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怎么还没嫁人》作者:闲就青山 文案: 一朝穿越入火坑,月幼金作为二房长女,下头缀着一大串妹妹,强大的灵魂却没有强壮的体魄,只能忍气吞声熬到十二岁。 一个生不出儿子还婚内出轨,把小三带回家的渣爹、一个极度重男轻女,不把孙女当人看的奶奶、还有一心要攀高枝,瞧不起乡下人的堂姐跟表姐、掏空家财去贿赂考官的“文曲星”堂哥...... 幸而,终于还是寻得机会逃离了月家这一大家子奇葩,月幼金便要肩负起养活一家十口的沉重负担,只得是掏空了脑子想法子挣钱,终于把妹妹们都养大了,原以为自己可以光荣退休了,什么?你们居然要开始催婚? 妹妹们:“长姐,你都跟姐夫不清不楚这么些年了,就差拜个堂了,要不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就办了?” 一直没机会被扶正的姐夫感动得泪流满面:“妹妹们加油!姐夫要给你们买大宅子!” 女主一家前期姓月,中期改姓苏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宅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月(苏)幼金,肖临瑜 ┃ 配角:月家众人,月(苏)幼银,月(苏)幼珠,肖临风... ┃ 其它:接档文《彩虹屁专家种田记》 一句话简介:大丰朝人人皆知,苏氏出好女 ================== 第1章 翠峰村(捉虫非更新) “幼金又上山回来啦?背这么重的竹筐也不怕把个子压坏了。” 背上背着装满猪草的竹筐,听到有人叫她,原还埋着头走路的月幼金便抬起头笑着与路旁的妇人打招呼:“五婶婶。” 瞧着她瘦弱的身板,被唤做五婶婶的约摸三十出头的中年妇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心疼道:“你阿奶又打发你出来干活了?” 对于村民们的怜悯与同情的眼神,月幼金早就十分习惯了,笑着点点头:“阿奶说家里猪草都没了,今年的盼头可都在几头猪身上了,得伺候好了才有银子给我娘生小弟弟。” “是了,你阿娘这回肚子瞧着倒是与前头不同,要是能生个儿子,你们几姊妹日子也能好过些......”想到月家那一团糟的日子,五婶婶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都是可怜人啊! “五婶婶,我不与你说了,出来时阿奶说家里猪都快顶翻猪圈的门了,我得快些回去。”见她还想说什么,月幼金赶忙打断她的话头,说罢便背着重重的竹筐往前家里走去。 想到老陈氏对这几个孙女一个比一个狠心,五婶婶便不再拦着她,看着背着竹筐摇摇欲坠的瘦弱身影,叹了口气,这都十一岁的姑娘了,瞧着跟六七岁一般,这月家人的心也真是够狠的! *** 从村子的主道拐进月家所在的路口,距离月家院门还有好几户人家,月幼金便瞧见几个村民站在自家院门外张头张脑的打探里头的情况。院子里也传出月幼金听了十一年的尖锐的女声:“不过几个赔钱货,还想叫郎中?还想要粳米粥?” 伴随着尖锐女声的还有一片细细的小姑娘的哭声,然后一个有些像母鸭子一般的声音响起,明着安慰实际煽风点火:“弟妹可赶紧让几个孩子别哭了,这要是把咱们一家的气运都哭没了,那可......” 听到她这么说,那个尖锐女声的主人就更加暴怒:“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哭,再哭看我不打死你们几个赔钱货!”话音刚落便传出虎虎生风的挥鞭子的声音。 几个小姑娘被打得厉害,也只能咬着干裂开来的双唇,不敢再发出什么声音。 听到家中的动静,月幼金赶忙穿过人群,推开留有一丝缝隙的院门:“阿奶,我回来了!” 正打得起劲的老陈氏被打断,十分不悦的利眼瞪了过来,却瞧见外头挤着往里看的村民们,心中更是不悦,示意小陈氏去把院门关上。 月幼金趁着老陈氏不察,赶忙走到被老陈氏打得缩成一团,衣裳上全是灰扑扑的几个小姑娘面前,假斥道:“你们几个,姐姐才出去一会又惹奶生气了是不?都给我回房里跪着去!”背着众人,趁众人不察,朝着二妹月幼银使了好几个眼色。 月幼银自然接收到姐姐的眼色,赶忙拖着两个妹妹跑回西厢房去,留下月幼金一个人面对老陈氏。 老陈氏见那几个赔钱货都跑了,便把不悦都转移到月幼金身上来:“让你去割猪草怎地这么久才回来?又跑到哪野去了?”手里拿着的竹鞭仿佛只要她一句错,随时都要往月幼金身上招呼过来。 月幼金赶忙笑着走到老陈氏身边扶着她:“山上近来猪草少了些,便走得远了些,阿奶您快回去歇着,我这便去把猪给喂了。” 瞧着她一身破破旧旧的衣裳还沾了不少泥印子,再看看自己身上半新干净的细棉衣裳,一把将人推开:“去去去,别在我这碍眼,去把猪给喂了,那猪都快把猪圈门给顶破了,要是猪跑了,你就给我等着吧!”说罢气哼哼地带着看热闹的小陈氏等人回了正房。 看着老陈氏等人走了以后,月幼金才重重地舒了口气,然后赶忙背着猪草往猪圈去了。 *** 翠峰村大姓为月姓,村中约摸有七八十户人家,月家在村子中虽然比不过冒尖的那几户,倒也不算太穷。当年月家老爷子月大富在外头跟着行商跑了许多年,攒下不少家产,便回了翠峰村置办了三十余亩良田,还盖了一幢又大又宽敞的青砖瓦房,在翠峰村中倒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 月大富娶的陈家村村长家的小女儿陈氏,又生了三子一女,一生倒算得上十分顺遂,如今上了年纪在村子里也算得上有些脸面的人家,要说这辈子有什么执念,无非是两件:一是大孙子科举,老爷子辛苦了一辈子,也见过许多人情冷暖,深知家中有官身的子孙才是发家的根本。而大孙子自幼聪慧过人,月老爷子便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二则是二儿子家始终没能生下个儿子来,老大家四儿一女,老三家也有两儿一女,偏生只有老二家连着生了七个女儿,硬是生不出儿子来。如今苏氏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月老爷子也是盼着能生出个带把的来给老二家传承香火。 因着二房成家已经十五年,却连着生了七个女儿,是以月长禄夫妇在家中地位十分低下,月长禄更是因为没有儿子连头都抬不起来,动不动就打老婆孩子出气。苏氏虽然有心护着几个女儿,无奈自己娘家无人,自己也是自身难保,只盼着自己肚子里这个是个大胖小子,能让她与七个女儿都能过得好些。 大房所出的幼婷为长,三房所出的幼荷为次,然后才是二房的金银珠宝、绫罗绸七个女儿,因此幼金虽然是二房长女,不过也是行三。 等月幼金喂完猪回到西厢房这边,七妹幼绫八妹幼罗这对双胞胎已哭着哭着睡着了,四妹幼银则抱着才两岁的九妹幼绸哄着,边哄还边擦眼泪,想必是方才被老陈氏打得有些狠了。 见大姐回来了,幼银赶忙抱着九妹站起来:“大姐,九妹发热了,阿奶不肯去叫郎中,这可怎么是好?” 一听九妹发烧了,幼金赶忙从幼银怀里接过九妹一看,早已烧得瘦弱的小脸通红的小九哪里还有意识? “大姐,再这般烧下去,小九会不会......”月幼银记得两眼汪汪,手足无措地看着大姐,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爹娘呢?”幼金探了探小九的额头,估摸着都已经烧到高烧了,小九才两岁,这般下去只会把孩子烧糊涂了,不死也得变成傻子不可! “爹今日一早便说去柳屯镇找活计做了,娘在炕上,肚子疼,五妹六妹在里头守着。”幼银哭得嗓子都有些哑了。 透过破了好些洞的纸糊窗户看出去,发现院中并无其他人,幼金咬咬牙,又把小九塞回幼银手中抱着:“你且等等。”说罢便回到自己与几个妹妹睡觉的炕边上,在墙角处扣扣挖挖了好一会,终于掏出来十来个铜板。 小心地将钱揣进怀里,然后看着她从炕洞里掏出铜板已经惊呆的幼银怀里接过小九:“我带小九到马大夫家去,你在家里守着,要是奶找我,你随便找个由头挡着。”说罢不管幼银的反应,抱着小九悄悄溜了出去。马大夫是住在翠峰村山脚下的一个游村郎中,平时大家伙有个头疼脑热的也都是去找他来治。 看着姐姐跟偷儿似的溜出家门,月幼银才回过神来,大姐什么时候在炕洞里藏了这么些铜钱?不过她也不敢多想,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在房里转来转去的,生怕老陈氏或者旁人找上门来。 *** 再说月幼金溜出家门,抱着小九一路小跑到马大夫家院外。前来应门的是马大夫的娘子林氏。林氏一开门见是气喘吁吁的幼金,又看到她怀里抱着的小九脸色异样地红,赶忙将人放了进来:“老头子,快出来!” 头发有些花白的马大夫踱着步从正房里出来:“你个老婆子跟急惊风似的是要干啥?” “马爷爷,求您快救救我九妹吧!不知怎地发起高热了!”抱着小九的幼金急得两眼通红,噗通一声跪在马大夫面前。 林氏被她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赶忙将人扶了起来:“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马大夫一听说是孩子发高热,赶忙凝神敛气,细细为小九把了脉,然后捡了些药草给幼金:“你快去厨房,把这些药三碗水熬成一碗,给她灌下去,兴许能好些。” 幼金也顾不得感谢的话,抱着草药便跟着林氏到了马家的厨房去熬药。 马家厨房里各种熬药的罐子自然也是齐全的,幼金很快就熬了药回来。端着一碗满满的黑乎乎的药汁儿回来了。 趁着幼金去熬药的时候,马大夫给小九扎了针,虽然没有退烧,不过小九可算是醒了过来。 “小九乖,把药喝了就能好起来了。”幼金哄着小九把一大碗药通通喝了下去。小九虽然年幼,不过因着家里的境况,倒也不哭不闹,喝了药便依偎在幼金怀里,不一会儿便睡下了。 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马大夫又给小九切了脉,心底也算是松了口气:“再喝几贴药,过几日便能好了。” 幼金感激地看着马大夫夫妇:“马爷爷马奶奶,多谢你们救了小九一命。我这也没有什么银子......”从怀里掏出仅有的十三个铜板,“我先付这些银子,等将来我攒够了钱再还给您......”说完这话,幼金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前世今生,这般拖欠别人的医药费还是第一回 。 马大夫瞧着沾染了些许烟灰的铜钱,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将铜板推回幼金面前:“我再给你开三贴药,拿回去每日熬了给小九喝下,慢慢养几日,兴许能好起来。这银子你且拿回去,等日后手里头宽裕些再给我也是。” 马大夫这般倒叫幼金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怎么可以?马大夫救了我妹妹一命,虽然十几个铜板不多,也是我们该付的。” 见她这般坚持,马大夫便取了其中五个铜板:“你们母女有些银子傍身也不容易,我且收了五文,余下的便当是我借予你的罢。快些带你妹子家去吧。” 见外头天色也不早了,想必再过一会儿老陈氏定是要找自己的,便抱着小九恭恭敬敬地跪在马大夫面前叩谢他的救命之恩,然后拿着马大夫给的三帖药瞧瞧往家去了。 送走了幼金姐妹,林氏回到屋里白了马大夫一眼:“你倒是好心,怎地还收了幼金的银子,她们母女过的什么日子你不是不知道?” 马大夫叹了口气:“幼金这孩子性子要强,我若一文不收,她定是心中惴惴不安,收五文也是为她有个心安罢了,都是可怜的孩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了!!!本文架空,一切设定为剧情服务,小可爱们不要考据哈~~~ 第2章 二房 果然,幼金抱着小九才回到西厢房不过一刻钟,被老陈氏打发来叫她干活的人便来了。月幼婷站在西厢房门外扬着嗓子喊到:“月幼金!阿奶叫你!”也不管屋里的人听没听到,自己转身走了。 叹了口气,幼金又安慰了两句苏氏:“小九烧已渐渐退了,娘还是顾着点肚子里的小弟弟,切莫伤心。”然后带着幼银往正房去了。 冷眼瞧着两个讨人厌的孙女,老陈氏冷冷道:“还傻站在这作甚?还不去做饭是想饿死这一大家子人吗?”月家做饭、喂猪等活计因为三房常年在县里住着,便由两房轮流做,每户十五日轮流着来,今日已是轮到二房的最后一日了。 幼金心中虽然怨怼,不过常年的隐忍让她已经习惯了老陈氏的偏心与恶毒,现在的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与之抗衡,便只能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情绪,一言不发地带着幼银往厨房去了。 月家如今尚未分家,三房加起来二十一口人,除了在县里读书的月文涛、月文礼兄弟还有在县城住着的三房一家外,家中还有十五口人要吃饭,因而做饭也是一项艰巨的工程。 月幼金今年不过十一岁,月幼银也才九岁,不过两姐妹早已从五六岁便跟在苏氏身后帮着干活的,手里的活计倒是干得十分快:月幼银蹲在灶前烧着火,月幼金则“咚咚咚”地切着茄子,然后炒了一大盆豆角茄子,又炒了个白菜,便是做好了晚饭。 将菜一式两份地分成两份,多的一份摆到了月家男子坐的那桌,只剩三分之一的饭菜是落到以老陈氏为首的这桌。 月家的饭菜每日都是有数的,做饭的不是老陈氏,不过分菜的大权却是始终牢牢地掌握在她手中。老陈氏先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又稍微受宠一点的月幼婷盛了满满一碗,再轮到小陈氏,剩下为数不多的掺了许多高粱的糙米饭才轮到二房的七个女儿,分下来不过每人小半碗。 其实月家的家境在翠峰村已经算是富户,不过因着供着两个孙子在县里书院读书的孙子,加上老陈氏历来抠门,因而伙食倒真算不得好。 幼银今日忙了一日,肚子饿得咕咕叫,举着筷子夹了几片茄子,还未离开菜盆便被老陈氏眼疾手快地用筷子把她手里的菜打落回盆里:“整日就知道吃吃吃,少吃一点能把你饿死是吧?真是饿死鬼托生的赔钱货!” 幼银啥也没做就被阿奶这般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瞬间眼眶就红了,不过也不敢哭出声,低着头无声地啜泣着。家中一月就能吃两回肉,小孩子馋是有的,不过幼银哪里敢伸筷子夹肉?不过是她自己也没看到茄子中间还裹了块肉罢了。 幼金赶忙笑着拦下老陈氏的下一个动作,把幼银误夹的那片肉赶忙夹到老陈氏碗里:“阿奶今日劳累了一日,多吃些才是。” 老陈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一个两个都是白眼狼、赔钱货!” 幼金被她骂了十一年,自然早已对她的辱骂免疫,权当没听见她说什么,又往幼银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当然是没有肉的。 老陈氏还想发作,却被隔壁桌的月大富打断:“好了,吵闹一日了,还让不让人安生吃饭?” 见月大富这般说,老陈氏才恶狠狠地瞪了眼幼金幼银姐俩,然后重重地坐回原位。幼金却有些视而不见地堂而皇之的又给幼珠幼宝姐俩夹了两筷子茄子,虽然没有肉,好歹也是沾了些荤腥的,自己的这几个妹妹都太瘦了些,能多吃些还是要多吃些才是。 幼金几姐妹吃完饭,又给在炕上躺着的苏氏端了小半碗饭跟几块白菜茄子。苏氏手里端着缺了个小口子的粗瓷碗,眼眶红红地看着排着队站在炕边的六个女儿,还有病歪歪地躺在自己身边的小九:“辛苦你们几姊妹了。都怪为娘的不争气!” 今天发生的事虽然幼金没有在场看到,不过也大概听了幼银说了个过程,苏氏这胎怀相原就不稳,今日还被老陈氏那个老虔婆推了一下,动了胎气只能回床卧着,连帖药都没人给她喝。 心中也知苏氏是个可怜人,幼金便安慰道:“今日之事不能怪娘,如今小九吃了药,过几日便能好了,娘还要顾着肚子里的弟弟才是。”虽然幼金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并不觉得女儿或者儿子有什么不一样,毕竟国家宣传的是生男生女都一样。可是来到这个莫名的时空也有十一年,她自然知道一个儿子对这些迂腐的古人来说有多重要,不然苏氏也不能一个接一个的生,十一年里生了六胎七个孩子! 见大女儿这般懂事,苏氏叹了口气:“娘知道你们几姊妹都是乖巧听话的,你们也别怪你们阿奶,她只是嘴上厉害了些......” 哪里是嘴上厉害?心黑手毒的老虔婆这些年干过的坏事还少吗?当年苏氏生下双胞胎女儿的时候还想拿去溺死,要不是自己偷偷跟在后头把双胞胎从装满水的桶里捞出来,小五小六早就没了!幼金心里冷笑几声,不过面上也不说什么,只道:“女儿知道,娘快些把饭菜吃了罢。” 母女几人在西厢房这边说着话,苏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打断了:“人都死哪去了?老子在外头干死干活赚些银子,你们几个赔钱货倒好,成日里张开嘴就知道吃,没看到你们老子回来了吗?”原来是月家老二,幼金七姐妹的父亲月长禄回来了。 听到月长禄骂骂咧咧的在房外头叫唤,房内的苏氏忙挣扎着想起来出去伺候他,却被幼金伸手拦住了:“娘您快些吃了饭罢,我去伺候爹。”说罢示意幼银拦住苏氏,自己转身撩起破破烂烂的门帘子出去面对月家又一个讨人厌的人了。 看到幼金冷着一张脸出来,月长禄直接拿起手中被缝了好几个补丁的鞋子砸了过来:“个赔钱货,老子在这喊半天都不出来,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幼金眼中闪过一丝狠意,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她如今才只有十一岁,还不是这些禽兽的对手,只能再忍忍,便捡起月长禄砸过来的鞋放回另一只鞋子边上:“我去打水回来给爹洗脚。”然后不再看还在身后骂骂咧咧的月长禄,出了西厢房往厨房去打还坐在灶上的热水。 好不容易伺候完月长禄这位据说是在外头赚钱然而身上明显带着劣质的女人脂粉香气的大爷,幼金眼神又冷了几分,月长禄的那些破事她也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不过顾着苏氏的肚子一直没敢与苏氏说,不过看着苏氏那副柔弱得三岁小孩子欺负她都不会还手的模样,就是让她知道了月长禄在外头乱来,怕也是没什么用吧? 把月长禄用过的脏水倒掉,又打回来一盆热水给自己还有六个妹妹都洗了脚擦了身子,幼金才带着几个妹妹在外头的长炕上并排躺着睡下。盖着又黑又硬的破棉被,侧身半坐起来看着六个妹妹的睡颜,幼金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该怎么办啊! 要怎么样才能带着几个妹妹一起脱离月家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火坑?如果只有她自己,逃离月家倒是十分容易,但如果自己走了,六个妹妹该怎么办?幼金上辈子是个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的孤儿,今生得了这六个妹妹,从小看着她们长大,妹妹们个个乖巧十分,倒是让她十分舍不得这份异世亲情。 不过想到月长禄身上的劣质脂粉香,再想想几个妹妹在月家过的日子,幼金也开始好好琢磨琢磨,必得想出个好法子出来才是。 每日趁人不注意时在房里偷偷拿个破瓦罐熬了药给小九灌下去,过了五六日,小九的烧可算是彻底退了,看着枯瘦发黄的小脸变得又瘦了三分。 幼金不禁叹了口气:“明日姐姐上山打猪草看能不能找到个鸟窝啥的,给你们找几个鸟蛋回来补补也好。”从前年开始幼金几乎是每日都要上山去打猪草,时不时也总能掏到些鸟蛋回来给几个妹妹吃,偶尔还偷偷在山上烤个野鸡撕开带回来给她们补点荤腥,不然就凭老陈氏给她们的那些吃的,恐怕几姐妹早就饿死了,哪里还能这般好好地活着? 小九也知道心疼姐姐,乖乖把苦得掉渣的药喝下肚子,又赶忙嚼了几片酸叶子去去口中的苦涩之味,才奶声奶气地说到:“小九不想吃鸟蛋。”虽然说是这么说,不过因为暴瘦而有些大得过分的双眸中却写满了对食物的渴望。 幼金见她这般懂事,便笑着将她搂在怀中,揉了揉她跟枯草一般的发黄粗糙的头发:“那小九想吃什么呀?姐姐去找回来给你吃好不好呀?” 小九想起上次路过里长家闻到的那股香喷喷的肉味,还有上回长姐偷偷带回来的烤野鸡腿,用力地咽了口口水:“小九想吃......”听着她越说越小声的声音,幼金嘴角的笑意依旧,搂着小九看着坐在一旁的几个妹妹:“姐姐以后一定会让你们都吃上肉的,相信姐姐。” 六个都长了双大大的眼睛的小妹齐刷刷地认真地看着幼金,然后用力地点点头:“我们相信姐姐!” 看着六个妹妹这般澄澈的眼神,幼金心中也更加坚定了几分信念: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给你们富足的生活! 有话要说:小可爱们,因为要压一压字数,所以这周跟下周都是工作日隔日更,周末日更的状态哦~等三万字过后就是正常日更3000+,说到做到~耶~~ 第3章 野蒜与鸡蛋 月家人多事多,长房小陈氏仗着自己是老陈氏的娘家侄女,加上自己的两个儿子十分得老爷子老太太欢心,家中的那些活儿是能推则推,能不干就不干。 三房的韩氏虽说对二房并不像老陈氏她们那般,不过也是个十分强悍的,不归她干的活也坚决不沾手,加上韩氏一年到头在翠峰村的日子也没几日,是以只有两家轮着干活,而大房推掉的活便都落在幼金等人身上了。 站在正房门口凉凉地看着幼金幼银姐俩用力地抬着一桶猪食,带着恶劣地看热闹的口气笑道:“幼金幼银啊,你们可得小心着些,这猪食可都是喂猪的,还有几个月就过年了,如今正是养膘的时候,你们若是把猪食给撒了......”未尽之意十分明显,最后还“呵呵呵”地掩唇轻笑了几声。 幼金看着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冷冷道:“大伯娘要是这般说,便自己来把猪喂了,也省得怕我们姐俩把猪食撒了,这样跟阿奶那里也不好交代。” 幼金话音刚落,正房窗后便传来老陈氏冷冷地呵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做了点活是吧?日日吃那么些,喂猪都比喂你好!长了张嘴除了知道吃便是跟大人顶嘴,真是穷乡僻壤出来的赔钱货,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这般惹人厌!”这便是将躺在床上安胎的苏氏也骂了进来。 “娘耶,人家二弟妹才动了胎气在床上养着呢,您这般说万一人家心里听了不得劲,虐待你的金孙可咋办!”架秧子这种事小陈氏没少干,可以说是得心应手。 说到这个老陈氏便来气:“就是个只会下孬蛋的赔钱货,还能生出个屁孙子来,连着生了七个都是赔钱货的赔钱玩意儿!”这就是要翻旧账开始闹事了。 幼银听到她们这么骂自己娘亲,心中有些不忿,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被幼金拦住了。幼金拉住妹妹的衣袖,使了个眼色让她别与这两个泼妇争执。见幼银蔫蔫儿地合上嘴不说话,幼金便松开她,然后将桶里剩下的猪食都倒入猪食槽中去,提着空桶回了厨房,又背上自己平常背着上山打猪草的背篓出来:“奶、大伯娘,我去打猪草了。” “哎呦,那可就辛苦幼金了,都怪大伯娘早不好晚不好,偏偏前日把手给扭着了,辛苦你了啊!”小陈氏笑眯眯地说到,还转了转据说扭伤了的手脖子,做出一副伤了很重的模样。 “吃我的用我的,打个猪草能有多辛苦!个赔钱货!”老陈氏不依不饶的声音从窗后传来。幼金眼睑半低,让人看不到她心中所想,交代了幼银几句,便独自一人往山上去了。 *** 翠峰村背靠翠峰山,村子被从翠峰山上蜿蜒而下的翠峰河一分为二,村子也是因村后的翠峰山而得名。 幼金所在的月家住在翠峰村的河东边,村子中大部分人家都是住在河东,因而幼金出了月家院子走在村子中,便一路跟坐在路边还有榕树下的村民打招呼。 “幼金,这大中午的,日头毒得很,你咋还上山啊?”坐在榕树下纳凉边说着闲话边做些针线活的妇人见了幼金,便笑着问道。 “三叔婆,我去打点猪草回来,不然晚上家里的猪就得挨饿了。”幼金笑眯眯地回答那个问她话的老妇人。 三叔婆瞧着这大日头,深深叹了口气,月家的情况她们也是知道的,想起月家那个最是无赖泼皮的老陈氏,三叔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日头大,你注意着些。” “我知道叻,三叔婆,那我先走了!”幼金笑着跟她道别以后,便拔腿往山上走去。其实古代的村民很多都是很善良淳朴的,虽然穷是穷了点,可能很多还吃不饱肚子,不过像她们家这种一家都是奇葩的人家还真是不多,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没有生在别人家不知道罢了。 如今正是大中午的时候,上山摘野果子的、打猪草的人自然也少了许多。走到翠峰山山脚边上,便已经看不到旁人的身影了。 幼金摘了些树枝随手编了个草帽戴在头上也算是挡住了些许日头,沿着被村民们日久天长地走出来的羊肠小径,走了约摸两刻钟便走到了翠峰山深山的边界。 翠峰山主峰约摸又一千三四百米高,连绵一片的山脉盘踞了起码有数公里之长,山上各种飞禽走兽也是有的。虽然幼金前世是军人出身,不过自己这般年幼且营养不良的身躯,手上连工具都没有的现状,便闯入这深山老林中去,简直就是不要命的行为。 幼金也没有这么傻,不过她今日为了给几个妹子掏个鸟窝,寻几个蛋回去补补身子,便冒险来到了寻常村民都不敢到来的深山边界。 用力踹断一根两指粗细的树枝,把旁支末梢都掰干净后,幼金便将棍子拿在手上充当开路的工具。 如今已经是九月上旬,金秋时节正是什么野鸡野兔最肥的时候,套兔子套野鸡这种基本的野外生存技能幼金自然也是掌握的,不过套了野鸡野兔回去也没法处理,再者也怕陈氏等人抢走了,幼金便每回都只是寻些个野鸡蛋、鸟蛋回去给几个妹妹偷摸着吃了,趁着老陈氏等人出去赶集家中无人的时候也偶尔打个山鸡野兔在山上烤熟以后再带回去给几个姐妹解解馋。 不过今日老陈氏等人都是在家的,幼金自然不能打猎带回去,只能专心把目标放在找山鸡蛋或者鸟蛋上了。 许是因为深山边界处村民来得比较少,幼金倒是没费多少力气便找到了两窝鸟蛋还有一窝野鸡蛋。看看加起来已经有十七八个蛋的背篓,幼金寻了个开阔的地方用随身带着的火石点了堆火,再把刚得的鸡蛋、鸟蛋都放进火堆里烤着。然后趁着烤蛋的时间,就近打满了一背篓的猪草。 坐在烧得只剩些红红的木炭的火堆旁边,幼金席地而坐,然后拿着手上的棍子在附近的野草灌木中扫来扫去的打发时间,却不经意地看到旁边的一大片野蒜。 看到一个比较熟悉的物种,幼金便好奇地走了过去,然后拔了几根出来细细观察了一番,确实是野蒜,不过跟后世自己见过的种植出来的蒜苗比起来,这些野蒜苗倒显得有些娇小了。在这个不明时空中,大蒜倒是还未普及,在山间路边肆意生长着,加上生蒜味道十分冲人,大家也当是野草罢了。 “野蒜......”幼金倒是想起了以前自己曾在一个远房表叔家曾经跟着表婶做过的酸蒜苗,没胃口的时候吃上几瓣蒜头,倒是十分清爽开胃。叹了口气:“可惜我现在吃都吃不饱,哪里还有肚子去吃酸蒜苗?”说罢便将手中的野蒜苗随手扔了,不过倒是记住了这个地方,现在用不上,说不定以后用得上呢? 摘了几张大叶子将烤熟的蛋细细装好,然后压到背篓最下方去藏着。将蛋藏好后幼金自己又细细地看了几圈,觉得没什么问题后才背着背篓往家里回。 回到家中,已是午后时分,如今尚未到抢收的季节,月家人也嫌外头热,便都各自在房中歇午觉。幼金悄悄推开院门,发现家中一片寂静,松了口气。进来后又转身将院门给关上,再一回头便看到小陈氏的三子月文伟眯着一双三角眼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自己。 幼金心中一惊,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了:“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事?” 月文伟瞧着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便哼了一声:“你是不是藏吃的了?”他似乎闻到一股鸡蛋的味道了,直觉告诉自己一定是这个贱丫头藏了鸡蛋不告诉自己,“识相的就快些把鸡蛋拿出来,不然我就去告诉奶你偷了家里的鸡蛋。” 听着这个大房只知道吃跟欺负几个妹妹的死小胖子,幼金冷冷地眯上了双眼:“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偷了家里的鸡蛋?”一边深呼吸压抑自己内心要扇他一巴掌的冲动。 谁料到她这般动作在月文伟眼中就是做贼心虚,于是他便大声嚷嚷道:“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把鸡蛋拿出来,我就去喊奶了!” 然而幼金却完全不吃这一套,任由他在这狐假虎威。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月文伟便直接冲进了正房:“奶!月幼金那个贱丫头偷了你的鸡蛋!”说罢得意洋洋地看了眼站在院中间的月幼金,看她还敢不敢这般嚣张! 果然,老陈氏最是小气之人,一听到自己的宝贝孙子喊有人偷她的鸡蛋便“腾”地一下从炕上爬了起来:“这个贱丫头,真是越来越胆大了,还敢偷老娘的鸡蛋,老娘今天不打死她老娘就不姓陈!”不一会儿便拿着正房廊下的竹编气势冲冲地出来了:“你把鸡蛋都偷哪去了!你个赔钱货!有爹生没娘教的贱丫头,还敢偷老娘东西了!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我没有偷鸡蛋。”月幼金直挺挺地站在院子中间,看着老陈氏,“奶的鸡蛋都是有定数的,奶自己去数数看有没有少?或者到西厢房去找找看有没有鸡蛋的影子。” “你个赔钱货,偷了东西还敢嘴硬,老娘今天不打死你你就不知道老娘的利害!”老陈氏挥着竹鞭便冲着幼金来了。 幼金自然不会傻傻地站在原地等她来打,在鞭子落到自己身上的前一秒便灵活地闪过了老陈氏用尽全力的一鞭。老陈氏没打到人,自己还差点摔了个狗啃泥,更是气得火冒三丈:“你个贱丫头还敢躲?有本事你今天就都能躲开了!”说罢又挥着竹鞭打了过来。 谁料幼金又是一闪:“我没有偷东西,为何要挨打?” 如今正是午歇安静的时候,月家大院这边这般热闹自然也很快就吸引了左邻右舍的村民来看热闹。 老陈氏见这个贱丫头竟然敢在村民面前这般顶撞自己,心中更是气愤不已:“没偷东西?文伟都瞧见你偷鸡蛋了,你还不承认?” “我没做过的事,为何要承认?”幼金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气喘吁吁的陈氏,“难不成奶这是要屈打成招?”幼金自然也看到了趴在墙头看热闹的村民,也看到了硬生生拦住几个妹妹的幼银,心中松了口气,只要没打到几个妹妹就还好。 一个看热闹的后生便道:“是啊老婶子,幼金妹子说她没偷,兴许是搞错了呢?” 第4章 闹 一双眼白大大的吊梢眼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嬉皮笑脸的后生:“我们家的事关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什么事?有你在这瞎指挥些什么?” 她这个话倒是惹得那光棍性子的后生有些生气了,笑嘻嘻地说:“老婶子这话就说差了,你是偷看过我洗澡还是怎的?还知道我长了几根毛?” 土里刨食的村民大都性子直爽,不过言语也是有些粗鄙。小后生这话一出,惹得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一阵哄笑,老陈氏脸上也一阵红一阵白的,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见他这般无赖,老陈氏脸上无光,想到都是因为月幼金这个赔钱货才害的自己这般被人戏弄,便抓起竹鞭朝站在一旁的幼金打过去:“我让你个没皮没脸的小贱人偷吃,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小不死的!” 幼金虽然也站在一旁看热闹,不过也一直保持着警惕,是以老陈氏的竹鞭还未抽到她身上就被她灵活地又躲过一鞭子:“我没有偷东西,奶不信可以进屋翻有没有!” 没想到她竟这般气性,老陈氏更加气愤,便指挥着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小陈氏去搜“赃物”:“老大家的,去把贱丫头偷的鸡蛋给我找出来!” “好叻!”小陈氏对于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做得十分得心应手,听到婆婆的吩咐便挽起衣袖气势冲冲地往二房所住的西厢房去了。 幼珠幼宝姐妹俩本还想伸手拦住大伯母,却被二姐紧紧拦住,只能看着小陈氏就这么冲进西厢房翻箱倒柜地“搜赃”去了。 “我看你个贱丫头这回还有什么好说的!”老陈氏得意洋洋地看着一脸镇静的幼金,“等我搜出了鸡蛋我就打死你这个败坏门风的赔钱货!” 然而老陈氏注定是要失算了。进去西厢房翻箱倒柜地找了一番的小陈氏有些尴尬地两手空空的出来了,走到老陈氏身边小声地汇报失利:“娘,没找到……” “不可能!她肯定偷了鸡蛋,我都闻到味道了!”原还在一旁看戏的月文伟听到这个消息立马跳出来质疑,“不在屋里肯定就藏在身上了!奶快去搜她的身!” 原本还有些不甘的老陈氏听到宝贝金孙这般说,眼神都变了,恶狠狠地盯着幼金,孙子说的有道理,如果不是这贱丫头把鸡蛋藏在身上,怎么可能这么痛快让她们进去搜房子?便死死地盯着幼金然后一步步逼近她。 幼金故作害怕地倒退了几步然后有些泫然欲泣:“奶这是真把孙女儿当成贼了?” “呸!老娘没有你这个做贼败坏门风的孙女!”老陈氏见她倒退了几步,心中对孙子所说的话又信了三分,肯定是把偷来的鸡蛋藏在身上了,不然干嘛心虚得退了这么远?便更加坚定了搜身的想法。 幼金的眼神又冷了几分,说的还真是冠冕堂皇啊! 见她这般步步逼近幼金,院外看热闹的一个干瘦妇人便笑着缓解现场情况:“哎呀老婶子,孩子吃个鸡蛋也没啥的,都是自家养的鸡下的蛋,孩子拿了就拿了,您老大人有大量,跟自己家的孙女计较这么细做啥呢!”看向幼金的眼神也满是怜悯,“再说幼金平时这般听话能干,咱们大家也是知道的,不能偷家里的鸡蛋吧?” 幼金看了眼为自己说话的婶子,原来是月家大院对门的马家婶子。 “我呸!你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坏婆娘,感情偷的不是你家的鸡蛋!我家的事轮得着你在这指指点点的?赶紧滚回你家破烂房子去!”老陈氏死死地瞪了眼马婶子,呸了一口。 被她这般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马婶子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低声骂了句“个老不修!”不过也不再说什么了。 冷眼看了墙头上看热闹的村民,见没有人再敢说什么,便伸手抓住幼金,先是用力地拍了几巴掌她再恶狠狠地骂道:“你倒是跑啊你个赔钱货!” 幼金紧咬牙关挨了她几巴掌,不过也知道今天不给她搜身事情是过不去了,也正好趁这个事帮自己争取多一些同情,便哭着嗓子说到:“孙女真的没有偷鸡蛋,奶实在不信便搜吧!” “哼!”见她这般矫情,老陈氏更是手下不留情,三下五除二便把幼金破旧的外裳给扒了,只剩下洗得发白补了好些个补丁的长袖中衣中裤,背着的背篓也被掀翻在地,装满一筐的猪草也抖落得满地都是。 闻着外头的吵闹声而从炕上爬起来的苏氏扶着门看到自己女儿被扒了衣裳这般羞辱,泪如雨下?跌跌撞撞地跑到幼金身前挡住众人的目光,又拾起地上的衣裳手忙脚乱地给她套上:“娘啊!有什么您就冲着我来,幼金已经十一岁了,您这般对她,她将来的名声可还怎么办啊!” 这还是苏氏第一次这般“强硬”地对上婆母,不过她也顾不上害怕不害怕了,一心为了女儿的名声,就是拼死也要拦住婆母。 老陈氏没有在幼金身上搜到鸡蛋,正是不高兴,苏氏却在这个时候撞上了枪口:“你这个只会下孬蛋的还有脸在这教训我?自己是个没用的,生下的坏根就知道偷东西败坏我月家门风!”说罢用力地甩了一巴掌到苏氏脸上。 幼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被老陈氏差点一巴掌掀翻摔跤的苏氏,瞧着苏氏枯黄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一个又红又肿的巴掌印,脸色又难看了三分。 拦在苏氏身前:“阿奶已经搜了西厢房,又搜了我身上,并没有看到鸡蛋,说我偷蛋总要有证据才是,这般没证没据地指控我是偷儿,我今日就是一头撞死在这也不能认这个罪名!” 见她这般斩钉截铁地说要一头撞死在这也不认罪,围观的村民倒是对月家二房的大丫头有些刮目相看了,往常虽然懂事能干,却没想到是这般有气性的,于是便有几个妇人又帮着幼金说话:“老婶子,你这找也找了,骂也骂了,这既然没找到鸡蛋,人孩子应该也没偷家里的鸡蛋,这事儿就这般算了得了呗!” 老陈氏白了眼帮着那些个赔钱货说话的人:“搜了她没找到,不还有六个赔钱货吗!我就不信了,敢偷老娘的鸡蛋!”这便是认定二房几个姐妹偷了蛋了。 纵是围观的村民也被老陈氏这般无赖的言论给震惊了,搜了房子搜了身没找到,还硬是要栽赃? “既然奶认定了我们偷了东西,那便劳烦林三叔帮我们姐妹去请里正伯伯来,若里正伯伯也说是我们姐妹的过错,我认打认罚,绝无怨言!” “好叻,金子你等着,三叔马上就去!”林三叔正是方才那个与老陈氏拌嘴的小后生,笑嘻嘻地应了幼金的话,一溜烟就跑没影了,老陈氏还想拦住,哪里还能由她? 场面就这么尴尬地冷了下来,幼金紧紧地护住几个妹妹,老陈氏倒是有些下不来台了。 过了一会,正房屋内传出一个苍老威严的男声:“老了!大中午的闹什么闹!”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细棉衣裳的干瘦长脸老汉从正房走了出来,“也不嫌丢人!”恶狠狠地瞪了眼站在西厢房门口的幼金几姐妹。 出来的人正是月家的家主月老爷子。见自家老头子出来了便觉得有人给她撑腰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幼金:“这个没皮没脸的赔钱货偷了家里的鸡蛋,还不承认!” 看着他一副主持大局的模样,幼金心中就有些发笑,何必装作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半条村子的人都在院墙外趴着看热闹了,就在屋里的人会没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不过是看着老陈氏被自己反击得有些下不了台逼不得已才出来罢了! 幼金倒是真的把月大富的心思猜了个透,自家打孩子倒是没什么,这招得里正都来了可就有些闹得过火了些。走到老陈氏身旁,冷冷地看着幼金:“还不给你奶认错?” “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自己平时多吃些苦倒没什么,但是幼金来了这个时空也有十年了,自然知道名声对女性的重要性,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几个妹妹以后却还是要嫁人的,就是为了几个妹妹也不能背上偷儿的名声。 没想到她今儿个竟这般气性,连自己都敢顶撞。在月家数十年如一日至高无上、说一不二的月老爷子心中对幼金的三分不喜顿时就变成了十分:“一点家教、一点孝心都没有,还跟长辈顶嘴,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这般不记恩的人!” 这便是要给幼金扣上不孝的大帽子了,要么就是要她认了偷儿的罪名,要么就是背下不孝长辈的大过,月大富这招算是走得十分漂亮,不过幼金却没有接他的招。 林家三叔脚程倒是快,正当院子里僵持不下之时他便已经带着里正来到月家门外了:“月大叔,里正来了,快开开门呀!”见里正来了,村民们更是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这回月家要怎么收场呢? 听到外头的声响,离院门比较近的幼金便一个箭步到了门边拉下门栓,打开了院门让里正等人进来。 里正也是月氏家族的人,名叫月德富。来的路上也听了林家的小后生大概说了一番月家现在的情况,看到院内月家二房的苏氏跟几个孩子畏畏缩缩地缩在角落那,月大富夫妇还有长房的几个则有些耀武扬威的模样站在一旁。 月家的情况月德富也是知道些情况的,二房多年无子,在月家可以说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七个闺女儿个个面黄肌瘦的,跟长房那几个穿得干净体面白白嫩嫩的模样,大富哥夫妻俩这是偏心太过了些啊! 第5章 闹(二) 看着二房几个小闺女儿个个眼泪汪汪的模样,月德富不忍地撇过眼,看向月大富笑着说到:“大富哥这是跟几个孩子做甚呢?都是做长辈的,小孩子家家的说几句便是了,这要是把孩子打坏了可怎么好?”暗示月大富见好就收,不过一两个鸡蛋的事,他们三十余亩良田,还缺这点子东西不成? 但老陈氏可不这么想,在月大富开口前便跟炮仗一般炸了:“什么就算了?现在就敢偷家里的鸡蛋,明日不得偷银子去了!我今儿个就是打死她也不为过!” 淡淡地看了眼舞牙弄爪的老陈氏,月德富心中更是不喜,所谓娶妻娶贤,这月家娶了这陈氏回来,真是娶妻不贤祸害三代! “我没有偷鸡蛋,请里正伯伯为我作证。”回到几个妹妹身旁的月幼金十分坚定有力地说了一句,“奶已经搜过我们房间了,我身上也搜过了,现在就差我几个妹妹了,请里正伯伯找几个婶子帮着搜搜,我们没偷过鸡蛋,不是偷儿。” “我们没偷奶的鸡蛋......”幼银几姐妹也跟在幼金后边小声地喊到。 苏氏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爹、娘,要不今儿的事就算了吧!幼金几个孩子是您二老从小看着长大的,连针头线脑都不曾偷过家里的,她们怎么敢偷家里的鸡蛋呀!” 看着二房的几个孩子个个哭得眼泪汪汪的,月德富心下不忍,只得叹口气道:“大富叔,不过几个鸡蛋罢了,许是耗子搬走了也说不准,几个孩子都是大家瞧着长大的,看着也不像敢偷鸡蛋的,要不给我个面子,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见他帮着那几个赔钱货说话,老陈氏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不过月德富毕竟是里正的身份,也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童生,她也只能闭着嘴不说话,心中却没想要这么高拿轻放地饶过这几个赔钱货。 把众人心思各异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月幼金心中冷笑数声,老陈氏可是翠峰村有名的泼妇,虽然围观的村民大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不过也不能让此事就这么含糊过去了,便开口有些怯怯地扬声道:“里正伯伯,阿奶都还没数过家里的鸡蛋,我方才从山上打了猪草回来便逮着我说我偷了鸡蛋,要不叫奶把鸡蛋拿出来数数?” 听到幼金这么说,月德富拍了拍手,笑着说到:“正是呢!老婶子数数看,许是记错了也说不准?” 外头围观的村民听到幼金说老陈氏连家里的鸡蛋都还没数过就说孩子偷鸡蛋,个个掩嘴窃笑,然后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林家的那个后生更是直接笑出了声音:“看来老婶子真是长了千里眼跟顺风耳呀!鸡蛋都没数过就知道被偷了,也是厉害啊!” 老陈氏被他这般明目张胆地嘲笑了一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十分难看,不过她对自己的宝贝金孙的话却是深信不疑:“文伟都瞧见她偷鸡蛋吃了!还能有错不成?” 原站在小陈氏身边看热闹的月文伟毫无准备地被点名了,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倒是搞得他有些慌乱,不过还是故作嚣张:“这个贱丫头肯定偷了鸡蛋,我都闻到她身上有鸡蛋的味道了!” “哄”的一下,围观的村民都笑了,马家婶子更是叉着腰嘲笑:“难不成你小子长了狗鼻子不成?还闻到鸡蛋味儿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赶紧叫你奶把鸡蛋拿出来数数看有没有少才是?”顿了顿,然后意有所指,“鸡蛋要是不见了,还指不定是谁偷的呢!” 她这话一出,小陈氏的脸色倒是有些难看了,平日里私底下她没少明里暗里拿家里的鸡蛋给自己的四个孩子补补,不过婆婆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想到这她便觉得有些理直气壮了,挺了挺胸脯仰了仰下巴,然后侧眼白了眼指桑骂槐的马家婆娘。 而老陈氏已经被架秧子到高处下不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应到:“拿就拿!我的鸡蛋要是少一个,我就打死这几个贱丫头!”说罢扭着腰转身回仓房拿鸡蛋去了,家里所有吃的粮食都是锁在正房边上的仓房里头,钥匙只有老陈氏一个人有。 不过片刻,老陈氏便提着装满鸡蛋的篮子回来了,这可都是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留着给在县里读书的两个孙子补身子的。 提着鸡蛋回到人前时,老陈氏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她方才路上大概看了眼,鸡蛋好像并没有少,不过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她说事了就了的了。 月德富见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便笑着问到:“老婶子可是数过了鸡蛋,鸡蛋数量可是少了?”看着老陈氏一脸心虚的样子,他心中也有了大概的判断,怕是几个丫头都被冤枉了。 月德富能发现老陈氏的不对劲,旁人自然也能发现。月大富便直接出声喝了几句:“还不赶紧把鸡蛋拿回去放好?越老越不会当家了!自家有几个鸡蛋自己不知道?”出言把老陈氏脱离了众人的视线后,然后对着月德富笑着说道:“今日之事不过是闹了些小误会,孩子们还小,闹了笑话还劳烦贤侄跑这一趟,让你见笑了。” 月大富在外头闯荡多年,见风使舵的眼色自然也是有的,这头已经转了话风,月德富也不好再剁插手别人的家务事,便道:“都是自家的儿孙,小侄相信大富叔指定是一视同仁的,误会说清了也就好了。”说罢拱了拱手便离开了月家大院。 见里正不再插手,月大富使了个眼色给小陈氏,小陈氏接到公公的颜色便赶忙去把院门给关上,又挥了挥手赶走趴在墙头看热闹的村民:“去去去,有啥好看的,又不是耍猴戏!” 村民们见没了热闹可看,又见小陈氏这般说,讨了个没趣儿,摸摸鼻子三三两两地便都散了,不到一刻便只剩下月家众人在大院中僵持着。 月大富不以为意地瞥了眼坐在地上浑身滚得跟泥猴一般的二房的几个孙女,心中十分不喜,淡淡道:“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杵着了。”然后转身回了正房。 小陈氏见公公婆婆都走了,便也带着有些愤愤不平的月文伟回了东厢房上房去了,大房与三房则住在宽敞舒适的东厢房上下两房,只有二房带着七个女儿住在又小又暗、冬冷夏热的西厢房。 见所有人都走了,幼金也深深地松了口气,用力地扶起坐在地上的苏氏:“娘,地上凉,您带几个妹妹回房里坐着罢,我把猪草收拾好了再回来。”然后又将几个妹妹扶了起来,擦了擦小六哭得有些花的小脸:“小六听话,跟娘回房去。” 小六刚才也是被吓得不轻,还有些抽泣着牵着苏氏的手回了西厢房。幼珠也带着幼宝幼绫跟在苏氏身后回了房,幼银则留下来帮着幼金很快地把散落在院中的猪草一一收拾好,姐妹俩才一起回去。 小陈氏打发月文伟在东厢房呆着,自己则又除了东厢房的门往正房去了:“娘啊,您瞧着今日二房那几个赔钱货,个个都是故意来气你的,尤其是月幼金那个贱丫头,要不是她,林家三郎怎么会去请了里正来?娘怎么会被气得下不来台?要我说月幼金那个赔钱货现在是越大越反骨,今日敢叫人请了里正来,明日不还得上衙门去告官去?” 原就被气得在炕上躺着的老陈氏,听完小陈氏的话,兀地拍了拍手,从炕上坐了起来,有些凹陷下去的眼窝都瞪了起来:“那个赔钱货她敢?” 小陈氏想到刚刚月幼金阴恻恻的笑,心中一个激灵:“娘啊,您是没瞧见方才她看咱们的眼神,恨不得要把我们都吃了!哪里是她不敢做的?您不就说她偷了个鸡蛋,还闹得这般大动静,幼婷今年已经十四了,幼荷也十三了,都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呀娘!这要是传出去咱们月家的闺女儿不孝不悌,那以后还怎么说亲?”幼婷是小陈氏的女儿,幼荷则是三房的女儿。 老陈氏偏心大房跟三房,虽然她心里也觉得幼婷幼荷两个孙女儿也是赔钱货,不过因着她喜欢老大老三多一些,加上两个孙女儿从小吃得也比二房的好些,长得也好许多,两人虽然还未及笄,不过已经出落得比一般农家丫头好上许多,老陈氏对这两个孙女儿也是含了嫁到好人家的期望,也就多了几分好脸色。 是以小陈氏一提到会影响两个孙女儿说亲,老陈氏果然被触到逆鳞了:“真真是灾星祸星投胎的赔钱货!祸害老二就算了,现在是连老大老三家也一起祸害了不成!”气得坐在炕上用力地捶着棉被,仿佛此刻要是二房的几个赔钱货在,她都恨不得弄死她们以泻心头之愤。 见老陈氏这般气愤,又想到方才走之前月幼金看自己的那个让人心头发凉的眼神,小陈氏便给她出主意:“娘不如等今晚老二回来......” 听完小陈氏的话,老陈氏脸上的不虞也变成了志得意满的微笑:“不错,老二最是孝顺,我要是被气病了,他自然不会不管不顾,就照你说的那么办!”婆媳两人窃窃私语地商量着如何收拾二房的赔钱货,越说越开心,半躺在炕上的月大富半垂着眼帘,不言不语,仿佛睡着了一般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只是嘴角那一丝不以为意的撇嘴暴露了一切,二房那几个不懂事的,是该管教管教了。 第6章 管教 而躲在西厢房里偷偷吃着幼金烤熟带回来的鸡蛋的七姐妹并不知道厄运已经悄悄来临,一个两个欢欢喜喜地看着姐姐从对着外头的窗户中悄悄递进来一包用大片叶子包着的东西进来。 等幼银接过幼金递进来的蛋后,幼金才又绕回院子正门,光明正大的从外头回了西厢房。几个妹妹早就两眼巴巴地盯着摆在炕桌上的绿色包裹,一听见推门声便齐刷刷地看向走进来的幼金:“姐姐!” 幼金也上了炕,在六个妹妹期待的眼神里小心地打开捆着鸡蛋包裹的草绳,幸好自己方才进家门前福至心灵把鸡蛋藏在了西厢房外头的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底下才回来,不然要是被老陈氏那个老虔婆找到,鸡蛋吃不到还是小事,再被打一顿可就亏了。 苏氏也坐在一旁看着女儿打开的叶子里头竟然包了足足有八个鸡蛋,还有十来个鸟蛋,不禁有些担忧地惊叹:“金儿你是进了深山不成?怎地找到这般多野鸡蛋?”山脚下每日那么些人来来往往的,哪里还会有这么多鸡蛋?女儿肯定是进了深山了。 苏氏平日里上山找些鸡蛋猎物给几个妹妹补身子的事苏氏也是知道的,她也知道自己生的几个孩子在这看着光鲜亮丽又富足的月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加上自己相公不喜几个女儿她也是知道的,便也睁只眼闭只眼帮着幼金几人瞒着月长禄了。 “没呢,只是到了深山边上,不曾进去。”幼金给每个妹妹分了一个鸡蛋一个鸟蛋,又给苏氏分了一个鸡蛋及两个鸟蛋,笑眯眯地应到,“娘快些吃了罢,现在还有些温热。” 见姐姐说可以吃了,几姐妹便个个拿着鸡蛋在桌上敲开一道裂缝,然后将剥下的蛋壳都放入原先包裹鸡蛋的叶子中,一会吃完鸡蛋幼金还要把鸡蛋壳偷偷带出去扔掉的。 已经退烧好了许多的小九也小口小口地吃着香喷喷的野鸡蛋:“真好吃!”不过一个鸡蛋也就那么大,不过一会儿便吃完了,小九砸吧砸吧嘴,看着几个姐姐个个吃得喷香,感觉自己的口水又流了下来,好想再吃一个啊! 苏氏也瞧见小九发馋的模样,便想将手中还剩一半的鸡蛋塞到小九手里,还未塞过去就被幼金拦住了:“娘如今怀着身子,更应该多补补,我把我这份给小九便是了。”说罢把自己手里还剩一大半的鸡蛋全塞到小九手里:“吃吧。” “谢谢三姐!”小九喜滋滋地捧着幼金塞过来的鸡蛋又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还边自言自语地说着:“要是天天都能有鸡蛋吃那该多好呀!”幼金前头还有大房、三房的幼婷、幼荷,因此幼金在家中行三。 听到小九这般童言无忌的渴望,苏氏脸上的笑意便渐渐黯淡了下来,然后微微叹了口气:“都怪为娘不争气,生不了儿子,才害得你们跟着我一起吃苦。” 见苏氏这般自责,幼金一把将手中剩下的一小口鸡蛋都塞进嘴里吃完,然后说到:“不怪娘,小九要是想吃鸡蛋,我以后勤些找,肯定能找到的,翠峰山那么大,飞禽走兽最是不缺。”又转头压低声音跟小九说:“不过小九要记得,不能告诉别人自己吃过鸡蛋,连爹也不能说哦,不然以后就没有鸡蛋吃了!” 听到姐姐这么说,小九认真用力地点点头:“嗯!我谁也不说!”几个妹妹从第一回 吃到幼金带回来的烤鸡蛋啥的就一直被教育不能告诉别人自己偷偷有东西吃的事情,几姐妹都是刻在骨子里的记着,家里虽然比别人家好些,半个月就能吃一回肉,不过一次也吃不到一片肉,一听姐姐说被别人知道了就没有鸡蛋跟鸡腿吃了,几姐妹个个都是死咬牙关,谁也不说。 见几个女儿对丈夫跟公公婆婆防范心这般重,苏氏不禁有些担忧,怎么说也是一家人,长此以往会不会几个女儿都跟家里头不亲近了? 苏氏有些担忧的模样也落到幼金的眼中了,幼金便对她说到:“娘,不是女儿不孝顺,只是家里的光景可比村里人好多了,但是您看咱们几个,小七身上穿的衣裳还是我以前穿的,我又是捡了大姐不要的,缝缝补补穿了多少年了?您再看看大伯三叔家的孩子,哪个身上衣裳有补丁的?” 幼金口中的大姐便是大房的幼婷,大房因着小陈氏是老陈氏的娘家侄女儿,本就受宠,加上还有两个在县学读书考科举的兄弟,老头子也是偏心到没边的,如今幼婷穿的可都是细棉衣裳,不像她们家还穿着破破旧旧的粗棉、粗麻衣裳。 其实苏氏哪里会不知道公婆的偏心?只不过她自小便性格柔顺,嫁入月家十余年了也一直是谨守孝道,面对偏心的公婆、咄咄逼人的兄嫂、时不时就动手打她的丈夫,她又没有强力的外家支撑,一个无依无靠的妇道人家能怎么办呢?也只能是自我催眠罢了。 想到家中这些闹心的事,苏氏有些食不下咽,便将未吃完的两个鸟蛋放回桌上:“给小五小六吃罢。” 小五小六这对双胞胎虽然只有不到八岁,不过也已经十分懂事,见苏氏把蛋给她们,便齐齐摇了摇头:“给娘吃,娘肚子里还有小弟弟,要多吃!” 见两个女儿这般懂事,苏氏心中也宽慰了不少,笑着摸了摸两个闺女的头,在女儿们的催促下才慢慢将剩下的蛋都吃了。 等大家都吃完了,幼金才将蛋壳拢齐了,又用那根草绳把叶子裹紧,从窗口那先把鸡蛋壳给扔了出去,然后再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了家门。 趁着没人注意,幼金便将鸡蛋壳连着叶子一起扔进了翠峰河里去,看着蛋壳随水漂流至消失不见,幼金才拍了拍手往家去,在村里人面前坑了老陈氏一把,还保住了鸡蛋,幼金此刻心情可以说是非常好,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 而幼金的好心情却没能过夜。晚饭时候,一向牢牢抓住分饭大权的老陈氏居然缺席了,连晚饭都没吃就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嘴里还念叨着:“败家玩意儿的赔钱货...真真是我们老月家的灾星祸星!” 每日在镇子上做事的两兄弟不明就里,吃完饭听说老娘病了,便都到正房去瞧老陈氏了,月长禄听着自己老娘嘴里骂着“赔钱货”什么的,心中便猜出了几分,肯定是自己房里那几个赔钱货又惹娘生气了,直直坐在炕边的长条凳子上,脸上表情十分难看。 “娘啊!您是哪里不舒服跟儿子们说啊!儿子好去请郎中啊!”坐在炕边的老大月长福声音中满是焦急,一副恨不得病倒的是他自己的模样。 月长禄听大哥这般说,便“突”地一声站了起来:“我去请马大夫来!” 见火候差不多了,老陈氏忙给站在一旁策应的小陈氏使眼色,小陈氏心领神会,赶忙便拦住了月长禄:“二叔你先等等,其实娘不是病的,是被你家幼金给气的!” 见两兄弟都看了过来,小陈氏便添油加醋地把今日午后发生的事告诉两人:“事情这样的,娘今日晃了眼把鸡蛋数错数了,便问了句幼金是不是拿了鸡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幼金这孩子也不知道像了谁,气性那般大,竟然叫人去请了里正过来,还顶撞了娘,娘这是被气的!” 听完小陈氏的话,月长禄的脸已经黑得跟要滴墨汁一般了:“我这就去把那个赔钱货带过来给娘赔礼道歉!”说罢便气冲冲地摔了帘子出去,往西厢房去了。 给几个妹妹刚洗完脚,幼金带着她们在炕上说话,却被一脚踹开房门的月长禄打破了满室温馨:“你这个赔钱货吃我月家的穿我月家的,还敢把你奶气病了!”怒目圆睁的月长禄直接一巴掌就把幼金的头都给打歪了,“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方才吃晚饭时分幼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没曾想老陈氏还留了后手让月长禄来对付自己,真的可以说是用心良苦了。被月长禄一巴掌打歪的脸微微转过来,干瘦的小脸上已经浮现出一个又红又肿的巴掌印,幼金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一侧脸颊便知道这没个三五日是消不了肿了。 安抚了几个妹妹一句,下炕穿鞋:“爹要打要骂到外头去,别吓着娘和几个妹妹。”说罢便挺着腰往外头走去,月长禄看她竟这般不紧不慢,心中不悦更是到了极点,一出西厢房门便一脚踹到了幼金身上:“我让你个贱丫头,偷家里鸡蛋还敢叫里正!” 幼金被踹倒在地后迅速反应过来,虽然月长禄的动作还未停,幼金却灵活地闪过了好几下重重的攻击,虽然被打了几下,不过也避免了攻击内脏的地方,肉痛个两三天也还好。 听到外头的动静,苏氏赶忙从房里出来了,趁着月长禄停手之际,直接拦在了幼金前头:“当家的,你要打就打我吧,幼金还小啊!” 幼金见苏氏不顾已经快五个月的肚子也要护着自己,心中微微发热,她前世无父无母,只有一个远房叔叔,不过也只是疏离的客气,苏氏虽然软弱,不过她是真心疼爱自己还有几个妹妹的,就凭着这一点自己也要护好她们才是。 见她拦着自己,月长禄没好气地“呸”了一口:“不要以为你大着个肚子老子就怕了你,你要是再不给老子生个儿子出来,看老子不打死你!”说罢气冲冲地往正房去了,只留下泪流满面的苏氏与满身灰尘的幼金。 见她掩面痛哭,幼金淡淡说了句:“光是哭有什么用呢?难道娘真的想这样过一辈子吗?”然后用力地扶起苏氏往房里回。 这话幼金已经不是第一次跟苏氏说了,从苏氏生下小五小六,还未出月子就被月长禄打了第一回 以后,那时才三岁的幼金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竟跟她这般说,还把她吓了一大跳。 “不这样还能怎么办呢......”幽幽叹了口气,苏氏悲恸道。是啊,她一个娘家不管婆家不爱的,身子还那般差的女人,离了月家,又能去哪呢?在月家受苦受罪是一回事,起码能让几个女儿好好长大不是?唉...... 第7章 三房 因着月文伟一句话引起的鸡蛋风波最后便在老陈氏装病让幼金被打一顿后翻篇了。 这两日月家两老心情十分好,连带着平日里总是对着家里孙女一脸厌烦的老陈氏脸上都柔和了许多,原来是三房的人要回来了。 九月初二是老陈氏的寿辰,在县城开了个小杂货铺的老三前几天就托人带了口信,说这两日便会带着大房的两个侄子还有自己一家人回来给老太太做寿。自打得了这个口信,老陈氏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果然还是她的三儿最是心疼她这个老母亲。所谓“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老陈氏虽然也心疼大房的两个孙子,不过她心里最喜欢的还是她的三儿月长寿。 九月初一这日午后,一辆宽敞的青布骡车进了翠峰村后稳稳地停在了月家大门口。 三房的小儿子今年不过四岁,下了骡车便跑到月家大院门前“砰砰砰”地敲门:“阿爷阿奶,六郎回来了,快开门呀!”跟在六郎身后下车的是穿着细棉料子做的书生袍的月家大郎月文涛与月家二郎月文礼。 月长寿跟驾车的车夫结清了租车的银子,又跟他约好后日一早来接他们回县城,然后才提着大包小包往月家大门去。众人在门口站了不过一会儿,听到动静的老陈氏便赶忙出来开门了:“三儿!”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回来,老陈氏高兴得眼眶都红了。 月长寿笑着应到:“娘,儿子回来给您拜寿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月长寿娶的韩氏家中本就是在县城开了个小杂货铺的,不过韩氏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韩家为了女儿日子好过,便都把铺子给了月长寿打理,月长寿也是个头脑灵活、能说会道的,三房一家日子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不过也算过得去。 “真是的,回来就回来,还带这么些东西作甚?放铺子里卖能卖不少钱呢吧!”看着月长寿跟韩氏两人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老陈氏脸上的笑容更是藏都藏不住。 韩氏笑盈盈地应到:“孝顺给爹娘的东西,花再多钱也是值当的。”说罢还给三个孩子使了眼色,月幼荷接收到娘亲的眼神,便规规矩矩地给老陈氏行了个县城里常用的礼:“孙女儿给祖母祝寿了。”几个孙子也都乖乖行礼贺寿。 看着儿子跟孙子们个个脸上喜气洋洋的模样,老陈氏也是欢喜得不得了,直到月大富出来喝道:“老婆子是欢喜疯了,还不叫孩子们进屋歇着!” 听自家老头这般说,陈氏才回过神来:“娘这是欢喜过了头,都忘了三儿你们坐了半日车才回到,快快,到正房坐着跟娘好好说说话。” 一行人才欢欢喜喜地回了正房。小陈氏也听到动静,便带着文伟一起到正房来热闹了。 韩氏因着家中境况不错,在县城也是她当家做主,因而给每个孩子都准备了些小礼物,又给幼婷准备了一匹县城现在正流行的料子。 幼婷还有一年便及笄了,自然是最爱美的年纪,得了三婶给的这般好的料子,心中欢喜得不得了:“多谢三婶!” 倒是老陈氏瞧着那料子十分不错的样子,心中有些不高兴:“不过是个丫头,你给这般好的料子给她作甚?留着卖多好!” 听到她这般说,幼婷心中的雀跃便冷了三分,嘴角的笑容也淡了不少。韩氏见状忙道:“幼婷也大了,也该到了说亲的年纪,做身漂亮的衣裳也是应当的!” 见韩氏这般说,老陈氏便不再说什么了:“既然是你三婶好心给你准备的,你便留着罢。”听她这么说,幼婷才欢欢喜喜地收下料子。 给小陈氏准备的礼物则更加贵重些,是一对精致的银丁香,小陈氏欢欢喜喜地收下了,要知道一对银丁香可是值不少钱呢!这老三家的还不算太忘本,有好的还知道孝敬家里人。 一一给众人发完礼物,最后才是给老陈氏准备的寿礼。月长寿在盒子里取出一个分量不轻的纯银镯子捧到老陈氏面前:“娘,今年是您的五十大寿,儿子特意为您准备了寿礼,希望您不要嫌弃。” 大丰朝历来有过寿的风俗,在父母五十大寿之时,子女多要送些金银以表孝心,不过一般乡村人家,顶多也就是送个镀银的小镯子罢了,像月长寿这般送纯银大镯子的确实是少有。 老陈氏看到儿子捧了个纯银镯子递到自己面前,两眼都笑出眼泪来了:“你这孩子!这镯子得值不老少银子了罢?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怎地还这般抛费?”虽然嘴上是怪着月长寿,不过她心里早就欢喜地不知所以,果然还是最可心的小儿子,确实比两个儿子都孝顺许多! 韩氏笑着接过月长寿手中的镯子然后戴在老陈氏右手手腕上,笑着说到:“今年可是娘的五十大寿,孝敬娘也是应当的。儿媳瞧着这镯子趁着娘倒是十分好看!” 月大富瞧着三儿子两口子都这般知孝道,也乐呵呵地抽着三儿子给准备的水烟叶子,一家十数口人在正房里其乐融融、父慈子孝,十分温馨。 送完了所有人,韩氏才发现给二房准备的东西都还没送出去,便笑着问了一嘴:“娘,怎地幼金几姊妹都没过来?这回回来还带了好些幼荷穿旧了的衣裳,想着二房闺女儿多,看她们用不用得上呢?” 一说到二房的那几个赔钱货,老陈氏满是笑意的老黄瓜脸便变得有些僵硬,笑也淡了几分:“那些个赔钱货,哪里用得上幼荷穿过的衣裳,别给她们也是浪费了,倒不如给幼婷穿。”虽然月幼婷也是个赔钱货,不过跟二房那几个比起来,老陈氏可以说也是十分疼爱月幼婷了。 一听说自己还可以有新衣服穿,趁人不注意还悄悄瞧了眼幼荷如今身上穿的衣裳上还绣着好看的粉蝶戏花纹样,虽然是幼荷穿旧的,月幼婷心里还有些雀跃,也比村里人穿得能好上不少吧? “都是幼荷早些年穿旧的衣裳,如今身量大了也都穿不上了,幼婷还比幼荷高了半个个头,更是穿不了呢。”却没想到韩氏居然笑眯眯地拒绝了老陈氏,“幼婷如今也十四了,要穿也该是拿好料子做了穿才是。” 见韩氏这般说,原还有些不高兴的月幼婷便不再多想,不过老陈氏瞧着韩氏笑盈盈的模样,心中掠过一丝不喜,要不是当年韩氏的父亲与自家老头子认识,老陈氏也不会让三儿子娶了这个城里的媳妇,现在搞得三儿子住得离自己远远儿的,虽说不是倒插门,但是也就差住在岳丈家中了,这韩氏更是讨人嫌,明知她不喜二房那些个赔钱货,还上赶着给她们送这送那的! 月长寿对二哥一家虽然没有多大感情,不过自家媳妇说要送,便也由着她送:“娘,不过就几件旧衣裳罢了,我上回瞧着幼金几姊妹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咱们这样的人家,穿得那样出去也着实是难看了些,幼荷的旧衣裳虽说是旧的,不过也比她们如今穿的好些。”压低了声音附到老陈氏耳边又悄悄说了一句:“就怕外头那些人八卦,见二哥家的孩子穿得破旧,要说娘偏心呢!” 老陈氏一听儿子这般说,立马就跟炸了毛一般:“不过就是那起子小人传闲话,还敢掰扯到我头上来了!”虽然生气,不过老陈氏历来爱面子,便侧着眼对韩氏说到:“既如此你便送去西厢房罢,省得人家在背后嚼舌根。” 韩氏得了她的首肯,自然也就不理会她口气里的阴阳怪气,等从正房出来便提着一个大包裹往西厢房去了。 *** 在床上躺着保胎的苏氏听到幼宝进来说三婶回来了,忙坐了起身:“弟妹回来了。” 瞧着站了一地个个面黄肌瘦的小萝卜头,身上还都穿得破破烂烂的,再看着半躺在床上,除了高高凸起的肚子,整个人都瘦得十分厉害的苏氏,韩氏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嫂子快快躺下才是。” 苏氏靠在硬邦邦的枕头上,蜡黄的脸上挂着一丝亲热的笑,如果说在月家中还能与自己好声好气说上几句话的人,便只有一年回来几次的韩氏了:“这大老远的回来也不去歇息,要是娘知道你过来,指定又要说你了。”老陈氏不喜韩氏与自己来往,苏氏也是知道的。 “不妨事的,我来之前跟娘说过了的。”坐在幼珠幼宝两姐妹搬过来的凳子上,韩氏笑吟吟地从包袱里掏出一大包饴糖:“幼珠幼宝真懂事,快拿些饴糖去给妹妹们吃了,婶娘跟你娘说会子话。” 两姐妹看了眼苏氏,见她微微点点头,才接下韩氏手中的饴糖:“谢谢三婶娘。”然后迈着小小的步子带着几个妹妹回到自己平时睡觉的炕上去分饴糖吃了。 韩氏看着不过两岁出头也十分乖巧的小九,微微叹了口气道:“嫂子这几个闺女儿都教地十分有规矩呢。” “哪里是我教的,我这身子骨常年不见好,她们姐妹的事都是幼金带着幼银教的,我倒是成日里躺在床上了。”苏氏笑着解释。 “幼金这孩子从小便十分懂事,比我家幼荷还小了将近三岁,瞧着倒是比幼荷还稳重许多。”说起二房的长女幼金,韩氏也是十分心疼,那孩子今年都十一岁了,瞧着身板还跟七八岁孩童一般,幼荷前两年十一岁的时候都开始慢慢抽条了。 越想心中就对二房的几个孩子越怜惜,韩氏赶忙回神,将方才提来的包袱打开:“这是上回家里收拾出来的一些旧衣裳,都是幼荷打小穿的,虽然是旧了些,不过也将就还能穿。”拿起一件有些褪色的衣裳:“这给幼珠穿指定合适,我这回回来带了有七八套呢,几个孩子一人也都能分到一套,只是嫂子千万别嫌弃才是。” 接过韩氏递过来的料子十分舒适的细棉料子衣裳,细细抚摸着衣裳上的绣纹,苏氏眼眶微微发热:“这般好的料子,弟妹还是留着罢!” 韩氏心想她应该是害怕婆母知道了会生气,便笑着说到:“方才也问过娘亲了,娘亲说给几个孩子穿正好,我家幼荷如今也渐渐大了,家里又没有别的小姑娘,还是给幼金几姐妹穿着好。” 见韩氏这般说,苏氏眼中的泪水险些就流了下来,赶忙用袖子拭了拭眼角:“弟妹有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改成早上怎么样~~~小可爱们要是对更新时间有建议的可以给青山留言么么哒 第8章 夹生饭 苏氏强撑着精神头与韩氏说了好一会子话,韩氏见她确实也是累了,便不再多留:“嫂子还是要多多保重身子才是,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几个女儿。”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韩氏才空着手出了西厢房,往自家住的东厢房下房回去。 小心翼翼地坐在房里的椅子上,月幼荷见娘亲回来了,忙站了起来挽着娘亲的胳膊:“娘可算是回来了,弟弟们跟着大房的几个哥哥出去玩了,就剩我自己在房里,可是无聊死人了。” 韩氏拉着女儿坐到炕上,倒了碗水,笑着问道:“方才幼婷不是来跟你说话来着?怎地这会子就不在了?” 听娘亲提起月幼婷,幼荷便撅起了粉嫩嫩的小嘴:“娘亲可别说了,大堂姐一来便是要翻这个翻那个的,要不是穿不下,恨不得都把我的新衣裳拿走了,女儿见着她烦得不行,随口找了个由头就打发她回去了。”坐到韩氏身边继续抱怨到,“咱们在县城多好呀,这乡下人真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儿瞧着都膈应。” 一开始还笑着听女儿抱怨的韩氏,见她这般说,脸色立马就变得有些难看了,正色到:“什么乡下人,你不过是从小生在县城里罢了,这里始终都是你的家,你自己也是乡下人,从哪里学得这拜高踩低的性子?” 韩氏虽然出身小商户人家,不过因着打小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加上母亲强势,父亲也不敢纳妾,便都把自己当成男儿一般教育,因而心志倒是比很多女子都强上三分,也对二房的几个女儿的遭遇多有同情,所以时时明里暗里帮扶着苏氏。也知道虽然自己是一直都生在县城,不过当家的并不是入赘到自己家来,自己一家怎么都还是月家的人,女儿这话说得实在是不妥,如果叫婆母听去了,想必又有得闹了。 见娘亲突然这般疾言厉色地对自己说话,月幼荷心中虽有不满,不过也不敢辩驳什么,乖乖认了错:“女儿知错了。” 韩氏叹了口气,把话一点一点掰碎了跟她说:“你还有你两个兄弟,虽然如今是在县城里过着好日子,不过将来这老家的人也都是你们的依仗,一个家族要兴旺,最重要的是兄弟齐心,虽然娘亲也不喜大伯娘的行径,不过你瞧娘亲何时阻拦过你两个兄弟跟大房的堂兄们出去玩?你幼婷堂姐自小生在村里,见过的世面是比你少些,但是你也不能瞧不起人知道吗?不过就是给她瞧个新鲜,又不会掉一块肉,你怕个甚?” 月幼荷自小也是被韩氏悉心教养的,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只不过方才被月幼婷那般一顿翻东西给气到了,才这般口不择言的说了几句重话。听完韩氏这番话,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这才心甘情愿地认了错:“娘教训得是,女儿知道错了。” 见女儿这般受教,韩氏也松了口气:“如今你也十三了,也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你想想如果你这番话传了出去,那旁人该怎么看你,该怎么看咱们月家的女儿?”抚摸了女儿的长发,柔声道:“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亲事,你也别害臊,这些话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强。” 幼荷原还有些害臊,见韩氏这般掏心掏肺地说,便红着脸应到:“娘亲说的是,女儿晓得了。” *** 正带着幼银在厨房里准备一大家子饭菜的幼金自然不知道正房那头都发生了什么,拿着大大的锅铲翻动着锅里已经炒得半熟的菜,幼金看着拥挤的厨房里只有她跟幼银两个小孩子在做饭,心中默默地吐槽了一大圈,这老陈氏也真是心够大的,这么一大家子人回来吃饭她竟然也放心得下把饭菜交给两个孩子来做! 今日因着三房还有大房的两个宝贝金孙回来,老陈氏也是下了大本钱准备这顿晚饭的,三房带回来的三斤肉全都拿到厨房来给叫多做几个大菜,生怕把她那几个宝贝金孙给饿着,不过她也是要当甩手掌柜的,临出厨房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眼灰头土脸的姐妹俩:“好好给我做好饭了,要是敢偷吃,仔细你们的皮!” 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老陈氏,撇了撇嘴,幼金也是存了一点小心思,故意把两个菜都炒得咸了些,又蒸出了还有些夹生的糙米饭。幼银看着大锅里有些夹生的饭,不安地搓了搓手:“三姐,饭都夹生了,一会儿奶生气了该怎么办?” 幼金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不怕,天塌下来有我撑着,一会儿吃饭你别做声就是,相信姐姐没错的。”幼银打小就怕老陈氏,不过见姐姐这么胸有成竹的模样,不安的心反倒奇异般镇静了下来,用力地点点头:“嗯!我相信三姐!” 把最后一个土豆炒肉片捞出锅来,幼金示意幼银去摆饭:“把饭菜都端上桌去,然后叫人吃饭了。”今天的饭菜还算丰盛,月长寿这次回来还带了三斤多肥肥的五花肉回来,真真是下了大本钱。相对于重男轻女的月大富夫妻、贪财又爱欺负二房的大房月长福,三房一家算得上是对二房最友善的人了,月长寿虽然是淡淡的,不过韩氏倒是一直与苏氏很亲近,对自己还有几个妹妹也都十分和蔼可亲。 按照幼金的话,幼银很快就摆好了饭菜,原还空空荡荡的月家大院不一会儿便坐满了闻香而来的月家人。看着方才做饭的时候没有踪影的大房母女如今正眼巴巴地看着老陈氏手中的勺子,生怕漏了一勺半勺一般,幼金心中真是对这对母子充满了鄙夷,低下眼睑,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了一番。 看着桌上摆了四五个大盆都装满了菜,再看看灰头土脸的幼金姐妹,韩氏笑着给幼金夹了一筷子肉片炒土豆:“辛苦你们姐俩了,也不知道来叫一声三婶娘去帮忙,多吃些,可别累坏了身子!”说罢又给幼银夹了一筷子肉,丝毫没注意到老陈氏已经发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她。 坐在老陈氏对面的幼银倒是发现了阿奶这个熟悉的眼神,被吓得小心肝抖了好几下的幼银端起碗来想把菜夹出去,却被幼金一把拦住:“四妹还不多谢三婶娘?”说罢还用手在饭桌底下用力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幼银见她这般举动,便讷讷地放下粗瓷碗,然后小声嚅嗫着说到:“多谢三婶娘。” 老陈氏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指桑骂槐地骂了句:“光吃不干的破烂玩意儿,一天到晚光知道吃吃吃!” 隔壁桌的月大富正乐呵呵地跟三个儿子喝着三儿从县城带回来的烧酒,听到老陈氏又在骂骂咧咧的,便不悦地放下还剩些酒的碗,有些不悦地喝道:“得了,老婆子一天到晚的没个消停,今儿啥日子还要骂骂咧咧的!” 原就心中窝火的老陈氏被他这么一说就更加窝火了,还未来得及发作就听到一旁的幼婷“哎呀”了一声:“今儿饭没熟!” 老陈氏一听就来了火气,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拍在桌子上,冷眼瞪了二房的两个赔钱货:“今晚饭是谁蒸的?” 骨子里都透着狠劲的话吓得幼银说不出话来,放在桌子底下的双手紧紧揪着衣袖,不知如何是好。 幼金吃完碗里的土豆炒肉片,好整以暇地放下筷子:“是我蒸的。” 拿起桌上的筷子直接就砸到幼金的脸上,老陈氏扯开嗓子就开始骂人:“没皮没脸、光吃不做的赔钱货,真真是祸星转世来害我们老月家的败家玩意儿!这么好的糙米饭还给我蒸夹生了,老娘今儿要是不打死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说罢便站了起身准备去揍幼金。 见老陈氏发火了便都不敢言语,个个低着头安静地坐着,看着隔壁桌自己那个便宜老爹投过来嫌弃的眼神,幼金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闪过了方才老陈氏砸过来的筷子后,见老陈氏快步走了过来准备揍自己,幼金便赶忙也起身跑到了伸手护住自己的韩氏身后然后开始为自己辩驳:“今儿饭没蒸熟是孙女儿的错,只是我之前做饭都不曾做过这般多人的饭菜,一时没把握好水的分量才这般......”转头便把枪头对准了小陈氏:“今日本来是轮到大房做饭的,若是大伯母来做饭,想必就不会出问题了......” 韩氏看着婆母来势汹汹的模样,赶忙拦住了好言相劝:“娘,饭夹生了就拿回去加点水再煮煮就是了,幼金姐俩毕竟还小,做事毛糙些也是有的,娘一向心疼儿孙,这要是因着一点小事就打孩子,传出去了咱们月家的脸面可就难看了,您说是不?” 老陈氏脸色本就难看,见韩氏这般护着那个赔钱货,还这般拿话来堵自己,老陈氏气得眼前一片发红,不过看着自家老头子一脸不赞同的表情看着自己,便调转枪头,用力一巴掌拍到小陈氏脑袋上去了:“你个好吃懒作的婆娘,轮到自家做饭还躺在屋里偷懒耍滑头,还不赶紧把饭都弄下去蒸熟了!今晚要是蒸不熟饭,老娘扒了你的皮!” 第9章 多嘴 原本被幼金当面告了一状心里还有些害怕的小陈氏一开始见老陈氏没有责怪自己,想必事情也会如同之前发生过的类似事件那般发展,最后倒霉的都是那几个赔钱货,正安静地看着热闹,没想到就“桄榔”一下被老陈氏打了后脑勺一巴掌,发髻都被打乱了。 不过小陈氏也不敢多说什么,哭着为自己辩解到:“娘啊,不是我不想干,是这两日伤了手,干不了活啊!” “上一回轮到大伯娘打猪草的时候大伯娘也说自己崴着手哩!”躲在韩氏身后的幼金毫不留面子的戳破小陈氏蹩脚的谎言,“还有上上个月大伯母说自己脚崴了!” 看着老陈氏还有月大富两人脸色十分难看地瞪着自己,小陈氏畏畏缩缩地站在,结结巴巴地还想辩解几句,还没想好怎么说就被自家汉子打断了她的话头,月长福重重地搁下手中的筷子,白了眼不知天高地厚的幼金:“真是没规矩的赔钱货,大人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了?二弟回去可要好好教教孩子才是啊!”又转头对小陈氏喝到:“还不赶紧把饭拿回厨房焖熟了去!” 被丈夫这劈头盖脸一顿喝骂,小陈氏心中还有些窝火,不过看丈夫不动声色地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便忙起身将众人碗里还未开始吃的饭全都倒回饭盆里,然后一手端着饭盆,一手拽着幼婷往厨房去了。 “我瞧着大伯娘手脚挺利索的,也不像是崴着了呀!”幼金哪里不知道月长福是想息事宁人,不过也要问问她乐意不乐意才是。 老陈氏对小陈氏欺压二房的赔钱货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不过今日却被二房的贱丫头就这么抬到明面上来扯皮,脸上的表情自然十分难看。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不语,偌大的院子中坐了二十来口人,却个个安静地不说话,陷入一种十分尴尬的寂静中去。 月大富干咳了两声:“好了,不过就是饭没煮熟,有什么好闹腾的,一天天的老不老小不小的,像什么话!”月大富在月家自然是至高无上的地位,他都这般打破僵局了,众人自然也不再多说什么。 看着脸色十分难看的大儿子跟二儿子,月大富叹了口气后说道:“你们也不要只顾着干活赚钱,家里的婆娘孩子也要管教好才是,我月家怎么也算得上是耕读之家,这样的事传出去不得笑掉外人的大牙?” 月长福面色有些难看,不过也讷讷应了下来:“爹教训得是,儿子定好好管教管教那个懒婆娘。” 月长禄的脸色更加难看些,面色赤红,恶狠狠地瞪了眼月幼金,他原就在家中是最不受宠的儿子,偏生娶了个不会生儿子的坏婆娘,生出这七个赔钱货,还这般害他丢脸!不过当着三弟还有几个侄子面前也并未发作出来,也只是用力地点点头应承下来。 而他威胁的眼神并没有吓到幼金,幼金见老陈氏偃旗息鼓了,便坐回原位将韩氏方才夹给自己的菜小口小口地吃完,虽然一会可能会有些罪受,不过好歹以后不用再被大房当奴才一样使了,也算是一个进步不是? 等到小陈氏端着焖熟的饭回来,老陈氏出奇地没有再为难小陈氏,瘪着嘴给众人又分了热气腾腾的糙米饭,然后坐下便埋头吃起饭来,仿佛碗里的饭菜是她的仇人一般用力地嚼碎又嚼碎。小陈氏看着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心底一阵颤抖,生怕婆母又要收拾自己,便也埋头痛吃起来,不敢再有什么言语。 倒是幼金成功地在家里人面前坑了一把两个陈氏一把,可以说是通体舒畅,自己快速地吃完饭,又给几个妹妹都夹了不少菜,最后给在房里卧床养胎的苏氏也送了满满的一碗饭菜进去。小陈氏瞧着月幼金这个贱丫头志得意满的翘着尾巴走了,心中一阵气不过:“娘,您也不管管那个赔钱货......” 小陈氏话还没说完,便被正在气头上的老陈氏劈头盖脸一顿骂:“这么些好饭好菜都喂不饱你这个肚子吗?一张臭嘴除了吃就知道嚼舌根!” 小陈氏原还想骂两句二房的贱丫头来给婆母消消气的,没想到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又被婆母一顿训,脸上顿觉无光,讷讷地闭上了嘴不再说什么。 韩氏见几个侄女儿都吓得不行,赶忙笑着给老陈氏夹了一筷子菜:“这猪肉是今儿一早当家的就到菜市那买回来的,说要带回来给娘尝尝看县城的猪肉跟家里的比起来哪个好吃些呢!” 韩氏话说得好听,人也十分乖觉,原心里还对韩氏有七分不满的老陈氏顿时也消了不少气:“我家三儿买回来的肉自然是好的!”说罢又扭头去对着隔壁桌的月长寿笑道:“难得回来一趟,你多吃些菜才是,离了家里可就吃不到这么些新鲜的蔬菜了。” 月长寿笑吟吟地应到:“哎!娘既吩咐了,儿子就是敞开肚皮也要多吃些才是!”逗得老陈氏心头暖暖的,十分熨帖,果然还是她的小儿最会疼人。原还有些尴尬的气氛便在月长寿夫妇俩一唱一和的配合下变得其乐融融,老陈氏脸上的阴翳也都消散了不少,三儿可是回来给自己过半寿的,自己的大喜日子怎么能为着这些贱丫头气着自己的身子?这般一想,老陈氏便也不想再跟二房那些赔钱货计较了。 西厢房内,半躺在床上的苏氏有些嗔怪地看了眼幼金:“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跟你奶还有大伯母叫什么劲?前两日你爹打的地方都好了是吧?” 将苏氏扶着坐了起来,幼金笑眯眯地说到:“娘放心,今日三叔一家还有大堂哥二堂哥都回来了,奶就算再恼也不会动手打人的。”老陈氏虽然泼皮,月大富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两个人都有一个毛病,就是要面子,幼金也正是看准了这点,才敢在三房回来的时候闹这么一出。 “你呀!真真是胆大妄为,平日里看着稳重,没想到是蔫儿坏,这回你三婶娘护着你了,那明日你三婶娘走了,谁还能护着你?”苏氏瞧着平时总跟个小大人一般帮着自己做家务、照顾几个妹妹的大女儿,却没想到今日还能这般冲动做出这样的事来,心中不由得也多了几分担忧,“你如今年岁也渐渐大了,女孩子总该是要顾着些名声的,将来还要议亲不是?” 一想到自己还有七个女儿要出嫁,苏氏不由得就深深地叹了口气,婆母历来不喜几个孩子,将来议亲之后又能给准备多少嫁妆呢?自己当年嫁到月家来也没两个嫁妆,将来几个孩子要出嫁可怎么办哟?苏氏越想越愁,连手里端着的饭都没心思吃了,恨不得立马想出个好主意来解决这个问题。 幼金瞧着她这般发愁,便宽慰了几句:“娘您现在该操心的是肚子里的弟弟,旁的都有我呢。” 见大女儿这般懂事,苏氏心中也有几分熨帖,这几个孩子从小过惯了苦日子,因着自己的缘故倒还让她们受了不少苦,可六个女儿都在大女儿的教导下与自己十分亲近,也十分懂事,不过与当家的倒是十分疏远。想到这,苏氏心中又是一阵发愁。 幼金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赶忙劝慰到:“娘亲如今怀着弟弟,上回马大夫来给您把脉的时候还说了孕中最忌忧思,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弟弟,娘也不该这般发愁不是?”其实幼金自己倒觉得是弟弟或者妹妹都无所谓,不过苏氏还有月长禄都一心盼着是个儿子,她们几个也都习惯了说苏氏肚子里的是弟弟。 “娘知道了,外头吃饭应该也快吃完了,你快去瞧瞧有什么要帮忙的不?省得一会你奶又要说你偷懒。”听着院子里的动静似乎是快要吃完饭了,苏氏赶忙打发幼金出去帮忙收拾。 幼金却老神在在的,丝毫不见紧张:“娘放心,今日可是初一,轮到大房来做家务活了,我如今去了可不就都抢了大伯娘的功劳?”然后便开始催促苏氏用饭:“娘还是紧着自己些才是,先把饭菜都吃完了再说。” 苏氏性子历来柔顺,也因此才在月家这般任人欺压,毫无还手之力。见女儿这般轻描淡写的话中却透着强硬的态度,苏氏便不再说什么,用筷子巴拉着还有些温热的饭菜,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一粗瓷碗的饭菜。 看着苏氏吃饱了,幼金才拿着空碗出了西厢房,却瞧见只有幼银跟着幼婷在那收拾碗筷,其他几个妹妹都不见了踪影,便问了句幼银:“小五小六她们几个呢?” 幼银见三姐来了,便低声应到:“跟着三婶娘到东厢房去了。” “那你怎么不去?”幼金接过幼银手中拿着的筷子放在桌上,又将苏氏吃过的空碗放到桌上:“你去东厢房看着几个妹妹,别让她们在三婶娘屋子里撒野了。” 第10章 绝户头 幼银本还想跟三姐说一开始三婶娘也叫了自己,不过她是被大堂姐拉住了一起帮忙收拾才没跟着去的,现在听到三姐叫自己也去,幼银便用力的点点头,又去接了半瓢水洗了手才往东厢房去,留下一直叉着腰在指挥幼银收拾碗筷的幼婷跟幼金在这大眼瞪小眼。 “那剩下的活就辛苦大堂姐了。”幼金才没那么傻,方才才撕破了脸皮,怎么可能这会子就上赶着去巴结她呢? 虽然也是生养在农村,不过幼婷也是从小被小陈氏娇惯着长大的,加上家里还有二房的几个孩子,月幼婷哪里沾手过这些家务活?听她这般说,幼婷粉白的脸上刹那间表情变得有些难看:“月幼金你敢指使我干活?” 幼金淡淡地抬眼看了眼她,压低了略带一丝嘲讽的声音笑道:“大堂姐这话说得倒是奇了怪了?我何时指使过大堂姐干活?往日里不都是大堂姐指使我们当牛做马的吗?怎地大堂姐都不记得了?”然后扬起声音大声到:“今日可是轮到大房干活,大堂姐要是不想干,我这便去跟阿奶说说看,让阿奶来定夺!” “你个贱丫头,你敢!”幼婷气急败坏地也跟着扬起声音来吼了几句月幼金:“家里绝户头的贱丫头,也配在这指手画脚地指使我干活!” “月幼婷!”从厨房里出来的小陈氏听到她这般口无遮拦地把私底下自己笑话二房的话说了出来,小陈氏紧张地吼了她一句:“这么大姑娘了,一点分寸都不懂!”然后又调转头来对一旁冷眼看着自己的幼金笑涎着脸:“幼金啊,你别听你大姐瞎说,你大姐也是心直口快了些,你别往心里去啊!” 幼金哪里不知道小陈氏这般急惊风一般地跑了出来打断幼婷的话,不过就是怕正房里的月大富跟老陈氏听到罢了,毕竟二房无子这并不是二房月长禄的心病,也是月大富夫妇的心病,这要是幼婷这话传到了老陈氏耳里,怕是有一顿排头吃了。 幼金还未开口,正房里头就传出老陈氏的声音:“收拾个碗筷也要吵吵闹闹的,真是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的懒婆娘!”听着老陈氏的话估计是没听清外头说的是什么,小陈氏便松了口气,扬声应了一句:“哎!知道了,马上就收拾好了!”然后又压低声音对幼金说到:“幼金,你也不想奶说你们骂你们什么,方才你大堂姐说的话,你便也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成不?你也不想家里因着你娘一直生不出儿子闹得鸡飞狗跳不是?” 幼金如果是个心志尚未成熟的小丫头,兴许就被小陈氏的话给哄住了,不过幼金的灵魂前世也是活了二十几年的,哪里这么容易就凭着这几句话就被小陈氏唬住?不过幼金还是面露迟疑地说到:“我也不想说什么,只是方才大堂姐口口声声骂我们是赔钱货,还说我爹生不出儿子,还说我们就是要给她当牛做马的,我们也是月家的子孙呀,怎地大堂姐总是指使我们干活?” 听完幼金的话,小陈氏便赶忙说到:“是你大堂姐不懂事,大伯娘一定好好教育她,这今日既然是轮到我们大房干活,自然不能要你们来沾手,你们今日做饭也辛苦了,就早些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跟你大堂姐就够了,快回去吧!” 见幼金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小陈氏才真的松了口气,然后用力地拍了拍幼婷的脑袋:“你这丫头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这话要是让你奶听见了,指定让你掉层皮!” “我又没说错,是娘自己说的,二房是生不出儿子的绝户头......”幼婷心中有些不甘,这话又不是她自己空口无凭的,明明生不出儿子,还不许别人说不是? 见她这般不受教,小陈氏也懒得说:“你且记着这话不能让你奶知道便是,赶紧把碗筷收拾了端到厨房来!” 幼金才懒得理会大房那对母子的事,径直回了西厢房,她还要趁着几个妹妹不在收拾收拾房子。苏氏虽然身子骨不好,不过素来是个爱干净的,在她的影响下,七个女儿也都是十分爱干净的,虽然平日里穿的衣裳都是破破旧旧的,不过每一件衣裳都是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几个妹妹虽然干瘦了些,不过比村里那些穷苦一点的人家孩子个个脏兮兮的已经好了太多。 将韩氏下午送过来的一袋子衣裳拿出来,每件都细细检查了一遍,虽然都是有些旧的衣裳,不过都是手感很好的细棉料子缝制而成,“同是一家人,这差距还真不是一点半点的。”幼金一边拿着针线改小给小九穿的衣裳,一边喃喃自语。 不过她这话也没有什么恶意,对于韩氏,幼金真是打从心底里感激的,虽然三叔为人精明,对二房也是有些看不起,不过三婶与自家来往他也并没有多加阻拦。 幼金前世也是打小就给自己缝缝补补,今生还要给七个妹妹缝补衣裳,针线活自然干得还是不错,不一会儿便将小九的衣裳改好了:“等到小九再长大些,再放出些也还能穿。” 背靠枕头坐在炕上的苏氏瞧着女儿飞针走线十分利落,自己也是拿着一件衣裳在改,笑着说到:“金儿如今越发能干了。”苏氏真是打从心底里心疼少年老成的大女儿,若不是自己不争气,原该是爱玩爱笑的年纪,大女儿却老成地跟个小大人一般。 可惜苏氏心中所想幼金并不知道,不然都能尴尬死了,虽然她如今才十一岁,不过她的芯子是一个年近三十的成年人啊,一个年近三十的女汉子,你让她去卖萌撒娇,简直比让她杀人还难好吗? 抬头看着眼中满是慈爱的苏氏正细细地帮几个孩子改衣裳,幼金嘴角也带了一丝笑意,虽然苏氏性子软弱没主见,不过倒没有因着重男轻女而对几个女儿有什么不满,反倒是软弱如她在老陈氏还有月长禄面前经常还为着护着她们姐妹几个经常被打,让她们七姐妹少挨了不少打,也经常悄悄省下口粮来给几个孩子吃,这也算得上是某种意义上的为母则强了吧? *** 再说回方才幼金与幼婷吵架一事,虽然老陈氏只听得外头吵吵闹闹的,但并没有听清说些甚,倒是坐在炕下长凳上的月长禄耳朵十分尖利,清清楚楚地听到月幼婷口中的“绝户头”三个字,脸色瞬间都变了,连月老爷子问他话都没听见。 “老二,爹问你话呢!”坐在一旁的月长福推了推晃神的老二,“怎地心不在焉的?” 月长禄这才回过神来:“啊,爹说什么?” 看着有些木讷的二儿子,月大富心底微微叹了口气,这个家里真的是只有二房最不争气,又没个儿子,二儿子还有些呆笨老实,不像大儿子跟三儿子一般十分精明,见他这般心不在焉的,月大富对二儿的厌恶又多了一分:“马上就要秋收了,家里那么些地,你们工头说没说何时放工给你们回来抢收?” “啊!说了说了,说再过五日便给大家伙都放个三五日工回家抢收。”月长禄赶忙应到,他是在镇子边上的一处挖河道的工地上干活,虽然辛苦,不过每月也能挣个二三百钱的,不过比起在镇子上铺子里头做账房的大儿跟自己当掌柜的三儿,二房真真是过得最不容易的了。 “爹,我们可比不了老二他们,我们铺子最近生意好得很,掌柜的也器重我,怕是不能回来帮着家里抢收了。”老大慢条斯理地回到。 月大富听了便点点头:“自然是铺子上的工重要些,到开始抢收那日再多请几个短工便是了。”月家可是有着三十亩良田的人家,光靠一个月大富还有月长禄自然是抢收不完的,基本是每年都要请三四个短工一起帮着抢收。 “书院倒是有放抢收的假,不若我与二弟到时一同回来帮爷干活?”十分受月大富喜欢的大孙子月文涛恭恭敬敬地朝月大富提议到。 听完他的话,别人还没说话就被老陈氏打断了:“那怎么行,你们兄弟俩将来可都是要考状元当大官儿的,怎么能回来干这种粗活累活?二房不还有一堆赔钱货吗?到时每个都给我下地干活去!” 看着二儿子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月大富白了自家婆娘一眼:“那几个孩子年纪都还小,能做什么活?年年都是请短工的,到你这怎就这般多话了?”抢收的事便这样拍板定下了:“文涛文礼还是在县城好好读书,明年的童生试眨眼就要到的,你们当务之急是科举,家里的繁杂琐事都不用你们操心,好好读书早日考个功名回来才是!” 月大富对两个孙子寄托甚大,虽然今岁童生试文涛失利,不过他相信两个孙子都是十分聪慧,考过是必然的事。 月文涛也知道爷爷对自己期望很大,想起前两日听同窗说起的一事,便犹犹豫豫地说了出来:“孙儿前两日听同窗说,他们有门路找到知县大老爷去,不过可能要花些银两疏通疏通。今岁孙儿文章做得不差,连书院先生都说能过,结果最后名落孙山,想着便是因为没有花银子疏通的原因......” 一提到两个孩子的前程,月大富便都紧张了起来:“那要真是这样,咱们家也得花些银子去疏通疏通不成?” “我那同窗说了,咱们要是愿意,每人凑个五十两,能凑出五百两送去疏通疏通,指不定能搞到卷子,我与二弟两人便是要一百两......”一说到银子,月文涛的声音便越来越小,虽然他也知道自家日子还算过得去,不过一百两对于一个乡村家庭而言,无异于是天文数字了。 第11章 一百两 “一百两!咱们家哪来这么多银子?”老陈氏一听便跟急惊风一般惊叫出声,家里虽然有三十亩良田,但是如今朝廷的赋税不轻,要养活的人也多,还要供着两个孙子在县城书院读书,每年能存下的银子统共也就七八两,家里这份家业都不知道攒了多久才有这份光景。“再说了,你们兄弟二人出一份银子买卷子不就可以了?到时再两兄弟一起看不就行了吗?”老陈氏对银子的账目可是门儿清,能省一分是一分。 月文涛却踟蹰了好一会,才嚅嗫着:“我那同窗说了,必须是每人都要出银子......” 坐在一旁的月长寿也皱着眉头说到:“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文涛你确定这银子使进去真能有用?万一被人骗了,那可了不得。” 月大富也开始吧嗒吧嗒地抽起旱烟来,心中无比纠结,一百两不是小数目,但是两个孙儿的前程也是全家的希望,着实是让人发愁。 月文涛见大家似乎都没怎么反对,便赶忙乘胜追击:“不会的,我那同窗是知县大老爷家的远房外甥,他既这般说了,便是有八分可能的,爷,开春如果能考上童生,秋闱便可到府城去考府试,过了府试便是秀才之身了,距下一回乡试还有两年,如果错过明年这次机会,怕是还要再等上三年......” “是啊!爷,那就是五年了啊!”坐在一旁的月文礼接收到兄长的示意,赶忙帮着一起劝说。 如果错过了就还要再等五年!不得不说月文涛这话说在了月大富心坎上去了,一头是一百两银子,一头是全家再熬上五年,月大富想了一会儿便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大腿:“成,一百两就一百两!” 听完月大富的话,月文涛兄弟都欢喜地瞪大了双眼,老陈氏则被吓到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个老头子疯了啊?家里哪有这么多银子!”家里这么些年辛辛苦苦地攒着银子,也不过才攒下一百余两银子,月大富这是要一把把家底都掏空了啊! “你个遭老婆子咋这般不知轻重?这银子是有正道用的,只要两个孩子考上功名,将来多少银子没有?”月大富瞪了一眼舍不得银子的老陈氏,“赶紧去把银子取来才是。” 家里出钱给自己儿子买卷子疏通路子,月长福自然是高兴,也忙劝老陈氏:“是啊娘,您想想要是两个孩子考上了功名,将来当了官儿,您可就是老太太了,那到时候给你送银子的人不得都排着队来送?” 倒是月长禄与月长寿兄弟俩心中有些不得劲,如今还未分家,一切都是公中的,可是一百两银子就算是分家自己也能分到二三十两不是?月长寿还好说,他在县城开着铺子,一年也能挣个二三十两的,倒是月长禄,一个月辛辛苦苦也就一二钱银子,这一下子就要拿出一百两银子,他心里怎么可能好受得了? 哄完娘亲,见二弟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月长福又转过头来劝他:“二弟,虽然钱是多了些,不过你看你们二房如今也还没有儿子,你两个侄儿要是考上了功名,咱们都还是一家人,将来这也是你的依靠不是?”笑得十分真诚地给他画大饼:“等将来你两个侄子当了官儿,你就是二老爷了,那生不出儿子的婆娘就不要也罢,到时候有权有势的,多少黄花大闺女任你挑任你选,还怕生不出儿子来?” 不得不说大房的人都是精怪精怪的,看人说话的本事都十分厉害,不一会儿老陈氏与月长禄都被大房的人哄得晕头转向的。老陈氏在月大富的催促下才慢吞吞地进了内室,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取了零零散散十几锭银两回来:“家里统共就这么些银子了,都拿去折腾去吧!” 见爷奶这般痛快就拿出了一百两银子,月文涛兄弟俩欢喜得不得了,尤其是月文涛,他今年都十五了,连童生都还没中,如果再不疏通疏通,怕是到老也考不上秀才。如今得了这一百两,想必明年开春的童生试指定能顺顺当当地过去! 给了银子,月大富又语重心长地教育了几句:“在书院要用功,不要辜负家里人对你们的期望。” “是,爷放心,我们定会用功读书,早日考取功名,光耀我月家门楣!”月文涛看着零零散散摆在桌上的银锭子,心中志得意满,仿佛自己把银子凑出来了,明日便能中举了一般。 夜凉如水,月家正房一灯如豆,室内坐满了月家的男人,就这么将拿一百两银子出来给两个读书的孙子疏通门路的事给定了下来。 *** 月长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东厢房下房,一进门韩氏便迎了过来:“说了什么要说这般久?”手上活也没停,帮着丈夫脱了外衣裳,又湿了帕子来给他擦脸,“瞧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出什么事了?” 月长寿与韩氏成婚多年,夫妻二人感情甚笃,他也知韩氏心志比一般女子坚毅许多,许多时候生意上的事还是韩氏拿主意,便也没将此事瞒着她:“文涛哥俩说找到了门路要给县太爷送银子,一人五十两白银。” 接过他擦完脸的帕子,韩氏都有些吓到:“咱们在县城开着铺子,一年左不过也就能攒下二三十两,这一下子要拿一百两银子出来,爹娘竟也同意了?”虽然月家拿这两个读书的孙子当香饽饽,但是韩氏却觉得要掏空家底去贿赂县太爷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全家的希望都放在涛哥儿跟礼哥儿身上了,怎么可能会不同意?”月长寿有气无力地瘫在炕上,“我瞧着娘拿出来的银子还有好些个都是零零散散的碎银子,想必家里统共就这么些家底了吧?”其实一百两在乡村人家里已经算得上是巨款,毕竟盖一幢又大又宽敞的青砖瓦房也不过二十两出头,一亩上等良田也才六两银子,况且月家要吃饭的人还这么多,月大富与老陈氏能存下一百余两银子,也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韩氏收拾完手头的活,躺到月长寿边上侧卧着:“当家的,要不明日咱们给爹娘送点银子?” “咱们家哪有多少银子?两个儿子都在书院读书,幼荷也渐渐大了,将来儿子娶媳妇,幼荷的嫁妆,哪样不是钱?”月长寿想都不想便否了韩氏的想法,“再者如今家中还未分家,咱们每年交回家里的银子也不在少数,今儿个拿出的一百两指不定有多少是咱们家给的呢!” 月家尚未分家,虽然三房住在县城里头,不过每年也是给了三五两银子回来的,虽说是父母在不分家,但月长寿一家在县城里头住着,又养着三个孩子,如果不藏些私,恐怕日子都过不下去。 丈夫说的也是在理儿,韩氏微微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什么,夫妻二人一时无话,也就歇下了。 *** 再说月长禄那边,从正房出来后高一脚低一脚地回了西厢房,想到爹娘竟然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给大哥的两个儿子疏通门路心里就不得劲,见坐在炕上的小九朝自己笑了笑,不假思索地伸手过去便是一巴掌:“个赔钱货,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原还乐呵呵的小九没想到父亲竟然直接打了自己,脸上的疼痛让她“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哭声很快吸引了出去为月长禄打水洗脚的幼金,幼金端着水盆赶忙进来:“爹,水正好,快洗脚歇下罢。”将装了半盆水的木盆放到他面前,便抱着小九坐到离他远远的角落里小声地哄着。 见大女儿这般,月长禄才骂骂咧咧地坐在炕边脱鞋洗脚,边洗边骂:“格老子的,天天不是吃就是哭的赔钱货,老子的儿子要是被你哭走了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内室的苏氏听见外头的动静,强撑着下了床,走到房门边上倚靠着门框:“当家的这是怎么了?小九不懂事我再慢慢教便是,何苦动这么大的气?” 瞧着苏氏那张蜡黄的脸,浑身干瘦只有一个高高凸起的肚子,月长禄气性越发大了些:“还怎么教?你看你生养的这些好女儿,一个两个的都是由大本事的,老子在外头干死干活一天也才挣那么些钱,回到家来还要受你们的气不成?” 苏氏被骂得眼眶发红,强撑着一口气走到月长禄身边蹲下帮他洗脚:“我也知道当家的在外头做事辛苦了,洗了脚早些睡才是,小九不懂事我明日再好好教。” 见她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依来顺受的模样,月长禄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骂骂咧咧地叫她赶紧帮自己把脚洗干净,不过也不再去揪着小九不放。 等月长禄洗完脚回房里的炕上躺下后,幼金也将哭到睡着的小九放进被窝中,才发现方才躺在被窝中的小五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压低了声音说起了悄悄话:“三姐,我方才在正房廊下偷听到爷奶拿了一百两银子给大堂兄,说是要给县太爷通什么路子!”原来方才小五等人从韩氏房里回来的时候路过正房,小五去上了趟茅房回来便偷偷趴在正房外头的墙角下听了里头的话,如今才悄悄告诉三姐。 轻轻拍了拍小五的小脑袋,幼金也学着她压低声音说话:“这事儿不能告诉别人,是小五跟三姐两个人的小秘密好不好?” “嗯!”小五虽然只有七岁,虽然性子跳脱些,不过也十分懂事,而且也很听幼金的话。 “好,已经很晚了,小五早些睡,明日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哄着小五睡觉,幼金也睡下了,明日是老陈氏的五十整寿,虽然不会大办,想必出嫁的女儿也是要回来的,估计有的忙了。 第12章 过寿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中秋过后的清晨已经带有一丝寒意。早起的幼金穿着一件打了好些个补丁的夹棉粗布衣裳,背着常用的竹篓跟韩氏打了声招呼便往外头去了,今日是老陈氏五十大寿,她要趁着时间还早到山上把猪草打回来,不然今日家里那几头猪就要没猪草吃了。 “幼金这么早就上山,你一个小丫头不怕啊?”后头一个也是背着竹篓的后生追上了幼金,原来是林家的三郎。 “林三叔。”林家三郎虽然只比她大了六七岁,不过辈分较高,幼金还是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三叔。 林三郎跟上幼金的步子:“正巧我也去打猪草,咱俩做个伴得了?”想着怕小丫头一个人上山会害怕便好心地建议一起走。 幼金摇了摇头,虽然说乡下人男女之防没有城里那般重,不过孤男寡女走在一起还是有可能传出闲话的:“三叔先去罢,我还要等二壮伯家的乔乔一起去。”见她停下了脚步说要等人,林三郎也不强求:“行,那你们注意安全,三叔先走了!” 站在原地等林三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没过多久,乔乔一路小跑也到了两人约定的地方:“幼金,我来了!”乔乔今年十三岁了,是个健壮可爱的小姑娘,平日里与幼金关系也算得上好,两人时不时约着一起上山打猪草也算是有个伴儿。 “那咱们走吧!”见她来了,两人便结伴往山上去。如今天渐渐冷了,山上的猪草也越发少了,估摸着再过一两个月开始下雪,猪草便也没有了。 两个小姑娘一前一后地爬上了小山包上,没一会儿就找到了猪草,两人一边割着猪草一边说着话:“幼金,你们家是要做什么?这不年不节的怎地三叔一家还有你大伯家两个堂兄都回来了?”昨日月长寿等人坐骡车进村可是大多数村民都瞧见了的,不过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乔乔也十分好奇,便多问了一嘴。 “我奶过生儿呢,便都回来了。”幼金动作十分利落,一把一把的猪草没一会儿便都割进了背篓里放着,不一会儿就装满了背篓:“乔乔你快些,我奶今天过生儿,家里还有一堆活计等着我干呢!” 见幼金割的猪草已经装满了背篓,乔乔才赶忙放快手脚,不一会儿也把背篓都装满了,两人背着猪草往家走时,东边的天上才开始泛金光,是日头要出来了。在路口跟乔乔分开后,幼金才背着重重的背篓回了家,一推开院门就听到老陈氏逼逼叨叨地骂人,果然她还是不能对她寄予过寿脾气能变好点的希望...... 将猪草放到猪圈门口,再去老陈氏面前将被骂的幼银幼珠换下来:“奶今日过生儿呢,你俩还在这气奶,赶紧该干嘛干嘛去!”接过幼银手里的菜,赶紧把两个妹妹赶走了。又扭过头来笑着对老陈氏说:“妹妹们还小,奶大人有大量,再说您今日过生儿,可得高兴些才是!” 叉着腰站在廊下的老陈氏没好气地看着笑得十分狗腿的幼金,再看了眼缩头缩脑地站在西厢房门口的一排赔钱货,重重地哼了一声便回了正房,今日可是她的五十大寿,不能在这跟这群赔钱货白白生气。 虽说是过生儿,不过月家也只是庄户人家,只是吃了顿比往日里好些的饭菜,再煮十个红鸡蛋,便算是过生儿了。老陈氏嫁出去的女儿也带了两个外孙回来给老娘过生儿,还带回来两只老母鸡,欢喜得老陈氏直夸自家闺女儿有出息。 月长红嫁的是镇子边上一个比较富裕的村子里头的一家姓葛的富户的独子,嫁入葛家那年便生了个大胖小子,后来又连着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让她在三代单传的葛家地位十分稳固,加上她男人也是个妻管严,因此月长虹在葛家日子可以说过得十分舒坦。 月家的女婿葛金宝是个瘦弱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笑呵呵地说到:“今日是娘的五十大寿,我们家虽然也没什么钱,不过该孝顺娘的还是要孝顺的。”一番话说得好听地不得了,把孝心表得满满的,老陈氏更是被哄得开心得不得了。 午饭时,老陈氏也是难得的十分大方,将女儿带回娘家的两只老母鸡宰了一只,然后剁了好些土豆进去炖着吃,加上昨日月长寿带回的还未吃完的猪肉,也算是有两个带荤的菜,虽然月家人多,不过也算是吃到了荤腥,个个都十分满足。 至于过生儿的红鸡蛋,老陈氏则是秉承她一贯的偏心来分:先是自己拿了一个,又给了四个孙子和外孙每人一个,又给了月大富父子四人每人一个,正好十个鸡蛋瓜分一空,连女儿女婿都没分到一个鸡蛋,更别说二房的七个孙女儿了。 看着老陈氏等人剥着红鸡蛋壳,坐在幼金怀里的小九咂巴咂巴嘴,她也好想吃鸡蛋啊!“三姐,蛋、蛋!” 幼金还未反应过来,老陈氏便将手中拿着的鸡蛋壳直接砸了过来,然后恶狠狠地瞪了小九一眼:“赔钱玩意儿还想吃鸡蛋!” 幼金将她砸过来的鸡蛋壳一点点都捡了出来然后丢到桌下,一边哄着被吓哭的小九一边跟老陈氏赔罪:“小九还小,不过是有些嘴馋,她不懂事,奶别生气,我这就带她回去。”小九年纪还小,虽然也被老陈氏打过,但是这才刚会说话不久的孩子,哪里就会记仇?不过是想吃蛋,却被老陈氏尖酸刻薄的模样吓得躲在幼金怀里哭闹了起来。 “一天天除了吃就是哭!真是祸家精、赔钱货!”老陈氏最是不喜二房这些孙女,如今见小九还哭闹起来,心中的厌烦更甚,不过想着今日是自己过生儿,女儿女婿一家还回来了,便强忍着揍人的冲动。幼金便赶忙将人抱回西厢房去哄去了,这要是继续在老陈氏眼前哭闹,指不定要怎么收拾小九呢! 见老陈氏还在骂骂叨叨,月大富脸色有些不好看,今日还有女婿一家外人在,哪能就这么失了分寸?便出声呵止了她:“好了!也不看今儿是什么日子?”见月大富开口了,老陈氏才不再说什么,不过心里还是怨恨二房的赔钱丫头,要不是那又懒又馋的赔钱货作死,自己怎么会被老头子当着儿子女儿的面这般呵斥?心中怨怼又多了三分。 月长红见她不高兴,便赶忙转移了话题,跟老陈氏说起今日城中的八卦消息。女人都是八卦的,老陈氏的心思便被她转移开了,原还有些尴尬的氛围又回转了不少,一家子和乐融融地说着笑着,好不和美。只有二房剩下的五个女儿一个个呆若木鸡地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 老陈氏过完生儿后第二日,三房的人还有大房的两个孙子便都回了县城。送走了两个孙子,老陈氏的心却七上八下的:“老头子,你说咱们花那么些银子,这事儿要是不成可怎么是好?”毕竟一百两几乎已经是月家的全部家当了,自家存了几十年了才存下的银子就这么一下子全给出去了,老陈氏心绪不宁也是正常的。 躺在炕上抽着旱烟,月大富眉头微皱,他心中也有些放心不下,不过还是觉得值得一试:“想来文涛也不是骗人的孩子,既然敢问咱们要这么些银子,想必也是真的有门路的,如果明年童子试能过,那这银子花了就花了吧。” “可是当家的,这考童子试就要一百两,那将来甚子府试乡试的,咱们家哪里还拿得出银子来?”老陈氏虽然没读过书,不过也听说过不少秀才难考的闲话,自然也担心将来考试要更多的银子,“如今咱们家统共可就剩下十七八两银子了,这要是再花钱可就没有了。”老陈氏干脆就跟月大富交底了。 砸巴砸巴地抽着旱烟,月大富面色有些沉重:“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就大家少吃几口饭,也能省出些粮食卖钱。”月家地多,粮食也比旁人多些,这些年也是靠着每年卖些粮食也存下了一些银子,不过一百两银子,月大富想想也是心疼得很。三个儿子都在外头干活,老三常年在县城,每年也都给回几两银子,老二倒是个实心眼的,但凡有个钱都不藏私,倒是老大两口子小心眼多,估摸着也藏了不少家底儿。 老陈氏用力地白了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月大富:“那就这么容易省口粮,不说别的,光是老二家那七个赔钱货一天就不知道要吃多少粮食去!”想到那几个光吃不干的赔钱货,老陈氏胸口便憋闷着一股气,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几圈便想了个主意:“要不过几日秋收便都把二房那几个赔钱货赶到地里干活去吧?小的干不了,幼金幼银两个都半大丫头了,怎么着也能顶一个短工吧?” 月大富对二房的几个孙女也没多少感情,加上前几日幼金顶撞长辈还招来了里正一事,月大富明面上虽然不发作,不过心里还是有根刺在,这半大的孩子就这般反骨,将来大了还了得?想了想便也同意了老陈氏的建议:“不过还是小孩子,能干多少便是多少吧。” 见月大富同意,老陈氏也咧开嘴笑了,要知道秋收可是十分累人的事,半大丫头,不死也得脱一层皮,笑着帮月大富塞了把旱烟:“这样一来也能省下不少雇短工的银子呢!” 第13章 心生去意 老陈氏过生儿后没几日,第一场霜便下来了,村庄外头的庄稼已经沉甸甸地垂下了头,等待着付出大半年辛劳的人们去采摘丰收的喜悦。 月大富扛着锄头带着月长禄走在田埂边,父子二人刚从地里回来。月大富褶皱的脸上写满了喜悦:“今岁年景不错,稻子都熟得差不多了,明日便开始抢收吧!”如今家中几乎所有家底儿都被月文涛兄弟掏光了,丰收意味着能多卖些银子,月大富自然高兴。 月长禄跟在父亲身边,慢了半步,历经风霜、常年忧郁的脸上也带着淡淡的喜悦:“等收了粮食我再去镇子上做工,想来也能攒下些银钱过冬。” 月大富看了眼虽然面上带了一丝笑不过还是有些阴郁的儿子,心中有些叹息,想到老二家只有七个孙女,不禁摇摇头。 父子俩才回到家,小陈氏正好也做好了饭,自从家里少了一百两银子以后,老陈氏便更加抠搜了:原先米饭还是糙米饭,如今都换成水哗哗的粗粮粥,菜里更是半点荤腥都没有,一小碗酱菜跟几盆子炒得软趴趴看起来毫无食欲的青菜。 不过老陈氏是不敢饿着月大富的,月大富刚洗完手上桌,一碗稠稠的粗粮粥便盛到了他面前。然后是月长禄与长房的月文伟还有老陈氏自己也都分得了大半碗稠粥。至于小陈氏与长房的月幼婷也还能分得了些许干货,倒是二房的七个孙女儿,几乎就是每人一碗煮粥的粥水。 月幼金觉得自己倒还好,可是几个妹妹年纪都还这么小,要是饿坏了胃,将来可怎么是好?不过看了眼老陈氏脸上得意的表情,月幼金便知道她这是等着自己找事然后好好教训自己一顿呢!便顿时改了主意,端着一碗稀碎的粥水,一口一口地喂着小九,然后筷子不断地往桌上的菜盆里伸去。 在幼金夹了第三筷子菜的时候,老陈氏脸色难看地伸手拿筷子直接用力“啪”地一声打在了幼金的手背上:“饿死鬼投胎的赔钱货,光吃不做,也不怕撑死你!” 老陈氏突如其来的责难不仅吓到了月幼银、幼珠幼宝几个,还把幼金抱在怀里的小九吓得“哇哇”直哭。小九哭的声音不大,不过也引来了隔壁桌月大富的注意:“一天天在外头辛苦干活,回到家里也没有半刻能消停的!你这是怎么管得家?” 言语中虽然是在怪罪老陈氏,不过不满的眼神却是明晃晃地瞪到了月幼金身上。 月长禄对于家中的一切都十分敏感,尤其是涉及到那几个赔钱货的时候,因此月大富才刚开口斥责完,还不等幼金做反应,就被他站起来一个巴掌呼到后脑勺了:“个赔钱货,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 幼金被他的动作打蒙了头,只感觉后脑勺火辣辣地疼,身子还摇晃了好几下才没往下倒。坐在幼金旁边的幼银也发现了姐姐的不对劲,赶忙扶住了人:“三姐!” 几个妹妹都一脸惊慌无措地看着幼金,生怕幼金出事。幼金回过神来,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幼银让她放心,然后垂下头来认错:“小九突然被吓到才哭的,我这就抱走。”抱着瘦弱的小九起身离开饭桌前,冷冷地瞥了眼月长禄。 月长禄被她透着毒一般的一瞥吓得心里有些发毛,不过很快又缓过神来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赔钱货,还敢做什么不成?这般想着便又坐了回去继续吃饭。 幼金抱着小声抽泣的小九回到西厢房,半躺在炕上的苏氏见了便强撑着坐了起来:“怎的了?好好儿地怎么还哭起来了?” 左手托着小九没三两肉的屁股,右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哄着,见苏氏问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等小九哭着哭着睡着以后,幼金才将她放到外头几姐妹平日里睡觉的炕上,然后撩起已经洗得发白的门帘进了苏氏房里,将方才发生的事简单告诉了她。 “你奶她只是嘴硬心软而已......”苏氏说出这般自欺欺人却连自己都骗不过的话,因常年营养不良而干瘪枯黄的脸上露出一丝苦闷的笑:“你别怪你爹,要怪也是怪娘生不出儿子来才害得你们几姐妹受苦......” “娘!这不是你的错!”幼金见苏氏又要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面色严肃地看着她:“生不出儿子,这不是你的错!”生不出儿子明明是因为男人的关系,可幼金又不能跟苏氏讲什么xy的问题,也只能一再妄图给她洗脑,这不是她的过错。 见苏氏无言以对,幼金心中叹了口气,然后再次问起苏氏老调重弹的问题:“若是咱们分家出来,是不是会比如今好?或者娘带着我们离了月家?我们几个总不会饿死的。” 苏氏第一次听到女儿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是前年,女儿那时不过九岁,因为婆婆想将刚出生的小九扔到山上去被她偷偷救了回来,小九活下来了,倒是后来被老陈氏打得遍体鳞伤的幼金气息奄奄地问了自己这番话:“娘,要不你带着我和妹妹们走吧,离了月家就算饿死也比现在好啊!” 打那次以后,幼金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不,只是她把原先内敛埋藏于心的情绪在苏氏面前表露出来了而已,苏氏已经从一开始听到这般惊世骇俗的话时的震撼与不可置信变成如今这般淡定,甚至偶尔午夜梦回之际居然在思考女儿所说的话的可行性! 今日又听到女儿这般说,苏氏叹了口气,道:“你跟几个妹妹都还小,我又一直身子不好,若是真离了月家,将来莫说嫁人,怕是活都难得活下去吧?”苏氏哪里不知道月家只是面上好看,内底其实早就烂透了,可那又能怎么办呢?她既没有一个能支持自己和离的娘家,也没有一技之长跟勇气养大自己的几个女儿,至少在月家,自己的几个女儿还可以长大嫁人。 幼金却摇摇头:“娘,我马上就十二岁了,妹妹也快十岁了,我们能养活你跟妹妹的,只要你愿意,哪怕是吃草啃树皮,我们都能活下去的。”幼金来了这个世界已经快十二年,虽然自己如今的身体素质比不上前世,不过野外生存的能力和敏锐的知觉都还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总会有办法活的。 “金儿,你真的觉得咱们离了月家能活下去吗?”苏氏这辈子活了近三十年,少女时期虽然家中困难,但爹娘也勤勤恳恳地种地养活自己姐妹几个,哪曾想到一夕之间家中突遭变故,父母双双离世,自家的房屋田地都被族中叔伯全部瓜分一空,就连自己跟两个姐姐也都是被爹爹的亲大哥,自己的大伯当成货物卖掉一般各自嫁了。正是如此,苏氏嫁入月家后才这般被老陈氏嫌弃,因为老陈氏打从心底里觉得苏氏就是自己家花钱买回来的奴才一般。 苏氏这一生只有爹娘还在时才过过几天开心日子,爹娘去后便一直是活在别人的操纵之中,如今面临这种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抉择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对这个少年老成的大女儿倒是莫名地信任。 “娘,只要你心里是想带我们离开月家,我一定有办法养活妹妹们的,我不仅要养活妹妹们,还要给她们都攒下一份嫁妆,让她们风风光光地嫁入好人家,过上幸福、富足的日子。”幼金眼神熠熠地看着苏氏,只要苏氏能坚定信念能带着自己跟几个妹妹离开,自己就一定有办法能找到机会让月家心甘情愿地跟苏氏和离。 苏氏叹了口气:“就算我愿意,你爷奶还有你爹又怎么可能会同意呢?”苏氏倒是没有幼金那么乐观,她已经在月家熬了十几年,再熬个几十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幼金听到苏氏终于松了口,欢喜地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轻柔地摸着苏氏已经鼓起来的肚子,抬头笑眯了眼:“娘你放心,我会有办法的。” 苏氏见她这般又信心,心中不免也有了一丝期待:“好,如果可以,娘便带着你与妹妹们一起离开月家,咱们一家人到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第14章 秋收 月家因着花了一大笔银子出去,但是家中又有三十亩地的粮食等着收割,便还是咬咬牙花了些银两雇了两个短工回来帮忙。 兴许是老天爷也知道农人们要秋收,十分赏脸地给足了阳光。秋日微凉的清晨,东面山坡上才泛出鱼肚白,翠峰村里头家家户户却都已经携家带口,扛着农具往村外头的田地去了。 农家少闲月,农家的孩子也早当家,不过四五岁、走路还有些蹒跚的孩子也都慢悠悠地跟在大人后头,提这个篮子往地里去捡稻穗儿,一个豆丁大的孩子一天下来也都能捡一斤半斤稻穗儿,对于本就缺粮的人家而言,多多少少也算是个进项。 早些年月家因着家中境况好,加上月大富也不在乎这点子粮食,况且拿这么点粮食换个好名声也是只赚不赔的打算,便都没拦着村里的小孩儿上自家田里捡。 老陈氏却一直很心疼那些粮食,不过以前因着月大富说一不二的性子,也只能咬咬牙忍了。可如今自家几乎所有家底儿都被掏空了,老陈氏都恨不得把一个铜钱掰成八瓣用,哪里肯让别人家把自家地里的粮食捡走? 因此今儿个一早便都给幼珠、幼绫、幼罗姐妹准备了篮子,阴毒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打了个转儿,恶狠狠地恐吓道:“今儿个不把篮子装满,晚上就不许吃饭!” 幼金与幼银则是要做主力到地里去收割稻子的,老陈氏便也恶狠狠地瞪了眼她俩,然后才没好气地扭着屁股去给月大富喝水用的葫芦灌了满满一大壶井水。 幼宝因着刚出生时被老陈氏用水桶差点溺死,虽然后来救了回来,不过身子终究是差了些,倒是幼珠身子强健些,也没落下什么病根儿。因此幼宝便被幼金求着老陈氏,才留在家中照看小九,还要帮着小陈氏做午饭。而被打发到地里去捡稻穗儿的姐妹三人也只得提着篮子赶紧跟在幼金身后去地里干活儿了。 此时日头还未出来,略带了一丝寒意的秋风吹在人身上也不觉得难受,反而还将早起的困意都吹跑了,幼金精神抖擞了许多,带着三个妹妹到了地里后,又叮嘱了好一番:“不要跟别人家的孩子抢知道不,幼珠你是姐姐,要照顾好幼绫幼罗,不能让妹妹们往河边去可知道?” 幼珠认真的点点头:“三姐,我会照顾好小七小八的。”幼珠今年虽然才七岁出头,不过她从五岁那年开始,也是提着篮子跟在大人后面捡稻穗,倒是小七小八,今年都是第一回 来,幼金才免不得一番操心。 幼金看着幼绫幼罗乖巧地跟在幼珠身后去已经收割过的田里寻找稻穗后,便也暂时放心,拿着镰刀走到已经割了小半垄稻子的幼银身边,两姐妹前后脚站在一起弯着腰埋头抿着嘴,一言不发地割起稻子来。 日头爬过山坡,从一个鸭蛋红一般散发着柔柔的光的小日头到发射灼热光芒的毒辣日头其实不需要多长时间。日头出来不过一个时辰,在地里收割稻子的人们已经个个汗如雨下。 眯着眼看了看在东边山头不远处的日头,幼金挽着洗得发白的粗麻布衣裳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珠,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然后又看了眼幼珠姐妹三人还在不远处捡稻穗,便继续埋头割稻。 幼金打小就在月家操劳各种活计,况且现在还不到最热的时候,还在她的承受范围。倒是已经被幼金远远落下的幼银有些吃不消了,原本弯腰割着稻子的她突然坐了下去,然后小声地喊到:“三姐......” 原本还在埋头割稻子的幼金听到一声虚弱的声音,赶忙回头一看,原来是被这毒日头晒得两眼发花的幼银已经瘫坐在地,有气无力地喊了她一声。 幼金赶忙将手里的镰刀放下,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幼银身边一把将人背了起来走到田边的老槐树树根下才将人放下,又取了清晨出门时背着的一葫芦水过来让幼银就着喝了几口水,将她枯黄的小脸上的汗珠一一拭去:“幼银,还好吧?” 月家这几个女儿,除了幼金因为是老大,加上当年月长禄盼了两年才盼来第一个孩子,所以她刚出生的时候没被老陈氏虐待过,虽然是瘦弱了些,不过跟几个妹妹相比,她已经强壮许多了。 幼银浑身无力,背靠着老槐树,在阴凉处倒是渐渐缓过气儿来了,露出一丝无力的笑:“三姐,我没事,歇会儿就好了,你快去收稻子吧!”幼银生怕三姐在这陪着自己,一会爹看见了要过来骂三姐。 幼金见她这样,便知她肯定是中暑了,不过幼金也知道幼银说的有道理,她与幼银被分到的稻子如果今日没割完,想必今晚的饭也是没着落的了:“那你在这好好歇着,头若是晕就不要乱走动,多喝些水。”然后便又回到田里继续割稻子。 田的另一头,月大富远远就瞧见了幼金这边的情况,虽然没说什么,不过瞥了几眼过去,不满的情绪表达得恰到好处。月长禄这么些年早就养成了敏感暴躁的性子,父亲的异样他也注意到了,顺着月大富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两个赔钱货偷懒儿躲到树下乘凉去了,立马便想过去教训那两个赔钱货一顿。 “老二你干嘛去!”月大富并不心疼两个不值钱的孙女儿,他只是怕儿子在外头教训孩子让村里人看了笑话:“四处都是人,来来往往的,别胡来!” 月长禄自然也听懂了父亲的意思,面色阴郁地点点头:“爹,我只是去喝口水。” 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月大富便不再说什么。 *** 那头,月幼银才歇不到半刻钟,月长禄便阴沉着脸过来了,其实月长禄原先皮相长得不算差,不过是八九岁的时候调皮,不小心在眉心上一寸往耳朵方向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毁了容。也是因为如此,月长禄的性子变得越发阴沉,整日阴恻恻的脸看着有些瘆人,所以后来说亲说了好几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都没成,后来老陈氏也是瞧着苏氏模样还算周正,才花了一两银子的彩礼,从苏氏大伯手上把苏氏“买”了过来,月长禄这才算安了家。 月长禄好容易才娶了个明眸亮齿的媳妇儿,加上苏氏眼里有活,手里勤快,刚成婚那年老陈氏对她也算满意,小夫妻日子过得也算十分美满。可后来过了两年,连比苏氏后进门的弟媳都已经生了孩子,苏氏的肚子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老陈氏的脸色便变得越来越难看,月长禄脸上好容易才消失了些许的阴郁又重新回来。 直到成婚第三年,苏氏的肚子才传出好消息,然后生下了幼金。那时候月长禄觉得只要妻子能生,早晚都能生到儿子,所以对幼金也还算得上是喜欢,可这几年苏氏的肚子是鼓了又消、消了又鼓,连着生了六胎七个女儿,却还是没有儿子。老陈氏的脸色一年比一年难看,月长禄的脾气也一年比一年差,在苏氏生下幼珠幼宝这对双胞胎后,月长禄便开始家暴苏氏,发展到如今,只要稍有不顺心的事或者在外头受了什么气,回来不是打苏氏便是打几个女儿。 因此幼银一见到父亲阴沉着脸向自己走来,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然后怯怯地喊了声:“爹。” 月长禄一把拿起老槐树下老陈氏为他们准备的葫芦,先是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水,然后将葫芦盖好,一把砸到幼银身上,压低声音骂道:“一天天除了吃就是偷懒!再不干活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幼银虽有防备,可是月长禄砸过来的时候她也依旧不敢反抗,被水壶重重地砸到自己的大腿,幼银当即痛得眼泪都出来了,不过也不敢说什么,颤巍巍地扶着老槐树站了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回自己刚才割稻子的那垄田边上,看父亲注意不到了,才伸手擦干净脸上哗啦啦流下的泪珠。 第15章 秋收(二) 幼金离得远,加上是背对着后方,所以没注意到老槐树那头的动静。不过幼银走到田里,然后小声抽泣的声音倒是听到了,便赶忙回头看:“你咋又跑过来了,不是让你好生歇着?” 幼银没想到被三姐听见了,赶忙放下擦眼泪的袖子,小声道:“我歇够了,来帮三姐一起收稻子。” 可幼金看着她偷着苍白的枯黄小脸,哪里肯相信?回头瞥了眼从老槐树方向走往地里的月长禄,幼金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是爹去赶你下地的是不?”这月长禄也忒不是人了!幼银不过九岁,就算到地里割稻子又能割得了多少?就算是女儿也是他的种不是?有必要这般祸害死自己的女儿吗? 幼金“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丢下手中的镰刀便往老槐树那头去了。月大富等人收割的是老槐树那头的地里的粮食,幼金姐妹则是这头。 走到老槐树边上,在距离月大富还有十数米的距离便停了下来,然后大声喊到:“爷!这天儿太晒了些,幼银晒得头昏,又没有草帽,能不能让她歇会儿?”幼金刻意喊得很大声,附近地里干活的人都听见了,还有几个好事儿的有意无意地瞥眼过来瞧热闹。 远处的幼珠三姐妹听到三姐喊说四姐晒得头昏,便都提着篮子“噔噔蹬”地跑了过来围着幼银看:“四姐,你没事儿吧?” 月长禄刚才把二女儿收拾一顿,才见父亲的脸色好看些,没想到大女儿这么快就有胆子来讨人嫌,害他在父亲面前没脸,便恶狠狠地骂到:“满地都是干活的人,怎得就你们一个个娇气,才多久就要歇?” 大庭广众下,幼金倒是不怕月长禄动手,毕竟月家人都有一个毛病,就是爱面子,便大声应到:“妹妹今天早饭就没吃,奶又说家里没有草帽了,这日头毒得很,幼银还小,扛不住也是有的!” “我说大富叔啊,几个孩子还小,小姑娘家家的能干多少活?就让她歇会儿呗,这要是晒坏了,不还得你们大人操心?”挨着月家田地的是月家同族的地,那家的媳妇听完幼金的话,便帮着说了一嘴:“这秋老虎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们带着草帽都晒得头痛,那幼银才不过八九岁的年级,哪里扛得住?” 被那后生媳妇这般一说,附近几块地里的人也都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头戴草帽的月大富父子。月大富干瘪的嘴开合了两下,看着别人有心的目光,不由得觉得嗓子一阵干哑,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双唇,好一会儿才开口应到:“那就让她歇会儿吧。” “哎!谢谢爷!”幼金笑着大声谢了月大富,然后又感激地看了眼方才帮自己说话的婶子,才回到地里又把幼银薅了出来:“你好生歇着,可不许出来晒了。” 幼银被她一把按在老槐树树根底下坐着,仿佛地里长出针来扎着她一样不安地扭动着,脸上有些为难与惊慌:“可是三姐,要是爹......” 幼金用力地将人按住,让她安心坐在树根下,小声说到:“爷跟爹都是爱面子的人,方才那么多人都听着了,爹就算想过来说你,爷也不会让他来的。”幼金对月家人的秉性可以说是摸得一清二楚。 又分别给三个妹妹都喝了几大口水,交代了一番:“若是觉得日头毒了,便找阴凉地方歇会儿,可不要晒坏了知道不?” 幼珠、幼绫、幼罗三人齐齐点头:“嗯!三姐,我们知道了!”然后便又牵着手往已经收割过的 听完三姐这般说,幼银才微微安心坐下,幼金见她不再闹腾,又交代她坐在这顺道看着不远处捡稻穗儿的幼珠三姐妹,才拿着镰刀继续回去割稻子。 *** 那头月家同族的地里,月长禄同宗的堂兄弟月长和有些责怪地看了眼自家那个爱出头的媳妇周氏,低声道:“你好端端地去招惹他们干甚?那一大家子是怎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虽然月大富很喜欢在村里人面前充大头,可都是住一个村里的,又住得近,加上自家早早过世的老爹当年跟月大富之间也有过一些纠葛,月家那几个丫头在家里有多不受待见在村里也不是什么秘密,这自家婆娘还上赶着帮她们说话,可不是要得罪月大富了嘛? “我就是瞧不惯他们一副女娃子就是累赘赔钱货的模样!要是没有女娃子,哪里有人给你们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周氏也是个厉害的,不屑地撇着嘴,低声骂到:“你看看那几个丫头,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几岁的女娃娃到地里干活连顶草帽都不舍得给她们戴,再看看月家那几个带把儿的,一个个跟城里人一样穿细棉衣裳当老爷一般,都是你们月家的种,这心眼也是偏到没边了!” 话说得狠,不过手上的功夫也没耽误,手里的镰刀下得快,不过说着话间就又割了一片稻子。 见自家婆娘越说越起劲,嗓门也越来越大,月长和赶忙拉住她:“得了得了,说你一句,你还唱戏一样唱起来了是吧?”佝偻着站到自家婆娘身边,小声道:“我知道你心善,可那月家老婶子可不是吃素的,你别为了几个丫头得罪人便是了。” 周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撇撇嘴,答应了下来:“我省得。” *** 一个小闹剧毫无预警地开始,然后就这般快速翻了篇,日头越升越高,火辣辣的日头晒在人身上直发疼,好不容易熬到了午时左右,被打发出来送饭的幼宝才提着两个罐子摇摇晃晃地从村里出发。 每年的抢收时节,农人们为了节省时间,大都是在地里将就着用些扛饿的粮食,歇息片刻便又要继续干活。等幼宝把饭食送到的时候,幼金身上的衣裳已经全被汗水浸透了,葫芦里的水也都已经喝完了,干哑得跟要冒烟一般的嗓子也有些微微发痛。 将瓦罐放到老槐树底下,然后朝着地里喊到:“爷、爹,吃饭了!”又转头喊几个姐妹:“三姐、珠珠,吃饭了!” 在树根下歇息的幼银则帮着幼宝很快将瓦罐里的饭食盛了出来,抢收是十分累人的高强度工作,一般人家在抢收的时候也都咬咬牙添点荤腥给家里的壮劳力补充体力,老陈氏自然也要为月大富好好补补。 月家众人围成一圈坐在老槐树底下,两个短工接过幼银递过来两碗半稀的粗粮粥,笑着道了声谢。幼宝则将背在背上的包袱解了下来,里头放着的是今天中午的面饼子。 老陈氏在这种偏心的小事上做得可以说是酣畅淋漓:幼宝临出门前,老陈氏手里拿着烧火棍指着幼宝恶狠狠地教育了一顿:“这两张饼子是你爷跟你爹的,你们几个一人半张饼子,要是让我知道你敢乱分,可就等着吧!” 幼宝想起奶挥舞得虎虎生风的烧火棍,自然不敢有些许违背:先将两张掺了不少白面的肉馅饼子递给月大富跟月长禄,然后再给两个短工一人一张黑乎乎的粗面饼子,最后才是给幼金等五个出来干活儿的姐妹们每人半张饼子。 两个短工接过黑明饼子,互相看了眼对方之后,便不再说什么,就着半稀的粗粮粥吃着拉嗓子的饼。几个孩子都已经习惯这种待遇,也没说什么,接过饼子就开始吃,幼金接过黑面饼子,又掰了一半出来递给幼宝:“幼宝,你也吃些。” 幼宝乖巧地摇摇头拒绝:“三姐你吃,我在家里吃过才出来的。”三姐在地里干活辛苦得很,自己饿肚子倒还好,要是三姐饿肚子可就没力气干活了,说不定又要惹爹生气,又要打三姐也说不准。 幼金直接将饼子塞到幼宝空荡荡的手中,笑着咬下一口粗剌的黑面饼子:“我还不知道你?快些吃吧!”平日里自己在家护着几个妹妹,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今日没有自己护着,老陈氏还能有饭给幼宝吃?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幼宝也确实是饿了,眼眶红红的看着三姐,然后用力地点点头:“嗯!”幼金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她这几个妹妹什么都好,就都有一个毛病:泪窝浅。动不动就要哭,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小孩子嘛! 众人吃完午饭后,幼金便笑着跟月大富打商量:“爷,要不让幼银帮着幼宝把罐子碗筷啥的拿回去,顺道再装些水来?这大热天儿的,大家干活没水喝可不成。”幼宝身子弱,提着这么些东西过来估摸着也累得够呛,正好幼银在这也怕碍了月长禄的眼,倒不如让她回家一趟,也能歇一歇。 月大富吃完饭后,坐在老槐树下抽了几口旱烟松松乏,听幼金这般说,眯着双眼盯着手足无措地站在她身后的幼银,然后长长吐出一口白烟:“早去早回。” “哎!知道了!”幼金笑得灿烂,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将幼宝带来的瓦罐等物件儿分了两份,姐妹俩一前一后背着瓦罐,提着葫芦便家去了。 第16章 洋辣子 吃完午饭后,月长禄赶着牛车拉着满满一大车稻子往晒谷场去,翠峰村村中间有一大片晒谷场,为了避免每年抢收时出现什么邻里纷争,翠峰村里正早几年便规定了晒谷场的使用范围,按每户田地多寡来分,月家因着田地多,加上月大富在族中也有几分面子,分到的晒谷场地方也还算大。 此时晒谷场上,大半都已经晒上了粮食谷子,月长禄将牛车上的谷子都卸下来,均匀地铺开在自家晒谷场上晾晒。然后回头看了眼幼珠幼罗,沉声道:“家里的谷子要是少一颗,你俩就少吃一顿,晓得不?” 是的,村子里也不是没发生过晒谷场上偷粮的事,所以月长禄拉着粮食过来的时候,月大富便叫他把在地里捡稻穗儿的幼珠幼罗给带了过来,负责看顾晒谷场上的稻谷。 幼珠一手牵着幼罗,点点头:“晓得。”其实幼珠性子是几个妹妹中最像幼金的,比起几个泪窝浅的妹妹,幼珠是就算被打得遍体鳞伤也咬着牙一声不吭的性子,平时也能帮着照顾几个妹妹,幼金对算是比较放心的。 目送月长禄牵着牛车离开后,幼珠便牵着用一只手不断搓着眼睛,有些犯困的幼罗寻了片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小八,来挨着姐姐睡会吧。”幼罗已经困得小脑袋一直往下掉,听五姐这么说,便乖乖地点点头:“嗯!”然后挨着幼珠坐到地上,侧卧着睡,不一会儿便睡去了。 幼珠手里拿了片大树叶子一边轻轻地给幼罗扇风驱蚊,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晒谷场上正在接受阳光炙烤的谷子,也有些微微发困,不过她却不敢睡着,她要是睡着,说不准一会儿就有别人家的来偷自家的谷子了。 *** 顶着大太阳跟小伙伴到山上找野果子吃的月文伟乘兴而去,在大山脚下转了好几圈,却连个熟果子都没发现,跟几个小伙伴垂头丧气地败兴而归。路过晒谷场的时候,其中一个用胳膊肘顶了顶月文伟:“文伟,那边那两个不是你二叔家的赔钱货?” 因为月文伟的关系,村里头跟他差不多大口无遮拦的半大小子背地里都是这么喊幼金几姐妹。月文伟没摘到果子本就不高兴,一听二狗子说是二叔家的两个赔钱货,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发现居然是月幼珠那个臭丫头,便一下子来了兴致,朝那几个半大小子一招手,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走,咱们去吓吓她们!” 幼珠一边哄着妹妹睡觉,一边无聊地打着哈欠,全然没有发现背后危险正在悄悄袭来:月文伟几人悄悄饶到幼珠背后不远处,然后用一个木棍子从树上抓了只洋辣子。看着蠕动着的洋辣子四周的黑色毛刺,月文伟露出了一丝恶劣的笑容。 倒是跟他一起的几个小子都有些犹豫了:“文伟,这要是被洋辣子蛰到,可要疼上好久,要不咱们就吓吓她得了。”毕竟是小姑娘,他们几个男子汉欺负一个小姑娘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月文伟有些轻蔑地瞥了眼他们:“怎么?这就怕了?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半大小子最在意这种莫名的男子气概,见他这般挑衅地侮辱自己,便个个都咽不下这口气,便拍拍胸脯说道:“谁说我不敢了!” 月文伟“哼”了一声,道:“真有种就也去抓一只洋辣子过来,咱们一起去吓唬她!”几个小子动作也快,三下两下就窜上了树,没一会儿便人手一个洋辣子,无声地靠近幼珠背后。 “哇!”月文伟先是冲着幼珠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幼珠果然应声回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月文伟带头,四五个半大小子全把手上拿着的木棍子扔了过来! 幼珠的脸被月文伟首先扔过来的洋辣子蛰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袭来,幼珠咬着牙忍受痛苦,赶忙扑到幼罗身上。也多亏那几个小子愣了下,慢了半拍才扔出来,剩下的四只洋辣子大部分都落在了幼珠背上,只有一只落在了幼罗因为下地挽起了裤腿而露出来的腿脖子上。睡梦中的幼罗被突如其来的刺痛痛醒,然后便开始哇哇大哭:“五姐!好痛!好痛!” 幼罗的哭声引来了附近也在看守谷子的人,两个上了年纪的大婶见是几个小子欺负月家两个小姑娘,赶忙拄着拐杖来把人赶走:“也不知羞,一群半大小子欺负人家两个小姑娘!” 月文伟目的已经达到,不过原还想在一旁看热闹笑话幼珠,没想到那两个老婶子过来赶人,便朝她们做了个鬼脸:“咧”地一下,然后才带头跑了。那几个小子见他跑了,也都一哄而散,只留下已经被洋辣子蛰了多处,痛得脸色苍白地晕过去的幼珠跟“哇哇”大哭的幼罗。 那两个老婶子见事情不对,赶忙走近一看,却见幼珠背上有好几只洋辣子在缓慢地蠕动着,一个姓张的老婶子先是用棍子将她身上的洋辣子都挑开,然后另一个姓周的老婶子才将幼珠翻过来,却只见幼珠的左侧脸颊已经被洋辣子蛰得起来一片密密麻麻的红肿,看起来格外瘆人! 此时幼罗也顾不上自己疼了,慌乱地拽着幼珠的胳膊:“五姐!五姐!” 张婶子瞧着不对劲,便伸手叫来了陪着自己一起守晒谷场的孙女儿:“你快去月家找幼金来!说她家小五小八出事了!”月家二房几个孙女儿不受宠不是什么秘密,张婶子自然也知道如果是去叫老陈氏,肯定是不会理的。 “哎!”七岁的小姑娘跑得也贼快,一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幼罗半跪在地,哭得眼泪横流:“五姐、五姐、你快醒醒啊!”幼罗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在睡梦中突然被痛醒,然后便只听到大伯家的三堂哥熟悉的哈哈大笑声音,可为什么五姐就突然晕倒了? 周老婶子以前倒是见过她们村子里头有个小孩儿被洋辣子蛰了以后,昏迷了好几日最后人都没了,所以看着幼珠的模样,倒是有些怕沾上事儿,不说什么便挪着步子走了。 张婶子不赞同地瞥了她一眼,都是乡里乡亲的,孩子出事了还能见了不管不成?先是哄好了幼罗,然后柔声跟她说道:“小八呀,你记得马大夫家在哪不?” 幼罗歪着头想了想那个整天笑呵呵的马大夫家,然后用力地点点头:“嗯!小八知道!” “小八真厉害,现在你五姐晕倒了,张奶奶要在这守着你五姐,你能不能去把马大夫家叫他过来?只要马大夫来了,你五姐就能醒过来了!”张氏慈祥的看着小八,继续哄到:“小八已经四岁了,可以去找到马大夫的对不对?” 小八擦干脸上的泪珠,扶着晒谷场边上的石头颤悠悠地站了起来,然后点点头说到:“小八这就去找马大夫!”然后便有些瘸着腿一瘸一拐地往马大夫家的方向去了。 再说张氏的小孙女儿小可很快跑到月家,却没找到幼金,只见到坐在院门口抱着小九的幼宝。小可插着腰大口喘着气站在幼宝面前:“幼宝、你、你、你三姐呢......” 幼宝有些不明就里,疑惑地问到:“你找三姐有什么事?三姐不在家,在村西头地里收稻子呢!” 小可好容易才喘过来气,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滋润干哑的嗓子:“是你五姐跟小八,在晒谷场那边被欺负了,我奶叫我来找你三姐呢!” 幼宝一听说五姐跟小八被欺负了,立马紧张地站了起来:“她们被谁欺负了?” 小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奶叫我来的。”她当时守在自家晒谷场面前,远远是瞧见了几个小子在那边嘻嘻哈哈地乐,不过也没看清是谁。 幼宝看着怀里刚睡着的小九,有些不知所措,祈求的目光看向了小可:“小可,你帮我去找三姐回来好不好?我娘身子不好,小九这两日有些不舒坦,离不开人......” 小可点点头:“行,那我赶紧去找你三姐去。”说罢便一路小跑往村西头方向去找幼金。 再说那头,幼罗一路跌跌撞撞地,竟也真的找到了马大夫家。站在马大夫家院门外,幼罗举着小手用力地拍着木门:“马大夫!马大夫!马大夫在家吗?” 马大夫年轻时是在县城里当郎中的,自己存了些积蓄,自己家买的几亩地都佃出去给别人种了,自家倒是没种地。此刻正在家午歇的马大夫睡得迷迷糊糊地听到外头有人叫,便赶忙起身出来开门,却只瞧见一个不过三四岁的小女娃哭得稀里哗啦的,便蹲了下来伸手擦干她脸上的泪珠子,低声问到:“你是谁家的娃娃,怎么跑到这来了?” “五姐在晒谷场晕倒了,张奶奶说、说找马大夫,五姐就、就会醒了......”小八一路哭着跑过来,抽抽噎噎地将张氏说的话断断续续地说了七八分。 马大夫原先脸上还挂着笑,以为只是小孩子调皮,一听说是有人晕倒了,立马站了起来:“你在这等会,马大夫去拿药箱。” 第17章 破相 马大夫这头背着出诊的药箱带着幼罗往晒谷场去的路上,那头小可也终于在村西头的地里找到了幼金,边跑边朝月家田地的方向挥手:“幼金姐!幼金姐!” 原在埋头弓着身子割稻子的幼金听到有人喊自己,抬头一看,原来是张奶奶家的小孙女,站直腰来朝她挥了挥手:“小可!怎么了!” 小可一路狂跑,还边跑边喊,已经累得不行了,终于找到了幼金,便深吸一口气,然后往朝自己挥手的幼金那跑过去,直到冲到幼金面前才赶忙停了下来,然后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喘气儿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幼、幼金姐,我阿奶叫你快去,幼珠跟、跟小八在晒谷场被欺负了!”小可终于将话带到了,累得不行的她也顾不得什么脏不脏的了,一屁股就坐到已经收割完的地里,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 “什么?幼珠她们出什么事了?”幼金一听说出事了,整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小可,幼珠怎么了?” 小可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阿奶叫我来喊你的,好像是被几个小子欺负了。” 幼金顿时便觉得是出大事了,若只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张奶奶没必要叫小可来找自己,幼珠素来也是个泼辣性子,怎么会吃亏?赶忙放下手中的镰刀,跟一旁也是一脸急相的幼银交代到:“我这就回去看看,你在这看着幼绫。” “三姐,我也跟你去!”幼银性子软,泪窝也浅,一听说小五出事,就已经急得眼泪汪汪,哪里还肯在这干等? 幼金却顾不得那么多,压低嗓门严厉道:“如今不知道幼珠出了什么事,你给我乖乖听话,别添乱!”然后飞奔到老槐树下朝着月大富等人的方向大喊了声:“爷,幼珠在村里出事儿了,我回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说罢也不管月大富答应不答应,飞奔着往村里回了。 月大富站了起身,夹杂着不悦与深思的目光落在飞奔往村里回的幼金身上,这丫头是越大越反骨,再不管教一番,怕是将来要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 等幼金来到打谷场的时候,马大夫已经在查看幼珠的情况了。 马大夫细细检查了一番,又问了问当时的情况之后,面色有些凝重:“这洋辣子蜇狠了可是会出人命的,赶紧搭把手把人抬到我家去。”幼金赶忙请了张奶奶帮着把昏迷的幼珠扶起来放到自己背上背着走,又交代了一句背着小九过来的幼宝看好晒谷场,才匆匆跟着马大夫走了。 到了马大夫家,按照马大夫的吩咐,先是将幼珠放到马大夫家充作病房的简易床板上,然后马大夫站在门外一句一句指点着幼金:“你解开她的衣裳,看看身上还有多少处被蛰到的。” 幼金看着幼珠左侧已经红肿不堪的小脸,眸中闪过一丝心痛与狠毒,而后才解开幼珠的衣裳,细细检查了一遍后跟门外的马大夫说到:“除了脸上这一处,背上、腿上还有四处。” 马大夫听完幼金说的情况,心中微沉,只微微点头:“我可以施针让你妹妹醒过来,可是她被蛰到的地方,还是要到镇子上去买药膏才行。”这洋辣子要是蛰得狠了可是能出人命的,自己这也没有多少药膏能用得上,这月家二房估计也拿不出什么银子,小姑娘这条命怕是难保了。 然后将幼珠的衣裳再一一穿好,出来跟马大夫道:“马大夫,我出去一会儿,麻烦您照顾一下幼珠。”马大夫听完点点头,想必小姑娘是要回家寻银子去了,不禁又多嘴了一句:“你妹妹现在的情况,就算救回来了,脸上蛰得严重,怕是要破相了......” 幼金听完以后,目光一沉,然后朝马大夫深深鞠了个躬:“马大夫,有劳您照看我妹妹,我去去就回。”如今当务之急是救下幼珠,她没钱买药膏,却总能有别的办法救人。 出了马大夫家,幼金径直往村里小孩儿最怕去的地方,也是洋辣子最多的地方去了。她前世野外生存的时候不是没碰到过洋辣子,也不小心被蛰过几回,野外哪里来的药膏?自然是就地取材缓解伤痛了。 小心地站在远处防止自己被洋辣子蛰到,然后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挥打着上头爬着许多洋辣子的树,洋辣子们随着幼金的动作应声而下,不过片刻,树根下就掉了七八只洋辣子。先是用树枝小心地将这些洋辣子都挑离树根范围后,幼金再蹲在这些洋辣子前面,用一根方才来的路上掰下来的竹枝小心地捅破洋辣子的皮,不过片刻便寻找到紧紧倚靠在黑色的经脉边上的那根青绿色的经脉,稍微一用力,便将青绿色的经脉挑了出来,然后放置到一片干净的树叶之上。 如此重复了七八回,便将地上那几只洋辣子身上那根青绿色的经脉都挑出来放到树叶上,幼金才估摸着差不多了,便赶紧拿着那片叶子往马大夫家回。 马大夫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以为是没找到银钱买不了药,便也不再说什么,只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幼金倒是没注意到马大夫的动作,抱着那片叶子径直进了幼珠躺着的那间房。 坐在床边,然后一手捧着叶子,一手拿起几根根有些粘稠的青绿色经脉稍一用力便都捏化了,然后细细涂抹在幼珠被蛰的左脸与后背、大腿等处,等到忙完了这些,幼金才微微松了口气,又出去跟马大夫打了声招呼:“马大夫,我方才已经寻了东西给幼珠抹上,估摸着一会儿便能消肿,届时再有劳您帮幼珠看看。” 马大夫倒是觉得有些神奇,寻了什么抹上,一会儿就能好?便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是抹了什么?” “我以前也被洋辣子蛰过,也不知是听何人说过,洋辣子身上有根青绿色的筋脉,挑出来抹在伤处,不过一刻钟便能消肿。后来我也试过一次,确实如此。”幼金微微笑着寻了个理由,这种小知识,能传出去也是好的,毕竟村里人都是平头百姓,知道了这个方子好歹以后要是不小心被蛰了,还能少花钱少受罪。 听完幼金的话,马大夫果然眼前一亮:“哦?还有这等奇事?”说罢赶忙站了起身便往幼珠躺着的房间去看。惹得马大夫的妻子没好气地抱怨了句:“真是的!一说到药啊病啊的,就整个人都魔怔了!” 幼金笑了笑,也不说什么。 *** 果然,幼金弄回来的洋辣子经脉涂上去以后,不过一刻钟有余,原先还红肿得有些渗人的左脸几乎全部消肿了,不过幼珠人还没醒。马大夫便取来银针在幼珠的人中上扎了一针后,幼珠才悠悠转醒。 有气无力地睁开双眼,感受到左脸还有身上多处还在传来刺痛,幼珠不由自主地痛吟了数声,然后才看到坐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幼金:“三姐...” 幼金见她终于醒了过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赶忙应到:“三姐在呢,你觉得怎么样了?”幼金到这个世界已经将近十二年,这几个妹妹几乎都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幼金倾注在她们身上的心血早已无法计算,她们几个就是自己最大的软肋,如今见幼珠没事,幼金才放下了高高悬起的心。 幼珠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了,小八呢?小八怎么样了?有没有被蛰到?”农村的孩子哪个没被洋辣子蛰过?这熟悉的痛感幼珠自然知道自己是被洋辣子蛰了,生怕小八也被蛰了。 幼金轻轻拍了拍她干瘦的小手:“放心,小八没事,幼宝在看着她呢!”因为小八一直不哭不闹,是以幼金等人都没有发现小八也被蛰了,只以为她是被吓到而已。 幼珠却着急地摇了摇头:“三姐,你快去看看,小八指不定也被蛰了!”眼中都是焦急,催促着幼金去看看小八。 幼金点点头,说到:“我晓得了,我一会就去,你先跟我说说是什么情况?在晒谷场看着谷子怎么会被这么些洋辣子蛰到?”要说是幼珠调皮才被蛰的,幼金是打死多不相信,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听到三姐这么问,幼珠眼中充满了狠意:“是月文伟!他带了好几个人往我们身上丢洋辣子!”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到:“见我跟小八被吓到了他们还围着哈哈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月文伟!听到又是他干的好事,幼金眼中瞬间布满阴沉,拍了拍幼珠安慰到:“幼珠听话,月文伟那里有三姐,你好好养伤。” “三姐!我自己可以的!”幼珠却想自己来报仇。 幼珠摇摇头:“幼珠,你既打不过他,回去告状说不定还要被奶反过来打你一顿,你怎么报仇?”幼金字字扎心,幼珠原还扛得住的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那我们就任凭他们这么欺负了吗?就因为我们是女孩子,是赔钱货,所以就可以随意欺负,任人打骂了吗!” 幼金伸手过去擦干幼珠脸上的泪珠,眼神坚定地看着她,轻声道:“幼珠,身为女子不是我们的错,但是我们也不是任人欺辱的,你要记得,就算别人再怎么说,我们自己都不能认为自己是赔钱货,我们是女子又如何?我们一样能自立、强大。但是你现在还小,以卵击石是最笨的路子,我们要成为比石头还坚硬的存在,就算别人是石头,我们也不会被击碎,知道吗?” 许是三姐的眼神太过坚定、语气太过有力,幼珠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三姐,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早点便强大,这样就可以保护你们!” 第18章 深夜烤鱼 幼金笑着伸手揉了揉幼珠的小脑袋:“好,等你长大了以后,三姐让你保护!” 正是因为幼金的这句话,让幼珠更加坚定了要保护一大家子姐妹的心,长大以后甚至要闹着跟幼金一起不嫁人可头疼坏了苏氏,不过这都是后话。 说回眼前,幼金瞧着幼珠没多大事了,便又拜托了马大夫夫妇照看幼珠,自己则去了晒谷场去查看幼罗的情况。 幼罗被蛰到的小腿也已经红肿一片了,心疼地捣了只洋辣子的绿色经脉给涂了上去后,然后温柔地摸了摸幼罗小脑袋,夸奖道:“三姐听张奶奶说还是小八去找的马大夫来救你五姐的,自己被蛰了也不哭,我们家小八真棒!” 小八原还因为腿被蛰得痛还有些想哭,不过听到三姐这么夸自己,瞬间高兴地挺起小胸脯:“小八不痛!” 幼宝看着眼眶有些发红的幼罗,捂着嘴“吃吃”地笑了两声:“刚才还哭着说疼呢,现在就不痛了,咱们小八可真是大得快呀!” “六姐!”小八噘着嘴看向幼金:“三姐,六姐她笑我!” “好了好了,都不闹了啊,幼宝你带着她俩在这守着,我去瞧瞧你五姐,要是没事我还得回地里干活呢!”交代了两人一番,幼金才又去谢了张奶奶:“多谢张奶奶叫小可来告诉我,要不是您帮着护了护小五姐妹俩,指不定真要出什么事。” 张奶奶笑得很慈祥,不在意地摆摆手:“都是乡里乡亲的,幼金你也别跟我这么客气,小五没事了罢?”张奶奶还是很喜欢月家二房这几个闺女儿的,个个都十分懂事乖巧,不过想到月家其他的孩子,张奶奶不由得也皱了皱眉头:“不是我多嘴,就是你大伯家的文伟也忒不懂事了些,还带着外人来欺负自己家人!” 幼金听完后,也不说什么,只微微垂下两眼,嘴角的笑也淡了三分:“文伟他还小,不懂事罢了。说到这个我还有件事儿拜托张奶奶您,今儿个的事只有您瞧见了是文伟干的,我想求您别往外说,毕竟咱们家的情况您也知道......” 看着幼金一言难尽的表情,张奶奶微微叹了口气:“唉,我晓得了,只是今日也不止我一个人见着了,周大姐也见着了,不过我跟她说一句也没事儿。” “那就麻烦张奶奶了。”幼金感谢地点点头,毕竟这事儿要是让老陈氏知道了,估计还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说不定还能倒打一耙,明面上就让这件事翻篇过去,至于私底下,自己要怎么以牙还牙,那便是自己的事了。 又回马大夫那确认了幼珠的情况,马大夫熬好了药给幼珠喝了下去,见幼珠身上的红肿也都消得差不多,幼金才松了一大口气:“多谢马大夫了,这看诊的银子我能不能先欠着您的......”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幼金确实是没有什么银子在身了,只能厚着脸皮赊账了。 马大夫笑着应了一句:“没事儿,不过是一些清热解毒的草药,都是我自己上山采的,不值几个钱。再者你给了我这么个好方子没收我银子,已经是我占了大便宜了!” 幼金却觉得马大夫是故意这么说的,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也知道自己欠了马大夫不少,心里也暗暗记下了马大夫的恩情,将来等自己有能力了,一定要报答马大夫这份恩情。 等幼金回到村西头田里时,已经急得不行的幼银赶忙迎了过来:“三姐,小五怎么样了?” 拍了拍幼银的肩膀,笑着安慰道:“没事,不过是小孩儿闹着玩,能有多大事儿?”幼金知道幼银的性子,一旦告诉她真相,肯定又要多想,还不如不说。 听三姐这么说,幼银便都信了,大大地松了口气:“没事儿就好,我看小可这急匆匆地跑来叫你,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呢!”幼银心思纤细,不过也十分相信幼金,一听她这么说,便也相信了,总算是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倒是月大富这边,从幼金走到她回来这么久一句话都没问,仿佛这事儿从来没发生过一般。 *** 抢收的活儿基本上是从鸡鸣到挑灯夜深才会结束,拉完最后一车粮食回到晒谷场以后,月家人才拖着疲累的身子,踩着月光往家里回。 回到家后,幼金几姐妹却连个热水澡都洗不上,因为老陈氏就守在厨房门口把着,只给月大富与月长禄父子各自准备了一桶热水。幼金只得厚着脸皮去跟她要些热水,却只得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热水不要柴火是吗?要什么热水,你是城里的小姐不成?还要洗热水!要不要我再给您准备两块肥皂洗头洗脚啊!” 幼金深深叹了口气,她累了一日,真的没有力气跟她周旋,便只得作罢,带着几个妹妹往流过村子的翠峰河下游去,就算不能洗澡,好歹也要用水擦擦身子。 夜风寒冷,站在水流缓慢的河水边,幼金交代了几人不许下水:“这黑灯瞎火的,你们可别下来,万一被大水冲走了三姐可救不回来。”然后交代幼银在河边捡些干柴支个火堆,自己则拖下外衣裳,扑通一声扎进水里了。 “三姐小心!”幼珠幼宝齐声喊到,两姐妹在河边用破旧的帕子湿了水先是给小七小八洗了脸,又取了有些冷的水给两人洗了手脚,然后赶忙把两姐妹挪到幼银支起来的火堆边上烤火。 幼绫幼罗年纪小,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吃苦的事,相反,她们还觉得这是十分有趣儿好玩的事,两个小娃娃坐在火堆旁笑嘻嘻地烤着火,倒也不闹腾。 不同于月家别的姑娘都不会水,幼金水性极好,她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后,不过半刻钟,便突然站了起来,此处水不算深,只到幼金的肩膀往上一些。幼金高高举起的双手里,抱着一尾用力扭动身子的大鲤鱼! 大鲤鱼的鱼鳞在火光的映衬下有些闪闪发光,几姐妹都被吸引过来了:“哇!大鱼!” 幼金用力地将鱼甩到岸上:“幼银,用棍子架着鱼烤了吃!”说罢又一个转身扎进水里。幼银得了三姐的话,手脚利落地找来一根干净的木棍子直接把鱼叉起来烤。 这一条鱼还没烤熟,幼金又陆陆续续抓了三条鱼扔上岸来以后,自己才从水里爬出来。 “三姐快来烤火!烤火就不冷了!”幼宝朝她招了招手,叫她过去。幼金笑着点点头,去取了干净的衣裳到树后面换了以后,才穿着干爽热烘烘的衣裳出来,然后将小七小八抱在怀里为两人挡去寒冷的夜风,看着已经烤得有些微微发黄的鱼,笑着说到:“好香啊!” 几个妹妹个个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然后悄咪咪地咽了口口水,烤鱼真的好香呀! 幼金下水逮到的鱼个头都在一斤半左右,今夜除了已经睡下的小九,其余几姐妹都来了,不过四条鱼七个人吃,也是足够的。在几个妹妹渴望的目光中,幼金先是扯下一块鱼肉自己尝了口,然后宣布道:“熟了,可以吃了。”然后几姐妹才两两一起动手吃鱼。 幼金年纪最大,饭量也比几个妹妹大一些,便自己选了挑个头最小的一个人吃,剩下三条便由五个妹妹分了吃。几姐妹伸手扯下一块鱼肉放到嘴里,然后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好香呀!” 幼金笑眯眯地看着几个妹妹吃得开心,自己心里也畅快了不少,也跟着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其实这鱼一没开腹,二没放调料,严格意义上算不得好吃,不过在常年吃不饱饭的月家小姑娘们的眼里,这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了! 幼宝吃了几口,然后不由地停下了手,两眼巴巴地看着幼金:“三姐,我可以把我的留给娘跟小九吃吗?” 听完妹妹这么懂事的话,幼金不禁有些感动,伸手摸了摸幼宝的小脑袋:“幼宝你先吃饱好不好?今晚爹也在家,要是让爹知道了,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儿呢,等秋收以后我再想法子给娘跟小九找吃的好不?” 一想到经常动手打自己的父亲,几个小姑娘都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谁都怕极了那个整天回家动不动就动手打人的父亲,便都乖乖点头:“嗯!我们听三姐的。” “好!快些吃吧,一会儿还得回家睡觉呢!咱们出来久了娘估计已经着急得不行了!”幼金笑眯眯地催着几人将烤得热乎的鱼给吃完,然后将吃剩的鱼骨头全都扔进翠峰河中去,再把点起来的火堆用土给买了才手拉这手往家去。 秋夜静谧,月色如水,虽然幼金等人没有带灯笼,不过就着清冷如霜的月色,回家的路倒也好走。从众人烤鱼的地儿往家去也不过一刻钟,推开门的声音“吱呀”一声在已经沉睡过去的村庄里显得格外响亮。 在西厢房外头炕上搂着小九哄着睡觉的苏氏在院门响起的瞬间就知道几个孩子回来了,半坐起身来,看着悄悄溜进来的幼金几姐妹,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怎么去那么久才回来?再不回来可是要吓坏人了!” 几个小丫头小声地爬上炕,然后依偎在苏氏身旁小声说到:“三姐到河里抓了好多鱼,咱们烤鱼吃了呢!”开开心心地说完后,又有些愧疚地看着苏氏:“就是都吃完了,没有给娘带回来......” 苏氏笑眯眯地宽慰几个小姑娘:“没事,娘知道你们心里记挂着我呢,你们吃饱了娘心里就高兴了,明天还要早起干活儿,早些睡。” 几个小姑娘这才开开心心地点点头,然后不一会儿就都睡着了。 第19章 以牙还牙 这头月文伟整完人以后,便又带着几个半大小子在村里转了半天,等天擦黑了才回家吃饭。本来还想等月幼金这几个贱丫头回来闹一闹,自己再乘机跟爷奶告一状呢!没想到那月幼珠顶着半张红肿吓人的脸回来,一个个跟没事人一般该干嘛干嘛,倒让他有些失望。 月文伟每天看着月幼珠顶着张吓人得了脸,过了好几日,最后红肿消了还留下一道长约一寸的伤疤在脸上,可算是彻底破了相。想想月幼珠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却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月文伟心里就得意,跟那几个心里还有些愧疚的小子说到:“我就说了,不过是个赔钱货,别说破了相,就算是把她卖了,都不是事儿,也值得你们怕!” 几个小子却跟月文伟有些不一样,虽然都是调皮捣蛋的年纪,不过却没有坏心,原以为只是恶作剧而已,哪曾想还害得月幼珠破了相? 月文伟有些嫌弃他的小伙伴,觉得都是一些没有男子气概的,心里正为自己的男子气概满是得意。不过他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月家今年的抢收结束后,幼金便暗地里开始了她的报复计划。 对于月文伟这个人,幼金是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一个愚蠢且自大的被老陈氏和小陈氏溺爱坏了的小败家玩意儿,加上他三不五时地欺负几个妹妹,也想坑过自己,不过小打小闹的事,几个妹妹都不肯告诉自己。可这次幼珠被害得破了相,这口气无论如何她都是咽不下去的了。 不过幼金也不会傻到跟他玉石俱焚,所以这件事她是瞒着家里所有人,独自一人开始以牙还牙的计划。 如今秋收已过,天气已经转凉,时近中午的时候还是有些热的,这天月文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有人在翠峰河里抓到了好大一条鱼,便也来了兴致,第二天中午,趁着日头正猛便带着几个猪朋狗友一起往翠峰河去捞鱼去了。 幼金自然知道他的动向,在月文伟出门后不久,她也背着打猪草的背篓沿着村里的大路上了村后头的翠峰山去打猪草。幼金一路上笑着跟人打招呼,有人问起便说是上山打猪草,等到出了村子以后,看四下无人,便来到山脚下用树枝拍下来十几条洋辣子,小心地用棍子挑到一片厚厚的树叶里包裹着,然后才放进背篓里,远远绕开村子,佝偻着身子绕开所有人的视线,悄悄摸到了翠峰河边。 如今河里人不多,就月文伟几个人脱下了外衣裳放在河岸上,然后四五个半大小子在河里摸鱼。 幼金先是伏趴在岸边细细看了是哪几个人,最后确认了全都是参与了那日欺负幼珠的人,便趁着众人不注意,将从山上抓过来的洋辣子小心地放到他们随手摆在河岸上的外衣裳里头,其中月文伟的衣裳里头足足放了八条洋辣子。 幼金看着洋辣子蠕动着消失在衣裳的缝隙中,嘴角露出一丝恶劣的笑:“月文伟,我今日就教教你什么叫自作自受,以牙还牙!”瞥了眼河里还浑然不觉的几个臭小子后,又顺着原路悄悄回到了翠峰山上,继续打猪草。 *** 幼金很快就打好一筐猪草,按照平时出来打猪草的时间掐着点回去,并未露出什么破绽。果然她还没回到月家的巷子,就听到月文伟跟杀猪般叫起来的嚎叫声,幼金脸上露出一丝计成的笑,其实若是放在前世,幼金估计就直接上去跟人单挑了,那时候的她才不屑于做出这般小打小闹、过家家级别的报复。 可今生限制因素太多,自己受制于人之处也太多,容不得她任性,只能使出这种不入流的方式去出一口气罢了。摇摇头清除脑子里想的乱七八糟的,深吸一口气后,推开了月家的院门。 再说月文伟这头,带着几个人在河里捞了半天啥也没捞着,站在河里骂了句娘才悻悻地从河里起来穿衣裳准备回家。日头过午后,风渐渐大了起来,大家被秋风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几个小子只想赶紧穿上衣裳,也都没注意到衣裳里头有东西,等都穿上衣裳了,才被不知道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然后一个两个“嗷”地一声叫了出来。 等几个小子发现问题时,一个个都站在河岸边疯狂地跳动起来,果然没一会儿,几个小子衣裳里都或多或少地抖落下几条蜷缩蠕动的洋辣子,其中月文伟身上抖下来最多,足足抖出来一小片洋辣子,身上也被蛰了一片,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被洋辣子蛰得这般狠,几个十岁上下的孩子哪里知道该怎么办,便都哭喊着回家找爹娘了。月文伟平时总装地厉害,其实最是没用,这回被洋辣子蛰狠了,跑得最快的就是他。 忙过了秋收,农家人的日子算是闲了不少,静谧的午后,人们或是在家中午歇,或是三三两两在村子里坐着做着活计说说话,可今日的宁静却被月文伟这几个猴孩子呜哇乱叫的叫喊声打破了。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在家午歇的小陈氏也被哭着喊着回来的月文伟吓醒了,原还有些生气想说他几句的,却看到他抓心挠肝的痛苦表情,赶忙起身查看他的情况。 月文伟如今只觉得浑身又痛又痒,难受得很,哭着跟小陈氏诉苦:“娘、、洋辣子蛰得疼、、、” 原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的小陈氏听他说是洋辣子蛰了而已,不禁松了口气:“你这孩子,洋辣子蛰了也值得你哭的,这么大人了还这般哭闹,也不怕别人笑话!”还有些想笑,不过是洋辣子蛰了下,儿子都已经十一岁了,还哭哭啼啼地,要是让外头人知道,不得笑话了吗? 那头老陈氏也听到了月文伟的动静,从正房出来查看情况,见孩子哭得厉害,小脸都有些发白的模样,便皱着眉跟小陈氏说到:“你倒是给孩子看看蛰得怎么样了,哪有你这么做娘的,儿子被蛰了还站着瞧热闹!” 小陈氏转过头去撇了撇嘴,然后才拉过月文伟解了外衣裳检查,若不是脱了月文伟衣裳,两个陈氏都不知道孩子被蛰得这么厉害:两个胳膊上连着一片、背上、腰上还有挽起裤脚的腿上,都是被洋辣子蛰过的痕迹!可以说是十分触目惊心了。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是掉到洋辣子窝了不成!”老陈氏看着月文伟身上被洋辣子蛰得遍体鳞伤的模样,只觉得心口都跳了好几下,然后打发小陈氏:“还不快拿些皂荚水来涂涂,兴许能好些!” 小陈氏一时也慌了神了,听婆婆这么说,赶忙“哎”了一声,就去厨房找肥皂泡水去了。不过片刻便端着一盆肥皂水回来,小心地在月文伟被洋辣子蛰到的地方涂上肥皂水,才稍微缓解一下疼痛。 当初幼珠被蛰到痛晕过去,但月文伟只是被蛰到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却没有晕倒,是因为幼珠自己本身身体素质也比不过这个跟壮实的小牛犊一般的月文伟。 幼金回到家的时候,便是瞧见月文伟半裸着上身,裤腿都高高挽起来,痛得挤眉弄眼地站在院子里,小陈氏则一遍又一遍地拿肥皂水给他涂抹上去,希望能给他缓解一下疼痛。瞧到这般情景,背着沉沉的一筐猪草的幼金垂下头看着地面,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她才不打算告诉她们可以快速消退红肿的法子,毕竟蛰不死他,也要让他好好感受一下幼珠受过的苦不是? 虽然幼金不打算掺和进去,自然也有人不肯放过她。 “奶,一定是二房那几个贱丫头干的!”月文伟痛红了眼,恶狠狠地瞪着站在西厢房门口,刚把猪草卸下来的幼金:“肯定是她干的!” 老陈氏偏心的一大体现就是她对孙子说的话都天然地多信上几分,尤其是如果牵扯到二房几个让人十分讨厌的赔钱货身上,那原先的七八分相信便成了十分。一听她的宝贝金孙这么说,阴毒的目光便落在了幼金身上:“是你害得文伟被洋辣子蛰的?” 幼金倒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老陈氏:“文伟这是被洋辣子蛰了?我这才刚打完猪草回来,哪有时间去捉弄文伟?”顿了顿才蹙着眉头故作关怀地说到:“如今到处都是洋辣子,可不是文伟不小心掉洋辣子窝了不成?幼珠那日在晒谷场也被蛰得厉害,这脸上还被蛰得留了个疤在脸上呢!” 一听幼金说起幼珠就是被洋辣子蛰得脸上留了疤,月文伟没由来地心虚了一下,不过这种心虚只持续不到了片刻,看着幼金若有所思的目光,更是一口咬定了是幼金几人来报复自己了:“肯定是你干的!你这是报复我!” 幼金疑惑的表情恰到好处,皱着眉头看了眼老陈氏与小陈氏:“文伟这话说得倒是奇怪,你又没欺负我,我报复你啥子?”她不信月文伟能自己不打自招把那日的事说出来,果然月文伟被她这么一问,便瞬间哑口无言,只咬定就是幼金干的好事。 “那日幼珠被蛰得厉害,后来还是马大夫不知道用什么土方子给治好了,奶跟大伯娘要不要也带文伟去看看。”幼金想了想,最后加了句:“我听张奶奶说,这要是被洋辣子蛰狠了,可是能蛰死人的呢!” 果然,老陈氏等人一听说洋辣子能蛰死人,赶忙慌乱地给月文伟套上衣裳,火急火燎地往村尾马大夫家去了,文伟可是宝贝金孙,可是一点子意外都不能出的。 幼金看着她们顿时慌乱成一团,带着月文伟就去求医,全都忘了要跟自己算账的事,幼金这才迈着轻松的步子回了西厢房。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小可爱们看得生气可以骂,但是别骂青山嘤嘤嘤(?_?) 第20章 私房钱 幼金一进西厢房,几个小萝卜头便“呼啦”一声全都围了过来:“三姐!”脸上顶着一条长约一寸的小疤的幼珠看着幼金,眼中尽是欢喜:“三姐,月文伟也被洋辣子蛰了!” “我知道,还记得当时三姐跟你说的话吗?现在三姐再跟你说,还有你们几个也一起听。”一把抱起走路还有些摇摇晃晃的小九,带着几个妹妹坐回炕上,才用缓慢的语速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是有比我们厉害的人欺负了我们,我们没有能力正面反击的时候,就可以想别的法子。你们都要记住,以卵击石是最笨的方法,记住了吗?” 几个小萝卜头都认真地点点头:“记住了!” 幼珠的眼中闪着特别明亮的光芒,她从刚才听到月文伟鬼哭狼嚎的时候就猜到是三姐帮自己报仇了,现在听完三姐的话以后,心里就完全知道这就是三姐干的了! 幼金也看到幼珠两眼放光的模样,趁着几个妹妹不注意,偷偷朝她眨了眨眼睛。幼珠机灵地点点头,就把这个当成自己跟三姐之间的小秘密。姐妹们闹成一团,躺在炕上的苏氏听着外头的动静,不由得也露出一丝慈爱的笑,这才觉得家里如果只有她们几个,穷点苦点怕什么?起码她的孩子们不用每日担惊受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被毒打一顿不是? 再说老陈氏与小陈氏带着月文伟到了马大夫家,又恰逢马大夫上山采药还没回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地等了小半个时辰,月文伟痛得额头都冒出豆大的汗珠湿透了衣裳之时,马大夫才背着药篓子慢悠悠地回来了。 一听说又是一个被洋辣子蛰得厉害的,马大夫正好试了试上回幼金说的方子,抓了几条洋辣子回来挑出青绿色的经脉涂到月文伟的伤口处。果然不过一刻钟,红肿疼痛的状况就得到了大大的缓解,看着月文伟终于不嚎叫了,老陈氏婆媳这才松了口气。 马大夫见他没事了,便交代了两人几句:“回去要是还疼,就弄点肥皂水涂涂,现下正是洋辣子活泛的时候,可得管好孩子才是,这洋辣子要是蛰狠了可是能蛰死人的!” 婆媳俩本来是带孩子过来看大夫,哪曾想还被大夫教训了一顿,尤其是老陈氏,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原还因为孙子不再受罪而松泛了许多的脸色又变得有些黑沉,含糊地应了句,也不付诊疗费,带着人便走了。 瞧着老陈氏离去的背影,马大夫媳妇恶狠狠地“呸”了一口:“什么玩意儿!就不该管,蛰死了活该!上回幼金跟几个妹子多懂事,真真是歹竹出好笋!”转头对坐在院里切草药的马大夫继续念叨:“你就让他被蛰死也是活该,好心好意说两句还说不得了,真拿自己当成天上的王母娘娘了不成?” 马大夫放下手中的草药,叹了口气:“医者父母心,病人就是病人,不管品性如何,救死扶伤是大夫的天职。你也别说了,准备些吃的来,我这上山采药半日,饿得紧。” 林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就你能!”不过还是手脚利落地热好饭菜给他吃。 因为没找到证据,加上上一回偷鸡蛋一事闹出的风波,让老陈氏对幼金有了些许忌惮,月文伟便只得咬落苦果往肚子里咽,因为洋辣子闹出的事故,最后只在幼珠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疤痕,这一场风波便悄然过去了。 *** 翠峰村的西边大约六七里地便是柳屯镇,镇上逢二、六做集,即每月的初二、初六、十二、十六、二十二、二十六日为集日,到这些日子,镇子周边村庄的百姓大都会提着自家攒下来的鸡蛋或者新鲜的蔬果到集上换银子,毕竟都是自家地里产的,能多换一文钱那都是好的。 如今月家支出了一大笔银子,老陈氏也开始将家中攒下的鸡蛋拿到集上换银子,这日吃晚饭的时候,老陈氏便跟小陈氏说了一嘴:“大后日便是二十六,到那日把家里的鸡蛋还有自己做的鞋垫都拿到集上换些银子,多少能补贴一点。” 小陈氏点点头:“成,娘放心。”想到家里那么些鸡蛋,还有老陈氏做的鞋垫、打得络子一些小玩意儿应该多多少少也能换不少银子,小陈氏便开始琢磨自己能在这里头赚多少。 老陈氏瞥了一眼小陈氏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后,淡淡抬眼看了小陈氏一眼:“大后日我与你一同去。”以前家里境况好些,加上小陈氏是自己的娘家侄女,让她从中抽点银钱她倒无所谓,可如今家中钱银短缺,她怎么可能还把银子白送给别人?就算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媳妇兼娘家侄女也不行! 小陈氏被老陈氏突然出招搞得有些晕头转向,不过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娘啊!这大远路的,您何苦折腾?我保准儿能把东西给您卖出好价钱来!”脸上笑嘻嘻地哄着老陈氏,心里紧张得不行,生怕老陈氏要跟自己一起去赶集。 可她的小心思哪里能瞒得过老陈氏这只修行多年的老狐狸精?赶集的事就这么被老陈氏拍板决定了:“你也不用想那些花花心思,就这么决定了,大后日我与你一同去。” 小陈氏是满心的不高兴,可一旁坐着安静地吃着饭的幼金却是心中高兴得不得了。以前是苏氏不愿离开月家,加上自己也没什么机会去赶集,可如今苏氏既已生了离开月家的心,首先便是要解决银钱的问题。 可家中老陈氏与小陈氏盯着,她每日要做的事着实太多,如今老陈氏与小陈氏要一起去赶集,那不正是给自己创造了一个赚私房钱的机会吗? 当晚,幼金趁着月长禄还未回来之时,悄声与苏氏商量到:“娘,若是咱们要离了月家,那就得有银子才行,还要您为我改套衣裳才是。” 幼金想到的方法自然是逮些山鸡野兔去换些银子,如今正值金秋时节,翠峰山脉连绵一片,自然上头的山鸡野兔也少不了,下套套野鸡、找兔子窝熏兔子这种事幼金自然也是做得来的。 苏氏听她说要赚银子,不由得有些担忧:“你有什么法子赚钱?”若是要搭上女儿,苏氏自然是万万不肯的。 幼金俯身过去,悄声道:“娘忘了,我会抓野鸡,我明后两日到山上去转转,哪怕是抓到一只野鸡野兔也能换些银钱不是?难得碰到奶跟大伯娘都不在家的日子,咱们若是不抓紧机会攒些银钱,哪日离了月家,该如何过活?” 听到女儿这么说,苏氏不由得眼眶微微发红,揪心不已:“金儿,要不咱们就不走了可好?”那翠峰山上早些年可还又大虫出没的,这要是女儿真把命都搭上了可该如何是好? “娘,您就听三姐的吧!”见到幼金进去跟苏氏说话,好奇的幼珠先是自己偷听,后来又招手叫来了幼银、幼宝。听到三姐说要带大家离开月家,姐妹三人眼中都掠过一阵惊喜。可是听到娘亲说不愿离开,性子着急些的幼珠便撩起门帘冲了进来。 幼银幼宝见幼珠先冲了进去,两人对视一眼,也都跟着进去了:“娘,您就听三姐的吧!” 苏氏没想到原来自己的几个女儿都这般心焦地想逃离月家,不由得想劝说一二:“你们年纪还小,可知道我们要是离了月家,吃不饱穿不暖是一回事,咱们这都是女流之辈,若是叫人欺辱了,那可如何是好?” 性子软些的幼银幼宝听完苏氏的话,面上露出有些犹疑的表情。可性子利落的幼珠却不这么认为:“娘,咱们若是离了月家,我可以和三姐一起保护大家的,可是咱们在月家里头待着,又真的能过得好吗?爹只知道打我们,咱们在月家吃不饱穿不暖,还要给人呼来喝去,比外头村子里闲逛的野狗都不如!”深深地看了眼苏氏,而后幽幽道:“若是这样,我还不如去当一条野狗呢!” 听完幼珠的话,又看了眼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坚定的幼银幼宝,苏氏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的这几个女儿都已经长大到能辨别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的年纪了。苏氏这才觉得自己甚至连自己的几个女儿都比不了,女儿们尚能亡羊补牢,当断则断,可自己却任人欺辱了这么多年,还这般优柔寡断,着实是太失败了些。 眼眶微红的苏氏心中思绪万千,过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点点头:“好,这一次,娘听你们的。” “真的!”三个小丫头欢喜地扑到苏氏床前,开心地伸出小手轻轻摸着苏氏的肚子:“娘真好!” 幼金也是松了口气,看来苏氏还不算是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只要她心里有这几个孩子,那脱离月家的可能性便又大了一成。 苏氏也答应了幼金帮她改了一套衣裳改成宽大的男装,第二天夜里,幼金换上衣裳,又戴了顶灰扑扑的小帽子,活脱脱一个农家干瘦的男娃子,幼金对于这样的装扮十分满意:“成了,那我后日便这么穿着去赶集。” 第21章 赶集 知道老陈氏等人要在二十六那日去赶集,幼金自然也是要在这日去的,不过她要在老陈氏等人前头去,前头回。这两日趁着上山打猪草,幼金独自一人到了翠峰山中平时人迹罕至的地方下了不少绳套,还央着苏氏用穿破了的粗麻料子的旧衣裳缝制了一个大口袋用来熏兔子用。 背着空竹篓,手里拿着根长长的竹竿敲路,一个一个地去寻找自己昨日下到路边的绳结,还找到了不少野鸡窝,又捡了不少野鸡蛋,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还未走到昨日下的绳结那头,便听到一阵扑棱的声音,幼金顿时精神一振:有收获了!绕过一棵三人环抱大小的参天大树后便看到一只浑身五彩羽毛闪闪发亮的野鸡正扑棱着翅膀想挣脱紧紧禁锢它左脚的绳结,可绳结还未挣开,幼金便到了。 看到原来是一只体型不小的雄鸡,幼金眼中闪过一阵惊喜,赶忙扑过去紧紧抓住了快要挣脱的野鸡,又随手扯了根藤蔓紧紧地将野鸡的两只脚绑住防止它逃脱了,然后随手将这只重约三四斤的大野鸡扔进背篓里,继续寻找下一个昨日放置好的绳结。 幼金今日的收获十分不错,昨日下了十三个绳套,今日一共收获了四只野鸡、两只野兔,可以说是战果颇丰了。背着已经装满野鸡野兔的背篓,幼金哼着小曲儿找到的一处仅能藏进二人的小山洞。 站在小山洞边上,用苏氏给自己缝制的简易麻布袋子将山鸡野兔都装了进去,再放到那个小山洞里头,最后才折了不少树枝树叶将这个小山洞盖得严严实实,从外头看不出一丝藏匿了这么些东西的痕迹后,才松了口气,拍拍手后再打了猪草下山回家。 如今幼金想带着大家一起离开月家一事已经成了几姐妹之间共同的秘密,大家都知道三姐今日上山去是要打猎换钱的,因此个个都排着队坐在西厢房门口翘首盼望着。一听到院门响起,便都蜂拥过去了:“三姐!” 幼珠快人快语:“三姐,怎么样?”虽然嘴快,不过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尤其爷奶都在正房上头,大伯母还有大堂姐也都在东厢房看着。 幼金先是笑吟吟地反手伸到后边背着的背篓里掏出一包叶子,打开后里头是一大包熟透了的羊奶果,给每个妹妹都分了几颗,笑着应道:“放心,多着呢!” 听完幼金的话,知道内情的幼银跟幼珠幼宝欢喜地跳了起来,不知情的幼绫幼罗幼绸则是吃到了好吃的羊奶果,欢喜得“咯咯”直笑。不过二房这边欢乐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从后院上完茅房回来的月幼婷轻蹙眉头,学着城里头姑娘的做派穿着细棉衣裳,用帕子捂着嘴,袅袅娜娜地走了出来。 见二房的几个贱丫头在那闹腾,还以为是得了什么好玩意儿,没想到只不过是几颗羊奶果,微微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真是没见过世面的贱胚子,几颗羊奶果就值得高兴成这样,出去可千万别说是我们月家的人,省得丢光我们家的脸面!” 原还欢喜地吃着羊奶果的几姐妹被大堂姐这般一顿夹枪带棍地嫌弃过后,个个低垂了头,不敢言语。幼金见是她,脸上的笑也淡了七分,冷眼看着她道:“我们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大姐您这书香世家的大小姐可千万别跟我们说话才是,省得脏了您的嘴不是?”然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恶意:“大姐穿得好,不像我们这穿得破破烂烂的,要是靠近了一会儿有个跳蚤痒虫跳到您这身上,那可就别怪我们了啊!” 听完幼金的话,月幼婷跟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连连倒退了好几步,然后没好气地骂了句贱丫头,然后才敛神,学着幼金冷眼瞥人的神态回了一句:“我懒得跟你们这些贱丫头计较!”然后轻轻“哼”了一声,扭着腰往东厢房回了。 见她这般如同斗败的斗鸡一般还要高高扬起头,色厉内荏的模样,幼金不由得就想笑,这月幼婷还真把自己当成官家小姐了,这如今还没成官家小姐呢谱子就摆得这么足,将来若是她那两个兄弟真走了狗屎运中举了,那她的尾巴不得翘上天去? 带着几个妹妹回了西厢房,幼金才小声地跟苏氏说了说今日的情况,又交代了几个妹妹一声:“我后日到镇子上去把逮到的山鸡野兔卖了,肯定能换些银子,你们几个乖乖在家呆着,若是奶跟大伯娘回来早了,幼珠就到翠峰山脚下那个老榆树那等着我,知道不?” 把一切都布置地妥妥当当的,第二日幼金又上山去逮到了不少山鸡野兔,许是翠峰村这些年没有猎户的原因,山上的这些野物倒是都不怎么怕人,因此幼金下的套也十分好使。将今日逮到的又放到跟昨日那几只山鸡野兔一起藏着,只等明日一早便来把它们都背到集上去卖了换钱。 *** 第二日一早,幼金先是将苏氏改好的衣裳穿在底下,然后外头再穿上自己平日里穿的衣裳,虽然看着整个人有些胀鼓鼓的,不过如今已近深秋时节,晨起天气寒冷,倒也不至于让人察觉不妥。 幼金在老陈氏等人眼前路过,然后径直上了山。老陈氏等人忙着收拾带到集上去卖的货物,倒也没发现幼金的不妥。 上了翠峰山后,幼金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自己存放猎物的小山洞,先是将自己身上穿的衣裳里外调了个转儿,才将已经放了一两日的山鸡野兔一一装进今日特意换了的大背篓中,然后背着沉沉的背篓,要从侧面翻过翠峰山,然后走到翠峰山的另一头,才能走到官道上去。 初秋清晨的山林中,透明的露珠沾满枝头。幼金背着沉甸甸的背篓艰难地沿着一条羊肠小道翻过翠峰山,这是她之前曾探险式的走过的路,知道这条路最终是通向翠峰山南边,然后再走半个小时,便能走到一个小村落的边上的官道上,那里每逢集日都有不少拉客的牛车,只要一文钱便能拉着人到柳屯镇上去。 幼金今日出门出得早,东边儿才泛鱼肚白的时候便出了翠峰村,等走到官道边上的时候那轮红红的圆日已经半露出来,挂在东边山头上有些害羞似的看着已经渐渐热闹起来的人间。 幼金刚到官道边上不过片刻,就有一辆牛车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幼金赶忙伸手招了招:“大叔!我要坐车!” 那赶车的大叔坐在牛车上,听到有人叫停车便赶忙“吁”地一声停下车速本就不快的牛车,见是个半大小子,便笑着说到:“小子,做牛车可是要钱的,你有钱不?” 幼金赶忙从身上掏了掏,终于掏出一文钱递到那大叔面前:“大叔,我有钱!”那赶牛车的汉子见她拿得出银子,便笑着让她上了车。此时车上已经坐了两个也是要去柳屯镇赶集的妇人,见幼金上来了,便客气地挪了挪位置,给她让出了一点位置。 幼金也笑着道了声谢,然后安静地坐了下来,牛车摇摇晃晃地便往柳屯镇去了。 其中一个妇人打量了幼金几眼,见她背的大背篓上头还盖了块麻布,便笑着问到:“小子你家里大人呢?怎地放心让你一个半大小子一个人赶集?” “我爹是翠峰山上的猎户,得了些山货叫我带到镇子上去卖,再给我娘换些药家去呢!”幼金眼皮都不眨一下,随口就编了个瞎话:“大婶儿,你别看我个子小,我都十二了!我爹说我已经是男子汉了!” 幼金的话逗得两个妇人哈哈直笑:“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也敢说自己是男子汉了!” 幼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跟两人打探到:“大婶儿,我这也是第一回 到柳屯镇去赶集,也不知道这山货是要拿到哪里去卖呀!” 乡里人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热忱,见幼金这么问,两个妇人便都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这柳屯镇上咱们一般赶集日都是在西市的集上卖,你要是想卖出好价钱,怕是要到那些酒楼的后厨问问他们要不要山货。” 前头赶集的大叔也听到了,边赶着车边说到:“咱们镇子上要说山货买得多的,也就是鲜味斋,但凡咱们镇子上有些银钱的,都喜欢到那去吃饭,我以前也拉过一个猎户去镇上,他便是送猎物到鲜味斋去的,小子要是愿意,也可以去试试。” 幼金一听,赶忙笑着道谢:“多谢大叔指点,那我一会儿到了镇上便去问问看。” 虽然幼金从翠峰山南边官道上的牛车,不过牛车的速度也比人的腿走得快了许多,不过半个时辰,便坐着牛车到了镇子门口。等牛车停稳后,幼金才背着重重的背篓从车上下来,又跟那赶车的汉子道了声谢才迈开腿往镇子里头去。 这是幼金第三回 到镇子上来,柳屯镇本也不算大,所以幼金还是很容易就找到了鲜味斋的后门。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我给小可爱们解释一下哈:幼金只是一个心志比较坚毅的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力气也只是比正常小孩大一点的那种,不是天生神力,加上她跟几个妹妹在月家都属于弱势群体,很多事只能忍,毕竟,如果正面刚,吃亏的还是她们几个…… 青山知道现在看得很难受,我已经被姬友骂过八百多遍了嘤嘤嘤 第22章 赶集(二) 十里八乡的村民们都喜欢趁着集日开买个针头线脑或是别的物件儿啥的,所以柳屯镇的集日可以说是十分热闹:卖胭脂的、耍把戏的、甚至是沿街乞讨的小乞儿都比往日里多。 幼金前两回来镇上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回,倒是没感受过充满生活气息与人间烟火味的古代集日。不过今日她也一样无暇感受。 背着重重的背篓敲响了鲜味斋后厨外的后门,不过片刻便有负责守着后门的小伙计过来开门,原以为是每日送菜来的农家,没想到是个半大小子,脸上还不知道是沾上了锅底的烟灰还是啥,连长相都看不清,便问到:“是你敲的门?” 一般客栈酒楼也时不时会有些人拿东西来卖,小伙计也是见惯了的,瞥了眼幼金身后背着的大竹筐,上头还盖得严严实实的:“你这背的是什么呀?” 幼金舔着脸笑道:“小哥,我这背的都是我爹上山套的山鸡野兔啥的,都还是活蹦乱跳的,要不您看看?” 一听说是山鸡野兔,那小伙计也来了兴致:“你打开我瞧瞧好不好再说。”如今正值深秋时节,来鲜味斋吃野味的客人也比夏日里多许多,不过柳屯镇附近猎户不算多,他们这每日能收到的山货也有限,如今正好有送上门来的,看看也是可以的。 幼金听他这么说,便是有一线希望了,赶忙放下沉甸甸的背篓,然后当着那小伙计的面掀开了盖在上头的麻布,便瞧见七八只还在低声“咕咕”直叫的山鸡和瑟缩成一团的灰毛野兔全都挤在背篓中。 那小伙计“嘿”的一声,露出个笑:“你这小子可以啊!这么多的山鸡野兔,你这豆丁大的身子还能背到镇子上来!”蹲下身子来瞧了瞧这些山货的精神头,发现都还不错,便站了起身,朝着幼金说到:“你在这等会儿,我去问问我们厨房的负责采买的管事看还要不要山货。” 幼金感激地道了声谢:“有劳小哥了。”幼金原还以为这事儿没这么简单,没想到竟然还挺顺利。其实是因为一般猎户送来的山鸡野兔很多时候都是射杀的,送到鲜味斋的时候那山货身子都硬了,像幼金送来的这还活蹦乱跳的倒是少见,所以才这么顺利。 那小伙计进去后不过半刻钟,便带着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汉子出来了:“管事的,便是这个小子要来卖山货。” 那管事生得一双透着精光的小眼睛,提溜提溜地在幼金身上转了几圈,捻着几根山羊胡问到:“你小子哪里来的这么些山货卖?