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长安一诺 作者:春心暖阳 章节:共 39 章,最新章节:第 39 章 文案 新文推广:(小欢喜凡英cp)反应不及 当红小生方一凡X天文学家乔英子 你是我年少的欢喜,黑暗的光明。 十年新觉寒窗久,梅影隔光瘦。 如果说,有舍才有得,那么为了你好好活在人世间,我愿意付出一切可能的代价,哪怕从此与你只是路人 天意偏偏弄人,它要我离你一步之遥,生生两两相望一辈子 人道,知足者常乐,如果那个人是你,我做不到知足。 我总贪心,想要更多与你的缘分,所以,是我错了吗。 电视剧长安诺同人,cp萧承睿贺兰芸琪,萧承煦贺兰茗玉 不喜勿入(学生党,更文不定) 盛世长安,一诺芳华。 “茗玉,你愿意等我从军中载誉归来,将你迎娶吗?” “为了承轩的命,承煦的仇,我嫁” “寔允茂典…可册丽妃”“丽妃给燕王敬茶” “如有违誓,短折而死…” 你忍心吗?忍心茗玉半生艰辛?忍心承煦独对孤灯? “茗玉,我们的念念,会长成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她会是大盛最耀眼的明珠,最飒的女将军。” “母妃,为什么你永远都站在九皇叔那一边? 人人都说,朕当了皇帝,所有人都要听朕的话。” “陛下,莫要辜负了你母妃对你的期望,她还是疼你的。 只是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被你的父皇强加在你身上。” “芸琪,若启元不能端坐正位,龙凤虎三营当遵朕意,对启元兄妹格杀。禅位也不行。” “先帝,臣妾来迟,臣妾来陪你了,你…想我了吗?” “芸琪,朕很想很想你,朕再也不要抛下你了。” “若当年司徒昆挟持的,不是茗玉,而是琪姐姐,王上扪心自问,是否也会如此决断。” 他用口型比出个“对不起”,自然…是不一样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茗玉,你安心,我会为念念,为启元打下这中原江山。” “承煦,你其实不必如此辛苦的,启元有他自己的苦要吃。”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虐恋情深 前世今生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兰茗玉,萧承煦 ┃ 配角:萧承睿,贺兰芸琪,萧启元,金阳公主 ┃ 其它:无可奈何兮魂归来 一句话简介:雍临郡主成长史 立意:为家国,二十载,尘与土 ================== ☆、雍临双姝 我叫萧念念,封号金阳。听阿娘说,她是阿爹心尖上念念不忘的人。打从我记事起,阿爹便已经是摄政王了,整日忙于国事,都是阿娘教我琴棋书画。阿娘的女工一言难尽,可阿爹就是喜欢阿娘绣的荷包,成日带在身上。阿娘和阿爹是年少时的两心相许的人,先皇却看上了阿娘,要姨母来提亲。阿娘当然不愿,可就在这时,传来了阿爹战死沙场的假消息。十皇叔是阿爹的亲弟弟,当时被参了一个临阵脱逃的罪名。阿娘为了救十皇叔,查清阿爹出事的真相来报仇,嫁给了先皇。 先皇对阿娘起先是很好很好的,为了阿娘开怀,把阿娘在家乡的心爱物件运过来,并且允了阿娘去马场骑马。阿娘是个爱好骑马打猎的姑娘,当年雍临草原上的明珠。阿娘最喜欢看的是兵书,她常常同阿爹一起讨论战场上的事情。阿娘还说,若我愿意,她希望我可以去做一个女将军,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阿兄会处理好的。 阿娘怀了阿兄以后,先皇曾带着阿娘回家乡探亲,还为阿娘抢来了红花。阿娘渐渐动容于先皇的情义,准备努力做到先皇喜欢的样子。先皇从来没有得到过阿娘的心,因为阿娘的心早就许给了阿爹。在阿娘的家乡,阿娘被西齐人捉走,用来威胁先皇。西齐人满以为阿娘得先皇宠爱,腹中又有先皇骨肉,先皇一定会答应他们的条件。他们算漏了先皇的狠心,为了大业,先皇可以舍弃一切。先皇不许阿爹出兵相救,假意和谈也不行。好在阿爹没有放弃阿娘,自己承担下五十军棍。 阿娘因宫中的争斗被先皇误会,发落至冷宫饱受欺凌。阿爹不时来看她,最终放了一把火把阿娘救了出去。在宫外,阿娘怀上了我。阴差阳错,为了保护阿爹,阿娘最终含泪回宫,一辈子再也没能逃脱。阿娘向往的是外面的世界,外面的英雄。我性子随了阿娘,立志要做个女将军。 阿爹对我和阿兄极好,阿兄能继位,也是阿爹的让步。阿兄与阿爹亲如父子,吵起架来一点也不含糊。阿兄每每对阿爹咬牙切齿,转过头又舍不得放阿爹去隐居。宫里闹得鸡飞狗跳,我便是这么长大的。阿爹为了救阿兄战场上一箭穿心,阿娘殉情而去,徒留我和阿兄两个伤心人。阿兄不愿我去做个女将军,他说如今国泰民安,不宜多起战争。何况战场凶险,他不想失去我这个唯一的亲人了。 我后来嫁给了大梁重臣新安王的世子,他是阿兄的伴读,我们青梅竹马,如同阿爹阿娘一般。不过我们已经有了两儿两女,日子逍遥快活,就像阿爹阖眼前期盼的那样。 大梁王朝末年,国力式微,大梁北境分裂为盛州、西齐、雍临三国。 雍临草原上,一只矫健的雄鹰凌空飞过。随着栅栏的打开,马背上的少年们倾巢而出,手臂夹紧弓箭,追逐翱翔的猎物。几只箭羽破空划去,皆是不中。一少年见状毫不气馁,立时拉满弓弦,欲补上一箭。一个还梳着代表少女身份双丫髻的姑娘迅速给出一击,那少年回转视线紧随其后。 姑娘打中猎物,跃马经过少年;少年亦含笑激将:“先捞到猎物才算赢啊,郡主。”姑娘不疾不徐,侧身向前面的马腿发了一箭,她的侍女凌蓁儿在马上叫好:“郡主,好厉害!”姑娘打马抄起猎物,灵活起身,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般。她调转马头,高举猎物面对众人,话却是冲少年一个人说的:“看你还敢瞧不起我们姑娘家吗?”这位颇为自得的姑娘是当今雍临王的孙女,茗玉郡主。少年便是她的兄长,世子贺兰克用。 克用颔首,话语中满满是对妹妹的宠溺:“谁敢瞧不起你啊,你可是这雍临草原最烈的一匹烈马。我一直在想啊,将来把你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驯服得了你这匹烈马。”茗玉的骄傲让她又不服气地争辩:“我又不是牛啊马的,凭什么让人驯服?”岂料克用根本未听进这话,只一味表达自己的想法:“我记得大祭司曾经说过,你将来定然会母仪天下。如此看来,你驯服的可是天底下未来的皇帝啊。”茗玉娇嗔,也不当真:“哥哥,这都是小时候的玩笑话了,你就别拿来取笑我了。”又远远望见西齐装束的使者,“西齐的人怎么来了?” 远处雍临的侍女探到消息,急急前来禀告:“世子,郡主。”至近处下马行礼,“郡主,不好了。”茗玉一听不好了便忧心起来,连连追问:“怎么了?”那侍女也心焦,没敢卖什么关子:“西齐国派人来,要把绾音郡主带走啊。” 大殿上,绾音双膝下跪哽咽恳求:“爷爷,绾音不想嫁,求爷爷别把绾音嫁出去。”茗玉不忍,双手托起绾音:“姐姐,快起来。”直起身后,转向雍临王贺兰明哲,言语中颇为绾音打抱不平,“爷爷,您为什么要把绾音姐姐嫁给西齐的大世子?他性格暴躁,顽劣不堪,绾音姐姐性格柔弱,嫁过去肯定会受欺负的。”茗玉气愤之余,数落起西齐世子司徒昆的不是来。贺兰明哲叹了口气,很是无能为力:“茗玉,爷爷也是无奈呀。那个司徒昆,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你们姐妹俩是雍临草原双姝,借用先祖有约为名,要娶走绾音。” 这时连世子克用也按捺不住,出声询问:“爷爷,那我们与他们西齐有何约定?”这是一个国家的耻辱,贺兰明哲喟叹道:“先王在世时,我们与西齐曾有过一场血战。若不是有天堑护国,早就挡不住西齐铁蹄的□□了。先王与西齐王曾经谈和,双方签订了通婚契约,如此才相安无事了几十年。谁能料到,现在他竟又搬出了这个通婚的契约。” 纵然如此,绾音依旧伤心垂泪:“可绾音真的不想嫁。”素来仗义执言的茗玉也为绾音积极争取:“是啊爷爷,您就忍心看着她跳入火坑吗?”贺兰明哲何尝心中不痛,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你以为爷爷愿意同意这桩婚事吗?”茗玉不满,大大咧咧:“您既然不愿意,就可以拒绝啊。他总不能因为这桩婚事就和我们开战吧。”这话正中贺兰明哲的痛处:“孩子,爷爷不敢拿雍临的安宁来冒险哪。绾音,为了雍临,委屈你了。”克用、茗玉齐声:“爷爷!”见绾音掩面啜泣,落荒而逃,茗玉惊呼:“姐姐!” 房间里,绾音半趴在床上难过:“茗玉,这下我可完了。”茗玉仍尽力宽慰绾音,出谋划策:“姐姐你先不要这么说。这一切都没成定局,还有挽回的余地,我们再想想办法。”绾音却悲观绝望:“没用的,还能有什么办法。你总说我们是草原上的鹰,但其实我们不过就是羔羊而已。当命运落到我们女人的头上,是怎么都躲不过的。”从小娇养长大,顺风顺水的茗玉断不接受这等言论:“我不信。”绾音继续诉苦:“你当然不信,这个运没有落到你头上。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为什么倒霉的偏偏是我?”茗玉好脾气地安抚,丝毫不为绾音的不理解打击到:“姐姐,你先不要着急,容我再想想。无论如何,我们总是要和这命争一争的。” 这大概就是茗玉比绾音格外招人疼的原因吧,绾音悲观失望,会伤到对她好的人;茗玉坚强,乐观的像个小太阳。日后二人截然不同的命运,大抵也由此而始。 ☆、永安郡王 战火纷飞,兵戈相撞,将领高呼:“给我冲!”大梁天元六年,大梁铁骑频犯北境,攻打盛州,将盛州王萧尚远困在永安城。王上身边的亲卫开口:“咱们中了大梁的圈套,现被困在此处无法突围。三殿下的援军早该到了,可这都困守三日了,还未见踪迹,难不成也受到了敌人的埋伏?”前方斥候赶来回报:“探子来报,大梁在江边设下重兵,阻击援军。三殿下率着大军难以突围。”亲卫接口:“若是三殿下齐王赶不来,咱们现在伤兵数万,恐怕…”王上抬手阻止了亲卫的话,鼓舞军心:“诸位将士,大盛的今天就靠你们了,死守城池,等待援军。” “出来!”大梁中军营帐外传来一声呵斥,闻声而来的中军卫卒询问:“什么人?”黑夜中的小兵回复:“我们刚才在营外巡查,抓了一个盛州探子,有重要的情报可向将军禀告,换他一条命。”中军卫卒遂放行几人入内。 这回轮到大梁将军出声了:“大梁对待奸细从无活口之例,你有什么情报?”将军还是颇持怀疑态度。那蒙面黑衣人丝毫不为将军威严所摄,缓缓道来:“禀告将军,我知道的情报关系大梁此战役的胜败。”好大的口气,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将军暗忖:“真是笑话,你有什么情报,居然能影响到我军胜败。”黑衣人继续讲述:“盛州的三殿下萧承睿已经突破了大梁的边防。”将军彻底站不稳了,厉声恐吓:“不可能,你休得胡言乱语,我布下两万大军镇守渡口,他们怎么可能渡江?”黑衣人见此大好局面,将军已有些相信,更不停歇:“因为九殿下永安王已经发现了大梁军的粮仓位置,他准备带精锐潜入,将你们的粮草给烧了,渡口的守军不得不分出半数兵力去救粮;同时,三殿下挥军渡江。算算时辰,援军已经快到大梁的粮仓附近了。”将军一个踉跄,哆嗦伸手质问:“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人?” 黑衣人徐徐摘下面罩,一字一句:“永,安,王。”帐外传来一声声惊呼:“着火了,快来人哪!”“来人啊!”永安王萧承煦一把戴回面罩,拔出贴身匕首刺向那将军。二人皆使出吃奶般猛力激烈缠斗,刀枪间擦出一阵阵火花,晃的人头晕目眩。那将军一分神的功夫,已被承煦刺中心口,不多时遭了第二刀,胸口血流如注,便是不好了。连带的,随身的长矛也落到了承煦手中。承煦长身孑立:“主帅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众士卒训练有素,非但没军心涣散,反是对承煦群起而攻之:“杀了他!”打斗不几个回合,承煦架上数十长矛力有不逮,仍咬牙坚持。萧承睿正在这当口率军来到,在亲卫相助下拼力杀出一条血路,施恩承煦:“还没死啊,留下一封书信就擅自出来行动,我若不来救你,你有几条命可以活。”承煦心中感念,嘴上也奉承萧承睿:“我是三哥带大的,这么点小事,三哥还怕我应付不来,那也太小瞧您自己了吧。”萧承睿不接,只一心教导承煦:“油嘴滑舌。擅自离营,不听号令,该当何罪?”承煦根本不怕治罪:“回去任三哥处置。”萧承睿换种方式徐徐讲解自己的打算,想让承煦明白:“原本按照我的计划,明日一早便可包围大梁军队,结果让你多此一举。”承煦也理解这位不苟言笑的三哥,不过最终还是为人子对父亲的担忧占了上风,可见承煦纯孝:“可是我怕父王撑不住啊。”萧承睿只以为承煦是在借口开脱,当下斥责:“就你能想得到。你这匹夫之勇,毫无大局观念。” 有一士卒趁两兄弟斗嘴,悄声摸过来刺向萧承睿,被承煦一击致命。萧承睿见状,将自己的佩剑扔给承煦:“萧承煦,留下善后。”转身离去。承煦知道孰轻孰重,应了:“是,三哥。” 又是经过了一番刀光剑影,梁军死的死,逃的逃,王上才得以解围,带众将出城门迎几兄弟:“好啊,你们终于来了。”萧承睿同四殿下萧承耀拱手行礼:“父王。”王上略一抬手:“免礼。火烧敌营,围魏救赵,谁的主意啊?”萧承耀刚要发声,王上心腹近臣已接了话:“回王上,听说都是九殿下的主意,昨天晚上九殿下还独闯敌营绞杀了敌首,使得大梁军心大乱,已经传为佳话了。”王上很欣慰地笑了,一副有子初长成的老父亲模样:“是吗,老九他人呢?”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承煦赶过来,第一声问候父亲:“您怎么样,没受伤吧?”说罢将佩剑扔给萧承睿,低声:“三哥。”萧承睿接过,而王上开怀大笑:“我很好啊。我刚才听他们说这件事,我就在想,应该是你小子的主意。现在一看,果不出所料。”承煦并不因此自傲,谦虚推脱:“父王见笑了,这都是三哥从小教我的兵法战术。三哥曾说过,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萧承睿瞥他一眼,爱搭不理:“我还教过你,要遵守军规戒律。不听号令,差点惹出大乱。”王上护短为承煦解围:“老三哪,老九一直在跟你学习兵法。是你告诉他的,兵贵奇用,你心里都明白。可是不是你在用兵的时候有些保守啊?”萧承睿无奈低头应下:“父王教训的是。”王上转了话题,勉励诸子:“不过都挺好。这一次你们三个立了功,回去以后我一定会论功行赏。” 承煦向来最佩服萧承睿:“要论功行赏的话,当属三哥是头功。三哥为了救我,拼命的杀出一条血路,要不然儿臣就身陷敌营了。”王上最欣慰此等兄友弟恭的场面,捋须微笑:“都要赏,都要赏。”萧承睿瞅准机会,提出心中看法:“大梁此败,暂时不会来犯,可我们还是速速回京才好。”王上点头,一挥手:“说得对,随父王回京。” 三位殿下皆拱手:“是。”方走出去没两步,王上身子一晃,晕了过去。萧承睿几个顿时心道不好:“父王!”其余人也不例外:“王上!” ☆、盛州暗涌 盛州王宫内,太医给王上胳膊上的伤口撒上白色药物粉末。王上受到刺激,嘶地倒吸一口气。一旁的沐王妃焦心呼唤:“王上。”王上另一只手抓住沐王妃,示意她没事。下面一众子侄亦表达关心:“王上,”一个个欲上前查看,被王上摆手阻止了。太医连忙给王上诊治,萧承睿看一眼父王,又看向众兄弟:“到底怎么回事?” 底下一亲兵将领低首:“回殿下,王上开拔去永安之前,在路上曾被一小股势力伏击。当时伤的很轻,原以为没有什么问题,就随便包扎了一下。可没想到,大梁人竟然在箭上涂毒。”二殿下萧承礼老成持重,按手倾身:“那箭还在吗?”亲兵点头,回身拿过箭羽,奉向萧承礼:“在。”萧承礼右手捏箭,抬起旋转端详。承煦认出不妥,蹙眉:“二哥,你给我看看。”萧承礼递过箭道好,承煦单手接下,从头细瞧到尾:“这不是大梁的箭。” 闻此言,王上坐直了身子,十殿下萧承轩也专注起来。承煦继续分析:“倒像是西齐的箭。这应该是西齐人仿照大梁人做的月牙箭,却还是忘了大梁人惯用鹅羽做箭翎,而并非燕羽。”听见这么一席有理有据的话,众兄弟都认真看过来,仔细打量这个最受宠的兄弟。王上恨声:“原来是那个司徒寅。” 亲兵将领将箭盒交给承煦保管,五殿下萧承泰不解西齐会有此作为,问出一个王室子弟不该问的愚蠢问题:“父王,西齐上次已和我们握手言和,为何还要暗箭伤人呢?”王上喘气沉声:“他觊觎我北境并非一日两日了。贼子之心,恐我不死。” 沐王妃受不得“死”字,红了眼圈哽咽:“左太医,这毒,你可解得?”太医早在被点名时就已跪下:“恕下官无能。下官想起,西齐有个姓林的太医最善制毒,这毒倒像是他研制的鸩魂之毒。下官只有一成把握,只能尽力一试。” 一成把握,一成把握…像是一句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回荡在沐王妃耳边,沐王妃再也站不住,伏在王上膝盖:“王上。”王上也颇不忍心妻子这般心痛:“爱妃啊,你哭什么呀,快,快起来。”伸手相扶,“起来,先别哭。刚才左太医不是说了吗,还有一成的把握。”说罢看向左太医,等他的后话。太医抬眼:“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若能在半月之内拿到解药,王上必还有救。”还好,还好,还有解药可救…沐王妃提了许久的气一松,险些站不稳。 萧承睿又急又气,一声呵斥:“混账!”也不知这混账是说西齐人无耻,还是说太医无能了,打量左右,跪下拱手表态:“请父王放心,儿臣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赶往西齐,替父王拿回解药。”儿臣们,嗯,萧承睿真的是把自己当做诸兄弟里的领头羊了。一众兄弟不甘示弱,见状纷纷跪下表态,声音先先后后:“儿臣定为父王拿回解药。” 王宫御花园的小径,萧承睿与萧承耀、萧承泰两兄弟负手踱步。萧承泰扭过来征询萧承睿看法:“三哥,我们现在就带兵,到西齐去要回解药。”头脑简单,做事鲁莽,萧承睿心里给萧承泰下了这么一个评价。倒是个好拉拢的主儿,不过还需好生提点一番:“兵困马乏,不宜再起战争。再说了,这无凭无据的,西齐那边自然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少年承煦跑跳过来,言语热情:“三哥。”萧承睿迎上这个向来亲近的弟弟:“承煦。”承煦不是个安稳得下来的殿下,此时正毛遂自荐:“你是不是要去给父王找解药?我跟你一块去吧。”萧承睿担心弟弟的安危,也怕他太出了风头入了父王的眼,略眨了几下眼阻拦:“你就别去了,此事就交给几个哥哥们去办吧。”承煦努力在证明自己的能力,被阻拦后仍不服气,倔强嗔怪:“为什么呀?多一个人多份力啊,那我也可以帮你呀。”傻小子,多一个人争王位就多一个对手哪,萧承睿总能及时找到合情合理的缘由说服承煦:“你擅自离营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那我如今就罚你在宫中禁足,不许离开宫中半步,嗯?”萧承睿大步往前,带着萧承耀萧承泰两兄弟:“走。”承煦只得叉腰垂头叹了口气。 得知父王病重的萧承睿对承煦多番防备,承煦却对从小教导自己的哥哥的内心变化一无所知,真是少年不知愁,不知愁滋味啊。 ☆、路途初见 绾音坐在西齐使者护送的马车中,茗玉同侍女打马赶来,拦下车队。西齐将领训练有素,立刻抽出佩刀进入戒备状态:“什么人!戒备。”茗玉勒马,示意侍女告知身份。侍女凌蓁儿摆出一块玉佩:“侍卫大哥,这是我们雍临的二郡主。”绾音听说妹妹来了,车外的阳光好像都成了希望。未来世子妃的妹妹,那可不好得罪,领头侍卫抬手阻止了属下们。“她有几句体己话想要跟自己的姐姐说一下,还望侍卫大哥您行行好,给个方便。” 何处都是有钱好办事,茗玉也不吝啬,让凌蓁儿扔过去一袋银子。恰好天公作美,空中蓦地一声声惊雷轰隆,破空凌厉。有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当然再方便不过,侍卫头领掂掂手中不轻的银袋子,再瞅瞅天色,收起银子:“这眼瞅着要下雨了,咱们在前面的客栈歇一歇,明天再走。”茗玉同凌蓁儿对视一眼,事情成了。众侍卫无人反驳,皆从命令:“是!” 另一边山坡上,承煦亲兵侍卫严海汇报打探来的情报:“殿下,坡下客栈停的应该就是西齐的车队没错了。”承煦胸有成竹:“那咱们下去看看。”严海当然看出了自家殿下绝不会只是看看,忠心相劝:“殿下,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都出来到这儿了,岂能前功尽弃?承煦不满:“你婆婆妈妈的,我耳朵都快生茧了,你跟个老妈子似的。”好男儿怎会是老妈子,严海辩驳:“不是,殿下,您说您不愿关着,想出来透透气,属下帮您出来了。”属下也算是尽职尽责了,再这样下去属下可为难啊,严海不死心继续劝:“您这口气都透到西齐边界来了。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承煦见这样说服不了严海,只好换种方式:“行,你回去,我继续我的计划。”严海心里更担心,话都说不清了:“这,这不成啊殿下。” 客栈之外,西齐来使正搬运物件。客栈内,绾音的侍女小心观察外面的情况,掩上房门。身穿白衣头戴帷帽的茗玉低语:“姐姐。”绾音身披大红嫁衣,握上茗玉双手:“茗玉,你怎么来了?”茗玉匆匆嘱咐:“说不了这么多了。我们俩换一下服饰,我代替你去西齐。” 绾音本觉这是自己的悲惨命数,不肯拖累茗玉,也担心事发后西齐大怒出兵:“这怎么行啊,若是让爷爷知道了,非得震怒不可。而且西齐那边点名指姓要的是我。”茗玉暂且管不了那么多:“你就别管了,我自有法子让他们退婚。” 雨夜中,西齐侍卫都是一身蓑衣。承煦与侍卫严海黑衣蒙面,头戴草帽,躲在大石头后面摸索,寻找机会。“殿下,好像是西齐大世子的马队。”严海猜测。承煦眯了眯眼:“看样子,那个司徒昆就住在这个守卫森严的房子里面,我先混进去。我若擒住了司徒昆,便可以胁迫他拿出解药。”严海忠心,不敢再让承煦孤身犯险:“殿下,还是让属下去吧。若让三殿下知道您又这般冒险,属下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严海此时和承煦一般亲近萧承睿,还畏惧他的命令,“再说,您这装病溜出宫的办法一旦让三殿下发现了,也不好交代啊。”萧承睿的手伸得长了些,虽是长兄如父,到底带了几分心机去防备监视。承煦不听:“不行,父王病情严重,我这次一定得拿到解药。我相信三哥会理解我的。”承煦主仆对萧承睿毫不设防,十分亲近信赖也就表现在这儿了。但愿萧承睿不会让承煦失望吧。 承煦递去草帽:“拿着,你在外接应我。”严海最听的还是自己主子承煦的话,至于萧承睿的吩咐,那只是以为他一心关怀主子,好言相劝几句罢了:“是,殿下。” 承煦跃上房顶,几个利落的空翻,来到亮灯的屋子前。人快跑起来,身影在滂沱大雨中渐次不见。凌蓁儿在雷电照耀的主屋内整理襦裙:“茗玉,你确定你这个方法真的能行吗,我心里怎么那么发慌啊。”茗玉向来智计百出,哪里会怯场呢:“我可是学过一些乔装之术的,怎么样?”一张布上了红疹子的脸摆在了凌蓁儿面前,再伴上一声轰隆的雷鸣,凌蓁儿吓得一抖,后退一步连连拍抚心口:“茗玉,你还是别看我了,太吓人了。” 茗玉得意,看来这个方法能成:“你都害怕了,那个司徒昆肯定会相信的,这样我就安心了。”又转头吩咐凌蓁儿:“你去给我接盆水来,我把它卸掉。”凌蓁儿向来在茗玉身边支持着,此刻也是应下:“好。” 茗玉便倾身照镜,点点脸上画出的红疹。忽的有了响动,火烛熄灭,仿佛这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茗玉方才起身转过查看,一柄匕首直直逼来,架上茗玉的脖子。茗玉吓得往后一缩,桌上的香袋也应声掉落。 这样的动静当然瞒不过西齐侍卫的耳朵,他们赶至主屋房门前,侧身倾耳:“绾音郡主,看你房间灯灭了,出什么事了吗?”不行,性命还掌握在刺客的手里,断断不能激怒了他。茗玉悄悄打量一眼承煦:“没事,刚刚窗户打开了,进来一只野猫撞翻了火烛。”声音镇定从容,脑筋高速运转,想出一个野猫的说辞。西齐侍卫尽职尽责:“野猫?” 茗玉点头示意承煦肯定一下,发出野猫的声音。承煦果然照做:“喵。”没想到这男子学起野猫叫来这么有趣,茗玉忍不住笑意盈然。 确认未来世子妃没有出现意外,西齐的两个侍卫犹豫退下,承煦随后放下了匕首。承煦从侍卫的询问中猜测茗玉的身份:“原来你是来和亲的郡主啊。我听说西齐王世子是又暴虐又难伺候,你的命不好,你想瞒天过海,是瞒不住的。”眼前的女子是个妙人,又无端被自己吓了一遭,就帮帮她以作补偿吧,但眼下还有正事要办:“司徒昆在哪儿?” 茗玉背转过去,脸颊酡红:“他?他怎么会来啊。他只是安排了车队来接我。”好小子,竟然让我扑了个空,承煦忿忿:“车队?看来我也得去西齐一趟了。”看来又是一个同司徒昆不对付的,西齐如今频频为难雍临,给他们找点麻烦也好。茗玉暗忖后生怕对方达不成目的:“那我可要给你一个忠告了,你若是想跟随我们的车队混进西齐的话,那你可千万不能扮作侍卫。”担心承煦不信,补充:“因为西齐的侍卫都是王家侍卫,你没有任何机会的。” 这个人可以交好一番:“既然你也知道了我的秘密,不妨我们两个人合作一次。”抛出筹码:“我能助你顺利见到司徒昆。有一个马夫是我从雍临带过来的,我要是你,我就扮作他。” 这个郡主不知打了什么算盘,眼下瞧瞧似是可以多说两句的人。承煦拱手抱拳:“多谢郡主。”不肯让对方看清自己,回礼亮相:“我也给你一个忠告,你用的这个是瞒不过西齐太医的眼睛的。这附近呢,有一种叫猫儿眼的野草,你把它捣碎了涂在脸上,自然就会起红疹。如果你想痊愈的话,就拿清水把它洗干净。”末了还特地激将:“还有,如果你真的想逃婚,就应该对自己狠一点。告辞。” 咦,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好像在哪儿闻过。 ☆、拜见世子 树色阴阴,马车槛槛,茗玉掀开帷帽,露出脸上两大片的红疹,含笑注视凌蓁儿。凌蓁儿噗嗤一声,好奇拿过香袋:“这个…”凌蓁儿拿的可是野草猫儿眼,茗玉忙抢下来:“别动。那你的手就跟我的脸一样了。”凌蓁儿很感动茗玉这么关心她一个失了家的孤女:“不过茗玉,你这些草到底从哪儿弄的?”承煦来劫之时,凌蓁儿正去打水,不知此事。“你别说,还挺像真的。”二人皆笑靥如花,十分娇俏动人。 “有一种叫猫儿眼的野草,你把它捣碎了涂在脸上,自然就会起红疹。”承煦的嘱咐回荡在少女怀春的茗玉耳边,甜甜地、甜甜地漾开了笑容。茗玉放下帷帽,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偷偷探出头去。透过这条缝,金黄晴好的阳光洒在承煦的侧脸上,说不出的挺拔俊秀。时光悠悠,岁月静好,承煦驾车,车上载茗玉,仿佛就过了一生。 马车经过长途跋涉,终于进得西齐城门。王宫内,大世子正设宴招待茗玉一行人及重臣家眷,歌女在中央清扬而旋转,其形曼妙生姿。大世子随意地倚靠在正中,左拥右抱。只听得一声拖长了声音的“郡主到——”,大世子司徒昆放下酒杯,女乐纷纷退场。茗玉莲步轻移,翩然而至,引得一众官眷议论纷纷,不知这位世子妃是个怎样的女子。 司徒昆更是好色,伸长了脑袋去看。茗玉拿捏了一副清甜娇羞的嗓子:“绾音见过世子。”如珠如玉,吹落清盘,迷住了司徒昆:“果然是雍临第一美人啊,声音都如此悦耳。嗯?”茗玉亦极尽奉承,意图迷惑司徒昆:“绾音早就听过大世子之名,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若搁了那不知情的,怕还以为这门婚事是雍临郡主巴上西齐大世子不肯放手了呢。“绾音这次过来,给大世子带了一份薄礼,是绾音亲手绣的香囊。还请大世子笑纳。” 司徒昆被吊起了好奇心:“哦?拿过来。”使人接过茗玉那装了猫儿眼的紫色香囊:“倒是一个很精致的小物件。”如此心灵手巧,相必容貌过人:“把面纱摘了。老戴着面纱跟本世子说话,不习惯。”真是个酒色之徒,决不能让绾音姐姐落到他手里:“可是世子,绾音天生害羞,想着容颜只给未来的夫君一人看呢。”这便是茗玉的高明之处了,用计使西齐主动退婚,悔婚的过错便不会落在雍临头上,不至惹来兵戈之祸。 司徒昆左边的歌女主动挑衅,显然在把茗玉当作争宠的敌人:“郡主这是瞧不起我们吗,是觉得我们比不上你吗?”右边的歌女应和,向司徒昆公然撒娇:“就是啊,臣妾倒是越发好奇了。”这西齐的宴会礼数果然不成个样子,纵容几个上不得台面的歌姬羞辱邻国郡主。礼崩乐坏,早晚自取灭亡。歌女还在喋喋不休:“你们说这郡主到底得美成什么样啊。”底下一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就是啊。” 到了这一步,司徒昆才开口阻止:“行了。”就算是为了自己在群臣家眷跟前的面子,也得说一不二:“摘了,让本世子瞧瞧。嗯?”茗玉想增加自己容颜破败的可信度,激司徒昆自己来发现:“绾音恕难从命。绾音告退。”言毕转身便溜。 本世子的地盘,还能让你一小女子跑掉吗:“站住。”缓缓踱下台阶,一步步逼近茗玉:“本世子今天非得看看你的样子。”伸手粗鲁地扯下茗玉的帷帽,却被一张布满红疹子的脸给惊呆当场,这还是那个享誉雍临国的美人吗,司徒昆连连后退。 凌蓁儿好像忧心自家郡主站不稳,急忙上前扶住茗玉双肘。底下看热闹的官眷们毫不掩饰各自的情绪看法:“真是笑死人了,原来我们未来的世子妃竟然是这般模样啊。”这嘲笑让司徒昆面上亦十分挂不住,恼羞成怒了。偏偏底下的人仍旧不识相,利嘴不肯片刻停歇:“世子爷,听说这面容丑陋的女子啊,心肠皆是狠辣,您可要保重,哈哈,保重啊。” 司徒昆更加不肯再待下去,也不知是不是将打趣的话当了真,怀疑起雍临的用心来了。亦或是找了个愤怒情绪的宣泄口:“行行,别笑了别笑了。雍临竟然敢把你这种货色送给我。”嗯,不满了,就说这是个好色之人不错,可以继续进行计划。茗玉面上焦急担忧:“世子,你听绾音解释。绾音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只是今日抱病才容颜有缺的。”又装成个掏心掏肺的痴情女儿家,凑上前去作势要握住司徒昆的手:“绾音一直对世子爱慕有加。” 司徒昆反倒慌了:“站住。”茗玉欲拒还迎,提醒司徒昆可能的解决方案:“世子可千万不要退婚啊。”哎,还可以退婚,司徒昆就如抓住了一根稻草:“退婚?”茗玉点头确认示意。“来人,”司徒昆吩咐下属,“把她给我退回雍临,老子要退婚。”要成了要成了,司徒昆亲口说要退婚了,茗玉努力压制内心的欢喜。 “不可!”门外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藏身浴桶 那口称不可的中年人原是西齐受人尊敬的国师:“世子切勿冲动。”司徒昆可没有国师那般的深谋远虑,只道国师是谨慎过了头:“国师。”国师效忠的是西齐王司徒寅:“这门婚事是王上钦定的,世子不可擅自做主”司徒昆犹不死心:“国师。”国师不为司徒昆之言所动:“世子,王上现在还不在宫中,一切决定等王上回了宫再说。”国师仿佛看穿了茗玉的小盘算,语带警告:“郡主多日跋涉,旅途疲惫,辛苦了。”国师拱手,茗玉也蹲身还礼。国师越过世子直接下令:“来人哪,还不快快请郡主回宫歇息去?”这便是要赶走茗玉,好跟司徒昆分析利弊了。 茗玉也实无留下的合理理由,只能心中暗骂国师老奸巨猾坏自己好事,脚下却应了国师那句“郡主请”。 承煦悄声走进太医院,摸出腰间别的匕首正要劫持林太医,不巧被那太医的学徒发现,大喝一声:“什么人?”见势不好,承煦抽身便撤,扑了个空的学徒向四周求助:“有刺客,抓刺客啦!”承煦暗自庆幸没让他逮到,更没教人认出自己模样。宫中侍卫被这一声喊得草木皆兵,抓起长矛快步小跑巡视检查。 雍临郡主的客房内,茗玉还在遗憾刚才的事情:“差一点就成功了,若不是那个国师出现,我们现在都在回雍临的路上了。”凌蓁儿放下支愣脑袋的手:“哎茗玉,你说咱们还得想个什么法子,才能让那个西齐王对咱们再次产生退婚之意啊。”西齐王处事老成而世子昏庸,得抓紧定下,以免夜长梦多:“千万不能等那个西齐王回来。要是等他回来了,我们这个婚肯定就退不成了。” 说起来,这门婚事还是当初司徒昆打听到绾音美名,亲自向西齐王求来的。西齐王欲借此离间雍临和盛州的结盟,趁势答应了儿子。西齐王把婚事当成国事处理,绝不会做那个先背诺的人,落了口实。在司徒寅看来,即便来和亲的绾音郡主丑若黄妇东施,也只管娶回来供上就是。 忽听见门外一声:“有刺客!”茗玉想到扮成马夫一路跟来的承煦,不由紧张起来:“蓁儿,你快去看看。”“好。”凌蓁儿起身拉开门,门外站一位红衣少年:“嘘。”承煦第一次瞧见了茗玉的真容,好美的女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心中动了。承煦不禁晃神,若能… 遐想却被凌蓁儿的声音打断。凌蓁儿上次去打水未见过承煦,此刻伸手指他:“我怎么看你面生啊。”立誓要护住茗玉,不让承煦向前再踏出一步。 “刺客往那边跑了,快,快点,快点,都过来。”这一声声的侍卫呼喊让凌蓁儿明白过来处境,刚刚自己一个不留神放进来的是刺客:“你是刺”刚要大喊呼救,承煦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凌蓁儿的嘴,调笑威胁:“郡主也不想被别人看到你这张干净的脸吧。”你不若继续同我合作,祝我过了这关? 一来一回间,已是耽误了许多时候。侍卫搜查到茗玉门前,砰砰砰地拍门:“开门,宫中搜查。”茗玉承煦迅速藏进内室,承煦轻手轻脚跳入浴桶,茗玉配合默契站在屏风前。凌蓁儿气定神闲开门,也是在为他们的动作拖延时间。:“发生什么事了?”侍卫头领耐心解释,这毕竟是雍临郡主,未来世子妃,不好得罪是其一,还有西齐待客之道的颜面:“刚才宫内发现刺客,我们奉命挨宫搜查。” 若随意让他们进入郡主房间不加阻拦,岂不是丢了郡主的气度,让人以为雍临弱小可欺。所以虽知拦不住,凌蓁儿依然要抵挡片刻:“这里是雍临郡主的住处,怎么可能会有刺客。”侍卫态度也很强硬:“对不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搜!” 凌蓁儿这回是真在绞尽脑汁想法子拖延时间了:“等会儿,里面可是郡主寝塌,岂容你们涉足。”用女孩子的名声相威胁,往往是藏人最管用,也是最常用的一招。侍卫头领寸步不让:“事关王室安危,也为郡主洗脱嫌疑,我们必须搜查。进去。”郡主闺誉有损和包藏祸心庇护刺客,哪个恶名都不是如今的茗玉担得起的。 侍卫们进了内室,茗玉甩开头发,一副正打算沐浴的样子,欲要逼退他们:“什么人。”声音懒懒的。侍卫们慌张扭头转身,生怕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被暴虐的世子挖了眼睛。凌蓁儿站得笔直:“郡主,是宫中侍卫,说是来抓刺客的。”浴桶里承煦紧闭双眼非礼勿视,屏风外的侍卫拼命埋低头,只恨不得钻进地下缩成个鹌鹑,方才的气势所剩无几了:“郡主见谅,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郡主整理好妆容,让小的们进去搜查。” 里面可还藏了个承煦,茗玉死死守住屏风不让他们胆敢向前一探,言语恐吓道:“这是本郡主内室,岂容你们这般冒犯。”又抬出国与国之间的关系相压,维护雍临的尊严和体面:“我们雍临虽是小国,但也不曾被人如此轻慢对待。”茗玉一脸怒意,可惜侍卫们瞧不见:“本郡主乃你们未来的世子妃娘娘,你们若敢再往前一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禀告你们世子。”这冒犯世子正妻的后果,看你们可承担的起:“叫你们血溅五步,人头落地。” 侍卫们一个个被吓出了心悸,颤颤巍巍道:“郡主,卑职们也是职责所在,还望郡主莫要为难卑职。”开始怀柔相劝,不是刚才的强闯了:“这也关系到郡主安危,还请郡主立刻整理好容装,属下们这就进去。” 话都说到这般田地了,竟然还坚持的住,西齐的王家侍卫果然不可小觑。不过茗玉也不是那轻易便会放手认输低头的主儿:“行啊。”明明答应了,怎么好像更危险了呢:“你们进来搜吧,但是也不要耽误本郡主沐浴。查清楚了,也好还本郡主一个清白。”沐浴,这我们还怎么敢查呢,您倒是穿好衣服啊,侍卫们内心哀嚎。“不过,”茗玉话音陡然一转:“等你们完成了这桩差事,就等着家人收尸吧。” 又是人头落地血溅五步,又是家人收尸的,侍卫们纵使是铁打的也扛不住了。茗玉是步步紧逼,侍卫是步步后退。连一旁的承煦都忘了礼数,吃惊的看向这位奇女子。盖因茗玉压下了最后一根稻草——一闭眼狠心,脱下了襦裙。不行,我还是不能看的,不看不看,承煦暗暗琢磨。 “这,郡主莫怪,小的们这就走。”侍卫们终于溜之大吉了:“撤。” ☆、西齐太医 承煦从浴桶里爬出来,拱手抱拳:“多谢茗玉郡主相救。”我明明假扮了绾音姐姐,不会还有别人看出来了吧:“你怎么知道我是…”承煦一脸欠揍的吊儿郎当:“早听闻雍临双姝,一个温婉端庄,一个奔放豪烈。看你也不像温婉端庄的那个。”可恶,居然敢说本郡主不温婉端庄,亏得本郡主这般苦心帮你。承煦一甩头发,潇洒道:“两次相见,果然名不虚传。告辞。” 哼,看我怎么收拾你,还能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成:“你们盛州的殿下都如此傲慢吗?”我偏不承认你明察秋毫:“谁说我是盛州的殿下。”二人的智慧当真是棋逢对手不分伯仲:“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身上就有一股熟悉的气味。现在想起来,是淡淡的龙涎香。龙涎香十分珍贵,因为你们盛州挨着大食国,所以大食国会每年给你们进贡、贸易交换龙涎香。”好一个蕙质兰心的美人啊。茗玉浅浅含笑:“这就是你们王室喜好这种香的原因吧。” 哇,郡主好厉害。不过是当年盛州齐王殿下迎娶芸琪郡主时见了一面,难为郡主还记得气味。凌蓁儿愈加庆幸自己跟了个聪慧有能耐的主子。 茗玉反问:“我说的没错吧?”看来我不承认也不行了,不过还要再考较她一下,瞧瞧她才思敏捷到了何种地步:“是,就算我是盛州人,也不代表我就是王室。宫中人杂,难免会沾染上这种香味,也不算稀奇。说不定我是王室身边一个随从呢?” 茗玉不慌不忙:“可惜啊,你的眼神出卖了你。随从早就习惯了低眉顺眼,怎么可能是殿下这般盛气凌人的神色呢?”观察细致入微,话语暗藏机锋,果真是雍临草原性情最烈的茗玉郡主。承煦颇为无奈:“真不知道你这句话是在夸人还是在损人。” 凌蓁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殿下。”不等凌蓁儿对承煦的溢美之词出口,茗玉就吩咐了:“蓁儿,先前准备的那套西齐侍卫的衣裳,给这位殿下拿去换上吧。”这衣裳原是茗玉从雍临带来的,为这一行方便,如今割爱给了承煦,真是令人不难不多想啊。承煦心里细细临摹茗玉美好的背影,却怎么也临摹不出来。 他大概是爱上她了。 这爱源于强者相逢的欣赏,源于贵族家庭宠爱出幼子的真诚,源于这天仙般的容颜,更源于两颗心的靠近,一点一点,不知不觉,深入心底。 学徒见林太医在太医院药房内走来走去,心中不解,也只好猜测着宽慰两句:“林太医,您就别担心了,一定能抓到刺客的。”凌蓁儿急慌慌地喊叫冲进来:“林太医,林太医,您快去给我们家郡主瞧一瞧吧。我们家郡主自从来了这西齐以后,不知道怎么了,脸上的红疹不见退却,反而越长越多。而且,而且还上吐下泻的。”描述的情况是好生严重,都指向了水土不服:“不知道的了什么怪病。” 学徒在一旁插嘴:“这,不会是时疫吧。”凌蓁儿心中暗喜,终于是按照茗玉的盼望了,但嘴上还得装出忌讳的样子:“呸呸呸,你这是咒我们家郡主呢。”林太医不耐二人这般唇枪舌剑,摆摆手制止:“行了行了,准备药箱,咱们走吧。” 林太医毫无防备地走进郡主房间,一点不知身后的刺客:“郡主,请您伸出手来,让老夫号号脉吧。”承煦接近了林太医,一把拧住他的手腕,用西齐暗算盛州王的毒箭箭头刺中林太医,且又抵住他的脖子:“别叫。林太医,你可知道你已经中了你自己亲手调制的鸩魂之毒?” 鸩魂?林太医慌张无错,抬起自己的手看看伤口吧,手却抖得厉害。承煦还在一旁继续施压:“若不及时拿出解药的话,恐怕你今日就得丧命于此了。”茗玉又及时在林太医心中补了一刀,掀开帘子露出自己干净的脸:“林太医。”林太医今日连连被人耍弄,但依旧不掩吃惊之色:“郡主,你…你脸上的红疹。” 茗玉不理会林太医的惊恐,温和微笑,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让人胆寒:“既然你都知道我们的秘密了,那你应该懂得要怎么做了吧,嗯?”若不听吩咐,只能是被灭口了。林太医看向用毒箭抵住自己喉咙的承煦,心中有了个念头,只有盛州王室子弟才会需要鸩魂之毒的解药:“你,你是盛州人。”承煦暗自较劲威胁:“既然你心里清楚,那还不速速交出解药。” 林太医多年浸淫西齐王室,自不是个没头脑的,故而耍了个计谋:“我身边没有解药,解药在太医院呢。”承煦还是不放心林太医:“那你让她去拿。”指向凌蓁儿。林太医继续编造:“有几味药是禁药,没有老夫的允许,任何人拿不出来。唯有老夫亲,亲自前往。”这便是想要亲自前去传递消息求救了。 承煦上下打量林太医,把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审视了一遍,连根汗毛都没有放过:“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吗?”手上仍紧握箭头。林太医努力皱眉,五官都皱到了一起,仿佛真是因为承茗二人不相信而苦恼不已:“我说的是真的。郡主,我没有骗你们。”承煦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叹口气点点头。茗玉接收到示意:“那我们就随你一起去。” ☆、鸩魂解药 承煦身穿侍卫衣装,茗玉一身太医院学徒打扮。承煦依旧抵住林太医后颈没有撒手,三人就这样走进太医院。真正的学徒对此一无所知,恭敬道:“林太医。”林太医刚想要再靠近学徒一些,承煦敏感地发觉,在他耳边低声:“就在这儿说。” “我们是郡主的护卫,是来给郡主抓药的。”承煦站好。林太医沉下了脸做严肃状,以加强话语的分量:“你,左边,第四行第四格,三钱。”那学徒还是傻愣愣地直言:“林太医,为何不按药名抓药呢?”就是这句话让承茗二人起了疑心,茗玉警觉瞥了承煦一眼询问。林太医生怕传消息的计划坏在这傻小子手里:“多嘴,按我说的做。” 学徒按吩咐抓了三钱,林太医又道:“右边,第六行第一格,四钱。”鬼刺,知客,学徒手一抖,药险些抓不稳。茗玉眉毛一皱,那林太医还在喋喋不休:“你,看清楚我让你抓得药了吗。”这话充满暗示意味,要学徒注意药名的玄机。学徒的猜想得到验证:“是,看清楚了。” 未免多生事端,林太医催促:“马上拿到后院去煎煮,现在就去。”声音颤抖,语速极快。在学徒端好药材经过时,茗玉当机立断,抓起桌上的秤砣砸下去,学徒应声倒地。 林太医心知自己的计划已被察觉,仍不死心挣扎道:“郡主,你”怎么能这样?茗玉不理,只一味向承煦解释:“你刚刚让他抓的这两味药,一味是鬼刺,一味是知客,你是在向他暗示我们是刺客对吗。”又恼怒道:“我就知道你会不老实。”这倒是与承煦心有灵犀了,承煦也不大信这个长期制毒的敌国太医。 拖了太久,侍卫已经发觉,闯了进来:“什么人!”承煦眼疾手快,迅速撂倒两个侍卫,揪住林太医的领子逼问:“跟我耍花样?留着你也没用。”说罢作势就要刺下毒箭。林太医连连求饶,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别别别,在那个墙的后面有个暗格,那里面藏的是,是解药。”林太医期望通过说出有用的信息来换自己一命。 茗玉搁下秤砣,拉开墙面,打开暗格拿到解药,倒出一粒递过去。林太医接过放到嘴里,也没喝水,紧张地就唾液咽下去了。茗玉放了一半的心,悠悠道:“这回应该是真的了吧。”经历那么一遭,总该老实了吧。 终于相信自己了,林太医庆幸:“千真万确。”承煦改用贴身的匕首抵住林太医脖子,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林太医痛呼一声,承煦拿出一粒药丸:“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送我们一味毒药,我也得还你一味毒药。”送的这味毒药是指盛州王所中暗箭上的鸩魂,承煦这么做也是为了确保林太医会跟他回盛州,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也好教训教训他。 “张嘴。”承煦硬是塞下了这粒药丸:“五毒散,三日不吃解药,你必毒发身亡。”听了承煦的话,林太医心中毛毛的,握起自己手腕把脉。承煦早知林太医医术高明又行事谨慎,给他也不会给一粒假药吓唬。承煦收起小药瓶,说出自己的目的:“你要是跟我回盛州啊,我父王的毒要是解了,我必定给你解药。” 称盛州王为父王,这刺客竟是盛州的殿下。可惜放过了啊,木已成舟,如今就算想反抗也没法子了。除了言听计从,林太医是真没有什么心思了。 承煦不打算就此揭过,榨干林太医的利用价值:“还有一事,你现在汇报给你们家大世子说,郡主得了重病,不宜婚配。”这倒是一句违心之论了,承煦这般相助茗玉,一来是为合作各取所需,二来却是心中倾慕淑女不忍她落入司徒昆之手。 茗玉从容接话:“不单如此,你还要让他跟大世子说,我得的不是一般的病,是时疫,已经传给太医院的属下了。”手上不停,给那可怜的傻小子脸上点了红点:“若不把我及时送回雍临去,后果不堪设想。知道了吗?承煦一旁帮腔,把玩手中匕首:“若想活命,还不快去。”林太医手抚胸口,显然吓得不轻:“是是是。” 在来之前,茗玉曾问过承煦:“我很想知道,是什么让九殿下亲自出马当刺客呢,难道盛州发生了什么事?”语及国事,就有些敏感了,承煦观察四周环境,背转过身心中犹豫。茗玉锲而不舍一定要刨根问底:“怎么,你还害怕我出卖你不成。” 不怕,承煦仿佛受不得面前的女子这般好似受伤的询问,再掂量一遍,挑拣告知:“我父王中了西齐的毒箭,我来这里找他们太医是给我父王解毒的。”茗玉亦不忍承煦受挫,在凌蓁儿的相扶下起身,走近承煦身边,气愤道:“西齐竟然如此卑鄙,盛州王多次替我们北境抵挡大梁的进攻,他这一倒下,那北境肯定有危险。这西齐啊更会肆无忌惮了。”相比西齐,雍临向来更亲近盛州,还把最重视的嫡亲长孙女嫁了过去。而西齐常常挑衅,来雍临烧杀抢掠,茗玉此番态度便不足为奇了。 茗玉为了雍临,也为了眼前的少年,出谋划策:“我倒想到一个好法子。”承煦内心感动,嘴上还撩拨:“郡主这么想帮我,你就不怕惹上麻烦吗?”这么多年,茗玉是第一个除了亲人之外对他这么好的人,不计回报,承煦心里熨帖,对茗玉从此更加好奇欣赏不提。 茗玉不好意思讲出自己的小心思,装作大义凛然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再说了,那太医对我还有点用。”承煦与茗玉相识不久,却能够看穿茗玉坚强下本真的柔软。 回忆结束,承煦催促林太医:“还不快去。”林太医已经被这二人吓怕了,连连应诺:“这就去,这就去。” ☆、世子退婚 “什么?”司徒昆听了承茗二人设计好的回报,气得不轻:“时疫?”太医院的另一位从属战战兢兢回禀:“林太医已经传令下去,在整个宫中焚烧艾草,撒上石灰,防止疫情恶化。”又说出了司徒昆最担心听到的:“林太医和一名太医院从属只因为接触了郡主,现在都已经出宫避疫了。” “哦,林太医还说,世子您和那郡主有过接触,最好也时时观察,免得,免得被她传染。”太医院从属终于汇报完了情况。司徒昆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思索:“她身上起的那些红疹子可能就是疫病。”说罢委屈道:“国师,你还让我娶她,她不光是长得丑,而且还有疫病。” “这雍临分明就是没怀好意!”司徒昆在这场婚事中频频受挫,直接言及两国交好之事,可见已十分愤怒了。 这时茗玉生怕他想不到退婚,特地来火上浇油。门口的侍卫见状忙行礼:“郡主。”扯着嗓门大喊:“报——启禀世子,绾音郡主在外求见。”司徒昆果不出所料,一听见郡主的名号更是怒火中烧,一声怒喝:“她来干什么?”侍卫冒着司徒昆的怒火回禀道:“绾音郡主担心自己的病情影响两国婚事,特来解释一番。” 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司徒昆怼回去:“还解释什么,让她滚。这个亲,我坚决不成了。”茗玉心中窃喜,这门亲事终于要退掉了。那国师可不这么想,一心为国,只求邦交利益:“世子,你冷静点。”司徒昆打断国师的话,盖因他最是惜命:“我怎么冷静。”掏出怀里茗玉赠予的香囊,一个手抖扔掉地上,慌慌查看自己的手腕。 司徒昆见了手上的红疹子,更加不淡定了:“我怎么冷静,她都要将疫病传染给我了,难道我要留下她传染给整个王宫吗?”世子之位的责任司徒昆还是担起了一些,虽说他纵情声色,到底处处为王宫众人考虑几分。司徒昆大声叫喊:“来人,立刻备笔墨,写退婚书。” 这事便总算成了。 阳光明媚,夏木茵茵,茗玉的马车行进在山间小道上。驾车的凌蓁儿率先跳下来,拿出一个凳子放好,向车内伸出手来:“茗玉。”茗玉打开车门,就着凌蓁儿的手,从凳子上下了马车。凌蓁儿感叹茗玉的智慧:“你把那装了猫儿眼的香囊送给西齐大世子之后,他还真的以为自己被你传染了。我看啊,吓得不轻呢。”茗玉洋洋得意,欢快道:“我都能想象到他害怕的那个样子。” 承煦从马车的箱子里钻出来,打开另一个箱子盖,拍拍林太医后背:“没事吧。”承煦没有借助凳子,径直跳下马车,却被绊了一跤,倒吸一口凉气。承煦没话找话接近茗玉:“我现在才反应过来,我从头至尾都被你利用,成为你悔婚的助力。郡主,认可我的说法吗?” 明知被利用,还甘之如饴,这是爱情的魔力吗?以旁观者的看法,一语成谶,承煦一辈子都逃不出茗玉手掌心咯。 茗玉认可是认可,嘴上还是那么硬:“九殿下可是心甘情愿的。”什么样的雍临,才能养的出茗玉这般美丽聪慧的女子呢,承煦心内向往:“我还从未去过雍临呢,听说那里很美,不知道郡主什么时候,你请我过去瞧瞧?” 哼,谁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不过不管是什么鬼主意,茗玉都非常盼望承煦能来雍临看自己:“萍水相逢,我为什么要邀请你啊?”口是心非,既然你想要个理由,我就想一个好了:“我的三哥娶了你们家姐姐,难道我们不算是亲戚吗?” 谁要和你这种顺杆爬的登徒子做亲戚了,茗玉暗暗嗔怪,却是不想只做亲戚。数十年之后回想今日初次分别,可不该这般的,到底只能是最亲的亲戚了:“少在这儿攀亲戚,最好各奔东西,后会无期。马车就留给你吧,凌蓁儿,我们走。” 嘿,姑娘,这般利用完我就想走,可不是君子之道哟:“郡主,毕竟合作一场,临别有个问题相询。