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 作者:一坨XXl 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死了。 1 陆佳和第一次碰到会拖堂的大学老师。 本就是一堂无聊至极的高数课,老师还揪着一道高阶导数不放,板书已经洋洋洒洒的写了半个黑板,却还没推导出来答案,陆佳和手里的笔已经在指缝中转了上百圈,笔晕头转向的摔在了桌子上,陆佳和看了看时间,下课五分钟了,陆佳和不想再待到教室里浪费时间了。 陆佳和收拾好书包走了,陆佳和的走在教室里引起了一小片的骚动,但高数老师还沉浸在题目中无法自拔,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骚动,或是有意忽略了身后的骚动。 陆佳和是在老地方看到王叔的,王叔靠在车上,脚下已经落了一地的烟头,看到陆佳和过来,王叔立刻打开车门将车发动了起来,等陆佳和坐到车上,王叔一脚油门,把车开出了A大。 车上很安静,陆佳和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王叔一心一意的开着车,车从A大的正门开出来,转了一个弯到了A大的东门,A大东门是A大附属小学的正门,车的速度在接近东门的时候慢了下来,陆佳和皱了皱眉头,“还有事?” “夫人让我把小少爷也接回家。”王叔打了转向灯。 “她自己的儿子让她自己去接。”陆佳和冷笑着看了一眼东门,小学生下课时间早,现在门口早就没人了,就算是有人,陆佳和也不会让人上来的,“开车。” 王叔已经给陆佳和当专职司机很长一段时间,自然知道这位大少爷的脾气,这位大少爷对自己的东西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只要是他的东西,别人碰都不能碰,更何况是他的车,这些陆家的人都知道,夫人又怎么会不知道,知道却还是提出这种要求,夫人是摆明了要和大少爷作对。 已经作对了那么多年,这一点小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王叔若是想接人,也不用等到现在才过来,陆家人的事情王叔不想管,但毕竟是拿着工资,有时候还是要做做样子的,王叔可以不想接,但问起来的时候一定要说是大少爷不让接。 现在大少爷都发话了,王叔调了转向灯的方向,把车开到了中间车道上,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挤满了车,王叔开的车走走停停,好一会儿了都没离开这段拥堵的地方,好不容易从拥堵的地方挤出来,前面路是宽阔了,但旁边又有一家医院,王叔没敢开太快。 车被医院门口人行道上面的红灯堵住了,王叔刹了车,把手放在车窗上等待着,陆佳和继续盯着人行道发呆,陆佳和是阴郁的,他享受沉默,讨厌没有营养的交谈,陆佳和没有朋友,也不愿意交朋友。 发呆的陆佳和是被吵闹声给惊醒的,前面的人行道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走着走着就倒了下去,似乎还是抽搐,陆佳和看过去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只能依稀看到倒下的那个人似乎穿着蓝色的校服,A大附属小学的校服就是那个颜色,陆佳和把腿翘起起来,他有些好奇这是碰瓷还是暴毙。 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拍照也有人拉扯着看热闹,眼看红灯已经成了绿灯,前面还是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被堵住的车拼命的摁着喇叭,看热闹的人转身大骂着,无外乎是人命关天别着急一类的话,王叔不摁喇叭,也不下去凑热闹,只是坐在车上等着。 医院就在对面,救护车却迟迟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是谁冲进了人群里,蹲下去给昏迷不醒的人做着检查,拍照的人开始录影,看热闹的人向前凑着,蹲下来的人把昏迷不醒的人抱起来,一路跑去了医院,这样倒是比救护车更快一些。 昏迷的人还昏迷着,人冲出来的时候陆佳和看的很清楚,那个昏迷不醒的人是陆佳睦,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而抱着陆佳睦的那个人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脚下的皮鞋黑的发亮,踩在斑马线上的时候很用力。 