朝堂上那几个,还抱着女子不如男这种守旧思想的老大臣,有些无奈道:“朝中有几位老大臣,能力不错,也一心为民,就是思想有些守旧。明儿早朝时,他们定会说我是女子,难当此大任,到时候就拜托徐大人你带头将这些人压下去。” “没问题。”徐翰章点头道,“这些人的思想也该变一变了。” 想了想,水轻玥接着说道:“还有,我希望木心和徐大人也跟着我一起去。至于子夜,你则需要通过选拔,以特使的身份去。” 每次巡视边疆的队伍,都是由皇使外加二十名特使组成。二十名特使中的医者和文官可以由皇使直接指定,而剩下的十八名特使,则是从各军中选□□的好手。 每个跟随巡视边疆的人,回来后都会得到丰厚的嘉奖,因而特使的选拔尤为激烈。 闻言,鲁木心大惊道:“怎么我也要去?” “雪城可有不少特殊的药材哟,”水轻玥笑道,“你不想去见识见识?” “听着好像不错,”鲁木心摩挲着下巴道,“不过周护卫不是可以跟着你一起去吗,怎么还要参加选拔?” “这不一样,”水轻玥看向周子夜,“你如果是以我护卫的身份去,那么所有的功劳,都会直接算在我头上,所以我希望你能通过选拔,以特使的身份去。” 周子夜脑内闪过些许思量,点头道:“好。” 一直到用过晚饭,水轻玥才回皇宫。 “皇兄,你怎么在这儿?”一进福安宫,水轻玥便见到正在院中喝茶的辰佑帝。 辰佑帝不满道:“你这丫头,倒是越来越野了,这么晚才回宫。” 水轻玥讨好的给辰佑帝揉捏着肩膀,笑道:“皇兄,我是去找徐大人和木心商量巡视边疆的事儿去了,是办正事。” “怎么,看中徐翰章了?”辰佑帝挑了挑眉,一脸坏笑,“那小子不错,要不要皇兄替你赐婚呐?” 一直跟在水轻玥身后的周子夜,猛地抬头看向辰佑帝,而后一瞬不瞬地盯着水轻玥,握在刀柄上的手,指节泛白,青筋暴起。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VIP] 听到辰佑帝的话, 水轻玥翻了个白眼:“皇兄,你就别乱牵红线了,没发现徐大人和木心情投意合吗?” “徐翰章和鲁院首的孙女?倒也很是般配。不过, 你也不小了, 是时候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 我前些日子给你的画像可都看过了?” 水轻玥想起那几幅滴着油水,糊成一坨的画像, 心虚地点了点头:“看过了。” 辰佑帝笑眯眯地问道:“可有看中的?齐瑾瑜怎么样?敬国公世子,人品不错, 长得也不错。” “长得有子夜好看吗?”水轻玥指着周子夜问道。 辰佑帝看了周子夜一眼,无奈道:“满京城长得比周护卫还好看的, 恐怕只有林妃的侄子,林昭容了,难道你看中他了?” “谁看中他了?一个连蛐蛐都怕的弱鸡。”水轻玥有些烦躁,“皇兄,难道你今儿来,就是为了将我嫁出去?” “当然不是了, ”辰佑帝收起了玩笑, 指了指身侧的凳子,“我今儿来, 主要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代表皇室去边关走一趟?” “去啊,为什么不去?” 见水轻玥一口应了下来,辰佑帝并没有露出多少欢喜的神色:“这几年边关并无战事, 但是小摩擦不断, 特别是北寒国, 有事没事就来挑衅一番, 我怕等你们到达雪城时,他们又要生事,更有甚者,会直接刺杀你,以动摇我大辰的军心。” “怕什么,他们哪次挑衅没有被我们打回去?”水轻玥毫不在意地笑道,“我对我们大辰的将士,可是有信心得很。”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辰佑帝摇了摇头,“说实话,若是有其他人选,我是绝对不想让你去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泽川和杜荣还小,我不去谁去?至于我们那些兄弟姐妹,你不怕他们把大辰给卖了?”水轻玥反问道,“皇兄,你与其担心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想想,明天怎么说服某些朝臣,让他们同意我作为皇使去巡视边关。” “反对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你还担心我压不下他们?”辰佑帝拉着水轻玥的手,“轻玥……” “皇兄,你不会是要抹眼泪吧?”水轻玥一脸夸张地打断了辰佑帝的话。 得了,酝酿出来的那点情绪全都没了。 辰佑帝在水轻玥额头上弹了一下:“没心没肺的臭丫头,好好休息吧,过两天便要选拔特使,到时候可有的忙。” 待辰佑帝走后,水轻玥指了指屋顶:“子夜,带我上去。” 自从上过一次屋顶后,水轻玥便格外喜欢晚上坐在屋顶上。皇城的地势本来就高,再加上皇宫的建筑物又高大,坐在屋顶上,能将小半个京城一览无余。 她指着宫墙外面,笑得分外轻柔:“这景色真好看。” 周子夜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墙外晶莹闪烁,闪耀的光点如同长龙般,游走缠绕,端的是万家灯火。 “嗯,好看。”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天幕下的星辰与烛火。 过了良久,周子夜缓缓道:“长公主,我定能护你周全的。” “我信你,”水轻玥含笑地看着他,“我也信你,定能通过选拔。” “这个不重要。”周子夜淡淡道。 “怎么不重要了?你若能以特使的身份跟着我去,回来后肯定少不了封赏。”水轻玥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加官晋爵涨俸禄,再加上的你品性长相,这可都是你以后求娶心上人的筹码。” 不知想到了什么,周子夜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而后看向水轻玥:“长公主,等从边关回来,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说吧。”水轻玥有些好奇。 “请长公主先答应,具体什么事等到时候再说。” “你这样子,跟我上次找皇兄要空白圣旨一样。”水轻玥笑了起来,“好,我答应了。” 周子夜浅笑道:“谢长公主。” “你谢的太早了,选拔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周子夜并未接话,只是脸上轻浅的笑容一直没散。 见状,水轻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面颊:“我记得我刚带你出暗阁时,你基本没什么表情,现在整个人倒是鲜活了不少。” “长公主你说过,可以一直眼睛看仇恨,一只眼睛看这世间百态。”周子夜将目光落在水轻玥身上,“有光,便能看见这世间的美好。” “孺子可教!”水轻玥拍了一下周子夜的肩膀,“等这次到了边关,若是要跟北寒打交道,刚好可以问问章家的事儿,没准儿能找到杀害你家人的凶手。” 周子夜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轻叹道:“十五年了,我一直忘不了他们倒在我身上时的样子。” “忘不了就别忘,这也是你生命的一部分。” 水轻玥换了个姿势,斜靠在垫在身下的披风上,微风拂过,带起几缕周子夜的黑发,轻轻扫在她脸上,麻麻痒痒的。 她拈起几根长发,细细把玩着:“好了,不说这个了。好久没听你吹箫,吹一曲。” 片刻后,呜咽的箫声响起,带着吹箫人的几缕深情,飘散在福安宫上空。 一曲终了,周子夜放下玉萧,细细打量着身侧之人的睡颜,目光如月色般温柔。 良久后,他伸出一只手,忍不住想去触摸这人姣好的面容,却在还未触及到她肌肤时,便迅速收了回来,仰着头静静看着天上的皎月。 翌日,临近午饭时分,辰佑帝亲自带着任命水轻玥为大辰皇使的圣旨,来到了福安宫。 他将圣旨放在水轻玥手里:“此次巡视边疆,你全权负责,作为哥哥,我只希望你平安归来。” “皇兄,你就放心吧,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让自己吃亏过?” 六月初八,司天监算好的良辰吉日,大辰正式开始海选巡视边关的特使。 说是海选,但能来京城参加选拔的人,其实都已经经历过筛选,都是各军营里拔尖的人才。 选拔开始前一日,王总管差人送来一长木盒。 “子夜,你看看趁不趁手?”水轻玥指了指木盒。 周子夜打开木盒,只见里面躺着一把弯弓,弓身黑紫泛着油光,不见任何点缀,古朴大气,带着银光的弓弦紧绷在弓身上,无一丝松弛。 他拿起弓试了试,忍不住叹道:“好弓!” 水轻玥双手接过长弓,入手的分量比想象中的还要重:“选拔考校的项目不止一个,明儿要比试的是骑射,你先适应一下这把弓。” 闻言,周子夜也不多话,只拿着弓箭便去了如意苑的演武台。 第二日一大早,京郊皇家马场便挤满了人。 “小姑姑,您怎么亲自来了?”坐在马场外围棚子里的平乐郡主,行过礼后问道。 “我来看子夜比赛,”水轻玥指了指马场中间的周子夜,“倒是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么热闹又好玩的事儿,我当然要来了。”平乐郡主一脸兴奋地看着赛场,“说不定我还能找个如意郎君。” “哟,我们家平乐想嫁人了?”水轻玥掐了一把平乐郡主的脸,“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你羞不羞啊?不过你看中谁了?” “想找一个合自己心意的人,有什么好羞的?小姑姑,您可跟我同岁,是不是也该考虑了?” “急什么,我都还没玩够。” “姑姑,我听父王说,外蛮为了动摇我大辰的军心,会在我们巡视边关时,特意派人刺杀皇使,要不您还是别去了?”平乐郡主眼里满是担忧。 虽然她有时侯,也会嫉妒水轻玥比她更尊荣,但这只是女儿家的小心思,在大是大非面前,她还是分得清的。 “我不去谁去?”水轻玥下巴微扬,尽显傲气,“身为水家儿女,岂会退缩?” 莫约是被水轻玥感染,平乐郡主一扫忧虑,朗笑道:“对,我们水家儿女无所畏惧!姑姑,若那些外蛮敢趁机捣乱,您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那是一定会的。”水轻玥笑道,“好了,你不是说要找如意郎君吗?还不仔细挑挑。” 闻言,平乐郡主倒真打量起马场中的青年俊杰,半晌后,她叹了口气,双手托着下巴道:“有周护卫在里面衬着,其他人都成歪瓜裂枣了,可周护卫的性子也太不讨人喜了,整日的死气沉沉的,不说话,也没甚表情,无趣得紧。” 不知怎么,听到这话,水轻玥有些不大高兴,她看着周子夜笑道:“子夜不光长得好,身手和能力也出众,还体贴又善解人意。平乐,你那眼神儿未免也太差了吧?” 平乐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耳朵,而后小声嘀咕道:“到底是谁眼神儿有问题?” “咳……咳咳……”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与平乐郡主的话音同时响起的。 二人转身望去,只见一绿裙少女正捂着嘴,眼神复杂地盯着水轻玥的后背,余光时不时的,往马场中间的周子夜身上瞟,眼泪都咳出来了。 第27章 [VIP] 绿裙少女见水轻玥和平乐郡主都看着她, 连忙行礼道:“臣女穆薇,见过长公主,平乐郡主。多有失礼, 请恕罪。” “不必多礼, ”水轻玥示意她坐下, “可是身体不适?你哪家的?” “多谢长公主关心。臣女无事,只是被茶水呛到了, 臣女乃大理寺卿穆言之女。” 水轻玥见她时不时的往周子夜那边瞟,但眼里既不是好奇, 更不是爱慕,而是深深的恐惧, 便问道:“你好像很怕周护卫?” “家父外出公办时,得周护卫救助过,臣女当时也在场,”穆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声音也小了下去,“见过周护卫杀……杀人时的样子。” 说完, 她又连忙补充道:“是臣女没用, 胆子太小了。” “哪是你胆子小,周护卫杀人时本来就很可……” 在水轻玥的目光下, 平乐郡主缩了缩脖子,将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此刻,负责选拔的金甲卫统领栾康毅高声说道:“作为特使,不光要自身武力高强, 更要在遇到外敌时能护住自己人。所以, 选拔的每一个项目, 参加比拼的将士都要选一个不会功夫的人作为搭档。” 停顿了片刻, 他便开始宣布规则:“既赢得比赛,又护住了自己人,得三分。护住了人,输了比赛,得两分。没护住人,单赢了比赛,得一分。既没护住人,又输了比赛的,零分。” 通过了各军营海选的人,对特使的选拔都有一定的了解,因此不少人一早便选好了搭档。 站在马场中间的栾康毅,等候各位参加选拔的将士将他们的搭档带上场,这时他的余光瞟到了来人,连忙行礼道:“见过长公主,不知长公主有何吩咐?” “无事,”水轻玥指了指周子夜,“我跟他一起。” “不可,”栾统领连忙阻止,“长公主,您身份尊贵,怎可……” “我身份尊贵就不是自己人了?再说了,我可是这次巡视边疆的皇使,更应该提早适应一下。栾统领,麻烦你告诉其他参赛者,不用在意我的身份,尽管使出各自的本领。” 说完,水轻玥便走到周子夜身侧,拍了拍他牵着的那匹马,笑道:“这马真漂亮。” 周子夜微微瞪大了眼睛,而后略带欣喜地问道:“长公主,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难道你想护别人?” 周子夜老实道:“不想。” “哎哟,这还是我知道的周阎王吗?表情还能这么柔和,要晃瞎本郡主的眼了。” 已经与平乐郡主混熟了的穆薇,也忍不住问道:“难道有两个周护卫?” 骑射比赛的场地在马场旁边的树林里,里面随机散落着一百块特殊玉牌,一个时辰内找到玉牌越多,排名越靠前,前三十名可获得积分,进入下一场比拼。 当然,在抢夺玉牌时,可以攻击他人和其搭档。 每名参赛者的弓是自带的,箭则是由金甲卫特制的,射中人后,并不会使人受伤,只会在那人身上留下红点,只要身上留下三个红点,则视为死亡,那人必须退出树林。 一身锣响后,骑射比赛正式开始。 周子夜翻身上马,而后将水轻玥拉到身后坐下:“长公主,抱紧。” 刚到树林边缘,便有不少人按耐不住,纷纷拉弓射箭,想先干掉一批人。 周子夜握着弓身,拿弓当刀使,将射向他们的箭全部挡了下来。 待马冲进树林后,水轻玥说道:“我来控制马。” 闻言,周子夜将缰绳交给了她,而后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回身射箭,跟在他们后面的不少人身上,便都留下了红点。 其实玉牌放的位置都很显眼,不用费劲去寻找,这项比赛的难点在于其他参赛者的抢夺,而且还要护住搭档。 比赛时间所剩身无几,凭借着高出他人一大截的身手,周子夜和水轻玥拿到了二十一块玉牌。 但此时,他们却被四人给围住了,齐戍疆正是这四人中的一人。 如此近的距离,已经不适合在马背上射箭对战,所有人便都下了马,直接用箭当兵器。 “齐将军,看来他们三人是被你给说服了,准备一起围攻子夜,然后分了我们的玉牌?”站在周子夜身后的水轻玥笑道。 “周护卫的身手实在是太好,单打独斗我们谁都不是对手,只能出此计策。”齐戍疆老脸一红,“长公主,得罪了。” “只要能赢,何必计较手段。” 说完,水轻玥快速后退几步,藏身在一棵树后。 周子夜则拿着一支箭攻了上去,他身手着实了得,即便是面对四人联手,他也没后退一步,硬是为水轻玥留了一块安全之地。 而水轻玥,见五人斗得正酣,便偷偷拿了一支箭,猫着身子,朝四人身后摸去。 见一棵树后露出一片裙角,她快速溜了过去,一把捂住那姑娘的嘴,而后用箭在那姑娘身上快速轻点了三下。 “嘘,你现在已经死了,不可以出声哟。” 在那姑娘惊讶的眼光中,水轻玥又如法炮制,在另外一位姑娘身上留下了三个红色墨迹。 又往前摸了几棵树,只见一片草丛中露出一只皂靴,看大小,靴子的主人应该是个男子。 水轻玥想了想,便原路返了回去,她这小胳膊小腿的,对付个姑娘还行,要真遇上男子,恐怕得将自己搭进去,可别让周子夜的辛苦白费了。 饶是周子夜再厉害,同时对上四个人,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名将齐戍疆,也还是有些吃力。 水轻玥回来时,只见周子夜右腿上留下了一个红点,她便躲在树后高声道:“穿绿色和粉色宫裙的姑娘,不知是哪两位的搭档,已经被我淘汰出局了。” 水轻玥的话音刚落,便有两人气息不稳,露出了破绽,周子夜则趁机将两人给淘汰。 齐戍疆及另一人立马后退,齐戍疆大笑道:“哈哈哈,长公主好样的,末将佩服。” 这时,锣鼓声响起,比赛结束。 “看来我们可以拿三分,子夜,你真厉害。”水轻玥很是高兴。 “长公主,真正对敌时不可如此。”周子夜垂着眼说道,声音里带有几分懊恼和一丝怒气。 水轻玥知道他这是担心,便笑道:“好,毕竟我很是惜命的。” 周子夜看了她一眼,蹲下身子,拿出一条锦帕,细细地擦拭着粘在她裙角上的泥土,声音低沉:“是我能力不够。” 闻言,水轻玥也蹲了下来,笑得有些无奈:“我的周护卫,你已经这么厉害了,还要再厉害一点,还给不给别人活路了?” 说完,她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笑道:“子夜,背我回去。” “嗯?”周子夜有些震愣,有些不确定,还有很多欢喜。 “我们的马跑了,这里离马场那么远,我哪走得回去嘛。”水轻玥的声音里,带上了几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撒娇。 “好。”周子夜紧绷的嘴角有所缓和,半蹲了下来。 背上多了一个人的体温,鼻尖缠绕着熟悉的香味,耳边时不时响起的清脆嗓音,让周子夜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 他只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只是,再长的路也有尽头,快到树林边时,周子夜有些不舍的将水轻玥放了下来。 最终,周子夜,齐戍疆,还有另外三十一人都获得了三分,还有不少两分一分的,更多的则是零分。 而周子夜获得的玉牌最多,是骑射比赛的第一名。 总积分的多少,决定了能不能通过选拔成为特使,而每一场的排名,则决定了谁是那二十名特使的头。 待回到福安宫时,水轻玥才发觉她手掌疼得厉害,展开一看,只见右手掌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 “长公主,您这是怎么搞的?缰绳勒出来的?”紫苏被唬了一跳,急急忙忙宣太医。 “应该是的,”水轻玥皱起了眉头,“我以前骑马时没这样啊。” 紫苏心疼地说道:“您以前骑马,那只是在马场里溜达,而今天是控制着马,在树林里横冲直撞,这拉缰绳的力度能一样吗?” 在水轻玥展开手掌时,周子夜的眉头便能夹死苍蝇,待太医来时,他直接拿过了药箱:“我来处理。” 他拿出银针,小心又快速的将水泡挑破,细细撒上一层药粉后,再用布条轻轻的包裹起来。 整个过程中,周子夜一言不发,手指又快又稳,只是那眼底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 见状,太医点头道:“周护卫的动作可比微臣快多了,这样能减轻长公主您的疼痛。这药每日需换两次,三日左右便能结痂。” 一直到紫苏将太医送出了门,周子夜还依旧托着水轻玥包有白布的手,一动不动,脸上的自责和心疼分外明显。 如此情绪外露的周子夜,水轻玥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轻轻唤了句:“子夜。” 周子夜轻轻摸了一下水轻玥手掌上的白布,而后才松开手,只是仍旧没抬眼。 水轻玥突然笑了一声,嘟着嘴道:“疼死我了,我要吃西瓜,你喂我。还有,在我手没好前,你都得喂我吃饭。” 周子夜猛地抬头看向水轻玥,低哑着道:“好。” 随后的两场选拔,水轻玥还没来得及出宫,便被辰佑帝拦住了。 辰佑帝扫了一眼她仍旧包着白布的手掌,沉着脸道:“后面两场选拔你不许去了,让周护卫随便挑选一名宫人做搭档。” “皇兄,我手上只是破了点皮,过两天便能好。”水轻玥抱着辰佑帝的胳膊娇笑道。 “怎么,长大了?皇兄的话都不听了?”辰佑帝神色依旧不悦,“没有你跟着,周护卫还不能参加选拔了?” 见辰佑帝都开始迁怒了,水轻玥连忙点头:“好,我不去了,我就在宫里好好呆着。皇兄,你别生气啦。” “你这丫头,从小到大,皇兄可从来没让你磕着碰着,”辰佑帝拉起水轻玥包有白布的手,仔细看了看,“现在是越来越不安分了,今儿的药换没换?” 水轻玥乖巧地点点头:“换了。” 辰佑帝本想再训斥两句,但瞧见她的神色,又狠不下心来,最终只瞪了她一眼:“在宫里好好呆着。” 说完,他看向垂着眼站在一旁的周子夜:“周护卫,你自己带一名宫人去参加选拔,可有问题?” 周子夜看了水轻玥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便沉声道:“没问题。” 待辰佑帝和周子夜走后,水轻玥正想着找些什么乐子打发时间,却听宫人来报:“长公主,敬国公夫人携幼子求见。” “快请进来。” 片刻后,紫苏便带着一年约三十来岁的妇人,及一莫约七八岁的幼童走了进来。 那妇人身姿挺拔,面容也很是英气,正是敬国公夫人。而她牵着的那名幼童,也不知是不是有些怕生,神情畏畏缩缩的,紧紧贴在她身侧。 “臣妇见过长公主。” “快起来。”水轻玥连忙将人扶了起来,而后又摸了摸那幼童的脑袋,“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孩子却刷的一下缩到了敬国公夫人身后,只拿一双眼睛胆怯地看着水轻玥。 “回长公主,这是小儿齐照安,”敬国公夫人无奈的将身后的儿子拉了出来,“他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胆小懦弱的很,臣妇这次冒昧求见,也是为了他。” “他还小,怕生很正常。”水轻玥将一盘点心递到了齐照安面前,“要不要吃啊?可好吃了。” 齐照安咽了下口水,但也没直接伸手去拿,而是眼巴巴地看着敬国公府人。 见状,敬国公夫人瞪了他一眼:“还不谢长公主。” 齐照安连忙双手接过点心,小声道:“谢长公主。” “吃吧,吃完了我这儿还有。”水轻玥笑道,而后看向敬国公夫人,“夫人这次来,不知是有何事?” “臣妇和这孩子他爹,十多岁便能上场杀敌,这孩子倒好,连只鼠都怕。” 敬国公夫人看着吃得像小松鼠一样,两腮鼓鼓的齐照安,叹了口气:“他爹镇守边关有四五年没回了,这孩子怕是连他爹长什么样都忘了。臣妇想请求长公主这次巡视边关时,将这孩子捎去他爹那儿,一则让父子两人见见,二则让这孩子去边关历练一下胆量。” 为了大辰的安稳,敬国公常年镇守边疆,极少回京,对于敬国公夫人这一请求,水轻玥自是不会拒绝。 “没问题。”水轻玥一口应了下来,“只是,边关环境艰苦,夫人何不等他大一点再送去?” 敬国公夫人摇摇头:“这孩子他兄长,比他还小些时便已经去了边关,臣妇怕将他再留在京城,他的性子越发软乎了。” 说完,她将齐照安推到水轻玥面前,温声道:“照安,长公主答应了过几天带你去见你爹,快谢谢长公主。” “谢谢长公主。”齐照安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句,而后又缩到了敬国公夫人身侧,“娘,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娘要在家照顾奶奶,”国公夫人摸了摸他脑袋,“一直照顾你的李大娘会跟着你一起去。” 敬国公夫人本就不是话多之人,再三感谢水轻玥后,便起身告辞。 一直到了日落时分,周子夜才回到福安宫,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属于水轻玥的那三千名金甲卫的首领画影,和一名惨白着脸摇摇欲坠的宫女。 “回来了,”水轻玥指了指那名宫女,“她怎么了?” 画影看了周子夜一眼,干笑道:“被周护卫的勇猛给吓到了。” “紫苏,将人带下去休息,顺便找个太医来瞧瞧。” 见紫苏将那宫女带了下去,水轻玥有些不解道:“今儿的两场选拔,不就是模拟突围战,和在敌阵中救人吗?怎么将她吓成那副样子了?” “这个……还是让周护卫自己说吧,”画影搔了搔后脑勺,“末将只是见那宫女怕周护卫怕的紧,这才顺路跟着一起回来。还有,末将也通过了选拔,到时候和周护卫一起护送长公主去边关。” “不错,没给我丢脸。”水轻玥点头笑道,“你去歇着吧。” 待画影走后,水轻玥心底的好奇彻底安奈不住,拉着周子夜的袖子道:“快说说,今儿的选拔怎么回事?” 从早上出宫起,一直冷着脸的周子夜,神色这才有所缓和:“我通过了。” 水轻玥眨眨眼:“我知道你通过了,但是过程,过程呢?” 周子夜皱着眉头想了想,组织了半天话语,最终只说到:“我打败了所有人。” 水轻玥有些挫败地问道:“好吧,那我再问详细一点,你做了什么能将我那宫女吓得快要晕过去?” 周子夜面上露出几分疑惑,有些犹豫道:“没做什么,只是正常的上阵御敌,我对她跟对别人的态度也没什么区别。” “那这就奇怪了,你看着又不吓人,难道她是被其他将士给吓到了?” “长公主,周护卫嘴里的别人可不包括您。” 紫苏走了进来,捂着嘴笑道:“周护卫对您那是有求必应,又小意温柔,对别人则是冷若冰霜。若不是已经与他相熟了,奴婢都有些怵怕他。” “有吗?”水轻玥看了周子夜一眼,又有些怀疑地看了看紫苏,“子夜不是一直都体贴又善解人意吗?” 紫苏笑着摇摇头,也没分辩,只是带着人将殿里的烛火一一点亮。 在烛光的照映下,周子夜面色很是柔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水轻玥:“回宫时顺路买的。” 水轻玥打开一看,只见里装满了花花绿绿的小糖果,她欣喜地放了一颗在嘴里,眉眼弯弯道:“福满斋的饴糖?上次出宫时就想尝尝了,可惜皇兄不让,好甜。” 见她一连吃了好几颗,周子夜柔声道:“别一次性吃太多,会腻。” “好吧,”水轻玥将荷包收了起来,“留着在去边关的路上吃。” 夜间万里无云,皎白的月光透过窗台洒落在地板上,让殿内的一切显得朦胧又暧昧。 暖阁里传出悠长又平稳的呼吸声,忙活了一天的紫苏,已沉沉入睡。 而本应也已经进入梦乡的水轻玥,此刻却盘腿坐在床上,把玩着手里的荷包,眼内思绪翻滚。 对于紫苏白日里的话,她先去并没有多想,此刻夜深人静时,慢慢回想起周子夜对她和对旁人的态度,终于察觉出了那些周子夜独给予她的温柔。 她拿出一颗糖,细细品尝着,似是想压下心里的欢喜,紧张以及疑惑。 周子夜待她与旁人如此不同,究竟是因为他的忠心,还是因为……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VIP] 辰佑三年, 六月十八,以水轻玥为皇使,周子夜鲁木心等二十人为特使的边关巡视队伍, 正式出发。 从京都一路北上, 要经过三个月左右的时间, 才能到达大辰的边关,雪城。 雪城乃大辰的边境要塞, 四季寒冷,常年结冰。 晚霞透过树枝洒落在黄土路上, 将马蹄扬起的尘土照的粒粒分明,正在路边觅食的鸟雀扑棱翅膀飞上枝头, 圆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盯着从树下经过的马车。 