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婚之后》作者:软枝黄莺儿 简介: (温柔白切黑心机受*强势深情豪门大佬攻/ 裴清仪*沈钧) 为了一次不知真假的关切,裴清仪赔了心,心甘情愿地当了沈明恪一直追求的大明星俞安三年的替身。 他冷眼看着沈明恪和大明星纠纠缠缠,失意时便来找他,两人蜜里调油时便把他抛在一边。献祭的爱情被肆意挥霍,直至,一丝不剩。 爱的反面不是漠然,而是恨。 沈明恪想要就此摆脱他,裴清仪偏不如他的意。 又一次家族聚会,闪婚对象终于带他回了家,正是如今的沈家三爷沈钧。 沈钧招招手唤小辈们过来,道,“明恪,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裴清仪,来,叫人。” 裴清仪面带微笑,看着当初的渣攻成了自己的小辈,沉静地伸出手,“你好。” 沈明恪,“……” tips: 1.这是一个被渣攻渣了之后,闪婚嫁给豪门大佬虐渣攻的故事。 受是外表温和端庄,实质不择手段的黑心莲一朵。 2.先婚后爱,走肾,也走心。 娱乐圈+宅斗,有狗血有金手指有生子,不喜慎入。 3.本文同世界观设定姊妹篇为《穿成自己的替身》,是文中池言歌的故事,连载中,欢迎收藏。 标签: 主受斯文败类先婚后爱HE ========= 第1章 来,叫婶娘。 晨光微露,阳光透过干净的大玻璃窗撒进房间里,将一夜凝滞的暧昧气氛都悄悄地打破。 房间并非是簇新,装潢也有了些年岁,却并不显得老旧,木质地板在常年岁月的嗟磨下褪去了轻率的亮,变得温润厚重起来,整个房间都是上个世纪资本主义情调的风格。 唯一与这复古情调相左的,是地板上那一双纤细圆润的赤足,雪白柔腻,像是月光下的一捧脂膏,突兀地出现在这座古老精致的别墅里。 赤足的主人正在将衬衫的最后一粒扣子扣上,来掩盖下雪白颈子上点点斑驳的红痕。 “清仪,准备好了么?” 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温和微哑,有种漫不经心的性感。 而裴清仪昨夜听得多了,早就过了听他声音会腿软的时候了。他正想着事情,专注的思绪陡然被打破,回过神来时还皱着眉,有些不悦,声音却仍温温柔柔,道,“嗯,我这就出来。” 他脸上是一片漠然的冰冷,似乎万事都不关心,眉眼郁郁,却在走过去打开门的瞬间变了一番神情。 “三爷,这样好么?” 青年看着门前等候的男人,低着眸,笑意羞怯温柔,好似春天吹过的和煦微风。 这样温顺的样子在任何男人眼里都是惹人爱怜的模样,沈钧也不例外,男人亲密地揽过他的窄腰,说,“你怎么样都好看。不用太紧张了,只是去见见我的家人。” 裴清仪轻轻地点头,一副紧张又尽量镇定不表现出来让男人担心的样子,说,“怕给先生丢了脸面,我准备了好久的。” “好乖。” 沈钧奖励他一个落在额前的轻吻,“我们要结婚的话,肯定要提前见见我的家人的。我和他们说过了,所以今天都来得齐,小辈们能来的也都来了。” “是么?” 裴清仪心头动了动,他仰着头对男人笑得灿烂,“那就再好不过了,谢谢三爷。” 沈钧说小辈们也回来,是不是意味着,那个人应该也会过去呢? 正好,他也想想见他了呢。 “还叫三爷么,以后要叫什么了?”而沈钧却不仅仅满足于他温柔的笑容,捏着他窄窄的腰身,逼问。 裴清仪只能勾出一个无奈又甜蜜的笑容,短促地喊了一声‘老公’,换来沈钧压着他在玄关前亲肿了嘴唇。 缠绵了好一会儿,裴清仪穿上了鞋子,跟在沈钧身后上了车,一路上心情雀跃。 他好久没像现在这样期待过什么事情了,不是期待要以沈钧未婚妻的身份和他的家人们见面,而是期待着,也许,他会在沈家见到那个人。 裴清仪在心里很恶劣地想,要是那个人见到了自己该是怎么样一番表情呢?如果沈钧能当场向他介绍自己的话,那就更妙了,那他的脸上肯定像打翻了颜料盘一样,精彩极了吧。 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面容英俊,虽是三十有二的年纪,但看起来年轻,只有观察得格外细致的时候才能看到他笑起来眼角淡淡的细纹。 男人是他的未婚夫,也是如今沈氏集团的总裁——沈家当今掌权的沈三爷,沈钧。 沈钧是个很温柔绅士的人,或许,他对情人都是温柔的,裴清仪和他不过相识一个多月,谁都对彼此很满意,如今已经要闪婚了,发展速度之快让裴清仪都很惊讶。 下车的时候,沈钧微微弯腰,伸出手来接他,道,“来,下车吧。” 裴清仪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握住他的手,只说,“我还是自己下去吧,这样让别人看到总不好。” 沈钧微微颔首,嘴角一点温和弧度,收回了手。 裴清仪下了车之后,对着沈钧时的撒娇模样全无,青年嘴角始终带着温和礼貌的笑,看到三层别墅前站得整齐恭敬迎接的仆人们也微笑着回礼。 他跟在沈钧身后,不会超过他的步伐,也不会显得累赘,目光柔和优雅,绝不像许多第一次来到沈家见到这场面而惊叹的人。 裴清仪听到在他走后佣人们小声低语说新来的三奶奶看起来好有气质,再看沈钧嘴角越来越深的微笑,知道自己还不算给沈钧丢了面子,在心里舒了口气。 三层洋房的别墅前开着许多粉紫色的绣球花,正值花期,层层叠叠的花海开得如梦似幻,云雾一般,裴清仪在花香氤氲中陪着沈钧走进光线明亮的奢华别墅。 这里是沈钧的家,此时宾客云集,都是沈家的亲朋好友,沈钧选了这个时候向家里所有人介绍他,裴清仪足以感觉到他对自己的重视,却不禁为自己的目的不纯感到一丝愧疚。 沈钧向许多人介绍他,说的是他未来的妻子,这其中的重量让许多还在轻视打量着裴清仪的人都顿时堆上笑脸,热络地问起裴清仪婚期的问题,似乎是许多年没见的好友去,全然没有最初的冷淡。 裴清仪知道他们这些上层阶级的人看不起他这种没什么背景的人,不过是碍着沈钧的面子才来奉承他,也只是迎合着回答他们的问题,始终保持着微笑。 青年视线在宽敞的大厅似不经意地扫过,沈钧已经带他见过了他的父母和兄嫂们,却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裴清仪手里端着一杯酒液澄澈的香槟,慢慢地摇着,有些遗憾地想估计又要等下一次了。 蓦然,一声清亮愉悦的声音从门口处响起,是年轻人的轻快声音,口中说着‘我来晚了,大家别怪别怪,这就来喝三杯来赔罪。’接着是一串急急忙忙的脚步,那人朝正厅中央走过来了。 裴清仪嘴角勾起了一丝诡异的弧度,他握着香槟的手慢慢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微露,眼底一片冰冷,并没有笑意。 沈钧听到声音时转身,很熟稔地喊那人过来。 来人二十来岁的模样,和沈钧长得有七分像,只不过沈钧的英俊是温和沉稳的,而那年轻人的英俊锋芒毕露,嚣张得带几分阴沉的感觉。 年轻人笑起来露出一颗小巧漂亮的小虎牙,又是稚气未脱,正是如今沈钧的大哥膝下的独子,沈家众星拱月的大少爷——沈明恪。 “明恪,过来这里。”沈钧招招手,唤沈明恪过来。 “小叔,你找我啊。” 沈明恪小跑着过来,笑容还灿烂,“妈说您今天要带小婶婶过来,小婶婶呢?” 沈钧笑了笑,他走到裴清仪身前,很自然地握着青年的手把他引到沈明恪身前,为沈明恪介绍,“明恪,以后这就是你的婶娘了,来,叫人。” 裴清仪不动声色地换上了客气的温和微笑,脸上恰到好处地带着似乎第一次见到沈明恪的惊讶模样,好像刚刚才看到了沈明恪。然后,在心里欣赏地看着沈明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又青又红。 “……” 沈明恪往后退了几步,他惊愕地看着裴清仪和他家小叔,胸口急速地起伏,完全不可置信的模样,连嘴唇都气得颤抖起来。 而裴清仪却心情愉悦地看着沈明恪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依旧好脾气地伸出另一只手,以他未来婶娘的方式跟他打招呼,“你好啊。” 沈明恪没有伸出手。 他紧皱着眉头,嫌恶地看了一眼裴清仪伸过来的手,那衬衣领口没遮住的地方有一两点裴清仪故意要他看到的吻痕。 年轻人死死盯着他,脸上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立刻变得扭曲,狰狞起来,恨不能把裴清仪生吞活剥。 这里凝滞的气氛让许多人都感到不对劲,视线纷纷投了过来, “明恪。”沈钧皱眉,语气已经有些不悦。 裴清仪收回没有得到回应的手,低头,难堪的神色一闪而过,转而的是雍容大度的温柔。他拉着沈钧衣服的袖口,摇了摇头,劝他,“不要跟小辈们生气。” 沈钧勉强压下怒意,要安抚裴清仪,但沈明恪却不领情,冷笑一声,问,“呵,小辈?” 一个被他包养了三年多,都玩腻了的玩物现在居然装作一副第一次见他的样子,勾搭上了他的小叔,还成了他的、他的婶娘?喊他小辈? 沈明恪向来喜怒形于色,是被宠坏了的孩子,他不顾人们都看过来的视线,指着裴清仪就骂,“我可不管你是这么勾引上我小叔的,但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趁早从我小叔身边滚开,别想着拿一分钱。我们沈家可不是你能嫁进来的!” 他似乎没看到沈钧的阴沉脸色,骂完裴清仪就急急地跟自家小叔说,“小叔,你别被这个贱人骗了,他……” 年轻人的话戛然而止,随着格外清脆响亮的一声“啪”的声音,沈明恪刚刚还天不怕地不怕的气焰顿时被冷水浇灭,四周的看客都陷入死寂,哑口无声。 沈明恪脸上顿时现出红红的巴掌印,他看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前的中年人,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爸?” 【作者有话说:这里是渣攻虐受、玩弄受的身体践踏受的感情之后,被受踹了,受转而跟渣攻家小叔在一起的故事。】 第2章 会很疼吗 中年人却冷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别喊我爸,我没你这么个不知礼数的儿子。混账东西,还不向你小叔和小婶道歉!” 眼前的人便是沈钧的大哥,沈家大爷沈锋,也是沈明恪的父亲,裴清仪在和沈明恪刚在一起的时候就把他家里的人几乎都认全了,他在瞥到沈锋走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准备要看好戏了。 裴清仪低下头,装作难堪的样子,劝着,“大哥,不用了,明恪也不是故意的。” 他这番模样看在沈明恪眼里自然怒不可遏,明明之前还求他不要走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现在装成这样给谁看? “我不用你来假惺惺,爸,你们别被他蛊惑了,他就是不能进我们沈家的门!” 沈锋脸色不好,“你住嘴!” “哥,您先别训他了。” 一直不曾言语的沈钧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淡淡地,看向沈明恪的时候有种无形的压力,“明恪,你说,为什么不能让清仪进我们沈家的门?” “他……” 沈明恪紧紧盯着裴清仪的脸,有些窘迫,周围都是他家的亲友世交,他怎么能把他和裴清仪以前的关系说出来? 沈明恪一挥袖子,咬咬牙,“反正他就是不能嫁过来!” 沈钧蹙了蹙眉,沈明恪这样拿不出理由的胡闹完全站不住脚。 “既然这样,大哥,你的家事我不便管,这件事就由您自己来处理吧。” 沈钧说着,握着裴清仪的手用力了些,他沉静地对上沈锋的视线,语气认真,道,“清仪是我选定的妻子,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而现在这种局面,我很抱歉自己让他在这时候难堪,希望大哥您能理解。不过,还好爸妈现在不在这里,我想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告诉爸妈了” 裴清仪低垂着眸子,他这时候知道不能四处张望,以免落人口舌,但沈钧这么维护他让他心里很过意不去。 裴清仪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总觉得沈钧话中没那么简单,他对他的大哥沈锋看似说的客气,但隐隐有些威胁的感觉,不知是不是他感觉错了。 沈锋沉默了片刻,道,“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让爸妈知道了,我的儿子我自己会管教的。” “好。”沈钧微微颔首,他轻轻拍了一下裴清仪的手背,“那大哥,我们就到那边去陪一下客人了。” “去吧。”沈锋的声音沉沉,山雨欲来。 裴清仪不好在留在这里,他客气地向沈锋点了点头,轻身道了一声‘谢谢大哥’,便转头跟在沈钧身后陪他去接待别的宾客,而刚刚还在看这场变故的宾客们不知何时早就散开,各自三三两两地聊着天,似乎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这些和沈家沾亲带故的人都是人精,当然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此时都表现出七秒钟的记忆,笑逐颜开。 只不过,在裴清仪转过身之后,就立刻听到身后青年的痛呼声和什么东西重重击打在肉体上的钝声,他倒吸了口气,在心里不无吃惊地想沈明恪他爸对他也是够狠的,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子打儿子,一点面子都不留给他。也是,那一巴掌都那么突兀地扇过来了,再打几下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当然,沈锋打沈明恪的时候,其他人全都把视线转过去了,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沈锋打得越狠,裴清仪越是解气,不过,解气之后心里又堵得慌,好像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自己心上。 背后如芒在背,裴清仪冷静地连着喝了几杯酒,酒液入喉,嗓子口和腹间都灼热一片,意识却格外清晰,裴清仪在不动声色地享受着这场即解气又折磨的复仇。 他有些醉了,走路的时候都轻飘飘的,耳朵却比平常要敏锐,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沈钧看他有些醉,让他在旁边休息一下,裴清仪这次没有拒绝。他安静地坐在客厅一角的小桌子旁边,桌子上正摆着一束鲜嫩欲滴的红玫瑰,那颜色明亮得灼人眼,年轻的佣人给他送来一杯温水,裴清仪接过,说了声谢谢。 视线无意识地落在沈明恪刚刚站着的地方时,沈明恪已经不见踪迹,沈锋也走了。裴清仪想了想,他刚刚似乎听到窃窃私语说沈大少被大爷压到后院行家法去了,语气唏嘘。 家法,会很疼么? 裴清仪下意识想了之后,忽然笑了出来。 多可笑啊,他居然现在还在想着沈明恪会不会伤得很厉害,会不会疼,而沈明恪刚刚才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贱人不是吗? 他是挺犯贱的,裴清仪想,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曾经的他更犯贱了。明明知道沈明恪不爱他还死心塌地地跟在他身边三年,为了他将所有的屈辱咽下,打破所有的理想丢到一边,就算沈明恪一次又一次地抛下了他,只要他打一个电话,他就会再乖乖地回到沈明恪身边。 但,那种时候再也不会了。 裴清仪眼前干涩,酸得有些疼,但依旧固执地睁着眼睛,眼前是灯火通明的奢华大厅,处处衣香鬓影,有酒醉金迷的繁华。 酒精灼烧腹部的感觉慢慢淡去之后,身体却渐渐地冷了下来,视线迷迷糊糊,记忆也急剧地往下坠,坠落,直至坠落到一片漆黑的冰冷里。 就在三个月前,他还陪在沈明恪的身边,当着沈明恪懂事温顺的情人,期待着沈明恪明天能对他再好一点。 直到,他被丢在了荒郊野外的夜晚。 那一夜的记忆到现在还格外清晰,以至于每次想起都还牙齿打战,冷得发抖。 裴清仪在寒风簌簌的深夜里坐了半宿,他听了很久的冷风穿过树林的声音,终于用冻得僵硬的手打下最后一个字,发给了沈明恪,“分开吧,我不想和你再继续这段关系了。” 想起来还很奇怪,他看着这条信息显示已经发送成功,心里没有酸楚,竟是从没想过的平静。 痛早就痛过了,甚至都已习以为常,裴清仪想他已经麻木了吧,对沈明恪对他的一切都已经麻木了。 而沈明恪的回复在五分钟后发了过来,第一句是,“你确定?” 紧跟着第二句是,“好,明天我往你卡里打五十万,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不要跟小俞说我们俩的事情,也别想用我们有过的事情威胁我,我包养你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对你,呵,也不怎么光彩吧。” 他的回复,每一个字裴清仪都看了很多遍。 他把那些字一个一个地嚼碎了咽到肚子里,每一遍都是自甘情愿的凌迟,血淋淋地疼过了,就可以假装不在意了。 裴清仪回了他一个“好”,然后将那个特别关心了三年的号码拉进黑名单,删除。 天边的星子伶仃,月光也黯淡,照不清前行的路,裴清仪颤抖着在黑暗中慢慢寻找着回去的路。 他并不是一个人来到这荒郊野外的,而是陪沈明恪一起来的。 沈明恪包养了他三年,是他的金主,沈明恪忽然有了兴致想来野营,就让裴清仪推了工作陪他去,裴清仪便心甘情愿陪着他来。 但沈明恪是从来没做过重活的大少爷,他突发奇想要野营,带来了帐篷,却连帐篷怎么搭都不知道。 裴清仪从来不敢让他帮忙,他一边看着说明书一边努力地搭帐篷,沈明恪已经拿着单反去了另一边儿的地方拍照片去了。 裴清仪在搭帐篷的时候还在想,沈明恪要是心情好的话,会和自己一起拍一张照片么? 如果拍了照片,那他就要把照片洗出来,买上漂亮的相框裱上放到床头桌子上,那么,他以后一睁眼就可以看到沈明恪了。 他把帐篷搭好,又把沈明恪带来的被褥铺了,野餐布也平平整整地铺在了草地上,放上了野餐的食物和清水。 一切都准备好了,他等待着沈明恪看到时候眼前一瞬的明亮。 但沈明恪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裴清仪打电话给他,那边没人接,他找了沈明恪很久,从来没有那么惊慌过,他怕沈明恪失足落下了山,却在看到沈明恪来时开的车不见了的时候才明白了些什么。 沈明恪在很久之后才回了他一个信息,让他自己回去。 裴清仪问他去了哪里,沈明恪说他要去机场。 沈明恪说俞安答应又和他复合了,这是俞安第四次和他复合了,俞安从国外拍戏要回来了,他现在要去接俞安,要裴清仪自己回去。 他要裴清仪自己回去,却忘了这里离市区有十来公里的路,而那时候已经深夜,他把裴清仪一个人丢在了荒无人烟的野林子里,自己却去兴高采烈地接他的旧情人。 裴清仪想,他不是忘了,只是从来没上过心而已。 他会记得俞安喜欢吃什么,做什么,记得俞安嘴角微笑的弧度,却从来不记得自己怕黑。 那天是怎么走回来的裴清仪已经忘了,他只知道他回到家的时候,睡了一整天,第二天腿疼得几乎站不住。 醒来的时候,他把沈明恪留在自己这里的所有东西都聚在一起烧了。 房间里全是烟雾缭绕的味道,地上是漆黑的灰烬,裴清仪把自己的心也一起烧了,化成死灰,沸沸扬扬地撒了一地。 从那火焰中挣扎出来的,是一颗残缺的、只剩下怨恨和不甘的心,连他自己都怕见,觉得丑陋。 【作者有话说:正牌攻是沈钧,是很宠受的小叔。】 第3章 小幺的媳妇儿 觥筹交错,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裴清仪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皱着眉,有点厌烦这似乎没有尽头的宴会。 不远处沈钧的身影高大挺拔,裴清仪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看着他谈笑风生地接待众多宾客。男人嘴角始终是疏离却不失客气的微笑,眼底深邃如古井,谁都看不穿他在想什么,清仪和他交往了一个多月了,却始终都看不透他。 要说沈明恪不论怎么说也是他跟了三年多的,裴清仪对沈明恪的秉性是了解得清清楚楚,但沈钧他却一点都不了解,沈钧和他之间总是隔着一层膜,明明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做过最亲密的事,但还是有种天然的距离感。 裴清仪看不穿沈钧,心里便总是不太安稳。 他承认,他当初接近沈钧是有目的的,就是为了报复沈明恪想看沈明恪吃瘪的样子。但这场局越铺越大,他已经为了把这场戏演下去答应嫁给沈钧,陷都已经陷进去了,再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 裴清仪只能在心里希望沈钧不知道他这些弯弯绕绕,等和沈明恪的事情了结了之后,他会好好地做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来弥补沈钧的。 裴清仪又坐了一会儿,还是有点头晕,但他不好让沈钧一个人接待宾客而自己偷懒,调整了一下状态便又挽上男人的手臂,跟他见了些朋友,学着去当一个合格的沈家三奶奶。 将近傍晚,四周的宾客们大多都已经告辞回去了,有些则留在沈家用餐。 裴清仪已经有些累了,他站了一天,要陪着那些七窍玲珑的客人们说话,期间还要保持微笑,注意着措辞不能落人口舌,更不能让人在背后说他无趣,着实耗了不小的精力。 沈钧期间都体贴地说了几次让他去休息,但裴清仪还是拒绝了,继续陪着他。 大厅里的水晶灯亮了起来,灯火通明,比白天多了几分朦胧的精致感,空气里氤氲着醉人的酒香和花气。 两鬓花白的老管家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走过来,喊了一声‘三爷、三奶奶’,恭敬地说夫人要他们过去吃饭。 沈钧微微颔首,谢了客,便带着裴清仪过去。 沈家很大,遵循的还是老派的规矩,每一房有各自的院落,沈钧如今虽然在外面就有许多套房子,但在A市还是会经常回沈家住。 沈钧曾问过裴清仪介不介意跟公婆一起住,他是经常回沈家的,以后他们结婚之后,裴清仪也会跟他一起住在沈家。 裴清仪当时只说要考虑考虑,但现在他跟沈钧回来一次,便决定了——他会跟沈钧住在沈家的。 不说沈家的老爷子和老夫人对他都很友好亲善,且就说沈明恪可还是住在沈家的,裴清仪是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一阵时间,隔应隔应他,好让他的日子过得不那么舒心。 裴清仪觉得自己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沈明恪够恶劣的,但他喜欢这样。 跟着管家弯弯绕绕走过古堡式的旋转楼梯,又过了好几条长长的回廊,他们终于在一间中式装修的房间外停住脚步。 “三爷,三奶奶,这就是了,夫人在里面等着呢。”管家微微躬腰,敲了敲门。 “嗯,吴叔您回去吧。”沈钧点点头,目送管家挺直着腰板走远了之后,俯身在青年耳边,轻声问,“怎么样?紧张吗?” “有一点。”裴清仪朝他笑得娇,“到时候你可要护着我的。” “当然。” 沈钧握着他的手走进房间,一进门是一股清幽的淡淡檀香味道,镂空花纹精美的黄铜香炉外传出袅袅烟雾,香气从那里散发出来,让人感到格外宁静。 两人进了门,才见屋内不止有他今天见过的沈钧的母亲——沈家的老夫人,还有沈锋、沈锋的夫人范淑文,以及沈家二爷沈铮。 好几个年轻人都坐在沙发上,有男有女,各个打扮入时精致,是沈钧两位兄长的孩子们,见了沈钧和裴清仪都笑嘻嘻地喊“小叔好,小婶婶好” “今天那么热闹呢。” 沈钧本来还以为只是母亲单独找他俩谈谈话,没想到家里的人都快聚齐了,他看了一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问,“爸呢?他没来么?” “你爸呀,他嫌今天来的人太多,招待得累了,自个儿去书房了,咱们不用管他。”老夫人回道。 老夫人已经是七十多岁的年纪了,但由于养尊处优的缘故并没有同龄人那么老态,她皮肤白皙,一身的翡翠首饰衬得气色更好,看起来温雅又贵气,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美人的风采。 老夫人看到沈钧身后的裴清仪,便展开笑颜,眼角的细纹堆在一起,摆摆手笑着说,“来,孩子,到我这里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裴清仪顺从地走过去,低头,“夫人。” “还叫什么夫人?” 老夫人仔细端详着他,她温柔地拉过青年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不该叫妈了吗?” “妈。”沈钧为裴清仪解围,“清仪他脸皮薄,您别难为他了,您才第一次见人家,总得讲究下循环递进吧。” 老夫人道,“你们都要领证了,他当然要喊妈了。” 沈钧还想说什么,但裴清仪却对他摇了摇头,他笑着对上老夫人殷切的视线,大大方方地一声喊了一声“妈”。 老夫人“哎”了一声,笑得合不拢嘴,“真好,叫得真甜,我家小幺的眼光真好,娶的媳妇儿就是让人顺心。” 说着,还夸道,“我看,你们往回家带的媳妇儿里,我最满意的就是小幺家的了。” 沈钧在家行三,他上面仅有两个哥哥,那小幺就是说的他了。老夫人三十多的时候才生了排行最小的沈钧,三个儿子里最宠的也是他,一直到现在都是小幺小幺地喊。 但这称赞出口,裴清仪知道沈钧母亲本意应该是夸奖不假,只不过,他肉眼能见旁边的范淑文脸色变差了些。 裴清仪在心里苦笑,也不知道这老夫人是喜欢他呢还是讨厌他,他才刚来第一天就给他树敌。 范淑文是沈家大爷沈锋的夫人,也是沈家的大奶奶,结果老夫人当着范淑文的面说自己是她最满意的儿媳,这其中的意味难免不让人想多。 好在,那边的沈家二爷沈铮没有带夫人过来,要不然,裴清仪觉得自己可真是要两面受敌了。 青年客气地笑笑,推说,“妈您说笑了,我这人笨拙得很,哪儿比得上大嫂二嫂,还有很多事儿要学呢。” “哪儿有什么要学的呢,我们沈家没那么多规矩。” 老夫人说着,视线一转落在了一旁的娇俏女子身上,问了句,“明烟,你不是说你哥哥今天回来了吗?怎么没见明恪过来?” 被提到的沈明烟看了眼自家爸妈,漆黑的眼珠子又滴溜溜在自家小叔和裴清仪身上转了一圈儿,耸耸肩,道,“奶奶,我可不敢说,您还是问我爸吧。” “嗯?什么事儿?” 老夫人看向沈锋,“明恪那孩子又在外面惹事儿了?” 【作者有话说:由于敏感原因,《嫁给渣攻他小叔》改名为《闪婚之后》了哦,大家注意一下。】 第4章 小婶婶 沈锋只是脸色沉沉,“没什么,妈您别管他了,先让大家吃饭吧。” 老夫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在他们夫妇的身上过了一圈儿,撑着拐杖,站起来,道,“也是,都先坐吧,跟管家说一声可以上菜了。” 老夫人站起来,便有年轻的佣人为她拉开椅子,她坐下,淡淡道了一句,“锋儿,淑文啊,以后好好管管明恪。今天我还特意叮嘱了让他回家见见他小婶呢,这都不来,也太没规矩了,以后还这样怎么得了?” 范淑文想说什么,“妈,恪儿才不是……” “行了,别说了。” 沈锋却挡住她的话,道,“妈说得对,明恪是该好好管管了。” 范淑文压着气,她又不能说明恪是因为挨打没法下床才不来的,要是老太太问起为什么挨打就说不清了,她只能闷不做声地坐在沈锋旁边,不再说什么了。 一场饭吃得食不知味,裴清仪没什么胃口,又要到处顾忌着沈家的礼仪,应对着老夫人的问题,只怕一步差错就掉了在众人心里的印象。 还好,他年纪轻,只比饭桌上的小辈们大上几岁,那些小辈们都对他挺好的,各个都很有礼貌,一口一个小婶婶喊得甜,分散了他大部分的时间。 裴清仪唯一注意一些的是沈明烟,就是刚刚老夫人问话的那个女孩子。沈明烟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稚气未脱,但言行举止比许多大人还要妥帖得多,对裴清仪更是比其他人要热情不少,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范淑文的难看脸色,亲热地要约裴清仪下周一起去看画展。 裴清仪询问地去看沈钧,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沈钧在旁边把他俩的对话听得全,他不了解沈明烟为什么对裴清仪那么热忱的,但他做长辈的也不会轻易拒绝小辈们的要求,只道,“清仪你要是想去的话就去,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好吧。”裴清仪也猜不透他这意思到底想不想让自己答应,他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就和沈家的人闹个不愉快,便答应了,“下周我是有时间的。” “那就谢谢小叔了,能把小婶婶让给我一天!”沈明烟笑得甜。 裴清仪无奈地笑了笑,女孩子忽然凑了过来,离得很近,在他耳边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妈现在估计都要气死了。” 女孩儿的语气愉悦,在重新坐过去的时候笑得狡黠。 裴清仪往旁边瞥了一眼,范淑文正往沈明烟那边瞪着,冷声道,“明烟,别总缠着你婶婶,好好吃饭!” 沈明烟吐了吐舌头,耸耸肩,看样子不是很在意地低下头继续吃饭,神情轻松。 而老夫人却笑着说看来明烟挺喜欢他小婶婶的,叫明烟注意一点,别缠得他小婶婶烦了。裴清仪只好微笑着说他也挺喜欢明烟的,没什么关系。 这场饭就在众人的心照不宣中慢慢地吃完了,沈钧和裴清仪被老夫人留了下来,说要再说说话,而其他人都各自散了,知道不能打扰他们。 范淑文打发了沈明烟去跟她堂姐们玩去了,她急急地走了几步跟上沈锋的脚步,之前在屋子里的隐忍不发的怒气都忍不住宣泄了出来,埋怨着沈锋,“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等你又得听你唠叨。”沈锋不耐烦道。 “我能不唠叨吗?” 范淑文一听他这么,气就来了,“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打恪儿打得那么狠。他好不容易回一次家,这倒好,让你弄得连他爷爷奶奶面都没见,就得在床上躺个几天,还得被说是不懂规矩!” “他自己说的什么话你没听到吗?”沈锋也忍不住怒气,厉声道,“没当场打死他都是好的了。今天来了那么多人,可都把他说的那些混账话听进去了,人家当面不说,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说我们呢,我们沈家的脸都快被他给丢光了!” 范淑文听到他提今天的事情,脸色也白了白,当时她也是在场的,她想拦住沈锋但还是没拦住。 “那也不能只怪恪儿。” 范淑文冷哼一声,想起今天沈母在席间说的那句话就生气,讽刺道,“我看,老三带回来的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然恪儿能单单就骂他吗?说不定以前做过什么下贱的勾当呢。老太太还被他迷得五迷三道地,说什么他是她见过的媳妇儿里最称心的,合着我伺候她十来年都没一点儿功劳了?” “你少说几句吧。”沈锋被她说得头疼,只是往前走。 范淑文不依不饶,“那你给我说说你妈那是什么意思?还让我们好好管管恪儿,恪儿这几年可都乖多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到底有完没完了!” 沈锋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声音陡然拔高吼了她一句,把范淑文都吓了一跳。 “你……” “你还没看出来呢?老太太那是早就知道了明恪在大厅说得那些话了!要不然她能说那番话来抬高裴清仪打压你吗?还忽然提了恪儿要我们好好管教他,你觉得她不知道?她就是老了,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呢!” 沈锋冷冷道,“你可别觉得老太太当时不在就是不知道了,估计我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把这件事去告诉老太太了。” 范淑文脸色更差了,“你说,是老三派人告诉的?他不是说要让你处理吗?怎么还告诉老太太了?” “不是他。” 沈锋对沈钧的品性还是了解的,沈钧当时虽然生气,但只是威胁他让他好好处理这件事情,而沈锋只能重罚沈明恪来让沈钧满意。要不然,要是这件事儿被老爷子知道了就没那么简单了,以老爷子那暴躁的脾气,估计得把沈明恪的腿给打断。 “老三做不出来这种背地里说人的事儿,但你也别把他当成好惹的。”沈锋警告她一句,“等那孽子能下地走路的时候,让他去给他小叔磕个头,去赔罪,这事儿就翻篇了。你也别找那姓裴的的事儿了,老三看起来对他挺好的,他也是要进咱们沈家的人,以后你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别闹得太僵。”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也少说几句吧。” 范淑文狠狠拧着手提包的带子,只能应了一声,她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能说什么,要是沈钧真的动怒了把这件事儿告诉了老爷子,那就不止现在那么轻松了。 只不过,她对裴清仪这个害他儿子挨打的人印象又下降了几分,他才刚来一天就闹出那么多事儿,真是个害人不浅的狐媚子,也就沈钧当个宝一样。 第5章 翡翠戒指 裴清仪和沈钧被留在老夫人的房间里,老夫人面容慈和,并不是裴清仪来之前想象的那种高高在上的贵族夫人,而更像是一个气质绝佳的长辈。 裴清仪可以看出,老夫人很宠爱沈钧这个排行最小的儿子,连带着对他爱屋及乌,也并不讨厌他。只不过,老夫人话里还是敲打了他结婚之后要收了心思,要一心一意跟着沈钧。裴清仪心中一震,他知道自己底子浅,像老夫人这样的身份要想查他的话,不必费大多心思就能查到他和沈明恪的事情。 裴清仪不知道老夫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也不知道沈钧在经历过今天的事情之后会不会去查他和沈明恪,更不知道,沈钧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惴惴不安,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低眉顺目地回答老夫人的问题,就像一个最温和懂事的小辈一样。 这样的态度似乎很奏效,老夫人只是稍微提了提话题便转到其他地方去了,反倒是叮嘱沈钧要好好照顾裴清仪。 沈钧三十有二却一直没有成家,老夫人一直为他着急,如今他愿意结婚了,她自然喜不自禁,言语中还透露着催促他们快些生个孩子的意思。 裴清仪脸颊微红,他还没想过这些事情,这一切都似乎离他太远了。还是沈钧咳了一声,说结婚之后再说这些事情,老夫人才移开了话题,临走前,还给了裴清仪一枚翡翠戒指。 裴清仪手指细长,天生白皙如玉,雪白的肤色趁着那翡翠戒指尤为好看。 在回去的路上,沈钧握着他的手,触到了指间温凉的戒指,不经意提了一句,“这是妈的嫁妆,她一直很爱惜的,已经戴了几十年了,当初二嫂想要妈都没给呢。” “啊……”裴清仪看这戒指通透莹润,知道是极品的裴翠,但老夫人似乎很随意地就给了他,没有一丝忍痛割爱的感觉,他还以为只是枚普通的戒指,“那怎么好收着?我没想到这戒指那么珍贵。” 裴清仪当时并没有推辞,他怕沈母因为他的推拒而不高兴,只觉得这些金银玉石在沈家是寻常的物件,没想到是那么贵重的东西。 “好好收着就是了,难道还能还回去么?”沈钧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戒指,温声道,“她很喜欢你,这是她的心意。” 裴清仪勉强笑了笑,他低着头继续走,只觉得指间那枚戒指发烫了起来。 沈母总是让他想起他自己的祖母,一样的优雅且慈祥,沈母那样殷切温柔地对他,希望他和沈钧能够好好走下去,而裴清仪却欺骗了他们。 他利用了沈钧的感情,利用了沈母的好意,来达成自己卑劣的复仇计划,这让人于心不安。 也许是感觉到裴清仪的不安,他的手被沈钧握在掌间,青年朝沈钧展颜一笑,温柔和顺,而他内心却在煎熬着,在两条岔路口踯躅不定。 * 夜晚,他们在沈钧在沈家的独属院落里休息。 沈家很大,是连起来的别墅群,全部按照苏式建筑的风格来铸造,院落中山水相间,有清池小桥,还有处处相通的连廊和古式的亭台楼阁,裴清仪以前就在新闻里看到过,说是沈老爷子在七十年前请了数十位极负盛名的建筑学家和设计师一同设计而成的。 推门进去,里面是青砖绿瓦,水石花鸟,藤蔓葳蕤。虽有人作,但恍如天成。 裴清仪在来沈家之前,本以为在这样古朴典雅的建筑里也都是老派家具,但发现除了老夫人的房间里处处按照古代设计之外,其他人的住址都是随心而设的。 正如在大厅要接见亲友宾客,所以里面是奢华的欧式装修,精致又方便,而其他每一房的独属院落都是随主人的心意来定。 沈钧住的地方很是清幽孤静,临近水边,推门出去能看到一大片碧波清澈的湖水,到了夏季便有一湖的藕荷。院落里面的装修照样古朴雅致,却也并不死板,有设施齐备的浴室和现代厨房,也有松软的沙发和家用电器,看得出设计师花了很大的心思,让这些现代的器具和那些檀木桌椅橱柜以及书画古玩花瓶们搭配和谐,既有古意又不落窠臼。 裴清仪在外面要谨言慎行,端了一天累的要命,也只有在沈钧专属的院落里能稍微放松些了。 他累了一天,先去浴室里泡了个暖暖的热水浴,驱赶一天的疲惫和杂念,但一闭眼,沈明恪的脸就浮现在眼前。 他已疲惫不堪,知道自己的灵魂怕是已经成了朽木枯灰,一碰就碎,但白雾一般的蒸汽却让那清俊的皮相变得愈发冶艳起来。 苍白如瓷的皮肤找不到一丝的瑕疵,颊边,眼角,是染上胭脂般浅浅的红,连那双眼睛也变得跟妖精一样,是墨一般地黑,湿漉漉地,看一眼就惑人心神。 推开门的时候,正看到沈钧正靠在床边看书,他看的是一卷有些古旧的书了,繁体字,竖排,米黄色的纸页,墨蓝的书皮上是清隽的毛笔字迹——幽梦影。 裴清仪脱下拖鞋,赤着脚爬上床,又膝行到沈钧身前,把头轻轻地靠在沈钧胸前,每一步都是慢慢地。 青年的头发在浴室的时候就已吹干,浓墨的发有着丝绸的质感,滑顺细腻,带着洗发露的清香尽数撒在了男人的怀里,冰冰凉凉的。他仰着头,看到男人下颌上浅浅的青色,好似孩童一样伸手去摸,意料之中地有些扎人。 裴清仪温柔地说,“先生,要刮胡子了呢。” 沈钧低眸,嘴角有一抹极轻极淡的弧度,浅浅地嗯了一声,而青年不满足于他那样的平淡态度,小猫一样雌伏在他身前,慢慢地爬上他的身,含住那凸起的喉结,细细地舔。 “清仪。” 男人的声音低低着,却一如往常的平静,沈钧推开他,“今天不做了。” “……” 裴清仪怔了怔,然后顺从地从他身上下来。 他坐在一边,低着眸子,像是被主人抛弃之后不知所措的宠物,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声音是隐忍之后的悲切,“是因为早上的事情吗?” 男人瞥他一眼,把书放在一边,合上,“别多想,睡吧,明早还要去给父亲母亲问安。” “对不起。” 裴清仪却摇了摇头,他第一次在沈钧提出要求后没有履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说,“我瞒了你一些事情。” 沈钧没有皱眉,他的目光依旧平和温柔,像是月光下的湖面,轻轻柔柔地看着他。 “我被沈明恪包养过,在一起了三年,就在四个月前刚刚分手,是我提出来的。” 第6章 您不嫌弃我? 裴清仪平静地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只是隐瞒了他嫁给沈钧是为了报复沈明恪的事情,低声说,“可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和你相遇的那一次只是偶然,并非我的谋划。” 之后的一切,其实也都是偶然,只不过裴清仪里利用了这些偶然。 他在酒吧买醉时遇到了沈钧,沈钧请了他一杯酒,他看着那张和沈明恪有七分相像的脸就跟他回了家,之后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沈钧相较于他的侄子而言,似乎更喜欢裴清仪这样清淡温柔的类型,裴清仪刚开始还想过像迎合沈明恪一样迎合他,但后来发现,他在沈钧面前只用做自己就好。 沈钧喜欢他原原本本的样子,裴清仪在他身边至少不用像在沈明恪身边那样累。 男人并没有说什么,似乎是早就深谙于心。 裴清仪心里在打鼓,他有些紧张,但尽量镇定地看向他,视线温柔。 他在堵,赌沈钧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和沈明恪的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现在主动跟沈钧摊牌也许还有补救的机会。 而沈钧只是看着他,目光一如之前的温和,好像裴清仪说的不过是最寻常的事情。 “说完了?”沈钧问。 “……”裴清仪低下头,“嗯。” 他在等待着沈钧的裁决,可男人总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他猜不透摸不着,裴清仪不喜欢在他面前这样的无力,想要努力挽救,却不知道力往哪儿去使。 “你现在和明恪还有来往么?”男人问他。 裴清仪摇摇头,“没有,我之前就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 直到今天,他才是在分手后第一次见到沈明恪,给了他一个惊吓不小的surprise。 沈钧微微颔首,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说,“好,那就早些睡吧,明早陪我去见爸妈。什么如果你还觉得今天不够解气的话,我会让明恪过来给你道歉,不过,你要等个几天,他现在估计还下不了床。” “……” 裴清仪怔了怔,他似乎没太听明白沈钧话里的意思,沈钧已经自然地转到了别的话题。 “您不嫌弃我?” 他从来没跟谁说过这件事情,因为知道被包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更不用说他要嫁的人出身清贵,他已经是高攀。这要是被传出去,绝对是一桩让沈家蒙羞的丑闻。 裴清仪在告诉他的时已经做好了和沈钧解除婚约的准备,毕竟,由他自己主动来说也许还有些许被原谅的机会。 裴清仪不想让沈钧自己查到他和沈明恪的关系,然后让自己在婚后被扫地出门。 但沈钧却什么都没说,连问都没有问他和沈明恪的事情。 沈钧只是很浅地笑了笑,说,“说什么嫌弃?我为什么要嫌弃你?” “三爷……” “谁都不能保证自己第一次遇到的人就是能携手共度一生的人,能够及时止损就好,没必要抓着过去不放。你现在和他并没有那种关系,不是吗?” 青年凝重地点了点头,发下誓言,“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沈钧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关了灯,跟裴清仪柔声说了晚安,然后睡在他身侧。 裴清仪在他旁边躺着,没有和往常一样枕在他怀里,他听着男人均匀平稳的呼吸声,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些内疚的心思。 沈钧对他很好,从第一次见他就是这样,而自己却一直有着别的心思,这一点,裴清仪知道他永远无法做到真正向沈钧坦白。 * 裴清仪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是冰凉黑暗的,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渐渐绝望的黑夜,他疲倦地行走在漆黑一片的野林子里,四周不时传来野兽凄厉的嚎叫声,让人提心吊胆。 不知何时,终于走出了林子,背后已经是一片冷汗。 回到市区的国道路灯黯淡,他一个人沿着路慢慢地走,前方似乎没有尽头。 侧躺在床上的青年眉心攒成了一团,嘴唇泛白,额上渗出了细细的冷汗。 裴清仪堕入梦魇,怎么也醒不来,只听到耳边有些焦急的呼唤,指尖动了动,便感觉到暖意,是被男人的大手紧紧握着。 “清仪,醒醒。”沈钧皱着眉,拿着帕子轻轻地擦拭他额上的汗,又紧握着他冰冷的手,“清仪。” 裴清仪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双眼蓦然睁开,漆黑的瞳仁紧缩,里面满是失神。 “做噩梦了么?”沈钧扶他起来,眼神关切。 “……”裴清仪怔了一会儿,发了一身的冷汗,只觉得浑身粘腻难受。 他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失态了。” “以后不要说对不起这个词。”男人一向温柔,但这时却变得强势,道,“你不需要对谁都道歉。” “……好。” 青年面色苍白得像瓷,他朝男人展开一个清浅的微笑,“先生你先去吃早饭吧,我洗漱过就来。” 沈钧嗯了一声,把为他拭汗的帕子放到他手心上,道,“那我在外面等你。” “嗯。” 裴清仪看着他离开,直到背影再也看不到,才无力地瘫坐着靠在了床上 他往后仰着,大口地呼吸着,线条优美的长颈天鹅一般,却折出了濒死般颓然的姿势。 从喉咙深处升起一身深深的叹息,裴清仪想,他终究还是要彻底和沈明恪撕破脸了。 要做,总是要继续做下去,并没有反悔的余地。 裴清仪简单地冲了个澡,吹干了头发,便去客厅和沈钧一起吃早餐。 吃过早餐,他要陪着沈钧一起去主院向沈父沈母,也就是如今沈家的老爷子老夫人问安。 只要在沈家,每一房的人都要去向辈分最高的长辈去问安,这是一直沿袭下来的规矩,就算在如今的现代,沈家也依旧还是存着这个规矩。 沈钧带着裴清仪过去的时候,沈锋和沈铮以及他们的家眷们都已经到了,沈明烟在看到裴清仪的时候,甜甜地喊着小婶儿早上好。 裴清仪朝她笑了笑,看到她身后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知道未来几天估计都看不到沈明恪了。 沈父正端坐在正首,他留着长长的胡须,头发白了一大半,不苟言笑,只是瞥了一眼最后来到的沈钧和裴清仪。 “老三,你来得晚了。”沈父的声音不怒自威。 第7章 沈家三爷 沈钧道了声有些事情所以来迟了,转身,握过身后青年的手,向沈父道,“爸,我带了清仪一起来向您问安。” “嗯。” 沈父微微颔首,他昨天就见过了裴清仪,对他的印象尚可。虽然青年的模样并不算顶尖,但气质温顺,看起来不是会闹腾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是沈钧第一个带回家的人。沈钧三十有二却一直没有娶妻,如今肯结婚了沈父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对他的伴侣自然也放松了要求。 虽然出身不能门当户对,但只要人是清清白白的就行,沈父对儿子带来的媳妇并没有太多要求。 裴清仪微低着头,上前恭谨地喊了一声‘爸’,循着沈钧昨夜的叮嘱轻手轻脚地为沈父和沈母沏了杯茶,端过去的时候,沈母看到他右手手指上戴着的翡翠戒指,眼睛弯了弯,笑道,“好孩子。” 老夫人很喜欢裴清仪,在沈父面前都为他说了许多好话,她觉得裴清仪是一个能陪着沈钧安安分分过日子的人,再怎么样,也比她那个不成器的长孙天天在屁股后面追着的那个小明星强。 也许是夫妻间心有灵犀,她刚想起沈明恪,就见沈父放下了茶盏,威严的视线转向沈锋一家,问道,“明恪怎么没来?还没回家吗?” 沈锋脸色一僵,范淑文心呼不好,怎么老爷子平时都没怎么问过他这个长孙,现在却想起来问了。 她怕沈锋说岔了什么,忙道,“恪儿昨天就回来了,只不过夜里忽然发了一场高烧,到现在还没退,没法过来了。他今儿早上烧得迷迷糊糊地还记挂着您,说让烟儿代他向爷爷问安呢。” 她话说得周全,把沈明烟提了出来,朝她使了个眼色。 沈明烟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裴清仪身旁,听到这话,小声嘟哝了一句‘我可没听他说。’ 老夫人见她嘴唇动了动,没听清,问,“明烟你说的什么?” 女孩子甜甜地笑了笑,只说,“我说呀,我哥可真是孝顺,都快烧成傻子了还记着爷爷奶奶呢。” 范淑文皱了皱眉,脸色不好,“明烟,你怎么说你哥的?” 沈明烟吐了吐舌头,“谁让他回来一点礼物都不给我带的?” 范淑文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把她从裴清仪身后拉了回来。,“好了,你少说几句吧,你哥在外面那么忙哪儿有空给你带礼物。” 沈明烟乖乖闭上嘴,心想沈明恪对他那个小情人一直都花钱大手大脚地,那个小明星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他哥都得巴巴地去给他摘,一门心思都忙着讨好那个小明星了,哪儿是忙正经事。 沈母看着他们底下的暗潮汹涌,对范淑文的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淡淡道,“这几天就免了,等明恪好些了再过来问安吧,也让他在家好好待几天,收收心。” 范淑文脸上的笑都快堆了不住了,压着气说了声,“是,都听妈的。” 老太太这意思是要沈明恪专心待在家里,说是养病,但在场的也没有傻的,谁看不出来这就是明摆着要限制恪儿活动呢。 范淑文也不知道老太太是听了谁的风言风语,上个月就问起他恪儿跟他一直追着的那个小明星的事情。沈家长孙沈明恪苦苦追求当红小生俞安的事情算是传遍了整个上流阶层的圈子了,范淑文偶尔出去参加个宴会都能听到有人问她明恪是不是真的跟那个小明星在一起了,而范淑文只能尴尬地说他儿子就是玩玩,没动真格的。 要不,他们沈家岂不成了个笑话?沈家的长孙苦恋一个戏子还不得,说出去范淑文都嫌臊得慌。 范淑文其实也不喜欢俞安,觉得他不过是仗着长得好、在年轻人里人气高了些就一直吊着恪儿。要是论家世出身,那小明星哪儿能攀得上他们沈家,不就是因为恪儿喜欢他么,天天把身价摆得挺高,连碰都还不许碰。 范淑文都说过几次让沈明恪硬气点,别在那小明星面前丢了他们沈家的人,但沈明恪就是喜欢他,不舍得动人一根手指头,在外面是个混世魔王,在那人面前就俯首帖耳的了,范淑文被他气得半死也没个办法。 两人分分合合几次,都是俞安单方面地闹脾气要分手,而分手了一段日子,只要他说一句复合,沈明恪就立刻冰释前嫌,又专心地待在他身边。 范淑文一直不怎么同意沈明恪跟俞安在一起,但现在老夫人不满意恪儿追求俞安的事情而影响到了心里对恪儿的印象,范淑文心里就不那么舒服了。 沈家估计也是难得聚那么齐,老爷子只是简单地问了问老大沈锋和老二沈铮的事情,接下来都是在问沈钧家里公司最近发展的怎么样。 说来,沈家的形势也是难见,一般向沈家这样的人家都是长子继承家业,其他兄弟都是在一旁帮着打副手,而沈家产业里最为重要的沈氏集团却是一直都是沈钧在管着,实权都掌握在这个在家排行最轻的三爷手里。 裴清仪当初也略微听说过一些,在沈家老爷子年岁愈大没有精力再管商业上的事情的时候,沈明恪的父亲沈锋刚开始是一直代管集团的。但沈家大爷沈锋却天生在商业上一窍不通,一门心思都在文玩花鸟上,于学术界颇有清名,但在商界却不免沦为别人私底下的笑柄,当时都说,沈氏集团要是再被沈锋管个几年,估计就得散了。 眼见沈锋无心也无力去管理家族企业,而沈家二爷沈铮又一心从政,在军中担着要职,自然不可能来管家里的企业,这担子便落在了沈钧的头上。 沈钧在哈佛大学金融系与法律系双硕士毕业之后,就接管了沈氏集团。起先谁都对这个刚学成归来的三爷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指望着他别像他大哥一样败家败得那么快就行,谁知沈钧一继任就雷霆手段,在商业上的才华更是让人称绝,处事利落果决,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裁了不少混事的高管,不过一年功夫,居然就把被沈锋赔了的钱都赚了回来。 如今,沈钧接管沈氏集团六年多,沈氏集团日益兴盛,沈家的地位也更加牢不可破,这一切都是要仗着沈钧,也难怪沈家的小辈们提起小叔都是恭恭敬敬地。 而沈钧六年来成就颇多,却不骄不躁,对谁都温和有礼,毫无傲慢,从商多年却几乎没有得罪的人,不免也让许多人在心里暗叹这个沈三爷当真是城府深沉,不留一丝错处。 裴清仪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沈钧向老爷子说着近半年来沈氏集团里业绩的事情,他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只是耐着性子听下去,一抬眸,视线不经意地对上四处乱看的沈明烟的目光。 沈明烟看到他,朝他狡黠地笑了笑,便走过来。 沈钧话音刚落,沈明烟便道,“爷爷,我都快无聊死了,让我带小婶婶去园子里逛逛嘛。我可听不懂你们说的这些,我看小婶婶也不想听。” 裴清仪怔了怔,随后在心里忍不住发笑。他什么时候表现出自己不想听了?怕是这个小丫头闷得慌不想待在这儿,就要拉个人一起出去吧。 “先生……”裴清仪看他。 沈钧的声音温柔,道,“说了好久,都快忘了你们了,可别再嫌我唠叨了。我们说的这些你们也不感兴趣,就出去逛逛吧,好好散散心。” 说着,他看向沈明烟,语带笑意,“明烟,这次好好帮你小婶婶介绍一下,他第一次来,刚开始还迷路呢。” 裴清仪赧然,他最初来的时候确实是迷路了,还是在沈钧的那个并不算特别大的院子里,他迷了好久找不到回去的路,最后还是打了沈钧电话让他来接自己的呢,让沈钧笑话了他好久。 沈明烟嘻嘻一笑,神情俏皮,说,“小叔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不把小婶婶弄丢。” 又自然地挽着青年的胳臂,跟众人告别,“爷爷,奶奶,我们走了啊!小婶,走啦我带你去玩儿!” 第8章 结盟 沈家的院子很大,相当于是一个小型的园林,裴清仪被沈明烟揽着胳臂拉出来,陪她在长长的青石板上走着。石板下是清澈见底的碧绿湖水,湖面上生着新鲜的藻荇,不时有金色锦鲤游于其中,嬉闹自得,如果不去看脚下的话,几乎要以为自己漫步在湖面上了。 沈明烟寻了由头拉他出来,却并没有要带他去熟悉整个沈家的意思,她没有介绍,只是百无聊赖地走在青石板上,不时拿点儿面包屑蹲下来喂鱼,声音懒懒地,道,“小婶儿,我不想走了,咱们去前面的亭子坐坐吧。” 沿着青石板的尽头走过去,有一个建在湖心的小亭子,亭子四周有半透明的浅灰纱帘围绕,似掩非掩,在外面却只能看到人影幢幢,颇有意境。 裴清仪坐在一边,亭子里的石桌上正摆着半局残局,不知是谁在这里下了半局的棋就匆匆走了,也没来得及收拾。 那棋局布置得很是精妙,想来下棋的人也是很有闲情雅致,在这亭子里一面吹着清风下棋,一面透过半透明的帘子看外面的湖光水色。裴清仪很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候,所以并不太能体会这种乐趣。 沈明烟正斜斜倚在亭子外沿的长椅上,少女修长的双腿都搭在栏杆上,没个正形,她看了一眼棋局,便道,“应该是我爸下的,他就喜欢摆弄这些东西。” 小丫头年纪不大,但语气却透出些轻视的意味,裴清仪微眯着眼,想着那难道不是她的父亲么,怎么那么没大没小的。 不过他没有要替别人管教女儿的闲心,装作没有听到,瘦削指尖夹起一枚墨色棋子,凝神细细地观察着棋局,一个人继续下了下去。他做什么都不喜欢半途而废,看到这样下了一半的残局就想要续下去。 沈明烟见他不理自己,也不恼,她仰着头看着亭子外有些阴寒的天色,忽然叹道,“要下雨了,小婶儿你带伞了没?” “没有。”裴清仪没有抬眸。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小叔那么体贴的一个人,肯定会来帮你送伞的。”沈明烟笑眯眯地看着他,见裴清仪依旧不答话,便蓦地坐正了,一双漆黑明亮的杏眸目不转睛地盯着裴清仪,问,“你还是小叔第一个带回家的人呢,虽然我暂时没看出你有多么过人的地方,但,我想小叔应该也不会让一个绣花枕头待在他身边。要不,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把我小叔迷得五迷三道的?” 裴清仪瞥她一眼,他看到女孩子脸上依旧是那样天真无邪的纯净笑容,脊背却升起似有似无的寒意,怎么都不会再把她当成小孩儿了。 他刚进沈家的时候就觉得在老夫人身前撒娇的漂亮女孩儿聪明机警,跟小大人一样,就连许多比她大上不少的人在她这儿都难免落了下风,知道她怕是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只是没想过,她早早地就把自己真实的一面袒露给自己看。 “你想跟着我做什么?”裴清仪慢慢地把墨黑棋子放在一处,终于开口问她。 沈明烟笑得娇且甜,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懂,“小婶婶你说什么呢?我不是来带你逛一逛嘛,你怎么只在这里下棋都不理我。”她倒是恶人先告状,埋怨起裴清仪了。 女孩子嫣红的唇撅着,像是被宠坏了骄纵大小姐,只让人想好好哄一哄。 但这招对裴清仪并不奏效,他‘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低头又落下一子,观察着棋局。 沈明烟笑了笑,又道,“而且,我也想看看甩了我哥、转眼就嫁给我小叔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现在看,还算不算太失望。” 裴清仪落子的动作缓了缓,没了再续残局的心思。 他把黑白棋子都收回到竹制棋罐里,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声音听起来温柔得很,像偶尔透过帘幕拂过的微风一样,“你都知道了,还要问我什么?” “小婶婶,你别生气嘛,我可没有要难为你的意思。”沈明烟知道他这样的人越是看着平静,底下越是暗潮汹涌,不知道是怎么想着要算计她了,她表情纯然真挚,耸耸肩道,“我也不喜欢我哥,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和他是一伙的,我的心可是向着你的!” 女孩儿仰着头看着他,有几分娇憨的痴缠感觉,但裴清仪哪儿会信她只是简简单单的少女。 “我是外人,这句话就不敢当了。”裴清仪声音轻柔,言语中有推拒之意。 想到这两天他见到沈明烟经常和她妈暗暗地作对的样子,裴清仪隐隐猜出她应该和父母关系不是那么亲密,和沈明恪也一直不对头,女孩儿从第一次见自己就很热忱,难道是想拉着他到她那一边么?但他自己都才刚来到沈家,初来乍到,还没有站稳脚跟,怎么会轻易地和别人结盟,裴清仪想要是真是这样的话,倒是还有点麻烦。 沈明烟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女孩儿继续说,“你也不喜欢我哥,是吧?哦,或者说,你也许喜欢他,但更多的是想报复他,毕竟他玩弄了你感情那么久,你要拿点儿报酬也是应该的。我能帮你,前提是,你也要帮我。” 她说得利落直白,清亮的漆黑杏眸笑眯眯地看着裴清仪,满是期待。 裴清仪把棋子都收好,各放到一边,沉默了一会儿要开口,而沈明烟却先拦住他了,“等等,等等,小婶儿你先别说话。我知道你肯定是拒绝我。” “都知道了又何必再问?” 裴清仪对女孩子没什么法子,即说不得又没法拂袖而去。 “那你总要想一想么,现在想不通的事儿,也许以后就想通了呢。我又不急,小婶婶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来找我就好了,我随时恭候大驾。” 阴云密布的云层里陡然划过一丝亮光,有雷声隐隐轰鸣作响,没过多久,淅淅沥沥的小雨便落了下来。亭子外的湖面上顿时泛起了一圈圈雨花般的涟漪,刚刚还悠闲自得的金色鲤鱼们慌乱地游着,都躲到了石板下面去了。 沈明烟看着外面的天色,笑着说,“小叔一会儿估计就会过来接你回去了,我也要沾沾小婶儿的光了,要不也得被淋成个落汤鸡。” 雨点慢慢地密了起来,偶尔有风携着雨丝透进亭子来,便带来一丝丝的寒意,裴清仪穿得薄,感觉到有些冷了,远远地看到一点墨影朝这边走过来,又近了。 回过神来,已经被拥入了温暖干燥的怀中。 沈钧给他带了外套,披在了他身上,声音温柔,“找了你们好久,下雨了,一起回去吧。温姨烤了些地瓜干,还热着,明烟记得一会儿去厨房拿,顺便带一些给你爸妈。” 裴清仪感觉到身上的暖意,心尖软了软,抬头,朝他清浅一笑。 听到身后女孩儿喜悦的欢呼,天真烂漫,“谢谢小叔,谢谢小婶儿!小叔万岁!” 第9章 替身 温姨是沈钧院里单独配的厨娘,常做些甜点小食,手艺很好,沈明烟每次过来都会缠着温姨做些东西拿回去。 沈明烟跑去厨房跟温姨扯了好久的闲话,小竹筐里刚做出来的地瓜干被她吃了大半,最后又带走了一大袋还带着热气的地瓜干,特意走到两人住的地方敲门告别。 “小叔,小婶婶,我要走了!”沈明烟扯着嗓子朝里间喊道。 屋子里铺的是木地板,干干净净,裴清仪刚刚换了一身宽松棉麻衣服,长发散开披在肩头,赤着脚就从里间走过来,道,“他在里面练字,让我来送你。” 沈明烟笑了笑,“送就不用了,我拿着伞呢。” 她压低了声音,蓦然凑到裴清仪耳边,说,“我哥之前想带他那个小明星回来呢,这次回家本来就是要跟我爸妈说这件事儿的。等过几天他好得差不多了,估计你就免不了要在我家见到那个人了。” 她说着,观察着裴清仪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但裴清仪面色平静,只是‘嗯’了一声,从玄关的衣架里拿了个浅色披风,递给沈明烟,“雨中打伞会冷,披着吧。” “……” 沈明烟看了他半晌,从他手里接过披风,笑得开怀,“我差不多知道我小叔为什么喜欢你了。” 裴清仪回之一笑。 “那人叫俞安是吧?” 沈明烟低头系着披风,在披风的带子上打了个灵巧的小蝴蝶结,本来要转身走了,忽然回过来说,“他要是真的来了,我会先跟你说让你准备好的。” “谢谢。”裴清仪点了点头,淡淡道,“慢走。” 沈明烟耸耸肩,她都已经习惯了裴清仪在无人时候的冷淡态度了,这难道是意味着她在自己面前不用再装了么?看来她那些话还算有点效果。 沈明烟想想也是,要是对所有人都是那么热忱温柔的话,那他不得要累死了? 屋里燃着淡淡的檀香味道,是从桌上雕刻成山水模样的香插瓷器上传来的。 沈钧不喜欢那些工业的香薰,喜欢带着些许烟味的古香,裴清仪闻久了,慢慢地也习惯起这香的味道。 他坐在沙发上,闭眸想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去沏了一杯茶端去书房给沈钧,沈钧还在练字,让他先休息。 裴清仪回到卧室,闲置了许多天的手机又开始嗡嗡地响了起来。 他了一眼消息,消息多而杂,却几乎都是在催他去剧组,言语态度也不是很客气。 他这些天忙着搭上沈钧,都快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裴清仪是个替身,戏内戏外,都是。 他的身段儿好,本来是在各大片场为那些和他身形相仿的明星当替身,拍那些明星们觉得危险或者脏累差的戏份。后来,偶尔有一次给当时初露头角的俞安当了替身,这一当,就又当了三年。 那次正值寒冬,是快要过年的时候,剧组选择拍摄的地方还是个靠近边疆的小城,景色恍若仙境,但也冷得让人恍然身在九天。 裴清仪那时是有什么戏来找他都接的状态,到了地方才知道有那么冷,而他的戏份,或者说俞安的戏份就是在这寒冬腊月里往刚破了冰的湖面里跳。 俞安演的是一个敌国的质子,他千辛万苦逃回自己的国家却不被承认,万念俱灰之下要投湖自尽。 这场戏要拍的就是投湖的戏份。 当时俞安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明星,当然不愿意往下跳,但那场戏是重头戏没法略过,剧组也只好去给他找替身。剧组里的人都说俞安和他的身形很像,让他来演,副导演简单地给裴清仪讲了一下戏之后,就让裴清仪穿着戏服跳下去。 戏服不过是一层单薄的白衣,看起来仙气凛然,穿着却几乎一点都不御寒。裴清仪穿上那层白衣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但导演不耐烦地催促,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咬咬牙跳下去。 清瘦高挑的雪衣青年纵身一跃,像是折翼的蝶,绝望地跌进冰冷的湖水。 湖水冰寒,里面似乎还混着冰碴子,浑身的皮肉仿佛被无数钢针扎了进去,裴清仪再被捞出来完成最后几个动作的时候,嘴唇都没了一丝血色。 他牙齿打着颤对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们说着谢谢,但没人理他,只有人抛过来一个毯子让他简单擦一擦,说一会儿给他结清报酬,是要催他赶紧离开别占用场地的意思。 裴清仪冷得话都说不出来,他很识趣地找了个小角落靠着,把自己缩成一团,捂着毯子打颤。 他骨头缝里都是寒气,抖得都站不起来。 身前的黑影覆过,像是遮天蔽日的树荫,裴清仪茫然抬头看,就看到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 年轻人英俊得有些嚣张,蹲下身,递给他了一个厚厚的羽绒服,然后顺手就帮他擦起来湿漉漉还结着冰晶的头发。 裴清仪吓了一跳,往后一缩,却被按着脖颈强势地拉回来。 年轻人被手下冰凉的触感弄得紧皱眉头,抱怨道,“这些人怎么没有一点人情味,都不知道给你个衣服穿一穿,大冷天地还折腾人。哎,你怎么样?不冷了吧?” 羽绒服被罩在身上,带来些许融化冰雪的温度。 年轻人蹲着身低下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长得还挺好看的,怎么不去当演员?你看我对你好吧?带你去个更暖和的地方怎么样?” 他笑起来时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有些稚气未脱的可爱,裴清仪第一眼觉得他是温暖开朗的大男孩,后来才发现一切不过是错觉。 沈明恪最喜欢用他那颗小虎牙来咬他,咬得他身上经常带着青紫的牙印,所有的温暖不过是他想给的时候才施舍给他一点。 可惜,裴清仪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弥足深陷,太晚了。 手机仍在不知疲倦地响着,裴清仪本来想直接挂断不接,但想了想,还是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愤怒的骂声,不堪入耳,青年把话筒拿远了一些,脸上没什么表情,无论那边说什么都是简单答应。 那边骂了一会儿稍微平静了一下,跟裴清仪说是俞安有个戏嫌弃太累不想拍,要找他继续当替身,过几天就要进组,他们一直没联系上裴清仪都快要急死了,要不是没有合适人选就要去找别的替身了。 裴清仪听着那边的人不耐烦地说着接下来的安排,问他什么时候过去,裴清仪说他都有时间,听他们的安排,然后,挂断了电话。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两天两夜,一出门看去全是阴沉沉的气氛,沈钧没有因为天气误了公事,依旧和平常一样吃了早饭就去公司,晚上六七点钟再回家,没什么时间来陪他。 裴清仪整天在大院子里闷着,却也不无聊,沈明烟经常来找他,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过那天的事情。 和之前一样,沈明烟还是喊他小婶婶,热络地拉着他到处去逛,趁着下雨天无聊的时候好好地给他当了次导游。 沈明恪过来的时候,正是个雨夜,窗外漆黑一片,云层里闪着寒光,雷声轰鸣作响。 裴清仪从卧室里出来,正要问沈钧要不要睡,一出门,看到穿着黑色长长雨衣的年轻人蓦然进来了。 年轻人默不作声地脱了雨衣,一进门就咣当地跪倒在男人面前,低着头闷闷地喊了句‘小叔’,正是沈明恪的声音。 沈钧正在客厅看着报纸,看到身前跪着的人,皱了皱眉。 男人抬眸,看着愣愣立在门口的裴清仪,启唇,道,“你先进去吧。” 裴清仪微微颔首,默默地进了卧室,只是门是虚掩着的,可以听到客厅内隐隐约约的对话。 第10章 去领结婚证吧 沈明恪是来赔礼道歉的,或者说,是被他爸逼着过来求沈钧的谅解的。 他本来不想过来,他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也有自尊心,怎么可能说跪就跪,但沈锋却大发雷霆,非要他来亲自道歉,连他妈都劝不住。还说这事儿要是闹到他爷爷那儿去,把他扫地出门都有可能,那他就别想再姓沈了,沈明恪慌了,只好冒着雨过来。 “小叔,之前的事儿都是我不知轻重,我一时冲动,所以才……反正,您要怎么罚就说吧。” 年轻人咬咬牙,索性硬着头皮从身后拿出了他爸逼着他拿过来的铁棍,双手捧着,“我爸说过了,小叔您要怎么打都成。就是别把我给打废了,我还得娶媳妇生孩子呢。” 前半句说得硬气,后半句听着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沈钧看了看他举着的铁棍一眼,那棍差不多有成人手腕那么粗,他要是真打下去,那眼前的人离废人也就差不多了。 “不用了,我不打你。”沈钧淡淡道,“你回去吧。” “小、小叔?” 沈明恪愕然抬头,没想到他居然那么那么轻易地放过自己,毕竟自己害他丢了颜面,他想着他家小叔一向也不是那么宽容的人啊。 而沈钧却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道,“我不想在他面前打你,麻利地滚到后院去,现在。” “……” 沈明恪牙齿打颤,只能说一句‘谢谢小叔’。 要是不说,他觉得自己得被打得更惨。 从小到大,沈明恪就没怕过谁,唯独怕这个比他大不了十岁的小叔,和他一起长大的那些堂兄弟们都说最怵的也是他们小叔。原因无他,他们家里规矩严,他们这些辈分轻的只要犯了事儿都要家法伺候,而执家法的就是沈三爷沈钧。 沈锋年纪大了,更加上他还是大哥,是不会动手打他们的。而家里的二爷沈铮常年不在家里,没时间,再说他就算在家里,所有人也都不敢让他再执家法了。 有一次,沈铮在外面正好碰到沈明恪的一个堂弟欺侮人家女学生,被老爷子气得喊了沈铮往死里打。在部队里待久了的沈铮还真地往死里打,铁面阎王一点不讲情面,硬生生打得他那个堂弟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到现在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呢,再也不敢出去仗着沈家的名头欺负女孩子了。 而虽然大家都说他们小叔是长辈里面最温和的,其实看着最斯文的才是吃人不吐骨头,沈钧行家法的时候下手有分寸,能让人疼得死去活来却又不怎么伤筋动骨,他们这些辈分轻的里面除了女孩儿,就没有没被沈钧打过的。 沈明恪想想自己上次挨罚还是在年夜饭上,他因为一点小事儿加上喝了点酒和他爷爷顶嘴,他爸当天没说什么,第二天就把他拎到沈钧的院子里了,让沈钧好好教训教训他。 那顿教训他可是记忆犹新,他一直到大年初十都还躺在床上呢。 裴清仪在门前听着,听到外面的声音渐小,接着是一声关门的声音。他以为沈钧要过来了,便走到床边靠着等他,却等了好久没等来人。 沈钧再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了,换了一身新的衣服。 “去哪儿了?”裴清仪看到他换下来的衣服上都湿透了。 “去了院子外看了看,雨下得有点急。” 男人看他精神还好,温声问,“之前不是说要你睡了么,还没睡着?” “你不在我睡不着。” “是么?”沈钧掀开被子,躺在了他身边,半靠在床上,轻轻地活动着手腕,笑着道,“那我过来了,你可以好好睡了。” 裴清仪看他一直慢慢转着手腕,皱了皱眉,便体贴地问,“先生是手腕酸么?我来帮你揉一揉。” “嗯。” 沈钧把手放在他胸前,裴清仪便低着头握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慢慢地揉着,手法轻柔又不失力度,很熟练地。 “以前学过?”沈钧问他。 “学过。”裴清仪轻声说,“以前我奶奶还在世的时候,经常给她按,她关节不好。” “哦。” 沈钧让他按摩了一会儿,手腕没那么酸了,便轻轻拍了拍他,“睡吧,这几天都有雨,就不用早起去给爸妈问安了。” 裴清仪说了声‘好’,和以往一样,头颅微微往旁边侧着靠在他身边。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屋子里只留着一盏晕黄柔和的灯,裴清仪之前还想问他沈明恪过来的事情,但一躺在他怀里就忘了问了。睡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裴清仪躺在他怀里,做了一个很久很久没有过的安心温暖的梦。 他醒来时,是被客厅里面包的香气给香醒的。 温姨今天做了烤面包片、起司和三明治,桌上有切好的鲜橙和一碟去了壳的干果,几瓶小玻璃罐里是各色果酱,旁边是一杯热牛奶,还有鲜榨的蔬菜汁,早餐简简单单,足以果腹。 沈钧等他洗漱过了便一起吃早餐,吃到最后,忽然跟裴清仪说,“下周去领结婚证吧?” 裴清仪正在吃那块橙子,怔了怔,橙子鲜嫩的汁水便顺着唇角流了下来。沈钧笑着拿雪白的帕子给他擦了,问,“那么惊讶?不是早就决定过了么?” “不、不是。”裴清仪摇摇头,对他仰头笑笑,说,“只是刚刚太高兴了,忘了反应了。” “说谎可不是好孩子。”沈钧说。 裴清仪实话实话,“只是,我觉得有点太快了,爸妈知道这件事了吗?婚礼……嗯,婚礼不办也可以,太麻烦了。” “婚礼怎么可以不办呢?”沈钧却说,“这件事儿还是妈让我早点跟你提的呢,说让我们先去领了结婚证,然后再准备喜宴。你觉得怎么样?” 裴清仪说他都听先生的,沈钧对他无可奈何,叹了声说他太乖了,自己都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喜宴的事情,裴清仪便催着他去公司,怕他晚了上班的时间,等他晚上回来再商量。他送沈钧出了门,自己在屋子里发了一会儿呆。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一切都很平静。 他现在要嫁给这个相识两个月的人了,而契机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恨。 对另一个人的恨。 裴清仪平静地给自己为数不多的亲友发了自己将要结婚的信息,收到的回复寥寥,还有些亲戚直接回信息说他们不会来参加他的婚礼的,让他不要再联系他们了。 裴清仪看着那些冷漠的回复,心里想,也是,他早就成了裴家的笑话。就算裴家早就破落了,但那些人还是清高的,骨子里也看不上他这种为了钱去给别人当裸替,被包养的人。 他没再去发信息,只把寥寥几个祝贺他新婚的朋友留了下来,邀请他们到时候来参加婚礼毕竟,要结婚的话他这边没什么人出席,似乎是挺难看的。 连绵了几天的雨好不容易停了,裴清仪在沈家的后花园里逛着,准备摘一些雨后的花瓣回去给温姨做鲜花饼。 沈明烟每天惦记着温姨做的鲜花饼,和美食家一样天天说只有雨后花瓣做出来的鲜花饼最湿润香甜,但她自己却懒得摘,裴清仪今天有时间,就帮她摘了。 他刚走到假山旁,准备去更深处的花园,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巴。 “唔——” 裴清仪又惊又怒,转过头,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年轻人把他抵在假山前,英俊得有些阴冷的面容带着几分狰狞的笑,压抑着怒气,低声道,“等了好几天了,你可终于算是出来了。” 第11章 沈明恪你能耐啊 沈明恪脸上青青紫紫,满是斑驳的伤痕,他嘴角破皮结了痂,配上那凶狠的表情,倒没让裴清仪吓到,反而是觉得有些好笑。 他用力挣开沈明恪的手,面容云淡风轻,“你等我?稀罕事儿。” 裴清仪不知道等过他多久,还是第一次见他等自己,虽然,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沈明恪冷笑一声,他的动作牵扯到嘴角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只能敛了笑狠狠道,“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勾搭上我小叔的?你接触他什么目的?能不能别再痴心妄想了,他就算带你回来也不会娶你的。你以为他真的不知道你那点儿破事儿?呵呵,就算不知道我也能跟他说!到时候,他不会把我这个亲侄子赶出门,把你扫地出门却是绰绰有余的。” 他话说得快且密,连珠炮一样,但裴清仪却始终笑得平静,那笑中让他看出讥讽的意味。 “你笑什么?”沈明恪不解。 难道他这威胁得还不够么?眼前这个人不管是怎么勾搭上他的小叔的,听到他要跟他小叔说他们俩的事儿也会求着他不要说出去吧?可裴清仪的目光却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裴清仪确实是觉得他这时候不太聪明,他缓缓往前走一步,年轻人便下意识被他逼退了一步。 “你以为,我会傻傻地等着你去跟他说么?”裴清仪问。 “你什么意思?”沈明恪皱起眉,“你不会跟他……” “对,我早就跟他说过了。” 青年嘴角牵起一丝嘲讽的笑,冷冷道,“他知道,但是和你不一样,他不会介意。而且,下周我们就会去领结婚证,这件事情,可是你爷爷奶奶催着我们去办的。” “……” 沈明恪说不出话了,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表情,说不清是不可置信还是怒不可遏,又或者发现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愤怒无力,“你、你、你,你可真够厉害了啊。” 他连着说了三个‘你’,看向裴清仪的目光尖锐刺骨,冷笑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能勾引人,把我小叔都迷得五迷三道的。” 裴清仪淡淡转过身,没什么表情,“大少爷过奖了。我现在要回去了,您也回去吧,要不然被人看到的话总归不好。” “嗯?不好?” 沈明恪蓦然逼近了,裴清仪正要走,却猝不及防被他狠狠压在假山上。脊梁骨恰好磕在背后坚硬的石头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脸色都白了起来。 “跟我说说,是我操得你舒服还是我小叔操得你舒服?”沈明恪把他禁锢在怀里,带着薄茧的手粗糙地沿着青年衣服的下摆钻进去,划过时带着冰冷的刺痛,毫无温情地揉捏着。 裴清仪背后剧痛,嘴唇泛白,但看向他的目光却一派清明,用尽全力挣脱却挣不开的时候,只是惨淡地笑了笑,说,“你又何必问这种自取其辱的问题。” “你!……” “你大可以再多做一点,如果不怕他回来我告诉他的话。” 裴清仪漠然地对上他的视线,没有退缩地直视,慢慢地看到那双凶狠的眸子里带了一丝犹豫。 沈明恪冷哼一声,他拽着青年的衣领往上提,却又不得不放开,“滚!” 裴清仪被他摔到假山上,背后又是被磨蹭地一阵头疼,却咬着牙一点痛呼都没有发出来。 他低头慢慢地理着自己的衣服,提醒,“这里是我和先生的院子。” “好。” 沈明恪怒极反笑,一抬眼看到远远地有米粒般的黑影朝这边走过来,咬咬牙,“我走,我走,行了吧!” 他怒气冲冲地走了,裴清仪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只浮起一丝嘲弄的笑。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真的能忽略那人身上所有缺点,全身心只能看见他的光芒,无论那人做什么都能忍受的。但一旦脱身才发觉,以前的自己真是个笑话,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从来都是践踏他尊严的人,不过是感动了自己,而别人一点都不领情。 裴清仪拾起刚刚因为争闹跌落在地上的竹篮,他没有心思继续摘花,迎面走过去看到是几个穿着统一制式衣服的女佣们。 女佣们见到他都点点头,喊‘三奶奶好’,裴清仪和她们打了个招呼,温声问她们要去哪儿,女佣们忙回是要去老夫人那里,给老夫人送新的熏香。 裴清仪微微颔首,目送她们走远,方才回去。 青年生得高挑白净,气质温柔,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过什么,让那些经过的女佣们远远地走过还在小声讨论着。 她们都是沈家低一等的女佣,一般来说是不能见到主家的,这次是偶然也只能硬着头皮跟裴清仪问好。她们听那天可以去迎接客人的佣人们说新来的三奶奶对他们很好,没什么架子,今天一见,果然是这样,居然还会主动跟她们攀谈!年纪轻的女佣们不禁为他报起了不平,说那些嚼嘴根子说三奶奶家世不行那配不上三爷的人才是眼瞎呢! 沈明恪回到自己的住处时还阴沉着一张脸,来送茶点的女佣看到他的脸色就战战兢兢地,生怕这个脾气不好的大少爷拿她撒气。 她端着盛着茶点的木盘,手指尖因为用力崩得一团白,声音也细细地,小声问,“大少爷,您要茶还是咖啡?盘子里有贵妃酥和面包片,您要是都不要的话要不要让小厨房去做些清汤面?” 沈明恪心情不好,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跟进来的,他烦躁地摆摆手,“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随便进我房间,耳朵怎么长的,都听不到?把门关上,别来烦我!” 小女佣脸上是要哭的表情,“可、可是大奶奶跟我说要让您吃一点,她说您昨天没吃饭……” 沈明恪皱着眉,正要说她话怎么那么多呢,明媚轻快的女声从门口传来过,再一看,沈明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门前。女孩儿懒懒地倚着门框,对小女佣说,“玉妍姐姐,你别理我哥,他就这臭脾气。你以后就饿着他,饿他几天他就眼巴巴地去小厨房找吃的去了。” “沈明烟你不知道敲门的?”沈明恪瞥她一眼,冷冷问。 “你门又没关,我敲什么?” 女孩儿说着,帮着那名叫玉妍的女佣拿过来托盘,笑眯眯道,“玉妍姐姐,走,跟我去我房间里,咱们喝茶吃点心去,别理他。某人呀,就会对我们撒脾气,到了爷爷和小叔那儿,连大气都不敢出呢。” “沈、明、烟!” 沈明烟听着他声音里已经有了要暴走的趋势,连忙拉着玉妍一起跑了,她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还说了一句‘哦,对了,她对他那个成天供着的小明星也不敢发脾气呢。’,沈明恪正要发脾气,‘砰’地一声,门给关上了。 青年额上青筋露出,回头发泄怒气地狠狠往房间一角垂着的沙包打了一拳,但心里还是有火,气得他都想再回去把裴清仪从他小叔屋子里揪出来。 妈的,这算什么事儿? 他包养过的小情人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婶婶?他还得忍气吞声地看着,得对裴清仪好言好语地,要不然,这脸上没消的淤青就提醒着他前几天他小叔是怎么教训他的。 沈明恪越想越气,偏偏手机又一个劲地响了起来,沈明恪的脾气上来,接了电话对着那边一通不耐烦地吼,“打什么打,没点儿眼力儿吗?老子不接就是没心情接,不懂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了。 “沈明恪,你能耐啊。” 那是道冰得能冻出冰碴子的声音,熟悉到他不能再熟悉了。 沈明恪慌了,“不是、小、小俞?” “呵呵。”俞安冷笑的声音传过来,让沈明恪心里一个激灵。 “不是,你听我解释,我不知道是你,小……” 电话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俞安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沈明恪连忙要拨过去给他解释,却听到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沈明恪气得把手机给摔了。 【作者有话说:设定: 现代架空,情节纯属虚构,无影射,杂糅宅斗和娱乐圈。 世界观设定同性婚姻很正常,科技高速发展之后同性可生子,本文后期也有包子情节,请谨慎观看。 沈家的佣人制度借鉴唐顿庄园,有管家、司机、园丁,可以贴身伺候主人的高级佣人和只能做杂活不能见主家的低级佣人,以及家庭教师、私人医生等等…… 其他的想到再补充吧!】 第12章 早点嫁进去吧 第 手机的屏碎了,但还能用。 沈明恪冷静了一会儿,耐着性子又去给俞安打电话解释,俞安手机一直是关机的状态,他只好去给俞安的经纪人打,这回是倒是通了。 “喂,戴姐。”沈明恪疲倦地揉着眉心,好声好气地说,“你帮我看一下小俞在干嘛呢?还在生气吗?我给他打电话他一直关机。” 俞安的经纪人戴璇,是娱乐圈里的老牌经纪人了,带出过不少的当红小生小花,对他们这样的人和娱乐圈明星们纠缠不休早就习惯了。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沈明恪这样真地去追求明星的人。 以沈明恪的背景完全是可以包养俞安,但他却想要人家的真心,绝不用强,也是件稀罕事儿。 而俞安就更让她头疼了,她是知道沈明恪对俞安事业的帮助有多大的,俞安现在在年轻一代的人气很旺,这很大一部分都是沈明恪的功劳。沈明恪用家里的关系给他接到了不少好戏,以至于俞安除了出道演过一次男三,其他全是男主,演得也都是各方资本看好的指定会大火的剧,人气自然不用多说,俞安凭借沈明恪那些资源稳稳地晋升为一线小生。 要是换了其他人,那不都得好好地讨好金主,好让人多给点资源不是?可俞安却不是。 一直以来她都是见俞安主动提分手,然后沈明恪那边便一直花大价钱给他砸资源砸代言买各种东西来挽回,可俞安还是时不时会闹些小脾气,弄得沈明恪居然经常会来给她打电话说让她帮着多劝一劝俞安。 戴璇叹了口气,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俞安呐,他刚刚给你打过电话就很生气的样子,现在在拍戏,只不过状态似乎不太好,眼睛都有点红。你们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吗?” 沈明恪听到她说俞安状态不好,更后悔了,沈明恪无奈道,“刚刚是我因为别的事儿烦心,不知道是他打来的电话,语气不太好。戴姐你一会儿等他拍过戏,跟他说一声吧,替我道个歉。” “没什么麻烦的,倒是你经常关照俞安,我也要谢谢你。” 戴璇说着,语重心长地说,“沈少爷,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吧。” “俞安从刚出道就在我手底下,我是最了解他的了,其实他呀,就是嘴硬心软,脾气差,但是心里是有你的。刚刚他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还跟我说了好几次,说,你说了要带他回家去见父母的,但这几天都没消息。他怕你说话不作数,想了好几天才给你打了一个电话,结果,你那边态度不是很好,他气也就上来了,沈少爷您也多担待着点儿。” 沈明恪嗯了一声,声音轻了不少,“我知道了,也是我的错,戴姐你一会儿让他回我个信息,我跟他好好道个歉,把事情说清楚。” “嗯,好。沈少爷您放心吧,我帮你好好劝劝俞安,会让他给您回信息的。” 戴璇说着,便挂掉了电话。 而她刚刚口中的说的正在拍戏的俞安却是一直在旁边,模样精致的青年默不作声地听着沈明恪和戴璇说话,在戴璇挂掉电话的时候,终于开口问,“他说什么了?” 戴璇瞥他一眼,道,“没什么,给你赔礼道歉,说是他刚刚有别的事儿烦心,不知道是你所以语气才不好的。你说你,那么急干什么?脾气差得要死,都不听人解释就挂了电话,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她都对俞安很服气,长了一张漂亮得不可一世的脸,就真的不可一世起来,对谁都那样一副臭脾气,真不知道要是没了沈明恪他还怎么在这复杂的圈子里混下去。 “谁让他吼我?”俞安哼了一声,“他跟我在一起那么久,连句重话都没敢对我说过。” “俞安。” 戴璇的语气忽然重了点,让俞安听起来皱眉,“怎么了?戴姐?” “他从来没对你说过重话是他心里有你,在乎你,你可别把这当成你炫耀的资本。” “我没有。”俞安紧抿着唇,也生气了,“戴姐。你怎么这么说我?” 戴璇压着脾气,她在圈里的地位不论见了谁都得给她几分面子的,也就是俞安对她说话都那么随意,有时候心情不好了居然连她的电话都不接,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可她也没法真把俞安怎么样,谁让那位沈大少爷一直把他当心肝宝贝,含在嘴里都怕化了,以后他也得是正儿八经的沈家大少奶奶,戴璇对他说话还是得客气着。 戴璇尽量温柔地说,“小俞,我跟你这样说都是为你好,拿你当亲近的人才这样说,要是换了外人,谁跟你说这些?人家就都盼着你可劲地造呢,最好你永远别理沈明恪,把他的耐心都磨干净了,然后再都等着看你笑话。你能想象到那之后的处境吗?这些年你得罪了多少人你自己不会不知道吧?” 俞安听到这话的时候才有了点动容,但那小巧精致的下颌还是高高抬着,“他不会的。”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戴璇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早点儿嫁进去吧,趁着他现在对你百依百顺。” “……” 戴璇看他听进去了,便又继续循循教导,“他不是说想带你回沈家吗?也就这些天的事儿了,记得,到了沈家把你的脾气收一收,别那么张扬,只要你不犯下什么大错,有他护着谁也动不了你。晚上拍过戏收工给沈少爷打个电话,你拉不下来架子的话就把手机开机了,等他打过几个再接,态度软和一点。你呀,现在早点嫁进去沈家才是正理儿,等你嫁进去沈家了,你看那个池言歌还能压得过你吗?” 她这么说着,俞安眸中果然升起了些不甘示弱的光芒,冷冷道,“他什么时候比下去我了?笑话。” 不过,还是谢了戴璇,语气放柔下来,“我知道戴姐你是为我好,谢谢戴姐。” “嗯,你能听进去就最好了。” 戴璇满意地听到他的答复。 她就知道,搬出来那个池言歌才够有效,池言歌比俞安出道晚,算是他的晚辈,但这个晚辈却横扫了去年人气最佳男演员的奖杯,硬生生把俞安给挤了下去。 要说俞安是资本控制下一步步火起来的明星,他的成名有迹可循,无非是因为沈明恪愿意为他砸钱砸资源,硬生生捧上来的。而池言歌的成名则是一个意外,不受控制,池言歌因为一首自创的歌而初露头角,后来又在一部爆红的正剧里出演了一个戏份不少的配角走进了大众的视线,之后又凭借和年龄不符的惊人演技拿遍了各种奖项。他在今年,甚至把俞安蝉联了几年的人气奖都给夺走了,俞安又怎么能不气。 更何况,也许是因为两人的年纪相仿,所以那些娱乐媒体们喜欢拿他和池言歌作对比,每每夸了他的脸之后,俞安都觉得不是滋味。因为那些娱乐大v们的意思几乎是明摆着说他俞安除了脸更好看之外,其他都比不过池言歌。 俞安想起来池言歌,心情就不好,他在摄影棚里休息,外面日头毒,他不愿去晒着把皮肤晒黑了。 外面的那个替身在替他演那一场被追杀狼狈奔逃的戏,替身穿着一身繁杂的古装,动作迟缓,已经是拍了好几遍了,但还是太过笨拙,俞安看着就心烦,不耐烦地问戴璇,“戴姐,裴清仪到底什么时候进组?他这几天都哪儿去了,还要我们等着他吗?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把自己当成个腕儿了?” 第13章 披着羊皮的蛇 “等等吧。” 戴璇不是很在意,道,“他前些天说家里有事,我想着也给你新签了几个替身,就给了他假。但谁知道那几个你都不满意,我前几天就给他打过电话了,让他后天就过来。” 虽然这样说着,但俞安越看那个替身演戏越心烦,埋怨着戴璇新找的替身都不行,再说就说到裴清仪身上去了,嫌弃他为什么家里有事儿,就不能随时待命吗? 戴璇在心里给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这简直是无理取闹了,还不许别人家里有点事儿了?当初合同也没写过要求人家随叫随到啊。 “好了,你现在抱怨他也没用。要是你对这几场戏都不满意的话,等他回来,让他都再重新拍一遍就行了。” 戴璇还是哄着他,道,“现在打起点精神,把心情给弄好了,晚上好好跟沈少爷聊一聊,别忘了。” “嗯。”俞安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戴璇又好声好气去劝着他过一会儿替身拍完也去拍几场戏,要不然,他看着导演都快不乐意了。今天导演都拍了大半天了结果都是拍替身,花大价钱请来的俞安连个脸都没露,戴璇为了尽量挽回点俞安在业界的声誉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她就搞不懂一点,俞安为什么一直不喜欢裴清仪,却还是要他给自己当替身? 要说裴清仪是签了合同没法不来的话,那俞安大可以再去找几个新替身,眼不见心为净,也犯不着每次都横眉冷对的。 只是,她不知道沈明恪和裴清仪之间的事儿罢了。 沈明恪包养裴清仪的事情,俞安其实是知道的,他经常和沈明恪分分合合也是偶尔情绪上来了,想起来沈明恪枕边有别人就膈应得慌,所以才常跟他闹脾气。 但他又不能让沈明恪把裴清仪赶走,他还是知道自己和沈明恪家世的差距的,不能太任性。 他和沈明恪差不多交往三四年了,基本就没让他碰过,而沈明恪也是正当壮年的大小伙子,有火没出泄找别人也是正常。俞安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不在沈明恪面前跟他说,但是对着裴清仪的时候,心里不爽就拿他来撒气了。 可那个也是个闷葫芦,怎么说都不吭声的,拍完戏就走人,俞安始终没从他那里感觉到多解气,才越来越觉得憋得慌。 他晚上的时候,把手机开机了,等着沈明恪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接,声音也是冷淡的,问,“沈少爷一直打过来做什么?我可不知道您现在心情好不好,不敢接呢。” 沈明恪知道他还是为白天的事情生气,但他能接自己就谢天谢地了,仿佛听不到他语气里的刺一样,放柔了声音道,“小俞,别闹脾气了,我当时那不是不知道是你么,知道是你之后就忙着给你赔礼道歉了。你不理我,我今天一整天都过得不顺心,连饭都没吃。” 他说着,用苦肉计,叹了口气,又说,“我肚子都快饿瘪了,小俞,你就不心疼心疼我的?” 俞安冷哼一声,说他‘活该’,却是放软了语气,“你家里不是有单独的厨娘嘛,让她给你做点不就好了,还弄得跟我不让你吃一样。我可不当这个坏人。” 沈明恪喜笑颜开,听到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心里的气大部分都没了,他顺杆爬,说了不少甜言蜜语的话,被俞安嫌弃腻歪,两个小情侣煲了一会儿电话粥。 “对了,我最近想去一家粤菜店,一个人吃太无聊了,你陪我去吧?”俞安罕见地主动约他出来,心里想着戴姐说的话,他也是要动动心思早点见见沈家的长辈,嫁进沈家才是正理。 他主动约沈明恪的时候可不多,一般这时候沈明恪都是受宠若惊的,但今天,那边却沉默了一会儿。 年轻人的声音有些烦躁,语气几分无奈,“小俞,我……我最近没时间去了。” “没时间?” 俞安的声音顿时冷下来,禁不住哂笑一声,“是没时间还是不想陪我去?沈大少爷是另有约了吗?” 沈明恪有八张嘴都要说不清了,他怎么说?说自己被他奶奶软禁了,他奶奶最近不许他出门,要他在家里静心思过? 这也太丢脸了吧,沈明恪说不出口。 “我最近真的抽不开身,小俞,等过几天,过几天我再陪你去。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还不清楚吗?你怎么天天怀疑我跟别人有事儿?” 俞安哼了一声,“你自己有没有事儿你自己清楚?” 沈明恪的脸色也是一僵,他和裴清仪的事情俞安是知道的,基本是等于默认了。而俞安也知道他和裴清仪就是逢场作戏,他只是单纯拿他泄泄火,所以俞安从来没跟他闹过这些事情。但今天是怎么…… 又想起裴清仪现在的身份,沈明恪就头疼,道,“那也是以前了,现在我跟他没关系了,你不是早就知道?” “谁知道你们有没有藕断丝连呢。” 俞安知道他这醋吃得毫无理由,但越想越有点苗头,要不然为什么裴清仪这些天不见人,而沈明恪也跟失踪了一样,跟他说回一趟家回了一个多星期了,结果到现在还没见人影呢。 沈明恪只能又安慰安慰自家吃醋的小男友,说得他好不容易气下来之后,忽然想到俞安一直对裴清仪不怎么满意的,裴清仪给他当替身估计也吃了不少苦头。 他以前没理过这些,但现在…… “小俞,那个……裴清仪有没有跟你说他不再当替身了?”沈明恪忍不住问。 俞清狐疑,“没说啊。你什么意思?” “什么,他没说?”沈明恪有些惊讶。 他都要嫁给自家小叔了,怎么还没撕毁那个合同? 当初那合同是他哄着裴清仪签的,他其实也那么点儿愧疚吧。裴清仪之前是拿不出违约金要一直给俞安当替身,可现在,就算有违约金,他想那些违约金对他小叔来说也根本不算什么吧。