要作价几何啊?” 幼金笑呵呵地学着古人拱手行了个半吊子的礼:“回管事老爷的话,我家是翠峰山上的猎户,这些山货都是我爹打的,因为家中老母病了,我爹就打发了小子到镇子上把山货卖了,再换些要钱回去给老母看病。” 听她这么说,那管事的也没再多问什么,示意她掀开背篓顶上的麻布后,细细检查了一番,最后要了八只山鸡,四只野兔。 *** 幼金背着相对于来时沉甸甸,现在已经跟没有什么东西一般的背篓,怀里揣着苏氏昨日用麻布缝制出来的小荷包,里头装着卖山货所得的银钱,其实加起来不过几钱银子,不过幼金却觉得心头滚烫滚烫的。 出了鲜味斋后门所在的巷子,然后一路往西市集日大家摆摊的地方去了,幼金背篓里还剩了两只个头稍小,已经咽气的山鸡。她要趁着如今西市正热闹的时候,把这两只山鸡也卖出去。 进了西市赶集的街道,果然四处都是摆摊儿卖东西的人,幼金在人挤人的角落里终于找到了一处狭窄的地方,赶忙将背篓放下,然后才将两只咽气了的山鸡拿出来摆在地上。 看着四周不断叫卖的商贩,幼金张了张嘴,有些不好意思,前世今生两世为人,幼金都没做过沿街叫卖的工作,着实有些张不开嘴。 等幼金心里建设做得差不多准备张口叫卖的时候,一个穿着半旧细棉衣裳的中年妇人挎着篮子走了过来:“小子,你们家这野鸡怎么卖?” 幼金见有客上门,赶忙回神笑着应到:“四十文一只。”这已经是比活山鸡便宜了近一半的价钱,柳屯镇中,好点的猪肉、农家自养的鸡鸭都要二十几文一斤,况且这山货野味不比家禽易得,所以价格往往会比家养的贵上不少,要是活着的山鸡,可是能卖出将近四十文一斤的价钱! 但那妇人却皱着眉头扒拉着已经咽气的山鸡,然后嫌弃地拍了拍手:“你这小子也真敢开价,不过是咽了气的山鸡也敢开口就要五十文钱!一口价三十文如何?” 听完这妇人的话,幼金不由得有些想笑,感情这大婶时看她年纪小,想占便宜来了!不着痕迹地将被她翻过的山鸡稍稍往后挪了挪,然后笑着说到:“大婶儿,这三十文也太少了些,您别是瞧我年纪小就哄我。” 那妇人被她这般一说,脸上有些发烫,“忒”了一口:“两只都不知道咽气多久了山鸡,还敢拿出来卖,也不怕吃坏人报官抓你!”然后扭腰屁股气呼呼地走了。 幼金也不以为意,买卖不成仁义在,她也没想着这么快就能都卖了出去。见那大婶骂骂咧咧地走了,便又安静地缩回角落中继续守着她那两只山鸡。 事实证明,幼金的山鸡价格并没有叫高的,那妇人走后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幼金便以一只四十文的价格将山鸡都卖了出去,然后背着已经空了的背篓哼着小曲儿出了西市,回去的路上还花五文钱买了一大包饴糖、买了八个三文钱一个的大肉包子。 出了镇子,又碰到来时坐车的那位大叔,幼金便乐呵呵地交了一文钱上了牛车。如今日头已经高高悬挂在空中,赶完集家去的人也不少,不一会儿牛车上便满满地坐了五人,大叔便赶着牛车往翠峰山的方向去了。 到了翠峰山南边儿的官道上,幼金便在近日清晨上车的地方下了牛车,跟赶车的大叔挥挥手道别后,背着竹筐便往翠峰山上去了。 回程的时候因为没有山货的重量压在身上,幼金的脚程快了许多,一溜小跑回到翠峰山北边,等瞧见了翠峰村的身影后,才放慢步子,又去打了猪草,才背着沉甸甸的猪草家去。 *** 幼金到家后不过两刻钟,老陈氏与小陈氏便也从外头回来了,不过与眉梢眼角都带着欢喜回来的幼金有些不同,老陈氏满脸不悦,小陈氏则是耷拉着脸,垂头丧气地跟在老陈氏后头回来。 在院中斩猪草准备喂猪的幼金瞧着两人有些不对劲的样子,朝在西厢房廊下摘菜的幼珠招了招手,然后小声说到:“幼珠,你悄悄去正房后头听听,看奶跟大伯娘说些什么。” 以前幼珠有时候也会去偷听,不过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可现下既然决定了要离开月家,自然是知道越多把柄越好,便赶忙把幼珠这个小密探给放了出去。 幼珠圆滚滚的眼珠子亮闪闪的,用力地点点头,然后悄声往后院去了。坐在廊下摘菜的还有幼银,瞧着幼珠的动向,她却觉得心中有些不安:“三姐,万一被发现了可怎么是好?”要是被奶知道小五偷听,怕是打死都不为过的! 幼金一个眼神示意她安下心来:“小五机灵得很,你放心便是。” 幼珠也确实没有辜负幼金的期望,无声地靠近正房后头的窗沿下头,然后蹲在一扇开了几寸大的窗口下,正好可以隐隐约约听到小陈氏的辩解声:“娘啊!我真没有贪污过公中的银子,您老可千万别生气啊!” 老陈氏却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到:“那我还错怪了你不成?以为我久不到镇子上便哄得了我,镇上鸡蛋卖两文一个,你倒是个心黑的,回来跟我说一文钱一个,那不是你污了我的银子是谁污的?” 小陈氏被她这般夹枪带棒的反问噎住了话头,然后哭哭啼啼地为自己辩解,无非就是说自己两个儿子要读书,家中花销大之类的话。 可正是这样的话刺痛了老陈氏的神经,坐在炕上都快跳起来指着她骂了:“文涛兄弟俩读书花你什么银钱了?修束银子哪回不是家里给的?就连这回说要买卷子的一百两都是公中出的,你出过一分银钱吗?” 婆媳俩吵得厉害,最后还是月大富做了主:“好了!一天天儿的,除了吵架还知道干些啥?老大家的你也别觉得什么,你们留有私房钱我们不是不知道,可是污公中的银钱那便不行,按我的意思办,你去取二两银子来,就当是你这些年污了公中的银钱,旁的我也不跟你算了。” 听完月大富的话,两个陈氏都跳了起来:老陈氏是嫌少,小陈氏是嫌多,婆媳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没个消停。 最后还是月大富用烟斗直接敲了敲炕上的小木桌:“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老大家的,你现在就去把银子取来。” 小陈氏不甘地憋着嘴,不过也不敢不拿,扭扭捏捏不甘不愿地回东厢房取来了二两银子交到老陈氏手上。老陈氏则一把夺过银子,然后才恶狠狠地瞪了眼她:“往后要是再让我知道,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小陈氏看着自己不知道攒了多久才攒下来的银子,转眼就进了婆婆手里,心里满是不甘。 第23章 肉包子 正房里头因为小陈氏污了老陈氏银钱引起的公案闹得婆媳俩心中都有了芥蒂,却没人发现半开的窗户外头有人将她们说的话全都给听了去,还一一都告诉了幼金。 已经喂完猪的幼金听完幼珠一五一十地说完正房里头发生的事,单手撑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跟幼珠交代:“你方才听到的话不许告诉三姐以外的人,你可知道?” 幼珠嘴里含着一块饴糖,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三姐不止一次地跟她们说过家里的事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跟三姐的秘密,就是连娘都不可以说的。 几个小姑娘躲在西厢房里头先是每人吃了一小块饴糖,然后到了中午才又将幼金从集上买回的大肉包子分了吃。因为月家的午饭历来只有正房和东厢房的事,西厢房的月长禄则是不在家吃午饭的,而西厢房的苏氏以及几个赔钱货,都是没有午饭吃的。 幼金买的肉包子虽然贵,但也是真材实料的大包子,虽然已经放凉了,不过一口下去,肥腻喷香的肉汁顿时充斥在整个口腔中,让人欲罢不能,一口接一口的,一个成年男子拳头那么大的肉包子便都吃完了。就连年纪最小的小九,也一口气吃完了一个大包子,最后还砸吧砸吧嘴,睡午觉的时候都有些意犹未尽。 等大家都吃完包子以后,幼金才将西厢房的门窗打开来通风,等屋内肉包子的香气都随着秋风消散后,才放心地将门窗关上。 苏氏也是久不见荤腥的人,心满意足地吃完一个大肉包子以后,才拉着幼金问起今日赶集的情况。 除了已经睡午觉的小七□□,剩下的人都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便故作神秘的一笑,低声道:“等我拿出来了,你们可别叫出声来,要是引了别人来,那可就麻烦了!” 幼银、幼珠幼宝不约而同地伸手捂住了小嘴,乖乖地点点头:“嗯!”目光紧紧跟在幼金身上,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一般。 在苏氏跟几个妹妹期待的眼神中,幼金从怀里掏出了有些沉甸甸的荷包,然后将里头的银子全部倒出来在苏氏的炕上。 “这么多银子!”苏氏低呼了一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怎么地也有□□钱银子吧?” “哇!”几个妹妹还不知道银钱地多少,不过听娘亲这么一说,便个个都小声地惊呼出声,这么多钱! 幼金笑眯眯地回答道:“八只山鸡换了七钱银子,四只野兔换了四钱银子!还有两只咽气的山鸡换了八十文,买肉包子跟饴糖花了三十文,所以现在还有一两银子另一钱又五十文!” 听完幼金公布正确数字,就是苏氏也有些惊到了:“这么多银子?山鸡野兔竟这般值钱不成?” “肉价原就不低,城里头的有钱人又喜欢吃些野味,这些山货的价钱自然也高些,再说那野兔扒了皮不是还能卖钱嘛?自然是值钱些。”幼金笑眯眯地将银子装回荷包中,然后说道:“这些银钱就由我来保管,等咱们将来离了月家,定不会让娘跟妹妹们吃太多苦。” 苏氏听女儿这么说,想到月长禄这几日倒是改了不少,对自己说话也和气了许多,便有些犹疑道:“金儿,我瞧你爹如今也改了不少,要不咱们再给他一次机会?” 没想到苏氏竟然心生退意,几姐妹原还都是欢喜的小脸顿时都愣了,面面相觑不知说些什么好。 倒是幼金先反应过来了,她就知道苏氏那日是一时头脑发热才松了口的,毕竟她已经被虐待了这么些年都不知道要反抗的女人,她又怎么能寄希望于她一朝醒悟?便淡淡笑着说到:“娘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这银子还是由我来保管可好?毕竟几个妹妹也渐渐大了,这银子要是给到爹手里,指不定就充公了,留在自己手里也便利些,娘以为如何?” 苏氏说完反悔的话,心中十分忐忑地看着长女,生怕她不同意自己的想法。见长女竟然能理解自己想圆满这个家的想法,苏氏长长地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这本就是你自己赚的银子,你自己保管也是应当的。” 幼金见她这般讨好似的笑脸,微微点点头:“那我就先带妹妹们出去了,娘也该午歇了。” 出了苏氏的房间后,幼珠才气鼓鼓地甩掉幼金牵着自己的手,然后干脆侧卧在炕上不理人。幼银幼宝看着突然发难的幼珠,都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看了看幼金,又看了看幼珠。 幼金叹了口气,然后坐到幼珠身边低声跟她讲道理:“幼珠,三姐知道你心里不高兴,可那是娘的婚姻,她如果不愿意结束这种日子,我们为人子女的能怎么办?难不成你要自己一个人走了,留下娘跟小七小八小九在月家受苦受难吗?” 听完幼金的话,幼珠才“腾”地一声坐了起身:“可是三姐,我不想留在月家,我不想天天被人当成猪狗不如的畜生一样对待!” 幼金将她揽入怀中,小声地安抚着:“幼珠放心,三姐不会让你被欺负的,娘如今不愿意离开,是因为她还不知道真相,等娘真正坚定决心后,便是咱们离开月家的时候了。” “会有这一天吗?”幼珠的眼中满是迷茫的看着幼金,仿佛幼金一旦说出否定的话,她的所有信仰就全然倾颓一般。 幼金小声却莫名有一股让人觉得心安的力量的声音缓缓说到:“会有的,会有的。”不仅幼珠,就连原也有些失望的幼银跟幼宝眼中的怀疑也渐渐都消失了,只剩下纯净的信任与热忱,明亮异常。 其实幼金的想法很简单,狗是改不了吃屎的,他月长禄家暴了苏氏那么些年,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就这般和颜悦色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就看月长禄何时露出他的狐狸尾巴罢了,到那时再看苏氏究竟是否还要继续执迷不悟罢了。 深秋寒意渐浓,幼金每日不仅要上山打猪草,还要储备过冬的柴火,因此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和借口在外头继续她的私房钱储备工作。 而月长禄确实如同苏氏所言那般,竟然已经有段时日回家没有冲自家老婆孩子动手了,性子像足了苏氏的幼银也开始渐渐犹豫,觉得爹现在这般其实也挺好,可若是离开了月家,她们就都要成没爹的孩子,就像村西头吴寡妇一家那般,几个孩子从小被人欺负,就因为他们没爹。 因为这事儿幼银跟幼珠之间还爆发了一场小小的冲突,幼珠是坚定地站在幼金这边的,她才不相信那个只知道打老婆孩子的畜生不如的男人怎么可能一朝醒悟,便冲着幼银大喊到:“他要是知错能改,你会挨这么多年的打吗?你说他知错能改,还不如说他是鬼上身!” 幼银是二房几个姐妹中性子最软,泪窝最浅的,她只是劝了劝幼珠,没想到竟被她这般大吼大叫,顿时眼泪就下来了:“幼珠,爹再怎么不是,那也是你我的爹呀!难不成你真想当没爹的孩子吗?” 幼珠被这个榆木脑袋的四姐气得不想说话,倒是幼金被机灵的小八拉了过来劝架。 问清楚缘由后,幼金微微叹了口气,离开月家这事儿若是她们姐妹都不齐心,那肯定就是办不成的。先是帮幼银擦干眼泪,然后示意幼宝拉走了幼珠,自己才拉着幼银坐在炕上,柔声问到:“幼银是担心离开月家以后,自己会被人欺负吗?”她是从小看着幼银长大的,自然知道幼银虽然性子软,但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幼银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眼认真看着自己的三姐,她知道三姐是为了自己跟几个妹妹好,可是如果爹已经改过来了,那她们一家团团圆圆的过日子不总比她们孤儿弱母在外头流浪好吗? 听完幼银的话,幼金微微叹了口气,问到:“那幼银是觉得爹真的改了性子吗?要不这样,我们给爹三个月的时间,要是爹真的改好了,我们便不走了,可是如果爹再犯,那你说该如何?” 外头扒着墙沿儿偷听的幼珠一听到三姐说不走了,就想立马冲进去,却被幼宝拦住了:“三姐这么说自然有三姐的道理,你个炮仗性子跑进去不又要跟四姐吵起来?”好说歹说才将幼珠劝住。 幼金不理外头的动静,她自然知道幼珠在外头偷听。继续劝着幼银:“你说幼珠为什么想着离开?你忘了幼珠幼宝刚生下来的时候,奶就想都溺死她们,幼宝的身子就是这样落下了病根儿,还有......”幼金将几姐妹这些年受过的苦挑了些重点的来给幼银回忆。 说完以后,见幼银沉默不语,幼金便知道她是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幼珠想走,无非就是想我们一家子能不用再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她只是性子急了些,对你并没有恶意的,再怎么说你们也是好姐妹不是?” “三姐,我知道的。”幼银眼睛红红地看了眼幼金,她心里只是难过幼珠一定要离开月家,不过也是知道她是为了大家好,所以并没有生她的气。 先是跟幼银讲完道理,又转头教育了一顿幼珠:“你这急性子我说过你多少回?有什么话好好说不成吗?你四姐也是好心,你急赤白脸地跟她吵架,就差断绝关系了是不?” 幼珠被她教训得抬不起头,不过她心里也知道三姐是为她好,讷讷地点点头:“三姐,我知错了。” 就这样,一场姐妹之间的小争端就在幼金的左右两端开解下,悄悄翻篇儿了。 第24章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许是今年时节好,各处都是丰收的年份,月大富一开始还想着能靠卖粮食攒下些银钱的计划也落空了,反倒是一样粮食卖出去,比去年还少卖了十分之一的银钱,气得老陈氏在炕上躺了几天都不肯起来。 今年年岁好,山里的山鸡野兔也肥,镇子上吃野味的人也比往年多了些,幼金趁着每次赶集都能逮到些山鸡野兔去换银子,更是跟鲜味斋后厨采买的管事都熟络了不少,每回得了山货便都是进城送到了鲜味斋去,倒是免了幼金许多麻烦。 在今冬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地落下来的时候,幼金已经靠套山鸡野兔存下了十七两银子。十七两银子在柳屯镇可以买下不到三亩的上等良田或者盖几间宽敞的泥砖瓦房。 可是对于幼金来说,这还远远不足,她要养活六个妹妹,还有苏氏跟苏氏肚子里那个不知性别的娃娃,十七两银子怕是连她们离开月家去安家的费用都不够。 不过如今已经开始下雪了,山里头的动物都已经进入冬眠,她想再去打猎赚钱怕也是没多少可能的了,只得另想出路。 可是幼金还没想到新的生钱之路的时候,月家却出了大事。 月长禄带了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回了月家! 月家正房里头,月长禄扶着那个肚子起码已有七个月的年轻女子,两人一起跪在了月大富与老陈氏面前。月长禄有些磕巴地说到:“爹,娘,婉娘肚子里的孩子是儿子的,儿子不能放任她们母子在外头受苦,还请爹娘成全我们吧!” 老陈氏看着跪在地上有些妖妖娆娆的婉娘,眼前一阵黑,倒仰在炕上不说话。饶是月大富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平日里老实巴交地连句话都不多的二儿子竟然一捅就是捅了个大篓子出来,也皱着眉头盘腿坐在炕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时间正房内寂静无声。 而西厢房那头,先是出来给火炕添柴的幼金看到了月长禄带着一个女人进门,然后赶紧回了西厢房交代幼银几个:“无论外头有什么动静,都不许出来,看住了娘亲知道吗?”结果小姑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三姐的话还是乖乖听的,便都点了点头。 见几个妹子都认真地点点头,幼金才皱着眉紧抿着双唇往外头去。幼珠在三姐出门前不知为何心中一动,拔腿跟了上去:“三姐,出了什么事?” 幼金才出了门,见她又跟上,便赶忙把人往屋里推:“你赶紧回去。”然后自己转身往后院去了。幼珠见三姐这副模样,就更觉得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了,便也悄声跟在幼金身后,摸到了正房后边窗户边上。 幼金一回头就见到了幼珠,也怕出声音被里面的人发现,便只得使个眼色暗示她不许出声,姐妹俩冒着纷纷洒洒的小雪,躲在正房后头安静地听着里头的动静。 正房里头,月大富与老陈氏沉默了多久,月长禄就跪了多久。直到手中的旱烟都抽完了,月大富才干咳了两声,看向跪在月长禄身边的婉娘:“你看上我家老二什么了?” 婉娘一张口,便是软糯的腔调:“我与月二哥相识已一年有余,虽然月二哥为人沉默寡言,对我却是真心的,我无以为报,只有以我的真心回报他一二,还请老爷子成全我们这段姻缘吧!”言辞之间,情真意切,可以说是感人肺腑了。 “你可知道,老二已经成家?”月大富虽算不上阅人无数,可这点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她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长得也算是有三分姿色,怎么会看上沉默寡言,还破了相的老二? 婉娘露出一丝愧疚地笑:“是我对不起苏姐姐,不过我与月二哥是真心相爱的,我不求名分,只求您二老同意我们在一起。” “呸!臭不要脸的狐媚子!”老陈氏听她这么一说,恨不得跳起来扒了她的皮:“真不求名分,你今日来干嘛来了!” 若不是时机不对,窗外偷听的幼金差点都要笑出声音来,这老陈氏为难女子的本领放到哪都是十分厉害啊! “娘!是我求着婉娘跟我回来的,是我要给她一个名分,不怪婉娘!”月长禄稳稳地将身怀六甲的婉娘护在身后,挡住了老陈氏扔过来的鞋帮子:“您要打要骂,都只怪我便是了!” 月长禄这般有男子气概的模样,幼金与幼珠姐妹俩还是第一回 见,若不是这人是自己的父亲,现在求着爷奶同意小三进门,幼金都要为这对苦命鸳鸯鼓个掌了。给了幼珠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戏还没唱完,怎么能搅了一场好戏呢? 月大富又点燃了一卷旱烟,连抽了好几口才沉沉地开口:“老二,你可知道,别说咱们月氏一族,就是咱们翠峰村、咱们这十里八乡的百姓家,那可都没有纳妾的先例啊!” “那富贵人家才兴纳妾,我们这农户人家纳妾,传出去不得笑掉大牙!”老陈氏毒毒地瞪了眼那个婉娘,虽然她讨厌苏氏,但她更讨厌眼前这个婉娘,以前自己打骂苏氏,老二从来没拦过。如今才拿个鞋帮子扔过去,老二这没出息地就巴巴上前拦住了,要是真让她进门了,以后老二还能听自己的话不成? 可那月长禄却不是想纳妾,而是想娶平妻!要说这婉娘也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竟能将懦弱无能的月长禄迷得晕头转向,还要为了她跟自己的父母正面杠上。 跪在地上,月长禄看了眼两眼盈盈如水的婉娘,鼓起勇气说到:“我不纳妾,爹、娘,我是想以平妻之礼,娶婉娘进门。” “平妻!”月大富跟老陈氏都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儿子竟然提出这种要求。 还不等月大富说什么,老陈氏便先跳出来反对了:“纳妾都是污了我月家门楣,还想当平妻,不可能!” 虽然老陈氏跟一只斗鸡一般见人就啄,不过婉娘却不怕,因为她有一张王牌在手:轻轻摸了摸自己已经八个月的肚子,柔声道:“老爷子,老太太,我前日请了回春堂的妇科圣手把了一脉,说我这胎十有八九是个带把儿的。”柔柔地看了眼月长禄,再缓缓道:“若不是为着给月二哥生个传宗接代的儿子,我哪里还有脸活着!” 一听她说肚子里怀的是个儿子,月大富跟老陈氏的眼睛都亮了三分:“真是儿子?” 月长禄赶忙接话:“真的,爹、娘,那回春堂的赵大夫说的还能有假?婉娘要给儿子生儿育女,儿子实在不愿委屈她,还请爹娘成全儿子!”说罢又重重地磕了个头。 月大富叹了口气,老二一直没有儿子这事儿不仅是老二的心病,也是他的心病。如今突然跳出来个怀着老二孩子的说她肚子里的是儿子,他心里怎么不欢喜?可是一想到要娶平妻,月大富就有些难点头,毕竟不是小事啊! 思虑良久,直到第二卷 旱烟也抽完以后,月大富才缓缓道来:“这事儿也不是我说了便能算的,问问你大哥跟三弟的意见吧,还有苏氏那头,毕竟要是进门以后,两个都是伺候你的人。” “哎!”月长禄听父亲这头算是松了口,欢喜地又磕了个头。老陈氏抿了抿嘴,才没好气地说到:“这大冷天儿,还不快些起来?” 窗外头,幼金与幼珠头顶、身上都沾了不少雪花,可雪花带来的寒气也比不上两人因为月长禄所作所为带来的心寒更冷。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正房里头没有人声了,幼金才拽着已经麻木了的幼珠悄悄沿着墙根儿回了西厢房。 幼银等人原在屋里等得有些心焦,却不敢不听三姐的话,一个二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都莫名地心慌,好不容易等到幼金跟幼珠回来了,便全都围了过去:“三姐,发生什么事了?” 幼金幼珠两人却都沉默不语地坐到炕边,神色严肃,一言不发。搞得幼银等人心中更是慌乱:“三姐、小五,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倒是说呀!一个个都不说话,别吓我们呀!” 幼珠一双猩红的眼直直地盯着幼银,然后突然爆发地指着幼银哭喊道:“你还说什么知错能改!都是骗人的!大骗子!”其实幼珠心里何尝不希望有一个和颜悦色、不会动手打人的爹爹?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幼珠心中最不为人知的一小点念想在刚刚也全都灰飞烟灭了。 “幼珠!”幼金拦住了幼珠的动作,然后朝不明所以的幼银摇了摇头:“没事,她只是心里难受,一会儿就好了。” 听到外间的动静,内屋炕上的苏氏强撑着已经七个多月的肚子下了床,才走到房门口便有些大喘气:“你们这是怎地了?好好的怎么还吵架了?” 见苏氏出来了,幼金赶忙去将人扶回内室炕上躺好,才道:“没什么事,不过幼珠闹些小脾气罢了。” 苏氏却瞧出了幼金眼神中的不对劲,叹了口气:“你们几个又有什么瞒着我不是?”正所谓知女莫弱母,苏氏怎么可能没瞧出来她的不对劲? 幼金却只是摇摇头:“真没事,不过是幼珠那小丫头闹了脾气,娘您别多想,如今正是安心养胎的时候呢!”苏氏的身孕虽然才七个月,不过看着已经是足月般的大小,上回马大夫来瞧过,虽然看不出性别,可还是把到了一强一弱两个脉象,苏氏这回怀的又是双生子,可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 第25章 婉娘进门 月大富那头松口了,月长富跟月长寿那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月长禄欢喜地搂着婉娘坐在婉娘租来的小房子里头,摸着她已经高高凸起的肚子,柔声说到:“婉娘,爹娘都已经答应了,我明儿个就去找算命先生看个好日子,然后就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 婉娘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体贴地说到:“只要我能跟二哥在一起,什么风光不风光的我不在乎。” 这温柔小意的模样更是让月长禄心中熨帖不已,紧紧抓着婉娘这双比自家那个黄脸婆粗糙的干柴般硌人的爪子不知道柔嫩多少的玉手,月长禄立誓般地跟她保证到:“婉娘,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进我月家的大门。绝不委屈你一丝一毫!” 婉娘坐直身来,看着月长禄的双眼尽是爱慕:“二哥,我一个孤苦无依的落魄女子,能进你月家的门,长长久久地在你身边伺候你跟苏姐姐,已经是我莫大的福气了,哪里敢奢求别的?” 虽然婉娘对外称自己是寡妇,不过在月长禄面前倒是半真半假地透露了自己的身份,骗他自己是因为府中老爷贪图自己的美色,她才连夜逃离。这般贞烈、不贪图荣华富贵的性子倒是让月长禄对她又多了三分怜惜。 “呸,提那个黄脸婆做甚?等你进了门,让她给你端水伺候还差不多!”提起家里那个常年憔悴干瘦的黄脸婆,月长禄就没好气地“呸”了几句。 婉娘听他这般说,才心满意足地依偎回他怀里。她自然是不可能去伺候苏氏,这般说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蛊惑一番月长禄,让他更死心塌地地对自己罢了。 其实婉娘也算是生得有几分姿色,年岁也不算大,原可以挑个比月长禄条件好许多的鳏夫嫁了,她原不过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因为爬上老爷的床还怀了孩子,被主母知道后,先是将孩子落了,又把自己赶了出府。 她一个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女子,是怎么也不想回到将自己卖了的家里去,沦落到柳屯镇后,对外托称自己是新丧夫的寡妇,花了仅有的一些银钱在柳屯镇中租了间小破房子,在月长禄做事的附近摆个摊卖些吃食。 月长禄时常到她的摊子上去买些吃的,一来二去两人便熟识了:月家的家底儿也都被她打探出来了,家里有着三十余亩良田,还有两个侄子在县城里头求学做学问。虽说如今还是农户人家,可一旦两个侄子有一个出头了,那月长禄便摇身一变也成了老爷不是? 知道月长禄家中的妻子只给他生了七个女儿,婉娘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只要她能给月长禄生下儿子,还怕当不成月家二房的正牌娘子?婉娘一个贫苦出身的丫鬟,能在满府姿色不知比她高多少的丫鬟中爬上老爷的床,证明她确实是有几分姿色在的,果然一出手,便把月长禄勾得晕头转向。 两人勾搭上不过两月,她便怀上了月长禄的孩子,不过这回婉娘可不像上一回那样,才有孕就让正室知道,硬是咬着牙撑到八个月,又找回春堂的大夫把了脉以后,才跟月长禄透露自己怀的是个儿子。这不,月长禄一听便急不可耐地带着她回了翠峰村见父母。 想到自己美好的将来,婉娘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三分,一对恩爱的男女在这漏风的小破屋子里头各自幻想着未来的日子。 *** 月长禄得了父亲跟两个兄弟的松口,很快就找人看好了日子。日子是看好了,可是在如何操办这个问题上,月长禄却是第一次与月大富夫妇出现了分歧:月长禄坚持要风风光光地迎娶婉娘进门;可月大富跟老陈氏哪里能答应? 一则娶平妻这事儿在庄户人家里是听都没听过,在两人看来这就是娶个小老婆还要大操大办,他们丢不起这个人。二则,月家如今是真没多少银子了,现在统共也不过二十几两的现银,难不成都拿出来给他娶小老婆不成?他月长禄娶小老婆倒是风光了,那全家人一起喝西北风去吗? “爹、娘,当初文涛哥俩说要一百两银子去送礼买卷子,你们要拿公中的银子给他,我这个做二叔的可是眼都没眨一下就答应了,可如今轮到我需要家中支持些许,你们反倒不愿意了,这未免也太过偏心了吧!”月长禄直挺挺地跪在正房炕下,因为月大富不肯出这个银子,父子俩这正磨着呢。 月大富有些不喜地皱着眉头,这老二自从带了那个婉娘回来,整个人都变了性子,以前最是沉默寡言的老二竟也学会顶嘴了,心中对婉娘的不喜便多了一分。 老陈氏痛心疾首的说了几句:“老二,你这么说便是拿刀在捅你爹的心窝子啊!你好好想想,等文涛哥俩考上举人,为官做宰的,到时候享福还能少了你这份?” “你是文涛的二叔,也是我的儿子,我能只顾着他不顾你?当初你也在,也知道为着文涛哥俩的事几乎把家里的所有家底都掏空了。”月大富叹了口气,果然儿女债儿女债,儿女都是债啊!“你这娶了回来,不得生孩子?生了孩子哪里不是银钱?家里如今统共都没几两银子,就是表面看着光鲜而已啊!” 老陈氏最快,赶忙接上月大富的话:“正是呢!等你儿子生下来以后,那坐月子三天两头要吃这吃那的,不都是银钱?将来你儿子长大了,读书娶媳妇的,处处不都是花钱的地方吗?如今把家底儿都花空了,那将来如何是好?” 夫妇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轰炸着月长禄,只想赶快打消他要大操大办的心。 月长禄听完月大富的话,心中也有些动摇:“只是我都答应婉娘要风风光光迎娶她进门了......” 月大富见儿子心里已经动摇了,赶忙拍案决定:“这样,等她生下儿子,咱们再好好请亲戚朋友来热闹热闹,也算是让她露个脸,如何?” 一听还是要办席,老陈氏便有些不悦地小声道:“办席得花多少银子啊!” 不过父子俩都没人理她,月长禄想了想,也是知道家中如今境况不比从前,便也点头同意了。等生下儿子再办,好歹也是对婉娘有个交代了! 月长禄找人看好的日子是十二月初六,只剩下半个月左右时间,可那厢苏氏却是什么都不知道。日子定了以后,月长禄扣扣搜搜地挖出了自己私藏的两钱银子,置办了好些物件儿,又赶着幼金带几个姐妹将西厢房如今幼金等人住的房间边上的一间原是放杂物的房间收拾了出来。 幼金带着几个妹妹站在堆满杂物的房间门口,笑得有些瘆人地看着月长禄:“爹,收拾这房间干啥,反正又没人住。” 月长禄被她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心里有些发虚的他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脯,骂咧了一句:“你个赔钱货还敢管老子的事了不成?让你收拾就收拾,哪那么多话?” 幼金脸上的笑容不变,幽幽道:“爹让我们收拾,我们收拾便是了。”听她这么说,月长禄才不再看她,朝地上“呸”了一口,才拍拍手往正房方向去了。 见他一走,幼珠便直接把拿在手里的扫把恶狠狠地扔到地上,气冲冲地问幼金:“三姐,爹明明就是...我们还要给他收拾吗!” “不然呢?不然你能怎么办?去跟爹说不让人进门?还是跟爷说?跟奶说?”幼金看了眼幼珠,然后再把目光转向正房:“这事儿不是你不愿意,就能阻止得了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不定这就是咱们的机遇呢?” 站在一旁的幼银跟幼宝都跟听天书一般听着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只觉得一头雾水:“三姐,你们说什么呢?是不是家里要出什么事了?” 幼银直觉肯定是要出事了,不然那日幼珠为什么哭着喊着骂自己?为什么三姐这两日也越来越奇怪?就连爹这段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奇怪,幼银觉得自己差一点就可以抓住事情的真相,却又始终隔了一层薄纱。 “没事,赶紧收拾吧,不然一会儿爹回来见还没收拾好就又要生气了。”幼金给了幼银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带着几个妹妹一起进了常年堆放杂物的房间好一通收拾,才勉强收拾出个房间样来。 幼金几姐妹收拾了三日才收拾出来的房间,却被月长禄好一通嫌弃:“收拾得这般邋遢,可怎么住人?”要不是婉娘体贴,不肯让自己叫苏氏腾出地方来,自己又怎么会委屈婉娘来住这个杂物间?想起婉娘,月长禄心中真是对她千般万般地满意,只恨不得日日把人捧在手心上呵护着。 又过了两日,受了月长禄所托的小陈氏将新买的绣着鸳鸯戏水样式的大红棉被枕套都给布置进了那个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见幼银几姐妹站在门口张望,便笑出十分尖锐高亢的笑声:“幼银啊!你们姐妹很快就要多一个娘来疼你们了,高不高兴啊!” 多了一个娘?幼银心中有些疑惑:“大伯娘,我娘不是在屋里吗?怎地会多一个娘?”也不怪幼银无知,这十里八乡都没有过纳妾娶平妻的说法,她哪里知道这个? 听她这般天真地问完,小陈氏当即“咯咯”地笑了好几声:“傻丫头,谁说你只能有一个娘呢?”说罢跟一只开屏的孔雀一般嘚瑟着回了东厢房,二房的人看来还都不知道老二要娶平妻了呢!这下有好戏看了! 第26章 婉娘进门(二) 小陈氏跟母鸡下蛋过后满世界咯咯叫,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二房要再娶一个婆娘回来这个消息的模样,幼银就算再天真再傻,以前也偷偷看过村里人娶媳妇时喜房的布置,加上刚才大伯娘刚才一口一个“你爹要娶多一个娘回来”,再怎么骗自己也是骗不敢过去了,顿时哭着跑回西厢房,还没进门就直接撞上了从房里出来的幼金身上。 “你做什么?”幼金自然也是听见了外头小陈氏聒噪的笑声,所以才出来拦住幼银。 而幼银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已经哭成泪人的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幼金:“三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啊!” 幼金看着她有些陷入痴狂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是,那日我跟幼珠在正房外头偷听到的。” “怪不得幼珠那日这般对着我大吼大叫,怪不得她生我气!怪不得!”幼银没有怪幼金跟幼珠瞒着自己,反倒是怪自己还对父亲抱有一线希望,还想着说服幼珠,所以幼珠那日才这般生气! 幼金看着被自责与悲痛淹没而放声痛哭的幼银,心中十分心疼这个虽然柔弱、内心纤细但是却性子早熟善良的妹妹,将哭得喘不过气的幼银搂在怀里:“幼银,这不是你的错,不怪你,错的是月长禄,是他骗了娘也骗了你,错的是他,不是你!” 泪眼婆娑的幼银有些怀疑自我,不敢确信的目光看着幼金:“三姐,你跟小五都不怪我吗?” “不怪你。”幼金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慌乱的内心得到片刻的宁静:“快点擦干眼泪,可别让娘知道了,娘如今怀着身孕,可不能受刺激。”这也正是幼金一直瞒着不敢让苏氏知道的原因,虽然早晚都会知道,但是晚知道一日便是一日罢了。 可西厢房内室中,幼金以为已经睡下的苏氏却将小陈氏与幼金姐妹的对话都听了去,一个人侧卧在炕上,抱着微微抽动的肚子默默淌泪,这才看清了月长禄这段日子突然的体贴关怀的真正目的,也终于对他彻底死了心,可她就算对月长禄寒了心,也不能让几个女儿再为自己担心,只得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安抚有些躁动的肚子。 西厢房中,母女几人各自暗地里难过,虽都不想让对方为难,可终究是意难平,个个脸上带着的都是苦闷的笑,与近日越来越眉飞色舞的月长禄相比,西厢房其他人都陷入了浓云愁雾之中。 *** 就算幼银几姐妹再难过,也拦不住婉娘进门这件事。 十二月初六这日,月长禄早早便花钱雇了辆带篷子的骡车到镇子上婉娘租的小破房里头接了婉娘,把婉娘的全部家当一一捎上,再回了翠峰村。 骡车稳稳地停在月家门口,今日的雪下得不小,可也挡不住一心想看八卦的村民们热切的心。 没错,经过小陈氏的宣传,如今翠峰村中上至七十老者,下至三岁幼儿,已无一不知月家那个生不出儿子的老二要娶平妻了! 月长禄先掀开帘子下了骡车,今日他特意穿了身暗红色的细棉长褂,又仔仔细细地拾捯了一番,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面上的阴郁之气消散了不少,看着倒没往日那般渗人。 见他一下车,就有好事的年轻人起哄道:“月二叔,快叫新娘子出来给大家伙瞧瞧呀!” “正是呢,我们可都等着月二叔发喜糖呢!”小后生们一个接一个笑嘻嘻地戏弄着月长禄。 原还欢喜着的月长禄,顿时面色就沉了三分,不过他的不悦很快就被跟在他身后下车的婉娘抚平了:“月二哥,他们也是来沾沾咱们的喜气罢了,今儿个是咱们的大喜日子,二哥合该高兴些才是。” 见她下来了,又怕雪地湿滑伤着她,月长禄赶忙伸手稳稳地将人扶进了月家大院,不再搭理那些瞧热闹的村民。 不过来看八卦的村民看到了婉娘的模样,也是心满意足地回去了,毕竟这大雪天的,没事儿谁愿意在外头抗冻? 几个村民勾肩搭背地走了,边走还小声议论着:“你别说,这新媳妇还真有几分姿色,怪不得月老二被迷了心窍。” 婉娘不过二十出头,原先在有钱人家当丫鬟时也养得好,虽然这一年遭了些罪,不过跟土生土长的乡下人比起来,已经好了许多。加上今日进门也特意穿了身大红袄子,细细梳洗打扮了一番,在一群灰头土脸的翠峰村村民中,自然显得格外亮眼。 “确实,你想想苏嫂子那干瘪的模样,是个男人都要选新媳妇这样儿的不是?”一个混不吝的后生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几个后生心领神会,顿时都露出意会的微笑。 “呸!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就在这瞎想!”一个四十出头的老婶子啐了一口几人,才道:“你以为那月老二是什么好玩意儿?当年苏氏嫁过来的手不知道比这好看多少,都是被月家活生生磋磨的!” “就是,想当年苏氏才嫁过来的模样,那十里八乡都是一等一的模样人品,可惜就是命不好,可惜了了!”另一个老婶子说起当年的苏氏,也是竖起了大拇指的。 见两人都这么说,那几个后生才将信将疑地问到:“那苏嫂子常年不出门,我上回偶尔见着一次她,觉着都老得能当我奶了,年轻时候真那么好看?” “什么当你奶!我记得苏氏才三十出头吧,身子差看着是有些老,不过年轻时候真是个美人胚子,可惜了......” 村民们边散边说着话,不多时便都随风散去,却也飘不进被院墙紧紧包围住的月家大院中去。 月家大院正房上头,月大富与老陈氏今日也穿得齐整,端坐在炕上等着婉娘来奉茶。 婉娘自然也是会来事儿的,挺着八个多月的肚子也毫不犹豫地跪在冰冷入骨的地上,恭恭敬敬地向月大富夫妇奉茶:“爹、娘,请喝茶。” 喝了新媳妇奉的茶,老陈氏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给了婉娘一个红包:“进了我月家的门,就要好好伺候丈夫,为我月家开枝散叶才是。” “是,婉娘定好好侍奉爹娘,伺候好月二哥跟苏姐姐,若是婉娘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爹娘多多指正。”婉娘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咬着牙等到月大富点头才在月长禄的搀扶下有些趔趄地站了起来。 今日是婉娘进门的日子,同样在镇子上做事的月长福倒是抽空回来了一趟见了见新弟妹,不过远在县城的月长寿因着年关近,铺子里头杂事多,倒只是托人捎了匹细棉料子回来做贺礼,三房一家都没回来。 见过了长房的人,婉娘才笑着跟月长禄说:“二哥,今日我进了月家,还没向苏姐姐奉茶呢!” 一提起常年躺在炕上的苏氏,月长禄喜气洋洋的脸上便有几分嫌弃一闪而过,紧紧扶着婉娘的手却没有松开:“她不过是我月家买回来的,哪里能跟你比?要奉茶也是她来向你奉茶才是。” 听完月长禄这般偏心自己的话,婉娘才满意地笑了,不过嘴上还是说得好听:“再怎么说苏姐姐也伺候了二哥你十几年,再者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不是?二哥还是带我去给苏姐姐见个礼吧。不然外头人知道了,指不定要说我不知礼数呢!” 见她这般明理,原就十成的心都在她身上的月长禄更是连魂儿都没了,扶着她从正房出来,顶着大雪走到了西厢房门口。 今年冬天倒是比往年还要冷些,幼金几姐妹因着过冬的衣裳不多,加上天气寒冷,便也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都躲在西厢房炕上猫冬。 幼金幼珠已经知道今日是婉娘进门的日子,听到门外头有动静,幼珠紧张地看了眼幼金:“三姐!” 幼金微微摇摇头,这个时候,急又有什么用呢?今日是月长禄的大喜日子,她们若是敢出什么幺蛾子,以月长禄暴躁易怒的性子,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呢! 婉娘在月长禄的搀扶下进了西厢房,便看到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姑娘排着队站在房里齐齐地看着自己,再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一应摆设都是破破烂烂的西厢房,心中略过一阵嫌弃,不过面上还是保持着温婉的笑:“这便是几个孩子了吧?” 月长禄看着站得跟木头人一般的几个贱丫头,瞪了她们一眼:“还不快叫娘?” 可几个小丫头都紧紧抿着嘴,一个个目光恶狠狠地瞪在月长禄与婉娘身上,都恨不得咬死两人的模样,哪里会肯叫人? 月长禄正准备生气,就被晚娘柔嫩的小手拉住了他:“二哥,第一回 见面,孩子们都怕生呢,你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以后慢慢教便是了。先带我去见苏姐姐可好?” 月长禄先是生气几个赔钱货在自己心上人面前落了自己的脸,不过这种难堪很快就被婉娘温柔懂事带来的熨帖遮盖住了,反手抓住婉娘的手:“好,都听你的。” 说罢便搂着婉娘进了苏氏所在的内室,进去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眼想跟进去的幼金几姐妹,然后当着她们的面将房门紧紧关上。 作者有话要说:悄咪咪说一句,小可爱们不要骂青山哦~ 骂也没用,青山存稿已经去到32万+了,打死也不回头了(改文真的很痛苦的嘤嘤嘤) 第27章 纸糊的老虎 虽然月长禄把房门给关上了,把几个孩子隔离出去了,不过也隔不了多少音,幼金几姐妹便都俯趴在门口,生怕苏氏被月长禄二人欺负了。 西厢房内室,婉娘瞧着那个浑身上下只有肚子高耸得吓人,人却瘦得皮包骨的苏氏,在月长禄看不到的地方对着苏氏露出一丝得意的胜利者微笑,这样的女人,拿什么来跟自己争? 虽然心中这般想,不过面上还是做足了表面功夫,朝着苏氏盈盈行了个半礼:“婉娘见过苏姐姐。” 躺在炕上面容枯槁的苏氏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猩红的双眼却暴露出她这几日已经把能哭的、该哭的眼泪都哭完了,整个人仿佛置身世外,无欲无求了一般。 月长禄今日也是难得地好脸,一手稳稳地扶稳了婉娘对苏氏道:“虽然婉娘进门比你晚,不过你也不能托大,好好处着便是了。”月长禄在镇子上也悄悄打听过,新人进门要原配点头,所以这段日子才好声好气地对她。 可一瞧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月长禄心底就莫名升起一阵烦躁:“你若是点头同意了,那咱们有话都好说,你若是不同意也没用。” 苏氏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既然这样,为何还要我点头呢?我之前不也没点头,她不也一样进了月家门?” 苏氏呆若木鸡的态度却惹恼了月长禄。连着在外头受的气,便一并发作在苏氏身上了。直接上手便是一巴掌甩到苏氏脸上,骂了句:“别给脸不要脸!”苏氏脸上应声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掌印,可人还是呆呆的不搭理人。 月长禄没好气地啐了一口,骂了句贱人,然后转过头去看着婉娘的时候表情又变得温和:“这里脏得很,既然这个贱人给脸不要脸,也别委屈了你。”然后便搀扶着婉娘回了他们的新房。 *** 新房内,婉娘柔顺地倚靠在月长禄怀里,有些难过地说到:“月二哥,是不是苏姐姐跟孩子们都不喜欢我?我的到来会不会破坏了你们的生活?若是这般,我还是离了月家罢!” 此时的月长禄心啊魂儿啊都被婉娘抓得紧紧的了,哪里肯让他的心肝肉儿受一点委屈?低声安抚着她:“婉娘,一切有我,你如今只要安心养胎然后给我生个大胖小子,至于苏氏跟那几个赔钱货,真惹我生气了,卖了她们也不敢说什么!” 听完他的话,婉娘赶忙伸手轻抚上他的嘴唇:“别,相公,我不愿你因为我背上抛弃妻女的名声,我不委屈的。” 听到她这般柔弱动人的一声“相公”,月长禄更是酥得连骨头都要掉了,搂着婉娘的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我的好婉娘,今儿可是咱们的新婚之夜,可不能为这些不重要的人浪费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不是?” 天刚擦黑,西厢房月长禄的新房中便传出□□,听得外头过来找儿子的老陈氏面红耳赤的,站在门口啐了一口:“怀着身孕都不知道节制些,真是没皮没脸!”然后扭扭捏捏地走了。 西厢房苏氏房中,幼金坐在苏氏正对面,直勾勾地盯着苏氏脸上的红巴掌印,然后烫了条热毛巾来给她热敷消肿,才幽幽说到:“娘如今还觉得他会知错能改吗?” 苏氏能流的眼泪这几日早已流光了,木然地摇了摇头,却一言不发。 可幼金也知道挖骨疗伤虽然痛,但是起码效果好,就算苏氏再悲痛,她也要趁这次机会坚定苏氏的活着离开的信念:“娘,我知道您如今恨不得不活了,可是您想想,若是您不在了,您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还有我们七姐妹,到时候可都要由着爹跟我们的另一个娘来祸害了!” 看到苏氏眼中的动摇,幼金继续发力:“她也怀有身孕了,若是她生下儿子,我们还有活路吗?娘您当年是怎么才嫁到月家来的,难道如今都忘了吗?” 是啊!自己当年就是因为父母双亡,才被亲大伯跟卖货物一般嫁进了月家这个火坑,若是她死了,她的女儿们该怎么办?虽然她们的爹还没死,可这才是最恐怖的不是吗? 想到自己悲惨的命运很有可能再在自己的女儿们身上重演一遍,月氏干涩的眼中又冒出了浑浊的泪水,连连摇头:“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扔下你们不管......” 见苏氏眼中已经熄灭的求生意志重新点燃,幼金才重重地松了口气,然后招手将站在房门外的几个妹妹进来排成一排站到苏氏面前:“娘,我们都是您的女儿,您真的忍心不要我们了吗?” 一听说娘不要自己了,年纪小的小八小九顿时就哭了起来,一左一右爬到炕上紧紧搂住苏氏:“小八(小九)听话,娘别不要我们,我不要换娘!” 几个年纪大的也都站在炕下红了眼,一个个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娘不会不要你们的,你们都是我怀胎十月含辛茹苦生下来的,娘就是拼着一条命出去,也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们了!”苏氏本身就是月家这个泥沼里苦苦挣扎的人,所以她不想她的女儿们再过上跟自己一样的日子,此时苏氏为母则强的意识才算彻底觉醒过来。 幼金拿来一条干净的帕子为几个哭成花猫脸的妹妹一一擦干净脸后,才与幼银将两个哭累的小娃娃抱走,才又回来查看苏氏的情况:“如今您的身孕已经将近八个月,最是要小心的时候,无论那边儿做了什么,您都不要动气可知道?” 苏氏两手轻轻抚在肚子上安抚胎中躁动的孩儿,已经梳洗过的她显得精神了三分,微笑着颔首:“我知道,就算不为了自己,我也要为了你和几个妹妹好好保重自己。”爱怜的目光注视着幼金:“这些年娘一直太过糊涂,倒是辛苦你了。” 幼金摇了摇头:“娘,我不辛苦,只要你跟妹妹们都好,咱们一家人能开开心心在一起,做什么也是值得的。”幼金前世父母早逝,虽然有个叔叔,不过终究是隔得远了些,只是逢年过节一起吃个饭,家庭的温暖是她最缺失的东西。 今生拥有这么多家人,虽然麻烦事很多,但是看着那些小娃娃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长大成一个可爱懂事的小姑娘,自己早已在她们身上倾注了无数的爱,虽然苦是苦了点,但是她甘之如饴。 *** 不管外头的风言风语还是西厢房的抗拒,婉娘就这么进了月家的门。 隆冬时节,外头又三不五时地飘着鹅毛大雪,农人们大都躲在家中猫冬。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连老陈氏来找麻烦的次数都直线下降了许多,不过幼金几姐妹该干的活还是要干,比如说洗衣做饭。 翠峰河的河水早已结冰,冬日里换洗的衣裳也少很多,村民们便大都到村中的一口古井取水洗衣做饭。 幼金带着幼银抬着装满洗过的衣裳的木桶往家回,才进门便有个软软的声音传来:“哟,这大冷的天儿,怎么三姐儿、四姐儿还出去洗衣裳?可别冻坏了!”原来是刚从正房里头出来的婉娘。 瞥了眼穿得厚实的婉娘,幼金姐妹俩也不搭腔,只抬着衣裳便往后院去晾衣裳。 婉娘自打进了月家的门,每日晨昏定省地在月大富夫妇面前讨巧儿做好,又花了些体己忍痛送了老陈氏一对银丁香,老陈氏这才对她多了些好脸色。小陈氏也是个贪财的,只要有些许好处便能跟人变成好妯娌,因此婉娘便觉得自己如今在月家算是站稳了脚跟。 没想到那苏氏生下的贱胚子竟然一声都不肯叫过自己,还敢对自己使脸色,心中一下气不过便拔腿跟了上去:“你们给我站住!” 没想到幼金真的就停下步子,然后冷冷地看着气急败坏地追过来的婉娘,眼中明晃晃的戏谑更是让婉娘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便想甩个巴掌过去,没想到却被眼疾手快的幼金愣生生接住了,然后一把推开她的手:“我劝你最好不要把心思打到我们身上,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不是每个人都把月家当成香饽饽的。” 本来想打人却反过来被教训了一顿的婉娘却没有想这么多,只觉得幼金这是在恶狠狠地打自己的脸,被寒风冻得有些发红的食指直直地指着她:“你个贱丫头,总有一日叫你好看!” “我等着,就看到时候是谁让谁好看。”幼金那双似乎能看穿她内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倒是让她莫名地生出一阵恶寒,婉娘心中有些气虚,不过还是故作高傲,重重地“哼”了一声才拖着已经十分沉重的身子回了自己房间。 看她气急败坏离开的模样,幼银却有点担心:“三姐,要是她跟爹告状,那可怎么办?”幼银如今也对月长禄寒透了心,只担心婉娘要是跟月长禄告状,幼金又要挨打也说不准。 幼金却看着这般轻易就被自己气得露出本性的婉娘,心中一阵发笑,本以为是多高杆的本领迷得月长禄晕头转向,没成想就是个纸扎的老虎,样子强罢了,悄声安抚幼银:“放心,她若是敢告状,我自有办法。” 见三姐这么说,幼银才稍微松了口气,姐妹俩抖落身上的雪花,赶紧抬着衣服回西厢房晾,冬日里月家人换下的衣裳洗了以后都是在西厢房晾的,也亏得是有火炕,不然这西厢房冬日里日子不知道要有多难熬了。 第28章 雪夜发烧 时岁近年,天气越发寒冷,就连连绵一片的翠峰山如今都是白茫茫一片,翠峰村路边的积雪也有将近一尺深,村里的老人儿看着厚厚的积雪倒是个个喜上眉梢:“瑞雪兆丰年,看来明年又是个丰收年啊!” 幼金不懂这些,她只觉得雪深难行。这大冷的天,她却独自一人往翠峰山上去了,因为老陈氏说年关将至,家中人口多了,柴火也不够,便将幼金打发出来去翠峰山上打柴。 这事若是让外头人知道了可都是要笑掉大牙的:家中如今月大富与月长禄都在家猫冬,两个大男人不出来打柴,反倒让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姑娘上山打柴!要知道隆冬时节山里的动物可都缺吃的,这要是碰着什么大虫、豺狼甚的,那可就连命都要搭上的啊! 可老陈氏哪里管你这么多?她就是清楚地知道这个时节上山有可能丧命,才打发了幼金去的。坐在炕上挤眉弄眼地说到:“她要是被大虫叼了去,那只能说是她命不好,总不能为着她一个赔钱货折腾家里的大老爷们吧!” “娘说的就是这么个理儿,若不是我如今怀着身孕,也该多伺候爹娘才是。”婉娘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虽然她才进门不过半个多月,可也知道该怎么才能哄得老陈氏开心:“幼金本就是我们二房的长女,苏姐姐身子不好,她多孝顺娘也是应该的。” 老陈氏被婉娘哄得晕头转向的,满意地点点头:“你还算懂事明理,这世间什么也大不过一个孝字不是?”盘腿在炕上坐着,手里忙着为月大富缝制过年的新衣,丝毫不在乎在这般的寒冷天气中,她那随时可能丧命的孙女。 也亏幼金前世野外生存经验丰富,只是到山脚下打个柴,倒算不得什么大事,背着平日里惯用的背篓,里头还放了把被她蓦地铮亮的砍柴刀,踩着白雪小心地在山间转悠,毕竟如今满山里都是冬眠的动物,万一闯到熊瞎子窝里,那可就要凉透了。 可能真的是幼金比较倒霉,才想着不要惊扰山上冬眠的动物,就一脚踩在雪窝子上,然后半个身子都陷入一个小坑窝里头。不过片刻幼金就反应过来了:立马伸手抓住了雪堆下头干枯的藤蔓,冰冷的雪渣子顺着往上高高抬起的袖口滑落,可幼金却无暇理会这些细节,用尽力气向上攀爬。 这坑窝还挺深,幼金半个身子都掉进去以后还探不到底,这大冷天儿的自己要是掉进坑里,就很难爬上来了,冻死在这也是肯定的事。所以幼金咬着牙拼尽全力也要往上爬出去。 幼金虽然反应过来了,但毕竟大冬天的,动作缓慢,加上幼金如今这副身子还小,力气也不够,因此挣扎了许久,直到浑身被雪水浸透了才从坑窝里爬出来。 从坑窝里爬出来,已经筋疲力竭的幼金瘫坐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明明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却出了一身大汗,浑身散发的热气跟湿透的棉袄双重夹击下,幼金不由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啊嚏!” 直到歇得差不多了,幼金才踉跄着从雪地里爬起来,这才有力气回头看看刚才自己差一点儿跌进去的坑窝里头是什么。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居然是一条蜷缩成团的大扁头蛇! 幼金这才后知后觉地冒了一身冷汗,自己要是真掉进去了,且不说爬不爬得上来,指定是要惊醒这条冬眠的毒蛇,自己怕也是在劫难逃。松了好大一口气以后,才草草用雪掩埋住刚才自己掉进去的土坑,然后才背着装满柴火的背篓,手里还拖着两根长长的枯树枝往家里回。 虽然没有葬身蛇腹,不过这一顿折腾下来,砍完柴当天夜里就病倒了。 “三姐!三姐!你醒醒啊!”首先发现幼金不对的是睡在她身旁的幼银,虽然火炕烧得还算暖和,不过贴着幼金睡的幼银却感受到了异常滚烫的高温,这才发现三姐发烧了。 幼金没有被喊醒,倒是一旁睡着的幼珠幼宝都被吵醒了,一听说三姐发烧了,都弓着身子爬了过来:“怎么了?好好地三姐怎么发烧了?” “不知道,今天白天三姐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我就瞧见她衣裳袖口都是冰碴子,当时就催着她把衣裳都换了,哪里知道还是着凉了!”幼银着急忙慌地爬着起来,点亮了外房的油灯,这才发现幼金已经烧得满脸通红了。 看着高烧不醒的的幼金,姐妹三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只得去叫醒苏氏。而内室的苏氏听到外头的动静也已经醒过来了,一听说是幼金发烧了,赶忙叫幼银拿着帕子到外头取些雪水冰冰帕子:“先帮你三姐降降温,等降温了就好了。” 幼银很快就用木盆到院子里装了一盆雪回来,然后直接把帕子放到雪上冻了一会儿再敷到幼金额头上。可幼珠幼宝瞧着烧红了脸的三姐,心里更是急得很,她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 见到能干的三姐倒下,怎么能不着急? 幼珠心焦地问到:“娘,难道就由着三姐这般烧下去?咱们不是应该请大夫吗?”这万一烧坏了可怎么办?三姐现在可是她们几个的主心骨,可千万不能倒下! “这大半夜的,要是请大夫又得闹得全家都不安生,你奶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呢!”苏氏虽然也十分担心幼金的病情,但是如今幼金病倒了,自己又一直病歪歪的,真要闹起来,谁又能来护着这几个孩子呢?叹了口气,幽幽道:“再说咱们也没有银子不是?” “三姐不是有银子吗?”幼珠小声地辩驳道,虽然很怕别人发现三姐存下了不少私房钱,不过如今三姐病倒了,怎么地也得把银子拿出来给三姐治病啊! 苏氏却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银子都在你三姐手里藏着,我也不知道她放在哪,我身上也一点银子都没有......”幼金知道自己摇摆不定,因而所有的银子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藏起来的,自己也不知道她放哪儿了呀! “难不成就让三姐这么烧下去吗?万一把脑子烧坏了可怎么办?”幼珠已经急得眼泪都下来了,穿上外衣裳便要往外头去:“我去求马大夫来救救三姐!” 可如今外头风雪正大,又漆黑一片,幼珠连个灯笼都没有又能走得了多远?才出月家院门不过一箭之地便被后头呼喊着来寻人的幼银拉了回去:“这天黑雪大的,你要做什么?” 满面泪痕的幼珠瞪了眼拉住自己的幼银:“你们能看着三姐发烧,我不能,你们不救,我就去找人来救三姐!” “月幼珠你别闹了行不行!”这还是幼银第一次这么大声地吼幼珠,在静谧的村落中显得格外响亮:“三姐如今才病倒,你就开始添乱是不是?谁也不想看着三姐出事,但你行事能不能过过脑子!” 幼珠也被这般大声吼叫的幼银给吓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喏喏道:“那四姐你说该怎么办......” 姐妹俩站在风雪中,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与簇簇飘落的雪花,远处时不时还传来几声狗叫,幼银干巴地咽了口口水,感觉才出来一会儿就快被冻僵了:“咱们先回去,总能有法子给三姐退烧的。这天黑雪滑的,你要是再出事,等三姐好了以后不得怪我们。” 听完幼银的话,幼珠才木木的点点头,已经满身雪白的姐妹俩才一脚深一脚浅地返身回去。 虽然没银子去请大夫,也不敢大晚上地吵醒月家众人,幼银几姐妹只得不停地用冰帕子为幼金擦拭身子降温,小八小九两个小的也坐在一旁,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却都不肯睡觉,都要守着三姐。 幼银幼珠一直忙活到深夜,许是冰帕子真的有些用,原已经烧红了脸的幼金已经睡得安稳了许多,不再躁动不安。 *** 第二日一早,幼金才昏昏沉沉地睁开沉重的双眼便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用手撑着小脑袋睡着的幼银,刚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十分干哑,还隐隐有些发痛。 幼银生怕三姐不舒服,也不敢睡沉了,一听到有动静便立马醒了过来,见是幼金醒了过来,惊喜道:“三姐你醒了!”然后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枕头塞到幼金身后,扶着她半坐起身来:“昨儿个半夜三姐你突然开始发高烧,可把我们几个吓坏了!” 接过幼珠端过来的一碗热水,幼金小口小口地啜了半碗,才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整个人都活了大半,看着几个妹妹因为睡眠不足个个眼下都一片乌青的小脸,幼金露出一个安抚人心的微笑:“放心,三姐不会有事的!” “三姐!”幼珠见她终于没事了,欢喜地扑进她怀里,眼眶红红的跟要哭出来一般:“我们都好怕你出事!” 右手搂着幼珠,左手安抚地拍了拍坐在一旁的幼银:“放心,你们看三姐如今不都好好的了吗?”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过起码如今退烧了。 西厢房这边因为幼金突然病倒引起的骚动就这么被抚平了,而月家其他人从头到尾也没有一点动静。 第29章 杀年猪 过了几日,幼金的病断断续续的也算是好得差不多了,一眨眼已经腊月二十二了。 月家今年养的六头猪在幼金几姐妹的精心照料下,个个都长得膘肥体壮。终于等到年关近了,月大富早早就跟镇子上的屠户约好今日要来泡猪。 月家厨房里头,幼金几姐妹正忙着烧水,而后院猪圈外头,已经站了五六个青壮汉子。其中为首的便是经常来翠峰村杀猪的黄屠夫。 黄屠夫手里拿着把冒着寒光的尖刀,叉着腰站在猪圈前打量了一番猪圈中待宰的肥猪,眼中满是欣喜:“月大叔家的猪果然是养得好的!这一头猪最小的怕也有近二百斤了!” 月大富也是满眼的欢喜,站在猪圈前边,笑着说到:“都是自家养的年猪,肥不肥地也就这么回事,今儿个就有劳黄老弟了,一会儿杀完猪咱们再好好喝上一壶热闹热闹!” 杀猪菜也是翠峰村中惯了的习俗,杀年猪那日都会摆上两桌,一是多谢来帮忙杀猪的人,二是请村中一些关系好的人家,也算是一年到头了好好热闹热闹。 今日月大富家杀年猪,按照月大富好面子的性子,自然杀猪菜也是少不了的。所以一早起来,幼金几姐妹就被老陈氏指使得团团转,又是剁大白菜、又是刨土豆的,一个个转得跟陀螺一般,不过几姐妹脸上也都是喜气洋洋的,毕竟一年到头就一回杀猪菜,多多少少也是能吃到不少荤腥的。 后院传来一阵尖锐的猪叫声,原来是黄屠夫一刀直接插入了被粗麻绳紧紧捆住的一头大肥猪脖颈上,鲜血如注喷射出来,一旁拿着大大的木盆准备等猪血的汉子也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滴不漏地把猪血都接到盆里去了。 婉娘今日特意用桂花头油梳了头,又穿了身大红色棉袄,加上她进了月家之后有月长禄护着,每日吃食倒也没有拉下,整个人趁得红光满面,小媳妇模样却又落落大方地跟着月长禄到了后院,还主动笑着跟村里来帮忙的人打招呼。 原还脸上带笑的月大富一见她出来,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五分,自打这婉娘进了月家大门以后,老二便不同以前那般服管教了,加上前两日到族长家吃杀猪菜时,被族长的话臊得自己一张老脸都快丢光了。如今见了婉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来见客,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她的心思。 月大富先是瞪了眼月长禄,结果对方竟然只是缩了缩脖子当做没看见,月大富顿时心中又是一阵气,不过看着如今后院中这么多人都等着看热闹,也不好闹什么,便沉声朝月长禄说到:“这会子在杀猪,乱糟糟的,要是磕着碰着就不好了,老二赶紧把你媳妇领回去。” 看着周围来帮忙的人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婉娘身上,月长禄看了眼父亲不悦的目光,只得应了声好,然后把婉娘带回了西厢房。 众人见婉娘挺着大大的肚子走了,看了眼月大富有些阴沉的脸,个个心知肚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又各自忙活起来了。 “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去,你看你非说没见过杀猪要去看,爹都不高兴了!”月长禄对月大富的敬畏是已经深入骨髓的,加上刚才月大富在那么些人面前都有些生气了,月长禄便也有些生气,扶着婉娘回了西厢房两人如今住的房间里头,有些闷闷地坐在炕上生气地说到。 可何止月长禄生气?婉娘如今心里也气得很,什么怕自己磕着碰着?不就是觉得自己见不得人,觉得自己出来丢了他月家的面子了吗! 坐在炕沿上气得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衣袖,原本整齐熨帖的衣袖瞬间便变得皱巴巴的,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开始不安躁动。 两人各自生气了好一会,婉娘才小声啜泣地倚靠到了月长禄身边:“二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出去是丢了月家的脸面?若是这样,我便带着孩子离了月家,是死是活也与人无尤。”拉过月长禄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感受孩子有力的动作:“只是可怜我的孩儿,一出生就没了爹爹......” 婉娘的话说得悲切动人,加上自己手里感受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力的动作,月长禄的心不知不觉地就软了几分,转了过来将娇弱的婉娘揽入怀中,瓮声瓮气地说到:“你自己瞎想些什么呢?好好儿又说要走,爹是担心外头人多地滑,万一伤着你跟孩子就不好,因而才叫我带你回来的,你别瞎想。” 见月长禄肯低下声来跟自己说话,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婉娘才故作懂事地点点头:“是我思虑过多了,只是我总觉得爹娘还有几个孩子都不甚喜欢我,二哥,我在这个家里能倚靠的就只有你一人了,你便是婉娘的天。” 婉娘的话听得月长禄身心通畅,大男子主义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爹娘肯让你进门,就证明他们是喜欢你的,你别多想,等你生下咱们的儿子,我便去求爹让你做正室。” 婉娘听完这话,心中的不忿才稍微平息,抚在肚子上的手不自觉又轻柔了三分,只要她生下儿子,一切困难便都能迎刃而解了。 *** 后院的这桩公案幼金等人自然不知,几姐妹一个两个便吸着冻红了的鼻子,一边将切好的大白菜从冰凉的水中捞出来,沥干后放在厨房备用。 后院杀猪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两大盆已经凝固了的猪血便送到了前院厨房里头来。今日是月家重要的日子,老陈氏自然是要事事盯着,稍有不顺心便骂上几句,就连掌勺的小陈氏都被骂了好几回:“少放些肉,你个败家娘们儿,这么些肉倒进去你也不心疼!” 小陈氏瘪了瘪嘴,才道:“娘,我知道叻,您放心!”今日家里这么热闹,进进出出都是村里的人,她好歹也是当娘的人了,娘还这般数落自己,她心里自然有些不自在。 今天也被指使来干活的月幼婷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灶头边上,小心地敛起衣裙,生怕被厨房里的脏东西弄脏了自己的衣裳。看了眼捞完菜随手在身上擦干水的幼银,顿时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果然贱丫头就是贱丫头。” 不过幼银等人也没听到她的话,毕竟都忙得转不过身来了,哪里还有心情管她? 厨房里头乱糟糟地忙着,外头也热闹起来了:穿得圆鼓鼓的月文伟从外头冲了进来:“奶!哥哥回来了!” 老陈氏一听说在县城读书的孙子回来了,脸上不耐的表情顿时变成了惊喜:“你哥咋这时候回来了?”说罢便急忙起身出去迎接月家的骄傲去了。 小陈氏刚想跟上,就被老陈氏一个眼神钉在原地:“你干你的活儿!”看着欢喜离开的老陈氏,小陈氏不甘地低骂了一句:“我自己的儿子都不给我去看,算个什么!” 然后才招手叫来眼馋地看着锅里的猪肉的月文伟:“文伟,你快去瞧瞧,你哥咋现在回来了。”见儿子不肯挪脚,看了眼厨房外头没有动静,赶忙用大铲子铲了块肥腻的猪肉起来:“快吃,吃完了去看看你哥然后回来跟娘说说!” 月文伟一见到猪肉,也不怕烫,伸手就去接了塞进嘴里,三口两口就吃完了一大块肥肉,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答应小陈氏,一溜烟地跑了。 没一会儿,月文伟便又跟个没头苍蝇一般冲了进来:“娘!大哥二哥都回来了,还带了两个打扮得可好的公子回来,说是书院的同窗!” “县城里的公子!”一听到儿子回来还带了两个同窗回来,小陈氏也不问是为什么,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月幼婷:“幼婷,你快回去收拾收拾,再出来见客!” 月幼婷如今也是快要及笄的怀春少女,一听母亲的话,顿时羞红了脸,娇怯怯地看了眼小陈氏:“娘!” 小陈氏笑得开心:“你这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害臊的?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县里的公子哥儿到翠峰村来,那可不是常有的事,要是女儿能抓住这个机会,认识几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说不定哪个就看中了女儿呢?那不就可以嫁到好人家当少奶奶了吗? 月幼婷见她笑得开心,自己羞红了脸,扭扭捏捏地往东厢房回了。 月文伟不懂这些,他只想再吃一块肉,听着小陈氏母女的对话一头雾水:“娘,你跟姐姐说什么呢?” 小陈氏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啐了一口还要偷吃猪肉的月文伟:“该干嘛干嘛去,别老想着偷吃,一会儿你奶来见着,还不得扒了你的皮!” 月文伟被母亲推了一把,又见吃不到肉了,便朝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噔噔蹬”地又不知道跑去哪里野去了。 没好气地瞪了眼什么都不懂的三儿子后,小陈氏心情极好地翻炒着大锅里的菜,心里还一边做着女儿嫁到县城去当少奶奶,然后自己也可以跟着享享福的美梦,心情好得不得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蹲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幼宝把她们母子的对话都听了去。 第30章 杀年猪(二) 月文伟虽然贪吃,不过他带去给小陈氏的消息也是没错的。月文涛兄弟这回不仅是自己回来,还带了两个书院里玩得还算好的同窗回来。 老陈氏见了那两个穿着打扮得都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一般的同窗,顿时有些慌了,赶忙打发了在西厢房门口站着的幼罗:“快去后院请你爷来,就说家里有客到。”然后自己拘束着将两人往正房引:“家里今日杀年猪,乱糟糟的,两位哥儿别介意。” “老夫人客气了,原是我们没先送拜帖就上门打搅,还劳老夫人费心招待了。”其中一个瘦高个儿的青衫书生笑着朝老陈氏行了个书生礼,笑得十分温和。 老陈氏哪里听过别人叫她老夫人?如今乍得一听一个长得一表人才的书生这般叫自己,顿时觉得心中都激荡了三分,仿佛自己真的变成前呼后拥、锦衣玉食的老夫人了一般。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回到:“你们这些县城过来的公子哥儿都是金贵人儿,既然来了就是我们月家的贵客,这乡下到处泥淖的,可不能轻慢了!” 那头月大富听说有客人来了,本还有些疑惑,这大冷天儿的,怎么还会有客人过来?不过还是回了正房,见原来是孙儿带了两个县城的同窗回来,也有些诚惶诚恐的欣喜:“两位哥儿都是文涛哥俩的同窗啊?这大冷天儿的一路过来可别冻坏了!” 许是庄户人家对读书人都有些天生的敬畏在里头,虽然月大富年纪都能当两个书生的爷爷了,不过也还是有些拘谨地坐在炕上招呼着。 瘦高个儿的书生叫周君鹏,听月大富这般问话,站起身拱手行了个书生礼,笑道:“老爷子太客气了些,我与若山也是听文涛曾提起过村中有杀年猪的习俗,一时好奇便跟着过来瞧瞧,若是给家中添麻烦了,晚生在此先给您老赔罪。” 另一个圆胖些的书生名叫刘若山,一双小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有些不耐烦,便推了推一旁的文礼:“不是说杀猪呢?快带我去看看呀!” 月大富与老陈氏倒不觉得他失礼,只觉得城里来的公子没见过杀猪,一时新奇也是有的,便赶忙笑着叫月文涛带着两人往后院去看杀猪了。 等月幼婷收拾打扮好再过来时,正房里头便只剩老陈氏一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地算着周君鹏与刘若山带来的礼物:“果然县城里头的公子哥儿就是不一样!” 月幼婷没见到人,便有些娇怯怯地问老陈氏:“奶,大哥他们人呢?”眼中有些焦急,不会是人已经走了吧? 老陈氏也没注意到她的小心思,随意地挥了挥手:“到后院看杀猪去了。” 没走就好!月幼婷松了口气,本来想自己也跟过去的,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干净漂亮的新衣裳,再想想后院里头杀猪搞得满地都是脏水,万一弄脏衣裳可就丢人了,便忍住了立马去见宾客的冲动,随便找个借口便回了东厢房。 *** 后院里头,如今已经杀到第四头猪了,月家与黄屠夫约好的是今儿一日便把六头猪都杀了,然后明日一日租黄屠夫的摊子卖肉,卖得的银钱自然归月家,黄屠夫则可以分到些猪头猪脚、还有该得的银钱。 周君鹏与刘若山二人都是打小生活在县城里头的,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瞧着那满脸络腮胡的屠夫拿着尖锐的杀猪刀直接捅进了哀嚎着的猪身上,然后那头原还哀嚎挣扎着的猪随着猪血装满木盆的节奏,慢慢地就没了气息。 两人看得虽然有些怕,不过更多地是新奇。刘若山还凑近了几步,打算认真观察一般,月大富生怕这杀猪的血腥场面吓坏了县城里头来的公子们,便扬扬手招呼两人往前院回:“周公子、刘公子,要不咱们往前院回吧?这杀猪搞得到处都又脏又臭的,若是怠慢了二位就不好了。” 刘若山虽然还想看会儿,不过见周君鹏应了,便撇了撇嘴,跟着众人一起往前头回。 见刘若山似乎有些不高兴,月文礼便说到:“若山,咱们一会儿吃完杀猪菜,我带你到翠峰河上滑冰如何?”已经结冰的翠峰河是翠峰村孩子们冬日玩耍的好去处,坐在板子上从高处往下滑,感受着风驰电掣的快感,也是冬日的小乐趣。 一听说又有好玩的,刘若山果然立马又打起精神来了:“滑冰?怎么玩?”这个时代还没有滑冰鞋,加上县城里头也缺少这样的去处,所以在刘若山眼里,倒觉得又是新奇的东西。 见他果然起了玩心,月文礼跟他哥俩好地勾肩搭背,笑着说:“你放心,一会吃完杀猪菜,咱们再好好玩儿,左右你们今日要歇在我们家,也不差这点儿时间不是?” 刘若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跟着月文涛等人回了正房,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两人的对话倒是被借口上茅房从厨房偷溜出来的小陈氏听得精光,赶忙去找已经回到厨房监工的老陈氏汇报最新的消息:“娘啊!我刚听文礼说那两位公子要在咱们家过夜呢!”想到刚才远远瞅了一眼的两个书生,虽然不过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不过看着那身行头,倒也是光鲜得很,想必家中也是有些底蕴的,心中都要把那两人当做自己的准女婿一般了,欢喜地很。 老陈氏见消失了半日偷懒的小陈氏终于回来了,刚想说两句,就被她一句“两个公子要在家过夜”轰得头有些晕乎乎的:“咱们这种乡下人家,两位公子看着身娇肉贵的,会不会轻慢了人家?” “我的娘耶!您老这是忙糊涂了啊!如今哪里是要担心轻慢两位公子的时候?两位公子愿意在咱们家多住一晚,咱们幼婷也快十五了呀!”小陈氏真是被这平时聪明一世,到紧要关头却开始犯迷糊的老陈氏气得倒仰,压低声音道:“娘啊!咱们幼婷长得不比县城的闺女儿差,若是能嫁到城里有钱人家去,那您老不也能跟着享享福了吗!” 听完小陈氏的话,老陈氏才恍然大悟过来,伸手拍了拍脑门儿:“真是越忙越乱,越乱越忙,竟都忘了这茬了!”虽然老陈氏也算不上有多喜欢月幼婷,不过好歹也是自己亲侄女儿给自己生下的孩子,长得也有几分像老陈氏年轻时候的模样,所以比起月家其他姑娘,月幼婷已经算得上是备受宠爱了。 想了想月幼婷,又想起自己唯一的女儿月长红还有一个已经十三岁的闺女儿,老陈氏便着急忙慌地去了西厢房找月长禄:“你快些套牛车去接你大姐过来,叫她记得带上柳儿过来。”月长红唯一的女儿名叫葛柳儿,年方十三,也是可以开始留意人家的时候了。送着月长禄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加了句:“叫你大姐好好给柳儿拾捯拾捯再来!” 在房里跟婉娘卿卿我我的月长禄被老陈氏没头没脑地叫去接人,虽然不明就里,不过还是赶紧套了牛车去接人,所幸月长红家离得也不算远,来回一个时辰,便将母女俩接了过来。 那头,小陈氏倒没想到老陈氏一听她说完两个公子要在家里住一晚,立马便想着把自己的女儿跟外孙女儿接过来,心中有些不忿,小声地咒骂了两句:“一天天就记着嫁出去的女儿,真是亲疏不分!” 一旁被揪过来顶替月幼婷的摊子继续烧火的幼珠看她嘴皮子动着,又听不清她说什么,便问了句:“大伯娘你说甚?” 突然出声的幼珠冷不丁地把小陈氏唬了一大跳:“哎哟!你个死丫头!”恶狠狠地瞪了眼幼珠,“你躲这偷听啥呢!”说罢还想动手教训教训她。 “大伯娘,你做甚呢?”提着一筐湿漉漉的白菜回来,幼金正好看到小陈氏准备动手打人的动作,赶忙拦在了幼珠前面:“刚才我听爷在前头说,今日家里有贵客,可不能轻慢了,这会儿了还没人上茶呢!” 一听说正房里头要茶水,小陈氏便觉得机会来了,也懒得跟冲撞自己的幼金计较什么,赶忙放下手中的大木勺,油腻腻的双手在有些脏的粗麻围裙上擦了擦,才急冲冲地往东厢房回。 见三姐才说了句正房没茶水,大伯娘就急匆匆的出去了,幼珠简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三姐,大伯娘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勤快了?”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大伯娘上赶着要干活的,还真有些不敢相信。 倒是幼金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她自然知道小陈氏为何这般着急,要知道县城来的公子哥儿可是她眼中的香饽饽,她还能错过这个机会?不过看了眼一脸茫然的幼珠,才笑着说:“你还小,有些事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哦!”虽然幼金这般敷衍的回答,不过幼珠也不刨根问底,坐在灶头前边儿烧着火,也算是趁机偷懒儿了。 不过一会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月幼婷便被小陈氏拉着到了厨房,然后端着小陈氏准备好的茶水,袅袅娜娜地往正房去了。 第31章 钟情 走到正房门外,月幼婷停下了脚步暗暗为自己打气加油,片刻过后,才迈着轻巧的步子进了正房:“爷,娘让我送些茶水过来。”莺啼婉转的声音倒是有几分动人。 不过月大富却没注意这些,微微点头:“快些给客人上茶。” 月幼婷先是给月大富上了茶,然后再给自己的两个兄弟跟周君鹏二人上茶:“公子请用茶。” 周君鹏笑得十分温和:“有劳月姑娘。”接过茶杯的手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地触摸了下月幼婷葱段儿般的柔荑。月幼婷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下,脸上浮现出娇羞的红晕,不过室内光线昏暗,旁人倒是没看出来什么。 上完了茶,月幼婷一个未嫁的闺女自然也不好厚着脸皮留在有未婚外男的正房里头,便一步三回头,含羞带怯地看了好几眼一直用火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周君鹏,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正房。月家的人说着话,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两人这头发生了什么。 见月幼婷走了,周君鹏便恢复了翩翩君子的模样,笑着与月文涛说着书院中的趣事儿给月大富听,仿佛刚才那个用十分露骨的眼神看着月幼婷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再说月幼婷出了正房,满脸羞红地端着盘子回了厨房。小陈氏见女儿羞红了脸,心中一喜,也顾不得手里脏不脏,赶忙迎了上去:“咋样?见着两位公子了吧?” 月幼婷嫌弃地用盘子隔开小陈氏伸过来的手:“娘,我这是新衣裳!” “你这丫头,就是爱娇!”小陈氏被挡了一下也不生气,她心里着急知道女儿进正房送茶水的事呢:“快跟娘说说,我方才远远瞧了眼,穿着打扮都是好的,就是看不太清长什么模样。” 月幼婷想着方才不经意摸到自己指尖的那位温润如玉的公子,小脸不自觉地红透了:“娘!您这让人家怎么说嘛!” 小陈氏怎么说也是过来人,自然看出来女儿这是害羞了,心里就觉得这事儿已经成了一半了,欢喜地拍了拍手,然后问到:“那两位公子可有跟你交谈?” “嗯,周公子温和有礼,还谢了我。”想到那个温和有礼的笑脸,月幼婷整颗芳心都已经沦陷了进去:“周公子,极好。”说罢羞得不行,扭头便跑回了东厢房。 小陈氏见女儿这般姿态,便知道女儿这是有意了,欢喜地站在厨房直乐,巴不得用尽浑身解数来做一顿好饭菜来给她未来姑爷吃。 *** 月长红来得也快,月家这头饭菜刚摆上桌,外头月长禄便停稳了牛车,裹着棉被的月长红母女才将身上沾染的些许雪花都拍打干净了,才笑着推开月家的院门。跟在月长红身后的葛柳儿跟弱柳扶风的月幼婷比起来,是一个有些圆润的少女,个子也不高,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镶嵌在脸上肉乎乎的倒显得十分讨喜。 虽然不知道娘亲的用意,不过临出门前月长红也按着老陈氏的话好生拾捯了闺女儿一番:穿了身半新的桃红色袄子,衣袖、下摆处葛柳儿还自己绣了几朵鹅黄色的花儿纹样,远远一看,倒也有几分少女特有的韵味在其中了。 听到外头有动静,老陈氏赶忙迎了出来,见女儿跟外孙女儿都打扮一新,才满意地点点头:“今儿家里杀年猪,来贵客了,你们且随我进去先见了贵客再说。” 一听说家里来贵客了,月长红不由得都有些紧张了:“娘啊!家里来什么贵客了?”月长红也是知道家里并不认识什么权贵,这突然间说有贵客临门,倒有些不敢置信。 “是文涛哥俩在书院的同窗,一个姓周的是县老爷夫人家的远房外甥,一个姓刘的是家里在县城开绸缎庄子的!”老陈氏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小声说给女儿知道,这都是她刚才探听出来的。 一听是县老爷的外甥,月长红眼睛一下就铮亮了:“真的?”葛柳儿已经快十四了,现在也该物色婆家了,若是真有好的,先定下来等及笄了再成婚便是。 “娘还能哄你不成?”老陈氏虽然对孙女儿们极其重男轻女,可对于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可是如珠似玉地疼宠着的,自然有什么好的也紧着她来:“两个公子年岁也正合适,不然我也不能催着你二弟接你过来!” 母女俩边走边盘算,跟在两人身后的葛柳儿也是少女芳心萌动之时,小脸羞红,羞答答地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跟在月长红身后,一言不发。 *** 虽然雪已经停了,不过外头还是冷,月家这顿杀猪菜便在正房的厅中设了三桌,其中村里族亲还有来帮着杀猪的汉子们坐一桌,月文涛兄弟跟两个贵客一桌,女眷一桌。 月长红进去的时候,正房里头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人了,月长红笑得热络:“我这还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也就是我长红妹子有心,这大雪天儿的也回来看爹娘!路上没冻坏吧!”小陈氏笑得亲切,不过心中却有些不忿,这死老婆子还真是事事都想着她女儿,这月长红也是个烦人精,就连相看人家的事都要来跟自己抢! “回来看看爹娘也是应当的,大嫂快别忙活了,我听娘说今儿个的菜可都是大嫂你辛苦做的,还是坐着歇会儿才是!”月长红不露痕迹地挣开了小陈氏的手,眼珠子提溜提溜地转着,在屋里众人身上打量了一圈,果然见到了两个穿着打扮都与月家格格不入的年轻公子哥儿,便笑着走了过去:“这两个哥儿倒是面生,是哪家的后生?” 周君鹏倒是十分知礼地站了起来行了个书生礼:“月家姑姑好,后生周君鹏。” 看着眉眼俊俏的周君鹏,月长红不由得有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意思,笑得十分热络:“周公子好,我们家这穷乡僻壤的,周公子要什么尽管说,文涛你们哥几个可万万不能怠慢了客人!” 看着她一副跟人家是自己人一般的态度,小陈氏无声地“切”了一声,十分瞧不上月长红这副巴巴上去勾搭的嘴脸,丝毫忘了自己方才是怎么让月幼婷出来露脸这回事儿了。 看见月长红身后站着的葛柳儿打扮得十分好看,几个已知人事的妇人便都露出了了然的笑容,一个跟小陈氏要好的妇人小声地跟她说着:“你这大姑子是怎么回事?咋还带着闺女过来了?” 小陈氏脸上僵着笑,咬牙切齿地小声说到:“还能为着甚?还不是我娘干的好事!见了个好后生就眼巴巴地叫了她闺女儿来,也不想想自己家还有孙女儿!” 那妇人一听,便皱着眉头应道:“你这还是她亲侄女儿呢,你娘咋这么向着嫁出去的女儿?真真是偏心得很!” 正房里头敬酒的、劝酒的汉子们你来我往的十分热闹,两人边快准狠地夹着盆里的猪肉,边小声地抱怨着,倒也没让旁人听见。 正房里头热闹,倒是没有幼金几姐妹什么事。方才做好菜的时候,老陈氏直接把大部分带肉的菜全给捞进了端进正房上桌的菜盆里头,只剩下一些肉末、猪下水啥的还有满满当当的土豆、大白菜在锅里头:“今儿个有贵客上门,你们不许进去丢人现眼!” 老陈氏乃至月家其他的人都觉得今日能到正房上桌吃饭是件极体面的事,比如还有一个不能上桌的婉娘,气得一口饭不肯吃。月长禄哄了好久,直到老陈氏打发幼金来叫他去吃饭,才留下气得不轻的婉娘一人在屋里头。 可幼金几姐妹倒是乐得轻松,欢欢喜喜地端着几碗杂粮饭跟两小盆还冒着热气的菜,一溜小跑回了西厢房,母女八人坐在外间的炕上,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饱饭。 而一墙之隔的婉娘,听到隔壁的欢声笑语,却只觉得她们是可以在奚落自己,擦干眼角的泪珠:“你们一个两个都想看我笑话,总有一天我会叫你们这群小贱丫头好看!”小声咒骂着,原恨不得将桌上的饭菜都摔碎了去,可一早上没吃什么东西的她闻到肉香味,便不自觉地端过碗来,三下两下地便吃完了。 自然,虽然幼金几姐妹不能进正房上桌吃饭,不过洗碗也还是几人的活。这厢西厢房吃完饭过了小半个时辰,幼罗、幼绸都已经被哄睡着了,外头才传来被打发来叫人去收拾的月文伟的声音:“月幼金!快出来干活!” 轻柔地为几个妹妹盖好被子,又叫幼银留在家中看着,幼金则独身到了正房,恭恭敬敬地说到:“爷,奶,我来收拾。”在外人面前,幼金还是十分懂事又十分有礼的孩子。 果然一个来帮着做杀猪菜的族亲婶子就笑着对老陈氏说到:“老婶子好福气,这老二家的女子才这么大点人,就这般勤快能干,可见是老婶子会教孩子!” 在场的几个妇人也都是人精,这满屋子都是村里的粗汉,平日里哪里见过月幼婷跟葛柳儿上桌吃饭?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老陈氏的目的在哪?乡里乡亲的,给老陈氏做做面子,说几句好话也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不过也算是讨个好儿了,这事儿她们还是愿意做的。 老陈氏也是十分好面子的人,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夸她,她心里简直也乐开了花,不过面上还是淡淡地笑着:“不过是乡下丫头,哪里就值得你这般夸她?” 这般虚与委蛇的场面幼金也懒得看,只顾着把吃过的碗碟一一捡起来放到大木盆里头,然后两手用力端起来往外头去。 第32章 争风吃醋 这时,坐在一旁的周君鹏却突然站了起身走到幼金面前:“小妹妹,需要搭把手不?” 幼金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月幼婷跟葛柳儿却立马跳了起来,异口同声地说到:“不用!”突然的动作唬了还未散去的几个妇人一大跳,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两人一下子脸都红了,无声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月长红先反应过来了,笑吟吟地上前不露痕迹地隔在幼金与周君鹏中间,一屁股怼了下幼金,面上却不露神色:“周公子,这些杂事就家里人来做就行,您是贵客,可不能脏了您的手不是?方才我听文礼说不是要带你们去哪里玩?趁着这会子天还亮着,要不出去转转?” 朝文涛使了个眼色,月文涛便立刻反应过来了:“是啊!君礼,所谓君子远庖厨,这些事让她们来做便是,我带你们到翠峰河上去玩吧!” 一听说要去玩,原还有些百无聊赖的刘若山立马就来了精神:“好好好!咱们出去玩吧!”说罢便拽着周君鹏往外头走。 见众人这般,周君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对着被月长红挡在身后的月幼金抱歉地笑了笑,然后便跟着月文涛等人一起出去了。 见他们出去,小陈氏眼珠子咕噜一转,赶忙把月幼婷也推了出去:“幼婷在村里时间长,哪儿都熟,让幼婷跟着去罢!” 被小陈氏突然推了出来,幼婷有些踉跄,幸好站得离她最近的周君鹏伸手扶了一把才勉强站住。 才刚站稳,周君鹏便极有分寸地松开了她:“在下冒犯了,月姑娘当心。” 月幼婷长得虽算不得十分好看,不过也算是清秀可人,羞红了脸的她低垂这头,嚅嗫道:“多谢周公子。” 瞧着两人一副郎才女貌的模样,月长红便有些不甘心,感觉是自己被人拿来铺路了一般,也赶忙拽了一旁的葛柳儿出来:“柳儿这孩子素来不爱出门,也难得跟你们一起玩儿,文涛你们把柳儿也带上一起出去转转吧。” 文涛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周君鹏与刘若山二人,见两人均没有什么表示,便点了点头,一行四男二女便往翠峰河边去了。 *** 送走了几个年轻孩子,几个族里的媳妇也都笑着告辞了,一下子正房里头便只剩下老陈氏母女还有小陈氏三人。 月长红见人都散了,脸上温和的笑才一一敛去,怒目圆睁地瞪着小陈氏:“大嫂你这是做什么?”月长红历来都不喜欢这个大嫂,以前小陈氏还未嫁入月家时,两人还是表姐妹的时候,小陈氏就一直爱与自己争个输赢,没想到如今轮到了女儿的婚事,还要来跟自己争? 小陈氏却一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看着月长红:“大妹妹,你这话我倒是有些听不懂了,我做什么了我?” 月长红见她还不认,便走到老陈氏身边,拽着她的胳膊:“娘!您看大嫂,这柳儿也是您看着长大的,这样貌、品性哪里会有错?这要是就这么错过了,那柳儿将来还不得怨我啊!” 老陈氏自然是要护着月长红的,安抚性地拍了拍拽着自己衣裳的月长红的手,然后一个白眼瞪到小陈氏身上:“你这急巴巴的样子,不要以为别人都瞧不出你的心思。月红就这么个闺女,你打小就爱跟她争,只要不闹起来,我何时管过?你都争了一辈子了,这回就让让月红。” 小陈氏却不这么觉得,两手一拍,一屁股坐到了炕上嚎到:“我的娘啊!我什么时候欺负过月红了!您老这话可是要冤枉死人了!” “别嚎了!一天天的净是不省心的玩意儿!”老陈氏却也不怕她撒泼,“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一会儿就把幼婷叫回来。”老陈氏早就习惯家中女儿媳妇都要听自己的话,自然不会因为小陈氏几句干嚎就让步。 小陈氏没想到老陈氏这回这般不顾情分,眼珠子转了几圈,道:“娘,我们家幼婷也是您的孙女不是?再说那周公子也没说看上了柳儿不是?这要是周公子直接说他看上了柳儿,我二话不说也不会让幼婷再跟着去。”见月长红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小陈氏便赶忙打铁趁热:“娘啊,您想想,若是那周公子看上了幼婷,您却不让幼婷出去见人,那不活生生拆散了一桩号姻缘嘛!” “呸!就你陈小娟的女儿金贵不成?凭甚人家周公子就一定看上你家那个瘦不拉几的菜秧子!”月长红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一个风大点都能吹跑的菜秧子,还想攀高枝儿!” “你不想攀高枝儿你在这跟我争什么!”小陈氏被她这话气得直接上手去挠人了,不过老陈氏眼疾手快,直接一巴掌“啪”地一下打在了小陈氏将欲行凶的手上:“闹什么闹!都给我坐好!” 见老陈氏有些动怒了,小陈氏才憋着嘴重重地坐回原处,不过老陈氏下一句话便让她舒心不少。 “虽然你嫂子是过分了些,不过她说得也在理儿,这如今周公子看上谁且还是一说,不过也是出去玩儿会,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过若是周公子已经露出想法,那另一个便不许再闹。”老陈氏沉着声音说到。然后再安抚了下有些不甘的月长红。 月长红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可看老陈氏一个眼神过来,便不再说什么,也气鼓鼓地坐到炕沿上不理人了。 *** 再说往翠峰河去的几个年轻人,到了翠峰河边后,见到果然不少村里的孩子拿着一块板子从高处往下滑,大约能滑出个十余丈的距离。 刘若山看得新鲜,加上玩心比较重,便催了月文礼拿着板子往孩子们往下滑的那个地方走去,翠峰河起源在翠峰山,自高向低流,正好在翠峰村口处水流变缓、河面变宽,孩子们从高处往下滑,正好便冲到了月文涛等人站立的地方边上打转儿,欢声笑语不断,着实热闹。 月文礼被刘若山拽走了,只剩月文涛、周君鹏以及月幼婷、葛柳儿表姐妹站在已经结了厚厚的冰的河边上,一时无言。 看着周围似有若无地朝自己这边打量过来的目光,月幼婷羞答答地低垂着头,也不好意思直接跟周君鹏搭话,便朝着月文涛说到:“大哥,你也带周公子去玩玩罢?总要尽地主之谊才是。” 月文涛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看了眼周君鹏:“周兄以为如何?”虽然月文涛这般问着,不过他看向在玩闹的人的眼神中却充满了鄙夷,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要不是刘兄玩性重,自己才不屑于这些人站到一边玩。 周君鹏看着穿得有些破烂,脸上都冻出两个大大的红晕的乡下孩子们,心里有些膈应,不过却不同月文涛这般直接露出鄙夷之意,笑得温和有礼:“我素来不爱这些,倒是若山喜欢,他玩得高兴便是。” 看着冰天雪地中芝兰玉树般的周公子,月幼婷与葛柳儿眼中的倾慕之意又多了三分,周公子果然与这些泥腿子不同! 葛柳儿想到刚刚是月幼婷提议让周公子去玩的,看着月幼婷便露出一丝嫌弃的笑:“正是呢,这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用读书人的话那叫什么有辱斯文,表姐也真是的,竟还提这种建议!”说罢还略微有些嫌弃地挪了挪步子,表示自己跟她不是一派的。 看了眼眼神不明的周公子,月幼婷面露难堪,磕磕巴巴地说到:“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表妹、你想多了......” 月文涛也不说话,甚至看向月幼婷的眼神还隐隐有一丝不赞同在里头,一时间无人解围,月幼婷面上的难堪之意又添了三分,甚至还有些委屈的意思在里头了,她只是害怕怠慢了周公子,并没有想这么些呀! 就在月幼婷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竟还是周君鹏为她解了围,先是朝着月幼婷行了个书生礼,而后面上带着淡淡的笑说到:“想必月姑娘也只是无心之失,在下并无苛责之意,月姑娘也无需过于自责。” 葛柳儿没想到周君鹏竟然为月幼婷解围,看着瞬间乐开了花跟朵狗尾巴花一般的月幼婷,葛柳儿重重地哼了一声,不过看了眼周君鹏还是强忍住心头的不悦,笑着说到:“原来是我误会表姐了,真真儿是抱歉了。” 月幼婷羞红了脸偷偷瞟了眼含笑注视着自己的周君鹏,少女的芳心此刻已然都被周君鹏全部侵占了,哪里还听得见葛柳儿说什么? 葛柳儿看着眉来眼去的两人,心中已然气得半死,她跟月幼婷不过差了半岁,从小她就爱跟自己争,只要娘带着自己回娘家,月幼婷背地里都暗暗欺负自己,这回还要来跟自己争!看向月幼婷的眼神渐渐充满了恼羞成怒的意味,这回她一定不能输! 那头已经在河里滑了两趟下来,被寒风吹红了脸的刘若山回头却见周、月几人还站在远处,便朝这边招手:“周兄也来玩玩罢!可好玩了!” 看着玩性大发的刘若山,众人脸上都露出一丝不明的笑意,周君鹏也朝他挥了挥手:“我就不下去了,刘兄自己玩吧!” 见他们不来,刘若山也不纠缠,自己乐呵乐呵地拖着板子又往上头去了。只剩下几人又陷入沉静,心思各异地站在原处。 第33章 此章为空 存稿太多了,一章一章换太累了,青山就直接删掉这章了,小可爱们别骂我,我也是为了节奏~~ 第34章 心思各异的年三十 再说葛柳儿那厢又如何跟月长红撒泼打滚告状且都按下不提,第二日一早,在两位少女心思各异的依依不舍中,周君鹏挥一挥衣袖,作别了翠峰村。 没能趁机抓住周君鹏这个金龟婿,月长红也确实心有不甘,却也无处撒泼,只得带着葛柳儿气呼呼地回了葛家村。 大雪停了下,下了停,转眼便到了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的岁末祭祖自然是没有女孩子们什么事的,苏氏身子状况越来越差,高耸的肚子陪着枯瘦的面容显得她有些摇摇欲坠,只得整日卧床养胎。 韩氏并不知道婉娘进门的事,当初月长禄托人捎信儿去也只是月长寿知道而已。前两日三房一家终于回了翠峰村过年,韩氏才知道这个消息,顿时便是气不打一处来,也没给婉娘什么好脸,当即去了西厢房看苏氏。 “二嫂,那婉娘这般的狐媚子你怎么能同意让她进门?”要不怎么能说女人最懂女人?韩氏从见了婉娘第一眼就十分不喜欢,言语之间自然也不会有多客气。 苏氏一开始见她来了,脸上还带了一丝淡淡的笑,一听她提到婉娘,眼中的笑意都没了,余下的都是浓浓的悲哀,苦笑着摇摇头说到:“还需要我同意吗?咱们妯娌十余年,你何时见我在这个家有一寸之地?” 见她有些不对劲,韩氏心中才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话,微微叹了口气:“罢了,二嫂,再怎么地你也还有几个孩子,不顾着自己也要顾着几个孩子。” 妯娌俩在房里说了好一会子话,韩氏才从里头出来,然后临出西厢房的时候还悄悄给幼银塞了一个沉甸甸地绣着白玉兰的荷包:“等你三姐回来给她好好收着,总有有得上的时候。” 幼银知道是银钱,便赶忙推了回去:“三婶,我们不能收,三姐不会肯的。” 爱怜地摸了摸幼银的头,韩氏有些心疼二房这几个懂事的孩子:“傻孩子,你娘生孩子啥的,哪里不得花银子?钱虽然不多,也是三婶的一点心意,你们且好好收着便是。”说罢摆了摆手,便回了东厢房。 幼银无法推脱,只得将银子收了起来,等幼金回来以后再给她藏起来。 幼金将韩氏给的荷包打开来看,原来里头装了约摸有一百钱铜钱,对韩氏的感激又多了一分,心中暗暗想到将来等自己日子好过了一定要报答韩氏的雪中送炭之义。 ***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是在宗祠祭祖以后才开始吃的,虽然是过年,不过吃的饭菜也跟平日里差不多:一大盆土豆炖茄子、一大盆白菜,不过里头的肉倒是比往日里多了不少,另外还准备了一大锅白菜猪肉馅的三合面饺子,也就算是过年了。 不过老陈氏自然也不是白活这么些年的,虽然是一样的菜,可是三分之二的肉都落到了男丁的那桌,至于女眷这桌则都是些腥臭的猪下水,还有白菜肉渣馅儿的饺子。 二房几个丫头今儿个都穿上了上回韩氏带回来的半新的旧衣裳,外头的袄子有破的地方也被苏氏的巧手绣上纹样挡住了,姐妹们倒是难得地穿上这般的新衣。齐齐整整地坐着,个个端着粗瓷碗,倒也吃得香,虽然猪下水是弄得不咋好,可好歹也算是荤腥,难得的荤腥,不吃白不吃啊! 与二房几个丫头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婉娘了:这挑那拣的,翻了半天也吃不下两口,脸上净是不耐烦的表情,这平日里荤腥吃得少便算了,怎得大过年的也吃不了顿好的!不过她也不敢说什么,大过年的要是惹怒了两个老不死的,那可就有得罪遭了。 韩氏却是瞧出了婉娘的不耐烦,心中冷笑三声,还以为自己是嫁进月家享福来的不成?瞥了眼同样食不下咽的幼荷,便指桑骂槐道:“当了几天城里人,就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了不成?还给我挑挑拣拣的,有吃的赶紧吃,不然一会儿饿了可别找我要零嘴儿。” 幼荷原就有些不高兴,如今还一下子遭了无妄之灾,撅起来的小嘴都能挂油瓶了:“娘!” 韩氏瞥了她一眼:“咋的,我是你娘,说你两句都不可以?”大有一副“我是你娘我最大”的样子。 幼荷虽然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不过也没有被养歪,韩氏的教育功不可没,见韩氏这般说,幼荷哪里还敢说啥,只得老老实实地吃饭了。 坐在她旁边的婉娘却脸色十分难看,三房的韩氏一回来就对自己没个好脸色,如今年夜饭还对自己这般冷嘲热讽、指桑骂槐,自认也是个玲珑心的婉娘怎会感受不到? 看了眼满脸戏谑,嘴角一丝不露痕迹的嘲讽的幼金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自己,婉娘只觉得脸颊都发烫了,先是韩氏,再是幼金,婉娘只觉得恨得牙痒痒,却也一点法子都没有,只得在心里又记下了一笔,只等将来自己再慢慢报复才是! 年夜饭后的守岁,按理说也是一大家子在正房里头一起守的,可老陈氏历来瞧不上二房的赔钱货们,所以二房的闺女们打小都是自己过自己的,今年二房多了个婉娘,加上婉娘也会来事儿,老陈氏、小陈氏都对她能有些好脸,便也留着她一起守岁了。 方才吃饭的时候还有些郁郁不得志的婉娘见二房只有自己有资格跟正房一起守岁,不由得有些志得意满,嘴角带了一丝轻蔑的笑看向幼金。 可幼金又不是真的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哪里会被她这种段数的行径气到?毕竟月家这个火坑在她看来是一文不值的,又有什么值得她生气的呢?自然是懒得理她,端着韩氏私底下悄悄给的一包零嘴儿,带着妹妹们回了西厢房守岁去了。 婉娘哪里知道这些,她只当幼金这是嫉妒而不得,自己转脸回去正房便是笑得十分热络,自动自觉地坐到了老陈氏身后,乖巧地给她捏着肩,可以说是十分狗腿了。 可老陈氏就是吃这一套,她私底下也问过老二,只说婉娘原先是大户人家里头老太太跟前十分得脸的丫鬟,如今这般伺候自己,自己不也成了老太太了嘛!不过还是意思着说了句:“要是累了便歇着,省得老二一会儿说我这个做娘的不知道心疼你们。” 婉娘挺着大肚子跪坐在她后边,手里用着巧劲给她揉捏着肩膀,十分懂事地说到:“我们为人子女的,孝顺爹娘最是应当的,咱们二房苏姐姐身子一直不好,几个孩子年纪还小也不懂事,我身为二房的人,自然也该多担待着些才是。” 一旁怀里搂着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睡着的小儿子的韩氏倒是轻笑了一声,这人还真是会给老婆子上眼药,生怕老婆子还不够欺负二房。不过自己倒是不屑于跟婉娘这般的人物有什么牵扯,因而也不做声。 过年不动针线,守夜也不能睡觉,小陈氏着实无聊,也坐在炕上拉着月幼婷仔细问她与周君鹏之事,母女俩一个羞答答地垂着头不说话,一个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气氛十分活络。 正房的那头,月大富跟前坐着月家的男丁,父子祖孙坐在一处,小声说着话:“文涛,你们上回拿去的银子可都用上了?这马上就要开春了,可还来得及?”月家两个孙子的前程一直是月大富的一块心病,尤其如今还搭上了几乎全副身家进去,自然是连做梦都紧紧记着这事儿了。 月长福也十分关心这个事,他这回被铺子开除了,也没脸再回镇子上做事,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到两个儿子考科举高中这上头,等着两个儿子出人头地,自己享福的大老爷呢! 见爷爷、爹还有两个叔叔都两眼放光,急切地看着自己,月文涛胸有成竹的点点头:“爷,您放心,前几日来的周公子便是县老爷家的亲戚,如今银子都在他那,他那日走的时候便说了过年的时候便将银子送到知县老爷家,有知县夫人帮着说话,保准儿没问题!” 听他这么说,月大富也连连点头:“我那日瞧着周公子礼仪端方,人也稳妥,想必他这么说,应该也是有十足把握的。”他对周君鹏的印象也十分不错,出身好,人也知礼,听孙儿说是他说的,天然也是信了三分。 “哪位周公子?”周君鹏二人那日来时月长福与月长寿均未在家,倒是错过了。 “是我们书院的同窗,周兄是知县夫人远房外甥,刘兄家中是在县里头开绸缎庄子的。”月文涛回答了月长福的问题:“我们这次要集银子送给知县老爷便是周兄的主意。” 月长福听完后,了然地点点头:“既然是知县大老爷家的亲戚,想必也是有几分真本事在的,这路子我觉着能走通!” 月家其他男丁也都十分赞同地点点头,个个都怀着对新一年的美好向往,只恨不得早些开春,童生试早日开考。 第35章 挑拨 过年对于二房的闺女儿们而言跟平日并无甚区别,因着她们在月家不受宠,过年给月大富老陈氏磕头也不会有压岁钱,也没有资格跟着堂兄们去给族里的长辈磕头拜年。反倒是族里的男丁来给月大富磕头拜年或者家里有亲戚来时她们还要烧水泡茶,倒是比过年前还忙上三分。 厨房里头,幼银用力地扇着火点灶,幼金则用力地翻动锅铲,上下翻飞炒着菜。 今日是大年初二,出嫁的闺女回娘家的日子,小陈氏、韩氏今儿个一早就出门了,只有苏氏跟婉娘是都没有娘家可走的,便都留在了家里。 正房里头,婉娘挺着大肚子坐在下首,笑吟吟地陪着家里的娇客月长红:“这大冷天儿的,大姐一路过来辛苦了。” 月长红也是个爱被奉承的,虽然只见过婉娘两回,不过也算不上讨厌她,反倒很享受她对自己的吹捧,便也笑着应道:“不过几地里,倒也还好。” “柳儿这丫头怎么了,怎得一进门就黑口黑面的?”老陈氏瞧着外孙女儿有些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心中有些不悦:“这大过年的,也不注意注意!” 葛柳儿原就心情不好,还被老陈氏这般说了一顿,当时就不高兴,穿了鞋便往外头去,只留下月长红尴尬地跟老陈氏解释:“柳儿今年不也十四了嘛!前儿大年三十的时候,她奶跟我们提了一户人家,说是家里有几十亩地,那后生长得端方,还能干,如今跟着在镇子上开铺子的叔叔做事呢!” “那这不是好事儿吗?怎得还不高兴了?”婉娘不知过年前周君鹏来的那日的事,自然觉得葛柳儿配这般的条件也算顶好了。 倒是老陈氏一听就明白了原因,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是心大了啊!”其实老陈氏何尝不想葛柳儿能够与周公子成其好事?可事到如今周公子那边也没啥动静,说不定是没瞧上柳儿,这柳儿还白白为他耽误自己的好姻缘,这不是造孽吗? “娘啊,我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孩子大年三十那日便气得不肯给她奶磕头,今儿个还气着呢!”月长红也是被这个骄纵坏了的女儿闹得没办法了,见如今正房里头只有老陈氏与婉娘,便叹着气跟老陈氏求救。 可老陈氏能怎么办?伸手戳了戳女儿的脑门,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到:“你真是的,这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夫妻要是觉得那后生合适,便定下来就是了,难不成你还能到县城去把周公子给绑来跟她拜堂成亲不成?” “我这不是怕柳儿想不开嘛!”月长红是知道葛柳儿的性子的:“她打小的性子就是这般,若是不依着她来,那就有得闹了!” 母女俩一时无言,倒是一旁的婉娘听出了其中的窍门,原来是葛柳儿瞧上了年前那日来家里的周公子,如今不肯相看旁的人家呢!眼珠子转了转便给月长红出了主意:“大姐,这柳儿不过是小姑娘,哪里懂什么好不好的?既然这后生不错,倒不如趁着赶集的时候带着柳儿到镇上瞧瞧,指不定就点头了呢?” 月长红一听,觉得也有三分道理,赶忙一拍手:“对!那过两日我便带着柳儿到镇上去瞧瞧去!”屋子里头三人说着话,倒是没注意到门外头廊下的葛柳儿把方才几人说的话都听了去了。 *** 午饭后,葛柳儿寻了个由头便从正房到了西厢房婉娘住的房里头。有些午困的婉娘见她来了,虽然不明就里,不过也笑着起身迎了迎:“柳儿来了。” 葛柳儿毫不客气地坐在炕上,圆滚滚的眼珠子里头都是对婉娘的厌恶:“你为什么给我娘出主意带我去相看?” 原还在揣摩的婉娘没想到她这般直接就问了出来,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来:“啊?什么相看?你听谁说的?” “你,你给我娘出主意的时候我就在门外头。”葛柳儿眼中有些恨意,为什么身边的人都不能理解自己?难道她真的要嫁给一个在土里刨食的乡下汉子不成?想起以前在镇子上见过的那些穿着绸缎衣裳的有钱人家的太太,前呼后拥的好不气派,再想想村里头灰头土脸的婶娘们,葛柳儿当时就决定了自己以后一定要嫁给城里的公子哥! 婉娘有些尴尬,没想到竟然被正主逮个正着。不过面上还是不露痕迹,眼珠子一转便想出了主意:“柳儿,我问你,就算你不答应你娘去相看,那你就能嫁给周公子吗?”还不等柳儿回答,便接着说道:“你心里也知道,你只见过周公子一面,怎么可能就能嫁给他呢?” 听到婉娘这般直白地揭穿自己的伤疤,葛柳儿有些泫然欲泣:“你们所有人都瞧不起我!都觉得我活该是贱命!” 婉娘见她直接趴在炕上开始哭了起来,便柔声安慰了几句:“柳儿,怎么说我也是你舅母,我自然是想你好的。”而且婉娘也是一心想攀高枝儿的人,哪里会不明白这些?便给她出主意:“你若是真想嫁给周公子,我倒是有个主意......” 一听说她有主意,葛柳儿立马便擦干泪水,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有什么办法?”她已经把婉娘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你先答应你娘去相看,然后求她让你到县城你三舅家住几日,找到机会见周公子,好好培养感情,实在不行,咱们女人总会有些本钱的。” 意有所指的目光看了看葛柳儿已经发育得十分不错的胸前:“有时候,只要方法用对了,只要你勾勾手指,男人便是连命都肯给你,更何况是娶你进门这等好事?” 葛柳儿被她露骨的眼神看得有些害臊,不过一听到可以嫁给周公子,心中便满是欢喜,连对婉娘的称呼都改了:“二舅母,你说的是真的吗?” 婉娘笑着点点头:“我自然不会骗你。”十分满意又收服了一个月家有关人员的心,只有越多的人站在自己这边,自己才能更早、更稳地变成月家二房正儿八经的媳妇,而不是不光采的平妻。 葛柳儿也是没有别的主意了,心中也觉得婉娘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便点点头,跟婉娘道谢以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西厢房。 从外头回来的幼银见了葛柳儿眼眶红红却又脸上带笑地从婉娘住的房里出来,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不敢多问,只怯怯地叫了声:“表姐。” 葛柳儿有些嫌弃地瞥了她一眼,还真是一副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理都不理她,径直走了。 幼银若有所思地看着西厢房下房紧紧关闭的房门,有些想不通葛柳儿与婉娘之间的会有什么牵扯,便也懒得想了。 至于葛柳儿那头,从月家回去以后,等月长红试探着要带自己到镇子上去的时候,心中了然,便点点头答应了,母女俩心思各异地各自开始筹谋这趟注定是成不了的相看。 春节很快就过完了,转眼便到了婉娘发动的日子。 二月初二,龙抬头。 午后从正房出来,还未回到西厢房的婉娘“哎哟”地喊了一声,痛白了脸,原来是发动了。 对于这个盼了许久的儿子,月长禄自然是最上心不过的,赶忙将人扶回西厢房,又匆匆赶着牛车去隔壁村子请稳婆去了。 可就在月长禄刚出发没多久以后,还有一月左右才到生产日子的苏氏也突然发动了,这下幼金也慌了,看着咬牙躺在炕上的苏氏:“娘!您怎么样了?” 苏氏是生产惯了的,自然也知道自己这是提前发动了,痛得惨白的脸露出一丝无力的笑:“我没事,你快把妹妹们都带出去,别吓着她们。” 幼金这才注意到几个妹妹眼中都是惊慌与恐惧,尤其两个小的见到苏氏这般模样,都快哭出声来了。便赶忙将人都带出了西厢房:“幼银、幼珠你俩快些到灶上烧些热水,幼宝看好三个妹妹,不要让她们乱跑。” 几个孩子虽然慌乱,不过也都十分听幼金的话,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各忙各的去了。 坐在正房炕上的老陈氏听到外头乱糟糟的,便穿鞋出来一看,原来是两个都发动了。朝着忙活着烧水的幼银姐俩啐了一口:“有个甚用,指定又是两个赔钱货!还浪费老娘这么些柴火!” 幼金也顾不上别的,她知道苏氏这一胎怀得不好,身子还特别差,她得赶紧去把马大夫请来,若是苏氏熬不过这一关,那便一切都没指望了。 马大夫那头一听说苏氏提前发动了,便赶忙去取了药箱,连马大夫家的婆娘林氏一听说稳婆还没到,也收拾了一下跟了过来:“我早些年也帮人接生过,能帮着些也好。” 幼金感激地跪下给两人磕了个重重的头:“马爷爷马奶奶对我们一家有大恩,将来一定报答您二老!” 林氏赶忙将人扶了起来:“你这孩子,如今还是客气的时候吗?咱们还是快些去瞧瞧你娘!”这苏氏怀得是双胎,又是早产,怕是凶险。 幼金点点头,带着两人便往月家去了。 第36章 龙抬头 老陈氏对苏氏可没抱能生出儿子的期盼,倒是月大富隐隐有些期待:“二月二,龙抬头。这要真生了儿子,怕不是将来有大成就啊!” “就你邪乎!都生了七个赔钱货,我还不信她这回能生出个带把儿的!”老陈氏是坚决不相信苏氏能在今儿个这个好日子生出儿子的,也懒得去管西厢房那边的事。 马大夫夫妇来得快,林氏用热水烫过双手,给了几个孩子一个安抚的眼神:“你们放心,你们娘亲肯定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小弟弟的。”然后推开西厢房的门,径直进去了。 那头婉娘第一回 生产,没经历过这些的她早已慌乱成一团,灿白的小脸儿高高扬起,看向受月长禄所托进来守着自己的小陈氏问到:“大嫂、怎地、外头这般吵?可是月二哥回、回来了?” 小陈氏坐在一旁闲得慌,便起来出门瞧了瞧,然后带着一丝略微有些恶劣的笑回来了:“哦,不是老二回来了,是苏氏也发动了,那几个丫头把村里的郎中请来了。” 一听是苏氏也发动了,婉娘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怎么?这是连个好日子都要跟自己争吗?“苏、苏姐姐,不是还没到发动的日子吗?” “谁知道呢?说不准人家瞧着今儿个日子好,提前发动了呗!”小陈氏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凉凉地坐在一旁笑道。 婉娘还想说什么,可突然一阵阵痛袭来,让她张不开口说什么,只得暗恨着紧咬牙关,对苏氏还有二房的几个女儿又多了一分恨。 再说回苏氏这头,还未足月便提前发动,加上苏氏身子弱,有些使不上力,情况倒是有些凶险。林氏进去查看完她的情况后,便赶紧出来跟自家老头子说明了苏氏的情况:“之前生产过的,宫口开得倒是快,可她身子弱,力气有些跟不上,再这样下去怕是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一听到苏氏跟孩子都有可能出事,幼金几姐妹心中一沉,不过都强咬着牙不敢哭闹,期盼的眼神全都落在马大夫身上。 马大夫捻着胡须沉吟许久,才缓缓说到:“我给她开剂药,喝下去看会不会好些。” 带着幼金回到马家拣了药,然后摸摸索索的从药柜的最上层取出了半根小拇指大小的参段切了半根,交给幼金交代到:“你把这个也放进去一起熬药,五碗水熬成一碗浓浓的,给你娘灌进去,要是有力气了,估摸着也就没事了,可若是还使不上力,那老朽我也没法子了。” 幼金感激地接过马大夫拣好的药,匆匆跑回月家,此时去请稳婆的月长禄也回来了,稳婆进了婉娘的房里,月长禄也紧紧守在门前,明明是一墙之隔,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苏氏这边,仿佛苏氏肚子里的孩子与他无关一般。 幼金眼神黯了三分,不过也没时间去计较那么多,赶忙到厨房煎好药然后送进苏氏房里喂她喝下,之后她又被林氏赶了出来:“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在这里头,有什么需要的我再叫你。” 出了西厢房,幼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知如何是好,看到站成一排守在西厢房门外的几个妹妹,幼金将两个小的搂进怀里,然后跟几人站在一起,心中都在默默祈求老天爷保佑苏氏母子平安。 苏氏这头发动得快,而婉娘那头就真是受尽折磨了。 稳婆检查了婉娘的情况后,便出来交代月长禄叫人准备些吃食过来:“小娘子这是第一个孩子,少说也要到半夜才能生下来呢!你赶紧去准备些吃的送过来,省得饿着到晚上就没力气生了。” 月长禄一听至少还要等上半日,皱着眉头说了声“晓得了”,然后便来指使幼金去准备吃的:“快去给你娘准备些吃的!” 哪曾想到幼金直接恶狠狠地瞪了眼他:“我娘可没说要吃的!”她如今整颗心都悬在半空,哪里还会管婉娘恶不饿肚子? 这是月长禄第一次被自己的女儿正面顶撞,看着她有些渗人的目光,不由得心头一凛,不过看着正房门口站着的大哥大嫂,月长禄只觉得自己不能丢了这个面子,直接便想上手教训她一顿。 哪曾想幼金一个侧身便闪过了他挥过去的巴掌,冷眼看着他:“我不管你,你也别招我,不然就算拼个鱼死网破我也不会放过你!”六个娃娃也都站在幼金身后,一个个同仇敌忾地看着他,仿佛都要跟自己拼命一般。 月长禄这才惊觉自己在二房的无比高上的地位已经地动山摇了,气得他指着幼金大骂道:“你个不尊爹娘的赔钱货,还挑唆得几个妹妹都不听话了是不?” “你有什么值得我尊敬的?”幼金冷冷瞥了眼他,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的幼金哪里还肯继续隐忍?手里接过幼珠递过来的扁担,姐妹几个稳稳地守在苏氏门前:“要么你今儿个就打死我们,试试看吧!” 要不怎么说月长禄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蛋?被几个自己从小打到大的赔钱货恶狠狠瞪着的自己的模样吓得他退缩了几步。那头月长福见他倒退了几步,嘴角也多了一丝嫌弃,这个弟弟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没出息,连几个赔钱货都镇不住! 不过看了眼跟护崽的母狼一般猩红了眼的幼金,月长福心中也闪过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凉意。 还是月大富从正房里头出来打破僵局:“老大家的,你去做些吃食送去给婉娘。”原本在看热闹的小陈氏没想到又有活儿落到自己头上,不过看了眼公公严肃板着的脸色,便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去了。 月大富这才转过头来,不轻不重地看了眼幼金几姐妹:“老二,如今两个都发动了,该管教的也等过后再好好管教。”不过月大富心中也在忖度,这老二家的几个赔钱货是心大了啊!是要好好管教管教才行了,如今都敢拿着扁担对着自己爹,那再大些是不是敢拿着菜刀对自己了? 幼金却不怕他,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她一命换月家十几条命,也是值了的。就怕到时候月家这些惜命的主都巴不得赶自己走呢! *** 外头的动静苏氏自然是不知道,喝下马大夫加了一小截野山参的汤药后,便有了些力气,林氏瞧着也放心了不少:“娘子要是有力气了,就跟着我的步子来呼气。”苏氏生养过七个姑娘,自然会快许多,如今已经宫口全开了,只要苏氏配合着用力,不出半个时辰便能都生下来。 略微有些泛红的脸上全都汗珠,苏氏强忍着痛“嗯”了声,然后听着林氏的话长长地吸气、吐气,撕裂的痛楚传至四肢百骸,苏氏也只得咬着牙忍住。 “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来,听我的话,呼气、用力!”林氏欢喜地喊到:“快!用力!” “哇!”一声婴儿有些虚弱的哭声传了出来,外头幼金几姐妹顿时欢喜地抓紧了手:“娘生了!” 幼金则端着已经烧开的水进了产房给林氏,林氏手脚很快,用滚水烫过的剪子剪了脐带,然后把小娃娃洗干净,用布包了起来才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在怀里给幼金看了看:“是个小妹妹呢!你娘肚子里还有一个,估摸着也快了,你再去准备些干净的热水来。” 幼金看了眼脑袋不过成年女子拳头大小的小妹妹,眼眶微微泛红:“多谢马奶奶!”然后端着一盆血水出去了。 幼银几姐妹赶忙围了过来:“三姐,娘生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看着几个妹妹期待的眼神,幼金倒了血水才说到:“是妹妹,不过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听到幼金说是小妹妹,几个大点的眼中都有些失落,都没有了刚才的期待。 幼金见几个妹妹都失落了不少,脸色一凛,虽然几个自己不重男轻女,可土生土长的几个妹妹却骨子里都希望能有个弟弟这种接近病态的想法是坚决不能有,蹲下身来,眼神灼灼地看着几人:“三姐时常跟你们说过的,如果连我们自己都嫌弃自己不是男子,那这个世道便再无人能尊重我们了。虽说女子不如男,但娘生下来的就是我们的妹妹,我不曾嫌弃过你们不是男丁,如今你们却要开始嫌弃你们的妹妹了吗?” 几姐妹被幼金严肃的神情有些吓到,纷纷摇摇头:“不是的,三姐,我们只是......” “我知道,你们只是太想要一个弟弟了,若是娘生了个弟弟出来,你们岂不是要惯坏了他去?自古慈母多败儿你们晓不晓得?若真是个不争气的败家儿,那我情愿是个乖巧的妹子。”幼金轻轻拍了拍幼金、幼珠的肩膀:“这几个妹妹之中你俩年纪最大,可不能教坏她们几个了。” 幼珠赶忙摇摇头,立场十分坚定地站在幼金这边:“三姐,我不会的。” 幼银也点点头:“三姐,我晓得的。” 幼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端了一盆热水进了西厢房。那头老陈氏知道苏氏又生了个闺女,站在正房门口朝着西厢房,刻薄的薄唇露出一丝“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笑:“我就说了那个下不出好蛋的老母鸡生不出儿子,你们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站在老陈氏身旁的月长禄脸色也有些难看,虽然他早就瞧腻了苏氏那张蜡黄的脸,可那毕竟是自己的种,心底也是隐隐报了一丝是儿子的期待,没想到竟然是再次落空希望。 第37章 龙抬头(二) 另一个产房里头,还在等宫口开的婉娘自然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被打发进来打下手的小陈氏脸上的笑都变得嘲讽不已:“我说婉娘你可得争气啊!这苏氏生下的又是赔钱货,你若是能一索得男,那二房可就......” 小陈氏的未尽之意可以说十分明白了,只要她能生下儿子,那整个二房不都由她做主了吗?想到这里,婉娘的心里激起一阵斗志,她一定要生出个大胖小子来! 日头渐渐西斜,苏氏肚子的另一个娃娃也带着微弱的哭声降临人世,林氏抱着还满身血水的娃娃,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幼金她娘,是、是个带把儿的......” 原已经有些脱力,昏昏沉沉地半阖着眼的苏氏一听说是个儿子,兀然睁开的双眼中尽是亮光:“林婶子,你说是儿子?”有些不敢相信地接过已经收拾干净的身子骨十分瘦弱的小娃娃,颤抖的手微微掀开裹着孩子的布,然后喜极而泣:“我的儿啊!” “幼金她娘,这是好事儿啊!”林氏眼眶也微微湿润了,苏氏嫁到村子里十几年,虽然跟自己交集不多,不过她的好名声自己也是听过的,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也算是好人有好报了。 安慰了苏氏几句,林氏才笑眯眯地出来给幼金姐妹报喜:“你们娘生了个弟弟给你们!” 听完林氏的话,几姐妹都张大嘴愣住了,什么?娘生了个小弟弟?几姐妹久久没有回神,还是幼金先反应过来,带着几个妹妹齐齐给林氏磕了个头:“马奶奶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妹无以为报!”若不是林氏,怕是月长禄也不会找稳婆来给苏氏接生,一尸两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林氏笑着扶起幼金:“你这孩子,动不动就跪下,可不是要折了我老婆子的寿数?如今你娘没事了,不过两个娃娃都是刚生下来,双生子又是提前发动的,未免瘦弱许多,最好是能有足够的奶水来喂养。” 幼金细细将林氏的话都记在心头,千恩万谢地送走了林氏,才带着几个妹妹进了西厢房去看刚生下来的两个娃娃。 那头月长禄也听到了苏氏生了个儿子出来的消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当爹了!”狂喜十分,盼了十几年的儿子,总算是盼到了!也顾不上月大富与老陈氏说什么,径直往西厢房去了。 老陈氏倒是没想到苏氏竟真的生了个儿子出来,心有不甘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生个儿子出来又怎么样?养不大的孩子多了去了!” *** 西厢房中,几姐妹们小心翼翼地围在已经收拾干净的炕边,好奇地看着并排在炕上的两个娃娃,你一言我一语小声地说笑着,个个都高兴不已。 月长禄就如同误闯进来的外敌一般,一进来就被几个女儿用眼神敌视着,心中有些不悦:“怎么?老子回自己家都不可以是吗?都给我让开!” 幼金挡在前头,冷冷说道:“你儿子不是在隔壁还没生出来?若不是马大夫马奶奶帮忙,我娘跟两个孩子说不定都没了,如今倒好,知道生了个儿子就巴巴来看了?” 听到幼金这么说话,苏氏心中有些不忍:“幼金,别这般跟你爹说话......”怎么说也是孩子的爹,看看总不为过的。 被一把推开的幼金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苏氏,说到底还是对月长禄不死心啊,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再给个枣就哄好了,真是怒其不争! 苏氏自然也看到了女儿谴责自己的目光,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不过却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毕竟是两个孩子的爹不是? 没有了阻拦,月长禄才颤抖着双手抱起了儿子,欢喜得红了眼眶,只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不是生不出儿子的人! 不过狂喜过后,理智渐渐回笼。瞧着瘦不拉几,脑袋不过自己半个拳头大小的儿子,月长禄竟隐隐生出了几分嫌弃,虽然是儿子,但这般瘦弱能不能养活还真是个问题。又听到一墙之隔的那头传来婉娘的痛呼声,那可是镇子上回春堂的大夫把脉说过是儿子的啊! 这样一想,再嫌弃地看了看这个跟小猫儿般大小的儿子,嫌弃地随手放到炕上,转身便出去了。 不过片刻,月长禄的转变竟这般大,原以为能给自己一个好脸的苏氏有些震惊地看着月长禄离开的背影,不知道是该哭自己命苦还是笑自己犯傻好。 幼金瞧她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苏氏对月长禄的妄想就跟野草一样,烧也烧不尽,她也是懒得再说什么了。 *** 折腾了一日一夜,婉娘终于在第二日一早,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生下了个六斤重的大胖小子。听到自己生的是个儿子以后,已经痛到浑身无力的婉娘这才合上眼沉沉睡去。 稳婆将洗干净的娃娃裹在厚实的布里头后,月长禄与老陈氏才姗姗来迟。 听着稳婆说着吉祥话,月长禄双手微微发抖,激动地热泪盈眶,伸手接过哇哇大哭的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看着小脸圆乎乎的孙子,老陈氏也难得地露出一丝和善的微笑:“这小子一生下来就有六斤,将来肯定是个壮实的孩子!” 月长禄也赞同地点点头,想起昨日苏氏生下的不过两三斤重,连哭声都病怏怏的儿子,心中高下立判,对着肉乎乎的小脸又亲又啃的,只恨不得一直抱着他的心肝宝贝一般。 月长禄一下子得了两个儿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翠峰村,等到给月文宝洗三的时候,月家更是像要为月老二扬眉吐气一般,邀请了大半个村子的人过来参加。 月文宝便是月长禄给他与婉娘所生的孩子起的名字,至于苏氏生的一双儿女,不仅没资格办洗三,就连名字都是幼金取的,月家所有人似乎都一起忘了还有苏氏跟她生的几个孩子的存在一般。 听着外头正房那边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幼金怀里抱着刚喝完奶的幼缎,手里轻轻拍打着孩子的屁股哄着睡觉,问苏氏:“如何?娘这回肯死心了吗?纵使有了康儿又能怎么样呢?”康儿全名月康,幼金希望他可以健健康康长大,因此单名取了一个“康”字。 苏氏怀里的康儿正在小口小口吮吸着母乳,瘦弱的身子还没三两肉,丝毫不知道还在襁褓中的他原来是父亲心心念念盼来的宝,如今却被遗忘得干干净净这个现实。 叹了口气,苏氏有时候特别痛苦,也知道是自己的优柔寡断害得自己的几个孩子跟着自己吃尽了世间的苦,可她能怎么办呢?就算自己要和离,月家能答应放自己走?就算月家同意放自己走,那自己的几个孩子又该如何?再怎么样也都是月家的子孙,月家能同意让她们跟自己走? 幼金不知道苏氏心中如何作想,可她也瞧见了苏氏眉头深锁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她又陷入自我纠结的状态了。深深叹了口气,看着怀里抱着瘦弱地跟一只猫儿一般的小十,幼金暗自决定,既然苏氏下不了这个决心,就让她来替她迈出这一步。 *** 再说正房那头,月长禄今日也打扮一新,脸上的阴郁之气早已消散,站在月大富身后,可以说是扬眉吐气的日子了。 稳婆笑呵呵地抱着月文宝出来见客,今日村里头跟月家亲近些的人家都过来了,乡下人的洗三自然也没有什么酒席的,连响盆的也不过是用些花生枣子啥的,不过是图个好意头罢了。 “别说,这孩子长得可真壮实!”跟老陈氏关系好的一个大婶笑呵呵地说着好话:“这一瞧就是随了月家的好苗子,长大了指定是个壮实的后生!” 老陈氏虽然不是第一回 当奶,不过之前也因着老二家没有儿子,自己也觉得没面子,不过如今老二总算是有了后,她也可以扬眉吐气了:“瞧你说的什么话?小孩子命轻,不经夸呢!”虽然说着责怪的话,不过脸上也笑盈盈的。 有些跟月家,尤其是跟老陈氏面和心不合的妇人虽然面上也笑着,不过也在腹诽:“这月家也真是不要面,庄户人家哪里有娶两个媳妇儿的?偏他月家本事,做了这般没脸面的事,还撅起尾巴四处宣扬!” 西厢房下房那头,婉娘虽然不能见客,不过也有几个好奇的妇人过来瞧了瞧她,婉娘坐在炕上笑着跟人说话,心中满意得不得了,这下看还有谁敢说自己半句?要知道二房的儿子可是她生下来的! 洗完三的夜里,老陈氏便病倒了。 躺在床上歪歪唧唧的,喝了几贴药也不见好,马大夫却只说是偶感风寒。 老陈氏病得糊里糊涂的,还不忘骂马大夫的三脚猫医术:“什么狗屁大夫,吃了几日药还不见好!我看他是要谋财害命才是!” 那头婉娘虽然在坐月子,不过也知道老陈氏病倒的消息,想了半日便想出了对付二房那几个人的主意。 第38章 压不住的命 “你说什么?”病得昏昏沉沉的老陈氏强撑着身子坐了起身,半是怀疑半是狠毒:“她真这么说?” 小陈氏坐在炕沿,两眼咕噜噜地转着,见老陈氏这么问,点点头:“啊!我也是听婉娘这般说,想着这也是大事儿,才赶忙来告诉娘。”其实她也是半信半疑,不过想想自己两个儿子天资聪颖,却一直考不上童生,想必也是有这层原因在。 干柴般的手掌重重拍在炕上:“好哇!没想到我为这个家操持一辈子,临老了还要被这几个赔钱货克我!”老陈氏先是惊讶,如今竟信了九成,只觉得自己就是被二房那些个赔钱货给坑害了的,只恨不得挖个坑将人给埋了去。 “又在胡咧咧甚?”从外头回来的月大富见婆媳俩又不知道在咬着耳朵说甚,只听到了老陈氏后半句话:“什么克不克的,一天天的净是胡咧咧。” 老陈氏却满心地不高兴:“我都快被那些个赔钱货克得命都没了,你还在这说风凉话,怕不是等我死了好娶个年轻的回来?”老陈氏素来是混不吝又口无遮拦的,月大富也是拿她没办法的性子。 虽然拿老陈氏没办法,不过还是可以威慑小辈,瞥了眼坐在炕沿有些心虚的小陈氏:“你方才跟你娘说什么呢?”月大富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儿媳妇,又懒又碎嘴,若不是当年老陈氏哭闹着撒泼,自己都不能让她进门。 小陈氏素来是怕自家公公的,见他这般问话,便有些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到:“没说甚呢...” 可老陈氏哪里管她这么些?直接说到:“说我快被二房那些个赔钱货给克死了!”然后自己一股脑将婉娘说的话全都给抖落出来了:“你说说你说说,当年要不是族长给拦着,这些个赔钱货早就都没了,哪里还能活到今日来克我?” 月大富心中虽然有几分疑虑,毕竟婉娘后进门的,有自己的主意也说不准儿,可万一说的是真的又该如何? 这正思量着如何是好,老陈氏又在那骂骂咧咧的,哪里有要被克死的模样?便挥了挥手道:“你且消停会儿,等我明日到白云寺问问再说。” 白云寺是附近十里八乡村民最常去烧香求佛的寺庙,香火倒是十分鼎盛。第二日一早,要了二房几个孩子的生辰八字,月大富便带着月长禄赶着牛车往白云寺去了。 老陈氏等人在家心焦地等了一日,终于等到了面色凝重的月大富父子回来了。 “咋样?”依旧缠绵病榻的老陈氏见他终于回来了,在小陈氏的搀扶下赶忙坐了起身,两眼巴巴地看着月大富,因着怕那几个赔钱货克自己,今日连厨房都不敢让她们几个进去呢! 月大富面色凝重,坐在炕沿上先是猛灌了一大口水,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那白云寺的算命和尚说,咱们月家压不住那几个孩子的命,总归是过不到一起去的。” 想起今日那算命和尚说的话,原还是将信将疑的月大富也不得不信了七分:“那算命和尚说是幼金、幼珠还有刚生下来的这俩,都与咱们家有些妨碍。” 一听是最常顶撞自己的幼金幼珠,老陈氏只觉得浑身气血都往脑门上走,两眼有些发黑:“早知道,当年就一个都不能留!” 恍惚了好一会,老陈氏才急巴巴地说到:“不行,咱们一家的气运可不能让这些个赔钱货给祸害了,那两个大的赶紧能嫁的就嫁了,小的直接放桶里溺死得了!” 虽然是两条人命,可在老陈氏看来,就算要苏氏生的那几个赔钱货都溺死了,只要能换得她月家荣华富贵,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月长禄却有些犹豫了:“娘,那毕竟是两条人命啊!”虽然他也不敢相信竟然是自己的孩子妨碍了一大家子的气运,可要他溺死自己的孩子,当年的他做不来,如今让他做,也还是有些狠不下手去。 “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儿!难不成你想在地里刨食过一辈子吗?”老陈氏没好气地指着儿子骂,所以说她最瞧不上二儿子,既没有老大老三的聪明,性子还懦弱。 一旁的月长福倒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若是为了两个不过活了几日的孩子就搭上咱们月家数代富贵日子,那二弟你就真的是咱们月家的罪人了。”月长福是只要自己能过上好日子就行,从来不管别人死活的人,自然说得不痛不痒。 “爹啊!您老想想文涛哥俩,您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两个孩子,难不成要看他们一直不能出头吗?”小陈氏在老陈氏的眼神示意下,直接祭出了月大富的底牌:“我自己苦了半辈子无所谓,可几个孩子又该如何是好啊?爹啊!” 不得不说小陈氏的话戳中了月大富的心窝子,一日之间沧桑了不少的月大富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看着月长禄说到:“老二啊,这如今婉娘那也给你生了儿子,再说这俩小的能不能活还是一回事,要不就算了吧?” 月长禄原心中就有些动摇了,听月大富这般说,想到婉娘还给自己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便也觉得无所谓了,微微点头:“我听爹的。” 老陈氏这才满意地拍拍手:“老爷子,夜长梦多,要不趁着今儿个入夜,就把两个丧门星溺了得了?”想到自己还缠绵病榻,两个宝贝金孙又马上要去考童生,老陈氏就觉得这事儿早办早了好。 *** 正房那厢还未商量出来个章程,这头幼金已经知道了老陈氏等人的恶毒心肠。 原来是今日幼金几姐妹也发现了老陈氏等人过于反常的态度,尤其是月大富跟月长禄两人一回来就进了正房,还大门紧闭,幼金直觉就是要出事,便趁着无人注意,悄无声息地躲在窗台下偷听屋内的动静。 趁着里头众人无言之际,幼金又悄悄回了西厢房,决定不再隐瞒苏氏,将自己方才听来的话全都告诉了苏氏:“娘难道真的要看着小十跟康儿被那个老虔婆淹死,然后把我跟幼珠都卖了才心甘吗?” 苏氏只觉得自己抱着孩子的手都在颤抖,她可怜的孩儿才出生不过十数日,难道自己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怀胎十月的孩子被他们溺死吗? 苏氏泪如雨下,疯狂地摇头:“不!幼金,娘自己命不好,遭了多少罪我也认了,可娘不能害了你们!” “可你一个人,寡不敌众,他们若是真要抢走两个孩子,你又能怎么办?”幼金这是逼着苏氏给自己的人生做一回主,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能让苏氏脱胎换骨一回了,她必须把握好。 苏氏心乱如麻,想了好一会才想起当年之事,伸出一只手紧紧拽住幼金的衣袖:“快!去求族长!只要族长愿意出面,咱们一定可以没事的!” 是了,当年幼珠幼宝姐妹俩刚生下来没几日,老陈氏嫌弃是女儿,也准备溺死了事的,若不是被幼金发现,后来族长出面才救下两个妹妹的命,怕是如今幼珠幼宝早就不知道投胎到哪户人家去了。 幼金点点头,确实,请了族长来便是最好的方法,既能保住两个刚生出来的孩子,也能把事情闹大了,借机脱离月家,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机会!便朝苏氏说到:“我可以去求了族长来,可娘也要坚定自己的主意,不能再优柔寡断下去了,如今既然说了我们于月家的气运有妨碍,只要我们还在月家一日,怕是都要担惊受怕一日吧?族长护得了我们一时,护不住我们一世的。” 苏氏深吸一口气,举起手来缓慢而坚定地擦干自己脸上的泪珠:“你放心,娘不会再拖你们的后腿了。”其实以前幼金说的道理她未尝不明白,只是还没被逼到份上,总是狠不下这份心而已。可如今已然到了稍有犹豫便要家破人亡的紧要关头,她如何还能退缩? *** 幼金安抚了几个妹子一番,又交代幼银跟幼珠、幼宝:“一会儿要是有人来要抱弟弟妹妹去,不管是谁,哪怕是爹来,都不可以知道吗?若是动手打你们,就跑到院子里头哭,可晓得?” 姐妹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心里还有些慌乱,只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不过还是乖乖点头答应:“三姐放心,我们知道!” 站在西厢房门口,深深地吐了口浊气,有些不敢置信自己马上就要跳出月家这个火坑,熬了十一年的苦,马上就要结束了,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忽然,正房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打头的竟然是月长禄。见到幼金站在西厢房的门口直直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何,月长禄突然心虚了一下,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事被这个早熟的女儿看透了一般。 看他这般心虚的样子,怕是已经商量妥了这会儿便要来将孩子抱过去溺死吧?幼金冷笑了一声,也不管他,径直打开院门往外头走,如今天已经全黑了,热闹的村子也已沉寂了不少,还真是干些什么坏事的好时候! 月长禄心里装着事儿,也顾不上要问幼金大晚上的要去哪,加上月家参与到这事儿里头的人也都不知道幼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打算,所以幼金就这般大摇大摆的出了月家的门去找族长求救了。 第39章 凉薄 幼金脚程也快,不过半刻钟就到了族长家。 月氏一族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可也在翠峰山脚下繁衍了一二百年,族长家也还是有些根基在的。族长家的宅子是一幢漂亮气派的青砖瓦房,坐落在翠峰村最中心的位置。幼金敲响族长家的大门不过片刻便有人来应门:“你是大富叔家的孙女儿吧?这么晚了过来有什么事?” “长生叔,我有要紧事要求族长爷爷,麻烦你让我进去吧!”幼金面露愁容求着前来营门的族长之孙月长生。 一听说有事,月长生便赶忙让出了大门:“有什么事进来再说吧!” 将人领到大厅那,月氏一族的族长月山川正在那细细品茶呢,虽没有甚好茶叶,可月山川却历来好这口。 幼金走到月山川跟前,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求族长爷爷救我跟几个妹妹一命!” 月山川如今年岁渐渐大了,加上有些年没见过幼金,一下子也没认出来她是谁。一旁的月长生赶忙伏到他身边说到:“是大富叔家二房的孙女儿,名唤幼金的。” 月山川这才想起来,捻了捻花白的胡须,有些浑浊的双眼看着她:“你这娃娃漏夜前来,一来就跪下,这是作甚?” “族长爷爷,幼金漏夜前来搅扰您,实在是无奈之举,原因是我爷、我奶她们要杀了我那两个刚生出来不过十余日的弟妹啊!幼金年少言微,只能求族长爷爷可怜我们几个,照拂一二!”说罢“砰砰砰”地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 “你这女娃娃,怎地说的那般吓人?有何事你慢慢说来。”族长一听她说月大富夫妇要杀了两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幼儿,不由得也皱紧了眉头,当年月家也闹过一回,当时自己还好生说了大富一顿,怎么才过没几年又来? 幼金长话短说,将听来的话三分假七分真的说给月山川听:“还求族长庇护我们!” 月山川听完她的话,深深叹了口气:“既如此,我便到月家去看看吧!”总归是月氏一族的子孙,若是为着一个算命和尚的话就要溺死两个无辜稚子,也着实有些过了。 听月山川说要出去,月长生赶忙提了气死风灯过来,然后紧紧地扶着老爷子,慢慢向月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 月家院门外,影影倬倬站了不少瞧热闹的邻居,虽然已经入夜了,可月家这突然间大人孩子又哭又闹的声音传了出来,那还没睡觉的邻居便都跑过来站在土墙外头瞧热闹了。 幼金跟在月山川身后慢慢走回到月家大门外头就听到里头传出几个妹子的哭喊声,便知道是出事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先回头,看到族长居然都被惊动过来了,忙让出一条路来,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而月家如今大门紧闭着,幼银与苏氏各自紧紧地抱着两个孩子,病情已经好了不少的老陈氏也强撑着出来抢人,见都不肯撒手,便抄着竹鞭往两人身上打过去:“一个两个丧门星,还敢在这哭闹!今儿个我就是把你们都打死了又能怎么样!” 幼珠幼宝也紧紧护着三个小的,一大家子哭的哭,闹的闹,真真是鸡飞狗跳。而月大富、月长福父子却从头到尾连面都没露一下。 老陈氏打得气喘吁吁,站在院子中间还摇晃了几下,小陈氏赶忙将人扶住:“娘啊,您可还病着,千万别动气啊!” “这些个丧门星在这克我,我哪里还能好!”老陈氏气得牙根痒痒,又想到家中若不是被克了这么些年,指不定自己早就变成享福的老太太了,便将手里的竹鞭塞到小陈氏手里:“你去给我打,今儿个我还非得弄死那两个小丧门星!” “要弄死谁啊?”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门外头响起,原来是族长月山川推开了幼金出门时特意留了一条缝的院门,满脸不悦地看着跟个斗鸡一般的老陈氏:“陈氏,这两年看来你是脾气见长啊!” “族、族长?!”天色昏暗,老陈氏还未反应过来是何人敢进来干涉自家的事,一旁的月长禄倒是认出了月山川。 一听是族长来了,原还气势极其嚣张的老陈氏顿时就蔫儿了不少,她这一生猖狂惯了,打小父母宠爱,嫁到月家以后月大富也不曾打骂过她,要说这辈子她唯一怕的人,怕是只有月氏一族的族长月山川了。 “看来我这老头子虽然不常出门,倒是还有人记得我啊!”月山川冷冷地看了眼月家鸡飞狗跳的场面,问道:“这是要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家这是要打杀呢!” 方才还扬言要弄死两个小丧门星的老陈氏如今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小陈氏也缩手缩脚地不敢出声。倒是一直不露面的月大富听到外头的动静,赶忙出来了:“山川大伯,怎么惊动您老人家来了?” 月山川在村子里辈分高,已经当爷爷的月大富见了他也得规规矩矩地问好。 “上回来你家,我就说过,妻贤夫祸少,让你好好管教家里人,如今几年过去了,看来是也没管教好啊!”月山川可以说是丝毫不给老陈氏留什么脸面了:“老二家多年无子,如今好容易得了个儿子,你们不好生养大,怎得还要弄死他?” 月大富被训得脸上无光,老陈氏更是恨毒了不给自己留半分情面的族长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得把所有害得自己不堪的错都归到跟在族长身边回来的幼金身上,这个丧门星,她早晚要弄死她! 如今已然到了鱼死网破的场面,幼金哪里还可能顾忌这些?一进门见到苏氏跟几个妹妹被打得脸上都是竹鞭留下的红色印记,幼金心疼地搀扶起众人,又接过幼银怀里抱着的小十,眼眶微微发红地夸奖几个哭得小脸儿都花了的妹妹:“大家都是好样的,保护了小十跟康儿!” 几个孩子见终于等到三姐回来了,也都松了口气,一个个安心地站在她身旁,如临大敌地看着老陈氏等人。 月山川看了眼土墙外头个个垫着脚看热闹的村民,叹了口气,还是给月大富等人留了面子:“别杵着了,有事进屋说。” 月大富也松了口气,生怕族长在村里人面前不给自己留面子,见他这么说便忙不迭地让身放人进去,幼金姐妹也跟在苏氏身后迈着坚定的步子进了正房。站在苏氏身旁,幼金倒是有些欣慰,苏氏总算是难得挺直了腰杆进了月家正房的门。 月山川看着昏暗烛火中二房的几个孩子眼中赤|裸裸的恨意,不由得摇了摇头,家宅不宁啊!转头看向月大富,说到:“大富,你的家事,本不是我该干涉的,可若是做得太出格,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当年我便说过,我月氏一族虽不是名门望族,可也在柳屯镇繁衍了近两百年,虽无建功立业者,可也都是良善之家,虎毒尚不食子啊!” 月大富如今是老脸都被族长揭到地上来踩了,脸上发红,讷讷地说了句:“山川大伯,并非是我想如此,只是这些孩子于我月家有碍,我总不能为着两个生下来不过十数日的孩子把我月家几十口人的未来都搭进去不是?” 月山川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富啊,你说几个孩子于你月家气运有碍,这么些年了,你们家的日子在咱们村里可也算得上头排了的,就这还嫌不够?” 瞧着月大富一副有口难开的模样,月山川心中便了然了:“大富,你这是心大了啊!”又转头看了看闷不做声的月长禄等人,心中未免觉得这家人都过于凉薄了,这是铁了心要拿自家的骨血换一个看不到的前程啊! “不过几个赔钱货,也值得这般大惊小怪!”老陈氏虽然不敢明着顶撞族长,可是低声叨咕也是敢的:“我自己家的事也要管!”虽然老陈氏一直碎碎念,不过倒是很小心,不敢让别人听到她说什么。 坐在炕沿的月山川看了眼几个孩子,摇了摇头,大富这是越老越糊涂了啊!又转头看向月大富:“所以无论怎么的,你是铁了心要溺死两个孩子?” “族长爷爷,我奶还说要把我跟三姐都卖了!”一旁的幼珠接到幼金的示意,将老陈氏方才便打人便骂的话也都抖落出来了:“说我跟三姐都是丧门星,所以要把我们卖得远远的!” “大富你!”月山川有些难以置信:“哪怕是灾年,只要能养活孩子,哪家哪户会把孩子卖了的?”痛心疾首的月山川刚说完便一阵剧烈地咳了起来。 月长生赶忙轻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爷,别动气,有啥话咱慢慢儿说。” 缓了好一会儿,月山川才平复了大喘:“若是我今儿个不来,是不是两个小的就没命了,两个大的也都被卖了?大富你糊涂啊!” 月家众人被训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月长禄转头便恶狠狠地甩了个巴掌到幼珠脸上:“让你话多!大人说话有你个赔钱货说话的份!” 可巴掌还未落到幼珠脸上,便被一旁的苏氏挡住了:“月长禄,我受够你、受够你们月家了!我不会让你再动我的孩子一根头发丝!”犹如一只战斗力爆棚的老母鸡紧紧护住了幼珠的苏氏,这辈子第一次这般强硬。 第40章 和离! “我,要跟你和离!”苏氏两眼中尽是异样的亮光:“从我嫁进你们月家开始,先是被你娘打,生了孩子还要被你打,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过了!” “你就是个被我月家买回来的贱人,白吃白喝我月家这么多年的粮食,还想和离?你倒是想得美!”还不等旁人作何反应,倒是老陈氏先冲了过来,伸手就是要往苏氏脸上呼巴掌。 倒是一旁的幼珠早有准备,用尽全力地往老陈氏身上撞去,两手拼命挥舞着:“让你欺负我娘!让你欺负我娘!” 虽然幼珠身子瘦弱,但是抵不住她力气大,撞得老陈氏肋条发疼,一时间竟还被压制了:“哎哟!这是要杀人了啊!老大家的你还不过来帮忙!” 惊慌失措的小陈氏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拉开已经打红了眼的幼珠,自己还不小心也被抓伤了手:“你这孩子疯了是不!”幼金将小十交给幼银,才将幼珠从小陈氏的魔爪中解救出来,突发的混乱这才被暂时缓解。 苏氏凄然一笑,抱着孩子直接跪到月山川跟前:“族长,我嫁入月家十五年,孝敬公婆,侍奉丈夫,为月家繁衍子嗣,哪怕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我自己受苦,再多我也认了。可我的孩子,那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杀了我的孩子!只求您老人家为我做主,让我带几个孩子离了月家罢!” 月山川叹了口气,月家的事虽然他也有些耳闻,可不知道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秉着劝和不劝离的态度劝着:“苏氏,你这两个孩子有我在,自然不会有性命之虞,可你要和离,一个妇道人家,还要带着孩子离开,如何能活得下去?” “求族长爷爷成全,只要能离了月家,我们哪怕是饿死也不会怨天尤人!”幼金也跟在苏氏身边跪了下来。几个妹妹见她这般,也都纷纷跪了下来:“求族长爷爷成全!” “你们!”月山川没想到二房这些个孩子竟也都生了这份心思,心里只以为是苏氏蛊惑了她们,哪里想得到事实正好相反:“你们都还小,离了月家可是连饱肚都不可能了的啊!” 月家其他人倒是都没想到二房的这些赔钱货竟然都想跟着苏氏离了月家,老陈氏便是第一个不愿意了,这些赔钱货吃了月家这么些年白饭,哪怕是卖也能卖几两银子,怎么能白白放人走了?在小陈氏的搀扶下坐回炕沿另一头的她恶狠狠地说到:“吃了我月家那么多年白饭还想走就走?呸!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老陈氏这么说,月家其他人也都不做声,本来打算悄悄溺死两个孩子,对外只说是养不成便是了,对月家的名声倒也无碍,可这要是闹到要和离,传出去月家众人还怎么做人?各自心怀鬼胎的月家众人心照不宣,都选择了站在老陈氏这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出去的幼宝竟然拿着把菜刀进来了,直直跪在月山川跟前:“族长爷爷,今日我们若是不能离了月家,那我明日便拿着菜刀把所有人都砍死了,我再砍死自己,我贱命一条不值钱,就看你们舍不舍得了!”语气中全是毅然决然的态度,目光炯炯看向月家众人。 谁也没想到一直柔柔弱弱的幼宝竟然敢拿着菜刀来威胁人,明明是个七岁的孩子,可拿着菜刀的模样却格外渗人,就连月长福与月长禄都不由得心里发虚,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你们这是铁了心要离开月家?”月山川有些不敢置信,这月家内底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何二房这些丫头竟连命都舍得豁出去,就为了能脱离月家? 幼金朝着月山川磕了个头:“我们只想离了月家,之后生死与人无尤。”然后转头朝月大富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若是留了我们,指不定哪日我们便发了狂,今日是幼宝拿着菜刀,指不定等你睡着了,我便来个鱼死网破!” 许是幼宝手中的散发着寒光的菜刀太渗人,又或者是幼金的表情太恐怖,月家一众成年人竟然都被吓得心中漏跳了一拍,直觉都觉得幼金说得出便做得到一般。 悲哀啊!好好的一个家非得要折腾散了才是!月山川摇了摇头:“唉,你们家中的事我也不便插手,只一点,不要闹出人命便是!”这事儿无论他站在哪头都不合适,索性就不插手了,毕竟从心底来说,他也更怜惜二房这些孩子多一些,若是这么闹上一闹,将来日子能好过些也是好的。 幼金感激地看了眼月山川:“还请族长爷爷为我们做个见证,我们这便离了月家去。”苏氏几人均默不作声,可互相搂靠在一起的模样也都说明了自己是坚决跟幼金站在一起的态度。 “如今这夜黑风高的,你们离了月家能去哪儿?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月山川终究还是觉得一大家子孤儿寡母离了月家活不下去,还是想拖一拖,让几个小娃娃缓一晚,脑筋能清醒些,这一时冲动做出来的决定,指不定要害了她们一辈子啊! 幼金瞧了瞧外头夜色已深,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苏氏还有两个刚出生不久的弟弟妹妹若是着凉就麻烦了,便点头同意了族长的话:“明日一早,我再去叨扰您老。” 送走了有些忧心忡忡的月山川,月家众人才各自露出不悦。老陈氏倒在炕上吭吭哧哧地哀嚎着,月大富坐在炕沿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月长禄倒是想教训一下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赔钱货,可看着手里还拿着菜刀的幼宝,便也默默地垂下了头。 幼金示意幼银带着苏氏还有几个小的回去,只留下了幼珠幼宝跟自己在正房。两眼直直地看着月大富:“爷,你若是不想你在县城读书考童生的宝贝金孙出什么幺蛾子,便让我们离了月家,毕竟一百两银子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您老说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月大富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怎么会知道一百两银子的事?怀疑的目光转向月长禄:“老二?” 月长禄也有些疑惑,他没在这几个赔钱货面前说过此事啊!顶着月大富怀疑的目光,连连摇头否认:“爹,我没说过啊!” 幼金露出一丝讽刺的笑,这还没开始呢,就已经要开始狗咬狗了?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儿个已然闹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差这一件了,就是我死我也要拉着你们垫背!一百两银子打了水漂,两个宝贝金孙的前程也没了,或者放我们走,你们自己选吧!” “那我如何得知,你们离了月家会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月大富眼中的阴骘浮现,没想到他这一辈子也算得上顺风顺水,临了竟然栽在几个赔钱货手里,又想到那个算命和尚说的话,如今看来竟是都应验了。 幼金笑着摇摇头:“你没得选择,若是不放我们离去,我明日就先扬的全村都知道,后日那就十里八乡都晓得你们用银子贿赂考官,你若不信,大可试试。”如今她王牌在手,不是月大富想跟自己谈条件就可以谈的。 “你们几个赔钱货白吃白喝我月家这么些年的粮食,想走就能走?哪有这种好事!”倒在炕上的老陈氏见族长不在,一家之主的微风耍横姿态又出来了,可她横了一辈子,哪里能想到终于有一日这几个从小被自己捏在手心的赔钱货竟然敢这般对自己? “奶,你可想好了,我们姐妹八个,只要有族长在,你能卖得了我们几个?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的宝贝金孙一朝科举高中,那我们可都是月家的小姐了,那嫁妆不得贴更多银子?”幼金自然知道老陈氏的命脉在哪,虐待了她们十几年,又怎么可能甘心给这些最不入她眼的赔钱货倒贴大把银子当嫁妆? 果然,她这话一出,老陈氏立马就闭嘴了,不用想也是不甘心的呀! 可幼金却还不满意:“还有月长禄,你以为你就能逃得了吗?也不瞧瞧自己什么狗样还学人家去娶平妻?大丰律例娶平妻若是原配上衙门告你,可是要跟你的婉娘下大狱的,怎么,你不知道?” 幼金的话仿佛是扔了个大雷进了月家众人中间,娶平妻是要坐牢的?!月长禄面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他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听人说可以娶平妻这么一说,哪里有去细究这些?幼金满意地看到月家人面色都变了几变:“若是二叔下了大狱,那月文涛还能参加科考吗?” 月文涛、月文礼兄弟可以说是月家的希望跟底牌,可如今这张底牌全然已经被幼金紧紧攥在手上,他们哪里还有得回旋?总不能把二房的人全都杀了吧? 月大富如今也是心乱如麻,一家之主都做不出的决定,其他人又能怎么办?一个个地便都只能干瞪眼。过了好一会儿,月大富才沉声道:“我可以答应让你们都跟苏氏走,可你必须给我保证。”保证什么,自然是保证他两个金孙的前程呗! 幼金笑着摇摇头:“爷,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你、还有你们所有人,都没有任何资格跟我谈条件。不过我也可以答应你,只要我们离了月家,从今往后我再不提月家任何事,只一点,将来有何事,你们也不要找我们便是,如何?” “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不是?不过是几个蝗虫,还把自己当宝了不是?”老陈氏说不过她,便只能在蛮不讲理骂人上抢回几分颜面了。可却根本没有人理她,自己白落了个没趣儿,不甘地巴巴嘴又不说话了。 幼金要说完的话也都说完了,便带着幼珠幼宝回了西厢房:“你们一家好好商量吧。”可事到如今,月家众人还能商量出个什么结果,一家人在正房里头你一言我一语的也都是在推脱责任,白白熬了一宿,也愣是没拿出个章程来。 第41章 离去 东方泛着鱼肚白,月家正房的油灯亮了一夜,月家人最终还是没有商量出个章程来。 月大富也不知道抽了多少旱烟,满室的白烟熏得众人已经熬了一夜的眼睛有些微疼。声音沙哑地说到:“罢了,终究留着也是个祸害,她们要走便走吧,只一点,不能再留在柳屯镇,须得走得远远的才是。” 这便是要把这颗不定时的炸弹推得远远的,以免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伤了自己。月大富想要幼金等人远离柳屯镇,他哪知对方也想离得远远儿的去?鸡啼三声,一夜好眠的二房众人便起来了。虽然她们也没有别的东西能收拾走,不过幼金还是让几个小的在家收拾行李:“不必收拾旁的,只把自己的换洗衣裳带上便是,等和离书拿到手,咱们便立时离了柳屯镇。”自己则挺胸抬头从月家出去,把里正与族长都请了过来。 月山川一早见到她来,便知道二房这些丫头是铁了心要走,深深叹了口气:“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既已做出决定,便只能自求多福了。”里正也知道昨晚月家出了些事,不过却不知已经闹到要和离的份上,来到月家听幼金这般一说,整个人都被吓到了:“幼金,你可别胡闹,哪有怂恿自己娘亲和离的?” 抱着孩子的苏氏站在正房内,微笑而坚定地摇了摇头:“里正叔,不关孩子的事,是我自己决心要离了月家,还请族长与里正为我们做个见证。” 月家众人商量了一夜也没个结果,加上幼金知道他们太多小辫子,也只得点头答应。里正看了看月家众人,又看了看一直默默摇头叹气的族长,还是在幼金的催促之下写好了一式两份的和离书。 月家除了月大富早年走南闯北略微认得几个字,旁的都是不认字的。等里正写完和离书,月大富便接了过去细细看了几遍,又让里正添了三条:“一是,你们离了月家后,不得留在柳屯镇,咱们从此再无瓜葛;二是不得在外污蔑我月家名声,不得再用我月家之姓;三是月幼金你答应过我的事须说到做到。”月大富这便是从根上要把幼金等人跟月家区分开来。 有些奇怪月大富直接点名提到了幼金,里正看了眼幼金,见她点点头,便提笔添上几条:“你们瞧瞧,无甚问题长禄与苏氏便摁个手印吧!”苏氏并不识字,不过她瞧幼金微微点头,便就在和离书上按了手印。 里正将两人都按好手印的和离书分别给了月长禄与苏氏:“如此便成了。”看着个个面露喜色的二房的孩子,月山川心头微微发寒,这得是多伤人心,孩子才觉得哪怕是饿死也要离了月家啊! 不过幼金才不管众人如何,小心翼翼地将和离书折好收入怀中,抱起一旁的小九,背上一早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娘,咱们走罢!” “慢着!你们背的东西都是我月家的,身上穿的衣裳也都是我月家的,要想从这个门出去,便把东西都给我留下!”老陈氏看着那几个赔钱货一个个耀武扬威的模样,心口愣是堵了一口气,见她们都背着个包袱,便立时出声发难。 几个小的被叫住了,骨子里对老陈氏的惧怕让她们莫名生出一阵恐惧,全都把目光投向幼金。幼金才懒得管这个纸扎的老虎,嗤笑一声,带头出了月家大门。众人见她走了,便赶忙都拔腿跟了上去。 老陈氏没想到那几个赔钱货竟然这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立时便指着一旁的月长福、月长禄:“你们还跟个木头一样杵在这干甚?还不把东西给我追回来!”便是要撒泼打滚了。 “好了!一天天的消停会行不行!”月大富如今心里头乱糟糟的,烦闷得很,哪里还能忍得了撒泼的老陈氏,便喝了一声。 老陈氏见他这般不给自己脸面,顿时就瘫坐到地上嚎哭:“这日子没法过了!小的白眼狼,老的还欺负我啊!天老爷啊!”月大富被她哭闹的心烦,转身便出了正房,懒得跟她胡闹。外头刚出了月家大门的族长与里正听到里头的哭闹声,不由得都叹了口气:“娶妻不贤啊!” *** 再说出了月家的苏氏、幼金一行十人个个背着包袱走在路上,倒是有些扎眼,好事的村民便有些好奇地上前问道:“苏嫂子,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苏氏等人却只是笑笑也不说什么,径直出了翠峰村,走到官道上不多时,便上了沿路招揽客人的牛车,往柳屯镇去了,只留下翠峰村的村民们个个一头雾水,过了两日才知道,原来苏氏与月长禄和离了,所有孩子都跟着苏氏走了! 再说苏氏等人上了牛车,几个孩子中除了幼金之前偷偷去过镇上,其他几个孩子还都是第一回 离开翠峰村。坐在牛车上,幼银有些迷茫无助:“三姐,咱们去哪儿啊?” 苏氏爱怜地抚摸了下幼银的小脑袋:“总会有地方去的。” 幼金也都想好了,如今牛车上都是她们一家人,便将自己的想法跟娘亲还有几个妹妹大略说了下;“咱们先到县城去,把和离书送到衙门去盖了红印,然后再把户籍从月家分出来,咱们自己单立个户出来,再找个村子种些地,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几个孩子虽然不知道日子会过成什么样,不过看着三姐坚定的眼神,个个都十分信服地点了点头:“嗯!” 幼珠也十分开心:“三姐,以后是不是不会有人再打我们了?”回头看了眼已经远去的翠峰村,幼珠心里至今都还有种不敢相信的错觉,生怕这只是一个太过美好的梦。 幼金心疼地将幼珠搂入怀中:“不会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打我们了!”几个孩子从小被月长禄打到家,家暴的阴影一直笼罩着她们,如今解脱了反而几个孩子都不敢相信了。 *** 坐着牛车到了柳屯镇上,幼金先去买了一大袋子三合面馒头,然后才又租了一辆带棚子的骡车往县城方向去。众人从太阳出出来便离了翠峰山,知道日暮西垂,才终于到了定远县城。天色渐晚,幼金看着在骡车上已经睡过一觉,个个困得有些发蒙的小脸,又想着如今衙门定是下衙了,便跟赶车的大叔打听了下县城里供赶车贩货的客商住的大车店的位置后,便叫他直接赶车到大车店门前才下车。 付了五十文车资,幼金才抱着小十,牵着一串妹妹进了大车店。这大车店名为顺风大车店,如今是饭点,里头倒也是坐满了往来的客商。本着不惹事不招祸的原则,幼金跟掌柜的要了间有着长长的炕床的房间,足够一家十口睡觉。 进了客房,幼金便随手将门的门栓给栓住了,将已经睡着的小十放到炕上,幼金才松了口气。那头幼宝将今日幼金在柳屯镇买的馒头取了出来,一家几口就着热水,每人吃了个馒头,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隔。 苏氏一直没有问幼金如今手上还有多少银子,不过方才瞧着女儿给了五十文车资,住大车店又花了二十文,这一下子就没了七十文银子,要知道她们现在一家十口,花销确实是个大问题啊! 如今只剩自己一家人,苏氏也闲了下来,才问幼金:“金儿,你如今还有多少银子?要不娘明日到外头找找有什么活计能做的,多少补贴些银钱?” 幼金摇了摇头:“娘您如今还没出月子,再说小十跟康儿还小,你出去做事两个孩子怎么办?我如今还有些银子的,足够咱们安定下来。”说罢将自己贴身收着的银子拿了出来:“除了方才花去的七十文,还有今日在柳屯镇买馒头花了十文,三婶上回给的一百文还剩了二十文。另外我去岁打猎共得了十七两银子,这些银子我分成三份,您、我跟幼银各自带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幼金自己拿了八两银子:“明日到县衙去盖印,立户怕是都要花些银子,我多拿着些,剩下的娘您拿五两,幼银四两,分开保管。” 苏氏不知道原来幼金已经攒下了这么些银钱,看她拿出这么些银子,自己也是惊了一下,赶紧把幼金推过来的五两银子稳稳地收入怀中:“可咱们一家都是女的,康儿也还小,怕不是要立女户了罢?立完户,咱们又该去哪儿呢?”大丰朝女子也可立户,只是女子单立一户,税费要比男子立户多出半成来。 “女户便女户,咱们把您跟月长禄的和离书过了明路,立好女户以后,便离开定远县,虽说县城离翠峰村远了些,可月文涛兄弟还有三叔一家都还在县城呢,有些麻烦能免则免吧!”幼金都已经想好了,等过了明路以后,在县城里头转几日打听打听情况,再到衙门要了路引将户籍一同转出定远县,从此与月家隔得远远的才是上上之策。 “也是,毕竟都不是一家人了,这要是碰上也不好。”苏氏想了想,觉得幼金说得也有理儿,便点头同意了。 可事情的变化有时真的比人预计的要快许多,第二日一早幼金本想到衙门去办好户籍,却在街口碰到了韩氏。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真的不给青山一个收藏吗 第42章 与韩氏道别 “幼金?你怎么到县城来了?”韩氏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打扮成小子模样的幼金:“我远远就瞧见你,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了,好好儿你咋跑县城来了?”原来韩氏家的杂货铺就开在跟幼金等人昨晚住的大车店同一条街上,出来买早点的韩氏就这么巧地碰到了幼金。 幼金有些尴尬地看着韩氏,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含糊道:“来县城有些要紧的事要处理。”苏氏与月长禄和离一事不过昨日才办的,想必韩氏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幼金也懒得解释,便想含糊而过了。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跑到县城来能有什么事?快到三婶家坐坐,有什么事跟你三叔说,他在县城里头人面也算广。”韩氏却觉得有些奇怪,直觉不想放幼金离开,伸手紧紧拽住她的袖子。 幼金又挣脱不了韩氏的“魔爪”,认命地叹了口气,才告知事实:“三婶,我娘与月长禄和离了,我们几个都跟着我娘离了月家,我是来办户籍的。” “什么?和离!”韩氏一时惊讶,不自觉嗓门都大了几分,引得两人附近摆摊的人频频侧目:“我们不过才离家一月不到,怎地好好儿的还和离了?” 幼金叹了口气:“三婶,我们家什么时候算好好儿的了?我不与您说了,我还得去衙门办户籍呢!”说罢又想挣脱韩氏的掌控。 韩氏赶忙将人拽了回来:“你一个小丫头,去衙门也没那么好办事的,我娘家一个姐妹的相公是做牙人生意的,我带你去找他帮帮忙吧!”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韩氏还是不自觉地就开口说要帮幼金了。 幼金一听她这么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同意了。韩氏见她不走了,赶忙回铺子交代了打杂的小伙计两句,又出来领着幼金往牙行去了。 那姓何的牙人见她是韩氏带来的亲戚,也没要多少银子,只要了她五两银子,不过一个时辰便将盖了红印的和离文书还有户主名上写着苏幼金的户籍路引都拿了回来:“小姑娘,按着你的意思,都弄好了,东西可都要收好了才是。” 幼金细细地看了一遍才将东西都收进怀里:“多谢何大叔为我跑这一趟。”又转身深深给一直陪着自己等的韩氏鞠了个躬:“多谢三婶。” 韩氏笑着摆了摆手:“你一个小姑娘出来跑也不容易,我也是顺手帮一把罢了。如今事儿已经办好了,你带我去见见你娘如何?”说到底韩氏还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苏氏这个受气十五年都不反抗的人一朝反抗得这般厉害。 幼金想了想,便点点头同意了。从牙行出来,带着韩氏便回到了大车店。 *** 听完苏氏轻描淡写地说完和离的前因后果,纵是韩氏这见得世面也不算少的人也不由得浑身微微颤栗:“那可是二哥的亲生孩子啊!竟都要溺死了不成?咱们家的日子就过得有那么艰难不成?” 一边恶寒于月家众人的心狠手辣,一边也为苏氏跳出火坑的行为感到欣慰:“不过都好了,你带着孩子离了月家,至少对两个孩子来说是好事一件不是?那你们以后要作何打算?” 苏氏沉吟片刻才说到:“我们准备过几日便离了定远县,搬到别的地方去,也算是将过去种种都掩埋了吧!今日多得你帮了我们,只是遇到我们一事还请不要告诉老三,我不想因为我们的事影响你们过日子。” 韩氏叹了口气,看着襁褓里的两个已经壮实了不少的孩子,微微点了点头:“我晓得了,既然你们没这么快走,我过两日再来找你们,有什么事就叫幼金到我们家铺子那找我便是。”妯娌俩说了好一会子话,韩氏才若有所思地离开了大车店。 又过了两日,幼金在县城里转了个遍,又跟大车店的掌柜的还有往来客商都打听了不少消息,最终决定举家往定远县南边儿大约五六日路程的洛河州去。并且还都准备好了干粮,也跟一队后日要出发往南边儿去的客商打了招呼,给了些银子跟在他们车队后头走着,也算是互相有个照应。 临行前一日晚上,背着个大大的包袱的韩氏趁着夜色又来了大车店。 将包袱放到炕上,又从怀里拿出个荷包塞到幼金手里:“你们如今定是缺银少钱的,虽然这点银子帮不上什么忙,包袱里头还有些是我跟你幼荷姐穿过的旧衣裳,虽然是旧了些,可将就着也能用,好歹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幼金手里拿着有些沉甸甸的荷包,眼眶微微有些发红,韩氏对于自己一家真的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三婶,您的大恩大德,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的!” “你这孩子!好歹我们也曾是一家人不是?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韩氏嗔怪了她两句才笑着告辞:“好了,如今夜也深了,你们早些歇息,等到洛河州安定下来以后可要记得给我捎信儿来。” 韩氏给的荷包里头装了十三两银子,想必也是她这些年自己存下的私房钱,要知道十三两银子对于一个庄户人家来说那可都不是小数目了,韩氏明知道是有去无回的,还给了自己那么些银子,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将韩氏送来的东西一一归置好,苏家一家十口也早早熄灯睡了,毕竟明日开始要在车上度过五六日,可得养精蓄锐才是。 *** 苏氏身子本就虚弱,又是还没出月子的人,加上又连着折腾了五六日,幼金一家十口还未洛河州苏氏便病倒了,连着身子最瘦弱的康儿也病得奄奄一息。靠着包袱坐在颠簸的骡车里头,面色惨白的苏氏有些愧疚地笑道:“都是娘不争气,还总是给你们添乱。” 几个小的急得眼泪汪汪的,个个不知如何是好。幼金也是愁得很,如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找大夫也找不到啊!只能不停地安抚苏氏与几个孩子,苏氏强撑着又熬了两日,车队才进了洛河州范围。 终于进了洛河州,幼金直接叫赶车的车夫将众人送到了医馆门口。虽然苏氏身子虚弱,所幸一时也不会伤及姓名,医馆给开了药,又在医馆用了药以后,才找了个大车店租了个大房间,苏家众人便在洛河州暂时停下了脚步。 经过在定远县的经验,幼金也学精了,跟大车店的掌柜的打听了附近的牙行,她要在洛河州安家,首先得落户,然后是要有房子。 洛河州是个大城镇,城镇范围、人口还有繁华程度都是定远县的几倍有余,自然花销也会比定远县大些。落户倒是只花了二两银钱,可买宅子便是幼金如今搜刮全身上下的银子都买不起的了。 那牙人见她面露犹豫,便道:“小姑娘,我这价钱绝对是公道的,那洛河州里头的宅子,哪怕是最小的只一个小院落一间房子的,那少说也要四十两。” 幼金摇了摇头:“陈大叔,这价钱太高了些,我不买城里头的宅子,城外头的也成,只一点,不要离洛河州太远便成。” “不要离洛河州太远,我倒是知道有一处,就在西城门出去直走不过五里地,价钱也不贵,一个大院子带外头一亩荒地,三间房,加起来要加十两,如何?”那姓陈的牙人想了想,还真想起有这么一处宅子。 “怎地这么便宜?”要知道哪怕是在翠峰村,十两银子也盖不起来带一个大院的三间房子,何况还有一亩荒地!幼金大胆地猜测到:“不会是宅子有什么问题吧?” 那牙人原还想着她瞧着就是个小丫头片子,见这么便宜还能立时应下来,没想到竟还这么警觉,只得支支吾吾地说到:“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那、那家原先有个姑娘,找了个上门女婿,那女婿在外头乱来,后来被那姑娘一刀给捅死了,姑娘自己后来也抹脖子了......” 五里桥那个宅子已经空了两三年了,加上这事儿当时闹得也大,有心人打听一下也都能知道 ,陈牙人瞒也是瞒不住的:“可小姑娘我跟你说,那可是青砖瓦房,虽然空了两三年,可都是十分好的,收拾收拾就能住人的,你若是不嫌弃,那价钱咱们也是可以商量的不是......” “那咱们去瞧瞧吧!”幼金以前不信鬼神之说,可是自己穿越以后倒是对这些事不可信其无,但那姑娘能手刃负心汉,想必是个烈性子的,估计也不会为难自己这一家老小。 陈牙人还想继续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幼金,没想到她却点点头同意去看了,顿时笑开了眼:“哎!行,咱们如今就去看看!” 那处宅子在一个名叫五里桥的村子边上,一河之隔,河东边是五里桥村的大部分村民聚居之地,河西边则只有这一处宅子与五里桥村隔了三四百米遥遥相望。虽然是死过人的宅子,可陈牙人也确实没哄她,大小跟月家的宅子竟也差不多,虽然空了两三年,院子里头也长满了野草,不过房子主体结构倒是都还好。 跟在陈牙人身后转了几圈,幼金满意地点点头,虽然是死过人,不过宅子确实不错,依山傍水的,宅子也够大,还有地,还便宜,确实最好选择了。 陈牙人见她还挺满意的样子,便笑吟吟地问到:“苏姑娘,我没哄你罢?这处宅子是真不错。”这处宅子是当年他误收回来的一处宅子,已经过了几年都无人问津,所以今儿个有冤大头上门,他是只要不亏本,只要能脱手就行。 “陈大叔,这宅子都几年没住人了,我这收拾也得花不少银钱,再者这死过人的宅子,多少还是有些不吉利......”幼金环顾了眼宅子,又露出一丝犹豫的神情。 陈牙人见她犹豫了,赶忙说到:“这样,苏姑娘,你若是诚心要,八两银子如何?真的不能再少了,我这还得到衙门换红契,光是契税银子都得一两!” “七两,你若是觉得可行,我便买了。”幼金秉着能省一分是一分的心态,愣是又往下压了一两。 陈牙人见她诚心想要,又怕错过这个就没人来买这处凶宅,白白砸在自己手里,咬咬牙便点头了。两人又回了城里,午后便将红契都换妥了,仅一日时间,幼金便搞定了苏家一家十口的居住问题。 第43章 搬家 虽然宅子是买了下来,可毕竟已经几年没住人的地方,也是要花大工夫收拾才行。 如今正是农忙的时候,五里桥的村民们在河边的地里干着活呢,就瞧见远远几个人进了已经荒废快三年的秦家的宅子那去,个个都有些疑惑:“这秦家的宅子都空了这么些年,怎地还有人往那去?”虽然很疑惑,不过却也都不敢过去一探究竟。 幼金今日带了幼珠幼宝过来收拾,过来前还特意到纸扎店买了一篮子香火蜡烛还有纸钱。 到了秦家门口,幼金带着两个妹妹蹲了下来烧了香,又将一篮子纸钱都烧了,边烧还边念叨着:“秦姑娘,我从旁人那听了你手刃奸夫的事迹,深感钦佩。我们一家如今也是才离了火坑,实在没有银钱才占了你家的地方,还请你不要跟我们计较,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你烧过纸钱,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这些纸钱,希望你能早日托生到好人家,那奸夫就算是死了也肯定不会是有什么好下场的......” 幼珠跟幼宝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听长姐念叨,也不知道为何,只乖乖地干自己的事。 烧完纸钱后,幼金才带着幼珠幼宝开始收拾院子里的野草。将野草全都割断,然后堆放到外头,姐妹仨收拾了一个上午才略微把前院的杂草给割完。 瘫坐在屋檐下头的幼珠喘着粗气儿:“三姐,不,长姐,咱们仨得收拾到啥时候去呀!”自从一家子从月姓改为苏姓以后,幼金便将家中的排行重新给扭了过来,她便从三姐变成了长姐。 幼金也是有些高估自己的速度了,还有正房、东西厢房还有厨房这都是活儿啊!累得不行的她摇了摇头:“要是只有咱们仨,估计得收拾□□日才能收拾完,我明日到村里头找里正认识一下,顺便再在村子里头找几个能干的大婶来帮忙吧!” 姐妹三人一直忙到午后,才筋疲力竭地往城里回,三人走后,微风轻轻拂过已经烧完熄灭的纸钱,一声女子悠悠的叹声伴随微风消逝,环绕在宅子里头的阴凉之气也渐渐消弭。 *** 第二日一早,幼金又是早早地带着幼珠幼宝出门了。今日三人先是到街上买了半篮子鸡蛋,才坐上牛车往五里桥去。 进了五里桥村子,打听到里正的家在哪,幼金便带着幼珠幼宝找到了里正家。 五里桥村不过才建村三十余年,村子里头都是杂姓,不像翠峰村几乎都是月氏一族的人,因此里正在村里的地位还是很高的。五里桥的里正名叫何浩,是个四十出头,面色黑红的标准乡下汉子。听她说是买了秦家的宅子的一家人,何浩有些震惊:“你们是被牙行的人给骗了不成?要知道那秦家可是......” 幼金微微摇头:“我都知道的,不过是处宅子罢了,再者秦姑娘若是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为难我们一家孤儿寡母。” 见她这么说,何浩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转而问到:“那你们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可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听幼金大概说了下自己家中的情况以后,何浩也觉得一家子孤儿寡母不容易,加上乡下人友善睦邻的天然性子,他自然是觉着能帮就帮。 幼金本来就是有求于人,见他这么说,自然是打蛇随棍上,赶忙说到:“今日前来确有一事相求,我们一家病的病,小的小,那宅子空了这么些年,要收拾起来也确实有些难,想求里正能不能帮着在村里找五六个叔伯婶子来帮帮忙,我们家虽然没钱,但也不要大家白干,一日给五文钱您看如何?” “不过是收拾宅子,找几个人一日的功夫便能弄好,哪里需要什么银钱?”何浩笑哈哈地拍了拍手:“你先过去,我到村子里头找几个汉子过去帮着收拾。”何浩还是觉得死过人的宅子阴气有些重,便在村子里找了六七个十几二十岁的后生过去帮着收拾。 多了六七个青壮劳力帮忙,苏家的新家果然一日就与幼金之前来看的时候全然不同了:原长满荒草的院子已经被割得干干净净,已经长满蜘蛛网的床头屋角也被清扫一空,就连秦家当年留下的已经积满灰尘的衣裳被褥也全都被清出去一把火给烧了。 按之前说好的五文钱一个人,给了里正四十文钱之后才送走来帮忙的众人。看着大变样的宅子,幼金满意地插着腰,开心地不得了:“咱们明日就可以搬进来了!” “可是长姐,家里什么都没有,连被褥、锅碗瓢盆都没有呢!”一旁的幼珠狠狠地给她浇了盆冷水:“连柴火都没有!” “咳咳,”幼金尴尬地咳了两声:“明日上午先把东西都买好,然后下午咱们一家就直接搬过来,明晚就在五里桥过了!”将院门关起来后,便欢欢喜喜地带着幼珠幼宝回了洛河州。 夜里,幼金、幼银与苏氏母女三人趁着几个小的都睡下后,算了算自己身上的银子。 幼金将身上剩的银子都掏了出来:“买宅子花了七两,上户籍花了二两,这两日一下拉拉杂杂的支出又花了三钱,我这还剩差不多七两银子。” 幼银身上的银钱也花了一些出去:“这两日娘抓药花了半两银子,旁的倒是没怎么花。”苏氏与幼银身上的银子也都没怎么花,目前苏家人手里就统共还有将近十五两。 “差不多还有十五两银子,明日买锅碗瓢盆、被褥粮米估摸着也要花个三五两,这样一来咱们手里就还有十两银子,还不至于过得紧巴巴的。”幼金想了想,盘算了几分,觉得还过得下去。“娘,幼银,咱们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搬家呢!” 第二日一早,幼金起得最早,带着幼珠出了大车店便往西市去了,买了各类生活所需的东西,然后满满当当装满了一牛车东西,才领着赶牛车的汉子回到了大车店,然后又叫了个牛车过来,苏家众人带着各自的大包袱上了牛车,离开已经呆了三日的大车店,往新家去了。 *** 幼金买下这个宅子之后,已经跟苏氏说过这个宅子的情况,苏氏也知道如今家里的境况,只花七两买下这个宅子对她们来说已经是一件幸事。不过本来心里还在想会不会是特别阴森可怖的宅子,可当她见到这宅子以后,心中的疑虑不安便都消失殆尽了:“若不是出了命案,咱们怕是花二十两都买不到这般好的宅子吧?” 赶牛车的车夫帮着将东西搬进了院子里,幼金结了银子以后便都离开了,只留下苏家众人在里头。 听苏氏这般说,幼金才笑着说到:“这宅子还是很不错的,娘带着小十跟康儿住正房,咱们几个分开住东西厢房,十个人也能住得很舒服。”虽然苏家的孩子都还小,不过合力从院子边上的井里头取了水上来,将正房还有东西厢房的炕、桌椅板凳都擦得干干净净以后,才将被褥席子往上铺。 幼金将厨房的物件一一摆好,然后到后院原先秦家留下的柴火垛那搬了一大把干柴火进来便开始烧水煮饭,除了被幼金几姐妹严令禁止出门吹风的苏氏外,就连两岁出头的小七都摇摇晃晃地跟在幼银身后帮忙,一大家子齐心协力、有条不紊地跟在月家时一样忙碌着,不一样的是如今每个人脸上都是明媚的笑,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与希望。 河边上开田种地的村妇们瞧见两辆牛车拉着人到了河西边秦家门口,然后哗啦啦下来了一大串人,个个都有些好奇:“咋的,这新搬来的人家还真是不怕啊,老秦家当年那事儿闹得,她们也不怕闹鬼啥的?” “不晓得,我家儿子那日还跟着里正去给帮着收拾了下,说那日瞧见了的三个小姑娘,穿得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孩子,估摸着是想捡便宜才买了这个房子吧?”另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叉着腰看向河西边:“也不怕老秦家的姑娘回来找她们,小姑娘也真是够胆大的!” 其实老秦家的宅子,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来看过,毕竟比市价便宜了一半不止,还带门前一亩地,胆子大的人倒是都觉得挺划算的。可前后也来过几拨不信邪的,结果瞧完宅子回去后,那些原本有意买宅子的买主竟无一例外全都病倒了!一传十十传百,秦家宅子闹鬼一说就这么传开了,本以为这处宅子就这么荒废了,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不怕死的买下来,还住进来了! “何生家的,你要去瞧瞧不?”一个年轻些的妇人朝着方才说话的林氏问到,年轻人胆子大些,倒是有些跃跃欲试。 被称作何生家的妇人摇了摇头:“这闹鬼的宅子我可不敢去,你们爱瞧热闹你们去便好!”林氏对于鬼神之说还是很迷信的,这万一为着瞧热闹过去,回来撞邪了可怎么是好? 河西边的苏家一家人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了五里桥八卦中心,各自忙活着,该收拾的收拾,该铺床的铺床,苏氏带着两个娃娃住正房,幼金带着幼绫幼罗幼绸住在东厢房,幼银与幼珠幼宝这对双胞胎则住了西厢房。 老秦家人没了以后,倒是留下了不少桌椅板凳跟柜子这些物件儿,幼金为着省钱,便都留下了,叫几个妹妹拿着开水烫过的麻布帕子擦干净后便先将就着用了,新家就这么里外都收拾得差不多,也算是初初有了个家。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起每满100收,青山就加更一章,(主要是被姬友骂的狗血淋头,抠门的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不过青山是存稿自动发的,要是不记得了,小可爱们别骂我,笔芯~ 第44章 开荒 各自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衣裳鞋袜一一归置好,幼珠在三人睡绰绰有余的炕上翻滚了好几圈,十分满意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以后这便是咱们的家了!太好了!” 才换了盆干净的水回来的幼银见她这般欢喜,也笑着说到:“是啊,咱们还有自己的房间跟柜子了呢!”姐妹俩笑嘻嘻地说着话,对新生活充满了憧憬。外头幼罗带着幼绸在院子里玩泥巴,正房里头苏氏哄着双生子入睡,东厢房那头幼宝带着幼绫在擦桌椅板凳,厨房里头幼金忙着准备在新家的第一顿饭,苏家的新生,就此开始了。 搬入新家第一日,幼金炖了一大锅土豆烧肉,蒸了满满一大锅粗粮饭,一家人就着喷香肥美的肉汁儿吃得饱饱儿的,晚饭过后,又在厨房里头取了烧得热热的水到淋浴的小间那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才各自回房睡下。 东厢房里头,幼绫挨着幼金睡,五岁的她这段时日跟着一大家子人从柳屯镇风尘仆仆地来到五里桥,还有些不适应:“三姐,我们真的不回家了吗?”她叫幼金三姐叫了这么些年,一下子倒是还没习惯改口。 “幼绫想回去吗?”幼金不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反问了她这么一句:“幼绫是不喜欢这里吗?” 幼绫眼皮有些发沉,昏昏沉沉地想了片刻才微微摇头:“这里很好,没有爹,没有奶,没有人打我们了......”虽然幼绫年岁也还小,也十分依赖幼金,虽然来到全然陌生的环境心中有些不安的恐惧,可只要身边还有苏氏等人在,不安与恐惧倒也消散了不少。 “那咱们就不回去了,这以后就是咱们家了。”幼金轻轻拍着她哄着入睡,早已累极的幼绫不过片刻便安心睡去了。幼金给身边几个小的盖好了被子,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梦中,幼金见到了一个年约二十三四的年轻妇人,柳条般儿的身条,一双杏眼显得十分温柔,对着幼金盈盈一拜:“苏姑娘,多谢!”然后转身往远处走了,渐渐地身影消失在茫茫白雾之间。 金色的光线顺着窗缝洒进屋内,外头天已经大亮,苏家却还无一人起床。幼金舒服地翻了个身,才懒洋洋地睁开双眼,看着在在屋内的阳光中欢快地飞舞的灰尘,心头莫名有种满足的懈怠感,她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般可以不怕有人突然冲进来对自己指手画脚打骂,可以犯懒睡到日上三竿的日子了? 想起昨晚自己梦见的那个妇人,想必便是当年那个手刃亲夫的烈女秦家姑娘了。回想昨晚她脸上并无阴郁之气,反倒是一片祥和,跟自己道谢后转身离开了,想必是投胎去了吧?坐在炕上想了好一会儿,又缓了好一会儿才从炕上坐起身来,轻柔地将几个小的踢开的被子给盖好,然后自己起身穿了鞋,悄悄出了东厢房往厨房去,她还要把一家人的早饭给准备好。 幼金在厨房忙着的时候,幼银幼珠也起来了,姐妹仨一起干活,倒是没多久就做好了早饭。幼银将苏氏的那份给端到正房去,幼金昨日也说了,苏氏如今还未出月子,不让她出来,所以苏氏便只得在正房里头呆到月子满为止。 