坐在门槛上打瞌睡的店小二被鸟啼声惊醒,耸拉着眼皮子瞟向门前的黄土路,待他看到尘土中的人马时,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精神百倍。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上好的酒菜, 干净舒适的客房, 应有尽有。” “将你们店里最好的房间都收拾出来,然后再整几桌干净的饭菜, ” 徐翰章率先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其次便是鲁木心,水轻玥及周子夜。 “好嘞,客官请随小的来。” 见是一单大买卖, 店小二更热络了几分, 随后店里又走出来几名伙计, 接过众人手里的马匹。 都安顿下来后, 还是同前几日一般,水轻玥,周子夜,徐翰章,鲁木心及齐戍疆五人便聚在一间房内,商量接下来的路辰。 “出了这苍岩城,便再没有大型的城镇。”早就将地图熟记于心的徐翰章说道,“我建议明儿在这里休整一天,将路上消耗的物资补齐。” 在这条路上已经走过三回的齐戍疆也很是赞同:“对对,再往前走,便荒无人烟,一直到接近边关,才会有一些零散的集市,吃食,衣物,必须再补充一些。” 闻言,水轻玥点头道:“就依徐大人的,在这里停一天。我们这一行人中,齐将军对这一路的环境最为熟悉,这补给的事就劳烦齐将军费心了。” “好说,明儿一早我便带人去置办。”齐戍疆应道,“特别是衣物,一定要暖和的,到了雪城,那可不是一般的冷,而且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那我再多补充一些治疗风寒的药材。”鲁木心补充道。 说完,她有些担忧地看向水轻玥:“越往北走,条件便会越来越差,长公主,你可还受得住?” 水轻玥笑了笑:“虽然比不上皇宫,但这一路上我也没遭什么罪,没什么受不住的。” 从京都出来后,一路上都是住最好的客栈,偶尔有没来得及进城,要在荒郊野外过夜时,也有舒适的帐篷。 更何况,她的一应吃食都是周子夜准备的,沿途还可以领略不同的风光,她真心觉得这日子还行。 在鲁木心他们三人,被店小二请下去用餐后没多久,周子夜也将水轻玥的饭菜端进了房。 “好香啊,”水轻玥闻了闻桌上的三菜一汤,“子夜,辛苦你了。” 周子夜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有些心疼道:“这一路都很干燥,你先喝点汤润润嗓子。” “好。”水轻玥笑眯眯地喝着汤,虽然食材简单,但味道一点都不差。 待两人都停下碗筷后,水轻玥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子夜,你可去过雪城?” 周子夜将一盏温热适宜的茶水放在她手边,点了点头:“去过。” 水轻玥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周子夜还真去过,她便来了些兴致:“你去雪城做什么?执行任务?” “嗯,先帝执政期间,有北寒国细作盗取了机密信息,我奉命追杀。” “那雪城是什么样子?” 周子夜想了半晌,最终只淡淡道:“很冷。” 当他接到任务时,那细作已出了京城,他风餐露宿,困了就在马上小憩一会儿,足足跑死了三匹马,才在雪城将正要出关的细作给截住。 当时的他疲惫不堪,而那细作身手又很是不错,他用两道贯穿腹背的伤,才将那细作斩于刀下。 躺在一片素白的冻土上,感受着血液从身体里流失,冷,便是他唯一的感觉。 “除了冷,你就没看到点什么不一样的风情?”水轻玥有些疑惑,而后她又笑了起来,“也对,执行任务时,你肯定没心思顾其他的。等这次到了雪城,我们好好看看。” 从回忆中脱离的周子夜,声音里带上了些许暖意:“好。” 翌日,在客栈呆不住的水轻玥,便也来到了街上。 跟京城的繁华相比,苍岩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城镇,街上的铺子里并没有什么花哨的东西卖,都是一些实用的生活物资。 周子夜四下看了一眼,而后走进了一家铺子:“有没有火狐皮?” 见有生意上门,掌柜连忙放下手中的算珠:“有,各种成色的都有,爷,您要什么样的?“ “最好的。” 闻言,那掌柜打量了一眼周子夜的穿着,余光又从水轻玥发饰上扫过,笑道:“爷真是好运气,昨儿刚有人送来几张上好的火狐皮,我这就去给您拿来。” “我们不是带了很多保暖的衣物吗?”水轻玥有些不解。 “火狐皮最为抗寒,带着以防万一。” 这时,那掌柜拿着几块火红的皮子走了出来:“爷,您看,这几块皮子火红火红的,没有一根杂毛,穿在身上,绝对好看又暖和。” 周子夜接过皮子仔细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而后将一张纸递给了掌柜:“今日晚饭前,按照这纸上的尺寸,用这些皮子做一件披风,可办得到?” “爷,您这也太赶了,起码得……” 在见到周子夜抽出的银票后,那掌柜立马笑道:“能,今儿晚饭前,保准爷能拿到披风。“ 周子夜将银票放在了柜台上:“做好后送到风悦客栈。” 见人走远了,那掌柜敲了敲身后的木门:“有肥羊路过。” 这时,一带着笑意的女子声音从门后传了出来:“嘻嘻,好久都没遇到这么肥的羊了,可不能白白放过。” 出了毛皮铺子后,二人又来到了卖果脯的摊子,周子夜挑挑拣拣,买了好几大包。 日落时分,毛皮铺子的老板,果真差人将一件精美的披风送到了风悦客栈。 周子夜抖开仔细查看了一番,而后递给水轻玥:“试一下。” “给我做的?果真暖和,才披上,便觉有些热了。”水轻玥披上后转了一圈,“好看吗?” 她本就生的白,在火红狐毛的衬托下,更显得肌肤吹弹可破,再配上明艳的笑容,很是让人移不开眼。 周子夜眼神不自然地飘了一下,又忍不住落在她眉眼上,柔声道:“好看。” 第二日,补充好物资的一行人再次出发,出了苍岩城,越往北便越发荒凉,除了偶尔能看到过路的商队,一路上人烟罕见。 临近午饭时分,一行人便在原地休整,水轻玥拿着一张牛肉饼,细细地咽着,这还是她第一次吃如此粗糙的食物,很有些不习惯。 坐在她身边的周子夜,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见她微微有些皱眉,便将手里的水囊递了过去:“喝口水。” 水轻玥连忙接过去喝了一口,入口的清水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冰冷,反而温热适宜:“水怎么是温的?” “用内力加热了。”周子夜淡淡道。 闻言,水轻玥笑叹道:“子夜,你可真是居家出行必备。” “等晚间安下营寨后,我给你做些吃的。”周子夜低声道。 “好啊,不过,等过两天我应该就能习惯,”水轻玥撕下一小块牛肉饼放进嘴里,“想必皇兄以前也是这么过的,同是水家儿女,我也能适应。” 周子夜也没接话,只是一只手稳稳地托着水囊,维持着水的热度。 车轱辘不缓不慢的前进着,见水轻玥靠在周子夜肩头睡着了,坐在对面的鲁木心,轻轻的将手指搭在她腕子上,细细感受着指尖下的搏动。 待鲁木心收回手指,周子夜低声道:“如何?” “一切正常,长公主身体一向不错的,你也别担心太过了。” 周子夜微微皱着眉道:“瘦了很多。” 鲁木心的目光在水轻玥脸上巡视一圈:“哪里瘦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木心,你就别跟周护卫争了,他说瘦了那肯定是瘦了。”徐翰章意味不明地说道。 “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在想什么,我也睡会儿。” 听到身边传来悠长的呼吸声,徐翰章将外袍盖在鲁木心身上,而后突然说道:“等这次回京,我便请我爹去鲁家提亲。” “恭喜。” 周子夜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说完后,他便闭上了双眼,将头轻轻靠在车厢上。 “那你呢?你准备一辈子都埋在心里?” 见周子夜没有任何反应,徐翰章微微提高了音量:“你能容忍她对着别人撒娇?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男人牵起她的手……” “别说了!” 周子夜突然打断了徐翰章,半晌后,又带着一丝颤抖的重复道:“别说了。” 见状,徐翰章低低叹了口气,嘴唇动了动,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一时间,车厢里静寂无声,只是他们两都没看到,水轻玥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抖了抖。 到了日落时分,一行人便停在了一处湖畔,齐戍疆带着人扎起了帐篷,紫苏则和几名跟随的下人将马车上的锅碗瓢盆拿了下来,就着湖水,给众人准备起了晚饭。 水轻玥静静地站在湖边,双眼盯着水面上的晚霞,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长公主,可是不舒服?”站在身后的周子夜有些担忧地问道。 水轻玥眨眨眼,淡淡道:“没有,为何这么问?” “长公主下午的话比往日少了些。” 微风吹过,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了涟漪。 她不过少说了两句话,便被察觉到了,这人真是…… 水轻玥看着湖里两人的倒影,再想到中午无意间听到的话,思绪更加杂乱。 见她又沉默了下来,周子夜不觉有些慌乱,他指着湖面道:“这湖里应该有鱼,晚上我给长公主做鱼汤,可好?” “好。”水轻玥随意应了一声。 第29章 [VIP] 天刚暗下来, 营地四周便架起了火堆,外围也撒上了鲁木心特制的驱虫药粉。 众人围坐成几圈,边吃着热腾腾的饭菜, 边听站在中间的画影讲山野趣闻。 这画影虽说是个武将, 但讲起故事来却绘声绘色, 讲到精彩处时,将齐照安吓得直往紫苏怀里躲, 手里的汤撒了紫苏一身。 “不好吃?”见水轻玥只喝了半碗鱼汤便放下碗筷,周子夜连忙问道。 “好吃, 只是我不大饿,”水轻玥垂着眼说道, “我去湖边坐会儿,你就在这儿好好吃饭。” 周子夜微微皱着眉,端着碗筷的手半天都没动,只有些落寞地盯着眼前的火苗出神。 半晌后,他看着鲁木心说道:“鲁姑娘,长公主好像心情不大好, 劳烦你去看看。” “嗯?有吗?她不是跟平日一样吗?”鲁木心往湖那边看了一眼, “平日里都是你跟在她身后,怎么今儿要我去?” 周子夜用力抿了下嘴, 沉声道:“我不会说话。” “也对,”鲁木心笑了起来,“我去看看,没准儿是你想多了。” 待她走到湖边时, 见水轻玥正看着湖里的皎月出神, “长公主, 您这是想家了?” 水轻玥回过神来, 笑道:“有一点,你怎么过来了?” “周护卫说你心情不好,让我过来看看,”鲁木心在水轻玥身边坐了下来,“有一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长公主你别怪我无礼。” “问吧。” “你们皇家的护卫都像周护卫这样吗?”鲁木心沉思了片刻,努力想着措辞,“就是……该怎么说呢?恨不能将你捧在手心,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闻言,水轻玥的表情更纠结了几分:“暗阁的训责是,以性命护卫主子的周全。” “那周护卫也太过……” “木心,”水轻玥突然打断了鲁木心的话,而后轻飘飘地问道:“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鲁木心半靠在身后的石头上,半晌后,笑道:“大概就是,他高兴,你也会跟着高兴,他难过,你会比他还难过,而且还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水轻玥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对徐大人就是这种感觉?” “长公主,明明是你在问问题,怎么突然扯到我身上了?”鲁木心一张脸通红通红的,“想简单一点,若是期待与一人朝夕相对,那便应该是喜欢这人的。” 水轻玥双手抱着腿,将下巴搁在膝头,淡淡道:“这样啊。” 瞧着她的神色,鲁木心笑问道:“长公主有喜欢的人了?” “不知道。”水轻玥有些迷茫,“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一会儿。” 见鲁木心只身走了回来,一直坐在火堆边没挪步的周子夜,连忙问道:“长公主呢?” 鲁木心指了指身后:“还在湖边。” 听见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身后半步处停了下来,水轻玥头也没回:“子夜,萧带着没?” 片刻后,悠扬的箫声贴着水面扩散开来。 耳边的乐声较平日欢快了许多,想必是特意挑选的曲子。 水轻玥单手托腮,侧首瞧着周子夜挺拔的身姿,棱角分明的侧脸,以及专注的眼神,思绪随着萧声越飘越远。 期待与一人朝夕相对吗…… 柔和的月色给湖面蒙上了一层轻纱,突然,这层朦胧的薄纱被撕裂开来,一尾鱼从水面跃了出来,带着水珠的鳞片在月色下闪烁着点点银光。 水轻玥笑了起来,嘟着嘴道:“子夜,我现在饿了,有吃的没?” 被打断的周子夜,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水轻玥弯弯的眉眼上,压抑了一下午的情绪,蓦然出现一道缺口,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描绘眼前这人明媚的容颜。 水轻玥也没退缩,含笑地看着周子夜缓缓伸出的手,微凉的手指刚触到脸颊便迅速缩了回去。 指尖的温热让周子夜回过神来,他立马缩回手,同手同脚的往营地跑去:“我去给你拿吃的。” 回到营地时,四周渐渐起了浓雾,嬉闹的声音已经消失,除了值夜的人,营帐外未见到其他人影。 周子夜将手轻轻地按在胸口,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努力平复心中的躁动。 待他拿着一包红枣糕走出营帐,浓雾已经笼罩住了整个营地,他有些疑惑,正要仔细分辨时,用一块帕子捂着口鼻的鲁木心,从一旁的营帐里冲了出来。 “快起来,这雾有问题。” 闻言,周子夜一把甩掉手里的油纸包,运起轻功便朝湖边奔去。 待他赶到湖边时,只见水轻玥一动不动地靠在石头上,他只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无声,无光,只有血腥和冰冷。 “子夜。” 一声几不可闻的呼唤,让周子夜又活了过来,他从来没觉得他的心跳得如此快过。 周子夜一把将人揽在了怀里,努力压下声音里的颤抖:“长公主,你怎么样?” 水轻玥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你可有事?” “无事,这雾里有东西,我还压制得住。” 周子夜抱着水轻玥,谨慎地朝营地摸去,二人回到营地时,只见众人都歪歪斜斜地躺在营地中间,齐戍疆和画影正拿着武器警惕地看着四周。 “长公主,周护卫,你们可有受伤?”见到从湖边回来的两人,齐戍疆连忙问道。 “暂时没事。”周子夜将水轻玥轻轻地放在毛毯上,而后抽出刀警惕地站在旁边。 “我没事,你们怎么样了?”水轻玥声音微弱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这雾里有毒,大家都中招了,我和画兄暂时还能压制住。” 最早察觉到不对劲的鲁木心,虽然及时用包有药粉的手帕捂住了口鼻,但那药粉毕竟不是对症的解药,因此她也有些中招,只是症状要轻一些。 此时,她正拄着一根木棍,给倒在地上的众人把脉:“这雾里的东西无色无味,也不致命,只是会让人浑身发软,应该是软骨散一类的东西。周护卫他们三人内力最为深厚,暂时能压制住,但也压不了多长时间。” 水轻玥尝试着动了下手指,发现指尖比刚在湖边时更不受控制,微微皱着眉头问道:“你能否调制出解药?” 这时,从雾里传来一阵女子的嬉笑声:“嘻嘻,今晚月色可真好,老少爷们儿们,老娘我恭候你们多时了。” 只见,从雾里走出四五十人,各个手持兵刃,满脸的兴奋,为首的则是一红衫女子。 那红衫女子见有三人还站得住,便挑眉笑道:“嘻嘻,这三位爷倒是好功夫,中了老娘的十息软骨散居然还没倒,不过也撑不了多久了。” “老大,跟他们废什么话,直接都做了便是。”一人舔着嘴唇说道。 “还是跟前几回一样,男的都杀了,”红衫女子做了一个摸脖子的动作,而后目光在营地中的几名女子身上滑过,“这几个女人长得不错,应该能卖不少钱,手脚都利索点,仔细别划伤了她们的脸。” 一提着大刀的男子边朝营地走去,边笑道:“要不你们直接告诉爷,值钱的东西在哪个帐篷里,省得爷浪费时间去搜,爷也赏你们个痛快。” 只是,伴随着他的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他的项上人头。 鲜血顺着周子夜的刀尖滴下,他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人马:“敢靠近者,死。” 现场有一瞬间的寂静,而后便是红衫女子的叫骂声:“老三!你他娘的居然杀了我家老三,都给我上,一个活口都别留!” 顿时,红衫女子身后的人,便杀气腾腾地朝营地冲去。 “你们两守在这里。” 说完,周子夜提着刀迎了上去,考虑到还需要解药,他并没有下死手,刀刀都砍在那帮人的胳膊大腿上,虽然不致命,但却分外血腥。 片刻后,他的身上便染上了不少血迹,偏偏他今日穿的又是一身浅蓝色,在火光和月色的映照下,分外显眼。 见手下的人有些退缩,红衫女子一边挥舞着鞭子,一边叫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都给老娘上。” 听到这话,原本倒在地上的人,又都围攻了上来。 见状,周子夜微微皱起了眉头,刀起刀落,又有不少人身上鲜血喷溅而出。 一直在试药的鲁木心,将她自己胳膊上的几根银针拔了下来,瞧了瞧针尖的颜色,欣喜地喊道:“周护卫,我已经调制出解药了。” 闻言,周子夜便不再手下留情,刀刀致命。 死在红衫女子这帮劫匪手上的行人,已近千数,只是,往日里他们都是靠着十息软骨散,先将过路商队放倒,而后再杀人夺财。 其实他们的手脚功夫,放在周子夜这样的高手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一盏茶的时间,这帮劫匪便都倒地不起,而红衫女子也被周子夜掐着脖子,举在半空中。 月色明亮到有些惨白,将洒在周子夜脸上的鲜血照得分外明显,踩着残肢断臂,他嘴角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慢慢收拢手指。 红衫女子翻着白眼道:“你……你不是人……是恶……恶鬼……” * 这边,鲁木心已经调制出了半桶解药,正在分发给众人。 解决掉所有劫匪的周子夜,一口饮尽药汁后,端起一碗药,细细地给水轻玥喂下。 鲁木心的医术确实不凡,才喝下解药,水轻玥便觉身上的力气在慢慢回归,她看着周子夜笑道:“我已经没事了,你帮木心把解药分给大家。” 在周子夜,齐戍疆和画影的帮助下,解药很快便分了下去。 周子夜端着最后两碗药,走到李大娘和齐照安跟前,将碗递了过去:“解药。” 李大娘看了他一眼,立马低下头,畏畏缩缩地伸出双手接过药碗,结结巴巴道:“谢……谢大……” 而一旁的齐照安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满眼的惊恐:“血……血……你是恶鬼,你别过来,你别吃我,恶鬼……” 稚嫩的声音分外刺耳,周子夜猛地瞪大双眼,震愣在原地,抿着嘴将药碗放在地上,默默地走开。 一直走到了湖边,他也没停下脚步,径直朝湖中心走去,一头扎进湖里。 第30章 [VIP] 在月色的照映下, 湖面微微泛着暗光,水面之下却一片寂寥,无声更无光。 “子夜, 子夜, 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声音穿透水面,撕裂了湖下的沉寂。 周子夜听到岸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犹豫了片刻,慢慢浮出水面, 只见水轻玥正蹲在湖边。 水轻玥招了招手:“子夜,游过来。” 待周子夜游到岸边时, 水轻玥仔细看了他几眼:“有没有受伤?” 周子夜垂着眼,静静地站在湖水里,还带着血迹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见状,水轻玥掏出袖中的丝帕,细细的将他脸上残留的血迹擦拭干净, 而后指了指一旁石头上的干净衣服:“湖水凉, 别洗太久,我先回营地等你。” 瞧着月色下的背影, 周子夜只觉眼眶一阵发热。 待回到营地,水轻玥想了想,走进一间帐篷:“紫苏,你先出去一下。” “是。”紫苏摸了摸齐照安的脑袋, 而后走了出去。 “长公主姐姐。”齐照安怯生生地唤道。 瞧着眼前不到八岁的孩子, 水轻玥盘腿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小安, 告诉姐姐, 你今天害不害怕?” “害怕。”齐照安点点头。 “那可不可以告诉姐姐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那个红衣服的人会杀了我们。” 水轻玥将手放在齐照安头上:“那个红衣服的人已经被周大哥打跑了,你还害怕吗?” “真的吗?我看见那个红衣服的人躺在地上没动,她还会不会再起来?” “不会。” 齐照安便摇头道:“那我就不怕了。” “那你怕周大哥吗?”水轻玥又问道。 “怕,他身上都是血,”齐照安的声音低了下去,“而且那个红衣服的人说他是恶鬼,我娘说恶鬼会吃人。” 水轻玥拉着齐照安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周大哥身上的血都是坏人的,他是为了保护我们,所以身上才沾了那么多血。而那个红衣服的坏人说他是恶鬼,那是在骂他。” 齐照安歪着头想了半天:“对哦,红衣服的是想杀我们的坏人,周大哥是在保护我们。” “那你还怕他吗?” “不怕了。”而后,齐照安有些紧张地问道:“我还学坏人骂周大哥是恶鬼,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水轻玥掐了一把他的小脸,笑道:“知道自己错了,还知道去道歉的,就是好孩子。” “我现在就去找周大哥道歉。” 瞧着齐照安急匆匆地冲了出去,水轻玥笑着摇了摇头。 周子夜刚回到营地,便被齐照安一把抱住了大腿,他浑身僵硬的想将人推开,却不料齐照安抱得更紧了。 “周大哥,对不起,我不该骂你。”齐照安垂着脑袋小声说道。 周子夜声音有些干涩:“是我吓到你了。” “我现在不怕你了,公主姐姐说你是在保护我们,我不该学坏人骂你恶鬼,对不起。”齐照安从荷包里拿出两颗糖放在周子夜手里,“这是我娘给我做的糖,我分你两颗,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周子夜慢慢握紧手心里的糖:“好。” 见周子夜走进帐篷,水轻玥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回来了,身上可有伤?” 周子夜的目光落在水轻玥身上,久久不愿散去,半晌后,压抑着情绪道:“长公主,我可以抱抱你吗?” 水轻玥眨眨眼,调笑道:“怎么,受伤了求安慰?” 周子夜垂着眼,一把将人揽在了怀里,手臂紧紧箍着纤细的腰肢,像是要将人揉进骨血一般。 他知道这是憯越了,可是他忍不住,忍不住想要触碰这人,忍不住想要这人禁锢在怀里,忍不住想要与这人更近一些。 并未挣扎的水轻玥,静静地靠在他怀里,耳尖微微有些发烫,而后又暗自叹了口气。 在过往的日日夜夜里,被人误会了,被人厌恶了,他是不是只能抱着冰冷的长刀,独自舔着伤口? 由于晚上闹了这么一出,第二日一直到了将近午时,众人才收拾妥当,继续北上。 又走了十多日,天便彻底冷了下来,时不时还会下起鹅毛大雪。 “哇,才八月份,这北方便开始下雪了。”水轻玥趴在窗轩上,伸手接住几片雪花,看着它们慢慢融化在掌心,“而且这雪可比京城的大多了。” 周子夜将她的手拉了进来,细细擦干手上的水迹,而后将手炉放在她手里,“冷。” 水轻玥含笑的将手拢进衣袖里,感受着手炉上的温热,看着车顶道:“我们放在车顶上的梨是不是应该已经冻好了?” 瞧着对面两人,鲁木心总觉有些怪异,这十多天里,这两人好像越来越……腻歪? 她连忙摇摇头,将脑子里奇怪的想法甩出去:“就算冻好了,你也不能吃。” “为什么?我可一早便等着吃了。”水轻玥有些不满地问道。 鲁木心翻了个白眼:“长公主,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子夜。”水轻玥扯着周子夜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我去拿下来,”周子夜根本就无法拒绝她这种眼神,“不过,你只能吃一小口。” 水轻玥忙点头:“好。” 片刻后,周子夜便拎着几个梨回到了车厢,只见那梨外皮已变成黑褐色,捏着硬邦邦的,显然已冻透了。 待削好皮后,水轻玥正要伸手去拿,却被周子夜躲了开来:“冷,我拿着你吃。” 水轻玥便就着周子夜的手,直接咬了一小口,咧了咧嘴,笑道:“好冰,不过好好吃。” 见她的样子,鲁木心也忍不住拿了一个,却被徐翰章接了过去:“你只能吃半个。” 拿到半边梨后,鲁木心咬了一大口,连哈几口气:“嘶,好冰。” 吃完后,水轻玥又眼巴巴地看着周子夜:“子夜,我还想再吃一口。” 瞧着水轻玥可怜巴巴的眼神,外加冰得通红的嘴唇,周子夜干咳一声,别过脑袋,将手中的梨送到了她嘴边。 待水轻玥咬下第二口后,周子夜便将剩下的都吃进了肚子,绝了她的念想。 瞧着车外一片雪白,鲁木心叹道:“今儿便是仲秋,看来我们只能在这荒郊野外过节了。” “距离边境雪城还有多远?”水轻玥问道。 徐翰章略作沉吟:“大概还要十来天,但是如果遭遇大雪封路的话,那就不好说。” “还有这么远?”水轻玥有些无奈,“坐了这么多天的马车,我浑身都快僵了。” 闻言,周子夜看了一眼车外,只见雪已经停了,便问道:“要不要骑马?” “要,当然要。”水轻玥立马来了兴致。 骑着马在前面开道的齐戍疆,见水轻玥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连忙问道:“长公主,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水轻玥指了指拴在车尾的马匹,“我想骑会儿马。” “骑马可比坐马车冷多了,不过对于我这粗人来说,还是骑马来的痛快。”齐戍疆大笑道。 “加件衣服。” 随后下马车的周子夜,将在苍岩城做的那件火狐披风披在水轻玥肩上,细细打了个活结,而后又将兜帽给她戴好,只露出大半张脸。 火红的狐毛给水轻玥的脸颊染上一层绯红,明艳之中多了几分勾人,周子夜的手微微一顿,状似无意般的从她唇角滑过,将她脸侧几根秀发别在耳后。 末了,又拿出一双兔毛手套,给她戴好后,才给她牵来一匹马。 水轻玥翻身上马,新奇的打量着四周的景色,周子夜则骑着另一匹马,紧紧地跟在她身侧。 “没想到如此冷的地方也有这么多树,”水轻玥看着路两旁,被大雪覆盖的树林笑道,“真漂亮。” 