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长公主宠帝手册 作者:湘水媚 文案: 李御即将回洛州之际,皇帝一脑袋撞在石头上失去了记忆,开始如幼时般黏起了昭宁长公主――李御。 皇帝捧宫中珍宝想留下她,李御念及先帝对李家恩泽暂且答应了他的请求。 时间久了,李御看着皇帝饱含占有的目光决定连夜跑了。 皇帝一脸阴郁,将她抵在了马车里。 “御姐姐,拿了朕这么多东西就想走?” 李御:“我全部还给你行不行?” 皇帝低头,在她耳畔轻声问:“那朕的清白,御姐姐打算怎么还?” 李御:“……” 阅读提示: 1、架空仿宋,内有私设,请勿考究。 2、年下甜文,1Ⅴ1,双洁,男女主无血缘关系。 3、原名《御皇》,古言小甜饼,不长。 内容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御,赵璟 ┃ 配角:其他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皇帝失忆后每天黏我,求抱抱! 第1章 李御秀丽的水弯眉微微蹙着,不点而红的朱唇紧抿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声气。 她将一张信笺叠起后放到云缎锦衫长袖中,绣有妍丽西府海棠的袖摆随之微微晃了晃,雪白皓腕上戴着的银铃镯也跟着发出几声脆响。 这信是当朝太师范启道所写,请她劝谏赵璟早日成婚。 赵璟生父未登基时娶的是东平县的林家小姐为妻,后来在赤河之战时他为向舒王求助,不得已娶了昌禾郡主江氏为妻。 林氏自降为贵妾后,他借叔王之势推翻前朝登上皇位,前朝戾帝彼时抓了李御的娘亲秦氏和江皇后为质,两人当时都是大腹便便的孕妇,被人救出时脸都瘦了一圈,那时她们还未来得及休整,戾帝就派人追了过来。 两人在路上惊疲之下早产,小皇子和她弟弟在众人慌忙逃生时抱错。 直到赵璟长到三岁,先帝见他和两年前去世的江皇后越来越像,便召太医滴血认亲,才将他认回宫中。 先帝倒没计较两个孩子曾抱错一事,因他同李御的爹爹李绩是拜过把子的异姓兄弟,且李绩当年还救过他一命,他认为两个孩子能认回来就好。 赵璟认祖归宗后,他还加封李绩为镇国大将军。 可惜好景不长,李绩成为镇国大将军不久就战死在汾州,秦氏听闻后当夜自尽。诺大的将军府就只剩李御姐弟和她祖母相依为命,先皇念及大将军生前功勋便封李御为昭宁公主,李衡为清河郡王,食邑千户。 李御穿着衰服接了圣旨,七日后便带李衡到归鹤山守墓,直到三年后才回到汴京,待她再见赵璟时他已六岁,他温顺有礼地喊她御姐姐,比幼时乖上不少。 先帝彼时才过不惑之年,可自林妃去后他的身子每况愈下,立下太子不久后就猝然过世,范启道扶持赵璟这个正宫所出的嫡子为帝。 朝中上下,无有人不服。 毕竟他是先帝生前留下的最后一个皇子,血脉也是最为正统的。 赵璟那时尚且年幼,他尊范启道为太师后,还晋封李御为昭宁长公主,汴京城的贵族一时最羡范、李两府。 李御算是从小伴皇帝长大的,范太师如今就是看中李御在皇帝跟前能说得上话,所以今日才托人递信给她递信,请李御劝谏皇帝早日册后纳妃,绵延皇嗣。 她从小将赵璟看作自家弟弟,也希望这小子身边早日有个体贴人陪着他。 李御便抬头望向递信宫女,轻声道:“你回去告诉太师,他的意思我知晓了。” “是。” 宫女恭敬告辞,一走出曲折回廊便不见她纤细的身影。 昨夜才过上元佳夜,汴京宫中鳌山上挂着的龙灯还未取下,巨型双龙盘旋在柱上呈飞天之势,双目炯炯俯视着来往宫人,仍可见夜色中烛灯全点燃的盛景。 李御乘着步辇将宫里的花灯沿路赏了一阵后到了福宁殿,宫婢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下辇子。 汪德海一得到消息,就径直走到李御跟前行礼:“内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他身后的宫人跟着汪德海行礼,待李御说了平身后,才纷纷从地上起身。 “陛下此刻还在忙着看奏折吗?”李御抚了抚袖口,未进福宁殿前先问问汪德海他可在忙,若是他忙的话,她就再等等。 汪德海低声道:“圣上方才看奏折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现在正闷在殿里连午膳都未用呢!” 李御无奈一叹: “他怎一发脾气就不用膳,也不知好好爱惜自己身体?” 汪德海也跟着叹,可却是不敢如李御般议论圣上。 他引着她进殿后,便躬身退下。 赵璟放下手中的朱笔,从书案起身后向她走过来,他如今是十九岁,身姿高挑又欣长,绛纱绣祥云常袍穿在他身上,衬得他优雅清贵,如琳琅美玉让人忍不住多视,只想珍藏到自己阁中,不让他人窥视。 李御看着比他高上半个头的男子,才刚要行礼,就被他伸手给扶了起来。 “御姐姐,你在朕跟前不用多礼。” 赵璟的手修长白皙,就算丹青高手画师也难以描绘出其中风骨,李御将手从他手心里抽出,轻声道:“我听汪德海说你又未好好用膳!” 赵璟笑了笑,“御姐姐是关心朕的身子,才过来劝朕用膳的?” “算是吧!”李御今日来,一是想和他说要去洛州一事,二是劝他早日娶妻,方才听汪德海说他还未用膳后,现在又想多劝几句。 他的眸子像是承载星光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拉着李御便往西阁而去,“御姐姐都过来劝朕了,朕怎能不听你的话呢?” 赵璟挥手让宫人下去准备,李御感受到自己右手上由他传来的热意后,微微一挣:“陛下,其实今日我来这儿,主要是为了另外两桩重要的事情?” “何事?”他将手慢慢松开。 李御道:“我明日准备启程去洛州,今日进宫是想同陛下告辞的。” 他倏然将手握紧,平声问:“那另外一件事呢?” “想劝陛下早日成婚。”李御同他说起京中几个她认为家世人品都尚可的闺秀,可赵璟脸色淡淡,不见有何动容。 他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问:“是那帮老臣找你同朕说这事的?” 李御将他从婴童带大到三岁,视他如亲弟,自然无甚可瞒,她道:“是太师托人找了我,而我自个也盼着你早日成婚。” 赵璟看着她道:“你都尚未成婚,为何催起朕来了?” “我未成婚,是因敬和大师曾批言,道我二十三岁以后才宜成婚,否则李家会有祸事发生。你是天子,繁衍皇室子嗣是国之重事,先帝在你这个时候都成婚娶妻了,偏你宫里一个伺候的妃嫔都没有……”李御皱着眉头,一连叹了好几声。 赵璟也知道这事,便拿她来做借口:“反正御姐姐不成亲,朕也不会成亲!” 李御早就备了后招,对他道: “那我就不瞒陛下了,此次我去洛州,是家中祖母为我安排了一门亲事。她让我去见见他,倘若我们彼此合意,就先定下亲事,待我二十三岁一满就即刻成婚。” 赵璟瞬间凝声问:“他是谁?” 作者:提前开文了,欢迎小可爱评文收藏!^ω^ 下午6点二更。 阅读提示: 架空仿宋,内有私设,请勿考究。 年下甜文,现在男主19,女主22。 1Ⅴ1,双洁。 第2章 “说来这人你也认识,陛下你小时候还喊过他陆哥哥呢!” “什么陆哥哥,朕不记得了。” 赵璟将脸撇向一旁,一副不想承认自己糗事的模样。 毕竟当年他迈着小短腿,最爱在他们身后抹泪啼哭,说李御和陆怀又不带他玩了。 赵璟那时候还叫李璟,他整日就爱黏在李御身后,害得李御整日带娃,都没有时间找别的同伴玩,好不容易她家中世交的叔伯带了陆怀过来,李御便找到乐子般,想同这个新认识的同龄人玩。 偏赵璟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她一出去他就红着眼睛抱住她。 李御拿糖哄他乖乖在家,赵璟就一直撅着嘴不想让她走,她无奈之下只好将他抱起,扶着他的小短腿爬到马背上后,带上赵璟同乘一马后去找陆怀玩。 他初时不愿喊陆怀哥哥,是后来他看到陆怀的箭术十分精湛,心痒想学后才开始唤他陆哥哥的。 他那时候腿太短,陆怀教他射箭时总得蹲下身子,现在这腿倒像是竿子似的,比她高出一大截不止。 “御姐姐在看什么?” 赵璟见她的视线往他的双腿瞄去,清雅眸子一时深深看着她,听她会怎样答他。 李御道:“陛下长高了许多,现在比我还高了。” 他笑了笑,往她身前走了几步,“御姐姐,朕现在已经十九了。” 他是男人,终有一天会比她高上许多,不会像幼时那般想要取东西时,还得靠李御将自己举起。 现在就算让他将李御举起,也是件轻而易举的小事。 她是他的御姐姐,赵璟只愿再他面前低头。 他弯下头颅,将她的手搭在他额头上:“若是御姐姐还想像小时候摸我,现在依然也是可以的。” “这怎行?”李御将手缩回去,他现在是君,她是臣,不可逾越礼仪。 赵璟心中微微失落,但面上未显示出来,他同李御落坐后,宫人鱼贯而入,将御膳都端到了桌上。 李御抬眼望着这些宫人,全都是宦官,一个姿容婀娜的宫女也没有。 莫非…… 她紧皱眉头:“我和陛下有事要说,你们都先退下!” 宫人们见长公主面色不悦,却不知自己哪里犯了她的忌讳,只得轻声告退,将殿门掩上。 阁中一时就只剩下他和李御二人。 赵璟给她倒了一杯果酒,问:“御姐姐,这是怎么了?” 李御未喝酒,只面色凝重地望着他:“阿璟,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子,所以到现在都未成婚?” 她这话算是问得十分委婉了,前朝戾帝便好龙阳,他宫中除养妃嫔外,还养了供人玩乐的娈童。他每日就在殿中奢靡玩乐,不顾朝政之事,生生断送了大好江山。 赵璟不是戾帝那般昏君,但他若真的好龙阳,李御心里恐无法接受。 正当她想着刚怎么把他扳直时,就听赵璟蹙眉道:“御姐姐,你想多了!” 李御稍稍放心,一口饮尽他递过来的果酒,道:“那就好!我明日就可放心去洛州见陆怀了。” 赵璟将她的酒樽满上,挑眉问:“你就当真这么着急去见他?” “非我着急,而是祖母的意思。”李御如今老大不小了,汴京城如她这般年纪的闺秀现在早已成婚,膝下生的孩子再少也有一两个了。 李家子嗣如今本就稀少,孙子辈就只剩她和李衡,所以老太太一直在操心延嗣香火之事,恨不得他们二人早些成家生子。 奈何李御身上有谶言,她只能先定亲再成婚,若不然她年纪再大些,怕是没有好人家肯上门提亲了。 赵璟沉默了片刻,道:“祖母还是从前那般,是个急性子。” “阿璟,你怎又忘了改口?”她提醒他,“你该喊她老太君才是,以后莫在别人面前犯错!” 赵璟道:“御姐姐是自家人,非我外人!” 李御喝了果酒,清醒着点头道:“我说的别人自然指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 “御姐姐说的我都记住了,往后绝不再犯。”赵璟温雅地笑着,还舀了碗薏米红枣羹给她:“这天怪冷的,你今日不妨就宿在宫里如何?” 李御道: “这不妥!明日我得早起去洛州,皇宫离城门太远,我宿在宫中实在不方便。” 她直接开口拒绝,赵璟不好以君主的身份强留她在宫中,只得先退一步。 他在阁中与她用完膳后,便传汪德海进来将桌上膳食收了,亲自送她走出福宁宫。 汴京城的雪才刚消不久,路上还有些湿滑,若是人走得太急,难免会滑倒在地上。 宫人小心翼翼地扶李御登上轿辇,她回头望见赵璟还站在原地,不由催促道:“陛下还是赶紧回宫吧,免得着凉了!” “朕看着你走后,再走也不迟!” 她只好回头一直盯着他,两人见对方的身影都模糊后,才各自转身,只不过赵璟并非回福宁殿,而是去了玉临湖。 湖里的冰层刚消,像裂了缝的碎布散落在四周,不知是冰雪刚融时天气太冷,还是今日太阳没出来,一直躲在厚厚的云层中,随侍的宫人小腿都在打颤。 赵璟围着玉临湖走了一圈,随侍的宫人也一直跟着他。他心情有些不愉,见自己身后总是跟着一串尾巴,便下令他们不准再跟着自己,独自一人继续往前走。 汪德海只认他一个主子,他认命地带着宫人站在原地,等赵璟什么时候想回宫了,又随他回宫。 可他都等了两盏茶的功夫,都未见赵璟绕回来,汪德海正想带宫人去寻他时,就见一个小宦官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汪内侍,不好了……” 汪德海见他冒冒失失的,忍住脾气问他:“发生何事了?” 小宦官急道:“奴刚从宸和楼下来就见陛下一脚滑倒在地上,额头上被大石头磕出好多血来,便让同伴先将陛下背到楼里……” 汪德海脸色一变,急命宫人去传太医。 等他去到宸和楼时,赵璟正昏迷不醒地躺在床榻上,他额头上的血被人擦掉了些,但还是能见到淡红的血迹留在额上。 汪德海拿出他的帕子又为赵璟擦了擦,侧头一骂:“太医呢?怎么还没赶过来?” 底下宦官全都缩着身子,不知该怎么回话时,庄文浩带着一众太医赶了过来,他拱手让汪德海先息怒,伸手给赵璟把完脉后,从药箱取出银针扎在几处穴道上。 “陛下如何了?”汪德海问。 “他过会儿便能醒过来。”庄文浩医术精湛,众人也一向臣服。 他用棉帕沾上干净的热水,将赵璟的额头擦了一遍后,才找出一瓶药粉给他上药,再将他的额头用白色纱布包好。 楼里无人敢出声,全都注意着皇帝什么时侯能醒过来。 汪德海站在最前面,焦急得不停踱步,都过了好一会儿了,赵璟还未醒过来,莫不是庄文浩那个老匹夫在骗他? 他正想问罪,赵璟的手指头微微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汪内侍,陛下醒了!” 汪德海大步向他走过去,赵璟从床上慢慢起身,直接抬起一个玉枕朝他们砸过去。 “您这是怎么了?”汪德海将地上的玉枕拾起来,才朝前走了一步,又有一个枕头朝他迎面飞过来。 “我要回家找御姐姐……”赵璟还未穿靴就直接跳下床榻,汪德海将他拦了下来。 “陛下――” “陛下根本不在这儿,你这阉人又诓我!你去告诉陛下,这个二皇子让赵衡继续当就好了,我只是李府的小公子!我现在就要回家!”赵璟用力推他,汪德海却用微胖的身子拦着他。 赵璟气不过,用脚踢他:“我要御姐姐陪我,你们都别拦我!” “陛下,您现在不是二皇子,您早已登基了啊!”汪德海抱住他的腿,就是不让他走,还让宫人将门都拴紧了。 赵璟怔了一下:“你说什么?他什么时间死的?” 按理说,皇帝逝去应说驾崩。汪德海听他直接说死字,忙纠正他:“您不能说那字,只能说驾崩。先帝爷早已仙去,您如今登位都有十年了。” “你胡说!我今年才有三岁!” “……” 汪德海先按住他,让庄文浩过来看看他的脑子是不是真磕坏了,可赵璟比汪德海高,力气也不虚,使劲向他一推后,便跑到了门前。 “快拦住陛下!” “你们敢拦我试试?” 门前的宦官一个二个都互相看了一下,不知道该听谁的。 庄文浩将汪德海从地上扶起来,笑眯眯地走到赵璟面前,递给他一颗药:“陛下想吃糖吗?” “我要御姐姐!”赵璟看都没看他手里的东西,扭头表示自己看不上这个,只要李御将他带回去。 汪德海无法,只好让宫人赶紧将昭宁长公主请进宫来。 赵璟听闻李御要来这才露出笑容,可才笑了一会儿他又背起手问:“你不骗我?当真是御姐姐要来,而不是林妃娘娘?” 林妃早就殁了! 若她来了,那不得吓死人。 汪德海信誓旦旦举手发誓:“内臣若是说谎,就让老天爷降雷直接劈死我!” 作者:男主今天没穿龙袍,他心机很深,御姐姐是个弟控,多的我就不剧透了。 第3章 天雷轰顶的毒誓一发,赵璟便不再闹腾,他乖巧地躺在床上等李御,吩咐宫人将庄文浩刚熬好的苦药放在红木圆桌上,一口都未动。 他当年未进宫时,喝口药都要李御亲手喂他蜜饯,后来李御去归鹤山守墓三年未归,他才将饮药前吃蜜饯这一习惯戒了。 赵璟现在的心智只有三岁,记忆停留在被先帝认回宫后不久。汪德海见赵璟不愿喝药,以为是赵璟嫌那药苦,便让人取了蜜饯过来,他刚伸手喂过去,赵璟就将头偏过去。 “我不要你喂,我要御姐姐喂我。” “……” 汪德海将蜜饯又放回龙凤缠枝攒盒里,想起自己初时被先帝调到赵璟身边服侍时他总嫌弃自己,什么都要御姐姐过来才行。可李御是外臣之女,不能随时进宫中见他,赵璟就经常抹泪哭问他是不是爹娘姐姐都不要他了。 林妃的大皇子刚逝,她一见赵璟便心闷,更不喜欢听到他哭,她让汪德海将他领到云莱殿关起来,赵璟便将自己闷到被中偷偷哭。 后来他听说镇国将军夫妇去后大病了一场,发着高烧一直在叫爹娘、御姐姐,汪德海越过林妃,直接去找了皇帝。 皇帝传御医过来,守了不到半个时辰听宫女报林妃耳疾犯后,便离开了云莱殿,是汪德海照顾了他一夜,赵璟的高烧才褪去。 此后,他待汪德海才渐渐亲近。 * 戌时。 李御乘着轿子到李府后,被宫人又请到宫里,她问他们赵璟眼下如何了,宫人支支吾吾地说官家眼下不记得许多事了,心智仿佛回到三岁,只记着要让李御带他回李府。 她随宫人去到宸和楼,才一推开殿门,赵璟就从榻上飞快跑过来,可他一见到她的模样,双脚就往后退,嘴中喃道:“你不是她!他们又骗我!” 李御慢慢走过来,“阿璟,我是你的御姐姐,你过来好好看看我,听听我的声音。” 赵璟犹豫了一下,慢慢踱步到她跟前,他凑近闻了闻她的味道,慢慢放下戒备:“身上的香味虽然一样,可脸怎么变了?” 李御道:“女大十八变,我现在二十二,自然是和小时候长得不同,莫说我,就连陛下的容貌也变了。” 她让人拿了小镜给他看,赵璟看到镜中的自己不再是团子脸,这才表示相信她的话,倏然紧抱住她的腰。 “你和她的味道一样,你是我的御姐姐不假!” 李御手有些僵硬地想将他的手拨开,赵璟却将她抱得更紧起来,还问她是不是不要他了。 殿中宫人低垂着头不敢多看,汪德海走到赵璟身边,笑道:“内臣没骗陛下吧?您看,长公主现在不是进宫来看您了吗?” 赵璟满意地向他点头,拉着李御坐在红木圆凳上,指着桌上放着的药碗道:“我一直等着御姐姐来喂我药呢!” 自从他确认她是他的御姐姐,他就对她越来越亲近,还特别爱黏着她。 如果他现在身体还小,说不定还会说出让她抱抱的话。 李御让赵璟坐直身子,别像没骨头似的,总靠在她身上。 汪德海将龙凤缠枝攒盒打开,奉到李御面前,她从盒中取了块蜜饯喂他,赵璟一脸满足地将蜜饯吃完,啊地张口等她喂药。 李御用玉勺将药一勺勺喂给他,药汤要见底时,他皱着眉说太苦,让李御再喂他一颗蜜饯,李御也照做了。 “御姐姐,你将我带回李府好不好?宫里太闷了,我一点也不喜欢!” 她将龙凤缠枝攒盒盖紧,手执玉勺将剩下的药全部喂完,“阿璟,你是先帝的孩子,现在又成了皇帝,是不能轻易出宫的。” “那你进宫陪我可好?我现在住在云莱殿,你就同我一起睡,晚上还可以讲故事给我听。” “……” 李御尴尬片刻,她让赵璟站起来,比对两人的身高给他看:“阿璟,你如今比我高上许多,不再是三岁小孩了,你眼下还有一年及冠成年,按照礼法,我们是不能躺在床上一起睡的。” “那为什么从前可以?”赵璟揪着她的袖子,说她肯定又在骗他。 李御咳了一下:“从前你我年岁小嘛,现在我都及笈了,你也要及冠了,我们变大了就不能睡在一起了。” 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她从前一直以为赵璟是他的亲弟弟。他三岁前又怕打雷,天色一变色就躲在李御的被子里,让她陪着他睡,才肯闭上眼睛。 她爹娘戊守边疆,常年甚少归府,赵璟便只和她一人亲近,连奶娘第二天将他从她房中抱走,他都会不乐意老半天,要李御哄他吃糖,他才会笑起来。 赵璟现在进宫后就不如以前好哄了,他哼了一声:“御姐姐又在胡说!爹和娘都是大人,那为什么他们可以睡在一起?” 李御一窒:“那是因为他们成婚了,就像先帝和皇后一样,后来就有了你。” “那御姐姐和我成婚好么?我想和御姐姐一起睡!”赵璟用期翼的眼神望着她,听她说出不字后,眼中承载的亮光一下子全变黯淡,双肩也垂了下来。 殿中宫人都惊了一会儿,汪德海一个眼神扫过去,他们立马回过神来,全都将身子战直,只当自己是块木头,两只耳朵是个摆设,出去后就将圣上刚才说的话全忘了。 李御颇为头疼地叹了一声。 “这不行,等你以后恢复记忆,就知道两个人是不能随意成婚的。” 他的心智现在只有三岁,将成婚一事想得太简单了,李御可不会随便误人子弟,更不会胡乱答应他“童言无忌”所说出的话。 赵璟却执拗地问她:“为什么?” 李御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总归他不会一辈子心智只停留在三岁,庄太医有着妙手回春的医术,以后会让赵璟恢复记忆的。 到时,他就会清楚自己想娶的哪家姑娘,想与谁付诸真心。 赵璟听了她说的话,眼眶却一下子红了起来:“你总爱拿这句话来糊弄我,说我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可这以后是多久,你却从来没有说清楚!我知道,御姐姐你这是又在骗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还特别嫌弃我,所以才不愿意与我成婚的!” “……” 李御现在更头疼了,她有些后悔今日被汪德海请进宫。 赵璟这孩子从小就难哄,他哭的时候要不红着眼睛弄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人看一眼就会心疼,要不就自己偷偷躲在被子里大哭一场,让人说好话去哄他。 她像在幼时般轻轻拍他肩膀,哄他道:“我没有骗你,也没有嫌弃你!你在宫中好好听庄太医的话,每天按时喝药好不好?” 赵璟又哼了一声:“那御姐姐先说句你最喜欢我!” 李御: “……我最喜欢阿璟了。” 他尤不满足,继续道:“再说一句你会在宫里永远陪我!” 李御有些为难,“我至多只能陪你几日,随后就得去洛州了。” “御姐姐你别走!我当初一进宫就被送到林妃宫里,她没了儿子就拿我撒气,无论我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错的,我一哭她就派人请父皇过来,说我不懂事总是惹她生气,父皇就会痛骂我一顿。”他死死抱住李御的腰,将下颌压在他的细肩上,委屈道:“在宫里没有一个人真心喜欢我,我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画眉鸟,哪里也不能去。” 李御拍拍他的后背,当年她们将赵璟送到到宫里后,她都未一人单独去见他。 爹娘去后,她带着李衡去归鹤山守墓,一去就是三年,等她再见赵璟时,他已有六岁。 他温雅地唤她御姐姐,问她有没有想他,却没将自己这些年在宫里的委屈告诉他。 庄文浩在一旁,道:“长公主,依微臣看若是想让陛下早日恢复记忆,得有人陪他多回忆从前的事,多见见从前相熟的人。圣上此刻心中最信赖的人唯有您,您可否为陛下暂时留在宫中,让陛下早日恢复记忆?” 赵璟漆黑的眸子一直望着她,他见李御点头后,雀跃地笑出来。 天色已晚,赵璟便直接在此处就寝,李御则去到附近的束宛阁,她睡惯了府里香软暖和的罗床,现在乍然换了一个床睡,李御颇为不习惯,她抱着锦被翻了好几次身子,直到丑时才睡着。 半夜,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察觉到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到她手臂上,一下子就惊醒过来。 她一把抓住那东西,这才发现那冰凉之物是赵璟的手。 “御姐姐,你醒了?”他直接钻到她被窝里,抱住她的胳膊抱怨道:“我为了找你,现在手脚全都是冷的,你帮我暖暖好吗?” 孤男寡女,躺在一张床上算是怎么回事? 李御直接将他从床上拉起来,“赵璟,你回你屋里睡!” 赵璟倔道:“我不!” 说完,他又撒起娇来:“我今夜头疼得不行,怎么睡也睡不着,御姐姐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作者:憋住,我不能剧透。有人说我上本小说爱在评论区剧透,影响阅读。 那我这本除了发红包、对糖暗号、怼杠精,就尽量不回了,小剧场还是会随机掉落的。 第4章 李御坚持说不行。 他的心智停留在三岁,她可不是。 他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若是让外人知道他们睡在一张床上,李御就是有两张嘴解释也说不清楚。 她弯腰到榻下找他的鞋履想给他穿上,乌黑柔顺的乌发垂在她身后,赵璟将锦被盖在自己身上,像春蚕一样赖在她床上。 李御坐在床沿,想用力掀开被子,赵璟却不让,他的力气很大,李御比不过他,一番争抢下来,她都扯累了。 她从床上起身,“你既喜欢在这里睡,我就把它让给你。我现在就去找汪德海,让他重新给我安排一间寝屋。” 李御可不是吓唬赵璟,她说走就走。 她一路走到殿门前,想推开它时,赵璟就追了过来。 “御姐姐,你别走!你不喜欢和我睡在一起,我走就是了……” 赵璟将手委屈地搭在门上,眼眶止不住红了起来,他额头上包着的白纱布格外显眼,李御看着有些难受,可她心里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纵着他的。 他小时候喜欢吃糖,李御怕他吃多了蛀牙,一直控制着不让他多吃,可这小子古灵精怪地想各种法子诓她给他糖吃,李御看他可怜,有一久就多给他几颗,后来他吃多了牙疼得受不了哭了整整一宿,把李府上下都心疼坏了。 自此李御便知道,她不能惯着赵璟这个熊孩子。 他的心智现在回到三岁,她更是不能随意惯着他。 他能跑到她屋里找她睡觉,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和往后无数次。 赵璟今夜嘴上虽说着想听她说故事,其实是想和她一起睡。 她是决计不会由着他胡来的。 她见他迟迟没推门,便催促了一声。 赵璟不想惹李御生气,他是打算听她话这就出去的,可他才小声说完话,便有两名宫人提着鎏金宫灯往束宛阁走近。 漆黑的夜里,两团明亮的灯火照亮阁廊,李御拉赵璟赶紧蹲下,免得外面的宫人发现她殿门外有两人投影。 她将食指竖起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赵璟点点头像小时候一样把头埋进她怀里,李御的身子霎时就僵住了。 少年的气息格外干净,就连呼出的热气也是清新的,赵璟好久没有这样抱过她了,李御散开的乌发扫到他手上,有些痒痒的,他拱拱头,想钻到她怀里让她抱一抱。 门外的两个宫女打着哈欠走过束宛阁,檐下的鎏金百福宫灯伴着淡淡月色发出柔和的光,透过隔扇窗射进来些。 “御姐姐,你身上好香!” 李御等人一走,就把他给推开了,赵璟急忙用右手往后撑住身子才不至于倒下去,他不解的睁着清眸望着她,搞不懂她为什么会忽然推开自己。 莫非是她又嫌弃自己了? “阿璟,我说过!你现在是十九岁,不是三岁小孩了,我们如今男未婚女未嫁,你得与我保持适当距离,往后不准像刚才那样搂抱我,知道吗?”李御有些心累得和他解释,希望赵璟能乖一些,将她刚才说的话全听进去。 赵璟似懂非懂地点头,心里却有些不服气,她确实同他说过他现在是十九岁,可又没说不许他像小时候一样抱她。 这话是她刚加进去的,不算她曾说过。 他委屈地朝她看过去,“御姐姐,你变凶了,以前你不这样的……” 从前他一往她怀里钻,她就会架住他肩膀将他抱起来放到凳子上,柔着声音哄他。 他将手伸过去,露出擦红的掌心给她看,“我手都差点擦伤了,要御姐姐呼呼!” 他说呼呼就是要帮他吹吹的意思,李御意思一下,在他掌心上吹了一口气。 赵璟有些不满,觉得她是在随意敷衍自己,便道:“昨日柳太傅用戒尺打了我好几下,现在还疼着呢!你再给我多呼几下!” 柳太傅早已致仕多年,现在在府中颐养天年,哪里会进宫来打他掌心?也不知这小子记忆是停留在刚被太傅打后的那一久,还是为了呼呼随意编造的。 他从小就精,小时候从她手上讨完糖后,又去到她娘跟前说她没给他糖吃,气得想让人弹他脑门。 现在他是天子,打不得也骂不得,只能一步步引导他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李御转身慢慢往前走,她说:“你回你屋里睡,若是再不听话,我明日就走!” 她的声音有些冷,不像是随意吓唬他的话,赵璟听话地推开阁门,趁着外面没人偷偷跑回到宸和楼。 汪德海适才起夜,发现他不见后吓得赶紧命人去找皇帝,没想到这位小祖宗居然自己回来了。 他拍拍胸口,松了口气问:“陛下刚才是去哪儿了?” 赵璟道:“睡不着,出去转了一下。” 他刚进宫时最爱闹腾,汪德海伴他长大都十多年了,没想到还要重新遭遇一回,他有些疲惫地用手抹抹汗,随赵璟进到殿里。 赵璟现在是小孩子脾气,什么事都要哄着他顺着他,他才会听你的话。 汪德海给他掖上被子,正想着要不要给他讲个故事哄哄他,赵璟却挥手让他下去了。他疑心赵璟是不是想偷偷再跑出去,毕竟这事在从前经常发生。 他躲在树下观望了一久,见赵璟没出来后,又去到殿里看到赵璟已经沉沉入睡,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去到自己屋里歇息。 …… 可翌日一早,汪德海就发现赵璟发了高烧,李御闻讯赶来,赵璟的额头一直在冒汗,原先缠在他头上的纱布被庄太医剪开,露出一块结痂。 她心疼地用手帕替他试汗,手一碰上就被那温度吓了一跳:“怎这般烫?” 汪德海道:“庄太医说是夜里着了凉,可能是昨日陛下睡不着,偷偷往外跑的缘故。”他不知昨夜赵璟是偷跑到李御那里,怨声道:“也不知陛下是被哪儿迷住了,外面冷风呼呼吹,这不着凉才怪?” 李御听着他说的那番话,颇有些尴尬,她咳了一声:“往后莫让他随意跑出去了。” “是。”汪德海从宫人手里接过药碗,正准备服侍赵璟喝下。 李御道:“我来吧!” 她用玉勺舀了一口汤药,让汪德海将赵璟半扶起来,想一勺勺地喂给他,可赵璟嘴唇紧比,这药很难灌进他嘴里。 她不能撬开他的嘴,只能轻轻摇他:“阿璟,你张开一些嘴,我喂你喝药!” 他迷迷糊糊听到李御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后,果然见李御坐在他床边。 “御姐姐……”他声音有些低哑。 “是我!”李御趁他张口说话,喂了他一口药,之后他便乖顺地李御一将玉勺递到他唇边,他便主动张口。 汪德海站在李御身后,看她给赵璟喂完药后及时递了一块蜜饯给她。 赵璟晕乎乎地含了一块蜜饯到嘴里,只觉今天的药一点也不苦,他慢慢撑着手坐起来,往上摸了一下,发现头上的纱布不见了。 他指着他的额头问:“我是好了,所以不用包那东西了么?” “没有,你头上出了好多汗,若是再用纱布裹着,非得发炎不可。”李御将他的手从他额头上拔下来,提醒他:“现在它已经结痂了,你不准伸手乱抓!若是你敢乱抓,这疤就会留在脸上,永远变成丑男人!” “丑男人?”赵璟让汪德海取来铜镜照了一下,发现自己清俊的脸上多了一道痂印,一手将铜镜砸到地上,掀开被子将自己捂了起来。 “阿璟!”她伸手戳了一下被子,“你躲在里面做什么?” 赵璟呜着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悄悄哭了。 “我现在就已经变丑了!” “我没脸见人了!” “你们都出去!全出去!” …… 他裹在被子里,想将自己弄成一团缩起,可他现在腿太长,再怎么缩也跟折弯的木筷似的。 李御笑着拍拍他,“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臭美!我刚才是骗你的,庄太医医术好,无论你撞成什么样,他都会帮你把疤去掉的!可你要是忍不住总抠它,这疤就消得慢,我是不忍心你抠出血来,才骗你不抓乱抓的!” “可那疤现在在我脸上丑死了,我不要!”赵璟紧紧抓着被子,将自己的脸埋到软枕上,一副很难接受自己模样的样子。 也不知他这毛病是随谁,先皇和他母亲都有一副好相貌,赵璟容貌更甚二者,就是脸上现在有一块疤,也丑不到哪里去。 李御只好哄他,“一点也不丑,阿璟是宫里最俊的男人。” “真的?” 赵璟将头伸出来,明眸微微一亮。 他只信李御的话,李御说他不丑,他就是不丑。 汪德海很想提醒他,这宫里除了他,不是女人就是阉人,他不是最俊的男人,这谁是啊? 不过,李御那话很奏效就是了。 赵璟不再将自己缩在被子里,汪德海上前服侍他更衣,李御为避嫌去到殿外,她身上的烟罗裙被风吹得微微拂起。 一人急急向她走来,行礼道:“公主,太师方才进宫了。” 第5章 赵璟尚未及冠,朝中政事是由先帝留下的两位辅政大臣处理后,再送到御前由赵璟盖上玉玺。 范启道是辅政大臣中权势最显赫之人,他除拜同平章事外,还是宋国太师,先帝为防君幼臣强,留下的另外一位辅政大臣是舒王。 舒王江绰是先皇后之父,宋国的青骑由他掌握,朝中武将对他尊崇有嘉,可与范启道为首的文官呈分庭抗礼之势,只是舒王日渐年迈,近来总是缠绵病榻,朝中势力逐渐向范启道转移。 昨日赵璟受伤一事并非秘事,范启道能做到如今这个位置上,宫中自然是有线人。原本今年赵璟一及冠便能亲政,可他这一摔心智回到三岁,亲政一事只好往后拖延。 先帝没有兄弟留世,如今就只剩赵璟一条血脉传嗣,现在他出了这事,若范启道有不臣之心,宋国恐危矣。 李御疾步走进宸和楼,赵璟换了件朱红织金团龙圆领长袍,脚上蹬着龙靴朝她跑过来,她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臂,“太师进宫了,待会儿你见到他要自称朕,他向你行礼,你就让他平身,可记住了?” 赵璟点头道:“这些汪德海刚才都和我说过了。” “昨日你的事闹得太大,恐怕好多人都知道你记忆有损一事,范启道老奸巨猾更是瞒不住,你待会记得尽量和他少说话,免得被他套进去!” 言多必失,赵璟最好和他说上一两句话,就让他告退。 她伸手抚平他的衣袖,引他坐到圆木凳上,宫人端了早膳过来,因赵璟头上带伤,膳食较为清淡。 李御心里想着事情,只用了一碗栗子粥便饱了,赵璟倒是胃口不错,连用两碗山芋粥后,还吃了一碟芸豆卷。 范启道到宸和楼时,他们刚好用完早膳,小太监引他进到里面,他低下身子给赵璟和李御分别请安,面色关切地问侯赵璟的龙体。 赵璟不喜欢范启道总是问这问那的,他不耐烦地回了他几句话后,就说自己头晕想静静休养,近日的早朝暂且停下,政事依然由范启道和舒王处理,需要他盖玉玺的奏折照旧送到福宁殿。 这些话都是汪德海教赵璟说的,范启道却以为是李御教皇帝说的,他走前意味深沉地多看了李御一眼,李御直接迎上他的目光浅浅一笑,没做什么解释,只吩咐汪德海送他出宫。 她看赵璟见范启道一走后,就没在捂着额头说自己头痛,微挑起秀眉问道:“你不喜欢见他?” 赵璟从桌上拿了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边嚼边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就无缘故有些气恼烦闷,更不想和他多说什么!” 这倒不是无缘故,赵璟在朝中根基不稳,大半官员几乎都是范启道的人,赵璟有时想下达政令,还有范启道的人卡着难以施行,久而久之,他对范启道没留下几分怨气才怪。 现在他都失忆了,看范启道还是不顺眼,可见心底对他的怨气颇深。 庄文浩说让赵璟多见从前的人,多做从前的事有助他恢复记忆,确实不假。可这事不能一蹴而就,只能慢慢来,着实让人有些心急。 李御想揉揉他的头,可一下子意识到这有些不妥后,忙将手收回去:“你方才见到他心里不高兴,那我带你去见另一个人开心开心,如何?” 赵璟摇头: “御姐姐,其实你不用带我去见其他人,只要你一直陪着我,我就算什么也不做,也是开心的!” 李御无奈,撇开他直接往前走:“我今日想去见江淮,你若不想与我一起去就算了。” 江淮是舒王嫡长孙,入宫给赵璟做过伴读,赵璟自然认得他,江淮幼时还和他一样喊过李御叫御姐姐。 他一把拉住李御的袖子,皱眉道:“你不准单独去见他!” 这会儿倒是霸道起来了! 李御用力挣着云袖,他的手顺势挪开抱住她的细腰,柔软的触感一摸就让人舍不得松手。 宫人全都低下头,忍住破口而出的惊呼声。 汪德海不知此刻该上前帮皇帝还是长公主,他往周围瞄了一圈,发现好多人都在偷偷观望,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宫人将头埋得更低起来。 “赵璟,你再不松手!我今日就出宫,再不管你了!”李御火气一上来,就直呼他的名讳,管他是圣上还是谁,反正在宫里没人敢罚她。 赵璟紧抿着嘴唇,松开他的大手,过一会儿不情不愿道:“你别生气,我和你一起过去见江淮就是了……” 李御未多说什么,只是睨了他一眼,示意他跟上自己。 她走在前面,赵璟跟在她后面一直想去牵她的手,可想起自己刚刚抱她,她发了好大一通火后,又将手缩回到袖中。 汪德海挥着拂尘让宫人赶快备好步辇,在两人踏出福宁殿时,扶赵璟坐在龙辇上,赵璟回头一望,李御坐在他不远处的步辇上,他将手搭在扶手上问:“御姐姐为何不能与我坐在一起?” 汪德海先纠正他得说朕字,才道:“这是龙辇,只有官家才坐得,皇后坐的是凤辇,公主皇子们则坐金辇,但若您特意下召,昭宁长公主也是坐得的!” “既如此,朕现在就下旨,让御姐姐和朕坐在龙辇上。” 汪德海心中一时很是复杂,一般能和皇帝坐在龙辇上的常是皇后,妃嫔则甚少,更何况李御这两样都不是,只是一个外姓公主,未上赵家玉碟。 他走到李御的金辇旁,躬下身子:“长公主,陛下方才下了圣旨,请您与他同乘龙辇。” 周遭的宫人正要抬辇,听闻这句话,便将金辇放下,拿出缠金桐木凳放到地上,等着李御从金辇上下来。 可李御却未挪动分毫,她淡笑着婉拒此事,让汪德海照顾好赵璟,就吩咐宫人准备起辇去秘阁。 汪德海知道李御的脾气,他没再多劝,而是往龙辇那儿看了一眼。 赵璟没再往他们那儿看了,他已经听到李御方才说的话了,他轻敲龙辇示意宫人起轿,汪德海忙跟着跑过去。 皇宫殿宇巍峨,秘阁设在宫内崇文院中,藏有前朝到开国以来的古籍文物,甚是珍贵,除观书会时皇帝会召近臣观览,一般不对外开放。 江淮不喜武,只喜收藏金石书画,及冠后便入朝做了秘阁修纂,如今奉旨在修《西昆集》,上元夜一过便与同僚回到秘阁修书,这事还是李御的亲弟弟李衡闲聊时告诉她的。 江淮性格温润,与谁都合得来,他曾做过李衡的伴读,后来赵璟被认回皇宫后,他又成了赵璟的伴读。 依照赵璟现在的记忆,江淮应是刚成为他的伴读后不久。李御今日去找他,便是想请江淮重新做回他的伴读,助赵璟重拾往昔记忆。 至于修书之事,她会请崇文院掌院裴逢景重新拟派一人暂时顶替江淮的公事。 李御将所有事情打算好,连在秘阁见江淮该说什么话都打好了腹稿。 她敛着心事走下步辇,赵璟拨开围绕在他身旁的宫人,跑到她前面。他不愿太多的宫人跟着,只点汪德海一人随行,李御对此倒是不置可否。 秘阁门前守卫见到圣上驾临忙跪下行礼,裴逢景得到宫人递来的消息,领着江淮过来请安,赵璟见到江淮,朝李御撇嘴:“他有什么好看的,你非要过来这儿?” 江淮清润的眼睛望向李御,听她道:“江淮的字好看。” 赵璟轻哼一声:“柳太傅一直夸的人是我,江淮的字根本就没我写的好看。” “不如你们俩个现在比一比!”李御唇角含笑,让人去备纸笔,裴逢景引他们去到东廊书礼斋,就被李御打发走,斋中一时就剩下他们四人。 汪德海将干净的宣纸铺在书案上,递给赵璟一只徽州毫笔,他挥挥撒撒地将一篇字写到纸上,写好后得意地让汪德海展给李御看。 江淮不禁不慢地作了一首词,奉到李御跟前,黑白分明的眼睛瞥了眼赵璟所写的字,发现是《蒹葭》,字还有些歪扭。 李御:“……” “御姐姐,我写的是不是比他的好看多了?” 李御有些夸不出来,赵璟走过来看到江淮隽雅的字迹,一下子便卡壳了。 他伸手便将刚才自己写的字揉成一团,跑到书案旁又重新写了一副字,可无论他怎么写,也写不出江淮那般字迹,他一气之下,将书案上刚铺的宣纸又揉成一团,扔到地上。 “陛下……”汪德海看得有些心疼,“您的字原先同江大人是一样好看的,只是现在您忘了些事情,所以这些字才没从前好看。” 若是现在在福宁殿,他定会将赵璟以前写的字拿给他看,只是现在他们身处秘阁,汪德海没法将它即刻拿出来。 