吃过早饭以后,幼金扛着锄头带着妹妹们到苏家门口那亩荒地上准备开荒。 “长姐,咱们这要种些什么呀?种粮食吗?”幼银手里拿着镰刀,看着长满野草的荒地,不由得有些发愁:“这么些草,咱们得整理到啥时候去呀?等咱们收拾出来,怕是农忙都过了。” 幼银幼珠在前头割着杂草,幼金挥舞着锄头在已经割掉杂草的地上刨着土,幼绫幼罗则跟在她身后把土里的草根儿给捡出来堆到一旁,姐妹五人倒是配合得很好。见幼银这么问,幼金便将自己的打算大略说了下:“咱们今春就不种粮食了,如今家里没牲口,咱们几个种地也有些吃不消,我想着种些蔬果,这些熟的快,等长好了挑到城里好歹也能卖些银子,再换粮食也可以。” 幼金从翠峰村出来的时候早已将从翠峰山上拔下来晒干的蒜头种子也带上了,加上昨日在洛河州还买了不少蔬菜的种子,种些蔬菜到城里换钱倒也是可行的。毕竟如今家里都没有一个壮劳动力,种粮食肯定是难,倒不如种些蔬菜拉到洛河州里头换些银钱还快些。 幼珠倒是有些担心换不来银子:“这种菜家家户户都有,咱们能卖别人也能卖呀,长姐,这要是换不来银子可怎么好?”毕竟如今一大家子十口人,就昨日从洛河州买的最便宜的粗粮一石都花了一两三钱银子,那钱可不经花呀! 幼金将锄头放在地里,撑着站直了腰暂时歇会儿,笑着安慰几个忧心忡忡的妹妹:“放心,长姐既然能带着你们出来,就一定会让大家都吃饱肚子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咱们要把地给整出来,然后赶紧种上菜,不然别说挑菜到城里卖,就是咱们自己吃都没得吃了。” 几个孩子一听,个个都十分担心自己没菜吃,手里的活都放快了不少,半日下来倒是也整出了二垄地。幼金又将前两日割出来晒干的杂草堆到已经整出来的地上头一把火给烧成灰了,然后和匀当施肥用了。 苏家几个大点的孩子连着整了四日,终于将门口一亩的荒地整了出来。因着是用来种菜的,地都勾成一垄一垄的,苏家的地里五里桥的河不远,幼金又从河里引来了活水灌溉,等地都湿透以后,第二日便将从翠峰村带来的野蒜掰开一瓣儿一瓣儿的,全给种进地里了,然后再用花了一文钱从五里桥一户人家那买回来的几担干稻草铺在种上了蒜苗的地里头,再浇足了水,三垄蒜便都种到地里去了。 剩下的地则是种了土豆、白菜、小青菜、南瓜等蔬果,一亩地倒是满满当当地全种满了。 种完了菜,便只需要每隔一两日引水灌溉,这都是些小事情,幼银带着幼珠都能做好的。终于能腾出时间来的幼金则又要开始琢磨着给家里人找些荤腥吃跟赚钱的法子了。 首先要解决的便是苏氏的伙食问题,因为一直以来伙食都不好,苏氏的奶水跟不上,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这些日子不见长肉,倒是消瘦了几分。幼金看着也着急,想起前世曾听人说鲫鱼能下奶,便到地里头刨了不少蚯蚓出来,又敲弯了几根粗粗的针做成了弯弯的鱼钩,然后便到五里桥河西边垂钓去了。 五里桥河面宽约三四米,流经苏家门前的河段水流缓慢,五里桥的小子们到夏日的时候也都喜欢到河里玩玩水摸鱼,可如今才开春,自然河里也不会有什么人。饿了一冬的鱼儿们闻到蚯蚓的香味,自然是一个接一个地上钩了。不过半个时辰,幼金便钓到了三条成年人巴掌大的鲫鱼,还有两条近两斤重的红鲤鱼,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一个下午下来,竟也钓了半桶鱼。几个下田回来路过的妇人瞧着幼金一个面生的半大姑娘在那钓鱼,都觉得新奇,走过来瞧了两眼,本以为是孩子贪玩儿,没想到凑近一看还钓了大半桶鱼,三人都有些羡慕地看着:“你是河西边新搬来那家的姑娘吧?还钓了不少鱼呢!” 幼金瞧着面相都比较和善的三个妇人,便随手扯了几根藤条,快速串了了三条鱼递给三人:“三位婶子,我们是新搬来的,以后大家都是邻居,还请多多照顾照顾我们一家。” 幼金选的都是一斤左右的鲤鱼,三个妇人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还是收下了,毕竟鱼再少也是荤腥不是?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那三个妇人收了幼金的鱼以后,笑得也热络既三分,不过一会儿便也算得上熟识了。 四人说了好一会子话,那三个妇人才各自提着一条大鲤鱼往家去,对河西边的苏家人也有了个好印象:“别说这小姑娘还真会来事儿,这么大的鱼一下给了咱们三条,也不心疼!” “是啊!要知道这么大的鱼就算拿到洛河里头卖也能卖个二十文呢!”一个凤眼大嘴的妇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想着这鱼今儿个晚上得怎么吃才是,如今刚刚开春,能吃的东西也不多,家里孩子也馋肉得紧,好容易得了条鱼,可得好好弄来吃才是。。 另一个妇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二十文也不是小数儿,要不咱们明日也送些蔬菜啥的给苏家?那幼金不是说她娘还在坐月子吗?我看她们刚搬过来,想必也是没啥菜能吃的。”其余两个妇人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就算给人送个半筐子土豆白菜啥的,那也还是自己得了便宜不是? 这晚,苏家众人也是饱餐了一顿,幼金共钓回了八条鲤鱼,六条鲫鱼。晚饭先是用两条鲫鱼炖了汤给苏氏喝,然后几姐妹则是吃的撒了些盐巴来烤的鲤鱼。剩下六条鲤鱼跟四条鲫鱼则都用清水装着养在厨房,这样一来就可以每日有鱼吃,还能吃上三五日呢! 作者有话要说:哭唧唧求收藏的青山又来了,小可爱们真的不给我一个收吗?【掩面暴风哭泣.jpg】 第45章 卖鱼 第二日一早,三个妇人下地时特意绕到苏家门口,各自提着半篮子土豆、白菜啥的,站在苏家院门口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敲门。 三人还在犹豫着,那院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原来是提着衣裳要去河边洗衣裳的幼银跟幼珠出来了。见门口站了三个婶子,两人赶忙放下用一根扁担抬着的木桶,有些防备地看着三人:“你们是?” “你们是幼金的妹妹吧?昨日幼金给我们送了条鱼,我们庄户人家也没啥好的,就给你们送些蔬果过来,好歹也能吃。你们家大人在不?”其中一个领头的妇人笑着问到。 一听说是给自己家送东西来的,两人便都乖巧地问了好,然后幼珠才转身进去叫了幼金出来。幼金一听说是昨日的三个妇人给自己家送东西来了,擦干手赶忙出来了:“葛婶子,你们这是作甚?我给你们鱼可不是图你们家东西的!” 那个被称为葛婶子的打头的妇人笑道:“我知道你不图这些,咱们虽然是穷苦人家,可也不是爱占便宜的人家,就算是我们给你们乔迁的一点子心意吧。”其余两人也都点头称是,幼金见推脱不掉,也就半推半就地收了三人送来的东西,然后请三人进屋喝口水。 三人站在门口瞧了瞧里头已经收拾得不见荒芜之气的院子,不过心里头还是有些怕怕的,便都摇了摇头:“我们还要下地呢,下回再来。”然后忙不迭地提着已经空出来的篮子转身走了。 幼银两姐妹则看着已经装满背篓的土豆、白菜、南瓜,欢喜地说到:“长姐,这够咱们家吃上好几日了吧?”如今苏家所有吃的都是要买,三位婶子送来的东西也够她们吃上几日,也能省不少银钱呢! 幼珠却想的是,既然三条鱼就换了一背篓瓜果粮食,那是不是也能换些别的?便跟幼金建议到:“长姐,要不咱们用鱼跟村里人换些粮食?” 幼珠没说,幼金一开始还真没想到,不过听她这么一说,倒是生出了卖鱼的心思:“三位婶子愿意给咱们送蔬果,那是人家的心意,可若是咱们直接上门换,便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那人家要是觉着我们给三位婶子不要东西,给他们就要东西了,又该怎么想呢?”顿了顿,才道:“不过幼珠你说的也有道理,虽然在村里头咱们不好卖,但是咱们可以拿到洛河州城里头卖呀!” 原被长姐否决了还有些不高兴,可一听她说可以到城里卖,幼珠两眼立时亮了几分:“拿到城里卖还能卖得更贵些呢!”这样就可以赚更多银子,然后买更多粮食了! 瞧着幼珠一副财迷的样子,幼金也噗嗤地笑了:“瞧你掉到钱眼的小财迷模样,好了,跟你二姐快些去洗衣裳吧,我收拾好家里就再去河里钓鱼,看能不能钓够明日到城里卖钱的量再说。”如今苏家苏氏还在坐月子,家中所有都是幼金一人在把持,要操心的事也实在不少,不过赚钱才是首要任务。 *** 五里桥村里头是没有专门打渔的渔夫,河里的鱼也都吃得肥,幼金在河基老槐树下坐了一日,倒是比昨日收获多了不少,足足钓上来数种鱼共十九条,其中还有五条是近三斤重的大鱼,小的也有半斤大小。 提着沉甸甸的木桶回了家,妹妹们瞧着挤得满满一桶的鱼,个个都高兴地不得了:“这么多鱼!”“今晚又可以吃鱼了吗!”“能换好些银子了吧?”你一言我一语地好不热闹。 幼金笑着说到:“今晚咱们还是吃昨日钓上来的鱼,这些可不能吃,这些可是要拿到城里换银子的呢!等换了银子,长姐再给你们买肉吃。”一听说又可以吃肉,几个小的都高兴得不得了,拍着手欢呼着。 一旁抱着孩子的苏氏笑着摇摇头,嗔怪道:“你呀,别人得了银子都是先存着,你倒好,还没换到银子呢就想着怎么花了。”也不怪苏氏这般说,毕竟如今家里这么多孩子要养活,若是没些银子傍身,着实也是不妥。 幼金却不能苟同苏氏的意见:“娘,银子赚了就是拿来花的,再说我们大的还好,那妹妹们都是在长身子的,您还要给小八跟康儿喂奶,不吃饱了哪里行?”苏家这些孩子都是长期营养不良的,个个面如菜色,幼金也是考虑到这点,才变着法儿的给几个妹妹找吃的,能补一点是一点。 苏氏也知道几个孩子都受了不少苦,可以前在月家的时候自己也是自身难保,哪里还能维护她们几个多少?如今总算脱离了月家,这如今才过上了几日的舒心日子也是幼金一人的功劳,这么想来,苏氏心中便觉得自己不该管这么多:“幼金,娘的这些孩子里头,你最懂事,也最能干,往后娘也不管你,只要你觉得可行的事,便做就是了。”她不能帮女儿什么忙,那就尽量做到不给她拖后腿吧! 幼金见苏氏这话说得真心,心中也十分高兴,道:“咱们家每个人都是好样的,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总会过上好日子的!”幼银几姐妹十分认同长姐话,一个个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每个人都相信自己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毕竟如今不就比以前好了许多吗? *** 第二日一早,幼金与幼银姐妹俩用扁担抬着装满了鱼的木桶沿着五里桥河走到官道边上,等了一刻钟便等到了沿路招揽坐车的人的牛车,花了三文钱,姐妹俩连着一桶鱼都上了牛车,往洛河州城里去了。 牛车上头坐了除了苏家姐妹俩,还坐了不少附近村庄到洛河州赶集的妇人。其实洛河州并没有固定的集日,因着是比较大的城镇,每日圩市都是人来人往的,加上城里头人多,所以附近挑菜进城卖的人家也不少。 牛车直到南城门,姐妹俩下了牛车,又交了两文钱的进城费,才合力抬着重重的木桶进了城,然后往卖菜卖肉的西市去。 幼金幼银来的不算早,西市的大部分摊位早已被占得差不多了,姐妹俩寻了好一会才寻到一个卖菜的妇人边上有个小小的空隙,赶忙将压得两人肩膀发痛的木桶放下来。两人才刚放下木桶,就有个提着菜篮子的年轻小妇人过来问了:“小姑娘,你们这鱼怎么卖啊?” 见客人上门,幼金便笑得热切:“小嫂子,我们这鱼大的七十文,小的二十文,大小都有,您瞧瞧要多大的?” “七十文这么贵?”那小妇人略微有些嫌弃地看着挤得满满一桶的鱼:“人家卖猪肉的也才二十八文一斤,你这鱼都快比猪肉贵了。” 幼金伸手从木桶的水里捞出一尾重约四斤的红尾鲤鱼,鲤鱼活蹦乱跳地在幼金手里挣扎着,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鱼鳞都有些闪闪发光:“小嫂子您看,这鱼少说也有四斤,七十文真不算贵!这活蹦乱跳的鱼,可是刚离水的新鲜,回去炖着吃炸着吃都好吃!” 那小妇人瞧着那大鲤鱼也确实鲜活,想着家里读书的相公前几日还有些念叨着想喝鱼汤,便动了心:“我不要这大的,你给我寻两条鲫鱼罢!”都说鲫鱼炖汤最是补身子,相公读书辛苦,喝些鱼汤补补身子也是好的。 幼金手脚利落地接过幼银递过来的昨夜家里人编成条的稻草,很快从水里捞出两尾半斤大小的鲫鱼:“小嫂子您看这两条如何?这俩小的,一共二十五文如何?”见她点点头,幼金便用稻草穿腮而过,两条摇着尾巴的鲫鱼便到了小妇人手里,接过二十五个铜板,幼金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小妇人。 一旁有些怕生不敢出声的幼银没想到这么快就卖出了两条鱼,还挣了二十五文钱,心中也十分雀跃:“长姐,这鱼真的能卖银子呢!” 幼金也笑着松了口气,看来自己卖的价格也不算贵,而且这洛河州的消费能力肯定比柳屯镇的人强上不少,这鱼今日肯定都能卖完,笑着说到:“等鱼卖完了,咱们再买几只小鸡崽回去养,等养大了好下蛋给你们吃。”反正如今家里头地方也够大,再说也买不起猪崽,那养十几只鸡也是不错的选择。 早上来买菜的大都是住在城里头的人,如今阳春三月,倒是吃鱼最鲜活的季节,因此幼金姐妹俩带出来的鱼倒是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便都卖光了。瞧着长姐以六十五文钱将最后一尾大鲤鱼卖掉,幼银心里也是对洛河州人民的有钱程度做出了新认知:“长姐,这也太好卖了些吧?那要是咱们日日都来卖鱼,岂不是也能挣不少银子?” 幼金谨慎地将得来的银子全都塞到胸前最贴身的位置藏着,毕竟两人年纪还小,这城里头虽然有官兵在巡逻,可万一被宵小盯上可就麻烦了。听幼银这么说,幼金才笑着说到:“五里桥河里的鱼又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再说了,咱们会钓鱼出来卖,那旁人不也会吗?”这回能靠这些鱼挣些银子不过是因着自己运气好,钓上来这么些鱼,可一旦传开了,那五里桥村里的人也都不是傻子,人家不知道钓鱼换钱吗? 原还兴致高昂的幼银听长姐这么说,顿时有些失落:“那咱们岂不是又没得赚钱的路子了?”心中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太不争气,家里事事都要长姐操心,自己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幼金将木桶里剩下的一点水全都倒了,拍了拍幼银的肩膀道:“放心,赚钱的事我来操心就好,你可还得帮娘跟我照顾家里那几个小的呢!走吧,咱们先去买小鸡崽,再买些肉回去。”幼银听她这么说,觉得自己还有用武之地,便欢欢喜喜地点点头:“嗯!” 第46章 小鸡崽与竹笋 洛河州的物价比柳屯镇贵,一枚鸡蛋也要两文钱,而一个孵出来的小鸡崽则要八文钱一只。幼金姐妹俩在西市里转了两圈便找到了卖小鸡崽的,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一百文的价格买下了十四只小鸡崽,平均一只七文钱多一点。 将小鸡崽装进已经空了的木桶里头,姐妹俩又绕道到猪肉摊子去买了三斤板油跟屠夫便宜卖给她们的两只猪蹄,姐妹俩一个提着装着小鸡崽的木桶,一个提着用荷叶包裹着的猪肉,欢欢喜喜地出了南城门,往五里桥回了。 五里桥不过距离洛河州五里地,所以才得名五里桥,姐妹俩虽然走得不快,沿着官道回去,走了大半个时辰,也到家了。 在家翘首盼望两个姐姐的娃娃们远远瞧见了长姐跟二姐的身影,大的带着小的一路便跑了过来,瞧见幼金手里提着的桶里竟然有十几只小鸡崽,个个都欢呼雀跃起来:“是小鸡崽!” 幼金笑着停下来歇了会,然后一行六七人才往家走去,边走还边叽叽喳喳地说到:“长姐,我能养小鸡崽吗?” “我也要养!”姐妹几个斗着嘴,欢喜地不得了。 “我们大家一起养,一会儿回到家,咱们先去后边山上砍些竹子回来扎个鸡圈,然后幼珠你打头,每日你跟幼宝、幼绫还有幼罗要负责给小鸡崽们找吃的。”幼金笑吟吟地给几个妹妹分配工作,几人听了都挺起小胸脯,认真表示自己一定坚决完成任务。 倒是小不点幼绸有些不高兴了:“长姐,还有我呢!” 幼金还没说话,幼珠就先笑了:“小七,你不怕小鸡崽啄你?”以前小七是被月家的大公鸡啄过的,所以对大公鸡还是有些阴影。果然一听说会被啄,小七也有些怏怏地垂下了头,她也想帮忙,可是她害怕会被啄到。 幼金笑着抚了抚小七的小脑袋,笑道:“小七可以帮你三姐一起干活,不要离小鸡崽太近就好了。”听长姐这么说,小七才高兴地点点头。 正房里头的苏氏听着外头院子里,几个女儿欢喜地说着要怎么养鸡,自己也是满心地欢喜,这样的日子,比起以前在月家的日子,简直一个人间,一个炼狱的巨大差别!感谢苍天,自己还能逃离那样的日子! *** 苏家搬进来以后,所有物件儿都是现买的,锄头、镰刀、砍柴刀这些铁制品也是新买的,当初买的时候可是花了幼金将近二两银子,心疼得不得了,可如今看着竹子倒是用得十分顺手,幼金便觉得这份钱花得十分值得了。 苏家后面的山上有一整片的毛竹林,幼金带着幼银与幼珠到竹山上,手起刀落,不一会儿就砍了三根高约十七八米的成年毛竹,幼金还特意背着背篓扛着锄头上来的,砍完毛竹以后,又转悠了好一会儿,挖到了四根白白胖胖的春笋,姐妹仨才满载而归,下山回家。 翠峰村是没有毛竹的,因此包括苏氏等人在内的苏家人都不知道幼金背回来的竹笋是能吃的,见她手脚利落地把包裹在外头的深绿色壳子掰掉,露出白白嫩嫩的内里,不由得都觉得有些新奇,一旁忙着搭鸡圈的幼银问到:“长姐,这是干嘛的?” “这叫竹笋,今儿个咱们吃猪脚炖笋子,可好吃了。”幼金一边干活一边回答她的疑问。 听她说是吃的,没见过这东西的几个小丫头都围了过来:“这是什么好吃的呀?”苏氏也有些担忧:“金儿,这能吃吗?不会吃了有问题吧?” 幼金摇了摇头,说到:“我今日是瞧见集市上有人卖呢,不会有问题的。”幼银刚想问她今日怎么没见着,就被幼金一个眼神制止了,便乖乖闭嘴不说话了。 如今才刚刚开春,能吃的青菜都还没长出来,幼金今日瞧见漫山遍野的竹子,心里也是生出了另一个赚钱的法子,挖些春笋到城里卖也是可以的,只要能换钱,那便都是做得的。这日晚饭,幼金炖了一锅猪脚炖春笋吃得苏家人个个两眼发亮:“这甚子竹笋也太好吃了些!比肉还好吃呢!”春笋吸收了猪肉的香气,混合着春笋自身的鲜美,ke不是比肉还好吃吗? 幼珠两腮鼓鼓地跟个小仓鼠一般,两眼放着亮光:“长姐,这能拿到城里卖吗?” 听着女儿掉入钱眼的言论,今日开始出房跟孩子们一起用饭的苏氏不由得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心酸的是因为自己没本事,害得几个孩子见天儿的想要赚钱;欣慰的是几个孩子都十分懂事,从来不需要自己分心太多,反倒是她们都在想法子让这个家变得更好。 幼金露出一丝笑,果然幼珠的性子是最像自己的,也最懂自己的心思,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你们想,如今才开春,咱们前些日子在城里也都瞧见了,城里头如今卖得也都是白菜土豆甚的,现下能吃到鲜嫩的菜都不是容易的事儿,不说春笋,哪怕咱们是摘些槐花野菜,到城里卖那也能换钱不是?” 一听到幼金这般说,几姐妹的眼中都“蹭蹭蹭”地发出了明亮的光芒:“真的吗?野菜也能换钱?”“那我们明日都去摘野菜好不好?” “虽然换不来多少银子,可蚊子腿再细也是肉不是?”幼金曲着手指微微在木桌上敲着,说到:“哪怕一文钱,那也是钱呀!” 姐妹几人纷纷点头,觉得长姐说的十分有道理,异口同声地说到:“我明日去摘野菜!”“我去摘槐花!”“我也去!”“我也去!”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模样,生怕幼金落下自己在家一般。 “好了好了,先吃完饭再说,一会儿饭菜都凉了不是?”苏氏给每个孩子都夹了一筷子菜,笑得温柔极了:“要去摘野菜先得吃饱肚子了不是?” 听到苏氏这般说,幼金也赞同的点点头,几个孩子才赶忙捧着粗瓷碗,大口大口地吃着饭,不一会儿一大盆猪脚炖春笋便全部吃光了。 *** 第二日一早,东边的太阳还未爬上天空,东厢房的门便悄悄打开了,一道瘦弱的身影迈着轻轻的步子出来后又将门关上了。虽说如今是阳春三月,可被薄雾笼罩着的清晨还是微微有些冷,幼金哈了口气,搓了搓手便往厨房去了,她要趁众人还未起来时便将早饭做好,毕竟今日除了苏氏,全家可都要出去干活儿的。 五里桥有些起得早的村民已经扛着锄头下地干活了,瞧着河西边袅袅升起的炊烟,倒没以前那般害怕了,以前的秦家是个闹鬼的宅子,可苏家人住进去后虽说都是老弱妇孺,倒也没有传出什么诡异的事,现在村里人都说苏家人与秦家姑娘有缘,秦家姑娘才肯让她们安生呢! 当然这些话都是村民们在私底下这般说着,也没人跑到苏家门口这么说,再者苏家搬来才不久,跟村里人也都算不得熟络,唯一上门送过东西的葛氏几人也是来过一次而已。所以苏家人也不知道外头是怎么说的,个个都只觉得如今住得倒是比在月家的时候舒心了不少。 幼金今日煮了一大锅粗粮粥,再炒个油渣子炒白菜,再把苏氏的鲫鱼汤给放到灶上用小火煨着。忙碌了好一会儿,菜还没上桌,闻到饭菜香味的苏家众人也都醒了过来。接过小的在幼银幼珠幼宝的协助下乖乖用清水漱口洗脸,春季清晨的井水还微微有些温,倒也舒服得很。 等苏家众人都洗漱过后,幼金这头也都做好早饭了,一大家子围在一起吃完早饭后,便分成摘槐花的、摘野菜的还有挖笋的三组出发了。幼银带着幼绫幼罗在河边的田埂上寻找着野菜的踪迹、幼珠幼宝则提着篮子到山脚下去摘槐花,而幼金则自己扛着锄头背着背篓往毛竹林去了,剩下幼绸跟苏氏在家中守着。 其实五里桥的村民也有挖笋子、摘野菜吃的,不过自从秦家出事儿以后,很多人都是能不往河西边来就不来,因此不管是摘叶菜的还是摘槐花的,一个上午过去也都收获了不少。而上山挖春笋的幼金,不仅收获了不少春笋,还收获了两只个头不小的竹鼠! 背着满满一背篓的春笋,扛在肩上的锄头的一端上头挂着两只被藤条紧紧捆着的竹鼠,幼金哼着小曲儿往家去了。还未回到家,便遇见了提着满满一篮子槐花的幼珠幼宝。两人一见到幼金,也欢喜地朝她挥手:“长姐!” 幼金也朝两人挥挥手,然后加快步子赶上了两人。等她走进了两人才看到她锄头一端绑着的两只大竹鼠,不由得都吓了一跳:“长姐,这是什么啊?!” “这叫竹鼠,肉很好吃的!”幼金笑眯眯地解释到:“等明日也一起拿到城里卖,估摸着也能卖出些银子来。” “竹鼠,是老鼠吗?咋会有人要吃老鼠呢?”胆子有些小的幼宝紧紧拽住幼珠的衣角,躲在她身后,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到。 幼金见她害怕,便将竹鼠取下来,提在手里,免得吓到她:“不是老鼠,只是名字有些像而已。”幼珠虽然有些好奇,不过也是有些怕怕的,两姐妹跟幼金隔了六七步距离,姐妹仨一同回家去。 回到家后,两只竹鼠果然又引来了苏家其他人的好奇与略微的不安,不过幼金还是将两只竹鼠与明日要带到城里卖的水芹菜、槐花跟竹笋都放到了苏家的仓库去,第二日一早,带着闹着要跟自己进城的幼珠,一人背着一个竹背篓,幼金手里还提着两只加起来有将近□□斤的竹鼠,姐妹俩进程卖东西去了。 第47章 大客户 幼金姐妹俩这回也带了不少东西,不过重量倒是比前日的轻了许多,姐妹俩出门早,到洛河州集市时,倒是很容易就找到了空的摊位。将新鲜的水芹菜摆在干稻草上面垫着,然后一篮子槐花也摆在一旁,姐妹俩手脚利落,不过片刻便支起摊子开始叫卖。 如今街上卖蔬菜的大都是去岁囤下来的大白菜,卖野菜的也有几个,不过像幼金姐妹这般满满当当摆了好几样还真就只此一家。不过一会儿,一篮子槐花就已经卖了大半出去了。幼金姐妹俩没有杆秤,卖槐花也只是用荷叶包成一包然后用搓成条的稻草绳捆起来,一包卖五文钱,不算贵,因此卖得也快。 “小姑娘,你这是竹鼠吧?”一个穿得十分体面还带了个小伙计跟在身后的白胖汉子笑吟吟地问到:“在洛河州卖竹鼠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这位老爷好眼力,我这竹鼠可是我爹昨日在山上逮的,活蹦乱跳的,您要来一只不?”幼金张口就来的瞎话可是越说越好:“竹鼠不好抓,您要是诚心要,两只收您四钱银子如何?” 那白胖的汉子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幼珠倒是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两只什么竹鼠长姐竟然敢喊这么高的价钱! “小姑娘年纪小小倒也敢喊,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那白胖的汉子倒是对这两只竹鼠挺感兴趣,幼金的高价也没吓着他,倒是还直接上手拽了拽其中一只的爪子。惹得那竹鼠朝着他“咯咯”凶了几声,逗得他“哈哈”乐了两声。 幼金的摊子摆了好一会儿,哪怕是春笋也卖了几颗出去,可竹鼠却没人问过一句,这白胖的汉子还是头一个来问的客人,她肯定是想抓住这个机会把这两个小玩意儿出手:“这位老爷,《本草纲目》都有记载,竹鼠肉甘,补中益气,解毒,这可跟您平日里吃的猪肉牛肉不是一回事儿,这是好东西来的啊!” 见她连《本草纲目》都张嘴就来,那白胖的汉子倒是觉得有些意思:“看不出来小姑娘还深藏不露啊!就冲你这话,这两只竹鼠我要了,另外你这摊子上的东西我都包圆了,给我拾捯拾捯。” 这可是大生意啊!幼金当即乐得见牙不见眼:“唉!好叻!我这还有三捆水芹菜,六颗春笋,还有半篮子槐花,加上两只竹鼠,收您五钱银子,您看如何?” 那人倒也是财大气粗,直接从荷包里拿出了一两碎银子,抛到幼金手里。幼金倒是有些为难了:“老爷,我们这小本买卖,您这银子也忒大了些,您这有没有碎银子?”不是她不想要,可她是出来卖东西的,哪里会随身带这么多散碎银子? 那白胖汉子听她这么问,倒是有些为难:“这已经是我最散的银子了,要不这样,你明日再给我送两只竹鼠跟一些野菜过来东市的云味轩,这就当是我提前付给你的银子了如何?”说罢便示意跟在他身后的小伙计把幼金摊上的东西都给背上了,也不怕幼金把他的银子给贪污了一般。 幼金想了想,道:“老爷,这竹鼠也不是我们说要就能要的,这样,我明日先给您多送些野菜槐花竹笋,竹鼠何时逮到我再给您送如何?”这可是长线生意,幼金可得巴紧这个大客户了! 那白胖的汉子倒也不在乎这半两银子一般,随意地挥挥手:“成,你若是再逮到竹鼠,送过来我照价收,若是有别的新鲜吃食,送过来我也要。”说完,他也不多说什么,甩着大大的袖子往别处瞧去了。 幼珠看着长姐将一两银子塞进怀里,至今还有些不敢置信:“长姐,你昨日逮到的那两只竹鼠这般值钱啊!一两银子呢!” 幼金将铺在地上的稻草卷吧卷吧收起来,然后背起自己的背篓,拍了拍幼珠的脑袋:“想啥呢?咱还要给人家半两银子的东西呢!赶紧背上你的背篓家去了,不然明日送什么进城给人家?”听长姐这么说,幼珠才回过神来,赶忙背起自己的背篓,跟在幼金身后,姐妹俩出了城家去。 *** 幼金幼珠进城去挣钱,幼银等人在家也没有闲着:两个大的先是洗完了一大家子的衣裳,然后又带着幼绫幼罗到河边田埂四处寻找野菜的踪迹,因为昨晚长姐说了,就算拔回来卖不出去,自己一大家子也是要吃的。几个孩子都知道家里如今处处都要花银子,也都十分懂事,能省一文钱是一文。 等幼金姐妹俩回到家的时候,幼银等人已经采了一大筐水芹菜还有半篮子蕨菜回来了,听说昨日采到的菜都卖光了,姐妹几个欢喜得不得了,吃完午饭连午觉也不歇了,三三两两分了几头各自忙活去了。 幼金自然是要到山上找竹鼠去的。竹鼠这玩意儿,最擅长打洞,于是幼金便想出了个用烟熏的法子,这竹鼠跟兔子不都一样嘛,烟一熏自然就出来了。幼珠也尝到了竹鼠的甜头,嚷嚷着要跟幼金一起去,幼金想了想,自己一个人也确实忙不开,便带上了唯一没那么怕的幼珠去帮忙。 幼金的背篓里今日背着的是一篓干稻草,幼珠的背篓里则是放了个大麻袋,一会儿用来熏竹鼠用的。 姐妹俩到了山上,转了好几圈,幼金才大致确定了哪几个洞是相通的,选好其中一个洞口,叫幼珠拿麻袋紧紧套住洞口:“一会儿我那头一熏,竹鼠指定就来了,你可得抓稳麻袋!” 幼珠也有些紧张,抿着唇点点头:“嗯,我晓得了,长姐你快去吧!” 幼金捡了不少湿竹叶,就着干稻草一同塞到另外两个洞口处,然后掏出火折子依次点燃,不一会儿,浓浓的白烟便袅袅升起。幼金还未回到幼珠守着的洞口那,幼珠便感受到手里拽着的麻袋一紧,然后麻袋里不停地传出“咯咯”的声音,幼珠生怕竹鼠跑了,一边自己还有些害怕一边还紧紧按住袋口:“长姐,抓住了!” 幼金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姐妹俩赶忙将袋口拢住,然后用结实的藤条将麻袋紧紧捆起来以后,幼金才提了提装了不知道多少只竹鼠的麻袋感受了下重量,然后笑眯了眼:“这少说也有四五只竹鼠了!” “这么多!”幼珠张大了嘴巴:“那就能换好多银子了!”俨然一副小财迷的样子落在幼金眼中,幼金也被逗笑了,点点头:“是啊!能换不少银子呢!” 逮到了竹鼠,幼金叫幼珠守着沉甸甸的麻袋,自己则又满山转悠去刨春笋去了。幼金这回可是老老实实地刨了两背篓白白胖胖的春笋,看得幼珠目瞪口呆:“长姐,你这是要把山上的笋子都刨光了啊!” “如今正是吃笋子的好时候,咱们送完给云味轩,剩下的还可以拿到西市去卖不是?”幼金看了眼吃惊的她:“咋,幼珠如今嫌银子多了不成?”幼珠连连摇头,她怎么会嫌银子多?一听说要多卖银子,甚至还想让幼金多挖些呢! 姐妹俩将这两大筐竹笋跟竹鼠弄回家以后,瞧着时间还早,竟真的又上山跑了一趟,又挖了两背篓竹笋回来才罢休。 看着厨房廊下整整齐齐摆了一地的竹笋,苏氏有些失笑:“你们这是要把山上的笋子都搬回来了呀!”不过也知道两个女儿是为了这个家好,十分利落地扒干净了五六颗小个头还有被挖断的卖相不好的笋子来准备今晚的晚饭。苏氏生完孩子已经差不多满月了,家里就连两岁多的幼绸也跟着出去采野菜,苏氏好说歹说幼金姐妹才同意让她开始做些轻省的家务活。 虽然苏氏这两年身子越发差,加上不断地怀孕生孩子,所以一年到头起码有十个月都是卧床养着的,可她做饭的手艺确实是幼金几人都赶不上的,明明都是做得一样的菜,偏偏苏氏做出来的就比幼金姐妹做出来的好吃了不少。今日逮到了五只竹鼠,最小的一只也有将近两斤,幼金便宰了一只给苏氏做了一锅竹笋炖竹鼠,几姐妹个个是吃得满嘴流油,好不满足。 “原来竹鼠肉这般好吃,比猪肉还好吃呢!”幼宝笑眯眯地给吃得忙不过来的幼罗夹了块肉,满足地说到。 幼珠点点头:“怪不得今日那人愿意花这么多银子买竹鼠,确实好吃!”一边说好吃,一边又夹了块竹笋吃,竹鼠肉不多,苏家的孩子都懂事,也不抢吃的,毕竟能吃到带荤腥的菜就已经很不错了不是? 吃过晚饭,幼金给两个小的洗完澡,然后几个大的也轮流洗完澡才一一歇下,最近几个孩子都在外头跑,个个都是一身的汗,加上在幼金的影响下,苏家的孩子比一般庄户人家的孩子都爱干净些,不洗澡还真有些睡不下。 白日里众人都在外头干活,如今洗完澡舒舒服服地躺在炕上,倒是没一会儿,苏家院子就归于平静,和煦的山风缓缓吹来,房前屋后的蟋蟀织织作响,一切都十分祥和宁静,几个孩子都陷入香甜的梦乡。 第48章 云味轩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幼金带着幼银幼珠一同进了城,毕竟昨日挖了太多竹笋,不多带个幼银还真是拿不下那么些东西。进了洛河州城门,姐妹仨一路往东市打听过去,不多时就找到了昨日那白胖的汉子说的云味轩。 到了云味轩门口,幼银幼珠俩都有些惊到了,这大门都是雕花镂空的木门,看着就十分气派的酒楼,竟然是长姐说的要送货过来的地方!幼金也有些吓到,昨日她也有想过那汉子看着挺有钱的,指不定是个大户儿,不过没想到那人口中的云味轩竟然是一幢三层高,装潢得十分气派的酒楼,就连门口站着迎客的小伙计穿的都是上好的细棉料子衣裳! 不过幼金很快就回过神来了,笑得热络上前道:“小哥,我们是来送货过来的。” “送货的往后门去,后厨在那呢!”那小伙计见几人穿得有些破旧,不由得有些嫌弃,挥了挥手让三人赶紧走:“别在门口挡着贵人进出。”幼金也不生气,毕竟狗眼看人低这种事自己也不是第一回 遇见,便笑着问了后门的方向,然后带着妹妹往后门去了。 到了后门,说是送竹鼠过来的,很快就有一个穿着围裙的厨子模样的中年汉子出来了:“就是这几个娃娃说有竹鼠?” 守在后门的小伙计点点头:“昨日二爷交代了,说这两日会有两个小丫头送竹鼠来,想必就是她们了。”这小伙计口中的二爷便是昨日幼金等人见到的白胖汉子,那人正是这家酒楼的管事,人称黄二爷的。 “既然是二爷交代的,便收下东西,把银子结了就是。”那厨子点点头,看着幼金几人背着的背篓里头都是竹笋,便道:“再买两筐竹笋,如今阳春三月,正是吃笋子的好时候。” 那厨子看了看,又挑了挑,最后把幼金带来的竹鼠都包圆了,竹笋也要了两筐,水芹菜跟槐花也都要了,那小伙计按照两人谈妥的价钱,到账房那支银子的路上,又碰到了黄二爷。黄二爷一听说是昨日的小姑娘送竹鼠过来,今儿个还送了四只过来,满意地点点头:“你去跟小丫头说一声,往后得了什么野味儿或者新鲜的吃食,只要是新鲜的都可以送过来,咱们按市价买。”云味轩做菜讲究一个“鲜”字,要的东西也自然是越新鲜越好。 黄二爷在云味轩做管事做了十余年,自然也是个老饕,对于什么季节吃什么最是好吃自然也有自己的心得,这小丫头昨日送来的东西也还成,他也不在乎在谁那买,只要是能买着好东西变成。 后门处,幼金从那小伙计手里领过一两银子,听完他带回来的话,千恩万谢地带着两个妹子从云味轩后巷离开,然后背着最后半筐子春笋去西市摆来卖。洛河州周边成片的竹山只有五里桥那有,不过五里桥的村民倒是少有挖竹笋来卖的,所以街上卖笋子的也没几家,加上幼金挖的竹笋也确实好,价格也只是比应季蔬菜贵了些许,城里人吃那些白菜土豆啥的都吃得腻味了,因此也大都舍得多出个两三文钱买根笋子回去尝尝春天的鲜美。 卖完剩下的竹笋后,幼金带着两个妹妹又到肉摊去买了两斤肋条跟猪蹄子。那卖肉的屠夫都已经认识这个小姑娘了。见是她来了,笑呵呵地招呼着:“小丫头,今儿个倒是热闹啊!你这都卖完要回去了啊!” 幼金笑着从背篓里取出两颗特意留下的竹笋送给了屠夫:“柳大叔,这几日你没少照顾我们,这两个笋子给你带回去,跟猪肉炖着吃也好吃!” 那姓柳的屠夫一听便哈哈地笑了:“你这丫头这般客气作甚?”不过也没有拒绝,本来已经切好的肋条又砍多了两根:“大叔也没啥好给你的,肋条没啥肉,不过好歹也是吃得的。”有来有往地也送了幼金两根肋条。 幼金也不跟他客气,笑呵呵地收下了,付了买肉的银子,姐妹三人才步行往五里桥回。自打来了洛河州,幼金每回到城里卖东西都会买肉回家,她素来不是委屈自己口腹之欲的人,加上家里的几个娃娃可都是长期营养不良的黄豆芽,她可得多给几个孩子补补。 不得不说幼金此举是有用的,虽然几个妹子还没开始长肉,可一直枯黄发白的小脸如今一个个也都渐渐有了血色,可比在柳屯镇的时候好太多了。 姐妹仨一路慢慢走回了家,回到苏家院子外头的时候,却瞧见几个村妇背着满满一筐竹笋从山上下来,见到幼金几姐妹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看,目光有些闪烁地加快步子走了。 幼珠心直口快,看着几个已经走到河东边的妇人的背影,十分生气地骂道:“三姐,她们上山挖笋子了!”这是被气得排行都喊错了。 幼金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到了远处,也不说话。有些义愤填膺的幼珠急得不行:“三姐!这可是咱们赚钱的法子啊!”幼金这才把目光收回来,微微摇摇头:“这后头的竹林也不是咱们家的,旁人要挖你能咋办?还能守在山脚下不让人家上去不成?”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咱们就看着她们把笋子都挖了,然后咱们就没得银子赚吗!”幼珠气得不行,自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生财的路,这才卖了没几日就有人来照着学了,那自己家可怎么办! 一旁的幼银也有些忧心忡忡,不过也不说什么,只得担忧地看向长姐,心里期盼着长姐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幼金微微摇头:“算了,先回家,咱们慢慢儿想法子。” 在院子里玩得高兴的幼绫幼罗幼绸见姐姐们回来了,本还高兴地迎过来,可见到三姐气呼呼的,长姐二姐也都面色有些奇怪,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幼金将背篓放下,然后提着荷叶包着的一大包肋条猪脚进了厨房,才拉着幼珠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开始劝导:“幼珠,山上的竹林不是咱们家的,咱们能挖,别人也能挖不是?咱们家缺银子,别人也见不得比咱们家好多少不是?”幼珠性子急,又容易钻牛角尖,她只能慢慢劝导。 “可是长姐,这是咱们家唯一能挣钱的机会啊!”幼珠眼眶红红地看着幼金:“若是人人都来挖笋子卖了,那咱们家该怎么办?”是啊!她们家一没人二没地的,卖春笋是她们家如今挣钱的唯一经济来源,若是连这都没了,可咋办?一旁不说话的幼银也是这般发愁。 幼金叹了口气,说到:“当初咱们刚来到五里桥的时候,不也没有赚钱的路子吗?法子总是人想出来的不是?没了这个法子,总会有下个法子的,再说了,那春笋最多就再卖一个月,况且如今都三月了,那新鲜的蔬菜一波接一波的都可以割出去卖了,你们还以为这春笋能一直卖啊?” 听幼金这么说,姐妹俩才回旋过来,两眼巴巴地望着幼金:“长姐,那咱么如何是好?还有别的法子挣钱吗?” 幼金见两人都不再钻牛角尖了,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站了起来说到:“总会有法子,今日的衣裳还没洗呢,咱们快些去洗了衣裳回来,估摸着娘也能做好午饭了。”厨房里头的苏氏从头到尾都听到外头的对话,她自来是没什么主意的人,便由着自来最有主意的大女儿好好开导两个孩子了。 姐妹几个便齐齐去洗了衣裳,幼金自己扛着锄头到地里转了圈检查了蒜苗的生长情况,发现种下去的蒜苗大半都已经发芽了,顺手拔掉不少新长出来的杂草,又引水灌溉了已经悄悄发芽的蔬菜,想着过不了多久,自家便能吃上自己种的蔬菜了。 幼金从地里出来后,又到河边帮着几个妹妹将衣裳洗完,姐妹几个刚进家门,那头苏氏也都做好了饭菜。今日做的是肋条炖春笋,春笋的鲜美被肉香味紧紧包裹,一口下去,仿佛所有的不愉快都随风消散了一般。看几个孩子吃得高兴,脸上也没有了方才的别扭,苏氏脸上的笑容也加深了三分:“只要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就算是苦些累些,也是好的不是?” 幼珠想到自己刚刚跟长姐闹别扭的事,不由得脸红了几分,垂下了头不言语。幼金往她碗里夹了块肋条肉:“今日都累了,多吃些。”见长姐并没有生自己的气,幼珠才欢喜地点点头,然后大口大口地吃着肉,姐妹间的小别扭也都消失了。 其实一开始幼金也没有完全把赚钱的希望放在竹笋上头,只不过是想赚个短期的银子。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她们家如今依山傍水的,难不成还会饿死不成?可还没等幼金想出什么新的法子来赚钱的时候,一场连绵数日的春雨就这么匆匆来了。 春潮带雨晚来急,一场绵连许久的春雨下得让人都心烦不已,在家闷了几日的幼金决定出去转转,哪怕去抓个鱼回来给家里加个菜也是不错的选择不是? 幼金真的抓到了鱼,而且是素有美名,被诗人称赞的“桃花流水鳜鱼肥”的鳜鱼! 第49章 桃花流水鳜鱼肥 事情是这样的,原本瞧见因着春雨袭来都漫出不少的河水,幼金便沿着高处在顺着河流往下走,没想到走到一处河基小小决堤的地方,蔓延到低洼处的河水带来了鱼群。幼金瞧见了鱼,二话不说先把河堤缺口堵上,防止鱼群再顺着河水游回河里,然后才挽起裤脚蹚水下了那处已经被淹了将近四十公分高的洼地去逮鱼。 河水浑浊,幼金一开始并没有看清楚里头是什么鱼群,只想着把鱼给逮了。可当她抓到第一条鱼离开水面,便立刻反应过来了!鳜鱼!幼金立时惊呼出声,然后赶忙看了看四周,所幸如今阴雨连绵,四下无人。 幼金出门也没带旁的工具,只带了一个木桶跟自制的麻线鱼竿。手脚利落的将鱼扔进木桶里头,两手并作脚,也顾不得地上湿滑,从洼地里爬了出来,然后提着木桶赶紧家去。 苏氏与几个女儿正在家将几人已经穿得开线的衣裳缝补好,听到外头有动静,便知道是幼金回来了。幼珠赶忙冒着雨跑出来开了院门:“长姐你回来了!”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木桶,却只瞧见只有一条巴掌大的鱼,不由得有些失望:“下雨连鱼儿都不出门了吗?” 幼金却顾不得跟她说这么多,风风火火地进了厨房边上堆放粮食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的仓库寻了个大麻袋出来,然后进了正房找苏氏用剪刀将麻袋顺着缝剪开。 苏氏觉得有些莫名:“好好儿的麻袋剪开来作甚?” 幼金微微喘着气儿,强压住心中的雀跃:“娘,我在河边一处决堤的洼地那发现了一群鳜鱼!鳜鱼可比一般的鱼值钱多了!那水坑里水太多了,我剪个麻袋当渔网去把鱼都抓起来,少说能卖好几两银子呢!” 见女儿是有正途用的,苏氏也不多问,三下两下便将麻袋剪开了。其他几个小丫头一听说要去捞鱼,也都赶紧批着厚厚的蓑衣跟在幼金身后要去帮忙捞鱼。苏氏腾不开身,便留在家中带着幼宝烧了满满一大锅水,又熬好了浓浓的驱寒汤等着女儿们回来喝。 再说幼金、幼银、幼珠姐妹三人背着背篓风风火火地往幼金发现鳜鱼的地方去了,一路上倒也没遇到五里桥的村民,倒是省了不少口舌解释。姐妹仨到了水坑边,依次脱鞋下水,幼金与幼银各自拉着剪开的麻袋,在水里追着鳜鱼的方向去捕捞。 水坑的水虽然不浅,可面积只有一分地大小,幼金姐妹俩撵着鳜鱼逃窜的方向追,不过几趟就将水坑里的鳜鱼全都捕捞一空了。 水坑边上的幼珠不停地将鱼装进背篓中,等幼金与幼银从水坑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装满了姐妹三人背来的背篓。幼金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将满是泥巴的麻布网在水里抖落几下以后,姐妹仨才赶紧背着背篓回家。 苏家院子里头,厨房廊檐下,两个平时用来洗衣裳、洗澡的木盆此刻已经装满了从井里刚取上来的清水,水里有些拥挤地游着的正是幼金姐妹三人冒雨抓回来的鳜鱼。洗完热水澡出来,姐妹仨一人捧着一个粗瓷碗喝着热气腾腾的驱寒汤,看着围着两个木盆张大了嘴巴的小五小六小七,觉得十分有趣。幼金笑道:“小五,咱们今晚吃鱼可好?” 幼绫连连点头,她很喜欢吃鱼,尤其这种还是自己没见过的鱼,长姐说很好吃的。一旁的幼珠看着她一副要流口水的模样,伸个手指过去戳了戳她的额头:“小五就是个小馋猫,就喜欢吃鱼!这鱼可是要拿去换银子的,不给你吃!” 听到不可以吃,幼绫顿时便瘪了小嘴,看着水里游着的鱼,心里有些依依不舍。她好想吃鱼啊!可是三姐说过家里如今最缺银子了,唉,还是忍忍吧! 一旁的幼金看着小五一副很失落却又十分懂事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笑道:“咱们抓了这么多,自己吃两尾也是可以的。本来挣银子就是为了让你们吃饱饭不是?”说罢直接上手捞了两条重约半斤的鳜鱼扔进一旁的篮子里头:“咱们今晚就吃清蒸鳜鱼。” 三月的鳜鱼最是味道鲜美的时候,清蒸鳜鱼甚至都不需要加什么调料,只放些酱油调味,蒸出来的鳜鱼味道简直鲜美得让人能吞掉自己的舌头!这顿饭吃得苏家众人意犹未尽,连苏氏活了几十年,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鱼,放下手里的筷子,嘴巴还在回味方才的鲜美味道:“这般好吃的鱼,得卖多少银子一尾啊!” 幼金也没卖过鳜鱼,不过也知道古代没有专门养殖鳜鱼的渔民,这都是野生鳜鱼,肉质鲜美,少说也能卖出比一般鱼类高上一倍的价钱。不过她自己心里也没底,只得稍作猜测:“应该能卖出比鲫鱼啥的好些的价钱吧?” ***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幼金便带着幼银穿上蓑衣,抬着半桶鳜鱼进城去了。因着是阴雨连绵的日子,进城的人少了许多,姐妹俩在官道上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平日里拉客进城的牛车。 进了洛河州南城门,姐妹俩抬着木桶便往云味轩的方向去,这么多鳜鱼,怕也是只有云味轩这种大酒楼才能开出好价钱包圆自家的鱼了。 今日黄二爷正发愁,前两日云味轩的对家酒楼搞了个甚子春味宴,主打各类春季时令美食,还搞得十分附庸风雅,城里头有些银子的都去凑热闹去了,这店里的流水就跟这连绵的阴雨天一般让人心烦气躁。 这厢黄二爷正火大着,后厨那头一个厨子就连走带跑地到前边儿来找黄二爷了:“二爷,上回送竹鼠来的那小姑娘今儿个送了半桶鳜鱼来了!” “半桶鳜鱼!”但凡是对吃有些研究的,也都知道如今正是吃鳜鱼的好时候,可洛河州打鱼的渔民偶尔也有送鳜鱼来的,但是量少,这半桶鳜鱼可算不得少了,所以黄二爷才这般惊喜。赶忙从前边往后院来了,他要看看这些鳜鱼怎么样。 幼金姐妹这回倒是被请进了后厨的廊下等着,不过片刻,第一回 遇见的那个穿着考究的白胖汉子便欢喜地朝自己来了。幼金也猜出他便是众人口中的二爷,便也十分有礼地微微弯腰:“黄二爷!” 黄二爷含糊地应了她一声,目光全都落在了她跟前装了半桶活蹦乱跳的鳜鱼的木桶里,眼中全都是满意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从鳜鱼那移到幼金身上:“小丫头,这鳜鱼你打算怎么卖啊?” 幼金却是不清楚鳜鱼的价格的,便虚晃了一招:“二爷认为这鳜鱼值多少银子,我便要多少银子。” “倒是个鸡贼的丫头!”黄二爷听她这么说也不生气,笑呵呵地甩了甩手里的折扇:“咱们也算得上是老熟人了,这样,一尾鱼我算你三钱银子,今儿个的鳜鱼我也包圆了,如何?”黄二爷给出的价钱不算高,但也是合适的了,毕竟是不分大小包圆了的。 幼金倒是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到:“成,二爷,另外我家中还有不少大小相当的鳜鱼,您要是要我便都卖给您了,若是不要我再往别家卖去?” 二爷一听到她说家中还有不少,拿着折扇的手都抖了一下,声音微微颤抖地问到:“你还有多少?” 幼金想了想,才缓缓道:“今儿送了十七尾过来,家中估摸着还有五十余尾,都是大小相当的,不过我们家没有牛车,怕是一次也运不过来这么些。” “好!好!好!”黄二爷连声道好,手里的折扇甩得更来劲了:“小丫头,你这鱼,我全要了!咱们先把这十七尾的银子给结了,二爷我再让我们酒楼的伙计驾骡车送你们回去,把鱼给拉回来如何?”黄二爷心里高兴啊!将近七十尾鳜鱼,足够他搞个鳜鱼宴了,这鳜鱼宴一出,风头肯定立时回到云味轩这! 幼金也十分满意,怀里揣着五两多的银子,坐在骡车上往五里桥回,路上幼金还特意买了一刀重约五斤的上好五花肉,姐妹俩欢喜地不得了。 骡车跑得比牛车快许多,出城不过一刻钟便到了五里桥河西边苏家门外。 听到外头有牲口的声音,然后还传来长姐的声音,守在家里的幼珠赶忙过来开门:“长姐你回来了!”见到长姐身后还跟了三个陌生男子,不由得退了几步:“这是?” 幼金笑吟吟地带着两人进了院子,走到厨房屋檐下去看鳜鱼,幼银则拉着幼珠站到一旁小声说道:“这是云味轩的管事派来拉鱼的,咱们这回赚了可多银子了!”听到原来是鱼卖出去了,幼珠也欢喜得不得了,乖乖站在一旁也不打搅他们。 跟着来拉鱼的是云味轩的一个厨子跟一个小管事的,连带着赶车的小伙计,三人围着木盆站了好一会儿,那厨子满意地朝小管事点点头,管事便朝幼金微微颔首:“苏姑娘,那便按着二爷跟您谈妥的价钱,咱们数数有多少鱼吧!” 两人轮流数着,不过片刻便数完了,那管事道:“统共是五十七尾,按照三钱银子一尾的价钱,一共是十七两一钱。”然后从怀里掏出了十八两银子递给幼金:“二爷有交代,给苏姑娘补个整儿。” 幼金也不客气,直接收下了银子,然后把自家的两个木盆送给他们了,看着他们将鱼搬上骡车,然后调头往洛河州城方向回,幼金笑眯了眼。 第50章 生财之路 送走了云味轩的人后,苏家人大门紧闭。 正房里头,幼金将今日所得的银子摆在炕桌上头,足足二十二两银子白银,晃花了众人的双眼。 “原来鳜鱼这么值钱的!”幼珠只觉得太幸福了,前几日才伤心自己家失去了一条财路,没想到才过了五六日就赚回了二十几两银子!高兴过后,又想到昨日自家吃的两尾鳜鱼,不由得有些难过:“长姐,咱们昨晚真不该吃了那两尾鱼,不然还能多得六钱银子呢!” 听她这般说,幼金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严肃地看着幼珠说到:“幼珠,咱们辛苦挣银子是为啥你知道不?是为了咱们一家都能吃饱,吃好。我们是要赚钱没错,可不能把钱摆得比自己家人都重要,你知道不?” 原本还是狂喜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凝滞,众人面面相觑,不过却没人敢做声。 幼珠第一反应是想辩驳:“长姐,我不是...”可她话还没说完,幼金便举手拦住了她的话头:“幼珠,咱们家这么多姐妹里,你的性子是最像我的,也是几个姐妹里最倔的,我知道你一心想赚钱是为了咱们一家好,可是咱们赚钱本来就是为了这个家对不?”幼珠抿了抿唇,长姐说的确实没错。 “咱们如今才赚了二十几两银子,不过为了六钱银子你便觉得我们做得不对,那将来挣了两百两、两千两、两万两呢?勤俭持家没错,可是不能过度,晓得不?”幼金摸了摸有些垂头丧气的小脑袋:“长姐今日说你并不是要责怪你,而是想你变得更好,你心里若是觉得长姐说得不对,就告诉长姐,咱们家只一点,心里有什么不高兴的不许藏在心里,良好的沟通是保持良好关系的重要前提。”看了一圈几个小的:“你们也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不高兴的,就说出来,事事都藏在心里,将来一家人就会慢慢离了心,离了心的一家人,那就会变成一盘散沙,可晓得?” 连着幼珠在内的几个小的纷纷受教地点点头:“知道了。”将银子收回荷包,交代幼银帮着苏氏去做饭,然后幼金自己一人回了东厢房将银子小心地收了起来。 幼珠这孩子也不是个记仇的,加上她也知道幼金是为了自己好才这般说自己,所以心中也并未怨恨幼金,反而是在后来的人生中,时刻都谨记着幼金曾说过的要以家人为重的话,在有人欺负自家姐妹的时候,都是跟在幼金身后去为家人讨公道的不二人选。 *** 卖鳜鱼赚回来了二十几两银子,也是给了幼金一个生财的法子。大丰朝并没有专门养鱼的渔民,若是自己能养出批量的鳜鱼呢?洛河州陆路、水路皆十分发达,加上五里桥河常年河水丰沛,若是养鱼,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当然这只是幼金初步的想法,毕竟养鱼需要投入的资金少说也要上百两,再加上自己对养鱼也是一知半解,如今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都还没有达到最基本的要求,因此这条生财的法子只得暂时搁置,等银子够了,再来筹备。 虽然不能立时挖鱼塘养鱼,可幼金也依旧想到了赚钱的法子:药鱼!她记得有一种叫芫花的草药,晒干研磨成粉洒进水里就能将鱼药晕,等药效过了还不会留下什么毒素在鱼体内,这不正是她的好选择吗? 等到连绵的春雨过去后,已经是三月下旬了。幼金背着背篓,踩着有些湿滑松软的泥土,走在毛竹林里。她今日是来山上寻芫花的,不过芫花没寻着,倒是找到了不少雨后新长出来的茶树菇。新鲜的茶树菇放些猪板油吵着吃,倒也十分美味,幼金见着便挖,等她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芫花是一株都没找到,不过茶树菇倒是挖了半筐。 幼珠与幼银一边清洗掉茶树菇根上沾着的泥土,一边问到:“长姐,这能换银子吗?”在幼珠看来,只要是自家能吃的东西,那都能换钱。不过她如今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一心掉进钱眼里,该给家里人吃的也都舍得给了,也算是有了大进步。 刚从院子前头摘了一小把鲜嫩的小青菜苗回来的幼宝听到三姐又说卖钱,不由得捂着嘴“吃吃”地笑:“三姐!” “笑什么?”幼珠没好气地白了眼自己的双胞胎妹妹:“要是能卖钱,咱么过会儿一起上山捡去呀,白扔地上的银子给你你不要?”幼珠的话虽然粗,可是也在理儿。 幼金便点点头同意道:“幼珠说得也有道理,那一会儿咱们吃完午饭就一起到山上转转去,挖回来卖不出去,咱们自己吃也是好的。” 幼珠见长姐也站在自己这边,便挺直了财迷的小腰杆,得意地看了眼刚才还吐槽自己的双胞胎妹妹:“哼!”幼宝也不生气,只是捂着嘴吃吃地笑。 看着两个妹妹娇俏可爱的模样,幼金心里欣慰极了,跟以前在月家的日子比起来,现在的日子简直是太好了些。不过幼珠的话倒是让她想起了昨日夜里自己琢磨的事,苏氏性子懦弱,这辈子唯一一次强悍便是护住了两个刚出生的婴儿,然后与月长禄和离。 可这次反抗也没有给苏氏天然的性子改变几分,如今几个妹妹都渐渐大了,苏氏的性子教养出来的孩子想必性子也是和她差不多,她能护得住几个孩子一时,却护不住她们一辈子。 所以当务之急,一是要将几个妹子的性子养得强硬些,毕竟自己欺负别人总比别人欺负自己好不是?二是要教会妹妹们一些防身的拳脚功夫,毕竟家中都是女子,总不能让外头人给欺负了连个说法都讨不回来;三则是要培养妹妹们正确的金钱观念。 这三点既都是当务之急,也都是长远之计。首先可以开始的便是学一些防身的拳脚,一来可以强健体魄,二来也可以防身。还在院子里嬉闹的月家姐妹们,浑然不觉长姐的魔爪已经伸向她们,还在哈哈直乐呢! 午后,幼金带着三个大的,每人背着一个背篓,手里拿着镰刀、锄头之类可能用得上的工具,便往山上去了。 春雨如酥,被春雨滋养过的毛竹林更显青翠,雨后春笋一夜之间长高了许多。毛竹林里头,幼金先是带着三个妹妹细细分辨了那些菇类是可以吃的,然后才各自散开去找。 毛竹林里头长出来的大都是新鲜的茶树菇,幼金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一再跟几个妹子强调:“颜色越鲜艳的菌类就越是有毒,咱们只摘茶树菇便好,另外不要走得太远,要在别人能看到自己的地方走知道不?” 五里桥后边的山都是一二百米的丘陵,倒不同翠峰山那样连绵一片的深山老林,也没有猛兽出没的痕迹,所以幼金也算是比较放心让几个妹妹跟着上山来采茶树菇。 今日是春雨方停的第一日,村里头如今也有挖笋子到城里卖的,不过今日都忙着下地,一时间整片毛竹林里头倒是只有苏家四姐妹在寻找茶树菇的踪迹,加上春雨的滋养,如今几乎是随处可见随着春风微微晃动的茶树菇,姐妹们不过一个时辰,便都采了满满一大筐子茶树菇。 幼金手里还提着几颗白胖漂亮的春笋,姐妹四人迎着带有竹子清香的春风,满载而归。 *** 幼金是个说做就做的人,当日晚上,吃过晚饭后便把除了还在襁褓的两个,剩下六个都拉到院子里来开始训练。 背着手踱着步看着齐齐排成一排的妹妹们,幼金缓缓说道:“今日开始,我们一起学些拳脚功夫,一能强健体魄,二来也能保护自己。” 一听说要学功夫,姐妹几个都惊呆了,长姐还会这个?其实一开始苏氏也有些疑心为何幼金总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后来也都习惯了。不过今日抱着刚醒过来的小十站在廊下的苏氏听到女儿说要习武,她也是惊呆了:“金儿,你咋会的这些?” 对啊对啊!长姐为何还会这个啊?几个小萝卜头都一个如看神祇的模样看着长姐,她们长姐也太厉害了吧!又会赚钱,还会武功! 幼金微微咳了声,随便寻了个借口:“不过是在集市上看多了卖艺的人,自己跟着琢磨琢磨也就会了些皮毛。”见众人似乎觉得理所当然的样子,幼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不再说什么,直接就开练了。 “首先咱们第一个来学的是扎马。”幼金面对几个妹妹,做了个标准的扎马示范:“力从地起,双脚与肩同宽。” 几个妹妹见她紧抿着双唇十分严肃的样子,心中莫名地也十分敬畏,纷纷学着幼金的动作,就连最小的幼绸都有模有样的扎了个小小的马步。 虽然有模有样,可是时间长了便都有些吃不消。尤其是身子比较弱的幼宝都有些摇晃了,幼金也知道欲速则不达,便让众人起来歇息半刻钟然后继续。 这一夜,苏家姐妹们个个胳膊酸腿疼地倒在硬邦邦的炕上,不一会儿全都沉沉睡去,还发出细微的鼾声。给几个妹妹盖好被子,又起来提着灯笼检查了下各处房门,幼金才歇下。 第51章 跟风 远处传来大公鸡嘹亮的打鸣声,淡淡的薄雾混合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弥漫在村庄上方,宛如一幅静谧的田家春晨图。 早起的幼金将昨夜已经混合蚯蚓剁碎的野菜均匀地撒入鸡圈中,闻到香味出来的十四只已经退去初生的黄毛,个头已经长大一圈的小鸡崽呼啦啦全都出来了,咕咕地叫着,欢快地啄食着美味的蚯蚓野菜。 喂完鸡,又回厨房灶上添了两把柴火,比她起得稍微晚了些的苏氏也到厨房来了:“我来吧,不是要带幼银一起到城里去,她还没起呢!” 幼金也不跟她抢活,点了点头:“嗯,我这就去叫她。”然后从木桶里舀了一瓢水倒到洗手洗菜的木盆里将手洗干净,随意地甩干后便往西厢房去了。 幼金还未走到西厢房门口呢,两个小丫头便悄悄开门出来了:原来是幼珠警醒,听到幼银起来的声音便也跟着起来穿衣裳了。不过幼宝还未起,所以两人跟做贼似的悄悄摸了出来。 见长姐站在自己房门口,幼珠赶忙挺起小胸脯:“长姐,我也要跟着去!” “幼珠,我跟长姐是去卖东西的,不是去玩的。”幼银有些无奈地劝说到:“你在家帮娘照顾几个妹妹不是?” 幼珠却不肯,非要跟着去,姐妹俩一时僵持不下,只得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幼金。 幼金想了想,便道:“进城是要交一文进城费,然后咱们赶时间进城,还要一文钱坐牛车,我可以带你去,但是你得自己想法子挣到两文钱,怎么样?” 幼珠想了想,便用力地点点头:“嗯!”见长姐也同意了,幼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姐妹仨将昨日采回来的新鲜茶树菇分别装在三个背篓中,洗漱后便背着背篓往洛河州城门方向去了。每次去城里卖东西都是赶不及吃早饭的,只得等到赶集回来再吃晚来的早饭。 幼金姐妹每隔两日就要进城一趟,还总是坐到同一个赶车的汉子的牛车,那汉子都已经认识苏家这几个娃娃了,从一开始大的木桶还要收她一文钱到现在只算人头收银子,还笑呵呵地跟几人说着话,也算是熟识了。 “小姑娘,你们这三天两头背着东西进城卖,怕是能挣不少银子吧?”那大叔慢悠悠地赶着车,笑呵呵地问到。 幼金面露微笑,看着车上别的乘客都有些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笑道:“嗨呀!哪能挣啥银子,我我们家人多,我娘身子又不好,只得我们姐妹仨每日弄点蔬菜进城换银子,这能挣几个银子?” 见几姐妹虽然衣裳干净,但也都是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再看她们背篓上头放了一摞大叶子,也都是卖菜的庄户人家的标配,便都不以为意地挪开了目光。 幼金见众人的目光终于转开,心中才微微松一口气,眼中却多了几分冷意,这大叔也不知是心直口快还是故意给她们招仇恨啊!看来要换一个车来坐了。幸好五里桥往洛河州方向拉客的牛车不只有他这一家。 *** 交了入城费,幼金先是带着两个妹妹到东市的云味轩去看看他们要不要,然后再往西市去。 而云味轩这头,凭着从苏家买回来的七十几尾鳜鱼,搞了场躁动洛河的鳜鱼宴,一时间风头无两,黄二爷也得了主家的奖赏,对苏家正是感激的时候呢!听后厨说苏家的小姑娘又送了新采的茶树菇来,黄二爷自然是痛快地包圆了。 茶树菇这玩意儿,乡里人不知道能吃,毕竟吃菌子吃死人的消息是每年都有,所以乡里人对菌类生物都比较排斥。可黄二爷是谁?那可是洛河州都有名的老饕,自然知道春雨后的茶树菇有多美味,加上幼金姐妹采来的茶树菇都是极好品相,他自然不能错过。 幼金有些微愣,怀里揣着小伙计结给自己的银子,这就卖完了?跟在她身后的幼银幼珠也都有些不可置信。幼珠看着长姐空空如也的背篓:“长姐,那咱们现在去哪儿?”这菌子才进城就没了,那她还咋挣银子? 幼金才回过神来:“咱们去西市买些米粮,再买几斤猪板油。”家里的油罐子已经见底了,存粮也没有多少了,反正如今时间还早,便去添置一二吧。 幼金这回下了本钱,买的不是高粱这些拉嗓子的粗粮,而是买的口感好许多的糙米,一斗糙米花了她三钱银子,加上五斤猪板油。 一斗糙米分成两半装在幼金与幼银的背篓里,幼珠背篓里则背着五斤猪板油,姐妹仨满载而来,又满载而归,倒是幼金的口袋,才得的一两银子就已经花掉将近一半了。 姐妹仨背着跟来时差不多重量的背篓,脚程也没放慢,吭哧吭哧地回到了五里桥苏家。 这么早回来的三人倒是把苏氏等人都吓了一跳,一看原来是那日来家里拉鱼的酒楼将菌子都收了,苏氏才千恩万谢地朝着洛河州方向念了几声,然后才语重心长地跟幼金说到:“金儿,那黄二爷帮了咱们家这么多,可是咱们家的贵人,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将新买回来的糙米放进仓库,幼金点点头:“娘,我晓得的。”虽然她与云味轩是公平交易,可苏氏说的也在理,若不是黄二爷这个贵人,怕是自己采的东西也卖不出这个价钱。 将东西都归置好以后,又掏出九文钱,分别给了幼银跟幼珠幼宝:“这三文钱便算是你们仨的劳动所得,虽然是少了些。” 幼银姐妹仨却有些面面相觑,猜不透长姐的意思,也不敢领这个银子。 幼金则直接将银子塞到三人手里:“咱们付出的劳动都应该有收获,虽然是一家人,但是总不能你们什么都白干不是?只要是能给咱们家带来收益的,以后都能领到相应的分成。”见三人还有些犹豫,幼金便直接将银子塞进她们手里:“不过有钱也不能乱花哦,要把钱花在该花的地方,知道吗?” 姐妹仨手里紧紧攥着三个铜板,仿佛这一刻都成长了不少,她们也是能给家里挣钱的人了!听着长姐的话,都认真地点点头:“知道。” 其实不用幼金交代,三个妹妹也不会乱花钱,毕竟她们都是过惯了穷苦日子的人家,有钱还不赶紧捂着,还花出去才奇怪呢! 幼金进了厨房,也给了苏氏一百文铜板。之前搬家时分散给众人带着的银子在苏家落脚到五里桥的时候就已经全都交还到幼金手上了,如今苏氏手里也是没有一分银钱的。 看着女儿递过来的用麻绳穿起来的一串铜钱,苏氏有些不知所措:“金儿,你这是?” “家里总有用银子的地方,一百钱不多,但好歹娘身上也要有些银子不是?”幼金脸上淡淡的笑,道:“我总顾不上家里,娘是一家之主,自然手里要宽裕些才是。” 苏氏湿漉漉的双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又擦,脸色有些发红,她自来了洛河州,幼金就给自己请了大夫瞧病,而后一直都有吃药,光是药钱都花了不少,她还没有给家里挣过一分银子,哪里还好意思领这个钱? 幼金见她犹豫不决的模样,直接把钱塞到她手里:“既然是给娘的,娘收着就好。”虽然苏氏觉得自己是给这个家拖后腿,不过她其实还是很重要的。自从出了月子以后,家里一日三餐都是她在忙活,家里人穿开线的衣裳也总是苏氏第一个发现的,然后就是熬夜也要给补好,可以说很好地解决了幼金的后顾之忧。 幼金站在厨房里头,一边摘着刚从地里摘回来的鲜嫩无比的青菜,一边与苏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母女俩齐心协力,倒是很快就做好了午饭。 *** 午饭后的半个时辰,是苏家的午歇时间。 午歇过后,几姐妹窸窸窣窣地穿戴整齐,又背着背篓往山上去了。如今已经过了一日,上山的路也干了不少,村里也开始有人往山上去挖笋子的了。 在苏家后跟着第一批上山挖笋的妇人见了幼金几姐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了视线。倒是幼金带着妹妹跟她点头问了声好:“婶子好,我们是河西边新搬来的人家,我们姓苏。” 那几个妇人感觉面上有些微微发烫,含糊地点点头,然后加快步子往山上去了。幼珠瞧着那几个妇人,有些生气地跺了跺脚,不过也不再说什么。 茫茫毛竹林里头,远处近处如今也有七八个人在挖笋子了,幼金见了这种情况,便带着几个妹妹往更远处的毛竹林过去,她如今虽然不挖笋子,可茶树菇还能挣些银子,她可不想让人这么快就知道,然后跟风,那她可又得想旁的法子挣钱了。 如今正是吃春笋的好时节,加上这满山的笋子不挖白不挖,五里桥的村民也是一个见了苏家人在街上卖笋子,然后一个传一个的,如今便也有十来户人家都开始挖笋到街上卖了。 不过洛河州是个大城镇,虽然有这么些人家挖笋去卖,但是买笋子的人家也多,总体来说还是供不应求的状态,因此卖笋子的人家相互间倒也没有多大影响,春笋的价格也比白菜甚的稍微多个一两文钱,所以大家都很乐意去挖笋子。 第52章 点心 幼金姐妹翻过了第一座矮矮的丘陵后,便看不到五里桥的村民了。 五里桥的村民大都在山的向阳面,如今幼金姐妹已经到了背阴面了。湿漉漉的已经腐烂在地的竹叶肥力十足,滋养着这片土地。因为湿气较重的缘故,反而这边的茶树菇比向阳面还多了不少。而且在这边,幼金终于找到了她之前找遍向阳面丘陵都没找到的芫花! 幼金直接将其中几株芫花连根挖了出来,然后用随身踩着的稻草绳捆着放到一旁,然后才跟几个妹妹一起寻找茶树菇的踪迹。 幼金是能分辨出好几种能吃的菌类的,所以她采到的菌子种类多一些,不仅采满一筐茶树菇,竟然还在几株已经枯死的竹根边上采到了一小捧竹荪!这可是自古就有“草八珍”之一的美名的竹荪啊! 之前在山的那头并没有见过竹荪的踪迹,如今想来是那边的枯死的竹子还没来得及长出竹荪就被村民砍回去当柴火烧了。 赶忙将几个妹妹又叫了过来给她们看了看竹荪的模样:“这个菌子也是能吃的,都长在烂了的枯竹根那,你们要是见着了也采了它。” 她这么一说,幼珠便立时想起自己方才见到的那好几棵枯掉的竹根那都有这个,便立马说到:“长姐,我知道哪里有,我这就去采了!” 幼银、幼宝两人也都有些印象,姐妹几个又散开去各自忙活了。 姐妹四个在山上呆了一个半时辰,最后不仅背篓压得实实的,连手上都抱着一大串用大片树叶子包裹然后用稻草绳子扎起来的包裹,满载而归。 果然,黄二爷是认得竹荪这种名贵的菌子的,给出了茶树菇三倍的价钱将幼金昨日得的半背篓竹荪都买了下来,还特意将幼金叫到前边说了说话:“小姑娘,你往后有什么新奇的,就都给送到云味轩来,只要够新鲜,我都包圆了。”说罢还叫厨房打包了两碟子新出的点心给她带回去。 幼金笑着收下点心,道:“二爷是我们苏家的贵人,您给我们的价钱也合适,我自然是先顾着您这头的。” 黄二爷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新鲜的茶树菇味儿倒是不错,这两日都不够卖,你若是有,不妨多送些来?”黄二爷只要茶树菇,因为如今街上卖笋子的人家也多了,倒是茶树菇还真就苏家一家,倒不妨只从她这要茶树菇了。 “二爷,您也知道,菌子这种东西是靠天吃饭的,我也不敢给您打包票说要多少有多少,我只说,我家得了多少我便给您送多少过来,您看如何?”幼金自然不会把话说死,毕竟菌子是要看天的。 黄二爷自然也是懂的,也不为难她,两人说了会子话,幼金才从后门出来,跟在后门里头等了好一会儿的幼银幼珠往西市去。 洛河州是个四通八达的大城镇,往来客商多,能买到的东西也多。幼金自从手里宽裕了些以后,便喜欢上有时间便到西市逛逛淘淘这件事,若是找到些新奇的、洛河州本地没有种子什么的,幼金也会考虑着买回去种种看。 这不,今日又在一个刚从西域回来的客商那买到了一包花椒种子。那客商也是瞧着新奇便带了一小包回来,这玩意儿也算不得值钱,便只要了幼金三十文。 幼金痛快地付了钱,然后将包得严严实实的花椒粒装进背篓,再带着幼银幼珠继续逛。 “长姐,这才一小包东西,就要三十文,也太贵了些吧!”幼珠却有些咋舌,那客商也真敢卖!长姐也舍得买! 幼金拍了拍幼珠的小脑袋:“小抠门,这叫投资,虽然贵是贵了点,不过只要有用,那就不算贵。” 幼珠见她这么说,便不再说什么了,反正在她眼里,长姐做什么都有她的道理,自己只要乖乖听话就是了。 其实幼金也不确定洛河州能不能种出花椒来,可想起前世热带温带貌似都可以种,便想试试看,若是种出来了,也是个好事不是? 搬到洛河州已经近一个月了,因着家中伙食的急剧好转,苏家几个孩子的小脸都长圆了不少,就连两个小的因为苏氏的状况好转,奶水充足,也大了一圈,比出生的时候已经变了大样子,一个半月的小娃娃也不需要人时时抱着,就放在炕上,一旁有人看着就行。 苏家搬到五里桥后,并没有出现过什么怪事儿,村民们也都敢从这边来上山下山。村里头野惯的小子也敢跑到苏家门口东张西望地,见到有人出来,还编着顺口溜:“穿裙子,住鬼屋,夜里抱个女鬼一起睡!” 院子里头的人还未做出反应,赶集回来的幼金等人便先一步跑了过来。幼珠更是直接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朝那四五个半大小子砸过去,还一边砸一边骂:“让你瞎说!让你瞎说!砸死你!” 那几个捣蛋的半大小子见人来了,“呼啦”一声就全散开了,走到幼珠砸不到的地方之后再朝着她们做个大大的鬼脸,然后才撒欢地跑了。 幼珠被气得不行,还想追上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却被幼金稳稳地拽住了背篓:“干嘛去!” 有些委屈的幼珠眼眶微微发红:“长姐!” “不许胡闹!都回去!”直接拽着幼珠进了院门,看到原来方才是幼宝出来开门要去地里摘菜,被那几个半大小子也吓得不轻。 幼金才惊觉,如今家里都是小丫头片子,虽说已经在练些拳脚功夫,可人家若是三五成群上门找事,别说幼珠,就是自己也打不过的!叹了口气安慰幼珠:“长姐不让你追上去是为了你好,你还记得以前长姐跟你说过的不,鸡蛋碰石头是最笨的方法,你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怎么跟人家四五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打?” 听完长姐的话,幼珠才冷静下来,才知道后怕,不过还是心有不甘:“难道我们就这样让人欺负不成?” “听话,我一会儿去找何里正说说这事儿。”幼金叹了口气,才从背篓里将黄二爷给的点心取了出来,然后打开其中一包分给姐妹几个吃,又提着一包还未开封的点心往村里头去。 那几个半大小子跑到河东边见苏家的人没追出来,便就在河边嘻嘻哈哈地闹。远远瞧见河西边苏家那头出来了个人,走近后发现是苏家年纪最大的那个丫头片子,几个小子都一脸防备地看着她,都以为她是来找他们算账的。 可幼金目不斜视地从几人身边走过去,进了村子便直接往何浩家去了。 如今不是农忙时节,不过庄户人家闲不住,才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的何浩见幼金来了,笑呵呵地叫自家婆娘端了两碗白糖水来:“幼金咋有空过来?”这小丫头可不简单,五里桥这么些年也没谁家想着挖笋子去卖的,倒是这外来户第一个带头卖笋子,不少人家都跟着卖,倒也挣了些银子。 幼金笑呵呵地将点心放在桌上道:“今儿个给城里的贵人送了些菜,得了几包点心,我们家搬来五里桥也一月有余,多得里正您的照拂,便送点子过来给家里人尝尝。” 何浩家的婆娘赵春华笑呵呵地端着白糖水上来,见她说是城里贵人赏的点心,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嗨!你这孩子也忒客气了些!” “婶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家这一家子孤儿寡母的,若不是您跟我里正叔照顾,哪还能这般舒心地过着!”幼金说得两人心里熨帖十分。何浩摆摆手:“我既是里正,照拂村民是应当的!有什么困难跟我说便是,我能帮就帮!” 幼金这才露出一个迟疑的表情,然后看着何浩夫妇说到:“要说有事儿还真有一事,方才我们家门口有几个半大小子在玩闹,小孩子口无遮拦我也明白,可我那三妹也是个泼的,拿着小石子就砸人,我当时看得不真,加上那几个小子也跑得快,也不知道有没有砸坏人,若是有哪家说砸坏人,还请里正叔帮着从中调停一二。” 一听她这么说,何浩还没说话呢,赵春华就抢先一拍大腿,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嗨!指定是后头陈老三那几家的混小子们!我方才回来的时候还觉得奇怪呢,瞧着几个混小子跟鬼撵一样呼啦啦地在河西边跑过来!” 赵氏这么一说,何浩便知道了,叹了口气道:“那些个混小子爹娘也都是混的,整日里就是在村子里头转悠,想来他们都跑了便是没伤着,若是他们再去你们家那闹,你就来说与我知,我自有办法收拾那几个混小子。” 幼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微笑地点点头,又与里正两口子说了一会子话,才笑着婉拒赵氏的留饭,往河西边回。 何浩将院门关上,回到正房里头看着赵氏已经将油纸包着的点心给拆开了。将碗里剩下的白糖水喝完,感叹道:“这苏家大丫头,不简单啊!若是男儿身,前途不可限量啊!” “就你门道多,人家不就是得了好东西给你送来的吗?”赵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赶紧将点心收了起来,等着几个孩子回来能吃,赵氏是个耿直热情的农家妇女,得了苏家的东西,自然就与苏家多了几分亲近,帮着幼金说话:“人家这么有心,一家子又是孤儿寡母的,你可别让那些混人把人给欺负了才是!” 何浩歪着身子躺在炕上,笑叹:“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懂甚?” “我啥都不懂,就你懂!”赵氏没好气地白了眼何浩,将点心收好后便去准备午饭了。 第53章 祖上 当然幼金也不会把所有宝都压在里正身上,第二日给云味轩送完货以后,幼金到西市转了好几圈,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卖狗崽子的庄户模样的老汉,然后花了二十文买了四条两耳直直竖起来,浑圆可爱、通体黑亮的小狗崽子。 “小姑娘我跟你说,我们家这狗崽子你别看它们现在还小,不用两三个月就能开始看家护院,我家这狗崽子凶得很,又认主又护食儿的!”那老汉一口气卖了四条狗崽子出去,得了二十文钱,自然开心,也就跟幼金多说了几句。 幼金点点头,虽然这几条狗崽子如今看着可爱,可她有信心将它们训练成看家护院的最佳选择,笑着谢过那卖狗的老汉,将狗崽子装进背篓里头便哼着曲儿家去了。 小狗崽子如今还是比较可爱的,而可爱的生物最容易得到女孩子们的欢心了,四个小狗崽子才回到苏家,就被六双魔爪□□了个遍。 就连前日才过了三岁生日的幼绸都紧紧地抱着其中一个狗崽子不肯松手:“长姐,这是送给我的吗?” 幼金找了个旧瓦罐装了一瓢清水,看到被欺负地缩成一团的小狗崽,没好气地叉着腰:“你们不要玩了,这狗崽子可是要养大了给咱们家看家的!”说罢将四只小狗崽子从众人手里解救出来好生安抚了便。 姐妹几个乖乖站在廊下看着伸舌头舔水喝的小狗崽,一个个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长姐,那它们有名字吗?” “还没有,你们来给它们起名字好不好?”幼金将这个权限交给几个孩子,几人撑着小脑袋摇头晃脑想了好久,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了好久,最后才决定四只狗崽子的名字:旺财、小黑、黑背、大黄。 幼金叹了口气,果然是充满乡土气息的名字,不过也不忍破坏几个妹妹的兴致,只得委屈几个狗崽子了。 从这日起,苏家每日加入锻炼的有多了四条小狗崽子。每日清晨苏家丫头们带着四条狗崽子在河西边的河基上跑步倒成了五里桥一道特殊的风景线。 *** 四月初八是幼金十二岁的生辰,苏氏特意将从定远离开时韩氏送的一套幼荷的衣裳改了改,然后当做幼金十二岁的生辰礼物。 这日一早,幼绫幼罗还带着幼绸到苏家宅子后头摘了好些野花儿给摆到东厢房里。苏氏也早早地和面给做长寿面,等赶集的幼金回来后,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给幼金过了十二岁的生辰,虽然只有一碗长寿面跟一束野花,可这还是幼金来到这里第一回 过生辰,加上前辈子也没有人给自己过生儿,说不感动那都是假的。 时序进入四月,天气渐渐回暖,苏家刚搬来时种下的菜已经吃了一茬又一茬,幼金种的蒜苗也到了可以吃的时候了。 过了十二岁生儿后第二日,幼金便割了一背篓蒜苗往城里去,如今不说五里桥,就是洛河州里头也都没见过蒜苗,她这可是独一份。 黄二爷走南闯北那么些年,自然是吃过蒜苗的,也不需要幼金多费口舌,依旧是包圆了她的蒜苗,还跟她做了君子协定:今年苏家所种的蒜苗只能供应云味轩。 黄二爷给的价钱合适,幼金也自然不会拒绝,从那日起,每隔两日便割一茬蒜苗送到云味轩,偶尔春雨后得的茶树菇也一并送了过去,这一日日忙活着,倒也攒下不少银子。 有了银子,自然想到的就是要买地。可苏家人都是老弱妇孺,自然不适合高强度的粮食种植。这日夜里,幼金跟苏氏商量了一番,苏氏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第二日一早,幼金便揣着银两又找上了何浩家。 “你要买河西边那片洼地?”何浩有些搞不懂幼金的想法了:“幼金,那洼地发水的时候可都是要淹没的,也种不出粮食,你买了作甚?” 幼金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说到:“不过是家里手头紧,也买不起良田,只得买些荒地罢了。” “你若是想买荒地,那高一些的那边不是也有一整片,何苦买那片洼地?”何浩种了这么多年庄稼,自然知道那滩涂着实是没啥用的。不过瞧着幼金就是冲着那滩涂去的,想了想,便道:“要不这样,你买高处的荒地,那滩涂洼地就算给你的搭头,如何?” 这便是要把那一片少说有两三亩的滩涂都送给自己啊!天上掉馅饼,不捡白不捡。不过幼金也不是白要的,最后以二两银子一亩的价格买了三亩荒地,又以每亩二百文的价格半卖半送地买了四亩滩涂地。加上换红契的税费,最后一共花了七两四钱,苏幼金名下便多了三亩荒地与四亩滩涂。 买了地自然是要开始平整土地,荒地最大的问题就是杂草过分地多。幼金想了个法子,带着几个妹妹围着自家的三亩荒地割出了防火带,然后挑了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一把火把自家地里荒芜的杂草全给烧了。 浓烟弥漫,烧出来的草木灰随风肆意飞舞,因着春日里的杂草大都是生长的时候,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烧干净的。于是乎连着三四日,五里桥的村民从一开始看到河西边冒浓烟以为是大火烧山到后来一见浓烟就知道是苏家在烧荒地了,还不少都在笑苏家人傻:“那都不知道丢荒了多久的地,有啥用?” 幼金自然不管别人怎么说,自从第一回 去毛竹林的背阴面回来以后,幼金便生出了自己沤肥的心思,那毛竹林也没人给施肥过,可那腐烂的竹叶落在林子里,加上湿润的雨水,天然就是一个沤肥场。 苏家虽然没有这么大的沤肥场,不过却有一片滩涂地,这不就是最好的沤肥场地?肥沃的河泥已经准备好了,只待幼金等人开始沤肥。 沤肥其实很简单,每日从城里回来后,幼金便带着几个妹妹去砍毛竹,竹叶子全都给扔进了选做沤肥场的滩涂里头,大大的竹节就全都给劈开晒干当柴火烧,不过数日,苏家前院后院就已经堆满了晒得已经有些干的竹子。 又从五里桥一户人家那花了两文钱买了两大捆秸秆,略微切断全都给扔到已经泡得有些变了颜色的洼地里。再兑上粪肥跟厨余垃圾,还有幼珠等人到毛竹林刨回来的一大篮子蚯蚓,沤肥的原料便都齐了。 从五里桥河里引水淹没洼地里头的有的沤肥原料后,再和着水搅了搅,幼金便就放着那沤肥场不管了。带着妹妹们慢慢平整不会被淹没的那三亩荒地。 幼银挽起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珠,站直了腰歇息会,问道:“长姐,咱们这地是要收拾出来种什么?”开春的农忙不是都过了吗?现在还种东西会不会来不及? 幼金抬头瞧了眼越发毒辣的日头,舔了舔干涩的双唇,然后摇了摇头:“咱们今春种粮食也来不及了,先把地平整出来,然后咱们再把地养肥了,等明年开春再种,地肥了才好出粮食。” 把地养肥了,才能有好收成。再者苏家这都只能算是小半个劳动力,还有好几个都是身子骨十分弱的,要是真赶着今春就要种粮食,不得累倒好几个? 跟在幼银旁边捡草根的幼珠瘫坐在地,叹了口气:“长姐,咱们就不能做些旁的营生?实在不行,做些包子卖也比种地好呀!” “你会做包子吗?”一旁的幼宝默默地吐槽了一句:“三姐你连焖饭都不会。”幼珠听完以后面色微恼,瞪了眼幼宝:“就你话多!” 幼金也不管姐妹俩之间的小矛盾,耐心给姐妹几个解释:“这世上,无论是做什么营生,有两样东西是必须要的,一是本钱,你没本钱,连摊子都铺不开,怎么做?二是技术,你没技术,光有银子有啥用?”走到田边拿起装满水的葫芦就着喝了口水才继续说道:“那咱们家现在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既然做不成旁的,咱们本就是庄户人家,种地就是最好的选择不是?” 幼金掰碎了讲的话,几人自然也是听了进去。幼珠眼神灼灼地看着幼金,连连点头:“长姐,我明白了。” 姐妹几个说了好一会子话,才继续干活,直到苏氏打发五岁的幼罗过来叫回家吃饭,大家猜拿着工具家去。 苏家如今吃的最多的就是笋子,苏氏今日做的是竹鼠炖竹笋。还烙了一大盆三合面饼子。苏氏的手艺好,烙饼做得也好吃,一口饼子一口笋子,吃得几姐妹不亦乐乎,还不忘夸苏氏:“娘的手艺越发好了!” 苏氏笑着给几个小的夹了块肉,道:“我这手艺哪里好了,要说手艺好,还是我爷爷,就是你外祖姥儿手艺最好!”苏氏老家那边,便是这么称呼外祖父的父亲的。 这还是苏氏第一回 提起自己娘家的事,此前幼金也没听她提起过的,便问道:“外祖姥儿是厨子吗?” “我也是小时候听你外祖说的,说外祖姥儿的父亲以前是在宫里当御厨的,前朝亡后便一路从南往北逃,逃到了小槐山那边,才扎根下来。”苏氏口中的小槐山便是苏氏娘家的所在,一个名叫小槐山的小山村:“我的祖姥儿只有我爷爷这一个儿子,所以一身厨子的本事都传给了爷爷,不过你们外祖父还有两个兄弟都没有什么做厨的慧根,所以都没学到爷爷的五成。” “那娘的厨艺是跟外祖姥儿学的吗?”几个孩子最喜欢听大人讲这种传奇故事了,见苏氏停了便赶忙一个接一个地问到。 苏氏笑道:“是啊!你们外祖姥儿说我们家姐妹三个,就我随了他,最会做饭,所以打小就喜欢带着我围着灶台转。”说起自己快乐的童年时光,苏氏眼中尽是缅怀。 作者有话要说:满200收加更么么哒 第54章 学厨与药鱼 “那娘为甚要嫁给月长禄这种人,娘的手艺这么好,哪怕是做些吃食卖,也能维持生计不是?”幼金倒是没想到苏氏的出身还有这么一层背景在,居然是前朝御厨的曾孙女!说出去谁敢信?一个前朝御厨的曾孙女竟然沦落乡野,还要嫁给一个家暴男虐待了十五年才逃脱出来! 苏氏叹了口气,想到当年爹娘过世以后,原本一直还与自己家算得上和睦往来的大伯,竟然吃绝户吃得丝毫不顾亲情,半卖半送地把她们姐妹仨都嫁了出去,因着苏氏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便以不错的价钱“卖”进了月家,可她的两个姐姐,却不知道被卖到何处去了,天南地北就此分隔了十数年。 见苏氏面露哀愁,也不言语,幼金便知道这是想起了她伤心的陈年往事了,赶忙转移话题:“娘的手艺这么好,要不等咱们有银子了,到城里开个饭馆如何?” 苏氏笑着嗔了她一眼:“我这身子,勉强给你们姐妹几个做做饭还成,哪里做得来饭馆?” “娘教我吧!”一旁的幼珠两眼发亮地看着苏氏:“等我学会了,就可以在城里开个饭馆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是三姐,你连米饭都焖不好......”这下不止幼宝,连幼绫幼罗都来揭她的伤疤了。 “不会可以学的不是!”幼珠一巴掌“啪”地一下拍在饭桌上,眼神坚定地看着苏氏:“娘教我吧!我肯定能学会的!” 苏氏见她这么坚决,可她也知道三女儿的厨艺,是真的难以启齿,便把目光转向了幼金,向她求救。 幼金慢慢将筷子放下,微微点点头:“幼珠有这份心是好事,勤能补拙,就让她跟在娘身边每日帮着打下手开始,就算学不会,也能帮您减轻些负担不是?” 得到了长姐的首肯,幼珠才得意地看了几个吐槽自己的妹妹一眼:“你们等着,我肯定能做出这世间最好吃的菜给你们吃的!” 在场众人都被幼珠这话逗得笑出了声,姐妹几个嬉闹一团,此刻谁也没有想过一个只会放火烧厨房的“恐怖分子”居然要来学厨。 幼金倒是十分看好此事,就算幼珠学不来几成,好歹把当年御厨的方子给记住,这也是好事一桩。如今只能这般,等将来势必要把苏氏记住的方子全给记下来,当做传家宝也是可以的。 *** 幼珠是个急性子,也是个较真的人,说了要学厨艺就真的开始跟着苏氏学了。 可事实总与想象有些出入,当幼珠从锅里捞出第三条煎成黑炭,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鱼”,饶是原本对她的决定持支持态度的幼金都有些头疼了:“这......”虽然幼金做饭比不上苏氏,但是也能将就着吃不是?幼珠是怎么做到的?在她与苏氏两眼都没离开过她的时候将鱼煎成一条黑炭的??? 苏氏也是有些欲哭无泪,自己那个被祖父嫌弃没天赋的爹爹都做得比幼珠好不知多少啊!这都是浪费的第三条鱼了! 幼珠面无表情地将“鱼”倒到厨房外头的院子里,四条大狗崽子以为有好吃的了,兴奋地围着幼珠转圈圈,结果一看,又是一条黑炭,顿时便都散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幼金实在是忍不住了,幼珠这手艺是有多差,连最不挑食的四条狗崽子都嫌弃了。 几个在院子里围观的妹妹们也都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泪都出来的幼宝一边擦着眼角的泪花一边劝道:“三姐,要不咱换一个行当吧?” 越是这样,幼珠就越不甘心,恨恨地跺了跺脚:“我就不信我做不好!”慷慨就义般地转身回厨房继续荼毒下一条鱼了。 扶着门框大喘气的幼金揉了揉笑得有些发痛的肚子,她都多少年没这么肆意笑过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又进了厨房,站到咬牙切齿宰鱼的幼珠身边,柔声道:“幼珠,如今才煎坏三条鱼,你就气急败坏,你若是跟娘学着做菜,将来要吃的苦更多,若是眼前的小挫折都承受不了,那还是如今就放弃吧。” 幼珠拿着刀刮鱼鳞的手顿了顿,然后咬牙切齿地剁掉鱼尾:“我不,长姐,我能做好的!” 幼金是希望每个妹妹都能学有所成的,既然幼珠这般坚定自己的想法,她自然也不会阻拦,笑着夸到:“至少你现在鱼杀得比以前好了,这也是一个大进步呀!” 苏氏叹了口气,小声跟从厨房出来的幼金说到:“幸好家里的鱼啊菜啊都不用花银子买,不然这每日都不知道要糟践多少银子呢!” “没事,幼珠既然有这份心,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不过几条鱼几个笋子,山上水里到处都是,咱们家还是供得起的。”幼金笑着帮幼珠说了几句。 幼金之前从毛竹林里挖到的芫花根已经晒干研磨成粉,而且也小范围地试过药鱼,效果还算不错。所以后来每次上山都挖了不少芫花回来,苏氏还笑称这山上的芫花都要被她霍霍完了。 *** 背着大大的竹篓,手里抱着一张从南边儿过来的客商那买的渔网,还有捞鱼用的网兜,趁着如水的夜色,幼金幼银幼珠姐妹仨带着已经长成气势十足的大狗崽,打着灯笼悄悄往五里桥河上游的一个小水潭去。 小水潭位于两片毛竹林中间的山坳处,五里桥河的水便是从别的地方流过来,在这盘旋后才往五里桥方向流去。说它是湖,面积也不到那么大,只有不到半亩大小,附近村民都管这小水潭叫落水潭。 夜色笼罩大地,幼银幼珠姐妹一人边上跟着一条狗崽,举着灯笼,小心肝砰砰地跳,还是有些害怕:“长姐,咱们非要晚上出来捞鱼吗?” 打头阵的幼金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白日里咱们背那么些鱼回去太扎眼了。”大晚上的正好,不过以防万一,幼金腰间也是别了把砍柴刀,如果真的有事,还能应应急。 四月夜里潺潺流动的河水还是有些凉意,幼金将渔网的一头交给幼银幼珠姐妹俩拉住,然后自己脱下外衣裳,牵着渔网的另一头趟过了几乎要淹没自己的河水到对岸,然后将延长出来的麻绳紧紧系在河边的大石头上。 夜色浓郁,小小的灯笼已经照不清周围的环境,幼金便在搜寻了一些枯枝点燃了篝火,晒得干干的枯竹特别好烧,不一会儿火苗便窜得老高,火光映衬得姐妹仨脸都是红彤彤一片,落水潭周围的环境也都照的清楚了不少。 用渔网拦住落水潭水流出口后,幼金便举着灯笼绕到落水潭入水口处,将自己这段时间搜集到的芫花根粉全部给倒了进去,然后姐妹三人静静地等待着药效发作。 “长姐,这落水潭这般大,这么些药鱼草真能管用吗?”幼珠瞧着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潺潺流动的水面,有些担心药鱼草发挥不了作用。 幼金也是第一回 这么大面积地药鱼,因为怕药效不够,还足足添了一倍的芫花根粉。两眼沉沉地看着水面道:“且等等,药效也没这般快。” 果然,姐妹仨大眼瞪小眼地等了一刻钟左右,落水潭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浮上来一条条翻着白肚的鱼!姐妹仨顿时眼前一亮,幼银幼珠用绑在木棍上的网兜一条条地将鱼捞进背篓里,幼金则直接下水在被渔网挡住的出水口处挑选着个头一斤以上的鱼。 落水潭一年四季没有干涸过,一般村民也不会到此处来捕鱼,所以潭底倒是不少大鱼,五六斤的鲤鱼、草鱼比比皆是,幼金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收获,不过半刻钟,姐妹仨背来的背篓便全都装满了,可水中还漂着许多大鱼,谁也不想白白放跑了那么些鱼啊!甚至都用上了岸边的藤条穿腮而过,提溜了好几条大鱼在手里。 实在也是没办法了,幼金叹了口气道:“将小的都放回去,咱们今儿个只要大的,等下回咱们再来吧!” 最后姐妹仨背着沉沉地背篓家去,还不忘在背篓上搭一条湿漉漉的麻布防止鱼儿们脱水死去。 苏氏哄睡了几个小的,便一直在焦急地张望着等女儿们回来。她也曾听说过芫花根粉能药鱼,哪曾想大女儿竟然大晚上的要去药鱼?偏生自己身子羸弱什么忙也帮不上,只得在家干着急。终于听到院外有动静:“娘,我们回来了!” 听到女儿们有些欢喜的叫门声,苏氏这才松了口气,快步走过来开门:“你们也真是胆子太大了些!”不过说归说,还是赶忙帮着女儿们将背篓放下来,又催促着几个孩子去洗个热水澡:“这身上都淌水了,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掉河里了呢!” 幼珠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放下背篓便跟着两个姐姐洗澡去了。苏氏打发三个女儿走了以后才注意到三人带回的鱼竟然最小的也有三四斤,大的少说有七八斤的大鱼! 看着药效已经过了,在苏家准备的大木盆里头拥挤地游着的大鱼们,苏氏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这鱼也忒大了些罢!” 洗完澡出来的幼金见苏氏一脸吃惊的模样,也咧着嘴笑了:“娘,那落水潭里还有许多这般大的鱼呢,我想着哪日到村里看有没有人家有小船儿的,咱们借过来使使,定能将那落水潭的大鱼给一锅端了!” 今日幼金姐妹不过逮了二十几尾鱼回来,都不到那落水潭的五分之一,幼金自然是生了下回撑船去药鱼的想法了,想想那月色下一片翻着白肚儿的鱼,可都是银子啊! 第55章 消暑 蝉鬼儿在枝头不要命地喧闹着,灼灼烈日炙烤着大地,转眼已经入了五月,过了端阳节后,日子一日热过一日,苏家人搬来五里桥已近两月。 两个月时间,苏家人已经从一开始个个面黄肌瘦养得胖了三圈不止,小孩子营养跟上了,加上幼金每日带着几个孩子坚持锻炼,所以个头也长了不少,如今几个孩子的衣袖都短了些,虽然瞧着还是比同龄人瘦弱些,不过好歹也好了许多。 四月里药的那几回鱼让苏家挣了十几两银子,加上这些日子苏氏身子日渐好转,也能做些便宜的吃食给带到城里卖,每日还能卖卖菜,偶尔卖卖鱼。 许是五里桥水土养人,苏氏吃了一个多月的药养身子以后,倒是有了很大起色,不像之前稍微劳作一下就大喘气儿,身子骨比较弱的幼宝与幼绸也都没病没痛地过了两个月,一家人在这过得倒是滋润不少。 端着一碗冰凉凉的酸梅汤,姐妹几个咕噜咕噜地就喝完了。就连最小的幼绸也喝了小半碗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哎呀!太好喝了!” 苏氏熬的酸梅汤也是有秘制方子的,虽然原料比不上宫廷御供,梅子跟甘草都是幼金在山上采回来晒干存起来的,桂花也只是买的去岁别人存下来的旧桂花,简单的材料熬出来的酸梅汤却是最好喝不过的。 苏家院里,几个小娃娃喝得尽兴,洛河州里头,酸梅汤卖得也十分火爆。 自打天气热起来以后,幼金姐妹便开始卖酸梅汤了,因着几乎自己每日都要带着不少东西进城,还跟拉客的赶车老汉商量了一番,每日固定时辰到苏家门前接人拉货,一趟七文钱。 自打那回被另一个赶车的大叔口无遮拦地问过一次后,幼金便换了另一个年纪大些的老汉的牛车坐,那老汉也不多话,每日只来拉人到集上去,两人合作得倒是很愉快。 如今幼金姐妹三人每日都要拉两大桶酸梅汤到洛河州里卖,因着不是卖菜卖肉,幼金便没有进西市集里头卖,只在东西市交界边上每日花五文钱租了个流动摊位卖酸梅汤。 苏家的酸梅汤口感好,加上每日都是夜间熬出来然后在井里吊了一夜,浸得凉丝丝又酸甜可口的,自然也招揽了一批回头客。 “幼金啊,快给我来一碗酸梅汤!这鬼天儿真是热煞人!”一个三十出头的圆脸妇人挎着装满了肉菜的篮子笑着过来要了碗酸梅汤:“我喝了这么些酸梅汤,还是你家的最好喝!” 幼金笑吟吟地将酸梅汤盛入大大的粗瓷碗,装满了一碗:“刘嫂子您慢些喝。”然后接过那妇人递过来的两文钱,苏家的酸梅汤一碗卖两文,虽然不贵,也算不得便宜,所以来喝的大都是城里头的百姓,一般庄户人家可舍不得花两文钱喝一碗酸梅汤。 那妇人从熙熙攘攘的西市出来,早已经被挤得出了一身汗,如今一碗冰凉的酸梅汤下肚,倒是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一般,通体舒畅。笑呵呵地擦干嘴角说到:“今儿个你娘咋没做豌豆黄了?我家那丫头上回吃了些吃出味儿来了,今日一早还缠着我要买些回去呢!” “昨日做得少,已经卖完了,要不明日我给您留些?”幼金笑着解释了一番,苏家的酸梅汤做得好,糕点做得也绵软可口,加上价格比点心铺子卖得便宜许多,每日都卖得极快。 “成,那你明日给我留两份啊!”见又有客人来买酸梅汤,那妇人便笑着跟幼金告别。 幼金这头送走了相熟的客人,那边幼珠已经十分利落地打好了酸梅汤给下一个客人,幼银则负责收银子,姐妹俩倒是配合得十分好。 苏家姐妹每日在集上卖酸梅汤,基本每日都能卖完,刨除坐牛车的钱、摊位租金还有酸梅汤的成本,每日都能进账八、九十文。苏家日子过得火热,倒是引来了不少眼红的,比如现在: “三碗六文钱,谢谢!”摊子前来了三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十七八岁年纪的后生,喝完酸梅汤以后却不肯掏银子,见幼珠管他们要银子,便直接将碗给砸到地上,“哐啷”一声吸引了附近不少人的目光。 “呸,什么垃圾玩意儿也敢管小爷我要钱?”其中一个打头的满脸麻子的首先发难:“小爷我还没说你这东西喝坏了小爷的肚子,管你要钱呢!” “你!”幼珠性子烈,立时就想往上冲,却被一旁的幼金伸手拦住了。给了幼珠一个眼神示意她安静,然后自己再转头看向那几个捣乱的:“几位公子,自古买卖银货两讫,我既没有强迫几位公子买我家的酸梅汤,自然也算不得强买强卖,还请几个公子体谅我们小本经营。” “哦?强迫小爷?你倒是来啊!”另一个一脸□□地看着出落了不少的幼金:“或者你来体谅体谅小爷,小爷自然也体谅你们不是?” 幼金唇角露出一丝冷笑,这是上门搞事的啊!看了眼周围已经默默挪开好几步的摊贩都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幼金便知道不会有人来帮自己的了,心里还在衡量自己一挑三个成年男子打赢的几率是多少。 那三人见她不说话,便以为她是怕了,三人相视一笑,转头轻佻地看向幼金:“怎么样啊小丫头?要不就陪我们哥几个玩玩儿,要么就把你们酸梅汤的方子交出来,小爷我就放你一马如何?” 敢情是冲着自家的酸梅汤方子来的!原来是自己生意太好,才招了这群不安好心的人的注意啊!幼金微微叹了口气:“三位大哥,这一会儿巡街的捕快就来了,你们确定这样欺负良民真的没问题吗?” “小姑娘还知道捕快要来巡街呢?那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谁啊?”那人露出一个恶心的笑容:“小姑娘,你若是不拿出点什么来,今儿个这事儿可没这么容易了的。” “哪来的野狗在这乱吠!”正当幼金眼中渐渐浮现杀意时,一个嚣张跋扈的少年声音响起:“真是穷乡僻壤,什么野狗都能进城!”原来是一个骑着一匹漂亮的白马,不过十二三岁模样,长得跟白玉似的少年臭着一张脸,不耐地说到。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骂谁是野狗!”果然欠揍的人一来就立马转移了三个地痞注意力,转身指着那穿得一看就很有钱的半大少年怒骂道:“小子,今天不给你点颜色尝尝,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哦?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 有野狗敢冲到我面前乱吠的呢!”少年漂亮的脸蛋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少年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三个地痞团团围住,然后耀武扬威地威胁道:“小子,你今日若是从小爷我的裤、裆下钻过去,今儿这事儿就算完了,不然,呵呵!” 本来还以为自己可以作壁上观,逃离风暴圈的幼金没想到这少年只是个会打嘴炮的,大哥你要装逼也把小弟带出门啊! 事态急转直下,肖临风没想到那三个不入流的瘪三居然真敢来威胁自己。白玉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堪的红:“你们敢拦小爷的马!知不知道小爷是谁!” 看着三个已经准备上手的瘪三,幼金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就如同一个不会游泳的人一定要下水救人是一个道理啊!蹲下身子小声地跟两个妹妹说到:“幼银,你快些带着幼珠从后边走,然后直接回家去。” “长姐?”幼银幼珠有些慌,长姐是什么意思?让她们两个走,那她自己呢? 幼金摇了摇头:“没事的,你们先走,再说了,长姐还随身带着刀呢!”从腰间取出挎着防身用的三寸长的匕首晃了晃:“放心,我有武器,他们空手,长姐不会输的。” 将姐妹俩赶紧推走,直到姐妹俩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幼金才回头看向那个已经被团团围住,你推我搡的贵公子,若不是他还骑在马上,怕是早就被痛扁一顿了吧? 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趁其中一人不注意,反手便是一个过肩摔,然后在另外两人还未做出反应时便利落地一记左勾拳挥向其中一人的肚子,幼金用了十成的力气,那人应声痛呼。最后趁着明显是三人小团伙中的老大冲过来的时候虚晃一招,匕首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微微有些喘的幼金看着已经都被放倒的地痞,不由得感叹自己这副小身躯还是弱了些,若不是他们没有防备,自己怕是没有这般顺利解决。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三个成年男子竟然不过片刻就被一个瘦弱的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姑娘给放倒了!连马背上的肖临风也是仪态极其不雅地长大了嘴:这小丫头这么强悍的吗? “小丫头,不、不、女侠饶命啊!”那个被幼金拿着匕首架在脖子上满脸麻子的瘪三感受到脖子上那道锋利的存在,不由得吓抖了腿:“女侠、女侠,我们错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你老大人、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吧!” 另外两个一个被过肩摔得浑身发痛,一个被一拳打得肚子疼到扭曲,三人谁都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是个硬茬,看着锋利的匕首横亘在老大脖子上,便立时都怂了。 肖临风见事态一变再变,如今明显是这个小丫头片子掌握了上风,便嚣张地下了马,直接一脚踹过去那个还躺在地上装死的:“嚎啊!方才不是嚎得挺厉害嘛!一条野狗也敢在小爷面前乱吠!不知死活!” 幼金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多谢公子为我们解围。”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不少都是认识在这卖酸梅汤的苏家姑娘的,听到她这般说,众人心中都摸摸腹诽了一句,苏家姑娘你太谦虚了些吧?明明是你救了这个傻缺富家公子好吧? 可肖临风却理直气壮地点点头收下了幼金的感谢:“不过举手之劳,你快去给我盛碗酸梅汤来。”原来肖临风是那日尝过身边的小书童买回来的酸梅汤,今日一时发馋,又在别苑待着无聊,才偷偷骑了马出来,哪里想到撞见这一幕? 第56章 动手 喝酸梅汤?幼金微微愣了一下,原来是来买酸梅汤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到:“今日的酸梅汤都没了,最后三碗让他们仨喝了。”本来还想着卖完这三碗就回家的,哪曾想遇到了地痞。 被匕首架在脖子上的麻脸男子两腿还在发抖,大哥大姐,你们要聊天把我先放了好不好?可他怂的一批,生怕自己一开口就被自己身后的小姑奶奶一刀割断脖子。 幼金倒也没打算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杀人,将匕首收回兽皮匕首套里,然后一脚将那麻脸瘪三踹开:“别来招惹我,不然下回就不是架在你脖子上那么简单了。” 三人终于被放了,连连点头,然后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走了,就是给他们一个水缸做胆子也不敢再来招这个恐怖的小姑奶奶啊! 而肖临风一听喝不到酸梅汤,顿时白玉般的小脸便沉了三分,今日还真是倒霉,生平第一回 被小瘪三威胁,还喝不到他心心念念的酸梅汤! 幼金见他满脸不高兴地上马,便赶忙说到:“公子,你若是想喝,我们每日早上都会在此处摆摊的,不过公子要早些来,晚了就卖没了。” 肖临风似有若无地点点头,然后骑着马走了,不行,小爷他心情极其不爽,要回家调集人马去给那几个瘪三一顿教训才行!是他们把自己的酸梅汤喝了,还在大街上想对自己动手! 可怜三个已经被幼金打了一顿出师不利的瘪三,才过了半个时辰,又被骑着白马的那个半大小子带了十几个身穿劲装的武师模样的人狠狠地打了一顿,在床上躺了十几天才养好伤,这都是后话。 *** 再说幼金这头,送走了肖临风,拿着扁担挑着两个空荡荡的木桶往家去,却在南城门碰到了还没回去的幼银姐妹俩,两人见幼金没事才大大地松了口气:“长姐,吓死我们了!” “没事,咱们快些回家吧!”幼金拍了拍两个惊慌得如同初离巢的幼鸟一般的妹妹。 许是幼金那日露的一手收拾瘪三的功夫太吓人,自打那日后倒也没有人敢来招她,幼金如今每日早起然后到城里卖酸梅汤,中午时分回来吃过饭,睡完午觉后便继续慢慢收拾她的那几亩已经堆过好几次肥的荒地。经过一个多月的折腾,那几亩地倒是渐渐储存了肥力,虽然还没那么快成良田,可也比之前好多了。 如今那地里正长出嫩嫩的小芽儿呢!虽然种不了粮食,不过幼金倒是搞到了新鲜的生瓜子种子,全都给种了进去,等到秋收,两三亩瓜子收回来,过年炒年货就又是一笔赚头。 如今河西边的苏家已经跟她们刚搬进来的时候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热闹的欢声笑语、平整青翠的田地,还有袅袅炊烟,宁静又美好的氛围让五里桥的村民们都已经将那个鬼气森森到大人大中午都不大敢从那路过的荒宅全然给忘了,仿佛河西边原先就是这样的一般。 苏家的丫头们竟然也在村子里交到了同龄的小伙伴,虽然河东河西两边隔得不算近,可乡里的小孩子哪里有不出来野的? 五里桥河东边是往洛河州去的官道,河西边则是苏家一家,还有每年都长出来的野菜、猪草还有爱俏的小姑娘们最喜欢的各种野花儿。 自打河西边有了人烟以后,村里的孩子也慢慢地敢往这头来了,三五结伴过来打猪草的、摘野菜的,久而久之便与苏家几个年纪差不多的丫头们都熟食了。 这不,外头就有来找幼宝玩的: 两个挎着半旧的竹篮子的小姑娘站在苏家门外河基上喊着:“幼宝!咱们去摘野菜啊!”幼金幼银幼珠三个大的时常要到城里挣钱,倒是一直守在家里帮苏氏干活儿的幼宝最先认识了村里的小伙伴。 幼宝听到她的小伙伴们的呼唤声,一把将吃完饭的碗一推,然后匆匆挎着篮子往外头去了,边走还不忘跟苏氏交代:“娘!我跟小花儿她们去摘野菜了!” 抱着孩子在正房玩的苏氏“哎”了声,见自己的孩子找到了玩伴,她也很高兴,自然不会拦着女儿出去。 双生子已经三个多月了,因着幼金每隔两日就给苏氏炖鱼汤,苏氏奶水足,两个孩子长得也快,白白胖胖的丝毫看不出来刚生下来的时候又黄又瘦,当时苏氏自己都担心这两个孩子养不活,如今倒是长得玉雪可爱。 在地里劳作了近一个时辰,幼金才扛着锄头往家回,日头已经西斜,看着不远处已经飘起炊烟的家,幼金不由得莞尔一笑,家里的灾难现场又开始了。 苏家的灾难现场,除了幼珠每日下午跟苏氏做饭以外还能有什么呢?每日到这个时候都是苏家全家人高度警戒的时候,要知道有一回幼金可差点把厨房给烧了的! 厨房里的幼珠没好气地看着外头的幼银带着幼绫幼罗幼绸看热闹,叉着腰故作生气道:“你们今晚是不想吃饭了罢!再惹我今儿就不给你们做饭了!” “三姐,咱们家的饭不都是娘做的吗?”幼绫笑嘻嘻地站在廊下道:“长姐说我们要多看着你,要是把咱们家给烧了,那可得睡大街了。” “你们给我等着,我就不信我做不出好吃的菜来!”幼珠是最不服输的性子,虽然知道家里人都不是故意嘲笑自己,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就算怎么地她也要改过来! “你们几个好了啊,别逗幼珠了,里头小八跟康儿是不是醒了?”吱呀一声,原来是幼金回来了,家里已经长得十分神气的狗儿一见主子回来,立马就欢喜地跑了过来围着她转。 幼金被几个狗崽子闹得没办法,笑着说到:“好了好了,先让我把东西放下。”家里四条狗以前都是黑亮的毛,如今长大了才渐渐看出是狼狗的苗子,因着幼金每日都要带它们出去进行系统的训练,每日也是由幼金来喂,所以几个狗崽子与幼金最为亲近。 将锄头放好,又去厨房提了自己装生肉骨头的罐子,才带着四条欢喜得不得了的狗子还有在家看热闹的几个小的出门去训练。 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几个狗子已经能听懂基本的指令,看着恶狠狠咬住那个已经被咬得破破烂烂的麻布包,幼金十分有信心将它们训练成看家护院的好手。 *** 苏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走着,就连幼珠如今都能煎出一条不是黑炭的鱼了。 苏家的酸梅汤在洛河州也算有了小小的名气,以往两大桶酸梅汤都要将近两个时辰才能卖完,如今倒是一个时辰都不够卖,所以每日第一轮带过来的差不多卖完时,幼珠跟幼银就回家将井里吊着的两桶又取了来,如今一日至少能卖出去四桶酸梅汤,加上苏氏自己做的豌豆黄、芝麻酥等一些便宜又可口的点心,每日倒是生意兴隆。 生意虽好,不过上回那个骚包地骑着白马还穿着一身白衣的漂亮的少年却没有再露过面。幼金心里还觉得有些遗憾,毕竟长得那样漂亮的男孩子幼金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呢! 再说肖临风,如今过得也是十分悲惨,自打上回出门被几个瘪三差点揍了,消息传回了京城,老祖宗那边八百里加急的信就传到了,严令他私自出门,如今出门少说都要带着六七个护卫,让他十分崩溃。 “小少爷,您就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了,老祖宗说了,谁要是敢放您自己出去,就洗干净脖子回京城等死!”肖家别苑里,肖临风的书童松言正与自己家主子展开一场已经维持数日的拉锯战。 肖临风这回到洛河州来也是因着自家大哥要回来老家处理一些事务,他好说歹说,求了爹娘又求了大哥说情,老祖宗才勉强点头让自己跟来的。本以为到了洛河州就可以放飞自我,哪曾想出师不利,才第一回 自己一个人出门就遭了罪? 肖临风没好气地用手中的折扇“啪”地敲了敲松言的脑袋:“我才是你主子!那老祖宗远在京城又不是手眼通天的,你怕甚?” 松言摸了摸自己被小少爷打了的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的小少爷耶!老祖宗要不是手眼通天,怎地您老人家出事才不到两日,京中的来信就到了?不过他可不敢这么实话实说,只得好言相劝:“小少爷,如今大少爷也未曾限制您出门,只要您带上外头的护卫,不就能出门了嘛!” 肖临风没好气地瞪了眼花厅外头跟木头一般站着的七八个护卫,他是男子汉,又不是娘儿们,出门带这么多护卫作甚?这个男子汉显然是忘了前几日他才被三个地痞围着,还是一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小姑娘给救了的。 没了出门游玩的心思,不过肖临风也没忘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酸梅汤,便直接打发了松言去买一桶酸梅汤回来,没错,一桶。 松言站在自家少爷指定要的酸梅汤摊子边上,看着身后还排着队要买酸梅汤的百姓,硬着头皮道:“小姑娘,这桶酸梅汤卖多少银子?” “一桶?”幼金有些疑惑的眼神看向他,“小哥你说的是一桶?”幼金不是没卖过打包的,可这直接打包一桶的还真是头一回。 松言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些羞赧,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多少银子?一钱够了吗?” 幼金看了看还在排队的不少都是熟客,又看了看自家摊子上只剩大半桶酸梅汤,便道:“小哥,我这今日就剩不到一桶了,再说您这买了后头的人就都没得吃了,要不你给个地址,我明日一早给送一桶过去?” “哪有一来就买一桶的啊!那我们都排了这么久的队呢!”后头排队的也有听到前头家丁模样的半大小子要包圆,便都不肯了。 “是啊!咱们又不是付不起银子!不带这样的啊!”这大热天儿的,日头又大,他们顶着太阳在这排队就是为了喝上碗苏家的酸梅汤,如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便是谁都不乐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怪来求收藏了!宝宝们给嘤嘤怪一个收藏吧,不然青山就天天跟你们嘤嘤嘤哦~~ 第57章 人傻钱多 松言自幼长在治家严明的肖家,素来没做过强买强卖之事,哪里经得起旁人这般说他?一张白净的小脸早已是臊得不行,不过小少爷交给他的任务若是没完成,回去不死也得掉层皮啊!便只得硬着头皮说要了。 幼金也有些为难,虽然这种大生意错过了很可惜,但是为着一单大生意就把主要客源都得罪了,那也太亏了些,便只得退让一步:“小哥,这样,我今日卖你一罐子,你给我个地址,我明日一早给你送一桶过去如何?” 松言见她这般,也是无法,只得先买一小罐子回去给小少爷解解馋先:“小姑娘,那你明日可一定要给我送过来,送到东市榆钱巷子当头那户就行。” “好勒!小哥你慢走,我明儿一早就给送过去。”幼金手脚利落地打好一罐子酸梅汤,连罐子带酸梅汤一共收了他二十五文,笑呵呵地送走了松言。 后头的客人也都喝上了堪称洛河州最好喝的苏家酸梅汤,个个满足得不得了:“苏家丫头,你们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呀!” “都是大家平日里帮衬,我们才能赚个小钱,哪里算得上什么大生意?”幼金将木桶里的最后一碗酸梅汤打完,笑吟吟地递给最后一位客人。 虽然口头上这么说着,不过幼金心里也在盘算着什么时候盘个小门面下来,夏天卖些消暑的吃食,冬日就卖些面条包子啥的,总比种地强。 可如今开铺子有两个问题,一是没钱,如今家里的钱都是幼金在保管,手头上加起来也不过三四十两,而洛河州城里位置稍微好些的门面一年租金少说都要几十两,实在是负担不起。二是没人,如今苏家一家子老弱妇孺,吃食做得最好的苏氏身子骨也算不得好,再者还有两个还在襁褓中的娃娃,哪里能腾出手来全心做吃的? 所以如今盘个门面也只得是想想,还是先安心卖酸梅汤,等攒到钱再打算吧! 卖完酸梅汤回家,幼金姐妹仨先是一起忙活着将明日要卖的酸梅汤给熬出来,如今姐妹仨都跟着苏氏学会了酸梅汤的熬制,苏氏倒是也轻松了不少。 熬完酸梅汤后,等日头没那么毒辣的时候,幼金自己一人背着背篓往山上去寻找甘草的踪迹了,熬酸梅汤甘草是必不可少的材料,为着省银子,苏家的甘草都是从山上自己挖回来的。 幼银幼珠则在家帮着苏氏准备明日要卖的糕点,苏家的糕点如今也好卖,香甜绵软,价钱还比点心铺子便宜了一大半,所以每日不到两刻钟,便都能全部卖完。 苏氏用着巧劲儿揉着面团,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如今的日子真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以前在月家,她不是没展露过自己的手艺,做些好吃的讨老陈氏欢心,一开始倒还好,可等到她生不出儿子,连着几个都是女儿的时候,这一切便都成了她浪费家里食物的过错,着实是让人不堪回想。 如今一切都好了,自己的身子好了许多,女儿们脸上的笑越发灿烂,个个都长高了不少,也长肉了,就连自己也可以在厨房里头做着自己最喜欢做的事,而这一切真的是幸好有幼金在。 *** 再说肖临风那头,打发松言去买酸梅汤回来,痛痛快快地喝了两碗后,晚上用膳胃口都好了不少,饭都比前两日多吃了半碗,倒是让肖家长子肖临瑜决定有些神奇,加了筷子八宝鸭给幼弟:“怎地,这回想通了?” 肖临风没好气地瞪了眼自己大哥:“老祖宗又不在这,大哥你就睁只眼闭只眼不行吗?”要不是大哥下令了,自己怎么可能会偷溜不了? 看来是还没消气了,与肖临风长得有七分相似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放下筷子道:“老祖宗的意思是让你立时回京,若不是我管着你,你如今便在京城了。” 临风最受老祖宗的疼爱,怎么可能出了这么大的事老祖宗会不着急?不过他也觉得弟弟如今快都十三了,也该出来受些罪才是,总不能让家里人护着他一辈子不是?因此拦住了老祖宗派来的人,让他继续留在洛河州。 肖临风撇了撇嘴,怪不得呢!自己还以为是老祖宗大发善心,没想到原来是大哥给自己求情了。想到自己这几日还每日给大哥甩脸子,肖临风就有些心虚,伸手招来了松言,然后小声地耳语了几句,松言弓着身子连连称是,然后才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松言才端着两碗在冰窖放了好一会儿的酸梅汤过来:“大少爷,小少爷。”原来是打发松言去取今儿买回来还没喝完的酸梅汤了。 瞧着小巧精致的白玉碗里装着的不明液体,肖临瑜明显闻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酸梅汤?” 看着大哥脸上淡淡的嫌弃,肖临风心里顿时就有点不高兴了,他可是想了好一会儿才肯允一碗给大哥的,他居然还这么嫌弃!便道:“大哥你不要就还给我。” 肖临瑜年长肖临风七岁,加上是家中长子,背负的担子重,从小就是接受最严苛的教育,性子老成。不像肖临风,自幼都是家中捧在掌心里宠爱长大的,不过肖临瑜也是十分疼爱这个幼弟的,见他一脸不高兴,便才端起那碗自己有些嫌弃的酸梅汤,饮了一口。 “怎么样?好喝吧!”肖临风看到大哥满意地点了点头,才叉着腰骄傲地仰着头说到:“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买回来的!” 肖临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说到:“还不错。”肖临风知道自己长兄吃过的好东西多,能进他嘴里的食物本就不多,还能得到他这般评价的食物就更少了,更是骄傲地挺直了腰,一副“都是我的功劳”的模样跟他邀功。 肖临瑜身为弟弟的临时监护人,自然知道那日弟弟出门是为了什么,他当时也是好奇一个自小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弟弟竟然能为着一碗酸梅汤偷溜出门,今日一尝,果然不错。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肖临瑜更是答应他过两日带他出城一趟,肖临风这两日的不虞才都消散。 *** 第二日一早,苏家姐妹又进城卖酸梅汤了。先是将今日要卖的两桶放到自己平日里支起来的流动摊子上,幼金又交代了姐妹俩两句,自己才坐着牛大爷的牛车往东市榆钱巷子去送昨日约定的一桶酸梅汤。 此时肖府别苑中,前院后厨有条不紊地忙着,肖家的大少爷每日辰时三刻要出门,负责膳食的后厨自然是要忙着准备精致可口的早膳给自家主子。 此时,肖家小少爷还在被窝里酣睡着,而大少爷已经梳洗完,修长莹白的双手随意拿起一支玉簪将如瀑青丝固定好,然后换上一袭袖口衣角绣着雅致竹叶纹样的石青色长袍,眉眼如星的模样不知勾走了多少姑娘家的心而不自知,真真是公子人如玉。 幼金送酸梅汤到肖家门外的时候,已经用完早膳的肖临瑜已经坐上了马车,听到大门口动静,便叫停了马车:“外头何事?” 坐在马车外的书童回到:“回大少爷,是送酸梅汤来的一个小丫头。” 想必是那日救了幼弟的人,肖临瑜打起马车车窗帘子朝大门口瞧了眼,只见到一个身穿竹青色上衣下裙的不过十一二岁模样的小丫头,竟然制服了三个成年男子,救了临风,莫名对这小丫头生出一丝激赏之意。 招手叫来守门的一个小厮:“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来给她。”就当是多谢她救自己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一次的报酬吧。吩咐完后便示意马车继续走。 在肖家门口等着的幼金,一下子领了五十两白银,饶是也见过些事的幼金不由得都惊讶地长大了嘴,怎么?现在有钱人都这么会玩儿?一桶酸梅汤顶多就七八十文,他给自己五十两?虽然幼金也很想收下,不过良心着实过意不去:“小哥,我们家酸梅汤还不到这个价钱......” 那小厮微微笑着说道:“小丫头你运气好,这是我们家大少爷亲自发话给的,既然给了你收下便是。” 虽然幼金也很想问他们家大少爷是不是不识数,不过还是很识时务地将这话给咽了回去,道了声谢,领了银子便从肖家出来,她还要赶着回摊子上接着卖剩下的酸梅汤呢! 至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肖临风洗漱完,然后美美地喝上一小碗冰镇酸梅汤,配上幼金今日一起送来的豌豆黄与芝麻酥,满足地叹了口气,真是惬意得不得了。 “没想到这小破地方还是有些能吃的东西的!”一口接一口,不一会儿一小碟豌豆黄就都吃完了,肖临风才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然后指使松言明日再去买些点心回来。 至于幼金那头,一下子得了五十两白银,直接让自己的积蓄翻了一倍不止,就连幼金自己都不敢相信,一桶酸梅汤加两份不值多少钱的点心换了五十两,这事儿说出去谁敢信? 为了避免引起家里人不必要的恐慌与猜测,幼金就很机智地将这事儿给按下不提,每日该干嘛就干嘛,不过倒是开始留意洛河州里头的门面有没有要出租的了,毕竟有钱了嘛~~ 第58章 小乞儿 卖完今日带出来的酸梅汤,幼金姐妹便很快将空桶还有空碗一一收拾好,幼珠瞥见不远处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便拍了拍幼金:“长姐你看,那两个小乞儿又来了。” 原来是上回幼金买肉包子的时候遇见的两个偷肉包子被那卖包子的店家逮住了在那打得倒在地上也一句话不说的小乞儿,后来还是幼银心有不忍,求着幼金出钱救了两人。 打那回以后,那两个小乞儿便每日都到自家摊子不远处守着,也不过来,也不说话,就远远地看着。幼银看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一个约莫四五岁,早已看不清本来面目,浑身脏兮兮的小乞儿,不由得同情心继续泛滥:“长姐,要不咱们帮帮他们吧!” 幼金叹了口气,说到:“幼银,咱们自己的日子原就没多好过,咱们家一家十口要吃饭,你觉得咱们还有闲钱来做善事吗?” “可是他们真的很可怜啊!”幼银也知道自己家的状况并没有多好,可她见到那两个相依为命的小乞儿就会想到自己跟几个姐妹在月家过着的苦日子,便总有些不忍心。 “长姐,要不咱们就帮帮他们吧!”连一旁的幼珠都忍不住帮着说了两句:“我瞧着他们就想到咱们还在翠峰村的时候,若不是长姐护着我们,我们哪里还会有今日的光景?那大乞儿自己一个人总比带着个累赘好,可他却没有丢下小的不管,就像长姐没有丢下我们一样呀!” 看着已经站到统一战线的姐妹俩,幼金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是该觉得骄傲还是无奈?骄傲的是两个妹妹都已经十分懂事而且知道怎么用语言攻陷他人了,无奈的是被攻陷的这个人是她自己! 在姐妹俩哀求的眼神中,幼金认输地叹了口气:“好,我认输了。”从怀里掏出十文钱:“给你。” “长姐你真好!”姐妹俩欢呼地接过幼金递过来的铜板,然后笑着往那两个小乞儿方向走去,走到他们跟前才停下来:“给你们,拿着去买点吃的吧!” 看到她们走过来,还捧着好些个铜板递到自己面前,两个小乞儿都愣了一下,然后那个大的摇了摇头,拖着小的退了几步,转身跑了。 幼银姐妹俩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不由得愣住了,姐妹俩面面相觑,她们很吓人吗?不远处的幼金也瞧见两个小乞儿落荒而逃的模样,脸上的笑敛了三分,给钱都不要的乞儿,要么是傻,要么是别有所图。安慰了几句两个垂头丧气回来的妹妹以后,姐妹仨才一起往家去。 而姐妹仨却谁都没注意到,姐妹仨后头远远儿的,那两个跑了的小乞儿又返回原处,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 “哥,我饿!”小的那个哭丧着脸,一手被哥哥紧紧地牵着,另一只手则揉了揉今日一日都还没吃过东西的肚子。 大点的乞儿这才回过神来,应道:“小宝饿了?哥哥这就给你找吃的去。”然后才牵着弟弟一步三回头地看向苏家姐妹身影消失的方向,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 肖家别苑,肖临风今日一日都没怎么吃过东西,把后厨的厨子急得团团转,这小少爷要是出了什么幺蛾子,都不用京城的老祖宗叫人来,大少爷直接都能扒了他们的皮了呀! 在外忙碌了一日的肖临瑜回到家中,坐在饭厅上用香汤洗净双手后,接过一旁侍女递过来的帕子,却丝毫没接收到侍女连着帕子一起抛过来的媚眼。看着一旁坐没坐姿的幼弟,声音中隐隐含着一丝不悦:“怎地,我听下人说你今日都未吃过东西,小少爷这是要修仙不成?” 百无聊赖的肖临风瘫坐在榻上,撇了撇嘴道:“这厨子的手艺着实不怎么样,我都吃腻了!”洛河州只是肖家的一处别苑,自然比不上京中事事俱全,像肖临风这挑剔惯了的,自然是不自在。 “真要高床软枕又吃得好,不如明日我安排人送你回京?”肖临瑜放下手中的汝窑青瓷杯,淡淡抬眼看了眼幼弟。 肖临风虽然嚣张,但是有个优点就是会看人眼色,见大哥明显不悦了,便立马坐直了身子,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就是随便说说,兄长在外奔波一日想必是累了,还不快些传膳!” 外头的下人手脚也快,不过片刻便,六菜一汤便摆满了摆饭的圆桌。在自家长兄面前,肖临风自然不敢说不吃饭,乖乖端着白玉瓷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上好的碧玉粳米饭也仿佛是难以下咽的糟糠一般。 “怎么,你今日不是叫人送了一桶酸梅汤进府,喝了这么些还苦夏呢?”肖家自己家人吃饭的时候素来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见幼弟这般郁郁寡欢的模样,肖临瑜便以为是他还苦夏呢。 肖临风苦夏是肖家上下都知道的,一到夏天,肖临风住的院子都是用冰用得最多、消暑吃食吃得最多的,这回肖临瑜北上洛河州,肖临风便是嚷嚷着要来洛河州消暑,老祖宗心疼他苦夏,才让他跟着自己回了洛河州。 肖临风心虚地垂下了头,不敢告诉兄长自己是今日点心吃多了所以才不想吃饭的,想起昨日兄长也觉得酸梅汤不错,便赶紧又叫松言上一碗酸梅汤给兄长:“兄长在外奔波劳累,多喝些消消乏。” 肖临瑜眸中含笑,这个幼弟你说他性子顽劣气人,有时真的挺气人,不过你说他可人心,有时又真的很熨帖。 肖临风见兄长今儿个也是喝了小半碗,然后突发奇想:“兄长,你说咱们家酒楼要是也有这方子,是不是也能挣不少银子?”肖家家业大,自然也是有涉猎酒楼餐饮这一块的,洛河州的云味轩便是肖家的产业之一。 肖临瑜哪里不知道幼弟的心性,买下方子赚钱不过是借口罢了:“买方子挣钱是假,你是怕回了京城喝不到这酸梅汤了才是真吧?” 被戳穿心思的肖临风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几声,然后才哀求道:“兄长!你想想,那小丫头连个门面都没有,就在街上沿街叫卖,一日都能卖出几大桶,那若是放到咱们家酒楼里卖,岂不是能翻个数十倍甚至数百倍不止?” 肖临瑜端起还剩半碗的酸梅汤又喝了一小口,确实,这汤虽然利薄,但耐不住薄利多销,肖家在全大丰的酒楼也有十数家,大丰夏季炎热,若是每个酒楼都多一个秘制方子,生意自然是不愁的,不过那方子想必也是人家小丫头一家赖以生存的宝贝,肯不肯卖还是一回事呢! 见他不言语,肖临风便有些着急了:“兄长你觉得我说得有理儿不?”快答应,快答应自己呀! “好了,等过两日我见过那小丫头再说。”肖临瑜是个商人,自然不会错过商机,便笑着点了点头,此事若是能成,对自家的生意来说也是好事一桩不是? *** 三日后,车水马龙的集市上,苏家姐妹卖完今日的酸梅汤,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两个穿着上好料子的家丁打扮的男子来到了摊子前头。幼金以为是来买酸梅汤的,笑着道:“实在不好意思,两位小哥,今儿都卖完了,明儿再来吧。” 其中一个长了张娃娃脸的小伙计笑得亲切:“小姑娘,我们不是来买酸梅汤的,是我家主子想请姑娘到云味轩有事相商。” 幼金有些疑惑,皱着眉问:“你家主子?”她应该没得罪什么有钱人家吧?这两个家丁都穿得比自己好不知道多少,连下人都这么有钱,那主子得多有钱?“找我有什么事?” 见她一脸防备的模样,那家丁就笑着说到:“小姑娘,我家主子说了是有一笔生意要与你谈,我家主子姓肖。” 他一说姓肖,幼金便想到了是那日人傻钱多,不,财大气粗的肖家,肖家要与自己谈生意?虽然幼金有些将信将疑,不过还是去了,毕竟有钱不赚是笨蛋,加上云味轩的黄二爷也算是熟人,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转身交代了两个妹妹:“你们去南城门那边找牛大爷先送你们回去,我一会儿再自己回去。”虽然说是谈生意,不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还是让两个妹妹先回去再说。 “嗯!长姐放心!”幼银幼珠心里不疑有他,毕竟长姐也不是第一回 给人送酸梅汤,加上眼前的两个小哥看着也不像坏人,姐妹俩便提着空桶乖乖走了。 幼金看着两个孩子都走了,才笑着跟那两人说:“实在不好意思,咱们走罢。” 那小家丁笑了笑,也不说什么,在前头带路,不一会儿便到了云味轩门口。而此时,肖家兄弟正在二楼的雅间里头等着。 今日肖临风知道哥哥要到云味轩来,便也吵吵着跟了出来,别苑那两个厨子的手艺他是真吃腻了,所以死缠烂打,还赌咒发誓不给哥哥添乱,肖临瑜才勉强同意带他出来。 第59章 方子 进了云味轩,有些时日没见的黄二爷倒是亲自站在楼梯口守着,见幼金来了,“嗨”地一声拍了拍手:“原来是苏家丫头你啊!”方才自家主子来到就说有人要来谈事情,黄二爷还战战兢兢地守着楼梯口,生怕怠慢了主子的贵客,哪曾想肖家两个家丁带过来的竟然是老熟人苏家丫头。 幼金笑吟吟地拱手向黄二爷行礼:“二爷,几日不见,越发红光满面了!” “你这丫头也好些日子没来了,我听说在街市口卖酸梅汤都卖出名声了,怎地过来也没给我带一碗?”黄二爷在洛河州这么些年,自然有自己的人脉关系在,虽然苏家这点子蝇头小利自己瞧不上,不过对于好吃的好喝的,黄二爷自然也是耳聪目明。 两人一边说着话,黄二爷一边将人往二楼雅间引,幼金面上笑着不言,不过心里也在猜测这肖家是什么来头,竟然黄二爷都出动了,可见不是一般人家。 快走到包厢门口,黄二爷才敛起笑容,恭恭敬敬地敲了三声紧闭的包厢门:“大少爷,苏家丫头到了。” “进来吧。”一个十分干净好听的声音从包厢内传出,黄二爷才微微推开右侧的门:“苏家丫头,进去吧。” 幼金微微点头道了声谢,迈过门槛进去以后,黄二爷便从外头关上了包厢门。 “苏姑娘,请坐。”绕过门口的沉香木屏风,才见到今儿约自己前来的正主,原来是个年约十八九岁,身着上绣云纹的竹青色长衫,一双星眸含着温和的笑意,丰盈得恰到好处,不染而朱的双唇带着淡淡的笑意的翩翩君子。 幼金还是第一回 见到长得这般好看的男子,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一旁穿着骚气的朱红色衣裳的肖临风就有些不高兴了:“小丫头,你别光看我兄长呀!” 被当场戳穿的幼金面露绯色,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给肖临瑜,然后再瞪了一眼那日骑着白马的骚气少年,其实她一进来就看到肖临风了,奈何美色惑人,他那个没长大的萝卜菜有啥好看的。 肖临瑜仿佛没看到两个孩子之间挤眉弄眼的互动一般,笑着为幼金斟了一杯茶:“苏姑娘,请坐。” 幼金并没有学会大家闺秀的行礼规矩,只拱手道:“多谢公子。”然后规规矩矩地坐下:“不知公子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看着眼前不卑不亢的小丫头,肖临瑜莫名对她生出激赏之意,加上上回救了临风一事,便对她更有好感:“上回临风惹祸,多得姑娘出手相助,肖某在此谢过姑娘。” “明明是我救了她好吧?”一旁的肖临风被“扭曲事实”的大哥气得哇哇直叫。 肖临瑜抬眼看了眼弟弟,笑道:“你连一点拳脚功夫都不会,怎么救人?”才又转头对幼金抱歉地说到:“抱歉苏姑娘,幼弟年少无知,多有得罪。” 原来家里有个不懂事的弟弟是这样的啊!看看他再想想自己家里那几个懂事的妹子,幼金顿时觉得自己简直太幸福了。不过还是要给人家留点面子的,便道:“无妨,那日本也是他先出手相助。”虽然没有他添乱自己也一样能解决三个地痞,不过幼金也知道这话可不能说出来伤了熊孩子的心。 两人寒暄了几句以后,肖临瑜才进入正题:“今日请姑娘前来,是有一笔生意想跟姑娘谈谈,你们酸梅汤的方子,不知可否割爱?” 原来是买方子的!幼金微微挑眉,心中盘旋不过片刻,便笑着道:“割爱自然不难,只是不知肖公子能有多大诚意了?” 看着她一副财迷的模样,肖临瑜不禁微微发笑,这小丫头还真是与一般乡下丫头有些不同,胆子够大,也够贪,反问到:“苏姑娘觉得多少合适,不妨直说?” 一大一小两个狐狸在这你来我往,谁都不着急,倒是一旁看热闹的肖临风急得不行:“小丫头,你就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把方子卖给我们吧!我大哥不会亏待你的!”然后朝肖临瑜使了个眼色:“大哥你说是吧?” 肖临瑜尴尬地咳了两声,这弟弟还真是会坑害自己啊,哪有自家买东西还帮着卖家抬价的?不过面上还是温和地笑着:“苏姑娘不妨开个价?” 幼金想了想,然后缓缓举起右手,五指张开:“这个数公子以为如何?”幼金承认自己是狮子大开口了,不过他们既然敢来买方子,想必也早已有心理准备吧? 虽然有敲诈的嫌疑,不过这个价钱确实也在肖临瑜的接受范围内,来之前他也算过,只要这方子拿到手,都不用过完这个夏天,不仅买方子的本钱回来了,至少还能翻几番。所以略微思忖,肖临瑜便点头同意了:“可以。” 不压价的吗?幼金微微愣了一下,大丰的土豪这么多的吗?早知道这样,她就再喊多些了!错过了宰肥羊的机会,心中正扼腕的幼金突然又想到自家还要靠这个方子赚钱,便赶忙道:“肖公子,我有一个要求。” “苏姑娘但说无妨。”手里轻摇着折扇的肖临瑜浅笑着看着她,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让幼金真的有些心生罪恶感,不过为了自己家的日子,吃大户就吃一回吧!“方子卖给你可以,只是我们家还要做完今年夏天,如何?” 这点小要求,肖临瑜自然不会拒绝,她一个流动的摊子能抢多少生意呢?再者自家生意是朝达官贵人做的,苏家那边的客户主要都是一般百姓,两不影响,倒也无妨。 既然双方都没意见,肖临瑜执起纸笔重新写了一份协议,新添了幼金方才提的要求,见一旁的幼金两眼冒光的模样,估摸着是识字的,便将协议递给幼金:“苏姑娘瞧瞧,没什么问题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如何?” 幼金也毫不客气地接过去看了看,繁体字她大部分也都认得,一份卖方子的协议文书自己还是看得懂的,大略看了一遍觉得没问题,点点头,抓起一边的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上“苏幼金”三个大字,然后再按了手印。 看着写得比自己三岁启蒙时还糟糕的几个鬼画符一般的名字,肖临瑜只淡淡地笑了笑,然后唤了外头守着的黄二爷进来:“黄二叔,到账上支五百两银子来。” 黄二爷对主子的话自然不敢有什么质疑,称了声“是”便出去了,然后很快就回来了,恭恭敬敬地将五张轻飘飘的银票放到桌上,然后见主子没有别的吩咐,才退了出去。 连协议文书都签好了,银票也到位了,幼金便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到:“肖公子,我字写得不好,要不我说你写如何?” 一旁的肖临风倒是抢先一步:“我来我来!”他字写得也可好了,逮到一个机会能炫耀自己的字,他自然不会错过。 肖临瑜自然不会跟弟弟抢这种小事做,两个小娃娃你一句,我一句的,不过片刻便将苏家祖传的酸梅汤方子都给了肖家。苏家几个姐妹都是帮着苏氏做酸梅汤的,幼金本来记性就好,加上苏氏跟几人强调过许多遍材料的配比,所以幼金自然也是知道方子的。 一旁的肖临瑜听幼金说着方子,不由得微微点头,原来是加了这么些东西,怪不得入口甘甜,酸甜可口,倒是比京城自家厨子做的酸梅汤还可口三分。 十分自觉地将银票收入怀中,幼金才笑着道:“肖公子,如果没什么事我便先回去了,家里还有好些事儿要忙。” 肖临瑜微微点头,也不怕她给的是假方子,他能把人找来买方子,自然也能查到她家在哪,一个乡里丫头,想来也没有这个胆子敢蒙骗自己。 *** 两脚轻飘飘地从云味轩出来,抬头看了眼天空中高高悬挂着的烈烈灼日,不由得感慨人生无常,谁又能想到一个十来岁小丫头片子一夜暴富,身上还揣着五百两银票呢? 今日卖酸梅汤挣回来的银子还在幼金身上,想着家里的米缸已经空了大半,再想想自己如今身怀巨款,幼金便顶着烈日到西市买了五斤上好的五花肉,然后才提着沉甸甸的肉家去。 苏家姐妹们见长姐提着一刀大大的猪肉回来,个个都欢喜得不得了,连小七都依偎在苏氏脚边爱娇地说到:“娘,小七今儿想吃红烧肉!” “好,那咱们今儿就吃红烧肉。”苏氏抱着闹觉的小八哄着,笑着点点头应承了。然后又看向幼金:“不是昨儿个才买了肉,怎地今儿个又买这么些肉?” 幼金笑吟吟地将肉递给一旁的幼银,然后接过幼珠倒过来的一大碗凉白开,“咕噜咕噜”地喝完了才说道:“今儿挣着银子了,便多买了些肉回来给大家伙吃。” 苏氏也听早前先到家的两个女儿说了大女儿去跟什么有钱人家谈什么生意去了,便以为又是昨日那样要订整桶酸梅汤的客人,便有些心疼地说到:“那一桶酸梅汤也卖不来多少银子,哪就买这么些肉了?” 幼金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直到晚上几个孩子都睡了,幼金才跟苏氏说了实话:“娘,我把咱们家的方子给卖了,这酸梅汤咱们家做完今年夏天,明年开始就不做了。” 一听说女儿把方子卖了,苏氏不由得有些焦急的嗓音在静谧的黑夜中响起:“方子都卖了?那咱么家以后怎么办?靠啥赚钱呀?”不由得有些怪幼金:“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跟家里商量商量,你这孩子真是越大主意越大了!” 幼金也不生气,压低嗓门说到:“娘,方子我卖了五百两!” “五百两!”这下苏氏也忘了自己方才还怪女儿,大大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咋能卖这么些银子呢?” “娘您别操心这么多,如今家里有银子了,明日咱们一起到城里,到医馆再给您瞧瞧身子,不然等冬天到了可就有得罪受了。”幼金笑着安抚苏氏,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各自睡下。 第60章 买药&置业 第二日一早,幼金姐妹还是到城里卖自家的酸梅汤,等幼银回去取第二轮酸梅汤时再顺带将苏氏还有一对双生子带了出来,只留下幼宝在家看着几个妹妹。 这还是苏氏来到搬到五里桥以后第一回 进城,坐在牛车上看着沿路的风光,倒是有些恍若隔世的错觉。 牛大爷跟苏家人已经很熟了,直接将人拉到幼金摆摊的地方,也省得她们带着几个孩子折腾。见苏氏来了,幼金赶忙迎了过去,伸手接过幼银怀里抱着的孩子,然后领着苏氏到边上阴凉些的地方坐着:“娘您先歇会儿,等咱们卖完了就去医馆。” 苏氏微微点头:“没事儿,你们先忙着,不要操心我这么多,赶紧去招呼客人吧!”原来是又有客人上门买酸梅汤了。见几个孩子手脚利落,伶牙俐齿的模样,苏氏不由得感慨大女儿确实是比自己这个当娘的会教养孩子,几个女儿在她的教养下倒是比寻常人家的同龄孩子懂事伶俐许多。 苏家的酸梅汤如今在洛河州小有名气,加上价钱也不贵,一般民众也都喝得起,还有不少是自己喝了还要打包一碗带走的,所以幼金姐妹就用山上的毛竹竹节做成了大小相当的粗糙的竹碗,打包也不用加钱,买的人就更多了,两桶酸梅汤不到半个时辰就全都卖完了。 幼金姐妹们租的流动摊子是一处卖杂货铺子的门外,那杂货铺的老板名叫李二顺,也时不时要些酸梅汤喝,幼金也不要他银子,两人合作得倒也算得上愉快。 李二顺见她端着碗酸梅汤进来,便笑呵呵地说到:“苏家丫头,你就是忒客气了些!”不过也没有拒绝她手里的酸梅汤。 “李掌柜的,我们在您门口摆摊儿也多亏您的照看,应当的。”幼金将酸梅汤放到柜台上,然后才将自己摆摊的简易木头桌子抬了进来放在角落里头,才笑着跟他道别:“李掌柜,那我们就先走了,明儿见。” “哎!”李二顺笑着端起一大碗满满的酸梅汤喝了口,才满足地叹了口气,这鬼天儿真是越发热了。 *** 卖完酸梅汤,又将空桶寄放在牛大爷那,幼金还跟牛大爷说好了一会儿到西市口来接自己一家人,等跟苏氏看完大夫以后,还要去买些粮食,没有牛车可回不去。 医馆内,一个胡子都花白了的老大夫沉吟着把完苏氏的脉象,才道:“内里亏损严重,身子都亏空了,如今虽然没大病,若不早些调养,等过几年可是要出大事的,于寿数也是有碍。” 苏氏听了心中也是一惊,她若是死了,自己的九个孩子该怎么办?一旁抱着康儿的幼金也眉头紧锁,才沉声道:“大夫,要吃什么,您老直说,只要能给我娘调养好身子,花多少钱都行。” 看着一家都是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老大夫叹了口气,眼前妇人的病若是生在富贵人家,也算不得什么大病,可眼前的人家显然是一般乡里的贫苦人家,怎么负担得起呢?“一帖药要一钱银子,我先给你开几帖,回去吃吃看吧。” “这么贵!”苏氏自己都惊呼出声了,虽然如今家里有些银子,可这也太贵了些罢? 倒是一旁的幼金微微摇头:“大夫,麻烦您开够一个月的分量,我们有银子。”说罢从怀里掏出几块一两的银子放到桌上。 那老大夫与苏氏都没想到幼金竟然一口气掏出了这么些银子,老大夫见她有钱,便点点头,写下一张药方然后交给一旁的药童:“每日一帖,去捡一个月分量的药来。” 然后又转头跟幼金说到:“你娘的身子都是多年亏空下来的,须得多吃些滋补药品才是,野山参、金蝉花都是可以的,可是这两样价格就比较贵,尤其是金蝉花,对你娘的身子有大用,不过我们医馆最近也没金蝉花了。” 幼金一听,便问道:“大夫,那这金蝉花长什么样?”实在不行她还可以上山采不是? 那老大夫便大概描述了一番,最后道:“金蝉花多长在竹林中,你若是有心,也可以到附近竹山上寻寻看。”两人就苏氏的病情讨论了好一会儿,给苏氏看完后,又瞧了瞧两个早产的双生子,苏家人才提着三十包药从医馆出来。 出了医馆,日头已上中天,母女几人赶忙到粮铺买了五斗粳米还有一些粗粮,才着急着回家。 今日苏氏也出来了,家里一时没了做饭的人,幼金便领着众人到西市一个包子摊上按每人一个肉包、一个菜包买了十几个包子。 跟在幼金身后的幼银又见到了那两个脏兮兮的小乞儿,拉了拉长姐的衣袖示意:“长姐......” 幼金叹了口气:“老板,再多要两个肉包子。”将那两个装在大叶子里的肉包子交给幼银,“去吧!” 幼银欢喜地接过包子,然后快步走到两个小乞儿面前,直接将包子塞进大的手里:“你们吃吧!”然后又快快跑回了幼金等人身边,跟着往南城门去,还悄悄地回头朝两个还发愣着的乞儿挥了挥手道别。 小乞儿闻着哥哥手里热乎乎的肉包香气,馋的口水直流,焦急地拽着看向远方的哥哥:“哥哥,我要吃肉包......” 直到苏家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大乞儿才回过神来,将热乎乎的肉包与弟弟一人一个分来吃,黑腻腻的手指印在宣和的包子皮上,在旁人看来极其倒胃口,可两个小乞儿却吃得特别香,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包子,两人不一会儿就都吃完了,小的还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 *** 给苏氏看病并没有花多少银子,如今家里加起来也有六百多两银子的家底,幼金也知道自己该思考下一步该做些什么才是了,虽然六百两不算少,可自己家还有七个陆续长大要嫁人的妹妹,光是嫁妆就能把家底儿给掏空啊! 河边的洼地一直在不断地堆肥,荒地上如今种着的向日葵也长高了不少,之前种的花椒也已经长出了三寸高的苗子,幼金还在靠近山边那侧的荒地上种了八株从西域商人那买回来的西域葡萄苗子,如今从河边走过,都可以看到以前的荒芜变成了一片欣欣向荣。 看着河对岸已经一片绿油油的平整土地,想到在这个时代土地的重要性,便决定再多买些土地,哪怕佃出去给人种,也总比银子放在手里捂着好。 幼金是个行动效率极高的人,第二日上午卖完酸梅汤便去找了当时给自家牵线买下这宅子的姓陈的牙人。陈牙人对这个买下五里桥凶宅的小丫头还是有些印象的,见她来本来还担心是不是要卖了宅子,结果一听她是要买地,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小姑娘这回想买多少地?” “上等良田现在是多少钱一亩?”幼金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还是先问问价格再来决定买多少地。 陈牙人笑着说到:“如今上等的良田要卖到八两银子一亩。”见幼金眼睛都大了,陈牙人便解释道:“小姑娘,是这样的,这价钱是五里桥附近的良田的价,若是你觉得贵了,那往远了去,五里桥过去再走六七里地,那边儿的话就七两银子一亩也是有的。” 这价格也着实是有些高了的,在翠峰村,上等两天也不过五两银子一亩,这五里桥竟然贵了这么多!幼金盘算了好一会儿,才决定道:“陈大叔,咱们还是先到地里瞧瞧如何?”对比过后,她才好做出决定。 幼金在月家呆了十一年,自然也知道如何分辨一块田地是不是上等良田,到了五里桥往南七里一处叫侯家湾的村子外头,陈牙人说的十六亩良田便在河湾对过不远处。 幼金倒是看得认真,围着陈牙人说的地方认认真真地转了一圈,又看了水渠,又下手看了看土,倒算得上满意。 陈牙人没想到这小姑娘还会看这些,原来心里还有些看轻,如今也不敢再这么想了,顶着大太阳,笑着说到:“苏家姑娘,这地是真不错,难得的连成片的十六亩良田,灌溉也很方便,边上就是官道,只除了离洛河州远些这点不好,旁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不然也不敢要七两银子一亩不是?” 幼金点点头,不过却也没说要立时买了下来,只道:“陈大叔,咱们绕回去看看五里桥那的再说吧。” 陈牙人也理解,毕竟买田地不是小事,点点头,两人上了骡车便往五里桥回了。五里桥这处的良田只有八亩,就在河东边民居的后边,距离五里桥河倒是有些距离,灌溉不像侯家湾那边便利。 看完五里桥的以后,幼金心中已经有了定夺,自家才搬来五里桥不过数月,这就要买这么多良田未免也是太扎眼了些,万一招来心怀不轨的人那可就麻烦了,相较之下,侯家湾那处已经胜出。 幼金与陈牙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河基边上往苏家去:“陈大叔,那侯家湾的地能否再便宜些?” “你若是十六亩都要了,算六两七钱一亩如何?”陈牙人想了片刻,便给出了一个还算优惠的价钱:“苏姑娘,那处地是真不错,又平整又便利灌溉,还难得是连成片的。” 幼金推开院门,院子里原本或坐或趴的四条狗立马警醒起来,见原来是自家主子,便都摇着尾巴走了过来。幼金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它们让开,然后请陈牙人进来:“多得陈大叔我们一家才能在洛河州安家落户,今儿个也进来歇歇脚,喝口水。” 陈牙人不是第一回 到这处宅子来,可之前每回来都觉得鬼气森森的,倒是今日再来,只觉得院子里人间烟火之气十足,那个荒凉的鬼宅已经变成了一个温馨齐整的农家小院。陈牙人坐在幼金搬过来的小凳上,喝了口苏家秘制酸梅汤后,才舒服地叹了口气:“看来你们在这住得挺好,想必跟那秦家姑娘也算得上是有缘人了。” 幼金笑了笑,也不说什么,把话题往侯家湾的地上拉回来:“陈大叔,这六两七钱一亩着实也是贵了些,六两五钱,若是主人家肯,那我便都买了。” 六两五钱,已经不是陈牙人能说了算的,他想了想,便道:“成,那我明日再去一趟侯家湾,若是主人家同意,我一准儿给你带信儿来。” 两人说完事,陈牙人也歇够了,便笑着跟幼金道别,并约定了明日午后他再过来一趟。 第61章 开凿运河 第二日中午,苏家人吃完午饭才没多久,外头便传来了敲门声。幼金取了擦手的帕子将手擦干,然后才往前边儿去:“来了!”心里还想着这个点来的应该是陈牙人了。 果不其然,门外头站着的正是从侯家湾回来的陈牙人。 一见幼金,他便笑呵呵地拱了拱手,道:“苏家姑娘,这事儿成了。”那侯家湾十六亩良田的主人等着钱使,幼金虽然压了压价,不过也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便忍痛点头同意了:“只是有一点,那地里种的庄稼还得是他家的,地要等秋收过后才归你,你看这?” 幼金不是那种要算到尽的人,想来那户人家在粮食都未收割就要卖地,想必也是家里出事急用银子吧?便点点头同意了。 买卖双方都同意了,那这笔生意也就成了。幼金回房取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另十两银子出来给了陈牙人:“还有劳陈大叔帮我跑这一趟换了红契回来。” 陈牙人倒是没想到苏家看着破破烂烂的居然还有银票,一时还愣了神。听幼金这么说,才赶忙接过银子:“苏姑娘这是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做牙人该做的不是?” 陈牙人办事效率也快,第二日下午便将红契给送了过来,还另外退了幼金几两碎银:“苏姑娘,田地钱是一百零四两,换红契的税费是一两六钱,另牙人钱收你三钱银子,统共是一百零五两九钱。”大丰买卖东西牙人钱惯例都是由买卖双方各出一份,像陈牙人这种一次牵线卖出了十六亩地,两边牙人钱加起来怎么也有半两银子了。 幼金笑着收下了陈牙人递过来的碎银子跟红契,看着红契上端端正正地写着“苏幼金”三个大字,便笑眯了眼:“多谢陈大叔。” 陈牙人笑了笑,道:“苏姑娘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我自然尽我所能给姑娘寻到价钱合适的好田地。” 幼金笑着点点头,然后送走了陈牙人。 将红契放在正房的桌上给苏家众人展示了一番,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仿佛这上头能看出一朵花儿来一般。 苏氏咽了口口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到:“这十六亩地就都买下来了?”陈牙人来家里的时候,为着避嫌,苏氏并没有露面,只是隐约知道女儿要买地,哪曾想她一口气买了十六亩地! 幼金笑着点点头,然后将地契收起来,说到:“哪怕咱们家将来没银子了,好歹手里还有十几亩地不是?总不会吃不上饭不是?”摸了摸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小七已经没那么枯黄的发丝,笑道:“总要给我几个妹妹攒些嫁妆才是呀!” 听到幼金这么说,几个还不通人事的妹妹都“哄”地笑了,倒是苏氏这才惊觉大女儿这是在为几个孩子将来铺路呢!想起自己没有一分嫁妆嫁进月家,手里紧巴巴的过了十几年,心底便十分赞同女儿的做法:“咱们手里不是还有银子?要不再多买些地?”苏氏在乡里长了一辈子,自然是觉得土地才是最有保障的,经大女儿这么一说,还生了多屯些地的想法。 “娘,咱们如今有十六亩良田,加上家门口还有四亩荒地跟好几亩洼地呢!”幼金笑着说到:“手里的银子总要想法子要继续生银子才是,总不能坐吃山空。”如今手里还有五百多两银子,在洛河州也将将能买个临街的小铺面,自家都是弱女子,如果能卖东西赚钱总比土里刨食轻松多了。 苏氏听女儿这么说,也不再发表什么意见,毕竟这银子都是女儿赚回来的,幼金想怎么花便怎么花就是了。 *** 再说肖临瑜那头,这回回来洛河州一是为着修葺祖坟,以便明年回乡祭祖;二则是为着洛河州设立内河航道一事。肖家虽不是做航运发家,不过从肖临瑜父辈起便开始涉足内河航运这一块,加上如今肖家二叔在朝户部为官,有他的庇护之下,肖家在内河航运这块就更吃得开了。此次肖临瑜从京城北上洛河州便是因为朝中有消息,圣上要将内河航道通到洛河州这块,肖家便先人一步赶回洛河州来了。 而如今洛河州城镇附近的水道最宽的除了水流湍急,不适宜内河航运的洛河以外,也只有五里桥这条不过四五米宽的河,若真要做内河航运,要么只得另外选址,要么就是开凿运河河道。肖临瑜来之前二叔曾说过圣上心里还是想开凿河道的,只是开凿河道花费颇大,一时间也还没做出定夺,因此肖临瑜到洛河州这十来日,一边等着京中的来信,一边则是四处探寻洛河州附近的可以开辟内河码头的地方。 肖家别苑中,肖临瑜手里拿着京城八百里加急的信展开细细读了一遍,然后放至烛火上点燃,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跟厅中间站着的中年男子说到:“圣上心意已决,二叔信中提到要沿着洛河州南边的河开挖,如今河道不过一丈左右,估摸着是要挖到五六丈宽,向南五十里接到通往京城的运河中去,如此一来,洛河州的内河航运也算是通了。” 那中年男子是肖家的生意上的得力助手之一,名唤肖韩,打小跟在肖临瑜父亲身边伺候的,这回肖临瑜到洛河州来,肖家家主便将肖韩派了过来协助他一二。肖韩听完大少爷的话,便道:“先前二老爷不是说朝中银钱紧缺,怎地还要开凿运河?” “二叔说了,圣上有意让民间有涉足内河航运的商贾集资开凿运河,等运河开凿通运以后,凡是参与开凿运河投资超过十五万两的,即可免除内河航运赋税十年、海外航运赋税五年。”肖临瑜将肖二老爷信中提到的均说与肖韩知晓:“内河航运一年赋税银子不多,可外海航运,光是我肖家,一年赋税便已近三万两,这笔买卖,只赚不亏。” 外海航运风险虽大,可利润更大,肖家的账上很大一部分收入都是从外海航运那头来的,若是能减免五年外海航运的赋税,着实可观。肖韩拱手称是:“朝中要一口气拿出十五万两来,那些小的航运人家自然也是承受不起的,这样一来,能在这里头分一杯羹的便也只有咱们这几家老熟人了。” 肖临瑜点点头,道:“洛河州要开挖运河的消息一旦传出,沿岸的土地价格想必也是要水涨船高,肖韩叔叔,你这两日辛苦些,洛河州城镇外沿岸两三里的地都可以先收着了。”如今洛河州外头的地地价也不贵,几两银子一亩的地收回来,只等开凿运河的消息传出去,那便是翻个数十番的价钱。 肖家动作快,其他几家做内河航运的人家速度也不慢,不过三五日,洛河州外头沿河两岸的田地便都被这几大家收入囊中。原先不过八两银子一亩的良田,如今已经炒到了二十两一亩,就连幼金家原先买下来的四亩荒地,如今也都身价涨到了十两银子一亩,如今洛河州城里城外都在传着洛河州要开凿运河的消息,那些早卖了田地的人不少都捶胸顿足,懊恼不已,一时间整个洛河州都陷入一种癫狂的土地抢购风波。 *** 苏家如今在城里卖酸梅汤,这样的消息自然也不会错过,今儿已经是幼金第十七回 听到有客人跟自己提起五里桥要开挖运河的消息了:“苏家丫头你听说了没,你们五里桥那边儿要开挖运河了!你们家要是在河边有地啊,想必能挣不老少银子吧!”这回跟幼金说八卦的是一个比较熟识的妇人,大约知道苏家是住在五里桥那头的。 幼金笑着叹了口气:“我们家要是有地,如今我就在家翘着二郎腿等人伺候了,哪里还要在这顶着大太阳卖酸梅汤,您说是不?” 那妇人一听,觉得也是,便叹了口气道:“也是,你说这真是人各有命,谁能想到那些荒地如今也能卖十几两银子一亩呢?早知道是这样,我就早早叫我们当家的砸锅卖铁也要去买个十亩二十亩的了。”喝完酸梅汤,又打包了一竹筒带走,那妇人才叹着气儿走了。 至于“家里没地”的幼金,心里至今都十分庆幸自己前段日子在侯家湾买完十六亩良田以后,又在自家原先的荒地边上又买了六亩,本来是想着凑个十亩的,那时洛河州要开凿运河的消息还未传出来,所以幼金还是以二两银子一亩的低价买入,倒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参与这次投钱开凿运河的共有十家,不足半月一百五十万两白银便凑足上交朝廷,银钱足够,五里桥外的开凿运河也提上了日程,只等夏季过了,等秋季枯水期来临,便可以开凿运河。 对于商人而言,运河的开凿是便利走商,可于朝廷边防而言,洛河州是大丰北边的要塞之地,一旦爆发战争,走水路运送粮草要比走陆路快上一半时日不止,当今圣上虽已年迈,不过对于军事方面也是十分有成算的,为着大丰万代江山,开凿洛河州运河也是势在必行。 可一般小老百姓可不懂这些,他们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挣到银子,能不能吃饱肚子,朝廷大事跟他们自然没多少关系,比如幼金。 第62章 河工宿舍 看着突然间越来越多人的洛河州,幼金便知道开挖运河一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开挖运河想必要不少劳力,这些开挖运河的人不一定都是洛河州的人,那他们的衣食住行便都成了问题,这便都是商机。 “你要找人盖房子?”何浩真不知道是说苏家人有远见好还是说她们运气好好了,谁能想到苏家几个老弱妇孺,花那么些银子买了这么多荒地下来,本来自己还觉得人家傻,没成想转眼就来打脸了,傻的是自己啊!“你们家如今房子不够住了吗?” 幼金笑着解释到:“我瞧着这洛河州如今人来人往的,怕是修建运河一事也是板上钉钉,想着在荒地上盖些茅草泥砖房,多多少少也能挣些银子。”苏家如今在距离五里桥河边大约一箭之地的距离的十亩地,只有四亩是种了东西的,还有六亩空着,若是盖些房子,将来租给河工当宿舍,倒也是生财的法子不是?与苏氏商量过后,幼金便来找里正找人帮忙了:“我们家在五里桥也没啥熟人,所以就想找里正叔您帮帮忙,找个工匠队。” 何浩心中感慨万千,也怪不得人家苏家人日子过得好啊!这苏家大丫头还真是敢想敢做,何浩点点头,道:“成,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如今整个五里桥就苏家一家在河西边有十亩空地,自己若想趁着这开凿运河的东风挣些银子,也要跟苏家搞搞关系才行了。 “那就多谢里正叔了,等房子盖好,到时赵婶子也可以做些包子馒头啥的到那边去卖,多少也能挣够一家老小花销的。”幼金自然知道有来有往,若光是你一家把银子都挣了,旁人不得眼红死? 一旁的赵春华听完便眼前一亮,她们家大儿子在洛河州的私塾读书,每年都要抛费不少,若是能多挣些银子,倒也是不错:“成啊!到时还要靠幼金你多多帮衬我们才是了!”赵春华真是越来越喜欢这苏家大丫头了,嘴又甜还会来事儿,就是年岁还小,不然娶回家当儿媳妇倒是不错的选择。 跟里正说妥以后,两日后,一支十八个人的施工队便到了河西边儿的荒地上按照幼金的设想开始打地基建造房子。幼金的想法也很简单,宿舍主要是分成两种,一是大通铺,一间房能住下二十个人;另一种则是小单间,小小的炕床,再配上简单的桌椅板凳,这种则是为河工中的管事准备的。 河西边盖房子的动静也惊动了不少五里桥的村民,往河西边来看热闹的村民越来越多,对突然间发起来的苏家,有羡慕的,也自然有眼红的。幼金也懒得跟他们计较,如今家里的狗崽子已经长大到可以看家护院的时候了,为着打消有些心怀不轨的人,还特意牵着大黄小黑在村里转悠过几圈,看着渗着寒光的牙齿,威风凛凛地跟在苏家小丫头身后的狗,确实吓退了不少有想法的人。 如今苏家众人的日子依旧平静地过着,每日卖着酸梅汤,然后带着几个妹妹锻炼身体,训练狗子,还加上一个上山挖金蝉花的工作,幼金的日子可以说是充实了不少。日子一天天地过,转眼就到了七月流火季节,苏家河边上的一片房子已经盖好了:幼金采取的是跟一般民居差不多的格局,只有一个大门可以出去,分为正房跟东西厢房,不过全都是做成了大通铺,没有厨房,增加了淋浴跟茅房的数量,后院也没有仓库,也都做成了大通铺的房间,这样一个前后两个正房、东西厢房两侧共六个大通铺房,最多能容纳一百二十人住下。 至于大通铺房旁边的则是盖得稍微好些的单间,单间连成排,每间都是单独出入,只有淋浴跟茅厕是公用的,也没有院墙跟院门,这边幼金则是打算直接长租给河工的管事们住,到时只需要找个人定期把茅坑清理了便是。 苏家房子盖好又过了半个月,洛河州的运河便开始开凿,幼金直接带着幼银幼珠到河边招揽需要住宿的客人:“一晚只要三文钱的大通铺!一晚三文钱!”幼金定的价钱并不算高,住满一个月也才九十文,相对于洛河州里头一晚六文的通铺,已经便宜了一半。 果然,幼金才喊了没几声,就立马有人来问了:“小姑娘,真是一晚三文钱?”这回挖运河的不少都是从外地过来的,挖运河虽然是累了些,不过一日也能挣个三十文,可这不包吃不包住的,洛河州里头物价高,最便宜的大通铺也要六文钱一晚,加上每日吃饭少说也要十文钱左右,真正能剩下的就只有十来文,出来当河工的大都是想挣些银子的,自然是能省则省了。 幼金见有人上门问,赶紧指着远方一个小黑点说到:“那就是我们家的房子,一间通铺住二十人,一晚三文钱。几位大叔要去看看不?”听到幼金招揽的声音过来问的三人看了看她指着的方向,走过去估摸着也就两三里地,倒不算远,便跟幼金约好今晚要去住。 幼金姐妹在河基边上不过呆了半个时辰,便已经有不下三十人过来问了,还有一个外地口音的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过来问到:“小姑娘,你们家那有单间不?” “有的有的!单间按月来算,一个月四百五十文。”这还是第一个上门问单间的管事,幼金忙给他介绍自家单间的情况:“我们家单间里头是炕床,有桌椅板凳,就在河基边上,方便得很。” “成,我一会儿下工了也去瞧瞧。”一个月四百十五文的价格相对于城里头每天二十文的价格还是有优势的,那管事点点头,也决定要去看看。 从河边回来后,幼金姐妹又帮着苏氏继续缝制单间里头要用的棉被,如今才七月,买棉花倒也不贵,苏家便进了十几床棉被的棉花,一是给宿舍那边用,一是自己家也要留着盖。为着管理方便,幼金还花一钱银子一个月从五里桥村里边雇了个五十出头的鳏夫洪大爷过来看河工宿舍的院门。一个月能挣一钱银子,洪大爷本就年纪大了种地也难种,便也高高兴兴地来上工了。 当晚,住进苏家河工宿舍的河工就已经有将近三十人,单独的单间也租出去了两间,都是先付钱后入住,这一下子就收入了将近一两银子,苏家众人更是欢喜得不得了。 收银子的时候,幼金便直接问了众人要不要订明日一早的早饭:“一个三合面馒头,一碗粗粮粥,两文钱。”众人听了觉得价钱也合理,便都要了一份,安置好住宿以后,又跟洪大叔交代了两句,还留下小黑在这边守门,幼金才带着大黄打着灯笼往不远处的家走去。 回到家后,苏家众人则忙着开始准备明日一早已经预定好的早饭:已经哄睡两个已经会翻身的小娃娃的苏氏带着已经能帮着做馒头的幼珠一起揉面,幼金则将粗粮从仓库取出来,浸泡在水中,然后点火加柴,将粗粮粥熬好,众人才略微洗洗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幼金便提着灯笼从东厢房出来,进了厨房,将苏氏与幼珠醒好的面团切成大小相当的分量,然后放进蒸笼,架在正熬着粗粮粥的锅上边。晒得十分干燥的竹子烧得噼里啪啦地响,不过两刻钟,便都准备好了。 将馒头全都装进铺着一层白色细棉布的背篓里头,然后将粗粮粥盛进木桶里时,正房的苏氏与西厢房的幼银也都起来了。幼金与苏氏两人抬着一大桶粗粮粥、幼银背着干净的粗瓷碗,母女三人趁着浅浅夜色往河工宿舍去了。 那头早起的河工们才出院门,便瞧见苏氏母女已经架起摊子了,成人拳头大小的三合面馒头喷香的气味勾引着已经苏醒过来的味蕾,众人便都忙不迭地掏出两文钱递给幼金,要了碗粗粮粥就着三合面馒头美美地吃完早饭,然后跟苏家母女挥挥手走了。河工们上工的时间都差不多,苏家人带来的早饭不过一刻钟便都卖完了,母女三人收拾好东西便往家去了。 再说里正何浩家,赵氏也听说了已经有几十人住进苏家的河工宿舍的消息,便也有些焦急了:“当家的,你说咱们要不要赶紧支个摊子到河对面,这么些河工,也能挣不少银子呢!” 何浩是个守成的庄户人,自来也没做过什么小买卖,所以隐隐还是有些担忧,不过想想苏家那都还没长大的孩子都敢做的事,自家也可以做,便道:“你一会儿去苏家找幼金丫头商量商量,她们家如今不是盖了好些房子,咱们租个下来卖些吃食也可以。” 听到当家的这么说,赵氏才喜上眉梢,“哎”了声,便急急忙忙出门往河西边去了。路上还碰着两个做了馒头到河基那边卖的村民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回来,再看到她们背上的背篓都空了,想必是生意不错。赵氏见状,便更着急了,可不能错过这个挣钱的机会啊! 现在是中午河工们的休息时间,幼金又给十九个河工办了登记入住的手续,如今已经改成每十日交一回住宿费,河工们虽然有些不愿意,不过谁让苏家的宿舍比城里便宜,便也都掏了银子。从河工宿舍回来的幼金听说赵氏来了,赶忙进了正房,赵氏如今正在正房里头跟苏氏有说有笑地闲聊着。 第63章 韩立 “幼金回来啦?我和你娘才说到你呢!”赵氏笑吟吟地坐在炕沿, 怀里还抱着小脸圆嘟嘟的小八在逗弄着:“这一大摊子事儿都是你一个人在操心, 也真是不容易的!小八说是不是呀?” 小八已经半岁多了, 也不怕生, 见赵氏逗着她, 也“啊啊”地喊着, 不知道说些什么,逗得几个人都哈哈乐了。 苏氏知道赵氏是有事来找幼金的, 便笑着说到:“幼金回来了, 赵嫂子你有啥事你俩先说着, 我抱康儿出去转转去。”说罢便抱着康儿往外头去了, 很贴心地为两人腾出空间。 幼金伸手接过伸手要自己抱的小八,笑着坐到与赵氏隔了一个炕桌的炕沿,问到:“赵婶子今儿个过来是为着卖吃食的事儿吧?” 赵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到:“原也不想麻烦你们家, 可你也知道,我们家那大的孩子城里读书, 闺女儿也十三岁了, 过两年嫁人嫁妆也都是花销,你里正叔不好意思, 就只得我舔着这张脸来求你帮帮忙了。” “我们一家搬到五里桥这几个月, 也多得赵婶子跟我里正叔帮衬着, 你们有事儿,我自然义不容辞,这般, 我们家在河工宿舍边上还盖了两间房子,虽然不大,一间只放得下七八张桌子,不过好歹也能遮风挡雨的,这一间便给您跟我里正叔先用着,另一间我们到时再做些旁的吃食,倒也两不相冲,赵婶子觉着呢?”幼金将心中的想法大略跟赵氏说了说:“这开凿运河,少说也有数百人,每日就算是只卖出去一百份,那便都能挣不少银子。” 赵氏一听,也觉得做得,哪怕一日只挣个十文二十文的,那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不少银子不是?得了幼金的准话儿,便欢欢喜喜地家去准备了。 送走了赵氏,幼珠几个才围了过来问到:“长姐,咱们自己做吃食卖不好吗?还要给村里人分一份,那咱们可不就少挣了很多?” 幼金笑着摇摇头,将她这般决定的用意掰碎了跟几个妹妹说:“咱们家一下子又是买了十亩荒地,又是盖河工宿舍的,日子红火起来难免是要遭人记恨的,虽然把早点铺子的生意给了里正家做,可这样一来咱们家也多了一个撑腰的人不是?那将来谁要想欺负咱们家,里正家能袖手旁观不成?”在幼金看来,这笔收入也是投资的一部分。 “我懂长姐的意思了,就算咱们家不把那间房子借给里正家用,他们要是想挣这笔银子,也可以背着吃的到河边卖,一样能挣钱,可是用了咱们家的房子,也就是欠了咱们的人情,长姐你说是不?”一旁的幼宝也想明白个中缘由了,歪着脑袋思索一番后如是说道。 “幼宝说得对,这世上欠债好还,但是人情债可没那么好还的。”幼金笑眯眯地说到,抓住一切机会教育妹妹们,不求别的,只求哪日就算自己不在她们身边,她们也能强悍得保护好自己。 *** 赵氏那边手脚也快,不过两日就置办好了开个包子店的物件儿,虽然也只有几条板凳跟三四张旧桌子,不过收拾收拾也能开店了。七月微凉的清晨,天才蒙蒙亮,寂静的河堤上,只有赵氏与何浩夫妇俩所在的一间小房子里头灯火通明的,赵氏用力地揉着面,外头门口已经摆上了两个简易的灶台,灶台上头已经摞起了七八层的蒸笼,热腾腾又香喷喷的烟雾随着七月的风飘散在乡间,吸引了早起的河工们。 经过前几日住进来的河工们的口耳相传,如今苏家的河工宿舍已经住进了九十余人,十间小单间也租出去了七间,可以说生意十分火爆。原还觉得住在五里桥吃饭不方便的河工们今儿早起便见到路边的一间小房子支起摊子卖起了早点,饿了一夜的肚子被香喷喷的热气勾得肚子里馋虫直叫唤,三两成群地便都往这里头来了。 赵氏做事利落爽快,做出来的包子馒头也都好吃,虽然价钱都跟城里一样,可是个头比城里的大了一半不止,一个成年汉子吃了一个肉包加一碗半稀的粗粮粥,便能顶过一上午,也才花四文钱;至于想俭省些的就可以选择三合面馒头,一个馒头加一碗粗粮粥,也不过两文,跟之前苏家卖的价钱一样。 虽然何家包子铺的馒头比不上早些日子苏家卖的,不过味道也算不错,所以生意真是日日火爆,老何家夫妻俩每日早早起来开店做生意,虽然早起爱困,不过想到每日能赚回来一百多文钱,再累夫妇俩也都觉得值得。 *** 至于苏家的河工宿舍那头,因着如今住进来的人越发多了,洪大爷一个人着实是忙不过来,幼金便在城里把之前一直跟着自己家酸梅汤摊子的两个小乞儿给找了过来:“想不想吃饱饭?” 小的一听说可以吃饱饭,便连连点头。大的则一脸防备地看着幼金,仿佛她是一个拿着糖来哄骗他们,然后要把他们卖给人贩子的坏人一般:“你想干嘛?” 幼金站在两人对面,说到:“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住的地方,还让你们每天都能吃饱饭,你们给我做事如何?” “做什么?”那大点的乞儿其实都已经比幼金还高了半个头,不过却谨慎地跟她隔了五六步距离,仿佛她是吃人的怪物一般。 幼金也不计较他的防备,笑着说到:“我们家在五里桥那开了个河工宿舍,缺两个打杂的小伙计,你们要是愿意,没有银子,不过保证每天能吃饱饭,怎么样?” 小的那个一听说可以吃饱饭,便立马两眼放光地看着大的那个,巴不得自己是他就立马可以点头答应了。大的那个却不知在想什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好。” 一旁的幼银听他答应了,也微微松了口气,这还是她跟长姐软磨硬泡了大半日才换回来的机会呢!要是拒绝了多可惜! 卖完今日的酸梅汤以后,幼金姐妹便带着浑身脏兮兮、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小乞儿回了五里桥苏家。 回到苏家以后,幼金便直接叫两人到河里去把自己给洗干净了:“把自己给洗干净了,旧衣裳也都扔了,另外把头发都给我剃光了,我们家可不能让跳蚤虱子进门。” 大的那个见她这么说,便带着小的往浅水处去了,先是小心地将小乞儿已经结成团的污秽至极的头发全给剃了,然后再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的头发也给剃了精光。等幼金给两人送干净的衣裳跟毛巾过来的时候,只见到一大一小两个光头正泡在水里认认真真地洗掉身上的泥污。便喊了声:“衣裳跟毛巾都给放这了,一会儿洗完澡就自己回来!” 听到河堤上的声音,大的已经知道害臊,立马整个人蹲了下去,只露出一个剃地跟瘌痢头一般的脑袋在水面上,才红着一张脸回到:“知道了。” 幼金知道这是小男生害羞了,嗤笑了一声便走了。这衣裳还是她刚去里正家找赵婶子要的她们家大儿子穿过的旧衣裳呢! 等两个小乞儿洗的干干净净回到苏家院门外准备推门进去时,几声狗叫声传来,吓得两人不敢动,不过里头很快传出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旺财别叫!”然后快步出来带着两人进去,原来是一直等着的幼银听到动静才赶忙出来的。 将人带到正房,也算是见过了苏家众人。坐在炕沿的幼金笑着说到:“见过这么多回,今儿个倒是第一回 见到你的真面目!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大点的瞧着也有十三四岁了,长得一副憨厚的模样,不过却防备心极重,走到哪都将小的护在身后,生怕有人将小的抢走一般。见幼金这么问,便有些嚅嗫着说到:“我叫韩立,他叫...他叫韩尔华。” 小的瞧着不过四五岁模样,虽然黑瘦了些,不过可以看出是个俊模样的,也不怕她们,站在韩立身后歪着头看着幼金:“姐姐,你真的有饭给我们吃吗?” “自然有了,不过姐姐家的饭可不是白吃的哦,想要吃饭就要帮姐姐做事哦!”幼金笑眯眯地回到,长得好看的小娃娃她喜欢,对韩尔华自然也多了几分亲切。见他们也确实饿了的模样,便说到:“如今正好也是我们家的午饭时候,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饭桌上,如今苏家的饭菜是固定的一荤一素一汤,虽然算不得丰盛,但是味道确实不错。韩立兄弟俩虽然有些狼吞虎咽的,但却没有吃相太难看,倒让幼金有些刮目相看,想必沦落为乞丐之前家里也是有些教养的吧?一边吃着饭一边这般想到。 苏氏见两个孩子吃得着急,也是心疼,不住地给两人夹菜:“好孩子,慢些吃,不够还有。”苏家的饭菜虽然菜色简单,不过分量很足,是可以保证每个孩子都吃饱的,这也是幼金对家里饭菜的唯一要求。 端着已经放凉了的竹笋猪骨汤慢慢地喝完,韩立才心满意足地将手里的粗瓷碗放下,看着一旁还在小口小口喝着汤的韩尔华,不由得心头一热,这都好几年了,两人总算是吃上了一顿热饭热菜。心头激荡之余,也对苏家众人的防备心降低了许多。 第64章 闹事 当然, 苏家的饭碗也不是这么好端的。 吃完这顿饭以后, 韩家兄弟俩便被安排到了河工宿舍那边去跟洪大爷住在院门进来右手边的小房间里头, 不过炕也够大, 三个人睡也不算拥挤。 幼金带着韩立兄弟在河工宿舍里转了一圈:“每间房里头的卫生不用咱们管, 咱们只要负责公共区域的卫生, 前后两个院子的地你要每日扫干净,然后茅厕的卫生也要定时打扫好, 另外大院里头是可以生火烧水的, 所以一定要注意火种问题, 不要出现火灾, 你每日的工作就这么些,有什么问题吗?” 韩立是比较沉默寡言的人,听完幼金的话也只是点点头“嗯”了声,也没啥问的。 见他没什么要问的, 幼金便将人交给了洪大爷:“洪大爷,这哥俩都还小, 凡事还是要您老多费点心。”然后转头跟哥俩说:“一日三顿便到我们家吃就是, 每日开饭的时候我会叫幼银她们来叫你。” 一旁的洪大爷笑呵呵地说到:“幼金啊,你这还包吃的呢!可别把我老头子给落下啊!” 幼金笑着说到:“自然不会把您老的给落下。”前两日洪大爷特意找上幼金, 愿意每月只拿五十文, 剩下的便做他的伙食费, 想苏家帮着一起把他的饭也给做了,幼金也知道洪大爷家里的情况,早些年洛河州闹瘟疫, 洪大爷一家老小就活下了洪大爷自己,要做饭也着实是费劲了些,便也答应了。 笑着送走幼金,洪大爷才将韩家哥俩带进他平日里睡觉的小房间里:“往后你俩也跟我一起住这儿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便跟大爷我说。”韩大爷当年也有两个小孙子病死在那场瘟疫中,若是那俩孩子还活着,想必也跟韩立一般大小了。 韩立有些拘谨地谢过洪大爷,然后问道:“洪大爷,那我现在要做些什么?” 见他有些防备,洪大爷也不在意,想了想便道:“那你先去把院子打扫干净吧!”有活干的韩立便提着扫帚往后院去了。韩尔华则迈着小短腿紧紧地跟在哥哥身后,兄弟俩一个扫地,一个在院里玩,倒也十分自在。 苏家盖的河工宿舍住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如今六个大通铺都已经住得差不多了,五里桥村里头有心思活泛的村民,也将家里空出来的房间老宅都给拾捯了出来,跟苏家的河工宿舍一个价钱,三文钱一晚,这倒也吸引了不少河工住进村子里头去。 推着板车与赵氏从河西边回来的何浩看着三三两两从村子里往外走的都是生脸的成年男子,不禁有些忧心:“这一下子村里来了这么些生人,若不约束好来,怕是要出事啊!” 赵氏哪里听这些?便道:“就你操心操得多!有人住进来,大家一起挣钱不是好事吗?还能出什么事?”今日何家开的早点铺子生意越发好,看着每日不断进账的银子,赵氏还巴不得多些人住进来呢! *** 何浩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才过了没两日,村里头就出事了。 这夜刚刚掌灯,何家院子外头就传来一个小后生气喘吁吁的声音:“里正叔,村里出事了!” 刚吃完晚饭在院里纳凉的何浩一听说出事了,立马坐了起来,赶忙出来打开院门:“出什么事了?” “住、住、住在陈三叔家的河工,说他的银子丢了,现在跟陈三叔家闹呢!”那后生也是听到动静去瞧热闹的,不过看着两边人快打起来了,村里老人才叫他赶紧来请里正过来主持大局,小后生一路跑过来,倒是喘坏了。 “陈老三家?”何浩一听便知道要坏事儿了,这陈老三可是五里桥村里头最无赖的无赖。便赶忙掩上院门:“快,快去看看!” 何浩还没到陈老三家门口,远远就听见陈老三家院子里头的喧闹声,夜色中院子外头还围了一圈在瞧热闹的人。何浩眉头紧皱,赶忙从人群中穿过去,进到院子里,才发现以那个丢了钱的河工与陈老三各自为首的两帮人两相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一般。 “就是你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偷了我们的银子!不然还有谁进得来?”那为首的汉子气得面露青筋,他从外地跟着工头过来挖河道,就是为了挣点银子回去给家里眼都瞎了的老娘治病,如今银子都没了,他怎么能不生气? 可陈老三是谁?那是五里桥方圆十里都有名的光棍无赖,打小就只有他占别人便宜的,见那汉子这么说,他也十分光棍:“凡事都要讲证据,你说我偷了你们银子,总要有证据不是?” 这回住进陈老三家的一共有五个河工,都是外乡来的,所以并不认识“名声在外”的陈老三,陈老三也是笃定他们几个外乡人就算被偷了也不敢做什么,才大着胆子去偷了五人的银钱。 “你!”站在为首那个汉子身后的两个年轻点的气不过就想往前冲,却被打头的汉子拦住了。这回住进陈老三家的五个河工除了身上带着的一点钱,其余藏在犄角旮旯的银钱都被陈老三偷走了,他们都是等着银钱送回家的,哪里肯咽的下这口气? “好了!闹什么?”众人被这一声怒喝吸引回头,原来是何浩到了。 陈老三是多年的泼皮,耍赖撒泼也是一流的,见里正一来,眼睛一转就开始恶人先告状:“里正你来得正好,这几个外乡人住在我家不给银钱就算了,还冤枉我偷他们银子!你身为一村里正可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明明是你偷了我们的银子,还红口白牙的在这污蔑我们住进来不给钱!”那几个被偷了银子的外乡人个个气愤不已,指着陈老三大骂。 打头的红脸汉子见陈老三管他叫里正,便也转身朝何浩拱了拱手:“你是村里的里正是吧?我们在他家里住着,昨日才发的工钱,今日下工回来就发现都不见了,屋子里头还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除了他还能有谁进来翻我们的东西?” “你们丢了多少银子?”何浩皱着眉头看着乱糟糟的院子里头,这陈老三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我丢了七钱!”“我丢了六钱!”“我丢了......”河工的工钱挺高,但是相对别的活计就十分辛苦,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这一下子丢了这么些银子,不急才怪呢! 何浩只觉得眼前一黑,他也是庄户人家,哪里不知道六七钱银子对于一个家庭的重要性?缓了好大一口气,才看着陈老三问到:“老三,这事儿可是发生在你家里头的,你作为主家,这事儿无论是谁干的,你都得给人一个说法才是。”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那陈老三是个什么人物?他能给个啥说话?陈老三一听里正这般说,便故作无奈地摊摊手:“我能如何?那偷儿也不是我放进来的,再说了,谁知道他们是真丢银子还是假丢银子?他们说自己丢了几钱银子,我还说他们住进来以后我家丢了几两、不,几十两银子呢!” 这会儿不仅丢银子的五位苦主气得倒仰了,连何浩跟外头趴在墙头看热闹的村民都对陈老三的无赖再次刷新认知,这是恶人先告状啊! 以陈老三在村里这么些年连小孩儿的鸡蛋都能骗了吃的无赖,哪怕村里人都知道是他偷的,可那陈老三就是咬定你们没有证据,谁也奈何不了他。 看着陈老三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那五个汉子就气得气血往脑袋上涌,两个年轻气盛的当时就往上冲,砂锅大的拳头径直往陈老三得意的脸去。 能做河工的人力气那可都不小,陈老三这些年净是靠坑蒙拐骗过日子,虽然个子不矮,可却是十分瘦弱,哪里扛得住十八九岁年轻小伙子用尽全力的一拳? “哎呦!”应声而倒的陈老三鼻子往外渗着血,在几个猪朋狗友的搀扶下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格老子的,在老子地头上还敢打老子,哥儿几个!” 跟陈老三平日里一起鬼混的人今儿个也都在场,虽然看着陈老三被一拳打得鼻子喷血,不过也只得壮着胆子上了,被打都不还手,那以后他们几个还怎么在洛河州混? 那被偷银子的后生心中也着实气不过,双方便直接动起手来,河工们虽然只有五人,可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的青壮,陈老三这边虽然有七八个人,可却是众不敌寡。 哀嚎声,挥舞得虎虎生风的拳头声,沉闷地捶进肉里的声音......现场顿时陷入混乱,何浩虽然在场,不过只有他一个人,拦也拦不住,便赶忙招手让外头看热闹的村民进来拉架,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将打得满眼发红的两帮人拉开。 虽然双方都受了些伤,不过几个河工只是脸上轻微有些擦伤,每个都直挺挺地站着;而以陈老三为首的几人却个个鼻青脸肿,还不断地哀嚎着这痛那痛的。 被陈老三坑骗过的村民个个都觉得心里痛快极了,这种人就应该让人来狠狠揍他一顿才是!几个跟陈老三有过过节的村民挤眉弄眼地看着陈老三,心里好不畅快! 可那陈老三是什么人物?是你从他家门口走过都能说你偷了他家牛的人物啊!咋可能被揍成狗熊还不吭声呢?只见他直接倒在地上,捂着被打破的鼻子哀嚎:“哎哟!打死人了!快报官啊!” 陈老三家的媳妇也是个厉害的,直接一把将怯怯地站在一旁的闺女儿掐哭,然后也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哭起来:“没天理了啊!欺压良民了啊!” 大人的哭闹声,小孩子扯着嗓子的哭声搅混在一起,一时间陈家真是热闹得不行。 第65章 闹事(二) 何浩被眼前这一家老小齐上阵碰瓷外乡人的行径气得头痛, 怒喝道:“都别闹了!”连陈老三这泼皮都被平日里好说话的里正突然发难给吓到, 一时间长大了嘴也不出声, 愣愣地望着不怒自威的何浩。 看热闹的村民自然也不说什么, 毕竟沾上陈老三的事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能不跟自己沾边就最好不要沾上。 “几十岁的人了, 还在这耍赖打滚,也不臊得慌!”何浩没好气地骂了陈老三两句, 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两个小年轻:“赶紧将人扶起来, 这像个什么样子!” 被扶起来的陈老三也是一开始被吓到了而已, 他这种能把自己老爹气死然后把亲妹妹卖给别人当媳妇的人, 自然是混的,举着沾满灰尘的衣袖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道:“何浩大哥,你身为一村里正, 可不能由着外乡人欺负我们五里桥的人啊!你瞧我都被他们打成什么样子了?今儿个不拿出十两银子赔给我当医药费,这事儿就没完!” “何浩哥啊!你可得给我们当家的主持公道啊!我们一家六七张嘴可都靠我们当家的养活,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陈老三家的又悄悄伸手掐了把已经哭过的闺女儿,哭哭啼啼地卖惨。 何浩被陈老三家的跟孩子尖锐的哭声烦得不行, 眉头是越皱越深, 这一家子还真是一家人, 耍赖撒泼都是个顶个的,深吸口气后,才大声道:“好了!都别闹了!” 这陈老三家就是一滩浑水, 若不是他自己就是里正,这事儿可是一点也不想沾手,先是转头看向几个紧紧站在一起,个个用仇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五个外乡人:“今儿这事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们说是他偷了银子,可也没有证据,再者你们先动手打人,这事儿吧!” 五个河工一听,心里都凉了半截,可他们身在异乡,人单力薄,就算现在人家去报官说自己栽赃污蔑,又能怎么办? 何浩见几个河工眼中满是血丝,深叹了口气,然后转过来看向陈老三:“至于陈老三你身为主家,他们住在你这丢了银钱,你也在责难逃,这样,你把他们五人交的住宿银钱还出来,这事儿便算了了。” “凭什么!就让他们白住我们家这些日子不成!”陈老三家的也是个泼妇,一听还要自家把到手的银钱还出来,立时便发难了,站起身子指着何浩骂到:“你身为里正,竟还偏帮外乡人,就不怕我报官去,摘了你这里正的乌纱帽看你还怎么耀武扬威!” “我何浩虽没有大作为,可自问这辈子做过的事我扪心自问无愧于心,谁若是觉得我处事不公,自然可以到衙门去告上一告!”淡淡的目光在陈老三一家人身上转了圈,道:“此事我唯一有愧的是不能为他五人找回被偷的银钱,最好也是报官看看,说不准儿还真能把被偷的银子找回来,然后那些天杀的偷儿个个抓进去判他坐个三五年大狱!” 何浩这话说得重,那几个做贼的自然是心虚了几分。陈老三没好气地瞪了眼自家婆娘,这是要害死自己不成?虽然一人退几十文加起来也有将近两钱银子,可想想自己藏起来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陈老三便咬咬牙认下了:“既然何浩大哥你都这么说了,我陈老三也算是个讲理讲义气的,好聚好散,就当跟几位交个朋友了。” 然后从自己怀里抠抠搜搜地赔了五人每人半个月的住宿银钱,然后嬉皮笑脸地还想跟几个一脸悲愤的河工勾肩搭背:“兄弟几个要是哪日还想回来我这住,随时欢迎啊!” 其中一个被他搭上肩膀的小后生重重地将他的胳膊甩开,然后气呼呼地跟在打头的河工身边,五人提着自己仅有的几件旧衣裳气冲冲地离了陈老三家,往河西边走去。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村民们见没热闹可瞧了,便都散了。何浩看着嬉皮笑脸的陈老三,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走了。 等无关人等都走完以后,陈老三家的婆娘才没好气地怪到:“你干啥答应赔银子,你这还被打伤了呢!那住宿的银子本就是咱们应得的,还白白赔了!” 陈老三摸了摸自己被打破皮的下巴,“哎呦”了一声,才没好气地说到:“你以为我愿意赔?那何浩的脸都黑成煤炭了,若真不损失点银子,那几个外乡人真报官了可如何是好?”说罢还恶狠狠地啐了口,心里对偏帮外乡人的何浩又多了一层记恨。 说到何浩,陈老三家的也没好气地骂了两句:“还真把自己当成官老爷了不成!就会欺负我们,等我儿将来出息了,定要让他们这起子小人好看!” 夫妇俩都在地上打了好几滚,浑身都灰扑扑的了,陈老三没好气地踹了脚怯怯地站在一旁的大女儿:“还看什么看!赶紧给我打水来洗洗!” 被踹了一脚的陈小红木讷地应了声,然后往厨房去为爹娘打热水去,却听到后头陈老三骂骂咧咧:“养了十二三年一点子出息都没有,白吃老子那么些年米面,等老子寻着个能出得起银子的人家,便立时卖了你!” 眉心一跳的陈小红手一抖,不小心将热水洒了一些出来,正好淋到陈老三家的大儿子,陈大成脚边。陈大成也是一脚便踹了过去。连人带盆一起被踹倒的陈小红一边听着爹娘还有大哥嘴里骂着难听的话,也不敢哭,赶忙捡了木盆又回厨房打热水去了。 *** 再说那五个河工,从五里桥村里出来以后,看着黑乎乎的一片,时不时还传来几声不知道是狗叫还是狼嚎的声音,夜风一吹还有点凉。 几个年轻点的一时间都没了主意,面面相觑,不知去哪里好。那带头的汉子也着实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走,咱们往河西边去!” 瞧见远远还微微透着光的河西边的河工宿舍,几人也只得往那边去碰碰运气了,其实他们一开始也是想住进苏家的河工宿舍的,可苏家这边早就住满了人,五人也是实在没法子,才去了河东边住进了陈老三家,哪曾想这一下子会出这么多幺蛾子? 正准备歇下的汪大爷听到外头的敲门声,示意韩立与韩尔华先睡下,自己打着灯笼,披着外衣裳便往前院去了:“这大晚上的,谁啊?” “大爷,我们是原先住在河对面的河工,想来你这边借宿一晚,能不能行个方便?”那打头的河工拱了拱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到。 汪大爷一听是要投宿的,摆了摆手道:“我们这都住满了,也没地儿再住人了啊!” 一听说没地方住,几人都有些失落,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一个年轻的小子不死心,便多求了一句:“大爷,我们是被河对面的陈老三一家给坑了,他把我们的银子都偷了,我们也是实在没法了,这大晚上的城门也关了,我们实在没地儿去了,大爷您老人家行行好吧!” 一听说是住在陈老三家的河工,汪大爷不自觉地就皱了眉头:“你们咋住到他家去了?”不过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带着五人往院子边上那一排单间走去,用钥匙打开了其中一个还空着的房间:“你们今儿要不就先住这儿吧,我们这边的房子都是按月交钱的,我看你们也不容易,就先给一晚的钱吧。” 几人见他这般通融,自然是感激不已,赶忙凑出了一晚的房钱给了汪大爷。感恩戴德地送走了汪大爷,才打量了一番苏家的单间宿舍,勉强能睡下五个人的炕,还有桌椅板凳,虽然小是小了些,不过好歹能将就一晚。 第二日一早,汪大爷便将此事跟每日固定时间过来查看河工宿舍情况的幼金大略说了一遍:“那几个河工就在旁边单间儿住了一晚,幼金丫头你也别怪老汉我自作主张啊!” 听完汪大爷的话,幼金笑了笑,说到:“大爷,这事儿您做得没错,咱们家收留他们一晚,举手之劳而已,不过这河东边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苏家住在河西边,跟村子离得远的好处是清净,坏处就是村里发生了什么自己都是后知后觉。 说到这个,汪大爷就嫌弃地啐了一口:“那陈老三也忒不是东西!几个河工的血汗钱都偷了,要不是里正出面,让退了那些个河工半个月的住宿银钱,那几人怕是真要露宿街头了!” 听完汪大爷将打听回来的事儿大略说了一遍,幼金才皱着眉头问到:“那几个河工不会去报官吗?这丢了这么些银子,官府不能不管吧?” 汪大爷叹了口气,道:“幼金丫头,你们家才搬过来不足半年,是不知道陈老三的厉害,他在咱们这片儿都是出了名的,以前不是没有苦主报官过,可那陈老三偷完东西都不知道藏在哪了,官府也找不到证据,最后都只能不了了之,苦主也只能自认倒霉呗!” “那还真是个祸害不成?”幼金这般问到,也生起了一丝危机感,自家一家老小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闺女儿,若是真被陈老三这起子人惦记上了,怕是要出大祸! 汪大爷无奈地摇摇头,这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 第66章 入秋 还是在幼金的建议下, 汪大爷将自家的土房子租给了那五个河工, 按每人每日一文钱的标准, 收了五人十日的钱, 五个河工也不嫌弃汪大爷家的土房子破旧, 好歹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 汪大爷也乐呵得很, 他家那老破房子一日能给自己带来五文钱的收益,自己则是免费住在苏家的河工宿舍, 岂不美哉?虽然几个河工偶尔在五里桥见到陈老三还是一脸气愤, 不过这事儿好歹也算是了了。 不过陈老三家的事儿也给幼金敲响了警钟, 虽然自家不会去偷河工的银子, 但是河工们内部也说不准会有什么样的人,这要是出事,怕也是要影响自家的生意不是? 如今苏家河工宿舍都已住满,每日能给苏家带来差不多四钱银子的收入, 河工宿舍营业已有两个月,当初投入建设的银子也早就回本, 如今每日赚回来的都是纯利, 这样一门好生意,幼金可舍不得丢开。 时序已进秋, 苏家在侯家湾买的十六亩良田只待原主家的粮食收割, 往后便是苏家的地了。如今酸梅汤生意已经淡了不少, 幼金干脆也停了这门生意,苏家边上的向日葵已经结出硕大的葵花籽盆,微微弯曲的向日葵正欣喜地向人诉说着丰收的喜悦。 幼金又从当初买回四条狼狗的那汉子那买回了两条小狗崽子, 如今家里人少事多,把狗训练好了那攻击力可是比一个小孩儿的攻击力强太多。 幼珠的手艺也在慢慢进步,只能说苏氏是一个十分有耐心的师傅,幼珠也是个认死理儿的主,两人碰到一起,倒真是有些要成事儿的样子。 “长姐,快来尝尝我新做的点心。”脸上都沾成了花猫的幼珠捧着一碟子做成梅花样子的糕点进了东厢房,欢欢喜喜地跟幼金献宝。 幼金将穿成串的一百文铜钱紧紧系好放到桌上,才笑着问到:“这是来找我试毒的还是试味道的?” 将点心碟子小心地放到空出来的桌上,幼珠才嘟着嘴撒娇道:“长姐!”虽然一开始她是做了好几回难以下咽的东西,可现在连娘都说她有大长进了,长姐还笑自己! 幼金见她这样,也不打趣儿她了,用一旁的粗棉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捻起一块淡黄色梅花形状的糕点放入口中,淡淡的菊花香气瞬间在口腔中散开,虽然点心原料比不上城里头点心铺子的精致,不过也别有一番风味。 幼金本也有些饿了,三口并做两口便都吃完了,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点心叫甚?” 得了长姐的好评价,幼珠才咧开嘴笑了:“娘也不知道叫啥名儿,只说是外祖姥儿就这么教做。”然后欢欢喜喜地捧着点心出去给几个小的尝尝,顺便正正自己这个姐姐的威风。 倒是东厢房里头的幼金便开始想着自家开一个点心铺子的希望有多大,如今自家有五百多两家底儿,还有苏氏的好手艺,虽然苏氏身子差,不过倒是可以买几个小学徒回来学着,这样一来倒也不成问题。 幼金前后想了好几日,才将此事跟苏氏商量了一番。 苏氏虽然不懂经营的事,不过让她教人做点心也确实没多大问题,“只是这样一来咱们家的手艺不就外传了?”这个时代的人总是对家传的技艺十分执着,苏氏身为女儿能学到家传的手艺已经不易,更何况是要外传? 幼金也自然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见苏氏这么问,幼金便也将心里的计划大略说了说:“我准备着去买几个丫头回来,跟着娘一起学,身家性命都在咱们手上,若是敢外传,自然有法子治她们。再者咱们可以把方子留住,只让她们帮着和面啥的,不就好了?” 听完幼金的盘算,苏氏才放心地点点头:“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我自然也没意见。” *** 洛河州是有专门的人口买卖集市的,每月逢初十、二十两日开市,往来的人贩子们还有要买人的客户都会在这两日进到集市中去进行买卖。 幼金今年不过十二,自然是不会自己一人到人口买卖集市去的。直接找上了相熟的陈牙人,陈牙人自然也是乐得接下这笔生意的。 虽然知道古代穷人命如草芥,不过幼金还是第一回 见到这种情形,呆若木鸡污头蓬面的站在那任人挑选的男女老少,还有热络地招呼往来客人的人贩子们,若不是那些被绳子绑在一起的跟自己长得一样有鼻子有眼的,幼金真觉得这就跟卖牲口一般了。 见有客上门,那人贩子赶忙笑着迎了上来:“大爷要挑些什么样的回去伺候?