你们雍临的女子都像你这么泼辣吗?”这就是承煦故意气茗玉,要她记住自己的招数了。 茗玉果真被气到,指着承煦:“你。”想想又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许多年后,念及今日的金色阳光,贤太妃都露出那少女情窦初开的如花笑颜。可惜那时,她的少年郎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在梦里,在梦里也不曾相见一回,只有膝下金阳公主安慰她一二。 ☆、母子密谈 承煦这边绑架了林太医,萧承睿那边也不甘示弱,在西齐小郡王司徒成打猎的路上拦截,成功抓了司徒成。萧承睿先杀了一个西齐陪同狩猎的侍卫示威:“帮我给你们西齐王带个口信,我等他十二个时辰,解药交换小郡王。他会明白我的意思。滚吧。”说是帮,话语里可听不出半点相求的意思,反倒是威胁和命令。 萧承睿匆匆赶回盛州王宫,诸位殿下纷纷拱手行礼:“三哥。”萧承睿摆摆手示意他们免了礼数。沐王妃不愿打扰左太医的诊脉,冲萧承睿比了个“嘘”的手势。萧承睿自觉站到太医身后最近的位置,压低声音问承煦:“怎么回事啊?”居然有人捷足先登了,萧承睿有些不满。 承煦对萧承睿咬耳朵:“这是我刚从西齐抓回来的太医,已给父王解毒了。现在左太医正在给父王诊断呢。”左太医诊脉完,退后一步道:“恭喜王上,体内毒素已清。”好样的承煦,竟这么把我的毒治好了,王上惊喜不已:“已清?”底下的诸位殿下并将领颇有眼色,见状纷纷道:“恭喜王上,恭喜父王。” 王上正是心花怒放的时候,不计较他们有多少真心或假意:“好啊,我就说了嘛,天不亡我,是吧。”这对盛州局面,乃至整个北境的前途都有这莫大的好处。当今盛州王是英明君主,轻徭薄赋,发展生产,爱惜民力,建十二神啸营拱卫边疆。盛州在王上的多年治理下,已经呈现出国富民安的景象。王上都这么说了,其余人哪有反对的理,何况王上说的也是他们日夜期盼的。以沐王妃为首,下面人点头称是。 王上话锋一转,又谈到百年后大位传承的问题,萧承睿神色紧张:“通过这件事情也算是看明白了,诸位王子当中,承煦最堪重任。”闻言,萧承睿眸光黯淡下来,自嘲地笑了笑。沐王妃看到萧承睿表情的不自然,心下暗暗也有了盘算。 回到沐王妃的寝宫,承煦为沐王妃掀帘子,凑过头去:“母妃,这么长时间没有见我,有没有想我啊?”沐王妃疼爱儿子那是全王宫的人看在眼里的,哪里用得着承煦来问,承煦不过起个话头逗母妃高兴。沐王妃爱子,为子女长远计,必须要赶紧将今日所见所闻告知承煦,给他提个醒,使他不至于在危险来临时手无寸铁任人宰割。 沐王妃温声:“承煦,母妃有话要跟你说。你和你三哥毕竟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人心隔肚皮,你不能对他毫无防备,什么话都对他说。”承煦笑了笑,不以为然:“母妃,我和三哥虽然不是一个母妃生的,但是从小到大,我的武艺啊是他手把手教的。我们就如亲兄弟,您啊,就别胡思乱想了。” 但愿真的只是母妃关心则乱:“不是母妃胡思乱想,我看你父王”似乎有意要把大位传给你,你三哥不服呢。承煦不等沐王妃说完,打断她的话头,可见是一点没把这话听进去:“好了,我不和您说了,三哥还在等着我,我先走了。” 沐王妃不甘心话题就这么被打断,生怕儿子哪一日栽个大跟头才悔之晚矣,一把拽住承煦袖子嘱咐:“承煦,听母妃一句话,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声音很轻很轻,神色哀伤,仿佛在与人世间诀别而留下遗嘱时的口气。 承煦心细如发,亦察觉到了这一点,虽是不解,却也郑重应了下来使母妃宽心。沐王妃温声细语:“听见了吗?去吧。”说罢爱怜地抚上儿子的脸,眷恋儿子皮肤的温度,似要记住这一刻,永远永远。 ☆、罚抄经书 雍临世子克用手拿退婚书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惊讶感叹:“居然是司徒昆的亲笔亲印,这也太让人意外了。”收起退婚书,佩服茗玉:“茗玉,你是怎么做到的?”说起这个,就不得不说茗玉郡主西齐之行中相遇的承煦了,若无他之力,这事怕没那么容易。然茗玉少女心性,不好意思说出承煦这一段故事,打了个马虎眼:“哥哥,这就说来话长了。总之啊,我听说那个西齐大世子好色无能,趁他们西齐王出巡的时候,设计激西齐大世子签下了这份退婚书。” 荒唐,简直太荒唐了!西齐王回来知晓此事,一句木已成舟可打发不了他们。敌强我弱,身为雍临郡主,竟这般深入敌营,亲身冒险,一个不好被拿来要挟,雍临何从?雍临王贺兰明哲也是心疼孙女,气得一拍桌案:“跪下。” 我明明是帮姐姐拜托了一件大麻烦,为什么啊。不过爷爷还在气头上,先等爷爷消了气再说道理。茗玉同凌蓁儿依言跪下,委屈道:“爷爷…”贺兰明哲严厉批评茗玉:“贺兰茗玉,平日里任你再怎么调皮任性,爷爷也会念你年纪尚幼从未责罚与你。可这居然纵得你今天欺上瞒下,与绾音私自调换身份闯入西齐,你如此胆大妄为我岂能再次饶你?”孤身犯险,戏弄强敌,这可桩桩件件都是两国邦交的大忌,茗玉这回是逃不过严惩了。 平日里那些事,顶多称得上一句小儿莽撞便可轻轻揭过,又有雍临郡主的名分在身,任谁都会给几分面子。可若是出了雍临,茗玉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整个雍临的体面。作为一个合格的君主,在局势动荡时期最该做到的就是明哲保身,小心谨慎,万不能给他国任何一个出兵蚕食的借口。茗玉此举,无疑是冒了太大的风险,真是资历尚浅,不知和亲的深远意义啊。 贺兰明哲说服自己,对茗玉狠下心来,好生教育一通,免得下次惹了大祸无法收拾。这两国若是和亲,战场刀兵相见,便有辈分之分。各国君主谁敢担一个残忍嗜杀手刃岳父的名声,若是那样百姓无法归心,人才无法吸纳。将来即使亡国,那投降和灭国还是不一样的,若归降,则社稷宗庙得存,百姓得安。 世子克用却是懂得这一番道理,不过自小与茗玉一同长大,兄妹感情深厚,加之事情已成不能回转,努力打亲情牌为茗玉求情:“爷爷,茗玉她虽然瞒着您,但是她却带回了退婚书,算是挽救了绾音的幸福,也算将功赎罪了。” 将功赎罪,将功赎罪,到底孰轻孰重,你个当了十几年的世子心里头没本账吗?牺牲一个郡主的婚姻自由,换雍临几十载的平安,怎么看都是一笔再合适不过的交易了。身为王室,平日一粥一饭皆受百姓供养,百姓需要时也该出一份力。男儿浴血沙场,女子和亲远嫁,这就是宿命啊,哪有什么余地呢。 正是绾音的婚姻无奈,让茗玉渐渐看清了郡主身份之下的责任,将来才会不能悔婚,不敢悔婚。不过贺兰明哲年事已高,还是对孙辈的疼爱占了上风:“将功赎罪,若是你妹妹被人发现命丧西齐,你如何将功赎罪啊?”茗玉心头暖融融的感动,好言好语劝慰担忧的爷爷:“爷爷,我这不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吗。”也算是给哥哥克用解了围,以回报他为自己求情少受责罚。 茗玉越说越得意,提起自己天命之女的预言来:“我有月神娘娘庇佑,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贺兰明哲让克用的话触动心肠,不忍处罚亲孙女茗玉,拿她的侍女凌蓁儿开刀,让她想想曾经茗玉跪求留下她时对自己的承诺。这也是王室惯用的手段,主子做错,由侍从或伴读代领其罪。 说起这局势动荡时期邦交不慎以至亡国的下场,凌蓁儿就是一个茗玉身边活生生的例子。当年穆清州惨遭西齐毒手,凌蓁儿身为穆清大相之女,失去了父母幼弟,一夜之间成了无处可去的孤女。是茗玉,在西齐兵一刀捅死凌蓁儿的幼弟,意图□□凌蓁儿时,使计引开了西齐兵救下了凌蓁儿。从此,凌蓁儿对月神娘娘发誓,一生效忠茗玉,追随茗玉左右。凌蓁儿曾是贵族,见识广博,行事不卑不亢,成了茗玉身边的一大助力。 不仅是茗玉和凌蓁儿互相维护,克用也尽力求情。看在兄妹情深,这主仆俩有情有义的份上,贺兰明哲敲打茗玉侍女让她忠心的目的也已达到,满意地点点头:“嗯,起来吧。” 茗玉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爷爷,对不起,是茗玉让您担心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知错能改,好,但该罚的还是要罚,长长记性:“那本王就罚你抄写经书一百遍,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到处乱走。”怎么又是抄写经书啊,爷爷您明知道茗玉最怕抄经了,茗玉嘟起嘴撒娇:“爷爷。”无奈贺兰明哲已是做出了很大的让步,给了茗玉一记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芸琪省亲 香炉袅袅生烟,茗玉手托下巴,抱怨道:“这经书枯燥无味,还让我抄一百遍,简直是要我的命。”这写写停停的,一旁的凌蓁儿实在看不下去,心疼起茗玉来:“茗玉,你就先抄几遍做做样子,其余的我来帮你抄就好了。反正我能模仿你的字迹,相必王上也看不出来。”茗玉故作吃惊状,吓唬凌蓁儿:“蓁儿,你的胆子可真大,欺君之罪的事你也敢做啊。” 那厢,绾音同她的侍女轻快地迈进房门,眼睛亮亮的。茗玉瞧见这一幕,心头实在欢喜不尽:“姐姐?”撂下笔小跑过来,一个深蹲:“见过姐姐。”绾音与她姐妹情深,不计较这些虚礼,一把扶起茗玉握住她的手,感动不已:“茗玉,我都听说了,你历尽艰险帮我逃脱这次婚事。妹妹于我恩同再造,姐姐此生必铭感于心。” 茗玉向来心宽,这次帮的又是自己的亲姐妹,更是不当一回事:“我们两个可是亲姐妹,你说这样的话,那就见外了。不过嘛…”姐妹两个笑闹成一团,互相呵对方的痒,银铃般的笑声传至殿外。 克用进殿通知两位妹妹:“妹妹们,先别闹了。”茗玉笑得一脸欢快,轻盈深蹲:“哥哥。”克用分享自己刚从雍临王那里听来的消息:“琪姐姐和盛州齐王殿下萧承睿要来雍临探亲了。”这真是太好了,姐妹情深,芸琪当年出嫁时,绾音茗玉二人都还是小丫头,这多年不见的。茗玉的声线都扬了起来:“琪姐姐要回来了,太好了,自从她出嫁之后还没见过她呢,总算把她盼回来了。” 茗玉这孩子可别乱说,这远嫁的女儿,娘家向来只是盼望她能够过的好,哪有盼她常常在家的,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殿外伺候的老嚒嚒听了这些,心中暗笑茗玉还小。 盛州王跟承煦一五一十分析雍临的重要性,准备一点点把这个国家的重担过渡到承煦手中:“雍临地处大盛和西齐中间,南邻大梁,因其地处交通咽喉,易守难攻,境内有铜矿资源,而且盛产优良的战马,故而被三方觊觎。”又谈起自己的亲家雍临王,在盛州王眼里,这位亲家是个最识时务的聪明人:“雍临王自知地广人稀,兵员缺乏,所以不敢和三方逐鹿。” 说到这儿,感叹一声,看向承煦的反应:“承煦啊,我们大盛要是想一统北境,这个雍临是关键所在。”承煦了然这话的指向:“父王的意思是得雍临者得北境。若是要一统北境的话,那就能征服天下。”好孩子,不枉费父王多年的心血:“对,你有没有信心收服雍临?”这是盛州王对承煦的一次考验,承煦年少,并不能使许多人信服,需要切实的外交功绩,进以巩固君权,退以安身立命。也是王上对爱子的一番苦心吧,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承煦被王上饱含深意的话弄得当头一击,仿佛敲醒了这么多年的稚嫩单纯,又好像没有。那厢,王上的话还在继续:“替父王解决这个心中的大事。”承煦一向最敬重三哥,此刻更不例外,极力推荐这位从小带自己长大的兄长。虽存私心,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三嫂是雍临的郡主,有姻亲关系在:“父王,三哥与雍临联姻,如果要收服雍临的话,三哥比孩儿更合适。” 承煦此番话语,完全是为盛州的利益考虑,却还没有具备一个成熟的君主该具有的权谋。盛州王不这么想,沐王妃是他最心爱的女人,承煦也是最心爱的儿子,于公于私,承煦才是盛州王心中比萧承睿更适合的王上人选。 王上耐心点拨承煦想到争位这一层:“承煦啊,国事纷杂,不可事事依赖你三哥。你现在也长大了,是应该报答家国显示你个人才华的时候。”生于王室,如果全心信任自己不同母的兄弟,那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孩子,你还不明白吗?可兄弟不睦,亦不是为父愿意看到的,为父该怎么跟你讲清楚呢。 承煦一腔热血,怎可能埋没,他也从不是不爱家国之人:“孩儿并非想要逃避责任,只是在这件事情上,孩儿认为,三哥才是最佳人选。”王上彻底气得无奈,说承煦懂吧,他又推举萧承睿担当,说他不懂吧,他还知人善任:“你呀你呀,承煦,在诸多的王子当中,可知父王为何倚重于你,嗯?”为何想将大位传于你,王上尽力在挑明话题,就看承煦是不是还要装糊涂了。 王上亲切地拍了拍承煦肩膀,这一幕若是被其他王子瞧见,不知要羡慕嫉妒恨成什么样。在王上这里,承煦只是孩儿,不是疏离的臣,在承煦这里,王上亦是一个关爱儿子的慈父。 ☆、兄弟生隙 三王妃贺兰芸琪走进内室,看看一盒盒精致的小物件,对侍女歌儿嘱咐:“这是我特意为茗玉准备的礼物,可千万别落下了。”歌儿应诺:“是。”萧承睿大踏步迈进来:“芸琪,”歌儿忙行礼:“殿下。”萧承睿接着道:“都准备好了?”芸琪素来最知萧承睿心思,温婉道:“殿下放心,保管会让爷爷满意的。” 萧承睿感动芸琪这一番心意:“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冲歌儿摆手示意她退下,要和芸琪单独相处了。萧承睿走过去揽住芸琪肩膀,动作温柔,直奔主题:“芸琪,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的心事也从不瞒你。你也应该能够看出来,我们此番去雍临的目的不只省亲那么简单。” 芸琪素来聪慧,当然能够看出来这一番说法。她嫁过来十几年从未回过雍临,若无什么重要事情,做什么王上会同意殿下陪她一起回去呢。省亲只是幌子,加深联盟才是目的。芸琪是萧承睿身边最重要的人,也是他的解语花,一心为萧承睿打算:“妾身明白,殿下是想说服爷爷与大盛结盟,妾身定会尽全力助殿下达成所愿。” 芸琪这么一说,萧承睿心中的暖意荡漾地无可复加,简直不知该怎么表达了:“我今生最大的福气啊,就是能娶了你。”这话并不是哄她,而是真心的话语。这辈子,萧承睿能有那么大的建树,贤妻芸琪的帮助可是少不了。 二人正自耳鬓厮磨甜言蜜语温存,承煦这个傻小子大老远就开始喊人:“三哥,三嫂。”刚一踏进门,承煦就明白自己打扰了三哥的好事,免不了一番教训了,立时收住步子,却已是来不及。萧承睿对芸琪低声抱怨一句这臭小子,直言道:“你来干什么?”那架势,仿佛承煦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决不会放过他。 承煦才不管这些呢,笑嘻嘻地上来凑趣:“三哥,听说你要和三嫂一块去雍临省亲啊。”萧承睿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瞅一眼芸琪:“是啊。”承煦一五一十交代自己的来意:“听闻雍临景色广阔壮丽,美不胜收,”抱拳一副正经样儿:“故小弟特请三哥带我去雍临。” 萧承睿一时间警铃大作:“你想去雍临。”承煦肯定,双手一拍萧承睿肩膀:“三哥,带我去吧。”萧承睿见他这么天真无邪的样子,心下稍安,便接了话头:“我要是不答应,你会如何。”这话倒有些试探之意了。 承煦没听出来,只顾一味促成自己的目的,装起无赖:“那小弟啊,只能是逼不得已,死皮赖脸跟在三哥车队后面了。想来三哥于心不忍将我赶回去吧?”萧承睿在王上和众弟兄面前一向是个好哥哥,别无他法只是无奈一笑。芸琪解围道:“殿下怎么会不让你去呢,他是跟你开玩笑的。”正是芸琪一次次的解围说好话,才维持了兄弟俩多年来面上的和平。 萧承睿严肃警告承煦:“去,可以,但我丑话说在前面。若是此番你敢自作主张,胡作非为…”萧承睿性格里最恨他人行为不遵章法,脱离控制,也怕承煦任意行事带来什么不好的后果,或是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由此可见,不提王位之争,萧承睿对承煦还是一个好哥哥的。 承煦目的达成,别提多满意了,此刻那是无有不应的:“请三哥三嫂放心,我定言听计从,绝不惹是生非。”萧承睿没好气道:“滚吧。”承煦挑挑眉:“谢三哥,谢三嫂。”笑呵呵跑远了。 萧承睿琢磨承煦的目的:“你说,承煦怎么会突然要跟我们去雍临呢。”芸琪最明白萧承睿的疑心病重,顺着说道:“殿下是怀疑…”他也是志在结盟一事。萧承睿懂了芸琪的未尽之意,细细分析:“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却执意要跟去,让人不得不生疑啊。” 芸琪也是看着承煦从小长大的,很是了解承煦不过,更不想让夫君担心,无端猜忌坏了多年经营的兄弟情谊:“可妾身看来,九弟心性赤诚,不似是有城府之人,或许他只是童心未泯呢。”这么一说也很有道理,毕竟承煦才十几岁,年少好动。爱妻芸琪的话解了萧承睿的担忧:“希望如此。” 我们旁观者当然知道,萧承睿这一次又冤枉承煦了。承煦回想起茗玉上次离别时的话“萍水相逢,我为什么要邀请你,最好各奔东西,后会无期。”,甜蜜笑了。承煦不为结盟,不为父王的话,只是想见见这位令他牵肠挂肚的茗玉郡主了。 ☆、草原之行 茗玉一身戎装,骑马飞奔在雍临草原上,一群少年紧随其后,打马飞奔。茗玉的马上挂了一朵喜庆的红花,正是雍临草原的习俗之一了——谁抢到这红花,就可以向草原上最美丽的女孩子求亲。 不知是哪个愣头少年追了上来,放大话:“茗玉郡主,我很快就向你求亲了。”茗玉桀骜不驯,自古美女爱英雄:“那要看你能不能追得上我。”那少年受到了鼓舞,一伸手就想够那朵红花,因他不是承煦,茗玉狠心一鞭子把他打落马背。 少年坠马,茗玉又躲过了一次不情愿的求亲,心里暗自得意自己的马术。承煦后来居上,很快就把其他少年远远甩在后面,与茗玉并驾齐驱。茗玉此刻不知有多欢喜,却嘴硬得不行:“怎么是你。”承煦手持缰绳,侧身含笑:“茗玉郡主,又见面了。”从前除了三哥,还没人能与我比一比马术,如今又多了一个你。承煦夸赞茗玉道:“想不到你的马术真的挺厉害的。” 茗玉念及雍临的规矩,根本不接承煦的茬:“你不是我们雍临人,走开。”却是不忍心一鞭子挥过去了。承煦被激得好强,亦是想逗逗茗玉,与她多说上几句话,挑衅道:“我不仅不走,我还要抢你的红花。”茗玉巴不得他抢走红花呢,嘴上却不饶人,特意再激他一下:“你敢。”承煦果然中计,紧接道:“你可看好了啊。” 你追我赶不分伯仲,二人奔驰了几个回合,承煦一展自己的帅气风姿,背靠马背躺倒拽走了红花。茗玉一时间羞窘:“你居然…”居然真的有本事抢走我的红花。 承煦抢到红花之后便调转马头,吁一声停下了马。茗玉也停下来,生硬道:“还给我。”哪料承煦就像知道了红花的寓意似的,宁可耍起无赖也不愿放手:“我凭自己的本事抢的,我凭什么还给你。”一边说,一边还高举举茗玉的红花得意洋洋。 茗玉气得手指承煦“你”了半天,见承煦纵身潇洒跳下马背就想走,终于急了,才奔向主题:“你还给我。”承煦就如小孩子打闹一样左闪右闪,躲避茗玉的温柔攻击:“就不还给你。”两人左一句右一句的“还给我”“不还”,伴随有趣的躲闪动作,惹得众少年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们二人缘分天定。 承煦想引得茗玉多与他嬉闹一会儿,跑得不远不近:“来追我啊。”茗玉一边努力跑一边喊:“还给我呀。”承煦才不轻易放弃逗弄茗玉,因为少年已经发觉,茗玉恼羞成怒的红脸很好看,很好看。“来呀。”就像一声鼓励和调笑。 茗玉实在是没了力气,只好交代了红花在雍临的习俗,指望承煦知道了能勇敢去求亲:“你,我告诉你啊,你休想让我答应你的求亲。”承煦愣在那里,仔细考虑向茗玉求亲的事。如果娶了面前这位漂亮有趣的姑娘,生活一辈子应该是很幸福的吧。 承煦也学起了茗玉的嘴硬心软,大概是不想让茗玉仗着自己的感情太过得意,又或许是自己也还想和茗玉这么打打闹闹相处一段时日:“什么,求亲?谁要向你求亲啊。”茗玉恼羞成怒,不求亲居然还敢来招惹我,知不知道这样我会爱上你的:“那你干嘛抢我的红花啊。” 抢红花就是求亲,这什么有意思的规矩。承煦腹诽道:“什么规矩啊,我可没有听说过。”承煦故意说了一通口是心非的话,如果让他知道未来的事情发展,他大概会恨不得抽这时的自己两个耳光:“你放心,我希望我未来的妻子啊,是温柔贤惠,”把红花抛给茗玉:“接着。可不像你这么刁蛮,我可消受不起。”承煦拍拍自己的双手漫不经心地气茗玉。 茗玉可是真的被惹急了,心上人不仅说自己刁蛮,竟然还讲一些不愿意娶自己的话。茗玉连承煦递来的红花都摔到了地上:“你,萧承煦,你太过分了。”嗯,承煦这次要哄回茗玉,怕是要花好大一番功夫咯。 跟随萧承睿同来的侍从缓缓展开北境的地图,萧承睿本人则慢慢介绍:“这是我大盛新绘制出来的地图,也是孙婿带给您的礼物。”雍临王哦了声,快步走下案桌,凑到地图近前细细琢磨:“不过短短十年间,变化竟这般大。” 萧承睿一举一动都很是有礼,做个请的手势让让雍临王,此时又拱手道:“正如雍临王所言,如今不论中原还是北境,局势都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要讲论国家大事了,看来是要谈结盟的问题。雍临王的政治敏感性很强,迅速察觉了萧承睿的意图,只是想听听萧承睿能说出个什么花来:“但不知贤孙婿于我雍临又有何高见哪。” 萧承睿胸中早有一番见解:“如今纷乱之局,终将面临一统之势。不知雍临王认为,雍临可具备逐鹿天下的实力。”逐鹿天下,好大的口气,但不知盛州又是否真的具有能让雍临折服的实力和利益呢:“哈,哈哈哈哈,我雍临虽然地域广阔,可人员匮乏。多年以来,若非与各国联姻交好,只怕连生存都难。更遑论征战天下啊。” 萧承睿此来,必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调查清楚了雍临的现状,故而雍临王也不再费心去做无用的掩饰。萧承睿危言耸听:“若是当初三强并立,雍临王自然可用此法狭缝求存。可如今此局势变化,若是您再不思变,只怕祸事不远矣。” 哦,有点意思,只是安知与大盛结盟就不是祸事呢:“那我雍临当如何思变,愿闻其详。”萧承睿丘壑早成,意欲立下此功劳争位,更是想要把雍临收入自己的囊中。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把野心展露在雍临王跟前,得打上父王的英名:“自然是与强者结盟,互为臂膀,借强者之力完善己身,傲视天下。” 说罢,萧承睿看向地图,胸有成竹:“我大盛处于百战之地,因此训练出骁勇善战威震天下的十二神啸营。兼上有明君贤臣,下有雄兵百万,虽强敌环饲,但只要战略得当,一统天下,指日可待。”若这是真的,大盛又何必寻找雍临这么一个没什么帮助的盟友呢?雍临王实在无法全部听信萧承睿所言。 ☆、姐妹相见 盛州王宫内,沐王妃正服侍王上喝药。沐王妃细心,先吹凉了药膳,再递到王上嘴边。王上突然呛到,猛咳了几声,沐王妃帮他拍背,着急轻唤:“王上,王上。”赶忙放下药碗,拿起一边的帕子。不巧,四殿下萧承耀经过宫外,听到了沐王妃和王上的一席话。 沐王妃陪伴了王上数十年,感情深厚,一心想帮助王上早日康复:“王上虽然及时解毒,可臣妾觉得,王上的身体尚未康复。臣妾听说温泉有利于身体疗养,不如王上跟臣妾一块儿去别院,试试用温泉水来疗养身体。” 王上也明白沐王妃的心思,只恨身体抱恙,有气无力道:“好。”萧承耀听了这一番话,暗自琢磨盘算,父王的身体为何一直没有恢复呢。 雍临,茗玉脚步轻快地跑进房间,亲热拉住芸琪双手,笑盈盈道:“琪姐姐。”绾音随后进来。芸琪也很是热情,回握住茗玉:“茗玉。”茗玉善言辞,夸张讲述自己的思念:“茗玉朝思夜想,总算把琪姐姐盼回来了。”芸琪心里熨帖,嗔怪茗玉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把茗玉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一遍:“来,让琪姐姐看看,我们茗玉啊,长成大姑娘了。看这脸蛋,不愧是我们雍临的小美人。” 茗玉不依,害羞道:“琪姐姐回来就知道笑话我。什么小美人啊,搞得我好像只有容颜似的。”茗玉嘟起嘴,撒着娇,可爱极了。芸琪知道茗玉有想法有见识,宠溺道:“是是是,我们茗玉啊,无论是骑术箭术还是诗书字画,都不会比旁人差。”茗玉的个性得到了芸琪的肯定,愈加欢喜:“我认为,女子的才识比容颜更为重要。” 这话有理,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而才识,却可以让人一生受用,福泽后人。芸琪赞赏道:“说得好。” 姐妹两个亲亲热热叙完旧,芸琪吩咐歌儿拿上来她从盛州带来的礼物:“这是我特意为你们俩挑选的礼物,快看看,喜不喜欢。”茗玉的礼物是文房四宝笔墨纸砚,芸琪按茗玉的喜好用心准备的。绾音的那份则是常见的钗环首饰,虽贵重却是寻常的馈赠。茗玉欢欢喜喜打开礼盒,见到这么一份花了心思的礼物,惊讶、感动等情绪一下子涌进心田。 萧承耀踏入大理寺监牢,侍卫不发一言,只拱手作礼。萧承耀径直走到西齐国医的牢房外,吩咐最近的一个小侍卫:“把门打开。”林太医略显惊慌,不知此人是何来意,忙迎上前抱拳道:“见过四殿下。”萧承耀面色狰狞,审视林太医的眼睛:“西齐国医,本王问你,你给我父王开的药是不是有问题。”瞪圆了眼睛威胁道:“还是说你又做了什么别的手脚。”愤怒劲儿上头,一把掐住林太医脖子,不小心泄露了王上的病情:“为何我父王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 林太医心下暗自得意,天助我王啊,天助我王。但一个转念,又回想起承煦的话,故作慌张被威胁到:“不不不,不可能啊这。”萧承耀懒得与此人过多废话,狠狠甩开了他。 承煦毫无顾忌,十分自然地走进萧承睿的房间:“三哥。”歌儿蹲身:“九殿下。”承煦也认得歌儿,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以示招呼。见只有芸琪在,略收敛一下行动,乖觉拱手:“三嫂好。”不等芸琪招呼,直直坐到芸琪对面:“三哥呢?” 芸琪早习惯了承煦这副作态,温和回复:“你来找你三哥啊,刚才克用将他请走了。你若是有急事,我去帮你禀报一声。”承煦啃上了苹果:“我能有什么急事儿啊,我就是来欣赏草原风光的。”生怕芸琪不信,告状给萧承睿,又补充道:“不像三哥啊,他还身兼大盛使臣一职呢。”见芸琪有些坐立不安,关心道:“哎,三嫂,你是不是在担心大盛和雍临结盟一事啊。” 芸琪诧异,怎么想也就怎么说了出来:“你是如何得知的。”这话就有些严肃了。承煦一放苹果,认真起来:“父王想与雍临结盟一事,早就不是秘密了。更何况三哥这次来省亲,这是他最主要的目的吧。”又细细为盛州和三哥筹划:“看三嫂的神情,难道结盟一事不顺利吗?” 芸琪是雍临嫁到盛州的王妃,立场微妙。若说一味向着盛州,只怕承煦不信,若是太帮雍临说话,又容易招致盛州王室的不满。再加上,芸琪与萧承睿夫妻一体,萧承睿忌惮承煦,芸琪自然就不能信口开河什么都说。故而,芸琪斟酌着回答:“这雍临能生存至今,正是因为不偏不倚,而结盟,会彻底改变雍临的命运。可这结局是好是坏,无人能够预测。我能理解爷爷的犹豫不决,可我身在大盛,亲眼所见大盛的繁荣兴旺,我就怕爷爷一时糊涂后悔莫及啊。” 承煦一心愿为三哥三嫂分忧解难,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我觉得,三嫂不妨去劝劝爷爷。”芸琪一向佩服推崇萧承睿的能耐:“可你三哥的本事你是知道的,连他都说服不了爷爷,我说又能有什么用啊。”承煦为芸琪仔细分析原因:“三哥的聪明才智自然是无人能及,可是有一点,他是远不及三嫂啊。” 点到为止,芸琪也就明白了。自己是雍临王的亲孙女,有一层血缘是萧承睿所不具备的,这不正是联姻的目的所在吗。只要自己真诚地去讲述大盛多年来的兴旺,相信爷爷必定会从善如流。 ☆、西齐祸心 是夜,雍临的花园小道上,芸琪挽着雍临王的胳膊在散步。雍临王对于萧承睿这个孙女婿很是满意,欣慰道:“爷爷见你气度雍容身体健康,就知承睿待你极好。如此一来,爷爷也就放心了。”虽是两国联姻,芸琪和萧承睿的感情却也深厚无比,是盛州王宫内公认的恩爱夫妻。 芸琪一心想为盛州说好话,让爷爷不再愧疚于当年远嫁一事,也好引出主题,促成盛州与雍临的结盟:“不仅承睿待我极好,王上对我也是爱护有加。”盛州王对芸琪这个儿媳妇和芸琪背后的雍临满满的示好之意:“王上得知,我对大梁才子王晖的诗词感兴趣,特意搜寻了他的诗词作品赏赐给我。” 又谈到盛州王胸襟宽广,吸纳各地人才:“王上还说,这梁帝他虽是残暴之君,可南梁之地源远流长,人才济济,可取之所长补己之短。是以对各行业有突出成就的大师,也是不惜代价礼聘入盛,加以重用的。”只要雍临人有能力,结盟之后也是会被不拘一格重视的。 雍临王放下了一半的心:“哦,哦,好,好哇。”还有一半的心高悬,费心打探:“听闻大盛百姓富足,可大盛神啸营据说有百万之众,其中军费用度难道不是出自黎民百姓,这富足一说是否大盛粉饰之词?” 芸琪低下头,不敢讲神啸营只有十几万人的军事事实告知,避重就轻道:“爷爷有所不知,大盛这十多年来一直兴修水利,鼓励开荒,农事得以发展。这兴农之余还不忘鼓励行商,是以大盛的百姓富足安乐,大盛也得以国富兵强。”这盛州实在是雍临最好的结盟对象了,爷爷您就不要再犹豫了。芸琪实在忍不住补了一句:“具备问鼎天下的实力。” 就是这最后一句让雍临王听出了不对,呵呵笑了两声,试探芸琪的心意:“芸琪此话是意有所指啊。”芸琪无奈轻笑,撇清自己的嫌疑,十分诚恳:“芸琪虽嫁入大盛,可仍然心系雍临,日夜盼望雍临能够长治久安,望爷爷能理解孙女这一番心意。” 雍临王回握住芸琪暖和的手,感叹一声:“你不用说了,爷爷明白,爷爷明白。”芸琪复又挽上雍临王的胳膊,陪同温馨散步了。 月黑风高之时,一身穿深色衣服的细作吹响了手上的口哨,空中盘旋的飞鹰应声落在他的胳膊上。在夜色的掩映下,这细作传递出重要的情报:雍临王欲与盛州结盟。 从雍临王的宴会上回来,萧承睿就看到了一幅美人慵懒图:爱妻芸琪正捧了一卷书,乏力斜倚。萧承睿静静注视这温暖人心的一幕,不忍心惊醒安详的芸琪。倒是芸琪,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心有灵犀似的睁开了眼:“殿下。” 萧承睿不愿芸琪回回都是这么礼节周全,不等芸琪行完礼便托起她手,扶她一同坐下:“来。”芸琪讲话总能说到萧承睿的心尖上去:“恭喜殿下,与雍临达成结盟协议。”萧承睿会心一笑:“此次能成功取得雍临王的信任,芸琪,你功不可没。” “能为殿下尽心,是芸琪该做的。”芸琪忆及承煦的话,不忘向萧承睿分享此事所有的细节:“多亏了九弟,他提前得知殿下此行的目的,才提醒妾身要对爷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萧承睿闻知感慨一下:“这个九弟,总是做出能让人意外之举。”想着想着,嘴角就上扬了。一转眼看到芸琪,执起芸琪双手,复又温声道:“总之,你的功劳最大。”将芸琪轻揽入怀,微微地摇晃。室中一片岁月静好。 西齐那处可就不这么如意了,世子司徒昆浏览过细作传来的密信,愤恨甩开:“大胆雍临,是可忍孰不可忍。”立刻向西齐王司徒寅请旨:“父王,儿臣这就带兵血洗雍临,一雪前耻,请父王允准。”转身便大踏步离去。 司徒寅心急了,一声断喝:“站住!妄自尊大,愚不可及。若不是你自作主张和雍临退婚,我西齐怎会沦为他人之笑柄。”气得手哆哆嗦嗦指向司徒昆怒骂。司徒昆不服气,明明就不是我的错,为何又要让我来背锅:“父王,儿臣是中了雍临郡主的奸计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在一心推脱责任,真是无法担起江山重任。司徒寅长长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密报显示,雍临想与盛州结盟。我西齐此刻出兵,必然会引来盛州的援兵,也会加快雍临投入盛州。”司徒寅老谋深算,把事情想的长远。 司徒昆还是忍不下来这股窝囊气:“难道我西齐就任由他人羞辱吗?”司徒寅更担心的是西齐国祚,语重心长指点司徒昆,指望他能够长进几分:“王儿,小不忍则乱大谋。当务之急,就是要破坏雍临和盛州的结盟。”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承睿心机 耀闻父王沉疴深重,损伤内里,中毒日久致药不愈,已现衰兆。恐生变,见速归。二十九年七月二十日。萧承睿看完萧承耀寄来的密信,不可置信:“什么,怎么会这样。”送来密信的随从不敢抬头:“四殿下得到西齐国医的密报,王上虽然服用了解药,但是旧伤未愈,中毒时间过长,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是已经伤及心脉,无法痊愈。” 不会的,父王一生英勇,岂会就这般倒下。萧承睿仍是不敢相信,强忍了眼眶中的热泪。随从那厢还没有停,说出了最残酷的事实:“王上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只怕时日无多。四殿下请示三殿下,眼下该如何做出决定,还请三殿下速断。”萧承睿不多时便已压下了本就不多的悲伤担忧,迅速做出决定:“备马,即刻返程,返回盛州。”“是。” 芸琪一颗一颗系好萧承睿外衣上的扣子,温声抚慰萧承睿不稳的心绪:“殿下,怎么这么着急,就要回去啊。”又端起佩剑捧至萧承睿面前。萧承睿伸手拿过佩剑:“父王病重,恐生变故,需要我回去处理。芸琪,你多年未归,就不必着急跟着我回去了,可以带着承煦在此多留一段时日。” 这便又是那个平日里心机深沉的萧承睿了:留下芸琪,拖住承煦,顺道先瞒住雍临王,以免影响结盟事宜。芸琪领会了萧承睿的意思,好言尝试劝慰:“那殿下一定要万事小心啊。”无条件的支持和陪伴,只有芸琪才会给萧承睿。萧承睿晃了晃神,忆起多年前疼爱自己的母妃,拍拍芸琪的肩膀,手持佩剑大步走出去。 芸琪亦跟着走上前两步,似要追随萧承睿的步子。芸琪何尝不想时时陪伴殿下身侧呢,只是殿下有自己的安排和考虑,自己留在这里才是对殿下最有利的。芸琪愿做一朵解语花,一位贤内助。 这些日子,姐姐一直在房间里,神思不属,不肯出来见人,这可如何是好。茗玉心中暗道,不免嘀咕出声。姐姐有了自己的心事,可当年琪姐姐也是这样,不过才见了齐王殿下一面而已,竟念念不忘。这倒让茗玉回想起承煦扮作马夫,自己撩开门帘那惊鸿一瞥:阳光洒在承煦的侧脸上,少年的五官挺拔俊秀。茗玉不好意思,暗自垂下了头,笑自己少女怀春,情窦初开。 思君念君见君至,承煦的话音搅扰了茗玉的怀恋:“临岸观水,雅兴不小啊。”茗玉被打断,如同一只踩到尾巴炸了毛的猫:“你,躲在别人背后,算什么正人君子。”只有陷在情网中的女子,才会讲出这般嗔怪的话吧。 茗玉复又温和下来,轻声细语:“你来干什么。”安得双翅翰,飞去东南陲,矢心菖蒲花,白首以为期。承煦也羞涩起来,微垂下头:“不过是想起了几句酸诗罢了。”茗玉很想知道承煦心念的是什么诗句,却又不好问:“你不在宫里和大盛的人在一起,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这大盛的人,指的当然不是琪姐姐,只能是茗玉的姐夫,齐王萧承睿了。 承煦理回思绪,认真讲述:“我出宫,走一走,看到一宫中人行踪鬼祟,跟到这儿就不见了。”是哨声!承煦和茗玉同时警觉,抬头看向空中,果然见一苍鹰盘旋,似要落下。承煦不及多想,一把拉住茗玉的手腕:“走。”哎?茗玉一时反应不过来,还纳闷承煦这是要干什么。 承煦扯过茗玉蹲在草丛后面,瞧着细作取下信件又放走了苍鹰。茗玉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是奸细。”承煦不敢惊了细作,扭过头轻声在茗玉耳边吹气:“你我前后去包抄他。”茗玉刚要转头回答,一不小心碰上承煦的嘴唇。一阵暖流划过二人心尖,是心动的感觉。好软,好甜啊,承煦回味茗玉的味道。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枝,映在二人的脸上,此时瞧过去,对方好看的仿佛镀上了一层光。 茗玉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瞄一瞄承煦,却快速移开了视线,垂下脑袋忍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承煦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要事得办,收敛了笑容仔细观察那细作。承煦腾身快跑几步堵住细作的去路:“大梁和大盛喜爱用信鸽传递消息,只有西齐和雍临擅长训练苍鹰,你是西齐人。” 不好,身份被识破,走为上策。茗玉从后面赶来,一脚踹在细作心口:“只有你们这些西齐小人才会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糟了,怎么刚才没发现,又来了一人。细作飞奔欲离开,承茗二人迅速反应,追上前去。承煦一个空翻截住细作去路,又把细作摔倒在地。 细作见势不好,抽出空余的一只手,用哨声吸引苍鹰援助。苍鹰冲承煦的方向俯冲过来,这种苍鹰攻势极猛,一旦被伤轻易恢复不了。茗玉心中焦急,扑上前去推开承煦,两人倾倒在地。苍鹰是躲过了,可那细作却趁机站了起来,茗玉一向对西齐观感极差:“站住。”哪料到细作还有暗器银针,一抽,银针冲向茗玉破空划去。 承煦也发了慌,绝不愿让茗玉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自己冲上去揽住茗玉,银针则扎在了承煦脖子上。细作一心逃离,迅速扭转头去跑远。承煦不肯无功而返放走细作,抬脚就要追。茗玉拦住他:“承煦,你身上有针。” 茗玉揪住那针飞快拔下,又迅速打量一眼针头。承煦安慰她:“我没事。那人是西齐奸细,不能放他走。”又一股脑儿地要向前冲。茗玉更关心承煦伤势,生拽他袖子阻拦:“你都受伤了,还追什么奸细啊,让我看看。”茗玉扒开承煦衣领,忧思焦煎:“这针有没有毒啊。”盖因那时两国交战,西齐人最爱使用毒,不久之前承茗初见便是因为盛州王萧尚远所中西齐的毒箭。 承煦不好意思,微退了退:“男女授受不亲。我没事。”茗玉不满,教训承煦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的。”因为是你,从来都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复又放开承煦衣领:“还好是鲜红的血,这针没有毒,给你上点药就好了。” 承煦歪头:“谢谢啊。”“谢我干嘛,是你救了我,应该我谢你才对。”谁救了谁,又该是谁谢谁,命盘里早就纠缠作一团,理不清了。茗玉抬手用袖口擦擦承煦额间细汗,承煦看看茗玉的袖口,又看看茗玉,好一张芙蓉面。 茗玉察觉了自己的出格举止,忙转移话题:“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牵马。”“好。”承煦这个好字几乎是用气吹出来的那样轻,生怕惊到了佳人一般。 ☆、盛王托孤 盛州王一身纯白的寝衣,孤独静默地立在大殿正中央,光线把他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沐王妃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王上,您应该好好歇息。”王上转身,嘴角挂着残余的鲜血,衣服上的点点血迹更是明显。沐王妃吓得心头一颤:“血,王上。”王上再也支撑不住,忽的摔倒在地。 沐王妃拾起带血的帕子:“王上,王上您这是怎么了,让敏公公传太医。”皱眉的王妃侍女素秋连连应下:“是。” “王上。”是沐王妃关切的声音。王上扶着沐王妃的手想要借力撑起来:“这一世的征战,我真没想到,现如今我连站起来都这么难。”沐王妃搀扶王上起身,慌乱地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语,只一遍遍呼唤:“王上。” 沐王妃不敢相信眼前陪伴了二十多年的英雄成了如今衰败的境况:“王上的毒不是已经解了吗,为什么越来越严重了。”王上也多么希望自己没有病,可以陪伴心爱的女人守护疼爱的儿子长成大英雄,可叹事与愿违:“没用,今天怕是过不去。” “不会的。”王上,您不是说过吗,要与我白头到老的吗,您不会食言的,不会的,对不对。“来。”沐王妃用力搀扶王上坐到床边,王上步履蹒跚,吃力握紧沐王妃温暖的手。 王上眷恋沐王妃此刻的温存,似要把这一幕记在心间,带到地底下去:“爱妃,我刚才站在那儿,我想了很多,是关于我们大盛的未来。”沐王妃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用王上最关心的国祚和妻儿鼓励道:“大盛的未来,靠王上。臣妾和两个孩子的未来,也全系在王上一人身上啊。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全身心的依恋让王上一时恍惚,仿佛许多年前那个青葱少女也是用这般崇拜纯净的目光盼望自己的。可惜终究是自己留不住啊,爱妃,你一定要坚强起来。 “咳咳。”沐王妃慌乱地拍抚王上的后背,又唤了一声:“王上。王上。素秋,素秋呢?”素秋急急跑上前:“娘娘。”沐王妃的嗓子似要嘶吼破了:“太医为何还不来?”素秋手忙脚乱,还得安抚主子的情绪:“娘娘放心,敏公公已经去请了。”敏公公和素秋分别是王上和沐王妃身边最得力的侍从,这时候就显现出他们的重要性来。 王上无奈摆手阻止:“没用了。”声音有气无力:“你听我说,我要把心里想说的话都告诉你。王位的继承,我要传给我们的儿子,九王子萧承煦。”素秋在一旁也听到了这句话,一脸“果然如此”的肯定神情。倒是沐王妃不敢置信:“承煦?” “嗯,承煦。”王上肯定道,王位传嫡子,更要传给心爱女人的孩子,何况承煦自身也具备才干。国家大事面前,岂能作儿女态呢,沐王妃非常清醒,迅速组织语言:“可是臣妾认为,他年纪尚幼,又无军功在身。”也就是沐王妃王上心爱之人,承煦母亲的身份,才能说出这番阻止提醒王上的话来。 王上心里清楚如今的情况,但他依旧信任自己的二儿子,一心要传位给承煦:“有承礼辅佐,这些都不打紧。”沐王妃仍旧心中不安:“可臣妾一直认为王上心里属意的一直是三殿下。” 哦,承睿啊,承睿他不可以:“你说的是承睿,我的确,我是想过他的。承睿这孩子跟我征战沙场,战功赫赫,要是论才能,无人能出其右啊。”沐王妃不解:“那王上为何——” 王上为沐王妃解惑道:“承睿想让大盛放眼天下,我是支持他的,可是他要改革法制,我就不能支持他。”因为结果只有两个,大成或者大败。王上语重心长:“可是爱妃啊,大盛可赌不起呀。”若自己能看着承煦长成,或者承睿能稳重一些,也不至于是今天这般必须壮士断腕舍去承睿的局面了。 王上又夸赞起承煦来:“承煦这孩子,从小就善良知礼节,懂规矩。你知道吗,”王上已经禁不住语带哽咽:“在他身上,我能看到我年轻时候的样貌。”所以,我希望有一天,承煦能成为大盛的英雄。 这些话仿佛一记重锤敲打在沐王妃心上,沐王妃不禁红了眼眶:“可是,恐怕四大亲王不会同意的。”这该怎么办,沐王妃询问般注视王上,期望王上能有好的主意。 王上果然早就有了想法:“我想到了,我让人去找他们还有几位重臣,我要当着他们的面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决定。”王上抚上沐王妃的手,忧心忡忡:“爱妃,我担心的就是我们的子孙。我最害怕的就是祸起萧墙之内。” ☆、王上薨逝 “驾,驾。”三只马匹奔腾在茂密树林的小道之上,原来是盛州的齐王殿下萧承睿。温泉修养处,王上正一笔一画写“遗诏”两个大字,写完遗字突然停下了,定定瞧了沐王妃好几眼:“爱妃啊,现在不能写。四大亲王他们都还没到,如果我现在死了,听到我遗言的只有你一个人。而且你手上还拿着我写的遗诏,这对你来说是祸啊。” 王上思虑周全,宁可最终出了差错传不了承煦,也不忍心爱之人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何况是性命之忧呢。有他在,自然无人敢与沐王妃为难,可他一走,沐王妃就成了想上位的人眼中钉肉中刺了。不得不说,盛州萧氏出情种,前有沐王妃于萧尚远,后有贺兰茗玉于萧承煦,倒是芸琪之于萧承睿易被人忽略了。 “这个祸,可能会让你们母子二人没法活下去啊。”沐王妃痛哭流涕,哽咽难言:“臣妾恨不得替王上受罪。”王上知她一心安慰,也不好再戳破她的希冀:“爱妃啊,我这一生征战都想成为英雄,上天屡次的眷顾我,但愿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给我留点时间,等他们来。我要当着他们的面写。” 王上回顾自己一生戎马,总还算壮志已酬,逐鹿北境,建十二神啸营,统一盛州。最不后悔的,就是得到沐王妃相伴,有了两个英雄的少年。 “这一生,我遇到很多女人,可是最后留在心里,最疼爱的,只有你一个。但是我最对不住的也是你。”沐王妃动情道:“王上要是走了,臣妾一定随你而去。”王上相信沐王妃所言每一个字,更不忍让她在盛开的年纪陪自己凋零:“你放心,我要撑着,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儿子,咳咳。” 王上被一口血卡住,咳了几声都咳不出来,扑到桌子边手帕前呕血。王上,你可不能有事,你若是出了差错,臣妾和孩子可怎么活呀。臣妾不能没有你,王上,王上,王上。 父王,父王,你等等儿臣,儿臣这就到了,儿臣一定会赶到的,您可一定要撑住啊。萧承睿向上天苦苦乞求,求上天感受到他的呼唤,可以给父王多一点时间,哪怕一时片刻也好。脚下更是发了狠,狠命夹着马腿催马前进。马蹄声声,溅起阵阵水花,萧承睿毫不在意,只顾踏马飞奔。 “王上。”是沐王妃的呼唤。王上终于平复了一些,吃力地撑着身子拽住沐王妃:“起来。”沐王妃依言起身,又低低抽咽两声。王上气势骄傲都还在:“我还是大盛的王,你是大盛的王妃,擦掉你的眼泪,把我的衣服拿来,替我把王冠戴上。”王上啊,他即便是不久于人世,依然要体体面面的走。 沐王妃强自按捺,用手帕拭去眼泪:“是。”沐王妃虔诚捧来王冠,一扬手,一戴。沐王妃正去抖开王上的衣服,却见,却见王上他头倒向一边,不动了。 王上,沐王妃心中低唤,想是知道王上再也不会回应她了。沐王妃手一抖,衣服轻轻坠落于托盘上。她颤颤伸出手,想要去试探王上的鼻息,却怎么也伸不出去。沐王妃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俯身大拜高呼:“王上。” 从此以后,路要靠沐王妃一个人走了。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疼她宠她了。 沐王妃已经哭晕,双手紧紧拉住王上的衣袖,头倚靠在王上胳膊上。太医和敏公公方才赶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名为“错过”的场景。 “王上薨逝了——”是宣礼官的声音,可王上还睁着眼。王上有未尽的遗愿,他还没有把王位传给最心爱的儿子,还没有等到四大亲王的到来,还没有为沐王妃铺出一条坦途。 众将士、侍卫、奴婢跪下,头磕在地上,为这位爱民如子的君王。萧承睿踏马飞奔,夹道相迎他的,是为王上哭丧的众人。怎么会这样,萧承睿下马,芸琪做的平安符无声坠落,萧承睿一无所知。他解开自己的披风扣子,披风掉在台阶上。 萧承耀出现,遇见了主心骨萧承睿:“三哥,你可算回来了。”二人一同撩袍,跪地,拜倒。为王上,为盛州的未来,再拜。 人刚走,茶就凉,王上尸骨未寒,萧承耀就惦记起王位的归属。不,不对,应该是从一开始,萧承耀就是眼睛死死地盯紧王位宝座。这种悲伤最是不值一文:“三哥,父王他并没有留下遗诏。他薨逝之时只有沐王妃在侧,所以只有沐王妃知道父王的临终遗言。不论她口中的遗言如何,我跟五弟永远都支持你。”很早就表了忠心,无条件的支持,萧承耀,也是个算计人心的。 “好,好,我萧承睿有这样的好兄弟,此生无憾。”萧承睿将自己所有的悲伤化作最后的一拜,低低埋头呜咽,身子哭得颤抖。 ☆、和亲西齐 西齐来使双手交叠置于面前:“西齐使者拜见雍临王。”西齐怎么来人了,雍临王委实不知,抬手先让他们起来:“免礼。”西齐来使开腔:“今臣下奉我王之命,特来雍临履行联姻之事,接雍临郡主回西齐与世子完婚。” 原来这就是西齐冥思苦想出破坏雍临盛州结盟的法子,雍临王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西齐使者此行甚为荒唐,西齐世子已然退婚,两国联姻破裂,现有退婚文书为证。”雍临王抖搂出司徒昆的手书,走下高台:“这件事已经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西齐使者为何还要到我雍临来胡搅蛮缠,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两国邦交,往往是三言两语间唇枪舌剑,几口大锅一甩,立足于道义高地。 克用附和:“婚书上已有西齐世子的亲印,此事怎能抵赖。”西齐来使抓住话中的漏洞:“正是因为婚书上只有世子的亲印才不能做数。”雍临王神色一紧,目光如炬,似要穿透那纸退婚书。 宫道上,承煦迎面遇见了芸琪,率先问好:“三嫂。”芸琪一点头:“九弟。”承煦拱手弯腰:“三嫂,我听说三哥已经回去了,怎么走得这么突然。”芸琪知道萧承睿有意拖住承煦,斟酌了一番措辞:“说是有什么要紧的军务。” 还不知承煦有什么事,芸琪发问:“九弟是有什么事吗?”承煦不好意思撇开头:“嗯,也没有什么事,就是觉得吧,自己最近,好像跟病了似的。”芸琪一听说承煦可能生病了就紧张起来,连声音都拔高几分:“病了?要不要紧啊,”上前一小步瞧着承煦的脸色:“难道是因为跟雍临的水土不合?那得赶紧宣个御医来瞧瞧。” 这与承煦本意倒是大相径庭了,承煦忙打断:“不不不,那倒不必了。我我只是最近一想起一个人来,总觉得心里慌得很,老是坐立不安。但我一见到那个人,我又觉得吧,自己好像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么奇怪,这种感觉太奇怪了。这怕是害了相思吧,芸琪打趣道:“我看,怕不是一桩心病吧。”“心病?”“就是心有所思牵肠挂肚的那种病。” 