陆佳睦会发病是在陆佳和的意料之中,毕竟陆佳睦的药是陆佳和掉包的。 2 人行道上的人慢慢散开了,王叔一路把车开回了陆家。 陆佳和还没有从车上下来,车门就被人打开了,刘殊兰踩着高跟鞋坐到了副驾驶上,还吩咐着王叔赶快去医院,一拥而入的香水味让陆佳和咳嗽了一声,刘殊兰这才想起来车上还坐着一个人,“佳和,借你的车送我去一下医院,你弟弟住院了。” 虽然住院的是自己的亲儿子,可刘殊兰看着也并不怎么着急,走之前走没忘了喷香水,也没忘了换上她那双丝绒的黑色高跟鞋。 “不借。”陆佳和用手敲着自己翘起来的膝盖,态度很坚决。 “不是我非要借你的车,实在是家里的司机病了,这里离医院又远,我总不能走着去吧,打车我又不习惯,也是没办法才借你的车,就送我一程吧,你的弟弟可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陆佳和笑了出来,“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跟你没关系,佳睦不是你弟弟吗,而且,如果你今天接了佳睦回家,佳睦又怎么会半路发病被送到医院。”刘殊兰大声的叫嚷了起来,陆佳和索性靠在了车背上,“你确定真的要在这里和我吵架,还是去看看你儿子会不会因为发病送到太平间吧!” 刘殊兰被憋的无话可说,踩着高跟鞋下了车,陆佳和抓过放在一边的书包也下了车,车里都是刘殊兰的香水味,陆佳和交代着王叔,“让我爸给我换辆车。” 王叔表示自己知道了,就把车开走了。 陆佳和进屋的时候只有保姆在,饭菜都做好了,陆佳和随便吃了几口就上了楼,楼下保姆正在收拾碗筷,陆佳和偷偷的溜进了陆佳睦的房间,把陆佳睦药罐里的糖豆又换成了药,陆佳和甚至还大发慈悲的多放进去了几颗药,这样被发现的时候也是陆佳睦不按时吃药,和他调换药没有半点的关系。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刘殊兰带着陆佳睦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陆安国,陆安国是陆佳和的父亲,血缘上的父亲,陆佳和十二岁那年母亲自杀,陆安国丧妻第二年就把刘殊兰娶回了家,一同进了家门的还有陆安国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陆佳睦。陆安国是个成功的商人,但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丈夫,陆佳睦不是他唯一一个流落在外的骨血,陆佳和也不是他唯一一个能够继承他产业的儿子,不过比起那些总想着争夺家产将他取而代之的儿子们,陆佳和的不争不抢倒是很让陆安国满意。 陆安国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今天也是因为刘殊兰一直给他打电话,他才会早早结束酒局去医院接人,这一路上小孩闹大人吵,早就让陆安国不耐烦了,他巴不得自己一个人躺到床上睡觉,但是睡觉之前,他决定想去看看陆佳和。 陆安国上楼的时候陆佳和已经睡了,陆安国只是站在床边看了看就出去了,对于陆安国来说,他有关心陆佳和的想法和行为,这已经足够让他肯定自己作为父亲的这个身份。 陆安国离开时关上了门,听到锁扣落下去的声音,陆佳和就睁开了眼睛,陆佳和又在想那个问题,陆安国什么时候才能死在他的手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安国放纵的婚后生活逼死了陆佳和的母亲,所以陆佳和一直想让陆安国死在他的面前,就像他的母亲一样。 3 陆佳和是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的。 陆佳和本来只是轻微的腹痛,可坚持了两节课之后,就引发了更加强烈的疼痛,他觉得自己的右下腹好像被人穿在了烧烤架上,火灼烧着他,调料腐蚀着他,很痛,痛的陆佳和整个人都冒了冷汗,老师看着情况不对,就打了120。 诊断结果是急性阑尾炎,医生等到了陆安国的手术签字,就把陆佳和推到了手术室里,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手术,陆佳和打了半麻,他知道有人划开了他的肚皮,只是他没有感觉而已,陆佳和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把他的阑尾取出来了的,他是那么想的,可是他躺在那里什么也看不到。 