赵璟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固执地在宣纸上写字,李御伸手握住他的毫笔,问:“阿璟,你想不想你的字同江淮一样好看?” 赵璟红着眼睛点点头。 李御徐徐诱导,“那柳太傅明日进宫教你们读书习字时,你定要好好听他的话,知道吗?” 赵璟抓住她的衣袖,紧张道:“御姐姐!你是不是要走了?你别走好不好?我会好好习字,以后写的字会和江淮一样好看的!” 作者:抱歉,小可爱们,我想请个假,下期榜单实在是太太太修罗了,我想避开一下。如果过两天情况变好的话,四天后的零点我会更新,这久我会在家里面认真存稿的,我很喜欢这个故事,我会把它好好写完的,你们一定要等我啊! 给小可爱们鞠躬,大家千万不要放弃我,我给大家发红包补偿一下。 第6章 “阿璟,你先别攥那么紧!我不走,这久我会在宫中一直陪你的……”李御用左手轻拍他肩膀,示意他放松下来,她不会骗他。 赵璟眼巴巴地望着她,“你不许骗我!” “不骗你!”李御无奈地将自己的袖子抽回来,将桌上的毫笔搁到红木雕梅笔架上,赵璟好玩似的又将她的云袖抓回去摇了摇,颇有讨好的意味。 “秘阁也没什么好玩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将他的手拨开,揉揉他的发顶:“我和江淮有话要说,你同汪德海出去等我可好?” 赵璟不愿违背她的意思,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后,便带人出去。 汪德海受他之意又轻声走到门前,将耳朵贴在上面,想偷听李御和江淮有什么私事要说。李御早有预料般突然拉开殿门,汪德海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他尴尬地拍拍灰尘,拿着手里的拂尘,同赵璟讪讪站在廊下,李御睨了他一眼,面露不悦,重重将殿门关上。 江淮笑了一会儿,敛正神色:“长公主今日过来,是想让臣重新做回陛下的伴读?” 李御轻轻点头,“陛下失忆之事,想必舒王应该也知道了,我原本是要去洛州见陆怀的,可阿璟忽然出了这事,我只好暂时留在宫中陪他。” “庄文浩亲手给阿璟把过脉,道让他多接触从前的人,多陪他做些事情,他才能早日恢复记忆。你从前做过他的伴读,所以我便想请你和柳大人进宫多陪陪他。” “我这里好说,祖父也是这个意思。”江淮从青碧色官袍里掏出一封信给她,“这是祖父让我转交给你的信,与你所想倒是不谋而合。我原想让小宫女递给你的,现在你既亲自来了,那就省得别人多跑一趟了。” 李御将信拆开,一目十行扫了一遍,上面恳切地写了请她暂留京城照顾赵璟,柳禹那边他会派人去请,她只需安心留在宫中既可。 舒王做事,她倒是一切放心。 想起范启道前日给她的信,李御提醒他:“太师有意让阿璟早日纳人,前日写了私信请我劝谏他,你回去告诉王爷,若太师又在朝中提起此事,王爷最好将他的请旨压下去,阿璟现在太单纯,实不宜添些不明来路的妃嫔在身边。” 江淮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颔首点头。 李御说完,便推门出去了。 赵璟有些无聊地蹲在地上玩拂尘,他一见她出来后,就把手里的拂尘扔给汪德海,表情透露着委屈,像是有谁将他遗弃在这里似的。 “御姐姐,你和江淮怎么说了这么久的悄悄话?我等你等得脚蹲僵了不说,连脸也被风吹疼了!” 李御看着他秀昳白皙的额头偏被包了厚厚的白纱,鼻尖被吹得有些发红,心疼道:“外面冷,我陪你回福宁殿可好?” “你想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 赵璟用两只手拍拍灰,汪德海本想拿帕子给他擦手的,他见李御已经代他动手后,便将帕子又塞回去。 她擦了几下,赵璟的手确实被冻得不像样子,要是他还小着,她定会一直牵着他给他暖手,可现在他都要及冠了,他们做这些便不太合适了。 他的手要比她大上许多,无时无刻不提醒她,他是一个男人。 李御道: “下次要是冷的话,就别在外面等我了。” 她刚准备将帕子收到袖中,赵璟一只手就将它取走了递到汪德海手里,“这帕子都沾灰了,我让汪德海洗了再还给你!” 汪德海:“……?” 他愣了一下,才立马回过神来,躬身道是。 * 赵璟回到福宁殿后,对一切都是新奇的,汪德海将他从前写的词赋拿给他看,他一脸不可置信,侧头问:“这真是我写的?” 汪德海点头道:“这些都是陛下写的。” 他还将赵璟从前雕的刻章也拿了出来,李御眼尖,一眼从黄花梨嵌翡翠漆盒里看到一块姜华玉章,底下雕了一个御字。 她将它挑出来,握到手心问:“这是陛下什么时候雕的?” 汪德海说:“内臣不记得了,陛下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寝殿雕这些小东西,雕完又放到漆盒放着,就连擦洗都是陛下一人。” 他就只负责替赵璟拿漆盒过来,至于那些事情他是真不清楚,不过这玉章都有一个御字了,应是赵璟为李御所刻,还没挑时机送出去。 李御也是这般想。 她低头看赵璟在翻那些玉章,纤长的睫毛微微眨了一下,赵璟觉着她的双眸好看极了,他捧着宝似的,将漆盒塞到她手里:“只要御姐姐喜欢,这些你都可以拿去。” “我要这个就好了。”李御将姜华玉章放到佩囊里,刚好能够放下它。 他闲来无事做,便把那些玉章全都倒出来,一个个地盖在白纸上,袖子上沾了好多红泥,汪德海端了盆水过来,想先给他先净手再伺候他更衣,赵璟却意尽未由地要继续盖章。 李御推他过去,他握着黄龙玉章,将一个璟字盖在她手背上,明亮的眸子带着笑意道:“我一个人不想净手,这下御姐姐就不得不陪我一起洗了。” 她无奈地拿了两块沾热水的棉巾过来,让他自己动手擦,赵璟随意抹了抹就同汪德海去寝殿更衣,留下李御一人在书房里。 她用力擦洗了几遍,发现没将那个璟字擦去,自己的手反倒越擦越红。 赵璟回来后,见她还在那净手,不由问:“御姐姐,你怎么还把手泡在铜盆里?” 他从水里捞起她的手腕,看到上面的璟字,“这章怎么擦不掉呢?” 汪德海道:“奴忘记提醒陛下了,上次您往红泥里面加了霖漓水,就算用香荑擦也很难褪掉,只有每日用无根水混生姜擦洗,半月过后才能褪去。” 李御:“……” 现在上元才过不久,得等一旬过后才是雨水节气,且到时下不下雨还不一定,她上哪儿去找无根水。 “这事都怪我!”赵璟自责地低下头。 “没事,我不怪你。”他现在失了忆,就跟个小孩子一样,只知胡闹不知后果。李御再等上几天,等下雨的时候让宫人接上几坛无根水擦洗,半月过后便能褪了。 她的手还好,他的衣袍才叫难清洗,本就是缂丝做的精贵之物,不能用力搓洗,泡久了还易毁坏质感,倒是毁了才叫可惜。 她道:“以后你用玉章的时候小心些,别再沾到袖子上了。” “御姐姐说的,我都记住了。”他怕她不信,连着点了好几个头。 庄文浩日正时到福宁殿给他换药,赵璟都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没有乱动,李御看在他乖巧的份上,从攒盒里拿了两块蜜饯给他,他高兴地从床上坐直身子,抓过来喂到嘴里,口中都是甜甜的香味。 “今天的药闻着味道都有些苦。”他见宫女端药进来就立马皱眉,一副不想喝药地模样。 “胡说!”李御见他吃糖倒是积极,喝药就跟要他命似的,就站在不远处,示意方枝儿将药抬给他。 他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御姐姐不疼我了。” 她不为所动,“你先喝药!” 方枝儿再将药碗呈上时,突然脚下一滑就往前面跌过去,碗里的汤药一下子全洒了出来,弄到赵璟的下袍上。 “陛下恕罪!”方枝儿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求罪,要拿帕子给他擦拭时,被赵璟厌恶地避开了。 “御姐姐,这宫女忒坏了!她拿药故意泼我!”赵璟从床上跳下来,抖了抖自己的下袍,下袍都湿了大半,还浸到了里裤上,显然是不能再穿了。 方枝儿抖着身子伏跪在地上,看到绛色裙摆出现在她面前时,抖得更厉害了,“长公主,奴婢不是故意的!” 李御伸手捏住她的下颌迫她抬头,清丽的小脸泪眼婆娑,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她声音微寒:“就走两步路而已,连药也端不稳,嗯?” “你是想趁汪公公不在,将陛下泼湿了,亲手为他更衣?” “奴婢没有这般想……” 她话才说完,李御就将她的脸拧朝另一边,寒声让她滚出去。 果然,福宁殿一下子多了宫女,就是有不怀好意的女人混进来。 李御原先想着,这殿里伺候的都是太监,没有宫女细心周到,便吩咐汪德海挑几个宫女送过来,谁知竟有这种恬不知耻的东西混进来。 她忽然一下子理解赵璟原先为何不留宫女在福宁殿伺候了! 看来这些新来的宫女是一个也不能留了,免得有人趁她不注意,将赵璟给祸害了。 赵璟现在太单纯,是最容易被人蛊惑的时候,她得将他保护好才是。 李御叹声气,让赵璟先别在地上乱走,免得被碎瓷片给扎到。 可现在床上都有些湿,他也不好坐在那里,只能拎着下袍站在原地,喊住她:“御姐姐!” “嗯?”李御回过头,柔声问他怎么了。 他说:“我下面都是湿的,还有一股子药味,难受死了!汪德海现在又不在殿里伺候我,御姐姐,你能帮我条换裤子吗?” 李御:“……” 作者:赵璟盖章,“她是我的。” 我今天先伸出一只试探的小脚试试,希望这周情况能够好些。 第7章 他说完,就开始解衣袍上的盘扣,李御慌得迅速跑过去,一把按住他的手。 “你先别脱!”李御死死拽住他,不让他再动手。 他一脸疑惑,“为什么?你以前都给我换过裤子的,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当时他就是一个小屁孩,身上没什么看处,她还以为他是他的亲弟弟,除了没有给他喂过奶,什么事没给他做过! 可现在他是一个大男人,她又不是他的妃嫔,怎么能给他更衣? 偏他一脸坦然,不知所谓的模样,以为她给他换裤子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 李御玉脸微红,咳了一声:“阿璟,你我现在得避嫌,更衣这事还是让别人来做为好!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让人去找汪德海或者叫个小宦官进来给你换,如何?” “可我身上难受,现在就想换!”他跺了一下脚,表示十分不满。 她将目光投向庄文浩,犹豫了一下:“……要不然让庄太医给你换?” 庄太医:“……” 赵璟:“……” * 汪德海不清楚,他就是去御膳房传膳的功夫,为何他回来后赵璟的脸色就一直臭臭的,他嫌这嫌那,最后又嫌弃到他头上。 他私下找宫人盘问,这才知是新来的小宫女方枝儿坏心眼地把药撒到陛下身上,陛下的脸色便一直未好过。 汪德海有些心累,他才将干净的锦被盖在赵璟身上不久,赵璟一把又给它扯了下来,他叹了声气,不厌其烦地给他重新盖上,边道:“陛下该午歇了。” 赵璟抿唇,伸手朝他讨东西:“你把御姐姐的帕子拿出来?” 他愣了一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罗帕,边角上绣着的海棠花都被他给放皱了,汪德海讪讪道:“小人这就去给长公主洗帕子,到时完完整整地送到她手上。” “不用!反正我现在睡不着,你把它给我,我给御姐姐洗好了!”赵璟从他手里夺过帕子,催促他去端盆水过来。 汪德海怔了一下,才去到殿外让人端一盆水过来,他站在小皇帝身边,觉得赵璟就是兴致来了,什么都想尝试一下。 他不好扰他的兴致,只好干巴巴地站在一侧。 赵璟却不自在,他就是想洗个东西而已,一堆人站在他身边,挡了他视线不说,还总怕他又跌着,做什么事都恨不得自己来代劳。 他道:“你们都出去吧!” 宫人恭敬道是,躬身退出殿外,只留汪德海一人挺直身板,搭着拂尘将殿门关上后又回来了。 赵璟侧头斜了他一眼,嫌弃道:“你回来做什么?你也出去!” 汪德海:“……” 他僵笑着说是,垂眉失落地推开殿门侯在外面,等赵璟唤自己的时候再进去。 外面不比殿里,有热炉烤着随时可以暖手。他把拂尘夹到臂窝里,耸着肩膀将手缩到袖中一阵,就听到赵璟在里面唤他。 “陛下――” 他推开殿门,就见赵璟站在火炉旁,一直盯着上面冒出的白烟,绞着两只手分外心虚:“我刚才不小心把御姐姐的帕子给洗坏了,她要是向你讨帕子,你就说是你洗坏的!” 汪德海微微一窒,原来赵璟唤他过来,是让他过来背锅的。 他没在盆里见着帕子,便在殿里四处扫了一眼,问:“那帕子呢?” 赵璟道:“我烧了。” 汪德海欲言又止,就算他洗坏了帕子也不用把它烧掉啊? 他微弯下腰,将地上的鎏金铜盆抬起来,“陛下交待的事,内臣记住了。庄太医说您每日最好睡上半个时辰,药效才会更好些。您不如回床上躺会儿,说不准过一会儿便睡着了。” 赵璟这次倒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他将脚下的云履脱了,掀开被子躺到里面,“若是御姐姐过来找我,你要把我叫醒!” “是!”难得汪德海现在才劝上一句,赵璟就肯听他的话。 他欣慰地笑着将鎏金铜盆才抬出去,就有一个小宦官谄谀着朝他跑过来,把盆接过去:“内侍辛苦,倒水这事小的过来做便好!” 汪德海瞧了他一眼,摇头道:“伺候官家是咱家本分,算甚么辛苦事!我记得……方枝儿是你推荐给咱家的吧?” “是!是!是!”余福点了好几头,讪道:“方枝儿方才就是脚滑,她刚才不是故意的。” 汪德海轻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倒完水,跟我一起去见长公主一面!” 余福想着莫不是汪公公准备带上自己给方枝儿求情,他当下大喜,迅速地将水倒了,便同汪德海去崇华殿。 赵璟听到殿外没声音了,才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帕子,攥着它轻轻闻了闻。 这上面有丝淡淡的馨香,边角绣的海棠花被他攥在手心里,像是无处可躲似地只能绽放在他掌中。 赵璟又嗅了嗅,才将它藏到枕套里,再缓缓闭上眼睛入眠。 …… 余福紧跟在汪德海身后,他每朝自己眯着眼睛笑一下,他就跟着笑回去,盼着他待会儿能给方枝儿求情。 两人一路走到崇华殿时,才过午时。 李御刚从泗水亭绕了一圈回来,宫女提着釉青瓷壶,倒了杯温水奉到她手中。 沐风掀开珠帘,走到她身旁道:“长公主,汪内侍有事求见!” “是陛下那里出了什么事吗?”李御慌得一下子从凳上起身。 沐风忙禀道:“汪内侍神色轻松,陛下应是无事!” “那就好!”李御蜷起的手指微微放松,她重新坐回到圆木凳上,喝了一口温水润润嗓子,才道:“让他进来吧!” “是。” 汪德海走到殿内,暖炉烧得正热,他带余福磕头跪在地上道:“老奴今日过来这儿,是想向您请罪!长公主的帕子方才被这小宦官给洗坏了!早知如此,奴就应该自己亲自动手,而不是交到这等粗笨之人手上!” 余福跪在地上,懵然望着他。 李御走到他身边,腰若纨素,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叫什么名字?” “余、余福……”他声音都在发颤,有些后悔自己跟着汪德海过来,抖声道:“小人不是……故意的!” “你紧张什么?只是块帕子而已,我又不会怪你!”李御见这小太监紧张地都结巴了,也不忍心再罚他了。 她侧头问汪德海,“陛下可午歇了?” 汪德海颔首点头,“您一走,圣上便听长公主的嘱咐,早早回寝殿歇息了。” 李御很是满意,秀昳的眉目都沾上笑意,她道:“汪内侍伺候陛下辛苦了,待陛下身体安康,你必少不了重赏!” 汪德海道: “奴现在只盼着陛下能早日恢复记忆,重回朝堂亲政!” 他对赵璟向来忠心,她是知道的。 他之所愿,亦是她所望。 汪德海见李御面带倦色,似是昨夜没休息好的缘故,便十分有眼色地带着余福告退。 余福同他离开荣华殿后,每走一步路都保持离汪德海隔三尺远,汪德海发现余福是在躲着自己后,便停住脚步不走了。 “内侍,您怎么不走了?”余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随他站在原地。 汪德海主动朝他走过去,余福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问:“你怕我?” 余福猛摇头。 汪德海用拂尘往他肩上拍了拍,冷下声音:“这次算你运气好,以后若再给那小蹄子求情,莫怪我不顾念同乡情分,将你赶出福宁殿!” “是。”余福低头,脚步沉缓地跟在他后面,一句话不敢多言。 汪德海回福宁殿不久,就有人来报江淮、柳禹已经进宫了,汪德海差人将这消息递给李御,便走到寝殿去唤赵璟起身。 赵璟还在梦中沉睡,听到有人在喊他后,他缓缓睁开眼睛,半撑着手臂问:“是御姐姐过来了吗?” 他答:“不是,是柳太傅进宫为陛下授课了。” 柳禹前些年便已致仕,为让赵璟有从前的印象,汪德海仍称他为太傅。 这次柳禹进宫,是受舒王所托。柳禹现在年纪大了,走路都要柱鸠杖才能行走,为方便他再次给赵璟授课,宫中特意给他派了一辆马车。 汪德海走到鎏金蟠龙架上取了件外裳,再掀开床帐时,赵璟又趴回到床上躺着了,他将帷帐挂到金钩上,微用力推赵璟肩膀:“陛下,您可别赖床了!若是到时昭宁长公主都到文思斋见柳太傅,您还未在场的话,她定知道您是在偷懒,不想听学……” 赵璟忽然睁开眼睛,惊道:“你说她也会去?” 汪德海顿了一下,回道:“长公主应该是会去的!” “你不早说!”赵璟腾地立刻从床上起身,他从汪德海手上接过外裳披在身上,用手随意摸了摸,发髻有些松散。 汪德海将他的墨发放下,重新用玉簪固稳,又给他腰间挂上和田玉腾龙挂佩,显得赵璟身形欣长,风姿俊秀。 授课的地方是在文思斋,距福宁殿千米远,人走得快的话半柱香的时间便能到。虽如此,汪德海也没耽误一刻功夫,他让人将笔墨纸砚装到佩袋里,急匆匆地带赵璟坐上龙辇往文思斋赶去。 而柳禹此时已到斋中,他佝偻着身子,柱着鸠杖一步步坐到讲台坐下,见赵璟的位置是空的,砰地将书掷到桌上,沉声问:“他可是又想逃学了?” “太傅息怒!”江淮从座上坐起,宽松的白袍拂到桌上的宣纸,他正想为赵璟寻说辞,赵璟脚踩黑金龙靴跑到了门口。 “拿戒尺来!”柳禹暼了身后的宫人一眼,让他将戒尺递过来,柱着鸠杖一步步走向赵璟。 “――你把手伸出来!” 作者:周六白天12点更。 第8章 汪德海急了,他挤到赵璟前面,神色都带着乞求:“太傅,陛下身体还未康复,现在怎能受这戒尺笞打!您要是真要打的话,就打我好了!小人皮糙肉厚,您想打多少下都行!” 柳禹不为所动,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握着戒尺,“汪内侍莫不是忘了,在老夫的讲堂上,不管他身份是谁,只要他犯了错那就得受罚!伴读和内侍是不许代主子受罚的。今日我若是打你,那就是亲手坏了我立下的规矩,打得是老夫自己的脸!” “老夫年愈六十,若有人以权欺我,这课不讲也罢!反正柳某早已致仕,回去府中颐养天年岂不更好?” 柳禹是舒王好不容易才请出山的,汪德海哪敢第一天就将他气跑?他神色纠结地望向江淮,希望他能站出来劝劝脾气暴躁的老头儿,可江淮却向他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赵璟刚被接到宫中时,对什么都是抗拒的,逃学更是常事,柳禹打了他多少板子,才让这主消停下来,每日按时过来读书。 今日之景,倒像是回到从前。 说不准,赵璟多挨几下戒尺,还能想起些什么。 柳禹让赵璟伸出左手,毫不心软地用戒尺打了他三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他将戒尺收起,盯着赵璟沉声问:“下次你可再敢迟到了?” 赵璟红着眼睛摇头,汪德海心疼得不行,想给他吹吹手,赵璟却将手缩回去,“御姐姐怎么还不来?” 汪德海一哽,都什么时候了? 他还想着李御! 柳禹柱着鸠仗往地下重重一捶,“各归各位!” 赵璟顿时噤声,他往台下走去,坐到江淮身边,汪德海掏出文房四宝铺在桌上时,借机怒瞪了江淮一眼。 江淮背脊挺直地坐着,身上白袍一尘不染,一丝折皱也无。他漆黑的凤眼眨了眨,无害地朝他们笑了笑,从桌上分了本《词文注解》给赵璟,“这是太傅今日要讲解的书籍。” 赵璟低下头翻看手中的书,眉头越蹙越深,像是什么也看不懂的样子。他侧头去看江淮,发现他正津津有味地看书,手中握着狼毫在纸上勾划。 柳禹右手握拳咳嗽两声,从第一页开始讲起,他人老年迈,将书捧得极近,才能看清上面的黑字,一堂课讲下来比从前慢上许多。 赵璟心不在焉地听着,江淮掖着袖子写了一个纸条扔给他,赵璟愣了一下,见柳禹柱着鸠杖往他这儿走来后,忙将它收到袖中。 他一直低垂着头,等柳禹折回到讲台上,才将它小心翼翼地展开: “专心听讲!” 江淮若是专心听讲,又岂会发现他在神游? 赵璟提笔蘸墨,正要给他回话,后背忽被人戳了一下。 汪德海小声提醒:“陛下,长公主来了!” 赵璟忙将纸条揉成一团塞到汪德海手里,他正襟危坐在凳上,李御在窗外看到赵璟时,便见到他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阳光洒落在半开的窗牑,照得爬山虎慵懒地舒展绿叶,赵璟装作不经意间转过头才看到她。 李御笑了笑,她提起二龙戏珠红木食盒朝他晃了晃,纤白的手指往地下指了指便走了。 赵璟收回目光,暼到江淮也在看李御后,心里莫明烧起火来,他强压自己将心思用到听课上。 柳禹苍缓的声音在斋中回响,他讲课时引经据典,从不枯燥,今日为让赵璟能听懂,都是讲故事居多。 柳禹年纪上去了,一直讲课自然熬不住,他讲了一个时辰便将书合起,让他们将今日所讲的内容誊写三遍才许离开。 赵璟摊开宣纸,一手按书,一手抄写,江淮则未动书,他行云流水地就将词文注解默写了三遍奉到柳禹手中,赵璟看了加快手里的动作,过了一久将它递上去。 两份宣纸摆放在案上,堆放工整。 柳太傅伸出干瘦的手指翻了翻,字迹清秀的是江淮所写,另一份字迹凌乱的笔作则是赵璟的,孰优孰劣,一眼分明。 要是在十六年前,江淮的字确实比不上赵璟,但现在赵璟记忆一朝回到三岁,这字自然是比不了江淮。 柳禹蹙眉:“字不端,陛下回去再重抄五遍!三日内将它背熟,老夫过几日检查!” 赵璟点点头,风似地跑出去将窗外的食盒拎起来,这东西定然不能让柳禹知道,否则他就会知道自己在他课上没有认真听讲,连刚才交的字也是胡乱了事。 最重要的是,这是李御拿给他的,他不想分给别人。 他提脚就溜,等汪德海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出来,早不见他的人影。 江淮扶着柳禹出门,出声提醒道:“明早辰时开课,勿让陛下再迟到了!” 人家毕竟是舒王嫡孙,汪德海也不好一直对他冷着脸,他应了一声,便寻了几个宦官去找赵璟。 …… 赵璟腿长,脚步迈得又大,他从文思斋一出来便去崇华殿找李御,二龙戏珠红木食盒里的糕点他一块未动。 李御讶然,“我给你的糕点,你怎么都没吃?” “我想和你一起吃!”他打开二龙戏珠红木食盒,李御一下子便见到他左手上的红痕,抓住他左手问:“这是怎么回事?” “上课不小心迟到,挨了太傅训斥!”赵璟将手抽回去背在身后,俊白的面容有丝羞意,“我现在已经不疼了!” 她秀眉微蹙,眼中尽是心疼,“这老头儿下手也太重了!” 他额头上还包着纱布呢,柳禹这也下得了手。 赵璟抬头看李御,享受着她此刻对他的温柔,他将手伸过去说:“御姐姐要是真心疼的话,就给我吹吹!你吹一口仙气,我就不疼了!” 他小时候爱吵又闹,不是上房揭瓦,就是下河摸鱼,免不了身上会磕着碰着。她每次给他上药,总会先给他吹吹,说吹完仙气会好得更快! 李御笑着给他吹了几下,让沐风去太医院取药,亲手递了一块糕点给他,道:“你先吃些桂花糕垫垫肚子,免得待会儿回去饿着!” 赵璟咬了一口桂花糕在嘴里,缓缓问:“你说我们现在男女有别,不能在同一个殿里睡!那我能在你这里用完晚膳写课业吗?” 李御点头,“这自然可以!” 他笑了笑,目光遥落到窗棂,夕阳余晖照在上面,宫女见天色渐黑点亮烛火,宽敞的屋子一时间亮堂起来。 “汪德海呢?”李御问。 “他过会儿就来。”赵璟今日很喜欢吃她送的糕点,他一手抓了两个,嘴上沾了好多糕屑,她看不过去递了张帕子给他擦嘴。 他忽然一呛,李御忙倒一杯温水给他,轻轻拍他后背:“慢些喝,别又呛着了!” 赵璟一下子咳了好几声,喝了好多水才缓过来,声音低哑:“可以了,别拍了!” 她见他还是很难受的样子,手上动作仍然没有停下。 宫人掀开珠帘,见昭宁长公主给皇帝拍背,低垂着头:“陛下,太师和汪内侍过来了!” “这两人怎么凑一起过来了?” 李御看了眼天色,范启道匆忙进宫,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 赵璟问:“御姐姐,我应该见他么?” 李御道:“见!” 范启道人都来了,他们以后在朝堂上抬头不见低头见,赵璟今日若是避而不见就是不给他这个权臣面子。 红泥小炉烧的茶水已经涨了,从壶嘴冒出一阵白气。李御提起紫砂壶倒了两杯清茶在桌上,袅袅茶香随水溢出,发出泠泠水声。 他从她手里接过茶,只觉她袖子都沾染了淡淡茶香。 范启道不紧不慢地走入殿中,跪拜在赵璟面前行礼。 “臣恭请陛下圣安!” 赵璟颔首,将右手从膝上移开,微微抬起:“太师平身!赐座!” 范启道:“臣听闻今日柳禹进宫,教导陛下课业了?” 赵璟道:“确有此事。” “陛下勤学,实乃我宋国之幸!臣今日进宫,是想恳请陛下开办御经筵。柳禹年迈,单他一人恐无法用心教导陛下课业。国子监祭酒张大人、龙图阁直学士孟大人、监察御史旬大人等,皆是学富五车之士。臣诚谏陛下任几位大人为经筵讲官,与柳禹同为御前讲师……” 赵璟听这么多人要过来做他的先生,皱起眉头:“什么御经筵,朕听不懂!……不过,朕觉得有他一个做讲师便够了,这些人都要来宫里的话,这谁受得了?” 范启道蹙起浓眉,李御见他还跪在地上,忙让宫人将他扶起来,开口道:“太师的好意,本宫知道!但柳禹进宫的主要目的,并非是为教导陛下课业,而是为了助他早日恢复记忆!” “长公主的意思是……” “且容我将话说完!”李御伸手,止住他说话,“庄太医曾替陛下诊脉,道让陛下多接触从前亲近之人,有助他恢复记忆。柳禹自陛下尚是太子时便任太子太傅,论与陛下亲近是张大人、孟大人等不能比的,且他闲赋在家、老当益壮,不似那几位大人进宫任经筵讲官后,还得分.身乏术处理政事,所以正如陛下所说,有柳禹一人当他讲师便够了!” 范启道微顿,眼下皇帝明摆着不接受他的谏言,而李御也站在他的对立面。 他道:“长公主思虑正是,若按庄太医所言,陛下能够恢复记忆,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不能,当治他欺君之罪!” 话说完,他凌厉的眸光扫向李御,语气哆哆逼人,李御敏锐察觉到他对她的敌意。 她坦然迎上,淡道:“天色已晚,宫门也将要落了,我让人亲自送太师出宫!” 范启道拱手谢恩,嘴中讽道:“臣一介外臣,深夜自是不可留宿宫中,可长公主一介良女,长居宫中,恐是不妥吧?” 第9章 “放肆!” 赵璟手抄茶杯,狠狠朝地下砸去,殿内宫人皆抖着跪下,他沉声说:“让御姐姐留下,是朕的意思。” 范启道见皇帝面露怒色,忙撩下紫衣官袍跪在地上,“陛下,老臣也是为了长公主的声誉着想……” “你住口!”他气得一下子从座上腾地站起来。 汪德海见赵璟下一步像是要冲出去打人似的,忙拉住他对太师道:“大人慎言!长公主同柳禹一样,都是为助陛下早日恢复记忆。殿下拳拳忧君之心,感昭日月,不可容人毁谤。” 赵璟怒火未平,“我只知道我听不惯旁人说她坏话!来人,将他拖出去,杖责二十!” 汪德海压低声音:“陛下,这可是范太师!” 赵璟指了指自己,反问他:“朕是不是皇帝,说的话到底算不算圣旨?” 汪得海一噎,支吾着说是,可范启道是当朝太师,倘若赵璟今晚将他打了,明日御史台的人怕是会对赵璟口诛笔伐。 李御也想到了这点。 她朝赵璟摇摇头,冷静劝道:“阿璟,你不可胡闹!你是皇帝不错,可朝臣不是你手下的奴才,你不管不顾说打就打的!太师年过五旬,岂能受得住二十大板?” 赵璟捂住耳朵,来回跺脚道:“我不管,他敢欺负你,我就替你欺负回去。你不是教过我做人不能太软么,要不然别人就会当你是软柿子捏。” 范启道看皇帝小儿波皮似地打定主意要罚他,心中尽是烦闷。打板子是要脱去裤子打的,倘若今日这二十大板当真打下去,他在禁庭中会丢了几十年的老脸不说,这身子骨也会受不住。 到时,他至少得在床上休养半月才能重回朝堂,舒王若是乘机将范党官员贬下去都有可能。 他思量一番,最终选择暂且在皇帝面前低下一头,“方才是臣失言,还望陛下和长公主恕罪!” 赵璟坐回座上,俯视他:“这就完了?” 范启道面色一僵,“那……老臣再自请罚俸半年如何?” 赵璟满意地嗯了一声,这才挥手让他退下。 宫女进殿将地下的碎瓷扫干净,赵璟托腮问汪德海:“我发才学父皇学得像吗?” 汪德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刚才摔杯那个动作。 先帝一发火就是这副模样,满殿宫人都得有眼色地及时跪下,否则下一瞬另一个茶杯就是落在自己头上,简直是惨不忍睹! 他是武将出身,脾气有时候很暴,打人板子更是常事。从前御史台的一个官员就是因为在朝上惹怒先帝被打了板子,第二天受不了旁人嬉笑,当夜便向先帝上奏请求告老还乡的。 先帝嫌他脸皮薄,打几个板子就觉一生受辱要寻死觅活,他朱笔批了一个允字,赐金放还那位御史离京。 李御走到赵璟面前,伸手轻弹他额头笑道:“你这孩子,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他捂着额头,委屈说:“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那老头儿欺负你,他话里都是讽刺,是当我小听不出来?” “我觉得就应该让人狠狠打他的屁股,打到他听话为止。” 李御噗嗤笑出声来,她用手捏捏他的俊脸:“太师不要面子啊?你若真打他,他难道不会让手底下的御史用吐沫星子淹你。” 赵璟毫不在意,“我又不怕他!”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你现在还未亲政,朝中官员为你所用者甚少,所以现在还不到得罪他的时候。” “若有一日你能向先帝一样,轻而易举地驯服手底下的官员,就再也不用做任何事都忌惮太师了。” 赵璟眨眨眼睛,“这事外祖父不能帮我吗?” “舒王已经老了,你终归得靠自己。”李御轻轻拍他的手,“我说的话你可得好好记在心上。” 赵璟认真地点点头。 李御侧身,指着圆桌上的青釉茶杯,继续道:“你知道磁州官窑上贡的瓷器多珍贵么?你这一摔下去,匠人烧制四旬才成的心血便没了!” 赵璟举起手,立马悔过认错。 “我发誓,以后断不会如此!御姐姐,信我好不好?” 他说完,还摇起她的衣袖作讨好状。 李御看在他乖巧的份上,轻嗯一声。 汪德海重新倒了一盏茶,端给赵璟道:“内臣有一事不得不说,方才太师向您举荐那几个官员做御前讲师,不过是想往您身边塞人罢了!他打这算盘,定是因为范府二小姐眼下不能入宫为后,便想让人占经筵讲官的位置!” 李御蹙眉:“你说他想让范悦为后?” 范悦其人不错,但她却不适合这皇后之位。 范氏一族在汴京根基深厚,朝堂大半臣子都追随范启道马首是瞻,倘若范悦为后,朝堂内外岂不是都受太师一人所控? 李御轻抿了一口清茶后,搁在桌上未动。汪德海上前,一边斟茶边道:“所幸陛下从无立后心思,将范党所请奏折全压了下去。” “但阿璟总是不立后也不行,他今年已经十九了,本是该知人事的时候,现在却懵懂如三岁孩童!也不知他何时才能恢复记忆,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女子照顾他?” 她总归是要嫁人的,又不能一直在宫中照顾他一辈子。 赵璟听了不大乐意,撇嘴道:“有御姐姐照顾我就够了,其她人我才不想要!” 她笑道:“你这般说,是因你见识的女子太少的缘故。我在京中认识的闺秀有不少都是优秀的,像柳太傅家的孙女柳妍娘,礼部尚书府何小姐、霍家两个嫡小姐,皆是貌美才绝之人,不比我差多少!” “她们是谁,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赵璟捂住耳朵,一点也不想听这个,“我肚子饿了,要吃饭!” 李御笑他:“方才那一碟糕点几乎全进了你肚子里,你现在竟然喊饿?” “我说饿了便是饿了!”他声音越说越小,气势也跟着弱了不小。 沐风将她刚从太医院取的药放到桌上,李御将药瓶挪到他桌前说:“你先上药再用膳。” 赵璟的手搭在腿上未动,俊美的面容带着少年蓬勃的朝气,他漆黑的眸子望向身旁的女子,笑着说:“我懒得动,御姐姐帮我上可好?” 李御无奈地让他将左手伸出来,她倒出些药涂抹在他的掌心上,指腹揉了几圈后,手上也跟着他沾了一片药香。 她抹了一会儿,就将手收回去。 沐风扣紧药瓶,宫女端上铜盆伺候李御净手。赵璟坐在扶手椅上,凝视着她纤细的背影,她乌黑的墨发盈盈垂在腰间,显出窈窕的杨柳腰,惹人看了挪不开眼。 李御回头见他还在望着自己,清润的杏眸眨了眨,问:“你是不是饿了?” 他轻轻点头。 她加快手上的动作,用干净的棉帕随意擦了擦手背上的水珠,就让宫人将晚膳摆进来,与他一同围在桌上用膳。 他方才嘴上说饿,可等真正用膳的时候却没吃多少。御膳房的人知道皇帝在崇华殿,送来的膳食掺了几道药膳,他拿着玉箸刚开始一口没动,是李御压着他,他才动筷的。 膳后,他坐在明亮的雁鱼铜灯旁,一笔一划地开始写柳禹交待的课业。 李御没打扰他,她去到侧殿让沐风陪她下棋,她琴棋书画四艺中当属棋艺是最拖后退的,沐风陪她下了几子便看了出来。 她看出沐风在有意退让后,轻声道:“勿要放水。” 沐风便没手下留情,两人每次才下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李御便被她的棋子给围住,无路可走。 她输得多了,就没了下棋的兴致,起身去隔屋看赵璟,看到他靠着手臂趴睡在檀木案桌上。 他纤长的睫毛紧紧闭着,手里还紧紧纂着一支狼毫笔不松手。 汪德海轻声走过来,朝李御小声说:“陛下方才喝了药,写着写着便睡着了。” “他既困了,你就送他回福宁殿睡!” 现在已至亥时,她原以为他该写完课业了,谁知他竟在她这儿睡着了,桌上放的字似乎都没写完! 汪德海:“陛下方才交待过内臣,说等他眯着眼睛靠上半个时辰,再让奴唤他起来……” “半个时辰过后那就快到子时了,到时他又赖着不起,那就得在我这儿睡到天亮才赶课业了!”李御最了解赵璟小时候的性子,他在李府时课业总是拖到最后一刻才赶,没有人鞭策他就不肯用功。 她爹是武将出身,认为赵璟不喜欢读书可以跟着他从武,全家上下把他给宠坏了,要不是她时不时压着他念书习字,他连书本都不愿翻开。 后来,他被认到宫里后,倒是变得勤学刻苦起来,文武样样精通。先帝立他为太子时,朝臣无有不满。 李御踱步走到案边,用手轻轻拍他肩膀,声音温和:“阿璟,你醒醒!” 赵璟在梦中皱着眉头,喃喃着让人别丢下他,他感觉忽有人将手搭在自己肩上后,猛然攥住她,将她往自己的身上扯。 李御没有防备,人一下子撞到他身上,她捂住胸口立马站直身子,隔他一尺远。 赵璟一下子惊醒过来。 他茫然地抬起头问:“我方才是撞到什么软软的东西了?” 作者:(捂脸)阿璟后面不是故意的。 求小可爱收藏! 第10章 “……” 李御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场的宫婢全都低下头不敢回答,殿中气氛安静得出奇。 汪德海适时走到前面,道:“陛下方才撞到的人是内臣!” 赵璟愣愣望着他,因才刚睡醒,脑中还有些混沌。 汪德海体型微胖,脸长得圆润,重量也比一般人重上不少,要是刚才撞上来的是他,会压得人喘不过气吧? 而且他刚才是如何灵活地腾一下子就从他身上起来的? 赵璟一直怀疑地看着他,汪德海讪笑道:“奴虽胖了些,但身手还算灵敏!长公主让奴唤陛下起身,您在梦魇中抓住小人的手,内臣不小心便撞了上去,还望陛下恕罪!” 赵璟表情更加迷惑了。 他握到的手明明很纤细,又软又柔!根本不是他一个阉人所有的! 汪德海简直是在那里胡说八道,无中生有! 李御站直身子,无法直视他的眼睛,赵璟的后背结实有力,撞得她现在胸口都是疼的,可她又无法说出来,只能尴尬地站远些假装方才的事没有发生。 她清咳一声,开口道:“阿璟,天色不早了,你是时候该回福宁殿了!” 原本手里握着的狼毫笔滚下去,一下子溅了好几滴墨水在地上。 赵璟将它拾起来放到桌上说:“我还差一页字没写完,御姐姐先收留我一下,我写完就走!” “整个皇宫都是你的,说什么收留?”李御被他的话逗得笑了一阵,她找了一个梨花木椅坐下道:“我守着你,等你写完了,我再去就寝!” 赵璟握着笔,边写边说:“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和李衡去归鹤山守墓。三年一满,你就带着他去洛州,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心里难过得不行,就从宫里偷溜出来,去洛州找你。” 他这梦前半截做的是对的,后面做的却不太符合事实和逻辑。 不过梦里的事大多是稀奇古怪,不合逻辑也是常事。 他今日能借梦想起从前的往事,终归还算是件好事。 李御接着问:“你还梦见什么,一并说了吧!” 他握着笔,努力回想了一下,委屈地瞪了她一眼:“之后……我好不容易找到你,身上一块铜板也没了,全身上下还脏兮兮的!你不愿理我,说我不是你亲弟弟,不值得疼,将我一个人丟在原地,牵着李衡走了……” 李御摇摇头,“梦都是反的,你和阿衡都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将你一个人留在那儿,不管你呢?” “爹娘去后,我是带阿衡去了归鹤山,可三年之后我们就回来了。我和他没去洛州,当年你也没有出宫找过我。” 再怎么说,他小时候是她照看长大的,如果当年他真那样跑出来到宫外找她,她定会先带他去沐浴,给他换件干净整洁的衣衫,管吃管住地等到宫里人接他走。 他虽不是她亲弟弟,但她心底从小到大一直是疼他的,又怎会抛下他不管呢? 赵璟也知道这个,可梦中之景太清晰,像是真的一样,他到现在心里还空落落地难受着。 他说:“我虽不知为什么会做那种梦,但宫里人都说梦有预警之意。御姐姐,你是不是打算等我好了以后,就要走了?” 李御攥着袖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算跟他实话实说。 “阿璟,在你没失忆前,我就进宫和你说过,祖母要我去洛州见陆怀一面。可你那夜忽然从宸和楼摔下来,将好多事都忘了,我只能暂时先留在宫中陪你,等你一恢复记忆……” 她话未说完,赵璟就将狼毫笔一下子扔到桌上。 李御以为他这是知道她要走,又要发脾气撒娇之类的,可是他却忽然捂着头喊起疼来。 汪德海快步走到他前面,被赵璟一下子给推开了。 他弯下身子将头埋起来,低声呜呜喊疼,活像只受伤的刺猬,谁碰他就扎谁。 独李御走到他身边,他一把就抱住她的腿,将脸靠在她小腿上,怎么也不愿松手。 “御姐姐,我头疼!” “你话一说完,我就顺着回想,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头反而越来越疼,现在疼得我都想找块石头直接撞晕过去!” “阿璟,你别做傻事!”李御颤声蹲下来,她将手轻轻覆在他头顶上,“你现在什么都别想,我也不提从前的事了!我让汪德海现在就去传太医,你别蹲着了,我扶你慢慢起来!” “我都听你的,可你别离开我好么?”赵璟嘴唇都咬得疼起来,脸色苍白道:“我头好疼,御姐姐给我靠靠行吗?” 他话说完,就将头慢慢靠在她怀里。 李御这次没狠心将他推开。 