随着话语出口,面前出现一团团白雾,莫约是觉得好玩,水轻玥又连连哈了几口气,还用手指戳了戳。 瞧着如此孩子气的水轻玥,周子夜面上不由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今晚便在这树林里歇息,”走在最前头的齐戍疆大声说道,“有这些树枝挡着,免得我们半夜被雪给埋了。” 闻言,队伍便停下了脚步,选中一块位置后,将四周树上的雪都敲了下来,在树下支起了帐篷。 一早便知路上会越来越冷,所以出发时准备了不少无烟栗炭,片刻后,帐篷里都被烤得暖烘烘的。 这时,去树林里碰运气,看能不能猎到活物的几人也都返回了营地。 “今儿我们运气不错,找到了一窝野兔,”画影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就当给我们仲秋节加餐了。” 而周子夜则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动物,放在了水轻玥面前:“要不要养着?” “这是雪狐?”水轻玥瞪大了双眼,“你哪里找的?” “路上捡的,都冻僵了。” 水轻玥伸手摸了摸,只见那雪狐浑身冰冷,只有胸口还有一丝热气。 她忙找来一块帕子,将雪狐包裹起来,而后放在火盆旁边:“能活下来就养着。” 鲁木心翻了翻雪狐的眼皮,笑道:“放心吧,死不了。” 徐翰章在雪狐的耳朵上轻轻摸了一把,笑问道:“那要不给它取个名儿?” “棉花。”水轻玥毫不犹豫地说道。 徐翰章被噎了一下:“怎么叫棉花?也太土了。” 水轻玥理直气壮道:“它长得像一团棉花,不叫棉花叫什么?” “要是让你取,定是什么白玉啊,无暇啊,这种文邹邹的名儿,”鲁木心横了徐翰章一眼,“哪有叫棉花好听。” 周子夜也淡淡道:“长公主取的好。” 被嫌弃了的徐翰章,默默蹲在火盆旁,暗自吐槽世风日下。 莫约是被白日的雪清洗了一遍,晚间的天空格外素雅干净,圆月散出的清辉,毫无障碍落在树枝上。而树枝的阴影,则毫不吝啬的给底下素白的帐篷画上了繁复的花纹。 帐篷里热气腾腾的饭菜,分外勾动人的食欲,水轻玥端起酒杯,看着另外三人,笑道:“都这么熟了,我也就不讲什么客套话。如此佳节,唯愿人常在。” 鲁木心也端着酒杯笑道:“对,岁岁能相聚。” 周子夜和徐翰章相视一眼,端起酒杯,同另外两只酒杯轻轻一碰,“唯愿人常在,岁岁能相聚。” 第31章 [VIP] 齐戍疆他们的帐篷里最为热闹, 都是一群能人高手,聚在一块儿自是免不了切磋一番。但是大过节的,都不好动刀动枪, 便拼起了酒量。 见到来人时, 喝得正起劲的众人连忙行礼:“见过长公主。” 水轻玥抬了抬手, 示意大家坐下:“出门在外,不必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巡视了一圈, 而后举起酒杯,略带歉意地笑道:“今儿是仲秋佳节, 众位将士本可以在家陪着父母亲人,但为了我们大辰, 却在此时远赴这苦寒之地,我水轻玥在此,谢过大家。” 齐戍疆连忙举起酒杯:“为了大辰,我等义不容辞。” 其余将士也高声道:“为了大辰,义不容辞。” 一杯饮尽后,跟在身后的周子夜, 再次将水轻玥手中的酒杯到满。 水轻玥又举起了杯酒:“这第二杯酒, 祝愿我大辰边疆永固!” 众将士举着酒杯齐呼:“大辰必安!” 到了第三杯酒时,水轻玥的神色少了几分庄重, 多了几丝随和:“这第三杯酒,代表的不是大辰长公主,而仅仅是我水轻玥。众位将士都是从战场上走出来的好儿郎,日后若是还要上战场, 我希望诸位能多爱惜自己, 身后还有人等着你们。” 闻言, 帐内的众人神色复杂, 最终沉声道:“多谢长公主,我等定不负所望。” 酒过三巡,帐内的气氛又活跃了起来,更有不少胆子大的武将,开始灌起了水轻玥的酒,水轻玥也来者不拒,都笑眯眯地喝了下去。 从帐篷里出来后,水轻玥只觉脑袋晕乎乎的,笑嘻嘻道:“这酒倒是比我平日喝的果酒烈不少,有些上头了。” 扶着水轻玥的周子夜便放慢了脚步,轻声道:“等会儿喝碗醒酒茶。” “不用,晕乎乎的好睡觉,”水轻玥小手一挥,“我今天很高兴。” 走了几步后,她突然转过身来,两只手揽着周子夜的颈脖,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傻笑道:“我很高兴,我们大辰有如此多的好儿女,我也很高兴,身边有你。” 周子夜浑身僵硬,只得伸出手揽着水轻玥的后背,防止她跌了下去。 半搂半抱的往前走了几步,水轻玥又伸出手想去抓树上的积雪,含糊不清地道:“好多雪哦,我们堆个雪人好不好?” “不行。”周子夜连忙将她的手拉了回来拢在怀里。 “堆一个嘛,堆一个嘛。”醉糊涂了的水轻玥不甘心的扭来扭去,双手在周子夜胸前胡乱推摸着。 熟悉的香味混着酒气从鼻尖钻入,怀中之人柔若无骨般贴着他的身子蹭来蹭去,不安分的小手在他胸口胡乱挠抓,每一下仿佛都挠在了心尖,瘙痒难耐。不可明述的欲.望,如火般烧向四肢百骸,周子夜只觉他的理智快被烧断。 “别动!”周子夜紧紧按住怀中之人,后背抵在冰冷的树干上,努力平息身上的火热,声音低哑的不成样子,“别动,乖。” 片刻后,怀中之人渐渐安静了下来,周子夜低头看去,只见水轻玥已靠在他胸口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水润光泽的小嘴半张着,一副任人采摘的样子。身上的火热又有复燃的趋势,周子夜连忙狼狈地移开双眼,目不斜视的将人送入了不远处的帐篷。 第二日,水轻玥刚睁开眼,便觉手边毛茸茸的,她侧头一看,恰好对上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 “哟,小棉花,你醒了?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本公主了,本公主保证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怎的,那雪狐拿毛茸茸的小脑袋,拱了拱水轻玥的手心。 越往北走,距离雪城越近,天气便越来越差。 一日,天阴沉沉的,无风也无雪,但是冷得紧。 “长公主,稍后恐怕有暴雪,不宜赶路,末将建议找个地方先避一避。”齐戍疆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水轻玥刚撩开车帘,便觉一股寒气迎面扑来,只见头顶黑云密布,虽然还是白日,光线却很是暗淡。 见此天气,她便点头道:“就依齐将军。” 闻言,齐戍疆便安排人去四周找找,看有没有能躲避风雪的地方,片刻后,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发现了几间破旧的屋舍。 待众人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座无人的道观,共有五间茅舍外加一座院子,院子的一角已经坍塌,但好在几间茅舍还能遮风挡雪。 刚将马匹和马车赶进最大的两间屋子,外头便开始飘起了雪花。 紫苏查看了一下马车里的栗炭,说到:“不知要在这儿耽搁多久,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得趁这雪还不大,去寻一些柴火回来。” 齐戍疆拦住了要往外走的紫苏,笑道:“这种事儿哪能让你一个小姑娘去做,我们去就行,你在这儿照顾长公主。” 为了能在雪下大之前寻到足够的柴火,除了水轻玥,齐照安,李大娘和紫苏外,其余人便都顶着风雪出了门。 在鹅毛般的大雪快要挡住视线时,众人才回来,紫苏和李大娘连忙将烧好的热水,一人倒了一大碗。 “这天可真他娘的冷。”齐戍疆将披风上的雪抖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喝着热水,“还好老子内劲还行,徐大人你怎么样了?” 一进门便蹲在火盆旁的徐翰章,哆嗦着嘴道:“还顶得住。” 鲁木心心痛的将热水递到他嘴边,小心地喂他喝了两大碗,又顺手给他把了把脉。 “徐大人,下次遇到这种事儿,你这文弱书生就别往前冲了,交给我们武将就行。”蹲在一旁的画影笑道。 “怎么,看不起我们书生啊?”徐翰章瞪了画影一眼,“除了提刀砍人,我们书生哪一样比你们差?” “不差,不差,我可最敬佩读书人的,”画影连忙举手做投降状,“我只是担心徐大人的身体。” “这还差不多。” 另一边,水轻玥正拿着一方帕子,弯着腰,十分生疏地擦拭着周子夜头发上的水渍。 盘腿坐在火堆旁的周子夜,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长公主,我自己来。” “别动,马上就好了。” 见发梢已经快干了,水轻玥才放下帕子,坐在一旁的毛垫上,看着周子夜问道:“可还好?” “无事。”周子夜轻声道。 水轻玥有些不放心的拿手背碰了碰他脸颊,只觉触手一片冰凉,便皱着眉头将手炉塞到周子夜怀里:“抱着。”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里面可有人?我们是过路的行人,外面风雪太大了,可否让我们进去避一避?” 鲁木心等几位不会功夫的,连忙聚到了水轻玥周围,而其他武将则暗中将手搭在了武器上,神情戒备地挡在前面。 齐戍疆朝屋内众人点点头,而后一把拉开木门。 只见门外站着五人,三男两女,看着像是一家人。身上落了厚厚一层雪,眉毛上都结了一层雪霜,嘴唇更是毫无血色,显然都被冻得不轻。 为首一莫约五十来岁的男子,缩着脖子,僵硬地做了个揖:“在下钱潜,身后的是拙荆,大儿子、儿媳及小儿子,路过此处,不知可否进来避避风雪。” 齐戍疆快速的将五人打量了一番,见都是普通百姓,手脚上并无功夫,便侧身将人让了进来:“快进来,我们也是路过的,在此处歇歇脚。” 钱潜进屋一看,只见两间连通的房间内,架着两堆火,周围或坐或站的约有二十多人。 他当即脚步一顿,警惕地盯着屋内的人,有些惧怕地道:“你们这儿人也不少,要不我们还是在外面屋檐下……” “大叔,我们不是坏人,”紫苏自是猜到了钱潜等人在担心什么,连忙笑着解释了起来,“我们只是结伴去边关探亲的,不是什么恶人。” 闻言,钱潜才有所放松,而且这时他才看清屋内不光有几名女子,还有一个孩子,他便有些拘谨地笑道:“不好意思,实在是出门在外……” “我们都懂,”鲁木心在一侧角落里重新生了一堆火,“大叔,这天儿实在是太冷了,你们快过来暖暖。” “多谢姑娘。”钱潜连忙招呼身后四人在火堆边围坐下来。 钱潜对屋内众人不放心,屋内的一行人更是对钱潜五人充满了戒心。 钱潜五人所在的角落,与水轻玥的位置中间隔了一堆篝火,齐戍疆便带着大部分武将围坐在中间这堆火旁边,一旦钱潜等人有所异动,他们便能立即将人斩杀。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身上有了些热气,钱潜便站起身来,再次揖手道:“钱某多谢诸位,若不是遇到诸位,钱某一家老小怕是要在外面受冻了。” “大叔客气了,出门在外,相互扶持是应该的。”徐翰章温声笑道,“你们也是去边关探亲?” “不是,不是,”钱潜忙摆手,“我们是从雪城出来的,准备回苍岩城。” 徐翰章眼里闪过一丝怀疑,笑问道:“这雪下了也有几日了,你们怎么挑了这个时候出门?” 钱潜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我们本在雪城做些小生意,只是眼看着边关战事将起,只得先避避。” 本来不甚在意的水轻玥,猛地坐直了腰身:“边关有战事?” 钱潜一进门便注意到了坐在最里面的女子,不光是那女子的容貌让人无法忽视,更重要的是,屋内其他人看向那女子时都分外敬重。 他声音里不由也带了几分恭敬:“听说今年北寒国的雪格外大,他们的日子有些难熬,而我们的雪城里,一早便囤积了大量的粮米衣药,他们便想来雪城掠夺我们的物资。” 水轻玥神色冰冷:“雪城现在状况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VIP] “一接到消息, 国公爷便开始部署兵力,做好了抵御外敌的准备,雪城也并无太大的异常。”说到这儿, 钱潜便有些不好意思, “有敬国公在, 雪城基本不会有事,只是我这人胆小怕死, 这才……” 闻言,水轻玥才松开紧握的拳头, 只是眼底的担忧仍未散去。 见状,周子夜低声安慰道:“别担心, 雪城从未被外敌攻破过。” “我知道。”水轻玥的声音几不可闻,“只是,一旦战事起,不知又有多少儿郎要血洒边关。” 紫苏皱着眉头,小声问道:“长公主,要不我们先不去雪城……” “不行, ”水轻玥想都没想, 便直接拒绝了,“越是这种时候, 我越应该去雪城。” 一行人都有些担忧雪城,因此晚间都只草草用了两口饭,便围坐在火堆边阖目养神。 水轻玥也拒绝了去马车上休息,只静静地坐在原地, 到了后半夜间, 天更冷了, 虽然前面有火烤着, 但后背的寒意却是一阵胜过一阵 ,她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一直注意着水轻玥的周子夜,微微皱起了眉头,犹豫片刻后,沉声道:“长公主,冒犯了。” 说完,他坐到水轻玥身后,展开身上的披风,将她整个人裹住,搂在了自己胸前,而后运转着内息。 感受着后背上源源不断的热意,水轻玥放松了身子,软绵绵地靠在周子夜身上,叹息似的唤道:“子夜……” “嗯,我在。” 下了将近一天一夜的大雪,终于在第二日下午停了下来,路上的积雪已漫过膝头,而水轻玥一行人也顾不上这些,只快马加鞭的往雪城赶去。 又往前走了三日,终于能看到一些零星的村舍,路上也能看到神色匆匆的行人。 再往前,极目处便可见一座古朴大气的城池横立在道路尽头,这便是大辰的边关,雪城。 “停下来,”水轻玥对着马车外面的齐戍疆说道,“都换上官服,我们要让边关的将士看到,他们不是在孤军奋战。” 片刻后,四面“辰”字大旗迎风招展,马车两侧的武将,腰背笔直,利刃银铠。 马车内,水轻玥身着九尾青鸟袍,头戴九尾青鸟冠,神色坚定。 接到哨岗来报的雪城副统帅赵旭峰,连忙带着人在城门口迎接:“末将赵旭峰恭迎长公主,恭迎诸位特使。” 水轻玥将人虚扶起来:“赵将军辛苦了,听说北寒国出兵攻城,现在状况如何?” 赵旭峰也没问水轻玥是如何得到的消息,一边带着人往城内走,一边说道:“北寒国大皇子阿时耳带领的七万军队,距离我们雪城还有三十里路,国公爷正在集结将士,准备出城迎敌。” 只见城内,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偶尔能从窗户里看见神色紧张的百姓。 闻言,水轻玥便问道:“需要出城迎敌?” “北寒国的弓.弩很是厉害,若是让他们靠近了,用上了□□,那城里的百姓就得遭殃,所以国公爷准备主动出击,让他们的弓.弩越不过城墙。” 说完,赵旭峰在一处府门前停止了脚步:“还请长公主和诸位特使在帅府静候,等我们杀退了外敌,再为长公主接风洗尘。” 水轻玥扫了帅府一眼,脚步不停:“李大娘,你带着小安在帅府等着,其余人,跟我上城墙。” “长公主,不可,”赵旭峰连忙阻止,“国公爷吩咐了,必须要确保长公主的安全。” 水轻玥盯着赵旭峰,一字一顿道:“我是大辰的长公主。” 赵旭峰着着水轻玥的神色,又看了看她身后的特使们,点头道:“好,请跟我来。” 雪城的统帅敬国公齐朝戈,应该才四十来岁,但眼角已刻满岁月的痕迹,斑驳的白霜爬满了鬓角。 此刻,他一身铁甲,抱着头盔站在城墙上,平静地看着城墙下正在集结的士兵。毫无暖意的阳光洒在他不算魁梧的身上,在城墙上投下一道又高又大的身影。 这时,人群中出现了轻微的骚动,那些面上本有些紧张的年轻士兵,突然都亢奋了起来,先前的不安完全被激动替代。 齐朝戈侧目望去,只见四面“辰”字旗,拥簇着一小队人马朝城墙走来,为首的正是一盛装女子。 待人上了城墙,齐朝戈连忙跪拜道:“末将见过长公主。” 而城墙下的将士们也都跪拜了下去,神色激动:“见过长公主。” “请起。”水轻玥将齐朝戈扶了起来,“齐帅辛苦了,现在情况紧急,统帅不必管我,只管调兵遣将。” 齐朝戈却皱着眉头道:“请长公主去城内静候佳音。” 水轻玥笑了起来:“齐帅,我既然已经来到了雪城,便断不会龟缩在城内,今日我必定会站在这城头,与众位将士共存亡。” 她看着城下的将士,坚定道:“我也相信,众位将士定能护我大辰无恙。” 齐朝戈瞧着水轻玥眼里的信任与笃定,又看了眼城下士兵面上的敬畏与激动,便双手抱拳道:“定不负长公主所望。” 从小便被教导,身为水家的儿女,身为大辰的子民,必须要好好护卫这天下。 此刻,站在城墙上的水轻玥,望着眼前无边的原野,感受着脚下数万将士们的眼光,她第一次如此直白的领悟到,什么是天下。 瞧着将士们眼里的期待,齐朝戈抱拳道:“请长公主训话。” 水轻玥深吸一口气,压下指尖的颤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城墙边上,看着脚下的将士,大声道:“我们的身后,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是我们的亲朋好友,是我们的故土家园!我们也许会倒下,但绝不是今天!我们也许会被遗忘,但绝不是今天!敌人的马蹄也许会踏破我们的河山,但也绝不会是今天!” 不算洪亮的声音飘散在城头,城下的将士,挺直了腰杆,也将手里的长.枪握得更紧,大呼道:“大辰必胜!大辰必胜!” 随着战鼓声响起,城门缓缓打开,齐朝戈率领着数万将士,一步一步踏出雪城。 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人马,正在快速接近。 鼓声号角大作,如火般的战旗在风中猎猎招展,遮天蔽日的利箭,裹着寒风,呼啸而至。城墙上并无一人后退一步,似是要用血肉之躯,铸造一座不倒长城。 泛着寒光的箭头,在距离城头不到两仗处失去了后劲,如雨般砸在了关外的冻土上。 随后便是,战马的嘶鸣声,将士的叫喊声,兵刃相触的锵锵声。 一名将士倒下,便有更多的将士扑上去。 从前只在戏台子上看过战争的水轻玥,第一次直面真实的战场,惨烈又悲壮。 战斗胶着了几个时辰,双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镇守在城墙上的副统帅赵旭峰面沉如水:“看来北寒下血本了,不仅统帅是王位继承人阿时耳,连派出的部队也尽是精锐。” 水轻玥只见不停的有自己人倒下,但是看不出战况到底如何,便问道:“我方损失如何?” “已经有近四成的士兵倒下了,对面比我们的损耗更多一些,但到最后,我们恐怕也是一场惨胜。” 水轻玥急了起来:“没有别的办法吗?” 赵旭峰摇摇头:“这场雪下的不是时候,增援的人马还要等两天才能到。” 水轻玥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插入了手掌却浑然未觉。 立在身后的周子夜,轻轻掰开她的手指,细细地擦拭着她掌心的血迹:“我去把那阿时耳给抓过来。” “真的?你能做到?”水轻玥面露喜色,满是期待。 不过,只一刹那,她的脸色便一片惨白,眼眶也一瞬间就红了,她盯着周子夜的双眼道:“你必须回来,你若不回来,我便将我这条命赔给你。” 周子夜轻轻在水轻玥头顶摸了一下,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放在她手心,笑的分外温柔:“就算是爬,我也会爬回来。” “我等愿助周护卫一臂之力。” 这时,以齐戍疆为首的其他特使,齐说道。 水轻玥的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巡过,咬着牙道:“记住,有人等着你们回来。” 赵旭峰则朝着众人深深一揖,而后命人给每人准备了一匹战马。 见徐翰章面有不甘,鲁木心牵起他的手,看着战场道:“你不是最会审讯人吗,等抓到了阿时耳,你好好招待招待他。” “好。”徐翰章恨恨道,“他可是北寒国的王位继承人,我一定会让他们北寒脱一层皮。” 城门再次打开,周子夜带领的特使们,如同利剑般,直指北寒军队正中心。 站在城墙上的水轻玥,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周子夜。 见他势如破竹般冲入敌军阵营,将乌云般的敌阵撕开了一道口子,见他身边的敌军不停倒下,见他被人合力从马上掀了下来,见他被敌军淹没…… 水轻玥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粒果脯放进嘴里,香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却怎么也盖不住心头的苦涩,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城墙上,碎成了几瓣。 第33章 [VIP] 周子夜一把掀开压在身上的敌军, 将刺入腹部的长矛拔出,淡淡道:“可还撑得住?” 与他背靠背的齐戍疆,将右手的板斧换到了左手, 大笑道:“哈哈哈, 痛快, 老子天生就适合战场。” 一旁的画影啐了一口血水,咧着嘴道:“死不了, 老子还没娶媳妇儿嘞。” 随后赶到的几名特使,将围攻过来的敌军斩于刀下, 喘着气笑道:“哥儿几个,阿时耳那孙子就在眼前, 青史留名的机会到了,冲啊!” 一声怒吼,几人便再次朝前厮杀。 坐在战车上的阿时耳,见一小队人不停的朝他杀来,慌忙传令调更多的人来阻拦,却不想, 他的人马此刻都与齐朝戈的人混战在一起, 根本无暇顾及到他。 见战况不妙,他转身便想跑, 不料,一把滴着鲜血的长刀横在了他脖子上。 飞身过来的周子夜,冷声道:“要么降,要么死。” 站在城墙上的水轻玥, 见北寒军队突然大乱, 提着裙角便往城门口跑。 “太好了, 太好了, 我们赢了!”鲁木心抱着徐翰章,又哭又笑地说道。 副统帅赵旭峰带着人开始接手战场,治疗伤员,寻回忠士遗体,看管战俘,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十几名特使各个身上都挂满了伤,但无一战亡。 面色苍白的画影,龇牙咧嘴地躺在担架上,笑道:“哎,哎,一定要给我找一个好一点的军医啊,我还没娶媳妇儿嘞,可不能瘸了。” 右侧胳膊少了一大块皮肉,能清晰看到筋骨的齐戍疆,拖着一身血走到鲁木心面前:“鲁姑娘,你看我这胳膊还能治不?左手耍板斧,总没右手来的痛快。” “能!”红着眼角的鲁木心拍着胸口说道,“我保证你的右手能跟从前无二。” 走在最后的周子夜,浑身浴血,一身衣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眉眼柔和的走到水轻玥跟前,抬了抬手,而后又放了下来,笑道:“你别哭,我回来了。” 水轻玥一把抱住他,却根本不敢用力,只将头埋在他胸前:“欢迎回来。” 随后,最忙的便是鲁木心,提着药箱匆匆穿梭在各军帐间。 刚换下血衣便昏睡了过去的周子夜,此刻正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这人一向沉默又强大,仿佛能扛住一切,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 水轻玥将两个手炉塞进被子,细细掖好被角,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半晌后,她伸出一只手,从周子夜的眉眼脸颊上一一划过 “长公主,您先去歇会儿吧,奴婢守在这儿。”紫苏又往床旁的火盆里添了些木炭,“鲁姑娘也说了,周护卫失血过多,明日才能醒。” 水轻玥依旧盯着床上未动,只低声问道:“齐将军和画将军他们怎么样了?” “都已经换过药歇下了。” 又用手试了一下周子夜额头的温度,见一切如常,水轻玥才有所放松,她随意披了一件斗篷:“你守在这儿,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 打完胜仗的营地,比往日少了几分肃穆,多了一些喧闹。 “哈哈哈,王位继承人都被我们给抓了,这次看那北寒还怎么得瑟。” “阿时耳那孙子应该值不少钱吧?” “对对,必须让北寒割地赔款。” …… 听到军帐里传出来的声音,水轻玥低沉的心情稍有所缓解,又路过了几个帐篷,才到达主帐外。 “见过长公主。” 水轻玥朝齐朝戈和赵旭峰抬了抬手:“不必多礼,我军伤亡如何?” “末将正在跟国公爷汇报,”赵旭峰面色不算特别难看,“战死八百七十一名将士,伤者五千三百四十七人,比预计的要好太多。” “北寒有七万人马,而我们只有三万,这种程度的伤亡,确实算是轻的,而且我们还活捉了阿时耳。”吊着胳膊的齐朝戈说道,“这多亏了几位特使,特别是周护卫。” “对,”赵旭峰点头头,“十几人就敢深入敌阵,特使们的勇气着实令人钦佩,这次我们能大获全胜他们的功劳最大。” 水轻玥正色道:“不管是特使们,还是两位将军帅领的边关将士,都是我大辰的功臣,你们所流的血汗后人都会铭记。” 齐朝戈双手抱拳:“末将等只是尽了自己的职责,不敢妄谈什么名垂青史。” 水轻玥也没再继续说这些空话,所有人的封赏自会由辰佑帝定夺,她便只问道:“伤者不少,雪城的药材衣物可还充足?” “请长公主放心,这些东西都很充足,”赵旭峰笑道,“拨给雪城下半年的钱粮物资,早在六月中旬便已经送达,而且数量也比我们上报的要多。” 闻言,水轻玥点了点头,她皇兄早有圣谕,一切钱粮物资都以边关将士为先,而且她们大辰也不差钱。 从主帐出来时,天已彻底暗了下来,为了防止北寒夜袭抢夺他们的大皇子,营地里安排了较平日多几倍的巡逻士兵。 “我来吧。“ 回到营帐时,水轻玥见紫苏端着碗,正准备给周子夜喂药,她便将药碗接了过去。 一碗药喂下后,她将周子夜嘴角的药汁擦拭干净,对着紫苏道:“去休息吧,你明儿还要去给木心打下手。” “那怎么能行?”紫苏连忙拒绝,“长公主,还是奴婢守在这儿,奴婢撑得住,这一路你都没好好休息过……” “紫苏,”水轻玥提高了音量,“去休息,这是命令。” 无奈,紫苏只得退出了营帐, 水轻玥轻轻地握着周子夜的手,低声道:“我想陪着你,而且你也想让我陪着你,对不对?” “嗯。” 突然,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在水轻玥头顶炸响,只见周子夜紧闭的双眼正在慢慢睁开。 “你醒了?可有不舒服?身上疼不疼?木心不是说你明儿才能醒?我去叫木心……” “长公主,”周子夜微微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阻止了水轻玥的动作,“习武之人,对自己身体都很熟悉,我没事。” 水轻玥又坐回了床边,将掌心覆在周子夜额头,皱着眉问道:“怎么现在就醒了,可是伤口疼的厉害?” 周子夜浅笑道:“我不放心长公主。” 闻言,水轻玥只觉心中又酸又涩:“我可是在我们大辰的军营中心,有什么不放心的?” 周子夜慢慢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水轻玥眼角:“我怕你哭。” “你在,我就不会哭。” 水轻玥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而后又快速问道:“伤口疼不疼?” “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周子夜将手缩回了被窝,“夜深了,长公主去歇息吧。” “我再陪你一会儿。”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彼此,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气氛突然缱绻了起来。 