陆佳和躺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只能观察那些做手术的医生和护士。 陆佳和看到了主刀的医生手术服下面的白色衬衣,还有鞋套里的那双黑色皮鞋,这个人的穿着看起来很像救了陆佳睦一命的那个人,陆佳和听到别人喊他蒋医生。 现在的人扶摔倒的老人都要事先拍照以示清白,他倒是不管不顾的要做好人好事,到底是医者仁心,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是他看中了事后的那个头版头条,陆佳和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就结束了手术,他也被人推了出去,手术的门打开的时候,陆佳和睡着了。 陆佳和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他被安置在单人病房里,陆安国签完字就没影儿了,好的是他没忘了给陆佳和请护工,也没忘了让王叔过来照看他,王叔在病房里百无聊赖的坐着,哈欠打了不少,人也昏昏欲睡了,如果陆佳和醒的再晚一点,王叔就能在凳子上睡着。 陆佳和醒了之后,王叔先给陆佳和喂了一口水,才去把医生喊了进来,是蒋医生,虽然做手术的时候只露出来了一双眼睛,不过陆佳和依旧把人认了出来,蒋医生没有穿手术服,衬衣外面套着的是一件白大褂,陆佳和可以确定他就是对陆佳睦拔刀相助的那个人,陆佳和还看到蒋医生白大褂上工作牌,上面写的名字是蒋涛。 两次,每一次这个蒋医生都穿的如此正式,陆佳和看到了蒋医生的黑色西装裤,他可以大胆得到猜测,这个蒋医生下班脱掉白大褂的时候,肯定会穿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蒋涛看着就是一个努力但古板的人,这让陆佳和很好奇,他工作的底线是什么? 蒋涛看了看陆佳和的伤口,问了问陆佳和的身体情况,又检查了各项生命体征,做好记录后,蒋涛把笔塞到了口袋里,蒋涛还在给王叔交代饮食方面的注意,陆佳和问了他却直勾勾的盯着蒋涛问了一个问题,“蒋医生,做手术的时候,你的皮鞋上会沾上我的血吗?” 蒋涛愣了一下才回答,“切除阑尾是小手术,不会流很多血。” “那你的皮鞋上会沾上别人的血吗?”陆佳和赤裸裸的打量着蒋涛,他的眼神不算是善意,蒋涛开始不自在了。 “我有鞋套。”蒋涛走的时候有点狼狈,陆佳和猜测蒋涛有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陆佳和猜过很多人的家庭,他从来没猜错过。 蒋涛走了之后,王叔问陆佳和,“要转院吗,我已经联系好了私人医院。” “不转。”陆佳和对蒋涛很感兴趣,为了蒋涛,陆佳和也不会转院的。 陆佳和很少对别人感兴趣,能让他感兴趣的人向来不会在他的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比如陆佳睦,比如蒋涛。 陆佳和是个挑剔的病人,睡别人睡过的病床之前,就已经让王叔换了新的被褥和枕头,病房里面的柜子桌子陆佳和从来不会碰,就算是要碰,也会事先擦得干干净净,陆佳和没有洁癖,他只是恨挑剔。 陆佳和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温度计量自己的体温,也不愿意用从别人的病房里走过一圈的吊瓶,陆佳和更不愿意别人在自己的病房进进出出,陆佳和有很多的要求,所以他病床上面的按铃从来没有停下来过。 最后陆佳和撵走了所有的护士和医生,只留下来了蒋涛一个人,“蒋医生,你为什么不能是我一个人的主治医生。” 蒋涛正在给陆佳和的吊瓶调整流速,他换了一双皮鞋,但依旧是黑色的,西装裤倒是换成了深蓝色,但衬衫依旧是白色的。 蒋涛每天都要高频率的出现在陆佳和的病房里,每一次都要解决陆佳和的那些无理取闹的问题,包括窗帘的的褶皱,包括地板的水渍,包括偶尔隐隐作痛的伤口,蒋涛从来没有生过气,至少在陆佳和面前的蒋涛,一直都是任劳任怨的,而且蒋涛每次离开前都会微笑着对陆佳和说,“有事找我。”。 人怎么会没有脾气呢? 可能蒋涛有两张脸吧!一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一张口吐芬芳慰问祖宗十八代,陆佳和想知道蒋涛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出医院,如果是那样,陆佳和会如他所愿,但也会让他滚出医院。 蒋涛既然救了陆佳睦,那就站在了他陆佳和的对立面,陆佳和会用自己病人的身份,一次又一次的挑战蒋涛,直到他生气的那一刻。 