原来是这样,茗玉郡主…不知茗玉她… 西齐来使气势汹汹:“联姻乃是两国签订,若雍临敢公然违约藐视西齐,西齐定会出兵讨伐,护我国威。”来使胖胖的胸脯随着他激烈的话语一起一伏,中气十足。若雍临和西齐联姻,则与盛州结盟撕毁,也可能惹来兵戈之祸。真是两姑之间难为妇,雍临夹缝求存不易啊。 西齐来使说完这番威胁之语后转头就扬长而去,留下雍临王自觉对方欺人太甚:“你。如此无赖行径,怎能让人信服啊。”双手狠狠一拍愤怒道。克用连忙安慰:“爷爷休要动怒。他们既然已经知晓我们雍临与大盛已经结盟,定然不敢前来侵犯。如此说话,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嗯,此话有理,此话有理啊。儿子,你在天上看到了吧,克用已经长大了,可以接替你那副重担了。雍临王的儿子,克用的父亲,在几年前对西齐的战争中不幸战死沙场,白发人送黑发人。 “爷爷,我这就去跟萧承煦商量,如果大盛肯出兵,他们西齐定然不敢相犯。”好孩子,雍临王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轻拍克用肩膀以示鼓励:“好。” “报——”雍临王回神,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气定神闲:“何事慌张。”“禀告王上,大盛王薨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下西齐可要没了顾忌了,结盟决定早了,早了啊。祖孙二人对视一眼,随后齐齐望向远方,追忆以往盛州王的雄姿。 闺阁内,芸琪给绾音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绾音,你放心,爷爷已经决定与大盛结盟,与西齐的联姻一定不会作数了。”嗯,绾音用力点点头。“王上到——”茗玉姐妹三人一同蹲身,茗玉道:“爷爷,西齐的使者都打发走了吧。” 原来姐妹两人都还不知道如今的境况,芸琪的嘴很严,看来一心向萧承睿呀。雍临王自觉对不住绾音,撇开头道:“刚得到消息,盛王薨逝了。”芸琪装出一副刚刚知道的样子以免雍临王起疑,悲痛伤心道:“什么,父王他…” 绾音顾不上其他人的感慨万千,只一心惦念自己的命运:“爷爷,那我”不要,不要,爷爷,我是您的亲孙女呀。雍临王过来就是为了通知她们这件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西齐兵强马壮,将士悍勇,若雍临悔婚,他们便师出有名,雍临危矣。若大盛出兵,本可与其相抗。可惜大盛国丧,短期内无暇他顾。” 芸琪问出了绾音不敢问的话:“那爷爷的意思是”雍临王抬眼皱眉:“只有履行婚约,才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权宜之计,难道我贺兰绾音就是个权宜之计么。绾音支持不住,跌坐地上。 茗玉心疼绾音姐姐,不管不顾道:“爷爷,反正雍临要的是雍临郡主,我也是郡主,让我去。”茗玉并非不担心自己和承煦的命运,只是事情紧急,茗玉原本打算的就不是替嫁,而是引诱司徒昆退婚。芸琪还是更疼爱茗玉,阻止下来:“茗玉还年幼,怎么能够远嫁呢。” “这,这。”茗玉这了半天,也没有找得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反驳芸琪。雍临王狠下心肠,拍板道:“绾音,你收拾一下,随西齐使者去吧。”绾音跪好作最后的挣扎与哀求:“爷爷,那司徒昆可是一个禽兽,我不嫁,我不嫁。” 茗玉实在不忍绾音这般哀求,亦跟着跪下,胸有成竹:“爷爷,让我去吧。姐姐性子柔弱,去了肯定会被人欺负的。可是我不一样,我与之周旋,定让司徒家断掉婚娶的念想。”茗玉,你不明白啊,爷爷也是无奈,明知他们此举不是冲着郡主来的,断掉的哪里是婚娶的念想,那是求和的维系啊。 雍临王转过身去沉默良久,又转回来不容置疑道:“历朝历代,都需有王家子弟立骨肉之功。绾音,这是你身为雍临郡主的责任。”雍临王再也看不下去绾音这般万念俱灰的模样,一狠心转身踉跄离去。 茗玉想要追上去:“爷爷,爷爷。”芸琪拦下:“茗玉,爷爷一定有他的苦衷。”拥住瘫坐在地的绾音,绾音凄皇道:“这就是我的命,我也认命。”认命两字死死打在茗玉心头,亦不知自己未来会不会认命。茗玉这是第一次觉得,或许世间事不如意者多,难以不认命吧。 ☆、暗流涌动 狭长的道路上行驶着绾音郡主的婚车,茗玉在城墙上眺望,哽咽着喊话:“姐姐,珍重。”或许我此生,都与幸福无缘了。绾音悲观念着,搂紧了娘亲去世时留下的披风。 芸琪不愿让茗玉也步了绾音的后尘,劝说道:“茗玉,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我们雍临人都有着不可逃避的责任,任谁都无法避免。”譬如我,许多年前,我也是奉命嫁给齐王殿下萧承睿,如今不也是过出了自己的幸福日子,立下了骨肉之功吗。日子总还是自己过出来的,人总是要学会一场场别离。 芸琪拉过茗玉的手:“跟姐姐走吧。王上的灵柩车正在运往王宫,我们赶紧去找承煦与殿下会合。”琪姐姐此时正伤心,需要人安慰,我去了也好。茗玉没明白芸琪的思虑便应了下来。芸琪这么打算,是想带茗玉离开雍临,茗玉的婚事就可以通过她和承睿去办了,不必拘泥于两国联姻的牺牲。 夜黑如墨,斜月高悬,承煦单人单骑赶至灵柩处。“驾。”承煦已经喊破了嗓子,到地方跳下马,舞动手臂助力奔跑。父王,孩儿来晚了,孩儿对不住您。承煦重重跪下,“父王。”拜倒。“儿臣来迟了。”再拜。“父王。”承煦呜咽。 “承煦。”萧承睿上前,拉起承煦的胳膊。承煦悲痛不止:“三哥。”“来,”萧承睿扶起承煦,拉他在蒲团上跪好。承煦已经伤心得不行,轻声道:“二哥三哥,今天承煦想独自守父王一晚,还请你们先回去。”众兄弟神色各异,萧承耀和萧承泰对视一眼,不知承煦打的什么算盘。 萧承睿了解这个弟弟,承煦只是太过悲伤,想陪陪父王,没什么别的心思。萧承睿安慰性地拍了拍承煦的后背,率先起身缓步离去。萧承耀和萧承泰见萧承睿离去,也跟在后面。 长明灯灯火荧荧,父王,你在天之灵,一路走好。下辈子,我还要做您的儿子,我一定谨记你和我说的话。“我要做个大英雄。父王,儿臣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沐王妃来到王上灵位正前方跪倒,想要从过世的先王那里获取支持的力量,来决定事情:“承煦,母妃的心里有一个天大的难题,无人可以商量。” 承煦道:“母妃有什么心事,不妨和儿子直言,儿子定会和母妃去分担。”沐王妃确认道:“承煦,我问你,你相信母妃吗?”承煦坚定不移:“我相信。”沐王妃道:“你相信母妃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好吗?”让出那个位置,不是母妃认为你没有能力,只是它现在对你而言,就是催命的符咒啊。 承煦肯定:“我当然相信。母妃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沐王妃谆谆告诫:“你要记住了。”沐王妃爱怜地看着儿子尚且稚嫩的面庞。 萧承睿和老四老五从远处观察这一切,萧承耀咬耳朵:“三哥,这沐王妃到底有没有说些什么,父王临终时有没有留下遗命,这王位到底传给谁呀。”越说声音越大。 承煦泪流满面:“母妃说的话,儿臣明白。”萧承睿缓缓道:“父王是有遗命,”萧承耀和萧承泰立马看向萧承睿,“可沐王妃说,要等回京之后,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宣布。”回京之后,萧承泰疑惑,萧承耀不满:“连我们四大亲王都不能先知道,她到底要搞什么鬼。” 沐王妃的手离开了承煦,一步一步缓缓离去。萧承泰讨主意:“三哥。”沐王妃行至三人近前,三人只能不甘不愿行礼:“见过沐王妃。”沐王妃道出她此行的目的:“承睿,有些话我想要跟你单独聊聊。”萧承睿抬眼凝视沐王妃良久。 “沐王妃,你有什么话,想说就直说吧。”萧承睿有礼道。“好,那我就直说了。”沐王妃看一眼不远处承耀承泰两兄弟,“王上薨逝时留有遗命,说把大盛的王位传给承煦。” 一记晴天霹雳,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在萧承睿身上,不留情面地击碎了他多年的努力与梦想,可沐王妃还在说着:“让承礼辅政,相助承煦。”沐王妃留神试探萧承睿的反应,萧承睿强行按捺住自己的失落,正色道:“既然是父王遗命,又事关新君,沐王妃大可回京之后当众宣布。” “事情并非一定要这样做。如果,你想当王,只要你说一句话,我便可以成全你。”沐王妃提出极具诱惑性的条件:“王上的遗命,除了你和我,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萧承睿有些动心,小心试探:“沐王妃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做交易,必须要弄明白对方交易的目的,才不至于走到死路。 “我知道,四大亲王中,虽然承礼居长,但一切都是以你为首,所以我才来找你谈。”沐王妃试图说动萧承睿:“承煦年轻,如果得不到四大亲王的支持,他是斗不过你们的。弄不好,还有性命之忧。” 难道你们就是这么看待我萧承睿的吗,我明明不是,不是会手足相残的人:“你把我们四大亲王看成什么人了。”沐王妃澄清道:“不,我是指承耀。”迎来一道有杀气的不屑目光:“他刚愎自用,他的坏脾气没有人能治得了他。” 萧承睿猜疑起沐王妃的来意:“所以你不光在这里试探我对新君的态度,还想逼我们四大亲王立誓效忠承煦,对吧?”沐王妃轻摇几下头:“我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心诚意的。违背了王上的遗愿我罪该万死,但是为了保住承煦的性命,就算下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萧承睿打探对方底细:“承煦他也有此意?”沐王妃这句话挽救了承煦兄弟的性命:“我在等你的回复,在没有得到你的回复之前,我不会跟他说一个字。”下一句话要了沐王妃的性命:“承煦从小就受你这个三哥的疼爱教导,现在就算他把这个王位让给你也是应该的。” 萧承睿再也听不下去这般关于“让来的王位”的说辞,喝道:“够了。”沐王妃一个激灵心道不好,果然萧承睿三言两语给她定了罪:“父王尸骨未寒,沐王妃就在此擅改父王的遗命,你知道罪有多大吗?”萧承睿毫不留情转身离去,徒留沐王妃一人努力挽留:“承睿,承睿。”老四老五叫了一声三哥,他们三人便一同走远,再不见踪影。 看来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跟他说。我忘了,他是如此自负的一个人。沐王妃懊悔不已。 ☆、承睿苦楚 萧承泰边走边询问: “沐王妃有没有说关于父王遗诏的事。”萧承耀也很关心:“三哥。”萧承睿恼怒打断:“先别问了,回京再说。”萧承泰最心心念念的就是王位了,此刻岂能放弃:“三哥,你快说呀。”萧承耀帮腔:“快说”不等说完,萧承睿便大踏步离开了。“三哥。”萧承泰急急呼唤不成,同萧承耀分析:“看三哥的脸色,这沐王妃定是说了什么重要的事。” 萧承睿一进营帐便呵斥:“都退下。”萧承睿叉着腰,摘下了丧帽,颓丧坐下,双手抱拳支撑身体,回忆自己的父王。“十万大军哪,竟然拿不下这座小小的孤城。”萧承睿拱手立志:“父王息怒。”王上道:“承睿,倘若为父明年来不了了,父王的荣誉、大盛的将来交付给你。”萧承睿精神为之一振:“儿臣定不会让父王失望。”王上点头肯定。 你不是把你的荣誉和大盛的未来都交给我了吗,可是,在你的遗命里为何对我只字未提。沐王妃怕我对承煦不仁,她不惜违抗遗命将王位让给我,父王,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觊觎王位,所以才将我安置得离王位越远越好?从我记事起,就开始跟着你征战沙场出生入死;我锲而不舍地与雍临交涉结盟;我苦心备战意图明年一举拿下大梁。我知道,父王你志在统一天下,我便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只为大盛子民早日安康,天下百姓早日太平。 可如今呢,如今你将这万里江山交给了十七岁的承煦。弟弟他年纪尚小,无军功无资历,如何能应付得了如此复杂的局势。父王,然而,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你又让我情何以堪。萧承睿换上了一身绿袍,负手立在大殿王位之前,下定了决心夺位。可一旦夺位,保住承煦性命就不能让父王遗命公诸于世,沐王妃可信吗? 芸琪带茗玉走进为她准备的屋子:“这几日初来盛州,可还住得习惯?”茗玉给芸琪吃下定心丸:“琪姐姐放心吧,府上的人替我们打点得很好。”芸琪还在装不知情:“那就好,本想这几天带你们四处熟悉一下,没想到父王突然薨逝了。这几日,琪姐姐怕是顾不上你们了。” 茗玉善解人意:“我来就是为了陪伴琪姐姐的。遇到这样悲痛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忙,只希望琪姐姐不要太难过,更不需要替我们操心。”芸琪和承睿结发夫妻感情深厚,承睿的父王薨逝心中悲痛,芸琪也陪着他一起痛。 歌儿闯进门神色慌张:“王妃,奴婢正到处找您呢。”芸琪发声:“怎么了?”歌儿回话:“不知道为何,三殿下的手下在外面吵起来了,还嚷着要进宫闹到王上的灵柩前去。”太不像话了,这是要让父王连走都不得安宁吗。茗玉看向芸琪等待她的反应,芸琪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快去打听一下,可别出什么乱子。”“是。”歌儿依言退下。 “永安王殿下,永康王殿下,请。”萧承睿手下德安道。歌儿行礼:“九殿下,十殿下。”茗玉先给承煦承轩问安,承煦承轩二人又给芸琪问完安,才算是打了招呼:“三嫂。”德安也跟着向芸琪请安。 芸琪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怎么来了,为何没有一起护送父王的灵柩回宫。”承煦同样不知情况:“是三哥让我们来的。原本我们就想进宫和母妃一起安置父王的灵柩,可是我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三哥和四哥的营卫,他们说什么都不让我们进宫。这到底是为何?”有事情,就找三哥三嫂,已是承煦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三嫂,我想见母妃。”承轩的话令人动容心疼:“你帮我们想想办法。”芸琪一时拿不准这是不是萧承睿的命令,不好贸然应下:“你先别着急。德安,三殿下现在人在哪儿?” 德安对主母还是恭敬有加的:“三殿下刚刚从宫中回府,此时正在书房议事。他还特别交代,宫中现在忙乱,还请二位殿下先待在王妃这儿,不能入宫。”芸琪不敢置信,萧承睿他明明一向嘱咐她好好待承煦的,难道是时候敏感,防备之心所致:“这真是三殿下的意思?”德安肯定道:“是的王妃。” 承轩不服气,三哥怎么会下如此不合常理的命令:“我不信。我哥是狼啸营营主,我是鹰啸营营主,我两营营主在此,三哥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小侍卫把我们看起来。”德安也有自己的脾气,话中带刺:“末将是三殿下的属下,只听命于三殿下。末将可不管什么其他的营主,尤其是,”瞥向承轩:“没有军功的营主。” 承轩被激得火起,冲上去就要喊打喊杀:“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承煦拉住冲动的承轩:“承轩,”小声告诫承轩:“德安只是听命行事,你不用找他麻烦。”茗玉站在承煦一边打抱不平:“是啊,琪姐姐,难道承煦和承轩不应该陪着沐王妃守灵吗。” 殿下的决定,芸琪虽不知其用意,亦无条件维护和支持:“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吗,这里不是雍临,要多听,少说话。”“茗玉说的没错,”承煦不愿看见任何一个人指茗玉的不是,敬重多年的三嫂也不行:“这也是我想问的话,为什么他们不让我去见母妃,我现在就去问个明白。” “等等。”芸琪叫住转了半个身的承煦承轩,拖延时间:“我去问个清楚,你们就在这儿等我,如何?”承煦承轩二人对视一会儿,终于选择了相信三嫂的为人,郑重交托:“好。” ☆、书房密谋 “那个谣言听说了吗。”萧承泰和萧承耀兄弟二人一同走进大殿,“听说了,但我不信。”萧承耀和萧承泰一齐开口:“三哥”“三哥”还是萧承泰问了出来:“我们听到谣言,父王有临终遗命,要立萧承煦继承王位,二王兄辅政。” 萧承睿提高警惕:“你们怎么知道的。”萧承耀道:“三哥,难道你还不知吗,狼啸营和鹰啸营当中已经有人开始散布谣言了,我们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沐王妃这个女人不简单,不简单,竟敢交易不成就散出风声埋下隐患,看来是留不得了。萧承睿试探两位弟弟的态度:“并非谣言,沐王妃亲口跟我说的。你们回去准备吧,王位已定,等候宣诏,日后全力辅佐萧承煦。” 萧承耀和萧承泰未知是试探,还以为是他真的就这么决定了,交换个眼神,还是萧承泰问出了口:“三王兄,难道当真要拥立九弟。”萧承泰不甘心,很不甘心。萧承睿给了二人一个眼神让他们自行体会。 德安进来:“报,”近前单腿跪地:“启禀各位殿下,末将已将九殿下和十殿下接出宫,现已送至三殿下府。”萧承睿见德安进来回报,就知晓自己的打算瞒不住了:“很好。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必须把他们母子分开再说。” 德安不敢居功,表忠心为萧承睿震慑老四老五:“末将是三殿下的人,理当听命于三殿下。不仅仅是末将,虎啸营上上下下都发誓要效忠于三殿下。其他人想要做王上,我们虎啸营就算是拼了命也不答应。”老四老五见状还能怎么样呢,虎啸营上下已经被萧承睿多年的经营治理成了一块铁板,只能选择效忠了,欣慰点头。 德安继续请示意见:“末将还请殿下下令,该如何处置九殿下和十殿下。”处置,那气势,看起来像是只要萧承睿说一个杀字,德安就能把他们的项上人头带回来。萧承睿吩咐:“德安,你找人把他们盯紧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不能让他们见到沐王妃,坏了我们的大事。”德安道了一声遵命就要起身退下。 萧承睿总觉遗漏了什么,立刻喝住德安:“站住。”总要让老四老五相信自己重视兄弟之情,才好进行后面的事情啊。萧承泰以为萧承睿反悔,看来是萧承睿一贯的兄友弟恭作态欺瞒过了众人:“三王兄,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萧承睿惺惺作态:“承煦和承轩虽与我并非一母所生,可毕竟是我带着长大的。” 萧承耀头脑简单,还就真的信了萧承睿的怀柔,苦心相劝:“三哥,王位在前,”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大盛的未来在前,难道你就放心把他交到一个毛头小子手上吗。”好好好,老四老五已与承煦承轩隐隐呈对立之势,未来大可利用这一点相制衡。 萧承耀赞成道:“没错三哥,此事可犹豫不得。”做戏就要做全套,既然他们两个已经表明了态度,事情当可无虞:“容我想想。” 芸琪脚下生风,下人一路行礼:“参见三王妃。”迎面见到萧承睿,叫住他:“殿下。发生了什么事啊,为何承煦和承轩。”萧承睿抬手止住芸琪的话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四殿下他们到了吗?”德安道:“启禀殿下,都到了。” 萧承睿且先忙碌:“交代下去,不许任何人靠近。”“是。”芸琪不安起来,这能有什么事竟防备的这么严格,“芸琪,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多说,我还有要事急着去商议,你且先进宫去举哀吧。”抚一下芸琪的后背便松手远去。 看到萧承睿进来,萧承耀萧承泰异口同声:“三王兄。”萧承睿制止了他们并关严了门。萧承睿还在装相逼他们当这个坏人:“我已经派人去压制手里的三支营军了,二位王弟…”萧承耀打断:“压制我们的人,为什么呀?” 萧承睿揽过萧承耀,沉声道:“父王的遗命,一旦这么对外颁布了,承煦坐上了王位,你们想一想,我们各营将士怎么能接受毫无军功的狼鹰二营因主而成为十二营的首要。”看似是在劝说他们接受,实则是在暗中点火,你们能接受将来屈居一个毫无军功的毛头小子之下吗,不能吧,不能就来支持我啊。 何况这样一来十二营必定大乱,父王,不是儿臣不遵守您的遗命,实在是儿臣为了大盛基业,不得已而为之啊。萧承睿希望从二位王弟口中听到为他开脱减轻愧疚感的话语来:“有这种想法的将士恐怕大有人在。” 萧承耀头脑简单,立刻中计:“三王兄,难道你就不担心十二营的将士们各拥其主互相残杀吗。”对啊,我这完全是为了保住十二营的实力,才去暂时地牺牲沐王妃和承煦:“我当然担心。我恐怕比你们想的还要深远。”当然更深远了,要不怎么敢去母留子,能够稳坐王位呢。 萧承睿还在承诺这大盛美好的未来:“我原本对大盛的未来有着太多的理想和期望,可是父王。”萧承睿攥紧了拳头,这话听起来连觊觎王位的老五都心疼了。老四萧承耀更是为此下了狠心:“为了大盛的将来,别无他法。”这法子,这法子是,兄弟相残骨肉反目!“不行,绝不可以。”萧承睿站起来,若是承煦一系势力被除,未来还有谁可以成为制衡老四老五的人呢,恐怕就要尾大不掉威胁王位了。 萧承睿放缓了声音:“绝不可以,绝不可以碰承煦和承轩。”“为什么不行啊。”又是萧承耀的不满。萧承泰在一旁说风凉话:“三哥平日最疼爱承煦的,就算不顾我们的利益,你也决不能看着十二神啸营互相残杀。”他们这是同意拥戴我了吧,苦心没有白费,没有白费:“若是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我大盛的前途…”萧承耀跳出来:“那我大盛的前途就葬送了。” 连萧承泰都等不及了:“三哥,你还在犹豫什么,再不当机立断就要出大问题了。”火候差不多够了,萧承睿转过身面向老四老五:“那我问你们,你们真的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肯拥戴萧承煦?”老四老五交换个眼神,这是关键时刻,不能让三哥好不容易动摇的决心熄灭了,坚定道:“抵死不肯。” 萧承睿又提出一种假设,挖了个坑:“那若是二王兄肯呢?”萧承耀不屑挥开手,活像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不用管他。有胆量让他跟我的熊啸营和狮啸营来打上一仗。”萧承泰稳重,淡定拦住萧承耀:“不至于。二王兄平日不愿多问事,三哥你知道的,我们几个一起去说服他,不是问题。” 过去良久,萧承睿才重新开口:“罢了。不过我要保下承煦和承轩。”萧承耀又不乐意了:“三王兄。”“听我说,狼鹰二营必定要派兵去镇压,我现在心里最希望的是,这件事情对我们大盛的伤害能够降到最低,明白吗。”一提到萧承睿毕生的心血盛州,他的声音便拔高了许多,以至于刚刚走到门外的芸琪透过门缝听到了。 芸琪只听得萧承耀道:“那么我也有一个条件,沐王妃必须死。”用一个萧承睿早就防备的女人,换下两个需要用作棋子疼爱多年的弟弟,萧承睿当然同意。萧承泰问道:“可四哥,该怎么做呢?”萧承耀桀骜道:“现成的办法,殉葬。”门外的芸琪和门内的萧承睿同时瞪大了眼睛。 ☆、沐妃危机 平心而论,芸琪是心疼承煦的,但她首先是三王妃,齐王的妻子,她永远支持丈夫的决定。承煦在房间内反复踱步,实在按捺不下心头的担忧:“茗玉,我很担心,这宫里一定出事了。”茗玉对凌蓁儿是个眼色,凌蓁儿会意关紧房门:“承煦,你别多想,能出什么事啊。”虽是这么说,可茗玉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承煦叉着腰:“三哥将我们留在这里,也不让我们出去,还不让接触我们自己的营卫,这一切太不合常理了。”承轩隐隐有了猜测:“莫非父王刚一薨逝就有人要反。”“承轩,”承煦按住承轩的话头:“别胡说。”承轩不服气辩解道:“哥,你心里不也这么担忧的吗,只是没说出口罢了。” 承轩看着茗玉,想到了主意:“茗玉姐姐,你不是我们宫里的人,他们也不会拦着你。你看能不能帮我们想办法打探打探,母妃现在是不是还在寝宫里检点我父王的遗物。”茗玉轻轻嗯了一声,转头吩咐凌蓁儿:“蓁儿你呢,先混进宫去,然后到沐王妃的寝宫附近打听打听情形。若有人为难你,你就说是我派你去找芸琪姐姐的,因为初来乍到不熟悉路形,迷了路,懂了吗?”这借口听上去合情合理,只是又有谁敢为难宗室中颇受尊敬的三王妃妹妹呢。 凌蓁儿应下:“懂了,奴婢尽力一试。”这蓁儿和茗玉学得说话做事越来越稳妥,知道留有余地了。承煦诚恳道:“茗玉,谢谢你。”茗玉先客气回道:“殿下不必道谢,毕竟我能做的也不多。”又安慰他:“承煦,你不要太担心,相信你自己,一定不会有事的,再耐心地等一下。”好,茗玉,你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我信你,也信自己。 萧承睿这头试探过老四老五,芸琪找到他:“殿下,可有什么妾身帮得上忙的吗?”芸琪听到刚才的话了?听到了也没什么,毕竟芸琪是我的妻子,不会背叛我的。萧承睿心生一计:“你去找二王兄罢。”芸琪皱眉:“二王兄?妾身去了怎么说呢。” 萧承睿一字一句教她:“你就说是为承煦承轩两个小弟弟考虑,探探他的态度。不过,我料他也不敢和我们三位亲王做对。”芸琪应下:“是,妾身定助殿下达成所愿。”萧承睿许诺道:“待我成功,你,便是我们大盛的正宫王妃了。”芸琪温柔小意,依偎萧承睿:“即使不为王妃,妾身亦支持殿下。” 芸琪依照商定去了二殿下府,焦急地踱步。承礼掀帘进来,芸琪连忙迎上去:“二王兄,我等了您半天,打听才知道您是病了。”承礼抬手示意:“坐吧,三弟妹。”二人相对坐下,承礼挥挥手赶走了侍奉的下人,芸琪寒暄道:“我看您的气色似乎并无异样啊。” 承礼诚恳道:“弟妹,你是一个明白人,所以我才出来相见。没错,我是故意称病,只是因为我不敢去你府上见三王弟他们。”怪不得殿下要我来亲自找二王兄:“二王兄难道是因为父王遗命之事。”觑了觑承礼神色:“可现在父王刚走,承煦和承轩两个小弟弟又年纪尚小,实在是太可怜了。您是长兄,一定要替他们想想办法。”盛州大王子萧承民早年战死沙场,二王子便成了长兄。 萧承礼的王妃小沐氏是沐王妃的亲侄女,他与承煦承轩二人又多了一层亲缘,更加亲近些,故而萧承睿担心他。承礼虽有心,实在力有不逮,无奈轻笑道:“弟妹啊,你也要想想我的处境。若是我为了承煦去争取,他们一定会怀疑我贪图辅政之位。”承礼上了年纪,万事只求稳妥,保住子孙后代的荣耀。 萧承睿所料不错,承礼确实是有心无力:“况且,我一个人哪能斗得过他们三个。就是一个字,难,难哪。”芸琪听了这话更是着急,向前探探身子正要开口,小沐氏来了:“殿下。”芸琪站起身与小沐氏行了个平礼,承礼不放心又问一遍:“你叮嘱了那些仆从没有,弟妹到来之事千万不能说出去。” 小沐氏点头:“放心,我都叮嘱过了。只是这三殿下又派人来了,说请您到宫里去。”承礼道:“你没告诉他们我病了吗?”小沐氏也不愿自家殿下掺和进去王宫的事,只是让三殿下他们搞得六神无主,如今只求风波快快过去:“我说了,可传话的人撂了话,倘若您再称病不出,汉王和卫王就要亲自登门坐着等,一直等到您肯出来为止啊。”承礼转转眼珠,最后一拍大腿叹息道:“罢了罢了,该来的麻烦躲是躲不掉的。” 雨水沿着屋檐滴滴汇成线坠落,身穿铠甲的营卫整齐地小跑进宫,团团围住沐王妃寝宫附近的地方。“快。”“别动。”他们拔剑横在沐王妃侍从的脖子上,“老实点。”侍从们惊慌失措,一通叫喊。 ☆、沐妃殉葬 四大亲王承礼承睿承耀承泰带众亲贵进入沐王妃寝宫院落,素秋闪身躲在后面发愁:怎么办,王妃真的说对了,这是要变天啊。王妃,对不起了,素秋朝沐王妃寝宫正中方向一拜,趁乱溜了。 萧承耀命令道:“把人都给我看好了。”众将士齐声颇有气势:“是。”一侍女听到动静打开寝宫的门,迎上前皱眉询问:“诸位殿下,这是…”萧承耀不耐烦地解释:“二殿下率领我们四大亲王以及诸位兄弟宗亲,前来觐见沐王妃,你赶紧把她请出来吧。”搬出了二殿下的名号,就是要让这个女人死心。 沐王妃披着披风一人出来:“不用请了。”众人表面上的礼数做的十足,纷纷向沐王妃拱手拜见。沐王妃道:“人都到齐了,你们是来聆听王上的遗言的吧。”又是萧承耀率先开口:“不,我们是来宣布大王遗言的。”沐王妃不明所以,轻声道:“你在说什么。” 萧承泰接话:“父王有临终遗言,母妃难道不想听。”沐王妃扫视一圈在场的宗亲:“我的两个儿子呢,承煦和承轩呢。”萧承耀不怀好意:“承煦承轩两位弟弟年纪还小,接下来我们与母妃所谈之事,两位弟弟不宜在场。”承礼低下头避开沐王妃的目光。 沐王妃大致有了数,道:“有什么事,进来说吧。”承礼承睿联袂先行,承耀承泰紧随其后,凌蓁儿在柱子的掩护下一步一步挪至沐王妃寝宫附近。“殉葬。”沐王妃虽是做好了准备,但到了临头谁又能不畏惧呢,拖延时间企盼一丝生机:“王上临终时只有我在他的身边,他有这样的遗命我不知,而四殿下远在千里之外却什么都知晓。”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萧承泰打断沐王妃的质问:“好了母妃,事到如今,母妃心里应该明白。”又或许是萧承泰受不住沐王妃这般义正言辞,理亏所致。“我当然明白。”儿子们如今有危险,我必须要为他们挣一条生路:“我明白你们想要干什么,只是想不到会这么快。” 人心都是肉长的,沐王妃尝试打感情牌乞求四大亲王能饶过自己的孩子,不求孩子能够为自己报仇,只求他们在无良兄长的虎视眈眈下性命得存:“自从我嫁给你们的父王,一直以来我备受宠爱。就算你们今天没有拿出那所谓的遗命,我也想去陪伴他。二十多年来,我自问”承睿仰头陷入早年的回忆,承礼吸吸鼻子,憋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沐王妃铿锵有力:“我对得起你们,更对得起你们的母亲。”萧承睿背转过身去,生怕自己一个心软坏了大事,“我求你们,能够善待我的两个儿子。”承礼心酸不已,连连承诺道:“母妃请放心,我们不敢辜负父王的恩德,”这话一出口,老四老五怒视承礼,“一定会照顾好”沐王妃感动,但还是打断,走向这场宫变的主谋:“我知道你会。萧承睿,”萧承睿终于转身,却见沐王妃俯身下拜,连忙托起来。 沐王妃恳求道:“我请你立誓,今后无论大盛的王位落在谁的手里,你都会保全承煦和承轩。”虽是这么说,可沐王妃也明白,自己殉葬之后,依如今情形王位必定会落在萧承睿身上。萧承睿一抖袖子,拱手向着父王的灵位:“我萧承睿,在此向皇天后土列祖列宗起誓,” 蓁儿探出一个脑袋,徐徐挪向窗口,“沐王妃殉葬之后,我一定会善待承煦承轩两位弟弟,若将来不爱护、不教养他们,祖宗不佑,天地不容。”沐王妃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紧了萧承睿,似要从中看出萧承睿的真心来。沐王妃信承睿言出必行:“今天不仅仅是为了王上殉葬,更是为了我的儿子而死。只要他们能够平安,我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承轩在房间内一圈圈地乱转,承煦闭上眼压抑自己的不安,房门吱呀一声响了,是凌蓁儿。凌蓁儿关好门窗,茗玉第一个冲上来:“蓁儿,什么情况。”承煦承轩二人也快步直冲过来:“蓁儿,是不是出事了。”茗玉:“说啊。”凌蓁儿只一个劲儿地摇头,吃惊过度的嘴巴吐不出一句话。 承轩道:“你快说啊,到底什么事。”凌蓁儿回头瞧一眼紧闭的房门:“我躲在殿外,听他们说什么遗命,殉葬之类,沐王妃,沐王妃她要殉葬。”凌蓁儿闭上眼睛咬牙说了出来。承煦又惊又痛,站不稳后退两步。茗玉连忙看向承煦观察承煦的反应,承煦自我安慰道:“不可能,父王,父王那么宠爱母妃,怎么,怎么可能下这样的遗命。” 茗玉也正自不解,垂头喃喃:“活人殉葬乃是古旧的礼制,各国各部族都已废除了,大盛如今还…”承轩接话:“没错,早就没有殉葬这回事了,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凌蓁儿继续汇报所听到的情形:“可是三殿下还有众多王亲贵胄都已经在沐王妃的寝宫外,给沐王妃送行了!” “什么!”承轩瞪圆了眼睛,“哥。”承煦握紧拳头念了一句母妃,和承轩二人冲出殿外,饶是茗玉一直喊承煦也无用。守在门口的营卫道:“拦住他们。”承煦不愿多费口舌,只想速战速决:“滚开。”兄弟两个趁他们不备打退他们好几步,营卫跟在后面:“追。”茗玉一瞧且今情形,放心不下承煦,回顾凌蓁儿道:“走。”提起裙子跑了起来。 白绫自梁上垂下,沐王妃换好了一身华贵的王妃正装,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白绫。母妃,您一定要等等孩儿。承煦他们赤手空拳打出一条路,茗玉在后面小跑过来,也不敢靠得太近让承煦分心。 “闪开。”承煦脚上发力迎接五六个士兵的阻拦。“滚开。”承轩双手架住身边士兵的矛戈,大吼一声:“哥。”二人齐心协力,口中叫着母妃,仿佛等到了天赐的神力打散了士兵:“走。”沐王妃踏上白绫下的小凳,手握上了白绫的下摆系好,萧承耀见此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跟我走。”为首的士兵见事情差不多已经办好,指挥众营卫退守殿门口,王亲贵胄吓得腿软了,纷纷搀扶着闪向两侧。承煦承轩方至殿外,遇到了更多的营卫把守,怒斥:“都走开。”先前的营卫们顾忌承煦是殿下,只敢防守不敢进攻,才让二人讨得便宜。这儿的人手都是萧承睿的亲兵,自不会有那许多顾忌。 前狼后虎,承煦承轩进退维谷,沐王妃决绝地抓住了白绫的上摆。王上,您慢点,等等臣妾,臣妾未能遵守您的遗命,来向您谢罪了。打斗进行到了寝宫院内,声音引起了四大亲王的注意。只不同的是,以齐王萧承睿为首的三人是怕事情不成,而承礼则是期望外面来人是可以救了沐王妃的。 “母妃。”承煦一边打斗,还一边呼唤亲爱的母妃,指望母妃能够改变主意。可沐王妃不会,她只会更加坚定。沐王妃听着一声声绝望乞求的母妃,慢慢把白绫套在了脖子上。临终前,能再听到儿子的声音,此生足矣。 “承煦。”茗玉踏进了院门,被两个守在门口的营卫拦住。茗玉直想往里闯,却被两架锋利的长矛阻碍,只能努力探出身子:“承煦,当心。”承轩杀红了眼,嘶吼道:“谁敢过来,我就杀了谁,来呀,来。”承睿不放心,盯紧了白绫,示意四殿下直接动手。一代盛州王妃,就这么丧命于庶子的弓弦下。 ☆、承煦哭母 房门打开,沐王妃已经吊死在了白绫上,四位亲王出来,皆是一脸哀戚。承煦平复心情:“三哥。”萧承睿调整了语气:“承煦,你母妃舍不得父王…”四人让开门口的位置,承煦承轩以及院门口的茗玉震惊地连连后退,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实发生的。 怎么办,怎么办,母妃怎么会,她怎么舍得,舍得我们。虽说父王母妃感情深厚,可是,可是我们还没有成年啊。承煦松开了手中的剑,剑落地激起一声脆响。“都退下。”萧承睿向承煦走来,承煦踉跄站不稳。承礼开口安慰:“九弟,我们也是,也是不忍心,可是我们…”承煦站直了身子向内望去:“我不信,不,我不信,”说着说着就要摔倒。 萧承睿和萧承耀上来架住承煦不让他摔倒,“我不信,母妃。”承煦大吼出自己的不满与悲痛,众人在此皆避过脸去,只有承煦三哥萧承睿安抚着他。承轩也失了态,嘶吼声震天动地,由萧承泰和萧承孝两个搀扶住。“十弟。”“承煦。”众位兄长一声声的呼唤似乎还没有拉回这两个丧母少年的神志,只强调着他们不相信,只声声呼唤要留住母妃。 承煦这时候并未觉察出其中的阴谋,只是不相信母妃会这么轻易地,什么话也不交代就抛下他们两个。萧承睿愧疚涌上来:“承煦,你别这样,十弟。承煦,你冷静一点。”承煦痛哭流涕:“母妃,我不信父王会下这种命令,三哥。”承煦扯拉萧承睿的袖子,茗玉紧紧抓住守卫的长矛,念叨“承煦”。 承煦哭诉:“三哥,我求求你了,三哥,三哥,你放开我,娘,母妃,你为什么要扔下我。”萧承睿搂住承煦不撒手,脸都涨的通红,承煦二人终于也哭晕过去,而茗玉低头压抑住自己的泪水。 没想到王上刚刚薨逝,沐王妃就跟着去了,承煦和承轩实在是太可怜了。茗玉一步步走回房间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喃喃着:“殉葬。”这是多少年前就没有的事了,为何还会发生在承煦母妃的身上。承轩刚刚也说,大盛早已废除了生殉的旧制,难道是因为王上实在舍不得沐王妃。 蓁儿刚刚去了宫里,受了惊吓,莫非她恐慌无措之下还没有说完?茗玉灵机一动,转头询问起凌蓁儿:“蓁儿,你去宫里的时候都听到了些什么。”凌蓁儿作回忆状:“我去的时候…对了,在此之前,三殿下向沐王妃发了一个誓,说什么一定会善待九殿下和十殿下的。”发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也特别奇怪,沐王妃说自己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而死的,只要两位殿下平安无事,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既然是遵从遗命殉葬,为何又是为了承煦和承轩呢。难道…茗玉一个激灵:“王上薨逝之时,只有沐王妃在他身边,难道”蓁儿追问:“难道什么?茗玉,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茗玉条分缕析道:“王上生前并没有选定储君,临终前只有沐王妃在他身边,很有可能王上走之前把新王的名字告诉了沐王妃。” 蓁儿明白了一些:“你的意思是,三殿下不愿意拥立王上新立的储君,这么一说,王上新立的储君就是,是九殿下?”茗玉拽住凌蓁儿的手:“蓁儿,刚刚我们这些猜测你可千万不要跟承煦和承轩提起,最多只能说你听到了什么,知道了吗?” 凌蓁儿应下茗玉所有的吩咐:“我知道了,没有证据的猜测,说出来只会让两位殿下徒增烦恼,我不会说的。”蓁儿啊蓁儿,不是这样的,不论如何,他们现在还不应该知道啊:“这事若是猜错了,存下这样的心思,难免会被新王看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姐夫的势力盘根错节,又擅洞察人心,承煦还年轻,不能与他对立啊。 “若是猜对了,承煦他们要是知道了,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如今沐王妃已走,他们更没有了倚仗,怎么可能争得过那几个势力强大的哥哥们。还不是跟砧板上的鱼肉一般。茗玉双手已握成了拳,死死地搓着。 母妃,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承轩喊着哥打断了承煦的思念,“怎么了承轩。”承轩眼睛红肿,眉毛鼻子都要拧在了一起:“那些人,在外面传播谣言,诋毁母妃。”承煦认真问道:“什么谣言?”“他们说,说母妃虽然样貌美丽,但是心地奸诈。”承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父王早就看破她了,怕她将来会扰乱朝政,所以才下那道遗旨让母妃去殉葬。” 可恶,王兄,定是某个王兄图谋王位,伤害了母妃,才会畏惧人言,散播出这样的谣言污蔑母妃!承煦的眼神变得冷冽,掐紧了拳头,青筋暴起也不觉疼痛。承轩一甩袖子:“我不信,他们就是在胡说。哥,我们把他们通通都给抓起来。” 承轩每次遇到事情都会喊打喊杀,算计着兵马给哥哥壮胆:“我们有两个营的兵,我们把他们给抓起来,通通问罪!”说着说着,手往下一甩,好似这般就能把那些生事的人下狱。承煦何尝不想依了承轩呢,只是身为兄长,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安抚承轩:“承轩,不要冲动,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些话是谁传出来的。如果这样胡乱抓人治罪的话,恐怕连累的是我们自己。”也会辜负了父王母妃的盼望。 承轩道:“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又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说母妃的坏话吗。”承煦保住承轩,拍抚他的后背,轻声在他耳边道:“冷静下来,不要难过。你听哥说,那些散布谣言的人,他们就是想兴风作浪。他们越是这样做,我们就越要沉得住气,知道了吗。”其实这是萧承耀和萧承泰合谋针对承煦两个设下的局,就等着他们沉不住气胡乱生事,才好把他们一网打尽,只是承煦识破了,闯过了。 ☆、龙佩传人 敏公公在门外徘徊一阵,进来找承煦:“小的参见二位殿下。”是敏公公,他来干什么:“敏公公?你为何深,不对,你一直在父王身边伺候着,可之前怎么就没见到你。”敏公公撩起衣服跪下:“小的该死,王上薨逝,沐王妃随王上而去,如今三殿下下令,曾伺候王上跟沐王妃的人都要跟着生殉。” 这是要灭口吗!“可是小的家中还有年迈的母亲。”承煦有了计较:“全部殉葬,三王兄为何要下如此残酷的命令。罢了,我不会为难于你,可既然如此,你怎么还不速速离宫呢。”敏公公拱手站起:“回殿下,王上临终前嘱托小的一件事情,小的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完成。” 敏公公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双手奉上:“王上让小的好生保管这东西,本打算在九殿下二十岁生辰之时将它送给殿下。如今,小的替王上送一份心意过来,也能让王上在九泉之下可以宽慰了。”承煦接过玉佩贴在心口,感受上面属于父王的余温,“还请二位殿下多保重。”承煦道:“多谢敏公公。”敏公公小步退下,快步离宫了。 承轩抓住承煦的手腕:“哥,这是龙佩啊。你记不记得咱们小的时候,兄弟几个最喜欢父王这块龙佩,他们都想讨了来,当时父王怎么说的。”承煦怀着无限眷恋回忆道:“父王说,现在还不能给我们,等将来选定储君的那一天就将这块龙佩送给他。” “对啊,”承轩也悟出了什么:“可父王却把这块龙佩给了你,其他王兄可都没有。莫非,莫非父王有意将王位留给你?”承煦摩挲这龙佩,忆及父王旧时的话语:承煦啊,你一定要好好地历练自己,以文治国,以武□□,不要辜负父王对你的期待。 那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自己陪父王走在宫内的走廊上,坚定道:儿臣不会让父王失望的。父王还道,其实,父王一直有很多的话想要跟你说。父王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注视自己,可是之前一直觉得你还小,时间还长,不着急。可是最近,父王突然觉得自己老了,精力也不济了,只希望上天能给我一些时日,让我把这一生的经验和教训都告诉你。 自己还语气铿锵劝慰父王:父王非但不会老,您永远都是大英雄。父王开怀大笑:孩子,无数的大英雄都出现过,可是他们都老去了。自己找到了一个说法宽慰父王:只要父王的英雄气概世世代代都流传在十二神啸营将士的血液里,那父王您便不会老,您永远会纵横天下。 人生在世,有始必然有终,可传承延长了人生,精神不灭。父王高声道了一句好,自己许诺道:等儿臣到了上战场的年纪,一定要学父王做个大英雄。父王还问自己:承煦啊,这么急着要上战场吗?自己道:当然,要做大英雄,就一定要打仗。 自己的回答令父王很满意,父王点点头,揽过自己肩膀:来,父王跟你说,人这一辈子要打很多的仗,沙场上的仗固然很难,但是人心里的仗才是最难,最残酷的。记住父王的话,先要制服你自己,才有可能制服你的对手。这么一仗一仗地打下来,你就能成就你自己,你才真正的配得上,父王拉过自己的手覆在龙佩上:做这块龙佩的主人。 “哥,哥,”承轩的声音拉回了承煦飘远的思绪,“想什么呢。”承煦眼眶微湿:“我在想父王和我说的那些话。”“可如果父王心中属意的储君真的是你的话,这一切就都说通了。”承轩谈及沐王妃蹊跷的殉葬:“母妃殉葬之事就肯定有问题。” 承煦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稳妥起见,还是道:“事情未明,我们不能瞎猜。那天我们去宫里比较晚,蓁儿先去了,说不定她知道什么。我们现在就去找她问个清楚。”烟雾蒙蒙,敏公公一路小心翼翼,还是走着走着就被一把刺刀拦住了去路,丧命于此。 承煦推开门,凌蓁儿紧随其后进来,承轩掩上房门。凌蓁儿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慌张道:“两位殿下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我这还要跟郡主赶着去给王妃送抄好的经文呢。”承煦严肃道:“蓁儿,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你能不能如实地告诉我。” 承轩一旁帮腔:“你快点告诉我们,那天在宫里你究竟看到了什么。”郡主吩咐过,绝对不能把猜测告诉二位殿下:“那天宫里内外守卫森严,我去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躲在角落里听到他们说的一些话罢了。” 承煦道:“一些什么话?”承轩耐不住性子:“是不是有人逼我母妃。”凌蓁儿连忙撇清:“没有没有,我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三殿下在向沐王妃发誓,说一定会照顾好两位殿下的。九殿下,十殿下,你们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啊。” 承轩不解:“好端端的,三王兄为什么要发誓啊。”承煦想着许是为了让母妃放心,问道:“母妃临终前,还说了什么吗?”凌蓁儿遵照吩咐:“没有了。”承煦不信:“当真没有了?”凌蓁儿鼓起勇气和承煦对视:“当真没有了。两位殿下,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凌蓁儿还未走出房门,被承煦叫住:“蓁儿,你可不要瞒我。”郡主只说不能告诉他们猜测,听到的应该可以说吧。凌蓁儿闭了闭眼下定决心,转身道:“我只是听到沐王妃说,说她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王上殉葬,更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可是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啊。”凌蓁儿撒了半个谎,在茗玉的提点下,凌蓁儿明明已经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 承轩失措道:“我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不然母妃怎么可能会这样说。这一定有问题。”承煦口中喃喃:“都是为了我们。”承轩站不住了:“不行,我再去问问清楚。”说着便要往外冲。茗玉破门而入:“承轩。”承轩叫人:“茗玉姐。”茗玉讲道理阻拦:“就算沐王妃留下这句话又如何,这根本不代表什么。”说话的同时,凌蓁儿重新掩上房门。 茗玉不相信琪姐姐嫁得夫君会是这样一个凉薄无情之人,努力催眠自己,也说服着承煦二人:“老规矩里,殉葬是为后人积福,或许沐王妃的意思是说,她随王上而去,上苍会庇佑你们兄弟俩这一生。”“对,没错,”承煦原本也想这么说服自己,“如果仅仅是这一句话,它确实不能代表什么。但若真如你所说,母妃是遵照父王的遗旨,那她走之前我们兄弟二人为什么不能跟在身边,为何一开始就将我们和母妃分开。” 若这是真的,那对承煦的打击该有多大呀,不行,不行,现在不能说,待到承煦他们有力量复仇时才能说。茗玉做最后的挣扎说服自己:“或许,或许是怕你们两个太难过了。”承轩信任茗玉姐姐,告诉了茗玉一个秘密:“茗玉姐姐,你还不知道,之前侍奉父王的敏公公悄悄送来了父王原本打算送给我哥的生辰礼物,就是父王一直戴着的龙佩。这难道还不能证明父王的立储之意吗。” 承煦接着开口:“我不管父王是不是有意立我为储,但肯定我的存在是威胁到了某些人。母妃,母妃是为了我们而死。”承轩不敢置信母妃竟然死于这么一个大阴谋:“可这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承煦回答着,却已做出了复仇的决定:“是三哥下令灭口父王母妃身边的人,三哥若想登上这个王位,他就是逼死母妃的那个人。” 三哥是四大亲王之首,三哥,三哥,真的是你吗。如果真的是你,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要你血债血偿。你从小把我看作亲弟弟教导,难道这么多年的关爱都是假的吗。为了一个王位,真的值得吗。不,不会的,三哥不会的,不会,不会…… 承轩有了目标,就有了动力:“好,我这就去找他们一一对质。”承轩又要往外冲,被茗玉主仆死命拦下。茗玉劝阻道:“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可千万不要胡来啊。”承煦缓过神,叫住承轩:“承轩。”承轩才收住冲动,回转身来,承煦咬牙切齿道:“若清楚了是谁害死我们的母妃,我们兄弟俩就算是拼得你死我活,也要报此母仇。” “承煦,”茗玉不自知带上了一丝嗔怪,“你别冲动,这一切都只是你们的猜测。若并无此事,你们白白得罪了几个王兄,以后在宫中的日子还怎么过啊。沐王妃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就是你们两个了,你们若是出了事,沐王妃在九泉之下怎能安心啊。若真有此事,你们冲动行事也只会打草惊蛇。” 茗玉虽然心疼承煦,很想陪他一起杀出去,可她不能,为了承煦承轩的命,她不能。她唯一应该做的,就是软磨硬泡劝说承煦暂时放弃报仇:“你现在不可以跟承轩一样,你必须要冷静下来。”承轩赌气道:“再怎么说我们也有两个营,就算动起手来未必会吃亏。”那怎么一样呢,三哥的营卫训练有素战功赫赫,咱们的两个营缺乏经验,军心归附多少还是未知数。 