他小叔那么大方肯定会给他赔的啊,那裴清仪到底想搞什么鬼? 可他还来不及仔细琢磨,俞清好不容易被他哄下去的脾气又上来了,“沈明恪,你能不能别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提他?” “哎呀,又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 沈明恪有点觉得俞安太不通情理了,却只能放柔声音,劝道,“算了,他没提就没提吧,你也就别说了。对了,要是他过去拍戏了,你、你别难为他了,让剧组的人看着总不好……” 沈明恪尽量斟酌措辞,想着怎么说俞安不会生气,但俞安听到他为裴清仪说话的时候,气得把电话直接给挂断了,嘴唇都颤在着。 沈明恪听着电话那边的一串忙音,气得一拳砸在了墙上,又倒在了床上。 他怎么跟俞安怎么说都行不通,难道还要他挑明了说吗? 说他曾经包养的情人成了他小婶婶,他小叔护他婶儿护得很,他怕俞安再跟以前一样使脾气找他麻烦的话会出事儿? 毕竟,他现在可算是看出来了,裴清仪哪儿是以前那个温顺乖巧的小绵羊,明明是个披着绵羊皮的蛇,心机可是深着呢! 他觉得自家傻乎乎的小俞要是再和一样对他,总得着了套。 第14章 为难 两天之后,当裴清仪到了戴璇所说的片场时,和往常一样拍那些又累又苦的替身戏。 这几天天气不怎么好,片场里也都是泥泞的土地,经常走一步就陷下去。 俞安在搭好的遮阴的摄影棚里看着他在泥地里拍那一场躲避追杀的戏,青年的青色戏服上都已经沾满了泥土,发丝和脸上也都是脏兮兮的泥土,狼狈不堪。 导演看着监视器里的镜头,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过’,但俞安面色不虞,抢在他之前道,“拍得那么笨拙,一点都不用心,重新拍。” 导演皱皱眉,他其实还挺满意的,对替身的要求并没有特别高,但碍于俞安的咖位还是什么都没说,重拍了。 地上的人像是从泥土里滚出来的一样了,导演在监视器里偶尔看到那泥土下的皮肤白得和瓷器一样,不禁感慨,这个替身其实也能当演员的。 可惜,听说他和俞安的团队签了五年的约,只能当不露脸的替身,没法去做演员。 就算再过个几年,是解约了,那他也过了黄金年龄,没什么希望能大火了。 导演拍了几条都觉得挺满意的,只是觉得后期要剪去那替身的脸有点可惜,他看那替身演的挺有灵气的。 也是奇怪,明明知道那些表情都会被剪掉,为什么还要演出来?一个替身比眼前正儿八经的明星还要敬业,也是让人唏嘘。 “这条可以了,过吧。”导演道。 “不行!”俞安却跟赌气一样。 这回儿,连导演都注意到似乎俞安和他的替身之间有什么矛盾了。 那导演撇撇嘴,想,就算有矛盾也别那么玩人家吧?这场戏又脏又臭的,全是摔在泥坑里的戏,要替身拍那么久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戴璇看出导演有点不高兴了,忙拉了一下俞安,道,“可以了,小俞,我觉得这场戏还可以,不要对他要求太高了,毕竟不是专业演员,演不好情有可原。浪费了剧组的时间就不好了。” 俞安嫣红的小嘴不满意地抿着,还想说什么。 但导演看他一眼,却没管他,径自提高了声音,喊,“cut!过了!” 俞安气得蹭一下站起来了,身边的几个小助理忙跟上他喊“俞哥”。 裴清仪默不作声地从泥水里起来,他脖子里都被灌进了泥沙,敏感的皮肤被磨蹭得很不舒服。 他早就习惯了这些,不觉得什么,就算这些天沈钧对他温柔宠爱,百般体贴,但他也不会觉得自己真的是那个珍贵得碰一下就碎了的瓷娃娃。 有工作人员早就看不下去了,在他拍过之后,便递过去一个湿毛巾,让他擦擦脸。 裴清仪说了声谢谢,朝那人清淡一笑,笑得那一方的天地似乎都亮起来。 嗤笑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俞安恰好从旁边走过,穿着新换上的戏服,衣着华贵,干干净净,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道,“拍戏不会拍,戏外面倒是演技挺好,会笼络人心嘛。” 裴清仪似乎没听见,只是低头擦着身上的泥水。 俞安见他不理,副导演那边已经喊起来要开拍了,只好愤愤不平地走了,朝那边催的不耐烦喊了一声‘催什么催,催命呢?’ 他走过去后,刚刚那个给他递毛巾的工作人员切了一声,看着他趾高气昂的背影,压低了声音跟裴清仪吐槽,“别管他,他脾气差得很,对我们也都这样的,全剧组都得捧着他,估计是把自己当皇帝了吧。演技不咋地,脾气倒是挺能打的。” 她的描述让裴清仪忍不住笑了出来,青年竖起一根修长瘦削的手指横在唇间,“嘘,别被听到了。” “早就走了,听不到的。你看周围的人有几个喜欢他的?导演也都忍着呢。” 那个工作人员看起来三十出头,多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往后盘成了一个发髻,发髻里横着一个木簪子,看起来风情万种不失妩媚。 裴清仪很少见到有女人在不拍戏的时候也会戴簪子,不禁对她起了些好感。他的祖母也是经常戴一枚玉簪的,用那通透水润的碧玉簪簪住一头的长发,简单而优雅。 戴着簪子的女人性格很豪爽,问了他有没有带换洗的衣服之后,就道,“走吧,先换身衣服,去化妆间吧,那儿现在没人的。我叫柳玉鬟,是剧组的化妆师,你就叫我柳姐吧,千万别客气。” 裴清仪很少接受这样的善意,有些不知所措,说过了好多次谢谢之后,柳玉鬟不许他说了,跟他扯起来家常。 “对了,小裴,你成家没?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 柳玉鬟看他人长得标致,又年轻,拍戏的时候演技不错还能吃苦,动了点心思,道,“我有个小妹,叫玉妍,比我小个十岁呢,那模样也是不赖的。虽然说比不了你吧,但女人嘛,温柔就好了,我家玉妍性格可是顶尖的号,虽然是在别人家里当佣人,做的是伺候人的工作,但你可别小瞧她。 她那去的是大户人家,好多人挤破门槛都进不去的,那赚得可比我多多了,还清闲。人家那样清贵的人家教出来的少爷小姐们家教都好,对佣人们都不错的……” 她还要再说下去,裴清仪却只好哭笑不得地打断,“柳姐,我有伴侣了。” “啊?” 柳玉鬟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随即埋怨道,“哎你不早说,你说我这说了半天,真是……” “结婚了没?”柳玉鬟转眼便问。 “嗯。” 裴清仪想起沈钧的面容,眉眼间不禁浮起温柔的笑意,轻声说,“明天去领证,这个月就办了婚礼了。” “恭喜恭喜啊。” 柳玉鬟惊喜道,“我小妹家伺候的那家主人也要结婚了呢,真巧啊,你说你们怎么都喜欢捡着这个月来结婚。” 裴清仪觉得这似乎有点太巧了,他摇头笑道,“也许是这个月比较吉利。” 沈母昨天晚上便是这么跟他说的。 她请了人来看了良辰吉日,说这个月最好,便把婚期定了九月十二日。 虽然有些略显仓促,但沈母跟他说婚礼是绝对不会仓促的,能来参加他们沈家婚礼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贵精而不贵多, 老夫人问裴清仪的意见,裴清仪自然没有任何意见,说都听妈的。 第15章 小妻子 下午的时候,裴清仪又拍了不少追逐奔跑的戏,虽然俞安以前也看他不顺眼,但至少只是言语说说,没这样纯心找茬折腾过他。 但他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直让他重拍,裴清仪便按着合同内容来一条一条地继续拍。 虽然不知道俞安是为什么心情不好,但这也正合他意,毕竟,疲倦到极度的状态是很难演出来的。 拍完所有戏份之后,已经是八九点钟了,裴清仪不知出了多少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柳玉鬟递给他水,心疼地问自己送他回家,裴清仪温声说不用了,他歇了一会儿,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打车回了沈家。 他一下车,便有佣人过来喊三奶奶,然后引他回去,让厨房里备饭。 老夫人给他分了一个贴身女佣,叫小桃,今年刚满了十六,听老夫人说是从孤儿院出来的,没有姓。但是人乖巧又懂事,老夫人看着可怜就把人带回来了,大名就叫沈小桃。 小桃见他一直不回来,早早地就等在门前了,看到他面容疲倦,不敢多问他什么,只是小声说三爷在书房里,已经用过晚饭了。 裴清仪嗯了一声,他回去先洗了个澡,浑身酸疼,几乎抬不起手,简单地喝了点粥就躺在床上了。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裴清仪抬头看过去,见到男人穿着浴袍走进来。 沈钧的身材很好,八块腹肌块垒分明,浴袍宽松无法全部挡住蜜色的肌肤,半遮半掩地别有种性感。 “回来了?今天来得好晚。” 沈钧掀起被子一角,把灯关了,只留床头光线柔和的小小莲花灯。 男人身上沾染的淡淡松脂味道清淡好闻,裴清仪忍不住往他怀里钻了钻,墨浓的长发冰凉舒适地撒在男人胸膛,裴清仪蹭了蹭,轻声说,“先生今天书房里燃的是松香。” “嗯。” 沈钧低低应了一声,伸手,撩起他肩上发丝细细把玩着,玩了一会儿又觉不够,低头在青年额头上印上一个吻,然后往下。 “唔……” 裴清仪太累了,都快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倦意渐浓,“今天不要了,我很累。” 沈钧的动作停了下来,果真不做了,他叹了一声,问,“去做什么了?一整天都不见人,有什么能不跟我说的?” 但青年却没应答,再一看,那眼皮合上了,裴清仪在说话的空隙都已经累得睡着了。 沈钧轻轻地把他放在了旁边,合拢被子,却是看着他眉梢藏不住的倦意皱了皱眉。看了好久,才把床前的灯关了,揽着他睡了。 * 翌日,裴清仪起床时已经是八点钟,这对于以往的他来说算是晚了。 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他一起床,沈钧便走了进来,温柔地喊他洗漱过之后一起吃早饭。 裴清仪意识到他一直在等自己吃早饭,结果他一直睡到现在,心里很不好意思,“先生怎么不叫我?我快要睡傻了。” “哪儿那么容易傻?”沈钧道,“看你累,就让你多睡一会儿了。” “哦。” 裴清仪低下头,看样子是不想提这个话题。 沈钧深深看他一眼,声音温柔又不失威严,道,“你要工作我不拦着你,但是,别把自己弄得太累了,不然,我是会心疼的。” 他知道裴清仪有工作,但裴清仪没跟他说过那工作是什么,只说是和影视幕后工作有关的,他也就不查。 裴清仪确实也没骗他,不露脸的替身也相当于幕后了吧。 两人吃过早饭,便去民政局领证,门外司机早就等着了,见他们过来的时候还笑呵呵地说了句‘祝三爷和三奶奶百年好合’。 沈钧笑着说等回来让小桃给他包个红包,司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裴清仪今天也是请了假的,虽然他能想象到俞安那边会怎么跳脚,但,无论耽误什么都不能耽误今天领证的日子,之后俞安再怎么样就随他吧。 拍结婚证上的照片时,照相师还夸了他们俩个气质好,看起来很登对。他照了那么多来领证的新人,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令人眼前一亮的一对璧人。 裴清仪红着脸说了谢谢,双手接过了结婚证,上面,他们两个的头紧紧地靠着,笑得平淡又深情。 沈钧平时一个沉稳持重的人,接过结婚证的时候嘴角的笑也是深深地,走出民政局的时候,还悄悄地捏了一把裴清仪的腰,促狭道,“我的小妻子,中午想去哪儿吃?我们去外面,不回家了。” 裴清仪脸更红了,‘哎’了一声,反驳,“我也没那么小好吧?” 结婚证上有出生日期,沈钧自然看到了他的年龄,裴清仪今年刚满二十一,而沈钧已经是三十二了。两人相差了十多岁,沈钧叫他小妻子也不冤枉。 沈钧揽过他的腰身,把人圈在怀里,压低声音说了什么,只见青年耳朵充血,变得绯红滚烫,又气又羞地在他胸前不轻不重地锤了一记,惹得男人开怀大笑起来。 他们中午的时候是在一家做江浙菜的私厨吃的,沈钧问裴清仪想去哪里,裴清仪想了想,便说想去那里。 江浙菜都是清淡而精致,两人点了一桌菜,看着多其实并不算太多。 沈钧让他动筷子,裴清仪却有些羞涩地说想先许个愿。沈钧第一次见有人吃饭时许愿的,笑了笑,便看着他许愿。 青年双掌合十,闭上眼睛,漆黑浓长的睫毛颤颤地扑闪着。 以前他的祖母经常会带他来这里吃饭,裴清仪想,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如果祖母能看到的话,应该也很欣慰吧。 “保佑我和面前这个男人恩爱到老吧,祖母。”裴清仪在心里默念着,“等了结了那个心结,我就收了所有心思,好好跟他过日子,再也不想别的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沈钧正看着他,问他许的什么愿。 裴清仪说,希望先生能健健康康的。 沈钧笑了,说许愿应该许自己的,然后也闭上眼睛,学着裴清仪刚刚的样子许了个愿。 裴清仪问他是什么,他却不说了。 第16章 给你婶婶道歉! 两人领过证之后便一起回了沈家,沈母见了他们的结婚证比他们自己还要激动,转过身的时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说他们家老小终于是成家了。 沈母张罗了一桌子菜,让所有人都去她那里聚一聚,为他们预先庆祝一下,顺便讨论讨论婚宴的事情。 沈父向来寡言少语,不苟言笑,只是坐在首位略微说了几句让他们小夫妻以后好好过日子、心平气和、以后不要有什么矛盾的话,而沈母却是看着沈钧他俩,几次要落泪。 范淑文劝了沈母好久,说要办喜事儿了不宜落泪,沈母才止住了,只是握着裴清仪的手跟他说以后沈钧要是欺负他了就跟她说,她保准不护着自家儿子。 裴清仪说他怎么会欺负自己呢,一抬眼对上男人温柔的目光,含笑低眸。 他听说三爷是沈母在年龄大了的时候生下来的,当时难产,差点儿母子都没保住。就算是生下来了之后,最小的三爷也是自幼体弱多病的,小时候不知道生过多少次大病,也是命大,都挺过来了,再长一长年龄越来越大的时候,身子骨就硬朗了。 沈母为这个小小年纪就受够了病痛的小儿子操碎了心,偏爱在所难免,当初沈锋在公司管理不力,便是沈母直接让沈父把他给撤下来换自家小儿子上去的。 裴清仪因为这个原因,也被爱屋及乌,沈母待他好得很。 只是,沈母越是偏爱,看在长房眼里越是膈应,他都能感觉到随着沈母对他越好,范淑文看他也越来越不顺眼了。 但裴清仪是不怎么在乎他们怎么看的,左右他和沈明恪之间早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不是吗。他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沈家二爷从来没有带过他的家眷回来,就算是上次沈父让他们都回来,沈铮也只是一个人回来的。 席间沈母也很巧地问了这件事,问沈铮他媳妇儿什么时候回来。 沈铮回,她被派出去执行任务,再过一周就会回来了,肯定能赶回到沈钧的婚礼。 裴清仪心念一动,又想起听起小桃跟他说的二奶奶的事情。小桃说二奶奶当年是和二爷在部队认识的,二奶奶的军衔也不低于二爷,是个巾帼英雄呢!她说虽然二奶奶和二爷一样常年待在军中,只有逢年过节才回一次家,但每次对他们这些佣人都是很大方的,为人也直爽热心,是个好相处的人。 小桃还跟他小声地吐槽说大奶奶心思多,想得就多,和她相处也许会不那么轻松,说等二奶奶回来了裴清仪一定会和她相处得很好的。 裴清仪不知何时成了这顿饭的主角,沈母偏向他,都是问他问题,其他人免不得也要把话题转到他们身上。 “奶奶,我有个事儿想跟你们说。” 酒足饭饱,众人正闲聊着,沈明恪蓦然开口。 “什么事儿?”沈母看向他。 “我想,等小叔结婚的时候,我能不能带我朋友一起过来?” “朋友?”沈母皱皱眉,“不会是你那个当明星的朋友吧?姓俞?” 沈明恪忙道,“那是我男朋友,以后也打算给你们介绍的。现在不是更好么,正好赶着小叔的婚礼和家里的人都见一个面。” 沈母还没说什么,而沈锋却斥道,“明恪,别闹,你小叔婚礼上怎么能让你带不三不四的人!” 沈明恪急了,“哪里是不三不四的人了?小俞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知道得很呢,就那个臭脾气来小叔的婚礼,怕不是得罪了所有的宾客,把小叔婚礼给搞砸了!”甜甜的女声传过来,语气却是凉凉的。 沈明恪愣了,他还没想过居然有那么多人反对,他看向沈母,沈母一向是很疼他的,“奶奶,你看明烟!她胡说什么呢?” 但殊不知,偏爱也有个次序,沈母心最偏的还是她那个小儿子,那心都快偏到太平洋去了,她听了沈明烟的话眉头一皱,摇摇头,道,“恪儿,不用说了,你小叔好不容易结一次婚,一辈子就这一次的事儿,来的都是大人物,怎么能让一个小明星过来呢?就那出身,岂不是丢了我们沈家的脸面,这件事儿就别说了。” 沈明恪没想到沈母也不帮他,急了,下意识指着裴清仪道,“他也没多好的出身啊,小俞不也跟他差不多吗?” 沈父平时不怎么说话,但看到他指着的手,顿时怒了,声音里满是威严,“沈明恪,把你的手给我放下!” “……” 他平时对裴清仪这样惯了,从来都是召之即来呼之及去,哪里想过现在要向对待长辈一样毕恭毕敬地对他,三年多的习惯一旦要改还真成个问题。沈明恪在听到他爷爷的斥声是就打了个寒颤,后背渗出了冷汗,他怎么又忘了这是在众人面前呢? “爷爷,我、我错了。” 沈明恪立刻躲到他爸身后了,忙解释,“我就是一时情急,没想那么多。” 要是今天单单沈母在的话,也许就这么饶了他了,但沈父却是对这些儿孙们最严厉又是最重规矩的。虽然沈父都被这些孙儿辈们在背后说老古董,但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真是反了你了,没一点儿规矩!” 沈父看着是真的动怒了,他管了沈家五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小辈对长辈指手画脚的。虽然裴清仪还没嫁进来,但他早就默认了这是他们沈家的人了,怎么能容许沈明恪对他那么不尊不重地,“拿你小婶婶和一个戏子比,你也是能耐了!” 沈锋也冷着脸把他从身后拎起来,咬着牙,“你啊,那么不成器!还不快给你小婶婶道歉。” 裴清仪虽然乐得如此,但在众人面前要维持一个宽容温和的形象,便帮他求情,“爸,妈,没什么的,明恪也是忘了,就饶了他这次吧。” 沈母叹了口气,要说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 但沈钧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传过来,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寸尺不让,道,“过来,向你小婶道歉。” “先生……” 裴清仪想说什么,但沈钧却握着他的手,摇摇头,轻声道,“这是你应得的”,然后视线淡淡地落在了沈明恪身上,虽是比沈父严厉冷峻的目光温和多了,但其中的意味却更让沈明恪不寒而栗。 沈钧平日里待小辈或是待佣人们都温和宽容,除非犯到底线否则是不会计较的,他今日这样表明态度,是要给裴清仪立立威的态度。 拿一向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大少爷来立威,以后,也就没什么人敢再对裴清仪没大没小的了。 沈明恪还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给别人道歉,之前那是他单独跪给他小叔,房间里就他俩人,他也没什么太顾忌的。但现在,家里佣人和所有的长辈亲戚们都在,他怎么…… “去呀你,愣着干什么?” 见他不动弹,范淑文恨铁不成钢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气道,“还是去给你婶婶道歉!” 第17章 谁让他抢我东西? 沈明恪脸色更难看了,却只能硬着头皮走到裴清仪面前,咬咬牙,“对不起。” “哥,你跟谁说对不起呢?是跟我吗?”沈明烟恰到好处地插入一句,俏皮地咯咯笑了声,“那我就收下了哦!” 要是目光能杀人的话,那沈明烟想他早就被他哥森冷的视线给杀死了。 但现在,沈明恪不得不梗着脖子,又说了一句,“小婶儿,对不起!” “没什么。” 裴清仪温声道,“知错能改就好。” 他那俨然一派通情达理温柔体贴的样子,看得沈明恪心里几欲吐血。 沈父看起来还是面色不虞,但沈母劝了他一会儿,他也就不太难为沈明恪了,只是在他给裴清仪道过歉之后,冷冷地斥了一句,“还愣着干什么?滚去祠堂跪一晚上,到明天正午之前不许起身!” “凭什么?” 沈明恪都快要气死了,他平时没怎么回过家,怎么不知道这家里规矩那么多?他都给裴清仪道歉了他爷爷干嘛还不依不饶的! 却不知道,他爸他叔叔们也是这么过来的,沈锋也加了一句,“再多说一句,跪到明天晚上!” 沈明恪咬咬牙,只能闷闷地说了声‘是’。 年近半百的管家走过来,态度恭谨客气,道,“大少爷,我带您去祠堂。” 得了,这次想偷懒也不行了,还有监工!沈明恪想狠狠瞪裴清仪一眼再走,但怕被看见,还是忍住,跟在管家身后脸色难看地走了。 沈母安慰裴清仪说不要跟小孩儿计较,而裴清仪自然不会计较,他习惯了沈明恪对他毫不在乎的态度,一朝因为这个受到了特殊待遇,他还是应该惊喜的那一个。 因为这种事情被扰了心情,众人也都没什么心情再聊下去了,纷纷向沈父沈母们问了安之后便各自回他们的住处了。 裴清仪是要随沈钧回去的,沈明烟却蓦然叫住他,跟沈钧笑嘻嘻地说有悄悄话要跟小婶儿说。沈钧便说在前面等着裴清仪,让他俩说话。 沈明烟拉着他到了僻静的角落,脸上的笑就忍不住了,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子上了,问他,“小婶婶,爽不爽?让我哥给你在那么多人面前道歉,哈哈哈,我看到他那表情都忍不住了,要不是我妈在,我估计现在还捂着肚子笑得疼呢!” 裴清仪知道她说的什么,只是说,“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你怎么那么喜欢和他作对?” 他当时确实没太多的感觉,只不过是顺道演了一遭宽容体贴的长辈角色,但沈明烟可是一直咬着他哥咬得紧,要是裴清仪不知道他俩是亲兄妹的话,估计都要觉得他们是仇人了。 沈明烟不置可否,女孩儿小巧的下巴高高抬着,语气桀骜,道,“谁让他要抢我的东西!” “他抢你的东西?” “哼,也算吧。”沈明烟道,“我们家里的公司你也知道吧?还算是挺多的,虽然现在大部分都小叔管着,但我们家好歹也还有个四五间公司,可我妈倒好,全给我哥了,让我哥使劲儿败。凭什么我没有?” 她问得理直气壮,那副本来就是她的模样让裴清仪都看笑了。 “你才多大?现在是上高中吧?你爸妈怎么可能让你现在管理公司?” “我不管,就是他抢我的!” 沈明烟却不讲道理,“我就算年纪小,但管起来公司肯定比我哥那个草包好多了。他就一门心思地扑在他那个小明星身上呢,给他那么多公司,才几年,就被他弄破产了两个!那都是以后我的资产!都快被他给败光了!” 女孩儿絮絮叨叨地吐槽着,裴清仪慢慢是听懂了,她跟他哥作对是觉得她哥抢了她的东西,还没管好,拿着‘属于她’的资产去讨好那个小明星,所以她连带着也不喜欢俞安,也想借自己的手教训教训那个败了她钱的小明星。 “那你那么亲近我是要做什么?想拉着我劝你爸妈让你管理公司么?”裴清仪隐约猜到她真实念想,但却故意这般问。 沈明烟气鼓鼓地,“啊呀,你真笨!” 裴清仪笑着看她。 “我要拉拢你是为了讨好我小叔,我们家的大头可都在小叔手里呢,他心情好了当然会赏我几个公司玩玩啦!”沈明烟一副看他哥一样看草包的眼神看他,说,“我不管,我都天天为你在奶奶面前说好话了,你现在也必须和我站在一起!你也要帮我!” 像她这样坦诚地耍心机的人裴清仪还是第一次见,想起沈母每次见他都比之前更加亲切热忱,裴清仪想其中也估计少不了沈明烟的功劳。 他也喜欢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小合作者,伸出手,笑着说,“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沈明烟也伸出手,一脸严肃认真地跟他握了握手,小大人一样,“裴先生,合作愉快。” * 沈明恪再见到俞安的时候都已经是两天后了,他在祠堂跪了一夜,那祠堂上的地砖冰凉坚硬,任是他这样正值壮年的年轻人也耐不住,起来的时候都差点儿晕倒。 他被管家扶起来的时候都快走不稳了,还是他妈心疼他,请了中医来针灸,把寒气祛了祛,按摩了好久,膝盖才没那么疼了,能正常下地行走。 能走之后,沈明恪便立刻去找俞安了 他等着俞安拍完戏收工,然后便带他去他之前说想去的那家粤菜馆子一起去吃饭,顺便,和俞安说一说那个难以启齿的事情。 沈明恪跟俞安说他这几天没法再带俞安回沈家了,现在他家里都在为他小叔的婚礼忙着,哪儿还有人还会顾得上看他带回来的男朋友。 俞安也不急,退而求其次,说过些天不是他小叔的婚礼么,他到时候再去就好了,也能顺便见见他的家里人。虽然到时候他不是主角,但俞安也不介意了。 但沈明恪正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他家里不同意的事情,正为难着,俞安看出他犹豫神色,脸色冷下来,就问,“你们家觉得我配不上你们是不是?我连个婚礼都不能参加了?” “小俞,我没那意思。” “你没那意思,你家里人可不一定没那意思。” 菜刚上来,俞安却没心情吃了,他站起来就往外面走,气道,“你没搞定之前别来找我,省的让我碰一鼻子灰,跟谁上赶着一样!” “小俞,小俞!……” 沈明恪要去追他,却被服务员拦下来,“先生,您还没付钱。” 沈明恪看着他背影不见了,太阳穴一阵抽疼,他回到位子上,结了账随便吃了几口就回了沈家。 毕竟,他们家现在一切都是以他小叔的婚礼为重,就连他也被安排了不少活儿,要去安排婚礼布置的人,去找司仪。 沈明恪也没法闲着,一闲着,他奶奶就该唠叨他了。’ 准备婚礼的这些天,裴清仪同样也没闲着,他照常去给俞安当替身,每每一身疲倦地回来,倒头就睡。沈钧知道他有工作,而裴清仪也说过等临近婚礼的时候他就请个假不去工作了,这样一来,沈钧也没法说什么,只是让他保重身体。 在婚礼前两天的时候,裴清仪又是一身汗渍地结束了拍摄,今天的戏份俞安让他重拍了十几条,他快精疲力尽,但举止仪态还是从容优雅,走过去温声跟戴璇说请假的事情。 俞安耳朵尖,问他请什么假。 裴清仪只是淡淡道,他有个朋友要结婚,他要去参加婚礼。 戴璇看他这些天辛苦,也就让他去了,毕竟合同里规定裴清仪每个月还是有那么四五天的假期的,这个月的假裴清仪才只用了一天,她也不能拦着裴清仪。 等他走了,俞安在那里想了好久才想出什么不对劲,裴清仪说十二号要参加婚礼,而沈明恪说他家里也是十二号办婚礼。 哪儿那么巧,两个人又是一起失踪了。 俞安紧攥着拳,一个猜想慢慢地浮现,让他几乎把牙咬碎——要是沈明恪没和裴清仪彻底分手,而是带他去了婚礼…… 那也就能解释通为什么沈明恪不愿意带自己去婚礼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连更五章的鱼有资格拥有你们的月票吗?! 这个月鱼打榜新科哦,所以大家月票都砸过来吧,推荐也来点不嫌多!月票多的话明天继续爆更爆更爆更开始写婚礼!】 第18章 等着我来娶你 小报记者们从月初就开始传沈氏集团的当家人沈三爷沈钧要结婚,传了好几天传得沸沸扬扬地却依旧没一个人知道那个神秘的三奶奶是谁。 沈家人里也就沈明恪行事张扬,开了微博,吃瓜群众们闲的无聊都去他微博里八卦,好奇地打听新娘子的信息。但沈明恪才不想任何人提这种事情,他看着网上那些人猜什么沈家三奶奶是沈三爷的青梅竹马,又说三奶奶是沈三爷金屋藏娇藏了好久终于上位的情人,什么荒明恪看得心烦,索性卸了微博,省的一打开私信全是问他这事儿的好奇网友。 沈钧并不想透露裴清仪太多信息,婚宴也只是请了和他们沈家交好的亲朋好友和那些商业上和沈家有来往的人物,其余没有邀请函的一概委婉拒绝。 虽然他这些年很少与人交恶,但谁能保证就没有人眼红嫉妒呢?沈钧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裴清仪受到安全的困扰,他一直把裴清仪护得很好,很贴心地尽到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 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沈母和裴清仪聊了好久,裴清仪本来以为她只是要叮嘱他一些成家之后要注意的事情,却没想到她拿出了一个雕着牡丹花纹的檀木匣子。那檀木匣子打开来,里面满满当当地竟都是各类金银玉石,精美华贵,光华照人。 裴清仪惊讶地看着沈母把那匣子推向自己这边,忙要推过去拒绝,但沈母却抵着匣子不让他退,说,她知道裴清仪家里没人,出不了嫁妆。但是裴清仪要嫁进来沈家来如果身上没有傍身的嫁妆的话,他们不说,也免不得底下的佣人们会说闲话。 她怕裴清仪面子上过不去,特意找了没人的机会悄悄把这一匣珠宝给他,老夫人道他别看着那木匣小,装不了太多东西,但里面每件都是珍品,是她年轻时候嫁到沈家来时的嫁妆,完全是够用的了。 她要给裴清仪撑撑门面,还嘱咐他不要跟旁人说,免得他大嫂再说闲话。裴清仪心里百感交集,推拒不成,只能谢了好多次,接了。 他来到沈家的时间不长,收到的好意却比这些年他所收到过的加起来还要多,裴清仪都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沈母对他太好,虽然其中大部分是为了让他全心全意对待沈钧的期望,但裴清仪依旧是满心感激。 其实,老夫人想到的沈钧又怎么会没想到? 沈钧早早地就给他准备好了一份嫁妆,让他进门的时候带进来就好,那些也都是沈钧的东西,不过是走过过场,让裴清仪不至于难堪。 沈家这儿有个讲究,是婚礼前一夜的时候两个新人不能见面,否则就会留下不好的兆头,所以婚礼前夜的时候裴清仪并不是在沈钧房里住的,而是在沈母那里的客房睡下了。 老夫人给了他这些东西的事情他不能当面告诉沈钧,思来想去,却怎么都睡不着,他想听听沈钧的声音。 裴清仪都快习惯了在沈钧怀里睡着了,现在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有点不太习惯。 裴清仪在床上躺了好久,他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了,想起再过一会儿沈钧就要睡了,还是拿起手机播出去了一个语音通话的邀请,等了几秒,那边就接通了。 裴清仪忙去找耳机,刚把耳机插上就听到了那边男人沉沉的磁性声音,“怎么了?还没睡着呢?” “你不在我睡不着。”青年听到他声音,心跳得快了点,在被窝里小声地说。 耳机里传来男人轻轻的几声低笑,就像是他在自己耳边笑一样,裴清仪红了脸,跟他说了今天老夫人给他那一匣子珠宝当嫁妆的事情。 “妈给你的话,你就收着吧。”沈钧的声音随意淡然,道,“她很喜欢你,所以给你准备了很多,只是,记得别跟别人提起,要是传到大嫂耳朵里她要不舒心了。” 裴清仪笑笑,他自然知道逢人只说三分话的道理,问,“我这是跟着沾先生的光了么?” “你是我的妻子,沾我的光不是理所应当的么?”沈钧罕见地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反过来问他。 裴清仪眼眸弯弯,答了声是理所应当,又和沈钧聊了一小会儿。 听到他的声音之后,裴清仪就心安多了,他打算跟沈钧说一声晚安之后就睡了,忽然看到语音通话不知何时变成了视频,吓得连忙捂住了脸,“啊,先生你不小心点到视频了!妈说了前一天不能见面的!” 沈钧听到他惊呼,看了一眼,才发觉自己点到了视频。 只是,沈钧有些好笑地说,“好了,别捂了,你那边那么黑我什么都没看到。” “不行,你先转成语音。” “好好。”沈钧只好切回语音,“好了,别捂脸了,出来吧。” “这样应该不算见面吧?” 裴清仪被刚刚的意外事故一搅心有点乱,担忧地问。 “不算。” “嗯?为什么?”裴清仪听他那么笃定,有些想知道原因。 “我说不算就是不算。” 沈钧的原因让他无奈,但那霸道的话却让人心尖无奈得泛上了暖意。 “好了好了,我不打扰你了,先生晚安。”裴清仪怕自己再说下去就止不住话,害的沈钧没法睡了。 也不知道平时经常见他的时候都没那么依赖过,今天忽然不在一起了,为什么又那么想他。 “嗯,晚安。” 男人的声音温柔,带着低沉的笑意,“等着我明天来娶你,我的小妻子。” 裴清仪红了脸,跟他匆忙说了一句晚安,想要挂掉了,却被某人讨了一个晚安吻。 青年只能在屏幕上轻轻亲了一口,问他满不满意,得到那边满意的答复之后,才舒了一口气,挂掉了语音通话。 这次,他一沾枕头倒是很快就睡着了,一夜酣睡无梦。 * 婚礼对小孩子来说是件值得欢呼雀跃的事情,因为婚宴上总是有数不清的香甜蛋糕和各色饮料,而那一天尽管犯了什么错父母一般也都不会责罚。 裴清仪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最喜欢跟父母一起去参加婚礼,看着婚礼上相对盟誓的新人们还想过自己什么时候也会结婚,但真正轮到自己的时候,这过程却不那么美妙了。 沈家的规矩很多,平时裴清仪很喜欢这些规矩,因为这些规矩能被他利用做一些满足内心阴暗报复欲望的事情,可现在这些规矩却变得有些讨厌。 裴清仪在不到五点的时候就被拉起来梳洗,三五个女佣围着他伺候洗漱,为他挑选服装、打理头发、画上像是要出席晚会的电影明星的淡妆,最后还在他耳后喷了几滴清淡的香水。 裴清仪本来的倦意慢慢地在这些繁冗的步骤里也就烟消云散了,他由着女佣们为他装扮,不时跟她们交谈几句。 女佣们都是受宠若惊的样子,七嘴八舌地回他的问题,说起今天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们似乎比他还要兴奋。 女佣们说她们也都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大人物呢,来参加婚宴的全都是各行各业里顶尖的人物,平时她们只在新闻里才能看到的。 还好,裴清仪提前做了了解,没被她们说的那些人物给吓到。 他性情谦和,但却并不妄自菲薄,知道自己怎么也不至于给沈钧丢了面子,便也不那么紧张了。 为他做造型的女佣很熟练,不啻于专业的化妆师,当裴清仪转头看到镜子里长身玉立的白衣青年的时候,不禁都被蒙了一阵心神。 他朝镜子里笑了下,那镜子里的温雅青年也随着他笑,那气质柔和脱尘,不似人间。 女佣们在目送他出门之后,便不禁讨论起来新来的三奶奶平时看着模样并不算特别出众,但稍微打扮一下却变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尤其是那气质,真像是从名门贵胄家里的出来的,就连她们伺候过的那些沈家的少爷们也很少有比得上他的,和他们三爷也是很相衬了。 当裴清仪在司仪的引导下走进婚礼现场的时候,感觉整个现场静了静。 他脸上是清浅笑容,朝着沈父沈母那边微微颔首示意,举止仪态从容优雅,不失礼数,让不少来参加婚礼的宾客纷纷侧目,对着沈老夫人夸奖他的新儿媳真是温良贤惠,沈老夫人也是笑得开怀。 和裴清仪的白色西装不同,沈钧今天穿了一身纯黑色西装,衬得整个人宽肩长腿,添了几分凛冽和肃然的气质。 但在看向他时,男人眼底柔柔的笑意便冲淡了那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感觉。 两人在司仪的引导下互相说下那些誓词,沈钧单膝跪地,为他戴上戒指,裴清仪也低头,温顺地在他无名指上戴上专属戒指。 台下掌声如雷鸣,顿时将气氛烘托到高潮。 裴清仪挽着沈钧的手臂,跟在他身边低眉顺目地为每一桌的宾客们敬酒。视线一瞥,看到角落里独自喝着闷酒满脸郁色的沈明恪,心里却再无一分动容,只有冷笑。 他想,这不过只是开始而已。 裴清仪的目光并没有放在沈明恪身上太久,他更好奇的是沈铮的夫人,也就是沈家的二奶奶、他的二嫂,那个刚刚姗姗来迟还穿着军装英姿飒爽的女人。 女人身上的气质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亲切,很熟悉,他不知道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的月票,晚上还有爆更! 推荐票每日清空,大家记得看完文就投了哦,推荐票也要有排面!排面!搞起来!】 第19章 新婚 沈钧和他终于敬酒到沈铮在的那一桌时,裴清仪终于和女人对上了视线。他在看到女人的正脸时,不禁怔了怔,举着酒杯却说不出来要敬酒的话了。 她…… 女人皱了皱眉,正想着她是不是什么时候和裴清仪见过的时候,裴清仪已经反应过来,嘴角带上温和的微笑向他们那边举杯,道,“二哥,二嫂。” 沈铮是他们三兄弟中最像沈父的,不苟言笑,寡言少语,只是点点头,然后举起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而他身边的女人看着裴清仪的脸,似乎慢慢想起什么,愣了片刻,才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两人面容平静,但却各自都心潮汹涌。 沈铮看到妻子坐下之后还在看着裴清仪的背影,察觉到她似乎和平时有什么不同,问她,“月儿,怎么了?老三家的媳妇儿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段月摇摇头,“只是,看到他就想起了一个故人。” “……” 沈铮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 他上次在老夫人房中见过裴清仪一次,见他举止温和有度,和沈钧还算相配,不曾在意过,段月这般说却不知道她是想起了谁。 裴清仪心里装着事儿,随着沈钧敬了一遭酒之后有些不胜酒力,脸颊微红,沈钧见他眼神不复之前清明,最后连反应都慢了半拍,知道他是醉了,接下来怎么都不让他再喝了。他自己喝下了两杯酒,然后让裴清仪去休息一会儿。 裴清仪向所有宾客道了声‘抱歉’,然后匆匆地往大厅外的小隔间里走,那里有休息的沙发和桌椅。临走前,他往段月那一桌看了一眼,恰巧,段月也正朝他这里看,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汇,彼此心照不宣。 裴清仪到了隔间不久,就有女佣为他端上了醒酒茶,女佣怕有酒醉的宾客无0.2.2.3意间闯进来打扰了裴清仪,问他要不要关门,裴清仪只说不用,女佣便悄悄退出去了。 他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喝那杯冒着热气的醒酒茶,想着临走时视线交汇的那一眼,门外渐渐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同于男人的沉重,而是轻巧的,一听便是女人。 “你来了。” 随着门轻轻被推开,裴清仪恰好转过头,向门外看去,笑着说。 “嗯。”来人正是段月,女人淡施脂粉,穿着军中常服,面容俊丽英姿飒爽,别有一番巾帼英雄的意味。 段月把门从里面反锁上,走过来,便坐在了裴清仪的对面,裴清仪为她也倒了一杯醒酒茶,递给她的时候,笑意深深,道,“段姐姐。” “……” 段月心神一窒,竟然差点接不稳他给自己的那杯茶,“果然,你、你是?” “我是清章。”裴清仪再提起这个早已废弃的名字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恍然隔世了。 “清章。”段月把那杯醒酒茶慢慢放下,喃喃念着,她再看向裴清仪的时候神情中难掩的欣喜,只是那欣喜中还有一丝愧疚和惋惜,问,“你现在改了名字了?” “嗯。” 裴清仪轻声道,“徐家里出了事儿之后,祖母怕我受到牵连,就让我改了名字。我现在随祖母姓裴,名也改了,叫清仪,是祖母起的。” 之前的徐清章早就改名换姓,成了另一个人。许多人只知道徐家大少爷无所寻踪,却不知道他后来被人包养当了剧组的替身。 也是,知道这些事儿的人无非都是他亲近的亲朋好友,大多都记挂着以前徐家的风光,就算徐家破落了也还守着那清贵名声,是看不起他这样的,也自然不会跟人说起他。就连今天他的婚礼,除了几个好友来了,其他徐家的人一个也未曾来过,甚至连联系都和他断了。 段月心中百感交集,她怎么都没想过在这里能见到裴清仪,之前她看了一眼沈铮给他看的沈钧媳妇的照片的时候,只觉得有一点眼熟,却没想过他会改名换姓还成了自己的妯娌。 “裴老夫人现在还好么?”段月问。 裴清仪摇摇头,只惨淡一笑,“在医院住了几年,去年入冬的时候去了。” “……” 段月喉头哽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沉,好一会儿,伸手轻轻抚上裴清仪的发丝,动作间是女性独有的温情,轻声道,“去了也好,继续待在这世上也是受罪,只是苦了你了。我记得我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上初中吧,现在竟都嫁人了。” 她以前见的裴清仪那是整个徐家捧在手心里的大少爷,虽然自小没了母亲,但裴老夫人给予的关怀宠爱也是绝无仅有的。 那时的小小少年同样气质清贵,举手投足不露错处,被裴老夫人教养得极好,只是骨子里难免透出那么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也是从没见过人间疾苦的小少爷。而现在的裴清仪却变了很多,气质温润了不少,从来都是带着与人为善的温和笑容,骨子里那点清高也完全消磨殆尽了。 也许那清高还有,只是,再也不表露出来。 段月不知道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只是看着他这些年的变化心头发酸,说不上什么滋味。 “老三是个有能力的人,心地也好,你跟着他是不会吃苦的。” 段月心中有无数叹息,但总觉得在他大喜的日子不该提,只能掩了悲伤情绪,握着他的手问他,“他对你好么?我看他很喜欢你,在敬酒的时候几乎都为你拦下来了,明明他也不怎么能喝酒的。” “嗯,他对我很好的。” 提起沈钧,裴清仪的脸上也不禁浮起浅浅的笑容,“段姐姐你放心,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老夫人也很照顾我。” “那就好。” 段月笑了笑,说,“老夫人是最偏心的,你嫁给了老三是享福气了,她呀,肯定也是最偏心你了。” 裴清仪想起她现在是自己二嫂的身份,有些赧然,道,“老夫人也很公正的,真是犯了错,也不会偏袒谁的。” “那是当然。” 他们说了一会儿,才发觉已经聊了快二十分钟了。 段月说,“我要走了,再不回去我家里那口子要急了。你呢?酒劲儿散了没,跟我一起回去吧?” 裴清仪微微颔首,跟她一起回去了,席间也是坐在一块儿。 沈钧不知他和段月之前有过故交,见他和段月处得来还悄悄在他耳边说以后他有了个帮手了呢,他也就不担心自己出门在外的时候大嫂谁的再为难他。 不过,段月和沈铮都在军区大院里,不在沈家住,几乎也是帮衬不到他的,但裴清仪还是觉得很安心。 这个家里,也总算有了他认识的人,还是他童年时就很依赖的段姐姐。 婚礼结束之后,宾客渐散,管家在清点着礼单,沈父沈母便让他们都到自己那里坐一坐,吃了顿清淡的晚饭。 沈母看着裴清仪止不住地笑,说从今天起,他总算是正式嫁进他们家了,以后也要为家里开枝散叶了。 裴清仪听得耳根发烫,对上沈钧笑意浓浓的目光时羞意更甚了。 而沈明恪今天也没扫大家的兴,只是闷闷地在一边吃饭,不插话也不怎么接话,一副怏怏的表情。 沈母见今天是他们结婚的重要日子,也不留他们太久,急急催了他们回自己的院落去,也省的让沈明恪一会儿没大没小地冲撞了这大好的日子。 沈钧拉着裴清仪的手,跟众人告别了,便牵着他回去,一路上遇到的佣人们都笑着恭贺三爷和三奶奶新婚大喜。 裴清仪再跟他回到他住的地方的时候,心境已经大大不同了。他现在也是这个地方的主人了,和之前类似于做客的心理完全不一样。 院子里也都被装饰着新婚的装饰物,到处都是鲜花纱带,一推开卧室的门更是让人脸红——赤色被面上铺满了花生、桂圆、红枣、栗子等等的干果儿,让人不知道该怎么睡下去。 沈家是清贵人家,不兴闹洞房那些旧俗,但这些习俗还是有的。 沈钧见了也是莞尔,让裴清仪先去洗澡,他来收拾。 等裴清仪裹着浴巾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被子上的干果都被收到了一边。沈钧穿着浴袍靠在床上看书,见他来了,便把书往旁边一放,摊开双手,裴清仪便乖觉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等你好久。”沈钧低头,在他留着淡淡香气的湿润发丝上印下一个吻,低声,不似埋怨。 裴清仪白净的皮肤上是在浴室里蒸出来的浅浅粉色,看起来脸颊像是飞上红云,小声说,“都洗干净了。” “嗯?”男人眼底笑意渐深,“哪里洗干净了?跟我说说。” “嗳呀,你……” 裴清仪在他胸前锤了一记,瞪他一眼,只不过瞪得没什么威力,道,“你分明知道的。” …… 【作者有话说:先来点肉渣,后面有火箭…… 肉渣食用指南,私信我微博:闪婚十九,可以收到自动回复。 我的微博:软枝黄莺儿】 第20章 挨打 裴清仪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都快要走不动路了,气得别过头去不理他。 男人忍俊不禁,哄着给他揉了好一会儿的腰之后才见他脸色便好转了,跟在他身后小媳妇一样地去给沈父沈母请安。 沈母越看他们两个越是欢喜,有心让裴清仪也去公司担个闲职,正好陪着沈钧。她知道他们这样年龄的年轻人闲不住,不可能一直待在着大宅子里,想着裴清仪在沈钧手下做点闲事,以后两人一起去上班,下班了再一起回家也是不错的。 沈钧自然愿意,但他也知道裴清仪自己有工作呢,便跟沈母说了,说这事情以后再谈。 沈母虽然还想继续说,但见沈钧都这么说了,自己也只能劝裴清仪还是找个清闲点的工作。 她这些天也看在眼里,裴清仪每天工作回来之后都累成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工地上了呢。 沈母私下里不满意,跟沈钧说了好几次,让沈钧留意着趁早给裴清仪辞了那个累人的工作,她看在眼里都心疼,还责怪沈钧怎么不心疼心疼自己媳妇儿的。 沈母说家里又不需要他去赚钱,要是把自己身体搞垮了可怎么办。 沈钧在回去之后便跟裴清仪提了,这次问了问他他到底是做什么工作,但裴清仪只是摇摇头,还是保密。 沈钧皱皱眉,没再说什么。 沈钧工作忙,婚礼之后便要赶去公司处理这几天堆积的事务,跟裴清仪说接下来的几天他都会加班,等把所有事儿都处理好了就带他去度蜜月,提前安抚希望他不要有小情绪。 裴清仪自然不会因为蜜月度假推迟了几天就有情绪,相反,他想着趁这几天,他似乎可以多做一些事情。 要不然,之前受的那些累不就是白挨了?裴清仪现在不是会做无用工夫的人。 在婚礼期间,戴璇那边也催得很紧,婚礼结束第二天的时候就让他快点回组,说有戏要拍,催促他不要耽误全组的进度。 裴清仪到了那儿才知道是什么戏,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一片平静,依旧像是毫不会反抗的温顺绵羊一样默默换上戏服,然后在旁边等着开拍。 拍什么戏?无非还是俞安不愿意拍的那些不怎么体面的戏。 裴清仪嫁给沈钧之后,便不想再拍那些裸露戏份,这次并不是裸露戏份,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因为,是挨打的戏。 裴清仪记得,俞安接的这部戏里似乎没有挨打的戏份吧?但导演说编剧临时加了那么一段儿,说是剧情需要,俞安不愿意拍,只能上替身,而其他替身和俞安身形并不是特别相像,便一直拖着等裴清仪来了再拍这一段戏。 导演安慰他说他也知道挨打的戏对替身来说不太能接受,但他争取尽早过,不会反复折腾,裴清仪低声说了句谢谢导演,便见俞安走了过来,也坐在监视器旁边是要看着拍戏的架势。 “精益求精,拍不好的话当然要重拍,观众看的时候可不会管你到底拍了几条。” 俞安的语气冷冷地,说着,瞥了旁边的编剧一眼,问,“张编剧,你说是吧?这场戏对整个剧情可是很重要的。” “是是是。”被称为张编剧的中年男人忙点头,他年纪资历比俞安大得多,但在俞安面前却是俯首帖耳地,让人看得很不舒服。 裴清仪视线在他们之间浅浅绕过一周,大约就明白了这场戏是为什么要加了。 导演现在只要不傻,也能看出来俞安对他这个替身其实不是苛刻,而是故意为难了。 他对裴清仪其实还是有几分好感的,这个替身拍那些脏乱累的戏份的时候从不喊苦,就算是被要求重拍也是一遍遍地继续,几乎没有主动要求休息的时候。更重要的是,他的演技还很有灵性。 这样能吃苦又有灵气的演员已经很少了,在任何导演眼里都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可惜…… 导演忍着没说既然俞安那么精益求精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去拍,用替身尽管剪辑得再好总还会让人看出痕迹,他自己的戏份自己来演不就好了嘛。 但俞安是制片人花了大价钱请来的,他也碍于那些潜规则不能对俞安怎么样,只能叹了口气,让副导演准备好所有机位,开拍。 裴清仪低着头任其他工作人员们把他绑在道具架子上,他要拍的是被鞭笞的戏,导演要求他不能露出脸以免被观众看到,他便只能垂着头,露出一截冰雪般莹白的颈子。 和他拍对手戏的男演员演的是施刑拷打的酷吏的角色,男演员穿着古代官服,从墙上取下来一个长长的黑色皮鞭。 ‘啪’地一声,鞭声破空重重地抽在了地上,第一镜开拍。 裴清仪并没有台词,也没有表情,他要演的不是剧中的人物,而是俞安,最多的也只能是发出被鞭子抽打时的闷闷的痛哼声。 这种戏份,其实演施刑的演员是最需要技巧的,要看起来打得力度很大其实抽在演员身上却只是蜻蜓点水,甚至根本感觉不到疼痛,都得是由老手来的。 裴清仪以前也演过几场这样的戏,知道并不算疼痛,只是有些难堪而已。 但那男演员却在开拍的时候,在摄影机看不到的地方嘴唇动了动,裴清仪皱皱眉,他似乎见到那是在说抱歉的嘴型。 而接下来,他就明白那声抱歉的意思了。 第一鞭抽过来的时候,鞭声厉厉,抽在身上的时候却是疼痛难忍,火辣辣地疼。 被绑在架子上的青年陡然抽搐了一下,像是刚落到油锅里的鱼,绷直着脊背,连导演都愣了愣,觉得他演得也太像了点。 裴清仪咬着牙没有喊出来,额上已经渗上细细的冷汗,随着接下来的几鞭又在身上打来,他低着头被发丝掩着的面容有些扭曲,表情越发痛楚,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断。 他知道现在不能出声,不然,不知又要重拍几次,这样的滋味他可不想再受第二遍了。 整个挨打的戏份不过五分钟,但裴清仪背后已经全是冷汗,都是疼的。 那些被鞭子打过的身上估计要裂出血痕,轻点的也要遍布淤青。 导演喊了cut,但裴清仪还垂着头,等工作人员给他解了绳子之后,才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息着。 “怎么了?替身状态不好?” 导演很满意刚刚拍的那一镜,觉得完全可以一次就过,这个替身的肢体语言表现得太完美了,刚刚就像是真的被打了一样,鞭子落下的节奏和身体痛苦的节奏完全一致。 但他看到裴清仪面容苍白,头发都被冷汗浸透的样子时不禁狐疑,看向刚刚那个演酷吏的男演员,“刚刚怎么回事儿?” 那个演酷吏的演员是打人戏的老手了,和他对戏的演员是根本不会受什么伤的,但那替身怎么看着那么虚弱? 那个被询问的男演员支支吾吾,看向裴清仪的目光满是抱歉,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俞安很轻松地接话,语气几分嘲讽,凉凉道,“在家里歇了几天就懒了吧,才拍个几分钟的戏就累成这样,接下来的戏还要不要拍了?真不知道戴姐这是请了个替身还是请了个少爷。” 他看着裴清仪演挨打的戏份,心里升起满满的隐秘的***,很解气。 这段戏当然是他要编剧加的,那男演员也是他嘱咐要用力打的,这俩人都不敢得罪他,量他们也不敢说出口。而裴清仪?呵,他一个替身的话哪里有人会信呢?就算信了又能怎么样,也没人敢把他这个主演撤下去吧。 俞安就是因为沈明恪参加他小叔婚礼不带他而生气,他气没法往沈明恪身上撒,往裴清仪身上撒撒还是可以的。 反正之前裴清仪那几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他也不敢去跟沈明恪告状,沈明恪哪次不也都是向着自己的么?俞安得意地想。 导演皱着眉头,他想喊其他的工作人员扶起来裴清仪,问问是不是生病了,却见裴清仪已经自己支撑着站起来了。 青年嘴唇没有血色,面容清俊病弱,看起来风一吹就会倒,但走过来时那冰冷的神情却让人不寒而栗。 俞安看他朝自己这里走过来,虽然知道他不会做什么,但看他那表情不禁有点怕,往后退了退,色厉内荏,“你干嘛?身上脏死了,别过来!” 啪! 随着重而响亮的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睁大了眼睛,微张着唇,整个片场寂静了几秒,接着是俞安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你敢打我!裴清仪,你疯了,你居然打我!……”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美貌青年震惊地捂着自己一边脸颊,那白嫩的脸颊上现出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却是裴清仪刚刚走过来时打的一巴掌。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惊愕地看着他们。 俞安的眼睛猩红,满是红血丝,他死死盯着裴清仪,伸着手震怒地要打回来,但他身边几个小助理怕事情闹大忙拦着他不敢让他过去。 小助理们想哭的心都有,戴姐刚走了没多久,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儿。 替身打演员的事情,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导演也同样惊愕,他喊安保人员把裴清仪拖下去,忽然看到裴清仪身上破烂的戏服,那被鞭子打破的衣料上还黏着鲜红的血,血的颜色显然不是陈旧,而是新鲜的。 素日温和的青年褪去了与人为善的笑容,面容阴冷。 他无力挣脱那个想要把他拖走的安保人员,只是在被拉走前冷静地说,“我只说一句话就走。” 导演心中动容,抬抬手,让安保人员放开他。 裴清仪看着一脸怒气无法抑制的俞安,一字一句地,慢慢道,“俞安,记住这一天。这将会是你最后悔的一天。” 说过,青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戏服被他边走边撕下来,露出了里面破了的衣服。 众人清晰地看到,青年身上穿着的本来的衣服都被鞭子抽打得破烂,那瘦削的肩膀上甚至还渗出可怕的血痕,往外流着血,顿时明白了这个替身愤怒的来源。 俞安歇斯底里的叫喊从背后传过来,“贱人!别让他走,你们愣着干嘛,追啊,他打了我,你们都眼瞎了?拦着他啊!妈的!……” 但剧组里的人看着那地上染血的戏服,就连刚刚要拖走裴清仪的保安心里也不是滋味,看到疯狂的俞安就像是跳梁小丑一样,没有一个人再同情他了。 第21章 你说他打你? 沈明恪接到俞安哭诉的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俞安那边一开口就哭,让从来没见过这阵仗的沈明恪心先慌了半边,俞安从来都是耍小孩子脾气,可还没这样委屈地哭过,沈明恪忙问他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是谁欺负他,他去给他撑腰。 结果,俞安那边止住了哭腔恶狠狠地说是裴清仪,还质问他是不是跟裴清仪还藕断丝连呢,要不然裴清仪怎么敢打他。 沈明恪愣了,问,“你说他打你?” 裴清仪那么一个从来温顺的人居然会打人,而且还是打了俞安?沈明恪怎么听都觉得不切实际。但事实就那么发生了。 俞安见他不信,更气了,当场就给了打了视频电话让他看。视频那端,小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水灵灵的眸子都肿着,一边的脸颊还有没消退的红印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俞安抽着鼻子看他那边愣着,更气了,说了一句‘难道我还能找别人打我来骗你吗?’,便怒冲冲地挂掉了电话。 想到刚刚沈明恪居然一脸不信他的样子,他郁结了一天的心思更难受了。 长那么大,俞安还没被谁打过,虽然他家里并不算什么富贵人家,但他是家中最小最漂亮的那一个,从小被宠到大的,所以养成了现在的脾气。而等他大了些,十六岁就出演了自己的第一部 电视剧,就在那个时候因为一张漂亮到不可一世的脸蛋被沈明恪看中,之后更是一路亨通,就算在污泥般的娱乐圈里也没受过任何人的委屈,连导演顾忌着他的身后的沈明恪都没骂过他。 结果,他今天居然被一个替身给打了,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之前那些一直奉承他的剧组里的工作人员们跟瞎了一样装作没看见,居然还让裴清仪给跑了,俞安四处找不到人,连裴清仪以前租过的房子都找人去闹过事了,而裴清仪却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 找不到人撒气的俞安当然就要来找沈明恪了,他之前难为裴清仪不还是因为怀疑他和沈明恪之间还有着事儿么? 没过多久,沈明恪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俞安赌气好几个都没接,最后实在烦得受不了了便接通了,没有好脾气地对那边道,“你不是不信我吗?又打过来一直问什么?” “没有不信你,我不是要有点反应时间嘛,小俞,你能不能有点耐心啊?” 沈明恪也是从来没受过谁的气的沈家大少爷,自从和俞安谈了恋爱之后就得天天哄着,心里也有点不乐意了,但还是好声好气地问他,“你跟我好好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说清楚我才好知道是为什么啊。” 俞安压着怒气,跟他说起今天剧组的事情,对于他找编剧加戏和让那男演员用力打的事情也没有避讳,他反正不会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还说,“要不是他整天丧着一张脸见到我就没表情的样子,我至于为难他吗?不就是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嘛,打几下怎么了,又不会死人。结果剧组里那些人更恶心,不帮着我就算了,居然还拦着我去追他。妈的,一群狗东西!我不管,你把那导演什么的都给我撤了,重新换个班子,我是再也不想再见到那群人了!” 想着见到自己笑话的那些人,俞安就咽不下那口气,怎么也不会再回去那个剧组拍戏了。 他本来以为沈明恪听了他的描述会安慰他,没想到沈明恪那边却似质问一样,语气重了,问他,“你故意让人打了他?用鞭子打的?打得重不重,留没留印?” 俞安气得眼睛都红了,他居然现在还想着裴清仪到底伤得重不重,咬咬牙,冷笑着说,“重什么重?不就是见了点血嘛,我还没让人把他打成残废呢。怎么?你心疼了?你心疼了你去找他去吧,别找我了!我被他打了你到现在都不问一句,反而是一直问他,沈明恪,我算看透你了!” “小俞!” 沈明恪那边也真的动怒了,“你说什么话呢?我之前告诉你的你都忘了是不是?我说了不要让你难为他,你非要耍脾气,你……” 电话那端传来‘嘟嘟’的忙音,俞安把电话挂断了,然后猛地把手机奋力地摔到墙上,手机变得四分五裂,他眼中的泪也忍不住断了线一样流下来。 伺候他起居的小助理听到屋子里的声音,忐忑地轻轻敲门进来,“俞、俞哥,我去叫戴姐过来吧?” “滚,别烦我!”俞安顺手扔过旁边的一个玻璃杯子砸过去,正砸在那小助理的额头上。那来问的小助理被玻璃碎片扎得头上都是血,满心愤怒也不敢说什么,低着头给他关上了门。 俞安看着门口那一地的沾着几点血的玻璃碎片,又想起今天裴清仪脱下的带血戏服,心里委屈决了堤,捂着枕头闷闷地哭了起来。 而沈明恪那边也不好过,俞安惹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居然还不自知,还想让他去报复裴清仪?俞安不知道裴清仪现在的身份,他还能不知道吗?沈明恪只能寄希望于他小叔还没回来,没见到裴清仪的样子,那他可以先和裴清仪谈判让他不要告诉他小叔这件事儿。 沈明恪喊了佣人过来,他身边的贴身男佣是个瘦瘦小小的少年,听到他喊忙快步走过来,“少爷。” “去问问小桃谁的,问我叔回来了没?要快,问了立刻过来回我。” 男佣有些不解,“少爷,您是问二爷回来没还是三爷?” “我二叔他昨天就走了,你说我问的谁?”沈明恪气不打一处来,“问我小叔,麻利点,别磨蹭!” “是是是。” 男佣忙小跑着出去,过了没十分钟,回来了,道,“回少爷的话,三爷刚刚回来,现在往屋里去了。您是要找三爷么?” “……” 沈明恪瘫坐在椅子上。 完了,他们家小俞要摊上事儿了。 他就说裴清仪明明都要嫁给他小叔了为什么还要去给俞安当替身,还每天弄得精疲力竭地回来,让一大家子人看在眼里都心疼他,原来是在等这一天!沈明恪只觉得裴清仪现在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心机深沉到可怕,之前的担忧成了现实,裴清仪才不会那么轻易地撕毁合同,在合同毁约之前,怎么地也得反咬他们一口。 沈明恪烦躁地揉着太阳穴,只能让自己的保镖们都去俞安那里,先把俞安护起来以防他发生什么意外才好,他不敢想他小叔那么一个护着裴清仪的人见到了他满身是伤的样子会做出什么事儿。 * 新婚燕尔,正是无限缠绵。 沈钧今天在公司的时候下属们都笑着调侃说沈总家有娇妻,心情都好了不少,沈钧自己倒没发觉,笑着问他们有吗,下属们回,都写在脸上了。 能让人从脸上读到情绪一直是沈钧的大忌,但这次,他并不觉得太糟。 想着自家今早还埋怨他做得太久的小妻子吃早餐时都嗔怒着不理他,沈钧在下班的时候问了问女秘书他们这样的年轻人喜欢吃些什么。女秘书笑着问是不是给沈夫人买的,沈钧点点头,女秘书便道现在年轻人都挺喜欢甜品奶茶一类的,如果沈总买点回去的话也许沈夫人会喜欢。 沈钧明了,谢了她,便亲自驾车去市中心最火的蛋糕店买了些甜品,打包好了一大袋带回去。 他手里拎着的是油纸包装的古式点心,沈钧跟老夫人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耳濡目染也更喜欢中式点心,便多买了一些刚出炉的枣糕。 枣子的香甜气息从包装整齐的油纸里丝丝缕缕地散出来,慢慢萦绕在房间里,和房间里的熏香融为一体。 沈钧放轻了脚步走到卧室门前,门是虚掩着的,从门缝里,他看到青年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一头墨浓的长发湿漉漉地搭在背上,不时还往下滴着些水珠,是刚刚洗过澡的样子。 他以为裴清仪闻到枣糕的味道会转过身,但等了约莫一分钟,裴清仪似乎没有意识到他来了。沈钧便走过去,把枣糕放下,笑着问他,“想什么那么入神?我看了你好久你都没发现。” 听到他声音,裴清仪这才怔怔地转过头,下意识抓住男人的衣角,仰着头,露出一双眼角泛红的眸子。 那眸中似乎含着无尽的水光,眨一眨就要落下泪来。 第22章 这没有必要 青年端的是一副脆弱无助的样子,让乍一见这模样的沈钧心先颤了半边,忙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而裴清仪却是紧紧抱住了男人结实的腰,把头埋在他腰畔,低低的哽咽声从中传来。沈钧感觉腰畔的衬衫温热地湿了一小片,面色更沉,伸手抚着他湿润的发丝,再往下覆在那圆润瘦削的肩头,轻声说,“清仪,跟我说一说,不用怕。” 而在他的手刚刚碰到青年肩头的时候,感觉紧紧抱着他的人身体陡然僵硬了片刻,似在颤抖。 沈钧皱眉,把手移开,伸手抬起他下颌,看道那泫然欲泣的眸子,“怎么了?说话,肩膀怎么了?” 裴清仪松开他了,只是往旁边缩,侧着身子,摇摇头。 “没什么。” 但沈钧怎么能相信是真的没什么,他伸手一扯,便听到青年吃痛地低吟一声。 那白皙如玉的肩头上狰狞血痕清晰可见,皮肉往外绽开。 “先生……” 裴清仪紧紧拉着自己的衣服,满是恳求地看着他,声音悲切,“不要再看了好不好?” 但沈钧脸色沉得可怕,像是乌云一般沉沉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沈钧沉默着继续往下拉他的衣裳,裴清仪拗不过他,僵持间碰到伤口,手不由得一松,便将那上半身的鞭痕都露了出来。 青年白净的皮肤上横着数十条青青紫紫的鞭痕,有的还带着破了皮的血印,肩头上打得比较重,皮肉都绽裂开来,只是刚刚裴清仪穿着衣服捂得严严实实让他没有发现。 “是谁打的?”沈钧问他。 裴清仪一点都不怀疑自己现在说出一个人的名字的话,沈钧会去把那人生吞活剥了,但他却只是沉默。 不够,还不够。 他要等沈钧的耐性慢慢被磨光,也更心疼他,而自己则直到山穷水尽无法隐瞒的时候才告诉沈钧实情。在这之后,他想他乐于看到沈钧彻底生气之后的结果,虽然这代价有点高,但对于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演员看不顺眼演对手戏的人,便趁着这样的戏份真打另一个演员的事情在娱乐圈稀松平常,只是裴清仪没想到俞安能那么明目张胆地教唆另一个人借演戏的由头打他,也丝毫不怕被发现的样子,全然是无法无天,根本不拿整个剧组放在眼里。 他要继续狂下去,裴清仪自然帮他。 挨了一顿皮肉之苦,但想到接下来却不需要再去苦兮兮地当替身,在裴清仪这里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沈钧又问了几遍,声音渐趋平静,裴清仪知道他这是在濒临爆发的边缘,再沉默下去的效果适得其反。他咬着唇,慢慢地说出了所有事情,只不过,忽略了他是去给俞安当替身的原因。 那也是裴清仪自己不愿意提起的过往。 那时候是他蠢,心里只有沈明恪,沈明恪说什么就做什么,沈明恪说希望他去给俞安当替身,他就真的去和俞安签了五年的替身合同,从此只能做他的替身而不能在屏幕上露脸。他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签了合同沈明恪会满意,等了沈明恪一整晚,但当天沈明恪就去找了俞安,拿着他的信任去作为讨好另一个人的筹码。 他的合同,不过是沈明恪为俞安找到一个合适的替身的凭证,一文不值,却让他赔尽了最好的那几年。 直到遇到沈钧之前,裴清仪就算和沈明恪分了手,也不得不拘于合同要继续给俞安做替身。 裴清仪当时早就想过要不死了算了,反正祖母已经过世,他也就不需要再为了给祖母看病的钱折损自尊,继续做一个不能露脸的替身。 可,也许老天爷也喜欢在最后折腾他一把,让他在最落魄的那一天遇到了沈钧。 …… 回忆总是让人失魂落魄,裴清仪平静地诉说着所有的过往,低声说,“和他的合同还有不到两年,我不想给先生添麻烦,让大家知道您有一个做替身的夫人,也赔不起违约金,只能每天早起悄悄地过去。本来除了累一些,这个工作也没什么的,只是,今天那个演员好像没有掌握好力度,就受了伤……” 他说着,看向沈钧,只见男人薄薄的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先生?”裴清仪试探地喊了他一声。 而沈钧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出去了。裴清仪怔了怔,还在想自己刚刚有哪里说错话了,便见他拿着一个小药箱过来。 “我给你上药。” 男人拨开他盖住伤口的发丝,指尖抹了一些药膏,轻轻涂上。 裴清仪低着头,忍耐着那药膏涂在伤口上满是灼痛的感觉。青年雪白的脊背渗上了薄薄的冷汗,忍了不知多久,伤口上的感觉才转为清凉,好受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的手法很熟练,消毒、涂药、打上绷带,一系列动作做下来很利落,而且很轻,没怎么让裴清仪感觉到疼痛。 他背上出的汗,除了是药膏疼的,还有,是紧张的。 裴清仪不知道沈钧在想什么,他脸上又是那样平静的表情,裴清仪之前期待的震怒没有到来,只觉得空荡荡地,落不到实地,便没有安心的感觉。 沈钧为他系好绷带之后,便拿着药箱出去了,这次,将近半个小时都没有回来。 裴清仪神情郁郁,他咬着唇,不知道计划中到底哪一步出了岔子。明明男人为他上药的时候还那么温柔,但转眼却把他抛在一边不理他,想着想着,眼角不禁红了。 裴清仪没那么容易认命,他想站起来去找沈钧,刚扶着床头的桌子站起来,便看到沈钧走了过来。 男人快步走过来,扶着他,声音焦急,“乱动什么?刚为你上了药一会儿要崩开了。” 他不说还好,裴清仪却像是被他训了一样,转过头,默默地掉了几滴泪,沈钧拉着他让他转过身来也不愿。 沈钧叹了口气,坐在他身旁,看着自家可怜兮兮的小妻子,轻轻落下了个吻在他额头,温柔道,“不要胡思乱想,我刚刚出门是去帮你解决合同的事情。我的律师明天会过来,到时候他会带着你的合同去天娱集团,按照约定赔偿违约金,你不用再给任何人当替身,你是自由的了,明白吗?” 天娱集团就是俞安所在的经纪公司,严格来说,裴清仪是和俞安的团队也就是天娱集团签订的合同。 青年长长的睫毛上还带着没落下的水珠,可怜又落魄,沈钧伸手拂去了那颗泪珠,叹道,“那么容易哭,也不相信我,你觉得我是去做什么了?因为你当了替身觉得没面子所以不理你了么?” 裴清仪鼻子一抽,朝他伸出手,男人便把他整个儿抱在怀里,注意着没有碰到他身上的伤。 “先生别太为难俞安了,他是大少爷喜欢的人。”裴清仪心里满意了,也不忘温温软软地添油加醋一把。 沈钧看着怀中的青年,却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裴清仪疑惑地抬头看他,便对上男人温和深邃的墨黑眸子,那古井一般的眸子似乎能把人的心神吸进去,让人停了片刻呼吸。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与往日不同的严厉,慢慢道,“清仪,你知道我喜欢你。但是,不要利用我的感情来达到你的目的,也不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让我心疼,这没有必要。” 裴清仪心慌了,“先生,我……” 【作者有话说:上架双更,感谢支持! 来跟婶婶学习教科书一样的撒娇方法,作得恰到好处。】 第23章 先生可以不要生气了么? 沈钧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意味不明,是他不解的神色,男人薄情的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不像笑意,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裴清仪跌坐在床边,似失了魂魄。 原来他、他居然早就知道的,那刚刚自己演那一番戏给谁看?自以为演技过人,不过是又扮了一场小丑的角色。 青年紧紧攥着拳,指尖崩得青白没有血色,没来得及修剪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令人清醒的尖锐疼痛。他脸上是似哭未哭的表情,双眸水润,盛着满满空洞的水光,似乎下一秒就要落泪。 “小桃。”裴清仪不知坐了多久,才往外轻轻唤了一声,声音有点喑哑。 “三奶奶。” 小桃原是一直守在门外的,听到他喊连忙快步走过来,低眉顺目,“您要用晚饭了么?” 裴清仪摇摇头,问,“三爷出去了么?” “嗯。”小桃点点头,“三爷刚刚就出去了,说了也许晚点回来,也许今天就不回了。” “……” 裴清仪喉头哽塞,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桃见他脸色差得很,又想起刚刚三爷出去的时候也是没什么表情,怕他们是吵了架。裴清仪平时待她们这些佣人都很好,她见到裴清仪这样不禁想开口安慰他,顾不得是不是逾越了,温声道,“夫人,您别伤心,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小桃以前是伺候老爷和老夫人的,有时候老爷和老夫人也吵,但第二天就好了,您和三爷都是性子温和的人,还正新婚,是不会闹到哪儿去的。” 裴清仪惨淡一笑,却没有因为她的话感到轻松,生性温和的人真的生气了,那才是最难和解的。 他知道,这次沈钧是真的生他的气了。 小桃不知道自己哪里没说对,还在努力安慰他,一抬眼看到了床头的枣糕,还道,“我听小郑书说了,今天三爷下班之后特意绕了好几条街给您买了甜点和蛋糕,这枣糕都是三爷亲自等了二十多分钟等到的呢。三爷对您那么好,肯定不舍得冷落您。” 却不知,这话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裴清仪心中酸楚更甚,只能死死咬着唇压抑着,不至于在她面前失了仪态。裴清仪顿了片刻,轻声说让她回去吧,青年的脸色白净如瓷,寻不到血色,只有唇愈发嫣红夺目, 小桃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她见夫人自从回来之后就一个人在屋子里闷声不响地,本来以为三爷回来之后会好一点,没想到,等三爷回来之后,夫人的状态似乎更差了,连晚饭也没吃,一直自己一个人坐着。 小桃不敢离得太远,说了一声‘是’之后给他关上里屋的门,就在客厅外静静地守着。 墙上的吊钟滴答滴答响着,小桃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守了多久,她的腿都酸了,便舒展着胳臂准备换个姿势。刚一弯下腰,便听到外面传来的轻轻的脚步声,小桃一抬眼就看到沈钧走了过来,忙站直了,“三爷。” “嘘。” 沈钧皱了皱眉,让她小些声音,问,“他睡着了?” “不、不知道。”小桃这一阵儿都没进屋去看一看,再看一下墙上的钟,居然都快凌晨一点了,她守了那么久都忘了时间,心里纳罕,三爷怎么回来那么晚。 看着男人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进门,小桃想着平时裴清仪对他们的好,鼓起勇气,道,“三爷,虽然夫人可能早就睡了,但您还是去陪陪他吧。夫人今天晚饭都没吃,一个人在屋子里闷着,他跟您吵了架之后就一直很伤心,小桃看在眼里也心疼。明天早上,夫人要是醒来看到您在身边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沈钧在心里苦笑,这傻丫头,还以为他跟裴清仪是吵了架。 “算了,你回去吧,都那么晚了,也是辛苦你了。明天休一天假,好好玩玩去吧。” “谢谢三爷!”小桃年纪轻,听到这话要不是顾忌着夫人在屋里已经睡了,都要跳起来了。 小桃又谢了好几遍,眼角眉梢都挂着笑出去了,想着今天可以做一个好梦。三爷和三奶奶都是那么温柔那么好的人,哪儿会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呢? 沈钧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停了几秒,还是推门进去了。 卧室里留了一盏光线昏黄的灯,朦胧的光线里,青年侧躺着背对着他,那墨色般浓烈的长发散开来,像是最光洁柔顺的丝绸。 沈钧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不自禁就想抚一抚他的头发,指尖刚刚碰到,就感觉身下人颤了一下。 “清仪?”沈钧轻声问。 青年背对着他,紧紧缩成一团,像是受到了刺激要缩回壳中的蚌。沈钧看不到他的面容,只能见到那白玉般小巧莹润的耳垂,衬着墨发,色彩鲜明对比得让人心痒。 叹息声从背后传过来,手指带着熟悉的温度抚上身,沈钧记得他身上每一处伤痕的位置,不会碰到他的伤口。 用了些力度,男人执拗地把他转过来,看到了一双泛红微肿的眸子。 青年被他强硬地转过身后还转过头,捂住自己的脸,“丑,不要看了。” “哪里丑了?过来,给先生看一看。”沈钧一根一根地掰他的手指,直到把那双红肿的眼睛再露了出来,动作强势,声音却温柔宠溺得似乎要化出水来。 男人的指尖抚过青年微肿的眼皮,感觉到上面灼热的温度,不时触碰到的眼睫上湿润着,像是清晨蒙上露水的草叶。 “又哭了?”男人轻声问他。 裴清仪不回答,开口的时候声音是哑的,“你看我笑话。” 沈钧笑了,“你真是会颠倒黑白。” 这话一出,看到青年脸上又白了几分。 裴清仪都快要破罐子破摔了,不知道沈钧接下来又怎么说他,也许在他心里自己早就成了一个满嘴谎言的虚伪的人。 裴清仪紧紧抿着唇不说话了,以免自己又说错什么,沦为别人的笑柄。 “我今晚心很乱,本来是想回公司住一晚上把堆积的公务赶一赶,提前蜜月的时间。但我效率太低,总是想着你,一直到现在也没做成什么,就又回来了。” 沈钧跟他坦白的时候,自己都想要发笑,他居然也成了自己一向最轻视的那种为了儿女私情干扰工作效率的人。 沈钧叹了口气,抚着他发烫红肿的眼睛,用自己冰凉的手背覆着,充当冰袋给他消消肿。 但裴清仪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被泪水濯洗过太多次的眼眸愈发显得清凌凌地,湖水一样,沈钧继续说下去,声音也不自觉柔和了些,问他,“明明是你骗了我,为什么是一副等着我给你道歉的样子?你自己想一想,应不应该?” 裴清仪顾左右而言其他,声音闷闷地,一头靠在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男人的腰,怕被丢下一样,“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 “对不起,先生,我以后不会了。”裴清仪很乖地认错,“先生可以不要生我的气了吗?” 沈钧看着他那么快地认错,又是乖巧温顺的样子,忍不住启唇,问,“知道错在哪儿了么?就那么急着认错。” “我……” 裴清仪心乱如麻,他该承认什么罪名? 承认自己是为了报复沈明恪跟他在一起的?不不,这罪名太重了,他会翻不了身的。 承认他是故意没有告诉沈钧替身合同的事情,而是故意要等到他自己发现,让他心疼自己然后想利用他的怒气来打压俞安? 裴清仪不怎么甘心,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像是作案之后自首,把自己卑劣的动机和过程全部公示于众一样,裴清仪这时候感觉脸颊发烫,低下头,“我不该提俞安的事情的。” “不对。” 沈钧的声音是之前一样的严厉,让裴清仪感觉自己又像是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我不该没有跟先生说合同的事情,故意拖到现在,等着您发现之后为我解决。”裴清仪咬咬牙,终于难堪地说出来。 他敢说,就算是他在沈钧面前被扒光了赤裸相对的时候也没现在那么难堪。 裴清仪愤恨地想,他再也不要在这个男人面前耍小心机了,根本没用!他怎么就忘了这是一个在商界里混了那么多年的老狐狸,自己跟他一比完全是初出茅庐,心里那点藏匿着的心思实际上早就被看得一干二净。 沈钧的声音更沉了,还是说,“不对。” “先生。” 裴清仪心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不喜欢谁,想做什么,以后直接跟我说就好了,不需要绕那么多弯路来达到你的目的,知道么?” 男人慢慢说,“清仪,你不够信任我,这是让我最生气的地方。你宁愿耗费心力慢慢铺网来引导我知道真相,也不愿意直接告诉我,但,我们是夫妻,你这样没必要的。” “……” “明天赔了天娱集团的违约金后,我会和那部剧的制片人打个招呼的,俞安不用再演男主了,会有人来替他,那个打你的男演员也不会再出现在银幕上,还有其他你不喜欢的人,我都可以让他们统统消失。现在,满意了吗?我的小妻子。”沈钧问他。 第24章 我们夫人姓裴 裴清仪感觉脸烧得更烫了,埋在他怀里,嗫嚅,“谢谢先生。” “不用说谢。”沈钧说着,玩味地看着他躲在自己怀里脸颊烧红的样子,问,“你以为这样就能躲过惩罚了么?” 裴清仪在心里哀怨一声,他就知道…… 这男人平时看起来温柔体贴、文质彬彬地,私底下却总是有些恶趣味。裴清仪拽着他的睡衣下摆,声音小小地,“可、可不可以等到我伤好了之后?我怕疼。” “小撒娇鬼。”男人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颊,那脸颊上的皮肤嫩豆腐一样,另一手在被子下拍了拍那手感极好的挺翘屁股,“睡吧,今天不折腾你。” 裴清仪舒了一口气,乖乖地说一声‘谢谢先生’,凑过去,微张着唇,伸出一截艳红的小小舌尖,在男人薄薄的唇上舔蜜糖一样舔了一下,又亲上去,“先生晚安。” “……” 沈钧额前的青筋跳了跳,下腹火起,但刚刚惹了火的某人转眼就闭上了眼睛,靠在他怀里睡得酣沉。 这小家伙,故意报复他呢。 沈钧摇摇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关掉了床前的灯,一夜无梦- 裴清仪做了一个好梦,梦里罕见地没有沈明恪和别人,也没有之前的徐家,只有他自己和祖母。 午后的院子里阳光正好,耳边是流水潺潺和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响声,他陪着祖母一起把粉末状的檀香放到器皿里,慢慢压平,等着制好之后晚上就放在书房里熏香。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祖母那条绿得通透的翡翠耳坠上,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绿意盎然,清爽起来。 然后,他便听到了男人温柔低沉的声音,很有磁性,转身一看,是沈钧,而梦中的自己就微笑着握紧他的手,给祖母介绍起这是他的丈夫。 这么静谧的午后有别人介入,本来应该是被破坏了气氛,但裴清仪却只觉得那是一个很圆满很美好的梦。 沈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被他列入了美好的事物中,成为了美梦的一部分。 眼前浮起一团亮光,裴清仪睡得迷迷糊糊,慢慢睁开眼睛循着亮光看去,正看到男人逆着光背对他的身影。沈钧将窗帘拉起了一些,院子外的阳光便透过通透的玻璃窗洒到床上,灿烂极了,光缎的被面都被映上了点点金光。 “快起了,医生在外面等着呢。”沈钧见他醒了,走过去在青年额上印下一个早安吻,声音轻柔,“先吃了饭再让医生看。” 裴清仪睡意消了,他看了看外面的阳光,感觉肯定是不早了,问了一句,得知现在已经十点多了。他昨天睡得晚,又做了很长的梦,居然睡到现在,不禁有些懊恼,“那多不好,怎么能让人家一直等着?” 沈钧笑着看他,“没关系,那是我们家的私人医生。你要学着习惯这一点。” “……” 裴清仪怔了怔,对上男人深邃墨黑的眸子,陡然明白了他现在是沈钧的妻子、沈家的三奶奶,让别人等他是应该的。这种转变让人不太适应,裴清仪又久违地感受到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但之前的心境是怎么都没有了。 沈钧早就吃过了,便扶着他到餐桌前看着他吃了早饭,让小桃叫尹医生过来。 来的人是一个很年轻的医生,他带着一个随身的小药箱似的东西,并没有穿着白大褂,而是穿着常服,被小桃引着走过来后,便问,“沈先生,是夫人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么?” “嗯。”沈钧让小桃出去了,然后帮裴清仪褪下上身的衬衫的一角,只是露出了肩头那部分伤口,道,“拿些恢复伤口的药,最好能不留疤的。” 尹医生看到那白净圆润的肩头上的伤痕,‘啊’了一声,有些惊讶地说,“怎么弄成了这样?接下来夫人怕是要好好养一阵子了,不要剧烈运动,要不然肩膀的伤经常被挣开的话不利于恢复,也有可能会留疤的。” “会的。”沈钧道。 在他们家里,有什么事情都有佣人做,当然是用不着裴清仪的,他如果不去那劳什子剧组拍戏的话就是再也累不到的了。 沈钧又跟那医生说其他地方也有伤痕,只是不多,但是没有要给他看的意思。年轻医生也明白人家这是护着妻子不愿意给他看呢,当即便道不需要看了,他给夫人配点西药内服,再拿些药膏抹就好了。 医生从他那随身带着的小药箱里拿了些绷带、药膏和一堆药片,叮嘱了每天饭后吃几粒药片,可以消炎。他显然对沈钧很放心地,说,“沈先生您知道怎么打绷带,我就不再您面前献丑了。绷带不需要经常换,只是伤口不太深的地方要勤涂着药膏。” 沈钧微微颔首,他帮裴清仪穿好衣服,又系上扣子,裴清仪双手无措,感觉自己不过是身上有点儿伤就被他当成了小孩儿。 “接下来没什么事儿了,尹医生慢走。” “是,沈先生。” “夫人伤到的事情,不要跟老夫人说,其他人问起你也说就是普通的头疼脑热就好了。”沈钧淡淡吩咐道。 “我明白的。”年轻医生笑了笑,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他在沈家当了差不多一年的私人医生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医生走了之后,沈钧便利落地把他的衬衫脱了给他上药,裴清仪心不在焉,想着,现在这时候沈钧的助理应该去天娱集团说违约金的事情了吧。 真不知道当戴璇和俞安看到那是沈氏集团来的人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裴清仪很遗憾地想,可惜他被先生命令着这些天都不能出门,要等伤好了再说,是看不到他们的样子了。 而彼时的戴璇的脸色果然变化得很好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接那看似客气的青年的支票,只能勉强维持一个笑容,道,“您说笑了,我们怎么能要沈先生的钱呢?” 那青年看着稳重,脸上始终带着疏离的笑容,是沈钧的助理。今天沈钧让他来给天娱集团送违约金,他便早早地等着,说话也是滴水不露,“戴女士,你收下吧,可不要难为我。我也是在沈先生手下做事的人,沈先生说了违约就要赔钱,这些是合同规定的赔偿十倍之后的价格,你可以看一下对不对,我还要早点回去向沈先生交差的。” 戴璇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她只能接过那张支票,哪儿有心思去数那里面有几个零,那薄薄的支票像是烫手山芋,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别说她了,就是他们天娱集团的老总周严鸣也不敢收沈钧的钱啊。 沈钧现在是沈家的掌权人,还有个在军中担任重要职位的兄长,身后的利益集团交错复杂,是政商两界都要敬一敬的人物。他们天娱集团虽然在娱乐圈是比较有名的公司了,但也是不会去得罪这样一个人物的,他们周总还一直想着跟沈三爷攀攀关系来打压其他几个娱乐公司的。 戴璇只是震惊,为什么那么一个小替身的违约费会是沈钧为他赔的?他跟沈钧到底什么关系? 戴璇忍不住问了那助理,“抱歉,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为什么沈先生会在这种小事儿上出面?” 年轻人客气微笑,道,“沈先生说,关于夫人的事情都不是小事。” “夫人?” “哦,忘了告诉您,我们总裁夫人姓裴。”助理笑得温和,礼貌回答道,“沈先生和夫人刚刚新婚,所以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请戴女士您不要对外宣扬出去。” “……”戴璇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那年轻助理却不像是会说笑话的人,他没再看戴璇震惊愕然的神色,只是道,“戴女士,没什么事情我要回去了,有缘再会。” 他还被吩咐着解决了违约金的事情后去给夫人买奶茶呢。 嗯,半糖,去冰,加芋圆,他都记住了,还有沈家长房的大小姐要的红丝绒蛋糕,他一会儿就送到沈家去- 俞安听到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的时候,正是和沈明恪冷战的第二天。 他前一天哭了一夜,眼睛难受得要睁不开,来劝他吃饭的那些小助理们都被他骂着赶出去了,然后反锁上了门,说了不要任何人来打扰他。 结果,今天外面又闹起来,俞安心烦地丢了一个陶瓷摆件扔在门上,“吵死了!安静点行不行?” 外面果然静了片刻,但接下来却传来了戴璇的声音。 “俞安,开门!”女人的隐忍着怒气,严肃得很,俞安停在耳朵里却是不能再忽视了。 戴璇是他从刚出道时就跟着的经纪人,他就算脾气大也没敢对戴璇发过脾气,听到女人叫起了他的全名,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俞安只好去开门。 他一开门看到戴璇阴沉不定的脸色,问,“戴姐,你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戴璇不理他,只是把门用力一关,把外面伸着头往里面看的工作人员们都挡在门外,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他面前。 戴璇忽然把那张支票摔在了他脸上,声音冷得让人打颤,“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别装了,我因为你的事儿被周总骂了一上午!周总说事情解决不了的话,咱们俩都打铺盖从公司滚蛋!你也别想着演什么男主了…呵呵,做梦去吧!” 俞安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等到那张支票从半空中落下来,落到他面前的脚下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一张支票打了脸,气顿时就上来了。 “戴璇你什么意思?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我他妈好好地,我做什么了?!” “你自己看!” 戴璇冷笑一声,“你长本事了啊,俞安,得罪谁不好得罪沈家那位三爷?你是不想嫁过去了是吧?” 【作者有话说:感谢老板们的打赏: @走淑女路线总是失败的寒武恐龙 @君祁的古老海星 @默悠的鹦鹉螺 @刘大大大大大王的三叶虫×5 爆更福利——推荐票过5000加更,月票过500加更!两个哪一个先过加更哪一个,要是一起的话,那就爆更三章一万字。】 第25章 要面子还是要前途 俞安被她的话说得莫名其妙,但看她脸色也就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便耐着性子捡起来那张支票,见上面标着沈氏集团,脸色顿时僵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戴璇还想问他是怎么回事呢,“你自己不知道?裴清仪解约不做替身了,他的违约金是那位沈三爷给他付的,你居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我去哪儿知道?” 俞安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有关系。而且,那违约金居然还是那个沈三爷、沈明恪的小叔给付的,俞安都怀疑戴璇是不是搞错了。 但再三确定之后,戴璇却说是沈钧的助理亲自过来的,而她当时就在现场。 戴璇火发过了,看到俞安的反应也意识到他也许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戴璇压着怒气,跟他解释上午发生的事情。 这次,是俞安控制不住情绪了。 青年漂亮精致的脸上甚至带着些许愠怒,厉声道,“不可能!你说的那助理是信口胡说的吧,或者、或者是裴清仪什么亲戚嫁给了沈钧,他也就跟着沾沾光而已!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嫁得进去沈家呢?” 自从他第一次见裴清仪,裴清仪就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小替身,就连沈明恪包养了裴清仪之后俞安也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对裴清仪就跟对待小猫小狗一样,觉得他对自己根本没有威慑力。但戴璇却说,他嫁给了沈钧?嫁给了沈明恪的小叔? 怎么会,一个早就被包养过的小替身怎么可能嫁给沈家那位实际上的掌权人?如果是这样的话,沈明恪为什么不跟他说? 不对,沈明恪是跟他说过的,只不过都是暗示。 俞安脸色陡然变得苍白,想起沈明恪跟他反复提醒过许多次不要难为裴清仪,他却觉得是沈明恪对裴清仪藕断丝连,嫉妒心一上来,更是故意要为难裴清仪…… 戴璇现在跟俞安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周总那边没法交代,又怕裴清仪对她也记恨在心会报复她,而眼前这一个跟她绑在一起利益相关的人比她还更糊涂。她只庆幸俞安难为裴清仪让他一直重拍的时候,自己嫌耽误拍摄进度说过几句,也许裴清仪能记着她那几句话的小恩情,不至于太难为她。 但她又怎么能把这种希望寄托于裴清仪的宽容上呢?毕竟,那可是个为了让俞安栽跟头都能忍着吃那么多苦的人。 “你也不要自欺欺人了,就是他没错,我听得清清楚楚。” 戴璇坐下,尽量平心静气地跟他分析现在的情况,“你也冷静点。难道你现在还看不出来嘛?他是一直耍你呢。要准备婚礼肯定有一段时间的,那时候他为什么明知可以嫁进沈家当太太了还要给你来当替身?不就是故意等着你给他下绊子嘛!他给你下了个套,你还真的那么听话地往里面钻,到现在不承认有什么用?” 俞安听着她严峻的分析,心里凉了半截。 要是真是这样,他那次让那个演员可把裴清仪打得不轻,都见血了…… “那,戴、戴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青年声音里带着颤,有几分畏惧,问戴璇。 他也是知道那位三爷的名声的,前段时间都在传沈家三爷要结婚了,但结婚对象是谁却没一个人扒出来的,俞安也就把这事儿当八卦看了看,却没想过竟然是裴清仪。 是了,裴清仪前些天消失了一段时间,肯定是在谈婚论嫁准备婚事了,而沈明恪说他小叔要结婚的那一天,正好是裴清仪向他请假、说有亲戚要结婚的那一天。 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儿,原来是裴清仪他自己要结婚。 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些的俞安只觉得背后冒了一阵冷汗,在这并不算冷的秋日里都感到寒意,不禁咬着牙想他可真是会算计啊,居然提前了那么多天就算计他,就等着这一天呢! 俞安一出口把他们都说进去,似乎戴璇也脱不了干系,戴璇气不打一处来,明明都是俞安自己惹的祸,到现在还得是自己给他想办法! 却没想过,当初她不也是对俞安为难裴清仪这件事持放任的态度么,裴清仪的身份要是没变的话,她也不会那么上心。 “你不用慌,要是换了别人肯定就翻不了身了,毕竟那位只要说上几句话就没人再敢用你拍戏,你就是妥妥地要被冷藏了。但你不一样,你有沈少爷呢,以后嫁了进去兴许还是一家人,沈三爷就算是顾忌着侄子,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戴璇想起来也是后怕,要是俞安背后没有沈明恪的话,那就肯定是没有路子了,而自己也会被他连累到。 但有沈明恪在,他小叔估计不会做得太过的。 戴璇一直都在帮着俞安好好抓住沈明恪的心,好在,虽然俞安的脾气差,但沈明恪却已经被他吃得死死地,这几年来都没变过心。 俞安被他一提醒,也想起来沈明恪,稍微心安了一点,跟她道,“他前些天跟我说,要带我回家见他爸妈和其他长辈们呢,就是这几天耽误了。” 戴璇心念电转,“那就凑这个工夫,见了人给他好好地道个歉,说句年轻气盛、让他多包涵包涵的话,他一个长辈总不能跟你们计较吧。” “那不一定……” 俞安想起沈明恪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吐槽过他小叔,说他小叔看着是他们家里脾气最好的人,但是谁都不敢惹他的,凡是得罪了他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说来说去,不都还是那个裴清仪! “没有那裴清仪也没这种事儿,他不当替身就不当了,还设下套儿来害人,什么东西!”俞安愤愤地骂着,显然是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戴璇听着他骂,知道他也就是怕沈钧找他麻烦才害怕的,根本不是对裴清仪愧疚或者是后悔自己做过了这件事。 她摇了摇头,说,“算了算了,跟你也讲不清楚。你记得,到了沈家之后把你这脾气收一收,别在沈家得罪了其他人。最好让沈明恪领着你去给他小叔道个歉,就完了。