我这什么样的都有,您瞧瞧?” 看着那满口黄牙的人贩子,陈牙人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看向幼金:“苏姑娘,你觉得呢?” 原来正主是后头那个穿着细棉衣裳不过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姑娘,那满脸横肉的人贩子便朝她也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小姑娘随便看,觉着有合适的就跟我说!” 幼金拿手轻轻掩了掩鼻子,然后细细打量着被一根粗麻绳紧紧连在一起的人们,最后还是挑出来三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朝陈牙人点点头。 陈牙人微微颔首,然后便跟一旁搓着手的人贩子谈妥了价钱。幼金付了银子,拿到了三人的卖身契,正准备离开集市时,幼金瞧见一个有些不同于周围人的低垂着头的女子,便上前问道:“这人卖身钱多少?” 那人贩子见幼金问的是一路上没少给自己惹事儿的那个女子,嫌弃地皱了皱眉,才道:“姑娘若是想要,八两银子如何?” “这么贵?”幼金方才买了三个加起来也才五两银子,这一个就要八两也忒贵了些! 那人贩子见她还是挺有兴趣的模样,自己也是想赶紧脱手,便道:“姑娘你若是真心想要,七两如何?小姑娘,她可是我从京城买回来的官宦人家的家眷,七两银子着实不贵了!” 两人一番你来我往地杀价,最后以六两五钱买下了那个看不出真实面貌与年岁的女子,出了人口集市,跟陈牙人分开后,众人坐上幼金雇的骡车往五里桥去了。 苏家人除了苏氏,众人都不知道原来幼金是到城里买人的,见她一个人去五个人回,其中四个还是脏兮兮的,姐妹们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幼金带着四人进了苏家院子,先让四人好生沐浴一番,苏氏找出四套以前她穿的旧衣裳给到四人,虽然不大合身,但总比穿着之前又脏又臭的衣裳好多了。 四人都仔细沐浴过后,才露出各自的本来面目:三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都是出身穷困人家,样貌只算得上清秀,不过瞧着倒都是有把子力气,能干活的人。 而那个据说是京中官宦人家的家眷梳洗完以后,也终于露出了原先的模样,二十出头梳着妇人发髻的模样虽然也只是中人之姿,但眉目流转间倒是别有一番风流姿态,梳洗完出来便朝幼金深深地行了个福礼:“玉兰多谢姑娘。” 虽然身上穿的是半旧的村妇衣裳,可玉兰身上的气度明显与一旁三个缩手缩脚的乡下丫头有着天壤之别。幼金满意地点点头,总算觉得自己六两五钱银子没白花:“玉兰嫂子客气了。” 跟四人说了好一会子话,幼金也将四人的背景大略了解得差不多了:二丫、陈小荷、吴芽儿三人都是被家里爹娘给卖了的,跟着人贩子从北边战乱的地儿到了洛河州,从小都是做惯了粗活的人;至于玉兰,夫家原是京中的九品小官,玉兰原也是举人家的闺女儿,打小识文断字,哪知一朝天灾,家破人亡,玉兰也被打入贱籍。 听完几人的身世后,幼金还未说什么,倒是一旁的苏氏就先两眼汪汪了。 “我先跟你们说说日后你们要做些什么,二丫你们仨就跟着我娘还有幼珠在厨房做事,玉兰嫂子你就每日负责教我们家的女孩儿们识字,然后帮着我娘带小八跟康儿。”小八跟康儿已经半岁多了,正是好动的时候,苏氏一人着实是带不过来。 玉兰也是生养过的,可惜她的孩子也在家中的灾难中与自己生离死别,如今见了牙牙学语的小八跟康儿,想起自己的两个孩子,两眼不自觉地有些发红,伸手接过不怕生的小八,感激地应下了:“哎!我一准儿能做好!”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注定是要跌落泥淖中了,虽然苏家比起自己前二十几年的生活差得太远,总归是有片瓦遮头,还不用堕落尘埃中去,已是万幸。 苏家一下子多了四口人,所幸如今的宅子还够大,幼金带着二丫三人到西厢房将下房收拾出来,玉兰连着三个小姑娘便住到了西厢房幼银姐妹隔壁的房间。 苏氏带着幼珠与三个丫头每日在厨房研究点心吃食,幼金则忙着与陈牙人打交道,她要在入冬之前寻到一处合适的铺面,然后把点心铺子开起来。玉兰也按着幼金的话,每日抽一到两个时辰教家里的女孩子们写字读书,买不起笔墨,就带着她们拿着树枝在院子的地上写写画画的,倒也有些成效。 第67章 丰收 金秋时节, 秋高气爽。 从洛河州南城门出来一直往南, 五里桥河两边的稻田中, 金黄的稻穗早已低下了头, 凉爽的秋风吹过, 一片哗啦啦的声音, 那是丰收的喜悦,又到了一年里头庄户人家最盼望的秋收时节了。 苏家今年只种了两亩多的葵花籽, 也到了成熟的时候。 露珠还挂在小径两边微微弯腰了狗尾巴草上, 天上明亮的北斗七星还在为迷途的旅人指明方向, 此刻天空还是墨蓝色, 东方只露出了浅浅的鱼肚白,五里桥的农人们却都早早往地里去了。 家里那十七只已经长成可以下蛋、打鸣的鸡还在鸡圈里沉沉地睡着,厨房里头却已经升起袅袅炊烟,粳米粥的香气弥漫在小院子里, 勾醒了沉睡的人们。 梳洗好的幼金迈着松快的步子进了厨房,轮到今日做饭的吴芽儿见她起来了, 便咧着嘴笑了:“幼金你倒是早, 早饭还要等一会儿呢!”自打家里多了三个十四五岁干活的好手以后,幼金便将原先由苏氏负责的一日三餐交给三个能干的少女, 每人五日地轮流着来做饭。 三个丫头都是极能吃苦的, 来了苏家以后虽然也有活计要做, 不过苏家顿顿都能吃饱,还每日都能吃到荤腥,干的活计也比以前在家时松快多了, 所以三个丫头都欢喜得很。 初秋的清晨,井水透着丝丝凉意,用冷水洗过脸精神了不少的幼金笑着点点头,进了厨房很快拿好碗筷摆好,那边吴芽儿也将早饭配粳米粥的蔬菜炒好端上了桌。 要早起干活的人都起来了,五六个小姑娘胃口也都好,不一会儿便吃完了小半锅熬得绵软可口的粳米粥,驱散了早起的困意与初秋的凉意,拿着镰刀,背着箩筐一起往边上的向日葵田去了。 “这花盆子可比我脸都大多了!”二丫笑嘻嘻地割下一个葵花盆,往自己脸上比了比,才笑嘻嘻地放进箩筐中。 吴芽儿也笑着割下一朵葵花,捧在手里沉甸甸地,应道:“是哩!这花盆子可真够大的!”幼金堆的肥都往这荒地里来了,养肥了地,葵花自然也长得好,可以说是大丰收了。 几个小丫头一边笑闹着,手里的活计也没耽误,等到日头升起,浸润在葵花上的露水都消散之时,两亩半的葵花田已经被收割了一大半。 割倒在地的葵花杆子扔得到处都是,只等着晒干了再一把火烧成草木灰用来养肥土地。这已经是幼金几人第五趟抬着装满箩筐的葵花花盘回家了。 日头渐渐升高,初秋的凉爽也一扭脸变成了秋老虎。苏家统共就这么些葵花要收割,自然是不着急的。瞧着还有不到一半还没割的葵花,拿起搭在肩上的粗棉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今日就先到这儿吧,明日一早再来把剩下的割完。” 几人见她这么说,便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将已经割下来的葵花装入箩筐,抬着家去。路上还碰到好几个推着板车拉粮食回村里晒谷场晒的村民,笑着跟幼金打招呼:“幼金丫头,这日头都还没起来呢就家去了啊?” “是啊,吴婶儿,我们家都是女孩子,晒不得哩!”笑着上前帮吴婶儿夫妇搭了把手,推着板车到苏家门口,幼金才停下,笑着跟两人挥手道别,然后推开院门进去。 此时苏家院子里晒满了大大小小的葵花盆子,倒让人有些无从下脚。幼金小心地挪动着,生怕踩到葵花。进厨房打了热水沐浴了一番,又换上干净的细棉衣裳,才出来帮着苏氏抱走黏人的康儿,让苏氏带着幼珠还有三个丫头到厨房去继续培训厨艺去了。 玉兰虽然不通厨艺,也没做过粗活,不过她做得一手好绣活,还帮着苏氏带两个半岁大的娃娃也带得很好,每日还要交苏家几个闺女儿认字,行程倒也安排得十分密集。 繁体字幼金也是大略认得的,不过毛笔字还是写得不好,为了掩盖自己的“天赋异禀”,幼金也还是每日坚持跟着玉兰学认字。不仅如此,还要玉兰每日教导几个妹妹礼仪规矩,她可是对每个妹妹都寄予了厚望的。 玉兰一开始听幼金说还要交礼仪规矩,也有些吓到,不过住进苏家一段时间以后,也瞧出来苏家大姑娘是个又成算的,因而也不敢轻慢了她的话,每日尽心尽责地教导苏家的七个孩子诗书礼仪,几个孩子倒都是乖巧聪慧的,自己教起来也没有很费劲。 *** 苏家的葵花收割完没几日,陈牙人便带着好消息上门来了。 “幼金啊,我跟你说,这回的铺子你一准儿满意!”陈牙人笑呵呵地喝了好大一口白糖水后,才将这回带来的好消息一一说了:“就是前头你摆酸梅汤卖的流动摊子后边儿的那个杂货铺,那家人要离开洛河州,所以着急要把铺子卖了,我这一打听到消息就赶忙来找你了!” “那个姓李的掌柜家的铺子要卖?”幼金自然是记得李二顺的,毕竟自己在人家店门口摆了一个夏天的摊子卖酸梅汤。“他家生意做得好好儿的,怎么突然说要卖铺子了?” 见她果然记得,陈牙人便笑道:“那李二顺老家传来消息,他老爹没了,要回去守孝呢!他原也不是咱们洛河州的人,这年纪大了也想落叶归根,便生了卖铺子回老家的心思,这不?我一听说这事儿就立马找了李二顺,让他留着,你一准儿中意!” 李二顺的铺子虽然不大,主要是位置好,位于东西市交界处,每日光是路过他家铺子门口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幼金自然是中意这处房子,虽然小是小了点,不过这位置这么好的地段也算难得,便问到:“那李掌柜说卖多少钱没有?” 李掌柜也不言语,比了比两根手指,幼金一看便皱紧了眉头:“这么贵?”之前也有看过别的铺子,跟李二顺家差不多大小的铺子最多就一百两,他李二顺也太敢开价了些! 见她这个模样,陈牙人便知道她是嫌贵,赶忙道:“这李家价钱是要得贵了些,不过幼金你若真想要,我再去跟李掌柜谈谈,你给我个能接受的价钱,我去跟李掌柜谈,如何?”陈牙人原就是受幼金所托,加上他是眼睁睁看着苏家发起来的,为着以后能多挣银子,自然心里也是偏向苏家的。 幼金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最多一百六十两,再多就算了。”开一个点心铺子前期投入还要不少银子,加上自家如今十四口人等着吃饭,幼金可不能冒这个险。 陈牙人想了想,点点头:“成,我这就进城找李掌柜好好谈谈。”说罢便匆匆告辞了。第二日,便带来了好消息。 李二顺一听说要买他家铺子的是苏家丫头,原本只肯少到一百七十两的他也痛快地点头,答应以一百六十两的价钱将自家带了一个狭窄后院跟两间房间的铺子卖给了苏家。 李二顺这么给面子,幼金自然也十分承他的情,痛快地银货两讫,陈牙人办事效率也快,又过了一日就将钥匙连着红契一起交到了幼金手里,还笑称幼金为苏掌柜:“苏掌柜的,往后可要多多照顾我的生意才是啊!” 幼金被他臊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往后还有要陈大叔你照顾的地方呢!” *** 因着是要将杂货铺子改成点心铺子,李二顺留下的大部分旧家具也都用不上了,幼金便雇了个牛车将能用的家具都拉回了苏家用,然后将铺子重新翻修了一遍,以明纸糊窗,大大增加铺子里的光线,再添了好些个胡桃木货架,摆上两盆矮子松与垂丝海棠在角落,与之前光线昏暗的杂货铺子比起来真真是天壤之别了。 玉兰字写得好,幼金便让她为苏家的点心铺子写好了招幌,又找木匠做了一个新的牌匾挂在门外,用一块红布蒙着,只等开张那日揭开。 苏家铺子即将开张,幼金要忙的事就更多了,买了米色与藕荷色的细棉料子回去,跟玉兰大致说了自己的要求,然后让她带着人为苏氏、幼金、幼银、幼珠还有二丫三人每人做出两套窄袖上衣配百褶齐地裙,上衣左胸前要绣上“苏家香”三个字样。 “苏家香”便是幼金为自家点心铺子起好的名字。 玉兰手巧,三个丫头也是粗粗懂些针线活的,四人一起做衣裳倒也快,等幼金那头收了足够的桂花、面粉、豌豆等做点心需要的原料放到铺子后面充作仓库的房间去时,衣裳便都做了出来。玉兰还用剩下的料子给苏家剩下几个没有工服的小丫头都做了件好看的小袄子。 苏氏又跟最近来往最多的赵氏打听了附近专门给人看日子的算命先生,看好了十一月初八的好日子。 转眼便到了初五这日,连着两个小的,苏家人全都到铺子来做最后的准备工作,不过四十平米左右的铺子里头满满当当站了十几个人,还真是有点挤。 幼金定做的点心架子上,每个格子前面已经挂上了玉兰写好点心名字的竹牌,玉兰写得一手漂亮的楷书,幼金看着十分满意。 经过几个月的折腾,还有苏家内部的投票决定,最后可以摆上苏家的点心铺子货架的点心统共有八样,分别是:菊香酥、枣泥糕、豌豆黄、状元糕、桂花绿豆糕、桂花赤豆糕、豆沙馅饼以及四色片糕。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评论区有小可爱反应防盗比例的问题,青山在这里给一直追文的小可爱道个歉,此章为满300收加更,现在防盗比例已经关了,预计到7月才会开比例,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谢谢~~ 第68章 苏家香 十一月初八, 苏家铺子门前, 幼金点燃挂在门前的炮仗, 扯下遮挡住招牌的红布, “苏家香”便正式开始对外营业了。 铺子里头, 站在柜台前的吴芽儿有些紧张, 她因着做点心的天赋比不上二丫与陈小荷,便被幼金指派到前边儿来招呼客人。可吴芽儿打小长在乡里, 哪里做过这些事?心里自然是忐忑不安。 站在她身边的幼银见她一脸紧张的模样, 悄声安慰道:“没啥可怕的, 客人要买哪个就给她拿, 再收银子就成!”俨然一副小掌柜的模样,初来洛河州之时眉眼间的瑟缩、怯生生的神情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落落大方的举止与淡然的神情。 鞭炮燃放后的硫磺味混合着点心的香味飘散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加上幼金一边鼓掌一边喊“买二送一”的叫卖声, 开张不过片刻,还真就有客人上门了。 一个穿着打扮得十分入时的年轻妇人迈着小步子走进铺子问到:“都有什么点心啊?” 见有客人上门, 幼银便扬起笑脸, 将幼金提前准备好的已经切成小块的试吃点心端了起来:“这位太太您尝尝,我们铺子里现在有八种口味的点心卖, 开张前三日买两样送一样!” 本着不吃白不吃的精神, 那年轻妇人便拿起碟子上的竹签扎了一小块点心放入口中, 随即两眼微微发亮,又将其他七个口味都尝了个遍才满意地点点头:“那就给我包一份桂花赤豆糕还有四色片糕吧!” 柜台里站着的吴芽儿虽然有些张不开嘴,但是手脚十分利落, 不一会儿就将那妇人要的两样点心打包好。幼银则笑着说道:“太太,咱们店里现在开业买二送一,还送一小份点心,您看要哪个?” “那就菊香酥吧!”那妇人付了银子,然后提着点心出了苏家香,里头的幼银手里拿着点心铺子的第一份收入,欢喜得不得了。 苏家香定位是中低档点心路线,最贵的四色片糕、菊香酥也才买一钱银子一份,至于便宜易得的桂花绿豆糕之类的也才卖二十文一份,对于洛河州里头那些动辄几钱甚至几两银子一份点心的大点心铺子,苏家香的价格可以说是十分亲民了。 地理位置好、加上幼金的大声吆喝,还有那伴随着秋风飘得老远的点心香味,为第一日开张的苏家香吸引了许多客人,等到打烊时分,后厨里头的苏氏、幼珠等四人已经全都累得抬不起手来了,不过却是个个都十分欢喜的,她们越累证明生意越好呀! 幼金与吴芽儿将门板一块块安上去,又将店铺前面的卫生稍微收拾了一下,众人才从后门出来,坐上幼金一早就雇好的骡车,趁着关城门之前赶紧出城往五里桥回。 在家眼巴巴等了一日的玉兰还有苏家几个孩子见苏氏与幼金等人终于回来了,便都赶忙迎了上来:“咋样?”因着幼金怕店里人多事杂,家里幼绫幼罗幼绸都还小,万一一个转眼不见就被拐子拐走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便留了玉兰与幼宝在家守着几个孩子。 苏氏累了一日的双手还是抱起了伸手要自己抱的小八,然后笑着做到炕上,说:“生意好着呢!我这胳膊累了一日都抬不起来了。” 苏氏还只是主要配好方子,和面等需要大力气的活还是二丫跟小荷两人扛起大头的,连苏氏都累成这样,更别说其他人了。 不过倒是每个人都累得欢喜,开业前幼金也跟二丫三人说了,以后按月给她们发银子,苏家香生意越好,她们就能拿更多银子,所以三人干活那都更加卖力了。 东厢房里头,幼金将今日的收入盘算好入账后,将银子锁入自己专门存放银两的小木柜子里头,才拖着有些疲累的身子出来与众人说话:“等过了这几日,若是生意真这般好,我就多招几个人回来干活。” 见她出来了,众人眼中都满是期待地看着她,大家都很好奇今日究竟赚了多少银子。幼金也不卖关子,笑着说到:“咱们今儿个统共挣了九两银子!”这是幼金大略除掉了成本得出的纯利,虽然距离日进斗金还有很大差别,不过已经是十分好的成绩了。 “九两!这么多!”众人一个个地都惊呆了,没想到才一日下来就赚了河工宿舍将近一个月的收入。 幼金笑着将黏人的小七也抱进怀里,笑着说到:“今日还是第一日,我估摸着明日生意能更好些,咱们今晚就都要辛苦些了。”苏家做点心的原料都是提前一夜准备好,第二日就可以减轻很多负担了。 那头幼银与吴芽儿已经将晚饭做好,一家十四口分成两桌,痛痛快快地饱餐一顿后,苏氏等人又开始挽着袖子干起活来,忙着烧火的烧火、洗豆子的洗豆子,一直忙到二更天,才各自洗洗睡下。 *** 第二日一早,苏家香的大门才开没一会儿,就有一波接一波的客人上门,不少还是昨日听了邻居说的,还有回头客,一个上午下来,收入就已经撵上昨日的总收入了。 今日的午饭都是幼金到西市那边买了十四个肉包子回来,苏家众人就着凉白开吃完,又继续开始干活。 后厨里头,苏氏正忙着将模具里的点心小心地敲出来,这一批模具也是幼金让玉兰先画好草图,再找了洛河州里头有名的木匠雕刻而成,每个糕点上都有印着“苏家香”的字样,也算是自己给自己打广告的好法子。 “照这么下去,等过完这几日,咱们非得累瘦一大圈不成。”苏氏笑吟吟地看着正大力揉面的二丫跟小荷说到。 一旁搅拌着红豆沙的幼珠应道:“是啊,长姐还说等忙过这阵子给咱们放假呢!这生意这般好我可舍不得不开门挣钱。”这话逗得后厨里其他人都抿着嘴笑了。 为着卫生起见,幼金还让每人头上都包着一方藕荷色的帕子,加上一身米白色窄袖上衣,藕荷色百褶齐地裙,十分温柔的配色倒是让进来买糕点的客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第二日、第三日的生意都十分火爆,试营业这三日下来,幼金的钱匣子统共进账四十三两七钱,虽然从第四日开始生意渐渐回落,不过倒也一直都能维持在每日净赚七八两的水平。 在今冬的第一场雪飘下来的时候,幼金终于又买了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回来:“从今儿起你们两个就在厨房帮忙,翠翠你就跟紫苏在前头学着招呼客人。” 紫苏便是吴芽儿的新名字,在玉兰的建议下,幼金给家中新买回来的丫鬟都统一改成了香料的名字,吴芽儿改叫紫苏,二丫改叫□□,小荷改叫白芷,倒与点心铺子相得益彰。 点心铺子添了三个帮手,苏氏也总算能从这里边儿解放出来了,每日只上午到城里来帮着做些准备工作,等午饭前便家去带着两个已经被自己忽略一月有余的小儿女。 “这下雪了怕是上门的客人要少许多了。”穿着米色棉袄的紫苏搓了搓微微有些冻得发红的指尖,看着外头洋洋洒洒的雪花,不禁有些担忧。 幼金将刚收到的银子装进抽屉中,头也不抬地说到:“无妨,生意该做便做,急也没用的。”如今已经近十二月,洛河州的气候倒是比翠峰村好些许,冬日里的雪也没有那么大,加上苏家如今有了银子,每人都能吃饱穿暖,这个冬日倒也没有多难熬。 托着摆满豆沙馅饼的木托盆的□□一手打起帘子,笑着进来:“大姑娘,新出炉的豆沙馅饼。”同样是在玉兰的建议与坚持下,如今众人都已经改口管苏家姐妹叫姑娘,主仆尊卑的界限已经逐渐明了。 “嗯,摆架子上吧。”幼金瞧了瞧新出炉的馅饼,个个色泽金黄还散发着豆沙的香甜味道,着实诱人。 *** 已经回京城一趟又跑到洛河州来的肖临风依旧骑着他的爱驹,不过身后倒是跟着一串护卫,这是肖临瑜与肖家老祖宗一番博弈后的最终结果,肖临风虽然不喜身后跟了这么些人,不过总比关在家里闷着强。 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在街上,也不怕雪花沾湿衣裳,因为他还穿了一件上好的白狐斗篷,可以说是骚包之极了。忽然闻到寒风中一阵香甜的气味,勾得他口腔中不停地分泌着口水。 用力地咽了口口水后,问到前边儿一个明显香味是从他手里散发出来的路人:“你这手里拿着的是啥?”好香啊! 那路人见他是个孩子,长得还好看,也不计较他没礼貌的样子了,啃了一口馅饼,还冒着热气的豆沙便露了出来,那扑鼻的香气勾得肖临风更是连眼睛都挪不开了。那人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藕荷色随风招展的招幌:“这豆沙馅饼就前头苏家香点心铺子买的。” 肖临风听完便眼前一亮,骑着马一溜小跑便到了苏家香门口,还未下马呢就被里头的香味勾得他挪不动身子了:“真香!” 后头一路紧跟着的护卫倒也是见怪不怪,肖家小少爷爱吃,会吃,这都是肖家公开的秘密,也是肖家为何涉足餐饮行业的一大推力,老祖宗,老爷太太,还有大少爷都十分宠爱小少爷,为了满足小少爷的口腹之欲,京中府里光是厨子都养了十来个。 第69章 酸梅汤少女大变样 在铺子里眼巴巴地等着客人上门的紫苏、辛夷两人见有客上门, 两人都眼前一亮:“这位小公子要买些什么点心?刚出炉的豆沙馅饼、桂花绿豆糕!” 肖临风也不着急着要什么, 先把点心架子上挂着的名牌细细看了一遍, 正准备包圆的时候, 却被一个惊喜的声音打断了:“肖小公子?” 被人打断了自己奔向美食的道路的肖临风有些不悦, 正准备回头收拾这个不识相的人, 却见到一张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脸,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 才将眼前这个已经抽条了不少穿得十分得体的少女跟半年前那个凶悍的丫头片子的印象重合到一起, 犹豫地问到:“你是、酸梅汤?” 幼金露出一丝善意的笑, 赶忙拿了个干净的碟子, 又用竹片烧弯做成的夹子将点心架子上每个口味的点心都取了一块才转身摆到肖临风面前:“肖小公子尝尝看?” 肖临风记得她家的酸梅汤好喝,自然也记得她家的豌豆黄做得好,接过紫苏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便捻起一块菊香酥尝了口。 眼前一亮还鼓着腮帮子慢慢嚼着的肖临风满意地点点头, 一口接一口地将幼金给摆出来的点心都尝了个遍,才意犹未尽地接过幼金递过来的冒着热气的清茶喝了几口:“你家这点心做得越发好了。” 幼金看着长得越发白净的小少年, 笑眯了眼说到:“肖小公子喜欢便是它们的福气了。” 两人这正说着话呢, 外头的护卫又撩起了苏家香的门帘,一个穿了一身黑色云纹长衫, 外头还披着墨狐皮披风的颀长身影走了进来, 原来是路过的肖临瑜见到肖家的护卫, 知道幼弟在里头,便也进来瞧瞧。 “肖公子。”幼金按着玉兰教过的女子福礼,规规矩矩地朝肖临瑜行了个礼。 肖临瑜自幼过目不忘, 自然也认出了眼前已经有些袅娜身姿模样的少女是半年前那个只会拱手行礼的乡里丫头,嘴角带着一丝温文尔雅的浅笑:“苏家姑娘,数月不见,别来无恙。” 幼金又取了干净的碟子夹了些糕点摆到肖临瑜面前,才笑着说到:“多谢肖公子挂怀,一切甚好。肖公子尝尝我们家的点心。”幼金对肖临瑜还是很感激的,毕竟是他花了大价钱买了自家的方子,自己才能买地、买铺子开店做生意。 肖临瑜倒是对眼前的小丫头越发欣赏了起来,小小年纪就扛起养活一大家子人的责任,比自己不懂事的弟弟还小一岁,却也十分成熟稳重,弟弟若是多跟穷苦人家孩子接触,知道一下民生疾苦倒也是好事儿。 捻起一块桂花赤豆糕尝了尝,然后给出了不错的评价:“味道不错,铺子也很好。”点心味道确实可以,只是原料有些次,不过对于洛河州中低端点心铺子来说,已经算是十分不错的了,所以肖临瑜也就没有说这点。 寒暄了几句,肖临风还将八个口味的点心都打包了一份带走,肖家兄弟才与幼金道别:“苏家丫头,我过两日再来找你玩啊!” 瞧着肖临风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模样,幼金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朝他挥挥手:“好,等你来了,我再请你吃点心。” 送走了肖家两位贵客,一旁跟木头一样杵在原地的紫苏与辛夷才大大的松了口气,才说到:“吓死我了,这两位公子真真儿是贵气得很!” 幼金让辛夷将柜台上摆着的碟子收拾好,自己则将方才肖临瑜坚持付的银子收进抽屉,笑着说到:“确实是贵客,下回再来你们见着可别怠慢了才是。” “嗯!我们晓得的!”两人齐齐点点头,十分受教。 *** 过了腊月上旬,苏家点心铺又推出了绿茶味、核桃味两个口味的香瓜子。定价虽然比一般口味的瓜子贵了些,不过像洛河州这种大城镇,最不缺的自然是有钱人。 苏家新口味的瓜子一经推出就受到新老顾客的青睐:“苏姑娘,你们家的瓜子再给我每个口味留五斤。” 幼金笑吟吟地称是:“成,新一批的瓜子估摸着后日就有得卖了,那您啥时候来拿?”苏家的香瓜子一斤买五十文,也不算贵,那些来买点心的客人们尝过后,有八成都也顺带捎些瓜子回去,不过几日竟都卖断了货,幼金只得赶忙跟粮油铺子的人订了一批生瓜子用于制作香瓜子,如今店里只接受预定,现货都没了。 苏家香点心铺子一直开到腊月二十八这日才关门回去过年。将铺子里最后一份客人预定好的点心匣子装好,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苏家铺子里的小姑娘们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可算是要过年了!” 正在清理收银子的抽屉的幼金笑着说到:“成,大家伙都收拾收拾,一会儿韩立也该到了,忙完这会儿,咱们就可以舒舒服服过个好年了!”苏家开铺子后,天气渐冷,加上如今家里每日进出城的人也多,入冬前幼金便咬咬牙买了辆骡车,韩立如今每日还要负责将要到苏家香铺子上工的幼金等人来回接送。 众人一听,便都打起精神来,不过两刻钟便将该洗的该收的东西都收拾妥当,韩立也驾着骡车到了,等众人都出来后,幼金才落了锁,上了骡车,往五里桥回了。 五里桥河工宿舍里住着的人也大都回去了,河工们放了半个月的假,便都回去过年了,如今只剩下看门的汪大爷跟韩家哥儿俩还有留在河工宿舍没回去的十几个河工。 五里桥的村民们今年都挣了不少银子,其中尤以河西边的苏家跟河东边的里正何浩家最甚。 看着换上新衣裳的两儿一女,赵氏欢喜地笑眯了眼:“都合身得很!”今年因着借了苏家的房子开了个早点铺子,不过半年左右,自家也挣了十几两银子,再加上一年下来地里的出息,自家也能过个肥年了。 坐在炕上的何浩边抽着旱烟,看着欢喜的几个孩子,笑着交代赵氏:“你明日捡点麻团子送到苏家去,我估摸着苏家刚搬过来,也不一定有做。”麻团子是一种油炸的面食,是洛河州这边过年必备的祭祀拜神食品。 “这还用你说?”赵氏没好气地白了眼自家男人:“不过这半年多下来人苏家一分租金都没要咱的,我可是听说她们家单间的河工宿舍一个月都要一百五十文钱呢!咱们这是不是占便宜占得有些多了?”赵氏是个热心肠的人,同时也是个不好意思占别人家那么大便宜的人,“这半年下来少说也要近一两银子呢!” 何浩也知道自家这是承了苏家一个大人情,便也点点头:“成,你明日去给苏家送麻团子的时候顺道提提,苏家要多少你也别还价了。”虽然这么说,不过何浩也知道苏家那丫头指定也是会低于市场价租房子给自己的,那鬼丫头可是精得很? “河西头的苏家没收咱们家的租子吗?”何家长子何轩海在洛河州的书院读书,虽然每日也都来回跑,不过却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虫,只知道爹娘在对面支了个摊子卖早点,倒是一次都未曾去过的,也没有见过苏家人,只每次都听爹娘提起,倒是有些好奇。 “苏家大姐姐人可好了,上回她还给我吃过绿豆糕呢!”何家幼女何小宁今年不过七岁,倒是跟河西边的幼宝姐妹几个来往得多些,也时常见到幼金,幼金对于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天然就多了几分亲近,对何小宁也算得上亲近。 “家里的事儿你也别操心这么些,有我跟你娘就成了,还有不过一年就是院试,你如今正是不能分心的时候。”何浩从来不让这些俗务搅扰儿子的清净,何轩海今年不过十五,已经考中童生,他对长子的期盼远大着呢! “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何轩海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朝何浩行了个晚辈礼。 何家人又就着温暖的烛火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各自散去歇下,赵氏想着自家如同一棵翠竹般的儿子已经十五岁了,便歪着身子看向何浩:“当家的,咱们家轩海已经十五了,跟苏家那丫头倒也算得上年岁相当,你觉着我若是跟苏家娘子透个风声......”经过近十个月的相处,赵氏是对苏家大丫头越来越满意了,只觉得真是个不错的儿媳妇人选。 何浩听完妻子的话,却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咱们家轩海镇不住苏家丫头的,你也歇了这份心思吧!”都不到一年的光景,苏家一家老弱妇孺就置办下这么些家业,再过个三五年,苏家就算在洛河州排不上名号,怕是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了。 “咋?咱家轩海也不差啊!十四岁就考中童生,那明年要是中了秀才,过几年再中个举人,那可就是官老爷了!”赵氏对自己的长子可是寄予厚望的,哪怕是自家男人说他坏话,那也不行。 见她不死心,何浩白了眼她:“不信你明日就去问问苏家大丫头,看她咋说?”说罢卷着厚实的棉被翻了个身不理人,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问就问!”赵氏倒是对自己儿子很有信心,毕竟自家条件虽然比不得洛河州里的大富之家,可在五里桥那也算得上殷实之家,加上自己家儿子那可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小童生,苏家怎么会不同意? 第70章 相看? 第二日一早, 赵氏便挎着半篮子麻团子带着何小宁往河西边去了。 走在出村子的路上, 在路边坐着闲聊的妇人见她挎着篮子往河西边去, 不由得都撇了撇嘴, 小声说到:“真真儿是臊得慌, 身为里正家的婆娘, 上赶着给外来户拍马!” 毕竟何家的早点铺子每日生意有多红火村里人也都是有目共睹的,说不眼红羡慕那都是假的, 不过这些个长舌妇也只是敢私底下这么嚼几句舌根, 真让她们当着赵氏的面这么说, 怕是依着赵氏这泼辣的性子, 怕是撕破她们的嘴都是有可能的。 自从家里开了点心铺子以后,幼金也是许久没睡过懒觉了。沉沉地睡了一夜,直到雪后初晴的日头都已经爬到东边山头上,才从暖和的炕上起来。 “大姑娘起来了, 灶上粥还温着呢!”从厨房出来的□□见披着外衣裳站在廊下的幼金起来了,便笑吟吟地说到:“我先打些热水给大姑娘洗脸。”说罢又回了厨房去。 苏家如今统共添了六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外加一个玉兰共七口人, 倒是将苏家的小丫头们都从家务活中解救出来了。如今苏家人多, 西厢房的幼银三姐妹已经搬到正房跟苏氏一起住了,西厢房上下两房则由玉兰带着六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住着, 虽然是有些挤, 不过倒也勉强过得去。 看着雪后初晴的农家小院, 幼金舒服地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真是太舒服了。 “长姐快来吃些早饭吧!”厨房里头传出幼珠的声音,如今苏家一家虽然主仆之分渐渐明显, 一日三餐也都是分桌而食,不过吃食倒还都是一样的。 熬得烂烂的粳米粥配上夏天时幼金自己腌的酸蒜苗,倒十分开胃,用完一碗冒着热气的粳米粥,又吃了个三合面饼子,幼金才满足地放下手里的碗,正准备回房将今年的账都算明白了的时候,却听到外头出来赵氏欢喜的声音:“苏家娘子,如今气色越发好了!” 苏氏抱着已经有些坠手的小八,笑着将赵氏母女带到正房,从厨房出来的幼金随后也跟着进来了。 “你门家这如今布置得着实是舒坦!”赵氏打量了一圈苏家正房,虽然没啥名贵的东西,不过厚实的棉被,烧得暖洋洋的炕,桌上摆放着的精致点心,还有端着茶水上来的脸生的小丫头,这一切都在说着苏家如今家境已经进了一大步。 幼金笑着坐到苏氏身后,接过伸着手要自己抱的小八。苏氏将孩子递了过去,然后回头笑着看着赵氏道:“多亏你们一家的照顾,我们才能在五里桥扎下根来过日子。” 何小宁已经跟幼宝几姐妹玩成一片了,坐在一边吃着点心,小声地说着话,赵氏见苏氏这般客气,“嗨”了一声说到:“哪里是我们照顾你们家,我说是多得你们家,我们才能支个早餐摊子挣些钱才是!”说罢将昨晚自己与何浩商量的话也大概说了下,然后看向幼金:“幼金啊,婶子知道你是善心,可这本就是做买卖的事儿,我们总不能白占着你家的房子不是?” 涉及生意上的事苏氏历来是不插手的,后头抱着小八逗着玩儿的幼金见她这么说,想了想才说到:“婶子既然这般说了,那往后我收银子便是了,一个月五十文如何?” 赵氏倒是没想到她竟然开了这般的低价,虽然这样一来自己可以省不少银子,不过赵氏素来不是这般占别人便宜的人,便忍痛说到:“幼金啊,这样一来不就成我们占你们家便宜了嘛!” “婶子放心,我素来不做亏本的生意,婶子你这每日起早贪黑的也是不容易,小本经营也就挣个糊口的银钱不是?”幼金并不在意何家租子这点小钱,再者她们家要在五里桥扎稳根,怎么也是要何家的支持的,这笔买卖可不算亏。 见她这般说,赵氏便也承了她这个情,将自己挎着过来的篮子上盖着的布掀开:“这麻团子是我们这过年时候祭祖拜神都用得上的吃食,我想着你们第一年过来怕是不知道,虽然不止啥钱,不过好歹也是一点心意。” 听她这么说,苏氏也就收下了:“那就多谢嫂子了。” 三人又说了好一会子话,赵氏寻了个由头打发了幼金出去,然后才将自己想跟苏家结亲的想法透给了苏氏:“你家幼金开年就十三了吧?也是个大姑娘了,也该开始留意人家了吧?” 说到这个,苏氏便叹了口气:“我倒是想留意,可我们这初来乍到的,对哪都不熟,哪里能留意别的人家?” “我家大儿子开年就十六了,如今在洛河州里读书,已经是童生了呢!他这婚事我也愁啊!可他爹说如今正是读书的时候,还要晚两年再说呢!”赵氏这便是直接暗示苏氏她们家有个年岁算得上相当,条件也很不错的大儿子要相看人家了。 苏氏也是聪明人,听赵氏这么一说心中便已了然,赵氏这是相中了自家大女儿。对于赵氏家这般的家庭苏氏自然也是满意的,虽没怎么见过赵氏的长子,倒也是听五里桥的妇人提过的,确实是个天资聪颖的少年郎:“你大儿这般好的少年郎,哪里还要你愁?若是我家康儿将来有这般出息,那我真是死都甘心了!”言语间尽是对何轩海的喜爱。 郎有情妾有意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好一会子话,赵氏才拽着已经吃得肚儿圆的何小宁,挎着的篮子里的麻团子已经换成了苏家硬给填满的香瓜子还有两包点心,笑着往河东边儿去了。 送走了赵氏,幼金才抱着小八回了正房,然后将妹妹放在炕上跟康儿两人爬来爬去的玩,问到:“娘,您跟赵婶子说甚呢?连我都听不得?” 在女儿透亮的目光中,苏氏不知为何只觉得有些心虚,顾左右而言他道:“没什么,不过是说了会子闲话。” “是吗?”幼金看着苏氏乱瞟的目光,言语中尽是怀疑,不过苏氏既然不肯说,自己也不多问,只道:“娘做什么自己心里头有数便是,可千万别瞒着我把我们给卖了就是。” “哪能啊!”苏氏心虚地笑了笑:“娘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们姐妹好,还能害了你们不是?”苏氏知道自己的长女历来聪慧过人且十分要强,不过这回可是涉及到她的终身大事,自己也不能疏忽大意了,若是提前漏了风声,将来若是两家未结成亲还把女儿的名声给坏了,那才是害了幼金一生。 见她这么说,幼金也就不去猜那么多了,毕竟苏氏有句话说得对,她再怎么样也不会害了自己跟几个妹妹。 从正房出来,幼金才到东厢房下房的半成品书房去,玉兰正带着苏家的小姑娘们在读书写字,自打家里家境变好后,幼金也买了一批最便宜的文房四宝回来给众人练字,如今连幼罗都能歪歪扭扭地写出来自己的名字了,可谓是成效十足。 说是书房,其实也就是三张八仙桌,苏家的小姑娘们围成一圈乖巧地坐着,在玉兰的指导下认真写着字。 “你如今的字写得越发好了,跟第一回 拿笔的时候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看完幼金写完的一张大字,玉兰欣慰地点点头,虽然幼金如今的字只算得上是端正,不过跟之前写得跟狗刨一样的字简直好太多了。 幼金笑得谦逊:“还是先生教得好。”虽然玉兰是卖身为奴的,不过苏家如今也尊她为西席,日常只负责教几个孩子认字读书跟帮苏氏带带孩子,玉兰的日子倒是过得十分不错。 “满招损,谦受益。虽然写得大有进益,不过切忌骄傲自矜,再写三张,便去吧。”玉兰又抽出来三张新纸,粗糙的草纸跟以前自己读书习字时比起来差别甚大,不过玉兰也知道这是苏家目前能承受的最好的东西了。 说句心里话,一开始玉兰听幼金说要她教苏家人读书习字,自己心里还有些觉得苏家人是银子太多不知道怎么花,毕竟七个女孩子一起读书,每日光是笔墨都要抛费许多。女子又不能参加科考,玉兰一开始只以为幼金只是想让几个妹子不当睁眼瞎,可如今看来,幼金竟是都要把苏家的小丫头们当成男子来养的啊! “是。”幼金坐回原处,凝神定气,一笔一划地勾勒,几个妹妹见长姐这般认真,便也都认真起来,乖乖练字。 练了半个时辰字,写完最后一个大字,幼金才重重地舒了口气:“先生,我写完了。” 玉兰认真检查了一遍,才微微点头:“可以,今日就到这儿,去吧。”她知道幼金还有别的事要忙,也不强留人。 出了书房,幼金才回了东厢房,将房门拴住后,才将藏在衣柜里的木头箱子搬出来,她今日要将家里搬来五里桥以后的进出都算明白,这可不是轻省的活计,幼金从腊月二十六那日便开始清点,到今日可算是要盘算完了。 埋头算账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幼金只觉得自己才算了没一会儿,外头就传来□□敲门的声音:“大姑娘,午饭好了。” 又出来用了午饭,幼金才回去继续自己的清账大业,终于在晚饭前理直了所有账目。 第71章 除夕之夜 “咱们家点心铺子开业至今统共是一个月另二十二日, 统共挣了五百零三两!”夜深人静, 苏家正房里坐着苏氏、幼银、幼珠幼宝还有幼金母女五人, 幼金小声地跟四人说了这几日自己盘账的结果:“其中卖香瓜子得了四十七两, 剩下的四百五十六两都是咱们的点心铺挣回来的!” “这么多!”不光几个孩子, 连苏氏都已经瞠目结舌了:“幼金, 你没算错吧?咱们家真赚了这么些银子?”苏氏真是不敢想,原来自己这点手艺竟然能这么赚钱。 四个孩子也是一脸震惊的模样:“五百两!这么多银子吗!”幼银幼珠是每日跟在幼金身边忙活的, 自然知道是挣钱的, 不过没想到竟然挣了这么多。脑子转得快的幼珠立马想到:“长姐, 那咱们明年再开一个铺子怎么样?” 幼金见众人这般震惊, 便笑着说到:“虽然挣了五百多两,可咱们原先买铺子买人也花了差不多二百两,刨去这个,其实也没剩多少, 若是紧着又开个铺子,银钱、人手都是问题, 过犹不及的话可是要出问题的。” “我都想好了, 等开春了咱们家的房子得重新盖一个了,如今家里人多, 不说别的, 咱们几姐妹一人一个房间也是要的不是?”这笔银子幼金也不打算留着, 重新盖房子,再多买些地,这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一听说可以有自己的房间, 姐妹几个都兴奋极了,她们长这么大还都没有自己的房间呢!便都叽叽喳喳开始给幼金出主意:“长姐,那咱们要有一个大大的厨房!”“对,还要有个院子,后边儿山上有桃花儿,咱们可以种些桃花!” “好了好了,越说越开心了,早些睡吧,明日可是除夕了。”苏氏笑着安抚几个已经快跳起来的女儿。 幼金点点头:“等过完年开春化冻了,咱们再开始选址盖房子。”又跟苏氏母女四人说了好一会子话,才从正房出来,回了东厢房睡下。 *** 除夕清晨,不知从何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鞭炮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幼金才从温暖的炕上爬起来,透过糊窗的明纸瞧见外头人影晃动,原来是苏家的小姑娘们在院子里玩儿。 “啊!三姐你别把炮仗往我这扔!”被幼珠拿着炮仗追着跑的幼宝一边躲着一边哇哇乱叫,看得几个小的也十分开心,跟在两人身后追着跑着,笑闹声在院子里响起,雪白一片的宅子里头倒显得生机勃勃,十分热闹。 跑得有些微微冒汗的幼珠点燃一个炮仗,然后快速扔到幼宝旁边,小炮仗没多大威力,不过却逗得幼宝哇哇大叫,见救星出来了,赶忙跑了过来:“长姐,三姐她欺负我!” “苏幼宝你真丢脸,自己跑不赢就找长姐求救!”幼珠朝着幼宝“咧”地一声做了个鬼脸,脸上红彤彤的,真真儿是活力十足。 幼金安抚性地拍了拍幼宝的肩膀,然后笑着说到:“好了,这都跑出汗了,赶紧进去拿帕子擦擦干,大过年的要是病了还不能吃药,可就有得熬了。” 见长姐这么说了,几个孩子便都乖乖进去把汗擦干,瞧着穿得都十分厚实的妹妹们经过一年的好吃好喝伺候着,都长大了不少,也长开了不少,一个个小美人坯子的模样,幼金心里只觉得成就感十足。 擦干汗,又喝了好些热汤驱寒,苏家姐妹的读书时间又到了,按照玉兰的安排,苏家姐妹每日上午、下午各有一个时辰要用来学习,就算是除夕,也没有放假,该学的还是得学。 苏家姐妹开始上课,不过辛夷、山奈等人却没有闲下来,她们要准备今晚的年夜饭。 苏家今年过年人多,幼金便直接在五里桥一户人家里买了一头年猪,杀好后直接给一部分苏氏拿来做了熏腊肉,还做了两条火腿,剩下的则都给上了冻存起来慢慢吃,加上家里屯的那些放得住的白菜土豆甚的,还有养了一年的鸡也都能吃了,幼金还在洛河州里头买了半扇羊肉,年夜饭倒也不担心丰盛与否的问题。 苏氏如今也可以不用自己动手了,不过她还是习惯自己做饭给女儿们吃,叫辛夷去看着两个小的,自己在厨房带着五个丫头忙中有序地开始筹备晚上的年夜饭。 苏家今年的年夜饭人也不算少,苏家一家十口、玉兰、辛夷等七人,再加上汪大爷跟韩立哥儿俩,正好二十人的年夜饭,苏氏便决定准备个六菜一汤,每个菜都是满满的一大盆,倒也不怕吃不饱。 除夕这日倒是好了一日的天儿,夕阳西下,幼金带着几个妹妹亲手将苏家院子外头的对联贴好后,站在苏家门口看着河对岸的五里桥村如今也是炊烟袅袅,淡淡的金光笼罩着苍茫大地,远处被积雪覆盖的土地也是一片金黄,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声、孩童嬉笑玩闹声、还有断断停停的炮仗声。 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瞬间变成一片白雾然后消散不见,幼金才转身进了家门,然后掩上半旧的木门,挡住满室温暖不让外人瞧见。 除夕的团年饭设在苏家正房里头,天才微微擦黑,白芷端着最后一个竹笋土鸡汤摆上桌后,幼金才笑吟吟端起手中的茶杯:“今日除夕,我以茶代酒,谢谢大家今年来的辛苦,也希望明年咱们可以携手奋进,挣更多银子,吃更好吃的菜,住更大的宅子!” 听完幼金的话,灯火通明的苏家正房里头,众人都笑了:“对!挣更多银子!”哗啦啦地也都站了起来,以茶代酒干杯了。 汪大爷是唯一一个喝酒的,幼金还特意打了半斤上好的竹叶青回来给汪大爷过过酒瘾。痛快地干了碗酒,汪大爷才笑道:“我这一大把年纪了,钱不钱倒也无所谓了,只等明年能喝上更好的酒,那我也就满足了!” “好!明年一定给您老打更好的酒!”幼金豪情万丈地应了下来,然后道:“大家起筷吧,再等可就都凉了!” 苏家的年夜饭做得丰盛,味道也好,加上炕烧得热乎乎的,倒是连带着整个房子都热得很,众人吃的满嘴流油,浑身冒着热气,这顿饭足足吃了半个时辰才结束,只剩下残羹剩饭在桌上。 吃过饭后,汪大爷不胜酒力,便回了河工宿舍歇下了,只剩韩立哥俩跟着苏家众人在一起守岁。 “幼珠,你带着尔华他们几个到库房里将前几日买的炮仗烟花啥的拿出来烧着玩吧!”站在廊檐下看着晴空万里的星空,幼金笑吟吟地给几个正是无聊的孩子们寻了个好玩的事儿。 果然一听幼金这么说,几个孩子就欢呼着往库房去了,只剩下幼金几个年岁大点的站在廊下看着。 “来我们家也有小半年了,过得可还习惯?”幼金与韩立隔了几步并肩站着,眼睛看着院里的孩子,笑着问到。 韩立也是个话少的,只“嗯”了一声,也不说别的。幼金倒也不生气,笑道:“我原也不想要你们到我家来,身世不明,防备心强,还有攻击力,可幼银瞧不得你们受苦,求了我许久。”笑着摇摇头,“我也是拿她没办法。” 这还是韩立第一回 听说自己到苏家来的机缘,原来是她为自己求情!看着院子里跟着笑闹的淡紫色衣裳的身影,韩立眼中充满了感激。 “罢了,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们既然来了我苏家,便好生待着便是了,若是哪日要走,也提前跟我们说一句。”幼金叹了口气,悠悠说到:“毕竟也是有一场情谊在不是?”韩立哥俩并不是卖身给苏家的,若是想走,真就是随时的事儿。 “我不走。”韩立倒是难得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见他这么说,幼金也只是淡淡地笑着,不做任何评论。 守岁是要过了子时的,不过小孩子们却是很少能熬到这个点的,玩到二更过一点,便都开始犯困要睡觉了。给睡成一排的妹妹们小心地盖好暖和的棉被,幼金才悄声退出正房苏氏的房间到厅里来,此时苏氏挣跟玉兰悄声说着话呢,见她出来,便立时闭嘴不言语了。 幼金见她这般,也不说什么,出了正房往自己房里回,取了本已经快散架的旧书又回到正房留坐在蜡烛边上津津有味地看着。 再说玉兰听完苏氏的话,不同于一脸雀跃的苏氏,玉兰反而是皱着眉头地摇了摇头:“太太,这事儿您还是先问问大姑娘的意思才好,依我看来,两家算不得相配。” “咋?你是觉得幼金配不上何家大儿子不成?”一听她这么说,苏氏便以为玉兰是觉得自己家高攀了何家,便道:“虽然何家大儿子如今是童生,可咱们家幼金不比他差多少呀!咱们如今的家业不比何家好多了?” “太太,不是咱们高攀何家,我倒觉得是何家高攀了大姑娘,大姑娘是从您肚子里爬出来的,她的心性本领您自然是最清楚的。不说旁的,就说我来苏家以后的事儿,咱们家如今这份光景那可都是大姑娘赤手空拳打拼回来的,放眼整个大丰,有哪家十二三岁的姑娘有这么大能耐?”在玉兰看来,何家的儿子不过是个小小童生,不说京城,便是洛河州都能挑出一片来,可是自家姑娘这样的人,那就是整个大丰也挑不出几个来,自然是何家高攀了苏家! 玉兰瞥了眼坐在离两人还是有点距离的幼金,小声说到:“大姑娘主意正,您要是不问她的意思就定了下来,将来大姑娘知道了不乐意,此事便是做亲做成仇了!” 听她这么说,苏氏叹了口气,知道玉兰说的是这么个理儿,幼金从小就是个主意正的,若是自己直接定了门幼金不喜欢的亲事,怕是真要结成仇了。便道:“你说得对,赶明儿我再跟她说说看吧!” 正房里头守岁的还有山奈等一群小丫头吃着瓜果点心说着笑,倒是十分热闹,幼金看书看得认真,倒还真是没听见苏氏与玉兰两人小声说着的话。 第72章 拜年 第二日上午, 平日里总是早早就有动静的苏家院子里头, 今日也是天才蒙蒙亮就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虽然苏家在洛河州并没有根基, 没有亲戚要走动, 也没有祠堂要拜, 不过大丰素来有大年初一早起的习俗, 寓意早起的人在新的一年都能手脚勤快,发家致富。 苏家的孩子们也都是知道大年初一要早起的习俗, 不过之前在翠峰村时是每年大年初一都是苏家姐妹要挨打的时候, 哪怕是稍微起慢了一些, 都要挨一顿毒打。今年虽然不会再有人来打她们, 不过倒是都早早就起来换了新衣裳,然后排着队给苏氏磕头讨压岁钱。 “娘,恭喜发财,身体安康。”幼金与幼银排头领着几个妹妹站成两排, 规规矩矩地跪下给苏氏磕了三个响头,就连小八跟康儿两个也由□□与白芷抱着代磕了头。 坐在上首的苏氏看着一水儿穿着新衣裳, 个个从面黄肌瘦变成白净可爱模样的女儿们, 不由得眼眶微微泛红:“哎!快起来,地上凉!”抽了抽鼻子, 将快溢出来的泪水强忍了回去, 将早就准备好的压岁钱挨个发给举着双手讨压岁钱的女儿们手上:“乖乖懂事, 今年多吃些饭长长身子。” 等苏家中女儿给苏氏拜完年,玉兰也领着辛夷、□□等人跪成两排:“给太太、众位姑娘拜年了。” “先生这是做什么?”幼金赶忙上前想将玉兰扶起来,却被玉兰微微推开了:“大姑娘, 这个礼是玉兰早就该行的。”若不是苏家一家,怕是自己如今能不能吃饱穿暖都还是一回事,她没入官奴,这一生都只能是个低贱之人,可自打进了苏家大门后,苏家众人却尊她为西席,这便是如同再造之恩,因此这个礼是她一早就该行的。 见她坚持,幼金只得微微退了几步,受了玉兰半礼后才赶忙将人扶起来,苏氏则将提前准备好的压岁钱也一一发给众丫头们:“好好存着钱,做姑娘家的总该有些体己才是。” “是,太太。”□□等人笑着回到,除夕那日幼金已经将众人辛苦数月的奖金分别发了下来,在后厨做糕点的□□等人每人得了二两银子,前头招呼客人的辛夷等人少了些,不过也有一两,加上之前得的两个月的工钱,几个小丫头们手里倒是都有了些银子,个个都欢喜得不得了。 苏家不用祭祖,给苏氏磕头拜完年以后,村里倒是有上门拜年讨零嘴儿的孩子们过来了:“给苏家婶子拜年了!” “哎!快起来,这地上可凉着呢!”苏氏笑吟吟地站了起来,端了摆瓜果点心的竹编篮子过来:“快抓些回去吃!” 苏家的零嘴儿好吃已经是五里桥的孩子们都已经传开了的,见苏氏这般大方,几个小姑娘一开始却还有些不好意思,一旁的幼宝赶忙小声说到:“没事儿的,我们家还有呢,你们拿吧!” 原来这第一批上门来拜年的小孩儿都是平日里时常跟幼宝一起玩的几个小姑娘,见幼宝这么说,几个小姑娘才笑得腼腆,伸手抓了些瓜子进口袋。苏氏见几个孩子不好意思,便自己伸手抓了两把塞到她们的口袋里,小姑娘们拜完年,又跟幼宝约好了过几日一起玩,才欢欢喜喜地走了。 送走了好几拨来给苏家拜年的小孩儿,苏氏才叫幼金也带着几个妹妹去给里正一家拜年:“里正跟你赵婶子对咱们家也颇多照顾,一会儿好好给人磕头,知道不?” “放心吧娘,我们晓得的。”幼金牵着小七,带着几个妹妹有说有笑地往河东边走去,小黑和大黄跟在七姐妹边上,两条毛色油亮,獠牙森森的大狼犬在冬日的艳阳里显得格外威风,也格外渗人。 “幼金姐姐,你们家这俩大狗不会发狂咬人吧?”两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贴着路边的民宅,看着苏家姐妹身边的大狼犬,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地问道。 幼金一个响指招来了小黑,然后摸了摸小黑的脑袋,笑道:“只要你们不招惹它,它就不会咬人的。”看着小黑乖巧地被幼金薅脑袋,两个小姑娘才放下防备,嬉笑着走开了。 五里桥村子的村民大都是当年逃难到此落地生根的,不过短短二三十年的事儿,村里人的祖先也都不是同一个,是以村民们大都只是在自家吃年夜饭前祭拜祖先。 大年初一倒也没有祠堂可开,村里的小孩儿们穿戴一新(至少比平日里好些)到处乱跑着去给左邻右舍的长辈们拜年,还有不少在捡些昨夜子时烧鞭炮时没点燃的炮仗在燃放的,欢笑声、鞭炮声不绝于耳,倒是给萧瑟的冬日增添了不少活跃气氛在其中。 一路跟村里人打招呼,走了好一会儿才到里正家。今日何家也是大门敞开,因为来拜年的人太多了,赵氏便也就直接敞着门。幼金见大门开着,便带着妹妹们进了何家的院子。 站在廊下的何小宁见了幼金等人,赶忙欢喜地迎了上来:“幼金姐姐!幼宝!” “小宁过年好呀,你爹娘呢?”幼金笑眯眯地摸了摸扎着两个小辫儿的小脑袋问到。得到答案后,便牵着小七迈过门槛进了何家正房。 “幼金(幼银、幼珠...)给里正跟赵婶子拜年了。”规规矩矩地领着妹妹们跪了下来,然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坐在炕上的赵氏赶忙站了起来将人扶起来:“好了好了,这大冷天儿的你娘也肯放心让你们几个出来,小七都冻红脸了,快来婶子这暖暖。”说罢抱起了穿了一身上头绣着祥云纹样的桃红色细棉袄子小七坐到了炕上,然后抓了一把花生瓜子塞到小七手里:“小七快吃些零嘴儿再说。” 幼金几姐妹也都站了起来,今日苏家姐妹穿得倒是有些像,都是上红下白的打扮,裙摆上还绣着蝶纹,行走之间仿佛真有蝴蝶在上下翻飞一般。 瞧着与去岁春日里刚搬过来时个个面黄肌瘦的模样已经全然不同的一大群小姑娘们,何浩不禁感慨这苏家一家老弱妇孺也是真有些本事,想起前日夜里自家婆娘说的话,若是苏家真有这么个意思,这门亲事倒也做得。 而此刻正在书房温书的何轩海也被身负重任的小宁给拽了出来,进了正房:“爹、娘。”恭恭敬敬地行了书生礼后,才看向一边的苏家姐妹:“这几位是?” “轩海啊,这就是娘常跟你提起的苏家姐妹!”赵氏笑吟吟地为两边介绍着:“幼金,这就是我在洛河州读书的大儿子,轩海。” “何大哥。”瞧了眼穿了一身书生青衫的少年,幼金便也规矩地行了个女子福礼。 轩海原也听过幼金的事迹,本以为是个粗俗的乡下丫头,倒没想到是个明眸皓齿的少女,这盈盈身姿倒比洛河州里的少女还动人。一时间倒是有些发愣,呆站在原地语塞了。 “大哥,幼金姐姐给你见礼呢!”一旁的何小宁瞅着历来最是多规矩的大哥竟然发呆了,便用力地拽了拽他宽大的衣袖,小声唤他。 何轩海这才猛然回神,脸上泛出一丝可疑的红晕,然后回了个平礼:“苏姑娘。” 瞧着自家儿子没出息的模样,赵氏不由得嘴角露出一丝揶揄的笑,不过还是为自己儿子拉回些面子:“轩海,幼金可比你还小了三岁,你往后可要多些照顾人家,不许欺负人啊!” 虽然不知道娘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何轩海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子话,外头又有人来给何家拜年了,幼金便乘机带着几个妹妹告辞往河西边回了。 再说何家这边,送走了一波又一波拜年的人,赵氏才小声地跟何浩说着话:“当家的,你瞧着今日轩海跟幼金站一起,是不是跟那观音菩萨坐下的金童玉女一般?” 何浩吸了口旱烟,也不说是不是,只道:“我瞧着幼金倒不像知道这事儿,你过两日再去探探苏家的口风,若是苏家点头,那就拿到明面上来说,把事儿给定了吧!” 赵氏没想到一开始还持反对意见的当家的今日竟然转头同意了,欢喜地应了下来:“等过两日我便去苏家再问问去!” *** 何家那边只差拿幼金当成自家的儿媳妇了,而幼金这边却还浑然不知。 见女儿回来了,坐在炕上逗着康儿跟小八爬来爬去玩着的苏氏便问到:“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里正家多人去拜年,我们磕了头,又说了会子话就回来了。”帮小七脱下厚厚的棉袄子,又接过辛夷递过来的热茶喝了口,幼金才缓缓说到。 见女儿面色如常,苏氏倒有些失望:“你们去这么会子,没见到你赵婶子家里其他人吗?” “见到了小宁她哥哥,叫什么轩海的。”幼金对那个见了小姑娘就脸红的呆头鹅一般的何轩海倒没有旁的感觉,只觉得他呆。 “那你觉得轩海咋样?”苏氏却大有要盘根问底的节奏:“我可听说了,人轩海才十六就已经是童生了,将来前程远大着呢!” “前程远大那也是人家的事儿,您着急啥?”坐到炕上逗着小八咯吱咯吱地笑,幼金也乐呵得很。 此时正房里头就苏氏与幼金还有不懂事儿的小七在,苏氏想了想那日玉兰说的话,便将赵氏之前的话都说了出来:“那何家的大儿确实也是个好的,你觉着呢?” 第73章 婉拒 幼金倒是被这个破天荒的消息雷得她有些焦头烂额, 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娘, 我才十二, 您这心会不会操得太早了些?”要知道自己上辈子都二十八了还是个母胎单身, 今生是要补偿自己前世单身太久吗? “开年你就过十三的生日了, 哪里就早了?”苏氏没好气地白了眼她:“那何家大儿今年也十六了, 你不着急,那着急的人可多了去了!”苏氏俨然是拿何轩海当金龟婿来看的了。 幼金这才意识到事情要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赶忙打住苏氏的话头:“娘, 我不嫁人。”见苏氏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赶忙又改了口:“至少这几年不嫁, 我若是嫁了人,那可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我下头还有七个妹妹,还有康儿, 你们怎么办?” “那也不是如今就要嫁的了,可以现在先把事儿给定下来, 等你及笄了再成亲呀!”苏氏小声的辩驳着, 她也是直到女儿说到家里的事儿才想起自家如今虽然好过了些,可到底孩子们都还小, 若是没了幼金, 怕是日后也还是难:“总不能因着我们把你给拖累了不是?” 幼金两眼直直看着苏氏, 正色道:“娘,您听我说,是我张罗着我们家从翠峰村到五里桥来的, 将妹妹们抚养长大自然也是我的责任,只有等妹妹们都有好归宿了,我才能安心。” 听她这么说,苏氏深深叹了口气:“你如今还小,自然不知道嫁得一个如意郎君的重要性,可娘是过来人,娘不能任由你的性子行事啊!” “如今咱们家才不到一年的光景就挣出了这么大的家业,再过个两三年,少说也能翻几番,那到时候再议亲不比如今好吗?”幼金又点明了另一个事实,她们家如今已经比何家好了许多,那再过两三年,必定是要发迹的:“所为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妇,娘难不成还要我低嫁不成?” 也不是幼金看不起何家,可科举的难度着实是大:“四五十岁才中秀才的人那可多了去了,那万一他何轩海一直考到四五十岁都还是个童生,我岂不是要跟着他熬一辈子?” 听到幼金为了拒绝这门亲事都不惜这般诅咒人家考不中举,苏氏才没好气地笑了,然后白了她一眼:“就你歪理儿多!”不过还是将女儿的话听了进去:“不过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只是可惜了轩海这么好的孩子!” 其实也不能怪苏氏这般,毕竟何轩海确实是她这辈子到目前来说能接触到的最好的女婿人选了,就这么白白错过了确实是可惜了些。 赵氏也没想到苏家竟然会拒绝这门亲事,听着苏氏委婉地说完,赵氏脸上的笑也淡了几分,不过面上还是应到:“确实,这孩子还小,等过几年再相看也不晚。” 两方都心不在焉地说了会子话,赵氏便寻了个由头家去了。送走了赵氏,苏氏有些忧心忡忡地问幼金:“这怕是要结成仇了罢?” “不会的,等赵婶子想法回转过来了,便没事儿了,再说我们本也没有应下这门亲事不是?”幼金倒觉得问题不大,毕竟还隔着层窗户纸的事儿,不过她还是事先警告了苏氏一番:“不过往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儿,娘可不能瞒着我们自己就定了下来,这若是强作姻缘,将来无论是谁可都要怪到娘头上的!” 听着女儿言语中的威胁,苏氏也不以为忤,微微点头:“我晓得。” 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这还没捅破窗户纸的相看便悄无声息地翻篇了。赵氏原来心里还有些膈应,毕竟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被嫌弃了,这事儿着实让她生气。 后来还是何浩两句话开解了她:“这男婚女嫁的本就是要你情我愿的不是?哦你说要人家就得答应,那你应该别卖包子了,去当土匪还好些不是?”不过何浩心里也觉得有些可惜,毕竟幼金确实是个好的,现在定不下,将来怕是自家儿子更没这个机会了。 听完他这般调侃的话,赵氏才没好气地白了眼他:“你才是土匪呢!”不过心里的疙瘩倒也是消了,当家的说得是,这两家都还没开始相看呢,所幸这还不是摆到明面儿上去说的,过了便过了罢! *** 正月里不动针线,苏家又没有亲戚可走,苏家姐妹倒是每日在家看书习字,休养生息,直到到了初八这日,苏家香点心铺子才重新开始营业,放懒不过□□日的苏家又开始忙碌起来了。 如今还在年节里,来买糕点的人也不少,恢复营业第一日,倒是脚不沾地地忙了一日,直到酉时初刻卖完新出炉的豆沙馅饼,众人才拖着疲累不堪的身子上了骡车回去。 “懒散了几日,一回来就忙得头都快掉了,真真儿是有些吃不消!”坐在骡车上,□□边捶着胳膊边笑着说道:“不过要是每日都这么忙,也不错!”因为幼金是按糕点的销售情况给她们发奖金的,越忙证明生意越好,生意越好她们能拿到的银子就更多! “多挣些银子买花儿戴是不?”几个姑娘们嘻嘻哈哈地笑闹着,倒是十分欢乐。 夜里,等小六小七都睡下以后,才沐浴出来的幼金独自一人坐在烛火下将今日的收入入账后,才将银子锁了起来,躺在烧得热乎的炕上,反手枕在后脑勺上,心里不停地盘算着,也不知何时睡着了,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外头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 轻柔地为还在睡梦中的小六小七盖好被子,然后安静地换完衣裳,用藕荷色的发带梳好两个包包头后,才蹑手蹑脚地出了东厢房,站在门口感受了一番冬日清晨的冷意袭来,哈了大大一口热气出来,寒冷驱赶走了困意。 “大姑娘,用早饭了。”今日负责做早饭的是豆蔻与草果,见幼金在廊下冻着,便赶忙请了人进来。 吃完早饭,韩立赶着骡车送众人入城,摇摇晃晃的骡车里头,幼金将昨夜自己盘算的事儿给说了说:“过几日是上元节,我听说到时洛河州里头会有灯会,到那日咱们家铺子也开到夜里,再挂上几展猜谜的花灯,指定能招来不少客人。” 不过一听说有花灯,几个小姑娘倒都十分兴奋,看过花灯的白芷笑着说到:“花灯!我小时候跟着我爹娘到镇上看过一次花灯,可好看了!” “我都还没看过花灯呢!”苏家买回来的小丫头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自然不是每个都像白芷这般还有过到镇上看花灯的经历,童年的回忆对她们大多数人来说,更多的是苦难。 见几人心有戚戚,两个妹妹眼中也尽是渴望,幼金便笑着说到:“这样,到上元节那日,只要咱们的糕点都卖完了,咱们就关门一起去看花灯,如何?” 听幼金这么说,众人便都欢欢喜喜地点点头,然后都开始期待起数日后的上元节。 *** 如今苏家香的铺子里人手已基本配足,后厨里头有幼珠跟幼银负责抓住配方,调配分量,□□、白芷、豆蔻、草果四人负责揉面、上模等工作;前面铺子里则是幼金带着辛夷与丁香负责迎客售卖点心,前后倒是都配合得十分好。 在苏家香的后厨飘出来第一阵香味后,便有客人上门了。如今辛夷与丁香都十分熟练,片刻之间便能将客人要买的点心给包好,然后将收回来的银钱递给柜台里的幼金,再笑着扬声送走客人:“太太慢走,好吃吃完再来!” 等到午后,上门的客人少了些,幼金摘下头上裹着的帕子,交代了幼银看着前头铺子,自己穿上党风的藕荷色棉袄,往外头去了。 吃过午饭正犯困的陈牙人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忙打起精神迎了过来,笑着与来人寒暄:“苏家姑娘!许久不见,近来生意可好啊?” “托陈大叔的福,一切都好。”幼金笑吟吟地跟陈牙人见礼后,道:“陈大叔,能否换个地儿说话?” 陈牙人是知道苏幼金的,上门必然是又有生意找上自己,便将人带进茶室,给幼金倒了杯热气腾腾的香茶:“苏姑娘这回来是想买铺子还是买地啊?” 喝了口香茶驱寒后,幼金才说明来意:“想在附近再买些良田,最好跟侯家湾那片隔不远的,顺带想问问官道附近有没有合适的荒地,我也想买些。” 听她这么一说,陈牙人脑子里仅剩的一点困意也没了踪影,赶忙笑着道:“有的有的,就看苏姑娘你要多大的地,我好帮你去问价。” “良田,二十亩左右也差不多了,至于荒地,只要靠得离官道近,五十亩左右为宜。”这是幼金盘算过家里的银子得出的最终决定。 “侯家湾那边如今还真有一片地,就在苏姑娘你上回买的那片的河对岸,地倒是好地,价钱也合适,不过那卖家说了要四十亩一起卖......”陈牙人有些犹疑地说到,然后瞥了眼幼金的神色是否有异常。 幼金倒是面色如常,淡淡地问到:“不知那原主开价多少?”四十亩虽然是多了些,不过苏家如今所有积蓄加起来也有将近一千两,也还是拿得出这个银子的。 第74章 月幼婷 见她面无异色, 陈牙人不由得心中一惊, 这苏家自打来了洛河州以后, 一步一个脚印自己都是看在眼里的, 不曾想竟已富到一口气买四十亩良田眼皮都不眨一眨的地步了! 不过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 道:“若是苏姑娘你真心要买, 按着上回的价钱如何?”上回买那十六亩地是以六两五钱的价格买下来的,若是一样的价钱, 倒也算得上合适。 幼金微微点点头:“如此, 陈大叔你看何时方便, 顺道把附近能买的荒地也找好, 咱们约个时间再一道去看看。”然后便出了牙行。 这也算得上是大生意了,陈牙人送走幼金后,便赶忙出城去找合适的地儿去了,不过三两日, 倒还真找到一片向阳的荒山,然后便紧巴巴地赶到苏家香来找幼金:“苏姑娘, 你看何时方便, 咱们一道去瞧瞧?” “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儿个过去吧!”如今点心铺子里已能正常运转开来, 幼金便进后院洗了个手, 跟幼银交代了几句便跟着陈牙人走了。 陈牙人倒是个有心的, 找的荒山离侯家湾也不算远,就在苏家现在的地遥遥相对的向阳山坡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要相看的地上转了好大一圈,陈牙人指着大约一二里地方向的山坡:“苏姑娘, 那处便是我方才跟你说的荒地,价钱也合适,一两半银子一亩。不过那荒山上估摸着是种不出啥粮食来。” 幼金对这片连成片的四十亩良田真挺满意的,都是河水沉积而成的良田,加上近着水源跟官道,无论是运输还是灌溉,都十分便宜。 远眺了北边的山,幼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既如此,咱们还是先过去瞧瞧看,有劳陈大叔带路了。” 从地里出来,又上了骡车,一里多的地走路都不用一会儿,骡车自然更快了。此时荒山上的雪尚未化完,只有满身积雪的树矗立着,旁的一切都已然被白雪覆盖。 幼金从骡车上取了一把小巧的锄头,这是陈牙人一直放在骡车后备用的,此时倒正好派上用场了。选了处积雪浅的地儿,用力地挥舞着小锄头,不一会儿就刨出一个小坑,土地原先的颜色露了出来。 用力刨了一小块冻硬了的泥土出来,抽了抽冻得有些红的鼻子,笑道:“果然是荒地,这土估摸着要收拾许久才能用了。” 一旁的陈牙人倒没想到幼金这么生猛,直接拿锄头刨了一块地出来,见她这么说,连连点头称是:“确实,姑娘这地儿买回去也怕是要荒废了,倒不如多买些良田才是吧?”陈牙人跟苏家做过多次生意了,自然也是想做长久生意的,所以才这般善意地劝说。 丢掉手里的冻土,拍了拍手,然后用手背擦了擦鼻子,笑道:“无妨,这地我买了确实有用,不过这价钱能否再压一压?陈大叔你是见惯了世面的,自然知道这样的荒地可是白给都没人要的。” 陈牙人忖度了片刻,便道:“如此,我一会儿再跟侯家湾的里正谈谈,看能否把价钱往下再压一压。” “成,若是能压到一两银子,那我便再买五十亩,凑个整。”幼金率先往山下走,道:“有劳陈大叔跟侯家湾的里正谈谈,等这个也谈成了,那四十亩地跟这边一起,我都买了。” “成!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陈牙人光是想着这笔买卖做成了自己能挣到的银子,就乐得两眼都笑眯了。 不知是陈牙人巧舌如簧,还是侯家湾的里正好说话,最后竟然真的以每亩一两银子的价钱买下了侯家湾的一百亩荒山! 看着自己的钱匣子里头一下子少了三百七十多两,年前点心铺子挣回来的钱刨掉买铺子、买人的成本,全部砸到这里头还不够,幼金只觉得自己的心一抽一抽的直疼。 不过这一口气又多了四十亩良田,如今家里加起来就已经有五十六亩的良田外加将近一百二十亩的荒地,哪怕是没有旁的收益,光靠地里的出息也不会饿死了。 想到这,幼金才心情好了许多,哼着小曲儿将红契锁入自己专门存放房契地契卖身契等文书契约的匣子里,然后小心地藏在柜子最里头,才满意地拍拍手出来。 *** 苏家离了翠峰村,离了月家,今年着实是过了一个富足舒适的年。再说回数百里以外的翠峰村,今年的月家也过了一个团圆美满的年,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的。 幼金母女离了月家后不过两个月,月家两个孙子考上童生的消息便传遍了十里八乡,一口气出了两个少年童生的月家瞬间成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人家。 至于赶走了糟糠之妻的月长禄日子也是越过越好,每日回家便是抱着他的宝贝儿子不肯撒手,自打有了儿子,月长禄的腰板是越来越直,脸上的阴郁之气也消散了不少。 而月幼婷的婚事也订了下来,不过不是她之前心心念念的周公子,只是柳屯镇上一个家里开了个杂货铺子的人家家中的独子。 加上今年风调雨顺,月家地里的出息倒是比往年好了不少,手里头宽裕了些许的老陈氏端坐在正房炕上,享受着儿孙们叩头拜年,得意地跟月大富说到:“果真那几个赔钱货是咱们家的克星,她们一走,这文涛文礼都考中了童生,幼婷也订了门好亲事!” 不过害得幼金母女离开翠峰村的婉娘跟小陈氏就没这么幸福了,自打二房的人走后,家里的粗活累活就都落到了两人身上,前后不到一年时间,原本还娇嫩得跟朵花儿似的婉娘双手不知粗糙了多少,偏偏还一点法子都没有,每日与小陈氏斗智斗勇,着实是悔不该当初。 跪在下首的韩氏听到老陈氏这般言论,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她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跟幼金还有联系的人,年前收到了一封打南边儿来的书信,里头夹着二十两的银票。 信中幼金也只是大概提了下自己在南边儿安了家,旁的虽然没有提及,不过能一口气拿出二十两银票寄回来给自己,想必如今幼金一家在南边儿过得比在这好了十倍百倍了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今没了“妨碍”自家气运的赔钱货,月家众人面上确实是过了个好年。老陈氏与月大富如今只盼着两个金孙早日高中,这样自己家才能改头换面,好好享福。 若说月家中最不高兴的,怕是只有月幼婷一人了。明明她已经极力反对,甚至不惜绝食抗议,可爷爷还是定下了这门亲事:“这事儿由我做主,便是定了下来,不得再议。” 饿了几日饿得面色发黄的月幼婷没想到最后还是这门个结果,不甘心地大哭了一场,也只得暂时认命了。整个正月里面上只是挂着勉强的笑容,连跟她订了亲的陈家小子上门拜年也没见一个好脸色。 对于这个面上光鲜亮丽,实则内底一团糟粕的月家,韩氏真是第一次生出了厌恶之心,才过完初七便跟月长寿商量了一番,以回城开铺子的由头,早早离了翠峰村。 “娘,爷会不会也像给大姐定亲那般给我定亲了啊?”坐在骡车里,月幼荷依偎在韩氏身旁,有些担忧地问到:“那陈家的也忒难看了些......”想起那个满脸麻子,个头还不够大堂姐高的陈家小子,月幼荷不由得就背脊一阵发凉。 韩氏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背:“不会的,就算你爷想,娘也不会答应的。”虽然是这么安慰着女儿,不过韩氏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决定等回到县城就开始给女儿相看人家,决不能让月家耽误了女儿的终身。 再说那月幼婷,打小就觉着自己生得好看,加上见过了周君鹏那样的翩翩君子,怎么还可能委屈自己嫁给一个满脸麻子的小矮子? 思前想后好几日,趁着家里人不注意竟然偷了小陈氏的体己钱以出去串门为由,悄悄出了村子,上了招揽客人的骡车便往定远县城去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说丢就丢不成?”气得胡须都扬了起来的月大富坐在炕上,重重地拍着桌子骂着老大家夫妇俩:“还不快去给我找?” “爹,都找遍了,村里有人说是瞧见她往镇子上去了,这镇子这么大,可怎么找啊?”月长福耷拉着脑袋,没想到往日里话都不多一句地女儿竟然敢私自逃家。 倒是小陈氏脸上并无太多焦急,道:“许是幼婷在家憋得慌,到县城去找幼荷玩了也说不准呢?”其实月幼婷逃家在她看来也算不得什么坏事,若是女儿够聪明,跑到县城去见到周公子,再生米煮成熟饭,那跟陈家这门婚事自然就可以退了不是? 月家里头已经乱成一团,至于上了骡车往县城去的月幼婷,还真是遇见了周君鹏。 一见到周君鹏,月幼婷便只顾着默默垂泪。周君鹏看着怀里有些眼生的女子,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月文涛家的妹子,便问到:“月姑娘,你这怎么孤身一人跑到县城来了?” 看着芝兰玉树一般的周君鹏,再想想那个满脸麻子的矮冬瓜,月幼婷心中就更加委屈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脱口而出:“周公子,咱们私奔吧!” 周君鹏也不是第一回 听女子说要跟自己私奔了,搂着佳人纤纤细腰,柔声道:“月姑娘,这大庭广众的说话实在不便,你现在住哪,我先送你回去?” 见她摇摇头,周君鹏只得将她带到客栈中开了间房,然后搂着她柔声安慰着,然后渐渐气氛旖旎起来,盈盈烛火中,半推半就也就成了好事。 如同雨后春蕊般娇嫩红艳的小脸儿依偎在良人怀中,感受着被下两人紧密接触的触感,月幼婷便是再不通人事,也知晓她与周公子是做了极为亲密的事了:“周郎......” 至于餍足的周君鹏满意地抚摸着她嫩滑的肌肤,低哑地应到:“嗯?” “咱们成亲吧!我的心里只有你,我不想嫁给别人!”月幼婷一想到那个陈家儿子就心生厌恶,她绝不能让自己这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可周君鹏哪里是想娶她?他要娶也是娶县城里头书香人家的闺女不是?不过如今正是新鲜的时候,自然也就哄着月幼婷了:“好,咱们成亲,不过在那之前,咱们先洞房才是!”说罢早已心猿意马的周君鹏又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肆意尽情。 第75章 上元佳节的少女(捉虫非更新) 翠峰村与月家的风雨自然吹不到洛河州来, 当初幼金给韩氏寄信过去时也只说自己在南边儿落了脚, 并没有详细说自己在哪里安了家, 不是她不相信韩氏, 着实是月家的人让她忌讳莫深, 她真是一点关系都不想跟月家车上了。 上元佳节, 洛河州内人头涌动,热闹十分。 苏家香门前也挂了六七盏造型各异的花灯, 与挂满灯笼的洛河州一般陷入节日的狂欢之中。街上叫卖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摩肩接踵的行人不知从哪里走过来, 又不知要往哪里去,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欢喜的笑,让还未消散的冬日严寒都变得热乎起来了。 “幼金,你可别抱着康儿走远了。”今日苏家全家也都来了城里头,一是苏家人也没看过花灯, 凑凑这个热闹,二是铺子里生意也确实好, 便把苏氏也拉出来帮忙了。 幼金抱着康儿看着自家铺子屋檐下挂着的玉兔灯, 康儿看得目不转睛的,还不停地想伸手去抓, 逗得幼金直乐:“哎!我晓得的!” 小七也被一手牵着韩尔华的韩立稳稳地背在背上, 看着外头漂亮的花灯和往来游人, 欢喜得不得了,然后鬼灵精地开始怂恿韩立:“韩立哥哥,咱们去看灯吧!” 可韩立在洛河州讨饭也讨了两三年, 自然知道每年游花灯时都会有人家的孩子被拐走,哪里肯上小七的贼船,只默默地摇了摇头。 见他不肯,小七也只得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不过倒没有哭闹着要出去,也只是乖乖趴在韩立背上看着外头热闹的行人。 “苏姑娘。”原来是与同窗出游的何轩海,远远的就瞧见幼金抱着康儿在灯下站着,许是这上元节的花灯太好看,一向被同窗戏称不开窍的何轩海此刻脑海中净是脸上挂着浅浅柔笑的少女,天雷勾动地火,已然是不可收拾。 听到有人叫自己,幼金脸上的笑变得疏和有礼,转头一看,原来是何轩海,便笑着点点头:“何大哥。” 见她脸上的笑变得与方才全然不同了,又看到她身边如同一棵翠松一般站立护卫着她的韩立,何轩海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双唇,道:“苏姑娘怎地自己出来看灯,这上元节到处都是人,不若我送你回去?” 幼金笑着婉拒道:“多谢何大哥美意,韩立有驾骡车出来,我们一会儿等人少了再走。”看见少年脸上掩盖不住的失落,幼金却只得对他说一声抱歉了:“何大哥,那边两位是不是你的同窗?他们在叫你了!” 何轩海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幼金岔开了话题,一向脸皮薄的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憋得满脸通红的少年对着心仪的少女行了个平辈礼,落荒而逃了。 何轩海离开后,幼金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她不是没瞧见何轩海脸上可疑的红晕,不过只觉得他是少年懵懂,也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还真是个书呆子。”倒是一旁的韩立不知为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惹得幼金一阵侧目,不过也没说什么。 游花灯直到二更初才结束,今夜洛河州的城门是开到游花灯结束后的,见街上行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苏家众人也赶忙收拾了一番,然后苏氏、玉兰、幼金等人一人抱着一个睡着的小孩儿,因着人多坐不下,还特意租多了一辆骡车,两辆骡车一前一后地往洛河州去了。 回到家中,众人各自洗漱一番便都匆匆倒下睡了,毕竟今日真是从早忙到夜里,前头招揽客人的辛夷等人是说话说到嗓子干哑,后厨揉面做点心的白芷山/奈等人也是累得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 不过众人的累也是有回报的,今日虽然累是累了些,不过却也赚到了将近平日里四倍的收益。幼金将今日的收益入账后,也囫囵倒下睡了。 *** 上元节过后,河工们也开始重新开工了,苏家寂静了半个多月的河工宿舍再次住满了人,五里桥村里今年也多了不少人家腾出个院子房间租给河工们,村里村外多了许多生脸的汉子。 二月春风似剪刀,还有些刮人的风吹得人脸上只发疼,不过幼金也只得扛着冷风吹,每日在集市上奔走,寻找合适的商队为自己带些东西回来,又找陈牙人寻了一队施工队,准备在现在苏家的房子边上的两亩荒地那盖个新宅子出来。 陈牙人人面广,不过两日就找好了施工队,然后带着施工队的头头,一个名叫赵二的健壮的中年汉子来见了幼金。 听完幼金的大致要求,赵二拍着胸脯应下了这个差事:“苏姑娘放心,我赵二盖出来的房子,保证让你满意!” 赵二在洛河州做施工也做了二十几年,在这行里人面也是十分广的,那些木材青砖瓦片建筑材料,在苏家约定好的动工日子前三四日就全都送到了。 过了二月二龙抬头,也是小八与康儿的一岁生辰后,到了二月初八,苏家新家正式动工。 幼金这回盖新宅子预留了足够的银钱,赵二也是个会来事儿的,在幼金能接受的范围内,选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因着苏家新家盖得大,赵二这将近三十人的施工队紧赶慢赶,终于在端午前将苏家新宅的最后一片瓦盖了上去。 将近三个月的施工期虽然有些长,不过因着有赵二在,幼金倒是也没花多少心思在这上头,这几个月也一直没停过,一直在外奔走。 苏家新买回来的五十六亩良田在开春时已全部种上粮食,至于新买的一百亩荒山,幼金也从侯家湾雇了二十人将荒山上的杂树野草都整理干净了,又围着自家的一百亩荒山边上全都种上刺玫花树用作围挡,一百亩地也将将收拾了大半个月才收拾好。 收拾好荒山以后,又将原先从荒山上流过的一条小溪改道、分流,尽可能将一百亩地都纳入灌溉范围。 这边收拾得差不多以后,幼金之前寻的几队南来北往的客商也都将她要的东西给带了回来,付完银子后看着肉眼可见少了不少银子的钱匣子,幼金只觉得十分心疼。 幼金近日忙得脚不沾地,拉回了一车又一车东西,苏家众人是个个都云里雾里的,就连一般不过问生意上的苏氏看着堆满家中院子的不知名的树苗,都有些担忧地找上幼金问到:“幼金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呀?这院子里头的都是啥树苗啊?” 将新花出去的银子也记录在册后,幼金放下手中的毛笔,笑着说到:“这是要种到侯家湾那边的树苗,有桂花树、有桃树、玉兰树还有刺玫树甚杂七杂八的。” “你这是要给咱们家的点心铺子种的?”苏氏是教会幼珠等人做点心的人,一听幼金这么说便知道这些是要做什么用的了:“可咱们家就这么一个点心铺子,哪里用得上这么多地?” 幼金将苏氏按下来坐到炕上,才将自己心里的盘算大略说了说:“娘,我将来的目标可不止这一家点心铺子,等这些花儿开了,咱们再养些蜜蜂,一百亩的花林,光是采蜜就是一个大头收益了,再者比如刺玫花这些,不仅可以用来做点心,晒干了做花茶不也可以?” 幼金的野心自然不止现在这点,一个点心铺子一年撑死也不过几千两银子,她有七个妹妹要嫁人,还要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自然是要挠破脑袋想挣钱的法子了。 “花茶?”苏氏倒是有些不解,“这花还能做成茶不成?倒真是新鲜得很!” 幼金笑着说到:“自然是可以的,我从一本医书上看到的,刺玫花可是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呢!您想想这洛河州里有钱人家的太太那么多,她们自然是最爱美的,这生意如今还没人做,咱们反正有这么些地,试试又有何妨?” 苏氏对长女历来信服,见她这般心有成算,自然也不会横加阻拦,也就由着她去做了。 虽然幼金如今有一百亩地,不过她也一下子买不起这么多树苗,只得在已经埋过肥的地里种下今年的第一批树苗,桃树、刺玫树、玉兰树、桂花树、梨树各两亩,每样树之间还竖着隔开了三丈的距离。至于剩下的地便只是继续沤肥堆肥,将地的肥力慢慢养好以后再做打算了。 等幼金忙完这些以后,早春二月的寒风早已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如今已然是草长莺飞的四月天。苏家新宅依旧每日忙碌着动工,苏家边上的空地堆完肥后种上的葵花跟蒜苗也都已经长出嫩绿的枝叶,在蒙蒙春雨中肆意生长。 五里桥的河工越来越多了,许是朝廷的命令,开挖河道的速度推进得越发快了,不过两个多月,就已经挖到了苏家门前的滩涂这了。 因着外头人来人往都是成年的汉子,苏氏与玉兰在家将几个小丫头们管束得更为严格了,生怕会出什么事。不过苏家如今可是有六条成年健壮的大狼狗看家护院的,等闲也不会有人敢去招苏家。 不过,总会有些是要钱不要命的人想要试试看的。 第76章 出师不利的宵小 苏家在洛河州开了个点心铺子的事儿自然是瞒不过五里桥的村民的, 不过大多数人也只是眼红苏家的光景, 真要去偷去抢, 一般人也着实做不出来。 不过总有人敢的。 自打陈老三从那几个外乡河工手里坑来了好几两银子, 着实是滋润地过了一段日子。可那陈老三是一个合格的无赖, 吃喝嫖赌样样齐全, 那几两银子放旁人家里指不定都够一家老小一整年的嚼用,可放陈老三手里, 年都还没过完, 就已经花了个底儿掉。 手里没银钱的日子太难熬了, 陈老三与他那几个猪朋狗友合计了一番, 便将主意打到了河西边的苏家身上:“苏家一家都是老弱妇孺,就有那几条狗看家,咱们弄些耗子药先将狗给药了,到时候可不就是要钱有钱, 要铺子有铺子了嘛!”顿了顿,才道:“那苏家不说旁的, 光是在洛河州里开的点心铺子一日少说也能挣十几两呢!” 陈老三这话一说完, 其他几人可都红了眼,一日挣十几两银子啊!这是什么概念?他们这些人身上这辈子都没有超过十两银子的时候啊!“成!三哥, 你说这事儿咋办, 兄弟几个都听你的!” 于是在苏家人全都去了洛河州里过元宵的那日, 陈老三等人便已经试了一回,可惜人才刚翻到围墙上就被里头看家护院的狗给发现了,冲到墙根下朝陈老三等人一阵狂吠。 看着下边儿露出森森獠牙已经有半人高的大狗, 陈老三顿时吓得腿脖子都软了,双手不住地豆,从提前准备好的包里拿出几块裹了耗子药的肉骨头扔了下去:“好狗,乖狗,吃点肉骨头吧!” 可苏家的狗那可都是经过幼金精心训练出来的,哪里会吃陈老三扔下来的骨头?看都不看一眼掉落地上的肉骨头,一个个只巴不得跳起来扑到陈老三几人身上撕咬。 “三哥,这、这怎么回事啊?”跨坐在墙头的几人无一不吓得腿软,看着底下的大狗,只觉得背上发寒:“再这么叫一会儿该把人给招来了!”苏家距离河工宿舍不过数百米,若真是闹大了,那边儿有人发现也不是不可能的。 进退两难的陈老三脸色十分难看,恶狠狠地啐了口:“今儿个晦气,下回再来!”说罢带着几人翻身下了围墙,又趁着夜色悄悄往河东边回了,苏家险些遭到洗劫的事儿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翻了篇儿。 只是第二日一早,幼金在墙头看到了几块肉骨头,还有一只口吐白沫的死老鼠在墙根上,倒是觉得有些奇怪,问了苏氏也说不是家里人药老鼠,顿时心生疑窦,牵着小黑往院子外头去,果然在西厢房后的墙根处发现了几个成年男子大小的脚印。 幼金心下一沉,事到如今,不用脑子也知道昨夜是有宵小想要偷进家中盗窃。不过这事儿幼金也没有告诉苏氏等人,只是把韩立哥俩叫回了苏家东厢房下房住着,从此韩立每日夜里又多了一项巡夜的活儿。 *** 不过陈老三等人经此一事后,也没有那么快就卷土重来,他得像个好法子将苏家的狗给制住才能进去,要不然钱没偷到,还把命搭进去,这笔买卖可就亏大了。 虽然一切都风平浪静,不过经过这次以后,幼金也才切切实实地开始考虑如何更好地保护一家老小的问题。等到她终于忙完侯家湾那边的事儿以后,在苏家新家落成之际,又花了一笔银钱出去,买人。 这头幼金花钱如流水,幸好那头点心铺子的生意越发地好,幼珠与□□几人突发奇想,竟然折腾出来了一个烧火的简易版烤箱。 在幼金的建议下改成了烧煤炭可以更好地把握温度,烧煤版的烤箱便正式投入使用,如今苏家香的点心铺子开始卖烤制的点心,这在洛河州里那可是独一份,生意自然是不用说了。 这回幼金又找了陈牙人,帮着在人口集市里头精挑细选买了一家五口另四个能干粗活的婆子回来,一下子添了九口人。 苏家的新宅子盖得大,按照幼金的要求,两亩荒地全部纳入新家宅基地的范围,围墙也是用青砖高高砌起了将近两人高的高度。 两进两出的宅子,一二进都是宽敞明亮的正厅与正房,东西厢房各三间,二进稍微大些,带了苏家的书房与库房,还带了两个小跨院,一个跨院里头是两明两暗的房间。 宅子里四处都是以平整的青石板铺就,哪怕是下雨天也不怕丝毫泥泞。几处房间还都是花了大价钱做的琉璃窗,虽然是贵了些,但是光线明显好了太多。 幼金对于中国古代建筑并没有多少研究,倒是赵二也曾给大户人家盖过房子,幼金便将这点自由交到赵二与玉兰手上,最后的成品让幼金也十分满意。 第一进的院子里只栽种了四棵一人高的白玉兰树,四处倒是平整,而进了第二进,则栽种了几株红梅,还有桂花,还有两丛芭蕉,曲折的鹅卵石小径在三步一小景的院中绕着,还十分雅致地搭了个亭子在院中,用玉兰的话来说就是:“春日赏桃,夏日赏雨,秋日赏桂,冬日赏雪”。 这些树苗苏家都是现成的,倒也没花多少银子,倒是因着地方够大,无论是花厅还是苏家丫头们的闺房或者是库房,都是足够大的。这一个宅子盖完以后,足足花了幼金一百四十两银子,加上新置办了足够的家具,满打满算二百两。 “长姐,咱们的新家好漂亮啊!”今日是新家所有东西都置办妥当以后苏家人第一回 进来看,几个小的兴致勃勃地转了一圈以后,个个围着幼金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对啊对啊!还有亭子!” 蹲下身子来把小七脸上的汗一一擦干,才笑着说到:“对啊,你们都转遍了呀?那选好房间了没?”第一进的正房是苏氏带着小八跟康儿住,第二进的正厅东边的大房间是幼金的卧室兼个人书房,旁的就都由几姐妹自己选了。 “我选好了,我跟幼宝要住一个院儿里!”幼珠笑嘻嘻地说到,虽然她跟幼宝总是拌嘴,不过还是双生子关系最好。幼银也选好了:“我跟小七住一起吧,她还小,说不敢自己一个人住呢!”最后是幼珠幼宝住在东跨院,幼银带着小七住到西跨院,幼绫幼罗则住到第二进正厅的西边两间房里。 而新买回来的一家五口是一对年约四十的夫妇带着一个十四的大儿子还有十一跟七岁的两个女儿,本家姓宋的。宋家一家原也是卖身为奴的,不过主家落败以后便辗转来到了洛河州,然后被陈牙人挑中,进了苏家的门。 宋大叔跟宋婶子都是会管家的人,幼金便将河工宿舍交给宋大叔主理,宋婶子则管着家里头要干活的人,一家五口住到进门厨房边的几间房里。 除了宋家一家还有玉兰以及两个粗使婆子是住在新宅这边,剩下的人则都是安排住在原先的老房子里头,虽然是老房子,不过幼金也花钱让赵二带着人收拾了一番,将老宅翻修了一遍,又在两个宅子中间打通了一扇门,进出倒也十分方便。 如今苏家香点心铺子一个月收益稳定在四到五百两银子之间,虽然幼金是在盖新房上头花得多了些,不过倒也还好,起码不至于到捉襟见肘的地步。 *** 苏家的暖房酒日子定在五月十九,邀请的主要对象是五里桥村里头跟苏家往日里有些往来的人家,加起来也不过六七桌。除此之外,幼金也给洛河州的黄二爷递了请柬,就再没有旁人了。 苏家的宅子是在五里桥村民每日看着盖了起来的,虽然是先砌的围墙,高高的围墙挡住了人们窥探的目光,却挡不住好奇心,要知道光是院子围墙就用青砖砌了这么高,那里头不得是金砖银砖盖的了!这得花多少钱啊? 五月十九这日,收到苏家邀请的人家都早早到了苏家,她们也十分好奇啊!至于没收到邀请的村民,只得眼巴巴地在外头臆测,心里还不断埋怨苏家小气不请全村人去吃暖房酒。 可幼金才不管这些,早早准备好了足够的酒菜,也不用请人,将苏家香铺子暂停歇业一日,家里所有人手就够用了。 酒席办得也体面,高配版的八大碗吃得来赴宴的村民个个满嘴流油,只巴不得自己的肚子再大点,能再多吃点。 有人吃得开怀,自然也有人吃得不是滋味,赵氏如今总算明白自己当家的那时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这苏家一家子孤儿寡母才一年就住上了这般气派的大宅子,哪里还消几年以后?如今就已经是自家高攀不上的了! 赵氏是觉得自己高攀了,可总有人也会被这满眼的富贵迷了眼的:“我们家小子今年也十四了,你说我要不要上苏家来提亲试试?” “你可赶紧歇了这份心吧!你瞧瞧苏家的姑娘们,一个个穿的衣裳戴的首饰,你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吗?你儿子又不是洛河州里头的公子哥儿,这不就是什么癞蛤蟆想吃什么肉嘛!”那妇人刚说完就被同桌的另一个瘦长脸的年轻妇人一顿话给噎了回去。 “指不定人家就看上了呢!”那妇人本还想说什么,可瞧见不远处一脸淡然地笑着的幼金,再想想自家不成事儿的大儿子,确实是蔫儿巴了,虽然自己不想承认,但是确实感觉苏家看不上自家。 第77章 富贵惹人眼红 今日是苏家的大日子, 苏家众人自然都是穿戴一新, 掺了丝线的细棉料子衣裳在阳光下微微发闪, 经过一年调养的苏家闺女儿们个个都变得白净可爱, 就连苏氏的身子经过长期调养, 如今气色也好了许多, 如今倒是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美貌了。 而最为年长的两个女儿幼金已经十三,幼银也已经十一, 已经抽条了许多, 跟苏氏长得一模一样的桃花眼微微上扬, 白净秀美的脸上都是温和有礼的笑, 在一片都是有些面黄肌瘦、头发粗糙的乡下丫头里真真是极为出众了。 看着待人接物都落落大方的幼金,赵氏又深深地叹了口气,终究是没缘分! 这顿暖房酒吃得众人心思各异,不过苏家人倒是都很开心, 尤其是见到了一个许久没见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时,幼金的心情变得更好了些, 快步迎了上去:“肖小公子您怎么来了?”幼金还是很喜欢这个骚包的小屁孩, 虽然自己比他还小了半岁,不过在幼金看来肖临风就是个孩子一般。 依旧是一身白衣的肖临风原还有些嫌弃地看着这大院里头乱糟糟的人群, 见到幼金出来, 脸上才露出一丝笑:“苏家丫头, 你也太不地道了,喝暖房酒也不叫上我!这人也太闹了些,有没有安静点的地儿给小爷我歇歇脚?” 他这般幼金也不生气, 笑着将人往后院引:“今日家中暖房,都是村里的邻居来热闹的,没曾想小公子贵步临贱地,倒一时没啥准备。”将人带到前院的花厅里头坐着,不一会儿就有丫头端着茶水点心上来了:“大姑娘。” 亲自端起茶水放到肖临风面前,然后笑着赔罪:“小公子喝杯茶消消乏,这地儿还算清净。小公子不是回京城去了,怎地又回洛河州了?”记得还有将近半个月要过年的时候,肖临风硬是拖着肖临瑜到点心铺子买了好些点心,说是要回京路上吃的,怎么才走半年不到,又回来了? 肖临风先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然后捻起一块软糯可口的桂花绿豆糕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吃完后,才说到:“长兄要回洛河州处理一些事,我便跟着回来了,怎地你有意见?” 幼金其实是想问那肖临瑜怎么没来,毕竟肖临风只是个小美男,肖临瑜才是大美男!不过还是将这话咽了回去,笑着说到:“我们铺子今年推出了好几样新口味的点心,我倒还惦记着小公子你没尝过呢!” “真的?什么口味的点心?”肖临风对苏家出品的吃食还是很有好感的,毕竟味道确实不错,一听说有吃的果然立时就转变了态度:“那还不快上些来给小爷尝尝?” 幼金一脸歉意地说到:“今日家中暖房,也不知道小公子你会来,都没有准备,等明儿一早铺子开门,做好了我便送到府上给你如何?” 肖临风大马金刀地坐着,随意地摆摆手:“无妨,那我明日去你们铺子吃便是了。”毕竟还是新鲜出炉的最好吃呀! 方才苏氏没见着人,听说家里来了个长得极好看的小公子被幼金带到花厅了,便也寻了过来:“幼金,这位是?” 见苏氏来了,幼金赶忙站了起来为二人介绍:“娘,这就是买了咱们家酸梅汤方子的肖家小公子。”又转头向肖临风介绍:“肖小公子,这是我娘,本家姓苏。” 面对长辈的时候肖临风倒是很有分寸,乖乖站了起来行了个晚辈礼:“苏婶婶安。” 这还是苏氏第一回 被别人这么问安,倒有些不适应,手慌脚乱地让他别客气:“那幼金你好好招呼肖公子,我就不搅扰了。”苏氏此时也忘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否合适,笑得有些僵退出了花厅。 所幸幼金还没忘,留下了□□与宋华在一旁伺候着,宋华是宋大叔家的长子,如今也能帮着干不少事。 肖临风也没有留多久,稍稍坐了一会儿,喝了会茶吃了几块糕点,留下自己带上门的贺礼,带上幼金特意为他准备的点心匣子,心满意足地回城去了。 暖房酒喝散以后,四个粗实婆子连着宋家媳妇李氏带着白芷等人手快脚快地收拾好了残羹剩饭,苏氏坐在正厅圈椅中,舒舒服服地喝了盏茶,才感叹到:“真真是不敢想,去岁这时候咱们才来洛河州刚刚安家,今年就已经过上好日子了!” 幼金站在苏氏身后,用力地为她揉着肩,听她这么说,不由得也笑了:“这还是刚开始呢,等再过两年,我们一定可以过上更好的日子!” “这我倒是信你。”苏氏如今真是心满意足了,家里的女儿大些的一个比一个能干,小的也个个乖巧懂事,想起之前在月家那十几年如同在炼狱般的日子,真不知道当初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 搬进新家以后,家里人多了不少,幼金却也不敢松懈防备,找铁匠定做了一批扎手的铁刺把新旧两个宅子的围墙都给围了起来。 刻意从河西边苏家路过的陈老三看着高高的院墙上锋利的铁刺,想起村里人说起苏家暖房酒那日的酒菜有多好多好,还有城里的贵公子送了锦缎啥的贺礼来,陈老三心中一阵懊恼,也更坚定了要在苏家捞一把的心:“只要这笔成了,咱们可就都能像苏家那样住大宅子,买一堆人回来伺候啊!” 他这话听得那几个狐朋狗友也是心动不已,不过也有犹豫的:“可是三哥,那咱们不就成打家劫舍的山贼了吗?”小偷小摸他倒是做惯了的,可按着陈老三的意思,是要劫了苏家的丫头要赎金的,这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用力地拍了掌心生退意的那人的头:“真是没出息!现在那苏家院墙那么高,还有铁刺在上头,你怎么进去?再说进去了你也不知道人家把银子放哪了不是?”陈老三已经对苏家的银子渴望到两眼发红了:“只要劫了那苏家的大丫头,那赎金可不就随我们要了吗!” 陈老三的胃口被苏家的好光景养得太大了,他已经完全不能满足于十两八两的银子:“到时候把人给劫来,老子就要她一千两!不两千两!” “两千两!”这都是常年在乡里混迹的地痞无赖,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一听说能有这么些银子,便都眼红了,一个大胆的一拍大腿:“成!三哥我跟你干了!你说该怎么干,我都听你的!” 有一个支持的,别的也都纷纷应声同意了,只剩最后一个有些犹豫的见众人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便一咬牙一跺脚,点头同意了! 一群人在陈老三家喝得醉醺醺的,个个都在畅想等有了两千两银子以后该怎么挥霍,丝毫没有注意到陈家破了一个口子的窗外,一个干瘦的身影缩在黑暗中,将他们的对话全都给听了进去。 陈老三家两儿两女,两个儿子跟陈老三一模一样的脾性,两个女儿大的已经十五了,小的才八岁,从小就被陈老三夫妇还有两个兄弟当成牲口一般对待,心中自然是对这个家有诸多怨恨。 陈小翠是陈老三的小女儿,听到陈老三等人谋划着要去绑票苏家大姑娘,心中又惊又怕,可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将此事告诉了陈家大女儿陈小红:“大姐,爹真的要去绑了苏家姐姐吗?” 她其实很喜欢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苏家大姐姐,上回见到自己还给了她一块从来没吃过的糕点,那入口香浓的味道让她久久不忘,昨儿个晚上还梦着然后流了不少口水呢! 听完陈小翠的话,陈小红眼中闪过一阵奇异的光芒,她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陈老三这个畜生如今动不动就说要将自己卖了,怕是真的有这个打算了。 见大姐不说话,陈小翠又推了推她:“大姐,你想什么呢?咱们怎么办呀?” “小翠,如果有机会,你愿不愿意跟大姐一起逃走?”陈小红是真的忍受不下去了,吃不饱穿不暖还就罢了,偏偏摊上了这样的爹娘,从来没有拿自己当人来看,这样的日子她真是一日都不想过下去了! 陈小翠才只得八岁,她哪里懂这些?甚至都不明白大姐为什么会有要逃走的想法:“大姐,你想逃到哪里去?要是让爹知道,肯定要打你了!”她只记得前年陈小红逃过一次,被陈老三找回来后先是下狠手打了一顿,又饿了大姐好几日这事儿才算过去的,大姐怎么如今还有这个念头? 陈小红却不想再受这份罪了,想起前年自己挨过的那顿毒打,几欲咬破双唇,转念之间便想到主意了:“小翠,我要将这事儿告诉苏幼金!”这样一来她就帮了苏家,苏幼金想必也能帮到自己的! 说罢也不顾陈小翠还有什么想说的,只留下一句让她好生注意着正房,自己则悄悄溜了出去。出了陈家大门后便撒腿狂奔,一路往河西边去,仿佛后边有恶犬追着她,又仿佛前边儿有什么吸引着她拼命追逐一般。 第78章 告密 “你爹要绑我票, 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坐在花厅上首, 幼金眼神如炬地看着局促不安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你所图为何?”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污头蓬面的人, 幼金不由得想起自己在翠峰村时的日子, 她虽然不是不乐意向跟自己有同样命运的人搭把手, 不过这万一是个障眼法呢?陈老三的“丰功伟绩”幼金可是十分了解的, 加上上回想偷爬进自己家偷东西的人,幼金就极其怀疑是陈老三! 站在这个有着温暖烛火与飘散着淡淡香气的花厅中, 看了眼一脸防备地看着自己的苏幼金, 陈小红一开始的勇气早就消失殆尽了, 现在她只觉得自己是一时头脑发热, 才搞得自己如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两手不自觉地拽着自己已经洗得发白的粗麻衣裳袖口,陈小红低垂着头,过了许久才嚅嗫着说到:“我不想在这个家过下去了......” 虽然她声音小, 但是幼金耳朵也尖得很,听到她这般说, 便反问道:“你不想在你们家过下去了, 所以是想拿这个消息来换我帮你逃离陈家?”顿了顿,上下打量了陈小红一番:“又或者你是想来我们家?”陈小红被她这般直截了当的问题问得有些心虚, 她自然不敢说她是真的有靠这个消息换得自己可以留在苏家过好日子的想法。 看着心虚都写满脸上的陈小红, 幼金哂笑:“你方才说你爹不是人, 想绑架我来换银子,你现在又何尝不是拿这个消息来绑架我,要换自己能过得上好日子呢?” 听着苏幼金将自己与自己最痛恨的畜生划为一类人, 陈小红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咬着牙说到:“我不是!” 幼金素来只对自己家人的事上心,旁人的事她从来不愿多管,毕竟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事儿可是自古就有的。见她这般说,幼金才道:“那你想如何?施恩不忘报?此事若是真的,该承你的情我自然也是承的。” 陈小红一开始只是想靠着这个消息从此爬上苏家这艘船,可这话都还没说出口就被这个厉害的苏幼金将话头给堵死了,除了这个,一下子让她提出个条件来,她还真是想不出该如何才是。 见她犹犹豫豫了许久都不言语,幼金叹了口气,终究是心软了些许,道:“如今夜色已深,你且回去慢慢想吧。”说罢便叫宋叔将人送了出去。 “大姑娘,我瞧着这陈家丫头说的话倒真有板有眼的,这甚子陈老三不会真的胆大包天到来绑架您吧?”送走了陈小红,宋叔才有些担心地问到还坐在花厅里的幼金:“要不咱们报官吧!让官府的人来把他们抓走?” 幼金却是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我们现在没有证据,就算抱官也不会有人管的。”她方才并没有错过陈小红眼中对陈老三的恨意,虽然不能百分百确认,不过也认为陈小红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了,想了一会才道:“咱们如今只能见步走一步,好歹如今也知道他的打算了,总能先防备一二。” 事关重大,幼金自然也不会瞒着苏氏,若是为了不让苏氏操心而给家里招来祸事,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果然,幼金的话才说完,苏氏便已经是捧着心口,一脸惊惶无措地看着幼金:“那咱们可怎么办啊?”她已经习惯于跟女儿寻求帮助,第一反应永远都是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幼金身上了。 “娘以为该如何是好呢?”幼金自然也是发现了的,自打搬到洛河州以后,苏氏从来不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主心骨,事事依靠自己,不过之前是家里事情繁多,幼金也没时间去慢慢引导纠正苏氏这个毛病,现在闲了下来,自然是要开始培养苏氏的独立意识了。 听女儿问自己意见,苏氏也愣住了,她咋知道该咋办?不过看着女儿眼神灼灼地看着自己,苏氏心中闪过一丝窘迫,脸上微微发烫:“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其实这也不能怪苏氏,毕竟她这辈子一直都是依靠着别人过日子,就连离开月家,那也是在幼金这几个孩子的极力怂恿之下才壮着胆子做了这件自己这辈子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幼金微微叹了口气,欲速则不达啊!坐到苏氏身旁为她斟上一杯热水:“如今十有八九陈老三是在打咱们家的主意,咱们家里幼绫幼罗几个年纪都还小,我如今每日都忙着,家里的事还要劳烦您跟玉兰宋婶子多操心一些,看紧了她们。” 说到底幼金还是更担心家里几个小的,若是陈老三真的朝自己出手,自己还能有把握脱离危险,可几个小的呢?她们虽然跟着幼金练了些拳脚功夫,可都是几岁大的孩子,你欺负个同龄人还有希望赢了,可陈老三那些人可都是成年男子,怎么可能打得过? “嗯!我晓得的!”苏氏用力地点点头,她虽然不能帮到大女儿多少,可也是尽力地不要给她拖后腿。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子话,幼金才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回了自己的房间歇下。 *** 陈老三这几个利欲熏心的,还真就是说干就干的主儿,不过用了两三日就做好了准备,还买了劣质的迷药,指不定到时候派得上用场。 幼金如今是每隔两三日就要到侯家湾那边去转一圈的,陈老三在河东边溜达了好几日,放着精光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河对面的苏家,终于把苏幼金出门的大致规律摸清楚了,几个猪朋狗友商量了一番,决定等下回苏幼金再出门的时候就动手。 苏家如今已经有两辆骡车,一辆由韩立驾车,每日负责接送幼银幼珠等人往返洛河州;另一辆则由宋华负责每日接送幼金到处跑。这日,又到了幼金要去侯家湾检查树苗生长情况的日子。 时序已经进入六月,酷暑当空,官道两边鸣蝉聒噪得很,坐在骡车里头的幼金也将帘子都打了起来,早起出门时还特意带了一葫芦在水井里吊了一夜的酸梅汤解暑用。 “大姑娘,如今这天儿越发地热,不过咱们这山上水源都够,倒是都没旱着。”这是苏家雇的五个长工其中年岁最大的侯威,他带着草帽跟在仔细巡查树苗情况的幼金身旁,笑呵呵地说到。这侯威年近四十,在不过豆蔻年华的苏家大姑娘面前,倒也是十分尊敬。 幼金仔细地检查完补苗的生长情况,满意地点点头:“这回补种的苗子都成活得差不多了,上回施肥也才隔了不到半月,肥多了容易烧根,还不用紧着施肥。”苏家乔迁新居后,幼金又补种了两亩刺玫花与桂花,如今都立住了根,长势喜人,幼金倒是十分满意。 从山上转了一大圈后才下来,已经汗流浃背的众人坐在山下搭建的草棚子里头,痛痛快快地喝了几碗水,才算缓过这口劲来。幼金拿着帕子将额头的汗珠一一擦干,说到:“这堆肥的活计可不能耽误,除了已经种上树苗跟葵花苗的地儿,旁的地方也要抓紧堆肥才是,等明年一应都要种上了。” 苏家如今这一百亩的荒山虽然只有四个长工,不过倒也不碍事儿,伺候树苗并不像伺候庄稼那么费劲,四人的主要功夫其实还是在堆肥养地的活计上。听幼金这么说,侯威皱着眉头跟她诉苦道:“大姑娘,倒不是我们堆肥慢,这堆肥要的什么树枝树叶儿的都还好说,只是这粪水难得,咱们村里边儿人家自己都不够用,咱们就是买也是个问题啊!” “这确实是个问题,侯大叔你既这么说了,可有什么主意?”幼金之前也是没考虑到这个问题,如今听侯威这么一说,才发现这还真是个火烧眉毛且长远都要考虑的大问题,没有肥料,这一百亩荒地那可真是都要废了。 侯威砸吧砸吧地抽了一筒旱烟,才犹犹豫豫地说到:“咱们这地儿这么大,不若咱们自己养些什么猪啊牛啊的,这样一来粪水的问题可不就解决了吗?大姑娘以为呢?” 侯威的话才一开口,幼金就已经两眼发亮了,听他说完后,幼金才点点头:“养猪怕是还要找吃的来喂,咱们这如今短缺的东西太多,倒不如养些鸡,就放到山里跑,这么大的山林,也不怕找不到吃的不是?” 听完幼金的话,侯威也高兴地拍了拍手,笑道:“还是大姑娘思虑周全,换做是我,是大大想不到这么多的。” 听着侯威明显的奉承的话,幼金嘴角的笑淡了三分,虽然自己不喜这类作风,不过也还是没多说什么,只道:“这样,这事儿就交给侯大叔你来办,看咱们村里有没有人家愿意孵小鸡来卖的,我按市面价来收,先要个三四百只如何?”幼金深谙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要想手下的人办好事儿,在合理范围内的抽成,她也是能接受的。 侯威自然是乐意接下这样的活计的,就算是按市面价来,自己从中也能多多少少挣些油水不是?便拍着胸脯应下了这事儿:“成,我一准儿帮姑娘办妥此事!” 幼金点点头,然后又跟他就在山上养鸡需要准备的鸡圈、前期幼鸡仔需要准备的粮食等事儿说了好一会子话,看得另外几个长工眼红得不得了,个个心里都暗骂侯威,又羡慕他得了这份有些油水的差事,还能在主家面前得脸。 第79章 冒充山贼 躲过中午最大的日头后, 幼金又带着宋华在山上继续转圈, 宋华擦了擦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珠, 不由得有些佩服这个原先自己还有些瞧不上的苏家大姑娘, 这么大的日头, 她脸都晒出两团大大的红晕, 鬓间的发丝也黏腻地搭在额间,可却还是这么充满活力地四处跑, 真像是永远都不会累的一般! “宋华, 你发什么呆呢?”幼金喊了他几声都得到回应, 回头一看原来是站在小溪边发愣着呢! 被打断脑中思绪的宋华有些惊慌失措地看向十步之遥的幼金, 问到:“啊?大姑娘?您叫我?”一想到自己方才还在腹诽大姑娘,不由得有些心虚,不过早就晒红了的双颊也没有暴露出他心虚的模样。 “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呢?”幼金笑着白了他一眼,然后才说到:“我问你, 若是我把你放到这边来学着管事,你觉得如何?”说到底长工终究不是买断的, 幼金也确实不放心将银钱之事都交给侯威等人来打理, 而自己身边能用的人,如今怕是只有韩立与宋华二人, 可韩立那个闷油瓶, 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句话来, 倒不如识趣儿的宋华来得合适。 “我、我、我吗?”宋华没想到大姑娘竟然这般轻描淡写地扔下个这般大的消息,他才不到十五岁,之前在上一个主家里干活儿也只是打打杂, 这一下就要当管事了吗?宋华心中这般美滋滋地想到,脸上露出一丝痴傻一般的笑。 幼金叹了口气,还是嫩了些,不过现下没人用,宋华也勉强能用,将就将就也成吧!再次将神游太虚的他唤回现实:“我也是先问问你的意思,你若是愿意,今儿个回去我便与你爹商量商量,你先跟着你爹学些管人的事儿,若是学到点儿能用的东西了,我再放你过来,如何?” 宋华如今哪里还听得进去幼金说的别的什么?连连点头答应了:“成,我都听大姑娘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等到日头西斜,宋华觉得自己满身都是汗臭味的时候,幼金才开恩点头,踏上归程。 六月的下午,夕阳变得红红的如同一个红心儿蛋黄一般挂在天上,可炙烤大地的威力也没有变小,热热的风迎面吹来,只让人觉得热得慌,丝毫没有减轻炎热的负担。 陈老三等五人已经在路边的草丛里躲了许久,又晒又热还有蚊虫叮咬,虽然环境艰苦,不过几个平日里都是好吃懒做的地痞无赖竟都为着即将到手的两千两忍住了一时的苦,个个眼巴巴地看着路口拐弯处,等着那个青顶骡车的身影。 去尿了一泡尿回来的陈老三没好气地骂了两句:“娘的,个小贱人咋还不见人影!一会儿非得好好收拾她一顿,让她知道老子的厉害才是!”已然是都将自己如今受苦这笔账都算到幼金头上了。 “三哥,来了!”正当陈老三想着一会儿该怎么收拾苏家那个小贱人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葛亮欢喜的低喊声:“三哥!三哥!” “来了!跟催命似的!”陈老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过也赶忙蹲低了身子,然后捡了个石头扔下官道对面的葛家洪等两人,示意肥羊要送上门来了。 陈老三等人特意选了一个前后一里都没有人家的官道,今儿个趁着路上没人悄悄埋好了绊腿绳在里头,只等苏家的骡车经过时就立马拽起绳来绊住。瞧着越来越近的骡车,众人赶忙用麻布包住脸,拽着绳子的手心里全都是汗,紧张得不得了。 在骡车距离陈老三等人埋好的绳子还有不到一丈的距离,因着也是第一回 干绑人勒索的活儿,几人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紧张的,就提前拉了绳子。赶着骡车的宋阳看到骡车前头突然出现的麻绳,赶忙一下子勒住了骡子前进的脚步,里头的幼金见骡车停了,便问到:“宋阳,怎地了?” “不知道谁弄了根麻绳在这挡路,我下去处理一下,大姑娘您稍等。”宋阳将情况大概说了下,便准备跳下骡车去解决这条挡路绳。 幼金眉心一跳,赶忙道:“宋阳,别下去,咱们掉头回去!”幼金心想,十有八九是陈老三等人动手了,如今敌我数量不明,着实不宜动手,还是快快撤离好些。宋阳一听便牵着骡子赶忙准备掉头往回走。 看着没有被绊倒,稳稳地停住了的骡车,“呸!”陈老三气得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重重地吐到地上:“你们有没有长脑子?”见那驾着骡车的小子已经开始准备掉头了,陈老三才振臂一呼:“给我上!” 骡车还未来得及掉头,五个用麻布蒙面的汉子便已将骡车团团围住。陈老三得意地笑了两声:“从咱们兄弟的地界儿上过,不打声招呼就走,可有些失礼了吧?” 坐在骡车外头的宋阳看到不知道从哪里呼啦钻出来五个蒙面汉子,原就十分害怕了,如今见他们这般说,更是吓得腿都不住地抖,声音有些发抖地跟骡车内的幼金说到:“大姑娘,是山贼......” 宋阳原先并不知道陈老三要绑架幼金一事,便以为是山贼下山了。可幼金心中却十分明了,这是陈老三假借山贼的名号来绑架自己呢!这样若是将来要追究起来,也都将罪名全都推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山贼”了。 将自己藏在骡车中防身所用的匕首悄悄藏进袖口中,然后压低声音跟隔着门帘的宋阳说到:“你听我的,一会儿我让你跑,你就赶紧往回跑,拐过山坳就有一个村子,去求救。”宋阳身上没有功夫,留在这里只会拖累自己,倒不如去求救。 “那大姑娘您呢?”宋阳如今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五个蒙面汉子,他如果跑了,大姑娘该如何是好? 陈老三见骡车上两人都没动静,不耐烦地给其中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点头,一手拿着粗粗的木棍往前走,将宋阳直接拎下了车:“臭小子,别在这挡地方。” 宋阳被直接推翻在地,几人的目标却也不是他,自然不会有什么人关注他了。再说陈老三几人原以为苏幼金只是个稍微厉害一些的小丫头,一时也没有多少防范,便直接上手掀开了骡车的帘子。 哪曾想到一阵犀利的风迎面扑来,一把匕首从里头往外挥出来,直接划破了陈老三脸上的麻布,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血印子。陈老三哪里能想到这还是个扎手的货?“嗷”地一嗓子就喊了出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黏腻的血迹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自己破相了这个事实。 “个小贱人!兄弟们给我上!”陈老三恶狠狠地咬着牙,气得不行,原来他只是想要些银子,如今他非得好好折磨折磨这个贱人才行了! 再说幼金划伤了陈老三的脸,然后一脚踹到另一个汉子胸口,一左一右两人都离开骡车后,幼金也利落地翻身下了骡车。手里紧紧握着匕首,背靠着骡车,迅速打量完现在的情况,除了被自己踹翻在地的那个,还有四人渐渐围了过来。 看着他们手上拿着的都是木棍,看气息也都不是什么练家子,幼金心里才松了口气,不过依然不敢放松警惕,手里已经沾了血的匕首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有些渗人,仿佛只要陈老三等人敢上前来,她就不介意再在他们身上开几道口子一般。 发现几人有些退缩的脚步,陈老三大骂了两句:“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咱们哥儿几个还怕她不成?你们还想不想要银子了?”虽然陈老三自己的手也在微微发抖,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激动。不过事已至此,眼看着两千两就要到手了,他怎么能容忍临阵脱逃? 一听到陈老三说到银子,几人想想觉得自己五个大男人,怎么也不会输给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片子,用力地吞了口口水,一咬牙一跺脚,又开始往幼金方向渐渐包拢过去。 幼金见五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一旁被推倒在地的宋阳也爬了起来,便赶忙以眼神示意捡了根小木棍准备偷袭的宋阳出去求救。宋阳见大姑娘眼神坚决,再想到方才被大姑娘一脚踹翻的汉子,便赶忙转身跑去求救了,他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了大姑娘多少,倒不如快快去叫人。 宋阳才跑了没几步就摔倒了一下,也顾不得自己摔得十分痛的膝盖,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发疯了一般跑了。后头的动静自然是有人注意到了,陈老三拦住了想追上去的两人:“咱们的目标是这个小贱人,那不过是个车夫,不用管他!”陈老三如今两眼发红,直勾勾地盯着幼金看,两人之间的梁子已经结了下来,陈老三心里都已经盘算好了,等拿到钱了就将这个敢伤了自己的小贱人卖去青楼,这个模样,估计也能卖出个好价钱来! 被五人团团围住的幼金如今只庆幸自己今日因着是要下地,穿了都是便利行动的窄袖衣衫,这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也不会碍手碍脚的了。 第80章 狼狈的重逢 几个汉子挥舞着成人胳膊粗细的木棍, 慢慢向幼金靠近。陈老三站在最外围, 道:“小丫头, 我们五个对你一个, 我劝你还是别挣扎了, 你这细皮嫩肉的, 一会要是哪里磕着碰着那可不能怪哥儿几个了。” 经过一年多细心的调理,加上每日坚持训练, 幼金的个头已经高了不少, 颇有几分少女的袅娜姿态, 加上今日晒了一日的白净小脸上染上淡淡的红晕, 不知道比陈老三这些人见过的暗娼寡妇们好多少,便引出了几人的邪念,听到陈老三这么说,便都发出几声淫笑, 这模样要是能玩玩也真是不错! “呸!”幼金一口口水直接吐到了陈老三脸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幼金原以为陈小红是心怀否测, 想拿自己搭桥, 没想到这陈老三竟这般不是玩意儿,看着他打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越来越露骨, 眼中的杀意也渐渐浮现。 “给脸不要脸的贱丫头!兄弟们给我上!”陈老三悻悻地抹掉幼金吐到自己脸上的口水, 只觉得自己被啪啪打脸, 非得好好收拾一顿这个小贱人不可! 还不等陈老三几人动手,瞧准机会的幼金就已经先发制人:右手的匕首快速往前挥去,直接划破了站得离自己最近的吴二的袖子, 鲜血迅速染红了旧麻布衣裳。 那吴二还没来得及喊一声疼,就已经被幼金一脚踢过来两裆之处,正中要害。幼金这一脚可是用尽全力踹过去的,吴二只觉得痛得天昏地裂一般,倒地嚎叫:“啊!” 其余四人均没想到这个看着瘦弱的小丫头片子居然这么凶狠,看着倒在官道上捂着裤裆不断嚎叫的吴二,几个汉子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口水,只觉得身上某处也跟着微微发痛,不自觉的也往后退了两步。 陈老三看着局势似乎发生了扭转,两个绿豆眼瞪得死大,见三人都往后退了,赶忙在后头推着他们:“怕什么?咱们一起上!”陈老三这回是想躲在后面也躲不的了,便挥着棍子往幼金身上招呼过来,四人将幼金团团围住。 幼金抿紧双唇,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她已经惹怒了陈老三这几个瘪三,若是落到他们手里,怕是要凶多吉少了。侧身闪过陈老三挥向自己的一棍,顺势扣住了陈老三的左胳膊然后用尽全力反手一掰,陈老三的胳膊便“咯啦”一声脱臼了。再用力一脚把他踹到在地,瞬间原本围成圈的四人就只剩三人站着的了。 幼金前世是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的,虽然对阵五个成年男子有些吃力,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几人只会一个劲地盲打,没有什么章法,一时倒也伤不到幼金。反倒是他们几个,瞬间又被幼金放倒一个,便只剩下两个人有些瑟瑟发抖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躺在地上的陈老三见态势不妙,便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然后以眼神示意站在幼金正前方的人,那人见陈老三掏出了那东西,慌乱地点点头。 没想到两人跟打了鸡血一般突然发难,将幼金紧紧缠住,幼金挥动着手里的匕首,也只是划伤了其中一人,不过那人竟然忍住了疼痛,然后将自己拿着匕首的手给抓住了。 另一人也从背后紧紧将幼金抓住,幼金就算有些章法,不过力气也是比不过两个成年男子的,只能智取。膝盖用力高高抬起往上一撞,面前的汉子便应声而倒,正当幼金准备反手解决后面这个时,却被一块不知道沾了什么刺鼻气味的东西捂住了口鼻,吸了两口进去以后,意识便开始混乱,眼前的两个人影也渐渐变成四个、八个重影。 幼金挣扎着想清醒,可最后还是“扑通”一声晕倒在地。 左胳膊已经脱臼的陈老三坚持着将人熏晕倒之后,自己也痛得坐倒在地,然后指使最后一个没受什么伤的何六:“赶紧把哥儿几个都扶起来,再用麻绳将这小贱人捆住!格老子的,一会儿老子非得好好收拾她不可!” 被踢裆的几人缓过了最痛的那股劲以后,虽然还是隐隐作痛,不过在何六的搀扶下倒也是能勉强站起来走动了。 见方才还拿着匕首又是割伤自己,又是踢自己子孙根的贱丫头如今昏迷不醒,还被绑成了一个粽子一般,几人心里只觉得痛快,恶狠狠地往躺在地上的幼金身上踹了好几脚:“小贱人,不是挺厉害的吗!来啊!” “好了,赶紧将人抬上骡车,一会儿要是有人来看到,可就完蛋了。”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已经染湿了蒙脸的麻布,陈老三没好气地将麻布取了下来,脸色苍白得很:“赶紧带我去找大夫啊!还愣着干嘛!” 几个均有伤残的猪朋狗友便互相搀扶着慢慢挪动,满满当当地坐上了苏家的骡车,准备往事先商定好的藏人地点赶去。 *** 再说宋阳按着幼金的吩咐往最近的村庄跑过去求救,可陈老三等人埋伏的地点距离最近的村庄那也有一里多的地,宋阳踉踉跄跄地,一路上不知摔倒了多少回,却还没看到村庄的影子。 这时见到不远处有个路过的车队,便赶忙冲了过去求助:“各位大哥救救我家姑娘吧!” 守在马车四周的护卫见突然冲出来个人,还以为是刺客,赶忙勒住马,严阵以待,没想到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后生,嘴里嚷嚷着求他们去救什么姑娘。打头的护卫首领回头看了眼马车,然后道:“小后生,我们这急着赶路,你去找别人帮忙吧!”大少爷如今赶着时间进城,若是耽误了时间怕是就要在城外露宿了,他们皮糙肉厚无所谓,可两位少爷都是金尊玉贵的,要是让京城知道了,不得扒了他们的皮? 坐在马车里正是无聊的肖临风见马车停了,前头还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便探了个头出去问到:“前面怎么了?” 守在最近的护卫忙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厮拦住了路,肖统领想必很快就能解决。”听他这么说,肖临风百无聊赖地应了句,还以为有什么热闹可以看呢! “肖公子!肖公子!”宋阳却远远瞧见了肖临风,赶忙高声喊道:“我是五里桥苏家的小厮啊!我家大姑娘被山贼掳了去,肖公子快救救她吧!” 宋阳喊得大声,肖临风自然也听到了:“你去把人带过来。”苏家那小丫头被山贼掳走了?怎么回事? 满身狼狈的宋阳被带到了马车前头,将方才遇袭一事大略说了一遍:“肖公子,小的求求您救救我家大姑娘吧!”好容易才找到人求援,宋阳自然是咬紧了不肯松口,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肖临风皱了皱眉,虽然自家这回带了差不多二十个护卫出门,可是山贼会不会有很多人?万一打不过可怎么办?便转头看向马车内看着账本的肖临瑜:“长兄,要不咱们去救救苏家那丫头吧?” 肖临瑜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账本,不过不代表他没听到外头的动静。他对那个姓苏的小丫头还是很喜欢的,小小年纪敢闯敢做,倒是许多男子都比不过她。便微微颔首:“叫他带路吧!” “多谢肖公子大恩!”喜极而泣的宋阳赶忙爬上了马车车辕上坐着,然后为众人指路。马车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赶到了方才宋阳与幼金被拦住的山坳处。而此时陈老三等人才刚刚上了骡车,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肖家的护卫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唯一一个没受伤的何六坐在骡车外头准备驾车离开时,却被这群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个个腰间挎着刀的护卫给拦住了,一时间也慌了神。 宋阳赶忙跳下了马车,指着何六等人说到:“就是他们方才拦住了我们!我们家姑娘肯定还在车上!”瞧见肖临瑜的眼神示意,肖家的护卫统领一挥手:“上!”不过三五下,就把这些原就被幼金收拾得差不多的冒牌山贼给全部拿下了。 冰凉的水洒在幼金挂着两个大大的巴掌印的脸上,昏迷着的幼金发出一声舒服的嘤咛。那人似乎知道清水可以缓解她的痛苦一般,又将一条湿了的帕子整个覆盖在她的脸上好一会儿才拿开。 仿佛是想看看为自己送上甘霖的人是谁一般,幼金用尽全力才睁开沉重的眼皮,只看到一个脸生的中年妇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见她醒了,笑道:“姑娘醒啦?” “你是?”幼金如今只觉得头痛欲裂,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原来自己还是在自家的骡车上,那眼前这妇人又是谁? “老奴是肖家的仆人,本家姓何,方才姑娘家的小厮向我家主子求助,正好拦住了歹人,救下了姑娘。”那妇人笑着将人扶着坐了起来:“姑娘喝些水。” “多谢。”幼金接过她递过来的青瓷碗,细细的啜完一碗水后道:“何婶子,麻烦你扶我下车,我得多谢你家主子救命之恩。” “苏家丫头,你可算醒了!”一见她下车,正半蹲着看山贼的肖临风便笑着跑了过来:“这回你可又欠小爷一条命,看你拿什么还才是!” 幼金没想到救了自己的人竟然是肖家兄弟,先是朝站在肖临风身后的肖临瑜恭敬地行了福礼,然后才笑着应肖临风:“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有来世结草衔环相报?” 见她脸上顶着两个大大的巴掌印,身上的衣裳也都滚得灰扑扑的,肖临瑜便知道她这是受了不少罪,心中隐隐竟还有些心疼。不过想到方才护卫统领跟自己说的话,肖临瑜知道这小姑娘可比那几个“山贼”强悍多了,以一敌五竟然也能让对方损耗这般大,可见此人战斗力非同小可。 第81章 初入苏家 看见肖临瑜落在自己身上若有所思的目光, 幼金不由得觉得有些不习惯, 干咳了一声道:“多谢肖公子救命之恩, 这日头已然落山了, 恐怕是赶不及进城了, 不若到我们家暂宿一晚?” 昏暗的官道上, 两边人站立着,夏日的热风已经降了些温, 肖临瑜点点头:“那就多有叨扰了。这几个山贼苏姑娘打算怎么处置?” “肖公子莫要取笑我了, 我哪里有这个本事跟山贼动手, 不过是五里桥方圆有名的地痞流氓, 想绑了我换些银子罢了。”幼金笑着解释了两句:“先把人绑回去,明日一早送交官府处理吧!只是可能还要劳烦肖公子代为出面。” 既然把人都救了下来,肖临瑜也不在乎送佛送到西了,点了点头:“无妨, 正好我与洛河州的知府大人也有过数面之缘,想必他很乐意帮我这个忙。” 肖临瑜这话说得无关痛痒, 可落在陈老三等人的耳中, 却是如同平地一声雷一般炸开了!这救下了苏家小贱人的男子还认识官老爷!他们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啊!护卫们将呆若木鸡的陈老三等五人塞进苏家的骡车中,幼金则上了跟在肖临瑜马车后的何婶子的马车, 宋阳在前头带路, 披着黑夜的薄纱, 一行二三十人往五里桥方向回。 骡车上,被紧紧捆住的何六一脸哭相,声音有些发抖地向陈老三求证:“三哥, 咱们这回还能脱险吗?”他们之前也不是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儿,不过哪里踢过这么硬的铁板?听着方才那个穿着青衫的富贵公子的意思,他们怕是要完蛋了吗? 面如死灰的陈老三左胳膊的脱臼还没接好,瘫坐在骡车里头一言不发的模样已然说明了一切,这回他们是要完了! 再说苏氏等人在家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幼金与宋阳的身影,焦急得不得了,正准备打发人出去找的时候,外头看门的婆子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来:“太太!太太!大姑娘回来了!” 一听说幼金回来了,苏氏这才松了一大口气:“这孩子怎么回事儿?怎地这么晚才回来?”嘴里说着怪罪的话,不过还是迈着步子往前头去。 见到女儿带着宋阳出门,如今还带回了几十人,苏氏有点吓到:“这是?” 幼金在何婶子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见苏氏出来了,便道:“娘,这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先进去再说吧!”说罢赶忙让人打开大门好让肖家的马车进来。 方才在大门处光线较暗,苏氏也就没看到幼金脸上的伤。等回到正房时才发现女儿受了伤,一脸紧张地问到:“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去侯家湾看树苗了,咋脸上还被打了?” 幼金累得不行,头还昏昏沉沉的,见苏氏这么激动,赶忙安抚道:“娘,我没事儿,多亏两位肖公子救了我,我先去沐浴更衣,娘您让人收拾一下客房,再叫厨房上些饭菜。” “哎!好,你去吧!”苏氏忧心忡忡地送走了幼金,才分出心神来跟肖临瑜打招呼:“多谢肖公子救了幼金。” 肖临瑜哪里会受长辈的礼?忙挪开身子,示意何婶子上去扶人:“我与苏姑娘也曾有过生意上的往来,她有难,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实在不敢受长辈这般大礼。” 虽然他这般说,不过苏氏还是十分感激的,赶忙请了两人到正厅坐下,又叫人上了茶水点心:“家里没什么好东西,饭菜还要等一会儿,两位肖公子先用些点心垫垫吧!” 前院苏氏招呼着肖家兄弟,后院里头,听说长姐受伤了的苏家姐妹都跑到二进的正房去瞧幼金了,玉兰也取了消肿祛瘀的膏药细细给沐浴出来的幼金涂上:“幸好只是伤到皮肉,抹些膏药过几日消淤就好了。”看到幼金衣裳下淤青了一大片的腰间,还有脸上红肿得要紧的巴掌印,觉得触目惊心之余还十分心痛。 “长姐你没事儿吧?还疼不疼?”幼珠几姐妹看到她身上的伤痕,不由得都皱紧了眉头,个个都心疼不已:“是什么人干的?” 等玉兰擦完药以后,幼金又喝了盏热茶,浑身的疲劳与头痛欲裂均已消散了许多,安抚了几个妹妹两句:“无妨的,幸亏碰到了肖公子救了我,歹人已经都抓住了,如今关在柴房呢。” 一听说歹人此刻就关在家里边,幼珠便悄悄拉了一下幼银的手,姐妹俩瞬间便达成默契,寻了个由头往前院去了。幼珠一边往前头走一边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到:“二姐,咱们非得好好教训一顿那些歹人不可!为长姐报仇!” 幼银其实性子还是比幼珠沉静不少,不过方才看到长姐伤得那般严重,便也毫不犹豫地跟上了幼珠的步子。 柴房门口是韩立站在那守着,见幼银姐俩来了,便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看到韩立这般会做人,幼珠笑了笑,然后掂量了几下手中的棍子,才推开柴房大门进去。 正房那头,苏氏正与肖家兄弟说着话,忽然间听到外头传来的男子的惨叫声,赶忙问一旁的宋婶子:“这是怎么了?快去瞧瞧!”可别是又出了什么事儿才好! 宋婶子得了吩咐,赶忙出去瞧了瞧,不过片刻又回来了,当着外客的面,有些犹犹豫豫地俯身到苏氏耳边小声道:“是二姑娘跟三姑娘,在柴房为大姑娘出气呢!” 苏氏听完,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这两个孩子,怎么这般行事?你快去把人叫出来,不许她们胡闹了。”虽然知道两个女儿是为了长女出气,不过长女伤得那般重已经让苏氏觉得触目惊心了,这要是这两个孩子还要出点什么事,那这个家可怎么办? 苏氏话才没说完多久,收拾好了的幼金也到前院来,带着两个出了一身汗的妹妹一起到了正厅:“今日多谢肖公子了。” 苏氏暗暗瞪了眼躲在幼金身后的两个女儿,幼珠无声地吐了吐舌头,才不觉得自己错了。 看着苏家母女几个均有七分相似的模样,肖临瑜不由得微微笑着回到:“苏姑娘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肖某还要多谢苏姑娘留宿之谊。” 看着长兄跟苏家的小丫头你来我往文绉绉的说着话,肖临风悄悄翻了个白眼,这苏家丫头还真是没良心,明明是自己带人救了她,怎么不见来跟自己好好道谢两句? 苏家如今人多,不过两刻钟就准备好了四菜一汤的饭菜摆上桌来,至于肖家的护卫也是准备好了饭菜,不过只能将就着在平日里苏家的仆人们用饭的地方简单吃了。 肖临瑜哥俩都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虽然苏家已经是用自家最好的原材料来准备了这桌饭菜,不过在肖家兄弟面前着实也是不够看的。幼金深知这点,便端起一杯清茶:“幼金以茶代酒,再次多谢肖公子救命之恩,家里条件不允许,只能是粗茶淡饭招待二位贵人,实在是抱歉。” 肖临瑜喝了口茶后笑着举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炒时蔬尝了下,味道倒还算鲜美,道:“无妨,农家野趣,倒也是难得的经历。”苏家做饭的婆子是经过苏氏指点的,加上本就算过得去的手艺,虽然原材料都是乡下常见的,不过味道倒不比一般的酒楼饭馆差。 肖临风不像长兄那般挑,每个菜都尝了两口,满意地点点头,今日中午吃得不好,他如今正饿着呢!便风卷残云般地吃得肚儿圆圆,不过吃相倒还是没出什么差错。 饭后,厨房里的婆子又将在水里吊了好一会儿的酸梅汤给端了上来,幼金笑吟吟地说到:“如今我们已不卖酸梅汤,只是家里夏日消暑煮了些来喝,饭后也能解解腻。” 肖临瑜接过酸梅汤,尝了两口,才微微点头:“果然还是你家的酸梅汤好些。” 酒足饭饱以后,宋叔也安排好了所有人的住宿,将肖家兄弟安排在苏家的客房里住着,护卫因着人数太多,只能将就着挤一晚了。 屋外蝉鸣蛙叫之声不断,肖临瑜却是难得地睡了个好觉,等到再睁眼之时,已经天亮许久了。听到外头小姑娘们传来的嬉笑声音,颀长的身影穿上外衣裳,打开面向主院的窗户,瞧见原来是两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带着三个四岁到七岁不等的小姑娘在花园里玩,姐妹间不知在玩些什么,欢笑声竟是一直没断过。 肖家人丁单薄,到肖临瑜这一辈,也不过只有兄弟二人,自己与临风年纪差了六岁有余,加上爹娘自幼便把自己当成肖家的下一代家主来培养,肖临瑜还真是没有享受过这种兄弟姐妹之间的欢乐时光,记忆里的童年,竟全都是排的满满当当的各种要学的东西,这种肆意玩闹的笑脸还真实让人心生艳羡。 见到昨夜借宿家中的贵客出来了,幼宝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行了个礼:“是不是我们吵到肖公子休息了?” 肖临瑜一把抱起不怕生伸手要自己抱的小七,笑着说到:“叫我肖大哥就好,没吵到我,你们起得这般早,也不多休息一会儿?” 被这个好看的大哥哥抱在怀里,小七爱娇地蹭了他好几下,奶声奶气地回到:“长姐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我们都练完功回来了!” “你们还要练功?这么厉害呀!”肖临瑜笑着说到,目光在苏家的前院转了一圈,昨日夜里光线太暗,倒是没注意过,如今看来确实是个收拾得很不错的农家小院。 带着妹妹们晨跑完回来,又回后院沐浴更衣过的幼金一出来,就看到小七巴在肖临瑜身上,忙道:“小七,不许搅扰客人。”小七见长姐这么说,虽然也很舍不得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不过还是挣扎着要下去。肖临瑜见她要下去,怕摔着她,也就将她小心地放回原处。 第82章 自尝恶果 苏家今日的早饭是苏氏亲自下厨烹制的, 虽然都是些简单的饭菜, 不过味道明显比昨夜两人尝过的菜好吃太多, 肖临风边吃边点头:“好吃!” 肖临瑜也胃口大开, 喝了两碗熬得香浓可口的粳米粥才放下手中的瓷碗:“多谢苏婶子招待。”心中对苏家这一家人是越来越有好感了, 虽然是乡里小门小户出身, 可姐妹几个均是认字识礼的,还皆懂得一些防身之术, 可见当家之人目光长远。最大的女儿不过才十二三岁, 家里没个男子, 竟也能有这份家业, 假以时日,这苏家指不定也要在洛河州这块肥肉上分一杯羹,着实是值得来往的一家。 苏氏笑得灿烂,道:“肖公子救了我们家幼金, 是我们该好好谢谢你才是,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一顿早饭在十分和谐的氛围中愉快地结束, 饭后, 幼金又与肖临瑜单独说了一会子话,肖家兄弟才带着关在柴房里饿了一夜, 被蚊虫叮咬得无处可躲, 还被幼珠姐妹俩带着韩立宋华死命收拾了一顿的五个猪头往洛河州去了。 有肖家的面子在, 就算是小罪那也能判成大罪,更何况是拦路抢劫的山贼?洛河州的知府秦大人自然不会为了几个冒牌山贼得罪大名鼎鼎的肖家,当场就判了陈老三等五人杖责五十, 十年监禁。 听到这个宣判结果的何六等人,全都跟筋骨被抽走了一般瘫软在地,然后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更有甚者直接一脚往陈老三身上踹了过去:“都怪你!要不是你说要抢苏家,我们怎么可能会落得这般下场!” 陈老三如今胳膊也断了,人还要挨五十大板,监禁十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的,连自己姓甚叫谁都不记得了,哪里还会感觉到旁的?看着五个嚎啕大哭的汉子,几个狱卒没好气地将人拖着走了,闻到几人身上散发的粪便的恶臭,不由得啐了一口:“就这点出息还学人当山贼!” 被打得鲜血淋漓只剩半条命,被丢进大狱的五人看着暗无天日地狭窄牢房,还有四周不断传来的老鼠“吱吱”叫的声音,再怎么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也只能接受了。 再说那陈老三家的婆娘,她是不知道陈老三等人密谋要绑架幼金换银子一事的,加上陈老三夜不归宿一两日也是常有的事儿,便也没拿这事儿当回事。可等到第五日还没等到陈老三回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老三有可能已经出事了! 陈老三家的自己到平日里跟陈老三走得近的几个人家里问了才知道那几人这几日也都不见了踪影,陈老三家的这才确信她们当家的是出事儿了! 那陈老三几人个个身无分文,又是知府大人交代了要“好好伺候”的人,自然不会有狱卒这么好心往他们家里头报信儿了。就算陈老三家的这回长了翅膀也不知道陈老三人在哪了,后来不知道是从哪听来的消息,说陈老三几人要去干一票能挣两千两银子的大买卖,陈老三家的才在家里捶胸顿足地哭喊:“这个没良心的指定是得了银子跟那个贱人私奔去了!” 陈老三在外头有姘头这事儿她也不是不知道,哭也哭过,闹也闹过,可陈老三不肯断,她总不能砍了他不是?为着这个家的日子还能过得下去,陈老三家的只觉得自己已经忍了许多的气,没想到陈老三这个没良心的一得了银子就跟那个小狐狸精跑了,留下自己孤儿寡母的,家里连地都没几亩,这还怎么活下去啊? 可怜那屁股都被打烂了的陈老三,因着伤口溃疡发烂引发高热在监狱中病得半死不活的时候还被扣上这么个屎盆子。 陈老三家的不知道,可陈小红却是知道的。自打她晓得陈老三的计算以后,每日都留心着他的动静,在他们动手的那日她等到陈老三几人悄悄出门后,便又往苏家去了一趟,果然苏幼金是不在家的。可她也没说什么就回来了,不知为何,她心中莫名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了两岁却比自己强太多的苏幼金有敌意,若是陈老三这个畜生真能做些什么,让她名节受损,陈小红心里这般想着,竟觉得莫名痛快。 可等到第二日也没见到陈老三回来,苏幼金竟然还大摇大摆地到村里来转了一圈,陈小红便知道陈老三几人是折了进去。虽然没能让苏幼金也吃些亏,不过陈老三这个畜生没了,倒也是解决了自己的心头大患。 *** 陈老三的消失对五里桥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儿,况且是连着另几个出了名的无赖也都不见了,五里桥方圆几个村子里除了这几人的家里人,其他无一不是拍手称庆。 不过这些风风雨雨倒是都没吹到苏家来,陈老三等人不见后,幼金在家养了好几日才又开始忙着打理家里的生意。倒是陈小红在陈老三不见后的第三日夜里上门来要银子了,这回她是强硬着挺直了腰杆,看着坐在上首的幼金说到:“我要一千两。” 幼金简直被陈家如出一辙的不要脸基因给气笑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给你一千两?”原先幼金知道陈小红姐妹俩跟自己从前的经历差不多时,还对她报以同情,本还想着若是个可造之材,她也不介意伸出援手,如今看来这跟陈老三有何区别?一个绑架勒索,一个敲诈! “你若是不给我,我便把你的秘密告诉别人。”陈小红只觉得自己抓住了苏幼金的小辫子,心里想着若是可以看到她吃瘪的模样,倒也是一种享受,便道:“你杀了陈老三他们几个,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个秘密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就等着瞧吧!” “你凭什么说我杀了陈老三?”幼金原还以为她说的秘密是什么,没想到竟然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大秘密”!不由得露出一丝讥讽的笑:“你跟陈老三还真是一家人啊!” 陈小红见她竟然面不改色,甚至还这般面露讥讽,心生不悦,甚至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了:“苏幼金,你不要以为你杀了人还能这般快活!若是不给我一千两银子,我回去就将这事儿告诉我娘!”事到如今还坚信自己拿住了苏幼金的把柄,她自然不能放弃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巨款。 幼金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道:“我没做过的事,我为何要怕?陈小红,不得不说你真是太没脑子了些,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我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怎么打得过陈老三几人?还能把他们给杀了?”摇了摇头,有野心是好事儿,可惜她这野心用错了地方! 幼金也懒得跟陈小红再多费口舌,只让宋叔送她出去。 宋叔带着陈小红往外头走,脸色也十分难看,本来他还以为这小姑娘是个好的,心里还觉得大姑娘之前的话说得有些重了,没想到这姑娘可不比她那黑心肝的爹好到哪里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她。将人送到大门外,便直接关上了大门,只留下吃了一脸灰的陈小红眼中陡生恨意,死死地盯着苏家的红漆大木门。 “大姑娘,这陈家的丫头不会给咱们惹什么麻烦吧?”送完人回来的宋叔想着方才出去时陈小红眼中的恨意,不由得有些担心她要闹个鱼死网破:“老奴瞧着总有些不安。” 站了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的幼金却是不同的想法:“陈小红不敢往外造这个谣,她若是跟别人说,她自己就择不干净,再者她今日既然都这么说了,将来有什么风言风语我指定是第一个把账算在她头上,她虽然蠢,不过应该不至于这么蠢。”想了想,总还是以防万一地好,又道:“不过宋叔你跟宋婶子在家里,多长个心眼,总要提防着些,若是她敢把主意打到咱们家里人身上,那我也不会再容她。” 说到底,陈小红之前的通风报信并没有多大用处,就跟不靠谱的天气预报说,今年有台风,但是台风什么时候来,在哪里登陆一概不知,那这个消息就如同屁话一句。陈小红竟然还妄想着要靠这个不靠谱的消息敲诈自己一千两,真是痴人说梦! 果然,陈小红虽然在幼金面前放了狠话,却也没敢把苏家杀了陈老三这个消息给传出去,不过心里却是对苏家的“忘恩负义”记得真真儿的了。 此事也给苏家众人都留下一个警醒,就连往常在锻炼时总是爱偷懒儿的小六小七都开始不喊苦喊累,个个都咬着牙坚持练功,虽然幼金教的只是拳脚功夫,不过真遇到危急情况时,还真是有些用处的,为着以防万一,虽然是辛苦了些,不过幼金却不敢放松。 再说肖家那边,肖临风自打尝过苏氏的手艺以后,再去尝肖家别苑厨子的手艺,总觉得差了点什么,竟三不五时地跑到苏家来蹭吃蹭喝。一开始苏家人还觉着有些不习惯,不过后来慢慢地也就见怪不怪了。 对于肖临风的到来,幼金还是很欢迎的,毕竟这样一个自带丰富食材的食客也不常见,再者虽然幼金不知道肖家有多富,不过想着那日肖临瑜哥俩竟然带了二十余护卫出门,还跟洛河州的知府有交情,幼金就觉得这是条金大腿,有得抱的话还是得好好抱抱的。 第83章 西瓜 对于幼弟的“恶劣”行径, 肖临瑜也是知道的, 不过一开始他也并没有在意多少, 不过不足半月时间, 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幼弟已经圆了一圈:“临风, 这才不足半月, 你怎地胖了这么多?” 原本棱角分明的美少年,如今小脸已经圆润了一圈, 一口一块苏家新研制出来的红豆糕, 幸福地眯上了双眼:“若不是兄长你每日庶务繁忙, 真应该咱俩一同到苏家去吃饭才是!”苏家新做出来的红豆糕还真是好吃, 冰冰凉凉,香甜可口,一小碟糕点不过四五块,他几口就几乎全都吃完了。 肖临瑜听到幼弟这般拉仇恨的话, 心中不由得有些羡慕幼弟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可他身为肖家的长房长孙, 肩负着肖氏一族的未来,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便都已经注定了他不能如同旁人一般有一个快乐的幼年,更何况如今? 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头, 道:“长兄走不开, 你去苏家吃饭也不是不可, 只是万万记得不能给苏家增添麻烦可知?”其实有那么一个瞬间,肖临瑜是想点头跟着弟弟一同去蹭吃蹭喝的,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 肖临风一想到苏家那么多好吃的长兄都吃不到, 就有些同情地看着他,然后赶忙捧着精致的小碟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块红豆糕:“兄长你尝尝,苏家丫头她们新做出来的糕点,味道还不错。”这是苏家特意做给肖临风吃的糕点,自然都是用了自家能承担得起的最好的原料,加上苏氏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 肖临风笑着捻起最后一块红豆糕放进嘴里,红豆的香气混合着桂花的香气,冰凉的口感着实是新奇又美味,赞同的点点头:“果然不错。”想到那个总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上扬,总是带着笑意的小丫头,肖临瑜不禁都有些好奇这得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教育出这般机智果敢的女子了。 肖临风见兄长果然也十分喜欢,便拍拍手决定道:“苏家那丫头说明日要做什么芙蓉糕,我让她多做些,带回来给兄长尝尝看!”肖临风知道长兄不容易,虽然有时他是有些顽劣,不过很多时候还是很懂事,也很体贴的。 运河开挖工程已经进行了将近一年,因着圣上的旨意要加快进程,肖家二叔作为此次水利工程的主导者之一,自然将这活计揽了下来。肖临瑜身上也是有功名的,在朝中也是捐了个挂名的虚职,在外行走倒也十分方便,所以便代替肖家二叔到洛河州来监工。 洛河州的运河开挖距离不算长,不过五十里地,加上是两头一起挖的,虽然才过了一年不到,不过投入的人力物力不少,因而进程倒算得上快,按着现在的速度,估摸着今年入冬便可以挖通两头,只等明年开春冰雪融化,便能投入使用了。 如今的肖家家主,也就是肖临瑜兄弟二人的父亲正值壮年,家中大部分家业均由他来打理,肖临瑜在来洛河州以前虽然每日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经营,不过若是抽身出来半年,倒也不妨事。兄弟俩临走前,肖家家主还特意将兄弟俩叫到书房促膝长谈了一番:“你们兄弟二人外出历练总归是好的,我与肖家也总不能护得了你们一世。在外总比不得家中,凡事多加几分思量,不可操之过急。尤其是临风还是孩子心性,临瑜你身为长兄,要承担其管教之责。” 也是因着这回要到洛河州来待到冬日才能回京,肖家的老祖宗放心不下两个孙子,便安排了往日里伺候惯两人的仆妇以及从家中的护卫队里选了二十五人一队等一行三十六人跟到了洛河州。 “等年底回来,咱们也差不多可以除孝了,白家姑娘已经十六,也是时候操办你的婚事了。”肖家主母于时送走大儿子前,突然这么提了一句。 肖家老祖宗也点点头称是:“白家丫头很好,知书识礼,人品模样都是出挑的,咱们两家的婚事是你打小就定下来了的,若不是你祖父过世,你要守孝三年,怕是如今我都已经能抱上曾孙子了。”白家家主在朝为官,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的文官,不过倒是书香传家的清贵之家,若不是肖家老爷子生前与白家老爷子是莫逆之交,两个老爷子,怕是两家这门亲事都定不下来。说到底肖家再有钱,白家清贵,总觉得肖家过于沾铜臭了。 站在窗前看着夜空中皎洁的月儿,肖临瑜心中莫名地生起一丝烦躁,也不是说白家姑娘不好,可他与她总是话不投机,清贵文人家培养出来的才女心底里怕总是有些看不起一身铜臭的肖家罢? 肖临瑜对于白雅儿并没有多少感情,不过是肖家老爷子在世时就定下的亲事,那白雅儿知书达理,想必对肖家而言也会是个好主母。肖临瑜这一生不能自己决定的事太多,也不差婚姻这一桩人生大事了。肖临瑜以前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这还是第一回 心生倦意。 “若是她,又会如何处理呢?”不知为何,肖临瑜脑海中闪过那个脸上顶着两个大大的巴掌印,一双美眸却依旧神采飞扬的苏幼金。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若是她,怕是从一开始就不会应下这桩亲事吧?”旁人的肆意人生,终究是自己羡慕不来的啊! 那头吃完晚饭,带着几个妹妹在院子里扎马练功的幼金猛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奇怪,这也不冷啊!”不过心里也没在意这么多。 *** 夏日漫长,不过这两年开始有走西域的客商拉着些西域的瓜果回来中原卖,其中就有西瓜。因着中原尚无人种植西瓜,西域又路途遥远,加上西瓜味道甜美,实乃消暑佳品,在洛河州倒也炒得火热。 看着前世不过几块钱就可以买到的一个西瓜,现在竟然要七八两一个,幼金只觉得这一口西瓜她都咽不下去。不过她舍不得买,总有人舍得买的。这不?舍得买的人摇着折扇,走得极为霸气的进门来了:“苏家丫头你看我带什么好东西来给你了?”他可是一口气买了五个西瓜,放在自家别苑中冰镇过后才带着来了苏家的。 看着一脸洋洋得意的肖临风,幼金不禁感慨:“肖临风你还真是人傻钱多啊!”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两人之间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拘谨有礼,如今苏家的小姑娘们都很喜欢这个财大气粗的肖家小哥哥,这让没有弟弟妹妹的肖临风表示很得意,唯一不满的是明明比自己小了半岁的幼金却没有像苏家其他小姑娘那样管他叫小哥哥,反倒是直呼他的大名。 “怎么说话的?”苏氏有些拘谨地怪罪了一句女儿,毕竟人肖公子是来做客的,女儿如今真是越发没了方寸,她可不能这么一直惯着她才是。 幼金还未说话,肖临风就忙不迭地站到了苏氏这边,坐在首位上摇着折扇耀武扬威道:“苏婶子说得是,好歹我也比你大,赶紧叫声哥哥先!” 幼金才不管发癫的肖临风,将宋婶子切好端上来的西瓜拿了一片,小口地咬了口,清甜爽口的西瓜汁水瞬间在口腔中弥散开来,舒服得重重地喟叹了声:“还是冰西瓜好吃。”虽然肖临风就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不过他这回带来的西瓜也确实是好吃,又沙又甜,还冰冰凉凉的。 苏家人自然也都不跟肖临风客气,毕竟这也不是他第一回 给苏家带好吃好喝的来了。倒是苏氏总不自觉地要念叨两句:“这西瓜价贵,总要肖公子破费实在不好......” “不妨事的,苏婶子,我这每日到你家来蹭吃蹭喝,再空手而来,我兄长知道了怕是要罚我了。”肖临风“咔嚓”地咬了口已经起沙的西瓜,满足地眯缝了双眼:“要是咱们也能种西瓜就好了!苏家丫头你要不要试试看?反正你家不是有很多地嘛!” 听到肖临风这不经意地提议,幼金倒是眼前一亮:“这事儿可以试试,我要是种成了到时候每年给你送西瓜吃如何?”然后赶忙让宋婶子将方才众人吐到盘子上的西瓜子都拿去洗净放着。 “长姐,咱们真的能种西瓜吗?这样咱们是不是就每年都能吃上西瓜了?”挨着幼金身边的小七一听说要种西瓜,一双大眼睛都扑闪扑闪地发亮了,西瓜真的好好吃,可是太贵了长姐说买不起,要是自家就能种,那该多好呀! 已经擦干净的手轻轻捏了捏小七白净的小脸,笑着应到:“是啊!等长姐种出西瓜了,就让小七吃个肚儿圆!” “苏家丫头你这话放得也太早了些,若是你种不出来,那到时候可别怪我笑你咯!”在肖临风看来,这洛河州以前都没有种过西瓜的人,她苏幼金一个小丫头片子还真能种出来不成?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虽然说是这么说,不过幼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还真是让肖临风莫名地不爽,这小丫头明明一副小身板,怎地还总是神采奕奕、充满自信的模样? 说了要种西瓜,不过如今已经夏末秋初,已然不是育苗的时候,幼金只得将从肖临风带来的五个西瓜里头收集起来的种子全都洗净晒干,然后入袋封存好,只等明年开春就种下。 第84章 下地“改造” 侯家湾那边, 侯威手脚很快, 不过一月就买够了鸡仔苗全部投入苏家的百亩荒地中去饲养。 不过一开始鸡仔还小, 也是在荒山上搭了个鸡圈养了将近一个月才放出去满山跑, 如今鸡仔都还小, 自然能产的肥也不多, 如今荒山上沤肥的原料大多是幼金雇了个拉夜香的,每隔一日就将苏家河工宿舍那边的肥水拉过来, 一时间倒也勉强够用。 金秋时节, 转眼又到了收获的季节。今年苏家可不止有两亩葵花籽要收了, 四十六亩良田里的水稻、小麦已然成熟, 虽然如今苏家也是雇得起长工短工的人家了,不过到了苏家开镰那日,幼金还是带着几个妹妹一同到了侯家湾去干活。 苏家这回请了足足十二个短工,不出意外只需两三日就能将四十六亩粮食全部收完, 幼金指挥着宋叔带着短工们分散开来收割,给自家姐妹们留了半亩左右的地:“虽然咱们家如今日子好过了, 但是我也要带着你们一起干农活, 就是让大家都记得,咱们也是从苦日子里过出来的, 无论将来过得怎么样, 都不会比在翠峰村过得差了。” 手里拿着镰刀, 身穿粗棉窄袖衣裳,头戴草帽一溜站开的苏家姐妹们都认真地点了点头,其中还有一个不合时宜的穿着宽袖丝绸衣裳的少年也戴着草帽张大了嘴巴喘着气儿:“苏家丫头, 小爷我是来吃饭的,为何我也要下地干活?”从小锦衣玉食的肖临风哪里做过这些粗活?都还没下地呢就已经开始喊累了。 幼金脸上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道:“这可是你兄长特意交代我的,你要是有什么意见,找他说去呀!”其实幼金一开始也没把这个娇滴滴的贵公子算进劳动改造的行列,不过是前日进城采购时碰到了肖临瑜,他知道苏家要开镰了,特意拜托幼金将肖临风也带上。 当时幼金听完还觉得有些震惊:“肖公子,这下地干活可不是好玩儿的事儿,肖临风他没干过活的人,怕是要吃不消吧?”不是她瞧不起肖临风,着实是他看着就很弱鸡的样子啊。 “正是如此,我才要拜托苏姑娘,临风这孩子只是调皮捣蛋了些,没有什么坏心眼的,若是能磨炼一二,也是好的。”肖临瑜拱了拱手,温和地笑着。 见他这般说,幼金便也将此事应承了下来:“既然肖公子这般说了,我自然不会拒绝。”许是肖临瑜太温和有礼,宛如翩翩公子一般,幼金在他面前总是不自觉地有些说不清的感觉,有些畏惧又有些拘谨,不像跟肖临风相处时总把他当成小屁孩一般对待,倒是怡然自得许多。 正是当日两人的三言两语,就害得原本要在苏家舒舒服服地翘着二郎腿逗狗的肖临风也被“流放”到侯家湾来收稻子来了,不知内情的肖临风简直是欲哭无泪,他为什么也要来收稻子啊!兄长是想整死他不成? “别在那站着了,干耗着也没用,今儿个咱们不把这块地割完,谁也走不了的。”幼珠一副难兄难弟的模样拍了拍肖临风的肩膀,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都是命啊!”她好好地在城里做着糕点的人都被拖回来干活了,肖临风还想逃过一劫?不存在不存在! 不过半亩的地,苏家姐妹七个,连不过四岁出头的小七也拿着镰刀摇摇晃晃地下了地,肖临风擦了把脸,认命地跟在最后也下了地。肖家的仆人与护卫们跟在小少爷身后,十分不忍地别过头去不再看小少爷干活,他们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何时做过这种事啊?大少爷真是太狠心了些! 此次除了苏氏与玉兰,还有在城里照例开店的山奈几个,苏家所有仆人也都被拉到地里来干活了,虽然幼金也没指望着她们能干多少活,不过磨炼磨炼性子也是好的。 在侯家湾过完了极其悲惨的一日后,肖临风已经从原先衣袂飘飘的白衣美少年变成汗流浃背,浑身泥泞的泥娃子一个了。无力地瘫坐在地,接过护卫递过来的装满清水的葫芦,“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大口,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可算是完了。” 宋叔带着短工将粮食全都运回了苏家,幼金几姐妹因着这两年来都坚持锻炼,倒不像肖临风这般累成死狗。小七将干净的帕子递给肖临风:“小哥哥,咱们快回家吃饭吧!”如今日头已经西斜,短工们还要挑灯干活,不过幼金这边带着几人收完了这半亩稻子,也就开恩让苏家的人都可以回去了。 肖临风在自家护卫的搀扶下才勉强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上了马车,然后就直接瘫在里头了,太累了,他如今只觉得动个手指头都嫌累得慌!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然而,打定主意等苏家秋收过后再去蹭吃蹭喝的肖临风,第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就被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长兄肖临瑜整个打包塞上马车,送往五里桥苏家了,临走前肖临瑜还不忘嘱托他:“去到了好好干活,别偷懒儿!” 全当没看到幼弟脸上绝望的表情,肖临瑜送走了幼弟,自己也转身上了马车,他今日约好了西域的行商要谈一笔买卖。 “大少爷,这让二少爷去收粮食,会不会太辛苦了些呀?老奴瞧着才一日二少爷的脸儿都晒脱皮了!”何婶子站在马车下,有些心疼地为二少爷求情。 坐在马车里的肖临瑜听到何婶子这般说,便打起了马车车窗的帘子,笑道:“临风自小娇养惯了,吃些苦头也是好的。再者他在洛河州并没有玩得好的朋友,处得来的也只有苏家那些小姑娘们了,苏家虽然是穷了些,不过那几个孩子都教养得好,临风跟她们在一处玩,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可总归是男女有别,二少爷也没这么吃过苦的呀!”肖临风是何婶子看着长大的,早已把他看得比自己的亲生骨肉都重要,已经是疼到眼珠子里的了,哪里舍得二少爷这般受罪? “何婶你放心,苏家那丫头心里有数的。”肖临瑜对苏幼金的眼力见儿还是有莫名的信心的,安抚了何婶子两句,自己也坐着马车出门了。 *** 幼金也确实没有辜负肖临瑜的信任,今日只有宋叔带着宋华在侯家湾那边监工,其余人都留在家里晒谷子。得知这个消息的肖临风大大地松了口气:“感谢苍天!”再让他下地干活,估计真是要连小命都搭进去了! 将一把爪篱塞到肖临风手里,幼金笑道:“肖大公子怎么还舍得让你来受苦?”别说肖临风,就连幼金都觉得肖临瑜够狠的了,想让他吃吃苦,昨天那般已经够遭罪的了,没想到今儿个居然还来? 抱着爪篱也不干活,肖临风叹了口气:“谁知道呢?”昨日辛苦了一日,昨儿夜里回去了才发现他手上都长了好几个水泡,如今还刺痛着呢!索性就将爪篱随手丢开,然后跑到花厅歇息去了。 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不过幼金也没想着今日还要让肖临风干活,也就随他去了。 苏家如今也有足够的晒谷场,四十六亩良田的粮食不过三日也都收割完成,短工们继而转战侯家湾的荒山上,那里还有苏家今年种的二十亩向日葵。 秋收过后的秸秆跟向日葵杆子也都留着沤肥用,倒是一样不差地全给利用上了,一连半月的好日头让农人们可以将今年的丰收全部晒干收入库房。之前一直靠买粮度日的苏家,也是第一回 有粮填满了原先还是空荡荡的粮仓。 “往后咱们也可以不用再买粮食了!”幼金叉着腰看着已经堆放得满满当当的粮仓,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如今家里人口越来越多,光是口粮一日就要化不少银子,她是盼了好久才终于盼到了秋收。 如今苏家香的生意也越发地好,基本每日都能达到二十几两的纯利,不过在幼金看来还是不够,她是真的穷怕了,也深知贫贱夫妻百事哀,为着七个妹妹,她还要有更大的家业才是。 侯家湾的荒山上如今已经成活了将近二十亩的树苗,虽然都还未开花,不过长势很不错,想必再过个一两年,便能开花,到时候苏家香所需的原料又能解决一大部分。 天公作美晴了半个月后,便开始秋雨连绵。苏家众人如今已然都换上了夹棉衣裳,防着秋雨寒凉。秋收过后,幼金托了陈牙人寻了许久的三十亩良田也有了着落,这回添的三十亩良田是在洛河州西边十几里的一处村子边上,距离五里桥也有将近二十里地的距离。 这回买的地幼金是直接挂在了幼银名下,不过并没有跟家里人提过这事儿,苏家众人也都以为这回买的地依旧是落在幼金名下,毕竟如今苏家的户主是幼金,落在她名下也是正常的。 “苏姑娘,您这买地买人的,光景真是越发的好了,往后有什么生意,还请多多关照一二才是。”陈牙人如今对苏家的生意也越发地上心,只要是幼金托他的事儿,都是保质保量地完成,毕竟这瞧着就是个长远生意的主儿,可得好好捧着才是。 幼金将地契收入袖口中,笑着点点头:“一定一定,往后还有劳烦陈大叔的时候呢!”等侯家湾山上的树都开花以后,幼金还要寻几个老蜂农,趁着今日得见,也顺带跟陈牙人提了。 “蜂农这怕是不好找,不过我尽力去找找看。”陈牙人听完幼金的话,沉吟许久。 幼金也了解,便道:“无妨,若是真找着蜂农,不卖身也可以,我可以出高价聘请他们来干活。”苏家毕竟不是高门大户,若是人能靠自己的手艺吃饭的,又有几个人愿意卖身呢?幼金也是清楚这点的,便用了迂回战术,只要能请到人,那就是好事儿。 第85章 小狐狸 转眼又到隆冬。 “苏家丫头, 我与兄长明日就要回京了, 等明年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京城的新奇玩意儿啊!”这半年在苏家蹭饭蹭成个白团子的肖临风坐在苏家后院的小亭子里头, 有些少年强说愁:“这洛河州还是太穷了些, 那京城新奇的玩意儿多着呢!你们有时间了一定要到京城玩儿, 到时我带你们玩儿!” 泡了一壶自己新炒的桂花乌龙给肖临风尝尝鲜, 幼金听他说着京城的事,嘴角缀着浅浅的笑, 只道:“成啊!等我们去京城了, 一准儿找你尽地主之谊。” 肖临瑜端起手边还冒着热气的茶杯, 放至鼻下闻了闻, 道:“这是桂花的味道?” 幼金微微点头:“正是,我闲来无事折腾出来的茶,自己喝着不错,肖公子尝尝看如何。”端起石几上的青瓷茶杯, 朝肖临瑜微微举起示意。 肖临瑜也觉得新奇,便也跟着尝了口, 味蕾感受着前所未有的体验, 笑着点点头:“桂花的香气混合了茶叶的清雅,确实不错, 苏姑娘可有打算上市售卖?”肖临瑜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有什么新奇的又好的, 第一感觉自然是想着能为自己换回多少银钱。 “肖公子以为此茶若是上市,是否会有销路?”幼金这茶当然也不是白泡的,经过这半年与肖临瑜的接触, 她不得不承认人家确实比自己有经商头脑,这壶茶自然是拿来当敲门砖的。 白玉般的手指微屈敲着石几,肖临瑜略微思索了下便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大略说了说:“茶香清冽,花香浓郁,两者相配倒也是相得益彰,不过苏姑娘选用的茶叶品质略微差了些,若是平价走销量,倒也过得去。可若是想做精做尖,选用武夷的茶叶,想必品质能更好些,价钱自然也不用说了。” 幼金受教地点点头,幼金也知自己此次用的秋茶品质确实不咋地,不过是为着抓住这次机会跟肖临瑜请教一二才着急制出来的茶叶而已。将肖临瑜面前半满的茶杯又斟了八分满:“肖公子所言甚是,可武夷远在数千里之外,我这资金也不足以支持我到武夷买茶叶,若是就近,是否有可取的茶山呢?”两人一说到生意上的事便都有些忘乎所以,肖临风听得无聊,便往前院去了。 “洛河州往南快马加鞭四五日的路程,在寒城县境内有一处名为茶乡的小村落,那里的村民大多以种茶为生,茶叶品质虽比不得武夷,但也比洛河州这边的好上几分。”肖临瑜曾在外游历一年有余,对大丰多地的风俗民情也有些见识,当年偶然间路过一处叫茶乡的村落,那里的茶叶倒也算得上不错,因此还有些印象。 对于肖临瑜这个活地图,幼金还是十分感谢的:“若真是如此,四五日的路程倒也便宜得很!”幼金所图的茶叶生意也不止桂花乌龙这一样,她是准备要做大了花茶生意来的,自然是需要稳定便宜的茶叶货源。 “我在茶乡那曾结交过一个姓周的读书人,为人清正。不妨我手书一封,若是到了茶乡,你找到他,也许能帮上些忙。”肖临瑜瞧着眼前的少女听完自己的话两眼都发亮了,不由得莞尔一笑:“就当是略微报答这半年来临风在你们家蹭吃蹭喝。” “那就有劳肖公子了。”虽然幼金很想客套一下,不过她真的很需要这封信。“其实肖临风在我们家吃饭,我们家最多就是出些柴火,倒是我们都跟着沾光吃了不少好东西呢!” “你与临风都这般熟了,跟我也不必太见外,叫我肖大哥便是。”肖临瑜看着笑得跟个尝了肉的小狐狸一般的少女,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时候养的那只白狐,情不自禁地伸手上去捏了捏她秀美的脸颊。 才刚捏了一下,“受害者”与“施暴者”都愣了下,肖临瑜有些羞赧地收回了手,不过少女特有的光滑得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的肌肤倒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肖家家教甚严,加之肖临瑜自身对男女之事也算不上多热衷,甚至隐隐有些不喜与女子交往过密,已经年近十九的少年,如今还是童子之身。没想到今日竟然对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动手动脚”,真真是有辱斯文了! 幼金尴尬了笑了两声,然后赶紧转移了话题:“不知肖大哥这回回京,何时再回洛河州?” 肖临瑜将捏过幼金脸的手藏至身后,两指轻轻搓着,仿佛在回味方才的美味一般。听她这么问,便道:“怕是不回来了,等过了年除孝后,我的婚事便也要提上日程了......” “那就先恭喜肖大哥了,我这一时也没有准备贺礼,着实有些失礼了。”听到他要成亲了,幼金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过还是笑着送上了祝福。 撑着油纸伞的玉兰一进后院便瞧见了一男一女,一红一白的身影坐在小亭之中,男子高大俊朗,女子明媚动人,确实是幅美景,便悄悄地转身走了。 *** 肖家兄弟走后,苏家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仿佛肖家兄弟从未出现过在自家的生活中一般,只是偶尔已经会简单说些话的小八还会朝着门外的方向喊几声哥哥。 今年苏家自己种了二十几亩向日葵,晒干后也好友将近三千斤的瓜子。如今苏家人多,炒瓜子倒也不是多难的事儿,腊月初十起,苏家香点心铺子又推出了核桃、绿茶、五香以及原味四个口味的瓜子,一举将洛河州三分之二的瓜子销路给垄断了。 如今苏家香已然成为洛河州十分知名的点心铺子,这让那些原先还瞧不上不过几个小丫头片子操持的苏家香的人个个都追悔莫及,看着自家日益冷淡的生意,再想想如今正大排长龙的苏家香,真是眼红得很。 不过肖临瑜在临走前,特意去秦大人府上送了节礼,宴席之间特意提到苏家香是肖家走得很近的妹妹开的,拜托秦大人多多关照,有了知府大人的照拂,如今苏家香在洛河州可以说是有了最大的后台,就算偶尔有不长眼的人来闹事,都不需要惊动知府大人,底下巡逻的捕快就能把那些人收拾得妥妥当当的,苏家自然是生意越做越好。 腊月二十六那日,苏家门外停了数辆马车,马车上插着上头绣有“肖”字纹样的旗子,为首的汉子下了马,敲响了苏家的大门。 从今日起,苏家香暂停营业,要到初八才开始继续营业,幼金等人均在家中。听到外头守门的婆子进来禀告时,幼金正抱着小八玩。听说是京城肖家来人了,便将小八交给玉兰,然后吩咐到:“将人带到花厅,白芷你去端些茶水来,再让灶上准备些驱寒的吃食。”然后自己披上厚厚的织花缎面的披风,往花厅去了。 “苏姑娘,小的奉我家主子之命,给姑娘送年礼来了。”花厅里站着的正是当日跟着肖家兄弟一同到洛河州来的护卫首领。 看着已经将不算小的花厅摆得满满当当的各色礼盒,还有各色料子,甚至上好的皮货,幼金只觉得眉心微微跳动,要不要这么败家?不过还是笑着婉拒:“这么多的年礼,着实是贵重了些,无功不受禄,还请护卫大哥将东西送回去吧!” 肖护卫恭恭敬敬地拱手,一板一眼道:“苏姑娘,小的只是奉我家主子之命行事,我家主子只让我送来,没说要我把东西带回去。”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两封信:“苏姑娘,这是我家主子与二少爷要捎给姑娘的信。” 被他的话堵地突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的幼金只觉得哭笑不得,这是强迫自己收礼不成?接过肖护卫手中的信,搁到一旁,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护卫大哥,厨房里备下了热菜热汤,护卫大哥与兄弟们一路也辛苦了,吃些东西消消乏,歇一歇如何?” “多谢苏姑娘!小的们还要赶着回京复命,就不留宿了。”肖护卫谢了恩,然后才跟着宋叔往厨房去,宋叔那边得了主家的话,自然是好酒好菜招呼着肖家的护卫们。 花厅这边,幼金看着堆积如山的节礼,不由得又叹了口气,这才拆开肖临瑜兄弟随礼送过来的亲笔信。 肖临风的信里也没说什么,只说自己给她准备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吃食儿,看着山奈等人整理的东西,幼金不禁笑出了声:“这肖临风还真是!” 看完了肖临风的信,才拆开肖临瑜的信。这已经是幼金第二回 看到肖临瑜的信了,正所谓字如其人,肖临瑜写得一手端方又隐隐带些棱角的字,幼金还未看完肖临瑜的信,山奈便捧着一个盒子到了她跟前:“姑娘,里头是,银票!” 听到山奈的话,幼金才看完肖临瑜的信,在信中肖临瑜也提到了这笔钱:“这一万两就当是我借给你的,或者是入资你的茶叶生意。” 气得幼金“啪”地一声将信拍在木桌上:“我脸上写着我很缺钱这几个字吗?”幼金其实是不想欠人人情的,尤其还是一万两这般大的数目,若是茶叶生意做起来了还好,可万一失败了呢?到时候就是全家一起卖身那也赔不起不是? 幼金简直觉得这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一般,沉着脸接过山奈递过来的匣子,里头赫然装了十张一千两面值的银票,还有一个狭长的小木头匣子。幼金觉得有些奇怪:“这装钱的匣子里头还能放别的什么宝贝不成?”听到姑娘这般没好气的话,山奈等人也不禁捂着嘴笑了。 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支玉质细腻,触手生温的白玉簪,簪子的一头还雕刻着一支娇憨的小狐狸,十分有趣。 “好漂亮的簪子!”不仅山奈等人惊叹,连幼金也被惊艳了。玉簪底下还压着一张字条,打开一看还是肖临瑜的笔记,上头写着:“你比临风小半岁,到你及笄时我们必是要错过的了,先给你送上及笄的贺礼。” 幼金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啪”地一声将装着簪子的匣子盖上,然后白了眼个个都晃了神的丫头们:“别愣着了,赶紧把东西整理好,该放入库房的就放入库房。” 肖家的护卫们用完饭菜后,前来跟幼金辞行之际,幼金将那个装着一沓银票跟玉簪的盒子捧了出来:“护卫大叔,这个太贵重了些,我不能收,还要劳烦你带回去给肖公子。” 那护卫队长在出发前也是得了大少爷的话儿的,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都不许往回带,自然是万般推脱。 幼金无法,只得又手书了一张借据另外装在信封中,同苏家准备好的土产年礼一同交给护卫队长带进京。 第86章 怨恨 肖家送来的节礼光是金银首饰就有一大匣子, 虽然这些比不上那只被幼金藏起来的白玉簪贵重, 不过也都是京城里头时新的花样子。如今苏家只有苏氏是能用得上头饰的, 苏氏在幼金的劝说下也只是选了几样瞧着适合她这个年龄戴的金银收下了, 剩下的银项圈、手镯之类的, 肖临瑜也是十分贴心地按一式八份准备, 苏家姐妹人人有份。 苏氏瞧着那毛色极好的皮子,不由得有些过意不去:“肖小公子不过在咱们吃过几顿饭, 这么贵重的节礼, 咱们就这么收下了岂不是有些太占人家便宜了?”苏氏估摸着这些年礼加起来少说也要上千两银子, 这她们就这么收下是不是显得有些太贪财了些? 幼金拍了拍苏氏的手, 道:“娘,我也没法子,我让肖家的护卫拉回京城去,可人家说只听他们家主子的话, 那我能怎么办?只能先欠着这份情,将来若是有机会再慢慢还了。”幼金还不敢让苏氏知道自己手里如今还握着一万两银票以及一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白玉簪, 若是让苏氏知道了, 想必又要操心了。 “早知如此,咱们也应该准备些节礼给肖家送去才是的。”苏氏收了这么贵重的礼, 总有些惴惴不安。 “娘放心, 我有准备东西给肖家护卫带回去的, 虽然值不了多少钱,好歹也是一份心意。”幼金方才在肖护卫走之前特意让他捎了一罐子桂花茶回去,想着那日肖临瑜还算得上喜欢, 加上苏家如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能是这样了。 再说京城那头,肖临瑜兄弟俩虽然是私底下准备了三大车节礼送往洛河州,不过到底也是瞒不过肖家的长辈们的。 “瑜儿,自打你从洛河州回来以后,总瞧着有什么心事一般,不妨跟为娘说说?”于氏从心腹嬷嬷那听到儿子安排了身边的护卫首领送了三大车贵重的节礼往洛河州一户姓苏的人家去了,加上儿子自打从洛河州回来以后,就有些不同,儿子与白家姑娘的婚事已经提上了日程,于氏却莫名有些担忧。 肖临瑜微微摇了摇头:“儿子无事,入冬以来娘亲身子一直不好,还是不宜操劳。”扶着于氏坐到首位,然后自己则坐到了于氏下首,一旁的小厮很快就端上了热茶。 于氏看着儿子眉间隐隐郁结,不由得又叹了口气:“知儿莫若母,你这心里有事没事,娘一眼就看出来了,可是在洛河州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其实于氏更想问的是,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把儿子魂都勾走的狐狸精,她身边的嬷嬷早已将苏家的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先入为主认为对方就是贪图自家的富贵的于氏,自然对苏家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不过是生意上的事罢了,儿子能处理好的,娘亲还是以保养身子为宜。”其实肖临瑜自己也不知道心里在烦躁些什么,自打回京以后,他与白家姑娘的婚事提上了日程,清贵文人家的才女即将成为肖家下一任女主人,肖家上下自然都是欢喜得很,可他却对这门不能拒绝的亲事有了莫名的抗拒。 于氏看着不知何时起已经不爱跟自己亲近,有什么话也不爱与旁人说的大儿子,忽然有种自己已经忽视大儿子太久的错觉,不过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都这么说,我也不多问了,过两日你二叔设宴,白家姑娘也在受邀之列,你们也有将近一年不见了,好好准备着吧!” “是,儿子恭送娘亲。”肖临瑜送着于氏到了院子门口,恭恭敬敬地拱手弯腰行礼。 于氏看了眼端方有礼的大儿子,不知为何眼眶竟微微有些发红,何时起儿子竟跟自己这般生疏了?叹了口气,不再去看他,坐上小轿走了。 送走了于氏,肖临瑜莫名地松了口气,什么时候起他在这个家里也要这般压抑自己了?刚这般想到,肖临瑜自己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应该说是什么时候起,他才发现自己在这个家要这般压抑自己了?以前从来不曾有这种感觉,自打这回从洛河州回来后,不知为何却总是对京城的一切都莫名抗拒...... 打发走了身边伺候的小厮,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直到掌灯时分才从里头出来,肖临瑜也没有想明白是为何。 *** 今年的冬日格外冷些,洛河州的运河也已经全部挖通,在苏家住了两年的河工们全都走光了,只剩下已经有些破旧的茅草屋子还有看门的汪大爷。 因着汪大爷年岁大了,也做不了别的活计,幼金便叫了他到苏家的宅子来看大门,按二钱银子一个月,提供食宿。在河工们都走了的时候,汪大爷还有些担心自己的生计,虽然这两年下来也存了不到三两银子,可这也不顶什么用啊!是以幼金话都还没说完,汪大爷便拍手同意了:“我老头子要这么多钱也没啥用,只要苏家丫头你管吃管住,逢年过节再给老头子一点酒,那我就再满足不过了!” 听到汪大爷这般说,幼金也乐呵乐呵地点头承诺:“成,往后逢年过节短了谁的都不会短了您的好酒!”一老一少说得开心,当场韩立便帮着汪大爷收拾铺盖搬到苏家宅子去了,就住在苏家大门边上的小房间里头,倒也方便。 河工宿舍正式落了锁,何浩夫妇的生意也停了下来,热闹了近两年的河西边,这一下子又重回平静了。 今年这个年五里桥的村民们都算过得不错,村里头十有八九的人家都腾出空房租给河工住,都多了一份收益,还有不少是挑着吃食去卖的,那就赚得更多了,比如里正何浩家。 这两年何家靠着何浩夫妇俩起早贪黑地做,倒也攒下了四十几两银子,一家子和和美美地也能过上个好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何轩海在今年的秋试中名落孙山,给这个本该是团圆欢乐的年蒙上了一层散不去的阴霾。 “当家的,这轩海一直这样也不是个法子啊!”看着儿子自打放榜以后便急剧消瘦了不少的模样,赵氏真是急得不行。 看着一向神采飞扬的儿子变成这般,何浩心里也着急啊!抽了好几筒旱烟,才皱着眉头道:“我晓得,一会儿我再找他好好谈谈吧!等开年儿子就十七了,你那边也该抓紧些了,多个人伺候他,兴许能好些。” 何家这边如果说是美中不足,那隔了两条巷子那边的陈老三家就是愁云惨雾了。 自打陈老三“卷款潜逃”后,只有陈老三家的拉扯着四个孩子,陈家的地早几年就被陈老三赌输了卖了抵债,平日里吃喝都是靠陈老三坑蒙拐骗得回来的,如今陈老三不见了,这陈家更是连锅都揭不开了,想把房子租给河工吧,上回五个河工在陈家出的事儿早就传遍了,谁还敢来住?便只得东家借西家骗,陈老三的大儿子去给人家当苦力挣些钱,勉强度日罢了。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村里人哪家不是备好年货等着过个好年的?可这陈家却连烧炕的柴火都没剩几块了,这年哪里还过得下去? 陈小红穿着不知打了多少补丁的破棉袄,背着从山上捡回来的柴火,双脚早已冻得没了知觉。等她好容易回到家时,却连一口热汤都喝不上。被眼前的日子已经逼到绝境的陈小红实在是没了法子,再一次找上了苏家。 “只要你给我一百两,不,五十两,我绝不会把你杀了陈老三几人的事说出去的!苏幼金,你们家如今这么有钱,给我五十两又如何?”陈小红坐在最靠着门口的圈椅上,感受着温暖如春的室内,喝了好几杯热水,总算是缓了过来。 幼金被她这副“我穷有有理,你富你活该”的态度给气笑了:“我们家有钱是我们家的事,凭什么要给你?你总说你有多不容易,我的银子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嘲讽的眼神直直地打在陈小红的身上,让她有些无地自容:“我们家刚来五里桥的时候,穷得要住闹鬼的房子,我们有去求过富人家给我们银子吗?你说陈老三是个见钱眼开的畜生,你这样张嘴就敲诈我,还不如陈老三呢!” “我不过是个乡下丫头,我又能怎么办?”陈小红有些理亏,不过还是犟着嘴回道,不过她也是打从心里这般觉得的,她一个生在这种破烂家庭的女子,又能怎么办呢? 听到她这般说,幼金无声地叹息一声,若是个要强的,怕就不一样了吧?摇摇头道:“说到底你还是跟陈老三一样,伸手就想问别人要钱要粮,你去骗去抢能骗得了抢得了一时,那总不能这般过一世吧?银子我是不可能给你的,不过帮你过好这个年我还是可以的,但也仅此一次。”召来宋叔,让他准备米面各二十斤,又叫宋婶子寻了几套苏氏以前穿过的粗棉布衣裳装好带过来。 陈小红看着放在地上的粮食衣裳啥的,只觉得苏家这是在打发乞丐:“你话说得好听,想用这么点东西就让我帮你保守秘密,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就这么多东西,你爱要不要,至于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了陈老三,你有证据吗?”幼金着实是不想再跟这个神经病胡搅蛮缠,直接让宋叔将人打发了出去,还交代了汪大爷,往后陈老三家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进门。 陈小红虽然觉得苏家是在打发乞丐,不过该拿的东西她也没忘记,扛着米面衣裳往河东边儿回,心里对苏家的富贵生了更大的念想,也对破落的陈家生出了更大的怨恨。 作者有话要说:87章(下一章为空,小可爱们不要购买哦。)因为码字软件抽风,丢失了这章两个月前码的内容,青山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只能修改了本章跟后面的内容衔接上了,小可爱们千万不要买下一章,下一章为空为空为空,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因为存稿存的比较多,一章一章替换太麻烦,后续等正文完结后,青山会以番外替换掉87章的空内容,小可爱们现在千万千万不要买哦!!! 第87章 心碎的少年 打肖家的年礼送到后第二日, 便是难得的晴天。 苏家院子里的积雪早已清扫得干干净净, 过年的衣裳也早早就已经做好了, 肖临瑜送来的料子着实是太好了些, 苏氏舍不得用, 连着那些皮子也一并锁到了库房里头放着, 等家里的闺女们再大些再做衣裳也是好的。 闲来无事,幼金便带着家里的丫头们用红纸剪了许多窗花, 贴在半透明的琉璃窗上, 映衬着倒显得光秃秃的院子也多了一分暖意, 外加多了几分喜庆, 倒也十分合时宜。 苏家的铺子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才会关门十日左右,不过在苏家做事的仆人每月都是有四日假期的,轮流着休息倒也不耽误做事,不过这般人齐的放假还真是一年就只有一回, 小姑娘们得了空闲,手里头攒了一年的月钱也终于有机会花出去了, 便都跟幼金告了假, 又央了韩立驾着骡车送她们到洛河州里去赶集。 幼金则带着幼银幼珠幼宝三个大的往河东边儿的五里桥村里去,她们今日要去给里正家还有平日里跟自家有来往的婶子家送些节礼。 因着上回陈老三的事让幼金长了记性, 是而幼金也没有给这几家人准备多厚的节礼, 不过是两三斤猪肉跟一包点心。先送完了另外几家, 最后才绕到何家去,何家的节礼素来也是厚上两分的。 今日是带着宋华提着东西出门的,不用幼金开口, 宋华就已经敲响了何家的大门:“赵婶子,我是宋华!” “哎!来了!”屋里头的人听到外头的敲门声,赶忙出来开门了。门一开,原来是何家的小女儿何小宁,一见苏家几个姐姐都来了,便乖乖地问好:“姐姐们好!”然后赶忙侧开身子让苏家几姐妹进去。 “小宁好,你爹娘在家不?”幼金笑吟吟地跟在小宁身后问到。 走在前头的小宁点点头:“在呢!”走到正房门口便喊道:“娘,幼金姐姐来了!” 里头的人一听到是苏家的人来了,便也赶忙迎了出来。赵氏笑呵呵地将人拉到室内炕上坐着:“你说你也真是的,这大冷天自己出来还带着几个妹妹一起出来,也不怕冻着!”看着苏家四个女儿一字排开坐着,再看看一旁站着的自家的女儿,不由得感慨是真不一样了! “婶子可快别忙活了,我们不是来麻烦你做这些的呢!”幼金赶忙拉住给倒完白糖水还要准备零嘴儿的赵氏:“这大冷天儿的,婶子可赶紧暖和暖和才是!”又示意宋华将手里提着的篮子放在桌上。 看着一篮子的东西,赵氏有些不知所措:“你这孩子,来就来,还提这么些东西来作甚?”这两年也是多得苏家便宜租给自家的屋子,自己做些吃食也挣了不少钱,她还没去谢人家呢,人家就先提着东西来送给她了,这让她如何好意思? 幼金笑着按住赵氏推辞的手,道:“这两年也是多得婶子照顾我们家,这节礼也不值多少钱,多多少少也是我们一点心意,婶子可快收下才是。” 见幼金这般坚持,赵氏也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子话,幼金才带着几个妹妹跟赵氏道别,然后往河西边去。可苏家众人才出何家院子大门不过片刻,后头就有一个脚步声追了过来:“苏姑娘!” 苏家几人闻声回头,盯得何轩海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找苏大姑娘。” “哦。”幼银几人可有可无地应了声,幼金看向何轩海,行了个平辈礼:“何公子有何事?可是赵婶子有什么要交代的?” 何轩海看到苏姑娘身边跟着的男子穿得都十分齐整,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污头蓬面的,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不是我娘找你,是我找你,我送你回去吧,咱们边走边说?” 幼金笑得温和,不过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用了,雪路难行,不劳烦何公子奔波,有什么事便在这里说罢。”思绪在脑海里转了好几圈,幼金都没想起自己与他有何交集,这找自己是有什么事?剩下的苏家众人也都个个都眼睁睁地看向何轩海,都等着听他说找长姐有什么事呢!长姐没让她们走开,那就是她们可以听的。 何轩海本来是想问幼金愿不愿意再等自己三年,只要三年,他一定可以高中,到时风风光光地娶她过门。可如今除了他想表白的少女,还有四个睁大了眼睛等着看热闹的人,这让素来脸皮薄的他如何开得了口? 见他犹犹豫豫地也不说话,幼金觉得有些无语,不是他有话要跟自己说吗?怎么又不说了?便问到:“何公子,你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吧?” “能、能否借一步说话?”何轩海臊红了脸,指了指距离幼银等人约摸有十步距离的地方,祈求的眼神看向幼金:“只要片刻就好!” 幼金是真不懂这些书呆子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同样是文人,肖临瑜还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的,人家就比何轩海好多了不是?叹了口气,还是点点头,然后跟着何轩海走开了几步:“说罢!” 面对着心仪的少女,平日里谈论起诗词歌赋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何轩海反而变成了一个笨口拙舌的傻子一般,涨红了脸,也不知打了多久腹稿才好不容易张开了嘴:“苏姑娘,你、你可愿意、愿意等我......” 幼金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他开口,结果越说越小声,到后面根本就听不清他嘟囔的是什么,幼金只觉得自己最后一丝耐心都要用完了:“何公子,你到底有事没事?没事我就先回去了。”这大冷天的,在外头冻着好玩不成? “别!”一听说她要走,何轩海情急之下便伸手拉住了幼金的披风:“苏姑娘,我想问,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等我?” “等你?等你干什么?”幼金将自己的披风从他手里拽回来,对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有些云里雾里的,皱着眉头反问到。 何轩海话说一半,见她这般反问,脸上好不容易消退的红晕又爬了上来:“等我考取功名,我就娶你过门......” “娶我?我何时说要嫁给你?”幼金这是真的觉得何轩海脑子有问题了:“何公子,我们加起来也没见过几回,我也没说过要嫁给你,你是怎么来的我想嫁给你的这种错觉?”幼金强压着心中的不耐反问到。 听到她这么反问自己,何轩海却有些愣住了,他之前明明听到娘跟爹说要去苏家说亲的,怎么苏姑娘还不知道这事吗?还是说她见自己没名落孙山,不愿意做这门亲了? 看他呆若木鸡的样子,幼金叹了口气,道:“何公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生出我要嫁给你的这个想法,不过我今日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以前、现在,包括将来,都不曾有过要嫁给你的想法,我没有,我们家也没有这个想法,为着两家的情谊,还请何公子不要再提此事了。” “可我之前明明听我娘说了的......”何轩海只认为她是因为自己名落孙山才拒绝自己的,便道:“苏姑娘,幼金!你相信我,只要三年,我一定能考□□名,然后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 看到他已经有些癫狂的模样,幼金倒退了数步以策安全:“何公子,我们之间并没有多少情分,你还是唤我苏姑娘吧!至于赵婶子确实有提过,不过我们家没有同意,不信你可以回家问赵婶子。如果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女子名分大事,还请何公子不要随意言语才是。”说罢便转身走向一直密切看着自己的三个妹妹与宋华,然后往河西边去了,只留下觉得天旋地转,然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昏迷倒地的何轩海。 “无妨,这口血吐了才是好的,心头的郁积消散了不少,睡会也就醒了,我开帖药给你,五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两剂,左不过三五日就好了。”五里桥村里的赤脚大夫把完脉,给一颗心悬了老高的何家人一颗定心丸:“只是轩海如今身子倒是弱了不少,多少也要补补才是。” 听到大夫说儿子没事,何浩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多谢大夫,我一会儿就让孩子他娘杀只鸡给孩子补补。”送走了大夫,一家人杀鸡的杀鸡,熬药的熬药,等到午后,昏睡了将近两个时辰的何轩海总算是醒了,何家人这才松了口气。 乖乖地喝了药的何轩海看着眼眶有些发红的赵氏,有些迷茫:“爹娘你们这是怎地了?” “没事儿没事儿,只要你没事了就好,爹娘都好着呢!”赵氏将空了的药碗递给一旁的何小宁,然后又端了碗熬得香浓可口的老母鸡汤过来:“这鸡汤熬得正好,你快喝些罢!” 何轩海吐了口血后,心中的郁积之气确实消散了不少,虽然如今人还有些虚弱,不过脸上的阴郁之气倒是都不见了,虽然想起自己昏迷前苏家姑娘的那番话,心中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过看着守在自己床前的家人,不忍让爹娘担心,也就一口一口地喝了一小碗鸡汤,才道:“娘,我想歇会儿。” “唉!好!那我们都在外头,你有什么事儿就叫一声啊!”赵氏见儿子肯吃东西了,也是松了一大口气,见他说累了,也赶忙将丈夫孩子都轰了出去好让大儿子好好歇息。 看着紧紧关上的大门,何轩海闭上眼睛就是幼金那张好看的脸上说出的绝情的话,一滴泪水悄悄从眼角滑出,浸湿枕头。 作者有话要说:青山已经开防盗了哦,防盗比例40%,购买比例不够的小可爱要等等哦~~ 第88章 过年&三婶的来信 苏家在五里桥并无亲戚, 是以每年过年都是一家人在一起猫冬的好日子, 不过今年倒跟去年有些不同。 过完除夕, 从年初三开始, 就已经有不下五六个媒人上门来说亲了, 她们的目标主要是苏家的长女:“苏太太不是我跟您胡夸, 那刘家是真不错,家里有上百亩的良田, 那刘公子虽然才十五岁, 那也是个顶个的人尖儿!人品模样真是没得说的, 那刘家夫妻俩也都是能干的善人, 咱大侄女嫁过去以后定是不会委屈了的!” 听着舌灿莲花的媒婆夸得那什么刘家都快夸出花来了,可苏氏却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忍痛拒绝道:“多谢嫂子了,我们家女儿如今还小, 还想再留两年。”若不是幼金年前从何家回来以后明令禁止自己为她说亲,面对已经是第五个上门的媒婆, 苏氏怎会不心动? 听苏氏这般婉拒, 那刘家请来的媒婆也不放弃,笑着拉着苏氏的手, 一副关切地掏心窝子的模样说到:“苏家妹子, 不是我夸, 那刘家公子是真好,配咱们大侄女是真不委屈,要知道人家家里良田百亩, 还有长工伺候着的,我大侄女嫁过去只要侍奉好公婆,照顾好刘家小子,为刘家开枝散叶就成,这可是享福的啊!” 听到她这么说,原还有些心动的苏氏便也歇了这份心,她家女儿如今在家都是有丫环仆妇伺候着的,这要是嫁到你刘家还得被公婆磋磨?苏氏一想到当年自己的惨痛经历,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媒人:“多谢嫂子好意了,我们家女儿确实还小,再者我们这家里可少不得幼金,还是过几年再说吧!” 那媒婆见她这般软硬不吃,也知道自己是赚不了这份银子了,不过想着苏家除了这个大女儿还有七个女儿,将来还是有得往来的,便也只是笑着告辞,不再纠缠了。 送走了媒人,苏氏才重重地松了口气:“我才晓得原来家里女儿长大以后是这般劳累的!” 宋婶子端着茶水上来,听到她这般说,便笑着应道:“咱们家大姑娘无论人品模样,那都是个顶个地好,再者太太想想咱们家如今的光景,虽比不得洛河州城里的大户人家,可在城外的人家,那可以排得上号的了!”又有钱又能干的儿媳妇谁不想要? “你说得也是,去年这个时候哪里有媒人想着上门说亲?不过是瞧着咱们家光景好了,便都上门来说亲罢了!”苏氏虽然性子柔弱,不过脑子也不笨,宋婶子这般一说,她就转过弯来了:“不过再怎么说,这亲事还是得孩子们自己乐意才是,还得挑个好婆家!”苏氏自己当年是被迫嫁入月家,又遇到那般厉害的婆母,自然是心有余悸。 宋婶子利落地收走桌上用过的茶具,笑道:“太太如今还不是烦心这个的时候呢!等过两年姑娘们都大了,到那时候更是烦都烦不过来了!”苏家姐妹们年岁相近,一年一个地及笄,现在想想确实还不到烦心的时候。 听完宋婶子的话,苏氏也无奈地笑了笑:“你说的也是,如今还不到烦的时候呢!” 上过苏家的门的媒人个个都是铩羽而归,过了一段时间后,媒人们也十分识趣儿地不再往苏家门上来了,毕竟这腿跑了也是白跑,何必浪费表情?苏氏不明就里,不过媒人不再上门对她轮番轰炸,她也着实是松了口气。 *** 大年初八,苏家香点心铺子照常开业。 如今铺子前边招呼客人、管账都是幼银在做,幼金只负责每月月底的账目盘算;后厨由幼珠带着□□、白芷等五六人在忙活,不过如今幼珠也不需要怎么忙活了,只是把配方紧紧抓住以及每日库存原料的盘点记账,其他的活计都由别人来做,一前一后分工倒是十分明确,两不妨碍。 而幼金现在更主要的活是拿着苏家香铺子挣回来的钱去开拓更多能赚钱的领域,用钱生钱,每日也是早出晚归,忙得连人影都瞧不见。 “大姑娘,今儿个有您的信直接送到家门口了,两封。”幼金才回到家,宋婶子便拿着两封信快步跟了上来。 解开披风,一旁跟着的巧儿机灵地接过披风。接过宋婶子递过来的信,幼金还笑着说到:“我竟不知还有人会给我送信呢!”看了眼第一封,是肖临瑜的字迹,便换了下看第二封,信封上的字迹只算得上端正,应该是个女子的字迹,幼金觉得有些奇怪,坐到花厅等着厨房准备饭菜时便拆开来看了:“会是谁呢?” 看完这封信,幼金脸上的笑也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巧儿说到:“去请太太过来。”这事儿她可以插手,但并不想管,便只得请苏氏来一同商议看看了。 “怎地了?”苏氏牵着已经会歪歪扭扭走路的小八进来了,小八一见到幼金,便丢开苏氏,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朝幼金走来:“长姐抱!” 幼金眼疾手快地接住圆滚滚的小八,将他抱起来坐到自己的膝盖上,示意巧儿将桌上已经拆开的信递给苏氏:“娘看看吧!”然后便逗着小八玩。 苏氏一脸慈爱地看着大女儿跟小女儿之间的互动,接过巧儿递过来的信慢慢读了一遍,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这两年苏氏也跟着玉兰学认字,也颇有长进。将信放回桌上,看着逗小八逗得正开心的幼金,问到:“你觉着该如何是好?你三婶既然能寻到咱们,想来也是没法子的了。”原来是韩氏的来信,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寻到了这里来的。 “帮是可以帮,毕竟咱们当初离开定远的时候,三婶也是帮了咱们大忙,可咱们不能回去,不能为了帮三婶就把咱们全给搭进去。”幼金对月家那一大家子奇葩可以说是避之不及:“娘您想想,若是让月长禄知道咱们如今这般光景,他能放着眼见的富贵不要?” 一想到已经和离的前夫,苏氏如今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比赞同女儿的话:“不行!咱们不能冒这个险!”可一想到韩氏信中提及之事,苏氏便心有不忍:“但是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幼荷跳入火坑啊!” “娘既说要救,此事便由我来安排就是。”幼金将玩累了的小八交回苏氏怀里抱着:“我安排宋叔带着巧儿明日启程去一趟定远吧!”韩氏想必也是没办法了,病急乱投医,才求到已经许久不联系的苏家这边,就当是还当年的一个人情罢了。 苏氏一想到在翠峰村时的闹心事,就觉得烦躁得很,便也懒得管这事儿了:“那你安排好才行。” “娘放心。”幼金点点头,当即找了宋叔过来,将信递给他,说到:“宋叔,明日一早,你带着巧儿走一趟吧,带着这封信去,我再给你写一封信,去定远接了幼荷姐姐以后立马回来,切莫让人发现了。” 宋叔点点头:“姑娘放心。” 这夜,苏家又忙了一阵:幼金回房写了封信,又取了五十两银子给宋叔父女做盘缠,又交代了宋叔一些话,忙了好一阵才各自安定下来。幼金才有时间回房将剩下的那封打京城来的信也看了。 看完肖临瑜的信,幼金无奈地摇了摇头,去年大半年来虽然两人也算得上相熟了,可这找自己一个比他小了将近六岁的小丫头当人生导师真的合适吗?不过想到自己放钱的匣子里的那一万两银票,只得无奈地提起笔来给人回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其实肖临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写出这样一封信送到洛河州,在信送出去的一瞬间他还有些后悔,心里既纠结,又隐隐有些期待苏家丫头的回信会说些什么。 从洛河州到京城骑马也要将近半个月的路程,在肖临瑜以为幼金不会给自己回信的时候,终于收到了幼金的回信,看完她有些孩子气却莫名有些歪理的“唯心”论,已经沉闷了许久的肖临瑜难得地展露了笑颜:“这丫头还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俨然把幼金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童,却忘了他自己也没有比人家大多少。 心中郁结疏散了不少,肖临瑜又提笔给苏家丫头写了另一封信,还交代身边的小厮安排最快送出,然后开始暗暗期待苏家丫头的回信。 *** 再说回定远县这边,宋叔带着五十两银子还有两封信,带着闺女跟着商队打洛河州出发,不过五日便到了定远县。 按照大姑娘的吩咐,宋叔先在定远住了下来,花了两日的时间将月家的事打探清楚后,便到韩家的杂货铺子去找韩氏了。正巧碰到月长寿不在的时候儿,虽然如今韩氏父亲去世了,杂货铺都归了月长寿管,不过杂货铺的小伙计私底下还是很听韩氏调遣。一听到宋叔说是找韩氏的,便赶忙进去请了韩氏出来。 “您是?”宋叔穿着上好的细棉料子衣裳,像是有钱人家的管事模样,韩氏以为是有大买卖上门,便也强撑着精神出来招呼。 宋叔拱了拱手,有礼地问到:“您是月三太太吧?我是打南边儿苏家来的。” 一听是苏家来的,韩氏已经凉了大半的心立马活了过来:“你是苏家的人?”她自然记得二嫂本家姓苏,如今这般说,怕是二嫂跟几个孩子都改回苏姓了。 “正是,此处说话多有不便,不知是否能换个地方?”宋叔看了看人来人往的杂货铺,着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便提议到请韩氏到对面茶楼一叙。 韩氏交代了几句看铺子的小伙计,便匆匆跟着宋叔出了杂货铺。 第89章 幼荷 坐在茶楼大堂的僻静处, 韩氏叹了口气:“先生如何称呼?” 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 依着韩氏要强的性子是断不会去搅扰二嫂如今的清净生活的, 可自从父亲去世后, 月长寿也变本加厉, 如今竟把主意打到自家女儿身上!韩家虽是靠着刚去世不久的韩老汉开了个杂货铺子, 可在定远也并没有族亲,再者就算是有族亲, 那月家的女儿要怎么样, 他们也断不会插手的, 韩氏左思右想, 只能自己想法子救女儿出火坑了。 “我是苏家的管事,本家姓宋。这是我家姑娘吩咐我带过来给月三太太的亲笔信。”宋叔从怀里拿出两封信,其中一封是韩氏自己的亲笔信韩氏自然认得,另一封上头的字迹十分娟秀, 一看便知是女子的字,便赶忙拆开了细细读完。 看完幼金信中的建议, 韩氏才叹了一口气:“原本我也不想打搅幼金, 可我实在是没法子了。”自从父亲去世后,原本意气风发的韩氏也老了不少, 面色蜡黄, 原本丰润的身子也瘦了许多, 如今穿着去岁的衣裳都直晃荡了。 两眼直直地看着宋叔,韩氏如今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苏家身上了:“既然幼金这般说了,我也没有旁的想法, 宋先生准备何时动身?”瞧着月长寿的意思,怕是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避免夜长梦多,送走幼荷这事是越早越好! 宋叔沉吟片刻,才道:“我临来之前,大姑娘也有交代过,若是三太太有意,可以一同跟我们到洛河州去,改换门楣再过日子,总不比现在差了。”按着如今的境况,若是韩氏愿意跟自己一同到洛河州,总比留下好。 韩氏苦笑着摇摇头:“我走了,那我两个儿子,还有我娘该怎么办?”她在的时候尚且能护住他们一二,若是她不在了,这个家岂不是就要散了?“还请先生带幼荷走,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定远了!” 见她这般坚持,宋叔自然也不会为难她,点点头道:“如此,明日辰时一刻,我们的马车会停到街拐角,三太太今夜且与表姑娘先准备好吧!” 辰时一刻正是开城门的时辰,只要出了定远,天高海阔,幼荷便也能解脱了!韩氏这般想到,感激地点点头:“成,明日一早,我一准儿带着幼荷过来。”说完话,两人便各自散了。 *** 这日夜里,趁着月长寿不知去哪里鬼混还未回来的时候,韩氏悄悄进了女儿的房间。 坐在铜镜前默默垂泪的月幼荷见是母亲进来了,更是两眼盈盈:“娘!”她不想嫁给那个已经能当自己爷爷的财主,她今年才十六岁,她自幼娇养惯了,也隐隐知道娘亲已为自己相看好了人家,若不是外祖突发疾病去世也不会耽误至今,怎么能跳进这个火坑? “娘的荷儿!”韩氏坐到幼荷面前,用帕子将她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然后才压低嗓门跟她说到:“趁着你爹还没回来,你快些收拾好你的衣裳。” “收拾衣裳?”幼荷有些不明所以,哭得红肿的双眼有些疑惑地看着韩氏。 韩氏见女儿不动,便自己打开了女儿的衣柜,将平日里穿的衣裳全都给放了进去,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仅有的二十两梯级塞到幼荷怀里:“娘写信给幼金,她派来接你的人已经到了,明儿一早你便跟他们离开定远。” “离开定远?那我要去哪?”幼荷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私逃离家:“娘怎么找到幼金了?她们如今在哪?” 韩氏将女儿的东西全都打包好以后,才拉着女儿在床边坐下,小声说到:“当年幼金一家离开定远的时候娘于心不忍便给了她们一些银子,去岁过年前她托人给捎了回来,如今她们一家在南边儿日子过得比咱们好多了,你去到幼金她们家,自己一个人也要照顾好自己。” “可是我走了娘跟姥姥怎么办?”想起这半年来整个人都变了,还想拿自己去换荣华富贵的父亲,幼荷直觉若是自己走了,母亲与姥姥日子都不会好过。 “娘不会有事的,娘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跳入火坑啊!那张财主都打死多少个婆娘了!”韩氏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眼神坚定地看着幼荷:“娘今晚和你一起睡,明日一早就送你走。” 月长寿如今日日在外寻欢作乐,三天两日不着家也是常有的事儿。不过这两日总觉得心底有些不安,之前一直跟自己闹的韩氏竟然也没了动静,他总觉得她是在打什么主意。于是今夜跟几个朋友喝完酒,醉醺醺的回到家便先到女儿房间去瞧了眼,看到女儿与韩氏坐在房里,便安心地摇摇晃晃地往正房回了。 看着床尾被藏起来的包袱,韩氏微微松了口气:“幼荷,听娘的,娘这一生嫁给你爹是好是坏也只能认命了,可你还小,你不能认命!知道吗?” “可我去了南边又能做什么?”幼荷原已经是要认命的人,如今陡然多了一个新希望在眼前,却有些迷茫,是啊!她走了,又能做什么呢? 韩氏用力地抓着女儿的肩膀晃了晃,道:“幼荷,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比你跳入火坑再差了,知道吗?”虽然韩氏也隐隐有些担忧,不过她相信,也只能相信幼金的人品不会亏待幼荷。 母女俩悄悄地说了许久的话,正房里头已经传来月长寿熟睡的鼾声。小院子里一片宁静,可韩氏却没有丝毫睡意,坐在床边睁着眼终于等到第二日。 轻轻晃醒女儿,幼荷在韩氏的示意下悄声穿好衣裳,防着早春寒冷,还特意戴上了披风,母女俩一前一后地从幼荷闺房对面的后门悄悄走了出去,却没发现后头一个少年的身影也跟了上去。 韩家杂货铺子所在的街拐角处,一辆半新的马车静静地停在路边。宋叔跟车夫坐在马车车辕上,睡眼惺忪的巧儿则趴在窗口四处张望着。 因着怕人瞧见,韩氏还特意吩咐幼荷压低了披风的帽檐,瞧见宋叔在张望着,母女俩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些:“宋先生。” 宋叔瞧见韩氏,赶忙跳下了马车:“三太太。”接过韩氏手中提着的包袱,又看向一旁只看得见半张白净的脸的少女:“这位便是表姑娘吧!” “正是小女,往后就拜托先生照顾了!”韩氏将幼荷往前推了推,幼荷也是学过些礼数的,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宋先生。” “表姑娘太客气了,咱们快上马车吧,一会儿若是人多可就不方便了。”宋叔侧开身子没受她的礼,又叫巧儿下来扶了幼荷上车。 韩氏透过马车车窗看了眼泪眼朦胧的女儿,自己也红了眼眶,赶忙从怀里掏出自己昨夜写的一封信递给宋叔:“麻烦先生捎回去给幼金,往后幼荷便拜托她了!” 宋叔点点头,将信小心地收入怀中,然后叫车夫出发,车夫扬起鞭子轻轻拍在马背上,马车滴滴答答地走在街上,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已经不见了的马车,韩氏最后才没忍住流下了眼泪:“娘的荷儿......” “娘!”一直默默跟在韩氏母女身后的月文生紧紧扶住了有些摇摇欲坠的韩氏。 “文生!你怎么在这!”韩氏一脸惊恐地看着大儿子,他是都看见自己送走了女儿吗? 月文生扶着韩氏往家里走,也不说别的,只道:“咱们快些回去吧,再晚爹该醒了!”听到儿子这么说,韩氏便知道儿子会为自己保守这个秘密,母子俩心照不宣地加快了脚步,趁着没人注意又回到了家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再说月幼荷上了马车之后,发现车上只有一个不过十岁,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小丫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便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见解下了披风的幼荷长得好看,巧儿也觉得亲近,便笑着把方才爹爹买的热包子捧到幼荷面前:“表姑娘快吃些包子吧,咱们回到洛河州要好几日呢!” “洛河州?”幼荷有些疑惑地问到,她自幼生在定远,也没离开过定远,自然不知道洛河州在哪。 说到洛河州,巧儿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得七七八八,最后还总结一句:“咱们大姑娘可厉害了!” 听完巧儿的话,幼荷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原来二房的人离开月家以后竟然过得这般好吗?那自己这个累赘去到了会给别人惹什么麻烦?在幼荷的不安与隐隐地期待中,马车日夜兼程地赶路,在第五日上午,一行四人便回到了五里桥苏家。 今儿个上午,幼金难得有闲暇在家陪着苏氏说话,听到前头传来动静,不一会儿宋叔便带着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的月幼荷进来来。 幼金迎了上来:“幼荷姐姐可算是到了,娘这两日□□叨着是不是该到了呢!”一边拉着幼荷往正院去一边吩咐宋婶子将幼荷的包裹拿到之前已经收拾出来的房间去归置好。 “你是...幼金?”幼荷觉得眼前十分热情地拉着自己,已经出落得十分好看的少女有些眼熟,却又不敢确认,迟疑地问到。 幼金将人拉到苏氏面前,才笑着说到:“才三年不见,幼荷姐姐这是认不出我来了吗?” 幼荷一边震惊于二房如今的富贵,一边震惊于二房众人的变化之大,久久不能回神。 “幼荷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当年我们日子不好过,多亏你娘雪中送炭,明里暗里支援了我们不少,如今也是到我们报答你们一二的时候了。”苏氏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想到幼荷坎坷的命运,十分怜惜。 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定远的月家不见了要嫁进张财主家这个火坑的女儿,数百里之外的洛河州苏家多了个温柔娴雅的表姑娘。 第90章 幼荷的婚事 月幼荷初到苏家之时, 处处拘谨, 不过过了几日以后, 她发现无论是二伯娘还是幼金或者苏家的仆人, 并没有刻意对待她, 仿佛她一直都是在苏家生活的人一般。这倒让幼荷大大松了口气, 加之身边的人也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初到洛河州的无助与陌生倒是渐渐地都冲散了。 “若是幼荷姐姐愿意, 可以跟我们一起到书房读书习字的。”因着幼金这句话, 幼荷也开始了每日定时到前院书房读书习字、午后跟着苏氏练习女工刺绣, 每日倒也没多少闲暇让她悲悯人生。 苏氏瞧着幼荷绣出来的粉蝶戏花帕子针脚密实, 满意地点点头:“你娘确实是费了心思教你,不说旁的,就是这帕子也不知道做得比你那几个妹妹强多少!” 幼荷被她夸得心里也高兴,不过还是笑着说到:“二伯娘过誉了, 不过是平日里自己瞎弄,哪里上得了台面?” 苏氏倒是真心喜欢幼荷, 对她的遭遇也十分怜惜, 拍了拍她柔嫩的双手道:“你来时你娘特意交代了要我为你寻一门你自己乐意的婚事,二伯娘也不是臊你, 婚姻大事, 总不能盲婚哑嫁不是?”苏氏是早已被家中几个一肚子歪理的女儿们给洗脑了, 觉得婚姻大事还是要孩子们自己愿意才好。 “娘既说了让二伯娘做主,我便都听二伯娘的。”幼荷羞红了脸,半垂着头应到。虽然韩氏是性子极爽利的, 不过幼荷确实养得娇气,虽然性子也好,不过总是闺女家,面皮子薄了些。不过她来洛河州以前娘亲也确实跟自己提到,为永绝后患,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尽快嫁人。 苏氏是越看越喜欢,便又催了幼金好几回,让她帮着好好物色一番,寻个好人家才是。 幼金真是被苏氏搞得有些无奈了:“娘啊!我又不是媒人,我怎么给幼荷姐相看啊?”她每日里能接触到的人最多不过是点心铺子里的客人,或者是家里的长工,哪里有合适的人家相看?“我好容易才将幼荷姐姐的户籍落到咱们家名下,您总得让我歇两日吧?” 见幼金这般说,苏氏只得说到:“那你歇歇,不过也别耽误了啊!你幼荷姐姐都十六了,可耽误不起!” *** 不过有时候缘分这种东西,不是你强求得到的,就在不经意间,缘分就来了。 幼荷到了五里桥已经将近两个月了,从早春二月到阳春三月,幼荷也早已融入了苏家的环境,甚至还偶尔跟着幼银等人到洛河州城里的点心铺子去招呼客人,帮帮忙。 苏家的小姑娘们长得都好看,来买点心的大都是妇人家,自然也都注意到了苏家香最近多了个十五六岁明眸皓齿的少女在店里帮忙,不少家里有适龄未婚男青年的人家也都有些心动,甚至还有的已经开始跟店里其他小姑娘打探消息了:“你们这昨日到店里帮忙的小姑娘是哪家的呀?婚配了没有?” 山奈笑着向面前一脸好奇的妇人解释道:“这是我家表姑娘,刚从外地过来,还未定亲呢!”因着苏家如今全改了苏姓,索性就托称幼荷是表姑娘身份,也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听说五里桥苏家又来了个适龄未婚的少女,附近的媒人们闻风而动,苏家又开始了迎接媒人上门的日子。 这回苏氏可是落足心力要为幼荷选一门好亲事,精挑细选一番以后还剩下三家的后生,苏氏是真不知道该如何选了,便向幼金与玉兰求助:“我是瞧着哪个都好,真真儿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你们也来帮忙掌掌眼才是呀!” 幼金边逗着小八边没好气地说到:“您老人家一手操办不就成了?哪还用得着我们不是?”这段时间苏氏简直跟魔障了一般,每日念叨着,幼金真是被烦到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你这孩子!”苏氏含笑白了眼幼金:“这是你幼荷姐姐的人生大事,可不能出什么差错,我仔细点有什么问题?”见幼金不理她,便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玉兰。 玉兰手里绣着给小八的肚兜,头也不抬地说到:“太太既觉得这般难选,那就让表姑娘自己来选呗!” “先生说得是,咱们也只能帮着幼荷姐姐掌掌眼,最后要嫁过去,要跟人过一辈子的是幼荷姐姐,还是得她自己乐意才是!”只要能将这事儿解决,幼金便觉得行了,管她咋弄就咋弄。 苏氏自己是没有相看的经验的,加上幼荷本也不是自己的女儿,若是委屈了她那对韩氏那头也说不过去,竟也同意了幼金与玉兰的说法,真请了幼荷过来商议此事。 可幼荷毕竟是脸皮子薄的小姑娘家,就算以前在定远时她也隐隐知道娘亲在为自己相看人家,可哪里有过这般直白地跟自己商议的?坐在苏氏身边臊红了脸,垂着头嚅嗫道:“但凭伯娘做主便是。” 幼金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这事要是靠娘跟幼荷,怕是磋磨上三年五载都没结果了,放下茶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笑道:“不然这样,这两日我找人打听一下这几人的家世背景,人品性情以后,咱们再自己悄悄去相看一番,到时幼荷姐姐相中了哪个,咱们就选哪家如何?” “我觉着可以,毕竟那些媒人个个都是巧舌如簧的,你就是三分的人儿她也能给你夸出十分来,还是咱们私下找人打探一二好些。”玉兰自己当年也是相看过的,自然都明白这些媒人的套路,十分赞同幼金的想法。 见两人这般说,苏氏与幼荷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幼荷见没她什么事了,早就臊得不行的她转身就回了自己的闺房去。 解决了相看的事儿,还有嫁妆的问题。 经过多方打探、相看,最后终于定下了幼荷的亲事。那后生名叫柳卓亭,今年已经十九,家里在洛河州里头开了个面馆,柳卓亭本人则在城里私塾求学,去年春试刚考上童生。 “家境算不得好,面馆虽然开了有些年头了,不过也只是图个温饱罢了,加上那柳家还有两个小女儿,今年才七八岁,幼荷姐姐若是嫁进去,怕是这几年日子也有些艰难。”在幼荷要选择柳家时,幼金认真地说了一番这样的话,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幼金知道幼荷也是娇养着长大的,且性子与利落的韩氏全然不同,是个柔弱性子,若是进了公婆正值盛年,下头还有两个小姑子的家庭,多少还是会有些难过的。 可幼荷却是相中了温文尔雅的柳卓亭:“我只是觉得他甚好......”想起那日在街上瞧见的清朗男儿,幼荷便羞红了脸。 看着自家堂姐一副少女芳心萌动的模样,幼金叹了口气,道:“该说的我也说了,幼荷姐姐你若是坚持,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当媒婆上门送好消息时,柳家的女主人秦氏还有些不敢置信地微微长大了嘴:“那苏家同意了?”自家日子不好过,虽然是在洛河州里做着点小买卖,可光是大儿子每年的修束就已经将家中收入的一半儿给耗光了,加上还有两个幼女,秦氏本还以为那苏家是绝不会同意的,没成想这事儿还真成了! 那媒人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喜:“我既这般说了,那肯定是苏家点头乐意的,嫂子就安心等着喝媳妇茶才是!”两家既然都有此意,很快就合好了两人的生辰八字,过了明路,好日子定在端午前三日,五月初二。 如今距两家的好日子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虽然苏氏有心大办,可那柳家确实也没多少银钱,幼荷如今每日就在房里绣嫁衣,两家为着两个孩子的婚事都忙得热火朝天的。 四月二十九这日,距离苏、柳两家的大喜之日还有三日,午后,幼金领着两个生脸的人回来,又叫人请了幼荷过来。 见幼荷来了,幼金朝下头站着的两人说到:“往后她便是你们的主子,快去见过幼荷姑娘。”两人微微弯腰称是,齐齐朝着幼荷跪下:“见过幼荷姑娘。” “这是?”幼荷才到就见到两个女子朝自己跪了下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拉着幼荷坐下后,幼金才给她介绍道:“这年长些的姓葛,年幼些的叫春花,到时跟着你一起到柳家去的。”原来是幼金特意为幼荷选了两个陪嫁的奴仆,年长的不过三十出头,年幼的不过十四五岁,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两人都是相貌及其普通的。 “这如何使得?”一听说是给自己的陪嫁,幼荷便连忙拒绝:“哪有寻常人家嫁女儿还要带奴仆的,怕不是到时候要闹笑话了!”虽然说是这么说,不过幼荷还是很感激幼金为自己这般着想。 幼金示意宋婶子将两人带下去安顿好,然后拉着幼荷往后院走,进了幼荷的闺房后两人才各自坐了下来:“幼荷姐姐,那柳家如今日子并不好过,若是没有奴仆,这么一大家子人,你还得每日洗衣做饭,还得伺候公婆,照顾小姑子,未免太辛苦了些!” 幼金拉过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一双手,然后将自己保养了两年多也还是有一层薄薄的茧子的手给她看:“你想想以前我在月家时每日做事,不说旁的,就是这双手我已保养了两年,还是粗糙得很,你不心疼你这双手吗?” 见她这般问,幼荷一时间还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她自幼是娇养着长大的,虽然家里没有仆人,可外祖母与娘亲都是利落的人,凡事均不用她操心,若是将来真要她操持这些,怕是真有些吃不消吧? 见她这般迟疑,幼金才乘胜追击道:“所以我才给你选了两个人,不说旁的,好歹家里的琐事都能帮着处理了,再者若是在柳家受了委屈,还有人能站在你这边护着你不是?”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写着幼荷名字的红契:“这是我跟娘给你准备的压箱底的嫁妆,你也一并收好了。” 幼荷也是认字的,展开一看,竟然是洛河州城西外五六里地的十亩良田!如同是个烫手山芋一般,立马塞回了幼金手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十亩良田少说也要七八十两银子,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怎么能收? 幼金坚决地将红契塞回她手里:“虽然不多,可还是要有些傍身的财物才是,若是一饮一啄皆要靠他柳家,未免总是低人一头。” 幼荷本还对二房有些生分,毕竟本来也算不上亲近的,可如今见伯娘与堂妹事事为自己考量,不由得红了眼眶:“幼金,我!”若不是二房出手相助,怕是自己早已掉入火坑,哪里还能有今日这般觅得如意郎君,还有亲人为自己准备这般贵重的嫁妆? 第91章 幼荷的婚事2 五月初二, 宜嫁娶。 苏家的嫁女酒安排在中午, 连着晒嫁妆一起, 不过苏家在五里桥并没有多少亲朋, 倒也只是开了五六桌稍微热闹了一下。 今日的主角幼荷早早就已经被喜娘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 顶着个大浓妆, 倒是如平日里素雅的模样有极大的差别,不过也是极为娇美的, 一双盈盈如水的丹凤眼中尽是喜意与娇羞, 看得苏家几个小姑娘个个眼睛都不眨:“幼荷姐姐今日真漂亮!” “好了好了, 姑娘们, 那柳家迎亲的队伍快到了,姑娘们可快点儿去拦住姑爷呢!”喜娘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将人都哄了出去,然后端了完汤圆来给幼荷吃:“新娘子先吃些东西垫垫, 不然怕是要饿肚子的。” 幼荷接过喜娘端过来的汤圆,略微吃了几口便也放下了, 听到外头越来越近的锣鼓声, 心中既紧张,又雀跃。 柳卓亭原也长得清隽, 今日穿上大红喜袍, 脸上因着小登科之喜也是神采飞扬的, 瞧着相貌倒是与幼荷十分相配,此刻苏家的新姑爷却被小姨子们拦在了门外:“要娶幼荷姐姐,得先过我们这关!” 柳家请来的喜娘赶忙上前来又是给糖又是说好话的, 苏家几个妹妹拦了好一阵,才在幼金的示意下放行,新姑爷这才登堂入室。 站在幼荷的闺房外头,柳卓亭满脸通红,不过还是按着规矩高声大喊:“娘子,为夫来接你了!” 听到外头的喊声,喜娘便将一旁的鸳鸯戏水红盖头盖在幼荷头上,直到新郎官喊完第三声,新娘子闺房的大门才嘎吱一声打开,门后头是喜娘牵着蒙着头的新娘子出来了:“新娘子出来咯!” 接过喜娘递过来的大红布条的一头,柳卓亭站到了幼荷身旁,稳稳地牵着她:“别怕。” 原十分紧张的幼荷听到他这般说,竟莫名放松了许多,也不知道走到哪了,只跟着未来夫婿的脚步,在葛嫂子与春花的搀扶下拜别了苏氏,然后出了苏家大门,上了迎亲的花轿,伴随着响了许久的鞭炮声与喜乐声离开了五里桥,往洛河州城里去了。 站在大门外,看着渐行渐远的迎亲队伍,不知为何,苏氏竟觉得有些怅然:“以后便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也不知道那柳家能不能对她好?”又想到这才是嫁侄女,将来若是等到自己女儿出嫁,怕是要伤心死了。 依偎在苏氏身边的幼金低声道:“咱们两家离得近,不会让幼荷姐姐受委屈的。”说白了只要娘家人够硬气,这柳家人是绝对不敢欺负幼荷的。 *** 再说那柳家,见着苏家的嫁妆一抬又一抬地抬进家门,新娘子身边还跟着两个穿着浅红色衣裳的奴仆模样的人跟着,心里都也有些忐忑,怕这新娘子是个娇纵的,那往后家里也是要鸡飞狗跳了。 两边都有些惴惴不安,不过第二日,见到了新媳妇虽然打扮得贵气,不过却是十分柔顺的模样,柳家两老也是松了口气:“往后你要好好侍奉卓亭,早日为我柳家开枝散叶才是。” 今日穿了身水红色夹稠袄裙,戴了一套鎏金头面的幼荷显得光彩动人,十分受教地点头称是。除了柳卓亭以外的柳家众人也都松了口气。 柳卓亭对于新婚妻子也是十分满意,也十分护着她:“幼荷她很好,爹娘放心。”一想到当时在大街上遇到的如同初夏时节的白荷花一般的少女已经成了自己的妻,柳卓亭心中就莫名生起一股骄傲与满足。 柳家房子整体格局与乡下的房子差不多,一个正房两边是东西厢房,就是占地小了些。东厢房是柳卓亭的卧室与书房,西厢房是两个妹妹的居所。至于幼荷带进门的两个仆人也安排在西厢房的下房里头住着,虽然有些拥挤,不过倒也过得去。 新妇进门前三日是不用立规矩的,加上幼金给幼荷选的两个人都是做家务的好手,葛嫂子做饭也好,幼荷跟柳卓亭商量一番以后,又跟婆婆秦氏说了,决定以后由葛嫂子负责柳家的洗衣做饭这些活计,至于春花则还是跟在幼荷身边伺候着。 秦氏并不是刁难儿媳妇的人,相反她对幼荷还莫名有些敬畏,毕竟是有钱人家的闺女,对于幼荷十分善解人意的将自己带进门的陪嫁作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这事儿肯定是支持的:“既然是你带进门的人,你自个儿安排好便是了。” “另外我出嫁之时,家中还给我准备了十亩良田,娘觉得是咱们雇人种地好还是咱们佃给佃户耕种好些?”倒不知她是太过信任秦氏还是真傻,竟一并将幼金私底下给她的压箱底嫁妆都给抖落出来了。 秦氏是知道苏家有钱,不过幼荷并不姓苏,本以为有一套鎏金头面已经是充大头了,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些东西!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事儿,还是你自己做主得好。”若是她插手,将来若是有什么,苏家说她侵占儿媳妇的嫁妆,那可不大好了。说到底还是两家差距大了些,若不是秦氏知晓了儿子的心意才托媒人上门,这苏家这般境况的人家,她是想也不敢想的。 其实这也只是幼荷嫁妆的一小部分而已,因着当年韩氏雪中送炭的恩情,加之幼荷自身品性也是极好的,苏氏与幼金都不想委屈了她,便准备了算是十分不错的嫁妆:不仅准备了十亩良田,另还有一套鎏金头面、两套纯银头面以及四时衣裳各六套、压箱底的陪嫁银子五十两,林林总总加起来也近二百两,加上幼荷打定远来之时韩氏塞给她的二十两,如今幼荷手里光是现银就有七十两。 若是让秦氏知道,怕是真要吓到了,幼荷也没傻到真把自己的嫁妆和盘托出的地步,只是将十亩良田之事说出来,让柳家知道自己也是有银钱傍身的,未免将来一些麻烦罢了。 不管如何,苏、柳两家对这桩婚事还都算得上满意,苏家众人眼巴巴地等了三日,到端午这日上午,终于等到了新姑爷带着出嫁的表姑娘回门了。 柳卓亭被苏氏拦在了前院说话,幼荷则被苏家几姐妹拽着进了后院。瞧着小夫妻才分别片刻就满眼舍不得的模样,苏氏心中甚喜,想来这柳卓亭对幼荷也是极为喜爱的,道:“我是幼荷的伯娘,托大一句也是使得的,唤你卓亭如何?” “伯娘折煞小婿了!”柳卓亭今日穿了件竹青色长衫,人也如同一丛翠竹般十分好看。新婚之夜时他已知苏家对娘子的恩情,知道娘子是打从心底里将苏家当成自己的娘家了,自己自然也是十分敬重苏氏一家。 示意宋婶子上了茶水点心,又叫柳卓亭坐下,笑吟吟地说到:“那几个丫头舍不得幼荷,这几日天天在我跟前念叨呢,几姊妹怕是有得话说了,卓亭不妨在前院歇歇,咱们说说话。” “如此小婿就多有叨扰了。”柳卓亭拱拱手称是,坐着十分端方,认真地听着苏氏说话。 前头两人说话说得拘谨,后院幼荷之前的闺房里倒是十分热闹,苏家的小姑娘们围成一圈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已经嫁做人妇的堂姐,小八拉了拉幼荷的袖子要抱。 幼荷一把将已经两岁多的小八抱着坐在腿上,笑着问到:“小八有没有想姐姐呀?” 小八如今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奶声奶气地说了声想,瞧见她头上戴着的鎏金钗子便伸手去抓:“幼荷姐姐,小八要!” 生怕她把幼荷的发髻拽乱,幼金赶忙将人抱走:“将八姑娘抱到前院去跟姑爷说说话。”一听说要去前头看姐夫,小六小七也都跟着去了,只剩下几个大的在幼荷房里坐着。 瞧着初为人妇的幼荷如同夏日清晨初初盛开的荷花一般娇艳动人,幼金便知她嫁到柳家的日子应该过得还不错,也就放心了不少:“堂姐在柳家若是受了委屈,千万要回来跟我们说,咱们定是要给你撑腰的。” “噗嗤”地笑了声,幼荷点了点幼金的脑袋:“婚姻之事本就是结两家之好,怎么到了你嘴里我就是嫁过去给人欺负的一般?”幼金被说了也不生气,姐妹几个说了好一会子话,直到外头巧儿来请,说是布好饭菜了,众姊妹才拉着手往前院饭厅去。 幼荷夫妇是在苏家用了晚饭才趁着天没黑赶回去的,回城的骡车也是柳卓亭一早就雇好的。苏氏为着不让柳家人看轻幼荷,竟满满当当地塞了半车的东西给两人带回去,幼荷在一旁又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地劝了好一会儿,眼看着时辰真的来不及了,小夫妻才往城里赶。 夜里,柳家东厢房。 还贴着喜字的房里,床上的帐子无风自动地摇晃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停下来。柳卓亭将娇妻搂入怀中,轻抚着背为幼荷顺气之余也贪恋地感受着她的柔嫩,哑着声道:“荷儿,你伯娘一家待你是真好。” “我晓得。”面色嫣红的幼荷靠在自家相公的怀里,还沉浸在放在惊天动地的刺激中没缓过气来,就连他好心好意为她顺气的动作也引得她阵阵发抖,声音如同小猫挠人一般道:“伯娘一家对我是再造之恩,若不是她们,我也不能嫁与你......” 夫妻俩小声地说着夜话,柳卓亭原先规规矩矩的手在娇妻的不断瑟缩下变得越来越不规矩,最后直接翻身覆上去,堵住还在喃喃细语的红唇,被翻红浪。 外头起夜的秦氏听到东厢房传出来的细微动静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由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来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抱上大胖孙子了。 第92章 京城 幼荷出嫁前, 幼金也托人给定远的韩氏捎了封信, 在幼荷三朝回门后两日, 收到了韩氏的回信。 信中韩氏对幼金及苏氏母女俩为幼荷操持表示十分感激, 另外也提到了定远在幼荷不见后的这几个月发生的不少事儿:月文涛娶了县城里一户有钱人家的闺女儿, 虽没说是入赘, 不过也如同当年的月长寿一般是住到了岳丈家中去的了;月幼婷前年就嫁人了,还生下了个长得跟陈麻子一点都不像的儿子, 不过上个月她与周君鹏幽会一事被撞破, 就连月幼婷生下的儿子也被人瞧着跟周君鹏长得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凡此种种, 不胜细数。 在信的最后, 韩氏还特意交代了一句:“如今家中一切都十分纷乱,无论是幼荷还是幼金,千万不要回来,也不要再送信回来, 以免露出端倪被月家人发现。” 听着幼金读完全信,苏氏感慨非常:“这个家好好儿的, 怎就乱成了这样?” 幼金放下信, 嘴角的笑有些讥讽:“娘真觉得那个家好好儿的?”在幼金看来,月家早已是一团污秽, 只不过是面上光罢了!如今怕是才开始呢! 过完四月的生日, 如今已是五月中旬, 开春以来,除了忙着处理幼荷的事,幼金这头也是一直都没闲下来过。 三月的时候去了南边儿的茶乡一趟, 也找到了肖临瑜说的那个姓周的书生,茶乡那边的事儿就都托付给周书生帮忙操持,前两日送信来说已经是差不多了,估摸着过两日还要出发去一趟茶乡。 而京城那头肖临瑜也不知是怎么了,竟三天两头地给自己写信,每每接到他的信,幼金总要心里默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数遍才能暗暗压下心中的无奈与愤恨,这大哥是不是觉得她有些太闲了,每日净跟他写信儿玩? 每每想到人肖大少爷在京城翘着二郎腿,说不定还是娇妻美妾在怀,每日无所事事地就给自己写信逗着玩儿,幼金就气不打一处来,同人不同命! 此时远在京城的肖临瑜将已经墨干的信纸装进信封,再用自己专用的蜡封封好信,交给书童拿出去送往洛河州,没由来地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 肖白两家的婚事因着白家那头的不情不愿,最后日子定在了八月十九。如今已是五月,距离肖家下一任家主大婚之日不过三个半月,肖家上下自然是紧锣密鼓地上下张罗起来。就连肖家现任家主肖海潮一贯严肃的脸上,近来也是带着淡淡的喜意。 满府上下,若说唯一的例外,怕是只有准新郎官本人了,自打半年前回京以来,因为大婚将近,肖家的老祖宗就勒令他不准再离京,更是在自家的安排下与未婚妻白雅儿见了好几次。 以前肖临瑜只觉着白雅儿会是个合格的肖家主母就够了,可经过半年来时不时的接触,肖临瑜却发现一个问题:他与白雅儿在一起时,总是不自觉地觉着十分拘束,另外白雅儿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的嫌弃也是越来越明显。这总让他觉得十分困惑,这样一门亲事,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难道自己真的要跟一个嫌弃自己的女子过完一生? 虽然大丰朝对商人还算优待,商贾之家也可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可自古文人多清高,素来是瞧不上商贾的,更何况像白家这种诗书传家的文人世家?可这门亲事是肖家已经逝世的前任家主定下来的,除非是白家先退亲,如若不然,这门亲事是绝无可能退掉的。 可白家老爷子是个另类的文人,与财大气粗的肖家老爷子当年是莫逆之交,怎么会推掉跟老友生前就定下的亲事?哪怕白雅儿哭得两眼红肿,在正院里头跪到晕倒,跪倒膝盖红肿了好几日才好,白老爷子却连大门都没开,只让身边的老管家送出来一句话:“君子重诺。” 白雅儿自幼也是娇生惯养的,加之看多了诗书中关于爱情的浪漫叙说,她早已有了想白首到老的人,哪里肯嫁到那种全身上下都是铜臭之气的人家?那岂不是阳春白雪如她要堕入泥淖? 昏睡了半日才醒过来的白雅儿知道这事儿求祖父是不成的了,如今距离两家约定的婚期不过三月有余,若是再拖下去,怕是自己与许郎此生就真的无缘了! 其实平心而论,白雅儿的意中人无论是相貌或是家世,都远远比不上肖临瑜。只能说是爱情使人变得盲目,不过八品京官的庶子,相貌也只算得上白净文雅的许知桐在白雅儿眼中却如同谪仙人一般翩翩世无双。 泪眼朦胧的白雅儿想起了自己与许知桐的初次邂逅,烟雨蒙蒙的初春时分,飞花岭上菩萨庙中,曲折回廊外,一袭白衣的书生坐在热烈绽放着的梨树之下不知看着什么书入迷至极,竟连随风飘落的梨花沾染了满头都未曾发现。却不知为何蓦然回首,发现了正呆呆地看着他的自己,无视自己的尴尬,反而是落落大方地远远行了个书生礼。 初遇时的惊鸿一瞥已然是惊为天人,而后从他人口中得知这是京中一个八品小官家的庶子,虽然自幼不得主母喜爱,不过极好诗书,年方十七已然是秀才之身,倒比不成器的嫡子得许大人喜欢得多。 京中贵人圈中时常有诗会,往日里白雅儿也不是没参加过,可之前并未认识许知桐此人,倒是飞花岭上匆匆一瞥后,竟数次偶遇,直至四月晚春时,两人互诉衷情,私定终身。 “许郎......”手里紧紧握着一块品相一般的莲花纹样玉佩,这是许知桐过世的姨娘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他送给自己的定情之物。想到还在府外苦苦等着自己的许知桐,白雅儿又是一阵难过。 *** 肖临瑜等了许多日都没等到幼金的回信,在府中面对着欢喜的家人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因而每日不是躲在书房里看书,便三天两头地约上三五好友,在京中的茶楼相聚畅谈诗书,倒也打发了不少无聊时光。 五月的京城,已开始有些闷热,少女们早早就换上了今年时兴的夏季衣裳,大街上人来人往倒是十分热闹。坐在茶楼二楼临水包厢中,肖临瑜看着日头下波光粼粼的内河,悠悠地叹了口气。 “你这两年倒是变得愈发爱叹气了些。”坐在一旁年岁与肖临瑜相仿的男子为他斟上一杯清茶:“不过打咱俩认识你便是这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看着河对面几个孩童不知在玩些什么,只瞧见是极欢乐的,肖临瑜竟也有些心生艳羡,道:“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罢了。你去岁成亲之时,不曾有什么别的念头吗?”风华是肖临瑜多年好友,不过跟大龄剩男相比,风华如今已经是要当爹的人了。 风华听他这般问,便知晓他是心中对这桩婚事有了旁的想法,无奈地摇了摇头:“像咱们这种人的婚事,哪里是自己说了就能作数的,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风华之妻也是两姓联姻,虽然谈不上多爱,不过自打妻子进门后,倒也孝顺公婆,侍奉他也十分尽心,少年夫妻也算得上蜜里调油。 听到风华这般说,肖临瑜悠悠叹了口气,纵有泼天的富贵又如何?照样还是身不由己! 两人在茶楼里坐了小半个时辰才道别。送走了风华,只剩肖临瑜一人在二楼包厢之中,静静地听着临河两岸的喧闹声,只觉得有些恍然。却不经意间听到了隔壁包厢传来的说话声。 “白家在文人圈子里名气可不小,虽然白大人如今不过是从五品的文官,可白老爷子的名声可不容小觑,许兄这回若是有把握搭上白家这艘船,满腹才华自然有得施展!”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越说越高亢,不知对他口中的这个“许兄”是羡慕还是嫉妒。 一个低沉些的男子声音响起,似乎是在回应方才那男子的话:“白雅儿如今对我是死心塌地,只要解决了她,拜在白老爷子门下自然不成问题了。”虽然说地平静,不过男子声音中隐隐的骄傲自得早已暴露了他此刻的得意。 “那到时许兄就是美人在怀,还能名利双收,真真是羡煞旁人啊!”第三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肖临瑜是何等聪慧之人,加上隔壁包厢几人的话也说得够明显了,此时肖临瑜已经肯定他们口中的许兄与自己的未婚妻有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心中的烦闷竟突然间少了许多,将守在门口的护卫叫了进来:“你去打探一下隔壁包厢的人是什么来头,尤其是姓许的,来路给我探听清楚了。” “是。”护卫拱手出去,不过片刻就将消息带了回来。 “钦天监主薄许长深家的庶子?”一个八品小官家的庶子竟然与白雅儿有了什么牵扯?肖临瑜坐在圆桌前,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不是没发现这几回白雅儿与自己见面时那种从骨子的发出的对自己的厌恶,可却万万没想到这个清贵文人家的嫡女竟然还未嫁入肖家就已经给自己戴上了顶这般大的绿帽子! 也不知隔壁包厢的几人是不是喝醉了,或者是那许家庶子为了彰显自己本领高强,竟将他与白雅儿私下幽会时的卿卿我我都给说了出来,引得那几个年轻气盛的文人学子个个发出淫笑,最后还相约着去寻个好地方“降降火气”。 坐在茶楼里看着明艳的阳光渐渐变成一抹残阳瑟瑟映在水中,迷茫了许久的肖临瑜此刻两眼明亮,眼神坚定,似乎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带着人回了肖府。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抓紧时间码字的,青山被组织派到南京学习一周,码字什么的只能暂时放下,幸好存稿还能勉强支撑,800收会加更哒,么么哒 第93章 茶乡 再说洛河州这边, 幼金在接到周书生的来信后便赶忙安排好了手中的事, 第三日便带着宋叔、巧儿还有新招回来的车夫一行四人驾着新买的马车往南边儿去了。 茶乡顾名思义, 以种茶为生。与苏杭一带的茶园相比, 茶乡的茶叶倒是晚了些摘, 不同于明前雨后的说法。 幼金在二月时已来过茶乡一趟, 不过当时正是春茶萌芽之时,是买不到合适的茶山的, 加上一般人家都自己种惯了茶, 若不是遇到什么重大变故急着要银子用, 也不会想着去卖掉全家赖以生存的茶园, 所以幼金当初在茶乡滞留了十几日也没找到合适的茶园,便只得改了个想法,托周书生在茶乡附近找一片适合开山种茶的丘陵,再找几个种茶的老手, 她要在茶乡弄一个苏家的茶园出来。 周书生虽为书生,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天赋只到童生的份上, 考上了童生以后便不再以读书为唯一的重心, 在茶乡一带做些小买卖,是以人面极广, 幼金托付他办的事儿倒也很快就给办好了。 “按照苏姑娘的要求, 这边都是连成片的丘陵, 足足三百七十九亩的丘陵,若是都种上茶树,光是树苗的费用怕都是一大笔支出。”周书生带着幼金一前一后地走在不怎么平坦的山间小路上, 为她介绍这片茶山的情况:“这茶山原也是无主荒地,若是苏姑娘有心想买,我也跟衙门的人打听过了,连地带税费,一两银子一亩地。” 买荒山的价钱都是差不多的,不过周书生选的这片丘陵位置极好,绕过前面一座丘陵就是官道,若是将来要运送茶叶,倒也十分便宜。 幼金微微点点头,问到:“不知水源在何处?”将近四百亩的茶山若是没有水源,将来茶园的灌溉也是个大问题。 “水源就在前头,是这丘陵原本就带有的几处泉眼,只需到时掘大些,水是够用的。”周书生既然能选了这个地儿,自然也是经过多方考量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山上转了一圈,一问一答地说着话,等从山上下来时,跟在自家姑娘身后的宋叔都觉得自己后背汗津津的,热得不行。瞧着自家姑娘还一脸神采奕奕的模样,宋叔不由得感慨一句自己老了。见主子又走远了,便赶忙跟了上去。 周书生在县衙也是有认识的衙差的,幼金既已拍板要买这块地,不过两日就将红契给换了回来交给幼金。另外还找了不少短工来开始收拾茶山。 将近四百亩的茶山要收拾得好也是很费功夫的,不过茶乡附近做惯短工的人也都是有修整茶山的经验的,各项工作在周书生与幼金的商议下倒都有条不紊地开展着。 茶树种植所需要的树苗周书生早早就已经联系好了,只要等到茶山修整好了,前日就已经开始沤的肥也都挖沟埋上后,就可以安排种下去。 幼金对茶树的种植并算不得了解,只在这两个月恶补了一番有关茶树种植的知识,不过大方向还是要依靠周书生,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幼金对于周书生提出的绝大部分合理意见也全都采用了,两人这般合作下来倒也十分愉快。 这一趟幼金在茶乡足足留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不仅是修整好了茶山,将新买回的大叶乌龙及碧螺春各一百亩、大红袍及白毫银针各五十亩,还有七十亩种上了茶乡当地盛行的一种名为美人香的茶树。 又找人在茶山脚下修了一幢两进两出的大宅子,占地面积与五里桥的苏家面积差不多大小,不过倒是没怎么收拾,只是个干净平整的农家大院模样。房子边上还修了两排青砖瓦房作为苏家茶园的茶工们的宿舍,毕竟苏家茶园这般大,平日里照看茶树生长少说都得十几人,若是到了采茶季节,只怕要更多人了。 另外还在周书生的建议下造了占地约三亩的炒茶作坊,为明年采茶做好准备。凡此种种,不胜细数,在茶乡呆的这一个月里,幼金将肖临瑜借给自己的一万两已经花了三分之一出去了。 “姑娘,咱们要不要留个人在这边看着?毕竟三四百亩的茶园呢!”宋叔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边都是在当地招的人,他们若是回了洛河州,怕是连茶树苗都能给拔光了去! 幼金点点头,虽然有周书生可以偶尔帮忙看顾一二,不过还是要有自己的人在这才行,便将心里的盘算说了出来:“之前我原想着让宋华到侯家湾那边去的,如今看来竟是这边紧要些,宋华他跟在您身边历练也有一段日子了,宋叔觉得如何?” 一听到大姑娘要将这般重要的事儿交给自己儿子,宋叔道:“多谢大姑娘对宋华的抬举,只是那孩子总是不定性,我怕他给姑娘添乱......”虽然知道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可若是儿子将事儿给办砸了,那才是更大的罪过。 “宋华如今也快十六了,总该出来历练一二才是,再者说了,洛河州到这也算不得远,有什么事托人送信回去也方便不是?”幼金倒是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历练机会,宋华人聪明,也会来事儿,好好历练一番,等将来也许能帮上不少忙。 宋叔重重地磕了个头:“老奴代宋华多谢姑娘!”幼金赶忙把人叫起来:“宋叔您这也太拘礼了些!”这边商议妥当便立时给五里桥送了信,又过了十日,背着包袱的宋华坐着马车便也到了茶乡。 这十日里,幼金与周书生、宋叔等人一起也买回了十七个青壮劳动力,又在茶乡村里头雇了四个老茶农负责教这些工人如何伺弄茶树,等宋华到的时候,只看到一片如今看过去还是光秃秃的丘陵上,零零散散地散了一群人在上头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哥哥!”还是山脚下的巧儿最先看到了已经将近一个半月没见到的哥哥,高兴地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快步跑了过去:“我听大姑娘说你要来,可算等到你了!”气喘吁吁地带着哥哥进了新盖的房子,将行李安置在大姑娘之前安排好的前院的房子里头,才带着他往山上去。 瞧着这一个多月没见过的小妹晒黑了不少,宋华笑呵呵地问到:“巧儿,你跟着大姑娘做甚呢?咋黑成个煤球了?” 巧儿虽然还小,不过哪有小姑娘不爱美的?听到他这般说便撅起了小嘴:“哥哥!” 兄妹俩笑闹着往山上去,此刻幼金正带着一群工人跟在几个老茶农身边认真学着呢。见宋华来了,赶忙朝他招手:“正好你来了,快跟着一起听听。” 宋华见了姑娘,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是!”然后在几个让出一些位置的茶工边上也蹲着听,虽然听不懂,不过胜在认真,倒也记得了些。 幼金是特意买了三个专门负责做饭的中年妇人,每日负责给家里的工人做饭,倒也十分方便。宋华到的当晚,主仆四人一起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饭,然后幼金便早早地歇下了。倒是宋叔与宋华父子俩谈到了深夜,宋叔知道儿子自幼跟在自己身边,品性好,人也聪慧,可一想到要将儿子留在距离自己那么远的地方,他总是有些放心不下。 带着宋华在茶乡这边的周书生等人面前都介绍了一遍,因着是主家留下的心腹,加之宋华本也是极会来事儿的,不几日便与苏家茶园的工人们都混熟了。留了几日,见宋华一切都好,幼金主仆几人才往洛河州回。 等幼金等人回到五里桥时,满打满算她们已经离开五里桥两个月了。期间打京城来的信已经堆了五六封,苏氏等人也每日都眼巴巴地等着幼金回来,毕竟谁也没想到她这出一趟门竟然要耽误这么久才回来。 “走的时候那般轻车简从的,还以为只要去几日就回来,不曾想竟走了两个月!整个人黑了不少,也瘦了!”看着黑了几分还瘦了一圈的女儿,苏氏心疼地埋怨道:“怕是我们不在眼前,你这是忙得连饭都不吃了吧?” 坐在苏氏身边的幼金老老实实地听了一顿训,苏氏瞧见女儿脸上的疲相也不忍多加苛责,道:“罢了罢了,你快回去洗洗歇下吧!等要吃晚饭了我再叫你。” 坐了好几日马车的幼金自然是乐得轻松,先是沐浴一番,才穿着薄薄的衣衫准备睡下,却瞧见自己书桌上摆了不少信件,一时好奇便拿了起来,坐在炕上随意看了看,发现竟然全都是肖临瑜写来的信:“这人还真是闲得很!”笑骂了一句,也不看信,倒头睡下了。 幼金打端午过了没几日就走,等回来的时候中元节都快到了。苏家的小姑娘们自然也是个个都眼巴巴地想去看长姐,可娘亲说长姐赶了几日的路,不让她们吵着长姐,便都只得乖乖在前院等着长姐起来。 “长姐醒了!”不知何时悄悄溜到后院,趁着没人注意到时进了幼金房间的小八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坐在幼金床上,看着沉睡的长姐,见她睁开了双眼,便欢喜地扑到她怀里。 才睁开两眼上位回神的幼金被这突然撞进怀里的小东西吓了一跳,瞬间清醒了不少:“小八乖,先让长姐起来好不好呀?” 小八赖在她怀里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捏了捏小八的小肉脸,才坐了起身,透过琉璃窗看着外头已经半暗的天色,才知道自己睡了半日,睡得连骨子里都透着一股乏劲。 外头的丫环草果听到大姑娘房里传出动静,便端了热水进来:“大姑娘起了?”瞧见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坐在床上,才笑着说到:“方才太太还说一错眼就不见八姑娘了,原来是跑到大姑娘这来了。” “你先带把姑娘到前头去,我这边收拾一下就过去。”将小八交给草果,自己接过草果递过来的热帕子擦了擦脸,又收拾了一番才往前院去。 第94章 西瓜啊 苏家的西瓜熟了。 苏氏原还觉着女儿拿着那些黑瓜子是种不出来什么的, 当时幼金还信誓旦旦地说到:“这西瓜跟南瓜也差不多, 指不定就能种出来呢?”开春的时候在侯家湾的山上种下了近三亩西瓜子, 没想到还真的成活了不少。 春雨滋养, 夏日灌溉, 倒真结出了一片西瓜。七月中旬正是到了西瓜成熟的时候, 幼金自然没忘了当初答应过肖临风等西瓜熟了要送一批到京城给他的事儿。 是以一辆从五里桥出发的马车摇摇晃晃地拉着一车八成熟的绿藤花皮西瓜,往京城去了。一起送去的还有幼金这两个月在茶乡制出的几样新茶以及给肖临瑜的回信。 可苏家的西瓜还未送到京城, 肖临瑜却已经到了洛河州。 “肖大哥?”今儿个闲来无事, 在家训练着几只体型十分健美的大狼狗, 带着狗从已经通航的洛河州运河边上回来, 却瞧见一个已经□□个月没见过的人正骑着一匹白马,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肖临瑜远远便已经瞧见她了,穿着一件水绿色窄袖斜襟衣裳配着同色的宽松长裤的幼金在见惯了娇滴滴大家闺秀的肖临瑜眼中却觉得这般的她甚好,笑道:“许久不见, 你倒是一点儿没变。” 肖临瑜口中的没变并不是说幼金的模样没变,而是说的她身上的那股子韧劲与眉眼间的亮光, 与自己初识她之时并不二样。倒是大半年不见的少女如今出落得越发风姿, 肖临瑜心中才慢半拍地想到幼金已经快是及笄的年岁了。自己这般似乎有些太不稳重了些。 幼金却没想那么多,喝止住几条大狗, 笑得好看的桃花眼都变成了弯弯的月牙:“许久不见, 肖大哥近来可好?” 肖临瑜翻身下马, 将缰绳递给跟在自己身后也骑着马的书童,站到幼金身旁,两人有意无意地隔开了半丈距离, 慢步向河岸边的苏家走去。几条狼狗被教得十分通晓人性,见主子慢慢往家走,也迈开四条腿跟在主子身后悠闲地走着。 幼金瞧了眼他身后难得地只跟了一个书童跟一个护卫,有些诧异:“肖大哥刚从京城过来?怎地这回只带了两人?” “不过是出来散散心,带那么些人未免太拘束了些。”肖临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解释到。 瞧着他一副很是疲累,还有些说不清的憔悴与落寞,幼金便知他是心里有什么事,也不多问什么,便转移了话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瞧着运河里头远远驶来的船舶,还有变得热闹了许多的运河两边,肖临瑜悠悠地叹了口气:“不到一年的时间,你们这也是发生了大变化,倒真有些物转星移了。” 因着洛河州运河在洛河州的停泊口设立在洛河州城南边儿一里处,距离五里桥也不过四里地,水路的交通让附近渐渐聚集起了更多的人,原还有些荒凉的五里桥河西边倒也变得热闹了许多。 “如今确实比之前热闹多了。”笑着跟一个路过的村民点点头打招呼,幼金才笑着应到。 一时无话,又过了好一会儿,肖临瑜才问到:“你这两个月怎地都不给我回信了?”不知为何,因为幼金没有给自己回信,他这心里还隐隐有些失落。 幼金叹了口气,道:“大哥,不是每个人都能每日闲着在家没事儿做,天天写信的好吧?我五月就去了茶乡,在那前后忙活了两个月才回来的。压根就没收到信,怎么回信?”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人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哪里明白小老百姓的悲惨? 瞧着她一副“你还是太年轻了些”的失望表情看着自己,肖临瑜心中的烦闷却一扫而空,笑着道歉:“如此说来,竟是我的不是了。”两人有说有笑地闲聊着,足足走了小半刻钟才回到苏家。 肖临瑜不提,幼金也不问他为何突然来了洛河州。苏氏对肖临瑜的到来也表示十分欢迎,在肖临瑜提出想暂住苏家的请求后,也欣然同意,还有些抱歉地说到:“肖公子住到咱们乡下人家,自然是我们的荣幸,不过咱们这小地方啥都不便利,怕是要委屈肖公子了。” “乡间虽然比不得城里繁华,倒也有几分野趣,常听临风说起苏婶子手艺极好,这回我也厚颜叨扰您了。”肖临瑜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晚辈礼,笑着应到。 虽然玉兰与宋婶子觉得有些不合适,不过既然主家都这么说了,她们自然也没啥可说的。肖临瑜被安排到了前院的客房中住了下来,他带来的两人也都安置在一墙之隔的苏家老宅中住了下来。小七小八对这个也见过两三回的大哥哥有些印象,倒也欢喜得很。 “如此说来,你这两个月在茶乡倒是没少折腾。”尝了口幼金打茶乡带回的新茶,肖临瑜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笑意:“不错,这回的茶可比你上回送给我的好了许多。” 幼金为他续上半杯茶水,浅笑道:“多亏肖大哥解囊相助,不然我怕也做不成这事儿。”虽然当初肖临瑜这钱塞得突然,幼金当时心中也有些疙瘩,不过如今想来,肖临瑜自作主张借给自己的钱确实是帮了大忙,因而也是真心实意地感谢他。 “你今日倒是乖觉得很。”肖临瑜放下手中的茶杯,一把接住了摇摇晃晃向自己冲过来的小八,也不看一眼幼金,只道:“当初在信中只恨不得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如今怎地还转了性子?” 看着他抱着小八两人都乐得哈哈直笑,幼金倒还是第一回 见到他这般欢畅地笑,虽然被他这话说得自己脸上有些臊得慌,却不曾发作,只道:“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自然觉得不是什么大数,可肖大公子,我们家全部身家加起来,都没这么多,换做是你又该如何?” 喂了小八吃了一块苏家厨房新研制出来的青梅糕,小八才心满意足地跟着宋婶子出了花厅。拿起桌上的帕子轻轻擦了擦手,肖临瑜才道:“如此说来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 “不过还是要多谢肖大哥,若不是你这笔钱,我怕是还要好几年才能做起这个摊子来。”幼金并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虽然她隐隐的自尊心被财大气粗的肖临瑜无意间伤害了一丢丢,可无论怎么说,肖临瑜也是好心,自己总不能把他当成驴肝肺。 *** 洛河州的风吹了一日又一日,幼金几姐妹在自家门前种下的几丛荷花艳艳地开了一整个夏日。 不知不觉,肖临瑜已经在苏家住了一个多月。打京城的来信隔一日就是一封,可肖临瑜却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也不说要走,每日竟还带着康儿跟小八一同读书,美其名曰“启蒙”。 苏家今年种出的第一茬西瓜也为苏家带来一大笔收益,那些瓜果贩子、酒楼茶楼还有些有钱人家知道苏家香点心铺子有卖西瓜的,不少直接便找到了幼金直接拿货,毕竟苏家的西瓜跟从西域回来的西瓜味道相差无几,苏家的价格还比西域回来的价格便宜了一成,长久下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幼金自然也是乐得做大宗买卖的,每次摘回来才运到洛河州不用半个时辰,数十个西瓜便能销售一空,倒真是省了不少心思。 如今幼宝也跟在幼金身边学着管账的事,幼金对几个妹妹的要求是,起码每个人都要有一技之长,幼宝自幼性子沉静些,不喜与外人打交道,不过看着几个姐姐都在为了家里每日在外奔波,自己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因此幼金一说要她学着管账,幼宝想都不想就应了下来。 “长姐,咱们这一季西瓜卖完,真是挣了不少银子呢!”幼宝如今也是每日算盘不离手,虽然她用算盘还比不得三个姐姐,不过胜在勤恳,倒也有模有样的了:“虽然咱们家的西瓜只卖五两一个,不过原也没投入多少本钱,如今看来竟都是纯利了!” 幼金翻看着笔迹还有些稚嫩却每笔收支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账本,满意地点点头:“账目明晰,看来不需要多久就能做得比我好了。本还怕你身子吃不消,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站在幼金面前的幼宝听到长姐这般夸自己,白皙的小脸微微发红,笑得有些腼腆地将自己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今岁咱们家只种了不足三亩西瓜,统共卖了两千又四十九个,自家吃的、送人的有八十七个。若是明年咱们再多种几亩,怕不是要挣更多银子!” 幼金也是有些震惊的,因着个头大小的差异,自家的西瓜虽然均价不过四两,可才一个夏季下来,收益竟然到了八千二百多两。刨除成本不过几百两银子,最后纯利润竟然高达八千两! “如此说来,咱们明年再多种些西瓜才是了。”幼金将账本合上,问到:“如今种子可都留够了?”西瓜育苗在幼金看来并不难,只要种子够,那就再多种十几亩也是可行的。不过看着幼宝一脸兴奋的模样,幼金还是泼了她一盆冷水:“今年虽然还能卖出四五两银子一个的价钱,可明年就难说了,毕竟这种西瓜也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幼宝一听到长姐这么说,原还十分激动,盘算着明年再种个十几二十亩西瓜狠狠赚一笔的幼宝瞬间就低落了不少,不过很快又回了精神:“没事儿,就算价钱比今年便宜一半,咱们也还是有大赚头的,西瓜种子我已叫韩立哥哥跟尔华都收好了,能种十几亩呢!” 说得兴起,又抓了算盘直接坐到长姐身边,噼里啪啦地扒拉着算盘,嘴里边还喃喃自语:“若是明年种上十五亩,一亩产八百个,就是一万另两千个,一个西瓜卖三两,那也还有三万六千两的赚头,最差卖一两一个,那也还能挣今年这么多呢!!” 看着妹妹两眼熠熠生辉,幼金脸上笑意越深:“如此说来,咱们还是有大赚头的是不?” 幼宝跟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长姐,我要去找韩立哥哥,让他想法子再给我找些种子回来,咱们明年多种些。” 第95章 有喜 “如今连幼宝也能干得很了!”今日回娘家的幼荷坐在正厅里, 笑着跟苏氏说着话:“今夏我们家靠着幼宝低价进的西瓜, 竟也挣了不少银子, 我今日来之前, 婆婆还交代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二婶跟幼宝呢!” 幼荷嫁入柳家已经三月有余, 人品模样都是个顶个地好, 婆母对她虽比不得亲娘,不过也算得上极好。丈夫柳卓亭对她十分爱重, 小姑子也是十分懂事。加上有苏家这个娘家撑腰, 幼荷在柳家的日子过得倒也十分舒坦。 今年夏天更是在苏家的帮扶下, 低于市价两钱的价钱从苏家这进了不少西瓜回去卖, 一个夏天下来,倒也挣下了近三十两银子。因着此事,幼荷的婆母秦氏对她越发的好,知道她今日回娘家, 还特意交代了她要好好谢谢苏家。 “咱们都是一家子人,说这些客气的话作甚!”苏氏笑骂了她一句:“你这孩子越发多礼起来了。” 在后院盘账的姐妹俩知道幼荷来了, 等盘完账以后也都到前院来, 幼金笑吟吟地跟幼荷打招呼:“半月不见,幼荷姐姐又好看了许多, 想来在柳家日子过得不错。”幼荷虽然比不得三婶韩氏性子果毅, 不过却也十分大度知礼, 跟苏家如今虽然说是亲如一家,不过也从不觊觎苏家什么,因此幼金也是十分愿意跟这个堂姐交往的, 这回卖西瓜的主意还是幼金先说起,幼荷才做的。 “幼金你这张嘴是越发厉害了。”幼荷笑着看了她一眼:“我家公婆都是好的,再者我不还有你给我准备的两个人护着呢,哪里就会吃亏了?”幼荷自嫁人以后性子也确实变了不少,原还是有些爱娇的性子,如今也慢慢变得沉稳大方,颇有当年韩氏的风范了。 虽然说是这么说,不过自打嫁人后,幼荷也是十天半个月回娘家一趟,一开始婆母心里也是有些疙瘩,还私底下跟自家老汉抱怨道:“哪有嫁了人还日日回娘家的,这不是让外头人笑话吗?” “你这老婆子目光忒浅了些,那苏家是一般人家吗?”柳大和抽了筒旱烟,沉声道:“那苏家日子这般光景,人家舍得把侄女儿嫁进咱们这般的人家,不就是图咱们能对人好些?再者儿媳妇跟娘家多走动些,那苏家手指缝松些下来,也能贴补不少不是?” 虽然苏家比不上洛河州里的富贵人家,可柳家原也没多少家底儿,加上都在城里做生意,苏家点心铺子的生意有多好柳大和不是不知道。再者儿媳妇进门时带的嫁妆,不说旁的,光是那十亩良田的出息就够一家老小一年的嚼用了,这样的好事儿到哪找去? “我这不是怕外头人家议论咱们嘛,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欺负儿媳妇,她才这么勤回娘家......”秦氏听完柳大和的话,自然也是转过来了这个弯儿,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哪有三天两头回娘家的媳妇嘛! 不过秦氏心中的不乐意很快就都消失殆尽了。在西瓜初上市没多久以后,幼荷便将这好消息带回家,苏家不仅低于市价给自家拿货,还可以等卖完西瓜再付钱,柳家自然也是乐意的。 秦氏这尝到了甜头,自然不会再阻拦幼荷回娘家。这不,今日知道幼荷要回娘家,还一早就给她准备了伴手礼,还特意交代她要好好谢谢娘家人。 姐妹几个有说有笑的,倒也十分融洽。苏氏瞧着如今家里几个孩子都这般好,幼荷也成长了许多,不由得叹了口气:“若是你娘知道如今你过得这般好,想必心里也十分高兴吧?” 听苏氏说起远在定远的韩氏,幼荷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幽幽叹了口气:“我上回偷偷托人捎了封信回去,娘给我回信来着,没给我提家中的事,倒是一再叮嘱我,不许我再往家里送信,也不许我回去。” 说起韩氏,幼荷心中还是十分担忧:“当初我就这么逃了,我爹怕是要为难娘亲,我这心里着实是着急得很,可娘亲啥也不说,着实是不知如何是好!” “三婶不想你回去,必定是怕你回去后再入火坑,这样吧,我这两日寻个去定远的商队,托他们打探些消息回来,若是定远那边出了事,我们再想法子便是。” 幼金对韩氏依旧十分感念,当年韩氏对自家有恩,虽然如今自家也报答了一二,可幼金着实不忍眼睁睁看着这般良善的妇人落入火坑。 “总归是我们母女欠了你们家的。”幼荷拭去眼角的泪花,真心感激二婶一家对自己的恩德。 一旁跟在幼荷身边的小丫头见她哭了,赶忙小声宽慰道:“娘子如今可不能这般,身子要紧。” 幼荷微微颔首:“我省得的。” 苏氏见她二人这般说到,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有些不确信地问到:“幼荷,你是......” 幼荷俏脸微红,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前儿有些不舒坦,请了大夫才知道,已快满两个月了。” “这可是大喜事呀!”苏氏欢喜地不行,拉着幼荷的手道:“你这孩子,如今自己身子重也不注意着些,这大老远地还跑过来,累着了可怎么办?也真是的,你孩子心性不懂,你婆母竟也由着你来回折腾?”苏氏这是又欢喜又担心,欢喜的是幼荷怀孕,担心的是没有人照顾好她。 “伯娘别担心,我这身子好着呢!婆婆也照顾得很细心,平日里吃食我都是独一份儿的,我如今也是坐不住的,你让我在家闷着到生产那才要憋坏人了呢!”幼荷见她这般,赶忙柔声安抚道。 一听说幼荷有了身孕,幼金姐妹也都十分欢喜。虽然幼金私心里认为幼荷才不到十七就有了身孕对母体不是很好,不过这个时代便都是如此,若是真要等到二十好几才生孩子,怕才是要出问题的。 “不成,你婆母每日也要忙着面摊的生意,家里还是缺个人照顾你,宋婶你去咱们家灶上选个人出来,往后每日跟着幼银她们进城去照看幼荷,吃住在咱们家,需得照看好幼荷才是。”苏氏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要照看妥当些才是,当下便叫宋婶子到厨房去选个人跟着去照看幼荷。 幼荷见她这般,赶忙拦住:“伯娘,不用这般劳烦才是,如今家里已有两个人做事,我如今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了,你再叫个人来伺候我,怕不是要叫人笑话了!”虽然拒绝了苏氏,不过幼荷心中还是十分感激,也明白苏氏这是拿自己当亲女儿一般对待。 幼金是不懂这些的,不过她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幼荷姐姐若是生了孩儿,将来要用银钱的地方怕是更多了些,不若咱们家空出来的门面先给幼荷姐姐做些什么生意也好,多多少少也是一份贴补。” 苏家香的生意如今做得越发大,上月二十已经搬到更加繁华的东街上,新盘下来的铺面比原先的大了一倍不止,生意也比往日更上一层楼。如今洛河州中,只要说到点心,无人不提苏家香。 点心铺子搬走了,原先的小铺子也就空了出来,幼金也没想着要卖掉,如今正好也派得上用场了。 幼荷却摇了摇头拒绝:“我欠你们的已经太多了,虽然幼金你总说着报恩报恩,但是我相信我娘当年怜惜你们只是因为咱们是一家人,并不是图着要你报恩的。再者我嫁到柳家从相看到成亲,你们已经帮了我够多的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你这孩子怎地这般见外?”苏氏倒是觉得女儿这个主意甚好:“将来孩子生下来,那花销还大着呢!再者卓亭也要考科举,你小姑子过几年也要嫁人,哪哪都是要花银子的地方呢!” 正是因为幼荷十分知进退,与苏家人亲热之余也保持着克制,从来不曾挟恩以报,幼金才肯这般为她着想:“幼荷姐姐,咱们虽说是女子,可总要手里有银子才能硬气不是?如今虽好,可人心善变,银子却不会变。” 幼荷听她这般说,不由得又想起了远在定远的爹娘。是啊!外祖父在世时,爹娘感情甚笃,可外祖父才去世半年,爹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每日在外头饮酒作乐,甚至有几回跟娘亲吵起来还动手打了娘亲! 想想十五六年都看不清的爹,幼荷深吸了口气,然后微微点头:“只是这样一来,我欠幼金的可就怎么都还不清了。”这便是愿意接下铺子做些小买卖了。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欠不欠的?”见幼荷这般懂事熨帖,苏氏心中热乎乎的,只觉得这般好的闺女儿可千万不能委屈了去。 虽说是要做些小买卖,不过幼荷也不知道做什么好,虽然自家以前是开了个杂货铺子,可她素来也是不沾手的,打苏家回去以后,跟丈夫商量了许久也没个章程。 “为夫虽虚长你两岁,可家中也只是以面摊为生,我也历来不通庶务,着实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搂着娇妻如今还十分纤细的腰坐到炕边,柳卓亭也是一筹莫展。 幼荷依偎在他怀里,有些闷闷道:“若是我娘在就好了,她定会有好主意。” 柳卓亭知道妻子自打有了身孕以来,性子变得敏感易哭,见她这般想念远在定远的岳母,生怕招哭了她,便道:“你今日回苏家来回奔波怕也是累了,还是早些歇息,明日再想要做什么也来得及。” 夫妻俩小声说着话,不一会儿幼荷便沉沉睡下了。 见她睡着了,柳卓亭小心地为她盖上薄薄的被子,自己又坐回油灯下边儿挑灯夜战,今年的府试他榜上无名,明年开春考府试,他得抓紧些才行。 第96章 小狐狸精 “肖大哥, 再过十数日便是中秋了, 准备何时启程回京?”虽然幼金本没有想着赶人走, 但是京城肖家的来信已经送到自己手上了, 那位自称是肖家主母的妇人只差拿手指着自己, 说自己是狐狸精勾得她的宝贝儿子在洛河州这个穷乡僻壤里头乐不思蜀。虽然她很感念肖临瑜对自己的银钱上还有这几个月在生意上的帮助, 不过她也没有要当狐狸精跟别人抢儿子的想法。 肖临瑜放下手中的账本,这几个月来他闲来无事, 也不管肖家的事, 倒真是闲了不少, 便自告奋勇帮着苏家看账。幼金也是心大, 也不防他,不过确实,肖临瑜不愧是在商场行走了数年的人,确实有几把刷子。 肖临瑜笑着直呼幼金闺名:“幼金这是觉得我吃得多干得少了?还是觉得我白在你家蹭吃蹭喝, 亏银子了?”转眼肖临瑜在苏家住了一个多月,倒与苏家上下都十分熟络了, 自己也是越留越不想走, 苏家温馨热闹的家庭氛围是肖临瑜从未经历过的,这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却又吸引着他留了一日又一日, 京城催他回去的信来了一封又一封, 可他却一点也不想回到京城去。 幼金无奈地摇了摇头:“肖大哥,你我都知道,这世上不是任何事情都能逃避得了的, 该是自己肩负的责任,总要去承担。” 她从不过问肖临瑜为何毫无声息地跑到洛河州来,可她也知道,肖临瑜是肖家的下一任家主,他要承担的是肖氏一族的未来,虽说与自己无关,不过她总是不愿意背了个狐狸精的名号。 叹了口气,肖临瑜第一次意识到眼前的小姑娘与自己真是一路人,彼此都肩负着一个家族的未来,可幼金却总能看事比自己看得通透些,真真是个玲珑心窍的奇人。苦笑道:“你总是有一堆歪理能说得我无言以对,罢了,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也该回去了。” 站了起身,目光深邃地看着幼金:“若是……罢了……” 看着肖临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幼金心里跟有只猫在挠啊挠地一般,问到:“若是什么?” 浅笑一声,摇了摇头:“没事,我这一走,怕是许久都不再回洛河州了,你一个姑娘家的,总要照顾好自己才是。我瞧着你们家如今虽然人多,总还是少了些护卫,我明日从肖家别苑给你调几人过来,看家护院也好。” 幼金皱了皱眉,心里只觉得肖临瑜这是在转移话题,不过他既不愿说,自己也不好再追问什么,也承了他这个情:“原我还想着要寻些护院,若是肖大哥愿意割爱,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瞧着她浅笑嫣然,肖临瑜鬼使神差般地伸出了手。 微凉的左边脸颊被男子温热宽厚的手掌整个覆盖上,幼金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离自己不到半米之遥的肖临瑜,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掌心传来的少女脸颊娇嫩得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的触感,肖临瑜只觉得置身与上元佳节中的满天烟花中,璀璨而动人心魄。 两人相对一时无言,各自心中如同惊涛骇浪,可莫名的情愫却又如同火树银花不夜天一般在脑子里炸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幼金才率先寻回了自己的声音:“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说罢匆匆转身逃回了后院。 看着落荒而逃的少女身影,肖临瑜只觉心中莫名空了一块,他素来不通情爱,此刻却有些无师自通一般知晓了自己对一直把她当成晚辈的少女心动了。 空落落的手举在空中,似乎想抓住少女身上散发的似有若无的馨香,最后只得无力垂下。 再说扭脸回了后院的幼金只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许久,坐在铜镜前看着昏暗的倒影,双手托着脸,叹了口气:“终究不是一路人,又何苦动心?” 幼金的灵魂并不是不通人事的少女,自然知道方才心乱如麻的自己是为何。但且不说肖临瑜还有一个清贵文人家的未婚妻,单是这个极重门当户对的时空,她不过是一介乡下丫头,哪里能高攀得上肖家的门楣? 无力地瘫在铺着柔软的细棉垫子的床上,呆呆地看着帐顶,喃喃自语:“若不是……” 初秋弯似弓弦的月儿下,初识情意的男女辗转反侧,彻夜难眠,都在惋惜这份尚未开始就注定要消亡的情愫。 *** 初秋之夜两人的失态似乎都随着那夜的星辰坠落不见,第二日起来,又是疏和有礼的模样,在外人看来并无异常,只有当事人双方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不一样的光芒。 “这八人都是我肖家别苑中选出的护卫,我便都留给你了。”肖临瑜是个行动派,说了要给她选人,很快就将人给带了过来。 苏家如今也不是养不起护卫的人家,只是护卫这个职业不同别的,若是识人不清选着不好的,那便是引狼入室,也是因为如此,幼金才迟迟没有寻到合适的人选。 而肖临瑜送给自己的八个护卫,都是二十出头,年岁相当的年轻人,只有一个护卫首领年约三十,都是自幼进了肖家,对下一任家主的命令自然是没有不从的,这样的人幼金用起来倒也算得上放心,便也就将八人都留了下来。 “有劳肖大哥事事为我操心,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吩咐宋叔将人带下去好生安置好,幼金才向着肖临瑜盈盈一拜以示谢意。 肖临瑜微微颔首,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此话一出,两人之间的气氛立时变得有些尴尬,肖临瑜干咳了两声,干硬地转移了话题:“我明日一早便要离去,此处一别,怕是将来许久都不会再相见了,等你的茶叶制出来,须得记得送我一份。” “自然,到时怕是还要依靠肖大哥帮扶一二呢!您这个大财主我可不能就这般浪费了不是?”幼金笑吟吟地站在肖临瑜身边,两人中间隔着半米的距离,沿着船只往来的洛州河边上缓步走着,四五个护卫远远跟着,也不敢前来打搅两人。 肖临瑜也不说什么,只看着远方一抹已经变得血红的残阳映在潺潺流动的河水中,觉得此刻两人便是无言却也心安,轻声问道:“将来若是有机会,幼金你会不会到京城去?” “京城是大丰最繁华的地方,我自然是想去的,不仅京城,还有大丰的大好河山,我都没看过,若是有机会,定当细细游览一番才是,虽当不成大谢,可人生苦短数十载,总要做些什么才是!”幼金深吸了口气,扬起声音说到:“我虽为女子,不能同男子一般建功立业,可也不愿草草过完这一生,虽做不到青史留名,可总要雁过留痕才是!” 侧过脸去看着夕阳下少女说起心中远志而显得生气勃勃的模样,肖临瑜不由得低头笑了出声:“你总是有你的歪理。” 幼金看着与自己仅隔了一步之遥,眼中闪耀着温柔的光芒的男子,不由得心漏跳了一拍,赶忙以笑遮掩自己的不对劲,看着远方一望无际的稻田,笑道:“人生在世,十之八九总不能如我意,十之一二如我意者,合该纵情肆意才是。” 男子高大俊朗,女子高挑秀美,并肩走在洛州河河堤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互相依偎在一起的影子仿佛世间最般配的眷侣一般,羡煞旁人。 两人在河堤边上一直走到夕阳消失在天际,星河点点显露在东边,入暮时分,初秋的凉意袭来,穿得有些单薄的幼金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肖临瑜自然是察觉到她的动静,道:“入暮后还是有些凉,咱们回吧?”幼金本就是被他拽出来散心的,听他这般说,便连连点头,两人这才返身回转,往苏家的方向回去。 夜风飒飒,迎面袭来的凉风本朝着少女的方向吹去,却被高大的男子无情拦截,只得改道另走。 两人并肩走着,肖临瑜侧着身子挡住了夜风的侵袭,两人一前一后的往苏家的方向走着,护卫们依旧远远的跟着,无人敢上前去打搅了主子的雅兴,只顺着秋夜的风偶尔听到男子的轻笑声。 走在河边,远远便能看到苏家门前已经点亮的一对灯笼,河对岸的农人披着夜色乘月而归,初秋的蟋蟀不知疲倦地在田间地头扯着嗓子聒噪地喊叫着,运河中不时还有鱼儿跃出水面,月色下波光粼粼,甚是好看。 被打发出来寻幼金的小家丁打着灯笼远远瞧见了姑娘与肖公子,便站在苏家门前,叫汪大爷开了大门,安静地等着大姑娘回来。汪大爷在苏家做活,如今依旧跟韩立哥俩住一个屋,一老两小感情甚好。如今吃住都在苏家,不知羡煞了多少五里桥的村民。 “夜风还是有点子凉,姑娘年岁小,一会儿叫厨房的厨娘煮些驱寒汤送去给姑娘喝了才是。”站在门口的汪大爷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一对璧人,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大姑娘如今也快十五了,这男女间这般总该是要避避嫌才是啊! 汪大爷虽然只是个门房,不过也是跟着苏家从微时起来的,苏家后来的仆人,连管家宋叔都十分敬重他,自然不用说这些小的了。小家丁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是”,也不敢忘了此事。 “汪大爷,这夜风凉,您老人家咋还站风口这了?”幼金一回到家门口就看到一老一少站在门口等着,便关切地问到。 汪大爷见姑娘回来了,赶忙让小家丁打着灯笼引路:“姑娘自个儿也知道夜风凉,自己怎地还在外头站着?快到家里头待着才是。” 一旁的肖临瑜看着苏家主仆之间虽然也有规矩在,可相处起来那都是真心实意地如同家人一般的亲近,一想到自己明日便要走,心中又多了一丝不舍。 第97章 选择 肖临瑜走后, 一向平静的苏家更平静了些。 苏家香铺子的生意如今做得越发大了, 后厨里做点心的人都有十人, 幼金也特意寻了个做过些小买卖的姓陈的妇人在前头做管事。那陈嫂子是个会来事儿、会察言观色的利落人儿, 自打前头铺子交给她以后, 生意好了一些, 回头客也更多了,幼金也就放心让她打理。 如今幼银只管每日铺子的账, 幼珠则是牢牢把着点心方子, 姐妹俩如今越发能干, 幼金也索性只参与铺子里进人、每月盘账的大事儿, 其余经营上的琐事都交由姐妹俩商议着来,倒也落得清闲。 如今时近中秋,苏家香早早就做出了月饼模子摆在前头供客人选择预定,如今距离中秋还有十日, 就已经接到七百余份的月饼订单。苏家香的月饼分了三个等次,分别是四钱、八钱、二两银子一份, 一份只得六个, 可以说是要价不菲。 可洛河州人多地方大,最不缺的便是有钱人, 加上如今洛河州中但凡提到点心, 无人不知苏家香, 那些富贵人家自然是不在乎这些小钱,毕竟月饼更多是送人,要的就是个脸面, 若是送的旁的上不了台面的,那才是真真儿掉价了呢!是以订最贵的二两银子一份的倒占了七百份中的一半儿多。 前头幼银噼里啪啦地扒拉着算盘,欢喜地不行。后厨幼珠带着十人的点心团队,也开始加班加点地做月饼。虽然累是累了些,不过按照今年年初幼金姐妹三人商议过后制定出来的工人激励法子,卖出的每份点心,前面后厨的人都能得到相应的提成。后厨的人累是累了些,不过如今每月能拿到手的银子基本都有近二两,这可比外头点心铺子的工钱高了一倍不止!所以无论是已经卖身进了苏家的还是没卖身的,个个都是打定主意跟着苏家做事。 “方才前边儿传消息来了,又接了三十份二两银子的月饼,咱们从今日起便吃住都要在店里了,最晚十三也要把全部月饼都做出来。我跟二姐商量过了,等忙完这阵子,就给大家轮流放三日假,好好歇歇!”幼珠将配好比例的蜂蜜桂花混入红豆沙中,交由□□等人调和,给众人加油鼓劲。苏家香换铺面之时,幼金特意寻了个地儿还算大的铺子,后院里除了厨房,还有八间房,其中两间用来存放平日里做点心需要的原料,剩下的五间改成通铺,一间则是苏家姐妹平日里歇息所用,物件摆设倒是一应俱全。 “三姑娘放心,咱们一准儿能做完的!”一个妇人隔着藕荷色的口罩拍着胸脯道:“不为旁的,为了银子咱们姐妹也得做不是?”这话一出,众人也都点头称是,手里的活放得更快了些。 如今后厨已经形成一条配合默契的流水线作业,负责调馅儿的、负责揉面的、还有负责上模的,分工明确又相互配合。点心后厨的活一做就是一整日,为了减轻大家伙的负担,幼珠特意去定制了长长的作业桌子还有高度配合得正好的凳子,大家伙都是坐在凳子上做事,不用站一整日到双腿水肿,倒是舒服很多。 另一个生得白净的妇人也是眉眼弯弯地笑道:“不说旁的,光是咱们家这蜂蜜就不知比旁人强多少去了!”苏家香的豆类点心馅中添加的蜂蜜均苏家在侯家湾山上的蜂箱,大丰并没有多少养蜂人,像苏家这般还能加入蜂蜜调和点心的就更是少之又少,蜂蜜特有的香甜气味与桂花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不知勾动了多少人的馋虫,是以如今豆沙类的点心已然成了苏家香的客人们必买的点心。 幼珠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也不多说什么。如今家里的点心方子只有娘、长姐跟自己知道,虽然铺子里的人也知道有哪些原料,不过具体的比例是长姐带着自己熬了许多的夜,尝那些味道只有细微差别的点心尝到要吐才研制出来的方子。这是自家赖以为生的方子,她可不能泄露出去了。 幼金是苏家众人里边儿舌头最灵的人,哪怕是多了一点甜或是火候过了一点点,长姐总能尝出区别来,是以幼珠每回有了新想法都要拽着她一起给意见,给想法。虽然如今幼珠做的饭依旧不好吃,可她脑子转得快,也敢想,苏家香如今铺子里好几个卖得好的点心都是她突发奇想折腾出来的,如今家里条件越发地好,索性幼金也就放心让她折腾了。 苏家香的方子只有苏家的几个姑娘知道,这事儿是所有在苏家香做事的人心中都清楚的。之前也不是没有别的点心铺想贿赂一些在苏家香做事的人偷方子,可无一不是失败而归,甚至还有被大姑娘抓到的,就直接赶出了苏家香。 有那些前车之鉴在,工人们虽然好奇,可也不敢瞎打听,一时间倒也平静了不少。 *** “姑娘,今岁咱们在侯家湾那边儿的树苗都长成了,桂花、刺玫都有不错的收成,先前儿样的那几百只鸡也都长大了不少,照这么看来到年底就能出栏了。”打宋华去了茶乡以后,宋叔如今管着侯家湾那边儿的事,每日也是忙得很。 幼金仔细翻看了上月的账本,微微点点头,道:“如今已经入秋,树木防寒还有鸡圈加盖的活也要跟紧些,如今家中事多,辛苦宋叔你多费心了。”如今苏家的生意摊子越铺越大,可能用的人还是不多,统共就那么几个,宋家父子也着实都辛苦了些。 “都是老奴该做的,得姑娘器重那是我们的造化,不曾觉得辛苦。”宋叔拱拱手,笑道。他之前虽然也是在大户人家里做过活,可却比不上如今在苏家这般舒坦,主家信任、敬重自己,他自然是更加用心用力。 幼金笑着合上账本,看着宋叔道:“我前些日子已经派人送信去茶乡,宋华定不会错过中秋佳节,到时你们一家团聚,好好过个中秋才是。”幼金也是有自己的盘算,这番叫宋华回来,也是想安排多一个人到茶乡去,一则是相互照应有个依靠,二则天高皇帝远的,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些。 “多谢姑娘!”宋叔只有宋华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希望中秋佳节能一家团聚的。不过他们卖身为奴的,主家说怎么那便是怎么,是以他并不敢提过要儿子回来过节的话,没曾想倒是大姑娘自己个先提了出来,自然是感恩戴德。 一老一少在幼金专用的书房说了好一会儿话,宋叔才被打发出来。 才出书房门口,便看到穿了一身短打的韩立站在门口,笑着点点头,便出去了。 韩立不知道大姑娘叫自己来所为何事,不过还是依着吩咐在门口等了半刻钟。等到宋叔走了好一会儿,里头才传出大姑娘的声音:“进来吧!”然后才迈开步子进了书房。 秋分进来续了茶水后,在大姑娘的眼神示意下无声地退了出去,然后站在门口守着。秋分与另外七人是苏家新买回的丫环,幼金是个懒得起名的人,便直接以二十四节气中的八个节气为八人命名。进了苏家以后,在宋婶子调养了十数日后,秋分因着稳重老实便被分到来伺候大姑娘。秋分打进了苏家便知道苏家的生意都是大姑娘一手操办起来的,虽然是与自己年岁差不多,可她总是十分敬畏大姑娘,对她说的话更是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你到我们家来已经有快两年了吧?”幼金轻轻吹了吹茶杯里冒着热气的茶,看着站得有些局促的韩立,轻声问道。 韩立如今已经快十六了,这两年在苏家吃得饱穿得暖,倒是长成了个浓眉大眼、俊朗壮实的后生,平日里在外头走动时不知吸引了多少五里桥的小姑娘的目光。听到姑娘这般问,韩立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到:“回姑娘的话,已有两年零三个月了。” “竟有这么久了?”幼金放下茶杯,想起当时韩立跟尔华来到苏家时还是两个脏兮兮的小乞儿,没想到转眼过了两年,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韩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不开口了。 看着微微垂下脑袋的韩立,幼金笑道:“你也别紧张,先坐下,咱们好好聊聊。” “是。” 看着他话都不多一句的样子,幼金微微叹了口气,这幼银怎么就偏偏看上这么个呆头鹅了?没错,虽然幼金每日里都不得闲,不过对这对也算得上半路结成青梅竹马的小儿女之间的事知道一些。 并不是说幼金瞧不上韩立,相反经过这两年的相处,她对韩立这个人也有了大概的了解,憨厚老实,没什么坏心眼。重点是他无父无母,幼银历来性子有些懦弱,若是嫁得远了,将来受了欺负还不一定自家能护着她。可若是嫁给韩立,倒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你也十六了,也该到了说亲的年纪,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虽然是单刀直入地问,不过幼金也有一丝尴尬,问完以后还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 局促地坐着的韩立也没想到大姑娘特意把自己叫过来竟然是问这个问题,晒得有些黑的脸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来:“我、我、我......”心里也是惊涛骇浪,第一反应竟然是做贼心虚,只觉得是自己深藏心底的心事被姑娘发现了。 第98章 中秋 “你别紧张, 我只是随便问问。”幼金看他手足无措的模样, 不由得有些失笑, 只觉得韩立是把自己当成棒打鸳鸯的坏人了:“你如今也十六了, 若是普通人家, 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你若是有什么想法,不妨跟我说说?” 韩立有些羞赧地摸了摸后脑勺, 想到自己与意中人简直是云泥之别, 不由得又有些垂头丧气:“我一无父母, 二无家业的, 哪里会有人看得上我呢?”韩立越想心里越觉得失落,自己怕不是那想吃天鹅肉的癞□□吧! 幼金也不管他心里的想法,只道:“自打你来了我们家也一直跟着读书习字,何必这般妄自菲薄?我如今有个想法, 想派你去茶乡帮着管事,你以为如何?” “去茶乡?”韩立自然知道大姑娘这是提拔自己, 不过一想到自己走了就只剩尔华一个人在五里桥, 却还有些舍不得。 幼金自然是知道他的后顾之忧,便道:“你只管放心地去, 尔华在苏家不会受委屈。如今茶乡只有宋华一个人, 遇着事儿了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你也跟在宋叔身边学了一段时间,也该是去历练历练了。”其实幼金对韩立的期盼可不止这些:“另外,去了茶乡也不可放松学习, 你如今并未入贱籍,哪怕是个童生,总比白身好。” 大丰律例规定贱籍不能参加科举,当时韩立进了苏家的时候并未卖身,如今看来也算是好事儿了。 说了好大一通后,看着韩立一副纠结的模样,幼金决定还是要下点重药:“你总不见得什么都没有就来跟我们家提亲吧?你对幼银的情意我并非不知,幼银是我的妹子,我自然是希望她将来不用受苦,你如今这般,拿什么来跟我提亲?” “大姑娘?!”韩立被她吓得两眼直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幼金挥挥手,也懒得跟他再费口舌:“你且好好想想吧。”便将人打发了出去。韩立出了书房,脑子如同一滩浆糊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 只有幼金与韩立两人知晓此事,两人也都心照不宣地将此事遗忘了一般不再提起。 中秋越发近了,十一这日,在茶乡的宋华经过数日的赶路,终于回到了五里桥。 “瘦了,黑了,也高了”看着已经近两个月没见到的儿子,宋婶子不由得红了眼眶。 一旁的宋叔也有些眼眶发酸,不过还是强忍住了情绪,道:“这儿子回来是好事,你这老婆子还哭甚哭?一路回来怕也是折腾得够呛,快些回去歇着才是。” 听到自家汉子这般说,宋婶子才想起来儿子一路奔波,怕是累得很了,赶忙擦干眼角的泪花:“哎!是了,姑娘说你回来了只管歇着,快回去歇会儿,等姑娘回来了再回话便是。” 原来幼金今儿个一早便出门去了,马上就到中秋,她也要去给生意上有往来的客户们送些节礼。旁的不说,知府秦大人家里那是必送的一家。 肖临瑜在苏家住了一个多月也不是白住的,在他的牵线搭桥下幼金也算是攀上了知府这棵大树。加上知府太太吴氏也是个极会吃的,对苏家香的糕点那也是赞不绝口,吴氏只生了两个儿子,一心想要个乖巧可人的闺女儿却没有。对于会做出这般好吃糕点,模样长得也好的苏家姑娘,她自然也是喜欢的。 果不其然,苏家的两个大食盒送进知府府衙后不到一刻钟,送食盒进去的秦府下人就捧着吴氏叫人准备好的节礼出来了:“苏姑娘,这是我家夫人特意交代了给您的节礼。” 吴氏原就是富贵人家的姑娘,送出手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太含糊,幼金自然也不推辞:“还请小哥帮我多谢夫人的赏赐。”幼金也知道自己这种等级的小喽啰没什么事儿是见不到吴氏的,自然也不会纠结这点小事,让身边的人接过秦府的节礼便告辞了。 给有生意往来的客户送完节礼后,幼金便又开始给自家的工人们准备节礼:两个月饼加上五斤猪肉。至于卖身给苏家,吃住都在苏家的就将五斤猪肉换成同等价钱的细棉料子。 “这么些东西,得花多少钱啊?”看着堆积如山的节礼,幼珠不由得咂舌:“长姐你这出手也太阔绰了些!” 幼金清点完数量无误后,笑着说到:“人心这种东西可要好好笼络才是,不过是花些小钱就能让咱们家上下数十人人心稳定,这是值得的。若是人心散了,那便是多少银钱都换不回来的,家和才能万事兴,幼珠你可明白?” 在洛河州开点心铺子这两年,虽然幼珠不常在前头铺子里,不过也是见过了不少人,也略微明白了管教下人的重要性,自然是十分受教:“我明白了,长姐。” 见幼珠脸上并无不服,幼金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她知道幼珠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凡事点到即止便可。 幼金十分注重对几个妹妹的教养,无论是读书习字还是待人接物,甚至是强健体魄。她自己力所能及的就自己亲自教导,自己也不通的就花钱请人教。苏氏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到子女的教育中来,经过这几年,她早已知道若是几个女儿都像自己这般,那往后才是要出大事的,虽然幼金是比一般姑娘家强悍些,可总不会受到欺负才是。 *** 忙过了节前的那几日,中秋这日苏家也设了家宴,主仆欢聚一堂,享用了一顿丰盛的中秋家宴。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家宴过后,家仆尽数散去,只留下苏家一家十口坐在后院的凉亭中赏月,在几个姐姐的怂恿下,小七稚嫩清脆的嗓音在宁静的夜色中传开,站得直直的,双手乖巧地交叠于身前,活脱脱一个小淑女的模样在背着前几日玉兰先生教她背过的诗歌。 背完之后挺着骄傲的小胸脯,一副“快夸我”的表情看着娘亲与姐姐们,得到后者的一致肯定后,才笑得两眼弯弯坐回幼金身边。 苏家的赏月活动一直持续到二更天,几个小的耐不住困,早已迷糊得睁不开眼。幼金怀里抱着呼吸平稳,沉沉睡着的小八,康儿也睡着在苏氏怀里。 “更深露重,大家也都困了,还是早些回去歇下罢!”苏氏小声地说到,几个大的听完也都点点头。幼金招来专门配来照顾几个孩子的妇人:“把几姑娘跟康儿都抱回去睡下,小心别着凉了。” “是。”几个妇人从主子怀里接过已经睡着了的五六七八四位姑娘跟小少爷,还特意裹了一块薄薄的披风上去,以此抵挡夜风的侵袭。 夜越发地静,苏家众人也各自散去。 沐浴过后的幼金穿着袖口衣角均绣了祥云纹样的细棉中衣,坐在临窗炕上透过琉璃窗台望着外头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洒满苏家的院落,苏家各处已然都歇下,只剩幼金所住的房间还燃着明亮的烛火。 许是热闹过后有些失落,幼金心中想起了那个在自家住了两个多月的男子,扰乱了一池春水后还真的是一走就杳无音信了,不由得暗暗骂了句:“早知道就多收他银子才是!” 而被她惦记着的人,如今也是孤身一人独坐月下,浅酌佳酿已然有些微醺,双颊微红地举起酒杯邀月共饮:“举杯邀明月,对酒成三人,今夜怕是只有你我相伴了。” 等肖临风从前院的宴席中逃离出来,悄悄溜到后院时,只看到平日里如同谪仙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兄长竟然席地而坐,背靠着假山自斟自饮,从背后看着竟有些落寞,小小的白玉团子都皱成一个包子了:“兄长,你这是喝了多少酒?你院里的下人呢?怎地没一个人伺候着?” 听着幼弟关切的碎碎念,肖临瑜笑了笑:“无妨,兄长今夜心情好,你怎地从宴席上偷溜了?”说罢,又斟了一杯酒进白玉杯中,一口饮尽,辛辣与醇美混合在一起刺激着味蕾,让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果然好酒!” 肖临风从来没见过兄长这般失态,有些担心地坐到他身边:“兄长,要不我叫人来伺候你歇下吧?” 肖临瑜摇摇头,看着一脸担忧的弟弟,浅叹一声:“无妨、无妨......” 肖临风歪着头,一脸愁容,兄长昨日一到家便被老祖宗叫去了正房从日头在西边一直谈到月亮都出来了,正房的檀木门才缓缓开启,往日里意气风发的兄长竟有些颓相,也不跟人说话,自己回了自己的院落。今晚原是中秋家宴,兄长却一个人喝醉在此,家中竟无一人来寻他。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肖临风自然不得而知,一向调皮捣蛋的他却也乖乖地坐在兄长身边守着他,也不言语。 “临风,你有没有想过往后要做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肖临风都已经犯困到连连点头,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肖临瑜才淡淡地问了一句。 又是一个点头,听到兄长说话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揉揉眼睛想了好一会儿,却也没想出什么来,最后也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从小娇生惯养的,肖家下一任家主是兄长,他就算每日饮酒作乐也能荣华富贵一辈子,骤然间听到兄长这么问,他还真是有些不明所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了眼幼弟,肖临瑜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罢了,罢了,你切回去睡吧。”说罢招手叫来守在不远处的肖临风的书童:“把小少爷带回去歇下吧!” 松言行礼称是,然后扶着已经困成一团的肖临风出了谨言院,只留下已经醉了七分的肖临瑜一人月下独酌。 第99章 学坏 摇了摇已经空了的白玉酒瓶, 肖临瑜叹了口气, 索性就倒在假山边上看着皎皎银月, 想起昨日老祖宗跟自己说的话。 “临瑜, 你是肖家的下一任家主, 很多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随心所欲只会害了你自己,还会害了肖家。”肖家的老祖宗宋氏嫁入肖家已四十余年, 自肖家老太爷前几年仙逝后, 老祖宗越发深居简出, 不过肖家上下的所有事都瞒不过她, 自然也知晓这一年多来她最看重的长孙变了不少,越发地与自己疏离,越发地、不听话。 肖临瑜打小就听厌了“你是肖家的下一任家主”、“你要稳重”、“要听话”等等等等的话,听完老祖宗再一次老话重提, 他想起了在洛河州的日子,苏康虽然也是苏家的儿子, 可无论是幼金还是苏婶婶, 却从来不拘着他,他在苏家住了一月有余, 也从未听到类似的话。苦笑道:“祖母, 难不成我的一生就只能这般了不成?”无论说什么做什么, 都是为了肖家,那他自己呢?他的人生呢?他的喜怒哀乐呢? “我就不该纵着你离京这般久,在外头久了, 心也野了!”当初与白家的婚事确实是临瑜面上无光,正是如此,宋氏才由着他的性子一回离京,没成想却是埋下祸根。见长孙面露愠色,宋氏叹了口气道:“这两个月以来,白家也不好过,你二叔参了白家数次,白家也在圣上面前吃了不少挂落。虽然此事你是受了委屈,可总还要顾着肖家不是?” 闭上眼不再去看那一轮孤月,已然有些醉了的肖临瑜喃喃自语:“总归我只是肖家的棋子罢了!什么家主?什么富贵荣华?不过是一座牢笼罢了......”不过片刻,竟然就倚靠着假山沉沉睡去了。 睡梦中,肖临瑜梦见了自己临离开洛河州的前一晚,披着漫天霞光的少女缓步向自己走来,刹那间的怦然心动。 可惜美梦苦短,良宵难得。在肖临瑜想伸手去拥抱眼前的少女时,却被一阵声音吵醒。原来是家仆见他醉倒在地,也不敢擅自动他,便去请了肖家主母过来。 “不过是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泥腿子,竟也值得你这般念念不忘?”于氏看着烂醉如泥,丝毫没了分寸的大儿子,不由得有些痛心疾首:“临瑜,你真真是被教坏了,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让你出京!”于氏想起方才醉倒在地的儿子嘴里喃喃的都是那个小狐狸精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果然贱胚子就是贱胚子!最让她引以为傲的大儿子竟然也被勾得连魂儿都没了! 被惊扰了美梦的肖临瑜一睁眼便听到自家母亲已然不顾大家闺秀的规矩,咬牙切齿地骂着远在洛河州的苏家一家,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不着痕迹地挪了挪位置,离于氏远了些,眉目间的醉意已没了三分,清冷的样子重回脸上:“母亲漏夜前来有何事?” 于氏看他一副疏离的模样,想张嘴说些什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作罢,道:“家仆来报说你醉倒在院子里,我若不来看,还不知道你已经没分寸到这般地步了!” 肖临瑜听到母亲这番言论,搀着假山站了起来,趔趄地作了个揖:“儿子知错了,母亲若无旁事,儿子便先行告退了。” 看着他两颊通红,脚下轻浮,于氏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谨言院中的家仆扶好他:“罢了,夜也深了,你且回去歇下吧。” 肖临瑜微微颔首,也不需要人搀扶,踉踉跄跄地往自己房间回了。只留下一脸愁容的于氏与满院不知所措的家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 肖家与白家的婚事为何作废无人知晓,不过在肖家上门退亲以后,才貌双全的白家嫡出姑娘白雅儿就匆匆嫁给了许家庶出的儿子。这门亲事结得离奇,不知勾起了多少好事之人的八卦心:“那白家可是清贵之家,族中还有那么些未嫁的女儿,这白雅儿起了这么个下嫁的头,怕是将来白氏一族的姑娘的婚事都有影响了!” “可不是吗?我听说婚后三朝回门,白雅儿跟那个许家的庶子连白家大门都没进去就被赶出来了!白老爷子还说,往后白家再没有白雅儿这个人!怕不是要断绝关系了!”...... 种种流言传遍了京城,白家也被肖家在朝堂上揪着不放,就连家中的不少产业也被肖家针对着干,倒赔了不少银子,可谓是处处掣肘。 “老爷,咱们可就雅儿一个女儿,打小娇生惯养的,她哪能受这个苦啊?您再去求求爹吧!”白家主母为着女儿的事不知求了白大人多少回,此事刚出的时候还大受打击,病了好几回,如今入了秋,身子也越发地差,可还是心心念念着被断绝关系的女儿:“她如今只有几个仆妇跟着,那许知桐还是个庶子,若是咱们都不帮衬一二,这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啊?” “帮她?我还要怎么帮她?她自己不顾廉耻做出那种事来,我没打死她就算顾了父女情分了!”白大人心烦得不行,再想到这一切的麻烦都是因为自家那个没有分寸、寡廉鲜耻的女儿引起的,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难不成还要我把整个白家搭进去帮她你才满意是不?” 白家虽说是文人清贵,白大人心里也颇有些瞧不上肖家,可那肖家再怎么不是,总比许家一个八品小官的庶子强不是?再者肖家老二在朝堂中也是颇有些分量,当今圣上对他也是青眼有加,不说旁的,光是肖老二一人只要抓到了把柄,他们整个白家都要赔进去!“我一早就跟你说要好好管教她,你偏给我管教成这般模样,还敢叫我帮衬她!你且死了这条心,若是她还敢上门来,我非叫人把她打出去不可!” 一想到白家因为白雅儿那点丑事搞得上下都乱糟糟的,白大人就气得脸都涨得通红:“当初她敢做出那样的事儿,就该想好有今日这样的结果!”一想到肖家那位长得仪表堂堂的大公子上门退亲时说的那番话,白大人如今都还能气得胡子直翘:“身为女儿家不知何为自重自爱,还让未婚夫婿抓包,这种女儿,我要她何用?” 白大人越说越气,最后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又唤人点了灯去了姨娘房里睡,只留下泪流满面的白家主母在无声啜泣。 *** 昨夜的美梦被惊扰后,肖临瑜再也没梦到洛河州的人和事,一夜无梦到天明。 听到房里传出动静,贴身小厮很快便进来了:“大少爷您起了,老爷传话来,早膳过后要见您。” 坐在床上,锦被还盖在身上,绸缎织成的中衣领口微微敞开,如墨青丝散落开来披在身后,平日里总是衣冠齐整的人,早起时竟也这般颓废,煞是好看。肖临瑜伸手按了按微微有些发疼的脑袋,道:“晓得了,安排人传膳吧。” 洗漱过后,一身月白色衣衫配上蓝玉发簪,又恢复了公子如玉的模样,边喝着熬得香浓可口的燕窝,肖临瑜边后悔昨夜喝得太过了些,心里暗暗想着往后不能这般了才是。 “我听你娘说,你昨夜醉倒在院子里了?”肖家家主今年年近四十,长得与肖临瑜有五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历经岁月的沧桑与稳重:“你如今越发地不稳重了,白家之事既然已经过去了,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我会跟你娘说的,你且安心在京城呆着,洛河州那边就让下面的人管便是了。”肖海如自然是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也知道儿子在洛河州发生的事,自然也是要警醒一二。 肖临瑜自嘲地笑了一声:“如今我们肖家怕不是已经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了,还结什么亲?” “白家做出那等不要脸面的事,丢的是他白家的面子,与你何干?”肖海如放下手中的狼毫,那双长得跟儿子一模一样的眼睛看向立于庭中的长子,叹了口气,道:“为父知道你的心思,那小丫头再好,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家出来的,若是当个侧室还可,我们肖家的正房主母,必须是名门世家的闺女儿。” 肖临瑜在洛河州呆了近两个月,肖家的这些长辈自然不可能真的放任他在洛河州不管不顾,私底下早就将苏家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不过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人家出身的丫头,竟也值得儿子千里迢迢离京!肖家的人没有一个人相信儿子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乡野丫头,只觉得他是一时被迷晕了头,等过些日子便能忘了那个丫头。 肖海如觉得若是儿子真的喜欢,只要能让儿子收了心好好继承家业,就是抬进门来当个姨娘也无所谓,毕竟他们肖家家大业大的,养多一个姨娘也不算什么大事。可于氏却不这么认为,她早已认定了是苏家的小狐狸精勾走了儿子的魂,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让苏家的人进肖家大门的。 “爹,我与苏幼金并不是您想的那般,我只当她是妹子看待罢了。”不可否认,肖临瑜听到父亲同意让他迎幼金入门时,他是心动的,可想到离开前的那个晚上,幼金与自己说过的话,肖临瑜知道她是绝不可能进门当小的。 想到家中的那几个姨娘,整日只能守在后院,眼巴巴地望着盼着父亲的到来,还要被主母敲打、立规矩,肖临瑜不敢想那个明媚飞扬的女子若是变成这样,会有多怨恨自己!自己也不想委屈了她,不若就放她自由吧! 第100章 丰收的季节 听完儿子的话, 肖海如有些诧异, 他以为儿子能在洛河州住了那么久, 肯定是有什么人勾住了他的魂儿才让他乐不思蜀的, 倒不成想到他只是拿人家当妹子。父子俩历来也没有过谈心的时候, 既然儿子都这般说了, 肖海如也没什么可说的,又拿起狼毫沾了墨汁后稳稳地落在宣纸上, 挥毫写就一个“忍”字, 而后才说到:“你素来心性坚毅, 我知道白家的事不过是你想离京的借口罢了, 既然已经在外头野了那么久,也该收收心了。” “父亲,我这辈子一直按照您的想法按部就班地活着,您让我求学科举, 我昼夜苦读,考得举人身份, 您希望我继承家业, 打我识字起,我便开始学怎么用算盘。父亲, 我只是累了想停一停, 歇一歇都不成吗?”肖临瑜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脸上的笑也越发苦涩。 肖海如从没想过儿子会讲出这样的话,放下手中的狼毫,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看着他:“从你出生起就注定了你是肖家下一任家主, 整个肖家的未来都牵系在你身上,如今你真是越发地放肆了,你且去祠堂向列祖列宗请罪,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吧!” 肖临瑜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父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浅叹了一口气,拱手称是,便退了下去。 最后以肖临瑜在祠堂跪了七日,老祖宗心疼长孙,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叫了肖海如去训了一顿,肖临瑜的跪祠堂思过才算告一段落。 *** 再说洛河州的苏家,中秋过后,韩立跟着宋华去了茶乡,留下韩尔华在苏家跟着汪大爷,苏家家中依旧是岁月静好夹杂着欢声笑语过着。 在幼金的帮助下,幼荷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在洛河州开了一个小小的杂货铺子,卖些家庭用品、针头线脑什么的,虽然不是什么大生意,可挣个家用银子还是可以的。幼金托了到定远打探消息的人也带了韩氏的书信回来。 “三婶在信中并未提及自身,只说了旁人的事,不过我看三婶的意思估摸着幼荷姐姐不在定远,她也没有后顾之忧,要跟三叔斗的话应该也不成问题。”在幼金看来,韩氏是个十分聪慧且性情果毅的女子,月长寿跟她比起来还是差得有点远,要收拾他估计还是比价简单的。 苏氏如今也能认得几个字,大略看完了韩氏的来信,也点点头认同女儿的话:“不过咱们还是要多注意着些,要是你三婶出事,咱们还是能帮就帮一把才是。” “娘放心,我自有安排。”幼金上回托人去定远打探消息时也顺带找了人帮着留意着月家的事,若是出什么幺蛾子了她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才好应对。虽然苏氏已经跟月长禄和离了,不过要是让月家人知道如今家中的光景,怕不是一个个都要扑过来吸血了! 中秋过后,又到了金桂飘香的季节。 苏家的桂花今年开得极好,人才到山脚下就能闻到夹杂在舒爽的秋风中的淡淡桂花香气。从今日起是苏家收货桂花的日子,也是苏家一众小姑娘们最喜欢的事——摇桂花。所以今儿个一大早,除了要到城里开点心铺子的幼银、幼珠姐妹俩,其他小的全都早早就起来了,都不用苏氏提醒就全都换上了窄袖上衣跟便利行动的长裤,再让身边的丫鬟仆妇们将头发都梳成两条麻花辫,然后个个守在前院等着长姐说可以走就准备立马出发。 幼金今日穿了一身竹青色的窄袖衣裳,也是梳了两根麻花辫,虽然是普通的装束,可少女明艳,竹青色秀雅倒也衬得十分好看。 牵着小八慢慢地走着,一边还不忘交代几个妹妹:“一会儿到了山上可不许乱跑乱走,不许捣乱可知道?” “长姐你昨日就说过了,我们都记着呢!咱们快走吧!”心急的小七拉着幼绫冲在前头,脆生生地应到:“长姐你快些,宋叔跟牛伯伯都在等了!”牛伯是苏家的新车夫,如今苏家共有车夫三人,一个负责每日往返洛河州接送幼银幼珠等人,一个是幼金进出专用的车夫,还有一个是平日里接送苏氏、宋叔等人的车夫。 牛伯笑呵呵地站在马车前,见七姑娘最先冲到了,就一把将人抱起来,小心地放到马车上:“七姑娘您可得坐稳了。” “谢谢牛伯伯!”小七十分有礼貌地谢过牛伯,坐在车辕上朝才走到大门口的幼金等人招手:“长姐你们快些呀!” 自从那年陈老三等几人冒充山贼拦路想绑票幼金以后,苏氏与幼金对家中几个孩子的安全也越发地重视,平日里几个孩子能出门疯玩的机会不多,所以今儿个能一起出门去玩儿着实是值得激动的事。 如今家中多了肖临瑜送的护卫,幼金又让护卫队长去挑了七八个资质不错的小子回来训练,将来以作护卫,如今家中的安全工作倒是比以前好了许多,幼金也敢放心带几个妹妹出来玩。 侯家湾的山上,一众长工昨日就得了吩咐,主家的姑娘们要到山上了摇桂花,一早就准备好了接桂花要用的麻布,还有供主家姑娘们解渴的白糖水也早已备妥。除了管事的还在山下的茅屋前等着主家的到来,其他长工一早已经上山去收桂花了。 “大姑娘好,昨儿个听说姑娘要来,可把我们给高兴坏了,如今个个眼巴巴等着姑娘呢!”那管事的远远看见马车就知道是苏家人到了,马车还未停稳就迎了上去,笑呵呵地恭维着。 幼金先下了马车,又抱着小八下来,其他几个妹妹也依次下了马车。站在管事面前,幼金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不过是几个孩子要出来玩玩,候大叔不必这般大费周章的准备东西的。”将小八交给幼宝带着,又交代了几句:“我跟管事大叔说会儿话,幼宝你是姐姐,要看顾好几个妹妹。” 前两年的荒山如今早已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多半都种上了各种树木,其中以桂花、茉莉、刺玫为主,今儿个开了花的桂花树有近二十亩,收桂花倒也是一个大工程。 “长姐放心,我会看好妹妹们的。”幼宝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带着欢呼雀跃着要去探险的妹妹们出发了,带来的几个护卫跟仆妇赶忙跟着几个主子的脚步,生怕主子磕着碰着的。 看着几个妹妹笑笑闹闹地走了,幼金才回过神来继续跟宋叔还有侯家湾的管事说着话。 “如今桂花还有多少没收的?”三人走在平整的山路上,幼金看着长势喜人的桂花,对跟在落后自己半步距离的侯管事问到。 侯管事原也是苏家请回来的长工,只因为人本分,做事踏实所以被升做管事。恭恭敬敬地回话:“回姑娘的话,如今已收了过半了,再有两日便都能收得差不多了,收回的桂花也都晒干收拾好,装袋入了仓库。” 幼金满意地点点头,又对一旁的宋叔说到:“等今年的桂花都下来了,连着之前已经晒干的茉莉、刺玫花干,咱们这边只留够点心铺子那边的消耗,其余的您安排一下送到茶乡去,让宋华那边准备好,先用秋茶试试,等制出好的,明年便用好的试试。” 苏家在茶乡的茶园自然没那么快有茶叶产出,所以宋华与韩立两人在茶乡的任务不仅是日常茶园与茶工的管理,还要寻找到好的茶园供应这两年所需的茶叶,应付过自家茶园没有产出的特殊时期。 “姑娘放心,老奴早已联系好了人,只等这边儿桂花都收完入库了,就可以安排送到南边儿去了。”宋叔是一直都知道自家大姑娘要做什么的,自然是事事思虑周全,因此一早就已安排好了后续的收尾工作。 “另外咱们今年养的鸡也不错,过些时候咱们再上云味轩去一趟,看看今年黄二爷那边还要多少,若是要的不多,也该联系下旁的酒楼。”这山上如今上千只鸡等着出圈,都是在山上放养的鸡,口感倒是比一般家养的鸡好不少,加上这般大的养鸡场在附近也不算多,一般的大酒楼都喜欢跟这些可以稳定供货的养鸡场合作,云味轩自然一直都是苏家合作的首选。 “成,我过两日得了空儿就到洛河州去一趟。”宋叔听完,也将此事记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哪日得了空就赶紧去找云味轩的管事才是。 主仆三人在山上转了一圈,长工们都是认识主家的大姑娘的,见到大姑娘过来都纷纷停下手头上的活计跟大姑娘请安问好。 “大家辛苦了,等忙完这一阵,到入了冬以后就给大家伙多放几日假猫猫冬。”冬日里山上的活计少,幼金也乐意给长工们放假,毕竟辛辛苦苦干一年的活,好容易到大冷天儿的,也该让大家伙歇歇。 “多谢大姑娘!”长工们都乐呵呵地谢过,然后又开始专心干活,将麻布铺在地上,然后一人就可以用力摇晃着如今还未长到多大的桂花树。挂满枝头的桂花随着人为的力量如同暴雨一般哗啦啦地全都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原还一片金黄的桂花树就只剩下一些小小的花苞隐藏在树叶后头,绝大部分的桂花都落在了铺在地上的麻布上。 等幼金处理完园子的事再去找几个妹妹时,孩子们早已玩疯了。 本来就是乡野里长大的孩子,还在家里关得久了,那到了地里还不跟脱缰的野马一般撒欢地玩?守在一旁的仆妇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姑娘,生怕出什么事。 幼金笑着让众人放心:“无妨的,她们小的时候也是在山间地里长大的,磕着碰着算不得什么问题,且让她们玩吧!” 见大姑娘都这般说了,众仆妇也就不再那么紧张,不过也不敢真的放松,规矩地守在一旁。 第101章 矛盾 收完桂花不过十日, 就到了秋收的季节。 今年风调雨顺, 倒是个丰年。从去年起苏家就不再需要在外头买粮食, 自家地里的出息除了够苏家上下几十口人嚼用外, 还能给苏家香点心铺子里的面粉也能供应上一些, 今年粮食丰收, 对如今有近百亩良田的苏家而言,也是个极好的消息。 秋收对苏家而言是大事儿, 对苏家的娃娃们来说也是大事儿, 秋收意味着她们又可以到地里撒野地玩儿了! 打来了洛河州以后, 苏家在幼金的坚持下便多了一道不成文的规定, 每年秋收,苏家除了苏氏跟两个小的不用下地,旁的都是要下地的“教育改造”,幼金还美其名曰“忆苦思甜”。 虽然如今苏家家境跟以前相比已经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过幼金还是坚持要妹妹们下地去磨练,妹妹们年岁都小, 家里如今也算得上暴发户, 若不用心打磨一下性子,将来就是养歪了也不是不可能。幼金对几个妹妹操的心不比苏氏少, 苏氏也知道自己性子过于软弱, 因此也是放心了让幼金去管教孩子。 前两年下地的只有老大到老七, 如今小八跟康儿都已经能走能跑了的,从田里的长工来报说可以准备秋收时,幼金便把两个小的也给算了进来。 两个小的是没去过秋收的, 却也听姐姐们说过秋收时地里的蚂蚱、麻雀,向往得不行,巴不得立时就出发去。只是苏氏却有些舍不得。 “小八跟康儿都还小,康儿身子骨也总是不好,要不今年就算了罢?”苏氏试探着问着大女儿,她就康儿一个儿子,平日里那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着的,如今虽说是入秋了,可秋老虎那多厉害啊!万一把康儿晒中暑了可怎么是好? 幼金被苏氏叫来时脸上还带着笑,可听完苏氏的话以后,幼金脸上的笑就慢慢淡了下去:“康儿不去的话,那小八呢?” “小八那性子,怕是拽也拽不住的,就由着她去吧!”苏氏没注意到女儿的态度冷了下去,只以为她是同意了自己的想法,继续说到:“幼金你是不知道,平日里康儿那是走两步都要人哄着抱着,哪里受得了这份苦?他身子骨又不好,这万一磕着碰着了可怎么是好?” 听完苏氏这番心疼儿子的言论,幼金的心是彻底地冷了下去,道:“秋收下地是咱们家每年秋收都有的,康儿既是我苏家的人,自该一起下地才是。我会照顾好康儿的,娘且顾好自己便是了。”说罢也不顾苏氏的未尽之言,自顾自地走了。 苏氏就是再迟钝,此刻也看出来女儿是生气了,可她却不懂女儿再气什么?她就康儿一个儿子,康儿身子骨还不好,她心疼他多两分有什么问题? 幼金这回不仅是被苏氏气到,她也在思考要如何管教康儿这个问题。虽然如今的苏氏也算得上识得几个字,不过骨子里还是那个要依靠旁人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以前是依靠月长禄,现在是依靠自己,将来的希望怕是早已都寄托在还不到三岁的康儿身上了罢? 正思索着该如何解除眼前的困境时,却看到在院子里跑着玩不小心摔倒了的康儿一巴掌拍在去扶他起来的仆妇脸上。幼金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凝重了许多:“苏康你干什么!” 康儿跟在娘亲身边早已是被娇惯得没边了的,方才摔了一跤正疼得很,就顺手一巴掌拍在了来抱自己起来的张婶子脸上,张婶子也不是第一回 被他打,不过觉得康少爷是苏家唯一的儿子,年岁又小,就算心里有什么也不敢说。这回本以为自己挨了一巴掌就算没事了,没想到大姑娘竟然突然发难,连忙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知错了!大姑娘饶了奴婢吧!” 幼金看着已经爬上凳子上坐着吃点心的苏康,连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张婶子一眼,仿佛这事儿早已司空见惯了的,才意识到自己平日里真的太疏忽对幼弟的管教,以至于他才这般小就已经养得这番性子。 亲自扶了张婶子起来:“婶子这是作甚?好好地儿跪甚呢?”瞧着她方才被打到了左脸已经微微有些红肿,幼金便知道方才康儿那一巴掌拍下去是真用了力气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还是笑着跟张婶子说到:“婶子先回去擦些药,消消肿,今日就不用到跟前来伺候了,我放你一日假。” 张婶子本以为大姑娘是要责怪自己没看顾好小少爷,要责罚自己。没想到大姑娘竟然是看到了她脸上的伤,还给她放了一日假,又看到大姑娘神色有些不好,也不再多说什么,快步出了后院,只留下幼金姐弟俩还有跟在幼金身边伺候的两个小丫鬟。 苏康对这些事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直到长姐坐到自己对面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时候,他才看见她一般,然后下一个动作竟然是将桌上的点心全部护住,生怕被幼金抢了吃一般。 “康儿,你为何要打张婶子?”幼金心中微沉,不过还是觉得要给年幼无知的弟弟一次申辩的机会。 苏康白净的小脸上尽是嫌弃的模样:“那婆子害得我摔倒了,我打她几下又何妨?左右不过是咱们家的奴才罢了?” “这话是谁教你的?”如果说方才幼金还有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那么如今这份理智也随着苏康的话彻底灰飞烟灭了。 苏康年纪小,自然也不记得这些事儿了,咽下嚼碎的点心后梗着脖子道:“我又没说错,她们本就是咱们家的奴才。” “苏康你给我站好了。”幼金美眸中尽是愠怒,弟弟才不过三岁,怎地就养成了这般刁蛮的个性?见他不为所动,幼金直接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手里还拿着点心,不以为然的苏康:“站好了!” 苏康自幼是被苏氏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到了三岁,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迅速红肿起来的小手还刺痛着,苏康的眼泪就已经下来了,扯着嗓子“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苏康就在院子里玩,一出了动静,正院那头的苏氏就听到了动静,着急忙慌地赶来却看到唯一的宝贝儿子哭得两眼汪汪,嚎哭得连白玉般的小脸都憋得通红了。立马扑了过去,将儿子揽入怀中,一边给儿子擦着眼泪一边怪罪站在一旁的幼金:“金儿你这是做什么?你弟弟才只有三岁,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得打哭了他才好。”她一眼就看到了儿子已经红了一片的小手,心疼得不行。 “把娘拉到一旁去。”幼金冷眼瞧着这一幕,心中更是气得慌,直接让闻声而来的几个妹妹说到。 幼宝与几个小的互相看了眼对方,然后走到苏氏身边轻声劝慰道:“娘,您先别着急,坐下来歇会儿才是。” 苏氏却直接甩开了几个拉着自己衣袖的女儿:“我在这她都敢打你们弟弟,我要是走了,她还不打死康儿!” “把太太拉开!”见几个妹妹都劝不动苏氏,幼金是真生气了,直接叫宋婶子把人拉开。 宋婶子等人虽然有些为难,不过也都知道苏家能做主的是大姑娘,犹犹豫豫地上前去将苏氏给拉了开来。苏氏一脸愠怒地看着幼金:“幼金你要做什么?”她知道大女儿一直是有主见的,可今日竟然当着家里这么些下人的面要这般落她的面子吗? 幼金冷冷地看了眼她,示意宋婶子等人松开:“宋婶子,把人都带出去吧。”众仆人也不是没眼力见的,自然看出了主子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得了大姑娘的话以后,自然是忙不迭地都离开了。只留下苏氏、幼金、幼宝、小六小七还有苏康在亭子里头,一时谁都无语,几个小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只是悄悄抬眼在长姐跟娘亲之间来回地看。 “苏康,你知错了没有?”幼金淡淡地看着站在原地垂头丧气,小泪珠还挂在脸上的苏康,淡淡问到。 “知错了......”苏康见谁也不出声帮自己,虽然年纪小,不过他也知道家里都是长姐说了算的,虽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不过还是很有眼力见地立马认错。 可幼金却不给他浑水摸鱼的机会,继续追问:“错哪儿了?” “幼金!”苏康瑟缩着脑袋还未说出个所以然来,苏氏就已经忍不住了,一步上前去将苏康护在身后:“康儿他才三岁,他懂什么?你这是要做甚啊!” “娘还知道他已经三岁了!”幼金一直勉强维持住的表情终于坍塌了,嗓音也高了几分,怒目相斥;“小五小六小七几个三岁时已经知道跟在我们身后拾稻穗了,他呢!” 苏氏被女儿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不由得有些气虚,小声喃喃道:“这不一样,康儿他是男孩子,身子又弱......” “娘这样,与月家那些人又有何区别?”幼金听到苏氏这番言论,不由得心又冷了几分。 几个小的对三年前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可幼宝还记得,自然也知道长姐对月家那些人有多恨,如今听到她这般说,便知道长姐是被娘亲伤到了心,不由得挪动了几步到幼金身边,哀声道:“长姐......” 苏氏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维护了儿子几句,竟然被女儿扣上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生气的:“幼金你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先是打了康儿,如今又要来指责我吗?”苏氏自然不会忘记自己在月家受过的苦难,更是打从心底里排斥女儿将自己与月家那起子人归为一类。 作者有话要说:满800收加更,补更~~~ 第102章 管教 “娘说, 康儿是男孩儿, 与我们不一样。”幼金直直地盯着苏氏看, 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落在幼宝几个心里却跟针扎了一样疼。几个小的虽然不记得以前琐碎的事了, 不过却个个记得清清楚楚自己一家是为何到了洛河州来的, 因为月家人嫌弃自己是女儿身,嫌弃娘生不出儿子, 嫌弃弟弟是病秧子! 几个小姑娘个个都眼眶发酸, 两眼红红地看着苏氏, 仿佛她变成了吃人的妖怪一般。 苏氏看到女儿们对她的态度瞬间就变了, 不由得有些慌乱无措:“不是的,幼金,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个家将来还是要靠你弟弟当家做主, 娘只是怕他受了委屈。”在苏氏看来,自己并没有什么错, 如今家中的一切不都是将来要交到儿子手里的吗?她就这么一个儿子, 又不是家里条件不允许,她娇惯些又怎么了? “我跟妹妹们辛辛苦苦置办下来的家业, 将来等妹妹们出嫁了那都是留给她们的嫁妆, 谁说要给康儿了?”幼金依旧直直地看着苏氏, 悠悠说到:“我以为娘自己这么些年的苦日子过下来,早已是恨毒了月家那样的人,没想到到头来, 娘竟然也变成了那样的人。” “自古以来不都是男子顶门立户的,怎地到我们家就不一样了?”苏氏从不知女儿竟然有这般惊世骇俗的想法,不由得有些生气,隐隐还有一丝恐惧:“幼金你今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么大家业你还宁愿给外人都不留给你弟弟不成?” “外人?谁是外人?这些家财我是要留给妹妹们当嫁妆的,妹妹们是外人不成?”幼金听到苏氏这般言论,更是生气:“娘自己也是女子,讲出这样的话来是不是太妄自菲薄了些!今日康儿自己绊了一下就能打张婶子,那明日是不是就能恃富行凶?若是这样的弟弟,我情愿他一开始就没生下来!” 幼金的话说得重,苏氏听完颇受打击连连退了好几步,最后自己绊倒,瘫坐在地,眼中又是惊慌又是怒意。 几个孩子平日里与苏氏十分亲近,可今日看到娘亲瘫坐在地却无一人上前搀扶起来,她们如今个个慌乱如麻,站在原处手足无措地看着长姐,不知如何是好。 “幼金你!”苏氏如今瘫软在地,如若不然她真的想一巴掌打过去好教女儿能懂事一些:“你就这般心肠歹毒到想盼着你弟弟去死吗?” 苏康听到娘亲这般指责长姐,加上长姐是站立着的,一身威严逼人,便觉得是长姐欺负了娘亲,圆滚滚的小身子冲上去就开始捶幼金:“让你欺负娘,让你欺负娘!” 幼金一把抓住了苏康行凶的小爪子,冷声道:“若不是我,苏康还有命活到现在?怕是早成了一坯黄土了!”顺手一巴掌重重地落到苏康的小屁股上:“既然康儿觉得打人很好玩,那以后长姐日日跟你玩如何?” 幼金虽然也控制了下力气,不过还是用了足够的力道打得苏康疼得哇哇叫,大人的怒骂声还有孩子的哭喊声混合在一起,听到躲在外头不敢进来的仆人们个个心惊肉跳的,不过也没人敢前来说什么,毕竟是主家的私事,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哪里敢管? “你什么意思?你想对康儿做什么?”苏氏扶着石桌站了起来,美眸通红的看着幼金,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大女儿早已不受她的掌控,甚至她一点反抗女儿的能力都没有。 看了眼已经从嚎哭变成小声抽泣的苏康,幼金淡淡笑道:“我不想干什么,只是想好好管教管教我们家唯一的子嗣罢了,不然将来怎么能顶门立户?”一句话下来,重音落在了“唯一的子嗣”上听得苏氏眉心直跳。 “三岁看老,如今康儿才这般一点大的人就开始对家里的人手打脚踢的,那将来是不是要在大街上随意打骂他人?若是由着娘这般纵容溺爱,咱们家将来顶门户的栋梁可都要长歪了去,既然几个妹妹我能教得好,康儿我自然也能教好他,今日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怕娘生气了,若是康儿再这般溺爱着长大,将来跟陈老三,跟月家那起子人又有何差别?”此时的幼金已经冷静下来了,淡淡的眼神落在有些无措的苏氏身上,直直地看着她:“若是凭着娘把康儿养成那样的人,还不如当初就没把他生下来。” “没有这么严重吧......”苏氏听到女儿越说越严重,表情也变得十分严肃,不由得有些气短心虚,磕磕巴巴地说到:“康儿他还不懂事,我慢慢教便是了......” “娘说康儿不懂事,可小八从来不打人。”一旁的幼宝稚嫩的嗓音响起,她是坚决站在长姐这边的,尤其看到方才康儿还动手打长姐,她就对弟弟满心不喜。小六小七平日里是经常与康儿小八一起玩的,听到四姐这般说,竟都齐齐地点了点头:“就是,弟弟爱打人,还咬我!” 看着几个小女儿小脸上都是对弟弟的不喜,苏氏不由得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做错了,才害得几个孩子兄弟姐妹离了心,可她又不舍得把儿子交给旁人去管教,哪怕这个人是如今家里的主心骨:“幼金,你就这般不相信娘吗?娘保证,这回往后一定好好管教康儿!”只要儿子还在自己身边,苏氏就觉得什么困难她都能克服:“再怎么说娘也生了你们这么多个,幼金你平日里又这么忙,哪里有时间顾得过来不是?” 幼金淡淡地瞪了眼一口咬在自己手上的苏康,另一只空着的手直接捏住了苏康行凶的嘴:“既然这般喜欢咬人,往后搬去跟小黑旺财它们住好不好?”小黑旺财如今也有自己的窝,如今苏家家大业大,有六七条狼狗看家护院倒是极好的。 苏康圆滚滚的眼睛瞪着半蹲下来的长姐,想到狗窝又脏又臭的,赶忙摇头:“不、不跟狗、卒。”被幼金捏着他的小脸,连话都说不清了的苏康还是赶紧拒绝了长姐的“好意”。 “你以后若是再咬人,我就让人把你的床搬到狗窝去。”看到苏康示弱了,幼金才满意地松开他:“幼宝,带弟弟去梳洗一番,然后叫人把前院书房那边儿的空房收拾出来,打今儿起康儿就搬到那边去住。” 苏氏见女儿竟然真的不顾情分,要儿子搬离正房,心中有些不喜,她作为长辈,这般低声下气地跟女儿求情,女儿竟然还坚持一意孤行,不悦地说到:“幼金,你让康儿搬走,问过我了吗?这事儿我不同意。” “娘,自己家的孩子给自己打总比让官府来打强,若是今日我们不好好管教康儿,明日他杀人犯法了,等官府来打杀他,娘就满意了?”幼金淡淡地瞥了眼苏氏:“子不教,父之过,我们没爹,娘就是这般承担起教养儿女的责任的?娘总觉得康儿小,就一味溺爱,康儿养成如今的性子,娘自己不反省,还要反过来责怪我。若康儿是别人家的孩子,不懂礼数,爱打人咬人,娘还会觉得他好吗?” 幼金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可却跟平地惊雷一般在苏氏脑子里炸开了锅,思绪在脑海中百转千回,想到几个小女儿在大女儿的教育下如今个个知书识礼,年纪稍大的都已经在承担养家的责任,年纪小的连小七小八都十分乖巧懂事,真的只有康儿的性子最是闹人! 看着苏氏自我挣扎了许久,幼金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知道苏氏有这番挣扎,证明她已经想明白了。虽说儿子是顶门立户的人,可苏康若是养歪了,幼金是决计不会让他来糟践自己跟几个妹妹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家业的。这个时代对女性的束缚虽然不多,可女子总归是吃亏的,加之幼金自来是个要强的性子,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将家产分成九份给家里人分了。 可苏氏却是最软弱不过的性子,依着她的性子,指定是要“夫死从子”的,若是苏康养歪了,将来她们姐妹几个铁定是要受到牵连,为着以后自己跟妹妹们不用变成扶弟魔,幼金也不能再由着苏氏的性子来。 *** 这场风波在苏氏的妥协与幼金的退让中翻了篇,苏康依旧住在正院,不过要从苏氏处搬出到正院的西厢房单独居住,另外幼金托了黄三爷给寻了个五十出头的陈姓老秀才到家中当先生。 黄三爷这两年与苏家的生意往来也不少,加上主家大公子临走前交代过要多照拂苏家,如今幼金上门求助,他自然是尽心尽力帮,不过三五日就寻到一个早年自己开私塾,这两年年岁大了就不再开馆授课,只上门做西席,吃住都在主家,一年下来主家要耗费的银子也不算少,不过这老秀才也是有几分才学的,之前是在洛河州一个富户家教书,不过大户人家规矩多,老秀才就请辞了。 听说是乡下的富户,要教的学生都是家中子女,陈秀才有些诧异,一般只有大户人家才想着连女儿都要读书识字,怎地乡下人家还有这般远见卓识?便提出了要见一见苏家的孩子。 幼金领着几个妹妹见过了陈秀才,陈秀才一一考究了孩子的学识,又让几个小的写了几个字,才满意地点点头,夸了小七一句:“不错不错,虽然尚无风骨,不过这般小的年纪能把字写得端方就已十分不错了。” 小七如今也十分识礼,恭恭敬敬地行了晚辈礼:“多谢先生夸奖。”老秀才看着不过五六岁的小姑娘都这般有规矩,便点头同意了苏家的延请。 陈秀才的到来对原先就每日都有读书写字的苏家小姑娘们而言并没有多大影响,可对于从小被溺爱着长大的苏康而言真真是苦不堪言。 他不专心听先生讲课,要挨打;他功课没做完,要挨打;他想法子逃课,要挨打......最最最过分的是长姐为了管住他,还选了家里的两个护卫每日守着他,并且跟护卫说了,若是他无故逃课一次,就要扣人家半个月的月钱......凡此种种手段,用先生形容自己的话,那就叫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苏氏看着儿子每日被打得通红的双手,心疼得不行,可一想到大女儿那日的话,只得把心中的情绪压下去,只能每日坚持给儿子的手上消肿的膏药。 不得不说陈先生还是有些手段的,不过中秋后到腊月短短数月时间,就已经把苏康改造一新,虽然还没达到幼金的目标,不过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 第103章 糯米谷种 转眼又是隆冬。 如今苏家的小姑娘们已经不再到河堤上跑步了, 每日晨起半个时辰都由肖家留下的护卫长领着她们学些拳脚功夫, 一则防身, 二则强身健体。原先苏氏是心疼幼儿, 苏康是不练功的, 不过从秋日里起, 苏康不仅每日要上课,还要练武, 虽然累是累了些, 不过每日半个时辰, 数月下来, 倒也颇有成效。原先换季不仔细就要病上一场的小身子骨,今年竟安然入了冬。 苏氏这几个月来看着儿子的变化,说不高兴那都是假的,虽然不想承认是自己之前把儿子给养歪了, 不过苏氏也知道如今这般对儿子才是好的。 “长姐,我去读书了。”苏康恭恭敬敬地垂下头跟幼金道别, 如今苏康每日的行程可以说是满满当当:每日晨起练半时辰功, 然后上午下午各一个时辰要到书房去跟着陈先生读书识字。苏家的小姑娘们上午与苏康一样,不过下午就是在后院跟着玉兰学琴棋书画。玉兰在经史子集方面的修养虽比不得陈先生, 不过自幼也是被当成才女来教养的, 琴棋书画也都是拿得出手的。本着技多不压身的想法, 幼金自然也是都给妹妹们安排上了。 幼金点点头:“去之前先回去换身衣裳,再喝些热姜汤驱寒。”虽说弟弟的身子骨比之前好了些,不过还是要注意保养。自入冬以来, 姜汤是厨房每日都准备好的,等主子们练完功再梳洗过后,正好还有八分热,喝下去不过片刻就能让整个人都暖起来。 “知道了,长姐,那我去了。”苏康点点头,然后迈着小步子从练武的后院往前院回了。小孩子忘性大,有什么坏毛病要纠正也很容易。看着弟弟圆滚滚的小身子消失在拐角处,幼金重重地舒了口气,真真是亡羊补牢,若是等到弟弟再大几岁,怕是才要花大心思纠正这些。 梳洗过后,穿了一件桃红色织花锦撒百花裙,配上白色的兔毛袄子,衬得原就面色红润的幼金气色越发地好。因着还未及笄,如云青丝只挽成了双丫髻,以桃红色丝带点缀其中,少女的娇俏模样落在伺候她梳洗的丫鬟眼中,不禁心中暗暗感慨:大姑娘真真儿是厉害,长得又好看,还会赚钱,也不知道将来是哪家的公子少爷有福气能娶了大姑娘入门。 “等会从西市出来,先去幼荷姐姐家一趟,咱们再绕到云味轩去一趟。”幼金今日跟西市的一个行商约好了要谈一笔买卖,想起上回黄三爷提起的那事儿,幼金还是决定过去一趟。 今年收成好,洛河州的百姓吃得饱,手里也有些闲钱,加上如今内河航运极为便利,入了冬以后,洛河州里头的人倒是也不见少。 如今从五里桥往洛河州方向去的南城门外头,因着洛河州航线的码头位于此处,沿岸多了不少叫卖的商家农人,尚未进城,幼金坐在骡车里头都能听得到外头热闹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还有透过骡车缝沿渗漏进来的鲜肉馄饨的香气,无一不在诉说此处着两三年的时间内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家早两年在运河开挖前就买下的荒地,如今也盖成了沿街商铺,虽然比不得城里繁华,不过连着的四五家门面倒也是能收些租子回来。苏家的这些个门面盖成以后,里正家的赵氏是第一个租下了其中一间的,如今每日卖些吃食,倒是比土里刨食来得好。 因着此事,何家与苏家越发地亲近,另外何轩海的亲事也定了下来,是他书院先生的内侄女,今年刚满十五,人长得清秀,也略识得几个大字,人品性情都不错,何浩与赵氏对这个未来儿媳都十分满意。两家已经过了明路,婚事定在明年四月。为了给儿子攒下老婆本,何浩两口子也是拼了命地干,每日起早贪黑的开店做生意,因着味道好,分量也足,是以生意居然还不错,每日都能有几百钱进账。 骡车滴滴答答地走着,不进了南城门就直奔西市的行商铺子去。 那行商也不是第一回 跟这个还未及笄的苏家姑娘谈生意了,虽然苏家姑娘每回都是托他带回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胜在苏家姑娘愿意花这个钱,他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也没啥好说的。这回他又帮着苏姑娘带了东西回来,知道今日客人要上门来取,一大早就等着,见到门口一辆眼熟的骡车停了下来,便赶忙迎了出去,跟正打起帘子下骡车的少女问好:“苏姑娘,这大冷的天儿,快进来喝些热茶才是。” “陈掌柜这一趟可还顺利?”幼金笑吟吟地点点头,跟在陈姓行商后头进了铺子,陈掌柜这两年年纪渐渐大了,外出行商的活儿也交给了儿子,如今只在洛河州守着铺子做生意,往来客人要些什么,都是南北两头跑的儿子或者自己带回来,或者托镖局捎带回来,倒也十分便利。 陈掌柜笑呵呵地应到:“托苏姑娘的福,一切都顺利。”先是给幼金上了茶水,才叫铺子里的小伙计把幼金要的东西扛了上来:“苏姑娘瞧是不是这种谷子?”陈掌柜这回找到的是幼金寻了许久的糯米种子,虽然陈掌柜也不知道这糯米派什么用场,想来也是粮食而已,不过苏家姑娘有银子,他自然也是顾客至上。 陈掌柜的儿子这回托熟识的行商带回来了两□□袋糯米,小伙计们将糯米谷种扛上来后,不用吩咐就机灵地解开捆着麻袋的麻绳,而后才出去。 幼金上前去抓了一把金灿灿的糯米谷种捧在手里仔细地瞧了好一会儿,也不嫌脏就拿起一颗放进嘴里,咬开了谷种的外壳,细细品尝过后,确认是生糯米的味道,才满意点点头:“不错,这是我要的。”与陈掌柜结了尾款以后,小伙计们将客人要的两□□袋谷子扛到骡车上,陈掌柜才笑呵呵地送走了又下了一单的苏家姑娘。 *** “如今天儿越发地冷,幼荷姐姐身子重,外头铺子上的事儿就让家里人操心得了,幼荷姐姐还是多多保养为宜。”幼金手里捧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红枣茶,浅啜了一口,笑着与幼荷说着话:“前些日子得了些皮子,娘特意交代了送些过来给姐姐,赶明儿就叫人赶制两件袄子出来才是。姐姐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儿,万事可都要注意这些才是,若是柳家人敢让姐姐受委屈,姐姐可不要瞒着我们才是。” “你这妮子嘴皮子越发利了,你瞧我这入了冬以来,脸盘子都圆了一大圈,哪里就受了委屈了?公婆跟小姑子都十分善待我,每日汤汤水水的没断过,如今铺子上的事儿我也不操心了,都由我婆母打理,我只天儿好的时候溜达过去瞧瞧,一切尽好着呢!”幼荷坐在烧得十分暖和的炕上,腰间还垫了一个软枕分担重量,面若桃花,一看就是日子过得十分舒心的模样:“倒是这皮子,年中我成亲之时伯娘就给添了不少,如今又给我送这么些,我怎么好意思要?” 幼金今儿个给送来的是灰、白兔皮各两张,还有一张毛色极好的水貂皮,兔皮还好,这貂皮一看就值不少钱,幼荷自觉自打来了洛河州以后就一直靠着伯娘一家的大树乘凉,就连自己的嫁妆单子都全是伯娘一家给准备的,对苏家一家一直是心怀感恩,如今她一个外嫁女,跟苏家这些妹妹们也都是隔了一层的血亲,这堂妹还给自己送东西,她哪里好意思要? 虽然幼荷之前性子弱了些,不过从骨子里透出的都是韩氏这般拎得清的娘亲教导出来的大方明理,这近一年发生了的许多事倒是让她的性子强了不少,如今与苏家众人相处得也越发融洽,幼金是真心喜欢这个堂姐,也十分愿意照拂远离母亲家人的她,姐妹俩都存了交好的心思,自然关系越发融洽。 从书院下学回来的柳卓亭听说妻子的娘家堂妹今日过来了,也到正房这边跟这个十分厉害的堂妹寒暄了几句,把空间留给妻子与苏家堂妹二人,自己则赶忙到厨房去垫吧两口,便回房读书去了。 “开年就是春试了,你姐夫心里着急,你且别介意。”幼荷笑着为自家相公说了几句话就跑的行为解释了几句:“春试过后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是乡试,若是不能,就要在等三年,如今家里人都生怕吵着他,他自己倒不觉什么,每日只是埋头苦读。” 幼金笑着应到:“姐姐不必说这么多,我能理解的,再者姐夫要是在这我还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呢!”说罢还朝着幼荷挤眉弄眼一番,逗得幼荷捧着肚子直笑。东厢房中正捧着书埋头苦读的柳卓亭听到正房那边传来妻子银铃般的笑声,不觉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心神却不曾跑偏。 姐妹俩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幼金临走前又往幼荷手里塞了十两银子:“姐姐拿着,就当是我给小外甥买零嘴儿吃了。” “幼金你这是做什么?”幼荷却是不肯收这个钱的:“我的嫁妆银子且有不少呢,手里不缺钱,你快拿回去才是。”仿佛那一大锭银子是个烫手山芋一般,怎么也不肯收。 “姐姐如今身子重,一大家子上下嚼用都是钱,总不能一点傍身钱都没有,伸手管公公婆婆要银子吧?”幼金将银锭子紧紧按在幼荷手里:“姐姐若是真把我当妹子,就收下罢!” 见幼金话已至此,幼荷无可奈何,只能嗔怪一句:“你这丫头啊!”不过心里还是十分熨帖的,因为她知道,幼金这是真把自己当成一家人看了。送走了妹子以后,幼荷才□□花将幼金今日送来的东西都搬回东厢房,又跟趁机松快会儿的柳卓亭说了幼金给自己塞银子的事儿:“你说这鬼灵精的,总是这般想尽法子的补贴我,反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直占便宜,真真是汗颜!” 第104章 动荡消息 “许久不见, 三爷越发福相了。”幼金见到黄三爷就恭恭敬敬地行了晚辈礼。 “苏家丫头, 许久不见, 倒是长大了不少。”黄三爷刚从京城回来, 才缓过旅途劳累, 一听说是苏家的丫头来找他, 就忙不迭地让下头的人将她带到二楼厢房来说话了:“你消息倒是灵通,我才不过回来两日, 你就上门来了。”黄三爷自然也是知道主家大少爷小少爷都与苏家丫头交好, 加上苏家也是自己眼看着在这个小丫头的带领下就发家起来的, 不由自主地对苏家丫头也高看了一眼。 幼金坐在下首, 脸上挂着浅笑,道:“三爷这话说得倒叫我汗颜,今日上门叨扰主要是知道三爷南来北往的消息灵通,想跟三爷打探些消息。”幼金也不拐弯抹角, 上来就直奔主题。 虽然如今苏家主要靠点心铺子为生,不过平日里还是有种植不少蔬菜, 冬日里还给云味轩供应难得一见的新鲜蔬菜:豆芽跟豆苗, 是以跟黄三爷这边也一直维持着较好的往来关系,幼金也不是第一回 找他打探消息。 黄三爷搁下茶杯, 道:“我都快成包打听了, 说说看这回又要打听什么消息?”虽然苏家小姑娘喜欢找他打探消息, 不过黄三爷也没有私藏,一直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黄三爷一直很欣赏这个小姑娘,敢想敢做, 若是自己家里有儿子,他一定要把这小姑娘娶回家来当儿媳妇才是,有这样的儿媳妇,还怕他们家不能一代比一代好?想想自家只有三个女儿,黄三爷只能默默叹息。 “我前些日子听说北方要开始打仗了?”幼金自打前几日听到这个消息,就一直惴惴不安,洛河州虽然离边境不算近,可若真是攻破了北境,不过半月,铁骑就能攻到洛河州,到时她苏家上下数十口人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两说。幼金前世本就是行伍出身之人,自然知道战争有多残酷。 听到苏家小丫头一上来就是这么劲爆的话题,黄三爷有些吓到,干咳了几声,略微顺了顺气后才道:“我也是前不久才收到消息,倒也不是大规模的战争,只是边境那边儿爆发了几场游兵强抢物资的小战,今年北方春夏大旱,本就没多少农作物的,全然给旱死了,入了冬以来,又连着下了好长时间的大雪,你也知道北边儿的游牧民族都是养什么牛羊马的,这不冻死了不少嘛!口粮不足,自然就打起了大丰边境老百姓的主意。” 话是这么说,不过黄三爷还是面色惴惴,未尽之言里,他也是在害怕着万一爆发了战争,洛河州地处大丰国土偏北,物产丰饶、又是重要关口之一,自然是敌军的主要目标之一。 黄三爷想到的,幼金自然也想到了。寂静的厢房内,一老一少相对而坐,面色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黄三爷才打破一室寂静:“苏家丫头你也别想太多,咱们大丰如今也算得上国富力强,若是真打起来,咱们未必会输。”话是这么说,可若是在北边作战,寒冬腊月的,大丰的军队定然没有北边敌军的优势,黄三爷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只得是虚应了几句。 幼金也是心不在焉的,又问了一些京城的消息。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再收到肖临瑜的来信了,心里莫名有些失落,便忍不住又打探了几句。 “我这回入京没见到大少爷,不过倒是听京城的管事说起,大少爷好像订下了一门亲事,小少爷也开始到京中的官学读书了,怕是三五年都不会再到洛河州来了。”黄三爷不知道其中关窍,只以为苏家丫头是与小少爷交好,便多提了几句少爷的事儿:“我倒是有一日在朱雀大街上见到小少爷骑着白马从街上过,那京城的小姑娘暗送秋波送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呢!”说到这个黄三爷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 幼金脸上的凝重表情也都收了起来,露出浅浅的笑,应道:“想不到京城中民风这般开放,将来有机会定要去见识见识。” 两人心照不宣地将北境之事翻篇,又说了一会子话,幼金便起身告辞了:“今日多有叨扰,多谢三爷了。” “无事,左右如今入了冬,我闲来无事跟你说说话,倒也算是打发时日了。”黄三爷将人送到楼梯口,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幼金才出了云味轩,最后才回到苏家香点心铺子去。 苏家香如今生意做得越发大了,幼金一脚迈进自家铺子大门口的时候,前头七八个招呼客人的小丫头竟无一人是空闲的,每个人脸上都是挂着热情的笑,莺声燕语,上门买点心的客人也都被哄得开开心心,是以不能怪苏家香的生意越做越好。 掌柜的倒是见到幼金了,赶忙处理完手上的事儿,迎了上来:“大姑娘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二姑娘在楼上呢!”平日里大姑娘不常来铺子上,有什么事儿都是二姑娘三姑娘商量着就能处理好,若实在是解决不了的,才会烦到大姑娘那边儿去,所以掌柜的一下子见到大姑娘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脸上表情不变,心里却有些不安。 “无事,我去谈事儿正巧路过,就进来瞧一瞧,你且去忙你的吧。”幼金打发了掌柜的,自己径直上了二楼苏家人专用的厢房,透过窗看了看铺子里迎来送往,又与幼银说了一会子话。 如今苏家香的铺子足够大,幼金还在二楼开辟了雅舍,已经为有条件又有需要的富贵人家的女眷提供会友、逛街歇脚的好选择。 苏家香二楼的雅舍共有十二间,设有最低消费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在富贵人家的女眷眼中倒也不值什么,加上苏家香如今好几样都是现烤出来的点心,就是要热气腾腾的时候才好吃,是以不少有钱人家的女眷出来逛街游玩,歇脚时都会选择苏家香点心铺子。 是以这十二间雅舍倒也带来了一月近百两的收益,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不决的幼银也再次为长姐做出的决定折服,正在二楼厢房盘账的幼银一见到长姐来了就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来:“长姐怎么过来了?不是要去谈生意?” 摸了摸幼银如今已然养得十分有光泽的青丝,幼金笑眯眯地说到:“我谈完事情,见时辰还早就过来瞧瞧你们,最近生意如何?” 听到长姐问起,幼银便将账册捧到长姐面前:“这月已经用了上等精面粉两石又八斗,鸡蛋三百余枚,红豆、绿豆等豆类一石,支出二百一十九两,收入八百二十三两四钱。”这个月才过完中旬,苏家点心铺子已经赚了六百余两,可以说是生意十分火爆。 “你如今账目做得越发明晰了。”幼金满意地点点头:“铺子上的事儿你多跟掌柜跟幼珠商量着来,若是拿不准的就立时跟我说。” 如今苏家香有知府夫人的照拂,洛河州众多有钱人家也都是苏家香的死忠顾客,自然不会像刚开始那时候那样有不长眼的敢上门来敲诈碰瓷,不过要运营一个铺子,琐事还是多,幼银性子还是绵软了些,幼金也是存了要改改她的性子的心,是以哪怕家中如今不乏人手,也还是要幼银在背后管理苏家香的经营事宜。 “长姐放心,我晓得的。”幼银得到长姐的肯定,心里也高兴,知道长姐这话并无恶意,也十分受教。 放下账本,幼金喝了口热茶,又问到:“如今仓库里原料还有多少?”点心铺子是自有仓库的,也有固定的供货商定期送货上门,是以原料屯得并不算多,最多也就一月左右的原料。 果然,幼银回答道:“约莫还有半个月的分量,宋掌柜那边过两日就会送新的原料过来。” “我一会儿叫人给宋掌柜的送个口信儿,这次咱们就多准备几个月的原料。”幼金想了想,还是决定有备无患,万一到时候真的战乱,起码这些粮食能够支撑自家一家渡过难关:“你到时候做好入库登记,另外仓库的钥匙一定要保管好。” “我晓得的,仓库的钥匙只有我跟幼珠才有,连掌柜的我都不曾让她拿过钥匙。”幼银点点头应到,她自然也是知道自家仓库的重要性,钥匙都是贴身保管的:“长姐怎么好好儿想着要多准备粮食了?” “听人说北方有雪灾,怕粮价有波动,先存着倒也无妨,左右都是粮食,一两年都放不坏。”幼金看了眼有些疑惑的幼银,笑着解释到。她面上淡淡的,幼银也就深以为然,不再多问什么了。 幼金虽然心里没底,不过这北方动荡的消息从黄三爷嘴里说出来,那就有八分的可能是真的,就算知道这是真的,幼金也不敢将此事跟家里人说,只自己暗暗开始准备,万一战争真的开始,总要为一家老小铺好活命的路才是。 五里桥苏家与城里苏家香的铺子的仓库里都堆满了粮食,幼金又是买棉花、买皮子,又着人从侯家湾山上的养猪场那里杀了两头猪,全部熏成腊肉以备不时之需。苏家上下只以为她是为了过年做准备,没有人知道她是悄悄开始做好战前准备。 苏家买完粮不过数日,果然北方开始打仗的消息如同无处不到的寒风一般在洛河州悄悄传散开来了,一时间到处人心惶惶,粮油、布料这些都是战时必备的物资纷纷应声开始涨价。 就连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苏氏都听说了北边儿在打仗的消息,愁得不行,仿佛明日天一亮,北边游牧民族的铁骑就要踏破洛河州的城门一般。 第105章 定远的亲戚 北边儿的局势从一开始只是游兵偶尔南下抢粮, 随着北边又连着下了一个月大雪, 终于在腊月中旬爆发了大规模的南下掠夺战争。洛河州距离北边边关快马加鞭要半个月左右, 加之洛河州本就是一省要塞, 关口之处有军队驻扎, 战争一时还影响不到这边来。 游牧民族天生骁勇善战, 加上也是被逼到了绝路上,打起仗来个个都是不要命的, 入冬以来大丰的军队本就粮饷不足, 这一对比就落了下乘, 竟然真的攻破了边境线, 一路长驱直下,不过十几日就打到了定远县北不过一日的嘉兴关。 数日前 月家众人如今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大家子上蹿下跳地收拾行囊要往南边逃。虽然月家的房屋、田地都在翠峰村,可跟性命比起来, 这些身外之物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两年月文涛、月文伟都已成亲,月长寿也学着他二哥那般享了齐人之福, 韩氏这两年来整个人迅速老了下去, 也不愿意跟月长寿亲近,月长寿自打岳丈没了以后, 再无桎梏, 每日喝得醉醺醺的回来。 后来更是荒诞到为窑姐儿赎了身, 一个窑姐儿登堂入室,成了他心尖尖儿上的人,两个儿子因着这事儿已经不知道被月长寿打了多少次, 几年前最让人羡慕的一家子,如今早已分崩离析。 月文涛中了童生后,倒是娶了个商户家独生的闺女儿,因着新媳妇带来的嫁妆银子不少,也有岳丈的提携,月家大房又渐渐变成三兄弟间最得脸的,这回张罗着要往南边儿逃便是月长福一大家子。 可月家如今上下一大家子加起来有二十几口人,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大房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哪里肯让老二老三两家蹭着自己的银钱?大房那边关起门来商量,殊不知二房跟三房也各自商量了一番。当夜,二房三房两家一起趁着大房跟老两口不注意,悄悄把家里的牛车赶走了。月长寿早就把定远的铺子给卖了,卷了家里所有的银子,只带了那窑姐儿跟两个儿子,把韩氏留在了翠峰村。 三房的两个儿子这两年早已被父亲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心,若不是娘亲以死相逼,他们就是宁愿与母亲一同死在定远也断不会跟着父亲走的。悄悄跟着月长寿等人的牛车从月家出来走到村口,韩氏看着沉沉夜色中向南走的牛车,两眼发红。她可以死,她也想月长寿死,可她的两个儿子还在,为了孩子,她只能看着月长寿等人离去。 等到第二日一早,月家大房的人起来后,才发现家里的牛车都不见了,只有韩氏一人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慢慢飘落的雪花。 “老二老三这两个畜生!”月大富气得倒仰,他虽然是存了抛下两个儿子的心,可没想到两个儿子竟也生出了跟自己一样的心思,坐在炕上连骂了好几句:“两个白眼狼,不孝子!” “爹,您现在再怎么骂,老二老三也早就走了,咱们是不是也得赶紧走才是,这晚一日,北边儿指不定就打过来了!”月长福虽然也很想将这两个老不死的抛下,不过他知道老不死的这么些年肯定存下了不少银子,若是带着他们,一路上的嚼用那就都有了,是以只能忍气吞声,舔着脸问到。 “你快去镇上雇个骡车回来,多花些银子就花了,咱们也赶紧走。”月大富一听说马上要打到翠峰村来了,便赶忙拍了拍炕,开始吩咐家里人干活:“老太婆赶紧带着老大家的,蒸几屉馒头出来带着路上吃,还有该收拾的衣衫被褥,赶紧都收拾好,带不走的就都锁起来。” 众人虽然都乱成一团,不过月大富一家之主的威严还在,他一发话,众人便都忙不迭地开始张罗起来。 所有人都在忙里忙外的,只有韩氏一人,仿佛一切繁杂都与她无关一般。小陈氏进进出出忙活时不知道用眼睛剜了她多少回也视若无睹,把小陈氏气得立马又去跟婆婆告状兼出馊主意。 “娘,这老三家的老三自己都不带走,留着难不成还要跟咱们一起走?”小陈氏一边揉面一边跟老陈氏嚼舌根:“我方才看她在那跟石头一般杵着,也不知道过来搭把手,真真是个白吃白拿的累赘!” 小陈氏是给老陈氏上惯了眼药的,果然,老陈氏一听完她的话,立时嘴里就骂了起来:“个扫把星、小娼妇,自己家老子死了整天就哭丧着脸!要不是她,当时老三家的嫁给城里的员外,如今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大好的家业都被她糟践了,还想跟着老娘白吃白喝!做她的白日梦去!” 听到老陈氏这般说,小陈氏心里暗喜,少一个老三家的就少一个拖累,也少一个人跟自家抢两个老东西的积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喜意。一旁蹲着烧火的文涛媳妇儿听到婆母跟祖母这般,一个大气儿都不敢出,只垂着头生火。 月长福很快就雇好了一辆正好也是要往南逃的骡车,那人只是夫妇二人,见月长福给的价高,便同意了接上月家老小,一同往南去。 如今整个翠峰村已然走了十之八九的人,只有老族长跟几个族老誓死不肯走,其余人都纷纷往南逃了。 月大富在正房上头背着所有人将银子、房屋地契全都贴身藏好以后,才从正房出来,一一将各处门都落了锁,最后才是锁住了大门,一家老小上了骡车,大青骡便撒开蹄子往南跑了。月家大门口站着的,是拎着一个小破包袱,不知何去何从的韩氏。月家众人最后还是丢下了韩氏。 *** “大姑娘!接到人了!”大年初二,是月幼荷回娘家的日子,月家正院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外头宋叔三步并作两步进来,然后伏在幼金耳边小声地说了句话。 幼金点点头:“把人先带进来吧。”宋叔得令,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把什么人带进来?”苏氏正与幼荷说说笑笑的,听到幼金这般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苏氏便随口问了一句。 幼金坐到幼荷身边,拉着幼荷的手,且笑不语。幼荷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没由得一颤,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到:“是我娘吗?” “人没事,幼荷姐姐先别激动,你如今已经快八个月的身子了。”幼金这话便是证实了幼荷的猜测,幼荷瞬间美眸中泪光盈盈,不过还是顾忌着幼金的话,两手紧紧抱着肚子,生怕自己太激动引得孩子也激动起来。 出去的宋叔很快又回转进来了,这回后面还跟着已经瘦脱相的韩氏。韩氏本以为自己是注定要死在定远了,那曾想到月家那起子人走了当日下午,一个架着骡车,操着外地口音,怀里还揣着一封笔迹有些熟悉的书信的年轻小伙子寻到了自己。看完信以后,她便上了骡车,一路披星戴月地赶路,终于在大年初二这日赶到了洛河州。 “娘!”幼荷站在正院里头,看到宋叔身后的韩氏,眼泪是再也忍不住了,往前走了几步,扑到韩氏怀里,已然哭成了泪人儿。 “好孩子,娘一切都好。”韩氏抱着分别了许久的女儿,柔声安慰之余,看向幼金,以眼神表示感谢。 苏氏原也是好哭的人,最是见不得这种场面,不由得也红了眼眶。幼金见事情颇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意思,赶忙打断道:“幼荷姐姐如今有了身孕,万万不可太过激动,三婶赶了好几日的路,不若先坐下来歇会儿,咱们往后有的是日子相聚呢!” 听到幼金这般说,韩氏才发现女儿已经挺了个大肚子,赶忙嗔怪道:“你这孩子,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这般好哭,等来日孩子生下来变成个小哭包可怎么好?”嘴里一边怪女儿,一边还是小心地扶着她坐了下来。自己则在苏氏的示意下坐到了苏氏身边。 一旁局促地站了许久的柳卓亭这才上前去见礼:“小婿柳卓亭,见过岳母。” 韩氏细细打量了一番二房为女儿选的夫婿,最后满意地点点头,这年轻人一看就是个正派的好孩子,道:“好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照顾幼荷了,有什么不是还要你多担待一二。” “岳母严重。”柳卓亭虽然有些一板一眼,不过在丈母娘眼里就是这个年轻人懂礼节的表现,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幼荷接过苏家小丫头递过来的热帕子擦了擦脸,又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绪,母女俩虽然分别了许久,不过血缘天性还在,亲昵地说到:“娘偏心!一来就光顾着看女婿,都忘了女儿了!”虽然说着撒娇的话,不过幼荷看着比去岁自己离开定远时已经老了七八岁模样的韩氏,心中还是不由得一酸:“娘既来了洛河州,往后可不许走了。” 韩氏欣慰地拍了拍幼荷的手,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幼金见母女俩都没那么激动了,才缓缓问到:“三婶,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文生哥俩呢?”幼金打发人去接韩氏,是想着把韩氏跟两个堂弟都接过来的,毕竟韩氏不可能把两个儿子扔下不管。 韩氏叹了口气,才将数日前翠峰村月家的事娓娓道来。 听完韩氏的话,幼荷只觉得被气得胸口砰砰跳:“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那弟弟们跟着爹会不会出什么事?”幼荷自幼与两个弟弟感情也十分要好,如今外头动荡不安,她自然也是揪心的。 幼金听到倒是不知该笑还是如何,这月家的男人还真的是一家人啊,大难临头各自飞。微微拍了拍幼荷的手,沉声安慰道:“幼荷姐姐跟三婶且放心,既然是往南逃的,指不定也会到洛河州来,我会叫人打听打听,找到了就把人接回来,不让他们跟着我三叔受苦。” 韩氏激动地站起身来,然后朝幼金与苏氏方向跪了下去,连磕了好几个头:“多谢嫂子跟幼金,若不是你们出手相助,我们家幼荷还有我,指不定连命都没了。” “婶子(你)这是做什么?”幼金与苏氏一起都跳了起来,赶忙将人扶起来坐好。苏氏拉着韩氏的手,嗓音微哑:“咱们都是一家人,当年若不是你明里暗里帮着我们,幼金她们姐妹指不定要受多少难呢!” 韩氏自打到了五里桥看到苏家的大门,就知道苏家如今是真的发迹了,本以为人心都会被财帛所迷,韩氏之前还有些不安,如今也都全然没有了,妯娌两人亲近一如往日。 第106章 团聚的新年 韩氏的到来让本就欢乐的新年变得更加圆满了些。幼荷有太多的话想要跟韩氏诉说, 也有太多的话要问, 柳卓亭也知道妻子的心思, 就留了幼荷一人在五里桥, 自己回了洛河州跟爹娘解释。柳家两老也是知道儿媳妇家的一些细枝末节的事儿, 听说是亲家千里迢迢赶了过来, 加上儿媳妇如今身怀六甲,自然也不计较这些小事儿了。 再说回苏家, 韩氏与众人说了好一会子话后, 才跟着幼金安排的下人下去梳洗一番。 等韩氏换上苏氏为她准备的干净衣裳, 收拾好再回到正院时, 苏家的仆人已将晚饭都摆上了饭桌。 见韩氏来了,苏氏拉着她的手在上首坐了下来:“这衣裳原是我做来过冬的,还怕你穿着不合身,不曾想还大了些。”韩氏与苏氏个头差不多, 不过韩氏原是丰满的体型,苏氏偏瘦。可韩氏这两年过得并不好, 人也瘦了不少, 苏氏这两年养得好,倒是长了不少肉, 是以苏氏的衣裳穿在韩氏身上, 反倒还有些宽松了。 “无妨, 赶明儿我叫人赶制两身衣裳出来给三婶穿便是了。”幼金站在苏氏身旁,笑眯眯地看着精神稍好的韩氏:“三婶就在家里住下,正好跟娘做伴儿。” 韩氏倒是不愿意的:“我已经麻烦你们这么多了, 怎么还好在你们家白吃白住的?”自打进了苏家的大门,看着二房的孩子们个个养得玉雪聪慧,跟玉琢出来的娃娃一般娇美,再看吃食用具,还有满院的下人,韩氏也知道若是留在苏家,必然也是好的,可她的心性从不允许她这般挟恩以报,加上两个儿子如今还不知所踪,也怕自己住在苏家给苏家带来麻烦,是以她是不愿住下的。 “娘跟我回家吧!柳家虽然地方比不得伯娘这大,挤挤总是能住人的。我这也快生了,娘在我身边我总能安心些。”幼荷是韩氏的女儿,自然也猜到了几分韩氏的心思,便想将韩氏带回柳家。 韩氏一听,也犹豫了,她是生过三个孩子的,自然知道女人生孩子那都是在鬼门关上走一圈。自己女儿从小也是娇惯的,若是没有她在身边看着,总还是不放心。 幼金见众人一时都拿不出个主意来,便赶忙招呼大家入席:“菜都摆好了,咱们还是先吃完饭再说罢!三婶这一路奔波怕是也没机会吃口热乎的,有啥事儿咱们吃完饭再慢慢儿说。”众人皆拿不准主意,加上天色已晚,也确实到了返点,便都互相招呼着入席吃饭。饭席之间,其乐融融自无需多提。 夜色如墨,热闹了一整日的苏家也渐渐归于平静,前门后院均已落锁,只有护卫分上下夜两次在苏家外围巡夜,其余人早已在温暖的被窝中与周公相会。 后院,幼荷出嫁前在苏家的闺房中,皎洁的月光如同白霜一般透过琉璃窗,洒满一地。韩氏与幼荷母女俩也早早躺下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幼荷有太多想要问的,想要知道的,因此大多时候都是韩氏在小声地说,幼荷半躺着,白玉般的手支撑着头的重量,专心地听娘亲说起定远的那些人和事。 “其实你爹的打算我早就猜到了,不过当时还是抱着一丝奢望,你走后没多久,你姥姥也没了,这回逃难我本以为他会顾及我们多年夫妻情分,不曾想他竟狠心到如此地步。若是还能活着见到他,我是定要与他和离的。”韩氏虽然要强,可真到了跟女儿说起自己被丈夫抛弃逃命的事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只是可怜你与文生文玉哥俩。” 幼荷紧紧搂着韩氏的胳膊,眼角的泪在眼眶中转了好几圈,最后无声掉落到软枕之上:“娘放心,我定不会放任您不管的,往后您就跟我一起住,我给您养老!” “你个傻姑娘,哪有娘家人上门要婆家养的?”女儿这般熨帖,韩氏心里自然也高兴,不过为着女儿好,她还是柔声拒绝了:“娘如今还这般年轻,哪就要到养老的地步了?娘还想着自己做点小生意,若是你两个弟弟愿意跟着娘,娘还要供他们继续读书呢!” 知道娘亲心里这般有成算,幼荷也跟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用力地点点头:“好,我如今手上还有些银子,到时候一并给娘。” 这边月家母女俩说着悄悄话,那边苏家母女也在为韩氏的将来打算。 “幼金,你三婶是你张罗着接过来的,想来她将来如何你心里也有成算了吧?”苏氏想起晚饭时女儿的言行,知道她定是有了什么想法,道:“你三婶是有恩于咱们家的,你可得好好安排才是。” 幼金喝了盏炖的软糯可口的银耳羹,笑道:“娘放心,我既把三婶接了过来,自然是有我的打算。不过如今才是过年,有什么要安排的也等过完年再说不是?” 苏氏知道大女儿是最有成算的,她如今既这般说,想来也是有了安排,便又叮嘱了几句:“夜已深了,如今也是过年,你没啥事儿就早些睡才是。” “娘放心,我晓得的。”幼金点点头,叫来秋分打着灯笼送苏氏回正院歇下,自己则坐会书桌前,继续苏氏来前自己未做完的事。 *** 幼荷在五里桥住到了大年初四才在柳家两老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告别韩氏与苏家众人,回了洛河州。 韩氏站在河堤上,看着女儿坐的骡车滴滴答答地向城里去,直到骡车走远变成一个黑点,韩氏才哈了一个热气暖了暖冻僵的双手,返身进了苏家的大门。 “幼金,我会尽快找到事情做,然后从你们家搬出去的。”韩氏有些赧然,她身上所有的积蓄都悄悄塞给了文生,来到洛河州之时身无分文,连二房的几个孩子过年的红包都给不出来,如今荷包里也只有女儿给几两碎银子,只能厚着脸皮在苏家白吃白住一段时间了。 幼金看着有些局促的韩氏,笑着拉着她坐了下来:“三婶这是嫌在我们家住得不舒服所以要急着离开不是?我本还有事儿要劳烦三婶,如今您这一说,我反倒都不好意思劳烦您了。” “不劳烦,你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韩氏一听说幼金有事儿找她帮忙,立时就应了下来:“不过原来你幼荷姐姐的事儿就已经很麻烦你了,这两日我都听幼荷说了,你们还花了那么些银子给她置办嫁妆,还时不时地补贴她不少,我们母女欠你们太多了。” “三婶都说了,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哪里要分这么清?”幼金心中对三婶与幼荷的为人越发地满意,便将自己的盘算说与韩氏知:“我原是想着过完年后在洛河州再开一处铺子,三婶自幼跟着韩爷爷做生意,这新铺子的管事,我可是属意让您来的,您若是真心疼侄女儿我,就一定要应下来才是。” “我不过都是打理杂货铺子的杂事儿,都是小打小闹,哪里做得来这些?”韩氏心想定是二嫂为自己说话了,所以幼金才这般为自己铺排,心里越发地愧疚,道:“幼金,婶子知道你是好意,可婶子自认没多少本事,若是厚着脸皮应下来后还给你添麻烦,那才真真是不顾一家人的情分了。” 听到韩氏这番话,幼金反而更加坚定了要把新铺子交给韩氏来管的想法:“三婶,您是不知道这要想找一个又知根知底,人品性情又信得过的管事有多难,我是好意,不过我也不会为着您就把家里的银子拿来打水漂的,我是信得过三婶的本事,才会开这个口,三婶若是有意,不若等年后铺子开张了先试上一段时间,若实在不行,那咱们就再做打算如何?” 看着幼金目光灼灼的模样,韩氏莫名觉得心里有了些底气,思索片刻后也就应承了:“成,那我就试试。”韩氏并不是拎不清的人,她知道侄女儿这是为了自己,心里暗暗想着,等到铺子开张以后定要管好了才对得起二房一家子对自己的恩情。 幼金见韩氏肯应下了此事,心里对她就更满意了,她就欣赏韩氏这样不拖泥带水、不矫情的人,当即又跟她说了新铺子的打算。 如今苏家要走动的亲戚也只有柳家,另就是一些平日里有生意往来的客户,也要借着过年的日子多多走动,一是为着互通信息,二是为着联络生意上的情面。新铺子的事儿既然幼金是打定主意给到韩氏管了,自然后面几日的走动也都带着韩氏。本来韩氏住在苏家心中还有些不安以及对两个儿子的行踪有些担忧,不过一忙起来,加上幼金也不止一次地提起已经安排人到洛河州打探文生文玉哥俩的消息,韩氏心中的愁绪倒是冲淡了几分。 新春的洛河州里,依旧是人声鼎沸,虽然大家都知道北方在打仗,不过年还是要过的。当月长禄与月长寿兄弟俩到洛河州的时候,已经是年初八了。 “这洛河州真是繁华!”坐在牛车上的婉娘抱着已经三岁的儿子,两眼却跟大风吹轱辘一般转个不停,完全被洛河州的繁华迷住了眼:“当家的,不若咱们就在这儿住下吧?” 月长禄兄弟俩架的是牛车,本就走得慢,加上一路上停停走走的,又不像苏家的车夫一般认识路,在路上倒是耽搁了好些天。如今到了洛河州,兄弟俩也是累得够呛,听到婉娘这般提议,月长寿看了看自家的娇娘,便朝月长禄点点头。月家二房三房就在洛河州暂且停了下来。 第107章 狗咬狗 洛河州繁华, 意味着洛河州的消费也高。月长禄这三四年在婉娘的枕头风影响下, 也存了一些私房钱, 却也耐不住一家三口在洛河州每日这般花销。加上月长寿也是个精的, 当时带上二哥一起走也只是为了路上多个伴, 打着若是遇着什么危险就把二哥一家给卖了的主意, 银钱却都是分得极清的。 月长禄看着三房两个大人加两个半大小子,在洛河州住下以后还能每日都吃上些热乎的, 不像自家只能每日吃最便宜的三合面馒头应付一二, 婉娘都不知道跟他私底下闹了多少回, 他的心肝宝贝文宝也不知道哭了多少回要吃肉。一想到同是兄弟, 老三这般每日好吃好喝的,自己却只能吃个半饱,月长禄就更不甘心了,悄悄打上了三房的主意。 月家哥俩都为着要省钱, 住在了洛河州西市里最便宜的大车店里头。月长禄打定了主意要从老三身上搞些银子,甚至连借口都不用寻, 大车店里头人来人往的, 丢个银子不也是正常之事吗? 当日夜里,趁着月长寿一家熄灯睡下后, 大车店的过道里也空无一人, 一道人影淹没在夜色中, 悄悄闪入了月长寿一家暂住的房里。可谁曾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月长禄进了三房的房间后, 不过前后错脚的时间,另一道黑色的人影从茅房那里出来,悄悄进了月长禄一家三口住的房间。 因着婉娘作天作地的撒泼打滚不愿住通铺,月长禄才忍痛以两倍之价住了小小的单间,他自己去偷老三银子的同时,却没曾想到老三也惦记上了他。只剩下婉娘与一个不到三岁的儿子在房里,月长寿自然是如鱼得水,可寻摸了好一会儿只找到不到两钱碎银子,黑乎乎的房里,月老三生怕吵醒了二哥,只得鸣金收兵,拿着聊胜于无的碎银子从二房的房间出去。 “老三?你怎么在这?”那头月长禄从老三的房间里满载而归,却正好看到老三站在自己门口鬼鬼祟祟的张望,便开口问到。 原就做贼心虚的月长寿被二哥从后面这冷不丁地吓了一下,只觉得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脸上露出僵硬的笑,磕磕巴巴地说到:“没、没什么,我从、从茅房出来,路过,路过。”说罢也不管月长禄一脸怀疑地看着他,拔腿往自己房里回。 月长禄看着老三一脸心虚的模样,心中有些怀疑,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暂时作罢。 第二日清晨,两声怒吼分别从两间房里传出:“哪个王八羔子(畜生)偷了老子的银子?!”话音刚落,兄弟俩分别从不同的房间里开门出来,怒气冲冲的模样着实有些吓人。 大车店的掌柜看着眼前一副要吃了他的表情的兄弟俩,笑呵呵地说到:“两位客人,本店规矩,财物由物主自行保管,若是人人都跟您二位这般丢了银子就要我们店家赔,那我们还要不要开店做生意了?”大车店的掌柜的也是见惯了风雨的人,哪里会被这两个北方逃难来的穷鬼唬住? “我的银子昨日还在身上,今日一早起来就不见了,不是你们偷的,那就是住店的人里有偷儿!”月长寿丢了足足五两银子,如今只觉得心口都在滴血,足足五两银子啊!那可够他们一家四口省吃俭用吃上好几个月了!虽然他如今并不是那勤俭持家的主儿,不过你总得允许人家这么想不是? “你小子怎么说话的?”大车店里住的人大多是南来北往的镖师、客商,其中不乏暴脾气的。这不,一听到月长寿这般说,立马就有个手里拿着一人高木棍的方脸汉子站了起身,虎视眈眈的模样看得月长寿没由来地心肝颤了一颤。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大车店掌柜的夹在三人中间,安抚了那方脸汉子几句:“不过是乡下出来逃难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刘兄大人大量,跟他们有甚好计较的?” 那姓刘的方脸汉子见掌柜的从中调和,便冷冷地瞪了月家兄弟二人,“哼”了一声后道:“今儿个就给掌柜的面子,往后可别犯我手里。”说罢迈着大步子出了大车店。 掌柜的见他走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又回过头来对月家兄弟二人说到:“两位若实在说丢了银子,小老儿跟衙门里的差爷也有两分交情,要不我这就叫人去报官如何?” “不能报官!”兄弟俩做贼心虚,不约而同的大吼到,然后都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才又拧巴地改口:“不过就丢了些碎银子,就不麻烦差爷了。” “是啊是啊,不麻烦了。”月长禄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艰难地应了一句,兄弟俩在掌柜的若有所思的目光中落荒而逃。掌柜的见他兄弟二人这般模样,只觉得是兄弟俩贼喊捉贼,存了坑他一把的心,心里想着若是寻了机会一定要把这两家人赶出去才是。 月长禄兄弟俩既是苦主,可也都做贼心虚,两人没了报官的心思,月长禄心中转念道:他虽丢了不过两钱银子,可他在老三那偷到了五两银子,若是报官,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便寻了个由头回了房。月长寿虽然心中暗恼,不过也别无他法,虽然暗恨那偷了他银子的偷儿,可他也不敢报官,这事儿只得暂且翻篇了。 再说那月长禄这回在老三这儿得手一次就得了五两银子,银钱来得容易竟叫他生出了别样的心思:他在街上给人干苦工,赚血汗钱一个月也不过几钱银子。可这一夜之间得手,就得了五两银子!老三是个面上光的,没多少银子,可这儿是哪?洛河州啊!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月长禄越想越是觉得此路可行,背着婉娘与月长寿,独自一人就到洛河州街上溜达。 洛河州如今涌入了不少北方逃难来的百姓,人多手杂的,倒真让月长禄得手了两个。月长禄也知道自己不擅长做这样的事儿,因而也不敢一上去就往那有钱人身上撞,偷了两个都是平头百姓打扮的汉子,到手了二钱银子倒是勉强让他满足了。 *** 幼银今日难得被长姐放假,带着丫鬟到布庄去挑两匹夹绸料子准备给韩立采制春衣。过年的时候长姐将韩立与她的事儿过了明路,韩立到苏家这三年做事勤恳,为人忠厚,加上韩立自己许下承诺将来两人成婚后依旧跟着苏家一起住,不入赘,也不让幼银与家人分别,苏氏对此事自然是举双手赞同的。 “二姑娘这般温柔贤淑,韩哥儿真真儿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入了姑娘青眼。”幼银如今身边配了一个名叫立冬的贴身丫鬟,立冬长了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配上圆嘟嘟的小脸,倒是十分讨喜。如今正跟在幼银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幼银芙蓉般的小脸微微发红,也不应立冬的话,指了指一匹靛青色的夹绸料子:“麻烦小哥拿这个给我瞧瞧。” 那布庄的小伙计也很有眼力见,立时就取了过来:“姑娘眼光真好,这可是今春新进的料子,做成衣裳穿在身上最最适合不过,又暖和又精神!”小伙计听到方才那小丫鬟说这小姐打扮的姑娘是要买来送给心上人的,又取了匹竹青色的料子过来供她选择:“姑娘瞧瞧这个,也是极好的。” 幼银轻蹙眉头,纠结了一会儿,最后又选了一匹月白色,共三匹料子:“就这三个吧。” 结了账,主仆俩抱着料子出了布庄,守在布庄门口的护卫就立马跟了上来:“二姑娘。”然后十分有眼力见地接过主仆俩手里抱着的料子,跟在幼银身边。 这是因着今日洛河州内外来人口越来越多,长姐担心她的安危特意点了家中的护卫来保护她的,虽然幼银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不过长姐坚持,她也就带上了护卫。 “咱们回去罢!”幼银朝护卫点点头,主仆三人也不赶时间,迈着步子往点心铺子回。在距离点心铺子还有一个街口的时候,幼银看到了一个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身影从街那头缓缓向自己走来。 “姑娘?”立冬首先发现了幼银的不对劲,赶忙扶住了脸色瞬间白得瘆人的二姑娘:“姑娘您怎么了?您说句话,别吓婢子呀!” 幼银已经听不见立冬说什么,喧闹的洛河州街头的声音全都变成了虚无缥缈的风一般,她的眼中只看到那个脸上顶着一条疤的汉子,仿佛自己回到了翠峰村,回到了那个任人打骂的年岁,那人走得越近,幼银就越害怕,甚至整个人都已经抖若筛糠,只求那人千万没看到自己。 月长禄得手了两个,心满意足地往西市回的时候,看到路边的一个十三四岁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的小姑娘死死地盯着自己看,许是做贼心虚,越发不敢光明正大地往那边看,只侧着眼悄悄瞥了好几眼,隐约看到那小姑娘穿着打扮都极好,想必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若是得手,想必又能有不少银子才是...... 护卫也发现了那道打探的视线,直接挡在幼银身前,直接凶狠地往视线来源瞪了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跟立冬交代:“我看着二姑娘,你快回店里请大姑娘来。”今日正是大姑娘在店里坐镇,二姑娘才抽空出来转转的。 月长禄被那挎刀的年轻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立马认怂,灰溜溜地走了,只留下早已被冷汗湿了背的幼银。 一路小跑回店里请人的立冬很快就带着幼金回到了。幼金一来就看到幼银整个人如同鬼门关走了一遭一般,立马上前将人扶住:“幼银,长姐在这,别怕,别怕。” “长、长姐,我、我、我......”幼银已然是吓迷糊了,话都说不完整了。 幼金当机立断,直接给立冬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死死地扶着幼银往店里回。幼金附在幼银耳边低声哄道:“别怕,不管出了什么事,有长姐在。”所幸方才幼银出事儿的地方距离苏家香不远,四人走了不过一刻钟就回到了店里。 将幼银扶回二楼厢房,又将身边人都打发掉。被强灌了几口热茶进去才缓过劲的幼银,终于能冷静几分,将方才之事说与幼金知道了。 第108章 父女与母子(捉虫) “长姐, 月长禄、月长禄他来了!”幼银情绪稳定了不少, 可内心的慌乱无措却束缚得她喘不过气了, 整个人手足无措地看着幼金:“我看到他了!我真的看到他了!” 幼金伸出手紧紧将幼银的手攥住, 柔声安抚道:“无妨的, 无妨的, 一切有长姐在。”眼中却慢慢凝出一股子寒意,月家的那些人对她们始终是个祸害, 是该想个法子了结了才是。 幼银的情绪一直不大安稳, 幼金只得叫人去请了宁安堂的大夫过来给她开了几副安神的药, 又叫立冬拿着到铺子后头的后厨去煎了药端过来哄着幼银喝了。 幼银喝了药不过半个时辰, 药劲儿就上来了,不一会儿就靠在榻上沉沉睡去。幼金取来锦被轻轻为她盖上,吩咐了秋分留在里头看着幼银。自己则到隔壁厢房,将立冬与护卫都叫了过来, 细细询问了今日之事的详细经过。 听到家中护卫大概描述了一番那个有些可疑的中年男子的模样,说到那汉子脸上还有一道疤, 幼金心中一沉:“我晓得了, 此事你俩都不许外传,尤其是太太跟几个姑娘。” 虽不知是为何, 不过想着方才二姑娘的异常, 又看着大姑娘如今神色凝重, 两人心中一紧,想来此事兹事体大,便都行礼称是:“是, 婢子(属下)明白。” 