可不敢仗着有两个营为所欲为啊:“承煦你看到了吗,承轩这就要喊打喊杀了。眼下你们兄弟二人势单力薄,此时若走乱棋只会授人以柄。再说了,难道十二神啸营内乱就是你父王和你母妃想要看到的吗。”长吸了一口气又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必须要冷静下来。你不但要保护好你自己,更要替你母妃照看好你弟弟,才能图将来啊。” 将来,将来,多么诱人的一个词汇啊,时间还长,我就不信我办不到。承轩向承煦请示意见:“哥。”承煦吸吸鼻子:“茗玉说得对。若事情正如你的猜测,以后我们走的每一步都要更加小心。”茗玉再接再厉喂一颗定心丸:“再说了,你们正在守丧,不可以到处乱走。不然你母妃的灵柩前若没有你们两个看守,她该多孤单啊。无论如何,先过了国丧期,以后的事情,再慢慢查也不迟啊。” 承轩脱力向承煦方向挪动两步:“哥。”承煦抓住承轩袖子,用力把他往自己怀里一揽,拍抚承轩的背:“承轩,我们等,我们等。”承煦手上用力克制自己的愤怒,青筋高高暴起,承轩回抱住承煦,兄弟俩就这么相互取暖。 三殿下府内,萧承睿扶住芸琪双臂郑重许诺:“再过几日,你便是我们大盛的正宫王妃了。”这么快,芸琪略感讶异:“这么说,”芸琪笑开:“您答应继承王位了。”萧承睿点点头,时机也差不多了:“嗯。”芸琪道:“我还以为…”萧承睿接口:“不想当这个王上?” 芸琪温柔笑看萧承睿,萧承睿分析几个兄弟:“大王兄过世之后,二王兄便是长子,从各方面来看,只有他能有资格与我一较高下。不过从这几日的言行来看,他似乎没有这方面的野心。”芸琪最顾忌的还是身为嫡子,有父王传位的承煦,担心殿下遗漏忙提醒:“那除了二王兄,有没有人提及承煦啊。” 承煦确该防备,不过沐王妃已除,应没有大问题。萧承睿在房间内慢慢踱步,走到座位边坐下:“承煦虽为一营之主,却没有军功,人单势孤的,谁会拥戴。芸琪,来。”芸琪依言坐到萧承睿旁边,“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必愧疚。” 茗玉走到房门外听姐姐姐夫的对话,房门大开,声音从门处传来:“我曾经立下过誓言,定会善待承煦承轩的。只要他们没有异心,我定会遵守我的诺言。”异心,异心,承煦若是发现了,若是表露出了对姐夫任何一点不满,姐夫就要…还好还好,我劝住了承煦,待他储备足够的力量,谁都无法再为难伤害他。 萧承睿对芸琪感叹:“这说起来,在众位兄弟子侄当中,承煦的资质算是最好的。相信加以栽培,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我的左膀右臂。我也期盼着他能够快点成长,成为我们大盛的顶梁柱啊。”姐夫竟还敢重用承煦,这到底是承煦的幸,还是不幸。 芸琪因了沐王妃一事总还心有疑虑,不愿萧承睿错信了人招致灾祸:“要是这样倒也好,父王和母妃也能安心了。就是不知承煦他知道了,会怎么样。”这母妃指的当然不是萧承睿的生母,而是盛州王妃沐氏。 萧承睿对这个弟弟的善良了解得清楚,何况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你呀,也别太多虑了。萧承耀和萧承泰尾大不掉,是我集权的障碍。务必要找人制衡他们,而承煦,就是最好的人选。只消把沐王妃的死推在他二人身上,一准能成。”又嘱咐芸琪道:“这几日,你就帮着宫里安排好大丧的各项事宜。”芸琪温柔点头:“嗯,殿下放心吧,我会照看好承煦他们,也会办好丧事的。” 茗玉不敢让萧承睿觉得自己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人未至声先闻:“原来姐夫在啊,茗玉见过姐夫。”萧承睿一时恍惚于茗玉的娇俏身影,甩甩脑袋驱逐出自己的杂七杂八念头:“茗玉换穿我们大声的服饰,出落的更加水灵了。” 茗玉被夸的不好意思,微低下头道:“哪有啊,姐夫取笑茗玉。”芸琪一旁打着圆场:“对了,是我想为王上和沐王妃抄送些经文,可是这些日大丧之事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就让茗玉代我抄写了。”萧承睿一时兴起:“哦?拿给我看看。” 芸琪从侍女捧着的托盘上拿起一卷,递给萧承睿,萧承睿展开,打量一眼,赞赏道:“没想到茗玉的字写得如此之好。”茗玉脸皮更加发烫了,埋头抢过经文:“我的字见不得人,又让姐夫笑话了。”芸琪为茗玉说好话:“殿下,我也差点小瞧茗玉了。其实早在雍临的时候啊,爷爷便请了大梁的师傅教她。我们茗玉不但通晓各国文字,还读书知史呢。” 这倒让萧承睿出乎意料:“哦,那这么说我们的茗玉不光是个美女,还是个才女咯。”茗玉微微抬起头,嘴上谦虚道:“茗玉哪里当得上啊。”芸琪一味抬举茗玉:“我们雍临的郡主怎么当不上了。殿下,这再过两年,非要为茗玉好好选个夫婿不成啊。”茗玉念及承煦的话“我非但不走,我还要抢你的红花,你可看好了啊。”,面上愈加发红,嗔怪道:“哎呀,琪姐姐。” 夜深人静,承煦独坐沐王妃灵柩前的台阶上,举着两个酒壶一杯杯猛灌。茗玉一身水蓝色衣衫走至近前,轻轻唤道:“承煦。”承煦放下支撑着头部的右手,如梦初醒:“茗玉?你怎么来了。”茗玉轻轻说道:“我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儿啊。” ☆、水边坦诚 承煦低头瞧瞧自己的酒壶,散漫道:“吹吹风,也许能让自己冷静一点。来,”承煦一挥手,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茗玉坐到他身边去,用手背感受承煦额头的温度:“你额头这么烫,吹了多久的冷风啊。”承煦道:“别管了,来陪我喝酒。”茗玉接过承煦递来的酒壶,承煦用自己的酒壶和茗玉碰杯,二人皆灌下一口酒。茗玉道:“两个人一起喝,总比你一个人喝闷酒的好。” 茗玉,茗玉,我该拿三哥怎么办,他待我如父如兄,我多年来亦视他为最好的三哥。可如今呢,或许就是他逼死了我的母妃。承轩那么冲动,若是让他知道了,非得让三哥瞧出来端倪不可啊。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承煦,你三哥说了,只要你们没有别的心思,他一定会维护你们的。他说,你的资质让他很欣赏,他想要重用你的。茗玉,你不知道,三哥他才华韬略无人能及,也许他只是想用我来制衡几位势力庞大的王兄呢。 承煦,对他有用,总比对他没用来得好。不管你三哥是真心或是假意,至少你能够借此保全自己啊。你和承轩的安危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我,我很担心你。茗玉,你不必担心我,我萧承煦发誓,有朝一日我定会查清母妃殉葬的真相,为她报仇。我不会冲动的,就算为了母妃,为了你和承轩,我也不会冲动的。 承轩为躺在床上的承煦掖好被子,站起身有些责怪地看向茗玉:“茗玉姐姐,你给我哥灌了多少酒啊,这怎么都喝成这样子了。”茗玉解释道:“他平时是这个酒量吗,他就是太累了。你想啊,从雍临回来这发生了多少事,估计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承轩转头看看承煦,的确如此啊,“他是做哥哥的,总还是要在弟弟面前逞强,打理着这么多事,还要关心你照顾你,在乎你的情绪,喝点酒也挺好的,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嗯,”承轩有些惭愧,这些还要茗玉姐姐来提醒,“只是我居然都没想到这些。”茗玉觉得承轩不必难受:“他怎么能在你面前表现出来。没事,你快去灵前守着吧,没有人是不行的。你哥这儿,有我呢。”“好。”承轩应下。茗玉道:“去吧。” 茗玉蹲下身来,将帕子小心浸在温水里,坐去承煦床边,为他擦拭额头,听承煦一声声叫母妃。茗玉停下了手,承煦啊承煦,你一定很思念你的母妃吧,却还要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很辛苦吧。我也不知道除了这些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当年我的父亲战死之后,母亲也是抛下了我们兄妹三个殉了父亲。哥哥当时也如你这般,现在想来,当初哥哥的苦,却是没有人理解,没有人分担。克用哥哥,我,你,你还好吗,茗玉想你了。 翌日承煦晨起,见桌上有字条:君若起,炉上有暖羹,即便无心饮食,亦当进食稍许。知君心中悲切,逝者已矣,存者哀戚。无可分忧,唯能伴君哀愁,劝君食寝,愿君安然。茗玉留。茗玉,茗玉,我,我,你还说自己无可分忧,可知如今带给我多大的温暖吗。 茗玉推开房门,见到的就是承煦手捧字条微微发愣的景象:“承煦,你醒啦,感觉怎么样了。”对上承煦炽热的目光,不由转移视线,见到暖羹还未动:“这羹怎么没有喝呀。”茗玉给我的,是家的感觉:“茗玉,谢谢你。我真的好多了。”茗玉笑逐颜开:“那就好。”二人的感情,就在如此相互扶持照顾间日日升温。 萧承睿府上,两支箭射在靶上,偏离红心好远。这射箭的少年正是萧承睿长子萧启翰,妾室兰美人所出。萧启翰对自己的射箭本领有所不满,又忿忿抓起一支箭,在两个靶子之间徘徊稍许,一箭擦过旁边侍从射在靶上。那侍从吓得连滚带爬,跪倒行礼:“小殿下,多谢小殿下手下留情。”萧启翰不耐烦挥挥手:“撤了撤了撤了,把这些都给我撤了。”侍从们也了解萧启翰的脾气,连忙应下去行动:“快快快,拿走。” 另一侍从过来汇报,拄剑行礼:“小殿下,四殿下和五殿下亲自登门来了。”萧启翰笑开,为自己的爹骄傲:“爹料得真准,看来我的王叔们是按捺不住,先行上门请他来了。不行,我得去看看。”萧启翰说着便跑远了。如此可见,萧承睿心机颇深,早就打算争王位的事情,连向来没什么心眼的小殿下萧启翰都知道了。那萧承睿的谦让,不外乎是为了美名,也借机看看谁才是真正忠诚于自己的。顺便还有一个好处,若是萧承煦有朝一日想通所有事情,也有个借口应对。 屋内,萧承耀还在苦苦相劝:“三王兄,哎呀三王兄,都闹了这么多天也该够了吧,我们大家拥戴的都是你。你说拥立二王兄,行,我们都过去找二王兄,结果他死也不肯出来,非说你才是众望所归。你们这两人推来推去,我们大家跑来跑去,这如何是好啊。” 萧启翰趴在墙上竖直耳朵去听,“是啊三王兄。”众人纷纷表态,“就答应了吧,答应了吧。”萧承睿推脱:“我说过,大盛的担子太重,我实在是难以担当。”“三王兄”“三王兄”底下劝进声音此起彼伏,萧承泰鼓了一把劲:“三王兄,父王生前最器重的可就是三王兄了。在座的诸位,若是三王兄没能继承王位,父王如何能瞑目。”萧承睿若是真的继承了王位,见到了沐王妃的先王才是真的无法瞑目。 萧承耀和萧承泰一左一右站在坐着的萧承睿身边,隐隐威胁:“你们说,是不是。”“是啊”“是啊”“就是啊”有人甚至因了这些天的频繁奔波不耐烦起来:“就答应吧,别拖了。”“你就答应了吧,三王兄。”“就答应了吧。”底下一众人叽叽喳喳,场面骚乱不看。 萧承睿挥手阻止:“好了好了好了。”“三王兄”“你们这不是让我为难吗。”萧承耀坚定道:“不能再等了,今天无论如何必须得有个结果。”萧承泰接话道:“二王兄也说了,今天若是三王兄不肯答应,那我们可就要来硬的了。” 说到来硬的,萧承睿凝神给了萧承泰一个质疑的眼神。萧承耀起哄:“对,把他架上大殿,接受朝贺去。”“别多说了,走吧,三王兄。”众人还真就围了起来,要去拉萧承睿。萧启翰估摸他们要出来了,赶紧躲在柱子后面藏好自己。“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是萧承睿的推搪。“走吧”“三王兄,走走走。”众人就这样推着萧承睿出了门。 萧承睿还在挣扎,却没有使多少力气:“不要这样。”众人七嘴八舌:“别拖了,走吧。”“放开我。”“走。”“唉,你们这”“走了。”你推我拉之前,一行人走出了三殿下府。萧启翰可真真是长了见识,原来王位的继承还能这样谦让的。 大殿上,萧承礼走上台阶,以父王长子的身份开口:“诸位,父王不幸薨逝,如今大家都希望能够推举一位才德足以服众的人来继任新王。我相信,这绝佳的人选就是齐王。”承礼斜眼看向萧承睿,朗声道:“齐王萧承睿。”众大臣议论纷纷,不外乎是些“就是啊。”“齐王殿下好啊。”李文程点点头,表示很赞成。 萧承睿观察底下一众人的反应,抬手阻止,上了台阶:“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对承礼抱拳,“二王兄劳苦功高,诸位王弟是才具优越,我萧承睿何德何能,岂敢担当如此重任。还请诸位另举贤能吧。”萧承睿向底下众人拜了一圈,深深鞠躬。承礼见状,给萧承耀使了个眼色,承耀轻点头转过身面向众人,高声道:“三王兄战功卓越,精明强干,若换了别人,我不服。” 又示意承泰:“承泰,你呢。”萧承泰也转过身表态:“除了三王兄,谁若统领我大盛,我萧承泰不会臣服。”承礼发声总结:“既然大家没有什么异议,承睿,我看你就不要再推辞了。”“二王兄,”萧承睿仍是不答应,“不可。”萧承耀更是大声道:“谁还有异议。”众人瞧着这架势,那还有不明白的,更是不敢提出异议了。 “好。”承礼走下台阶,独留萧承睿一人在高处,“我萧承礼,愿率先对天盟誓,自今而后全力辅佐新王萧承睿,绝无二心。”承耀承泰互看一眼,紧随其后:“我们也愿对天盟誓,全力辅佐王上,绝无二心。”萧承睿拱手再拜:“王兄,二位王弟,千万不可如此,我萧承睿如何担当得起啊。”李文程在众多大臣中带头发声:“请齐王殿下继承大统,我等定当全力辅佐,绝无二心。”李文程右手边第一位臣子跟着道:“请齐王殿下别再推迟了。”承礼更是跪下拱手:“请齐王,继任大统。”众大臣亦跪下请愿:“请齐王继任大统。” 场面蔚为壮观,萧承睿也感受到了,终于是答应下来:“大家的一番诚意,我萧承睿是受之有愧。也罢,今日我就在此承诺,今后将担此重任,继承父王遗志,壮我大盛基业。”萧承睿抬手比划出壮丽山河,承礼也被萧承睿的雄心壮志振奋到,朗声支持:“愿齐王率领我等,”众人接话:“壮我大盛,一统天下。” 宫道上,承煦承轩和茗玉正往外走,承轩道:“茗玉姐姐谢谢你这段时间常来宫里陪我们。”茗玉道:“承轩,你别这么说。能够给王上和沐王妃举哀,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承煦认真道:“茗玉,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陪着我,要不然,我真不知该怎么度过。”凌蓁儿戏谑地瞟了茗玉一眼,茗玉含羞低头。 萧启翰从宫外赶来,骑在马上大喊:“九王叔,十王叔。”承煦先道:“启翰,你怎么来了。”萧启翰笑嘻嘻:“我来跟进宫啊,看看我爹和几位王叔伯。”承轩疑惑问道:“三哥他们也进宫了?”启翰很乐意告知他们自己知道的:“你们还不知道呢吧,几位王叔伯推举我爹当王上,我爹已经答应了,现在啊应该正在朝堂上和几位王叔伯议事呢。” 难道真的是三哥,“谁想登上这个王位,谁就是逼死母妃的那个人。”三人回想起承煦的话,此时再听启翰的话是越听越刺耳,“哎呀,马上啊,我爹就要成为我们大盛的新王上了。”启翰有荣与焉,没心没肺道:“哎,你们几位这是要出宫吧。别出了,快去给我爹道贺吧。哎,不对,是父王,快去给我父王道贺吧。驾。”启翰也不等承煦承轩应答,骑着马就欢快地进了宫。 承轩咬牙切齿,还注意着压低声音:“原来是三哥。”承煦二人来到二王兄府邸,只见承礼正拿着手帕发愁地揉着额头,拱手行礼:“二哥好。”承礼放下手:“是承煦承轩啊。二位贤弟,不必多礼。”承煦道:“听闻二哥这几日身体抱恙,近日又忙于国丧,不知二哥可还好。”承礼摆摆手道:“只不过是偶染了些风寒,并无大碍。” 承煦直视承礼:“那就好。”“你们两个今天怎么这么有空,”承礼疑惑道,“到我府上来啊。”承煦吸了一口气:“其实不瞒二哥说,母妃殉葬之日我和承轩二人没能侍奉跟前,总觉得心里特别难过。这几日在母妃灵柩前,”承礼皱眉低下头,“总觉得愧疚不安。那日二王兄在,不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母妃当真没有什么遗言交代给我们兄弟二人吗。” 承礼抬起头:“你母妃她,”承礼又看看承轩,仍是皱眉低头,“她只是让我们好好地照顾你们两个。”承轩不甘心:“没有再说什么别的话了?”承煦和他一唱一和:“想来母妃也知道有几位王兄在,我和承轩肯定不会受什么委屈,母妃走的也比较安心。”承礼微微点头,这样也好,这样想也好,总比带着怨愤毁了自己强。 “对了二哥,”承煦正色道:“如今父王薨逝,王位尚且空悬,我听闻这几日大家都推崇三哥继任新君之位。”承礼道:“确有此事。这些都是诸王将士还有那些贵胄贤臣商定出来的结果。”承轩耐不住问道:“父王临终前没有留下什么遗诏或者口谕?”又不想承礼误会自己有不满之心,自圆其说:“我的意思,我以为三哥登基也是父王的意思。” 承礼不知是为王上还是沐王妃哀伤:“父王去得急,的确没有留下什么遗诏。”承煦不肯罢休:“我还以为,二哥最为年长,理应担当此重任。但为何最终是三王兄。”新君已定,再说这样敏感的话可是要惹祸上身的,承礼回答得滴水不漏:“九弟,你休得胡言。我年纪大了,论功勋怎么能比得上你三哥呢。新君继位,乃是国之大计,我难担此重任。大家举贤任之,论功勋,论才智,又有谁能比得上你三哥呢。” 承礼坐回凳子上,语含劝告:“承煦承轩,这都是为了大盛的将来啊。”承轩转头看向承煦,承煦再吸一口气拱手答谢:“承煦和承轩明白二哥所言,我们兄弟两个就先告辞了,谢安了。”承礼啊承礼,你就这么胆小如鼠,去欺瞒两个一向敬重你的小弟吗,你真是,真是,唉。 承轩向承煦诉说自己的疑惑:“二哥向来最是心软的人,这次试探了半天却一点口风都没透。”承煦下定了决心,要再给三哥一个机会,也给自己多年来的亲近一个机会:“我去找三哥,”承轩惊讶地看向承煦,“我要亲耳听听他说什么。” 来到三殿下府,芸琪也是托脑袋一副沉思状。承煦承轩尽管心中许多疑惑,礼数却是不缺:“三嫂。”芸琪抬头:“承煦,承轩,快坐吧。”歌儿有眼色地搬上一个小几,承煦坐在芸琪对面,承轩坐在小几上。芸琪待他们坐定才道:“这几日折腾,你们都憔悴了不少,真是苦了你们两个了。” “三哥在哪里,”承煦压抑自己的哭腔,“我有好多的问题都想问他。”芸琪徐徐道:“你三哥他现在在军营中,现在这各营当中都有些动荡,所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芸琪跟他们作出掏心置腹的样子好取信他们:“你们也听说了吧,你们三哥受大家的推戴,不得已,要接受王位了。”这些不用萧承睿吩咐,芸琪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承煦交流。不得已,对,就是不得已。 承煦见三嫂直奔主题,说出了自己想问的,倒是省了不少寒暄的功夫:“我听说了。”芸琪耐心解释:“所以现在,你三哥有很多朝上的事情要处理。如果你们有什么难受的,不妨跟三嫂说说。”承煦念及芸琪多年来的照顾,还是决定直说:“三嫂,你一向待我们犹如亲弟弟,所以有话我也不想瞒你。我心里就觉得委屈、难受。” 芸琪郑重道:“三嫂就问你们一句话,你们想想这么多年来三嫂待你们如何。”承煦也都清楚:“三嫂一向待我们亲如母亲。”“那好,”芸琪计谋得逞,揽袖起身,承煦承轩也不敢再坐:“你们三哥无论如何都绝不会有害你们之心。我说的,你们相不相信。”芸琪的洞察力真的很强,猜出了承煦言外之意,并迅速做出最合理的应对,真是大盛王妃的绝佳人选啊。“信。”当着三嫂的面,三嫂都这么说了,承煦还能再问些什么呢,“三嫂说的话我当然相信。”也不知少年承煦是用了多大的气力,才压下自己心中想要质问的冲动。 承煦能忍,承轩可忍不了。出了三殿下府,承轩腾上马飞奔起来,承煦怎么叫也叫不住。哥哥知道承轩心里痛,可哥哥还没有能力,哥哥只能让你忍。“承轩,”承煦见承轩的马带上了怒气飞奔,似乎渐渐不受控制,场面极其凶险。承轩不服:“哥,你真的相信三嫂说的话?”“不信又如何,”面对最亲爱的弟弟,承煦总还是要好生告诫的,“我们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再说了,三嫂敦厚善良,总不至于骗我们吧。” 承轩拼命压制着自己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如果三哥真的当了王上,他就是逼死母妃的人。”承煦又抱有一丝侥幸:“可我总不相信三哥会这样对待我们。或许三哥登上王位,就是众人推举的呢。”承轩才不信,恨不得打醒自己这个善良的哥哥,冷笑一声:“我们大盛这些王兄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尤其是五王兄和八王兄,那些手握神啸营的人他们真会那么求贤若渴的让三王兄登上王位啊。还不是看在三王兄和四王兄手握重营的份上,他们只能顺从罢了。” 承轩愤恨道:“说到底整件事我看就是三王兄他们自己在做主。他们三个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是四王兄和五王兄对三王兄一向是马首是瞻。”承煦还是保持自己冷静分析的头脑,不愿被仇恨冲淡了理智。如果现在就被烧昏了头,报错了仇,或是把自己搭了进去,如何对得起母妃的一番牺牲:“有嫌疑并不代表一定就是三哥。”承轩忧心承煦会心软,非要逼着他说出个所以然来:“可那就是他呢。” 承煦知道弟弟要想听到怎样的承诺,亦说出了自己压抑多时的真心话:“如果真的是他,那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也只能忍。”“忍?”承轩最做不到的就是隐忍了:“那要忍到什么时候啊哥。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咱们手上有两营兵马,他们要是不帮我们讨回公道,我们就自己打,我们就自己为母妃报仇。” 承煦厉声道:“军务政务我们现在都还不熟悉,身边连个亲信都没有。将士们加入神啸营,为的是保家卫国,不是作我们个人报私怨的工具。他们只能战死在对敌国的战场上,不能死在同胞的手下。” 又道:“茗玉说得对,如果我们轻举妄动的话,非但我们两个营的兵马保不住,恐怕连我们自己都要大祸临头。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查清楚所有事情的真相,强壮自己的队伍和力量,等待机会。”“哥。”承轩犹自不肯罢休,承煦承诺道:“相信我,承轩,你放心,这件事情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鬼面使者开路,承煦承轩拉灵柩车上的绳子,众人怀揣沉痛的心情走着。萧承睿从远处走来,承轩得了承煦的警告,不敢再针锋相对,只询问道:“是三哥,该怎么办。”承礼迎上萧承睿:“承睿,如今你已是快要继位的新君了,按照规矩,是不能扶灵的。”萧承睿对上承煦略含怒气和质疑的目光,硬着头皮道:“今日是母妃入陵之日,我理应前来相送。”承礼点点头,比了个请的手势;萧承睿接过侍从递来的绳子,与承煦兄弟一同扶灵;承煦心中动摇了。 扶灵之后,萧承睿带承煦走到河边,装作推心置腹道:“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万般的疑惑和不服。”承煦低下眉眼,“父王生前对你是宠爱有加,你呢又聪明上进,原本这个王位父王或许是属意你的。”承煦利剑一样的双眼似能看穿萧承睿心中所想,撇远了目光:“臣弟不敢。臣弟年纪太轻,又不懂得军务和国事,怎能担此重任。父王定不会有此心意。”可父王他还真的就是这么做的! 说是不敢,可心中到底是有了芥蒂:“本来这个王位,我也从未想过。但是父王薨逝,众兄弟和众朝臣又一再推举,国也不可一日无主。既然我推脱不得,便只能惶恐不已,硬着头皮接下这副重担。”承煦头都不动,只一味打着官腔:“三哥众望所归,又怎么会惶恐。”承煦,你是真的不明白哥哥如今的处境啊,群狼环伺,怎么会不惶恐呢:“大梁灭我之心不死,西齐又虎视眈眈,雍临与我不过是一纸盟约,我大盛国是外患重重。” 攘外必先安内:“众人看王位,是杀伐征战的全力,可对于三哥而言,却是一副千斤重担。原本还指望你能替我分担一二,可是如今你我兄弟之间也隔着这份仇怨,叫我如何不惶恐啊。”承煦被说得有些心疼萧承睿,又有杀母的疑惑,只生硬道:“我没有。” 萧承睿又举了一个例子告诫承煦,笃定了承煦不忍心毁了父王留下的基业:“还记得先祖是如何中了大西人的埋伏吗,就是因为先祖与先十二王兄弟阋墙引发内乱。我绝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我兄弟之间。若你对三哥如何登上这个王位心存疑虑,大可以提出罢黜了我;若你怀疑我与你母妃的死有关,今日你也可以一刀杀了我。” 萧承睿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刀锋冲向自己,刀柄递给承煦。三哥,三哥,你为何每每在我想要恨你的时候,说出一些让我犹豫让我心软的话呢,三哥,三哥,你为何不敢正面回答我,到底是不是你啊。不,不行,现在还不行,周围都是三哥的营卫,承煦跪下双手抱拳:“三哥言重,承煦绝不敢这么想。若是别人,我心中有疑惑,但是三哥你,承煦绝没有其他的想法。” “好。”萧承睿一甩手,匕首掉进河里,双手托住承煦扶起他:“既然你认三哥做这个王上,那么我希望我们兄弟之间心里不要有任何的嫌隙,而不只是口头上的应许。”萧承睿话中有话:“我绝不希望我们带着这份芥蒂走下去。”承煦诚恳应下:“明白。”“好。”萧承睿拍拍承煦双肩,又加了一把火:“不瞒你说,再怎么众望所归,这个王位终究不是父王下诏传给我的,总有人会有他意。” “你是三哥最看重的弟弟,我最信任的除了承耀承泰,便是你了。三哥还指望你和承轩能够建功立业,与我一同来维护我们大盛的将来。”说完,萧承睿豪气冲天托起手,手又落在承煦肩上:“告诉三哥,我能信你吗。”承煦眼眶都红了,哽咽:“是,承煦定不负三哥所望。” 承轩听说了这一遭,怒气冲冲推开门:“刚刚,刚刚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放过去了。”承煦哪里没有遗憾呢,只是周遭许多护卫,不这样又怎能脱身;何况三哥情真意切,我又如何忍心:“因为我不知道三哥把刀锋冲向自己,把刀柄递给我,究竟是他心思至深,还是因为他真的坦荡。” 承轩总觉得这位三王兄就是心思至深:“可他如果就是故意的呢,他就是算好了一切,他赌你下不了手,这样他就可以把一切都糊弄过去了。哥,你真信他呀,那母妃的死你就不追究了?”承轩气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承煦手一甩:“我当然会追究到底。” 承煦看向承轩:“可三哥三嫂一向待我们亲厚,从小到大关爱扶持教导,甚至以性命相护,这一点我们兄弟比谁都清楚。所以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就只凭自己的猜测就去怀疑他,甚至将三哥定为罪人仇人,二话不说就将他给杀了。这样我们对十二神啸营无法交代,对自己更无法交代。再说了,论才华和韬略,我们王兄当中谁能是他的对手,确实也无人能和他一争长短。”承煦重重告诫自己:“承轩,我不想随便冤枉一个好人,更何况这些都是我们的王兄。” “可哪还有什么证据啊。”承轩愤愤不平。承煦道:“或许,或许真正密谋之人还躲在暗处呢。总之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证据,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承轩深吸一口气,依旧不能平静:“可是父王和母妃身边的人全都死光了,我们上哪儿去找证据啊。”承煦想起了过往:“还有一个人,素秋。” 素秋?承轩从愤怒中惊醒,“你可曾见过她。母妃死时她却不在身边,殉葬名单里面也没有她。”当年,承煦承轩去向沐王妃请安:“母妃。”沐王妃道:“素秋,他俩有多久没来了。”素秋含笑道:“九殿下十殿下可是有些日子没过来了,娘娘正念着你们呢。”承煦思索良久:“我总觉得素秋这个丫头好像知道点什么,她是带着秘密逃的。” “承轩,”承煦拍拍承轩双肩安抚道:“在一切没有定论之前,我们兄弟俩都要沉得住气,你不要再跟三哥这么针锋相对了。”承轩还想说什么,被承煦拦下:“你放心,如果母妃真的是含冤而死,我萧承煦发誓,我绝对不会放过伤害她的人。” 夜黑夜去,天明如洗,真是一番好气象:九国土疆,载于侯表,朕嗣守丕业,惟怀远图,永言磐石之固,宜本介人之重。郑亲王萧承礼,汉亲王萧承耀,卫亲王萧承泰,与朕同会诸臣,共理朝政。三人齐声:“谢王上。”原来,原来三哥能登上王位,是许了他们共理朝政的权力。三哥,你这样做,当真就是真心吗。得封的萧承耀和萧承泰扫视一圈,又对了个得意的眼神。 永安郡王萧承煦,承煦出列,可封燕亲王,赐三旒冠。君臣有别,从此我只做你的臣,承煦不肯再叫一声三哥:“臣,谢王上。”新王萧承睿含笑点头,永康郡王萧承轩,可封豫亲王,承轩出列站在承煦身边:“臣弟,谢恩。”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承睿从正中王位上站起身,气势磅礴:“今吾继承王位,不敢忘先王之志。我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吾欲协领北境结盟,率群雄奋力廓清,向大梁宣战。犯我疆土欺我百姓者,不可恕,吾必诛之。”众人被激励得热血沸腾,跪倒唱喏:“王上英明,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片刻温存 河岸杨柳吹拂,土地荒芜,承煦静默立在那儿,侍卫严海剑不离手。承煦见严海来,忙询问:“怎么样了。”严海回道:“属下在这附近几个村庄都打探过了,没有任何素秋的消息。原本赶来素秋老家,没想到却被一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什么也没有。都怪属下办事不力。” 承煦经过了沐王妃殉葬这么一遭打击,也理解是怎么一回事,并不责怪,反是好言宽慰:“这不怪你,这事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有意为之。素秋找不到,那她其它亲眷邻里呢。”严海早有准备,低头道:“属下也都打探过了,可是怪就怪在这几户人家都在最近连夜搬走,没有人知道去向。” 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承煦回去和承轩讲了这些情况,要他知道了事情进展也安心些。承轩道:“哥,这件事果然不简单。你说那素秋到底知道什么事情,能值得他们动这么大的手脚。咱们现在线索都断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没有证据线索,纵是父王最疼爱重视的儿子也无奈:“还是按我之前所说的,先按兵不动,等找到素秋之后搞清楚真实的情况,我们再做决定。”顿了顿又道:“我也不想因为猜忌而伤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这话倒显得冠冕堂皇,不那么真诚了。 承轩不以为意,切了一声:“你倒是不想猜忌别人,只怕别人早就死死地盯上你了。”前些天才劝好,怎么又话里有话的:“怎么回事。”承轩叹了口气,老实交代:“三哥让咱们搬家。”三哥,果然又是你,你就这么不放心我么。也对,我这般的人,母妃都被逼死了,又怎么会效忠呢。 芸琪按照萧承睿的意思,里里外外亲自打点,力求给两位弟弟留个好印象:“歌儿,你去检查一下,东西都安置好了吗。”其余人等各自洒扫,歌儿应诺:“是。”两方分别行礼问安撂下不提,芸琪温柔道:“你们愿意住到东明院来,我跟你们三哥是最高兴不过的了。左右你们都还没有到建府的年龄,与其住到其他哥哥的府上,不如住到宫里,由我来照料你们,你们三哥才最安心。他对你们啊有很大的期望,是有心要好好栽培你们的,所以,往后的功课习作必定会更严苛些。” 往常承煦受了萧承睿的教训责罚,总是求到芸琪处,让芸琪帮忙求情,偏就一求一个准。这一点让费心拉拢承煦的萧承睿又是欣慰关系亲近,又是无奈调皮耍赖:“我先给你们提个醒,到时候啊可别总来找我诉苦撒赖的,我可管不了。不过,这好吃好喝的,三嫂永远给你们备得足足的。” 三嫂的温情,总还是在承煦心底不一样的,承煦煽情道:“就知道三嫂最疼我们了。”承轩可不吃这一套,按捺不住阴阳怪气地讽刺:“三哥就是要把我们看在眼皮子底下,他才放心啊。”这话多让三嫂为难啊,承煦阻拦道:“承轩。”语含不赞同。 歌儿禀告打散了此番尴尬:“王妃,都收拾好了。”芸琪接过这话:“好了,那你们细细整顿吧,缺了什么尽管跟三嫂提。那我就先回去了。”承煦承轩一齐道:“我们送三嫂。”兄弟二人陪同芸琪走到拐角处,芸琪停下脚步:“好了,就送到这儿吧,三嫂有空再来看你们。”又是一个礼:“好的三嫂。” 目送芸琪的背影渐渐走远,承煦想起刚才承轩的无状,赶紧教训告诫一番:“承轩,以后不能再这么顶撞三哥三嫂了,一切都要忍耐,这都是为你好,听明白了吗。”三嫂虽然敦厚,可发生在三嫂身上的事哪一件是瞒得过三哥的,三嫂同三哥向来无话不谈,或许三嫂的意思就是三哥的意思呢。一切都要小心再小心啊。承轩也不是不明白:“我知道,哥,我刚刚就是没忍住。” 院墙高耸,石子惊了枝叶,茗玉一拉弹弓,一颗枣应声落下,凌蓁儿捧篮子接下,不忘奉承一句:“郡主,你好厉害啊。”茗玉听得此话越加得意,询问道:“我再给你来一个?”承煦承轩哪能听不出她们的声音,只是承煦较承轩内敛些,便是承轩惊喜道:“是茗玉姐姐。” 承煦一时起了兴致,接下茗玉打的枣子,还晃了晃显摆。凌蓁儿看有人破坏,微微恼怒道:“谁呀?”茗玉先前也不知道是谁,不过见了那晃一晃的可恶行径,可就什么都明白了,定是承煦这个大冤家不错,娇嗔一句:“讨厌。”又是一发石子飞出去,砸中承煦作怪的手,承煦吃疼松开。 计谋得逞,茗玉得意一笑,凌蓁儿也跟着高兴:“没动静了,郡主,我看人是被你吓跑了吧。”“谁说我跑了。”承煦哪里是肯善罢甘休的人,尤其是关于茗玉的事儿,正大光明出现在茗玉眼前,倒教茗玉羞涩了。茗玉调侃他:“数月不见,燕王殿下倒成了爱爬墙头的登徒子了,看我不教训你。”登徒子原是骂人的话,不过到了茗玉嘴里可就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了。 茗玉手一松,石子飞出,正正砸中承煦额头。承煦被心上人砸中丝毫不恼,只作出一副很疼很疼的模样讨茗玉心疼。茗玉暗骂这个傻瓜,脚下生了风跑上前,责怪他:“哎,你怎么不躲呀,疼不疼呀。”承煦捂着额头道:“疼。”声音里都带出了痛意,惹得茗玉更加后悔方才的冲动了:“我以为…以为你会躲呢。” 承煦可不忍茗玉难受,连连安慰:“没事儿了,刚才是我恶作剧,现在算是让你还回来了。”茗玉推一把承煦:“你傻不傻呀。”凌蓁儿倒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这主子是要给自己找个新主子吗,咳了一声以做提醒。这一咳让茗玉意识到旁边还有个凌蓁儿存在,想了个法子打发凌蓁儿走:“蓁儿,你去拿点茶点来。”凌蓁儿瞧出了茗玉的小心思,含笑应下:“是,郡主。” 茗玉没话找话:“那个,你屋子收拾好了吗。”承煦不愿提这一茬,无所谓道:“慢慢收拾呗。”茗玉眉目含笑:“嗯。走,去…喝点茶。”说话间,尝试拉上承煦的手指。承煦只顾低头注视茗玉柔软修长的手指,杵在那儿一动不动。承煦笑意盈然看向茗玉,眼角眉梢的调笑之意烧得茗玉双颊发烫,茗玉实在撑不住这样滚烫的目光,松开拉着的手,径自在前面带路:“来亭子坐会儿吧。”承煦待茗玉走远,手握起来嗅了一口茗玉的清香味道。 枣子,早子,我和茗玉,可有那缘分走到儿孙满堂的一天吗?大概是有的吧,就算没有,我也要和这老天争上一段缘,一段护茗玉此生周全的缘。父王病逝,母妃殉葬,只有茗玉和承轩了,他在这世上只有这两个至亲了,他必不叫他们再出什么事情。 姐夫对承煦心有芥蒂,可姐姐是疼爱承煦的:“琪姐姐呀特地给你们留了东明院里最好的屋子,生怕你们住着不习惯,里里外外亲自看着布置了好久。这段时间,你总在外游历,琪姐姐很担心你,我,我也担心你。”茗玉不好意思直接表达自己的情绪,便先拿芸琪做了个幌子。 茗玉还是这么关心我,还是如母妃刚出事时那般:“你还好吧。”这话可该怎么接呢,承煦长舒一口气:“不知道。我好像在哪里都觉得一样,浑浑噩噩的,也一直找不到自己要找的。很多事也没办法给自己答案。我甚至不知道到底该信什么。”没办法给自己答案的,是三哥与母妃的殉葬有何关联,三哥的情能不能信。没说出口的是,在茗玉这里,是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茗玉可以陪自己笑,闹,会安慰自己,会陪伴自己开心或悲伤。 不知道该信什么…那我呢,我会不会是他的特别和例外:“那你信我吗?”承煦早想说了,毫不犹豫:“自然。”信我就好,信我就好,茗玉颇为欢喜,拿起一块甜糕伸长手递给承煦:“来,吃口甜糕。”承煦微笑接过,听着茗玉讲属于她的故事,“在我们雍临啊,挪窝换地儿都要吃口甜糕,表示往后的日子都会甜甜美美的。”承煦,祝愿你的日子往后只有甜,没有苦。 承煦把玩这甜糕,“承煦,有些事你可以还没有答案,但是不能丢了奔头,日子总是还要过的,更不要辜负了父王和母妃对你的期望啊。”这么快,茗玉便改了口,随承煦来称呼了。“茗玉,你说得很对。”听进去了就好,茗玉低头一笑。“不过,这糕虽甜,但是啊,齁得很,你还给了我这么大一个。” 承煦噎到,呛咳了几声,手捂胸口。茗玉手忙脚乱到近前:“哎,你,你怎么噎着了,快快,快。”茗玉倒了一小碗茶水递过去,承煦来不及接,就着茗玉的手喝下去。承煦一抬头,茗玉才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做了些什么,低头道:“你自己没长手啊,不会自己拿着。” 苏玉盈正好带着给承煦的乔迁赠礼过来,见到这一幕那可是妒火熊熊燃烧,抓过琉璃就要往茗玉身上砸。有承煦在,怎么可能会让旁人伤了茗玉呢,承煦伸手揽过茗玉,茗玉成功躲过一劫。苏玉盈不仅没伤到茗玉,连琉璃也摔破了,倒打一耙:“贺兰茗玉,你害得我琉璃都摔破了,你,你故意的。” 要说这苏玉盈和茗玉的仇怨,倒是因为承煦了。茗玉没有到盛州之前,苏玉盈作为齐王侧妃的外甥女,萧承睿登基后被封为玉盈郡主,同承煦有些交情,一心恋慕承煦,又见茗玉样样好过自己,这才生了嫉妒之心,就怕被茗玉抢占先机,急急忙忙要来给承煦送礼。 茗玉有了承煦的爱护,性子又向来淡漠,不愿计较这些是是非非,更不想闹大了让姐姐难做:“玉盈郡主,我赔你一个便是。”苏玉盈才不想就这么息事宁人呢,嚷嚷道:“你赔我,你怎么赔我,你知道这琉璃有多珍贵吗,我寻了好久才寻到这么一对。”苏玉盈,这院子这么大,路这么宽,偏偏往我们茗玉身上撞,谁故意的谁自己心里清楚啊。 承煦不想与无关的人耽误时间,见茗玉赔偿不成反被刁难,更是看不下去:“苏玉盈。”苏玉盈听见承煦叫自己更加委屈:“承煦哥哥,你看嘛,她们就这样欺负我,太不讲道理了。”也罢,同苏玉盈是讲不清道理的,送她一个也就送了:“这摆设啊是挺稀罕的,不过父王之前倒是送了我一件,我等会儿找人给你送过去,行了吧。” 明明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的承煦哥哥,我”“好了,”话被承煦打断:“时候不早了,三哥从雍临买了一批新马,我等会儿得去挑一挑,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这是王上八竿子打的着的亲戚,不好随意得罪,更不好称呼上生疏教人瞧出不对。 “茗玉,”茗玉转头:“嗯?”得找个理由带茗玉走,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刻意刁难:“这雍临的马,你最熟悉了,你帮我拿拿主意。”茗玉点头,嗯了一声。承煦就要揽过茗玉肩膀走远,苏玉盈可看不惯二人这般亲昵的样子:“不行,我也要去。”既然不能阻拦他们去,我也很去才能放心。 真是个麻烦啊,还想和茗玉单独相处一会儿呢,承煦拒绝:“你又不会骑马。你不是一直嫌弃马场的马又脏又臭吗,你凑什么热闹啊。再说了,马儿最欺生,不怕尥你蹶子。别闹,回去吧。”多说两句能打消她的念头也好。“走。”承煦又揽过茗玉:“其中有好几匹啊…你们雍临的马确实是品相上乘。”雍临的人,也都是特别,特别好的呢,承煦没有讲出来后一句。 到了马场,管理马场的人边走边为王上说好话:“小的们早按王上吩咐,已将新进来这些马都细细挑过验过。里面那几匹品相最佳,王上特地嘱咐了,这些马都让燕王殿下您先挑选好了,再交与诸位亲王挑选。”承煦不愿被这些小恩小惠迷惑了心智,淡淡道:“谢三哥的隆恩。你先回去吧,我慢慢挑。” 这些勾起了承煦久远的回忆,也是为了对跟来的小厮有个交代,说给他们听:“我第一次骑马就是三哥教我的,他知道我喜欢马,对马也是最挑剔的。”咦,承煦对姐夫不该是这种态度的啊,哦,原来是有外人在啊:“我听琪姐姐说,王上在这些兄弟当中最偏疼你,从前是,现在也是。” 承煦表面上看着茗玉,实则是留意跟来的小厮的动静,眼瞧着他走远,岔开了话题:“茗玉,我喜欢这匹,你觉得如何。”茗玉只一瞧那马,便对承煦的眼光赞叹不已:“你可真会挑啊,这可是我们雍临最烈的马,筋密腹方鼻大肺大,能久走。可惜呀脾气有点倔,不会轻易认主,但是一旦认了主就绝对忠诚。就看你能不能降得住它了。” 承煦可真会挑啊,茗玉可是雍临草原上最好的女子,才貌双全,温恭娴淑。可惜呀有些小脾气,不会轻易认准一个人,但认准了就是一辈子。就看承煦能不能成为茗玉认准的人了。承煦被茗玉描绘的“一生一主”吸引住,一拽缰绳,马儿冲出马厩。 承煦腾上马,马儿跑得飞起,茗玉心焦不已,口中唤道“承煦”。马蹄飞扬,好似这里不是小小的马场,而是茗玉梦中的故乡,雍临的万里草原。眼下承煦只有一个念头:降住它,带上茗玉骑一圈。马背上,承煦左摇右晃,抛却了王位的失去,抛却了母妃的殉葬,抛却了三哥的变化。场地上,只有一双人,一只马,好像情愿就这样,直到永远。黄沙漫漫,单人单骑,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驯服地差不多了,承煦回转马头,一拉缰绳,马的前蹄高高腾起,又重重落下。承煦可真厉害,这么快就驯服了这么烈的一匹马,茗玉呆呆地看着承煦。承煦朝茗玉伸出了橄榄枝:“茗玉。”茗玉会意,拉上承煦的手上了马。承煦就这样搂茗玉入怀,茗玉的发带飘扬,二人不时对视一眼,真真是羡煞许多鸳鸯。 茗玉,你可知道,你真的很美,美得内敛,美得迷人。我真想同你度过今生余下的时光,不离不弃,纠缠到老。承煦,我能够欣赏你的才,能够理解你的苦,我很想陪伴你直到生命的尽头,解你烦忧,伴你长乐,不知你的心意可同我心。双向暗恋,滋味是那么单纯,那么甜美,每一分每一秒心脏都是扑通扑通的。 茗玉率先跳下马,承煦跟着下来:“茗玉,这匹马我喜欢,你帮我给它取个名字吧。”茗玉思索片刻,寻了个最合时宜的名字:“眼下它正是潜龙在渊之时,跟你一样,不如就叫它黑龙吧,你说呢。”只要是茗玉说的,承煦都愿意听,何况只是一个名字:“好,就叫它黑龙。”承煦一只手一只手握住茗玉:“茗玉,以后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嗯,我相信你,可也别太苦了自己。 上疏曰,王上敬畏鬼神忧恤黎元,而天气未和寒暑违节者,咎在群臣不能宣化治职而以苛刻为俗。百官无相亲之心,吏民无雍雍之志,至于感逆和气,以致天灾。课堂上,承轩如小鸡啄米般一下下点着头,一瞧就是困得不行。萧启翰在底下捣鼓兵书,并不认真听课。讲学的夫子见了也是不满,边念叨边走下台:“百姓可以德胜,却难以力服啊。大殿下。” 夫子走到萧启翰身边,噙着笑意看他:“大殿下。”萧启翰早就回神,抬头悻悻地看向夫子,露出牙齿牵强笑了一下,合上手中的孙子兵法站起身。“大殿下在史学通鉴课上啃读兵书,是臣讲得无趣了,还是大殿下不喜欢学史,以为这通鉴无用。”萧启翰砌词狡辩:“父王登基时已对大梁宣战,现在当为我辈上战场驱强敌之时。先生的通鉴课并非无趣无用,只是我觉得于现实来说,它有点不合时宜。”说完又心虚地看了一眼先生的脸色。 先生不气不恼,有理有据:“眼下边疆确实战火不息,可王上仍令臣在此开设史学通鉴课,而不愿诸位殿下早早步入战场,大殿下还不明白王上此举为何意啊。”说完安抚性地拍了拍萧启翰肩膀:“诸位殿下以为呢。”其余人闻言皆齐齐低下头去,先生又道:“燕王殿下以为如何。” 承煦信心满满,站起身行了个礼便要作答,茗玉转过身细细瞧承煦大展风采的样子:“国之所兴乃因由上至下能各安其位,各司其职,各务其事,各尽其能。”承煦倒是借机向王上表了忠心,自己为了大盛的兴旺定会安于己位:“无论战时安时何以立策,以史为鉴,即便是在战场上史学仍不会不合时宜,兵书通策略,读史识人心。所谓知己知彼非神通也,不过通史而知今罢了。”承轩讶异看着承煦,仿佛不认得自己的哥哥了,萧启翰则是一脸的不服。夫子倒是开怀了:“好。燕王殿下和大殿下虽为叔侄,但实则同岁,可燕王殿下已胸有丘壑,大殿下当思进取啊。好了,都坐吧。” 下了课出来,凌蓁儿叫住茗玉:“郡主,你这是要干嘛去。”茗玉捧着酒坛道:“我去把这坛果子酒啊送给琪姐姐。”凌蓁儿知道这是自家郡主的一番不忍心,还是不好意思让主子忙活自己闲着,抢过茗玉怀中的酒坛:“以后啊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去做就行了。”茗玉笑开算是应下。 好巧不巧,苏玉盈此时经过,见茗玉落了单,此时不找事更待何时。苏玉盈转向奉茶的侍女,揭开盖子,端起盛满茶水的茶杯恨恨走向茗玉,在她裙子边轻轻一洒。茗玉倒没什么,低头整理衣裙。苏玉盈就看不惯茗玉这副淡然样子:“哎呀,不好意思啊。刚才是我没注意,要不然这个我赔你啊。”“我赔你啊”四个字咬的阴阳怪气,显然还是为那天摔碎的琉璃记怪。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茗玉也明了苏玉盈的话有所指:“没关系,一条裙子而已,不值当的。不过玉盈妹妹,你每天这么气哼哼的对身体不好,肝火太旺对皮肤也不好。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苏玉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茗玉是在讽刺自己,瞥了下自己暗沉的皮肤和茗玉光洁的脸庞更加恼怒:“你才身体不好皮肤不好,谁要跟你聊了。哼。”说罢转身就要走。 ☆、祈福定情 承煦手捧紫苑花,嗅着花朵的芬芳,同承轩欢快走来,远远的就喊:“茗玉。”苏玉盈也被这一声茗玉叫的顿住脚步,茗玉见了承煦更是欢喜:“承煦。”承煦献宝似的递上紫苑花:“茗玉,这是我给你摘的花。”茗玉一把接过,笑逐颜开:“紫苑花?这种花在盛州很少见的,我拿来的那些种子都没种活。”调皮小子承轩在一旁打趣:“那自然是不常见了,不过呢,拦不住有心人牵着马一个地儿一个地儿地找。”边说还戏谑地瞧了承煦一眼。 “我哥对你啊真是煞费苦心啊。”承煦不好自夸,邀请茗玉:“南山的山谷里气候正合适,下次开花的时候啊我带你去。”承煦真是,为这么点小事上心,茗玉点点头:“嗯。”这一幕可是气坏了苏玉盈,气急败坏之下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萧启翰生母兰美人端详着萧启翰的答卷,气得手都颤抖:“你这样的功课如何让你父王看。”兰美人走近萧启翰:“去你父王那里跪下认错,让他打你一顿长长记性。”萧启翰最在乎娘亲的评价,闻言撩袍跪下:“娘,启翰知错了。”兰美人恨铁不成钢,自觉身份低微管不动萧启翰:“知错了,以后就多用功一点可以吗。”萧启翰顿首:“明白。” 萧承睿才托着脑袋长叹了一口气,芸琪便注意到:“王上,这么多事,您再着急上火也是没有用的。”萧承睿一心扑在大盛前途上,不肯休息:“那也得解决啊,拖不得。从前我就跟父王说过很多次,盛州时的那老一套是撑不住大盛的发展的,这不,一一都应验了。”萧承睿甩甩手中纸张想给芸琪说明。 一边侍候的歌儿禀告:“王上,王妃,蓁儿姑娘过来了。”凌蓁儿手捧酒坛,礼数周全:“给王上王妃请安。”芸琪点头示意凌蓁儿继续说下去,“王妃,这是我们家郡主之前说的果子酒,已经酿好了。请您先把它放置在阴处,等到秋霜就可以喝了,每日小酌一杯即可。”芸琪含笑回道:“茗玉有心了,歌儿。” 萧承睿关心爱妻,询问道:“什么果子酒啊,没听说你爱喝这个。”芸琪道:“不是我要喝的。原是我无意中提起,说您在寒冬中有喘咳之症。茗玉少时随她兄长游历得多,正好得到一个偏方,说验证过确有奇效,我便让她做些来给你用用。”萧承睿顺着芸琪的话头夸赞:“茗玉这丫头会的倒不少。好,若果真有用,我一定会好好赏她。”倾身靠近芸琪亲昵道。 凌蓁儿自打被茗玉救下后,就以茗玉的利益为自己的利益,趁萧承睿正温和时好言维护茗玉:“奴婢先替郡主多谢王上恩典。可王上也知道,即便是正经药方也会因人而异效用不同,更何况是这偏方。”又刻意斟酌了言辞:“倘若有那么一点点偏差,王上觉着并无效用,也请王上莫气莫恼,就算是看在我们家郡主为采摘这四时果子,每一粒每一颗都细心挑选,诚心酿制的心意上。” 这番话说得有理,更遑论是看在芸琪的面子上,萧承睿也不会气恼的。口气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大哥评价自己的妹妹:“我看你这个小伴读倒也随她一般啊,机灵伶俐得很哪。行了,你们都放心,成不成的,我都会赏,就冲她这份心意。”凌蓁儿目的达成,松了口气恭维萧承睿:“王上圣明。” 大殿外,倒是萧启翰听了娘亲的话,前来找父王汇报学业了。萧启翰又是无奈又是抓狂,拿着考卷在自己脑袋上砰砰砰撞了三下。路遇一个小侍女,小侍女同萧启翰擦肩而过,瞥了下萧启翰。萧启翰正自烦躁,口不择言:“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谁让父王对自己的功课要求格外严格,但有不好,就要罚跪整夜,满王宫里都知道呢,丢不起这个脸啊。先生给萧启翰留的评语是“文不通理不顺”,丝毫不留情面。这个先生,平日最是看重萧承煦,这次又让他出了风头,害自己没面子。 苏玉盈堵在承煦院子门口,责问一个侍女:“我再问你一遍,到底让不让我进去。”侍女铃儿是芸琪拨给承煦的,闻言后退一步,深深低下头:“玉盈郡主,燕王殿下和豫王殿下都不在,真的不方便。”不方便,那我换个法子:“我进去坐着等。”铃儿挪了一步拦住苏玉盈去路:“不行啊郡主,燕王殿下交代过,除了茗玉郡主谁都不能进去。”贺兰茗玉,又是这个讨厌的人,竟然让承煦哥哥为她一再破例。 