4 “蒋医生,我想吸氧气。” 蒋涛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陆佳和,“你的病不需要吸氧。” “吸氧有害处吗?” “在某一方面来说,吸氧过多会导致氧中毒……” “那从另一方面来说,吸氧会促进新陈代谢,我便秘,我需要新陈代谢,蒋医生。” 蒋涛还是帮陆佳和开了氧气,陆佳和感觉得到氧气的流速很低,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种低,但是陆佳和暂时不打算继续为难他了。 今天的蒋涛看起来有点疲惫,蒋涛昨天没有夜班,今天上班的时候迟到了半个小时,陆佳和觉得他一定发生了什么,陆佳和确定让蒋涛昨晚彻夜不眠的人不是他,他也没有做什么让蒋涛能够彻夜不眠的事情。 惹怒一个失眠疲惫的人很简单,但陆佳和更希望蒋涛发火百分之百是因为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火上浇油,落井下石。 陆佳和确定蒋涛身上发生的事情与己无关,但陆佳和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所以陆佳和让王叔帮自己打听消息。 王叔在外面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告诉陆佳和,“蒋涛失恋了,他的男朋友抛弃他结婚了。” 这件事情在医院里已经不算是秘密了,毕竟他们分手的时候吵得很凶,蒋涛男朋友的父母都闹到了医院门口,现在医院对这个事情也很敏感,知道情况的病人都开始在背后嚼舌头了,更有些人已经开始排斥蒋涛为他们的亲人看病。 王叔问陆佳和,“要换主治医生吗,还是转院?” 陆佳和揉着自己的伤口,因为结痂的原因伤口有些痒,陆佳和没办法控制自己伸向伤口的手,等他发现自己在挠伤口的时候,是他碰到了自己的缝合线,很疼,但也不是不能忍,陆佳和看着王叔,“所以,性取向和医术有关系吗?” 王叔回答了没有,陆佳和不觉得蒋涛古板了,或者说没有那么古板了,蒋涛依旧穿一整套的西装,但他至少遵循内心喜欢了应该喜欢的人,虽然结果并不美好,但足够让陆佳和对他刮目相看了。 陆佳和不想为难蒋涛了。 陆佳和又陷入了沉默,他一直盯着病房门,直到蒋涛过来查看他的情况,陆佳和对蒋涛说,“蒋医生,你想辞职吗,我可以把你推荐到一家私立医院。” 蒋涛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个医院,他为了站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上,背地里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他从来没有打算离开过,哪怕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他对外面的流言蜚语充耳不闻,就没有人能把他从这个位置上踢下去,“不用了,谢谢。” 蒋涛拒绝了,陆佳和从来没想过他会被人拒绝,他很少求过别人什么,也从来没主动给别人什么,第一次主动给出来的东西竟然被人拒绝了,陆佳和心里有些膈应,多看一眼蒋涛,陆佳和心里的膈应就更多一分。 当晚,陆佳和就出院了。 5 陆佳和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换了陆佳睦的药,依旧是糖豆,陆佳和有很多这种糖豆,他时不时的就调换陆佳睦的药,陆佳睦上了小学都没有分清楚什么是药什么是糖,也是傻的可怜。 陆佳和很不喜欢刘殊兰,也不喜欢陆佳睦,她们两个人就像是闯入这个家的强盗,不光杀了他的母亲,还霸占了原本属于他的家,强盗在家里为非作歹,称王称霸,总想着要把一切都据为己有,贪婪的人不会有好下场,陆佳和总有一天会把强盗一网打尽的。 显然这个一网打尽的计划先从陆佳睦开始是最合适的,陆佳和一直都希望陆佳睦暴毙身亡,毕竟陆佳睦有着先天性癫痫,只要他发病,那他病着病着总会死的,至于刘殊兰,陆佳和相信陆安国,陆安国能逼疯一个女人,当然也能逼疯第二个。 从医院回来的陆佳和养了几天,就依旧像往常一样上学回家吃饭,除了那次忽然的发病,一切都和往常一模一样,也是在回家的路上,陆佳和开始手脚抽搐,口吐白沫,陆佳和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更没有办法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甚至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从座位上滑了下去。 