最终,失血过多的周子夜,又慢慢昏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外面天已大亮,营帐内暖融融的,只是里面没有第二个人的踪迹。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子,自觉没什么大碍,便披了一件大氅走出营帐。 “周护卫,你怎么下床了?”从隔壁帐篷出来的鲁木心,连忙扶住周子夜的胳膊,“你可流了不少血,而且腹部的伤也不浅。” “这种程度的伤不算什么,”周子夜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胳膊,“长公主呢?” 提着药箱跟在鲁木心身后的紫苏,指着东头的营帐道:“在探望受伤的将士。” 一夜未睡的水轻玥,眼圈带着一丝青紫色,但精神气儿还不错:“人手可还够?” 军医长一边分配着药材一边说道:“重伤的将士不是很多,再加上鲁姑娘送来的祖传伤药配方,我们应付得来。” “好,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说完,水轻玥不再打扰军医长,慢慢在营帐内巡视着,不少士兵便偷偷打量起她来,既好奇又敬畏。 “长公主,您怎么能来这种地方?”一校尉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这里实在是太杂乱了,血腥味又重……” “快躺下,”水轻玥连忙说道,“我来看看你们,将军伤势如何?” 校尉不甚在意地摇头道:“小伤,多谢长公主关心。” “将军这一谢字轻玥受之有愧,大辰该谢谢你们,请将军好好养伤。” 临出营帐时,水轻玥见一士兵偷偷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她便走了过去,轻声道:“伤得重不重?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那士兵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结结巴巴道:“只……只是腿被砍……砍了一刀,不重,您真是……真是长公主?” 水轻玥笑着点头道:“对,我是水轻玥,大辰的长公主。“ “我还以为是假的。”那士兵骚了骚后脑勺,憨笑道,“没想到我还能见到皇亲国戚。” “是不是有些失望?”水轻玥开起了玩笑,“然来皇亲国戚也没长三头六臂。” “不是,不是,”那士兵快速看了水轻玥一眼,脸上的血色直接蔓延到了脖子下面,“长公主您很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真的!” 水轻玥眉眼弯弯:“谢谢,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的称赞之一。” 第34章 [VIP] 这时, 营帐内出现了一阵骚动,水轻玥抬眼望去,只见周子夜走了进来。 军营是一个崇尚实力的地方, 只要足够强大, 便能赢得他人的尊重。 显然, 敢冲入敌军阵营,并且活捉了敌方统帅的周子夜, 在这群将士心中足够勇猛强大。 “你醒了?怎么不在床上躺着?伤口疼不疼?”水轻玥连忙扶住周子夜的胳膊,“走, 我们回去。” 周子夜朝营帐内的将士拱了拱手,而后才走了出去。 水轻玥一脸担忧的继续问道:“你现在能下床吗?伤口有没有裂开?” “我没事, ”周子夜神色柔和,“只要不用力,要不了几天伤便能痊愈。” “真的?那这几天你还是尽量在床上躺着。” 待二人回到营帐时,鲁木心和紫苏正坐在桌旁吃早饭。 “我实在是太饿了,所以先开始吃了,”鲁木心三两口便将手里的馒头咽了下去, 而后又拿起了一个, “长公主你别见怪。” “辛苦你们了。”水轻玥扶着周子夜坐了下来,“早上我去看齐将军他们时, 他们都说多亏了你,他们才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我也只能做这些了。” 说完,鲁木心用碗装了几个馒头:“翰章从昨儿晚上起,便一直在招呼那个什么阿时耳, 我去给他送点吃的。” “我跟您一起去, ”紫苏盛了一碗粥端在手里, “我也去见识见识北寒国的大皇子长什么鸟样儿。” 周子夜见桌上只有粗面馒头加白米粥, 便说道:“我重新去给你做些吃的。” “去床上躺着,”水轻玥横了他一眼,指着床铺说道,“你身上还有伤不知道?你能不能爱惜自己一点?我吃什么不是吃?” 见她脸上都带了丝怒气,周子夜抿着嘴躺回床上。 水轻玥端着一碗粥坐在了床旁边,舀起一勺,吹凉后送到周子夜嘴边:“自己都一身伤了,还想着去给我做吃的?” 周子夜只觉以往吃的山珍海味都没这几勺白粥甜,静静吃了小半碗后,他才轻声道:“长公主比什么都重要。” 水轻玥拿着勺子的手一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为什么?就因为我是你主子?”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答案,水轻玥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同时又有些气恼。 这么藏得住话,憋死算了! “在来雪城的路上时,我跟你说过,等我们到了这儿,便到处转转,好好领阅一下不同于中原的风光,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水轻玥替周子夜掖好被角,略带歉意地说道。 周子夜摇摇头,面色温和中又带着几丝敬佩:“我们已经见识到了雪城最好的风景。” 水轻玥脑中滑过一张张视死如归的面孔,点了点头:“对,我们确实已经看到了。” 战后第三日晚上,营地里飘起了上万盏孔明灯,这是军营里的将士在为他们战死的同胞送行。 “齐帅,我也可以点一盏吗?” 齐朝戈看了水轻玥一眼,将手里的孔明灯递了过去:“有长公主这盏灯,他们会走得很安心。” 伴随着越飘越高的孔明灯,独属于边关将士的战歌也在营地上空回响: 大风起兮鼓声扬 长.枪鸣兮战八方 山河辽阔 卫我边疆 马革裹尸又何妨 纵马挥戈兮乾坤朗朗 夜灯长明兮魂归故乡 白骨荒魂醉卧沙场 不负年少轻狂 …… 曲词简单又直白,却最能烫熨人心。 待歌声渐歇时,水轻玥轻声道:“子夜,你会一直都在,对不对?” 周子夜看着灯火下的水轻玥,眼神温柔且坚定:“长公主在哪,我便在哪。” 一直到第四日早上,徐翰章才一脸疲惫的从关押阿时耳的营帐里走出来。 他朝水轻玥一拱手:“长公主,阿时耳那厮已经服软了,就算您现在问他,他老子穿什么颜色的底裤,他都会乖乖地交代。” “辛苦了,你去歇着,剩下的交给我们。” 说完,水轻玥又看向齐朝戈:“齐帅,我想将阿时耳押解回京,你意下如何?” “好,末将是个粗人,行军打仗这些末将在行,但是跟北寒耍嘴皮子斗心机,还是朝中那帮文臣比较靠谱,这次一定要让北寒好好脱一层。”齐朝戈点头道,“不过末将有一个请求,北寒的战马非常健壮,到时候一定要找他们多要一些战马。” “没问题,还有没有其他想要的?” “没了,北寒的其他东西都不如我们大辰的,剩下的都由陛下定夺。” “那好,我决定明日便启程回京,”水轻玥点了点头,“有劳齐帅安排押送战俘的人马。” 听到要回京了,从京城出来的一行人便开始有条不紊的收拾东西,而水轻玥则带着周子夜去了关押阿时耳的帐篷。 “能在徐翰章大人手底下坚持三天三夜才服软,你也算是条汉子,”水轻玥在囚车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只是,妄想侵犯我大辰边境,其心可诛!” 听到徐翰章的名字,阿时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连忙道:“您说,您想要什么?割地赔款,战马钱粮,我什么都答应,只要您能放我回去。” “用什么东西换你回去,想必你父皇会派使团带着国书来我大辰详谈,就不用你费心了。”水轻玥冷冷道,“我今儿来,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您说,我绝对知无不言。”阿时耳连连点头。 水轻玥看了站在身后的周子夜一眼,问道:“对于章图帕,就是后来在我大辰江南定居,将姓氏改为章姓的章图帕一家,你知道多少?” “章图帕……章图帕……” 阿时耳默默念了几遍,而后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您说的可能是章图帕.库奇,他是我父皇的内侍,很是聪明的一个人,二十多年前被我父皇派去贵国寻找什么东西,后来疯了。” “疯了?你是说他还活着?”周子夜语气冰冷。 阿时耳缩了缩脖子:“还活着在,大概十五六年前,他突然疯疯癫癫的出现在我们北寒,父皇便将他带了回去。” 周子夜又问道:“还有什么具体消息?” “至于我父皇让他找什么,我并不知道,只是听说他好像找到了,但在准备回国时出了事。他全家上下,连带着被他请去护送的镖局,都被人灭了口,他虽然侥幸逃脱了,但人却疯了。” 周子夜紧紧握着刀柄,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他人现在在哪儿?” “被我父皇圈禁在宫里,”阿时耳面露不解,“也不知我父皇让他找的是什么奇珍异宝,这都十五六年了,还一直在四处找大夫,想将他的疯病治好,只可惜一直没有效果。” 待出了营帐,周子夜有些茫然地站在寒风中,对于灭门之仇,他在暗阁时默默调查了十多年,却一无所获。 不料,来水轻玥身边不到一年,便接二连三地得到消息。先是从江南柳家那儿,知道托镖的是章家,并且章家也遭人血洗。现在又知道了章家还有一个活口,若是能见到那章图帕,岂不离找到仇家更近一步? 想到这儿,周子夜看向一旁的水轻玥,眼神里带上了一丝祈求:“长公主……” “你那是什么表情?”水轻玥踮起脚尖,曲指在周子夜额头上弹了一下,“放心,我知道你要什么。” “谢长公主,”周子夜摸了摸额头,露出一个轻浅的笑意,“这里冷,我们回营帐。” 将水轻玥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又将一杯热茶放在了她手里,周子夜才有些担忧地说道:“也不知那北寒的皇帝肯不肯将人交出来。” “他肯定会交出来的,章图帕在他手里,只是一个疯子。”水轻玥喝了口热茶,只觉从里到外都暖了起来,“而我们大辰的医术可比他们北寒好太多,只有将人交到我们手里,章图帕的疯病才有可能被治好,那么他还有一丝希望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闻言,周子夜静静地看着手中的茶水,心神前所未有的放松,他是不是可以终结多年的噩梦了? 翌日,副统帅赵旭峰率领五千将士,押解着北寒国大皇子阿时耳等战俘,随水轻玥带领的巡视队伍一同南下回京。 离京时还是六月中旬,酷暑难耐,回来时却已是年关将近,寒风瑟瑟。 离城门还有点距离,便已能听到城内传出来的欢闹声,水轻玥将车帘撩开一条小缝,只见城墙上插满了五色锦旗,城门更是大开。 “停车,让赵将军他们先进城,”她指挥着马车将道路让开,“这是属于他们的。” 闻言,本走在最前面的齐戍疆等特使,便都立在了路旁,等候着赵旭峰率领的边关将士先过去。 赵旭峰路过水轻玥的马车时,用力一拱手,而后挺起胸膛,精神抖擞的朝城门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士兵也都挺直了腰身,握紧手中的长.枪,步伐坚定,仅仅五千人马,却走出了上万人的气势。 今儿虽是个大晴天,但也寒风萧瑟,不过京城的百姓却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似的,一早便伸长脖子守在路两旁。 不管男女老少,脸上都洋溢着骄傲的笑容,手里捧着或白或红的梅花,更是有不少人将准备过年时穿的新衣服提前穿了出来。 “啊啊啊啊,来了,来了。” “欢迎回家。” “将军们辛苦了。” 突然,守在路两旁的百姓们都沸腾了起来,一边欢呼着,一边将手里的花瓣洒向路中间。 刚迈入城门的赵旭峰,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惊了一跳,他坐在马背上看着路两旁百姓眼里的高兴、感激与骄傲,心头慢慢滚烫了起来。 这便是他们守卫的子民,这便是他们抛头颅扫热血捍卫的大辰,一切都值了! 待走到神武门时,只见辰佑帝带着两位皇子和百官早已立在门下,赵旭峰连忙率领将士跪拜道:“末将赵旭峰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请起,辛苦了。”辰佑帝亲手将赵旭峰扶了起来。 而后,他高声道:“众位将士辛苦了,有尔等儿郎,乃朕的福气,乃大辰的福气,我大辰必能万古长安!” 从进城门起,便心潮澎湃的边关将士们,此刻更是热血沸腾,高呼道:“我等必护大辰永安!” 第35章 [VIP] 不愿抢了将士们的荣耀,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水轻玥,此刻才从马车上下来:“见过皇兄。” 辰佑帝将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而后一把抱住:“欢迎回家。” 大皇子水泽川和二皇子水渡荣, 也一左一右拥住水轻玥:“姑姑, 欢迎回家, 我们想姑姑了。” 水轻玥在两人头上撸了一把,笑道:“我也想你们了。” “好了, 先给众位将士接风洗尘,然后我们再慢慢聊。”辰佑帝笑着打断了三人, 而后带着众人朝皇宫走去。 大焱宫外的广场上,一早便搭好了数十条暖棚, 金甲卫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边关将士入棚落座。 倒是那五千边关将士很有些惊讶,他们本以为他们会被安排在皇宫外驻扎,没想到辰佑帝居然会在皇宫内为他们设宴。 暖棚内的酒宴丰盛又精致,一边关士兵看着雕花地砖,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这位将军,我们坐在这里合适吗?” “当然合适!”一名负责招待他们的金甲卫连忙点头道, “我们大辰能如此安稳, 都是众位将军用血汗换来的,跟你们比起来, 我们才真是惭愧。” 另外一名金甲卫举起碗,笑道:“对众位将军,我等最是敬佩不过,这一碗酒, 敬众位将军的英勇。” 都是热血男儿, 有酒有肉, 更有共同的信仰, 很快便打成一片,称兄道弟起来。 直到日薄西山,这场以边关将士为主角的酒宴才彻底散场。 带领着福安宫上上下下等候在门口的白芷,见到来人后,立马恭敬道:“恭迎长公主回宫。” “都起来吧,”水轻玥抬了抬手,“还是家里好。” 半躺在最爱的软塌上,她只觉身心无一不慰贴,而后看着周子夜和紫苏笑道:“这一路你们两也辛苦了,今儿都早些歇着。” 回到如意苑,周子夜只觉分外不适应,从京城到雪城,再回到京城,这一路上他和水轻玥可以说是朝夕相对,两人间距离最远的时候,也不过是晚上歇在两顶相连的营帐里时。 而现在,水轻玥在福安宫的正殿,而他却在如意苑,虽然只隔着一道院墙,周子夜却觉得分外遥远,感受不到水轻玥的气息,他莫名的心慌。 第二日,一直睡到将近午时,水轻玥才起床,她看着站在门口的周子夜,皱着眉头道:“怎么没多睡一会儿,可休息好了?这么冷还站在门口,也不怕着凉了。” 周子夜淡淡道:“没事。” 水轻玥摸了一下他手背,而后将手炉塞到了他手里:“手这么冰还说没事,肯定也没吃饭吧?走,我们去前面吃饭。” 饭菜刚上齐,辰佑帝便走了进来:“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刚好我也饿了。” “皇兄,你怎么来了?”水轻玥笑问道。 辰佑帝在水轻玥对面坐了下来,将她细细打量了几遍后,心疼道:“昨儿没来得及细看,果真瘦了。” “是不是比以前更好看了?”水轻玥指了指自己的脸,“皇兄今天事儿应该不少吧,怎么来我这儿了?” “我妹妹什么样子都好看,”辰佑帝笑道,而后给她盛了一碗汤,“边吃边说。” 辰佑帝刚一进门,周子夜便从桌旁站了起来,静静地立一旁。 见状,水轻玥指着身边的位子笑道:“子夜,过来吃饭,我皇兄又不是外人。” 闻言,周子夜犹豫了片刻,看了辰佑帝一眼,最终还是在水轻玥旁边坐了下来。 辰佑帝微微有些诧异,笑道:“徐翰章以及赵旭峰的奏折我都已经看过了,能活捉北寒大皇子,周护卫是头功,我可得好好想想怎么封赏。” “皇兄,你可不能太小气了。”水轻玥连忙道。 “一品带刀护卫,外加建威将军,如何?”辰佑帝笑问道。 而后,他又有些犹豫:“只是,建威将军是一品大将军,便不大适合再做公主的护卫。轻玥,你恐怕得重新挑选贴身护卫了。” 一瞬间,桌上沉默了下来,水轻玥僵硬地嚼着口里的饭菜,而周子夜握着筷子的手则有些发抖。 半晌后,水轻玥放下碗筷,垂着眼低声道:“一品将军给我当护卫,确实有些辱没身份了。” 闻言,周子夜瞪大了双眼,一撩衣袍跪了下来:“请陛下收回成命,微臣只愿做长公主的护卫。” 说完,他又看向水轻玥,眼神坚定又有些悲凉:“长公主,你答应过的,会让我一直守护着你。” 水轻玥定定地看着周子夜,将人拉了起来:“你可知你放弃的是什么?这种建功立业的机会,可不会次次都轮到你。” “我不在乎。”周子夜盯着水轻玥的双眼道。 “功名利禄,青史留名,这是多少男子的毕生追求?你现在却不要了,你可想好了?”水轻玥咬着牙问道。 周子夜依旧坚定道:“是,我只想做长公主的护卫。” 一时间,水轻玥只觉心头千回百转,又酸又涩,却不知为何又长舒了一口气。 她慢慢握紧了周子夜的手臂,眉眼弯弯地看向辰佑帝:“皇兄,你看,子夜他不想做将军,刚好我也舍不得他走。要不你先封他为一品护卫,至于其他的功劳,先给他记着,等他想要封赏时再给他。” “好,那便依轻玥的。”辰佑帝的眼光在两人身上巡视了一番,眉头皱得老高,而后有些意味不明地盯着周子夜,“周护卫,希望你的情义不惨半分假,若是轻玥受到半分伤害……” 周子夜猛地看向辰佑帝,坚定道:“请陛下放心,微臣定不会让长公主受到一丝伤害。” 见状,辰佑帝便不再看周子夜,而是笑问道:“轻玥,你想要什么?这次巡视边疆,你做得非常好,别光顾着给周护卫邀功啊。” 水轻玥眨眨眼:“我?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要什么封赏?” “你呀,”辰佑帝摇摇头,满是欣慰,“我也给你记着,等你想到了要什么,再跟我说。” 水轻玥笑嘻嘻道:“好,反正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想要什么皇兄也会给我。” 辰佑帝走后没多久,各宫嫔妃像约好了似的,一起到了福安宫。 “见过长公主,两位姐姐。”何美人娇娇柔柔地行礼道。 “不必多礼,坐吧。”水轻玥笑道。 “妹妹一向都不大出门,今儿倒愿意来福安宫坐坐,还是长公主面子大。”先到一步的娴贵妃语气酸酸地说道。 “姐姐不也来了?”何美人笑了笑,而后将一张纸送到了水轻玥面前,“长公主,您瞧着清减了不少,想必路上吃了不少苦。这是我家祖传的滋补方子,调理身子,最是有效。” 水轻玥将方子接了过去:“有劳何美人费心了。” “听说长公主的贴身护卫这次立了大功,怎么没见到人?”何美人看了看四周,笑问道。 水轻玥挑了挑眉:“何美人莫非还没睡醒?” 虽然大辰民风开放,男女之间并不大防,但这何美人可是帝王的妃子,再怎么样,她也不该这么直白的要见一个男子。 何美人神色僵硬,讪笑道:“我也是为长公主感到高兴,一时失言了。” “妹妹,你就别在这儿拐弯抹角的浪费时间了,你不就是想看看,周护卫配不配得上你侄女。”林妃嗤笑道,“这周护卫已是一品武将,更不用说陛下还给他记了不少功劳,想跟他结亲的,可不止你一家。” “林妃姐姐,别说的你好像没这心思一样。”何美人轻声细语的反讥道。 皇宫真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圣旨还没下,周子夜要高升的消息便传了个遍。 不过,这事情的走向,水轻玥倒有些看不懂了,她皱着眉头问道:“跟周护卫结亲?什么意思?” “周护卫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便已经是一品官员,再加上又得长公主您的看中,这可不就成了抢手的香饽饽?”娴贵妃笑着解释道,“我若是有个亲侄女,怕是也要来抢一抢。” 闻言,水轻玥心里生出一股烦躁,冷着脸道:“感情你们都是来打探周护卫的,不是来看我的,既然如此,那就都回去吧。” 娴贵妃三人没想到水轻玥说变脸就变脸,但她们也不敢说什么,只得起身告辞。 待人都走后,水轻玥越想越气,便气呼呼的去了如意苑。 正在研究京城地图的周子夜,自是注意到了水轻玥的脸色,他微微皱着眉问道:“长公主,你不高兴?” “对。”水轻玥一屁股坐在了周子夜旁边,但也不去看他。 周子夜声音冷了下来:“谁惹你生气了?” “你。”水轻玥盯着院墙,气鼓鼓地说道,虽然她知道惹她不快的不是周子夜,但她仍就忍不住想迁怒。 周子夜见水轻玥都不看他,便有些心慌,快速说道:“对不起。” 水轻玥横了他一眼:“你知道你做错事了?” “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自己错没错便道歉?” “你不高兴。”周子夜低声说道,蹲到水轻玥面前,仰头看着她,“对不起。” 第36章 [VIP] 看着周子夜像是被抛弃了的狗狗一样的眼神, 水轻玥心底那股烦躁莫名就消散了,她伸手将周子夜拉了起来:“对不起,是我迁怒你了。” “长公主永远不必向我道歉, ”周子夜摇头道, “到底是谁惹你生气了?” “已经没事了, ”水轻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桌上的地图道, “怎么突然研究起京城的地图来了?” 周子夜仔细瞧了瞧她脸上的神色,见确实已经没了任何不快, 这才将地图展开,放在她面前:“在京城, 长公主最喜欢什么地方?” “当然是这皇宫了,”水轻玥笑道,“然后就是碧林溪,那条街离皇宫很近,但是景色真的超美。” 周子夜看了一眼地图上碧林溪的位置,想了想, 说道:“长公主, 我明日想出宫一趟。” “是有什么急事吗?明日是寿康王,也就是我四皇叔的寿辰, 你若是有事的话,我便带其他人去。” “不急,我先跟长公主去给王爷贺寿。”周子夜连忙说道。 “那就行。”水轻玥点了点头,而后又突然笑着加了一句, “刚好, 我也想让我皇叔他们见见你。” 不知怎的, 周子夜突然有些紧张:“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 你跟着我去就行。” 第二日,刚下早朝,论功行赏的圣旨便传了下来。不光是周子夜,此次巡视边疆的所有人员,以及雪城的所有将士,都受到了封赏。 不过,鲁木心再次拒绝了进太医院成为医女,还是只愿做一个普通的医者,辰佑帝便亲手书写了“医者圣心”四个大字,并盖上了皇帝宝印,差礼部尚书亲自送到了鲁府。 巳时刚过,水轻玥便带着周子夜和宫女抵达了寿康王府。 接到禀报的寿康王,连忙亲自迎了出来:“轻玥,你前日才从边关回来,怎么不在宫里好好歇息?” 从马车上下来的水轻玥,挽着寿康王的胳膊,笑道:“皇叔的寿辰,说什么我也得来。” “老头子我年年都要过生辰,有什么打紧的。”寿康王捏了捏水轻玥的胳膊,“瘦了,等下次巡视边疆时,泽川也长大了,让那小子去。” “嗯嗯,”水轻玥很是赞同,“他确实该去雪城走一趟,看看我大辰的边关将士。” “这便是周护卫吧?”寿康王看着水轻玥身后的周子夜笑道,“你带人深入敌阵,活捉北寒国大皇子的消息我已经听说了,真是英雄出少年。” “晚辈见过王爷,”周子夜恭恭敬敬行了个晚辈礼,“都是将士们的功劳,晚辈不敢居功。” “皇叔,子夜可厉害了,武功好,脾气好,又细心,做饭还好吃。”水轻玥献宝似的说道。 不是说这周护卫为人木讷又狠厉吗?难道是他听错了? 寿康王再次看了周子夜一眼,笑道:“如此便好,有他跟着你,我也就放心了。” 而早一步到达的昭平公主,听到水轻玥的话,差点惊掉了下巴:“妹妹,我竟是不知,周护卫除了功夫还凑合,居然还有你说的这些品性,难道我们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 水轻玥刚将周子夜从暗阁带出来时,便遇到了昭平公主,她也是第一个说周子夜不似活人,水轻玥当时便十分不喜,现在更是不快。 “那只能说明八皇姐你眼瞎。” 昭平公主被水轻玥不咸不淡的语气噎了一下,但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开开玩笑还行,若真让她对上水轻玥,她又是不敢,便讪笑一声道:“妹妹还是如此护短。” 水轻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最大的优点便是护短,再说了,我不护着我的人,难道护着你?” 这下,昭平公主脸上倒真有些挂不住,只得装作没听见,尴尬的与身旁的人聊起了别的。 在场其他参加寿宴的人,心思却活络了起来,早就听闻长公主对周护卫青睐有加,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虽然这周护卫看着不大好相处,但他才二十岁,便已官至一品,而且又得长公主看中,若是能将自家闺女嫁予他,何愁不能在圣上面前露脸? 一时间,不少有闺女的王公大臣,看周子夜的眼神都炙热了起来。 周子夜却对这些视若无睹,只将全部的心神放在水轻玥身上,恰到时机的给她递上茶水点心。 寿康王妃拉着水轻玥的手笑道:“离寿宴开始还有段时间,我们去后面说说体己话。” “好,刚好我也有好多话要对皇婶说。”水轻玥点头笑道,而后又看向周子夜,“子夜,你在这儿等我就好。” 待水轻玥离开后,不少王公大臣便有些坐不住。 礼部尚笑眯眯地坐到周子夜近旁:“恭喜周护卫高升,周护卫不顾自身安危,深入敌阵,当真令人敬佩。” 周子夜面无表情地看着水轻玥离去的方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见状,礼部尚书嘴角抽了抽,继续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周护卫如此少年英才,想必早已定亲,不知定的是哪家姑娘?” 周子夜微微抬了下眼皮:“大人有话可直说。” 礼部尚书老脸一红,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本来这事儿应该是我去跟周护卫家长辈细谈,但你父母已经……所以我只得腆着老脸直说了。我家小女年方二八,最是懂事不过,听说过周护卫的事迹后,她很是敬佩,不知周护卫可有空去我府上坐坐?” “没空。”周子夜拒绝的直截了当。 你这人会不会聊天! 礼部尚书在心底咆哮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彻底散去,甩着衣袖回了自己位子。 “怎么样?他可有意?”坐在席位上翘首以盼的尚书夫人连忙问道。 “屁!”礼部尚书难得暴了个粗口,“那周子夜就是根烂木头,连话都不会说。” “早就听说周护卫性子不好,看来是真的。”尚书夫人拍了拍他手背,“老爷也别生气了,咱家闺女样貌性情都是顶好的,还怕嫁不出去?