苏玉盈给了铃儿一个耳光,脆响脆响的:“臭丫头。”铃儿捂住脸蹲下,“连你也敢欺负我是不是。”这是在茗玉处受了气,跑这儿来撒气了。铃儿极力辩白:“我没有,郡主。”“没有?”苏玉盈才不信这丫头的鬼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说我什么吗,你们说我苏玉盈没有贺兰茗玉她漂亮她可爱,你们还说,你们说我苏玉盈和她贺兰茗玉名字里虽然都有个玉字,但是我这一块远没有她那块来得珍贵。你们,你们这些狗奴才。”苏玉盈又抬手要打。 萧启翰老早就在一旁偷窥,漫不经心地啃着手中的枣。凌蓁儿正巧路过,扶起被打倒在地的铃儿,却惹得苏玉盈更加恼火:“凌蓁儿你干什么。”凌蓁儿温言对铃儿:“没事吧。”不卑不亢对苏玉盈:“奴婢得给郡主提个醒,打狗还要看主人,铃儿是王妃娘娘特地拨给燕王殿下的侍女。你打她不要紧,你就不怕燕王殿下责怪你吗。”又好心劝铃儿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你快走吧。” 打蛇打七寸,苏玉盈最在乎的就是承煦的看法了,“多管闲事,我和承煦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他会为了丫头责怪我吗。”凌蓁儿早恼怒苏玉盈几次三番意图破坏郡主和燕王殿下的相处,又屡屡针对郡主使坏,出口讽刺道:“说的也是。或许燕王殿下真的不会责怪您,那是因为啊,他总躲着你。你想要见到他听他责怪,也没有机会啊。”这个叫凌蓁儿的侍女可真有趣啊,几句话就怼得玉盈郡主哑口无言了,萧启翰噗嗤一声笑开。 斗不过,便拿身份压死你:“凌蓁儿,你敢这样跟我说话。”苏玉盈又是一个巴掌恨恨扇下去。萧启翰替凌蓁儿捏了一把汗,刚抬步想相助凌蓁儿,又缩回了脚。不行,我若出面,会让娘亲难做。这番孝子心思,可真真是不错。便是泥人捏的,也不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更遑论是曾经的穆清州大相嫡女了。凌蓁儿用力推开苏玉盈:“你干什么。”苏玉盈不依不饶,反咬一口:“你居然敢推我,你这个丫头今天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说着又上去与凌蓁儿扭打推搡成一团。 承煦同茗玉从远处走来,茗玉手捧几束紫苑花:“今天玩得太痛快了,看你下回还敢不敢跟我赛马。”哼:“你别得意,我今天是让着你的。”“我真的…”“快走开。”凌蓁儿被摁在地上已经没有还手之力,“说好听一点你是贺兰茗玉的伴读,说不好听的你就是一个死全家的野丫头,你居然还敢还手。”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这咒骂太过恶毒,茗玉快步跑去:“玉盈郡主,口下留德。”苏玉盈见了正主还是不停:“还敢还手你。”茗玉从旁协助,想把凌蓁儿拉起来。 承煦自然是相帮茗玉的,方才又听到了苏玉盈出口无状,断喝一声:“住手。”茗玉为凌蓁儿拍打掉身上沾染的尘土:“蓁儿。蓁儿,你没事吧。”承煦不满道:“苏玉盈,你在干嘛呢。”糟糕,承煦哥哥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不是的承煦哥哥,是凌蓁儿和铃儿她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她们还打我,你看我的脸。”苏玉盈心疼地捂住自己的右脸。凌蓁儿看不惯苏玉盈这般颠倒黑白:“郡主敢把事情经过说出来,让殿下评评理吗。” “我。”“行了。”承煦打断苏玉盈的辩解,毕竟他早知她是个怎样无理取闹的性子,“你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你没打人吗,恐怕是你先动的手吧。刚刚是你出口无状,还不给蓁儿道个歉。”承煦哥哥居然要我给一个丫头道歉,这一切都怪贺兰茗玉:“凭什么呀,我也被打了,我也被骂了,我也很疼,为什么她不跟我道歉啊。就是你,就是你来了承煦哥哥才变了。就是你让人在背后说我坏话,他才变得对我如此疏远。” 净胡说八道些什么,明明就是你苏玉盈先挑事:“苏玉盈,你再胡说。”苏玉盈不服气,只管把矛头对准茗玉:“难道不是吗,你现在不但偏袒贺兰茗玉,你连她的丫头也偏袒。你还带她出去玩。”真是没救了,承煦无奈打消了教育她的念头。承煦能偏袒我,我自然是欢喜的,可这回真的不是这样,是你苏玉盈恶语中伤我的侍女,你真的不该这样做。 苏玉盈眼尖看见了茗玉手里的花,指着花道:“你,你还给她摘花,”茗玉下意识把花往自己怀里的方向收了收,不知苏玉盈要干什么,还是护着承煦的心意好,“我可劝你别太洋洋得意。”抢过茗玉手中的花一支一支撒开:“我把你花都撒了,看你怎么得意。”承煦道一声:“太过分。”想拦下苏玉盈,茗玉知道这花粉招蜂引蝶,故而阻止承煦:“承煦,别过去。” “看你得意。”苏玉盈拎起蜜蜂罐就要扔,茗玉慌忙叫道:“不要。郡主,我劝你还是不要扔。”难得有你贺兰茗玉在意的事物,我今天非要好好挫挫你的气焰:“你让我不扔我就不扔,我今天非要扔。”说话间便把蜜蜂罐摔地。由于盖子被摔开,蜜蜂成群结队飞出来,绕苏玉盈打转。苏玉盈没见过此等场面,失声叫道:“这是什么啊,这是什么呀。”挥舞手臂躲闪蜜蜂。 承煦拉茗玉后退一大步,茗玉看到旁边的水缸,急中生智,松开承煦的手。茗玉舀起一瓢水,冲苏玉盈泼过去;承煦用宽大的袖子为茗玉挥开蜜蜂,护住茗玉。蜜蜂没了攻击目标,不一会儿渐渐散去,苏玉盈脱离危险,尚且心有余悸,把一切都怪到了茗玉头上,恨恨道:“贺兰茗玉,你好狠毒,你随身携带这么多蜜蜂,你就是想害我是不是。”抬起手就要冲上前去打茗玉,被承煦一把锁住手腕:“你疯够了没有。” 苏玉盈才消停,承煦撒开手,解释道:“这里的蜜蜂是茗玉考虑宫里的蜂少,为了这些植物授粉而故意把它们抓回来的。大家都劝了你,你还在这里胡闹,你要把这件事情闹到王妃那里你才甘心。”话到后面,已不自觉带上严厉的口气。承煦哥哥明明就是偏袒她,玉盈委屈:“可她拿水泼我,这不是第一次了。”承煦还是一样,懂我,会为我出头解释,茗玉觉得暖洋洋的。郡主啊郡主,你什么时候才能够明白,我和承煦都没有要害你的心思呢。 不过同是在宫里长大的姐妹,合该给玉盈说清楚的:“我刚刚用水泼你,是想帮你把身上的花粉去掉。紫苑花粉是最招惹蜜蜂和蝴蝶的,你刚刚把那些花都踩掉了,花粉都扬到了你的身上,蜜蜂才会绕着你转个不停。郡主,我真的是想帮你,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承煦早忘了要苏玉盈同凌蓁儿道歉之事,茗玉也不是个记仇性子,便这么略了过去:“既然你心里现在都已经清楚了,是你自己害了你自己,还胡闹。”苏玉盈看他二人一唱一和,只觉分外不爽,哼了一声跑远。 茗玉摆弄紫苑花,花朵边缘是紫色的,中心无色,小小精致的一团。茗玉嗅着紫苑花的味道,嗅着承煦心意的味道,只觉格外芳香,“燕王殿下又特意采了这些花回来。”茗玉道:“承煦有心了。我喜欢什么,他都知道。”痴痴望向紫苑花。“是,”凌蓁儿那个“是”回得真真是九转十八弯,“所以我们家郡主也早就把一整颗心都捧出去了,就等着燕王殿下八抬大轿把你抬回去了吧。” 承煦嘴上还没有说,也不知他何时才能有心思给我一个承诺呢。茗玉想得出了神,凌蓁儿还在为茗玉感叹:“可是燕王殿下还得为先王和先王妃守孝三年呢。”早知有这般缘故,茗玉不急不恼,承煦一定会给我一个承诺的,我了解承煦:“我等他。” 岁月荏苒,两年过去。如今承煦将行冠礼,可能为他授冠的父亲已经薨逝了。芸琪依旧未有所出,早就暗暗发急。萧承睿不是不盼望嫡子,不过是不想给芸琪太大压力罢了,一心宽慰,又请了宫中御医秘密调养。承煦和茗玉的感情也一日好过一日,只差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马蹄哒哒,自远处奔来,“王上到。”萧承睿换成了黄色的衣袍,远远就喊着:“芸琪,芸琪,”像一个普通人家得了喜讯找妻子分享的丈夫。迎来一个甜美的女声:“王上。”芸琪也换上了正宫王妃的橘红色衣裳,衬托的明丽大方。萧承睿拉过芸琪的手:“我们大盛第一次在山地与大梁军对战,大获全胜。”最后几个字咬的信心十足,便是君王的气魄了。 芸琪早先看王上食寝不安还颇为担心,如今总算松了一口气,笑开来,“承耀把大梁军逼退出了青山关,被大梁侵占多年的青河二郡终于又拿回来了。”芸琪作为雍临的郡主,也有些见识:“恭喜王上,我大盛边疆暂安,军士们也可稍作休养了。”嗯,芸琪说得果真不错,有这么一个宽仁待下,懂得休养生息的王妃,是本王的幸事啊。 芸琪知道夫君心思,却不想兄弟阋墙,为汉王说好话:“汉王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啊。”萧承睿的欢喜明显淡了许多,四大亲王共理朝政始终只能是争取王位的权宜之计,不可让他们长久做大。但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承耀立了头功,他和他的熊啸营和狮啸营都当重赏,亦当张榜告民。父王的孝期虽还有一年,可特准上元节行办灯会,以示庆贺。”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茗玉换了一身骑装,在承煦的陪同下出来了,“你来这几年,今天正好赶上这么热闹。王上和三嫂啊要去问天殿祭天,我也没什么事,就过来陪陪你。”这小子,还挺会说话的嘛:“这里真的好漂亮啊。”走一路,茗玉看了一路花灯,承煦看了一路茗玉。凌蓁儿自然是看出了这一点,不肯搅扰了他们二人的时光,拉住茗玉:“郡主,我看到那边有卖炒栗子的,我有点想吃。”茗玉道:“馋猫。去吧。” 承轩同二人一起走,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苏玉盈,怎么遇上她。承煦不肯去沾染这个麻烦,拉起茗玉的手:“走。”哎?茗玉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走,留下承轩一人去面对看完香囊回头的苏玉盈。苏玉盈认出了要扭头的承轩,叫住他:“承轩,哎承轩你站住。”承轩拔腿就要跑,苏玉盈哪里肯放,你追我赶地穿梭在人群中。 苏玉盈的目的,那真是路人皆知了,不就是为这承轩是承煦唯一的胞弟,想让他在承煦面前说几句好话吗。承煦同茗玉躲在纸伞后,二人默契对视一眼,把纸伞偷偷打开个缝。苏玉盈逮住承轩就问:“承轩,承煦呢。”承轩早习以为常她这一套,不耐烦道:“你又找我哥干嘛,他又不喜欢你。”“我,”这话叫苏玉盈气得五脏郁结,便又换了个说法投其所好:“承轩,这么多年,姐姐对你不错吧,没少掏腰包买你喜欢的东西吧。” 承轩淡淡道:“还成吧。”苏玉盈见他应了,目的达成一半:“那你看你玉盈姐姐是不是已经变了挺多了。”承轩局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况且这玉盈郡主不好惹的性子一如从前啊:“有吗。”躲在纸伞下的二人为这有趣的对话暗暗发笑,“怎么没有了。”苏玉盈很是落寞:“你说,承煦哥哥怎么就看不到我在变好呢。承轩,你说我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应该多在你哥哥面前说说我的好话。”“嗯…”承轩小孩子心性,假作思索做给纸伞下的二人看:“这得看你对我有多好了。” 茗玉只觉承轩贼精贼精的,承煦倒是怕承轩真的把自己卖了,在那里吹胡子瞪眼,“今天刀王张会开价,要卖他那把用一年时间锻造出来的宝刀哦。”苏玉盈二话不说应下:“我给你买,走。”原来承轩这样是个调虎离山计啊。兄弟干得好,承煦冲承轩的方向挑挑眉。茗玉酸溜溜地:“燕王殿下魅力无边哪。”是时候给茗玉说清楚吃颗定心丸了,承煦放下纸伞,又拉茗玉去了祈福殿。 钟声缭绕,承煦茗玉走至蒲团前站定,对视良久同时跪下。双手合十,虔诚拜倒,倒真像是在拜堂了。茗玉偷眼瞧着承煦俊朗的面容:“你许的什么愿啊。”多希望承煦可以告诉我,他的愿望是同我相伴余生啊。承煦刚做了决定,从容道:“等会儿再告诉你,我们先求支姻缘签。”姻缘签,姻缘签,仿佛世间没有比这一句更好听的话语了。 殿内并无其他香客,旁边侍从递来签筒。茗玉接过,先笑看承煦,闭上眼默念着“上上签”,轻轻摇晃,几支签应声落地。承煦依着心意捡起地上一支签,递给茗玉,茗玉接过,低低念出声来:“金风玉露一相逢,什么意思。”承煦转过身,缓慢而认真地拉过茗玉的双手,与她对视:“茗玉,我郑重而忐忑地,想请你跟我一起解读你我的姻缘签。这一辈子,我要和你不离不弃,纠缠不休。” 这算是,算是告白了吧,茗玉一直含笑听着承煦的话语,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月神娘娘是北境的庇护神,我要让她来为我们见证。我已经向王上请了军职,我会在军中磨砺自己,我要成为你心目中的大英雄。”你是我的心上人,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到的,就算你做不到,我也嫁定你了,“茗玉,我也会建功立业,让王上准我离宫建府。离孝期还有一年,以一年为期,茗玉,你愿意等我从军中载誉而归,将你迎娶吗。”答应我吧,茗玉,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茗玉毫不迟疑:“我愿意。等你平安回来的时候,我们就把彼此的心愿写在姻缘签上,好不好。”承煦注视姻缘签,又抬头笑看茗玉:“好。”二人互相搀扶起身,茗玉把姻缘签放在案桌上,期间承煦一直含笑看着。承煦茗玉重新拉上手,并肩行走,“茗玉,我听说在民间男女定情,女方得给男方绣一个荷包。我要你帮我绣一个。”可,可是,我的绣工拿不出手:“燕王殿下想要荷包,什么样的要不到啊,还用我绣。” 怎么还记着苏玉盈那一档子事儿呢:“冤枉啊,我什么时候让别人给我绣荷包了。再说了,”承煦又脉脉拉过茗玉双手,“我这一辈子,只要你给我绣的荷包。”茗玉低头嘟囔:“你知道的,我最不擅长这些。你让我拿马鞭还行,拿绣花针嘛,我…”承煦坚定接过话头:“就算你绣得再丑,我也喜欢。”好你个萧承煦:“你嫌我绣得丑啊,那你去找个绣娘吧。”茗玉抽出自己的手,不高兴地走开,使起了小性子。 承煦从祈福殿一路追到河边,“喂,等等我。你绣的自然是最好看的,我错了还不行吗。”复又义正言辞逗茗玉开怀:“茗玉郡主绣的荷包谁敢嫌啊,真是不知好歹。”真是的,怎么这么说自己:“油嘴滑舌,也不怕别人笑话。”“不怕。”承煦立场坚定,“这里只有我们,我愿意被你笑话一辈子,只伴你长乐。”放过你了,“你刚在祈福殿许的什么愿望,你还没告诉我呢。” 承煦也犯起了小脾气:“我不告诉你,谁让我追了你这么久你都不理我。你要想让我告诉你啊,那你得把那个荷包绣好,允我才行。”这个幼稚鬼:“那我偏不呢。”怎么可能放过你呢:“那可不行啊。”居然不行,这个萧承煦:“你威胁我?”茗玉主动揽上承煦脖子,一口狠狠亲在承煦左脸上,承煦可没想到茗玉这么大胆,眼珠子瞪的老大,不知所措。 哪料茗玉开口便是一句:“服不服?”承煦还沉浸在一起被心上人亲了的狂喜中,偏过头回了神,鼓起勇气去拉茗玉双手:“茗玉,我的愿望就是,想要跟你相依为命一辈子,永远都不分开。你的呢。”会的,我们一定会的,茗玉早有预感,露出点小女儿家的娇羞:“我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两个这一生都平安顺遂。”就,就只是平安吗。承煦现下还有些失落,可到后来他才明白,想求茗玉平安顺遂已成奢望,上天何其残忍,怎能容得下他们这些凡人的贪、嗔、痴呢。 承煦环上茗玉的胳膊,揽茗玉入怀,茗玉闭上眼睛,倚靠承煦,感受承煦怀里的温度。承煦怀抱茗玉,就像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二人盼了这一刻许久,也默默感受这一刻的温存许久。承煦动了情,思绪翻飞,好似到了他们儿孙绕膝的那一年。天蓝如洗,水波荡平,山水成趣,树木丰茂,好一副夜半的悠远画卷。 ☆、首战出征 茗玉提着裙子飞跑进屋内,翻找盒子里的物件。这可把凌蓁儿吓到了:“郡主,你找什么呢。”茗玉好像做了错事被抓包一样窘迫:“我…我在找针和线,还有绣架。”这倒是奇了,好生生的郡主要绣架做什么:“郡主,你想做什么交代下来,让我去做就是了。”“不用。”承煦说了,荷包要自己亲手绣的才好,“我想亲自绣个荷包。” 凌蓁儿笑开:“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你平时不是最讨厌做这些针线活儿吗。”“我,”茗玉吞吞吐吐,腹诽凌蓁儿多嘴问这个做什么:“我就想试一试。”凌蓁儿一副我都懂的神情:“我看啊,想绣的不是荷包,而是某些人对燕王殿下的情意吧。”“你怎么话那么多啊,”茗玉打断,“还不快去找。”凌蓁儿欢喜自家郡主的好姻缘,连连应下:“好好好,我帮你找。” 朝堂,萧承睿朗声道:“西齐公然侵犯我大盛边界,实在是太猖狂。”萧承耀满不在乎:“既然是西齐挑衅在先,我们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直接打过去。”“没错,王上。”萧承泰附和:“眼下大梁的军队阻在关外,暂且没什么动作。我们先速战速决解决掉西齐,不然等到时候若大梁缓过气来,我们就会腹背受敌。那可就麻烦了。”“是啊”“没错”“就是这样”下面又是议论纷纷,但大多是赞成萧承泰的说法。 这是个立功迎娶茗玉的好机会,承煦出列:“王上,臣也愿意领兵出征。”承轩跟着哥哥的脚步,出列:“臣也愿往。”萧承睿很欣慰,萧承耀很不屑:“九弟啊,带兵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从未上过战场,如何率领军队呀。”承煦有自信:“臣虽不像几位王兄久经沙场,但臣和承轩身为狼啸营和鹰啸营两营的营主,往日操练兵马排阵布防也不输于其他人。如今我狼鹰二营早已厉兵秣马,只待为国出力之日。” 好志气,好胆识,承礼点点头。如今承袭了王位不便御驾亲征,却不可场场仗都倚仗汉王卫王。栽培承煦多时,这番话又说得有理,便给他一个机会且看看:“你兄弟二人也是该历练历练,建立一番功业了。”萧承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就依你所奏,命熊啸营象啸营为先锋,狼啸营和鹰啸营为两路侧翼出兵西齐。”承煦高声回应:“臣,领命。” 山清水秀,湖面倒映蓝天绿草,承茗二人坐在亭子边话别。承煦抚摸金盔,满脸怀恋:“这是父王赐给我的金盔,他要我第一次出征的时候一定戴上它,好好地打一场胜仗,可现如今他却看不见了。”子欲养而亲不待,世间遗憾莫过于此了吧,“你父王一定会在天上看着你,他会保佑你的。”茗玉欲使承煦宽心。“明日是我第一次出征,我一定要打场胜仗,做个大英雄。”“会的,”茗玉挽上承煦手臂:“你是个大英雄,你一定是个大英雄。” 承煦放下金盔,向茗玉单膝跪地,认真执起茗玉双手:“茗玉,你等我,等我做个名副其实的营主,独当一面的战将。到时候,我要向王上请旨,让他把你指给我。你要等我,好吗。”其实承煦知道茗玉会等自己,只是怀了私心,想听茗玉再答应自己一遍。“嗯,我会等你,我一定会等你的。”茗玉握紧了承煦的手,“我会每天看着月亮,天天看,天天等。可是你一定要早些回来。”我的好茗玉呀,我可不忍心叫你苦等,承煦微微点头。 茗玉在高楼上眺望这一幕:现命汉亲王萧承耀卫亲王萧承泰为主帅,燕亲王萧承煦豫亲王萧承轩为侧翼,即赴两军阵前,扫清敌寇,平定西齐,建兹大勋,成我王业。倚尔之贞,宜承重委,权保延京。诸人齐道:“谢王上。”萧承睿把承煦托付给萧承耀:“拜托了。”承耀点头应下。 萧承睿向后一伸手,侍从递上一张弓:“九弟,这是三哥亲手为你做的震天弓,三哥送给你。”三哥啊三哥,你这又怀着怎样的心思呢,无非就是拉拢罢了。若不是茗玉及时告知和那块玉佩,我怕是要蒙在鼓里一辈子,你做得实在太完美无缺了。承煦满眼复杂,双手接过,“希望它能伴随你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保家卫国,这正是你我共同的愿景吧,承煦重提旧事,作出感慨颇深的样子:“谢三哥。看到这个,我就想到三哥对我的教导和关爱,我不会辜负三哥对我的期待的。”萧承耀在一旁瞧着他们假惺惺地上演兄弟情深,不屑地哼了一声。萧承耀道:“出发。”众人上马,承煦看见了城头的茗玉,二人点点头示意,眼神间交流了千言万语。 军营中,萧承耀叹气:“五弟。”“四哥。”“我是真没想到,你说王上怎么会答应让那两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带兵出征呢。”“他们翅膀还没长硬,就开始背后搞各种名堂了。”“哦?五弟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知道,九弟已经开始调查那个叫素秋的宫女了。”当年参与此事的二人心虚不已,只想除掉这么个隐患。萧承耀笃定道:“看来他果然没死心。”“没错,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初到战场,根本没什么经验,难免会中了敌人的埋伏。而你我二人又在正面迎敌,顾不上他们哪。”好毒辣的主意,萧承泰他怎么敢,怎么敢。汉王殿下承耀被说中了心意,贼笑起来。 “盛”字大旗之下,是列队整齐的狼啸营。承煦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龙佩,回想父王的谆谆教诲:“沙场上的仗固然很难,但是人心里的仗才是最难,最残酷的。”父王,你会在天上庇佑我,给我勇气的吧。承煦亮剑,对方也亮剑,马蹄哒哒,飞沙走尘。此时也不讲究什么阵法战术了,双方混战起来,承煦由于身份成了西齐围攻的对象。一颗颗早已埋下的地雷炸响,许多人被震飞,受伤流血更不在少数。 “报,”报信的士卒摔倒,喷出一口血,世子司徒昆问道:“出什么事了。”“回世子,盛州军攻破了,攻破了我们防线,马上就要杀入大营了。”司徒昆拍案而起:“什么,这么快。”这次出征是我向父王谏言,如此惨败,我该如何交代。就是死撑,也要撑到底。身着红衣满脸颓丧的绾音整理地上的书简,侍女劝道:“世子妃,让我来吧。难得世子最近不在家,你就好好休息吧。”正常人家的妻子都是盼望夫君的陪伴的,偏偏绾音不愿世子在家,还不是世子在家时总虐打绾音。 说曹操曹操到,司徒昆为保全实力被逼暂时撤军,怒火中烧回到王宫,就见绾音生无可恋的悲惨。绾音一看见司徒昆,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战战兢兢,后悔两步行礼:“世子。”司徒昆把所有的怒火迁移到绾音身上,一耳光打得响亮:“都怪你这个扫把星,整日哭哭啼啼的晦气。自从娶了你,本世子就没有一件事顺心过。”绾音带着哭腔道:“世子,我又做错了什么。”还敢顶嘴,“又做错了什么?”一把推到护着绾音的侍女,一手猛地抓紧绾音手腕,把她提溜起来:“滚开。上次就是你跟你那个妹妹联合盛州的人耍弄本王,这次是不是又是你们一起来算计我,是不是。”绾音哭着摇头:“不是,没有。” 司徒昆撒手,连绾音也摔倒在地。司徒昆犹自不解气,恨恨道:“扫把星。”司徒昆边走出去边想,当时要是没有娶这个扫把星就好了,也不知父王怎么就那么看重盛州和雍临的盟约,牺牲了自己的婚事,依旧没能阻止盛州和雍临的结盟。如今倒好,雍临嫁去盛州的郡主已经贵为王妃,与盛州王琴瑟和鸣,美中不足就是缺个嫡子。盛州近十年发展迅速,与盛州有盟约的雍临会支持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都说娶妻娶贤,就算不能有幸娶个贤惠的妻子,至少得跟自己利益一致,不会后院起火的吧。绾音这里也是委屈,这国与国之间的事情,世子怎么能怪自己呢。要怪,就只好怪我贺兰绾音的命不好,绾音小声啜泣。 茗玉一针一线绣荷包,绣对承煦平安归来的祝愿,手法笨拙。凌蓁儿进来见了,露出会心一笑:“又在绣荷包啊。从小到大,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认真做针线活儿呢。”这可是要给承煦的,怎么能一样。凌蓁儿蹲下细看:“郡主,你这两只小鸡绣得不错嘛。”茗玉嗔怪道:“什么两只小鸡啊,这是鸳鸯,你看不出来吗。”连蓁儿都看不出来,承煦要是不能领会,我的一番心思不就白费了吗。郡主这么紧张啊,太好玩了,凌蓁儿噗嗤一笑:“我逗你呢,也难得你这样的绣工还能绣出鸳鸯来。”茗玉松了一口气,能看出来是鸳鸯就好。 凌蓁儿拿起另一半荷包端详:“那这密密麻麻的绣的又是什么呀。”茗玉拿过绣架:“这是经文,这是我为承煦绣的经文,我希望他带兵打仗一切都能平平安安的。”凌蓁儿不忍茗玉这么枯坐等消息折磨自己,宽慰道:“我们家郡主有心了。有你这么念着,这么为燕王殿下求平安,我相信他一定会凯旋归来的。”只要他能平安,我便是知足了。 战场上横尸遍野,严海渐渐获取承煦信任,成了他的亲信:“殿下,燕王殿下,豫王殿下派亲信来报,汉王殿下率领的虎啸营有意打开一个口子,把西齐的弩车都放进来了。”“你说什么?”承煦不敢置信大吼出声,四王兄虽向来与我兄弟二人不对付,可大敌当前,四王兄这是要让我去送死啊。萧承耀,逼死我母妃,恐怕你也有参与吧。你是怕我知道,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才要将我灭口的。 “以我们现在的战力,很难与那些弩车抗衡。”承煦迅速作出最合适的反应:“传我的令,立即撤回主营。”作为一个合格的亲信,得把主子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撤军怕是来不及了,西齐的巨弩已将几面出口都堵死了。殿下,末将知道山后有条小路,趁大军先拖住敌军,末将带一队人马先掩护殿下撤离。”“不行,”天平的一边是自己平安归来同茗玉成亲,另一边是保家卫国的军士责任,承煦毫不犹豫,“所有的狼啸营先锋都在此,我岂能弃所有将士们的性命于不顾呢。”严海感怀承煦的高风亮节,还想再劝,拄剑跪下道:“殿下。”承煦抬手阻止,生怕自己迷醉温柔乡而动摇:“我萧承煦岂能是贪生怕死的鼠辈,全营将士都是我的袍泽兄弟。今日营在我在,此役我定与兄弟们同生共死。兄弟们都给我听好了,现在我们一起杀出去。”不得不说,承煦出自真心的一番话很好地鼓舞了士气,收服了军心。若此役能平安归来,狼啸营将真正成为承煦手中的利刃。将士们高呼:“杀出去,杀出去,杀出去。”喊声震天,令地动山摇。“杀。”他们发起了有一次冲锋。 城外,盛州的将士们列队整齐,既为欢迎雍临王一行,也为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要他们好好感受下盛州的实力。茗玉骑着马立在队伍的最前端:“爷爷跟哥哥怎么还没来啊。”萧承睿带着亲随在后。茗玉座下与承煦战马黑龙配对的白凤突然受惊,高高扬起马蹄,茗玉从容不迫,安抚马毛。亲随有些紧张这个王妃的妹子,想要上前帮忙,萧承睿见茗玉已经在安抚白马,不想亲随们上前反添乱,吩咐道:“不要惊慌,退下。”白凤和黑龙是一对,今日白凤受惊,茗玉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承煦在战场上出了事,只强自要求内心平静下来,不要去胡思乱想。 萧承睿为茗玉临危不乱的表现很是欣赏,加之今日要家宴宴请茗玉的爷爷雍临王,夸赞茗玉套拉近关系:“方才若是换上别的女子,怕早已惊慌失措,而你呢却能做到处乱不惊,茗玉,我越来越对你刮目相看了。”从前也只有芸琪可以陪我赛马,不惧怕惊马,可惜芸琪今日身子不适,得待在宫里修养。可惜了,不过到晚上芸琪就可以见见久违的家人了,希望她不要太心急,养好身子才好。 茗玉无心应酬,只强打起精神谦虚道:“让王上见笑了,只是茗玉从小骑惯了马,会点雕虫小技而已。论马术,王上才是真正的高手。”奉承话听多了,萧承睿也不当真,开怀笑两声就算过去:“此马顽劣,平日里要多加驯服,嗯?”白凤平时挺温顺的,今天却忽然受惊了,怎么看都不是个好兆头。茗玉也心慌得很,难道…不会的不会的,承煦怎么会有事,他不会有事…茗玉逼迫自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驱赶出去。或许,或许就是自己太久没有见到爷爷和哥哥,心中思念无处安放吧。 道路上一队人马缓缓行来,茗玉眼尖,早就注意到雍临王和克用的身影:“爷爷,哥哥。”雍临王和克用下马,呵呵笑道:“茗玉。”茗玉蹲身:“茗玉见过爷爷,哥哥。”雍临王数年不见茗玉,自是思念极了,抱住茗玉拍抚后背:“哎,我的宝贝孙女。”又把茗玉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我看看。”“爷爷。”“好看了,这几年待在你琪姐姐身边,出落得是越发标致了。”克用赞同:“是啊。”茗玉好久不见家人,欣喜他们的夸奖:“谢谢爷爷。” 萧承睿作为孙婿,也下马迎接:“雍临王。”两方互相见过礼,雍临王道:“看来我能活着见到我的孙女婿当上大盛王上,上天待我不薄啊。”萧承睿客套一番:“雍临王,两年不见,风采依旧啊。”雍临王笑得开怀:“哈哈,尚可尚可。”茗玉歪着脑袋,笑看这两国的邦交。“请。”“好。” 水袖舞摇曳在大殿中央,雍临王与萧承睿推杯换盏。茗玉见爷爷一杯又一杯给自己灌酒,为爷爷身体着想好心劝阻道:“爷爷,您少喝点。”雍临王闻言,倒酒的手一顿,“哎,今天不是高兴吗。承睿啊,自你继位这几年来,你将大盛治理得是好生兴旺啊。”这里雍临王使了个心眼,用长辈的身份压萧承睿一头,却也语含奉承,不至于使萧承睿听了恼怒,“人人都说,这大盛王君威不逊先王当年,这治国之才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雍临王敲打桌子评议时事,芸琪含笑听进爷爷对夫君的赞赏,萧承睿也面露满意之色。 “大盛的国运当真是无可限量啊。”萧承睿一抬手,谦虚道:“雍临王过奖了,跟先王比起来我还差着远着呢。”雍临王按手:“哎,何须自谦哪。芸琪,爷爷让你嫁这样智勇双全的好夫婿,爷爷挑的没错吧。”贺兰明哲对当年为交好盛州让少女芸琪远嫁的事心有愧疚,见萧承睿建功立业成为好王上才愧疚稍减,说服自己这样没有错。“爷爷,”这说盛州国事呢,怎么扯到我身上了。夫君他岂止是不错嘛,人有本事,待我又极好,孙女自是满意很啊。 见孙女这般含羞带怯,看来是过得很幸福:“我雍临虽非强国,但是我有大盛王这样威武的孙女婿,人人都羡慕我啊,说我是虽然年纪老迈了,但是这眼光那好着呢。”“是,”芸琪想趁爷爷在,把一直放心不下的茗玉婚事定下来,顺着话头道:“爷爷的眼光好,那还不赶紧替你的宝贝孙女茗玉也找个好夫婿啊。”“姐姐,”茗玉不好意思起来,一定不要乱点鸳鸯谱啊,我可是许了承煦的。承煦,你现在怎么样了,还平安吗。月神娘娘,茗玉求您,一定要让承煦平安回来啊。 “就是啊,”雍临王一经提醒也想到这一茬,萧承睿一直是端着酒杯含笑看着妻子同爷爷雍临王寒暄,此刻也注意到,茗玉小丫头竟然长大了,可以议婚了。萧承睿在酒杯的掩护下觑着茗玉的眉眼,雍临王道:“这转眼间我们的茗玉都长大成人了,是该替她挑选个好夫婿了。不过这个事,容爷爷我好好想想。”等承煦回来再议婚才好呢,“茗玉就不劳爷爷费心了,我现在还不想嫁呢。”这话可是违心了。 “哟,不想嫁?”雍临王不信,“你芸琪姐姐当年也是这么说的。”“爷爷。”这爷爷真是酒喝多了,什么话也往外说。“我记得大祭司曾经说过,说我们家茗玉啊是大富大贵之相,将来必然会母仪天下。”克用这番话里母仪天下这四个字被萧承睿成功捕捉到,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我倒想看看哪个男人有这样的福气,娶得这么好的妻子。”这个克用哥哥,枉我惦记你那么久,怎么净来打趣我,“哥哥,当年的玩笑话你怎么又拿出来说,让大家笑话。”茗玉急眼,环顾四周就恐有人因此起了心思,将来错付终身。萧承睿的视线又转向茗玉,足足在她身上停了一柱香。雍临王被小辈们的一来一回逗得开怀:“来来来,干。”萧承睿默默干下这杯酒。 宴席散后,萧承睿就想去找找茗玉,探一探她的想法。萧承睿虽然想要一个女子,却也不想用权势强行逼迫,这种事还是要心甘情愿才好。当然,茗玉这女子不同寻常,拥有母仪天下的可能,断断是不能拱手让人的。萧承睿在回廊处见到对月伤怀的茗玉,茗玉原是被宴席上爷爷和哥哥关于婚事的议论勾起了愁肠,对月数日子,数着一回又一回月圆。 萧承睿不想扫了佳人的兴致,摆摆手示意后面的侍从不要跟来,信步走近茗玉。身为王上的君威使得萧承睿不好主动在茗玉面前说话,咳了一声引得茗玉主动发现他。茗玉很讶异,蹲身道:“王上。”“嗯。”“茗玉见过王上。”萧承睿一抬手:“无须多礼。”“谢王上。”萧承睿一步步试探:“在这儿干什么呢。”姐夫不过是闲聊,照实说便是,反正承煦将来也是要向姐夫请旨的:“我在看月亮呢,您看,月亮又快圆了。” 萧承睿不懂茗玉在想什么,尴尬接话:“哦,是啊,月亮又快圆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王上不也是一个人吗。”“呃,我,”萧承睿不知如何讲,总不能告诉眼前的佳人,自己是看中了她罢:“我是酒喝多了,睡不着,出来走走。”茗玉歪着脑袋细细回忆,“我看王上没有喝太多酒啊,倒好像有心事似的。”这个茗玉,竟是观察细致入微哪:“哦?怎么看出来的。”不会是芸琪教的吧,芸琪向来就是这么个稳妥性子。“琪姐姐教我的,宴客的时候一定要懂得察言观色,好让宾主尽欢。” 芸琪真的是在把她当作亲王贵胄正妻的标准在培养啊,母仪天下,母仪天下…“平日你跟着你琪姐姐被她带得像个大人似的,进退有节,话也不多说一句。今日难得见到了家里的亲人,所以才变得又笑又闹,像个孩子,嗯?”“今天啊都是琪姐姐取笑我。”茗玉才不好意思说这些呢。 芸琪怎么会有取笑之意呢,萧承睿立马为芸琪辩白:“怎么会是取笑你呢,你们雍临双姝的名声早就传开了,只怕有不少早就倾慕你的人。有没有想过在这其中挑选个如意郎君啊。”萧承睿为掩盖自己的试探心思,一副长辈的口吻唠家常。茗玉又是惯常谦虚的,“什么雍临双姝啊,只不过是大家说着玩的。若是因为一个人的相貌就谈婚论嫁的话,未免太肤浅了吧。”嗯,果真是个非比寻常的女子:“这话说得好。那若是有个像当年乾州王爷一样的美男子来向你求亲呢。”本王倒要看看,这茗玉究竟是真的不在意相貌,还是那人相貌不够令人动心才这么说。 “我不要。”茗玉脱口而出。这倒是真的奇了,“那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啊。”“我想嫁…”我一定要打场胜仗,做个大英雄。会的,你是个大英雄,你一定是个大英雄。茗玉咀嚼同承煦的美好回忆,陷入了沉思。怎么还出了神,“茗玉?茗玉?”茗玉方才回神,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王上。”萧承睿不解,还是循循善诱:“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这时有侍女进来给茗玉送披风,萧承睿被打断,不好再继续当着人问下去,定定心神道:“哦,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茗玉多谢王上的关心:“是,恭送王上。”萧承睿点点头,笑一声走远。 ☆、天命之女 萧承睿去了芸琪的屋子,芸琪为萧承睿等许久都不来小小的醋了一把,嘟囔嘴撒娇:“王上,您这么晚都没回来,我还以为您上别的院子去了呢。”萧承睿拉上芸琪的手:“又胡说,去别处只是虚应故事,还是你好,懂我心思细心体贴。”芸琪卖了个关子:“可是往后这一年王上怕是不能来我这了。”好好地,怎么说这种话:“为何?” 芸琪嫁来十年未有所出,是以萧承睿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今日御医来给我把了脉,”芸琪含笑低头,柔柔的视线落在平坦的小腹上,“我有了。”“真的?”萧承睿声音都变了调,小心翼翼抚上芸琪小腹,视若珍宝。这萧承睿啊,都有了长子,却还像第一次当父亲似的,男人们没有孕育孩子的体验,对孩子的喜爱最开始是从孩子母亲处移情而来。 “今日王上出宫迎接爷爷去了,所以还没来得及告诉您呢。”“太好了,来。”萧承睿引着芸琪坐到床边,“太好了,”萧承睿揽芸琪入怀,俩人耳鬓厮磨,“芸琪,我希望这回啊,你能帮我生个男孩儿,将来他就是我们大盛的太子。”萧承睿想到以后,雄心壮志振奋,又立志要把最好的江山打下来给芸琪的儿子继承。孩子还没出生,这未免有些太早了吧:“这就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萧承睿把头靠着芸琪的头:“我相信这回啊,保准是个小子。” 芸琪靠在萧承睿怀里,虽是贪恋这一刻的温暖,却告诫自己万万不可犯了妒忌,“王上,如今我有孕在身,依礼不便再服侍王上了。我想请爷爷从雍临挑几个容貌好、性情好的女子过来。”既然芸琪怀了孕,就不要茗玉了吧,免得惹她伤心:“不用。”王上肯体谅我,把我放在心上,我已然知足,“我明白王上的心思,可这后宫要王嗣越多才越兴旺啊。”爱一个人,对一个人好,就要站在他的立场,多多为他着想才行啊,“总不能一直只是这么几个妃嫔,多挑点女子来充实后宫也是应该的。” 王上,您就当是为我想想,也该收几个女子啊,“那要不然别人还当我爱拈酸吃醋呢。”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说我萧承睿的妻子:“谁会乱说,嗯?谁不知道你温良贤德,嗯?”好像芸琪真的说出来一个名字,萧承睿就要去找他算账似的。“那王上你就听我的。”芸琪既然这么说了,想来不会惹得她难过,那不如还是坦白讲了吧。萧承睿思索片刻:“眼前倒是有一个。”芸琪不知是谁,拧眉问道:“王上说的是…”萧承睿提示道:“也是你们雍临的。”雍临的,雍临的,那不就是,就是茗玉吗。芸琪不敢置信,迟疑道:“王上说的是…茗玉?” “你认为呢。”这话便是承认了。芸琪试着露出笑模样,却发现脸已经僵硬了,“好啊,原来王上早就对茗玉有了心思,竟瞒着我了。”不可否认,再贤惠的女人对自己心上的男子也难免不吃醋,何况芸琪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隐瞒,又是初初有孕容易多思,便委屈不已。“不是有意瞒着你,”萧承睿最怕芸琪误会自己,“我对她确实一见倾心,有种情不自禁的感觉,但似乎又隔着什么。”萧承睿自嘲笑笑。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芸琪开始询问,问清楚了才好对症下药不是。萧承睿仔细回想了一下,却给不了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我也说不清楚,刚开始只是把她当成妹妹看待,确实没什么,只是觉得她格外的聪明,鬼点子多,挺有意思的。或许是,”“又或许什么?”芸琪紧张地问,“又或许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她已经长大了。”萧承睿笑自己这般紧张,跟做错事交代问题一样,笑自己满以为对不住芸琪,却不想芸琪大度并不非常介怀。 芸琪先是肯定了萧承睿的想法:“老实说,茗玉那性情容貌,我若是个男人也不能不动心啊。”萧承睿点点头:“确实年轻貌美,还才思敏捷。只是,”萧承睿握住芸琪有些冰凉的手:“她是你的堂妹,我本不该这么想。”芸琪顺水推舟:“那王上要不要再挑挑其他的女子,茗玉她毕竟还小。”若是芸琪不愿意,这事倒是不好办了:“怎么,你不愿意?” 芸琪没有搭话,萧承睿不太愿意放弃,正色道:“芸琪,今日贺兰克用那番话还记得吗。”母仪天下,王上说的是母仪天下,“哦,您是说他说茗玉会母仪天下的话。”芸琪不太信这个:“他是说笑的,您倒当真了。”萧承睿本不是当了真,而是不敢在大业上冒险:“命相之术本就是无稽之谈,但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芸琪还是不敢相信,就为一个命相,便要影响了自己从小疼大的妹妹的一生:“可这机会也太小了吧。”“万一呢。”万一,凡事就怕万一,萧承睿立马接话。 “这天下中原大地已经四分五裂多年,或许我萧承睿就是将这中原统一的那个帝王。”说到天下局面,萧承睿来了精神,站起身指点方遒,芸琪跟着他站起来,不由担心自己的命运:“可若真有这么个万一,那嫁给一国之君的是我,这母仪天下的也该是我才对呀。”原来芸琪是在忧心这个,倒是我疏忽了,“当然是你。”萧承睿郑重承诺,揽过芸琪肩膀,“可我们也不能将这个万一的可能送给别人,你说呢。”关乎国家命运,由不得我小性儿了,芸琪回复:“王上的意思,我明白了。” “哦?”雍临王听了这么一番要纳茗玉为妃的话,倒是真真欢喜:“好哇,哈哈,这可是件大喜事啊。”芸琪给雍临王说的时候没有透露母仪天下的事,毕竟虽是盟友,盛州对雍临还是有所防备的,只讲了王上看中茗玉,要纳为侧妃。爷爷同意是意料之中,“我就知道爷爷一定会答应的。”如此好事,岂有不答应之理,“是啊。”芸琪奉承一番:“所以爷爷将我嫁来了大盛,将绾音嫁到了西齐,这都是爷爷为子孙的深谋远虑啊。” 还是芸琪这个孙女懂事,有见解,跟在萧承睿身边是学了不少哇:“你说得对啊,如今这大梁是残暴不堪民心尽失,而西齐全盛时期已过。依爷爷看,唯有萧承睿,他精明干练文武双全,既有守业的能耐,更有开创的雄心。日后啊,大盛必将更加兴旺,趁着这个机会,我们雍临若能与他再结上一层姻亲,对雍临无疑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茗玉陪克用骑马归来,克用感叹道:“真没想到,我妹妹的身手还是不错呀。”“那当然,”茗玉在这个哥哥面前一向是骄傲的,“你以为我离开雍临连马都不会骑了?”克用边走边有意提起:“好久不见萧承煦了,”兄妹二人坐定,“记得当年他来雍临的时候,我们一起骑马打猎,真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一说起承煦,茗玉的得意劲儿又来了:“现在啊,现在人家萧承煦长大了,威风了,都率军出征去了。” 你哥哥我也率军出征过,怎么没见你这般自得,克用默默添茶,茗玉手托下巴嘟囔着嘴,“不过,月都圆了三回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知道。”“你知道什么?”明知哥哥不可能知道承煦的消息,茗玉还是不舍得放过一点点打探消息的机会,“萧承煦他…”克用蹙眉低头,暗暗打量茗玉反应,轻啜一口茶轻笑一声:“他是你的心上人!”“瞎说。”茗玉被踩中了尾巴,嗓门都高了一个度。 “我瞎说?”怕是妹妹你害羞,不敢承认吧,“在雍临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而且刚才凌蓁儿可什么都跟我说了,我可都明白了。”这蓁儿,什么话也藏不住,“放心吧妹妹,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去告诉爷爷的,让爷爷去跟琪姐姐议婚,这事儿一保准成。”怎么还没完没了了,茗玉气急败坏,“谁让你多事啊。”克用看透一切,打趣道:“好,我多事,我多事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茗玉磋磨手指,算着承煦回来的时间,“我这个妹妹呀可真是嘴硬心软,这一天了,一直都心不在焉的。怎么,还是担心萧承煦在战场上的战事?”茗玉默认,点头起身缓步:“这承煦啊,虽然骁勇,但是毕竟是第一次带兵打仗,我这心里啊难免会有些担心。”克用信誓旦旦:“你是我的妹妹,你的事情,我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茗玉想念承煦多时,来到承煦的屋子。凌蓁儿被灰尘呛了两口,嚷嚷着要打扫了这间房,被茗玉拦下:“别,千万不要动,就让它保留这个样子,有承煦的味道。”凌蓁儿感慨:“也不知道燕王殿下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可别让我们家郡主等得断了柔肠。哦,我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茗玉还是不放过一点关于承煦的事,急急忙忙询问。 凌蓁儿轻笑一声:“方才王妃娘娘不是差人来说,晚膳过后有话要跟郡主你说吗,我知道王妃娘娘要说什么了。”这丫头,我都不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嘛:“说什么,莫非…你未卜先知啊。”“那是当然了,”凌蓁儿一点不理会茗玉对她的调侃,“我猜啊,一定是世子殿下把你和燕王殿下的事告诉了王妃娘娘,所以王妃娘娘要跟你说啊,把你许配给燕王殿下!”若真是这样倒也不错,嫁给承煦,一双人,一片草原,儿孙绕膝,共享天伦…“说到这儿,我还没骂你呢,你跟我哥哥说什么了。” “我冤枉啊郡主,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所以才特意告诉世子殿下的。”凌蓁儿苦口婆心:“趁着雍临王现在在这儿,赶紧把你和燕王殿下的事给定了。”茗玉转过身不理会,“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叫夜长梦多。”怎么可能!话可不能乱说,万一应验可就不好了。“净胡说。”“郡主,你就放心吧,我猜的呀,准没错。”承煦,我如今很好,不必惦念,不知你在战场上如何,可有受伤,可有好好进食? “琪姐姐有了身子,也不早点告诉我。”茗玉一进来,听到的就是雍临与盛州的联姻有了继承人,“我这也是才知道,这不就来告诉你了吗。”茗玉也不懂许多保养之道,只拣自己力所能及的讲,“那姐姐以后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吩咐茗玉去做。”正愁怎么开口呢,话把儿就送上了门:“今后啊,我不便再伺候王上了。本来想多挑几个女孩儿来充实后宫呢。”正好多来几个家乡的姐妹,这宫里可就热闹了,茗玉没心没肺,“好啊,让王上去雍临选吧。” “话是不错,可何必到别处去挑呢,这眼前,不就有个顶尖儿的吗。”茗玉好奇,却没往自己身上去想,兴奋握住芸琪的手:“谁啊?”这茗玉,果然还是没长大的小姑娘性子,“嫁给王上,身份尊贵无比,才不枉了你天生的这般才貌。”晴天霹雳,简直是晴天霹雳,若是这样,茗玉宁可没拥有这般天生的才貌。芸琪没有注意到茗玉垮下来的脸,径自往下说着,“况且,爷爷对这件事也极力赞成,因为这样,雍临跟大盛的关系就更深了一层。” “你说,这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我是雍临唯一剩下的嫡亲郡主了,这对雍临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对于我而言,却是一个天大的打击,不,我不要,我不要,“还有啊,王上说了,你一进门就封你做侧妃,这也是王上看重你的表示。”这番好处,茗玉是一个字都不在乎:“琪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怎么可以…”芸琪不解,“王上看中你有什么不好的。”不知为何,不到最后一刻,茗玉是不愿意告诉琪姐姐,自己和承煦的关系。“我不是说这个,琪姐姐,现在提我的婚事,未免有点太早了吧。” 芸琪以为茗玉只是害羞:“早什么,这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呀。”“茗玉,茗玉宁愿终生不嫁。”也不要嫁给不爱的人,不要嫁给承煦的杀母仇人。当年萧承睿默许逼死沐王妃一事,茗玉多少了解一些,这么可能愿意嫁给这样一个人呢。萧承睿在芸琪心中是最亲最爱的人,是人中豪杰,可他在茗玉心中,就只是一个亲近的姐夫,一个为了王位心狠手辣的小人。芸琪这才看出来一点:“怎么,你不愿意吗。”茗玉努力寻找着托词,而不愿琪姐姐夹在中间为难,“在我心里,王上是尊敬的长辈,怎么可以…” 原来只是这样,只要不是不愿意嫁就都好说,芸琪努力劝说:“我也知道,你对王上的想法可能一时还转不过来。”“不,不光是这个,还有别的原因。”“还有什么原因,让你会不肯嫁给王上。”说,还是不说?若说了,承煦在琪姐姐和王上心里会埋下一根刺,琪姐姐知道就等于王上知道;若不说,又该怎么推脱掉这门婚事。“琪姐姐,茗玉从小就想嫁一个两情相悦的人,而王上心中只有琪姐姐,茗玉实在不愿去破坏啊。”嗐,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这也没什么,王上的女人又不止我一个,我又不是那等嫉妒的人。况且方才说要挑几个女孩,你不是还很赞成的吗。” 茗玉不愿嫁给王上,除了一个人,茗玉谁都不嫁,这人就是茗玉心心念念有了终身之约的承煦。“茗玉除了心中所爱,谁都不嫁。”“这么说,你有心中所爱了?是谁?”琪姐姐,我不能说,我真的不能说,请琪姐姐原谅我,“是妹妹曾经去西齐退婚之时,有过几面之缘的马夫。”琪姐姐,自从那年我与承煦西齐初见,他的心里便有了我,我的心里也有了他。“我们早就钟情了彼此,也有了婚娶之约。”几面之缘,怎么就成了心心念念,对方竟还只是个马夫。不过这倒也不稀奇,姐姐当年也是对王上一见钟情。 “你瞒得可真好啊。”芸琪气愤不已,“琪姐姐,茗玉不是有意要瞒着您的,只是为了守规矩,我不敢跟他逾越了身份。再者,我们还年轻,他还没有建功立业,我不敢开口请求王上指婚。但是他说了等他打了胜仗,他就”“你先别说了。”糊涂,他打了胜仗,那就是盛州跟雍临吃了败仗,这也能高兴得起来么,“让我好好想想。” 茗玉伏在芸琪膝头,“琪姐姐,你疼我不是吗。”承煦他已经失去这么多了,如果他再失去我他会疯的,我也是,“我的这颗心只属于他,再也离不开他了。”芸琪扶起茗玉,正色道,“茗玉,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件事不是我跟爷爷的主意,是王上,是他亲口要的你。”论性情论身份,茗玉倒和承煦像一对,怎么会看上了个马夫而不是承煦呢。可惜,茗玉和承煦只是两小无猜,从前也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如今王上开了口,说什么都晚了。 “琪姐姐,你也是懂的。”“琪姐姐,我绝对不能辜负了他,我求求你,帮我想个法子,把这门亲事退了吧。”