陆佳和不知道自己发病是什么样子的,但是陆佳和知道陆佳睦发病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同父异母,都不幸遗传了父亲所具有的癫痫基因,都一样的需要吃药控制发病,陆佳睦发病的时候很可怕,陆佳和知道自己和他一样可怕,所以陆佳和一直都准时准点定量的吃药,可是病还是发了。 蒋涛说,“你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既然能这么问,陆佳和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终于,他对陆佳睦做的事情也发生到了自己的身上,陆佳睦的药变成了糖豆,那他的呢,不会也是糖豆吧! 刘殊兰来医院看陆佳和了,刘殊兰带着笑,带着自己浓郁的香水,和手里那捧红色的玫瑰出现在了陆佳和的面前,她说,“好巧啊,原来你也会发病。” 刚清醒过来的陆佳和很虚弱,但陆佳和还是直截了当的问她,“是糖豆吗?” 刘殊兰把玫瑰摆在了桌子上,“我怎么知道,我只是把你的佳睦的药换了一下,至于你到底吃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陆佳和嘲讽的笑着,“下一次,可能就不会糖豆了。” “等有了下次再说。”刘殊兰把陆佳和的氧气管拔了下来,她拍了拍手,把氧气管踩在了脚下,现在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刘殊兰是确定了陆佳和对她做不了什么,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刘殊兰也知道拔了氧气管威胁不了陆佳和的生命,但是这能满足她心中获胜的欲/望。 刘殊兰嚣张的气焰被蒋涛掐灭了,蒋涛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拦住了刘殊兰,蒋涛张开双臂挡在陆佳和的面前,像一只护崽的母鸡,“氧气管属于医院财产,你妨碍病人的治疗,我是可以报警的。” 刘殊兰继续踩着氧气管,“误会,都是误会。” 刘殊兰还没有走,陆佳和就又发病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病床上跳动着,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弯曲着,好像有人把他的心从胸腔里掏了出来,他血红的心脏在眼前跳动着,每一下都异常的缓慢,每一下都用尽了全力,陆佳和没办法张开嘴喊一句救命,他的牙齿在上下磨合着,有什么液体顺着他的脖子流了下来。 6 陆佳和以为自己会死,每一次发病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会死,每一次发病陆佳和都能看到他被掏出来放在眼前的心脏,但是这一次有人很快就把他的心脏放回了胸腔里面,陆佳和看到了蒋涛,他的眼神太过于认真,他是在认真的拯救自己,难道他没有看到自己的模样吗? 可怕,恶心,逃避…… 每一次陆佳睦发病的时候陆佳和都是这样想的,陆佳和以为所有人都有着一样的想法,毕竟陆安国会逃,刘殊兰会逃,他的母亲也逃过,原来还有人是想着拯救他的,单纯的拯救。 陆佳和无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陆佳和很快又睁开了眼睛,陆佳和活了过来,他第一次清楚的体会到自己发病的全过程,领口已经湿了,陆佳和知道是为什么,裤子也湿了,陆佳和也知道为什么,陆佳和很想哭,他也知道为什么,陆佳和的眼泪落下来的时候,蒋涛正把枕头塞到他的头下面,蒋涛感觉到了手背上的湿意,他看到了发红的眼角和苍白的唇色,这是个脆弱的病人,蒋涛摸着病人的头发说,“放轻松,没事的,有我在,没事的。” 陆佳和第一次听到别人在自己的耳边说这些话,他发病后很少会保持清醒,而他身边的人总会敬而远之,就连唯一爱过他的母亲,也只是陪着他一起哭,从来没有人安慰过他,哪怕他一直都很害怕。 陆佳和身边所有人都害怕他发病,陆佳和自己最害怕。 “蒋医生,我可怕吗?” 蒋涛检查着陆佳和的身体情况,陆佳和的身边已经围了一圈的护士和大夫,可陆佳和只是想问蒋涛,我可怕吗? “没事的,都过去了,眨一下眼睛,对,手臂弯曲,膝盖弯曲……” 检查结束后,蒋涛终于看到了陆佳和湿了的裤子,他撵走了病房里的人,只留下了他一个人,“要我帮你清理吗,还是找别人。” 