既然这周护卫并非良配,咱们也就不用巴巴地往前凑。” 礼部尚书只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不给他脸面的人,心下有些气恼,闻言后气便也消了,点头道:“这周护卫的能力确实令人敬佩,但恐怕不是为人夫婿的好人选,我定会为咱闺女找个更好的。” 能来这里参加寿宴的,个个都是心细眼尖之人,见周子夜如此不给礼部尚书脸面,便都有些动摇。这周子夜确实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但也太不知情趣了些,还是别坑了自家闺女。 真是可惜了。 水轻玥回来时,见众人看周子夜的眼光有些奇怪,都透着四份赞赏六分遗憾,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周子夜面色柔和,声音温缓,“王妃找你可有事?” 坐在近旁的王公大臣们,都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这还是刚才那个面冷声冷的周护卫吗? 水轻玥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皇婶是想替人做媒,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巴不得我早点嫁出去?” 周子夜的手抖了抖,茶杯里的水便洒了几滴到身上,他放下杯子,低头擦拭着衣服上的水渍:“你是如何想的?” “当然拒绝了,我又不喜欢那人。”水轻玥嘟着嘴道。 周子夜这才抬起头,又给水轻玥倒了一杯热茶。 “妹妹,我们姐妹中还未成亲的,只剩下你一人了,你还不急?”坐在一旁的昭平公主实在是忍不住又凑了过来。 水轻玥托着茶杯,慢条斯理地道:“急什么,我当然得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 闻言,昭平公主嗤笑了一声,声音略有些悲凉:“情投意合之人?生在皇家,有几个人不是奔着我们的身份来的?” 水轻玥歪着头笑道:“八皇姐,我那姐夫也是冲着你的身份去的?” 昭平公主垂着眼笑了笑:“也许吧,但好在还有几分真心。” 水轻玥抿了一口茶,看似漫不经心但又十分自信地说道:“身份是老天赏的,我做不了主,但后半辈子跟谁过,只能我自己说了算。” 昭平公主看着水轻玥的神色,又想到陛下对她的宠爱,叹息一声,扬了扬手里的茶杯:“那姐姐我就祝妹妹得偿所愿。” 水轻玥也微微举起了手里的杯子,真心笑道:“谢谢皇姐。” 坐在一旁的周子夜忍不住问道:“长公主喜欢什么样的?” 水轻玥单手拖着下巴,含笑看着周子夜:“你这样的。” 周子夜微微瞪大了双眼,几分震惊,几分欣喜,更有十分期待,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问道:“你是认……”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昭平公主一脸的难以置信,“就周护卫这种闷葫芦,你跟他过下半辈子,岂不要闷死?” 这时,王府的管家走了过来:“长公主,昭平公主,周护卫,前面的酒宴已经准备好了,王爷请你们入席。” 水轻玥有些遗憾的将正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瞪了昭平公主一眼:“皇姐,你真应该找个大夫看看眼睛。” 入席后,周子夜仍旧一如既往的坐在了水轻玥身侧,只是今儿有些心不在焉。 “子夜,你给我夹了一碗的韭菜。”水轻玥指着自己面前的碗说道。 周子夜回过神来,只见水轻玥的碗里都是些绿油油的韭菜,而自己还在不停的往她碗里夹,他连忙将菜都倒进了自己碗里:“对不起,你想吃什么?我重新给你夹。” 水轻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喝多了?多吃菜,别光顾着喝酒。” 周子夜摇了摇头:“没。” 寿康王毕竟是上了年纪,经不起太久的折腾,酒宴过后,众人便都起身告辞。 临出门时,王妃拉着水轻玥的手劝道:“轻玥,我说的那孩子真的不错,你要不要先见见人,再考虑考虑?” 水轻玥笑道:“皇婶,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子的。” “那好吧,有喜欢的人了,一定要让皇婶见见。”寿康王妃将水轻玥送上马车,“路上小心。” 马车在风雪中吱呀吱呀的往前走着,街道两旁的屋檐下已挂了不少红灯笼,洋溢着笑意采购年货的百姓更是不少。 “后天便是除夕了,今年可过得真快。”水轻玥忍不住叹道。 “冷。”周子夜将窗帘放下,顺手捋了捋水轻玥被风吹乱的发丝。 “我看你喝了不少酒,真的没事?”水轻玥见周子夜神情仍有些恍惚,便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事,”周子夜微微笑了笑,“在暗阁时训练过。” “暗阁连喝酒也会训练?”水轻玥眨眨眼,“那你岂不是千杯不醉?” “不是,不过快要醉时,可以用内劲将酒逼出来。” 突然,水轻玥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你昨天不是说今日有事要出宫吗?那赶紧去办吧,我自己回去。” 周子夜摇摇头:“我先送你回宫。” “这青天白日的,又是在皇城脚下,我能遇到什么危险?你去办你自己的事吧。” 周子夜仍旧坚持道:“不行。” 见状,水轻玥有些无奈,只得吩咐侍卫加快马车的速度。 直到将人送进了福安宫,周子夜才又转身出了皇宫。 碧林溪,距离皇宫南门不过一盏茶的距离,在京城内,算不上是最繁华的街道,但风景却是最美的。 整条街依水而建,朝能看日出江花,暮能赏月映寒水。 周子夜走到一处不大的门面前,敲了敲桌上的铃铛,片刻后,一长相精明的男子走了出来。 “爷,是想买庄子,还是宅子,又或是铺子?” 然来,此处正是一家做庄宅买卖的铺子。 “住宅。”周子夜淡淡道。 那庄宅牙人将周子夜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而后笑得分外热情:“爷可真找对地儿了,我这儿什么样的宅子都有,爷想要哪个地段的?多大的?” “碧林溪,不小于四进四出,要带有花园,而且要精致。” 庄宅牙人想了想,眼前一亮:“有一套宅子倒是符合爷的要求,只是这价钱……” 周子夜从怀里掏出一袋金豆子,毫不犹豫地丢到柜台上:“带我去看看。” 庄宅牙人笑眯了眼:“好嘞,爷,您这边请。” 待走到碧林溪东头,庄宅牙人指着三间朱漆雕花大门说道:“就是这儿。” 推门而入,只见里面雕梁画栋,小桥流水,既奢华又精致,看得出原主人品味不错,而且花了大价钱。 周子夜将每个院落细细看了一遍,而后站在后院伸出江面的水榭上,打量四周的景色,神色有所缓和。 见状,庄宅牙人连忙笑道:“这宅子五进五出,外加一个临水而建的花园,不管是建宅的石料,还是里面的一应摆设,都是顶顶好的,很多东西现在市面上是有钱都买不到。” “还不错,”周子夜点点头,“原主人是做什么的?” “这宅子的主人姓苏,原本是一方巨贾,最是懂得消遣享乐,见这水边风景不错,便花大价钱建了这一栋豪宅。只是,再有钱也买不到一个有出息的儿子,”庄宅牙人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这苏老爷的儿子莫约是从小被娇养惯了,受不得一点苦,吃喝嫖赌倒是样样都会。在苏老爷过世不到三年,便将家底败了个精光,连这套宅子也委托我们给卖掉。” “我要了,”周子夜又掏出一袋金豆子抛给庄宅牙人,“将这水榭边的树,都换成今年便能开花的梅树,正月初八前办好。” 只要出得起价钱,别说正月初八前办好,便是明儿就在这四周种满正在开花的梅树,那也不是问题。 庄宅牙人连忙笑道:“爷尽管放心,小的保证给爷办得妥妥的。” 直到晚饭都摆上了桌,也不见周子夜回来,水轻玥便有些担忧:“子夜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以周护卫的能力,谁能找他麻烦?”紫苏安慰道,“长公主,饭菜都快凉了,要不您先吃?” 水轻玥摇摇头:“不用,我再等等他。” 直到天都暗了下来,周子夜才办完房契等手续,快要到福安宫时,他便瞧见紫苏和白芷一人提着一盏琉璃灯守在门口,而站在两人前面的,正是身着大红披风的水轻玥。 周子夜只觉四周的烛火,都不如水轻玥身上那件披风来的耀眼,那红艳艳的颜色,就如一团烈火,让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暖了起来。 他快步走上前,定定地看着水轻玥,而后将人一把拥在了怀里。 水轻玥微微愣了愣,伸出手揽住周子夜的后背,浅笑道:“回来了。” “嗯。”周子夜手上的力度又大了几分。 提着灯的紫苏和白芷,相互看了一眼,低着头,默默后退了两步。 半晌后,水轻玥轻轻推了推周子夜:“吃饭吧,我饿了。” 周子夜顺势将人松开,但却又牵着她的手不放:“好多年都没人等我回家吃饭了。” 水轻玥盯着周子夜的眼睛道:“以后就有了。” 周子夜快速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湿意压了下去:“好。” 以往在福安宫时,都是四人一起用饭,这次紫苏和白芷却各自找理由退了下去,只留周子夜和水轻玥坐在桌旁。 一顿饭下来,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但气氛却温柔又缱绻,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想脸红。 在一片喜庆中,除夕如期而至。奔劳了一年的人们,终于能放下手中的活计,和家人围坐在一起享受劳动成果。 水轻玥对着铜镜仔细看了看,在额心描了一朵盛开的牡丹,又用指腹点了一些口脂抹在嘴唇上,直到双唇如身上的宫装一般红艳,才满意的点点头。 “我今儿去乾朗宫跟皇兄和皇嫂他们过年,你们也不用跟着了,呆着福安宫就行,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吩咐御膳房做。” “谢长公主,”紫苏笑着将手炉放在水轻玥手里,“姐妹们都商量好了,今儿晚上吃火锅。” 水轻玥又笑道:“我记得院子里好像还埋有果酒,你们也挖两坛出来。” 紫苏忙摆头:“当值期间可不敢喝酒。” “没事,今儿过年,都放松些。” 见到走出来的水轻玥,周子夜眼里闪过掩饰不住的惊艳,而后将一件白毛披风披在她肩上,细细系好绳结,轻轻将她发丝都拢到身后,轻声道:“下雪了。” 闻言,水轻玥连忙侧头看向门外,只见雪花正簌簌飘落着,整个世界都优雅恬静起来。 她朝周子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们走着过去吧。” 周子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 飘飞的鹅毛大雪中,一柄红梅绢布伞,伞下两个穿着同样白狐披风的人,沿着梅花盛开的青砖路,越走越远。 看着二人的背影,紫苏忍不住叹道:“真般配。” 一旁的白芷也点点头:“确实配。” 一路上,水轻玥都能察觉到周子夜在她身上流连的目光,她仰起头,眉眼弯弯道:“很美?” 周子夜只觉心都漏了一拍,柔声道:“甚美。” 水轻玥脸上的笑容又大了几分:“你也很好看。” 今日的周子夜,雪白的披风下,是一身青蓝色的宽袖儒袍,玉簪束发,配合着温柔似水的眉眼,端的是一副清贵公子的模样。 “姑姑,快来,快来,我们正准备贴窗花。”水泽川和水渡荣远远的就招手道。 水轻玥将披风递给门口的宫人,凑到桌旁,见辰佑帝和皇后正在剪窗花。 “皇嫂,你剪的窗花一年比一年精致,”水轻玥拿着一张繁复的窗花说道,而后又看向辰佑帝手里的红纸,一脸的嫌弃,“皇兄,你剪的跟狗啃的一样。” “你才跟狗啃的一样,”辰佑帝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你厉害,你来剪?” 水轻玥笑嘻嘻道:“你连个窗花都要我来剪,我要你这哥哥何用?” “你快别挤兑你皇兄了,再挤兑下去,他又要浪费一张纸了。”皇后捂着嘴笑道。 “姑姑,我们先去把这些剪好了的贴了吧。”水泽川拉着水轻玥的袖子说道。 水轻玥却看向周子夜,笑道:“子夜,你跟他们一起去贴吧,你比较高。” 闻言,水渡荣便一把拉住周子夜:“对对,周护卫,你帮我们贴高处的好不好?” 周子夜有些诧异地看了水轻玥一眼,手足无措地拿着一摞窗花,跟在两位皇子身后。 水轻玥含笑地看着,三人商量哪张窗花贴在什么地方,半晌后,低声说道:“皇兄,我想让子夜跟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辰佑帝放下手里的剪刀,面无表情地盯着水轻玥:“你是认真的?” 第37章 [VIP] 水轻玥神色认真:“是。” 辰佑帝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能一起吃年夜饭代表是一家人, 你让他加进来,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 见水轻玥神色坚定,辰佑帝心底有些不是滋味:“我给你挑选了那么多家世、才情、样貌俱佳的青年才俊, 你都不要, 怎么就看中他了?” 水轻玥笑了起来, 眉眼皆是欢喜:“子夜是最好的。” 辰佑帝气鼓鼓道:“跟个木头一样,有什么好的。” “我们家轻玥长大了, 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皇后欣慰地拉着水轻玥的手,“周护卫看着面冷心冷的, 但看轻玥的眼神却一片炙热,若不是喜欢到骨子里, 是露不出那种眼神的。” 说完后,她又看着辰佑帝笑道:“轻玥难得遇到一个,不看重她身份,满心满眼只有她这个人的人。再说了,陛下你明明很欣赏周护卫,现在又何必在这儿嘴硬?” 辰佑帝没好气地说道:“我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就要被猪拱了, 还不许我说两句?” 他又冷哼一声:“那小子必须亲自来向我求娶, 至于同不同意,还得看我心情。” 听到辰佑帝的话, 水轻玥知道他是这已经同意了,便抱着他的胳膊笑道:“谢谢皇兄。” 辰佑帝叹了口气,再次问道:“你真的喜欢他?” “喜欢。”水轻玥用力抱了抱辰佑帝,“我也去贴窗花。” “轻玥很高兴, ”皇后看着水轻玥蹦蹦跳跳的背影笑道, “我得好好将给她准备的嫁妆检查一遍, 看还缺不缺什么。” 辰佑帝板着脸道:“我都还没同意。” 皇后笑着摇摇头, 也不去揭穿他。 “姑姑,周护卫连窗花都不会贴,”水渡荣指着窗子说道,“你看,他都贴歪了。” 周子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水轻玥一眼,小声道:“好多年没贴过了。” 水轻玥笑着在水渡荣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他不会贴,那你教他啊。” “我来教,”水泽川挤了过来,“二弟贴的还不如周护卫。” “哪有,我只是失手了。”水渡荣小声辩解道。 辰佑帝看着吵吵闹闹贴着窗花的四人,将心底的失落给收了起来,笑道:“挺好的。” 天刚暗下来,乾朗宫便灯火通明。屋内一张大圆桌上,摆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火锅炉子,四周放着各色菜肴。 周子夜身子僵硬地坐在桌旁,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年夜饭是家人一起吃的,这他还是知道的,而且桌边坐的是辰佑帝,皇后娘娘,两位皇子,还有水轻玥,他一个外人坐在这里,怎么看都有些突兀。 察觉到周子夜的不自在,水轻玥在桌下轻轻握着他的手,朝他安抚地笑了笑。 见菜煮得差不多了,辰佑帝便举起酒杯道:“来,碰一个,一家人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开开心心地吃饭就好。” 水泽川和水渡荣好奇地看了周子夜一眼,而后笑着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 辰佑帝看着周子夜十分熟练的,将水轻玥喜欢吃的菜夹到她碗里,而水轻玥也吃得十分自然,便觉得嘴里的酒都是酸的。 “陛下,多吃菜,别光喝酒。” 瞧着碗里多了一个丸子,辰佑帝微微侧头,见皇后正含笑看着他,便也笑了起来,夹了一筷子鱼面到皇后碗里:“你最喜欢吃的,小心烫。” “周护卫,你真厉害,我以后也要上场杀敌,做一个戍卫边疆的大将。” 水渡荣钦佩的声音传了过来,辰佑帝抬头看去,只见他的两个儿子正一脸崇拜地看着周子夜,便笑道:“想要守卫边疆,你得先把你那三脚猫功夫练好。” 闻言,水渡荣拉着周子夜的袖子道:“周护卫,你来教我功夫好不好?” 周子夜局促的绷紧身子,很少有小孩子愿意与他亲近,便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你还差远着呢,等把基本功练好了,再让周护……再让子夜指导你。”辰佑帝笑道,又指了指水泽川和水渡荣,“还有,你们两以后叫他周叔。” 周子夜猛地看向辰佑帝,一脸的震惊,用力抿了抿嘴,干涩道:“陛下……” 水泽川微微愣了愣,笑着举杯道:“周叔,泽川敬你一杯。” 水渡荣左看右看,有些不明所以,但也跟着举杯笑道:“周叔,渡荣也敬你。” 周子夜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含笑望着他的水轻玥,松开紧紧握着的拳头,僵硬地端起酒杯,与举到眼前的两只杯子各碰了一下,仰头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好了,吃菜,吃菜,”皇后给水泽川和水渡荣各夹了一些菜,“今晚可是要守夜的,光喝酒,小心肚子饿。” “别发呆,好好吃饭。”水轻玥碰了一下眼神有些空洞的周子夜,将一箸菜放在他碗里。 “啊,小姑姑,你把我烫的腰片夹给周叔了。”水泽川急了起来。 “桌上不是还有吗?自己再煮一点。” “小姑姑,你太偏心了。” “人心本来就是偏的。” “周叔,这个丸子给你,大哥,你太小气了。” “我哪里小气了?你看我给周叔夹了多少菜。” 周子夜恍惚地吃着碗里的菜,今晚给他的冲击太大,他有些回不过神来,这种一家人吃年夜饭的感觉,他已经有十多年没体会过,然来是如此的温暖,又让人留恋。 “怎么吃着吃着又发呆了?”水轻玥眉眼带笑的将酒杯举到了周子夜面前,“来,我们也喝一杯。” 回过神来的周子夜,看着水轻玥柔和的笑脸,眼眶突然就红了,哑着声道:“好。” 一顿饭吃完,外面的雪也停了,烛火经过积雪的反射,让整座皇宫比平日亮堂了几分。 辰佑帝拿出五个绣有福字的荷包:“压岁钱,一人一个。” 水轻玥随意拿了一个,见里面是八个印有吉祥如意花纹的小金饼,笑道:“谢谢皇兄。” 皇后和两位皇子也一人拿了一个,然后含笑地看着周子夜。 周子夜看了一圈,见五人都面带笑容地看着他,眼里没有半分疏离,便伸手拿起最后一个荷包,咬着牙压下心里的滚烫:“谢陛下。” 在乾朗宫里坐了一会儿,水轻玥站起身来往外走:“皇兄,我回福安宫了。” “不跟着我们一起守岁吗?”辰佑帝问道。 水轻玥摇摇头:“我还是回去吧,万一困了,还可以直接睡觉。” “也好,”辰佑帝亲手将披风给水轻玥系上,摸了摸她脑袋,“路上小心。” 周子夜一手提着宫灯,另一只手扶着水轻玥的胳膊,眼睛紧紧盯着她脚下。 乾朗宫外是一个不大的人工湖,并未结冰的湖面,在月色下泛着微光。 “我刚出生母后便过世了,父皇舍不得将我交给其他嫔妃,便让皇兄带我,皇兄那时也才十五岁,哪有什么带孩子的经验,据说很是手忙脚乱了一段时日。”水轻月盯着湖面微微出神,“我四岁那年,不知怎的掉进了这个湖里,我自己没什么事,倒是皇兄被吓得大病一场,从那以后便寸步不离的守着我。” 察觉到周子夜握着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水轻玥轻轻拍了拍他手背,笑道:“后来皇兄做了太子,需要上朝听政,便直接带着我上朝,父皇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去,对此朝臣颇有微词,皇兄当场便将那些朝臣怼到怀疑人生。” 说到这儿,水轻玥忍不住笑出了声:“第二天,父皇下达了册封我为长公主的旨意,那些朝臣便都知道了我是不能招惹的,从那以后,我在皇宫里基本可以横着走。” 周子夜停下脚步,看着水轻玥的双眼,带着一丝霸气地说道:“皇宫里有陛下,外面有我,你到哪儿都可以横着走。” “你们也不怕我长歪了。”水轻玥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小时候的一些事。” 一路上,水轻玥慢慢讲述着她小时候的事,周子夜只觉整颗心都柔了下来,仿佛自己小时候不是在腥风血雨中渡过,而是跟着水轻玥一起长大一般。 到福安宫门口时,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嬉闹声,水轻玥笑了笑,脚步一转,朝一侧的园子走去:“月下赏雪梅,定是另一番风味,我们去旁边走走。” 周子夜柔声道:“好。” 福安宫侧边种了十数棵梅树,在月色和烛火的照映下,粉嫩的花瓣泛着柔和的微光,清冷的香味沁人心脾。 水轻玥在一颗梅树下站定,仰起头,看着盖有薄薄一层白雪的红花,笑道:“真好。” 周子夜将宫灯挂在一旁的梅树上,垂着眼道:“长公主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一件事?” 水轻玥想了想,笑道:“就是去边关前,你都没说是什么事,直接让我提前答应的那个?” “是。”周子夜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紧张,“不管我接下来的话有多冒犯,有多惹长公主不快,我都希望长公主能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 水轻玥挑了挑眉:“你让我答应的就是这事儿?” “是。”周子夜点头道,而后又重复了一遍,“你已经答应过的。” 水轻玥淡笑道:“嗯,我已经答应了。” 温柔的月色如流水般,透过花枝,倾泻而下,给鲜花下的两道身影披上一层清辉,勾人沉沦的香甜在月下弥散。 在轻柔的月色中,周子夜缓缓跪下,单膝着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道:“子夜倾慕长公主已久,祈求能常伴左右,不知长公主可愿与子夜,青丝携手,连理白头?” 第38章 [VIP] 水轻玥静静地看着单膝跪在她面前的周子夜, 见他神色虔诚,又隐含几分忐忑,几分期盼, 一双漆黑的眸子里, 不见四周景色, 只映着她一人。 她绽出一个明艳的笑容,缓缓伸出一只手:“好啊。” 周子夜只觉一切都从他眼前消失了, 唯有身前这只手如此耀眼,他紧紧地握了上去, 眼角眉梢皆是无限的欢喜。 他慢慢站了起来,试探似的碰了碰水轻玥的脸, 而后将手轻轻贴了上去,喃呢道:“长公主……” 水轻玥微微侧脸,在周子夜掌心蹭了蹭,轻笑道:“你想叫我一辈子的长公主?” “轻……轻轻。” 周子夜低低唤了一声,将水轻玥紧紧拥在怀里,他很想吻她, 却又有些胆怯, 便侧首在她发顶,落下轻轻一吻。 万籁无声的夜里, 温柔似水的月色下,红白相间的梅花中,两道身影紧紧相拥。 良久后,周子夜才放开水轻玥, 又用手摸了摸她的脸, 温声道:“外面冷, 我们回去。” 水轻玥笑道:“好。” 周子夜便一手提着灯笼, 一手牵着水轻玥,缓缓地朝福安宫走去,待到门口时,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紧紧牵着水轻玥的手,走了进去。 福安宫的人见两人牵着手走进来,稍微有些愣神,而后恭敬行礼道:“长公主,周护卫。” 水轻玥见宫人们虽然低着头,但却都在偷偷打量她和周子夜握在一起的手,她也没松开,只笑道:“紫苏,把我准备的压岁钱拿出来分给大家。” “啊?”紫苏猛地回神,“是。” 宫人们拿到压岁钱后,气氛虽然又活跃了起来,但总有些不自在。见状,水轻玥便吩咐道:“准备一些茶点送到如意苑去,我去那边守夜,你们自己尽情的玩吧。” 待水轻玥和周子夜去了隔壁后,白芷有些犹豫,又有些欣喜道:“长公主的好事恐怕将近了。” “如果是周护卫的话,长公主定会幸福的。”紫苏很肯定地说道。 通过江南和边疆一行,她对周子夜很是敬佩,而且周子夜对水轻玥的呵护,她这个外人都能感觉到。 “这些年,长公主从未苛责过我们,我们要不要提前准备些贺礼?”一名宫女问道。 “对对,不过长公主好像什么都不缺,我们送什么比较好?” “嗯……要不我们每人凑点钱,买几匹上好的料子,给长公主做几双鞋子。” “好,这个不错。” 此刻,如意苑的花榭中,摆着两个烧得旺旺的火盆,一张矮几,几碟精致的瓜果点心,一壶热茶。 水轻玥惬意地坐在厚厚的毛毯上,半靠在身后的周子夜胸前,咬了一口递到嘴边的芋头酥,笑道:“你说你倾慕我已久,怎么现在才表心意?” 周子夜淡淡道:“我不配。” “瞎说什么?”水轻玥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那你今天怎么又说了?” “忍不住。”周子夜微微用力,将怀里人搂得更紧,“想到以后你会对着另一个男人笑,对着另一个男人撒娇,带另一个男人回家吃饭,我便无法控制住自己。” “傻子。”水轻玥低低骂了一句。而后指着屋顶,笑道:“子夜,带我去屋顶。” “不行。” 这还是周子夜第一次拒绝她,水轻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为何?” 周子夜在她额角蹭了蹭:“现在上面冷。” 想到屋顶上厚厚的积雪,水轻玥有些遗憾到:“好吧。” 两人都没再说话,一人含笑看着天上的明月,一人目光似水地望着怀里人姣好的容颜。 半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周子夜微微皱起了眉头。 并没有回头的水轻玥,像是察觉到了似的,她将掌心覆在周子夜手背上:“你在想什么?” 周子夜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我在想,要怎么做才能让陛下同意将你许给我。”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辰佑帝对水轻玥的宠爱,比外面的传言还要甚。而他既无家世,甚至连双亲都已经不在,辰佑帝应当不会轻易将最疼爱的妹妹许给他。 闻言,水轻玥笑了起来,侧过身,重重拍了两下周子夜的肩膀:“我的周护卫,加油哟。” 最终,并没有坚持到天亮,水轻玥便睡着了,等她再次睁眼时,外面阳光明媚,已是新年的第一天。 “长公主,新年好。”听到动静的紫苏,将床帐挽了起来。 水轻玥小小打了个哈欠:“新年好。” 待她梳洗整齐走出来时,见周子夜早已等在了外间,她笑道:“子夜,新年好。” 周子夜三两步上前,拉着她的手道:“新年好。”