我会安排人把所有事儿都推给那个打人的男演员身上的,你也放心,我们给他一大笔封口费,再加上沈明恪的势力,他是不敢出去乱说什么的。” 俞安闷闷地应了一声,却坐在床上没有动作。 “愣着干嘛?给他打电话啊!” 戴璇见他没有动作,气又上来了,声调不禁提高了些,声音尖利,“你又跟人家吵架了?都这时候了你是要面子还是要前途?不想演戏了趁早说,还想在这行混下去的话现在就给他说清楚,让他带你回家,好好求求情。我的小祖宗,你还能上进点吗?” 俞安又气又急,泪水在眼眶里滚着好像下一刻就要落下来,从他出道起戴璇就没那么严厉地跟她说过话,但他现在也不敢跟戴璇顶嘴。 他知道自己闯了祸,要戴璇一起受连累戴璇心里有火,只好跟戴璇借了手机,轻声说,“我手机摔坏了。” “……” 戴璇慢慢吐出一口浊气,把手机扔给他。 她是对俞安服气了,她就坐在旁边看着俞安给沈明恪打电话,看他还能怎么闹脾气。 俞安被戴璇盯着,抽了抽鼻子,低着头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戴姐。”那边没一会儿就接通了,沈明恪的声音有些焦急,道,“戴姐,你们那儿是出什么事了吗?小俞电话坏了?为什么总是不接?我给他派去的保镖都找不到他。” 俞安一听他那焦急又关怀的语气,就后悔了,愧疚自己又跟他发了脾气,之前沈明恪一直都在提醒他,但他还是没听沈明恪的才造成今天的局面,他也没法怨沈明恪。 俞安一开口带着哭腔,哽咽着,“沈明恪,是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更不该跟你吵架的,你带我回家吧呜呜……我好怕,我怕你小叔把我雪藏了,我下半年还要开演唱会呢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本章由以下大佬们承包—— 感谢@fenren4588的寒武奇虾 @我就是只大沙猪的寒武奇虾(宝贝儿,我打你的id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刘大大大大大王的三叶虫*20 @byfner的珊瑚化石 @是你的大婧啊的三叶虫 @SIKARI的三叶虫 (你们好快啊都是魔鬼吗!才一天!500月票的加更待会儿奉上。) 】 第26章 也许他娶不成呢 沈明恪听到是他的声音,愣了几秒,他本来对俞安还有气,但听到他在那边哭得那么惨,心就软了。 “之前跟你说你不听,非要为难他,现在出了事儿了可知道找我了吧?”沈明恪对他已经是万分无奈了,但,无可奈何。 小俞刚刚说要跟他回家? 沈明恪又问了他几遍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俞安面对着戴璇尖锐冷静的视线只能放软声音,一边哽咽着一边跟沈明恪说了今天早上的事儿,说他小叔今天派人来赔违约金了,戴姐担心会出什么事儿,让他趁着跟沈明恪回家的空儿去道个歉。 沈明恪就猜到会是这样,他一大早就派人去看着他小叔住的地方,让他的佣人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出入,便听男佣说尹医生来过。不用说,那尹医生肯定是来给裴清仪看伤的,沈明恪不知道到底裴清仪伤成了什么样,但不管轻伤重伤,他小叔都不会善罢甘休的就对了。 沈明恪本来就想了一早上要不要去求情,但,前段时间他被他小叔揍的地方还疼呢,一想起来就牙颤,不敢再过去讨打了。 俞安那边哭得梨花带雨,哽咽着都打了哭嗝,听得沈明恪心疼坏了,终于咬咬牙答应,“小俞,你别哭了。你别怕,我今儿去跟我爸妈说,过几天就带你回家一趟,你这几天就跟着戴姐哪儿也别去,我给你派几个保镖,没什么事儿的!” 他这么安慰着,俞安慢慢地也就不哭了,罕见地对他软软地撒着娇,沈明恪开了视频,看到他视频里鼻头微红,眼角含泪的可怜样子,心里叹着气,谁让他过不了这美人关呢? 只不过,他口中说着没什么事儿,却知道事情肯定没那么容易解决的。 他又不是没见过他小叔护着裴清仪的样子,就连他爷爷奶奶也都很喜欢裴清仪,他上次就不过言行无状说了一句‘他’,而没喊小婶婶,就被罚着跪了一夜的祠堂。 这次的性质却比之前重得多,是俞安指使别人把裴清仪给打了,自己家媳妇儿被打了,哪个男人能忍下去这口气?沈明恪只希望他爷爷奶奶别知道这件事儿就成,要不然,本来他爷爷奶奶就不赞同他娶一个明星回家,如果俞安再因为这事儿给他爷爷奶奶留了坏的印象,他要想娶俞安进门可就更难了。 毕竟,他们家里话语权最重的是他爷爷和奶奶,其次就是他小叔。 沈明恪想的其实和戴璇也一样,先把这事儿全都推到那男演员头上,说是那男演员跟裴清仪有私仇才故意打他的,封住那人的嘴就行了,反正当时在片场的时候俞安又没承认是他故意指使的,一切不都是裴清仪自己想得么? 至于,他小叔信不信没关系,他觉得他小叔也没那么傻相信他跟俞安编的谎话,只不过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沈明恪态度是很坚定的,俞安是要嫁给他的人,就算做错了什么事儿改了就行了,犯不着挨多大的罚,俞安受了委屈他还心疼呢。到时候他跟俞安去他小叔那儿道歉,就算他小叔要打他,那就打一顿吧,沈明恪反正都挨打挨习惯了。 但也许,这次还是因祸得福,俞安之前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动不动就闹脾气,现在知道怕了要找他了,沈明恪心里还是挺舒坦的。 沈明恪又安抚了俞安一阵子,挂掉了电话,一抬头,却看见门口有个人鬼鬼祟祟地。 沈明恪皱着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又猛地推开门,便看到少女仰着头有些惊讶地看到他,然后是满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朝他甜甜地笑了笑,说,“早啊,哥哥。” “早什么早,都快下午了。”沈明恪顿时就明白了她在干什么,瞪她一眼,威胁道,“沈明烟,我可警告你啊,你要是再偷听墙角的话我就跟妈说,让她再给你多请几个兴趣班老师,你以后就天天在书房上课吧,也别想着出门了!” 沈明烟小嘴一撇,不甘示弱,“谁偷听了?你有证据吗你,天天对你那个小明星倒是挺好的,对你亲妹妹跟敌人一样,干嘛?” “谁让我这个亲妹妹胳臂肘往外拐。” 沈明恪冷哼一声,叮嘱道,“乖着点,到时候我带人回家的时候别小明星小明星地叫,喊嫂子!” “知道了知道了。” 沈明烟随口应着,便蹦跶着回她自己房间去了,而转过头背对着沈明恪的时候,又是满脸轻蔑的样子。 还嫂子?她的嫂子才不会是个除了一张脸和超大的脾气之外一无是处的流量明星呢! 小姑娘可是很傲气的,虽然看着对谁都嘴甜脾气好地,但其实谁都看不在眼里呢,也只有她自己心里觉得厉害的人才能跟她站在一起,配让她叫上一声- 沈明烟去找裴清仪的时候,正是将近傍晚的时候,她见她哥往他爸妈的房里去了,跟玉妍说了声想自己去后花园逛一逛。然而,等她到了后花园,一拐弯却是往沈钧住的地方去了。 推开他们住的房子的门时,铺面是一股淡淡的龙脑香夹杂着墨香和冰片的味道,有种雨后山林草木深处滚落露珠的清凉爽快,沈明烟只觉入目口鼻都是涣然洗净的明朗阔然。 女孩儿的脚步不算轻,还没走进就见客厅里摆弄着香炉的青年转过头看她,问,“来做什么?” 沈明烟没急着回答他的问,她有些好奇地看那香炉里飘出来的渺渺烟雾,说,“小婶婶,你们这屋里熏的什么香?不像是祖母房里经常燃的檀香,有点儿提神,适合读书的时候熏。” “是我自己弄的,算是,青麟髓?准备给先生书房里燃着的。” 裴清仪笑笑,说,“我也就是按着古方自己琢磨的,做废了不少,喏,垃圾桶里一大堆被我倒掉的废香。” “你好闲啊,不像我,我还一大堆作业呢。”沈明烟有点羡慕他,“我一会儿就得回去做作业了。” “我是不得不闲。”裴清仪听了她话,不由得苦笑。 他被吩咐着要静养,这些天哪儿都不能去,不给自己找点事儿做的话,那不是要闷死了? 沈明烟想起听到他哥和那小明星的聊天,心里猜到裴清仪肯定是做了什么,忙问他,“你怎么了?” 裴清仪绕过她视线,往门外看去,沈明烟会意,去关了门,然后坐到他身边。 “这样可以了吧?” 裴清仪已经把她当做是自己的合作伙伴,虽然这合作人的年纪小了些,但看起来还算靠谱、用人不疑,他对沈明烟也没什么好提防的,便解了一颗衬衫扣子,露出肩头的绷带给他看。 沈明烟倒吸了一口气,“你可真狠啊,把自己弄伤了?” “这可不是我自己弄的。”裴清仪摇摇头,跟她说起了事情缘由。 沈明烟聪明得很,她听青年说着说着,便联想到自己偷听到的那些话,不需要裴清仪再跟她多说什么自己就都想明白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哥今天去跟我爸妈说要带那小明星回来?估计过几天你就可以见到他了,到时候,我哥带着他给小叔一道歉,再求求情,小叔也不能拿那小明星怎么样的。毕竟,那事儿全都要推到打你的那个男演员身上了,你又没抓到俞安指使他的把柄,能怎么证明呢?这事儿就只能这样不了了之了。” 沈明烟想明白了所有事情,也不觉有点无奈,跟小大人一样分析道,“你也知道吧?这算是涉及到我们长房和三房之间的关系,小叔就算是想给你出气,但是,只要那小明星一嫁进来,谁也都难为不了他了。” “我知道。” 青年低垂着眸子,神情淡淡。 他已经释然,这种无力感从很久之前就伴随着他,就算他做再多,终究是板不倒俞安的。毕竟俞安背后有沈明恪,只要沈明恪还喜欢着他,不论俞安再怎么作天作地也依旧平平安安。 只是,裴清仪想这次算是给他点苦头吃一吃,让他后悔后悔。至少,他那个男主的角色不就没有了么?也算是有点效果。 但沈明烟见他似乎不想再继续做些什么的样子,有点急了,“你不想再干点什么?” “能做什么?你不是说你哥要娶他了么?我能让他不娶吗?”裴清仪问。 沈明烟挑挑眉,“也许,他想娶还娶不成呢?” “……” 【作者有话说:谢谢@臻送的鹦鹉螺*2! (500月票加更已送达,额,我看着5000推荐的那一更怎么也快了……) (下次到800月票再加更吧,肾虚了,扶腰。)】 第27章 该叫大少奶奶? 裴清仪对这个鬼灵精怪的女孩儿从来都是半无奈半纵容的,便停了用铜勺拨弄香粉的动作,笑了笑,问她,“你想怎么做?” “我想做的,你应该也猜到了吧,你自己放不下架子主动去说,所以嘛,这做坏人的事儿就交给我好了!” 沈明烟径直坐在了沙发上,她在桌子上的果盘里拿了个橘子,纤白的手指剥着橘皮,顿时,绽开了一室清香苦涩的气息,女孩儿剥着橘子,又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问他,“只是,你就不在意这事儿说出来对你的名誉有损?在这大宅子里啊,能被人看不起的事儿可多了。” “名誉?” 裴清仪坐在她身前,在心里苦笑,他早就没有这种东西了,“你说吧,我被人说过的也不少了,这点儿也没什么。” “那就好。”沈明烟喜欢这样的聪明人,不需要摊开了说,只要略微几句对方就知道自己的意思,省事得很,她是不屑于和蠢人讲清楚的。 女孩儿把每一瓣橘子都剥出来,白白的经络也都剔去,却不急着吃,而是在指尖把玩,捏着一瓣橘子指尖用力,就流了一手的橘子汁水。 裴清仪皱眉,拿了帕子递给她,“擦一擦。” 沈明烟没接那帕子,只是看着指尖被捏碎爆浆的橘瓣,咯咯地笑,“哎呀,小婶婶,我现在就好兴奋啊,怎么办?有点迫不及待想看那个小明星吃瘪的样子了,哈哈哈……唔!” 裴清仪面无表情地塞进她嘴里一瓣橘子,道,“淡定。”- 一人高的落地镜前,纤细白净的青年正在换着衣服。 他穿着白色衬衫,外面套着浅蓝色的v领羊毛毛衣,下面是修身长裤,将一双笔直的腿勾勒得很是修长。平时染成金色的头发又被染成了乖巧的黑茶色,七七八八的耳钉也都被摘下,只露出小巧如玉的耳垂,看起来整个人就像是漂亮温顺的小波斯猫。 俞安拿了一件纯黑色带柳钉的风衣外套,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又垂头丧气地放弃了,还是选了沈明恪今天带给他的米色外套。 他今天要跟着沈明恪回去见他的家人,沈明恪说要商量结婚的事情肯定要征求他们家人的同意,所以要让他打扮得温顺一点,说他祖母喜欢懂事的孙媳。 俞安走的是韩流明星的路子,在外团队给树立的是叛逆漂亮的小霸王人设,要让他变成小绵羊还是费了造型师很大的一番功夫。 但他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像是温顺可爱的小猫咪,一开口却又不是了。 “你们家里规矩怎么那么多?也太古板了吧!不许染发又不让戴耳钉,到了那儿每天还要请安,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我活在民国呢……” 俞安被耐着性子打扮了好久,又听沈明恪说了一上午到他家要守的规矩,听到每天要早起去给他爷爷奶奶问安就有些炸毛了。 沈明恪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穿戴,叹了口气,又给他手腕上递过去一个造型简单低调的手表之后,道,“忍着点吧,我家就这样,我也不乐意回去,这不是没办法嘛。” 他的钱都是在家里拿的,就算讨厌那个家的规矩也不得不回去,就连要娶谁,也得征求了长辈的同意才可以。那么多人都羡慕他一出生就有别人一辈子奋斗不来的金钱和地位,只有他知道,自己连选择自己的伴侣也都是不自由的。 沈明恪其实就俞安的事情已经磨了他爸妈两三年了,他爸妈也就是看他一直那么坚持,最近态度才软和了点,同意了他们的事儿。沈明恪前两天已经跟他爸妈说过要带俞安回家了,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他爷爷奶奶那一关。 沈明恪看了下时间,是早上七点,等他们赶过去的时候正好能赶到所有人去老爷子老夫人房里问安的时候。 沈明恪想,在那时候把俞安介绍给大家是最合适的了。 沈明恪没有用司机,自己开车带着俞安回沈家。 一路上俞安又接到戴璇的电话,叮嘱他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地表现。戴璇知道他今天要去沈家就一直担心着,毕竟,那也关系到她自己的事业,她可不放心全都交给俞安,也跟沈明恪说让沈少爷多帮衬着些。 沈明恪自然乐意,他在俞安面前表现得为难,但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要没有这档子事儿,俞安估计还不会接受他的求婚呢,俞安吊了他好几年,现在却是主动要求要跟他回家了,沈明恪省了好多的工夫,都觉得是因祸得福了。 到了沈家,自然是有佣人们整齐列成一排来迎。 俞安虽然平时身边也有几个小助理伺候,但显然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在佣人为他拉开车门恭敬地说俞先生请的时候,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边的别墅群,不禁也惊讶又赞叹地问他,“明恪,这是你家?你不说我以为是景点呢。” 沈明恪还是第一次带他回来,听到他这样问,看到佣人们都在抿嘴偷笑。 要是换了其他人,也许沈明恪也会在心里说一句土包子,但俞安是他带来的,他怎么能让佣人们看低他?沈明恪冷了脸斥那来拉车门的佣人,“叫什么俞先生?该叫大少奶奶!” “回大少爷的话,老夫人没吩咐下来,我们也不敢乱叫的。”但那佣人却回。 “你……” 沈明恪要发作,但俞安拉着沈明恪就走,脸色很差,“行了行了,你管他叫什么呢,等过些天我们结了婚他自然就叫了。” 他也牢牢记着戴璇的吩咐呢,这次跟沈明恪回家不能出一点错,犯不着在刚进门的时候就发脾气,等以后再留着工夫折腾那个不长眼的佣人吧。 沈明恪没好气地瞪了那人一眼,只能作罢。他好不容易带小俞回来一次,这些人却都没一点儿眼力见儿一样,让他一开始的好心情就被败坏了。 玉妍被范淑文吩咐着在门前等着大少爷回来,见他们来了,便恭谨地对人问了好,带他们去老夫人房里,然后在外面等着。 俞安之前不怎么紧张,但要迈进门的时候听到里面低低的交谈声时,手心都发汗了。 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裴清仪也在里面。他给自己当了三年的替身,俞安一听就能听出他的声音,而他现在却只能牢记着沈明恪和戴璇吩咐的话,到时候他居然还要对裴清仪恭恭敬敬地,这简直是让俞安无法想象。 沈明恪看出他的迟疑,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俯身在他耳边轻声安慰他,“没什么的,小俞,到时候你不需要怎么讲话,都是我来说就好了。你也别管他,只需要跟着我叫爷爷奶奶,其他人暂时不需要叫。” 他之前因为面子问题一直没告诉俞安实情,现在出了这事儿也是有点后悔,怕俞安又跟裴清仪对上,沈明恪自己都在裴清仪手里吃过几次亏,也不敢再让俞安试试了,索性还是别让他们俩说话了好。 沈明恪带着俞安进了屋,朝长辈们一一问了好,便向众人介绍道,“爷爷奶奶,这是我的未婚妻,俞安。小俞一直想见见你们,我今天就带他来了。” 俞安今天打扮得很是乖顺,他当了那么多年的演员也知道现在该露出什么表情,声音温和清澈,跟在沈明恪身后,问好,“爷爷奶奶好,我是俞安。” “嗯,好孩子。别拘束,就跟恪儿一起坐吧。”老夫人点点头,打量着俞安。 她之前也知道俞安的存在,但一直听说那小明星挺傲慢的,所以心里对他的感觉并不算好,但她今天一见俞安,感觉传闻似乎也不可信,俞安看起来挺懂事的,看着不像是会闹腾的人。 俞安给她的印象还算可以,老夫人亲切地让他们两个坐,唤佣人过来给他们上茶。 沈明恪往旁边一看,只见了裴清仪在老夫人身边,他小叔不在,问了一句才知道沈钧事情多,已经去公司了,当即便舒了一口气。 他在带俞安回来的前一天专程去他小叔那里跟他解释了这件事儿,反正把所有事儿都推到那个男演员头上了,说俞安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也不知道他小叔到底信了没信,反正男人脸上从来都是一副表情,从容平淡,沈明恪也只是走个过场,让彼此面子上都过得去。今天他小叔没来正好,要不然他小叔要是气不过在他爷爷奶奶面前说了这事儿,那他跟小俞的婚事就算是泡汤了。 范淑文虽然不喜俞安,但沈明恪把人都带过来了,木已成舟,她和沈锋也没法说什么。 既然恪儿喜欢这小明星,那她也就帮衬着,范淑文在俞安落座后便拉着他跟老夫人一起扯家常,说了一会儿,蓦然把话题转到沈明恪和俞安身上。 范淑文握着俞安的手,神情亲密,笑着对老夫人说,“妈,我看着这孩子挺乖的,恪儿也喜欢,要不,咱么早点儿把这事儿定下来吧,也能收收恪儿的心。” 【作者有话说:蟹蟹@杨沐M送的鹦鹉螺ლ(′◉_◉`ლ)】 第28章 受伤了? 老夫人看着有些犹豫,范淑文知道这就是有戏了,便又趁热打铁,道,“妈,您看老二之前不也是在外面成天晃荡不着正形么?可娶了媳妇之后,那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收了心好好地在部队里做出了一番事业,我看明恪也会跟他二叔一样,结了婚这心思就定下来了。” 范淑文说着,拉着俞安的手不放,嘘寒问暖地,俞安红了脸,往沈明恪那边看。 沈明恪便乐得跟他妈一唱一和,故意问,“现在会不会有点太早了?小俞才第一次来咱们家呢,妈,您看您说的,小俞都不好意思了。” 沈明烟‘不识趣’地恰好接道,“说的对啊,是早了点吧,哥你到了能结婚的年龄了么?” 沈明恪瞪她一眼,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净添乱,讨人嫌。 范淑文面色不悦,只说,“明烟,你别乱问,你哥他去年就能结婚了,小俞也过了年龄了。再说,小俞和你小婶婶差不多大,你说能不能结婚了?” 被忽然提到的裴清仪轻抿了口茶,没说什么,似乎根本不关心他们这边的事情。 老夫人看了眼俞安,青年脸颊微红,面皮白净可爱,是挺招人喜欢的,便问他们打算什么结婚,定在哪一月。她对这些小辈们的婚事其实管得并不算严格,只要对方品性好、行事不太张扬,她就不再过问了。 沈明恪见状,便知道他奶奶这是默认了,当下放了心,道,“如果可以的话,准备下个月末办婚礼,先去领了结婚证。” “那,小俞,你们家里也同意么?”老夫人见俞安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以为他性格腼腆,便关切地问他。 殊不知,俞安没说话是怕自己一说话就漏了馅,听到老夫人这样问,忙说,“嗯,家里人都同意了的。”能嫁进沈家不知道是修了多少年的福气,他爸妈都早就宣扬开了,连街坊四邻都知道他们家里要出一个沈家的大少奶奶呢! 眼见事情都谈妥了,沈明恪已经想起了把娇妻娶回家的样子了,心情愉悦,准备和俞安再多待一会儿,和老夫人多说说话,哄哄老太太,让老夫人对小俞的印象再好一点,这样小俞嫁进来日子也能过得滋润点。 他们要说话,裴清仪自然不再久留,跟老夫人说了句他还有事情要回去了。 老夫人便点点头,叮嘱小桃好好照顾好裴清仪,还心疼地说了一句,“清仪你前段时间累得太过了,这些天是该好好休息才对,小幺儿就这事儿做得还让我比较放心。” 老夫人这话一说,知道实情的几个人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了。 沈明恪和俞安当然知道他前段时间是为什么那么累的,两人心都悬了半边,盯着裴清仪的唇,怕他趁机说出来那些事儿。 俞安紧紧攥着衣服下摆,将衣服弄得皱皱巴巴地也不觉,老夫人也注意到沈明恪两人似乎有些紧张,皱了皱眉。 而裴清仪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说了一句‘谢谢妈’便准备回去了,让两人又舒了口气,还算他识相。 坐在旁边一直专心致志地吃芙蓉糕的女孩儿见他要走,忙站起来,上前亲切地挽着他,说,“小婶婶等等我,我扶你回去嘛!你身上有伤,自己走我可不放心,小叔也不放心吧?” 这话一出,沈明恪和俞安的脸色都变了变。 老夫人显然是不知道这事情的,她听了沈明烟的话,神情焦急关切,忙问,“有伤?是怎么伤的?清仪你怎么都没说过,嗳,怎么就连小幺也没提过这事儿啊?” 一直不掺和这些家里事的沈父也朝这边看过来,声音严厉了几分,“是在哪儿伤的?看医生了没?” 女孩儿看样子想开口,但裴清仪拧起眉头,对女孩儿摇摇头,是不愿意让她提起的样子。 沈明烟作出后悔不已的表情,看到老夫人一脸焦急,自责道,“都是我说漏嘴了,奶奶,你别怪我啊。我也不知道奶奶你不知道这件事儿呀!要是早知道,我就不说出来让您担心了。” “有什么担不担心的,清仪你这孩子也是,受了伤也不说,要不是明烟,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老夫人有点生气了,却不是生裴清仪的气,只是心疼,“我说小幺怎么这段时间不许你出门呢,我还以为他给你辞了那工作让你在家安心养一段时间,谁知道……” 说着,老夫人便气不打一处来,道,“等他回来你看我怎么训他,结婚的时候怎么跟他说的,要好好护着媳妇儿的,他倒好!” 裴清仪忙要为沈钧辩白,道,“不关三爷的事儿,是我自己不小心。” “怎么不小心了?”老夫人叹了口气,问他。 裴清仪若有若无地往沈明恪那边看了一眼,沈明恪的心悬着,便听到他接下来又道,“只是摔了一跤,已经请医生看过了,再过些天就好了,也没什么大问题。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来给您问安了么?” 但一旁的女孩儿撇撇嘴,像是听不下去的样子,嘟哝道,“谁家不小心能摔出那么多被鞭子打的伤痕呢?” “明烟!” 青年的声音不禁抬高了些,皱着眉。 沈明烟看了看他脸色,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不说下去了。 老夫人一听是鞭子打的,骇了一阵儿,他们家就算是家法也只是杖责,哪儿能用得着那个阴损的刑罚,当即便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清仪?” 裴清仪看样子不想回答,只是轻声道,“妈,您别担心了,没事儿的。” 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再开口,沈明恪怕老夫人再问下去就把这事儿给捅出来了,忙说,“奶奶,小婶都不愿意说了您就别问了,也许,就是跟小叔之间的夫妻情趣呢。” 裴清仪面容淡淡,但掩在袖中的手却用力握紧了。 夫妻情趣?他可还真敢说啊。 不过,也不需要他自己反驳,老夫人已经动怒了,斥道,“胡说!你小叔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吗?怎么可能做出那么荒唐的事儿,明恪你要是再口无遮拦就出去吧。” 沈明恪挨了训,脸色发青,又不敢顶嘴,俞安怕殃及池鱼,往后缩了缩,躲在他身后。 老夫人稍微消了些气,把视线转到裴清仪身上,声音尽量放柔了些,道,“别怕,这儿都是亲近的人,有什么不好说的?跟妈说说,是谁欺负你了?小幺要是没能给你出气的话,妈去给你出气!” 青年面色为难,看着很是犹豫,但是面对老夫人又不得不说的样子。 裴清仪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慢慢道来,只不过,还是隐瞒了一些事实,只说是给人去做了替身,而跟他对戏的演员不知道为什么力度没掌握好,至于是给谁当的替身,以及其中的缘由都隐去不谈了。 他在说的时候,沈明恪一直在紧紧看着他,生怕他说出对两人不利的事实。 但让沈明恪吃惊的是,尽管在这时候,裴清仪还是什么都没说,丝毫没有提到俞安,也没有说过沈明恪当初骗他签下替身合同的事儿。 沈明恪心里放松了些,随即看到青年低垂着眸子、轻柔地温声安慰沈母说真的没关系的时候,居然有一丝愧疚? 他对裴清仪居然会有愧疚?这个想法一生出来沈明恪就吓了一跳,但这情绪确确实实地生了出来,越是要压抑越是忍不住。 直到俞安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手,他才如梦方醒。 “你能不能别看了?” 俞安见沈明恪一直盯着裴清仪看,心里的火蹭地一下就起来了,要不是顾忌着还在沈明恪家人的面前,他现在估计早就甩了椅子走人了。 俞安的声音压得很小,但这屋子里挨着的就这么几个人,怎么也能听得到的。 老夫人虽然没听清俞安对沈明恪说了什么,但听那语气不是很和善的样子,再看他那神情暴躁易怒,虽然很快就被那他掩饰下来了,但还是逃不过老夫人的眼睛,心下有些不快。 老夫人唤裴清仪到自己身边来,握着他的手,耐心劝解,“这有什么不能跟家里说的?你既然都嫁进我们沈家了,就是我们沈家的人。当替身演员怎么了?在我看来呐,和那些在幕后工作的工作人员们没什么两样,都是靠自己的汗水养活自己的,有什么怕被看不起的?以后啊,你有事儿要是不方便和小幺说的就过来跟妈说,妈帮你办!” 裴清仪眼眶红了,“谢谢妈。” “哎,好孩子。”老夫人也心疼他。 沈明烟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说她是偶然撞到了小婶婶一个人在换药,又看到他肩膀上血肉模糊的伤痕才知道的这件事儿,把那伤情稍微描述得加重了点,别说本来就心软的老夫人了,就连沈明恪也愣了愣,没想到俞安居然让人把他打得那么重,他还一直因为俞安就是小打小闹。 这下子愣是把老夫人都讲得掉了几颗泪,裴清仪慌慌忙忙地拿帕子去给她擦。 老夫人接了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但转眼脸上带着愠怒,恨恨道,“找你当替身的那个演员也肯定没安好心!要不他自己怎么不演,非要等到你来演么?清仪啊,你可能是得罪那人了还不知道呢,那些演员都是老手了,怎么会力度没轻没重的,我看肯定有人给他通气。你跟我说,那演员的名字叫什么?妈去派人查一查,不能白让你受了这一顿!” 眼见老夫人这么问,俞安坐立难安,更是拽紧了沈明恪的袖子。 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人情练达,见从一开始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沈明恪两人脸色就不太对,当下更是怀疑了几分,问,“明恪,怎么回事儿?这事儿你也知道是不是?” 第29章 我让你不满意了吗? 俞安要替他否认,但刚说了一个‘不’字,但沈明恪却拉了拉他,沉声道,“奶奶,您别多想。其实小婶儿给当替身的演员是……就是小俞。”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范淑文愣了愣,“恪儿你说什么胡话呢?” 而沈明恪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解释,“其实小俞也很自责,他一直想找个机会给小婶婶道歉,所以今天才来了。但不凑巧,还没等小俞道歉您就问起这事儿了。其实那都是那个男演员那天喝醉了,又看不顺小婶,才真打了,小俞那天正好身体不舒服只能请替身,所以才……” 他编不下去了,含糊说,“总之,肯定不是奶奶您想的那样,小俞怎么可能故意让人打小婶婶呢?那次出了那事儿之后,小俞也是等到小婶婶走了之后才知道是真打的,他也一直很后悔当时没送小婶婶回来。” 沈明恪这话看似说的完美无缺,但心里却攥着一把冷汗,不知道老夫人能不能接受他这样的说词。老夫人平时看起来亲善和蔼,但那是没触碰到底线,沈明恪也是见过几次他奶奶动怒的时候的,那可丝毫不比他爷爷差。 但这时候他也只能坦白,要不然等老夫人自己查出来,估计就不会再信他们了。 老夫人听他说着,只是沉着脸,又问裴清仪,“清仪,是这样的么?” 裴清仪低着头,“我不知道。” 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让谁都不满意,沈明恪尤其不满意,他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编出的说辞把俞安给摘出去了,但裴清仪一句轻飘飘的‘不知道’就让他的工夫都白费了,沈明恪不满极了。 他又要说,但老夫人抬抬手,冷声道,“这件事情我自己会去问你小叔的,明恪,你就不用多说了。” 范淑文勉强撑出个笑容,维护沈明恪,“恪儿也是不想您误解,既然妈心里都有数,就都不用多说了。” “那奶奶,婚礼的事儿呢?”沈明恪有些着急。 老夫人瞥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俞安身上几秒,淡淡道,“你们还太小了,还是先定婚吧。” “奶奶……” “恪儿!” 范淑文看出老夫人已经不高兴了,她嗔怒地瞪了沈明恪一眼,“你带着小俞回去吧,这事儿以后再说,你奶奶都累了,让你奶奶好好休息会儿。” 说着,自己便也准备起身,“妈,那我也不打扰您了,我和恪儿明烟就先走了。” “嗯,你们去吧。” 但沈明烟现在却不想跟范淑文回去然后听她的责骂的,便拉着老夫人的胳臂撒娇,“奶奶,我也想留在这里陪您一会儿,好不好嘛?” 在这些小辈里,嘴甜又聪明的沈明烟最得沈母欢心,沈母也知道她是因为揭了他哥的短不想回去被范淑文唠叨,便留着她在自己这儿了。 范淑文见状,也没法喊沈明烟回去,声音生硬地吩咐了沈明烟在这儿好好地陪着她奶奶别惹事儿之后,就带着俞安两人一起走了。 老夫人见范淑文对沈明烟和沈明恪截然不同的态度,不禁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沈明烟对他哥和范淑文都不亲近是有原因的,只是因为她并不是范淑文的亲生女儿,而是沈锋在外的一个红颜知己的女儿,或者说,她是沈锋的私生女。 沈锋在文坛有些清名,年轻时也颇有几分旧式文人的风流,在外有一个红颜知己,本来两人仅仅止于柏拉图式精神交流,就算情投意合也从未越矩,但一切只因为沈锋一次酒醉之后的荒唐踏破了那条红线。本来这事情双方都当做没发生过就好了,而那女子却在那一次珠胎暗结,又生来体质孱弱如果打胎的话会影响以后身体,甚至可能再也不能生育,就给沈锋生下了个女儿。 但沈锋当时已经有妻有子,不可能抛弃妻子再娶,再加上范家也是有名望的世家,范淑文知道这事儿之后跟沈锋闹了很久,家里人也都到沈家来要了说法,沈锋便只能同意和那女子彻底断了关系。 而那女子在生下沈明烟没多久之后,因为勾引有妇之夫的污名被赶出了家,眼见沈锋也并没有娶她的意思,在生下沈明烟没多久之后郁郁寡欢,最后因为产后抑郁自杀了。 沈锋对沈明烟的母亲一直怀着愧疚之心,而沈明烟作为沈锋的女儿总不能流浪在外,所以沈锋就把她接了回来,对外只说是夫妻俩收养的女儿。 沈明烟是沈锋的亲生女儿,沈锋待她自然和沈明恪一样地好,但范淑文却不一定了。她本来就对沈明烟的母亲深恶痛绝,现在还要收养不喜欢的人的女儿,更是不乐意,只不过碍着沈锋和沈母也就做做表面样子,私底下对沈明烟和沈明恪是完全不同的。别人家的孩子再怎么说也比不过自己的亲生骨肉,两个名义上来说的母女俩关系其实还不若陌生人,沈明恪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妹妹也没多少耐心。 故而,沈明烟虽说是在亲生父亲家里长大,却类似于寄人篱下,从小便懂事乖巧,嘴巴也甜,沈母可怜她一出生就没了亲生母亲,也就多关照着她些。 沈母拉着裴清仪问了好一会儿伤口愈合的状况,听裴清仪说要回去换药的时候,忙让他回去,不再留他了。 老夫人叮嘱着小桃好好扶着裴清仪回去,说这些天不用再来问安了。她要是知道裴清仪身上有伤的话,怎么可能还会让他每天过来问安?这孩子也是,居然谁都没看出来他受伤了,也是心性坚忍,太懂事了,思及此,老夫人又让女佣拿了几株自己珍藏的人参给裴清仪带走,说给他补补身子。 裴清仪谢了沈母,由小桃一路扶着他回去。 少女在他身边贴身伺候了好几天,居然都没发现他有伤,心里早都内疚死了,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扶着裴清仪怕他被小石子绊倒了,没一会儿也抽抽搭搭地哭起来,说自己没用,居然都没看出来,被裴清仪安慰了好一阵子才不哭了。 裴清仪其实也是瞒着她们的,见她那么伤心过意不去,正劝着,眼角余光一扫,看到个熟悉的影子。 青年声音缓下来,安慰了少女一阵子,等她不再抽泣了,便道,“小桃,你先回去吧,我去亭子那边坐一坐。” “可是,三奶奶,您自己可以吗?”小桃不放心。 “之前你不知道的时候我不都是自己走的么?”裴清仪轻笑着说,“现在伤都好了许多了,更是没什么问题了。” 小桃想起自己之前都被蒙在鼓里,更自责了,裴清仪便说回去想吃刚做好的芝麻饼,让她回去帮温姨一起做,小桃才急忙接了走了,一边小跑着一边说不用等太久她们一定就会做好的。 目送着少女的身影远去,裴清仪像是没有看到余光远处那熟悉身影朝这边走过来一样,偏偏是往拐角的偏僻地方走去,那里花影茂密,几乎把他整个人都遮住,来往的人也难发现。 背后忽然贴上什么坚硬结实的东西,裴清仪睁大眼睛,正要喊,随即嘴巴就被捂住。 耳边传来年轻人带着怒气的薄凉声音,单刀直入,问他,“刚刚在祖母那儿为什么说你不知道?” 裴清仪早就知道是他,现在却作出惊慌的样子,尽力挣扎却挣不脱,反而是被卡得死死地。年轻人一手捂着他口,一手按在他后颈,把他压在那逼仄狭小的地方动弹不得。 身前的伤口被磨蹭到,似乎又裂开了,青年脸上失了血色,额上渗出细细的冷汗,被他捂住的口中也止不住泄出虚弱痛楚的***。 “……” 沈明恪皱了皱眉,刚想问他又是作什么妖的时候,意识到他身上有伤,忙往后退了些,动作也轻了一些。 但他力度刚刚放轻,裴清仪就跟刚刚没觉到疼一样,猛地挣开他的束缚就要走,沈明恪太阳穴一抽,一伸手把人再拽了过来,威胁,“不许跑!乖乖地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就……” 青年没有一丝慌张和畏惧地对上他凶狠的视线,“你就怎样?” 沈明恪语塞,一看到他这副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的样子就头疼,忍不住道,“你能不能老实点,别总针对小俞了行不行?他得罪你什么了?你至于一直故意给他下套吗?” 但这话说出来,却失了气势,因为他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颠倒黑白了,在老夫人房中编谎话编得自己都快信了,明明他也知道是俞安脾气不好一直在故意针对裴清仪,而他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 沈明恪又想起在老夫人房里裴清仪起先还在尽力掩饰说没受伤的时候,气势更是失了几分,偶然一瞥,看到青年那双眼角发红含着水光却平静漠然的眸子,心神一窒。 裴清仪沉默了片刻,问他,“我让你不满意了是吗?” 沈明恪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目光,怕里面出现类似幽怨悲伤的神色,让他愧疚,烦躁地问了一句,“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难道不是该我问的么?” “……” “沈明恪,我不是什么物件,更不是石头,我也是会流血,会知道疼的,这一切,你是不知道么?或者说,你根本不在意吧?” 裴清仪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沈明恪无法应接,裴清仪在他印象中一向是逆来顺受的,从来没有问过他这些,更没有像现在这样愤怒、悲伤又决绝地问他,每一个字都是泣血。 青年哂笑一声,笑声中带着几分讥讽和薄凉,不知是在笑他还是笑自己,“我也想问,你们到底想让我怎么样?想让我就算被嫌弃被欺辱也要感恩戴德地说一句多谢抬爱么?就算看着你们堂而皇之地为自己的错误辩解也要跟着你们一起说谎,为伤害自己的人辩护而不能有丝毫的反抗?沈明恪,我是人,不是你的玩偶,我也想过正常人的生活的。我也想知道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 “我……” 年轻人平时高傲任性,但因为家教严苛所以本性并不坏,想起之前自己待他确实是像是对个物件,高兴时就赏个笑脸,不高兴时弃之若履,而他也从没说过一句怨言。 沈明恪知道这事儿是俞安错了,却对裴清仪说不出道歉的话,只是生硬地问了一句,“你现在有我小叔,难道还不知足吗?” “知足。” 青年笑了一声,喃喃道,“他是对我很好的。” 青年面容是瓷一样的白,没什么血色,唇却愈发嫣红似血,他沉默着低着头,长长睫毛在眼前投下一小片阴影,清俊的容颜上因为这近乎死寂的凄清多了一分艳色。 他转身要走,沈明恪下意识想拦住,但青年的身影就像是一缕烟,轻飘飘地从他身边错过。 只有,那匆匆离去时转头回顾的一眼,温柔又决绝。, 沈明恪站在原地对上他回顾的视线,停了片刻呼吸,有一个想法在脑中炸开—— 他、他不会是还喜欢着自己吧? 再看时,青年已经走远,瘦削修长的身形在此刻看起来格外落寞,慢慢地成了米粒大小,又再也消失不见,沈明恪心里有些怅惘,却莫名地,还有一份欣喜。 任何男人在知道自己之前的情人对自己还是余情未了死心塌地的时候,估计都会有一分开心,这大大地满足了男人的虚荣心。直到裴清仪的背影消失了好一阵子,沈明恪才反应过来,纠结又怅惘地回到他住的地方,心里那份愧疚却是越来越深了。 他现在不是嫁给他小叔了么?沈明恪看着他和他小叔过得也很好,可为什么,会有那样温柔眷恋又悲伤的眼神? 沈明恪心里五味杂陈,连俞安喊他都没听到,午饭也没心情吃,说自己先回房了。 到了自己屋子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几个月前裴清仪给他发来的短信,说结束这段关系、而自己当时因为俞安说了复合满心都想着俞安,只想彻底摆脱他,就敷衍着答应了,根本不想跟他再有任何关系。 沈明恪越想,心里越是过意不去,不禁想,现在,他不会也在想这些事情吧? 而不知,裴清仪吃过了一餐美味的午餐,此时正在房中尝着温姨和小桃做的芝麻饼,言笑晏晏地夸奖她们做得好,之前那一派凄迷愁苦的表情哪儿还有?不过全是假象,真真假假,亦假亦真,勤勤恳恳地做了戏给那人看。 【作者有话说:5000推荐加更已送到,超长一更! 下次就是8000推荐票和800月票再加更了,大噶慢点儿,我有点儿承受不来你们汹涌的爱意。】 第30章 不会是吃醋了吧? 夜幕低垂,秋风飒飒。 当沈钧脱下带着寒意的外套轻轻推开卧室的门的时候,正见青年穿着丝质睡衣靠在床上。 一本书摊开来在他的微微曲起的膝盖,青年垂着眸子,神情安静,在认真地读一本书。 沈钧还以为他没听到,要悄悄走到他身前,但青年却在听到门被推开的细微声音后便转过头来,朝他绽开一个温柔和煦的笑,“先生今天回来得好晚。” 他都等得快要睡了,沈钧才回来。 “还好意思说呢?嗯?是谁害得我一回来就被妈训到现在,连坐都没能坐的?”男人的话听着像是抱怨,但语气中却没一丝怨意,满是纵容。 裴清仪想起白天老夫人说等沈钧回来要好好训训他的话,还以为老夫人就是说说而已,谁知道那是当真的。 他当下有些不好意思,把书放到一边,乖觉地要下床帮男人拿换洗的衣服,而沈钧却按住他的手臂,“别下来,伤还没完全好呢。” “没什么了,我能正常走动的。”裴清仪说。 “今天自己换药了么?” “换过了。”裴清仪点点头,“就是有些地方自己没法动,等着先生来的。” 青年说的时候,抬着头清澈温柔地看着男人,全身心信赖的模样,沈钧喜欢他对自己偶尔的依赖和撒娇,笑意更深,从柜中拿过药膏和绷带。 青年已经将上衣褪下了,露出肩头的伤,那里他自己没法碰,只能等着沈钧来。 男人帮他把之前的绷带解下,用棉签擦拭,再涂上新的药膏,缠上绷带后,低声道,“伤口都结痂了,可能会有点痒,注意着别挠。” “我知道的。”裴清仪想把衣服再穿上,却被捏住了手腕,不解地疑惑看向男人,“先生?” “其他地方再给先生看一看。” “……” 青年脸颊有些发烫了,明明其他地方的伤他都看过,就是些破皮的轻伤,现在也都快好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可看的。 裴清仪乖乖地把扣子解开,声音低低地,“给您看……都、都差不多要好了的。” 青年白皙光滑的皮肤上,不时横着几道青青紫紫的痕迹,有轻有重,却不像是快要愈合的伤痕,而像是,某种情趣后留下来的痕迹。 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像是醉人的醇酒熏人欲醉,指尖在那青紫痕迹上流连,空气中温度慢慢升高,“宝贝儿,我想要你。” “那……轻一点,我怕疼。”青年乖得像是被拐回家的小白兔,却还对那人全盘信赖。 “自己过来解皮带。” 男人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几分强势,裴清仪羞赧着红了耳根,颤着伸出细白修长的手指,碰在那柔软皮革的腰带上。 他本来是想着男人因为他的原因被老夫人训到现在,怕是连晚饭都没能吃,为了弥补他,所以男人提出的要求他都尽量满足了。但对方是只不知餍足的狼,他被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剩了,却还是无法彻底满足对方。 两人折腾到后半夜,裴清仪本来还求他快点儿结束,到最后又羞又恼,咬在男人肩膀上迎着更深的颠簸,没出息地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耳边是细细的水流声,再一看,他自己被男人抱着在浴室里清理。 沈钧见他睁开眼睛,还玩味地问他’醒了?”,羞得裴清仪一看到他那张脸就不好意思了,头埋在男人怀里装鹌鹑。 等身体被柔软的浴巾裹好,擦干净被抱进床里的时候,青年才露出了水光氤氲的点漆眸子,用叫哑了的嗓子温温柔柔地说,“先生晚安。” 沈钧忍不住在他额上印下一个吻,关掉了床前的灯。 他在黑暗中拥着带着清新香皂味道的青年,见青年安心地往他怀里钻了钻,蓦然问他,“刚刚在看什么书?” “关于演戏的书。”裴清仪又累又困,声音都细细地。 “喜欢演戏?” “大概吧。” 青年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演戏,入了这一行纯粹是偶然。 那时祖母病重他急需要钱,正好被拉去当群演,又因为模样还不错在众多群演中被副导演看中,演过几个只有几句台词的小角色。但他没背景也做不来潜规则,便也没有更好的角色能来找他了。 因为从小娇生惯养,青年浑身皮肤如羊脂一般白皙细嫩,没有瑕疵,身段儿也柔和好看,偶然有一次临时给一个明星做了替身,之后就一直在做替身。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替身比其他群演来钱快。 也有几个导演夸奖过他演戏有灵气,演技不错,只不过他没什么机会露脸,就算是凭借肢体语言表现的那些镜头也都归功于他做替身的那些演员,跟他一分关系都没有,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演技到底怎么样。 沈钧想了一阵儿,要问他什么,低头看到青年已经阖上眸子,睡得安详,便换了个姿势让他靠得再舒服点。 男人看着青年恬静的睡颜,目光深邃,还是不扰他清梦了。 -- 翌日,正是周六,沈钧不用去公司。 裴清仪得了特许可以不必去问安,吃过早饭之后目送沈钧往前面院子去了,而自己则在屋子里放了一碟国外的经典影片来看。 他从小就喜欢看电影,喜欢看那些小小屏幕里容纳的社会百态,也喜欢在咖啡厅的靠窗座位前观察来来往往的行人,然后自己再偷偷地对着镜子模仿,好像他一个人就能活成了无数人的样子,有趣极了。 但那时,他家里是不许他有当演员的想法的。。 徐家的小少爷怎么能去当戏子呢?说出去怕是都得笑话。在这个自贬身份的想法说出来之后得到的都是严厉的训斥之后,裴清仪就再也没说过了。 等他再长大了些,演员和歌手们这些混迹在娱乐圈的职业早已变得光鲜亮丽,老一辈提起来也没有之前的鄙夷不屑。但那时徐家却已经败落,他和年老的祖母相依为命,当演员,忽然从自贬身份的事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他没有一天以一个演员的身份站在银幕上让观众、认识过他,但他其实已经演过了很多很多戏,甚至俞安也因为他那些戏份得过国内最著名的三大奖之一。 评委的点评犀利又直白,说俞安其他表演亮点并不突出,只有那一段裸露戏拍得香艳颓靡而绝望,很有艺术美感。 那段戏是裴清仪拍的,俞安并不会委屈自己拍裸露戏份,可片尾字幕没有他的名字。就连那段拿了奖了片段中分明是他,但观众们都在夸赞俞安演得那么自然,身段那么优雅好看,皮肤那样细腻,依旧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最初曾有过不甘,但那点儿不甘在时光的消磨下早就殆尽了。 裴清仪还是喜欢那些戏里的故事,喜欢演绎,能不能为人所知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急于求成的功利心渐渐地抛下了之后,再去看那些电影没有之前琢磨模仿的心思,反而一切都变得自然起来。 沈钧去老夫人那儿问安,回来得不算早,来到的时候看到裴清仪在沙发上看一部外国电影,便也坐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看。 那个外国电影的结局不是国内电影通常的大圆满结局,男主为了女主的心愿和梦想倒在血泊里,而女主则背负着仇恨继续活下去。整部片子的基调低沉悲伤,在片尾曲响起的时候,沈钧看到裴清仪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我还以为你会哭。”沈钧说。 裴清仪在他眼中是一个心思细腻又敏感的人,沈钧觉得自己看这些爱情电影毫无触动是有原因的,但裴清仪那么冷静他就有些惊讶了。 “他们是在演戏,我能看得出来。” 裴清仪说,“他们并不是发自内心地接受这个角色,所以我没有入戏,今天这部片子挑得不太好。” 他说着,有些懊恼。 看网上那些评价是不太靠谱的,有时候冷门的电影反而能触动人心,许多电影里导演和演员都想尽了方法让观众们哭,但裴清仪并不喜欢这种圆滑世故的方法技巧,他喜欢真实,触及人心的真实。 “还想去演戏吗?”男人忽然问他。 “……” “是真正演一个属于你自己的角色,而不是别人的。” 沈钧补充道,声音温柔,“你现在不需要给任何人当替身了,你是自由的,而且,也是有足够多挑选权的。” “先生。”裴清仪还没想过这些事儿。 沈钧笑着说,“不要拒绝我。我和妈已经说过了,妈也很同意,想让你伤好了之后便有自己的事业,不至于天天闷在这宅子里。这几天,你可以挑一挑你喜欢的剧本和角色,我会让小严把剧本送过来。” 小严就是沈钧的助理,是个平时办事很利落稳妥的小伙子。 “真的可以么?”裴清仪仍是不太确信。 他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只是,他怕他去演戏了会给沈钧丢了身份。 他现在是沈家的三奶奶。和他类似身份的都是在名门里养尊处优的贵夫人,哪里会去外面抛头露面?他要是真的去了,也许还会沦为别人的笑谈。 但沈钧似乎没有这个顾虑,淡淡道,“没人敢说的。” 裴清仪看他神色认真,抿着唇犹豫了好久,还是说,“先生,我想试一试。” “好。” 在当天晚上,沈钧的助理小严就送来了十来个剧本,拿给裴清仪挑。 那些基本都是和沈家交好的制片人们投资的新剧或者是沈钧自己投资的电影,当他们听到沈夫人要的时候,纷纷都献宝般地把手头上的剧本送上来了。 裴清仪哪里挑过剧本,他以前都是有什么演什么,一时眼花缭乱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沈钧让小桃去给夫人做一杯热巧克力,自己在旁慢悠悠地沏茶,说,“不急,慢慢挑。” 或薄或厚的剧本堆了一沙发,裴清仪看了好久,等小桃端过来的热巧克力变成了冷巧克力之后,才拿了一个剧本递给沈钧,说想演一个角色。 沈钧看了,才发现他要演的不是主角,而是一个戏份不能说多也不算少的配角,大概在男三的位置。 裴清仪知道自己没在观众面前露过脸,如果直接空降演男主是不够格的,说能演一个不只有几句话的男配他就很满足了。 沈钧也没说什么,继续看下去,看了一会儿却是皱了眉,征求他意见,“不考虑换个角色么?” “为什么要换?”裴清仪不解。 “这部戏里,你要和别人演一对爱人,那还是一个男演员。” “先生,您不会是吃醋了吧?” “……” 【作者有话说:感谢@咪喵呜耶送的鹦鹉螺!】 第31章 何处长安 沈钧放下剧本,声音平静,“没有。” “那,我可以去演这个角色么?”裴清仪不信。 男人似乎被噎住,顿了一会儿,便说,“你要是想演的话,就演好了。不过,不能加亲热戏?” “那是什么样的亲热戏呢?” 裴清仪第一次见男人这样,总感觉他是不乐意但又不想承认。 裴清仪像是爱玩的孩童,玩心大作地想试探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便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 而沈钧这次不答了,男人的上半身倾过来,很有压迫力地覆下来,裴清仪下意识感觉到威胁,往后退倒在沙发上,但男人的手臂撑在他身旁,让他无所遁逃。 男人低头便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堵得严严实实,裴清仪只能呜呜嗯嗯地发出细碎的声音,唇齿间满是被侵占的气息。 直到终于被放开的时候,青年的嘴唇水润嫣红,微微发肿,像是骤雨过后的海棠花瓣。 “类似于,这样的亲热戏。”男人松开他,看着他因为缺氧脸颊上染上的浅浅红色,慢条斯理地说。 裴清仪小声嘟哝了一句耍流氓,却是再也不敢故意撩拨他了。他昨天被折腾得还腰酸。 沈钧看着他开始整理沙发上那些剧本,把自己挑的那一本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其他的都交给沈钧。 “这些都不看了?”沈钧问他。 “嗯。” 裴清仪是个不能一心二用的人,他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全力以赴,不能分神给其他事情。他很喜欢自己挑的那个角色,便不再接其他戏了,准备专心琢磨那个角色。 裴清仪是个知道取舍的人,不奢望自己把每一样都做到最好,只要把一个做到最精。 这部将要开拍的剧名叫《何处长安》,是国内著名文艺片导演江留的新作,江留近几年来一直在拍电影,拍出的无不都是口碑炸裂的精品,而他在早半年前就透露出消息要开拍一部商业与文艺并重的大制作电视剧,这消息无疑是在电视剧圈炸开了一磅重型炸弹。 许多活跃在电视剧圈观众知名度高的明星们都朝这部新片伸出了橄榄枝,也有不少电影咖愿意屈尊降贵为了江留这个名号来演电视剧,更不乏有想要从电视剧转型到电影的演员想通过这次机会攀上江留这颗大树,混个眼熟,说不定以后也许可以再参演江留的电影,赚赚口碑。 可以说这部剧还没开拍,但话题度和在业内的关注度已经很高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裴清仪知道自己要是选了这部剧的男主那就是太不识相了。他不习惯与人为敌,就算是‘关系户’,也得低调着点儿不是么?上来就演男主不是他的作风,他更喜欢用实力来拿到属于自己的角色,就算那过程慢了点。 何处长安是由知名作家梁成的长篇古风小说改编,故事背景发生在架空朝代,围绕着主角赵潜来展开,全剧的时间跨度很大,从少年、青年再到老年,全部由一人完成,是部群像的大男主剧。 何处长安的小说有很大知名度,几乎是很多都已为人父母的人们心中的白月光。在这部剧宣布开拍的时候,网友们就有诸多猜测,评选了最适合演男主的演员。 因为重头戏都是放在青年时期的,所以演员的年龄限制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 但网友们评选来评选去,都没选出自己满意的人选。演技可以胜任的年龄又都偏大,年龄恰好的演技又不过关,好不容易找到几个两方面都能兼顾的,却又实在没有男主的气质,选来选去,网友们干脆说还是别拍了,要不又是毁经典。 男主这块烫手山芋谁都想要,但也都要掂量着自己的能力能不能接,演好了那是名利双收,但是要是演不好的话,那就是无数人等着看笑话的事儿。 裴清仪选的角色戏份并不算多,《何处长安》整部剧是个系列剧,导演预计拍六季,每一季二十集左右。而裴清仪选的就是只在第一季出场,之后就再没了戏份的一个角色,长情。 主角赵潜,字衍之,本是一个闲散王爷,后因各种争斗在皇帝被杀之后被迫登上皇位,之后受各方势力辖制当着傀儡皇帝,又被外敌掳去沦为俘虏,期间起起伏伏,这个少年的前段截人生可以说是晦暗无光,惊险万分。 重头戏是在赵潜被俘,昔日万人之上的皇帝沦为阶下囚开始的,全剧主要讲述赵潜慢慢磨砺积累实力,十年磨一剑返回家国重新登上皇位、最终成为雄材伟略的帝王的故事。 而长情,是在主角赵潜当上皇帝的三个月后被外敌掳走之后遇见的人,也是,赵潜的初恋。 剧本里对这个人物有这样的描述—— 他生来卑微,不由自主,却始终不吝啬回报这冰冷世间最大的善意。长情喜欢赵潜,尽管知道自己的任务是要从赵潜身边得到情报,也从来没做过对赵潜不利的事情。他是一个最完美最善良的人,是赵潜曾经捧在手心却又亲自摧毁的温柔,是他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的遥远的白月光,是心头那颗剜不下却隐隐作痛的朱砂痣。 在赵潜从帝王沦为阶下囚的时候,那个温柔淡泊的小大夫长情是他黑暗日子里透出来的一线光明。 不同于其他人的轻视鄙夷,长情对他始终是耐心温和的,不嫌弃他被罚去做苦工之后的一身臭汗,也不怕他身上带血的伤痕,会给他涂药,给他买干净温暖的新衣裳,从外面带来热腾腾的烧饼捂在怀里小跑着带到他在的监狱。 赵潜为了能长长见到他,有时候会故意惹怒狱卒受了刑罚,然后等着长情小心翼翼地来给他上药。 长情是赵潜第一个爱上的人,也是他到最后都没能放下的人。 这个角色戏份并不算太多,只有第一季的戏份,但裴清仪喜欢这个角色。 “赵潜的人选定过了么?”裴清仪又将那故事看了一遍,有些好奇赵潜到底是谁演的。 如果对方不让他讨厌的话,他估计可以很快入戏,如果是他不喜欢的类型,他就要好好克服一下了。 “好像是叫池什么。” 沈钧记不太清了,导演江停和他并没有交集,只是那部剧的大制片人和他交好,所以把剧本送来说任他挑。 “池言歌?” “是吧。”男人挑挑眉,“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是听说过。” 而且,何止是听说过,简直是不能再熟悉了。 他给俞安当了三年的替身,而这一年来,俞安每天在抱怨念叨的不就是这人? 裴清仪曾经在饮料瓶和公交站牌前见过他的代言,印象中的池言歌是很英俊的一个明星,气质有几分邪气,总是玩世不恭的样子。池言歌今年不过才二十四岁,但已经成为了近几年势头最猛的年轻代演员,连俞安都有被他压过的趋势。 他的气质,和早年的赵潜是有几分相象的。 想到俞安,裴清仪不禁问,“他……也会参演这部剧里的角色么?” 沈钧知道他说的是谁,道,“你选得不凑巧,前些天明恪还问我和这部剧的制片人有没有关系,说想要一个角色。” 至于,沈明恪是给谁要的角色都心知肚明。 裴清仪倒也没有太烦心,既然要一起演一部剧,那就演吧,最多就当看不到好了,只要某人不来主动惹事儿,他就不会做什么的。 —— 自从上次在老夫人房中出了那档子事之后,俞安第二天就走了,没有继续在沈家多待,而一向热切的老夫人也是罕见地没有留他,让沈明恪去送他回去。 俞安碰了一鼻子灰回去,眼见本来结婚的事情就要谈成、他本来已经可以嫁进沈家了,却被沈明恪的那个妹妹硬生生给搅和得没有了,生了一肚子怨气。 他在回去的时候跟戴璇说了这件事,戴璇虽然不甘心,但没法责怪俞安。 她能说俞安什么呢?毕竟俞安也尽力了,他也没料想到那些突发情况。 俞安在回去之后不怎么开心,也不理沈明恪,讨厌沈明恪看裴清仪的时间太长了,而沈明恪跟他解释了好久发现都讲不通之后,索性也不管了,让戴璇劝他,自己就不再硬贴上去了。 戴璇跟俞安说老夫人暂时没说同意他们结婚,但也没反对,不是说了可以先订婚么?那他们就是有把握的。 第二天,戴璇就买了通稿和热搜,大肆宣传俞安要和沈家大少爷沈明恪订婚的事情,在娱乐圈可谓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而沈明恪知道俞安心里有怨气,就陪他一起宣传,在微博里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订婚的事情。 这下可热闹了,俞安和沈明恪订婚的事情从爆出来开始,到订婚结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几乎每天都会有关于这件事的热搜。尽管那些热搜大部分是戴璇买的,但话题度上来了,宣传了几乎一个月,几乎没人不知道沈明恪要和俞安订婚的事情。 戴璇的目的达到了,他们这么大张锣鼓地宣布了之后,以后沈家肯定不会贸然取消婚约的。要不然,沈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虽然很多人都抱怨说当初沈家三爷结婚的时候也没那么大阵仗,到现在人家都瞒得严严实实地,就他们一个订婚愣是天天直播全过程,有点风吹草动就上热搜,弄得一上微博一看全是买的热搜,但牢骚也架不住造势已经造出来了。 本来明星嫁入豪门就是吃瓜群众们津津乐道的事儿,而且沈家也不是一般的豪门,俞安更是拥有一大票粉丝的当红鲜肉,这影响力就大了去了。 裴清仪这段时间并没有关注外面的事情,但也并不是与世隔绝,知道这些事情。 他在沈家养伤,然后看剧本、看原著、琢磨长情的那一个角色,等伤好的差不多了就每天早晨去沈母那里问安。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沈明恪对他的态度悄然变了。 沈明恪从刚开始对他的熟视无睹冷眼视之,到现在经常被裴清仪发现他在偷瞄自己,一番犹豫踌躇又别扭、不敢被他发现的模样。 其实裴清仪余光里都看得全,只是专心和沈母交谈,当做不知道。 裴清仪自从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没跟沈明恪单独说过话,所有的交流也仅仅是每日去老夫人房中遇见时几句简短的问候,对他冷淡疏离。 倒是沈明恪反了过来,在一天去老夫人房中问安结束之后,匆匆拦住了他,居然是问他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裴清仪说了句不牢少爷费心,他还是多准备准备定亲的事儿吧,便转身走了。 沈明恪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拧着眉,不禁想他这是不是生气了?因为他要和俞安订婚的事儿? 这证明他还是在意自己的么…… 【作者有话说:衷心感谢@我就是只大沙猪的寒武奇虾和37张月票 @十方降尘的鹦鹉螺 @寒兮的三叶虫 p:我想让沈明恪喜欢上小婶时时刻刻被不伦之恋折磨,然后每天沉浸在觊觎小婶婶的美貌又怕被小叔揍的纠结情绪中,好恶毒一鱼哈哈哈哈。】 第32章 试镜 裴清仪觉得自己演戏也许还算过关,这一点由沈明恪对他态度的转变就能看出来。 沈明恪应该还以为自己对他余情未了吧?也是,他怎么会不这样觉得呢。裴清仪从一开始就没有和他刻意作对过,所有的隐忍克制都成了残留情愫的蛛丝马迹,等着沈明恪慢慢去探寻、发现,而裴清仪也愿意演这样一场戏加深他的错觉。 有什么是比让一个以前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爱上自己、再狠狠甩开他得来的快意更强烈的呢? 裴清仪没什么本钱,但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他可以慢慢地演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戏,直到,对方弥足深陷却无法自拔为止。就像他曾经经历过的,把所有的真心都双手捧到一个人面前,然后被随手丢进臭水沟里一样。 除了抽出些时间对着沈明恪演演戏,裴清仪更多的心力用在了琢磨剧本上。 这是他第一个角色,他对此看得太重了,甚至觉得自己和沈钧结婚的时候都没有那么紧张过,他担心自己记不来台词,或者到时候因为太紧张就忘了词,所以在《何处长安》还没有正式开拍、甚至他没有去剧组报道拍定妆照之前就把前几幕戏的台词都记得牢牢地,连沈钧都说剧本快被他翻烂了。 裴清仪准备了将近一个多月,终于等到了去剧组面试的消息。 沈钧听助理小严说起还要去面试的时候,面色不虞地问他,难道不是已经定下来了么。小严只能口头上说着,夫人去面试就是走个过场,肯定不会影响最后结果的。 但小严自己也很心虚,本来《何处长安》的制片人打包票说肯定能给三爷安排上,就只是要一个配角又不是戏份太重的角色,他怎么可能不卖给三爷这个面子?但他们却都忘了导演江留是块出了名的硬石头,在这之前沈明恪都已经塞进去了一个俞安了,现在又要塞人,江留自然就不乐意了,怎么都不许再临时加人过来,说要不然他就不导了。 导演一撂挑子怎么能行?制片人话都说满了,不敢跟沈钧说事儿没办好,只好托了沈钧助理说先拖着这事儿,就说只是先去走个过场,等到时候沈夫人到了之后他再劝江留。 制片人其实也是很想把来要角色的人是沈夫人的事情告诉江留的,那样江留就算踹了谁也不敢踹了沈钧的夫人,可沈钧交代过不能暴露夫人的身份,制片人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死劝江留千万不能得罪这个人,要不他们剧组的资金就都打水漂了。 而听了要试镜之后,裴清仪却一点都不失望,相反,他很期待。 他本来以为自己也许不会被试镜,会直接进组,这样不是凭借实力得来的角色总是让他感觉不够踏实,如果可以去试镜知道自己演技到底是怎么样的话,裴清仪是再欢喜不过的了。 至于身旁的某人沉了脸,只消在小助理低着头边看文件边像沈钧汇报工作的时候,偷偷捏一捏男人的手,那男人脸上就会由阴转晴了。 试镜的那一天是个阴天,沈钧早早地就去了公司,让司机送他去试镜。 司机还以为裴清仪是去商业大厦逛街,但裴清仪让他在剧组试镜地点的一公里外停了车,自己下车走过去。那辆的黑色劳斯莱斯太引人注目了,裴清仪不想去试镜的时候那么高调。 他按着小严说的地点来到试镜间外面,说了自己是来试镜的之后,保镖们就不拦他了,而是客气地请他进去。 试镜的房间不算太大,几张桌子几把椅子,凌乱的剧本摆了满桌,布置简单到让人有点不信这是知名大导演的试镜现场。里面的人同样也都不怎么正经,裴清仪推开门,里面坐着四五个人,看样子是制片人和导演江留,以及还有一个副导演,一个负责试镜的老师。 有一个模样很英俊的年轻人,正没个正形地把胳臂搭在导演江留的肩膀上,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在看到裴清仪进来的时候,就停住了交谈。 “各位老师们好,我是裴清仪,打扰了。” 裴清仪先敲了敲门,等所有人的视线都朝他看来的时候,便礼貌地问好。 坐着的中年男人看到他之后忙了站起来,笑容和煦灿烂,热切地让裴清仪坐,然后跟他向他介绍起屋里的人。 江留是裴清仪经常在采访里见到的,并不陌生,现实中的江留和采访里一样,看起来有点孤僻,冷冷地,在裴清仪进来之后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那个懒懒地倚在江留身上的英俊青年裴清仪更不会不认得,那是池言歌,这部戏的男主角。试镜的时候池言歌会来,裴清仪还是挺意外的。 制片人知道要了这个角色的是那位被沈三爷藏得严严实实的沈夫人之后,自然对他是关怀备至,从裴清仪刚开始坐下就为他介绍试镜的流程,让他先看一会儿台词,准备一段时间,还让旁边的小助理帮忙倒水。 裴清仪说了声谢谢之后便低头看起了剧本,要试镜的那一段戏是他在家里准备的这段时间里早就背过了的,所以他也并不是太紧张,平心静气让自己慢慢酝酿情绪,以便快速地进入到角色里。 江留看了一眼从刚开始就格外殷勤的制片人,白他一眼,声音压得很低,说,“那么热情,我都要以为这是你老婆了。” “去你娘的,别瞎说!”制片人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得亏这话是江留不知道的时候说说,这屋子里也没外人,要是被那位知道了,啧啧,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那位三爷送来的人,你脸色好一点,别板着脸,人家往这里面投钱呢!”制片人警告他。 “呵呵。” 江留从门缝里挤出两个字,从一开始就板着的脸就没晴过。 他最讨厌这些带资进组的关系户,通常演技不怎么样耍大牌倒是很在行,之前沈家那位大少爷往剧组里塞了一个俞安他都已经够烦心的了,现在又来一个没演过戏的新人,还狮子大开口一要就是要长情的角色,简直让江留想要骂人。 俞安至少人气高,迷妹多,演技还能说得过去,但这么一个不知来历的新人居然要演江留心里最白月光的角色,这让他完全不能接受。也就是他不想得罪沈钧,被制片人好说歹说才愿意试镜了,但江留是没什么打算让他过了的,就算不拍这部剧,江留也不想毁了长情这个角色。 而从裴清仪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他身上的池言歌在他们小声吵架的时候忽然插话,拍了拍江留的肩,低声道,“哎,我觉得这个可以,你把这人给我留着,别卡出去了啊。” “……” 江留眉毛跳了跳,声音阴恻恻地,“你少来这套。” 池言歌只是摸着下巴玩味地看着一直在安静看剧本准备的裴清仪,不时敲打一下江留,“江大导演,注意表情管理,人家也许是匹黑马呢?” 江留冷哼一声,虽然来人的气质和长情还算符合,但江留最看重的还是演员的演技。 “导演、各位老师,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试镜了。” 裴清仪似乎没感觉到几人间因为自己而变得暗潮汹涌的气氛,在感觉自己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便站起来,把剧本放在一边,朝几人说。 “准备好了啊。”池言歌抢在制片人之前站起来,朝他走了过来,笑容灿烂,“那就演吧,我来跟你对戏。” 江留面无表情地看着池言歌走过去,说,“开始试镜。” 这家伙,非要跟着他一起来试镜现场,说想见见将要跟自己演一对儿的演员,还说他来了也有用,也许还能跟来试镜的演员们对对戏呢。 结果呢?一上午来了十来个人了试镜了他都没见池言歌动个地方,全程咸鱼躺着看人家表演,更别说主动和别人对戏了。 裴清仪还是第一个池言歌要求去对戏的人,但江留还能不知道他那德行么?不就是又看上人家了想吃吃豆腐嘛! 裴清仪有些意外池言歌会帮他一起对戏,但他没表现出来惊讶,只是点了点头。 试镜的戏份是赵潜被掳之后因为不肯向敌国的皇帝下跪而被打得遍体鳞伤、只剩下半条命的那段戏,长情作为敌国六王爷培养的暗卫,因为精通医术所以伪装成大夫的身份负责为赵潜治病,两人第一次相遇。 池言歌的演技很好,这在之前,裴清仪偶然看他演过的剧的时候就领略过这一点了。 他是一个很有天赋的演员,入戏很快,在江留开口说开始试镜的时候,便麻利地躺在了地上,一点都不嫌脏一样,男人的浑身肌肉绷紧,只支着一只手臂支撑着全身的重量,手臂轻微颤抖着。只是一个背对着他的镜头,裴清仪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似乎真的受了重伤,命不久矣。 好的演员确实能够带动对手入戏,裴清仪酝酿的好久的情绪在这一刻迸发,青年闭眼,再睁开,蹲下身似乎是在把身上的药箱卸下来,放到了一边,然后,轻轻拍了一下地上躺着的人的肩。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地,似乎怕碰到他的伤口,在蹲下身看清男人的伤势的时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年轻的小大夫声音清澈柔软,像是山林间潺潺流淌的小溪,问,“赵公子,您还好么?” “谁?” 青年的身体在被他触碰的时候猛地躲闪了一下,随即裴清仪便听到男人被压低的抽痛的声音。池言歌露出冷峻的侧脸,发丝间隐隐有汗,像是因为刚刚动作大了牵扯到伤口而疼出来的冷汗,神情戒备又冷漠。 他的视线扫过裴清仪,像是最锋利的剑刃,要将他整个人割成一片一片。 小大夫似乎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但转瞬抿了抿唇,急匆匆地从身边携带的药箱里翻找着金疮药和绷带,轻声安抚他,“赵公子,您莫怕,我是来给您医治的大夫,您的伤太重了,再拖延下去怕是会有性命之忧,可以让我来帮您上一下药么?” “医治?” 池言歌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停后,冰冷讥讽的目光射在那小大夫的脸上,“你们不是巴不得朕死了吗?还治什么?哦,也是,朕要是死了他们岂不是少了一项乐趣,也没法通过折磨朕来折损雍国的威严了。” 长情有些惊愕地看他,那张清俊的脸上掠过不知所措的神情,低下头之后,居然说,“对、对不起。是我惹您生气了么?” “……” “我这人是不怎么伶俐,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子多多谅解,等……等我给您上了药之后再好好赔礼道歉,好么?” 他这一番话说得好像错的是他一样,小大夫很认真很诚恳地跟他道歉,这样子居然让赵潜有些后悔。 他知道自己这是迁怒,眼前这个看起来清瘦白净的小大夫不过是被权贵们派过来给他治伤的,也就是个唯唯诺诺的可怜虫,就算自己对他发火也无济于事。 但,赵潜此刻只恨他们所有的人,连带着对这无辜的小大夫都仇视起来。 【作者有话说:谢谢@梦若星辰的15张月票 @刘大大大大大王的三叶虫*2 @南陌似南的三叶虫】 第33章 就不怕捉奸? 房间里的人都在看着这一幕,江留身体微微往后仰,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神情,但是认真了许多,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两人,更准确得来说,他是在盯着这个刚来的新人。 以池言歌的演技能做到瞬间入戏他是丝毫不意外的,这就是池言歌的实力,江留对他毫无痕迹的表演方式早已习惯,但眼前这个来试镜的关系户却似乎没他刚开始想象得那么简单。 皮肤偏白的青年看起来有些紧张,这从他略显僵硬的肢体语言就能看出来,但这点紧张在这段戏里并不突兀,甚至还是加分项。长情作为六王爷从小被培养的暗卫,却几乎没见过世间丑恶,手上也从没沾过血,被六王爷处心积虑地培养成了温柔善良的性格,这还是他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 长情是六王爷身边最隐秘的一颗棋子,因为他完全未经雕琢,那无论看像谁都温和清澈的眼神是说不了谎的。 他只知道自己被派来给眼前的这个别国的皇帝治伤,而眼前的人看起来遍体鳞伤让他有点害怕,浓重的血腥味围绕在两人中间,长情很紧张,动作很轻,怕碰疼他,在没有得到眼前的人的回应的时候便凑过去小心翼翼地为他上药。 凝固的血块结了痂,和衣裳粘连在一起,青年蹲下身仔细地去解他的衣裳,连呼吸都是轻地,眉头快皱成了一个川字。 小大夫低头时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发丝间犹带着清苦的药气,和他的人一样,清清淡淡,让人怎么都讨厌不起来。赵潜紧紧地盯着他,目光复杂,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异样或者刻意的伪装,却始终只见一派温和,霁月光风。 长情被他看得有些窘迫,低着头,小声问他,“公、公子,我能剪破你的衣裳么?布条都被血粘在一起了没办法换药。” 赵潜把视线转到一边去,声音冷冷,“随你。” 青年微微颔首,说了一声得罪了,转身似乎在翻找着什么,按照剧本,这里他是找到了一把纯银的小剪刀,然后回身来慢慢地剪那被血凝固的衣裳。 虽然只是无实物表演,但裴清仪手里却像是有一把剪刀异样,众人能看出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在剪破一小块看到下面狰狞的伤口时,面有不忍,又不得不继续下去。而他却不知道,赵潜的袖子下面就藏着一柄尖尖的匕首,如果他稍有异样的动作的话,那把匕首下一秒就会刺在他的心脏。 “嘶……” 池言歌蓦然闷哼了一声,面有怒气,“你——”那剪刀碰到他伤口了! 长情慌了,连声说‘对不起’,又自责又无措的样子。 裴清仪往后缩了缩,离男人远了点,似乎手里还拿着那柄剪刀,想继续过去帮他上药又怕他生气一样,像只受惊的兔子,只能一直说着抱歉的话。 明明疼的是赵潜,而他却像是被欺负了一样,可怜兮兮。 坐在地上的男人狠狠瞪他一眼,看了他片刻,袖中的匕首悄然放下,但声音仍是恶声恶气地,骂道,“蠢货!” “我……”长情揪着手指。 “过来为朕上药,难道还要朕请你吗?”赵潜气得要死。 长情忙走过去,赧然,“是。” 而在裴清仪走过去的那一瞬间,池言歌便站了起来,之前凶狠冷漠的表情一扫而空,换上了绅士礼貌的笑容。 “你演得很不错,我都被你带入戏了。”池言歌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谢谢。” 裴清仪看向坐在中央的江留,而江留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裴清仪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刚刚表现得应该不算太差,从在场的几个人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来。 那个制片人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惊讶和喜悦,要不是裴清仪还在,他都要立刻去问江留打不打脸了,到底收不收人家进组。 而其他两个负责试镜的副导演也都赞赏地点了点头,问旁边的江留,“江导,你觉得怎么样?”问的时候,都要把他们觉得很不错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而江留依旧冷淡,无视旁边几人兴奋的目光,平静道,“试镜消息在三天后统一通知,裴先生先回去吧。” 池言歌‘切’了一声,他明明看出江留在表演结束的时候也是不乏惊艳的,现在摆什么架子?但他也不拆穿江留,只是笑着对裴清仪说,“期待在片场见到你。” “谢谢。” 裴清仪觉得他热络得过了头,不像是媒体们说的那样冷淡得不着调。 “我送你出去吧?”池言歌接下来的话又让他证实了这个猜想。 “不用了。”裴清仪礼貌地拒绝,司机还在等着他呢,而这一点让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见到总不太好。 尽管他喜欢有实力的演员,池言歌给他的感觉也还不错,但他像戏里的赵潜一样时刻戒备着所有人,不会轻易信谁的。从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面出来并且能混得不错的,都不是什么善与之辈,裴清仪心知肚明,不打算和别人扯上什么挂席。 池言歌有点失落,目送裴清仪走了之后才恋恋不舍。 制片人是知道裴清仪的身份的,在裴清仪走了之后便没好气地提醒他,“你别撩人家,人家可是大有来头的!” “我知道,你们说的嘛,他是沈家送来的。”池言歌拍拍身上的土,然后懒懒地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却似乎并不把制片人的提醒放在心上。 “那你还不老实点?” 制片人碰了碰旁边的江留,“人家演技也可以,你也就考虑考虑嘛。你看,这年纪的符合长情气质的小生们有几个比他演技好的?你再找也找不到这样的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儿了!” 而且,他看那俩人对戏的时候江留眼睛里都放光呢,结果人家一演完就一副冷淡脸,唬谁呢? 江留不耐烦地说,“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别操心这事儿了,我是导演!” “那我还是制片人呢,我不给你到处拉投资你拍个鬼?!”制片人火上来了。 “我又没说不让他过,你急什么?” “真的?!” “真的。”池言歌替江留回答了,“肖哥你放心,他不愿意要我还不放过他呢。” 制片人顿时乐呵呵地又跟江留哥俩好起来,拍拍他的肩,道这才是好同志嘛。 这下可是终于把这事儿定下来了,他可以回去跟沈先生交差了。制片人要忙着回去找沈钧的助理小严说这件事儿,接下来的试镜也不看了,说让他们自己定,然后拔腿就走,江留都怀疑他今天那么热切地向想来试镜现场就是为了给这人开后门的呢。 虽然,那人似乎不开后门也算是符合他的标准。 之后又陆续续续地面试了六七个人,池言歌却没再和其他人对过戏,没骨头一样躺在旁边玩手机,等到江留试镜完最后一个人,对其他人说先休息吃饭等下午再继续的时候,才一骨碌爬了起来,动作十分利落。 “走走走,留儿,咱去吃自助吧?” “把你的称呼给我改了。”江留的语气阴森森地,让人不寒而栗。 旁边几个副导演哄笑,他们都对江留和池言歌之间的互动司空见惯了,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池言歌明明比江留小个差不多十岁却总是一副大哥大的派头,而平时脾气差的江留居然也不发火,这简直是太神奇了。 几个副导演寒暄着离开了之后,江留和池言歌两人一起走到地下停车场,一路上池言歌还在回味着刚刚和裴清仪对戏的感觉,还问江留怎么样。 江留让他闭嘴,池言歌自顾自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上,扭头就问江留,“他演长情哎,赵潜的白月光啊!那啥,你能不能跟编剧说说把亲热戏给我多加一点?再多cut个几次?” “你就不怕萧总到时候捉奸?”江留没好气地问。 “艹!” 池言歌一点就着,“您能不能别提那个人?烦不烦?” 【作者有话说:感谢@书友qZR1d1390和@书友uRtkp1887的三叶虫 一直想着江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然后想到了江流儿,喔,恍然大悟。】 第34章 一个朋友 池言歌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一个人,却在提到那人的时候像是被点燃了的炸药桶,一点就着。 江留不说话了,只是告诫他几句别惹裴清仪,制片人跟他说了裴清仪是沈家那位三爷送来的人,肯定是跟他们沈家沾亲带故地,池言歌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转眼就跟他说起了川菜馆。 裴清仪回去的时候,司机正在车上等他,问他要不要现在回沈家。 那时正好是要吃中午饭的时候,裴清仪想了想,跟司机说去沈氏集团的办公大楼,他想去看看沈钧,给男人一个惊喜。这还是他第一次去探班,总感觉自己不该空手去,便在路边的店里买了熬好的银耳莲子羹带过去。 前台并不认识他,裴清仪也没说自己的身份,只是说找助理小严,等了几分钟,小严一见到他忙小跑着过来,带他去沈钧在的顶层办公室。小严在电梯里压低着声音问他,“夫人,您是来看沈先生的么?” “嗯。”裴清仪朝他笑笑,“我恰好路过,就来看看他,你放心,我不会待多久,不会影响你们工作的。” “您这说的哪儿的话?我没那意思,只是……” 年轻人面露难色,眼见电梯门开了,他看着紧闭的办公室门,犹豫几番,跟裴清仪道,“夫人,沈先生现在在见客人,估计您要等一会儿了。我带您去等候室可以吗?那里有书籍报刊,茶水零食,也有自磨咖啡机,如果您还想要什么可以随时再吩咐我,我在门口等着。” “不用那么麻烦。” 裴清仪不怎么想麻烦他们的,他来得匆忙,没想到沈钧平时工作忙也许没时间见他,便问,“那人会待很久么?要是不久的话我就在外面等等就好了。” “应该不久吧。” 助理想了下,便道,“那好吧,您在外面坐着等吧,我去给您倒杯咖啡。” “麻烦了。” 裴清仪把随身带的莲子羹放到一旁的桌上,坐着等沈钧。不知等了多久,助理端过来的咖啡快要凉透了,他才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裴清仪以为是沈钧出来了,脸上不自觉就带上笑意,转头,正要喊他,却见出来的是一个高挑白净的青年,那青年在看到他的时候似乎也愣了愣,然后停住了脚步,裴清仪的笑容也没那么灿烂了,只是还保持着客气礼貌的弧度。 “夫人,您……”助理恰巧走过来要问裴清仪要不要进去,便看到他们两个人对上。 青年视线往裴清仪这边瞥了瞥,“夫人?” 他的声音冷冽,像是淬了冰的铁。 裴清仪这时仔细看他,才发现那青年眼角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那墨黑的眸子里莹着水光,俊秀的面容上是脆弱又娇矜的神情,很招人疼。但青年在面对着裴清仪时微微抬起下颌的,高傲精致,一副不把一丝弱点暴露在人前的样子。 从他对自己隐隐的敌意中,裴清仪差不多猜到了些什么。 助理硬着头皮向裴清仪解释,“夫人,这位是林先生,是沈总之前的……嗯,之前的朋友。” “你好,我是沈钧的妻子,裴清仪。”裴清仪朝他展出一个得体而温和的笑,似乎丝毫没感觉到他周身抗拒的气场。 “……” 但青年没有主动伸出手和他握手,也没有回答,只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古怪看了他一眼之后,径直转身离开了。 “这……” 助理也不知道该怎么向裴清仪解释,好在,裴清仪似乎根本不介意这些事情,脸上依旧是恬淡的笑容,跟助理说了一句让他去忙吧,便拎着自己带来的银耳莲子羹进了里面的办公室了。 裴清仪轻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男人磁性的声音说‘进’,便关上门走了进来,“先生。” “清仪?” 沈钧见到他有些诧异,唇角展开温柔笑意,“你怎么来了?专程过来看我的么?” “嗯,给您带了银耳莲子羹。”裴清仪温顺地走过去,便坐在男人的大腿上,青年修长的手臂环着他的脖颈,似讨赏一样温声说,“我今天试镜的时候感觉很不错,应该可以过了的。” “我说过你可以过的。” 沈钧极自然地揽过怀中人的纤腰,感觉他今天更黏自己了一点,闲聊了一会儿之后知道他也还没有吃午饭,便准备中午一起出去吃。 要准备走的时候,沈钧想到什么,便问他,“清仪,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嗯?谁?”裴清仪心知肚明他问的是谁,却故意这样问。 “只是一个朋友,脾气挺怪的,担心他为难了你。”沈钧笑笑。 裴清仪坦然回答,“见到了,不过没什么印象,我们没有说过话。”他知道自己装傻是没用的,沈钧那助理小严肯定在他会在他前脚刚走的时候,后脚就都告诉沈钧了,这样的话还不如他主动说来得好。 裴清仪不知道那人跟沈钧是什么关系,只是,不是那么简单的朋友就对了,要不然为何会那样看他?但他也很识趣地不会去追问沈钧,沈钧没有主动告诉他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他明白自己不能越矩。 两人一起吃了午饭,期间沈钧再也没提到他那个朋友的事情,好像谁都没在意到这件小事儿。 饭后,沈钧让司机送裴清仪回家,裴清仪回去之后还是老样子,看看表演的书和课程,背背台词,或者是去陪沈老夫人说说话。只不过他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自己没在意,老夫人却说他看起来像有心事,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沈钧今晚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将近十点才到家,裴清仪让厨娘热了三次菜都没等到沈钧,只好自己胡乱吃了些,在房里等他。而沈钧却没有回卧室,说今天太累了,他就在书房里睡了,让裴清仪好好休息。 裴清仪在卧室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习惯了身侧有一个人抱着他,然后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入睡,而身边的人忽然不在了,就像少了些什么。 书房的灯还亮着,门没有关严,隐隐透出一条缝。 裴清仪轻轻地走到书房门口,看见男人正背对着他,高大的背影折射出一条黑影,正在讲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不知道,只知道沈钧的声音很温柔,是在对他时一贯的耐心,似乎在安慰着对方什么。 裴清仪听到他那素来温和平稳的语气居然有些嫉妒,听了几分钟就不再听了,又悄悄地回到了房间拉上被子,也不知道是怕被沈钧发现还是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索性继续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心里闷闷地,有些堵得慌。 【作者有话说:加更送到~】 第35章 欺软怕硬 裴清仪也不会去问他那人到底是谁,因为知道一个合格的沈夫人要给予丈夫足够的空间。 他想问,但怕自己问了沈钧会觉得他太小气,只能看着沈钧每天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这几日也都是在书房睡下,心中郁郁。 但裴清仪并没太多精力为这些事情伤神,《何处长安》剧组的试镜结果出来了,他通过了试镜,要去剧组拍定妆照。 这是他第一次演戏,没有签约公司也没有经纪人,只有沈钧给他派了一个小助理打理身边的事情。 那个助理姓文,是个高高瘦瘦的做事很利落的小伙子,拍定妆照的前一天就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夫人,您要不要带化妆师过去?我提前约了一个化妆师,如果您不习惯剧组的化妆师的话可以让他跟过来。”在为他拉开车门的时候,文助理便问他。 “不用了。” 裴清仪以前在剧组拍戏的时候,也经常见有大牌演员不喜欢剧组的化妆师或者单纯为了摆架子而自带化妆师,但他到那里就是演一个配角,还是低调点好,“对了,小文,到那里不要叫我夫人了。” “那就,叫裴哥?” 文助理说着,自己都笑了,他好像比裴清仪还大个几岁,说起来有点不顺嘴。 裴清仪听着也不习惯,道,“还是和之前一样吧。” “好的,裴先生。” 裴清仪和沈钧还没有定下婚约的时候,文助理就跟在沈钧身边了,也和他见过几次面,都是叫他裴先生的,裴清仪听着也顺耳些。 还是和之前一样,裴清仪让司机把车停在一公里外,自己和文助理一起走过去。 文助理知道他不喜欢张扬,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做事。 到了那里,已经来了好几个演员了,裴清仪见到好几个熟悉面孔,都是他当替身的这些年曾见到过的演员或者屏幕上活跃着的一线明星。名导江留的影响力很大,参演这部剧的几乎都是老戏骨和一线明星们,相比之下,裴清仪这个相当于第一次露脸的新人显得突兀起来。 演员们都被安排去换了戏服,然后在公用化妆间里等待化妆。 裴清仪让小文去附近的冷饮店买点饮料给工作人员们,自己则在化妆间等着。 每个导演几乎都有自己御用的一套班子,江留也不例外,摄像、美术、化妆、道具等团队都是一直跟着他跟了几年的,其中化妆师里应绮是最负盛名的明星化妆师,许多大牌明星都排队跟她约妆,而她自然也忙得不亦乐乎。 裴清仪换好了一身蓝白色古装戏服,朴素清淡,当他散着一头墨发从换衣间里走出来的时候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纷纷在猜测这个新人是演哪个角色的。 为他做发型的化妆助理感慨着他这几乎都不用假发了,贴个假发片就好了,出来的效果也果然比那些短发男星们粘上的假发头套要自然得多。 裴清仪比较适合古装,他的现代装反而没古装那么出挑,青年脸颊线条柔润,气质清淡,像是山水画里走出来的人物,脸上不着脂粉也不损风采。 应绮看得眼前一亮,打算给他先化了妆,看看最终效果,她见过的明星多了,漂亮得数不胜数,但像裴清仪这样气质取胜的还是少。 “这位老师是第一次演戏么?”应绮看他面生,笑着引他坐下,要先帮他化妆。 裴清仪摇摇头,“不是。之前也演过一些,只是不出名。” “可惜。” 应绮有些奇怪,她对裴清仪完全没有印象,想着要是裴清仪演过什么角色的话,凭他的气质样貌不至于没有一点水花吧? 应绮看着裴清仪的脸,随口问他演的是谁,她好化妆,裴清仪说是长情。 应绮惊讶了一下,“长情这个有点不好演啊……” 应绮三十多岁,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了,也是《何处长安》的原著粉。 长情对于她和大部分的《何处长安》的原著粉来说都相当于白月光。而这样一个似乎没怎么演过戏的新人来演长情,虽然说应绮对裴清仪第一印象挺好的,但也不免不太看好他是否真的能演好长情这个角色。 长情这样情怀重的角色无论谁来演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当初剧组官宣男主赵潜由池言歌来担任的时候,池言歌都被骂了好久。可当时的池言歌已经拿过国内三大奖里两大奖的影帝了,有了代表作,有演技也有人气基础,尚且还被不看好,裴清仪这样一个新出道的人来演比赵潜还要情怀的角色…… 嗳,应绮在心里叹了口气,只期待他能演得不那么出戏就好了。 “你的皮肤很好,不怎么需要化妆,我给你稍微涂一点粉底和唇釉提一提气色吧。”应绮近距离观察裴清仪,有点羡慕他的皮肤。 “嗯。谢谢应姐。” 应绮正准备给他上一点裸妆的粉底,刚旋开粉底液的盖子,身后一阵骚动,高跟鞋的哒哒声传过来,一道娇媚的女声打破喧嚣,“应姐,说好的先给我化的呢?我时间紧,那些小角色就先别管了。” “这……” 应绮回身一看,是郑浅浅,国内正当红的一个小花,主演了不少收视率不错的偶像剧。 郑浅浅虽然一直想转型接电影,但是这次一听说是江留导演的剧自然也早早地就说明了合作的意愿。 《何处长安》是大男主剧,没有女主,而郑浅浅演的是一个戏份不轻的反派角色,演一个宠妃。这对演惯了女一号的郑浅浅来说降低身价去演配角已经是难得了,她在剧组里也俨然是一副女主角的架子。 郑浅浅粉丝多,而且正当红,应绮不能得罪她,但又不想冷落了裴清仪让他难堪,正两难间,听到身侧青年只道,“应姐,你去吧。我等一会儿就好。” “那,我就先给郑老师化了。”应绮只能走过去。 郑浅浅身边的助理们忙拉开旁边椅子,放上了靠垫,郑浅浅正要入座,就听到外面又是一阵吵嚷。 青年不耐烦的抱怨声传来,好像是在骂身边的工作人员不长眼,又有一群谄媚的连声奉承赔罪。 郑浅浅‘呦呵’一声,正要讽刺这是谁家的大明星那么没素质呢,一打眼看到了被三四个助理簇拥着走过来的漂亮青年,讽刺的话还没出口,就咽下去了。 “没有单独的化妆间?之前是怎么安排的,我们俞哥从来都不和别人共用化妆间和休息室的!”俞安身边的一个小助理埋怨不休,训斥着旁边的工作人员,而工作人员只能一遍遍地解释说化妆间的事情要去问导演。 俞安懒得听他们继续纠缠,没独立的休息室就算了,他时间紧,拍了定妆照下午还有一部戏要拍。 小助理看出他不耐烦,不再跟工作人员扯这些事儿,“没有独立化妆间就没有吧,俞哥时间赶,化妆师先过来给俞哥化吧,发型师也一起。” 应绮只好又转到俞安那里,而郑浅浅被撂到了一边儿,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却一句话也不说。 裴清仪则在角落里看着剧本,继续等着。 “啧,我来得还算巧,倒是看了一出好戏。” 男人略带轻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让里面的人不禁都皱了皱眉,往外面看去。 池言歌正站在化妆间外面,不知在外面听了多久,他已经画好了妆穿上了戏服,腰间悬着一枚羊脂玉佩,手里是一柄未展开的折扇,看起来真是玉树临风,翩翩公子。 “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池言歌似乎没感觉到气氛的僵持,笑了笑,视线落在了角落里那个清瘦的身影上,眼睛亮了亮,“我就是来找个朋友。” 说着,便径直走到裴清仪面前,言笑晏晏,“小长情,你在这儿等多久了?要不要我的化妆师给你化了,然后咱们一起去拍定妆照去。” 裴清仪不太习惯他这样亲密的称呼,“池先生,还是不要这样叫了。” “抱歉,我这人容易入戏。”池言歌似乎很无奈,叹了口气,“以后万望你能多多体谅。” 裴清仪还没说什么,身前有风,俞安不知何时快步走到他身前了。 俞安看着他,面皮涨红,神情古怪,似乎根本不在意池言歌的在场,直接问,“你什么时候来的?还是演长情?江留怎么会让你进组?” 这一连三个问题问得咄咄逼人,池言歌脸上的笑意也都渐渐消磨。 裴清仪启唇,平静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自然也一样。怎么,有什么不可以的么?” “你……” 俞安气得说不出话,而池言歌看了看他俩一眼,猜出这两人估计有什么嫌隙。俞安可是业内闻名的小霸王,又是沈家要进门的大少奶奶,他想裴清仪在他面前可落不着好。 池言歌伸手就拉裴清仪走,口中说着,“走了走了,江留喊我催你快点去呢,找我化妆师去化,这里太吵了别搁这儿了。”也是给了裴清仪台阶下。 裴清仪不是惹事的人,嗯了一声,却轻轻甩开了池言歌的手,然后走出了化妆间。 池言歌被他甩开了手,但看着心情却挺愉悦。 “俞哥,您还要不要……” 小助理跟在他身边那么久,知道俞安素来不喜裴清仪,现在他看到裴清仪居然能和他同组演戏估计都要气死了。 俞安以往在剧组见到不喜欢的演员,要不就是让剧组把那演员换掉,要不然干脆就不演了,小助理不知道俞安是不是还要继续拍定妆照。 “继续化妆吧。” 俞安却已经回到位子上,让应绮继续为他化妆。 他虽然没有发火,但是脸色阴沉,一时让化妆间里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得罪了他。 第36章 藕断丝连 俞安的不满情有可原,他在前些天的时候就在接洽《何处长安》剧组,说想要演长情这个角色,而江留却是直接拒绝了,给了他一个戏份更重但俞安却不怎么喜欢的角色。 而在今天,他竟然在剧组里见到了裴清仪,裴清仪演的还是那个他一直想要的角色,俞安心里自然就不平衡了。 明明之前裴清仪只是他的一个替身,什么都比不上他,可短短几个月内,裴清仪却摇身一变成了沈家的三奶奶,就算他嫁进沈家地位也还是比裴清仪低那么一截,这让他怎么能心平气和?没带化妆间里发脾气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了。 而化妆间里其他人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们只当裴清仪是一个没出道的新人,能拿到这个角色估计也是有门路的。 