挥了挥手将两人打发出去后,幼金独自一人在厢房里坐了许久,直到那杯原先还冒着氤氲香气的花茶变得冷涩,才最后拿定主意。 *** 月长禄兄弟二人的行踪并不难打听到,不过半日,苏家的护卫就将消息都打探回来了。肖护卫长站在厢房内,尊敬地拱手将今日打探到的消息一一回禀:“禀大姑娘,那月家兄弟俩不过才到洛河州数日,前几日兄弟俩还闹着说银子不见了,那掌柜的说要报官,兄弟俩又跟做贼心虚一般灰溜溜地跑了。” 幼金端坐在主位之上,听完肖护卫长的话后,修长而略带一层薄薄的茧子的食指微微弯曲,小声而有节奏地敲着酸枝木桌面。过了片刻,才道:“有劳护卫长,这几日安排人跟着月长禄,不要打草惊蛇,有什么动静要立时告知我。” 月长禄是逃难过来的,一没背景二没势力的,幼金如今想收拾他那就是分分钟的事儿,不过大丰虽民风开放,可忠孝依旧是主旋律。若是此事留下了手尾日后让人翻查出来,幼金与苏家众人也讨不了好。为今之计便是先找着月长禄的命门,再慢慢收拾他了。 再说月文生兄弟二人,被迫跟着父亲逃难来到洛河州以后,月文生心中大动,他是知道姐姐就在洛河州的,在幼荷与如今的月长寿之间选择,月文生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幼荷。 这一路上,月文生兄弟二人都表现得算听话,因此月长寿对两个儿子并没有严加看管,反倒是乐得两人不在眼前,好让他有时间跟娇娘腻歪到一起。这不,文生兄弟俩才出了三房如今住的房间门口关上木门,里头就传出了女子娇媚而轻浮的声音。 月文生虽还不通人事,可也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的他拽着还有些懵懵懂懂的弟弟迈开步子气冲冲地往外头去了。 可真等他出了大车店,站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洛河州街头时,他才发现原来洛河州如此之大,要在洛河州里头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月文生看着热闹的街市,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安地拽着月文生的衣角:“三哥,我们要去哪儿啊?”月文生在月家行三,如今才十二岁的月文玉经过这番家变与辗转,如今娘亲不在身边,爹早已不是那个疼爱自己的爹,他唯一信任的只有他的亲哥哥了。 “我们去找娘跟姐姐。”虽然心里有些慌乱,不过月文生却眼神坚定,娘曾经告诉过他姐姐在洛河州嫁了人,临走前娘也跟自己说过,她会到洛河州来找姐姐,虽然月文生不知道这是韩氏为了哄他跟着月长寿走而编造的谎话。 一听说是要找娘跟姐姐,月文玉也是精神一振,不过瞬间又被这偌大的洛河州给拍回现实:“可是三哥,这地儿这般大,咱们怎么找啊?” 可月文生是坚持要去找的,果断地迈开步子向前走去,道:“就算是大海捞针,只要有一丝希望,咱们都不能放弃。文玉难道想跟着爹一起走吗?” 一听到三哥这般反问,月文玉就连连摇头:“我跟三哥一起。”兄弟俩就这样挨家挨户,一条巷子一条巷子,漫无目的又十分坚持地在洛河州的大街小巷中转了起来。 那厢幼金虽还瞒着苏氏等人,不过却悄悄将此事说与韩氏知晓:“如今三叔与两位弟弟都在洛河州,三婶若想与三叔和离,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若三婶想跟三叔破镜重圆,我便最后帮您一次。”若是韩氏还要跟月家的人有什么牵扯,幼金只会最后再帮她这一次,往后便是桥归桥路归路了。 韩氏听完幼金的话,不假思索,立时便做出了决断,神情果决地看着幼金,说到:“我要跟月长寿和离。”她与月长寿十几年的恩爱早就在他想要将女儿推入火坑时淡了几分,又在他把那个女人带进门的时候全部断绝了。 “幼金,三婶想再求你一件事。”韩氏站到幼金面前,弯下双膝,直接跪倒在地:“能不能把你两个弟弟也带回我身边?如今月长寿就如同鬼遮眼一般,文生文玉哥俩跟着他,那真的是一辈子的前程都要搭进去了。” 幼金赶忙将人扶起来坐回原位,浅声道:“三婶这是做什么?我知道您对两个弟弟挂念得紧,两个弟弟何尝不是?”说罢扬声冲门外道:“把人带进来吧!” 韩氏先是不明所以,可当她转头看到两个瘦了不少的儿子就呆愣愣地站在门口时,眼泪立时就下来了:“文生!文玉!” “娘!”文生哥俩在洛河州转了好几日也没捞到一根针,今日更是一出门就被两个挎刀的人请到了这个这两日自己曾路过好几回的点心铺子。哥俩一开始还惴惴不安地坐在隔壁厢房,桌上摆着的新鲜出炉的糕点兄弟俩也不敢尝一口,问那两个护卫什么也都不说,直到方才,一个绿衣小丫头过来请他们出去,兄弟俩还是有些不安。 所有的不安都在见到韩氏的那一瞬间全部消失了。文玉年纪小,直接就扑到了韩氏怀里,干瘦了不少的小脸儿早就被泪水画花了脸,一边哭还一边打嗝:“我、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娘了!” “傻孩子,娘不是好端端在你面前了?”韩氏怜爱地看着小儿子,拿着帕子细细地将他脸上的泪痕擦干,又看向两眼憋得通红的大儿子,伸出手道:“文生!” 文生两眼通红,紧紧咬住牙关,生怕自己失态一般迈着沉沉的步子走向韩氏。韩氏心疼地将大儿子也纳入怀中:“辛苦你了。” 文生微微摇了摇头,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一颗豆大的泪珠悄悄滑落,渗入衣衫中再无人知晓。这几日在洛河州打探消息的同时,北方战事惨败的消息不断传来,今日一早传来定远失守的噩耗,月文生更是惴惴不安,他已经有所怀疑当初娘是为了让他们离开才编造的谎言,娘若是自己要走,为何把银子都给了自己? 月文生越想越害怕,可又不敢外露一分。所有的不安、后悔、焦虑都在见到娘亲的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了,幸好,幸好娘没事。 看着因重逢喜极而泣的母子三人,再想想这几日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幼银,幼金不禁叹了口气,同样是为人父母的,看看韩氏跟儿子重逢,再看看月长禄把幼银吓得魂不附体,真真是讽刺之极。 幼金还在晃神的时候,韩氏就领着两个儿子再一次给幼金跪了下来:“幼金,你对三婶一家的恩情,三婶无以为报......” “三婶这是做什么!”幼金赶忙将人扶了起来,又嗔怪了几句:“我们都是一家人,您是长辈还跪我,不是叫我折寿吗?” 韩氏擦干脸上的泪痕,在幼金与两个儿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对两个儿子说到:“你们要记住,咱们母子今日能平平安安地团聚在一起,你们姐姐如今也能好好的,都是仰仗了幼金的恩情,这是咱们要记一辈子的恩情。” “是,儿子记住了。”月文生从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陪在娘亲身边,通身打扮与气派都如同大家闺秀一般的小姑娘,没想到居然是当年跟着和离走了的二伯娘家的三妹。心中越想越疑惑,不由得又看了眼幼金。 注意到月文生的目光,幼金浅笑着朝他点点头,又看向韩氏:“那三婶你再跟文生文玉说说话,我到外头忙去了。”说罢便转身出去,将空间留给韩氏母子三人。 韩氏与两个儿子分别的时间虽不算长,可如今外头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自然也是有问不完的话,并且,她还要打探儿子的心思,虽说她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月长寿和离,可两个儿子怎么说也是月家的子孙,若是儿子愿意跟着自己,她心里就还有底,可若是连儿子都不愿跟着自己,那她又哪里有底气跟月长寿争? 第109章 乱 月文生一听娘说要与爹和离, 竟毫不犹豫地站在了韩氏这边:“爹如今并非良人, 我与文玉会好好孝顺娘亲的。”文生表态要跟在韩氏身边, 文玉自然也是不用说的了。 月文生是打小跟在韩家老两口身边长大的, 当年眼看着姥姥被月长寿气病, 月长寿还不肯叫人请大夫, 最后活活拖死了姥姥!再后来月长寿把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带回家,活生生把这个原先幸福美满的家给折腾散了。月文生也不是拎不清的, 他宁愿背负不孝的罪名, 也不愿再跟着爹了。 母子三人既然商量好了要一处过, 韩氏便将这个决定告诉了幼金。 幼金点点头表示明白:“既如此, 择日不如撞日,打今儿起文生哥俩就跟着三婶,外头马车在候着,三婶今日就别忙了, 先带文生哥俩回家歇着去,月长寿那边由我来解决就成。”若是今日让文生哥俩回去, 指不定就把她们在洛河州安家的事儿给说漏了, 到时自己还未准备好,月长禄就找上门来, 那就真是要措手不及了。 韩氏对于幼金的安排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又是对幼金感谢了一番才带着两个儿子离开。 月文生兄弟俩不见的事儿一开始月长寿并不在意, 只以为两个孩子是跑出去野了。可等了两日都不见人回来,月长寿才有些慌了,想着要出去寻人。 “老爷!洛河州这般大, 您要上哪儿去找呀!”娇娘柔若无骨一般靠在月长寿怀里,食指不停地在他胸前似有若无地抚摸着:“再说了,如今外头这般乱,您要是有个好歹,让娇娘如何是好?” 月长寿虽然浑,可两个儿子是要给自己传宗接代的,若是没了儿子,他不就成了绝户头了?秉着这样的想法,月长寿还是拒绝了娇娘的黏糊劲,在洛河州瞎转了两日,可却始终没有找到儿子。 再说娇娘,早就看那两个小畜生不顺眼,如今小畜生自己走了正合她意,哪里肯让月长寿去把人寻回来,看着婉娘养得白白胖胖的儿子,娇娘目光流转便有了主意。 打了盆水给在外寻了一日的月长寿洗了脚,娇娘柔声俯到月长寿身边:“老爷,那洛河州这般地大,世道又乱,您如何找得了?文生哥俩都是聪慧的孩子,想来不会有事儿,可老爷您要是出了事儿,可让我跟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呀?” 一听娇娘这般说,累了一日的月长寿瞬间就来了精神:“娇娘,你是说......你有了?”跟娇滴滴的,还怀了自己的种的美人儿比起来,月文生跟月文玉就显得毫不重要了。别以为他不知道,两个小畜生自打韩家那两个老不死的没了以后,看自己的眼神里都透着恨,这下好了,他心尖尖上的娇娘也有了孩子,左右他还年轻,还怕没儿子不成? “今日觉着有些不爽利,到外头寻了个大夫把脉,说是日子还浅,不过确实是有了。”娇娘羞答答地垂下了头,柔顺地依靠在月长寿怀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目光中尽是冷然,自打她进了月家的门以后,那两个小畜生跟那个贱人一样都瞧自己不顺眼,如今还不等她出手,两个小畜生就不见了,真真是天助我也! 所以她一定不能让那两个小畜生回来!月长寿虽没多少家产,可他会来事儿,洛河州这地儿南来北往的客商这般多,月长寿要发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娇娘受苦受够了,她绝不想再回到窑子里去千人骑万人枕,当务之急一定要牢牢霸主月长寿的心才是正理儿。既然他要孩子,那她就给他一个孩子,只要那两个小畜生不回来。 娇娘不想要月文生兄弟俩回来,甚至是十分着急地要去摆脱他们,于是乎跟月长寿一哭二闹地就从大车店搬了出去,在西市城门外柳树巷子那找了个破旧的小院子暂且算是安了家。 月长寿搬出去一事并没有跟月长禄商量过,月长禄是连着两三日都不见月长寿一家,去跟大车店掌柜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月长寿一家已经退房好几日了,连当初来的牛车也被牵走了。 “老三真不是东西!牛车是公中的,他竟一个人偷偷牵走了!”月长禄气冲冲地回了房,一脚踹翻了那张无辜的圆凳。婉娘才把儿子哄睡着,见他气冲冲地回来,由着他发疯也不理他。 月家逃难的两兄弟就这么半道决裂了,月长禄这些日子在洛河州可以说是偷摸拐骗样样都沾,婉娘虽然也大概猜到了他在外头做什么,不过看着他每日好饭好菜地带回来,她也就乐得享受,甚至是很支持他去做这些事儿。 *** 再说苏家那边,月文生兄弟俩住进来以后便跟着一起在前院书房读书,文生哥俩人品性情都很好,康儿一下子多了两个堂兄,倒也十分喜欢他们,堂兄弟三人每日一起练武、习字,连带着康儿的性子都沉稳了不少。这个意外之喜倒是让苏氏与幼金对三房两个孩子越发有好感。 文生兄弟初入苏家时还处处拘谨,不过经过几日的相处,发现二房的妹妹们虽然如今日子好过了,可人品性情都是个顶个的好,就连马上才满四岁的幼缎跟康儿都是知礼的,也没有因为他们是穷亲戚上门而瞧不起他们,兄弟俩才慢慢融入苏家。 为着将来的事儿,幼金也与文生详谈过一回,知道他心里还是想走科举的路,也最大可能地为他提供帮助:“家里的西席陈老先生是秀才出身,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你如今基础尚弱,跟在陈老先生身边读书也是尽够的了。等将来考上童生后,再到洛河州的书院去,三哥以为如何?” “能跟在陈老先生身边读书已然是我的福气,哪里还能再劳烦三妹妹?”月文生到苏家来的时日虽短,可苏家大姑娘的故事那可是听了一个又一个,他知道如今苏家的光景都是靠眼前尚未及笄的三妹妹带着几个妹妹拼出来的,心中对她的敬重自然又多了几分。 “无妨,将来的事儿咱们将来再说,三哥如今就安心在家里读书即可,外头的事儿有我跟三婶呢。”幼金端起青瓷茶杯浅啜一口,看着清亮的茶汤中已经舒展开来的茉莉花,不由得满意地笑了笑,这批花茶倒是成色比上一批好。 堂兄妹详谈过后,月文生就带着弟弟一起到苏家的书房去读书了,如今每日固定在苏家书房读书的有苏家八个女儿、苏康、韩尔华以及月文生兄弟俩,共有十二人。文生是里头年岁最大的,也是早早就启蒙过,还参加过童生试的。他的基础最好,也最刻苦。 陈老秀才也十分欣赏这个后生,按照主家的吩咐,每日上课调整为上午给几个小的启蒙,午后则是专门教授将来要参加科举的月文生兄弟及韩尔华,每日的课程倒是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月文生没想到自己还有读书的机会,自然是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心里对二房的伯娘跟三妹妹更是感恩,因此更是每日埋头苦读,希望自己将来能够考取功名,以此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以及二房的恩情。 至于韩氏,如今每日也是忙前忙后地张罗。苏家的新铺子选址也是在洛河州东市,主营是卖苏家自产的各色蜂蜜、花茶等,幼金一心要将苏家的招牌做大了,因着新铺子虽然卖的东西不同,所以这铺子取名苏家蜜,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五里桥苏家的生意。 蜂蜜在古代算是比较难得的东西,加上有美容养颜效果的花茶,以这两样作为主要产品,新铺子的装潢自然不能太差,韩氏这几日便都是在张罗新铺子装修的事儿。 如今苏家的摊子铺得大,幼金一个人自然也是管不过来的,便将大部分需要对外打交道的生意上的往来交由宋叔打理,铺子上、侯家湾以及茶乡则都有相应的管事打理,幼金如今只要时不时去铺子上、庄子上转转就成,以及有什么大买卖或者宋叔等人无法做主的事,她才出面处理,如今倒是比之前松快了不少。 如今新铺子开张在即,幼金自然是要忙的。韩氏负责打理铺子上的事儿,幼金则马不停蹄地跟做包装的匠人们打交道,以印有“苏家香”字样的窄口白瓷瓶作为装蜂蜜的器皿,一则包装上了档次,一则也是宣传了苏家香的招牌。 “这回的样品可以,辛苦葛掌柜跟各位师傅赶赶工,二月二十三前,五百个一斤装的,三百个两斤装的白瓷瓶,麻烦做好后送到东市苏家香新铺子就成。”幼金对这回的样品很是满意,才拍板定了下来。 那葛掌柜听到苏家姑娘终于定了,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这已经是他们做出来的第四个样板了,虽然麻烦是麻烦了些,可葛掌柜知道苏家香这个生意那可是长做长有的大客户,自然也是紧赶着做出来:“苏姑娘放心,二十三那日,一准儿够。” 付了五十两定金后,幼金又带着人从西市出来,看着越来越多衣衫褴褛的人涌入洛河州,幼金心中一沉,怕是北边儿战事越发吃紧了罢? 秋分跟在大姑娘身边已有半年,还是第一回 见到大姑娘在外头愣了神,赶忙上前小声问道:“大姑娘怎么了?” 在丫鬟的小声呼唤下,幼金回过神来,面上淡淡的,摇了摇头:“无事,走吧。”说罢提起裙摆上了自家马车。秋分赶忙跟了上去,待姑娘上了马车坐稳后才放下帘子,隔绝了外头不少打量的目光。 马车滴滴哒哒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西市街道上,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幼金听到马车两边传来的鼎沸人声,心中有些不安与慌乱,战争的残酷她是知道的,若是洛河州真的被攻破了,她是否真的有能力保护好这么一大家子人? 深深的叹了口气,罢了,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第110章 乱(二) 再说到京城那边, 无论是当今圣上还是百官世家, 没有一个人是过好了这个年的。 往年都是过了十五才开印, 今年因着北方战乱, 大丰守军连连失守, 圣上一夕之间老了不少, 那些个军机重臣也是个个都愁得头都白了,兵部说户部不给钱, 户部又哭穷, 日日在尚书房里头一哭二闹的, 惹得圣上头风发作, 还发落了好几个倒霉的小太监小宫女。 “近日北疆连连失守,圣上心中烦闷,你们这起子人不小心伺候,还碍着圣上的眼, 不发落你们发落谁?”青阳宫首领太监林公公斜着眼瞥了那两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不敢闹出声音的宫女:“自己去内务府领罚吧。”如今是正月里,圣上不愿在正月里见血, 这些个蝼蚁般的奴才才有命活下去, 若是搁平日里,早就断气儿了。 两个宫女听到只是领罚, 早已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原处, “砰砰”地磕了好几个响头:“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林公公也懒得看她们, 挥挥手打发侍卫将两人拖下去,自己赶忙打起精神回到圣上身边伺候着了。北疆战事吃紧,圣上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别说旁人,就是他这个打圣上还是皇子就跟在身边伺候的老人儿都绷紧了皮去伺候,旁人就更不用说了。 “一个两个都跟寡人哭穷!”林公公才进了青阳宫大门,就被圣上生气砸过来的折子砸到了身上。 林公公忽略了身上的痛,跪了下来将已经散落一地的折子一一捡起来放好,又给圣上端了杯热茶来:“圣上您消消气儿,这再大再要紧的事儿也比不过天子重要不是?” “寡人怎么能不生气?平日里争功时,一个两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如今北疆失守,那起子武将,不是说老了带不动兵就是说伤了走不远!户部的更过分,寡人都还未开口,就先来跟寡人哭穷了!”圣上今年已年过五旬,又是个脾性暴躁的,如今一下被气得只觉两眼发黑,差点晕了过去。 “圣上!圣上您别动怒!”林公公赶忙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圣上。 宫里不安宁,外头也是诸事繁杂。 京城肖府,肖大爷与肖二爷兄弟俩正在书房密谈。 “如今北疆战事越发吃紧,户部又哭着没银子,我瞧着圣上的意思怕是要从百官世家中出了。”肖二爷长得与肖大爷颇为相似,不过他身上比肖大爷多了几分文人气,兄弟俩对面而谈,七分相似的面孔都是沉重的表情。 肖大爷听完弟弟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又出?前两年修洛河州运河才给出去二十万两,如今是战时,怕不是要花更多银子?”肖家在京城根基不算深,肖二爷虽然在圣上面前有几分脸面,可恰恰是这样,才让肖家总是成了被打的出头鸟。 肖二爷叹了口气,道:“若由我主动向圣上提及此事,在圣上面前自然是能多几分脸面,可同僚跟世家这些人怕就对咱们家的敌意又要多上几分了。”实际上,圣上已经暗示过他,让他在开印的朝会上主动提出,这样圣上才好向那些有钱的世家要银子。 肖家不过是两三代积攒下来的财富,哪里能跟世家的人比?圣上的目标自然不是肖家,他把希望更多地寄托到世家那些人身上,肖家不过是个开口的由头罢了。 “如今局势越发地乱,圣上越发多疑,我若是不主动提及,怕是也要疑心我了。”肖二爷叹了口气,圣上这两年老了不少,身子骨也差了不少,对皇权的执著也越发执拗,肖二爷虽不曾站队哪位皇子,也没有不臣之心,可圣上多疑,不少老臣子都被圣上以一点小事为由头发落了,为着肖家门楣与上下数百条人命,他也只得一再表忠心。 兄弟俩在书房谈到夜深才各自散去。肖海如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回到主院便囫囵倒下睡了。可心中诸事繁杂,他辗转反侧,是怎么也睡不着。 “老爷今儿个是怎么了?可是前头出了什么事儿?”于氏也才睡下不久,察觉枕边人今日有些不同,便翻过身子靠到他身边,柔声问到。 肖海如微微叹了口气,道:“不过是生意上的小事儿罢了,你早些睡吧。”伸手搂住妻子,轻轻拍了两下,有些低哑而沉重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显得格外深沉。 于氏见他不说,想来是生意上的小问题,也就没多问。本还想与他说一说大儿子的婚事,可看他这般愁眉不展的样子,于氏竟一时无语。夫妻俩一时无言,各自睡下,却是同床异梦。 再说肖临瑜,自从那次与父亲开诚布公地谈过一回后,自己也刻意克制自己,强忍思绪,不再写信往洛河州。每日只忙着打理家中的生意,大醉一场后如梦初醒,不再提起洛河州的往事,所有人都以为洛河州的人与事都随风飘散了,只有肖临瑜自己知晓,在无数个不眠之夜中,他将少女写给自己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如同捧着世间珍宝一般锁回匣子中,仿佛将自己的情意与思念全都锁住了一般。 风华依旧是爱玩爱闹的性子,得闲了就爱约肖临瑜喝酒喝茶,肖临瑜十有八九也会赴宴。 “我听说那白家姑娘上门找你了?”风华今日可是听到了大八卦,兴匆匆地来找肖临瑜证实来了:“怎么样,美人垂泪是不是分外动人?” 肖临瑜眼皮都没抬一下,手下却稳稳当当地倒了一杯茶乡新送来的新茶泡出的醇香茶水给风华:“美人垂泪,与我何干?”在他眼中,与他有婚约的白雅儿不过是个合适的主母,后来没有婚约了,那在他眼中就不过是个毫无关系的人,他每日事情那么多,若是什么无关的人都要见上一见,一日便是有四十八个时辰也不够他用的。 “肖大公子还真真是残忍!”风华端起一杯茶水,有滋有味地尝了一口,感叹一句:“若是白家姑娘知道她能与心上人喜结良缘其中还有你这个媒人的功劳,是不是对你更加感激涕零呢?”去岁肖临瑜为了摘下白雅儿还未成婚就给自己戴上的绿帽子,背后可没少忙活,其中还有风华的帮忙呢! 一想到这里,风华就不由得感叹:“还说是百年书香世家教出来的大家闺秀,想想那些事儿,我真是替白家老爷子臊得慌!”说罢还啧啧啧了好几下,眉眼间尽是对白雅儿的嫌弃之意。 “喝茶就喝茶,还堵不住你的嘴!”肖临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真不该将幼金给自己的好茶都让他糟蹋了:“男子汉大丈夫,学什么长舌妇?” 风华有些赧然地“嘿嘿”笑了两声,道:“喝茶,喝茶。”两人才将这话题给揭了过去:“话说肖少爷,你这茶叶是哪里弄来的,倒是与往常尝过的滋味有些不同?” 茶乡那边送来的是新制出的桂花乌龙、茉莉绿茶两个品种以及茶乡本地特有的香茶,这是肖临瑜早就与幼金商议好的,等茶乡制出好的茶叶时要第一时间送到京城来,由肖临瑜负责打开销路。这茶留在幼金自己手里充其量只能卖出比一般品相的茶叶贵那么一点点,可肖临瑜人面广,手段也多,这茶到了他手里,卖出上好茶叶的价格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不过幼金在两人的合作中提了一条,苏家的茶叶还是要用苏家的招牌“苏家茶”,至于利润分配,幼金占六成,肖临瑜占四成。肖临瑜本也有不想依靠家中置办些许产业的打算,自然是与幼金一拍即合,至于利润分成,肖临瑜只要了三成:“毕竟人力物力都是你来出,我不过是打开销路,三成利润足矣。” 想起去岁与幼金签订合作协议时的情形,肖临瑜面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道:“若是好吃,你买点回去如何?”今日两人在的正是肖临瑜在京城用“苏家茶”的招牌开的第一家茶叶铺子二楼的厢房。肖临瑜以苏家的名义开的铺子,只有大掌柜知道他是这铺子的主家,大掌柜是肖临瑜从外地带回的忠仆,是以他倒是不担心自己是京城“苏家茶”主家的事儿给漏出去。 “我瞧着这铺子倒是新开不久的样子,你倒是有心,还寻到这新奇的茶叶来了。”风华尝了茶,又尝了几块茶叶所制的糕点,倒是觉得新奇又好吃,连连点头:“我近日正觉着春日里无甚胃口,这电点心倒是新奇,还挺开胃的。”说罢又吃了一块,丝毫看不出哪里胃口不好的模样。 “苏家茶”才开了不过半月,虽然价贵,不过京城最是不缺有钱的人。前期肖临瑜送了不少茶叶出去给与肖家有生意往来的客户,茶叶一小份一小份的都是用刻有“苏家茶”字样的白瓷罐子装起来的,新奇的味道倒是为刚开张不久的“苏家茶”引来不少客人。如今就是二楼的厢房五六成也都有客人在里头坐着泡茶赏景,生意着实不错。 “我本就是生意人,消息自然是灵通些的。”肖临瑜也没打算将这铺子的事儿给说出去,只笑着又为他倒上一杯香茶,转移话题:“我听说近来朝堂上不大平静?”北疆的事儿他也是知道的,想来圣上也是着急了。早些年大丰的神威将军韩广宏将军率领韩家军在北境与北狄酣战,大捷而归,大大伤了北狄的元气,大丰北境的百姓才算是安定了下来。可四年前韩将军被告通敌叛国,韩家上下数百条人命一夕间全部被灭口,如今整个大丰上下,哪里还能找得出第二个神威将军? “不晓得,不过我看我们家老头子都愁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估计形势不容乐观。”风华的父亲在朝为官,官拜四品户部侍郎,如今圣上日日朝户部要银子,风大人能不愁嘛! 第111章 第 111 章 肖临瑜不再来信, 两人合作的茶叶生意幼金也都全权交给宋华与韩立两人打理, 幼金只每个月看一次茶乡送回来的账本, 两人维系了一年多的书信往来就这般骤然断了。他不来, 她也不往, 两人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 将那份尚未挑明的情意独自掩埋。 “明前的春茶已经要开始采摘,肖大公子那边寻的制茶老师傅上月底也到茶乡了, 这是正月的账本。”风尘仆仆从茶乡回来的韩立带着上月账本交到幼金手上, 十六岁的少年经过这两年的调养与运动, 已经比之前一样高的幼金高了大半个头, 整个人许是因为长期在外奔走的原因,倒是黑了不少,看着就是个稳重又内敛的少年。 幼金接过账本,瞧见花厅外幼银身边的立冬在那探头探脑地看着, 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成,账本我慢慢看, 你难得回来一趟, 去看看幼银吧。”幼银自打上回见了月长禄以后就一直有些郁郁寡欢的,韩立回来兴许能开导一二。 “多谢大姑娘。”韩立抿了抿双唇, 拱手道谢后便迈着步子匆匆出去了。 外头立冬见韩立出来了, 赶忙迎了上来, 屈膝行礼道:“韩公子,您可回来了。”韩立与幼银的亲事定了以后,韩立兄弟俩在苏家的身份也越发明了起来, 苏家人为了避嫌,索性就托称韩立兄弟是苏氏娘家的亲戚侄子,韩立兄弟是最早进了苏家的,原也没有签卖身契,加上以前有幼银的善待,本就与苏家的下人不同。如今两人亲事已定,韩家兄弟二人自然身份是不同了的。 “二姑娘怎么样了?”韩立跟在前头带路的立冬身后,沉声问到。二月原是宋华送账本回来的,可他一听说幼银出事就跟宋华换了,快马加鞭从茶乡赶了回来,又把该做的工作都做好了,才急匆匆地想去看那个早就填满了他的心的少女。 立冬侧着身走在前头带头,压低声音回到:“早些日子不大好,如今喝了十来日的药,已好得差不多了。”二姑娘病得突然,病情来势汹汹,把太太跟姑娘们都吓得不轻,可立冬得了大姑娘的吩咐,是怎么也不敢把那日之事往外说的,幸好还有大姑娘在,二姑娘也不会出事。 喝了十多日的药?韩立一听到这里,心里就“咯噔”一下,到底是什么病,他上元节后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地才走了没几日就病倒了?原面向就有些严肃的少年如今眉头紧皱,更显得有些吓人。两人不再说什么,脚下的步子却加快了不少,不过片刻就走到了幼银的闺房门外。 幼银听说他回来了,心里欢喜得紧,不过也知道他手上还有要忙的事儿,加上自己如今身子尚未好全,也不能出去扑着风,只能耐心在房里等着立冬将人请过来。 在房里坐立不安的少女听到外头有动静,不一会儿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背着光走了进来,赶忙从榻上站了下来:“你回来了!” 韩立一进门,目光就紧紧黏在她身上,瘦了,气色也比他走时差了好多,心中更是疼惜他的少女。 两人虽已是未婚夫妻,不过依旧是发乎情止乎礼,幼银拽着他的衣袖,两人站得很近,相对而视。看着有些强颜欢笑的少女,眼中尽是疼爱与怜惜,第一次打破两人之间的礼节,不由得伸手将眼前的少女揽入怀中,然后沉声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有什么天大的事,由我替你扛。 幼银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却不挣扎,柔顺地倚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而有些快的心跳,如同过年时外头“咚咚咚”的鼓声,却莫名让她不安了许久的心渐渐归回原位。 外头立冬看见韩公子跟二姑娘抱在一起,十分有眼力见地退到看不见两人的地方,然后转过身去,十分尽职尽责地为二姑娘放风。 幼金也知道幼银的病是心病,她可以解决月长禄,却解决不了幼银的心病,只得在给茶乡的信中稍微提了一句幼银身子不适,看看韩立能不能治愈幼银的心病吧。至于月长禄那边,自然有她来解决。 月长禄的行踪并不难找,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其实也不难发现。幼金为了一次解决月长禄的事儿,从知道他来到洛河州的那日起,她就已经在为他默默地挖坑了。 坐在花厅里看着外头已经冒出绿芽儿的桃树,幼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网都撒好了,鱼儿蹦跶了这么久也该收网了。”春日景色自来最是动人,至于有碍观瞻的,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 三日后 肖护卫长恭敬地拱手向幼金禀告:“大姑娘,事情都办妥了。”虽然在肖护卫长不知大姑娘与那偷儿有什么仇,不过在他看来还算比较良善的大姑娘居然能把一个人坑了送到如今战火连天的北疆去服徭役,想必这个仇也不算小了。 “此事辛苦护卫长了。”幼金坐在苏家香二楼的厢房之内,看着外头人来人往的街市,淡淡道:“这么大的洛河州,多一个亦或是少一个人,又有谁知道呢?”肖护卫长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仿佛没听到她说什么一般。 诚如幼金所言,如今正值北方战乱,原就繁华且相对比较安定的洛河州已然成了北方难民逃难的首选目的地之一,逃难路上走散的人家那更加是千千万了,谁又会在意一个毫不起眼的偷儿不见了呢? 月长禄不见的第三日,婉娘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是夜不归宿,而是真的不见了,自己带着孩子在洛河州寻了两日,实在是找不到人了,在隔壁人家的建议下抱着孩子到衙门去哭去了:“大人,我家男人真的不见了,求大人为民妇做主啊!” 那洛河州的衙役如今因着前线战乱涌入的难民越来越多,难民多了,闹事的人就多,每日都忙得焦头烂额的,好容易忙中偷闲趁着大人外出巡视不在了可以歇口气,没想到又被这穿得破破烂烂的妇人拦了下来。没好气地挥开她拽着自己裤脚的手:“走开走开,衙门哪里是由得你胡闹的地方?” 被推翻在地的婉娘“大人!大人!民妇的男人已经不见了三日了,求大人为民妇做主啊!”婉娘不过一介普通民妇,上衙门求助原就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哪里想到竟然连衙门的大门口都还没到就被人往外赶? 月文宝也摔坐在地上,看着凶神恶煞的衙役,又被娘亲的哭喊声吓得不轻,竟也扯开嗓子嚎哭起来,母子二人抱在一起放声嚎哭,虽然引起了过路百姓的注意,可也无人敢上前去说什么,毕竟民不与官斗啊! “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就把你抓到监狱里关起来!”那黑脸衙役没好气地赶她走:“如今外头到处乱哄哄的,北边儿打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打过来了,指不定你男人早就跑了!还来衙门寻晦气!”那衙役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一个成年汉子逃难总比带着妇人孩子一起逃难来得快不是? 婉娘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浑浑噩噩地从衙门门口离开,带着儿子一脚轻一脚重地回到了临时租下的小院子。母子俩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天都黑了,也始终等不回月长禄。 这边发生的一切,当夜就全都传入了幼金耳中。 “月长禄罪有应得,她如今就哭天喊地了,将来可还有她哭的时候呢!”沉下去来稳稳地下笔,挥毫而就,一个大大的“忍”字便跃然纸上:“我已经忍了这么些年,有些仇也是时候报了。”当年为何幼缎与康儿才出生不过十来日就差点被狼心狗肺的月家人淹死?不就是这个婉娘在背后出的主意吗?月家的人,她会一个一个清算,婉娘,自然也逃不脱。 北狄攻破定远后,因着洛河州的援军支援及时,暂时牵制住了前方势如破竹般的敌军。进入二月以后,洛河州的氛围越发紧张了起来,甚至原先许多逃难而来的难民,又开始继续往南逃命去。 年前开始,茶乡那边便都开始做好准备,这回韩立回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将苏家的老弱妇孺全都带往茶乡暂时避难。 苏家正院中,幼金与苏氏坐在首位,难得苏家所有人都齐聚一堂,宋婶站在下首,看了眼面色如常的肖护卫长,又悄悄抬眼看了看个个神色凝重的主子们,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还是敛气凝神,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处等候主子吩咐。 众人神色各异,却全都安静地听着大姑娘的分派:“咱们这回去茶乡,只带一些值钱的细软,旁的茶乡那边儿都已准备好了,麻烦肖护卫长选出三个护卫留守洛河州,其余护卫随太太姑娘前往茶乡;宋婶那边,老弱妇孺优先,选出平日里厨房里的、贴身伺候主子的人,贴身伺候的人各自把行囊整理好,午后把要跟着去茶乡的人名儿都报给我。”顿了顿,幼金又想起一事,便又加了一句话:“另外还有陈老先生,也一道跟着到茶乡去。” “是。”肖护卫长与宋婶领了主子吩咐,都赶紧下去忙了。 “咱们这是要逃难去吗?”苏氏看着长女的阵仗,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打破沉默率先问到。 “娘放心,茶乡那边儿都准备好了,就当是去散个心,小住一段时日,等洛河州这边安定下来了,我会亲自到茶乡接你们回来的。”幼金虽然刻意控制了面部表情,不过苏氏还是看出了长女其实是有不安。 苏氏眼眶微微发红,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你不跟我们一起走?”苏氏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乱,可不代表她不知道,一旦洛河州被攻破,她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人家就随时可能是家破人亡的结局啊! 幼金拍了拍苏氏已经开始颤抖的手,浅笑着安慰道:“娘放心,我如今骑术已经练得很好了,若是真的打到洛河州来,咱们家还有护卫在,再不济我还能骑马离开不是?家里还有侯家湾跟洛河州的铺子,若是没人坐镇,怕是要出乱子的。”战争时候,人心最容易乱,如今家中能坐镇洛河州的,除了自己,幼金想不到第二个人选来。 第112章 富贵险中求 苏家上下众人动作很快, 不过半日就将行囊一一都收拾好了。众人心思各异难以成眠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早春的清晨, 天才蒙蒙亮, 苏家两辆马车、五辆骡车早已整齐在苏家大门口一字排开, 苏家众人悄无声息又动作迅速地在做好临行前的最后一次检查。 而苏家的主子们, 还在前院一门内做最后的话别:“幼金,娘实在是不放心你跟幼珠两人留在洛河州, 万一......”苏氏紧紧拉着两个女儿的手不肯松开, 只想把两个女儿也一起带走:“钱不钱的不重要, 娘只希望咱们一家人都能好好的。” 幼金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苏氏, 柔声安慰到:“娘放心,家里还有宋叔跟几个护卫,不会有什么事的。”苏家的所有根本都在洛河州,而洛河州是大丰国都北边儿的最重要的关口, 若是洛河州都被攻破了,北狄的铁骑不日就能攻到国都去, 想来圣上不会任由洛河州失守。 幼金自己要赌这一把, 可不能让全家人跟着自己一起冒险。因此,为着以防万一, 茶乡本就地处偏远, 若是北狄真的打了过来, 茶乡或许能幸免于难,为着一家人的性命安全,幼金还是决定自己留下, 不能让全家人冒这个险。 “是啊,娘放心,长姐可是我们几个里头身手最好的,定会没事儿的。”与幼金长得有五分相似的幼珠笑嘻嘻地站在幼金身边宽慰苏氏:“娘就放心去茶乡小住,等着我跟长姐去接您回来。” “你长姐身手好,你是最懒怠的,还敢嚷嚷着留下来?”苏氏没好气地瞪了眼幼珠:“你们这几个姐妹里头,就属你最叛逆!”幼珠有些气虚地吐了吐舌头,低着头靠在长姐身旁不说话,因为她知道长姐会为自己说话的。她自幼最是听长姐的话,可这回是谁来劝都不好使,她是铁了心要跟长姐留在洛河州的。 幼金笑了笑,道:“娘放心,幼珠机灵,不会有事的,再者真要有什么事,还有我在,我会照顾好幼珠的。”原幼金也不准备留幼珠在洛河州的,可她昨夜跟自己闹了一宿,又是哀求又是保证的,幼金也就妥协了。母女三人说了好一会子话,直到肖护卫长那边来报一切均已准备妥当后,苏氏才依依不舍地带着几个孩子登上马车,启程前往茶乡。 一旁的韩氏,也悄悄抹了好几回眼泪,好容易才跟几个孩子团聚,如今却又要分开了,不免交代了一遍又一遍:“你姐姐如今身子月份大了,文生你是长子,娘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姐姐跟弟弟。”原幼金也是让韩氏跟着一起去洛河州的,可韩氏坚持留下,因此三房只有幼荷带着柳家的两个小姑子以及文生兄弟俩跟着一起去茶乡。 韩氏/幼金带着幼珠,站在苏家大门口看着苏家的车队缓缓消失在尚未大亮的清晨中,直到看不见最后一辆骡车的踪影,众人才回旋进苏家,幼金要重新将家中的大小事务安排妥当来。 坐在正院上首,幼金目光灼灼地看着站成两排的仆人与护卫,道:“诸位愿意留在洛河州与我们苏家共进退,我苏幼金感激不尽,在此我也跟大家伙保证,若是北狄真的打了过来,我绝不放弃任何一人,若有人不幸遇难,他的家人我苏家也不会不管不顾。” 这次留守洛河州的大都是青壮年汉子与灶上的几个妇人,还有平日里贴身伺候大姑娘与三姑娘身边的丫鬟,旁的就是肖家留下的三个护卫以及苏家这一年培养出来的护卫五人组成的一支临时的护卫队。 留守的人里头除了肖家的护卫是真的见过血的以外,旁的原都是安安分分的老百姓,又生在安稳的年代,哪里经历过战乱? 不过他们其实对苏家以及大姑娘还是感恩的,是苏家买了他们回来,让他们吃饱穿暖,如今虽说太太跟其他姑娘都走了,不过苏家的主心骨可一直都是大姑娘啊!众人齐声道:“大姑娘放心!”只要大姑娘还在,他们的心里就还是有底的。 “虽然如今家中人少,不过大家还是要各司其职,至于护卫队那边,就由林护卫暂任护卫长一职,八人分做四组,每日十二个时辰都要有人负责巡逻,此外入夜后,各处大门都要早些落锁。”幼金有条不紊地将家中的工作一一分派,众人虽然有些紧张,不过看到大姑娘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自己也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等工作分派完后,便各自忙去了。 前线战事越发胶着,洛河州内物价一路飞涨,幸而苏家无论是铺子还是家中都已然储存了足够的粮食,不过因着战乱的缘故,能吃得起点心的人家都已经纷纷难逃,苏家香的生意也受到不小的影响,如今每日收益只有战前的四分之一不到。 *** “如今到处乱糟糟的,”站在铺子的柜台后面,白芷眼巴巴地看着门外头行色匆匆的过往路人,心里是又焦急又没法子。 白芷也算得上苏家的老人儿了,铺子上做事的几个丫鬟知道大姑娘与三姑娘都不走,也都主动提出要留在洛河州跟着她们,如今已然过了十来日,不过北方的战事似乎陷入了僵局,这对于洛河州的人而言反而算是个好消息。 幼珠也难得从后厨出来到前面铺子来,看白芷、秋奈两人都有些无精打采的,笑着说到:“这大好的天儿,你俩在这唉声叹气的,就不怕长姐一会儿回来了?” 见三姑娘出来了,白芷秋奈赶紧收起脸上的表情,换成笑脸:“三姑娘可饶了婢子,婢子知错了。”白芷秋奈也算得上是看着三姑娘从一个小丫头长成如今袅袅娜娜的半大少女的,三人间主仆界限虽然明确,不过还是有几分情谊在,总是亲近些的。 “你们说什么呢?我在门外头就听见你们的笑声了。”三人正说着话,笑吟吟的幼金从外头回来了。今日她穿了一件双绣桃花十二破留仙裙,配上白色缠枝莲纹样的窄袖袄子,衬得原就好看的少女更是明艳动人。 “大姑娘(长姐)。”见到幼金回来了,三人也不再笑闹,白芷秋奈两人垂手站立,幼珠则迎了上来:“长姐事儿都办完了?”幼珠是知道长姐今日外出要谈事情的,没想到这才出去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看着长姐言笑晏晏的表情,想必事情也很是顺利。 接过秋奈端过来的刺玫花蜜水喝了一口,驱散了初春的寒气,幼金舒适地叹了口气后将杯子递回给秋奈,姐妹俩才往二楼厢房上去。 “长姐今日是去做甚了?”幼珠瞧着长姐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不由得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乖巧地坐在幼金旁边问到。 幼金从怀里掏出几张薄薄的纸,放到桌上,笑着看了眼幼珠道:“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幼珠不疑有他,拿起桌上那几张纸细细看了一遍,最后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向幼金:“这么多的房契,得花多少钱啊?唉?这是什么?” 她知道是房契,其中一个是东市临街两层铺子的房契,还有三个分别位于东市槐树巷子、安前街,其中位于槐树巷子的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位于安前街的两个都是两进两出的宅子。可为什么这两张分别写的是她与二姐的名字? 幼金将四张房契小心收好,放回怀中,笑着看着幼珠道:“你二姐过两年也该嫁人了,是时候预备着嫁妆,你二姐嫁了,下一个不就轮到你了?” 虽然她是觉得十五六岁就出嫁是早了些,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她也只能尽自己的能力为她们做好保障:“无论什么时候,银钱这种东西还是要抓在自己手里才好。” “我不要,长姐留着给幼绫幼罗她们就成。”幼珠有些赌气地看着幼金:“这世间的男人都没一个好的,若是为着这些臭男人委屈我自己,我宁可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幼金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脑门:“瞎说什么?不管你以后是不是要嫁人,这些都是你们应得的,这世上谁都可能背叛你,只有银钱与房契地契不会。” 幼金也知道幼珠其实很大程度是受了月家那些人的影响,才会偏激地认为这世上的男子都不是好人,也不多说什么,左右房契都已经换回来了。 “长姐!”幼珠索性就坐近了一些,抓着她的胳膊一直摇摇晃晃的撒娇:“我不想嫁人嘛!我守着家里的铺子不好嘛!” “你这么些姐姐妹妹,就属你最叛逆。”幼金被磨得没法子,本她也没有勉强妹妹的意思,就松了口道:“成,将来你若是实在没有遇见喜欢的,不嫁就不嫁。” 反正家里条件好,不管是要嫁人的还是不嫁人的,幼金早已开始打算为她们每人置办一份家业。若是强行把幼珠嫁出去,指不定要怨恨她一辈子呢! 这种有些惊世骇俗的话从幼金嘴里说出来,幼珠不觉得惊讶,反倒十分感激:“谢谢长姐!”只要长姐站在她这边,到时候娘亲再怎么生气她也不怕啦。 姐妹俩说了好一会子话,幼珠才晃晃悠悠地回了后厨,留下幼金一人在二楼厢房将这段时间的账目一一清点。 因着前线战乱的缘故,洛河州物价飞涨,可房价却大打折扣,这回幼金买下的临街铺子不过用了战前价格的八成就买了回来,尤其宅子更是便宜,那些人怕着北狄打过来,恨不得贱卖出去一般,只用了七成的银钱就买回了三个宅子。 将这笔近三千两的支出记到账上,幼金又算了一遍如今家中还有的银钱,最后才合起账本,坐到临街窗边的塌上,看着外头人来人往的街市,心想,富贵险中求,希望当今圣上不要让她失望才是。 第113章 大捷 时序步入三月, 前线传来大捷的消息, 不少与幼金抱着一样想法而留守洛河州的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一把, 算是赌赢了。 国都, 朝堂 头发已经花白, 身形有些佝偻的圣上看着八百里加急的大捷捷报,只觉心中堵了许久的郁结之气瞬间烟消云散, 连弯下了不少的背都挺直了几分:“好!刘爱卿不负寡人所托, 传寡人的旨意, 封刘将军为神勇大将军, 待驱逐北狄班师回朝后,封一品将军!” “圣上圣明!”龙椅之下百官齐齐跪下,山呼万岁。不管如何,洛河州保住了, 北疆也保住了,总算是好事一桩。 “好!好!好!”圣上哈哈大笑了几声, 难得今日不是以沉重氛围结束大朝会, 朝堂之上百官也都个个面露喜色,击退北狄, 大丰如今最大的外患总算是解决了, 圣上的喜怒无常应该能有所改变, 他们总算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不过也有不少面上笑呵呵,心里早就不知道扎坏了多少个小人的。当初北疆战事胶着,朝堂之上无人敢挂帅, 他们才旁敲侧击地将刘威推上这条路,原是想铲除掉这个碍眼的老匹夫,没想到天不遂人意。 谁知刘威这个老匹夫,居然命这么大,人没死就算了,竟还大败北狄?那群心思各异的朝臣悄悄瞥了眼站在最前排穿着四爪银龙朝服的背影,心中更是一紧,怕是主子今日要大发雷霆了。 刘威大将军大败北狄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普天同庆的同时,一个流言也悄悄伴随着大败北狄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听说了嘛?这回带兵神勇,大败北狄的刘威将军当年是在韩将军麾下冲锋陷阵的,不愧是韩将军的爱将!”也不知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一时间满京城都知道了如今的神勇大将军是当年大败北狄,收复北疆十数座城池的神威大将军韩将军麾下的爱将。 甚至有人还翻出了当年韩将军一家上下数百口被株连的旧事,一时间京城上下各种风声闹得沸沸扬扬,不知谁真谁假,也不知哪个是包藏祸心的。 “如今京城里头百姓都道此次大败北狄是神勇大将军的功劳,却无人提及圣上的识人之才。”尚书房中,一个身穿四品文官朝服的瘦脸文人满脸不忿:“圣上,当年韩广宏一案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啊!圣上难不成还要再纵容出来一个韩广宏吗?”他知道圣上心中的刺在哪,还十分用力的往那再刺一剑。 “放肆!”一本折子直接砸到了那文官的脚边,站着的人立时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不过口中却依然坚持着自己作为一个忠臣的执著:“圣上切莫动怒,并非臣诬陷神勇将军,圣上可记得当年,刘威将军可是韩广宏麾下的左前锋,与韩广宏有十余年的袍泽之情,如今他手握重兵,一旦调转马头,如今以京城的兵力,是阻挡不了北疆三十万兵力的啊!” 说罢连连磕头,直到额头一片红肿,坐在龙椅上的白发龙袍的老人才沉沉开口:“成了,陈爱卿平身。”听他又一次重提当年韩广宏谋逆一案,圣上原先因着刘威大捷而变得和缓许多的脸色又一次变得沉重与不威自怒。 摆摆手让他退下,圣上坐在尚书房中,久久不语,闭上眼睛回想起当年之事,等他再睁开双眼时,眼神中包含着愤恨、不安,还有决绝。 *** 京城外城,一处十分隐蔽的宅子里,一个长得与圣上有三分相似的青年男子坐在首位,听着已然换了暗色便服的陈大人一一禀告今夜尚书房中所发生的事后,点点头:“父皇素来最是多疑,当年韩广宏一事更是让父皇留下了心病,如今陈大人这般稍加一二点了点,父皇自然是心有疑虑的。咱们在军中的暗桩,也可以开始活动了。” “下官明白。”陈大人长得有些刻薄的脸上如今也挂着淡淡的笑容,道:“只要除掉刘威,那北疆的三十万兵力,就都能收归殿下所有了。”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就会快速滋长,只要在适当的时候添把柴,殿下往至尊之位就又能进一大步了。 “食古不化,冥顽不灵,只是可惜了韩广宏与刘威这样的人才。”首位的青年淡淡地叹了口气,一副惜才怜才的口气,可双眸中的寒意却始终不散。 刘威与韩广宏当年的关系如今被宣扬得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朝堂之上也不乏有人以此事来大做文章。大朝会上吵翻了天的文臣武将正恨不得把对方的皮都给扒了的时候,而此时的京城肖家,同样发现了不妥的肖临瑜正在书房中与肖海如密谈。 “孩儿曾记得祖父当年与韩将军交好,当年韩家出事之时,我肖家是否有牵涉其中?”肖临瑜对于肖老爷子广阔又复杂的朋友圈表示佩服之余又有些不安,如今只希望是他想得太多。 肖海如坐在首位,端起一杯氤氲着香气的参片茶,淡淡地看了眼变得比之前还沉默寡言的长子,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问这个做什么?”一副对韩家之事忌讳莫深的样子。 当年韩家的罪名可是谋逆这种诛九族的大罪,此事发生了不过四年,加上如今又有人翻出当年韩家之事,也不怪肖海如一副不愿提及的表情。 肖临瑜看着父亲这副表情,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依旧是严肃而尊敬的表情看着父亲,道:“父亲,并非孩儿多事,只是如今刘威大将军才大败北狄,就有人翻出他是当年韩将军麾下的前锋一事,若是旧事重演,我们肖家当年与韩家可是也有往来的......” 肖家有肖二爷在朝为官,肖家父子自然也是对当今圣上的性情有些耳闻,况且韩将军谋逆一案不过是五年前的事,当时这事儿闹得有多大肖海如也不是不知道,听到长子这般说,他骤然觉得背后一阵冷意袭来,只觉汗毛直竖,干咳了一声后道:“等你二叔下朝回来后,再行商议吧。” 事实证明,肖临瑜并非多虑。 等到肖二爷下朝回来,肖家父子与肖二爷屏退所有下人,密谈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将前事说清,也将如今的局势做了几种可能的变化做了详尽的分析,甚至连肖家的退路都讨论了一番。 “后生可畏啊!临瑜如今越发有见识了!”肖二爷满意的目光落到肖临瑜身上,感慨道:“若不是要继承家业,临瑜若是从政,必有一番作为啊!”肖临瑜虽然年轻,可他对时事的风向与推测可以说是胆大心细,目光卓识。肖二爷光是想想方才临瑜的话,心中不免又是几分感慨。 为人父母的哪里有听到旁人夸自己孩子不高兴的?尤其还是夸他精心培养的接班人,他就更高兴了。肖海如捋了捋胡子,面上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还是谦虚了两句:“临瑜还是个年轻,哪里经得住二弟这般夸奖?” 又转头看向肖临瑜,道:“既然你心中已有成算,便着手准备,只是此事需得悄悄地来,若是搞出大阵仗,怕是咱们肖家真的要一败涂地了。”想到已经传承了数百年的肖氏一脉,若是在他这里就全部倾颓,甚至有可能要背上谋逆的千古骂名,将来他到了地下,就真的是无颜见列祖列宗了! 肖家虽比不得那些清贵文人世家,不过也是绵延了上百年的家族,大家族中人多事杂,有蛀虫,自然也有忠仆。 肖临瑜书房中,一青年一中年正在里头密商,青年清润如玉的声音淡淡响起:“此番前往西京,文叔务必谨记要藏匿行踪,此外所有购置的宅子、田地,均不能以肖家的名义出面。”肖临瑜此番行为颇有些未雨绸缪的意思,若是圣上无怪罪的意思,那便只当是给自家置办产业,可若是圣上翻出当年的旧账,知道韩大将军一案中自家老爷子也插手其中,那这份产业就是他肖家东山再起的最后希望。 肖文就是肖临瑜选出来要参与到此事的最佳人选了:肖文在他祖父那一辈就卖身到了肖家,肖文本人也是跟在肖老爷子身边长大的,当年跟着肖老爷子去南疆行商时遇到土匪拦路打劫,若不是肖老爷子为他挡了一剑,怕是肖文早就魂断南疆了。肖老爷子仙逝前,又把他安排到了自己身边,这么些年来肖文在肖家可以说是鞍前马后,事事躬亲,是以此事一出,肖临瑜心中的第一人选就是肖文。 “过几日,我会安排文叔到南边儿去一趟,您会在出海的时候遇上风浪,不幸身亡。”肖临瑜顿了顿,看向肖文,接着道:“到时会有人接上您,可能就需要委屈您改换身份,以百越商人的身份到西京去置办产业,至于您的家人,我会安排人为他们拖去贱籍,再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回原籍去置办家业的。”肖文是肖家的家生子,今年已年近四十,自然是早已成家立业,若说他有什么放不下的,就真的只有他的老妻还有三个儿子了。 西京是位于京城通往西疆的重要城镇,因着与西边国家贸易通畅的缘故,倒是十分繁华,并且西疆前往西戎路程较短,把情况想到最坏,若是圣上真的要绞杀肖家,肖家人在西京也能很容易就把自己的踪迹藏匿起来,甚至可以逃往西戎。 听完肖临瑜的话,肖文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奴才明白。”虽然大少爷并没有明确地说出什么,可肖文是谁?他是当年跟在肖老爷子身边效力了多年的人,自然是知道当年肖老爷子与韩家的交情,近日京城中的风声越来越大,大少爷此番行径,怕是要为自家铺路啊! 三日后,肖文与家眷告别,踏上了前往南疆的路。 第114章 风骤起 刘威大将军带领的北疆三十万将士将北狄一路赶回到大丰国界线外, 北狄伤了元气, 大丰也有意休战, 双方最后以北狄上贡良马五千匹、各色奇珍合计十万两作为协商条件, 一场因北方大雪引起的抢夺之战在刘威大将军的带领下, 最终获得胜利。 刘威大将军连战连捷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回, 早些时日有些秣马厉兵、人去城空的洛河州也总算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苏家香的生意也渐渐恢复往常的水准,苏家蜜也在紧锣密鼓地继续筹备, 洛河州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阳春三月, 春风和煦。 幼金按照当日所言, 带着幼珠、韩氏以及幼荷的相公柳卓亭前往茶乡去接人。哪知那几个小的在茶乡玩得不亦乐乎, 每日晨起还跟着茶园的茶农一起上山采茶,就连一向性子最是沉静的幼宝幼罗都变得爱笑了不少。 “你们都在这玩了一个多月了,还不舍得回去吗?”幼金笑吟吟地牵着幼缎的手,慢慢从茶山上往下走, 后面跟着一串苏家的姑娘们,至于康儿, 早就牵着韩尔华跑没影了。 苏家的茶山今年开始也有出息了, 因着茶山面积太大,茶树也多, 赶着在明前雨后要采摘的茶树太多, 在韩立与宋华的操持与苏氏的首肯下, 苏家的仆人们大都被派了上场,又请了不少长工短工来采摘茶叶,一时间茶山上倒是十分热闹。 苏氏、幼荷与玉兰坐在苏家在茶山山脚的宅子中说着话, 见长女带着孩子们回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活计,笑吟吟地迎了上来:“今日倒是回来得早。”到茶乡来的这段时间苏氏每隔几日都会收到长女报平安的信,不过昨日她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苏氏的心才真的落回原处。 “今日日头有些大,晒久了怕是要头晕,就带着她们回来了。”幼金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意,将背上的背篓取下来,看着一群小的说到:“赶紧回去梳洗一下,该上课的就去上课,等回了洛河州我可是要一个个检查的,若是哪个功课有生疏了,我可是要罚的。” 听到长姐说要检查功课,小姑娘们面上不约而同露出不可置信与震惊的表情,齐齐哀嚎道:“长姐!不要这样啦!” “这可不是讨价还价的事,快去!”拍了拍小脸皱成包子的小七的小脑袋,笑着说到,然后示意家中的仆妇带她们下去梳洗。自己又跟苏氏说了一声,然后提着背篓往厨房去了,她今日采了不少鲜嫩的茶树菇,中午倒是可以加菜了。 茶乡这边的厨娘手艺也是不错的,善于利用现有的食材做一些吃食,比如茶叶烧鸡、素炒嫩叶等一些菜。厨娘正在厨房里忙活着,见大姑娘提着半背篓的茶树菇过来,乐呵呵地接了过去,瞧了一眼后,笑道:“大姑娘采的茶树菇倒是新鲜,加一道素炒茶树菇如何?”这厨娘是新入苏家的,自然不知道苏家也是从苦日子里出来的,只觉得这大姑娘瞧着端庄大气,只以为是从小娇养出来的,不曾想竟还自己亲手去干活,倒是新奇得很。 “婶子是大厨,自然晓得怎么吃最好。”幼金笑着从厨房出来,然后转身去了幼荷暂住的房间去瞧瞧她。 如今幼荷的身孕已有九月,随时可能瓜熟蒂落,柳卓亭在来前就跟自家爹娘商议过,他要在茶乡等幼荷诞下孩儿,满了月子再回去,韩氏知道此事,自然也是同意的,毕竟如今幼荷月份大了,若是在路上就动了胎气要生,那就麻烦大了。 “你婆婆也是走不开,毕竟他们一家就靠着那个面馆跟杂货铺子过日子了,若是都过来,家里怕是要断粮了。”幼荷暂住的西厢房上房里头,韩氏正苦口婆心地开导幼荷:“你也知道,你相公读书是银子,将来两个小姑子出嫁也是银子,我们来的时候她还准备了不少你喜欢的吃食,还有将来孩子出生时要用到的东西,也是有心的,你也别怪她。” 幼荷抚摸着已经十分大的肚子,听完娘亲这般苦口婆心的话,不禁有些失笑:“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些分寸我还是晓得的,再说不是还有您跟卓亭在我身边嘛!”幼荷虽然有些娇气,不过也不是这般不识大体的人:“再者我当时跟着二伯娘一起走的时候,婆婆不也没怪我抛弃大家走了吗?” 其实幼荷当初是没想着要离开洛河州的,毕竟娘亲跟婆母一家都还在洛河州,后来是在柳卓亭与公公婆婆的劝说下,才带着两个小姑子一起到了茶乡。 如今两个小姑子倒也跟苏家的几个妹妹们玩得很好,见到大哥来了也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跟着幼宝她们跑出去玩了。 柳卓亭是第一回 见到两个小舅子,不过他也是知道小舅子将来是要走科举的路的,也知道如今跟着苏家请的先生在读书,先是考量了一番文生的学问,见他根基还算扎实,满意地点点头:“做学问最忌好高骛远,你如今根基不错,陈先生也是有学问的,跟着他倒也能学到东西。” 两人正说着话,柳家的两个妹妹就跑了过来,跟柳卓亭说了两句话就又抛开了,柳卓亭看着笑闹着跑走的妹妹,脸上不自觉也露出一丝笑来,妹妹们平日里在家总是有些拘谨,不成想跟着娘子的外家出来一趟,倒变得更像十来岁的小姑娘了。 苏家的生意渐渐回暖,茶乡这边的生意因着肖临瑜那边销路越发地宽,竟还有些供不应求。幼金此番前来也是为了看看茶乡这边的生意,看完账本后,满意地点点头,道:“如今茶叶可还供应得上?”苏家如今虽说有三百亩茶山,可都是新树,出产并不算高,按着如今的供货量,光靠自家的茶山怕是供应不过来。 “大姑娘放心,我早已同茶乡的茶农谈妥,原料是跟得上的。”宋华恭敬地回答自家大姑娘的问题,又道:“另外如今作坊里炒茶的师傅也都加紧了开工,定不会误了生意。” 幼金点点头,道:“京城那边销量大,你们也辛苦点,抓点紧,等到这段时间忙过以后,我再给大家放假。”打发了韩、宋二人出去后,幼金又细细点了一遍韩立交上来了银票,确认与账本上的数字对得上以后,才将银票装进匣子中。 看着匣子里头的五千两银票,幼金心中莫名有些怅然。她与肖临瑜合作其实是在去年肖临瑜走之前两人就已经商议妥的了,虽然不知为何肖临瑜不再给自己写信,不过他倒是派了专门负责的管事与自己联系,把茶乡的生意提上日程,自家的茶叶销路与价格都由他来定,自己却什么都不用操心,幼金只觉得自己仿佛是抱了一条免费的金大腿一般。 茶乡的宅子比起洛河州苏家宅子小了许多,苏家的孩子们都是两三人睡一间房,不过孩子们却玩得十分开心,到要出发回洛河州的时候,个个依依不舍地看着要留下等到幼荷生产后再回去的韩氏跟堂姐夫,最后还是在长姐保证往后每年都会带她们来茶乡小住一个月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茶乡往洛河州回。 回到洛河州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不知不觉,四月就来了。办了及笄礼后,幼金从此也算得上一个大姑娘了。 苏家在洛河州认识的人不少,但幼金认识的同龄少女其实并不多,因此及笄礼上邀请的人家也是少数,只是自家人热闹了一番,也就过了。沉沉夜色中,苏家上下早已回归宁静。坐在梳妆台前,将头上的狐狸玉簪取下来,拿在手上细细揣摩了一遍又一遍,看着桌上摆着的从京城送来的一对碧玉簪,久久不语的幼金才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洛河州的风雨随着刘威大将军班师回朝而烟消雨散,可京城的风,却越来越大。 肖文与肖家的船一同葬身海底的消息传回了京城。肖文的妻子伍氏不知道哭晕了多少次。 “文叔是因着我肖家才葬身鱼腹,我肖家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这是脱籍的文书、五千两银票以及在洛河州的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房契,伍婶子收下它,带着几个孩子回洛河州好生过日子吧!”肖临瑜将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交到了伍氏手中,又宽慰了肖文几个儿子一番:“脱去贱籍后,总归能活得好些,肖鸿你最喜读书,三年守孝后便能参加科举了。” 肖鸿是肖文的二儿子,从小最喜诗书,人也十分聪慧,只是苦于贱籍不得参加科举,本来他已经死了这条心了的,可如今没想到大少爷竟然开恩让他们一家脱去贱籍!肖鸿虽然伤心于父亲的骤然亡故,可对肖家的恩情自然也是感激不尽的:“多谢大少爷!” 伍氏也不是不明理的人,自然知道这次海难也不能怪到主家头上,可她也没想到主家竟然这般开恩,让她跟几个孩子都脱去贱籍。哭得两眼红肿的妇人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多谢大少爷!”其实肖文一家的积蓄并不少,若是在外头,那也算得上是小富之家了,可就是这个贱籍一直牢牢压在自己头上,无论做什么都比平头百姓低了一级。 如今得以脱去贱籍,他们对肖家自然是更加感激涕零。 送走了伍氏与三个儿子后,肖临瑜也收到了肖文送回的密信,知道他已经到了西京,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中。看着外头有些阴沉的天,自言自语道:“希望这天儿,变得慢一些。”又想到远在洛河州的少女,不由得暗叹一声,自己终究还是没忍住心绪,虽然人不能到,却还是不愿错过她的及笄礼。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情愫,其实早已在他不知不觉时,如同野草一般胡乱生长,直到此刻,男子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真的放不下了。 可天子无常,谁又能料得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又能知道自己与她是否还能有再见之日?如今风云骤起,若是肖家真的卷入朝堂风云,他尚且自身难保,又何苦去搅弄一池春水?越想越后悔,只怪自己在面对她时,总有千万份的忍不住。 第115章 旧事 刘威大将军班师回朝后, 京城中对刘威大将军越发推崇, 甚至隐隐有种“若无刘威大将军, 大丰早已灭国”的说法尘嚣甚上, 圣上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我班师回朝后兵符已交回给圣上, 那起子只会出张嘴在朝会上讨伐这个讨伐那个的文臣这时候就知道站出来说这说那了, 当时北狄都快打到洛河州的时候,怎么一个个都他妈只知道当缩头乌龟?难不成还要我以死明志?”刘威重重地将已经见底的酒瓶砸到桌上, 眼中的苦涩与悲凉如同被搅弄的一缸春水一般溢出:“我刘威戎马一生, 自然仰不愧天, 俯不怍地, 若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谁又贪图这一点子虚名?” 当年韩将军一事历历在目,如今的他不就如同当年韩将军一般吗?虽说功高,可他们何曾想过要震主?“可悲!可笑!可叹!” “老爷, 您喝醉了。”刘威之妻端来一碗醒酒汤,泪眼涟涟地看着他, 夫妻近三十年, 她如何不知道他心中的苦?可再苦又能如何?左不过是白白痛哭一场罢了。 刘威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拉过老妻的手温情地拍了拍:“我死无所谓, 就是白白连累你跟孩子们了!”刘威虽是武夫, 可也不是傻子, 知道自己如今的境况就是让人架在烈火上面烤着,他戎马一生,尽忠为国, 若是最后落得个悲剧收场,那才真真是贻笑四方了。 刘威历经沧桑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看向老妻,道:“明日朝会,我会向陛下请辞,然后带着你跟孩子们回洪州去,我种田来你织布,安安稳稳过完下半生。”如今圣上年岁越发大,且尚无皇储,五子夺嫡之势已渐渐成局,刘威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北疆意外受伤,看似意外,实则人为,若不是自己提前警醒闪避了一下,那一支从背后放出的冷箭就不是射伤他的胳膊,而是贯穿左胸而过了! “好,咱们一起回洪州!”刘威之妻用帕子擦了擦他额上的汗珠,两眼发红。她不是不知道丈夫胸有报国之志,不然他这回也不会主动请缨挂帅。可当今圣上太让人寒心了啊!北疆战事初歇,丈夫就被急召回朝,虽说是封了神勇将军,可连盔甲都还未卸下圣上就派人来要兵符。越想越是心疼丈夫,叫来仆人一同搀扶着丈夫回到床上歇下。 *** 朝堂之上,一身布衣的刘威捧着圣上亲赐的一品将军朝服,跪谢天恩之余言辞恳切地请辞:“圣上对臣之恩情,臣不敢忘却,无奈臣已年老,身上病痛甚多,求圣上开恩,许臣解甲归田!” “刘将军这是何意?”圣上示意内监将人扶起来,关切道:“刘将军乃国之功臣,寡人之良臣,如何这般妄自菲薄?”言语中对刘威颇多推崇,可眼中的寒意却如同千年寒冰一般。 “圣上!臣已年老,着实担负不起重任了,还望圣上成全!”刘威却是不肯起的,跪在朝堂之上连连磕头,直到额头已经微微渗出血迹才被圣上身边的内监用尽全力拉了起来。看着刘威请辞心切,一时间朝堂之上百官神色各异,却无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爱卿莫要再提,此次击败北狄,爱卿居功至伟,寡人若是此时让爱卿解甲归田,天下人要如何想寡人?”圣上已然是动怒了,目光如炬地看着朝堂之下的百官,道:“寡人心意已决,爱卿苦于身上有病痛,传寡人的旨意,太医院亲点两位太医入大将军府,为大将军细细调养,大将军若是不好,就让他们提头来见。退朝!” 眼看着圣上甩了甩衣袖就走了,刘威跌坐在地,心中一阵悲凉,圣上这是不肯放过自己了啊!当年韩将军谋逆一案,他已不在韩家军麾下效命,又逢自己在南疆练兵才侥幸逃过一劫。可刘威是怎么也不相信满门忠烈的韩将军会参与到三皇子谋逆一案中,可当年他不在京中,对当年一案也只是略有耳闻,知道韩家上下数百口一夜之间全部斩首,菜市口的血迹被一场大雨冲了三日三夜才冲干净。戎马一生的韩大将军,最后只落得无人收尸的下场! 刘威悲痛欲绝,紧闭着双眼,他心中已经大概知道,若是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当年韩将军一家的下场就是自己未来的结局!他为国为民,死无所惧,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还有才三岁的小孙子呢?难道真的要跟着自己一块去死吗? 此时的京城,依旧繁华热闹,可一团乌云笼罩在上方,谁也不知道第一个雷要炸到谁的身上,百官之间颇有些人人自危的意味,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京城,肖家。 肖临风总觉得爹娘跟长兄都有很多事瞒着自己,可却又无从得知。一直到今日,爹竟然要他离京回洛河州去。 惊喜到不敢相信的肖临风站在肖临瑜身边,两眼眨呀眨地都是欢喜,微微颤抖的声音中尽是不可置信:“长兄,我真的可以一个人去洛河州吗?”不怪他激动,真的是这一年多以来,他连京城的大门都没出去过,每日都跟坐牢一样去书院读书,性子本就十分好动的他真的是快被憋疯了。 “怎么?临风是不想回洛河州去吗?”肖临瑜不动声色地将洛河州送来的信塞到账册里头,然后若无其事地看着肖临风:“你若实在不想去,我便去跟父亲说说。” “别别别!长兄,我愿意回去的!”肖临风看到长兄作势要起身,忙拉住他:“我这是太高兴了,长兄你是不知道,这一年多我都闷在京城,快无聊死了!”虽说去了洛河州也只能跟苏家的小丫头们玩,可洛河州没有老祖宗,也没有爹娘跟二叔啊!肖临风只觉得自己闻到了自由的气息向自己铺面而来了。 肖临瑜看着颇有些没心没肺地笑着的弟弟,心中既有羡慕,又有怜惜,羡慕的是他可以无忧无虑,天塌下来也有家里人为他顶着;怜惜的是若是肖家一旦倾颓,这世间便不再有人能护佑他一二了。 “长兄你为何这般看着我?”肖临风不知内情,只觉得兄长这般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我只是去洛河州一段时日,又不是不回来了。” “成了,你不是明日就要走了,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别到时候临走了才想起来这个没带那个忘了。”肖临瑜收回心绪,笑着拍了拍肖临风的肩膀:“临风,你也是大人了,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事事要小心,凡事不要冲动,多听秦叔的话。临文他还小,你是哥哥,要照顾好他可知?”临文是肖二爷的独子,这次也要跟着肖临风一同前往洛河州。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大哥你如今怎地也变得跟娘一样爱唠叨?”肖临风真的觉得长兄越来越奇怪,疑惑的延伸转啊转的,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本是不放心幼弟,没成想自己竟然被嫌弃了。笑着摇摇头打发幼弟出去:“快去吧。”肖临风想不明白这些,索性就不管了,转身从长兄书房里出来,往自己院子里回,明日就要走了,他可得好好想想有什么要带的。 看着幼弟无忧无虑的背影离去,肖临瑜坐在书房内,又拿出了那封被夹起来的信,不由得晃了神。这回送走肖临风与肖临文是肖海如父子与肖二爷三人一同商议出来的结果,肖家在京城也算得上有头有脸,若是骤然当家主子都走了,只怕会引起有心人趁机以此做文章。送走两个孩子可以不起眼悄悄地走,只要两个孩子平安,那么就算京城真的出事,肖家的香火也不至于就这般断了。 至于洛河州,不过是为了哄住肖临风的说辞罢了,等他们出了京城,到下一个城镇前就会改换身份,悄悄前往西京。而肖文已经在西京将一切都已经置办妥当了。 第二日,未到辰时,天才蒙蒙亮,数驾马车悄无声息地从肖家后门出来,没有一丝人声,只有滴滴答答的马蹄声与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划破清晨的宁静。舒适地马车上,抱着锦被还在呼呼大睡的肖临风与肖临文哥俩儿并不知道,也许这一次就是他们与家人的最后一个见面。 “你们也别怨老爷子,他一生交友广阔,也最是热忱之人,当年韩将军一事老爷子参与其中也不过是想为满门忠烈的韩家留住最后一点血脉。”肖家的老祖宗辛氏坐在自己所住的福安院正厅之上,看着下首儿媳与长孙沉沉道:“老爷子与韩将军相识于微时,当年洛河州水患,若不是韩将军出手相助,老爷子怕是早就魂归西天了,哪里还会有今日的肖家?仔细算下来也是咱们欠了韩家的。” 肖临瑜竟不知道自家爷爷年轻时还有这样一段经历,端坐在下首仔细听着老祖宗说着陈年旧事,也不插嘴。 肖海如与肖二爷原本心中对老爷子插手韩家之事心中还有怨怼,觉得他好好的日子不过,竟敢插手韩广宏谋逆一案中去救走了韩广宏的小孙子。尤其是在朝为官的肖二爷,一开始心中恨不得自己立时到阴曹地府去找老爷子算账,这是要坑死自己的儿子啊! “后来韩将军出人头地,你们父亲也继承了家业,一个是朝堂之上炙手可热的红人,一个不过是与贩夫走卒为伍的商人,韩将军一生为国,可老爷子总觉得他太过愚忠,两人这才渐行渐远。”想起当年之事,辛氏满是沧桑的眼中尽是怀念与感慨:“韩家出事以后,老爷子虽然也缠绵病榻,可还是拼着一口气安排了一出狸猫换太子,救走了韩将军之孙。按说此事当时做的隐秘,知情人甚少,可如今因着刘威将军一事,只怕圣上若是有心,当年之事,谁也说不准。” 听完娘亲的话,肖海如与肖二爷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他们又能说什么呢?怪老爷子不顾家里人的死活,插手韩将军一事?可若是没有韩将军,他们肖家早在微时就已经断了香火?到底老爷子对了还是错了,一时间谁也做不出个评判来。 第116章 惊变 肖临风与肖临文走后半月, 京中风向陡变。 “大少爷!咱们府外被官兵围住了!”一门处的管事跌跌撞撞地从外头跑进来, 连帽子都不知摔掉在何处, 满是惊慌地冲进来禀告今日在家的大少爷:“都是拿着兵器的, 咱们府上采买的人都出不去了!” 肖临瑜放下手中的书, 淡淡地抬眼看着一脸惊慌的下人, 道:“我晓得了,你去请大管事到福安院正厅来。”今日父亲外出与人谈生意去了, 二叔尚未下朝, 如今府中只有他与祖母、母亲, 如今当务之急是稳住家中的人心。 等肖临瑜快步走到福安院时, 于氏与辛氏早已坐在正院了,连二房的主母赵氏也赶了过来。见他一来,婆媳三人都站了起来,脸上都是惊惧不安的表情:“临瑜!” 肖临瑜快步过去扶住辛氏坐下:“老祖宗莫要激动, 如今只是官兵围府,咱们虽然出不去, 但父亲跟二叔都在府外, 他们定会想办法的。”虽然话是这般说,可肖临瑜心中清楚, 爹与二叔怕是也被扣下了。如今只看当今圣上的心意如何了, 二叔历来不与人拉帮结派, 怕是也得罪了不少人,如今看来竟真是凶多吉少了。 听到他这般说,辛氏等人才略微安心了一点:“你说得对, 还有你父亲跟二叔呢!” 安抚完三人的情绪后,肖临瑜又与肖府的大管事商议了好一会儿,见辛氏等人均无异议,便让大管事着手去办了:“如今家中骤然被围,定是人心浮动,若是有违反家规的,煽动人心的,才伯就一并收拾了。”如今什么都可以乱,唯独人心不能乱。 “是,老奴这就去办。”肖才在肖家当了一辈子的大管事,也是从小看着大少爷长大的,如今虽然家中惊变,可看着大少爷这般处变不惊,心中凛然一惊又十分欣慰,大少爷如今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京中有同样遭遇的并不只有肖家一家,城南的京兆尹府林大人家、太学博士郑大人家还有几家平日里都没什么存在感的三等侯爵的府邸也统统被围了起来。一时间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哥都去了那么些年了,这些人竟还是这般冥顽不灵,既然誓死追随三哥,那边一同下去效忠罢!”坐在首位身着银龙袍的男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端起桌上的白玉酒杯一饮而尽:“好戏可就要开锣了。” *** 京城出事的消息伴随着茶乡三月的账本一起送回了洛河州。 “肖家出事了?”幼金捧着账本不看,却仔细盘问韩立从茶乡带回的消息:“什么时候的事儿?”她与肖临瑜其实已有大半年没有联系过,最近一次的联系也只是他单方面的给自己送了一对碧玉簪,本以为如今已经定了新的婚事的人,怎么会突然出事了? 韩立坐在主位下首,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表情,如今肖家牵涉到的正是当年韩将军谋逆一案,韩立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能把实情告诉幼金吗?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幼金心焦不已:“韩立你倒是说话啊!肖家到底出什么事了?”这话说一半的真是要急死人不成? “我也只是听京城过来的人说了一嘴,好像是牵涉到什么谋逆的案子里去了。”韩立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还是决定隐瞒自己的事,毕竟他们的事若是泄露出去,不管是他跟尔华,抑或是苏家,恐怕都是难逃一劫。 谋逆!幼金虽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可她也知道谋逆的罪名有多大,两眼中尽是不可置信:“怎么会?肖家不是行商的吗?怎么会牵扯到谋逆罪上来?” 韩立从未见过这般失态的幼金,原就抿紧的双唇更是快咬出血来了,双手紧紧握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所幸幼金的失态并没有持续很久,从震惊中回旋过来后,扬声将外头守着的秋分进来:“去请肖护卫长进来。” 有些不明所以的肖护卫长进来后先是恭敬地行礼,问到:“大姑娘有何事吩咐?” “肖护卫长,你在肖家这么多年,想必还能联系到肖家的人吧?”幼金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肖家出事了,拜托您去打听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 肖护卫长没想到大姑娘叫自己进来竟然是为了肖家的事,顿时心头一热,眼眶有些发热看向大姑娘,问到:“大姑娘打听这个作甚?”如今肖家正是水深火热之际,平日里与肖家交好的人家如今都避之不及,他却竟然有种大姑娘不会放弃大少爷的想法! “肖护卫长,我想知道肖家到底出什么事了。”幼金紧紧抿着双唇,两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热烈却让他莫名觉得心安。 肖护卫长微微叹了口气,他收到肖家出事的消息比韩立还要早几日,也比韩立所知更为详细。他是知晓大少爷与苏家大姑娘之间的情谊的,便也决定不再瞒她,将自己收到的消息一一告知幼金:“因着刘威大将军凭借北疆一役声名鹊起,被有心人翻出了五年前韩广宏大将军参与三皇子谋逆一案。不知怎地肖家竟也牵涉其中,如今老爷、太太、大少爷都被关押进了天牢,肖家也被抄家了。”说完后,肖护卫长紧紧低下头去,生怕让人看见他已经憋得通红一片的双眼。 虽说肖护卫长如今已经是苏家的人,可他自幼在肖家长大,肖家对他的恩情那都是养育之恩,如今他却只能眼看着主家遭难而束手无策,堂堂七尺男儿竟心中既为肖家鸣不平,又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 “抄家!那判决的文书可下来了没有?”幼金搭在圈椅上的手早已变成紧紧握住,十指用力至极,连青筋都已经暴出了:“韩将军谋逆一案又是怎么回事?”韩将军一案出时幼金年纪尚小,又身处偏远之地,自然是对京城之事不甚了解。 “奴才也只是略有耳闻,当年三皇子意图逼宫,在三皇子府上搜出了五爪龙袍,还搜出了与韩将军往来的密信。”肖护卫长虽然当年也在京城,可韩将军一案中,当年的知情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若真要将个中故事一一说明白,肖护卫长怕是也做不到,只是将自己当年听到的些许消息大略地说了一遍罢了。 听完肖护卫长的话,幼金也陷入了沉默,参与谋逆那可是要诛九族的死罪!她一个既无背景,又无钱财的乡野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偌大的花厅内,少女面沉如水,少年与青年面色也都有些凝重,谁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得让人摸不到底却又心乱如麻。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幼金才皱着眉头开口道:“肖护卫长,我们明日去京城一趟。”如今肖家可以说是树倒猢狲散,就算自己救不出他来,也总要有个人为他收尸吧! “大姑娘!”肖护卫长与韩立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口,不同的是韩立面上露出的是不赞同的表情,而肖护卫长则是惊喜与感激。 韩立抢先开口:“大姑娘,谋逆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姑娘就算不为自己想,还要想想太太跟幼银她们啊!”虽然这几年的相处下来他已经知道幼金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可却总还是想劝说一二。 听到韩立的话,原已经喜上眉梢的肖护卫长顿时变得失落,双肩无力地耷拉下去,不知该说什么了。 “以我的本事也救不出他来,我不会乱来的。”幼金知道韩立在担心什么,不过虽然她心中是认为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也要救他出来,可幼金不会拿自家一大家子人的姓名去冒险,给了韩立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道:“我自有分寸,你放心。” 又转头对肖护卫长道:“明日一早,咱们便出发。劳烦肖护卫长再带三个护卫,轻车简从。”见韩立还有什么要说的,幼金挥了挥手拦住了他的话头。 韩立张了张嘴又无力地闭了起来,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苦笑,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若是苏家也因为此事出事,自己就真的无颜再去见幼银了。 *** 苏氏听到幼金说要去一趟京城,还明日一早就出发,不由得有些担忧:“怎地好端端的就要去京城,还走得这般急?” “不过是生意上的事儿罢了,娘放心,短则一个月,最长不超过三个月我便能赶回来。”幼金强打起精神来,笑着跟苏氏解释到。如今肖家出事的消息只有她、韩立与肖护卫长知道,她不说,韩立自然也不会往外说,此去京城说不定要遇上什么事儿,幼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要瞒住苏氏。 果不其然,苏氏是相信了她的话,伸手点了点长女的脑袋,笑嗔道:“你这丫头总是风风火火的,既然要出门这么长一段时日,也不早点告诉我,我还能为你准备行囊不是?” 幼金挨着苏氏坐,小女儿的娇态倒有些娇憨可人,笑道:“娘放心,秋分她们几个已经在收拾了,只是我这一走,外头的事有宋叔跟幼银幼珠她们几个,家里的事可就要娘多多费心了。” “你这鬼灵精的,如今家里有宋婶子跟玉兰,还有那么多下人在,哪里要我费什么心?”又想起方才自己看完的信,苏氏有些惋惜地说到:“我才看了你三婶的信,你这一走倒是错过了你幼荷姐姐的满月酒了。你三婶在信中说幼荷姐姐的儿子长得白白净净的,特别招人喜欢呢!”还在茶乡的幼荷已经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只等满月就可以动身回洛河州,到时定是要补上一场满月酒的。 “三婶跟幼荷姐姐不会怪我的。”幼金笑眯眯地说到,跟苏氏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才从正院出来,又交代了幼银幼珠幼宝三人不少话,最后还交代了宋叔夫妇与玉兰一些事,忙忙碌碌过了这晚,第二日一早一驾马车与两匹马从洛河州出发,快马加鞭先是到了茶乡,而后改换行装,一行四人悄悄前往京城。 第117章 问斩与官奴 事情来得太急, 也来得太快。纵是已经开始悄悄准备的肖家也依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京城天牢。 被关押于此的犯人大都是已然犯了死罪的, 所以京城中人人皆知, 进了天牢, 就已经有一条腿迈进了鬼门关。 身上月白色的袍子早已褶皱, 却不算太脏。肖临瑜坐在一处还算得上是干燥的角落里看着高高的墙壁上只有孩童脑袋大小的“窗户”, 靠着外头渗漏进来的些许光线判断着自己已经被关进来多少日。青年如松柏般直挺挺地坐在那,心中想着肖家其余的人:“也不知老祖宗与娘亲如今怎么样了......”进了天牢的人, 没有几个是真的能扛住这份苦, 旁的都好说, 只是老祖宗如今年岁已高, 只怕是撑不到他们被真正判刑的那日。 天子之怒,威震四方,那些个疑似与当年韩将军一事有过牵扯的人家全都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被抄家收监,就连上月还是风头无两的刘威大将军也已然锒铛入狱, 成了人人得尔诛之的叛国贼。 等幼金等人赶到京城时,整个京城已然是风声鹤唳, 人人自危。幼金在京城本无根基, 只有当初与肖临瑜合作时,他赠给自己的一枚玉佩, 作为苏家茶铺子的信物。 坐在马车之中, 看着那枚小小的玉佩, 幼金叹了口气,道:“护卫长,先去苏家茶打听一下消息吧。”如今只能希望苏家茶没有受到影响了!若是连苏家茶都搭了进去, 幼金自己也知道自己在京城怕是更加举步维艰了。 苏家茶的铺子位于京城朱雀大街,如今在京城也算得上稍微有些名气了,肖护卫长稍微打听一下便问到了地方,驾着马车滴滴答答穿过热闹的街市,最后稳稳地停在了苏家茶门口。 “客官随便看看,要些什么茶。”铺子还是正常开着的,不过只有两个小伙计在,倒是没看到管事模样的人在。 接到姑娘的眼神示意,肖护卫长上前问道:“我们有比生意要跟掌柜的谈,麻烦请掌柜的出来相见。”当日他们从茶乡改换身份出发,就是为了隐藏行踪,如今到了京城,更是不能暴露自己。若是提前暴露了自己,别说打听肖家的事,怕是要连苏家都牵连进去了。 那小伙计看着打头的是一个个子不算高,长得十分好看的少年,穿得也比普通百姓家好些,再看方才说话的男子,腰间还挎着刀,心中就有了主意,笑呵呵地说到:“既然是大生意,两位贵客楼上请,我这就去请掌柜的过来。”说罢示意另一个小伙计将人带上二楼厢房,自己则转身进了后院去请掌柜的出来。 再说这苏家茶的掌柜因为肖家之事已经心惊胆战了许久,不过见肖家的铺子都被查封了,还有自己这茶叶铺子没事,悄悄松了半口气可又还是有些提心吊胆。如今正躲在后院不敢出去,生怕等来的是京兆尹衙门抓人的官兵。 “是什么样的人?”听来请他的小伙计说前头有大客户要找,吴掌柜干瘪的双眼微微抿了起来,心中思绪转了又转,不知要不要去见一见。 小伙计十分老实地将两人的模样稍微描述了一番:“打头的看着三十出头的,还挎着刀,应该是个护卫,他后边儿跟着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公子,长得倒跟个娘们儿一样,模样特别俊。” 听他这般形容,吴掌柜本来已经半闭的双眼一下子就睁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小,难不成是、小少爷!肖家上下如今只有小少爷跟二房的临文少爷不见了,其余所有人都下了大狱,难不成是小少爷寻到这里了?想到这里,原还有些有气无力的吴掌柜立马站了起身,脚步匆匆往前头铺子去:“人呢?人在哪?” “二楼厢房......”小伙计话音都还没落,就看到大掌柜影子都没了,不由得有些吓到:“是什么的大生意还要掌柜的这般激动......”要知道平日里掌柜的是最稳重不过的,如今怎么比他们还冒失? 又是紧张又是欢喜又是害怕的吴掌柜敲了敲厢房的门,片刻后那个护卫模样的青年出来开了门,然后又将门关了起来,也不跟他说话。 吴掌柜走到厢房内,看到的却是一个面生的少年,心中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失落,他还以为是小少爷来了。不过想想也是,小少爷如今是肖家唯一的希望了,怎么可能会青天白日这般光明正大地来找自己?吴掌柜心中这般想到,面上神色虽然没变,不过隐隐还是松了口气的模样,道:“不知二位有什么生意要与某相商?” 幼金从荷包里取出那枚玉佩,递到吴掌柜面前,道:“吴掌柜先瞧瞧这个。” “您是、苏家的大姑娘?”吴掌柜一眼便认出了这枚玉佩,因为他自己身上也有一枚。当初大少爷说过,一样的玉佩共有三枚,一枚在大少爷身上,一枚在他身上,最后一枚是在苏家的主子苏大姑娘身上。有些震惊又有些疑惑地看着少年装扮的苏家大姑娘:“苏大姑娘这是?” 幼金笑着点点头,承认了他的猜测,也知他对自己的这身装扮有些疑议,便道:“此事事关重大,为着稳妥起见,男装在外行走总是方便些。” “大姑娘怎么来了京城,难不成也是听说了大少爷的事?”吴掌柜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便直接问到。如今不年不节的,大姑娘骤然前来定然是有重要的事,而如今能算得上是重要的事的,就只有肖家之事了。 “正是,我在京城并无熟人,只能找上门来了,如今京中境况如何?我想见肖临瑜,能见到吗?”幼金两眼直直地看着吴掌柜,她虽然人到了京城,可如今京中是什么状况她一点也不清楚,只能先把最新的情况了解清楚,然后再做打算了。 吴掌柜虽然忧心主子,不过自己也只是个小掌柜,哪里有本事要去救主子出来?他这些日子急得嘴角都冒泡了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眼前的苏家大姑娘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了。吴掌柜心想,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便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幼金。 “昨日圣上的裁决方下,肖家男丁一律斩首,女眷没为官奴!”吴掌柜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圣意已下,怕是已经没得回转了。”但肖家其实还算得上是幸运的了,因着当年肖家救了韩将军之孙一事并未被查出,只是查到肖家与韩家曾有往来,属于扫到台风尾的倒霉蛋,罪名轻些,也还不至于到株连九族的份上。 可刘威大将军以及被查出当年曾在韩将军死前见过韩将军还与之密谈了一个时辰之久的秦相,就属于这次台风眼的中心,被判株连九族。 “斩首!”原来已经站了起身的幼金骤然跌坐回圈椅之上,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爆炸消息炸晕了脑袋,一时间竟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呆坐在椅子上两眼发蒙,久久不能回神。 吴掌柜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声音有些沙哑,道:“被判秋后问斩,就剩不到半年了!”吴掌柜确实是个忠仆,眼见着主家出了这般大的事儿他也还坚守在京城,若换做旁个没这般心志的,怕是早就携家带口跑了,哪里还傻傻在京城守着?其实吴掌柜也只是想,若是大少爷没了,总不能让大少爷被扔到乱葬岗去,总该有个人要留下为他收尸才是! 幼金有些绝望地闭上双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双眼,看向肖护卫长,问道:“护卫长,我想见肖大哥一面,你有法子吗?”吴掌柜也只是一介商人,在京城的根基怕是没有肖护卫长来得深,若是连肖护卫长都没法子见肖临瑜,怕是这一趟就要白跑了。 肖护卫长的面色也早就变得十分难看,他至今不敢相信主家真的牵扯到韩家谋逆一案中去。听到大姑娘这般问,肖护卫长想了片刻,道:“奴才想想法子。”他只能尽可能地去联系大少爷以前的人脉了,若是有顾及与大少爷情分又愿意帮一把的,或许有机会能见上一面。 吴掌柜听到他这般说,只觉五内俱喜,感激涕零道:“如此就劳烦二位了。大姑娘一路奔波,如今铺子后头就有厢房,不若就在此住下吧。” 幼金点点头,接受了他的安排,苏家一行四人就在苏家茶铺子后头的小院子里暂时住了下来。在这里住着的还有吴掌柜一家,吴掌柜家的当日就被自己当家的细细告诫了一番,知道来人是丈夫的主子,自然也是毕恭毕敬地伺候着,每日饭食、点心茶水倒是准备得妥妥当当的,不该问的也从来不多问,倒也十分便利。 在京城住下以后,肖护卫长每日早出晚归,幼金带着秋分与另一个护卫也在京城游街串巷地打探着各路消息,四人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打听回来的消息大部分也都是些道听途说,没甚用的,不过也有些是有用的。 “官奴发卖?”幼金听到肖护卫长带回来的消息,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来:“里头可有肖家的女眷?”若是有肖家的女眷,幼金能做的就只是尽自己的可能去将人买回来,也算是报答肖临瑜当初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了。 肖护卫长沉沉地点点头,面色十分难看,道:“老祖宗、大太太、二房的夫人还有大姑娘都在其中,发卖日子定在三日后。”大丰朝的官奴是可发卖且价高者得,官奴与自愿卖身为奴的最大区别就是官奴永世不得脱去贱籍。 肖家女眷其实不少,可真算得上主子的也只有这四位。想到那位温婉贤淑的女子竟然在肖家一出事就被夫家休弃归家,而后又被关进大狱,如今正等着被沽价而卖,肖护卫长就恨不得冲进那朱府,把那起子狼心狗肺的东西全都剁碎了喂狗。 “参加发卖可需要名帖或者凭证?”幼金心中已有主意,肖临瑜如今已经被判了秋后处斩,一时间急也急不来的了,可肖家的女眷若是不救,就不知道要沦落到哪里去了。 “奴才已求得名帖一张。”肖护卫长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名帖,双手捧着递到幼金面前。这个是他从风家大少爷那求来的。风华虽然帮不了他进天牢见大少爷,可这个忙他还是愿意帮的。肖护卫长原已经想好了的,若是大姑娘不愿出面,他就自己出面,哪怕救不下所有,他也要把二房的大姑娘救出来。 接过名帖,道:“如此,三日后,咱们便走一遭。” 吴掌柜知道大姑娘要去参加三日后的官奴发卖,便将铺子上能用的钱统共七千两统统给到幼金,加上幼金原先从洛河州出发时带的一万两,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第118章 颜面 三日后, 京城官奴拍卖场。 原来雍容典雅的于氏如今背都已经佝偻了不少, 沉重的镣铐拌着她走得更慢, 与赵氏一起搀扶着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头发由原先的隐隐的花白变成满头白丝的老祖宗宋氏, 肖家被休弃回来的二房大姑娘肖临茹跟在三人后头, 四人慢吞吞地跟在官奴的队伍中走着。 虽然头都没抬起来, 不过也依旧能感受到拍卖场中那些达官贵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想到自己原先也是坐在那里的人, 于氏心中一阵难堪, 连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本次官奴拍卖正式开始, 首先是罪臣刘家的女眷。”官奴拍卖场上, 负责本次拍卖的小吏高声唱道:“罪臣刘家官奴,共三人,起拍价五百两!”第一个被拍卖的是数月前一时风头无两的刘威将军家的女眷,因着刘威将军牵涉到当年韩将军谋逆一案, 罪名甚大,刘氏一族已被株连九族。 如今哪里还有人敢与刘家有什么关联?是以刘家仅剩的女眷三人竟无一与刘家以前有交情的人家出来赎买, 最后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商人给买了回去。 官奴拍卖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幼金端坐在拍卖会安排的座席上,两眼目不转睛地在那群官奴中搜索着, 然后小声地问站在她身旁的肖护卫长:“护卫长, 可找到人了?”她没见过肖家的人, 如今只能靠肖护卫长认人了。 肖护卫长半眯着眼在距离自己不过数丈距离外的官奴群中细细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不过片刻就找到人了,压低了嗓音与激动小声回到:“找到了, 站在左侧,身着绿色入襦裙的女子与她身边的三人就是。” 顺着肖护卫长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两个中年妇女搀扶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还有一个就是肖护卫长口中说的身穿绿色襦裙的肖家大姑娘了,四人都是蓬头垢面的,衣袖外的手背还露出红红的伤口,想必是在监狱中受了不少罪。幼金收回视线,微微颔首:“我晓得了。” 官奴拍卖会进展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轮到了肖家的女眷。 “罪人肖家女眷四人,起拍价五百两!”那小吏还在唱价。 “五百两!”那小吏话音才落,就有人出价竞拍了。幼金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一个梳着堕马髻的年轻妇人,看着倒是文雅娴静。 幼金有些疑惑,看向肖护卫长:“那是?”是与肖家交好的人家吗?可看着眼神不像啊! 肖护卫长也发现了那名女子,虽然有些面生,不过还是认了出来,赶忙道:“大姑娘快些出价吧!其中的纠葛属下晚些再跟您解释。”肖家与那人之间的恩怨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赎买肖家的主子们出来,若是大姑娘买回来了,他相信这是对主子们最好的出路了,若是落到旁人手中会怎么样那就难说了。 于氏也注意到了第一个出价的人,那人也发现自己在看她,直接一个得意的眼神回击了过来,仿佛在说你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日一般。 正在白雅儿以为自己可以报一报当初的仇之时,竟然被另一个出价的人从中插了一脚:“六百两!” 两边的人立时都看向了出价的人,发现是一个头戴青色帷帽,身穿同色织花锦袄裙的少女,却看不清脸。 白雅儿没想到这肖家都破败至此了竟然还有人要当这个程咬金,心中憋着一股气的她恶狠狠地瞪了眼坐在拍卖场正对面的青衣少女,示意下人出价:“六百五十两!” 没想到那没露脸的少女竟然也是个财大气粗的,直接将价钱抬到了一千两,倒是把白雅儿气得牙痒痒:“那人是什么来头?那么些官奴不要,非得跟我抢!”虽然生气,却还是不愿就此放弃,若不是肖家人从中作梗,她怎会被爷爷赶出家门?才华横溢的相公怎会被爷爷拒之门外?一想到相公喝得醉醺醺地归家,然后怪自己没能让他拜入爷爷门下,白雅儿就把这个仇记到肖家身上,非得出一出这口怨气不可。 “一千一百两!” 那小吏倒是有些吓到了,原以为肖家只是有一个五品文官的商人家,没想到竟然有交好的人家愿意为她们几个女眷竞价,如今都上千两了!要知道旁的罪臣家的女眷,几乎都是一口价就买了下来的。 竞价还在继续,幼金这回倒难得的财大气粗,又是继续抬价,示意肖护卫长出价:“一千五百两!”已经是底价的三倍了。 肖家的女眷们也都悄悄抬眼看了过来,发现是个戴着帷帽看不见脸的少女,有疑惑的,也有松了口气的,还有看到了少女身边的人并且认出了他的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 “两千两!”白雅儿只觉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从齿缝中挤出自己能接受的最高价钱。 虽然白雅儿只能接受两千两的价钱,可财大气粗的苏大姑娘,那可是揣着接近两万两银票来参加拍卖会的,如今不过是她身上银票的零头罢了,有什么出不起的?听到白雅儿咬死了要出价,幼金这边就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她的挑战,继续出价:“两千五百两。” 白雅儿恨毒了肖家的人,连带着也恨毒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重重地“哼”了一声以后,放弃了竞价。白雅儿虽然气愤,可她只是一个被赶出门嫁给一个八品文官庶子的人,虽然母亲为她准备了还算丰厚的嫁妆,可也经不起她这般折腾,也算是还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那小吏等了好一会儿,见她不再出价,最后才一锤定音,以两千五百两的价格成交。 随后就有人将紧紧锁在肖家四人身上的镣铐解开,幼金与身边的秋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于氏与赵氏,肖临茹精神尚可,紧紧扶着老祖宗,以眼神谢过幼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从这出去吧。”幼金看向去付了银子,又领回肖家四人官奴卖身契的肖护卫长,示意众人先离开再说。 肖护卫长点点头,因着男女有别,站在离众人两步之遥的地方,带着众人出了官奴拍卖场,上了苏家的马车后便往苏家茶铺子回,苏家茶铺子中,吴掌柜一家也早就准备好了干净的换洗衣裳还有热水等,只等幼金带着人回去。 那头白雅儿看见肖家众人跟在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脸的少女离开,向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找人跟上去看看,我倒要瞧瞧是何方神圣来跟我抢人。” 有些个知道肖白两家恩怨的好事群众,竟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过来寻白雅儿开心:“许太太真是心善,之前被肖家害得你被白老爷子逐出家门,今日肖家落难你还出手相助,真真儿是不计前嫌!”言语之间尽是对白雅儿的嫌弃嘲讽,又一脸得意。 白雅儿斜着美眸瞥了那人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也不搭理她,带着身边的丫鬟也走了。 那妇人自觉在同伴间没脸,恶狠狠地瞪了眼白雅儿离去的背影,用着不算大却又足以让白雅儿听清的声音道:“不过就是个败坏文人门风,与一个不入流的文官庶子私下定了终身后被白家逐出家门的罢了,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白家大姑娘呢!” 她的声音略微有些尖,不仅要离去的白雅儿听到了,连附近十步以内的人也都听到了。那些人听到这妇人的话,似有若无的目光落到了白雅儿身上,个个都是意味深长的目光让白雅儿只觉得颜面扫地,心中更是恨毒了肖家,当初若不是他们家把事情闹大,自己今日怎会这般没了脸面? “冤有头债有主,别以为有个程咬金插一脚我就能放过你们!”坐在马车上的白雅儿玉面微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想到方才在拍卖场上的一幕,恨不得把那个长舌妇还有肖家的贱人一起生吞活剥了一般。跪坐在白雅儿身后,小心地为她揉捏着肩膀的小丫鬟被她不为人知的一面吓到,没由来地抖了一下。然后意料之中的一巴掌直接扇了过来:“没轻没重的东西!” 小丫鬟跪在原处双手微抖,显然不是第一回 挨打,不过也不敢有任何言语。 *** 而冤的头债的主的肖家众人早已上了苏家的马车回了朱雀大街上的苏家茶铺子后头的院子里暂时落脚,自然不知道她们走后,拍卖场中还上演了这么一场精彩的戏。 “先带几位贵人去沐浴更衣吧!”马车回到苏家茶的后院,已经取下帷帽的幼金就吩咐秋分带人去沐浴更衣,又转头朝身边的于氏说到:“我知道太太有话要问,咱们如今有的是时间,太太几位近来受了不少罪,不若等沐浴更衣,吃完饭后咱们再详谈?” 于氏微微点点头,虽然她不认识这个眼生的小姑娘,心中也有些疑惑,不过她可以看出来这小姑娘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那就劳烦姑娘了。” “太太客气了。” 肖家的人下去沐浴更衣时,厨房里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饭食,等到肖家女眷们梳洗好,换了干净舒适的新衣裳出来时,冒着热气的山药鸡丝粥与几味清淡的菜也才刚端上桌。 “想来太太们这些时日吃得不好,怕是一下子吃太油的会不克化,反倒伤了身子。”幼金接过秋分乘好递过来的鸡丝粥,首先双手端着摆到了年纪最大的宋氏面前:“这粥熬得绵软,老太太尝尝可好?” 宋氏含笑端起白瓷碗,略微尝了一口,果然十分绵软可口,笑着放下汤勺,满意地点点头:“好孩子,你有心了。” “老太太这话便是折煞我了。”幼金落落大方地回答。于氏等人虽然心中疑惑,不过也不多说什么,肖家女眷得以解救出来的第一顿饭就这般安静地进行着。 两刻钟后,秋分与吴掌柜家的手脚利索地将饭桌上的残羹剩菜都撤了下去,然后很快泡好了一壶桂花乌龙上来供众人解腻,而后将谈话的空间与时间都留给大姑娘及肖家众人。 第119章 病来如山倒 宋氏笑眯了眼拉着幼金的手, 问到:“不知你是哪家的姑娘, 要怎么称呼你?”宋氏年纪大了体力有些跟不上, 如今已经半靠在榻上, 腰间垫着的软枕还是幼金方才吩咐秋分去取了来的。光从方才她们一踏进这个宅子门口, 小姑娘就忙得团团转地安排这安排那, 她就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是个心善的,而且也对她们并无恶意。 幼金也笑吟吟地坐在宋氏下首, 乖巧得很, 回道:“老太太, 我姓苏, 闺名叫幼金,打洛河州来的。”丝毫没注意到坐在她身后的于氏面色微变,依旧陪在宋氏身边说着话。 “打洛河州来的,那咱们就是老乡了。”欢喜得拍了拍幼金的手:“好孩子, 你花了这么些银子救我们出来,我们肖家人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往后为奴为婢定是要报答你的恩情的。”说到这, 宋氏心中一阵悲凉,她肖家在京城数十年, 结交的人家不少, 平日里往来密切的也不少, 没想到大难临头竟无一人伸出援手,反倒是一个自己见都没见过的小女娃救了自己一家! “老太太讲这话怕是要折煞我了,当初我们家在微时多得肖大哥跟肖临风襄助, 肖大哥还曾救过我一命,如今不过是回报当初肖大哥的救命之恩十之一二罢了。”幼金莫名很喜欢眼前的老人,虽然受了苦难,可依旧是从容和蔼,让她想起了前世从小抚养自己十数年的奶奶。一老一小虽然才是第一回 见面,可却莫名都对对方很亲切。 宋氏听到她提起自己最骄傲的长孙,平和的心绪变得有些伤感,幽幽叹了口气,哀伤道:“临瑜是个好孩子,只可惜!都是我们连累了他!”一提到肖家如今还被关在天牢的人,于氏与赵氏也都跟着湿了眼眶,生怕惹得老祖宗也伤心落泪,连忙别过身子去抽出干净的帕子拭去眼角的湿润。 氛围一下子变得有些伤感,幼金心中也十分懊恼,自己真是糊涂了,如今肖临瑜已经被判了秋后处斩,自己还在老人家面前提起这些伤心事!赶忙出声打破了压抑又伤感的氛围,道:“老太太想必也累了,外头厢房都准备好了,老太太还是要以身子为重才是。” 已经收拾好情绪的于氏眼神不明地看了眼她,然后上前宽慰宋氏:“是啊,如今最重要的是娘要养好身子,旁的事儿一时半会儿是急也急不来的了。”说到这,于氏只觉得眼眶又是微微发酸,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的,最后还是强忍回去了,因为她知道若是连她自己都撑不住了,那老祖宗还有性子绵软的弟妹,见的事儿少的侄女,就怕是都撑不住了。 宋氏抬头看了眼围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儿媳还有孙女,有些浑浊的双眼也有些发红,无语凝噎了许久,才点点头:“好,都听你的。”幼金赶忙叫人进来搀扶着宋氏,将肖家众人带去客房休息。 许是在监狱里受了不少苦,长年养尊处优的身子吃不消,如今一下子放松下来,倒是病来如山倒了。当日夜里,宋氏、于氏、赵氏三人就都齐齐病倒了。 “患者近日受的刺激过大,惊惧忧思加上内里失调,老夫也只能试着开几帖药,一日三次,每次五碗水煎成一碗水,饭后服用即可。”吴掌柜从回春堂请回来的妇科圣手细细为宋氏把完脉,又一一取下扎在列缺、内关等穴位的银针一一取下,道:“三日后,我会再来把一次脉,这三日家里人要注意些,患者若是发高热了,务必速速通知我来。” 幼金将老大夫的一字一句都详细记了下来,道:“我记住了,秦大夫,我们家中还有两位长辈也病倒了,劳烦您一并看看。” 秦大夫听了微微颔首:“那就劳烦姑娘外边儿带路。” 于氏与赵氏的症状也都大同小异,秦大夫就根据她们二人的体质略微斟酌了几味药材的增减,很快也将两人的方子开妥了,最后还为能勉强撑着的肖临茹也把过脉、开好方子,才声音低沉道:“其实四位的症状都大同小异,药石能调理身子,不过三位还是要保持心绪疏朗些,此外方才那位老夫人因着上了年纪,症状就重些,家里人要小心照看些才是。”这一大家子一下子病倒了四个,也是不容易。 幼金抿着双唇,眉头微蹙,神情严肃地应下:“多谢秦大夫,我们会注意的。”示意肖护卫长送秦大夫回回春堂去,顺道将秦大夫开好的四份药一起取回来,自己则带着秋分与吴掌柜家的守在家中忙前忙后地照顾躺在床上的三个病人。 面色有些发白的肖临茹被幼金抢行按在椅子上坐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苏姑娘,就让我来吧,我没事儿的。”她们一家都依靠这个比自己还小了五岁的苏家小姑娘救了出来,明明自己一家已经是官奴,可却被人家当成座上宾来对待,如今祖母、大伯娘还有娘亲病倒了,自己反倒还帮不上忙,真叫她羞愧得紧! “肖姐姐就别跟我客气了,你若是也病倒了,那才是我的罪过呢!”幼金笑眯眯地接过吴掌柜家的端上来的参茶递到肖临茹手中:“我是报恩,不是要结怨的。肖姐姐瞧着比我大些,也别跟我见外,叫我幼金就好。” “好,幼金,辛苦你了。”肖临茹半低下了眼,唇角露出一朵温婉的笑花,她仿佛知道两个堂兄弟为何愿与这个小姑娘交好了:“好,幼金,那我就托大一句了。” 肖临茹在家变之前也是个养尊处优但是有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又保持着难得的少女娇憨,虽然如今经历了一场巨变,她的性格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不过因着幼金是外向且善与人打交道的性子,两个年岁算得上相近的女子倒是没用多久就变得熟络起来了。 等到肖护卫长带着四大包药回来的时候,只见到那个熟悉的人脸上重新展现出来温婉的笑时,心中竟悄悄松了口气,大姑娘总算是能略微放松警惕了。 ***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肖家的三位长辈前前后后病了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苏家茶后院的空气中,一股浓浓的药香味久久不散,不过肖家的女眷们也算是慢慢好起来了。 那厢白雅儿也知道了赎买走肖家那起子人的竟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乡人,就更加气得牙痒痒了:“气死我了,连一个外乡来的乡下丫头都敢跟我作对!”坐在菱花梳妆镜前,手里拽着丝帕,恨得她一口银牙几欲咬碎,不行!再怎么样,这口气她也不能就这么咽下去! 这一个月里,幼金与秋分还有吴掌柜家的真真是衣不解带地照看家里的四个患者,宋氏等人好的差不多了,幼金等人倒是累瘦了一圈。 于氏原心中对幼金还是有些芥蒂,因着长子滞留洛河州久久不肯回京的缘故还一度认为是这个小姑娘勾引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可没曾想到在自己家落难时,唯一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竟然是当初被自己写信过去痛骂了一顿的小姑娘,这让她一时间真的有些难以接受。 “慢着,幼金,我有话跟你说。”半坐在床上,刚喝完药精神还不错的于氏叫住了端着药碗准备出去的幼金。 幼金有些诧异地看了眼于氏,她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于氏对自己有些别扭,她每日为她端药送水的,于氏也不过一句淡淡的“多谢”,怎地今日竟突然间主动要与自己说话了?不过也只是心中有些疑虑,片刻后就坐回了床边的圆凳上,半垂着头道:“不知您有何要吩咐的?” 于氏心中更是羞愧难当,明明如今自己才是寄人篱下的人,反倒搞得人家小姑娘跟下人奴婢一样伺候自己,还这般尊敬她!一下子竟还有些说不出话来,干咳了一声后,于氏找回自己的声音,说到:“好孩子,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于氏算是十分命好的人:出身富贵之家的嫡女,在闺阁之时就颇受爹娘疼爱。后嫁入了比自己娘家还好上不少的肖家,公婆良善,夫君也十分敬重自己,一辈子都是被下面的人众星捧月般的对待,这辈子还从未这般低头向他人认错赔礼,活了数十年,如今这般真心实意的向人赔礼,倒让她有些羞赧。 幼金一听就知道于氏所谓何事,脸上表情未变,笑着道:“之前有过什么事儿吗?太太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养好身子,旁的事儿就让我们小辈来操心就好了。”说罢为于氏端来一杯还有七分热的花茶:“太太润润嗓子。” 于氏接过白瓷杯喝了口茶,心中对这个玲珑剔透又善解人意的小姑娘是越来越满意了,脸上的笑容从解脱到满意,变了又变,最后道:“无妨,我这都好得差不多了,你且去忙自己的事儿罢。”这孩子虽然出身乡里,可这一个月来她冷眼看着,只觉得这小姑娘人品性情都是个顶个的出挑,主要是这孩子还顾念旧情。自己遭此大难,才知道平日里与自己往来密切的 幼金见她没什么要说的了,也就不打扰她休息,放轻了脚步走了出去,然后轻轻关上房门,还于氏一个静谧的休息环境。 已经平躺在床上,双眼微微合起来的于氏,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孩子再好,终究与临瑜是有缘无分了。再想到她的临瑜如今不知是何状况,于氏心中已经疏散了不少的郁结之气,竟隐隐又有凝聚之状。 第120章 夜探天牢 虽然忙着照顾家里的患者, 不过幼金也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关在家里, 这一个月下来与肖护卫长在外奔走不断, 终于打通了一个天牢的小吏, 对方收了一千两银子, 愿意趁夜里无人时放她们进去一个时辰。 “如今大少爷是被判了秋后处决的, 又事关韩将军谋逆一案,看管自然是要严些, 属下这回能争取到这个机会也只不过是财帛动人心罢了。”肖护卫长拱手对幼金说到:“不过那小吏说了, 只愿带一人进去, 姑娘是要自己去还是?” 幼金叹了口气, 微微仰着头看着小小的院落之上,那轮皎洁的明月已经渐渐圆了起来,沉默良久后才悠悠说到:“我明日会将此事告知肖家太太,让她拿主意吧。”自己与肖临瑜之间不过是只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于氏可是生他养他十几二十年的人,于情于理都应该让于氏去见上自己儿子最后一面。 肖护卫长眼神有些晦涩, 抬眼看了眼大姑娘, 随后垂下头来,不再言语。 第二日一早, 初夏的清晨还算得上是凉爽, 用过早膳后, 精神已经大好的于氏带着肖临茹在廊下坐着,一边吹着凉爽的穿堂风一边做绣活,两人穿着打扮也不如从前贵气, 远远看着只以为是一般富户家的女眷,倒是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氛围在其中。 “幼金来了。”于氏自打上回与幼金赔礼过后,两人之间的心结也就化开了,于氏对她的偏见也一早就没了,如今两人相处得倒是十分融洽。 肖临茹见她来了,便拉着她要坐下,笑道:“你今日倒是得闲,咱们也好些日子没一处说话了,今日正好。” 幼金笑着应到:“姐姐不嫌我吵闹,我自然也是愿意跟姐姐一处说说话的,我先给太太说会儿话,过后一准儿找你去。” “我还以为是特地来找我的,没成想是找伯娘的。”肖临茹笑得脸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的,十分娇俏。站了起身,说到:“正好我该去瞧瞧老祖宗跟娘的药熬好了没。”赵氏身子弱些,宋氏年纪大了恢复得也慢,如今只有她二人药还未断。 于氏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幼金:“你这是要跟我说什么事?还特意支开了临茹?”如今她们足不出户的,还能有什么事要这般? 幼金坐在于氏身边,压低声音道:“太太,此事事关重大,您也别怪我谨慎。”于氏见她这般,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可又不敢确认,只得连忙又凑近了一些,生怕自己漏掉了什么消息。 “我们打通了一个天牢的小吏,他愿意带我们进天牢,不过只有一个时辰。”幼金刻意压低却依旧十分清晰的话语落到于氏耳中却如同平地一声雷一般震慑了她的身心,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僵住,看向幼金的一双美眸已经被泪水浸润,却只能一直默默看着她说不出任何话来,只剩下无语凝噎,触动情肠。 幼金抿了抿双唇,继续说到:“明夜戊时三刻,护卫长会护送您去天牢边上,天牢那边已经打点好了。”递上自己干净的细棉帕子给于氏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幼金知道于氏肖家父子是于氏心中最大的伤疤,如今自己骤然这般提起,怕是伤了她的心了。 于氏虽伤怀,可更多的是欢喜。擦干脸上的泪后,紧紧拉过幼金的双手:“好孩子,总归是我们肖家欠了你的,你对我肖家有大恩,我一定记你这个恩情一辈子的。”于氏虽然心痛,甚至对当今圣上有颇多怨恨,可自己也知道肖家的男丁已被判了死刑,本以为自己是只能等着为丈夫跟长子收尸了,可如今竟还能见上他们最后一面,让她怎么能不激动欢喜? 说罢甚至还站了起来要给幼金下跪。幼金赶忙将人扶起来,让她坐下:“太太,您这是要折煞我呀!肖大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如今所做也只能报答一二,您也是我十分尊敬的长辈,我怎么能受您这样的大礼呢?” 平心而论,虽然于氏之前对自己有偏见,可于氏确实是个有才识又对晚辈十分良善的人,幼金也是十分有长辈缘的小姑娘,加上长得也好看。对于只有两个儿子,一直很想要一个玉雪聪慧的女儿的于氏来说,幼金可以说是完全符合她对女儿的幻想,所以于氏对幼金越发地好,幼金对她也更加尊敬,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一日千里了。 “我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你这份恩情!”于氏捂着胸口还未从激动中平复心绪,美眸微微还有些发红地看着她:“只是委屈你了。” 幼金脸上依旧是浅浅的笑,应到:“我不委屈。”她有什么委屈的呢?只不过想到当初一别竟然是自己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就有些遗憾罢了。 于氏也没有将此事瞒着宋氏与赵氏,毕竟关在天牢里的人还是宋氏的儿孙,也有赵氏的夫君。 宋氏听她这般一说,顿时也是老泪纵横,拉着幼金的手久久不愿松开:“好孩子,真是多亏了你!”于氏也是历经风霜的人,可从未这般跌入谷底过。在她们跌入谷底时,苏家这个小丫头是唯一一个向自己伸出援手的,而今她不仅是救了自己一家,竟还冒险疏通路子让儿媳妇有机会去见儿孙最后一面,让她怎么能不感激涕零? 赵氏虽然心中有些失落,可脸上也强撑着笑。苍白的脸配上有些勉强的笑让于氏心中有些愧疚:“弟妹......”二弟与弟妹青梅竹马,鹣鲽情深,可如今自己这般欢喜地要去见自己的丈夫跟儿子最后一面,却忽略了她。 “大嫂,我晓得的,今生无缘到白头,只期盼黄泉路上他能等等我,下辈子还能往一处投生去。”赵氏半垂着眼睑,脸上带了一丝决然的笑,似乎随时要与肖二爷一起殉情一般。 听到她这般说,宋氏于氏反倒更加愧疚难安了。宋氏叹了口气,道:“老二家的,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总还要顾着临茹临文啊!临文今年才十二岁,难不成你连他也不管了?”宋氏是信得过幼金的,再者临风与临文不见了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他们不见了,不过只有肖家的男丁还有宋氏知道他们被送到哪去了。 听到婆婆提起自己最舍不得,跟丈夫幼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赵氏顿觉心中疼痛难忍,她一开始是真的有随了老爷去的心思。可如今听婆婆这般一提,赵氏也不禁担心若是她走了,她的茹儿怎么办?她的文儿怎么办?慢慢也就打消了等到老爷噩耗传来就一同随了他去的念头。 *** 第二日,戊时刚过。 如今京城夜里虽无宵禁,不过肖护卫长还是很谨慎,驾着马车悄悄到了距离天牢还有要走上一刻钟的地方,就找了个巷子将马车停好,又留了一个护卫在这守着,自己护送着身着黑衣,连身上的斗篷都是黑色的于氏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沿着民宅与城墙角落阴影处穿过,到了与那小吏约定好的地方。 “啾啾啾、啾啾啾!”以约定好的鸟叫声向黑夜的那端寻找回应,许是因为时辰未到,肖护卫长连试了两次都没得到回应,躲在大大的斗篷下只露出了小半张脸的于氏也不禁有些着急了:“对方不会食言了吧?” “太太稍安勿躁,许是时辰还未到,属下再试试。”肖护卫长压低声音回到,然后再朝那边打信号。 所幸这回终于得到了回应。对方回应他不过片刻,那人就提着一盏不怎么亮的灯笼走了过来:“跟上我。”说罢就掉头往回走。 于氏见人来了,赶忙打起精神来,在肖护卫长的示意下迈着步子快步跟上了那小吏的脚步,往被浓浓夜色掩盖住而有些阴森可怖的天牢走去。 “一会儿进去别乱看,也别乱叫,晓得了?”那吴姓小吏提着灯笼,两眼直直看着前方头也不回地警告于氏:“若不是看你们这么有心,我才不跟你们冒这个险,要知道死刑犯那可都是不允许探监的。”其实他也是被赌场逼得没有办法了,他在富贵赌场里欠下了足足七百两的高利贷,那赌场背后可是有大人物在的,明日就是最后的期限,若是他还还不出银子来,就他这种无名小卒,死多少个都没人知道! 为了还清赌债,他也只能跟病急乱投医的这家人合作了,不过这肖家人也是够有钱的,这都抄家了还能拿出一千两来探监,那没抄家之前得多富贵!那吴姓小吏越想就越觉得气人,没注意差点还撞到天牢的门去了。 于氏听着他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为富不仁”、“活该被判死刑”这些不干不净的话,斗篷下的双手紧紧握拳,暗恨这起子见钱眼开的人,又叹自己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过她也知道如今这般形势也容不得她有置喙之地,万一惹恼了他,就真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相公跟儿子了,只得自己暗暗忍下这口气。 第121章 夜探天牢(二) 夜里的天牢一片寂静, 只有时不时传来的老鼠“吱吱”的叫声, 以及另一头有火光的地方隐隐传来的几个狱卒喝酒赌钱的声音, 在空荡荡的天牢里一圈一圈地回荡着, 格外可怖。 那小吏也听到那头传来的喝酒耍乐的声音, 撇了撇嘴, 自己花钱买的好酒好菜自己都没吃几口,生怕那上好的卤牛肉被那群孙子吃完了, 便放快了脚步, 带着于氏又拐过一道弯, 才到达了关押肖家三人的监狱门前。 拿出混合着油与汗水的钥匙, 打开其中一道门:“赶紧进去,一会儿时辰到了我就来带你出去。”开完门放于氏进去,然后又将门锁上,道:“我就在隔壁, 一会儿要出来就给我打信号。”说罢就自己转身走到一旁供狱卒吃饭喝酒的桌边坐着,他可不敢掉以轻心, 里头的人可是犯了死罪的, 若是跑了,他肯定也跑不掉的。 肖家三人是被分别关押的, 不过也是连在一起的三个牢房, 还未入睡的肖海如听到开门的动静, 立时坐了起身,看到一个穿了一身黑的女子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双眼微闭, 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摘下遮住自己大半张脸的斗篷,微弱的亮光中,已经分别了近三个月的夫妻就在这臭气熏天又渗人的天牢中再次相见。“你......”肖海如双唇微微颤抖,呆愣在原地看着憔悴了不少的妻子,一时间夫妻俩无语凝噎,如同两座石头一般静静地凝视着对方,谁也不敢迈出这一步去走向对方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泪流满面的于氏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一向最是守礼的她一头扎进了肖海如怀里,也不嫌弃已经数月未曾沐浴更衣的他,紧紧抱着他不愿松手:“老爷,您受苦了!” 肖海如叹了口气,一对成婚二十余载都是相敬如宾的夫妻俩还是第一回 这般热烈地把内心的情感表现出来,将人环抱着拥入怀中,肖海如有些担忧地说到:“天牢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怎地一声不响还进来了?” 夫妻俩相拥而立,过了片刻,于氏才回过神来,芙蓉如面微微有些臊的发红,夫妻俩都从激动的情绪中回旋过来。 “是苏家的小丫头疏通的关系才能进来的,不过只有一个时辰。”于氏从自己藏在斗篷里提着进来的包袱里取出两包吃食还有自己特意赶制出来的絮了厚厚的棉花的靛蓝色细棉斗篷,打开放到肖海如面前:“老爷这些时日在里头怕是吃也吃不好,我们虽然救不出来,也只能让您吃得好些,夜里不被寒气侵体,总该是好好的我们才能安心。” “总归是我拖累了你!”肖海如手里抱着妻子说是赶制出来可针脚却十分密实的斗篷,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羞愧,道:“我如今在这,最坏也就这般了,只要你跟娘在外头把自己照顾好,我就是去了也能瞑目了。” 于氏听他这般说虽然心里也跟针扎了一般难受,可天命不可违,她又能如何? 夫妻俩又说了两刻钟的话,于氏才从关着肖海如的牢房里出来,隔着重重的牢门看到了已经瘦了一大圈的长子,眼泪跟不要钱一般不断往下掉:“临瑜!” 尚未入睡的肖临瑜一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惊讶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外头,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了:“娘?”是他眼花了吧?娘怎会孤身一人出现在天牢之中? “我的儿!”于氏比方才见到肖海如时还要激动,若不是怕招来旁人,都要抱头痛哭一场才算完。 于氏自然也知他心中的疑惑,便将自己这段时日的经历一一说与肖临瑜知晓,最后道:“以前是娘的不是,不该那样看幼金,若不是她,我们怕是要被白雅儿赎买回去了。”肖临瑜这才知晓原来是她千里迢迢从洛河州赶到京城来,还救了他肖家的女眷,心中对她的爱恋与感激又多了一重。 “幼金不是在意这些虚名的人,她若是真计较这些,怕是一开始就不会从洛河州赶到京城来了。”肖临瑜想到那个明媚的少女,清瘦了不少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道:“原我还担心若是我们都不在了,娘跟老祖宗该如何是好,如今有她在,我也就放心了。” 于氏被他这副与有荣焉的表情逗笑了,一时间真是又哭又笑地骂了句:“你这孩子!” 肖家母子俩其实以前并算不上亲近,不过如今已然是生离死别的最后一次见面,横亘在母子之间十几年的藩篱也都全部被打破了,母子俩小声地说着话,大多数时候是于氏在絮絮叨叨,肖临瑜只偶尔插了一两句话,倒是比以前亲近了许多。 母子俩说了好一会子话,于氏又将为肖临瑜准备好的斗篷与吃食都拿出来给他:“这斗篷还是幼金帮着缝制的,你在这里也要好好儿地才是。” “娘放心,儿子会照顾好自己的。”肖临瑜手里抱着沉甸甸的斗篷,点头称是后,双膝跪下,给于氏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只是儿子不孝,以后不能承欢膝下,还请娘亲务必保重自身!” 于氏没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的长子竟突然间给自己跪下,还说了这样一句戳自己心窝子的话,原已经干了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久久无语凝噎。 从肖临瑜处出来,又去见了肖二爷,给他送上赵氏母女赶制的斗篷跟吃食,还有赵氏亲笔信一封,而后才在那小吏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座不知关了多少冤魂的天牢。 *** 于氏夜探天牢后,宋、赵二人身子骨也渐渐都好了起来,在幼金的建议下,肖家的女眷们跟着幼金一同踏上了回洛河州的旅程。 再说那白雅儿一直苦苦寻不到机会来收拾肖家的人,只得让人盯住苏家茶的动静,一听说肖家人有动静,似乎是要离京了,白雅儿心中顿生一计,叫来心腹嬷嬷低声耳语了几句。白嬷嬷听完她的话,眉头紧锁:“姑娘,这不好吧?” “我让你去做你就去,不过是几个贱奴跟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泥腿子,如今世道这般乱,就算是死在半道了那也指不定是山贼劫匪闹的不是?”此时的白雅儿两眼中尽是嗜血的癫狂,她是太恨肖家那些人了,若不是他们,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被爷爷逐出家门的地步? 一想到官奴拍卖后自己回白家求爷爷让她进去,竟然再一次被打发走了。白老爷子一生清高,哪里容得下这个与肖家有婚约之时竟敢与一个不入流的歌姬生下的庶子私相授受,还被肖家的苦主逮了个正着的孙女?得知她上门,白老爷子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坐在太师椅上气冲冲地朝外头嚷到:“她是以为肖家完了就能再进我白家大门?做梦!我白家虽不是什么名门贵胄,也绝没有她这般寡廉鲜耻的女儿!” 白雅儿兴匆匆地上门求和,哪里想到竟然被白老爷子这般落面子?吃了这么大的挂落回到许家,看着闪着期待的双眼慢慢变得落寞又伤心,却还要强忍着失望来宽慰自己的相公,白雅儿心里那口气啊,简直是直上云霄了。 如今若是肖家的人都要走了,她这一肚子气还能找谁去撒?只能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真的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白嬷嬷抬头望了眼自己从小带大的姑娘,那原本娟秀温婉的脸上尽是扭曲的恨意,不由得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过毕竟是自己从小奶大的,自己对姑娘是情同母女,虽然知道姑娘这样做是不对的,可还是按吩咐去办事了。 可哪知,幼金考量到肖家的女眷身子都娇弱些,回程就选择了慢是慢了些,不过胜在平稳的水路。白雅儿找的人在官道上跟了一路,最后看着人上了船,一直寻不到机会,只得折返。 白雅儿听到这个消息摔坏了好几个茶杯的时候,幼金与肖家一行人已经搭上了前往洛河州的商船,逐渐远离京城。 许家分给许知桐狭窄的小院落的另一头,正在书房中温书的许知桐听到正房那边传来妻子摔破茶杯与失控的叫骂声,低下去的眼睑挡住了眼中的鄙夷与轻视,若不是为了搭上白老爷子这根线,自己早就没有耐心跟这个看似温柔婉约实则内里心狠手辣的女人纠缠了。 再说苏、肖两家一行人,一路顺风顺水,在船上看了半月的水,从京城往北两岸树木景致一点一点变化,终于在六月下旬入了洛河州的范围。 “老太太您瞧,那就是咱们家了。”商船二层的夹板上,幼金扶着宋氏出来透气,恰巧船已经驶到五里桥这边,便笑着为她指了指左前方岸边一户青砖碧瓦,门前是几丛山花假石、屋后是满山翠竹环抱的人家。 宋氏眯着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倒是被这个颇有农家野趣的人家颇有好处,虽说是地处城外,可有这般大小的宅子怕也不是一般人家能住得起的,经过近两个月的相处,宋氏早已知道苏家的大致情形,不由得对身边的小姑娘又多了一分欣赏与钦佩。 第122章 归家 苏家人早早就接到了姑娘的来信, 苏氏猜测着女儿应该是这几日就差不多能回到, 因而苏家的马夫每日一早都会到码头来等。等了三日, 终于接到了大姑娘还有大姑娘带回来的人。 “大姑娘!大姑娘!咱们家的马车在这边呢!”马夫远远就瞧见了大姑娘跟肖护卫长, 欢喜地朝两人招手, 然后快步挤过人群迎了上去:“大姑娘您可回来了!” 幼金笑着点点头, 身边还扶着宋氏,看了眼马夫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有什么咱们回去再说。” 虽然加起来有六七人, 不过好在苏家的马车够大, 挤一挤倒也坐得下。待众人都坐稳后, 马夫甩着鞭子拍着温顺的马儿滴滴答答地从码头出来,然后一路向南往五里桥回。不过一刻钟,马车就稳稳地停在了苏家大门口。 如今负责守门的一个是汪大爷,一个是名□□生的小家丁, 为人十分机灵,听到外头有马车的声音就赶忙迎了出来, 见到肖护卫长率先从马车车辕上跳了下来, 便知道是大姑娘回来了,赶忙欢喜地跟汪大爷说了声, 然后转身往正院去报信儿了:“太太、太太, 大姑娘、大姑娘回来了!” 因着近几日发生的事而隐隐头风发作的苏氏, 听到前来传信儿的下人喊着,还以为是那些人又来了,仔细一听原来是长女回来了, 顿时只觉得头也不痛了,身子骨也利索了不少,立马站了起身,欢喜地迎了出来:“大姑娘回来了?” 苏氏身边的大丫鬟春分扶着她站在正院门口,两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地看着跑进来的春生:“你倒是快说呀!” “是大姑娘,奴才看到肖护卫长先下车就赶紧来禀告给太太知道了。”春生微微有些喘,不过还是顺畅地回了话:“如今怕是还在下车呢。” 苏氏一听真是长女回来了,赶忙迈开步子就要往前边儿去迎一迎。春分与春生也赶紧跟了上去,还有宋婶子跟在家的韩氏等人听到了消息,也都跟着一起迎了上去,一行六七人欢欢喜喜地往前边儿去了。苏家书房里一群还在读书的丫头小子们听到外头闹哄哄的,一个两个也都坐不住了,个个心不在焉地时不时朝外头张望,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消息一般。 “娘!”苏氏等人还未出到一门外,幼金等人就进了大门,幼金率先叫了人。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苏氏看着今日穿了身象牙白圆领对襟纱衣配上丁香紫百蝶穿花纹罗裙,梳着小巧的单螺髻,上以紫玉簪相配,整个人看着气色都还不错,似乎并未受到旅途颠簸的折磨。苏氏与女儿分别了数月甚是想念,不由得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红。 又看到女儿身边还跟了几个虽然穿得不算出众但是眉宇之间都是大家气派的老少各异的女子,不由得有些疑问:“这几位是?”女儿不是说去茶乡谈生意吗?怎得还带了这么些人回来?女儿还搀扶着其中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言行中倒是十分尊敬的模样,也不像是下人啊? “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还是先安顿下来,有什么事儿咱们一会儿再慢慢儿说罢!”幼金笑着看向苏氏,以眼神示意她。 苏氏接收到女儿的示意,点点头,笑道:“金儿说的是,诸位一路奔波劳累,咱们先进屋歇会儿,有什么以后再慢慢儿说。”一行十数人有些拘礼又十分和谐地往苏家正院去了。 宋婶子得了主子的吩咐,又是找人收拾出空院子,又是叫厨房的人准备一桌清淡些的饭食,又是打发人去城里请大夫来,真是忙得团团转。坐在厨房里看着厨娘们干活,宋婶子松了口气:“大姑娘回来了就一切都好了。” 是啊,大姑娘走了这么几个月,虽说家里有三太太帮着太太打理家务,三姑娘也是个要强的,可大姑娘那是苏家的象征,是苏家的主心骨,只要有大姑娘在,哪怕是天塌下来,苏家上下心里也不怕,因为他们都觉得,有大姑娘在,这天就塌不下来。 不仅下人是这么认为的,最近几个月忙得焦头烂额的苏氏与幼珠也是这么认为的。 关于肖家人的故事,幼金也并未细说,只道是肖大公子的长辈,自己恰巧遇见为了报恩就出手相救。苏氏一听说是肖家大少爷的祖母跟娘亲等长辈,也认同地点点头道:“如此说来真真是缘分,咱们家这几年来多得两位肖公子的襄助才有今日的光景,如今肖家遭了难咱们家确实不能袖手旁观,这都是情分之中的事儿。” 苏氏这话说得倒叫于氏有些情何以堪,当初自己那般看苏家人,认为苏氏是个不安分的寡妇连带着她的孩子都是小狐狸精,才叫临瑜在洛河州滞留了数月不愿返家,可如今才知道原来当初自己对苏家的臆断竟这般离谱! 宋氏倒是笑吟吟地应苏氏的话:“我总在想是怎么样的娘亲才能养出幼金这般玲珑剔透的妙人儿,如今虽与苏太太才是初识,你们对我肖家这般一片赤诚,真乃是我肖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也是咱们两家有缘!” 苏氏等人与肖家一行人说了好一会子话,宋婶子那边传话来说午膳都备好了,被关了一个上午的苏家孩子们终于被陈老先生放了出来,一听说长姐回来了就全都兴匆匆地往正院跑了过来:“长姐!” 一群高矮各异,面容却都有几分相似的小姑娘围着幼金简直是寸步难行,幼金蹲下身子来将幼缎抱起来,又牵着幼绸,笑着说到:“好了好了,今儿个家里有贵客,有什么话等用膳后再说好不?” “长姐,我们都好想你,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呢!”小八紧紧抱着幼金的脖子不肯松手,十分娇憨可爱。 看着一群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宋氏于氏等人的心都要化了,肖家虽然富贵,可无奈子嗣有些单薄,宋氏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于氏也一样,赵氏则是一儿一女,哪里享受过这种被孩子绕膝的待遇,不由得也都露出了慈祥的笑。 一听说有客人,其他几个小姑娘都规规矩矩地按着玉兰教过的礼仪规规矩矩地行了福礼,看到小姑娘们都这般懂规矩,宋氏等人就更加喜欢她们了,一个个笑得眉眼弯弯的,然后热热闹闹地一起用完膳,幼金又亲自送了肖家的人到现收拾出来的院子住下,请大夫来给肖家的女眷们一一把脉看过并无大碍,给宋氏开了调养的方子后,幼金才离开肖家人暂住的院子往正院去。 将从京城带回来的小物件儿一一分给几个妹妹,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叫嬷嬷来把几个孩子各自带回房去睡午觉,自己则跟苏氏、韩氏坐到一起说说话。 “这几个月家中一切还好吧?怎么娘跟三婶瞧着都不大好?”看着苏氏与韩氏的眼皮底下都乌青了一圈,幼金心想怕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苏氏看了眼幼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懊恼地叹了口气:“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看来是家里真的出事了,不过看着苏氏的模样应该只是小事,若是大事肯定自己一回到的时候她就忍不住了,能忍到她安排好所有事儿再回来找她问,想必还好。幼金微微松了口气,道:“无妨,如今只有咱们自家人,娘跟三婶有什么事儿只管跟我说。” 韩氏看了眼苏氏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模样,叹了口气后看向幼金,将苏氏难以启齿的事说了出来:“事情是这样的,五日前......” “她竟找上门来了?”幼金有些震惊,当初解决了月长禄这个麻烦,没多久肖家又出事了,就后知后觉的忘了还有婉娘,这她自己都还没出手收拾她,她竟还敢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了:“她上门闹你们就真的由着她闹?” 听韩氏将这几日婉娘带着月文宝日日上门来闹,虽然苏家住在河西边附近没什么人家,可每每还惹了一群村民在门口围观。苏氏面上无光,又气又臊得慌,已经好几日都睡不好,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今日一听到前头人来,还以为是婉娘又上门来闹了,她只觉得自己心都漏跳了一拍。 “那不然还能怎么办?还真让她把你们的身世都抖落出来,那将来你们的亲事可怎么办呀?”要知道她们来洛河州落户之时,苏氏对外是以寡妇自称的。虽然寡妇的孩子也算不得什么好名声,可那和离了孩子还是跟着娘亲的,名声可就更不好。当初苏氏跟几个孩子为何要离开定远,不就是月大富去庙里找师父算过了,家里好几个孩子都是克家的命,如今孩子都渐渐大了,她总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啊! 幼金不知道苏氏心中的顾忌,眉头微蹙,道:“娘放心,我既然回来了,婉娘的事儿我自有主张。” 苏氏知道长女历来是有分寸的,她既这般说了,想必心里也是有成算的,不过还是担心地多嘴一句:“金儿,跟婉娘撕破脸了对咱们也没啥好处,总不能为着她搭上咱们一家。”苏氏还是有些担心,幸好这几日婉娘上门来闹事都是白日来,幼珠都在城里没遇上,若是遇上了,依着幼珠的性子怕不是要把天都拆下来了! 幼金没有苏氏想得多,不过苏氏既然这般说了,幼金也不会拂了她的面子,点头称是:“我晓得分寸的,娘放心。”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要怎么才能解决婉娘这个麻烦。 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子话,苏氏心中的事儿没了,倦意慢慢也就上来了,幼金与韩氏还有话说,两人为着不搅扰苏氏午睡,就挪到了后院幼金的书房中继续说事儿去了。 第123章 解语花 “我这一走走了两个多月, 铺子上的事儿真是劳累三婶操心了。”幼金坐在上首, 笑着为韩氏倒了一杯茶, 问到:“铺子上一切都还好吧?”苏家蜜二月底开业时, 生意就一直不错, 不过幼金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 自然是有些担心还未上轨道的苏家蜜的生意。 韩氏接过茶喝了一口,长长舒了一口气, 笑道:“铺子上如今有黄三爷帮着, 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 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铺子进益一日比一日好,我倒是有些多余了。”肖家出事后,黄三爷自赎自身,后来在宋叔三顾茅庐, 一次又一次诚心邀请下,黄三爷也是顾念着与旧主的情分, 最后选择了到苏家蜜去帮着打理生意。不过按着黄三爷的意思, 他是不再卖身了,只是与苏家签了雇佣协议。 黄三爷到苏家蜜去打理生意之事宋叔也给自己写过信汇报, 平心而论黄三爷在洛河州根基深厚, 往来的都是大户人家, 按照幼金给苏家蜜定的中高端路线,黄三爷确实比韩氏更加合适掌柜的角色。可这样一来,自己原先对韩氏的允诺却变成了空头支票了, 是以幼金心中倒有些愧疚:“三婶......” “嗨!幼金你这是做什么!”倒是韩氏看得开,毕竟自己如今能与儿女团聚,儿子可以读书,女儿现在也生下孩子,日子一日比一日好过,这一切都是仰仗幼金才有的,她原就不是贪心的人,再说黄三爷本就是比自己合适的人,她怎么会怪幼金?韩氏笑得真心,道:“我与黄三爷也有些接触,我也晓得这掌柜确实是他来做更合适,再说了如今你幼荷姐姐才生下孩子,我这闲下来还能时不时地去看看她,不知多好,只是就白吃白住,倒有些过分了。幼金你要有什么要我做的,我绝无意见。” 韩氏这般赤诚倒让幼金心中越发愧疚,与韩氏之间又多了一分亲近,道:“如此三婶不若跟在黄三爷身边学习一二,正好也可以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做的生意,到时我一定鼎力相助!” 听着侄女儿这番话说下来,韩氏说不感动不心动那都是假的,毕竟自己还有两个儿子尚未成家,女儿虽说嫁人了,可总要有个得力的外家才是。虽然如今事事有二房,可她总不能一辈子都赖在这白吃白住不是?两家虽有情分,可那也不是这般来消磨的。 “成!不过我也不能白麻烦你,虽然我这要做也是小打小闹,不过无论如何也是要算你的一份。”韩氏几年间虽然受了不少苦难,不过骨子里的那股韧劲跟心性还在,她原就是被当做男孩儿养大的,眼界、心胸比一般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妇人都高不少,正是如此幼金才格外敬重她。 婶侄俩相谈甚欢,过后,第二日,闲了一段时间的韩氏又开始忙活起来,她虽然以前自己也打理过小杂货铺子,不过如今跟在黄三爷身边学到的东西,倒是以前自己所接触不到的,虽然之前自己心中是有些不忿,不过到月底时看到铺子的月度总账时,韩氏对黄三爷才是真的心悦诚服了。 苏家蜜与苏家香不同,苏家蜜中贩售之物定价不低,客户对象自然也是洛河州中的有钱人家,黄三爷在洛河州淫浸多年,自然有他自己的门路,加之与苏家蜜这般主打卖蜂蜜、兼之卖高端花茶的,还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是以苏家蜜的生意这段时间里可以说是蒸蒸日上,六月的收益已经完全超过苏家香,如今成为洛河州中有些脸面的人家最常光顾的铺子了。 再说婉娘自打那回在街上遇到看着眼熟的幼银,只稍微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苏家是这几年才搬到洛河州来的,一家都是女子在外操持,消息并不难打听。已经山穷水尽的婉娘重遇与月长禄和离的苏氏,她竟敢上前紧紧巴住,势要要苏家身上榨出一层油来才甘心。 “儿啊!如今只管吃,娘有银子!”一脸慈爱地抚摸着月文宝乱糟糟的脑袋,看着他捧着一个大大鸡腿正狼吞虎咽的,嘴角的笑有些得意。她知道苏氏在怕什么,如今那几个贱丫头年岁也大了,都到了说亲的时候,若是自己将当初月大富去庙里算出的结果宣之于众,那几个贱丫头就全都嫁不出去了。 她定要抓紧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谋划一番,为自己跟儿子谋一番前程!,笑着自言自语:“凭什么那些个贱人能住大房子,还有那么多奴才伺候?这一切都应该是我儿的才是!” “我的我的!”月文宝年岁小,不知道娘亲说的是什么意思,用力地咽下最后一口鸡肉,学着婉娘的话开心地喊到。 婉娘听到儿子这般喊,眼中的笑意更明显了,又为儿子递上一个鸡腿,道:“对,都是我们的!” 这边婉娘还在白日做梦要将苏家的家产都占为己有,那边幼金已经差人将她近日来的行踪都打探得一清二楚了。 苏家的护卫此时正向大姑娘汇报着自己打探回来的最新消息:“那婉娘自打月长禄消失后,不过几日就勾搭上了她的邻居,一个叫林老五的小贩,那林老五妻子娘家是洛河州里的屠户,那婆娘也是个厉害的,若是叫她知道林老五在外头偷吃,怕是能拿着杀猪刀砍了这对奸夫□□了。”婉娘的行踪算不得隐秘,她做的这些腌臜事儿自然也瞒不过苏家护卫有心地打探。 “真真是难得的温柔解语花啊!”幼金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当初她不就是这么勾搭上月长禄的嘛?不得不说这婉娘为了一口饭吃还真是什么都不挑啊!“前有月长禄,后有林老五,既然她这般喜欢给人当解语花,那咱们就做个顺水人情罢!” 那护卫默默抬头看了眼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大姑娘,心中默默想着大姑娘这是要祸水东引啊!就是不知道哪个冤大头要倒大霉了! 洛河州人多地方大,自来不缺穷人,更不缺有钱人。 幼金自然也不会善良到真的去为婉娘找一个钻石王老五,黄三爷在洛河州人面广,不过几日就为幼金物色好她要找的人了:“幼金,这陈老板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找这样的人做甚?”不是他多嘴或者八卦,主要是这陈老板的行径饶是他这般算得上见多识广的人也有些接受不了,不管是为了什么,跟这样的人打交道那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儿啊! “替人做媒!”幼金一脸狡黠地看着黄三爷,已经开始盘算要如何为婉娘创造机会了。 黄三爷与幼金这几年也没少接触,自然也看穿了她满脸笑意下的不怀好意,心底默默松了口气,幼金明知陈老板是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拿身边人下手,双手交叉环抱胸前,道:“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不?” 幼金正等着他主动开口呢,见他这般说,眼中的喜意更加明显,道:“确有一些事还要劳烦三爷帮我从中安排一二。”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来,见黄三爷也无甚异议,这事儿就这般定了下来。幼金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给陈老板跟婉娘创造一个认识的机会,英雄救美什么的虽然很狗血也很老套,可招不怕老,管用就好。 婉娘虽然一直过的也是苦日子,可骨子里是极爱俏的,打苏家要来的二十两银子搁一般人家都够一大家子一年的花销了,可婉娘自以为紧紧把住了苏家的门脉,不怕没银子花,得了银子以后就买了不少胭脂水粉,还有衣裳首饰啥的,原婉娘也是有几分姿色的,不然怎么之前当丫鬟的时候就勾得人家大老爷神魂颠倒的?后来又勾了月长禄还有林老五? 这些日子受了些苦,原就不胖的婉娘就更加清瘦了几分,弱柳扶风的腰肢配上含情带意的一双媚眼,幼金对这样的婉娘能不能攀上陈老板,还是很有信心的啊! 又花了几日时间,苏家那边已经悄悄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如今就只等着好戏上场。 “你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娼妇,敢勾引我男人!”提着菜篮子走在人来人往街道上的婉娘猝不及防地被一个比自己宽了半个身位的妇人一巴掌扇得晕头转向的,菜篮子早就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那妇人上来也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一把扇倒婉娘后整个人骑在她身上,一只手紧紧拽着她的领子,然后另一只手一点情面都不留用尽全力地轮流在婉娘脸上扇着耳光,不过片刻就已经扇得她两颊红肿,嘴角已经往外渗血,那妇人也没有丝毫留情,一遍单方面殴打一边骂骂咧咧的:“我让你个臭不要脸的臭婊/子勾引人、你个生儿子没□□,全家死绝的狐狸精!” 两个妇人撕扯在一起很快就吸引了不少行人围观,由于林老五家的单方面碾压让婉娘没有一丝还手的能力,加上苦主的现场解说,围观的行人都交头接耳的,更有甚者就直接对着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的婉娘吐口水:“这些狐狸精最不要脸,打死活该!” “就是!打死活该!敢勾引人家相公,你看那双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又一个长了一张马脸的中年妇人嫌弃地呸了声,心中却隐隐妒忌那小狐狸精长得一副勾人的样子。 “住手!这是在做什么?”就在婉娘已经绝望的边缘时,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穿透所有纷繁,重重地落在她已经嗡嗡发鸣的耳中却如同天籁一般。 陈老板今日原是约了人谈生意,原也无心介入这起捉奸的公案,不过方才的惊鸿一瞥,被打的那个小妇人被扯破的衣裳露出来的一截白嫩的腰肢晃花了他的眼,再抬眼一看,只见一双欲说还羞的媚眼瞬间让他挪不动步子,决定来个英雄救美。 陈老板皮相不差,虽然已人到中年,不过华服美衣装扮着总比那些个贩夫走卒强了不知多少,不止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婉娘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亮光,现场其他围观妇人也都有些害臊,林老五家的不由自主地也停了手,呆愣愣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不多的日子里,每天都好方张嘤嘤嘤(青山是个嘤嘤怪) 第124章 英雄救美 街对面一座两层的酒楼中的临街厢房中, 一扇半开的菱花窗内, 一位身着鹅黄色窄袖对襟上衣配月白色十二破留仙裙的少女端着一杯氤氲着淡淡香气的刺玫香茶慢悠悠地喝着, 仿佛街对面的那出闹剧如同精彩绝伦的大戏一般吸引人。 “姑娘, 你怎么知道这陈老板真的会出手相助?若是他不救, 那您的计划不就都落空了吗?”站在大姑娘身后一副如同看见神仙下凡一般看着自家大姑娘运筹帷幄, 秋分又是崇拜又是疑惑。 幼金放下手里的茶杯,目不转睛地看着外头还未落幕的大戏, 淡淡地戏谑道:“不会啊, 陈老板只是其中一个选项而已, 就算他不救, 我看着她被暴打一顿我心里也高兴。”婉娘这种小角色,凭如今她的实力,要让一个在洛河州毫无根基也没有什么家人朋友的人消失,那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不过她只是不甘心就这么痛快地解决她,才想了这个法子罢了。 秋分不知道自家姑娘的盘算, 听到她这般云淡风轻地讲完, 不由得对自家姑娘的神奇脑回路又多了一层新的认知:“不管怎么说,还是姑娘有法子。” 主仆俩不再说什么, 只静静地看着外头那场狗血又老套的英雄救美大戏继续上演。 “你、你、是什么人?”林老五家的虽说是个泼皮, 可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 眼前这人明显一看就是个有钱的财主,若是自己得罪了他,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陈老板淡淡地瞥了眼林老五家的, 也不说什么,径直走过去将被打得两颊肿的不像样子的婉娘扶了起来,柔声问到:“小娘子你没事儿吧?”也不嫌弃她刚被人按在地上打弄脏的衣裳,不顾男女之防就这么搀扶着她。有钱人的柔声细语让围观的不少妇人心底都对这个勾引人家相公的狐狸精隐隐产生了一种羡慕,还有嫉妒:“真不愧是狐媚子,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忘勾搭男人!” 也不知是谁先说了这么一句话,那几个灰头土脸的妇人纷纷应声,小声逼逼道:“就是,真是狐狸精!”“烂下水的玩意儿,不知道被多少人穿过的破鞋!”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只是小妇人如今自身难保,实在不愿拖累恩人,还请恩人快快离去罢!”婉娘状似无力地靠在陈老板怀里,一双含着水雾的媚眼如泣如诉地瞥了他一眼又一眼,低声婉转的解语花模样更是够得陈老板心痒难耐,只恨不得把她揉碎进自己骨子里,哪里还舍得把这娇花儿给那群疯妇欺负? 看着下面被陈老板紧紧揽住腰肢的婉娘跟着陈老板慢慢离开事件现场,留下身边的两个家仆解决那个想要跟上来闹的林老五家的,这场英雄救美的大戏开幕第一场也总算是唱完了。 至于那听到消息说自己婆娘在街上殴打自己在外头悄悄藏起来的解语花的林老五,等到他赶到现场时,只看到平日依偎在自己怀里的解语花如今落入了旁人手里,心中一阵憋屈。 林老五家的一见他来了,如同饿虎扑羊一般扑了上去,一边拽着他的领子一边嚎哭道:“林老五你个没天良的、丧尽良心的畜生!老娘今日非要跟你死过,我为你林家生儿育女,伺候你家里那两个老不死的,跟着你受苦受了这么多年,你竟然背着我在外头找狐狸精!” 林老五没了婉娘,心中本就憋屈,如今被鼻涕眼泪一把又五大三粗的婆娘这般当街拽着,男人的面子里子全都丢光了,这么些年被压迫的愤恨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了。用尽全力推开自家婆娘,然后重重地一巴掌扇了过去:“老子早就受不了你这泼妇了!老子今日就要休了你不可!” 林老五家的一听他这话就如同纸扎的老虎一般,全部泄了气,瘫坐在地上就开始嚎哭:“林老五!你竟然敢这般对我!我为了这个家辛辛苦苦十几年,你今日就为了那个千人骑万人枕的狐狸精要休了我!” 看着外头婉娘的身影消失在街拐角,幼金转过身来不再去看那出夫妻闹剧,闭目养神,她可等着下一出好戏来临呢! ***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小妇人无以为报。”医馆中,已经敷过药的婉娘如泣如诉的半垂着头,向坐在一旁的陈老板道谢:“小妇人名声有碍,实不应该拖累恩公,若是恩公的名声因我受损,那便是小妇人的罪过了。” 陈老板看着她似有若无地露出来的嫩白腰肢,神情有些不明,直勾勾地盯着婉娘看,安慰道:“无妨,小娘子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吧!不然家里人该担心了。” “我们家当家的前些日子没了,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我一个人拉扯着儿子,为着少花些银子才跟那货郎多说了几句,怎料他家婆娘竟误会了我,如今我已声明狼藉,哪里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婉娘越说越激动,最后整个人倒下,趴在医馆给病人提供的小床上低声哭泣着,那原先还时有时无的腰肢如今整个暴露出来,落在了陈老板眼中。 陈老板也是久经花丛的,哪里会不懂这些?一只滚烫的手搭上了她的腰肢,细细揣摩,柔声道:“小娘子无需计较这些,我行得端坐得正,自然不怕这些长舌妇嚼舌根。” 婉娘虽然背过身去了,可感受着男子身上传过来的热气,心中一阵激荡,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这才是男人!那林老五瘦得没几两肉,若不是看着之前他能多多少少帮补自己一些,她才不愿跟那样的人往来呢!要知道身后的这人穿的衣裳一看就是好料子,腰间还戴了两枚玉佩,指定是个有钱人,攀上他总比林老五好多了!再者若要谋夺苏家的财产,光靠她一人怕是不行,眼前这人,指不定是个好选择。 打从那日后,郎有情妾有意的,一来二往,陈老板与婉娘果然勾搭到了一起去。 婉娘最近过得可以说是再舒心不过了,有了新的相好,还是个有钱的,为她跟儿子在西市葛家巷子里租了个新院子,虽说算不上大,可比之前在城外住的那个连门都破了的小破院子来说已经好太多了。更别说陈老板还给她找了个婆子伺候她洗衣做饭。 “赶紧把衣裳洗干净了,再去把饭菜端上来!”坐在正房里,穿着新做的夹绸并蒂莲绣纹衬裙的婉娘颇有些颐指气使的姿态,指挥得冯婆子团团转,看冯婆子忙得越是满头大汗越是觉得心里畅快,那冯婆子手脚稍微慢了点就要被她打骂:“没吃饭还是怎么样!手脚这般粗苯,小心我收拾你!” 冯婆子捂着自己方才被抽了一下的胳膊,低下了头称是,手里的活计一刻也不敢放松,心里早已对这个耀武扬威的主子痛骂了八百多遍:“不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自己没脸没皮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婉娘自然不知道自己被冯婆子私底下骂了多少回,她如今只觉得浑身畅快得很!她这辈子都没有过过这样的好日子,就算当初当丫鬟时爬上了老爷的床,可也是一天富贵日子都没享受到就被那个母老虎赶了出府。后来跟了月长禄本以为能熬出头来,可没想到逃难到洛河州以后月长禄也不见了。至于那个林老五,婉娘可从来没想跟他有多大的牵扯。 而且重点是,这个陈老板出手还很大方!自己在苏家那又是哭又是闹,折腾了半日也不过得二十两银子,可二十两银子够什么花的?再想想自己才跟了陈老板不过半月,人家就给她租了新院子,还找了婆子伺候,衣裳首饰、胭脂水粉那可都送了不少啊! 越想越是得意,婉娘只觉得自己是否极泰来,乐得坐在正房中看着外头院子里儿子玩得高兴,自己心情极好地哼着小曲儿,人生真是美妙! 至于陈老板那边,得了合心意的美人,自然是好话哄着,好东西送着,左右他也不差这些银子不是?只等他把人纳入府中,到时候......想到这陈老板眼中全是垂涎与期待:“这样的美人儿,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呢!” 七月流火,婉娘满心欢喜地坐着一顶青篷小轿进了城东粮商陈老板府中。 自打大女儿回来以后就再没人上门来闹事,苏氏整个人都轻松了,如今家中多了于氏、赵氏两个大家出身的同辈,家里日子就更加热闹了。肖家最鼎盛之时家中可是有数百奴仆的,作为当家主母的于氏自然心性手段都比旁人强许多,苏氏知她有本事,索性每日也都找她说说话,让她帮着管理家事;至于赵氏,出身书香世家,也同是京城人士,倒是与玉兰十分投契,两人得了空也一起下个棋,日子倒是过得十分逍遥。 “不会再来了是什么意思?”苏氏与于氏正筹划着换秋衣之事,听到女儿这般说,不由得有些疑惑:“难不成她离开洛河州了?” 幼金笑得狡黠,道:“女儿为她谋了一份好亲事,她如今嫁得如意郎君,锦衣玉食的,哪里还缺我们这点子碎银子?” 见她促狭,于氏也忍不住逗她一句:“那她岂不是要提着谢礼上门感谢你才是?”于氏与幼金相处得越久,就觉得这小姑娘越得人喜欢,做事果断,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会记仇,但是也不记仇。 看着于氏了然的笑容,再看看自己娘亲还是一副状态之外的表情,幼金只觉得娘亲还是多跟在于氏身边学学才是,起码学会个人情世故,学着性子果决些许那也是好的。 第125章 下场 再说那婉娘, 进了陈家大门以后, 发现自己虽说是妾, 可陈家别说旁的妾了, 就连当家主母都没有, 一时间就更加畅快了, 搂着如今也穿了一身绸缎衣衫的月文宝:“儿啊,咱们娘俩可算是熬出头了, 可算是能过上好日子了!”却丝毫没注意到陈家的下人背地里看她的眼神都是充满了同情与怜悯的, 只以为那起子贱胚子都是嫉妒自己。 可进了陈家家门不过数日后, 婉娘发现自己错了, 而且是大错特错! “啊!老爷饶了我吧!”一身水红色纱衣早就被鞭子抽破了,殷红的血迹渗出与纱衣原本的颜色混合在一起,精心打扮过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哀婉之极又楚楚动人的模样落在陈老板已经兴奋得有些发红的眼中, 让他更加亢奋,手中的鞭子甩着, “啪”地一声又落在了婉娘已经被打出七八条血痕的身上, 然后又是一声惨叫:“啊!” “美人儿,你大点声叫啊!哈哈哈哈哈!”陈老板亢奋的模样落在婉娘眼中, 让她心中产生一股深深的恐慌, 手脚并用地要挣开陈老板的束缚:“你放开我!啊!” ...... 第二日一早, 晨光熹微,清晨斑驳的阳光照入被一股让人脸红的味道笼罩着的房间里,陈老板站在衣柜前, 张开双臂由婆子伺候着穿上干净的衣裳,神清气爽地出了门。而正房内室的雕花木床上,已经日上三竿了,躺在上面的人却还未醒来,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遍布了可怖的红痕,上面的血迹早已凝固,看着十分渗人。 等到苏家的秋桂收完第一轮的时候,黄三爷那边带来了婉娘没了的消息:“前日夜里人就没了,陈家的仆人将人抬到城外乱葬岗扔了。” “这件事教会我们一个道理,不是你的就不要乱伸手,不然容易折寿啊!”听到这个消息,幼金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最最不起眼的蝼蚁一般。 听着她这般云淡风轻地说着话,黄三爷不由得心略微颤了一下,小姑娘如今越发地厉害了啊!想想他打听回来的消息,那断了气儿的尸体遍体鳞伤,没一处是好的,就知道幼金是真的狠了心要收拾她啊!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是有什么仇怨,不过能让人死得这么惨,想必真的是深仇大恨了。 婉娘死后,才过了几日好日子的月文宝也被陈府扫地出门,不过四岁的孩童没了娘亲,一个人跌坐在街边不知该何去何从,就在他因着一串糖葫芦差点被拐子抓走时,不知从哪里来的两个挎刀护卫将人赶了走,然后抱着他离开了洛河州,往南走了两日,将他送给了一户农人后,两个护卫才离开。 “人安置好了就成,与我有仇的是他的爹娘,稚子无辜,何必赶尽杀绝?”幼金长长舒了口气,月大富夫妇与长房的人不见了,月长寿与她本就没什么关系,月长禄与婉娘也都收拾妥当了,她与月家的仇,也算有了一个了解吧! “姑娘不怕将来那孩子回来寻仇?”原以为她要赶尽杀绝的黄三爷倒确实没想到姑娘竟然将那妇人留下的儿子送到外地的农户去养,还给了那家人二十两纹银以做补偿,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之前他还隐隐觉得姑娘小小年纪未免有些过于心狠手辣了,可如今看来,姑娘却只报复了那妇人,当真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不过四岁的幼儿,过两年怕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又有什么好计较的了。”幼金虽然对月长禄与婉娘恨到了骨子里,可她与月文宝之间并无仇怨,若让她真的动手解决了月文宝,自己的良心怕是才要过不去了:“这事儿就这般得了。” 既然事主都已经决定了,黄三爷自然没有什么再可说的,又想起京城传回的消息,便问到:“姑娘准备何时动身入京?”黄三爷是知道幼金把肖家的女眷都救了回来的,京城那边也一直有关注着,如今入了秋,怕是秋后处决也快了。 想起这事儿幼金就有些怅然,浅浅地叹了口气后道:“三日后出发,我这一走少说也要一个多月,到时洛河州的生意就有劳三爷了。”该来的总还是要来,这些日子虽然自己人在洛河州,可京城那边吴掌柜也一直在走动,哪怕有一点机会也要想法子救他出来,可如今已经入了秋,却还没有什么法子,自己只能最后尽一份心力,起码要有人为他收尸立坟吧! 黄三爷沉吟着点头:“姑娘放心,洛河州这边有我,一切都会好好的等你回来。”黄三爷是个顾念旧情的人,不然也不会在那么多招揽自己的人中选了苏家,事实也证明,苏家的人并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确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家,虽然主家是个姑娘,可无论心性眼界亦或是情谊,都不比热血男儿差。 *** 如今洛河州一切都井井有条的,幼金要离开一段时间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在她走之前,倒是出问题了。 “我也要去。”红着眼眶的于氏与赵氏两人齐齐把住了幼金的房门不让她出去。 幼金看着不知道背地里已经哭了多少回的于氏跟赵氏,不由得有些头疼:“二位太太,我不是......”她还想编个理由哄过于、赵二人,毕竟洛河州到京城路途遥远,她们两人身子才养好了些许,如今又再折腾一下,怕是更加吃不消。 “我们知道你是要去京城的,秋后处决,如今已经过了中秋了。”说到这里,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的于氏别过头去,生怕被幼金看见她眼角的泪一般。中秋过了,秋后处决也就快了。 赵氏虽比于氏柔弱些,可如今也坚持着要跟着去,面对两个长辈的请求,幼金只觉得头又痛多了几分。 最后实在没法,只能带着于、赵二人一同入京,留下肖临茹陪着宋氏在洛河州。 “这会子她们应该也快到涂州了吧?”宋氏坐在临窗塌上,怀里抱着烧得暖和的汤婆子,看着外头有些阴沉沉的天气,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涂州是洛河州前往京城的必经之路,幼金一行人已经走了七日了,想必此时已经入了涂州境内。 幼金等人此去并未瞒着宋氏,她们其实寻不出任何理由可以解释得通为何两个儿媳妇要一同离开,除了实话实说,她们并没有别的选择。宋氏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强行要她们带上自己也只怕是个拖累,因此只交代了两个儿媳一些话,自己强忍心中的悲痛留在洛河州等着她们带着儿孙的遗体回归故里。 “祖母,喝药了。”肖临茹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进来,瞧见祖母半垂下的脸上还挂着一颗豆大的泪珠,心中也跟着一阵难受,不过面上还是当做看不见,恭恭敬敬地将药端到宋氏面前。 虽然肖家人住进苏家后,幼金也是安排了足够的下人伺候她们,不过肖家人自觉欠了苏家太多,是以坚持日常生活均由她们自理,只留下了一个跟着伺候老太太的婆子,不过方才那婆子被宋氏打发了出去做别的事,是以肖临茹才能这般突然闯进来瞧见了祖母伤心落泪的一幕。 “好孩子,辛苦你了。”宋氏接过肖临茹端来的药,摸到她那双原如同凝脂般的双手如今也磨出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心疼地拍了拍这个柔顺懂事的孙女儿的手。 肖临茹为宋氏抱来毛毯盖住双腿,又细细地掖好角,脸上一直挂着柔柔的笑,道:“孝顺祖母是我分内之事,怎么会说辛苦?” 看着唯一的孙女儿这般懂事,宋氏就更加心疼了,这般人品模样样样出挑的孙女儿,自己为她精心挑选的夫家竟然在自家遭难时立马将她休弃,宋氏一想到这,就暗恼自己当初怎么瞎了眼选了那样的人家把孙女儿嫁过去! 其实肖临茹也算是看得开的了,虽然自己如今是官奴之身,可自打入了苏家,虽说是日常生活自理,可洗衣做饭、扫地收拾那都是有苏家的下人来做,她只不过是不像以前那般有四个大丫鬟随身伺候着而已,不知道比那些真的被人买回去做奴才的人好了多少! 如今吃得饱穿得暖,这才过了中秋没多久,苏家给做的秋衣就已经穿到了身上,红梅纹双绣的织花锦料子虽说比不上之前自己穿的什么流光锦、飞云锦,可这也是跟苏家的小姑娘们用的是一样的料子,从幼金起到苏家最小的苏康,那都是拿自己当成贵客一般对待的,她又怎么还会有怨言? 幼金走后,苏氏也没有丝毫薄待肖家的人,上头的主子这般重视她们,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轻易怠慢她们。 至于韩氏,她跟在黄三爷身边见识了不少东西,如今也在筹谋着准备开一家自己经营的铺子了,家里所有人都在忙上忙下的,就连玉兰也每日午后都固定给苏家的姑娘们上琴课,就只有苏氏一人是最无所事事的,时间长了,苏氏也生出了要做些什么的念头。 “太太想做什么呢?”玉兰听完苏氏长长的一通抱怨,心中却有些欣慰,大姑娘的忧虑她素来是知道的,太太虽然为人和善,可就是性子太绵软了些,耳根子软,性情单纯,这要是个小姑娘,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可若是一个当家主母,那绝对是不合格的。 苏氏被她这么一问,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磕磕巴巴地说到:“我、我也不知道。”说罢有些羞愧地垂下了头,她真是没用,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第126章 回转 菜市口, 今年要处决的人不少, 毕竟涉及到当年三皇子与韩广宏将军谋逆一案的人不在少数, 这回圣上还是铁了心, 秉着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 是以菜市口的血流了一地, 人还远远在街拐角那就能闻到恶臭的血腥味,秋风肃杀中, 让人不由得汗毛阵阵。 肖家人被安排到了九月初九这日斩首, 待肖护卫长打听到这个消息回来的时候, 还带回了另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小吏说, 大少爷已于一月前突发重病,暴毙狱中!” “什么!”幼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一旁的于氏听到这个消息,惊呼出声, 然后瞬间身子瘫软,晕倒在圈椅上了。 “太太(嫂子)!”幼金与赵氏连忙将人扶起来, 又叫来秋分, 三人一同将于氏扶回房里,那头自知闯祸的肖护卫长很快将大夫请了回来。 老大夫为她把完脉后, 沉吟片刻写下一张药方, 道:“无妨, 只是气急攻心,吃几帖药,好好将养数日就无事了。” 听到老大夫这般说, 幼金等人才重重地松了口气,那头吴掌柜媳妇送走了老大夫,顺道取了药回来,幼金吩咐了秋分好好守着于氏,自己则带着肖护卫长到前头花厅里头,详细问了肖临瑜暴毙一事的情况。 其实肖护卫长也只是从那小吏口中打听到些许消息,只说是暴毙后怕是有疫病,当夜连尸体都烧了,什么也没留下来。 “属下这几日再去打听一番,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消息来。”肖护卫长一想到自己追随了十数年,看着从蹒跚学步到君子如玉的大少爷就这么没了这个已是而立之年的汉子半垂下的眼眶不由得一阵酸涩:“姑娘节哀!” 幼金紧紧咬着下唇,虽说自己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是要来替他收尸的,可如今才知原来他早就没了,还是尸骨无存。紧紧抓住圈椅的手骨节已经发白,强忍住心中的酸意,苦笑道:“我无事,你且去吧。”这个时候若是她都倒下了,怕是肖家的两个长辈就更加撑不住了,幼金正是知道这点,虽然心中悲痛,可还是强撑着。 肖护卫长看她不想说话,拱手退了下去。 一滴透明的泪水划过脸颊,无声地掉入少女身上穿着的嫩绿色衣衫领子上,只留下一个颜色稍深的印记后便无影无踪了。幼金微微有些发红的双眼无力地合上,一声浅浅的叹气声回荡在寂静的花厅中,却无人来回应她。 *** 九月初九,重阳本是合家团聚,赏菊登高之佳节,可对那些即将被斩首的罪犯与他们的家眷而言,却只是一场浩劫。处刑那日的辰时到巳时是死刑犯临赴刑场前家眷送行的时辰,幼金与于氏等人从天还未亮之时开始就已经在准备肖海如兄弟的最后一顿饭,生怕耽误了最后一丝相处的时间。 虽然大丰国有死刑犯临刑前探监的惯例,不过要想真的进到天牢里见上最后一面,那也是要花不少银子打点的,所幸肖护卫长早早就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了,于、赵与幼金等一行五人很顺利地进到了天牢,也如愿见到了肖海如兄弟二人。 “今日是重阳,妾身亲手做了菊花糕,还买了老爷您最爱喝的梨花白,咱们夫妻也许久没这般坐到一起吃饭了。”熬红了眼眶的于氏将今儿个一早起来就准备好的饭菜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到肖海如面前,桂花酱鸡、蟹肉双笋丝、百花酿鹅掌、素炒猴头蘑等等竟摆了七八道菜出来。 污头蓬面的肖海如用力地抬起被镣铐死死锁住的双手将于氏的手紧紧握在手中,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清如,总是我负了你!”清如是于氏的闺名,两人初成婚那几年,少年夫妻蜜里调油之时最是恩爱,肖海如虽当年也是少年老成,可私底下也时不时唤她一声清如。 “老爷!”长房这边相拥而泣,那边二房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幼金站在数步之外,满是不忍地看着肝肠寸断,即将生离死别的肖家长辈,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暗暗提醒自己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的苏家,都不能与皇权争夺有任何牵扯,就像肖家这种算得上京城排名靠前的富贵人家那都是家破人亡的下场,自家这种还不分分钟死绝了? “苏姑娘大恩大德,肖某人无以为报!”幼金还在晃神之际,肖海如却朝着她行了个大礼,原来是于氏将自己这段时日的经历大略跟肖海如提了下,又介绍了苏家的小姑娘与他知晓,肖海如才知原来是当初自己建议长子将其纳入府中的乡下女子救了自己的老娘与妻子,对自己当时的轻看还有对小姑娘的大度情谊让他心中有些慨然,因而真心实意地朝她行了个大礼谢她这份情谊。 “小女子不过是报答当初肖大哥的救命之恩,实在不应受肖伯父这般大礼。”被秋分悄悄扯了扯袖子才回过神的幼金面上不表,恭恭敬敬地朝肖海如行了个全礼:“还请伯父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定不会委屈了老祖宗与太太。” “好孩子!好孩子!”肖海如见她双眼澄澈,表情坚定,这么些年商海浮沉,自然看得出她说的是真心话,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临瑜那孩子能结交到你这般好的孩子,是他的福分,只可惜......” “老爷!”于氏好容易才收回去的眼泪,被肖海如一句未尽之言又惹得她泪眼涟涟。肖海如知道是自己惹得妻子伤怀了,自觉失言的他有些愧疚地看向于氏,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探监的时辰很快就过了,肖海如换上了妻子给他带来的干净衣裳,略微收拾过的他看着虽然还是有些潦倒,不过倒比之前好了太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拍了拍妻子的手,劝慰道:“清如,你且好好的,为夫先行一步,来世咱们还做夫妻。” 已经肝肠寸断的于氏手里的帕子早就被泪水浸透,整个人都无力站稳,一旁的幼金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去将人紧紧扶住,在狱卒的催促下,幼金与秋分一人扶着一个步履蹒跚地出了那座暗无天日,不知隐藏了多少冤屈与亡魂的天牢。 “稍后我与护卫长去菜市口,秋分你留在家中好好照看两位太太。”幼金用茶壶里的凉水湿了干净的帕子,然后为已经开始有些恍惚的于、赵二人细细擦干净了脸,小声吩咐秋分。 原已经有些呆滞的于氏一听到她这般说,立时惊坐起身:“我也去!” 幼金却不不肯答应,方才还是见着活的,这两位长辈已经感觉没了半条命,若是一会儿瞧着斩首,怕不是要当场也随他们去了?“太太放心,我会将两位伯父带回来的。您二位如今身子才大好,若是再受刺激,总该想想老祖宗啊!两位伯父都是孝顺的,若是你们有个三长两短,老祖宗该如何是好?他们若是知道老祖宗也不安好,他们怎么能安...息......” 两行清泪从于氏紧闭的双眼中流出,寂静无声的马车中弥漫着一种悲痛欲绝的气息,谁也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 可幼金与肖护卫长在菜市口等了一日,从午时日头当空等到酉时日暮西山,菜市口中弥散着让人作呕的血腥之气,最后一具被斩首的尸身也被拉走了,连刽子手都收工了,也没等到肖海如与肖二爷兄弟。 “这事儿有些奇怪,等天黑了护卫长您再去找那姓吴的小吏打探一番。”被一阵夜风吹过惊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幼金忽然觉得有些瘆得慌,穿越前她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穿越后她也隐隐相信鬼神之说,如今这菜市口不知斩杀了多少冤魂,自然是阴气最盛之处,如今日头已经下去了,围观的百姓也早就散去,只得她们主仆三人,有些荒凉也有些阴森。 肖护卫长点头称是,架着马车将幼金送回苏家茶后院,又换了身衣裳才出门去打探消息。至于幼金那头则赶忙将此事告知了苦苦等了一日的于、赵二人,听说今日尚未被斩首,于、赵二人不由得燃起了一丝希望:“难不成是老爷他们有救了?” 幼金皱着眉头坐在两人下首,沉声道:“如今一切都还没有消息,护卫长已经出去打探消息了,咱们暂且再耐心等待。”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今日斩首,如今没有斩首,哪怕是推迟一日,那也是肖海如兄弟二人能多活一日的福气了。 “太太!姑娘!好消息!”苏家茶后院的正房中,蜡烛燃到三更,终于等回了激动得有些微喘的肖护卫长,径直进了正房,双手抱拳单膝下跪,将自己打听回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肖家的女眷们:“属下打探到,不知为何,是圣上突然下了旨意,将大老爷二老爷等一批关系牵扯不深的全都免了死刑,改为流放北疆!” “你说的可是真的?!”于、赵二人紧紧拽着手中的帕子,不敢置信地咬紧牙关以防自己欢喜得晕过去,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一般跟肖护卫长再确认一次。 肖护卫长用力地点点头:“千真万确,属下连着找了好几人打探,还找了风华公子帮忙打探,大老爷二老爷的死罪确实是赦免了!”起初肖护卫长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事先也一些消息都没有,临斩首了才赦免,所以才又多找了几人打探,还求上了风家,风华也十分得力,当即找了风大人问消息真假。这般兜兜转转了好几圈,肖护卫长折腾到半夜才回。 “太太不要太过激动,如今两位伯父得以保全性命就是最大的喜事,太太还要回洛河州跟老祖宗好好说说这好消息呢!”幼金赶在于、赵二人欢喜得晕过去之前拦住了两人的情绪,果然两人一听她这般说,赶忙压抑自己心中的过度欢喜:“对对对,幼金你说得是。” 第二日一早,肖护卫长与吴掌柜都出去打探消息了,午膳前也都带回了好消息。 “如今已是秋日,按着往年流放的惯例,想着十月前约莫也是要走的了,不走就是要到明年春季,等北疆冰雪消融之后才能出发了。”吴掌柜虽只是一介白衣,不过常年混迹市井,打探这些小道消息倒也十分便宜:“我今日听一个相熟的老伙计道,怕是这几日就要上路的。” “二位辛苦了。”幼金了然地点点头:“若是近期就要出发,北疆最是苦寒,咱们也得准备起来了才是。” 于、赵两人一听,自然是懂她的意思了,北疆苦寒,衣裳鞋袜什么的都得是最厚实的才行,原本还有些手足无措的两人又找到了自己能做的活计,每日精神头好到不行,就忙着赶制衣裳鞋袜。幼金见她二人这般,心中倒是悄悄松了口气,这两日大悲大喜的,她可生怕这两位身子娇弱的长辈吃不消,到时病倒了可就喜事便坏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超级大肥章~耶~~ 第127章 圣心 这次由死刑改为流放的共有十七人, 肖家兄弟二人正好在这其中, 肖家除了当初肖二爷一人在朝为官外, 并无任何根基, 知晓此事的人大都觉得肖家兄弟运气够好, 而不是猜测其中有什么关窍。 “可恶!明明马上就要处斩了, 圣上为何突然改了主意!”许家偏僻的小院子里,又一个白瓷杯“哐啷”地一声碎了一地。至于摔茶杯的人, 一连砸了三四个茶杯都还觉得不解气, 气呼呼地坐在榻上。 许知桐一进来就看到美人薄怒, 一瞬间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很嫌弃他的妻子一般。等白嬷嬷眨了眨眼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姑爷的表情依旧是如同往日一般淡淡然的,只以为方才是自己眼花了。也是, 姑娘正是因为与姑爷情投意合,才毁了与肖家的婚约, 自降身份嫁到许家来, 姑爷又怎么可能嫌弃姑娘呢?白嬷嬷心中这般想到,一边悄悄退了出去, 将小小的室内空间留给这对小夫妻。 “何人惹得娘子不快, 待为夫前去教训一二?”白嬷嬷站在外头守着, 听到姑爷柔声哄着姑娘,姑娘好像也不生气了。白嬷嬷不由得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她就说嘛!姑爷怎会嫌弃姑娘? *** 京城以北, 十里长亭。 今日是流放北疆的犯人出发的日子,于、赵等人也早早准备齐了衣裳鞋袜、吃食等物品,还在每件衣裳的内侧都缝了一些碎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为了给两对夫妻留点话别的时间,幼金打发秋分去给那个带队的小吏五十两纹银,又说了好一些话,让他多多照顾两位长辈些许。 那小吏颠了颠荷包,露出满意的笑:“放心,你们会做人,我们自然也会来事儿。”带流放犯是最辛苦不过的事儿,虽说有些家眷也会给些银子孝敬一二,不过像这家人一般一出手就是几十两银子的还是不多,他是有原则的人,既然人家给了这些银子消灾,他自然也是会做的。 肖海如兄弟二人将沉甸甸的包袱背在身上,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流放的队伍一路向北慢悠悠地走着,直到绕过了北边的一座小山包全然看不到于氏等人了才头也不回地跟着一行人踏上未知的流放之路。 “令尊令堂如今性命都已无碍,肖公子尽可以放心了吧?”十里长亭外,两个戴着面具的男子站立于树林茂密之处,透过重重树影,看着长亭内还未离去的于氏等人,其中一个青衣男子声音略微有些上扬,这般问到:“那带队的兵役中还有两人是王爷的人,他们也会保全两位肖老爷一二的。” 说到他们王爷,青衣男子就一副特别骄傲的样子,微微挺直了腰杆,说到:“咱们王爷那可是一言九鼎,答应了肖公子要保住两位老爷,自然是能做到的!肖公子你是不知道,我们王爷运筹帷幄,他.......” “王爷大恩大德,肖某人铭记五内,日后定誓死效忠王爷。”而另一个身穿黑衣的,不是一个多月以前突发急病暴毙而亡的肖临瑜又是谁? 淡淡地开口打断那男子喋喋不休的歌功颂德,面具下的双眼透过婆娑的树影,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身着鹅黄色留仙裙的少女,如同上瘾了一般久久不肯收回目光,直到那边的少女一个无意的眼神瞥向自己藏身的地方,才惊慌失措的收回目光,虽然对方看不见自己,可他却如同做贼心虚一般。 长亭内的幼金敏感地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却只是满山苍翠的松树在秋风中摇曳,心中有些疑惑,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也不再寻找那个炙人的目光。 目送娘亲等人的离去,肖临瑜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咱们也回罢。” 肖海如兄弟二人流放走了,肖家在京城也无甚可留恋的,苏家茶的生意由吴掌柜来打理幼金也甚是放心,是以流放第二日,苏家的马车便载着幼金、于、赵等一行六人往洛河州回了。 这回依旧是走的水路,不过逆风逆水的,倒是走得比上回慢了许多,直到十月初三的清晨,在水路结冰前,终于赶回到了洛河州。 幼金走的差不多两个月里,苏家上下一切都好,外头有黄三爷,家里有宋氏这个管了肖家大半辈子的当家主母在,家中各项事宜倒是比幼金走之前更加井井有条了。 “怪不得以前常听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如今看来我真的是得了宝了!”幼金笑吟吟地坐在宋氏下首与她说着话。 宋氏也收到幼金托人加急送回来的书信,知道儿孙都已保全了性命。瞒着老太太肖临瑜暴毙的消息也是幼金的主意,如今老太太年纪大了,若是知道长孙没了怕是要伤心过头的,为着老太太的身子着想,于、赵两人也就同意了。 果然被瞒在鼓里的宋氏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如今精神头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也不端架子,不仅与苏氏情同母女,与苏家的小姑娘们也是十分亲近,仿佛天生就是一家人一般亲近。 “知道的是说你去了京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掉进了蜜罐里头浸了两个月才这般嘴甜呢!”宋氏见孩子们回来了,心中自然是无比欢喜,笑得开怀拉着幼金等人说了好一会子话,老人家因着精神头不够回房歇了下来,于、赵等人也都各自回房,留下空间给分别了近两个月的苏家众人好好团聚。 “长姐错过了我跟幼宝还有小七的生辰,长姐说该如何是好呀?”坐在幼金身边的幼珠伸出双手来,眼巴巴地看着幼金,促狭的模样逗得其余几个姐妹都忍不住笑了。幼宝跟小七也都迎了上来伸手讨礼物:“就是就是,长姐错过了我们的生辰,可不能连生辰礼都没有!” “好好好,都有都有啊!”幼金笑着将姐妹三人的手都轻轻拍了拍,然后将小七抱了起来:“小七又重了!还长高了是不是呀!看来长姐不在家的时候小七很乖对不对?” “嗯!”小七被长姐抱在怀里,用力地点点头回答:“小七很乖的,每日跟着四姐读书写字,每顿都吃得饱饱的!”今年已经满六岁了,因着这几年将养得好,如今小脸蛋养得圆滚滚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两泓清泉嵌在玉瓷般白净的小脸上,真真是玉雪可人的小娃娃。 “小七真乖!”幼金如同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雕刻成白兔形状的玉坠,挂在小七的脖子上,道:“看看这个小兔子喜不喜欢呀?” “喜欢!”小七低着头细细看着手里拿着的有她半个手掌那么大的白兔玉坠,喜欢得不得了,她是属兔的,长姐给她送这般好看的兔子,她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 不仅小七,苏家的所有小姑娘们都得了一份礼物,一个个地欢喜得不得了。幼金接过秋分手中的盒子,递给苏康:“康儿不看看长姐为你准备了什么?” 苏康一脸嫌弃地看着一个个欢喜得不得了的姐姐们,一板一眼地回到:“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需要这些东西。”先生说了,这些珠啊玉啊都是女子用的,他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能用? 