他眼角的泪水滴到她玉颈上,李御轻轻拍他后背,让他再忍一忍,他呢喃几声好疼,忽然闭着眼睛倒在她怀里。 “阿璟!” 李御连忙接住他,可他一个大男人,身上的重量又不轻。人往她身上压下来时,她只能堪堪扶住他。 宫人们迅速上前,忙将赵璟扶到床上躺着。 崇华殿不比后妃宫殿,它就设了一张床榻,正好是她睡的那张。 现在情况紧急,李御也顾不了那么多,宫人将他挪到她床上后,她让人抬了张圆凳坐在床边一直看着他。 赵璟下唇有丝血珠冒出来,是他刚刚喊疼的时候自己咬烂的。 李御用帕子给赵璟擦了擦,等庄文浩一来,就将位置让给他,让他给赵璟施针。 可庄文浩伸手给他搭完脉后,却未从药箱里拿出银针,他取了一颗丹药喂入赵璟口中,问他是怎么晕过去的。 李御道:“陛下方才与我说起他做的一个梦,梦中之景竟与现实对了一半,我将他梦错的地方指出来,他顺着回想,头却忽然越来越疼,人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庄文浩蹙紧眉头,让李御将他们刚才说的对话仔仔细细地复述一遍。 听后,他抚着长胡叹道:“陛下脉象有些乱,这些日子还是静养为好。臣这里有一瓶止痛丹药,若他下次还喊疼,您就将它喂给陛下!” 李御颔首接过,瓷白的药瓶被她攥得紧紧的。 她让汪德海亲自送庄太医回去,静静地坐在红木凳上一直望着他。 银仙鹤叼梅烛台在夜里燃得十分明亮,将她窈窕纤美的影子投到帐上。 赵璟面容玉白,睡颜恬静如幼童,他手指微微蜷着,像是想抓住什么东西。 他这般如小兽睡姿入眠的人,大多是平日里缺乏安全感。 李御将他的手松平,轻放到褥子上,伸手将床边的锦被展开慢慢铺在他身上。 她侧头吩咐沐风,“你让人将不远处的宫殿随意收拾一下,我今晚去那儿睡。” 作者:赵璟今日打卡地点,御姐姐的床。√ 小剧场: 汪德海站出来说,赵璟撞到的人是他。 阿璟小号今天针对他发的抖音: 我感觉你说这句话,你在,你在 无中生有 暗度陈仓 …… 第11章 窗外乌云蔽月,冷风凄凄。 赵璟睁开眼睛时,殿内烛火全熄,锦被里留着若有若无的馨香,这是李御常爱熏的白栀香,也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这是她的床,他今夜躺在了上面。 他的龙袍被人换下,身上只着素白寝衣,漆黑的墨发用缎带简单束着。这自然不是李御替他换的,而是汪德海做的。 他将锦被往上一提,嗅着被中淡香,眉目间尽是舒展的笑意。 …… 翌日,天光大亮。 赵璟被汪德海唤醒,他揉了一下眼睛,才缓缓睁开眼睛,讶然问:“我怎么睡在这里?” 汪德海道:“陛下昨日头疼得晕过去后,昭宁长公主便将您暂时安置在这里。” “那御姐姐呢?”他掀开被子坐起来。 “长公主歇在了庆安殿!”汪德海扶他起身,边问:“陛下现在头还疼么?您若是还难受的话就在床上歇会儿,庄太医昨夜替您把脉,说您这些日子需要静养。奴方才已差人将此事告知柳大人、江公子,让他们今日毋需进宫。” “你拿纸过来,太傅昨日留下的课业我还未写完,我现在赶赶,你替我送去他府里。” 汪德海听了,劝道:“陛下,庄大人说了您需要静养……” “朕又不是手断了,什么都不能做!再说,朕就是写几个字而已,会费多少力气?”赵璟板着脸色说起朕字,脸色不怒自威,汪德海不敢再和他磨嘴皮子,服侍他穿上枣红窄袖长袍后,抬了张炕几到床上。 赵璟将锦衾整整齐齐地叠成一条儿放到床边,他盘腿坐下,又唤汪德海取来笔墨,低头开始接着写字。 他握笔沉稳,写出来的字比前日稍好了许多。 汪德海瞅了一眼,笑着夸他:“陛下进步甚大,太傅见了必少不了夸赞!” 他垂下眸子,唇角带着笑意。 李御走到殿外,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就知赵璟这是起来了。 她轻敲殿门,汪德海打开门引她进去后,李御就见到赵璟正坐在她的床上,低头写字。 赵璟见她过来,将笔暂时搁到砚台上,笑道:“御姐姐,你快看我现在写的字,是不是比从前好看许多?” 李御拣了两张字迅速扫了一眼,中肯地点头。 赵璟抬头看她,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她看他坐在她睡过的架子床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她欲劝他下床,可却无法启唇直接说出来,只能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赵璟背脊挺直,身穿一袭红袍端坐时面如冠玉,长眉毓秀,气质皑皑如山中玉雪。 她咳了一声,回过神来。 “阿璟,想必汪德海已将你昨夜晕倒之后的事说了。” “嗯。”他将宣纸叠好,让宫人送去柳禹府上,而后整个人疏懒地躺在她床上,“御姐姐的床软软的,我昨晚一夜好梦,今早差点没起来。” 李御道:“这算不得我的床,我只是暂住,你要嫌福宁殿的龙床硬,让人多加两条茵褥垫在床上便好。” “我回头试试!”他从床上下来,没让宫人服侍,而是自己穿上黑靴,同她抱怨道:“宫里规矩太多,御姐姐同我住在宫里,是不是觉得什么都不好玩?” “还好。”李御将碎发撩到耳后,发上插着的朱雀衔珠步摇微微一晃,她颊边带笑道:“我让宫人准备了许多玩具,待会儿我陪你一起玩!” “什么好玩意,我现在就想去看看!”他眸中含着亮光,拉起她的衣袖不停摇,“好姐姐,你就别瞒着我了,现在就带我去玩,好不好?” 周遭宫人看到从前冷峻的帝王今日如幼童般向李御撒娇,皆低头不忍直视,偷偷忍住笑意。 李御将大袖扯出来,觉得还是穿禙子方便。她想说他两句,别动不动就扯人衣袖,可看到他额上包的纱布,心又软了下来。 “莫胡闹,先吃完早膳再说!” 赵璟的目光扫向李御身后的宫婢,有两人提了红木花鸟双层瑞兽食盒,她们上前行礼,将膳食放到桌上,汪德海拿出银针验毒后,侯在一旁未走。 她同赵璟落坐,将他最喜欢吃的欢喜团放到他碗里,他咬了一口,道:“没有你做的好吃。” 欢喜团是前朝时从天竺国传来的,李府曾经收留过天竺人,李御见赵璟小时候喜欢吃欢喜团,还特意跟人学过,手艺比御厨做得还正宗。 她看他惦念那味道,便笑道:“那下午我做给你吃。” “好。”他微微一笑,低头将自己面前的索粉全部吃完,汤也喝得干干净净后,拣了欢喜团慢慢吃着。 李御看他今早胃口好,都不怎么挑食,她都跟着他多吃了几口,圆桌上的膳食后面都没剩下什么,很是省心。 她今日给赵璟带的小玩具,多是他小时候她陪他玩过的。 汴京城里,常有走街串巷的货郎挑着扁担,上面放满各种各样的小玩意,一手摇拨浪鼓吆喝,一手拿扶稳杂货担,引坊巷小儿出来观看。 赵璟幼时一听到货郎的吆喝声,就拉李御出府,要她买这买那儿,到现在他屋里都堆了好多玩具。他被认回宫后,李御曾将让人将这些东西送到宫中,后来她听汪德海说,他在她去归鹤山后,便将这些玩具都锁到箱匣里。 直到今日,她让汪德海将箱匣打开,它们才得以重见天日。 李御找出推枣磨放到桌上,同赵璟一人将一颗红枣放到竹篾两端,圆墩上雕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他只轻轻一推,它便悠悠转了起来。 两人小时候是比谁转的圈数最多,赵璟玩多了,数数的能力就跟着提了上去。 她托着腮,听他从一开始念到三十,目光渐渐温柔。 赵璟小时候声音特别软糯,冬日里最喜欢带着雪兔风帽同她坐在屋里,她有时候还会将他抱在膝上,他玩得累了,便会靠在她怀里歇息。 他今日兴致特别高,玩够了推枣磨,又挑出千千车,央她同他一起玩。 这千千车是象牙所制,平面镂刻双鲤逐月,是她父亲从杭州城带给他的,赵璟刚开始还很喜欢,后来他又有了小银枪刀,就将千千车抛到脑后,整日拿着小银枪刀在宅里乱耍,说以后要和她父亲一样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可惜,他心心念念的大将军还没做成,就被宫里认回去做皇子,而李衡被认回到李家后,老太君倒没压着他一定得从武,她随他做什么都行,只要不辱没李府门楣便可。 李衡体弱,平日就出门参加诗会,与友人出书,在汴京小有名气。 李御看赵璟蹲在地上玩千千车,面上露出稚气的笑意,她已经许多年没见他这般开怀的笑过了。 皇帝肩上的担子重,先帝将他接进宫后,是当储君来培养,每日课程皆安排得紧紧的,只有过年时才得休息两日。 赵璟从前在李府时日子过得十分松散,进宫后样样不习惯。他逃过几次课,先帝听人告状后,狠狠收拾过赵璟好几顿,打他时毫不手软,两人的父子关系不是十分亲近。 李御蹲下身子,一时怜爱地看着他。 赵璟玩着千千车,似有所感地抬起头问:“御姐姐是觉得这些东西不好玩吗?要不我们换一个!” 他高大的身子一下子站起来,弯腰去翻找箱子里的东西,可翻了好几遍都没将它找出来。 “御姐姐送我的傀儡猫呢?” 汪德海闻言一顿,“它……被林妃娘娘给烧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赵璟捂头,怔怔望着那堆玩具,发起大火:“她烧那个做什么?” 汪德海道:“大皇子生前最喜欢玩傀儡,林妃见您在殿里玩傀儡,便让人将它……烧给了大皇子。” 赵璟瞳中闪过刺痛,眼眶渐渐红了起来,“那是御姐姐送给我的,她凭什么说抢就抢,说烧就烧……” 李御看了也很难过,她轻拍他后背:“阿璟,别难过了,我再买给你更好的就是了!” 他伸手抱住她,下颌搭在她细肩上,委屈说:“御姐姐,你不知道,她总是欺负我!可父皇总是偏心她,我有时候什么也没做错,可她还是会骂我!” 李御温声哄他:“阿璟,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想要什么就和我说,我都可以给你?” “真的?”赵璟松开手,眸子十分明亮。 李御轻轻点头,觉得他现在就是小孩子脾气十分好哄,她多陪他玩玩,多送些吃的玩的给他,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他慢慢就会抛之脑后。 她从箱匣里挑出八卦盘、稚鸡翎、美人鸢陪他玩到未时,见他面上有些困倦后,便让汪德海带他回福宁殿歇息。 赵璟盖着锦被,嘱咐了汪德海好几遍半个时辰就唤醒他,才沉沉入睡。 可等他抬头醒来,已是入夜时分,赵璟顿时睡意全无,他掀开被子,朝外怒喊了一声:“汪德海――” “奴在!” “你方才为何不唤醒我?” 汪德海推开殿门,端了一碟欢喜团进到殿中跪下请罪,“陛下,方才非内臣胆大不听圣言,而是长公主亲自嘱咐内臣,让您多睡一会儿。” 他满心忐忑地将欢喜团奉到赵璟面前,道:“这是长公主亲手做的,让内臣待陛下一醒就立马端过来。” “她人呢?”赵璟问。 “殿下她出宫了。”汪德海看他脸色顿时一变,僵在原地不敢再多话。 作者:小剧场: 一觉醒来,媳妇不见了。 赵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当时慌极了。 第12章 “她为何离宫?”赵璟闭上眼睛,手紧紧抓住茵褥。 汪德海道:“老太君忽犯喘鸣之症,胸口沉闷、呼吸滞碍,长公主听闻后,急带庄太医出宫。” 赵璟倏然睁眼,责备地望着他:“老太君曾经教养过我,怎么也算是我的长辈。今日发生这等大事,你该叫醒我才是!” “内臣知错!”汪德海躬下身子,低头下跪。 “现在是几时了?”赵璟紧抿着唇,一手掀开被子,脸色沉闷地穿上方头绣万福黑靴后,伸手从黄檀木架上取过鹤氅披在身上。 “已是戊时。”汪德海看出他的打算,忙拦他:“陛下,长公主离宫已过两个时辰,她走前曾交待内臣,老太君那里有庄太医看诊,必出不了大事,您只消在宫中歇着便可……” “她这是拿我当外人了?” 赵璟冷哼一声,不顾他的阻拦,连夜出宫去到李府,府中下人这么多年早已换了好几批,好些人都不认得赵璟。汪德海将腰牌拿出一亮,守门小厮吓得立刻跪在地上后,提起手里的灯笼引他们入府。 老太君依旧住在栖竹堂,假山背后种植高大挺拔的慈竹,随风发出簌簌响声。屋宅楼阁,依旧峥嵘轩峻,一草一木皆被精心侍养,随步一走可见美景。 赵璟走过竹林,从左侧通过抄手游廊后,径直进了栖竹堂大院,庄太医手提药箱刚由李御亲自送出来。 四人撞面,庄文浩率先反应过来,向赵璟行礼。 李御诧异问:“你怎么从宫里出来了?” 赵璟道:“过来看望老太君。” “胡闹!”她看着他,脸上露出无奈之色,“都子时了,你就不能好好待在宫里吗?” 李御暼向汪德海,“你就没好好劝过陛下?” 汪德海心里苦,这哪是他能劝得动的? 他无辜道:“内臣在宫中,已劝过圣上数遍,但无甚用!陛下牵心老太君,实乃人之常情,还请长公主息怒!” 赵璟走朝前,摇了摇她的袖子:“御姐姐你就别气了!你和老太君都是我的亲人,她忽然出了大事,我怎能当作没事人一样,在福宁殿呼呼大睡?” 李御神色渐缓,她知赵璟是个孝顺孩子,没再忍心一直寒着脸,同他说起老太君的身体:“祖母是误食河蟹,这才急发喘鸣,所幸庄太医救治及时,把人救了回来。” 庄文浩杵在原地,听李御提起他,朝二人谦虚一阵。 老太君自幼不能食河蟹,一吃就易犯喘鸣之症,这次是新来的下人不懂事,将原本送去李衡屋里的蟹饺端去栖竹堂,老太君误食后这才犯病。 庄文浩此次知道她症结所在,救人时还算轻松,但老太君如今年纪大了,身体受不了折腾,这番下来人都虚弱了大一大截。 李御让人将那几个送错饭菜下人笞打几杖赶出府内。李衡心觉老太太受这番苦,和他忍不住贪吃河蟹也有几分关系,现在正愧疚地守在老太太床前。 她将这些事情简要和赵璟说了,心底的闷气也消退了些。 赵璟认真听着,安慰了她几句,他抬头见庄文浩还杵在他们中间,朝汪德海吩咐道:“夜色已深,我看御姐姐也累了,你代她送送庄太医!” 汪德海颔首,领庄文浩出栖竹堂。 赵璟人都到了这儿,自然是要去看望老太君的,李御磨不过他,带他进入内室堂屋。老太君喜佛,屋中挂的木匾都是佛家梵语,金星紫檀木案上供奉着白玉观音,法相慈悲悯人,用以避邪护人,保家宅平安。 李衡白衣玉冠,弯腰扶老太君靠在石青引枕上,他听有两阵脚步声传来,以为是廊下的丫鬟进来,便背身道:“祖母困了,将屋里的灯都熄了!” 李御道:“先等等。” 他侧身回头,就见她身旁跟了一个肩披鹤氅的红衣少年,眉目俊秀不凡,周身气质贵不可言,说话却稍有稚气。 “祖母,你可睡了?” 婢女琉荷悄悄暼了他一眼,不知方才说话的少年郎是何等身份,李府小辈就只有李御姐弟,她从未听过还有旁只族人可唤老太君祖母。 “琉荷你先下去。”李衡扫了她一眼,将自己的位置让给赵璟,老太君听见屋里的动静,缓缓睁开眼睛。 “阿璟怎么来了?”她声音沙哑,面容消瘦苍白,头上的白发比从前多了不少。 赵璟道:“我想您了。” 宫里的事,老太君都听说了,她见赵璟额头上包着白纱布,怜惜地摸了摸:“这撞得疼不疼啊?以后你走路得小心才是,宫里不比李府,坏心眼的人多。” 赵璟将头靠在她手上,委屈说:“我今晚想在家里住一日再回宫,可以么?” “自然可。”老太君摸摸他的头,“你的院子我一直给你留着呢,御儿也每日让下人打扫着。清风阁现在没下人伺候,要我拨几个人伺候你吗?” “不用,有汪德海就够了。”赵璟将人指给他,老太君是诰命夫人,进宫时自然见过他。 她将手缩回到被中,困倦道:“天色不早了,您们姐弟都各自回院里歇息吧!” “是。” * 三人出屋,走过穿堂。 小厮手里抬着灯笼,点亮人脚下的路。 李衡体贴道:“长姐为祖母奔波一夜,甚是辛苦,就由我送陛下去清风阁吧!” 赵璟不乐意,“御姐姐,我要你送我!” 两人小时候因为身份关系,彼此见面时总会尴尬几分。待赵璟登基后,他们一个深居皇宫,另一个宅在府邸,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尴尬感倒是没了,就是多了几分生疏。 赵璟的心智现在停留在三岁,正是对李衡别扭劲最深的时候,李御想了想,便对李衡道:“阿衡,清风阁离我的院子较近,就由我送他好了,你回去歇息就好!” “可是……”他有些犹豫,李御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赵璟现在心智再不成熟,也是一个男人! 他怎放心得下? 他抬头看了赵璟一眼,发现他正凶凶地瞪着自己,十分孩子气。 应该是他想得太多了! 李衡垂眼,“那我走了,长姐走路小心,别被石子绊倒。” “我知道。”她看李衡慢慢走远,背影转到廊角不见后,侧头问他:“你可还记得去清风阁的路?” 赵璟道:“怎不记得?我夜里都梦到过好几次呢!” 他身披鹤氅,与她说话时眉眼总是带着笑意,李御见他无忧无虑的模样,忍不住轻叹:“你说你都记得这个,怎么不把其他事情也记起来呢?” 赵璟道:“御姐姐,我会努力把那些事都记起,你别嫌弃我好么?” “你哪里听出我这是在嫌弃你了?”李御忽然有些后悔和他说那话,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别胡思乱想,你和阿衡都是我弟弟,我这个做阿姐的是从来不会嫌弃自己人的。” 他抿下嘴唇,没接她的话。 李御以为他这是听进去了,轻笑着领他到清风阁门口便走了。 汪德海送完庄太医出府,去清风阁寻赵璟时,内屋的灯已熄灭,小厮知道他是宫里来的内侍,便将他安置在东厢房。 翌日,赵璟用完早膳后,便带汪德海去看望老太君,两人才走到慈竹小路就听见李御姐弟说话的声音,赵璟霎时拉汪德海躲进假山里,伸出食指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阿衡,你今日让小邵备马车是准备去何处?” “韦二郎找我有事,我出门去他府上一转,午时前必会回来。” 李御莞尔,伸手替他派落肩上的竹叶,“你不必这般赶着回来,韦家这小子我见过,他虽爱玩,但不是京中的纨绔子弟,你同他多处处,也能多交几个朋友。你别一整天宅在府里,只知道看书,要不然我何时才能见你娶个夫人做你的郡王妃?” 他讪道:“长姐都未嫁,我怎好先娶?” “你怎和阿璟说一样的话来堵我?我若一辈子嫁不出去,你们俩是打算以后一起做光棍么?”李御一气,给他下了期限:“至多给你一年时间,你得给我找到合你心意的姑娘。若你一直找不到,到时候长姐如母,我这个姐姐就得插手你的婚事了!” 李衡笑了笑,“谁说长姐嫁不出去,昨日祖母不是说了吗?陆怀已经上京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他就是我姐夫了!” “胡说什么!”她瞪道,“你这话可不许在别人面前乱说,我和陆怀多少年没见了,能不能合眼缘做夫妻还是未知之事!你别在他跟前姐夫姐夫的乱叫着,到时候能和我成婚的人不是他,你真姐夫知道这事,不得扒了你的嘴!”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李衡低下声音,向她讨饶后带着身后的侍从走了。 李御正准备抬脚往清风阁走去,一个丫鬟低头引江淮走到她面前。 李御问:“江公子怎么过来了?” 江淮道:“陛下如今可是在李府?” 她轻轻点头,江淮向后招手,有两个小厮抬了一个大木箱子放到地上,李御有些不解,诧异问:“这是什么?” 江淮解释道:“柳先生说庄太医既道陛下这些日子需要静养,那近来看些书养养心正好,这些都是他精心挑选过的,陛下定然看得懂,到时他会将它们和词文注解一起抽问。” 赵璟躲在假山后,壁虎正顺着石头往上攀爬,汪德海不小心随手碰到它后,它嗖地就钻进他袖子里,吓得他忽然惊叫一声。 作者:小剧场: 李衡:陆怀以后就是我姐夫了! 李御:先别乱叫,八字还没一撇!免得以后你真姐夫知道,揍你一顿。 赵璟偷偷上线,手里备好一个砖头,准备随时开打。 第13章 李御寻声往假山走过来,赵璟不好再躲,只好拉着汪德海讪讪走出来。 他一直垂着头,都不敢看她。 江淮一袭青衫站在竹下,面容清秀温和,他道:“这些书都在这儿,陛下记得慢慢看。” 赵璟蹙眉:“你拿回去些,这么多书我怎么可能背得完?” 柳禹早就知道他会说这话,他让江淮来前便都算计好了。 江淮开口:“太傅说您只需背熟词文注解,这些书您闲来时翻看一遍便可,到时他会从里面抽几个问题问问,算作考察。” 这功课布置得不算过份,李御听了没觉什么不妥,她侧头望向赵璟,赵璟在她的注视下微微点头。 “那在下就不打搅二位了。”江淮拱手,带身后仆从离开此处。 李御朝他走过去,问:“你方才躲在里面做什么?” 他背过身子不想理她,李御转过去看他,赵璟又将脸撇到一侧,作出一副不想同她说话的模样。 她搞不懂他又在发什么脾气,便询问汪德海。 可汪德海一问三不知,他刚才都是被他扯进假山洞里的,哪知道他躲李御是想做什么。 “谁惹你了?”她眉眼弯弯,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轻笑道:“御姐姐替你去教训他!” “就是你!”他气鼓鼓地看着她,深黑的眼眸藏着火星,一直蛰伏着将要爆发。 李御仰头看他,不知他这气是从何来,她想到江淮带来的那箱书籍,猜测问:“你是怪我刚才没有帮你?” “不是。”赵璟声音微低,提步直接跑走了。 汪德海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去。 侍女问她可要追上去,李御认命地点点头,让下仆将地上的红木箱子抬到他屋里。 清风阁坐落宅中南院,与她住的梨月轩仅隔三尺,后来他走后,两院砌了一道月洞门隔着。 李御走到他屋前,轻敲镂雕隔扇门,汪德海听到声音连忙将门打开,小声说:“殿下您还是快去哄哄陛下吧!” 她走到里屋,就见他缩成一团躲在被里,茵褥被他抓的皱皱的,李御想掀开被子,他却将它攥紧,不让她动他。 “阿璟,是我!” 他听到她声音,动作一顿,慢慢将被子挪开,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李御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她一看他这样子,就知他这是躲被里偷偷哭过来,她拿出帕子轻轻给他擦泪。 “你都多大的人,怎么还跟个小哭包似的?” 赵璟哽咽道:“陆怀来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嗯?”李御一怔,随即想到小孩子心地大多都单纯。小时候陆怀一来,赵璟就闹着不让她走,就怕她这个玩伴被人给抢走。 现在他又这般,想必是跟从前一样又闹脾气了。 她道:“不会。” “你又骗我!你肯定会像以前一样偷偷背着我去见他!要不然为什么李衡都知道陆怀要上京了,就我不知道!” “我现在不姓李,你们都拿我当外人了!祖母病了,你不告诉我,陆怀上京了,你也不告诉我!” 赵璟俊眉紧抿,摆出一副被人欺负的模样,呜咽着控诉她。 李御忙解释道:“阿璟,你误会了,我从没当你是外人。庄太医说你需要静养,我才没将祖母误食河蟹的事告诉你,免得你大晚上的跟着我出去奔波,至于陆怀上京一事,我也是昨夜才知道,哪来得及时间告诉你?” 她葱白的手指攥着帕子,轻道:“我和阿衡说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我只是会按照祖母的意思和他见一面,并不是一定会嫁给他!” 赵璟淡淡嗯了一声,眉头不再紧蹙着,他说:“方才哭得太多,眼睛肿得疼,现在想看书也看不了。” “小哭包。”李御笑他两声,让人从箱匣里取出一本书,坐在床沿上为他念书。 庄文浩这次所选的确实不是什么难书,大多是些通俗易懂的小故事,还配了图文。她挑了一个惊弓之鸟的故事给他听,赵璟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引枕上,才听了不久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昨日他深夜出宫,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大早上地就起来,难免现在这般困。 李御将书放到床头,伸手给他盖上被衾,他抓住她的手,喊了声御姐姐,她以为他这是醒了,还特意低头看了一下,发现他只是在梦中呢喃唤她。 也不知他梦里都是梦到些什么,为何总是在唤她?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抽出来,替他掖好被角,轻声走出屋门。 廊下站了一个穿红绫袄裙的小丫鬟,李御认得她是祖母屋里的,她一见李御出来便小跑过来,道:“何家老太太今日上门拜访,老太君让奴婢过来请您到栖竹院坐坐。” 何家那位老太太与她祖母是手帕交,两人是相交几十年的老友了,昨夜老太君突然犯病,何老太太知道后,还特意让人将府里的医师送过来。 两人的关系不可谓不亲近。 李御由人引着,才走到东房门,就听到何老太太爽朗的笑声。 她提裙进屋,老太君背靠坐褥半靠着,何老太太坐在床沿,她身旁穿淡粉色对襟褙子的姑娘是何老太太的嫡孙女何盛玉。 何盛玉年芳十四,是家中最小的幼女,性格活波开朗,声音软糯又招人喜欢。 她一见李御进来,便过来挽住李御的手,柔声唤她李姐姐。 “你怎穿的这般少,不冷么?” 李御话才说完,何盛玉就咳了几声。 何老太太说教道:“这妮子不听老人劝,天还没暖,就穿褙子到处晃悠,我听她早上咳嗽,让她回去添件衣衫,偏她不把这当回事,还跟我发小脾气。” “祖母!”何盛玉挂不住面子,耳尖变得微红,羞涩跺脚。 李御笑了笑,让丫鬟去取一件披风给她披上。 何盛玉柔声道谢,将她手里的朱漆描金福纹手炉塞到李御手里,道: “姐姐的手有些冷,你捂这个暖暖吧!” “多谢。”李御已经许久未见何盛玉,如今两人一见面,便热络地聊起天来。 何老太太侧头悄悄瞄李御,觉得这姑娘长得真是标志,五官貌美大气不说,性格又温婉贤惠,若不是李御身上有敬和大师下的谶言,照李御的容貌和家世,人早就嫁出去了。 因李御和何盛玉相处得好的缘故,何老太太还曾属意过李御嫁入何家做嫡孙媳妇,往后她们府上还不用愁姑嫂间相处不合。 可谁想这陆家动作竟比她快,陆钧恪先一步和李老太君搭上关系,让李御和陆怀先见一面试试。 不过,只要现在陆李两家没定亲,何家还是有机会的。 何老太太定下心神,继续和老太君唠嗑她家事,李御让下人取双陆棋盘过来,同何盛玉玩双陆。 李御的围棋虽玩得不好,但双陆她还是挺拿手的,她同何盛玉下的十场玩局,都是她赢得较多。 不过,李御也知道自己赢得多了,会有些杀小姑娘的面子,最后的三场李御偷偷放水给何盛玉,让她得些乐趣。 何盛玉恋恋不舍地本想跟李御再多玩几场,可家中小厮来报,说是何大人要动用家法鞭打何盛玉的亲兄长何长鸿,祖孙俩便急匆匆地赶回何府。 她们走后不久,赵璟倒是醒了。 他到栖竹堂陪老太君一道用了午膳,为给老太君补身子,厨房今日做了薄荷牛肉丸子,李御跟着吃了几口,随后却有些头晕。 她没在两人面前表现出来,只说自己困了想回房歇息。 赵璟同李御一路走到竹林,他见她面色有些不对,关切道:“御姐姐,你可是身体不舒服吗?” 李御轻轻摇头,“我只是困了。” 赵璟却是不信,他想用额头给她贴贴量体温,可他头上现在缠着纱布。他只能伸出手覆在她白皙的额头上,道:“你的头是烫的!” “我让汪德海去寻庄太医过来!” “别!”李御拉住他的手,头有些疼,她强打着精神说:“我回屋躺一会儿就好,若是还难受的话,我会让府里的下人去请大夫,你不用特意去请太医。” 赵璟皱眉,“病托久了不好!” “你若不让人去寻大夫,我现在直接就去告诉祖母。” 李御被他磨得退了一步,她让下人悄悄去请一位大夫过来,切勿惊动老太君。 赵璟像个小尾巴一样,一路跟在她身后,随她去到梨月轩。 李府小厮动作快,才不到半个时辰,就将仁和堂的沈大夫请到府中,他给李御开了一副草药,等丫鬟将药熬好后,她已经闭眸沉睡了一久。 “你将药搁到桌上就行。”赵璟刻意压低声音,吩咐端药过来的粉衣丫鬟。 丫鬟点头,她将药放好,便行礼退下。 药碗上方还冒着一阵热意,他将它搁置一久,用瓷勺舀了一口尝尝觉得药不是很烫后,才将李御唤醒。 李御的头有些沉,她撑臂半坐起来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守御姐姐喝药。”他将药碗递给她,李御伸手接过,舀着瓷勺将药送入口中。 等药汤见底,赵璟才道:“我刚才替你喝过一口,觉得这药好苦!御姐姐你居然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将它全喝光了。” “你喝过它!”李御一下子顿住,低头看碗中的瓷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一个瓷勺是不能两个人一起用,除非两人是夫妻。 作者:间接kiss,心机boy。 第14章 可他干净的黑眸纯真地望着她,李御又觉得这只是桩小事罢了,不值得特意拿出来和他说,否则又会让赵璟以为她是在嫌弃他。 她不想和他生分,便道:“我怕我将这病气过给你!阿璟,你还是先回宫吧!等我病好了,我就伴你去玉津园转转。” 玉津园是皇家园林,饲养许多珍奇异兽供人赏玩。每年一到三四月,皇家就会对外开放,士庶者皆可进园游览,赵璟小时候十分喜欢玉津园的鸟兽,每到它对外开放时,李御都会带他去游玩。 眼下虽未到三月,但他是皇帝,随时想去便去。这久虽未到玉津园开放的时间,但去的游人越少,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且玉津园守备森严,她也不用担心他们去到园中会出什么事情。 赵璟轻轻点头,答应下她说的这桩事。 汪德海原以为赵璟会在李府多住几日,毕竟他总是唤着想回去,可这次因昭宁长公主突然染疾,赵璟不得已被她劝回到宫中。 赵璟每日无事可作,寻常除了练字,就是在看江淮送来的书打发时间。 一日,他坐在榻上看书,因眼睛看得累了,便靠着引枕休憩了会儿,入眠做了一个梦。 梦中,李御戴着帷幕进了一间木屋,赵璟一眼认出她的背影,选择悄悄跟了上去。 灯火映照下,他见到门上投的两道身影,李御才摘下头上的帷幕,另一人便低头捧着她的脸亲吻。 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一纤丽袅娜,一欣长高大,缠绵得让人看一眼便面红耳赤。 赵璟将手搭在门上,想一推而入,忽听到有人唤他陛下,他不耐地回头,人一下子从梦中忽然醒来。 “陛下?” 汪德海凑到榻前,轻声唤他。 赵璟睁眼,眸色有些不悦,“何事?” 汪德海道:“长公主身体大愈,明日约陛下巳时玉津园见。” 他撑手捏捏眉心,淡淡应了一声。 …… 翌日。 李御换了件水红掐腰长袄裙,身披白狐斗篷,鬓插金海棠珍珠花步摇,粉嫩的丹唇轻点小红春口脂,衬得她肤如凝脂,清丽动人。 她病了一久,连吃了好五天药,身体才好全。 老太君后来知道她瞒下此事,还将李御训了一顿,又气又心疼。 她压着李御每日喝药,如今是看李御身体全好后,才许她出门。 待她如约到玉津园时,赵璟已等候他许久。 他今日未像往常般穿着一身红衣,而是换了件白衣直裾,站在椿寒樱树下。 椿寒樱花期甚短,花开后不到一月便会凋零。 赵璟站定,看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枝头樱花随风摇曳,绮丽淡香拂绕四周,斑斑木影照在他白衣上,静美安然。 李御走至他面前,轻轻拂落他肩上花瓣,问:“你等久了吧?” 他轻轻摇头,说:“玉津园养的竹熊生小崽了,御姐姐陪我一起去看看吧!” 这竹熊是成都府送来的,它们圆滚滚的脸上竖着一对半圆形耳朵,最逗人的是长了一对黑眼圈,不论它啃竹子还是爬树,都十分憨厚可爱,让人一看心都要化了。 汴京城上到贵族,下到庶人,都对蜀地的竹熊十分喜爱,每年一到玉津园开放的时间,就属去看它的人最多。 两人走过椿寒樱树林,延着湖畔走了一久,便到饲养竹熊的妙竹林。 驯兽师削了根鲜嫩的竹子递到一只竹熊面前,它从大石头爬起来伸手接过,吭哧吭哧地啃了起来。 不远处的竹熊听到声音,从树上一个二个地缩下来,迈腿往这里跑过来讨竹子吃。 赵璟见了这几只黑白相间的大熊,很想摸一摸,可驯兽师怕他被伤到,只挑了个小竹熊过来。 小竹熊跟芝麻汤圆一样圆滚滚的,赵璟伸手将它抱在怀里,摸了摸它的耳朵,李御从驯兽师手里拿过一只削好的竹子,它欢喜地叫了两声,伸爪开始啃咬。 “御姐姐,它好可爱。” 李御伸手戳戳它的小脸,笑着说是。 “我抱够了,你也抱抱吧!” 赵璟将小团子递过去,李御伸手抱了会儿。 待她要放下它时,小竹熊紧紧地抱着李御的手臂不放,它两只爪子还想往上爬,整只熊趴在李御胸上,赵璟急得忙让人将它们松开。 竹熊爪子锋利,驯兽师恐它伤到长公主,先用箭竹吸引它的注意力后,才将它给哄下来。 它呜呜叫了几声,似有不满。 李御拍拍斗篷,“这只小团子也太过黏人了。” 赵璟没应声,他让驯兽师将小竹熊翻过来察看,见它是头公熊后,哼骂它:“小色熊。” 李御轻笑两声,小团子刚才被人看了身子,似是羞愧地从驯兽师手里滑下来,蹬着小腿跑远了。 她问: “你下一个想看什么?” 赵璟道:“小鹿。” “那我们就去百禄园走走。” 百禄园这个名字是先帝取的,鹿与禄同音,寓意福禄吉祥。番邦诸国进贡的麋鹿、赤鹿、梅花鹿等属种都被圈养在那儿,不多不少总共一百只,刚好对上园名。 李御喜欢的是梅花鹿,她驻足在湖畔,看一头小鹿弯下前肢,低头饮水时,它似有所觉地抬起头,黑亮的眼珠湿漉漉地望着她。 百禄园的鹿都是散养的,性格十分温顺。它不怕生地走到李御面前,随侍宫人机灵地将一束苜蓿草递到李御手里,梅花鹿见机吃了起来。 赵璟让宫人也拿一束苜蓿草过来,可那头梅花鹿只专注吃李御手上的,不拿正眼看他。 他看着它头顶上雄伟的鹿角,气道:“这也是头色鹿!” 梅花鹿呦呦鸣叫一声,它吃完李御手里的苜蓿草便蹬脚跑了。 赵璟看鹿不顺眼,早就想换个地方了,他正要拉李御去万兽园看狻猊,可先前那头梅花鹿竟带了十几头同伴过来,团团围住他们讨吃的。 十多双黑眸齐齐望着她,李御无奈地让宫人抬半车苜蓿草过来,才得已带着赵璟脱身。 “这鹿委实狡猾。”赵璟同她去到苍琅台,还在抱怨那头梅花鹿。 李御笑道:“鹿通人性,玉津园的小鹿只是贪吃些,比起野外会踢人的鹿算是头好鹿了。” 她记得赵璟小时候挺喜欢梅花鹿的,不知为何今天对它怨气颇大。 两人一步步走上青石台阶,登到一半就听到狻猊的嘶叫声,李御心想这是里面的野兽在打架不成。 可等她登上高台,却发现它们根本不是在打架,而是在――□□。 赵璟睁大眼睛,看那头公兽伏在母兽身上耸.动时,惊讶道:“御姐姐,它们这是在做什么?” 李御:“……” 她一把蒙住他的双眼,道:“小孩子不准看这个。” 作者:狻猊:狮子 竹熊:大熊猫 架空仿宋,古代玉津园真对外开放。 第15章 李御二十二了,她看过避火图,知道男女之事是如何行事,可她从来没实践过。 她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在未成亲前会和一个男人站在外面看野兽.交合。 母兽不堪公兽凶猛的力量,发出阵阵嘶叫声,空气中弥漫着无法诉说的尴尬。 偏赵璟还稚气问她为什么不可以看。 李御咳了一声:“你还未及冠,看多了会长针眼。” 他道:“我不看,那你能告诉我它们在做什么吗?” “繁衍。” 李御斟酌了一下,用词尽量不污了他的耳朵,可那词从她嘴里说出时,她耳尖还是忍不住红了。 “我听不懂。” “生小兽。” 赵璟悟然,体贴说:“那我们就不打扰它们了,去看孔雀吧!” “嗯。”李御松手,耳根全红了。 她将漆黑墨发拢到两侧,遮住耳上飞霞。幸好赵璟对这事没有产生浓厚的兴趣,否则他若真拉着她在苍琅台一直看这个,那真是尴尬到她下次再也不想到玉津园了。 两人从苍琅台下来后,顺左边小路走,去到翡翠园。 园中养了二十余只绿孔雀,公多母少。雄鸟头顶彩翎,高傲地拖着尾羽在草地上行走,可它一见雌鸟过来,便迅速打开自己华丽的羽毛,摆动幅度还特别大。 赵璟见两只雄鸟前后围堵住一只雌鸟,侧头问:“他们这是在约架吗?” 李御:“……不,是在求偶。” 赵璟又说自己听不懂。 李御忍不住扶额,尴尬地和他解释:“春天到了,它们也想生小崽。” 今天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撞邪了,自从她和赵璟见到狻猊交合后,总是见到这些不可言说的场面。 为避免他们又见到动物发.情,李御便说自己累了想回去歇息,可赵璟才出来半天不到,哪里想这么快就回宫。 他借口说自己饿了,让李御带她去酒楼用饭。 现在只要不是在玉津园,李御去哪儿皆可。 她当即应下赵璟,让车夫去北御街樊楼。 此时虽未入夜,但樊楼已坐满大半宾客,几乎每桌客人都点了歌姬陪酒,欢声笑语不断。 李御嫌下面太噪杂,包下樊楼最顶层的一见雅室。 他随她上楼,见此处下可俯视汴河游女,上可遥望禁庭高楼。樊楼廊道明暗相通,锦窗红柱雕刻精致,是汴京出名的奢侈之地。 樊楼侍女引二人刚走上顶楼,与三位华服公子迎面碰上,最中间那人是李衡,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喊了一声长姐。 他身侧的韦二郎顾及现在是在外面,打招呼喊的是李小姐和璟公子,而陆怀许久未见赵璟,自然认不得他,只喊李御一声妹妹。 赵璟看向一袭蓝衣窄袖的长袍男人,听他喊李御妹妹时,眼神显然有些不悦。 李衡站出来解释,三人是在东城门遇上的。李家和陆家是世交,他见到陆怀自是不能只打声招呼就完了,他便携韦家二郎与陆怀一起到樊楼饮和旨酒。 他席间酒饮得多了,步伐有些不稳,全靠韦啄风和陆怀一直扶着他。 李衡将那些话说完,头更晕乎了。 陆怀是应他父亲之命到京中与李御见面,此刻他见李御身边跟了一个清隽如玉的少年,眉间忍不住微微一蹙。 李御道:“阿璟,他是陆怀,你小时候喊过他哥哥的。” 陆怀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谁,方才韦应汝唤他璟公子时,他还以为赵璟是本名姓景,这才误会一场。 赵璟抬眸看了他一眼,却没像小时候一样喊陆怀哥哥。 陆怀也没想过要他喊,毕竟他现在是君,这声哥哥他担不起。 他道:“衡弟不胜酒力,他今日喝醉了。我和二郎先送他回府,我们改日再见。” 李御颔首,道了声谢。 三人挺拔的身影转瞬消失在走道,樊楼侍女收回目光,伸手打开雅室房门。 赵璟扯扯她的袖子,“人都走远了,你还看!” 李御回过神来,同他走进屋里。 东海水纹娟纱屏风后面坐了一位琴师,他素手轻拨琴弦,动听的琴声从指尖涓涓流出。 两人方坐下,茶师将茶叶研为末,注沸水以筅搅动,冲出栩栩如生的梅花,一时茶香四溢。 宋国点茶之风盛行,茶技高超者,分茶时可使茶纹出现生动的花木鸟兽。樊楼为吸引来客,所聘茶师皆是每年斗茶会上的佼者。 李御品了一口,赞道:“乐妍姑娘的茶是越发好喝了。” 乐妍笑了笑,一袭玉色罗裙衬得她楚楚动人,她柔声问:“您还是要点从前常吃的几道菜吗?” “不了,今日你问他吧!”李御将赵璟指给她。乐妍暗中打量这位公子,她之前从未在樊楼见过他,可见不是外地来的,就是身份太高,平时不轻易踏足这儿。 他通身透着矜贵之气,让乐妍将他归为后者。她软下嗓音,问:“公子平日喜欢吃什么?除了御膳,我们樊楼都可以做出来。” 赵璟并不是冲口腹之欲来这儿的,他随意道:“照我姐姐从前爱吃的上就行,我不挑。” 乐妍听到他喊李御姐姐,还愣了一下,想着他或许是那位李小姐的远房族弟。 她起身,推门吩咐跑堂将膳食送到雅室。 赵璟托着手中茶盏,望向屏风后面气质温雅的琴师,让他换一首。 “是。”琴师挑弦一拨,转瞬换了首节奏轻快曲子。 他声音清朗,一时让赵璟对他的面容好奇起来。待人一曲奏罢,赵璟便让琴师走朝前来。 他细细看了那琴师一眼,发现这人不过是琴弹得好些,声音悦人些,容貌只算是一般,想必樊楼的客人大多是冲着他的琴音来的。 赵璟心情平和地喝了口茶,道:“弹得不错,该赏。” 汪德海迅速淘出一锭银子赏他,乐妍恰巧带人进来时刚好见到这一幕,她唤道:“子期,隔壁雅客点了你弹琴,主事让你去一趟。” 季子期将银子收入袖中,默声抱琴离开。 