不过还好你的心上人是别人,不是承煦,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承煦,王上早就对他心有芥蒂,这样不更是激化了矛盾吗。说不清是怎么回事,芸琪今日总觉得茗玉和承煦才像是一对,茗玉的心上人是承煦。芸琪狠狠心,“这次不是姐姐不帮你,王上的要求岂可轻易驳回,况且你身上可还有天命预言,你好好想想吧。” 茗玉抢白道:“不,我是不会答应的,将来会怎么样我也顾不得了。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嫁给自己不爱的人的。”有时女孩子太有想法也不是一件好事啊,芸琪感叹。“王妃,郡主,恕蓁儿冒失。歌儿那边传话来说,豫王殿下从前线回来了。”“你说什么,承轩”“是的,豫王殿下吵着要见王上,可您不在,歌儿不敢做主,没有人敢去御书房打扰王上。”好吧,“我先去看看。” 承轩回来,那承煦,承煦他,我,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承轩怎么会突然回来了,还要急着见王上。“你还听到了些什么。”“我听见歌儿说,豫王殿下双眼通红地回来,而且嘴里还喊着燕王殿下的名字。”承煦,难道承煦出事了。不会的,承煦说过,他一定会做个大英雄,他让我安心等他的。可我这心,怎么也安不下来。 王上收:萧承轩擅自离营,不顾军情违反军令。臣萧承耀书。承轩和芸琪进来时,王上正在看萧承耀的手书。“承轩,承耀刚派人快马呈报,说你罔顾军情擅离职守,怎么回事。”承轩气得很了:“萧承耀他害死了我哥,他当然怕我回来了。”承煦,竟然是承煦:“承煦他怎么了。”承轩只自顾自说着:“今日只要让我呈了冤情,王上,”承轩抱拳单膝下跪,“再大的罪我都认了。” 真是的,半天不说怎么了,令人着急:“站起来,慢慢跟我说。”承轩依言起身:“那天探子来报机密,说西齐打算声东击西,先切断东路援军。我一听就知道,东路只有哥哥的狼啸营,我就立马请命派兵支援。可四王兄却下令,要我不准轻举妄动,否则就要军法处置。果然,西齐大军带着几架强弩车,绕过我们的主军,以逸待劳,”茗玉偷偷跟了过来,趴在门缝上听着一切,“正面迎上狼啸营。狼啸营措手不及,几乎全军覆没。” 承煦呢,承煦怎么样,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要承煦安好:“我一听这些,我就更管不了那么多了,带着鹰啸营的人没日没夜地赶过去。可是当我赶到战场上,那里已经尸横遍野,烧得一片焦黑,我根本谁是谁我都认不出来了。我哥也没了。”起先承轩还说得气势汹汹,到最后一个半大小子竟是哽咽难言。萧承睿不敢相信,整个人懵了:“你说承煦人没了,你去找了吗。”不会,承轩不是说了吗,那里谁是谁都认不出来了,承煦当然不会有事了。承轩,承轩他是吓唬王上的。 “我找了,战场和附近周围我全都搜索数遍了,可是除了尸骸,未见生还者。”我是防备这个弟弟,可我真的没有要他死啊,真的没有,我还指望他为我建功立业压制三大亲王呢。“德安,德安。”萧承睿高声喊道,“王上。”“传我令,龙凤虎三营全都给我派出去,一定要把燕王给我找回来。”“遵命。”承轩摇头:“我哥他回不来了。王上,这些全都是拜萧承耀所赐,您一定要给我们讨个公道啊。” 萧承睿愧疚涌上心头,温言道:“承轩,事实如何我自会查明,可是你身为一营主帅怎么能擅离职守,你不知道这违反军令吗。而你说的,我只能当是武断猜测,我要去调查。”他拒绝了,王上拒绝了,“这些不是猜测,王上。不知道情报也就罢了,他既然知道,他不应该派人去探探虚实吗。可是萧承耀他不闻不问,放任西齐大军通过防线,还不肯派兵支援,任由我哥的狼啸营去送死啊。”萧承耀,汉王,如果真的是你,我哪怕是赔上了我这条命,也要为承煦讨个公道回来,茗玉暗暗发誓。 “我私下通知哥哥的时候已经晚了。萧承耀他是不是故意的,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承轩哭红了眼睛,萧承睿也颇不是滋味。承轩拼命想要说服王上,勾起王上对哥哥本就不多的兄弟之情,添了一把火,“王上,不错,为了告状我擅自回京,违抗了军令,该我的我不会逃的,你们怎么处置我都可以。最好把我们兄弟俩全都弄死,这样有些人就安心了。”有些人,不错,是有些人。可这个有些人里绝对不包括王上,萧承睿被承轩狠狠讽刺一通,当真不冤枉。 笑话,这时候把承轩处死,亲贵大臣会怎么看他萧承睿?沐王妃,承煦承轩接连去世,怕是个傻子都要知道他王位来路不正了。萧承睿把军法信誉看得极重,绝不肯带头破例的,这一点芸琪了解。按规矩,也只有王上纳娶,新王登基,太子出生可以大赦天下。“王上,”承轩跪倒,“我在父王赐哥哥的金盔面前,我发誓,定会为死去的哥哥讨个说法,讨个公道。”若拿捏好了分寸,这一点倒是可以用来让狼鹰二营制衡老四老五。 茗玉听了消息回来,是一句话不肯说,一滴泪不肯流。仿佛伤到了极处,整个人都不再属于自己了。“蓁儿姐姐,豫王殿下的侍卫在外求见。”“快请他进来。”“是。”承煦,你说过的,你怎么可能舍得抛下我呢。承轩他说了,谁是谁都认不出来,你一定是侥幸生还了对不对。我有预感的,我可以等到你回来,可你一定要早些回来,我快要扛不住了。他们,他们要让我嫁给王上,嫁给那个教导你成长、防备你有二心的人了。你,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如何等得了啊,或许,我就只能以死明志了。我不能对不起你,有什么后果我也顾不得了。比起不要你,还有什么是真正伤害你的呢。 “茗玉郡主,豫王殿下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侍卫奉上承煦的金盔,茗玉认识的金盔,亲眼看承煦带上的金盔,“他说,这是燕王殿下的东西,他应该希望把这个留给您。”承煦,你当真是如此心狠,一点念想都不肯留给我,非要逼我同你一道走么。我们还没有拜堂成亲,还没有赌书泼茶,还没有共享天伦,你舍得么,“那承轩他在哪儿。”“豫王殿下已被王上关押到廷尉府了。有一句话,豫王殿下让我转告您,他说,他若这次侥幸不死,一定会替燕王报仇,请郡主放心。” 你等我,等我做个名副其实的营主,独当一面的战将,到时候我要向王上请旨,让他把你指给我。承煦,这不是你自己说过的话吗,这不是你答应过我的吗。承轩这么冲动,汉王可不是好对付的,你若是不放心他,不放心我,你就平安回来。好吗?如果你平安回来,我一定嫁给你。茗玉一寸一寸拥紧承煦的金盔,回味承煦的温度,心疼承煦战场上受伤流血。抚摸这金盔,就像是感受到了承煦还存在。承煦,你既然还在,就回来,回来好不好,若是你累了,就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茗玉跑远,跑到夕阳西下,跑过丛林河湾,终于没了前路,跑到悬崖边。承煦,你是在这里吗,跳下去,是不是就可以找到你了,一个自己在疯狂地诱惑。茗玉,你可别忘了,雍临王大老远过来,可不是为了见自己的孙女殉情的,理智的自己说。从前慢,山山水水,我与你同在,真心在发颤。茗玉,你是王上亲口要的人,你若是殉情去了,王上迁怒承煦的弟弟承轩,承轩本就死罪,可还有命活,理智的自己重重告诫着。那我更应该去死,真心在叫嚣,若一定要嫁给王上,怎么对得起与自己相知相许的承煦呢。 茗玉啊茗玉,你可别糊涂了。汉王有嫌疑,你不是发了誓吗,哪怕拼上这条命,也要查清真相,为承煦报仇的吗。况且,况且我相信承煦不会有事,等他回来了,看你不在,怎么能受得了啊,茗玉自说自话。对啊,为了承煦的仇,承轩的命,要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茗玉攥紧了拳头,若你再不回来,我就去战场上找你,一寸土地一寸山河去找。 ☆、身无双翼 德安进殿:“王上。”“如何。”“咱们三营的人刚刚传来消息,说还是没有找到燕王殿下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继续去找,扩大范围给我找。”“是。”“汉王那里查得如何。”萧承睿没有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打击萧承耀的机会,“汉王身边的帅将以及身为副帅的卫王证词全都一致,都言燕王落难与汉王无关。王上,这是所有证词,请王上过目。”怎么可能无关,承轩心性单纯不会撒谎,萧承耀早就对承煦不满,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如今竟连底下人都能串通好,下一次是不是就要合谋造反了。萧承睿气急,将证词掼摔在地。 因为是王妃的亲妹子,茗玉在大理寺内畅通无阻,当然也有王上的默许,没把承轩严格看管。茗玉一路逡巡承轩的所在,“承轩。”有人来了,是茗玉姐姐,承轩慌忙回神转身:“茗玉姐姐。”“承轩”“他们都不相信我,你相信我的对不对。”承轩巴着栏杆慌张询问,“我哥是被害的,他们是故意的,他们是故意的。”承轩说话间有些癫狂,用力拍打栏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进来不几天就成了这个样子,茗玉酸楚,“承轩,”“王上根本就没有要调查萧承耀,根本就没有为我哥做主。我早就该知道他们俩是一条心的,我从头一开始,也许,也许这件事就是王上的授意。”王上说过,他会扶植承煦的,“不会的,王上不会这么对承煦的。”茗玉姐姐居然也信王上,承轩咬牙切齿,“本来就是这样。他什么都没有查清楚,他就急忙地治我的罪。我,我哥,我,我哥哥人都没了,萧承耀还要踏着我哥的尸骨加官晋爵。” “我真傻,我真傻,”承轩捶胸顿足,“我就,我就不该回来,我,我就该当场把萧承耀给宰了。”承轩现在这个样子,也听不进什么大道理了,“承轩。”承轩需要有个人听他诉诉苦,茗玉并没有打断,“萧承睿不帮我哥报仇,我自己去报仇。”“承轩,承轩你冷静一点。”“把门打开,把门打开。”“你相信茗玉姐姐吗。”“如今我能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那你相信姐姐,这里人多眼杂,你在牢里千万不要再惹出什么事端,不要指摘王上的不是。”我总不相信,承煦会这么轻易地抛下我,“战场上并没有找到承煦,说明他还是有活路的。他哪天回来,也不希望你有什么三长两短。” 茗玉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息在说话:“你要再这么闹下去,仇不但报不了,还会落入别人的圈套里。总之你放心,姐姐一定帮你想个法子在琪姐姐处求情,哪怕最后还是要搭上姐姐自己,也一定救你出去。还有承煦,他所受的冤屈,我一定会查个明明白白。”如果最后要大赦天下,承轩在牢里等不到琪姐姐的孩子出生,而且琪姐姐怀的不一定就是男孩,汉王也不会允许拖到那一天。 萧承睿推开承煦房门,四处打量,见到了旧时承煦的弓。小承煦曾经拉不开弓,倔强地一次次尝试,“殿下,九殿下今日已经在这儿站了一整天了,发誓不拉开这弓,就绝不用膳,谁劝都没用啊。”侍卫也是担心承煦饿坏自己,见萧承睿过来便搬起了救兵。九弟这倔性子倒是像我,萧承睿来了兴致。他欲伸手触碰承煦的弓,却几番犹豫不忍触碰,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弹了一下弓弦,也把自己弹回那段久远的往事里。 萧承睿为承煦量身打造了一把新弓,“九弟。”小承煦笑嘻嘻看过来:“三哥。”“人小志气倒是不小啊,三哥给你做了一把小弓,你先试试。”“将来我可是要当大英雄的,怎么能拉这么小的弓呢。”不得不说,萧承睿说服人很有一套,“三哥问你,在你心目中三哥是不是英雄。”小小的人儿认真仰头,一脸孺慕:“我最崇拜三哥了,三哥当然是啊。”“那三哥也是先从拉小弓开始的啊,”萧承睿拉了一下弓弦,把弓递给小承煦,“是不是。”二人交换了手里的弓,也交换了彼此的命运,“拉弓的时候背要挺直,胸打开,拿起来。”萧承睿亲自上手为小承煦纠正姿势。 芸琪总能找到萧承睿的所在,萧承睿无力坐下,满脸追思,芸琪过来,抚上他的肩膀拥住他。萧承睿抓住芸琪的手,示意她去看小弓,“这是九弟的第一把弓,是我给他做的,”萧承睿眼眶通红,哽咽道,“我是想让他去战场上立功的,不是想让他去送死的。”萧承睿靠在芸琪怀中,一颤一颤地倾诉委屈,“臣妾知道您心中的疼惜,”萧承睿捂脸吸一口气,男儿有泪不轻弹,萧承睿在芸琪面前不再压抑,“王上,承煦的事,难道真如承轩所言,老四,他真的是故意的吗。” 芸琪无疑是了解萧承睿的,用最恰当的方法陪他发泄情绪,再劝他爱惜身子。萧承睿一提到政事,便收敛了所有不好的情绪,“承耀今日还派人送来捷报,说他把西齐的主军给打退了,打了一场打胜仗。等他班师回朝,我会当面向他问清楚。”“王上,臣妾想向您求一件事,”萧承睿拉过芸琪玉手,“承煦和承轩兄弟情深,承轩想必是因为急怒攻心,”萧承睿抬手打断,他总能分得清私情和政事,站起身道,“身为一军主帅,即便是有天大的委屈,也不应该抛下他的将士们,跑回来申冤,这是职责。”说罢又觉得自己语气过重吓到了芸琪,放缓了声音,“违反军令,理当受罚。”“可承煦只有他这么一个弟弟啊。”“他也是我弟弟,”萧承睿拥住芸琪,不要她惊慌伤心,“这件事我会审慎定夺的。” 茗玉处,是日。我要找点事情做,不能一天到晚念着承煦,我的心已经很痛了,痛的没有知觉了。茗玉想给承煦把荷包绣完,等荷包绣完,承煦可能就回来了。针刚一穿过,便扎到了沉思的茗玉的纤纤玉指,流出殷红的鲜血。凌蓁儿进房,见她的郡主又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偷偷地想。得让郡主转移些注意力,又怕刺激到茗玉,小心觑着茗玉悲怆的神色:“郡主,听说汉王殿下班师回来了,王上正准备出城亲迎。”对,我还要为承煦查清真相,承煦肯定受了伤,不能等承煦一回来还要带伤认贼做兄。 茗玉换了一身湖蓝色衣衫,毅然决然踏上探寻真相的道路,“歌儿。”歌儿见证过王妃对茗玉郡主的疼爱,也知书房禁地事关重大,不得不细细叮嘱一遍:“可千万不要让王上发现了,我的小命可在郡主您的手上。”茗玉素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生怕牵连旁人的,干脆应下:“嗯,你放心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是一定不会害你的。”“半个时辰啊,半个时辰我来开锁。”“好。”歌儿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锁柄送茗玉进内。 茗玉来王宫许久,还是头次进入王上的书房,仔细观察地形,留心足下不致发出声响。这么多竹简,到底哪一卷才是记录此次战事的呢,茗玉方轻轻握起瞧着最新的一卷,便听得外间有了动静。“就在外面守着,没什么要紧事别让人进来打扰。”有人提灯笼经过,是王上的声音,怎么这么不巧,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是。”外间的人推门进来,王上在前,汉王萧承耀居后,歌儿轻掩房门。那这次倒巧,是汉王萧承耀来,茗玉腿一抖蹲下,手巴着书架想听听或许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王上站定转身,仿佛洞察了一切,懒洋洋道:“说罢,究竟怎么回事。”萧承耀满脸写着不耐烦:“打了场胜仗,就这么回事。”说罢还一摊手,一副无辜样子。王上可不信这套转移注意力的言论:“那承煦和狼啸营呢。”萧承耀如梦初醒:“哦,你说九弟啊,第一次上战场没什么经验,不巧又是个硬仗,倒霉。”先不论真相如何,我贺兰茗玉今天是听出了一点,你萧承耀对承煦态度很不友好,要提醒承煦提防你才行。若是你有意为之,我纵拼了个粉身碎骨,也要把你这个不思悔改的贼人拉下马。 萧承睿不满:“他是我们的弟弟,你居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那战场上救援不及,我能有什么办法。”救援不及?救援不及你可有去救:“那萧承轩呢,为什么回来向我告状,说你明知道西齐打算声东击西,你却不告诉承煦,也不派人去打探虚实,任由他狼啸营蒙在鼓里头去送死?”萧承睿气急,指着萧承耀指责,转眼就把萧承轩卖了,愤怒之下也不忘挑起狼鹰二营同汉王萧承耀的对立。“他胡说八道,萧承轩自己违抗军令临阵脱逃,我还要找他算账呢。”承轩还只是个孩子,你竟也不放过,难道真要将他们斩草除根你才满意。 “萧承轩他违抗军令是另一回事,我现在要问你的,是真相。”王上在真相二字上加了重音,“好,既然你想知道真相,我就告诉你。”茗玉心里一紧,攥住拳头,控制力道不致发出咯咯的声响惊扰他们。“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萧承煦他表面上看起来很忠诚,但是他打心里一直恨着咱们。”承煦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竟有本事瞒得过我?还是要慎重,不可被承耀牵着鼻子走:“你有什么证据。承煦他整日学文习武,对我向来恭顺。” “你被他骗了,你记不记得有句老话,你把老鹰养大了,等它翅膀长硬了之后回过头来,它一定回来抓你的牛羊。”承煦的心思被人知道了,等他回来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茗玉此刻俨然成了承煦的探子,认真地记住重要人物的一言一行,准备嘱咐给承煦。“我自问,对得起他萧承煦,更是打算栽培他,成就他。”此话若是当真,承煦兄弟的境况倒会好上许多,茗玉为承煦用心盘算。“你看承轩平日对我是什么态度,他在装,他在跟你装恭顺,他才是居心叵测。” 我当是因为什么,原来是这,那就没甚打紧了:“萧承轩自小就被父王宠惯了,你不应该从他的态度去妄加推断。”“那万一呢,万一我的推断是对的怎么办,你别说我跟承泰得天天防着了,恐怕就连王上你也是如坐针毡吧。”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王上究竟有没有做过伤害承煦的事情,如今情形越发扑朔迷离了。茗玉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唯恐漏掉其中一个字,“就算你心里有疑虑,为什么事先不跟我商量,谁准你自作主张的。”王上这才是发了真怒。“那我也是临时起意嘛,不是有句话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 该死的萧承耀,竟敢这么顶撞我,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王上了,萧承睿攥紧拳头青筋暴起,极尽所能克制着涌上头的怒火。“三哥,听我说,九弟十弟他们年纪轻轻,毫无军功就各领一营,大家心里谁也不服。这样一来,狼鹰二营不就空出来了吗。”好你个萧承耀,茗玉已经气红了眼眶,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最终还是生生地憋了回去。“你说的咱们,指的就是你吧。狼啸营和鹰啸营将来由谁来接手,恐怕你心里早就筹划好了。” 这一点王上倒真真是冤枉了萧承耀,萧承耀这么说,本想让三哥疏解下心怀,不料弄巧成拙,自己反被讽刺一通。“王上你这话什么意思,”萧承耀近前一步,昂首挺胸逼住王上,“你是在怀疑我。”“无缘无故,我怎会怀疑你。是什么缘故,你心里明白得很。”“哼。”萧承耀一甩袖子走人了。 茗玉松口气,暗自庆幸躲过一劫,泪水如细线淌过脸颊。正自起身时,碰到竹简的标签,响动惊扰了王上。王上猛地转身,眼中杀机顿现;茗玉被这个眼神吓得呆住,反应过来后双手按住标签。王上抽出佩剑,一步一步逼近响动的所在,茗玉如有神助,狠狠抹一把眼泪装睡。王上来时,见到的是双手环抱膝头,头埋在胳膊间的茗玉。怎么会是她,芸琪的妹妹,“茗玉,茗玉?”王上试探着叫醒茗玉。茗玉头一晃装作睡眼惺忪:“王上。”起来一蹲身。既然是芸琪的妹妹,也就不好杀人灭口了,只得警告一番,单看她能否领会我的意思了。“出来吧。” 王上将佩剑收回原处,茗玉调整一下有些紊乱的呼吸,走至大殿中央。“茗玉见过王上。”“你们怎么在里面。”若无意也就罢了,若是有意,罢罢罢,这个茗玉身负天命,轻易除不得。“我是来找书的。”“找什么书。”“祁连兵法。”“兵书?”王上这是不信吗,“我听说那本书里有好多兵法,所以就想偷偷地溜进来找找看。”“用兵打仗的书你怎么会感兴趣。”“茗玉就是不服气,凭什么只能男人带兵打仗,女人也可以通晓兵法呀。”“找书,为什么不跟你琪姐姐说一声。”“我怕琪姐姐笑话我。”王上勾起一丝笑容,”“你看吧,王上也笑了,这个就是我为什么不告诉琪姐姐的原因。”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这王宫,竟能随意让人进出了,真该好好整顿一番。“我们是趁歌儿打扫的时候,偷偷溜进来的。本来想找了书就走的,结果这里的书实在太多了,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这个时候,就听见歌儿落了锁,茗玉也不敢声张,当时又累又困的就睡着了。”“歌儿,歌儿”茗玉当机立断,抓住王上手臂轻摇几下:“王上,你可不要惩罚歌儿啊。你要是惩罚了她,那王宫上上下下的人都会知道我的糗事的。他们就会拿来当笑柄,到时候,茗玉就该羞死了。”往常茗玉在王上面前总是一副成熟郡主的风范,少有这般撒娇弄痴的。可为了留有用之身待承煦归来,再甜腻的声音茗玉也学得出。 “好,我不罚歌儿。”茗玉抽回了手,蹲身作礼:“谢王上。”“我就当你在里面睡着了。”“茗玉是真的睡着了,这里面又黑又冷,茗玉当时又困又饿,不睡着才怪呢。”“我跟汉王说的话,我希望你们就当没听见。”王上使诈,茗玉装疯卖傻:“啊,汉王也在吗,汉王不是出征未归吗。茗玉这人一向睡得熟,雷都吵不醒的,刚刚做梦还梦到了一只烤全羊,可香了。”“行了,看来你是真的饿坏了,去歇着吧。”“谢王上。对了,这件事情王上可千万不要告诉琪姐姐,不然她会怪我的。”茗玉撅着小嘴。“好,我替你保守秘密,也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王上自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茗玉的说辞,茗玉不敢乱应,低头脚底抹油般溜走。 回房,茗玉简单向蓁儿讲述了刚才的经过,末了感叹道:“蓁儿,方才真的好险。”咳,咳,茗玉咳出几丝殷红的血,蓁儿忙扶茗玉坐下,拿来手帕为她擦拭嘴角。“好点没有啊。”茗玉答非所问,“是真的,承煦真的是被人害的,他真的是冤枉的,萧承耀的心太狠了。”“郡主,蓁儿不懂,但蓁儿求您,一定不要冲动,千万爱惜自己呀。”““我绝对不会让他伤害承轩,绝对不会。”茗玉对自己发誓。 芸琪本是悠哉悠哉倒着茶,总觉有事发生,心神不宁。“王上到。”芸琪只见萧承睿颇为沉重地走进来,“王上,您跟汉王谈过了。”萧承睿知道芸琪看着承煦承轩长大,待他们亲厚,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芸琪一下子就明白了:“是真的,汉王他真的是故意的。”王上挥手,歌儿会意退下:“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二人先后坐下,“怎么了。”芸琪怎么欲言又止的,什么时候跟我还不能有话直说了。 “王上,我总觉得,你哪里变了,可我也说不上来。”登基为王,身处高位,人又岂能不变呢,萧承睿叹了口气:“芸琪,你以为我这王上好当吗。”王上扶案起身,芸琪亦跟随,“我自小起便誓与青天比高,与天下英雄一争短长。所以王位对我而言,不只是一张宝座,一份虚荣,而是一个可以实现抱负的机会,一个可以胸怀天下的起点。”芸琪仰头看着萧承睿,“为了赌志气,我就必须得赌心思,就必须得用权,用谋,用略,无所不用其极。”有时候为了天下人,为了社稷宗庙,有些人注定会被舍弃掉,注定会被辜负。 这固然是对有些人狠心,却是对天下人的仁慈,值得。不过芸琪也有私心,私心里盼望自己不会是被王上舍弃的人。萧承睿转向芸琪,“今后,若是我真的变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萧承睿握住芸琪的手,心都软了下来:“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毫无顾忌地说出这些心底话。芸琪,无论我今后怎么变,对你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你肯信任我,愿意体谅我吗?”萧承睿略带哽咽,明知芸琪是体贴自己的,还是有所恐慌,有所害怕。“我当然会信任你,体谅你。你是我的夫君,是我在这世上最亲最爱的人。”芸琪轻轻把头靠在萧承睿怀里,萧承睿揽住她,温柔地拍抚。 茗玉低头,迈着小碎步行走王宫中,见得凌蓁儿过来急急拉过她到一个偏僻角落,“蓁儿,怎么样,托人送药进去了吗。”“送是送了,可豫王殿下整日饭菜不食,说是宁死也要为燕王殿下喊冤,”这个承轩,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眼见这病情是越来越严重了,怕是不能再拖了。”茗玉今早从琪姐姐处听说,萧承耀今日在殿上参了承轩一本,说承轩抛下前线战士不理,擅离职守临阵逃脱,要治承轩死罪。萧承耀还拉拢了众多亲贵,搬出了军法,承轩怕是真的等不及了。那就,那就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茗玉在王宫里到处打听琪姐姐的所在,终于找到为平复心情修剪花枝的芸琪。为了加重此次相求的份量,茗玉毫不犹豫,扑通一声跪下,“琪姐姐。”两年来,芸琪还从未见过行这般大礼的茗玉,暗道茗玉所求必是不简单,“茗玉,怎么了,快起来。”茗玉顺势起身,“琪姐姐,我”茗玉这是有了难言之隐了,转身吩咐下人:“都先下去吧。”“琪姐姐,我求求你救救承轩吧。承煦他已经出事了,我们就算看在殉葬的沐王妃份上,为承轩做一点事情。” “我何尝不想救承轩,我不是没有劝过王上,可是这事涉及朝廷有关战事,王上怎么会轻易徇私。”若是承煦有朝一日回来,知道承轩的事情如何接受的了,“难道王上真的要治他死罪吗。”“不是王上要他死,是他作为亲王做了最坏的表率,若是不拿他开刀,怕是难以让朝中将士心服。”“可是承轩纵然有错,也是因为承煦的事,情有可原哪,就不可以从轻发落吗。”“承煦的事尚无证据,可是承轩犯下的军规是实实在在地落在了大家的眼里啊。”“事到如今,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吗。” 万事皆有路可走,怎么会真的没有路呢。只是这条路对茗玉而言太不公平,茗玉心有所属,此路有等于无啊。芸琪徘徊许久,还是不想自己做这个坏人:“其实也不是毫无办法,除非…”茗玉迫不及待追问:“除非什么?”芸琪怜悯地瞧了茗玉一眼,“除非,王上纳娶,大赦宗室,承轩才有可能免于一死。”“纳娶。”茗玉心如死灰,这不是无论如何,都要对不住承煦的,自己和承轩,难道当真就要让承煦失去一个吗。 若能让茗玉答应了嫁给王上,也是一桩对雍临对盛州皆大欢喜的好事,芸琪了解茗玉舍己为人的良善性子,下了一记强心针:“如今老四老五拉着朝中重臣,把王上拉得下不来台,又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怕是救不了承轩。”芸琪转身定定瞧着茗玉神色:“若真的想救他,怕只有这个法子值得一试了。”“好,我嫁。”天知道茗玉是用了多大了气力才说服自己违背心意与诺言,好似那颗心已经被千刀万剐,不再属于自己了。“只要能够保住承轩,我愿意嫁给王上。” “茗玉,为了救承轩,你竟甘愿违拗自己的心意。别人未必知道,可姐姐清楚,你向来脾气倔,决定的事情难以改变。”“琪姐姐,我,”“茗玉,你老实告诉姐姐,你同承煦这些年一起长大,可有生出其他的感情?”若不然,何以茗玉答应得这么痛快。“琪姐姐,我没…”“茗玉,你可知道,承煦只是在战场上受重伤,尚且没有找到他,承煦可是还有生还的可能。”茗玉知道,茗玉都知道啊,可茗玉宁愿他悲痛一时,也不愿他永远失去臂膀啊,“琪姐姐,我等的起,可承轩等不起。”“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见瞒不住,茗玉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你真是糊涂,姐姐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婚事变成了一桩交易呢。你真是胆大包天,竟还盘算着欺瞒王上!”“琪姐姐,我知道我这般做对不住王上,可王上还有姐姐,承煦他只有我了。”“你如今若是答应了,可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承轩是承煦唯一的弟弟,我必须救他。”芸琪不愿让茗玉的欺瞒伤害到王上,又拉起茗玉的手殷殷嘱咐,“其实要让姐姐说,王上他性情仁厚,亦为人中豪杰。往后你只要顺着他体谅他些,他定不会苛待你,你也一定会幸福的。”王上若真的仁厚,沐王妃何以殉葬,承煦何以失去王位。在茗玉看来,这只是琪姐姐心系王上,为他粉饰之言罢了。 与承煦生离,那里还有幸福可言呢,从今而后,只愿月神娘娘庇佑承煦些,不要让他再失去至亲至爱。“也没办法嫁给心上人了,反正嫁给谁都一样,只要能够救承轩,一切就都值了。” ☆、将军归来 婉婉藤倒垂,萧承睿携手芸琪漫步小桥回廊间,“今日怎么有兴致出来赏花。”“自然是有喜事要告诉王上了。”萧承睿停步,转向芸琪:“难道…”事情办成了?芸琪恰巧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正是。”萧承睿轻笑一声:“太好了,她怎么说的。”王上是满意这个结果的,接下来就好办了,芸琪斟酌着措辞:“茗玉说,她素来敬仰王上的气概,自然是非常喜欢的。”这却是芸琪的心声了。 “真是太好了,没想到此事会这么顺利。”芸琪话锋一转:“可是这办喜事原本是该高高兴兴的,但是…”“怎么了?”“可是在这关头,两个弟弟一个战死,一个还在狱中一病不起,我这心里啊总是不安。”只是这样,倒是不难解决,给承轩治治病便是了。“听说王上今日上朝,还收了好几个参承轩死罪的奏疏,”芸琪身子前倾,“你打算如何处置啊。”“我也正为此事烦心呢。不杀,没有先例,杀,我又心中不忍。” 机会来了,“王上,臣妾倒是有一法子。”“哦,芸琪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芸琪挽上萧承睿手臂,“王上,你纳惠妃妹妹的时候赦免了宗室有罪之人,如今纳茗玉,也可效仿此例啊。”听起来似乎可行,萧承睿思量片刻:“不错,芸琪,这次有劳你费心了。”“王上说什么呢,臣妾也是不忍心王上忧心,才出此下策罢了。” 星稀天远,茗玉手上摩挲绣给承煦的荷包。承煦,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回来的,如今你我无缘,只盼月神娘娘能补偿你一世长安。王上走近频繁抬头望天的茗玉,“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王上的声音在只有间或蝉鸣的夜晚格外显得突兀,惊醒了念心事的茗玉,茗玉猛然抬头,“王上?茗玉见过王上。”礼不可废,茗玉恪守礼节向王上行礼,即使早就存了疑问,怀疑王上是害死沐王妃的凶手。 王上解下身上的披风,“夜里凉,来,披上点。”茗玉下意识抗拒,不由自主地退后一小步,惹来王上调侃:“都要嫁了,跟我还这么客气啊。”茗玉低头,不敢对上王上锐利能洞悉一切的眼神,强行定住自己的身子任由王上摆布。王上动作温柔,欲要为茗玉整理领子,茗玉再也控制不住,落荒而逃般背转过身子,徒留王上的双手在空中尴尬。 王上也不气馁,再接再厉主动与茗玉拉近关系:“竟不知你还有羞怯的一面。”茗玉深呼吸一次,王上伸出手欲要抚摸上茗玉光洁的脸庞,到一半又犹豫着收回了手。“实不相瞒,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啊,我便想让你成为我的女人。”王上,您当真是这样想的吗,茗玉不信,您分明是只想茗玉死心塌地地为您着想,才编出这么一套好听的话来欺哄茗玉。茗玉的脸冷了下来,“殊不知,你和我竟是一样的心思,害我白担心了这些时日。” “茗玉,你可有中意的宫殿。”“回王上,茗玉住惯了东明院,自然还想住在那里。”“这怎么成,你如今身份不同,住处也要动一动的。”“那,那茗玉想要东明院里最好的屋子。”茗玉不敢明说要住承煦住过的屋子,只隐晦地提“最好的屋子”。“你是说承煦原来的院子,也好,那里敞亮。” 月神娘娘,茗玉不敢欺骗王上的,求您给茗玉些指示,告诉茗玉,王上究竟是不是害了承煦母妃的人吧。“那日你说,你心中喜欢的是真英雄,”王上低头自嘲般笑了一下,“却不知你的意有所指竟是我。”王上边说边留神茗玉的神色,茗玉调整呼吸,“这或许就是世人常说的两情相悦吧。”王上含笑,伸手扳过茗玉身子,“你放心,本王此生定不负你,定会许你一世的恩惠荣宠。”“一世恩惠荣宠,”茗玉语带嘲讽,不能和承煦在一起,再多的恩惠荣宠又有什么用呢,“谢王上。”茗玉又留给王上一个侧身:“天这么凉,王上早些回去歇息吧,恭送王上。”她同我后宫的妃妾不一样,盘算半天竟是要赶我走。罢罢罢,或许只是小姑娘害羞了:“那好吧,这里确实风大露大,那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茗玉挤出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点点头。 茗玉又一次孤身进了大理寺,准备再次告诫承轩一番。承轩毫无生气地靠在房间内的墙上,双手随意垂下,闭目不知在想些什么。茗玉拍拍栏杆,“茗玉姐姐,怎么样,是有哥哥的消息了吗。”上次茗玉告诉承轩,承煦可能还会回来,承轩才能撑住这一口气。“听说这里面的饭菜不好,惹得我们承轩都不想吃。来,这是茗玉姐姐亲手为你做的栗子糕,尝尝好不好吃。”这都什么时候了,茗玉姐姐还有心情和我开玩笑,看来是哥哥的事情有了些眉目吧,“好,茗玉姐姐做的栗子糕最好吃了,我可要多吃几块。” 承轩没吃几块便着急打听承煦的事情,连嘴也顾不得擦:“茗玉姐姐,哥哥他回来了,还是…”“是这样的,你先答应茗玉姐姐,再激动也莫要高声。”“好,我答应茗玉姐姐。”“茗玉姐姐查出来了,如你所言,就是他萧承耀害了承煦。”茗玉姐姐查出来了,可惜了,我身在大理寺,没办法替哥哥报仇。“还有啊,过几日王上就要纳侧妃了,琪姐姐为你求了情,王上答应放你出去了。”茗玉不会把芸琪的功劳据为己有,“萧承耀知道了你们兄弟俩是在对王上装恭顺,就是从你的态度中看出来的。茗玉姐姐来,就是想嘱咐你,出去以后千万谨言慎行,多体谅承煦,你哥哥他处境艰难不亚于你。” 是我害了哥哥啊,承轩丧眉耷眼,“承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必自责。茗玉姐姐相信,月神娘娘福泽善人,承煦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多谢茗玉姐姐宽慰,你放心,我会把这些转告给我哥的。” 次日,承轩果真被放了出来,王上带着他和三大亲王走入崇政殿,“看着崇政殿,总能让我想起父王,他坐在这儿治理国事。父王在此议论军政,仲裁纠纷,当时的情景令人难忘。”萧承礼不知王上意图,只好打官腔奉承:“我相信王上一定能够超过父王。”“二王兄,跟父王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不过既然肩上担负着这个重担,我就一定兢兢业业。” “承轩,过来。”承轩眼神呆滞走到近前,“燕王之事我已查明,汉王确有疏忽,以至于令狼啸营损失惨重。不过,汉王也是无心之失。”“无心之失?”承轩咬牙切齿,虽然早就从茗玉姐姐嘴里听到了真相,还是对王上的包庇不作为恼怒不堪,“那为何西齐大军单单冲向了狼啸营。”王上正色:“战场上难免有牺牲,汉王若是存心陷害手足的话,那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我们萧氏,是不会出这种人的。”知道真相的人,都听出了王上在暗骂汉王。 “这一仗汉王功过相抵,不赏亦不罚。”王上为此事盖棺定论,“豫王擅离职守,理当处以极刑。念你是初犯,罚,杖四十。”这么说我哥就白死了,王上,你是非不分啊。承轩眼神似能喷出火来,还是听了茗玉的话,方法拙劣地掩饰自己的失态。承轩很想喊,你们杀了我好了,杀了我,有些人就能高床安枕了;但是他不能,这样只会招来更加残酷的报复,毁了茗玉姐姐的一番努力。萧承礼看承轩站在原地也不动弹,教训道:“承轩,王上法外开恩,这些教训你要谨记。这都是为你好,懂吗。”“来人,带下去。”王上心虚,不敢对上那双充满愤恨的眼睛,别开了视线吩咐道。承轩不吵不闹,由着他们带了下去。 “二王兄,瞧见了吗,承轩打小就被父王宠坏了,性格乖张得很。你就是再怎么劝他,也是没有用的。”萧承泰添油加醋,挑拨离间。“你们是我的弟弟,那承煦跟承轩也是我的弟弟,难道我不该劝吗。”“二哥,”萧承耀站出来,“你也当我是你弟弟吗,你一直帮承轩说话都不帮我,你就是偏袒。”活像一个抢糖吃的小孩。“你,我还正要说你。父王建立起的大盛靠的是一家人,一条心。如今刚刚有了一些基业,你们竟然手足相残。”“老十犯错你凭什么说我。”“你,”萧承礼气得面色通红,萧承耀调转火力:“王上也一直帮他说话。有句话我倒想问问王上,治国靠的是兄弟情义还是国家法度。”“承耀”“四王兄”其余二人皆是为萧承耀的话捏了一把汗。 “大胆,不能对王上无礼。”“我怎么了。”萧承耀瞪圆了眼睛。王上待他们吵了一阵才走下台阶,“这件事我处理得公平还是不公平,汉王心里自然有分。”在萧承耀看来,按律法处死承轩才能算得上公平,浑然忘记了自己是怎么陷害承煦的,“你就是不公平。”“不公平,我也觉得不公平,因为我不得不偏袒你。我为何要偏袒你,那是因为我与三位亲王并肩设座、共理朝政。”王上踱步至远处,“汉王说的对,若不是当初三位谦让,三位力挺,我这个王上未必还当得上。” 王上说完这讽刺意味满满的话,甩甩袖子离去。萧承耀还想追上去和王上理论,被萧承泰拦住:“四王兄,你当真跟王上说了这些话吗。”“你,”萧承礼也顾不得风度了,用手恨恨指向萧承耀,“我们早晚会被你给害死。”“我说的是实话!”“四王兄,就算是实话,可有些话也要埋在心里,说不得呀。”待萧承耀平复了一点情绪,又道:“王上在这件事情上已经很维护你了。你知不知道,若是他真的追究起来,你会是一个什么下场。”“随他去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就算把我杀了,也救不了萧承煦。”“四哥。” 茗玉去到承煦从前的屋子,缱绻柔情,“这床上原本是放着一张毛皮的,这里是范先生送的一堆书籍,我还同承煦考较过的。”桌子上的紫苑花,还是我们一起骑了马,去南山采回来的种子,如今都开花了。触景生情,不若还是不要住在这里了吧。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茗玉打了回去,这儿是自己费心求来的,有承煦的味道。这里一定是风水不好,才会害的承煦战场失踪这么久,等他回来可不能继续住这里了。月神娘娘,茗玉愿把承煦所有的坏运气揽在己身,只求承煦从此平安顺遂。 “茗玉郡主,大喜啊。”一听声音就知道,这么阴阳怪气的只能是苏玉盈了。“玉盈妹妹,你怎么来了。”“我来道喜啊,听说这儿就要变成茗玉郡主的婚房了。现在应该尊称您一声丽妃了吧。”“妹妹,我”“哟,到底是怎么忘记的。”“忘记什么。”明知故问,“忘记承煦啊,忘记你跟他的一切。听他们说,在雍临你是天神降下的福星,可是对于承煦来说,你就是他的灾难,你就是他的祸害。”“玉盈郡主,我知道,我,”“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呀。萧承煦他是我心里唯一的人,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要嫁给他。可是现在,他去了,我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茗玉闭上了眼,承煦,玉盈心心念念要嫁给你,我心心念念的就是你能早日回来,哪怕你不要我了,你也得回来才能放弃我啊。“承煦他的血肉被马蹄践踏在尘土里,可是你呢,你欢欢喜喜地布置着你的新房,把跟承煦的一切都抛在脑后了。”不是这样的,正是因为忘不掉承煦,所以才要用尽心力救回承轩的性命,才会选择嫁给疑似承煦杀母仇人的王上啊。“贺兰茗玉,你倒是说啊,怎么忘记的。”见茗玉保持沉默似是心虚,苏玉盈扑上去就要替承煦教训这个自以为狠心的女人。关键时刻,歌儿赶来救场,“玉盈郡主,王妃正到处找你,说有好东西要赏你呢,快跟我走吧。” 我是不是做错了,承煦,我是不是不该嫁给王上的,可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承轩丧命,看着王上对你心生猜忌啊。承煦,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若你回来了,怪我恨我我也认了。只是,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收敛锋芒谨言慎行啊。月神娘娘,茗玉知道所求承煦平安已是大事,不敢贪心再求其他,望月神娘娘成全。 萧承睿独坐房间正中,不由回忆起萧承耀挺起胸脯逼近自己的一幕“王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萧承睿扔下手中竹简,端起茶杯想喝口茶清清心。这个萧承耀,从前不是很恭敬我为我着想的吗,为什么当了王上之后一切好像都变了,怎么会这样,我是哪里对不住他了。萧承睿越想越气,手上用力,一个上好的陶瓷茶杯就碎了一地。 凉风习习,萧承睿郁结难消,出来走路遇上了坐在湖边想心事的芸琪。萧承睿挥手示意后面的侍从不要跟来,自己走上前。萧承睿突然很不愿意出声叫人,伸出袖子搅扰芸琪。芸琪觉得好笑,王上怎么好端端地使起了性子,回身微笑,“王上。”“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还不是茗玉的事情啊,身边的妹妹大了,连心事也瞒着我了,“看你这副样子,像是受委屈了,说出来我一定替你做主。”“受的委屈可多了,不怕小辈们埋怨。” “看来我们真是一对患难夫妻了,可能但凡是人,就得受委屈吧。就比如我这个做王上的,还不得劳苦又不埋怨。”芸琪把头靠在萧承睿肩上,轻声细语:“王上,我们已经处在万万人之巅了,得到一些,总要失去一些的。”“是啊,既是该受的,就不叫委屈。”萧承睿回手搂住芸琪肩膀,“哪个小辈这么没心没肺,敢埋怨你,嗯?”“王上,启翰他们都很孝顺,哪有谁敢给我气受啊。不过是孩子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瞒着我了。”“芸琪,他们已经长大了,不是曾经承欢膝下的小儿了,不必太操心了,顾好你自己的身子要紧。” 送走芸琪,萧承睿默默出神:“容人之所不能容,忍人之所不能忍,处人之所不能处,是为君王。” 王上同三大亲王端坐崇政殿上,“此次,出征的将士们,大家辛苦了。”萧承耀翻了个白眼,“我决定或升或赏,一律从优。”萧承礼劝解不上道的萧承耀:“承耀,还不谢过王上。”萧承耀依言起身,走至殿中:“谢王上。”王上走下台阶,走到萧承耀面前,“四弟啊,你可得体谅我的难处,有的时候我得一碗水端平啊。”萧承耀动容:“王上,我就是性子太急了,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你宽恕。”王上拍拍萧承耀肩膀:“我理解,我们可是并肩苦战一起熬过来的亲兄弟,过去的小小争执,全都忘记吧。” 茗玉带着凌蓁儿走进凉亭,含笑转身,“瞧你,还委屈呢。”凌蓁儿带着哭腔:“那个苏玉盈分明就是成心跟你过不去嘛,她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是故意要刺痛你的心。她知道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你承受了多少的委屈。”“蓁儿,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被她那几句话伤到对不对。如今苏玉盈可以不管不顾,但是我们不能跟她硬碰硬。若是被她套住了,当众把话流露出来,那我们做的这些岂不是白费了。” 承轩走进王妃中宫请安,“三嫂。”整个人沉稳了许多。“养了这几日,伤好些了吗。”“好多了。”“这回王上破例饶了你,你可不能再惹事生非了,知道吗。”“可,我哥他…”承轩小声道。“你先别伤心了,就算是为了承煦,你今后也要更努力上进才行啊。”承轩吸了一口气,“好了,快先坐吧。”“多谢三嫂。” 人未到声先至,“玉盈特地来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安。哟,豫王也在呀,您不是被关在府里闭门思过吗。”“玉盈,你别逗他了,王上已经宽恕承轩了。”“真的呀,豫王你运气可真好,正巧赶上王上双喜临门心情特好,否则恐怕没那么容易吧。”哥哥失踪在外,你苏玉盈还有心情说话夹枪带棒,哪比得上茗玉姐姐真心,为我奔走劳心呢。哥哥的眼光,就是好。“什么双喜临门。”冤孽,真是冤孽,“你还不知道呀,这头一喜嘛自然是王妃怀了小殿下,这第二喜嘛,” “玉盈。承轩,我正要告诉你呢,王上他要纳侧妃了。”苏玉盈快人快语:“这位侧妃你也认识的。”承轩不知怎的心头狂跳,“是谁啊。”“就是你玉姐姐。”“玉姐姐,哪,哪个玉姐姐啊。”“傻瓜,不是我苏玉盈,自然是贺兰茗玉了。”“茗玉姐姐!”怎么会,怎么会是茗玉姐姐,上次茗玉姐姐来看我,不还什么都没有说吗。苏玉盈要的就是承轩惊讶气愤的表情,指望他与自己同仇敌忾,“对啊,王上可是亲赐了她丽妃的称号呢,你也一定会为她感到欢喜吧。”承轩着急,直接冲出了房间。“承轩。”“王妃,那玉盈也先告退了。”这个苏玉盈,就是来搅局的。 “豫王殿下,人带来了。”小花园偏僻的角落,承轩忍不住发声质问:“到底是为什么。”凌蓁儿才得了茗玉的教训,不敢把话流露给承轩,“豫王殿下,您应该清楚,郡主若没有苦衷,是绝对不可能答应嫁给王上的。”“什么苦衷。”“这我不能说。”“为什么不能说。哎哟我就想不明白,我哥哥刚出事她就迫不及待要嫁人,嫁给别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王上。她到底知不知道,王上说不定就是杀死我母妃的仇人。”“豫王殿下,”凌蓁儿止住承轩,不放心地环顾四周。“我真不敢相信茗玉姐姐是这种人。” “豫王殿下,蓁儿不懂您说的什么恩什么仇的,但是咱们在一块儿这么多年,郡主是什么样的人,您可再清楚不过的了。很多事情不是表面看的那样,郡主千真万确有她的苦衷。”“苦衷,苦衷,到底是什么苦衷你倒是说呀。”“我是真的不能说,还请豫王殿下耐心等候,等到时机成熟了,您自然就知道了。”“我等不了那么久,你不说,我亲自去找她。”“豫王殿下,”凌蓁儿慌乱间扯住承轩手臂,“算我求你了,郡主心里已经够苦了,您就饶了她吧。”承轩奋力甩开凌蓁儿的手,“你们别把我当小孩子,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不说,我绝饶不了她。” 承轩作势要走出两步,被凌蓁儿叫住,“好,既然豫王殿下那么想知道,我就告诉您。”承轩缓缓回头,“郡主说,她绝对不能让你送命,也绝对不会让燕王殿下蒙冤。她之所以这么做,一半是为了失踪的燕王殿下,另一半则是为了活着的你,你到底明不明白啊。”凌蓁儿含泪行礼告退,承轩甩胳膊大吼:“我不明白!” 茗玉来到同承煦定情的祈福殿,跪坐在蒲团上,拿出绣了一半的荷包,用手指感受上面的纹路,念及承煦的话语,“茗玉,我郑重而忐忑地,想请你跟我一起实现你我的姻缘签,这一辈子我要和你不离不弃,纠缠不休。”承煦,我明天就要出嫁了,想想真的好荒谬。这一天我等了这么久,到头来那个人却不是你。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天是那么高,地是那么大,却没有我们的安身之所。但我没有选择,只能往前闯。我只盼着有一天,能再次见到真实的你。神像宝相庄严,茗玉双手合十盈盈拜倒。 宫中侍婢忙里忙外,打扫过新房,布置喜庆的红色绸缎,远远泼出一盆水象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茗玉内里穿上白色纹有红边的衣服,为葬送了的美好姻缘祭奠:一旦婚事昭告天下,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也不可能改嫁给旁人了。承煦满脸满身的血污,骑在马上摇摇欲坠,仍是拼力往回赶。骑行在野外的小道上,严海打头阵,承煦居中,另一侍卫断后保护。承煦一头栽倒在地,严海不时回头发现异样,跳下马摇晃承煦,“殿下,燕王殿下,醒醒,殿下,殿下。” 茗玉如瀑的青丝柔顺下垂,头顶盘起一个圆寓意圆圆满满。芸琪为妹妹请了朝中有些才干拥护王上的秦王太妃来梳发,秦王太妃子女双全,福寿绵长,是王室老一辈唯一在世的人了。秦王太妃脸上略长了一两道皱纹,手上也起了褶皱,不过身子骨还算硬朗,走路不需要人搀扶。秦王太妃一下一下认真推进梳子朝下,口中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紫苑花开花富贵,盼君此生多喜乐。“二梳白发齐眉。”西齐退婚风波行,一见知君误终身。“三梳儿孙满地。”我们还会有机会儿孙满地吗,茗玉自嘲叹息。 严海把承煦放在土墙边靠住,“殿下,你醒醒,殿下,你醒醒啊。”另一侍卫道:“我看殿下这身子不宜再赶路了。”严海定定神,做出了决定:“这儿离延京不远了,你先看着殿下,我去找人来接应。”茗玉像个精致的布娃娃一样任人摆布,侍女展开鲜红的嫁衣为她披上,如同一朵盛放的玫瑰花。茗玉右手的无名指上戴了一个小小金色的戒指,头上佩一朵红色的绢花,处处红似火烈似霞。“嫁给王上,身份尊贵无比,才不枉了你天生的这般才貌。” 歌儿捧来金色如阳光的朝冠压在茗玉头上,又奉上绣了花鸟鱼虫的团扇。茗玉单手接过,一寸,两寸,三寸,遮住了自己绝世无双的清丽容颜。“殿下。”承轩接到消息就冲出来,“他真说自己叫严海啊。”