出去抽烟的王叔终于回来了,王叔拿着新买的衣服挡在了蒋涛的面前,“我来吧!” 可陆佳和却揪着蒋涛的白大褂,“你帮我,好吗?” 蒋涛点了点头,把揪着他白大褂的手放到了手心里,好冷的一只手。 陆佳和赤裸的站在卫生间里,蒋涛调好了水温,才扶着陆佳和走到花洒的下面,蒋涛用温热的毛巾细心的擦着陆佳和的身体,他的动作太过于温柔,陆佳和能清晰的感觉到每一次的触碰,陆佳和觉得自己是一把竖琴,正在被轻轻的拨动着,每一次的拨动都会让他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陆佳和沉醉了。 蒋涛轻柔的抚摸着陆佳和,告诉他不要怕,没关系,我在这里。 陆佳和不应该想的太多,可是他还是在扶着蒋涛肩膀的时候告诉自己,蒋涛是自己这辈子遇到的唯一一个最好的人。 7 因为发病,陆佳和在医院了住了很久,其实他不用住院了,可是他不想走了,陆佳和霸占着身下的病床,也霸占着蒋涛,他想要蒋涛给他量体温,想要蒋涛给他戴上氧气管,还想让蒋涛每隔一段时间就来看看他。 有人劝陆佳和出院,可他听不到这些,陆佳和只是一心盼着蒋涛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他的病床边,陆佳和把这个称之为占有欲,就像他的书,他的车,他的卧室一样,他喜欢了,就时刻想着全部拥有,只是蒋涛和他的书他的车他的卧室不一样,蒋涛是个人,想要占有他,需要费很多的时间。 陆佳和有很多的时间,只要活着,陆佳和可以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蒋涛的身上。 陆佳和在医院里躺了六天,从周二躺到了周日,他每天都能看到蒋涛,每天都会和蒋涛说话,蒋涛每一天都会告诉陆佳和,“今天觉得怎么样,可以出院吗?” “不可以。”他们转换了身份,陆佳和变成了医生,只要他不同意自己出院,他就可以在医院里呆一辈子。 等蒋涛走了,王叔问陆佳和,“学校那边呢?” “无所谓!” 待在医院里的第六天,陆佳和的蒋涛消失了,一整天陆佳和都没有看到蒋涛。 整整一天,陆佳和就盯着门盼星星盼月亮,他甚至等来了陆安国,都没有等来蒋涛,天快要黑了,蒋涛再不来就要下班了,陆佳和看着王叔,“能帮我找找蒋医生吗?” 王叔点了点头,在外面转了一圈,王叔说,“蒋医生下乡去做志愿医生了,要到下周三才会回来。” 陆佳和想不通做志愿医生有什么好的,赚不了钱还要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蒋涛都做了主治医生,又何必再去外面受苦,陆佳和想把蒋涛养在家里,做自己一个人的医生,他的温柔只能是陆佳和一个人的。 等蒋涛回来,陆佳和就要高薪聘请蒋涛跟他回家回家,蒋涛跟他回家也不会很无聊的,他可以时不时的发病让蒋涛不那么无聊的。 可陆佳和没有等到蒋涛,蒋涛周三没有回来,周四也没有回来,医院里的人志愿医生的行程被推迟了,还有几个乡商量好了还没过去,蒋涛作为带队的人,不可能提前回来,直到第四天的晚上,医院里的人忽然开始说蒋涛死了。 他们说蒋涛下乡回了他的老家,在他老家的乡村医院里为他的大伯动了一个小手术,切除了一块结石,手术书上有他堂哥的签名,可当蒋涛动完了手术,他的堂哥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亲爹,忽然开始质问蒋涛,为什么动了手术人会躺在床上,为什么身上划了一个小口子就昏迷了,为什么在病床上躺了那么久还是不醒来,是不是在坑天价住院费? 蒋涛解释着,可是他的堂哥听不进去,蒋涛的堂哥只是举着刚从地里翻出来的铁锨,质问蒋涛为什么本来没事的人现在一直醒不过来,铁锨一直在蒋涛的面前晃着,蒋涛的解释掷地有声,但并不能抹灭他堂哥的脾气,后来那个铁锨就插进了蒋涛的脖子里,蒋涛死了。 怎么就死了呢? 陆佳和把自己扒光丢进了卫生间里面,明明就是前几天,蒋涛还摸着他的头发说“别害怕,我在这。” 陆佳和记着这句话,一直不舍的走,可是蒋涛却走了。 陆佳和忽然记不清楚蒋涛的模样了,他到底是高是瘦,是矮是胖,是丑是美,陆佳和什么也不记得,陆佳和只是把赤裸的自己抱在怀里,他变成了一把坏掉的竖琴,琴弦顷刻间碎了一地,那些他曾经能够弹奏出来的乐章,都随着蒋涛的离开而烟消云散。 8 陆佳和出院了,陆佳和让王叔把他送到了蒋涛洒满热血的地方,那是一个很偏远的小山村,他们的车被丢在了半路上,他们翻山越岭,走过了杂草丛生的山坡,坐了很久的驴拉板车,才到了山沟沟里的小村庄,村里的人说蒋涛是死了,死了就埋了,蒋涛独居的父亲把蒋涛埋在了自家的玉米地里,蒋涛的表哥给蒋涛的父亲赔了一头刚生下来的牛崽。 