乐妍拍掌,她后面的侍女将珍馐美食一碟碟端出来,不过一会儿就将桌子摆满。她俯身,要给两人添酒时,李御伸手止住她。 “今日不饮酒。” 这酒唤闵罗醇,比一般果子酒的度数还低,是给客人配菜吃的。李御以前来樊楼总会喝上几口,可她今日带着赵璟,她若一喝,难免会带坏他。 所幸两人都不喝,单纯地只吃吃菜便好。 她家中已醉了一个弟弟,李御可不想再添一个,给自己添麻烦。 她对赵璟道,“你头上还有伤,不宜饮酒。你我今日都不喝酒,如何?” 赵璟点头,握着筷子拣了一片炙鱼给她,“姐姐先吃!” 李御笑了笑,觉得他真是乖巧极了,她亲手挑了一只虾给他,“你不是爱吃虾吗?樊楼的鲜虾蹄子脍比你家里做的还好吃。” 乐妍听到此,越发确定这位公子与李御是亲族。她跪坐在竹席上分好两盏,端到桌上问:“樊楼新研制出一道菜,名为椰酿珍虾,公子可要尝尝?” 赵璟咬着筷子,抬头看向李御。 李御琢磨片刻,他们来都来了,这樊楼有了新菜,自然要尝一尝。且赵璟若是回宫后一直记挂着自己没吃到这物,下次定然会以这事磨她,嚷嚷着想出宫。 于是,她便让乐妍送上来一碟尝尝鲜,味道果然出奇鲜嫩,还有一股淡淡的椰奶香。 赵璟让汪德海给她赏钱,乐妍才弯唇收下,就听到他让她出去。 樊楼客人用膳时大多喜欢她在一旁添酒倒茶,可他却直接出银子让她走,像是赶人似的。 乐妍面色微僵,咬着下唇出去。 屋中少了人,变得清净起来。赵璟靠坐在窗边,见汪德海一直站着看他们吃饭,让他坐下来一道用饭。 汪德海忙道:“小人不敢,内臣回宫后再吃也无妨。” 宫中规矩森严,不同品阶对应不同用度,如汪德海做上皇帝贴身内臣的黄门内侍,吃食上虽比一般宦官好很多,但御膳房每日供给宫人饭菜的时间是固定的。除非你是主子,才可以随时传膳,否则过了点,好饭菜便没了。 所以汪德海说的回宫吃,就是给自己随意下碗面打发。 赵璟按着他坐下,拿了一碟藕粉火腿饺给他,“这又不是在宫里,你怕什么?” “阿璟说的是。”李御将索饼推到他面前。 赵璟忽道:“我也要!” 桌上放了两碗索饼,一碗是李御正在吃的那碗,另一碗则放在汪德海面前。汪德海看自己那碗没动过,便将它抬起:“内臣吃饺子便好,这碗给圣上用。” “不用。”赵璟侧头望向她,“我就只是想吃几口尝尝,御姐姐你能分我些吗?” “可这碗我都用过了。”李御无奈,他真是回到了小时候,像以前一样她吃什么,总要凑过来尝尝。 “我不在意这个。”他把碗推到李御那里,让她分一些给他。 李御不好拒绝,才将碗中索饼分出去一半给他,他不久就将那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要让他们再送上来一碗吗?” 赵璟摇头,将筷子伸向别的吃食上。待他们从樊楼出来,沿街店铺都挂上灯笼,汴河的游船也多了起来,丝竹之声若有若无地传到岸上。 他走到李御身旁,问:“你跟我回去吗?” 作者:索饼:面条 第16章 “不了,我过两日得空就去找你。” 李衡今晚是由陆怀送回府的,老太君见到他来,必然会让撮合陆怀和她见一面,说说两家的打算。 她还不知道陆怀心底是怎么看待这事的,李御今晚自见过陆怀后,心里便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陆怀此人不适合做她的夫君,她生不出和他亲近的感觉,她与他吃饭打马球做个朋友还好,可若是让她同他生儿育女、抵足而眠,她真是无法做到。 眼缘这种事情,真的很重要。 有些人她看一眼就心生亲近之感,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可有些人相处不到一瞬,自己就知道没法和她一直处着,只能敬而远之。 她不是说陆怀这人不好,而是李御无法接受让他成为自己的夫君,她得找时间和陆怀说清楚,免得以后耽误他。 赵璟也猜到李御要去见陆怀,他忍不住哼一声:“你以前说过会在宫里一直陪着我的,骗子!” “大骗子!” “看着我是小孩好糊弄,就总骗我!” 李御听后,有些愧疚地摸摸他的头,“等我处理完那件事,就会进宫找你。” “我说话算话!”她伸出小拇指与赵璟拉勾,保证道:“骗你我变成小狗!” 他笑出声来,向她张开两臂:“御姐姐,要抱抱!” 现在街上都是来来往往的路人,而慕名到樊楼的客人又多,李御见有人在偷看他们,她清咳一声,提醒他:“阿璟,你现在十九了。” 他才不在意这个,只问她:“你就说你抱不抱?不抱我就赖着你不回去!” 反正他这些日子都不用去听柳禹讲课,有的是时间和她磨。 李御对他一向是无可奈何,她认命地走到他跟头,伸出纤软的手臂抱了他一会儿。 虽是一触即离,但赵璟已经分外满足。 他登上马车离开后,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汪德海就发现,也只有昭宁长公主才能轻轻松松薅顺赵璟的毛,她就只是简简单单抱一下他而已,他就听话地乖乖回去了。 若是换个人来劝,比如说他自己,汪德海怕是嘴皮子说得都磨破了,赵璟也不一定跟他回去,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些! 说到底,还是赵璟这人太缺爱了。 皇家亲缘寡薄,赵璟被认回宫后,江皇后已逝,先皇又不喜他的性子。这与赵璟先前在李府时被全家人捧在手心宠爱的境遇,简直是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也无怪赵璟单被人抱一抱,就十分开心。 他见赵璟一直掀着车帘往外看,待她的身影被人群淹没后,才恋恋不舍地将帘子放下。 汪德海道:“陛下,长公主过几日必会进宫看您的。” 赵璟低声嗯了一声,便闭上双眸背靠在车上休憩。 * 李御才回到府上,管家就侯在门外等她。 “姑娘,老太太让您去一趟栖竹堂。” 不用他多说,李御也知道老太君是想同她说陆怀的事,阿衡是由他送回府上的,她老人家必然在接阿衡时,顺带邀他进门喝过茶了。 她走到栖竹堂,廊下的丫鬟见到她来,忙向老太君报信。 如今天气渐暖,李御内室取暖的炉子早就撤了,可老太君畏寒,屋里依然还置着六个取暖的炉子。 她随手将大红披风解了,让丫鬟挂到红木架上,慢慢踱步到老太太床前,伸手给她捏背:“祖母您还没歇息呢?” 老太君放下手里的针线,慈和地问她:“你今日见到小陆了?” 李御点头,“我带阿璟去樊楼用饭时见到他的。” “你觉得他如何?”老太君今日对他的印象很不错,李衡在酒楼醉得不省人事后,是陆怀亲自送他归府。 她傍晚与他交谈时,觉得陆怀说话温和、从容有礼,模样长得还俊朗,是个不错的世家公子。 最主要的还有他是陆家幼子,往后不必承担族中重任,李御嫁到他府上,日子不会过得太辛劳。 老太君为李御择婿的标准向来很简单,一是家世清贵,二是模样俊秀,三不是家中长子。 李御自个清楚现在还不到表态的时候,便只模糊地说了句人还行。 老太君唇角一抿,“我就知道你会那么说!我和小陆说好了,明日承晖园有场杂剧,我包下园子请他一起去看,到时你将阿衡也唤上……” 不用多说,李御也知道她家老太太打的是什么主意。 想到自己终归是要与陆怀见上一面,还不如早见早好,便点头答应下来。 老太君今晚处理好这事,脸色难掩喜色,她甚至都想到李御和陆怀成亲后,该给孩子取什么小名,裁多少件衣裳。 李御倒是没想到她老人家会想那么远,她轻拍老太君的手,让她今夜早些休息,翌日会与她一起去承晖园。 老太君轻笑着应了一声,随手将针线收到绣盒放好,让琉荷服侍她歇息。 回梨月轩的路上,李御特意吩咐小厮明日早早地去文华堂唤李衡起床,免得他明日睡过头,挨祖母训斥。 …… 第二日一早,李衡便打着哈欠来到她院中,过来问:“长姐,你为何让人那么早唤我起来?” 她将翠镂雕灵芝簪插到发上,照着妆镜看到自己带正后,侧头回他:“祖母在承晖园包了场戏,让我们和陆家公子陪她一起看。” 他昨夜随陆怀饮了一席酒,对他映象尚可。 李衡挑眉:“祖母让我过去,不过是陪你们凑个数。”老太太打得什么算盘,他也清楚,不就是变相的相亲么!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穿着一袭素得不行的白锦绣云纹罗裙,忍不住说:“长姐,你这穿的也太淡了。” 这可一点不像是要去相亲的模样。 李御敲他的头,“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他捂头说:“我错了,长姐穿什么都好看!” “你呀!说话总没阿璟讨我喜欢!”李御说起赵璟,唇边都带着笑。她今日没时间进宫陪他,他定然偷偷在生着她的闷气。 等她得空,她得去城南瓦舍寻几套好看的傀儡小兽送给他作补偿。 李御关好妆匣,从墩上起身。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与祖母一同坐马车去承晖园了。” “嗯。” * 两姐弟去到门外,发现老太君早已坐在轿中。她掀开帘子,目光扫到李御身上,得亏她这孙女儿长得好,一身白衣素裙也称得她华容婀娜,明丽动人。 “来了就上轿,承晖园的戏不到半个时辰便开场了!” 李御选择进了老太君轿中,跟她坐在一起,李衡则乘了一辆双辕马车。 车夫算计着时辰,随手一挥手里的马鞭,喝黑马前行。 承晖园班主早就做了准备,他一见李府的马车驶到园门,便让小厮将马牵到后院,亲自引着一行人去到清音阁。 陆怀到的较早,他穿着一身黑衣箭袖长袍,整个人冷峻又挺拔。 他朝老太君走过来,主动向她问好,还唤了李御一声妹妹。 昨日李衡醉时,没记得陆怀这样唤过她,今日乍然听到,忽觉有些不适,觉得这也太亲近了些。 老太君拉两姐弟坐在刻竹交椅上,吩咐班主开戏,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地开唱,声音敞亮又动人。 主角是承晖园里最红的新人曾垵,他男生女像,气质偏柔弱清秀,一首《岐山枫叶红》火遍汴京,不少人来到这儿都是冲他来的。 而岐山那首曲子是讲戍边将士与他未婚妻由家人介绍后,由相敬如宾到如胶似漆的故事。老太太为撮合李御陆怀,特意点了这首杂剧,暗示之意十分明显。 曾垵扮作小娘子,得知夫君要上战场,在台上抹泪问:“言郎何时归家?” 言三郎唱答:“来年岐山枫叶红,吾定归家!” 李御看得毫无波动,陆怀的随从王秉怀走到他耳旁低语几句,他霎时脸色一变,走到老太君跟前请罪:“老太君,我今日有件急事得处理,先告辞了!” 台上的言三郎正在唱告辞,与他新婚不久的娘子告别。 老太君正看在兴头上,听他这么一说,看杂剧的兴致顿时就降了,她摆手道:“你既有急事,就去处理,老身不怪你!” 李衡站起来问:“需要我帮忙吗?” 陆怀摇头,“我去处理便可!” 说完,人便急匆匆离开承晖园。 李御看他背影,撑手思考到底是什么急事,能让陆怀急成这样? 作者:谢谢英语不打120分不改名?为我投的地雷,么么哒!^_^ 第17章 马车一从承晖园出来就直往城北走,直到长佑街南巷一座旧门老宅才停下。王秉怀上前用力敲几下木门,便有婆子将门打开。 陆怀才从马车下来,那婆子开口就哭诉:“公子,您可算是来了,刚才我家沁儿差点就让那些泼皮给欺负了!要不是我拼死拦着,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王氏是个乡下人,她说话粗鄙,嗓门又大。告状时还掺几句粗话,将那些人从头到脚都操骂了一遍。 陆怀随父兄在军营待过,有些将士没读过书,只知道上阵杀敌,骂起人来嘴巴没一句干净的。 可这王氏由甚,骂人还不带一个脏字。 他蹙眉听完:“我先去看看她!” 王氏欸一声,引他进到东屋。 她随手掀开门帘,高喊一声:“沁儿,陆公子来了!” 柳沁儿抬起头,晨光透过古旧木窗射进来照到她的脸上,隐约可见一掌红痕,似是被人狠狠扇过。 她眼眶一红,从袖中慌忙搜出手帕遮脸。 陆怀先她一步,抓住她的手臂问:“可曾记得打你的那个泼皮长什么模样?” 柳沁儿轻咬下唇,“他是我们巷里的泼皮刘二,平日里最爱做鸡鸣狗盗之事。可他有一个做提辖的姐夫,没人敢告过他。” “今日我才出门,就被他给缠上。”她忍住羞愧,泣声说:“他想强亲我,我恨他辱我,便用篮子砸他。可他又不知耻地凑过来强剥我衣服,是我娘将他拦了下来。” 一个有做提辖靠山的小无赖都能在街巷这么猖狂,也不知这一片的百姓怎能忍他这般久? 陆怀让王秉怀去处理此事,务必将这刘二和他的靠山去牢里蹲上一年半载。 这种泼皮,聪明地人出来后应该知道自己是得罪人,往后会缩头做人;可蠢毒的,往往不长记性,反而会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 柳沁儿母女是他父亲兵下忠勇的老兵,他也看不得她受欺负。 陆怀便道:“你们要不换个地方住?” 王氏讪道:“家里攒的钱,都用来给老柳体面的安葬了。” 柳沁儿不着痕迹地暼了眼自己的母亲,这钱哪是全用来安葬她父亲了,分明是分出一些扶持王氏的弟弟了。 可陆怀现在此,她又不能当众戳穿王氏,免得她们母女都没脸。 她只用帕子擦擦眼上的泪,凄凄道:“公子不知,汴京的房子,哪是我们这等人家说买就买,说换就换?” 陆怀没掌过家,平日用银子都是账房里去,哪里清楚庶人为了攒钱要如何辛劳。 他解下腰上的钱袋,递到她手上:“若不够,再和我说!” “公子,我不能收!”柳沁儿将它推出去。他这银子也给得太多了,手一摸就是沉甸甸的,足够她们母女一年生活的花销。 她清楚这钱到了王氏手里,定会被扣走一部分给她舅舅,她不愿陆怀做这个冤大头。 王氏恨她不成器,悄悄使给她一个脸色,柳沁儿装作不知,侧对着她母亲。 陆怀见她不收,也不强求。 他道:“那我让人在京中买一套三进的宅子,到时你们母女搬进去住就行!” 柳沁半弯下腰道谢,“公子想的颇是周到,我一个姑娘却是不好抛面找宅子。只是如今家中就只剩下我们母女相依为命,三进的宅子对我们来说太大了,而我也承受不起。” “我知公子是真心帮我们母女,一进院落够居住便矣。买宅子的钱就算我暂欠公子,到时我会去七绣坊卖绣品,攒下钱再还给您。” 陆怀想说不用她还,可柳沁儿坚持如此,他只好暂时答应下来,到时那钱他不收便可。 说完,他便离开柳家,王氏言笑着亲自送他出门。可等她一回来,王氏就立马拉下脸,开始训斥柳沁儿。 “你这脑袋是白长的吗?公子白给钱,你收下就是!装什么清高?清高能抵饭吃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里什么情况,你说你!我们好不容易才能跟陆公子搭上关系,他看在你爹的份上,同我们回京后一路上多加照顾,您怎么就不会趁机会多给娘寻些好处呢?” 王氏坐在炕上,一连叹了好几声气,她骂弟弟不争气,骂柳沁儿是个赔钱货,骂自己怎么做什么事都不顺气,像是一辈子犯太岁。 柳沁儿最讨厌她母亲坐着躺着都要杂碎地说骂,说自己运道不好。可自己却什么事也不愿注定做,懒懒散散地能过一天是一天。 她重重地将绣篮掷到桌上,“娘,您能不能别总唠叨这些话!您要是觉得我是赔钱货,我现在就离家出门。” 她一直在七绣坊接绣活,不怕走了养不活自己,可王氏却不同,没了柳沁儿扶持这个家,王氏连生计都成问题。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王氏瞬间慌了,她连扇自己两个巴掌,让柳沁儿先别计较,同她打起亲情牌。 “娘和你生活了十多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管不住嘴,你爹一去,我也变得越来越爱抱怨!可沁儿你当知道,我还是疼你的,要不然今日怎么会为你挡在刘二面前?” 柳沁儿冷笑:“你不过是想将我的清白身子留给陆公子罢了?” 王氏被她戳破心思,只面上尴尬一阵,就迅速调整过来。她轻握住柳沁儿的手,诉说起家里的困难,说只有陆怀不嫌贫爱富,这久一直接济她们。 刘二那个无赖,在她嘴里就是一个蛤.蟆。 王氏骂道:“他算什么杂碎玩意?呸!不要脸的狗东西!陆公子与他一个天一个地,他这黑泥休想玷污你这块白玉! 说完,她又夸起柳沁儿:“我在南巷这么多年,没见过那家姑娘有你生得这般漂亮,我看凭你的容貌就是入将军府将军府当个夫人都使得!” 柳沁儿听得目光一动,王氏抓紧机会,继续鼓捣。 在王氏看来,陆怀接二连三地接济她们母女,不就是看中她生的姑娘吗? 柳家的门第是低了些,但又不是那些卖了身的贱民,只要陆怀肯纳了柳沁儿,她又肯在他身上使劲,贵妾之位还是能得到的。 王氏给柳沁儿说了一番又一番大话,听得她逐渐意动,觉着抓住陆怀这棵大树,努力往上攀爬,便能改变自己的身份。 * 承晖园中,老太君听完一场杂剧,神色就有些困倦,她让管家将钱付了,准备带着李御姐弟回府。 可现在还未到晌午,李御回到府里也无事可做,还不如进宫陪陪赵璟,助他早日恢复记忆。 李御记着赵璟上次还气过林妃将他的傀儡猫给烧了,这次她进宫前便特意去集市选了几个好看的傀儡玩偶送给他。 不出她所料,他见到这些玩意确实开心得不得了,还让殿里的乐师全都退下。 “你召他们过来是想学琴?”她拾起桌上的乐谱,见上面只记载弹琴的基本音调,专供小儿学的,应是汪德海让人寻来的。 她随意拨动一曲蒹葭,清悦的琴音在福宁殿悠悠回响。 赵璟顿时放下手里的傀儡白纹虎,朝她跑过去,说自己记得这首曲子怎么弹。 李御将古琴推过去,让他弹一曲试试,赵璟拨几下音弦,竟用右手就弹出一曲完整的《蒹葭》。 见她惊讶地望着自己,赵璟紧张问:“我没弹错吧?” 李御按住他的肩膀,“没有,你弹得都是对的。这首曲子是我在你六岁时,亲手教你的,你现在会弹这首曲子,是不是想起一些事了?” 他轻轻摇头,“不是。我记得这首曲子是因为自从被你带去樊楼听琴,就总在梦里梦到有人亲教我这首曲子。” “阿璟,这人就是我!”李御没想到自己那日带他去那儿,还会有这样一件奇事发生。 赵璟拉住她说:“如果你再亲手多教我几首曲子,我是不是也会很快记得。” “的确有这个可能。”说不准连带他从前的记忆也能勾来来。李御顿时来了兴致,开始手把手教他几首简单的曲调,大多都是他三岁以后学的。 他像是回到初学时,李御一松手,他总会忘几个调,除《蒹葭》外奏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李御后来教得有些累了,没在亲手教她,只让他在福宁殿反复练习蒹葭便可。 汪德海今日听这首曲子,耳朵都要起茧。他慢步走到福宁殿,禀告皇帝太师有事求见。 赵璟停奏古琴,蹙眉问:“他来做什么?” 汪德海答:“为春闱一事而来。” 想到赵璟现在听不懂,他还特意解释用简单的话又解释一遍。 赵璟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让人将桌上的古琴收了,李御饶去侧殿特意避嫌,走前还特意提醒他不要范启道说什么事他就答应什么,多说此事容后在议便是最好的法子。 春闱大事,关乎朝廷江山社稷,每任皇帝都将它看作重中之重,毕竟若考官一朝看走眼,难免会让几条坏虫混进来,扰乱朝纲,惑乱天下! 若不出她所料,范启道今日应是为推选科举考官而来。 作者:改了文名,现在是《长公主宠帝手册》。 感谢humm为我投的地雷,么么哒! 第18章 范启道迈步进殿,见到皇帝后撩袍跪在地上。上次他进宫,因用言语讽刺李御,还被皇帝责罚一番,这次他长了记性,开口间决不提她。 他来前,就听线人来报昭宁长公主入过宫,以现在皇帝爱黏李御的惯性,她现在不在这儿,必然是去了侧殿。 范启道开门见山地直接将自己拟好的春闱考官荐书呈到案前,等着皇帝定论。 照从前,赵璟都是随意扫一眼,就让汪德海拿去盖章的。 可今日,他却翻也未翻,只说此事容后再议。 这背后的意思,不就是想将此事先拖下,让舒王来定么?范启道知道自己一个外臣在陛下心底比不过舒王的,毕竟人家是他外祖父,可一连两次在福宁殿受挫的经历,让范启道的老脸有些挂不住。 他拱手道:“陛下,臣拟的几位主考官都曾历任过往年春闱考官,对于科考的流程实是再熟悉不过,臣谏言陛下再考虑一下。” 赵璟撑着下颌坐在案上,道:“朕不记得这些人是谁了,所以容后再议!” 范启道一噎,“陛下是想……对他们再考察一番?” 赵璟未置可否,他都说了数遍容后再议,可范启道还是在这里和他磨嘴皮子。 他面色烦躁地捂住耳朵,直接跑出福宁殿,留老匹夫一人讪然留在殿中。 汪启道抬着拂尘追出去,他长得胖,不像皇帝似的腿长又跑得快,等他寻到人时,皇帝已经坐在昭宁长公主身边喝茶了。 他听赵璟闷着声音说:“老匹夫根本不当我是皇帝,我都说了容后再议,可他耳朵跟变聋似的,又同我说一遍……” 李御心底冷笑一声,历来科举主考官人选都是范启道在定,每次单凭这个他就能拉到不少官员站到他那处,更别说新来的官员入仕后,会有多少人投到他门下。 今年皇帝忽然不像从前一样顺着他,他不着急才怪! 她手执白玉瓷壶,给他添了道茶:“你这次失忆,可以说是件坏事,也是件好事。坏事指你忘了一些事情影响你早日亲政,好事指你可以借这次机会看清哪些官员是真正忠于你的,待你恢复记忆,那些趁势投靠范党的官员,可以一个不留,拔草除根。” “其实,范启道不是第一次在你面前装聋作哑了,朝中学着他的官员也不少。你看你这次出事,墙头草也露了不少出来。我觉着施大人就是其中的翘楚,平日里总是奉承你,这次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汪德海赞成地点点头。 他心有所动,则将手轻轻覆到她手上,“虽然我记不得你说的施大人是谁,但我知道一直以来是御姐姐不离不弃地陪在我身边。” 说完话,他就将手迅速收回去,不敢停留太久。 …… 为助他恢复记忆,李御这一久一连在宫中住上七日,每天都会教他弹琴,他慢慢上手,学会了不少曲子。 他额上的伤疤也逐渐褪掉,白皙又光滑,半分看不出曾经受伤过。 柳禹从庄文浩那里打听到他身体渐好,便打算在后日开课,赵璟一听到这消息,整个人都奄奄的,做什么事也提不起兴致。 李御见他这般,便带他去齐云社看蹴鞠,算是让他在开课前好好玩一场。 可令她想不到是,两人竟在齐云社遇上陆怀。 陆怀是由韦家二郎请来的,韦啄风早就听闻他蹴鞠技术好,便邀了社里的兄弟和他比试。 齐云社专养蹴鞠高手,像韦二郎就是因为踢得好被召进来的,每年若能赢得比赛,还有银子领。 当然,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进齐云社就是图个乐子,不像别人是为了给自己谋出路。 韦二郎微笑着同陆怀一起和他们打招呼。 “璟公子今日也是来齐云社蹴鞠的?” 赵璟看向他手里拿的八片尖皮鞠球,伸手抓住李御的衣袖道:“御姐姐,我想玩这个!” “我倒是差点忘了,当年这蹴鞠还是陆公子教你的。”李御想起他还个小短腿,总是跟在他们后面抢球踢时,噗嗤笑出声来。 陆怀现在可不敢担皇帝老师二字,他摆手谦虚:“是璟公子悟性好,我只随意说了一些规则,他便都记住了。” 想到他在樊楼听到琴音,便能记起一些事情。那今日如果让他同陆怀他们一起蹴鞠,是不是也能想起一些事情? 想到此,李御便同意赵璟跟韦二他们一起去蹴鞠场。 场上很快聚集了两队人,一队是以韦二郎为首的穿了白衣长袍,另一队是以陆怀为首的穿了黑色长衫。 赵璟今日穿了一件雪色裾袍,因为同韦二郎那组人衣色相近,便被分到他那组。韦家二郎蹴鞠技术高超,只要没人傻得将球传错,这场就算不能赢了陆怀,也能堪堪和他打个平手。 这蹴鞠场上设了观台席,且男女老少皆有。有人发现韦二郎今日所在的队伍新来了个俊秀少年后,纷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都顾不上看鞠球被抢到了哪队人手上。 当然,也有人认出赵璟身份的世家子,他们还发现观台席右侧坐着李御,以何长鸿为首的公子哥,便带人过来同她请安。 李御在这一众人中,只熟悉何长鸿,她接了他几句话,便端坐在台上看赵璟蹴鞠。他刚从陆怀手里将鞠球抢回来,一脚踢到风流眼里。 场上发出一阵阵喝彩声,甚至还有姑娘激动地攥着帕子跳起来。 赵璟喘了一口气,才高兴地正准备向她挥挥手,就发现李御身旁围了十多个男人。 韦二郎将鞠球传给他,希望赵璟再进一个,可球都传到他脚边了,他却没接住,白白让陆怀那队捡了一个漏。 要是赵璟是他们社里的,韦二郎早就一顿骂过去了。可人家是皇帝,他没这个胆,只能小跑到身边,轻轻拍他肩膀问:“璟公子,您是累了吗?” 队里的兄弟听到韦啄风连敬语都喊上了,就知道此人身份不一般,也没敢说糙话,只是传球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没再将鞠球传过去。 赵璟倒是不在意,他一直注意着李御,发现她没和那群公子说话,只是一直专注地看着他,心里的闷气一下就消散了。 他从人脚下抢下鞠球,准备将它传给韦啄风将功赎罪时,小腿忽然被人绊了一下,身体一下子往地下跌去。 “璟公子!” 韦二郎忙跑过去将他扶起,让人宣布比赛暂停,李御慌得一下子从台上跑下来。 “阿璟!你还好吗?”她听赵璟捂着小腿一直喊疼,便掀开袍角一看,发现他膝盖下面一处磨出了红血。 “有人故意绊我,我才跌倒的。”他抽着气,由韦二郎慢慢扶起来。 台上不少人方才一直关注赵璟,看到跌倒后还发出惊呼声,有眼尖的便指认出是陆怀那队叫方四使计。 韦啄风忍不住骂了几句:“方四,你脑子被驴踢了!蹴鞠就蹴鞠,你搞这些做什么,想将我们全都害死吗?” 方四有些懵,他哆嗦着嘴唇:“我……不是故意的!”他当时是看着两队的比分越拖越大,心里不想让他们进球,脚就不听脑子使唤的出手了。 李御沉下脸,“汪德海,直接押此人入大理寺狱,罪名就不用我多说了!” “是。”汪德海挥手,便有两人直接将方四从场地拖走。 方四这才知自己惹到大事,忙喊叫着饶罪,声音也越来越小。 陆怀面色有些挂不住,方四虽不是他的人,但今日却属他们一队,如今皇帝出了事,他怎么也得负一份责任。 他径直走过去,从随身囊袋里掏出一瓶金创药递过去,“璟公子先上药吧!” 赵璟道声谢,他侧头问韦二郎:“这可有暂供人歇息的地方?我想去那儿上药!” “自然有。”韦二郎扶起他,边走边道:“齐云社给我安排了一间屋子,平日我踢得累了,都会去那儿歇息。” 那地方离蹴鞠场不远,韦二郎扶他走了百米远就到了。李御本想到此就停步,让韦二郎给赵璟上药的,可他一直闹着不肯,只要她给他上药才肯听话。 韦二郎听过风声,说皇帝在宫里摔倒脑袋,变得如幼童般一直爱黏着昭宁长公主。 今日一看,这传闻果然不假。 他啧啧两声,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当真是比亲姐弟还亲近。 从前李衡就和他说过类似的话,可韦二郎从没当真,只觉李衡这人在夸大其词,今天一看…… 待昭宁长公主给皇帝上好药后,韦啄风又迅速回过神来:“我来扶陛下!” 汪德海摆手说不用,他刚才已让人寻了轿辇过来,他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扶起赵璟,边问:“长公主要回宫吗?” 李御轻轻颔首,她刚才只是随意给他撒了药,得进宫看庄太医给他重新包扎好,心底才放心。 赵璟掩住心底的喜色,忽然想到一件事,“太傅都说了明日开课,可我这脚忽然摔伤了,他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想逃课?” 她轻轻笑道,“我不知,不过他交待你看的书,你都看完了吗?” 第19章 “看完了。” 赵璟作出得意的表情,明润的黑眸闪着光芒,等着她多夸他几句。 李御不负他所望,自然夸了夸他。 回到宫里,庄文浩重新给他包扎伤口,还开了一副药让他内用,赵璟吃完药便早早歇下。 翌日一早,她照旧去福宁殿同他用膳。 赵璟换了件白色长袍,因脚上有伤,他是由汪德海推着四轮椅到桌旁。 他面带喜色,笑道:“御姐姐,我跟你说件事,我现在又想起些事情了!” 她惊喜,“有多少,你都说给我看看。” 赵璟道:“记得不多,不过六岁前的事情我差不多都想起来了。你是顺昌三年带李衡回京的,那年你邀我去过落蹄谷骑马,还去齐云社踢过蹴鞠,那天就像昨日一样我被人拌倒在地上,腿上还受了伤……” 当年拌倒他的人是林妃的远方外甥陈戎,目的是想让赵璟摔断腿,好让他没有争夺储君的资格,李御曾猜测过可能是林妃在幕后下的手。 因那年林妃又再次有了身孕,据太医诊断还是个男胎。 赵璟是中宫嫡子,如果想让她的儿子做太子,除非赵璟出了大事。他小孩子家的,她没法设计他图谋皇位,只好从别处下手,陈戎是她远方外甥,与林家关系不算太亲近,到时他就算出事,也不会牵连到她。 先帝待林妃深情,她再次有孕后在宫中可谓是荣宠至极。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三皇子刚生下没多久就断了气,林妃因此大受打击,身体也愈来愈差,一场秋雨过后,人便没了。 赵璟命好,他腿没摔断,但宫里养了一年才算好。可先帝彼时看在林妃的份上重拿轻放,只让陈戎受刺刑发配邕州。 到是三年后赵璟登基,有人在朝堂上又重提这事,范启道借机狠狠打压林家,将林右翰的户部侍郎之位挪到他女婿手里,林氏一族到现在都没有起复过。 这些污糟事,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他委屈地说起自己腿差点废的事,李御心疼地轻拍她肩膀,“都过去了,你现在腿没伤得从前重,好好养会好的。” 也不知他今年是不是犯晦,不是砸到脑袋,就是摔到腿的。弄得她都想去寺里烧几柱香了。 汪德海看着时辰不早了,提醒赵璟他还有课,他匆匆用了早膳,便赶去文思斋。 李御提笔给舒王写了封信,将赵璟记忆恢复到六岁时告知他。 六岁的孩子可比三岁要懂事多了,她也不用如往常般时刻在宫里陪着他。 说起来,李御已经一连七日没回府了,她今日趁着赵璟去上早课,便回栖竹堂看望老太君。 老太太的脸色不是十分好,像是在外面受了气。 她一见李御过来,便沉声说:“你和陆怀的亲事还是算了。” 李御讶然,她这久一直在宫里,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能让她祖母气成这样。 她问:“陆怀怎么了?” 老太君皱眉:“今日我同何家老太太去长容街看瓷器,就见他带了一对母女进了一座宅子。我差人打听后才知,那宅院是他专买给她们住的,那女子一看打扮就是还未嫁人,和陆怀说话欲语还羞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关系。” “他若真打算娶你,就不应该在婚前就和别的女子不清不楚,还给人买房!” 李御听她将话说完,想了想道:“我和他还没定亲……” 老太君一叹,“幸亏是没定亲,我就是当初将他看得太好了,现在这事一出来,整个人都闷得慌。”她就怕到时两家仓促定亲,陆怀纳了那女人为外室,还将他们蒙在鼓里。 毕竟这种事真是太多见了! 何老太太一看李陆两家亲事不成,还想将他的嫡孙何长鸿让李御相看。 当时老太君打几个马虎眼就过去了,因何长鸿是何家嫡长孙,不符她择孙婿的标志,而且那人看着样貌堂堂,却太容易受人忽悠,以后成不了器。 她没将这事拿出来告诉李御,省得让李御太心急,敬和大师的批言是她二十三岁前不宜成婚,又不是说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汴京城的未婚儿郎那么多,她总能给李御找到一个合心的。 老太君捏捏眉心,又问起赵璟的近况。 李御叹了一声:“昨日我带他去齐云社蹴鞠时,他被人拌倒在地上,伤了小腿。” “这谁那么大胆子?”老太君惊奇一声,“他不想要命了?” “无知庶人,只会下三路伎俩,也不知是怎么被召到齐云社的?我已让人将他押到大理寺,阿璟今年也是流年不利!不过,他也算因祸得福,想全六岁以前的事了。” 老太君抿了一口茶,赵璟从前在他膝下养过,他虽不是李家人,但到底对他还是有几分感情。她嘱咐李御回宫时,带瓶积雪草清膏给他。 她轻轻拍李御的手,“陆怀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会和他舅母说,你们两人无缘结亲。” 李御本就对陆怀没什么感觉,这场婚事不用她出面解决,是再好不过的事。 她短暂地陪老太君用完午膳后,便去了舒王府。 舒王彼时在闲凉亭作画,王府小厮直接引她去到亭中。她虽受封公主,但舒王是长者,李御仍是有礼地朝他问好请安。 两人两月未见,舒王的身体大好,现下已卸去大氅,换上锦衣长衫。他招手让她过去,先鉴赏他作的一副画。 画中是两只雪白的狮猫在抢绣球,十分憨态可掬,像是要从画里要跑出来。 李御道:“王爷画工精巧,小猫们都栩栩如生。” 他笑了笑,便让下人将画卷起来,收到画匣放好,道:“陛下六岁时,我送了一只临清狮猫给他,可惜下面的宫人不上心,好好的一只猫在黑夜里掉到湖里淹死了。” 李御记得这事,他还为那只猫哭过,眼睛都是肿肿的。舒王本想再送去一只给他,皇帝却斥他玩物丧志,他便再也没养过狮猫。 “你的信我都看了,陛下从前在这个年纪最喜欢养这些小东西,偏宫中束缚太多,使他无法自由。本王的旧友刚好送了两只临清狮猫过来,你替我送过去给他。” 下人提了两个猫笼过来,里面关了一对临清狮猫,白毛如雪素白,一蓝一黄的鸳鸯眼明亮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李御才凑过去,两只狮猫便喵喵叫唤。 “它们都经人驯养过,性情十分温顺,不会挠人。”舒王的外孙女不久前还向他讨要过,但他没给她。 可见舒王对皇帝的疼爱,没比李御对他少多少。 李御将此事应下,随后又提起范启道曾进宫向皇帝推荐春闱考官一事,她当时让赵璟将此事先推下,是想着让舒王的人来主持。 可一连几日过去,舒王对次都没有什么动作。 李御不由问:“对春闱一事,王爷是如何看?” 舒王道:“太师既想推那几人上去,那就暂且随他好了。” 她皱眉,“那倾斜范党的朝臣岂不会越来越多?” “他想要长久煊赫,绝无可能。”舒王话间透着深沉,他将毫笔重重搁在黑梓木笔架上,唤人抬铜盆过来净手。 第20章 李御回宫时,申时已过。 赵璟握着宣笔低头写字,他没像从前一样黏糊糊地喊她御姐姐,而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鎏金绘鹤香炉燃着袅袅香烟被置放在赵璟案旁,升腾的白烟绕了几道在他衣摆。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汪德海弯腰,给她沏了一盏茶。 “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李御拍拍手,有两个宫女抬着猫笼进来,她们还未穿过白绸屏风,他就听到了它们的声音。 他将笔搁下,让宫女将猫笼打开,两只临清狮猫毫不畏生地向他跑过来。 赵璟将一头母猫抱在膝上伸手摸了摸,它讨好地用尾巴不停蹭他的掌心 ,柔声喵喵叫着。 李御见他喜欢,眉眼忍不住慢慢柔和起来,她道:“这对狮猫是我下午去舒王府时,王爷托我带过来给你的!” 他站直身子,将它抱在手臂上,另一只狮猫见赵璟没来抱它,便机灵地跑到李御身边,用头蹭蹭她的裙摆。 李御笑了笑,她弯腰将它抱在怀里,就近找了个挨榻坐下,那头狮猫眯着眼睛拱拱腰,更舒服的躺在她身上。 赵璟看那只猫对李御自来熟的讨好状,盯着它说:“外祖父的好意我知道,他让你送这两只猫儿过来,不过是期望我借它们早些想起从前的往事。” “我昨晚做了好多梦,大多都是从前不好的事情。前些日子我磕坏脑袋,对你……又是求抱,又是让你喂药的,是我不对。”他语气自责,脸上也是一阵懊恼之色。 李御也知道这些事对一个人来说可算是丢脸丟大发了。他现在记忆回到六岁,正是被柳禹教养得最有礼的时候,活脱脱一个只知读书的小古板。 她轻笑道:“没什么,都过去了。我现在只盼着你能再多记起事情来。” 他抬头观察看她脸色,确定她是真没有嫌弃自己后,心里松了口气。 随即,他又状作漫不经心地样子,问了她和陆怀的婚事。 李御道:“这两日发生了一件大事,祖母不太看好他,我的陆怀的婚事大抵是成不了了。” 她没具体说出来,就表明她不愿将此事向她透露,赵璟也识趣的不再继续多问。依他目前的状况,实不易将她逼得太紧。 他道:“汴京城那么大,御姐姐总能得到自己的姻缘。祖母这久有给你安排别的亲事吗?” 李御摇摇头,“她没说。不过,我看她短期内应该是不会给我安排相亲了。” 她摸摸怀里的狮猫,那头猫儿舒服地一直闭着鸳鸯眼,一副被撸的舒服了,只愿四仰八叉地躺着,不想从她手里下来的意思。 他的眸光停留在那只猫上久了,这才发现她手里抱的那头公的。 “开春猫儿会发情,姐姐手里的那头狮猫怕是得让宫人拿下去处理。” 他话说得隐晦,可这处理就是要将它阉掉的意思。 它像是能听得懂人话似的,惊恐地睁大圆眼看着他,而后又往李御怀里拼命钻,想要寻求她的庇护。 李御看他将狮猫吓成这样,忍不住道:“王爷将这两只狮猫送过来,肯定是想让它们以后配对生崽伴着你。你若将这头公的阉了,另一只猫儿岂不得守活寡?” 后宫虽有先帝妃嫔养的几只猫,可品种太杂,不像舒王送来的这两只雪润可爱,又讨人喜欢。 他看她对这小东西是真上了心,便没再想着阉掉它。毕竟这福字殿里多了能讨她喜欢的东西,她也会时常过来。 赵璟将手里的狮猫放下,“我的课业还未写完,你自己过去玩。” 它只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便跳上矮榻同李御怀里的那只猫争抢位置,李御嫌它们闹的动静太大,用手抚了抚猫儿柔滑的皮毛,便从榻上起身专注看赵璟写字。 * 因舒王没插手春闱之事,最后主考官还是由范启道定了下来。宋国举人于三月初九在贡院参加科考,一连考上三场,期间吃住都在窄小的考屋,没考完就不许出来。 好多人从贡院出来后,都憔悴得不成人样,大多一回去后倒头便睡。 开榜的日子是在四月初十,可这次还未来得及开榜,就有人曝出科举舞弊。 告状者是镇江府举子曹得,他一人来到开封府击打登闻鼓,控诉科举考官王悯在开考前就将题泄露给几个世家子。 此时,礼部刚将会试里选出的文章呈到福宁殿,赵璟让人将卷上遮掩户籍名字的白纸揭开,发现正与曹得状告的几人对上。 “御姐姐,你怎么看?” 他将状纸递给她,李御扫了一眼,抿着唇叹气后,同他说起王悯的身份。 “范启道膝下无子,他家中虽养了三房侍妾,可就只有正房胡夫人给他生了两个千金。王悯是太师女婿,他这几年是靠岳丈的提携,才慢慢坐上礼部侍郎的位置。若这张状纸所诉为真,陛下不管受何阻挠,都应当拿他入狱,不寒天下士子之心。” 他轻轻点头,“我也是这般想,今日太傅课后特意与我说了此事,他还谏我,将此事交由审刑院处置。” 审刑院不受历代宰相管辖,而是直属于天子。范启道虽拜太师还身居同平章事,但他的手还未伸得到审刑院。 王悯是他女婿,范启道若还想保他,必然会为他出面。刑部和大理寺里都有范党门生,这次确实是审刑院最适合出手。 李御不由道:“太傅的谏言很中肯,你可按他说的将科举舞弊案交到霍寻慎手里。” “我今日得回趟家,晚膳就不和你用了。” 话说完,就发现他不舍地望着自己。 赵璟黑眸明亮,他挺俊出众的面容一直凝望人时,不少人心底都会起上点点涟漪。 李御与他处得久了,有时候难免也会忍不住偷偷看他的脸。 当然,只是欣赏的那种。 赵璟对她的离开只是轻嗯一声,汪德海受他吩咐,亲自送李御出宫。 刑审院的效率很快,才不过一晚,就将此次涉嫌舞弊的士子压入狱中录供。 何家嫡长子何长鸿因曾与舞弊之人接触过,也被人举报押入了刑审院。 何盛玉就他一个嫡亲兄长,何长鸿一出事,她就慌得立马到李府寻求帮助。 第21章 她年纪小,这十多年来都是顺风顺水的,从未遭遇过这等大事,因此在李御面前哭得嗓子都哑了。 原本何老太太是准备跟过来的,可她走的太急,不小心在院里摔了一觉,现下正由家里养的医女给她正骨。 简直是祸不单行。 李御见她瓷白的小脸因为哭得太多,鼻子都给哭红了,轻轻拍何盛玉的背道:“科举舞弊一事非寻同小可,这次陛下让审刑院的霍大人插手,就可见一二。” 她捉住李御的手,急声说:“哥哥他没有作弊,定是有人在陷害他……” “我哥哥平日虽看着不着调,但他最是听爹娘的话。