“是的,守门侍卫见他衣衫褴褛满身血迹,口口声声喊着要见豫王,便立即禀报不敢怠慢。”“快走。”承轩拔腿跑了出去,“是。”报信的侍卫连忙跟上。“严海。”“豫王殿下,燕王殿下他还活着。”茗玉姐姐没有骗我,她的预感是正确的,承轩一把拽住严海手肘,“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是真的。” 承轩掀起马车帘子,“哥,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开了笑容,承轩不顾仪态地扑过去,“哥,哥,你回来了,哥你回来了。”手指颤抖着去抓承煦的手,好几次-才抓到真实的触觉,“哥你撑住了,终于回来了,你撑住啊。”陷入昏迷的燕王惦念着心上的姑娘,气若游丝地呼唤:“茗玉,茗玉,茗玉。”嘴唇没有一点血色。 ☆、淑人君子 歌舞升平,推杯换盏,王上与雍临王含笑对视互相敬酒,乔惠妃带头道贺,“恭喜王上。”芸琪心满意足地观望这一切,苏玉盈环顾四周,不知把茗玉骂了多少遍,“王上,苏玉盈想敬您一杯酒,不知王上肯不肯赏脸。”乔惠妃是明白外甥女心思的,喝止道,“苏玉盈,快坐下,没规矩。”芸琪出来打圆场,“今天是好日子,又是家宴,这规矩嘛只要不离了大谱就行。”苏玉盈自以为得计,扬起一抹笑容,“就是嘛,王上娶了我们茗玉姐姐,比得了稀世珍宝还要欢喜。难道不该多喝几杯吗?” 王上是不了解茗玉同苏玉盈间的冲突的,“苏玉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王上举杯示意,乔惠妃白了一眼。“既然王上夸玉盈会说话,那玉盈就再讲一个故事,给王上助助兴。”“好啊。”王上随意应下,芸琪但笑不语。“话说在雍临,有一位绝色美人,她与她的情郎刚刚许下海誓山盟,”贺兰克用面无表情,“可谁知,她的情郎刚在战场上战死,这位姑娘转身就嫁给了另外一位有钱有势的人。”“苏玉盈。”芸琪随机应变,兰美人茫然注视上首,萧启翰认真看向芸琪,“今天是好日子,你这故事若不是以喜剧收场的,我可要罚你了。” “就是啊,你别再说了,快回来吧。”王上面前,乔惠妃不敢明着违拗王妃。苏玉盈转了转眼珠,一意孤行要给看不惯的茗玉挖坑,“王妃娘娘别罚我,这故事的收场是喜是悲,我可决定不了。”“那你就别说了,”芸琪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若是说不好,我真会罚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芸琪这是怎么了,她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啊。“王上,您救救我吧,这故事的收场,还得由您来决定呢。”一时间,雍临的祖孙三人视线都集中在王上身上,王上被说得云里雾里,起了兴趣,“这故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那当然是大有关系了,因为啊,这位狠心的姑娘她就是——”这关乎到雍临和盛州的结盟关系,马虎不得,芸琪刚一倾身,被王上的近侍满福敏锐留意到,“启禀王上,吉时已到。”满福不明白王妃为什么一定要阻止,但打小跟在王上身后,对王上心爱之人要卖几分人情。王上发话,“退下吧。”贺兰克用明显松了一口气,歌舞女乐见好就收不敢多待,芸琪频频瞄向王上。“王上恕罪,奴婢有事禀报。”是歌儿闯了进来。“说。”“燕王殿下回来了。”苏玉盈眼神瞟向歌儿,王上腾地起身,“九弟回来了,此话当真。” “听说燕王殿下负伤在身,正由豫王殿下照料着。”萧承耀眼皮狂跳,萧承礼如释重负。“太好了,我就知道这小子没那么容易死。二王兄,陪我走一趟吧。”“好。”“雍临王,失礼了。”雍临王不敢托大,“盛王请便。”芸琪堵住王上去路,“王上,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我看要不改天再去。”“九弟回来,不仅是家事,也是国事,我非要去看看不可。”萧承睿轻抚芸琪手臂,穿着喜服离去。苏玉盈冲王上的背影叫道,“王上等等我,我也要去看承煦。” 苏玉盈回座位放下酒杯,被乔惠妃拉住,“苏玉盈,你干什么去啊,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已经得罪王妃了。”“你这么怕她做什么,你不是日思夜想…”乔惠妃一把捂上苏玉盈嘴巴,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注意这里才撒手,“这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胡说八道吗。王上的心思你在宫里长大还看不明白,只要有王妃在一日,我就只能指着儿子借助前朝出头。” 承煦昏迷不醒,御医用毛笔沾上药,按住承煦伤处。承煦吃痛,胸口起伏不定,侍女来来去去忙作一团。承轩拉过严海,“你们发生什么事了,我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们原本都以为,燕王殿下已经战亡了,殊不知他跌落在悬崖下,埋在死人堆里。”承轩吸了吸鼻子,“我们找了好几日才发现殿下,只是这时候又被西齐人追了上来,杀出重围时只剩下几个人了。我带着殿下东躲西藏,可他伤得实在是太重了,我寸步也离不开。等到搜捕的人马撤了,我们才往回走。” 不知不觉,承轩已是泪流满面,“殿下他根本就不顾伤,没命地往回赶。”那时,严海给承煦小心包扎了伤口,询问咳了几声的承煦,承煦抓紧时间嘱咐:“我要回去,”“什么。”“茗玉现在还在等着我呢。”“可是殿下,你的身体。”“我没事,快。”严海拗不过承煦蹲下来,承煦双手紧紧巴住严海和另一侍卫的肩膀,借力站起。“途中,殿下好几次伤势复发,这一路上受的苦连马尿都喝过。连属下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还能熬过来。” “严海,委屈你了。”承轩抓住严海胳膊,“我哥他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我也在这儿感谢你了。”承轩说着拱手就拜,被严海托住,“不,殿下,别谢我,要谢还是谢茗玉郡主吧。我想燕王殿下一定是为了茗玉郡主才撑到了现在。”哥这么看中茗玉姐姐,要是让他知道了真相,可还怎么撑得住啊。 日头西斜,承轩手拿白色的帕子,轻轻地为承煦擦拭头上的汗,没有照顾过人的动作笨拙而生疏。严海进来:“豫王殿下,王上还有郑亲王要亲自来探望燕王殿下。”“什么?”王上他还有脸来,是来看看哥哥死没死么。“王上有百神庇佑,他能来,简直是燕王殿下的护身符啊。”什么护身符啊,不是个催命符就好了,承轩腹诽。严海也注意到了不对劲之处,“殿下,您怎么了。”承轩讷讷不言。 “王上到——”“恭迎王上。”承轩学着收敛了情绪,“无须多礼,我们一得知消息,就立刻赶了过来,九弟他如何。御医。”“回王上,我哥他一直没醒,御医说他没有及时医治,再加上长途跋涉,伤的很重。”“承轩,不必担心,九弟既然回来了,我是绝对不会让他再出任何意外的。”承轩重重点头。 御医把过脉,给承煦盖好被子,“如何。”“回王上,与豫王殿下说的不差。燕王殿下气虚血亏严重,需先用参汤吊补元气,回阳固脱。待燕王转醒,方可续用调养汤药。”王上应得毫不犹豫:“那快去准备,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叫德安从宫中取回,宫中库房里的所有药材尽管使用。我希望人好好地,明白吗。”承轩半信半疑地偷眼瞧了王上。“是。”“快去。” 贺兰克用从宴席上离开便来到茗玉的东明院门口,走到门口又回转过去,双手交叠阖眼长叹。这件事情真的不好办,十万火急拿不定主意,也不知该不该告诉茗玉。不说,怕她忧心,说了,怕她冲动行事把自己搭了进去。这屋里太过气闷,茗玉推开房门,见到了举棋不定的克用哥哥:“哥哥,你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自从萧承煦失了音信,茗玉的脸上就没有过笑容,说吧,给她自己做决定的机会,才是真正为她好不是,“萧承煦…回来了。” “哥哥,你方才说什么,承煦他回来了,他回来了是不是。”茗玉颤颤巍巍,不敢高声惊碎了一番好梦。她小步奔至克用面前,抓住克用的袖子摇晃他:“哥哥你说话呀,承煦是不是回来了。”这满句的乞求任是铁石心肠都会为之心软,何况是从小疼茗玉到大的亲哥哥,“是的。”茗玉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他现在、他现在在哪里,他还好吗。”“听说他身负重伤,携伤奔驰数日赶回。”“承煦,承煦。”茗玉扭头就要冲出去,被克用按住肩膀,“茗玉,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见他。”“你现在不能去。”克用苦口婆心,“为什么。”茗玉实在不明白,哥哥同承煦的关系一向亲近,这时候怎么阻拦上了。世上没有什么可以阻拦得了我贺兰茗玉,上天也不行。“你听我的,你除了这儿,哪儿都不能去,千万不能冲动。”“不,我一定要去找他。”茗玉反手打开克用双手,“你们谁也别拦我!”瞅准缝隙,茗玉快步小跑,拖着长长的礼服。 “茗玉”“茗玉,不要去。”克用慌了神,一把拽住茗玉,也仍未后悔自己的决定,至少无愧于天地良心,“哥哥,你让开。”“不,我不会让开的,茗玉,你知道萧承煦平安无事就好。今日是你和王上大婚的日子,倘若被王上知道你私会男眷,后果不堪设想啊。”“不,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后果我自负,让开。”“茗玉,”克用手上加了把劲,盘算着不敢弄疼茗玉,“你冷静一点,你这样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你会后悔的。”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若生生地和承煦分开才是真正的后悔。哥哥我告诉你,我本以为我这辈子,就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可是,可是我没有想到他这个时候回来了,”茗玉反手抓住克用的手臂,向前倾身,“我们还是有希望的,一切都还来得及。这是老天爷给我们的一次机会,事已至此,倘若你让我去,我们两个就有一线生机;倘若你不让我去,我们两个这辈子也就完了。”妹妹这么决绝,我又如何舍得北境第一美人陨落,克用深深吸了口气:“走,我护着你去找萧承煦。”“哥哥。”“既然我拦不住你,就只好跟你一起去。我们是骨肉同胞,所以我希望能够护你平安。走。” “不,哥哥,我不能拖累你。”哥哥是雍临的希望,他不能够搭进去的。“谁都不准去!”一道柔中带刚的女声打碎了茗玉一针一线编织的梦境,是芸琪,芸琪带着一串儿侍女步履匆匆行来,“把这儿围起来,都看仔细了。茗玉,跟我进来。”茗玉逮着一个人忍不住去确认,“琪姐姐,承煦他回来了。”“进来说。”芸琪的声音今日很特别,没有一丝的感情,也许是克制住了,也许她从来就没有。 王上拿了手帕,为承煦擦拭额头降温,萧承礼提醒道:“王上,时辰不早了。”“不妨事。承煦。”承煦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这个声音好像很熟悉,眼睛慢慢睁开了一条缝,挣扎着就要起身行礼。最高兴的莫过于承轩,笑出了声:“醒了?”王上忙按住承煦:“别动,快躺着,别撑坏了伤口。”侍女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了一只瓷碗,“王上,参汤来了。”承煦失而复得,触动了王上难得的柔软,伸手吩咐,“来,给我。”接过瓷碗,“九弟,来,喝点参汤。”王上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承煦嘴边,承煦张开嘴咽下。 芸琪带茗玉进入大红纱帐布置的内室,“琪姐姐,你让我去找承煦吧。我和王上还尚未行大礼,我和承煦还有希望。”芸琪甩开茗玉:“六礼已经过半,筵席都已摆开,眼下已是木已成舟,绝无反悔的可能。你岂能把王上的颜面当成儿戏。”也只有芸琪,是最在乎王上的了。在芸琪心里,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不是雍临,是王上。“我会去跟王上认罪,把实情都告诉他。不管王上怎么责罚我,我都认。” “茗玉,你不能那么任性啊。”“可是琪姐姐,我原以为我可以随时间的流逝放下承煦的,如今承煦回来了,我才发现只要承煦还在,我是不可能嫁给其他人的。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一定要去找承煦。”月神娘娘,茗玉不认命,茗玉求您赐下力量,让茗玉尽快去到承煦身边吧。“站住!”一双有力的手钳住茗玉,茗玉从不知琪姐姐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就算见了又能怎么样,远走高飞吗。” 远走高飞,天下之大任我们可去,只要有承煦相伴,哪怕只有短暂的温存也是幸福。只是承煦他的身子,现在还走不了。“对不相干的人来说,这也许是一段佳话;可对卷入其中的人来说,却是多大的丑闻啊。你想想你们的事情会掀起多少的流言蜚语,王上会多么难堪,他威严何存,岂能忍耐。”王上如何,只要琪姐姐肯出面相劝都不是问题。王上夺了本该属于承煦的位置,还想有什么面子吗。这说出来的话却拐了个弯,“琪姐姐,你放心,王上大不了杀了我跟承煦,反正我们两个要活一处活,要死一处死。”“糊涂!”芸琪简直要被气昏了头。 王上为承煦擦拭嘴角流下来的药汁,“王上,臣弟打了败仗,对不住了。”“不说这个,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说了,这次又不是你的过失。”王上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为何…这次不是王上授意的,难道是王上的把柄还落在萧承耀手里。承煦面色苍白,脑筋仍飞速盘算,分析以后的路。王上又喂进了一口参汤,“九弟啊,王上今晚正要迎娶侧妃,”千万不要说出口啊,承轩愁眉不展,“可是听说你回来了,他就把什么都放下了。急急忙忙地找到我,就一起过来看你了。王上对你的关爱之心,你应该明白吧。” 二王兄话中有话,承煦逼自己红了眼眶,强撑了起身欲道谢:“王上。”王上心满意足,又按回承煦准备谢恩的身子,“哎,别动别动。”“臣弟多谢王上恩典。”承煦呛咳了几声,“你现在不宜多说话,尽量好好静养。”“王上,咱们还是先回吧,让九弟安安静静地养伤。九弟啊,你好好地调养,哥哥们都盼着你早点康复呢。”“等你康复了,我们哥几个好好地喝上几杯。”王上随手扔下手帕起身,“承轩,我让吴御医专程留下来照顾承煦,有什么需求随时找人通禀我。”承轩重重点头,“是。”“王上,走吧。”王上抽身离去不带丝毫犹豫,萧承礼大步追上,后头承轩的声音传来,“恭送王上。” 芸琪终于想出了能劝动茗玉的法子,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才开口,“这件事情有这么简单吗,是你们咬着牙豁出去就能解决的吗。”芸琪头上的步摇剧烈晃动,“你别忘了,你是为了救承轩要嫁给王上的,你这么做想过承轩的下场吗。”茗玉垂下眼,沉默不语,“还有,这一条绳上拴着多少人的性命,你想过没有啊。”没有路了,没有办法了,没有可能了…茗玉头脑中念头盘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好,我就给你提个醒,当年乔惠妃的娘家茂洲,就是因为悔婚激得先王一怒出兵,下场是什么,灭国之祸啊。”茗玉抬头。 “若此时王上对雍临起兵,我们雍临会是大盛的对手吗,你忍心看着你的族人和亲人因为你而丧命吗,你忍心看着你的家乡因为你而沾满鲜血吗。”不,不,克用哥哥,克用哥哥刚得了小侄儿,我不忍心也万万舍不得家乡。可比起家乡来,扪心自问,我难道就舍得下承煦吗。“琪姐姐,你一定是在吓唬茗玉对不对,雍临有姐姐在,王上怎么舍得毁了姐姐的家乡呢。”“那你就能保证,王上一定舍不得;你这是决意,要让整个雍临和爷爷为了你的爱情殉葬了?”这个罪名太大,茗玉一时哑口无言。 “还有,这预言中说你是会母仪天下的,若你现在跟承煦去了,王上会放过他吗。承煦的母妃在临死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他们两个,特意交代了王上和亲王一定要善待他们。现在承煦好容易死里逃生,偏又跟你去殉情去了,沐王妃是不会原谅他,更不会原谅你的。”沐王妃,那个只见了寥寥几面便待茗玉如亲生女儿般的温柔女子,茗玉不忍心辜负她的期望。可是这样,便注定要舍弃承煦,舍弃我们的海誓山盟了吗,茗玉天人交战,险些站不稳,被芸琪扶住,“茗玉,茗玉。”是不是对茗玉说的话太重了,不过这也是为了王上好,为了雍临好,为了茗玉好。 芸琪搀扶茗玉一步步坐到小几上,“茗玉,在你说你愿意嫁给王上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此事是没有后悔药吃的。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啊。这阴差阳错,或许都是老天的意思,你跟承煦是没有这个缘分啊。”不可能,不应该是这样的,月神娘娘的姻缘签上明明写了的,我同承煦“金风玉露一相逢”,那就是至少有一次机会的啊。茗玉失神,空洞的眼神呆呆望着前方,“现在,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也可以出门去找承煦,去寻你自己的幸福。可是这么多人的吉凶祸福,就在你的一念之间啊。” 看似给了茗玉选择,其实是最没有选择的选择。茗玉连承轩都看得比自己重要,遑论承煦呢。承煦说得对,若是要做成一件事,就要对自己狠一点。我不会再去找承煦了,他要好好活着。“这人生在世总要有所取舍,你可想清楚了。”承煦,承煦,在梦里我念了你千千万万遍,到底是要和你生离了。阿娘舍了我们,才能和阿爹相聚;琪姐姐远走他乡,才和王上恩爱如一;沐王妃舍了自己,才保全下承煦他们。 承煦在榻上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承轩红红的眼眶:“承轩,你哭什么呢。”承轩吸了吸鼻子,擦擦眼泪,“我不是好好的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西齐贼子,害了父王不算,竟还里应外合算计我,“等哥伤好了,我会去雪耻,一定要和西齐拼个你死我活。”承轩点点头应下,承煦转头瞧见变了的屋子摆设,“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儿。”“我现在搬到二王兄的偏院了,自然就把你接来了。”“那你怎么不住宫里呢。”这事现在不能告诉哥,虽说纸包不住火,可拖得一时是一时,哥伤势刚好,不能激动。“这事说来话长,哥你就先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慢慢告诉你。” 承轩什么时候嘴里藏得住话了,“承轩,你现在去通知茗玉,她肯定特别着急。”这时候去通知那个狠心的女人,我还要不要命了,为了让那个女人安心,不值得。承轩再一开口,声音都变了调:“哥,你先好好的养身体,先不着急。”茗玉肯定早就担心死了,再不去,出点事情可怎么好,“你快点去,哥不放心。”承轩小心想好了措辞搪塞道:“你看,王上今日不是要纳侧妃吗,我想茗玉姐姐她肯定不方便出宫。等你把伤养好了,你们再见着了,她也就不担心了对吧。” 茗玉,茗玉,你可知沙场上刀剑无眼,我是凭着对你的挂念才杀出了一条血路,你可一定要好好地等着我,等我…迎你回家。茗玉一点一点把手靠近脸,试探着擦去脸上的泪珠,仿佛不能和承煦在一起,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芸琪想要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这时候无论怎么样都没有用了,路是自己选的,就算哭着跪着她也得自己走完。时辰差不多了,再拖下去王上该知道了,芸琪转身,快步走出了屋子。 这个妹妹,真是不让人省心:“怎么样了。”芸琪没有回答,向屋内深深瞧了一眼,越过克用离去。茗玉,我替雍临谢谢你,克用郑重作揖。茗玉摸索着取下纹了青翟的朝冠,拿不稳的酒壶中流淌出泪水。酒水和眼泪一股脑儿划入喉咙,清凉苦涩,借酒消愁愁更愁,一杯杯地倒,一杯杯地灌。 承煦睡在榻上,睡得并不深。苏玉盈披上浅蓝系带的披风罩住头,难得温柔执起手帕为承煦擦汗。承煦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瞧见一个不真实的影子,“茗玉。”这一声呼唤缱绻柔情,承煦握上那只手。眼睛慢慢睁大,承煦看清了眼前的人,手上一松,头也倒了下去。茗玉抓起酒壶又一次倒,晃了晃,还是倒不出来。怎么就没了呢,茗玉又把视线转向了另一个酒壶,还要去喝。喝醉了,就不用清醒地注视自己与王上行大礼了,茗玉如是自欺欺人着。茗玉喝着喝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笑了,“怎么办,我不能去见他,也不能悔婚,更不能逃跑,连同死都不可以。”小的时候我总跟姐姐说,我不信命,我一定要跟这命争一争。现在我才发现,有些事情逃不掉,也争不过。 “承煦,你好些了吗。”承煦不想打起精神,懒懒道:“我还好,谢谢你的关心。”苏玉盈急着表心意邀功,“我一听说你回来了,什么也没有想,急急忙忙地就溜过来了,这会儿心跳的还厉害。”“我没事,你快回去吧。”“我不回去,你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我想多陪你一会儿。”“我真的没事,你快回去吧。”“你为何要赶我走呢,你刚才不是还拉着我的手吗。”明知故问,“我还以为…”“你还以为是贺兰茗玉,结果是我苏玉盈,对吧。” “在你心里,贺兰茗玉才是正主,我永远都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对吗。”玉盈郡主,不要在这时候逼问我了,你明明是知道答案的,我不想伤害你,此时也没有什么力气回答了。“苏玉盈,我真的很累。今天是王上迎娶侧妃,宫里一定很热闹,你赶紧去玩吧,让我静一静。”“原来你还不知道,他们没有告诉你吗。”“告诉我什么。”“今天晚上王上要娶的侧妃是谁。”“苏玉盈。”承轩推门进来,“你来这儿干什么,快走快走快走。”不由分说,承轩拽上苏玉盈胳膊就走。 苏玉盈挣扎开,“说了不让你进来,一群不中用的东西。”承轩接近苏玉盈耳语,“你快点出去啊,别在这儿打扰我哥。”“打扰,我看你不是怕我打扰他,是怕我把真相告诉他,唔。”承轩对苏玉盈此时的所作所为气恨不已,“你要我哥死啊。”承煦来了精神,挣扎着起了身,“承轩。”怎么还起来了,“哥,你快躺下,别动了伤口。”承煦眼睛大的吓人,“你说什么,什么真相。” 贺兰茗玉,你的死期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敢和我抢承煦哥哥,自不量力,“萧承煦,你心心念念的贺兰茗玉,从今天晚上起,你就要叫她王嫂了。”一道惊雷轰隆隆劈过,“你再说一次。”“我说,王上新娶的侧妃,就是贺兰茗玉。”惊雷滚滚,承煦抓紧了自己的膝盖,愣愣地转向承轩,不死心地求证,“她说的是真的吗。”承轩攀上承煦肩膀,眼皮狂跳不出声。“哥求求你,她说的是真的吗。”瞒,也瞒不住了,“是。”承轩的声音重重砸向承煦。 不可能,茗玉,我的茗玉,这不可能。承煦气急攻心,一口血吐了出来。承轩要去扶承煦,被承煦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甩开,冲进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幕。承煦身穿白色的寝衣如同自己的丧服,两兄弟一个跑一个追,雨刷刷地下,心点点地碎。承煦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只知道自己要去王宫。茗玉最怕雷声,这么响的雷,茗玉没有我在身边,该怎么办啊。 ☆、得封丽妃 “王上到——”茗玉手下一个不稳打翻了酒杯,撑着桌子起身,摇摇晃晃站不稳,“给王上请安。请王上恕罪,茗玉有点紧张,所以多喝了两杯。”朝冠扔在地上,团扇搁置床边,“莫非是嫌我来得晚了,惹得丽妃使起了性子。”“王上恕罪,那个东西太重了,茗玉戴不住。”您的恩宠太过沉重,茗玉也受不住。王上轻笑,“还是这般调皮,快起来吧。”“谢王上。”“是我来迟了,我已问过司天台,他们说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吉时都成双。刚才错了你的礼时,我们现在就补上,好不好。”成双成对,本来应该是属于我和承煦的。茗玉不知如何回答,生硬道:“谢王上。” “满福。”“老奴在。”“诏书宝册还不呈上。”“是。”王上端坐上首,理了理宽大的袖子,茗玉面向王上跪倒。“宣诏吧。”“是。”问君:以礼乃授。承煦的胸口沾染血迹,骑马奔驰出府邸。茗玉,你等着我,是不是萧承睿他逼迫你了,你放心,我回来了,就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二南垂范,王风之所基;各宫分职,阴教之所系。承煦行至宫道之间,离茗玉的所在又近了一些。承轩不敢有丝毫落后,生怕承煦出个什么突发状况照应不过来。 故能清眺,恻于九霄,弘礼乐于八表。承煦,在西齐我们第一次相见,都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说起来,姐姐的婚事虽然最终还是没有逃过,但我依然感谢你的帮助。那年马车上洒下的点点金光映照你的侧影,定下了我们此生的情分。雍临郡主贺兰氏茗玉,陶翕辟之和,生庆善之族。承煦,今后我们再想要相见,可就难了。不过好在你每月都会来给琪姐姐请安,我也能时不时听到你的消息。玉粹其度,渊靓而衷。承煦,我寄希望于你能理解我的苦衷,盼你不要怪我。又害怕你明白我的心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用嘉冲徽,显启优渥。承煦,承煦,我每每念着你的名字,便会生出许多力气。我要带着这份勇气往前走,走出一条活路来。我们总是会有机会的,至少我们都还活着,活着便有盼头。授以徽命,寔允茂典,可册丽妃。 茗玉弓身拜倒:“谢王上。”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承煦从马上栽倒,皱紧眉头,手指发力,一下一下爬行。茗玉跪领诏书宝册,王上屈尊把手递过去,茗玉两只手搭在王上手上,借力站起。王上心猿意马,脉脉注视茗玉,“你们都下去吧。”承轩飞奔过来,拦住承煦,“哥,你不用再去了哥,你现在赶过去也没有用了。即使是大闹一场也来不及了,哥你听我说,婚事已定,贺兰茗玉要嫁给王上了。”承煦身上无力,挣不开承轩的束缚,“不可能,茗玉不会嫁给任何人,她说会等我回来,她不可能嫁给任何人。”承轩摇头,“你不要再傻了,你不在的时候她已经做好退路了,她已经这么做了。她把你们的感情都抛在了脑后,你不明白吗,你为这样的女人你去做什么。” “我相信茗玉,她一定是被王上逼迫的。王上爱重三嫂不假,可他那么好色,后宫嫔妃收了一个又一个。他昨天和三嫂你侬我侬,今天纳了茗玉,明天说不定就会看上别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茗玉跳入火坑过这样的日子,我要去阻止他。”“哥,你不是常常教我要谨言慎行不能妄议君上吗,今天怎么这么糊涂啊。哥,你莫不是气昏了头,不管不顾了。”“承轩,好弟弟,扶我去见她。”承轩勉强扶了承煦站起,承煦被冷冽的雨水一激,又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头垂了下来。 王上引茗玉端坐小桌旁,手执半个葫芦斟酒。茗玉接过王上手中的葫芦,指腹端不稳。王上执起另半个葫芦,举杯示意后含笑一口喝下。茗玉漠视良久,还是定下心闷了进去。承煦,对不起。咚,咚,一声声钟鸣砸在承煦心上,“钟响了,礼成了,一切都结束了。”承煦双手无力垂下,定定注视东明宫的方向。狭长的宫道一眼望不到尽头,烟雨筑起迷蒙的世界,承煦再也无力转圜,悲痛中栽倒在地。承轩不知喊了多少声来人啊,也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们。 王上殷勤揽过茗玉,拍着茗玉的手感慨,“有时候你的柔顺让我平静,有时候你的娇憨让我心动,有时候你的妩媚让我迷惑。你好像有很多种样子,茗玉你告诉我,哪个才是真的你。”茗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更不知道怎么回答。王上扳过茗玉下巴,强迫茗玉与自己对视,“眼睛怎么红了,哭了?”听闻女子临出嫁时有的会哭化了妆,舍不得再也回不去的家乡。茗玉转过头,生硬道,“没有。” “对不起,听闻九弟回来,我就着急出宫探视,这才耽误了时间。”茗玉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燕王殿下回来了。”王上对茗玉的情绪毫无所觉,一个劲儿地解释,“嗯。不过他伤势挺重的,我是等他醒来才赶回来。他那身子损耗极大,需要好好地调养。”茗玉一阵阵钻心的疼,掐住手指才勉强没有失态,“他还好吗。”“毕竟年轻,等调养好了,应该没有问题。我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在战场上不知道出生入死多少次了。” 王上把话题转回洞房花烛夜,“今夜是双喜临门,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茗玉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听闻在雍临,你是天神降下的福星,可对于承煦来说,你就是他的灾星。王上把茗玉往自己怀里带,茗玉绷紧了身子,沉默地抗拒。这个茗玉,平日里打马射箭英姿飒爽,原来新婚夜还有如此小女儿家的一面。“别怕,我会对你好的。” 就是这双手,抢走了本该属于承煦的王位,逼死了承煦的母妃。茗玉呕出一口酒水,站起身远离王上,抚上自己的腹部。“怎么了?”“茗玉一时紧张,喝酒误撞了王上,还请王上息怒。”王上对茗玉伸出手,“不妨事,让我看看。”“王上别过来。”茗玉受惊缩手,“茗玉一身污秽,别,脏了王上的手。”这个茗玉真是的,怎么会这么想,“我们已是夫妻,何必这般拘泥呢。” 王上言笑晏晏,“没想到,我的茗玉竟还是爱贪杯之人。正好,今夜喜事连连,我也想喝上几杯。不如你先去洗漱一番,我们今夜也体会一下寻常夫妻月下酌酒,把酒疏狂的乐趣,如何。”今夜真就躲不过了吗,不,我茗玉不认命,“王上,你看我这里一片狼藉,若再留王上,实在是冒犯。”“那又何妨,”王上假作听不懂茗玉话中的推拒,“叫蓁儿她们进来清理一番便是。”说罢,王上就要扭头唤人。 不要!“王上,茗玉醉酒误撞,头晕脑热,恐怕没有办法陪王上尽兴。王上若是疼惜茗玉,还是改日再来吧。”眼见这不能再装傻,王上也摊了牌,薄怒,“非要今夜此时,扫我的兴吗。”茗玉果断跪倒,“一切都是茗玉的错,请王上恕罪。”王上片刻心软,伸了手欲拉茗玉起身,茗玉只作未闻,王上悻悻收回手。“也罢,那丽妃好生休息吧。”话一出口,连称呼都生疏了许多。 “谢王上。”茗玉松了口气,听得外间重重地关门的声音,揉紧了红色嫁衣。茗玉站起,扔在地上一个盆,从袖子开始褪去这身火红嫁衣,抖展衣衫随意叠一下,砸进盆里。又取来架子上的烛火,烛火微弱燃烧,被弃置于嫁衣之上,瞬间熊熊灼烧。浓烈的火苗烧出了茗玉的泪水,直要窜入云霄。火焰映照茗玉开过的脸,露出那并不真实的面容。 承轩推门进来,侍女端着水盆蹲身行礼。程轩瞟一眼水盆中换洗的手帕,白里透红,染红了清水。御医为承煦掖好被子,承轩扳过御医的肩膀,“御医,”承轩拉御医到一旁,“我哥现在怎么样了。”御医拱手道,“燕王遍体鳞伤,胸前刀口更是伤及心脉,怎么能让燕王殿下如此的激动。如今又添风寒,已是勉强维持。如若伤口感染,怕是连神仙都救不了了。”不待承轩答复,御医逃也似的离开。承轩奔向承煦榻前,身体一抖一抖忍不住地哀伤。 茗玉推开门,妆容狼狈,蓁儿过来,“郡主,你怎么出来了。”我都已经寸寸柔肠碎了,承煦那边又该是怎样的一种光景呢,“蓁儿,你帮我去看看他吧,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蓁儿懂得茗玉的心绪不宁,应下道,“好,你先回屋吧,等我消息。”茗玉一步步踩在刀尖之上,割碎了自己的心,割碎了自己的梦,走回了房间。侍女铃儿来到蓁儿面前,“蓁儿姐姐。”蓁儿吩咐,“你好好照顾丽妃,我出去一趟,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去找王妃,知道了吗。”“知道了。”“去吧。” 铃儿捧着水盆走至茗玉近前,“丽妃,我侍奉你梳洗吧。”茗玉轻声叹气,“我睡不着。”“是被这夜枭吵得睡不着吗,我听那些老妈子讲,这夜枭叫是在数病人的眉毛,等一根一根地数清楚以后,病人就死了。”不可以,承煦不可以出事的,好不容易才换回他的一线生机,怎么能就这么葬送掉。茗玉站起,三步跨作两步冲出房门。要细细论起来,这不过是一种奴婢们闲极无聊的传说罢了,茗玉真是关心则乱,顾不上思考后果了。 蓁儿来到郑王府偏院,迎面遇上严海,“燕王殿下现在怎么样了。”严海摇头,“我看如今你还是别进去了,以免殿下醒来见到你更加激动,不利于他的伤势。”连理树下,茗玉挥舞长长的红袖,驱逐枝干上驻足的夜枭,“走开,走开,不准数他的眉毛,走开,不准数,不准数。”茗玉声嘶力竭,惹得铃儿忧心不已,“丽妃。”茗玉无力瘫倒,“不要过来。”茗玉大口喘着粗气,摇摇欲坠,面色苍白如雪。承煦依旧昏迷在床,脸上渐渐回复了红润光泽。 如果这门婚事是月神娘娘注定的,我认,可你们想要带走承煦的性命,我不认。我已身不由己,求月神娘娘还承煦一个平安,也赐我一个心安吧。茗玉可以发誓,愿折我十年寿命给承煦,望月神娘娘允准吧。天色渐渐沉下来,月神娘娘并没有给茗玉任何答复。茗玉绝望闭眼,任凭眼泪冰凉了脸。 蓁儿回宫来,伸手扶起茗玉,“郡主。”茗玉攀上蓁儿的手臂,“蓁儿,蓁儿,他怎么样,他挺的过去吗。”蓁儿挥挥手令铃儿退下,“还不知道呢。”谁也听得出来茗玉多么想听到一个承煦没事的消息,可是蓁儿不能,她不能欺骗郡主,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郡主再一次把心炙烤于烈火之上。 承煦悠悠醒转,我这是…到底还是…没能阻止王上。一旁侍女惊喜道,“殿下醒了,奴婢这就去禀报豫王殿下。”也好,见了承轩,我得问问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承轩一脚踢开门,扑到承煦床前,语无伦次,“哥,你醒了哥,感觉怎么样哥,你说话呀哥,哥。”承煦笑骂道,“你小子,这么多问题,要哥先回答哪一个啊。”承轩挠挠头,“哥,我不是,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嘛,嘿嘿。” 承煦拍拍承轩的手,“好啦,你看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哥感觉好多了,承轩你别担心。我…我…咳咳。”承轩连忙给承煦顺气,“哥,我在这儿呢,有什么话你慢慢说,啊?”承煦一字一句道,“这些时日我重伤在外,延京城一定发生了许多事,快都跟哥说说。”承轩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如实告知,“你不在这段日子,我去找了王上告状,被王上以临阵脱逃的罪名关进牢里。茗玉姐姐来看我,说一定会救我出去,还说哥你既然没有找到人,就有可能还活着。我听了茗玉姐姐的话,没有再闹,过了几天,王上召我去崇政殿,说因为纳娶之喜赦免宗室,就赦免了我。” 承煦抓紧了承轩,“你说王上是因为什么放你出来的?”“哥,怎么了吗,因为他纳了茗玉姐姐为妃啊。”承煦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就说茗玉不可能抛下我们俩的情分不理的。承轩,到底是我无能,没有护住茗玉,更没能护住你,她是为了救你,才要嫁给王上的啊承轩。”承轩回握承煦,“哥,得到消息后我去找过蓁儿。蓁儿告诉我,茗玉姐姐是为了报仇和保全我。我当时不明白,还对茗玉姐姐冷嘲热讽,真是太不应该了。下回再见着了,我得给茗玉姐姐道个歉。都怪我,太不懂事了。” 歌儿为萧承睿呈上新酿好的果子酒,萧承睿心事重重,抿了一口便搁下。芸琪觑着萧承睿神色,“王上还在想昨天的事?茗玉还小,难免有点心急毛燥的。等按照北境规矩拜了祖宗,向亲王郡王奉了茶,适应新身份便好了。”萧承睿思虑片刻,开口赞道,“还是你想得周全,不仅做事细致,对人也温柔体贴。”芸琪笑逐颜开,“王上谬赞了,这茗玉也是极好的,更何况她还年轻貌美。”说到年轻貌美,同萧承睿一般岁数的芸琪颇不是滋味地低下了头。 萧承睿心念一动,“你在我心中是无可比拟的,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她是貌美,晶莹透亮,就像羊脂白玉雕出来的。”萧承睿话风急转直下,“可惜也像玉一样冷。”“这玉呀,在手中握久了,自然也就暖了。”这人呀,温暖呵护久了,自然也就好了。萧承睿想明白了这一层,不禁暗笑芸琪的玲珑心思。 丽妃到——茗玉换了一身绛红朝服,头戴妃位的七尾步摇,额间点莲花妆,恍若神仙妃子。在坐的郑王一路行注目礼,王上看直了眼睛。茗玉莲步轻移,声如玉盘铮琮,“茗玉见过王上,见过王妃。”略一福身,与芸琪含笑鼓励的灵动眼眸对上。敬茶礼开始——秦王太妃上前,“丽妃给郑王敬茶。”茗玉平静行礼,接过茶壶,徐徐添茶。茶添半满,茗玉端起茶杯,微微低头奉上。郑王温和有礼,“谢丽妃。” 王上关注着茗玉处的一举一动,燕王到——承轩搀扶承煦跨过门槛,“慢点,哥。”承煦一路进内,茗玉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承煦身上。萧承泰知道萧承耀的脾气,特地瞧了瞧萧承耀的神色:还好,只是有些不满。承煦选了淡蓝衣衫,放弃了少年时最爱穿的团纹样式,衣衫上并无任何点缀。“王上。”“九弟,得知你能来,三哥很高兴。看你今日的气色好了很多,平日里定要多加休养。”承煦不敢对上茗玉饱含情意的眼睛,就怕一看就再也转不开身,给茗玉带来危险。 承煦像是被掏空了志向和抱负,眼神空洞,“谢王上。”王上无意深究承煦的表情,只算做是大病未愈,“快坐吧。”承轩扶了承煦落座,“今天是王上新娶侧妃的大喜日子,臣弟也来凑凑热闹。只是赶不及讨王上一杯喜酒,喝口好茶也是好的。”芸琪打着圆场,“王上,这承煦和茗玉从小就跟亲兄妹般,如今成了叔嫂,更是一家人了,当然是要来贺喜的。”承轩嘲讽道,“是啊,这现在可不就是一家人吗。”王上瞧见承轩嘴片一张一合,只是说了什么听不清,偏过头询问,“承轩,你在那嘀咕什么呢。”承轩知道自己又冲动了,吸了吸气忍了下来。 “茗玉,”听见芸琪拔高了声音的呼唤,茗玉终于回过神来,“可别耽误了时辰啊。”“丽妃给汉王敬茶。”茗玉真想把这壶茶水换成毒酒,一股脑儿给汉王灌下去。萧承耀撇撇嘴,“谢丽妃。”“丽妃给卫王敬茶。”萧承泰正经受了,“谢丽妃。”“丽妃给燕王敬茶。”近乡情更怯,茗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过去的。承煦终于抬起头,近乎贪恋地打量这一张脸。瘦了,打扮起来也更美了。承煦双手交握,茗玉的茶撒了一点在桌上,在场知情的人都为他们二人捏了一把汗。 茗玉用双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腹端起茶杯,眼睛里蓄满了豆大的泪珠,只等积蓄够了,好顺着睫毛流下来。承煦千般不忍,最不忍见茗玉垂泪,眼睛泛起了泪花。承煦痴痴望向茗玉,挤出一个宽慰的笑,伸出手还没有碰到茶杯,响起了一个讨厌的声音,“九弟这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还是需要好好静养啊。你瞧,连端茶的力气都没了。还有你今天穿的是这什么衣服,这么隆重的场合穿成这样,太不像话了。”王上端着身份不肯下堂与汉王吵嘴,萧承泰大笑三声,“四王兄真是快人快语。”萧承泰站起身不着痕迹地为王上消火,“臣弟恭喜王上,在同一日双喜临门。不仅亲兄弟失而复得,还娶了这样一位美若天仙的侧妃。恭喜王上。” 王上这才有了点笑意,挥挥手,“坐。”为父王寻找解药的路上,劫持了这么一位替姐姐退婚的少女,气度从容,反应敏捷,容貌美丽。如今,茗玉成为了王上的侧妃,再想见茗玉一面,知她安好,也就难了。想至此处,承煦呛咳两声,仰头吐出一口血。周围人或真情或假意地呼唤传入承煦耳中,“殿下”“哥”“承煦”,众人手忙脚乱去扶承煦,上座的王上王妃起身前去查看。 承轩揽住承煦,王上冲门外吼道,“快传太医。你这伤势未愈,何苦逞强来呢。”都怪我,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承煦也不会被气到吐血,原本承煦是该好好养着的。“王上,我看还是带承煦去暖阁休息吧。”“承轩,快带你哥哥去暖阁。”起身时,承煦的视线一点不错地留意到茗玉眼底的不忍与心焦,想为茗玉擦掉眼泪,哄她两句教她不必担心,碍于场合不便开口,踉踉跄跄由承轩架着离去。王上注意到茗玉的反常,拍着茗玉后背道,“怎么了,”茗玉左顾右盼,双手不知如何安放,“吓着了?”茗玉偷偷抬眼瞧一瞧王上,并不出声作答,王上揽过茗玉,安慰道,“别害怕。” 敬茶礼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茗玉一路小跑到暖阁探望承煦,一下下拍打门板,“承轩,你开门呀承轩,承煦他怎么样了承轩。”承轩将承煦安置在小凳上坐好,急急忙忙地赶来开门,“茗玉姐姐,进来说。”茗玉回身掩好房门,承轩来回搓着双手,“茗玉姐姐,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不该那么指责你的。”茗玉对这个承煦唯一的弟弟素来大度,“你们都知道了?你是承煦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姐弟之间,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呢。”承煦扶桌子起身,“是,我都知道了,你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茗玉,没能保护好你,是我的错,你告诉我,萧承睿他有没有逼迫你进宫。” 茗玉把手指放在唇边,“嘘。我是自愿的,王上什么也不知道。承煦,一别数月,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承煦望向泪眼婆娑的茗玉,“你说,我在听。”“我已经查明,你这次吃败仗是因为汉王陷害,王上是事后询问得知的,包庇了汉王。承煦,承轩,你们一定要更加谨慎,汉王告知王上你们只是表面上臣服,你们的处境很危险。”承煦手指掐出了血点,忆及昏迷前承轩递来的消息,“果真是萧承耀。王上每年秋冬咳嗽的旧疾,是小时候为我挡了一箭造成的,王位和母妃的事现在尚无证据,我不想去冤枉他。只是茗玉,你告诉我,如今我一无所有,回来就是个多余的,我回来干什么啊。”承煦猛地锤向自己的大腿。 茗玉直觉不妙,忙去安慰道,“不是的承煦,你,”“王妃娘娘。”“一定要好好替九弟看看,到底怎么治,倒是赶紧想出办法来啊。”芸琪见房门紧闭,推开门往里一瞧,茗玉也在场,脚步一顿,“茗玉?”承煦负气道,“三嫂,我的病也没有什么可治的了,如果再让我承受这种分离之痛,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承轩架住承煦一步步向外挪,跨出门槛时承煦还回头看了茗玉一眼。芸琪作势追出去两步挽留,“承煦。” 红纱曳地,茗玉失了魂般追念雍临马背上红绸绑成的花。王妃到——茗玉见礼,“姐姐,承煦他身体怎么样了。”“太医说,他吐血是因为一时急火攻心血不归经,这还不碍事,倒是他的伤。”“他的伤怎么了?”“他伤得很重啊,这两日本该静心调养才有恢复的希望。可太医一把脉,怪他不好生养着,而且还添了风寒。这治起来可就更添一层难处了。”茗玉张张口想说些什么,一开口却发觉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先别担心承煦。”他都这么严重了,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这里有我,反正请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哪怕把老山人参给他当饭吃,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总要先把他治好了才算。”琪姐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茗玉含泪挤出一个笑容点头。“倒是你,茗玉,你要弄清楚了,现在你和承煦是叔嫂,你的夫君是王上,你的幸福你的未来到底是系在谁身上的,你好好的想一想。”茗玉在房间中徘徊,时而蹙眉低首,时而仰面自嘲。对于茗玉来讲,最幸福的日子莫过于曾经和承煦赛马驰骋,栽培紫苑花的时候了。王上与承煦几多恩怨,这样的人,同时又是自己的姐夫,如何在他身上有幸福呢。茗玉想着想着,脚下不稳,跌坐在小凳上,“我有什么未来,又有什么幸福呢。” 芸琪走来,“事已至此,谁也没有回天的办法,只能朝前看。茗玉,我劝你还是打起精神来,用心地与王上相处。他是个很精明的人,若是让他发现你和承煦,”芸琪长叹一声,“总之,姐姐一片苦心,你自己可要好好地想明白。”茗玉边听边抽噎,一个字也不愿意听进去。行为可以控制,难道心也可以吗。 承煦处,又一个太医被赶出门外。承轩按捺焦急尽量温和地询问,“怎么样了。”王太医是先王留下的旧臣,对先王忠心耿耿,分属承煦的狼啸营,医术更是精湛,“豫王殿下,燕王殿下伤势严重,再加上郁结气恼又染风寒,实在难医。这些都还罢了,更糟的是药也不吃,这根本就是一心在求死啊。豫王殿下,你还是劝一劝吧。”承煦头发蓬松耷拉着,脸也不洗,一口口往嘴里灌着最烈的酒,回忆最好的时光。承煦曾怀抱茗玉,郑重许诺,茗玉,等我有了功勋,我就能建府。然后我就能风风光光地迎娶你做我的王妃。茗玉依偎在承煦臂弯里,承煦你知道吗,这些我都不奢求,我只希望我们两个这一生能够平平安安,平平淡淡就好。 承煦心痛皱眉,哭得不能自已,像个失去庇护的孩子。承轩从门缝里看着这一切,无力帮上什么。茗玉双手交叠,低头沉思姐姐的告诫,就算是为了雍临和承煦,也不能让王上发现和承煦的过去。“王上驾到。”茗玉收拾心情,起身迎接,更是改了称呼,“臣妾见过王上。”王上顺势扶起茗玉,“无须多礼。”抚上茗玉肩膀,低头倾身细语,“原来你胆子这么小啊。看你今天被吓成那副样子,真叫人心疼。”“王上是大英雄,泰山崩于面前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臣妾怎么能跟王上比呢。”王上听了受用,“就你嘴甜。” 茗玉眼皮一下一下打战,“怎么,乏了?”茗玉抬头瞧瞧王上,又低下头,“嗯。”王上揽茗玉入怀,茗玉身子一紧,“茗玉,我约了尚书议事,今日不能在此陪你,”茗玉惊醒抽身,“王上,正事要紧,臣妾恭送王上。”王上拉起茗玉的手哄道,“不许怪我。”茗玉真心笑了,“不会。”“明日我便来陪你,嗯?”“嗯。”王上又看了眼茗玉,方坚定离去。茗玉听着王上的脚步声远去,做足了礼数福身,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应付过去了。 蓁儿急匆匆跑进来报信,不忘细心地关上门。“蓁儿。”“丽妃,燕王殿下回去以后不肯吃药治伤,还把自己关在屋里,连豫王殿下都不肯见。”比起承煦的安危,戒律体统又算得了什么呢,“蓁儿,马上备衣服,我要出宫一趟。”一身内侍装扮的茗玉小跑至承煦房门前,承轩快速对守门侍女吩咐,“你们俩都退下。”承轩把茗玉拉到一边,“茗玉姐姐,你快去看看我哥吧,他把御医气跑了好几个,连我都拿他没辙了。” 茗玉二话不说,上前拍打门板,“承煦你开门哪承煦,承煦,承煦,开门承煦。”好像是茗玉在唤我,是我醉了吗,醉了好,醉了好,醉了就能听见茗玉的声音了。“承煦,我真是生你的气,你把御医都赶跑了,是成心要我担忧吗。”茗玉已经是王上的侧妃了,怎么可能会来嗔怪我害她担心呢,果真是醉了。“承煦,我知道你一定听得见。你知道的,若是你不肯好好治伤,我是一定会随你而去的。”茗玉,你怎么这么傻,我何德何能值得你生死相随啊。承煦梦中惊醒,推开了房门,“什么药,也止不住我心里的痛。” 承煦冲进大雨里,茗玉追了上去,“无论心里有多痛,都应该先把伤治好,把病养好,然后。”“然后呢,空荡荡地活着,永远失去你的活着。”茗玉抚上承煦侧脸,“你瞧你,都消瘦了这么多。你没有失去我,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的。我的心与你同在,人生的路还长,我们总会等到机会的。”温热的触感打动了承煦冰冷的心,点燃了承煦希望的火焰,“茗玉,我知道,我们只能暂时隐忍。你放心,我一定会谨慎行事,若你愿意,我会积蓄力量救你出来。”茗玉回握住承煦的手,“我愿意。只是为了我们关心的人,在乎的人,我们只能稳扎稳打,千万不要冲动啊。”“你说的对,人生没有死路,我们总能走出一条活路来。我就不信,这就是我们的终点。” ☆、冰山熔融 王上把勺子递到茗玉嘴边,“来,张嘴。”茗玉无意识地咽下苦涩的药汁,“从前你可是赛马驰骋,巾帼不让须眉,怎么好端端的说病就病。”茗玉张张嘴,喉咙干涩地说不出话,“莫不是因为宫里太单调,把病给闷出来了。”王上擦拭茗玉额头的汗珠,一看便是照顾芸琪做惯了的。“可能近日天气多变,一时不适应,得了风寒。