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水轻玥拉他,边往外走边问道,“我们去给皇兄拜年。” 周子夜老实地答道:“太高兴了,睡不着。” 正在亲手分水饺的皇后娘娘,见到走进门的二人,笑道:“刚好,饺子好了,快过来吃。” 水轻玥连忙凑了上去,笑眯眯道:“好香啊,年年都能吃到皇嫂亲手包的饺子,实在是太好了。” 见到两人一直牵着的手,辰佑帝心里那股酸水又冒了出来,哼唧唧地道:“哼哼,你也吃不了多久了,以后你就要吃别人包的了。” 水轻玥瞪了辰佑帝一眼,瘪着嘴道:“皇兄,你信不信我大年初一就哭给你看?” “别别别,皇兄错了,你想吃多少年都行。”辰佑帝连忙说道,“大过年的,你可别掉金豆子啊。” 水轻玥又笑了起来,抱着辰佑帝的胳膊撒娇道:“皇兄,以后我还是会陪着你一起过年的。” “这还差不多,”辰佑帝笑着在水轻玥额头上点了一下,“好了,吃饺子了。子夜,你也过来坐下吃。” “是。” 周子夜面色柔和地坐在水轻玥旁边,将饺子一个一个吹凉后,才放到她面前的玉碟里。水轻玥则吃的一脸享受,还时不时往周子夜嘴里塞一个。 坐在对面的辰佑帝,只觉他的眼睛都快被闪瞎了,便闷着头和自己碗里的水饺作斗争,眼不见为净。 吃了好几个水饺后,水轻玥才问道:“泽川和渡荣还没起来?” 皇后摇头笑道:“没呢,昨晚睡太晚了,不过估计也快了。” 碗已经见底的辰佑帝,这才抬起头来:“轻玥,你今年的生辰快到了,想怎么过?” “去年及笄礼已经大办了,今年自家人一起聚一聚就好。” “也好,”辰佑帝点点头,“去年没有办元宵宫宴,文武百官辛苦了一年,今年元宵节,我得请他们吃个饭。” 一起用过早饭后,水轻玥和周子夜便晃晃悠悠地在宫里闲逛着,走到乾朗宫外的湖边时,恰好碰到了提着食盒的何美人。 何美人娇柔地行了个福礼:“见过长公主。” “何美人,新年好。”水轻玥浅笑道,“你这是准备去找皇兄?” “对,我亲手包了几个饺子,想请陛下和皇后娘娘尝尝。长公主,您要不也尝尝?” “不了,我已经吃饱了,”水轻玥摆了摆手,“你赶紧去吧,别一会儿饺子都凉了。” “那我先走了。” 何美人抬步正准备离开,却又停了下来,看着周子夜笑道:“想必这就是周护卫吧?果真一表人才。” 周子夜微微行了个礼,淡淡道:“不敢当。” “像周护卫这般俊俏的儿郎,定有不少女子倾心,不知周护卫可有心仪之人?” 周子夜面无表情地看了何美人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在水轻玥身上,一言不发。 见状,何美人神色有些尴尬,讪笑道:“哎呀,饺子快凉了,我先走了。” 瞧着何美人匆匆离开的脚步,周子夜皱着眉头问道:“她这是何意?” 水轻玥捂着嘴笑了起来:“谁让我的周护卫太招人喜欢了,那些个有侄女闺女的,可不都赶着上来结亲。” “我只要你喜欢就好,”周子夜拉起水轻玥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我只喜欢你,也只想要你。” 水轻玥歪着头眨眨眼:“你还真是直白。” 在阳光的照耀下,积雪已经开始慢慢融化。 水轻玥伸手接住树上掉下的水滴,轻声问道:“算算时间,北寒的使团下个月就应该能到,那章图帕也会交到我们手里,等一切事了,你想回江南吗?” “嗯,去给我爹娘还有师兄们上柱香。”周子夜将她的手拉了回来,拢在掌心,“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嗯,”水轻玥点点头,“刚好也可以再去听听青檀公子的琵琶。” 闻言,周子夜心里生出一股烦躁,声音也略高了几分:“不许去,你若是想听曲子的话,我吹箫给你听。” 水轻玥有些好笑道:“你这是吃醋了?” “是,”周子夜抿了抿嘴,“我不想你再注意到其他任何男人。” 水轻玥笑了起来,将头靠在他胸口:“说你直白,你这也直白过头了。” 这时,紫苏小跑着走了过来,见到紧紧相拥的两人,连忙将头低了下去:“长公主,鲁姑娘来了。” 第39章 [VIP] 待水轻玥回到福安宫时, 见鲁木心正将几个油纸包分给宫人,便笑道:“木心,新年好, 你又给她们带什么好东西了?” “长公主, 新年好。”鲁木心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一些温经活血的草药,这种天气拿来泡脚是最好不过了, 我给你也准备了不少。” “谢谢,”水轻玥将她拉到一旁坐下, “好几天都没见你进宫,在家忙活什么呢?” “在准备嫁衣, ”鲁木心红着脸笑道,“我今儿也是特意来给你和周护卫送请柬的?” “嫁衣?”水轻玥瞪大了双眼。 鲁木心脸上带着三分娇羞,七分甜蜜:“嗯,我和翰章的婚事定在这个月十八。” “恭喜,恭喜,”水轻玥很是高兴, “这徐大人的手脚可真快, 我们从边关回来才几天,你们两连婚期都定了。” “本来司天监拟了好几个日子, 可翰章非要挑这个最近的。” “徐大人这是等不及了,还有十多天,我得好好给你准备添妆的东西。” 鲁木心摇头笑道:“不用,长公主能去我就很高兴了。” “那可不行, 我们两从小一起长大, 你出嫁我说什么也得添妆。” 坐了片刻, 鲁木心便起身告辞:“家里事多, 我就先回去了,等忙完了再来陪长公主。” “也好,”水轻玥拉着鲁木心的手往外走,“我送你出去。” 鲁木心看了跟在一旁的周子夜好几眼,这人以往看水轻玥,眼里的爱意隐忍又压抑,今儿倒是明晃晃的快要溢出来了,她便笑道:“周护卫,看来你也得偿所愿了?” 周子夜愣了片刻,而后才明白鲁木心指的是什么,略带苦恼地道:“陛下那边……” 难道是陛下不同意? 鲁木心诧异地看向水轻玥,却见水轻玥笑着朝她眨了眨眼,便笑道:“周护卫,加油。” 闻言,周子夜心里有那么一丝的郁闷,这要怎么加油?要不他现在就直接去找陛下提亲? 看着鲁木心离开的香轿,水轻玥叹道:“木心和徐大人,从小便打打闹闹的,如今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们也会的。”周子夜低低应了一声。 不管陛下提出何种条件,眼前这人,他要定了。 在每日的鞭炮声中,日子又到了正月初八。 水轻玥刚吃完周子夜亲手做的长寿面,辰佑帝便带着人走了进来。 “皇兄,皇嫂,你们可真早。” 辰佑帝笑道:“今儿是你生辰,我这个做哥哥的还不早些来?” “这是我和你皇兄在库房里找出来的一些玩意儿,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皇后指着宫人抬着的两口箱子说道。 “姑姑,姑姑,你先看我们准备的礼物,”水泽川和水渡荣直接挤到了水轻玥身前,将一副画卷递给了她,“这是我们两一起画的。” 水轻玥好奇地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画的是那日吃年夜饭的场景,画上的六人虽说不是惟妙惟肖,但也形神具备。 水渡荣一脸期待地问道:“姑姑,喜欢吗?” “嗯,非常喜欢,”水轻玥笑着点点头,“谢谢你们两。” 水泽川搔着后脑勺道:“嘿嘿,我就知道姑姑肯定喜欢。” 水轻玥将画细细卷了起来,而后递给一旁的周子夜:“你收起来吧。” “嗯。”周子夜嘴角带笑的点了点头。 午饭时分,宫里有位份的嫔妃,都带着贺礼来到了福安宫。 “长公主,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一套头面还是我娘给我准备的,我从来没戴过。”娴贵妃将一个锦盒放到水轻玥面前,“这颜色太艳了,也只有长公主您能压得住。” 水轻玥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用红宝石打造的各种发钗步摇耳饰,每颗宝石红欲滴血,艳丽非常,叫她一看便喜欢:“谢谢娴嫂子,我很喜欢。” 随后,容妃、林妃、何美人等嫔妃,都将带来的东西拿了出来,还顺便将水轻玥从头到脚称赞了一遍,也不管她们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水轻玥收礼收得很开心。 待御膳房将菜都上齐后,众人便依次落座。 容妃看到周子夜走到辰佑帝那桌,很自然地坐到水轻玥身边,而辰佑帝和皇后娘娘也无半分异常。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瞪大了双眼,快速拉了拉何美人的衣袖:“你快看。” 何美人顺着容妃的目光看去,起先有些不解,但当她看到水轻玥很自然地吃着周子夜递到嘴边的食物时,突然反应了过来,而后脸色有些苍白。 她先前还为她侄女打探周子夜的消息,那她岂不是在挖长公主的墙角?想到这儿,何美人便有些坐立难安。 能坐在这里的,哪个不是七巧玲珑心,很快便发现了水轻玥和周子夜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震惊过后又觉得好像理所当然。 水轻玥自是察觉到了,那些嫔妃偷偷打量的眼光,她笑了笑,指着桌子到:“子夜,我还要吃笋子。” 周子夜便又夹了几根笋子,吹凉后,送到她嘴边。 坐在对面的辰佑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轻玥,你是准备一整顿饭都让子夜喂给你吃?你的手只是长着好看的?” 皇后捂着嘴笑了起来:“陛下,您难道没看出来轻玥这是故意的?我可听说宫里有不少姐妹,都想将自家侄女许给周护卫。” “恩恩,还是皇嫂懂我,”水轻玥完全没觉得不好意思,“我这是在告诉她们,子夜是我的,她们可别乱挖墙角。” 辰佑帝嘴角抽了抽,瞪了周子夜一眼:“没事少出去瞎晃悠。” “是。”祸从天降的周子夜低声答道,而后拿出帕子,轻轻擦拭着水轻玥嘴角的汤汁,眼神都能滴出水来。 他自是知道水轻玥的打算,而且他也不愿那些人整日的将眼光放在他身上,便将本就不愿掩藏的深情都显露了出来。 一顿饭在心思各异中结束,水轻玥吁了口气:“这下,宫里该清静了,我要去睡一会儿。子夜,你也去休息吧。” “等你睡着了我就去。” 说完,周子夜拿出玉萧,坐在床边,低低吹了起来。此刻的萧声中,没有任何肃杀和惆怅之意,只有毫不掩饰的深情。 一曲还未终了,水轻玥便已经睡着。 周子夜放下玉萧,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最终落在她水润的双唇上。他抿了抿嘴,艰难地移开眼光,俯下身,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好想……但是不敢…… “我出宫一趟,长公主若是醒了,跟她说我很快便回。”周子夜对着守在外间的紫苏说道。 “好的。”紫苏应道,而后走了进去,守在床旁边。 出了宫的周子夜,直奔碧林溪而去。 “什么时辰了?”刚睡醒的水轻玥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申时刚过,”紫苏拿过外袍给水轻玥套上,“周护卫出宫了,说很快就回。” “知道了,”水轻玥点了点头,“我想听曲子。” “奴婢这就去安排。” 很快,悠扬喜庆的乐曲便回荡在福安宫,曲子都是新排的,也很是动听,只是水轻玥有心不在焉,频频地望向门口。 直到夜幕降临,周子夜才带着一身寒气回到福安宫,他解下身上的披风,又在偏殿的火盆前站了片刻,直到手都暖了起来,才往正殿走去。 刚进门,便被水轻玥一把拉住:“怎么出宫这长时间?冷不冷?” 周子夜摇摇头,柔声道:“轻轻,跟我出宫一趟,可好?” “这个时辰?”水轻玥看了眼一片漆黑的窗外,“走吧,不过我们只能偷偷溜出去。” 片刻后,周子夜搂着裹了厚厚披风的水轻玥,在皇宫上空向外飞去。 水轻玥虽然不懂武功,但见周子夜只是偶尔在瓦片上借力,便笑道:“子夜,你轻功真好。” 周子夜面色柔和的在水轻玥发顶蹭了蹭,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一直到皇宫南侧的碧林溪,两人才落地。 水轻玥见眼前是一栋没有门匾的宅子,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是?” 周子夜将门推开,站在门口,含笑地看着水轻玥。 水轻玥提着裙角走上台阶,待看清楚门后的景象时,不由瞪大了双眼。 虽然还是寒冬腊月,门后却是花团锦簇,但最耀眼的,是青砖路两侧的红烛,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尽头,烛火微闪,明亮又温暖。 周子夜牵着水轻玥的手,沿着烛火缓缓向前走去,走过每一个院落,每一个房间,而每一个院子和房间中,无一例外的都点满了红烛。 一直走到后院被红烛环绕的水榭中,水轻玥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靠在周子夜怀中喃呢道:“子夜……” 周子夜在她发顶吻了吻:“九千烛火,愿你长安。” 第40章 [VIP] 好半晌后, 水轻玥才抬起头来,笑问道:“这是你今天下午准备的?” 周子夜揽着她在水榭中坐了下来:“嗯,宅子是上次出宫时买的。” “你问我喜欢京城的什么地方, 就是为了买宅子?”就着明艳的烛火, 水轻玥细细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跟她的福安宫相比,这套宅子也差不了多少, 而且处处都是她喜欢的样子,“你这是给我买的?” “嗯, ”周子夜点点头,“你成亲后就得住在宫外, 虽然会有御赐的府邸,但我想亲手给你准备一套。” 水轻玥侧头看着他:“那个时候你还没确定我的心意吧,你就提前把宅子给买了?” “我想着,你若真不喜欢我,”周子夜的手微微用力,将人搂得更紧了, “要嫁与他人, 这宅子便当做贺礼送给你。” 水轻玥挑挑眉:“若真如此,你甘心?” 周子夜垂着眼道:“不甘心, 但那人若是你喜欢的……” 闻言,水轻玥轻叹一声,伸出一只手轻轻覆在周子夜面颊上:“子夜,我喜欢你, 很喜欢。” 周子夜只觉心头一震, 思绪翻滚, 他本就是不善言谈之人, 如今喜到了极致,更是不知该如何反应,只目光炽热的盯着水轻玥,一遍一遍地喃呢道:“轻轻……轻轻……” 水轻玥见周子夜的眼光在她双唇上流连,眼里的渴望藏都藏不住,却仍旧不敢有一丝冒犯,真是越情深越胆怯。 她便伸出双手滑过周子夜的颈脖,将人往下拉了拉,而后将双唇贴上了他的嘴角,细细亲吻着。 周子夜的身子一瞬间便绷紧了,喉结不住的上下翻滚,微凉的薄唇慢慢变得滚烫。他只觉所有的感官都消失了,只余双唇上的湿润,温热。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紧紧搂着水轻玥,深深亲吻起来。 气息越来越不稳,嘴上的动作都带上了几分侵略,却仍觉得不够。 也不知吻了多久,水轻玥只觉双唇都有些发麻,便轻轻推了推周子夜的肩膀。 周子夜却搂得更紧了,猛烈又密集,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骨血中,直到水轻玥腰肢发软,软绵绵的靠在他怀中,周子夜才将人放开。 “轻轻……”他见水轻玥双唇艳红,还有一丝肿胀,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双眼,但又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嗯,我在。”水轻玥有些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含笑看着满院的烛火。 将近子时,两人才回到皇宫,焦急等在福安宫的紫苏才放下心来,虽然她对周子夜很是放心,但该有的担心还是少不了。 她连忙解下水轻玥身上的披风:“长公主,要泡澡吗?” “不了,今儿太晚了。”水轻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子夜,明天见。” 周子夜看了紫苏一眼,紫苏稍微愣了一瞬,而后很有眼力见的去了外间。 已经躺在床上的水轻玥,睡眼朦胧问道:“怎么……唔……” 周子夜直接俯身吻上了她的双唇,这一吻不带一丝情.欲,轻轻的,柔柔的,却又绵绵密密。 半晌后,周子夜才松开,又在她双眼上各亲了亲,柔声道:“睡吧。” 福安宫的日子,在一片甜蜜中快速滑过,转眼便到了正月十五。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携带家眷入宫赴元宵宴的王公大臣们,听到声音后,连忙跪拜了下去,脸上堆起了自认为最真诚的笑容。 阔步走进来的辰佑帝,见有些老大臣脸都快笑成了一朵菊花,连忙默默地移开了眼,看向第一席位的水轻玥,还是他家妹子养眼。 “请起。”辰佑帝抬了抬手,在主位上坐了下来,“今儿是元宵佳节,众位大人也不必拘谨,只管自乐。” 随着乐声响起,容貌清秀的舞姬鱼贯而入,大殿的气氛便活络了起来。 寿康王妃端着酒杯坐到了水轻玥旁边,笑道:“轻玥,来,跟婶子喝一杯。” “好嘞。”水轻玥笑着端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 一杯饮尽后,寿康王妃见水轻玥心情不错,便用下巴指了指斜对面:“那便是皇婶上次跟你说的忠勇伯世子,长得不错吧?品性也是极好的,要不要让他过来给你敬杯酒?” 寿康王妃的话音刚落,坐在水轻玥后面席位上的周子夜,差点捏碎手里的酒杯。 水轻玥顺着寿康王妃的目光看去,只见对面坐着一玉带锦袍的男子,长相很是英气。 那忠勇伯世子注意到了水轻玥的眼光,便含笑的扬了扬手里的酒杯,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水轻玥略微点了点头,而后移开了目光,并没有举起桌上的酒杯。见状,忠勇伯世子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注意到这些的寿康王妃,也叹了口气:“轻玥,你也不小了……” “皇婶,”水轻玥打断了她的话,略微提高了音量,“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真的?难怪你看不上皇婶挑的人,”寿康王妃收起了心里的失落,很是欣喜,“挑个正经的日子,带他去我府上坐坐。” “好,”水轻玥笑道,“皇婶,我们再喝一杯。” 两人谈论的声音并不小,而周围一个个也都是人精,想必大辰长公主已有心上人的消息,很快便能传出去。 这也是水轻玥想要的,既然她已经对其他人无意,就不该再给他人妄念。 大辰的长公主身份尊贵,既得陛下宠爱,又品性样貌俱佳,是不少世家子弟都想求娶的对象。 但先前年纪太小,刚及笄后又下江南走边关,让那些世家子弟找不到时机在她面前露脸,结果刚从边关回来没多久,便传出她已有心上人的消息。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倒是让不少世家子弟很是遗憾了一番,而后对她的心上人又充满了好奇和一丝嫉妒。 不管京城其他世家公子这段时日是何种心思,徐翰章今日是非常高兴,也可以说是高兴过头了。 被请来帮忙接亲的画影,见徐翰章已经是第十一次重新梳理头发,忍不住嘲笑道:“我说徐兄,不就是娶个媳妇儿吗,你有必要这么紧张?” 徐翰章深吸了几口气:“等你娶媳妇儿时,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又对着铜镜仔细看了看:“画兄,我这行头真没问题?要不要换上先前那根簪子,或者……哎哎……” “不用换,你现在帅气,英俊,完美得很。”画影一边将徐翰章往外推,一边说道,“赶紧出发,再墨迹,就要误了接新娘子的吉时。” 此刻,一身大红嫁衣的鲁木心,紧紧地握着水轻玥的手:“长公主,我有些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你跟徐大人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徐老大人和徐老夫人也早就把你当亲闺女看待。”水轻玥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再说了,若是成亲后徐大人敢欺负你,我让皇兄打他板子。” 被水轻玥这一说,鲁木心稍有些放松,鼓着腮帮子道:“他要是敢欺负我,我便天天拿他试药。” 这时,请来的全福老人托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鲁姑娘,吉时快到了,该挽发了。” 大辰女子出嫁时,会请一个家世殷厚,子孙兴旺的全福老人,将新娘子的头发全部挽起来,梳做妇人妆。 全福老人拿着一把桃木梳,轻轻梳理着鲁木心的乌发,面带笑意地念到:“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1)” 吉祥如意的话刚念完,鲁木心的头发也恰好全部挽了上去,全福老人便从锦盒中拿出徐家送来的凤冠,小心地戴在鲁木心头上。 而后,她指着锦盒里还剩的两只凤钗笑道:“长公主,这里您身份最尊贵,最后这两只凤钗便请您给鲁姑娘戴上,让她沾沾您的贵气,百祟不侵。” 水轻玥自是不会推辞,笑着拿起凤钗,稳稳地插在鲁木心发中:“平安顺遂,白首共老。” 随着鞭炮声响起,众人便知徐家接亲的队伍到了,遂都一窝蜂的挤到门口,观看新郎官。 在越来越近的鞭炮声中,鲁家大公子走了进来,微微红着眼道:“妹妹,我来背你出去。” 本来还好好的鲁木心,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大哥……” 鲁大公子连忙道:“妹妹,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 “嗯。”鲁木心用力眨了眨眼,轻轻伏在他背上。 一直到了正堂,鲁木心才被鲁大公子放在红毯上,与等在旁边的徐翰章一起拜别父母,而后被徐翰章牵着上了花轿。 目送队伍敲锣打鼓的走远,水轻玥有些惆怅,更有些欣喜地叹了口气:“我们回宫吧。” “好。”周子夜点点头,一起上了马车。 见水轻玥还有些失神,他柔声问道:“轻轻,怎么了?” 水轻玥淡笑道:“突然不想嫁人了。” 周子夜一惊:“为何?” “瞧着鲁家人强忍眼泪的样子,有些难过,”水轻玥软绵绵地趴在窗轩上,入目一片火红,路两旁被徐家拉满了红绸,“我与皇兄从小感情便极好,待我出嫁时,他肯定会伤心。” “那便不嫁吧,”周子夜将水轻玥拉入怀中,紧紧抱着,“你一辈子都做水家女儿,我一辈子都做你的护卫。” 水轻玥眨眨眼:“你当真愿意?” “嗯,”周子夜点点头,“只要你一直喜欢我便好。” 水轻玥笑了起来,双手搂着周子夜的脖子,附在他耳边,嘴唇轻轻动了动。 周子夜蓦然瞪大了双眼,托着水轻玥的后脑勺,重重吻上了她的双唇,将那句几不可闻又让他心如擂鼓的话湮没在唇齿纠缠中。 作者有话说: (1)来自百度《梳头歌》 第41章 [VIP] 二月快要结束, 北寒的使团风尘仆仆地进了京。 早朝时,辰佑帝看着负责接待外使的礼部官员说道:“朕仔细想了想,这几天好像有些忙, 也不知抽不抽得出时间来接见北寒使团。” 礼部尚书笑眯眯道:“他们一路风餐露宿的, 想必也愿意先在会馆里好好休息几天。” 辰佑帝欣慰地点了点头, 又笑问道:“北寒大皇子阿时耳怎么样了?” 刑部尚书露出一个和礼部尚书同样的笑脸:“臣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还不敢劳烦他多走一步路, 短短两月,他已经长胖了五十斤。” 辰佑帝回想了一下阿时耳的身材, 再想了想他长了五十斤后的模样,口水差点都噗了出来, 忍着笑道:“办得不错。” 北寒的使团本以为他们很快便能见到大辰的皇帝,却没想到在会馆一连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召见。 不得已,他们只得日日去找接待他们的礼部官员打探消息,却都被很客气地送回了会馆。 见到如此情况,他们不免有些心焦, 难道大辰把他们的大皇子给玩死了?还是说, 大辰不想讲和,想直接跟他们开战? 胆战心惊的煎熬了几天, 他们终于在二月的最后一天,得到了辰佑帝的召见。 行过礼后,也不见辰佑帝提要求,北寒使团首领只得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外臣有段时日没见大皇子了, 甚是想念, 不知可否将我们大皇子请出来, 让外臣见见。” 辰佑帝像是没听见似的, 很是关切地问道:“听说有一位贵使身体抱恙,如今可还好?可要朕派太医去瞧瞧?” 使团首领有些不自然地摇头道:“不用,不用,多谢陛下关心。外臣已经请大夫看过了,说是水土不服,修养几天便好。” “那朕就放心了。” 见辰佑帝闭口不提他们大皇子,使团首领只得再次拱手道:“我们大皇子打扰贵国也有段时日,外臣想将他接回去,不知陛下?” 辰佑帝很温和地笑道:“我们大辰物资富饶,养贵国大皇子多久都没问题,而且贵国大皇子也很喜欢我们大辰的饭菜,不如让他再多住段时日。” 闻言,使团首领连忙躬身道:“我们愿出白银五十万两,精米万旦,换我们大皇子回国。” 辰佑帝忍不住想翻白眼,他们这是在打发叫花子?这点赔偿,都不够抚恤边关将士。 接到辰佑帝示意的兵部尚书,扯着嗓子道:“我可听说阿时耳是你们北寒的下一任皇帝,怎么,他就值这点钱?” 使团首领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讪笑道:“这个……这个还没定,立谁为太子,我们陛下还在考虑中。” 兵部尚书讥笑道:“那你们北寒的皇子也就值这点东西?” 使团首领咬咬牙:“再加战马三万匹。” “我们可有不少将士死在这场战役中。” “我们死的将士更多。”使团首领小声辩解道。 辰佑帝微微抬眼皮:“嗯?” “外臣失言了,陛下勿怪。”使团首领连忙拱手道,“还请贵国明示,如何才能换回我们大皇子?” 兵部尚书胸膛一挺:“白银一百万两,精米五万旦,铁矿一万吨,战马十万匹。” 使团首领目瞪口呆,失声叫道:“这不可能!” 兵部尚书无所谓地笑了笑:“那便让你们大皇子在我们大辰养老吧。” 使团首领只得求助地看向辰佑帝:“陛下,您看这……” “朕觉得这些赔偿很合理,”辰佑帝依旧面色温和,“不过朕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朕可以给你们几天时间,让你们好好考虑考虑。” 见状,使团首领只得道:“多谢陛下,外臣还有一事相商。” “说吧。” 使团首领挺直了腰杆子,高声道:“我北寒愿与贵国联姻,结百年盟好,外臣特此为我北寒下一任陛下求娶贵国长公主,不论我北寒下一任帝王是谁,贵国长公主都是皇后。” 使团首领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大焱宫顿时沸腾了,辰佑帝更是面如锅底。 已是刑部侍郎的徐翰章,怒骂道:“谁给你们北寒如此大的脸面?一个战败国,还妄想求娶我们的长公主,脑子里装的都是草?” 礼部尚书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这主意是你们皇帝想的?看来他离痴疯也不远了,赶紧退位吧。” 调入了兵部的齐戍疆,直接请命道:“陛下,末将愿率兵马踏平北寒!” 没想到大辰百官会如此激愤的使团首领,连忙跪了下来:“陛下,陛下,外臣只是商讨,商讨。” “没得商量!”辰佑帝面色冰冷,“还有,朕觉得刚才提的那些赔偿太少了,得再加一条,贵国兵马百年内都不许踏足我大辰边境。” 