先前我爹见他和左禄那不学无术的纨绔走得近,还将他痛打一顿,斥他不许再和左家有来往。”她说到激动处,还紧紧抓住李御的手背,“就是我俩玩双陆那日,我哥哥被父亲打了,我走得特别急,姐姐应该还记得的。” 李御轻轻点头,她没有因为何盛玉抓得紧而紧蹙眉头,反而用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背,柔声说:“盛玉,你先放松!” 何盛玉不停地强调让李御信她,“我哥还向祖母保证过,今年一定会中举!他在开考前还去大相国寺借了一间禅房看书,就没和左禄见过一面,哥哥的书童可为我作证。” 看着她因兄长落难,着急得不知所措的模样,李御听得也有些难过。 她不久前在齐云社见过何长鸿一面,身边确实没有左家公子,所以何盛玉的话,有几分可信。 李御温声:“你先别急,我带你去审刑院见霍大人一面,你将你知道的内情都告诉他,霍大人历来判案公正,只要他查明案件真相,定会将你哥哥从狱中提前放出来。” “谢谢姐姐!”何盛玉一时感动得泪眼婆娑,泣声紧紧抱住她。 何家与李家的交情一向深,为着何盛玉不再因她哥哥出事大哭,李御即刻就带着她去往审刑院。何盛玉一个小姑娘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畏生地一直抱着李御的手臂。 直到霍寻慎过来,她才慢慢松手。 何盛玉悄悄暼了他一眼,只觉这位大人周身的气场太过冷硬,都掩住他俊朗的容貌。她听过这位霍大人在京中的风评――命太硬,专门克妻。 他有过两任未婚妻,可都是还没嫁到霍府上,就病在闺中,香消玉殒了。 京中的媒婆都不敢替他上门求亲,怕被人用大棍子给打出去。 李御见小姑娘怔怔地望着人家,用手肘轻轻抵她,提醒何盛玉赶紧回过神来。 何盛玉恍惚一下,啊了一声,才给他行了一个福礼,续续说起他哥哥和左禄的事情。 霍寻慎记忆好,他不用手下将名册拿过来,也记得自己前日亲手将左禄下过狱。 他淡淡地扫了何盛玉一眼,“你随我去佑中堂做份证词。” 何盛玉轻轻点头。 为着救哥哥,她硬是逼自己刻意忽视霍寻慎身上的冷气,慢慢跟上他的步伐。 李御站在原地向她挥手,示意自己会在这里一直等她。 而霍寻慎办公迅速,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将证做好,装到密档里。 何盛玉已经知道这案是由他来负责,她软下声音问他:“大人,我哥哥这几日是否就能出狱?” 他搁下笔,长指交握在一起,小臂搁在案桌上,声音十分清冷:“不行!” 她继续恳求:“那霍大人能否通融通融,让我和哥哥见一面?” 霍寻慎没再说不行,而是让手下直接将她送出去。 佑中堂的大门紧紧合上前,何盛玉只见到他玄色衣袍上绣着的素色寒兰,清冷得亦如他这个人。 …… 起初,李御以为她今日带何盛玉过来,只是能将何长鸿早日从狱里救出来,没想到后面竟又牵扯出一庄大案。 霍寻慎借着何盛玉的证词,直接从左禄下手,不久就从左禄嘴里撬出他用钱收买王悯泄露考题的证据。 这次参与舞弊的共有十九名士子,因王悯要价太高,所以这伙人是私下一起筹钱,明面上由左禄去牵头买题。 王悯自始一直以为他只将题泄给了左禄,根本没想到这群人玩得那么大,将他也给坑进牢里。 依照宋国铁律,官员帮助士子舞弊者,轻则降职,重则罢官,就连家中女眷也会受到牵连,刺配流放。王悯出事那晚,就让管家悄悄派人去太师府报信,求他至少保住妻儿。 可霍寻慎手段狠辣,他派人又搜到王悯侵占城郊千亩民田的证据,皇帝便在舒王的谏言下,将原先罢官的惩罚改成枭首,王氏三代以子弟往后不得入朝为官。 胡夫人心疼自己的大女儿不仅要承受守寡的命运,而且还要被发配到沙门岛,当夜就去找太师救人。 可范启道眼下正忙着向皇帝证明自己从未参与王悯舞弊一事,哪会上赶着往火坑跳? 胡氏自然是大骂一场,恨不得立刻与他和离,最后还是范悦拦住她,才不至于将此事闹得太过难看。 范启道心里也气,他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老夫的官位,莀儿至多去沙门岛流放五年,我就会将她接过来,另寻一位丈夫给她。” 胡氏知道自己说的话难听,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冷言道:“我看你不是为了莀儿寻夫郎,而是给自己寻下手。太师的位置一旦坐久了,就永远不想下来了,是不是?” 范启道一个刻薄的眼神甩过去,伸手给了她一掌。 “我看你是正房夫人坐得太久,想自愿下堂了!” “爹!”范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范启道深呼口气,“悦儿,带你母亲先下去!没我的命令,你们母女这两月都不许出门!” * 福宁殿内。 成都府新上供了一批蜀锦,色彩鲜艳又明亮,绣有一年四季的各式名花。 赵璟随手摸上妍丽海棠花纹的一匹彩锦,想着将它裁成裙裳后让李御穿上后,将会是怎么一副动人丽色。 他手指渐握成拳,开口时才将它缓缓松开,道:“汪德海,你将这些全送到御姐姐府里,让她做春衫。顺便,再问问她何时又过来?” 第22章 自李御带着何盛玉去过审刑院后,她确实是许久未进宫了。她倒不是刻意没去,而是实在抽不开身。 老太君在春分时病了一场,为着服侍她,李御已经半月都没出府了,好不容易她的病好了,何老太太又带着何家兄妹过来串门。 汪德海带蜀锦过来时,恰好还和她们撞上。 何长鸿身穿一袭鸦青色长衫,因先前被人陷害落入牢狱,比从前多了一份成熟。他恭敬地带着幼妹向汪德海请安,另人多看了一眼,记住他的名字。 小姑娘大多喜欢娇艳的颜色,何盛玉一见着那些名贵华丽的蜀锦,早就羡慕地一直望着李御。 她早知李御身受皇帝青睐,可不想这么多珍品他也能一眼不眨,随手一拨就送到李府。 不过,皇帝现在尚未娶妻,后宫里又没妃子服侍,这些绫罗绸缎摆在他那儿也是堆积,还不如拿出来送人。 想到李御如此受圣宠,何盛玉更期待她能做上自己的嫂子。 等那些黄门一走,她就轻轻推何长鸿的手,示意他多找机会李御说说话,省得这么好的姑娘落入别家。 * 福宁殿内。 赵璟等汪德海回来报信已经许久,他一见汪德海回来,便着急问:“御姐姐可喜欢我让你送过去的那些蜀锦?” “这是自然。”他将李御的欢喜夸大几分说给他听,见皇帝脸色愉悦,他又接着道:“长公主还说,她明日一得空就会进宫。” 赵璟听后忍不住微弯嘴角。 他问:“你今日去李府时,她在忙些什么?” 汪德海道:“内臣去时,殿下正陪老太君招待何家老太太。” “哪个何家?” 朝中姓何的官员多,可与李府处得好的,只有中书舍人何耿一家,汪德海看皇帝想不起,便提醒道:“是何耿大人家的,前不久长公主还从审刑院救出了他的嫡子何长鸿,今日我去时,他也在场,想必是随他祖母过来还恩的。” 赵璟瞬间便想起那人的模样,那日他随李御去齐云社蹴鞠时就见过何长鸿一面。他那天不仅带了好多个世家公子围坐在李御身边,而且他还是离她坐得最近的一个。 想到此,他不紧握紧拳头。 “舒王不是谏言这次春闱重考吗?就按他说的,让礼部尽快操办!” 汪德海虽不知皇帝为何突然对此事着急起来,但还是点头称是,立马让人将这消息传到礼部。 栖竹堂内。 何老太太辞别老太君,带着她孙子孙女离开李府。 她从前就跟何长鸿开玩笑地说过,想让李御嫁进何府做孙媳妇,可他当时就没当这是一回事,总打马虎眼过去。 这次一回府,何长鸿就求起老太太,想让她出面替自己求亲。 “你不嫌人家姑娘年纪比你大了?”老太太悠悠问。 “没嫌,长公主身份高贵,我以前只当她是贵人一般看待,哪敢生别的心思?”何长鸿面上讪讪,很想给当年的自己甩一巴掌。 他扶老太太坐下,低声说:“这次要不是她从大理寺狱救我,我还不知什么能从牢里出来呢?” 救他的人明明是李御和他妹妹,何长鸿这话一下子就显得重色轻妹起来。 就连何老太太挺好,都忍不住用手揪他耳朵:“你将盛玉忘到狗肚子里了?” 何长鸿尴尬一笑。 反正陆李两家的婚事没成,他就还有机会。 何长鸿自己看得出来,整个汴京城老太太看得上的孙媳妇也只有李御一个,从前他是太直愣,好好的机会摆在面前,都不懂得争取。 可现在事情哪有如此简单? 何老太太沉沉一叹,“长鸿,不是我这个做祖母的看不起你。今日,你随我去李府也看到了,陛下对长公主不是一般的恩宠,你若想成为她的驸马,至少得入皇帝眼才行!你今年都二十有四了,可至今连进士都未中,这可和别人怎么比?” 他默然片刻。 老太太说的是事实,他的确无法反驳。 原本他以为今年自己能中举,谁知却忽然撞上科举舞弊大案,还差别将自己的小命牵连进去,幸亏当时他与左禄划清界限,没参与那事。 否则,左禄现在的下场就是他的。 可何长鸿还是有些不甘心,他道:“长公主的谶言是二十三岁前不宜成婚,现在还早呢,您就心疼心疼我,往老太君那里探探口风,看我能不能入她的眼?” “我保证,明年一定高中,否则我就剃发当和尚去!”何长鸿举起手发誓,目光十分坚定,像是非李御不娶,吓得老太太一把捂住他的嘴。 “你可别吓唬老身!多少人考进士一辈子都考不上!你要是时运不济落榜了,难不成你还真出家当和尚,将家里的地产归那几个庶子继承?”老太太气得连打他好几下,“我会替你去问问,你别乱想这些剃发的事!” “是是是!”何长鸿眼见自己心事有了着落,脸上挂的都是轻松的笑意。 今年科举发生舞弊,按照从前的惯例,一般都会重新开考,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所以何长鸿刚才在他祖母跟前说的保证明年一定中举,其实是有两次机会。 但尽管如此,何长鸿还是希望能一次中第,毕竟谁不想早点入仕。 他早就着人打听到皇帝对重考的时间尚未定下,这科考可能会推迟到五月,谁知这消息这般不准,会试竟重新定在四月初二。 召令一下,未参与科举舞弊的举人又再次聚到贡院中考试,此次为防出考官与举人私下联系,在开考前就将出卷官员召到宫里,不到科举结束,不得回府。 贡院考场的纪律也十分严肃,禁军一个个守在门前,时不时还会到考屋检查考生身体,察看是否携带夹货。 几乎每人都感受到这场科举的严厉,到五月初二开榜时,也未再传出舞弊的丑闻。 发榜那日,何长鸿早就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去看榜,可他从金榜上从头看到尾都没看到自己的名字,就只自己是落第了。 听到有人喊自己中榜后,难免心酸地垂下肩。 “哎,何兄,这次中不了还有下次嘛!”宋祁云拍拍他的肩膀,“我不也没中吗?这值得伤心什么?我哥他都是考了四次才中的!走,我带你上樊楼喝酒去!” 何长鸿虽支吾着说自己不想去,可人还是被他给拉走了。 殿试那日,恰巧是五月初五。 贡生除在御座上得见龙颜,每人还领到了香粽。 这可是宫里的御厨做的,寻常人哪能吃得到,所以殿上的好多贡生都舍不得吃那粽子,愣是忍着饥饿,想着将卷子答完后,将香粽收回袖中供起来,保佑自己能中三甲。 赵璟在御座上看这些贡生低头写字已有半个时辰,直到汪德海凑到他耳旁说了几句话,他才迈步离开。 好多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因为殿试时好多皇帝就只是走个过场,不会如考官般一直守在他们前面,所以像赵璟那般在御座上坐了半个时辰才走的皇帝很少见,且给人的压力也很大。 赵璟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想过来看看这些贡生,看能有几个入他眼,提前认认脸罢了。 他一回到福宁殿,汪德海便让人将李御送来的角粽端到皇帝面前。 “陛下,这是长公主特意亲手给您包的。” 赵璟抬眼望过去,只见檀木食盒里整整齐齐地放了十个还有热气的粽子,可见是这角粽一煮熟,她就将它们捞上来,派人送到宫中。 他坐在矮榻上剥了一个角粽,边吃边问: “她今日是和哪家小娘子游船?” 汪德海答:“好像是何家。” 那就是何家兄妹都有可能在场了,赵璟一听,就从榻上起身:“让人将这些角粽一直温着,朕出去一趟。” 汪德海追出去问:“陛下是要去寻长公主?” 赵璟随口应了一声,就承马车去到李府,李御当时恰巧从大门出来,她见到他后还怔了一下。 “阿璟,你怎么来了?” 他微微笑道:“想同御姐姐一起看赛龙舟!” 作者:这篇文不长,不会满二十万字。 请小可爱们做好准备,明天就入Ⅴ了,到时候三更,爱你们,么么哒! 第23章 “今日不是殿试吗?”李御问。 他点头, “我在那儿坐了半个时辰,有几个贡生好像受了我的影响, 竟连笔都握不稳, 一下子弄黑好几张宣纸,我看他们紧张成这样, 便出来了。” 赵璟说的是一部分事实。 李御还记得上一次殿试好像还有人晕倒在宫中,幸得太医诊治后才醒来继续答题。不过, 名次就有些落后了。 见她已经相信他的话, 赵璟便从袖中取出一条五彩缕系到李御手上。 这是端午专带的彩绳,用以避灾祛病、佑人安康的。 在赵璟小时候, 李御每年都会编一串系到他手上。后来, 她及笈后许是为了避嫌, 就没再给他编过了。 如今时近夏日, 她早已换上轻薄的罗裙,嫩白的手臂上系上五彩缕后,越显得肌肤白皙, 精致又好看。 他将它系好,将自己手臂上的五彩缕展给她看,“我也有,所以不能少姐姐的。” 李御轻轻一笑, 她将银样小鼓解给他, “是我准备不周,这是祖母刚送我避邪的,现在转送给你, 希望阿璟莫嫌弃。” “不会。”他哪里会嫌弃,只是可惜她竟没有亲手给他挂上。 赵璟抬头看了眼府内,以为李衡随后就会出来,谁知他都跟李御说上好几句话了,也没见他的身影,便不由好奇问出来。 李御道:“韦家二郎邀他去划龙舟了。” 她今日约何盛玉一起过去,就是想给他们那队龙舟喝彩的。 赵璟了然,“那再加我一个可行?” 她正要笑着点头,就见一辆马车往她这里驶过来。李御看向御马的车夫,她好似并不认识,且不是何府人。 赵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车上的帘子被掀开后露出一张俊脸,下来的人竟是陆怀。 他今日穿着一身淡蓝窄袖长袍,腰束白玉带,见着李御后先唤了她一声御妹妹,听得赵璟微蹙眉头。 顾及皇帝在场,他下车后先向赵璟行礼,才转而看向李御,道:“我今日过来,是想同你解释柳沁儿一事,她们母女是我父亲的老兵,以前还在战场上救过我性命。我在上京路上时,恰巧见她们母女扶灵归乡,便忍不住帮扶一二,那座宅院真不是我安置外室用的……” 李御忍着性子听他说完一通话,又联系老太君前些日子说陆怀不是良配的事,瞬间便清楚柳沁儿母女拿捏他的路子。 她们不就是看着他容易心软,所以一直扮弱者吗? 倘若以后她当真和陆怀成亲,柳沁儿怕是会捏着帕子梨花带雨的说陆怀只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对她格外照顾的恶心话。 李御淡下神色,道:“陆公子,你应该清楚你我两家从未定亲过,所以――你与柳沁儿是什么关系,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你是不需要和我解释得这么清楚的!” “还有,如果下次有机会再见,希望陆公子遵守礼数唤我一声长公主殿下!毕竟你我多年未见,已经不太熟了!” 陆怀深深看了她一眼,她竟然说和他不熟,可见真是为柳家母女之事生气了。 可他又真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帮扶两个孤寡母女罢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实在是觉得李御不够大度。 不远处,何盛玉坐着自家马车刚巧赶到李府。她一掀开马车,就见李御身旁站了两个男人。 一个她晓得是陛下,而另一个她根本没在汴京城见过。 她讪笑着从马车上跳起来,解释:“李姐姐,我不是故意误时辰才到的!方才我去审刑院刚给霍大人送完角粽,那片街道的路就堵了起来。” “嗯,没事。你既来了,我们就走吧!”李御几乎是忽略陆怀,直接上了她的马车。 何盛玉原以为那两人都是要跟着她们一起去看龙舟的,谁知就只有赵璟跟了过来,陆怀则面色沉沉地站在原地。 “姐姐,那人谁啊?”她悄悄掀开帘子指向陆怀。 李御淡声道:“陆大将军家的小公子,不久前刚上京。” 何盛玉只哦了一声,毫无波动地靠在车壁上。陆家出名的是大将军的前三子,陆怀的名声比起他们太小,她还是在何长鸿嘴里听过他说陆怀的蹴鞠尚不错,才记住他的。 她重新掀开帘子时,发现赵璟的马车一直跟在她们身后,提心吊胆地让车夫将马儿使得慢一些。 李御看她谨慎得可爱,忍不住笑道:“你再让车夫开慢,怕是等我们一到汴河,这赛龙舟都早结束了!陛下现在还不知我们是要去哪儿看龙舟,你就放心大胆地开在前面引路,不必顾及太多!” 何盛玉这才放心下来,因刚才她寻霍寻慎本就误了一阵时间,若她再让车夫磨蹭下去,怕是真的会想李御说的,连赛龙舟都赶不上。 端午每年最热闹的就是这个时候,若是她们真误了,那可真得后悔上一年。 于是,何盛玉就立马换了态度,一直催促车夫再开快些,恨不得马上就飞到汴河。 可等他们越接近汴河,车夫就越苦不堪言,因为今日去看赛龙舟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何府马车的车架子又搭得大,后面的路根本是得停一段又走一段。 李御眼见汴河都不远了,便没再选择乘马车,而是带他们下来,直接走到河岸看台。 因此处被划为赛龙舟的场地,汴京豪商见有利可寻,便找官府暂包此地搭棚建台,吸引百姓驻足观看,且根据视野空旷好坏等收取不同价位。 开赛前,还有人设了赌局,押哪艘龙舟能率先抵达终点春华楼。 中者能随押金按比例分配赢钱,不少人都冲着乐子带钱去到赌台。 李御自然是押了韦二郎,因为李衡在他那队,毕竟他是自己亲弟弟,她得给他长志气才行。 她侧头望向何盛玉,小姑娘还犹豫不决地不知道该投哪个。 她道:“我记得你哥哥今年不是也来参加赛龙舟吗?你不打算押他?” “每次投他,我都好亏。”何盛玉苦着脸,她哥哥每年都凑热闹来划龙舟,可没一次能进前三,让她的钱全打了水漂。 这次他听说李御会同她来看龙舟后,还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肯定能赢。他不仅一脸自信地让何盛玉放心大胆地押他,还撺掇她让李御也押他。 何盛玉哪里敢让李御亏钱。 她见李御押韦家二郎拔头筹后,就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跟押过去。 赵璟此时也取下了钱袋,他就说为什么去李府时没见何长鸿随他妹妹跟过来,原来是划龙舟去了。 他将钱袋里所有银钱全掏出来,押韦二郎那队胜。 何盛玉看皇帝都押那么多钱给韦啄风了,一咬牙决定不再将钱投在自家哥哥身上,而是也跟着他押过去。 大红皮鼓被人用力连敲三下,赌桌暂停押注,各队龙舟开始如雨箭前行,汴河两岸都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李御看着周围不停喊叫的人群,觉得他们不只是单纯地喝彩,更希望的是自己的摇钱树能划快些。 “姐姐,你渴吗?” 赵璟见烈阳高照,好多人站在岸边喊久了,都耐不住热气跑到树下乘凉。 他们所在的看台虽然搭着彩棚,能暂挡烈日直射,可地上升腾的热气会往上冒,终究是还是有些闷热。 李御轻轻点头,道:“有点,可能是端午天气太热了。” “那姐姐在此处等我,我去寻些水来。”他走下看台,朝倚靠柳树纳凉的暗卫吩咐一声,很快就提来一个红木食盒。 这食盒盖上绘了一只衔梅青鸾鸟,栩栩如真地像是可以从盒上飞出来。赵璟将它打开时,底层放着的碎冰还未化开,一直冰镇着里面的凉水荔枝膏。 恰有三碗,足够他们一人一碗。 原本另外一碗,是赵璟多准备给李衡的,现在他没在场,那碗凉水荔枝膏自然是便宜何盛玉了。 她受宠若惊地从皇帝手上接过凉水荔枝膏,觉得自己今日哪怕赛龙舟没赚到银子,也值了。 李御低头喝手里的凉水荔枝膏,一扫喉中的渴意,觉得浑身都清凉许多,而赵璟看着她微启丹唇,一口口喝下碗里的荔枝膏,渐渐显得红唇水泽,眸色慢慢变深许多。 此时,有人骑马一路敲打铜锣过来报信。 “韦家二郎胜!” “韦家二郎胜!” …… 何盛玉听后,激动得都要一下子从座上跳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第一次押龙舟能得银子,果然跟着李御和皇帝押,就是福气多多,毕竟有真龙之气在场。 李御看她高兴成这样,忍不住笑道:“你赚了多少钱呀?竟笑着这样!” 她掰着指头数数,“不多,也就二十两。” 她押得又没李御和皇帝多,所以肯定是比不上他们二人的,不过她今日竟然能够赢钱,何盛玉已经很满足了。 河上的龙舟都划到春华楼后,庄家将他们赢得钱都分了,何盛玉的钱包也鼓了起来。 韦二郎将船又驶回来时,岸上好多姑娘都召着手帕在喊他的名字,不仅有丟丝帕的,甚至还有投香粽的。 韦啄风一个人接不过来,便拉着李衡替他挡一档,可李衡哪里愿意当他的靶子,他拍开韦啄风的手,道:“长姐在对岸,我去寻他了。” “有吗?”韦二郎往四周望了望,定眼后不仅看到李御,还看到皇帝坐在她身旁。 他没来由心慌地将手给缩回去,也不知他们有没有看到自己将李衡当挡板。 而何长鸿下岸后,差人打听到自家妹妹没押他后,气势汹汹地就过来训道:“盛玉,你今日为何不押我?” 等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这凶模样不仅给李御看到,连皇帝也看到了。 作者:下午六点二更。 第24章 何盛玉尴尬地清咳一声, 她心虚地唤他一声哥哥,别的就没再多解释。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她嫌弃何长鸿总是输, 才不想在他身上浪费银子, 就跟着李御他们随便投吧? 到时,她回到府里不被他训哭才怪! 而何长鸿见到皇帝后, 他完全就想左了。 他想的是自家妹妹可能顾及着皇帝在场,就没再敢藏私下投他, 毕竟谁敢和皇帝过不去。 他弯下腰, 拱手道:“璟公子安好!” 赵璟撑着下颌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父亲又是谁?” 何长鸿道:“家父中书舍人何耿, 我是他嫡子, 名长鸿。” “那今年可曾参加科考?” “没……没中。” 他话回完, 只想害臊地钻进汴河水里。 毕竟今年可是难得有两次机会可以参加科考, 他父亲在朝中的官位也不低,他刚才还将家世名字在皇帝面前报的仔仔细细,以为皇帝是要夸他, 谁知竟然问的是成绩。 可以说,何长鸿不仅脸色难看,好像人都痿了。 他悄悄撇了眼昭宁长公主,发现她面色平常, 可见她对他科举落榜之事, 内心是毫无波动。 赵璟面露善意,宽慰道:“无妨,下次再努力便可。” “谢璟公子宽慰。”何长鸿一时感动得再此朝赵璟拱拱手。 他想着这次落第不要紧, 反正他已经在皇帝面前刷过脸了,保不准皇帝能一直记住自己,来年殿试他能有个好彩头。 见着何长鸿一脸期待地模样,赵璟只勾唇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而此时,李衡恰好从龙舟下来寻人,因着今日要同韦啄风划龙舟,他换了件宽松的石青色衫,腰配墨玉,一步步行到看台前,早已吸引好多人驻足目光。 “长姐!”他身上挂着银样小鼓,走路时随身晃动,看在格外显眼。 赵璟的手不自觉摸上袖里放的那只银样小鼓,那对银鼓儿应该是老太君差人专门打造后给他们姐弟的。 如今李御将她那只银样小鼓转送给他,他反而和李衡有了一模一样的东西,想想总觉得哪哪不对。 可让他将这块银鼓丢了,他又舍不得。 他抿唇看向李御,发现她从座上站起,正给她弟弟理衣,李衡还肆无忌惮,能正大光明享受着她的照顾,心中羡慕的要窜起火来。 何长鸿此时也正羡慕着李衡,不过他羡慕的不是李衡能得长公主如此照佛,而是羡慕他的好运。 李衡幼年是被认错身份,在宫中当了三年皇子皇子,可他恢复身份后,仍旧是贵族,且之后还因为父亲生前功勋,被先帝封为清河郡王。 虽说宋国大大小小的郡王先帝封过不止一个,可能得封王位,往后哪里用得着像他们似的,挤破脑袋都要往科举路上杀出一条血路来,这能不让人羡慕吗? 李衡顾念着这里人多,只让李御理了理他的颈上的衣袍后,就挪脚往后一退,而这一退正好看到赵璟在盯着他看。 他不明所以地回望过去,赵璟就撇开目光,说自己饿了。 现在已至晌午,确实到了该用膳的时候。 今日是端午,好多人看完龙舟后便直接回府吃粽子。照道理,何盛玉也是时候该告辞了,她侧头暗示哥哥一番,两兄妹便心照不宣地离开汴河。 赵璟表示自己还未想回宫,便被李御姐弟捎去栖竹堂,同老太君一起用饭。 老太君现今年纪已高,端午过得多了,自觉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刚才要不是何老太太过来送糯米香粽,她也不会想起编长命缕。 她那个老姐姐的心思,老太君早就看清了,特别是这两日她格外勤快地爱往李府跑,这不就是想给何长鸿说亲,要李御嫁到府上吗? 所幸趁着何老太太今日过府送香粽,她将这事直接跟她说清楚了,李家没有和何家结亲的意思。 既然两家成不了姻亲,何老太太也不强求。她是个通透人,犯不着因为这事,就和她疏远关系。 毕竟何老太太也十分有自知之明,自家孙子确实有些配不上李御。 她回府后,一见他们兄妹二人到她院里请安,就将老太君直接拒绝两家结亲之事说了。 总之这事没什么值得瞒的,何长鸿早知道,还能早点断了他对李御的心。 何盛玉盼着李御能做她嫂子许久了,如今乍然知道两人不能成事,心里自然惋惜。 她抬头见到他哥哥面色一片灰败,忙宽慰道:“我看殿下对哥哥似无男女之意,老太君许是看出这个,才没答应你和她的亲事!” 何长鸿听后越发挫败,何盛玉也不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她接着拍他的肩膀又道:“哥哥勿伤怀了,待你考取功名,汴京城想嫁你的闺秀只多不少!” 何老太太也是这般想的,像他们这样的勋贵人家还是先立业为好,待功名稳握手中,又何愁找不到一门好亲事。 她见何长鸿面色失落,亲手给他剥了一个香粽,让他振作起来。 * 栖竹堂内。 老太君也正给他们三人剥粽子,她人老了牙齿不好,单看着年轻人能坐在她身旁吃,肚子就饱了。 她记忆好,现在都还记得他们每人喜欢的口味,剥的粽子就没给错过。 而赵璟今日过来吃粽子也不是白来,他早让人备好了十二柄福纹交折扇赠给老太君,不仅能驱邪避灾,夏日里还能用来扇凉,精致又实用。 老太君看着十分喜欢,还拿出她酿了三年的雄黄酒与他一起共饮。 这酒放得时间越长,后劲就越大。 李御看赵璟几杯下肚后,耳根都慢慢红了起来,她立马伸手止住他的手,“阿璟,莫要喝了,你还要回宫呢!” “无妨,今日我高兴。” 他欲去拿酒坛,却被老太君伸手轻轻打了一下,还被斥道:“酒这东西,适量便好,陛下不可贪杯。” 她让人将雄黄酒收起来,还吩咐琉荷煮碗醒酒汤过来,看着老太太一脸严肃的模样,赵璟可不敢在她面前说出让御姐姐来喂我之类的话,只能乖乖巧巧地自己将醒酒汤喝了。 “时辰也不早了,老身就去歇息了。你们若想出府玩,就戴上帷帽,免得中暑!” 李衡今日同韦二郎划了半天龙舟,连手都是酸的,现在哪有力气想出府玩,所以最后陪赵璟出去的就只有李御,而端午这日,汴京城热闹的地方除了汴河,便是昌宁街。 此时太阳渐渐西斜,天气也不像午时那般热了。 沿街有卖香粽的小贩,将它们捆成一串串放到竹篮里叫卖。李御同赵璟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见他的目光一直望着那串粽子,便问:“你是又想吃了?” “没有。”他只是看到它们,便想起李御送给他的角粽还温热着。 李御问:“那你今日想看什么,水傀儡还是相扑。” “相扑吧!”赵璟可不想让李御热着。 两人去到瓦舍,就听到有人敲锣打鼓地吸引路人都去到相扑馆里,连门外都围了好几圈人。 李御直接加了银子,带着赵璟进了雅房。他们无需向他人一样挤到人堆里掂起脚看,而是由小厮将他们房里的竹帘拉开,往下俯看便可。 这些年,女相扑在瓦舍里分外受欢迎,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来,开锣前馆主都会安排女相扑手先上。 瓦市里,最有名的女相扑手便是赛氏姐妹。 李御还以为今天先出场的肯定是这对姐妹花,谁知竟是两个少年郎。 他们二人赤.裸上身,下面只穿一条轻薄长裤,关键是两人都面容俊气,腰腹精瘦,才一出场就惹得众人频频尖叫。 两人手臂上都刺着虎头纹身,却不让人觉得粗鄙,而是显出自己的阳刚之气。 李御许久未来,都不知晓相扑馆竟然风行用男色来吸引人了。她低头看好多姑娘将装有艾草的香囊砸到相扑台上,就可见他们二人是有多受欢迎了。 “御姐姐!” 赵璟的声音忽然打断她的心神,她侧头望过去,问:“阿璟,怎么了?” “你喜欢看……这种相扑?”他是一直压抑着自己,才没让她看出内心翻腾的怒气。 若这是在宫里,赵璟早让人将那两个男人拖出去阉了,哪还能让他们赤着上身在台上搏斗,引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声。 李御毕竟与他相处多年,很快察觉到他的不对。 她试探着问:“你不喜欢?” 赵璟道:“衣不蔽体,简直有伤风化。” 李御的清眸微微眨了眨,真是个小古板。不过,他既不喜欢,她也没必要在这瓦舍耗时间,她本就是为了陪他才来的。 她轻笑道:“你既不喜欢,那我们就走吧!” 赵璟没什么表情,他作出一副随她决定的样子,可内心却恨不得李御将步子迈得再快些,赶紧离开这个故意卖弄男色的相扑馆。 两人出去后,太阳又落了些。 李御问他可还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可赵璟经过刚才那一出,哪里还有什么想玩的心思,他生怕再次让她踏入那样的场所。 他回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宫了。” 难得他竟主动提出这个,李御自然不会拦他,她望着赵璟坐上回宫的马车后,便也回到家去了。 作者:赵璟:辣眼睛,想阉人! 晚上九点三更。 第25章 赵璟回宫后, 礼部尚书早已将殿试卷子呈到御前。 汪德海原以为他一回来,定会先去看贡生们的考卷, 谁知竟是先吩咐他明日去找京兆尹大人整治昌宁街瓦舍的相扑馆。 明明皇帝早上出去的时候面色还好, 可现在一回来后整张脸都是沉着的。汪德海身为皇帝御前大伴,自然是要问清楚, 省得他明日去京兆府找孟大人传旨,连事都莫不清楚, 同他在一起面面相觑。 他小心翼翼地给皇帝沏了盏茶, 试探寻问:“可是馆里的泼皮惹陛下不悦了?” 相扑馆里来钱快,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所以汪德海猜测是有人不识龙颜, 冲撞了皇帝。 谁知赵璟回他的是, 穿着暴露, 有伤风化。 汪德海一噎,想了想又问:“可是馆里的女相扑手如此?” 赵璟冷冷道:“是男人!你让京兆府好好管一管,若是以后再有袒露上身相扑者, 直接关馆,每人再加罚白银二十两。” “是。”汪德海将这话记在心底,忽想起昭宁长公主送来的角粽还一直温热着,便问皇帝可要拿过来。 赵璟微微摇头, “留着明日做早膳, 晚上就不吃了。” 他走到书房,就见案桌上已摆好一沓考卷。如今朝臣们大多都知道他的状况,所以最后送到福宁殿的卷子都是由他们筛选过才送来的。 有不少人都在断言, 谁今年运气好,就有可能是状元。 赵璟将那些考卷都看了一遍,最后圈中了曹得为状元,探花、榜眼都是宋国不知名的士子,开榜前都没多少人看中过。 而曹得当初若不是大着胆子去开封府敲登闻鼓,揭出科举舞弊案,汴京城真没多少人会记住他,为此他也算是彻底得罪了范太师。可想而之,他往后的仕途之路会走得多艰难。 可偏偏让众人意料不到的是,曹得竟在殿试后扶摇直上,被皇帝点为当朝状元。 曹得的策论礼部尚书是看过的,要说那天殿试比他文章做得好的贡生不是没有,而皇帝偏偏选了他,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翌日,新科三甲入宫谢恩后,当晚又得赴琼林宴,此宴是由仪鸾司在小苍河筹备,当朝五品以上官员皆会到临,算是给新入仕的臣子结交伴友的机会。 照往常皇帝大多不会亲临,只让内臣到小苍河给新科三甲赏赐袍鞋金银等物算作恩典。可今年据仪鸾司的人透露,这次不仅皇帝会出席,就连昭宁长公主也会赴宴。 有心思活乏的官员当即联想到皇帝兴许是有给打算给昭宁长公主招婿的意思,当晚正妻之位尚且空置的官员,幞头上都佩戴一朵簪花过来赴宴。 可令人失望的是,皇帝在宴上并未提及此事,就连新科状元他也未多看一眼,只让人赐了宅邸靴袍。 到是探花郎程儒玉格外显眼,他生得一副芝兰玉树的好相貌,也无怪会被皇帝点为探花,他除家境贫寒外,真是无任何缺点。 赵璟在宴上一直关注着李御,自然是观察到她不止一次往程儒玉的脸上看,他重重将金樽放到案上,吓了宫人一跳。 “陛下您怎么了?”汪德海问。 他捏捏眉心,用手撑住额头:“酒喝多了,有些头疼。” “那陛下可要回宫歇息?” 他暼眼看向李御,发现她从座上起身后,便道:“不了,朕去河边走走,你们都不用跟过来。” 汪德海一听这话,眼皮就忍不住重重一跳。上次皇帝也说过这话,就因为当时他没跟过去随侍,皇帝才在宸和楼跌了一跤。 他现在再想,都是一阵后怕! 汪德海挤着笑脸跟过去,“陛下,内臣绝不会扰您,我就远远跟着您过去行不行?” 他是真怕皇帝喝多了,一不小心一脚跌到河中,到时他可就万死都不足以抵罪了。 “聒噪!朕再说一遍,你不许跟过来!” 赵璟冷冷扫了汪德海一眼,就寻着李御走的方向跟过去。 宴上注意着皇帝的官员可不少,范启道走到案前问起皇帝的去向,汪德海道他是去更衣后,忙抬脚追了过去。 李御这会儿正醉得不清,她让宫人扶她去净室,却不知那两人带她越走越偏。 赵璟一直跟在她身后,自然是发现那两个宫人欲图不轨之事。他从地上捡了两个碎石子击到她们的后颈上,两人瞬时软倒在地上。 他急忙上前,将李御接到手里,才没让她跌倒在地上。 因她今日喝了太多酒,两颊都泛起淡淡粉霞。她玲珑有致的身子还紧紧贴在男人怀中,让他心跳得几乎要飞起来。 赵璟伸出手,轻轻抚到李御脸上,她只朦胧着春水眸不解地望着他,像是根本忘了他是谁,一看就是醉得都不认人了。 他没再喊她姐姐,而是轻轻抚着她的乌发问,“你想去哪儿?” 李御迷蒙着双眼:“净室。” 他道:“那我扶你?” 她摇摇头,一把推开他,“……现在又不想去了,我只想喝水!” “那我喂你好不好?”他牵着她的手进到一间阁屋,扶她暂坐在凳上。 随后,倒了一杯水过来。 赵璟一手牢牢箍住她柔软的腰肢,另一只手握着瓷杯慢慢喂她水喝。 见她将水一口口喝完,赵璟便将杯子放下,盯着她眼睛问:“今日为何一直盯着探花郎看,他长得有我好看吗?” 李御现在哪里还记得程儒玉长什么样,她现在脑中一片混沌,想得都是再喝些水解解渴渴。偏这人只喂了她一杯水就不管不顾了,她一把将揽在她腰上的手扯开,跌跌撞撞地站直身子,摇晃着细手去拿茶壶。 赵璟笑了一声,眼及手快地将茶壶给抢走了,挑眉道:“你不说我就不给。” 她根本就不记得他问过什么了,她揉揉脑袋反问道:“你刚才要我说什么?我不记得了,你……再说一遍!” 赵璟看她醉成这样,所幸换了句话,他拉着李御坐到他腿上,凑到她耳边说:“我刚才说的是你只要亲亲我,我就将它给你!” “想得美!” 李御直接用手肘往他胸上重重捶了一记,就从他身上跳下来往门边跑。 可她走得太急,身上穿的褥裙又长,几乎一下子就被拌倒在地上。 “御姐姐!” 赵璟慌地一下子从地上将她扶起来时,发现她人已经晕倒在地上了。 他伸手用力拍了她几下,发现无论他如何作弄,李御都未醒过来。 这根本就不像是单纯喝醉的模样。 赵璟瞬间皱起俊眉,心中的旖旎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他将李御暂且抱到软榻上后,就大步跨门出屋。 汪德海此时也正急着找赵璟呢,他沿着池边走过来,见廊道点的灯笼越来越少,路越来越偏。 乍眼一看,四角亭旁好像还躺了两个侍女,他刚准备蹲下伸手探这两人是否活着,就见赵璟从不远处走过来。 “汪德海!” “内臣在!” 赵璟指着地上的侍女,面色一片愠怒:“这两人是朕击晕的,我刚才见她们一直带着御姐姐往暗处走,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让内侍省的人将她们拖走,好好查查她们的身份!还有,传个太医随朕到近处的阁室!” 他话说完,就急匆匆地离开此处。 汪德海顾不得地上的两个侍女,他将手下的宦官分成两批,一批将地上的两个宫女给抬走,另一批随他去请庄太医。 小苍河离宫中甚远,到是离庄文浩的府邸十分相近。汪德海去到他府上时,庄文浩还以为是皇帝身体不适,要将他请去宫里,谁知却是为了李御。 现下小苍河的琼林宴未散,为让庄文浩不太打眼。汪德海特意拿出一套宦服让他换上,才将他带到皇帝面前。 “臣恭请陛下圣安!” 庄文浩行完礼,走至榻前伸手为李御把脉,不到一晌他就下了定论,“殿下的酒中必然被掺了迷药。” 赵璟蹙紧眉头,这与他猜测得倒是不谋而合。 他让庄文浩给她喝了解药,就一直守在她榻前。 待李御缓缓醒过来,就见他高大的背影一直坐在她身旁。她靠着引枕慢慢坐起来,撑头问:“我怎么在这里?” 赵璟道:“方才有人给你下了迷药,是我救了你。” 她听后,脸色霎然一变。 李御迅速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她的衣裳尚且完整,身子也无任何不适,可见最坏的事情没有发生。 赵璟看她紧张成这样,握住她的手道:“御姐姐你别多想,你什么事也没发生,那两个侍女已经被拖去内侍省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招供。” 刚被下了迷药的李御心情很沉闷,她将手生硬地从他手里抽出来,“我要回府了!” 他道: “那我让人送你!” “不用!”李御从榻上起身,不在小苍河做任何停留,即刻就回到府中。 也不知是当晚被人下了药的缘故,还是她太过心事忡忡,夜里竟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梦。 梦里,她坐在大红喜床上,红色的被褥铺满喜果。 因她头上披着绣金福纹红盖头,看不清四周,就一直竖着耳朵注意外面的动静。 很快,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向她走过来,他身上有淡淡的甘松香混着酒气,应该是在宴上被人灌的。 他慢慢同她坐到榻上,却一点也不着急掀开红盖头。 李御却愈发着急,她想自个掀开盖头看看他的模样,可他却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挪动分毫。 他束着李御的手臂,慢慢将她压倒在榻上,一手慢慢将盖头掀到一半后,用它遮住她的眼睛。 唇齿纠缠间,他还将一口清酒渡了过来,吻得越发热烈。 “喜欢吗?”他问。 这声音她好像有些耳熟,李御一把掀开脸上的盖头,正欲看清他的脸,梦境却戛然而止。 李御喘着粗气忽从梦中醒来,婢女侍画见她从榻上坐起后,便将床帘挂到金钩上,还将一封信递到她手上,道:“殿下,这是陛下差人送过来的。” 作者:完成任务,明天见。 第26章 ――下药者, 范启道。 李御看得怒火中烧,这老匹夫看来是还记恨着她。 他不就是看准了皇帝对她的看重, 所以想在琼林宴上弄出点事情来吗? 倘若昨晚有舒王一脉的臣子趁她昏睡时玷污她, 赵璟必然大怒,甚至还有可能迁怒到舒王头上, 怨他未管好自己的人。 而她婚前失贞,毁了名声, 哪还有脸在汴京继续待下去! 