但他再有门路,在剧组里得罪了这个小霸王,那以后的苦日子也多着呢,那些会看风向的人已经在心里想着怎么疏远裴清仪,以免俞安也看他们不顺眼了。 而这个剧组里当之无愧的主角、《何处长安》的男一号池言歌却是丝毫没有要疏远他的觉悟,反而是态度更热络了。 裴清仪和他走出化妆间,到了另外一个单独的休息室,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池言歌让他坐,“这是我单独的休息室,没别人来的,你要是不想见那群人的话以后下了戏就到这儿来休息吧,我也不怎么想理那些人。” “谢谢……”裴清仪欲言又止。 “你是在想化妆师什么时候来吗?”池言歌看出他所想,耸耸肩,笑道,“没化妆师,我刚刚就是找了个借口。来,我给你化,长情不怎么需要化妆,只要稍微涂一点粉底就好了。” 说着,男人作势要走过来,裴清仪连忙摆手,“不、不用了,池先生,我自己来吧。” “好,你自己来。”池言歌倒也干脆。 桌子上整齐地摆着些化妆品,裴清仪稍微给自己上了点妆,把昨晚的黑眼圈遮了遮,弄好之后,便见池言歌一直盯着自己。 池言歌长得很英俊,是国人传统审美的那种英俊,天生长得剑眉薄唇,眸似寒星,轮廓削然得带了些凛冽的气息,而那眉梢眼底无处不至的笑意恰恰中和了气质中的凛冽,让他变得玩世不恭起来。 裴清仪承认,他是一个很吸引人的男人,但是…… “池先生,我觉得我有必要跟您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我已经结过婚了,家里有先生在的。如果,您要是有别的心思的话,我想您还是早些打消了好。” 裴清仪直言不讳,他心思细腻,能够察觉到别人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虽然他和池言歌才见了第二面,也许这样说还是有点太过冒失,但裴清仪觉得要说清楚还是越早越好,以免到时候生出误会。毕竟他接下来动辄要拍几个月的戏,和池言歌要见面的机会不会少。 池言歌怔了怔,反应过来后,神情是未加掩饰的失望,“啊……结婚了啊,不过,也没关系嘛,我们还可以当朋友呢。” 裴清仪上次来试镜的时候池言歌就瞄了一眼他的信息,知道他才二十出头,比他自己还要小个两岁,以为他是单身,却没想到他居然已经结婚了,心里感慨颇多。 英年早婚啊,真是暴殄天物,令人惆怅。 “如果您说的是朋友的话,我想可以试一试。”裴清仪朝他展开一个浅浅的笑容,态度和煦。 “那就做朋友好了。” 池言歌像是那种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但又不是,裴清仪的直觉告诉他池言歌虽然没表面上那么简单却也不会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 裴清仪还是很欣赏池言歌的性格和演技的,所以,做朋友也许可以试一试。 两人一起去拍了定妆照,在过去的时候自然也看到了俞安。 俞安看到裴清仪之后就冷着脸,整个人的气压都低下来了,江留注意到他状态不对,喊着重拍了几次都没有效果,气一上来管他是什么身份,直接说‘要是不能拍就走,有的是人要这个角色!’而俞安哪里受过那么大的委屈,要是换了以前他早就甩脸子走人了。 但他一直想要进军电影圈,戴璇给他争取了好久才争取到《何处长安》里男二的角色,他要是错失了这个机会不知道会便宜给谁。 俞安只能忍着气继续拍,只他自己的定妆照就拍了将近两个小时,连郑浅浅都在旁边压低了声音跟别人吐槽说他浪费大家时间。 到最后,江留也不亲自盯着了,找了个摄影师让他们拍,自己则去挑别的演员的定妆照,然后从几十张里面找了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留下,再让美工修图。 裴清仪的定妆照拍得很顺利,青年温柔恬淡的气质和剧中的长情十分吻合,摄影师连着拍了几张江留都很满意,不需要多次重拍,与某个磨磨蹭蹭的人对比鲜明。 而池言歌的定妆照也是很快就拍完了,看到准备要走的裴清仪,喊住他,问,“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顿饭?” “我要回家了……”裴清仪犹豫。 “才中午呢,你那么早回去也没事儿嘛,还不如再等一会,等江留收工之后咱们出去吃一顿,顺便还能让江留给你指导指导拍戏,你说对吧?” 池言歌适当地加了一句,“著名导演的亲自指导,这机会可不多哦。” “那好吧,那就去吧。” 裴清仪想着回去也没什么事情,这几天沈钧都是到深夜才回来,他跟池言歌他们一起出去吃顿饭再回去也不耽误什么。 两人等着江留收工,池言歌百无聊赖,搬了俩小马扎坐下,他膝盖上放着剧本,跟裴清仪对戏,不时插科打诨扯点别的事儿。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小阵骚动,裴清仪正和池言歌相对着低声说话,身后便蓦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也在这儿?” 沈明恪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前,他看了看池言歌,又看他,语气不是很客气,“这人是谁?” “清仪?” 池言歌是知道沈明恪是谁的,但此时听了他这盛气凌人的问法,心下不悦,故意亲密地叫了裴清仪的名字来气他。 果然,他话一出口,便见沈明恪的脸色更差了。 沈明恪重复了一遍,“他是谁?” “是我朋友。” 裴清仪平静地对上他咄咄逼人的视线,表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提醒他,“沈少爷没什么事情的话,还是去忙您自己的事情吧。” 他想,沈明恪来这里可不是为了问他到底为什么和别人在一起的吧。 “……” 沈明恪当然是知道俞安在这里拍定妆照来接他收工的,却没想到他在这里见到了裴清仪,还看到裴清仪还和另一个男人亲密地说笑。 他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火就上来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感觉很不爽。沈明恪要拉裴清仪起来跟他回沈家,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一声愤怒的声音打断。 “沈明恪,你到底走不走了?” 俞安被江留骂了一通,咬着牙连着拍了两个小时的定妆照,嘴角都快要笑僵了。 他好不容易等到收工结束了,却看到来接自己的沈明恪又和裴清仪纠缠不休,当即就忍不住发火了。 “走走走。” 沈明恪一阵头疼,“司机在外面等着呢。” 年轻人迈开长腿转身就走,似乎忘了身后的,而俞安冷冷看了裴清仪一眼,也跟上他的脚步走了。 等他回去之后,自然又是一番质问和唠叨,俞安问他和裴清仪是不是还纠缠不清,还指责他刚刚走的太快不等自己。 这个问题沈明恪在这一个月来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向他保证得自己都快吐了。 但今天他面对俞安再一次逼问自己到底对裴清仪还有没有其他感情的时候,沈明恪解释了几遍只是单纯来接他并不是来见裴清仪的,但俞安却不听。 沈明恪终于发作了,“随便你怎么想吧,既然你觉得我还跟他藕断丝连的话,那就连着吧!” “你!……” 俞安气得眼眶发红,他解开安全带,重重地关上车门就往外面走,头也不回,但沈明恪却安坐在座位上没有要去追的意思。 司机还是第一次见他们吵那么厉害,扭头看到沈明恪阴沉的脸色,试探着问,“少爷,您要不要下去看一看?” 以往这种情况,他们少爷都会去追的。 但这次,似乎不是这样了。 沈明恪受够了俞安的脾气,不知怎么眼前又浮现起裴清仪和那男人亲密交谈的样子,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直接吩咐道,“别管他,他过一会儿就好了,我们回家。” “……是。” -- 那边两人一个闹一个烦,而无心制造了这场闹剧的当事人却毫不知情。 收工之后,池言歌便喊着江留一起去了家私家菜餐厅,三人一起吃了一顿午饭,顺便说了说剧的事儿。 江留就算在休息的时候也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吃过饭闲聊的时候和裴清仪说戏也是态度严谨,神情肃然。而池言歌就放松多了,他不管是在片场还是在休息时候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裴清仪有些好奇他们这样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是怎么成为好友的,池言歌说是孽缘,江留说是搭档的次数多了就自然而然成了朋友了。 裴清仪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搭档过的,也许是他没看过的很冷门的片子。在他的印象中,《何处长安》是池言歌和江留搭档的第一部 戏。 裴清仪早早地给文助理发了消息,让他在附近的地方等他,饭后,在池言歌问他家住哪里要不要送他的时候,裴清仪便委婉拒绝了,说有人来接他。 江留两人在楼上靠窗的座位上看着青年的身影走到楼下,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走过来接他,两人说了些什么,便见一辆黑色豪车没多久就停在了楼下。 随后年轻人为他拉开了车门,裴清仪坐上了后座,那辆车调转车头,很快就没了影子。 “不简单呐。” 池言歌辨认着那车的牌子,一眼看出是千万级的豪车,而那车牌号都是极稀有的数字,车主人应该也不是普通人。 他碰了碰江留的手肘,问他,“你问老肖了没,他到底是跟沈家什么关系?远方亲戚?啧,远房亲戚能有那么好的待遇么?要真是的话我也想去沈家当亲戚。” 【作者有话说:沈渣和俞安感情破裂的第一步已迈出】 第37章 前男友 “你管那么多干嘛?”江留白他一眼,再次提醒道,“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我先跟你说下啊,在我的剧组里不能谈恋爱,别影响到其他人都拍不好戏!” 他这话还是放到之前也许还算应景,但今天,池言歌只能长叹,“我想恋也没法恋啊!” “嗯?” “人家名花有主了,已经结婚了。” 池言歌觉得自己也是悲催,怎么每次一看到顺眼的人不是混蛋就是已婚了呢?作为条亮盘顺有魅力的大影帝来说,他找不到对象估计是件能被人笑话死的事儿。 -- 裴清仪回到沈家之后,就让文助理先回去了,准备看一会儿书,再去厨房帮温姨熬些甜粥。 他刚走进院子里,就见小桃在杏树旁站着张望,小桃见他来了,忙小步走上前,“夫人,您回来了。” “嗯,有什么事儿吗?”裴清仪看她似乎是一直在这里等自己。 “二奶奶在客厅里等着您呢,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裴清仪心念一动,步伐快了些,边往屋子里走边问,“上茶了么?” “二奶奶喝不惯茶,我已经送了蜂蜜水进去。”小桃在他身后走着,走到门前时立住,低眉顺目地问,“夫人要留三奶奶一起喝下午茶么?我去厨房里准备准备。” “那就去吧。”裴清仪点点头,小桃说了声是便走开了。 裴清仪推开门,便看到女人婀娜多姿的背影。 段月今天穿了一身重紫色绣花旗袍,脚下踩着细高跟,鬓发如云般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上面别了一只赤红缠花,看起来风情万种。 裴清仪很少见过她这种打扮,愣了愣,喊她,“段姐姐。” 段月转头,女人不笑的时候看着冷淡,浑身都是生人勿进的气场,而笑起来时便冲淡了肃杀的气质,添了几分妩媚,“你回来了,快坐。” 裴清仪坐在她身旁,由衷地夸奖,“你今天很漂亮。” 他印象中的段月常年是一身军服或者是中性风的打扮,几乎没见过她穿过裙子,段月一穿上旗袍他都快认不出来了。 “嗐,还不是沈铮,要我陪他去参加个慈善拍卖会,连这衣服都准备好了,我总不能晾着不穿。”段月无奈地笑笑,跟他埋怨起来自家丈夫。 裴清仪注意到,段月提起来沈铮的时候眉眼是舒展开的,毫无芥蒂,甚至还有一丝蜜恋期的甜蜜和羞涩。 裴清仪笑着说,“他一定对你很好。” 段月唇角弯弯,不反驳,“也就那样吧。” “段姐姐,你今天就留下一起吃晚饭吧,我让温姨再多做些饭。” 裴清仪上次跟她见面还是在婚礼上,一转眼一两个月过去了,段月不常回沈家,他在这里也没有能说话的人,不免觉得有点孤寂。 “别了。我晚上还有事情呢,要去接昀儿和祯儿,这俩孩子要下晚自习了。” 段月却拒绝了,说着,还道,“我留下来多不好,你们小两口在一起你侬我侬,我难道留下来当电灯泡么?” 她刚刚过来等裴清仪的时候就听小桃跟他说,三爷对三奶奶如何如何好。她听着都在心里为裴清仪感到开心,便故意揶揄他,也是礼尚往来。 但意外的地,青年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她预想中的羞涩神情。 裴清仪低下头,轻声道,“他这几天都回来得晚,不会和我一起吃晚饭的。” 段月神情凝了凝,下意识感觉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对,问他,“是工作上的事情?” “不知道。”裴清仪摇摇头。 他不知道,而且,也不敢问。 他怕沈钧觉得自己对他不够信任,毕竟之前男人就因为自己不够信任他的事情生过一次气,他又怎么能因为无端的猜测来质问他呢? 女人秀眉微蹙着,她的视线落在裴清仪身上,欲言又止,在看到他掩不下失落的神情时,终于忍不住道,“清仪,我想我还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她的态度忽然变得认真起来,眸子也紧紧盯着裴清仪,裴清仪脊背紧绷,感觉她接下来说的也许是自己不想听的。 “段姐姐,您说吧。”裴清仪却道。 “你知不知道老三以前交过一个男朋友?那人姓林。” 裴清仪沉默。 姓林…… 前几天他在沈氏的办公大楼见的那个人不就是被称为林先生么,裴清仪顿时明白了那敌意态度的来源,原来、原来他是沈钧的前男友。 “你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段月感觉他似乎并不意外。 “我见过他。” 裴清仪把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道,“我前几天见过他,在去先生的办公室的时候。” “他去找老三了?”段月的眉皱起来,面色不悦,“那人是什么意思?不知道沈钧现在有妻室了么,还去找他是什么意思?你就没有问问老三那人找他是为什么?” 段月嫁给沈铮的时候,沈钧还和那个姓林的青年在一起,所以段月也从老夫人和沈铮那里知道了一些他们的事情。 沈钧和那位姓林的前男友是同一个大学的校友,当初在学校的时候他们就自由恋爱,等到毕业之后也依旧保持着恋人的关系,一直谈了四五年。 当初沈家的人都以为沈钧会带那个姓林的人回家,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地两人就忽然分手了。 老夫人说是那个姓林的人临时改变了主意要出国留学,又说接受不了异国恋所以提出了分手。 当时的沈钧消沉了一段时间,整个人郁郁寡欢,而老夫人也不许别人再提起那个人,担心触及到他的伤心事。慢慢地,大部分人都忘了沈钧这个姓林的前男友,而沈钧接管了沈氏集团,一门心思扑在了公务上,似乎,和那个人大关系已经画上了句号。 沈钧顺其自然地带裴清仪回家,并和他闪婚,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 然而,段月意识到那人又回来找沈钧肯定不是叙旧那么简单,她怕那人的回来也许对裴清仪的地位会存在威胁。 “我没问他。” 裴清仪现在才发觉自己面对段月连番犀利的问题时,他的回答有多么苍白,“他这几天回来得很晚,我们几乎也只是说几句话,就再也没别的了。” 段月皱了眉,声音严肃了几分,“清仪,你要知道,是他名正言顺娶进来的妻子,你有权利去问他的。 裴清仪,“……” “不要觉得你已经嫁给他了就是万事大吉了,在这样的家庭里变数最多,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事情。”段月以为他是不在意,怕他掉以轻心,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来,道,“你既然见过他,难道不知道那人和你…和你有多么相像么?” 裴清仪一震,“段姐姐……” 段月知道她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对裴清仪来说太过残忍,但她不能不让裴清仪意识到危机,有时候提前认识到这些事情反而会更好。 “我本来不该跟你说这些事情的,但这家里,我不跟你说还有谁会跟你说?我在还不知道老三找的人是你的时候就听说老三带回家的人温柔懂事,气质文雅。我不能瞒你,我那时候想的是老三找了一个和他前男友一样的人回家,不止我,这宅子里知道老三和那位林先生的事情的怕是都这么想的。” 段月之前还在心里想是哪个倒霉鬼当了别人的代替品,却不想在婚礼现场的时候,见到的却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那个温柔少年。 段月不愿意破坏他们婚礼,又看沈钧对裴清仪百般体贴,以为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沈钧并不是还念着他那个前男友所以才娶了和他前男友品性颇像的裴清仪。 然而,她现在听裴清仪说沈钧这几天回家都很晚、而且和他也说不了几句话的时候,就觉得她不得不告诫裴清仪了。 “你见过他了,也能看出来他和你的性格气质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吧?但,清仪,也许这些只是我多想,我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你也只需要做个参考,不必全信。” 段月补充道,“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给其他人任何可乘之机,知道么?你现在无依无靠地,是离不了沈家的。” “……” 青年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开口时声音有些哑,“谢谢段姐姐,我知道了。” “清仪……” 段月见他失魂落魄,也是不忍,伸手抚了抚青年的长发,沉沉叹息,“你记着,这家里还有我和你是一条心的。真有什么事儿的话,就找段姐姐,我会帮你的,不论怎么样我也不会让那个姓林的人威胁到你。” …… 接下来段月说的什么裴清仪已经听不清了,他脑中浑浑噩噩,一团浓雾。 裴清仪只觉得眼中干涩,有些想哭,却哭不出来。 直到段月走了,小桃来问他要不要用晚饭的时候,他才缓过神来,跟小桃说不用了,他不饿。 一个人的晚饭,有什么可吃的呢? 裴清仪之前庆幸自己运气好,在濒临绝路的时候遇到了沈钧,活了二十多年才知道了被人爱是什么样的滋味,过上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人生。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却是在现在才知道也许这爱也是有期限的。 他费尽心思苦心谋划,只为了有一天不再做俞安的替,以裴清仪的身份被人们喜欢,却发现,自己或许还是一个替代品。 多可笑,兜兜绕绕,耗尽心力,却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作者有话说:感谢@李牧春和@大琳琳的三叶虫】 第38章 帮你解气 裴清仪怔怔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夕阳渐渐西沉。夜幕深深,残月半勾,慢慢地半点天光也无,整个屋子笼罩在一团孤寂的黑暗里,仿佛混沌未开。 心底一片死寂,房间里也是静寂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咔哒”一声,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在做什么?怎么不开灯?” 男人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带着淡淡的笑意,然后顺手就打开了床头的小台灯。暖色的光线映照在青年瘦削的背影,投出长长的黑影,看起来形单影只、有些可怜。 裴清仪怔怔地没有回答。 沈钧走到他身前,又问他一遍,“嗯?” 裴清仪才反应过来,却没有转过头,只是低着头轻声说,“没什么。” “听小桃说你没吃晚饭,怎么回事儿?不想吃么?” “也许是这几天天气太热了,没什么胃口。”裴清仪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 “哦。” 他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再面对沈钧,虽然知道那一切可能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但却心乱如麻,也提不起精神来回应他。 男人不知道看出他的异样,说他要是没胃口的话明天让温姨做些开胃的小菜,然后让裴清仪去洗漱,早早地睡觉。 裴清仪求之不得这个机会,应了一声,就去浴室了,至少,洗漱的工夫还能给他一点时间让他调整一下心情。 浴室里水雾氤氲,花洒洒下的热水将青年的长发浸湿,仿佛湿透了的墨色绸缎,裴清仪吹干了头发,却在浴室里发呆,逃避现实一般地,不太想出去,正愣着,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开了门,看到男人英俊温柔的面容,“洗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没吃晚饭晕在里面了呢。” “怎么会。”裴清仪扯出一个笑容,“中午吃得有些撑了,到现在也还有力气呢。” “是么?” 沈钧笑了,“那让我来看看你还有多少力气。” 话音刚落,男人就上前拦腰把他抱了起来,往卧室里走去。 “先、先生……”裴清仪声音慌乱。 “嘘——” 沈钧快步走到床边,重重地把他放在床上后便覆身上去,那双墨黑的眸子如古井般深邃神秘,伸出食指竖在他唇边,低声道,“留着点力气一会儿叫。” “……” 沈钧已经好几天都没有碰他了,裴清仪有点不太适应那样温柔又激烈的情事。 他被翻过去,纤窄的腰身折成一段诱人的弧度,在男人的手中轻轻发颤,只能咬着被角泄出些呜呜嗯嗯的声音。 男人在他身上满足着欲wang,呼吸不禁粗重了些,情到深处,要把青年的脸转过来看着他,却触到一手湿意。 “清仪……” 沈钧怔了怔,看到青年藏在枕中的脸不知何时已经满是泪痕,斑驳纵横,像只被欺负惨了的小花猫。 裴清仪难堪地转过头,想要掩盖,却被男人的手扣在后脑,半是强制地与他交换了一个深吻。男人的吻很温柔,很细致,舌尖描绘出他薄而红的唇瓣,然后将他脸颊的泪痕用手背一一擦去。 “怎么了?今天怎么那么委屈,哭都藏在枕头里哭,不想让先生看到?”沈钧将他抱在怀里,低头看到他红通通的眼角,兔子似的,心下顿时生起无数爱怜,柔声道,“我这些天事情多,回来得晚了,没顾上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裴清仪怎么会说生他的气呢,鼻尖红着,声音哑着,说没有。 “那是在剧组里不顺心了?”沈钧猜。 裴清仪也只是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这样一点都不配合的态度让人无奈,男人抚着他冰凉柔软的发丝,沉沉地叹了一声,“你在那个剧组里,遇见熟人了吧?” “嗯……俞安也在。” “在怨我只是撤了他一个主角,没有做更多的事情来帮你解气么?” “……” 裴清仪知道他也许想岔了,但,既然他已经这样说了自己又何不顺着说下去呢?反正他们的关系发展到今天这种程度,本来就是他自己存心利用的不是么,他心里难受,只说,“我知道您有您自己的打算。” “明恪和俞安已经定婚了,所以,你知道我是没法做什么的,要不然就有故意针对长房之嫌。” 沈钧作为沈家三子,从长幼次序上来说最小,本是不能接管沈氏集团的,只是上面的两个哥哥实在不能管理公司才让他接管。本来沈家此举说闲话的已经够多了,不少人都盯着他在背后说他蓄意独吞家产,沈钧要是在现在再做出对长房不利的事情,那可真是成了众矢之的了。 裴清仪也知道他两边为难,所以那次之后就再没提过,装作已经把那些事情全都忘了,可今天沈钧又重提这件事情让他不知其意。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而且那人也改不了性子,要是他真的嫁进来和你朝夕相处,怕是以后得闹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沈钧道,“所以,我也不想让他嫁进来让你烦心。” “先生……” “我迟迟没跟你说这件事情,是因为一直在让人收集关于俞安的黑料,直到最近算是收集够了,才有把握跟你说。” “黑料?” “这种东西,在娱乐圈应该是很常见的吧。”男人笑笑,道,“你应该也了解俞安,他身上的黑料一抓一大把,虽然都不是足以能将他封杀雪藏的,但也可以让他的名声差一差了。” “没用的。” 裴清仪摇摇头,皱眉道,“其实,谁不知道他经常在剧组苛待工作人员、轧戏用替身?只不过,那些小报记者们也不敢报道罢了,毕竟他身后有……” 沈明恪的名字他不想在沈钧面前提起,毕竟他们之间有过那么一段,而且沈钧也都知晓。 “先生,您不需要为我做这些的。您要是做了,其他人也都会知道是谁放出去的消息的,到时候在家里总不好做。” 裴清仪承认自己刚刚听到沈钧的话时,是有些心动的。 他在俞安身边做了三年的替身,深知他是什么样的脾气,俞安对他们这些替身根本是不当人看的,对其他的演员和剧组的工作人员也是趾高气昂,不知换过多少任助理。可俞安到现在都没被爆出过一件黑料,不是没有人敢爆料,而是,有沈明恪压着那些娱乐记者们犯不着和沈家作对,所以对这些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万一俞安真的因为那些堆积的黑料身败名裂了,到时候沈家顾忌到家族的颜面,肯定不会让俞安再嫁进来的、但俞安毕竟是已经和沈家大少爷定了婚的人,就算取消婚约,说闲话的人也会好事地说是沈家将要进门的大少奶奶德行有缺,这样一来,长房的面子丢尽了,估计也不会善罢甘休。 裴清仪怕沈钧因为他的事情跟老夫人以及他的大哥大嫂没法交代,他到现在,第一反应还是想的是沈钧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而不是自己能不能解气。 对这样一个总是为了别人考虑而习惯了委屈自己的人,沈钧无奈又怜惜,他轻轻揉了一把青年的头顶,说,“你能不能别总为别人想,为你自己想一想好不好?你想不想让他身败名裂?” 青年却还是摇了摇头,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轻声道,“让先生为难的事情,我都不想。” “傻子。” 沈钧心头泛上暖意,伸手握住他抱在自己腰上的手,慢慢摩挲,“我就非要亲自下场去找人爆料么?” “那是……” “睡吧,明早你就知道了。” 沈钧笑笑,低头在他额上印上一个轻轻的吻,“问那么多,嘴巴都不带停的,就不累?” 裴清仪脸颊微红,刚刚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运动,他被男人提醒了才发觉自己精疲力竭,眼皮都快要撑不住了。 “嗯,先生晚安。” “晚安。” 沈钧看着怀中的青年倦意渐浓阖上了眼皮,用浸了温水的湿毛巾给他擦了擦身体,便把人抱在怀里睡了,一夜无梦。 --- 第二天,晨曦微露,天光乍破。 裴清仪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旁边的枕头摆放得整齐,身边的被褥也平平整整,似乎没有人来过。沈钧一贯做事缜密细致,生活细节也格外注意,每天早晨醒来就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这是个好习惯,只是,少了些人情味。 裴清仪也不知道是早上醒来看到身边皱成一团提醒他有人来过更令人失望一些,还是这样更令人失望一些。 小桃今天就端上来了小米粥和一些清淡小菜,说三爷走之前吩咐了说要做些开胃的给夫人,还絮絮叨叨地说着要是夫人觉得没胃口的话,直接跟厨房那边说一声就好,没什么麻烦的。 裴清仪稍微吃了一些,准备去看一会儿剧本,恰好,来了信息。 是池言歌。 他和池言歌交换了联系方式,但这还是池言歌第一次给他发信息。男人那端似乎很激动,开口就问他知不知道俞安的事情,还说什么真是一出好戏,终于是有人看不过眼了。 裴清仪心里纳罕,沈钧昨晚才刚跟他说起那件事,怎么会那么快就爆出来了? 他点进去微博一看,卡了一会儿,刷新之后却看到热搜上全是俞安的词条,满屏飘红。 当然,都是些不怎么好的词。 第39章 黑料 其中,#俞安黑料汇总#的这一条热搜高居榜首,后面跟了个通红的‘沸’字! 裴清仪点进去看了下,见赞评数最高的一条是一个黄v营销号发的,里面九宫格里密密麻麻地列数着俞安这些年的黑料,配文也极具有煽动力,短短几句话道尽了重点,让在娱乐圈混久了的裴清仪一眼就看出来这爆料肯定不是偶然,而是早就策划好的了。 他没有急着去问沈钧是不是他做的,便点开那九宫格的图看了看,却发现那里面的黑料居然没一个是蓄意编造抹黑的,而他知道的,都是真实事情。裴清仪给俞安当了三年的替身,知道他许多的事情不足为奇,可那个爆料人却似乎对俞安也格外了解一样,口吻很熟悉,让裴清仪不禁想猜测那个爆料的人到底是谁。 俞安并不是什么彻头彻尾的坏人,但也不算是个善人。他从小被娇惯着养大,到了二十多岁成人的年纪却依旧是任性而为,从来都只顾自己顺心,不管他人。 他身边不知道换过多少任小助理,无不都是实在是受不了他非打即骂的脾气,宁愿不拿工资也要辞职,而且,他也不止裴清仪一个替身。俞安的公司替他签了七八个替身,替身们已经不止是代替他拍一些危险和脏乱差的戏份了,更多的时候,俞安拿了高得离谱的片酬却不想自己去拍,便把所有的远景戏和动作戏都交由替身来拍,而他自己则只拍一些近景和特写的镜头,至于后期们要如何头疼他自己是通通不管的。 轧戏用替身工作态度不认真这一点,在那九宫格里自然也都提及了,那个投稿的爆料人还举例说了有一次有个年轻导演实在受不了,跟他说要拍戏就好好拍别乱用替身,到时候后期不好做,但人家导演才说了他一句呢,这个小祖宗就甩脸子走人了。然后,没多久,俞安没被撤下来,导演却被人找了谈了话。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跟导演说了什么,反正那导演之后就再也不管他用替身轧戏的事儿了,只要有俞安的戏份,只要不是太惨不忍睹都过,对他完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好言好语地伺候这,剧组里的人都啧啧称奇,说就没见过后台那么大的演员。 爆料人也说了一句‘谁让人家背后有人撑腰呢’,那个背后的人暗示的是谁估计都知道了。 而他爆料的俞安的其他的黑料也不少,例如耍大牌、对工作人员态度不好、带资进组演主角、抢别人资源和代言等等的事儿要说起来怕是九宫格都写不完。 那个爆料人只是挑了几个重要的说了,还提及了那次裴清仪做替身的时候被故意授意挨打的事儿。 爆料人并没有提到裴清仪的名字,只是浓墨重彩地说了一笔俞安平时是怎么苛待他的替身们的,说他稍有不悦就让替身们各种重拍,简直比导演还要‘严格’,然后又说有偷拍的视频为证,说俞安是故意让拍打戏的男演员去打他那个替身。爆料人很惋惜地说也不知道那个替身到底是哪儿惹到了他,最后人家走的时候都带着一身的伤走的,还见了血,却是再也没见过这个替身出现了。 爆料人说的都是真实的事情,但才更让裴清仪感到奇怪。 他虽然不知道那是谁,但只知道,那肯定不是一个人,一个人的话是不会知道俞安那么多事儿的,有些爆料甚至连裴清仪都不知道,爆料人仿佛每日生活在俞安身边,对他的事情都了若指掌。 谣言总是会被发现不少漏洞,经过时间的检验就会不攻自破,但这个爆料者说的却全是真实的事情,这就让要维护俞安的粉丝们都没法辩护,只能苍白地解释说她们不听一面之词,要等到实锤出来。 然后,博主的热评第一就放了实锤—— 一个爆料人口中的偷拍视频。 裴清仪一瞬间有点不想点开那个视频,因为知道会在那里面看到自己,他还不想没有作品的时候就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大众的眼里。但,那视频短短不到一分钟,他自然是入镜了的,不过,他入镜的全是背影。 从偷拍的角度来看,偷拍人似乎是离俞安很近,镜头正面就是青年瘦削的背影,而地上是他刚脱下来的破破烂烂的染血的戏袍,还拍到了其他人惊愕的表情。 当然,俞安骂骂咧咧的声音自然也都被录进去了。 平时在大众面前一副完美偶像人设的大明星却在视频里咒骂着替身和身边的工作人员,漂亮的五官也变得令人生厌起来,在一个小助理拉住他劝他不要激动的时候,暴怒地扬手就给了那个助理一巴掌,而那个助理挨了打却是立刻默默地退到一边,不生气也不闹,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 从始至终,裴清仪只留了一个受伤的背影,偷拍人没有拍到他的正脸,或者说他露脸的部分也许是被剪辑掉了。 有视频为证,粉丝们要洗地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不管事情真相到底是怎么样,从热评里就能看出网友们的愤怒—— “总算是看到有人扒他了,真是大快人心!我之前粉过他,还追着去了一个线下活动,当时我们顶着大太阳等了几个小时排队等签名,结果人家全程黑脸不理我们,签了几个名字就说手酸不签了,还让保安赶我们走?不得不说俞安的团队真的厉害,就这种性格居然还在娱乐圈能混得风生水起,之前还都没人爆他的黑料?啧啧,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幸好脱粉早。” “粉丝们刚刚不是还控评说造谣死ma吗?现在怎么不说了?视频都出来了打脸打得疼不疼啊?” “woc,这里面的人还真是俞安啊!天底下也没第二个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了吧?因为是颜控所以我还是他路人粉来着,现在看,怕了怕了,可不敢粉一个动不动给替身穿小鞋还打助理巴掌的人。” “啊好心疼里面的替身小哥哥啊,虽然没看到他的正脸,但只看背影就觉得会是一个高高瘦瘦挺有气质的小哥哥,但我看到视频中间看到他的肩膀那边的衣服都破了,还是红的,是被血染出来的吗?如果是真的那也太疼了吧!” “为什么要那么对人家替身啊?替身不是人吗?人家也有父母,人家父母也会心疼孩子啊!” “俞安今天刷新了我对耍大牌的认知度,以前我以为最多只是拍戏迟到早退,然后暗里挤兑一下小演员,结果,这人对其他工作人员显然是都不当人看啊。就这,那么多的大ip剧组还都抢着要他当男主,是抢着花大价钱请人来剧组里当皇帝吗?” “啧啧,别说了,人家背后有人,要拍什么不都是导演双手送上的吗?” “俞安苛待替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有个朋友以前给他当过一次临时替身,拍一场落马的戏,硬是拍了七八次才过!不是导演不给过,是人家大明星不满意,要接着拍!我的天,就算是吊着威亚。感情他觉得从那么高的马上摔下来一点都不疼的?既然那么追求完美干嘛不自己拍?我朋友最后摔得一身淤青,在家里躺了一星期还没好!也得亏是没跟他签合同,就算当替身的报酬丰厚也犯不着为了个工作丢了半条命啊,真是心疼签了合同不得不继续给他当替身的小哥哥。” 俞安一直都是国内超火的一线流量小生,粉丝基数众多,就算是看了视频有脱粉的但还是存在不少护着他的粉丝,纷纷说些墙倒众人推的话,质问为什么之前没一个人说俞安的黑料,而忽然一夜之间就有了各种爆料,说肯定是有人蓄意要搞俞安,是红眼怪嫉妒。 对于这些有实锤却装瞎看不到的粉丝们,只能说看戏的网友们的基数还是要比粉丝多得多,没多久就把这种论调给压下去,把粉丝和正主都嘲了个遍。 “说什么为什么之前没人敢放,那是没人敢放吗?放了您能不删吗?有关他的黑料其实一直都有,吃瓜群众表示吃到过不少。但是,那些帖子无一例外过不了几天都被删了!能说什么,只能说人家背后的人牛逼呗。” “行行行,粉丝说的都对,我们都是嫉妒你家轧戏用替身不背台词喊123456的任性小天王的红眼怪,请粉丝们和你们爱甩人耳光的暴力怪独自美丽,不要来玷污无聊群众们的眼睛了。” “我看出来了,是有人要搞俞安,嗯,加我一份。” “也加我一份。” “加一。” …… 诸如这些评论们看下来,裴清仪发现网上的舆论几乎是一边倒,平时俞安基数众多的粉丝们虽然也在尽力维护他,却如同螳臂当车,几乎没什么用处。 大众其实对以俞安为代表的没什么演技却天天霸屏的流量小生们早就不耐烦了,但却碍着粉丝们没法在网上吐槽个痛快,担心被粉丝们追着骂,就算是有的性格烈的不怕这些,也嫌麻烦,以至于人们平时看到的全是吹捧俞安的论调,几乎以为没人是不喜欢他的。 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俞安最近拍的几部剧口碑都不怎么好,粉丝们却闭眼吹说那靠配音拯救的演技好,只要有人有不同的意见就去撕,弄得许多其他当红小生们的粉丝都早就看不惯他们家了。 而俞安前段时间又宣布了和沈家大少爷沈明恪定婚的事情,他即将要嫁入豪门,豪门的八卦又是吃瓜群众们最爱看的,要是豪门的大少奶奶德不配位那就是更令人津津乐道了,俞安无形中又踩了一部分仇富的人的雷,凡是点进有关他的词条一看,几乎全是在嘲讽他的。 第40章 揣测 裴清仪可不知道现在俞安的公关团队会忙成什么样子,他只想去问问沈钧这一切是不是他做的。 男人已经早早地去了公司了,裴清仪便给他打了个电话,没等多久,就听到了那端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 沈钧在电话里传来的时候带些压低的缱绻,问他,“喂,清仪,打电话过来做什么?大早上的就想先生了么?” 裴清仪脸颊红了些,靠近听筒的耳朵尖发烫,细声说,“嗳,不是。我有正经事儿要问您。” “嗯,说吧。” “俞安今天就被人爆出黑料了,而且那爆料人来势汹汹,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我想知道,这些是您做的么?”裴清仪想来想去,只觉得最可能是沈钧,毕竟他昨天才跟自己说了这件事儿,只是裴清仪觉得有点快。 意外的是,沈钧那边也有些惊讶,“哦,那么快么?” “不是您?” “我说过我不会亲自下场的,要不然被大哥大嫂或者爸妈知道了,我可少不了一顿罚了。”男人低笑一声,说,“有人心甘情愿替我去做的,你放心好了。” 裴清仪皱了皱眉,声音依旧柔和,“是谁?” “你们也见过面的。不过你不必知道是谁了,只要看着结果就好。” “……” 裴清仪本来在听到有人替他去做的时候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再联想到最近见过面的,那不就是那位林先生了么。 青年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尖绷成青白的一团,在听到男人再一遍询问的声音时才意识过来,问,“嗯、怎么?” “想什么呢?刚刚喊你都没听到。” 沈钧听到他那端忽然沉默,便问他。 “没什么。”裴清仪轻声回着,但那颗心已经沉下来了。 “今晚我有事情处理,就睡在公司了,你不用等我,自己早点睡。” 沈钧的声音温柔平静,如潺潺的流水缓缓淌过,以往,裴清仪总会迷恋他的声音而把他说的每一个儿字都在心里珍而重之地过上一遍,但这次,男人之后说的那些体贴安抚的话他却都听不进去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今晚又不会回来了。 裴清仪知道自己这些无端的猜测也许对沈钧不够公平,或许,沈钧和那位林先生只是和平分手,到现在也只是做朋友呢? 但想到那位林先生看他时暗暗较量的敌意目光和沈钧这几天越来越晚的回家时间,裴清仪就觉得心头压抑得要喘不过气来,他都快被这些猜测给压疯了! 段月的话像是警钟,时时敲响在他心头。 段姐姐是自幼就看他长大的,裴清仪对段月很信任,也知道段月不是信口胡说的人,她要那么说来提醒自己肯定是有依据的。 裴清仪发觉自己这段时间似乎被男人的温柔浸得太脆弱了,他像是被雄鹰护在身下的雏鸟,怕被沈钧抛弃,怕自己在沈钧心里没有那么重要,更怕沈钧爱得从头到尾都是另一个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依赖一个人了。 裴清仪生性温柔平和,那是家教使然,令人纵使格外愤怒的时候也不失仪态,但他本身却不是被养在温室里的花木。 这么多年,谁也没帮过他,他一直是靠自己走到现在的,如今也是,他早就千疮百孔,拥有足够坚固的心防了。 沈钧说自己不够信任他? 裴清仪在心里苦笑,他真的是不敢再轻易地信任何人了。 他曾经全心全意地信任过沈明恪,却因此荒废了三年时光,所有的真心都被肆意践踏,直至一丝不剩。而如今对沈钧也是,裴清仪也想将那颗热腾腾还在颤动的心完全地交付给他,期望他能珍惜保管,却怕他转手把这颗心丢到一边,弃之若履。 那颗心已经碎过一次了,满是伤痕,再也经不起第二次的摧残了。 裴清仪坐了一会儿,等到小桃来喊的时候才意识到要去老夫人那儿了。 在去给老夫人老爷子请安的时候,他并没有见到沈明恪。范淑文说恪儿有事情忙,托他们来给祖父祖母问安,自己就不过来了,而裴清仪也知道他大概在忙什么。 裴清仪都知道了俞安发生的事情,沈明恪估计也是一大早就知道了吧。 裴清仪看老爷子和老夫人都还是平常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那个未过门的‘大少奶奶’身上发生的事情,范淑文平时每次来请安的时候都会提上一嘴俞安,在老夫人面前为他说好话,好让他早点嫁进来遂了沈明恪的心愿,但今天却是绝口不提,老夫人偶尔问了一句也是含含糊糊地说俞安一切都好,还在拍戏呢。 老夫人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说了声家里刚请了外面的名厨,让他们晚上都过来自己这边吃饭。 裴清仪跟老夫人说了沈钧今晚不回来了,老夫人却是第一反应开始安慰起裴清仪,拉着他的手说沈钧最近工作忙回来得晚,是沈钧的不是,要沈钧等忙完了工作就带他出去补上蜜月,总不能亏待了他。 对于这个年纪和自己祖母相当的老夫人,裴清仪一直是当亲人看待的,老夫人对他太好了,总是让他想起自己的祖母。 青年弥漫着阴霾的心里悄悄渗进一丝阳光,裴清仪覆上那双苍老却温暖的手,笑着说他知道体谅先生的,自己在家里待着也没什么关系。 他刚拍过了定妆照,距离长情的戏份开拍还有几天,这几天来裴清仪一直都是闲着的,便陪着老夫人一起说说话,帮她用蝇头小楷誊抄佛经。 老夫人惊喜地夸他字写得好,问他有没有练过,而裴清仪语焉不详地说曾经学过一点,再多的就不说了。 他不愿意提起自己以前的往事,这一点沈钧,包括沈家的人都意识到了,所以也都心照不宣地不去追问,老夫人只是夸了他几句便没再继续问下去了。 天色渐晚,沈明烟最早到了老夫人房里,小跑着扑到老夫人的怀里,缠着祖母问她今晚做什么好吃的。 老夫人差点儿被她扑倒,幸好是裴清仪在旁边伸手扶住了她肩才没往后仰倒,老夫人也不生气,只是笑着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尖,“毛毛躁躁地,要是一直这性子怎么得了,你看还有人敢娶你么?多跟你小婶婶学学,做事端正沉稳些。” 沈明烟吐了吐舌头,“我可跟小婶婶学不来,小婶婶能陪你抄佛经抄一下午,我是坐在椅子上十分钟就不耐烦了。” “你呀!”老夫人素来喜欢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孙女,不免偏爱了些,并不计较,反而心中欢喜更添了几分。 老夫人看到只是她一个人来了,便问她,“你爸妈和哥哥呢?他们还没来么?” “来了来了,都在后面呢,我跑得快就先来见祖母了!”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女佣们称呼大爷大奶奶的声音,随即,沈锋和范淑文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给老夫人问安,沈明恪自然也跟在他们身后,说了声祖母好。 平日里张扬肆意的青年今天却看起来怏怏地,连笑都勉强,没笑出那颗尖尖的虎牙,眉宇间凝着一股暴躁的郁气,显然是和某人吵架了。 沈明恪今天过得并不顺心,他一大早就被俞安的电话吵醒了。 对方之前还在跟他冷战,在剧组外那次闹别扭摔车门走了之后就再没理过他,但他今天出了事儿却还是来找自己解决,沈明恪都不知道俞安把他当什么了,有事儿了就来找他,没事儿的时候就晾着他吗? 沈明恪也是从小被范淑文溺爱着长大没吃过什么亏的,本来不想服软,但俞安在电话那头实在是哭得有点惨,沈明恪心软了就安慰他说自己会解决的,让他先放下心。然后,等他赶到俞安住的高级公寓去问清楚事情缘由的时候,才发现是事情并没有俞安电话那头说的那么简单。 要说那些爆料人说出来的黑料,其实沈明恪也知道一些,只是惊讶那些居然全是真的,这让他想从谣言这一方面下手都不得,而再看了看那个被偷拍的视频,沈明恪却也是愣住了。 他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视频,视频里,那个清瘦的青年虽然只入镜了背影,但他却是不会认错的,毕竟那是曾在自己身边三年多的枕边人,怎么都还有点感情。 当沈明恪看到那视频里被血染透的破烂戏服的时候,都不禁微张着唇,攥紧了拳头,俞安之前一直说自己只是让人轻轻打了他几下,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轻轻地打? 他当场就问了俞安,但俞安却又来指责他关心裴清仪,似乎沈明恪只是问了一句他怎么打得那么重就是关心裴清仪而不关心俞安了,身旁的戴璇还在一直轻描淡写地说俞安也只是一时气急,说沈明恪也知道他的脾气,劝他还是好好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网上的舆论发酵到他们公司都控制不了的地步了。 沈明恪是知道俞安脾气不好的,他能忍耐俞安的脾气是知道他本性其实并不坏,只是性格差而已,可是那视频里歇斯底里的声音、那怨毒阴狠的表情,却让那张漂亮的脸都大打折扣,看起来面目狰狞。 沈明恪想不通俞安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明明他第一眼见到俞安的时候,他还只有十六岁。 那个十六岁出道就敢泼制片方红酒的小小少年高傲精致,脾气极大,像只开了屏的孔雀,让沈明恪见了一眼就再也没忘掉。从那之后几年里都愿意捧着他,护着他,让他在那污浊不堪的娱乐圈里始终没受过任何人的气,那么多年下去都还依旧干净漂亮。 沈明恪的心在看到那视频的时候就冷了,而俞安和戴璇却一直试图掩盖这件事情。 沈明恪在等着俞安说一句他自己知道错了,说以后不会再这样欺负别人了,但他等了很久,俞安只是一直在说他打裴清仪几下根本没设么问题,只是那些无聊网友在高潮,沈明恪对他更加失望了。 那张漂亮高傲的少年的脸似乎在破碎,分崩离析,而模糊的碎片里浮现出的却是另一个人的模样。 他总是那样温柔又悲伤地看着自己,眷恋不舍,却最决绝,在那晚之后就发了结束那段关系的短信,之后再也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沈明恪陡然意识到自己总是忽略那个人,那个人似乎吃过太多苦了,就连他自己,也从来没给过他任何关怀。 【作者有话说:鱼:当一个男人对另一个人愧疚、怜惜并渴望再度亲近他的时候,就离无可救药地爱上他的地步不远了。 某人:你没谈过恋爱说起来爱情倒是一套一套的。 恼羞成怒的鱼:闭嘴嘴! p:三爷不渣,真的,不要骂他了,本文只有一个替身梗,那就是渣攻的替身梗。】 第41章 分手吧 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入座了,沈明烟和裴清仪坐在沈母旁边,沈明烟缠着沈母,看着女佣们端上来的各色菜肴,眼睛亮了亮,“祖母,这就是您说的刚请回来的大厨做的么?哎,怎么还有几道菜有辣椒的呀,祖母您不是不吃辣的吗?” 女佣们端进来的大多都是清淡的菜色,其中却也夹杂了几盘红通通的浇着辣油的菜肴,看着有些突兀。 老夫人笑着看向一旁郁郁的沈明恪,道,“是你哥喜欢吃辣,所以就让厨子做了几道……” “……谢谢祖母。” 沈明恪有些惊讶,压抑的心情得到了些许缓解,问,“祖母您还知道我的口味么?” “不是,是清仪说的。他说你喜欢吃辣的,就让后厨多做了几道辣菜,免得到时候不合你胃口。”老夫人说着,感慨道,“这孩子,总是那么心细,别看他平时默不作声地,但心里谁都想着呢。” “……” 沈明恪顿时觉得有些食不知味,他不自觉看向坐在另一端的裴清仪,但裴清仪却从头到尾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边吃饭,不时给沈母剔一剔鱼骨,再递给吃得嘴角沾上油渍的沈明烟一条手帕。 他确实是,那样贴心的一个人,沈明恪想。 沈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大家子人的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只有年纪尚轻的沈明烟不时跟沈母谈起来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逗得沈母眼角的细纹都挤成了一堆,笑着说让她专心吃饭,别噎到了。 “奶奶,您是不知道我小叔叔身边那个助理哦,真的是跟个机器人一样!我上次要去逛街找不到人拎包,就临时找他跟我去了嘛,结果我问他试穿的衣服好看不好看的时候他全程都是一句‘看您心意’,简直太敷衍了!还总是那种职业假笑,您知道吧?那种一看就很假很假的笑,根本就不是真心想给我拎包的!” 饭后,佣人们送来茶水点心,大家都聚在一起说说话,沈明烟想起前段时间在沈钧那个姓严的助理那里吃的瘪,便迫不及待在沈母面前抱怨,“也不知道我小叔怎么教他的,什么人嘛,没一点儿人情味儿!” 沈母摇摇头,宠溺地看她,“说什么呢?人家小严我也见过,就是你小叔身边那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吧?小伙子挺好的,人家可是海外名校毕业的博士生,给你小叔做助理都是大材小用了,还能去陪你逛街拎包么?你这丫头也真是。” “我不管,既然陪我去了就不能敷衍!”沈明烟哼了一声,眼见告状不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心下已经想好无数种办法折腾那个敷衍自己的小助理了。 沈母看向从一开始就没怎么说过话的沈明恪,注意到他今天格外沉默,不太像他的性格,关切地问他,“明恪,怎么了?心情不好么?今天就没怎么听你说话呢。” 沈明恪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没什么,只是外面有点事儿糟心。” “是跟小俞吵架了?” 沈母也是年轻过的,看他这样子不像是为公事烦心,更像是情债,便耐心地宽解他说,“我和你爷爷到现在也经常吵呢,嗳,两个都过了大半辈子了快入土的人了还吵,说出来也是好笑。不过,你问问你爷爷,我们俩哪次吵过之后不是第二天就和好的?你们小情侣之间也是,没有隔夜仇的,好好说开了去给人去赔礼道歉,就成了。” 沈父寡言少语,本来在旁喝着茶听他们谈天,忽然听沈母聊到了自己,面色有些不自然,清咳一声,声音肃然,道,“哪里吵过?你不要跟小辈们说这些事情。” 沈母只是低头抿了一口茶,笑而不语。 范淑文想把话题转到其他方面去,以免一会儿再提到俞安,便笑说,“妈您可别说了,再说下去爸就不好意思了。” “嗳——” 沈父站起来就往外走,“我去书房了,你们聊。” 沈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俊不禁,等他彻底走了之后才低声对众人道,“老头子要面子的,别管他。” 众人哄笑,但只有沈明恪依旧笑得有些勉强。 他虽然生活在深宅大院里,在感情关系最复杂的豪门中出生,但从小在身边见的却都是恩恩爱爱的夫妻,他的祖母祖父是,二叔和二婶也是,都是从一而终夫妻俩和和美美地过着日子,只有沈明恪的父母的感情之间没有那么和谐。 范淑文和沈锋的感情以前也一直都很好的,但自从沈锋在外面领回来一个小女孩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就算再大度的女人,养着丈夫在外面搞外遇出来的私生女也会心存芥蒂,更何况范家本来就是大家族,范家最小的小姐心气也高,一直都无法忍耐这个私生女的存在,不过是为了维持表面的客气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夫妻俩的感情是怎么也回不去了。他的父母现在最多也就是相敬如宾,双方早已经分房睡了,沈明恪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看透了父母之间如同折磨的婚姻,也不想自己以后步入父亲的后尘。 他在之前一直都在构想俞安嫁给他之后的样子,就连他们以后要生几个孩子都想好了,但现在,之前那些幼稚的想法却变得有点可笑。 沈明恪发现自己再想起俞安的时候,那份心动不知什么时候都被这段感情里的猜疑和烦躁给磨光了,他已经不想再去忍耐俞安的小脾气了,也疲于为他收拾一个又一个烂摊子,然后两人只要吵架不论对错总是他做第一个妥协的人。 一想到娶了他之后,这样每次向他赔礼道歉收拾烂摊子的日子还有几十年,沈明恪就打了退堂鼓。 他在心里想了无数个理由,因为自己无法忍受俞安的脾气、不想再娇惯他的任性,也看不惯他的做法,所以才不想再娶他,但千说万说,他给自己想了那么多要和俞安分开的理由,到最后,也只有一条—— 他的心变了。 要是换了以前的俞安,无论俞安做什么他都能接受,但现在这个恶毒自大的人却不是他曾经爱过的那个纯净的少年了。 他现在为之心动的,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他早就抛弃过的人…… 俞安再打来电话的时候,是在深夜。 那端的青年声音哑哑地,不知道是跟助理和经纪人发了多少通脾气才把嗓子喊成这样的,沈明恪接了他的电话,静静地听着他在那端愤怒地咒骂那些多事的网友、抱怨他的团队公关做的不够好,没能给他好好处理问题,害他一直被骂。 沈明恪听他说了好久,都是无止境的负面情绪,他感觉自己好像是俞安的一个垃圾桶,专门来负责接受他的所有反面情绪。 “就这些?你没有别的要说的了么?” 沈明恪从上午的时候跟他不欢而散,到现在,其实还是在等他一句软话。 毕竟是这几年都捧在掌心里护着的人,要断,不啻于先断一臂,他有些希望俞安能服软,在舆论压力下能意识到是自己做错了,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一味地辩解,甚至觉得跟他作对的人都应该去死。也许那样的话,他还会跟他再继续下去这段感情。 但是,俞安没有。 俞安听到他的话之后却更生气了,反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被人骂了一整天了还要我说什么?沈明恪,你到底靠不靠谱啊,快点给我找人把这件事儿压下去啊!真想撕烂那些无聊网友们的嘴,一天到晚地烦不烦?!” “……” 沈明恪在心里苦笑一声,然后喊他,“小俞。” “什么?” “我们分手吧。” 俞安那端愣了一秒,声音猛地拔高,“沈明恪,你说什么呢?” “我说,我们分手,我不想再给你收拾烂摊子了。”沈明恪以为自己会心软,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感到如释重负,他心中没有什么波动,反而很平静。 “明恪……”青年的声音有些颤抖,从听筒里传来的时候带些哭腔,他终于知道怕了,“你别胡说好不好,我、我没说你不靠谱的意思。” 俞安怎么也没想到说着说着沈明恪会忽然提分手,他今天被戴璇和公司高层训了一整天,说他平时行事太嚣张所以才给人留下了那么多把柄,而当他再看到网上那些铺天盖地黑他的言论的时候,气都快气死了,所以只是想跟沈明恪发泄一下心里的怨气,希望他安慰一下自己。 但沈明恪却说了分手。 分手这个词,以前都是俞安提的,他不知道自己提过多少遍了,每次心情不好就会跟沈明恪说分手,但沈明恪总是会耐心又温柔地把他哄回来。 这是沈明恪第一次说分手,俞安意识到他不是开玩笑,心里慌了,“你说话啊!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网上那些黑我的人有多多,我是心情不好,所以才……你、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分手这种话也不要说了,我以后都改,明恪,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呜呜……” 沈明恪听着他那段抽抽搭搭的哭泣的声音,有些心软,但他知道,俞安的服软也只是一时而已。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等他没有事情来求自己的时候,又是一样的趾高气昂,也同样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并为之做出改变。 “对不起,你说得对,我还是喜欢裴清仪。所以,我们还是断了吧。”沈明恪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彼此都沉默了几秒,随即,沈明恪听到了俞安几乎有些破音的声音—— “沈明恪!你疯了?他、他现在是你叔叔的妻子!你……” 【作者有话说:感谢@臻的鹦鹉螺 @淇清清的三叶虫*2 @施泽澜的狗粮 @唐岁的三叶虫 @艺海拾贝的三叶虫 @笑容好看的三叶虫 @何莫白的三叶虫】 第42章 不能触碰的人 沈明恪不喜欢他刻意在自己面前提醒他裴清仪的身份,声音一下子冷了起来,“我知道,你不用告诉我。” “那你还……”青年的声音哽咽着几乎要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地,带着鼻音的哭腔挽留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呜呜呜……沈明恪,我从十六岁开始跟你,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别被他骗了,他心机深着呢。肯定,肯定是我不在沈家的时候他又勾引你了对不对?我难道不比他好看吗?你怎么能去找他……” 俞安说到底也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没经过多少风浪,这是沈明恪第一次不再把他护在怀里耐心安慰的时候,他一下子慌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怎么都止不住,呜咽着求沈明恪把刚刚那句话收回。 “明恪,我只剩你了啊!戴姐说这次事儿闹得太大了,那视频也没办法撤下来,我们公司都准备要雪藏我了,你怎么可以在这时候抛弃我?你怎么可以……” 俞安声声沙哑的指责和挽留听在沈明恪心里也不好受,俞安说的没错,他从十六岁出道开始就跟了自己,期间就算分分合合也没跟别人谈过,算是对得起他了。 只是,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不想再继续和他交往下去了就是不想了,沈明恪也不会为了一时的恻隐之心而一直欺骗自己。 “对不起。” 年轻人还是再次道了一声歉,声音里没有丝毫波动,“你的事情我会尽量压下去的,还有关于你们公司要雪藏你的事情我也会帮你去说话,就算你们公司下定决心要冷藏你了,我也可以给你投资开工作室。那部《何处长安》的剧你也可以继续演下去,不用担心被换角,我会跟导演和制片方交涉的,这些,是我能为你做的所有事情了,如果你还想要什么就跟我提,我尽量都满足你。” 他不会吝惜对俞安的补偿,就算是不再娶他进沈家也足够让他富裕安稳地过一辈子,也算是,自己对这四年来感情波折最后的交代。 俞安的哭渐渐地止住了,他只觉得冷,铺天盖地的冷。 俞安忽然意识到现在不是他和沈明恪吵架之后、他说几句软话或者哭一哭就能解决问题的了。沈明恪已经在安排他的后路了,连要给他钱开工作室的事情都想好了。 “你是要彻底甩开我了,是吗?” 俞安的心慢慢地寒了下来,泪也止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滴,声音颤抖,“就因为我现在被千夫所指?因为我名声不好了,所以我配不上你了,你就不要我了。” “……” 沈明恪苦笑一声,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沉沉叹了口气,“小俞,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说过了,是我自己的问题,和你没关系。明天我会和戴姐联系的,然后为你商量一下以后的这些事情,时间不早了,你先睡吧。” “明恪——” 俞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无力地伏在床边,瘫倒在地上,连自己一直的洁癖都不顾了,一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握着手机,白皙手背上青筋毕现,求他,“你别这样,明恪哥哥,你别呜呜呜呜……” 那端的哭声还在继续,沈明恪狠了狠心,把电话挂掉了。 没有几秒,俞安的号码便打了过来,沈明恪看着那个来电显示,任由专属于俞安的铃声响了将近十来秒才第一次挂掉俞安的电话,然后,将那个电话拉进黑名单,彻底删除。 他做完这一切,却并不解脱。沈明恪看着常年挂在自己通讯录顶端的那个人忽然消失不见了,心头怅然若失,依旧有一大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不止是要如何安置俞安的问题,更是,他要怎么对待裴清仪。 俞安反复的逼问和怀疑终于让他认清了,是,他是喜欢上了裴清仪。 多么可悲,在裴清仪嫁给了他小叔之后他才看到了裴清仪的好。以前是他不懂珍惜,知道不论自己做什么,裴清仪总是会陪在他身边的,只要自己勾一勾手指他就就会过来。但,现在不一样了,裴清仪成了他不能触碰的人。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他时时刻刻地煎熬着你,让人心尖发痒,却无可奈何。 沈明恪想起自家小叔的模样,犹有些胆寒,不敢去想要是被他发现自己对裴清仪的情愫时是什么样子,但感情总是控制不住,越是控制自己不去想,却越像是野蛮生长的藤蔓,无处不至。 今夜,无人安眠,俞安不是,沈明恪更不是。 网络上关于俞安的黑料已经挂在热搜上一整天了,虽然那些黑热搜期间被他的公司花大价钱撤下来过,但后来又被顶上去了,或者说,是被他的仇家们花钱买上去的。 俞安出道这几年,有谁没得罪过呢? 从制片方导演到其他和他同龄的男女演员,很多都早就看不惯他曾经嚣张高傲的行事了,只是都碍着沈家的面子没有去找他麻烦。而现在,他的黑料挂了一整天那位沈家大少爷却都没有要来为自己的未婚妻解决的意思,许多人都敏感地察觉到也许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悄然变质了,自然就各显神通,要报一报昔日被欺压的仇。 俞安出道四年,而且从出道到现在几乎接的全是男主戏,又有那么多资本愿意和沈家交好而捧他,吸引的粉丝们自然不算少,光他的微博就有八千多万的粉丝。 而这八千万的粉丝就算有些看到实锤心灰意冷脱粉了,但依旧有大部分粉丝都留下了,大粉和后援会们迅速开始组织控评,想要扭转舆论—— “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你们了解吗?你们认识俞安这个人吗?如果不认识为什么就说他人品低劣呢?就凭借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被恶意剪辑的视频?能不能有点脑子啊。” “人家得罪你们什么了?他被爆出黑料你们就那么开心嘛?那么多人一副弹冠相庆的样子看着就令人作呕!” “真是心寒了,如果你们喜欢的人被这样铺天盖地地黑你们会怎么样?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我家小鱼实惨,无缘无故地就被黑,给出场费了吗?” 然而粉丝们的控评在平时也许很有效,但现在,这场吃瓜盛宴显然在一直升级,要演变成国民性的娱乐新闻了。毕竟,和豪门挂上钩的负面新闻影响力都不会小。 立刻就有网友反驳道,“别别别,什么叫无缘无故地被黑,你们简直是众望所归啊!不要谦虚!” “你们黑其他小花小生,骂人家不配给你们家小俞提鞋的时候给人家明星们出场费了吗?做人不能太双标,许你们家到处仗势欺人,就不许大家痛打落水狗了,简直没有道理呀。” “嗐!什么道理?他们家是俞安就是唯一信仰,只要是对俞安不好的全是恶臭路人,应该被消灭的那种,也不知道粉丝都是怎么想的,看见实锤了还能继续喜欢这种没有素质的人。” “就算是视频被剪辑了,那里面的人就不是俞安了?天底下没有第二张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了吧?毕竟这可是你们吹的你们家小俞美颜盛世,颜值第一,世所仅有噢。难道他没咒骂工作人员没有甩助理耳光?难道他没有指使男演员故意去打自己看不顺眼的替身?宁们可别说是你们正主是被下降头了,啧啧,咱长着眼睛可不能装瞎呀。” “你们心疼俞安?就不许我们心疼人家替身小哥哥和被打的助理了?都是爹生娘养的谁比谁高贵了?” “嗨呀,别说了别说了,人家可是沈家未来的大少奶奶,小心人家生气了一个个地把你们揪出来扇耳光哦。” “就他还想嫁进去沈家?做梦吧!” “闹闹闹,继续闹,大家都把这事儿闹大了让资本也没法压下去!看看他这个大少奶奶还能不能当得了了!” “就是,事情闹到了不怕沈家不知道,我就不信他还能嫁得进去!” -- 一夕之间,俞安成了人人喊打的劣迹艺人的代表。 其实,哪里是只有看了视频和黑料对他反感的路人们在揪着他不放呢?很大一部分都是不想让他嫁进沈家的背后势力。 沈家的大少爷可是很多人盯着的香饽饽,别说是娱乐圈的那些年纪轻长得好看的明星们了时时刻刻念着了,就连政商圈的名流世家也不乏有许多想跟沈家联姻的,俞安这一个人自然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 昔日是沈明恪护着他所以没人动他,可一旦沈明恪没有要护着他的意思了,下死手想把他名声搞臭永不翻身的可多着呢。 这种猜测在八卦贴里自然也都会出现,但也大多也没几个同情他的,都是在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但凡是俞安收敛点平时别那么嚣张,也不会得罪那么多人,而不是像现在不知道多少人想让他凉透’。 俞安闭门不见任何人,连戴璇都打不进他的电话,只能和公司商量着登上俞安的账号发了一个道歉声明。不用说,道歉声明自然又是被骂了几万条,但至少,俞安掉粉没有掉得太厉害,只是掉了一百万左右的粉,数据上看着不是太糟,可谁知路人缘要下降多少呢? 裴清仪自然是一直在关注着这件事情的,自从池言歌让他去看的时候,他就时不时地会去看一看事件的最新发展,然后,心平气和地享受着这一场局慢慢收尾的***。 他不是个好人,至少,不是一个彻底善良的人,当他讨厌的人遭殃的时候,他不会产生任何同情的情绪,而只会感到心情愉悦。 谁规定一个人必须要做一个彻头彻尾善良的人呢?裴清仪想。 他也曾事事为别人考虑过,悲人之悲,念人之念,可是,谁来同情他呢。 裴清仪看着那些说要把事情闹大让沈家知道不让俞安进门的舆论,嘴角勾起一点弧度,然后,拨出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听筒里传来了甜甜的女孩子的声音,女孩子声线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像是将要做什么好玩的事情,嘻嘻笑道,“小婶婶小婶婶!可以了吗?我可都快憋不住了,到底做不做呀?” “时机到了,你说呢?”裴清仪问她,嘴角弧度浅浅,但眼底却并无一丝笑意。 【作者有话说:p: 1.小婶婶是黑心莲一朵,手段多着呢。 2.沈明恪也是真的渣,连续渣了两个人了,俞安其实也是真的喜欢他的,不只是为了他的地位和钱。 3.前期写报仇打脸,然后写三爷和小婶婶的感情发展,所以别急别急,等彻彻底底虐了渣攻和俞安之后才是三爷真正要出场挑重头戏的时候。 】 第43章 老夫人的质问 网友们都想到的事情,他怎么会想不到呢?裴清仪也不愿意在这院子里再看到那个人,免得以后糟心。 沈明烟在俞安出事的当天就兴致勃勃地来找他,说她爷爷奶奶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再让俞安进门了。小姑娘说,俞安那时候跟着她哥回家的时候不是把所有事儿都推到那个男演员身上了吗?但是有视频为证,看他还怎么辩解,只要她去把视频拿到她祖母面前一看,俞安就别想再嫁进来当最后一条后路了。 然而,裴清仪却没急着让她这么做,他在慢慢等待舆论发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沈明烟要是直接去给她祖母看那条视频的话,她家里人肯定不会乐意的,即使不会罚她什么但在心里也会悄悄记着,尤其是她那个一直对她就冷淡的‘母亲’,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她呢。 老夫人有几个从年轻时就结交的世家夫人们,老夫人到现在也经常会请她们来沈家一起说说话谈谈心,而今天,就是老夫人请那些夫人们到沈家喝茶叙旧的时候。 沈明烟以往就经常陪着老夫人和那些夫人们说话,她聪明又懂事,在那些夫人们之间很受喜爱,到时候再给某位爱嚼舌根的夫人不经意透露一下现在网上疯传的消息,那一切的事情就都是坐享其成了。 老夫人虽然平时待人慈和温善,但对于涉及到影响沈家名誉的事情可从来都是从严处理的。 沈明烟说这事儿包在她身上了,她可乐得做这么一个‘落井下石’的人,好过以后俞安要是真的嫁了进来她还得天天跟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沈明烟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不能让那小明星嫁进来,要不然,她不得烦死? 挂掉了电话,裴清仪便静心等待着沈明烟那边传来的捷讯,把沈钧明日要穿的衣服都铺好细心熨烫,然后叠好放在一旁,等着他回来。 然而,沈明烟的动作显然比他想象得要快,沈钧还没回来,他就先被老夫人叫去了。 赶到老夫人房里,裴清仪一进门就见到沈母泪眼婆娑,沈明烟正在一旁给她递帕子抹泪。 老夫人看到裴清仪又是心疼又是气他当时没跟自己说实话,拉着青年的手就问他还有没有受其他的欺负。 裴清仪知道老夫人这是已经知道那些事情了,故作不知,还惊讶地问老夫人说的是什么事情,沈明烟嘴快地把所有事儿都说了出来,说奶奶都知道了,说小婶婶别再瞒着了。 老夫人气得嘴唇颤抖,问他,“除了那视频上的事儿?还有什么?都说给妈听,妈给你解决!” 裴清仪反握着老夫人温暖的手,摇摇头,说,“都过去了。” “傻孩子。” 沈母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这事儿要不是那些夫人主动找她要她注意着点考核孙媳妇的人品,别什么都任着小辈们胡来的时候她才知道的。老夫人是最重声誉的人,听到俞安那事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而自己却全然不知的时候,都差点气得晕过去。 再联想到上次沈明恪母子过来吃晚饭时的异样情绪,老夫人就明白过来了,合着他们这是都知道了就故意瞒着自己呢。要不是她那些老姐妹们跟她说了,她居然还不知道! “奶奶,您别气了,早点看清那小明星是什么人不是件好事儿嘛,免得以后他嫁进来再做出败坏我们沈家名声的事情。” 沈明烟在一旁煽风点火地安慰老夫人,给她递过去一杯温茶,“您先喝点茶顺顺气吧,等我哥回来,您再好好地跟他说一说这件事儿。”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许那个人嫁进我们沈家来,谁都不能答应!” 老夫人用手背推了推茶盏,没有接那杯茶,掷地有声,声音中带着掩不住的怒气,“还没嫁进来就出这种事儿,要嫁进来可怎么得了,我们沈家的人都快被他给丢光了!” 她心疼裴清仪,“你这孩子,怎么当时的时候不说清楚呢,我只是看那条视频都看出来他对你态度不好了,当时你居然也不说。嗳,可真是……” 沈母也看到了俞安对替身们一贯不好的黑料,虽然不知道事情到底是不是属实,但联想到那视频里俞安对着青年大吼大叫的模样就知道俞安肯定也不是什么善待身边替身的人。亏得上次他还装得那么温顺良善,自己都差点被他骗过去了。 裴清仪轻声说,“当时大哥大嫂都在,我说的话岂不是拂了他们的面子。” “你总是为别人想,人家可想了你了没?”老夫人叹了口气,皱眉道,“但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清仪,你上次应该在他们走了之后跟我说清楚的。” “可是,大少爷喜欢他,我总不能……” 青年低下头,面露为难,全然是心有悲戚却又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模样,“妈,您就别管这事儿了。”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沈母的火气又上来了,自然,这火气不是对着裴清仪。 “莲映,去,把大少爷给我找来!他要是不在他们长房屋里,就等着,等到他回来为止。”老夫人发话了。 “妈……” 裴清仪苦笑一声,拿起刚刚老夫人推走的那杯茶,道,“算了,我去再给您再沏一杯热茶。” “嗯。” 老夫人微微颔首,看着青年的背影就忍不住想起那视频里满是伤痕和血的样子,眉头攒着抚也抚不平。 她只当裴清仪脾气太好了,就算别人欺负他也都是忍着,为了顾全大局宁愿委屈自己,老夫人心里担心,也交代沈明烟多顾着点她小婶婶。 沈明烟满口答应着,说,“奶奶您就放心吧,以后有我在,谁都欺负不了小婶婶。小婶婶不愿意当坏人,那我就来当这个坏人嘛。” 说着,又道,“奶奶,我现在可要走了噢,您也千万别跟我哥和我爸妈说我今天下午在这儿呢。要不然,我哥得以为是我把这事儿泄露出去的呢!” “你呀,嗳……”老夫人知她在她家里难做,叹口气,“回去吧,明烟,奶奶不会把你说出去的。” “谢谢奶奶!” 女孩儿明媚的笑容看在老夫人眼里,又是百感交集。 沈明烟算着时间,她在和他哥正好撞个碰面之前还能跟裴清仪说说话,便走到一侧的茶室,裴清仪正在那里沏茶,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指执着茶具的模样很是好看。 “小婶婶,我今天这功劳可不小吧?”她来邀功。 “嗯。” 裴清仪朝她绽开笑容,“所以呢?想来找我要些什么?” “哎,别把我们的关系说成那么简单的合作关系好不好!我们是革命友谊!是共同奋战的战友!就不能想想我这次可能是无偿为你做事儿的吗?” 青年嘴角笑容更深,说,“好好好。那你说,我能为你这个小战友做些什么?尽管来提。” “不需要太多啦,只要,小婶婶您在我奶奶面前多跟她卖卖惨,说我在家里过得多么多么不好呀,什么寄人篱下的词儿都给我用上,能赚的我奶奶眼泪最好了。然后让我奶奶把我接过来跟她住,我可不想再跟我爸妈一起住了,成天受气!” 裴清仪听她说,也忍不住问他,“你和家里的关系就那么不好么?” 沈明烟牵起一丝自嘲的笑,“您说呢?能好到哪儿去。” 她爸平时就喜欢鼓捣那些文物书画,不怎么管她,家里全是范淑文在管事儿,范淑文对她也一向是严格得要命,跟他哥一比,呵,完全区别对待。沈明烟在他们家里除了有个女佣玉妍能陪她说说话之外,就没什么人能说话了。 “你放心吧,我会说的。” “唉,说起来挺对不起奶奶的,她可担心我们俩了。”沈明烟还觉得这样利用她奶奶的感情不太好,有点内疚。 “其实,还有个办法。”裴清仪说。 “什么?” “你可以搬到我们这儿来,跟我们一起住,小桃比你大不了几岁,你们应该也会有共同话题的。” 沈明烟却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小婶婶你开玩笑呢?” “我没有开玩笑啊。”裴清仪觉得她跟过来一起住也没什么的,沈钧的院子很大,只有他们两个人和一群厨娘女佣们也太孤单了些,沈明烟过来的话还可以陪他说说话。 “别了别了,我可不想去当电灯泡。再说,小婶婶你自己有了孩子怎么办?那还能顾得上我么?”沈明烟促狭地问他。 裴清仪脸颊有些红了,“只是,哪里会有那么快。” 女孩儿笑得眉毛高高挑起,满是鬼灵精怪的模样,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只是朝他摆手告别,“不说了不说了,我走了啊,要不然一会儿撞到我哥可尴尬了。” 裴清仪微微颔首,目送她出门,回去的时候为老夫人倒了杯香气四溢的热茶。 没等多久,老夫人身边的婢女莲映就跟在沈明恪身后一起回来了。 沈明恪的脸色不是很好,眼下还有着浅浅的乌青,看来是昨夜没睡好,进来后便给老夫人问安,问,“奶奶,您找我?” “嗯,我找你是什么事情,你应该能猜到了吧?” 老夫人拿着拐杖在地上重重地点了几下,声音严厉,“明恪,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对你再了解不过了,你怎么还能学会在长辈们面前撒谎了呢?俞安的事情,你们之前是故意撒谎瞒我的,是不是?” 第44章 迟来的道歉 老夫人的质问掷地有声,沈明恪愣了一下,却没有裴清仪意料中的反驳,而是苦笑一声,说,“奶奶,您都知道了。谁跟您说的?” 年轻人的目光下意识看向老夫人旁边的那人,而那人却始终没有和他对上视线。 老夫人见他在看裴清仪,更生气了,“你问这种问题做什么?你还以为是你小婶儿说出来的吗?他就算是说了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告诉你,明恪,这事儿是邓夫人她们告诉我的。她们要不说那网上流传着的视频,我还不知道咱们沈家出了这么一桩丑闻呢!” 邓夫人就是沈母常常请来家里一起叙旧的老朋友,今天,也是沈明烟故意在邓夫人那儿不经意透露的视频的事情。 按照邓夫人那藏不住话的性子,她自然转眼就去告诉老夫人了。 “我没那意思。”沈明恪忙解释。 难道他奶奶还以为他是想揪着裴清仪算账么?怎么可能…… 裴清仪给老夫人轻轻拍了拍背,劝她,“您消消气,跟明恪好好把事儿说清楚,尹医生说您血压高不能动怒的。” 沈明恪眼皮跳了跳,有点难以接受裴清仪对他的称呼,却又无法提出来,心中就跟被猫挠过似地,疼而痒。 “我就问你,那个视频是不是都是真的?还有网上说的那些是不是都是真的?”老夫人的语气平静了不少,但看向沈明恪的目光依旧严厉。 “是。”沈明恪也直言不讳。 “你、你……” 老夫人被他这直接承认一点都不辩解的态度气得连话都说不出,好一会儿才斥道,“你怎么那么糊涂!他都跟了你几年了你难道还不知道他的品性?既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居然还把他带回家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祖母愿意怎么责骂就怎么责骂吧,我现在已经知道悔改了。” “……” 裴清仪抬眸看向他,正对上沈明恪朝他看来的灼灼视线。 他和沈母坐在一起,所以在沈明恪跟沈母说话的时候,就好像一直看着他说的,裴清仪觉得有些不舒服,腰身挺直了。 沈明恪道,“我和小俞已经分手了,昨天分的,祖母您就别担心了,我不会娶他了。” 老夫人叫他来就是为了这事儿,而当事人却是来到之后麻利地把所有事儿都给说妥了,让老夫人一时都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你说,分了?”老夫人皱眉,“谁提出来的?” “我。” 裴清仪听到他说的时候,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禁不住冷笑一声,背后随之升起些许寒意。 好啊,都不需要他自己动手了,沈明恪原来比他想得还不够坚定。自己不过是给他点小恩小惠假装还对他有意罢了,他却是直接弃了相处四年的恋人,啧,裴清仪也不知是该可怜俞安还是该骂沈明恪可恨了。 沈明恪刚分了手,而裴清仪看着又对他疏远起来了,心里正没着落,承认完这一圈事儿了之后便一股脑道,“奶奶,您要罚我就罚吧,但是也别告诉我爷爷了,要不然他生起气来整个宅子的人都得知道是什么事儿,对清……对小婶的名誉也不好。” 老夫人犹自有些惊讶他能说出这番话,裴清仪已回道,“多谢大少爷挂念。” 沈明恪见他现在对自己这样的疏离客气就难受,明明、明明裴清仪不是还对他有意思吗?为什么还总是对他一阵冷一阵热的,有时候关切温柔,有时候又跟过路人一样正眼都不瞧他,沈明恪又没法抓着他来问,生怕自己又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不用。本来就是我不对。”沈明恪道。 老夫人也没想过事情如此顺利,她想起俞安上次被他带回家的样子,有些踌躇,沉吟了几番,问他,“接下来的事儿可要处理好了,那人……把他安置妥当了吧,就算是品行不行可还是跟了你几年的,不要让人说我们沈家薄情。” “我知道的。” 老夫人微微颔首,想起那视频时就不住地叹气,又狠狠地训了一遍沈明恪,罚他这半个月都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之后便让他离开了。 裴清仪留下来陪老夫人说说话,安抚她说自己没什么关系,之前的伤都好了,疤痕也都没有留下。 裴清仪知道沈明恪现在估计没有回到他们长房的院落里,也许,他还在外面等他,但他故意磋磨了些时间陪老夫人誊抄佛经,等到告辞回去的时候都过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了。 青年走出老夫人房间,老夫人的房后是一大片茂密青翠的竹林,竹影摇曳,投出一大片阴影,裴清仪从来都是从竹林中的小石板路走着回去,佯装没有看到竹林一侧的黑影。 直到,那人匆匆上前来拦他。 “怎么那么久才出来?”沈明恪从背后握住他手腕,声音中还有些抱怨之意。 裴清仪似乎被吓到,下一秒却神情清冷,看向他捏住自己的手腕,道,“大少爷,请注意您的言行。” 沈明恪只好放开他。 “您找我有什么事儿么?”裴清仪问他。 “我、我其实想说在祖母房里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是真心要跟你道歉的。” 沈明恪深呼了一口气,然后看着他,认真地说,“对不起。” 裴清仪也看了他几秒,笑了笑,笑容却不知有几分苦涩,“我倒是想毫无芥蒂地说一声没关系,可惜……你知道我做不到。” “……” 沈明恪听他这么说,心里更难受了,他现在想起来之前的事儿才觉得自己对裴清仪辜负颇多,要求他立刻就原谅自己也是不切实际地,只是,“只不过是我心有不甘罢了,跟你没关系,你要是不愿意接受就不用接受。” “哦。” 裴清仪心底还是有点惊讶的,要沈明恪给谁道歉可是件了不得的事儿,曾经专属于俞安的待遇什么时候轮到他了? 然而,他却并不感到喜悦,迟来的喜欢不再是喜欢了,他不会再为之悸动了。 吃了亏,受了苦,总还是会长长记性的,他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再也不会重新生这同一场病了。 “谢谢,你能这样说我心里还是高兴的。” 裴清仪朝他展开一个温柔的笑容,春风一般,轻柔地拂过年轻人的心尖,“只是,我要回去了,回去得太晚我家先生要等急了。” 沈明恪因为他这一笑,心头像是过了电一般,酥酥麻麻地,却又听到他后面那句‘先生’,来不及露出的笑容都凝固了。 “哦……再、再见。” 沈明恪看着青年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清瘦高挑的身影渐渐隐匿在竹林的石板路间,直至再也消失不见。 悲伤还说不上,只是,有些怅然若失。 --- 裴清仪回到他和沈钧的院子里时,小桃正在门口等着,见了他之后便道三爷已经回来了,在屋里等着呢。 “回来了?” 脚步声一传来,男人便抬起头来,柔和的眸光中蕴着笑意。 “嗯。”裴清仪之前净想着要拖延时间晾一晾沈明恪了,却忘了沈钧也许早就回来了,当下有些不好意思,走到他身旁坐下,温声问,“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吃过晚上了么?” “吃过了。小桃说你被妈叫去了,等你好久不来,猜你也在妈那儿用过晚饭了。” 裴清仪轻轻地为他捏着肩膀,手法不轻不重,侧坐在他身边,那白得胜雪的手腕不时在余光中出现,引得男人心头一痒。 沈钧握住他的手,笑着说,“不用给我按摩了,我也不累。你歇着吧。” “就是喜欢在先生身边。”裴清仪歪了歪头,恰好搭在男人肩头,声音轻快。 “是么?” 沈钧捏了下他鼻尖,问他,“那昨晚我没回来,你都不知道给先生发个短信说晚安的?” 裴清仪被他这问得忍俊不禁,笑了出来,“您这是拈的哪门子的酸?” 沈钧不置可否。 “先生昨天不回来,我都没能睡得着呢。”裴清仪换了个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头搭在他肩膀,说,“我怕发了晚安短信打扰了您呀。也许,您那边自有佳人相伴呢,我发了岂不是打扰你们?” 他说得慵懒随意,不过是像寻常夫妻间你来我往的吃醋,故意拿这事儿添加情趣,心里自然对沈钧没有猜疑,也没有想过这种事儿。 沈钧伸手抚上他肩头,说,“昨天没睡着么?那今天可以睡个好觉了。” 却是没有回应他后半句话。 裴清仪心里已经感到有些奇怪了,却怕多问了,自己在沈钧面前就真成了拈酸吃醋的‘小怨妇’了,便主动提起别的话题,不复纠缠下去,道,“您知道么?明恪和俞安分手了。” “哦,那么快?” 裴清仪把今天在老夫人房里的事情细细跟他说来,说过之后,心里还是有点好奇,问他,“我还是想知道那个爆料的人是谁?偷拍的人又是谁?我总是想不出来俞安身边到底有什么人能对他了如指掌。” 沈钧笑笑,“你猜不出是应该的。” “嗯?” “因为,那爆料者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一群人?”裴清仪讶然出声。 当他看到沈钧意味深长的目光时,再想想就明白了,以俞安那个性格怕是早就得罪了一大圈的人,想搞他下台的不止一个。 只是,要把那些知道他底细嘴巴又严的人集结在一起,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第45章 剧照 “这怕是您的功劳了。”裴清仪说。 “我也没做太多,只不过是许诺事后沈家不会找他们麻烦罢了。” 沈钧坦然道,“其实不需要我给那些人什么利益条件,他们自己对俞安深恶痛绝一直都不吐不快。不过是怕沈家会迁怒到他们,所以才一直都不敢放出话来。” “我知道了。” 裴清仪笑笑,说,“这事儿我会在妈面前提的咱们家里出了败坏名声的事儿,要是再去查那些爆料的无辜人,那岂不是让别人笑话?” “你知道就好。” 沈钧喜欢他这样的知情知趣,裴清仪聪明,人很温柔,话不多,总是不需要自己透露太多他就能明白自己接下来想说什么,真真是冰雪玲珑心窍的人,让人又爱又怜。 “那些无非也是和你一样的可怜人,都是俞安这些年来换下的助理。你应该也见过他们中的大多数。” 裴清仪心念一动,“我猜对了。” 他之前看到那网传爆料的口吻时就感觉爆料者对俞安格外熟悉,非得是经常接触在他身边的人不可,又想到他在俞安团队做替身这些年,见到俞安对那些助理们的样子更明白了几分,“他待那些助理们一向都是动辄打骂的,总是没几个月就要换下一两个小助理,能有那么些人都怨他也在情理之中。” “不错。” 沈钧想起严助理跟他说起俞安的那些前任助理们经常在剧组里被他公然打骂,自尊都成了笑话,也有几分慨叹。 严助理还调侃说,同为助理,他没被伺候的先生用杯子砸脑袋甩耳光也真是太幸运了。 “从来都是因果报应,自作孽,不可活。”沈钧道。 “但我还是觉得肯定不止是那些助理们,还有其他人吧?” “自然。会有一个你猜不到的人。” 沈钧叹道,“为了这人可是拖沓了我好一番工夫,要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都还没解决好,还没能带你去度蜜月。” “……” 他似乎在自己耳边叹息,语气带几分缠绵之意,热气扑洒在旁边惹得耳根发烫。 裴清仪离他远了远,脸颊微红,“那先生您说,是请了谁?” “那人你也熟悉,就是,俞安身边那个总跟着他的经纪人。” “怎么会?”裴清仪讶然出声,脸颊上未褪的红痕配上微惊的表情看着让人有些心痒,“戴璇不是一直都护着他么?” “可是,当她知道俞安嫁不进沈家并且护不住的时候,自然要竭尽全力和他撇清关系了。” 男人伸手,不轻不重地在那小巧莹润的耳垂揉捏,声音带笑,“怎么那么烫?刚刚想什么呢,那么害羞?” “嗳……” 裴清仪又恼又羞,“先生!” “好好好,不逗你了。继续说正事儿,好吧?”沈钧没有收回手,顺势把他重新揽入怀中,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那冰凉柔软的长发,继续道,“你想,如果我这边已经表明了态度说我不会让俞安嫁进我们家呢?那么戴璇会不会继续保他而与我作对呢?” 裴清仪彻彻底底地明白了,“啊,你……” 话说到一半,摇摇头,裴清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先生你可真是,把人身边所有的人都给策反了是不是?” “嗯?同情他?”沈钧问。 裴清仪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同情他,他心里确实是百感交集,“只是,有些感慨人情淡薄,世态炎凉罢了。昔日那些人都是捧着他由着他的,他怕是也没想过自己会是因为这些他从不放在眼里的人们的倒戈而受挫吧。” “有因必有果,他若是收敛心性不肆意对待身边人的话,也不会招来反噬。” 沈钧说着,叹了口气,却是蓦地伸手把他拦腰抱了起来,惊得裴清仪忙双手环住他脖颈,“先、先生?” “我等你那么久,可不是来说这事儿的。怎么净问别人的事儿?也理理我,嗯?” “我、我还没洗澡……” 青年头埋在他怀里装鹌鹑,从沈钧的角度,只能看得到那长长墨发间一点泛红的耳垂。 沈钧抱着他大步流星踏进卧室,“那就一起洗。” “嗳——” -- 阳光微暖,翌日又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裴清仪昨夜累极了,昏昏地睡过去之后第二天只觉得腰间还有些酸麻,而身边人罕见地还待在他旁边。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完全从睡眠的状态里脱离出来,往旁边一翻身,就伸手抱住了一个大大的‘人形抱枕’,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听到身边那一声熟悉的轻笑,才彻底醒了过来。 “先生?”裴清仪眼睫扑颤了颤,和平时的温柔淡泊不一样的是,那眸中带着初生小鹿懵懵懂懂的感觉,似乎还不确定这是他,“您、您怎么还没走?” “陪你睡个懒觉,开心么?” “唔——”裴清仪想说他这是因私废公,怕是这个月第一次要迟到了吧,但是还是把话乖乖地咽下去了,说,“开心。” 沈钧嘴角弯着,不说话,继续由着他抱了一会儿,视线往下一垂,提醒他,“清仪,大早上地就抱着先生不放,这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裴清仪感觉到什么了。 他本来就是和男人紧紧贴着,身下不着寸·缕,而沈钧自然也是,当即便感觉到有什么坚硬东西贴在他腿根,脸颊顿时充血,红透了半边儿。 青年慌慌乱乱地只能匆忙松开他,啐了他一声,“寡廉鲜耻。” 沈钧也不恼,看着他抱着被子往旁边蹭,在他将要离开自己这一块儿的领地时伸手把人给拽了回来,点了一下那挺翘的鼻尖,笑着说,“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敢这么说我了?” “谁让你那么、那么……”裴清仪说不出口。 毕竟也是从小受过极好教育的徐家大少爷,裴清仪就算在床上的时候不会太扭扭捏捏地,但从来也不是很放得开。一不做那事儿的时候,稍微的一丝挑·逗都足以让他面红耳赤,活脱脱像是没谈过恋爱的少年人。 沈钧喜欢这么逗他的小妻子,但他也知道脾气在温顺的兔子被逗恼了也会咬人的,便当即收了话题,不再逗他了。 “今天在家里表现得好一些,等先生回来给你一个奖励。” 裴清仪点了点头,他穿了衣服,然后乖乖地给沈钧打上领结,两人一起吃过早饭之后便目送沈钧出门去公司了。 后天是《何处长安》开机的日子,他这几天因为俞安的事情没怎么看剧本,心里还有几分忐忑怕自己到时候忘词,便打算今天再好好地背一背。 可不凑巧,今天又是个大日子。 俞安的事情虽然在他发过道歉公告之后褪了些热度,但依旧高高在热搜榜上挂着,与此同时,《何处长安》的剧组于今早七点发布的剧照又掀起了一阵热潮。 其中,由池言歌扮演的赵潜争议自然不算少。 虽然说池言歌早就拿过了几个影帝,演技和长相在同龄男演员中都是很能打的,但赵潜这个角色太有魅力了,而且是剧中毫无疑问的男主角,所以他存在的争议也很大。 从官宣男主由池言歌扮演的那一天起,池言歌都不知道被骂过多少次了,许多书粉都怀疑他演不好这个角色。 而剧照出来之后,这类的声音少了许多。池言歌的那张剧照显然是帝王的扮相,青年头戴着华贵冕旒,长长流苏掩映下是一张俊美冷淡的脸,目光肃杀严峻,完全是一代君王的霸气和威仪。 不少人都纷纷感慨自己之前失算了,他们看池言歌的气质是邪气四溢那挂的美男,还以为他演不来帝王呢,结果,看剧照这气势是有了,也许剧还能让人期待几分。 而最引人争议的,自然是这些天一直处于舆论旋涡里的俞安了,俞安所饰演的是剧中和赵潜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侯爷的角色。剧照中的俞安还是那张漂亮得不可一世的脸,因为当时在拍摄剧照的时候很不愉快,所以表情略显不太自然,这一点被网友们抓住诟病了许多条,《何处长安》发布剧照的官博下面关于俞安的争议也是被评论了最多条的—— “俞安居然也演了这部剧?算了算了,不看了,就他那演技,啧啧。” “劣迹艺人,建议封杀!” “换角吧,别毁了我们小侯爷成不?说实话俞安的外貌条件是没什么可挑的,但你们也得找个人品好的吧?我们小侯爷他就是平时嚣张点的性格,但是本性不坏!让这人来演?Excuseme?” “支持换人,别说俞安的人品不行了,就说他演技吧,那也是一点都不走心啊。咱们可别让这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你们不觉得你们太咄咄逼人了吗?人家制片方想让谁演就让谁演,用得着你们来指手画脚的?都官宣了不会再换人了!” “唉,心疼我们家小俞。我们粉丝早都躺平任嘲了,小俞也道歉了,为什么还有人揪着不放?连他工作的机会都不给了吗?” “人人都会犯错,错了能改就好了,给个机会吧。” “凭什么给他机会?他以前演成什么样粉丝们心里没点儿数啊?轧戏用替身,还不背台词到处耍大牌,让他继续在《何处长安》剧组里毁了我们的经典吗?那位大佬就算要捧他未婚妻也别这样糟蹋书粉们心中的宝贝行不行!” “知道什么叫强推之耻吗?” 第46章 只要哥哥长得好 俞安的黑料风波还没过去,所以在剧照发布之后会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裴清仪早有所料。但那些网友们就算再是群情激奋想要俞安进去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是导演也许想换下俞安,但俞安也绝对不会被撤下来的。 以裴清仪对沈明恪的了解,他还不是那么绝情的一个人,就算只当是当分手费他也会把这个角色给俞安保下来的。 他无心去管俞安的事情,反正他已不成气候,便任其自生自灭,只是他自己也深陷舆论漩涡,和俞安的情况竟然说不上谁更好一些。 他在选了长情这个角色之后,看原著的时候才发现长情这个角色不是他想象中的普通配角,相反,长情虽然戏份不多,但却贯穿了全剧,是文中赵潜以及书粉们最不可亵渎的白月光。 