这下,使团首领嘴里直冒苦水:“陛下,这……” “贵使还有事没?没事的话,就请回会馆将国书写好,盖上大印后呈上来。”辰佑帝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使团首领很想说没事了,但想到他家陛下的交代,只得硬着头皮道:“还……还有一事,我们陛下听说贵国武将个个身手了得,因此特意派了我们北寒第一勇士,随外臣一起来贵国,想跟贵国的武将切磋一番。” 使团首领也知道他们陛下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想找回些脸面,他们的大皇子在自家阵营中被人活捉了去,让北寒皇室颜面无存。 如果他们的勇士能打败大辰的武将,那么他们就能对外说,大辰其实没什么实力,只是太奸诈狡猾,使用了诡计,才将他们的大皇子捉了去。 闻言,辰佑帝反而又笑了起来:“朕准了。宣周护卫。” 片刻后,周子夜便走进了大焱宫:“参见陛下。” “起来吧,”辰佑帝笑着抬了抬手,“北寒的第一勇士想跟我们的武将切磋,你可愿应战?” 周子夜淡淡道:“臣愿。” 周护卫?难道是活捉他们大皇子的那个周子夜? 北寒使团首领将周子夜细细打量了一遍,见他高高瘦瘦的,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当即便暗笑,就这幅瘦弱的小身板,怕是挡不住他们勇士的一巴掌。 他喜滋滋道:“多谢陛下恩准,还请陛下宣我们的勇士上殿。” 辰佑帝却看着周子夜笑道:“他们想求娶轻玥。” 原本神色淡淡的周子夜,浑身的气势徒然凌厉起来,更是带上了几分冰冷的杀意。 他冷冷道:“两国武将切磋,不可太儿戏,不如在宫外搭一座台子,请京城的百姓来观看。” 使团首领有些疑惑,随即又高兴了起来,若是能当着大辰百姓的面,打败大辰的武将,他们北寒岂不是能一雪前耻? 想到这儿,他便笑道:“这位周大人言之有理,还望陛下恩准。” 辰佑帝强按住笑意道:“朕准了,请贵国第一勇士,明日午时与我们大辰的周护卫切磋。” 在如意苑晒太阳的水轻玥,见周子夜走了进来,朝他伸出手道:“回来了,皇兄找你干嘛?” “北寒第一勇士想跟我们的武将切磋。”周子夜握着她的手,坐到软塌旁。 “你怕打不过?” “不是。” 水轻玥坐起身子,伸手将周子夜微微皱着的眉头抚平:“那你板着个脸干嘛?” 周子夜神色微冷:“他们想求娶你。” 水轻玥眨眨眼,而后笑了起来:“皇兄肯定不会答应,文武百官也不会同意的,我们大辰就没有用女子和亲的先例。” 周子夜面色稍缓,但眼神中仍带着冷意。 见状,水轻玥伸出双手,搂着他脖子,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先前皇兄没召见北寒的使团,我也不好找他们要章图帕,今儿早上他们的首领刚进宫,我便差人去接手了章图帕,现在已经送到了徐府,木心正在看他的疯病能不能治。我们去瞧瞧?” “好。”周子夜点点头道。 水轻玥便笑着准备起身,却被周子夜按回了软塌上,而后密密的吻落了下来。水轻玥也没推拒,反而环着周子夜的颈脖,轻轻回应着。 好半晌后,周子夜才松开,却没有起身,仍旧半俯在水轻玥身上,用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的唇瓣。 水轻玥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些,侧头在周子夜掌心落下一吻,察觉到他手掌明显一震,便故意拖着尾音道:“还不想走,嗯?” 回答她的,是周子夜再次落下的吻,急切又毫无章法,带着浓浓的深情和压抑的炽热。 一吻过后,周子夜猛地站了起来,快速朝外走去:“我去准备马车。” 水轻玥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低低笑了起来。 徐府后院。 徐翰章和已做妇人装扮的鲁木心,正皱着眉头,瞧着一个蹲在地灯面前的男子。 只见那男子莫约五十来岁,瘦柴如骨,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背后,腰带胡乱扭在身上,脚上穿着一红一黑两只皂靴,正是已经疯了的章图帕。 多年前,北寒的皇帝派章图帕来大辰秘密寻找某物,莫约十六年前,章图帕找到此物,随后便委托长风镖局护送此物去北寒,最终导致长风镖局只余周子夜一个活口,章家也只剩下一个疯了的章图帕。 这十六年来,北寒的皇帝不遗余力的想治好章图帕的疯病,不过看章图帕这样子,显然效果甚微。 作者有话说: 广告时间到~~,下一本开《重生后只想赚钱》,欢迎小可爱们收藏,万分感谢^o^ 花拂香死了,死于倾心之人的一杯毒酒,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死之前,她是蜀州首富花家嫡女,却被亲外祖家算计,百年家业,尽做了他人垫脚石。 花拂香重生了,重生在一切还来得及时。 这辈子她只想赚钱,将花家的产业布遍大江南北,顺便对养在府上的落魄少年好一点。 眼看着花家的产业越做越大,自觉人生圆满了的花拂香,准备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却被从落魄少年变成了权臣的那人挡住了门扉:“阿香,一个有才有貌有权又听话的人自荐枕席,要不要?” 花拂香呵的一声将人关在了门外:“我只想赚钱,不想搞事。” 第42章 [VIP] 章图帕围着兔子造型的地灯转了一圈, 兴奋道:“嘿嘿,这里有只兔子!小兔子,你快跑啊, 再不跑的话, 我就把你吃了。” “啊呜。”章图帕一口咬在那石兔子的耳朵上, “啊呸呸呸,小兔子, 你怎么这么硬?你是要成精了吗?那你会飞吗?快飞一个看看。” “快飞呀,快飞呀。” 水轻玥和周子夜进来时, 瞧见章图帕正对着一个兔子造型地灯拳打脚踢的,水轻玥便问道:“他是真疯了?” “见过长公主, ”鲁木心福了福身,“我已经检查过了,确实疯了。” 章图帕却突然好奇地凑在水轻玥跟前,嘿嘿笑道:“仙女,仙女……我把我的花送给你。” 周子夜一个错身,将水轻玥挡在身后, 面无表情地盯着章图帕。 “啊……恶鬼……恶鬼……”章图帕猛地后退, 卷缩在地灯后面,抱着头瑟瑟发抖。 水轻玥扫了章图帕一眼, 牵起周子夜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木心,有办法治好他吗?” 鲁木心有些犹豫道:“他这情况很棘手, 嗯……用银针的话, 应该能让他清醒片刻, 但要彻底治好, 可能要请爷爷出手,而且没个十年八年,外加大量的药材,恐怕也没效果。” “何必浪费药材治好他,”徐翰章突然开口道,“一个为了给北寒皇帝寻找东西,隐藏在我们大辰几十年的细作,不值得我们费时费力。” “也对,”鲁木心笑着摇摇头,“我光顾着治病救人了。” “无涯阁接到情报,北寒皇帝派了不少人,暗中跟着使团来了我们大辰。”周子夜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看来是冲着章图帕来的,我们若是治好了他,这些人恐怕会暗中抢夺。”徐翰章皱着眉头道。 “我明白了,”鲁木心点点头,“那便用银针让他恢复片刻清明,问清楚十六年前的事,然后让他恢复原样,原封不动地还给北寒使团。” 周子夜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急切:“现在可否能行针?” “不能,”鲁木心面色有些凝重,“他疯的时间太长了,我得先用药稳固他的精神状态,然后再行针,否则弄不好,会让他疯得更厉害。不过,最晚也就明天晚上,我便能动手。” 周子夜松了口气,声音微缓道:“有劳徐夫人。” 鲁木心愣了一瞬,而后笑了起来:“突然听到你唤我徐夫人,还真有些不习惯。” 周子夜有些不明所以,便看向一旁的水轻玥。 水轻玥摇头笑道:“怎么,还想让我们唤你鲁姑娘?” 鲁木心还没开口,徐翰章先急了起来:“那可不行,我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徐翰章的夫人。” 鲁木心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闭嘴!” “木心,按照你的推测,给章图帕扎针后,他应该清醒不了多久,有没有办法能让他快速交代我们的问题?”水轻玥有些担忧地问道。 “有是有,但是爷爷从来不让我用。”鲁木心咧了咧嘴,“对于神志清醒的人,我可能没法子,但对于章图帕,在给他行针时,我稍微动下手脚,应该能让他清醒的同时有问必答。” 水轻玥高兴道:“太好了,那章图帕就交给你了。” 鲁木心缩了缩脖子:“我爷爷那边……” “放心,鲁院首若是怪罪下来,我顶着。” 闻言,鲁木心便笑道:“那好,那就请长公主和周护卫,明儿晚上再来我这儿一趟。” 从徐府出来的水轻玥和周子夜并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在街上闲逛起来。 今儿的京城格外热闹,百姓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明日周子夜与北寒勇士的比试。有好事之人,还想就比试开一个赌局,结果所有人都压周子夜赢,竟无一人压北寒勇士,导致这赌局根本无法开展。 在宽大的衣袖下,两人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听见街上的讨论,水轻玥挠了挠周子夜的掌心:“听见没,百姓们可对你有信心得很。” 周子夜将掌中的手指拢得更紧了些,浅笑道:“他们是对大辰有信心。” “我没看错吧,周护卫,你居然会笑?” 一道略带惊讶的声音从街对面传来,水轻玥侧身望去,只见平乐郡主正带着人小跑过来。 “见过小姑姑,”平乐郡主福了福身,而后又看向周子夜,见他还是如自己印象中的那般面无表情,遂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眼睛出问题了。” 水轻玥瞥了她一眼:“你很闲?天天在街上瞎晃悠。” “不闲,不闲,”平乐郡主吐了吐舌头,“小姑姑,我请你吃饭。” “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吃饭?” “走啦,走啦,”平乐郡主抱着水轻玥的胳膊往前走,“有间酒楼出了不少新菜品,我们去尝尝。” 见到来人,有间酒楼的伙计笑眯了眼:“姑娘,您来了,您常用的雅间正空着,小的带您上去。” “不必了,我自己上去,”平乐郡主挥了挥手,“将你们新出的菜品,挑几样干净的送上来。” “好嘞,小的立马去办。” 待落座后,水轻玥笑道:“说吧,怎么突然想请我吃饭了?” 平乐郡主看了周子夜一眼,嘿嘿笑道:“那什么,周护卫明儿不是要和北寒的比武吗,刚好我们又碰巧遇上了,就顺便请他吃个饭。” 说完,她“恶狠狠”地瞪着周子夜:“你吃了我请的东西,明儿可不许输了!” 周子夜微微抬了抬眼,淡淡道:“不会输。” “这还差不多。” “敢情你是特意请子夜吃饭,不是请我的?”水轻玥调笑道。 “当然是请你,他只是顺带的。”平乐郡主辩解道,而后又低声嘟哝着,“再说了,请他吃饭跟请你吃饭有什么区别?” 水轻玥挑挑眉:“你也知道了?” 平乐郡主撇着嘴道:“我们长公主有心上人了,心上人还是她的贴身护卫周子夜。这消息,早就在宗室传了个遍。” “宗亲们都是什么反应?” 闻言,坐在一旁的周子夜,带着几分紧张看着平乐郡主。 “能有什么反应?一开始当然很诧异,京城里比周护卫品性家世好的世家公子可不少,而你却偏偏看中了他。”平乐郡主不满地瞪了周子夜一眼,“后来又都慢慢接受了,毕竟什么都比不上你喜欢。” 说完,她挪了挪身子,坐到水轻玥身边,抱着水轻玥的胳膊道:“姑姑,周护卫虽然身手好,长得也不错,但性子也太木……你到底看中他什么了?” 水轻玥将掌心覆在周子夜手背上,笑道:“他什么地方我都看中了,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你就会明白。” 周子夜翻过手,将水轻玥的手指拢在掌心,含笑地看着她。 看着周子夜柔和的眉眼,带着笑意的唇角,平乐郡主忍不住揉了揉眼,而后好像又有些明白。 若是有那么一个人,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她恐怕也会动心。 想到这儿,平乐郡主猛地摇头,像是要将脑子里糟心的想法给甩出去。 “算了,你喜欢就好。”她又坐回自己的位子,瞪向周子夜,“周子夜,你若是敢负了我姑姑,我一定让你见识见识水家女儿的厉害!” “不会。”周子夜声音坚定,“她是我的光。” “咦……肉麻死了。”平乐郡主使劲儿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我还是不看你们两了,眼睛都要瞎了。” 一顿饭下来,平乐郡主觉得她以后都没法再直视周子夜了,眼神能滴出水来的周子夜,还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木头阎王吗? 临走时,平乐郡主气鼓鼓道:“小姑姑,我决定了,在没找到喜欢的人之前,我再也不请你们吃饭了。” 水轻玥忍不住笑道:“那我请你吃饭吧。” 已经走远的平乐郡主怒目道:“别,我可不想再受刺激了!” 第二日,朱雀大街的菜市口搭建了一座高台,午时还没到,高台周围便坐满了带着小板凳,揣着花生瓜子核桃的京城百姓。 将近午时,辰佑帝亲自带着文武百官来观战,他笑眯眯地对着跪了一地的百姓道:“都请起,今儿都是来看比武的,不用拘谨。” 围观百姓便乐呵呵的,坐在小板凳上,饶有兴趣地看着高台上的北寒勇士。 只见那勇士身高近九尺,肩宽膀粗,浑身肌肉凸起,在他的衬托下,站在对面的周子夜,突然小巧玲珑了起来。 “我叫阿使亚,你叫什么?”北寒勇士声音粗犷,他将周子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不行,换个人来。” 第43章 [VIP] 周子夜淡淡道:“话真多。” “这是你自找的, 请。” 说完,阿使亚便将背在身后的狼牙棒拿了下来,正准备挥出去, 却见周子夜一跃而起, 手中的长刀, 连刀带鞘,直接拍中了阿使亚门面。 “嘶……”台下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阿使亚差点被周子夜一刀拍出了高台, 他捂着青肿的半边脸,震惊地看向周子夜。 周子夜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一个闪身上前,刀刀都往他脸上招呼。 围观的百姓先是傻了眼, 看着周子夜刀未出鞘,便将北寒的第一勇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后便兴奋了起来,将花生瓜子核桃吃得更欢了。 实在是太好吃了,啊不,实在是太爽了。 阿使亚被周子夜打得抱头鼠窜, 周子夜却仍旧不放过他, 追着他的脸打。 眼见阿使亚都快没人样了,辰佑帝便将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咳咳……” 听到动静的周子夜, 一个回旋,将阿使亚直接踢下了高台,远远地落在一堆烂菜叶子里。 “咳咳,”辰佑帝强压下脸上的笑意, 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北寒使团, “那什么……我们大辰的武将脾气都不大好, 下手重了些, 朕让太医给那位勇士瞧瞧,顺便也去会馆看看那位水土不服的贵使。” “不用,不用,”使团首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习武之人皮糙肉厚的,不打紧,我们自己找大夫就好。” “贵国武将果真身手了得,英勇不凡……” 干巴巴地称赞了几句,北寒使团便带着肿成了猪头的阿使亚,灰溜溜地跑回了会馆。 他们本想借这次机会一雪前耻,如今看来,怕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见北寒使团走了,辰佑帝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拍着周子夜的肩膀道:“好样的!这脸打得太好了。” “你今天好凶残哦,”水轻玥笑眯眯地凑到周子夜跟前,“不过,我喜欢。” 已经收起了浑身戾气的周子夜,温声道:“嗯。” 待夜幕降临时,陪着辰佑帝在外面逛了一下午的水轻玥和周子夜,便如期来到了徐府。 “你们来了,今儿的比试我可听说了,只可惜这么精彩的事,我没看到。”正在往银针上淬药的鲁木心头也没抬地说道。 在旁边打下手的徐翰章,将剩下几根银针递了过去:“木心配了一整天的药,一会儿就可以开始了。” 周子夜语气微缓:“谢谢。” “谢什么,我们可是生死之交。”鲁木心将银针都插入一个,装有乳白色液体的瓶子中,“走吧,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 此刻的章图帕,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安安静静地躺在木床上。 水轻玥有些疑惑:“他这是?” “用了些药,让他睡着了,这样好操控。”鲁木心将装有银针的瓶子,放在床旁木桌上,“翰章,帮我将他扶起来。” 待徐翰章将人扶好后,鲁木心便拿起银针,小心的往章图帕脑袋和颈脖上扎。 瞧着不是什么体力活,但不到一会儿的功夫,鲁木心头上便布了密密一层细汗。 见状,水轻玥拿出锦帕,轻轻给她擦拭着。 一时,房内一片寂静,只余或是悠长,或是紧张的呼吸声。 将最后一根银针插上后,鲁木心长舒一口气:“好了,再过片刻他便会醒,不过我们只有半炷香的时间,有什么问题抓紧问。”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章图帕便睁开了眼。只是,他眼底虽然不再狂乱,却也呆滞无神。 “他这样正常吗?”水轻玥皱着眉问道。 坐在一旁木椅上,有些脱力的鲁木心笑道:“放心,现在不管你们问什么,只要是他知道的,他都会回答。” 水轻玥试探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章图帕转了一下眼珠子:“先前叫章图帕.库奇,后来叫章图帕。” 水轻玥点点头,而后看向周子夜:“你来问吧。” 周子夜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十六年前,你委托长风镖局护送的是什么?” 章图帕缓慢地眨了眨眼,声音呆板地说道:“金矿地图。” “说详细一点。” 像是没明白周子夜问的是什么,章图帕呆呆地看了他一眼。 水轻玥拍了拍周子夜的手背,轻声问道:“这金矿地图的消息是怎么来的?找到后为什么不自己带回北寒,而是要请长风镖局护送?” 章图帕快速转动着眼珠子,像是在努力回忆:“消息是我们陛下给我的,至于陛下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清楚。说是在大辰边界那一片山脉中有一条金矿,只要找到了地图,便能将里面的金矿偷偷挖出来。金矿地图是刻在一块石碑上……” 说到这,章图帕的眼睛闭了起来,像是又要睡过去。 见状,鲁木心又连忙在他头上扎了一根银针:“他恐怕坚持不了半炷香的时间,得加快速度。” 扎上银针后,章图帕又睁开了眼睛:“金矿地图是刻在一块石碑上,我们的人没有会拓印的,我只能将石碑带回去给陛下。但是带着一块石碑出边关,定会被大辰边关的将士怀疑,我便买了很多石料,装成来往北寒与大辰之间的石料商队。为了伪装得更像,我也学其他的商队,请了镖局做护卫,长风镖局便是我请的人。” 也就是说,他爹娘完全就是遭了无妄之灾,周子夜心中大恸,强忍着恨意问道:“为什么会有人要杀你们?杀了你们和长风镖局的人是谁?” 突然,章图帕手脚都抽搐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蝎子!十条腿的蝎子!” “蝎子不是八条腿吗?怎么会有十条腿?”水轻玥皱着眉头问道。 周子夜也有些疑惑,而后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拿起一旁桌上的纸笔,快速画了起来。 片刻后,他将纸举到章图帕眼前:“是不是长这样?” 章图帕猛地往后缩,尖叫道:“蝎子,蝎子,拿开,拿开!” 见状,周子夜便知道他没猜错,又问道:“刻有金矿地图的石碑现在在哪儿?” 章图帕此刻的反应明显慢了许多,缓缓道:“我趁乱抱着石碑跳进了门前的河里,石碑还在河里。” “看来是那些凶手没有在章家找到石碑,便以为石碑在被章图帕请来的长风镖局里,这才导致……”水轻玥有些担忧地看着周子夜,“子夜……” “我没事。”周子夜露出一个十分僵硬的浅笑。 “这十条腿的蝎子是怎么回事?” 周子夜将手中的纸递给了水轻玥,冷冷道:“沙蝎,一个江湖排名第二的杀手组织。” “杀手组织?”水轻玥眉头皱了起来,“杀手组织一向是拿钱办事,也就是说还有幕后之人。章图帕,还有谁知道你们在找金矿地图?” “还有……还有……”章图帕眼底渐渐出现了癫狂,“还有我们的……哎,仙女,我又看到仙女了。” 周子夜一把抓住章图帕的衣襟:“快说,还有谁?” “啊……恶鬼!救命啊……”章图帕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叫道。 “快说!还有谁知道你们在找金矿地图?还有谁!”周子夜一把掐住章图帕的脖子,气息狂乱。 见章图帕都开始翻白眼了,徐翰章连忙拉住周子夜的手臂:“周兄,周兄,快放手。” 水轻玥也从后面一把抱住周子夜,紧紧搂着他的腰:“子夜,子夜……” 熟悉的呼唤,让周子夜逐渐回神,他回过身来,紧紧抱着水轻玥:“轻轻……” 如此失控的周子夜,水轻玥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心疼地摩挲着周子夜的后背:“我在,子夜,我在。” 半晌后,周子夜彻底冷静了下来,他蹭了蹭水轻玥的额角,而后看向鲁木心:“徐夫人,可否能让章图帕再清醒一次?” “不能,”鲁木心摇摇头,“用银针让他清醒片刻,这种方法只能用一次。” 闻言,周子夜死死盯着昏死过去了的章图帕,眼内恨意翻滚。 水轻玥伸出手掌,覆在周子夜双眼上,缓声道:“子夜,找到沙蝎便能找到幕后黑手,我陪你一起找。” 深深吸了几口气后,周子夜将水轻玥的手拉了下来,在她掌心轻轻吻了吻:“我想回家。” “好,我带你回家。” 临出门时,水轻玥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章图帕,淡淡道:“徐大人,劳烦你天亮后将他丢回北寒使团,可别让他轻易死了。” 妄想挖他们大辰的金矿,还导致周子夜全门被灭,这种人,就应该让他疯疯癫癫活着,活得越久越好。 一直回到了如意苑,周子夜仍旧双眼无神,周身气势低迷。 水轻玥拉着他在花榭中坐了下来,在他眼角亲了亲,而后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也不说话,只静静地握着他的手。 良久后,周子夜伸出一只手轻轻环在水轻玥腰上,低声道:“我没事,只是突然知道了爹娘还有师兄们的死因,有些难过。” “不,是很难过。” 闻言,水轻玥直接捧着周子夜的脸,吻上了他的双唇,将她的心疼,她的安抚,都融入唇齿间。 半晌后,水轻玥略往后退了些,贴着周子夜的唇瓣道:“有没有好一点?” “有一点。”周子夜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而后将水轻玥用力按在怀里,深深吻了起来。 第44章 [VIP] 第二日一大早, 水轻玥便去了乾朗宫,想将她们昨日得到的消息告诉辰佑帝。 “姑姑,早, 你来找父皇?他还没下早朝。”正拿着一本《周书》摇头晃脑念着的水泽川说道。 “还没下早朝?”水轻玥有些不解, “这段时间, 除了北寒使团的事,应该没其他的了, 难道又在跟他们扯嘴皮子?” “那我就不知道了。” 水泽川放下手里的书本,扯着周子夜的袖子道:“周叔, 趁现在有时间,你教我刀法吧。” “你早课做完了?”水轻玥拿着书在他头顶拍了一下, “这书你都记下了?” “没……”水泽川瘪着嘴道,“这也太难背了。” “难什么难,再难你也得背。” “又在偷懒了?”辰佑帝走了进来,“一本《周书》你背了近七日,还是磕磕巴巴的,还不多用功?” 水泽川朝水轻玥吐了吐舌头, 连忙又坐回窗边, 高声诵读了起来。 “我要饿死了,王福, 传饭。”辰佑帝揉着肚子坐到桌旁,“那北寒小气吧啦的,又想要回他们的大皇子,又舍不得出东西。” “你跟他们费什么口舌?让礼部和兵部的人去跟他们谈, 谈拢了你再召见他们。”水轻玥轻轻揉捏着辰佑帝的肩膀, “总之一条, 我们提出来的赔偿, 他们一粒米都不能少给。” “这主意不错。”辰佑帝拿起粥碗便喝了起来,“你今儿这么早过来,有事?” 闻言,水轻玥便将昨日从章图帕那得来的消息,详细讲了一遍。 “金矿地图?还是我们大辰境内的金矿,我怎么没听说过?”辰佑帝半信半疑,“反倒是那北寒的皇帝知道的清清楚楚?” “说是在边境处的那一片山脉中,”水轻玥将一个剥得坑坑洼洼的水煮蛋放在辰佑帝面前,“不管是真是假,我觉得都应该带着地图去看看,毕竟是金矿。” “白白长了那么漂亮的一双手,剥个鸡蛋,跟狗啃了似的。” 嘴上说着嫌弃,辰佑帝却笑眯眯地拿着鸡蛋啃了起来:“那章图帕说石碑在他家门前的河里,那岂不是在江南?你觉得应该派谁去?” “齐戍疆啊,”水轻玥理所当然地说道,“齐将军可是做了十数年的江南节度使,对江南最是熟悉不过,找到石碑后,刚好也可以让他带着人去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有金矿。” “齐将军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晚些我问问他愿不愿意去。”辰佑帝擦了擦嘴角,“对于沙蝎组织,你们有什么打算?” 闻言,周子夜拱手道:“臣想请无涯阁调查沙蝎的窝点在哪儿,望陛下恩准。” “王福,无涯阁可还有空余的人手?” 一直默默站在门口的大内总管,也是无涯阁现任首领的王福,恭敬道:“回陛下,幕统领那一只队伍,目前正在无涯阁待命,而且无涯阁也有不少关于沙蝎的情报。” 辰佑帝有些不解:“你们怎么会注意到沙蝎?” “沙蝎是江湖排名第二的杀手组织,干的是拿钱杀人的买卖,先前还比较低调,近两年有些猖狂了,奴才便对他们留了几分心。” “虽然讲究江湖事,江湖了,但太猖狂了,便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辰佑帝略有些不悦,“将他们的藏身之处挖出来,直接端了。” 王福弯腰道:“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多谢陛下,”周子夜面色微缓,“待找到沙蝎窝点时,臣请求能亲手剿灭他们。” 辰佑帝自是知道周子夜的身世,便点头道:“准了。” 闻言,周子夜有些欣喜地看向水轻玥,水轻玥便朝他笑了笑,而后有些好奇地问道:“沙蝎是排名第二的杀手组织,那排名第一的是谁?” “无涯阁,”周子夜的语气里带有几分自豪,“无涯阁虽然是朝廷势力,也不是杀手组织,但实力摆在那里。