往后舒王、皇帝君臣离心, 赵璟身边少了她,就少了镇国大将军生前留下的势力。 范启道此后便可在朝中一人独大, 这佞臣之心不可谓不狠毒。 李御压下心底的火气, 将那封信放到烛台前烧了。 她向来不是能忍旁人欺辱之人, 何况这事关乎到自己的贞洁, 甚至差一点连清白都没了。 她秀眉紧蹙,吩咐道:“侍画,你把我黑木小箱里锁的一本账册交到审刑院霍大人手上, 我进趟宫中……” “是。”侍画知道这账册有多重要,里面仔细地写了范启道是如何仗着权势指使王悯肆意敛财,买卖官位的。 她清楚长公主原本是打算半月过后,再将这事揭出来的。因朝庭近日都在忙着重新布置科考一事, 倘若这事被捅出来, 不少官员定然又被牵扯进去,到时这科考恐怕又得延期。 可寒门士子苦读多年,实在是等不起朝廷这般拖延。 李御都准备容范启道喘息一久再弄他了, 偏他愈老愈糊涂,竟算计到她头上,那就休怪她还手,将他从太师的位置扯下来了。 她换上一套白衣纱裙,外披一件青碧色长褙,如云柔软的墨发只插上一素雅的珍珠步摇银簪后,就匆匆去往皇宫。 赵璟此时在福宁殿里正同舒王议事,前日有个姓林的御史参奏太师一本奏疏后,今日就莫名其妙死在了值房。 死前他手里还写下一个范字,白纸黑字似是想透露杀他之人。 大理寺的官员检验了信上的字迹,确实是林御史写得无疑。 可这上面就只写了一个范字就止笔,这案子难免有些无从下手。 毕竟这范字所指之人可能是宋国权势显赫的太师,可这目前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指向那人,若是冒然过府询问,算是将他得最得干干净净。 于是,大理寺卿只好先通知林御史的夫人旬氏过来领尸,再慢慢查找余下的证据。可这旬氏哪里肯依,她拿出端午前丈夫收到的数封恐吓信去到舒王府,直接将此事闹到御前。 此案既有舒王作保,这案子自然不会那么轻易被压下去。 待李御才去到福宁殿,就听到女子絮絮的哭声。 赵璟此时正坐在御座上,低头细看旬氏递来的恐吓信,而汪德海见到昭宁长公主进殿搭着拂尘,凑到皇帝跟前提醒他。 白色的信封被他平展在桌上,赵璟缓缓抬起头来问:“御姐姐,你怎么来了?” 李御望了眼舒王,不知他是为了何事进到宫中。 她将疑惑压下,往前走了几步道:“不久前,林暮海曾私下递给我一份账册,上面有太师府账房先生悄悄记下范启道贪墨的数额,我刚让侍女将这证据交到了审刑院。” 旬氏听闻丈夫的名字,抹泪哭道:“亡夫生前频频遭人恐吓,就是要他交出账本,可他嘴巴严实,就算是我问他,他也什么不说……” “林大人遇害了?”李御心里咯噔一下,她侧头看向旬氏,这才发现她今日一身素衣,发上钗环银饰全卸了。 旬氏点点头,眼睛肿得红通通的。 李御僵声说:“夫人节哀!……若是我早些将这账本交到审刑院,或许林大人就不会遇害了……” 虽说只是假设,但也十分有可能。 旬氏听后,又是一阵怵哭,等她哭够了,她也想明白了。 人死不能复生,有些事情偏偏就是这么偶然,要不然怎么会有世事无常这么一说。 灾祸从天而降时,人躲过这遭,也许还有另一遭。林如海这很明显是被幕后的人给盯上了,就算李御提前将账册送到审刑院,说不定他还是会被那人用其他手段给弄死。 旬氏抹去眼上的泪水,十分冷静地弯膝跪在地上:“陛下,先夫已逝,臣妇如今只想要一个公道!妾恳请陛下彻查当朝太师范启道是否真为贪墨一事,肆意谋害朝中御史!” 她重重地跪了好几个响头在地上,额上都沁出一洞血来。 李御连忙将她扶起来,“旬夫人,此事断不会简简单单揭过,我们定会为你讨出一番公道!” 赵璟看着她们二人互相相扶,顿时想到昨晚李御被人投下迷药后往河边走一时,怕不是单辱她清白这么简单。 林暮海得到的账册是交给了李御,很可能范启道也探到了这事,便让两批人分别在同一晚上动手。 李御兴许是运气好,昨夜被他给救了,而林暮海就倒霉了些。 他脸色变了又变,连汪德海也看出他的不对劲,忙唤道:“陛下?” “无事!”赵璟摇摇头,侧头问舒王:“外祖父觉得这案子交给谁接手比较好?” 舒王道:“我看霍寻慎不错!” 上次霍寻慎就将王悯那案弄得很和他心意,这次他出手,范启道同样也跑不了。 赵璟颔首,便让他去范府拿人。 * 范悦此时正坐在闺房,捧着着一本古籍翻看,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掀开珠帘道:“小姐不好了,老爷被人送到审刑院了!” 吧嗒一声。 手里的古籍乍然掉落在地上。 她爹是当朝太师,哪会轻易落入狱中? 范悦穿着青色绣花鞋,急步走到丫鬟跟前,还是有些不愿相信,“你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娘呢?” 丫鬟支吾着声:“我不知道夫人的情况,我是见好多人都在收拾包袱,所以才来告诉您一声,我先走了……” 说完,她甩开范悦的手就跑了,连范悦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回头。 范悦一时慌了起来,官宦人家的下人除家生子外,就是外面采买回来的,主家若是犯事,底下的下人也会受到牵连,被官府变卖给下家。 可这下家有好又坏,与其跟着他们受苦,还不如提早跑出去,兴许还能有出头。 范悦推开镂雕福纹隔扇门,见到廊下已经没有小厮再看守。 可见她爹确实是出事了,她疾步跑到嗣芳院,发现这里同样没了护卫看守。 “娘!”范悦才推开屋门,就见胡氏吊了根长绫已经自缢了。 她的瞳孔倏然睁大,惊得一下子跌在地上。她抖着手将胡氏踢掉的椅子扶正,踩着它将她母亲抱下来时,还差点再次跌倒在地上。 “娘!”范悦伸手摸她鼻息,一丝呼吸也探不出来后,情绪失控的大哭起来。 她将头靠在胡氏的肩膀上,想着她爹已经入狱,就连母亲也绝望自缢,难道父亲犯的罪事真的到了无回挽救的地步? 范悦红通通的眼睛溅下几滴泪水,那她还活着做什么,干脆跟她母亲一起去了得了。 她拔.下发上的金簪,正要往白皙的玉颈刺下去时,有人拨了暗针朝她射过来,瞬间将那支簪子击落到地上。 范悦狼狈地抬起头,就见以霍寻慎为首的官役团团围住了这件屋子。她跌跌撞撞地被人给按住手臂,不能动弹之际听到一阵清冷的声音。 “还请范小姐莫要让我为难!” 范悦抿紧下唇,“霍大人,请问我往后还能活着么?” 霍寻慎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官家小姐就是到了生死关头还这么注重繁文缛节。 为着那一个请字,他大发善心回答:“范小姐往后或许是奴仆,亦或许是官妓!” 范悦的水眸一下子黯淡下来,成了一滩活死水。 官妓和奴仆不都是卖身的下贱人吗? 她了无生机问:“那这和死了有什么差别?” 霍寻慎思索道:“有!至少你还有一条命在,可以见你想见的人!” 话说完,他就指挥衙役过来给她脖子上了一道枷锁。 范悦从前坐在宽大的马车里,看到沿街游.行的牢笼里关着一个个囚犯,他们眼神呆滞,头和手都被束在木板上,因为无法挣脱身上的枷锁,只能使劲缩着身子,看着百姓往他们身上砸东西却无可奈何。 她当时嫌脏,将车帘放下时,还捂住口鼻。 她是万万想不到,自己也会成为阶下囚,成为自己最最嫌弃之人。 …… 汴京的官场,在范启道被革除太师之位,当街斩首后转瞬就变了。 那夜在琼林宴上还与太师高谈阔论的官员相继被抓到狱中,流放的、枭首的、腰斩的都有。 有许多世家因此而连罪没落,也有官员补漏官位加官进爵,皇权之下容不了佞臣污浊。 直至七月,这场血戮才停止。 汴京的夜市也因乞巧将至,挂起五色彩灯,一扫过往阴霾。 过往,何盛玉都会下一份请帖邀李御乞巧同游,可今年因为她兄长被拒婚的缘故,何盛玉便没好意思再给她下帖。 京中其她贵女自然也邀请过李御,可李御觉得与她们关系不太熟,便不太想出去,但老太君却看不得李御都乞巧了还窝在屋中。 她强压着李御换上一套绛红色烟罗长裙,让她随李衡与韦啄风一起去夜市看花灯。 要不是她知道老太君对韦啄风根本没有招婿的意思,李御都快以为她老人家是想给她拉郎配了。 三人一道去到城南夜市,街上路人摩肩接踵,灼灼花灯映得河街两岸明亮如昼。 李御见到有人在卖乞巧果子后,便驻足在货郎摊前买了三支喜鹊巧果,可等她一回头哪里还见她弟弟和韦二郎的影子。 她睁大眼眸,仔细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又扫了一遍,还是没见到那俩人。真不知他们二人是故意将她撇下的,还是他们只顾着往前走,就没注意到她没跟过来。 李御丧气地垂下肩膀,正准备自己回府时,柔软的肩膀就被人给轻轻拍了一下。 他带着白狐面具,只露出俊逸的下颌,弯着嘴角唤她御姐姐。 作者:这文真不长,掉马也快了。 第27章 单听他听到的声音, 李御就认出了他。 “阿璟,你怎么在这儿?” “宫里太闷, 便偷偷出来了。”他摘下脸上的白狐面具, 露出一张郎艳独绝的面容,眉宇间的喜悦在见到她后放大数倍。 他问:“御姐姐是一人出来的?” 她微微摇头, 将手里的巧果分给他一支,道:“乞巧人太多, 我和阿衡、啄风不小心走散了。” “要我陪你一起去找他们吗?”赵璟一袭暗红银线绣云纹锦袍在夜市上格外打眼, 不少人都忍不住被他吸引着,借看花灯时偷瞄他。 可他眼中似乎只有站在她面前的红衣女子。 两人衣裳颜色又相近, 一欣长俊美, 一高挑昳丽, 远远一看, 似是定格在画中的眷侣。 李御的目光不由自主扫向他,觉得他真是生了个好皮囊,今夜竟惹得不少小娘子偷偷看他。 宋国皇室倒是没有立过皇帝不许娶平民女的规矩, 倘若他今晚得邂逅一个佳人,纳到宫中就好了。 可惜,他现在脑子就是不开窍,只顾着找她这个姐姐说话, 别的小女娘给他抛的媚娘, 全算是给瞎子看了。 “御姐姐?”赵璟见她不答话,又重新唤了一遍。 李御一下子回过神来,与他说:“你不用随我去找阿衡、啄风, 他们两个大男人在一起,自有好的乐处去,我这个姐姐一直跟着他们,反而是束缚!” 韦二郎交友广阔,乞巧里定会碰到还多相熟的世家子弟贵女,李衡跟着他反而能认识更多的女郎。 她话里其实也有暗示赵璟的意思,她想让他别在跟着自己,毕竟花灯夜里去邂逅别的美貌佳人,难道不美吗? 可这人愣是装得跟木头似的,偏偏听不懂李御的暗示。 赵璟扯了扯她的衣袖,让她往左侧看,“御姐姐,你看那里有卖摩喉罗!” 其实这摩喉罗就是泥娃娃,原是专讨小孩喜欢的玩偶,后来三四年前突然在乞巧时兴起来。 货郎们一到这时节,就将摩喉罗塑成一对对地摆在摊上,男儿着博衣,女者穿罗裙,专吸引人的注意。 赵璟拉她去到那里,摊主从红木匣子里取出一对小人,他用手拍了一下它们的脑袋,两个小人就能往前走动。 有人惊奇:“这可真像是活了一般!” 摊主露了一手,得意道:“这摩喉罗被我改进过,自然就能走了!” 赵璟凑到她耳边说,“他肯定是在那小人头里安了机关,要不它才不会动呢!” “这是自然,要不他干嘛拍它?” 他凑得实在太近,口中呼出的热气几乎吹到李御耳朵上,另她有些不太自然地微微偏头。 摊上围的好多人都想买那对摩喉罗,可摊主一口气提出十两银子,让好多人都望而却步,说了几嘴太贵就散了。 摊主也不着急,他拿出这物来卖,自然不是冲这他们去的。 他望向赵璟问,“这位公子,您要把这对摩喉罗送给身旁的这位姑娘吗?” 赵璟笑了笑,这摊主是个聪明人,一眼看出他有能力买下他的东西不说,问话问的是他要不要买,而不是要不要送。 不管是谁,哪会有男人自打脸面说不买这东西送给同游的姑娘。 赵璟睨了一个眼神给汪德海,他就解下腰间的钱袋,数了银子递给摊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摊主看他出手阔气,连价也不讲,顺带将那箱匣也送给赵璟。 汪德海一直替他拎着它,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李御是在走远后,才忍不住说:“你又乱花银子。” 她美目瞪得微圆,盈盈水眸纵使微含不悦,也有撩人之处。 赵璟今夜望着她姝色的丽容,心口跳得十分厉害。 若是两人现在两情相悦,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亲亲她了。 他强迫自己不再想那些旖丽之事,紧攥住手指道:“他都问我要不要买了送姐姐,我总不能说不买,伤姐姐心吧?” 再说,他又不是付不起。 那就是个小玩意罢了,花钱能买他乐意就成。 李御听后,将两人换了个位置好好思考。若是当时摊主问得是她要不要给赵璟买,她恐怕也会顾念着她和赵璟的关系,将它们给买下来。 这确实只能怪那商人聪慧,不能怪到他头上。 李御便一时愧疚起来,道:“你说的也在理!这摩喉罗既算是你出钱买给我的,那我也给你买样东西吧!” 赵璟笑了笑,喉咙里都是愉悦的笑声,他让李御给他买了水上浮,上面有小木搭建的小型木屋,它的谷板上覆了一层肥泥,种上小麦瓜果,小池里还养了一尾小鱼,稚气又可爱。 这都是他小时候爱让她买的玩意了,他现在竟然还喜欢。李御看着身侧的少年,想到他过一久都要及冠了,也是时候该知人事了,到时候他就应该晓得,有些事比水上浮有意思多了。 她付了钱后,同他慢慢走在灯市上,开口道:“阿璟,你都要成年了,舒王可有安排过司寝服侍你?” “没有!”他说得很急,耳根还有些微红,“御姐姐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他心里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哪会去动其他女人。 从前宫里不是没有想爬龙床的女人,可都被他给打出去了。他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其她女人,又哪里会愿意让她们侍寝? 他的眸子一下子沉起来,冷哼道:“我可看不上她们!” 李御看他面上明显有些不悦,便也不再提及此事。她沉默着与赵璟走了一路,漆黑的天空乍然响起一声巨响,两人同时抬起头,看到绚丽的烟花一时间在夜空中齐齐怒放,璀璨又动人。 有卖酒女背着竹篓挤在夜市里,一杯杯向行人推举自己酿的清酒,好多人都嫌弃地摆手将她推开。李御看她可怜,尝了一口她酿的清酒后,便卖下四坛,让她明日送到李府。 赵璟默然站在桥边,看汴河边上有好多人在放河灯后,便问:“御姐姐,你想去放河灯吗?” 李御看了眼天色,摇摇头道:“阿璟,我该回去了。” “那我送你。” 自他们说了侍寝的话后,气氛就一直有些沉闷,这还是两人一路默着走到汴河后,赵璟率先打破沉默,同李御说的第一句话。 李御自然不愿和他的关系搞得太僵,她颔首表示同意后,汪德海便让车夫将马车开到汴河,载着他们先回李府。 马车里点着清淡的檀香,悠悠的香气萦绕在车间。 李御今夜随他走了一路,脚都有些累了,她闭眼靠坐在车壁上小憩,不知不觉中嗅着这檀香后就沉沉闭上眼睛。 赵璟看她沉睡后,才慢慢向她靠近,拉过她的手心贴在他的侧脸上,阖眼问:“御姐姐,我这么喜欢你,你难道一直不知道吗?” “你看看我好不好,我不想做你的弟弟。” “我只想做你男人!” 她身边对他有威胁的男人,他现在都动手另他们远离了她,可她却自始自终都拿他当弟弟,没喜欢过他。 这怎不让他有种颓败感? 赵璟一时有些幽怨地低头凝望着她问:“御姐姐,你能让我亲一口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怀中女子紧闭着双眸,没有回答他,而他对她的感情实在压抑太久,早已压制到极限。 特别今夜又是乞巧,多少对有情人在灯市上悄悄握手同游,早已刺激了他不知多少回。 他早就想吻吻她了,可直至今日才开始动口。 她的朱唇和他预想中的一样,又软又甜,让人欲罢不能。 可赵璟不敢太过火,他就连吻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只抱着李御轻柔地吻了一会儿,就将她松开,她无意识地嘤了一声。 赵璟用拇指眷恋地捺了捺她的丹唇,才将她好好地放在车壁上靠坐着,而汪德海和车夫在马车外,全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待马车缓行至李府后,汪德海轻叩马车,提醒道:“陛下,已经到了。” 赵璟的声音有些暗哑,他道:“御姐姐在我马车里困得睡着了,你让管家找个婢女过来,扶她回屋歇息。” 汪德海应了一声是后,便走到李府门前敲门,照着他的吩咐去办事。 老管家还以为李御今夜会随二公子回来,谁知竟是由皇帝送来的,他听汪德海简单解释一番,便让府中婢女扶昭宁长公主走下马车。 她身上有着一丝淡淡的酒气,扶李御回屋的两个婢女只以为她是喝了许酒,才在马车上坐困的,而李御一早醒来,也只记得自己好似在他的马车上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昨夜汴河遇到的那名卖酒女过来送酒,老太君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还让她中秋时再送来。 到用午膳时,李御都没见着自己的弟弟一面,她便忍不住出口问了一句。 老太君道:“昨夜衡哥儿一晚上都没回来过,我早上派了管家去韦府问了一趟,他们说是韦二郎也是一晚上没回来。我们暂且先等等,若是衡哥儿到今日傍晚都不回来,我们再让官府帮忙寻人?” 李御点点头。 随后,她就一直守在李衡屋里,直至申时才算等到了他归家。 李衡步伐有些匆乱,好像后面有谁追他似的,他捂着胸口才推开房门,就见李御正坐在桌前,肃脸问:“阿衡,你昨夜和韦二郎去哪儿了?” 他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昨夜和她走散之事。 李衡道:“长姐,昨夜我和二郎同你走散后,有回去找过你!可我们后来见陛下在你身侧,便没有跟过去……” 李御微微皱眉。 他无奈解释道:“我和陛下的关系,长姐应该知道,我不过是想避一下!” “那也不至于一夜未归吧?你可知我和祖母有多着急?”李御从座上起身,慢慢踱步走到他身边,训道:“你指派个人过府报个平安又会花费多少时间?” “长姐教训的是!”李衡乖巧听训,一句反驳的话也没说出。 他只一直低垂着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李御眼眸微眨,不相信地又看了一遍,发现他衣领后确实有一抹红唇印痕。 她顿时疾步走到他面前,探究寻问道:“这是哪个姑娘留下的?” 作者:抱歉,今天实在太忙了,没在12点前赶上更新。 陛下的马甲大概下一章就会掉了。 感谢Rhea为我投的地雷,么么哒! 第28章 想到昨夜之事, 李衡面色一僵。 他道:“长姐,我与二郎没上那些轻浮之地, 只是在酒庄喝多了……” 这她自然知道, 就李衡那性子,严肃又雅正。那些浓妆艳姬一往他身上靠, 他就得皱着眉头呵斥,谁还敢不识趣的往他身上爬。 再说, 李衡身上又没有那些青楼女史腻人的脂粉香, 这显然不是去了那种地方,所以她才问他是哪个姑娘留下的, 而非女妓。 李衡沉默了一晌, 这毕竟关乎那人的清白, 他也不好在李御面前说出她的名字, 便道:“长姐,她是个好姑娘。昨夜是她在酒庄喝醉了,我将她从桌上扶起时, 她不小心印它在我衣领上,我们之间真没发生什么……” 李御听他说了那么多,也没说出那个姑娘的名字,就知道他是在有意维护那姑娘的名声, 便没再继续问他昨夜之事。 她道:“你回来就好, 倘若以后归家晚了,记得先往家里先报信,免得我们再担心你!” “是。”李衡举手右手, 保证自己下次断不会如此。 * 福宁殿内。 赵璟正襟坐在书案前,他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正在画一副仕女图。画中女子身穿一袭绛红烟罗裙,紧闭着美眸靠坐在车壁上。她丹红又鲜丽的朱唇是由赵璟用朱砂混了水焰儿樱桃汁一点点抹上去的。 他抹得极慢,动作又十分轻柔,生怕她使得力气太大,会使画中美人磨破樱唇,另她从梦中惊醒过来。 作好画后,他才用帕子擦了擦指腹上沾的染料,伸出另一只干净的左手抚在画中人昳丽的侧脸上摸了一会儿。 赵璟的画技很好,但他还是总觉得自己没将她的美貌完完全全地呈在画上。他画了一副又一副,但这些画都没被他没留住,而是每次欣赏完后就烧掉,免得旁人发现他的秘密。 至今为止,就连汪德海也不知这事。 赵璟静静看着手中的画,直到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才回过神来。 他听到汪德海在外问:“陛下,尚服局已做好您冠礼上穿戴的礼服,现在可要试一试?” 他将画纸卷起,确认它在炉中烧成灰烬后,才许汪德海带人进来。 汪德海对次并没起疑,因宽大的书桌上摆放了好几张字帖,他以为是赵璟不满自己所练之字,才将它们给烧毁。 他向皇帝行礼,让其余宦官将这冠服展开在他面前,看皇帝有没有需要尚服居改进的地方。 赵璟淡漠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道一声尚可。 其实他对于冠服繁复华丽与否并未有太多要求,只需它能合身即可。 他虽年少为皇,但因未及冠,先帝便留了两个辅政大臣给他。 如今范启道已除,舒王又上奏自请撤去辅政大臣之位,宋国真正的实权算是慢慢彻底掌握在他手里。 他也需尽快将自己记忆恢复好的消息放出去了。 汪德海走上前问:“陛下可需内臣服侍更衣?” 赵璟颔首,他回到寝殿后,只将手臂伸开,就有人替他解开外裳,披上冠服穿试,他头上的玉簪也暂被取下,带上冠冕旒,显处帝王的赫赫威严。 镜架前的皇帝俊美又庄肃,汪德海跪在地上,道:“陛下将要及冠,舒王今日让吴尚宫准备了四个司寝过来,您可要……召她们过来服侍?” 四个美人? 竟比李御那晚所预料的还多了两个! 赵璟冷声道:“人打哪儿来的,你就给朕送出去!” 汪德海苦着脸,“可这可是舒王送来的……” “是舒王送来的又如何?” 难不成他不接受那几个美人,就做不成这皇帝了? 赵璟一甩衣袖,玄色冠袍绣的团龙跟着他晃了晃,半开的漆窗放进来一道日光,恰照到他身上,愈发显得他挺拔俊美。 “你去告诉他,朕最讨厌的就是他人强迫朕,纵使他是朕的外祖父,亦不例外。” 他话中带着的强势之意,让人不再敢反驳,汪德海抬起头,要给他理衣襟时,被赵璟一手给挡开,他道:“你们都出去,朕想一个人静静!” “是。” 汪德海躬下身子,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拂尘后,满殿的宫人全都随他退下。 福宁殿宫门外,齐齐的站着四个窈窕美人,身材皆纤细又袅娜。她们从汪德海口中知道皇帝没留下她们后,心中自是难过一阵。 汪德海道:“吴尚宫那里由杂家去说,你们不必担心。” 四个司寝美人齐声道谢,皇帝一个都没选,总比选中其她人,而自己落选好,所以她们中也没有谁不服气谁,反倒是认命地听从御前内侍的话,回到自己从前的位置上,做回原来的差事。 赵璟的生辰是在七月十八,自他登位后这日就是乾元节。 太史局近日已占卜过日子,乾元过后十二日是个黄道吉日,他的冠礼便被定在了那日。 比起往年,皇帝的冠礼比乾元节重上许多。 李御在他生辰送的是前朝王嗣如的字帖,冠礼那日她送的是一支和田白玉簪,簪长半尺,往后祭祀和重宴他都可用得着。 赵璟十分喜欢,他身着华服坐在镜前,还央求李御给他梳发,今日是他的成年之礼,李御自是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她站在他身后,从宫人手里接过桃木梳微弯下腰,从容又认真地给他梳发,他墨色的乌发从她手中慢慢穿过,赵璟看着镜中两人略显亲密的投影,很希望这一刻永远被定住。 固发时,他就将她今日送的玉簪递过去道:“用御姐姐送我的这个就好!” “好。”她没想到,她今日才送出去的簪子就被用到。 冠礼上的九章纁裳、垂珠冠帽、金靴玉带等物由宫人暂捧着一直侍在二人身后,赵璟从座上起身,去到檀木玉藻屏风后面,由宫人为他加披上冠服。 待他一出来,李御看到他灼灼耀人的天子威仪时,还怔了一下。 “御姐姐,朕的衣襟好像有些歪,你再给朕理一下。”他迈步走到她面前,想要她向端午那日给李衡整衣那样待她。 李御应了一声,为眼前的男人理衣。 赵璟看着她白皙的纤手慢慢伸过来时,心中顿时满足之感,汪德海眼看着时辰将到了,便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他一眼睨过去,汪德海瞬时就噤住声音。 赵璟温声对李御道:“朕给你在文德殿设了坐席,你可与百官看朕行冠礼。” 她的笈礼他曾去观览过,所以这次他的冠礼,他也想让她亲眼看着他加冠。 李御点头应下,因他得先去景灵宫祭告天地,她便先与他错开,去到文德殿等候。 那大殿御座左右两侧各加了一把金椅,左面金椅是设给舒王的,右面那座自然就是李御的,她才刚坐下去,就有宫婢拉下薄帘,挡住她的面容。 文武百官随着皇帝祭祀后,才赶至文德殿,按上朝次序站好,看着礼直官宣读祝词后,皇帝一步步加冠完毕,往御座上走去,才算是礼成。 李御注视着赵璟迈步慢慢登上龙座,竟有种与有荣焉的心奋,想着自己应该也快功成身退了。 前一久连舒王都上奏请辞辅臣之位,将王位让给自己的嫡子继承,而他带着族人归乡养老,李御便也想着离开京中一段时间,南下走一走。 且今日她还发现赵璟看她的眼神甚怪,具体她也说不上来,感觉就是一种独占欲,强烈得让她无法忽视。 也许他自己没有发现,可当她给赵璟理衣时,李御能清楚地感受到,让她有种危险感,好像她再继续待下去,会发生些什么。 反正现在范启道已除,朝中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威胁到皇权,她等李衡的冠礼结束后就坐船南下游历,应该是可行的。 可她又担心赵璟不愿意放她离京,想到此她就愁得皱起眉来。 赵璟坐下御座上俯看百官时,余光暼到李御撑着下颌皱眉后,眉间也忍不住跟着蹙起来。 …… 晚宴上,恭贺皇帝及冠的官员一波又一波的上来敬酒,纵使赵璟酒量再好,也有些受不住。 李御看着他被汪德海扶去福宁殿后,连路也走不稳,便让宫人煮了醒酒汤过来,可他就是拧着性子不愿喝。 她忍不住皱眉:“难不成你是又要我喂亲手你,你才愿喝不成?” 赵璟看她又在皱眉,心里一下子就被刺到了,他问:“御姐姐,你为什么总在皱眉?” “你乖乖将药喝了,我就不皱了。”她将青釉瓷碗递过去。 她的话赵璟就算醉了,也会乖乖的听。他将醒酒汤接过一口饮完,就摇晃着身子将头靠在她肩上,问:“御姐姐,你今天为什么总在皱眉啊?” 听他又在问这个问题,李御有些无奈,她道:“阿璟,我想离开京中一段时间,却不知道怎么与你说!” “我不许!” 赵璟将头抬起,用手紧箍住她的肩膀,眼中强烈的独占欲又浮现在她面前。 李御被他箍得有些疼,忍不住道:“我骗你的,阿璟你先松手……” 赵璟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她,“你不骗我?” “不骗!” 她说完话,却越发坚定自己要离开汴京的心意。 赵璟喃声站起,自言自语:“御姐姐从来不骗我的,我要信她,不许疑她……” 他醉得说话都是巅三道四,一人晃悠悠地走去侧殿,还不许宫人跟着他。 才不到一会儿,李御就听到侧殿传来一阵咚地倒地声,她急忙带着宫人进去查看,就发现这人将衣裳胡乱丢弃在地上,他直挺挺地裸着上身就醉倒在地上,显然是醉得不清。 “还不赶紧拿件衣裳给陛下披上!”李御见着他的身子,羞耻地忙用袖子遮住脸,她背过身子朝宫人喝了一声,就急步跑远了。 * 翌日,赵璟宿醉醒来,听汪德海说自己昨夜醉后似乎是嫌热就将衣裳解了,还让李御给看了身子,心中一时有些复杂。 也不知李御往后见着他,会不会都觉得不自然,往后总是避着他。 可他还是想此事想得太简单了,李衡冠礼后当夜,赵璟就得到消息,李御竟命人准备了一辆马车决定连夜离开京城。 他做足准备,在李御将要出京时,拦住了她。 车帘陡然被人掀开,李御见到他后,面色霎时一僵,“阿璟,你怎么出宫了?” 赵璟面色有些阴郁,将她抵在马车里:“御姐姐,你那夜不是说过,不会离开我么?” 想到那夜,李御的脸色就更僵了,她竟然将视若亲弟的人给看了,心中越发羞耻起来。 赵璟听她不说话,将她逼得更近,甚至抓住她的手质问:“御姐姐拿了朕这么多东西就想跑?” 李御挣脱不开,只道:“我全部还给你行不行?” 反正这些年以来他赏赐的东西,她都让管家安放在库房里,他想要,她随时都可以还过去。 赵璟低头,在她耳畔轻声问:“那朕的清白,御姐姐打算怎么还?” 李御一噎,“我就不小心瞟了一眼,这也算是冒犯你的清白?” 这难免有太强词夺理了! 他嘴里还说着要她负责的话,李御伸手推他。 两人推攮间,赵璟藏着的帕子就不小心掉了出来,李御眼尖地一下子就认出那是她的帕子。 亏她一直以为是余福那个小宦官给洗坏的,可事实却是他给藏了起来…… 他当初若真只有三岁记忆,会多心眼到这种地步吗? 李御霎时想通所有事情,冷硬着声音说:“陛下是觉得装三岁小孩骗我很有意思吗?” 帕子在掉落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事情会暴露。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赵璟闭眼,深呼口气道:“我是骗了姐姐,可我亦有自己的苦衷!” 李御直接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这些解释!” “总归这事已经过去了,我也没兴趣听,陛下可否下车,我要离京了!” 她眉宇间尽是漠然和失望,赵璟听她还要赶自己下马车,忙牢牢抱住她的腰乞求道:“御姐姐,你要打我好,骂我也好,我都由你!可你能不能别这么狠心离开我!” “太师在朝猖狂,我若不如此,范党怎会对我放松戒备?我承认我听到你要去洛州和陆怀相亲时,嫉妒得发狂,便将这计划提前……” 李御狠心想将他的手给撇开,他却越箍越紧,抱住她道:“御姐姐,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得自己都觉得快要魔怔了!” 第29章 “我知道在你心中定会觉得我很卑劣!”他从腰间取下一把匕首, 递到她手中:“你若是恨我,就拿它刺我, 我决不反抗半分……” 李御虽攥着它, 可手却一直在抖,她紧闭上眼睛, 嘴唇启了又张,就是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她与他, 终究还是情分在, 莫说要她拿刀狠狠捅他,就是让她对他恶语相骂, 她也无法说出来。 手中的匕首倏然掉落在地上。 李御攥紧手指, 冷声道:“你走!现在就给我出去!” 他没听她的话, 而是固执地再次抱住她, 他的臂膀十分强健有力,让她无法挣脱。 偏他还表现得像个委屈的孩子,将下巴抵靠在她的细肩上, 呢声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对我动手!御姐姐你想过没有,也许你也是喜欢我的,只是一直没有意识到而已! “从前我也以为自己只当你是姐姐,可是后来看到祖母有意为你择婿后, 我是看那些男人谁都不顺眼, 觉得谁也配不上我的好姐姐!” “可是你那么好,又不能一辈子不嫁人!我就想,那御姐姐就干脆就嫁我好了, 反正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他声音都有些颤,“这些日子,你越是对我好,我就越离不开你。有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自己偏偏会被认回宫里,如果当年父皇没将我认回去,我就能在李府伴你一辈子了,哪怕是以姐弟的身份守护你一生。” 李御听他向她说着这些大胆又露骨的话,实在是想不清楚他对自己是何时动了心思的。 她冷静道:“阿璟,你对我说这些,无非是你太缺爱了!先皇后早逝,先帝对你又不甚宠爱,让你分不清楚,你对我的到底是爱,还是亲情!” 赵璟将她拉近,让她感受自己身上的变化,“有哪个做弟弟的会对自己的姐姐起这种想法?更何况你我本就不是血亲,所以我分的十分清楚!” “你怎么能……”李御瓷白的小脸微红,吓得都拿手推他。 赵璟不敢逼她太过,他松开手臂,只握着她的手道:“我对那些司寝宫女不感兴趣,更没想过将那些臣女纳到宫中斗来斗去,我只想和你好好的在一起,就像爹和娘一样。” 他说的爹娘是指李御父母,两人在李府养了他三年,他小时候叫得顺口了,现在也不愿意改,反正以后李御嫁给他,她的爹娘不也就是他的吗? 李御将手扯出来,忍不住斥道:“你别乱叫,我现在也还没有原谅你!” 毕竟他那么过份,骗自己他是三岁小孩那么久,若不是她这次准备出走,说不准他还打算一直瞒着她。 等他哪次又跌倒撞到,才说自己是将记忆都恢复全了。 赵璟原本也是打算这样做的,他的手又再次握住她保证道:“骗了你是我的错,我保证下次再不会做这种事情了,御姐姐就信信我可好?” 李御抬起头正准备说话,一支冷箭就穿过车帘直接射进来。 “御姐姐小心!” 赵璟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迅速让她弯下身子才避过那一箭。 冷箭如雨再次射出,现在再躲在马车里显然不妥,赵璟扶起李御的手臂,在扶她跳下马车时,将身上的披风解了,往空中甩过去,挡过几支飞来的木箭。 屋檐上正趴着一个刺客,手持弓箭准备射向赵璟,李御看到后将方才从车厢拾起的匕首,用力朝他甩过去刺中他的胸口。 赵璟刚动作迅速地拉上李御坐上他的黑马,就有一只箭直直朝李御射过来,他急忙一手扯住李御的前臂让她将将避过,不想自己却被人用箭给伤住了右手。 他顾不得手上的痛意,就从袖中搜找出鸣镝射入空中,其他暗卫看到信号自会赶到这里,而巡检司听到街上传来打斗声,也立即带人赶了过来。 有人牵制后,赵璟握着缰绳加快骑马速度,方才射伤他的箭上有毒,他只能带着李御往城内跑,尽快找到大夫解药,否则这条手臂很有可能会废掉。 李御见到黑红色血迹从他月白色的衣袍渗出,心里也跟着一紧,她哽哭道:“你今日不该出宫的……” 要是他没出来,现在应该是好好地在福宁殿安睡着,亦或是靠坐在矮榻上看书,总之不会是如现在一般,同她躲避刺客的暗杀。 赵璟摇摇头,“我从不后悔出来追你!” 这些刺客显然是针对他而来,纵使今夜他没有出宫,他们也会找机会从别处下手。 说到底,还是他连累了李御,该愧疚的人应是他。 赵璟见到一处药庐后,就立刻拉李御从马上跳下来,他摸摸黑马的鬃毛让它往另一个方向跑,自己带上李御翻进屋舍。 屋中有悠悠的药草香传来,李御扶起赵璟径直往那个方向走去,果然就见到有人握着蒲扇坐在四脚凳上扇火熬药。 她正准备开口求救,那人就道:“我不救来历不明之人!” 赵璟的身份实在不便对外泄露,所以李御还是向她瞒了一层,说赵璟是她弟弟,两人今夜准备出城时遇上刺客。 穆宛握着蒲扇,上上下下地将李御扫了一遍,又道:“我尚未嫁人,所以不想救陌生男人,要不我说你做,就由你给他更衣换药,反正你们两人是姐弟,你多看他一眼又不会如何?” 李御:“……” 赵璟中了毒后,身体本就虚弱,现在听到这句话,捂着手臂可怜兮兮地叫了她一声御姐姐。 怎么说他也是为她所受的伤,李御知好暂忍住心里的别扭,扶他进到药屋里。 穆宛拿了盏油灯过来,用银针沾了赵璟的血查看,她见银针一下子就变黑后,忍不住啧了一声这毒下得真狠,便寻出一瓶药水给李御,让她先用这个给赵璟清洗伤口。 李御搜出她的帕子,将药水倒到帕上,就开始轻轻擦拭,可尽管她的动作已经十分轻柔,但赵璟还是疼得额边冒出冷汗,令李御不由又心疼了一阵。 穆宛见李御清洗得差不多后,又寻了一把用火烤过的银刀,让李御用它将赵璟伤口处最上面的一层肉剔掉再抹药,可她哪里下得了手。 赵璟抿唇,从李御手中夺过银刀,干脆又利落地将肉挖下来。 “阿璟!”李御惊呼一声,见到又有血从他胳膊上流出,顿时又忍不住凝出泪来。 “御姐姐,我不疼的……”他面色苍白地向她虚弱一笑。 “我给你上药!”她擦净脸上的泪后,立马用女大夫刚递来的药抹到他的伤口上,这青绿色的药膏似有止血之效,她才擦了一久,赵璟的手臂便不再流血。 李御用纱布替赵璟包扎好伤口后,便感激地向穆宛望过去,可穆宛却淡淡别过脸,仿佛她根本没多做什么。 她暂离此处,去她屋中打开竹柜后,寻到一套干净的男子衣裳便扔到李御的膝盖上:“这是我原本要送给师兄的,现在他既然不需要,就白送给你弟弟穿了。” 说完,她就走了。 李御低头看着手里的衣裳,上面有阵清淡的檀香,可见是被人认真清洗过后又用香料熏了一遍叠好的,也不知能得她如此相待之人,会是怎样一个人? 赵璟见她出神,便伸出左手将衣袍从她膝上拿过来过来,道:“我自己换就好,不用麻烦御姐姐。” 李御望向他的左臂,担忧问:“你自己一个人换得了吗?” 两人才刚戳破关系,赵璟先前又欺骗了她那么久,现在哪里敢再装可怜哄骗她? 他老老实实道:“就疼上一阵而已,我的手又未断,换个衣服而已,我还是可以的……” 李御叹息一声,“还是我来吧!” 她让他将手稍稍举起,为他套上外裳。 这此再靠近他时,她鼻间都是一阵淡淡的药草香,李御心中顿时一片柔软,手上的动作也轻上三分。 赵璟见她待自己这般温柔,情动之下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李御愣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后,他已将她压在竹榻上,又将她亲了一遍。 他现在手臂带伤,她又不敢用力推他,只能伸脚踢他,可她才踢了一阵,就被他给重新给箍住。 赵璟在福宁殿的龙床上不止做过一次关于和她的旖梦,在梦里他就是这般压着她肆意亲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李御的执念上有多深,他想要的不仅是她这个人,还有她的心。 他吻完后,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 李御被他吻得迷迷糊糊时,脑中就忽然想到她那夜做的一个梦,在梦里她就是被人这么个按在床上占便宜的,她顿时气恼自己太过大意,明明上天已经给过预示,偏偏她还是撞到了狼口里。 她不再心软地由他靠在身上,而是将他给推开后,手脚迅速地从竹榻上下来。 赵璟抓住她的衣袖,道:“御姐姐,你心里是不讨厌我亲你的是不是?” 李御脸色涨红,“赵璟,你说话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他质问道:“若是换一个人吻你,比如说陆怀,亦或是何长鸿,你还会让他们亲你亲得这般久,甚至到最后连一个耳光都不甩吗?” 她结巴道:“他们……哪会像你这般放肆?更不会如你这般轻薄我!” “御姐姐,其实你心里也是喜欢我的!” 赵璟笃定后,继续用他可以蛊惑人心的清雅声音道:“御姐姐,你既然不喜欢他们亲你,又不喜欢他们做你丈夫,那为何不试试与我在一起呢?” 作者:感谢李智恩小姐姐为我投的地雷,么么哒! 第30章 “这怎么行?” 她可是养过他三年, 还被他喊过她姐姐的人,而且她还比赵璟大上三岁, 不管怎么想, 李御都有一种负罪感。 赵璟却从未想这么多,在他看来年龄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喜欢就是喜欢,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那些拘泥于世俗眼光, 连喜欢二字都不敢吐露的人, 才是真正的自卑又怯懦。 他从榻上起身,一步步走到李御面前道:“为何不行?你我又不是血亲, 在一起又不是有违伦理之事!” “但我比你大上许多!”李御叹声气, 她没再躲避他的目光, 而是坦然地直接与他对上, 劝导道:“你的皇后应是汴京城中刚及笈不久的闺秀,她们比我年轻,比我温柔, 比我更能承担延续皇嗣的重任!” 她是真想不通,他是怎么看上她的? 