幼金被弟弟这一个老学究的模样逗得有些想发笑,稍微用力地敲了他的小脑袋,道:“你就不先看看长姐给你带了什么?长姐千里迢迢从京城带回来的礼物,康儿居然嫌弃我吗?” 苏康看了眼长姐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再看看姐姐们手里拿着的礼物,好像是挺好看的,不由得有些心动,抿了抿嘴后道:“那好吧,这回我就先收下,多谢长姐。” 说罢忍住心里的冲动,刻意放慢了手上的动作将盒子打开,然后惊喜地抬头看了眼长姐:“谢谢长姐!”原来幼金给他准备的是一副玉雕的九连环,正是他想要了许久的东西。 幼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想自己还是要找陈老先生谈一谈才是,康儿才不过四岁,方才那副做派着实太老套了些,四岁就变成小老头儿了,那以后可怎么是好? 大姑娘回来,苏家上下又是热闹了一日,直到晚膳过后,苏氏才寻了空跟女儿说说话。 “幼金,你说娘这样会不会想得太简单了些呀?”苏氏将自己的想法大略与幼金说了一通,玉面微红,两眼巴巴地看着女儿等她给自己拿主意。 幼金倒是没想到苏氏竟然生出了要自己开食肆的想法,虽然苏氏的想法如今还未成型,可只要她愿意尝试去改变,幼金觉得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两眼看着苏氏,认真点点头道:“娘不要想这么多,只要娘有这个想法,咱们就可以试试看,毕竟娘可是前朝御厨的第四代传人呢!” “你这孩子!娘不过是会些皮毛,哪里敢说是传人不传人的!”苏氏被女儿的话臊得慌,可知道女儿是支持自己的,苏氏这心里是又羞又喜,笑着嗔了女儿一眼:“我瞧着如今连幼宝都跟着你三婶一起每日忙进忙出的,家里就我一个是闲人,我这心里实在是憋得慌。” 幼金从来不知原来苏氏是这般想的,听她这般说完后幼金才发觉自己平日里有些太疏于关注苏氏了,挪了挪位置坐到苏氏身边,小脑袋靠到苏氏肩膀上,小声道:“娘哪里是闲着无事的,我们不都是娘养大的吗?家里这么多琐事杂事不也都是娘管着的吗?” 听到女儿这般肯定自己,苏氏唇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幸好娘还有你在。”幸好有这个懂事又能干的长女,若是没有她,怕是自己早就死在了月家里,哪里还有如今这般自由自在地过日子?苏氏每每想到这,就不由得感谢上苍对自己这般眷顾,给了自己这么多又听话又懂事的好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青山是个玻璃心,he就要he到底,舍不得写死一个好银嘤嘤嘤 第128章 苏家宴 苏氏原只是想开一个小小的食肆, 可幼金倒觉得既然要做, 那就干票大的:“正好年初买的铺子如今空着, 我这段日子找人收拾一番, 咱们年前定能开业。” “娘只是想试试看, 咱们要不还是换个小点的铺子罢?要是亏了也能少赔些银子不是......”苏氏心中有些没底, 她知道女儿说的那个铺子在哪,自然也知道那铺子有多大。她的厨艺虽好, 可她也不能一直在厨房里做饭不是?她一个人怎么撑得起这么大一个酒楼的生意来? 幼金笑道:“娘的厨艺虽说是好, 可无论是大酒楼还是小食肆, 那也不可能让娘每日去烟熏火燎地做饭不是?我是要将娘打造成咱们苏家宴的活招牌!” “活招牌?”苏氏有些疑惑地看着幼金, 不解道:“可是我若不当大厨,那后厨该如何?再者我原先就是想自己做些什么事儿才要开食肆的呀?” 幼金狡黠一笑,给苏氏倒了杯刺玫花蜜茶,道:“这就叫物以稀为贵, 娘的手艺好,在洛河州那都是数一数二的, 可若是人人都能吃到, 那不就跟旁的酒楼一样,只要有钱就都能吃到, 有什么区别?”见苏氏好像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陷入沉思的模样, 幼金乘胜追击:“娘想想看,如果有个酒楼,一日只有十道难得一见的菜品, 只有前十位顾客才能吃到的,吃过的人一个个都流连忘返,念念不舍的,那是不是更加容易吸引更多的顾客来呢?” 虽然知道女儿存在忽悠自己的嫌疑,不过苏氏心中竟还隐隐觉得女儿说得很有道理:“那幼金你想怎么办呢?” 幼金见苏氏已经入套,满意地笑了,道:“娘不妨这段时间先把还记得的菜谱整理出来,记录成册,然后一一试做,方子要改良的就改良,其余的事儿就交给我来操心就好。” 苏氏也知道自己不会做生意,她其实一开始的想法只是觉得自己每日太过清闲,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为这个家做些什么,可真要上手去做的时候,苏氏才发现自己抓瞎一般不知从何做起,如今见女儿已经这般有成算,便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 幼金花了八百两银子将两层临街铺子后的两个加起来将近有一亩大小的院子也都买了下来,然后找来工匠将院子整个打通备用。那头黄三爷也按着幼金的想法,请来账房掌柜各一人、川鲁粤淮大厨四人、二厨八人、学徒杂工、跑堂伙计、婆子丫鬟林林总总共五十四人。 于、赵二人乃富贵人家出身,对中式庭院的装修布置自然也有一番心得,两人知道苏家如今在筹备酒楼之事,感念苏家对她们的恩遇,因此主动找幼金将此事揽了下来:“我们一准儿给你布置得妥妥当当的!” 幼金无法,只得将自己的设想大致与二人说了一番,哪知这两个长辈听了之后更是兴致勃勃,恨不得立时就去实地看看去一般,幼金被积极得有些过头的两个长辈吓到了,忙摆手阻拦道:“两位太太先不要着急,咱们慢慢儿来可好?” 于、赵二人见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才惊觉是自己太过激动了,歉然一笑道:“我们也是想能帮你做些什么好报答你对我们家的恩情,不会好心办坏事儿了罢?” 见两位长辈这般客气又小心翼翼地,幼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哪里会怪她们过于积极?连忙摆手否认:“太太这般说那才叫我羞愧呢,咱们如今住在一个屋檐下,端得上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哪里来的这般客气不是?” 见她这般说,两人才松了口气,不是帮倒忙就好。赵氏接了句:“幼金你既说咱们是一家人,那往后也别这般客气叫什么太太不太太的了,不若也叫我们一声婶娘罢!” “对对对,弟妹说得是。”于氏连连点头,若不是自家遭此劫难,儿子暴毙身亡,于氏此刻是真心地想要这么一个儿媳妇,幼金这孩子知书达理,人品性情都不比那京城里头的姑娘差,最要紧的是这孩子难得的赤诚,只可惜终究是有缘无分了。 幼金听她二人这般说,笑着应下:“只要两位婶娘不嫌我粗苯,我就厚着脸皮跟两位婶娘攀这个亲了。”见她这般通情达理立时就改了口,肖家妯娌二人眼角的笑意就更加深了。 *** 自打幼金与苏氏商议过后的差不多两个月时间里,是苏氏这辈子里忙得最充实、也最开心的日子。每日晨起就开始泡在厨房里与家中的厨娘研究她自己记得的那些菜谱,还有试错。 “这有不少菜也只是当年祖父硬要我背下来的,当年家里也是勉强能吃饱饭,哪里能寻得来这些名贵的食材,大家尝尝看如何?”苏氏今日做的两道都是试错的菜:龙井竹荪、口蘑如意羹。 立春将菜分成数份,分别端到宋氏、幼金以及黄三爷面前,黄三爷自打知道原来苏家的这位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寡母竟是前朝御膳房总管的后代,便也想明白为何苏家香能在短短数年之间立足洛河州,如今还开了第二家分店的原因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御膳房总管的曾孙女,那洛河州里头点心铺子里的都是民间乡野自己打闹着的,拿啥跟人家比不是?因此知道苏氏开始试菜,黄三爷就自告奋勇上门来帮忙品菜了。 黄三爷舌头灵,宋氏也是吃过无数山珍海味的,此二人自然是幼金选择来试菜的最佳人选。 以清水漱口后,黄三爷拿起调羹盛了一勺口蘑如意羹尝了一口,感受鲜嫩的口蘑与冬笋、火腿等食材在口腔中迸散开来的绝妙滋味,不由得又盛了一勺,再次细细品尝,然后满意地放下调羹,笑道:“太太手艺越发好了,在黄某这数十年的经历中,这如意羹绝对是黄某尝过的数一数二的羹汤了。” 宋氏一样尝了口,然后也给出了中肯的意见:“口蘑如意羹味道上佳,不过龙井竹荪,竹荪泡得久了些,竹荪口感略微差了些。”苏氏认真地记下两位美食专家的意见,然后真心地谢过两人。 黄三爷满足地放下勺子,道:“这么点时日下来太太的手艺越发好了,黄某对咱们的苏家宴可是越来越期待了。” 因着幼金对苏家宴场地布置的要求比较高,加上冬日里万物冰封,施工进度就慢了下来,苏家宴的开张时间就定在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那日。 苏家如今人多,这个年过得尤其地热闹,尤其是大年三十那日夜里,苏家悄悄来了两位小客人,使得团圆的气氛更上一层楼。 “你们两个怎么这般大的胆子敢跑来洛河州?!”于氏又是欢喜又是后怕地将分别了大半年的儿子一把搂住,眼泪是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被她搂在怀里的肖临风有些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解释道:“我与临文在西京都不知道家里出了这般大的事儿,要不是我闹着要回京,文叔也不会将实情告诉我!”说到这肖临风还有些生气,家里出了差点被灭门的事儿爹娘还有大哥竟早早把自己送走了! “好了好了,今儿个是大年三十,咱们一家团团圆圆的就已经是人生一大幸事了,你们母子好容易才团聚,合该高高兴兴的不是?怎的还闹起来了?”坐在上首的宋氏笑眯了眼劝架:“只可惜你爹你叔叔还有你兄长都在北疆回不来。” “兄长不是......”肖临风那边自然是通过肖文知道了兄长的事,看老祖宗一脸神色怡然的表情,他不禁有些疑惑,难道是文叔消息错了? 于氏赶忙扯了扯他的袖子,肖临风看娘的表情有些不对,赶忙收住了话口,坐到了宋氏下首去:“老祖宗,临风在您面前您都不好好跟我说说话,往日里您可是最疼我的!”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老祖宗都疼!”宋氏笑吟吟地伸手一左一右地拉着两个孙子,满足得不得了:“人上了年纪就想家里儿孙都好好的,只要你们都好好儿的啊,老祖宗这心里就高兴了!” 肖家所住的跨院里头本就只有两三个仆人负责扫洒等粗活,如今两个孙子悄悄返回洛河州,自然是藏住了人才是,所有下人都被遣了出去,连唯一进入跨院的月洞门那也有肖护卫长亲自搬了张凳子坐在那守着,不让任何人进去搅扰肖家人的平静与欢乐。 “护卫长喝些羹汤暖暖身子罢,这大冷天儿的喝酒终究是不好。”月洞门的两扇木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扇,一个穿着水红色织花锦袄裙外头搭了一件灰鼠袄子的年轻女子端着一个木托盘从里头出来了,柔柔地朝他笑着。 看她浅笑嫣然的模样,肖护卫长只觉得醉意又多了三分,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大姑娘!不、不用了,属下不冷。”说罢还自觉郝然,悄悄伸腿往后踢了踢地上的空酒瓶子。 不远处抄手游廊下红彤彤的灯笼烛火映在女子浅笑的脸上显得格外好看,肖临茹将羹汤端着递到他面前,两眼静如秋水,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他不喝,她就不罢休一般。 肖护卫长是知晓她最是外柔内刚的性子,若是自己不喝,她定是要跟自己犟下去的,这大冷的天儿,她又素来是最怕冷的,若是冷着冻着了,他岂不是罪过大了?想到这里,肖护卫长深深地叹了口气,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羹汤一饮而尽:“多谢大姑娘。” 肖临茹目的达成,也不再跟他犟了,道:“辛苦护卫长了。”端着空空如也的碗转身回去了。肖护卫长看着大姑娘离去的背影,却没瞧见她嘴角那抹得逞了一般得意的笑。 第129章 苏家宴(二) 肖临风与肖临文到洛河州一事只有肖家人、苏氏与幼金知晓, 虽说如今肖家死刑已免, 可肖海如兄弟二人还是流放在外的, 肖临风二人也还是逃犯的身份, 一旦泄露了行踪, 不仅他们要完蛋, 窝藏罪犯的苏家也要跟着完蛋了,是以这事儿真的是瞒得死死的, 硬是一点风声都没泄露。 肖临风虽然浑, 可也知道事关重大, 确认家里人都还安好后, 年都没过完便在一个风雪之夜中悄悄离去。 “此次分别,竟不知何时能再在娘亲膝下尽孝,还请娘亲多多保重自身!”肖临风临走前重重地跪在了雪地里,“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眼眶也憋得发红却还是强忍着,似乎一夜间成长起来的少年挥别亲人, 深深地看了一眼同样也是强忍着泪水的亲人, 飞身上马,带着堂弟与四五个护卫一行匆匆离开了洛河州。 于氏泪眼婆娑地看着被夜风吹得高高扬起的披风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伤心欲绝, 她只有这个儿子了, 可为着他的前程人生,不仅母子不能团聚,儿子还要从此改名换姓, 只为延续她肖家血脉。 “外头风大,我扶婶娘回去吧。”幼金虽是偏瘦的体型,可力气比一般女子大不少,于氏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也能扶着人走得稳稳当当的。那边肖临茹也扶着赵氏,一行四人回到温暖的室内,又喝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羹汤,身子才暖和起来。 知道小儿子一切尚好,北疆那边幼金也托了人前去打点照看,就连尸骨都没找到的长子,幼金也用他曾赠给幼金的碧玉簪作为遗物,为他在苏家院子后不远的竹林处立了衣冠冢,于氏只觉得自己如今所有记挂的事儿都有了着落,这一切都多亏了良善的苏家人,是以对苏家宴的事儿就更加上心了,从哪里要载一株梅花、一丛翠竹到喝茶喝酒的杯子选购,无一不尽心,为苏家宴的开业那真的是尽心尽力,事必躬亲。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虽说早春的天儿还是有些冷,不过上元这日倒是难得的好天气。 “前几日还是雨夹雪,冷的要死的天儿,没成想今日竟出日头了,倒真是个好日子。”于氏笑吟吟地坐在苏氏身旁,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以此来缓解紧张得有些木讷的苏氏的情绪。 今日是苏氏御厨传人手艺第一次正式亮相,她这心口如今更是跟鼓槌一般咚咚作响,宽大暖和的披风底下的双手更是跟打了结一般死死缠在一起,紧张得不行,就连于氏跟她说话也听一半漏一半的。 这边三辆马车载着苏家众人前往洛河州,那头洛河州苏家宴里头,男女分别穿竹青、藕紫两色窄袖上衣配同色长裤,上衣左襟处还端端正正地绣了“苏家宴”三个大字。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各司其职忙前忙后地布置、收拾,只待吉时一到便可正式开业大吉。 黄三爷是洛河州有名的老饕,自然有自己的人脉,苏家宴开张前幼金还没想到这茬,黄三爷就自己先找上门来为她出了个好主意:“咱们可以搞个开业宴席,黄某不才,不过在吃食方面也算得上略有小成,若是把洛河州中算得上号的老饕都请来,以太太的手艺,征服这些老饕应该不算难事儿,有他们背书,苏家宴定能一炮而红。” 幼金想都不想就同意了,至于邀请那些老饕的事儿,自然是由黄三爷去张罗。黄三爷的面子也确实好使,不过两日时间便邀请到了十九位在洛河州算得上有头有脸的美食品鉴家前来,苏家宴尚未正式开张,受邀的客人就都已经到了,迎来送往的苏家宴门口还有舞狮队在表演,更是吸引了无数围观的人群。 幼金站在二楼厢房外的走廊处看着一楼已经是热闹得不行的场面,欣然一笑:“今日这般也算没有辜负咱们大家辛苦几个月的汗水了。” 苏家宴主打中高端路线,从进入酒楼第一眼就能看到柜台后面一整面墙的菜单牌子,均是漂亮的正楷书就,按川、鲁、粤、淮、点心、甜品、酒水七类分列其中,整整一面墙的菜单吸引了每一个走进苏家宴的客人。 一楼大堂可容纳客人桌数四十八桌,分为梅兰竹菊四区,每区十二桌,又以对应主题的屏风、盆栽、微型假山景观相隔,大堂中央是引水而成的约莫五人环抱大小的假山流水,中有锦鲤数尾,意趣天成。 顺着中庭旁的约摸四人宽的楼梯上了二楼,共有厢房二十四间,以二十四节气命名,从二楼下来后,穿过曲径二十步左右,便来到苏家宴后边的厢房,原铺子的后院加上后来买下的一亩大小的院子,接近两亩大小的庭院依着于氏与赵氏的主意,与前头大堂一般按梅兰竹菊分四院,每院有厢房四间,以注重客人的隐私为重,主要为客人提供安静舒适的用餐及临时歇脚场所,庭院中假山奇石、汀兰芳草,可谓是处处巧思。 黄三爷带着他的客人在后院中转悠的时候,前边儿幼金已经点燃开业的鞭炮,烫金的行书写就的招牌“苏家宴”三个大字在初春的阳光中显得格外两眼; 大堂中,跑堂的小伙计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负责上茶水的小丫鬟也泡了一壶又一壶的苏家茶为客人送上; 后厨中,单独为苏氏开辟出来的小厨房中,苏氏带着苏家的两个厨娘在忙着准备开业品鉴宴的席面; 小厨房外的后厨里,川鲁粤淮四个大厨也都各自分有自己的专用灶台、二厨与学徒,每个灶台都燃起亮堂堂的火苗,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这次应邀前来的客人大都是卖黄三爷一个面子,他们大都好吃,也会吃,自然知道洛河州这地界里边有多少好厨子,近来也没听说哪家的大厨被挖走了,想必这苏家宴也只是请了些名不见经传的厨子,若不是顾着与黄三爷还有几分情面在,他们大都不会出席了才是。 黄三爷看着宾客中有不少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面上笑意不变,他们这样的态度也可以理解,不过他对太太的手艺那可是有十成的信心。带着他们转了一圈后,后厨那边的小伙计传来消息,黄三爷便带着众多宾客进了早早就备下的厢房去品茗谈天。 “各位贵客,上菜了!”打头的是从前头已经忙完的幼金,黄三爷此次召集这些老饕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把幼金推出去,如今苏家生意越做越大,她这个主子自然也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场面进入洛河州商场的圈子。今日来的宾客大都是在洛河州商场中有些脸面的人,自然是最合适的机会。 众宾客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喊上菜,便以为是酒楼的丫鬟,不过看着衣裳料子倒是富贵人家用的,一时间不知如何称呼她,幸而黄三爷及时插话进来:“诸位,这位便是苏家宴的东家,也是黄某人现如今的东家,苏姑娘。这苏家宴还有苏家香、苏家蜜便都是我们东家一手创立的。” “原来如此,苏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啊!”众宾客虽都为男子,大都年岁都与黄三爷不相上下,看到这般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进来本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没成想竟然是近几年在洛河州一下子就冒了头的苏家香的东家! 席中宾客的惊艳与赏识的目光落在幼金身上,幼金也只是淡淡笑着,道:“小女子不过小打小闹,往后还要各位长辈多多照顾才是。”转身端起第一道菜放到特制的仿照现代转盘圆桌的木质圆桌上,为众人介绍菜品:“如意羹、金腿烧圆鱼、龙凤呈祥、素山珍、桂花八宝鸭、陈皮牛肉、酸辣黄瓜、一品佛跳墙,小店初初开业,还请各位不吝赐教一二。” 从第一道菜上桌之时,这群老饕的眼睛都瞪圆了,每道菜都真真正正地做到了“色香味俱全”。其中一个稍微年长,坐在首位的老者首先举筷夹了块酱得十分入味的八宝鸭进碗里尝了口后,道:“看来今日老朽没有白来,黄三儿没糊弄老朽啊!” 黄三爷笑得开怀,道:“谁人不知何五爷的舌头最灵,小子若是没点真材实料,哪里敢请您老出山不是?”要知道何五爷可是洛河州这群老饕里头地位最高的,若是他为苏家宴打出了好评价,往后那还用愁吗?是以他真的是三顾茅庐请出了何五爷,果不其然太太的手艺得到了认可,黄三爷自己也悄悄松了口气,幸好这事儿没办砸。 何五爷给了好评价,其他人也纷纷起筷,从第一筷子菜进嘴的那刻,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的模样落到幼金眼里,幼金才满意地笑着退出了兰苑。 开业当日,苏家宴生意算不上大爆,可自打开业那日后,因着洛河州内不少老饕都自愿为苏家宴背书,甚至连老饕圈子里最德高望重的何五爷都不止一回地提到想再尝尝苏家宴的如意羹,原本其他同等级的酒楼都算不上看好的苏家宴,一炮而红。 至于那些婉拒了黄三爷邀约的老饕,听其他赴宴的老友一次又一次地咂嘴回味,一个两个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又打听到苏家宴规定那日的特色菜每日只限前十桌客人可点,每桌还只能点一道!不由得捶胸顿足懊恼当日自己为何要拒绝人家! 可如今真是后悔都没用的了,苏家宴的特色菜一日只得十道,每日才开门营业就立马被点完了,这些当初婉拒了黄三爷的老饕们,只得每日组团去苏家宴蹲点,只要一开门就立马冲进去点菜,一点老饕的颜面跟尊严都不要了。 不过老饕既然可以被称为老饕,为了美食蹲点排队那又算得上什么丢人的事呢?等到他们终于尝到传说中的苏家宴特色菜,一边流眼泪一边筷子打架抢菜,流眼泪一是激动的,苏家宴真的太好吃了,二是懊悔的,自己当初为何犯蠢要拒绝啊!不然当初就能吃到一整桌足足二十道菜,而不是一日只能吃到一道,还不是每日都一定能吃到的啊! “饥饿营销什么的真是太有效了!”看着每日都是直线上升的营业额,幼金这几日真是心情好到爆炸。 第130章 亲事 苏家宴一炮而红连带着苏家的小姑娘们也进入了洛河州富贵人家的圈子边边, 尤其是苏家长女, 她的故事只要稍微用点心思的有心人便都能打探得到的。 那些个需要一个能断事、理家务的富贵人家自然是对苏幼金这个仅凭一己之力不过四五年间就把苏家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来户变成如今洛河州商场上几乎是人人都有所耳闻的新贵之家的小姑娘青眼有加。 “苏太太, 那陈家可是洛河州中绸缎生意做得数一数二的人家, 陈家公子年方十六就已是童生之身, 那陈家的老爷太太也都是良善宽厚的人, 我来之前人家可都说了只要大姑娘嫁过去,那一准儿拿大姑娘当亲生闺女儿看待!”一个身穿桃红色套裙, 头上戴着的也是喜庆的红色绒花, 手里拿着的帕子都是红色并蒂莲绣样, 年约四十的妇人坐在苏家正院花厅中, 口吐莲花般把她要说亲的对象陈老爷家的幼子夸得那是天上有地下无。 另一个身材稍丰满些的也是媒人打扮的妇人笑得跟朵灿烂的菊花一般打断方才那媒人的话头:“陈家少爷算什么,要我说还是李家少爷好,人家李老爷可是举人出身,家中更有良田百亩, 李公子如今年方十七,已经是秀才之身, 将来高中状元, 封侯拜相定然不在话下,咱们大姑娘若是进了李府, 过几年那诰命夫人的身份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不是!” “你这辛婆子说的话也不凭点良心, 那李家公子定了三回亲, 每回不是未婚妻长病不起就是未婚妻跟人私奔了,这样的人你也敢拿出来说亲,真不怕人笑话!”首先开口的那媒人被半路截断了话, 自然是不高兴的,加之又看不惯她这般嘚瑟,便开口讥讽道。 那被唤做辛婆子的媒人见她这般拆自己台,自然心中也不乐意了,开口反驳道:“那是她们的事儿,跟李公子又有何干?你也好意思说我,陈家太太多厉害的人啊,你非骗人家说她是什么良善之辈!方如花你这样骗人就不怕折寿!” “你说谁骗人呢!”“说你!” 眼瞧着两人就快打起来了,一脸懵加一脸尴尬的苏氏赶忙示意宋婶子拉开两人,笑着婉拒了两人:“多谢两位媒人好意,只是我家幼金如今年岁还小,我还想多留两年呢!” 辛、方二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都十分尴尬地干咳了两声。辛婆子脸皮厚些,笑着应道:“大姑娘今年也快十六了,太太若是想多留,不若可以先定了亲,晚些过门也是可以的,那陈家公子真是拔尖儿的人才,若大姑娘错过了怕真是可惜了了!” “多谢二位美意,只是我们家幼金如今还未定性,我还想再留一两年磨磨她的性子,等将来要说亲的时候,我一准儿先找二位帮忙相看。”苏氏虽然头疼,不过也不敢把媒人给得罪了,毕竟家中如今只得幼银是定了亲的,其余七个女儿将来都要陆续说亲的,若是得罪了媒人,怕是将来孩子们说亲的事儿就难办了。 媒人这个行当讲究的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两人都很想做成苏家这个生意,可人家姑娘的娘亲都这般说了,她们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强要人家闺女儿嫁过去吧?两人只得悻悻告辞。 出了苏家大门,辛婆子就先开口骂人了:“好你个方如花,我好好的亲事说着,你给我添什么乱!” “我什么添乱!明明是你自己红口白牙地骗人!”能做媒人的婆子,哪个嘴是笨的?方婆子自然也是不甘示弱回击道:“那陈家婆娘多厉害啊!自家相公纳个妾都要被她打得半死,你还这般坑害人家,不是居心不良是什么?” 缓缓关上大门的汪大爷听到门外两个媒婆在那吵架,不由得边叹气边摇头,女人真是可怕! *** 有人打大姑娘的主意,不过也有人打起三姑娘的主意,更准确地来说,是苏家香的主意。 苏家三姑娘主管着苏家香后厨这个消息并不什么秘密,不少人看着如今苏家香生意越来越火爆,就算开了分店,分店生意也同样火爆,如今苏家香已然成了洛河州点心行业的翘楚,就有些有心人打起了三姑娘的主意了,只要有这个收益,娶了这个媳妇儿那就相当于娶了个财神爷回家啊! 不过苏家大女儿说亲都说不成,三姑娘还比大姑娘小两岁,怕是更加没希望了。于是乎...... “啊!女侠饶命啊!”苏家香分店后的小巷中,两个一脸流里流气的混混拦住了孤身一人出来的目标,还未来得及给那付钱雇他们的公子英雄救美的机会,自己就已经被打趴下了。 精致的绣花鞋用力地踩在已经叠在一起的两个混混背上,幼珠笑得一脸娇俏:“两位兄台有何见教啊?”她好激动,这还是她第一回 实战,要知道平日里跟护卫长对打她永远都是被打趴的那个,原来打架赢了这么爽的! “我兄弟二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女侠饶命!”被紧紧地踩着背的混混只觉得自己胸口痛,嘴角也痛,鼻子也好痛!这么一个看着娇滴滴的小姑娘,谁能想到她出手这么狠的?! 他们才将人拦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先是被一拳打中鼻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一脚踢到胸口倒地,又还没爬起来就把脸都打肿了!这哪里是小姑娘,明明是女阎罗啊! 另一个被压在底下的混混虽然没挨这么多拳,可他被小姑娘用尽全力的一脚踢中了子孙根,如今倒在地上还爬不起来,男儿泪早就流了一地,痛得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公子不过给了他兄弟二人二两银子让自己拦住这小姑娘,没提前说这小姑娘会功夫啊!失策!太失策了! 幼珠笑眯了眼,收回了自己的脚,半俯下身子看着压在上面那个混混:“你们这拦着我是要劫财还是劫色啊?”这可是她第一回 碰到半路打劫的,还想好好玩玩呢! “不、不、不是,小的哪敢打您的主意,是有人花钱雇我们的!”那小混混显然也是没有什么道德底线的,毫不犹豫就出卖了他的雇主:“是有位公子花了二两银子雇我们来为难姑娘,他好英雄救美。哪曾想到女侠您身手这般好......” 幼珠右手细细的抚摸自己握成拳的左手,笑得越发灿烂:“哦?是吗?那我的英雄在哪呢?怎么还不出来救我呀?”英雄救美这种老掉牙的招数也敢拿出来献宝,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千、千真万确。”看着她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握着拳头,两个混混不由得都用力地咽了口口水,不要再动手了啊!不然二两银子的辛苦费都不够医药费了啊!指了指巷子口的方向,道:“小的只知道那公子左边脸上有个豆大的痦子,说只要我们把姑娘拦住了他就会出来。” 幼珠拍了拍手,看向空无一人的巷子口,摆摆手道:“我晓得了,你们走吧,只是往后可别再这般不长眼,不然就不是这么简单就放过你们了......” 看着她脸上阴恻恻的笑,那两个混混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凉,互相搀扶着屁滚尿流地火速逃离现场。 至于那位英雄,早就在幼珠动手的时候就偷偷溜走了,两个混混她都收拾了,万一连他也搭进去怎么好? 带着小厮火速逃离的卫大郎坐在茶楼里感叹:“幸好提前知晓了苏三是个母老虎,若是这样的人娶进家门,将来不得日日发雌威!” 卫家是做酒楼生意的,卫大郎也不知打哪听来的消息,就把主意打到了苏家三姑娘的身上,不过此刻他全身上下都在庆幸,他这身娇肉贵的,若是娶了个母老虎回去,将来不得连夫纲都振不起来了?越想越庆幸,不过他还不知道他还是庆幸得太早了些。 虽然是早春还有些凉,不过卫大郎还是自命风流地摇着折扇,看着往来的姑娘家哪个好看的就紧紧盯着人家看,直到小姑娘害臊躲开后他才发出几声淫笑,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真是快活得很! 不过他的快活可没过多久,第二日傍晚在路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直接被人拖了进去,然后用麻袋套着被人往死里揍了一顿,那揍他的人也不怕泄露身份,一边打还一边骂到:“我让你英雄救美,我让你英雄救美!”下手那叫一个快准狠,打得他遍体鳞伤又无从反抗。 一旁将人按得死死的苏家护卫一边小心地闪躲着生怕三姑娘误伤自己,一边还要用力按紧这个对三姑娘意图不轨的小王八蛋,又是怕又是欣慰,三姑娘这是出师了呀!看看这一脚踢得多狠,看看这一记左勾拳打得虎虎生风,越来越有女中豪杰的风范了! 将人往死里打了一顿后,幼珠甩了甩有些发痛的双手,伸了个懒腰,瞥了眼还被麻袋套着的垃圾,道:“得了,把人给卫家送回去吧,不知卫公子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打得奄奄一息,我苏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举手之劳,就不用他卫家的谢礼了。”说罢也不顾什么姑娘家的仪态,直接往那人身上啐了一口,带着丫鬟大摇大摆地走了。 第131章 英雄还是狗熊 卫家夫妇见儿子被打得连娘都认不出来, 又是伤心还要感谢苏家, 立马就安排人给苏家送上了一份厚礼, 感谢苏家出手相助救了他儿。 “我的儿, 究竟是什么丧心病狂的畜生, 竟将你打成这副模样啊!”卫太太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从小是金尊玉贵地养着,自己都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 怎料会被人打成这副模样?叫她怎么能不伤心难过? “我看就是你平日里将他纵容坏了, 整日里不好好读书, 生意上也帮不了我什么, 就知道招猫逗狗,人家没打死他那都是手下留情了的!”卫老爷最是不喜这个游手好闲的长子,如今看他竟还被人打成这样送回来,就更加厌恶他了:“明明是大哥, 却一点样子都没有,你不能给你的弟弟们做榜样就算了, 还整日里丢人丢到家了, 我迟早有一日要被你气死!” “老爷!大郎都被打成这样了您还要怪他!”卫太太一听他提起那个小狐狸精生的两个儿子,面色就变得更加难看, 偏生就那狐媚子会做样子, 还叫老爷给两个贱胚子读书, 读个屁书,青楼妓子生下来的孩子读再多书也还是贱胚子,难不成能变成凤凰不成?“贱人生出的孩子那就是贱人, 凭甚跟我的大郎相提并论?” “无知蠢妇!你就继续惯吧,今日算是他命大被人救了回来,等哪日被人活活打死那才叫好!”卫老爷真是被这蠢妇气得快内伤了,索性就拂袖而去,懒得管这摊破事了。 可怜那卫大郎本想英雄救美,哪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那苏家的母老虎打断了肋条还不敢告诉爹娘实情,生怕爹知道实情以后更加看他不过眼,只得将这苦果自己咽下去了。 *** 苏家宴酒楼中,心情好到飞起的幼珠一进来就挽着长姐的胳膊不肯放,叽叽喳喳地跟她说着自己的“丰功伟绩”:“长姐你是不知道,那卫大郎长得瘦不拉几的,一看身上就没二两肉,还想英雄救美,我看他是狗熊还差不多!我才轻轻一拳过去,他就倒在地上唉唉叫,真是没用!” 幼金被她缠得没法子做事,便打发了苏家宴的管事出去,自己好腾出时间来好好听三妹讲故事:“这么说来你把人打了一顿还把人送了回去?”这幼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些,竟然背着自己带了护卫去收拾卫大郎:“你就不怕那卫大郎往后报复你?” 幼珠撇了撇嘴,她才不信那个怂货还敢上门来找自己报仇呢!“怕什么,他要是还敢来,我再好好收拾他一顿呗!”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有些耀武扬威地说到:“要知道本姑娘的拳头那可不是吃素的!” “罢了,这回的事儿就这般算了,原也是那卫大郎图谋不轨在先,教训教训他也好。”幼金叹了口气,家里这么多妹妹里就属幼珠性子最是火爆,一点亏也吃不得,有她在看着还好,起码能听自己的话,可若是自己不在她身边,真是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来!洁白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幼珠被刘海覆盖着的额头,道:“不过你,回去跟护卫长领罚,每日加两刻钟的扎马步,为期一个月。” “长姐!”幼珠听完前半段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长姐后半段的话给打击到了,抱着她的胳膊就开始撒娇:“人家也没错呀!人家只是以牙还牙而已,为何还要罚我嘛!长姐~~~” 幼金被她晃得难受,赶忙拽住了她,道:“不许撒娇,再纠缠不放,就一个时辰。”这小丫头如今性子越发刁钻,不给她好好磨一磨怕是将来越发无法无天了。 幼珠见长姐这般也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小嘴撅得高高的,心中对那个该死的卫大郎又记上了一笔。可怜那卫大郎,养了好几个月才将骨头养好,后来时不时出街还要莫名其妙被暴打一顿。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说回眼前,时序进入阳春三月,三月初六是幼银的十五岁生辰,自然又是一场热闹。 特意从茶乡赶了回来的韩立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白玉簪作为及笄礼送给幼银,幼银及笄后,两人的婚事也再一次被苏氏提起:“幼银已经及笄了,那婚事是不是也该操持起来了才是?”这两年韩立在茶乡那边忙前忙后的,两年的磨炼让韩立性子变得越发沉稳,苏氏自然是对他越发满意。 “幼银才十五,还太小了些吧?”幼金坐在苏氏身旁,微微活动着脖颈,真是太久没运动了,今日这般忙了一整日还有些吃不消。 苏氏倒不这么认为,道:“你看咱们五里桥里边儿的姑娘家,哪个不是十五六岁就出嫁的了?幼银还好说,就是你这孩子啊马上就十六了,也还是不肯相看,难不成真要绞了头发当姑子去不成?”苏氏一想到长女的婚事就开始头疼得很,偏生长女还是最有成算的人,若是她不愿意,自己就是怎么着也是拿她没法子的。 “说着幼银呢,好好地怎又说到我身上了?”幼金被苏氏这猝不及防的话题转移吓得呛了一下,赶忙端起杯子来喝了口水,并不想跟苏氏讨论这个话题。 苏氏见女儿被呛得脸有些红的模样,心中喟叹一声,问到:“幼金,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还放不下肖大公子?” “噗!咳咳咳、咳咳......”如果方才只是无奈,这回幼金是真的尴尬到无地自容了。 苏氏没想到女儿竟反应这般大,一边伸手过去轻柔地为她拍拍背顺顺气儿,一边惆怅地继续说到:“你不说娘也知道,你对肖公子的心思,可肖公子人都没了,你总不能守着这份念想过一辈子不是?”虽然肖大公子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他娘亲也是个良善的主母,可如今肖大公子都不在了,女儿才不过十六,总不能守着这份念想自己过一辈子不是? “娘,不是这个原因。”幼金都不知道苏氏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害臊”地跟自己探讨感情问题了,不过说到肖临瑜,就像是少女初恋的白月光一般,错过了便是错过了,虽然午夜梦回之际还能回忆起他抚摸过自己脸颊的手的温度,可如今也是人鬼殊途了,她总不能上演人鬼情未了吧? 幼金自己心中百转千回,不过也没有将这些都拿到明面上跟苏氏说,只道:“娘,感情的事儿是不能勉强的,若是女儿来日遇到心仪之人,定会跟娘说的。”言下之意就是要苏氏不要操之过急。 苏氏却误会了女儿的意思,以为她还陷在旧情中无法自拔,可又见她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只得浅浅地叹了口气:“罢了,你也大了,你总有你的主意,娘也管不了你这么多,娘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 苏家宴的生意蒸蒸日上,韩氏与幼宝婶侄俩张罗的香料水粉铺子也顺利开张了。 月文生哥俩如今依旧在苏家住着,每日跟在陈老先生身边读书习字,一年多下来也有了大进展。 “今日先生说我们今年可以下场试试看了。”用过晚膳后,月文生有些腼腆地将此事说与韩氏知晓,双手背在身后,颇有些手足无措地半垂着头,也不好意思抬头去看韩氏。 韩氏听完儿子的话,惊喜地抬起头来,两眼微微放光:“真的?!”韩氏是知道儿子的心性的,这一年来借住在二房家中虽说样样都好,可长子最是有骨气的人,虽说感恩二房的照拂,可也不愿一直这样在别人家中白吃白喝,因此长子一直绷着一股劲儿在读书,没成想今年竟可以下场一试了,长子虽早年读过几年书,可中间也断了一年多,可想而知这一年来长子有多辛苦! “娘放心,儿一定会一举考取功名,好好孝顺您老人家的!”月文生双手握拳,认真而凝重地抬头看向韩氏,极度渴望得到韩氏的肯定。 韩氏眼眶微微泛红,欣慰地拍了拍长子的肩膀,道:“娘相信文生一定会考取功名的!”原来不知不觉长子已经长得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了,韩氏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感慨,当年小小的一个白玉团子如今已经长成很快就能顶门立户的少年了。 又想到近日的烦心事,韩氏还是决定自己将这事儿解决了,如今已然三月初,童子试最晚不过四月,可不能为着这点子破事影响了文生应考的心情。 月文生兄弟的户籍已于去岁就重新入了户,虽还是姓月,不过入的是韩氏为户主的新户口,幼金直接花银子进衙门为韩氏母子重新改了籍贯,他们已经摇身一变从定远的月氏一族变成洛河州的月氏一族,算是与月家彻底划清了界限。 听说月文生要参加童子试,里正何浩那边也二话不说就给他开了户籍证明,又为他找了保人。苏家这边直接派人就拿着保书送到衙门,不过两日就办妥了报考之事。 第132章 都是点心惹的祸 “我瞧着你这表弟虽然年岁不大, 倒也稳重老成, 童子试想来也是能一举中的。”将保书亲自送回苏家的何浩坐在正院花厅里与幼金说着话, 如今何家的日子也越发地好过了, 码头边上的小饭馆生意甚好, 何家靠着这小饭馆不过一两年间就挣了不少银子, 如今家中新添良田近二十亩,还请了长工, 加上何轩海去岁秋试中了秀才, 何家如今在五里桥的地位越发地高, 虽然比不上苏家发迹速度, 不过在五里桥那也是引人侧目的了。 幼金接过保书确认无误后,便打发家里下人给送到衙门去,自己则与何浩说着话:“近来铺子生意这般忙,还劳烦您亲自跑这一趟。”三房的人住在苏家对外都是托称是表亲, 也免了不少口舌。 何浩“哈哈”地笑了几声,道:“我这都是小打小闹, 不过是养家糊口罢了, 哪里有什么好不好的!”他知道苏家今年又新开了一家酒楼,也远远地路过过几次, 那日头底下烫金的招牌都不知道晃了多少人的眼, 他哪里敢跟人比? 幼金与何浩寒暄了好一会, 才亲自送他到苏家大门口:“多谢里正叔跑这一趟了。”接过下人提着的食盒双手递给何浩:“家里人自己做了些点心,带回去给婶子跟小宁妹妹尝尝,还请里正叔不要嫌弃。” 何浩哪里不知道苏家香?怎么会嫌弃?依着他这几年与苏家人的接触了解, 幼金自然送了出来就肯定不会收回去的,便也乐呵呵地收了下来,提着食盒往五里桥回。 五里桥村口,一些闲散村民瞧见里正提着食盒打河西边回来,便晓得这是苏家又给他什么好东西了。有些个瞧不过眼的,私底下嚼着舌根:“还里正呢!这不就是苏家那群娘们儿身边养的一条狗一般嘛!有甚好的都想着给有钱人巴巴地送去!真是丢人!” 有说闲话的,更多的是羡慕的,那苏家如今多富贵啊!光是远远瞧着每日进进出出的马车都有五六辆!更别说旁的了!不说旁的,那里正跟人家交好,人家码头边上的铺子据说是低了市价三成租给何家用的,再看那何家,不过两年光景,如今是又买了良田又加盖了三间宽敞气派的青砖瓦房!谁不羡慕! 何浩也不管那些眼红的村民说什么,他是与苏家交好,可他自问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有甚可怕的?与村民们点头寒暄了数句后便提着苏家送的食盒回家了。 “爹这是去幼金姐姐家里了吗?”何小宁出来给何浩开门,见他提着的食盒像是去岁苏家姐姐送节礼上门来的盒子样式,想想苏家的点心,何小宁便馋得口水直流,探头探脑地看着爹手里的盒子问到:“幼金姐姐给爹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就你精怪!”何浩点了点女儿的脑袋,将食盒递了过去,笑道:“都十三岁的大姑娘了还这般嘴馋,也不知是馋虫投胎了还是怎的!”何浩只得一子一女,长子何轩海去岁年初成了家,去岁秋试中了秀才后家里双喜临门,如今再过两三个月何家就要添第三代了;至于幼女今年已到十三,自幼也是娇宠着长大的,倒是娇憨可爱,何浩就是操心女儿这般不开窍的样子,将来嫁人了到婆家那得吃多少亏! 何小宁跟在爹爹身后回了上房,将食盒放到炕桌上,打开盒子看到摆得满满的都是精致可口的点心,只觉得口水直流,哪里知道她爹的心思? 捻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的桂花糕香糯可口,感受着桂花的浓郁香味在口腔中四散开来,何小宁差点好吃得连舌头都要吞了下去,三口两口就吃完了一个,然后看着一旁喝水的爹爹,便道:“爹不尝点吗?嫂子这两日说口里没啥滋味,我送点过去给嫂子尝尝去!” “这是小妹你去买的?”何轩海娶的是他书院中刘先生的内侄女儿,闺名叫莲花儿的。莲花儿幼年父母双亡,虽说是刘先生的内侄女,不过刘先生也是拿她当亲闺女儿养大的,莲花儿在闺阁之时就时常到书院去给刘先生送饭,一来二去的也就对长相清隽的何轩海有了少女的心思,因而刘先生当初有这么个意思之时,莲花儿又喜又羞,自然是应下了这门亲事的。 莲花儿是个心思重的,嫁入何家后,虽说是乡里人家,可何家这两年条件越发地好,吃穿从来不短了她什么,不可以说是不快意了,唯一让她不满的便是她发现她的相公对自己总有一丝客气太过。可她又不晓得是为甚,自有孕以后,心思就更重了几分,是以日日都吃不下什么东西,今日倒是闻着何小宁端来的点心甚是开胃,边拿起一块吃边问了两句。 小宁坐到莲花儿对面,笑眯眯地说到:“这是苏家姐姐给爹带回来的,她们家点心可好吃了!”说起苏家的点心何小宁就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苏家姐姐可是她除了爹娘大哥以外最最喜欢的人了! “河对面的苏家?”莲花儿嫁到五里桥来已有一年,虽然何家与苏家来往不少,可莲花儿说不清为何就是不喜那个笑起来一双眼往上扬的苏家大姑娘,也许是她笑得太讨厌,也许是她穿的衣裳料子太好,也许是丈夫偶尔提及她的时候总是笑着的...... 一想到这,莲花儿才好了些许的胃口就变得差了许多,将咬了一口的点心放回碟子上,有些赌气道:“算了,我吃不下,小妹你拿去吃吧!” 何小宁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嫂子,方才不是还挺开心的吗?怎么一下子又阴沉着脸了?不过何小宁也不敢问她什么,“哦”了一声端着只被吃了一块半点心的碟子灰溜溜地出了东厢房,留下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又有些奇怪的莲花儿自己一个人在屋里生着闷气。 挺着大肚子的莲花儿坐在屋里,一想到自己方才吃下去的点心是苏家的,就不停地犯恶心,最后没几下还是全都给吐了出来,原就气色不好,吐过后就更加差了。“苏幼金,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何无缘无故要给公爹带点心回来?为何小妹会端点心来给自己?难不成是她教唆的? 莲花儿越想心中就越觉堵得慌,囫囵倒下睡了,直到暮色沉沉,小宁敲门来叫她吃晚饭才醒过来。 *** 何家的餐桌上,摆了一大盆香喷喷的酸菜炖猪肉,两样新鲜的蔬菜,还有赵春华从自家小饭馆里带回的一些卤得入味的肉骨头,以及何小宁特意为娘亲跟大哥留着的点心。 “今日这肉倒是炖得不错,轩海你读书辛苦多吃些才是。”赵春华在自家的小饭馆里忙了一日只觉累得连胃口都差了些,这一口酸菜进肚倒觉得胃口都敞开了不少,见儿子有些心不在焉的便夹了块炖得烂烂的肥肉到他碗里:“瞧着你精神头不大好,读书虽说要紧,可也还是要顾着身子些才是。” 何轩海接过他娘夹过来的肉,道:“只是近日功课有些多,不碍事的。”何轩海虽如今是秀才之身,从原先的书院换到了洛河州的官学中求学,他素来有几分聪慧,当初在书院中时颇得书院先生青睐,未免有些心高气傲。可如今到了官学才知原来洛河州之中人才济济,自己身在其中未免有些太泯然众人了些,是以昼夜苦读,精神头确实有些不如之前。 莲花儿却瞧得真真儿的,相公筷子没往肉那伸几回,倒是捻了两块摆在小妹面前的点心吃了,想到每回那苏家大姑娘到家里来时相公都格外高兴些,她原就不大好的胃口就变得更差了,明明炖得喷香又开胃的酸菜猪肉,莲花儿却连筷子都拿不动了,沉着一张脸坐在那也不言语。 赵春华瞧着突然小性子发作的儿媳,抿了抿嘴也不说什么,夹了块肉放到何小宁碗里:“小宁你也多吃些。”不是她赵春华嫌弃这儿媳妇怎么样,只是她俩性子是真不对付,她素来是爽利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的,可这儿媳妇心思重,她初初嫁入何家之时还因着自己一句无心的话自己闹了好几日的小性子,别人家都是儿媳妇伺候婆婆立规矩,她这做婆婆的如今反倒跟伺候主子一般伺候起她来了!早知道还不如给儿子寻个乡下姑娘当媳妇呢! 何轩海自然是不晓得自家老娘跟媳妇之间的恩怨,吃完饭就回房继续读书去,莲花儿索性也放下碗筷跟着他回了房。 “知道的是说咱们家娶了个儿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娶了个祖宗回来呢!”见东厢房的门一关上,赵春华就小声地骂了句。 何浩知道自家婆娘与儿媳妇不对头,不过见她这般也还是出言劝了两句:“好了,儿媳妇年纪小不懂事,你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跟她计较什么?”不过何浩心里也是叹了口气,都说娶妻娶贤,这莲花儿这般还真的不知道是贤还是不贤的,这才进门不过一年多,将来日子可怎么过才是? 赵春华没好气地瞪了眼和稀泥的何浩:“就你会充好人在这当和事佬。”不过也不再多说什么,一家三口也算是舒舒服服地用完了这顿饭。 第133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 “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 咱们好歹也夫妻这么多年了, 娘子你既然过上了这般前呼后拥的好日子, 总不能一点情分都不顾让为夫在这跟人卑躬屈膝地过不是?”月长寿笑得一脸温和的样子, 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十足十的不要脸:“百年修得同船渡, 千年修得共枕眠啊娘子!” 韩氏手里端着的杯子用力地摔在桌上, 一脸暴怒地看着仿佛失忆一般忘记自己做过的那些事的月长寿,还是强压着自己心中的怒气, 咬紧牙关问到:“当初是谁不顾情分要将我的女儿卖给有钱人做填方的?又是谁气死了我娘?又是谁将我抛下自己逃难去的?月长寿你未免也太恬不知耻了些!” 月长寿听她这般字字诛心地质问自己, 却舔着脸笑道:“当初都是为夫猪油蒙了心, 一时想差了, 如今为夫浪子回头金不换,咱们往后好好过日子,还请娘子就原谅为夫这回罢!”月长寿不愧是在杂货铺子做了十来年的人,练就的这把巧舌如簧的本事还真是比一般人厉害不少, 这话说得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指不定都要感动地流下几滴泪水不成。 可韩氏不是没脑子的人,她自然知道月长寿如今这三不五时地寻上门来不过是见自己如今日子比他好过, 过够了苦日子的人想借此机会巴上自己, 让他可以继续翘着腿当他的三老爷罢了!再者韩氏的心早就在月长寿带着那娼妇一起抛下自己离开翠峰村的时候就死得透透的了,哪里会因为他这几句花言巧语就心软? “你不必在这跟我巧舌如簧, 不妨直说, 你究竟想如何?”韩氏真是一刻也不愿跟他多呆, 可就怕自己若是激怒了月长寿,这人若是被逼急了真不知能做出什么事儿来,虽说如今他还只是找到了自己, 不知道幼荷与文生文玉兄弟俩的存在,可若是被他发现儿女都在洛河州,指不定要怎么折腾。 月长寿“嘿嘿”地笑了两声,道:“自然是想与你破镜重圆啊,婉清。”婉清是韩氏的闺名,以前两人情谊未破之时,月长寿私底下也会这般唤她,她心中也总是欢喜的。说罢还想伸出手去跨过横在两人之间的木桌去拉韩氏的手。 韩氏眼疾手快直接躲过了月长寿的动作,冷笑一声,自己以前怎么没看清原来自己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人竟不配为人! 月长寿自讨了个没趣儿,讷讷地收回了手,指天顿地赌咒般起誓:“婉清,我是真的洗心革面了,自打我重遇你的第一日起,我就一直在寻咱们的孩子,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孩子们寻回来的,将来咱们一家四口还跟以前在定远那般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你只要在家享福就成了,铺子上的事儿就让我来操心就成。”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这铺子吗?”韩氏冷笑一声,眼神嘲讽地看向月长寿,道:“月长寿你还真是跟狗见了肉骨头一般,见着钱就扑上来,我只能告诉你,你的白日梦要碎了,你也不想想当时在定远之时你卖了我家的铺子,又卷着所有银子跑了,我去哪里来的银子开这般大的铺子?” 被她这般夹枪带棒的一番话堵得月长寿呆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一说来。是啊!当初卖掉韩家的铺子也是自己干的事儿,钱都在自己手里,韩氏是怎么到洛河州来的,又怎么会在这个一看就投了大把银子的脂粉铺子进出?月长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难不成韩氏是傍上什么有钱的富商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头顶一片绿油油的,月长寿面色就变得十分难看:“难不成你是遇着什么贵人了?你做了什么人家能费心巴力地带你到洛河州来,还让你在这铺子里进出管事?” 余光落在韩氏身上来回打量了几圈,韩氏原长得也不丑,加上这一年多在苏家将养得好,倒比在定远之时还多了几分利落舒朗,月长寿越想越觉得是她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心中一腔怒气却只能死死压着,为了过上好日子,绿帽子又算得上什么? “月长寿你自己恶心不要脸,我还要脸,你给我走!”韩氏被他气得脸都白了,指着大门口低声吼到:“再不走我就喊人了!”为着家里人的安全起见,幼金是在苏家的每个铺子都安排了两个护卫守着,以防有人闹事的。 月长寿抿了抿嘴还想说什么,不过瞧韩氏一副要与自己拼个你死我活的模样,月长寿只得暂且歇了这份心思,强压自己心中的怒气,柔声道:“婉清,方才是我的不是,你莫生气,今日我先走,过两日我再来瞧你。” 从脂粉铺子会客的小茶室里出来到大门口这段短短的路程里,月长寿再次细细打量了脂粉铺子的格局,心中一边是感慨韩氏真是傍上有钱人,一边暗恨她无情无义,自己过上了好日子就想抛弃他去攀高枝儿。心中又是羡慕又是暗恨的出了脂粉铺子,差点还撞上了今日到铺子来看看的幼宝。 “你做什么?!”幼宝身边的丫鬟冬至眼疾手快地拦住了立马要迎面撞上自家四姑娘的中年汉子,杏眼圆睁呵斥道。 月长寿心中本就不爽快,突然还被这么个小丫头痛斥了,立马抬起头来想骂人,不过那姑娘穿的衣裳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穿得起的,她身边还跟着一个高大的护卫,如今已经是护卫顶在前面冷冷地看着自己,月长寿瞬间就怂了:“抱歉抱歉,是小人没注意。” 幼宝看了眼这个前后转变得有些太快的中年汉子,觉得他有些眼熟可又说不出哪里眼熟,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便示意护卫放行:“铺子还要做生意呢,别在这闹事儿。” “是。”护卫往旁让了一步,月长寿心里也松了口气,赶忙千恩万谢地走了,丝毫没有认出方才自己差点撞上的一副有钱人家姑娘模样的少女竟然是五六年前连饭都吃不饱的二房六丫头。 铺子里的人见东家来了,都笑着行礼:“四姑娘来了。”韩氏与幼宝一起开的脂粉铺子名曰“胭脂醉”,胭脂醉营业范围主要是女子所用的脂粉、香皂、香露等物,因此铺子里的人也都是从苏家其他生意上调过来的女子,对四姑娘与韩太太都十分尊敬。 幼宝浅笑着点点头:“无事,你们且忙,我不过闲来无事来瞧瞧,三婶呢?”三婶最在意脂粉铺子,平日里是一步都不愿离开的,怎么今日还不见人了? 听到四姑娘这般问,铺子的小管事回到:“就方才差点撞到姑娘的那人,他来找掌柜的不知何事,掌柜的还在茶室里没出来呢!那人不是第一回 来了,每回他来了走以后掌柜的都不大高兴,不过掌柜的不说,我们几个也不敢问。” 韩氏眼角的泪还未擦去之时,幼宝便进到茶室来了。 “三婶是怎么了?”在幼宝的印象里,三婶素来是最利落爽朗的性子,怎地会背着大家偷偷掉眼泪?坐到韩氏身边一脸焦急地问到:“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是铺子上的人不服管教还是客人给气受了?难不成是方才那人......?” “幼宝你见着他了?他没认出你吧?!”原还在赶紧擦掉眼角泪珠的韩氏一听幼宝说方才那人,立马就猜到幼宝应该是正好与月长寿撞上了!两眼有些惊慌,双手紧紧拽着幼宝的手,迫切地需要知道答案。 幼宝被三婶这般紧张的模样搞得有些糊涂了:“什么认出?只是那人走路不注意差点撞上我了,不过我瞧着他方才一直在打量咱们家铺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究竟是何人?”一向最是沉稳的三婶竟然被吓得这般惊慌失措,想必定是极可怕的人吧?幼宝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从韩氏的“魔爪”里挣脱出来,轻轻地挥了几下,三婶力气可真大! 听到幼宝这般问,韩氏倒一下子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她们一家四口已经给幼金跟二房添了这么多麻烦了,如今月长寿只是寻到自己,总不能让他晓得二房的人如今过得这般好,不然定会闹得二房众人鸡犬不宁的。 一想到这,韩氏就决定坚持自己一开始的决定,要独自一人将此事解决掉,她虽然帮不了二房多少,可总不能一直给人家添麻烦。拍了拍幼宝的手,强挤出一丝笑,道:“无事,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旧识,知道我也在洛河州就来找我叙叙旧罢了。” “是吗?”幼宝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三个大字,若是不重要的人,三婶为何惊慌失措到这种地步? 韩氏用力地点点头,道:“是。” 幼宝虽狐疑,不过既然三婶不愿说,想必也有她的苦衷吧?自己也不好一再强求,只道:“好吧,三婶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一定要告诉我们,不要自己扛着才是,毕竟咱们是一家人。” 韩氏被幼宝这句“一家人”感动得鼻子有点酸酸的,道:“成,三婶知道了。”心中更加坚定不能将此事告诉二房的想法,二房的人,每个对自己一家都是真心相待,自己不能知恩不报,还时不时给人家添麻烦。 第134章 纠缠与解围 可韩氏一无钱财、二无权力的, 她又能想出什么法子对付月长寿呢?想来想去, 想了好几日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倒是被月长寿又缠上了她。 “婉清, 我远远瞧着就像你, 没成想真是你, 几日不见你倒是瞧着清减了些。”月长寿笑着拦住了今日出来采买的韩氏,丝毫没看见韩氏难看的脸色一般与她说着话。 韩氏一见是他, 脸色当场就变黑了几分, 并不想搭理他, 就想从旁绕过去。 可月长寿好容易见着人了, 哪里会这般轻易就放她走?伸手拽住了韩氏:“总归是夫妻一场,你我如今也还是夫妻,你这般未免也太绝情了些罢?我若是过不好,你就不怕良心不安?”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韩氏脸色有些苍白, 宽大的衣袖下两手紧紧握拳,强忍着心中的恶心与暴怒, 压低声音问:“月长寿, 你究竟想如何?” “我知道你如今是在为苏家做事,想必你也不忍咱们夫妻长期分离不是?”月长寿那日离去后又找人打听了一番, 原来韩氏如今是在为洛河州近几年才发迹起来的苏家做事, 要知道那苏家光是在洛河州就有好几间大铺子, 只要他能进苏家的铺子做事,就不怕没银子捞!“你去求求东家,给我安排个缺, 我怎么说也管了十几年的铺子,做个管事,不,做个掌柜那都是绰绰有余的!” 听到他提到苏家,韩氏的心立时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不过听完他后面的话,韩氏的心还回归原位,以一个讥讽的眼神看向他,唇角眉梢尽是嘲讽:“你还真是不死心。可我不过是苏家的下人,我哪里有这般大的本事安排你进去苏家做事?” 月长寿却是不接受她这个回答的,他到洛河州已经一年多了,原本以为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及好口才可以在洛河州混出个人样来,先是被人坑了一把,家里所有的积蓄被坑得只剩不到十之三四,后来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杂货铺里做事,不过是顺手拿了点糖盐回家,就被那掌柜的扣了一个月的工钱然后把他扫地出门。 想到这月长寿就满心地不忿,他帮那个抠门鬼赚的银子还少吗?不过就是拿了他一点子糖盐,竟连一点情面都不讲就把他扫地出门!只等有一日他飞黄腾达了,一定要回去给那个老抠门鬼一点子颜色瞧瞧!眼前原先被自己嫌弃的韩氏就是他飞黄腾达路上的垫脚石,他一定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才是! 仿佛听不出韩氏话中的讥讽之意,舔着脸笑道:“婉清,你看你现在绫罗绸缎穿着,金银首饰戴着,总不能一直瞧你相公我受苦不是?”说她跟苏家的东家没什么牵扯?鬼才信!她韩婉清若真只是个普通下人,还能戴得起这么大一支银簪子?还有手腕上那亮晃晃的鎏金缠枝莲手镯,随便一样那都值好几两银子! 韩氏被他没皮没脸的样子气得不行,又看着身边过往路人时不时有些飘个眼神过来瞧热闹的,心中就更加不乐意与他纠缠了:“我懒得跟你废话,我还有事,你赶紧放开我!” “婉清,有什么事儿能着急得过咱们夫妻叙旧不是?”月长寿是瞧出来了,韩氏这贱人根本就不想管自己的死活,所以他就更不能让她走了,若是错过这个机会,那他再想等到这般一个可以飞黄腾达的机会就真的很难了。 “这是怎么了?”一个稍微有些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执拗。 韩氏抬头一看,原来是路过这条街正好瞧见了她被一个男子纠缠住了,特意过来为她解围的黄三爷,心中莫名松了口气,又有些尴尬地与他打招呼:“三爷。” 月长寿被人打断了话头,原还有些不高兴,可听到韩氏这般称呼眼前这个穿了一身暗紫色元宝暗纹绸缎褂子,腰间还挂着好几块玉佩,有些圆润富态,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伙计的中年汉子,便误会了以为他是苏家的主子,立马改了个卑躬屈膝的表情,松开了韩氏,微微弯下了腰,学着韩氏喊的成为,笑着与人打招呼:“三爷好,我是韩氏的相公。” 黄三爷是大概知道韩氏过去的一些事儿的,可他记得她不是已经自立女户了吗?这相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虽然有些疑惑,不过面上也不露什么,淡淡地瞥了一眼月长寿,然后微微颔首示意。又转头看向韩氏,以眼神示意问她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忙。 韩氏微微甩了甩被月长寿抓着有些痛的胳膊,道:“三爷放心,太太吩咐买的东西奴才已经买好了,这会儿就给太太送回去。” 黄三爷见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也面不改色,反倒是保持了他高冷的态度与韩氏一同演戏:“成,别耽误了太太的事儿就成,你早些回去,顺便跟太太说我今晚不回去用饭了,与人约了谈生意。” 韩氏还未来得及接上黄三爷的话就被月长寿半路截了话头过去:“三爷,我最擅与人打交道,三爷谈生意不妨带上我,我定肝脑涂地为三爷做事!” 韩氏面露不悦地瞪了眼月长寿,一脸歉然地向黄三爷赔不是:“实在抱歉,他这人就好胡说,三爷大人大量切莫跟他计较。” 黄三爷倒是看出了些门路来了,笑道:“无妨,这位兄台如何称呼?既然兄台这般毛遂自荐,我黄某人也算得上惜才之人,只是今日确有急事,不若兄台随我一同前去如何?” 月长寿又惊又喜,连连点头:“多谢三爷!多谢三爷!”然后屁颠屁颠地跟在黄三爷身后离去,终于抓住翻身机会的他已经被巨大的狂喜冲昏头脑,哪里还记得与韩氏说什么?更别说想起为何韩氏的主家明明姓苏,而这个三爷却姓黄这个问题了。 看着背着手缓步走在街上的黄三爷,跟在他身旁点头哈腰,尽显奴相的月长寿,韩氏不由得有些烦躁,她原想自己慢慢想法子解决月长寿这个麻烦的,怎料一下子还把黄三爷牵扯进来了,又怕月长寿与黄三爷胡说些什么,给自己惹麻烦,没由来地觉得头好痛。 *** 月长寿得了机会,自然是尽力表现自己,平心而论,月长寿是有几分口才的,在定远时跟在韩老爷子身边管了十几年的杂货铺子,韩老爷子也是用心教导,也算是练就了一番见人说人话的本事,也会来事儿。 “今日多亏月家兄弟,我们这笔生意才谈得这般顺利,这点子钱就算是月兄弟的辛苦费。”黄三爷笑呵呵地饮下一杯竹叶青,示意身边的小厮递上一个荷包。 月长寿接过荷包,沉甸甸的重量让他的心更加澎湃了几分,笑得也更加热切,道:“小人多谢三爷提携,小人只有几分薄力,只求三爷能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一定为三爷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黄三爷“哈哈”笑了几声,拍了拍月长寿的肩膀,道:“我黄三历来爱才,成,如此你明日到西市万家楼找李掌柜,就说是我叫你去的,他自会给你安排。”万家楼是黄三爷自己的产业,一座主打平民路线的小茶楼,虽然比不上苏家宴这般名头大,不过对月长寿来说已经是极好的去处。 “多谢三爷!多谢三爷!”月长寿只差跪到地上给黄三爷磕几个响头,感激涕零地送走了心情极好的黄三爷才将方才黄三爷赏的荷包塞进怀里,欢天喜地的回家去了。 月长寿与娇娘如今还住在西城门外的毛驴巷子里,月长寿今日心情极好,买了酒又买了肉哼着小曲儿回了家,与在家盼了他一日的娇娘吹嘘了自己今日的丰功伟绩:“你家老爷不过三两句话就让那黄三爷对我刮目相看,只等明日我便要去万家楼上工,今日不过是在黄三爷谈生意的时候美言了一两句,黄三爷就赏了我十两银子!娇娘,不用再过多久,咱们就能过上前呼后拥,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了!” 娇娘手里紧紧握着月长寿给她的二钱银子,心里一边骂着月长寿抠门得要死,得了十两银子就给自己两钱,一边又挨近了月长寿,柔弱无骨般的依偎着他,吐气如兰道:“娇娘相信老爷定能飞黄腾达的!”对月长寿描述的出入有下人伺候,穿金戴银的日子也是向往不已,她穷了一辈子,还被自己亲爹亲手卖进了窑子,她恨毒了那些旧人,每日都盼着自己能过上好日子,然后回去打烂了那起子人的脸,让他们后悔去吧! 一夜好眠后,第二日晨起一大早月长寿便穿上自己最好的衣裳,寻到了西市的万家楼。万家楼是坐落在西市的一座两层高的茶楼,占地面积不算大,胜在地理位置好,厨子手艺也不错,是以每日生意还不错。 站在万家楼门前,月长寿看着与自己心里预期的差别有些大的万家楼,咬咬牙还是进去了,拦住了一个小伙计问到:“请问李掌柜在吗?是黄三爷叫我来的。” 李掌柜自然也是得了主子吩咐的,见了月长寿便给他安排了跑堂的活计:“如今没有什么空缺的位子,你先暂且做着,三爷交代过的,只等有好的缺,一准儿让你上。” 月长寿没想到昨日那般好说话的黄三爷竟然是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跑堂这般没皮没脸的活计!顿时脸色就变得不太好,可又不敢当场拂袖而去,毕竟黄三爷是他现如今能接触到的最有钱的人了,若是得罪了他,自己怕是日子就更难过了,只得咬咬牙接下了这份工作。 不过黄三爷也是表现了一点诚意的,给月长寿的工钱是一般跑堂的两倍,也算是给他面子了,月长寿知道了这个内情后,原还有些不高兴的心情又变了,暗自想到:“想必黄三爷是有心招揽我的,不然也不会给出这个工钱给我。” 这厢月长寿还在沾沾自喜自己终于找到了翻身的机会,那边韩氏已经找上了黄三爷,一是多谢他昨日为自己解围,二是向他赔礼。因为自己的破事还牵扯到了外人,她昨日回去,整夜都睡不着,又是恼月长寿,又是愧对黄三爷。 第135章 纠缠与解围(二) 黄三爷听完韩氏将前因后果大略说了一遍后, 总算是明白昨日为何韩氏见自己开口要月长寿跟自己一同离开时她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黄三爷叹了口气, 说到:“妹子, 不是我说你, 我也知道你是不愿搅扰了苏家的安宁, 可依着你这般说, 若是月长寿继续这般纠缠你,将来总有一日会发现你那几个孩子都在洛河州, 那到时你又该如何?” 韩氏听他这般说, 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眼神有些慌乱地看向黄三爷:“三爷是否有主意?此次三爷若愿伸出援手,小妇人定然记住三爷的大恩情!”韩氏知道自己这般其实是不对的,可她也实在没法子了,黄三爷见多识广的, 想来他总会比自己有法子的。 黄三爷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怜悯地看着坐在下首的韩氏, 他与她也算是共事过一段时日, 知道她最是要强的性子,如今能低头向自己求助, 想来也是没法子的事了。思索片刻后道:“成, 既然我都已经在里头插一脚了, 就干脆送佛送到西吧!”既然已经知道月长寿是图财,那一切都还好办。 那边月长寿还在做着不日就能当上黄三爷心腹,往后每日都能吃香喝辣地的美梦时, 这边黄三爷已经与韩氏商议过后将月长寿的去处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我这边倒是能安排好,只是韩娘子你确定不跟你的孩子们说一下此事吗?总归月长寿也是他们的父亲。”黄三爷与月长寿的接触不多,他只是觉着若他是月文生,想必也是想知道这些事儿的罢? 韩氏抿紧了唇摇了摇头,昨夜一夜没睡好的她眼下一片乌青,道:“文生还有不到一月就要参加童生试了,我不能在这时候给他添烦心事儿。”如今就算是有天大的事儿也不能耽误文生的前程。 黄三爷这才想起是有这么一件事儿,喟叹了一声,说到:“也是,如今一切还是要以孩子的前程为重,既然韩娘子你心已决,那月长寿那边儿就由我来安排,他走之前我会让他把和离的文书签了的。”月长寿既然是图财,只要能赚钱,那就不一定要在洛河州不是?炸弹既然不知道何时要爆,那就把它送得远远的,要炸也炸不到自己。 *** 韩氏按着黄三爷的话去找了月长寿,将事先自己心中排练了无数次的话一股脑地都说完,然后静静地看着月长寿。 “你要我离开洛河州?”月长寿有些狐疑地看向韩氏,道:“我为何要信你的话,若我签了和离的文书,银子又挣不到,那我不就人财两失了?”月长寿才不傻,他如今只能靠着两人还是夫妻的关系才能把住韩氏的命门,若是和离文书一签,黄三爷转脸把自己踢了怎么办? 韩氏见他果然是这般反应,心中暗恨他竟没皮没脸到这个份上,将手腕上一对鎏金镯子、耳上一对小小的赤金耳坠子摘了下来摆到月长寿面前,道:“我身上就这么点值钱的东西,你若是签了和离文书,我便都给了你,若是你不签,我便到衙门告你宠妾灭妻,要知道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那娇娘不过是你从窑子里赎回来的玩意儿罢了。” 眼中略微有些得意地看向月长寿,韩氏讥笑几声才淡淡说到:“若是这般上了衙门,谁输谁赢,怕是没什么悬念吧?”淡淡地抚了抚鬓间的银簪,道:“我如今可是苏家主子太太跟前的人,你说是苏家有钱有人还是你月长寿本事大呢?”这招狐假虎威还是黄三爷亲传的,见月长寿面色变得有些难看,韩氏不由得心中窃笑,这招还真是管用。 月长寿没想到才分开一年多,原就利害的韩氏竟变得这般以权压人,心中又气又急,可又拿她没法子,毕竟人家如今是苏家的人,若是苏家真想收拾他,那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暗啐了一口,这贱妇真是走了狗屎运,原本应该死在定远的人没死就算了,竟然也到了洛河州,还靠上了苏家这棵大树! 其实第一次找上韩氏的时候,月长寿是想与她破镜重圆的,毕竟能在苏家做管事,想来每月得的银子也不少。可韩氏明里暗里嫌弃之意表现得太明显,月长寿试了几回也没法子,这韩婉清的脾气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样的,跟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以前在定远时就喜欢板着脸对自己说教,再想想家里温柔魅人的娇娘,月长寿就放弃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改想从她身上榨出些油水来。 韩氏与月长寿就这般僵持不下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月长寿败下阵来,愿意给她和离文书,不过还是狮子大开口了一番:“和离文书可以给你,一百两银子拿来,我立时给你。” “一百两!月长寿你怎么不去抢?”韩氏倒是不愿再让步,她是想让月长寿离自己远远的,可也不代表她没有底线了:“这般咱们就衙门上见吧!” 月长寿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决绝,又怕她真要闹上衙门,只得签了韩氏准备的和离文书,冷笑道:“还写明儿女要跟你,指不定早就死哪了!要个鬼跟着你不成!”月长寿不疑有他,只道韩氏是自己想太多还想把孩子找回来。 “我的孩子活着与否那都跟你无关,和离文书既然已经签了,咱们以后就再无牵扯,我做什么也与你无关。”因着韩氏在洛河州立了女户,和离文书便直接送到洛河州衙门去盖了红印,这份和离文书也算是得到官方承认了。 再说那月长寿,得了韩氏的那些金首饰后全都拿去换了现银子,在黄三爷的安排引荐下进了一个南来北往的行商队,带着娇娘也离开了洛河州。知道这个消息的韩氏总算是重重地松了好大一口气,也终于到了月文生下场的日子。 “儿啊,下场莫紧张,这次不成咱们还有下回,娘给你准备的干粮记得要吃。”洛河州州学考场外,韩氏提着装满干粮还有干净衣裳枕头等东西的大包裹,一脸紧张地站在月文生身旁,细细叮嘱了一遍又一遍:“这包袱里还有些止腹泻的药丸,还有驱蚊的香料,都在里头了,你记得要用才是。” 大丰县试为每日一场,连考五场,每日暮鼓响起便是结束一场,可韩氏还是准备了足够的物件给儿子,生怕他在里头一时缺这短那的影响应试的心情就麻烦了。 “娘且放宽心,相公前日已考究过文生的学问,说是过县试不成问题。”今日是三房的大日子,幼荷自然也是早早就跟了过来。听到娘亲这般叮嘱,生怕她给弟弟太大压力,便宽慰了几句:“相公是经历过县试的人,想来他既如此说了,文生中选应该问题不大。” 月文生看考场外排队进场的队伍开始动了,便接过韩氏准备的包袱,朝娘亲跟姐姐鞠了一躬:“娘、姐姐,文生去了。” 韩氏与幼荷互相扶着对方,看着已经长成如同一棵挺拔的小白杨一般的月文生迈着坚实的步子进了考场,两人这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感慨的。幼金知道韩氏这几日定是心里乱糟糟的,便叫幼宝多去脂粉铺子看看,让韩氏全心照顾考试的月文生。 县试的强度并不算太大,是以五日下来后,月文生状态也还好,不过陈老先生心疼学生,考完第二日与他评判了一番应试题目后,还是给他放了两日假好好休息一番。 不过月文生也并没有休息得多好,这段日子为了准备童生试,他每日睁眼就是读书,闭上眼睛也是经史子集,如今骤然放松了,反倒还有些不适应了。 “文生堂兄真幸福,可以不用读书。”课堂间隙,苏康无力地摊在被画了不少墨迹的酸枝木桌面上,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感慨,读书好累啊! 坐在苏康边上的韩尔华与月文玉也有气无力地趴了下来,小声地哀嚎:“真羡慕大哥(文生哥)!”他们也好想不用上课,想出去玩啊! “要不咱们逃课吧!”苏康这话才说出来,韩、月二人先是眼前一亮,可一想到上回逃课被先生跟幼金姐姐告状以后,他们抄书抄到手软,还一人挨了二十下的手板的痛苦记忆,三人从看向对方的眼神中都看到了莫名的抗拒:“我(你)当你(我)没说。”念头还没出便都死了逃课的心。逃课一时爽,被幼金姐姐(长姐)逮到就是火葬场啊! 今日带人到侯家湾看春种进度的幼金没有来地打了个喷嚏,一旁抱着薄披风的秋分就立时想为她穿上披风:“外头还是有些风大,姑娘还是穿上披风罢!” 幼金挥了挥手示意不用,笑道:“如今都已是四月里了,哪里会冷到?指不定是谁在念叨我呢!”一句无心的玩笑话竟真的说中了实情。 见姑娘这般,秋分也不再强求,只紧紧跟在姑娘身边,只要姑娘再打一个喷嚏,她就不管如何也要将披风给姑娘穿上才是。 第136章 侯家湾的春天 侯家湾当年的荒山如今已经都规划得井然有序, 大部分都纳入了苏家的林地范围, 也有那心思活络、有些闲钱的人照搬苏家的路子去种些花儿啊树啊的, 是以如今的侯家湾荒山上早已是姹紫嫣红一片, 远远看去跟那天边的红霞一般甚是好看。 “今岁荷塘里的荷花也长得甚好, 如今有些早的已经冒出小花苞了, 指定能在端午前就开花儿了。”侯家湾的管事跟着大姑娘走向山脚下荷塘的脚步,一边还十分用心地介绍道:“化冰不久后, 新一批的鱼苗也都投进去了, 如今长势都十分不错。前日我还叫人捞了两条上来, 才下水两个月的鱼, 如今已长有二指宽了。” 苏家的荷塘是去年春日里开挖的,位于苏家的山林脚下的一片十几亩的滩涂荒地,苏家买下后开挖成四张一亩见方的池塘还有一个连成一片,约莫十亩大小的小型湖泊, 用于养鱼虾以及种植莲藕。 经过去岁一年的摸索,今春一开春便都张罗上了, 为着管理好这片荷塘, 幼金上回进京之时还特意托了吴掌柜寻了几家会种藕养鱼的人家,如今共有四家人十三口人负责打理藕塘之事。 春日里暖暖的风拂过日头底下银光粼粼、井然有序沿着侯家湾的河流排成两列的池塘, 其中最大的那张塘用于种植莲藕, 兼之养些草鱼、鲫鱼、鲤鱼, 另有两张塘专养河虾。 剩余两张位于水塘入水口处,水质最好,用于饲养售价最高的鳜鱼。春日里正是捕捞鳜鱼的时候, 幼金等人远远还在山坡上就瞧见鳜鱼鱼塘里有一群人在那忙活着。 “大姑娘!”幼金到时,藕塘这边正在捕捞鳜鱼,一群六七个汉子泡在半人高的水里拉着大大的渔网,岸上妇人们在忙着将捞起来的鱼装进大木桶里,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可又井井有条,效率甚高。 负责打理藕塘的其中一家姓赵的汉子见大姑娘来了,就乐呵呵地跟她打了声招呼,其余人也都放下手里的活计向大姑娘问好。 “大家辛苦了,侯管事记着这两日叫何婶子那边多杀几只鸡,给大家伙添添菜。等忙完这几日,活计闲下来以后,每人安排轮休两日。”幼金素来是大方的东家,毕竟都是重活,要马儿跑得快那也得给马儿吃得饱才是。 侯家湾这边如今也就着山脚与荷塘边盖了两排青砖瓦房,供卖身给苏家的下人还有长工居住。 何婶子原是侯家湾村里的一个养着三个孩子的寡妇,自打苏家在这边扎下根来以后,便一直为苏家在侯家湾干活的人做一日三餐,不仅自己一日三餐都有了着落,每月还能得三钱银子,倒是比种地来得轻松,也挣得多些。 苏家的工人伙食其实比一般乡里人家已经好很多了,隔一日就能尝到荤腥,不过众人听到东家体恤下属,又是给他们放假又是加菜的,那嘴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多谢大姑娘!” 心里有劲儿,手里就更出活了,与大姑娘说完话以后,众人手里的动作就放得更快了,不过片刻又装满了一大桶鳜鱼,那岸边的骡车上已装满了一桶,这桶也满了以后,那驾车的车夫甩着鞭子赶着骡子往城里去了。 自打去岁苏家的藕塘有进益后,洛河州中不少饭馆酒楼都选择了从苏家这边进些鱼,毕竟洛河州中像苏家这般大规模养鱼种藕的只有苏家一家,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有所保证。 幼金干脆就在原苏家香,现如今柳家的杂货铺子边上又买了一个小铺子交由柳家人帮着打理,作为苏家山上地里的出息售卖的代销点。 如今柳家的小面摊也早就收起来不做了,柳老汉夫妇俩另还有柳老汉家的侄子、柳秦氏家的弟弟等四人负责打理两家铺子,每日光是那买鱼、买鸡买鸭、买蔬果的客人都不晓得有多少,更别说大宗买卖了。 幼金也是存了帮幼荷一把的心,是以那铺子的收益以一九分成,每月初分上月的收益给到柳家。可就是一成那一个月少了也能分到二三十两,碰到端午中秋这些重要节日的月份,还能到四五十两! 是以如今柳家的日子越发好过,柳秦氏每日忙进忙出却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得很,对已经生下柳家第三代长孙的儿媳妇幼荷那是更加拿她当亲生女儿看,不,是比亲生女儿还要好,毕竟是因为娶了她自家的日子才能一日千里地好起来呀! 公婆良善,相公与她也恩爱有加,两个小姑子也是乖巧温柔的,至于已经一岁的儿子那更是虎头虎脑,讨人喜欢得不行!加上幼荷自身性子也是大方识礼的,柳家可以说是内外同心,日子怎么不是越过越好呢? 那赶骡车拉着鳜鱼进城的便是柳秦氏的娘家弟弟,自打跟着姐姐家一起做事,他每月少了能分到二两,多了能分到四两银子的工钱! 去岁才跟着大姐做了不到半年就得了将近三十两银子,秦大柱也是豪爽之人,今年一开春就把去岁挣得银钱都拿出来重新盖了一栋又大又漂亮的青砖瓦房,如今在秦家村里,只要说到他秦大柱,那谁不是羡慕的! 想到这里,秦大勇就更加得意了,做事也更尽心尽力,一边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一边小心翼翼地赶着骡车,这两大桶可是售价不菲的鳜鱼,他可不能颠着碰着了,若是卖不出银子,那就亏大了。 秦大勇赶着骡车走后,苏家负责在侯家湾送货的车夫也还在候着,他今日要送五十尾鳜鱼到洛河州的林举人家中去,明日是林家老太爷的六十大寿,林家要大摆宴席,三日前就找到苏家预定了一斤半重的鳜鱼五十尾。 柳家铺子那边只负责长期订货的配送以及日常零售,像这种临时的大宗订单,那都是由侯家湾这边的车夫专职配送到家的,为大户人家的采买也减轻了不少压力。 是以洛河州的大户人家如今只要是办宴席要用到什么食材,大多都是第一反应就是想到苏家,毕竟方便嘛! “这是今春最后一塘鳜鱼,再等下回开塘那便是到秋日里旁边的虾塘了。”侯管事跟在大姑娘身边,事无巨细地禀告。苏家生意越做越大,大姑娘的行程也越来越忙,如今十天半个月才来一次侯家湾,他自然是要好好表现一番才是。 幼金了然地点点头,看完捕捞后又转去看看了莲藕的长势,与专门负责打理藕塘的老张叔说了会子话,后吃过何婶子另做给她的几样清淡的午饭,又在侯家湾这边专门给苏家人留着的房里歇了午觉躲了躲中午还是有些热辣的日头,下午又到地里去看了粮食的情况,直到日暮西垂才打道回府。 *** 再说肖家的女眷们在苏家住了下来以后,于氏与赵氏对自己一家四口在人家家里白吃白住总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过之前是一直无奈于她们一无银钱,二无能力去报答苏家什么。 自打过年时肖临风偷偷前来洛河州,走之前将他身上带的五千两银票全都塞给了于氏,于氏有了银子,妯娌俩的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帮着苏家宴开张以后,于、赵妯娌二人每日得了空就坐在一处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商量着什么,三不五时还自己坐骡车到洛河州去。 起初幼金只以为她们俩是自己闲来无事,想着两人有心思去走走也是好的,哪曾想到两人忙活了一个多月后竟然找上了她。 “婶子您慢些说,您是说您要开书院?”幼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于、赵二人:“两位婶子怎么突然生出这般想法?” 实在不怪她震惊,只是她印象中于、赵二人都擅长管家务是没错,可她们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吗?怎么突然想着要出去开门做生意?还是开女子学院这种惊人的想法? 于氏看她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掩唇轻笑了一声,道:“女子学院在京城并不少见,京城富贵人家的未嫁之女大都是要到女子学院读书的,说是读书,其实也是为了拓宽交际圈子,也是为了将来能更好地选婿,像你临茹姐姐,当年可是她们学院榜首结业的。” “女子求学本就不比男子,况且不是每户人家都请得起住家女先生,若是咱们办个女学,一来也是提升苏家在洛河州富人圈子中的名望,二则也是生财之道不是?”当初这个想法还是赵氏提出来的,所以她解释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幼金其实一开始也不反对此事,听着两位长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就更加支持她们两个去做一番事业了:“两位婶子既然都想好了,需要我做些什么?” 其实她也是有私心的,她知道肖家人都是有些心高气傲的,若是一直让她们在家里白吃白住,她们就算面上不说,心中肯定也是有些芥蒂的,不若就让两位长辈找些事儿来做,也好分散两人的精神。 见幼金不反对,于、赵二人都欢喜地笑了:“好孩子!婶子就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们的!” 她们找上幼金确实也是有所求,于氏笑过之后,脸上有些尴尬地说到:“我跟你赵婶子如今都是官奴之身,若学院开起之后,山长由我们谁来做都不合适,我们想着要不幼金你来......” 于氏也知道这个想法有些不妥,毕竟幼金如今尚且年少,若是做山长怕是也算不得合适,可总比她们来得好不是? 听到于氏这般说,幼金脸上的表情微变,是啊,两位婶子如今是官奴之身,若是被有心人士扒拉出来,指不定要做多大的文章呢! 这般想到,不过面上表情很快就恢复如常,笑道:“我年岁尚小,若是担当山长未免也太不能服众,我倒是有个好人选,她应当不会拒绝我才是。婶子们只管放手去准备旁的,所需银钱只管从公中支,山长的人选我一定安排得妥妥儿的。”那人不缺银子,可这女学若是办成了,她的名声可就更好了,想来不会拒绝才是。 见幼金这般胸有成竹,于、赵二人也就信了她,彻底放开手脚去准备女学所需的一应人、物还有场地。 第137章 山长人选 “夫人, 苏姑娘到了。”秦知府府衙内, 一个身穿皂色衣裳的家丁站在后院月洞门外, 朝坐在花园凉亭内赏花的秦夫人禀告到。他后头跟着的正是前日就递了帖子求见的幼金。幼金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圆领对襟浣花锦薄衫配鹅黄缠枝花襦裙, 梳着随云髻配了一对玉兰花玉簪, 她记得秦夫人是最不喜小姑娘做老成打扮的, 这样正好,落落大方之余又不失小姑娘的年轻活力。 “苏家丫头来了?”虽然当时是经由肖家介绍了苏家丫头与自家搭上关系, 不过后来她也确实是喜欢这个又懂事又能干的小姑娘, 是以虽然肖家倒台了, 不过秦夫人也还是愿意见上一见。再者洛河州天高皇帝远的, 她也不担心这些。 幼金走到秦夫人面前还有五步之遥便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许久不见,夫人一向可还安好?”说起来她上回见到秦夫人还是苏家宴开业不久,她上苏家宴来定了桌酒席宴客,幼金特意破例为秦夫人上了四道苏家宴的限量菜, 让秦夫人在赴宴的贵妇人之间挣足了面子。 “你这丫头,最是多礼!”秦夫人笑骂了一句, 示意幼金坐下说话:“上回我设宴, 还未多谢你那般鼎力相助呢!今日你倒是难得上门来,咱们正好一处说说话。” 幼金浅笑, 依着秦夫人的意思坐了下来, 与她说了好一会子话才说明今日的来意。 “我就说你这丫头是最鬼精的, 还当你是想我了才来找我说说话,不曾想是有备而来的。”秦夫人笑嗔了句:“你倒是敢想,只是我也不过一介妇人, 哪里做得了什么山长不山长的?”虽然是婉拒,不过说不心动那也是假的,秦夫人自己也是知书达理的,自然也晓得书院的山长那可都是文化圈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女学真成了,那她可就是洛河州最有脸面的妇人了啊! 可苏家再怎么说是新贵之家,那也只不过是才发迹数年的乡下人家罢了,此事若是做成了自然名声不愁,可若是没成,那她岂不是要沦为洛河州贵妇圈的笑柄了?这般一想,好像也有点不大划算,她现在这样也算过得去,虽然那几个武夫家的婆娘总是要与自己别苗头,不过总比日后让人踩在脚底嘲笑好不是吗? 幼金也知此事颇有些风险在里头,秦夫人不乐意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被她这般直接拒绝幼金心中说不失望那也是假的,面上笑容也微微有些失落,不过也没失了分寸,笑道:“夫人不妨再考虑考虑,我过几日再来叨扰夫人,到时再求夫人给个准信儿如何?” 秦夫人见她这般说,也不好再直接拒绝说不去,只得点点头应承道:“成,那我再好好考量一番。”虽然嘴上说是这么说,可她心里其实已经是拒绝了的,不过是让大家面子情过得去才这般说罢了。 与秦夫人说了两刻钟的话,幼金便告辞了。 “夫人,那苏家姑娘说的不是挺好的吗?若是做了山长,夫人在洛河州的名望那指定能再上一层楼不是?”秦夫人的嬷嬷看着苏家姑娘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那头,才疑惑地问了句。 秦夫人敛起脸上的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才道:“这事儿能不能成还是一说呢,若是成了还好,可若是不成,那我的面子将来要往哪搁?”与其将来叫人嘲笑,还不如维持现状呢! 秦嬷嬷却有些忧心:“可若是苏姑娘去请那几家的夫人出任山长呢?”那几个武将家的夫人可跟自家夫人是死对头来的,若是请了她们出任山长,那不就是打夫人的脸吗? “那几个都是草包,苏幼金要是有点脑子就不会做出这种事儿来。”秦夫人对这点还是有信心的,她不接这个烫手山芋,那几个蠢妇也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见自家夫人都这般说了,秦嬷嬷也无甚好说的了,这章在秦府里便算是翻了篇儿了。 *** 幼金也知道秦夫人这边是没戏的了,只能另做他法,寻找旁的人选。 “又要有才名,又要有名望,还要愿意出任,还有谁呢?”坐在马车中,幼金眉头紧皱,苦苦思索了许久都没有更好的人选。闭上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人生好艰难! 幼金思前想后,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就找人搜集了一份囊括了洛河州中所有有名望、有才华的富贵人家的女眷名单,然后再打算从中挑选最合适的人,就算是求也要求来才是。 “姑娘,您喝盏茶歇歇罢。”秋分端着一杯刺玫花蜜茶进来,小心地摆到幼金身旁,柔声劝到:“您都看了半日,仔细眼睛疼。” 幼金放下名册,重重地叹了口气,端起七分热的茶喝了一口后又放下,道:“这人选着实是太难定了些!”其实洛河州之中兼具才名与德高望重的人选不是没有,她也叫人去递了帖子,可是连本尊都没见着就被打发走了,接连从秦夫人与那位魏老夫人那铩羽而归,幼金还真的有些收到打击了。 “丫头这两日在忙些什么,怎都不来找我老太婆说话了?”宋氏在肖临茹的搀扶下杵着拐杖走到花厅门口,便看到一脸愁容的幼金,笑着问到:“难不成是嫌老婆子烦人了?” 幼金听到是宋氏来了,赶忙站了起身走到门口站在宋氏左边儿,笑道:“老祖宗这话可折煞幼金了,我是这两日有些事儿忙不开身来,又听临茹姐姐说老祖宗这两日睡得不甚安稳,就不敢轻易叨扰了老祖宗的清净。”自打幼金改口称于氏等人为婶子以后,也随肖家众人一般称呼宋氏,如今整个苏家上下都这般称呼她,外人不知道的只以为是苏家嫡亲的老太太呢! 在两个孩子的搀扶下坐在花厅的首位,秋分那边也很有眼力见地上了宋氏爱喝的银针白毫。宋氏坐下来后摆摆手让两个孩子也都坐下来:“你们也别这般拘着,老婆子来看看你不是为了膈应人的。” 见她这般说,幼金与肖临茹相视一笑,便一左一右地在宋氏身边坐了下来。 “我听家里人说你最近在找女学的山长,瞧你丫头眼底下都有乌青了,可是事情不顺?”宋氏浅啜了一口茶水,才缓缓问到。 幼金见她这般问,有些赧然地笑了笑,承认了她能力不足的问题:“如今是有些问题,有属意的人,不过都不愿出任。”幼金其实也知道原因,在洛河州那些已经富了好几代的人家看来,苏家如今还只是一个刚洗赶紧泥腿子上岸的暴发户,尤其是书香世家出来的人,那就更不会凑这个热闹了,毕竟苏家一无功名在身,二无名儒先辈,人家凭什么拿自己的好名声赔你苏家赌这一局? 宋氏一脸慈笑地拍了拍幼金放在桌面上的手,说到:“好孩子,跟老祖宗说说你瞧上的都有哪家的贵人。”她虽然离开洛河州已有近二十年,可在洛河州老一辈身上还是有几分情面在的,她这一辈子起起落落,人到暮年也没什么可求的了,只要孩子们过得好,她就是豁出去这张老脸又有什么要紧的? 虽不明宋氏的意图,不过幼金还是乖乖将自己心中最属意的几个人选都说了一下:“一个是秦知府家的夫人、一个是洛河州府学魏山长家的夫人,还有一个是洛河州兵马刘家刘老夫人,不过前两个都已经明确拒绝了。” 听完幼金说完这三个人选,宋氏眼中尽是赞赏地看向幼金:“你这孩子倒是敢想敢做,只是她们这些人也不傻,你前脚出人家府宅,后脚人家就都打探清楚你的身家底细了,她们可就跟那最爱美的孔雀一般,最是爱惜自己的每一个羽毛,哪里肯拿出来跟你赌这一场?” 幼金一听便轻轻拉着宋氏的衣袖,又是撒娇又是耍赖一般求起她来:“好老祖宗,幼金晓得自己人微言轻,也实在是没法子了,您老人家有什么妙招还请快快说与我知晓才是呀!”宋氏说话直接,她也不是傻子,老祖宗今日难得出她住的东跨院来找自己,又是问这问那的,定是有什么法子能助自己脱离眼前的困境。 “好了好了,你这丫头,越发爱跟我这老婆子耍赖了不是?”宋氏被她这般晃得有些发晕,赶忙拉住她的手,道:“既然前两个你已见过,她们也明确拒绝过的,那我们也没什么必要再去拿自己的热脸贴她们的冷屁股了,至于州兵马刘家,还是老婆子我去走一趟,看看我老婆子的面子还有没有用吧!” “老祖宗?!”幼金与肖临茹不约而同都惊呼出声了,宋氏是最不爱出门的人,自打回到洛河州后几乎没出去过,就连清明时节于氏等人回洛河州肖家祖墓祭奠她都没去,只说是她这个当家主母没做好,无颜见肖家的列祖列宗。可如今宋氏竟然自己提出要帮幼金出面求人! “老祖宗,外头的事儿有我操心就成,您老人家如今最要紧的是要颐养天年,不然肖家两位叔叔远在北疆那也不能安心不是?”幼金想都不想就开口否决了宋氏的想法,她知道宋氏这辈子都是抬头做人的,哪能临老了还要为着她们年轻人的事让她拉下脸来去求人?她当初救了她们回来就是不愿让他的家人要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一辈子,哪能如今这般委屈家中年岁最大的老人? 肖临茹也是这个意思,老祖宗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人,哪能为着娘亲跟大伯娘要做的事去拉下脸来?若是让娘她们知道了,那心里得是何滋味啊!虽然她不说什么,可也一脸紧张地看着宋氏,暗自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宋氏拍了拍两个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的手,笑道:“你们不用这般,老婆子虽然老了,可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们且放心去做,州兵马那边就由我出面,我意已决,你们两个也无需再劝了。” 木已成舟,幼金与肖临茹也只得认命,由宋氏的性子去了。 第138章 第 138 章 庄严肃穆的小佛堂里, “咚咚”的木鱼声缓慢而有节奏地响起, 氤氲在佛堂内的袅袅白烟让迈进这间小房间的人立时便能闻到厚重而让人心安的檀香味。 前来送帖子的家仆站在门外, 透过窗格只看到直直地跪在蒲团之上的老夫人的背影, 不自觉地就放轻了动作, 生怕一点动静就搅扰了老夫人礼佛的兴致。 站在老夫人身后的嬷嬷首先发现了站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家仆, 便朝站在一旁的小丫鬟示意,自己则悄悄迈开步子出了佛堂, 将那家仆领到离佛堂有二十步距离的拐角处, 才小声骂道:“你这作死的, 明知这时候是老夫人礼佛的时辰, 你不在前院好好当差跑到后院来作甚?” “嬷嬷,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叨扰了老夫人的清净,只是前边儿递了张帖子进来,说是要给老夫人的。”那家仆“嘿嘿”地笑了两声, 朝刘嬷嬷赔罪,要知道刘嬷嬷跟在老夫人身边数十年, 就连他们家大人那也是刘嬷嬷一手带大的, 在刘府一众下人中那可是地位超然,就是府中的姑娘少爷见了嬷嬷也是要给几分情面的, 更何况他只是前院的一个小跑腿? 刘嬷嬷没好气地拍了拍那小子的头, 道:“你小子是糊涂了吧?明知老夫人是最不喜见外客的, 还什么阿猫阿狗的帖子都往里送?”她们家老夫人那可是洛河州最最最尊贵的老夫人,若是什么身份的人都能见,那干脆在外头支个摊子给人算命得了呗! 那家仆被拍了一下也不生气, 只“嘿嘿”地笑着赔罪:“嬷嬷,确实不是小子乱来,小子哪有这个胆子敢搅扰了老夫人的清净,是那递帖子来的人还递了这个进来,说是老夫人一看便知。”边说还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玉扇坠,扇坠中部镂空,还刻了一个小小的“英”字。 刘嬷嬷一见就立马将红玉扇坠抢了过来,握在手里细细地看了又看,脸色虽没变过,可眼底浅浅的还是有些疑惑,“英”字是老夫人闺名中的一字,这红玉扇坠瞧着确实是老夫人未出阁之时极喜爱的扇坠,可她记得是后来不是送人了吗?难不成是那人回来了? 一想到这,刘嬷嬷眼神一变,接过一直赔笑的家仆手中的帖子:“得了,你且去吧。”自己则拿着帖子与信物,转身进了佛堂。 “出何事了?”刘老夫人虽然闭着双眼在念佛,不过刘嬷嬷出去又回来这点小动作也没瞒过她。 刘嬷嬷见老夫人要起身,赶忙将手里的东西塞给旁边的小丫鬟,自己上前将人扶了起来,然后两人慢慢走到临窗榻边。刘嬷嬷扶着她坐下,又接过另一个小丫鬟端过来的槐花蜜水,才将方才之事一一说出:“外头递了张帖子进来给您,随帖子进来的还有这个。” 看到帖子上那枚虽然已经过了数十年却依旧颜色不变的红玉扇坠,老夫人波澜不惊的眼神才发生了一丝裂变,问到:“可是她回来了?看来这老东西没死在京城,倒活着回到了洛河州。”虽然一口一个老东西,不过刘老夫人眼中的喜意却是瞒不过刘嬷嬷的。 将帖子递到刘老夫人面前的刘嬷嬷也十分欢喜,老夫人年岁渐长,当年在身边的那些人老的老了,去的去了,若真是当年的旧人重回洛河州,虽说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可终究也是一份念想与牵挂,能见上一面说说话,也算是圆了年少时的一个遗憾吧! *** 三日后,洛河州兵马刘大人府中。 “贵客这边请。”刘家家仆恭谨地低眉垂手,迈着小步子在前头带路,弯弯绕绕一直走到刘府后院,一处悬挂着“福寿堂”字样牌子的院子才停下脚步来,院门口,得了主子吩咐的刘嬷嬷也一早就再次候着了。 见到家仆带着人过来了,便迎了上去行了个礼:“多年不见,您一向可还好?”肖家出事的消息传到洛河州以后,老夫人在佛堂坐了一夜没睡,如今见到故人还好,刘嬷嬷也红了眼眶:“老夫人晨起有些咳嗽,老奴好劝歹劝她才肯留在里头等着,如若不然怕是早早就要出来迎了。” “多年未见,玉佳你也老了不少。”来者不是之前递了帖子进来的宋氏又是何人?两人站在月洞门外说了两句话,刘嬷嬷便上前扶着宋氏走三步停一停地往福寿堂里去,只留下几个面面相觑的刘家家仆,每个人都一头雾水,也一脸疑惑。 那带路的家仆还在刘嬷嬷这般敬重眼前这位衣着打扮并算不上华贵的老人家的震惊中未回过神来,就听到来客称呼刘嬷嬷的闺名,刘嬷嬷还一脸怀念的笑是怎么回事?边出去还边在回想自己方才带路时有无怠慢贵客的言行,细细想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确信没有,他才重重地舒了口气,若是开罪了老夫人的贵客,他怕是也不用在刘府继续混了。 再说福寿堂中,一位身穿深紫万福暗纹衣裙,头戴蜀锦镶玉抹额的老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在榻上,听到外头有动静传来便立时又穿鞋下地,正好外头进来的人也走到了室内,两个已经分隔了数十年的故人隔着一道珠帘,相看无语。 刘嬷嬷知道此时老夫人定然是想能与故人说话,便朝伫立在屋里的其他丫鬟使了个眼色,众仆人放轻了脚步鱼贯而出,不过片刻就只留下两人。 “一别四十年,不曾想还能在此地相见。”站在珠帘外的宋氏率先开口,微微叹了口气,眼眶有些发红:“辰英,这么些年来你可还好?” 被唤做“辰英”的刘老夫人莫名也红了眼眶,道:“当初再不好,如今也都好了。只是宋姐姐这几年过得如何?”两人坐到了榻上,一左一右说着话,一边缅怀当年青葱岁月,一边又感慨时光飞逝,岁月不饶人。 至于今日陪着宋氏一起到刘府来的肖临茹则被刘嬷嬷带到了偏厅,又叫人上了茶水与点心,留下一个小丫鬟在门外听候差遣,刘嬷嬷才又回到正厅外廊下,以备老夫人随时叫人伺候。 肖临茹在偏厅里敛衣垂手而坐,丝毫没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言行举止中尽显良好教养,也不乱看乱摸,这倒让刘府的仆人也很好奇了,这两位客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看穿着打扮也不像什么大富之家的主子,可看这梳着妇人发迹的年轻女子却又十分端庄,真真是奇怪得很! 再说宋氏与刘老夫人两人关着门说了约莫半个时辰的话,才听得正厅的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刘老夫人与宋氏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此事便有劳你了。”宋氏朝刘老夫人微微颔首,然后带着已经走到身边来搀扶着自己的孙女儿跟在刘嬷嬷身后出了刘府。 刘老夫人站在院子里目送宋氏离去后才在小丫鬟的搀扶下回了内室歇下,半躺在榻上感受着小丫鬟轻轻地揉捏着肩膀,叹道:“老了,不中用了。”小丫鬟也知道老夫人不是跟自己说话,也不搭腔,只小心地控制着力气为老夫人按摩。 *** 宋氏亲自出马,山长的人选问题果然就解决了。 女学选址在洛河州城内东市,距离府学不远的甲子巷内,占地约有五亩,里头一应教室、宿舍、食堂、茶室、庭院等设施设备齐全。女学中主要修习的学科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选修科目为舞蹈、骑术、女红、茶艺、花艺四门,每个学科都有专职的先生,于氏与赵氏另有幼金、黄三爷四人前后张罗了数月,终于在端午前凑齐了洛河州及北疆地区有名的先生。 女学开张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五这日。 虽说是端阳节那日才开张,不过在四月初就已经开始招生工作,并且派发开张那日的请帖。洛河州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尔雅女学的请帖,不过一开始几乎是所有人都嗤之以鼻,觉得这是在瞎胡闹。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担任山长的是州兵马刘家的刘老夫人! 那刘老夫人是何等人物?洛河州中唯一一个三品诰命的老夫人,三十年前丧夫后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其中一个后来成了洛河州中官级最高的州兵马,还有另一个儿子在京城翰林院当差,唯一的女儿更是嫁入郡王府成了王妃娘娘!如果说洛河州中最最尊贵的女人,就真的是刘老夫人了。 可刘老夫人自五六年前就不再出席任何宴席活动,不曾想这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尔雅女学竟然请动了刘老夫人!虽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不过那些人家知道这消息后便都动了将闺女儿送往尔雅女学的心思了,直到刘兵马家庶出的三个姑娘都报名了以后,洛河州那些闻风而动的人瞬间多得数不过来,不过三日就已有一百二十七人报名。 五月初五这一日,尔雅女学正式开门。一大早,穿着统一样式衣裙,胸襟处还绣有“尔雅女学”四个小字的各家闺秀们都乘着马车或轿子到了尔雅女学。一百二十七个女学生加上苏家幼银珠宝三姐妹另柳家幼荷的两个小姑子,共一百三十二人,经过四月二十七那日的摸底考试后,已经分成五个班,今日既是开学,也是第一日上课。 至于名誉山长刘老夫人,在吉时前的一刻钟也来到了尔雅女学,与宋氏一起,在于、赵等人的陪同下乘坐小轿参观了一遍女学。 参观过后,刘老夫人又到了其中一个庶出孙女所在的班说了两句话,精神有些乏累的她才在刘嬷嬷的搀扶下又上了小轿,到女学大堂去与那些来参观的家长们说了两句话,才笑着与众人告别,上了刘府的马车离开。 那些学生的家长们见刘老夫人竟真的出现了,原就有些震惊,又见那尔雅书院的人跟在刘老夫人身边有说有笑的,心中更是疑惑,这尔雅书院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不是听人说只是一个乡下出身的暴发户吗?怎么还跟刘老夫人这般熟稔?心中一半是疑惑,一半是告诫自己要跟尔雅书院背后的东家搞好关系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双更,来了! 第139章 千荷湖 于、赵二人虽说也颇有些才名, 不过因着自己已是官奴之身, 担心将来被有心人拿出来说事儿, 两人便都放弃了教学的想法, 只负责女学中教学以外的工作, 如采买物品、设施设备维护、人员调派安排等工作, 也就是后世俗称的教务人员。 尔雅女学的起点因为刘老夫人的鼎力相助,一下子就抬到半空中那么高了, 就算后来人想再开女学, 那也越不过尔雅女学的山长的身份, 一举也是奠定了洛河州中女学第一人的身份。 起初很多人家只是因为想与刘家攀上些关系才把闺女儿送到尔雅书院去的, 不过才过了不到半个月,就发现自家闺女儿去上学还真的有些用处,诗词歌赋会得多了、琴也弹得比以前好了,连社交圈子都宽了不少, 还有的通过自家闺女儿牵线做成了几笔大买卖的!尝到甜头的人家这才觉得,啊!原来这个尔雅女学还真不错的!不就一年一百两的学费吗!读! 至于苏家的幼银珠宝姐妹仨, 则是被长姐强制要求入学的, 姐妹仨一开始也是有些抗拒:“家里不是有先生嘛?为何还要到女学去上学?”尤其是幼珠这个死小孩,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都敢使出来, 不过幼金这回也没心软, 直接把三个妹妹打包打包扔女学去了。 姐妹仨一开始虽不乐意, 不过在女学呆了一段时间后,也交到了不少朋友,也有个小姑娘的样子了。幼金这才心满意足, 几个妹妹为了家里的生计,个个都是少年老成的,总是少了些年轻小姑娘的意思,如今跟那么多同龄人在一起,倒是变得活泼了不少。 至于柳家幼荷的两个小姑子,也同苏家的小姑娘一般是免费入学的,一开始有些同窗见两人衣着打扮也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姑娘还有些轻视她们,不过后来晓得柳家大哥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秀才,还跟苏家是亲戚,小姑娘在女学的处境才日渐改善,也爱上了每日上学。 “娘,我们明日跟同窗约好了要去千荷湖赏荷去!”柳家的小女儿这日一下学回到家,就抱着秦氏的胳膊摇啊摇的说着话:“可不可以嘛~” 如今家中日子越发好起来,原有些苦相的秦氏如今也是眉眼弯弯的,倒是比之前福相了不少。她被女儿晃得有些晕,连忙拉住她的手笑道:“成成成,去吧去吧,只是要注意安全才是。”千荷湖其实就是苏家在侯家湾整出来的荷塘,女儿去苏家的地界上玩,秦氏怎么会不答应? “娘最好了!”柳家小女儿开心得轻呼,然后赶紧去找姐姐说这个好消息,她们还要准备明日出门游玩的衣裳首饰呢! 至于抱着孙儿的秦氏也是笑眯了眼,自家的两个女儿原都是性子过于沉静,如今也变得活跃了不少,比以前更像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了。 *** 苏家的荷花开了,幼金还特别雅致地弄了个牌子挂在藕塘的入口,名叫“千荷湖”。并在藕塘边搭了几座凉亭,坐在凉亭中欣赏接天莲叶与映日荷花,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这次尔雅女学文字班的聚会是由刘大人家的嫡女刘语齐首先提出,然后在一众要参加聚会的小姑娘们的投票后决定这次要到苏家的“千荷湖”去赏荷。幼珠作为文字班中唯一的苏家人,自然责无旁贷地要准备招待客人的一应物品了。 “对,三儿你叫人拉些冰块过去,我瞧着今日日头有些大,搁几个冰盆在凉亭那,又凉快些,还能冰些酸梅汤、绿豆汤备用。”幼珠今日早早就到了侯家湾这边,指挥着苏家的仆人忙前忙后地准备着,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苏家知道三姑娘今日要宴客,又得了大姑娘吩咐,自然是可劲儿地配合三姑娘作妖,不,宴客。 荷塘边上,五艘小舟已经搭上了棚子,凉亭里熏香、冰块、酒水、点心也都一一准备妥当,就连凉亭外头也挂上了月白色的纱帐用于阻挡日头与外人的视线。 “十里荷塘,果真是极好看的。”千荷湖入口处,几辆马车停在路边,刘语齐在身边丫鬟的搀扶中下了马车,迎面便是开得热烈的荷花,在接天莲叶中显得格外好看。 跟在刘语齐后边的是刘家的庶女刘语然,听到姐姐这般说,便笑着附和了两声,刘语齐与庶妹虽算不上亲近,不过在外头还是给足了面子,不咸不淡地应了声。跟在刘家两位姑娘身后的是文字班的学生,都是年轻的小姑娘,看到这番美景,自然是欢欣雀跃的,个个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这个说那朵白荷好看,那个说那朵红荷好看,真是好不热闹。 作为主家的幼珠听到外头有动静,自然是快快迎了出来:“你们来啦!快快请进!” “幼珠,你们家这千荷湖的景致倒是不错,看来今日我们确实没白来。”刘语齐走在最前面,与落后她半步的幼珠笑着说到:“就是这大热天儿的辛苦你准备这些了。” 如今是六月天,自然是有些热的,不过众家一进到凉亭便只觉一阵沁人的凉气迎面扑来,顿时疲热之感尽消:“哎呀,我说怎这般凉爽,原来是放了三个冰盆!幼珠你想得真是周到!” 众人才落座,荷塘深处便传来悠扬的的琵琶声,然后一个婉转动听的女声随着琵琶声如同水落玉盘一般缓缓而出:“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幼珠这东道主做得确实好,我竟不知洛河州中竟还有歌声如此美妙的伶人!”一曲过后,刘语齐笑着鼓了鼓掌,十分满意苏家这般安排一般。 幼珠坐在刘语齐身边,笑道:“刘姑娘谬赞,只要大家玩得欢喜便是好的。”又转头朝各家姑娘说到:“家仆还备下了轻舟,各位姑娘有兴致的可泛舟其中,采些荷花莲子,也是好玩的。” 一听还可以到湖里游玩,众家姑娘便都来了兴致,嬉闹着便出了凉亭,四人一舟同乘,苏家的家仆拿着长长的竹篙往水里一撑,小舟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离开湖岸,往荷花深处去了。 那伶人的歌声不断,众家姑娘在荷花丛中穿梭着,边走边停,又有船蓬子挡住毒辣的日头,清爽的荷风迎面出来,个个都玩得尽兴非常:“苏家这千荷湖真真是如同瑶池仙境一般!” 众人在湖中游湖赏花摘莲蓬玩了约摸有半个时辰,才三三两两地靠岸。岸上冰镇的酸梅汤、桂花绿豆汤也早早就备下了,各家姑娘一上岸便有苏家家仆端来放了几瓣荷花的清水供众人洗手,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了所有参加这次聚会的人了。 一顿丰盛而颇具野趣的午餐过后,众家姑娘才意犹未尽地上了马车离去,每个丫鬟怀里还抱着姑娘们新采的荷花跟莲蓬。 送走了同窗们,幼珠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凉亭中:“往后可别再来了才是,累死人了。”她为了接待这群同窗从昨日起就开始准备这准备那的,一直东忙西忙的,可算是没出什么岔子。 经过文字班的学生们千荷湖一日游的宣传后,贤字班与雅字班的学生也都找上了自己班上的苏家小姑娘,于是乎原还看热闹的幼银与幼宝也都重复了一回幼珠的疲累,不过经此一事后,苏家的三个小姑娘也算进入了洛河州富贵人家姑娘们的交际圈子。 尔雅女学中的先生听说了苏家有一个千荷湖,索性就与两位副山长商议了一番,将千荷湖作为外出写生的固定地点。 经此一事,千荷湖便成了洛河州民众外出踏青赏景的好去处,打洛河州南城门乘坐小船顺流而下,顺带赏了两岸的乡野景观,到了侯家湾苏家千荷湖边便下船步行进入千荷湖去赏景。 不过为着不破坏荷塘的生长,苏家只供行人在岸边的凉亭赏玩,至于下水游船则只有苏家自己邀请的客人才有资格。虽然只是岸边赏荷,不过也够洛河州的民众有个好去处的了。 千荷湖的名声越发地大,直到秋日到来,荷谢藕成,岸边的游人才都不再来。那趁着游人多时支个摊子在河边官道边卖些吃食的村民们也都回去秋收了,热闹了一整个夏天的千荷湖又陷入了丰收的热闹。 对于洛河州的民众而言千荷湖只是一个游玩踏青的好去处,可对于苏家人来说,这满塘都是银子啊! 风调雨顺的,加上藕农精心伺弄,今岁的荷花开了一茬又一茬,莲子也是收了一茬又一茬。十亩荷塘到莲藕秋收开始前共收了约摸一千八百斤莲子,其中大部分用于苏家香制作新研制的糖莲子,剩余一小部分则入了苏家宴用于制作甜汤,另留了五十斤自家用,各送了十斤到柳家给幼荷以及黄三爷家中。剥得的莲心则全部卖给了洛河州中的医馆,倒是一点都没浪费。 那莲子也是有钱人家中常用的,知道苏家今岁莲子丰收,本还有不少人想着等上市以后采买一些的,哪曾想苏家自己就把那将近两千斤的莲子自己个包圆了,又在苏家宴尝过苏家莲子的味道,确实比洛河州现在市面上卖的好不少,那不少人就心里暗暗交代家仆,明年一定要记得采买苏家的莲子。 第140章 有心人 再说那秦夫人, 本来还为自己推掉了苏家的麻烦事儿觉得有些沾沾自喜, 可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名不见经传的苏家竟然请动了刘老夫人出任山长。 就连秦知府知道了此事后, 还隐隐有些怪她动作太慢, 以至于让刘家捡了个便宜的意思:“如今洛河州之中何人不知尔雅女学?谁人不知尔雅女学山长是刘家的刘老夫人?如今刘家在洛河州的风头可是一时无两了。” 秦夫人莫名有些心虚地瞥了眼自家老爷, 甚至都不敢告诉他其实一开始苏家是第一个来请的自己出任山长,不过她觉得太过冒险就给推了。双唇微微有些发干的秦夫人端起杯子抿了口水, 一时间都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 “罢了, 错失了山长的位置, 还有副山长, 我记得今年春天的时候苏家的小丫头不还来府上找过你吗?想来她也会卖这个面子给你。”秦大人一句无心的话反而让秦夫人更加心虚了,春天的时候苏家的小丫头上门来找自己,就是请她出任山长一事啊! 见妻子久久不接话,秦大人略微有些不悦:“夫人以为如何?” “老爷所言极是, 只是妾与苏家丫头已有数月未曾往来,这贸贸然的......”秦夫人回过神来, 想到自己要拉下脸去求苏家的小丫头, 心中有些梗得难受,自来都是别人对自己高高捧着的, 如今竟要她去求人, 这让她的面子往哪搁? “还请夫人也为为夫考虑考虑, 如今已经输了刘家一头,若是风头都让刘家占尽了,那我秦某人将来在洛河州还要如何立足?”想到刘知川那副得意的嘴脸, 秦大人就觉得自己咽不下这口气,他刘知川是有一个好弟弟跟一个好妹妹,可同样是平级,凭什么他刘知川就事事都要压自己一头? 秦夫人也知道自家老爷与刘家私底下并不对付,虽然自己的脸面重要,可那也翻不过老爷的脸面去,只得犹犹豫豫地点头应承了此事。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秦大人,站在廊下的秦夫人望着有些高的天儿,不由得喃喃自语:“难不成真是我错了?”跟在身边的嬷嬷也不敢多言,又有谁能告诉她,自己到底该如何走好这步废棋呢? *** 幼金是在带着自家孩子们去侯家湾放风回来的时候收到了秦夫人的帖子的。 “邀我去赏菊?”幼金看着帖子上娟秀的字迹不由得有些疑惑,自打秦夫人明确拒绝自己的邀约后她们似乎已经小半年没见了,怎么突然想起给自己下帖子了? 同样是坐在花厅的月文生听闻此事,想到那日自己听到同窗说的闲话,便道:“莫不是为着尔雅女学之事?”月文生在春试中取得三十七名的好名次,如今已是童生身份就读于洛河州府学。 “此话怎讲?”听到月文生这般说,幼金倒是有些好奇了,她这个堂弟最是少年老成,怎么还知道这些八卦?而且还是跟尔雅女学有关的八卦,那就更加让人觉得有趣了。 月文生感受到这位最是厉害的堂姐饶有兴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有些害臊,干咳了一声,道:“我也只是那日在书院中听到同窗闲话了几句,说什么刘大人与秦大人宴饮,提及尔雅女学,众人皆赞扬刘老夫人女中诸葛,深明大义,又夸刘家是书香世家,培养出来的女儿那都是好的。” “还有这么一出?”幼金看着说着说着话就脸红的堂弟,不由得有些想笑,这小孩子还真是容易害羞,道:“那秦夫人若是因为此事找上我,难不成是她又要来当山长不成?” 想到若是这个原因,幼金还真有些想笑,当初自己第一个去请她的时候,她推三阻四的,如今瞧着尔雅女学办起来了,她又想从中分一杯羹,真是什么好事儿都让她占尽了不成? 腹诽归腹诽,可该赴的约还是要赴的。 而秦夫人的目的,确实就是幼金与月文生猜的那般,就是要在尔雅女学中分一杯羹,人家不图利,只图名。幼金也不是死犟的人,自然不会以卵击石拒绝秦夫人,按照秦夫人的意思给安排了监祀一职。 监祀只需在重大节日露面代表书院行祭祀之礼,既满足了秦夫人要在众家贵妇中露面出风头的要求,也不需要她过多关注书院中的实际事务,对于秦夫人这般嫌麻烦的人正好合适。 当然,秦夫人的加入也让尔雅女学的名声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虽然说明是一年只有一次集中招生的时间,不过如今如今才入秋,就已经有不少有钱人家又找于、赵二人,想安排他们家的姑娘也到尔雅女学中读书。 尔雅女学作为洛河州第一女学的地位算是彻底焊死了,哪怕后来也有一些人想要开办女学,不过都没有一个能超过尔雅女学的,这也都是后话了。 *** 如今苏家各项工作都有专人负责,如今外头不仅有黄三爷,苏家还新网罗了一个管事,名叫艾昌的白胖中年男子负责管理苏家宴,艾昌也是个能干的,苏家宴在他的管理下也是蒸蒸日上。幼金也算是彻底闲了下来,就开始张罗幼银的嫁妆。 幼银春日里就已经满十五了,如今已经是秋日里,与韩立的婚期定在了明年五月十八。 因着韩立无父无母,两人成婚后还是要住在苏家,不过为着小两口的生活隐私,幼金与苏氏商量过后,决定在苏家现在宅子的左边新建一栋三进三出的宅子作为小两口未来的家。 韩氏知道苏家要新建宅子,自己也动了这个心思,这大半年来她经营的胭脂铺子也挣了些银子,便买下了苏家宅子右边的两亩地,与苏家一前一后都开始动工了。 如今的五里桥河西边已经不是五年前苏家人刚来时的那般荒凉渗人,因着三四里外就是水运的码头,是以不少原先住在河东边的人家开始慢慢地往河西官道两边迁移,如今河西边除了苏家的宅子,还有四五户人家都盖了新宅,倒是热闹了不少。 “听我娘说小宁妹子的亲事定了下来,不知定的是哪里的人家?”苏家大门外,牵着几条大狗出来散步的幼金正好碰到了收摊归来的赵春华,两人便在河边站着说了会话。 赵春华如今不像以前那般每日风吹日晒地种地,倒是养白了不少,看着整个人都比几年前年轻了不少,笑道:“定的城西张家村里正家的二儿子,婚期定在腊月二十,到时幼金你可一定要来捧场才是。”赵春华笑得开心,想来是对女儿这门亲事十分满意。 “我也算是看着小宁妹子长大的,就是婶子不请,我也还记着要去给我妹子添妆呢!”幼金笑盈盈地应下了赵春华的邀约,又问了句赵春华孙女儿的情况:“我听说小妮妮最近不大好?我家中还有些滋补的药,一会儿打发人送去给婶子。” 莲花儿今年春末时生下了一个瘦瘦小小的闺女儿,因着莲花儿孕时忧思过度,小妮妮生下来便有些胎里不足,如今都已快半岁了,也总是三不五时地有些不大好。 说到唯一的孙女儿,原还笑着的赵春华脸上的笑也没了,叹了口气,道:“不是我嚼舌根,只是我这儿媳妇心思总是太重了些,你说哪个女人生了孩子下来不都是疼着宠着孩子的?我们家里谁都高兴,就她一个人不高兴。幼金你是不知道,我们家小妮妮才五个月不到,就连奶水都没得吃了!我是真不知道这莲花儿是怎么想的!” 幼金听她这般说也不接话,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自己一个外人插嘴像什么样?便也只是一笑而过,道:“婶子做祖母的,总是要多辛苦些的,我一会儿打发家里人送点子补品过去,婶子看用不用得上才是。” 赵春华看了看如今已经出落得十分好看的幼金,又懂事又体贴,再想想家里那个三不五时就要作妖的儿媳妇,不由得又叹了口气,都是命啊! 两人说了将近一刻钟的话才各自分开,谁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可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的田里,一个身影佝偻在低处,将两人的话一句不差地都听了去。 幼金到家后便叫宋婶子找出了一盒还未开过的品相一般的燕窝另加两根细细的山参装好,然后一起送到何家去了。 送走了宋婶子,回到正厅里打开盒子一看的赵春华顿时愣住了:“这是、燕、燕窝?”本以为只是一般滋补的药材,没曾想到竟然是四盏燕窝另加两根山参!虽然赵氏没有见过真的燕窝,可也听人说好几次,大概也知道这是多珍贵的补品。 “什么燕窝?”坐在榻上抽着水烟的何浩听到自家婆娘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奇地问了一嘴。 赵春华还愣愣地盯着盒子没回过神来,隔了好一会儿才将今日自己遇到幼金一事大略说了说:“我原以为只是一般的滋补药材,哪曾想这孩子竟送了这般贵重的东西过来!不行,我还是拿去退还给苏家才是!”说罢就合起盖子准备还回去。 “等会儿,等会儿,你这收都收了,还回去又是几个意思?”何浩赶紧拦住了她,道:“幼金既然叫人送了过来,那就是她的心意,你就留着吧,炖着你们娘仨吃了补补也是好的。” 见当家的都这般说了,赵春华也就将东西留下了:“成,那我明日就炖上一盏给莲花儿补补才是。” 虽然赵氏是有些不喜这个心思太重的儿媳妇,不过有什么好的还是想着她的,毕竟人家也是城里人嫁进了自己家,还给她们家生了个小孙女。 第二日一早,赵氏就上苏家去请教了苏家的厨娘要怎么炖燕窝,午后炖好了一盏燕窝,给儿媳妇跟女儿一人一半分了,自己就兑了些水稀稀拉拉地尝了个味儿。 再说那莲花儿,昨日就瞧见了苏家的人给送了一大盒子的东西过来,可今日就吃到了这小半碗的燕窝,心里头就更憋屈了些:“有甚好的都给自己留着了,给这小半碗燕窝是拿我当乞丐打发吗?” 说罢重重地将碗摔到桌上,“哐当”一声倒是把睡在炕上的小妮妮给吓得哇哇大哭。 被孩子哭闹声闹得她心里更难过,想到自己嫁入何家这一年多以来受到的委屈,一时间也忍不住了,索性自己也趴在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第141章 恶意 第二日, 何家大人都不在家, 何小宁也关着房门绣嫁妆, 住得离院门近的莲花儿听到院门响, 出来开门见是那人, 怕她又是来借粮的, 便冷着个脸问到:“你来作甚?” 她知道这人,不仅她, 她们家在五里桥的名声都不大好, 连带着这人都已经是双十年华了还没嫁出去。 来的正是陈老三家的大女儿陈小红。陈小红已年过二十却一直嫁不出去, 理由很简单, 那好些的人家听说她是陈老三家的女儿,就根本不会往她身上考虑。 至于那些不在意名声的人家又拿不出彩礼银子,大哥就也不肯把自己嫁出去,一来二去的就成了五里桥人人皆知的老姑娘。 “嫂子你别误会, 我今儿个不是来借粮的。”陈小红眼疾手快地挡住了莲花儿差点就关上的院门,舔着个笑脸跟她套近乎:“我是昨日听到了些跟嫂子有关的事儿,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瞒着你, 毕竟嫂子你是个好的,我实在是不忍心不是?” 听她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 莲花儿有些不耐烦:“你到底要说什么?” 她真是一点也不想跟这还穿着打补丁的粗麻衣裳, 身上还有股臭味的人有什么接触, 她身上这套衣裳可是用夹绸的细棉料子做的,若是弄脏了可怎么是好? 陈小红强忍住心中的不悦,只当是看不到莲花儿嫌弃的眼神, 笑着说到:“嫂子,我真是为你想,要不你先让我进去?” 莲花儿虽然有些不乐意,不过瞧着她一副确有其事的样子,还是往后退了半步,让她进了院子。 *** 赵春华今日一回到家,便发觉家中的氛围有些奇怪,不,是儿媳妇的态度有些奇怪。 往日里莲花儿虽然话不多,可对自己那也算得上敬重,怎地今儿个一看到自己就两眼恶狠狠地?像是要吃人一般? “你嫂子怎么了?这眼神瞧着是要吃人一样。”饭后,赵氏抱着小妮妮到何小宁房里跟女儿说着话,看了看外头没人才小声地问到:“今日有什么人来过家里不?” 何小宁有些不明白娘亲的意思,不过还是乖乖回答:“午后的时候好像是陈老三叔家的小红姐姐来过。” 想在背后搅事的陈小红没想到她的行踪正好被当时出去上茅房回来的何小宁撞个正着:“不过她跟嫂子关在房里,我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陈小红?”赵春华对这个算得上是命苦的陈小红其实没什么好感,自家穷点苦点是不容易,可她陈小红整日里就想着东家借西家偷,还时不时地就去苏家碰个瓷。 那年她实在看不过去陈小红在外造谣说苏家人杀了陈老三,就将陈老三冒充山贼抢劫被官府判刑的事实给说了出去。 后来那陈小红才消停下来,可如今怎地还趁着自己不在家找上了莲花儿?赵春华是想都不用想,心里认定了是陈小红在儿媳妇面前造谣了。抱着孙女儿就往东厢房去,一家人的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莲花儿啊,你这有什么事儿要跟娘说,别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才是啊。”赵春华将小妮妮放在炕上,笑得一团和气。 莲花儿心中一声冷笑,你都出去跟别人说我的坏话了,如今还在这假惺惺地做什么姿态?心中对婆母的怨恨更多了,可嘴上也不说,只淡淡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赵春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一个做婆婆的这般好声好气地跟儿媳妇说话,反倒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便也不想搭理她了:“小妮妮方才已经把过尿了,你一会儿记得再把一下。”然后便出了东厢房。 婆媳俩谁也不说破,可各自心里就都有一根刺在那,家里的气氛越发的紧张,就连一向不怎么管家里的事儿的何轩海都发现了家里人的不对劲。 可莲花儿哪里肯说?她心里只认为何家的人都拿她当做外人对待,相公心里装的是别人,老婆婆还跑去跟相公心里的人说自己的坏话,莲花儿觉得真是比扒了自己的衣裳在街上走还让她觉得羞耻! *** 再说那陈小红自打去了一趟何家搅事,瞧着赵春华这些日子脸色都是阴沉沉的,心里真是乐开了花。不过她的计划可不止这些,这日趁着何家的人不在家的时候,又找上了莲花儿。 莲花儿听完陈小红的主意后,心中有些打鼓,迟疑道:“这样不好吧?” 虽然她是恨苏幼金,可要把一个女子的清白给毁了,这简直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啊!虽然她心里也暗暗想过若是苏幼金死了那就万事都好了这种想法。 “莲花儿嫂子你可别傻了,你为人家想,那谁为你想?”陈小红真是红了眼地一心要忽悠莲花儿跟她一起做这事儿:“再说了,我们这是帮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哪里是毁她清白?” 听到这话,莲花儿真觉得陈小红有些太恬不知耻了,不过陈小红给出的条件倒是让她很心动:“莲花儿嫂子,只要事成,我便给你一千两银子!” 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啊!莲花儿虽然有些嫁妆,嫁进何家后婆母也会给些银子当零花,可她手里也不过就十几两银子,若是有一千两银子,她在家中也能直起腰板来说话了! 莲花儿只一想到自己也可以像苏幼金那般穿金戴银,还有家仆可以使唤,不由得眼眶都有些发红,鬼使神差般地应下了此事:“成,只是我只给你银子,旁的事儿我一概不管。” 陈小红就是来找她要银子办事儿的,见她终于点头,自然也是乐开了花,接过莲花儿递过来的一小锭银子,笑呵呵地说到:“嫂子你放心,这事儿一准能成!” 可两人谁也没注意到东厢房窗台下,一个咬着唇生怕自己发出声音的少女把她们两个的对话全都听了进去。 听到东厢房里传出动静,何小宁赶忙弓着身悄悄走了,回到自己房里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坐在炕上,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此事要告诉爹娘。 何浩与赵春华听完女儿将白日里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完后,夫妻俩的脸都黑了,一家三口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谁也不言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事儿不能瞒着轩海,毕竟莲花儿是他媳妇儿。”过了许久还是何浩打破了沉默,水烟抽了一筒又一筒,也没想出个好章法来。他只知道若是儿媳妇真干了这么一件事儿,苏家那边势必不会放过他们家的。 “当初苏家还只是有些许家底的人家,她爹都干不过人家幼金,如今苏家不说旁的,光是护卫都有十几二十个,她陈小红是脑子坏了还是想银子想疯了!” 赵春华气得倒仰,又是生气又是冷笑的,她这好儿媳妇也是个胆子大没眼力见的,什么事儿都敢做! 正在房里温书的何轩海骤然被妹妹叫了过来,还不清楚出了什么事,只瞧见爹娘都一脸凝重的模样,他心中一凛,莫不是家中出了什么大事儿了? “轩海啊!爹娘也不想打搅了你读书的心思,可这事儿吧它还跟莲花儿有关,所以就把你给叫来了。”何浩叹了口气,将方才女儿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给儿子听:“我不晓得莲花儿是怎么想的,只是咱们家如今虽说日子好过了不少,可那去跟苏家作对,就跟拿鸡蛋砸石头一般啊!” 何轩海虽然平日里与妻子之间的沟通不算多,可他一直以为妻子是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如今骤然听到这事儿还真让他有些接受不了,坐在何浩面前的长条板凳上久久无言。 不过何家一家四口还是商量出了法子,第二日一早,何轩海便跟书院告了假,然后回家接了莲花儿跟小妮妮一起回了莲花儿在洛河州城里的娘家:“如今家中秋收事忙,小宁也忙着绣嫁妆,我怕你一人在家中无人照拂,特意跟爹娘说了让你回娘家小住几日。” 何轩海说这话时面无异常,莲花儿便以为真是叫她回娘家小住,便也高高兴兴地跟着何轩海进城了。 这头小两口才进城,那头赵春华便急匆匆地去了苏家找幼金说了此事,不过言语中把此事的全部责任全部推给了陈小红,只道是小宁无意间听到的。 不是赵春华想护着莲花儿,她只是怕苏家会因为莲花儿的原因怪到自家头上,连累了自家一家老小。 那陈小红还在做着自己要过上苏家那样的好日子的白日梦,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何家抖了个底儿掉了。 得知这个事实的幼金只气得想笑,这几年来她因着怜悯她陈小红一家老弱妇孺又没有田地出息,明里暗里送过不少粮食衣裳给她们家。 不曾想还人心不足蛇吞象了,还想着让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来占了自己的清白好让自己带着大笔嫁妆嫁到她们陈家去? “幼金啊,你也别太冲动,那陈小红不是好东西,你也别为了这样的人气坏了身子才是。”赵春华看着幼金气笑的样子,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幸好没说出全部事情,若是幼金知道莲花儿也与此事有关,怕是真的不能善了了。 幼金送赵氏到了大门外,道:“婶子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这事儿婶子就别插手了,省得也给你们惹得一身腥。” 莲花儿不知道五里桥的事儿,只知道她在娘家住了八日,相公才来接她回去,可回到五里桥数日了也不见陈小红再上门来,稍微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陈小红已经被陈家的大儿子卖给了一个过路的行商,至于陈家的大儿子因为赌钱欠了赌场一大笔银子,连老娘跟小妹都卖了,自己也不知所踪,陈家这一家算是彻底消失在洛河州的地界儿了。 听完何小宁的消息后,莲花儿只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的,心中暗想:“难不成是苏家知道了陈小红的打算所以出手了?不然怎可能这般凑巧,不过七八日时间就一家人都出事儿了?” 看着嫂子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何小宁心中有些憋闷,也与莲花儿更加疏远了。 经此一事,莲花儿虽然依旧多思,可再也没敢把心思动歪了,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陈小红。一个恶意尚未开始,就已经全部别扼杀在摇篮之中了。 第142章 身世 “真是便宜了那蹄子, 姑娘也太心善了些。”秋分是知道陈小红的事儿的, 一想到她竟然恶毒到想要毁掉姑娘的清白, 她这心里就气得直颤。偏生姑娘还这般心软只是把人弄出了洛河州, 要是她说, 非得剥皮抽筋了才能顺气儿呢! 幼金倒是不在意这些小事儿, 知道这事儿时不过也是跟宋叔交代了两句,宋叔就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的了, 她也就懒得管这些了。 入了秋以后, 千荷湖里的莲藕慢悠悠地挖了近一个月, 总算是挖完了。 苏家宴那边为着应景, 还弄出了个“蟹色藕鲜”美食活动月,所用的虾蟹、鲤鱼、草鱼以及莲藕均产自苏家,苏家香那边也同时推出糖莲藕、藕粉桂花糖糕等莲藕点心,这个秋季苏家可以说是挣得盆满钵满, 名利双收。 幼银与韩立未来的新家落成后,韩氏盖的房子也在初雪下下来之前盖上最后一片瓦, 如今往来水路、陆路的行人游客远远就可以瞧见只有一墙之隔的三幢漂亮又不失乡野意趣的宅子伫立在阵阵竹涛之前, 绿色的竹海与瓦蓝瓦蓝的天空映衬着碧瓦白墙格外好看。 “新家里的一应家具物件,就都选酸枝与紫檀两种木材, 另外院子里的梅花也才从山上移植下来, 你们负责照料花草的平日里要尽心些才是。”幼金带着六七个家仆在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新家里边走边吩咐到。 “大姑娘放心, 这梅树老奴是每日都不敢疏忽的,保准儿今年就能开花!”苏家的花匠拍了拍胸脯跟大姑娘打包票,他知道梅花儿是二姑娘最喜欢的花儿, 这宅子又是给二姑娘婚后居住的,他自然是精心又精心地伺弄着,生怕出什么岔子。 至于幼金给新宅选的管事葛四叔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将姑娘提出的意见一条一条全都记录下来,然后再分派到各人身上去解决。 从一门外转到最后一进,幼金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将新家所有房间角落都转遍了:“这宅子是将来二姑娘要住的,我平日里事情多,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葛四叔您这边就多辛苦些,哪里缺东少西的就找宋叔那边要就是,务必一切都要妥当了才是。” 这是幼银的婚房,如今家中境况也算不上差,自然要一切尽善尽美地给弄好了才是。 “大姑娘放心,小的一准儿给办得妥妥当当的。”葛四叔是从苏家主宅那边中经过重重筛选才选出来的新宅管事,自然也明白大姑娘对此事的重视,哪里敢耽误一点? 幼金只从苏家主宅那边选了六人到新宅这边儿来负责管事、账房、厨房、正院等重要的家务事儿,其余的扫洒、茶水这些就再准备从外头买些人回来使。 被选出来的六人自然也知道这是自己在主子跟前得脸的好机会,自然是一个比一个尽心,毕竟他们原先在主宅那边儿也都算不上管事儿的,如今可算是熬出头来了,那都不知道是多少人羡慕得背地里都红了眼的,自己可不能出什么岔子,万一让旁人把自己的位子给顶了,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秋分你一会儿去请宋叔过来,我有事儿跟他商量。”带着人出了新宅,沿着干净的青石板路走了不过三十步便回到了苏家主宅,幼金交代新宅的人都去忙,又吩咐秋分去请宋叔过来。 幼金才回到书房,那边儿秋分已经跟在宋叔身后走到回廊拐弯儿那了:“姑娘。” 主仆二人坐在书房中议事,秋分端着下边儿的人泡好的茶进来为姑娘与宋叔上茶后,自己则乖觉地守在书房外,不叫旁人打搅了姑娘议事。 “依着姑娘的意思,洛河州东西市各一处铺子,另在城东五里处的魏家沟那置办好了庄子,良田两百七十亩,旱地三十九亩,山地八十七亩。”宋叔知道大姑娘找自己来是为着二姑娘嫁妆的事儿,道:“另外也跟庆喜银楼那边儿打好招呼了,赤金、珍珠头面各六套,宝石头面四套,另有鎏金、纯银首饰共计三十六件。” 幼金算得上下了血本为幼银准备嫁妆,房子铺子庄子,各色首饰珠宝、绫罗绸缎等等共计将近一万两,另再加八千八百两的嫁妆银子,这份嫁妆别说洛河州,那就是放眼整个大丰,也都是十分可观的。 “成,宋叔你这边盯紧些,另外等新进的人到了,也要劳烦您跟宋婶那边儿辛苦些,趁着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好,别到时一时要用人还无人可用。”在幼金看来,幼银性子太软和,面嫩耳根子软的,所幸嫁出去也只是住在隔壁,不然将来就是受了委屈家里人也帮不了她。也是因着这般,幼金真是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安排才是好的,生怕委屈了幼银一丝一毫。 不仅幼金操心,那几个小的也跟着操心,每个人都在想要给二姐准备什么嫁妆,这个说要添东,那个说要添西的,苏家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 可有一人却如同感受不到这份喜悦一般,自打回到洛河州以来就一直郁郁寡欢,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幼金,我有事想与你说。”辗转反侧了好几日的韩立还是找上了幼金。 看了眼站在回廊中如同一座小山一般挡住了自己去路的韩立黝黑的脸上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又一脸慎重,非谈不可的样子,幼金便打发了跟在自己身边的人退开:“你有什么事儿?” 这几年韩立在茶乡那边吃了不少苦,总算是把茶乡的生意给支撑了起来,当初那个吃不饱饭的小乞儿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肩膀宽厚,性格沉稳的青年了。 “苏家对我有大恩,我不能恩将仇报,我与幼银的婚事就作罢吧!”韩立站在幼金面前半垂着头,似乎蛮不在意的样子,可紧紧握拳的双手却泄露了他此刻煎熬至极的心情:“还请大姑娘成全!” 原脸上还带着笑的幼金听见他这般说,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韩立,你晓得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幼银知晓此事没有?”明明一直好好的人,怎么突然会想着要退婚? 见韩立咬紧牙关不言语的模样,幼金眉头紧皱,问到:“你是有了旁的相好?” 见他猛力地摇头,幼金心道不是变心就好,继续问到:“那为何突然说要退婚?如今都十一月了,你可知如今距离婚期还有不足三月?” 可韩立哪里肯说什么?只一个劲地低头不语,仿佛这样便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一般。 幼金被他这种要死不活的态度惹得有些生气,要紧牙关说到:“当初说要娶幼银的人是你,如今要退亲的人也是你,韩立你可想好了,若是退了亲,将来就算你反悔我也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了。” 韩立闭上双眼,心头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楚,可想到自己的苦衷,还是痛苦地点了点头:“我晓得。” “既然韩公子都已经做出决定了,那就请你自己去跟幼银说罢。”幼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直接拂袖而去。 她其实原也不想让幼银跟韩立在一起,是他韩立先招的幼银,幼银自己也喜欢,对着自己又是哭又是求的,她也是冷眼看了许久觉得韩立的人品还算可以,才同意给他一个机会历练,同意这门亲事。可事到如今,既然是他自己先反悔的,那就让他自己去了结这段感情吧。 是夜,一脸不安的韩立与紧跟在他身边一直为他加油的幼银再次敲开了幼金书房的门。 瞧着并肩站在自己眼前的两人,幼金又低下头去,淡淡说到:“这是要反悔了?还记得我白日里跟你说的什么不?”不管什么原因,她苏幼金也不是闲着没事儿做就让人拿来涮着玩儿的。 “长姐!”幼银知道长姐生气,也知道是未婚夫惹的,可她好不容易才劝得韩立说出心里话,这万一长姐太凶把他又吓退缩了可如何是好? 幼金没好气地瞪了眼幼银,这还未嫁呢就知道撒娇护着外人,将来嫁了过去,还不得被人家吃得死死的? 韩立也没注意到苏家姐妹俩的眼神往来,径直撩起袍子,双膝弯下就跪到了地上,然后朝幼金“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怎么?这是用苦肉计来逼我不成?”幼金也不闪躲,就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韩立。 韩立抿了抿唇,依旧跪在地上,低沉着声音将自己的苦衷与难处一一道来:“其实,我与尔华就是当年被护送出来的韩广宏大将军的后人......” 这事儿虽然是杀头的大罪,不过也不复杂,无非就是当初肖家老爷子与另两个有义之士,为着保住韩家的一点血脉,找人拼死将韩家的后人带出了京城,韩尔华便是韩广宏一脉留下的唯一嫡亲的孙子,而韩立则是京城韩氏一族上任族长之孙,即韩广宏将军的侄孙。 两人被护送出京城后便遭一路追杀,后在北疆被冲散,韩立为着保护弟弟,两人伪装成乞丐,一路从北疆流浪到洛河州。 “家里出事儿的时候尔华还小,许多事他都已不记得了,只是我知道若是我们的身世被有心人翻出来,那就会连累整个苏家的!”韩立不善言辞,能将当年之事一一说完,又将自己心中的苦衷说出来已是十分不容易。 幼金瞪了眼站在他身旁的幼银,指定是这丫头哄着韩立说出实情,不然都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到现在就突然肯说了? 幼银感受到长姐责怪的眼神,微微缩了缩脖子,然后也跟着跪了下来:“长姐,当年之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谁能想到两个小孩儿能从北疆走到洛河州来?肯定不会有人发现的!” 幼银知道长姐心软,见她这般跪着肯定会同意的才是。 韩立不想未婚妻也跟着自己跪了下来,原想将人扶起来,可幼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一对小情人就这么十指相扣,齐齐跪在地上。 可直到幼银觉得自己跪到膝盖痛了,长姐也没让自己起来,反倒是淡淡地反问:“韩立你可想好了?”想好了不去复仇,想好了安安稳稳在洛河州娶妻生子,想好了一辈子不能认祖归宗? 韩立明白她的未尽之言,重重地磕了个头:“还请大姑娘成全。”韩立原是不愿耽误了幼银的一生,可不曾想自己才开口没几句,幼银就已经将他的苦衷猜到了七七八八,还说若他要退亲,她就绞了头做姑子去。又是哄又是劝的,让他来跟大姑娘坦白,求大姑娘的谅解。 “那幼银呢?你可想好了?”幼金看向一旁笑得灿烂的幼银,不要以为她看不出来,肯定是这小丫头怂恿的! 幼银笑弯了眼看向韩立,微微点头:“想好了。” 幼金觉得自己仿佛是被这两人拿来涮着玩了一圈,可又没法子,只道:“此事就算是翻篇儿了,若是再出什么幺蛾子,我可不会这般了。”看着欢欢喜喜离开的小情侣,幼金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143章 添妆 腊月里, 何小宁出嫁了。 何浩是五里桥的里正, 何轩海如今也是有几分脸面的秀才之身, 加上何家近几年也渐渐发家了, 何小宁这个何家唯一的女儿要出嫁, 排场自然是小不了。 晒嫁妆那日是难得的晴天儿, 下了几日的小雪也停了。 苏家这边儿来的是幼金与幼宝,幼宝在五里桥村里玩得好的没几个, 何小宁便是其中之一, 今日她便是跟着长姐来添妆的。 “你看看苏家这俩姑娘如今的派头, 说是城里大户人家里的姑娘也有人信, 哪里像是乡野村里的孩子!”何家院子里,三五村妇坐在一起边吃着瓜子边小声说着话:“如今这苏家的女娃娃可都渐渐大了,之前总说幼金好看,如今瞧着她们家老四, 长得也不比其他几个大的差!” 看着手里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子的幼宝言笑晏晏地与即将成亲的新娘子说着话,虽说何小宁已经比村里大多数姑娘都好看了, 可站在苏家老四面前, 那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幼宝不知道旁人对自己的品头论足,她打小性子安静, 何小宁与她已经算得上亲近了, 她出嫁她自然是要备一份嫁妆的:“小宁你瞧瞧这个。”将手里捧着的盒子递给何小宁。 何小宁笑着接过, 也依言打开了盒子,原笑眯了的双眼闪着惊喜的光芒:“这也太贵重了些!”这可是一整匣的胭脂水粉,光是看就能看出这些胭脂水粉质地上乘, 想来值不少银子呢! “这太贵重了些,我不能收。”何小宁虽然喜欢,可还是恋恋不舍地合起盖子,推回去给幼宝。 幼宝哪里肯收回去?微微有力按住何小宁的手:“小宁,咱们可是好朋友,这一点子东西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若是不收便是不拿我当朋友了。” 何小宁见她认真,便只得收下。不过言语中还是可以看出她十分喜欢幼宝送给她的礼物。 至于幼金,也算得上十分阔绰地送了两匹夹绸细棉料子、一副纯银头面。惹得今日来添妆的其余妇人阵阵惊呼加眼红:“这苏家出手也忒大方了些罢!”要知道光是一个纯银的簪子那都好几两银子了,一整副头面少说也要十几两吧! 赵春华见她添了这么贵重的妆,又是欢喜又是害臊的:“你这孩子怎么这般破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一想到女儿多了这么些嫁妆,将来到了娘家腰板也能直不少,心里也高兴苏家这般为自己家做面子。 “小宁乖巧,就跟我亲妹妹一般,她的好日子我自然是不能轻慢了的。”幼金笑吟吟地坐在赵春华身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倒是十分亲密,落在有心人眼中,暗暗想苏家与何家关系这般密切,又是羡慕又是眼红的。 因着幼金事多,只略坐坐就告辞走了。纵使这般,那何家的面子上也是有光的,如今五里桥谁人不知苏家已经是富贵人家?苏幼金又是苏家的当家人,她亲自来添妆,还是这般贵重,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拿小宁当亲妹子对待的,那何小宁将来嫁到娘家去,又是多了一重助力,谁敢轻慢了她去? 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不高兴。 莲花儿瞧着婆母跟小姑子那笑得跟朵花儿一般去巴结苏幼金,她这心里就难受极了,趁着没人注意到她的时候,也悄悄跟着苏家人出去了。 “苏幼金你给我站住!”出了村子以后,左右也无人,莲花儿便加快脚步拦住了幼金一行数人。 幼金有些疑惑地看向拦住自己的人:“莲花儿?你追过来有什么事儿吗?”虽然莲花儿已经嫁到何家快两年了,可她每次去何家,总觉得她对自己有些敌意,是以两人并算不得亲近。 莲花儿恶狠狠地瞪着今日并未做盛装打扮,可就是头上一根碧玉簪就不知比她浑身上下加起来都贵的幼金,恶声道:“苏幼金你到底想做什么?又是送燕窝,又是送头面的?还给轩海送书!” 幼金被她突然地发难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看着她隐隐有些癫狂的状态,便往后退了两步,道:“ 我不知你提这些是何意,我们苏家自打安家在五里桥以来多得里正叔夫妇对我们一家的照拂,正所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你还未嫁入何家之前我们两家便是这般来往,至于给何大哥送书,这应该是文生送的,与我又有何干?” 可莲花儿哪里肯信?只觉得苏幼金这是在编谎骗自己,冷笑一声道:“你就当真有你说的这般光明磊落不成?事事出头,就显得你自己大方阔绰,我告诉你,我不是乞丐,不需要你的施舍!” 幼金觉得自己仿佛遇到了神经病,真的不知该如何说,叹了口气:“我与你看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家中事忙,先走一步了。”说罢带着也是跟自己一个表情的妹妹跟秋分继续往回走。 “苏幼金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施舍一点小恩小惠就能勾引住轩海!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就想都不要想!”莲花儿见她竟这般掉头就走,只觉心中一口闷气冲到了脑门儿,便冲着她大声地喊到。 幼金听到她这番颠倒是非又莫名其妙的话,便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道:“首先,我不觉得自己与何家来往是你口中的施舍,我相信里正叔与赵婶子也不是这般想。其次,有些人你自己当宝,别人未必看得上。我与何家来往是看在里正叔与赵婶子的情分,今日之事我不会与旁人说,你也好自为之吧。” 呆愣在原地的莲花儿看着幼金等人的身影已经过了桥往苏家回,她却还没晃过神来。她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自己当宝一般看待的相公在她眼里就是一根草吗? 不,肯定是她的心思被自己戳破了,无地自容的她才编出这般糟践人的话来恶心自己!一定是这样的! 两眼放空地看向远方,莲花儿自己喃喃自语道:“苏幼金,总有一日,我一定要叫你跪在地上给我叩头认错的......” *** 幼宝跟在长姐身边,想想方才的事就觉得憋屈:“长姐你怎么就这般轻放了那莲花儿?她这般糟践你的名声,若是传出去了得多难听啊!她自己拿何家大哥当宝,就真是宝了不成?” 不是幼宝瞧不上何轩海,只是她觉得何轩海就是个木头书生,连她都瞧不上的人,更别说长姐了:“何家大哥跟肖大公子比起来,连人家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好不好!” 幼宝才提完肖临瑜,就立马闭了嘴,她也是被气到了才一时失态提起长姐的伤心事,自打肖大公子走了以后,长姐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有些寂寥,虽然长姐不说,可她们其实都知道的。 “我们家幼宝说的是。”幼金想到那人,嘴角也挂了一丝婉柔的笑,那何轩海虽说在五里桥算得上是拔尖的,可放到肖临瑜面前,那就是石头与美玉的区别,一点可比性都没有。 幼宝小心翼翼地看着长姐,见她确实没有生气或者伤心,才悄悄地松了口气,幸好没有挑起长姐的情绪。 不过经此一事,幼金终究是与何家疏远了些许,节礼什么的后来也都是打发宋叔给送过去,自己与何家的走动渐渐地也就少了。 后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莲花儿为难了苏家大姑娘,所以苏家与何家才渐渐淡了。 从邻居口中听到这事儿的赵春华终于想通了为何前些日子小宁三朝回门时,她去请幼金过来一起吃个便饭被婉拒的原因所在,又是叹了一口气:“娶妻娶贤啊!” 可苏家是不管这些的,如今已经入了正月,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二姑娘与韩立公子的婚礼,那要忙的事儿就更多了,加上韩氏那边也准备过完年后要搬出去,是以苏家这个年过得是又热闹又忙碌。 “幼银姐姐,等你跟哥哥成亲以后,我还可以跟哥哥住在一起吗?”韩尔华趴在窗台上,一双大眼珠子看着里头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的新家,好奇地问到。 今日是幼金带着幼银还有韩立一同到新家来参观,顺便做最后的检查,以免有什么遗漏之处。 幼银站在韩尔华身后,笑吟吟地说到:“自然是可以的,尔华想住哪里呢?”尔华是韩立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加之可能是年少受了不少苦难的原因,尔华如今性子倒是比康儿沉静懂事些,她对尔华又是心疼又是喜欢的。 韩立站在两人身后,看着未婚妻与弟弟之间温馨的活动,闪着亮光的眼中也染上了笑意,想起当初离开京城前夕,爷爷跟自己说过的话,只要自己跟弟弟能好好活着,他们在天有灵想必也会高兴的吧? 韩尔华自然不知道哥哥在想什么,听到未来嫂子说要给自己选院子,自然是选了一处离将来兄嫂要住的正院最近的东跨院:“只是这样一来我就不能与康儿一起住了。”在苏家之时,尔华与苏康是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的,两个年龄只差了三四岁的小孩倒是玩得很好,想想要跟苏康分开住,尔华的小心灵还有些难过。 “无事,左右只隔了一面墙,你也可以回那边住,或者康儿过来住,长姐说呢?”幼银笑吟吟地跟在幼金后边,给韩尔华出了个主意。 听到幼银姐姐出的主意,韩尔华立马眼巴巴地看向大姑娘,生怕她不同意。 幼金被两人的动作逗笑了,道:“这个自然是无妨,只是不管住哪,文学武艺可是一样都不能落下。”家里只有康儿一个男孩子,能有韩尔华这样一个玩得好的玩伴她自然也不会拒绝,只要两个孩子能一起玩得开心,一起进步,就也没什么可说的。 新家转了一圈下来,幼银还折了两支红梅回要带回去,新家的一应事宜总算是齐全了。 第144章 大喜 二月十八, 宜嫁娶。 “一梳梳到头, 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 无病又无忧......”苏家请的全福人正在幼银的闺房里为新娘子进行梳头仪式。 铜镜中映出精心妆点过的如同芙蓉花儿一般娇柔的少女脸颊微微羞红了, 半垂着头任由喜娘的摆布, 新娘子周围则围了四五个与她年岁相当梳着少女发髻的小姑娘们, 她们都是幼银在尔雅书院中认识的朋友,每人脸上都洋溢着笑, 又是新奇又是惊艳的看着往日里总是素面朝天的幼银变得艳光四射。 幼银的闺房如今是人进人出, 十分热闹。苏家的家仆今日也都换上了代表喜庆的红色系衣裳, 整个苏家早在前两日就已经全部布置好了, 如今只要进了苏家大门就全都被这红色的海洋淹没了一般,又喜庆又热闹。 “可收拾好了?”今日幼金也是特意穿了鹅黄并蒂莲圆襟袄子配桃红色的曳地裙,连平日里最喜欢的碧玉簪也换下了,换成了赤金累丝镶红珊瑚荷花簪, 鎏金缠枝莲项圈下挂着的坠饰则是雕成半开荷花的红玉,与绣在袖口裙尾的荷花相得益彰, 既彰显了苏家长女的身份, 也没有刻意抢了今日主角的风头。 “长姐。”幼金透过铜镜看到站在她身后的长姐,有些羞地笑弯了眼, 然后又半垂下了头, 心想幸好今日妆上得浓, 不然自己这脸儿指定红成猴子屁股招人笑话了。 幼金接过秋分递过来的花冠,然后交到全福人太太手上,由她为幼银戴上。 “好漂亮的花冠!”围观的少女看到戴在幼银头上的花冠, 一个个全都惊叹出声。那是一顶由纯金与上好的红宝石共同打造的,薄如蝉翼的海棠花与并蒂莲因着幼银的轻微晃动而跟着微微晃动,细碎的红宝石镶嵌其中如同熟透了的果子一般娇艳欲滴,尤其是那颗主宝石,是一颗如成人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粉色珍珠,粉色珍珠本就少有,这般大而圆润,毫无瑕疵的粉色珍珠就更是难得一见了! 幼银也看到了痛经中这个熠熠生辉的花冠,又是惊喜又觉太过贵重:“长姐,这也太贵重了些......”长姐与娘亲已经给自己准备了超乎常人想象的嫁妆,如今竟还特意准备了这般珍贵的花冠,她着实有些不敢接受。 “长姐虽无多大本事,可也希望我们家幼银可以是今日最美的新娘子。”幼金站在妹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样才是我们苏家的女儿,正正好。” 本来看到幼银那一抬又一抬的嫁妆就已经够让人羡慕的了,如今看到这顶花冠,她的几个闺中密友就更加羡慕了:“幼金姐姐你可真好!”“幼银你戴上这花冠真美!” 幼金笑了笑,道:“辛苦你们这么一早就来陪幼银,家里今日事多,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还请多多谅解才是。”又吩咐今日负责二姑娘院里事儿的嬷嬷好好伺候,自己告罪退了出来。 幼金与苏氏还在前院陪着客人说话,外头就传来了唢呐锣鼓声,原来是迎亲的队伍到了。 韩立今日穿得又喜庆又精神,骑着高头大马从城里出来时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让这个原就少言寡语的青年更紧张了些。 站在苏家大门口,有些紧张地整理了下衣裳,才示意今日充作新郎这头人的文生与柳卓亭喊门。 看着新郎官儿紧张得初春的天儿里都额头冒汗的样子,围观的五里桥村民都“哄”地笑了:“新郎官儿别紧张啊!怕丈母娘不让进门不成?” 三人中只有柳卓亭是娶了妻的,自然也由他带着喊门:“新郎官来接亲了!” 苏家的大门依旧紧闭着,不过里头传出了幼珠带笑的声音:“谁来接新娘子了?听不清啊!” 听到三姑娘作怪地回应,这回不仅五里桥的村民笑了,苏家的下人们也都抿着嘴“吃吃”地笑了。 连坐在正院里远远听到三女儿声音的苏氏也没好气地笑了:“让诸位见笑了,我这三女儿年岁还小,总是爱闹些。” “三姑娘性子活泼,倒是讨喜的。”一个坐在左侧,身穿暗红色缠枝莲万福袄裙的妇人笑吟吟地应到,这是苏家生意上有往来的客户家的娘子。 这回是苏家第一回 办喜事,自然是有些往来的人家都送了请帖,而收到请帖的人家也几乎都来了,毕竟如今苏家一日快过一日地富贵起来,多个朋友总是没错的。 正院这边又是喜庆又是客套地热闹着,前院那边幼珠拦了许久,直到喜娘说时辰差不多了,才放了已经急得团团转的韩立进来。 不过一会儿,已经盖上了红盖头的幼银与韩立各持一端牵红到了正院向苏氏行跪拜之礼。 苏氏眼眶红红地看着堂下跪着的二女儿,干净叫人将她扶起来:“好孩子,快快起来,今日过后你们便是夫妻了,今后还要互相扶持,好好过日子才是。”想到她才出生时跟一只瘦弱的小猫儿一般,连哭声都是小小的,如今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今日就要嫁做他人妇了,不由得有些难过与不舍。 鸳鸯戏水大红盖头下的幼银听到娘亲有些哽咽的声音,不由得也红了眼眶,不过想到喜娘说的大喜日子不能掉眼泪,不然不吉利的话,还是强忍住了泪水。 “娘,等三朝回门后,幼银不久住在隔壁嘛,连吃饭都可以一起吃呢!”幼金站在苏氏身旁,柔声宽慰:“这大喜日子的,您合该高兴才是呀!” 苏氏手里拿着暗红色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点头称是:“娘这是高兴的,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韩立朝着幼金拱手弯腰行了个礼后,才牵着幼银出了苏家大门,迎亲的队伍接到了新娘子,锣鼓声、鞭炮声、唢呐声又热闹又喜庆地往洛河州城里回。大婚前三日,韩立与幼银要住在去岁幼金为幼银在洛河州城里置办的宅子里,喜宴则是由苏家宴的大厨们精心操办的。 迎亲的队伍走的时候,苏家门口连着洒了三箩筐的喜钱,热闹了好一阵,看热闹的村民才各自散去。 *** 韩家并无长辈在世,是以幼银与韩立婚礼上只拜了天地与祖宗牌位,行礼结束后,新娘子在喜娘的搀扶下回了早已布置得十分喜庆的婚房里。 夜色才起,宅子内外早就人声鼎沸,传菜的、上酒的、劝酒划拳的,还有那临时搭起来的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地唱着鸾凤和鸣的折子戏,真真儿是热闹极了。 “姑娘要不先吃点东西垫垫吧?”立冬听到外头传来隐隐约约的热闹声,小声地劝着幼银:“想来姑爷也还没这么快回房,姑娘可别饿着自己个儿了。” 红盖头底下的幼银只看得见红茫茫一片的盖头,双手有些紧张地交叠在一起,柔声道:“我无事,你让大家伙也去热闹热闹,吃些东西歇会儿吧,我这有你一人便成。” 立冬知道自家二姑娘也是喜静的,便将喜娘等人都打发到外头去歇一歇:“各位今日辛苦了一日,外头厨房也备下了酒菜,大家吃些酒菜,松泛松泛罢!” 再说韩立在前边儿招待客人也是心焦,男客这边儿瞧着新郎官儿满脸通红地告罪暂时离开时,一个个都心照不宣地开起黄腔来:“哈哈哈,年轻人还是猴急了些!” 虽然平日里都是人五人六的,可喝了酒,气氛也热闹,这些男客就也欢腾得不行,那年岁轻点的干脆就一群拥着新郎官儿往新房去:“咱们也去瞧瞧新娘子模样有多好看,才叫新郎官儿这般焦急!” 大丰国素来也有闹洞房的习俗,不过也只是调侃两句新郎新娘,逗逗新人,是以在院子那边以屏风隔开的女客区招待客人的幼金听下头人说客人要去闹洞房也没有过去,只吩咐道:“宋婶你带过人过去瞧着,别叫人闹着幼银了。” 宋婶子得了大姑娘的吩咐,便带着三四个丫鬟婆子往新房去了。幼金则笑着继续招呼客人:“诸位太太吃好喝好,有甚需要的跟小女子说便是。” 韩家没有长辈,加之今日请的客人绝大多数都是苏家生意往来的客人,加之两方是一起办喜宴的,幼金招呼客人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苏大姑娘放心,要有什么需要我们一准儿跟你说!”那几个太太也喝得微醺了,靠在椅子上眼睛转都不转地盯着戏台子,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着哼,对苏家这般安排可以说是十分满意。 *** 新房里,六七个来闹洞房的年轻小伙子被柳卓亭、月文生以及苏家的两个家丁紧紧地拦住了不让进新房内室,只隔着一层纱帐眼也不眨地盯着要揭盖头的韩立。 韩立只觉得双唇有些干得难受,拿着绑了个红绸缎的称,小心翼翼地勾起鸳鸯戏水红盖头的一端,便瞧见一双如同白玉般的手交叠在身前紧紧握在一起,透露出双手的主人如今也是紧张得不行。 “你别怕,是我。”韩立声音有些哑,柔声安抚心上人。 “嗯。”似有若无地一声应答随着盖头掀起来,精心打扮过的小脸儿如同夜里的昙花一开盛开在莹莹烛光中,甚是娇媚动人。 “哇!”韩立还未反应过来,外头瞧热闹的后生便迫不及待地吹起口哨来。 幼银这才发现还有这么多人围观,羞红了脸垂下了头,殊不知这般让她如芙蓉花儿一般的脸蛋儿更显动人,连头上戴着的花冠也微微颤动,如同芙蓉泣露一般,着实动人。 柳卓亭最先反应过来,好言相劝:“诸位,今日是韩贤弟小登科之喜,你我既然热闹也瞧过了,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们在此打搅也着实不便,不如移步前厅,今日一醉方休!” 虽然众后生说是闹洞房,不过也都是顺坡下驴的,正巧宋婶子也带着人到了,一行十数人这哗啦啦地来,又哗啦啦地走了,真是走到哪就热闹到哪。 立冬瞧着姑爷定定瞧着姑娘,姑娘还害羞地低着头,不由得抿嘴直笑,不过也赶紧带着喜娘等人退了出去,只剩一对新人留在新房内。 “你、你累不累?”韩立瞧着今日格外美的心上人,一瞬间有些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讲了,只跟个木头一般站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 幼银杏眼含光,微微抬眼看了眼他:“你怎地这时候就回来了?也不怕惹人笑话!” 看着她一副小女儿娇态模样,虽说是怪罪自己,可韩立却“嘿嘿”地傻乐:“我怕你一人在房里闷着饿着,先回来瞧瞧你。” 见他这般贴心,幼银笑着站起来,然后拉着他坐到摆满了丰盛菜肴的圆桌前:“既如此,你便陪我用些再出去招待客人吧。”幼银早早就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的淡淡酒味,生怕他还未吃什么就喝酒伤了胃,便拉着他一道用了些菜。 小两口坐在饭桌前,也不言语,安静地吃着饭,约摸一刻钟后,两人用完饭。幼银才急着推他出去:“你快去前边儿招呼客人,只有长姐一人在总是不好的。”其实是她见他这般早回来了心里害臊得很,只想赶紧将人推出去。 韩立被新婚妻子推出去也不生气,又叫了远远守在外头的立冬进去伺候:“你先伺候二姑娘梳洗,要是晚了就叫姑娘先歇下。我前边儿估摸着还有得闹。” “是,姑爷放心。”立冬送走了姑爷,才又叫人准备好热汤香花,伺候二姑娘梳洗完毕后,在二姑娘的坚持下,她才从新房出来,忙了一日的她也终于能暂时回去歇歇了。 第145章 新婚与回门 初春的日头悄悄爬上了晴空, 热闹到大半夜的宅子如今还陷在沉沉的宁静中, 仆人们难得睡到天亮了才起, 如今一个两个都在忙活着收拾昨夜喜宴留下的残羹剩饭。 所有人都怕吵到正房里还未有动静的一对新人, 连脚步都放轻了不少, 还洋溢着新婚喜庆的偌大的院子里一切还是静悄悄的, 只有几声初春的鸟鸣声传入还安静着的新房中,搅扰了一对有情人的安眠。 “嗯......”幼银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 恍恍惚惚地打量着自己身处的有些陌生的环境, 感觉到自己身下传来的微微刺痛, 昨夜颠鸾倒凤的癫狂记忆才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中, 脂粉未沾的小脸儿如同抹了上等的胭脂一般白里透红,少女的羞涩少了三分,转而变成了初经人事后的妩媚娇柔。 身旁的男子虽然还未睁开双眼,可似乎也注意到她的动作, 矫健有力的手直接环绕着将玲珑有致的少女拥入怀中,双唇无意间贴到少女已经红得快滴血的耳垂上, 有些沙哑地喃喃低语道:“天亮了才歇下, 你不累吗?再陪我睡会儿。” 幼银感受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男子坚硬的体魄紧紧将自己拥入怀中,羞得她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一般, 哪里还肯乖乖被他抱着睡觉? “昨夜是谁说没力气了?如今是歇够了那咱们就继续如何?”坚硬缓缓试探着对方, 只待柔软适应了便长驱而入, 不给少女任何反抗的机会。 “啊!没有,你别...”少女还未反应过来便又被他给欺负了去,犹如触电般的感觉像四肢百骸散去, 少女也只得缴械投降,跟随男子的动作沉沦到自己昨夜才第一回 领略到的新奇而刺激的世界。 而正房外头守着的立冬与宋婶子不由得都耳根悄悄泛红,又往远处退了十步。 宋婶子扭头看向院中已经生出嫩芽的桃树,露出笑容,春天来了,真好! *** 三朝回门这日,幼银又是撒娇又是割地赔款地才让韩立饶过自己起来梳洗:“今日是回门,若是去晚了还不晓得家里长辈怎么想呢!”幼银坐在菱花镜前拿着两支发簪在头上比了比又放下,又换了两支:“偏生你闹腾,到时别叫人笑话了。” 她从不知原来之前拉拉自己手都会脸红的闷葫芦竟这般黏人且能折腾,这几日过得又是荒唐又叫人羞红脸,轻轻打开还黏在自己身上的手:“别闹!一会儿该来人了。” 瞧着妻子小脸儿红通通娇艳欲滴的模样,韩立只觉得一股热气冲了上来,干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松开了幼银,自己也转身去屏风后换衣裳去了。 外头立冬与两个端着水跟帕子的丫鬟听到室内没有什么动静以后,轻敲几下门,得到姑娘的应答后方才推门进去:“婢子伺候姑娘梳洗。” 换了一身水红色的袄裙,外头加了件雪兔袄子,这样即使出去也不怕风扑着冷着。 立冬站在姑娘身后小心地将姑娘如墨长发轻轻挽起,道:“姑娘头发如今养得越发好了。”边说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三下两下就挽好了一个随云髻,再以赤金点翠镶红宝石如意双钗点缀其中,配上小巧精致的红珊瑚耳坠与红玉手镯,整个人看起来又喜庆又娇艳的。 “这会不会太艳了些...”因着受长姐的影响,苏家的女儿们大多喜欢素雅打扮,瞧着铜镜中哪哪都是红的自己,幼银有些不适应。 已经换完衣服梳洗好的韩立听到她的话,走过来一瞧便是眼前一亮,站在纱帐外头笑道:“这样很好看。” 立冬站在二姑娘身后,感受到新婚夫妻之间甜蜜得要腻死人的氛围,默默垂下了头,她是不是应该出去? 两人用过早膳便坐着马车往五里桥回,回门礼也是早早就准备妥的了。小两口走后,城里宅子的下人也在葛四叔的指挥下收拾妥当,只留下两个看门儿的人,其余众人都要搬回五里桥的新家去住。 再说苏家这边儿,苏氏今日一早便起来张罗,虽然几个孩子更多是靠着长女带大的,可这一下子女儿嫁出去了,让苏氏这心里真不是滋味儿,又怕女儿不在自己身边冷着、饿着或者受了委屈,老母亲的心都快要操碎了。 “娘您消停些罢!”幼金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拉着苏氏坐下:“幼银不过是嫁到隔壁,将来还是要回来吃饭的,您这操心也操得太过了些!” 成亲前夕,韩立找到苏氏与幼金,向两人提了将来还是不分伙的想法,苏氏习惯了家里热闹,哪里有不同意的?两家还是并做一家过那就再好不过了! 见家里孩子都捂着嘴笑自己,苏氏才有些赧然地笑了笑:“娘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头了?” “娘别着急,二姐应该快到了,娘要是太殷勤了二姐才觉得娘见外呢!”幼珠走到苏氏身边,笑眯眯地给她捏着手:“二姐又不是外人,娘这般见外作甚?” “偏你歪理多!”苏氏笑着伸手点了点幼珠的脑门,不过还是听了进去,也就安心坐着跟女儿们一起等着回门的新人。 其余几个小的见娘亲这般,更加觉得好玩,一个两个都笑嘻嘻的,等幼银进来的时候便瞧见自己的几个妹妹都捂着嘴在那笑,她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是有什么好笑的事儿,竟大家都这般欢乐?” “二姐!”小八见是她回来了,第一个冲到了她身边,先是抱了抱她,然后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掌心朝上对着韩立:“姐夫,红封!” 幼银被小八的动作惹得玉面绯红:“小八!你又调皮!” 韩立平日里少言寡语,不过今日脸上也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耿直地从怀里掏出了红包:“红封。” 不仅小八,幼银底下的几个弟弟妹妹全都领了改口红封,至于苏氏与幼金,是长辈,自然是她们给小辈改口红封的。 小两口跪在柔软的蒲团上,端着茶杯递给苏氏:“娘喝茶。” 苏氏先是端起女婿的,喝了一口给了个红封,又端起二女儿的喝了一口:“你们如今是一家人,将来有什么事儿都要好好商量,夫妻恩爱,举案齐眉才是。” “是,女儿(小婿)谨遵娘亲(岳母)教诲。” 改口敬茶过后,幼荷与柳卓亭夫妇也带着快满两岁的小良玉也到了。 月文生自打去了府学读书,越发与柳姐夫走得近,知道姐夫来了,便巴巴地将人请走,说是要去与陈老先生一起讨教功课。 “文生这孩子如今越加发奋了,未来可成大器啊!”也被请到正院来一起说说话的宋氏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后生离去,想到若是临瑜与临风在身边,也是这般兄友弟恭,老人家未免心里有些失落。 坐在下首的韩氏听到她这般夸奖自己儿子,笑眯了眼:“老太太可快别夸他了,我都不知该怎么愁了,这孩子转眼都十六了,这亲事还没着落,发奋读书也少了个能为他添衣加水的人儿啊!” “孩子还小,你这般年纪轻轻的就想当祖母了不成?好良玉快去哄哄你外祖母去!”苏氏坐在宋氏身边,脸上的笑也没停过。 小良玉如今快两岁,能说会走的,听到舅姥姥这般说,别趔趄着张开双臂,摇摇晃晃地向韩氏走去:“外祖母抱~”逗得正厅里所有人都“哄”地一声笑了。 “哎哟!外祖母的好孩子!”韩氏一把接住小良玉,然后香了他好几口,有些赧然地笑瞪了眼苏氏:“嫂子如今越发会促狭人了。” 正院里笑声一阵连着一阵,外头下人忙碌着上茶水点心的、准备饭菜酒水的、还有忙着收拾新房的,里里外外热闹得不行,真真是比过年时还热闹不少。 *** 与幼银成亲后,韩立与幼金商议过后决定将茶乡那边儿的工作慢慢交接出去,往后他只需每个季度去一趟茶乡便可,剩余时间则留在洛河州准备新铺子的事儿。 韩立对苏家茶的生意最是熟悉,加之洛河州本就地方大,南来北往的客人也多,原苏家蜜主要是卖各类花蜜、花露,兼之卖花茶。可茶乡那边儿上好的茶叶品种并不少,两人商议过后便决定在洛河州再多开一家苏家茶的铺子。 “虽说你我如今也算是一家,可账目还是要分明些才是。”幼金合起账本,将想法与坐在自己对面的韩立说到:“货是我苏家专供,不过销路与客源就都要你自己操心,如此,刨去成本后,三七分账,我只要三成如何?” “五五吧!”韩立对幼金的做法没有什么异议,只把苏家的分成提了两成。苏家茶的铺子也好,茶叶也罢,那都是幼金一手准备起来的,他也知幼金这是为了幼银与自己,正是如此他才不愿占太多分成。 幼金有些吃惊地看了眼他,然后垂下头来又翻开了下一本账本,道:“成,你前期准备要什么,只管找宋叔那边支便是,人、财早已准备好的。” 韩立的动作也是快的,不过半个月就把所有都准备妥当。四月初三过完幼珠幼宝十五岁及笄礼后,又过了四月初八幼金十七岁生辰,四月十三,新的苏家茶铺子便顺利开张了。 韩立所开的苏家茶铺子中所出售的茶叶价格最低从一钱银子一斤到最高五百两银子一斤,林林总总共有三十一种茶叶牌子挂在茶柜前面,甚是壮观。 大丰国人大多好茶,哪怕是一般乡里人家,逢年过节地也是要准备些茶叶在家待客,苏家茶便宜的茶叶虽然便宜,可品质远比同等价位的茶叶好不少。加之茶叶这种东西,有一点儿就能泡出好几壶水来的,正适合那些家中稍有些银钱,可又不舍得花大钱在这上面的人充面子,是以苏家茶自打开张以来,生意一直不错。 第146章 于三 次女已经成亲, 可已经年过十七的长女还待字闺中, 苏氏这心里又是着急又无章法的, 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只得与玉兰吐吐苦水。 “你说这孩子怎就这般死心眼呢?她都十七了还整日说不着急不着急的!”苏氏歪在榻上, 眼下一片乌青, 重重地叹了口气。 玉兰为她续了半杯茶水,道:“太太您这愁也无用, 大姑娘性子素来如此, 只能是多劝几句罢了。”想到大姑娘前日才又拒绝了太太的相看要求, 玉兰不由得叹了口气, 吾家有女初长成,可无奈闺女不肯嫁啊! “我一人不成,那就挨个上!”苏氏喝了口茶,将茶盏放下后, 颇有些壮士断腕的悲壮在里头:“就不信说服不了她了!” 当日,趁着正主不在, 苏氏找上了宋氏、韩氏等人一一求教, 请大家帮着劝说一二:“老太太,幼金素来敬重您, 想必您若是开口, 她必然是听的。” 因着宋氏对内教导了苏氏不少管家的事儿, 对外又帮了幼金解决过大问题,是以这两年宋氏在苏家的地位也越发的高,苏氏也是真心地拿她当做敬重的长辈看待。 “幼金那孩子性子执拗, 就算是我去劝,也不一定好使吧?”宋氏坐在主位,眯着双眼说到:“这孩子主意正,若是旁人强要做这个媒,怕是不成的。” 在外巡视的幼金坐在马车里看着外头慢慢向后退的景色,没由来地突然觉得鼻头一酸,然后重重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接过秋分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鼻子,喃喃自语道:“奇怪,这都快端午了,怎地好好儿觉得背后一凉?” 秋分将马车帘子打了下来:“许是这风扑着了。”主仆俩都没想到,原来是家中长辈正背着她在想法子如何解决她的终身大事呢! “都已经五月初了,不妨事儿的。”幼金都觉得这天儿有些热了,自己手里拿着绣了白猫扑蝶团扇轻轻地摇着,心里还在想着生意上的事儿。今日是黄三爷那边打发人来,说是有笔大生意找上门来,要她自出面才好。 *** “姑娘,贵客已经到了。”黄三爷站在门口张望着,瞧见苏家的马车到了便赶紧迎了上去:“这贵客是打南边儿来的,说是有大生意要跟主家谈,瞧着派头确实是个有钱人,不过我这边儿也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幼金听完黄三爷了解到的情况,微微点头:“既然是有大生意,咱们不妨谈谈看。” 言语间两人已走到一楼会客室的门外,瞥了眼守在门口的劲装护卫的眼神,幼金心头没由来的一阵激灵,这人煞气好重!想必是常年在战场厮杀的人,难不成是军队的人? 严威也不言语,只默默地退了一步,让出地方给两人过去,然后自己挎着刀守在门口。苏家蜜的伙计远远看着都不愿过来,这也太吓人了! 会客室内,幼金才走进去,便瞧见一个微微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红梅图出神,脸上戴着一个玉雕面具,坐在轮椅上的青年男子。 看到他略微有些熟悉的侧影,幼金有些心生疑窦,难不成是认识的人?不过还是压下心中的疑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小女子来晚了,有劳贵客多多担待。” 似乎是被她的声音打断了神游的男子回过头来,隔着面具看向她,道:“无妨,某也是才到片刻,苏姑娘请坐。”略微有些粗哑的声音却陌生得很。 幼金与黄三爷一左一右坐了下来,幼金为来人续上半杯茶:“不知先生高姓大名?听黄三爷说先生有笔买卖要谈,不知是何买卖?” 瞧着那人身上穿的是号称一匹价值百金的玉烟锦,领口袖口上竹绣纹样瞧着也是苏绣,没有点家底的人谁敢这么穿?怪不得黄三爷这般慎重叫人来请自己,想来确实是有大生意。幼金这般想着,虽然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还未散去,不过还是严阵以待。 “苏姑娘客气了,某乃苏州于氏,家中行三。虚长姑娘几岁,姑娘若不嫌弃,称我一声于三哥亦可。”那玉面男子微咳了几声,嗓子似乎有些干哑。 幼金听他这般说,心中莫名有些失落,可脸上表情依旧不变,笑道:“如此小女子便算是占了于三哥便宜了,瞧着于三哥有些咳嗽,不如用些我们店里自产的枇杷露如何?” “甚好,于某此番前来也正是要与苏姑娘谈谈这苏家蜜的生意,于某就沾沾光先尝尝看了。”于三看着也是诚心要与苏家做生意的,言语间虽客气,不过也有几分交好的意向。 外头得了吩咐的小伙计很快就用白瓷杯装了半杯枇杷露进来,摆到客人面前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一双眼睛也不敢到处乱看。 于三略尝了口枇杷露,放下杯子笑道:“不愧是苏家蜜的招牌,入口顺滑清甜,苏姑娘有心了。”虽然隔着一个面具,也一样可以感受到于三对苏家蜜的满意,看向幼金的眼神中都是浓浓的笑意。 “于三哥过誉了,于三哥若是喜欢,我一会儿叫下面的人备些给您带走,如今正是换季的时候儿,天儿变得快,平日里用些枇杷露兑水喝,倒也能缓解喉咙干哑不适之症。”幼金对自家的宫廷秘制枇杷露可是很有信心,这方子是她与苏氏按着苏家御厨老祖宗留下来的方子一次又一次改良之后得出的,可以说是苏家蜜的招牌之一,尤其到换季、秋冬季节,那都是销量冠军。 “苏姑娘过谦了,于某这次前来正是要与苏姑娘谈一谈这苏家蜜的生意。”于三修长白净的指节轻轻敲着茶杯边缘,道:“于某有意将苏家蜜带往南边儿,打通南方市场......” 听完于三的话,幼金两眼发亮,若真如于三所言,他还有海运的路子,那苏家蜜的货物就能远销海外了,而且她还能利用于家的远洋商船收集大丰所没有的植物、农作物品种,这对苏家而言也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于三哥所言甚是,只是小女子有一处想与于三哥再斟酌一二。”幼金眼中亮晶晶的看着对方,像一只狡黠的狐狸一般:“我苏家负责出货,刨去成本后,苏家占利两成,如何?” 幼金对自家的产品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如今会养蜂,还养了那么多蜂的在洛河州就只有她一家,而且苏家蜜中各种花露,那都是秘制方子所制成,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所以她才这般有些狮子大开口。 “苏姑娘倒是精明。”于三眼中的笑意更浓,连面具未曾遮挡住的唇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运输、海运、销售都是我于家出,苏家只负责出货,两成未免有些多了,一成如何?” 幼金故作为难了片刻便应下此事,双方都是诚心谈成这笔生意的,当场就敲定了各样合作的细节,顺便还签好了合同。 于三倒是少见的左撇子,清隽有力的正楷写得极好,放下笔后,笑着看着幼金:“往后自有我于家的管事与苏姑娘联系,那就合作愉快了。” 幼金接过其中一份合同,看了眼上书的“于雅均”三字,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却莫名觉得有些人如其名:“于三哥好说,往后还要仰仗于三哥多多提携才是。” 于三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倒是十分阔绰,当场付了一万两定金:“这是定金,苏姑娘就先按一万两的价格出货吧!十日后我于家的船队会到洛河州来,有劳姑娘这几日辛苦些。” 生意上的事儿谈完后,于三也不再叨扰,坐在轮椅上,微微点头与幼金还有黄三爷道别:“二位留步,于某先走一步。” 目送于三离开后,幼金便与黄三爷也商议了一番:“有劳三爷这边清点一下铺子里的存货,我再去侯家湾那边看看还有多少是可以开封的了。” 苏家蜜所售的各类蜜露都是在侯家湾作坊内出产的,平日里虽有存货,不过一万两的存货着实有些多,一下子不知够还是不够。 黄三爷点头称是:“这一旦打通南边儿的市场,那侯家湾那边儿的人手跟原料怕是都不够了。”如今苏家蜜只是做洛河州的市场,规模还算是较小的,侯家湾作坊里也只有□□人。 “三爷放心,这些自有我来安排,咱们先把这一次货给备齐了,余下再慢慢儿来。”幼金倒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另外还是有劳三爷再去打探一下这个于三的来路。” 生意上的合作,还是要知些底细才是。 黄三爷的动作也很快,于家的船队到之前,就把自己能打听到的消息都打听出来了。 “这于三确实是打苏州来的,我从几个才打苏州回来的行商那打听到这于三也是近几年才冒头的,外号“于财神”,如今苏杭一带大片产业那都是他名下的,还有两个远洋船队,不过长什么样,年岁几何,家世如何确实打听不出来。”今日与大姑娘一同到侯家湾视察的黄三爷跟在幼金身后半步之遥的地方,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了出来。 幼金点点头,看向已经露出尖尖荷花花苞的荷塘,道:“短短数年便有这番成就,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若真如传言中这般本事,那咱们也算是搭上好路子了。” “那于三买还下了肖家槐树巷子的宅子。”黄三爷又想起一事来,便道:“也不知是要长住洛河州或是暂时的落脚点。” 肖家被抄家以后这宅子就被洛河州一个富商买走了,幼金一直想买却是没机会,不成想却落到了这于三手里,笑道:“想来也都是缘分,不属于我的终究也不会是我的。” 黄三爷知道她的心思,见她这般说,也就无甚可说的了。 第147章 意外 “苏姑娘日安。”幼金才从绸缎庄出来, 便遇见了坐在轮椅上由他的护卫推着走的于三。 幼金尊他为长, 上前一步盈盈一福行了个晚辈礼:“于三哥日安, 还以为于三哥已南下, 不曾想今日还能在此见着。” 于三趁着她说话的时候细细打量了一番幼金, 瞧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纱裙配鹅黄色花软缎绣玉兰对襟圆领窄袖上襦, 嘴角噙着一朵淡淡的笑花,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月白色。她生得白净, 月白与鹅黄倒衬得日头下的少女会发光一般, 若说原是八分的美貌, 如今便有十分了。 再瞧她鬓间仅以白玉狐狸簪装点, 于三眼中的笑意便更浓了些:“苏姑娘这发簪倒是颇有些意趣。” 幼金有些尴尬地扶了扶发间的簪子,她素来是无生意上的事儿才用这只簪子,不成想竟然在街上遇见于三,笑道:“不过是小女儿家的首饰罢了, 让于三哥见笑了。” 于三仿佛也看出她的窘迫,干咳一声后, 道:“不知苏姑娘今日可有空闲, 于某到洛河州已有半月,今日难得空闲, 可却不知到何处游玩, 不知苏姑娘是否赏脸为于某引荐一二?” “于三哥客气了, 这是小女子的荣幸。”幼金瞧着外头的日头有些大,便道:“不若今日就由小女子做东,请于三哥尝尝苏家宴如何?” “久闻苏家宴大名, 于某荣幸之至。”于三得她同意,自然是做甚都好的,一男一女中间隔了两步的距离,跟在各自主子身后的秋分与严威都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一行四人心思各异却不露任何表情,慢悠悠地向苏家宴方向过去。 于三还真拿幼金当做是地头蛇导游一般用了,先是在苏家宴用过午膳,又叫她带着自己四处转转,一副“我都可以听你的”客随主便模样,倒是让幼金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苏姑娘是不愿为于某带路吗?”于三似乎看透了她内心的抗拒,嘴角一抹淡淡的笑,面具下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她:“既如此于某也不好勉强,于某身患腿疾多年,也早该习惯一个人在屋里呆着了才是。” 话语里尽是幽怨之意,惹得幼金一阵咳嗽:“咳咳咳、咳、于三哥严重了,只是如今日头有些猛,着实不宜在外游玩,小女子也只是担心于三哥身子吃不消。” “原来是这样啊!”于三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那苏姑娘哪日有空,于某好安排时间?” 幼金觉得事情的走向越发有些奇怪,可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成,三日后如何?如今千荷湖有些早开的荷花也开了,倒是踏青游玩的好去处。” “这般便有劳苏姑娘了,三日后南城门见?” “一言为定。”幼金也不疑有他,如今只想赶紧送走这下一步怕是就要跟自己胡搅蛮缠的于三。 站在于三身后的严威一脸便秘的模样半垂着眼,推着木制轮椅出了苏家宴,又将人抱上马车,车夫才挥着鞭子赶着马儿滴滴答答地离开苏家宴。 站在门口撑着最后一丝笑目送于三离开后,幼金瞬间整个脸都垮了下来,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喃喃自语:“这于三怎么阴魂不散了一般!” “姑娘说什么?”跟着她身后的秋分以为主子跟自己说话,便小声问到。 “无事,一会儿等午市过后,你记着叫李管事那边安排伙计们去量身。”幼金今日到绸缎庄去便是为了苏家宴的伙计们定做夏季的衣裳选料子的,哪曾想一出门便碰到了于三。 苏家所有产业都一样,伙计们一年四季各有一套衣裳,每年都会做新的,也算是给下人的一点子福利,幼金也从来不省这个钱,夏日里选的是吸汗柔软的细棉料子,冬日里选的是纳得足足的松软保暖的棉花。 “姑娘放心,婢子省得的。”秋分跟在大姑娘身边已有近四年,性子如今越发沉稳,因着大姑娘身边事儿多,去岁又添了两个丫鬟在身边,不过最受重用的还是秋分。 而离开苏家宴的马车上,严威看着摘下面具后一张清隽的脸,还有那时不时动一动腿的主子,面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决定甚也不说了,毕竟他笨口拙舌不会说话的,省得说出来的话主子不高兴。 再说于三,给自己揉了揉腿后,拿起下马车前未看完的账本继续翻看,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自家护卫那精彩的面部微表情。 *** 三日后,南城门外。 “苏姑娘。”挂着“于”字牌子的马车内,坐得如同端方君子般的于三透过打起来的门帘向马车外的幼金点头示意,微微向上弯的嘴角透露出他此刻心情极好。 幼金规矩地回礼:“于三哥,前往千荷湖还有些距离,您稍作歇息,我在前头马车,有事儿您随时叫我。” 虽说大丰民风比较开放,可未婚女子与外男共乘着实有些不便,于三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千荷湖出发。 千荷湖的荷花才开了些许,还不到赏荷的最佳时日,倒难得清静得很,只有苏家的仆人早早就按照大姑娘的要求备好茶水瓜果准备待客。 “十里荷塘,若是再过些时日,万荷齐放想来定是美景。”于三坐在轮椅中感受着清风拂面,嗅到风中淡淡的荷香,直觉身心都十分舒畅。 幼金走在他身侧,笑道:“去岁倒是有洛河州中才子将此景画了下来,名曰万荷图,此画原作便收在我苏家,于三哥若是喜欢,小女子便将此画赠与于三哥。” 正是因为去岁的万荷图,让苏家的千荷湖名声越发大,如今已经一跃成为洛河州十大美景之一,苏家的名声也随之日益上升,倒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万荷图虽好,也比不上眼前美景。”于三端起石桌上的青瓷杯,细细品了口茶:“梅香悠然,茶香清隽,不愧是苏家茶。” 幼金见他识货,唇边的笑又真了几分:“此泡茶的茶水为冬日里我闲来无事收的几罐子梅蕊雪水,又在梅树下埋了一年多,今日得于三哥这话,想来也是值的。” 两人之间交流也不多,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过了近两刻钟,于三才道:“美景难得,苏姑娘不妨带于某四处走走?” 幼金放下茶杯,便引着于家主仆往修整地十分平坦的荷塘四处转转。 “啊呀,我的画儿!”远处传来一群少女的嬉笑声,隐隐约约的随风飘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 “于三哥莫怪,今日是尔雅女学中的学生外出采风的日子,我已跟家仆吩咐过,不过有人过到这边搅扰您的清静的。”幼金站在他身边解释到:“因着女学那边儿的教学日程都是安排好了的,临时间也不好调整。” “无妨,本就是我临时起意要来的。”于三倒是个通情达理的,听她提起尔雅女学,也十分赞赏道:“于某在洛河州这段时日里也听说了不少尔雅女学的消息,苏家着实大义,想来洛河州的女子都会感激苏家办学义举。” 幼金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家中两位婶子一手操办的,我也只是跟着沾些光罢了。” 见她无意细说,于三也不多问,两人沿着岸边走了两刻钟才往回折返。 “小心!”幼金一时不觉踩到了低了一截的青石板,眼看着就要摔倒,却被男子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胳膊,然后用力往自己身上一拽。 “喔!”惊魂未定的幼金已经坐到了坐在轮椅的于三身上,于三也是没有准备,被一屁股坐下来还有点痛,不由得发出一声痛吟。 等幼金回过神来,秋分已经扑了过来:“姑娘!”赶忙将人从于三的轮椅上扶下来,然后遮挡住于三的目光粗略地摸了摸姑娘身上有无受伤。 “我无事。”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羞的,幼金脸上多了一抹红云,示意秋分让开后朝于三福了一福:“多谢于三哥出手相助。”方才她走的是靠近荷塘的一侧,若是掉下去那就不好玩了,虽然坐到于三身上有些尴尬,可总比落水强。 于三宽大的衣袖下,方才拉住她的那只手紧紧握拳,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今日本就是于某邀约,姑娘若是因此受伤,便是于某的罪过了。” 面具下的脸微微有些发烫,于三此刻不知多庆幸自己还有个面具挡在脸上,不然就真的露怯了。 虽然氛围有些尴尬,幼金还是强行转移了话题:“这片荷塘每年都能产出莲子......” 于三却并没有听进去幼金在说什么,他只觉得现在自己满怀都是幼金身上淡淡的玉兰花香与少女特有的香气混合在一起的清雅香味,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知她在说话也只含糊地应了几声。 幼金虽不说,可心里也是有些尴尬的,两人心照不宣,这场莫名其妙就发生的邀约就这般结束了。 