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羡》作者:庄十三三 文案: 暗卫梗 - 一个梗而已不一定会写写了也不一定完结完结了也不保证质量毕竟我已经在心里脑补完了洞房花烛(/Y ω Y\)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人< “太子闻人羡,暴虐成性,手足相残,谋逆造反,故废其太子一职,贬为庶人,发配塞北充军,钦此。” 深蓝色的宫袍拖过门槛,和门口骤然落下的匾额一起敲出巨大的闷声,和着地上被扑起的尘。 闻人羡站直了身子,方才地上微凉的寒意让他的膝盖此时一阵阵地传来刺痛。 疼。 有点。 但是也不太疼。 “得罪了。” 有人站到闻人羡面前来,低着声音说。 是谁呢? 闻人羡记不清,只是那人和手里突然多出的黑色重量压得他不自觉地往前踉跄。 然后胸口突然被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住了。 闻人羡又站直了。 如同他曾经无数次站在金銮殿前意气风发一样,腰杆挺得笔直如松。 他回过头去看那座他生活了二十一年的宫殿。 金碧辉煌。 穷极奢尽。 突然迷迷茫茫觉得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了宫殿。 又是怎么出了京城。 坐在囚车里闻人羡的瞳孔都还是茫然。 冬天的日光微薄,但还是顽强地在他离京的最后时刻添了一点颜色。 尖利的宫嗓和檐角伶仃作响的宫花是闻人羡对京城最后的印象。 之前雍容华贵的二十一年仿佛被淹没塞北的飞雪里,逐渐模糊成一片白茫的虚无。 马车在积雪上悄无声息地碾过,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车辙,然后又被后来的飞雪覆盖。 风声从怎么也关不紧的车窗不听地往里渗,几乎要把寒意都从骨子里吹进去。 闻人羡半蜷着身子在马车的一边,手上被重镣磨出此起彼伏的红色水泡,腥色被狐裘掩了去,只看得见一片暗沉。 他皱着眉头看占据了另一半车厢的男人。 男人长着一张大大隐于市的脸,一身黑衣,双眼紧闭,眉头微微蹙起。 闻人羡略微抬起手,腕间立刻传来酸楚的疼痛,他面色不改地把手搭到男人的额上。 烫。 非常烫。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照这样烧下去,男人就算是大难不死也逃不过傻。 闻人羡收回手,把狐裘往男人的身上尽力靠了靠,又看了眼外面。 离上远城很近了。 闻人安给他安排这么个娇滴滴的暗卫。 大概是在玩他。 闻人羡皱起眉头,还是把怀里的狐裘张得更宽了一点。 马车突然停下,闻人羡被惯性压得往前猛地晃了两晃,带起镣铐一阵叮当作响。 “下车下车!”车帘子被暴力掀开,风雪夹着刺骨的寒意拼命地往车厢里面钻,几乎要把为数不多的暖意都吹散掉。 闻人羡掀起眼皮子,淡淡地看了一眼车马前青衣短打的马夫。 马夫被他这不咸不淡的一眼噎住,好半会儿才回过神来:“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快下车!” 上远城还有半天的路程。 这时候下车? 闻人羡薄唇微启:“怎么?” “陷下去了,快下车!”马夫不耐烦地避开闻人羡的眼神,心里思忖着人家就算是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这眼神也忒吓人了吧。 下去推车? 闻人羡勾起一个凉薄的笑容,手脚动作间带起一片清脆的响动,意思不言而喻。 马夫咽了咽口水,转而看向了半躺着的那个男人,一脚踹了上去:“睡什么睡?快起来!” 闻人羡没来得及拦住他,看着他动作,眉毛微微皱起来:“他发烧了。” “又不是公子爷,起来起来。”马夫又踹了一脚。 车厢里的男人睫毛微动,看样子似乎要醒过来。 闻人羡只得起身:“我跟你出去,让他呆着。”路过男人的时候,闻人羡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狐裘脱下了,往男人身上盖了盖,然后看向马夫:“找点东西把窗子堵住。” 马夫一梗脖子:“你以为你还是京城那个公子爷啊?” 闻人羡没回应,下车的时候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 冷。 好冷。 马车陷在一片几尺深的积雪里,闻人羡试着用了几分劲,手腕上立刻就传来疼痛的重量。 几乎是生生压破了一片水泡。 闻人羡到吸了一口气,垂眉,又使了几分劲,腥色的血几乎是瞬间就沿着手腕往下淌,失去了狐裘的遮掩,一下子在雪地上迤逦出一片红色。 心软是病。 得治。 闻人羡微微错开手腕,在心里唾骂了自己一声:活该。 车厢里的男人微微睁开眼睛,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匕首,却被一份意料之外的暖意惊得睡意去了大半,男人看着身上的狐裘失了片刻的神,方才撑住车厢缓缓坐起来。 车厢外面的镣铐声和着风雪大作听的不太清楚。 男人把狐裘拉起来,搁到一边,就从车板上跳了下去。 坐在车辕上嗑瓜子的马夫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主子。” 男人还带着病气的沙哑嗓音在闻人羡身后响起的时候,闻人羡是被狠狠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 哟好家伙。 这么冷的天穿着单衣就敢出来逞英雄,刚刚不还烧得可以煎鸡蛋吗?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半点谦让的意思。 