赵璟道:“那些个贵女古板又无趣,进到宫里也是为了家族谋利!哪里比得上你是真心待我好?”他是真觉得李御的品貌才学比她们好上太多,还继续夸道:“御姐姐你只不过比我大上三岁而已, 又不是□□岁!且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显大, 脸嫩得就跟刚及笈不久的小姑娘一样!” 听他这么夸自己,李御忍不住一笑,他为了能让她同意和他在一起倒是说尽了好听话。 她道:“敬和大师还下了一道批言予我, 道我二十三岁前不宜成婚,否则必会给李府带来祸患。阿璟,你眼下已经及冠,再过不久朝上定会有臣子提出让你早日大婚。” “那不是正好?他们敢提,我就敢顺水推舟说我要娶你!”赵璟自确定他对李御有不同寻常的爱意后,就万分庆幸过敬和大师曾给李御下的那道批言。 如果没有那事,说不准李御现在早已成亲,就连孩子都有了。 他有时候都会在想,若是李御当真嫁了人,他嫉妒之下会不会作出强夺臣妻之事,还好李御现在还没有嫁人,他仍有机会。 进过一番交谈,赵璟也算看出来,李御是顾及自己曾做过她三年弟弟,才迈不出心里的那道坎,并非是真正厌恶他这个人。 他低头凝望她,软下声音说:“不管你是二十三岁才能成婚,还是三十岁,我都愿意等你!朝中那些老臣又不是第一次吵着让我尽快成婚了,总之我对你想说的还是从前那句老话――你不成婚,我也不成。” 李御这才想起她准备去洛州之际,他朝她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一时有些头疼地望着他:“你若真是为了我不愿意与她人成婚,先帝怕是气的得在地下和我爹大骂一架!” 他倒是巴不得如此。 赵璟笑道:“御姐姐,我们试试吧!” “如果这一年时间里,你还是觉得与我在一起不合适,那我绝不会再纠缠你!反正到时侯你也二十三了,根本不必在避讳敬和大师的谶言,想嫁谁就谁!没谁可以再阻拦你!” 听到他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李御面色有些讶然。 可倘若别人知道她和皇帝曾经有过一段,又有谁敢娶她呢? 赵璟看穿她的忧虑,他道:“我们在一起试试的时候,我决不会到处乱说,也不会在他人面前表现得和你很亲密!” 见他都退让到这个地步,李御真不知道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 他也很聪明地没将她逼得太紧,只说:“御姐姐你就好好考虑一阵,我会一直等你的回话。” 鸣镝之声忽从空中响起,可见暗卫们已将那些刺客解决,如今在正在四周搜找他的下落。 赵璟取下两绽金子放在桌上,带上李御从药庐离开,与暗卫会合。 原先放走的那匹黑马正由暗卫首领牵着,它一见到赵璟出现,便挣脱缰绳往他这里奔跑过来,十分认主。 赵璟抚了抚它的鬃毛,温声道:“替我送些御姐姐!” 李御侧头问:“你不骑着它回宫吗?” 他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李御看向不远处的暗卫,一下子便猜到赵璟有可能是要去调查今夜刺杀一事,她摸了摸马儿的脖颈,笑道:“你不怕我骑着你的马儿跑了?” 他笃定道:“你不会!” 且她也出不去。 因他今夜出宫前就已下令,暂封城门。 李御看他如此自信,心中微微有些不痛快。两个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就是有各种不好,单就她和他来说,赵璟将她的性格脾气摸透不说,还总会在她面前卖可怜,又没法让人讨厌他。 她骑上黑马,看着他随那些暗卫走后,就御马离开。 老太君还以为李御今夜就出城离京了,谁知她竟然骑着马又回来了,而原先跟随她的几个老仆人不见了。 她一问才知,李御是同皇帝在一起时遇刺了。 想要杀赵璟的人本来就多,老太君对他遇刺之事早已见怪不怪,她只是讶然为何他这么晚了也要出宫见李御。 李御隐下他向她表明情意一事,道:“我离京一事未告诉过他,他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后,就生气地追过来……” 老太君摇了摇头,觉得皇帝这是小孩子脾气又犯了,总见不得李御离开他。 她担忧地询问:“那阿璟可有受伤?” 李御轻轻点头:“伤到了右臂,所幸后来我们寻到一个大夫及时替他祛毒……” 老太君唉声气,有些不放心李御再离开汴京,她道:“外面太过危险,你还是等过段日子安稳了再南下!” “阿璟今年也不知是不是撞了什么邪祟,总是伤着身体,明日你随我去大相国寺一趟,给他求张平安符带着!” 李御在她祖母面前先点头答应,想着那张平安符由侍画送过去便可,她不必亲自过去。 她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她只要一进宫,赵璟必然会追问那事。 李御现在心里乱得很,还不知道应该怎么答复他才好。 她扶老太君进屋安歇后,又吩咐老管家给今夜殉难的几个仆人家中多贴补银子,安葬费也由李府出,而赵璟的那匹黑马倒像是想长久留在她府中一样,小厮都将它都放了,它又跑回到马厩里。 翌日,李御陪老太君从寺中回来后,管家就向她禀道,陛下的黑马不仅将马厩里其他公马给欺负一遍,还将她心爱的坐骑踏雪给上了…… 果然谁养的坐骑就像谁! 赵璟对她不怀好意不说,连他的黑马竟然也敢对她的爱马下手,简直是如出一辙的大胆又放肆。 李御气得都想将那匹黑马给阉了! 她让侍画将那匹黑马和平安符都送去宫里,可就是绝口不提给他的答复,一直冷着他。 赵璟那夜既然答应了会耐心等她答复,便没有总是过来派人催她。 两人就这样默然相处了半个月,好似他当夜追过去寻她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若不是后来得知他去南郊祭祀时被野象给伤到,李御都不会进宫去见他。 也不知赵璟这几日是怎么过的,脸竟比从前消瘦许多,他挥退宫人,就留了她一人在福宁殿中。 他开口问:“姐姐终于肯进宫见我了?” 李御看着他额头上包着的白纱布,却问:“你是不是打算借着这次被野象给伤到的事,对外宣布你恢复记忆了?” “御姐姐还真是了解我。”他淡淡一笑,没觉得被她看透后有什么不好意思,毕竟再丢脸的事他从前都做过。 上次他暗中出宫寻她被范党余孽设计刺杀,这次他就自演祭祀被袭,顺手诛灭这些余孽,免得他们下次招惹祸事。 他握住李御的手,让她摸摸他的侧脸,“御姐姐你总不来看我,我想你想得都瘦了。” “……不知羞耻。”李御一下子耳根微红,将她的手抽出来。 他将那道平安福拿出来给她看,上面被他捏的都有些皱了。 赵璟道:“你不来看我时,我每天夜里都是将它握在手心里睡的。说来,这道符也真有灵,今日我能平平安安的,也算是得它庇佑!” 李御可不信他的话,她都有些怀疑这又是他演的一出戏。 她寻了把剪子过来,将他额上的白布拆开,见上面是真有伤后,才将心里的疑心去掉大半。 赵璟也不恼,他让李御重新给他包扎好后,就将头靠在她身上,搂住她的细腰问:“我们就试一试好不好?” 他往她怀里拱了拱,还握着李御的手让她摸摸他的窄腰,“我是真的瘦了,没骗你……” “这都是想你想的,你若是不答应与我在一起,我怕是会瘦的更不成人样!” 李御心里渐渐松动,赵璟见后又卖可怜地摇摇她的袖子,“好姐姐,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李御脸烫得厉害了,最后竟被他给磨得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赵璟心喜,他一下子直起身子,在她唇上飞快地点上一吻,“我没看错吧?” 他亲都亲了,居然还想反问她再确认一遍! 李御羞得一下子从榻上起身,他伸开手臂,从后将她给抱住。 “好想今日将你留在殿里。” 第31章 留在他殿里做什么, 给他占便宜吗? 李御微微用力捶打箍在他腰间的大手,警告道:“赵璟, 你可别得寸进尺啊!” 他笑着松开手, 拉她坐在榻上,还规规矩矩地与她保持距离。 “这样你满意吗?” 她低头瞄了一眼, 刚好三寸有余,而他眉眼间的激动单从面上就可以看出来, 表现单纯得就像个孩子。 可他这副纯良无害的面容, 已经让李御吃过一次亏了。 这次她长了教训,准备先与赵璟立下规矩, 免得他见她总是忍不住对他心软, 就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提出一个二个她难以招架的要求。 反正他都说了可以先与他试试看, 到时候若真觉得不适合,两人就散。 她清咳一声:“话先说好,一, 你不准动不动就亲我抱我的。我们这才哪到哪啊,所以你不准随意越线,做太过火的事!” 赵璟披着素白的外裳靠坐在引枕上,半露出白皙的身子, 点了点头。 李御瞟了一眼, “二、好好穿衣服,未成亲前不准露出来。” 赵璟随手将它拢好,不在意道:“可你早就看过了啊?” 李御:“……” 这是她自己想看的吗? 要不是他喝醉酒自己乱解衣裳, 她能看到这个? 也辛亏他上次只解了上面,要是他连下面也解了,李御怕是羞愧得再也没有脸面见他了。 赵璟见她又忍不住害羞,低头笑了笑:“御姐姐对我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吗?” 她认真想了想,摇摇头。 他已经退让得够多了,她也不能太过份。 她望向桌上放着的药碗,主动将它端过来后,用勺舀了舀喂到他嘴边。 赵璟受宠若惊地看了她一眼,张唇将它喝下,眼睛亮得能滴出水来。 “你作何这样看我?”李御不解,她又不是第一次喂他了。 他将药咽下,道:“今时不同往日。” 抛开他小时候不谈,近来他都是装成三岁小孩耍无赖,她才迫不得已过来给他喂药。 哪像今日,他什么也不说,她就主动过来喂了。 赵璟心头顿时像被裹了蜜霜一样,对此分外享受。 眼见着碗里的药要被李御给喂完了,顿时恨不得宫人再端一碗过来。 还想着等李御下次再过来喂药,他必得吩咐宫人换个大点的药碗才是。 李御哪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喂完那碗药后就算完成今日的任务,拍拍衣袖就走了,惹得赵璟颇为哀愁。 …… 不久,他将自己恢复记忆之事给放出去后,第二日就开始上早朝,众臣看着御座之上的皇帝颇有些不习惯。 如今范启道已倒,老舒王又退下王位不再上朝,朝臣议事时不再看左右两侧辅臣的眼色,而是一个个手执笏板,面向皇帝禀事。 赵璟今日头上没戴长翅帽,他额上包着一层白纱,听那些臣子在下面口诛笔伐主办南郊祭祀不力的官员,甚至还有人骂起范党余孽。 他看着那些从前对范启道卑躬屈膝的臣子,如今却恨不得将同范启道相交过的往事抹去,甚至还落井下石,就不免有些唏嘘。 等他们吵得差不多够了,赵璟就摆手让他们停下,再让他们每人写份自陈书今夜呈到福宁殿后,就宣布退朝。 这自陈书一般是官员犯了错事,才向皇帝上书检讨。大多写下此书的官员多半会遭贬斥或免官,而赵璟今日却让朝臣通通都写一遍,便有人私下猜测,皇帝是不是准备借这事来清洗朝堂。 不出人预料的,施宝周第一个将自陈书呈上去后,立刻就被贬去泾州。 其余朝臣知道这事,吓得都不敢将手里的自陈书递上去,可赵璟已经下了死令,他们不交就算抗旨,最后也只得战战兢兢地照做。 赵璟这一夜,或贬或斥又是一群官员。 有心者后来发现,皇帝也不是胡乱贬人,他下手的几乎都是在他失忆后,转而拥护范党的墙头草。 这么观察下来,皇帝最近是准备算总账了,之前未依附过太师的官员慢慢都放松下来。 那一久,李御都是直接闭门谢客,隔绝朝上的腥风暴雨,一直到八月二十那日,逢上她的生辰,她才办宴迎客。 京中不少贵人当天都携礼而来,李御一袭明红银萝花百褶裙,发插鸾凤衔东珠步摇,显得她明艳不可方物,光彩熠熠如锦匣美玉。 今日一过,她就算满了二十三岁生辰,再不用避讳那道谶言,可放心嫁人。 家中有子孙尚未娶妻的人家,几乎都打上了她的主意,虽李御的年纪比京中其她贵女是大了些,但娶公主既是为了谋福利,自然就得有所取舍。 赵璟岂不知道这些人会对李御打什么主意,他当日纵使再忙,也抽出时间出宫到李府过来了。 贺礼他对外表现送的是玉器钱帛一类,对内他则私下送了她一套书签。 那可是赵璟特意亲手为李御所做,一共二十四张书签,对应一年二十四节气,上绘红豆,其相思之意不言而喻。 对比起自己上次送给他的生辰礼,李御顿时觉得自己没他用心起来。 她低头望着匣中的书签,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赵璟仗着周围没人,放肆地握住她的手道:“你只说过不许我亲你抱你,那牵个手什么的应是可以的对吧?” 李御轻轻点头,由他握着。 他低声笑了笑,问:“御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送你书签吗?” “因我爱看书,你便投我所好!” 两人相处这么久了,对彼此的习惯都很了解。 他的大手轻轻包裹住她的纤纤细手,纵使只是这般简单的亲近方式,也足以让他高兴一整日。 他慢慢道:“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我想你看书时,手里握着它,亦或是看到它时,心里总会想到我!” 李御微微一怔,她看书时的确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一手翻书,一手握着书签,而不是将它孤零零放在桌上。 情话来得猝不及防,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也是十分坦然,耳根子都不红一下,可见他在她面前是脸皮越来越厚了。 李御吧嗒一下将匣子合起,别过眼没敢看他。 赵璟望着她秀美的侧脸,知道她是在害羞后,便换了一个话题道:“近日阿衡可是总是出府?” 以前赵璟都是直接叫人李衡的,现在忽然亲密地改唤他阿衡,倒让李御有些不习惯。 她奇怪地瞟了他一样,“你改性了?” 赵璟道:“没,就是先拿姐夫的派头叫他两声,适应一下!” “……”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 “你还是改回原来那个叫法唤他吧!阿衡这孩子有时候挺聪明的!” 别看李衡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府里不出去交际,可他心细如微,府里发生的大小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要是赵璟忽然在李衡面前亲切叫起他阿衡,他不见鬼似得直接跑到她面前寻问才怪。 赵璟点头表示记住她的话,就简短道:“近日我手下的人探到他总是和一女子到悦来茶馆见面,你若是不信的话,可抽空去看看。” 若是从前,李御定然不信。 可李衡今年乞巧一夜未回,翌日早上归来时衣领上还有暧昧的唇痕,这就不得不让李御将赵璟的话信上十成。 她正准备向赵璟寻问那女子身份,有阵脚步声忽往他们这里传过来。 李御急忙撇开他的手,正襟危坐在石凳上。 “长姐,原来你在这儿啊!何家小娘子过府正寻你呢……” 李衡走到梨月轩,见到她是和赵璟坐在一旁,先微愣了一下,才扫向桌上放着的红木锁匣。 看着十分精致,十分令人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 赵璟面色自若地站起来,镇定道:“给御姐姐送完礼,朕也该走了!” 李御扫一眼她弟弟,“你去送送陛下,我自会去见何盛玉。” 他微微点头,走前还又望了眼那匣子。 李御趁李衡被引走,先将赵璟送她的书签放屋里藏好后,才去前院见何盛玉,何老太太今日就带了她过来,没将何长鸿也领来,免得他们二人见面尴尬。 两家的关系虽然前一久因为拒亲的事尴尬过一阵,可后来这事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慢慢就翻过去了。 汴京城几乎也没有外人知道这事,以为李何二府还是如往常般亲密。 何盛玉的绣工好,她自己绣了一柄双面苏绣牡丹团扇给李御。 乞巧那夜何盛玉因为兄长的事没敢约她,到现在都还有些后悔,今日时逢李御生辰,便拉着她的手,恨不得将往日的亲密给补齐。 小姑娘活泼的热情总是让李御无法招架,再说李御从没有因为那件小事就打算疏离何盛玉的意思。 她在芳辰宴过后,傍晚还特意留了何盛玉用晚膳,弄得何盛玉都有些不好意思。 李御倒是没注意到,她现在心里想的全是李衡的事。她让侍画多注意他院里的动静,等他一出府,就立马让小厮通报她。 一日,李衡都没约上韦二郎,就一人去了城东的悦来茶馆。 李御好奇地跟过去,就见自家弟弟身边坐了一个长发及腰的姑娘,甚至还亲手给她添了一盏茶。 作者:自家的两个弟弟都会拱白菜了,一个拱了自己(无血缘),另一个拱了XXX 感谢李智恩小姐姐为我投的地雷,么么哒!^ω^ 第32章 李御戴着长长的白纱帷帽, 外人根本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但茶馆里经常有她这样不愿外露容貌的女子出现, 所以不算太打眼。 她没和那桌凑得太近, 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那姑娘总是在向李衡摇头, 最后竟直接拍拍桌子大声说句不用后,提裙跑出茶馆。 李御看着自家弟弟追跑出去的背影, 陷入沉思。 她弟弟这是开窍了? 正当她想着要不要去查查那女子身份时, 有道声音在她耳边响道,“她是徽川书肆的东家, 梅兰亭。” 李御抬头, 就见赵璟毫不避讳地坐在她身边, 还抬起桌上的清茶, 抿唇喝起来。 这杯可是她喝过的。 她有心提醒,可见赵璟都不甚在意后,便将它咽进肚子里。 她问:“你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李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世上不会有这般巧的事,她俩不约而同地都到这里,更何况他又是宫里的大忙人。 赵璟轻笑道:“你一到悦来茶馆,便有人告诉我了。” 再说, 前日她生辰宴上, 他不是刚告诉过她李衡的动向,却没将那女子的身份直接说出来嘛。 以她对李衡的看重,她必回亲自到这茶馆一看, 才算完事。 他问:“御姐姐还想知道李衡和梅兰亭其它事情吗?” 李御轻轻摇头,“他都没告诉我这些事情,可见是不想让我知道他的私事。” 就像李御没将她和赵璟在一起的事告诉他一样,李衡也有自己的私密,不想让外人打扰。 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好干涉他的感情。 她起身将些铜钱放到桌上,就离开了茶馆,赵璟迈步跟在后面,还伸手将她的手给牵住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 * 两人坐上马车,去到郊外一处荷塘。 八月将过,汴京城池里的荷花大多都已凋落,但此处却还剩余些许晚开的荷花,袅袅亭亭立在水中央。 秋风习习,赵璟撑船带她去到湖中钓了两尾鱼,又采摘了些许莲蓬和荷叶,塘中的荷花一朵未摘,仍完好无损地养在水中。 李御有些搞不懂他到底带她来这里是做什么,要说赏荷却有些不像,说游船又更不像,全程都是他一人忙来忙去,她安坐在船上。 赵璟见她一直疑惑地望着自己,也未解释什么。他划着船桨带她上岸后,引她去到一座竹楼,为着避免地上湿气透入房中,这楼从二层才开始搭建主居。 李御推门进去后,发现里面的摆设非常简朴,就有几张竹席和矮榻,像是才刚放过来不久。 她转身问:“这不会是你让人刚建的吧?” 赵璟点点头,推她坐去矮榻上歇会儿,自己却去庖厨烧火,李御是寻着香味,才找到他的。 灶台里的火已经生好。 他将袖子卷起,将木柴一根根放到灶里,看得李御惊奇不已。 “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赵璟道:“这有何难,多去御膳房看他们做几次就会了。” 她望向灶台上的大锅,有些怀疑这到底能不能吃,毕竟君子远包厨,更何况他这个皇帝。 她想掀开锅看看,赵璟却一把手拦住她,“这个未蒸好前,可不许掀开!你就去榻上睡会儿,等好了我就端过去给你吃。” 李御:“……” 这到底能不能吃啊? 可她看着赵璟认真的脸色,又不忍心打击,只好又回到竹屋里,许是怕她无趣,屋里备了好多话本,她随手翻了一本,不知不觉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眼见太阳西斜,她也没见他从庖厨里出来。 李御穿上绣鞋,正准备去寻他时,就见赵璟抬了食物过来,两条肥美的鲤鱼眼下正被包裹在荷叶里,他一将叶上的棉绳解开,清新的荷香就伴着诱人的鱼香飘出来。 他将一双干净的竹筷递给她,轻笑道:“姐姐快尝尝我的手艺。” 这鱼的卖相不错,闻起来也挺香的感觉,李御秉着就算再难吃自己也要鼓励他一下的态度,拣起一块鱼肉尝了尝。 不想,这荷包鱼竟出人意料的好吃! 见她讶然地看着他,赵璟微微得意,“你既喜欢,那以后我一直做过你吃好不好?” 李御一连拣了好几片鱼肉,边吃边点头。全然忘了自己之前与他定下的约定是先处一年试试,如果不合适又分开。 见她连掉进自己的圈中都不自知,赵璟不自觉弯下唇角,微微一笑。 他握着竹筷将鱼挑好刺后,放入她碗中,边道:“汴京城人多眼杂,我去你府上经常看你又不合适,所以便让人在这里建了一座竹楼,以后我们见面也方便些。 ” 上次生辰宴就是李衡忽然走过来,打断两人交谈,这种经历赵璟可不想再来第二次。 他道:“主屋里我放置的东西不多,你可再添置些衣物过来,以后若想在这儿小住,人过来便可。” “你的打算倒是挺长远的。”李御见他一直只顾着她,便投桃报李地也拣给赵璟一些。 今日的晚膳虽无米饭,但两条大鱼也足以让他们饱腹。 赵璟不紧不慢地低头吃碗里的鱼,直到太阳西落才同她将桌上的两条鱼吃完。 饭后,他将碗筷收拾干净,沐身换了件干净的白袍才过来找她。 李御深觉今日一整天都是由他伺候着,心里实在有些愧疚,所以等到他回屋里时,她就主动揽下给他擦发的活,让他靠在榻上就行。 赵璟才沐浴过,有些发丝还贴在他脖颈上,白皙肌肤与墨色乌发对比鲜明,透露出一种禁欲之感,惹人迷乱。 她低头间,都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澡豆香。 李御问:“你是用冷水洗的,还是烧热水洗的?” 现在天气渐凉,不再像夏日那般就算沐冷水也不会着凉。 赵璟知他这是在关心自己,便将头靠在她膝上道:“山间有热泉,我让人凿了暗道引到竹楼净室里,哪个时节洗都不会冷着。你若想去洗,现在也可以。” 李御有些脸热,“不了,我在这儿又没放换洗的衣裙。” 她忽然发觉两人发展得也太快了些,虽未发展同住一屋的地步,但似乎和那样也没多少差别。 他就这样懒懒地靠在她身上,由她给他擦发,给人一种他们已经在这竹楼相处十多年的错觉。 李御擦发的速度渐慢,赵璟转了个方向,重新侧靠在她膝上,手指穿过她的乌发摩挲,活像一只调皮的狸花猫。 他不是没有想过给李御添置衣物,可怕她会认为自己对她过太急切,有些其心不轨后,就按耐住原先这个想法。 有些事,还是得她自愿才好。 李御给她擦干头发后,天色已经渐渐黑暗,屋内因未燃烛,便显得有些昏暗。 两人似乎都想着要去点灯,同时起身时竟一下子撞到,赵璟及时揽住她的细腰,才不至于让她跌到地上。 顾及两人的约定,他不得解释道:“方才是情况紧急,我才抱了你……” 李御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在夜里几不可闻,可赵璟的手仍牢牢搂着自己,没有松开的意思。 她轻轻推他,忽然醒过神来,“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今日难得休沐,我送你回去。”他不舍地松开箍在她腰间的大手,转而紧紧牵住那双细手,带她走下竹楼。 * 待李御回到李府后,戌时已过许久。 侍画一见她回来,便忙道:“二公子有事找您,他方才在梨月轩都等了您半个时辰了。” 李御有些心虚地跨入屋中,就见他一脸探究地询问:“长姐这么晚才回来?” 她将竹篮里的莲蓬推给他,强自镇定道:“去远处转了一趟,这是给你的。” 这时节已经很少能摘到如此新鲜的莲蓬,李衡心里又挂念着其它事情,便没再怀疑太多。 他微微叹口气,直接了当问:“长姐可否帮我一个忙?” 自他长大后,李衡就很少有事求她了。 李御紧张的身体渐渐放松,她温声对他笑道:“都是自家姐弟,不帮你帮谁?” 李衡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前不久他已及冠。 他放在膝上的食指不自觉地慢慢蜷起来,道:“从前替我出过词集的一位商人家中突逢剧变,不得已要将手下的商铺变卖。长姐你可否代我出面,将她的商铺暂买下来?当然,这银子不必你来出,我来便好!” “商人?”李御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个在悦来茶馆与她弟弟坐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她试探着寻问:“男的女的?” 他道:“女的,所以我才想让长姐出面。” 李御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为何你不去呢?” 李衡心底不由苦笑,他倒是想,可不是被她拒绝了吗? 他提醒李御:“长姐见她时,万不可说出我的名字。” “我知晓了。”李御轻轻点头,她原本是想任由李衡自己同那姑娘处着的,可她怎么看着自家弟弟的情路似乎走得有些坎坷? 连想替人家解围,那个姑娘都不愿接受! 也不知是他一人单相思的缘故,还是他手段不够高超。 这一下子就让她想起赵璟来,这倒是个手段高超的主,今夜差点将她骗得晚上都忘了回来。 李衡见此事已经办妥后,便没在梨月轩停留太久。 李御让侍画服侍着洗漱后,便躺在榻上就寝,可她无论怎么强迫自己入睡,脑海里都是赵璟那张脸。 她有些烦躁地点灯起来,靠着绣枕翻看枕下的游记,可一翻就见到他送的白露书签,上面绘的红豆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李御伸手摸上去,又再次想起了他。 她捶捶额头,将脸埋在枕头上,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第33章 她瞬间将书合上, 够起上半身吹灭床头烛灯后,就紧紧闭上眼睛, 强迫自己不再想他。 可最后她还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十多次后, 才在半夜睡着的。 因夜实在是睡得太晚,李御第二日便没能早起去老太君那里请安, 老太君还差人过来问了一下,知她这是还没起后, 还嗞嗞称奇了一阵。 毕竟她这个孙女儿, 平日一贯是不会赖床的。 待李御午时到栖竹堂用膳时,老太君便向她问起此事。 李御微顿, 回道:“昨夜睡觉前我喝茶喝多了, 到了夜里就怎么也睡不着, 早上便起迟了……” 老太君和蔼地笑笑, “昨夜你既睡得晚,中午便回去补补觉,不必一直陪我这个老人家。” 李御看了眼弟弟, 她倒是想,可她昨日刚答应李衡替他出面买梅小姐的铺子,她得先将此事办妥才是。 免得他们去晚一步,解梅兰亭燃眉之急的人就成了他人。 李御便道:“早上多睡了会儿, 现在已经不困了, 今日我需出门一趟,还未来得及跟您说呢?” “又要出门?”老太君可是记得昨日她才出过一趟远门,听管家来报还是戌时才回来的。 她不是对小辈管得太紧的长辈, 只是觉得她连着两日出门,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李御推了推弟弟,解释道:“是和阿衡一起去的,祖母您可别想太多!” “你俩不是要去见韦二郎吧?”老太君想到他们姐弟共同相熟的公子,好像就只有韦啄风。 乞巧那日,他们三人就是一起出门的。 李御连忙说不是,她现在二十三了,已过能破谶言的年纪。她生怕老太君是以为自己对韦啄风有意,才拿李衡当借口一起出门。 老太君面色无甚变化,她本就没有想过将李御许给韦啄风,方才只是试探一下而已。 他们二人没在她这儿留太久,陪她这个老人家用完膳后就出府。 * 那厢,梅兰亭按照买家的要求,末时一刻来到赤辉楼。 她推开雅间的屋门,就见李御坐在檀木方桌上,似是等侯她许久。 她是没想到李御竟然会这么早到的,毕竟通常做买卖多是买方一家姗姗来迟,作出一副自己不是很着急的模样,依次压迫卖家来压价。 梅兰亭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可李御披戴着白色面纱,她只能从李御发上插戴的东珠金簪,猜出她必然身份不凡。 可这样一个人,为何会看中她的书肆呢? 梅兰亭将她的好奇直接问出来。 李御道:“我平日就爱看些奇文异志,可每次都让人去各大瓦市搜找,难免太过麻烦。我还不如直接买下一家书肆,到时有什么新书出来,自己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且梅小姐的书肆不是还能印书吗?这可是其他书肆不能比的!” 这倒是事实。 若不是她爹忽然遭难,家中又无法支撑这么多开销,梅兰亭亦不想将手里的书肆变卖。 她道:“前日在信上,我就说了这家书肆最低是以两千两银子出卖,小姐您当真想好了?” 二千两银子毕竟不是个小数目,拿这钱投到银庄攒起或者是投去做茶马交易,可比买下一个书肆划算许多。 她这书肆多年来其实都是入不敷出,投的钱比赚的钱还少。 梅兰亭手下的酒庄才一出手就有人埋,可这书肆却少有人问津,他们中来问价的人不是嫌她出价太高,就是嫌书肆不好打理,费钱又费力。 李御看了会对面的红木花卉六曲屏风,轻敲桌面道:“我想好了,就按你从前说的这个价便好。” 她睨了侍画一眼,侍画将早就备好的银票递到梅兰亭手中。 梅兰亭低头点算一番,确认手里的银票一张未损后,才将手里的铺契递到她手里。 李御凝眸看了她一眼,“冒昧问一句,梅小姐将这书肆卖予我后,有何打算?” 梅家眼下做生意做亏了,除了变卖手下的商铺外,无非就是将梅兰亭尽快嫁出去,寻个女婿来扶持自己。 自家弟弟眼巴巴地过来求自己给这位梅小姐解围,李御可不想他白白替别人做嫁衣。 好在梅兰亭的回答,并不让人心寒。 她回道:“我现在不愿嫁人,所以应是会去给人做女夫子。” 梅兰亭虽是书商,但她本人的学识并不差,寻个差事做一点也不难。 李御微怔,随后道:“这是我第一买书肆,对于它往后该如何打理,真真是一窍不知!梅小姐倘若有意,可否暂且留下来为打理它?” “当然,每月我都会付银子给你,绝对比去做夫子赚的钱多!” 梅兰亭有些意动,她是商户女,两相比较之下,自然是想轩省事又轻松的差事。 李御继续道:“汴京的书肆开了又倒的有许多家,我一个外手来经营书肆自然是比不上你的!且徽川书肆当年开铺不易,想必梅小姐也不愿意看到,将来它在京中因人经营不善而没落!” 这话一下子戳到梅兰亭心里去。 她攥紧手指,抬头看向李御道:“我应下了!小姐打算每月开我多少钱?” “这就要看你了!”李御生怕自己说少了她不肯来,便将这话又抛给她。 梅兰亭道:“最低一月二十两。” 她从前给书肆底下的二掌柜开的就是这个价。 李御轻轻点头,道可。 梅兰亭瞬间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只觉得今日这趟门真不算白出,她碰到的买家和善又可亲不说,自己还寻到一门差事做。 她朝李御拱手道谢后,便离开赤辉楼。 李御坐在座上,朝屏风后藏着的人,提声道:“你的心上人走了,可以出来了!” “长姐……”李衡霎时都不好意思看她,他慢慢踱步出来,低头道:“今日多谢你替我出面了。” 她见他如此,沉默了一瞬,终是忍不住道:“这事你打算瞒多久?你不会等到这位梅小姐都要嫁给别人了,还不知道是你自个买下那家书肆,给她变相送银子?” 其实不止书肆,就连酒庄也是他出面让韦二买下的。 李衡苦笑,他又何尝想如此。 李御从座上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九月初十,我在十芳园办赏菊宴,京中闺秀皆可过来赏园。到时我撮合你俩见一面,你将你的喜欢,直接和她说清楚。” “如果她对你有意,我会让祖母立马为你去提亲;倘若她无意,你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该忘就忘,该散就散!” 好歹是个王孙贵公子,什么事都应该看得开些! 李衡抬起墨色的黑眸,盯了她一久,“为何长姐你好像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她顿时一僵,藏在长袖里白嫩的削葱根忍不住抠着袖口上的金线,尴尬道:“我不是比你大吗?经历的事自然比你多!” 这一下子就让他想起陆怀了,李衡替她愤恨道:“亏我以前还认为他人品尚可,前些日子我同啄风去齐云社,你猜我们见着谁了?” 李御猜道:“陆怀?” 他气愤地点了一个头,“那厮竟然纳了一个贵妾,好似姓柳……” 幸亏李御没嫁给他,否则正室都还未进门,就光明正大地养了一个妾室,以后哪家姑娘嫁过去不得受气才怪! 李御见他愤愤不平的模样,好笑地拍拍他道:“那又不是你姐夫,你生这气作甚?你还是赶紧将与梅小姐的事处理好,你不知道祖母盼你成亲盼得都有多久了!”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有盼你的久吗?再说长幼有序,也得你先成亲,才轮得到我啊!长姐,你若真想我早日成亲,不如你先寻个姐夫上门来,我第二日就立马成?” 李御呵呵一笑,她若真把赵璟带过来,他不得吓到才怪。 “找打是吧?”她作出一副要教训他嘴贫的模样,李衡顿时一溜烟跑出了雅间。 赤辉楼的使女这时轻敲屋门进来,给她添茶时塞了一张纸条。 李御低头一看,只见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两个大字――进宫。 这是赵璟的字,李御扫了那使女一眼,她面色自若地抬起红色漆盘就出了屋门。 这人的眼线倒是挺多! 她将纸团揉碎后,起身就坐马车去往宫中。 * 赵璟正在福宁殿里照看那只母猫,前些日子他一直在忙,都没注意到它怀了小崽子。 还是今日他批奏折时,汪德海忽然告诉他,临清狮猫跑去库房产下两头小奶猫后,他才知晓的。 他一得这个消息,就派人去找李御,想将这事分享给她。 李御到时,就见他蹲在地上,脚边有只狮猫一直低头在舔那头母猫,它们的小奶猫缩着身子躺在赵璟让人备的蒲团上,紧闭着双眼,奶气又可爱。 他见她过来,就牵着她的手一起蹲下,低头凝望着它们一家四口猫,她心底的母性一下子激发出来,目光十分柔和。 赵璟道:“等这两只小奶猫再长大些,就可以抱养给你玩了。” 李御本想点头的,可是一想到她单看他送给自己的书签都能联想他,那再养上两只小奶猫后,岂不是一天到晚都得想他。 这种感觉,让她莫名心慌又紧张。 她摇摇头,别过脸侧背着他,“它们在你这儿养的很好,你不用为了讨我喜欢,就将它们送过来给我!” 他倏然握紧她的手,“御姐姐为何不敢看我?” “嗯?” 他最后的声音有些撩人的意味,勾得她的心一时跳得更快。 更不敢抬起头来。 方才她还觉得自己弟弟在梅兰亭面前有些怂,那她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第34章 李御佯装凶凶地拍开他的手, “别动不动就凑过来摸我!” 她扫了一眼周围,确认没人后更放心下来。 他低声笑了笑, “这里没人, 我让汪德海都支开了。” 提到汪德海,李御的心一下子就紧起来, 她着急问:“他会不会知道你和我之间的事情了?” 汪德海是宫里的老人了,每次李御到福宁殿时, 赵璟都会让他屏退闲人, 那厮是个老狐狸,又总是贴身伺候他, 所以他应该是已经猜到了。 赵璟没想着瞒李御, 便在她面前轻轻点头。 为防误会, 他还是得解释道:“不是我说的, 是那个老家伙自己看出来的!你放心,他嘴巴牢实得很,不会嘴闲到胡乱说的……” 能做到御前内侍这个位置, 自然不是等闲之人。 他若是敢把皇帝的秘密随意说出去,人早就没命在福宁殿伺候了。 李御顿时就想开了,其实只要汪德海一直在皇帝身边伺候,这事就永远瞒不了他。与其重新选一个陌生人替代他的位置, 还不如一直用他这个知根知底的老人。 她看他略带调笑的眼神望着自己后, 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他耳朵,“让你再笑我!” “好姐姐,轻点!” “我待会可是还要见朝臣议事呢!” 她听到这话, 顿时就将手松开了。 那些个朝臣见他耳朵上有被人揉捏过的红痕,不奇怪才是。 更甚者或许会猜想他是和哪个小宫女厮混,又顺着提出立后的事情来。 她现在可不想赵璟这么快就立后纳妃,想到上元那久自己还总到福宁殿催促着他娶妻,现在看来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原本两人都是笑闹着的,现在李御忽然失落起来,赵璟自然是察觉到了,他温雅地笑着将她拉起来,坐到小亭里。 那对临清狮猫正缠绵地在一起相互舔毛,没有跟过来。 “做什么?” 她声音微嗔,眼眸间的水漪微微能晃进人里去。 赵璟不答,他的指腹轻轻触到她耳上的软肉上捏了捏,李御还以为他是想报复自己刚刚揉他耳朵,不想他竟是将她佩戴的翡翠耳珰取下来。 耳垂上一时没有了重感,她不习惯地甩了甩耳朵,朝他伸手讨要耳珰,赵璟却将它攥紧藏到了袖中,李御只好够着身子紧挨着他坐下。 他低声笑着,忽将手举起来,李御只好从椅上站起来去够它。 赵璟找准机会,顺势扣住她的手臂,让她一下子坐在他腿上,并将手里的白玉铃兰珍珠耳坠展给她看。 这并不是李御先前佩戴的翡翠耳珰。 她微微一怔。 赵璟低头,将白玉铃兰珍珠耳坠戴到她耳上。他欣赏了一会儿,而后用手拨了一下她小巧的耳垂,银丝坠子随之微微晃了晃,惹得人想亲一亲。 “我原先的那对耳珰呢?” 李御坐在他腿上,用手戳了戳他的肩膀,打断他的绮思。 赵璟回过神来,“算我以旧换新,将它给收走了。” 这人真是…… 想要她的东西又不愿意直说,还绕来绕去的,编出这么个理由了。 不过,他送的这对耳坠子,倒是十分合李御的心意,她都想着要不要找人给赵璟做块玉扳指,算是做回礼了。 赵璟捏捏她的耳珠,似是会读心术一般,轻声与她道:“御姐姐不用回礼,你是我的人,我就喜欢送你东西。永安进贡了好多匣白玉珍珠过来,我让人都送到你府上了,你想做钗环手饰也好,还是磨成粉做画料也罢,都随你处置。” 听他这般大手笔,李御都给吓住了。 “你就不会给自己留几匣啊?” 赵璟唔了一声,“姐姐说的是,得留下一些做你大婚时要戴的凤冠!” 宋国皇后的凤冠历来都都费上不少珍珠,不止头上,就连面上也要黏上珍珠,以示福泽绵绵,母仪天下。 听到他竟然能想到那么长远,李御心绪起伏得很厉害,她将那夜自己梦中将嫁的夫君,换成赵璟那张脸。 心底没有半分排斥,甚至隐约还有些喜欢。 梦里那人是用盖头蒙住她的眼睛,压着她亲吻的,而现实里赵璟也那样压过他,甚至还强吻了她。 李御盯着他的那双薄唇,明明那么软,吻起人来一时温柔得让人迷醉,一时却强势地让人想要丢盔弃甲。 “御姐姐一直盯着我,是想亲我么?” “胡说什么!”李御耳根微红,明明她是提着声音说的,可气势却十分不足,她斥道:“你……忘了我们两人之前定下的规定了?” 赵璟笑道:“你只是不许我亲你抱你,又没定下你不准亲我!” 他将身子靠近,作出一副任她采撷的模样。 