王上日理万机,要是这风寒传染给了王上,那罪过可就大了,琪姐姐非得怪我。”茗玉的发丝被柔顺地枕平,脸庞惨白,眼睑微垂。 “无妨,别说话了。你要是想睡就睡吧,等你睡着了本王再走。”茗玉闭上眼装睡,王上出了门,“蓁儿,好生照料着。有什么需求,随时找人通知我。”王上对娘娘还是不错的,“是。”王上点头走远。“蓁儿姐姐,”铃儿同惠儿来交接,“蓁儿姐姐,该我们轮值了,你去歇着吧。”娘娘如今正是脆弱的时候,合该我去陪着。若是睡梦中喊了些什么,也不能让旁人听了进去。“没事,我心里烦,反正也睡不着,今晚就由我守着吧。”惠儿瞪大眼睛,“姐姐是因为担心娘娘的风寒吗,今日淋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嘘。”蓁儿朝四周打量,“今日淋雨之事莫要再提,娘娘是因为天气变化,所以感染的风寒,知道了吗。”铃儿惠儿对视一眼,齐声应下,“知道了,我们都会守口如瓶的。” 隔了紫苑花图案的纱帐下,茗玉半梦半醒。承煦身着红衣,头戴金冠,好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扇子底下的新娘不是自己,不是别人,正是苏玉盈。“承煦,承煦。”茗玉如同沸汤煎熬着,明明是不想让承煦娶苏玉盈的,也不舍得承煦就这么孤身一人。“承煦,承煦。”喊着喊着,茗玉把自己喊醒了,还好只是个梦,气喘吁吁,心悸不已。 承煦也梦见了同样的事情,王上逼婚,茗玉做媒,要他娶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苏玉盈为妻。承煦笑话梦中的自己,怎么可能呢,没有任何人可以逼迫我萧承煦,何况燕王妃之位早已许了茗玉,又怎能再许他人。更何况,茗玉是不会成心做一件令自己不满的事情,这么多年的相知相许,承煦自认是了解茗玉的,茗玉也从没有教他失望。 阴雨连绵,月神娘娘落泪,近日终于放晴。茗玉出外侍弄紫苑花,回屋见着了闺阁中摆放的木雕。是谁这么有心,还弄来了我的心爱之物,承煦也没有提过啊。王上从背后踱步而来,不许蓁儿出声,“喜欢吗。”茗玉吃了一惊,下意识行礼问安,“王上,茗玉见过王上。”“不用多礼。看到这个,惊不惊喜。”茗玉浅笑嫣然,为王上讲解这些物件的来历,“这个木雕,是在我十岁生辰的时候,克用哥哥亲手给我做的。还有这个马鞭,是在我学会骑马的时候,我爷爷赏给我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心爱之物,多谢王上。” “开心就好,也不枉我费这番心思。跟我来,我再带你去个地方。”马场上,茗玉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说不出的亲切激动。王上见茗玉笑得开怀,得意道,“看来你姐姐的话没错。”“姐姐说什么了。”“自成婚后,你终日魂不守舍。你姐姐说你素来自由惯了,这忽然嫁人身份变化,难免会有一些不习惯。我也知道,你嫁给我,是诸多的委屈啊。”姐姐说得对,今后要更用心地应对王上才行。不过王上说委屈是什么意思,是发现什么了吗,“王上雄才大略,英明神武,是当世的大英雄,茗玉怎么会觉得委屈呢。” 王上听得受用,笑着阻止道,“你不用多做解释,我并非责怪你的意思。我爱的就是你豁达开朗无拘无束的性子,我不想约束你,更不想看到你不快乐。所以我命人从雍临带回了你的心爱之物,以解你思乡之绪。”茗玉睁大眼睛瞧着王上,“往后若是闷了烦了,只管来这里骑马散心。”“可是王上,这是姐姐才得的特许,茗玉不敢僭越啊。”“我说的话就是规矩,我说可以就可以。”王上此时神情认真,仿佛十余岁的年龄差距都不算什么,他真的爱上了这个貌美的女子。“茗玉,我定会尽全力带给你幸福快乐,我会尽我所能让你的笑容更加地明媚灿烂。”茗玉好像又听到了承煦骑马的声音,回到那个无忧无虑只管尽情作乐的时光里。“谢王上。” 是夜,茗玉托着下巴,目光无所焦距看向远方。蓁儿同样托下巴,“丽妃娘娘,在想什么呢。”一声丽妃娘娘,将茗玉拉回了现实,收敛了有关承煦的情绪,“你看这些。”蓁儿依言环顾房内,“这些东西我早就看到了,这里样样都是你的收藏,也难得王上日理万机之余,还能将你的喜好打听的一清二楚。不仅如此,还派人千里迢迢地把这些东西完好无损地运送过来。丽妃娘娘,这份心意实属难得。”蓁儿是知道承煦茗玉的感情的,只是更希望茗玉能抓住现在能抓到手的幸福。 “我何尝不知道呢,正因如此,我才难以心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的这颗心给了承煦,永远都无法改变,也再也容不下别人。”茗玉说着说着一颗泪珠顺着皮肤滑下来,嘀嗒在手背上。“如果王上只是把我当成普通的后宫嫔妃,我一定会服侍好王上;可是他现在对我这么用情用意,我辜负了他对我的一片心意。” 承煦和承轩在御花园的小径上漫步,“哥你气色不错呀,看来身体大好了。我这心啊,放下了。”承煦搭上承轩肩膀,“承轩,这几日让你费心了。”承轩颇不好意思,低头笑笑摆手。承轩瞧见另一条道上走着的萧承耀,努努嘴示意承煦,“萧承耀。看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看着真来气。”承煦没有一天忘记,是萧承耀亲手用弓弦勒死了母妃,在战场上陷害,以致和茗玉分开。承煦叫住他,“萧承耀。” 萧承耀回转过身注意到二人,与萧承泰对视轻笑,“这不是九弟吗,瞧你这样子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恭喜。”承煦快步走上前,“萧承耀,”承煦拽住萧承耀的衣领子,萧承泰阻拦不及,“承煦。”“我问你,那些因你冤死的将士们,你该如何负责。你午夜梦回之时,不会觉得自己良心不安吗。”承煦食指中指并拢如剑,直戳萧承耀心口。萧承耀推开承煦,喝骂,“滚。”承轩扶住没有防备向后栽了一步的承煦,“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就是你。”“我什么都不知道。”承煦指着萧承耀冲了上去,“你还敢狡辩。”“九弟,你不要冲动。”“哥。” 承轩耐不住讽刺,“此事真相如何,大家心知肚明。那传讯兵怎么死的,四王兄更是一清二楚。”承轩瞪圆了眼睛,眉毛倒竖。萧承耀毫不畏惧,“此事王上早有定夺,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满的话,尽管去找王上,”萧承耀眯眼,“别像只疯狗似的乱咬人。”萧承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件事情的确有误会,你们不要再闹了。承煦,带着承轩回吧。”萧承耀挺直了腰杆。为了一己私欲,赔上许多无辜将士的性命,损害父王留下的神啸营的利益,“萧承耀,你刚愎自用,我以前敬你是个英雄,可如今你就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孬种。” 萧承耀冲上去就要撕打,被萧承泰死死拽住,“你说什么。”“四王兄,好了,我劝你在这个时候,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王上散步正至此处,隐约听到一些动静。萧承耀逼近承煦,轻声道,“对,你说的都对,你现在知道真相了,又能把我怎么样?啊?有本事你就来杀了我呀,来呀!”“我杀了你——”承轩受不得激,一个箭步上前掐住萧承耀脖子,“承轩你干什么。”萧承泰推开承轩,承轩被承煦拦住,“哥。”“走。”“你别拦着我,让我杀了他,一命还一命。”承煦经过一番争执,已然冷静下来,附耳过去,“承轩,不值得为这种人偿命。”王上摇摇头离去。 茗玉头饰白玉簪,托着下巴翻阅书籍。王上不许侍女出声,偏头一瞧,茗玉读起书来倒是温柔娴雅,“咳咳。”茗玉一惊,手中书籍砸在桌上,“王上,茗玉见过王上。”王上拿起桌上散落的书籍,“看什么呢,看得如此入神。”“臣妾只是闲得无聊,打发时间罢了。”“原来你真喜欢看这种兵书啊,这些哪是闲得无聊打发时间的书啊。”蓁儿千方百计要茗玉过得好,可算是瞅准了机会,“王上,我们家娘娘打小就跟别人家姑娘不一样,别人家姑娘喜欢绣花抚琴,而我们娘娘就喜欢骑马射箭,看这些深奥难懂的书。” “原来我的爱妃从小就与众不同啊。”茗玉听了这句调笑,落落大方,“哪有什么与众不同啊,臣妾只是觉得这书中的内容有意思,就多看了几眼。”“你既然看了不少这样的书,”王上牵过茗玉的手,“想必应该有些心得,那我今天便来考考你。”王上引茗玉坐下,“我之前养过一头猎鹰,曾为我立下不少功劳。可如今骄纵难控,我左右还得维护它,杀又杀不得,我该如何。”承煦之前同我讲过,萧承耀仗着自己的军功越发嚣张跋扈,更不把王上放在眼里,这样的性子早晚自取灭亡。 这机会可不就送上门了吗,“臣妾才疏学浅,见识浅薄,若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望王上不要笑话。”“既是我让你说的,又怎么会笑话你呢,尽管畅所欲言。”正好也为我开拓思路,如何解决这个碍事的老四。引经据典,不使王上疑心,方为上策,“臣妾在一本书中见古圣人提过一句,故去之者纵之,纵之者乘之。要除掉一个地位显赫的恶人,首先要放纵他。待他作恶到一定的阶段,任谁都维护不了他的时候,再顺理成章的除掉他。”故去之者纵之,纵之者乘之,“妙,此法甚妙。” 茗玉挽起衣袖为王上磨墨侍奉,时不时偷眼看看王上桌案上的奏折。这样既学了东西打发时间,又能了解信息告知承煦。王上掩口打了个哈欠,茗玉打着嫔妃该有的官腔,“王上若是累了,不如歇会儿。这些奏折,明日再看也不迟啊。”王上闭眼慵懒道,“明朝还有明朝事,我可以等,朝政不能等啊。”“可王上已经看了好几个时辰了,肯定是乏了。这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呀。”王上搁下毛笔,“你说得对,要不这样吧,”王上握住茗玉,“你帮我看奏折。这样我既能休息,也不耽误正事。” 茗玉退后一步,满以为这是一次试探,“茗玉不敢,后宫不得干政。”岂料王上执意拉茗玉坐下,“我又不是无能昏君,我知道自己做什么。”王上递来一卷疏文,茗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来推辞,无奈离王上距离太近,推拒的话说不出口便被打断,“怎么,不愿为我分忧?”话至此处,若再推拒岂非抗旨,王上已有薄怒,不好不接。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臣闻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凡民生。 王上阖眼小憩,茗玉偷眼打量王上,王上没什么动静。茗玉不敢惊扰,不再继续读,放下疏文欲要抽身离去。王上似有所感,并未睡熟,试探着倒向茗玉的肩膀。茗玉下意识扶住王上的肩膀,不让王上继续靠近自己。王上占了装睡的好处,头继续歪向茗玉。茗玉睁大了眼睛,心头发慌,屋内的香炉静静燃烧。王上歇的舒服,偷偷睁开眼,茗玉不知所措的样子逗笑了王上,又心满意足阖上了眼。茗玉眼珠不知何处安放,肩膀一抖,王上装不下去了佯装刚刚醒来。“王上。”“嗯,睡着了。”王上伸伸胳膊放松一下。茗玉终于得以起身,“臣妾去给你拿点甜点来。”王上目送茗玉退去,回想方才的温馨,不自觉露出了一丝笑意。 芸琪端坐上首,“我听闻王上这两日,经常召你去御书房为他读奏折,一些国策上还会征询你的意见,可有此事?”茗玉腾地站起,“琪姐姐是怪茗玉干扰国政吗?茗玉也知此事不妥,可王上一再要求,茗玉也不能违背王上的意愿哪。”芸琪含笑安抚,“你别紧张,我不是怪你。我反而很高兴有人能为王上分忧,王上也能欣赏你的才情。茗玉,自你入宫以来,性情便不如往日明朗。这其中虽有宫规森严的缘由,可我知道你是因为失去了什么,放弃了什么。我明白你的苦。” 琪姐姐怎么可能会明白呢,姐姐虽是远嫁,但过去没有心上人,与王上两情相悦。只是琪姐姐愿意去理解我,我依然很感动,“琪姐姐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茗玉的选择,茗玉不觉得苦。只是最近我看王上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废寝忘食,不辞劳苦,真的是有为之君。茗玉看了从心底敬仰,所以茗玉也会尽全力为王上分忧。”这话骗骗芸琪安慰她还骗得过去,茗玉的真心当然不是能被说服的过去的。年少时遇到过太惊艳的人,这一生都难以忘怀。这些话,不过是想让芸琪别为茗玉担心罢了。“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芸琪茗玉含笑对视点头。 年去岁来,芸琪到了产期。萧承睿全程陪护在产房门口,歌儿赶来相劝,“王上,王妃娘娘已经生育过两胎,这一胎御医瞧过,应当是顺利的。王妃娘娘请您放心,尽管去歇息吧。”萧承睿打了个哈欠,“不妨事,本王就在这里陪着芸琪,等我们的孩儿出生。”歌儿早知劝不动,只是王妃的命令不好不遵。挣扎了半个时辰,芸琪终于诞下一位小郡主。王上叹了口气,这对雍临和大盛都算不得一件大喜事。萧承睿为小郡主定下封号成阳,小字长安,羡煞后宫一众妃嫔。兰美人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有怨言,多年来更是多亏了芸琪的照拂份例发的足足的,送来娘家陪嫁的长命锁。乔惠妃暗自得意,“生了三胎了,也不见生出个男孩儿来,亏得王上还愿意守着她。”萧承睿继承王位之后又一次大赦天下,为宣告成阳郡主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令众人不敢小视。 曾被派去为承煦诊病的王太医例行负责茗玉的平安脉,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回旋前进,“恭喜丽妃娘娘,您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茗玉失神地抚上小腹,蓁儿叽叽喳喳,“娘娘,你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是不是很高兴。”茗玉低垂眼睑,淡淡道,“我当然高兴。”王太医从没有见过得知自己有孕后这么平静的妃嫔,即便是端庄得体的王妃娘娘也是笑得慈爱。有了孩子,今后的计划全盘被打乱,同承煦的可能被完全斩断,“我在想,若是没有这孩子该多好。”蓁儿吓了一跳,“娘娘,孩子会听到的。”茗玉轻拍小腹,“孩儿呀,娘亲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介意啊。” 王太医出门去了芸琪处禀告好消息,茗玉叫住手舞足蹈的蓁儿,“蓁儿,你别总是一口一个娘娘地叫我了,还像从前那般叫我郡主就好。”蓁儿摆摆手,“娘娘,可这是宫里的规矩啊,你若真的为了蓁儿好,就不要为难蓁儿了。”其实,是我不肯承认自己已经成了丽妃娘娘,“蓁儿,我不是要为难你,我只是…罢了,便依着宫规来吧。”蓁儿依旧难掩喜色,“娘娘,我们要有自己的小皇子了,到时候我们可以教他读书识字,教他骑马打猎,教他用兵习武,今后的日子可就有盼头了。”茗玉对这些并不上心,“你怎么知道就是个小皇子。我私心里倒是盼着,是个可爱的小郡主呢。”“是是是,小郡主要是长得像娘娘,长大了也是个美人才女呢。”“就你多话。” 战场上尸横遍野,“我没听错吧,王上,你要撤兵?”“我军伤亡惨重,此时不撤更待何时啊。”萧承耀张张嘴就要反驳,被萧承泰接过去话头,“刚打完西齐马上征大梁,我本来就认为这个决定不稳妥。”“薛继趁我攻打西齐,新建宁东四百里防线,虽初具规模,但未成气候。”承煦承轩皱眉思索,“不趁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还待何时。”萧承耀不管不顾追求军功,“管他那么多干嘛,咱们就继续打。我就还不信了,难不成这几个小破城是铁铸的。”王上无奈解释,“我又何尝不想继续打。” 萧承泰拍案而起,“就这样撤军的话,我不甘心。”“没错,我也不甘心。王上,我瞧你如今是打心眼儿里怕了薛继吧。”两个自以为是的蠢货,难不成要我赔上整个大盛的未来赌一时之气,王上锋芒毕露,瞪向萧承耀。承煦瞅准机会,从容起身建议,“四王兄,五王兄,你们错了。”萧承耀吼道,“你说什么?”“一次战役只是整个战争的环节之一,大梁和大盛的战争眼下还漫长的很。我们不能只计较一次战役的输赢,而是应该着眼于整场战争的胜负。”承轩眼睛里迸发出光彩,为自己的哥哥骄傲,“我赞成退兵。” “你闭嘴,你算个什么东西啊。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怎么着,你还能教哥哥们打仗不成。”萧承耀瞪圆了眼睛,“我告诉你哥哥们在战场上杀的敌人,比你见的人都多,知道吗。”承轩噌地站起,手指萧承耀,“你再说一遍。”“萧承轩,”萧承泰下场拉架,“你又要做什么。”承轩不甘地放下了手,“承煦你今日说的话,太放肆了。”王上盖棺定论,“要是没有别的意见,退兵一事就此定论。”萧承耀口应心不应,“行,既然是王上的旨意,我等遵命便是。”临走前左右威慑承煦和承轩,萧承泰紧随其后,“没什么事的话,臣弟也告退了。” 王上走下高台,锤了承煦胸口一记,“九弟,你长进了。”承煦笑着看向王上,“承煦年轻识浅,还请三哥教导。”又是一次打感情牌拉拢人心的好机会,“好久没听见你叫我三哥了。”承煦假意动容,“我也好久没有听见三哥这么夸奖我了。”承轩暗恼承煦心软,气恨别开了视线。“是啊,你小时候,三哥可是时常夸奖你。还记得你第一次骑马,是我抱你上的马鞍;你第一次拉弓射箭,还是我手把手教你的。”九弟,你要记住,兵法上有云:行之通达者,非心存经久不易之志,且能循序渐进之士不可得也,记住了吗。小承煦脸蛋圆圆的,发辫束起垂在头后,记住了。萧承睿背着手笑出了皱纹,继续练。 “我当然记得,行军打猎练兵习武,三哥从小一直带着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承轩忍了二人叙旧许久,也不见结束,急得直搓手。王上拍拍承煦套着盔甲的胳膊,“九弟,我虽是王上,却也是你的兄长。我希望我们兄弟二人还像从前一样。”承煦抱拳,“是。” 茗玉把最后一道红烧鱼摆在桌案中央,一共九道菜,足够王上吃尽兴。蓁儿愁眉苦脸的,“娘娘,你说王妃为什么不劝一劝王上,王上最听王妃的劝了。”“打败仗的事情,王上只字不提,谁有那么大的胆量去劝王上呢。”说话间王上就来了,“王上万福。”王上拍拍茗玉的手,揽她坐下,“这些天我都在你琪姐姐那儿,也没功夫过来瞧瞧你。听你琪姐姐说你有了身子,可本王怎么看着,你清瘦了些。”孩子给了茗玉胆子,“我看是王上清瘦了些。今日啊臣妾为王上准备了最爱吃的酒和菜,王上你一定要多用一些,否则。”“否则身子骨哪受得了啊。你琪姐姐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 “不,我说的是,否则别人会认为王上打了败仗,茶不思饭不想。”王上刚刚还有些欣喜的眼神冷了下来,“谁说的。”蓁儿扑通跪下,“王上息怒,丽妃孕吐刚好,准是吐糊涂了。”这丫头拿孩子来要挟本王?“我问的是丽妃,干你什么事,出去。”蓁儿退了下去,走前给茗玉留了个“保重”的眼神。“王上别恼,没人这么说,臣妾只是担心别人这么说。”王上硬着头皮不肯承认,“谁恼了。只有糊涂之人才会妄自揣测,胜败乃兵家常事,只不过一次失利,何至于茶饭不思啊。”茗玉为王上的孩子气好笑,“那是当然了,王上是大英雄,这次的失败等于下次成功的动力。” “这话说得好。石以砥焉,化钝为利,承耀和承泰都以为我怕那个薛继,却不知这次的失利反倒激起了我的求生之欲。”茗玉给王上夹了一块鱼肉,像哄小孩子一般哄着王上,“所以呀,王上更要吃好睡好,好让大盛的军民们知道,我们王上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王上这才明白过来,指着茗玉笑骂,“好你个小机灵鬼,说了半天,反倒哄得我自己劝慰自己了。”茗玉嗔怪,为王上续了一杯酒,“什么事啊都瞒不过王上。”王上朝茗玉举杯示意。“王上恕罪,外头送来了急报。”王上放下酒杯,三两下拆开了信件。 梁帝昏庸,听信奸相参奏薛继救援宁东不力,定其罪,薛继愤而辞官。王上扔下茗玉至御书房召见李文程,前后踱步感叹,“真心要感谢梁国皇帝啊。”“薛继拼了死命才保住了宁东防线,只因他不肯依附奸相,竟然被参了个守卫宁东不力的罪名,竟而落得愤而辞官的下场。”李文程摇头叹气,“依臣所见,这天下本无主,而有德者居之。”有德者,说得好,有明辨忠奸之德,有爱惜民力之仁,方为天下主。“如今薛继去职,正是我大盛梦寐以求的最佳时机,臣以为王上大可以。” 王上摆手否定了这个想法,“不,不着急。”李文程搞不清王上的意图,摇头晃脑道,“再晚,恐将群雄四起,争相难下啊。”王上平复了最开始激动的心情,安坐正位,“当然,此次的伐梁行动我们是前方吃紧后方不济,暴露了我们很多问题,也给了我们很大的教训。所以必须要等到我们大盛真正的准备充足,伐梁大业才能一举成功。”李文程佩服王上的雄才大略耐心求胜,“王上所言极是。”王上不把李文程的奉承放心上,轻轻一笑带过,“如何恩养人才,富国强民,全要倚仗李先生大才,好好筹划了。”李文程鸿图待展,拱手激动跪下,“臣李文程定当竭尽心智,报王上知遇之恩。” 汉王府内,萧承耀萧承泰对坐斟茶。萧承耀重重放下茶杯,“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没听错,”萧承泰为萧承耀续上一杯茶,“王上打算叫你我去守宁东前线。”萧承耀砰的一拳砸向桌面,“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都不打仗了,我才不到那破地方过苦日子。”萧承泰此来,就是来探萧承耀口风的,“怎么,四哥打算抗命。”萧承耀阴恻恻道,“我是后悔没有早点抗命。你看啊,若是咱们不撤军的话,不就等到了薛继去职的大好良机吗。到时候我就能一举拿下整个宁东防线,现在倒好了。” 萧承耀推心置腹,“承泰,我跟你实话实说啊,如今我是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萧承睿这个胆小鬼。”萧承泰点头叹气,“王上当初就应该听咱们的。”“是啊,现在倒想起咱们来了。他那个宝贝九弟不是最懂他的心意吗,怎么不让他去守前线呢。”“承煦?”萧承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往后一瘫,“他哪儿成啊。”萧承耀笃定,“反正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没有咱们的帮助,他萧承睿什么也办不成。” 月影高悬,树枝荡漾,王上还在处理疏文,“竟然两个同时告病,这么巧啊。”王上哪里不知道他们的算计,狠狠把奏疏扔在地上。“王上息怒。”茗玉第一次见王上发这么大的火,小心翼翼去捡起疏文,“他们两个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多次违抗王命,眼中已经没有我这个王上了。”王上对汉王心生不满,这是我和承煦报仇的时机。茗玉假意相劝,实则磨破王上的最后一点不忍,“他们两个是您的兄弟,过去平起平坐惯了,恐怕这尊卑之分难以明白了。” 哼,“仗着拥戴之功,贪得无厌,得寸进尺。权要大,赏要重,稍不如意,就横眉竖眼飞扬跋扈。有这么好的事,我也情愿去做亲王,谁还做王上。”王上说的不过是气话,当初不就是王上汲汲营营地谋求这个位置吗,“您不做王上,谁来做呢。换成别人,大盛的臣民们也不会同意啊。”这种官话套话,茗玉这一年里不知道说过多少了。王上找到了除了芸琪之外又一个可以抒发郁闷之气的人,便忍不住多说几句,“而且他们总是讥笑梁人文弱,如此轻敌,真是无知。” “这几大亲王秉性难移,若是想让他们跟上王上的脚步,理解您的远见恐怕是难了。”王上点头肯定,茗玉低下头掩住自己的神色,“倒是有一些年轻的,还有□□的可能。”承煦若想要查清真相报仇,就得有自己的力量和王上的支持。王上反问道,“年轻的?”茗玉复低垂眼眸,“王上有那么多兄弟子侄,难道就选不出可用之才吗。”王上曾经说过,在众多的兄弟子侄当中,数承煦资质能力最佳,王上若选,一定可以选到承煦。这也算是我为他能做的一点事了。 “嗯,你倒是推荐几个给我听听。”“臣妾的世界只有后宫,怎么可能推荐出有用之才。就算能,也不是臣妾该做的。”王上满意茗玉知进退,拍拍茗玉的肩膀,“很好,你很懂事。看来要承耀承泰他们自己收敛,是不可能的了。除非让他们明白,我大盛国人才济济,并不是非他们不可。”茗玉继续煽风点火,“如果这两大亲王认为大盛少了他们两个不可以,那之后就会更加骄狂。” ☆、智破薛继 “那是他们妄想,我会让他们知道,他们错的有多厉害。我确实准备从年轻的兄弟子侄当中,挑选几个好的出来栽培,比方说承煦。”茗玉传信承煦:王上欲委君重任,以压制汉王卫王,勉之。承煦收到信纸,读完后投掷于烛火上燃烧殆尽。 王上背向承煦,面向大殿中央的座椅,承煦从容参拜,“臣参见王上。”王上转身,“不知王上叫承煦过来是否有事吩咐。”“我想看清楚你,是不是值得委以重任的将才。”“那么王上看清楚了吗。”“我看清楚了,不过敢不敢接下这个重任,得由你来告诉我。”“王上用不着使出这样的激将法,承煦能耐如何,自己心里一清二楚。若成竹在胸,定自行请缨,若胸无成算,也不敢随意出头。”若是王上有意让我出兵,自是不必多说;若是王上无意,说了也是无用。茗玉已经传信给我,我自当尽力不辜负母妃和她的期望。 “很好,”王上赞道,“一般年轻人都受不得激,你却能如此沉得住气,丝毫不急躁。我几乎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事先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承煦一颤,还好没有教王上发觉,要不然茗玉的处境可就危险了。“听着,我要你去守住宁东防线,你可能做到。”承煦计划向王上打感情牌表忠心,“承煦做不到。”“那你太让我失望了,这可是独当一面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啊。”承煦转了个弯,“承煦做不到,可王上的九弟做得到。” 王上神色渐渐动容,“承煦初生之犊,有什么资格说自己能做得到。可王上的九弟就不同了,第一次骑马,第一次拉弓,都是有三哥在旁边教导着我。有三哥在旁边,承煦就有胆量说自己能做得到。”“九弟,你别怕,三哥会照顾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为了王上的这一句承诺,“当年三哥抱我上鞍,教我射箭,说的总是这句话。”“瞧,我们都没忘记。”不只是承煦在算计旧情,王上更是算计人心的好手。这种事,谁当真谁就输了。 歌儿瞄准铜壶投出一只箭,众宫女纷纷道,“哎呀,又没投中。”“就差一点了。”歌儿又拿起一支箭,“歌儿,你往左边一点。”“你往这边一点,这边。”“往那边一点,就那边就那边。”这支箭依旧是个空,有个小宫女没了耐心,“歌儿你行不行,不行的话我来嘛,快点。”歌儿鼓起勇气,“我再试一次。”其他宫女起哄,“来来来,试一次,这次一定能投中。”这支箭刚碰到铜壶的边缘,又落在地上。“就差一点。”“就是的。”众宫女垂头丧气。 芸琪带了茗玉出来散步,正经过此处。歌儿与其他宫女注意到几人,一字排开,“王妃恕罪,奴才们可扰了王妃。”“算了,扰都扰了。”“谢王妃。”“蓁儿,你要不要一起去玩玩。”蓁儿用手指向自己,“我?”对上歌儿期待的目光,“我哪儿成啊,让我们娘娘去吧。我们娘娘当初在雍临的时候玩得可好了。”这个蓁儿,怎么就会乱说话。“是吗,茗玉,要不你也去试试。”“不成不成,这么多年没玩了,肯定投不进去了。”“这儿也没有旁人,你就去吧,你玩着,我看着也高兴,也好解解闷。”“就是啊娘娘,去玩玩吧。”茗玉被说的推脱不得,“好吧琪姐姐。” 茗玉莲步轻移,拿起一支箭稳稳投中壶心。一众宫女鼓掌欢呼,“真的好厉害啊,娘娘。”王上带了承煦过来,并不出声打扰。“射中了,丽妃好厉害啊。”“太准了,是啊真厉害。”茗玉玩起了花样,脚下轻旋,奋力一跃再次投中。望向茗玉衣袂蹁跹,王上含笑,承煦忆起旧日马上二人并驾齐驱。让我看看,这针有没有毒。男女授受不亲,我没事。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婆婆妈妈的。承煦看得痴了,“好。”众人发现了王上,“见过王上,见过燕王殿下。”“茗玉见过王上,见过燕王殿下。”这声燕王殿下茗玉喊得并不顺口,习惯了唤承煦。 “免礼。”王上大步上前,握住茗玉,“茗玉,许久没见你这般高兴了,看看你,头发都乱了。”王上为茗玉理顺头发,承煦定定瞧着,多希望此刻站在她身边的是自己,芸琪吃味,上前与给茗玉整理衣服的王上搭话,“王上,您风尘仆仆的,从何处来啊。”“我与九弟去了趟围猎场,活动了一下筋骨。”“那要不要先行更衣。”芸琪虽是大度,可也不愿亲眼见到自己心爱的夫君同自己的妹妹亲密。王上顺口接下,“好啊。承煦你留下来,还有要事要与你商议。”“好。”“茗玉茶沏得不错,待会儿我让她来招待你。”许久没有喝过茗玉沏得茶了,“谢王上。”王上拉着茗玉的手还没有松开,“你也去梳洗一番吧。” “是,王上。”茗玉不想教承煦看了吃味,更不敢挣扎开惹恼了王上获罪,如今终于是被解救了。王上笑着看眼芸琪向她示意,拉了茗玉大步离开。“歌儿,让她们都散了吧。”“是,都散了吧。”芸琪回望携手走远的王上和茗玉,叹口气道,“怎么,一年多没见,都不认识了。”承煦终于是错开眼神,“臣弟多谢三嫂。”这句谢是承煦发自真心的一句,谢芸琪劝走了看上去恩爱的两人。 天空澄澈,树叶沙沙,承煦临岸观水,茗玉一身紫色朝服,独自走向她的萧郎。“这里的清凉亭少有人来,我特意选在这里。”水流刷刷,冲洗淡承煦的声音;荷叶亭亭,监视周围的环境。“茗玉,好久不见,你还好吗。”茗玉扯出一抹笑容,“我很好,小家伙很懂事。”“小家伙?茗玉,你有孩子了。”“是啊,我有孩子了,三个月了。”“那便恭喜了。”“有什么可欢喜的,王上的孩子,不要也罢。”“茗玉,你千万别这么说,就算将来有一天…反正,我一定会善待你们母子的,你不用担心。” “我听说你又立了不少军功,恭喜你啊。”承煦拱手作揖,“一切全赖茗玉郡主相帮。”茗玉噗嗤一笑,“茗玉,终于又看到你笑了,真好。”“哦对了,你之前跟萧承耀一起出征,他没有为难你吧。”“你放心,我现在每时每刻都在提防着他,他再也伤害不了我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是他是我们分开。”“属于我们的,终将属于我们。且今情形,不如积蓄力量,重振向前。”承煦执起茗玉双手,“茗玉,你变了。”茗玉带着哭腔,“承煦,你看清楚现实好不好,不是我变了,是我们必须要变不得不变。我们已经不是从前千娇万宠的小王子小郡主了,现在当权的是你的王兄。” 茗玉闭上眼,大口呼吸这里清凉惬意的空气,回去之后可就再也呼吸不到了。承煦眯眼望向远方的水汽氤氲,揽过茗玉肩膀,“茗玉,我不知道我下次见你,又要到什么时候了。”你多留给我一点笑容,给我向前的力量,好不好茗玉。“有限温存,无限辛酸,何必相见呢。”“这就是所谓的,别时容易见时难。”一颗泪珠沿着茗玉的脸颊滑下,落在承煦的眼睛里,承煦也陶醉在这样的无边风景里,“至少,我能知道你过得好,便可以放心。”承煦,我努力保养自己,就是为了让你安心。“你是知道的,我最心疼你了。”“是,我知道,我也最心疼你了。”相视一笑,宫中战场的磨难飞到九霄云外。 “娘娘,你这也太冒险了。”回到宫里屏退下人,蓁儿数落个不停,“你就算不为自己想,至少也该为小皇子想想吧。这要是让王上知道了,迁怒小皇子可怎么办。”我何尝不知这其中的不妥,“我放不下承煦,承煦也放不下我。既然放不下,又何必口是心非,浪费掉好不容易能相聚的时光呢,再没有什么情况能比现在更糟了。”“可是,娘娘你已经是王上的人了,你该为自己打算的。”“好了蓁儿,王上那边我只要细心侍奉就行。他虽然精明,可注意力又不在我身上,不会出事的。好蓁儿,你不必被我牵连,不如求了琪姐姐,给你换个宫殿吧。”蓁儿跪下,“娘娘,你对蓁儿有救命之恩,蓁儿这一辈子都要陪伴你的,你可不要赶我走啊。” 承煦拿着刷子随意地为黑龙打理,苏玉盈过来质问,“承煦,你要出征了。”承煦随口应道,“是啊。”这态度惹来苏玉盈的不满,掰扯自己对承煦的“关心”,“你出征了怎么不来告诉我,你知道我每天有多记挂你吗。”“我不说你不是也知道吗。”承煦头也不回,“我看你对马都比对人好,只有一个人例外罢了。”“因为马对我都比人对我来得好。”王上不知道能不能相信,四王兄五王兄处处针对,连这个苏玉盈都来步步紧逼。 “我对你不好吗,我从小到大都是怎么对待你的,你居然还说出这样的话来。”承煦放下马刷,正色道,“玉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一直都把你当好妹妹,我也希望你能找到喜欢自己的人。”苏玉盈别开头,“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就算是兄妹,人家做哥哥的都会疼妹妹啊。哪像你一天到晚的,就拿我当瘟神,见我就躲。”玉盈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女孩子的闺誉很重要啊,“我躲你,那都是为你好。”“我最不喜欢听什么为我好这样的话了,真的为我好,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冷淡,只顾着你的破马。”苏玉盈被踩痛了尾巴,口不择言贬低承煦的黑龙。 承煦也被怼的无话可说,无话能说,仰头问天,“老天爷对人最不公道,偏偏不能给我们一双翅膀。”我同茗玉有情,落得个两地相思,我同苏玉盈没情,反倒常常相见。飞吧,飞出这高墙外,飞出这延京城,水阔山遥,北境任我们可去。苏玉盈的不屑一顾惊醒了承煦的幻觉,“切,要么只会教训人,要么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苏玉盈扔下承煦离去,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烽火狼烟,承煦一身铠甲,在军营营帐上座,低头皱眉思索,手指无节奏敲打桌案。“卑职王胜,叩见两位殿下。”承煦礼贤下士,亲自扶起这位自己在大梁安插的奸细,“不必多礼。”“谢殿下。”“王胜,这一路你辛苦了。梁国丰启帝究竟是怎么死的。”“听宫中一些太监说,丰启帝穷奢极侈,暴虐成性。这一次因为强占臣妻,被那女子所刺,死于非命啊。”承轩偷偷觑着承煦的神色,怂恿道,“这样的人也配当皇帝,死了也活该。”好像是与承煦同仇敌忾。 承煦追问道,“丰启帝不是没有儿子吗,那现在是谁继位。”“是他弟弟。这年号都定了,叫明德。”兄终弟及,好,很好,大盛也可以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这位皇帝还不满二十岁,他刚刚继位就清除了奸相一党,百姓是人人叫好啊。”“新皇帝,”承煦动了心,“那他现在对我们大盛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想战还是想和。”“这倒不清楚,我只听说,他急召一个人进京。”“谁?”“薛继。”承煦同承轩对望,看来这位皇帝果真有一番打算,不可轻视。 薛继觐见——明德帝心念一动走下高台,“臣薛继叩见吾皇,吾皇万岁。”“贤卿,快快平身。”“谢陛下。”不只是谢陛下让他起身,更谢陛下能够重用他,“臣不敢当此贤字。”“先帝受奸人蒙蔽,委屈了你,不过朕询问过众卿的意见,深知宁东重任唯有你能担起。盼你不辞艰难,重掌宁东军务。”这便是帝王家的一贯行事风格了,帝王有错,只能是有人引诱蒙蔽。“为国效力,臣是当仁不让,请陛下宽心。臣有把握在五年之内,收复宁东失土,并以此为据攻占盛国。”“真的,你真有把握?”“不过臣斗胆,向陛下请求一样恩赐,信任。”薛继是个聪明人,深知帝王家信任的可贵,更知道信任对于君王和将士的重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怕小人在其间挑唆。“信任?”明德帝不解,“是的,信任。” 夜深露重,承煦承轩站在军事布防图前细细研究。“王上为了议和,和那薛继书信来往了几个月了,莫非还真怕了他不成。”“薛继也曾借着议和,争取修缮城池建立防线的时间,议和只是战争的一部分。”承轩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唉,守在这儿是进退不得,真让人着急啊。这何时才能痛痛快快地打一仗啊。”承轩的毛燥性子只能慢慢教导,“你放心,不会很久了。”“你怎么知道,难道又是茗玉姐姐给你传的信。”“王上提出议和,是想恢复盛梁的贸易,来平复后方天灾的重创。所以,不能和就只能战。” “殿下。”严海急急进来送信,“殿下,京城急件。”“是王上来信吗。”承煦随意地抖开信纸,王上已亲率二十万大军御驾亲征。“王上亲率二十万大军御驾前来。”承煦念了一遍信上的内容,思索片刻,笑看着承轩。承轩回味过来,被承煦轻轻锤了一记。王上同承煦、萧启翰等身份贵重的人骑马在远处,看将士们浴血厮杀,指挥若定。 “多日来,众将士上下一心,拼死奋战,终使我大盛连续拿下梁国两座城池。”萧承耀吊儿郎当不可一世,根本不看王上,承煦留意那边萧承耀的动静。“若再拿下宁城,我们就有希望打败薛继。”“我反对。”萧承耀嚷嚷开来,“我军已与薛继对战多日,如今已经是兵疲马倦粮草不济。况且宁城被薛继围得如铁桶一般,若是我们贸然进攻的话,一定会得不偿失,损失惨重。我提议退兵。”萧承耀根本就没有真正分析过此间利害,只是图和王上唱反调一平胸中怨气。 “我同意四王兄的话。”萧承泰紧跟萧承耀附和,“我也提议退兵。”王上还有耐心,好言好语解释,“若此时退兵,我们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至于粮草问题,只要我们筹划得宜,三日内拿下宁城,我们就能全身而退。”“那王上你又如何能保证,三日之内一定能拿下宁城呢。如今我两营的战士已经损失惨重,我总不能把剩下的将士全赔在这里吧。”承煦给他扣了一顶大帽子,“萧承耀,你敢违抗王命。” 萧承耀嗤笑一声站起身,“若王上对我有所不满,大可以将我军法处置。只是这满营的将士们都看着呢,若是王上处置功臣的话,只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吧。五弟,我们走。”王上手握成拳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承煦拱手道,“王上,两场胜仗四王兄和五王兄两营收获颇丰,想必他们也无心恋战。他们只想带着自己的战利品退回京城,好借此来保存实力。”承煦所言有理,“若此时错过给薛继喘息之机,他日必将卷土重来威胁我大盛。萧承耀坏我大事,”王上一拳轻轻砸在桌案。 “王上,萧承耀就是看着王上现在暂时不能动他,所以他才有恃无恐。不过王上无需忧心,萧承耀不想打,我们可以逼着他打。”是夜,王上派了人按照承煦的计划,在装满战利品的营帐外泼油,并引燃火把。守卫士兵昏昏欲睡间醒来,“着火了,着火了,水,快,取水来。”营帐外乱成一团,奔走救援,“取水来,救火啦。”“快救火,拿水,赶紧的。” 一场火海过后,萧承耀和萧承泰走出营帐,看着将士们清点损失。“这件事我已经查过了,这次事故是我们俘虏的梁兵逃跑时放火所致。所幸是没有人员伤亡,只是,”萧承耀急眼,“只是什么?”“殿下,我们用命换来的战利品,在火中焚烧殆尽,我们拿什么去见我们的父母妻儿。”“什么,战利品都烧光了,这到底怎么回事。”“不只是他们的战利品,连我跟四王兄你的战利品也都没了。”“我。”萧承耀把逃跑的梁兵骂了个狗血喷头。 承煦掐准将士们最愤怒的时机出场,“众将士,听我一言。”将士们围拢过来,“大梁侵我大盛,害我百姓,该不该打。”将士们高高挥舞着拳头,喊声震天,“该打!”“梁军放火袭营,毁我战果,该不该杀。”“该杀!”“如今,那该杀的梁军就在宁城,众将士可有胆量跟我一起攻打过去,攻下宁城,我们活捉薛继。”萧承耀对突然冒出头的承煦气恨不已,手指颤抖指向他,想要说些骂人的话,碍于群情激愤怎么也开不了口。“攻下宁城,活捉薛继,攻下宁城,活捉薛继!”“他妖言惑众,众将士切不可轻信,萧承煦,你。”萧承耀的气愤淹没在一声声高呼“攻下宁城,活捉薛继”中,显得是那么苍白无力。 “好,说得好,攻下宁城,缴获我们自己的战利品。只是,我神啸营的战利品,那是赫赫之军功,英勇之荣耀,是朝廷光明正大的恩惠。”萧承耀听得眉毛倒竖,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敢妄图左右我狮啸营的士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们神啸营的战利品,决不是辜负老百姓那些血汗,更不是杀烧抢掠来的金银。”承轩带头高呼,“王上万岁,神啸营万岁!”将士们有的用拳头,有的拿着手里的矛戈,“王上万岁,神啸营万岁!”如是者三,萧承耀站不住要冲上去打承煦,被审时度势的萧承泰拦住,示意性的摇摇头。 承煦进帐汇报情况,“王上,如今我军已将宁城围得水泄不通,东南西北四门都派有重兵防守。只待王上一声令下,四门进攻,破城之日近在眼前。”王上含笑点头,“好,待破城之后,定要活捉薛继。我想看看一直和我们做对的薛继,到底是何模样。”“汉王镇守南门,定能阻止他们的退路,定能生擒薛继。”“承煦,这次多亏了你的计谋,才迫他出兵。只是我担心若是被他得知,所谓俘虏放火袭营皆是你一手安排,他不会与你罢休啊。”承煦表明忠心,“能为王上分忧,我又何惧之有。”“好,你的功劳三哥不会忘记。” 承轩掀开帘子,急匆匆跑进来跪下,“王上,大事不好。”王上一动不动,“出何大事,如此着急,起来说话。”承煦皱眉注视承轩,“薛继率兵突破南门防线逃离,汉王不知是计,带兵追击,中了他们的埋伏,深陷重围生死不明。”怎么说也是打了这么多年仗的人了,这次怎得如此糊涂,看不破对方的计谋。 梁军营地,薛继同副将交谈,“萧承睿决不可能放弃萧承耀手中的两支神啸营,他一定会派出精锐的兵力救援。到时我们只需要在途中设下埋伏,就能消灭盛军的大半主力。”副将还是有所担心,“萧承睿久经沙场,经验丰富,恐怕不会轻易上当。”薛继哼了一声,“除非他不打算要那两支神啸营。” 军事布防图前,站了王上、承煦承轩、德安严海几人。王上用树枝指着地图上的一处,“汉王被困此山谷,粮草不足,只怕撑不了多久。我们的援军要经过此山谷,此山谷最适伏兵,薛继通晓兵事,必不会错此良机。”“此山谷特殊,一不小心就会全军覆没,我就是怕一旦救不了四王兄,我们还会赔上我们自己的救援精兵。”先点明事情的重要和困难,再行事便能得到最大的利益。“承耀虽可恶,可两营将士不得不救,得想个万全之策。”“王上,承煦愿意带兵去救四王兄。”“你想到办法了?”“我想到了破解之法,或许可以试一试。” 出了营帐,承煦大步向前走,承轩在后面追,“哥,此去危险重重,我不准你去。”“这是王上的命令,我不得不去。”方才在帐内我听的清清楚楚,分明是哥你主动请缨,“可萧承耀他一心要置你于死地,你为何要救他。”“我不是为了救他,我是为了神啸营的数千将士。我若弃自己的同胞于不顾,那我和萧承耀又有什么区别呢。”承煦说完这番义正言辞的话后便离去,承轩为自己的小心思自愧不如,追上去喊道,“我和你一起去。” 计谋得行,山谷里的阳光奋力张扬自己的存在,巡营的将士丝毫不敢松懈。“王上,王上大喜,燕王殿下智破薛继,成功援救汉王殿下,现已带兵返营。”德安给王上带去了多日来苦思的解药,“好,我知道了。”王上面上依旧是淡淡的。 庆功宴上,萧承耀自顾自斟酒,王上下场嘉奖承煦,“承煦,你奋不顾身,勇解困局,这一杯我替神啸营的所有将士敬你。”萧承耀翻个白眼,“谢王上。我是大盛的军人,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二人相顾饮尽此杯,“承煦,那薛继非常人也,既设下陷阱,自是有去无回之局。本王很好奇,你到底是如何做到智破薛继的。”“雕虫小技,说出来怕王上笑话。” 承轩接到承煦的示意,耐不住性子站起身,“怎么能叫雕虫小技呢哥,你这样说未免也太过谦虚了。王上,这件事我来说,我哥这回啊真称得上是智勇双全啊。”承轩在其中扮演的,是一个心直口快的角色。此举并未被王上发觉,反而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哦,到底怎么回事?说出来,让我们大家都听听。”萧承耀和萧承泰又翻了个白眼,“其实啊,我哥刚来宁东的时候,就去山谷里面探查过了。这次呢,他也是想到山谷里的阳光比外界更为耀眼,所以就让士兵将铠甲盾牌磨的锃亮。单用阳光就让大梁的士兵乱了阵脚,直接杀过埋伏,顺利的援救了汉王殿下。”承轩的讲述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就如外面的说书人一般。念到汉王殿下时,还特地给了萧承耀一个眼神令他自行体会。 萧承耀紧皱眉头,又灌下一杯酒。“承煦,你果真是骁勇善战,智谋过人。这一次多亏了你,熊啸营和狮啸营才得以脱困。萧承耀,你是不是应该过来感谢一下承煦,好好敬他一杯酒啊。”萧承耀这几年被养的唯我独尊,撇开头道,“我凭什么敬他,他算什么东西,不就是立了点小功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想当年我追随先王东征西讨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待着呢。”这话就偏颇了,军人岂能以资历论短长。 王上手中的酒杯斜斜砸过,“萧承耀,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次若不是你擅自行动,中计被围,我们也不至于错失良机功亏一篑。如今你竟丝毫没有悔改之心,你就不怕我治你一个违令之罪吗。”此时的王上怕是早就忘了,萧承耀的态度,正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或许没忘,只是借机敲打,发泄郁结的情绪。萧承耀拳头一锤,瞪眼吼叫道,“我的命就在此,王上要是真想要的话,拿去便是。”吼完,自顾自又斟了一杯酒。 承煦出了营帐,被萧承耀喊住,“萧承煦。”承煦无奈转身,萧承耀上来就是一拳,“你算老几啊,在我的面前嚣张,看我怎么收拾你。”承煦抹了嘴角流出的鲜血,照着萧承耀的肚子猛砸一通,挟制住萧承耀。“萧承耀,你个愚蠢的孬种,你除了会在背后使阴招,你还会干什么。我要是你,就立刻找一个柱子撞死,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萧承耀被承煦扔在地上,萧承泰带着士兵出现,“萧承煦,你干什么。”士兵拔剑以对承煦,萧承泰上前扶住萧承耀,“四王兄。” 萧承耀气喘吁吁,“没事。”“萧承煦你是不是疯了,他是你哥哥。”哥哥,我萧承煦上辈子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有这样一个为了害死弟弟搭上数千将士的哥哥。萧承耀眯眼,“五弟,我们走。”指着承煦离去。“萧承煦,你若是有什么疑问的话,你随时可以去问王上。”萧承泰上次就是这么说的,他是认为我有什么疑问吗。我若是有疑问,至多是对母妃殉葬一事有疑问,母妃是被萧承耀亲手用弓弦勒死的,那么还有其他人也参与了。 明德帝翻阅前线传来的线报,“大盛居然逼近了京城,怎么会这么快。”随手把线报摔在桌案上,“朕,朕该怎么办。”明德帝如同一只无头的苍蝇乱转。一臣子出列奏对,“陛下,出京城之事臣有所准备,您别害怕了。”“住口,谁让你准备的,谁说朕害怕了。难道朕当真要把这大好的一个京城,拱手让给那个萧承睿吗。”报——“启禀陛下,好消息,各地的勤王之师都到了,薛将军也赶来了,此时正驻扎在京城之外,等候陛下的召见。”明德帝不顾君主的仪态,“快,快给朕宣他上朝。”“是。” 相比另一边,王上就从容多了。王上对着疏文沉默良久,不满地扔在一边,“原本设计让承煦他们声东击西,一面在宁东作势攻打,一面派精兵直驱京城。没想到薛继居然敢放弃宁东,赶到京城去救援,还能指挥各地来的精锐之师,致使我攻势受阻,厉害啊。”李文程分析道,“看来他是想长期周旋,找机会断咱们的后路,那可就危险了。”“如今是进退两难,一时还真没了主意。眼下除了退兵,别无良策。薛继一日不除,我大盛一日不安,得想个法子除了他。”王上下定决心,一拍桌案。 ☆、第 39 章 “王上是有什么心事吗。”茗玉为王上锤着腿,侧身询问,“没什么,一些让人头痛的国事罢了。”王上轻轻抚摸茗玉的秀发,“茗玉,不知为何,你就像一潭幽水,又静又深。好像只有到你这里来,才能忘掉那些让人心烦的事。”那不过是一个有心放松,一个诚意逢迎,“王上到底有何事烦心哪,不妨跟臣妾说说。臣妾虽然不能给王上分忧,但是解解闷总还是可以的。” “好哇,那你可得熟读兵书,不然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茗玉敛眉低笑,“熟读倒是算不上,书还是看过几本的。”“对对对,我差点忘了,那年你去尚书房偷兵书看的事,我可替你瞒着呢,可你还没有谢我呢。”茗玉手上一松,扯着王上的袖子摇晃,“王上又笑话臣妾了,王上可是要臣妾如何相谢?”王上只是逗逗茗玉,欣赏茗玉的窘态,就着茗玉递来的手站起身,“唉,又一次败给薛继,我这心里正怄气呢。”茗玉掩下眼底异色,“这回可是燕王的过错?” “承煦他非常好,只可惜这次偏偏对上的是薛继。”“燕王在与薛继对峙,那这薛继很厉害吗。”厉害,怎么会不厉害呢,“守得宁东一带固若金汤,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厉害。若不是他死忠大梁,我早就想把他纳入我们大盛的麾下。”“臣妾听说那薛继不是被之前的梁帝给罢黜了吗。”王上背过手去,“大梁的新皇帝明德帝倒是挺信任他的,连他祭出了尚方宝剑,把守城的亲王给斩了也未置一词。”“哦,这不就是先斩后奏吗。这明德帝虽然嘴上不说,他这心里会怎么想啊。明德帝这么年轻,之前好不容易摆脱了奸相的专权,如今刚继位又引来薛继这一出,我不相信他没有任何猜忌。” “你这话说的挺有意思的。自他登基以来,宰相不停更换,说明他也是生性多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