其实在书的中后期长情已经不再出现了,而总是以回忆的口吻出现在赵潜的记忆里,赵潜一生中也有几个红颜知己,有一同携手白头的皇后,但他心底却始终藏着那么一个温柔纯净的小大夫,触不着,够不到。 长情这个角色,由谁来演都是吃力不讨好的。 他既不是男主,也不是戏份多角色重的男二男三,只是一个戏份不是太多的配角,但观众们对他的期待却不会比对赵潜的期待要小。连池言歌这个已经做出了成绩的影帝尚要被嘲上几天,裴清仪这个可以说得上是完全陌生的脸更是如此了。 除却俞安的争议,最多的讨论估计就是在围绕着他的了吧—— “演长情的演员是谁?我怎么没见过,新人?” “不是吧,让新人来演长情?这剧组是在搞什么啊。你们找俞安来演小侯爷就算了,俞安至少也是演过十来部戏的人了,而这个演员,他没演过戏吧?” “我的长情……” “淑芬表示太失望了,真的,对这个剧失望透顶!呵呵,你们吃相也太难看了吧。那个‘小侯爷’是背后有人被塞了进来,这个新人估计也是带资进组的吧?能上来就演长情可真能耐啊。” “实话说,看剧照还可以,这个小哥哥和长情气质很像了。但是,这是演戏不是cos吧?恕我直言,新人的演技我不看好,一部戏都没演过的新人能好到哪儿去?” “我们倒宁愿你们用一个和长情气质没那么符合的演技派演员,演技好就可以,书粉们也不奢求演员太年轻,也可以不够好看,但是,演技要好!球球你们了!” “算了,大家都别刷了,别给这个剧热度了。都是什么玩意儿,这都什么配置?其他人都挺好的,就这俩,我服气了,艹!” “现在换长情还来得及,不换的话你们就等着凉吧!” “长情是所有人的白月光,请不要毁了他谢谢,新人也请好好演戏脚踏实地,不要觉得被骂了委屈,知道自己演不好就别来做这种败坏路人缘的事儿!” 任何人看到这些无端的指责都不会开心,裴清仪不是圣人,他承认自己也不能免俗。 他在看剧本的时候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长情,却没想到这个角色有那么重要,戏份不多,挨骂却是蛮多的。看着那些铺天盖地的置疑的评论,他都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能演好这个角色了。 好在,茫茫人海中总还是有人会愿意支持他。裴清仪在前几天的时候就配合剧组开了一个微博,而剧组的那一条微博自然也圈出了他。他的微博本来没几个粉丝,也没发过什么,只有一条在他刚开微博时发的一条介绍,写的很简单,只是说了一句‘大家好,我是裴清仪。’然后加了一个爱心的表情。 在剧组发出剧照之后,他的粉丝从刚开始的寥寥几个机器人粉丝开始慢慢增长,短短几个小时就有了一千多的粉丝,而那条微博下的评论也多了起来。 虽然大多都是在谩骂指责他会毁了长情的评论,但也有一部分支持他的声音—— “剧照很好看,小哥哥挺有气质的,加油!” “相信你可以演出属于你自己的长情,不要被别人的置疑打败了呀,感觉小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 “你微博下面的黑子好多,唉,我本来也想黑你的,但是看到那些黑子骂你骂得我都想转粉了。” “只要哥哥长得好,一张剧照我就倒。” “果然我还是个颜控,看见漂亮哥哥被骂就心疼。”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好骂的,都还没开始演呢,谁也不知道最后能成什么样。大家只是觉得你大概率演不好而已,希望你能听听建议,努力地演长情吧。这个角色对所有的书粉都很重要,尽力去演,剧没出来之前我不会黑你的。” 漫天扑卷的恶意里,那些不起眼的善意变得闪耀,裴清仪只能一条一条地回复那些支持他安慰他的评论,对那些不看好他的评论也都回复一句自己会尽力演好的,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语气谦逊客气。 连着回复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裴清仪手指都打字打得酸疼,才停下来。 他是忐忑的,因为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好。书粉们的期待无疑成为了压在他肩头的胆子,裴清仪不想、也不愿自己第一个演的角色就不尽人意。 他想做好,心知虽然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但也想做到自己心中最满意的样子。 裴清仪不再继续回复网友们的评论了,他闷头在沈钧的书房里琢磨起剧本,近乎痴迷地钻研原著,去看作者关于长情这个角色的解读。 人要认真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溜烟似地就钻走了。 裴清仪在书房里待了一下午,满脑子都是长情,直到,小桃敲门说大少爷在门外等着时才回过神来。 “大少爷过来了?” 裴清仪彼时正看着剧本,被打扰之后有些不悦,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皱着眉问小桃。 “是。”小桃回,“大少爷刚来,还在门外等着。夫人,要把人请进来么?” 裴清仪看了看墙上的钟,正是五点半,一般六点多就是沈钧回到家的时间,他有些犹豫,想了想,说,“让他进来吧。” 他也不知道沈明恪到底是来说什么事情,左右,在六点之前把人赶走不让沈钧和他碰面就好了,省的徒添猜疑。 小桃点点头去了,没多久,裴清仪听到书房的门又被轻轻敲响,他说了声进,就见年轻人快步走了进来。 “你在做什么?哦,看剧本呢?我打扰你了么?”沈明恪走过来,语调轻快。 “大少爷。” “别这样叫我,听着那么客气,这里又没有第二个人,我不喊你小婶,你也不用叫我大少爷,好不好?”年轻人撑手伏在案前,投射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住,看着他的眸子,认真地问。 裴清仪站起来,“你来这儿到底想说什么?要是就是来说这种轻佻话的话就不用说了。”声音里已经带几分冷意。 “……” 年轻人愣了愣,没想到自己似乎弄巧成拙了,还一头雾水,“我什么都没做啊。” “您要是没别的事儿的话,还是不要来了,先生一会儿就下班回家了,我不想他误会。”裴清仪看他无辜的样子,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以后那些话也不必说了,他知道我们之前的关系。” “可是,他不介意不是么?”沈明恪忽然说。 裴清仪咬咬牙,“沈明恪!” “别来这套了,这里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小桃都被我支到一边儿去了,你怕什么?”沈明恪却丝毫不在意,自顾说着,“我小叔一时半会来不到的,你别担心。我昨天一夜都没睡着,想了一夜,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我也知道错了,现在不是努力在补救么?今天我·看到小俞又上了热搜,就是因为《何处长安》里那个小侯爷的角色,争议似乎还挺多的,然后我又看到了你的剧照。网上关于你的黑子也挺多,我顺便帮你清了清,还删了些帖子,怎么样?谢不谢我?” 裴清仪听他说着,心里却都气得要冒火了。 他耐心回复了一个多小时的评论就是不愿意被人抓住把柄,怕被人说他背后有人所以才进的组,而现在沈明恪居然去给他清了那些黑的评论,那不是明摆着是不愿意听建议吗? 裴清仪冷笑一声,“合着您还是顺便给我清了清呢?” “你这话是说什么?” 沈明恪刚听到的时候有些糊涂,但转瞬就笑开了,“哦,你在吃醋,对么?我和小俞,嗯……和俞安都已经分开了,我之所以这么叫他是一时习惯,改不了,以后我尽量改。” 裴清仪眉毛挑了挑,不置可否。 误解就误解吧,就算心中有再多怒气,想起自己那还没有完成的计划,裴清仪还不得不对他柔情蜜意,装作是吃醋的样子,哼了一声。 沈明恪看他果真是像吃醋的样子,心中开怀,道,“我今天看到那些人骂你都快气死了,然后就立刻让公司负责公关的人给你解决了,现在你微博下面都干干净净地,你也不用费心一条条地回复了。那些都是黑子,你回他们有什么用?” “那还真是谢谢您了。”裴清仪朝他笑了笑。 沈明恪觉得他笑得不是很真诚,挠了挠后脑勺,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地,说,“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喜欢吃贵妃酥来着?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说过,我明天就让人帮你带好不好?” “谢谢……” “我这几天被祖母禁足,哪儿都不能去,都快闷死了。本来还觉得挺憋屈的,但我一想起来你也在家,我能经常来找你就舒坦多了。”沈明恪兴致勃勃地说道,“明天我来找你好吧?等我小叔快回来的时候我就走,绝对不让他发现。” 裴清仪脸上是一种奇怪的表情,“这不太好吧。” “没关系,我们不让他知道。” “……” 【作者有话说:某人开始策划撬自家小叔墙角,啧啧。】 第47章 林致 脚步声恰如其分地响起,紧接着传来了敲门声,沈明恪心中一惊,转头看过去,却看到沈钧恰好也在这时推开了门。 “小叔……” 沈明恪微张着唇,身体顿时僵硬,他见了沈钧之后就没什么底气了,也不知道沈钧刚刚到底听到了什么没有。沈明恪再看向裴清仪,裴清仪似乎是在苦笑。 “您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早?有什么事儿么?” 裴清仪打破了屋子内的尴尬气氛,上前去给沈钧整理了一下衣服,态度从容。 沈钧面色淡淡,视线只是落在沈明恪那里一瞬,便转回来看着裴清仪,“今天公司事情少,便提前回来了。” 男人话锋一转,问,“明恪是什么时候来的?天色不早了,要留下一起吃饭么?” “不、不用了。” 沈明恪勉强勾出一个笑容,“我刚来没多久,有事情想问一下小婶婶,问完了,这就走了。” “哦。” 沈钧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也没有留他的意思。沈明恪感觉脸皮发烫,他有些担忧沈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又觉得自己在裴清仪面前丢了面子,多留在这里一秒都是煎熬。 沈明恪在临走前又看了一眼伴在沈钧身边的裴清仪,便急匆匆地走了。 书房的门从外面被轻轻地关上,裴清仪帮他把西装的外套脱了,然后开始收拾起摊在他书桌上的剧本,两人之间都安静了十几秒。 “我今天回来给你带了你喜欢的贵妃酥,还是热的,放到外面客厅里了。”沈钧开口说。 裴清仪嗯了一声,他怀里抱着几沓打印好的剧本,走到男人面前,仰着头看着他。 青年眸中一派坦然,像是山间溪涧,清澈见底,问,“先生在担心着什么?是觉得我和他还有私情吗?” “……”沈钧眉头皱了皱,“别说这种话。” “我知道您觉得我说得直白,只是,您心里估计也是那么想的吧?毕竟我和他……” “好了。” 男人的声音沉了沉,压住他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你心里自有计较,避嫌这种事儿,不用特意跟我说。” “嗯?” “我相信你,也不会因为捕风捉影的事情去猜疑你。” 这次沈钧第二次跟他说这种话了,和第一次一样,那样庄重、认真,“但,我不想看到你骗我,知道么?” 裴清仪顿了顿,然后展颜一笑,说了声“当然”,抱着剧本就靠在了他怀里。 男人也伸手揽他,他怀里的剧本散落一地,也没人管,两人缠绵地接了一个吻,裴清仪轻轻推开他的时候,嘴唇嫣红水润,一派春色。 “好了,再黏黏糊糊下去连晚饭都不要吃了。”裴清仪看向脚下散落的剧本,笑着说,“这可是你给我弄掉的,要你自己拾起来。” 沈钧纵容地弯下腰,拾起那些落下的剧本,“还要做什么?” “不要做什么,只要你,陪我一起吃个晚饭。” “乐意效劳。” 两人一起吃了晚饭之后,裴清仪便靠在床上看剧本,不想耽误一丝一毫的时间。 沈钧知道他很重视这个角色,所以也就由着他看,没继续做些什么,只是在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强行关灯让他睡觉,不让他熬夜。 一夜安详。 -- 翌日,是《何处长安》开机的日子,全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们都要到场举行开机仪式。 裴清仪早早地就由司机送到了开机仪式举办的地方,在那里,自然能看到几个老熟人——池言歌、郑浅浅、以及,俞安。 俞安的精神状态看着不是很好,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眼下的乌青。青年紧抿着唇,站在一边,平时都是跟在他身边的戴璇也不在了,取而代之的另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裴清仪记得那应该也是天娱集团的一个经纪人,但不是很有名气,不像戴璇,她是他们天娱的金牌经济人。 树倒猢狲散,俞安怕是连戴璇也推了他一把的事情都不知道、 戴璇应该是放弃了他,继续去带其他有潜力的新人了,而把他扔给了一个普通经纪人来带。 但毕竟沈明恪还顾念着旧情,没有公开宣布他和俞安分手的事情,尽管刚刚被爆出黑料名声跌破,许多人碍着他沈大少爷的未婚妻的身份也纷纷来讨好俞安。只是俞安始终没什么表情,也不理那些谄媚的人,让那些来搭讪的人都有些尴尬。 裴清仪偶然听到有人上去碰了一鼻子灰之后,远远地小声嘀咕了一句沈家大少爷眼光真差,不禁摇头失笑。 “在想什么?” 池言歌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递给他一瓶水。 “没什么,只是觉得人情冷暖,世态薄凉罢了。” “哦?” 池言歌往俞安那里看了一眼,以为他是在说那些人还在献媚于俞安的事情,道,“这你以后可是会见得多了,有黑料品行不好算什么?只要有背景,多的是人会巴巴地赶上去呢。” 裴清仪不置可否。 “对了,我想问你晚上有时间么?今天只是拍点无关紧要的戏份,没多久就收工了,咱们可以对对戏,到时候也能节约一下时间。” “抱歉,我晚上没有时间。” “哎,你别多想。咱们就当普通朋友,我对你早都没有那种意思了!”池言歌不甘地强调,“我可是正人君子。” 裴清仪连忙解释,“不是,你别误会,我晚上确实都没时间的,我要回家的。” “你们家那个还管的那么严么?晚上都不许你出门的?” “没有,只是我自己……” 裴清仪忍俊不禁,“好了好了,下次找个时间跟你一起对戏吧,你可别再乱猜了。” “行吧。” 池言歌这个人看着轻佻,但相处下来却是让人感到舒服的。他是一个很懂得把握住度的人,在知道裴清仪已婚的身份之后就没再撩过他,言语上虽然随意也都仅仅止于朋友之间的玩笑。他在和江留的相处中也是这样,游刃有余地掌握着阈值,即随性又不会踩到江留的底线,这一点让不少工作人员们都啧啧称奇。 自从上次池言歌全程喊他关注俞安的事情并且吃瓜比他吃得还勤的时候,裴清仪对他的戒备心已经没那么重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剧组提前收工,江留说了声大家都辛苦,便让他们都回去了。 裴清仪打算去给沈钧挑一对袖扣,跟司机说了不用等,自己打车准备去熟悉的商业街。 刚坐上车,手机的提示音便响了起来,是来了短信。 裴清仪以为是沈钧发来的,打开来一看却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有一个陌生的人约他见面,而却没有说自己是谁,只有一个落款——林。 裴清仪知道是谁了。 他想了几秒,本来是不打算去见他的,毕竟知道没什么可见的,他现在已经是沈钧的妻子了,就算那人不甘心也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了。 直到,那人又发过来一条,说他有裴清仪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他。 裴清仪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想知道什么,他跟沈钧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今天会晚些回家,便告诉司机不去商业街了,换了那位林先生跟他约定的地方。 那个林先生跟他约定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厅,那家咖啡厅装修精致,环境清幽,是个适合聊天的地方。 裴清仪在走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青年,毕竟,他的气质是很出众的,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他。 裴清仪就算心里不怎么喜欢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有资本能待在沈钧身边那么多年的。 这位林先生的模样就算放在娱乐圈也是上流的,他的皮肤很白,没有瑕疵,从头到脚都是一丝不苟,看着便是个很贵气的人。 “你好,我叫林致,无宁静以致远的致。”青年站起来伸出手,连那做派也是矜贵高雅的。 裴清仪他握了握手,双方都是一触即分。 “先点些什么?”林致征求他的意见。 “一杯黑咖啡就好。” 林致笑了笑,“不加糖么?会苦的。” 裴清仪唇角浅浅地勾了一下,不置可否,说,“习惯了。” 服务员很快就把两杯咖啡端了上来,裴清仪没有要动的意思,端坐在座位上,问,“您约我来是要说什么?现在应该可以说了。” “我要说的你估计也都猜到了。”林致轻轻地搅着杯中的咖啡,抬眸,“我和沈先生是什么关系,您应该也知道了吧?” 裴清仪面色淡淡,“没有关系。” “嗯?” “至少,现在没有。” 林致笑了一声,他放下勺子,身体往后仰,双手交握着,意味不明地看向他,“我是他的前男友,而且是初恋,也是他唯一一个前男友。我们在一起了四年多,从在学校的时候就在一起了,感情一直都很好,本来是打算毕业之后就结婚的。” 裴清仪看他一眼,“哦?” “我说的难道他都告诉你了?” 林致似乎对他漠不关心的态度有些惊讶。 “没有。” 裴清仪摇头,“如果您只是来告诉我这些的话,那也太无趣了,我愿意尊重他的过去,无论您和他以前什么关系,现在都好聚好散了不是么?希望您也可以尊重我,不需要再反复提及你们之前的关系了。” “你似乎没有你表现得那么释然。”林致嘴角勾起一点弧度,说。 第48章 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么 裴清仪讨厌被看穿,青年的声音冷下来,像是凝了一层冰霜,道,“林先生,您不觉得您今天说的话有些越矩了么?” “如果你这样觉得的话,我只能说一句我很抱歉。” “这就是您要说的全部了么?如果是的话,请恕我不能多陪了,因为我觉得这一切很无趣。” “不。你可以再等一等。” 林致慢慢道,“裴先生,哦,不,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沈夫人。虽然我知道我这种做法也许会遭到道德上的谴责,我也犹豫了很久,良心不安,但我还是决定告诉你。毕竟……你现在是他的妻子,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 “我听说,你们是认识一个多月之后就闪婚了的,是吧?你们刚结婚没多久,正是新婚燕尔,郎情妾意。” 裴清仪紧抿着唇,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但林致早已经提前了解了这些,裴清仪的不合作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林致的姿态优雅,唇角总是带笑,说话时也是轻声细语,如春日雨丝一般轻柔,可那话中藏着的锋芒却像是扎入肉中一根深深的刺,“也是,他和我分手后终于再次遇到了那么像的人,是会当做一种依托的。” 裴清仪脸颊血色尽褪,掩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紧,只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冷冷道,“您不觉得,自己有些自视甚高了么?” “是吗?” 林致笑了笑,自顾地说,“也许吧,有些认识我的人会说我有些清高,但在他面前,我总是会很温顺的。他也喜欢你这样子,对么?” “不论怎么样,我现在还是他的妻子,请您注意自己的身份。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要先走了,抱歉。” 裴清仪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了.眼前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裴清仪不喜欢他看向自己时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这让他很不舒服,再待在这里的话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您是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就不必装傻了。” 林致看着他起身要走,没有要留的意思,他只是端坐在沙发上,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前天晚上,他没有回家,这件事情您应该知道吧?因为,那天他和我在一起。” 这一句,就足以让青年在听到时顿了脚步,然后又坐在了他对面。 “你想惹怒我?” 裴清仪重新坐在了位置上,脸上却没有他想象过的羞恼和愤怒,反而很平静。 “我只是告诉您您应该知道的事情。” “是么?” 林致蓦然坐正了。他的身体前倾,很认真地看着裴清仪,言辞恳切,道,“我并不想让你生气或难过,在见到这些情绪的时候,我其实是很愧疚的。只是,我认为长痛不如短痛,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也是不能容忍感情中的缺陷的吧?更何况……你们这段感情本来就不坚固。” “这是沈钧让你来跟我说的?” “不,我没有告诉他,他是个很好的人,不愿意去伤害别人的感情。” 裴清仪继续问他,“你在劝我和他离婚?” “这取决于你自己,如果你可以忍受这段本来就建立在欺骗基础上的感情的话,我想你大可继续下去。” “欺骗?” 裴清仪笑了,眼底却并没有笑意,然后一字一句地跟他说,“林先生,您想错了。” “嗯?”林致有些讶然。 “你觉得是他骗了我,然后把我当成了你的寄托是么?” “抱歉。但我怕是要说,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可是,如果我要说我的目的也并不单纯呢?” 林致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是,我也在利用他,对此我也感到很抱歉。我嫁给他确实是有自己的目的,所以,您说的这些对我而言确实是有些太滑稽了。本来就是建立在欺骗里的感情,您以为我会在意这些么?” “真的是一丝都不在意么?”林致身体往后仰,问他。 裴清仪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冷淡,吐出一个字,“是。” 林致苦笑一声,却是什么都没再说,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既然这样的话,那沈夫人我不送您了。” 裴清仪平白惹得满腹郁气,也不想再和他多言,维持着表面的礼貌微微颔首后便转身离开。 只是,在走出咖啡厅的那一瞬间,面对林致时坚不可摧的假面悄然崩开了一条缝隙,然后,假面四分五裂,破碎成残渣,风一吹就再也不见了。 裴清仪在夜风中走了很久,走到手脚冰凉时,才发觉自己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释然。 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还是会难过的吧。那颗心千疮百孔早都变成了铁石,却依旧感到了悲伤,像是被揪起来被暴力揉成了一团,有那么一瞬都不能呼吸。 裴清仪有些不想回家了。 他不知道以现在的心情该怎么回去面对沈钧,也许,会被他看出来的吧?也许,他想沈钧也根本不在乎。 多么可悲,他孤零零地在卧室辗转反侧的那一夜,他的丈夫却和别人在一起,这让人想起来就浑身发冷,止不住地想打颤。 街上的人慢慢地少了,青年坐在路灯下的一条长椅上,影子被拖成长长的一条。他始终凝视着脚尖,没有动作,像是雕塑。 直到,一声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清仪?”池言歌刚刚从路边经过,偶然瞄了一眼路灯下的人却发现有些熟悉,便停住脚步仔细看了看,才发觉这是自己认识的人,“你怎么在这儿?没有回家么?” “我……抱歉。”裴清仪抬头的时候,眼眶有些红,轻声道。 “……” 池言歌那么人情练达的一个人,看他的模样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也不多问,只是说了一句等着,然后匆匆小跑到附近的咖啡店。男人再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递给他,“喏,先拿在手里暖暖手吧,今儿晚上可真是够冷的。” “谢谢……” “嗳,你要真要谢就慢慢谢吧。今天还放我鸽子,请你对戏你都不来,这个情可要先欠着了啊。” “好。”青年朝他笑了笑,只是池言歌看他的笑容并不灿烂。 “要回家么?都那么晚了,要不我送你回去?我也刚从商场出来,正巧就碰到你了。” “不用了。” 裴清仪的笑容僵了片刻,只是摇头,“我……我今天不想回去。” “哦……” 池言歌以为他是和伴侣吵架了,很识趣地不去问吵架的原因,提议道,“那要不今天回我那儿?你别误会啊,我租的房子还挺大的,有客室,保洁阿姨昨天刚来收拾过,干干净净地呢!你要是不想回家就住我家客室,正好咱们明天拍戏可以一起去剧组,多方便。” 裴清仪下意识拒绝,“那多麻烦您。” “有什么麻烦的?” 池言歌伸手拉他,惊讶于青年居然像是没有力气一样,他轻轻一拉就拉动了。 池言歌道,“我的车就停在前面,走吧。对了,你要不跟你家那个……说一声?就算是吵架也得说一声吧,要不然他应该会担心的。” 裴清仪知道他误会了,但他现在浑身的力气都被吞噬了,没有一丝心力去解释。青年勉强地勾起一点笑容,要拿起手机,却发觉手机不见了,“……” “怎么了?” “我的手机好像忘在了一家咖啡厅里。” “不会吧?”池言歌皱眉,“现在去拿也不行了,都十点多了,人家肯定歇业了吧?要不,明早我让我助理去帮你拿,忘在了咖啡厅应该有人收着的,你也别担心。你先用我的手机给你家先生发个信息?” “好吧。真是麻烦你了。” 裴清仪从来都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性子,今天他觉得自己麻烦池言歌的事情太多了,而池言歌却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意思。 池言歌把手机解锁,然后递给他,说,“我去开车,你可以在这里打。”没有要听他谈话内容的意思。 裴清仪低头输入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顿了很久,终于拨了出去。 “喂?”那边很快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裴清仪静了几秒,他喉咙发干,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到那端又问了几次,1.0.2.0才回道,“先生,是我。” “清仪?” 男人在听到是他的时候,温柔的声音中夹着一丝急切,语速也快了些,忙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那么晚都没回家?刚刚有咖啡厅的人打过来电话说你的手机忘在那里了,你有去拿了么?” “没有……我刚发现手机忘记拿了。” “那你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手机的话我让小严明早去帮你拿。” 沈钧在家里等得心急如焚,他已经派人去找裴清仪了,却都没找到。他正准备自己出门去找他呢,正巧裴清仪就打来了电话。 可当问起裴清仪在哪儿的时候,那端却沉默了几秒,说不用他来接了,时间太晚了他就在酒店睡下了。 沈钧还想说什么,但裴清仪那端却急匆匆说了自己没什么问题之后,就挂掉了电话。 裴清仪今天跟他说话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这一点,沈钧能察觉到的。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几秒前的来电,也能看得出那不是公用电话的号码,而是一个很陌生的私人号码。 在裴清仪挂断电话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别的男人在说话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鱼:你清醒一点!你老婆不是心不在焉,那叫失魂落魄!】 第49章 不能骗我 池言歌家里确实收拾得很整洁,裴清仪这还是第一次在别人家里过夜,不知道说了多少句麻烦和感谢,最后还是池言歌都忍俊不禁说快要听腻了,催他快去睡觉。 但裴清仪睡不着。他睁着眼睛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直到两眼酸涩也丝毫没有睡意。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无暇应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总是这样的结果。 一夜无眠,第二天身体就给出了消极的反馈,池言歌来敲他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被他吓了一跳,忙问,“你这怎么了?昨天晚上修仙呢?这黑眼圈都出来了。” 青年脸色苍白,嘴唇上也没什么血色,眼下还有一片淡淡的乌青,看起来比昨夜池言歌见到他时还要憔悴。 “不是我说你,你跟你们家那口子吵架就吵架了嘛,折腾自己干嘛?” 池言歌忍不住道,“男人都一个德行,你几天不给他好脸色他就巴巴地赶过来了,还用得着你费心么?” “是么?” 裴清仪惨淡地笑了笑,低下头,看着也不像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池言歌正准备再安慰他几句,便听到青年蓦然问他,“如果你知道你的伴侣和其他人共处一室待了一个晚上,你会怎么做?” “……” 池言歌摸摸鼻子,似乎意识到他为什么一直郁郁寡欢了,合着这事儿不是普通的吵吵架那么简单呢。 他道,“那要看人了,要是我觉得那人对我没什么竞争力的话,自然不用管。要是有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裴清仪抿抿唇,“如果有呢?” “那就分。我可不相信两个人共处一室待一个晚上什么都不做,当是骗三岁小孩呢?” “……谢谢你。”裴清仪苦笑一声,说,“只是,有时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容易了。” 池言歌想问他有什么不容易的啊,快刀斩乱麻不就得了,知道自己另一半在外面搞外遇难道还要大度地装作看不见吗?池言歌干不出来这事儿,他觉得憋屈。 裴清仪这情况他也能猜出七八分了,估计是他那位先生在外面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刚刚被他发现了。 想起自己之前撩他时他那冷淡疏离的态度,以及后来偶尔跟他提到自家先生时崇敬温柔的模样,池言歌知道他应该是很爱他那位先生的,所以只是在刚开始不明条件的时候撩了他一会儿,之后就一直都是和他朋友相待。 池言歌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其实是想劝分的,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他只是知道只言片语不能下论断,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简单判断而拆了他们,只能安慰他道,“你也别胡思乱想了,应该没什么事儿的。刚刚的话你就当我胡说,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嘛,回去跟你家那口子说清楚,问一问不就好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裴清仪却摇摇头,不愿再提及这个话题了,只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剧组吧。” “好吧。”池言歌无奈。 他们到剧组的时候大多数工作人员还没来,池言歌说亏了,来得太早了,只能和裴清仪一起背台词。 今天的戏份虽然不算多,但也是前期的重头戏了。江留说要拍长情和赵潜互表心意的戏,要求要拍出双方彼此暗恋时的朦胧情愫。 裴清仪的状态不好大家都有目共睹,给他化妆的化妆师都可惜地说今天怎么黑眼圈那么重,为了给他遮得严实一点只能底妆画得稍微重点了。 江留也注意到他画过妆之后气色看起来好多了,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低落下去了,要找他谈谈话,被池言歌拉住了。 “哎哎哎你过去干嘛?人家有烦心事儿呢,你别训他。” “你倒是会做好人。”江留瞪他一眼,“那我就成坏人了?当演员要是不会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反过来还影响到工作的话,那就是不尽职!” “行了行了,你说可以,我不就提醒你好好说话嘛。” 两人正说着,眼见马上要开拍,刚刚还低着头黯然静坐的青年抬起头来,脸上竟是那副惯然的温柔淡泊,颊边一抹夕阳,是将要见到心悦之人的憧憬。 “……” “不错。”江留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池言歌抚着下巴,点点头。 裴清仪比他想象得要坚强去,这一点很好。 今天要拍的重头戏发生在赵潜被俘之后,他在暗中谋划着积蓄兵力重攻旧国的时候。 此时的赵潜人生大起大落,从九五至尊沦落为阶下囚,见惯了人情冷暖世事凉薄的他已经不愿意再去相信任何人。除了,那一个每日来给他送饭送酒的小大夫。 但那个小大夫却在他伤势好转之后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上一次来看他还都是在半个月之前,这让赵潜很不乐意。 他为了能够再度见到长情,故意惹怒了狱卒,受了刑,就是为了等到那个年纪轻轻的小大夫为他上药的那一天。 裴清仪扮演的长情很容易让人入戏,池言歌只是看着他低着头耐心又仔细地为自己包扎着“伤口”,就觉得似乎穿越回了古代。他是那个为了见到心上人故意挨打的阶下囚,而裴清仪就是那个医者仁心腼腆温柔的小大夫。 小大夫的动作很轻,始终注意着没有碰到他的伤口,那双微长的眉毛始终皱着,心疼地问,“赵公子,您怎么又受伤了?我上次来给你包扎伤口不是才半个月么,你这次又伤得那么严重。可怎么好?” “那就只能求小先生可怜可怜,救救在下了。”赵潜笑着说。 他却像是不知疼一样,从长情一进来就盯着长情,眉眼弯弯,仿佛受伤的不是他一样,殊不知人家都被他看得耳根烧红了。 “哪、哪儿那么严重了?”需要用救这个词。 长情磕磕绊绊地说着,不忘劝他,“您这次只是皮肉伤,比上次好多了。只是,公子,你这性子也太刚直了些,对那些狱卒只消好言好语便可,何必闹得那么不愉快?须知,人在屋檐下也要低头的。” 这人总是那样直白而热切地看他,以至于长情每次来给他上药自己都先出了一身的汗,但看到他那一身的伤的时候还是又害怕又心疼,不知道要说他什么好。 “长情这是心疼我了么?”赵潜故意问他。 “赵公子,您别开玩笑了。我…我身为医者自然是要心疼每一位病人的,这是我的义务,应当的。” 赵潜喜欢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这时候,那双总是柔和看过来的漆黑双眸沾染了无措的慌张,像是被捕猎时四处乱撞的小鹿,明明即将要沦为了猎人的食物而不自知,还在茫然地找寻出路。 “如果能让你来看我的话,我宁愿天天受刑。” 赵潜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认真,看着他的目光深邃又痴情,慢慢地说。 “赵……” 裴清仪微张着唇,不自觉往后退了一退,难以消化赵潜话中的意思。 “不用叫我赵公子了,我现在在牢里,哪里还是什么公子?叫我衍之就好了。” “衍之。”长情无意识地轻轻地念了一句,耳边传来一声愉悦的轻笑,顿时想要钻到地缝里面去,“对不起,赵公子,我……” “嘘。”赵潜忽然伸出食指抵在他唇边,让他唇的温度都变得发烫,“你刚刚说我的名字说得很好听,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他仰仗着身高优势压了下来,青年被长长的阴影笼罩,往后退却是冰冷坚硬的牢墙,忙往后推他,“赵公子,您别……” “嘶——” 一声短促的压抑痛呼,让长情顿时停了动作。 他居然碰到了赵潜的伤口!这一点让长情愧疚到无可附加,漆黑清澈的眸子里水光四溢,几乎要滚下泪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才……赵公子您伤口怎么样了?我再帮您看看吧,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 赵潜看着他在眼眶里打滚的泪珠,伸手碰了碰他眼角,“怎么那么不禁吓?我又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对不起……” 他这一碰,青年眼角却染上了水渍,红红地。 “长情,我喜欢你,是真心喜欢你,你做什么我都不怪你,以后这些对不起的话就别说了。” 赵潜终于忍不住表白。 男人唇边扑撒的热气让人耳根发热,一双同样炽热的手抚上了小大夫细窄的腰身,蛊惑般地问,“那你呢?喜不喜欢我?嗯?说,喜不喜欢我?不能骗我。” 长情想要否认,但他最后那句不能骗他却让他摇到一半的头停住了。 他已经骗他骗得够多了,这是唯一一次,唯一一次不想再骗他了。 长情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迎接他的是赵潜抑制不住的欣喜,要不是身上有伤,他都想把人直接抱起来转几圈了。 “长情,我的小长情,你是我的,谁都抢不走。”赵潜紧紧抱着他宣誓主权,身上的伤都疼了也不顾。 长情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眼角是弯的,提醒他注意着伤,却被人嫌弃絮絮叨叨用一个吻封住了嘴巴。 一室旖旎。 接吻的片段自然是借位,池言歌在听到“卡”的时候就叹了口气,埋怨地说不能拍吻戏也太不人道了,明明是情难自禁心向往之,非得还要弄借位。 “我说,也就是我意志力强大,要是稍微心神不宁的碰到我们清仪这样的大美人,就一个不留神亲上去了呢,是吧?” “呵呵。” 江留冷笑,“你敢不留神我就把你揍成猪头。” “哎,你这人可不能使用暴力啊!” 池言歌夸张地喊,“清仪,你可要给我评评理!清……” 刚刚在戏里还一脸羞怯温柔的青年却又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眉眼郁郁,眼神空芒,听到他喊的时候似乎如梦初醒,“怎、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再让俞安露个脸之后就轮到正室小三的掰头了。】 第50章 我带你走 “你今天状态不太对。”连一向寡言的江留都看出来了,说。 “抱歉。” 裴清仪勉强勾起一丝笑容,只是他笑得还不如不笑,“我会尽量调整的。” “是因为网上的事儿?因为那些不认可你的网友?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大可不必。好好拍戏,等以后剧拍出来之后自然可以用实力让那些人闭嘴。”江留语气淡淡。 池言歌全程听了他话,啧了一声,说,“你能说那么一大段话,不容易嘛。可惜,人家不是因为这事儿烦心。” 江留皱皱眉,“那是?” “你管那么多干嘛?好好拍你的戏去吧,接下来又不是我俩的戏。你俩话不投机半句多,还不给我们俩留点二人空间?”池言歌呛他。 “……” 裴清仪知道他是一片好意,江留很少会出声安慰别人,他应该感谢的。 “谢谢导演。我今天回去之后会尽快调整好状态的,不会把情绪带到工作上来。今天实在抱歉了。” 江留不说什么了,他点点头,道了声“辛苦”,便回去继续拍其他人的戏份了。 “你的手机我让我助理帮你拿回来了,还在我休息室里。今天也没我戏份了,要不咱们中午一起吃一顿?”池言歌问他。 “不用了……” 裴清仪摇摇头,轻声道,“我家里可能有人在等我的。” “……” “好吧。”池言歌想,可真不一定是有人在等他。 如果是照着他昨天猜想的那样,他觉得大概率只是裴清仪一厢情愿罢了,他都不知道一个拈花惹草的人是怎么值得裴清仪这样的人去委曲求全的。 感情这事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劝是没法劝的。只是,作为一个朋友池言歌觉得自己应该说一句。 “小裴,我比你大一岁,就这么叫你可以吧?” “嗯。” “以后别太委屈了自己,你像这样的人,有相貌有品行还很年轻,要找什么人都是绰绰有余的,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池言歌说。 “……” 裴清仪沉默了片刻,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说,“谢谢。” “不用了。”池言歌笑了笑,“你这人还真是和长情一样,都爱道歉,还爱道谢,得罪不了人,以后路子总是坎坷不到哪儿去的。” “那可不一定。” 裴清仪转身朝他笑了一下,说,“长情也并没有多好的结局。” “……”池言歌忽觉自己失言。 他正要说什么将功补过,但青年却已跟他道别,说下次再见,池言歌也只能朝他挥挥手,目送他离去。 好人不长命,戏里戏外,总是如此。 池言歌叹了口气。 -- 裴清仪回到家的时候,是有人在等他的。 只是,那人不是沈钧,而是沈明恪。 沈明恪自从那次仗着胆子傍晚来找他一次被沈钧撞破之后,就再也没在傍晚来过,都是早早地吃过午饭就过来了。 小桃被他收买了,见了沈明恪也都默许着让他进来。她以为大少爷和自家夫人年龄相近、共同话题多,所以感情好,却不知道自家夫人和他以前的关系。 裴清仪是不想让他来的,宅子里人多口杂难免就会有人说些闲话,他常来的话就算做的隐蔽也难免什么时候漏了马脚。 但沈明恪却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沈钧的样子,仗着裴清仪不会告诉沈钧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就来得愈发勤。 沈明恪这段时间被老夫人禁足,不许他出门,让他在家里修身养性,却是正中了他下怀,空闲时便来找裴清仪,好不快活。 “你上午去哪儿了,我都没找到你,打你电话也不接。” 裴清仪一推开门,就看到沈明恪正坐在客厅里,年轻人听到开门就转过头来,立刻问他。 “我在拍戏,手机关机了,没有听到。” “哦。你最近戏份很多吗?要不要我给你找几个助理,要是太累的话不用所有戏都亲自上场的,找替身不好了。”沈明恪看他眉眼间掩不掉的疲惫神色,有些心疼忙道。 “呵。” 裴清仪不置可否,只是冷笑一声,沈明恪顿时回过神儿来了。 “一个替身还有资格用替身吗?”裴清仪问。 “你说这干嘛?我又没招你……”沈明恪的声音弱下来了。 沈明恪现在觉得裴清仪对他忽冷忽热地,完全没有之前的耐心温柔,弄得他在裴清仪面前有时都有些发怵。 他以为这是因为裴清仪经历过这么多事儿之后变得更敏感了,而不是对自己的感情消磨殆尽了,只觉得哄一哄就好了。 他也知道是自己失言了,以前俞安身边经常都是动辄五六个助理伺候生活起居,拍累了就让替身拍,自己就就在室内不晒太阳地拍拍近景。久而久之,沈明恪都快以为这就是明星的常态了,却忘了裴清仪之前就是俞安的替身…… “是我说错了,对不起,你别生气,我这不是说顺嘴了嘛。” 沈明恪态度很好地认错,“你不用替身是你体谅别人,没什么配不配得上的。我之前拿你当替身是我混账,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那样,你就是你,是独一无二的,不需要再给任何人当替身了。” 他这张嘴,能说出最令人伤心的话,也能吐出甜言蜜语, 裴清仪不禁想,他之前对着俞安的时候也是这么耐心温和吧?现在是他,不知道下一个是谁。 “大少爷,你还是回去吧。我今天很累了,想休息了。”裴清仪放柔了声音,他今天确实没心情和沈明恪纠缠,就算只是虚与委蛇也似耗尽了力气。 “你还在生我的气?”沈明恪却急了,问。 “没有。” “你还说没有,你分明就是还在生我的气,一直都没原谅过我!”沈明恪说,“上次在祖母那里时你就没有答应原谅我,现在也是,你不拒绝我来你这里,却从来都对我不冷不热地,在我小叔回来了之后你就对我更疏离了,你还说没有再生我的气?” 裴清仪听着他的“控诉”,快要被他气笑了。 凭什么?凭什么他沈明恪主动来道歉了自己就必须接受,这是哪儿的道理? 可沈明恪似乎以为这就是他的道理,而裴清仪就要接受。 裴清仪冷眼听着他幼稚到可笑的话语,脸上没什么表情,在他说完之后才问了一句,“说完了?” “你……”沈明恪看他毫不在乎的样子,惊愕地张着唇。 “说完了您就可以走了,我要休息。” “你到底还对我哪儿不满意?” 沈明恪不知道为什么半年前这个人爱他爱得要死,转眼却是陌路人的样子,他不相信这是裴清仪自己的态度。 明明,他几天前还记得自己喜欢吃辣,还经常在祖母面前为自己说好话不是么? “因为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我不能赌,也不敢赌。”裴清仪冷冷道,话中含义半真半假。 他是在慢慢地诱导自己的猎物走进网中,却不确定那猎物是不是真的已经完全沉沦,有没有到了最后收尾的时候。 “我是真心要对你好的,如果有半句假话,我就遭天打雷劈!”沈明恪一急,连毒誓都发下来了。 裴清仪有些想笑,可是他没有力气。 “但我现在是你叔叔的妻子,你明白吗?”裴清仪问他。 “……” “你这样的话,是乱lun。” 青年一字一句地说,声音轻柔缓和,却字字像是锋利的刀尖剜在人心里。 他看着沈明恪的脸色变得慢慢苍白,一阵青一身红地,又涨红了脸。他心里升起几丝嘲弄,正要起身送客,忽然听到年轻人说,“我带你走。” “……”裴清仪的身体僵了僵,“你说什么?” “我说,我带你走。” 沈明恪蓦然紧紧地抓住他手腕,掌心灼烫,吐出的呼吸也烫—— “我们走吧,走得远远地,走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我不做什么沈家大少爷了,我带你走,咱们去……去国外!在国内的话太危险了,我小叔肯定会找到我们的。清仪,你想去什么国家?我们搬去国外定居好不好?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裴清仪震惊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而沈明恪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计划着他们的“美好未来”。 沈明恪的心在砰砰直跳,他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就算是高中时期逃学出去打游戏也没有那么忐忑过。 胸膛有一团沸腾的热血在滚动着,带来难以诉说的激动的同时也让人发痒。 他太想快点实现那样的梦想了,带着裴清仪去一个陌生的国度,在那里谁都不认识他们,他们重新开始,像两张洁白的纸一样谱写他们接下来段人生。 想到这里,沈明恪的心就平静不下来。 可是…… “你为什么不说话?” 沈明恪说了很久,感觉自己嗓子都快要说干了,而裴清仪却始终没有搭话。 他的脸色变得古怪,夹杂着失落、悲伤,患得患失,还有一丝愤怒,“我可以为了你不再做沈家大少爷了,你呢?你不会还放不下沈家三奶奶的身份吧?” 第51章 唯一的朋友 “抱歉,我要再想一想。”裴清仪声音柔和,眼底满是红血丝,看起来疲倦不堪,“我真的很累了,明恪,你让我休息一会儿吧。你也再想一想,不要太冲动了。” “……” 沈明恪说,“对不起。” 他只顾着自己的情绪,竟然忘记了裴清仪从一回来就很累的样子。沈明恪愧疚之余,忙道,“你先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我这就走。” “嗯。”裴清仪脑子里乱得很,需要些时间来整理一下。 而沈明恪深深地看着他,神情复杂,裴清仪温柔地迎上他的视线,“还有什么事吗?” “清仪,我刚刚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冲动,我是认真的。”沈明恪看着他,声音严肃而庄重,像是在教堂里宣誓,“只要你愿意跟我一起走,我就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只要你……你真的愿意吗?” 沈明恪不确定。 这还是他第一次下定决心去做那么重要的事情,内心忐忑又激动,但他最担心的不是被家人发现之后的责罚,而是,他担心裴清仪不愿意跟他走。 他等了很久,终于听到了裴清仪的回答,“你去吧,我会等你的。” “真的?”沈明恪兴奋得想要冲过去抱着他转上几圈,但他的手刚碰到青年的胳臂,再次注意到他疲倦的神色,怕自己又打扰到他,只好把手收回来。 年轻人神情依旧激动,像是得到了大人嘉赏的孩子。 裴清仪朝他展开一个温柔清淡的笑容,唇角弯弯,以此当做默许。 他承认,他有些心软了,在看到沈明恪那样希冀的目光的时候。 但,心软也只是一瞬,他同样忘不掉沈明恪以前是怎么对待他的。 他可以为了捧在手心里的那个人花言巧语地哄骗自己,为了讨那人一时欢心断送他五年的自由,可以肆无忌惮地利用他的感情,他都无所顾忌,只是因为那时候他喜欢的人不是自己。 这次不过是对象变了,被捧在手心里的人虽然换成了他,之前留下的伤痕却难以愈合,就算已经结痂了,也早都在心上留下了一道道难看的疤,无法忽视。 裴清仪目送着满是期待的年轻人离去了,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刹,脸上维持着的柔情蜜意化为虚有,剩下的只有一张苍白的、疲惫的脸。 裴清仪睡了很久,梦中的他迷失在冰冷黑暗的深林里,四周都是刺人的荆棘。 他被刺到遍体鳞伤,滚烫的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一瞬就变成了黑色的痂,簌簌地往下掉,而他身上的伤口却像怎么也愈合不了一样,不住地流着血。 他走了很久很久,才看到了一簇光。 那是那样明亮的光,光团的中央站立着一个英俊成熟的男人,男人转过头,朝他展开笑容,声音也是那样温柔而熟悉。 裴清仪听到自己喊了一声“先生”,他朝着沈钧走过去,那样迫切地走过去,几乎要跑起来,却被丛生的荆棘绊倒。而当他艰难地抬起头时却看到沈钧之前的笑荡然无存,他忽然牵着另一个人的手转身离开了。 他的手脚被藤蔓缠住,那些藤蔓把他往黑暗的深林里拉,他张着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两人携手离去的背影。 床单湿了一片,晕开了大大的水渍。 裴清仪睁开眼,怔怔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心底是几乎要将人溺死的绝望,直到听到耳边传来的脚步声和随之而来的关切问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是梦。 梦里的沈钧离开了,而梦外的他正坐在自己的床边,问他是不是做了噩梦了。 “没什么。”裴清仪的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看来不能大白天睡觉偷懒了,容易被魇着。” “你最近太累了。”沈钧说。 男人用手背给他擦拭额上的冷汗,叹了口气,温声道,“我让尹医生给你开点安神的药,你最近精神不太好,该多休息休息。” “没那么娇贵的,我还要拍戏呢。”裴清仪摇摇头,说,“如果第一次拍戏就耍大牌的话,传出去多不好。” “最近除了拍戏还有其他通告么?” “嗯,下周还有一个关于新剧的访谈,主要的演员都要去,我也要去参加的。” 沈钧“哦”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演了长情之后争议很大么?” “……是有一些,怎么了?”裴清仪问他。 “如果不想看网上那些无聊的诋毁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说。” 裴清仪察觉到他想说的没那么简单,顿了顿,“先生?” 沈钧说,“明恪让公司的公关团队帮你控了下评,事后他们向我汇报的时候我才知道的,如果你直接跟我说的话,我会帮你弄的。” “……” 裴清仪抿抿唇,“我知道了。” 沈明恪“帮”他清了一次评论,却是让他心烦透顶,而沈钧这样不明说的态度更让人如鲠在喉。 他是什么意思呢?是要他跟沈明恪保持距离么?可他现在还不能,他离自己的计划只剩最后一步,只是最后一步了…… 裴清仪胡思乱想了一阵子,陪沈钧吃了饭之后便借口看剧本躲去书房了。 他今天不太想接受沈钧的亲近,不论是他自己的原因,还是沈钧的原因。 -- 接下来一个星期的戏份拍得还算顺利,裴清仪就算最近心情很糟也不会再把情绪带到工作上来,不拍戏的时候要么就在看剧本,要么就是看别人演戏以帮助自己尽快地进入状态。 俞安的进步很大,裴清仪在看他和其他人对戏的时候就发现了。 也许,这不能说是进步,而是态度问题。 一个人的演技是无法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的,但如果以情入戏、认认真真地去把自己演绎的人物当做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去演的话,是会和之前僵化顽固的刻板演技呈现出天差地别的效果的。 这一点,裴清仪发现了,作为导演的江留自然也看到了。 江留平时很少夸人,但在结束了俞安的一场戏之后特意说了一句“不错”。 而俞安在江留喊了cut之后,戏中小侯爷神采飞扬的神情立刻荡然无存,漂亮的眉眼间是一团寂寂的死气,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到偏僻的角落继续看剧本。 俞安以前身边簇拥着他的小助理们和经纪人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做事毛手毛脚的胖胖的女孩儿跟在他身边当助理。 他现在的经纪人似乎很忙,或者说,忙着培养潜力更好的新人,没空顾着他。那个经纪人只在俞安来拍第一场戏的时候陪他来了,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唉,真是世态炎凉啊。”池言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感慨了一句。 裴清仪看他一眼,只是淡淡道,“闲谈莫论人非。” “我知道,下一句是静坐常思己过。”池言歌笑着说,“但这对我来说不太容易。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太完美了,没有缺点。” 裴清仪微微弯了弯唇角,又把脸转过去,继续低头看剧本。 “你们俩最近的状态倒是挺像,我都有点怀疑最近的传闻是不是真的了。”池言歌说,“要是换了以前,我这么说你肯定会笑的。” 而且是那种开怀的笑,连眼角都笑得弯弯如同月牙一般的笑,眸中盛满了清澈的笑意,看起来像是不经世事的少年郎。 可是,裴清仪只是稍微弯了一下嘴角,那笑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为了不让他太过尴尬而给予的善意。 他并不开心,池言歌看得出来,和俞安一样。 “最近有什么传言?” 裴清仪问他,他自己不怎么关心娱乐新闻都不知道错过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有人在传俞安和沈家那位大少爷的婚事泡汤了。” “谁传的?” “我也不知道,总之,也不只是一个人吧。咱们剧组的工作人员或者他身边的人估计嘴都不严实。爆料都说俞安最近状态很不好,不过大家都猜他不是因为黑料爆出人气下降的事儿而状态下跌,而是因为,和那位大少爷掰了。” “哦,那你觉得呢?” “我?要我猜的话,肯定是分了。” “为什么?”裴清仪有了点兴致。 “还能是为什么?要是他们俩没掰的话,俞安的事儿还能会压不住反而是愈演愈烈么?到现在,已经是圈里他以前得罪的每一家都要来踩上一脚了,而那位沈大少看起来也没有来解决的意思,这也不太正常吧?当然,这都是我个人猜测,不要当真。只不过……你们俩确实还都挺像受了情伤的。” 裴清仪笑得惨淡,“是么?我都没注意到。” “我上次劝你的话你也多想想吧,犹豫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池言歌说,“实在不放心就去问一问,别憋在心里。” “……谢谢。” 裴清仪对他的谢是很真心的,池言歌似乎对这种无足轻重的谢意不怎么在意,只是挥挥手,让他不用说了。 裴清仪却继续说,“你是我交过的第一个朋友。我很感激你。” 也是,唯一一个。 池言歌愣了愣。 他的朋友遍天下,圈里圈外都有,从来没想过一个人会只交过一个朋友的事情。但回过神来想想,也是了,裴清仪这人,外热内冷,看起来温柔亲近很好相处,但谁都很难走到他心里,确实不是一个可以坦开心扉交朋友的人。 “我这是不是该说一句谢谢您的青眼有加?” 池言歌打趣地说了一句,看到他终于笑着说了句不必,便看着青年,很认真地说,“你以后也会有很多朋友的,像我这样的可以说很多话的朋友。” “会么?” “会的。”池言歌回答他。 【作者有话说:月底了鱼求一波月票了,下个月月票会清空,大家有月票的可以尽情投出来了。】 第52章 接我夫人回家 那档综艺节目叫做《走近剧组》,会经常邀请一些演员们来讨论一下新剧或者说一说在剧组里发生的趣事,许多新剧剧组在拍摄之初都会受邀请来参加这档节目,演员曝光涨人气之余,也能顺便给新剧宣传宣传,是一举两得的事儿。 江留导演的第一部 古装巨制《何处长安》自然早就被这档节目的导演盯上了,导演邀请了好久江留才同意让剧组的演员们过来参加访谈了,只不过,他自己自然不会来。 “江留导演真的是神头见首不见尾啊,好像在我的印象中,就没见江导参加过什么节目,这次我们节目组也没有邀请到江留导演,真是可惜。”主持人在开场寒暄之余,看到缺席的导演位置,也不禁感慨。 “是啊,江导平时确实挺神秘的,话很少,下了工就没怎么跟我们说过话呢。” 郑浅浅开口接道,她娇滴滴的声音里隐约有些埋怨,视线若有若无地放在了池言歌身上,说,“还是我们的男主角有面子,江导平时和池影帝说话说的是最多的了,两人可是很好的朋友呢!” 郑浅浅今天穿了一身红色低胸长裙,黑色大波浪长发及腰,看起来性感美艳,御姐气场大开,而她话里的酸意怕是所有人都能听出来了。 像江留这样的大导可是许多演员都想攀上的大树,郑浅浅自然也不例外。 江留年轻,到现在不过三十出头,而且相貌英俊,放在娱乐圈去当明星也是丝毫不逊色的,这对于某些动小心思想要走捷径的人可是最好的选择。 就算是江留性子冷淡不好相处,至少,也比去伺候那些满脑肥肠的老头子要好多了。 郑浅浅在进组的时候就动了这样的心思,在没她的戏的时候便常常跟在监视器前笑眯眯地问江留自己刚刚有没有哪些拍得不好,拿着剧本一刻不忘地在他眼前晃悠,态度格外认真,就是为了能在他面前留个好印象。 然而江留却整天和池言歌待在一起,郑浅浅每次还没跟江留说多久的话呢就被池言歌挤到一边,自然气得要死,池言歌却像是看不到他的白眼一样,往往说着说着就拉着江留走了。 久而久之,郑浅浅自然怀疑这俩人的关系。 池言歌也是在圈子里混了好久的老人了,怎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他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那是江导脾气好,容易相处,我这人啊脑子不太灵光不怎么会演戏,就只能经常去找江导讲戏了,江导也都可耐心了。” 他这人扯谎张口就来,裴清仪坐在他旁边,眼皮动了动,不禁哑然失笑。 说江留脾气好,好相处,有耐心?这是当电视机前的观众们都不认识江留吗? 主持人当然也听出了郑浅浅话中有话,怕两人一会儿越说越烈,待会儿不好收场,忙出来打圆场。 “其实江导是外冷内热的性格呢,人是很好的,朋友也不少。那个……哦,之前一直和江导一起搭档拍戏的殷时不也是江导的至交好友么,只是可惜……” 主持人说着说着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她顿了下,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下去了。 裴清仪不知道殷时是谁,但看到在场的人听到主持人失言提到了那人之后都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皱了皱眉,连一向随性不羁的池言歌嘴角的笑意都在慢慢抹去。 “逝者已矣,就不要再提了吧。虽然,确实是可惜了。” 剧组里负责扮演赵潜叔父的一个老戏骨演员忽然说道,神情惋惜悲痛,道,“殷时是个好演员,只是,唉……” “……” 裴清仪心中一动,原来那位被提到的人已经去世了,难怪众人都不愿意提的样子。 主持人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说那一句话,忙陪着笑脸把话题扯开了,开始问起演员们在拍戏中遇到的问题。 裴清仪注意到池言歌在听到主持人提到殷时之后就有些心不在焉,主持人问他问题时也只是寥寥数语回答,并没有让主持人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既然男主角不怎么想爆料,主持人只好从其他演员们身上下手了。 要知道,他们这节目就是靠爆料来维持收视率的。 观众们都有好奇心,会好奇新剧的配置和剧情,他们这节目的宗旨就是要挖到尽可能多的料给观众们提前爆料。 爆料的内容其实都是剧组和节目组商量好的,主持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这样双方皆大欢喜,只不过要问的人是由节目组决定了。 主持人显然对扮演小侯爷角色的俞安更有兴趣,除了给男主角池言歌尽可能多的镜头之外,其他的都是在问俞安了。 即使俞安最近被爆出了黑料,也有不少人在传他和那位沈大少爷已经分手了,但谁都没有切实的证据,节目组自然也当俞安还是沈家未来的大少奶奶,要殷勤一点。 在节目录制之前,导演就交代了主持人要多问俞安问题,摄影也是把镜头大部分都给了池言歌和俞安。 俞安这次表现得也很得体,他很坦率地面对主持人的问题,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也能拐个弯让主持人换下一个问题,表现得比池言歌还要抢眼,不禁让那位第一次接触俞安的主持人在心里感慨这位传说中的圈内小霸王也没那么她想得可怕,还是挺通情达理的。 不过,很快大部分人都发现了一个问题——俞安似乎在针对那个剧组的新人,也就是第一次在屏幕上露面的裴清仪。 主持人为了照顾到所有来参加节目的演员肯定是要给每个演员机会的,她特意照顾了一下那位一直在角落安安静静的新人。只是,她发现,每次她一把话题转到那位新人上想要给他一点镜头的时候,俞安就会抢过来回答。 一次两次就算了,如果是四五次,是个人都要看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而且,俞安只抢裴清仪的回答,在其他人说话的时候都兴致缺缺,弄得主持人都感觉到他在故意针对这位新人了。 尽管那位主持人觉得这个新人不争不抢看着挺让人舒服,但她碍着俞安的身份没法得罪他,只好装作忘记了裴清仪,不再问他了,摄像也识时务地把边角裴清仪的镜头给略过了。 而裴清仪也不恼,他始终保持着微笑,耐心地听着其他人的回答,在镜头外的地方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让不少以为他会羞恼难堪的老演员们都在心里啧啧称叹,想着这个新人在被这么针对的情况下还能坐得下去也是很有涵养了,不禁都在心里揣测这样一个人是怎么得罪了那个小霸王的。 池言歌听到最后都有些不悦地皱起来眉头,在主持人问自己问题的时候便直接说有什么问长情就好了,说,“楠姐,您忘了向大家介绍了吧?这位是我们剧组扮演长情的演员裴清仪,也是我的朋友,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清仪都知道的。” 楠姐就是节目的主持人,也是主持节目十来年的老牌主持人了,她在圈里很有资历,自然能察觉到池言歌的不满。 可她只能装作没听懂,就算是她也挺可惜那位新人的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圈子本来就是这样,有背景就可以碾压大部分的规则,俞安摆明了不喜欢那个新人,如果她要是还给那个新人镜头不是要得罪人么? 主持人笑着说自己记性差忘记了介绍裴清仪,寒暄着说了几句话之后问裴清仪不会介意吧,裴清仪自然会说不会。 裴清仪知道自己接下来估计也没什么镜头了,不过并没有太过在意。 他这次来参加节目只是因为剧组需要而已,裴清仪很清楚自己是配角,不会抢了别人的风头,所以能露个脸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被人刻意抢了话题的事情还是会让人感到不舒服,裴清仪冷眼看着俞安和主持人侃侃而谈,把男主角池言歌的风头都要抢尽了,也不知道当俞安和沈明恪已经分手的事情要是公布的时候,这主持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节目是现场直播,录制完成大概在三个小时之后,时已深夜。 裴清仪连续坐了那么久,坐得腰酸,站起来时感觉有些反胃。 他坐着缓了一会儿,打开手机准备让助理来接自己回去,却看到了沈钧发的一条信息,怔了怔。 “怎么了?”池言歌在他身边打了个哈欠,,“都快十一点了,这节目录得可够长的。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家先生过来接我了。”裴清仪抿抿唇,道。 虽然青年表现得矜持,但池言歌还是能看出他眉梢眼底藏不住的惊喜和悸动。 池言歌有些惊讶,但想想也是,都那么晚了要是他家那口子还不来接的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他倒是也想看看裴清仪的伴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池言歌伸手搭在了裴清仪肩上,说,“走呗,带我去见见你家那位,介绍一下,我还没见过他呢。” 裴清仪忽然想到这俩人虽然没见过面,可沈钧却是吃过眼前这位的醋的,他担心沈钧误会,正要交代他待会儿别动手动脚的表现得疏离点,便听到场外传来一阵骚动。 节目组导演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完全不同之前对待他这样的新人的冷淡,声音里满是惊讶和小心翼翼,“三爷,您怎么来了?啊?是来接沈夫人?可是,您、您是不是弄错了,这里哪儿有您夫人啊,三……” 话音刚落,一串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穿着西装眉目疏朗的男人便掀开后台的帘子走了进来,男人身后是小跑着跟过来的节目组导演和副导演们,还在嘘寒问暖,问他有什么事儿不行还得亲自来呢。 裴清仪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顿了顿,只好把自己肩上的手扒下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朝着男人走过去。 他感觉自己脸颊发烫,周围近百双目光全都盯在他脸上,低头站在沈钧身旁,小声问他,“怎么来得那么快?” “不快了,都等你好久了。” 沈钧旁若无人地握住他的手,将人带到自己怀里,说,“我都不敢进来,怕打扰你录制节目你又要念我。” 四周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们交握着的手上。 男人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池言歌身上,低头看着青年,温柔问道,“清仪,这位是你的朋友么?怎么不介绍一下?” 在一堆嘴巴张得可以塞下鸡蛋的旁观群众中,池言歌是那个看着不那么震惊的,他眼睛虽然没睁得那么大,但心里当然也没那么淡定。 “你好,沈先生,我是池言歌,是清…是令夫人的同事。” 池言歌在众人悲悯的目光中走过去,伸出手,摆出了视死如归的态度。 厉害,实在是厉害,旁观群众们不禁感慨。 在那位进来的时候手还搭在人家夫人的肩上,现在居然还敢上去介绍,是个狠人。 不过,谁能解释一下那个默默无闻的新人居然是沈家三爷那位最神秘的夫人?他们好像还看着沈夫人被欺负了一整个节目来着? 俞安顿时越过池言歌成了在场最被同情的人。 第53章 狐假虎威 池言歌可没想过裴清仪的先生居然是这一位,他之前一直以为裴清仪只是和沈家沾亲带故,所以有人脉进了剧组演长情,却没想过他居然是沈家的三夫人。 不过再看看大家的惊愕态度,池言歌就知道大家差不多也都和他一样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他也就不觉得自己被瞒得有多惨了。毕竟那是自己人家低调嘛,也不是故意欺骗。 只是,他怎么感觉那位沈先生看他的目光有些凉飕飕的呢,这还没入秋呢他就能感觉到背后有阵阵寒意升起。 而他感觉到了,离沈钧更近的裴清仪自然不会没有觉到。青年用力握了握沈钧的手,低声提醒他,“先生,人家和你打招呼呢。” “你好,池先生。” 沈钧被妻子催了,只好伸出手和他相握,态度客气,双方的手都是一触即分。 俞安在看到沈钧走进来的时候脸色便变得差,周身气场紧绷,完全不像是见到了未婚夫家里长辈的样子,居然也没有上前打招呼,反而是是转头就想走。 然而,节目组的导演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一时没想出来那位神秘的沈夫人怎么会来他们节目组里,他可是一直都让主持人重点关照沈大少的未婚妻俞安的啊。 导演看到人群中的俞安之后,还在跟沈钧攀谈,他看到俞安转身似乎想走,忙道,“三爷,您这次来得巧。令侄的未婚妻俞先生也在这里录综艺呢!俞、俞先生,先别急着走呀,您不来打个招呼么?” 俞安本来站在后面想悄悄地离开,却不想刚一抬脚就被喊住。 他咬了咬牙,在心里咒骂了一声那导演多管闲事,只能停下脚步,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了一句,“沈先生好。”那态度礼貌却不甚亲切。 “你好。”沈钧也很客气地回他一句。 “这……” 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面面厮觑,更搞不清状况了。 两人只是很普通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淡地在打招呼,这不禁让旁观的人们怀疑起了俞安这个沈家未来的大少奶奶的身份。如果俞安真的是要嫁进沈家的话,为什么沈三爷对他的态度那么冷漠呢? 要说俞安对这位长辈一点都不亲近还情有可原,毕竟他性格如此,对谁都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但沈钧却也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俞安,这就不正常了。要知道,沈家三爷脾气好是出了名的,无论对谁都温和有礼,怎么会偏偏对俞安那么客气。 就算刚刚还看不出什么,现在众人也差不多明白出什么了。 联系到整档节目里俞安对这位沈夫人的态度,众人不禁越来越相信了一个猜测——也许,俞安和那位沈大少真的已经分手了。所以,他才为了泄愤故意难为这位真正的沈家三奶奶?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未免也太不识时务了吧,连现在谁在上位谁处下风都分不清,都不知道是怎么能在娱乐圈混了那么多年的。众人都猜不透俞安到底在想些什么了,是真的嫌弃自己凉得还不够快吗? 主持人在旁边和摄影两人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猜测。 主持人走上前陪着笑脸笑,她怕自己刚刚冷遇裴清仪的事情被说出来,一面恭维着说沈先生沈夫人真是一对璧人羡煞旁人,一面尽量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俞先生和令侄的感情也很好呢,前段时间还官宣了订言歌定婚的事情。沈先生是太忙了没有顾及到家里的事情么?难道不知道令侄和俞先生的婚事?” 她还没说完,但俞安连撕了她的心思都有了。话问到这种程度,这不是明摆着怀疑起他们订婚的事情么? 这件事儿一直是俞安和沈明恪分手之后不愿意提及的逆鳞,如今却被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中说出来,俞安当场冷了脸,说,“吴楠,你问得也太多了吧?” 吴楠又羞又气,脸皮涨红,“俞先生,请你注意一下措辞!” 在还没有得到回答时,双方的火药味已经够重了,这一连串的问题让人们都措手不及,吃瓜都吃不及,而沈钧淡淡的一句话却成了点燃火药的导火索。 沈钧说,“对不起,明恪还没有要结婚的意思,家里也没有准备婚礼,所以,请大家不要信谣传谣了。” 一句话掀开千层浪,刚刚收工的节目组顿时炸开了锅,无论是今天刚刚结束了录制节目的演员们还是在场的工作人员们都是一片哗然。 深夜的疲倦一扫而空,人们脸上都是震惊、了然,或者是察觉到被欺骗之后的愤怒的表情。 刚刚被俞安怼了顾及着他的身份还不敢明面上怼他的吴楠更是气得要死,她愤怒又后怕,怕裴清仪说出在刚刚的节目里被针对的事情。 但裴清仪却什么都没说,全程安安静静地,和录制节目时一样,只是在众人哄然之后的寂静中轻声对沈钧道,“不早了,先生,咱们回家吧。” “嗯。” 沈钧似没看见在场众人们的脸色变化,神情淡然平静,跟那位导演说了句再会,便握着裴清仪的手离开了。 导演惊觉自己似乎拍马拍错了对象,可他都话都交代给主持人了,估计那新人也没什么镜头,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他忙追上去邀请道,“三、三爷您慢走,夫人您看看您要是什么时候有时间还可以来我们节目,我们给你做个专访。哎,三爷、夫人……” 导演都追出去了,可还没送人送到车前呢,就被严助理给挡下来了。 “那个,我就是想问沈夫人下个月还有没有时间,我们想……” 导演话没说完,严助理已经礼貌地回绝道,“对不起,夫人下个月要和沈先生一起出去度蜜月,档期安排不开,没办法参加节目了。” “那……下个月,下下个月也可以的嘛。”导演不死心。 “抱歉,先生说不会再让夫人再参加类似录制太久的节目,说对身体不好。” “……” 话都说到这份上,导演就算不甘心也只能死心了。 这期节目是没救了,他们这节目可是直播,连剪辑来拯救裴清仪被针对的事实了,而他们只能期望节目放出后那位大人物能把怒气撒在始作俑者俞安身上,而不是为难他们节目组。 沈钧走后,俞安苦苦维系的谎言像一片波薄薄的纸终于被戳穿,剩下的只是虚假不堪的人设。 “啧啧,某些人还真是会装呐。早都分手了还藏着掖着,摆什么架子呢。” 沈钧一走,立刻有人开始嘲讽起了俞安,却是郑浅浅。 郑浅浅对他之前抢自己化妆师的事情可还是耿耿于怀,但是她碍着俞安的身份一直不敢明面上说些什么,只敢背地里说说,而现在看到俞安当场被拆穿的样子便像是出了一口恶气,当即便讽刺道。 俞安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他就没被人这么讽刺过,脸拉下来,“郑浅浅,你什么意思?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藏着掖着了?我和沈明恪分手关你们什么事儿,难道还要昭告天下吗?” 吴楠怕得罪了那位沈三爷以后路子不好走,早就后悔莫及,对这位始作俑者自然也没什么好脾气。 她听到俞安反问郑浅浅时,便当即冷笑着帮着郑浅浅说话,道,“哟,某些人倒是不会昭告天下,估计还想着怎么借这威风继续狐假虎威一阵子呢!” 俞安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气得嘴唇都在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和沈明恪分手的事情一直是他心里隐秘不言的伤,直到现在想起还一阵阵地疼,可这伤口还没好利索,却有人急着来揭伤疤。俞安再也无法忍受,挤开人群转身就走,没办法待在原地片刻。 而郑浅浅却在他走了还跟吴楠咬起耳朵,说某人这下可是神气不起来了,就是可惜了楠姐,怕是这次要得罪了那位沈夫人以后的路子不好走。 她不说还好,一说吴楠的脸色就像吃了草一样,害怕裴清仪会因为这件事情真的记恨上她。 她又气又怕,不禁更恨起俞安了,都想着要怎么爆料把俞安和沈明恪分手的事情宣之于众,让他彻底凉透了。 而她那边惶恐着,却不知裴清仪其实是并没有闲心去为难她的,裴清仪遇到的不平事儿多了,要是件件都追究的话怕是不用做别的事儿了。 他跟着沈钧回家,路上还在想着沈明恪的话。 沈明恪和俞安已经分了,却迟迟没有公开,这件事儿沈明恪也还特意跟他说了一声,他说他只是想过段时间再宣布分手的事情以免让俞安再受到更大的伤害,俞安跟了他那么多年他总不能丢得那么彻底,让裴清仪不要吃醋。 裴清仪才不会吃他的醋,要说吃醋,他如今也会因为一个人情绪波动剧烈,那就是他身边的那个人。 沈钧没有带司机,而是自己开车来接他的,小严也都回去休息了。 裴清仪坐在副驾驶上眯着眼补觉,没多久,听到沈钧蓦然说道,“你最近和那位池先生关系进展还挺快的,以前都很少见你允许别人的身体触碰呢。” 【作者有话说:咳咳,注意一下,三爷名字叫沈钧(jun),不叫沈钓(diao)。 】 第54章 为何管他死活 沈钧在池言歌自我介绍的时候就听出来了,那是裴清仪没回家那天晚上他在电话里听到的陌生男人的声音,他顿时明白了裴清仪那天没回家,怕是和池言歌在一起,而当他看到两人亲近的举止时更是不甚舒服。 在外面等自己的妻子等了几个小时来接他回家,却看到妻子和其他男人言笑晏晏举止亲密,估计每个男人都做不到毫无芥蒂。 沈钧问得醋意漫天,要是换了以往裴清仪也就撒娇卖痴笑意融融地问‘先生是不是吃醋了’,要揶揄他说好大的醋味儿,可沈钧这样委婉的猜测却让裴清仪感觉到被冒犯,他不喜欢沈钧这样隐晦地说他和别人有那种亲密的关系。 虽然知道沈钧应该没有那种意思,但裴清仪却止不住地想起那天见到林致时他说的话,回得生硬,道,“我和他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而已,先生你不要多想好不好?” “是么?” 沈钧皱皱眉,裴清仪的神情明显表示出他不太高兴了, “清仪,你不会因为一个普通朋友跟我生气的吧?”沈钧道。 他不过是问一句,而青年却像是被触到逆鳞的小兽呲起了獠牙,浑身的气场冷了几分,这让沈钧也不能假装如之前一样的不在意了。 裴清仪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过了好久才忽然问他,“先生,十三号的晚上你说是自己一个人在公司,可实际上,应该不是吧?” 他不是也骗了自己么?为什么现在却一副怀疑自己的样子,明明裴清仪都已经打算忍下来不再去想那天林致的事情了,可沈钧这样无端的怀疑却让他满腹委屈。 沈钧蹙眉,“谁告诉你的?” 裴清仪的心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便慢慢冷下来,他侧过脸,盯着前面延伸到远方的路,沉声道,“谁告诉我的不重要,不是小严说的,您不要找他麻烦。” “清仪。”男人的声音沉了沉,“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么?我怎么会去难为小严?” 裴清仪不语。 沈钧看着青年执拗地转过头,始终不看过来一眼,之前还温柔解意的小妻子现在却变得比冰还冷,一句话也不说,双方僵持着。沈钧等了他几分钟没有得到回答,就知道今天是必须要把这件事儿说清楚了,要不然裴清仪是不会愿意的。 “抱歉。” 沈钧还是服了软,跟他道了歉,男人叹了口气,无奈道,“那天我没有回家确实不是因为公司的事情,而是因为、林致。” “……” 裴清仪掩在阴影下的手紧紧攥了起来,果然是这样。 “林致是我以前的前男友,他前段时间刚回国的时候就来找了我,我上次没有回家是跟他在一起。”沈钧解释道,“可是,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这一点我不会骗你,清仪你应该相信我。” “那您为什么一晚上没回来?”裴清仪声音有些哑,问道。 “前些时间我一直很忙,回家很晚也是因为他的事情。他……想和我继续从前的关系,那天也是,我没想到他会闹到割腕,接到他短信的时候我正在公司准备要回家陪你,但事情紧急,我只能送他去医院。那天晚上我是在医院陪了他一晚,身边都是医生护士,你觉得我们能做出什么呢?” 青年听他解释,心里之前的猜想散了些,但还是郁结于心,心里轻松不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那么不理智,好像之前所有的委屈都积压到了现在,情绪累积到了一个临界点,只是一点的小事情就能让他变得格外敏感。 裴清仪说,“难道他没有其他的亲人朋友么?必须要您去陪他么?” 更恶毒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他想说林致都已经是先生的前男友了,又和先生有什么关系,又为什么要管他的死活?明明是他要用割腕来威胁先生,肯定不会真的自杀的。 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人性的虚伪和心机了,他知道林致肯定是假自杀来胁迫先生。他想戳穿,但还是忍住了,他不想让沈钧觉得他太过分。 “清仪。” 但沈钧还是因为他那一句冷了脸,沉声道,“人命关天,你怎么能说得那么漠不关己呢?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 裴清仪从来都是温柔可亲的模样,对任何人都怀着友好的善意,沈钧喜欢他这一点,知道他不会轻易伤害别人,是个最最温暖解意的人。 可裴清仪在提到林致的时候却有点太过苛刻了,甚至说出那样冷漠到刻薄的话。 沈钧的声音一沉,裴清仪就知道他生气了,而他却只是直直地看着前方的路,将唇咬得几乎要破皮,也没有说一句认错的话。 他今天不想和以前一样将头靠在男人膝盖让在他怀里软软地认错了,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为什么总是要他认错? 青年不合时宜的倔强让沈钧心烦意乱,他尽量放柔了声音跟裴清仪道歉,说自己刚刚话说重了,不该那样说他,但裴清仪却似乎决意不理他,脸也不转过来,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说话,最多只是回答一个‘好’。青年态度依旧温顺,但骨子里却是冷漠刚硬。 沈钧没想过自己等了几个小时来接他回家想给他一个惊喜却闹成了这样,这是他们交往甚至结婚以来第一次争吵,两个人都不是会在吵架时吵得面红耳赤的人,谁都没说过什么赌气的重话,却比激烈的争吵更让人心冷。 气氛始终沉寂而冷漠,像是钝刀子一样慢慢地凌迟着青年那颗本就敏感脆弱的心。 沈钧一言不发地将车开回家,期间两人没有任何交谈。 他把车停到院子外,起身为裴清仪拉开车门唤他下车,才看到了青年通红不堪的眼角。 沈钧终于也是心软了,见不得他这副被欺负得惨了却委屈得都憋在心里的样子。男人伸出手揽在他纤窄的腰身,想把人抱到怀里温声安慰,却第一次被推开了。 “抱歉。” 裴清仪推开他的手,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在他的触碰后身体一僵,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 沈钧缓缓松开手,放开了他。 他看着青年低着头转身就进了屋子里,背影没有一丝留恋,似乎留在自己身边是什么煎熬难堪的事情。 从来都是温顺柔和的小妻子忽然之间像变了个人一样,闹起了脾气,不再是以前哄一哄说句软话就双颊羞红的样子。沈钧没了睡意,烦躁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烟。 他在屋外想了很久,终于掐掉了还在燃着的烟头。 男人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味,推开门,屋内黑漆漆一片,也没有声音,似乎没有人在。 沈钧打开灯,看到青年背对着他侧躺在床上,在感觉到灯亮了之后也没有转过头来。 沈钧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清仪,你今天也许太累了,所以情绪不对,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也不用多想。这件事情我想我们彼此都有错,就都先冷静一下吧。我今天去书房睡,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不要熬得太晚。”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埋在被子里埋得更深了。 灯灭了,男人穿着皮鞋走在木质地板上的脚步声也渐渐远了,直至再也听不到。 裴清仪在他彻底走后,紧咬的牙关终于泄出了一丝抽泣的声音,他的声音很轻,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那么不起眼,却闷闷得压抑得人喘不过来气。 青年原本干燥的眼角变得湿润,温热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慢慢地浸透了身下的枕头,留下一小滩湿透了的水渍。 他就是这样嫉妒心重的一个人,就算是努力让自己装得大度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马脚。 裴清仪无法掩饰,他做不到在沈钧口中听到林致的事情时还能毫无动容。他对林致没有过多的同情心,取而代之的只有想让他再也不出现在自己和沈钧身边的自私。 他想他自己就是一个恶人吧,一个自私凉薄的恶人。 可是当了恶人,却还是做不到那样地肆无忌惮理所应当。 裴清仪不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错了,他是不是不该介意,也不该说出那样的话?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无法把说出口的话再吞回来。 裴清仪怕自己在沈钧心里也许会变成那样爱使小性子毫无同理心的人,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手脚冰凉。 一夜胡思乱想郁郁寡欢,睡是睡不好,梦里也总是被噩梦缠身,裴清仪一夜惊醒了好几次,眼前都是沈钧板下脸满是冷淡的样子。 他讨厌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醒来后却顶着哭得通红酸涩的眼睛,抱膝坐在床上没有一丝力气再去认错。 拖来拖去,却只是等到了小桃敲门说三爷已经去公司了的消息。 小桃今早看到两人又是分房睡就猜到他们也许是吵了架,小心翼翼地问裴清仪现在要不要吃早饭。 裴清仪怔怔地愣了好久,在听到早饭这个词时一阵反胃,赤着脚冲到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 胃酸上涌,灼得嗓子一阵难受,青年激得泪都出来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泪痕,狼狈不堪,难看得要命。 第55章 下周就走 镜子里形容狼狈的模样刺痛了青年的眼,他胸膛急剧起伏着,双手撑在洗手台前支撑着身体,等脑内一阵晕眩过去之后,便开始慢慢地收拾自己。 他从不会让自己以脆弱难堪的形象出现在任何人面前,就算是在极度难受的时候也要挂上笑容。 脆弱的样子只会让人自卑,变得像小丑一样,人总要苦苦维系最后一分自尊的。 由于前一天录节目要录到深夜,所以江留提前把双休日的假期移到了今明两天,所以裴清仪今天不需要去拍戏。 小桃喊了他好久没有听到回应,担心他出什么事儿,正要找钥匙开门去看一看他有没有事,便看到青年走了出来。 青年穿着整齐,浑身上下一丝不苟,依旧干净优雅,只有略显苍白的脸色和泛红微肿的眼睛昭示着他的状态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夫人,您看起来有点不太好。” 小桃看得心疼,为他拉开了椅子让他坐下,建议道,“要不,让尹医生过来看看吧?” 裴清仪摇头,“没什么,只是最近休息不太好。” 他又没有生病,叫人家医生过来也是白费,裴清仪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 “可是,您最近胃口都不好,回到家也没怎么吃过东西……” 小桃忧心忡忡,她看着裴清仪这些天都瘦了一圈儿,本来身形清癯的青年现在看着更是背影单薄,像张纸一样,好像风一吹就被飘走了。 裴清仪一直没把小桃当下人看过,而是把她和沈明烟一样,当成是需要关爱的晚辈,听到她关心自己的时候心头难得地漾起一丝暖意。 “你放心,我没有病,只是最近没胃口而已,过段时间就好了。” 裴清仪安慰她,“而且最近的戏份正好需要我减重,等拍完这段戏份之后,如果还是没胃口的话我会叫尹医生的。” “好吧……” 小桃还想说什么,但抿抿唇,还是咽下了。 少女面有难堪之色,漆黑灵动的眸子盯着裴清仪,但唇动了几下,却什么都没说。 裴清仪察觉到了,便问,“小桃,你想要说什么就说吧,我不会怪罪你的。” 小桃咬咬唇,“夫人,您别觉得我多嘴,我实在是想了好久,才想跟您这么说的,我……” 裴清仪微微颔首,“你说。” “夫人,您以后还是少和大少爷来往吧。”小桃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去看裴清仪的脸色。 一室寂静。 裴清仪沉默了好久,开口,“谁跟你讲的?都说了些什么?” 小桃羞赧,少女脸颊通红,是要哭出来的表情,声音细如蚊蝇却还是努力镇静,说,“这、这段时间大少爷来得勤,三爷平时又忙白天都不在家,家里只有您一个人,所以、所以有人传夫人您和大少爷……” 她说着说着,羞耻惊惧之余不敢继续讲下去了。 小桃心思单纯,之前见沈明恪经常来这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但当她听到有人咬舌头说起沈明恪和她们三奶奶的事情时,忽然察觉到自己之前有多么心大了。 她到底是跟在沈钧身边久一些的,就算是很喜欢裴清仪这个新主人,也更把沈钧当这个家的主人,所以在听到那些人说起那些难听的话时又惊又悔。 她怕是自己想多了误会了夫人,又怕是因为自己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对不起沈钧,这几天也都没睡好觉,一直想着要不要告诉三爷这些事情。 小桃念着裴清仪对她的好,怕误会了他让他们俩夫妻之间产生了嫌隙,思来想去只能先提醒裴清仪了。 裴清仪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桌子底下那双清瘦修长的手已经被攥到指尖发白。 他早就知道的,这大宅子里人多嘴杂,什么都难瞒住的。而且沈明恪做事从来不仔细,一直大大咧咧地,不知道在来这里的时候被多少人看到了。 事情都能传到从不关注这些杂事的小桃耳朵里,怕是这个家里大部分佣人们都知道了,而老夫人和长房那儿知不知道也就是时间的事情了。 时间太紧了,裴清仪咬紧了牙根,背后不觉也渗满了冷汗。他曾经也在和沈明恪虚以委蛇时几度想要放弃复仇的计划,就此收手,但还是不甘。 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明明都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了,他只要再等几天就可以把这一切都通通结束…… “我知道了。” 裴清仪闭上眼睛,他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只能靠椅背支撑着身体,叹了口气,“你回去吧。” “夫人……” 小桃没有得到他确定的回复,有些着急,她不相信裴清仪真的是那种会背叛三爷的人,明明三爷对夫人那么好,可是裴清仪语焉不详的回复却让她难过得想哭。 怎么可以……夫人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呢,就算是解释一句她也会无条件地相信他的啊! 可是,裴清仪看起来却不想提这件事情,青年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神情依旧温和,却让人感到陌生。 裴清仪说,“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先生。” 小桃往后退了几步,她捂住唇,神情震惊,“您怎么可以……” “小桃。” 裴清仪只觉得太阳穴一阵阵地抽痛,连着几天没休息好的后遗症显露出来,连说句话都疲倦不堪,“我以后再跟你说好不好?只是,这件事情先不要让他知道,他会多想的。你也不想我们总是吵架对不对?” 小桃下意识想点头,却在下一秒猛地摇了摇头,她几乎是近乎恳求地说,“夫人,三爷对您那么好,您真的不要瞒他了,三爷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也会很难受的。” 她说得断断续续,带着哭腔,颊边全是泪痕,看得人心中不忍。 裴清仪听着她哭哭啼啼的声音,头疼欲裂,却也说不出严厉的话,只是疲倦地甩了甩手让她出去了。 小桃失魂落魄地出去了,而裴清仪自己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等到粥都凉了才想起喝了几口,勉强果腹。 沈明恪自从被禁足之后来得勤了许多,裴清仪也没指望他能不露马脚,他只期望,等这件事儿过了之后能快刀斩乱麻从此和沈明恪断了关系,也绝了那些人嚼舌根的把柄。 下午的时候,沈明恪来了。 他进来之后看到小桃习惯性地跟她打个招呼,说了一句让她去门前看着有没有人经过,有人来了就告诉他,但小桃却没有之前听话了,听到之后也不动地方。 沈明恪又说了一遍,才看到少女两眼肿得像桃子,畏畏缩缩地看着自己。而他问她什么她也不吭声,只是低着头。 沈明恪无奈,只能自己关上了门,到里屋去找裴清仪。 小桃看着他的背影,死死咬着唇,少女怔怔地看着被关上的门板看了一会儿,忽然跑开了,不知去了哪里。 沈明恪推开门,却意外地看到青年不在书房,走到卧室,看到了青年清瘦的背影。 屋内窗帘拉得紧紧实实,光线晦暗,裴清仪盖着被子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倦意一阵阵地袭来,意识却一直处在清醒和昏睡之间。 