这一下子就显得她当日定下这些规定,全为方便给自己开后门为之。 李御的耳朵一下子红得更厉害了,她一把推开他后,这才恍惚意识到自己这般坐在他腿上已经许久了。 她立刻从他腿上跳起来,撇清道:“是我也不行!” 赵璟淡笑不语,目光颇为有些遗憾。 李御知道这话不能继续再讨论下去,否则定会被他说得越来越面红耳赤。 她催促他快去福宁殿与臣子议政后,就带上侍画回到府中。 * 九月将至,每年一到重阳后,李御都会在京中办一场赏菊宴,这次为给李衡和梅兰亭牵桥,她便将赏菊宴办到了自己的私庄万枞园。 京中人只要手持墨菊牌,皆可到她庄中赏菊。 梅兰亭从李御手里拿到墨菊牌到万枞园时,以为见到的人会是自己一直以为的东家李御,谁知竟是李衡。 她低头望了一眼手中的墨菊牌,又对上他的脸,有些疑惑不解。明明约自己在南园见面的人是虞小姐,怎么她先见到的人是李衡。 梅兰亭便问:“郡王今日也过来这儿赏花?” 说完,她忽而想起这座庄园的主人是昭宁长公主,而李衡是她亲弟弟,也算是万枞园的半个主人。 他看着梅兰亭,缓缓开口:“兰亭,其实今日想约你见面的人是我?” “不是虞小姐吗?”她怔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根本就没虞小姐这个人!那天同你在赤辉楼见面的人是我长姐,是我求了她,让她代我出面,买下你的书肆!而你的四海酒庄也是我让韦啄风出面,与你做的交易!” 梅兰亭被他一连说出的话给震住了,一直以来她都是以为自己运气够好,才能将手下的商铺屋子高价卖出去,填补家中的亏空,谁知这背后竟是李衡在暗中帮她。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住声音说:“我不是之前就说过,用不着郡王帮我这些事吗?” 李衡蹙眉问: “我不帮你,难道由着那些人故意踩你吗?” 梅道平在商场上跌跟头的事他略有耳闻。他一朝失势,往日的死对头谁会轻易放过他们一家。别说手底下的商铺会被人故意压价买卖,就是以后他想起复,都颇为困难。 梅兰亭一顿,“我的事不用你管!以后你写的词集就让别人出为好,我现在是没那个能力再为你出书了……” 她转头就想走,可手臂却一下子被李衡给抓住。 听他直接质问道:“兰亭,你是当真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还是你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 “我的诗词这些年都是为你写的,那些词集我也只想让你一人为我刊印!” 梅兰亭僵在原地,“可我就是个书商,配不上你的身份。”她从来不敢想,也没奢望过李衡会喜欢上他。 李衡软下声音,抓住她手臂的手也微微一松。 他温声道:“我从来不在乎这个。” 若不然,他也不会喜欢上她。 梅兰亭却有些犹豫,怕李衡对她只是一时起意,时间久了就将她抛之脑后。 从前梅家是富商时,她尚能有这个底气,可现在梅家都没落了,她哪里敢喜欢他? 她用力推开李衡,霎时就提起烟罗裙穿过月洞门往外跑,连手上握着的墨兰牌掉了也没顾上捡起来。 李衡低头看着地下的墨菊牌,过了许久才将它捡起来。 他走出南园,就见李御站在池边喂鱼,方才她已见到梅兰亭头也不回地从月洞门跑出来,可见两人是没谈成。 “长姐,你说我有机会吗?” 李御瞧了他一眼,自家弟弟分明长得不差,性格又温和,汴京城不少闺秀都暗自倾慕他,怎么偏偏就撞在梅兰亭这块硬石头上。 看他难过成这般,连原先那句该散就散的说辞也说不出口。 她只说自己也不知道,默默往池中又撒了一把鱼食,躲在池边一直不敢上前的鱼儿不再畏缩,而是摇晃着鱼头,慢悠悠地游过来,同别的鱼抢吃食。 李衡望着池中那头锦鲤,若有所思后明了自己该如何做。 而梅兰亭自知道真相后,便没也再去徽川书肆做事,她托好友在觅江书院寻了个差事,每日负责整理院中的藏书阁的书籍便可。 书院里除了学子会过来借书外,有时连教书先生也会过来。梅兰亭在自个案前插了一束秋菊,低头为藏书阁新进的书籍分类编号时,有人轻敲了一下她的案桌。 她抬起头,就见他手中抱了一沓竹卷,道:“这些都是我要借阅的,烦请梅小姐登记一下。” 梅兰亭怔住了,她讶然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李衡道:“我是新来的教书先生,往后我们同在觅江书院做事,也算是同僚了!”他将竹卷砰地全放到她案上,对上她的杏水眸,意味深长道:“梅小姐你说是吧?” 作者:抱歉,昨天实在是太忙了,这章的更新算昨天的,今日份的更新我会努力码的。 弟弟和梅的事占的篇幅不长,几乎是这章写完,后面都是侧面描写,没多少戏份了,因为有些小可爱看文不喜欢副CP占的戏份太多,所以解释一下。 第35章 梅兰亭僵硬地点了一个头, 她将竹卷上挂着的小牌子一张张翻看,记清楚上面的标记后, 翻找出一本厚重的册子, 将他借阅的时间、日期、文名,细细地记录好。 李衡饶有兴趣地看她在纸上写下纤巧又秀丽的小字, 两人离的位置不算太近,可梅兰亭还是感受到男人不可忽视的目光。 虽没有那种强烈地侵略感, 但还是让她颇为不自在。 手中握的毫笔忽然一抖, 浓墨霎时溅到白纸,将她刚写好的字都给弄花了。 李衡从袖中翻出一块石青色的帕子, 放到她的案桌上, “梅姑娘慢慢写, 我不着急的……” * 李衡去觅江书局做先生的事, 没瞒着李御。 自家弟弟对于梅兰亭是什么个意思,李御也管不住,儿大不由娘, 更何况又是姐弟之间。 她最近头疼的是另一件事,老太君一逢世家门府办宴,就会将她给带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老太君这是打算为她选婿的意思。 李御只去了一两次, 往后的宴席她都是以各种理由推脱,不是身体不适就是要去巡察田庄,躲了她家老太太七八次后, 老太君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立冬时,她特意叫了李御过去栖竹堂问话。 现在天气冷了,老太君披着狐裘靠在青色花缎靠枕上,面色有些忧愁地望着李御问:“御儿,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有成亲的打算?” 李御一顿,“怎会?我今年都二十三了!” 老太君一脸不信地看了她一眼,那每次带她去赴宴时,李御怎么躲成那个样子? 汴京城有不少世家夫人都私底下过来找老太君透过话,她们想让自己的儿子娶李御,可李御如今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与她同龄的男人们少有未成过亲,亦或是府里没养通房。 老太君可不想让李御嫁过去那些人家受气,所以都委婉地拒了,而她想让李御多去赴宴的原因是想让她自个看看可有合眼缘的。 最好是年龄比她小些,家世什么的老太君现在也不在意,哪怕李御是招赘上门都行! 她将心底想说的话,全说出来后,叹声气道:“我如今都七十了,就想能够在走前看到你们姐弟俩成亲!不然我怕是到了地下,都会心里难安……” 李御看着她祖母花白的发丝,心里一阵阵难过,她自小是被祖母养大的,两人间的感情深厚非比寻常。 她知道敬和大师批下的谶言,困住的不止是自己,甚至还有老太君。 她盼着李御成婚是等了一年又一年,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今年,李御如果真没成婚的想法,不得急死她这个老人吗? 老太君道:“阿衡那个兔崽子如今为了梅家姑娘整日往觅江书院跑,我都说了可以替他向梅家提亲,可偏他倔着性子不让我去掺和,你们姐弟俩一个开窍,一个不开窍的可真是愁坏我这个老人家了!” 李御瞬间有些尴尬,其实她也开窍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赵璟又还在她家养过三年,她是怕她祖母知道后一时有些受不住这此举。 李御愧疚地给她捏捏肩膀,老太君半靠在枕头上,闭眼道:“御儿,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公子,要不年后我给你招个入赘的?” “祖母,您可别说笑了……” 要是赵璟知道这事,得掀翻天不可! 她连近日的宴席都不敢多去,更何况是招婿? 老太君听她不愿,一下子皱起眉头来:“不管怎么说,你们姐弟俩这两年必须有一个给我成婚,否则老身就直接出家去尼姑庵里……” 李御连忙答是,反正她还有个亲弟弟,要是她成不了,不还有他和梅兰亭吗? 为了让老太君安心,她催李衡去觅江书院都格外勤快起来。 一转眼,天气渐冷。 汴京城在除夕前夜下了一场小雪,稀稀落落地下了一日。 老太君畏寒,又加上她年纪大了,除夕夜里便没去宫里赴宴,李御原本是想拉上李衡一起去的,可这人偏说觅江书院晚上设宴,硬是推辞了她。 她们家又不能没有人出席,最后只有李御一人进到宫里。 宫殿楼宇今日到处挂满大红灯笼,添上许多喜气。 进宫赴宴的宗亲朝臣,眼看皇帝身边少着一把凤座,向他进酒时不乏又说起劝他立后之事。 赵璟只道不急,说完还特意看了李御一眼。 邵若微一直注意着皇帝的动静,她见赵璟今夜看李御的目光似乎格外有些多,可她又不敢朝李御表示不满,只好朝那些劝皇帝早日成婚的言官,阴阳怪气道:“陛下想何时成婚自有打算,用得着你们整日说教!” 江淮坐在她对面,示意自己这个嘴无遮拦的表妹少说话,少为江邵两家树敌。 邵若微最怵他,一见江淮竟警告地睨了自己一眼后,立马乖乖将嘴闭上。 李御对邵若微的心思一直看得很清楚,她和赵璟年纪相仿,因舒王的关系,邵若微得已受封福宁郡主。可这人有了郡主的身份却还不知足,为了能够嫁给赵璟,硬是拖到二十岁都未嫁人。 今晚除夕宴上,就属邵若微悄悄偷看赵璟的次数最多。 甚至敬酒时,春水眸就差没将想嫁你三字写脸上了。 李御饮了一口酒,重重将酒樽掷到案上,就道自己要回府了。 赵璟见她要走,嘴上是允诺了,可却在她出殿时,让汪德海悄悄去她去到承岚殿。 殿中一片漆黑,她才一推开门,就被人给按到了门上,赵璟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带给李御一种压迫感,可声音却十分委屈。 “御姐姐为何这么早就走?” 赵璟可是盼她进宫许久了,特别今夜又是除夕,更想与她过到子时。 李御将备好的压岁钱递到他手上,“祖母还在家里等我,我得回去了,这是提前给你的压岁钱,你收好了……” 既是提前给,那就是她明日不打算进宫的意思。 赵璟挑眉,“我都及冠了,你怎么还送这个给我?” “你既然不想要,那我可就收走了!”李御想将红封纸给抽回来,可赵璟却紧紧攥着不愿松手,这手劲再加大些,外面的封纸不坏才怪。 这人总是嘴硬! 李御无奈地将手松开,“给你了,这下总可以放我回去了吧?” 赵璟怎会轻易放她走,李御今夜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就算她再急着回府,也不会这般早。 他刚刚可是清楚地看到她将酒樽重重掷到案上了,他把红封收好后,往前又走一步,低头道:“你心情有些不悦,我看出来了。” 李御有些惊奇,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伸手箍住她的细肩,“说出来。” 李御别过脸,默了一阵才道:“邵若微今夜一直在看你。” 赵璟问:“你是怎么知道福宁郡主一直在看我的?” “自然是我亲眼见到的。” 话说完,李御才意识到这话不就显得是自己今夜也在一直盯着赵璟看吗? 她立马解释道:“你可别误会!我可没一直看你,而是那邵若微总黏着你看,我好几次转头都见她的视线没变过!” “御姐姐这是喝醋了?”赵璟嘴角忍不住微微弯下,倘若这殿里点上灯火,李御必然能见到他得意至极的表情。 李御脸红斥道:“别胡说!我才不会和她那种不知事的小姑娘计较!” 他垂下眸子,同她说起另一件事,“邵若微前日和江淮进宫,想向我讨要小狮猫?” “你答应了?”李御的声音一下子提起来,明显有些不高兴。 赵璟握住她的手,低笑道:“没,我哪里敢?我就说它已经有主了,不能再随意送人。” 他话里的意思李御一听就明白,他现在是用那只猫崽代他,表示自己看不上邵若微的意思。 邵若微那日被他下了脸面后,当即红着眼睛哭啼啼跑出福宁殿,又去秘阁寻江淮哭诉。 纵使她是他表妹,江淮也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训骂一顿后,带回邵府让她爹娘言加管教。 可这姑娘就是不长教训,今夜邵若微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话,回府后必然又少不了一通教训。 这些后话,赵璟没有多说,而李御的心里也不再闷闷地堵着了。 她由赵璟轻轻握着她的手,温声问道:“早上我让人送过来的年糕,你吃了吗?” 既是她送的东西,赵璟哪会不吃。 他点头道:“吃了,又黏又甜的!” 见他喜欢,李御心里自然也高兴。 她估摸着他是寻了更衣的理由过来寻他的,便推推他靠得越来越近的身子,“你该回殿了,而我也该走了!” “今夜可是除夕,御姐姐就打算用压岁钱和年糕这样打发我就走了?” “那你要怎样?”李御问。 他只静静地望着她,什么也不说。 李御被他这样长久的注视着,心越跳越快,黑夜里两人的呼吸彼此清晰可闻。她闭上眼睛,心一横往赵璟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就转身想离开。 可下一瞬,她的手就被人给按住。 她背靠隔扇门,整个人被他桎在怀中,细密的亲吻缠落在她的丹唇上,李御清楚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他用手轻轻搂住她道:“是御姐姐先吻我的,所以我也要吻回去。” 李御哪有力气回他,她都快被他吻得透不过气了。 她伸手推推他,容他心好的留了几息时间呼吸后,又再次吻了过来。 她脚下一软,赵璟就立即托住她。 作者:化身年糕精黏人。 第36章 吻了许久, 他才将她松开。 李御慢慢平复稳自己的呼吸后,才将他的身子往前推了推, “我是真的要回去了。” 赵璟伸手抚了抚她的脸, 不舍道:“不想放姐姐走怎么办?” “这怎行?” 朝臣内外都注意着他的动静,倘若她今夜真为他留下来, 还不知会落下什么样的名声,且老太君还在府里等着她, 他们姐弟俩人今夜若一个个都晚归不回, 她一个老人家在府里怎受得住。 赵璟心底自然也知晓这个,但心里就是舍不得。 他抚了抚她秀美的脊背, 道:“正月初六那日, 宫里会办一场冰嬉, 姐姐赏脸进宫玩玩如何?” 他初一那日要忙元正大会, 而后几天都是大大小小的祭祀,也就初六那日得空闲日子可以休憩,照往常他都是在福宁殿里看看书打发时间。 可现在他哪愿意这般浪费时间, 只恨不得她能常进宫,这样就能多见到她。 李御岂不知他在打什么算盘,她微微点下头算做同意,赵璟心喜地又抱了她一阵, 才放她离宫。 …… 她乘马车回到府中后, 李衡已经从觅江书院回来了,他喝了不少酒,白皙的面颊因为醉酒而酡红。 琉荷按照太君的吩咐煮了碗醒酒汤过来, 她正准备半扶起李衡喂汤,李御出声止住她,“你回去服侍老太君就可,二公子这儿不需要你伺候。” “是。”琉荷低下头,行礼退下的动作明显有些僵硬。 李御是知道这个丫鬟对李衡是存个什么心思的,她模样在老太君屋里是生得最俊俏的,且琉荷又是府上的家生子,很得她祖母心爱。 要是在别个府邸,像琉荷这样的丫鬟定会被拨到年轻公子身边做个通房姑娘或者姨娘,可他们李家早就定了规矩,男人未成亲前是不许纳妾的。 她弟弟对琉荷从无收房的意思,可这姑娘明明心里清楚,但每次还是会借着老太君的吩咐过来这里刷存在感。 李御可从不喜欢这样多心眼的丫头,她将李衡给直接推醒了,那碗醒酒汤他喝不喝也无所谓了。 她用力敲敲桌子,声带几分沉重。 “怎喝了这么多酒?” “你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李衡揉了揉眉心,抬手将那碗醒酒汤一口喝光。其实今夜他没喝多少,只不过那酒存放的时间实在太久,就特别浓烈。 他的酒量本就不算好,同人敬完几巡酒后便倒下了。 “可还站得起来?”李御问。 “能的。”他给自己倒了盏苦茶,舌尖轻轻一触后,嘴里都是苦味,人瞬间就更清醒了。 姐弟二人一起去到栖竹堂,老太君见他们到后赶忙让人摆了一桌暖锅,祖孙三人便围坐在一块,边吃边守岁。 天色渐黑后,汴京城的夜空开始燃放起一束束烟花,万紫千红的在空中绽放,声音震动又大。 老太君年纪大了,守不动夜,她随李御姐弟坐到子时,便回到内屋歇息。 空中的烟花在子时一过后,声音就渐渐消散,回归往日夜里的安静。宋国每户人家除夕守岁是至少得出一人守到翌日天明的,李衡今夜明显是酒喝多了,他陪李御在炕桌上坐了半个时辰后,人就再也抵不住的用手撑着额头闭眼了。 栖竹堂虽有暂供客人歇息的隔屋,但他毕竟已经弱冠了,留在老太君这儿歇息不太合适,李御便让小厮将李衡扶去他自个的寝屋。 她家人丁太少,如今一家三口就只剩下她一人还是清醒的。李御让侍画去梨月轩取了一本书过来翻看,她硬是撑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才回去歇息。 反正初一这日,又没多少亲朋过来拜访,她可以回屋补觉到什么时辰都行。 与李御清闲相反的是赵璟,他从初一到初五就没得好好歇息过,好不容易等到初六,他一早就起来了。 今年的冰嬉安排在玉临湖,赵璟坐在御座上,看擅长滑冰的宫人在冰湖上起舞,但这走冰只不过是开场戏,后面最主要的是宗亲与贵族之间的冰上蹴鞠比试。 这可比平日的蹴鞠要难上许多,冰湖光滑,一般人一不留神都有可能在冰上跌倒,更不用说穿上冰鞋踢球了。 李御原本是打算就静静坐在看台上看人踢球的,偏邵若微带着人直接过来挑衅,李御又不是软柿子,邵若微既然敢做,李御自然不介意让她吃些教训。 她将身上厚重的狐裘解了,换上一双冰鞋就轻巧上场,不像邵若微似的为了吸引人注目,腰间还配了细细的金链玉环,划着冰鞋走在冰湖上时,恨不得多扭几下腰肢。 李御代表的是世家出场,邵若微则是宗亲。她在出场前一直都是漫不经心地看着李御,想着她年纪比自己大上三岁,身子比不如自己灵活。 要知道挫败一个人的自信,并非是一直让她输,而是先给她些甜头,然后在她最得意时给她狠狠一击。 李御在冰湖上不着痕迹地给邵若微放了三次水后,让她踢进了一个球,这姑娘就立即得意地往赵璟那里望去,看他有没有在注视自己。 李御把握住机会,趁她怔神时,将球抢到脚下,一脚将它踢到对家三道横线上。 邵若微气恼地瞪了李御一眼,可越踢到后面,她就发现自己越越难从李御脚下抢到球。 两队的局势在她失球后的那一刻陡然逆转,差的球数也越来越多。 邵若微不甘心地攥紧手指,她划着脚冰鞋故意往李御那边过去后,悄悄往冰上撒了一颗白色珍珠,李御一个侧身避过去,趁势将那颗珍珠踢回去,邵若微脚下一滑,整个人顿时四仰八叉地就跌到冰湖上。 周围轰然发出惊呼声与嗤笑声。 邵若微顿时觉得自己脸都丢尽了,冰湖又凉又冰不说,上面还有刺人的冰渣,她一下子猛然跌倒在上面,手掌都划破出血来。 要不是刚才她以手护脸,说不定连脸上都会毁容。 因这场事故,冰上蹴鞠忽然被叫停,有人扶着邵若微从地上起来,大声问:“若微,你刚刚怎么忽然就跌倒了?” “是我……刚刚太心急抢球的缘故。” 邵若微可不敢将这事直接说出来,毕竟是她自己先将珍珠扔到地上的。倘若有人认真查下去,她袖子上少的那颗南海珍珠可是能和冰湖上现在不知滚哪去的珍珠对上的。 她忍不住抽了两声气,她的小腿好像是折到了。 邵若微立刻苦丧着小脸让人扶她去找太医,不敢在和李御争什么球了。 冰上蹴鞠少了邵若微后,立即有人又替补进来,不过两队间的差距在前面拉得实在太大,纵使后面她们又进了几个球,却还是输了。 赵璟作为皇帝,给今日冰上蹴鞠胜球的那十人赐下赏银,作为今日在冰湖上出力最多,又为世家挣了大脸面之人,李御一上午被敬了好多酒。 这一敬一回酒间,李御都怕是喝了不下百杯酒了。 晕晕乎乎中,她被宫人扶下去喝醒酒汤,早就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 她闭着眼睛靠睡在榻上,感觉有人轻轻将自己扶了起来。 “姐姐张嘴!” 赵璟一手端着醒酒汤,一手拿着玉勺要喂她时,却被李御给一把抓住手臂,不让他动弹。 他温着声音,轻道:“是我!不是别人!你放心地先松开手就是!” 他知道上次因为她在琼林宴上差点出事,李御就对人格外防备。 她听出他的声音,使劲揉了一下眼睛后,就用手抓住他的衣襟,差点让他将手里的醒酒汤给撒了。 “邵若微今日给你抛了好几个媚眼,你看到没……” 这话问得很是刁钻。 赵璟揉揉她的脑袋,“我今日一直只注意看着你,别的人哪里能入我的眼?” 李御却气恼他生得太过俊俏,总是给她招麻烦。 就算眼下醉了,她依然记着气得捶他:“她还往地下撒、撒……珍珠,不过……被我给踢回去了!你得替我再出口气,否则我就咬你……” 她还说咬就咬,张口就往他脖子上咬。 赵璟哪受得住,她醉了本就力气大,现在整个人又不管不顾地对他胡作非为,一丝清醒的意识也没有。 他将手里的瓷碗搁到桌上,两只手一起合力后才将李御从他身上给扯下来。 李御醉眼朦胧地用手戳他肩膀,“做什么推我?” 他微微轻笑道:“御姐姐今日的醋劲可真大,明明我和邵若微之间都没什么,你偏偏自己饮醋饮得都快要酸过去了!” 李御听他提起邵若微,眉头紧紧一皱,喃道:“范悦没了,如今又来个姓邵的……” 她讨厌得竟是连那人的名字都不愿喊全了。 赵璟最喜欢看她为自己吃醋的模样,他可是还想听李御再多说两句话呢! 他伸手轻轻抚着她的侧脸,道:“有朝臣近来向我上了几封奏折,想让我立邵若微为后!” “你敢?”李御冷着脸,伸手用力捏他。 “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这处给废了!” 赵璟:“……” 作者:这文真不长,可能明天或者是后天就完结了。 第37章 她还真什么都敢乱捏! 果然醉了的人, 就是胆大又放肆! 赵璟抽了几声气,将她的手从他袍上扯开了, 脸色还有些潮红。 他现在身体僵硬极了, 偏李御还半闭着眼睛蹭靠到他身上,将他弄得更难熬了。 他低头看了自己的下袍一样, 脸上不自在地更红了。 赵璟最后是用了强大的自制力才将李御扶到榻上躺下,自己出殿唤沐风进来喂她喝醒酒汤的。 汪德海是眼看着赵璟这么快就出来, 还愣了一阵, 他搭着拂尘跑过去问:“陛下是打算要回福宁殿了吗?” 赵璟道:“你随朕去玉临湖走走。” 他虽不解,但还是抬步跟上去。 外面可远没殿内烤着火炉舒服, 冬风呼呼往脸上刮, 又冷又刺骨。汪德海单跟着赵璟绕了半圈玉临湖, 腿脚就冻得直打哆嗦, 也不知道赵璟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偏偏哪冷就往哪里走。 可他又不敢放任皇帝一人在玉临湖走动,毕竟上次皇帝跌伤的事故仍还历历在目。 汪德海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帝身后, 忽然就见他停下步子,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东西。 “珍珠?” 想到今日冰上蹴鞠时,邵若微突然在冰上跌了一跤,汪德海不由猜道:“福宁郡主会不会是不小心踩到这玩意才跌倒的?” 赵璟冷声道:“哪来的不小心?全是她自作自受!” 汪徳海瞬间就明白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记得邵若微出事前可是与李御挨得特别近。 皇帝既说她是自作自受, 那就是她早上想害李御不成,反倒自己跌了个狗啃泥。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怪不得那些小姐们问起福宁郡主是怎么跌伤的, 她的脸色竟然那么难看!原来是坑到自己身上了!” 汪德海是知道昭宁长公主在皇帝心中的份量的,他直接询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福宁郡主?” 邵若微是舒王的外孙女,怎么说也算是皇帝的亲戚,哪怕她叫皇帝一声表哥都不为过。可这人就是太蠢笨了些,竟然敢在宫里使这么拙劣的把戏。 下一瞬,他就听赵璟道:“福宁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配个夫婿了。长淮侯的嫡次子魏铎远在邕州至今未娶,与她正好相配。你按照朕的意思,让人去拟赐婚圣旨。” “福宁郡主若是不愿,你就将这颗珍珠直接拿到她面前,看她愿不愿意接旨!” 汪德海道是。 邕州离京中甚远,这对自小在汴京长大的福宁郡主,无异于是一种责罚。 * 待李御悠悠醒来后,太阳都已西落。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层薄毯,她慢慢撑起身子坐起来,就发现赵璟正坐在对面案几上,低头写字。 “你在写什么?” 李御从榻上起身,踩着绣靴走到他身边,略一低头见到立后二字,心里瞬间一紧,她细往后看发现上面有自己的名字后,才慢慢放松下来。 “咨尔镇国将军之女李御,出身名门,温柔恭慧,姿容婀娜,有母仪天下之德,朕甚悦之…… 皇后之位,关乎江山社稷,朕既及冠,自当立后,以承宗庙。今朕亲授汝为皇后,望卿与君携手,共守天下。” 见她一低头,赵璟便将立后诏书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他的视线一直紧盯着李御,注意她脸上每一个表情,发现她眸中皆是震惊之色后,一把将她拉到圈椅上一起坐着。 “御姐姐很意外吗?” 李御侧头问,“你是不是被那些臣子给逼急了?” 他沉默了一阵,才道:“你是忘记自己醉后对我做了什么吗?” 李御轻轻点头,她是真记不得,因她今天实在是喝得有些多。 她看赵璟一脸沉重之色,便疑心自己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她试探问:“我……不会是与你赴了巫山吧?” 赵璟轻轻摇头。 可李御才刚舒下一口气,赵璟就按住她的手覆下,“你醉后就一直往我身上靠,你还捏住它,若我敢立邵若微为后,你就废了我!” 李御:“!!!” 她脸色一红,瞬间吓得将手给收回去。 她醉后做的都是什么事啊! 都竟然敢将他给…… 李御都不好意思在同他坐在一起了,她几乎是立马就从圈椅上起身,可赵璟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从身后给抱住了。 “御姐姐亲也亲了,摸也摸了,是打算一丝责任都不负吗?” 这话说得她跟个负心女似的,李御满脸羞愧,都不敢看他。 是她在除夕夜先破了规矩吻他的,所以在后面他对自己亲近时,她没再拒绝,甚至还默不作声地迎合他。 她微微动了动,被赵璟一下子抱得更紧了。 他低声道:“朝臣们近日催我立后催得很急,前些日子你在除夕宴也看到了。宋国中少有人到我这个年纪还不成婚纳人的,有些官员甚至还怀疑我是不是不行……” “老太君这一久不是催你成婚催得很急吗?御姐姐你只要嫁了我,就再也不必被人催得这般厉害了!” 李御隐隐有些心动,但还是犹豫道: “可我们不是说好了先处一年试试,唔……” 她话还未说完,身子就被转到他前面,他扣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压向自己,他身上的淡淡甘松香清晰可闻,最让她无法忽视地是他强势又磨人的亲吻。 她抵不住吟了几声,赵璟听后将她箍得更紧。 到最后,她被他吻得软下身子,原先垂在袖中的两只纤纤玉手,慢慢搭在他腰间,顺从又沉迷。 “御姐姐嫁我好不好?”他伸手捻了一下她的丹唇,哑着声音问她。 李御早在他的亲吻中迷失自己,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赵璟做了那么多,一直以来想等的就是这个字。他将李御拦腰抱起再次坐到圈椅上后,从匣中取出玉玺,按着她的手一起将玉玺盖在诏书上。 红色的印泥格外令人清醒,李御霎时瞪大了眼睛。 玉玺已盖,绝无再有让人反悔的机会。 他搂着她的腰,将下颌压在她肩上,低声问:“我们六月初就成婚好不好,我早就看过黄历了,好日子都集中在那些天……” 李御一听,才知这人早将这些事情什么都想好了,她气得拧了一下他的手臂,“我看陛下是早就算准了我会答应你,所以现在只知会我一声就完了!” “哪有?”赵璟坚决否认,他也不怕疼,就由着她掐,薄唇还亲了一下她的脸颊,“你若想改日子,我还是会听你的!” 李御轻哼一声,“让司天监的人酌一个好日子出来,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他讪讪一笑,让汪德海去传司天监的周秉玉过来。周秉玉身为置监,向来刚正不阿,从不说谎,他按照历法在李御面前推算了一阵,开春后最好的吉日乃是六月初八,竟和赵璟方才说的日子大致对上。 她怀疑地暼了他一眼,问:“你是不是早就让人算过了?” 赵璟无奈一叹,“没有,你现在竟是连我的话也不信了。” 周秉玉虽一直安静地垂首在殿内,但内心波动甚大,皇帝要立的皇后竟然是昭宁长公主! 这人可是比皇帝大上三岁,他甚至还叫过她姐姐! 赵璟站直身子,看到周秉玉还杵在殿里,淡声挥退他出去。 周秉玉躬身告退后,皇帝要纳李御为后的消息顿时在宫里都传开了,好多人原是不信的,直到汪德海拿着立后圣旨去李府宣读后,才肯相信这是真事。 朝中官员俱是讶然,可这圣旨都宣读完了,他们也只能往李府送上贺礼。毕竟只要皇帝舍得松口立后,就比皇后之位一直空悬强。 老太君是在汪德海走后,才将李御去到栖竹堂问话的,她手中握着那道赐婚圣旨,眯着眼睛问李御:“你和陛下是怎么回事?” 李御轻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琉荷掀帘进来,微慌道:“老太太,陛下微服过来了……” 这圣旨才刚宣读完,这人就赶着过来,可见是打算自己出面向她解释了。 老太君叹声气,“御儿,你先下去,我和陛下有话说!” 她祖母以前可总是亲切地叫人家阿璟的,现在却阿璟也不叫了,只生分地喊她陛下,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了。 李御一脸担忧地走出正屋,赵璟见到她后,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就从容地跨进老太君屋里。 李衡心里还是无法接受最后成为自己姐夫的竟然是赵璟,他走到李御身边,一脸探究地望着她:“长姐,你和陛下是什么时候成的事?” 李御一顿,“……你换另一个问题!” 李衡又道:“你和陛下亲过吗?” “……” 她直接默声不答,这种私事李衡竟然也问得出来,怪不得都过了这般久了,梅兰亭还没回应他的感情。 这直愣子简直没救了。 李衡也不笨,他见自家长姐的耳根都慢慢变红后,便猜出他们应是亲过了,而且还不止一次。 他朝老太君的屋里望了一眼,越发敬佩起赵璟。 第38章 李御一直焦急地等在廊下, 侍画寻了件厚重的狐裘给她披上,边披边劝道:“外面实在太冷, 您不若去花厅等陛下, 免得被风吹多了着凉!” 立后圣旨才刚下,这位主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若是李御的身体有何不适,皇帝绝对第一个会怪罪她们这些下人照顾不周。 李衡也道:“长姐你还是同我进屋里去吧!” 他怕李御一直执拗地等着赵璟, 便伸手直接拉住李御, 带着她往前面走。 此时,老太君屋里房门忽然被打开, 众人就见皇帝第一眼就往李御的方向望过去。 李御挣开弟弟的手, 担忧地往赵璟那儿跑过去问:“祖母可有斥你?” 自然是有的。 立后圣旨突然下到李府, 要说他和李御之间没什么, 老太君才不信呢!她将赵璟一直是当作亲孙儿看待,可这崽子心里偷窥谁不成,竟敢对她孙女儿下手。 他小时候可是因为被抱错, 叫过李御三年姐姐的。 老太君心里只要一想,就觉得赵璟这人胆子大得很,竟然敢肖想上李御,她恨不得拿手中的鸠杖将他给狠狠教训一顿。 可这人终究是皇帝, 打不得也骂不得, 只能幽怨地望着他。 赵璟也知道老太太心里是怎么想他的,他直接掀袍跪在她面前,诚心请她将李御嫁给他, 并允诺往后只有李御一人,老太君这才算放下心底的芥蒂。 赵璟没把这些事情细说,他握着李御的手,轻松道:“你放心,祖母没说什么过重的话。外面实在太冷了,你还是回屋里好好歇着吧!” 李御白皙的玉手被他裹着暖了一阵,等他抽手时,心里怪有些舍不得。 她问:“你要回宫了?” 赵璟轻轻点头,他倒是想留下来,可栖竹堂都是老太太的人,随眼一望都能见到有人紧盯着他,生怕他将李御拐走似的。 他将原本准备抚她侧脸的手放到了她的细肩上,克制地轻轻拍了拍,道:“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嗯。” 待嫁的姑娘未出嫁前一个月是不许和未婚夫见面的,可老太君防得太紧,此时虽不过才一月,就不许他们俩见得太频,她还让赵璟亲口保证,两人未成亲前不许对李御做过火的事情。 为着向老太君证明自己的诚心,赵璟硬是忍了四个月没见李御,他想她时就写上一份书信,让侍画递到李御的绣楼里。 这绣楼是李家专为未出阁前的姑娘所建,平日姑娘们就在里面绣绣花做女红,就算是兄长和父亲也不许进来。 老太君怕李御在绣楼里住得太闷,便让人从大名府请了李从茹过来与她一起同住。这李从茹是李御的小堂妹,明年就要及笈了,李御的二叔将她送到这儿,打的就是想让老太君替她定亲的主意。 李从茹一向闲不住,她见李御在绣帕子后,跟着她也绣一个。 李御笑道:“我这条帕子太素了,你别跟着我学,还是换个鲜亮的颜色为好!” 李从茹想到自己的长姐上月才生下嫡长子,便将绣到一半的帕子又扔下,“我不绣这个了,我要做双虎头鞋给津哥儿!” 李御对她这个小堂妹的女红实在有些不敢恭维,她劝李从茹改绣小孩的红肚兜,可这小姑娘偏不听劝,执拗地要绣一双虎头鞋出来。 可最后被扎伤好几次细嫩的手指不说,要不是她特意说鞋上绣的是小老虎,旁人都以为她绣的是只猫。 李从茹瞬间就被打击到了,她默默将小老虎头上的王字给拆下来,她长姐在梓州收到后,只以为她送的是双猫头鞋。 她托着腮帮子,再看李御绣一双男人的云头鞋后,再也不敢瞎掺和了。 李从茹不得不说她这堂姐的女红是真好,她从外面看那云头鞋时,以为上面就只有一些简单的卷云纹,可当她将那靴子细细翻看一遍后,就发现里面竟然有用金线绣的福纹小字。 这手艺和耐心可真是她一辈子也学不来的。 李从茹微微叹声气,李御还以为小堂妹这是整日和她待在绣楼里有些闷了,便道:“明日就是端午,我让阿衡带你去汴河看赛龙舟如何?” “二哥整日都往觅江书院跑,怕是不会有那个闲情随我去!” 李御还差一月就要出嫁,是不可能随李从茹一起出门的,她托着右腮说:“要不然让韦哥哥陪我去吧!” “韦啄风每年可都是去划龙舟,而不是去看赛龙舟的。” 李御有些忧心小堂妹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她记得李从茹就去齐云社看韦二郎踢了一场蹴鞠后,唤他的称呼就从韦公子一下变成韦哥哥了。 李御盯着她的神色,就见李从茹听说韦啄风要去划龙舟后,神情更加激动起来:“御姐姐,你说我要是端午那天女伴男装,韦哥哥会不会让我跟他一起划龙舟啊?” “……我觉得你用大把银子压韦啄风胜,都比这个要好上许多。” 李从茹力气又不大,韦啄风要是带上她,不是明显给船上的兄弟拖后腿吗? 李御是真怕这小姑娘头一发热,说干就干! 她拉住李从茹的袖子,忙道:“我保证让阿衡明日陪你一起过去,你别乱来啊!” 李从茹乖乖地在她面前点了好几个头,可等李御翌日一大早起来,哪还见得到她堂妹的影子。 她头疼地用手捏了捏眉心,侍画端了早膳进来,李御抬头问:“我包的角粽可送到宫里了?” “送了。”侍画将水晶虾饺放到她面前时,塞了个纸团给她,李御迅速将它塞到袖中,并让绣楼的侍女全出去后,才悄悄将它展开。 “梨月轩月洞门见。” 这字是赵璟写的,他们已经差不多五个月没见了。 想必是他实在念极了,才写这个约她。 李御轻轻笑了笑,她将手上的纸团扔到香炉里烧毁后,就加紧将桌上的早膳用完,对外道自己要回梨月轩取样东西,不用她们再跟过来。 绣楼的老仆都很听她的话,闻言没觉什么不妥。 李御一路走到梨月轩,并未发现院里有婢子,就知这是被他打点过了。她往前走了半里,发现自己都快走到清风阁后,都没见到他的身影。 正当她疑心自己是不是来得太早时,就听到赵璟的声音以墙后面传来。 “御姐姐,我在这里。” 李御望了望面前的月洞门,这是清风阁与梨月轩的分界,他小时候就住在清风阁,到现在它依然还在着。 她踱步欲往前走,赵璟听到她脚步声后,急忙唤住她:“姐姐你先别过来!成亲前新人要是见面就不吉利了,我在这儿听听你的声音就好!” 他都忍了五个月了,再忍一月,她就能嫁给他了。 李御也实在佩服他这般能忍,她轻笑着让他从门边伸出手来。 赵璟听话的往墙边挪了挪,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这手实在是好看,就像是玉石雕刻的一般,李御站着欣赏了一会儿,才从袖中取出五彩缕给他系上。 “去年的五彩缕是你给我系的,今年就换我给你绑上。” 去年那串可依然还系在她手上,李御展给他看看后,拿出一跟新的五彩缕,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手,让赵璟将原来旧的那根解了,换新的那只给她带上。 “现在我们就是一对了!” 李御侧着身子,看月洞门边两只交握的两只手低头笑了笑。 赵璟嗯了一声,执起她的手吻了吻。 * 李御在受封昭宁公主时,是有公主府赐下的,可这些年她一直住在李府,早就习惯了在此处居处。 等到六月初八大婚那日,她也是选择从李府出嫁,李衡作为她的亲弟,一路将她从闺房背到花轿上,而老太君在见到李御登上花轿后,再也忍不住拉住李从茹的手啼哭起来。 李衡也有些伤感,可他这姐姐又不算远嫁,往后他们祖孙俩要是想见她,只要递牌子进宫就成。 他安抚老太君道:“祖母,往后我会陪您多进宫看看长姐!” 老太太睨了他一眼,“这个勿用你提,你该想的是赶紧成婚。” 李衡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快了快了!” 迎亲队伍一路将皇后从李府迎到宫中,敲锣打鼓地奏了一路,等到皇宫后她又与赵璟坐上龙辇去到大庆殿祭拜后,才被宫人扶到福宁殿。 床上铺满了红枣桂圆各种寓意吉祥的喜糖,李御一身大红嫁衣坐在福宁殿的龙床上时,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赵璟酒喝得不多,毕竟今日帝后大喜有着大事要做,谁也不敢将他给灌醉。他眼神清明地与她饮下合卺酒后,将大红盖头从头上挑下后,就将她压倒在龙床上。 红色嫁衣慢慢从她身上剥离,李御闭着眼睛由他亲吻时,赵璟忽然就停下来,道:“我没召过司寝宫女,也没看过那书,姐姐能亲手教我吗?” 李御的目光定在他脸上,有些讶然:“你不会是骗我吧?” 他说没召过司寝她信,可这图…… 赵璟耳根微红,“我没骗御姐姐!” 皇家的男子像他这般还真是少见,不过谁让她比他要大上一些呢,她虽未做过,但总算看过些,大婚之夜帝后又不能不圆房,龙床上还垫着元帕呢! 现在这种情况,只能由她上阵教导了,李御忍住羞涩,低声道:“那你低下身子!” 赵璟俯下身子,由她在自己身上施为。 夜色深深,反正他是不会让她那么容易就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