送走了于三,幼金坐在凉亭中重重地舒了口气,然后警告了站在一旁的秋分:“方才发生的事儿你可别乱说,尤其不许告诉太太。” “婢子省得的。”秋分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心中也是庆幸方才只有自己与于三爷身边的护卫在,不然就凭方才姑娘坐在于三爷身上这事儿传出去,姑娘的名声可就毁了! 也不是说她嫌弃于三爷什么,可她家大姑娘,那模样性情能力哪点不是一等一的?配一个一辈子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的人未免太委屈了些! 于家回城的马车中,严威看着抱着自己袖子放到鼻尖下闻了一遍又一遍的主子,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家主子不会是看上苏家大姑娘了吧? 于三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在属下的心里引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只一遍又一遍地闻着这个让人心安又舒服的味道,唇畔的笑一直没散。 第148章 魏四 打那日起, 幼金一连四五日夜里都梦到了那个已经许久没入梦的、眉眼之间都是温柔的如玉公子, 数次午夜梦回间却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有一丝奇怪的熟悉感却总也抓不住也说不清。 “秋分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就是两个明明是截然相反的人, 可你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却总是想起另一人?”幼金接过秋分端来的半杯槐花蜜水, 轻轻啜了口,然后倚靠在软枕之上, 看着窗外廊下开得正艳的海棠花在阳光下舒展花叶, 犹如一个身着红衣的明艳女子在偏偏起舞一般, 幼金悠悠地舒了口气, 岁月静好,好想睡个懒觉。 秋分坐在榻下的矮凳子上坐着绣活,听到大姑娘这般问到,手里的活计便停了下来, 仔细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摇了摇头:“婢子也不懂。” 幼金瞧着秋分歪着头有些呆萌的样子,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什么都不懂的, 可真是辛苦了赵武了。” 赵武是原肖家护卫队中的一员, 不知什么时候起与秋分开始往来,前不久才来向自己求亲, 这门亲事也才定下来不久。 “姑娘!”秋分被大姑娘说得害臊了, 圆圆的脸上染上几分红晕, 逗得幼金直乐,倒是暂且放下了心中的思虑。 不过说来也奇怪,自打那日起, 幼金倒是没有再巧遇于三,幼金打发家里人送了家里收藏着的万荷图到槐树巷子如今于家的宅子去,于三那边回了一副不知贵重多少的前朝名家所作的夏日赏荷图回来,两人便再无来往。 等到幼金听说于三已经离开洛河州南下的消息时,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儿了。 *** 自打幼珠幼宝及笄以后,上苏家来的媒人就更多了。也不知是从哪先传出的“苏氏八姝”的说法,加之如今苏家产业遍布洛河州,还创立了如今风头一时无两的尔雅女学,倒是让苏家女也入了不少书香门第的人家的眼。 “如今真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了!”苏氏送走今日上门的第二个媒人,这心里又是喜又是愁的,喜的是如今上门提亲的人家一个比一个好,愁的是如今家中适龄的三个女儿有两个都是极难搞的。 才这般想着,极难搞的老大就从外头款款而入,眼里还带着淡淡笑意:“娘。” “你来得正巧,方才是洛河州里有名的魏家遣来的媒人,说是要给魏家四少爷说亲的。”苏氏见大女儿来了,赶忙吩咐人撤下用过的杯子,然后上了盏刺玫花茶:“那魏四公子如今才十七就已是秀才之身,且去岁考上秀才时那可是整个洛河州前十名的!这金榜题名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不仅如此,那魏家也是洛河州中颇有些名气的书香世家,从魏四公子往前数三代,家中可是出过二品文臣的!那魏老爷子虽比不上先辈,可也是从翰林苑退下来的老臣,这样的人家能上苏家来提亲,那真真是极难得的! 苏氏越想这心里就越激动,若是这门亲事真能做成,那幼宝将来挣个诰命也是有的啊!不过她倒是没敢立时应了下来,强压下都已经洋溢到眉间的喜气,两眼巴巴地看着长女。 “不知魏家是看中了哪个妹妹?”幼金自经营尔雅女学后,对这魏家也是有所耳闻,如今魏家二太太还在尔雅书院做兼职讲师,每月初一十五讲一次诗词课,想来魏家上门提亲也是有魏二太太的手笔,若这魏四是个好的,这门亲事倒也做得。 苏氏整个人都洋溢着喜气,不过还是压低了声音道:“看上的是幼宝!” “幼宝在书院中倒是颇得魏二太太青眼,这魏四我记得好像是二房的幼子吧?这样一来倒也说得通了。”与苏氏有八分相像的眉眼笑得弯弯的,显然幼金对这门亲事也十分满意:“不过一码归一码,咱们还是找人打听一下平日里魏四的为人,还有幼宝那边儿,总要她自己也乐意才是。” 狐疑地看了眼苏氏,问到:“娘不会已经应下了这门亲事吧?” 被长女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的苏氏有些赧然,没好气地拍了拍幼金的手:“你把你娘想成什么人了?娘还不知道你们几个的脾气?哪里敢自己就应了下来?我只说是要与家里人说说看,过些日子再给个准信儿给她。”她便是指的魏家请来的媒人。 说到这个苏氏就有些不知该是欣慰还是该憋屈,别人家的亲事那谁不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生她们家的这些孩子,一个比一个主意正,她若真背着她们应下了,将来孩子自己不喜欢还不得跟她拼命? “没应下就好,幼宝那边儿我会去说的,只要幼宝乐意,那魏四也是个好的,等下回媒人上门来娘再应下吧。”幼金对苏氏的做法表示很满意,当即找了肖护卫长过来,将打听魏家还有魏四品行一事交由他负责。 这厢苏家为着幼宝的亲事开始忙着打听,那边魏家也是为着这门亲事闹得鸡飞狗跳。 “娘,我如今真的无心娶妻,明年就是秋试了,儿如今只想好好读书。”魏四本以为娘亲去了尔雅女学教书以后能把注意力从自己的婚事上转移走,没想到她竟然在尔雅女学里给自己找到了所谓“最佳人选”。看到媒人上门的魏四只觉被气得两眼有些发黑,便要与魏二太太据理力争。 魏二太太虽说是文人世家出身的闺女儿,可那也不是只会哭哭啼啼伤春悲秋的弱质才女。放下手中的茶杯,然后冷冷地瞥了眼魏四:“娶妻怎么了?娶个妻子回来给你红袖添香不好?整日就知道读书读书读书,读那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你看看你大哥、二哥、三哥、五弟、六弟?他们哪个不读书?人家有闹着不肯成亲吗?” 魏家老爷子膝下有四子九孙,其中长房是长孙三孙六孙,二房是二孙四孙,三房五孙七孙,四房八孙九孙。前三个孙子均已成家,且都诞下了魏家第四代,而与魏四年岁相仿的魏五也已成家,魏六亲事已定,可以说是人丁十分兴旺的一家。 不过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魏四就是魏家那本难念的经,从小就一副老学究的样子,油盐不进,魏二太太为他可是操碎了心,就连魏家老太太都时不时提点几句,暗示魏二太太要抓紧些,别把孙子熬成了剩男。 简而言之,魏家就只有魏四这个老大难。 “娘您别无理取闹成不?”长得与魏二太太有五分相似的魏四只觉得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他真的很佩服爹能这么多年如一日地跟无理取闹得理不饶人的娘亲恩爱度日,换做是他,真是一日都过不下去。 魏二太太听到这话便一副西子捧心的表情,泪眼涟涟地看着站在堂下的魏四:“你说我无理取闹!儿子大了,娘老了,被嫌弃了啊!” 魏四看着娘亲一副唱作俱佳的模样,不由得头更痛了:“娘您别这样成不......”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一句怒吼打断。 “你这个逆子!又惹你娘生气了是不?”魏二爷才到门口就听见妻子被儿子气哭的声音,大步跨了进来,坐到魏二太太身边,然后用力地瞪了魏四一眼:“白养你这么大,整日里就知道气你娘!” 魏二爷虽不知是何事,只道就是儿子气得自己最是婉柔的妻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个逆子,那么些圣贤书都白读了不成?不孝不悌,你羞不羞?!” 魏四看着已经快趴到父亲怀里哭的娘亲,再想想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自己,只觉得人生好艰难,无语抬头问苍天,为何别人都能有一对正常的爹娘,偏生他没有? 又一次被罚跪祠堂的魏四跪在祖宗牌位前面,眼中一丝波澜不见,心里都不知叹了多少口气。 “你也真是的,没事儿招娘做甚?”提着食盒奉母命来使怀柔政策的魏二跪到他身边,恭恭敬敬地给列祖列宗磕了个头,才站到魏四身边:“我打听过了,娘亲这回看上的是五里桥苏家的女儿,据说人品相貌都相当不错,你要不就相看一下再说?” 转头去看了眼一副媒婆模样的二哥,魏四表情未变,道:“上回娘说看上了陈家姑娘,你也是这么说;上上回娘说看上了赵家小姐,你也是这么说;再上上回......” 听着弟弟桩桩件件将自己说过的鬼话数出来,魏二脸上的笑容一僵,然后笑得更加灿烂:“这回是真的,为兄怎么会骗你呢?” “你上回也是这么说。” “额...” “二哥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再跪会儿。”魏四收回目光,两眼放空地看着祖宗牌位,幽幽地叹了口气,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魏二见弟弟这样,干咳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个菜都是娘吩咐下人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趁热吃吧,为兄就先走了。” 看着打开了摆在自己面前的食盒,魏四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一弯,只要他坚持,娘亲肯定会妥协的。 可魏四低估了这次魏二太太的决心,只要是在家的时间他就会被娘亲没完没了的一哭二闹纠缠,然后被爹罚跪祠堂,跪到膝盖淤青的魏四心如死灰地想:“能被娘亲看上的人,想必都是不大正常的人吧!” 想想家里的二嫂,踩着个蚂蚁都能眼泪汪汪,再想想之前娘亲看中的那几个姑娘,不是比自己还死板的书呆子就是敢背着家里人在外与人私定终身的,魏四再一次觉得自己过得好艰难。 魏六知他近日日子不好过,也不愿在家呆着,正巧碰上书院休沐的日子,便约了他一起出去走走:“听闻千荷湖的荷花如今开得正好,我们几个同窗近日要去赏荷踏青,四哥若是无事不妨一道同去?” 魏四一想到家中老娘近日的所作所为,自然是忙不迭地应下了魏六的邀约,毕竟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总比在家听娘假哭后自己再去跪祠堂好过得多。 第149章 初遇与婉拒 魏六性子跳脱些, 与他交好的同窗也大都是性子跳脱的少年, 平日里与颇有些老学究气质的魏四也玩不到一起去, 见魏六还将他带来了, 众人先是表情微愣, 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 嘻嘻哈哈地也就出发了。 六七个少年到了千荷湖后,魏四自觉与魏六的同窗们玩不到一起去, 与魏六打了声招呼后便独自一人往千荷湖另一头走去了。 “魏六你怎还把你家四哥带来了?”目送魏四离开后, 一群平日里都不喜欢读书的少年不约而同都深深松了口气:“我在你四哥面前总觉得山长出没一般, 这背上的寒毛是一阵又一阵的啊!” “我也是!”看来有同感的还不止一人。 魏六有些啼笑皆非:“真没出息, 我四哥不过就老学究了一些罢了,瞧你们怕的!” 一群年轻人听到他这么说,便都嘻嘻哈哈地闹起来了,而独自走开的魏四自然是不知他们在背后如何议论。 六月天娃娃脸, 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就立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魏四没想到骤然下雨, 可如今离凉亭有些远, 最近的便只有千荷湖边上的一排青砖瓦房,只得以手遮挡雨水, 加快步子跑向那排青砖瓦房以求暂避大雨。 不过雨势太大, 等魏四躲到屋檐下时青衫已湿过半。无奈地看着阴沉的天空团罩住苍茫大地, 绵绵雨幕更是一眼看不到头,魏四沉沉地叹了口气:“难不成当真是流年不利?” 可沉沉雨幕中,骤然却出现一抹身影。一个身穿荷绿窄袖襦裙的姑娘怀里还抱着几朵荷花与莲蓬, 左手举着一顶大大的荷叶顶在头上遮挡雨丝侵袭,快步向自己所在的青砖瓦房走来。 “四姑娘!”此时青砖瓦房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乘着油纸伞的妇人从里头出来,快步迎了上去,然后以伞为少女挡雨:“老奴一见天儿变了就赶紧来了,没事儿吧?” “嬷嬷放心,我有这个呢!”只见那少女摇了摇左手还抓着的荷叶,笑得灿烂,如同雨中的荷花仙子一般明亮、动人。 那嬷嬷瞧着只是有些湿了裙角,也松了口气:“老奴叫人煮了姜汤,姑娘一会儿换身干衣裳便喝些姜汤去去寒才是。” 主仆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撑着伞慢慢进了青砖瓦房,似乎谁也没在意到站在廊下避雨的魏四。直到木门又“吱呀”地一声关了起来,魏四才从惊艳中回过神来。 百无聊赖地站在屋檐下看着豆大的雨珠肆虐般地砸到不远处的荷塘中,远处近处皆静,只有嘈杂的雨声,掩盖了时间的尘嚣与嘈杂。 “这位公子,寒舍准备了些许姜汤,不嫌弃的话也请用些吧。”木门“吱呀”一声地又开了,方才出来接人的嬷嬷一手撑伞一手还端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 魏四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家主人竟还这般心善,不过他素来不喜麻烦他人,便拱手婉言谢绝:“能借贵府门前暂避大雨已是叨扰,怎好再给主家添麻烦?” “公子客气了,我家主子心善,平日里碰着有避雨的行人也是不吝惜这一碗姜汤的。”嬷嬷笑呵呵地坚持:“虽说是六月天儿,可这雨还是大了些,若是水汽入侵便不好了。” 魏四还是第一回 碰到这样的陌生人,心中觉得一暖,拱手道了声谢:“如此便多谢了。” 接过装满姜汤的白瓷碗后一饮而尽后,将空碗还了回去:“多谢。” 嬷嬷笑眯眯地看着虽然被大雨打得有些落魄,不过眉宇之间还是清正极了的少年,笑着点了点头,还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然后拿着空碗推门进去了。 魏四喝下又热又辣的姜汤后,只觉四肢百骸都暖和了不少,甚至连鼻尖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又过了一刻钟,撑着伞来寻人的魏六终于找到四哥了,兄弟俩共撑一伞离去后,青砖瓦房内又开了门,拿着把伞出来的冬至没发现有人,便抱着备用的伞回去了。 青砖瓦房外,空无一人,只有雨声潺潺。 *** 雨后的夜空,一轮皎洁的圆月镶嵌在墨蓝天空中。 从美梦中惊醒的魏四披着外衣站在廊下看了许久的月色,直到一阵夜风吹来才让他回过神来,然后转身回房,抽了一张上好的宣纸便开始研墨,直到隐隐传来家仆在外头走动的声音,一根红烛燃到尽只留下一堆烛泪,魏四才伸了个懒腰,放下手中的毛笔,往内室走去。 而书桌上用大大的汉白玉镇纸压着的宣纸上,画了一幅荷花仙子图。画中的荷花仙子怀抱三四朵开得正好的荷花,唇边噙着淡淡的笑,寥寥数笔便将少女的娇俏与娇憨全部跃然纸上。 魏二太太这些日子真是愁得眼见着白了好几根青丝,她是真喜欢苏家的小丫头,长得好看得很,笑起来软糯可爱,平日里性情也是极好的,可儿子怎么就死都不从呢? “娘若是真想四弟同意,那姑娘若真如娘说的那般好,娘不妨安排四弟见上一见,许就成了呢?”抱着儿子坐在魏二太太身边的儿媳妇杨氏倒是给她出了个好主意。 魏二太太听完眼前一亮:“对啊!当初老二不就是这样的吗!”她对自己选的儿媳妇还是很有信心的,首先第一关模样得生得好。 听到婆母提起自己与相公相见的事儿,杨氏羞答答地垂下了头,她这婆母还真是与众不同了些,心性跳脱,时常有些惊人之举,不过待她倒是极好的。再者若不是婆母当年的惊人之举,自己与相公估计还不一定有今日呢! “儿啊!娘知你近来读书辛苦,今儿个特意定了一桌酒席好好犒劳犒劳你。”魏二太太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第二日就在苏家宴定了一桌席面,只带了魏四一人去。 魏四坐在旋转圆桌前,有些无力地看着足足摆了十一道菜的桌子:“娘,我们只有两人,如何吃得完?这未免也太抛费了些。” “无事,为娘今日心情好,儿你随便吃。”魏二太太娘亲的外家是邻州州府小有名气的富商,魏二太太是她们家唯一的女儿,当年出嫁时所带嫁妆足够她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银钱方面素来豪爽。 魏四只觉得眉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不过来前被爹三令五申,不得惹娘亲生气,只得强忍住内心的无奈,夹了一筷子桂花八宝鸭到碗里就开始吃,用行动表示他现在不想开口说话。边吃还边想,这苏家宴的席面确实不错。对娘亲这些日子以来的胡闹也就轻易放下了。 “听闻先生大驾光临,学生见过先生。”幼宝才到酒楼便听得管事言二楼包厢有一位自称是林先生的太太找,便遣退身边的冬至,自己一人到了二楼包厢,见过礼后才发现原来包厢里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幼宝抿了唇,半低下头道:“不知先生有客,学生便不搅扰先生雅兴了。” “听说近来上新菜了,便带我家儿子来尝尝,来了才想到这是你家的产业,想着也有几日没见你,故想见上一面,我这无事,你自去忙吧。”魏二太太笑眯了眼看着幼宝,然后瞥了眼儿子示意到,看到没?这可是老娘我为你精心挑选的妻子? 幼宝玉面绯红,称是后便退了下去。 只有魏四,眼睁睁地看着今日穿了一身藕色十二破留仙裙的少女,一如那日在千荷湖初见时的惊艳,目光追着少女的背影,直到少女身影消失在包厢门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儿子,苏家四丫头好看吧?”才一回头就看到娘亲笑得跟一只老狐狸一般看着自己,魏四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双唇,从喉咙底发出一声似有若无、含含糊糊地“嗯”后便不再说话,一副把全部心思都摆到美味佳肴上一般。 可老话说得好,知儿莫若母,魏二太太会瞧不出儿子的心思?满意得瞧着儿子白净的脸上红彤彤一片,魏二太太心道:“儿子你以为你装着很认真吃东西为娘就瞧不出你的心思了吗?脸都红得跟猴屁股一般了啊~~~~” 魏二太太这边为了搞定儿子折腾了许久,那厢苏家也将魏四还有魏家的底子都打听得差不多了。 “魏家书香世家,魏老太爷治家严明,魏家三代均无纳妾通房,不过倒是人丁兴旺。这魏四公子也是个奇人,在先生长辈中口碑极好,不过人有些老成。魏二太太连着为他相看过好几个姑娘,可无一例外都黄了,主要是魏四少爷自己也没这个心思,都是魏二太太剃头担子一头热。”肖护卫长如今打听消息越发厉害了,不过几日就把该打听到的都打听回来了。 “魏四自己没这个意思,那这回儿不会也是这般吧?”苏氏越听就对这个女婿人选越发满意,可是也有些愁:“这若是结了亲幼宝嫁过去,那不成守活寡的了?” 幼金安抚地拍了拍苏氏的手:“娘别着急,婚姻大事儿自然是要双方都乐意的,既魏四公子无意,那便是再好那也不能要,总之决不能委屈了幼宝就是了。” 又隔了三四日,魏家请的媒人再次上门来了,苏氏便按着女儿的意思忍痛退了这门亲事:“魏四公子倒是个好的,只是我听人说魏四公子如今要专心苦读无意娶妻,我苏家虽比不上魏家家世,可结亲也不是结仇,若是好心办了坏事儿,两家结亲结成仇那就真真儿是冤孽了。” 那媒人没想到苏家竟是这样的理由拒绝了,媒人脸上的笑有些僵,心想这苏家还真是给脸不要脸,那魏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一个寡妇撑门楣的人家能与这样的人结亲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还这般挑挑拣拣,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还是保持了职业原则,笑着为魏四解释:“苏太太这话儿就说差了,那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魏四公子如今不通这些事,等成亲后那该懂的自然也懂了不是?” 说是这么说,媒人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要不是魏二太太指明了只要苏家四姑娘,那洛河州里头比她苏家好的人家也多了去了好吧? 苏氏虽然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可想着若是夫妻之间没感情,那日子都是小两口自己过的,将来幼宝若是委屈了谁又知道?所以还是笑着婉拒了:“您说的理儿我也都懂,只是孩子们的事儿还是得上些心,若是孩子自己都不乐意,那咱就算了吧!” 苏氏难得将媒人送到门口,一路上言语中对魏家也是颇多赞许,将不能结亲的遗憾表现得淋漓尽致,那媒人的脸面没有被拂,虽然是被拒了,不过总还是保持着面上的礼节,笑着告辞离开苏家后,便直接去回了魏二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大肥章!!! 第150章 白云观之约 魏四顶着一双乌青的眼坐在餐桌前, 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得魏二太太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既这般爱书, 正好人家苏家也回绝了, 往后娘也不管你了, 你要怎么就怎么吧!” “什么苏家?回绝了什么?”魏老太爷坐在首位, 听到性子素来有些跳脱的二儿媳这般说, 又看到四孙脸色都变得难看了些,便插嘴问了一句。 说到这个, 魏二太太就一肚子委屈:“爹娘是不知道, 儿媳这精挑细选地给老四选了个好姑娘, 就是办了尔雅女学的那个苏家, 苏四是儿媳的学生,那人品性情都是一等一地好,可这臭小子倒是好,一心就知道读书的名声都不知道传到哪去了, 人家苏家怕委屈了自家姑娘,便拒了呗!” “尔雅女学的苏家, 我倒是也听人说起, 上月林县令家的公子成亲娶的便是尔雅女学的女学生,我那日瞧着人品性情就极好, 言行举止也十分得体。”魏老太太坐在魏老太爷身旁, 听儿媳这般说, 倒是想起了这么一回事儿:“这不成那就再慢慢寻便是了,你这做娘的,老四的亲事你不操心谁操心?都做祖母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 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魏家人丁兴旺,不过老大老四都在外地为官,只有老二老三在洛河州,每日早晚都是一大家子一起用膳,倒也是热闹。 “四哥你真瞧不上苏家的四姑娘啊?”坐在魏四身边的魏六眼睛都睁大了:“据说苏四在尔雅书院名气不小呢,四哥竟连苏四都瞧不上!” 魏四手里紧紧握着汤匙,连食指都因用力而泛白了都不知道,祖母跟堂弟说的话也都没有听进去,心中只一直在回荡一句话:她拒绝了、她拒绝了、她拒绝了...... 魏二太太看着儿子一副眼睑半合的死样子,心中冷哼一声:臭小子,让你假模假式,活该! “孙儿还有早课,先走了,祖父祖母慢用。”魏四连汝窑白瓷碗里的半碗碧粳米粥都还未喝完,就放下汤匙,落荒而逃了。 魏二太太想到自己这段时间来折腾了那么久儿子还一点面子都不给,如今看到他这般失态,心中不知有多畅快,连着早膳都多用了半碗粥。虽然是心中乐得很,不过还是要考虑儿子的终身大事才是,总不能真看他一辈子抱着他的经史子集过吧? *** 魏府到府学并不远,魏四心里烦躁得很,索性就自己一个人溜达着走过去,权当是散心了。 甲子巷口,尔雅女学门口,两个身穿藕色衣裳,长得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少女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可魏四却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他一连几夜都梦到的少女,只觉心中积郁顿时消散一空,两眼直直地看着十丈之外的少女。 幼宝才下马车就注意到有个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顺着方向看去,那人的目光也不闪躲,两人的目光如同电光火石一般交缠在一起,迸散出炙热而灼人的火光一般。 幼宝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收回目光半垂下头,朝着对方盈盈一拜,便不再看向那边。 “方才还好好的,怎才一会儿脸红成这样?”与旁边儿同窗说了几句话的幼珠正好错过了两人之间的互动,回头一看妹妹的脸红得如同煮熟了虾子一般,不由得担心地问了一句:“可是哪里不舒服?” 如今二姐嫁人了,家里除了长姐就是她最大,她可是答应过长姐要照顾好妹妹们的。幼珠如是想到,便直接上手探了探幼宝的额头:“奇怪,也不烫呀?” “许是方才坐车有些闷,缓缓就好了。”幼宝半垂着头,唇角一朵似有若无的笑花。 见妹妹说没事,幼珠也就不多问:“成,你要是不舒坦就早些跟我说。”又催了催还在马车上没下来的幼绫幼罗:“你们俩快些,别一会儿迟到了先生可是要罚人的。” 今岁春季招生,幼绫幼罗也考进了尔雅女学读书,如今苏家三四五六姑娘都在尔雅女学读书,幼珠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不少。 “来了!”幼绫幼罗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下了马车,姐妹四人结伴进了尔雅女学。 魏四的目光还在追寻着少女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怅然若失地往府学走去。 *** 魏二太太虽然是嘲笑儿子口嫌体正直,可也不会真的不管他,瞒着儿子亲自给苏家递了拜帖。 收到魏家拜帖后,苏氏心中对魏家的态度倒是有些明了了:“这魏二太太亲自上门,想来是真心要与咱们家结这门亲呀!” 要知道魏家在洛河州中虽比不上秦知府与刘兵马这种有实力,可也算得上中上世家,幼宝若是能嫁进魏家,无论怎么看那都是高攀了人家的。 “娘莫要这般着急,如今是魏家想来求娶,咱们就是为着幼宝的将来也得矜持些态度才是。”当初苏家婉拒媒人之时也没有把话说死,魏二太太如今亲自上门,想来是有些希望的。 第二日,魏二太太如约而来。 “本以为苏家底蕴差了些,不想还是有些实力在的。”魏二太太跟着带路的仆人进了正院,瞧着那苏家的仆人言行举止无一不合规矩,颇有些大家贵族治家严明的意思在其中,心中这般想到,对苏四的好印象又多了一分,这样的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想来差不到哪去。 在正院接待她的是苏氏与幼金,魏二太太与幼金也算得上认识,是以三人倒不像陌生人那般拘谨,有说有笑地说了好一会子话。 “要不怎么说最是难为父母心?我这也是为着我家小子操碎了心啊!”魏二太太交际能力极强,不过一会儿就与苏氏以姐妹相称了:“我真是羡慕妹妹有这么多乖巧可爱的闺女儿,不像我们家老四那样,有啥都不愿跟我说,只自己藏着掖着,我这都不知道被气出了多少根白头发!” 苏氏也不曾想到魏二太太是这般性子和善的人,心中就对这门亲事又多了一分认可:“姐姐这愁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愁,那四公子可是去岁春试榜上前十的青年才俊,将来前程大着呢!” 听苏氏对自家儿子算是极好的评价,魏二太太心中也觉得有些希望,与苏氏越发亲热。坐在一旁的幼金倒是没怎么说话,只冷眼瞧着魏二太太的态度,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说到最后,苏氏也同意两家孩子相看一番,两人约定了这月十五带着孩子到白云观去上香,若是孩子愿意,那苏氏自然也不会拒绝这门亲事了。 “成,那咱就十五见!”魏二太太欢欢喜喜地出了苏家,坐上自家马车,与身边的嬷嬷说着话:“怪不得苏家不过短短几年就立起来了,有这么能干的女儿,立不起来那才奇怪呢!” “是呢,老奴瞧着那苏家的下人倒是不比咱们家的差多少,想来也是有涵养的人家。”嬷嬷一边给魏二太太揉着肩膀,一边说着自己方才的一些见闻,主仆俩对苏家倒是都多了不少好感。 *** 六月十五,白云观。 幼宝今日穿了一身鹅黄浣花锦齐地襦裙,白玉荷花簪与小巧精致的白玉镯子、鎏金项圈与白玉蝙蝠吊坠,妆点得她气质更显柔和婉约,少女的青涩与女性特有的柔美恰恰好。 “娘。”幼宝扶着苏氏下了马车,母女俩只各带了一个贴身仆人与一个护卫,拾级而上,要走过长长的阶梯才会到达白云观的山门。 被娘亲强行拖来白云观烧香的魏四手里提着香火蜡烛,一手还要扶着魏二太太慢慢在长梯上走着:“您这素来不都是去青岩寺?怎地这回还这么大老远跑来白云观了?” 青岩寺位于洛河州城内,魏二太太平日里烧香礼佛都是去那边儿,今日突然要跑到城外来上香,魏四虽然无奈,可还是陪着来了。 “你懂什么?”魏二太太走得有些喘,听到儿子这么问,没好气地瞪了眼他,要不是为了你臭小子的婚事,老娘难不成吃饱了撑的? 无缘无故又被娘亲瞪了一眼的魏四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闭嘴不说话,他说什么都能被骂,算了算了。 “苏妹妹!”魏二太太才走上山门便瞧见前面不远的苏氏与幼宝,欢喜地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今日倒是有缘,竟在此遇到你了!”又看了看一旁打扮得十分素雅的幼宝,满意地点了点头。 “张姐姐。”苏氏也笑吟吟地回到。 “先生日安。”幼宝朝魏二太太行了礼,然后半垂着头站在苏氏身后不说话。 “还不快跟苏太太打招呼!”魏二太太脸上笑意不变,小声地朝旁边的儿子警告到:“你要是再搞砸了,可别怪娘心狠手辣了。” 魏四看到幼宝的瞬间就明白娘亲为何有这一出了,白净的脸上“通”的一下也都红了:“晚辈魏云礼见过苏太太。” 苏氏满意地打量了一番魏四:“早听说你是个好孩子,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妹妹可快别夸了,再夸他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魏二太太可是丝毫不给自己儿子留情面:“咱们快些去上香吧,一会还要去听讲经呢!” 两家就这么“巧合”地遇见,然后一起进到大殿里上香。 “儿啊,我与你苏婶婶还要去听讲经,怪无趣的,听闻白云观后有个睡莲池都开花儿了,你们年轻人可以去走走看看,就不用拘着在这了。”烧完香后,魏二太太便想了个主意让两个孩子单独相处一下。 幼宝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苏氏,见娘亲并无反对的意思:“幼宝便陪着魏四公子出去走走吧,带上冬至跟着无妨的。” 大丰民风开放,加上还有丫鬟跟护卫跟着,本就是有意做亲的,自然是无妨的。 魏四强忍着加速的心跳,朝两位长辈拜了一拜后,才与幼宝一前一后隔了三四步的距离往后院睡莲池去了。 看着一对小儿女往后院走去,魏二太太满意地笑眯了眼,她就说嘛!她的眼光好得很! “咳咳、那日多谢你的姜汤。”魏四首先打破沉默,说着初见那日的事儿。 “不过一碗姜汤,你没事儿就好。”幼宝半垂着头,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地乱跳不止,其实打上回在苏家宴见时,她就认出了他是那日在自家门外躲雨的男子,不曾想竟然就是魏家的四儿子。 两家的下人都是跟在两人身后约摸五六步距离处,两人小声说着话倒也不怕被听了去。 十五的白云观香客游人众多,因为怕被游人冲撞到,魏四寻了一处石桌,两人坐在一处谁也不说话,一抬眼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又都慌张地转过眼去,紧张与暧昧都悄悄弥散在空气中。 第151章 风云渐起 白云观烧香回来后, 幼金与幼宝细细地谈过, 确定幼宝是愿意的, 便告知了苏氏。 魏家那边, 魏四这回也终于向娘亲低头了:“儿、儿的亲事就多多劳烦娘亲了。” “你的亲事?你是打算娶经史子集还是打算去诗词歌赋啊?”魏二太太看儿子难得这般求自己, 心情好得只想哼小曲儿。 倒还是魏二爷看着小儿子脸涨得通红, 先心软了,柔声道:“玉君。” 魏四站在爹娘跟前, 还是保持着行礼的动作, 仿佛只要魏二太太不松口, 他就不起来一般。 “真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爷俩的!”魏二太太叹了口气, 道:“我这早就拉下了面子跟人苏家说过了,苏家那边儿也早就松口了,说只要你愿意,那这门亲事就做得。”说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一开始是谁那般义正言辞地拒绝自己来着,还不是自己作的? 郎有情妾有意, 魏家这回再遣媒人上门, 苏家便应下了这门亲事。纳彩、问名、纳吉等工作也紧锣密鼓地准备好后,纳征时为显自己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魏四特意将自己所作的荷花仙子图装裱好, 亲自以红纸贴好, 写上“苏姑娘亲启”五个蝇头小楷后随着聘礼一起封箱送到了苏家。 “共有三个日子,十月初八、十一月二十三、十二月十七,不知苏太太这边觉着哪个日子好些呢?”媒人笑呵呵地坐在下首, 她本以为这门亲事黄了,不成想半月前魏二太太又找上了自己上门求亲,这回竟然成了。 苏氏手中拿着魏家的聘礼单子看过一遍,对魏家这般重视幼宝的态度表示很满意:“十二月十七如何?”如今已是七月,十月十一月的日子未免太急了些,想来还是最后一个好。 媒人将苏家选的日子送回魏家,魏家那边也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两家的亲事就这般定了下来。 送走媒人后,苏氏吩咐宋婶子将魏家送来的聘礼全部一起入库:“这魏家这般大手笔的聘礼,到时幼宝的嫁妆也不能寒酸了才是。” 魏家的聘礼共有龙凤喜镯四对、赤金头面四套、绸缎二十四匹、黄金十两、纹银九百九十九两,另有斗米、海味、皮子、酒、茶叶、书籍等林林总总共二十四抬,这样的聘礼在洛河州中也不算少的了。 “亲家这般重视,太太合该高兴才是,怎地好好儿地还叹气了?”宋婶子安排人将四姑娘的聘礼一一归好,前来汇报情况时却听到自家太太愁眉不展的。 “正是呢,娘有甚可愁的?只要是咱们家的姑娘出嫁,那都是按着幼银的例子来不就成了?”苏氏还未来得及说甚,就听到长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咱们家如今也不缺这点子嫁妆,娘放心,我一准儿给幼宝准备得妥妥当当的。” “虽说是好事儿,只是娘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这嫁妆要是少了吧又怕人家轻看了幼宝,要是多了又怕人家说咱是暴发户。”原来苏氏是愁的这个:“毕竟人魏家是书香世家,若是太铜臭气,人家不得心里有想法啊?” 幼金没想到娘连这个都想了,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不过还是强忍着笑意开导苏氏:“娘您别想这么多,我总能安排妥的,如今才七月,五个多月的时间总是够我准备的。” 再说幼宝虽然定了亲,不过还是在尔雅女学中继续上学,不过自打收到随聘礼一道送来的那副画以后,总时不时就能收到魏四送给自己的东西,有时是画儿,有时是书,有时是零嘴儿,还有时候是一盒胭脂...... 两人已经定了亲,倒也不怕什么私相授受的,幼宝知他要准备明年进京秋试,寻得了好书也托人送去给他,两人虽不常见面,不过感情却是一日比一日好。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地快,转眼时序就进入八月,人月两圆最是好时节。 “吴掌柜来信中提起近来京中局势越发紧张,想来也是快变天了。”幼金走在侯家湾的山脚下,与跟在自己身边的肖护卫长小声地说着:“若是新皇登基,会不会大赦天下?” 说到底幼金还是想着肖家的事儿,若是能大赦天下,在北疆受苦的肖海如兄弟就能回来与于氏等人一家团聚了。 肖护卫长抿着唇,眼神有些晦暗不明,道:“若是朝中乱了,怕是边疆也要跟着乱。”边疆一乱,首先要上战场送死的就是肖海如兄弟这些被流放的犯人。 “内忧外患,这才安定了几年啊!”幼金重重地叹了口气:“若是再来一回,这回可没有刘大将军,又有谁能来抗敌?” 两人说着这个沉重的话题,丰收的喜悦也冲不散忧心忡忡。 *** 京城 “圣上,药好了,您先用药歇会儿罢?”秦德海身后跟着熬好药的太医走到御书房正中的书桌前,然后接过药放到桌上:“那折子再重要也比不过您的身子重要不是?” 圣上看完又是一个哭穷的折子,怒得大咳了数声:“一个两个都跟寡人哭穷!寡人竟不知如今连修地宫的银子都没了!”折子也被扔得远远然后无力地落在地方,仿佛一团废纸,却无人敢动。 咳得满脸通红的圣上坐在龙椅之上,接过秦德海端过来的蜜水润了润嗓子后才接过药一口就喝完了。许是药太苦,圣上本就已经皱成一团的脸就更皱得厉害了:“这药怎地越来越苦了?” “禀圣上,昨日请完平安脉后,老臣又添了几味药用于平肝火的,许是苦了些。”林院判端着木托盘,腰一直弯着,恭恭敬敬地回话。 圣上接过水漱完口后,挥了挥手:“得了,赶紧下去吧。”许是如今年岁大了,身子越来越差,他就越来越不想见到这些太医。 秦德海将那些被圣上扔得到处的都是折子一一捡起,然后折好放到桌边,这才收拾好便听到外头小太监进来通传:“禀圣上,五皇子求见。” “老五这个时候来作甚?”虽说有些烦躁,还是传了进来:“你不在户部观政跑来御书房作甚?” 当今圣上有七子,其中长子为先太子,十年前重病离世后圣上再无立太子;三子为当年与韩广宏谋逆一案的主犯,撤掉皇家玉碟后,老三自缢于宗人府。如今圣上便只剩下二、四、五、六、七、八子。 二皇子生母位份低微,外戚也并无什么助力,虽然当年在太子的请封下封了平王,可在六个儿子中并没有什么优势。 反倒是五皇子,生母是后宫兰贵妃,兰贵妃父兄均在朝为官,其父还是太子少傅,加之五皇子也算得上勤勉,近两年圣上身子越发差以后,立五皇子为皇储的声音倒是越发多起来了。 “儿听闻父皇身子有恙,故特来向父皇请安。”五皇子立与堂下,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儿前些日子得了一株上好的人参,特来献于父皇。” 圣上听到儿子这般懂事,面色倒是舒缓了不少:“还是你懂事,既来了也顺道去瞧瞧你母妃吧,她前两日还说身子有些不适。” 五皇子得了父皇的夸奖与赏赐,心情极好地出了御书房往兰贵妃所住的清泉宫去,却在半道碰到了正从宫里出来的平王。 “数日不见,二哥怎么瞧着有些憔悴?”五皇子拦住了平王的去路,如同一个胜利者一般睥睨着平王。 平王停下脚步,淡淡地看了眼这个太过骄傲自得了些的异母弟弟,低咳了声:“劳五弟挂心,许是换季身子有些不适,过几日就好了。” “瞧着二哥几日没上朝,还以为是为着李大人那事儿没脸见人呢!”五皇子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原来竟是身子不适啊?弟弟府中还有上回过年父皇赏下的几盏燕窝没用完,稍后打发人给二哥送去,二哥可得好好补补才是啊!” 李大人是平王外祖父,一个六品御史因月初大朝会上对圣上直言进谏,说得难听点就是骂了圣上一顿而遭贬斥。李大人气急攻心病倒在家里,连个上门慰问的同僚都没有。 “五弟好意为兄心领了,为兄还有事儿,先走一步。”虽然五皇子说的话是难听得很,不过平王倒是一直淡淡的,也不生气,朝五皇子点点头后带着身边的小太监走了。 *** “你跟那贱胚子有什么好说的?”兰贵妃听说儿子方才在御花园碰到了平王还说了好一会子话,嘴角撇过一丝嫌弃。 五皇子坐在兰贵妃身旁,摇着扇子笑道:“我就是要让他认清,就算他是王爷又如何?是长子又如何?始终都是被我压住一头的。”虽然嘴角带着笑,可眼神却冷得吓人。天下至尊的位子只能是他的,若是有人敢来抢,他并不介意手足相残。 “我儿,这些都是小事儿,你如今要谨记的是抓住圣心,只要圣心归属于你,何愁登不上至尊之位?”兰贵妃看着自己染得极好看的指甲,云淡风轻道:“自打先太子没了,中宫就是一朵无根的浮萍,宫中一切有母妃,外头你要多跟你外祖父走动走动。” 兰贵妃生得美艳,虽然已是中年却依旧美貌不减当年,想到无论是家世还是美貌才华,甚至是子嗣都比不过自己的人如今还安坐中宫之位,兰贵妃眼中就闪过一丝疯狂,她做不成皇后,但是一定要做比皇后更尊贵的女人! *** 宫外,平王府 “王爷,上半年的账本都送回来了。”平王才回府不过片刻,王府的管事便捧着沉沉的账本进来了。 平王淡淡地“嗯”了一声,净手更衣后才坐到书桌前翻了翻账本,又拿出夹在其中的密信看完后,放在书桌边的灯笼里的蜡烛中一燃而尽。 “才上半年就已经赚了这么些银子,这肖家果然是有些本事啊!”站在书桌旁的心腹接过他递过去的账本细细看了一遍后啧啧称叹:“看来当初王爷没看错人。” 平王唇边带着一点笑,显然也对当年自己做出的决定十分满意。 “王爷,王妃来了。”书房内两人还说着话,外头便传来心腹护卫的敲门声。 那谋士听到通传,也不用王爷示意,自己便将账册放回原处,拱手告辞。走到书房门口见到王妃又行了个书生礼。 “你怎么来了?”平王素来清冷惯的脸上只有在王妃面前才变得柔情似水,走过去接过她手中提着的食盒,扶着已有七个月身孕的王妃坐到书房中供平日里小憩的塌上坐着:“外头风大,也不多加件衣裳。” 平王与王妃是少年夫妻,两人虽已成婚近十年,却也一直恩爱如昔,府中除了王妃便只有两位圣上赐下的侧妃,平王对那两位侧妃倒是一直淡淡的。王府中只有王妃诞下了一双儿女,如今腹中怀的是王府的第三个孩子。 “妾无事,妾知王爷每回看望完母妃都是匆匆出宫,想来是没吃饭的,一早便吩咐厨房给炖了燕窝。”王妃坐在榻上,手按了按略微有些发酸的腰,柔声应到。 平王知她是操心自己,也不说什么,端起燕窝便用完了:“你如今身怀六甲,这些小事儿交由下头人处理便是,若是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平王素日话并不多,偏只在这个在外人看来出身低微,长相也只算得上清秀的王妃面前话多了不少。 “母亲昨日还托人送信儿来,说父亲身子无大碍,只是情绪有些低落,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王爷就莫要趟这趟浑水了。”这才是王妃今日前来的主要目的,丈夫早年受教于父亲,对父亲颇有几分濡沫之情。在旁人看来,自己是圣上刻意打压平王的赐婚对象,可早在圣上赐婚之前,平王就已在私下向父亲求亲,圣上的赐婚虽来得突然,可也算是求贤得贤了。 平王听到被杖责的岳丈还时刻记着牵挂自己在朝中的安危,不由得叹了口气:“岳丈大人高义。” 如今父皇越发昏聩,六部之中多是老五的人,自己现在可以说是举步维艰。老五并不是什么好人,若是来日他问鼎至尊之位,自己与妻儿怕是都不会有好下场,事到如今他已然没有退路了,若不能更进一步,便要坠落万丈深渊。 第152章 拨乱反正 平王这条路注定是要走得比旁人更难些, 但他既选择了这条路, 便是拼个头破血流那也在所不惜。 “我如今公务多, 府中一切还是要你多费心些。”平王摸了摸妻子已经高高耸起的孕肚, 对柔顺又善解人意的妻子有些愧疚。 王妃靠在平王怀里, 柔声道:“妾不苦, 当初既选择了站在王爷身边,就已经想过有这一日的了。”王妃心想, 自己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外家, 不能像五皇子妃那般襄助王爷, 起码也要保证后院安宁, 让王爷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实现他的大业。 夫妻两人都知府中的侧妃不是圣上的人就是五皇子的人,是以夫妻俩都对那两人淡淡的,两位侧妃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王爷王妃几次,更别说探听府中机密。 *** “主子, 京城的回信。”严威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站在窗下的男子,闻声回头的男子不是肖临瑜又是谁? 接过密信确认上面的蜜蜡没有被拆封过, 边打开信边坐到了书桌旁, 看完信后便放置烛火上燃尽:“三年蛰伏,便只等今日了, 三日后返京。” “是。”严威拱手称是, 退出了书房, 未曾搅扰了已经陷入沉思的肖临瑜。 三年了,终于要回京了。肖临瑜扬了扬头,忽然有些近乡情怯。这几年来他东北西走, 重新组建起了远洋商队,又打通南北水路贸易,日以继夜地工作、赶路,一刻也不敢让自己停下来,生怕一停下来就会憋不住心头的那股劲了一般。 这三年他去过北疆、去过北狄、去过西楚、下过南洋,唯一只在北疆与洛河州各停留了近一月时间,知道父母长辈如今虽比不得从前荣华富贵,可也都好好地活着,他便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平王曾允诺过他,只要他助他登上皇位,他定会尽力平了当年与韩广宏将军一案有关的所有冤情。这三年效力平王,倒让他看到了这个在京中并无什么名气的王爷贤能的一面,也坚定了跟随平王谋划一番的心。 三日后,肖临瑜换上平日对外的装束,坐在轮椅上由严威推着上了于家的内河船队,启程回京。 *** 元化三十四年冬,当今圣上病逝,谥号世祖。 世祖驾崩前留下遗旨,立年仅十三的七皇子永泽为新帝。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五皇子永濂被遗旨狠狠地打了一个大大的耳光,第二日便起兵谋反。 造反作乱的五皇子与麾下兵将上万人从定安门入,直接破了定安门的御林军,然后一路厮杀,直奔青阳主殿而去。 后宫,玉霜殿中,与儿子内外勾结的兰贵妃指使宫人将尚未登基的七皇子永泽与其母娴妃紧紧抓住:“不要以为先皇有遗旨在,你何芸娴就真的能安安稳稳地坐上太后之位,要知道有些东西不属于你的,就不要乱拿,不然那可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哟!” “孙兰儿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娴妃被两个大力嬷嬷死死地按在地上,眼中尽是惊恐,想要用力挣开却也只是无济于事。 兰贵妃冷笑一声:“怎么?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太后娘娘了不成?”示意身边端着托盘的嬷嬷动手:“要怪,就怪你的好儿子拿了不属于他的东西吧!” 七皇子紧紧闭着双唇拒绝宫人给他灌入毒酒,可他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哪里有力气抵得过三四个宫人?被硬生生掐开嘴巴后,一杯毒酒落肚没多久,七皇子只觉五内剧痛,不过片刻就失去了意识。 “永泽!永泽!”亲眼看着儿子被灌了毒酒的娴妃如同疯魔了一般竟突生神力挣开了所有桎梏,扑向已经没了气息的儿子身边,将七窍流血的儿子抱入怀中,放声大哭:“永泽,你看看母妃啊!看看母妃啊!” 兰贵妃得意地笑道:“这就是鸠占鹊巢的下场。”说罢也不管哭到肝肠寸断的娴妃,只留下两个宫人守着,自己带着其余宫人往外走,她要到青阳宫亲迎儿子的凯旋到来。 御林军被逼得步步后退,已退到青阳宫外,还传出七皇子已被毒死的消息,御林军首领江汉却不肯认输:“世祖尸骨未寒,又有遗旨立七皇子为新帝,五皇子逆天而行,其心可诛!众将士随我一同绞杀叛军!” “杀!杀!杀!”御林军虽处劣势,不过有江首领在,士气还在,众将士凭着最后一丝信念,死战到底。 五皇子身穿明黄五爪金龙袍,骑着白马走在叛军部队后方,听得原处还传来已经苟延残喘的御林军山呼声,冷笑道:“先皇病得神志不清之际,被何家骗得立下此传位诏书,何家已经伏诛,诸将士随我一同清君侧!正纲纪!” “杀!” 三千御林军只剩下几百人,且大都身负有伤,正当江汉已经绝望之际,定安门外传来整齐响亮的喊杀声:“杀!” 一个身穿白色铠甲的男子骑着赤色宝马,手里挥着宝剑,身先士卒杀出了一条血路。 “是平王!我们有救了!兄弟们再坚持一下!”众御林军终于等到了援军,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松了一大口气的表情,手中的刀剑挥舞得更加用力。 五皇子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率兵来与自己抗衡的人竟然是平日里被自己踩在脚下的老二:“是你?你怎么会有调令?父皇竟然将京畿护卫军的调令给了你?” 平王率领的部队正是当年的韩家军,如今驻守京畿的京畿护卫军。 京畿护卫军那都是在战场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的将士,加之人数上也比五皇子率领的叛军多了几成,原已经快成功攻下青阳宫的叛军如同被砍瓜切菜一般,不过一个时辰就将局势完全扭转了。 败局已定,想逃跑的五皇子永濂也被左前锋带人抓了回来,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永濂,如今已然成了阶下囚,那明黄华贵的龙袍已经沾满血污,仿佛一个笑话一般让人难堪。 青阳宫内,兰贵妃及其爪牙也全部被拿下,这场被后世称为“定安之乱”的谋逆一案最后以平王解围,五皇子永濂被生擒,七皇子永泽暴毙,死伤将士无数作为结局。 *** 原定的登基人七皇子已暴毙,狼子野心的五皇子已关在宗人府,带兵解青阳宫之围的平王永泓便成了登基呼声最高的人选。 “先皇已逝,皇后懿旨,皇二子永泓,勤勉恭谨,人品贵重,匡扶江山、功不可没。秉承先皇遗愿,今传位于永泓,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钦此!”青阳宫正殿内,满殿大臣皇子却无一人出声,听完秦德海宣纸过后,满朝大臣才一呼百应地跪下行三跪九叩大礼。 “本王不才,叩谢父皇母后恩典。”平王跪接懿旨:“还望诸公助我共建海晏河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满堂文武跪呼万岁,不少低着头的大臣却不敢开口说什么,他们其中大都是五皇子的人,如今五皇子已经下了大狱,他们躲还来不及,哪里还敢有什么动静? 钦天监选定腊月十九为新皇登基之日。 新皇登基,年号常安,新皇登基后,免全国赋税两年,重审当年三皇子与韩广宏将军谋逆一案,并行一系列安民清政新令。 “先皇五子永濂,诬陷先三皇子与韩广宏将军谋逆在先,后与北狄勾结入侵北疆,实乃大丰之罪人。寡人念先皇恩泽,不忍手足相残,赐永濂自尽,五皇子府中女眷革去皇家玉碟,贬为庶民,终身不得入京。”已经是阶下囚的五皇子呆坐在狱中听完圣旨后,却毫无反应。 秦德海将圣旨收好,递到五皇子面前:“五皇子,接旨吧!” 五皇子却如同发疯了一般直接打掉秦德海的手,明黄的圣旨飘落在污秽的牢狱中:“他永泓算个屁圣上?我才是天命之人!凭什么赐死我?!” 冷眼看着已有些癫狂的五皇子,秦德海嗤笑地摇了摇头:“五皇子,成王败寇,你如今已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子了,又何苦来哉?”说罢带着小徒弟出了又臭又脏的牢房,边走还边交代狱卒:“圣上仁爱,赐永濂自尽,你们可得警醒着些。” “公公放心,小的明白。”狱卒点头哈腰地送了秦德海出去。 韩广宏、刘威两位将军的冤案已得平反,受这两案牵连的有关人等终于沉冤得雪。 收到吴掌柜从京城送来的最新消息,得知全家可脱去贱籍、被流放到北疆的肖海如兄弟也可回乡团聚,宋氏与两个儿媳顿时泪眼涟涟:“如今一切都好了、都好了!” 幼金没有搅扰肖家人的欢喜,将消息带到后便退了出去,然后将肖护卫长派了出去:“想来这消息很快便能传到北疆,护卫长你辛苦些跑一趟,接肖家两位老爷回来。” 肖护卫长自然不会推辞,第二日一早便带着两人快马加鞭往北疆赶。 洛河州这边众人还沉浸在沉冤得雪的喜悦之中,京城中却有另一部分人因为参与五皇子谋逆一案而落得如同当年韩、刘两家一般家破人亡的下场。 而作为沉冤得雪的其中一员,肖临瑜终于可以摘下已经戴了将近三年的面具,光明正大地跨入被朝廷归还的肖府。 先皇昏聩,底下也大都是贪官污吏,当年肖家抄家所得的财物如今早已不知流落何方,不过肖临瑜也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他如今只着急着要到洛河州去,去接回他的家人,去见那个在自己一家最困难时还不顾一切伸出援手的人:“只要人还在,一切都还会再有。我要去洛河州一趟,府中诸事便都交由你与管事打理。” 严威对于主子丢下的这个摊子表示头很痛,可主子早就带着圣上赐下的御林军护卫十人,一路往北去了,他也只能认命地跟在肖府的老管事身边打理杂事。 第153章 归来 肖临瑜赶到洛河州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九, 今年冬日格外地冷, 北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 肖临瑜一行十一人个个脸上身上都挂了不少冰霜, 可马蹄声却不曾停下。 前去北疆接肖海如两位肖家长辈的队伍比肖临瑜早到一日, 饱经风霜的兄弟二人一到苏家连梳洗都没来得及便先去跪见宋氏:“儿无用, 害得娘亲受苦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巴巴盼了数日的宋氏直到见到两个鬓间已有白发的儿子走到自己面前跪下的那刻,都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两个儿子跪在自己面前, 已经泪流满面的宋氏才哽咽着示意两个儿媳妇扶他们起来:“一路可还顺利?” 坐在宋氏身边的两人点点头, 肖海如喝了口妻子递过来的茶水后, 添了不少皱纹的脸笑道:“苏家姑娘一切都安排得妥当,多亏了她费心安排,这三年在北疆虽说不容易,也比旁人过得好些, 回来路上虽然赶了些,不过我与二弟都是坐在马车内, 不曾受什么罪过。” 经历了生离死别的母子三人在一起说了将近半个时辰话, 肖海如瞧着宋氏没了精神头,才示意于氏扶着老太太去歇息, 自己与二弟则跟着苏家仆人的安排去沐浴更衣, 而后才各自回房歇下。 地龙烧得暖暖的室内, 肖海如躺在铺了厚厚的锦被的雕花木床上,看着五福帐顶,眼窝深陷却久久不能成眠, 转头看向才从外头进来的于氏,哑声道:“这三年辛苦你了。” “我不苦,倒是老爷在北疆受苦了。”于氏掩上门,不让雪花与北风侵蚀了室内的温暖,走到肖海如身边坐下后,轻轻为他揉捏着有些僵硬的肩膀:“北疆风霜凄苦,老爷这几年来辛苦了。” 肖海如叹了口气,拍了拍于氏的手,道:“再苦如今也都好了。只可惜临瑜......” 肖家夫妇此时还在为暴毙的长子伤心,却不曾想到第二日夜里,死而复生的长子就敲开了苏家的大门。 腊月二十九,肖海如换上了干净暖和的长袍,兄弟俩扶着宋氏一起到了苏家正院,一家六口齐齐谢过苏家后,也提出了搬离苏家的想法:“这三年多得贵府救我肖家于水火之中,如今我兄弟二人已然归来,自然没有再赖着不走的道理。” “肖伯父这话便是折煞我们一家了,虽说原我也是为着报恩,可老祖宗与两位婶子还有临茹姐姐自打住进我苏家以来,不知帮了我多少,能与诸位同住,是我苏家的福分。”幼金坐在宋氏身边,倒是不愿让肖家众人搬走的。 苏氏也是这般觉得的,柔柔笑道:“正是呢!老太太若是搬走了,那我们家这些猴孩子们可不得日日跟我闹不停?” 原心里也是不想再叨扰苏家的宋氏听到苏氏这般说,顿时就心软了不少,这几年来多得苏家的几个孩子每日都来陪自己说说话,她才不至忧思过重,一想到若是搬走就没有几个孩子绕膝的欢乐,宋氏还真有些舍不得。 肖海如见娘亲这般依依不舍地,看向二弟,两人以眼神交流过后,肖海如才咳了一声,然后道:“如今我们一家在京城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不若咱们就定居在洛河州,娘以为如何?” 洛河州是肖家发迹的地方,也是宋氏渡过自己少女时期的地方,如今听到儿子这般说,自然是喜不自胜:“你可说的是真的?” “如此,三婶家旁有一块三亩多近四亩的地,也是咱们家的,老祖宗要是挂念我们几个,不若就一起当邻居如何?”捧着个匣子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纱帐处的幼金也插了一句话进来。 “如此甚好!”于氏赵氏也是眼前一亮,她们一手办起的尔雅女学,若是就这般离开,倒真心有些舍不得,加上这三年来与苏家住在一处,患难见真情,倒是处出了很深的感情:“五里桥这边儿环境好,空气也好,地方宽敞,是比城里好些。” 幼金笑着走到肖海如夫妇面前,将盒子递给于氏:“这是三年来苏家茶的分成,虽然没多少银子,也总能顶些用” 于氏等人到苏家来过第一个年时幼金便想着将苏家茶的分成给于氏,可于氏等人觉着自己事事都要仰仗苏家,并不肯收这份银子。三年来幼金只得按苏氏的每月的月例银子给于氏等人发月例,至于这五成的分成银子倒也一直存着没动。 “这么多?!”于氏打开匣子,看到里面放着一大叠面值全是五百两的银票:“幼金你这是......” 幼金看向肖家人又是疑惑又是震惊的眼神,笑道:“苏家茶生意原就不错,去岁都在京城开了分号,一年收益也有两三万两银子,三年下来五成正好是五万两。” “我、这、”于氏拿着厚厚一叠银票,这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的,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倒是肖海如“哈哈”笑了两声,道:“好孩子,我肖家记你这个情!”肖海如纵横商场多年,自然看得出苏家这小姑娘是真心要把这五万两银子给自己家的,也不再推脱,示意于氏收了下来。 苏、肖两家人热热闹闹地说了好一会子话,肖家人最终还是决定在苏家继续住一段时间,等到开春后肖家的房子盖起来了再行搬迁。 *** 是夜,一路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五里桥的肖临瑜不知父母长辈已经决定要留在洛河州,心中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地敲响了苏家的大门。 “大姑娘,前头来人了。”提着一盏灯笼走到大姑娘闺房门口的秋分敲了敲大姑娘的房门,不过片刻就听到里面传出动静,秋分便提着灯笼进到室内,将几盏蜡烛一一点亮:“说是打京城赶来的人。” “取我的斗篷来。”才睡下不久的幼金坐在床上,只觉得自己眼皮有些沉:“这么晚了会是何人?”如今起码是三更时分了,而且是年三十,会是何人到访? 秋分手脚利落,不一会儿就从雕花黄花梨双门大衣柜中取出厚实的貂皮袄子,还有绣着精致的祥云纹样的斗篷过来:“婢子也不知,前院看门儿的春生还在外头候着呢。” 主仆俩很快就收拾好了,如瀑的青丝仅用白玉簪轻轻挽起,穿上暖和的斗篷后,主仆俩从室内出来。外头侯着的春生见大姑娘出来了,赶忙提着灯笼在前方带路:“大姑娘,门外有十余人呢,除了打头的那个,其余都是穿铠甲,还挎刀的!” 幼金听了只觉更加疑惑,京城来的?穿铠甲挎刀的?会是何人?难不成是来找肖家二叔的?毕竟如今家中就只有他一人是跟朝廷有关的。心中如是想到,脚下步子也放快了不少。 格外寂静的雪夜中,从里头匆匆而出的脚步声走到大门口便戛然而止。 背对着大门的男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摘下玄色斗篷,露出那张幼金不知梦见了多少次的脸:“三年不见,你一切可好?” 幼金没由来地软了一下腿,一旁的秋分十分警醒一把扶住了她才不至于失态:“你不是...你是...” 幼金看到这个据说已经死了三年的男子突然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一时间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两人隔着一道门槛,就这么互相对望着,也不说话。直到原处传来一声长长的狗叫声,才打破两人间尴尬的沉寂。 “先进来吧!秋分你叫宋婶带几个人收拾前院的客房出来先,夜已深,先别惊扰长辈们了。”幼金回过神来,有条不紊地吩咐着,看了眼跟在肖临瑜身后的那些挎刀的护卫,又加了一句:“再吩咐灶上的婆子煮些热汤面来,多煮些。” 肖临瑜眼中尽是笑意地看着睫毛微微颤抖的少女强作冷静的模样,示意身边的人按她的指挥到花厅暂时歇一歇,自己则是动也不动地跟着少女。 书房中,幼金已经从最初的慌张和不知所措中回过神来,冷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肖临瑜,也不说话。 “幼金,我...”肖临瑜想解释却也不知从何解释。 幼金端起小丫鬟上的热茶喝了一口,觉得五内暖和不少后,才淡淡开口道:“肖公子也无须跟我这个外人解释这些,如今夜已深,肖家长辈都已歇下,不好再搅得大家都不安生,明日一早你再去向她们解释即可。” 没错,幼金是生气了,而且很生气。她自认自己这些年为肖家做的一切都问心无愧、尽心尽力,甚至还为他立了衣冠冢,逢年过节都不忘祭拜他,可没想到人家这些年活得好好儿,却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换做是谁都觉得自己是一腔心意喂了狗! 肖临瑜看着幼金薄怒得两颊飞红的样子,又是怀念又是莫名有些不安:“我...” 其实肖临瑜这三年来也没少吃苦,可一下子要他在心上人面前说自己有多不容易、多辛苦,他还真是有些开不了口。 幼金正在气头上,肖临瑜这辈子都没哄过女孩子,甚至连幼金为何生气都说不准?还怎么开口哄人?直到门外头传来秋分轻敲门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姑娘,前头都收拾出来了。”秋分方才也认出了来人是肖家的大公子,她自打进苏家以来就一直跟在大姑娘身边,自然也是知道大姑娘与肖大公子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在其中,自然不会没眼力见儿到直接冲进来。 幼金瞥了眼只知道傻看着自己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的肖临瑜,心里这口气憋得难受,便冲外头的秋分说道:“你带肖大公子下去歇着吧,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肖临瑜自认这几年来历经风霜,年岁渐长,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可一面对幼金时,阔别了三年的揪心与手足无措的感觉重新回来,反倒让他极不适应:“我这就去,你别生气。” 幼金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心中的气一下子就消了大半,却还是强忍住笑意,故作冷淡:“嗯。” 直到肖临瑜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雪夜中,幼金唇畔才露出一丝浅浅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谁说我没有男主的!!!啊!!!!!!! 第154章 过年与赏赐 年三十这日清晨, 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 一抹淡淡的红日挂在东边山头上, 大地初醒, 忙碌着过年的人打破了冬日的寒冷与寂静, 远处近处还时不时传来几声鞭炮响还有孩子的笑闹声, 真真儿是热闹极了。 “老祖宗、爹、娘,孩儿回来了。”肖家暂居的别院正房中, 已经换上一身干净暖和的绫锦袍子的肖临瑜撩起长衫, 直直地跪在肖家诸位长辈面前, 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于氏早已哭成了泪人儿, 就连自己历难归来时都没说什么的肖海如也红了眼眶,夫妻二人坐在宋氏身边又是喜又是哭的。 “好孩子,外头风雪大,你一路赶回来辛苦了。”肖海如兄弟二人归来时就选择继续瞒住宋氏长子的死讯,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宋氏虽然也欢喜,却不比看到儿子死里逃生的于氏那般激动:“北疆的事儿可都处理妥当了?” 当初肖海如等人便是以肖临瑜在北疆有要事儿处理, 是以宋氏才这般问到。拉过长孙的手, 拍了拍:“瘦了、瘦了。”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与家人分别了这么几年, 孤身一人在外的肖临瑜也终于意识到, 哪怕当初父亲对自己冷淡, 母亲对自己也颇多要求,可那都是自己的血亲,是怎么也抹杀不了的。 眼眶微微发红的肖临瑜站在宋氏身边, 道:“孙儿在外,不能在老祖宗身边尽孝,还劳老祖宗这般挂心,孙儿实在不孝!” 肖二爷与赵氏坐在一旁,看着大侄子回来,心中一是高兴,二是也有些想念自己的儿子,夫妻二人对望了一眼,赵氏喃喃道:“若是临文此时也在就好了。” “只要孩子们都好好儿的,总会有相见之日。”肖二爷拍了拍妻子的手,安慰了两句。 *** 肖临瑜的归来让肖家人的年过得更加团圆,祖孙三代在正房说了好一会子话,肖海如与肖二爷才将肖临瑜叫到跨院的一处小书房中议事。 “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肖海如直直地盯着儿子,当初他也是亲眼看着儿子被人抬了出去的,虽然儿子如今好好的是好事儿,可当初又是怎么回事? 肖临瑜坐在下首,站了起身朝两位长辈鞠了一躬,,然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与两位长辈知晓。 听完长子的话,肖海如呆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是当今圣上救了你?” “正是如此,当初父亲与二叔改做流放,也是圣上的手笔,当初圣上承诺保我肖家一家,并还我们家一个清白,我效力于圣上,为圣上筹措资金,充盈国库。”肖临瑜点点头,坐回原位:“先皇昏聩,朝中贪官酷吏横行,国库空虚,圣上有抱负、有远见,我自当尽忠。” “平王、不,圣上如今已经登基了,那朝中局势如何?”肖二爷本就在朝为官,自然关心朝堂中事。五皇子谋逆与七皇子暴毙一事还未传到洛河州,他自然不知。 肖临瑜大略说了说圣上登基的经过,又道:“我出发来洛河州之际曾听圣上言,要召二叔回京,想来过完年旨意便能到了。” “果真?”肖二爷虽历受艰难,可济世救民、匡扶社稷的一腔热血还在,听到侄子这般说,一时间竟有些失态,身子微微向前倾,又是怀疑又满怀希望地看着肖临瑜:“圣上当真这般说?” 肖临瑜笑着点点头:“圣上慧眼识英才,自然是真的。”肖二爷在先皇在时便是不站队的,加之如今圣上登基后,也想清一清那些世家的势力,肖二爷既有能力也不是世家的人,自然是在圣上有意重用的人选之中。 圣上的旨意还有赏赐倒比肖临瑜预计的早到了,大年初二这日,正是幼荷以及幼银等出嫁之女归省的日子,一队从南方骑着马匆匆赶来的人马停在了苏家大门外。 香案摆好后,那宣纸的太监便站到香案之后,苏、肖两家数十人哗啦啦地跪了一片,静静听那宣纸公公有些尖的嗓音抑扬顿挫地高声念着:“圣上有旨,肖海丰接旨,今有......” 肖二爷跪在最前头,听那宣纸公公念完后,老泪纵横地接了纸:“臣肖海丰叩谢圣恩!”接过明黄圣旨的双手还略微有些颤抖,他不是官复原职,而是往前进了一步,成了正四品工部侍郎! 那太监读完第一道旨意,又拿出了一道,这回是肖临瑜的恩典:“...封二等郡公爵位,赐号洛,赐永业田三十顷,另加六品户部员外郎一职!” “臣,叩谢圣恩。”一脸淡然的肖临瑜跪在地上,恭谨地接了纸,肖家众人却心中激荡不已,二等郡公爵位啊!这意味着他肖家终于出头了啊! 还有第三道旨意,是赏给苏家的,赏的是圣上御笔所书,龙飞凤舞的“苏氏出好女”所就的牌匾,另有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时新宫花等两箱御赐之物,赞许苏家女有情有义。 “民女叩谢圣恩。”幼金面不改色,双手高举过头,接过圣旨。 宣纸公公读完三道旨意后,笑吟吟地站在已经站起身的肖临瑜与肖二爷面前,道:“郡公爷,老奴来之前圣上特意交代了,让您跟肖大人安心过完上元节再返京即可,京中的郡公府也还在置办,不过之前肖府的宅子都已修缮好了。” “有劳公公大过年的还要跑这一趟,里间已备了茶水点心,还请公公稍作歇息。”肖临瑜虽然骤封郡公,不过还是不卑不亢的态度,脸上也是淡淡的。 那宣纸太监笑着点点头,倒是跟着进内喝了盏茶,略歇了半日就急匆匆返京了。 年初二正是热闹的五里桥村里,不少村民都看到了那队来去匆匆的人马,有好事的去苏家一打听,原来是圣上亲赐了圣旨还有赏赐下来! 不过半日,这苏家得了圣上赏赐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洛河州,就连已经封印在家安心过年的秦知府都听到了消息,听完底下人打听回来的消息后,沉吟了片刻后,道:“夫人备上两份厚礼,咱们明日走一趟五里桥。”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可不止秦知府一人,那有不少本就与苏家交好的人家,也都纷纷备上了厚礼,给苏家递了帖子,都想沾一沾真龙天子的龙气,顺便要是能与苏家攀上一些关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因着圣旨与赏赐的缘故,这个年变成了苏家到洛河州以来苏家过过的最累人、也是最热闹的一个年,那平日里有些生意往来的客户、那洛河州里大大小小的官员世家、还有五里桥好奇上门的百姓,还有快把苏家门槛踏平的媒人。 “这都是今日的第几个上门的媒人了?”已有三个月身孕的幼银在一脸紧张的韩立的搀扶下跨过门槛,看到宋婶子送一位满脸喜气的媒人出去后,一脸促狭地看着无奈的长姐:“长姐可是挑花眼了罢?” 幼金无力地捏了捏眉心,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无力道:“自打嫁人后你是越发促狭了。”不过瞧着妹妹脸色红润的模样,幼金心中也是欢喜的。 “你是不知,方才那个是来给康儿说亲的!”苏氏也觉得有些头痛:“这些人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苏家如今唯有幼银是嫁人的了,幼宝的婚事本是定在腊月,不过因着圣上驾崩,半年内不得嫁娶,婚事便往后推了。除了这两姐妹,其余的从老大到老八都不知被提了多少回。 “康儿还要小一月才满七岁呢!这就上门来说亲了?”坐在柔软舒适的坐垫上的幼银听到娘亲这般说,不由得也咂舌称奇:“咱们家只是得了一块牌子,就这般景象了,那肖家那边不得门槛都踏破了?” “你这孩子,如今都快要当娘了反倒更不稳重了。”苏氏瞧着如今尚未显怀的幼银从外头走来,不由得有些担忧:“这大冷天儿的你巴巴过来作甚?冷着冻着可怎么是好?” 一边念叨着,一边忙叫人换上蜜水:“那些茶啊酒啊如今可是碰都不能碰的可晓得?” 被苏氏没完没了唠叨的幼银也不见不耐烦,只笑着点头:“娘放心,我就是想偷偷吃那如今家里也找不到呀!您是不晓得韩立只巴不得一把火把家里的茶叶都烧了。”虽是说着抱怨的话,可唇边的笑却一直没停过。 苏家这边母女热闹地说着话,肖家那边也正是热闹的时候。 肖家平反的消息传到西京后,肖临风兄弟俩也顾不得旁的,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洛河州,经历了颠沛流离的肖家一家,隔了三年,总算是一家团聚。 “娘,过完上元节我与临瑜便要返京了。”坐在宋氏身旁的肖二爷穿了一身暗红色镶边袍子,整个人因为年初二的那道圣旨变得精神焕发:“委屈娘在洛河州再呆一些时日,等开春后儿再遣人来接您回京。” 宋氏眯着眼拍了拍小儿子的手,笑得欣慰:“人老了就该落叶归根了,洛河州挺好的,娘就不走了。”宋氏从出生便是在洛河州中长大,嫁入肖家后才入京,虽说是阔别了四十余载,却还是不愿走了。 “娘?”原也是笑眯了眼的肖海如听宋氏这般说,也有些惊讶地皱起了眉。 宋氏笑叹了口气,道:“京城虽好,咱们的根总还是在洛河州,娘老了,也不愿折腾了,你们还年轻,就回京城继续拼一番事业才是。” “娘(老祖宗)!”肖家众人听到宋氏这般有些泄气的说法,不约而同地低喊出声。 宋氏看着儿孙们一个个面有难色的样子,道:“你们也无须再劝,我这在洛河州有吃有穿的,规矩也少,不知比在京城舒坦多少呢!” 说罢见儿孙还是面有戚戚之意,便转移了话题:“倒是临瑜,你也快二十六了,总该让老祖宗抱抱曾孙了罢?” 突然被点名的肖临瑜愣了一下才道:“孙儿......” “幼金是个好姑娘,你若是没这份心思就不要再耽误人家姑娘了。”于氏抿了抿唇,淡淡说到:“你若是无意,娘便打算认她做义女。” 肖临瑜倒不曾知道原来娘亲是这般想的,只觉有些哭笑不得:“当初娘不是还嫌弃幼金是乡下出身的?” 被长子提起陈年往事,于氏没由得老脸一红,然后虎了他一眼:“要你多嘴!”虽说儿子如今是封了二等郡公,可她也是打从心里喜欢幼金那孩子,不是她说,就幼金这般儿的,来个国公配都不浪费,更何况是自家这个呆呆笨笨的儿子? 全然不知自己在娘亲心中已沦为“呆呆笨笨”的肖临瑜苦笑道:“哪里是我不愿意?” “哦?”听出些端倪的宋氏眼睛一亮,难不成是孙儿去跟苏家丫头求亲被拒了? 被老祖宗两眼放光地盯得有些不自在的肖临瑜干咳了一声,玉面微红:“儿自有打算,您就别操心了。” 第155章 君子? 上元佳节, 花市灯如昼。 “今日到处都是行人, 你们跟在姑娘身边的要警醒着些可晓得?”苏氏有些不放心, 偏偏孩子们都闹着要去看花灯, 她也只得多叮嘱几句身边跟着伺候的人, 又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几个女儿:“别往那人多的地儿去, 别踩着摔着了可晓得?” 幼绫拉了拉有些皱了的衣袖,站在幼宝身边笑弯了一双月牙儿一般的眼:“娘放心, 咱们家的女儿可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呢!” “幼绫说得是!”幼珠挺了挺胸, 骄傲地说到:“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敢来招本姑娘, 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悔!” 苏家的女儿都是自小习了些拳脚功夫的, 如今长大后个个都是高挑苗条的,虽然看着有些瘦弱,可那都是假象,动起手来两三个不会武的成年汉子不一定是她们的对手呢! 苏氏听三女儿这般说, 一时间哭笑不得:“你呀!”都不知当年同意让几个女儿习武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大姑娘,外头马车都备好了。”外头春生来禀告前头都准备好了, 苏家的孩子们才热热闹闹地往外头去, 就连如今性子养得十分沉稳的苏康也都跟着去了,只留下几个长辈在家, 足见元宵灯会的魅力之大。 牵着幼缎的幼金走到前院拐向东跨院的回廊时停了一步, 往东跨院的月洞门看了眼后, 一言不发地牵着妹妹继续往前去,将这半个月来的烦心琐事都丢到脑后不再去想。 幼缎一手紧紧牵着长姐,一手指着花灯摊子上挂着的一个娇憨可爱的玉兔灯:“长姐, 我要这个灯笼!”夜色才降临,游人如织的街上,花灯便四处都亮了起来,加上远处近处时不时便有烟花绽放在墨蓝的夜空中,真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幼金唇畔的笑未曾断过,朝那知道有贵客上门,早就将小姑娘指着的花灯拿下来的摊贩点点头,然后朝还在纠结不知选哪个灯好的幼罗问到:“幼罗呢?幼罗要哪个灯?” 长得与她有六分相似的幼罗半眯着眼沉吟了许久,最后才决定选了盏鲤鱼灯,那小贩十分有眼力见地点亮花灯里的蜡烛后,那花灯便变成了红彤彤的大鲤鱼,十分好看。 跟在大姑娘身边的秋分付了银子后,赶忙跟上几位姑娘的脚步,生怕姑娘们出什么事儿一般。 那小贩手里拿着银子还未回过神来,那几个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直到又有顾客来买灯他才回过神来:“贵客要什么灯?” 再说苏家众人,幼宝才进城就被早早等在苏家宴的魏四给接走了,上元节也是小情人们难得相处的机会,幼金自然不拦着,只交代幼宝身边的冬至与护卫要保护好三姑娘便成。 至于幼珠早就带着幼绫与尔雅女学的同窗们一道看花灯去了,只留下幼金带着最小的两个逛逛走走的,倒也很有意思。 “长姐快看!”双丫髻上头还顶了个老虎面具的幼缎指着挂在洛河州主街道中心的正是今年上元节的灯王:“好漂亮!” 今年的灯王是一盏四丈高的千手观音花灯,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在烛火的照映下更显慈悲为怀,从观音背后的千手到左手拿着的杨枝甘露,处处彰显着工匠们巧夺天工的制灯技艺。 灯王一出便吸引了往来游人的全部注意力,越来越多的人走到街口这便挪不动道了,两眼直直地盯着花灯看,口中还不住地发出赞叹:“太好看了!” “比去岁的百花仙子灯还好看呢!” “要我说还是前几年的百鸟朝凤好看!”...... 游人越来越多,渐渐便有些水泄不通了。 被行人挤了好几下的幼金直觉不愿在这呆着了,以免两个妹妹磕着碰着,便由两个护卫走在前头开道,自己与秋分一人牵着一个妹妹,逆着人流往外头走去:“小心着点,别被挤着了啊。” “小心!”光顾着两个妹妹却忽略了自己的幼金被一个突然冲过来的游客撞到,眼看着就要往后摔倒,却落入了一个厚实的怀抱中。 肖临瑜在苏家的马车出门没多久后便悄悄跟了上去,然后一直默默跟在幼金身后,他知道幼金还在生自己的气,不过他明日便要返京,若是错过今夜,两人又不知何时才可再见了。 看到幼金差点摔倒的瞬间,肖临瑜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胸膛了,一个箭步上去紧紧将人接住,然后扶着她站好:“你没事儿吧?” 幼金原以为自己要摔倒了,赶紧松开了幼缎,没成想竟被身后不知何时来的肖临瑜给接住了,站在远处半咬着下唇,好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说了句:“多谢。” “临瑜哥哥!”肖临瑜在苏家这半个月可没少活动,幼缎与幼绸这两个小叛徒早就被他收买了,如今见到是他救了长姐,都乖巧地与他打招呼:“长姐要带我们回苏家宴看灯,临瑜哥哥要一起吗?” 幼金还未来得及说甚,就只听得肖临瑜应了下来:“好。” 幼金尽量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去看他,其实她已经从于氏口中知道了这三年他的不易,可女孩子的矫情劲一上来,没有一个台阶给她下去,她就这般一直僵着不理他。 肖临瑜感觉到她四肢有些僵硬地走在自己前边,还不忘细心地护着她不让旁的游人再冲撞到她,唇畔露出一丝宠溺的笑,他的小狐狸长大了呀! 街上游人如织,苏家的马车也进不来,众人只得慢慢地往苏家宴方向走着,不知何时肖临瑜竟还买了两包糖炒板栗过来,将一包递给前面的幼绸与幼缎分着吃,自己拿着另一袋,认真地剥出来一个完整饱满的栗子,悄悄塞到幼金靠近自己这边的手里:“刚出炉的栗子,你尝尝可好?” 闻到一股香甜的板栗味道萦绕在自己身旁,幼金只觉得被塞了一颗板栗的手里暖暖的,沉沉地“嗯”了声,将还有些烫的板栗轻轻放进口中,板栗香糯清甜的味道随着牙齿的咀嚼弥散在口中,也不知是板栗还是身旁跟着的人的缘故,幼金只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肖临瑜见她没拒绝自己,唇畔的笑纹又深了些,不过片刻又剥了一颗塞到她手中,暗度陈仓一般,两人一个剥,一个吃的,连着吃了五六颗,幼金觉得喉咙有些干,肖临瑜才有些失望地作罢。 将剩下的板栗递给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厮,肖临瑜紧跟着少女的脚步,趁着前边路口被堵住时,两人的手几乎都快牵上了,他才半低下头沉声问到:“幼金,不要再生我气了,可好?” 幼金被他低声喑哑又有些撒娇的声音弄得溃不成军,只觉得左边儿身子都微微酥麻了,半垂着头也不回他。 肖临瑜看着少女优美的脖颈在交相辉映的花灯烛火照映下如同上好的白玉一般精致动人,不由得咽了口口水,道:“往后有何事我都不瞒着你了可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也不知等了多久,前头的行人总算是疏散了些,往外走的人流又开始缓缓挪动时,肖临瑜才听到少女似有若无地一声“嗯”。 直到众人走出了最拥堵的街道,总算是能呼吸到初春清冷的空气时,只见跟在最后的肖临瑜一脸志得意满地笑着,而大姑娘却不知为何两眼有些飘忽,双颊绯红,甚是奇怪。 “咳、咳,咱们赶紧回去吧,指不定一会儿又被堵住了。”幼金干咳了一声,强忍着心中的羞恼,镇定地指挥着大部队继续往回走,趁着众人齐齐往前走的时候,往左边撇过头去,恶狠狠地瞪了眼肖临瑜,似乎是在无声地说着:“都怪你!” 肖临瑜却笑得更加开心。 一行数人虽说是往回走,可也一点都没耽误游玩,加上肖临瑜刻意地讨好,又是泥人儿又是糖葫芦的,幼绸幼缎姐妹俩倒是玩儿得十分尽兴。 今日是上元佳节,苏家宴自然也是宾客盈门。白胖和蔼的艾昌才笑呵呵地从二楼包厢与客人寒暄几句出来,便瞧见主家姑娘们来了,如同一颗飞奔的土豆一般咕噜噜就到了眼前:“大姑娘回来了,后边儿包厢都收拾妥当了。” “店里事多,艾叔辛苦些,就不必管我们几个了。”幼金笑盈盈地应了句,牵着两个妹妹往后院去。 艾昌看到她身后的男子,先是两眼一亮,在男子眼神的示意下转瞬又低下了头,为主子们让出一条路来。 苏家宴的花园中也十分应景地挂上了艾昌专门找工匠制作的上百盏花灯,各色花灯交相辉映,庭院中间的假山上挂着的主灯莲花仙子灯也格外好看。 苏家宴花园的包厢都是要提前预约的,洛河州中有些身份的人都晓得苏家宴自己也有灯会的,又想着外头街上人挤人,倒不如在这安安静静地看花灯来得舒坦。加之今岁苏家得了那么大的脸面,别有用心的人就更多了,不少人是抱着与苏家结缘的心来的,是以上元节的包厢早早就已全部订了出去。 “苏姑娘安。”一个颇有几分文质彬彬书生模样,手持一把折扇的青年男子拦在了苏家一行人前边儿,自以为笑得是风度翩翩:“晚生张寒,久闻苏姑娘芳名,倾慕姑娘已久,今日一见方知姑娘远在传闻之上。” 被当众表白的幼金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一旁的肖临瑜就先黑了脸:“瞧着也是个读书人,竟这般无礼!真真是辱没了先贤圣人的名声?” 张寒是花了重金才进到苏家宴就为了一举俘获佳人芳心,不曾想半路还杀出个程咬金来,心中甚是不悦,不过为着保持自己风度翩翩的样子,还是笑着回他:“兄台为何无故出言伤人?我虽是莽撞了些,可古语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既为君子,有何不妥?” “君子可做不出夜下拦路的行径。”肖临瑜玉面微沉,甚是不悦。 幼金无奈地瞪了眼乱吃飞醋的男子,她才刚松口,怎地还打蛇随棍上了? 被她瞪了眼的肖临瑜却十分幼稚地别过头去,淡淡地“哼”了一声不理人。 张寒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心中惊觉不妙,忙道:“上元节时,洛河中会有放花灯,成千上万朵花灯映衬着水面波光粼粼,金碧辉煌地甚是好看,不知苏姑娘是否有兴趣一同前往?” 要说张寒此人,原也是富贵人家出身,无奈他老子是个混不吝的,年轻时纵情声色,还流连赌场,万数家资在张寒不到十三四岁时便已差不多败光了,如今只剩洛河州东市一个三进三出的老宅另二三十亩地佃出去,再无他财。 那张寒自负不凡,哪里肯过得了粗茶淡饭的生活?又自认长了一副好皮囊,又有几分聪慧,苦读了几年,去岁中了童生后,便决心要寻个才貌双全、家境殷实的女子为妻。 去岁秋日里在尔雅女学所在的甲子巷中惊鸿一瞥,张寒便对这个传说中的苏家大姑娘上了心,这段时日里冷眼看着,苏家家境确实不错,又只得一子,苏家的家业都是由苏家长女一手挣回来的,想来若是何人娶得苏家长女,必然也是有巨资嫁妆的。这张寒对自己样貌也颇有几分自信,想来苏家女如今都已近双九年华,想来能有自己这样的人品来相配,她定不会拒绝才是。 幼金不知此人是何底细,不过冷眼看他虽是书生打扮,却两眼目光闪烁,并无半点君子端方的模样,心中甚是不喜,不过面上也不露,只唇角微微弯起,淡淡道:“多谢公子美意,小女子不过蒲柳之姿,不敢与公子相较,还请公子稍移尊驾。” 张寒可是等了许久才等到这个机会,哪里肯就这般让开?可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只见苏家女身后的男子手一挥,然后两个挎刀穿铠甲的护卫就上前一步,直接把自己抬开了。 斯文碎了一地的张寒被紧紧抓住,狼狈大喊:“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可是有功名在身的?我定要禀明了秦大人让他治你们的罪!” 可惜苏家女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一行人乌泱泱地往前去了。 其中一个把自己抬开的护卫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到他面前晃了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 张寒看了以后,双腿发软,直接就瘫坐在地:“御、御、林军?!”方才那两个护卫若是御林军,那指挥他们的男子难不成是、、洛郡公?一想到这,张寒大冷天没由来地惊出一身冷汗,不知过了多久,见没人发觉自己的存在,一脚轻一脚重地离开了苏家宴。 第156章 弟弟懂事了 再说苏家的两个小姑娘, 玩了大半日, 如今回到厢房中一下子倒是困劲上来了, 没多久就都乖乖被牵着到后头榻上睡觉去了, 只留下臭着一张脸的肖临瑜与幼金隔了一丈距离远远坐着。 秋分与其余几人见大姑娘与肖大公子这般僵着, 想到太太之前曾交代过自己的话, 便一言不发悄悄退了出去,只开着房门为避嫌。 肖临瑜见她远远坐着不理人, 叹了口气, 干咳了声站起身来, 踱着步子走到距离幼金不过隔了一张小茶几的椅子那坐了下来, 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她:“我明日就要走了......”求和之意不言而喻。 幼金瞪了他一眼,道:“郡公爷如今多威风,如今巴巴跟着我作甚?”幼金果然是又生气了:“你如今骤封爵位,位子都还没坐稳就这般耀武扬威了, 若是传出去,旁人该如何想?” 想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 肖临瑜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细想想自己方才着实太冲动了些,只是他一想到那人竟色胆包天敢打幼金的主意, 自己胸膛就有一股气没处撒。 知道自己错了的肖临瑜自然也不敢驳嘴, 只由得她教训, 点头认错:“我只是见不得他这般轻薄,若影响你的名誉可如何是好?” 幼金听到他这话就更生气了些,什么叫影响她的名誉?他肖家一家老小都住在自己家了, 怎么那时候没想着影响自己的名誉?人家不过是来邀自己去赏花灯,这时候就影响自己名誉了? 莫名又被瞪了一眼的肖临瑜却还不知自己哪里又做错了,不过他这般想也是有理由的,在他心中早已认定了自己的妻子只能是幼金一人,是以新帝登基后,他才这般着急一刻也不愿等,赶来洛河州,就是怕再次错过了她。 本来就是一家子,哪里还怕什么影响名声不是? 莹莹烛火中,少女芙蓉面因微怒而绯红,男子却心中暗喜,幼金是关心我的呀! 想了许久还是将自己揣在怀里放了许久的红玉簪取了出来:“这是我偶然所得的红玉簪,想来配你正好。”通体赤红的玉簪颜色极好看,浑然天成的红海棠绽放在簪尾,在明黄的烛火照映下,红玉簪更显华贵。 “这算什么?惹我生气了来赔礼不成?”幼金嘴角抿着一丝笑,美眸微斜地看着他,似乎在说,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哄好的。 守在外头的秋分与几个丫头隐隐约约听到大姑娘与肖大公子的对话,不由得唇畔都露出一丝笑,又往外退了五步。 *** 次日清晨,天儿才蒙蒙亮,肖二爷与肖临瑜已整装待发,一同上京的还有肖临风与肖临文,加上肖临瑜来时的护卫,一行十数人包袱款款便要出发往京城去。 肖临瑜站在门口,朝以拄着拐的宋氏为首的肖、苏两家人做了一揖:“临瑜此去,还请诸位长辈保重。” 宋氏、于氏眼眶微红地看着孙儿(儿子)飞身上马,不由得叮嘱再叮嘱,直到东边儿日头悄悄爬上了山坡,肖二爷才号令出发:“娘、大哥,海丰定会照顾好后辈的。” 坐在马背上的肖临瑜回头深深地看了眼站在肖家人后边儿,以海棠红玉簪挽了个飞仙髻的幼金,才挥鞭催促马儿跟上众人。 直到肖临瑜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天地间,肖、苏两家等人才互相搀扶着回去。 幼金跟在宋氏身后,想到方才那人炙热的目光,再想起昨夜自己一时冲动亲了肖临瑜反被他反客为主亲到自己唇角还破了一些皮之事,不由得双颊飞霞,自不再言语。 肖临瑜回京后,隔着韩氏一家的那块地上,肖家的宅子也正式开始动工了。 也不知宋氏是如何说服肖家众人的,本幼金还以为肖家是要举家返京的,不料还是按着原先的计划,要定居在五里桥了。至于肖家在洛河州的族人,自打知道肖临瑜被封为郡公后,也上门来求和过,不过却被宋氏给打了回去:“当初我们这房落难时,族中怕受牵连,已将我这一支逐出族谱,连我夫的牌位都不能进祖宗祠堂,如今却来求和竟是不可能的了。” 身负重任的几位肖家族老被宋氏这话骂得头都不敢抬,转而向肖海如求和:“海如,你可是当家做主的,要知道宗族祖宗可不是儿戏,万万不能也这般见识短浅。”言下之意便是宋氏见识短浅又记仇了。 肖海如却更不待见他们,直接道:“诸位莫要再言,我这一支既已分了出来,便是分了出来,哪里还有回去的道理?”说罢便叫人送客。 当初肖家富贵时,族中那几百亩的族田都是自家给置办的,族学也是自家一直掏银子资助的,哪曾想肖家落败之际,这些受了他们家那么些恩惠的族人反倒是动作最快,前脚收到消息,后脚就将他们一家逐出族谱,连驾鹤西去的肖老爷子牌位都不得再入祠堂,由苏家帮着寻了个寺庙暂供,才没断了香火供奉。 吃了败仗而归的肖家族老自然也没那么容易罢休,毕竟若是有一支出了郡公,那整个洛河州肖氏一族可都抬了起来啊!是以又厚着脸皮上门求了几回。肖海如被烦得慌,干脆直接嘱咐苏家的门房,凡是肖家家族的,一概不见。 那族里的人见确实断了,才不甘不愿地作罢。 再说幼宝的婚期定在二月二十三,如今婚期将近,苏家又开始张罗起来,因着魏家是书香世家,苏氏与幼金便央了同是书香世家出身的赵氏来帮着备嫁。 赵氏本也是当家主母,操持这些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按着幼银出嫁的标准,也帮着幼宝备妥了嫁妆。 幼宝出嫁前夕,苏家倒是难得开了一次集中的家庭会议。 “我与娘商议过了,如今咱们家姑娘们都渐渐大了,不过三五年便都是别人家的当家主母,为着咱们家的姑娘不受委屈,好好儿地过一辈子,我决定将咱们家所有产业收益分成十份,咱们一家十口每人一份,出嫁的,每半年领一次分红。没出嫁的就仍按着以前的月例银子分。大家以为如何?” 原来还一头雾水不知为何要开家庭会议的苏家闺女儿们听到长姐这么说,不由得都惊呆了,尤其是接触过家中产业的幼银幼珠幼宝,异口同声道:“这太多了!” 要知道如今家中产业一年下来少说也有十万两银子,十中之一那也有一万两了呀! “长姐,我不能要,当初我成亲的时候,您跟娘已经给得够多了。”幼银作为目前唯一一个出嫁的女儿,首先就拒绝了:“如今我们的铺子还有庄子的出息,每年都有好几千两呢,我要这么多银子怎么花?” “是呀!长姐,咱们家里还有康儿呢,总不能我们外嫁的倒是把银子都分走了七八成,给康儿留那么点吧?”坐在幼银身边的幼宝也是这般觉着的,家中给她准备的嫁妆中,光是现银就已经近万两,若是每年还要分一万两银子,那岂不是要把家里掏空了? 还不待幼金开口,坐在苏氏身边的苏康就先开口了:“长姐,我不要银子,都给姐姐们吧,我是男子汉,我要靠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 原还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被苏康这不知说是少年老成好还是稚气未脱好的话都逗笑了。 幼金抿住了笑,道:“不成,只要是咱们家的人,那就一人一份,康儿你说呢?” 苏康还真的歪头想了想,最后才慎重地点了点头:“成吧,只是姐姐们不管嫁给何人,嫁到哪,那也是咱们苏家的人。” 见弟弟这般懂事贴心,苏家的姐姐们都“喔”地一声,一颗心都化软了:“我们家康儿怎么这么懂事!” 已经七岁的康儿被自家一群姐姐围着莺声燕语地夸着,悄悄羞红了脸,躲在苏氏身后不肯露头了。 幼金笑眯了眼,她就说嘛,肯定能教好这个弟弟的。 既然娘亲长姐还有苏家的小顶梁柱都没意见,苏家财产的分配就定了下来:已嫁女每半年支一次分成,直到苏家产业落败或外嫁女亡故;未嫁女仍按每月月例二十两的标准发月例银子,其余都归公中。 幼金甚至连分配的文书都已准备好了,幼金、苏康以及苏氏在每一张文书上都签了字,其余每个妹妹在自己收起的那张上也签上自己的名字,一式两份各自收好不需再提。 第二日便是幼宝的大喜之日,苏家开完会后便各自散开,早早歇下。 再说第二日婚礼,魏四终于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小登科之喜让一直有股子老学究气质的魏四今日神采飞扬的,加之大红喜袍趁得他原就好看的相貌又多了三分俊俏,倒是比往日宠辱不惊的样子多了几分年轻人的活力四射。 要说这桩婚事还有一个高兴得不行的人,那就是魏二太太,坐在堂上看着小儿子牵着儿媳妇向自己行跪拜大礼,魏二太太早已笑眯了眼。 原觉得门楣有些不甚配的魏家老太太,知道苏家得了圣上御笔亲赐的牌匾后,对苏家女也有了相当大的印象改观,要知道苏家女可是得了圣上金口玉言夸奖的好,这样的孙媳妇带出去,那谁家不得羡慕她魏家? 是以这桩婚事倒是人人欢喜,做得实在是好。 第157章 生辰 四月初七, 是幼金十八岁的生辰。 虽说“高龄”未嫁女, 不过苏家还是热热闹闹地给幼金办了生辰宴, 出席的人有肖家、韩家以及幼荷的夫家等人, 倒也满满当当地坐了四桌, 真真儿是热闹极了。 “祝长姐事事顺遂、无病无忧。”苏家的小姑娘们端着果子酒, 齐齐敬了今日的寿星一杯酒。 已经有些微醺的幼金笑吟吟地一饮而尽:“只要你们都好好的,长姐也就好了。”幼金看着连最小的幼缎都已经长成娇憨可爱的小姑娘, 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欢喜的, 一杯一杯地喝, 不成想真的有些醉了。 左右是在家里, 苏氏也不拘着孩子们,不成想散宴时长女竟喝醉了,看着呆呆坐在原处,双颊沱红的长女, 苏氏赶忙叫人将她扶回闺房:“快打些热水给姑娘擦擦,厨房那边儿煮些醒酒汤来候着。” “无事、无事。”幼金虽然醉了, 不过还有些意识在, 整个人有气无力地靠在秋分与白芷身上,挥了挥手让苏氏不要太忙活:“我回房歇会儿就成。” 虽然她说无事, 不过苏氏哪里肯信?张罗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可刚停下来没多久, 就听见前边儿人来报,说是肖大公子到门外了。苏氏只得赶忙又叫人撤了席面,准备些茶水吃食给肖临瑜自不必再提。 可肖临瑜才一进来便请苏氏屏退左右, 然后双膝跪下,朝苏氏磕了个头:“苏婶子,临瑜此次前来是想向您求娶幼金。” 苏氏还未从他跪下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又听到他这般说,脸上先是一愣,然后才是露出欢喜的笑:“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原来苏氏也是在为女儿的亲事发愁,如今这自己最是中意的女婿人选千里迢迢赶到洛河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向自己求娶女儿,她哪里有不愿的?赶忙将人扶了起来,道:“我知你素来是个好的,我自然是没有不应的,只是你也知,幼金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她若是应下了,这门亲自当是做得的。” “如此,小婿先行谢过岳母。”肖临瑜得了苏氏同意,自然无不欢喜,朝着苏氏又作了一揖:“不知幼金此时在何处?”他一路披星戴月地赶回来,就是为了给她送上生辰礼,然后求娶她过门。 “幼金喝醉了,如今才歇下,你去瞧瞧也无妨。”苏氏想着当初女儿为了肖家大公子不愿嫁人,如今肖大公子既已求亲,想来也无碍,便叫外头的家仆带着他到后院去了。 *** 二进东跨院是幼金的闺房,秋分等人才伺候着大姑娘梳洗好,换了干净衣裳,外头家仆便带着肖临瑜来了。 坐在榻上背上靠着软枕,单手支撑着有些沉的脑袋的幼金听说外头来人了,便有气无力地吩咐到:“请进来吧。” 秋分见姑娘已经清醒了些,便道了声是,引着肖大公子进来后,便退到门外守着了。 肖临瑜才进到室内,便瞧见发髻松松地挽着、双颊绯红的少女在莹莹烛火下朝自己嫣然一笑,瞬间只觉得自己心都化了,喉咙微微发痒,嗓音有些干哑:“金儿...” “你回来了?”幼金歪着头看着站在距离自己不过三四步距离的男子,两眼有些迷蒙,然后身子无力地往前倾。 “小心!”肖临瑜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接住:“怎地醉成这样?” 幼金的双手却如同灵巧的蛇一般缠上了他的脖颈后,紧紧缠着他不放:“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肖临瑜从不知原来喝醉的幼金竟如同一个三岁幼儿一般撒娇耍赖,也舍不得挣开她,两人就抱作一团,坐在榻上,幼金整个人都软软地靠在肖临瑜怀中,仰着头水汪汪的双眼看着男子,滟滟红唇似有若无地微微张开。 肖临瑜用力地咽了口唾液,心中开始默念四书五经,除了抱着幼金以外不敢再有一丝冒犯:“金儿听话,松开我可好?” “不好。”幼金却如同无赖般摇了摇头,道:“松开你就又跑了。” “我就在这,不、唔...”肖临瑜话都还没说完,那诱人无比的红唇就凑了过来,直接堵住了自己的未尽之言。 含着男子略微有些清冷的下唇,幼金故意使坏地咬了一下他。男子闷闷地“嗯”了一声,当即反客为主,将少女紧紧拥在怀中,肆意辗转地亲吻着自己想念了数月的柔软红唇。 静谧的室内,无一人说话,只得一双吻得肆意纵情的小鸳鸯,偶尔一声因亲吻而发出的“啧啧”声,暧昧得让人羞红了脸。 也不知吻了多久,幼金只知道自己被松开时心头的小鹿已经快撞飞了,气喘吁吁地倚靠在男子同样心如鼓捶的怀中,唇畔的笑勾得肖临瑜又开始在心中默念道德经。 其实自己亲上肖临瑜的时候,幼金的思绪已经清醒了不少,她也有试探的成分在里头,她知道自己是喜欢肖临瑜的,可她不敢确认肖临瑜是否还喜欢着她,直到自己被他轻柔地吻着,如同是一件世间珍宝捧在手上一般爱怜,幼金也才明了他对自己的情意。 肖临瑜虽然再次亲到心上人,可这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愧疚的,他怎么可以趁心上人神志不清的时候占了她便宜?越想就觉得自己枉为君子,甚至有些无颜面对幼金还有那般信任自己的苏氏了。 幼金却不知他心中所想,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酒意渐渐上来,不一会儿竟沉沉睡着了。 听到怀里的动静,知道幼金睡着的肖临瑜唇畔露出一丝苦笑:“傻金儿,真不怕我把你给生吞活剥了不成?”说是这般说,可手上动作却十分轻,抱着少女到了雕花木床边,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床上,然后为她盖上锦被。 站在床前看着少女沉睡的容颜,肖临瑜凑了上去,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做个好梦。”然后才不依不舍地出了幼金的闺房,外头秋分等人见他出来了,纷纷屈膝行礼。 “进去好好守着大姑娘,她如今歇下了,喝醉的人夜间怕是要水的。”肖临瑜又细细交代了秋分等人才离去。 秋分得了太太跟肖大公子吩咐,自然也无不细心,守了一夜,大姑娘果真是半夜醒了两回要水喝,又忙着点灯倒水自不必说。 再说肖家的宅子如今尚未修好,肖家仍住在苏家前院的东跨院中。 听到外头有动静的肖海如披着衣裳起来一看,月色下长身而立的不是自己的长子又是谁?肖海如虽然人在洛河州,不过也十分挂心京中之事,见长子回来了倒也不诧异,毕竟今日是苏家大丫头的生辰,问了句:“可去见过了?” “见过了。”肖临瑜有些赧然地点点头:“父亲早些安歇罢,如今天色也不早了。” 肖海如点点头,道:“你房里日日都有人打扫的,也早些歇下吧,有何事明日再说。” *** 次日清晨,幼金双眼尚未睁开就觉得头痛欲裂,躺在床上无力地“啊”了声。 外头秋分听到内室的动静,端着热水进来:“大姑娘醒啦?” 幼金眯着双眼仰着头恍惚了好一会儿,看着外头的日头已经照射进来,边揉着太阳穴边问到:“什么时辰了?” “巳时一刻了。”秋分放下热水,走到姑娘身后轻轻地为姑娘按摩太阳穴,道:“今儿清晨太太便吩咐过不许搅扰姑娘安歇,婢子就没敢搅扰姑娘。” 幼金享受着秋分恰到好处的按摩,舒服地喟叹了一声,昨夜的记忆才断断续续回笼,前边儿一切都好,只是她与肖临瑜那段香艳得让她有种要流鼻血的冲动的激吻是真是假? “昨儿我喝醉后,是你守着的?”幼金干咳了一声,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段自己如同一个采花贼调戏良家妇男一般的记忆。 秋分手下动作不曾停下:“是婢子守着的,不过亥初时肖大公子来过,婢子就守在外头了。” 秋分的话如同一个惊天的雷一般在幼金的脑袋中“轰”地一下炸开了,又痛苦又丢脸地闭上双眼,她往后哪里还有脸面对肖临瑜? 她不想面对肖临瑜,可肖临瑜却仿佛因着昨夜的吻对她越发上心了,这厢主仆俩在内室还未说完话呢,那厢外头丫鬟便在门口通传了:“大姑娘,郡公爷来了。” 幼金如今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鸵鸟,把头埋进地里,直接整个人又倒回锦被中,朝秋分挥挥手,压低声音:“就说我还未起来,快去!” 秋分不知主子为何这般做贼心虚,不过倒也是按着主子的意思出去,轻轻地掩上门。 幼金趴在床上只听得外头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进来,秋分确实是按着她编的瞎话拒绝肖临瑜入内。 过了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脚步声轻巧地走了进来,走到床边才停下。 “人走了吧?”幼金趴在床上,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一点也不想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可来人却轻轻拉开了盖在她脸上的锦被,一张含笑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不是肖临瑜又是谁? “为何不愿见我?”肖临瑜怕她闷在被子里闷坏了,轻轻拉开被子后,柔声问到:“金儿可是怪我昨夜...” 提起昨夜之事,幼金原就尴尬,如今更是尴尬到了极致:“停,能不能别提昨夜之事?我喝醉了,是我的错,都怪我一时冲动。” 肖临瑜没想到她是这般的反应,原还缱绻的笑脸一刹那就多了几分失落:“我以为昨夜本是两情相悦,不曾想倒是我一厢情愿了,既如此你好好歇息,我便不打搅了。”说罢便转身出了东跨院。 幼金看着他满是失落的背影,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的,怎么平时还算伶牙俐齿的自己到这时就显得笨嘴拙舌了?不想面对现实的少女又将被子蒙过了头,低声喊到:“啊啊啊啊啊啊!” 秋分看到肖大公子有些失魂落魄地出去,自家姑娘又把自己蒙在被子底下,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得安静地守在外头,也不敢作声。 第158章 万字三合一~~ 肖家众人也都发现了两人的不对劲, 第二日清晨, 肖家早膳时辰, 宋氏倒是难得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 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长孙:“你不是昨儿才跟我拍胸口承诺要去跟苏家丫头求亲, 怎地不过一日就蔫儿巴了?难不成是被拒了?” 肖临瑜面色微白, 面露尴尬:“老祖宗。” 见他这个模样,于氏与宋氏便都心中有数了, 自家的傻儿子(孙子)真的被人拒绝了。 于氏悠悠叹了口气, 道:“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这先是走了三年, 才回来不过半月又走了数月,那苏家丫头就算是对你有几分旧情,也早磨没了不是?我前几日才听幼绫说,驻守洛河州的军队副将前几日托人上门来向苏家求亲了。幼绫远远瞧了一眼, 说是仪表堂堂,与幼金丫头年岁相当, 倒是相衬得很。”说罢, 一脸同情地看着儿子。 肖临瑜听完娘亲落井下石一般的“开解”,面色更沉了几分, 他此生唯有一次动心早在五年前就给了幼金, 他是真不甘心就这般将她拱手让于他人;可若是她对自己无意, 他又如何忍心对她巧取豪夺?一时间竟是内心无比挣扎,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嘴上损儿子,不过于氏如今是真心希望儿子跟苏家丫头能早日结成连理的, 如今长子都快二十六了,若是家中没出这些变故,如今孩子都开蒙了。为着早日抱上孙子,于氏背着儿子自己悄悄找上了幼金。 在书房忙着的幼金听到外头人说于氏来了,便放下手中的账本,笑盈盈地出去迎了她进来:“婶子找我何事?” “没什么事儿,就来看看你,没打搅你的事儿吧?”于氏坐在上首,眉眼间一是笑意,一是试探:“你若是忙我便晚些时候再来?” 幼金接过秋分端上来的花茶放到于氏面前,笑道:“我这也无甚要紧的事儿,婶子莫忙。”幼金今日是在归整上月的账册,如今苏家各个产业都有专人打理,她只要每月归整账册即可,倒也算不得太忙。 听她这般说,于氏也就安心坐着,喝了盏茶,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幼金啊,婶子今日来找你确实有一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幼金不明所以,以为是女学的事,点头:“婶子尽管说。” “你是不是还怪婶子当年错怪你之事?”于氏思前想后,觉得幼金不愿答应长子的求亲也有一部分是自己的原因,所以才有今日来寻幼金赔礼道歉一事:“此事与临瑜无关,婶子当年也是着急临瑜的终身大事,他那孩子又素来是个倔的,打小都是认准了就不肯改的性子,婶子也是一时头脑发热,才迁怒你的。” 幼金听于氏重提当年她来信辱骂自己一事,不由得有些迷糊:“这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婶子好端端的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作甚?” “婶子当年也是为着肖大哥,拳拳爱子之心,我却不曾怪过婶子。”面上表情不变,仍旧是笑着的幼金两眼看向于氏,目光澄澈,足见是真心话。 于氏听她这番又是大度又是懂事的话说得自己是又羞愧又欢喜,羞愧自己当年未清内情就责怪了这好孩子,欢喜的是想着自家若是得了这般明理懂事的下一代当家主母,又何愁她肖家未来不会更上一层? 一时欢喜得忘了形的于氏拍了拍幼金的手:“好孩子,婶子也不敢求别的,只求你给临瑜一次机会可好?这孩子是个死心眼的,婶子不是怪你拒绝了他,只是眼瞧着他这两日都死气沉沉的样子,婶子这心里就难受啊!婶子今日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求你,哪怕这门姻缘做不成,婶子也希望你俩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可好?” 幼金方才听完于氏的话就隐隐约约猜到一些,不曾想她如今竟直接说出口来,一时间有些尴尬,说好的古人含蓄内敛呢?脸上的微笑僵了一下又恢复正常:“婶子的话我记下了,婶子容我再想想可好?” 于氏也知自己作为长辈,这般逼迫晚辈给自己儿子一个机会其实是有些过分的,不过她冷眼瞧着苏家丫头对自家那个傻儿子也不是没有意思的,小两口恐怕是产生了些许误会,谁也不肯先低头,只得是她这个为娘的辛苦些罢了。 *** 送走了于氏,幼金回到书房才坐下,跟个没头苍蝇一般气呼呼地冲了进来的幼珠坐到幼金身边,一副“我很生气,快来问我为什么”的表情。 “这是怎地了?吃枪药了不成?”幼金深知自己这个妹妹脾气有些急,可这些年下来她已经把她的性子磨好了许多,今日这般炸了毛一般的样子已经许久没犯过了:“谁这般大胆把我们的三姑娘气成这样?说与长姐知道,长姐去帮你收拾他!” “长姐!人家还生气呢,你就这般促狭我!”幼珠如何不知道长姐这是促狭自己?这一声长姐叫得是转了三转,越发会撒娇了。 幼金被她又是气又想笑的模样逗乐得不行:“好好好,长姐不闹你,你且说说何人惹你发了这般大的气性?” “不过是个讨人厌的跟屁虫罢了!”幼珠一想到自己无论走到哪那人就跟到哪,还那般事事与自己相争,原已经平复了许多的气血又开始翻腾起来:“等明日若是再遇见他,我非得让他瞧瞧本姑娘的厉害!” 看着妹妹一张漂亮的小脸儿咬牙切齿的模样,幼金唇畔的笑越发深,知道妹妹虽然脾气是着急了些,不过也知道分寸,便也由着她去了。 又想起昨日苏氏与自己提起的事儿,便开口问到:“听娘说前儿有一户人家上门来求亲,那后生如今是洛河州驻军的副将,年方十八,人品家世都不错,你觉着如何?” “居然还敢上门来求亲!”幼珠听完长姐的话,更是一口银牙几欲咬碎:“想娶我?让他徐茂林围着洛河州跑三圈,一边跑一边喊我是大笨驴,姑奶奶我就考虑考虑!” 幼金倒是瞧出一些端倪了,心中一动,便大胆地猜测到:“你认识徐副将?不会就是他惹得你生气吧?” “我呸,谁认识那个莽夫?”幼珠也不知是和徐副将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听到长姐提到此人,竟丝毫不顾仪态,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一个五大三粗的莽夫,本姑娘才不稀罕!” “哦?”幼金饶有兴致地应了声,她怎么觉得妹妹跟这个徐副将渊源很深啊?眼中闪着光芒的幼金送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妹妹后,吩咐秋分去将妹妹身边伺候的人叫了过来。 立夏与谷雨是跟在幼珠身边伺候了四五年的老人儿,见大姑娘院里的秋分姐姐来找,自然是忙不迭地跟着到大姑娘院里来听候吩咐。 看着垂手低头站在堂中的两人,幼金淡淡道:“三姑娘近身伺候的事儿都是你二人跟的,我且问你二人,三姑娘今日为何事发怒?” 立夏与谷雨不知徐副将家遣人上门求亲一事,心中只道是大姑娘见三姑娘怒气匆匆的,想要了解一二,两人对视一眼,便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今日女学午歇时辰,三姑娘想着二姑娘快生产了,便想为二姑娘买些料子备用,路过秦家巷时有个不长眼儿的偷儿往徐副将身上撞,跟在徐副将身后的三姑娘见着,当场就把那小偷儿给拿了下来。” “三姑娘冲动,你们竟也不看着些?”幼金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自恃有几分拳脚功夫在身,就生了几分正义感,不曾想竟还当街拿贼:“再者三姑娘不是帮了徐副将,怎地这徐副将还恩将仇报不成? ” 听到大姑娘这般问,立夏与谷雨看了对方一眼,却不敢隐瞒:“那偷儿不过才八九岁年纪,三姑娘抓到偷儿便要送官,徐副将怜惜那偷儿家贫,又是为着家中重病缠身的老祖母才贸然行窃,不仅将被三姑娘为他寻回的荷包送予那偷儿,还训了三姑娘几句,说甚女子以文静娴雅为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着实不妥...” “然后?”幼金深知妹妹的脾气,好心被当做驴肝肺还被教育了一顿,是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的了。 立夏咽了口口水,才认命般说到:“三姑娘气不过,就与徐副将动手了...” “什么?”幼金美眸震惊,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立夏与谷雨:“你们是说三姑娘在大街上就跟人打起来了?” “婢子知错,请大姑娘责罚!”立夏与谷雨见大姑娘果真生气了,便齐齐跪倒在地,也不为自己辩驳。 幼金长长地吸了口气,挥了挥手道:“你们先起来。”然后坐在椅子上沉思,久久不语。 立夏谷雨也不敢言语,仍是垂手站在原地,等着大姑娘吩咐。 “立夏谷雨,没有拦住三姑娘冲动行事,罚月银三月以示惩罚。”过了好一会,两人才等到大姑娘的处罚,听到只是罚银三月,不由得都松了口气。又听到大姑娘继续说到:“今日我叫你们前来问话一事,不可叫三姑娘知晓。” “是。”两人谨记大姑娘吩咐,见大姑娘再无旁的吩咐,才退了出去,看着外头湛蓝的天空,重重地舒了口气。 知晓了妹妹与徐副将之间的恩怨原是因为此事,幼金倒是松了口气,笑着与秋分打趣儿道:“这徐副将倒是有些本事,能制得住幼珠。” “只是方才听立夏她二人这般讲,婢子却觉得这徐副将颇有些专断独行,婢子只怕三姑娘会吃亏。”秋分站在书桌旁,一边慢慢地研磨一边将心中所思说与姑娘知。 “如此说来竟还是要见上一见才是,若是不好的,那总该避着些才是。”幼金听完秋分这般说,一时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边应边将手中的狼毫放下,道:“如此咱们这几日便试上一试。” 对于妹妹们的终身大事,幼金还是慎之又慎的,在这个时代,婚嫁之中,总是女子会吃亏些,她不能为妹妹们操心一辈子,但最起码要为她们选到可以互相扶持过一辈子的人。 *** 再说徐茂林此人,三年前不过十五岁就从军上阵杀敌,在保卫洛河州一战中斩下敌军左前锋首级,如今未到弱冠之年就已是军营中的从六品副将,足见此人颇有几分才能。 那徐家本就是有爵位的世家,虽说到徐茂林这一代,袭爵也到了最后一世,家中也只有他与孀居十年的寡母与将将十三岁的幼妹三人,不过袭了三代的爵,家中也是有些底蕴在的。 此次徐家上苏家求亲,原也是徐母尚未与徐茂林商议过便自做主的,徐茂林知晓此事后,未免又要与徐母解释一番:“儿如今不过十八,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大丈夫何患无妻?当务之急是建功立业,重振我徐家门楣才是正理儿。” 徐母长得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只眉眼间有三分与长子相似。看着与亡夫有七分相似的长子,徐母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你的志向,只是娘如今身子越发不好,你妹子又是个绵软性子的,家中总是要有个支应的人才是。” 其实徐母也是知幼珠颇有几分泼辣的名声在外,可她却觉得甚好,当年老爷去后,若不是她强撑着一口气,泼辣了一回,她们孤儿寡母早就被那些族亲给扯吧扯吧吃了,哪里还能将一双儿女拉扯长大? 长子是个有大志向的,幼女却性子太过绵软,她自打十三年前生下幼女便身子一直不好,加之去岁冬日里又病了一场,徐母是怕自己万一哪日去了,这家怕是就要散了,才着急着要为长子择一门好亲事。 “娘莫说这些丧气的话,如今娘身子才大好了,安心将养保重身子才是,莫要太过操心。”徐茂林却不知徐母的心思,只道她是病中忧思太过,免不得又宽慰她几句。 徐母叹了口气,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左不过也就两三年之间的事儿了,若是就这般去了,一双儿女终身未定,她哪里有脸面去见徐府的列祖列宗? 徐茂林见母亲这般,也不愿多说什么,正巧母亲身边的嬷嬷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又到了徐母吃药的时辰,徐茂林知道母亲用药后是要安歇的,便不再打搅,只嘱咐嬷嬷仔细照料,自己托称军营中还有要事,便从内院出来准备往军营回。 “兄长这是要出去吗?”原来是徐茂林之妹徐容佳从外头回来了:“如今日头正大呢,兄长仔细别晒晕了头。” 看着妹妹笑眯眯的脸上有些红润,徐茂林点头称是:“为兄晓得,只是你也快些进去,仔细晒黑了。” “我晓得的。”徐容佳生得白净,不过也怕晒黑,站在廊下目送兄长出府后,自己才转身往院里回,她吃过午膳后还可些三刻钟,然后再起身回书院上课。 徐容佳也是就读于尔雅女学,与幼银同窗过一段时日,因此对苏家几个姑娘倒也有几分了解,当日徐母托媒人上苏家提亲前还特意问过女儿幼珠人品性情,徐容佳虽不知娘亲为何有此一问,不过倒也是乖乖答了。 徐容佳自己性子绵软,因而对性子干脆的幼珠倒是颇为向往,言语中尽是推崇。徐母知女儿心性单纯,若是她愿亲近的人,必定性子也是极好的,是以无形间徐家母女都已对苏氏女十分满意,只有徐茂林一人,连他娘亲说的那人是谁都不知。 *** 再说苏家这边,肖护卫长仅用两日便摸清了徐茂林的日常活动路线,这日清晨,主仆三人便往徐茂林日日都会经过的路口旁的茶楼等着,幼金打算当场截人,以他伤了幼珠为由发难,看看此人究竟性子如何。 在城中不能策马,是以徐茂林只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走着,顺道欣赏洛河州的风土人情,他来洛河州不过四五年,因着不放心娘亲与妹妹孤儿寡母在京城,前年得封副将,又分得一处两进两出的宅子后,徐茂林便将母亲与妹妹都接到了洛河州。 “徐副将有礼。”肖护卫长顺利截停了徐茂林。 徐茂林看着拦住自己马儿去向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劲装汉子,看气息吐纳,倒是个练家子。虽是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翻身下马:“不知兄台有何见教?” 肖护卫长拱手,道:“数日前秦家巷一事,我家主子有请。” 徐茂林听他提起秦家巷,心道:“难不成是那日的小丫头?”面上依旧淡淡的,问到:“当日已谢过贵主之恩,不知今日为何相邀?” 虽然面上不表,不过心底还是提防着,这是自己每日回营的路,此人知在此处可以截停自己,想必对自己的行踪底细也是摸得一清二楚,如今还不知是敌是友,徐茂林也不敢轻举妄动。 肖护卫长却不言语,只拱手邀他入内:“徐副将请。” 徐茂林无法,只得将缰绳丢给一旁茶楼的小儿,自己迈着步子跟着肖护卫长进了茶楼。 进到二楼厢房,徐茂林见到正主,见不是那日的丫头,莫名心中竟还有些失落。又见那女子梳着少女发髻,刻意留开着厢房的门以示避嫌,面上未失丝毫分寸:“不知姑娘截停徐某所为何事?” 幼金打徐茂林进来的第一刻便细细打量了他一眼,徐茂林其人身长七尺,许是在军营中日晒雨淋,倒比寻常男子黑了些,不过眉宇之间长得极好,若是白些,想来也是君子人如玉。重要的是,徐茂林许是军人的缘故,自有一丝正气在眉宇之间,幼金对此人第一眼印象倒是极好。 不过该演的戏还是要演,原还无甚表情的幼金瞬间入戏,直接瞪着徐茂林:“我道是何人,我苏家虽是乡野出身,可徐副将未免太仗势欺人了些,我那妹妹明明好心为你抓了偷儿,你却在大街上与她动手,如今洛河州中谁人不知我苏家女子泼辣,我妹妹因着此事,如今茶饭不思,一心寻死,徐副将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明日就抬着御赐的匾到你们军营去找刘兵马大人做主去!” 徐茂林听她这般一顿夹枪带棍地骂着,面上竟无半分难堪,只有七分愧疚另三分忧心,朝着幼金行了一拱手礼:“徐某当日太过冲动了些,徐某之错,徐某愿一力承担,但凭姑娘处置。” 冷眼瞧着他也是真心实意地认错,心中暗道,这人果真有几分担当,不过面上却还是一副怒容:“你说的倒是轻巧,你可知女儿家的名声最是重要?我家三妹与你在大街上动粗,那多少双眼睛都瞧见了,我三妹的名声与清白,你拿什么来赔?” “只要三姑娘愿意,徐某今日便禀明家母,到贵府提亲!”徐茂林脱口而出后,才暗恨自己过于孟浪,又怕苏家姑娘对自己更是不满:“徐某并非孟浪之徒,只是...只是...”都不知该如何解释的徐茂林憋得脸通红,颇有些不知所措。 幼金见他这样,倒是觉得有趣儿,道:“这门亲事做得不情不愿,我三妹一旦入了你徐府,难不成还有好日子过不成?要知道那日,我三妹已经在你手中吃了亏。” 没错,幼珠虽然没有被打趴下,不过她那点花拳绣腿的功夫怎么可能是久经沙场的徐茂林的对手? 想起那日突然向自己发难动手,最后打不过自己就叉着腰骂了自己一句“大笨驴”的少女,徐茂林竟莫名有些忍不住想笑。不过想到如今场合不对,赶忙敛起笑容,道:“徐某不敢保证能让苏姑娘锦衣玉食,若是苏姑娘愿意,徐某一定竭尽所能...” 徐茂林话还没说完,就被外头冲进来的男子打断:“她不愿!” 那身穿竹青色锦袍的青年男子大步跨进来,先是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然后拽着正襟危坐坐在圆桌后的苏姑娘往外走,奇怪的是苏姑娘身边的人却无一人想着上前解救自家主子,反而个个都抿着笑远远跟着走了。 一头雾水的徐茂林话还没说完,这人就不见了,只看到那男子紧紧拽着苏姑娘的手就这般光明正大地走了。 有些害臊地低下头,想来这男子与苏姑娘定是关系匪浅。 “徐副将抱歉了,我家主子,额、临时有些事儿,您先回去,咱们有何事下回再议如何?”肖护卫长看着自己的原主子拽着现主子走了,又是尴尬又有些忍不住想笑,不过也没忘了给徐茂林解释。 再说那肖临瑜,也是无意间听到苏家下人在讨论说什么大姑娘要去见徐副将,连话都没听完就匆匆骑着马赶到洛河州来找人,他好容易才找到人,还没进去就听见那个该死的徐副将在对幼金做深情告白,他便一刻都忍不下去了,竟直接就冲了进去,抓着幼金就往外走。 可出了茶楼,他那股热血就冷了一些,他是骑着马出来的,总不能跟幼金共乘一骑吧?若是这样怕不是真要把她的名声都毁干净了?一想到这也赶紧把幼金的手松开了。 所幸苏家的马夫见大姑娘跟肖家的郡公爷出来了,机灵地赶着马就到了面前:“大姑娘、郡公爷。” 幼金略微甩了下方才被圈得有些痛的手,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好好的抽什么风?径直上了马车,也不理他。 不知道自己坏事的肖临瑜心中只道是幼金生气是因为自己坏了她的姻缘,一想到这层,又是心灰意冷了些。 “大少爷,姑娘请您到苏家宴一叙。”苏家的马车已经走了,只留下肖护卫长向他的前主子传话。 肖临瑜露出一丝苦笑看着肖护卫长,道:“护卫长,你说我是不是坏事儿了?” 护卫长抿了抿唇,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 “你知不知你方才是在做什么?”幼金只觉得眉心有些发疼,自己就这般被一个男子拉走了,她晓得幼珠怕是对徐茂林有些好感的,只是她自己还没发现罢了。万一那徐茂林是个重规矩的,觉得她苏家女儿都太过轻浮,那该如何是好? 肖临瑜站在幼金面前,平日里也是能说会道的人,偏生对着她竟不知从何开始说起,过了好一会儿,才讷讷说到:“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良配,还未过明路就这般轻浮地许诺,我、我时怕你遇人不淑...”越说到后面肖临瑜就越心虚,他自己方才冲进去直接拉着人就走,这行径不知比那甚子徐副将恶劣多少。 幼金从不知这平日里风光霁月的肖大公子胡闹起来竟这般不讲道理,这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那你可知他为何许诺?又向谁许诺?” 看着幼金一副快被气笑的模样,肖临瑜暗道不好,却只能硬着头皮接话:“不管为何,都太过轻浮了些...” “你自己讲出这话你自己羞不羞?”幼金无力地瞪了他一眼:“你若是毁了幼珠的姻缘,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肖临瑜见她这般,便知她是不生气了,又听说原来是幼珠的姻缘,心中松了好大一口气,挪了几步,坐到与她只隔了一张小几的位置,柔声道:“金儿,我知错了,无论你怎么罚我,我都认,可好?” 两人这几日莫名其妙地闹情绪,又这般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瞧着他柔情蜜意的样子,幼金不由得抿嘴一笑,想起那日于氏的话,便故意道:“前儿你娘还特意来找我了,提起你的事儿来...” “我娘只是担心我,若是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别往心里去,我代她向你赔礼。”肖临瑜不知娘亲找过幼金,生怕是去拆台的,忙又是一阵表态。 “成啊,你既这般说了,那我便不往心里去了。”幼金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顿生一计,道:“本来她还说甚要向我求亲,我还想着要不要应下,你既这般说,那就先放一边儿算了。” 肖临瑜听她这般说,只恨不得往自己心口捶上几拳,这么着急接话作甚?自己才说出去的话,这转眼就现世报到自己身上了! 看他一副快被气吐血的模样,幼金才松口道:“毕竟婚姻大事,总得男方自己来求不是?母亲代为求亲,颇有些不够诚心,你觉着呢?” “对对对,不够诚心。”若是如今肖临瑜面前放了一面镜子,都可以看到他嘴角快咧到后脑勺的蠢样子,可幼金却觉得甚是好玩。 男子与少女中间仅隔了一张小几,少女笑得狡黠灵动,男子笑得心花怒放,真真儿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 *** 五日后,肖临瑜母子正装打扮,从五里桥肖家的宅子里出来,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两人一抬,足足抬了二十八抬以红绸妆点的物件儿,往仅隔了数十步的苏家去,今儿是他要上门提亲的日子。 “妹妹,以后咱们就是亲家了,这求亲礼准备得仓促了些,不过将来等幼金进门,我一准儿拿她当亲生闺女儿看待!”苏家正院首位,于氏笑得欢喜,拉着苏氏的手一口一个“亲家”地叫着,仿佛两个孩子今日就要成亲了一般。 苏氏自然也是知道肖家要上门求亲这事儿,长女跟自己提起此事时也是难得地羞红了脸,哪里有不应的? “幼金这孩子以后还要姐姐多多操心了。”苏氏也笑得开心,毕竟长女如今已经过了十八的生辰,那再好的姑娘到了十八还未嫁,往后就真的只能给人当填房了不成?能与如今已被封为二等郡公的肖大公子定亲,幼金自己也喜欢,这门亲事也是高嫁了许多的,苏氏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 两家本就是互相有意的,请的官媒虽是走个过场,不过也是好话说了一箩筐,两家人热热闹闹说了许久的话,又换了庚帖,两个孩子的亲事也算是定了下来。 因为是男方上门提亲,女方不宜露面,只由秋分用托盘装着些大姑娘绣的帕子出来当做女方的信物。肖临瑜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亲事总算是定了下来,心中高兴之余,又因着见不到幼金有些失落。 苏氏见他面上有些失落,心中对这个未来女婿就更加满意了,这真是满心满眼里都是她们家幼金啊!虽然肖家长辈众多,可如今每个都与幼金处得极好,将来幼金嫁过去,日子也定然不会艰难,苏氏想到这,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 肖临瑜此次回洛河州是特意向圣上告了一个月的假,肖、苏两家都知他如今不再是白身,也都是紧锣密鼓地张罗亲事,不过几日就合好了八字跟日子。 “两个孩子八字合得很,好日子也多,亲家你这边看看是哪个合适?”送日子的官媒笑得喜庆,这可是郡公爷的亲事,她白得这般好的亲事做,对自己的媒人生涯也是有助益的,怎么会不欢喜? 苏氏看了红纸上写的三个日子,招来守在门外的嬷嬷耳语了几句,那嬷嬷听完便又出去,不多时就从后院出来,悄声给苏氏说了几句话。 原是苏氏自己一人拿不准女儿的心思,便叫人传话到后院去,如今得了女儿的准话儿,便选定了十一月二十六的日子。 媒人得了准话儿,出了苏家转身走数十步又到了肖家传话。 听说苏家择了十一月底的日子,肖临瑜未免有些失落,如今才是四月底,到十一月还有七个月呢! 于氏欢喜地送走媒人后,回到见儿子颇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道:“虽说时间是久了些,但也有好处,婚嫁之事要忙活张罗的事儿多着呢,正好如今还有大半年,你就安心在京城当班,洛河州这边有爹娘帮你筹谋呢!” 宋氏觉得留在洛河州,肖海如在京城也无甚牵挂,作为长子也就决定留守在洛河州尽孝,不过肖海如纵横商场二十余年,自然也不会真的赋闲在家,如今也张罗起了肖家的生意,每日倒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肖临瑜得娘亲这般,自然无不感激,拱手道:“儿不能尽孝膝下,还要爹娘为我操劳,真真是不孝!” 肖家经过前几年的大乱后,父母与孩子之间倒是不同以前那般疏远,反倒有些寻常百姓家父母孩子亲热的感情劲儿,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我是你娘,我不为你操心为谁操心去?”于氏笑骂了句,赶忙扶着儿子坐下:“只是临风这孩子年岁也不小了,他跟在你身边你也多物色物色,拿不准的就去问问你二婶,或者给娘来信。” 肖临瑜这次回来也受了肖二爷之托,要接赵氏与肖临茹进京。 “儿省得的,娘在洛河州要多多保重自身。”肖临瑜点头应下,心想日后一定也要为弟弟寻一门两情相悦的好亲事才是。 临离开洛河州前,肖临瑜去见了幼金,好话说了一箩筐,许诺也不知许了多少,两个初初才定下亲事的小情人一下子又要分开,倒是互相都舍不得彼此,却又都不宣之于口,一个是怕自己开口对方就不愿走了,一个是怕开口对方就更难过,两人缱绻情意,却也还是忍痛暂别数月。 肖临瑜离开后,幼金虽然内心牵挂,不过每日还是老样子,忙着生意上的事儿。倒是苏氏与幼银幼珠幼宝几个,说这回是长姐的婚事,嫁妆要由她们来准备,竟是一点都不让自己插手。至于嫁衣,幼金也知自己的绣花水平仅仅是针脚算得上平整,自然也是放弃了自己绣嫁衣的想法,寻了洛河州中绣娘技艺最好的绸缎庄子量身定制了一身华贵的嫁衣,幼金自己倒也是落得清闲。 五月里,幼绫的亲事也定了下来,定的是洛河州府学山长之孙,名叫崔云廉的后生,今年也不过十六。不过因着幼绫七月才及笄,出嫁的日子定在明年秋天,等过了十六岁后再出嫁。 苏家的老大难已经解决了,不过老三难还没解决。徐茂林家已经是第三回 托人上门提亲,可幼珠却偏生不肯应下,却是见着那徐茂林一回便要跟他斗一回,两人虽说实力有些差距,不过每每在徐茂林的刻意放水下幼珠都能略微胜出一筹,心中对徐茂林也渐渐是情根深种,不过却就是死犟着不肯应下亲事,愁得苏氏只觉得自己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七月初七是幼绫的生辰,今岁是及笄,苏家又是热闹了一场,因着定下了亲事,那崔家太太也是盛装出席,还给幼绫送上了从崔家老太太那传给自己的白玉手镯一双,对这个未进门的儿媳妇的看重之意自然无需再提。 再说幼绫及笄礼当日,也出了些小意外,幼宝不知为何晕了过去,赶忙请来大夫才知原来是已有身孕近两个月,陪着幼宝回娘家的魏四听闻这个好消息,又是笑又是怕的,小心翼翼地扶着幼宝坐起身来,仿佛是捧着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一般。 又怕说动了胎气,所幸就自己陪着幼宝在苏家住了几日,等大夫说了无碍以后才叫人准备了铺满软垫的马车慢慢赶回魏家。 魏家那边儿魏二太太知道幼宝有孕,又是欢喜又是要谢菩萨的,听传话的人说四少奶奶有些胎气不稳,大夫建议不要挪动养几日,她又连忙叫人开了私库寻了些人参燕窝打发人送到苏家去,而后才又去回禀公公婆婆,魏家上下自然也是一片欢喜。 “幼宝,慢慢儿下啊,咱一步一步走稳了来。”魏二太太知道儿子跟媳妇回来了,巴巴等了大半日,听前边下人来报,便赶忙提着裙子跑了出来,正好见到儿媳妇下马车,赶忙打发两个大力嬷嬷上去扶着,生怕伤了她宝贝儿媳妇的一根头发丝。 幼宝在丈夫与大力嬷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便是给魏二太太见礼:“儿媳身子不好,倒叫娘操心了。” “你这孩子,如今最要紧的是好好将歇,还管这些虚的作甚?”魏二太太见她给自己行礼,忙上前扶住了,婆媳俩并排着走,又是小声说话,又是齐齐地笑,真真是亲如母女,还有几个大力嬷嬷紧紧跟在身后,只剩下一下车连一句问话都得不到的魏四站在原地,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妻子被老娘抢走。 第159章 备嫁 八月里, 京中传来明年开恩科春试的好消息, 柳卓亭、月文生魏四等苦读多年的学子闻此消息, 自然无比欢欣, 个个都意欲进京赶考, 实现一番抱负。 如今距离明年三月恩科加试只有不足七个月, 洛河州中要进京赶考的学子众多,恩科加试的消息传到洛河州后, 倒让洛河州的书铺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是肖大公子托人带回的历年考过的几份卷子, 又寻了朝中曾任主考官的同僚要了几份当年作答好的卷子誊抄回来的, 你们三人虽有长才, 我这也算是锦上添花了。”幼金坐在首位,示意秋分等人将手里捧着的纸张分给柳卓亭、魏四、月文生三人。 “幼金你这哪里是锦上添花,明明是雪中送炭才是。”柳卓亭一边两眼放光的翻看着手中拿到市面上卖那都是千金难求的历年真题,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欢喜。 魏四也细细翻阅了前面一篇策论, 两眼眨都不眨一下,口中却在不停感慨:“民生国事, 字字珠玑, 果然是极好的策论。”他虽自负有几分才华,可毕竟没有进京赶考的经验, 祖父虽曾在朝为官, 可也不曾接触过科考之事, 只能给他讲讲三十年前自己科考的经验,实际意义并不大。他正是心中不安,不料妻姐竟这般妥帖准备了这个, 心中对妻姐的感激又多了一重。 幼金瞧他三人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脸上的笑又多了几分,道:“你们觉着用得上就成。”想起肖临瑜来信中曾提及之事,又道:“当今圣上注重国事民生,极为贤明,想来上行下效,主考官及阅卷官自然也更喜务实之作。” 三人皆是凛神细听幼金之言,心中暗暗记下到时答题万不可作花团锦簇的文章,毕竟幼金能寻来这份资料,足以证明她所言非虚。 幼金虽未曾参加过科考,不过也知道科考对学子的重要性,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自然也不多留他们三人:“我这边儿若是再有什么消息就再请你们过来,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我便不耽误你们的时辰了。” 三人自然无不感激,心道苏家大恩,将来等自己出人头地后必须好好报答一二。 至于魏四本就是苏家婿,本得岳家照拂,如今还得了这般金玉良言与密卷,魏四自然对岳家更多了几分感念。 魏二太太知晓儿子有这番机遇,道:“当初是何人怨我要做这门亲事?如今竟只记得感念岳家的好,倒不曾见感念我一二,果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不过此话也只是说来挤兑儿子罢了,对如今已有三个多月身孕的幼宝越发地如珠似玉一般。 时间一日一日地过,肖临瑜虽人不在洛河州,可心却没离开过,几乎是隔日就一封信以慰相思之苦,还三不五时就打发人捎带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等物回肖家,以做聘礼备用。 于氏看着这回儿子托人带回的一匣至少上百颗珍珠,个个都圆润饱满,光泽莹润,只觉得眉心微微抽动:“这还没入门就这般偏爱,到时真入门了还不得连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顽儿?” “瞧你说这话,若是叫幼金知晓,人家心里怎么想?”肖海如刚泡完脚从外间进来,便听见妻子坐在榻上抱怨,榻上小几上放着的正是那一匣子珍珠。 坐到于氏身边,将匣子盖子合起来,又为自己倒了杯热茶,道:“临瑜好容易才终于要成家了,你这做娘的不盼着他夫妻和睦,反倒还怪起人来了,这叫人家知道了不得心中又多几分思量?” 肖海如知她这段时日在洛河州的贵妇圈中走动多了,也结识不少官太太,许是心中有些不平衡了,便道:“你只瞧着外头那些大家闺秀好,可你仔细想想当初落难之际那些素日里与你交好的官太太也好,官小姐也好,有一个伸出援手的不?” 于氏被丈夫这般敲打,本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可却又无从开口,思来想去确实觉得是自己想左了,不过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便道:“我只是一句,你便有十句来说我的,可见你与你儿子一样,都是一颗长歪的心。” “你这话说得越发小性了,那人家到时候入门了不是管你叫娘?我瞧着幼金这孩子就好得很,临瑜自己也喜欢,孩子们的事儿你操心这么多作甚?”肖海如歪在榻上,两眼微闭,叹道:“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世界,我们做长辈的若是插手太多,免不得是要与孩子疏远的,你若是想早日抱上孙子,你就别想那么多才是。” 于氏也不是不明理的人,不过是听着洛河州一些贵妇的言论,一时也觉得自己儿子如今是郡公,能配得更好的世家千金。也是到此刻听到丈夫这般说,她才想起数年前因着自己插手儿子婚事而与儿子越发疏离这件陈年旧事,便是再也不敢胡思乱想。 肖家那边聘礼丰厚,苏家的嫁妆也不遑多让。 原是苏氏带着幼银珠宝三个闺女儿一起张罗的,不过幼银如今月份渐渐大了,幼宝也才刚满三个月,苏氏都恨不得把两人按在屋子里保胎,哪里肯再让她们来操劳这些?是以都是由她与幼珠另韩氏、黄三爷四人张罗,张罗了小半年,也都差不离了。 “加上这打江南刚运上来的锦缎,还有从南边儿的黄花梨木再要十日到了便都齐了。”黄三爷人面广,那些在洛河州寻不到的物件儿便都由他与那些南来北往的客商打交道去置办,六月份托人从江南带回的三十匹绸缎以及江南特有的苏绣织物数十样,加上苏氏与韩氏前头已准备好的细棉、夹绸、浣花锦、流光锦等各色料子七十匹,共有一百匹料子。 苏氏点点头,将这笔也记进嫁妆单子中,又道:“如今看来也是差不离了,只是若还缺甚子,三爷你尽管来支银子,咱们务必得给幼金的婚事办得漂漂亮亮的才是。” “太太放心,等黄花梨木回到,工匠那边儿我也是寻的洛河州最好的工匠,定会在十一月前赶制出全套的家具来的。”黄三爷哪有不应的?他这些年为苏家做事虽不是卖身,可大姑娘对他也是十足的信任与重用,如今大姑娘与他原先的主子要成婚,他早早就跳了出来要帮着置办嫁妆的,就算苏氏不提,他也是尽心到极致的。 苏氏放下手中的笔,笑道:“我从不知原来办一场嫁妆竟这般折腾人,多得有三爷襄助一二。”幼金也知道自己就快要出嫁,就算家里的生意还可以顾着,不过家中琐事也是要苏氏照管,是以打五月起就开始慢慢将家中的大事小务一样一样交给苏氏,虽说比起于氏这样做了二十几年主母的还差得远,不过也都勉勉强强能对付。 再说幼珠,也是想着长姐出嫁后,幼绫明年也要嫁人了,幼罗跟两个小的也都还小,这便是连一个看家、帮娘亲一二的人都没了,是以虽然心中对徐茂林也是有几分情意却始终不肯点头应下亲事。 苏氏不知其中内情,只道她是性子还未定,又怕她白白蹉跎,错过了与徐茂林的姻缘,好容易幼金的嫁妆置办得差不多了,自然又是找上幼珠一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 “娘操心完长姐的婚事,明年幼绫可也是跟着就到眼前的,如今怎地还有闲情管我的事儿?”幼珠听着娘一顿苦口婆心地劝,心中虽有些不耐,也没有与苏氏吵闹,只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逗笑了苏氏:“娘莫不是嫌我在家碍眼了不成?若真是这样,我也是赖着不肯走的。”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苏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点了点幼珠光洁的额头:“娘这也是为你好,知儿莫若母,娘知道你对徐副将的心思,那徐副将也是个好的,娘是怕你错过这段好姻缘将来要悔恨终身呀!” 听到苏氏这般掏心窝子的话,幼珠没由来觉得眼眶热热的,心中却是更坚定了要多帮苏氏几年:“娘可别说了,若是我的,再等两年也还是我的,若不是我的,急急巴巴往上赶又有什么趣儿?” 见她一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态度,不知她心中所思的苏氏真真是要被这个老三难给气得够呛,可她也知三女儿最是死硬的脾气,若真与她非要争出个输赢胜负来,必是要与自己离了心的,是以也只得按下心中的思绪,只道:“罢了,娘也不勉强你,只是事关终身,你还是要想清楚些才是。” 去茶乡公干数日的幼金回来后,知晓苏氏又“妄想”给三妹洗脑,不由得也笑了:“娘明知三妹是那样的性子,上回大夫来瞧,不还说叫娘要放宽心?娘又何苦气着自己?” 苏氏虽然底子好,可前些年跟下蛋一样几乎是一年一个孩子,身子内里也早已虚透的,这六七年里,自打幼金赚到第一笔银子起就一直在为苏氏将养身子,如今是每日燕窝人参地补着,各种补汤补品是从不断过,因而苏氏虽算不得丰腴,不过也比早几年好了许多。 “我这不是为你妹妹着急嘛!如今连幼绫都定了亲,她都十六了还一点也不着急,这万一人徐副将家中不耐心了,将来你妹妹可如何是好?”苏氏对徐家这门亲事还是极满意的,也见过几回徐茂林那孩子,文韬武略,仪表堂堂的,还是从五品的副将,重要的是幼珠自己也喜欢。这般的青年才俊若是错过了,她还能去哪里寻一个比这好的姻缘给幼珠? 幼金为苏氏续了半杯花露,笑道:“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娘放心,实在不成,我去找幼珠问问看。” “对,对,你去一准儿行,幼珠这孩子打小就听你的话。”苏氏听长女这般说,顿时两眼放光,巴不得长女立时就去找幼珠好好说道说道。 第160章 老三难 幼金既应承了苏氏要与幼珠说道说道, 无奈这几日事忙, 一时又耽误了下来, 等到手头上事忙得差不多后, 又是过了几日。 中秋过后, 草木渐渐开始萧瑟, 谷物却穗子沉甸甸,放眼望去一片金黄, 正是丰收的季节。 今日是苏家庄子开镰的日子, 苏家众人皆齐齐到侯家湾“下地劳改”, 连如今胎已坐稳的幼宝、已有八个月身孕的幼银也央着家里人, 难得跟出来放放风。 “这日子过得就是快,转眼小八都已快八岁了。”坐在荷塘边青砖瓦房外树荫下,感受着凉爽的秋风,幼银抚着已经高高耸起的肚子, 看着不远处的姐妹们,笑眯了眼。 坐在她身旁的幼宝也笑呵呵的看着自家自出生起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丈夫竟也兴致勃勃地跟着二姐夫一起到地里收庄稼, 笑道:“我听婆母说孩子都是见风就长, 等二姐生下孩子,怕是到时还要更多些感慨呢!” 姐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旁边婆子丫鬟远远守着, 也不上来吵着自家太太。 至于苏家的田里头今年倒还多了韩立与魏四两位女婿, 均穿着细棉短打,带着已经十一岁的韩尔华与快八岁的苏康,四个男丁站成一排齐齐挥着镰刀割稻子, 其余几人都是有劳作经验的,只魏四乃是这辈子第一回 下地干活,不免有些笨拙,看得苏康在一旁“吃吃”地笑:“原来也有三姐夫不擅长的事儿呢!” 逗得他右边儿的韩尔华也咧着嘴笑了。 戴着大大的草帽的魏四喘着粗气抹干从额头流下来的豆大的汗珠,双唇有些发干,笑道:“术业有专攻,我也不是样样都行。”今日原是他听妻子提起苏家开镰一事,自己在家闷头读了那么久书,便也想跟着出来放放风。 如今虽说出了一身的汗,有些口干,竹青色的细棉短打也早就湿透了,不过却觉得神清气爽,萦绕在自己周边的沉闷之气也涤荡一清,只觉通体舒畅。 幼绫幼罗等四个小的也在幼金的带领下,从另一头挥着镰刀割稻,姐妹们都穿着利落的衣裳,如瀑青丝也只是简单地扎了两个麻花辫,为着防止双手被磨粗糙,亦是每人一对鹿皮手套,倒也便宜。 “长姐,一会儿割完稻子我可以去摘桂花儿吗?”七岁的幼缎正是爱玩的年纪,稻子还没收完便想着去摇桂花。 幼金看了看还有不过小半陇的稻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收完稻子回去梳洗过后,躲过日头再去。”虽说已经入秋,不过秋老虎的名头也不是白叫的,正午时分日头还是十分毒辣。 是以看日头渐高,苏家众人便都往苏家在侯家湾的别院方向去,别院中苏家家仆也早早就备好了热水跟香胰子供主子们梳洗。 *** “许久不来侯家湾,今日倒是难得松泛些。”幼珠与幼金并肩而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苏家的仆人远远地跟在主子后边儿,不曾搅扰主子的清净。 幼金放眼望去,远近都是丰收的景象,顿觉心胸开阔舒朗,道:“时常在家中关着,总要出来走动一下才是,不然人都要憋坏了。” 幼珠原是个外向活泼的性子,平日里下学或者休沐也喜欢跟同窗们一起约着赏花吃茶,不过近段时间来倒是有些反常,每每下学回来就跟在自己身边学着打理庶务,倒让幼金看出了些许心思。 “如今家中能人多,咱们辛苦了这么些年,也该好好松泛松泛才是。”幼金眉眼含笑地看向幼珠,姐妹俩已经走到苏家建的一处凉亭中坐下,仆人依旧远远地跟着:“长姐最大的心愿便是你们几个都能开开心心的,至于外头的事情,有长姐来操心便是。” 幼珠听长姐这般说,便知道长姐是猜着自己的心思了,玉面微红,道:“我如今也十六了,我可以为长姐分担的。”她深知长姐这么多年来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是以更不忍心在长姐嫁人后还要操心家中的事儿。 幼金伸手点了点幼珠的额头:“你呀!咱们家的事儿自然有我来操心,长姐知道你的心思,但就算是嫁人了,那也是苏家的女儿不是?长姐与娘亲商量过了,将家中产业分成两份,洛河州为一份,京城为一份,洛河州一份由娘亲与你还有幼银一同打理,京城的一份则由我来打理,如何?” 这是幼金与苏氏经过好几日的商议才议定了这么个章程,苏家的产业本就是幼金幼银与幼珠三姐妹一起打拼回来的,就算出嫁了可也还在洛河州,再者如今家中各个产业也有专人负责,她们就算是打理也只是每月对一下账,偶尔到产业去视察一番即可,加上韩立与徐茂林也不是迂腐的人,想来也不会反对她们两人帮着打理家中生意才是。 至于嫁入文人世家的幼宝,凭着魏四的才学,将来为她挣个诰命也未可知。加上幼宝本就性子绵软,如今她的嫁妆铺子,与韩氏一同开起来的“醉胭脂”已经开了第二家分店,为着幼宝考虑,便将她刨除在外了。 “可...”幼珠却还有些踌躇,毕竟女子出嫁了还插手娘家的事儿,这让外头的人晓得了怕不是要议论纷纷了? 幼金看出她的犹疑,笑道:“人生在世是为自己而活,管他人言语做甚?咱们自己家的事儿自己关起门来过得好便是了。”幼金自然是不愿自家妹子为了家族而耽误自己的终生幸福,只要自己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管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作甚? 苏家如今有将近五百亩良田另三百亩旱地,秋收结束后,两万余斤粮食归入粮仓,又是丰收的一年,众多长工也都得主家恩典,放了三日假。 至于幼珠也终于转过这个弯,想通了,十月里,徐家再遣媒人上门提亲,苏家便应了下来。 小心地将徐家送来的小定收好,苏氏心中最后一块大石头可算是落了下来:“可算是定了下来。”老三难终于解决了。 如今苏家的老大到老五的婚事都定了下来,除了幼银嫁的是没有一官半爵的白身韩立外,其他多是定的书香世家,其中最是高嫁的便是长女,定的是当朝新贵,洛郡公肖临瑜。洛河州中不少人家冷眼瞧着苏家女的婚事渐渐都定了下来,心道,若是何人能娶到苏家女,那就是与魏老大人家、崔山长、三等侯徐家以及二等郡公都是连襟! 如今苏家只剩六、七、八三女及苏家唯一的儿子尚未定亲,且不说苏家女本就得圣上御赐牌匾,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就是那苏家三女出嫁时的十里红妆都不知引得多少人眼热到不行!是以上门提亲的人便更多了。 不过苏氏如今也不像当初那般不理庶务,她也大略知晓大部分上门提亲的人都是冲着自家的名头来的,为着剩下几个孩子的婚事也越发用心起来,生怕挑错害得孩子一生。 再说韩家那边,月文生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定的是洛河州崔山长的侄女儿,闺名叫崔芝兰,这崔芝兰今年已是十六,人品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识文断字又大气端庄,因着三年前其母病逝,守孝三年,今年八月才出的孝,倒是把婚事给耽搁了下来。 韩氏对这门亲事也很是满意,崔家那边对月文生这个少年秀才也十分满意,两家一拍即合,将婚期定在明年五月,毕竟月文生开春后三月便要到京城赶考去,如今正是不容分心的时刻。崔家那边儿也是文人家庭,自然明白会试的重要性,也是同意的。 至于幼子月文玉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定的是黄三爷家的幼女,闺名叫黄云的,今年不过十四,与月文玉年岁相当,长得讨喜,性子也活泼,因着一年不办两桩婚事的习俗,加之黄云也还小,两人的婚事便定在了后年二月。 两个儿子的婚事都定了下来,那头柳家又传来幼荷有喜的好消息,韩氏这下半年瞧着气色越发地好,瞧着倒是比前两年刚到洛河州时年轻了七八岁的样子。 *** 再说京城那头,肖临瑜以婚假为由,请了两个月的长假。 当今圣上与肖临瑜私底下也算有两分交情,自然知晓他在原籍那有个心心念念了许久的未婚妻,大手一挥便批了他两个月的长假,还另外赐了玉如意六对、上用料子八匹、红珊瑚两株、喜镯六对,为他做足了排场。 十一月初九,距离大婚还有十六日,肖临瑜便赶回到了洛河州,这是他与幼金的婚礼,他自然要亲手准备一切才是。 洛河州中,当年的肖家别院后来被肖临瑜以于三的身份买了回来,虽然无人在里头住,不过一直都有下人打理,一切都是好的,用做新房正正合适。 于氏早在十月就收到了儿子的来信,说要在城中大宴宾客,又估量着如今儿子身份贵重,想来到时喜宴场面颇大,自然也是用心筹谋,生怕落了儿子的脸面。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的更新,这两天就要完结啦,三次元事比较多,请小可爱们多多原谅~~ 第161章 晒妆日 十一月二十三日, 苏家嫁女添妆。 今日倒是难得的好天儿, 冬日里的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苏家上下早早就开始张罗准备大姑娘的晒妆。 幼金今日穿了一身上玉色下桃红的襦裙, 外头的袄子是白兔里子镶的双绣海棠面, 脸上的妆容也应景地化了桃花妆, 整个人看起来既端庄大方又不失娇艳动人。 “早就听说苏家的大姑娘人才好,今日一见, 竟是百闻不如一见了!”幼绫未来的婆家老太太今日也难得出来走动, 一是与洛河州富贵圈子的人走动走动, 二也是与未来亲家多亲近亲近。 幼金坐在崔老太太下首, 微微颔首笑道:“多谢崔老太太夸奖。” 见她这般识礼,崔老太太心中暗暗点头,进退得宜,大方端庄, 确实是个好的。这崔老太太也是出身书香世家,一开始知道儿子儿媳给孙子定了一个乡下出身的闺女儿, 虽然是有圣上御赐的牌匾, 不过她心中还是有些意见,毕竟乡下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 能有多好? 不过今日见了苏家长女, 见她无论是长相还是人品性情, 亦或是进退规矩,看着居然还比她们家的孙女儿还强上许多,又听儿媳说与孙子定亲的苏家五女也是苏家长女一手教导出来的, 虽然如今还未见到人,不过心中的成见倒是少了些。 说曹操曹操就到,外头幼绫幼罗听说有贵客到,便也十分知礼地过来行礼问安。 崔老太太冷眼打量着站在堂下规规矩矩行礼的幼绫,又秉着挑剔的眼光恨不得连一根头发丝都看清楚,想要给挑出些毛病来。 幼绫不知座上的正是崔家的老太太,行完礼后便退到一旁坐着,也不言语,白净的脸上一直挂着得宜的笑,不过心中有一丝怪异的感觉,怎地那老太太一直盯着自己瞧? 崔老太太素来是与那儿媳妇不合,自然对她自己做主定下的亲事有些不满,无奈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她虽有意见,却也不能左右一二,便只能在这个未来的孙媳身上找些毛病好与儿媳斗法。 再说崔太太今日也到场了,不过方才是在前头与别家太太一起说话,这会子才到花厅来。 “有日子没见,幼绫越发长开了。”崔太太长得和气,也对自己定下的儿媳妇十分满意,才进花厅便瞧见幼绫,笑吟吟地与她说着话。 幼绫起身见礼:“崔太太日安。”她是见过崔太太的,知她是未来的婆母,虽然心中有些害臊,小脸微红地与她寒暄着。 崔太太与自己老婆婆面和心不和也不是一两年的事儿了,为着给未来儿媳妇做脸,那也要在众家贵妇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才是。便拉着幼绫到崔老太太面前又见了一次礼。 一旁的幼金倒是看出了这婆媳俩的心思,不过明显崔太太是喜欢幼绫的,崔家如今能做主的也是崔太太,等幼绫入门时多选几个能干的婆子丫鬟护着,倒也不怕。 *** 今日添妆来的人几乎囊括了洛河州一大半的上层圈子的太太姑娘,不少人心中原是有些瞧不上苏家这样的泥腿子出身的人家,不过今日真到苏家来了才发现人苏家仆从进进出出的少说有数十人,却每个动作利索,也极其规矩,比不少自认是有些底蕴的人家还好上一些,不由得对苏家又多了一分敬畏。 这分敬畏在亲眼瞧见苏家长女的嫁妆时变成了五分,有哪家嫁女会给这般丰厚的嫁妆啊!听着那唱嫁妆单子的喜官嘹亮的嗓音还在唱着:“洛河州云华巷子三进三出宅子、京城青云巷三进三出宅子各一间......” 光是三进三出的宅子就有两处,加上洛河州与京城两处铺子四家、上千亩地的庄子两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是以百数计的,另有各色家私均是黄花梨木、酸枝等名贵木料打造而成的,还有压箱底的嫁妆银子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两、陪嫁的仆从二十八人等等,这一份价值少说五六万两的嫁妆听得在场的妇人咂舌不已,那跟着来凑热闹的各家姑娘们更是羡慕不已。 再加上肖家的聘礼,苏家一个不留,全都归入长女的嫁妆中,加起来价值少说也有十四五万两,这一份嫁妆就是放到京城世家大族中,那也是让人瞠目结舌的。 幼金脸上笑容不变,眉头却微微蹙起,怎地给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这可是苏氏与几个女儿呕心沥血才准备出来的嫁妆,看今日来添妆的人个个都被震惊到的样子,苏氏也有些不好意思:“嫁妆是少了些,让诸位见笑了。”比起肖家近十万两的聘礼,自家准备的嫁妆反而有些小巫见大巫了,苏氏一边说着,一边想着要不再给长女多准备些才是。 晒妆后又是添妆,又是宴席的,热闹了大半日,宾主尽欢才各自散去。 “太太,各家的添妆都已登记造册,一并入了大姑娘的嫁妆单子了。”负责登记造册的宋婶前来回话,如今阖府上下都在全心在准备大姑娘出嫁事宜,苏家上下一条心一定要将这场婚事办得体体面面的。 苏氏放下茶杯,叹了一声道:“今日大家伙都辛苦了,等忙完大姑娘的喜事儿后,就给大家伙放两日假好好歇歇才是。”苏氏如今管家也管得越发好,并将女儿宽待下人的管理方法也继续沿用了,苏家的下人原只觉得大姑娘是个能的,以为太太性子软和,不曾想如今瞧着也是有几分才干的,倒也都服管。 今日里正家的赵氏也带着儿媳一起来添妆来了,莲花儿听着那喜官唱的嫁妆单子,不觉将衣袖袖口都拧成一团,心中对苏家女的嫉妒又多一重。 赵氏自打前年那事儿出了以后,对这个儿媳更是不满,今日瞧着她打苏家回来后整个人都是阴沉沉的,赵氏也悄悄说与自家汉子知晓:“我瞧着莲花儿真是个心大的,我真怕她做出些什么事儿来以后连累了轩海可怎么是好?” 这两年何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虽说比起苏家是云泥之别,可家中供着一个读书人,还能存下三百多两银子,又买了十七八亩的良田,那在五里桥乃至十里八乡都是少有的富户了。 赵氏虽知道莲花儿对幼金有敌意,却始终不知为何,只时常提防着,生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连累了自家:“你看那陈老五家,心怀不轨,早就已经家破人亡了!如今幼金可是要嫁给郡公爷啊!若是得罪了苏家,将来咱们轩海的前程可怎么是好?” 要知道何轩海是她们老何家唯一一次改换门庭的机会,赵氏绝不容许莲花儿拖累儿子。 “确实,不说郡公爷那头,就是魏家还有徐家,又有哪一个是咱们得罪得起的?”何浩歪在炕上抽着旱烟,黝黑的脸上也是皱成一团:“只能辛苦你多盯着些。” 如今何家的小饭馆有两三个帮手,再有何浩坐镇,加上家里唯一的孙女小妮妮打小就身子骨不好,莲花儿自己也不亲近孩子,赵氏便一心在家带孩子,要看紧莲花儿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夫妻俩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各自歇下,至于苏家那边儿也不知何家人的心思,只满心满眼都扑在三日后大姑娘出嫁一事上。 *** 二十五日飘飘洒洒的小雪下了一日,苏家上下个个愁得不行,生怕明日天儿不好耽误了大姑娘出门的喜事。 十一月二十六日,宜嫁娶。 迎亲时辰是午后的申时二刻,不过辰时不到,天才蒙蒙亮,灯火通明了一夜的苏家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大林你们几个赶紧把路上的积雪都打扫干净,陈庆家的,你带几个人去把那红绸上的雪都抖落干净了,那湿了的就赶紧到库房领干净的出来,还有扬子那边儿,你赶紧去灶上叫人烧水泡茶,别耽误了!”今日穿了身暗红夹绸细棉袄子,梳得板板正正的发髻上带了一支鎏金喜鹊闹枝发簪并一朵两指大小红绸花的宋婶子站在院中,一一点人各自忙活起来。 “今日可是大姑娘的大日子,府上娇客多,你们进进出出的都要警醒着些,别得罪了贵人。”宋婶子如今帮着苏氏管内宅,勤勤勉勉又不曾徇私,在苏家众多仆人中还是很有威信的。 个个身穿暗红色衣裳的仆人自然晓得轻重,自然是紧绷着精神,垂手敛容,齐声道:“是。” 再说第二进的东跨院中,却还是静悄悄的,灰蒙蒙的天儿掩盖了阳光,静悄悄的闺房里还未亮起烛火,雕花大床上盖着锦被的少女还未醒来,透过纱帐只听得浅而均匀的呼吸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两扇纤长而弯曲得幅度正好的眼睫毛微微扇动,少女才缓缓睁眼醒来。 躺在床上,幼金依旧还有些睁不开眼,昨夜想到今日自己就要出嫁了,前后两辈子连一场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就莫名开始紧张,然后失眠到凌晨才睡下,如今只觉意识尚未清醒。 “姑娘要起了吗?”外头守着的秋分听到里头有动静,便悄悄地开门进来,见大姑娘半睁着眼还躺在床上,走到床边屈膝,打起纱帐,柔声问到。 看了看外头尚未大亮,还有些迷糊的少女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了,前头全福太太已经到了,太太在花厅招呼着,姑娘要不再歇息片刻?”虽然室内光线不清,不过秋分还是看到了大姑娘眼下的乌青:“今日怕是要闹到半夜呢。” 幼金想到上回幼宝还有上上回幼银的婚礼,宴席都是到晚上□□点才散的,便也点点头,道:“我再睡半个时辰,你到点儿了再来叫我。” 说罢就合上了眼,一边想着自己真是有史以来最悠闲的新娘子,不过片刻便睡着了。 秋分见大姑娘睡着了,便轻手轻脚放下纱帐,然后悄声出去,留下一室静谧。 第162章 苏家长女大婚 再说肖家那头, 也早已处处妥当, 肖临瑜则是激动得几乎一晚没睡, 可眼下也不见乌青, 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 换上衣柜里用金线掺着绣出来的喜袍, 又换了支红玉束发簪,真真是面如冠玉。 “如今才巳时, 前头要未时才出发, 你倒是心急。”于氏今日穿得是暗红妆花缎袄裙, 发髻上、两耳间以及双腕均以赤金镶宝石首饰妆点, 十分华贵。示意小儿子拉长子坐下:“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可别失了分寸。” 虽然今日是儿子大喜,可她肖家如今可是郡公之家,在洛河州那可是没人能越得过她们家去, 若是让外人瞧见长子这迫不及待的样子,郡公爷的颜面可就要扫地了。 于氏虽也欢喜, 不过还是比多年夙愿成真的长子淡定许多, 毕竟她还是要维持她作为当家主母的威严与肖家的名望。 肖临风这辈子还是第一回 见到长兄有这般迫不及待的猴急样子,已经十八却还无意中人的他一边拉着长兄, 一边心中还偷偷笑着:“真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曾想长兄竟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孩子大喜日子, 欢喜过头也是有的。”坐在首位的宋氏笑吟吟地护着长孙, 她今日穿了身万福暗绣衣裳,抹额上镶的是顶好的翡翠,手腕上戴的镯子瞧着与抹额上的那个倒是一个料子出来的, 尽显老人家的尊贵与气质。 除了在朝为官日日要点卯的肖二爷赶不回来,肖家两房齐聚一堂,人人脸上都是或深或浅的笑,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真是热闹得很。 用过早膳,又用过午膳,收到请柬的人家有来得早的已经过来了,肖家的接亲队伍终于在肖临瑜望穿秋水的盼望中出发了。 骑在扎着红色绸缎的白马上,肖临瑜走在接亲队伍最前头,脸上虽是淡淡的笑,不过是对他内心狂喜的一点掩饰罢了。 走在洛河州熟悉的街道中,肖临瑜不由得回想起自己与幼金认识的将近八年的时光,一幕一幕如同唱戏一般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又是欢喜又是感慨的,欢喜的是自己终于可以抱得美人归,感慨的是自己与幼金之间经历了太多的分别于磨难,心中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一心一意,爱护她一辈子。 苏家如今也是人丁兴旺,韩立兄弟、魏四、柳卓亭、月文生兄弟另苏康,七个男丁将来接亲的肖临瑜死死地拦在外头近两刻钟,又是催妆诗又是红封的,直到正院那边儿来喜娘说时辰快到了,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放行。 终于获准进苏家的肖临瑜正了正衣冠后,长驱直入地便往新娘子的闺房去了。 这回总算是顺利接到了新娘子,牵着幼金走到正厅,跪别苏氏后,再由苏康牵着姐姐的手慢慢出了苏家大门,坐上八抬大轿,一路鞭炮连着喜乐声,往洛河州城中去了。 苏家这头也是要撒喜钱的,等最后一抬嫁妆从苏家抬出来后,宋叔带着苏康一起,足足撒了两大箩筐铜板,又给围观道喜的村民们发了喜糖,苏家众人才回身进去,那五里桥来道贺的村民多的捡到四五十文,少的也有十几文,又得了喜糖,自然也是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苏家嫁女,昨日已经宴请过五里桥全村上下,流水席热闹了大半日,今日宴请的人则是再等半个时辰便要去肖府赴宴的,整个五里桥便只有里正一家是受到邀请的,也有眼红的,不过也只能是心里暗暗羡慕罢了。 再说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入了洛河州,那后头跟着的八十八抬嫁妆足足有一两里地那么长,看得洛河州的百姓个个瞠目结舌的,有不知情的行人叹道:“这是哪个富贵人家娶亲,前边儿都过去二十几抬了,如今还看不到尾!真真是财大气粗!” 围观的民众也有知情的,听到有人这般无知,便道:“这你就不知了罢!这可是郡公爷娶媳妇,娶的是家里有圣上亲笔所书的御赐牌匾的苏家长女!” “郡公爷?我瞧着那新郎官儿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竟已是郡公爷了?” “我跟你说...” 外头的喧闹自然传不到坐在花轿上的幼金耳中,只听得鞭炮声一直在响,还有锣鼓唢呐合奏的喜乐将一切纷繁都阻挡在外,幼金只觉得自己手心微微有些发汗,仿佛还能听见胸口“噗通噗通”的响声,紧张地让她有种眩晕的感觉。 想到自己混混沌沌地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想到自己含辛茹苦养大了七个妹妹,想到自己初次与肖临瑜见面时自己还暗笑人家财大气粗,想到自己以为他没了以后那些忧思难忘的不眠夜... 太多太多的过去犹如电影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恍惚间听到外头喜娘喊着什么,又见方才还在晃动的喜轿也停了下来,想来是到了,便赶紧回过神来。 “新郎官踢喜轿...” “新人跨火盆,平安入门...” “一拜天地...夫妻对拜...” 喜娘响亮又讨喜的嗓门高声喊着,被并蒂莲盖头挡住了一切视线与目光的幼金只得在秋分与肖临瑜的搀扶下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转来转去,跪下起来,只觉得越发眩晕,在她觉得自己真的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终于坐在了大大的黄花梨木并蒂莲下鸳鸯戏水雕花婚床上。 隔着红盖头不知外头是何情形的幼金虽然头上那根弦还是绷着,不过能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倒也是让她重重地松了口气。 再说外头肖家的喜宴上,虽然有肖临风与肖临文帮着挡了许多酒,不过肖临瑜也还是有些微醺,一直挂着浅浅笑意的脸上已经浮现朵朵红晕,端着手中的白玉酒杯一饮而尽:“刘大人今日能拨冗前来,实乃肖某之幸。” 洛河州兵马刘大人见他这般爽快,“哈哈”笑了两声:“郡公爷好酒力!”说罢也端起面前特意找仆人要的海碗一饮而尽,刘大人是行伍出身,虽然如今已经是从二品掌握兵权的重臣,不过行军二十余年养成的豪爽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先皇在时,诸皇子夺嫡,刘大人虽手握重兵却始终没有明确站队,如今新皇登基,肖临瑜此次也是得了圣上的口谕要来探一探这个州兵马的想法。而刘大人也知自己手握三十万洛河州驻军却不曾站队夺嫡,必然是要被圣上疑心的,此次前来饮宴也是存了与肖临瑜较好的心。 毕竟肖临瑜可是圣上登基后第一批获封的,想来定是有从龙之功的,他如今愿与自己交好,想来这也是圣上的意思,刘大人虽然是个粗人,可也有几分智慧,这般猜测着,脸上的笑就更明显了。 又与洛河州中其余到场的官员饮了一杯后,肖临瑜便佯装醉了,由弟弟与堂弟扶着回了新房。 因着肖临瑜身份特殊,自然也没有什么年轻人敢来闹洞房,被扶回到新房门口的“醉汉”走到门口就立时“清醒”了:“都下去吧。” “是。”肖家仆人得了主子吩咐,自然没有不从的,新房里头七八个婢女连着媒人鱼贯而出,肖临风跟堂弟也早就跑没影了,只剩下坐在内室床上还未掀盖头的新娘子与玉面微红站在她面前忽然有些胆怯的新郎官。 肖临瑜看着安静地坐在床边的人,踟躇了好一会儿才一鼓作气掀开了红盖头,然后瞬间就被红盖头下的美人儿给惊艳了:“金儿...” 看着他一副看呆了的样子,原本还半垂着眼睑的幼金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个呆子!” 幼金今日头上戴的花冠是肖临瑜早早就托人送回来的那匣子珍珠打造而成,珍珠与红宝石交相辉映,映衬着今日浓妆的少女越发明艳动人,倒是比往日只是淡妆更多了七分魅惑、三分勾人,也难怪肖临瑜看傻了眼。 “我...”肖临瑜虽然被骂了,可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见她又动了动脖子,想来是花冠太重,便帮着她小心地不扯到头发拆下了花冠。 幼金累了一日,如今终于松泛会子了,所幸就站了起身,走到早已备妥了一桌丰盛酒菜的圆桌前坐下,又看向还呆愣在原地的肖临瑜:“你倒是过来呀!” 肖临瑜这才大梦初醒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少女面前,然后挨着她坐了下来,两人喝过交杯酒后,幼金每道菜略尝了一口,便觉得饱了。想着自己脸上还顶着个大浓妆,便又自顾自地到后头净房去梳洗完,换了身海棠红半透的中衣出来。 看见他还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没有来的脸微微发烫:“你也去洗洗,一身酒气的。” 肖临瑜看着她传了一身若隐若现的中衣出来,只觉得喉咙瞬间干哑得吓人,只恨不得如今就把她拆吃入腹,不过听到她这般嫌弃自己一身酒气,也不叫水,就直接用幼金用过的水随便冲了冲。 听到后头净房传来水声,幼金只觉得脸上滚烫,虽然她也知道男女情爱之事是如何,可她也只是有理论知识,一想到今夜是洞房花烛夜,一会要发生的那些事儿,她还真的有些羞得不愿见人。 “在想什么?”幼金半低着头坐在床边,脑子里想着些不该想的东西,却没发现那人已经洗完出来了,只觉自己瞬间就落入一个滚烫的怀中,又听到他低沉得有些沙哑的声音伴随着滚烫的气息落在自己脖颈之间,又惊又羞的,不由得轻嚷出声:“你干嘛!” 幼金被他吓得倒在锦被之上,青丝如墨,媚眼如丝,薄薄的海棠红中衣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女子的娇美,衬得象牙般白净无暇的肌肤越发好看。 肖临瑜见此情景,只觉得喉头□□哑堵塞住一般,喉结不停地来回滚动,动作轻柔地俯下身子,轻轻吻上那让他垂涎已久的莹润红唇。 两人都是新手,却是猴急也没有用,久久不得其门而入,羞红了脸的幼金感受着他浑身都是滚烫的气息,羞怯怯地指了指自己的随身带入新房的小匣子,叫肖临瑜翻出了压箱底的小册子。 肖临瑜自然是如获至宝般快速翻阅了一遍,有样学样地尝试了几回,果然就成了。 不过新手上路,总是没那么顺利的。才入佳境不过片刻,却戛然而止了。 肖临瑜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窘迫,怎么会这般?这跟预料中的情况不一样啊? 看着原还两眼含泪的女子一脸茫然,自己,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肖临瑜忽然有些担忧自己是不是... 再说幼金见他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还间杂着几分不可置信与尴尬,一开始还不明所以,不过片刻就回过神来,然后抿着嘴“吃吃”的笑了。 肖临瑜被她笑得有些窘,伸手紧紧揽住她的腰:“你这是在笑为夫?嗯?” 幼金被他的低语挠的心头痒痒的,两人本就是情投意合,如今正是天时地利人和之际,哪里就会鸣金收兵的道理?稍事休息后,又是狂风暴雨终摧折,巫山云雨不足一一而提。 再说今夜在新房院子外守着等主子叫水的仆人们,从上半夜到下半夜换了五六回水,已通人事的婆子们个个都掩着嘴偷笑,这样看来她们肖家很快就能开枝散叶了啊~ 真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作者有话要说:小小的车,小可爱们别举报我啊!抱起我的摇摇车逃走~~~ 第163章 正文完结! 幼金两眼还未睁开, 意识却已经清醒过来了, 直到自己被人紧紧拥在怀中, 不留一丝缝隙, 睁开眼只瞧见与自己不过隔着两寸距离的肖临瑜虽然还未醒, 脸上却是淡淡的喜意。 又闻到门窗紧闭的室内还有一股子让人脸红心跳的味道, 还有感觉被拆开又重装回来的四肢百骸及那处酸痛,不自觉就想到昨夜到今日清晨的颠鸾倒凤, 整个人都如同煮熟的虾子一般, 捧着脸觉得没脸见人了。 思绪百转千回后, 才看向红色喜帐外淡淡的阳光从琉璃窗中洒进, 幼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要见公婆,赶忙挣脱了男子的桎梏坐了起来:“天啊,我的脸真是要丢光了!” 惨遭遗弃的男子侧躺着,单手支撑起头懒懒地看着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的少女, 唇上的笑容又多了三分:“方才不是哭着喊着说累,怎么不多睡会?” 听他这般说荤话, 幼金两颊飞霞, 娇娇地瞪了他一眼:“你还敢说!明知今日要见公婆的!” 看着那昨夜被自己肆意怜爱了一晚的雪峦随着女子的动作微微晃动,也晃花了男子的眼。幼金话还没说完, 电光火石间, 又被男子压倒在锦被中, 又是一场狂风骤雨。 秋分带着四个丫鬟站在门口端着热水,听到新房中又传出令人脸红的动静,不由得又往外退了七八步。 等到丫鬟端着已经换了三轮凉了的热水进到新房时, 个个都被房中旖旎的气息羞红了脸,姑爷跟姑娘真是恩爱! 梳洗后换上海棠红五福裙坐在铜镜前的幼金恶狠狠地瞪了眼今日倒是难得穿了件浅红长衫的男子,都怨他!这都巳时过了,她的脸算是彻底丢光了。 被瞪了的肖临瑜却如同吃够了鱼儿的猫一般,满足得不得了,上前挑了支赤金镶红宝石累丝并蒂莲簪:“用这个罢?” 为大姑娘梳发的丫鬟见大姑娘没有异议,便小心地为大姑娘戴上。然后听到姑爷淡淡说到:“果然好看。” *** 肖家的长辈个个脸上都是欢喜的笑意看着姗姗来迟的新人,幼金看到肖临茹有些促狭的笑,不由得心中暗闹恼,都怪这个一点分寸都没有的臭男人! “好孩子,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望你早早为我肖家开枝散叶才是。”宋氏笑着接过跪在地上的幼金手里捧着的茶,喝了一口后,递给一旁的丫鬟,然后从嬷嬷手中接过自己准备的一双上好的翡翠手镯:“和和美美,恩恩爱爱。” “谢老祖宗。”幼金乖乖磕了个头,然后依次向肖海如夫妇磕头敬茶,然后便是认亲,虽说都是认识了好几年的,不过礼不可废,倒是像模像样地走了个过场。 如今肖家虽然比不得被抄家前的千万家资,不过肖临瑜这几年帮着圣上赚钱,倒也得了不少好处,加上肖海如本就是商场老手,这一二年间倒也挣了不少家业,如今家中伺候的人都是当年的忠心旧仆,日子倒是也过得舒坦。 不过宋氏却是不愿住在城里的,她习惯了在五里桥闲云野鹤的日子,还有苏家的孩子们热闹得很,是以等住满了三朝后,肖家长辈便都搬回了五里桥,只一对新人因着新房一个月不能空的习俗留在了洛河州城里住着。 肖临瑜也是难得的空闲,他要等过完年再回京,如今初初成亲,娇妻在侧,哪里还顾得上旁的,日日辛苦耕耘,倒是在过年前便传出了好消息。 “幼银生了,幼宝也快了,倒是你这个做姐姐的落后了。”苏氏知道女儿怀孕了,也是欢喜得不行,又是交代孕中注意事项,又是叮嘱她身边的人要好生伺候,真真是操碎了心。 幼银在幼金成婚第二日便发动了,生下一个六斤三两的闺女儿,跟幼银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韩立欢喜得不行,乳名叫心姐儿,韩立每日回家第一件事儿是去见妻子,第二件事儿便是抱着他的心姐儿又是哄又是乐的。 幼宝的身孕也有七个多月了,预产期正好是魏四进京赶考的那段时间,魏四听说女子生产都是在鬼门关里走一圈,又想到自己到时不能在她身边守着,也是忧心得不行。 “他倒是天天烦得很,如今都没心思读书了。”幼宝挺着个大肚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跟长姐还有娘亲说起魏四的事儿:“我就怕耽误他考试,如今也是烦得很。” 魏四今年秋试时已经考上了举人之身,如今只等着过完年就进京会试,若是错过了就要等三年,幼宝自然知晓此事对他的重要性,是以这段时间也是愁得不行。 幼金知道妹妹心中所烦,劝了几句,让她放宽心。当晚回去又跟肖临瑜提了此事,肖临瑜倒是应了下来:“如此我去找魏四谈谈,你如今日子浅,可千万别操心才是。”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肖临瑜又是开心又是不开心的,开心的是他与幼金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不开心的是他才尝到人间绝妙滋味,就要被硬生生隔断一年,想来也是难过。 再说魏四那头,接了姐夫的帖子自然也是要相见的。连襟俩在苏家宴谈了小半个时辰后,魏四便回去了,肖临瑜出马也确实有些用,魏四这次回去后便日日埋头苦读,每日只晚间与妻子闲话一二。 幼宝见他终于恢复备考的状态,自然也是松了口气,日日安眠,眼下的乌青可算是消了。 正月十七,肖临瑜夫妇连着肖家二房的赵氏母女、月文生、柳卓亭、魏四以及何轩海,连着丫鬟婆子护卫一行三十余人浩浩荡荡地往京城去了。 原宋氏与苏氏都不愿才怀了身孕不过一个多月的幼金跟着一起去,可拗不过小夫妻,加上一路也是行船,倒也算得上安稳,又寻了个随行大夫跟着,才让两人一起去京城。 *** 三月春试,杏榜提名。 魏四不负众望,被点为一甲探花;柳卓亭、月文生分列一甲十九、二十七名;何轩海因着水土不服,到京城一个月都是昏昏沉沉的,最后只得了二甲十二的名次。洛河州这一下便出了三个一甲的进士,其中还有一位是前三的,八百里加急的捷报不过两日就传到了洛河州。 喜讯传到洛河州那日,幼宝诞下一六斤六两男婴,双喜临门,考完试就赶回来的魏四终于也没错过儿子的出生。魏老爷子欢喜得不行,给孩子起了乳名叫喜哥儿,又吩咐家人开仓施粥半月,整个魏家都陷入狂喜的世界中。 而柳家与月家得了好消息,自然也是喜不自胜,虽然不像魏家那般阔绰,不过也是到庙里去还愿,又添了不少香火钱。 至于肖家那边也接到了肖临瑜的来信,肖临风今年也下场了,不过因着他性子不定,又是个爱玩闹的,却是落榜了。 “临风这孩子跟猴儿一般,哪里是科考的性子?”于氏倒也看得开,毕竟如今家中有长子的爵位在,幼子性子跳脱也无所谓,只要不沾花惹蝶、招猫逗狗就成:“临瑜还是要再拘他三年,等三年后跟临文一起下场呢!” 肖临文倒是有乃父之风,少年英才,不过因着今年才十五岁,肖二爷怕他撑不住科考的压力,这次就没下场。 “临瑜既这般说了,想来也是有些想法的。”宋氏如今也是不理这些的,笑呵呵地看完长孙寄回来的信,与媳妇说到:“不过临风今年都十九了,这婚事也该操办起来了才是,你多留留心,若是好的也不拘是在洛河州或者京城。” 月文生被点了定远县县令一职,五月,月文生的婚事也在他上任前办妥了,然后带着妻子一起到原籍定远县去上任。 原月文生也是想接了韩氏一起去的,不过韩氏却不愿再回到定远,况且如今洛河州中不仅有自己一手打拼下来的产业,还有长女跟幼子在,她哪里舍得离开?月文生不好强求,便只带着妻子去上任了。 柳卓亭倒是运气好,分到了洛河州州府下的一个县,距离洛河州骑马不过三四个时辰的路程,倒是便宜得很。 至于魏四,是要入翰林苑的,好容易在家熬到孩子满月,京城那边儿来信催了才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到京城去上任,妻子要等到孩子满百日后才能一起到京城去。 幼宝知他挂念自己,自己自然也是舍不得他的,夫妻俩依依不舍地分别,魏四还带着幼宝的信送到了京城给幼金。 再说京城那边儿,回京后肖临瑜便为幼金请封诰命,如今幼金已经是二等郡公夫人,又因着肖临瑜颇得圣上垂青,她也在慢慢融入京城的贵妇圈中,收到妹妹的来信后,便也张罗着要为妹妹置办宅子。 原来幼宝与婆婆商议过后,想来自己以后怕是要常住京城,便托长姐先为她寻摸宅子。 幼金虽然如今怀着身孕不能多折腾,不过如今郡公府里头那可都是在京城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管事仆人,这事儿自然也是给办得妥妥帖帖的,不过两三日就寻到了一处多是朝中官员居住的巷子里的三进三出的宅子,在内城的杏花巷,距离皇宫不过两刻钟路程,倒也十分便宜。 幼金看过后,便也拍板买了下来,又安排人细细收拾,只等再过一两个月幼宝来了就可以住进去。 *** 转眼就是八月,幼绫也出嫁了,幼金因着怀有身孕不便折腾,就打发了秋分夫妇带着自己与幼宝准备的两大车物件儿回去为幼绫做脸面。 秋分今年也成亲了,如今她还在大姑娘院里伺候,做管事媳妇,她的丈夫则是郡公府中护卫一队的队长,夫妻俩得了这个活计,自然也是勤勤勉勉,在幼绫出嫁前赶回到洛河州去添了妆。 如今幼宝也来了京城,姐妹俩虽然一个才生完孩子,一个还怀着,不过也是闲不下来的性子,便在朱雀大街上挨着开了一家“醉胭脂”脂粉铺与“苏家宴”酒楼。 肖临瑜见妻子虽然挺着个肚子忙进忙出的有些担忧,不过瞧着妻子每日都是神采奕奕的样子,又想起之前大夫说过怀孕了也是要多加走动,便于生产,便只能多多叮嘱她身边跟着伺候的人,也就由着她折腾去。 当年洛河州的“苏家宴”开了没多久,苏氏就已经将自己记得的所有菜谱一一试做改良并整理成一本苏家菜谱,然后按着幼金的想法,买断了四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来学厨。 如今已经三四年,几个孩子的手艺虽比不得苏氏,不过已经学了有七八成,倒是解决了京城“苏家宴”的厨子问题。 也是凭着苏家这本菜谱,“苏家宴”开张后在京城大放异彩,成为不少达官贵人都爱光顾的酒楼,后来慢慢地,苏家宴的厨子们也形成了一个新的厨师派系,此派名字便叫“苏家宴”。 至于苏家,也凭着这门手艺赚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肖家人对于这个十分能赚钱的媳妇也是满意得不行。 同年十月底,幼金诞下一对双胞胎儿子,肖家上下普天同庆,只有肖临瑜看着妻子一会儿抱抱这个,一会儿抱抱那个臭小子,再想到韩家那个白净可爱的小外甥女,心里郁闷了许久,暗暗决定自己一定要生个女儿出来。 三年后,经过肖临瑜的不懈努力,终于诞下一对双胞胎女儿,原本欢喜的老父亲见到女儿跟隔壁家的臭小子拉着小手的时候,又开始无比郁闷,那是他的女儿,你们这些臭小子想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历时四个多月,青山终于完结了,普!天!同!庆!!! 番外大概就是肖大爷掉马的故事,还有老三难的故事~ 第164章 番外二合一 番外一 郡公府的仆人们察觉了一丝不对, 夫人才生下两位小公子两个月后, 不知为何, 郡公爷就突然连续睡了半个月的书房, 一听到郡公爷来了, 原先脸上笑吟吟的夫人就立马没了笑容, 看谁都是淡淡的。 郡公爷做了什么惹恼夫人了?!整个郡公府的人又是害怕又是八卦,好想了解内幕可又无人知晓。 不过倒是有两个自恃有三分颜色的丫鬟想趁着郡公爷与夫人冷战期间悄悄上位的, 结果连郡公爷的衣角都没沾到就被一脚踢开, 然后连夜发卖。 如此两回, 郡公府中其他还有这些小心思的便不敢再想, 毕竟在郡公府她们还是一等二等的丫鬟,这要是卖出去,可就不知道是要被作践到什么地步了。 肖临瑜自然是不管这些的,他如今只想着要如何哄好妻子。 是夜, 肖.被赶出来睡书房.郡公爷趁着夜色悄悄摸进了正院,然后把所有守夜的仆人全都打发走, 连带着两个臭小子也被奶娘抱走, 只有在正房后还在池子里泡澡的幼金感受着搭在眼睛上的热毛巾传来的热气喟叹着,丝毫不知外头的情形。 肖临瑜才进来便瞧见冰肌玉骨的美人沐浴图, 不由得重重地咽了口口水, 然后走到她身后, 先是净了手,然后挽起袖子为她按摩着露在水面上的肩膀,然后双手就慢慢不自觉地往前面挪过去... 幼金感受到他双手炙热的温度, 立时拿开搭在脸上的毛巾,娇横地瞪着他:“郡公爷来干嘛?”却没发现自己坐直了身子后,两点红梅正好也跟着出了水面,原就因为生育成长了许多的雪峦在水波的微微荡漾中更显浑圆。 肖临瑜已经素了近一年,如今看得这副画面,只觉得自己快爆炸了一般。 幼金见他不说话,目光却越来越炙热,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才惊叫出声:“啊!你个臭流氓!”赶忙又蹲下身子,只露了一颗头在外头。 看不到美景的肖临瑜有些扼腕,干咳了一声,蹲下身子来看着幼金,跟她解释道:“我当初真不是有意瞒你,我当时名义上已经是死人了,若是连累了你可如何是好?” 原来是幼金在郡公府中发现了当年肖临瑜化名于三为圣上做事的事儿,被瞒了那么久、骗了那么久的人自然十分不爽,干脆就把他赶去睡书房了。 “当初你求亲时是如何跟我说的,你说你往后不会再骗我了!”幼金在意的不是他当初骗了自己,而是他当初说不会再骗自己了,可如今才发现,原来他就是个大骗子。 看着妻子湿湿的目光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肖临瑜就算有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了。 也不顾自己衣裳是不是被弄湿了,半跪在浴池边上,爱怜地吻上了女子盈润的唇角,每吻一次便是一次赔礼:“金儿,我错了...” “金儿,原谅为夫一次可好...” “金儿...” 幼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明明还在生他的气,却不知不觉的与他纠缠到在一起了,浴室中水花洒了满地,女子娇软无力、星眸半合,随着水波一次次无风起浪浑身战栗,直到热水都微微泛着凉意了,女子的尚未平复的气息与男子浓重的呼吸交叠在一起,暧昧得不得了。 等到第二日一早,被冷落了半个多月的郡公爷神采奕奕地从正房出来,还特意叮嘱了不许吵夫人,才眉目含春地上朝去。 至于房中的少妇,青丝如墨散落在海棠红锦被上,两颊沱红,半合着的眼睑微微颤抖着,想起昨夜到方才他放肆地折腾了六七回,幼金就羞红了脸,该死的肖临瑜,明明做错事的是他,却还敢这般对自己!幼金这般想着,一边却控制不住地沉沉睡去,等到她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午后了。 后来肖临瑜就更过分了,不知从哪寻来许多鱼泡,更是没了分寸,只要是两人在一起就要胡闹,每每被拆吃入腹到抬抬手指都没力气的幼金也是暗暗庆幸,幸好有这些鱼泡,不然自己还不得跟老母猪一样,生了一个又一个? 番外二:苏家妹妹们的故事 幼珠的婚事是定在幼绫后的第二年二月初八。苏家的女儿已经嫁出去了五个,幼罗的亲事也定了,定的是洛河州最大的粮商朱家的嫡三子,名叫朱斐。朱斐今年十六,幼罗今年十五,两人年领倒也般配,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 除了长姐的嫁妆以外,苏家其余女儿也都是跟着二姐幼银的标准走,不过加上姐妹们给的添妆,幼珠的嫁妆折合下来也有约摸三万两,加上徐家的聘礼就差不多是四万两,二月初八这日,又是一场苏家的风光大嫁。 “徐茂林你个混蛋!”洞房花烛夜中,痛楚让幼珠使尽全力的咬上徐茂林的胳膊,没有防备的徐茂林痛呼一声,然后嗓音有些低沉,威吓到:“幼珠,别闹!” 可幼珠哪里是会被他吓到的主儿?松开一处,又重重地咬了他第二口。 可徐茂林却不以为忤,紧紧搂住幼珠的腰,一个翻身便颠倒了两人的处境,莹白的胳膊撑在他胸膛,想要挣脱开来,可底下的人却开始动了起来,惊得她一声轻叫:“你别乱动。” 要知道徐茂林可是武将出身,哪里这般就容易逃脱的?死死地按住她的腰,然后用尽全力的,直到女子丢盔弃甲,投降认输,他才略微放过她。 红烛燃了一夜,绣满了百子百福的喜帐也无风自动地晃了一夜,俯趴在锦被上的幼珠还在承受着徐茂林终于找到出口宣泄的精力,一边昏昏沉沉地想到,等她睡够了一定要暴打这个该死的大笨驴一顿! 徐茂林自然也不介意跟娇妻的花拳绣腿玩,这也算是别样的闺房之乐,可婚前都是他让着幼珠,婚后每次都是以幼珠被压倒在那张雕花大床上又是哭又是喊的结尾。 徐茂林对于这样的结局很是满意,每每都是他刻意去惹娇妻以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样的结果就是两人成亲不过两个月,幼珠便查出有喜了。 又一年,幼罗出嫁后,家中便只有才及笄的幼绸与十三岁的幼缎,还有唯一的男丁苏康,年仅十三就已经在今年的春试中高中秀才,苏家这么些年下来,总算是改换了门楣。 幼银在冬日里生下了一个儿子,韩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至于韩尔华骨子里还是留着忠勇世家的血,去岁就坚持跑到北疆去从军了,今年还特意来信,说他已经当上了九品校尉,想来也是要在沙场征战中重新挣一份荣耀,以慰韩家列祖列宗。 *** 十五年后 十五年的时间说长不算太长,说短也不短,足已让当年那个小小的五里桥村变成一个繁华的小镇,也足以让当年嗷嗷待哺的孩儿变成翩翩少年郎。 肖家的老祖宗在七年前仙逝,按照她的遗愿与肖家老爷子合葬在五里桥附近肖家新建的肖氏一族陵园中。 肖海如夫妇年纪也大了,而且习惯了洛河州的生活,便也选择留在此处居住。 今年是肖海如的六十大寿,肖家自然是要热闹一番的。已经致仕的肖二爷带着赵氏也回到了长兄家边上定居,两家人住一处倒也热闹。 距离洛河州还有不到五十里的路程,肖临瑜夫妇带着四个孩子、肖临风夫妇带着独子、还有肖临茹夫妇一家、肖临文夫妇一家连带着丫鬟婆子护卫等一行浩浩荡荡七八十人,慢慢地往洛河州赶。 “肖楚正你身为兄长,怎么能带着弟弟妹妹这般策马?”扎营暂歇的途中,已经三十出头却还保持着少女般容颜与身材的幼金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长子,好一顿教育:“你大姑姑家的弟弟才十一岁,你便敢带着他策马?” 肖临茹十三年前嫁给了肖护卫长,肖护卫长也恢复了原姓,姓刘,通过肖临瑜举荐进了御林军,如今是御林军的副统领,与肖临茹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刘鹏今年不过十一岁,最是喜欢跟着大表哥一起玩的时候。 “没事没事,主要是鹏哥儿也是个皮的,不怪楚正。”一旁的肖临茹也瞪了眼刘鹏,这熊孩子! 肖楚正今年十五,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郎,不过还是被娘亲骂得狗血淋头,也知道自己确实不该带着弟弟策马,倒也是认真地认了错:“是,儿子知错了。” 虽然有些小小的插曲,不过肖家一行人还是在天黑前赶到了五里桥。 如今这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河西边只有苏家一家人的五里桥了,如今五里桥河东边大部分也还是当初的那些村民跟他们的后代,不过五里桥西边倒是成了一个小而狭长的镇子,一直通到洛河州城门外的码头那,官道两边都热闹得不行。 肖海如今年是整寿,自然是要热闹一场的。 苏家、月家、柳家、魏家这几家都是亲家自然是要在受邀之列,至于洛河州的上流圈子中,那都是以收到请柬为荣誉。 寿宴当日,那洛河州的上流圈子的人瞧着苏家八女均已到场,年长的已经三十出头,可瞧着与十几年前未嫁时容貌竟一般无二,反倒添了通身气派,尊贵无比。再瞧苏家其余众女,也是个个与长女一般,十几年来不见老。 尤其苏家那个幼女,竟然嫁到了京城郡王家当上了郡王妃!如今瞧着那通身的气派,何等华贵?至于苏家唯一的儿子,如今不过二十六七就已经当上了洛河州的知府,年纪轻轻就是三品实缺,加上他的那些姐姐们一个比一个厉害,谁敢动他? 经此寿宴后,洛河州不少富贵人家乃至一般民众,都慢慢开始转变思维,谁说女儿不好了?你瞧瞧人苏家,八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厉害!谁不羡慕!越是这般想着越是觉得自家女儿也可以,是以对女子的重视慢慢多了起来,洛河州中女学竟也越来越多,不过最为鼎盛的依旧是尔雅女学。 苏家众女并没有想到会因着自家的事儿引发这些改变,不过后世洛河州的州志中倒是有记录此事,并道:“大丰朝人人皆知,苏氏出好女。”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可爱们这几个月来的支持,青山无比感激,咱们下一本再见~~mua~~~挥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