背后蓦然传来灼热的温度,有人伸手揽住了他,掰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另一个方向翻。 裴清仪以为是沈钧,下意识往他怀里蹭,却嗅到不同于沈钧身上清淡松脂的味道,一个激灵醒了,剧烈地挣扎。 “嗳,是我。别动,别动!” 沈明恪刚想享受一下软玉温香美人在怀的味道,却见怀中人忽然挣扎起来,忙安抚道。 但裴清仪的力气却不知怎么变得那么大了,在听到他的声音后更是猛地推开了他,拉着被子立刻躲到另一边的床头。 “清仪……”沈明恪微张着唇,心里不是滋味。 他现在连碰一下都不让自己碰了,沈明恪就算想自欺欺人也没办法继续糊弄自己了。年轻人的心冷了下去,脸色也沉了,“清仪,你怎么了?不是说好要跟我一起走吗?现在怎么连碰都不许我碰,就那么厌恶我?” 裴清仪发丝散乱,他睡了一觉之后脸色好多了,颊边还带着浅浅红晕。刚从睡梦中醒来的青年眼神还带着茫然的懵懂,失措不安地看过来的时候让沈明恪都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也许是他刚刚吓到了裴清仪呢。 而青年接下来声音温柔的解释让他的气下了一大半,“抱歉,我睡迷糊了,没有听出是你的声音。” 裴清仪明白自己下意识的反应让沈明恪起了疑心,见他还冷着脸,便主动拉过他的手放在他掌心,温声道,“好了,别生气了,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都差不多了。” 沈明恪的声音柔了些,握着他的手摩挲着,心里的火也荡然无存,转眼便关切地问他,“怎么手那么冷?我很少见你白天睡觉呢,是昨天没休息好吗?” 裴清仪嗯了一声,“最近总觉得不太安稳。” 沈明恪心头一软,以为他是因为要跟自己一起走所以害怕,便保证道,“别担心,没什么事儿的,我都安排好了,下周末咱们就走。我订好了两张去佛罗伦萨的机票,在那里我有朋友可以给我们先找一个宽敞的住处。我国内的几家公司的钱也都转移到我账面上了,到时候你不用找工作,那些钱也足够我们过一辈子的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激动地规划着他们的未来,裴清仪感觉到他手心里灼热的温度,那和他描绘的生活一样滚烫热烈,可他的却只觉得可悲。 可悲、可惜,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他了。 门外忽然传来了兹呀一声,像是椅子被撞到的声音。 沈明恪顿时收声,要下床查看,厉声问,“谁?” 裴清仪也皱了眉,却拉住他,摇了摇头,“不用出去看了,应该是猫。” “你们这儿养猫了?”沈明恪怎么不记得这件事儿。 裴清仪说,“厨房里有几个女孩子前几天抱来一个流浪猫,就随便喂着了,有时候没管严就会跑到这儿来,不用在意。” “噢。” 沈明恪虽然还有些不放心,但看裴清仪淡然的神色,就不再说了,又跟他说起到了佛罗伦萨之后的安排。 裴清仪的视线落在开了一条细细缝隙的门上,过了片刻,才移开了眼睛,似乎在专心听着沈明恪的安排。 应该是小桃吧。 裴清仪在心里叹息,明天再跟她好好谈一谈吧,他想。 第56章 初恋/挚爱 人说,初恋是最不能言说的隐秘,人前从不提起,独处时却从未忘记。沈钧虽不曾有那么浓烈的感触,但终究心底还是有那么些许位置是留给那几年青涩纯粹的时光的,和林致的那几年,也还有许多值得回忆的故事。 所以,在面对林致回国之后的纠缠时,沈钧不能狠心地让小严把人赶出去,而只能一遍遍地试图跟他讲清楚如今彼此之间的界线。 “小致,我现在已经结婚了,你应该明白的。”沈钧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眼眶泛红的青年,揉着眉心,有些疲倦地再次解释。 他都不知道强调了自己已婚的身份多少遍,素来良好的涵养和耐性都要磨光了,要不是想起眼前青年和自己以前的感情,沈钧是会毫不留情地让小严把人给赶出去的。 可现在…… 沈钧叹了口气,对林致总是无奈,道,“小致,你回去吧,我不会再跟你重新开始的。我有妻子了,下个月还要带他去度蜜月,希望你能尊重我现在的生活,分了手就两不相关了吧。” “两不相关?” 林致抬起头,精致清俊的脸上划过痛苦的神色,喃喃道,“怎么会两不相关?明明我们之前交往了那么久,都已经要谈结婚了不是吗?我、我之前只是一时冲动提了分手,后悔了好几年,现在,我回来找你了你怎么可以说两不相关……” “小致。” 沈钧再次强调了一点,“我已经结婚了。” 男人的声音冷淡,虽然面容依旧温和儒雅,但林致再也从中看不出昔日有过的柔情和关切了。 所有的优雅矜持都分崩离析,林致再也无法维持自己高高在上的样子,声音颤抖着,仍是不愿相信。 “不,不……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的。你心里是有我的,要不然怎么会在那么多年后找一个和我那么像的人结婚?你心里是有我的,钧哥哥,你只是因为结婚了所以放不下对那个人的责任对不对?所以你才宁愿和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 林致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声音都带着哭腔,伸手攥着他西装的袖口,乞求道,“钧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这样惩罚我,也别这样惩罚自己,我和之前那个人已经分手了,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真的……” 沈钧听他越说越离谱,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伸手拂开了他攥着自己西装的手,“谁跟你说的我是因为他和你像所以才娶的他?你就真的相信?” “难道不是吗?” 林致眼角湿润,说,“我见过你妻子了,他和我哪点不像?你把他当我的替身所以才娶了他是吗?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要我,我就在你眼前啊,钧哥哥……” 无论是品性、气质,身材,乃至说话时的频率节奏都如出一辙,林致都惊讶沈钧是如何找到和自己那么相象的人,可现在他自己的本人就站在沈钧面前,沈钧的神色却让他心头发冷。 男人的脸色沉下来,声音也漠然,道,“简直是无稽之谈!” “……” “我自然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娶他,和别人、和你都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林致无措地问,眼底失了神采。 “小致,没有谁会是谁的替身,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怎么会存在替身呢?” 沈钧心中烦躁,尽量不动怒地跟他解释,“我敬你重你是因为你和我之前还有一段回忆,那也同样是我以前一段珍贵的回忆,我不想以后回想起它时想到的是你现在的样子。所以,我没有让小严请你出去,给彼此都留一分面子,但你不应该说出那么过分的话,也不该做出之前那样不理智的事,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林致抽泣的声音慢慢地止住,他红着眼,有些不敢去看沈钧的眼睛。 从男人最后的话里,他只感觉到压迫。 “你都知道了?”林致哽咽着。 “是,我知道。” 沈钧面色漠然,道,“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用自杀来威胁我。其实,那天你割的伤口根本不深不足以致命,又为什么要在短信里说你在B市没有亲人朋友,如果我不来你就要死了?如果我真的没有看到短信赶过去的话,你自己也会叫120吧?” 林致咬着唇,嫣红的唇被咬得变得苍白了一圈,“我只是想见你。你一直都不愿意见我。” “因为我不想让我妻子多想。” 沈钧的声音变得严肃,沉沉地看着他道,“我很爱我的妻子,所以,那些替身的话以后不要说了。我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娶他的,让我娶他的只有他这个人而已。所以,小致,不要再用这种幼稚的方法来威胁我,这不仅不会让我对你留恋,反而会破坏我们之间以前愉快的回忆。” 青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只有眼角红润,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沈钧无心再继续和他纠缠下去,这段时间为了安抚林致不做出过激的事情他已经耗费了太多心力了,有时候甚至疏忽了去陪裴清仪。 想起昨晚和裴清仪的争执,沈钧已经懊悔了好久,本来打算今早等他醒了就跟他道歉,却接到小严电话说林致又来到公司要见他,要不然就不走,沈钧只好先赶到公司来处理林致的事情。 今天,他希望能和林致解释清楚自己和他不会再有任何关系这件事,两个曾经在一起过的情侣不至于撕破脸闹得太僵。 “你真的爱他吗?” 林致在他委婉地下了逐客令之后,居然这样问道。 沈钧蹙眉,不知道他问这一句是什么意思,只是坦然回道,“当然。” 林致眼眶顿时更红了,青年脸上脆弱苍白的表情只是一瞬,转眼被激愤的神情取代。 他有些悲哀地看向沈钧,哽咽着说,“可是,他不值得你爱。你爱错人了,他根本不在意你,你怎么可以爱上一个不在意你的人。” “……” 沈钧的声音冷下来,“林致,我说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如果你执意要闹得那么僵的话,那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你赶我走?” 林致悲伤得无可附加,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得到的只是男人冷淡的目光。 青年惨笑一声,笑声中有几分讥讽,“你真的不知道吗?你那个所谓的妻子从头到尾都是利用你而已,你爱他?真是天大的笑话,可惜人家根本就不爱你啊!他不在意你啊!” “林致!”男人忍无可忍。 林致状似疯狂,只是一直在笑,他蓦然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只录音笔,“啪”地拍在两人面前的办公桌上,说,“好,你不信。我给你听!你听听这是不是你那位好妻子说的。” 录音笔里的录音被播放出来,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被听得清清楚楚,里面熟悉的温柔声音在平静地说着“我根本不在意他……一直都是在利用他……” 林致无力地坐在沈钧对面,声音微小,没有力气地喃喃,“沈钧,特意回来找你的,我以为你会等我…但你怎么能喜欢上一个不在意你的人呢……” 林致看着沈钧的目光越来越沉,直到录音播放完之后,以为他会触动,却没想到沈钧开口第一句却是问他,“你去找他了?什么时候?” 男人话中隐含的怒气让林致惊愕,他可怜又不解地看着沈钧,“你、你听到录音的内容了吧?他根本不在意你,你又为什么要……” “我问你什么时候去找的他?” 沈钧的声音和脸色都让他害怕。 林致崩溃了,说话时都带着颤音,说出了那天的时间。 “钧哥哥,他在利用你,你看清楚可不可以啊?他不值得你这样为他,你为什么要娶一个不爱你的人?” 林致后面的质问都已听不进去,沈钧想着那个时间,陡然记起那是裴清仪没有回家的那天…… 而他却以为裴清仪没回家是和池言歌在一起,昨天的时候还那样问了他。 难怪,青年这几天的状态都看起来那么差,魂不守舍的…… 沈钧心底的情绪复杂,即是自责愧疚,又心冷失望。 就算早就知道裴清仪起初接触自己的心思不纯,但沈钧仍在努力地让他真正地爱上自己,他对裴清仪尽心尽责,无微不至,自以为做得还算周到妥帖,但裴清仪却说,他根本不在意他。 努力了那么久,却换来一句根本不在意,沈钧只想立刻去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 林致还在哭,他一直是那样骄傲的人,忽然明白了一切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自尊心被打破碎了一地,连身体都在颤抖。 但沈钧却对他并没有之前恋爱时那种感觉了。 初恋时一切都懵懵懂懂,混沌初开,以为那就是挚爱,可等到遇到真正想要共度一生的挚爱时才明白,那不过是初恋。 沈钧按了铃,让小严带他出去了。 青年这次没有再和以前一样纠缠,也许是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之前都是一厢情愿,不愿再做闹剧里的小丑林致摆摆手,不让小严扶他,最后看了男人一眼之后,就决然地转身离开了。 林致走后,屋子里只剩下沈钧和严助理两个人。 男人眼中尽是红血丝,神情疲倦,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严助理不敢打扰他,在旁边安静地等了十来分钟,才看到男人重新睁开眼睛,眼底复现一派清明,看不清什么情绪。 “你还留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儿么?”沈钧问他。 “是。三爷您家里来了电话,是小桃姑娘打来的,小桃姑娘似乎有什么话要跟您单独说。” “噢。” 沈钧皱眉,他担心是裴清仪那边出了什么事儿,让他去拿来电话,吩咐道,“以后凡是家里来的电话,不用等着,直接告诉就好。” “是。” 第57章 山雨欲来 小桃是想了很久才给沈钧打了电话的,她自从听到那些流言蜚语之后便一直辗转反侧神情恍惚。在鼓起勇气跟裴清仪说了这件事之前,她一直是很相信裴清仪的。 什么都能作假,但眼中的柔情做不了假。 小桃从裴清仪嫁到这个家起就一直陪在他身边,她见多了三爷和夫人之间的亲密,从来不曾怀疑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在和其他年龄相仿的女佣们聊天的时候,小桃还会得意又炫耀地说他们三爷和夫人感情很好,她就从来没见过他们红过脸,就算是两人有时候闹别扭第二天也就好了。 她一直觉得夫人是很爱三爷的,要不然为什么会和她们一起在厨房里商量着为三爷熬汤?为什么总是拍完戏就早早回家在家里等着三爷回来?而且,夫人在三爷说话的时候都是那样含着笑、认真专注地看着三爷。 小桃甚至经常想,如果她也真心喜欢上一个人喜欢到感觉对方都在发光的话,也许她也会是这样的目光。 可她羡慕的感情却忽然破裂了,像是被打碎了的镜子,她所向往的完美的感情也碎了。 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让人没有任何准备,以至于在看到卧室里和大少爷双手相握举止亲密的夫人时,她在慌不择路间撞到了椅子。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在撞破了那不该看的情景之后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跑到外面之后过了很久才来得及思考。可接下来如潮水般涌来的却是无尽的失望难过和后悔。 她居然让这种丑闻发生了那么久! 在大少爷吩咐她不要把这事儿说出去以免引得闲言碎语的时候她还深信不疑,也从来没告诉过三爷这种事情。 夫人对她很好,对三爷也很好,可是,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她是孤儿,是老夫人人把她从孤儿院带回来,让她读书上学,安稳地长到了现在的年纪。小桃一直知恩图报发誓要努力报答沈家,虽然夫人对她那么好,但,三爷遇到了这种事儿她却不能隐瞒…… 沈钧听着电话那头小姑娘断断续续的哽咽声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眸却越来越暗了。 严助理一直在旁边安静等着,当他在接到小桃电话听到她的声音时就知道她说的不会是什么好事,如今看沈钧的神色更确信了。 三爷在情绪不好的时候不会像常人一样发怒冷脸,反而是,如果他表现得越平静,才越是生气。 现在的三爷看起来就格外平静。 严助理看着男人沉默着听完电话,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挂掉了电话,之后,两人都陷入长久的安静之中。 “三爷,是夫人那边出了什么事儿么?”严助理等了很久不见他动作,终于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小桃姑娘是夫人身边的女佣,如今她打来电话,严助理猜测也许是夫人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可他有些疑惑为什么三爷听了电话之后却什么都不说,也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沈钧的回答却让他更加惊讶。 男人道,“去查一查沈明恪最近账上的情况,查明白了之后告诉我。” “……” 不是应该是夫人那边的事儿么,怎么扯到大少爷了?严助理微微蹙眉,心中疑窦更深。 不过,他不是多问的人,回了声他这就去,又问,“只是要调取账面明细记录的话需要时间,大概要晚上才能好,要不三爷您先回家,等明天我再给您报告?” “不用。”沈钧说,,“我就在这儿等着。” “……好。”严助理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退出去了。 他心里仍有无限疑惑,关于为什么三爷不先去解决夫人的事儿而是让他去查大少爷的银行卡。明明三爷自从结婚之后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全都会准时回家,在夫人的事儿面前什么事儿都往后搁,可这次他却很平静。 严助理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感觉。 而他的感觉并非空穴来风,在他加紧查到沈大少最近账面的变化之后,顺道查到一件不太简单的事情时而,而那件事情似乎是这件事情的源头,之前的疑惑也都得到了解答,但他不敢妄言。 “三爷,这是大少爷最近的交易明细,请您过目。” 窗外已是一片沉沉墨色,严助理把这一切都弄好并把资料放在沈钧桌上时,已近深夜十点。 他看了一眼那卡上的交易记录后到现在都还很震惊,竟然全都是大额交易,而且是由三爷交给大少爷的那几家公司转来的。 严助理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他看着男人的脸色终于有了波动,如乌云压顶,忍着压力还是上前道,“三爷,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沈钧冷冷吐出一个字。 “大少爷最近买了两张机票,但是他没有亲自去买,而是让底下员工帮忙买的,这一点我觉得有些奇怪。”严助理说,“那是两张去佛罗伦萨的机票。” “他现在在哪儿?” “大少爷这几天都在公司加班,现在应该也在。” “让他过来。” “是。” -- 能跟在沈钧身边几年并且一直做贴身助理的人,能力高,情商自然也高。 严助理在去请沈明恪的时候嘴巴很严,没有说银行卡和机票的事情,只说三爷那里有事情要跟大少爷说。 这几天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沈明恪狐疑,怕沈钧是知道了些什么。他问严助理是关于什么方面的事儿,但青年只是言笑晏晏地说似乎是有关老夫人的事儿。 这么一说,沈明恪的心放下去了一半,跟他到了沈钧的办公室。 年轻人走进去时跟沈钧打了招呼,喊了声小叔,问他,“小叔,您那么晚还没回家啊?祖母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跟我说吗?” 他以为是老夫人有话要沈钧转达他,却在看到男人一抬眼看到他的眼神时愣了愣,那锐利冰冷的目光看得他背后升起寒意,下意识感觉到不妙。 “小叔……”沈明恪迟钝了几秒,没往后退,还不明状况地问他,“怎么了?” 回应他的却是男人迎面而来的一巴掌,那一巴掌力度很大,沈明恪被扇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没站稳。 年轻人俊俏的脸上顿时浮现起一个通红的印子,高高地肿起,他慌忙中往后退,脸上的表情既震惊又愤怒,捂着脸仓皇往旁边躲,却不敢还手。 他从小到大被沈钧打得多了,不免形成了心理反应,一看到他就怕,现在更是被打懵了,只敢后退。 “小叔,你……” 沈明恪下意识要往门口跑,却见旁边守着的严助理正好反锁上了门,而青年反锁上门之后就站在门边,俨然一副守门人的样子。 沈明恪顿时明白了些什么,可惜,晚了。 “混账东西。”沈钧的声音沉沉地传来,在这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楚。男人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怒气,只是骂这一句就让沈明恪不自禁地发怵,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沈钧发那么大火。 沈明恪下意识想往后退,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也喃喃地说了出来,“小叔,你…你都知道了?” 此话一出,严助理的眼皮都跳了跳,这不就是明摆着承认了么。 严助理低着头在旁边装聋作哑,他虽然不敢抬头去看,却也能听到紧接着而来的桌椅碰撞声和年轻人痛呼求饶的声音,那拳拳到肉的闷声和惨呼,他听着都疼。 沈明恪本就怕他,又心虚,一来二往地挨了不少下都不敢还手,只能躲。 但躲也不是个办法,沈明恪在脸上正中挨了一拳,捂着脸呲牙咧嘴,一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鼻青脸肿,好不狼狈,而旁边那个助理居然还在低着头听笑话! 沈明恪以前就算挨揍也没在外人面前挨过,现在看到严助理在,心里又羞又恼,火气一上来气急败坏地就喊,“沈钧,你别以为你是长辈我就不敢碰你,你再动我一下试试?” “哦?” 沈钧冷笑,扔下了刚刚打断的棍子,骨节咯咯作响。 沈明恪在看到他的脸色时就有点害怕了,但他又看到那小助理飞快地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目光似有可怜之意,顿时全身血液上涌,被打的地方也剧烈地疼了起来,让人彻底失去理智。 年轻人眼中尽是红丝,目眦俱裂,声音也恶狠狠地,说,“既然你发现了我也不瞒着了,我就是喜欢裴清仪,我要带他走,去佛罗伦萨,我们要远走高飞,然后去你们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沈钧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别以为你是长辈就可以管教我了,我爸都不管我喜欢谁呢,你凭什么管?再说了,清仪一直喜欢的就是我,要嫁给您也只是为了要见到我罢了,你别自作多情了!他根本就不爱你,你凭什么跟我抢?” 沈明恪之前敬他是长辈碍于家规不敢还手,却被打得浑身是伤,他脾气一上来什么都抛之脑后了,平时不敢说的话也这时候也通通说了出来,“呵呵,你打我?你把我打死都没用!他就是喜欢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只要我今天还剩一口气我就会带他走,然后你就别想再见到他了,我们都打算好了要去哪儿结婚,我们……” 年轻人接下来的话都被打断,因为被一记重拳正打在了他门牙上,沈明恪不可置信地捂着嘴,面容扭曲着吐出一颗带着血的牙。 “艹!” 沈明恪彻底被激起了火气,也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了,抡起拳头就往男人脸上砸了上去。 严助理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以免战局牵连到自己。 他似乎忘记了告诉大少爷,他们三爷早年间是跟着他二哥在军队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就算是很久不动手了但这底子还在,如果大少爷单方面挨揍也许还会好点,但要反抗甚至想打回来,那可是自己作死了。 严助理在旁边假装空气听了很久,听到年轻人从刚开始的暴躁怒骂到后来只能痛呼求饶,直至声音微弱,终于还是上前拦住了。 “三爷,可以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严助理低眉顺目地挡在年轻人面前,无意间看了一眼沈明恪的惨状,不禁都在心里叹息他何苦惹这一位。 他跟在沈钧面前几年了都没见过他动怒,如今,唉…… 沈钧冷着脸扣上刚刚因动作太大而崩开的西装扣子,神情漠然,“叫救护车,送医院。” “是。” 第58章 事不过三 等候似乎一直都是苦闷的代言词,但裴清仪却习惯了等候,在等待那人回来的时候不仅不觉得难熬,甚至有时会乐在其中。 沈钧在傍晚回家,所以在正午十二点的时候裴清仪的心情就会不由自主地好起来。 他在没戏拍的时候除了琢磨剧本钻研台词,其余时间几乎都把全部精力放在这个家里了。 时隔那么多年终于再度有了一个家,裴清仪对这一切是感到受宠若惊的,就算是沈家什么事儿都有佣人做,他完全可以用不着自己动手,却不能安心,裴清仪总要在等沈钧下班回家之前熬好亲手做的汤羹以证明自己还有点用处。 他今天一下午都在小厨房里炖番茄牛腩汤,牛肉的香气和酸酸甜甜的番茄味道交织在空气中,就像是一场柔和馥郁的美梦,一旁经验老道的厨娘都赞不绝口。 裴清仪在六点的时候把汤熬好,然后坐在桌前耐心地等沈钧回家。 以往沈钧都会在六点半左右到家,他会为沈钧脱下西装外套和领带,然后两人一起对坐吃晚餐,男人总是毫不吝啬地夸赞他的汤熬得很好,之后喝下一大半汤,绝不浪费。 可今天却有点晚了。 裴清仪从六点等到七点,再到八点、九点,期间沈钧没有来过一个电话。 他担心沈钧遇到了什么事儿,又怕他在忙自己如果贸然打过去电话会打扰到他,两难之际,磨磨蹭蹭到了九点多才忍不住给小严发了个信息,问他先生是不是还在公司。 小严的回复让人稍微安心了些,他说沈先生在公司处理些急事儿,今晚应该就不回去了。 凉透了的牛腩汤过夜味道不好,只能倒掉。 裴清仪把灯关掉,睁着眼睛看着一室沉沉的黑暗,没什么睡意。这个月他和沈钧同眠共枕的日子少得可怜,期间不是两人吵架沈钧去书房睡,就是沈钧太忙不怎么回家,裴清仪努力去习惯自己一个人睡,总是习惯不了要失眠。经历过温暖之后,再回到之前冷淡平静的日子就有些不太适应。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因为,裴清仪已经打算好要向他服软了。 在糊弄着沈明恪走了之后,裴清仪胡思乱想了好久,想到最后甚至想也许是他太敏感了,昨天就不该那样闹别扭给先生添乱的,先生生气是应该的。 裴清仪想,如果先生不再说有关林致的事情的话,那他就把这件事情忘掉吧。 他现在是沈钧名正言顺娶下的妻子,就算真如林致所说沈钧是因为那种原因娶他的,他也可以装作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离不开这个男人了,就算和他只是一小会的分离都是煎熬。 如果因为这种原因使他和男人的感情出现裂缝,裴清仪是一百个不愿的。 裴清仪已经计划好在下周沈明恪带他去机场的时候就把他彻底甩开,在欣赏过年轻人震惊痛苦的表情之后,便带着好心情去商场给先生挑一条精致的领带,还可以给小桃去买些她们小女孩们喜欢的饰品当做礼物。 小桃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今天一整天都没见人。裴清仪猜想她现在估计正在伤心,觉得自己相信了那么久的夫人却欺骗了他,但他在那时却不能追出去告诉她真正的原因。 他想等到这件事儿彻底结束之后再好好安慰一下受到惊吓的女孩儿,买点东西当做陪罪,如果她不相信的话就慢慢解释好了。 想着想着,倦意渐深,裴清仪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在睡梦中意识混混沌沌,虽然紧紧闭着眼,却莫名地感觉有人坐在床边在看他。 那应该是个很熟悉的人,他并不觉得害怕。 床边的黑影如山一般沉稳庄重,虽然不说话却让人感到安心。 裴清仪在梦中嗅到熟悉的松脂和烟草混合的清苦味道,朦胧中觉得是沈钧回来了,心便定了下来,安安稳稳地睡到天亮。 睁开眼的时候还不太清醒,青年透过浓密的眼睫看过去的时候,正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影,顿时清醒了不少。 “先生?” 裴清仪在看到他时便坐起来了,甚至忘了他们昨晚还在吵架,声音带着掩不住的惊喜,但惊喜过后是蹙着眉的担忧,“您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直在这儿等着么?昨夜没休息好怎么脸色那么差?” 他几乎是立刻就注意男人眼下还带着淡淡的乌青,沈钧的黑眼圈很重,似乎一整夜都没休息,眉梢眼底带着掩不住的疲倦。 难道、他是在这里守了自己一夜么? 沈钧没有回答他连着的一串儿问题,男人只是摇摇头,声音淡淡,说,“没什么。” 男人的目光依旧紧紧地落在他身上,那目光灼烫,看得裴清仪额上都要渗出汗来。 裴清仪忽然想到自己现在刚刚起床仪容不整,怕现在连头发都乱糟糟地,一时赧然,便开始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自己。 “我…我要收拾一下,先生您等一等。” 沈钧静静地坐在床边看他穿衣。 裴清仪穿好了衬衫,又扣上最后一粒扣子,把自己收拾得整洁干净,才舒了口气。他走过去坐到了男人大腿上,伸手揽着男人的脖颈,嘴角绽开柔软温和的笑意,糯糯地说,“现在好了。” 青年的唇嫣红水润,像是露水润泽之后的海棠花瓣,引人遐思,让人想要一口狠狠地咬上去。 裴清仪喜欢在他怀里毫无顾忌地引诱他,喜欢看到平时温文尔雅的男人为他变得目光灼热,而他也可以暂时暂时放下所有心计全身心地去依赖一个人。 要是以前,男人的手下一秒就会长在他腰侧,这然后伸进衣物的下摆,再抱着他来一个温柔早安吻。 但今天,裴清仪等了几秒却发现男人什么都没做。 裴清仪以为他还在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心底也有些失落,但既然已经打算好了要主动认错便也不扭捏,咬咬唇,要开口服软。 而沈钧这时却忽然问,“清仪,你下周末依旧没时间么?我想带你去看一个电影。” “……”裴清仪的脸色变得不太自然。 他不知道沈钧怎么忽然又说起来这件事儿,明明他已经跟沈钧说了他下周要去见一个朋友,所以那一天都不会在家,而沈钧也都同意了。 沈钧提起这件事情的时间段有点敏感,裴清仪尽量让自己面容平静,不露出什么马脚,只是柔声说,“抱歉,先生,我下周要去看一个朋友,没时间跟您去了。” 其实他说了谎,那天是沈明恪定了要和他一起走的时间,他要抽出一天来实施自己的计划。 裴清仪习惯性地找了一个借口,并没有想到沈钧会问太多,因为沈钧从来不会对他交往的朋友作过多干涉。 但今天,沈钧却继续问了下去,“和哪个朋友?” “是以前的同学,很久没见了。”裴清仪说。 他心里在打着鼓,面上却要尽量保持镇定,轻声问他,“怎么了?问那么多,像盘问犯人一样,昨天都在公司里就不想我吗?”声音里还有一丝嗔怨之意。 他都几天没和沈钧亲近了,想借此转移他的注意力,不再谈这个话题,但沈钧却没有回应。这样沉默的气氛让裴清仪感到不太对劲,他有些意识到了什么,脸色苍白了几分,从男人身上下来。 沈钧也在下一秒开口了,“清仪,我跟你说过两次了,不要骗我。这是第三次了。” “……先生。” 裴清仪错愕,抬起头看他,却只能对上男人失望冷漠的目光。 青年的双手不安地紧紧攥着,指尖崩得发白,在看到那陌生的神情时更是如坠冰窟。 “事不过三。”沈钧说。 而青年脸上彻底失了血色,像一张没有生机的纸,解释也苍白,“我没有……” 男人的手机解了锁,上面赫然是两张电子机票的截图。 那是下周末去佛罗伦萨的航班,裴清仪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和沈明恪的名字还紧紧挨在一起,历然在上,这让他刚刚的解释都成了一种讽刺。 他怔怔地看着那两张电子机票,想要开口,但喉中干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清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沈钧沉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像是一把锐利的手术刀,冰冷地剖开裴清仪所有的伪装。 “你……都知道了?” 裴清仪却可悲地发现自己什么都解释不出口,这些都是事实,他再怎么辩解也无法掩盖这让人讨厌的事实。 而这种回答让沈钧失望,难过,甚至愤怒。 他在前一秒还在可笑地想这一切都是作假,那都是沈明恪一厢情愿,而裴清仪根本对这些都不知情,但裴清仪的态度却让他自欺欺人的想法成了笑话。 “其实,只要你解释一句,我就会信你的。”沈钧说。 “……” 但裴清仪低下头的样子让男人彻底心冷。 “你骗了我那么久,怎么最后一次却不肯再骗我一次了?”沈钧忽然说,“只要你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你都不知道,你说一句就好。” “对不起。” 第59章 诛心(上) 裴清仪无所适从地迎接他的失望,像是一个恶作剧被发现的孩子,仓皇地想要寻找借口却又怕借口被拆穿而适得其反。 “对不起。” 他只能道歉,不是为了那所谓的背叛而道歉,而是为自己不告诉他这事情擅自决定而道歉。裴清仪近乎急切地解释,“我没打算要跟他走的,真的,先生。我……我只是想骗他而已。” “但你从来没跟我说过。”沈钧说。 “我……”裴清仪紧咬着唇,薄薄的唇瓣被咬得嫣红,快要破皮。 他是没有跟沈钧说,因为不想,也并不觉得说了会有什么效果。 沈明恪毕竟是先生的侄子,两人血脉相连,沈明恪又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就算他说了自己依旧放不下不甘心,想让沈明恪付出应有的代价,又能有什么用?先生难道就真的会为了自己和他的亲侄子撕破脸么? 裴清仪觉得没有必要,而且,他也不愿意把沈钧处于那种两难的境地。 他想要自己亲自解决这件事情,为以前失败透顶的感情画上句号。 让辜负过自己的人重新爱上自己,并且在他愿意为自己放弃名利地位家庭之后再告诉他所有的事实真相,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自己不过是在骗他而已,然后看着他心如死灰痛苦绝望的模样,裴清仪想不出什么比这更解气的了。 诛身不如诛心,身体上的伤痕过不了多久总会结痂,而心里的伤却永远无法磨灭,只能随这时间的流转而越来越深。 他一直都计划得很好,从屈意迎合沈明恪让他以为自己对他余情未了,再到让沈明恪爱上他,他都做得天衣无缝。 只是,裴清仪没想到沈明恪那边却先出事了。沈明恪做事一向不太细致,裴清仪只懊悔他不该对沈明恪那么放心的。 青年只能再度道歉,“对不起,先生……我以后不会瞒着你自己做什么了。” 他和以前一样,在认错的时候总是很诚恳,语态温柔认真,让人望着那水银般清亮的双眸都不忍说出苛责的话。 裴清仪抬头看着沈钧,他希冀在自己解释之后他能说一句话,但沈钧却似乎只在听他苍白无力的解释,而不置一词。 男人的面色没有任何缓和,有的只是一派平静,却不再如之前那样无奈又宠溺地说一句“下不为例”。 这样单方面的冷淡让裴清仪心慌,他慢慢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沈钧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比以往的生气都要来得严重。 “清仪,我说了,事不过三。” “先生……”青年眼眶红了,“我知道错了。” “不论你和他现在还有没有关系,你都不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瞒着我。”沈钧看着他,沉静深邃的目光如月光一般幽冷,“清仪,你从头到尾都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我。” 裴清仪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平淡却冷漠的目光,似乎是看到无可挽回的局面而失望透顶,连一丝心力都不想再浪费。 他不想在自己身上浪费一丝感情了,裴清仪心里忽然冒出这一个念头。 青年鼻尖一酸,眼角湿了,却紧紧忍着不让自己在男人面前太丢脸。 “只是…您为什么总要我信你呢?”裴清仪心头莫名涌出无限的委屈和苦楚,揪得心都快喘不过气来,他声音也哑了,“难道那位林先生也要那样全心全意地信任着您么?” 信任?他早都不敢信了,也无法把自己的命运彻底放心地交托给一个人。 裴清仪也想过要对沈钧毫无保留,想过把自己赤裸裸地剖开给他看,但这所有的想法都在那天林致找他的时候全部崩塌了。 他只是不想再和之前一样被伤得那么深,他不想再做别人的替身,然后自己还傻兮兮地把所有感情都虔诚地捧到那一个人面前。 他只是、只是不想在男人以后不喜欢他的时候输得一干二净,连转身抽身离开的力气都没有。 就算是知道那也许只是有那么一丝的可能,也不敢再堵下去,因为怕输得倾家荡产,遍体鳞伤。 沈钧的回答让裴清仪愈发感到如鲠在喉,“清仪,你到现在,还是不信我。” 沈钧记得自己跟裴清仪解释过了林致的事情,把那天发生的事情明明白白地解释给了他听,可裴清仪却似乎从来没真正信任过他,他只是没有提出质疑,可是内心却总是偏向于别的想法。 一段建立在利用基础上的婚姻,本来根基就不牢固,也没有经历过漫长时间之后的默契和信任,沈钧蓦然想,裴清仪不信任他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们之间又有多么深厚感情呢? 如果不是为了要嫁给自己报复沈明恪的话,他根本就不会和自己结婚吧。 “我们离婚吧,清仪。”沈钧说,“我不会再拘束着你了。” 裴清仪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空洞的眸中目光悲恸,脸上的表情脆弱又无措,“先、先生……” 第60章 诛心(下) 离婚这个字眼从未出现在裴清仪的脑海中过,他甚至从来没想过。 徐家向来教导从一而终,裴清仪自幼听祖母说如果要嫁给一个人,那就要和他相互扶持地慢慢过一辈子,认定了是那人就不会再变。 他在他们去领结婚证的那天就带沈钧去了祖母以前常和他去的那家餐厅,他想要祖母看到自己选择的丈夫,甚至在那里许过愿要和他好好地过一辈子,而沈钧那时候还问他许的是什么愿…… 裴清仪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身上都是冰冷粘腻的冷汗,几乎要扶着旁边的桌椅才能让脱力的身体不至于滑落下去。 沈钧就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面前,却像是远在万里。 他说,“我不会向他们说是什么原因的,至少,能给彼此留个体面。” 裴清仪没有力气了,他声音带着颤,尽量平静地问他,“只是,为了留个体面吗?” 他这样算什么,真的认定了是他出轨在先么? 裴清仪喉结动了动,看着他的目光克制又痛苦,眼角红得浸润了水光,“我真的只是在骗他,我和他没有关系了,你信我……先生,你…” “清仪。” 他的努力解释被男人的一声苦笑打断,沈钧看着他,慢慢地道,“你还是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裴清仪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的他惊慌无措,无所适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越来越恶化,却无能为力。 好像他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成了点燃他们关系的最后一把火,直至将最后一点感情都烧成灰烬,烧得一干二净。 裴清仪从来没那么怕过,就算在被沈明恪丢在那幽深黑暗的野林的时候也没有那么怕过。青年的手颤抖着,想要用冰凉的指尖去触碰他的手背,却没有碰到。 男人把手移开了。 只是一个动作,裴清仪却怔怔地看着他把手背过的动作,伸手的动作凝滞在半空,忽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连心痛的力气都没了。 他就那么厌弃自己了么。 死死忍着的眼泪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裴清仪感觉到满面湿热,狼狈不堪。他转过头,声音颤抖,“对不起。” “清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依旧温柔平和,却让人听得心头一阵阵地发冷。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狠狠扎过来的刀子,让人被扎得遍体鳞伤,却无法反驳,“我不想成为任何人为了达成别的目的而利用的棋子,我不喜欢,也不想继续忍受,你知道吗?建立在欺瞒基础上的婚姻是没有意义的。” 他等过,他曾经愿意为裴清仪彻底爱上他而等过,但一次次的忍耐原谅却只换来同样的结果。 睡在自己身边的妻子从未与自己交心,沈钧累了,他是失望了,一次次地折损原则之后已经不愿再追求裴清仪虚无缥缈的信任和爱情了。他不知道那尽头在哪儿。 “我不会和爸妈说是为什么要和你离婚,我们,好聚好散。我会安排好你接下来的生活,不会让你平白跟我那么久,你想要什么……现在跟我说吧。”沈钧说到后面,犹豫了片刻,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裴清仪跟了他快半年了,沈钧不会让他就这样离开。他虽然已经决定要和裴清仪离婚,要放裴清仪自由,但是绝不会推卸责任,他会为裴清仪安排好今后的生活。 但青年怔怔地沉默了好久,看着他,忽然笑了,“您以为我是要跟您要钱的人么?” 他笑得那么凄楚、可怜,眼角还带着泪渍,神情却冰冷,变得有点陌生。 裴清仪陌生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手撑在桌面,青筋微露,努力支撑着身体。青年的身体踉跄了一下然后往外走,喃喃地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自己走……” “清仪。” 沈钧终究不忍,蹙眉握住他细弱的手腕,“你现在要走哪儿去?你东西都没收拾。” 裴清仪顿了脚步,似乎被他提醒才想起来,说了声谢谢,便仓促地去开衣柜去拿自己的衣服,脚步都不稳。 开了衣柜门,看到他今天刚刚给沈钧洗过熨烫的衣服被叠得平平整整。裴清仪今早特意把手帕叠成了玫瑰花的形状,然后把那玫瑰花的手帕放在了沈钧的西装外套的口袋里。 玫瑰花露出了一点边缘,在张扬地昭示着存在感,鲜亮的色彩照得眼前灼痛,裴清仪愣了一秒,仓皇地低下头收拾起自己的衣服。 沈钧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几度想走过去,却还是站在原地。 他静静地看着青年清瘦单薄的背影在那里笨拙地收拾着衣服,心间传来细碎的密密麻麻的疼痛,终于转过脸去。 沈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裴清仪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他把衣柜里自己的衣服拿出来之后,一转头,就不见了男人的身影。 裴清仪的东西其实并不算多,他和沈钧才是结婚的第四个月,所以没添置多少东西,大多数衣服都是沈钧给他买的。 裴清仪没有收拾那些。 他只把自己来沈家时带的东西收拾好了,一个小行李箱,几件换季的衣服,一摞快被翻旧了的剧本,还有些零零散散的日用品,说出去恐怕没人信这是沈家夫人的全部家当,而沈钧给他买的东西他都原封不动地放在原位。 他收拾得很干净,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四个月前他孤身一人来到沈家,也是这样的微薄家当,但没有人笑话他,他也从不觉得落魄,但今天,他却有点怕走出这个门。 他来的时候,有人握着他的手引他进门,说以后这就是他的家。他走的时候,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裴清仪在屋子里坐了很久,他在等沈钧回来,跟他说一句"再见",但他没有等到。 裴清仪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 女孩儿推开门,惊诧地看着他,手里端着的茶水差点泼洒到地上,“夫人,您怎么……” 她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了,因为看到了青年脚边的行李箱。 小桃心中百感交集,全是说不出的滋味,她一瞬间失声,“夫人,您和三爷吵架了么?是…是因为那件事?” 她不得已把那件事情告诉了三爷,但从没想过事情会闹得那么大。裴清仪一直对她们那么好,她不想…不想让裴清仪走。 “不需要再叫我夫人了。”裴清仪的声音依旧***风缓缓拂过,却带了一丝哑。 “夫人。” 小桃看着他泛红微肿的眼角,顿时明白了什么,“不、不会的,夫人,怎么会……” 裴清仪说,“没什么。以后会有更好的人来代替我,他也同样会对你们很好的。” 那位林先生是家教涵养很好的人,应该也不会难为底下的佣人的。 裴清仪知道,他从来都不是必需的,他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取代的人。 本来,也许可以不被取代的,只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下的,怨不了别人。 小桃用力地摇着头,眼泪夺眶而出,哭得鼻头通红说着三爷不会的,她说要去找三爷,去找老夫人,而裴清仪始终静静地低头看着脚尖,面容无波无澜,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 小桃哭着跑出去了,说要去求老夫人。 裴清仪眼睛酸得有些疼,刚刚的泪流尽了,现在只觉得心头空荡荡地,再没什么感触了。 先生没有回来,因为被老爷子罚了去跪祠堂了。 裴清仪是从老夫人口中听到这件事的。 他要拖着箱子走的时候,沈母身边的女佣焦急地拦住她,说老夫人都罚了三爷了,求他们把话说清楚不要再闹脾气了。 裴清仪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以什么面目面对沈母,沈母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可他却…… 他不想去,但当那女佣红着眼眶问难道他就那么绝情连老夫人最后一面都不见的时候,他还是去了。 老夫人从来都是温蔼慈和的,今天却焦急又难过。裴清仪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只能一遍遍地说不是先生的错,让他们不要再罚沈钧了。 沈家家规甚严,不许子女轻易提出离婚,求的就是有始有终,与子偕老。 但今天沈钧却说自己要离婚,他只和沈父沈母说了这件事,然后任凭他们怎么问都不说要离婚的原因,只说是他自己的原因。 沈父气得打了他几拐杖,而他也硬生生挨着,一言不发。沈父气得直哆嗦让他去跪祠堂,说让他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回来,沈钧也不说话。 沈母看着裴清仪,急得直拿帕子擦泪,又心疼地握着裴清仪的手,不住地劝慰,“清仪,你跟妈说到底是怎么了啊?怎么好好地你们就……你跟妈说,有什么委屈和难处,妈给你做主。你们两个都咬紧了牙关什么都不说,这、这要我们怎么做?” 沈钧自幼都是家里最让人省心的孩子,沈母从来没见他那么倔过,而且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要离婚。她看着裴清仪也心疼,不知道怎么两个平时那么懂事的孩子今天却都那么倔了。 而裴清仪却只摇头。 他无法把真的原因说出来,也不想再连累沈钧,青年轻声说,“不是他的原因,是我……是我对不起他。” 第61章 徐家 “清仪,你……”老夫人这样活了大半辈子人情练达的人怎么会听不出他这话中的意思,当即愣住了。 而听到她错愕的声音,裴清仪却只能紧紧地低着头,他很怕对上她失望的目光。 他这是最后一次叫沈母“妈”了。 裴清仪说,“您别怪三爷,都不是他的原因,是我自己做错了事,应该的。”接下来的话都难以启齿,裴清仪说不下去了,房间里蔓延着不正常的安静。 青年脸上发烫,浑身的血液上涌,喉中却干涩。昔日举止大方从容的青年今天破落得像个小丑,裴清仪知道自己现在是个输得精光的穷光蛋,连紧紧维系的自尊和脸面也都不堪一击了。 天色已经暗了,窗外一片浓浓墨色。 青年沉默着坐了一会儿,随着气氛的静心底愈发空落落起来,终于坐不住。他有些局促地站起来,向老夫人告别,“沈夫人,我该走了。” 连称呼也都已经变了。 老夫人应该对他失望了吧,他想,要不也不会一直一言不发。 沈母没有说什么,裴清仪看到昔日宽厚和蔼的长辈的郁郁神色,胸口酸楚,又轻声道了声别,转身便走。 “清仪。” 老夫人还是在他要出门的时候开口了,她的声音轻似一缕叹息,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 裴清仪脚步停下。 他眼眶一热,声音尽量平静,说,“谢谢您。”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感激在这个时刻他是背对着沈母的,不至于因为一句话而眼角湿润的狼狈模样被沈母看到。 “还是再留一晚吧,现在太晚了。”老夫人的声音听起来苍老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心力交瘁,她沉沉地叹了口气,轻声道,“至少,再陪妈一个晚上。” 裴清仪说不出拒绝的话,但他同样不能再留在这里。 他自幼待在祖母身边,和祖母感情深厚,而他的祖母去得早,裴清仪便一直把老夫人当做自己的长辈一样敬爱,老夫人在他心中已经成了血脉相连的亲人,但他现在却不能不做出一副冷淡心肠。 裴清仪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再待在这里,就算老夫人不在意,他也没有颜面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老夫人留不住他。 她只能看着裴清仪拉着行李箱离开,想要狠下心不去干涉,却还是忍不住让女佣去唤司机,她并没有说他们是怎么了,只是说让司机去送三奶奶出去办些事儿。 司机以为裴清仪是有什么事情要出远门,还问他是不是出差,裴清仪勉强答了几句,让司机送他去了一家酒店。 他之前租的房子已经转手了,现在在B市没有地方住,裴清仪之前没有想过自己还会需要房子,可现在,却是发现自己离开了沈家之后竟没有一处容身之地。 身体上的疲倦暂时压倒了一切,裴清仪今天累极了,心力交瘁,倒在酒店的床上就睡了过去,虽然睡得并不安稳,却还是迷迷糊糊到了天亮。 梦里走马观花般出现的人很多,沈钧、沈明恪、俞安、林致……裴清仪恍惚中想沈明恪现在应该是在哪儿,也只是想了一瞬,醒来后也没有太多的心力去想沈明恪了。 他明天还要去剧组拍戏,裴清仪只能让自己暂时把所有事情都抛到一边,先去找房子住下来。下了电梯走到酒店大厅的时候,裴清仪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一转头,看到女人熟悉的面容。 “段姐姐?” 女人还穿着军中的便装,行色匆匆,眉眼间带着疲倦之色,让裴清仪看着有些愧疚,“您怎么……” 段月看到他瘦削失神的模样,摇摇头,声音凛冽,道,“不用说什么了,我都知道了、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还没吃早饭,你陪我去吧。” “……好。” 段月和他在一家早茶店坐下,段月随便点了些吃的,把熬得正好的甜粥推到裴清仪面前,说,“先吃点。” “不用了。”裴清仪低下头,“我没胃口。” “你们最近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跟我说一说,怎么忽然就……就闹成这样?” 段月记得自己上次回沈家的时候,沈钧和裴清仪的感情还很好,两人形影不离,羡煞旁人,可是才多久,他们居然就要离婚了。这事情来得太仓促,以至于段月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都没有反应时间,便听说裴清仪已经离开沈家了,连挽留都没办法去挽留了。 她去问了司机送裴清仪来的酒店,从凌晨四五点开始等,等到现在,差不多把事情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明恪昨天被送进医院了,现在还在病房里躺着,这事儿你知道么?”段月问他。 裴清仪摇摇头,抿着唇一言不发,但他也知道沈明恪是为什么会进医院了。 段月看他神色不明,大概猜出了什么,“这事情,和你们离婚有没有关系?” “……” “告诉我,清章,我不会害你。”段月一急,把他昔日的名字叫了出来,殊不知现在裴清仪一听到往日的名字感怀万千,更是不想提起这段自己都想忘记的事情了。 千算万算,百密一疏,裴清仪知道自己是作茧自缚,谁都怪不了,谁都帮不得,也不想把这可笑的原因再告诉任何人。 “段姐姐,您别问了,我不想提这件事。” “那你们……是真的要离婚了?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么?” 段月叹了口气,忍不住问,“是你要离还是他?” 裴清仪只说,“没有必要了。” “好吧。”段月苦笑一声,她看着面容憔悴的青年,无奈又心疼。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承蒙他一直看得上自己,叫自己一声段姐姐,如今段月看到他终于苦尽甘来却又一朝落寞,心中总是难以释怀。 段月说,“我今天急匆匆地来,连沈铮都没告诉,以为你是知道了徐家的事情所以要离婚,现在看来,也是我想多了。” “段姐姐,你说什么?” 裴清仪皱眉看她,“徐家有什么事情?” 段月看着他,笑得苦涩,说,“我那么多年都没寻到你,不知道你改了名姓,再次见你就已经是在你结婚宴上了,你说我那时可以说么?” “……” “你们徐家当年失势败落,虽说各方原因都有,但,其实我也是到后来嫁给了沈铮才知道,沈老爷子当初也插手了这件事。可以说,沈家是间接导致徐家失势的一方势力。”段月缓缓道,“我当初在结婚宴上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肯定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了。也是,知道了自己要嫁的人家是害了自己一家的人总是会心存芥蒂的,又怎么还会那样开怀呢?沈钧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我不想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而让你们不和,却没想到……你们最后没能走下去,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如今也是终于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了……” 裴清仪听着她的讲述,脸上没什么表情,心却已经慢慢冷下去。 他有点想笑造化弄人,却又渐渐地,只能释然。 左右不是因为这种方式结束这段感情,也会以别的方式,他们这段婚姻似乎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错到极点。 段月又陪裴清仪说了一会儿话,确定了他是真的要离婚不可能再回去的时候,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要我帮你找房子么?你现在做什么工作,我可以帮你先找一个安安稳稳的工作。不想在B市的话,其他地方也可以。”段月问。 裴清仪跟他说了自己现在在拍戏,段月感慨了一会儿他以前也是很喜欢演戏,现在算是得偿所愿了。 裴清仪也说,现在还不算太糟不用她担心,他有他自己的事业,可以养活自己,只是,那话是在安慰段月还是给自己找一个理由能勉强过下去也不得而知了。 沈钧说,他们下周去办离婚证。裴清仪答应了。 他跟江留请了一天的假,去民政局。 【作者有话说:感谢@fenren4588的寒武奇虾 @我就是只大沙猪的寒武奇虾 @艺海拾贝的三叶虫*5@dest的三叶虫*6@奈奈子小姐的鹦鹉螺*2@淇清清的鹦鹉螺@渡宝的古老海星 (今天有双更)】 第62章 并不圆满的句号 定下了一周后去办离婚手续,而裴清仪这一周却过得浑浑噩噩,状态一直不是很好。 好在长情最近的戏份和他现在的状态还算吻合,现在拍的是长情被指使陷害赵潜而两方挣扎徘徊的戏份,裴清仪拍的时候并不出戏,所以江留也没有过多苛责,只是说让他注意一下调整作息,说他眼下黑眼圈都快遮不住了。 裴清仪虽然口头上应允着,自己却做不到。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从离开沈家之后他就没有再和沈钧联系过,但只要有一丝闲暇就总会想到离开时男人的冷淡神情,甚至每天一闭眼眼前都是男人熟悉的英俊面容。刚开始的几天,裴清仪总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再想,整宿整宿地看剧本坐到天明,然后第二天再去拍戏,虽然后几天好些了,却依旧被池言歌说精神不振,像是有谁欠了他几千万似的。 池言歌是个很不错的朋友,擅长调解气氛苦中作乐,也懂分寸,他知道裴清仪最近感情不顺心,不追根究底,只是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 在裴清仪婉拒了池言歌邀请他去他家住一段时间的提议之后,池言歌还帮他找了一套靠近剧组的房子,提前帮他付了三个月的租金。 裴清仪感激他,有时甚至觉得他还对自己存着那种暧昧的意思,经常会开些桃色玩笑。裴清仪想着什么时候再跟他谈一谈,却到后来慢慢发现,池言歌不过是爱屋及乌,因为喜欢长情所以连带着也照顾自己罢了。 池言歌是个追求体验派的演员,他不像大多的方法派演员入戏快出戏也快,在拍摄每部戏的时候总是完全把自己代入进那个角色的,有时下了戏也还在状态中,都时常把他记混,长情和清仪混着叫。 池言歌说,心烦的时候让自己忙起来就行了,忙起来就没时间去心烦了,裴清仪听了他的建议。 他在临近去办离婚手续的一周内都强迫自己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剧组里,就算没他的戏份也会站在旁边看着其他演员对戏,学习着老戏骨们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神态,连江留都说他有时候可以休息一下的,但裴清仪自己却不想休息。 在剧组拍戏的时光总是充实忙碌,足以让他忘记戏外的事情。 唯一的小插曲就是,在离开沈家的第六天,裴清仪去了一趟医院,那是沈明恪如今待的医院。 他本不想再和沈明恪有什么纠葛,这一切因为沈明恪引发的事情已经让人懊恼透顶,裴清仪想起那个名字时都生理性厌恶。但沈明恪连日来不间断地打来电话或是发来信息说要见他,最近的一条信息还说裴清仪要是还不见他的话,他就推着轮椅到片场过来找他。 裴清仪虽然知道他这是气话,但谁知道沈明恪会不会真的做出这种事。他不愿在片场当笑话,便请了半天假去医院看沈明恪。 筹谋了那么久的局,耗费了那么多的心血,甚至在临近收网的时候把所有都赔进去了,他为这场久候的结局输得够多了,也是时候彻底将其画上一个句号了,虽然这个句号不甚圆满。 医院里飘着消毒水的味道,人们行色匆匆,脸上的神情或焦急或悲伤或麻木。裴清仪最近坠入了一种近乎痴迷的状态,他喜欢观察不同的人,而医院正是这样的最好场所。 这里有太多的悲欢离合,人世喜怒,裴清仪可以静静地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看来往的过客看一整天,看拿着病历单愁眉苦脸地等候排队的年轻人、互相搀扶着走过的年老夫妻,或是被医护人员们搀着悲恸哭泣的家属们,每个人各不相同,却都是身不由己,被无形中的命运裹挟着走向既定的路。 裴清仪喜欢当一个旁观者,今天也不得不入局。 他询问了护士沈明恪所住的病房的大致位置,谦逊地道了谢,便走到在那间病房外停住,轻轻敲了下门。 门里很快传来了年轻人熟悉的声音,年轻人的语气有些暴躁,很不耐烦的样子,道,“我都说了今天不用换药了,我自己换过了,烦不烦啊?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裴清仪轻轻推开了门,“是我。” “清仪!”沈明恪正要发脾气,一抬眼看到是他,怒气冲冲的模样顿时收回去了。年轻人惊喜地咧开了嘴,却因为笑得太开牵扯到了伤处,疼得龇牙咧嘴地,忙把笑容收了,眼角还是弯弯地。 “你终于肯来看我了。”沈明恪说着,声音里还有点委委屈屈的埋怨之意,“我都躺在这儿好几天了你都不来,我一个人都快闷死了!” “这几天拍戏忙。”裴清仪说。 他看了一眼半靠在病床上的沈明恪,年轻人现在看起来确实狼狈了些,他的左眼眼眶青紫,像是被一拳砸上去淤青都还都没消,而他的一条腿也打着石膏固定着铁板,高高翘起搭在床边,其他地方的伤虽然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遮住看不到,但料想也不会太乐观。 沈钧不是下手太重的人,一直懂得分寸,可看到沈明恪这般样子,裴清仪却是不知道沈明恪暴露那晚到底又做了什么能惹他那么生气,也让他那样决然地提出离婚。 他的视线一落在自己身上,沈明恪就觉得有些难堪。沈明恪想把打了石膏的腿掩在被子下面,却没法动。 在心爱之人面前总是露出丑态,沈明恪即难堪又恼怒,只能跟他又扯起来拍戏的事情以转移他的视线,道,“如果拍戏太忙的话以后就别接了,你又不用去拍戏赚钱啊,跟着我就好了。” “……” 裴清仪不置可否,只是问他,“你急着要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他的声音有些疏离,夹霜带雪,但沈明恪现在却没注意到,或者说下意识忽略掉了。他早几天就知道了一个令人激动的好消息,以至于就算他躺在病床上没法动弹,想起来那个消息都还欢呼雀跃。 “清仪,你和我小叔要离婚了,是不是?你们什么时候去办离婚证?等你们离婚了你就来跟我住吧,我在外面还有几套房子,你想住那一套我们就搬去哪里,到时候再添置一些家具,好不好?” 沈明恪满足极了,就算是被打断了两条肋骨右腿骨折又怎么样,裴清仪现在是单身了,他们就算是不去国外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交往了。至于,会不会有人说闲话提起裴清仪和他小叔之前的关系,沈明恪是不在乎这些的。左右他以后也不想在沈家的大宅子里住,管他们说什么闲言碎语呢,只要他和裴清仪过得好好地就行。 他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要搬去哪里住,询问着裴清仪的意见,裴清仪却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态度始终冷淡,似乎对他说的话题没有一点兴趣。 “清仪,你说句话呀,你想要住哪一个地方?要是都不喜欢的话那就再买一套好了。” 沈明恪有点挫败,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的样子,现在我们不用去国外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难道不是件好事么?” “好事?”裴清仪笑了笑,却笑得有点讥诮。 他说,“这对于您来说不是好事,对于我来说也不是。” “……” 沈明恪虽不知他前半句是什么意思,但听到后半句却能猜到些什么,年轻人嘴角的笑慢慢地消散了,问他,“什么意思?清仪,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么?” 裴清仪脸上的神情冷漠得让人感到讽刺,沈明恪这才发现,青年从一进门开始就没有过昔日缱绻的温柔模样,他像是一个漠不关心的旁观者,一直冷眼听着他激动地说着那些畅想,表情始终令人陌生。 裴清仪毫不犹豫的回答让他更加确信了这个想法。 “是。”裴清仪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在和你结束那段关系之后,就没有想过要再和你在一起,从来都没有。” “清仪,你……” 沈明恪怔怔地看着他,他一着急下意识想要下床,直到腿上传来剧痛才反应过来,只能重新靠在床上看着青年唇中继续吐出伤人的话语。 “我今天来,也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情,而不是来探病的,你大可不必那么激动。” 裴清仪看着他惊愕的神情,心底却没有任何触动,他只是冷淡地转过视线,继续道,“从头到尾我不过是在骗你而已。沈明恪,你居然信了,你居然真的以为我还会继续爱着你?你居然真的以为只要你自己说一句软话说几句道歉,我就会放下所有一切重新投入你的怀抱?” 裴清仪对着他虚与委蛇了那么多天,今天终于可以撕破伪装,只是认认真真地问他一句,“只是,凭什么?” “……” “你觉得只要你想回头,所有人就都得在原地不动地等着你的回顾么?”裴清仪又问他。 青年的声音总是温和如三月春风,但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尖发冷。 “清仪,你在开玩笑是不是,但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沈明恪的脸色沉了,那明显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昭示着他自己怕是都不相信裴清仪是在开玩笑。 “其实,在你发了那段短信让我不要再纠缠着你的时候,我们两个就没有任何的可能性了。” 裴清仪说,“你应该后悔的,你失去了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俞安是爱你的,可是你同样抛弃了他,像当初抛弃我一样。” “裴清仪!” 沈明恪咬着牙,说的每个字都似从牙缝里重重挤出来的一般,愤怒几乎冲昏了他的理智,“你说你一直都是骗我的?怎么可能,那你为什么要……为什么要答应刚跟我去佛罗伦萨?”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 “你——” 沈明恪已经出离愤怒,但心头却一阵阵痛楚传来,令人几乎喘不过气。 他看着站在旁边的青年,明明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涯,裴清仪说出的话像是锋利的手术刀,血淋淋地揭开那层被伪装得很好的皮,露出最虚伪的实质。 裴清仪都是骗他的,他从来没想过要跟自己走,这一切都是他的圈套,是他的陷阱,就等着自己傻乎乎地掉下去。 可沈明恪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晚到在他知道这是陷阱之后却困在他精心步好的陷阱里寸步难行,自救无门。 “我只是想让你也体会一下被人抛弃的滋味罢了。”裴清仪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却在问他,“现在,你也知道我当初的感觉了吧?” “……” 被一直深深爱慕甘愿为之放弃一切的伴侣抛弃、被告知他根本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这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只有他一个人扮演着这场可笑的独角戏是什么感觉? 沈明恪体会到了。 后悔? 后悔总是最没用的东西,它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做过的错事,却要忍受着无能为力带来的挫败感,像钝刀子一样地割着早已麻木的心。沈明恪只觉得裴清仪忽然变得那样陌生,青年的模样依旧熟悉,但却变了。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因为自己递给他一件外套就感激得恨不能把所有善意和信赖都双手捧上的小替身了。 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下的因,如今,自食其果。 【作者有话说:谢谢@我就是只大沙猪的寒武奇虾 今天的双更分量很足,所以晚了点,莫怪莫怪。】 第63章 一别两宽 裴清仪离开医院的时候正是傍晚,那时,血红的晚霞将天边铺满,绚烂得难收难管,衬得心事愈发黯淡。 尘埃落尽,一切都结束了,但他却并没有感到解脱。 裴清仪都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新租的房子里去的,一路上脑海中回荡着沈明恪在他临走时苦苦挽留的话语。 沈明恪一直都是那样骄傲,高高在上,可却在知道一切真相彻底崩溃的时候还在下意识地求他别走。 情这一字,最难论断,裴清仪以前想过无数次沈明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样子,可真正发生的时候,却没有自己想过的痛快。 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就是有,也是无关痛痒的钝痛。但那无关沈明恪,只是他自己的事情。 明天,是他和沈钧离婚的日子。 一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就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就算是裴清仪一直在刻意遗忘着这件事,却总是会被脑海深处的潜意识提醒。 他们去办离婚手续的那天是个好天气,万里晴空,一派明澄净朗,连偶尔吹来的秋风都凉爽得恰到好处,唯独只有要去做的事情不是那么美妙。 沈钧在那天穿了一身黑色的长长风衣,他手里是一柄修长光洁的深木色手杖,一如往常的风度翩翩,矜贵优雅如上个世纪的英国贵族。以至于,裴清仪见到他的时候,第一眼竟觉得自惭形秽。 他刚刚从人潮拥挤的地铁里下来,便匆匆地走了两条街到了这里,眼下还带着许多天没休息好熬出的黑眼圈。 青年的皮肤白得有些病态,看起来没什么气色,就连衣服也是从行李箱里随便拿出来的浅色毛衣,还皱着就被他套上了。他刚搬到新家去来不及收拾,家里当然也没有佣人去为他准备这些,只能临时把自己收拾成勉强可以见人的程度。 裴清仪带着白色的口罩,大大的口罩几乎将大半张脸都遮住,只露出一双依旧清澈柔和却历经沧桑的眸子。 他低着头跟在男人身后,其实几次想开口说话缓解这僵硬的气氛,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沉默着。 裴清仪起先以为至少小严会跟着来,却没想到沈钧也是一个人来的,手里只拿了一个薄薄的文件袋。 也是,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并不是什么值得兴师动众的事情。 民政局办事的工作人员像是见惯了来来往往来踏进婚姻旅程或者要结束这段关系的人,听到他们要办离婚手续的时候只是习惯地嗯了一声,让他们交一下相关资料。 而在抬头看清他们的样子的时候,那个工作人员愣了愣,又确定了一下问是不是真的要离婚。 那恰好是为他们办理结婚证的人。 虽然说她见多了新婚的夫妻,但沈钧和裴清仪给她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以至于她一眼就看出了他们。 她记得距离上次他们来办结婚证的那天还没过去半年,那时在他们走后,她们当时在场的工作人员们都感慨了好一会儿说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果然是佳偶天成。却没想到那么快,自己居然就要为这两人办理离婚手续了。 裴清仪一直没说过话,却在她下意识问出的时候先于沈钧开口了。 青年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度,回答了,“是。” 余光里,裴清仪似乎看到男人侧眸看了他一眼。他只觉那目光灼烫了他的脸颊,不想对上他的目光,视线始终执拗地落在眼前空无一物的桌面上,没有转过头。 那个工作人员的效率是很高的,也很有职业素养,在失言多问了一句之后就不再提,告知他们办理离婚需要的手续和离婚后的法律关系与义务之后,便让他们在协议书上签字。 男人的字很好看,且有风骨,裴清仪以前拍过戏回家的时候就喜欢和他一起在书房待着,他自己默念着剧本或者是找一本闲书来看,而沈钧就在一旁练字。 沈钧写的是端正又不失飘逸的行书,笔锋刚劲,宛如游龙,裴清仪时常对着他的字就能看好久,但今天却不敢看,草草地在一旁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签完之后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发颤。 裴清仪把手收回来,掩在宽大的毛衣袖口里,脸上是平静冷淡的表情。 因为,不想被沈钧瞧不起。 既然早就答应了离婚,裴清仪就不会再容许多余的情绪表露出来,不让沈钧、也不让自己难堪。虽然,他确实很难让自己一点都不去在意。 他还是放不下,裴清仪承认,他放不下。 在看到他们的结婚证上被加盖上“双方离婚,证件失效,xx婚姻登记处”的字眼时,青年有一瞬无法呼吸,像是被攫取了所有的空气。 新发的离婚证书被他胡乱塞到包里了,一前一后和男人一起走出民政局的时候,裴清仪想跟他说句再见,但觉得自己一出口声音如果打颤的话就要闹了笑话,他不敢说,走出去的那一刻便匆忙转身要走。 “清仪。” 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磁性的声音依旧温和,听得裴清仪眼中一热。 “回去的路上,多多小心。”沈钧说。 裴清仪背对着他,“谢谢……” 这两个字说得四平八稳,不至于被听出什么端倪,裴清仪在风中局促地抛下了一句再见之后,便加快脚步匆匆地走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都是陌生的景象,青年迎面被风吹得满脸湿热,转瞬又变成冰凉。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裴清仪在心里默念着。 谁也不欠他,他也谁都不欠了,他是自由的了。 在大街上哭这件事情,再也不会做第二次了。 【作者有话说:鱼这些天三次很忙,所以更新频率不稳定,请大家多多谅解。 不过还是每天都会更的,有时候更多,有时候更少,中秋之后会尽量稳定下来。】 第64章 长情 长情最终的戏份拍摄于深秋,那时裴清仪已和沈钧分开了半月之余。 离婚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不过是又回到以前的生活。春梦了无痕,一切像是一场绮丽温柔的旧梦,梦醒了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裴清仪日复一日地把时间都抛洒在剧组里或者是去剧组的路上,江留说他最近状态不错,把长情最后那段戏份时的状态都带了出来,还让他多照顾身体、分清戏和现实。他以为裴清仪是入戏太深,所以在戏外看起来也并不愉悦,却不知道裴清仪其实并不是因为戏。 青年暂时还来不及去感受一切正面的情绪,甚至刻意让自己维持着冷淡消极的状态以便来拍这段长情的戏。 因戏伤身,就算是池言歌这样追求体验派的演员都曾告诫过他。 今天拍的是长情的最后一段戏份,为了这一幕道具组的工作人员们很早就开始准备。人工降雪将整个拍摄的场景都变得白茫茫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尽皆被雪覆盖,令人不辨时间,恍然以为这是在深冬。 裴清仪今天穿了一身素淡到极致的白衣,衣裳的颜色和身后的背景相似,像是要融入身后无尽的雪地中,唯有那如鸦般墨浓的长发格外引人注目,只用一只青木簪子松松地挽住了,还有几缕凌乱地垂在鬓间。 江留则极为庄重地坐在监视器面前,神情肃穆,喊下“开拍”两字。 裴清仪很快就入戏了。 镜头里的青年比几月前要削瘦不少,看起来更是清癯纤柔,似乎下一秒就要羽化成仙。他身上吊着细细的威压,远远地从镜头外飞掠而来,足尖落地时身影飘逸,显然是轻功极好的架势。 如果不是他转过头来让人看到了正脸,几乎没有人会以为这个轻功高绝身形莫测的青年会是那个文文弱弱对谁都温声细语的小大夫。 长情会武功,这是除了六王爷和他之外几乎没人知道的事情。 此时青年的脸色有些惨淡的白,映着雪地的白显得愈发凄清,他刚刚从六王爷那里回来,呼吸不匀,颊边一抹微红,是心绪极度不宁时的表现。而他的右手始终紧密地掩在宽大的袖子里,让人看不清他握的是什么,只能隐约感到那东西对他很重要,镜头还给了对着他袖口的特写。 长情只觉得右手的掌心发烫,手里的东西重如千钧,几乎要握不住。 他要去找赵潜。 赵潜早已不在狱中,他这几年忍辱负重,厚积薄发,一直在蓄积兵力以反攻回国。掳掠他回来的敌国燕国的老皇帝正值病危,其下的三王爷、四王爷和六王爷相互掣肘,暗中争夺皇位,而他则是早早地和燕国三王爷搭上线达成协议——燕国三王爷送他回国,并许以兵力助他重新夺得皇位,他便礼尚往来,再反助三王爷登上皇位。 这本是件双赢的事情,赵潜有野心也有能力,而燕国三王爷也有意扶持他回国为帝都,偷偷释放了他助他回国。 一切都似乎往好的一面去了,只有一点不如意…… 长情走近了赵潜的宅邸,那里有重兵把守,但看门人早都认识了长情,见他不仅不拦,还言笑晏晏地说长情大夫快请进,说他们家赵公子正等着他呢。 长情有些惊讶。赵潜正等着他?可他今天没跟赵潜说要过来呢。 不过他急着见赵潜,没有多想,温声向那守门人道了声谢,便匆匆忙忙地进门了。 绕过庭廊,却看到赵潜正在廊下看雪。 池言歌的扮相很是英气俊美,他的现代装反而没有古装那么出色,池言歌现代装气质冰冷凛冽如霜,古代装则将那张力十足的眉眼每一处的美感都展现得淋漓尽致,带着挥之不去的邪气,却也一点都不显女态。 人靠衣装马靠鞍,赵潜之前在狱中时穿着破破烂烂的囚服都还掩不住通身的气派,现在一身玄黑长袍更是显得长身玉立,气度华贵。 院子里的竹子都已经枯萎得差不多了,厚厚的雪霜凝在竹叶上,将整个院子都变成银装素裹的模样。 “阿潜!” 青年的声音温柔地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惊喜,下一秒就从背后抱住了男人的腰,态度亲昵,“在外面做什么呢?不冷么?” 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除了没有名分,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们是感情极深的一对儿。长情从起先的羞涩胆怯到现在可以安心地依赖他,也费了赵潜好久的工夫。 要是以前的话,赵潜总是会顺势把人抱在怀里促狭逗弄,但今天,他没有动作。 男人的身体一僵,第一反应是皱眉。 这一点池言歌表现得很好,青年看不到他的正面,只感觉他似乎比平时冷淡了些,歪头有些疑惑,问他一声怎么了。 而赵潜的眸底一片寂然,似乎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他额上的青筋隐隐露出,不知此时是有多挣扎。 背景是赵潜被三王爷告知长情是他身边间谍一事,三王爷自从一次与长情偶然见面之后便觉他有些眼熟,查了好久却发现长情曾是他六弟府中的下人,再查下去,查到长情是自幼被培养的暗卫。 长情在这时出现在赵潜身边并成为了他的爱人,背后利益纠葛不言而明。 长情是卧底,他是六王爷派来埋伏在赵潜身边的卧底,是一颗从赵潜刚刚被掳到燕国来就设下的一枚棋子。 六王爷让长情接近赵潜来取得赵潜的信任,而就在一个月前,赵潜还把自己随身带着的玉佩当做定情信物送给了长情。 可定情信物不一定可以定情,三王爷说,现在必然是他的六弟拿到了他的玉佩。而他没了玉佩无法证明身份,又怎么能挡得住另一个拥有玉佩的冒牌货的作假呢? 三王爷说,如果长情下一次再来,便是来杀他的,因为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利用价值。 赵潜之前不信,但在长情总是语焉不详地说玉佩丢了的时候,却不得不信。 一切的思绪都在听到青年的疑问后戛然而止,赵潜的双手搭在青年瘦弱的肩,神情自若,一丝都看不出刚刚的神情郁郁。 “今天怎么来了?药铺不要看了么?” “今日雪重没什么么人来,我便把药铺关了半晌,来找你。” 青年抬头看着他,眉头微微蹙着,担心地说,“你之前的伤都没好全呢,不要在雪地里久站着,会落下病根的。还是回屋去吧?我给你温些青梅酒。” “不急。” 赵潜将所有情绪敛下,眸色墨黑浓重,只是幽幽地看着他。他蓦然问,“长情,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他注意到长情右手始终是不自然地掩着的,应该是握着什么东西。 长情一瞬局促的神情被男人敏锐地捕捉,刺痛了他的眼。 “没什么。” 长情敷衍着说了一句,复又笑得眼角弯弯,拉起他的手,说,“一会儿就告诉你。” “哦。” 赵潜心里在冷笑,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柔和。 他低下头,为青年仔细地拂去发上的雪,声音也温柔,问他,“我给你玉佩找到了不曾?还是没找到么?” 长情想了想,下一刻摇了摇头,说,“没有。” 他说他把玉佩丢了,现在都没找到。 “……” 镜头细微地捕捉到男人的表情,那是彻底失望之后的痛苦。 池言歌的手在颤抖,但脸上却没有露出破绽的表情,只有眸中几不可见地划过一丝狠厉。 “长情,你过来。”男人低声唤他。 “怎么了?”青年问他。 “我有点冷。” “都跟你说了要进屋嘛,你不听……”长情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却张开双手以完全信赖的姿势拥入他怀里,清瘦的身体源源不断地为男人输送着暖人的温度。 但赵潜的心暖不热了。 他又看到长情即使在抱住他的时候也没有露出的右手袖口,听到青年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要给他一个惊喜,让他闭上眼。 赵潜闭上眼睛了,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看到青年右手微抬。 不会再留情了。 赵潜想。 刀刃刺破衣帛的声音很清晰,在这空寂的雪地里听得更加清楚,赵潜感觉到滚烫鲜血顺着***流到自己掌心的粘稠,那让人头皮发麻,空气中蔓延开来的血腥气味也让人想要作呕。 血肉被割开的声音是钝的,正如青年茫然看向他时不可置信的痛声。 长情的唇张着,却发不出声音,下一秒在刀尖更加深入的时候,便睁着眼睛往后倒下,停止了呼吸。 鲜红的血簌簌地流着,染透了身边几寸的雪地,赵潜玄色的衣袍上粘上的爱人的血渍还看不出来,只像是被水撒过,湿透了。 赵潜看着一地触目的猩红,有些想笑,笑自己这么长的时日苦心错付,把二十多年来的所有痴情都给了一个想要杀他的奸细。 唯一可以不至于太丢脸的是,自己就在他要动手的前一秒,提前杀了他。 赵潜盯了那地上的尸体几秒,踏着染血的雪地走过去,蹲下来。 他要看看那右手里藏了什么,毒针,***,还是暗器? 但当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青年那紧攥着的手心时,却愣住了。 他脸上是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是一块玉佩,雕琢得圆润光泽,通身洁白,还刻着一个小小的“赵”。 他刚刚说,我要给你一个惊喜,赵潜忽然想到。 第65章 怀孕了? 长情的戏份不多,在这部剧里都算不上是男三。他在赵潜被俘之后才开始出现,又早早地结束了生命,只留下在书里或者剧里寥寥几年的时光,像是夜空划过的烟花,绚烂却稍纵即逝,只燃烧了一瞬的华彩。 但是就这样一个戏份不多的角色,却几乎在大多数的书粉心中都是最不可侵犯的白月光。每次投票选出赵潜一声最爱的人时,长情的票数总是遥遥领先。 作者梁成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也曾坦然回答过,要说赵潜一生中最重要的人肯定是长情,而不会有第二个相同位置。 赵潜这一辈子喜欢过不少的人,他的后宫佳丽也一直都是粉丝们所津津乐道的话题,但却唯独只真真切切地爱过一个人,这是所有书粉都认同的共识。 在长情死去的时候,小说里是这样描述的—— 赵潜的眼中只剩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红,雪下得很大,圣洁素白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沾湿了他的发丝和睫毛。他感觉自己脸上慢慢地湿透了,却固执地以为那只是雪融化后的水而不是泪水。 他没错,他不会错的,赵潜在心里无数遍地告诉自己。 但那枚小小的玉佩,玉佩上熟悉的字迹却昭示着一个事实,他错了。 长情没有把他那枚证明他身份的玉佩交给六王爷,或者说,他把那枚玉佩重新偷回来了。 长情一直都是那样纯粹单纯,虽然这种纯粹经常会被人说成是傻。他不知道自幼收养他的六王爷为什么要让他待在赵潜身边,又为什么要他拿到赵潜随身带的那枚玉佩。 六王爷让他对赵潜好,他便对赵潜好,不知不觉地把整个人赔进去了,彻彻底底地爱上了赵潜,从此心底眼底都只有那一个人的模样。 他叫自己叫他阿潜,长情开心极了,他这几年不知唤了多少次,每每想起这个名字心底就会升起无数的欢喜。 他喜欢这个人,而且,很喜欢这个人。 长情活了那么久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爱人的滋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爱他才好,只把自己认为好的都双手捧到他面前。 他不会做任何对阿潜不利的事情,所以,在他知道六王爷要他拿那玉佩只是为了扶持另一个和赵潜长得很像的人冒充身份回国的时候,第一次违背了六王爷的命令。 他闯了暗阁把那枚属于赵潜的玉佩拿回来了,尽管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五脏六腑都凝着瘀血,却依旧开心激动。 他想,只要他穿得再严实些多吃点药阿潜就看不出来他身上的伤了。 长情一路上紧紧握着那枚玉佩,掌心的温度把玉佩都暖得发烫。 他把他们的信物拿回来了,他要把它还给阿潜,然后告诉他,他们要去一个很远很远却很漂亮的地方。在那里远离尘世没有权欲纷争,也没有仇家追杀,阿潜和他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他要答应赵潜在年节问他的那一句话,他答应跟他一起浪迹天涯了。 可是,长情到死都不知道,赵潜为什么要杀他。 他为什么…… -- 男人跪倒在雪地上,匍匐大哭,哭声震动九霄,裴清仪从未听过那么悲伤绝望的声音。 池言歌跪在他的身边,掌心隔着那枚冰凉的玉佩和他相覆,他虽然不能睁开眼睛,但依旧能感到男人无助痛苦的情绪。 他有一刻以为自己真的是长情,而池言歌就是赵潜、那个错杀了爱人痛悔难当的可怜人。 赵潜是名垂千古的英明君主,他几乎从未做错过一个决断,却只错了一次,也是最让他刻骨铭心的一次—他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身下是冰冷的雪地,青年穿得单薄,衣裳被融化的雪沾湿,一动不动地躺在上面便成了一种煎熬,整个后背都冰寒刺骨。耳边是男人近乎疯狂的低声喃喃,抱着他的身体唤着长情的名字,裴清仪只觉得冷,从身体到心底都冷透了,在忍不住地打颤。 这段戏拍了很久,等江留终于喊了‘cut’的时候,池言歌眼睛都红肿得不能看,满脸都是狼狈不堪的泪痕。 他缓了缓,强行把自己从赵潜的情绪里脱离出来。池言歌想调侃一声自己刚刚入戏太深哭得难看呢,却发现半靠在他怀里的青年迟迟没起来。 裴清仪双眸紧闭,脸色惨白,嘴唇也变得青紫,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差极了,身体还在颤抖着。 “清仪?” 池言歌感觉到他的异常,忙问他,“怎么了?入戏太深?” 裴清仪听到他问了几遍,才恍然明白这段戏份已经拍完了,但他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想要努力站起来都做不到,只能勉强睁开眼。 “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那么差,是不是太冷了?” 裴清仪摇摇头,他死死咬着牙,气息微弱,“不。” “那是?” “我小腹有点疼。” “……”池言歌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的严重,忙搀起他往休息的地方走,喊自己的助理拿一件厚衣服和热水来。 江留也走了过来,“怎么了?” “清仪好像身体不太舒服。” 池言歌忧心忡忡,把温度正好的热水送到青年唇边,“是不是冻的啊?先喝点热水缓缓。” 但裴清仪只觉得小腹一阵阵剧痛难当,像是有把刀子在深处乱搅,搅得鲜血淋漓,他连话都说不出,单薄的身体难受地弓起。 其实,在拍戏的时候他就感觉小腹不舒服,但是江留没有喊cut,他就忍着没有说,却没想到疼痛会愈演愈烈。 “等等,先别喊他了,池言歌你送他去医院。”江留看他脸色差得像是行将就木的人,斩钉截铁,道,“今天下午先拍其他人的戏份。” “好。” 池言歌只能匆忙换了衣服,戴上帽子口罩,扶起青年就送他去了医院。 青年一到医院就被送到了手术室,池言歌没想到会有那么严重,在外面等了一两个小时才见青年苍白着脸被推出来了。 他连忙想要跟着去病房,但主治医生却喊住他,说病人现在需要休息要他现在不要去打扰,喊他出来。 池言歌隔着玻璃看着护士给紧闭着眸的青年输液,还一头雾水,正要问医生他是生了什么病,却被医生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你是怎么当丈夫的?自己妻子怀孕三个月了都不知道吗?怎么病人被送来之前身体那么虚弱,还受了凉?按照病人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在怀孕初期一直到现在情绪应该都很低迷,也经常奔波。你这个做丈夫的在他怀孕的时候就不知道不能惹人生气难过么?在孕期情绪低落反复很容易引起胎儿早产甚至流产的你知不知道?” 带着眼镜的中年女医生看起来很是严厉,一瞬间让池言歌想起自己以前的高中教导主任,女医生眼睛里能冒出火来,每个字都是对他这个不尽职的‘丈夫’的控诉。 池言歌确实目瞪口呆,说话都不利落了,“您、您说什么?他怀孕了?” 第66章 不可能了么 忽然被安上了丈夫这个身份,池言歌本来是有点抗拒的,但一想那人是裴清仪便觉得自己还占便宜了,只能乖乖地接受医生的训斥,还问了问医生裴清仪有没有什么事儿,会不会对胎儿有影响。 医生说影响是肯定有的,再晚点送来医院的话极有可能会流产,现在要好好养着,就算好好养着胎儿早产的可能性也很高。 池言歌谢了医生,在裴清仪的单人病房外面站了一会儿,怕打扰他,等到里面的小护士出来了问他怎么不进去陪着妻子的时候,才忙把门带上去看裴清仪的情况了。 “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池言歌看他的脸色好了点,至少嘴唇有了点血色,不再是之前那样怕人的青紫色,只是青年看起来依旧疲倦,眉梢眼底还带着拂不去的郁色。 池言歌随便坐在了床边,以为他是不知道自己怀孕了的消息,笑着问他,“怎么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还没出戏呢?好了好了,都演完了,戏里的长情结局不好,但戏外的清仪可是过得幸福着呢!你要当妈了,知道吗?嗐,我跟你说,刚刚那个医生还以为我是你丈夫呢,逮着我好一顿训……” 池言歌想起女医生把他当裴清仪的丈夫训斥的样子还有点想笑,他还没结婚,却提前体会了一把不称职的父亲的感觉,跟青年絮絮叨叨地说着女医生的话。 但裴清仪却似乎并不愉悦,反而是沉默了好久,才说,“嗯。” “嗯?” 池言歌意料之外地看到他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问,“怎么了?不开心?是和沈先生还没和好呢?你托我找的那个房子也就是暂时租的,你总要回去沈家的啊。再说了,你现在怀孕了,难道还要住到外面么?你要是拉不下脸跟沈先生说的话,要不我帮你说?” “不用了。” 青年道,“我们离婚了。” 池言歌被哽了一下。 “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是我没告诉你。”裴清仪勉强朝他笑了笑,笑容虚弱苦涩,“我们没离多久,也就是最近的事儿。我之前要搬出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池言歌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知道自己怀孕了却没有一点喜悦的样子了,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感觉自己揭了裴清仪的苦。 池言歌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提这件事儿再让他伤心,但却还是忍不住想问,“可是,你怀孕这件事儿他知道么?医生说都三个月了。” 如果那位沈先生知道清仪有了他的孩子还和他离婚了的话,那也太不是东西了吧,池言歌在心里腹诽。 “他不知道。” 裴清仪说,“我也不知道。我只当这些天胃口不好,不知道是……” 被套在宽大病号服里的青年瘦得快要只剩一把骨头,他自从和沈钧离婚以来的半个月身形便消瘦得厉害。 虽说这样很符合长情戏份后期的效果,但要说这是一个怀有身孕三个月的人,估计也是没人会信的。裴清仪腰围一直都没有增长,只是经常会吐,所以他都没有往怀孕那方面想。 想起照顾他的护士笑意盈盈地恭喜他说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裴清仪却笑不出来。 他仰头靠在床边,闭着眸子,想,三个多月了,那应该是他们刚结婚的那段时候有的孩子吧。 “你接下来想怎么办?”池言歌的眉头越皱越紧,问他,“你们真的没有复合的希望了吗?” 明明,上次录节目的时候那位沈三爷还亲自来接裴清仪,而他们看起来很恩爱,裴清仪看着那位沈先生时那样崇敬又认真的目光做不了假。 他自从那次见了沈钧来接裴清仪之后便确定这两人绝不是娱乐圈那些貌合神离的夫妻,裴清仪是爱他那位先生的,可是他们却那么快就离婚了,池言歌真是想不明白。 但裴清仪却说,“不可能了。” “再试试呢?他不知道你怀孕了,要是知道了呢?也许就改变主意了。” “……不可能了。”青年却紧抿着唇,眸色漆黑湿润得令人心疼,每个字都用尽了力度,又重复了一遍。 身边的青年虽然看起来虚弱瘦削,但这副瘦骨里却有令人惊骇的执拗,他说的话总是温声细语没有攻击性,却凝着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倔强。 池言歌蓦然觉得有点不是很好的感觉,问,“你打算做什么?” “没什么。” 裴清仪听到他紧张兮兮的一问,转过头,朝他弯起唇角,温声说,“池哥,你回去吧,我在这儿没什么事儿的。你不是还有戏份么?有那么多人都等着你呢。” “江留说先拍别人的戏份了,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吧。” “剧组里耽误一下午就要费不少资金了,你还是回去吧。”