村里的人指着那个牵着牛崽的男人说,“他就是蒋涛他爸,他要去看他的大哥,还要去看他刚出生的侄女。” “那蒋涛呢?” “死了啊!不是告诉你了吗,就死在卫生站前面,我们好多人都看见了。”村里的人说完就走了。 死了就是这样吗,一只牛崽抵得了一条人命吗? 难道不是杀人偿命,血债血偿吗? 就算不是血债血偿,但至少也要做到杀人偿命,死了的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他叫蒋涛,陆佳和的医生,陆佳和的弹奏者。 陆佳和想知道为什么一条命可以和一头牛崽划上等号,陆佳和问了村里的很多人,可是那些忙着下地去干活的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们说很公平,他们说蒋涛的父亲还占了便宜,他们说蒋涛是跑出去的叛徒,他们说叛徒根本不值得一头牛崽,他们还说蒋涛死有余辜。 陆佳和的拳头握起来,差点就打到了那个人的脸上,可是陆佳和被王叔拦住了,王叔轻而易举的就把陆佳和的拳头舒展开,王叔说,“天黑了,我们回去吧!” 陆佳和一次又一次的把双手握拳,又一次又一次的被王叔舒展开来,“那蒋医生呢?” 我回去了,蒋涛就剩下了一个人。 “陆佳和,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蒋医生的父亲不让警察管这件事情,你难道比警察还要高贵,如果蒋医生的父亲都没有意识到法律上的杀人偿命,你又能做的了什么?”人已经走远了,王叔不再管陆佳和又被握紧的拳头,他看着眼前的穷山恶水,很难想象现在还有这样落后的地方存在。 陆佳和也看到了王叔眼中的穷山恶水,也看到了消失在小路上的蒋涛的父亲,陆佳和的拳头松开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拳头是那么的无力,他需要更坚硬的东西,就像蒋涛表哥的铁锨一样,只有坚硬的东西才能割开皮肤切断血管,只有那把铁锨才有血债血偿的资格。 陆佳和想找到那把铁锨。 拿着铁锨的陆佳和被王叔制服了。 王叔是陆佳和的司机,是陆佳和的医生,是陆佳和的保姆,也是陆佳和的保镖,王叔从陆安国的手里拿着很高很高的工资,就是为了防止陆佳和会做出任何自杀或杀人的事情。 陆安国是一个很高瞻远瞩的人,当他知道陆佳和的母亲是自杀,自杀的时候还想带着陆佳和陪她一起去死的时候,陆安国就安排了王叔监视看管照顾陆佳和,他相信有其母必有其子,陆佳和可以死,却不能带着丑闻一起死,陆家是富裕的家庭,陆家不是病态的家庭。 王叔问陆佳和,“你在替天行道吗?” “我觉得不应该只是这样。” 9 王叔把陆佳和带回了家,陆佳和开始整日整日的坐在床上,他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像他这样的人还活着,可是蒋涛却死了,陆佳和总想着让身边的人给他的母亲陪葬,想着让别人死让自己死,他想了那么多的死,却还是活着,可是蒋涛救了那么多的人,拯救了那么多的生命,他怎么就死了呢! 是死亡会带来救赎,还是拯救会带来死亡。 陆佳和想不通,他觉得自己和当初的母亲一样陷入了死胡同,陆佳和的母亲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也是坐在床上想着一个问题,为什么她操劳家庭丈夫却出轨了,为什么他出轨的丈夫却能在生意上一路高升,像她这样一心一意为了家庭的女人变成了黄脸婆,像别人那样的狐狸精却变成了手中的挚爱。 是爱情带来了金钱,还是美貌带来了爱情。 陆佳和的母亲想不通的问题,陆佳和也想不通。 陆佳和沉默的坐在床上,和他母亲去世前那段时间一模一样,陆佳和看到陆安国推开了他的房门,陆佳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母亲在最后关头选择和他同归于尽,而不是拉着陆安国共赴黄泉,陆佳和从来不觉得自己十恶不赦,这世界上有罪有恶的人太多了,他只是其中最平凡的一个。 母亲当年是绝望了吗? 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自杀吗? 陆佳和庆幸自己从来没有自杀的念头,抑郁到顶的人才会自杀,陆佳和不会,他持有满腔的怨恨,活下去才能恨下去。 陆安国走了,陆佳睦进来了,他伸着一双小胖手问陆佳和,“陆佳和,你还有糖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