有无涯阁在,没有其他组织敢称第一。” “哎呀,如此看来,我还是蛮厉害的。”辰佑帝自恋地笑道。 “皇兄,要点脸好吗?”水轻玥翻了个白眼,“无涯阁是祖宗传下来的,又不是你成立的。” “无涯阁现在掌握在我手里,而且实力还大有长进,难道不是我厉害?” 水轻玥实在是不想再看,快成开屏孔雀的辰佑帝,便甩着手朝门外走去:“是,是,皇兄最厉害,我要回福安宫去补瞌睡了。” 已是春暖三月,阳光明媚,皇宫内更是花团锦簇起来。 “子夜,你去年种的桃树开花了。”水轻玥指着福安宫的一角惊喜道。 周子夜抬头望去,只见整棵桃树枝头挂满了粉嫩的花朵,他走上前,折了一枝放在水轻玥手里,柔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1)” 水轻玥没接话,只眉眼含笑地接过桃花枝,微微低下头,轻轻嗅了嗅。 周子夜觉得他被蛊惑了,很想亲吻眼前这人。 于是,他便顺从自己的心意,在鲜花盛开的桃树下,在香风绕鼻的暖阳中,细细亲吻着他的心上人。 双唇红润的水轻玥,一手拿着桃花,一手牵着周子夜,继续朝福安宫正殿走去:“子夜,无涯阁若是想挖出沙蝎的窝点,大概要多久?” 周子夜浅笑道:“以前只是略放了点注意力在沙蝎组织上,若真投入物力人力去探寻,以无涯阁的实力,不出十天,沙蝎便无处可藏。” 果然不出周子夜所料,第十日一大早,王福便带着消息进了福安宫。 “长公主,周护卫,无涯阁已经找到了沙蝎的窝点,你们绝对想不到在哪儿?” 卖了个官司后,王福笑道:“就在这京城,就在我们的眼皮子低下?” 水轻玥有些诧异:“在京城?” 周子夜也有些怀疑地看了王福一眼。 “对,就在京城。”王福点了点头,“京城郊外有一座香火惨淡的寺庙,叫什么……宁山寺,那便是沙蝎的窝点。” 水轻玥表情有些微妙:“他们伪装成了和尚?” 周子夜有所了然地说道:“官府对于出家人的盘查比较松懈。” “周护卫说得对,正是因为伪装成了和尚,他们才能隐藏这么久。” 说完,王福便看向周子夜,问道:“周护卫,你打算怎么做?” “灭门之仇,必须亲手报。”周子夜眼神冰冷,“今天晚上,我亲自去宁山寺。” “让画影带着我的三千金甲卫和你一起去。” 周子夜摇摇头:“不,我想一个人去。” 闻言,水轻玥毫不退让地盯着周子夜:“我害怕。” 瞧着水轻玥的神色,周子夜有所松动:“让他带着人将宁山寺围住,不要放跑一个人。” 白日明明是晴空万里,到了晚间,却既无星辰,也无明月。 画影带着三千金甲卫,悄无声息的将宁山寺团团围住,见周子夜正准备一个人进去,他便有些担忧道:“沙蝎里有不少好手,今儿晚上虽然不见得都在这庙里,但镇守在此处的首领身手却是不凡。要不,我带几个兄弟跟你一起进去?” 周子夜像是没听见似的,直接走进了寺庙,而后将庙门关了起来。 无奈,画影只得吩咐道:“兄弟们,将火把点起来,别让任何人逃脱了。” 一声惊呼,从紧闭的庙门后传了出来,随后便是更多的惊呼声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等候在福安宫的水轻玥,在房内焦急地走来走去,瞧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她一咬牙道:“紫苏,备马,我们去宁山寺。” “不行,长公主,太危险了,而且周护卫也交代了……” “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片刻后,挂着宫灯的两匹骏马,飞速的从皇宫里冲了出来,直奔郊外而去。 刚能隐约的看见宁山寺时,便已经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待到达山寺门口时,四周一片寂静,只是血腥味已经浓稠到让人作呕。 “长公主,您怎么来了?这里太危……” “子夜呢?” 这时,随着吱呀声,寺庙的门慢慢被打开。 在一片火把的照映中,周子夜脸上身上的鲜血格外刺眼,他右手握着一把滴血的长刀,左手拖着一个不知死活的血人,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一般,缓缓从庙内走出。 围在庙门口的金甲卫,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更有不少人,条件反射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水轻玥径直走到周子夜跟前,拉起他的右手,一根一根掰开他僵硬的手指,将他手里的长刀拿了下来,丢到一旁。 这时才反应过来的画影,连忙将周子夜拖着的那个血人,接了过去。 水轻玥将周子夜的两只手都捧在掌心,柔声道:“子夜,我来了,我带你回家。” 周子夜缓缓地眨了眨眼,空洞的双眼内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他低下头,看着被紧紧握住的双手,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而后软绵绵地倒在了水轻玥身上。 “子夜,子夜!” 作者有话说: (1)出自:《桃夭》 作者:佚名(先秦) 第45章 [VIP] 马车内, 画影收回搭在周子夜脉门上的手指,松了口气道:“周护卫只是内力用尽导致的脱力,稍后便能醒过来, 长公主不必担忧。” 闻言, 水轻玥快速喘了几口气, 胸口的憋闷才散去,她将周子夜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无力地靠在车厢上。 见状,画影默默地退出了马车。 “轻轻……” 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的水轻玥, 猛地睁开眼:“子夜,你醒了, 身上有没有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受伤,”周子夜摇摇头,“我不想你再哭。” 见周子夜想要坐起来,水轻玥将他的头又按回了自己腿上:“躺着,回皇宫还要一会儿。” 周子夜拉起她的衣袖,瞧着上面的斑斑血迹, 低声道:“我将你身上都弄脏了。” “我衣服多的是, 回去换一套便好。”水轻玥摸了摸周子夜的眼角,“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周子夜摇摇头, 将水轻玥的手拉了下来,紧紧握住,半晌后,带着冷冽的杀意道:“我带出来的那人, 是沙蝎的首领, 也是杀了我爹娘的人, 我一直都没忘记他那张脸。” 水轻玥弯下腰, 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周子夜额头上,轻声道:“快要结束了,你已经亲手斩杀了冲进你家里的那群杀手,等从沙蝎首领口中问出幕后之人,伯父伯母他们便能安息了。” 听到水轻玥对他爹娘的称呼,周子夜终于露出一个极轻浅的笑:“到那时,我便能心安理得地去给爹娘还有师兄们上坟,你可愿跟我一起去?” 水轻玥柔声道:“好。” “我想亲亲你。” 回应周子夜的,是水轻玥温暖的双唇。 第二日,已经基本恢复了的周子夜,随水轻玥一起来到了关押沙蝎首领的天牢,随行的还有徐翰章和鲁木心。 “这便是沙蝎首领?”徐翰章指着躺在草堆上的男子问道,“死了?” 周子夜冷声道:“没,只是武功被我废了。” 鲁木心走过去,将一个小瓶子放在沙蝎首领鼻下晃了晃,而后又退回了徐翰章身侧。 几个呼吸后,沙蝎首领猛地睁开眼,看了眼站在天牢里的四人,目光在周子夜身上停顿了片刻,又闭上了双眼。 “徐大人,我需要他开口。”周子夜淡淡道,“有劳了。” “交给我吧,”徐翰章一边撸起袖子,一边说道,“你们先去外面稍等片刻。” 鲁木心有些不满:“还是不许我们看?” 徐翰章笑道:“真不适合你们女孩子看,出去等我,乖。” “好了,你也得让徐大人保持点神秘感,对不?” 水轻玥将还有些不甘心的鲁木心拉出了牢房,周子夜也跟着走了出去。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在外间等了片刻的鲁木心,心急地问道。 谁知,她的话音刚落,里面便传出一阵惨叫声,紧随着又是一阵大笑声,笑声到一半又猛地转成了痛哭声,如此循环了几遍后,又恢复成一片寂静。 用帕子擦着手的徐翰章走了出来:“好了,有什么话尽管问。” 另外三人好奇地走了进去,只见沙蝎首领面色苍白的趴在地上,身上也不见任何新增的伤口,只是大汗淋漓,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双眼内更是一片死寂。 “何人出钱让你们灭长风镖局?”周子夜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沉默了片刻,沙蝎首领缓缓开口道:“长风镖局……长风镖局……十六年前的长风镖局?我们是去找一块石碑,杀人只是顺手,见到钱我们就会办事,从不过问出钱人的身份。” 闻言,周子夜浑身迸出凛冽的杀意,握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泛起,水轻玥拍了拍他的手背,而后让狱卒准备了纸墨:“将出钱人的长相画下来。” 沙蝎首领颤颤巍巍的拿起墨笔,趴在地上画了起来,片刻后,一男子的相貌出现在纸上,虽然不大传神,但却非常细致,连下巴上有颗黑痣都画了出来。 周子夜细细看着画像上的那人,眉头越皱越紧。 水轻玥扫了一眼后,淡淡问道:“过了十六年,你还能将那人的长相记得这么清楚?” 沙蝎首领有气无力道:“二月底,我在京城见过他,不过是一副外族人的装扮。”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水轻玥道:“我们出去说。” 临出牢门时,周子夜头也没回的向后挥了一下手,一阵劲风扫过,牢内一片死寂,连一丝呼吸声都没有。 “外族人?目前在京城的外族只有北寒,难道这人在北寒使团里?但我怎么没见过?”水轻玥皱着眉问道。 “北寒二皇子,”周子夜冰冷的声音响起,“无涯阁有北寒皇室中人的情报和画像。” “你说这人是北寒二皇子?”水轻玥拿过画像仔细看了看,“北寒使臣中并没有人长这样,而且他们的大皇子已经在我们手里,应该不会再派二皇子作为使臣。” “不,还有一名北寒使臣我们没有见过,”徐翰章插言道,“那名因水土不服,一直在会馆中没出来的使臣,我们谁都没有见过。” “这藏有金矿地图的石碑,是北寒皇帝派章图帕来秘密寻找的,但章图帕的人和长风镖局,都被北寒二皇子找的杀手给灭了。也就是说,北寒二皇子在跟他老子抢东西?”水轻玥眉头皱得老高,“合着这么多事,都是北寒这群人惹出来的。” 鲁木心恍然大悟:“对对对,儿子抢老子的东西,当然只能偷偷摸摸的。所以,那二皇子瞒着他老子,私下加入了使团,想看看我们能不能治好章图帕的疯病,章图帕若是好了,他便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周子夜冷冷道:“见到那名不出门的使臣便能明白一切。” 水轻玥点点头:“我来安排。” * 突然接到大辰皇帝的盛邀,请他们进宫赴宴的北寒使团,很是高兴了一番。 坐在主位的辰佑帝略带歉意地说道:“贵使来我大辰也有段时日了,朕却一直没尽地主之谊,实在是惭愧。这一杯,朕敬各位贵使。” “不敢当,不敢当。”北寒使臣们连忙举起了酒杯。 随后,大殿的气氛很是和乐。 并不在宫宴上的水轻玥四人,此刻正站在会馆门口,馆役连忙迎了出来:“见过长公主,不知长公主有何吩咐?” 水轻玥含笑道:“今日你并没有见过我,也没有任何外人来过会馆。” 馆役愣了一下,而后伸了个懒腰:“哎呀,日头真好,太适合睡觉了。” 走进会馆后,鲁木心笑道:“这馆役倒是个聪明人。” 徐翰章嗤笑一声:“能在京城混得开的,个个都是人精。” 此刻,正百无聊奈躺在会馆床上的北寒二皇子,被突然闯入房内的四个陌生人,吓了一跳:“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北寒二皇子?”水轻玥面带笑容地坐在床前的木椅上,“好像是叫……阿时库,可对?” “我怎么可能是二皇子,我只是一个使臣。”阿时库神色有些僵硬,“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我们能治好章图帕的疯病,有没有兴趣合作?” “你们能治好章图帕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来二皇子对金矿是没兴趣了,算了,我们去找感兴趣的人合作。”水轻玥站了起来,抬腿便往外走。 “等等,你们真的能治好章图帕的疯病?”阿时库呼吸急促。 “爱信不信。”水轻玥无所谓道。 挣扎了片刻,阿时库低声道:“我的确是北寒的二皇子,你们想要什么?” “当然是能在金矿里分一杯羹,”水轻玥又坐回木椅上,“不过在这之前,我们有个问题想请教。” “你们是怎么知道金矿的?” 水轻玥挑挑眉:“你都能知道,为什么我们不能?” 阿时库想了片刻,点点头:“问吧?” 水轻玥面无表情地问道:“章图帕找到石碑后,买杀手去抢石碑的人是你?” “是,”阿时库点了点头,“我从父皇那里知道章图帕在找金矿地图后,便派人一直尾随他们,接到他们找到石碑的消息后,我便偷偷来了大辰,想说服他将石碑交给我,他却死活不同意,我只得请杀手解决他们。却没料到,石碑并不在章府和长风镖局内,现在只有章图帕知道石碑在哪。” 听到这儿,水轻玥冷笑一声:“肖想我大辰的金矿,还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也该还债了。” 这时,阿时库察觉到了不对劲,大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周子夜走到床前,带着杀意道:“长风镖局后人。” 阿时库瞪大双眼,大喊道:“他们是沙蝎的人杀的,不是我动的手,我只是想要石碑。” 周子夜死死盯着他,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 见状,阿时库惊恐的向床脚缩去,尖叫道:“我可是北寒的二皇子,来人啊,来人啊……” 周子夜一把掐住他的下颌,将药丸塞进他嘴里,而后紧紧捂着他的嘴,见他喉头滚了一下才松开。 “这里有北寒的二皇子吗?”水轻玥用锦帕轻轻擦拭着周子夜的手掌,“不是只有一个快要病死的北寒使臣?” 此时的阿时库,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咕咕声,面色更是扭曲到了极致,让人一看便能明白,他此刻正在遭受巨大的折磨。 挣扎了一盏茶之久,阿时库才双腿一蹬,瞪大双眼地躺在床上,了无生机。 鲁木心掏出几根银针,在阿时库身上扎了几下,笑道:“好了,走吧。” 听到水轻玥四人出了会馆大门,一直趴在桌上睡觉的馆役才抬起头,朝阿时库的房间走去。 * “陛下,”一名宫人急匆匆地走进大殿,“启禀陛下,会馆来报,北寒留在会馆的使臣病亡。” “哐当” 北寒使团首领手中的酒杯掉在了地上,面色比碎瓷片还要白上几分。 辰佑帝很贴心地说道:“贵使快回去瞧瞧,朕也会派太医过去。” 不管是太医,还是北寒使团自己找来的几名大夫,最终得出来的结论都是一样,北寒的这位使臣是突然心悸而亡,并无任何疑点。 听到结论,北寒使团首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不仅没为他们北寒求娶到大辰长公主,也没让他们的第一勇士战胜大辰武将,倒是让偷偷跟着他出来的二皇子病死在大辰。 他觉得回去后,他可以提前预定棺材板了。 和鲁木心徐翰章分别后,水轻玥便带着周子夜来到了雁栖湖,此刻,两人正坐在湖心的画舫中。 从会馆出来的周子夜一直有些恍惚,此刻更是双眼空洞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清风拂过,二人的发丝微扬,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 水轻玥轻轻靠在周子夜肩头上,笑问道:“怎么了?” “十六年了,我终于给爹娘还有师兄们报仇了,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周子夜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水轻玥眨眨眼:“难道我还不能填满你的心?” “哈哈哈……” 周子夜突然大笑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笑的都要大声,都要轻松,都要畅快。 笑够了,他将水轻玥的双手拢在掌心:“满了。” 回到福安宫后,辰佑帝已经等在里面:“你们怎么把北寒的使臣给折腾死了?” 水轻玥嘟着嘴道:“他是北寒的二皇子。” 稍微想了想,辰佑帝便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摇摇手道:“哎呀,看来北寒的使臣水土不服还是挺严重的,我得让他们赶紧把国书写好,赶紧滚蛋,别一会儿又病死一个。” 水轻玥笑嘻嘻道:“皇兄英明!” “对了,齐戍疆传来消息,已经找到了那块石碑,而且他请人仔细鉴赏过,那块石碑经历了不少岁月,说上面刻的有可能真是金矿地图。” “那这可是大好事,等开采后,我们大辰的国库又要充裕不少。” “我决定了,等金矿入了库,便将西凉等地的赋税给免了。”辰佑帝很是高兴,“这次你们的功劳也不小,说吧,要什么赏赐。” 水轻玥无所谓道:“我给自家办事儿,要什么赏赐?” 闻言,辰佑帝便看向周子夜:“徐翰章和他夫人的封赏我已经拟定了,你的我还想好,你在我这儿先前也记下了不少功劳,说吧,想要什么?” 周子夜看了水轻玥一眼,跪到辰佑帝面前,额头触地,重重叩了下去:“周子夜愿舍弃一切功劳,求娶长公主下嫁,望陛下恩准!” 第46章 [VIP] 一时间, 殿内一片寂静,水轻玥眉眼带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子夜,辰佑帝则是神色不明。 一直没听到回应的周子夜, 也没直起身, 一直保持着跪拜的姿势。 “准了!” 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 周子夜猛的直起腰身,难以置信地看着辰佑帝, 而后望向坐在一旁的水轻玥,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起来吧, ”辰佑帝将人扶了起来,“怎么, 你以为我不会同意?” “我……我……”周子夜结结巴巴的,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只要是轻玥喜欢,我都会答应。”辰佑帝站了起来,“好了,不打扰你们两了,我也去找我的皇后。” 一直到辰佑帝的身影消失在福安宫门口, 周子夜仍旧是一副呆呆的样子, 只是眼角眉梢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回神了,”水轻玥伸出手掌, 在周子夜眼前晃了晃,“你这样子太傻了。” 周子夜一把将水轻玥拉到怀中,抱着她的腰肢,在屋内狂奔起来。 “哈哈……你放我下来……哈哈……” 半晌后, 周子夜才将水轻玥放到一旁的软塌上, 目光似水地盯着她不放。 “你就这么高兴?”水轻玥笑道, “居然做出如此不周子夜的事来。” 周子夜在她嘴角亲了一下:“嗯, 高兴。” “有多高兴?” “比任何时候都高兴。” 说完,周子夜俯下身,将水轻玥的双唇彻底含住,他在心底一遍一遍描画着怀中人的眉眼,而后吻得越发缠绵起来。 每日如丧考妣的北寒使团,也没心情再扯嘴皮子,忍痛写好能让他们“青史留名”的国书,带着他们长胖了五十多斤的大皇子,灰溜溜地回了北寒。 随后过了几天,一道例数周子夜功劳,封他为建威将军,并给他和长公主水轻玥赐婚的圣旨,贴满了京城的各个告示栏。 对于他活捉北寒大皇子,让北寒一百年都不能再侵犯他们大辰边境的功劳,京城的百姓可都没忘,因此见到这道圣旨后,基本无人置喙。 司天监选定的日子很近,周子夜便奔波于皇宫与碧林溪之间,他先前置办的那套宅子便是他与水轻玥的新房。当然,辰佑帝也给水轻玥赐了一座府邸,只是水轻玥觉得碧林溪更好。 离大婚之日还有三天,碧林溪宅子里的一切早已准备妥当,周子夜带着人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见并无差池,才又回了福安宫。 正在布菜的紫苏诧异道:“周将军,你今儿是不能回福安宫的,大婚前三日,新郎新娘不能见面。” “我是轻轻的贴身护卫。” 周子夜淡淡回了一句,坐到水轻玥旁边,盛一碗汤吹凉后放在她面前,柔声道:“今儿回晚了,没来得及给你做饭,晚上给你做些宵夜,可好?” “好,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展现厨艺的。”水轻玥笑了起来,“那宅子都布置妥当了?” “嗯,还差一块门匾,我想请陛下写。”周子夜点点头,“就写长公主府。” “嗯?”水轻玥有些诧异,“怎么不写驸马府或者周府?” “这京城里的驸马府可不少,周府更是多,但是长公主只有你一个。”周子夜伸手将水轻玥嘴角的汤汁抹了去,“而且,对于我来说,有你的地方,才是家。” 水轻玥笑容明艳:“想必皇兄很乐意动笔。” 这一日,晴空万里,微风徐徐。 京城百姓都自发的在自家门口挂上了红绸,红灯笼,还将街道打扫得一尘不染。那些个平日生怕少赚了一天钱的小贩们,都乐呵呵地收起了摊子,给长公主的婚车让位。 皇宫里更是张灯结彩,喜庆非常,辰佑帝就差没命人,将整座皇宫的院墙都罩上红绸。 “轻玥,皇嫂也不会念什么梳头歌,”皇后娘娘拿着一把桃木梳,亲手给水轻玥梳着头发,眼里是浓浓的不舍,“但皇嫂想让你知道,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我和你皇兄随时都欢迎你回来。” 水轻玥眼底发热,重重点头道:“嗯。” 皇后娘娘将凤冠稳稳地戴着水轻玥发顶,盯着她的眼睛道:“你是大辰的长公主,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姑娘,整个大辰永远都是你的后盾。所以,不管以后的日子如何,你都不必委屈自己。” “轻玥,准备好没?”一身玄色锦袍的辰佑帝走了进来,“哥哥背你上花轿。” 以辰佑帝的身份,水轻玥出嫁时,应该是由一名得高望重的喜嬷嬷背上花轿的。 水轻玥鼻头有些发酸:“皇兄,你不能……” “我虽然是大辰的皇帝,但也是你哥哥,”辰佑帝半蹲下身子,“快上来。” 见状,水轻玥轻轻地俯在辰佑帝后背上,低声唤道:“哥哥。” 皇室女出嫁,先要在大焱宫拜别帝后,才能上花轿。因此,周子夜来接亲的花轿,也是按照惯例,停在大焱宫外。 从福安宫到大焱宫,虽说不远,但也绝对不近。 辰佑帝背着水轻玥一步一步朝前走去,不快,但却极稳。 瞧着大焱宫外高高的台阶,水轻玥微微动了动,想从辰佑帝背上下来:“哥哥,放我……” “别动,”辰佑帝紧了紧手臂,“就算是再远,再高,哥哥也背得起你。” 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从水轻玥脸颊滑落。 见辰佑帝亲自背着水轻玥,等候在大殿的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很是震惊了一番,而后又在心底叹道:果然如此。 鞭炮声响起,随着寿康王一声声的唱和,周子夜牵着水轻玥的手,对着坐在主位上的辰佑帝和皇后娘娘,郑重跪拜了下去。 三跪九叩后,载有水轻玥的花轿,缓缓朝皇宫外行去。 最前面的,是十八名身着红金锦袍的金甲卫,分站两列,每人手里举着一面“辰”字大红旗。 紧随其后的,是十八名提着花篮的红衣宫女,飘飞的花瓣,正不停的从她们手中洒出。 再后面,便是骑着高头大马,玉带锦袍的周子夜。他长相本就出众,特意装扮后更是让人移不开眼,再加上他今儿面色柔和,眉眼带笑,让人一瞧便忍不住叹道: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最中间的,便是十六名侍卫抬着的大红花轿,轿中的水轻玥,带着几分不舍,几分期待,几分欣喜,投过窗幔的缝隙,看着熟悉的景色一点一点往后退去。 再后面的,便是属于水轻玥的三千名金甲卫,和抬着嫁妆的宫人。 花轿出了皇宫南门,往左侧拐去,绕皇宫一圈后,从右侧回到南门,再往南门正对面的碧林溪走去,而抬着嫁妆的宫人,还在源源不断的从皇宫出来。 京城的百姓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皇帝嫁女,不对,是皇帝嫁妹,规格都快赶上了辰佑帝大婚那次,足足让他们乐道了好些时日。 拜过天地后,周子夜将水轻玥送入婚房,他则去外院招待宾客。别看他在京城并无亲人,来贺喜的人可不少,足足摆了九十九桌。并且,长公主府外,还有他特意交代人置办的流水席,供来凑热闹的百姓享用。 坐在喜床上的水轻玥,细细打量着房内的景致,脸上的笑容越发柔和起来。 只见,房内的一应器具,与福安宫的并无二致,连窗台下的香炉,摆放的位置都与福安宫的一模一样,若不是房内的大红帷幔和床帐,她还以为这是她的福安宫正殿。 如此这般,水轻玥哪能不明白,这房内的一景一物定是周子夜亲手准备的,只为能让她住得舒心。 敬了一圈酒后,周子夜便将招待宾客的事甩给了徐翰章和画影,他自己则来到了新房外,将体内的酒用内力逼出后,才推开贴有大红喜字的木门。 他想清醒地看着水轻玥,清醒地感受着她的一切。 周子夜走进房间时,水轻玥已经换下了凤冠霞帔,身着一袭大红色常服,神色柔和地靠在软塌上看话本。 “有没有用饭?”周子夜将她手里的话本拿了下来,在她嘴角吻了吻。 水轻玥挑挑眉:“你就想跟我说这个?” “不……我今晚不想说话……”周子夜将水轻玥压了下去,含糊不清地说道,“只想行动……” 一路从软榻纠缠到床上,随后便是红浪翻滚,房内的气息让窗外的皎月都看红了脸,忍不住扯一片云挡在面前。 夜,还很长,余生,也很长。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是写论文期间无纲裸.奔的一个小甜饼,写到这里就结束了,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下一本开《重生后只想赚钱》,欢迎小可爱们收藏,万分感谢~ 文案: 花拂香死了,死于倾心之人的一杯毒酒,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死之前,她是蜀州首富花家嫡女,却被亲外祖家算计,百年家业,尽做了他人垫脚石。 花拂香重生了,重生在一切还来得及时。 这辈子她只想赚钱,将花家的产业布遍大江南北,顺便对养在府上的落魄少年好一点。 眼看着花家的产业越做越大,自觉人生圆满了的花拂香,准备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却被从落魄少年变成了权臣的那人挡住了门扉:“阿香,一个有才有貌有权又听话的人自荐枕席,要不要?” 花拂香呵的一声将人关在了门外:“我只想赚钱,不想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