裴清仪说,“我想休息了。” “哦哦,抱歉抱歉……” 池言歌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净顾着拉着你说话了,都忘了你现在身体还虚弱着呢。那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裴清仪微微颔首,静静地目送他远去,眸色不明。 不可能了。 -- 池言歌回去的时候,江留正在安排拍摄男四男五的戏份,他没有说裴清仪怀孕的事情,只是跟江留说他身体弱在医院输液呢,不用担心。 剧组里每一分钟都是在烧钱,这句话此言不假,就算是江留这样不在乎投资的导演也不会去浪费时间,问了几句知道裴清仪没有大碍之后,暂时放下了心,让池言歌去化妆然后换上戏服,继续拍他的戏份。 裴清仪‘病’得有点巧,正好是拍完他的戏份的时候病倒了,现在要拍的都是池言歌的单人戏份了,所以没有耽误进度。 池言歌在拍完今天的戏份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色近暮。 江留说了声大家都辛苦了,宣布收工。 他走到池言歌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说吧。” “说什么?”池言歌不明。 “你今天一下午状态都不怎么好,肯定是想着别的事儿吧?”江留瞥他一眼,声音冷淡,道,“裴清仪怎么了,不止是小病吧?” 池言歌本来想着那是裴清仪的隐私,他不便透露,但江留又说了一句演员合同里说了演员的身体健康状况要如实汇报的,如果池言歌不说的话他就自己去问。 他这么一说,池言歌只好跟他说了,按江留这性子要是去问的话,也许戳了人家伤口还不自知呢,他可不放心。 池言歌告诉了他医院发生的事情,又叮嘱他可千万别跟其他人说。 那些娱乐小报的记者们就爱盯着豪门那点儿事,要是他们知道沈三爷闪婚闪离的前妻怀孕了,不知道要怎么写呢。 他可不想裴清仪孕期的时候还要看着那些破报纸闹心。 江留听过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他,“你说他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儿,那位沈先生也不知道吗?” “是啊。” 池言歌有点感叹,道,“你说,他们之前还好好地,怎么忽然就离了呢?我看着他也不想去告诉那位沈先生自己怀孕的事儿,难道就自己养着孩子么?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多苦啊。” “他让你自己先回来了?” 江留却说了一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 “是啊。怎么了吗?” “糟了!” 江留脸色一下子了沉下来,说,“去医院,快点,你去开车,这就去他在的那家医院!” 第67章 放下 两人急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了。 路上还堵了会儿车,江留阴沉着脸训斥池言歌没有在刚开始就把这事儿告诉他,池言歌起先不服气,等到江留说裴清仪让他回来也许就是为了支开他做傻事的时候,才愣住了。 池言歌连辩驳的话也说不出了,只有满心懊悔。 回忆起青年知道有了孩子之后也并无开心的样子,池言歌又想到他说不打算把孩子的事情告诉沈钧,心里那个猜想越来越逼近事实,愈发着急。直到,等他们赶到那个病房的时候却见只里面空无一人。 “……” 池言歌一阵头疼,看着江留手足无措,“他去哪儿了?” “去找找。”江留蹙着眉,当即便去问附近的医护人员。 他去问的那个护士居然也什么都不知道,说自己之前还看过他在病房里,裴清仪说自己要休息所以她一直都没去打扰,却不知道他竟然没有在病房里。 事不宜迟,两人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去找,却很意外地在医院的走廊里看到了低着头独自坐在长椅上的青年。 池言歌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还差点都没看到他,因为青年实在太安静了,一动不动,像是摆在那里的雕塑。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墨黑头发微长,垂下时遮住了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要不是池言歌天天跟他在一起拍戏熟悉不过他的身形的话,那都是要认不出的。 “清仪……” 池言歌看到他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来不及褪去的焦急,但他所有想说的话都只能变成了一句叹息。 他拉住还没看到裴清仪准备往其他地方找的江留,目光示意他往这边看,然后走过去,把外套脱下来递给青年。 “走吧,外面走廊多冷啊。”池言歌说着,却是丝毫没有提他私自瞒着护士出来的事情,语气极为平常。 裴清仪默默接过外套,说了声谢谢。 他们一起回了病房,池言歌坐在床边拿着水果刀给他削了个苹果,但裴清仪摇摇头说不吃。 三人之间的气氛凝滞了片刻,还是江留打破了寂静,忽然问,“你和医生说过了吗?” 他这一句说得似乎没有来由,但青年却是确确实实明白他的意思。 裴清仪轻声道,“说过了。” “你真的想好了?”池言歌有点急。他路上听江留猜想说裴清仪也许是支开他去做手术拿掉这个孩子的时候还不相信,现在听到他们俩的谈话却是有些信了。 池言歌劝他,“这么大的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清仪,你要好好想想,不一定非要打掉这个孩子的,还有很多的解决办法……” “池言歌——” 江留冷声喊住他,“你少说话。” 池言歌还想说什么,但被江留一瞪只能闭上嘴,但他不继续说下去只是不想再给裴清仪精神压力,而不是屈服于江留,自然不忿,礼尚往来地横了一眼江留。 他们两个之间产生意见分歧不对盘,裴清仪也能看出。 “谢谢江导。”裴清仪开口,打破了他们两个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真的很谢谢你们。” “不用。”江留说。 “跟我说什么谢?”池言歌也道。 “我和医生说了要打掉孩子的事情了,但她说我现在身体虚弱,不适合做手术,没有答应。” 池言歌顿时松了口气,但心上还是悬着一根线,“那你……还打算继续?” 裴清仪沉默了片刻,却摇了摇头,说,“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他被医生严词厉色地训了一通不爱惜身体,状况那么差却还想要立刻堕胎,不仅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也对自己的不负责。 其实,医生如何劝解训责并没有使他的想法产生如何动摇。现在不能做,等到养一段时间身体情况好点的时候也可以再做,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牵挂,独身一人,想要开始全新的生活,不想再有一个人时刻提醒着他那段想要遗忘的过去。 他在走廊的长椅里坐了很久,看着人来人往。 人们都在为着生命焦急忙碌地奔走,每个人都想要挽救生命,为那一丝生机不吝所有的心力,唯有他,想要把这条未出世的生命彻底扼杀。 裴清仪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他本就不甚坚定的心却在慢慢地动摇。 他在犹豫不决的边缘徘徊着,无法定夺,直到、看到池言歌和江留满脸焦急地寻找自己。 原来,也有人还在关心着他,他在这个世界上并非是孤孤单单的。 “你保证!”池言歌还一脸不信地看着他,紧张兮兮地说,“你要是再瞒着我们再去做这种事儿,我们也不知道啊。下次可就不一定会那么准时地赶到了!” 意识到自己并非毫无牵挂也许是有用的,至少,现在裴清仪对身体里那个小小的生命有了眷恋不舍的感觉。 青年靠在床边,嘴角展开温柔笑意,朝他两人微微颔首,说,“嗯。保证。” 保证不会再做那样的毫无意义的蠢事了。 --- 寒风萧瑟,院子里的枯叶总是扫不尽,傍晚扫了,只需一夜第二天又是厚厚一层。 眉目疏朗的男人看着窗外一片死寂的漆黑,耳边是年轻助理认真汇报工作的声音,始终没有触动。直到,助理说完今日的工作顿了一会儿跟他又提起青年在剧组被送往医院的事情。 “夫……嗯,裴先生今天拍戏的时候似乎身体不太舒服,拍完最后一段戏份的时候就被送去医院了。” 严助理擦了一把汗,他到现在还没习惯改口,忽然重新喊起来裴先生还真是别扭。 还好,男人并没有在意他的口误,而是更在意情况,蹙眉问,“是因为什么?病了么?” “应该是。” 严助理道,“裴先生在和池言歌池先生对戏之后身体不舒服,是池言歌送他去医院的。剧组里的人说池言歌在下午的时候回来了,说裴先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这段时间拍戏时间赶身体虚弱,有点低血糖,在医院住几天就好了。” “……嗯。” 男人的眉头却没有舒展,他只是沉默着,微微颔首之后,便一言不发。 严助理站在一边低着头,不敢揣测他的心思,只能从视线的余光里瞥到男人的面色沉沉,看不出是什么感情。 “三爷,您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要不我明天去医院看看吧?” 严助理想了好久,才道,“我只当是恰巧去看朋友偶遇的,不会让裴先生发现什么的。也好……也好了了您的心思。” 他这段时间看在眼里,也不明他们两个为何要执意离婚。 明明沈先生看起来也并没有彻底放下,经常还会不经意地问起裴清仪最近的情况,而严助理只好随时和他在剧组里认识的人保持联络来随时获取消息。 提出说离婚的人,似乎也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从容。 沈钧没有答应严助理的提议,他说,“不用了。” “三爷……”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沈钧说。 “好吧。” 严助理把叹息都吞到喉咙底里,“那、三爷您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跟您汇报裴先生的近况。” “……” 在他要蹑手蹑脚轻轻关上门的时候,听到男人说,“不必了。” “嗯?”严助理不明。 “不用再继续关注他的事情了。”沈钧轻声说,“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就好。” “……是。” 小严离开了,门也被带上,将外面的寒气阻隔在门外。屋内暖意融融,灯光柔和,一派温馨整洁,但任谁都早已没了之前的心境了。 沈钧闭上眼睛,凝眉沉思许久,终于站起来,将书桌上一直摆着的两人的合照照片放到了尘封的箱子里。 他身边会有人照顾他的,无论是前几天伤好了就回来找自己宣告主权说一定会追回他的沈明恪,还是那个和他一直交往亲密的池言歌,总有人会陪在他身边的,他的担心也该收下了。 而自己放不下的,早该放下了。 第68章 小小 春雨朦朦,春柳初生。 今年的暖风吹得早了些,不过三月初,城里都已是繁花尽放绿意盎然的景色了。 柳玉妍手里拎着一盒自己亲手做的黄油曲奇按着来时姐姐叮嘱她的地址,弯弯绕绕到了一处被嫣红棠花簇拥着的双层洋房前。 她站在门前,轻轻按了下门铃,没多久,听到里面不规律的脚步声。 咔哒一声,门开了。 身高不到她腰间的小孩踮着脚尖用胖乎乎的小手拉开门锁,小孩在看到她的时候,张开双手欢快了喊了声“姨姨”便扑了上来,差点儿没把她撞得一个踉跄,手里的曲奇都快掉了。 “哎呦,慢点儿!”女子被撞个满怀,却没一丝嫌弃,眼角笑意更深,用手指梳了梳男孩儿杂乱的头发,问他,“小彦,你妈妈呢?” 被称为小彦的男孩儿还没说话,柳玉鬟的声音便从客厅传过来,喊道,“小彦,别往人身上扑,学着安静点儿知道没?” 小彦嘻嘻笑了笑,声音奶声奶气地,拉着女子的手,说,“妈妈在给小小讲故事。” 说着,男孩儿扬手一指,柳玉妍换完拖鞋领着他走过去,便看到柳玉鬟正盘腿坐在木地板上的垫子上,膝上摊着一本带绘图的童话书。一个小小的身影端坐在她面前,正听着她讲故事。 “姐,这就是你说的帮那个明星带的孩子吗?”柳玉妍走过去时看到了那个小孩子的正面的模样,眼睛亮了几分,问她。 那个小孩子看起来不过两三岁左右,却已经生得十分漂亮,他漆黑柔软的头发微卷,皮肤白得像牛奶,脸颊有些肉感,看起来像是个粉雕玉琢的雪团子。 小孩子看到她,润红的嘴唇微微抿着,有些怕生的样子,抬起头小声地说了声姨姨好,那声音又软又滑,像是含在口里都怕化了的布丁。 “是啊。就是他呀,小名叫小小,你看,是不是很乖?” 柳玉鬟说着,揉了揉小孩子的柔软头发,笑着说,“小小先去和你小彦哥哥玩去吧,柳姨姨要和这个姨姨讲会儿话,一会儿再给你讲故事。” 被叫小小的孩子点了点头,站起来,乖乖地拿过童话书整整齐齐地放到桌子上。小彦小大人似地拉过他的手,嘴里说着带小弟弟去阳台玩积木,便牵着小孩子的手走开了。 柳玉妍目送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儿离开,目光还无法从那似乎周身都蒙了一层柔光的小孩子身上移开,不禁感慨,“这孩子长得真好,果然明星的孩子都不一样。” 她知道自家姐姐给一个明星带了两年多的孩子,却不知道那人是谁,本来还以为那些当明星的都会摆架子难伺候呢,可听柳玉鬟说她帮着带孩子的那个明星是她以前就认识的,人很随和,所以她才在做了全职太太无所事事的时候才乐意帮着他带孩子,即是为了能帮着丈夫赚些钱补贴家用,也是怀着帮忙的心思帮人家带带孩子。 毕竟,做明星的平时要拍戏还要赶通告,在家的时间不规律,请保姆的话又担心不认识的人苛待孩子,柳玉鬟这个有大把时间又信得过的人就成了最佳人选了。 柳玉鬟看着阳台边两个玩积木的小孩子,道,“说是给人家带孩子,其实这孩子懂事得很,平时就安安静静地,也不哭也不闹,比小彦省心多了。小彦比人家大了一岁多都还不如人家会背的唐诗多呢。” “是挺好,我还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小孩子。”柳玉妍说,“刚刚看他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倒是挺像一个人。” “谁?” “没什么。”柳玉妍摇摇头,笑着说,“是挺像我在的那户人家的一位先生,不便说了,就是鼻子和嘴唇挺像的。” “噢。” 柳玉鬟听着,不知道怎么又想到了她的终身大事,埋怨她道,“你在沈家都那么久了,整天深宅大院闭门不出地,可别耽误了找对象。现在都二十五了还没个男朋友……” “我还早着呢,有的是人三十多也还是单身的。”柳玉妍却满不在乎。 柳玉鬟撇撇嘴,正要继续念叨她,猛地抬头看到了墙上的钟表,拍了下大腿,“哎,糟了!净顾着跟你说了,我都忘了他今天说他收工早,估计快要回来了呢。” “是你说的那个明星要回来了吗?”柳玉妍好奇,“姐,到底是谁呀?你神神秘秘了那么久都不告诉我,跟我说一句能怎么啊?” “你这个大嘴巴我可真不敢跟你说。” 柳玉鬟不放心她,说,“我都忘了这事儿了,本来想留你多一会儿的,也别了。等会儿你陪小彦他们去阳台玩,等他回来了之后我跟他说一声,等他进房间了我再喊你出来。” “唉,神神秘秘地,搞什么嘛?” “那你要不现在就出去?” “好吧好吧,我去阳台行了吧?”柳玉妍妥协。 两姐妹正交谈着,柳玉妍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门铃声。 “到了。” 柳玉鬟站起来,催她去阳台,“你快去快去,不许偷看!一会儿等我要走了再喊你。” 柳玉妍无奈,她姐这是多不放心怕她会说出去啊,但也只能一边答应着一边往阳台走。 她去阳台陪两个小孩儿一起摆积木,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柳玉鬟和青年的交谈声,青年的声音温柔和煦,听起来很舒服,还很……熟悉。 柳玉妍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这声音的主人时,便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自家姐姐不放心的阻拦声音,迎面就看到走过来的青年。 “……” 青年的面容俊秀,气度温润,一面朝柳玉鬟说着没关系地,一面走过来,朝她微笑着询问,“你是柳姐的妹妹么?今天要不就留下来一起吃顿便饭吧。” 柳玉妍看到他的面容,正要把一块积木递给小彦的手都愣住了,差点儿没喊出一句“三奶奶”,还好是忍住了。 她以为青年看到她会想起什么,但青年却似乎真的记不起她来,只是很客气地自我介绍,然后又问了一遍她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柳玉妍忙说不了,她婉拒后,忍不住偷偷打量着青年。 他还是和之前一样年轻,尽管已经过去了四年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唯一变的是眉眼间愈发温润圆朗的气质,像是经过时光磨砺之后质感通透的玉石。 青年没能认出自己情有可原,且不说已经四年多了,就算是当初在沈家的时候自己也没和他正面交流过,她每每都是跟在大太太身后,在房间的小角落里偷偷看过这个年轻温柔的三太太一眼。 她们那些佣人们都挺喜欢这个对下人们和善有礼的三太太,可惜,他没有在沈家待多久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柳玉妍努力保持着镇静,听着自己姐姐和裴清仪熟稔地交谈着,在婉拒了青年要他们留下来吃晚饭的客套话,喊着她们一起离开。 柳玉妍拉着小彦的手,心绪万千,和裴清仪装作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道了别,临走时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阳台的小椅子上低头安静地摆积木的小孩子。 那鼻子、那嘴唇……她说怎么越瞧越像…… 多的不敢想下去了。她听到青年温柔地喊小孩子问他今天玩得开不开心,有没有听柳姨姨的话,小孩子则软软糯糯地说都听话了,然后张开手要他抱。 柳玉鬟拉着她走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刻,立刻告诫她,“刚刚是我没拦住他,他说要留你吃饭才让你看到的,你可不能出去瞎说啊!小裴现在也挺火的,你应该听说过他,那孩子就是他的。 你可别跟你的小姐妹们谈这件事儿再给我抖搂出去了,人家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已经够难的了,再让那些八卦记者们瞎说可怎么得了……” 柳玉妍却已经听不下去,心底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想,只觉得那猜想有点真实,却不敢说。 【作者有话说:包子今年三岁,大名裴默,小名小小,裴小小。】 第69章 裴默 四年的时间多长不长,说短也并不短,裴清仪自从离开沈家之后便在池言歌和江留的帮衬下买下了这一套的房子。房子几乎坐落在这座城市的边缘郊区,所以少人来往,裴清仪也不用在家里附近也总是戴着帽子。 他现在的人气可以说得上是火爆,凭借《何处长安》的长情一角在银屏上露了脸之后,裴清仪稳扎稳打地接的都是好剧本和好角色,他不贪多,只要精,拍的戏口碑都很好,一来二去成了娱乐圈年轻一代中少有的绯闻全无的低调演员。长情这个角色能给他带来的红利远远超乎裴清仪的想象,长情本就是悲剧角色,又是书粉们的白月光,而他的气质和长情又有许多巧妙的吻合,在《何处长安》播出之后不少粉丝都惊呼长情走到了三次元了,之前那些怀疑他能不能演好的书粉们给予的评价大多也都是正面的,裴清仪凭借这个戏份并不多的角色圈了很大一批粉,他吸引到的粉丝数量估计也仅亚于饰演男主赵潜的池言歌。 今天,他接受了一个采访之后便很快赶回家来了。 因为心里有记挂,在外面的时候总想起家里那小小的一团,所以青年便刻意减少了接拍的戏,甚至每年只演一部戏,可以足够他们生活就好。裴清仪以前很想成为有名气的演员,但却不知何时,却只想多抽出时间来陪陪自己的孩子了。 “小小,今天跟柳姨姨和小彦玩得开心嘛?” 青年弯下腰,抱起朝他张开双手的小孩子,眼底满是柔软,侧头问他。 小孩子的手臂像是洁白细嫩的藕节,有点肉感却不显得胖。 小小的手臂紧紧地环住了青年的脖颈,点点头说了声嗯,然后头靠过去,软软的嘴唇正印在裴清仪锁骨下的肌肤。裴清仪感觉到那块皮肤微微湿润,有点痒,小小也很黏人地抱着他不说话。 裴清仪单手抱着他,一手轻轻拍着小孩子的背,轻声问,“怎么了?累了吗?” 小小只是摇了摇头,抱他抱得更紧了,说,是想他了。 裴清仪看着怀里的一团,嘴角不经意地扬起,抱着他坐到沙发上,说等一会儿给他看动画片。 这孩子从小就喜欢黏他,裴清仪每次回到家身后就要跟一个小跟屁虫,小孩子总是迈着短短的腿跟在他身后,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喊妈妈,就算他在做饭也要跟到厨房,然后用漆黑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做饭。而裴清仪总也说不了重话去让他去好好地坐着,他每每对着裴默的时候,都有一种无法弥补的愧疚感。 裴默生得早,不足八个月的时候就生下来了,是早产的,医生说是因为他孕期前期不注意休息加上情绪不稳定所导致的。 他生下来的时候很小,脸颊还不如一个小孩的巴掌大,通红地蜷缩成一团,身量也比平常小孩要小,所以裴清仪才叫他小小、裴小小,作为小名。 也许是刚出生的时候就住进了保温箱,他还太小了,不会哭也不会闹,总是安安静静地,裴清仪便给他起名叫裴默。 裴默话太少了,裴清仪都有些担心是不是早产导致了发育某方面的问题,以至于裴默总是不如和他一样年龄的孩童活泼,但他带裴默去医院检查过几次,得到的反馈都是正常。 也许真的是性格使然,裴默懂事也早。 青年因为要拍戏回家的时间不稳定,有时甚至连着半个月都没法回来,裴默便天天跟着柳玉鬟。连柳玉鬟这样急脾气的人都夸他乖巧,没有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天天哭闹着要找妈妈。 只有一次,裴清仪要去Y市拍戏,去了将近一个月。他每天收工的时候都是深夜,知道裴默都已经睡了,不想吵他,所以连着好几天都没能见到裴默。 那天中午午休的时候,裴清仪电话忽然响了,电话上显示是柳玉鬟的号码,可是接过来的时候却是听到了裴默的声音。 裴默小心翼翼地说他听柳姨姨的话午觉已经睡醒了,而柳姨姨还在睡觉,他想妈妈了,就打过来了,让他不要生气。 从那之后,裴清仪再也没有接过离家远的戏,无论拍戏再晚他都会回家。 裴清仪抱着怀里香香软软的一团,闭眸小憩了片刻,睁开眼时发现他在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 青年微笑着点了点小孩儿的鼻尖,问他干嘛总是看自己,照例只是得到更专注的目光后,喊他,“好了好了,放我下来了。我去做饭,等吃过饭我们去找江叔叔和池叔叔玩好不好?” “好。” 裴默有点不舍,在他脸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乖乖地松开手,从他怀里下来,端坐在沙发上看起了动画片。 裴清仪简单做了些饭,他给裴默单独用小碗盛了奶粥,拿给他一个鱼骨形状的勺子,让他自己用勺子吃饭。 两人对坐着吃过晚饭之后,裴清仪戴上口罩帽子把自己遮掩得全副武装,又给裴默换了身衣服,便大手牵小手带着他出门了。 他和池言歌、江留约好了今天出门聚一聚,顺便带着裴默买些玩具和画本书,可是到了约定的地方,却只看到和他一样戴着口罩帽子的池言歌。 “江导呢?”裴清仪四顾一望,没看到江留。 “他今天拍得不太顺利,有个新人演员的戏总是不过,他都留着人拍几十条了都还没状态,看样子要继续拍下去了。他刚给我来电话说不用等他了,咱们先逛吧。”池言歌说着,看到裴清仪牵着的小孩儿,顿时笑着弯下腰。 池言歌张开双手,“来,小小,让池叔叔抱一抱。” 裴默虽然很怕生,但对这个经常见到的池叔叔是不怕的。 软软的一团奔向男人的怀里,直把一向在屏幕上都是冷淡男神的池言歌都弄得哎呦一声,心快要融化了。 池言歌一手抱起来裴默,一手搭在青年肩膀,拢着他往旁边走,迈开步子,喊他,“清仪,去那边那边,我订好了位子的,去带小小做一会儿棉花糖。” 裴清仪也毫无芥蒂地任他搭在自己肩上,从背影来看,两大一小,倒是更像是一家三口。 【作者有话说:看到大家对沈大猪蹄子的控诉了,这章罚他不许出来抱儿子,关小黑屋去了!】 第70章 真不打算再找一个? 商场里有给小孩子做手工的儿童乐园,池言歌带着小小去做棉花糖。 教小孩子做棉花糖的女生看起来二十出头,看到小小之后眼睛都亮了,跟他们说他们放心把孩子放在这里就好了,许多像他们一样的年轻父母都经常在逛商场的时候把孩子放他们这里呢,然后弯下腰,笑眯眯地拉着小小的手去做棉花糖的机子前。 裴清仪则说不用,他们在这里等着就就好了,便和池言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青年一手支颐,含着笑看着小孩子手里拿着一根棉花糖棒等着柳絮般的糖霜慢慢凝结,小小做得格外认真,裴清仪也看得认真,全身心都在他身上。 池言歌坐在他旁边,轻轻碰了一下他手肘,把他的注意力稍微转移过来一点,小声说,“不只一次了啊。我说,怎么总把我们认成一对儿啊?” 裴清仪的视线还凝在小小身上,只是转过来看他一眼,笑着说,“我这里没什么。只要,你那边那一位能不吃醋就行了。” “哎呀,别提他别提他,你跟江留都学坏了,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天天提那个扫兴的家伙。”池言歌道,“管他呢,他要吃醋就吃去呗。” 虽是这么说着,但男人的长眉挑了挑,眉眼间都是飞扬跋扈的自在笑意。 又想到什么,池言歌看着在工作人员指导下做出一小捧棉花糖之后惊喜得咯咯直笑的小孩子,声音低了些,“我说真的。你就真不打算再找一个?就你这条件想再找一个还不是绰绰有余?多一个人也好,至少能帮着你照顾小小,也免得你一个人带着小小,拍戏的时候都没法照顾他。” 池言歌是看着他这几年走过来的,最初是真的挺难的,裴清仪一个人生下孩子,随时担心着因早产而一直身体不好的小小,还要去赶通告赚钱养家,在医院和片场来回连轴转,饶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身体都要吃不消,也不知道裴清仪那段时间怎么过的。 还好,裴默从小就乖,几乎不需要怎么费心,等到大了些身体也没有以前那么弱了,不再经常要半夜送去医院了。 池言歌其实是很想让裴清仪再找一个男友结婚的,他想裴清仪才二十五六,既年轻又有名气,有大好光明的前途,凭他的条件,几乎不会有人会介意他有一个孩子的。 更何况,小小是他见过最听话的孩子了,连他这么一个讨厌小孩的人见到小小都忍不住亲亲抱抱,又有谁谁能抗拒得了那香香软软的一小团呢? 但裴清仪却还是如往常一样,摇摇头,回绝了,“可是,我现在没有这个想法。” “这话你都说了几年了?” 池言歌叹了口气,他顿了顿,想了很久还是把那个刻意忽略了很久的词说了出来,“你还放不下那个人吗?” “……” 裴清仪沉默了片刻,说,“我和他没有关系了。” “行吧。” 希望你不是因为他而所以不愿意再结婚,池言歌在心里想着,但没有说出来。 他看到小小拿着一大捧柔软雪白的棉花糖小跑着过来,小手举得高高地,青年把他抱了起来夸他做得好,那句叹息也被咽下去了。 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走吧走吧,带小小买图画书去。”池言歌说。 这孩子看书看得也太快了点,上次买了一堆居然都看完了,他每次去裴清仪家都会看见小小在安安静静地看书或者写字画画。 除了有时候怕生很黏裴清仪之外,裴默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怎么爱和同龄人玩,有点孤僻,也不知道这性子随谁。 —— 初入春的气候就像孩子的脸,喜怒随心,晌午还热得恨不得只穿一件衬衣,到了夜晚就冷得令人打颤。 小严从外面替沈钧买了杯热咖啡回来,他只是出去一趟差点儿闹了感冒,忙打电话让人把三爷的外套送来。 青年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一手拎着熨烫平整的风衣外套,一手端着热咖啡。 “三爷,先歇一会儿吧。”青年把咖啡稳稳地放在他桌边,边把风衣挂上,边道,“上个季度的业绩报告已经整理出来了,您明天再看吧,还有要开会的通知也交代下去了……对了,老夫人身边的莲映姑娘半小时前电话说,让您早点回家,回去后先去老夫人房里一趟。” “我知道了。” 男人揉揉眉心,把一支MontBlanc钢笔盖上,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交叠着,身体往后仰,闭眸小憩。 岁月并没有太苛责他,男人在而立之年也并无颓势,眼角悄然爬上的细纹只有在笑时才会显现,使那张英俊温和的脸更添了几分经年醇酒的深远底蕴。 他今天都在公司忙碌,本来不打算回去了就在这里睡下了,但沈母这么说了,便也就休息了片刻就站起来,道,“走吧。” 小严已经让司机在楼下等着了,递给他外套,“三爷慢走。” “嗯。”沈钧接过风衣穿上,手里端着那杯热咖啡递给他,“你留着吧。” “谢谢三爷。” 沈钧微微颔首,推开门要走出去的一刻,蓦然想到什么,“小严,明天早上去长房院里接明烟,她有事找你。” “……好吧。” 青年等到男人走了之后,才叹了口气,几乎能预见自己明天的悲惨命运了。 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没多久,就到了沈家。 院子里灯火通明,沈钧走到老夫人院外时,看到贴身伺候沈母的女佣莲映正站在外面张望着。 莲映看见他问了声三爷好,跟在他身后,低声说,“三爷,老夫人现在心情不太好,您进去的时候可劝着些。” “嗯?”沈钧稍稍停了脚步,“怎么了?” “不知道,今天长房那边的玉妍来见了老夫人一趟,兴许是长房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吧。” 沈钧微微颔首,“知道了。” 长房那边能出什么事儿?玉妍是跟在范淑文身边的女佣,平时很少会到老夫人这儿来。 沈明恪早已搬出了沈家在外面住,而沈明烟虽然平时行事任性些,却识大体,从不会闹出什么乱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大哥那儿又有了什么红颜,夫妻间再闹起来…… 正想着,已经到了老夫人屋子的门外。 沈钧轻轻叩了叩门,听到里面一声极严肃的‘进’,竟是老爷子的声音。 走进去,见沈父沈母都端坐在椅上。沈父面容冷肃,发白的眉毛紧蹙成一条,而沈母在旁边,正把帕子放下来,眼角微红,似乎刚刚在拿帕子拭泪。 “爸,妈?” 沈钧以为只是老夫人叫他来说些事儿,没想到连老爷子也在。 老爷子平时很少管家里的事情,除非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今天这副架势却让沈钧有点不明,问,“是大哥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么?” 沈父冷哼一声,花白的发须在空气中颤了颤,道,“是你的事!” 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沈父的手背,摇摇头,让他语气好一点,然后先让沈钧坐了。 老夫人幽幽地叹了一声,娓娓问道,“小幺,我问你,你可知道清仪最近情况怎么样么?” “……” 许久没有再听过老夫人口中说起这个名字,自从沈钧跟他们说已经去办过离婚手续之后,老夫人便几乎没再在他面前再说起过青年,就算是每每劝他再娶的时候,也只是说那一个代称。 “他现在很好,有口碑也有名气,还有很多喜欢他支持他的粉丝,最近有一部新电影要播了。”沈钧道。 尽管早都不再联系了,但这些年却总是时不时会去了解,沈钧看着他一步步从名不见经传的小配角成长到现在人气口碑双丰收的实力派一线小生,其中的辛苦不需多说。 虽然,他一直都在关注着青年,暗中给他好资源和好剧本,但总觉得自己做得还是太少。 裴清仪在娱乐圈毫无人脉,也没有人气基础,就算有了长情这个角色珠玉在前,要想接到适合自己的好角色而不被潜规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沈钧能一直帮他而不让他知晓,但却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他除却知道裴清仪工作上的消息之外,对于他私人的事情一概没有问过。 也许,也是刻意不去了解他个人的私人生活。 既然已经离婚了就不会再干涉对方的感情,这是他一向的做事准则,沈钧每每在报纸的娱乐班刊上看到青年,看到他他笑得总是那么耀眼温柔而自信,眸中闪耀着以往没有的光彩。 他现在过得那样好,自己又何必再去打扰他。 沈钧不太明白老夫人为什么忽然问起了他裴清仪的事情,便问,“是、明恪还是想要……?” 话没说完,便被老爷子狠狠训斥,“他敢?要是那混账东西再敢生那龌龊心思,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老夫人推他一下,埋怨,“哎呀,行了行了,又不关恪儿的事儿,他都搬到外面去住了,就当事情都过去了吧。别提了。” 沈父沈母略知道些沈钧当初离婚的原因,沈钧也就在他们面前能坦然说了。 “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去确认一件事儿。我和你爸想了一下午,还是决定让你去好好问一问。虽然知道现在再让你去也是为难,但我们沈家的子嗣不能流浪在外面,要是人家真的是独自带了孩子那么久,也是我们沈家对不起他,应该把他和孩子都接回来的。” 老夫人自顾说着,抬头看到沈钧微微蹙眉的疑惑神色,叹口气,道,“说了半天,忘了跟你说清缘由了。小幺,你这些年不娶我们也不催你,但这件事你必须要去办妥了,这也是我们对你唯一的要求了。” “妈?” “今天,长房那边的玉妍来跟我说,她见到清仪了。清仪身边还有个看起来三岁多的孩子,她说那孩子长得很像你。” “……” 老夫人说着,也快说不下去了。 她说了声造孽,左手数着佛珠,看着沈钧,喃喃说,“你想想,他当初走的时候是四年前,要是真的是你们婚内有的孩子,也该是三岁多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小小的鼻子和嘴唇像三爷,心性和性格也像三爷,和三爷一样小时候都身体不好,大了才慢慢好起来,大概是三爷小时候的翻版。小小只有眼睛和清仪一样,清水漾波,温柔朦胧。】 第71章 再遇故人 是怎么回去他自己住处的,沈钧已经忘记了,耳边犹回想着老夫人的话。 怎么会…… 如果那真的是他们的孩子的话,为什么清仪不来告诉他? 他自己想了一路,却只能苦笑,以青年的性子如果真的发现有了孩子的话,在那种时候也该是斩钉截铁、抽刀断水,把过往和他的所有瓜葛全都斩断吧。 但他却留下来了…… 虽然不知道老夫人说的是真是假,但沈钧心里隐隐只觉得她应该是对的,老夫人让他去问一问,他应该去问的。 时至今日,心底竟是有那么一丝期许。 沈钧已经几年不曾联系过青年了,但他的容貌和声音还依稀就在眼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却似过了一辈子,当习惯了枕边那具温暖鲜活的肉体,一旦没了便不习惯起来。 沈钧走进门的时候,小桃在屋里候着。 小桃问了声好,帮他把衣服放好又递上热茶,做好这一切例行公事的流程之后,低声道了一声书房里的墨也磨好了,便退了出去。 男人没有喝那一盏热茶,尽管茶香扑鼻,清幽雅淡。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圆润光洁的乌木手杖,等到茶凉了,才走进了书房。 小桃现在话也越来越少了,沈钧一直都忙着公务经常在公司里待着,不怎么回家,不知不觉间疏忽了不少细节。 沈钧蓦地想起,之前青年在的时候小桃一直都是唧唧喳喳地,话很多,跟小百灵似地,那时候整个屋子里都是欢声笑语。 但现在空无一人,虫声孤寂,一片毫无生气的样子,躺到床上也是冰冰冷冷地,所以他才越来越不爱回来。 书房的墨磨得很匀,男人照例要在临睡前写一帖字,但他今晚心不太静,写得自己都看不下去,写了半帖便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篓里了。 “喂,小严。” 沈钧终于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接通的那一刹那,叹息被淹没在了喉咙底。 “三爷?”严助理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问,“这么晚了,是您有什么事情忘记吩咐了吗?” “你、知道他最近有什么通告么?要最近的。” “……” 助理那边沉吟片刻,道,“有。要我现在发给您?” 不需要沈钧多说,严助理就心领神会知道男人口中那个代指的‘他’是谁,毕竟男人这几年得知青年的消息以及暗中帮衬他都是通过自己来帮他以别人的名义来办的。 严助理一直和裴清仪现在签的经纪公司有联络,上星期才刚刚关注了青年那边的最新进展,知道裴清仪下周有一个节目要上,就是随时预备着万一沈钧要问。 严助理说了句稍等,便很快地从备忘录里把那场节目具体的时间地点给男人发了过去,正等着他看过挂断电话呢,却听到那边问了一句,“27号那天有什么安排么?” “哦,有的。您上午要开会,下午有去W国的航班,到了那里要安排一下公司在S国的事情,到时候会有孟经理和徐经理陪您去。” “都推了。” “啊?”青年一时没反应过来。 “告诉司机一声,那天不去公司了,去xx影视中心。” “……啊,好。” 他听到那个地名的时候,反应过来了,那个影视中心不就是裴清仪那天要去录制节目的地方么。 没由得他想多久,电话那端传来了忙音,严助理看着刚被挂掉的简短来电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都不明白三爷这是何必,明明已经离婚了却还关注着对方的消息,常常暗中帮衬接济着前妻,可人家还什么都不知道,这出了力也不讨好,又何苦。 感情这事儿,胡搅蛮缠,有理也说不清严助理虽然年轻,但这段时间可也是体会到了。 --- 池言歌一晚上接了不知多少个电话,起先还有心思跟裴清仪说是他家那个打来的,让他别见怪,后来打得多了索性把电话一挂,没好气地嘟哝说那边跟催命似地,直接把电话给关机了。 裴清仪自然是晓得他那位的,那占有欲强到有时候他都觉得瘆人,但池言歌却从来都是简单粗暴地做自己的事儿,该做什么做什么,丝毫不想想回家之后的后果。 裴清仪想起他上次因为挂掉那人电话,结果好几天没见他出门,再问都是含糊不清地说自己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儿。 裴清仪不知道摔什么跤能让人身上看不出一点伤痕但走路就是别别扭扭的。 他催池言歌早点儿回去,借口是小小要早点睡不能多逛了,池言歌便只好随便陪他们买了点玩具和童话书,但临要走了还是执意要送他们回去。 到了家门口,裴清仪让小小跟池叔叔说一句再见。小小趴在青年肩上仰着头问池叔叔什么时候再来,池言歌叹了口气说有命再回来,被裴清仪嗔了一句别在小孩子面前胡说,池言歌哈哈大笑,抱起小孩子亲了一口嫩豆腐似的脸蛋,跟他们挥手告别了。 裴清仪抱着小孩儿洗了澡,拿了新买的童话书在他床前的台灯下给他讲睡前故事。 孩子的困意总来得很快,裴清仪讲到一半,便见他眼皮阖上睡得香甜,便蹑手蹑脚走过去关上了灯。青年也轻轻掀开被子一角躺过去,他抱着怀里香香软软的一团,睁着眼睛,却没什么睡意。 小小到了上幼稚园的年纪了,可他这不爱和人交往的性格却让青年伤透了脑筋,裴清仪发现自己现在也是多愁善感了起来,时刻担心着万一他要是在幼稚园里被欺负了怎么办,倒是成了自己以前不喜欢的一门心思扑在孩子身上的人。 小孩子的手软乎乎地搭在他身上,裴清仪伸手握住了,听着他模糊不清地唤了自己一声,然后又睡得酣沉。 孩童的梦总是无忧无虑格外沉醉的,像是一大块甜腻的芝士蛋糕,让人嗅到那味道就沉浸其中,慢慢地也被睡意裹挟了。 翌日,裴清仪和往常一样给裴默洗漱穿衣,一起吃了早饭,等柳玉鬟带着小彦过来之后再出门工作。 他今天要去试镜一个心仪已久的角色,是内部试镜。 以他现在的名气已经不需要再公开试镜,几乎要去试的角色都是定下来的,大多都是走个流程,顺便熟悉一下制片人和导演等未来将要共处的‘同事’们。 裴清仪之前的助理因为迁到了别的地方辞职了,现在跟在他身边的是刚来的一个小伙子,做事毛手毛脚地,竟然记岔了试镜的地点。等到两人又匆匆忙忙赶到试镜的大楼的时候,已经晚了十分钟了。 裴清仪不论拍戏还是录节目都很守时,这次试镜迟到虽然不是他自己的原因但还是愧疚万分,敲响了门之后便满含着歉意道,“抱歉,我来晚了。” “没什么。” 一声清越的女声从人群中央传过来,裴清仪循声看过去,蓦然怔住了。 那是一张他很熟悉的女孩子的脸,或者说,是已经长大了的女孩的脸。 裴清仪在来的时候就听说这个制片人是个年轻的女生,虽然年纪小但一开始就投了几部很有成绩的剧,眼光毒辣,他还在想那会是谁,却没想到是自己的故人——沈明烟。 如今在这种地方再见,心境总归是不一样了。 裴清仪看着她束着高高的马尾,虽是素颜却依旧光彩照人,女孩子彻底长开了的眉眼即使不需要脂粉都依旧明艳,与往日不同,不禁心里有些感慨。 “可别这么说,裴老师好不容易晚了一次,可被我给碰上了。要说这福气,其他人哪儿赶得上呢?”沈明烟笑着说着,一双杏眸弯弯地看向他,调侃的话引得其他人也都大笑。 裴清仪嘴角微弯,因迟到而低落的心情好了些,颇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状态很好地开始了今天的试镜。 他要演的那个角色是二番,戏份虽不如一番但也格外精彩。裴清仪接戏从不注重番位,只看够不够吸引自己,剧本好不好,之前他的经纪人都说这个男主的角色他要演肯定也可以过,但裴清仪还是拒绝了。 试镜之后,意料之中地看到导演和副导演点了点头,而沈明烟朝他眨了眨眼睛。 裴清仪明了,试镜结束之后让他的助理先回去了,自己则在外面等着沈明烟。 没多久,便见沈明烟匆匆忙忙地出来了,见到他就揶揄地喊,“裴老师!” 过了这几年,性格倒是一点没变。 裴清仪笑着回她,“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清净地儿去。” 【作者有话说:下章俩人就可以见面了。 话说,总觉得生子文里小孩儿一个喊爸爸一个喊父亲很奇怪,但让小小每次喊清仪喊妈也有种莫名的微妙感,这个称呼问题真是让人头大。】 第72章 代价 裴清仪自从有了些名气之后就经常在片场里被一些新人叫裴老师,早已经习惯了,但听到这个词从沈明烟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感到别扭,忙摆了摆手,说还是换个称呼吧。 沈明烟挑了挑眉,显然是想到其他的称呼,但没有说出口,她只是笑眯眯地又喊道‘裴先生’。 多年不见,两人要聚一聚自然是要找了个清净的地方。 那里是沈明烟名下的一间中式茶餐厅,茶餐厅装饰风格古朴雅致,很有意境。 沈明烟轻车熟路地带着他进了一个雅间,点了些点心和茶水,便让他把口罩和帽子摘下来,道,“这里是我开的,不用担心被狗仔拍到。你这么戴着口罩怎么喝茶啊?” 裴清仪把口罩摘了,说,,“习惯了。抱歉。” “当明星可真累。”沈明烟吐了吐舌头,一副吃不消的样子,叹息道,“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大明星,连逛街也没法好好逛,时时刻刻得防着自己的隐私被泄露,平时的情感纠葛还要被拿来当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你们也是过得够累的了。” “既然选择了成为公众人物所带来的名利,就要相应地付出一些东西。”裴清仪说,“很多事情都是很公平的。” “也许,有既可以得到名利又不需要牺牲私人生活的选择呢?” 沈明烟眯着眼睛,她一双眸子笑得像猫,带着少女的媚气,天真且狡黠。 青年端着茶的手停滞了一秒,然后低头抿下一口,淡淡道,“可那个选择已经废弃了。” “嗯?” 沈明烟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很是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忽然问,“其实我真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和我小叔离婚了,难道,是我哥和你的事情不发现了?不过也不对吧,小叔不是早就知道你们的事情了吗?” 当年裴清仪走得很匆忙,而沈明烟那几天恰好出去参加学校的活动,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就没再见过裴清仪,而裴清仪之前的号码也都废弃,她自然也联系不到他。 木已成舟,她一个大人眼中的‘小孩’做不了什么,只能当一个懂事的晚辈,装作失忆不再去提和青年有关的事情。 她看着裴清仪,想从他脸上得到答案,但看到的始终只是让她摸不着头脑的波澜不惊。 裴清仪坦然对上她的视线,问,“你想知道什么呢?” “是你提出离婚的还是我小叔?” “是他。” “……” 沈明烟沉默了一会儿,蓦地笑了一声,但笑得有点无奈,“好吧,是我猜错了,我一直以为是你自己要离开的。毕竟你仇也报了,也没什么心思了,利用完我小叔就立马离婚走人,还能得到一大笔赡养费…好吧,是我想得太薄情了。” 青年动了动唇,不知该不该说太巧。 他道,“你想的并不薄情,当初我确实是这样想过。” “哦。”沈明烟并不意外的样子。 裴清仪并不隐瞒,他没有在沈明烟面前美化自己,只是坦然地把自己以前的阴暗面摊开来给她看。 他是这么想过的,在和沈钧结婚之初。 他是那样地自私冷漠,绝情又狠毒地利用着一个人对他的感情,像是高高在上的造物主,掌握着别人的喜怒悲哀。他一直在得体地掌握着这场感情里可以给予的额度,以为自己可以游刃有余的,只不过是陷进去的时候悄无声息,自己也不得而知,到了最后身不由己无法掌控的时候,付出的代价是他不想面对的而已。 只是,裴清仪说,“其实,你不必同情我,也不必怪他。我是在为自己曾经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仅此而已。 沈明烟笑了笑,说,“我也没怪过小叔,他这些年一直没有再娶,自己一个人过得蛮孤单的。” “可这些事情都已经跟我无关了,不是么?”裴清仪不置可否,“再说下去,茶都要凉了,你不说要给我介绍你店里最好的茶么?再不抓紧等茶凉了可就没时间了。” 这个时候转移掉话题是件及时止损的事情,不至于两人多年未见重逢的气氛被搞得太僵。 沈明烟是聪明人,当即便言笑晏晏地给他介绍起自己店里的茶点,还抱怨着当初开这家店的时候赔了不少钱进去,被她哥笑话了好久。 虽然谈话中途夹杂着不少的硝烟气,但对事不对人,两人都不再聊起那个话题之后俨然还是一片欢声笑语,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裴清仪挂念着家里的小小,没多久就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先回去了,沈明烟也不多留他,只是和他交换了一个现在的号码,万分豪爽地说以后常联系,等裴清仪再来她店里的时候都免单。 裴清仪在她手机上输了自己的号码,把她的手机递给她,并不介意和她继续当忘年交的朋友 只是,在临走时,他问,“为什么让我来演你投资的新片?” 沈明烟投资的那部片子是导演给他伸来的橄榄枝,裴清仪看了剧本之后觉得男二的角色很合自己的心意才接的,现在想想,估计导演也是在沈明烟的授意下来请他的。 联系到沈明烟和他说了很久她小叔的事情,裴清仪以为她是想要再掺和进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但沈明烟听到他的疑问之后,却一脸地不在乎,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适合,演技不错,要价也不算狮子大开口,还不耍大牌,是目前为止性价比最高又省心的演员了。” 说着,还忍着笑看裴清仪,问他,“哎哎哎,你不会以为我是要再给你和我小叔牵红线所以才请你的吧?” 裴清仪叹了口气,“不是更好。” “你就放心吧,我小叔再过个几年都要奔四了,下半辈子估计也就要一直当钻石单身汉了。我祖母现在都放弃了给他说亲了,我着急个什么劲儿,费力不讨好。” “你啊,这张嘴还是收敛点吧。” 这么编排自家小叔,也不知道被人听到了会是怎么样。 裴清仪和她告别了之后,没过几天自然就接到了试镜成功的消息,那部新片下月中旬开机,他还有不长不短的时间来准备。 这段时间,他还算悠闲,要拍的戏都已杀青处于待播状态,他也就隔一段时间上一下之前接过的节目或者约好的采访,其余时候都在家里陪裴默。 裴清仪前几年在家的时间其实不算多,他都在外面拍戏或者赶通告,很少陪伴裴默,本来就话少的孩子就变得更安静了,裴清仪对他很愧疚也有这么一方面的原因。 裴清仪现在已经把工作量降到最低,只会偶尔接一部戏。接下来几年的时间,他想要多陪一陪裴默,看着他好好上学,有几个同龄人的朋友。 好在,裴默很懂事,当裴清仪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愿望说希望他多和其他的小朋友说话、玩耍的时候,裴默便点着头说自己以后会的。 27号这天,裴清仪有个谈话节目要去录。 他一大早就要出门,便给柳玉鬟提前发了信息,等她来了之后说麻烦她再帮忙看着小小。 那个谈话节目是一档老牌节目了,办了七八年,虽然不复以前鼎盛时期收视率遥遥领先的风光,但还是有着一定的观众,许多大牌明星都不会拒绝这档谈话节目的邀请,裴清仪也不例外。 只是,那档节目的主持人虽然主持了节目七八年却还是不怎么会说话,喜欢挖掘嘉宾的隐私却卖着真性情的人设。 裴清仪在参加这档节目之前已经由经纪人之口转达了不想要节目期间被过多关心私生活,节目组之前答应得好好地,可临到录节目的时候,女主持却几乎都在问他感情方面的问题。 女主持一直在旁敲侧击地问他现在是单身还是恋爱,甚至还有些故意地在把他和池言歌的关系说得暧昧化,要不是裴清仪不愿与人争执落人口舌,怕是真的当场就不怎么想再录下去这个节目了。 他还是涵养极好地表达了自己和池言歌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的观点,并表示想要多说一点关于拍戏的事情,可主持人只是一脸意味深长地说“朋友关系啊……”,显然话中之意是说娱乐圈里说是朋友关系的艺人几乎关系都不怎么单纯。 录完节目,青年的心情已经不太愉悦了。 他知道这种节目也许会胡乱剪辑,所以控制着面部表情始终没有冷脸,但三个小时的录制下来,要防着对方设套的问题还要注意态度的话太耗费心力了,裴清仪在录完之后有些累,只想回家休息。 出了录制的大厅后,裴清仪没有看到新来的小助理,给他打了个电话才知道他出门去买水了,小助理还问他是不是结束录制了,说自己这就赶过来。 裴清仪只好跟他说不用赶过来了,让他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他接下来半个多月都没有通告,算是给新来的助理也放了一个小长假。 听着新助理那边欢天喜地的道谢,裴清仪说了句好好玩,便挂掉了电话,之前想过的要解雇他的想法也还是打消了。 年纪越是增长心肠就越软,裴清仪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许,是因为有了孩子吧。 走出影视中心,裴清仪打算打个出租车回家,走到路边,看到一个空车正要招手,可身边却走过一个穿着黑风衣的男人先他一步走过来了。 裴清仪以为他也是要打车,忙道,“抱歉,这是我先打的车,您……” 下半句话被吞到了喉咙里,他抬起头看到了男人的脸,表情凝固了,空气似乎在那一刻也停止了流转。 “好久不见了。”沈钧看着他,说。 【作者有话说:侄女的戏份不知不觉就写多了。 明天双更,把三爷的戏份好好补一补。】 第73章 是你的 再次相遇没有想象中的难堪或激动,似乎他们只是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然后互相道了一声‘哦,原来你也在这里么’。裴清仪只怔了片刻,嘴角便带上了惯常客气的笑,跟他简单寒暄。 是很久没见了,四年多了,男人深居简出平时也几乎不会接受媒体的采访,裴清仪偶尔看过他的几次都是在经济类的报纸上瞥过一眼。 沈钧没有变多少,还是和之前一样的绅士、英俊而迷人。 他们在附近的一间咖啡店坐下,裴清仪点了一杯黑咖啡,苦涩的味道迅速从舌尖蔓延,刺激着大脑,使得他录制很久之后的颓靡精神也慢慢变得清醒起来。 “沈先生,您今天、是来特意等我的?”裴清仪把咖啡杯放下,抬头看他,发现他也在一直看着自己。 那影视中心一直都是录制节目的地方,附近来往的人几乎都是从事影视行业的,沈钧的公司离这里很远,应该不是偶然走到这儿来的。再说,如果他是为了公事而来的话,就更说不通,那他为什么要在路边站着而不进去呢? 沈钧之前想到的说辞在真正面对他的时候却都派不上用场了,他一直在看着裴清仪,青年变了很多,无关容貌,只是气质。 之前的裴清仪温柔可亲,但外热内冷,稍稍接近就能发现他总是带着抗拒和别人接触,那种疏离是刻在骨子里的,像是因为受过伤而不再见人宁愿蜷缩一团的刺猬。现在,他依旧神态温柔,但很从容,他身上有一种无法忽视的气场,很能吸引人。 可是,裴清仪对他很客气,沈钧能从那客气中读出是疏离的意思。 他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声‘嗯’,又想起老爷子老夫人的话。 沈钧想要开口却觉得这样贸然就问太过失礼,便说一句,“你现在过得还好么?”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太不漂亮,其中掩盖不住的关心意味怕是太强,会让人误以为骚扰。 虽然话一出口就后悔,却无法收回,男人意料之中地看到了青年的眉蹙了蹙。 “一切都好,多谢您挂心。”青年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已经有些要离开的意思,他询问,“您今天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如果是的话现在说就好了,我家里还有人在等着,时间有点紧,怕是要早点回去了。”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沈钧没有不让他回去的道理,顿了片刻,仓促地问,“听说、你还有一个孩子,是么?” 裴清仪搅着咖啡的手停了下,“听谁说?” “清仪,你是承认了。”沈钧苦笑一声,果然是猜到了,“你这几年都不怎么接剧,就是因为孩子的事情么?” 裴清仪因为长情一角走红,而在《何处长安》爆红成为年度现象剧之后,那个除却男主之外人气最高的角色——长情的演员却全程没有参与宣传活动,这一切都是不怎么合理的。艺人在上升期的时候都会多做宣传来巩固人气,吸收粉丝,但裴清仪却在最火的时候查无此人,沉寂了大半年之后才继续拍戏。 如果是那时候有的孩子,所以才不能外出宣传,那这一切也都说得通了。 裴清仪靠坐在椅子上,左手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桌面,他对上男人的视线,看得出他还有其他的话要说,索性把话替他说了,“沈先生,您是来问,那孩子是不是你的是不是?” “我没想那么失礼,抱歉。” 沈钧想说的都被他说了,只能道,“如果你不愿说的话,就不用了。” “是你的。”裴清仪下一秒说。 他看着男人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复杂,那其中有震惊、有愧疚,有惊喜,重重情绪交织在一切,汇成裴清仪所不想看懂的神情。 “清仪……” 裴清仪淡淡看着他,“先生,我们已经离婚了。” “……” 先生,这个词已经多久没再从他口中听到了呢?现在蓦然再听到却心绪万千。 以前的那一声‘先生’载着满怀柔情和依赖,软软地,总让人心中生起无限爱怜,而他这一句先生却是陌生人之间的问候,像在路上告诉一个素未平生的人——先生,你的东西掉了。 “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呢?”男人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些许痛苦的表情,一向不让人看透的情绪在知道自己在这世间还有一个至亲骨肉的事实面前也退让了。 沈钧之前想过很多次这样的结果,但真正面对的时候仍然有些不能确信。 青年怎么会隐瞒自己怀孕的事实而自己生下孩子呢,明明…… 裴清仪慢慢说,“因为我知道的时候,我们已经离过婚了,我不想让您因为我怀孕的事情而选择继续这段婚姻。” “清仪。” 沈钧开口要说什么,裴清仪却罕见地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你会吗?”青年的眸光幽幽地,像是一泓冷泉映照在月光下,孤冷深邃,问他,“如果知道我当初怀孕了,会选择不离婚吗?” “也许。”沈钧不想骗他。 他当初如果知道裴清仪已经有了孩子的话,是会重新考虑的。 但显然,这个并不是裴清仪想听到的答案。 青年笑了笑,说,“所以,我当初没说也许也是对的。” “我没想过你会把孩子留下来。” “我自己也没想到。”裴清仪坦然说,“当初,我没打算留的。” 他很诚恳地说起自己当初的荒唐和愚蠢,说自己想过随意地抛弃一个生命,想过不要那么一个‘累赘’,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说起来,我要谢谢当年那个医生,她拦着我不许我去做手术,所以才给了我时间想明白,我很感谢她。”青年的脸上是柔和自然的笑容,想起那一个小小的影子时心底便柔软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像是浸染了蜜糖,他笑着看向男人,说,“我现在很感谢这样一个巧合,那孩子很聪明,也很乖巧,是上天赠与我的礼物,如果你看到他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我可以么?” 男人目光复杂,像是在抉择什么重大的事情,最终还是屈服于内心的情感,问出这么不确定的软弱的一句。 “当然可以。毕竟,你也是他的亲生父亲,一直不让你知道这件事情没能让你见他也是我太自私,如果你想见的话,等会儿跟我一起回家就好了。” 裴清仪朝他笑了笑,说,“您在外面有司机么?如果有的话,那我就不打车回去了。” “有的。” 沈钧听到他说是自己自私的时候脸颊有点发烫,满腔愧疚却无法吐露,青年似乎早就看穿了他如今的窘态,以一种包容淡泊的心态容纳着,这让沈钧感觉更对不起他了。 他又补上一句‘谢谢’,但青年很快补上了一句‘不用谢’。 沈钧知道他现在应该很幸福,自己的出现也许是打扰了这份幸福,但他也有私心,他想见见那个孩子。 司机不是之前的那个司机,新司机不认识裴清仪,只当是沈钧的朋友,问了要去的地址之后便专心开车,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两人中微妙的安静气氛有什么不一样。 轿车停在了洋房外的路边,沈钧下来给裴清仪开了门,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去,独自留在车里的司机透过车窗看过去,嘀咕了一声两人看来关系很好呢,他来了快一年了都没见过三爷会给谁拉车门。 沈钧临快到房门了,步伐却不如刚刚快了。 将要见到素昧蒙面的孩子的心情十分忐忑,沈钧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自己。 玻璃窗大大地开着,靠近了,便听到里面一串欢声笑语。 “家里有客人?”沈钧听到那声音有男有女,也有小孩子的声音,格外热闹。 “应该是。” 青年回身说,“进去看看吧。” 裴清仪听到了池言歌的声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打开门一看,果然是他。 男人还一手稳稳地架着小小的咯吱窝,将他高高地举起,惹得小孩儿一串铃铛般的清脆笑声,回荡在不算大的房间里,听起来很让人心情愉悦。 “回来了?”池言歌听到门开的声音,正要说等了他好久,一回头看到了裴清仪背后的男人,举着小孩子的手停了。 他弯腰把小小放下,礼貌道,“哦,是沈先生啊,快坐吧。” 那口吻像是家里的主人一样。 【作者有话说:第二更会晚一点,鱼正在熬夜写ing】 第74章 拜访裴家 沈钧有种错觉,自己是破坏别人家里聚会的不速之客,他从没感觉过那么不自在。 青年说,家里有人在等,就是说的池言歌么? 裴清仪不知道身后的男人在想什么,他走过去,看到柳玉鬟带着小彦在厨房里忙活。 柳玉鬟见到他便说池影帝来了好久了,她托他跟小小一起玩,自己则趁这功夫给两个孩子烤个奶油蛋糕和酥皮泡芙。 柳玉鬟问是不是有客人来了,裴清仪转身看了沈钧一眼,只说是贵客,没有一点避讳的意思。 在场知道他和沈钧关系的也就他、沈钧和池言歌三人而已,两个小孩都以为是新来的客人,小彦在好奇地打量沈钧,而小小则更怕生一点,小手紧紧握着男人的小指,藏在他身后软软地喊了一句‘叔叔好’。 那一句叔叔触动了心怀,沈钧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也许是看身后的男人发怔的时间太长,气氛有点要维持不下去,裴清仪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背,走过去拿了拖鞋让他换上,又走到池言歌身边,躬身把小孩子抱起来,柔声询问了一句要不要跟这位叔叔玩一会儿。 小小在裴清仪的怀里,手臂环在他颈上,嘴唇也软软地贴在他脖子上,小声说,“要妈妈抱。”有点怕沈钧的样子。 池言歌也说,“小小今天一直等着你呢,你先陪他一会儿吧。” 裴清仪背对着沈钧抱着小孩儿,对着池言歌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其他话,便转过身走向沈钧,道,说,“沈先生,您可以去阳台陪小小玩么?那里有小小喜欢玩的积木,还有童话书,你可以给他读故事。” 说着,青年抚着小孩儿漆黑柔软的发丝,有些抱歉地说,“他有点怕生,你别见怪。” “不会。” 他哪里会见怪…… 沈钧的视线凝在青年怀里那个小小的背影上,看到青年轻轻拍了几下小孩子的背,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小孩子便乖乖地转过头来了。 小孩子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然后伸出藕节似的白嫩胳臂,奶声奶气地,说,“叔叔抱。” 沈钧从青年怀里接过来他的时候动作都有些不自然,他从来没有抱过小孩子,手法都不知道对不对,只觉得有一团柔软而带着奶香的小小的身影落在了他的臂弯。 小孩子在他怀里,仰起头朝他笑了一下,又立刻低下头去了,像是怕见生人又好奇,总是偷偷地抬头看他。 沈钧对青年说了声谢谢,看着他想再说些什么,但碍着池言歌在旁边,只能深深地看他一眼,便抱着小小去阳台陪他堆积木去了。 他走后,池言歌看了一眼阳台上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眉头紧蹙着,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怎么想的?怎么把他给带回来了,你……” “好了好了,我先去换个衣服,等他走了我再跟你说清楚好么?” 裴清仪安慰他,“他就在这儿待一会儿,不会留下来的。” 池言歌看着他走进卧室去换衣服,也不能进去,只好去陪柳玉鬟做饭,说今天来了个蹭饭的,多做一人份的晚餐。 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倒是都很和谐,柳玉鬟以前是剧组的化妆师,没见过沈钧,她自从辞了职当了全职太太之后更是不看经济类的报刊,所以不知道沈钧是谁,只从他言谈举止和衣着打扮来看非富即贵,但裴清仪身边的人也都蛮有钱,所以她也就当平常一样,没有特意在意。 沈钧陪小小玩了很久,眼见小孩儿已经没有在他刚来时那么怕他了,也会握他的手,但吃饭的时候却还是坐到了裴清仪和池言歌的身边,亲昵地去找他的池叔叔。 沈钧有点吃味,他看着对面坐着的两大一小像是一家三口,和乐融融,饭也没怎么吃得下去。 临要走的时候,是裴清仪带着小小一起送他。 夜风微凉,空气里带着清甜的海棠花的香气,在月色下缭绕如梦。 裴清仪穿着一身白色衣裳,牵着小孩子的手站在门前,说,“今天太晚了,小小要睡了,我就不送您了,您自己回去么?” “嗯。” 沈钧的视线在小小和他的身上停了几秒,透过被灯光映得温暖的玻璃窗依稀可以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还是没有问出口为什么池言歌可以留在他家里,而那个母亲带着他的孩子也都已经离开了,难道他们已经同居了么?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并没有这个立场去问,只能说他自己走就好了,不用送。 裴清仪让小小跟叔叔告别,小小便抬起小手挥了挥,跟他甜甜地说,“叔叔再见。” 沈钧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弯下腰跟他说再见,又站起身,看着裴清仪,温声说,“晚安。” “……晚安。”青年说。 男人转身走了几步,快到路灯处了,却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居然小跑着过来,问他,“小小的名字叫什么?起了大名了么?” 素来沉稳从容的男人居然会小跑着过来问问题,像小孩子一样。 裴清仪微张着唇,有些惊愕,片刻后说,“裴默,沉默的默,他有大名的。” “裴默……” 沈钧将这个名字噙在口中反复想了几遍,有些落寞,他也看出这孩子有点过于沉默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的时候缺少陪伴。 裴清仪指着前面的亮光,问他,“那边是您的司机把车开过来了么?他好像等很久了,您还不回去么?” 沈钧微微颔首,笑得有点苦涩,他转身,轻声说了一句,“不用再您啊您的了,不是说,还可以当朋友的么?叫我沈钧吧。” “……好。”裴清仪说,“再会。” “再会。” 裴清仪抱着小小回去,给他洗漱了之后念了一会儿童话书就把小孩儿哄睡着了。 青年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准备喝杯水润润喉然后睡觉,却看到阳台上明明灭灭的火点。 裴清仪走过去,意外地看到是池言歌,池言歌转身看到他就立刻把烟头掐灭了,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烟味。 “怎么还没睡?” 裴清仪送了沈钧回来没见他,以为他在客房睡着了,却不知道他在阳台上。 “你没回来,睡不着。”池言歌老老实实地说。 裴清仪没忍住笑出来,“我不就是去送送人么?就在门口,又不是去做什么了。” 池言歌朝他翻了个白眼,埋怨道,“我还不是怕你再傻兮兮地抱着孩子跟他走了吗?” “怎么可能。”裴清仪不再笑了,他上前帮男人拍了一下身上弹落的烟灰,叹了口气,说,“你今天在饭桌上干嘛忽然对我那么亲昵?摆给他看的?以后不用这样了,你故意气他干嘛?” 今天在饭桌上,池言歌一直给他夹菜,说得话也暧昧极了,像是要让人知道他们是一家三口一样,那心思太浅陋明显,裴清仪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不信沈钧看不出,但男人似乎还挺信的,这种误解让裴清仪有点头疼。 “那不是想让他死了这条心嘛。” 池言歌说,“你当初怎么受罪的都忘了?自己一个人把小小生下来,也没人照顾,他那时候都上哪儿去了?现在倒是想要回来要小小了,想的美!” 裴清仪听他这么说,知道他误会了,解释,“他不是来要小小的,是我让他来看一眼的。” “那你就确定他以后不会把小小要回去?”池言歌反问,“他们沈家能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面吗?” 裴清仪怔了片刻,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第75章 流言蜚语 池言歌看他陷入沉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也只是这样想,没有切实证据。再说了,他现在也没跟你提小小的抚养权不是么?” “没有。” 今天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偶然到来的时候总是让人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裴清仪遇到了沈钧,邀请他来家里看一眼小小完全是觉得自己没必要那么无情,沈钧毕竟是孩子的父亲,让他见一面总归是没什么的,但池言歌的话却成了压在心底的一块重重的石头。 人的欲望一旦打开,就收不住网的,男人看着小小时那么温柔喜爱的样子作不了假,也许他觉得今天只是来见一面,以后来得次数更多了呢?如果,不满足于每次仅仅止于一个稍微亲近些的外人的接触了呢? 他会么? 如果自己再度问出口,男人会像下午在咖啡馆时那样不确信地说一句‘也许’么? 裴清仪想不下去了。 他这几年刚刚在娱乐圈站稳脚跟,事业迈入了正轨,家庭的压力也随着小小的长大而变得没之前那么重了,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但他同样知道,自己所谓的站稳脚跟和沈家在这个城市根深蒂固的势力是没法相比的,如果沈家想要把孩子要回去的话,他没有把握能够把小小留下。 “清仪、清仪?” 池言歌看他失神在想着什么,连自己喊了他几遍名字都没听到,有些焦急,伸手在他眼前晃着,喊他,“不会还是在想我刚刚说的事情吧?” “抱歉。” 青年脸色有点苍白,“我刚刚走神了。” 池言歌看着他的样子,眉心紧蹙,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咬咬牙说,“你别担心了,那情况不会发生的。就算他们想把孩子接回去也没那么容易,你就好好带着小小就好了,别多想。别忘了,你又不是一个人,万一沈家真的敢干这种事儿我找那个人帮你解决,他也该有办法的,要不然看我收拾不收拾他……” 他嘟哝着自家那位,裴清仪听得忍俊不禁,暂时也把叹息吞进了喉咙底,反过来拍拍他的手背说,“没关系了,你别因为我的事儿烦心,他今天只是来看看就这么疑神疑鬼地,以后还怎么办?再说了,他应该……应该不会的。” “你自己注意着点就好。” 池言歌自然注意到青年说最后那句他应该不会的时候语气微弱,自己应该都不是特别相信,道,“跟你先说好了啊,万一他们沈家那边真有把孩子要回去的苗头你就跟我说,不能有一点儿妥协,要不然就以为你好欺负呢!哦,对了,别总让他来家,小小看着跟他相处得挺好的,以后他要是跟小小说了他是小小的亲生父亲怎么办?不能让小小知道。” “嗯。” 裴清仪低下头,“我会的,你先回去睡吧。” “那你也早点休息。” “好。” 脚步声渐渐在楼梯的拐角消失,青年站了一会儿,又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喝那剩下的半杯水。 池言歌的话敲响了他心中最在意的那颗警铃,虽然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猜测都没有来由,是对男人的不公平,但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就无法让自己忽略。 走进卧室,双人床的一边睡着小小的身影,孩子的呼吸声匀称而香甜,比最美妙的音乐还要动听。 裴清仪弯腰给他掖好被角,在床边看着小孩子的侧脸出神。 裴默以前也曾经问过他的,问他,为什么其他的孩子都有父亲,但他没有。裴清仪那时候没法回答,编造一个他的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的谎言太过拙劣,用不了几年裴默就会拆穿,而在他绞尽脑汁地想着回答的时候,小孩子却说他有妈妈就好了,不再问父亲了。 而从那之后,裴默果然就没有再问过他。 他是一个很聪明、很听话、很贴心的孩子,会在裴清仪拍完一天的戏份精疲力尽的时候跟他说辛苦了,甜甜地在他脸颊上亲上一口,然后说晚安…… 裴清仪早已无法把他从自己的生活中割舍,也没想过没有小小的日子。 -- 当沈钧回到沈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多了。 他以为老爷子和老夫人已经睡下了,不想打扰他们,打算明天再告诉他们这件事情,却意料之外地看到老夫人住的院子灯火通明,莲映守在门边,见他回来了便说老爷子老夫人还在等着他呢。 沈父和沈母在这件事上显然十分上心,他们在沈钧没有结婚之前就催着沈钧结婚,等到沈钧把裴清仪带回家之后便迅速张罗着为他们办婚事,却没想到他们的婚姻只有几个月就结束了,而沈钧接下来几年竟是都没有再结婚的念头。 沈母一直最宠爱的就是这个小儿子,沈钧别的事儿上没让人费过心,但感情状况却一直让人着急,沈母在他离婚的前一两年间还劝他再找一个,但最近也都快认命了,不催他再娶了。 蓦然知道一直以为这辈子将要无后的小儿子悄无声息地有了一个后代,沈母激动得直拿帕子拭泪,握着沈钧的手都在颤抖,嘴里喃喃念着,“苍天保佑、苍天保佑,我们小幺还是有了个孩子的。我还以为、以为你要孤独终老了。也许真是这些年念佛结了佛缘的,钧儿,过几天跟妈再去庙里捐些香火钱……” “妈。” 沈钧知道自己母亲虽然比平常父母开明,但传统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一直想让他有个儿女,这次终于是遂了心,可他不得不提醒,“孩子是清仪在带的,我也只能去看一看而已,孩子也并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你这说的什么话?孩子你能不接回来吗?他到底是姓沈的,怎么能在外面让别人养着?”沈父在旁边听着,不满了。 沈钧皱起眉头,不怎么赞同,但他还没接话,老夫人便横了老爷子一眼,又拉过沈钧的手说,“小幺,你别听你爸胡说。什么别人?那是你以前的媳妇儿,你现在要是想,人也是你的。听妈的,把大人和孩子都接回来,咱们好好过日子。” “不行!” 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桌子拍得震天响,“都已经离了的人了怎么能再娶回来呢?再说了,当初是他和明恪那个不中用的东西做出的好事才被赶出去的,现在再回来,你让家里人怎么看?” “爸!”男人终于听不下去,“他没有做出那种事情,您别听其他人胡说。” 在这深宅大院里最盛行的就是流言,沈钧知道裴清仪和沈明恪相继离开之后佣人们之间盛传的谣言是什么。 大家都说是三奶奶和大少爷私奔了,而之前两人有私的流言也甚嚣尘上,不知传了多久。沈钧早就明令任何人再提大少爷离开的事情了,却不知道这些谣言都已经传到素来不问家事的老爷子耳朵里了,险些要压抑不住怒气。 老夫人脸色也沉了下来,语气冷着,像训斥小孩一样训斥自己的丈夫,“老头子,说什么呢?回你自己的书房里去吧,别净添乱,让孩子烦心。” 沈父冷哼一声,背着手走到书房,气冲冲地关上了门。 诸事不顺,男人有点心烦,坐下来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他感觉有一双苍老却温暖的手抚在他肩,抬眼一看,不知何时老夫人走过来站在了他身旁,目光慈爱,"妈?" “别听你爸胡说,他也是关心你,我信清仪没做过什么的。”老夫人坐在了他旁边,看着他,轻声道“其实,在清仪走的那天晚上,我和他见了一面,他跟我说了一些话。” “什么话?” “他说,都是他对不起你。” “……” 第76章 放下架子 “其实,当初清仪走的时候我就知道有明恪一部分原因。说到底我也怨过他,以为真的像佣人们传得那样是他对不住你,所以你才……” 老夫人记得当初沈钧告诉他们要离婚的时候她看沈钧态度那么决绝,就猜想是出了什么事儿,再加上沈明恪的住院和裴清仪的话,使得她以为真是裴清仪对不起沈钧,所以任由他们离了婚,甚至之后都不让家里人谈论有关裴清仪的事情,怕触动沈钧的心怀。 她以为是她那个不争气的长孙做出了败坏门风的事情,心痛之余,也对裴清仪有不少失望。 但,时间总是能证明所有的事情。 沈明恪和他小叔闹掰了之后就搬出了沈家,老夫人知道他常常给已是单身的裴清仪献殷勤,好几次都闹得沸沸扬扬地,但裴清仪却从没回应,也没有和他在一起,老夫人便一直猜想也许当年裴清仪也另有隐情,只是没有依据,也不愿触动沈钧痛处去问。 “说到底,清仪也是个好孩子,是我误会了他,你们之间应该也是存在不少误解,才走到了今天这般局面。” 老夫人温暖的手覆在男人手背,轻轻拍了拍,苍老却不混浊的眼眸温柔地望着他,劝慰道,“试试吧,他能把孩子生下来并一直带到现在,肯定对你还有感情的,如果没有一点情分的话怎么会生下你的孩子呢?” 沈钧看着老夫人海一般无限包容的眼波,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却不得不说。 男人嘴角勾起的笑有点苦涩,“不,母亲,他不是因为这种原因留下那个孩子,我们如今…也只是亲近些的陌生人的关系而已。” 白日里见到青年时他那客气疏离的态度还历历在目,沈钧明明也早都以为自己放下,所以刻意不去关注裴清仪的感情生活,在听到裴清仪和池言歌的绯闻传得漫天沸腾的时候一直也都是淡然处之。 但再度见到青年的一面,却还是发现自己没之前想象的那么冷漠。 他还是很喜欢那样的裴清仪,喜欢他身边那个同样流淌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喜欢他抱着孩子站在月光下送他离别的模样…… 所以在裴清仪家里看到池言歌对青年那么亲切的时候,他是嫉妒的,嫉妒裴清仪那唯独对他的疏离和冷淡。 但他们现在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说是朋友,但谁会对真正的朋友那么客气呢?沈钧知道自己现在在裴清仪那里也许只有一个身份——孩子的亲生父亲。 可这个身份,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孩子不会知道。 沈钧想着,轻声说,“他现在过得很好,是他想要的生活,我不该去打扰他的。” 既然早都已经决定要放手,让他不必为了报仇把下半辈子的自由都陪着一个不喜欢的人待在深宅大院里,沈钧便没打算过要继续打扰他。 强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在身边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伤人,也伤己。 “可是,你怎么能知道这是不是打扰呢?” 老夫人皱眉,有些心疼地看向他,但语气却重了些,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他到底喜欢不喜欢你呢?依我看,清仪以前可是喜欢你的,就算不喜欢那也该有好感,谁让你自己没有抓住机会把这份喜欢变成爱呢?” “妈……”老夫人忽然跟他说起这件事情,沈钧感觉有点不太自然了。 两个年龄加起来都过百的人在谈论这种事情,总觉得有些奇怪。 而老夫人却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瞪他一眼,说,“怎么?还不许妈说了?你也真是的,平时要面子就算了,怎么到了这种事儿的时候那么死撑着,到头来落得个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妈是不愿意你接下来几十年都一个人过。” “可是,感情强求不来的。” “要是连试都不试,那可是没法说这句话的,傻孩子。” 老夫人摇着头看他,就算过了那么多年,家里这个最小的三子还是她眼里的孩子。 老夫人看着他,沉沉地叹了口气,不禁想是不是这些年他们把家里的担子都交给了沈钧一个人,所以也让他无心感情上的事情,对感情不论得失都不怎么在意,有点过于冷淡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不免也说出来了。 沈钧没听清,只问,“什么?” “没什么。” 沈母当即肃穆了神色,认认真真地告诉他,“去试试,听到没?把你的架子都给我放下,别扭扭捏捏的,追媳妇要有追媳妇的样子,把脸面都放一放。” “……” 这种惊骇之语沈钧还是第一次从沈母口中听到。 可老夫人却没打算就此罢了,也许是想说都说了,索性再多说一点,再板着脸训过他之后,又清咳了一声,拉过他,声音放低了说,“当初你爸追我的时候也这样。嗐,什么沈家大少爷,当初跪在我家客厅求你外祖父把我嫁给他的时候可是连着几天都不起来,拽都拽不动。你说说你,也还算年轻,怎么就没你爸当初的劲儿呢?” “…….妈。” “嘘。” 老夫人瞥他一眼,转过头看了一眼门外,“可别跟老头子说,说了他脸上挂不住,要闹别扭的。” “好吧。”男人忍俊不禁,只能答应,笑过,对上老夫人看着他的含笑的眸子。 老夫人问他,“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第77章 疑似隐婚生子? 虽然在老夫人面前一口答应下来,但真的要去‘死缠烂打’还不太像是沈钧的风格,也担心裴清仪会被吓到然后更疏远他。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沈钧第二天就让小严去查一查池言歌的状况。 在他们没有离婚之前,沈钧便隐约感觉到这个人有威胁,而池言歌和裴清仪在之后闹了几年绯闻的事实也似乎证实了这一点。 昨晚去裴清仪如今的家遇到池言歌的时候,沈钧第一反应是以为他们同居了,但仔细想想,池言歌好像也只是和他前后脚来拜访而已。裴清仪家的洗漱间只摆放着一大一小的牙刷,并没有第三个人在一起生活的痕迹,而小小在看到池言歌的时候虽然亲昵但并没有特别的举动,池言歌应该也只是偶然留宿在裴家的。 为了证实这一猜想,沈钧自然要做好准备。 小严这次慢了不少,据他说要推测池言歌的感情状况可是个大工程,池言歌交往的人多了去了,光是各行各业的朋友就浩如云烟,看起来关系暧昧的也是不少。 他平时就是那样外露的性格,只要是看得顺眼的都要去撩拨几遍,所以可供选择的暧昧对象可多了去了。 “三爷,这个池言歌池影帝可一直都挺火的,他和裴先生应该也只是关系密切的朋友而已,像和江导一样。虽然绯闻传得多,但都没什么切实证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倒是有一个人……嗯,您自己看吧,那人更像是池言歌的圈外男友呢。” 说着,严助理把自己调查的资料递给沈钧,青年俯身微微弯腰,低声道,“其实也可以说是圈内,那位萧总一直以来都在投资娱乐产业,池言歌如今自己成立了工作室,他就是第二大股东。” “萧衡?” 沈钧听到这个名字,又继续往下看助理列出的猜想两人关系的证据,蹙着的眉渐渐舒展开一些,如果真是萧衡的话,倒是很有几分可能。 他也曾在慈善晚会上和萧衡见过几面,那是临江集团如今的总经理,年少有为,在商界的呼声很高,只是为人有点冷僻,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他们也并无深交。 “今年情人节那天池言歌在拍戏,有工作人员说晚上是萧衡来接的他,然后两人就一起走了。还有几次,萧衡也都来剧组探过班。之前萧衡玩票性质地演了一部电影,演对手戏的演员也是池言歌呢,那场电影的亲热戏也有不少。” 从各种推论来看,明显是那两人更像是情侣一点,严助理观察着自家沈总的神情,发现男人好像心情变好了,便立刻把视线转到别的地方去,以免被发现。 “对了,三爷……今天下午,裴先生要参加一个采访,采访的地点离我们公司挺近的,要不要我安排一下把您下午的事情推一推?”严助理小心地揣测道。 严助理跟在沈钧身边那么多年,从男人一脸冷漠地让自己去查一查池言歌的人际关系的时候,他就猜男人是要他侧重查一查池言歌和裴清仪的绯闻关系。 可他查了好久,也只知道池言歌偶尔会去裴清仪家或者一起出去,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几乎都是有江留在场,自然不太可能是情侣关系。而他越往后看越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就顺带着带上了临江集团那位年轻的总经理。 既然情敌已经可以往后稍一稍了,是不是可以开始进展下一步了? 严助理想,这事儿办成之后以后可不用他再随时关注着那边的信息了吧,他的工作也许会轻松很多,所以在这件事儿上分外热心。 沈钧看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满他擅自主张,或是不满被他说破下一秒要做的事情。 严助理却故意问,“三爷您要是没有这个打算的话,那下午的活动还是如常吧。” “不用了,取消。”男人加重了声音。 “是。” 青年忍着笑,把唇角上扬的弧度往下压了压,却还是被男人看到了。 “下午你就不用陪我了,去接明烟下课吧,她前几天还问我你去了哪儿呢。” 那人的声音从背后淡淡地传来,却像是催命魔音。 “哎、怎么又是我?” “不愿意?” “没没没,愿意。”严助理忙说。他垂头丧气地拿起桌面一堆资料,关上门,重重叹了口气。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们三爷那么爱记仇啊,果然只要有关那位裴先生的事情,三爷就总会变得不那么稳重起来,不过严助理还挺喜欢他们三爷这种多了点人气的感觉的。 如果,不让他去接那位小姑奶奶下课就更好了。 -- 江留最近有一部民国类型的电影要播,裴清仪在这部电影里演了一个戏份不少的角色,所以在全剧组公开采访的时候他自然也要去。 在接受采访的那一天早上,柳玉鬟知道他有工作便早早地带着小彦到了裴清仪家里,准备下午帮他照顾小小。 两个小孩一起在房间里玩玩具,裴清仪和柳玉鬟则在厨房里做中午的饭。 虽然说柳玉鬟是裴清仪花了钱请来帮忙照顾孩子的月嫂,但两人之间相处得更像是朋友。 裴清仪经常想给她涨工资,但柳玉鬟总是说不用,说她也就是在家里闲得慌没事儿做所以来帮他带孩子,每每裴清仪擅作主张给她涨了钱打过去,总是会在第二天被训一顿,还扬言再这样她就不来了,久而久之,裴清仪也只好一直按照之前定的价格。 可他总是不好让人一份薪酬做两样工,裴清仪在家的时候家务活都抢着做,不要她动手,这次也是。 “柳姐,你去房间里陪小彦他们玩吧,我在这儿看着就好了,排骨汤还要一会儿才能熬好呢。”裴清仪劝她。 “没事儿,你去休息着吧,你下午还有采访呢,别弄得一身油烟气。再说,你下午采访穿的衣服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您就去吧。” 裴清仪帮她解着围裙,见她不动,只好说,“小小昨天还说要柳姨帮他用橡皮泥捏小人呢。” “是么?上次给小小捏了一次他就记住了呀?我以前可是学雕塑的呢,要捏个小泥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果然,女人立刻笑逐颜开,说那她就去陪那俩小人玩了,一会儿再来帮他。 正要走出去,柳玉鬟像是想到了什么复又折返过来,有些抱歉地跟他说,“对了,清仪啊,一直忘了跟你说一个事儿。小彦他奶奶生病了,你也知道,小彦他爸是独苗,老人家独自在老家没人照顾,所以我要带小彦回老家一趟了,这段时间不能再帮你看小小了。本来是打算前天就要跟你说的,我给忘了,今天孩儿他爸催我我才想起来,真是抱歉啊清仪。” “没事儿,老人家病得严重么?”裴清仪关切问。 “不知道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身边不能离了人,嗳,我这一去不知道要去多久呢,尽量早点回来吧。” “柳姐你别急,在家里好好照顾老人家就好了,我最近工作不忙,也能找到人帮着看小小的。” 裴清仪说着,打开柜子拿了之前别人送的人参和其他补药,要她回去的时候带给老人家补补身体,柳玉鬟推着不要,碍不过裴清仪态度坚决,只能收了,谢了他之后便去房间里看俩小孩了。 裴清仪看着她的背影,思索着这几天就要着手托人找一找靠谱的月嫂,来帮他在没时间的时候看着孩子了。 午饭很丰盛,六菜一汤,还有饭后甜点和水果。 裴清仪帮小小挑着鱼刺,挑好了喂他一口白嫩的鱼肉,瞥到柳玉鬟正低头刷着手机,女人紧皱着眉,不经意看向他时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饭后,裴清仪让裴默和小彦一起去睡午觉,自己则跟柳玉鬟一起收拾着餐桌。 在两个孩子牵着小手走开的时候,裴清仪问她,“柳姐,您有什么话要说么?现在孩子都走了,您可以说了。” 柳玉鬟抬头看他一眼,从他手里把收了一半的筷子拿过来,叹了口气,说,“唉,你自己去看吧,那些小报又乱写呢。” 话是这么说,但裴清仪也知道编造他消息的小报新闻很多,如果不是闹得很大的话柳玉鬟是不会跟他说的,便借了柳玉鬟的手机,登上好久没用过的微博。 而上面果然是不怎么好的消息,#池言歌、裴清仪疑似隐婚生子#的热搜高居榜首,还衍生出不少的相关词条都挂在榜单上。 裴清仪有些头疼,不知道这次的料怎么编得越来越大了,点进去一看,却愣住了。 这一次不仅仅是空穴来风,那条极尽夸张的营销号的描述下,还赫然放了几张还算清晰的图。图中可以看出池言歌的相貌,而池言歌怀里正抱着小小,他在旁边和池言歌笑着交谈,两大一小,俨然一副一家三口一起逛街的样子。 “你说说,你们怎么被拍下来了?是哪天的事情啊?那假新闻里说是17号,可那天你不是说和池影帝、江导一起出去么,那江导呢?” “他那天有事情没来,所以……” 裴清仪看到那几张照片,便明白是什么时候被偷拍的。 虽然裴清仪一直保密措施做得很好,出去逛街全程都戴着口罩和帽子,但池言歌那时候说热,就摘下口罩了一会儿,没想到就被拍了。 而那条微博正文上还写着,有见到他们的店员说听出了是他的声音,两人在一起买儿童书,因为裴清仪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所以很难认错。 而被偷拍图中的身形与口罩遮不住的眉眼及发型也完全和他吻合,想要说那旁边戴着口罩的人不是自己的话,恐怕没有什么可信度。 而当事人正头疼着,殊不知网络上已经是一片欢腾,其中舞得最欢的赫然是“迟疑/池仪”cp粉们了。 “三年了,三年了啊!我磕的cp成真了!” “迟疑cp粉在线表演一个原地过年。” “赵潜这次可要好好对我们长情啊,再敢不相信长情的话,你就跪一辈子搓衣板吧!” “呜呜呜呜赵大猪蹄子居然都追妻成功了,我们长情那么好的白菜又要被拱了!” “长情的结局真是我全书最大的意难平了,如果在现实中能看到他的he结局真的很开心啊。裴清仪演活了长情,池言歌也把赵潜这个角色诠释得很好,祝二位99,顺便问一句,是因戏生情吗?” “我不关注他们了,我要粉上孩子了!孩子好可爱,一小团,看着就很乖的样子,还一直紧紧握着裴清仪的手!” “孩子也长得好好看啊!像池影帝!” “不对不对,像清仪哥哥,那眼睛和清仪哥哥超级像!” “额,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孩子不咋像池言歌吗?难道是没长开?(抱头走)” “好像是……不过孩子不像父母的多着呢,磕就完事了!” “对,磕就完了!迟疑是真的!” 第78章 一起回家 迟疑cp粉们在线过年,而池言歌其他的邪教cp粉们除了怀疑人生,顺便也说说风凉话。 “迟疑粉们可够了啊,正主都没出来说话呢你们得瑟什么劲儿啊,江池党头顶青天,永不be!” “可是……江池党现在有点想哭。” “持衡(池衡)党也想。” “池深党加一。” “池林党再加一票。” “……” “论池言歌究竟有多少cp?答案,无解,这个花心大萝卜!” “那是,我池哥可是圈内大总攻!” 裴清仪没心思怎么看评论,他下午还有个采访,几乎可以预见采访时那些记者们的刁钻问题了。 果然,在他把小小托付给柳玉鬟照看自己去参加剧组的采访的时候,那些记者们总是时不时地往他这边瞄,在例行公事地问了关于这部戏的常规问题之后,都开始争先抢后地问裴清仪孩子的身份,甚至还有人问孩子是不是他们在拍《何处长安》的时候生的。 裴清仪面前堆满了话筒,只能用都是谣传来回答,但那些精明的记者们怎么会相信,纷纷问出更犀利的问题。 他们都想抢到头条,甚至有人连回去之后的稿子题目都编好了,就叫裴清仪面对采访欲盖弥彰,迟疑党怕是磕到真糖。 江留作为导演,看到他那边快要被话筒堆给埋了,自然要走过去替他解围,道,“我们不回答与新片无关的问题,如果想问这些的话,等到演员专访的时候再问。” 但任是他素来冷面冷语令人畏惧,竟然也有胆大地问他,“请问江导,您多年来的绯闻对象如今结婚生子,您心里会不会感到吃醋呢?” 江留对此的回答是,“全都给我轰出去!” 冷面导演生气的样子十足可怕,更令人咋舌的是,裴清仪听到有个小姑娘记者捂着嘴,小声感叹道“果然是吃醋了!”不免哑然。 记者们都被半请半赶地请了出去,江留带着裴清仪暂时现在后台的休息室休息,等记者们散净了再走。 裴清仪想起刚刚江留被问是不是吃醋时变换得很好看的脸色,忍俊不禁,唇角挂起,被江留看到嫌弃道,“还笑?你自己出了事儿还有心思笑呢?” “要不然呢?我现在要哭么?”裴清仪问他。 江留瞥他一眼,问,“池言歌那小子呢?今天出了这事儿他不会不知道吧?你给他打个电话,可别他嘴上没把门再说出什么,提前先想好应对的办法吧。” “嗯。”裴清仪点点头,道,“之前就给他发信息了,可他还没回。” 而裴清仪自己又要参加采访,没法一直call他,可刚刚看了池言歌那边还没有回复。 “没有回?” 江留听到皱了眉,和裴清仪对视一眼,彼此都想到了什么可能性。 “不会……是被萧总修理了吧?”裴清仪问他。 “该。” 江留冷冷吐出一个字。 谁让他到处拈花惹草,绯闻满天飞,还把自己牵扯了进去。江留导演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和演员闹过什么绯闻,只有池言歌那个死皮赖脸的天天在他身边晃,弄得现在不了解的都以为池言歌是靠他上位的了,江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不过话是这样说,在裴清仪有一次不确定地说要不还是问问的时候,还是道,“问吧。” “好。” 江留又加了一句,“如果人不行了就别管了,让他多躺几天吧。” “……” 裴清仪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等到耐心地打到第四个电话的时候,有人接了,却是一个冷冽到极致的青年声音,“谁?” “我,裴清仪。”裴清仪听到是萧衡的声音,忙问他,“池言歌在么?” “不在。”萧衡回。 但他的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一阵杂音,似乎是有人在抢手机,当裴清仪把手机拿远了一些再听的时候,已经是池言歌的声音了,“喂,清仪,我在呢在呢,你别理他。你要说什么事儿啊” “今天的新闻你看了么?” “额……看了。”池言歌说,“真是抱歉啊,我那天就摘了口罩一会儿,没想到就被拍了,肯定给你造成很大困扰吧。” “没什么。”裴清仪问他,“你那边打算怎么回?” “怎么回啊?不回就好了,这种料看着也不真,慢慢等它淡了就行,过段时间也就没多少人记得了,你放心。” 池言歌说着,忽然又说,“什么?不行?你说不行就不行啊,你谁啊你?”看样子不是对他说的了。 裴清仪猜到他们那边意见出现了分歧,劝他,“你别和他吵,多说一说。” 但接下来的声音吵吵闹闹,最终遥遥传来的却是池言歌色厉内荏的声音,“萧、萧衡!你把我放下!小王八蛋、你……” 嘟嘟…… 接下来就成了一片忙音,裴清仪跟江留说,“挂掉了。” “那就别管了。” “不会出什么事儿吧?”裴清仪有点担心。 “你放心,他经常健身,经得住折腾。” “……” 裴清仪有点担忧池言歌,但现在这情况显然也无法打电话过去了,只好等明早再问问他怎么样。 江留不是事件当事人,所以不怎么需要避着,让他陪自己一起等着记者们散去太不公平,裴清仪让他先走,说自己一会儿等夜幕昏沉的时候再离开,不太惹人注目。 江留起先不答应,还是在休息室陪他,但他中途接了个电话有急事,只能先走了,临走时叮嘱他一切小心,别一出门就被围住了。 裴清仪答应下来,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傍晚,没多久就要入夜了,便百无聊赖地等着。 他给小小打了个电话让他听柳姨的话,自己一会儿就回家了。 可从玻璃窗外看过去,还是能看到不少滞留在外面等着专门采访他的记者,裴清仪有点着急,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见人散去,而裴默还在家里等着他。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 “喂。” “清仪,是我。”男人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先生……” “嗯,你现在在哪儿?回家了么?方便我去看你们吗?” “现在不太方便,我还没回去。” 裴清仪不知道他看没看今天的新闻,可是听男人的声音很平常,似乎没有要问他那新闻的事情。 “哦,怎么了?”沈钧自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他等了一下午,却还是忍不住在现在给他打了电话。 自己的孩子蓦然被说成是别人的孩子,换了谁都觉得隔应,沈钧不动声色地问他,“是还在采访的那儿没法出来么?我还在公司呢,离你那儿近,要不我去接你,顺便一起去你家好么?”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裴清仪下意识推辞。 “可是,你现在出去还有许多记者在等着吧?应付过记者,也许还会被狗仔跟上,到时候暴露了家里的位置就不好了。我不放心。”男人说。 裴清仪要说的推辞的话说不出来了,他更担心自己会把狗仔带回去,让小小再被拍到,这一次的事故已经让他够内疚的了。 沈钧那句不放心听得心中灼烫,但他不敢继续想,只谢他,“那就谢谢您了,真是麻烦了。” “没什么。” 裴清仪在休息室等着他,等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居然忘记把采访地址发给他了,正低头打算给他打电话,休息室的门开了。 面容英俊沉稳的男人穿着浅灰风衣走进来了,看到他就问,“等了很久了吧?外面记者有点多,要进来费了些时间。” 裴清仪微张着唇,“没、没有。” 离他挂断电话到现在不过十分钟,怎么会等得久了,他都有些怀疑男人是不是早就到这里了,就是一直在大楼下等着呢,等他答应了就上来了。 “那就走吧。”沈钧看他没事,朝他笑了笑,说。 “就这样走么?” “当然不是。” 男人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严助理一个闪身进来了,看到他之后问候一声,恭敬道,“裴先生,麻烦您和我换一下衣服吧,您采访时穿的衣服那些人都知道了,现在出去会惹人注目的。” “……好。” 严助理和裴清仪身形相仿,所以换上彼此外套的时候不怎么违和,裴清仪再戴上口罩和帽子的话更是让人认不出了。 换了衣服之后严助理便说可以了,笑眯眯地说裴先生慢走慢走。 “你、不走么?”裴清仪问他。 而某人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面容严肃,“我等着。” 虽然把严助理一个人扔休息室里有点不太安心,但裴清仪又收到柳玉鬟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信息,挂念着在家的小小,只好说先麻烦他了,然后跟在沈钧身后走出大楼。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人视线,沈钧把他遮挡得很好,只是有时靠得很近差点要被他揽在怀里,裴清仪要推也不能推,看他又是专心帮自己挡着视线,只好由他牵着手像鹌鹑似地缩在他身后。 终于走到车边甩开了那些记者,男人为他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但裴清仪却低着头打开后面的车门坐了进去,“麻烦了。” “没什么。” 沈钧把副驾驶的车门关上,当做没看出他的闪避,然后系上安全带,转头问他,“直接回去么?” “嗯。” 第79章 恳求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裴清仪今天出门的时候跟柳玉鬟说了要早点回,却也没想到那么晚,回去就一个劲地道歉,但柳玉鬟忙摆摆手说没什么,看了眼他身后的男人,便说晚饭做好了在厨房里温着,让他们先吃晚饭,而她自己则带着小彦要赶紧回去了,说今天还是去收拾行李。 沈钧听到她说要收拾行李,心念一动,等她走了帮裴清仪去拿碗筷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问他,“你请的保姆要走了么?” “嗯。”裴清仪简单跟他介绍了一下情况,道,“她家里有急事。” 沈钧微微颔首,本来要开口跟他说可以从沈家借几个佣人来的,但想了想,却把话吞下去了。 他看裴清仪似乎也没找好下一个照顾小小的人,心里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裴清仪本来只想留他吃个晚饭,毕竟他送了自己回来,如果回到了家就赶人走的话像是过河拆桥。 但一同吃过晚饭之后,沈钧便牵着小小的手去他房间陪他玩了,让他先处理自己的事情,很是贴心细致。 小小对这个只见了两面的陌生客人表现得并没有太多抵触,相反,除了第一次见面时有些怕生之外,小小看起来很喜欢沈钧,在刚刚吃饭的时候就睁着漆黑明亮的双眸滴溜溜地转,拿着勺子往嘴里舀一口粥的间隙也不忘看一眼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神情既好奇又依赖。 裴清仪看着两人在灯下投射出的一大一小的影子交叠着,竟显得有些温馨,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看了几秒,轻轻给他们关上了门。 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这点不得不说沈钧考虑得很周到,本来裴清仪打算把裴默哄睡之后自己再想应对的办法,但等他现在再看的时候,事情好像已经不由得他们控制了。 裴清仪正要给自己的经纪人打电话询问公司想要的公关方案时,他的经纪人却已经先来给他打了电话,第一句话就是,“清仪,你那边不用回应了,当做这事儿翻篇了就行。” “已经解决好了么?”裴清仪讶然,他记得明明舆论发酵到顶端,已经不是简单的公关就能压得住了的。 这其中有他的失误,裴清仪不能推卸责任,正想无论什么解决办法都可以,只要不让小小继续曝光,却忽然被告知不用做什么了。 经纪人对此的回答是,“不是解决好了,是闹大了,现在当事人换了,不是你和池言歌了。” “那是?”青年隐隐猜到了。 “是池言歌和萧衡。” 池言歌和萧衡公开了,或者说,是萧衡那边单方面地先公开的。 两人的公开不像是娱乐圈里寻常情侣那样约定好一个时间一起发博秀恩爱,而更像是萧衡先公开了,池言歌不得不把事情掀开紧跟着也公开一样。 网上的舆论不用想也能知道是怎么样的,经纪人只是给他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说现在大众们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俩人给转移过去了,没有什么比一个豪门总裁加年轻影帝公开恋情来得更轰动的了,相比之下他们那几张图片推测出来‘隐婚生子’的谣传就是小水花。 既然都有人出来宣示主权了,他们隐婚的谣言不攻自破,只是还有一个孩子仍存在质疑。 但就算是有人问孩子是哪儿来的,经纪人跟他不无幸灾乐祸地说,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那孩子是池影帝生的了,像不像那是其次,该头疼的是池言歌工作室的公关团队。 不过,经纪人说池言歌背后有萧衡帮忙解决,也头疼不到哪儿去。 舆论危机刚刚发酵就被推向了下一个高潮,但在这下一场戏里裴清仪可以闪身而退了。 经纪人作为他们经纪公司里唯一一个知道他有孩子的,劝他尽早再搬个家,以免被偷拍的狗仔拍到,裴清仪说自己还要考虑考虑。 挂掉电话,他看着裴默房间里那照亮一小块木板的昏暖灯光,看了一会儿才敲了敲门,推门进去。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听到开门声,同时转过头来看他,幅度惊人的一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得裴清仪怔了怔。 “清仪?”男人微微侧了侧头,询问。 裴清仪把视线移过来,道,“没什么。” 青年走到小孩子身边,揉了揉他头顶柔软的发丝,蹲下身温柔地说,“小小,要睡觉了呢,不要再缠着叔叔了,好么?” 裴默抬头看着男人,有点不舍,但还是在下一秒就站起来,牵起裴清仪的手,说,“好。” 裴清仪说了声‘真乖’,又弯腰抚了抚孩子的发梢,让他自己先去浴室洗泡泡澡,温水已经放好了,他则去送沈钧出门。 “不用送我了,回去看小小吧。” 沈钧想着独自一个人在浴室的小孩子,有点担心,但裴清仪说没什么关系,裴默经常一个人洗澡的。 来接他的司机一直都等在远远的路口,可明明都走到了院子里,却不想离去,沈钧嗅到自己袖口残留着的孩童的奶香和裴清仪身上混杂的温暖味道,眷恋着,看着月光下的青年,问他,“下周末,我可以过来么?只待一个下午就好,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 这本来是个并不苛刻的要求,裴清仪却沉默了。 不是不想答应,而是,他又想起池言歌说过的。 也许是血脉相通,即使不知道面前的陌生男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小小依旧对男人有着近乎天然纯粹的好感和依赖。 这不过才见第二次,他们就相处得很好,裴清仪看得出小孩子眼中的不舍。 如果再继续这样,他无法狠下心来拒绝沈钧的要求,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来探望裴默,裴清仪心里甚至有点害怕小小会更依赖男人。 他承认自己自私,所以只是那么一点的可能性都不想有,他不想让任何人从他身边夺走小小,就算那个人是小小的父亲…… “抱歉,我们要搬家了。” 裴清仪深呼了一口气,说。 之前还犹豫不决的想法在想到小孩子也许会被眼前的人夺走的可能性面前都变得异常坚决起来,裴清仪无法让自己不自私,他只能说,“沈先生,以后还请您不要再过来了。” 沈钧惊愕,“为什么?” 他第一反应竟是,“因为池言歌?” “和他没有关系。” 裴清仪竟不知道池言歌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联。 “那、你们要搬到哪儿去?” “我还没想好。” 话说到这种程度,就算是自欺欺人也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沈钧知道他搬家怕是没有什么必须的外界因素,而是因为自己。 “是想躲避我么?”他问。 这样直白的问法一向不会出现在他的字典里,但这次却找不到更好的委婉说法,或者说心中的愕然和不理智让人无从再去想婉转的表达方式。 而青年的回答让人心冷。 裴清仪侧过头,不去看他的表情,承认,“是。” “是有人说了什么?” 明明之前见面的时候,青年对他来探望小小的事情还毫无芥蒂,可这次却好像从一开始就在抗拒,沈钧想到刚刚在吃晚饭时青年的几次欲言又止,明白了也许青年早就想跟他说这句话了。 他心里有怒气上涌,不是对裴清仪,而是对不知名的挑唆的人,更有种本不该存在的委屈。 也是,他能委屈什么呢? 这几年瞒着裴清仪为他争取资源为他道路都是他自己要做的,推了所有事情来看他们宁愿回去之后加班到凌晨两三点也是他自己选择的,也没人逼他。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裴清仪知道他现在肯定是会生气的,或者也有一丝难过。 他还是说了,“没有人说什么,是我自己的问题。” 说过,便要转身。 “清仪……”沈钧急了,追上去握住他的手腕。 手心里的腕子纤细瘦弱,让人心中一惊,沈钧不知道他瘦了那么多。 正恍神间,容貌清俊的青年却冷淡地拨开了他的手,那声音也同样冷漠,像是对待陌生人,“抱歉,沈先生,我要回去看小小了。” 小小还一个人在浴室里,沈钧放心不下,不能拦着青年回去,只能慢慢放下了手,看着他离开。 “清仪——” 在他要关上门的时候,男人还是追上去了,对上一双惊讶的眸。 “之前说好的,让老爷子和老夫人来见小小一面,还可以么?”沈钧的声音隐含着恳求,很认真地征求他的意见,“两个老人家想见孩子很久了,这几天都一直在准备着,我不想让他们失望。就算是要搬家,在搬家之前让他们来看一眼吧。” 这样的请求裴清仪无法拒绝,或者说,无法拒绝这样放下架子诚恳求他的沈但钧。 他轻声说,“可以,您还是先回去吧。” “好。” 男人嘴角勾起一点苦涩的弧度,“晚安。” “晚安。” 【作者有话说:三爷:我也想公开 鱼:不,你不想,你还没追妻成功。】 第80章 爷爷奶奶 尽管已经下过了逐客令不再让男人过来,但自从恢复了联络之后每天定时的问候还是会有。 起先裴清仪在没有和他没有挑破的时候还会回复几句,但现在狠下心来之后也不理了,看过就丢在一边。而男人却似乎很有耐心,虽然不会来打扰他却总是在默默地表达着自己的关心,而裴清仪却又无法太狠心让他连普通的问候都不要发,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让裴清仪有点心烦。 他这几天都在忙着找房子,由于工作的特殊性,临时再找一个像这样的安静偏僻交通还便利的地方太难了,而安保措施和保密措施做得好的高档小区也寥寥无几,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合心意的。 倒是池言歌知道了他要找房子的事儿说干脆让他住他家,说他现在基本都在萧衡家住,之前的房子都不怎么回去。 池言歌公布恋情之后倒是没有别人那样忙碌,他轻松得很,把事情全都一抛,肩上一身轻,这几天正准备避避风头和萧衡出国度假,等过些天再回来。 “反正那房子也没人住,收拾得还挺干净的,你就带着小小去住嘛,又没什么。” 池言歌这些天也没有通告,在家跟他煲着电话粥,正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他,“哦,对了,你不会是因为沈钧才不住那个房子了吧?如果是的话,那也太可惜了。那房子那么漂亮,还有你养了好几年的花都不要了?就那么舍得?” “当然是不舍得。”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要把住了几年的房子要卖掉当然是不舍得,院子里有小小亲手种的向日葵,有他种的海棠和柳树,家里的每一样装修都是他亲手一件件添置的。那个房子盛满了这几年温馨幸福的回忆,不止是可以遮风挡雨的住处,更是某种存在的证明,要忽然从那里搬走裴清仪是很舍不得的。 但不舍得也必须要舍得了,裴清仪想起被狗仔们偷拍的可能性和这些天与男人的纠葛,权衡之下只能卖掉那一套房子再搬去新家。 他跟池言歌说也不是太急,只要帮着多留意着合适的房子就好。 池言歌跟他说了几套萧衡名下的房产,让他挑一挑考虑考虑,在分析过地段和价位之后,看到裴清仪是真的要搬家而不是一时兴起,也不禁感慨,“你这人也真是,看起来与人为善从来都好说话的样子,可做什么都够干脆利落、够狠心的啊。你上次搬家不就是为了甩开那个沈明恪么,这次又是因为沈钧……可是,你就不想一想要是他真的想找你,你搬到哪儿他都能知道,又何必搬走呢?” “……” “那位沈三爷可不是他侄子那样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哥,哦,也不能这么说,沈大少现在也挺有成绩的。但不管怎么样,沈钧要想找你的话你搬走也没用,而他要是不想去打扰你的话,你就在那里好好地住着不就行了,也别折腾了,小小肯定也不舍得搬走的。”池言歌提醒他。 “可是,不止是这个原因。” 裴清仪皱眉,道,“我怕在附近会不安全。” “噢,那你大可不必担心了。” 没想到池言歌听到这句之后更不以为意了,反而是语气轻松地说,“他肯定打过招呼了,那些狗仔不敢再去偷拍你的,放心。” 那句他是谁不言而明,裴清仪一瞬间说不出话。 他心中百感交集,无数情绪混杂,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许久没有感受过被人庇护的感觉了,还觉得有点久违和受宠若惊,但更多的是抵触,裴清仪下意识不想再回到以前依靠别人的日子。 和池言歌聊过之后,青年要搬家的心思打消了一点,但还并没有那么放心。 这种自己时时刻刻担忧的事情掌握于别人的心意的感觉太不妙了,裴清仪不想再让自己欠沈钧什么,也不想和他再有过多的牵扯。 现在关于他的热度显然已经被压下来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池言歌和萧衡转移走了,唯一有提出来说也许那孩子是裴清仪的、而池言歌只是恰好跟他们一起逛街的观点也没有冒出什么水花。 裴清仪知道,只有他的公司的话做不到那么迅速而有效率,应该、是他吧。 和沈钧约好的让老爷子和老夫人和小小见面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裴清仪早早地跟小小说了家里有客人要来,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小小也很贴心地等在门前,听到外面的门铃声之后便踮起脚尖去开门。 裴默看到门外拎着精致的礼物盒打扮隆重的沈父沈母和他们身后同样穿着便装的女佣莲映时,懂事地喊爷爷奶奶和姐姐好。 他喊的爷爷奶奶不过是称呼陌生老人的敬称,哪里知道面前的人真的是自己的爷爷奶奶,只是这礼貌的称呼却让几人都心绪翻涌。 沈父穿得很正式,老爷子一身西装一丝不苟,花白的头发也梳理整齐,西装口袋外是一帕格纹方巾,而沈母则更随意一些,衣着低调,也并没有戴太多珠宝,仅仅是脖子上戴了一条珍珠项链。 老夫人看着来开门的小孩子,惊讶他居然那么小,还不到自己腰间。 她忍不住蹲下来抚着小孩子的发梢,看着他白嫩的脸蛋,眸中满是慈爱,问他,“真懂事,几岁了呀?” “三岁了。” 裴默有点怕生,在小声回答过这个第一次见自己就那么热情的老奶奶之后,就紧抿着水红色的唇,默不作声。 小孩子视线不住地往屋内瞥,往后退了几步,有些抗拒的姿态,想看到自己依赖的那个熟悉身影。 而老夫人看着小孩子对他们并不特别亲近、只把自己当做陌生人的样子心中更是酸涩,面前的孩子模样和沈钧小时候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鼻子、嘴唇都那么像,唯独一双眼睛清澈柔和,像极了裴清仪。 也许是上了年纪容易感触,老夫人看着面前小小的一团越看越喜欢,但眼眶便止不住湿润起来,她站起来侧过头拿着帕子悄悄地拭泪,被莲映看到了忙轻声劝着她别太伤心了,说今天见面是好事儿。 沈父也说她这样看在孩子眼里多不好,伸手揽住了她,把自己口袋里的帕子递过去,又低头问裴默他家里人在哪儿。 裴清仪一直在厨房忙活,听到门铃声时便让裴默去开,等他脱掉围裙洗好手走过来的时候,就见老爷子正低头询问着裴默,忙道,“沈先生、沈夫人,你们来了?快进吧,还有莲映,你也进来吧。” 青年给他们在玄关处放好了拖鞋,抱歉地说让他们在门外等久了,又低头问裴默怎么没让爷爷奶奶进来。 裴默抿着嘴唇不说话,小手握着裴清仪的无名指躲在了他背后,只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默默地看着那陌生的几人。 裴清仪只好解释道小孩子怕生,不是爱玩的性子,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人来有点害怕。 老夫人说没什么,她把眼角的泪拭净了,破涕为笑,“本来是应该高兴的事儿,我倒是把气氛给搞僵了。老头子也早说过我了,清仪你别嫌弃就好。” “怎么会。” 裴清仪虽然当初离开了沈家,但走的时候并没有和他们闹僵,所以再见面的时候不至于尴尬。 更何况,他一直把老夫人当做是可以信赖的长辈,尽管那么就没有联系,再见到她是也是感慨万千,心中有万语千言。 老夫人似乎也是一样,在依依不舍地逗了小小一会儿、听到裴清仪说厨房里煲着汤自己要去看一下的时候,忙站起来说要跟他一起去。 “那怎么好,您还是坐着吧。”裴清仪推辞。 沈父沈母两位都上交第一次见孩子,他能看得出两个人每分每秒都不舍得把目光从小小身上移开,又怎么能让客人帮他一起做饭。 但老夫人却说,“我好久没亲自下厨了,也想去做一做试试,清仪,你要不让我跟着去可是看不起我的手艺了。” “这……”裴清仪为难了。 莲映一直在陪着沈父沈母陪小小玩,见状也忙搭腔,道,“对呢,三……嗯,裴先生,老夫人的厨艺可好了,您就让老夫人也露一手吧。” 她险些没把那句习惯的称呼给说出来,面色有些尴尬,看到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变。 话说到这个份上,裴清仪自然也没法再推辞,只好说一句‘好吧’,和老夫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而沈父和莲映则在客厅陪小小玩。 拉上厨房的隔音门,两人都心照不宣。 老夫人的厨艺果然很好,她帮着裴清仪做了几道菜,全都色香味俱全,而在等着最后一道汤出锅的时候两人却都陷入了久违的安静。 还是老夫人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她终于把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道,“清仪,回来吧,带着小小一起回沈家来吧。” “……” 裴清仪想到她可能要劝自己,但没想到那么直白。 他不想看老夫人脸上失望的表情,却不能不提前开,以免留给别人希望而无法实现,只能让自己狠下心来。 “抱歉。”裴清仪说,“我不能回去。” “还是因为钧儿么?” 老夫人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答案,在听到他斩钉截铁的回绝之后并没有太失落,只是温柔地看着他,劝说, “他呀,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其实心里一直都是有你的。妈知道,你这几年自己带着小小不容易,心里有些芥蒂是应该的。你要打他,要骂他都不用手软,只是,等解气了就多想想孩子。小小快要上学了,以后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你自己一个人带着他,还要拍戏,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呢,你这让妈看在眼里,实在是不忍心呐……” “沈夫人。” 时隔四年再听到她说这句‘妈’的时候,要说心中没有触动是假的,裴清仪真正把眼前的老夫人当成是自己尊敬的长辈,只是,“请您不要再这么说了,我和他已经离婚了。” “清仪。” 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就算你们离婚了,就真的一点情分都没有了么?我不为钧儿说话,但这几年我看在眼里,他一直没有再娶,说是不想再娶了,可是,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是心里还想着你呢。” “……” 而裴清仪听到这里,只能苦笑,说,“可,不止是我和他原因。” “还有谁?是因为明恪么?” “不,是徐家。” 青年脸上是近乎残酷的悲伤,事隔经年,再想起当初家道中落,从高高的云端一下子跌入尘土的回忆时依旧无法让自己做到云淡风轻。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平淡,但其中隐蕴的情绪却几乎要冲破而出,“沈夫人,我其实不姓裴的,我还有个名字,叫徐清章,您还记得么?” 那个名字早就随着分崩离析的清高被埋进尘土了,再提起时却还熠熠发光,好像就是昨日发生的事情。 他本该和同龄人一样在学校无拘无束,凭借优异的成绩考上心怡的名校,然后从事着他喜欢的行业,可这一切都因为那场权力的争斗而被摧毁了。 他一夕之间从人人艳羡的徐家大少爷跌入尘泥,面对着入狱的父亲和重病的祖母,辍学在各个剧组里当群演,做替身,放下尊严去求一个工作的机会,只为了能够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而造成这一切的,却恰恰有他爱过的人、他曾经真心依附过的家族的一份助力。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太残忍了。 第81章 照片 徐清章,这个名字对老夫人来说自然不算陌生。 气度雍容的贵妇人罕见地有些失态,微张着唇,愕然问,“清仪,你……你说你是徐家的人?” “是。” 裴清仪已经把这个身份忘了太久了,如今再提起不过,只是还有那么些许的执念无法释然。 时光能磨平不少的东西,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怨天尤人了,他甘心接受一切命运的磨难和不公,昔日的仇怨早都放下,不再去想着报仇,所以,在老夫人颤抖着唇问他是不是还在恨沈家的时候,他回答,“已经不恨了。” 老夫人沉默着。 青年确实变了很多,时间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以往不能触碰的惨痛经历也可以淡然对人说出了,“沈夫人,我之所以告诉您这个身份,只是想说,我和他走到这一步并非只有感情的原因。您不要再劝我了,我们之间……已经很难回去了。” 青年的声音轻轻地,每一个字却都像是敲在人心上。 老夫人看向他的目光沉痛,似乎想要伸手轻轻抚上他肩去安慰他,手伸出去,却停在半空中,放下了。 老夫人幽幽地叹息一句,“孽缘,都是孽缘……” “当初徐家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谁不知道会是那样的结果。”她苦笑一声,道,“清仪,你要怨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毕竟当初肯徐家出事肯定有沈家一部分原因。只是,上一辈的恩怨怎么都不该由你们来承担,我实在不想看到你为了这件事儿伤心。我们做错的事,不该由你们下一辈来承担的。” “我知道。”裴清仪轻声说。 他知道该怎么做的,在他坦然跟老夫人坦白自己的身份时就已经放下了上一代的恩怨。 他能怪当初的沈家什么呢?徐家不过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误入了失败的那一方,成王败寇,一朝改变便跌入云泥,而沈家作为追随胜者的那一方成为新贵,晋升上流社会,双方的差异只不过都是赌输赌赢了而已。如果当初是沈家赌输了,也会是和徐家一样的结果。 裴清仪清楚地明白徐家的覆灭怪不了别人,也怪不了沈家,只是,他如今已经回不到和沈钧毫无芥蒂的日子了。 他暂时没有打算再回沈家,这是裴清仪对老夫人最后的回答。 老夫人被他的身份弄得久久不能平静,再也没有开口劝他,她只觉得自己要是再劝未免太自私了,也说不出口让他放开心结回到沈家的话。 “清仪,如果你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吧。” 老夫人在踏出厨房门时,转身对他说,“记着,沈家的门永远对你敞开,你,除了这里,可还有一个家呢。” “……谢谢。” 老夫人之后再也没有提过劝他回沈家都事儿,就连老爷子在饭桌上说起要裴清仪回沈家的时候还埋怨地训了老爷子一顿,要他好好吃饭,弄得老爷子都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来的时候原来都商量得好好的要劝裴清仪回去,怎么她又不让提了。 他们在裴清仪家做客了半天,最后要走的时候都依依不舍,小小跟他们接触过之后已经不怎么怕生了,在两人要走的时候还站在裴清仪身后,挥手说爷爷奶奶慢走。 老夫人欣慰地说青年把孩子教得很懂事,弯下腰,笑眼微眯着揉了揉小孩子的头顶,跟他也说了再见。 她抬头,看向裴清仪时目光温柔,伸手和他拥抱了一下,在分离的时候,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放心吧,我们不会把小小带走的。” “……” 这句话触动了裴清仪一直以来遮遮掩掩却欲盖弥彰的心思,他有些惊讶地抬头,对上老夫人温柔和蔼、似乎能包容一切的深远目光,有一瞬间甚至有些惭愧自己之前那自私的揣测。 “毕竟,你才是他的合法监护人呀,小小当然要跟着你的。” 老夫人拍拍他的手背,说,“这几年真的是辛苦你了,以后呀,有什么事儿啊就跟我说,可别客气。我们以后也想常来看看小小,还希望你不要嫌弃麻烦。” “怎么会呢?” 裴清仪脸上是带着歉意的笑,道,“您想过来的话,随时都可以,只要我在家。” “哦,还是在这里么?不搬家了么?” 老夫人听到他的话,笑得开怀,问他,“那我就记着这个地址了。” 裴清仪之前还在犹豫着要搬家的事情,现在想了想,还是说,“嗯,就是这里,不搬走了。” 老夫人得到了满意的回复,笑眯眯地跟他说了再会,便由莲映搀扶着上了等候在路口的轿车。 从背影看过去,老爷子似乎在跟从老夫人说着什么,还不时回头看了眼裴清仪身后的小小,但老夫人却在催他快点上车,遥遥地又挥挥手跟他们道了别。 轿车驶离了视线,裴清仪目送他们走了之后,牵着小孩子的手,道,“回去吧,小小。” “嗯。” 小小握着他的手一路回到房间,便去书房去写裴清仪今天给他布置的练字的作业。 小小虽然还没上幼稚园,但会写的字却不算少了,平常的童话书里的字有很多也能读出来,裴清仪本来想陪着他一起,但手机嗡嗡地又响了,是沈钧的信息。 男人发来的信息字里行间满是日常的温柔,说是朋友却总像是他们结婚时的口吻。 沈钧问他老爷子和老夫人有没有走,说给他多添了麻烦,前面都是些客套话,但后面却总要加上一句关切的话,让人看着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初秋的时令,男人叮嘱他明日有雨,要降温,让他和小小多添些衣服,熬点暖暖的梨汤。 裴清仪记得自己刚嫁给他的时候是夏末秋初,经常会熬一些梨汤,加两三冰糖和北杏子,等男人下班回来之后两人对坐着喝一碗,润润喉,也聊一聊彼此一天中发生的趣事。 这种暧昧的细节像是一种提醒,裴清仪看着那条信息出了很久的神。 他本该和以前一样看过之后就删掉的,但指尖却迟迟停在欲删除键按不下去。 青年是被裴默的声音打断了思绪的,裴清仪退出那条信息,低头正要去看裴默问他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又怔住了。 “小小,你从哪儿拿的照片?” 青年的声音变了调,目光落在那张熟悉得刺眼的红底照片上,凝住就再也无法移开。 小孩子的手里握着的是一张有些旧了的照片,那照片上的两人微微靠着头,朝外面笑得温柔甜蜜,而已经发旧磨损得有些厉害的照片似乎在昭告着照片的主人曾在无人的夜晚用指尖摩挲过它多少次。 裴默看着照片里的另一个人,仰着头,疑惑地问裴清仪,“这个是和那位沈叔叔一起照的么?为什么沈叔叔最近都不来了呀?” 他还太年幼,不知道这张照片的底色为什么是鲜艳的红色,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起来那么亲密,更不知道为什么裴清仪要把照片藏起来,藏了那么久。 可是,为什么不放到相册里呢?裴默记得自己每次照的照片都会被青年珍惜地装进相册里的。 他问得那么直白纯粹,以至于裴清仪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他只能把那张照片拿了过来,把那小小的身影拥入怀里,然后安静地抱着他,不发一言。小孩子眨着漆黑清亮的眸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吃力地张着小手攀着青年的肩,学着裴清仪每晚哄他入睡的样子轻轻拍着,拍了一会儿,蓦然小声问他,“妈妈是生气了么?” 青年那么久都不说话,身体却在微微颤抖着,裴默怕是自己惹了他生气,等了一会儿,又说,“我不是故意看到的。因为、因为想拿书柜上的书,小心碰倒了字典,才看到了里面的照片。” 小孩子的声音还带着奶腔,就连认错也是慢悠悠地,裴默小心翼翼地说以后再也不自己拿书了,让他不要生气。 裴清仪鼻尖酸涩,用力地抱紧怀中柔软的一团,温声说,“没有生气,怎么会生小小的气呢?” 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但还是被小孩子听出了和平常不一样的腔调。 裴默抬起头,看到青年眼角通红,卷翘的眼睫上沾着未干的水珠,伸手用手背给他擦干,说,“不要哭。” 小孩子踮着脚,攀着他的肩膀给他轻轻吹着眼睛,裴清仪被他吹得有些痒,听到小孩子说吹一吹眼睛就不疼了。 这样稚嫩又天真的关切让裴清仪又是眼前一热,他在裴默面前一直像是无所不能的人,从来都是温柔耐心的好家长,不曾展露过脆弱,所以裴默也是第一次见他这样,连呼吸都轻了,生怕打扰到他。 裴清仪跟他说不用再吹了,嘴角勾起一点弧度,虽然略显苦涩。 他低头问小孩子字有没有写完,小孩子说,已经写完了。 裴清仪嗯了一声,让他自己去房间看书,或者是玩玩具,他去做饭,小小点点头答应了,又伸手帮他擦了擦眼角,然后便赤着脚小跑去自己的房间了。 裴清仪看着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却是没有和自己说的那样去厨房做晚饭。 他走进了书房。 被小孩子撞倒的字典已经被拾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桌上了,手心里握着的照片像是烙铁,有些发烫。 他把照片放在了字典的旁边,那照片并非簇新,却还能清晰地看清两人的面容,裴清仪望着照片上的男人好久,拉开了书桌的抽屉。 书桌的抽屉里面的暗格里,赫然放着一枚简简单单的银色婚戒。 他把他们结婚证上的照片剪了下来,夹在字典里,那一页,是‘沈’字,而那枚曾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则被封存在抽屉的暗格里,已经很久没有再被看到过了。 裴清仪把这些回忆封存到不起眼的角落里,舍不得丢,以为有一天可以忘掉,但却怎么忘,都忘不掉。 戒指内圈里刻着的‘沈’字,曾亲密贴合着他的指根,日夜摩挲,好像借由那一小片肌肤蔓延到了整个身体,再到五脏肺腑,深入骨血,最后被刻在了心头,纵使刻意不去想起,却还是不经意间隐隐作痛。 他放不下。 【作者有话说:啊,还是让小小喊妈吧,一个爸爸一个父亲太奇怪了,谁生的就叫谁妈好了,毕竟之前写abo的时候傅总这样的霸道总裁也被叫妈呢,他也没炸毛,清仪脾气更好,更不会闹的。 傅总:你确定?没炸毛?(阴森森地提刀中) 鱼:你已经被打入冷宫了,傅妈。】 第82章 拿奖 裴清仪本以为自己和沈钧之间就会一直保持着这样一条界限,他虽然一直都知道沈钧的越矩却没有回应,让男人的关切和温柔都石沉大海,却没想到破冰的那一天来得那样快。 就在沈父沈母来拜访的第三天,裴清仪忽然被告知自己要去参加颁奖典礼。 经纪人语气激动地跟他说他今年有一部电影获得了最佳男配的提名,要他一定出席,而当他为难地说能不能不去的时候就被训了一顿。经纪人说要是真的获奖了而演员不到场的话会很尴尬的,也会影响声誉,裴清仪也只能答应自己肯定会去。 去颁奖典礼完全是额外的安排,裴清仪早就推了所有的通告,打算趁新戏没拍这段时间都陪着裴默,但临时更变的计划却不能再改。 而柳玉鬟带着小彦回了老家,他还没来得及找新的保姆来顶替她,只好打电话去问有没有可以帮忙带孩子的保姆。 然而他问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保姆公司的人都说最早要明天再去他家,可他今晚就要去出席颁奖典礼。 裴清仪忙得像蚂蚁团团乱转,朋友们现在也都帮不上忙。 池言歌前几天就和萧衡出国度假了,而江留每天都泡在剧组自然是没时间来帮他带孩子的,其他人他又鲜有深交,不能放心把孩子交给他们。 尽管小小说自己可以乖乖地在家不出门,但裴清仪怎么能真的放心把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子自己留在家里,更何况小小从昨天到现在还一直发着低烧。 经纪人又催他早点换上西装去约定的地方做造型,裴清仪挂掉电话,想要找一个24h的托儿所把小小暂时放在那里。 恰巧,男人发来了信息。 沈钧刚刚下班,如往常一样发来今天的问候,顺便问了问小小最近怎么样。 他现在每天的日常便是给青年发信息,时不时让人去送些孩子用的东西或者是新鲜的花束,他早就习惯了没有回复,却没想到,这次青年却回了他。 裴清仪那边的情况似乎很急,他说自己有急事要出门一趟,拜托他帮忙看一下小小,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到他家来。 沈钧自然立刻回复说自己有时间,马上就到,然后让司机掉转车头,去裴清仪家。 他这些天在‘冷宫’里待得久了,夜不能寐,日有所思,虽然每天都会给青年发去问候聊表关切,但青年总是不回复的态度却让人失落。 沈钧自从被下了逐客令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裴清仪家,不是不想去,而是想去得要命却怕青年见到他生气。他怕自己万一去了,以后裴清仪更是把自己的联络方式都加到了黑名单里就得不偿失了。 自从老爷子老夫人去裴家拜访之后,嘴里便经常便念着小小,要他早点把小小和清仪接回来,而沈钧又何尝不想? 他能看出他们都很喜欢小小,心里却隐隐有些嫉妒。自己只能看着地图里被红圈圈出的那个地点,却不能如老爷子老夫人一样随时都可以去拜访,确实是磨人。 沈钧的耐心终于得到了回应,他心里甚至有些庆幸裴清仪今天有了急事,而自己雷打不动的问候似乎也发挥了些作用,让他在这时想到了自己。 想到可以再见到青年和孩子,男人的心里便升起无数雀跃的欢喜,年过而立的沉稳都要压不住,以至于去裴家的时候一路上嘴角都带着惬意的笑,让司机看得都不禁莞尔。 司机想,原来去那个地方能让沈先生那么开心,自从那晚送沈先生回去之后,他就很久没见过沈先生会笑得那么开怀了。 到了裴家,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男人推开车门,走路带风,甚至嫌穿过院落的小石板路太长,几乎是要小跑过去。 沈钧把西装的领带整理了一下,深深呼出一口气,才按下了门铃,却不知道自己这一番小动作早就被猫眼后的青年看得仔细。 裴清仪看到他带着紧张的动作,心尖说不出的滋味,等了几秒装作是刚听到门铃匆匆来到的样子,给男人开了门,留下了面子。 “清仪。” 沈钧看到他盛装出场,清瘦高挑的青年气质出尘,穿着一身素白的西装,肩膀至后腰的西装布料上则绣着海水波纹的纹样,那海水纹还恰好在那窄窄的腰身处收尾,引起人无限遐思。 沈钧看得出神了一秒,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也许太不礼貌,忙把视线收回来,抱歉地问,“小小呢?在屋里么?” “嗯。” 裴清仪自然也感觉到男人视线的专注,被他注视过的腰处似乎点燃了火苗,手心渗出了些许细汗。 但他没心思去管这些了,匆匆跟他说了小小在发烧,要用温水给他吃退烧药之后,便不好意思地说这次麻烦他了,他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 沈钧不想他对自己这样的客气,好像自己完全就是一个帮他的陌生人,但他却不能要求裴清仪对他像往日一般亲密。 “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小小的。” 沈钧转身把外套脱下来,搭在他身上,裴清仪下意识地要拒绝,但男人的手却抵在了他肩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 男人的声音沉沉地,温柔说,“一会儿会冷,披着吧,等到了地方再脱,别感冒了。” “……” 裴清仪感觉到外套上残留着男人身上的温度和熟悉的松脂香气,恍了恍神,便低着头裹着他的外套说了句谢谢,转身匆匆地离开了。 男人注视着裴清仪离去,给司机发了条信息让他送过裴清仪之后等着他一起回来。 他看到青年上了车子逐渐远去,直至整个车子都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时才关上门,去看裴默。 裴清仪的心里其实并不安定,他坐上了沈钧的车,却一直记挂着裴默。 裴默昨天也许是因为在浴室玩水太久着了凉,然后就一直发着低烧,他虽然买了退烧药给裴默吃,但见效没那么快,小孩子今天一整天都怏怏地打不起来精神,裴清仪看在眼里却比他更难受,所以在颁奖典礼的时候一直都心不在焉。 当台上的主持人念到他的名字的时候,裴清仪还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直到旁边座位的演员笑着跟他祝贺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提名,也获奖了。 他今年的这部电影口碑很好,但也许由于是文艺片的原因,票房并不是特别景气,所以裴清仪都没指望着能拿奖。 在拿到最佳男配的奖杯到说致谢词的全过程他脑子都晕乎乎地,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而台下掌声雷动。 如果不算之前做影视替身的日子,裴清仪出道快四年了,但由于自身的原因所以他接的剧并不多。 他没有演过太多的主角,一直是挑自己喜欢的角色,所以虽然演技有口皆碑却还没有拿过奖。这次他被提名的是国内知名三大奖之一,含金量很足,换了谁都会面有荣光,裴清仪心底也很是悸动。 面对着许许多多熟悉或者陌生面孔的祝贺,青年却更想回家。 他想给躺在床上的孩子看自己今天拿的奖杯,兑现他以前跟小孩子说过的以后拿的奖杯都送给他的承诺。 裴清仪等到颁奖典礼结束之后,不得不接受过大大小小的祝贺并逐一道谢之后才回去,沈钧的司机一直在外面等着他,见他来了,第一句却是道喜。 原来他也认出来裴清仪是明星,百无聊赖的时候便一直在车上看着颁奖典礼的直播。 裴清仪忙说了谢谢,麻烦他再带自己回沈家,司机只笑着说他太客气了。 司机后面有句话没说出来,他觉得他们三爷是在追眼前这个演员的,他以后可能要遇见青年的日子可就多了,还是要恭恭敬敬地。 车子平稳地沿着裴清仪熟悉的路行驶着,本来已经快要到了裴家,但司机中途接了个电话,语气严肃起来,便调转了车头去了相反的方向。 “怎么了么?” 青年心里下意识升起不详的预感,问他。 “是沈先生打来的电话,说他们现在在医院,咱们还是先去医院。” 第83章 也想来看你 司机说过之后,从后视镜里看到青年顿时变得煞白的脸色,心中不忍,忙安慰他道,“您别担心,沈先生说只是发烧,没有什么大事儿。” 但他虽然这么说着,裴清仪的心却还是被揪紧了。 想起自己临走前还躺在床上乖乖地跟他说再见的小孩子,裴清仪便自责起来自己没能第一时间陪在他身边。 司机是很老成的司机,车开得又快又稳,没多长时间就到了医院门口。 他正要把车停好,却见青年立刻开了车门,匆匆抛下句谢谢就跑进了医院,背影很快就不见了。 司机只好等在车里,跟沈钧发了信息说裴先生已经到了医院了,沈钧接到信息后便跟他说让他先回去,不用等着了。 沈钧跟护士说帮忙看一下孩子,自己出门去找青年,不到片刻,在医院的走廊里碰到了满脸焦急的青年。 青年着急着去找小小,低着头正好撞到了人,正说着抱歉的时候,一抬头,对上男人温和如水的目光。 男人伸手揽着他肩,手下稍微用了些力度固定着他,让他安心,语气也柔和,道,“别担心,小小已经在输液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专门出来找你的,现在带你过去,跟我走吧?” 青年喉结动了动,一路跑过来喉中干涩得有些疼,想要开口嗓子却有点难受,只能感激地点了点头。 裴默住的是单人病房,很安静,裴清仪在推开门看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在输液的小孩子时眼眶就红了。 裴清仪坐在小孩子床边,伸手去探了探他额头,却在下一秒被烫得缩了回手。 “怎么那么烫……”裴清仪喃喃。 他记得自己今天走之前小小还是低烧,只是说困,想睡觉,裴清仪以为给他吃过退烧药他睡一觉就会好的。 “烧到了39度呢,有点高了呢。” 一旁的小护士一边偷偷打量着裴清仪的面容,一边道,“最近天气变化,感冒发烧的孩子挺多的,今天高烧的孩子就不少呢。不过这种发烧虽然看着厉害,但吃了药慢慢地就好了,没什么大碍,只是要家长们多陪着,要多费心了。” “嗯,谢谢您。” 裴清仪开口,嗓子还有点哑。 沈钧看他一眼,但碍于小护士在没法说什么,他走到护士面前,轻声询问了她一些注意的事项,便说他们想和孩子单独待一会儿。 小护士心领神会,道一会儿输液输完了记得按铃,便走了出去,沈钧也跟在她身后,送她出去。 他自然看出小护士从裴清仪一进门开始就盯着他的脸看,只是也许她顾及着是工作时间所以没有问出口,沈钧跟她一起出去,在关上门之后便喊住了她,认真地说希望她不要把见到裴清仪的事情说出去。 而小护士听到后,一脸惊喜,说果然真的是裴清仪。 裴清仪是在颁奖典礼之后就匆匆赶到医院的,没有戴上口罩和帽子,被认出就不奇怪了。 小护士似乎是裴清仪的粉丝,在惊喜之后,虽然答应了,却有些担忧地说青年这一路走过来,怕是很多人都看到了,事情也许会传开。 沈钧说没事儿,让她去了,自己则在病房外打了几个电话,交代过之后,又推开了病房的门。 “清仪。” 沈钧喊他,“先喝点水,你嗓子都哑了,我去给你买点润喉的药吧?” 他把水递过去,裴清仪低声说了谢谢,因为不想再麻烦他,只道,“今天太晚了,您还是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就好了。真是麻烦你了,把小小送来,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对沈钧是很感激的,男人能陪小小那么久,把住院手续一切都办好,省了他很大的心思,裴清仪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他。 他知道男人工作也很忙,他下了班就帮着自己看孩子,眼底眉梢的疲倦都藏不住,不好让他一直跟自己一起陪着,想让他先回去休息,但男人却皱起了眉头,压低了声音,道,“清仪,你不用谢我的。小小毕竟也是我的孩子。” “……” 裴清仪意识到失言,立刻说了声抱歉,低着头,紧紧地握着小孩子发烫的手。 沈钧叹了口气,同样说他不用说抱歉,裴清仪这样时而冷漠时而小心翼翼对他的态度让他无奈。 青年始终陪在小小身边,尽管病房里有陪护床,沈钧让他去休息一会儿他也是睡不安稳,沈钧便只好也陪在他身边,给他添了衣裳。 时至凌晨的时候,沈钧看到青年已经垂下头去了了,可手心还是牢牢握着小孩子的手,叹了口气。 男人小心翼翼地把青年的手指一根根掰了出来,顿了片刻,又把青年拦腰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一旁的床上,为他掖上被角。 沈钧好久没有过仔细看他的机会了,如今夜深人静,终于能够好好端详他的模样的时候心中竟有些生怯,怕他下一秒就睁眼看到自己,以为是骚扰,却还是不舍得把目光移走。 男人把碎发为他撩去,指尖触碰到许久不曾触及的温热肌肤时留恋不舍,又滑到青年皮肤细腻的颊边,想起刚刚抱他时明显轻了许多的体重。 沈钧心中酸楚,想他颊边的肉也清减了不少,这两年自己带着孩子应该很辛苦吧。 而他为什么、却一点都不知情呢。 沈钧痛恨自己这几年的缺席,想要弥补,但似乎要弥补的太多怎么都填不满,只能尽力把一切都做到最好。 裴清仪睡得并不安稳,他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小孩子额上的烫,梦里都梦到小小发高烧情况严重,要做手术,焦急得连梦里都念着小小的名字,却被男人耐心的呼唤给从噩梦中拽了出来。 “清仪、清仪?” 男人念着他的名字,握着他的手喊他。 裴清仪猛地睁开眼睛,额上都是冷汗,一回头便看到还在病床上躺着睡得酣沉的小孩,心里稍微定了定。 “沈先生…” 裴清仪缓过神来,清醒了不少,他抬头看到男人眼底密布的红血丝以及掩不住的疲态,心中惊讶又抱歉,不知道自己昨夜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再看了看自己躺着的床和盖得好好的被子,裴清仪立刻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谁做的。 青年唇动了动,看着男人眼下的黑眼圈,“您……不会是一晚上没有睡吧?” 沈钧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避开了,温声说,“醒了就去吃早点吧,你昨夜没有吃饭吧?” 这样避重就轻的回答让裴清仪心里不是滋味,更加确定了男人昨天一晚上都陪在病床边没有合眼的事实。 他下了床,“我先去看一下小小吧。” “嗯。” 沈钧看着青年走到小小床边,声音压低了些,说,“别吵醒他,昨天给他用温酒精擦了几次身体,现在体温降下来些了,等他醒了再吃些药就好了。” “……谢谢。” 沈钧轻描淡写的话却让裴清仪更愧疚了。 男人一晚上不曾合眼,要时刻注意着小孩子的体温物理降温肯定是很累的,裴清仪心里越发过意不去了。 他和沈钧一起吃了早餐,茶饭不思,只是略喝了些粥就不喝了。 沈钧关切地问他是不是胃口不好,说自己下去买点开胃的小食,裴清仪只说不用了。 两人彼此沉默了好久,裴清仪让他休息一会儿,但沈钧却忙得像陀螺到处转,压根没时间休息。 他要处理公司的事情,还要帮忙照顾生病的小小,还要帮他压下去昨夜来得太急被许多人看到而引起的讨论。 裴清仪静静看着他打完最后一通电话,等到他问自己要不要去叫护士的时候,让他先坐下休息一会儿。 “沈先生,以后…您可以过来看小小的。”裴清仪轻声说。 “嗯?” 沈钧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 裴清仪重新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您想来看小小的话,嗯…可以过来的,只要提前给我打个招呼就好了。” 他有时候是个很心软的人,看到沈钧为小孩子忙前忙后的样子时就狠不下心了。 沈钧是孩子的父亲,在没见过孩子几面的情况下就被他禁止两人再见面的话,裴清仪真的是于心不安。 他总是这样,心软得不合时宜,自己也知道有这个毛病,只是改不掉。 男人听到他的退步,嘴角慢慢漾起了笑容,却是问他,“只是来看小小么?” “什么?” 裴清仪没听清,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说,如果我也想来看你呢?” 沈钧看着他,目光如古井般深邃望不到底,满含着柔意的情愫,问他,“是不是觉得我太贪心了,不止要看小小,也更想,来看你。” 他发现自己在这件事上是那样贪婪的人,想要时时刻刻看到聪明可爱的小孩子,也想看到他曾经错过的温柔爱人,更想重新回到之前的样子。甚至,比之前更幸福,他们会拥有一个很美满的三口之家。 青年似乎被他吓到了,好久没回过神来,慌乱地说,“您别开玩笑了。” “不是玩笑。” 沈钧却忽然像是执锐披坚的士兵,一步步地强势逼近手无寸铁的他,男人问他,“清仪,真的不愿意回到之前的样子了么?” “……” “我们彼此都有错,清仪,我承认,我要向你道歉的。当初是我太不信你,那样轻率地就提出离婚,可这几年过下来却还是发现自己错了。” 他本来以为可以放下的东西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为了越来越无法挽回的后悔。 “您越说越荒唐了。”裴清仪的心更乱了。 “也许。” 沈钧往后退了一步,不再是那样逼近,苦笑着道,“但清仪,你相信我,我不是因为小小才想要继续跟你在一起,而是,这句话憋了四年才说出口。清仪,我还是喜欢你,跟你的过往、跟孩子都无关,我只是喜欢你这个人而已。” 男人猝不及防的表白来得太炽热,裴清仪不能不承认自己是心动了的。 那颗心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要落在男人的掌心。 但…… 裴清仪把自己包装在冷淡的外表下面,他不能轻易相信,也不敢。 青年说,“对不起,可我已经对你没有感情了。” “真的么?” 男人轻声问他,那样的笃定让裴清仪心里没有着落,不知道他是知道了什么。 男人转头,视线落在还在沉睡的小孩子身上,又转过来深深地看着他,道,“小小夜里醒过一次了。” “……” “他看到我,跟我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抓着我的手不放,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沈钧说着,裴清仪的心越是被揪紧了,他下意识感觉到男人接下来说的会是他一直想逃避的事情,他不要再说了。 但男人这次却异常坚决,他强行对上青年转过去不去看他的视线,看到青年脸上的错愕神色,继续说道,“小小说,他看到了一张照片。” “那又怎么样……”一直以来藏得最好的秘密被撕开,裴清仪的声音都在颤抖。 “为什么要一直拒绝我呢?清仪” 男人把他颤抖的手握入掌心,传递着温热的触感,低声说,“明明,你也没放下不是么?” “……” 第84章 想让你亲口说 时隔今年,掌心被包裹的暖却一如往昔,裴清仪记起以往许多次这样的十指相握,男人把他拥入怀里,鼻尖都满是他身上的味道。 “你未嫁,我也未娶,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沈钧低声问他,那声音似蛊惑一步步诱人沉沦,目光如陈酒一般,似乎看一眼就要醉了。 裴清仪心里的弦被挑动了,两者交锋的战场上只是第一回 合,他就溃不成军、人仰马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一片寂静中,男人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而裴清仪心里乱成一团。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忽然就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他本来应该直接拒绝的,却说不出口。 小孩子呢喃般的梦呓在这时像是一味解药,旁边的床上传来小孩子翻身的声音,裴清仪顾不得他,忙走到床边握起小孩子的手,又用额头试了试他的温度,着急地问,“小小,醒了么?还觉得难受么?” 病床上躺着的小孩子脸颊都烧得红扑扑地,像熟透的樱桃。 他睁开眼,眼眸湿润一片,像是氤氲着数不清的云雾,声音又软又烫,慢慢地摇了摇头,说,“不难受了。” 小小很懂事地伸手去抚青年额上的碎发,说他的头发都乱掉了。 裴清仪深深呼出一口气,握着他一只手,靠在颊边,声音都有些哽咽,“你快吓死我了。”天晓得他听到司机先生说他们去医院的时候有多害怕。 背后传来温热的触感,沈钧拍了拍他的肩,也坐在了床边。 “护士早上的时候也来过了,说情况好多了,再继续吃些药就好了,你别太担心了。” 小小靠在病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说,“谢谢沈叔叔。” 沈钧笑了笑,揉着小孩子蓬松的黑发,也嘱咐他,“小小,要早点好起来不能让妈妈担心,知道么?” 小小懂事地点了点头,“我会好好吃药的。” 裴清仪看着他们,不知道两人什么时候关系变得那么好了,小小对男人很依赖的样子,也很喜欢和他说话。 想起男人说的小小夜里醒时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而自己那时却睡过去了,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裴清仪心里居然有点吃味。 沈钧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背,跟他说出去说说话 但裴清仪转过脸去,说,“您先出去吧。” 沈钧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态度又变了,像阴晴不定的天气,只好看了眼他的背影,留恋不舍地独自出去在门外等着。 屋内,青年握着裴默发烫的小手,问他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裴默都摇摇头说好多了,让他别担心。 青年咬咬唇,终于说出那句想了很久的问题,问他,“小小,你昨天和那个叔叔说什么了?” “我问沈叔叔你们什么时候照的照片。”小小老实回答。 裴清仪的心被拎了起来,他怕小孩子知道了什么,但看到小孩子一派天真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又不确定了。 “那,他说了什么?”裴清仪又问。 “叔叔说,是因为和妈妈关系好所以才在一起照了照片。” 小孩子眨着眼睛,微微歪着头,有点不太明白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紧张。 裴清仪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心里放松了些,说了句没什么了,便叮嘱他好好休息。 关上门,又看到在门外站着等他的沈钧。 男人看到他还穿着昨天颁奖典礼的西装,想着未免太引人注目,道,“清仪,你先回家换身衣裳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看着就好了。” 而裴清仪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轻声问他,“为什么没跟小小说?” 他以为,男人会告诉小小他们的关系,告诉小小那张照片背后的含义,但男人却什么都没说 沈钧顿了顿,知道他刚刚是在问小小什么了,他只是微微笑了笑,说,“因为不想让你有负担。” “……” “我想,等你愿意让我告诉他这件事情的时候再跟他说,或者,更进一步……” 男人道,“我想让你亲口告诉小小。” 裴清仪转过视线,“痴人说梦。” “也许能成真呢。” 而男人却笑得爽朗,走廊里都是他的笑声。 裴清仪怕吵到别人,下意识伸手去捂他的嘴,手心却被薄而冷的唇触碰到,有些痒。 这触动了某处压抑许久的欲念,青年慌了神,立刻便要把手放下来,但男人却似乎看穿他的意图,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紧紧钳制着他无法动作,然后对上他愕然的眸。 “清仪,我觉得那一天不会太远的。”沈钧说。 裴清仪愣了下神,便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转身就走,碰过他唇的右手都被紧紧攥成拳头,攥得发烫。 沈钧看到他背影都气冲冲地,笑得无奈,眼角始终是弯着的,往日驱散不去的阴霾在昨夜听到小孩子的低声诉说时都被慢慢驱散了。 他还留着他们的照片,那张红底的有些老旧的照片,上面是他们结婚时的样子。 这些天青年的刻意疏远一时都不算什么了,清仪心里还有他,四年了,他居然还记着自己,只这一件就让沈钧欣喜若狂,恨不得现在就冲进病房里仔仔细细地问他到底想要瞒到什么时候。 但他忍住了。 沈钧知道自己要是真的过去了的话,以现在青年在气头上的性子,怕是真的会把他赶出医院。 沈钧在门外等着,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接下来这几天都不会去公司,除非有什么急事儿再找他之后,便嘱咐司机一会儿开车到医院门口。 他要回一趟裴家帮青年拿些换洗的衣裳,顺便,也许还能看一看他们曾经的那张照片。 沈钧软磨硬泡了好久,青年终于同意让他回去了。 裴清仪不想离开裴默身边,但又要去帮裴默拿他的换洗衣服,所以只能告诉沈钧放衣物的柜子让他去拿。 看到男人拿到钥匙时笑得得意的样子,裴清仪坐在小小床边,觉得自己似乎又做错了什么,神色懊恼。 小小正在床边看童话书,看到他的样子,小大人似地张口问他,“妈妈不喜欢沈叔叔吗?” “……” 裴清仪错愕地抬头,有些讶然又羞于说出口,“怎么这么说?” “因为看你总是不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样子。” 小小很认真地说,“可是,叔叔每次走的时候您都会看他走看很久呀,是不舍得吗?那为什么每次都要赶他走呢?” “小小……” 裴清仪觉得他们谈话的范畴超过了和一个三岁小孩子说话的范畴了,只能说,“你还小,不懂的,别问了好不好?” 裴默笑得眯着眼睛,说‘好’,却十足十像是男人笑起来的样子,活脱脱一个翻版。 他长得确实很像沈钧,裴清仪忍不住地想。 如果等他再长大一些,五官长开了,懂的事更多了之后,应该就会知道这一切的,裴清仪不知道自己到那时候要怎么跟他说,而他曾经也问过自己为什么没有父亲的…… 小小又在安静地看着书,他很乖,生病难受也不吵闹,只是偶尔跟裴清仪说想喝水。 裴清仪给他倒了蜂蜜水,看着他喝完了,用毛巾去擦他嘴角残留的水痕。 擦着擦着,看着他唇角翘起来的弧度,怔了一会儿。 更像了。 小小发现青年这几天发呆的时刻越来越多了,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喊他,“妈妈?” 裴清仪看着他,终于把思绪从漫无边际的荒野里抽了出来,蓦然问了一句,“小小很想要一个爸爸吗?” 小孩子抿抿唇,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伸手揽着青年的脖颈,下巴搭在他肩膀,小心翼翼地说,“如果妈妈不喜欢,小小就不要了。” “……” 裴清仪的唇动了动,被他这一句回答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地抱紧他,抚着小孩子柔软的头发,愧疚愈重。 他早就该知道,怀中的小孩子生来早熟,虽然年纪轻,但很多事情猜都能猜到的。 裴清仪有点怀疑自己之前做的一切是不是有些自私了。 【作者有话说:小小一直都想要一个爸爸的,所以在默默地助攻,他很喜欢咱们的“沈叔叔”。】 第85章 推波助澜 裴清仪作为近年当红的明星,他获奖的事情传遍了大街小巷,但当事人却如人间蒸发,除了当晚参加了领奖之外就没再出现过。经纪人打算让他接受几个采访维持热度,但裴清仪也都拒绝了。 小小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星期,他便在医院里陪了一星期,而等到小小的病好了,裴清仪又要忙着一边看孩子一边为新戏准备着背台词了。 沈钧则阴差阳错地住进了他家里的客房,连着几日都没有回去。 事情的起因是小小临出院的时候,沈钧帮他一起办理手续,而当男人要自己独自回去的时候,小小却拉着男人的衣摆不让他走了。小孩子很少撒娇,也许是因为这些天每每夜里醒来都能看到沈钧在照顾他的缘故,他对沈钧很依赖,小小说不想让沈叔叔回去,要沈叔叔跟他们一起回家。 男人自然是心花怒放,裴清仪想说不行,但看到孩子期盼的目光时就说不出不许的话了,只好让他也回去住一天。 住了一天,就有第二天,男人总有层出不穷的借口要留下,而小小也不舍得他离开。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钧耐下心来性子出奇地好,就算裴清仪不理他也能锲而不舍地追在他身后,时不时嘘寒问暖,似乎根本看不到青年的冷脸。而裴清仪也只能说一说他再不走就叫保安这样之类的话,总不能真的动手赶人,男人似乎吃准了他心软,更肆无忌惮了。 因为小小黏着沈钧,所以裴清仪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早点请来保姆,到时候男人就自然而然地搬出去了。 习惯能改变很多事情,转眼,沈钧在裴家又住了一个多星期,裴清仪已经习惯做三人份的饭了,然后等着沈钧回来一起吃晚饭。有时候他恍惚间觉得这一切有点像之前还在沈家的日子,但这种念头只是想一想,他不敢踏出去那一步。 裴清仪太患得患失了,他不知道沈钧这一次到底是不是认真,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走到最后,万事开头难,卡在第一步是最难的,他需要时间,而沈钧则慢慢地等,从不催他。 沈钧那晚在病房外表明心意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要复婚的事情,裴清仪想假装忘了,但男人时常的关切却总是在以暗中的方式提醒着他。 这天,是裴清仪接下的新戏开机的时间。 他请了新的保姆,在柳玉鬟没回来之前暂时代替他们照顾小小一段时间,裴清仪临走时让小小好好听新阿姨的话,让他等沈叔叔回来,自己则换上衣服去剧组了。 他在这部片子里演的是男二,也许因为刚获奖的缘故,他吸引的目光不比男主少,青年来来往往客气地回绝了不少人开机仪式后的邀请后,才看到在一边的沈明烟。 沈明烟指尖旋着车钥匙,朝他挥挥手,笑着问,“怎么样?应我的约吗?” 裴清仪自从上次见面之后也好久没见她了,也有好多话想和她说,自然回,“却之不恭。” 两人去了一家安静少人的餐馆,沈明烟点了些菜,边吃边和他聊最近工作的事情。沈明烟作为他这部新片的制片人,像是他的顶头上司了,裴清仪一一回复她,然后笑着说接下来都听沈老板的安排。 而沈明烟对这个称呼显然不是很适应,吐吐舌头,“算了,你还是叫我明烟吧,毕竟……” “毕竟什么?” 裴清仪看出她还有话想说。 沈明烟把那句毕竟你还是我以后的小婶婶给咽下去了,笑眯眯地说没什么,转移话题,忽然问起了沈明恪,“对了,今天见了你经纪人,问了几句我哥的事儿。他还缠着你呐?那么锲而不舍呀。” 青年的神色淡淡地,似已习以为常,“应该还和以前一样,但我上次拒绝过之后,他就没再出现过我面前了。” 只是每次他一到公司都会有新送来的玫瑰花,裴清仪在剧组里拍戏的时候也会经常收到许许多多东西,但青年四年如一日地把那些‘殷勤’全都扔进垃圾桶,不再回给他一个眼神。 沈明恪这次也许是真的知道珍惜了,可惜,晚了,而裴清仪爱得也已经不是他了,他真不知道沈明恪还要缠自己到什么时候,今天和沈明烟出来吃饭的好心情都被败坏了不少。 沈明烟看出他对这件事儿很反感,却没有打算为她哥说话的意思,少女嘴唇勾得弧度更深,还跟他说,“你别理他,我哥这种人啊就是得到了的就不是好的了,没得到的才是天边的白月光。之前那谁,哦,叫俞安的,我哥喜欢他喜欢了那么久,现在不还是压根不理睬他了。亏得那俞安还来我们家等过几次,也没见他多留恋,现在那人娱乐圈也混不下去了,去年就隐退嫁了个富二代,好像那富二代还挺宠他的……” “明烟。” 裴清仪却不太想听下去了,“别说别人了。” 不论是沈明恪还是俞安,都早就成了过去式,裴清仪很久没有听过这两个名字了,但再次听到时却还是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淡然。这两个名字时刻提醒他为了所谓的报仇付出过多大的代价,裴清仪因为那场局瞒过沈钧那么多次,都已经不敢去信沈钧还会再信任他了。 沈明烟看着他的神情,若有所思地摇着红酒,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笑了,“那我不说了,别为了不值当的人伤心嘛,至于我哥那儿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帮你。” “谢谢。” 裴清仪真心地对她道谢,他确实不想让沈明恪再继续缠着自己了。 沈明烟说没什么,心里想,她也不用做什么,反正等过段时间他小叔和裴清仪复婚了,他哥自然就死心了。至于为什么那么笃定他们会复婚嘛,沈明烟心里还是有点小九九的。 跟裴清仪吃完饭,沈明烟问他下午还有没有什么安排,裴清仪只说要回家。 “哦,还回去看孩子么?” 沈明烟问,想了想,又道,“那孩子叫裴默,小名叫小小是不是?” 裴清仪怔了怔,转而想到老夫人既然都来看过小小几次了,沈明烟这个常陪在老夫人面前的孙女自然也会知道了。 青年点了点头,“是叫小小。” “啊,我都没能看一眼呢,裴哥哥。” 沈明烟忽然叹了口气,夸张地说,“你也太不仗义了,居然都不跟我说,我还是缠着奶奶才问出来的。你真怕我知道了之后,会去跟我小叔说么?” 裴清仪苦笑,他当时确实是想着如果自己告诉了沈明烟的话,她也许会告诉沈钧,所以才没跟她提起,可现在,沈钧不也已经知道了么。 “放心吧放心吧,我又不是我小叔派来的间谍,我可是站在你这边儿的,你要是不乐意跟我小叔复合的话那就继续晾着他嘛,反正跟我没关系。” 她伸手拍了拍青年的肩,给他保证道,“我不会通风报信的,真的!” 裴清仪被她那一脸严肃正经的模样弄得忍俊不禁,“好了好了,没有不信你。想来看孩子的话,下周就可以。” “哦耶!” 沈明烟兴奋得原地转圈,小跑了几步就要凑过来。 青年被她吓了一跳,“做什么?” “想亲你一口来着,嘻嘻。” “……” 亲是亲不成了,裴清仪怕她一个激动再凑过来,说自己还有事儿要先走了,沈明烟则笑眯眯地目送他离开,大声喊别忘了他们的约,青年只好应一声自己听到了。 看着青年慢慢走远,沈明烟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却没急着走。 她慢悠悠地从包里掏出口红补着妆,对着空气说,“出来吧,人都走了。” 可他身前空无一人。 没几秒,才见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休闲装的男子坐在了她对面,男子一开口,语气却酸溜溜地,“你刚刚怎么还想上去啃人家呢?” 他把帽子一掀,赫然是沈钧身边的助理严恒。 沈明烟白他一眼,“什么叫啃?我就是想亲一下好吧。” 严恒郁郁地不说话,耷拉着眼皮。 少女看似在补妆,却在偷瞄他的表情,看到他不满又不敢说出口的样子,嘴角笑意更深。她把口红和镜子都放到了包里,坐正了,笑着看他说,“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又不是真的要亲。哎,你要不高兴要不我亲你一下?” “别。” 严恒忙道,“有监控呢!” 沈明烟觑到他的耳根子都红了,心里偷偷说胆小鬼。 “别说其他的了,你刚刚为什么不劝劝裴先生啊?”严恒一直都坐在他们身后的位置,始终戴着帽子掩盖容貌,就为了听他们说话,可全程居然都听到沈明烟劝裴清仪不要理他们三爷,这完全跟他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嘛。 沈明烟却悠哉悠哉地说,“你懂什么啊?那是我亲叔,我能坑他吗?” “你还说让裴先生继续晾着三爷。”严恒无奈地说。 “那你真觉得他会听我的呀?” “嗯?” “呆瓜!”沈明烟瞪他一眼,气鼓鼓地,“哎哎哎,你这表情什么意思,那是我小叔哎,我能看着他下半辈子都打光棍嘛?肯定要帮他的。” “那你说那些话是……” “为了让他放下对我的戒心啊。” 沈明烟笑眯眯地说,“我现在表明了立场,裴哥哥就不会怀疑我是小叔那一边的了,到时候我说什么他当然会听一听。” 少女嘴角勾起神秘的笑,任凭严恒怎么问都不再说下去了。 接下来嘛,她只需要推波助澜,推一步把这几年他小叔默默为某人做的事情给‘不小心’地给说漏了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侄女儿和小严是一对儿,就提一提,不会写太多了,毕竟我不怎么会写bg。】 第86章 你可以不走的 真要不小心地说漏并且不露痕迹的话,还是项要好好筹谋的计划。 沈明烟连着好几天都没再找过裴清仪,裴清仪自打进组之后就没见过她,不知道她去了哪儿,第一次在演戏的时候见到她露面还是在半个月后。 他那时正和男主演对手戏,男主是个很年轻的刚出道的小伙子,演技并不是很纯熟,跟他对戏的时候都紧张得一直说错台词。裴清仪一直耐心地陪他调整状态,期间瞥到一直没来过的沈明烟竟然就站在监视器旁边看他。 在对上他的视线之后,沈明烟朝他眨了眨眼睛,显然是暗号。 裴清仪收了心继续拍摄,等到副导演喊了cut,说休息一会儿再拍之后便去找沈明烟,打算去问她是有什么事儿。 问了旁边的工作人员沈明烟去了哪儿,那人指了指休息室,裴清仪道了谢要推门进去,却在门口停住了。 门是虚掩着的,露出一条缝,沈明烟和导演正在说着什么。 青年无意偷听,打算拔脚就走的,却在临走的前一秒意外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停住了脚步。 “哎,说好了啊,这次也一样,别带裴清仪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酒局什么的让愿意蹚浑水的去就行了,他不行的,谁都不能动,和以前一样的,有好剧本记得也先请他去挑一挑……” 少女接下来说的话声音太小,都听不清,裴清仪不知道她口中的和以前一样是什么意思,却听到导演也立刻回说他知道的,很习以为常的语气。 显然像类似的对话发生过很多次,所以两人都没有具体说清却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裴清仪正发着愣,想着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忽然,门开了。 “裴清仪?” 导演一推门看到门口是他,疑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关系,是来找我的!” 沈明烟的声音清脆地传了过来,哒哒的高跟鞋声响起,少女小跑着走过来,跟导演敷衍了说了几句之后,便伸手拉着裴清仪进了休息室。 沈明烟关上了门,问他,“来找我什么事儿呀?裴哥哥。” 青年心里的疑问压倒了被撞破的尴尬,想了几秒,还是决定问一下,“你们说的,和以前一样是什么意思?” “啊,这个啊……” 少女低下头,好像被撞破了什么,很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就是和以前一样拍摄嘛,这个导演你不也合作过很多次了嘛。” 她不说还好,一说却提醒了裴清仪, 这个导演确实是他合作过很多次的,这个导演本身就是名导,团队也好选的剧本也好,所以裴清仪很乐意接他的剧,而他其他的剧也基本都是由这个导演推荐的,连池言歌都羡慕地说他运气好。得了名导的青睐,资源一直都好到没边。 可,他一直以来的好运气似乎不是凭空来的。 青年抿着唇,又问了她一遍,“明烟,你说实话,这些是不是你小叔让你做的?” 沈明烟一听他这话,耷拉下来眼皮,垂头丧气地。 少女抬起头时竖起食指在唇边,小声地嘘了一声,说,“裴哥哥,别告诉我小叔啊,我把事儿给办砸了。他做这些一直都不想让你知道的。” “……” 裴清仪下午的拍摄都不在状态,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少女的话,以至于被导演训了几次。 而他平时人缘好,许多人都帮他说话,说他也许太累了所以状态不佳,导演也和他合作过很多次知道他不是那些不负责任的演员,只能说让他先回家调整调整状态,明天再补上今天的戏。 裴清仪回去的时候,是沈钧的司机来接他。 司机说沈先生想着他晚上拍戏可能会晚,打出租车太不方便,所以让自己来接他,而裴清仪听得心里更不是滋味,说了声谢谢他,只想早点回到家去见到沈钧,问问他这几年到底瞒着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可等他回到家了,路上想的一切都说不出口了。 素来沉稳温和的男人头上戴着一个老虎耳朵的发箍,双手成爪,作出咆哮山林之状,在装老虎逗面前的小孩子,而小孩子也坐在木地板上,看着他咯咯直笑,伸手要他抱。 沈钧笑着去抱他,低头问他要不要去洗个澡,说等一会儿妈妈回来了要是看到他玩得一身汗要不开心了。 小小点着头,藕节似的胳臂攀着男人的脖颈,把头偎在他怀里,很亲密的样子,在耳语些什么,两人一起往浴室的方向走,迎面和一推门进来的裴清仪撞个正着, “清仪。”沈钧愣了。 “……” 裴清仪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轻声提醒他,“沈先生,先把头上的东西摘下来吧。” 男人才反应过来,立刻就把那好笑的发箍给摘下来了,摘下来后不忍去想自己现在在青年眼里是什么样子。 肯定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模样就是了,谁见过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总裁头上会戴老虎耳朵呢…… 沈钧懊恼着,想着刚刚小小有点不开心说要找妈妈的时候,要是带着他一起玩玩具就好了。他只好借口说先去带小小洗澡,好在裴清仪视线中离开一会儿,以免太过出丑。 抱着裴默去洗澡的时候,小孩子坐在浴缸里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睛湿漉漉地,漆黑明亮,朝他笑得开心,露出还没长到一半的牙齿。 沈钧叹了口气却不忍数落他,只能在他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说,“还笑呢?叔叔都快要糗到家了。”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青年了,明明今天是说好了要走的一天,他想给青年留个完美的印象再走的,可计划却泡汤了。 正想着,手臂上被覆上一双小手,还沾着水珠。 小小看着他,很认真地说,“喜欢沈叔叔。” “……” 沈钧怔了怔,看到小孩子眨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他,又重复了一遍说喜欢沈叔叔,男人心都软了半边,像是融化的蜜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呀,真是跟你妈一样。” 这屋子里的一大一小两个,都最磨人,沈钧有点不舍得离开了。 可这里终究不是他的家,就算不舍得,也不能不走。 沈钧耐心细致地给小小洗了澡,又给他吹干头发,告诉他要好好听妈妈的话,便抱他出去。小小攥着他的手指不放,不说什么,却紧紧靠在他怀里。 沈钧抱着小小出去的时候,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饭。 “先吃饭吧。” 青年看了一眼紧握着男人的手的裴默,道,“小小,先放开叔叔,让叔叔吃饭。” 小小说了声‘好’,依依不舍地松开了他的手,却一反常态地坐在了男人的身边,好像知道他今天就要走了。 食不言,寝不语,三人安安静静地吃了晚饭,裴清仪让小小去自己屋里玩一会儿,自己则跟男人一起在客厅里。 沈钧觉得他也许要提自己走的事情,与其他说不如自己先提出来,便道,“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我一会儿去看一下小小,然后就回去了。” 但青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似乎并不是为了这件事情。 “清仪?”沈钧喊他。 “这次的剧本,是不是也是你让那个导演发给我的?”裴清仪盯着他,慢慢地问。 沈钧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猜到他也许知道了内情,忙道,“我只是觉得那些剧本适合你,所以只是提了一下而已。而你也都通过了试镜,那是你自己争取来的角色,气势跟我没有太大关系的。” 他担心青年觉得自己是不信任他的实力,更怕他因此受挫,所以一直都只是默默地为他铺平道路,没有提过。 裴清仪能有今天大多数都是因为他自己的努力,屏幕上演绎出精彩角色的是他自己,而沈钧不过是提供了机遇,他在背后为他扫除路上的荆棘杂草,不过是不愿他这样清清白白的人沾染上灰尘,不想让他为了去接到自己喜欢的戏违背原则。 沈钧一直在充当着一个旁观者的角色,就算是做什么也只是以沈明烟或者是严恒的名义来帮他,从没想过会被他发现。 他看着青年沉默着的样子,怕他因此生气,正忐忑着,听到青年开口了。 “以后不要再瞒着我了。”裴清仪说。 “……” 沈钧只能说,“对不起。” 青年看到男人脸上浮现出不确定的忐忑神情,像是犯了错等着他惩罚的孩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转身,说他要去陪小小一起写字了。 而沈钧道歉后没得到回复,有点着急,喊他,“清仪。” 裴清仪停住了脚步,青年转身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却在男人的心几乎要沉到谷底的时候,蓦然说了一句,“你今天可以不走的。” “什么?” 沈钧怀疑自己没听清,惊吓之后又是惊喜,脸上都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了。 可内心的欢喜第一时间支配了身体,沈钧快走了几步追上青年,想问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青年却在下一秒进了小小的卧室,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沈钧要跟过去,差点被撞到了鼻子。 被拒之于门外的人却没有半点怒气,嘴角的笑意反而越绽越深,最后都笑出了声。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便轻轻敲了下门,语气愉悦地说,“清仪,那,明早见?” 过了几秒,才听到青年淡淡的声音,说,知道了。 沈钧终于放下心来。 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样子,但显然,事情已经往前进了一大步,至少,他今天或者明天还可以留在裴家,继续慢慢地住下去,慢慢地重新撬开他的小妻子的心房。 沈钧站在门外,听着屋内青年为小孩子读着童话书的声音,漆黑的眸子被浸润了些,他眼角的细纹都挤在一起,如春日萌发绿意的藤蔓,看得人心暖。 第87章 要幸福啊 等池言歌和他家那口子度假回来之后,发现身边的人早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当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按响裴清仪家的门铃的时候,来给他开门的居然是沈钧。 而他们两人大眼对小眼,尴尬地看了几秒之后,还是沈钧客气地拉开了门,主动帮他拎起手里的东西,说,“是池先生啊,进吧。” 俨然是一副东道主的样子。 池言歌微张着唇,哦哦啊啊几声,简单敷衍了之后就想找裴清仪的影子,差点要直接告诉裴清仪有人光天化日之下闯入家宅了。 而在下一秒,他这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清仪腰间围着蓝白条纹的围裙,匆匆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他之后便笑着说,“是池哥呀,快进吧。怎么带了那么多东西?” 他明显看到了池言歌身边的沈钧,却习以为常,似乎一切没有什么不对劲,只是池言歌自己神经过敏。 青年热心地走到他面前帮他拎东西,递给他拖鞋,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沈钧,问,“怎么不帮他拿东西。” 沈钧则两手一摊,低头示意他看自己脚下的礼物包。 男人有些委屈地说,“我拿过了,清仪。” 池言歌看得有些怀疑人生,他只能先把要告状说有人私闯家宅的事情放一放,跟裴清仪说自己给小小和他带了些礼物。 裴清仪忙谢了他,因为快到饭点了,便留他一起吃饭。 在吃午饭的时候,令他不解的更多了,小小居然主动坐到了沈钧的旁边,显然是很听他话的样子,而沈钧在饭桌上还一直给裴清仪夹菜,池言歌以为这是做给他看的,但看了看,好像这种举动对于他们而言又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裴清仪还都吃下了沈钧夹给他的菜。 池言歌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他憋了很久,等到小小说要和沈叔叔去搭乐高的时候才终于有了和裴清仪单独说话的功夫。 他陪裴清仪收拾着碗筷,注意到他们家又添了双新筷子,忍不住问他,“清仪,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他出去度个假的工夫就风水轮流转,沈钧都已经住到了裴清仪家了呢?那主人的口气让池言歌误以为他现在真的还是裴清仪的丈夫呢。 而裴清仪像是早就猜到了他的疑问,声音缓缓地,不急不躁,说,“本来想和你说的,但想到你在度假不想打扰你,就打算等你回来再告诉你。” “告、告诉我什么?” 池言歌结巴了,他下意识感觉裴清仪说的是就是他猜测的事情。 “我还是拒绝不了他。”青年说。 “你……” 池言歌愕然地看着他,“你可别糊涂啊!之前不是说的好好地,怎么能为了小小再复婚呢?他、他要是只想要小小怎么办,到时候你总不能再离一次。” 池言歌想到裴清仪这几年的辛苦,下意识把所有事情往坏处想,担心他又重蹈覆辙,但青年的表情始终看起来很平静。 青年嘴角的笑容温柔而恬淡,那是一种从心里散发出来的、很安定的感觉, 裴清仪知道他的担忧,那也同样是他自己的担忧。 多神奇,要是换在几个月前,他不会想到自己会那么轻易地动摇,成为自己都觉得太草率的人。 可也许,这一切也并不算是轻易。 他已经耽误了太久了,四年多了,他们之间经历过四年漫长的时间来让彼此彻底想清楚了,而这四年之后裴清仪的答案是——他在再度见到沈钧的时候依然无法做到无视,在沈钧告白并陪在自己身边那么久之后,更是无法再坚定了。 裴清仪低声跟他说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他说到小小高烧的时候男人日夜不寐在床边照顾、说到那晚在病房外的炽热心声、说起这些天重新和他相处之后的日子,再到这几年男人默默做过的事情。 池言歌哑然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他不要后悔才好。 裴清仪一直以为,他这几年是一个人撑下来的,他走得顺遂是他运气好,是他够努力,却不知道早就有人为自己铺平了道路。 池言歌显然也不知道这一出,他听着听着陷入了沉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对那人有了些许误解。 青年的神情怅惘,喃喃地说,“他一直没有再娶,我以为他会再娶那位林先生的,可他没有。他都三十七了,怎么不再娶一个呢,难道打算接下来都一个人过了么……” 裴清仪不太能释然男人这几年独处的日子,他至少还有小小在陪着他,可男人却是孤身一人。 裴清仪甚至有时都会想,自己到底值不值得。 青年慢慢地说着,池言歌便静静地听。 池言歌在听到他问自己沈钧为什么不再娶的时候,开口,说,“因为你值得。” “……谢谢。” 裴清仪低下头,“虽然我不那么觉得。” “别那么不自信啊,清仪,我早就说过,你值得最好的。” 池言歌看着他,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说,“你现在,不就是已经得到了么?” 他不再泼冷水,是因为能看得出来青年眼底眉梢的幸福是做不了假的。 看来,这段时间那个人把他照顾得很好。 更何况,清仪本来就是那样一个有一点点甜就心满意足的人啊。 裴清仪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是得到了以往憧憬过的幸福,他很真心地谢池言歌,道,“还是要谢谢你和江导这几年一直都在帮我,要是没有你们,我也不会走到现在的。” “呐呐。那可不是白帮的,现在你又要成了沈夫人了,我可要利息了啊!” 池言歌故意打趣他。 青年听得耳根发烫,忙让他把声音低点,怕被屋内人听到,又说,“还没定的事儿呢。” “清仪。” 池言歌笑着,但目光却专注地看着他,道,“既然认定了就要主动啊,不要再错过了。” 裴清仪怔了下,对上他认真的视线。 池言歌说,“清仪,要幸福啊。” “谢谢。” 他的眼眶有些热了。 池言歌跟他又聊了一会儿,他听到青年所有的患得患失,知道了他们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打算说要复婚。但两人现在都已经同居了一段时间了,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也就是时间的事情。 池言歌因为家里有人在等,要早点回去,裴清仪带着小小在门口目送他回去,沈钧也出来给裴清仪披上了件外套,说自己去送就好了,让他回去休息。 池言歌的视线在男人身上肆无忌惮地绕了一圈儿,便跟裴清仪说,“清仪,你带小小回去吧,外面冷,别再给小小弄感冒了。” “好吧。” 小孩子身体弱,吹不了寒风,动不动就要生病,自从上次小小着了凉发高烧之后,裴清仪不敢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第二次了。 他抱着小小要进去,临走时跟池言歌告别,说,“路上慢走。” 池言歌嗯了一声,目送他进门,却没有立刻就走。 青年抱着小小进了门,透过窗户看到月色下的两人在说些什么,但都听不清。 第88章 完结章 小小玩了很久,困了,在他怀里都快把头耷拉下去了。 裴清仪不能继续在窗前看着,便抱着他到了卧室,给小孩子穿上睡衣后照例为他讲睡前故事。 青年的声音很好听,温柔似雾,一直被粉丝们称为是可以去和配音演员们抢饭碗的人。 当他在床边轻声地慢慢读着睡前故事的时候,小孩子总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嘴角还弯弯地,看样子是做了个甜甜的梦。 寂静的夜里,只有青年读故事的低声和偶尔翻书的声音,显得格外静谧。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 裴清仪抬头,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忙伸出食指竖在唇边,示意说小孩子已经睡着了,不要吵醒他。 沈钧当即也敛声静气,等在门边,他看着青年弯下腰给孩子掖上被角,又在额上印上一个轻轻的吻之后,便朝自己走过来,关上了房门。 男人的视线沉沉地落在青年海棠般嫣红的唇上,那里刚刚温热地触碰了他们孩子的肌肤,看得人心里有些热,连带着身体都似乎热了些。 沈钧脱下了外套,掩饰般地说,“屋子里的暖气温度有点高了。” “哦,是么?” 青年朝他笑了笑,问他,“和池哥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沈钧挑眉,“说了你也不会想听。” 不过是警告他不能再欺负青年,要是青年以后再一个人那么辛苦的话,他就要上门来找事让所有人知道他沈钧是个不靠谱的混蛋云云。 沈钧听得哑然失笑,又感动于裴清仪身边还有那么真心的朋友,再三保证自己会对青年一辈子好之后才送走了他。 沈钧说着,想起当时的情景,跟裴清仪说,“他真像个混世霸王啊。你说,他家里有人的是么?能受得了他这性子?” “受不受得了也不是你受,也许人家就愿意呢。” 青年的声音轻轻柔柔地从身后传来,说他,“闲谈莫论人非。” “好。” 沈钧恭恭谨谨地受了教,转过头,正要跟他说要送小小去幼稚园的事情,话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 眼前是一副足够活色生香的景象,青年侧对着他,正把鞋子脱下来,露出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而他正低头似乎在解着什么东西。 沈钧喉结动了动,才看清他竟在解类似于皮革状的东西。 “那是什么?”男人的声音哑了几分,眸色也晦暗难辨,紧紧盯着那一处。 青年今天穿的类似于民国式的长衫,他说这种长衫很舒服,所以在家里时常穿,因为长衫能将身体都遮挡得严严实实,所以沈钧一直都没觉得有什么。 可当那长衫被撩起后,就是另一番模样了,青年雪白丰腴的大腿上居然环着一圈皮革质地的东西,呈现倒十字状往上延伸,延伸到最隐秘的地方。 裴清仪说,“是今天拍戏时要穿的,忘记解下来了。” 这样的回复未免太过明显是在敷衍,拍戏怎么会忘记解下来呢?道具组的人应该也都会检查一下道具吧。 再者,沈钧想象不出什么戏需要穿这一种道具。 “清仪。” 男人的目光灼热得似乎要烫到他,那一声名字也叫得缱绻万千,惹人沉醉。 他看到青年解下来那东西之后,脂膏一般雪白滑嫩的大腿上印着的浅红印记,这么明显的诱惑要是还看不懂的话,他就不必再留在这里了。 男人扯了扯领带,咬牙想着就算被关在门外一晚上也值了。 可他还没走过去,青年已经施施然站起来了。 青年朝他笑得温柔,下一秒却打开了小小的门,说,“今晚我陪小小睡,沈先生晚安。” 沈钧忙喊他,“清仪。” 但门很快就被关上了,纵使他望眼欲穿,也看不到那清俊温柔的面容。 裴清仪此时就坐在床边,看着小孩子恬静的睡颜,嘴角的笑容更深,想着外面男人现在该是怎么气恼了。 可等外面渐渐安静下来,裴清仪想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打开了门,他听到浴室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不禁莞尔。 他走出去想去看一看是不是男人在冲冷水澡,刚走出几步,却被背后一双手捞住了腰揽到怀里,险些惊呼出声。 “清仪。” 男人伸出食指竖在他唇,低声提醒,“小小还睡着呢。” 裴清仪只好闭上嘴巴,可男人的声音灼烫地喷洒在耳边,带来颤栗般的感觉。 他说,“你刚刚可不太乖。” 裴清仪下意识感觉到危险,知道玩火自焚是什么意思了,却控诉他,“你骗人。” 明明没有在洗澡却故意制造出水声把他引出来,又被捉个正着。 沈钧对他这种倒打一耙的行为又气又爱,捏了一下他的手心,提醒道,“这叫引蛇出洞。” “我怎么就成蛇了?” 裴清仪被男人紧紧禁锢在怀里,鼻尖充斥的都是他的气息。 他脸颊发烫,怕是红得都不能看了,连声音都是闷闷地,不满地问。 “是伊甸园里最后蛊惑人心的蛇。”沈钧说。 “……” 他是那样会引诱人,转身却又跑掉一点都不负责的小家伙,让人气得牙根痒,忍不住想着要怎么把他抓回来,抓回来之后又做不了什么。 沈钧让他跑掉了四年,耐心地把人重新牢牢地禁锢在怀里,当然不能让他再轻易地逃脱。 他待在裴家那么久了,时时刻刻呼吸着和青年同一片屋檐下的空气,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晃,却不能碰,也不能动,早就快按捺不住。 不论是不是有点太急了,沈钧都想在现在问他,给自己、也给他一个结果。 “做错事可是要接受惩罚的,知道么?”男人在他耳边说。 “什么惩罚?” 青年却懵懵懂懂。 “惩罚就是,跟我回沈家。” 沈钧拥着他,终于把藏了四年多的话说出来,“清仪,我们复婚吧。” “……” “嗯?答不答应?” 沈钧等了几秒不见他回应,心里没有着落,低头咬了咬青年的耳尖催促着,却瞥到他眼睫的湿润,怔了怔,“清仪?” 青年的声音轻轻地传过来,每一个字听起来都那么美妙。 裴清仪问他,“婚戒还留着吗?” “留着呢。” “那就再亲手帮我戴上吧。” 青年的眼角湿透泛红,像是雨润过的花瓣,弯着明月般的眸子看他,鼻音有些重地强调,“要那枚写了我的名字的。” 回应他的是男人深深的吻。 沈钧朝他笑得温和且满是柔情,在他唇边呢喃说,“好。”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呼,正文更完了,接下来的番外主要都是车。额……对,番外主要都是车,所以不能在网站放(捂脸) 网站更到这儿就算彻底完了! 大家可以在我的微博蹲守番外,或者进读者,在群里等群文件,番外会在国庆期间放出的。 至于池言歌的故事,我单独开了一篇文。 这篇文和《闪婚之后》互为同世界观设定的姊妹篇,叫作《穿成自己的替身》,又名《被前男友包养了》,搜索前一个名字或者点进我的主页看就ok了,会在国庆期间开始更新。 《穿成自己的替身》这篇文里会写池言歌和萧衡的故事,还有江留,以及沈明恪沈憨憨的后续故事,清仪和三爷也会作为配角登场,总之两篇文互为参考吧。 嗯,对,咱们的池哥是重生过的,他前男友就是萧衡。 多的就不说了哈,感兴趣的可以去看,先收藏着。 我这次的作话有点太多了,好话唠啊,大家在微博和读者群等着吃肉吧!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