男人的脸色几乎和地上的雪一样白,他垂眉看着地上的血有好一会儿才上前,手搭在车辕上突然显出一片青色的虬龙。 方才闻人羡怎么使劲也不动分毫的马车突然一个颤身,动了。 闻人羡松了口气,缓步往马车上去。 男人紧随其后。 上了车,闻人羡就坐到角落,给男人留出了大半部分的位置:“你躺会儿,快到了。” 男人却没有进到车厢里去,敛眉,面无表情:“惶恐。” 闻人羡不悦地扬起眉:“你既然是闻人安挑过来的人,规矩就不用我教吧?” “过来,躺下。” “这是命令。” 等男人进到车厢后闻人羡才缓了缓神色:“我不管你来之前闻人安跟你说了什么,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到了上远城,你就自己走吧,我也不放心放一个不知道谁的耳目在身边。” 男人才刚刚启唇就被闻人羡再一次打断:“我知道你是御龙卫的人,这件事情搞不好父皇也插了一手,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闻人羡没什么志气,塞北的风景还挺好的,京城就不回去了。” 男人沉默。 最后应了一个音节:“是。” 闻人羡把狐裘盖到自己身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确实没有什么回京的心思。 就让闻人安好好当他的皇帝,而自己...能在塞北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就很好了。 闻人羡觉得自己挺没志气。 上远城。 宋太守抱着暖手炉坐在壁炉前,一点一顿地在打瞌睡。 “报——” 拉得极长的声音和侍卫掀开帘子的寒气一股脑地撞了宋太守一脸。 宋太守抹了把脸,打了个寒战:“什么事?” “那位到了。”侍卫跪在地上,声音四平八稳。 宋太守眉毛微微往上一挑,回身搁下暖手炉,在桌前踱了两步:“啊...那位...” “带上来吧。” 侍卫上前两步,把一把黑色的钥匙递到桌上。 宋太守往后微微仰了仰头:“重镣?”身后的壁画色彩精美,他按住钥匙,表情一阵变换。 太子被废,这本就是当朝几百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更别提一个太子直接被罚到塞北来当苦役了。这下连重镣这等存了心折腾的苦刑都出来了,看来这位太子混的着实不怎么样啊。 宋太守再次仔细考量了一下自己该有的态度。 门外很快传来了脚步声,宋太守理了理官服,坐得端正了些。 闻人羡走进门的时候表情温和,步子也很端正,连朝宋太守行礼的礼仪都没有偏移半分:“大人。”称呼得极其自然。 宋太守抽了抽眉毛,有点不是很敢接下闻人羡的礼,只左右偏离了目光:“咳,小五去给...开个镣。” 闻人羡把镣铐往上抬了抬方便小五动作,被压迫到的水泡一阵磨人的疼痛。 “哗啦。” 镣铐被打开发出清脆的声音。 闻人羡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倒吸一口冷气。 疼。 之后就是一般套路了,闻人羡只听了一耳朵,就低头数地上的花纹了。 无非便是服苦役了。 闻人安能玩出什么把戏,闻人羡稍一琢磨就知道了,也不算太意外。 闻人羡同小五走出太守府的时候下意识环顾了下四周。 果然没看到那个暗卫。 但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这可说不定。 闻人羡晃了晃宽大的袖袍,拢了一把吹进来的风,打了个寒战。 ☆、>人< 推开被小五远远指着的屋子门时,闻人羡其实毫不意外这个时候会有一桶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 哦。 当然没能成功浇到他头上。 闻人羡勾起一个很平和的笑容对着屋子里的众人:“晚上好。” “新来的?”开口的人大咧咧地就坐在屋子中间的地上,毫不遮掩。 闻人羡打量了一眼屋子里的其他人,闻言眉色不动:“嗯。” 开口那人便伸出手来眼里大概是“你知道规矩的自己来吧我就懒得动手了”的意味。 闻人羡连眼皮子都没颤一下,掏出一枚银子搁了上去:“关照。” 那人颠了两下银子,眉毛挑起来:“得,还算识相。”然后转身就回了床上,“新来的随便找个地坐吧。” 闻人羡温吞吞地走到墙角去,藏在狐裘里的修长的手指紧了紧。 盘膝坐下,稍微拢了一下衣服。 刚刚那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到底什么都没说。 闻人羡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走之前给闻人安使的绊子还不够他现在受的气。 决定了。 下次去京城的时候,不把闻人安按到地上摩擦他就...他就...那算了。 不能跟傻x一般见识。 闻人羡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额上的青筋蛰伏在沉静的面容下不甘地挑衅。 头实在疼得厉害。 闻人羡合上了眼睛。 妈的。 ——“阿羡。” ——金色丝楠铺开迤逦的水色蔓延了层阶分明的殿前,流苏坠着的宽大袖袍在地上拖出流畅宛让的颜色,女人眉前缀着俏色的花贴,眶边晕染了一片浅色的樱红。 ——“阿羡,我求你。” ——女人低下她素来高傲的头颅,双膝在金碧辉煌的地上磕出清脆的声音,泫目欲泣地恳求。 ——闻人羡面无表情地站在东宫的大殿上,看着女人泪水涟涟却仍旧努力仰头看他的脸突然就笑了出来:“母后。”声音缱倦且温柔。 ——女人抿紧了艳色的唇,微微仰头却只能看到闻人羡层色分明的袖袍:“阿羡。”墨色的长发挡住了男人的眸子,一如他心思一样捉摸不透。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救他?”闻人羡轻嗤出声,唇边全是淡薄的笑意。 ——女人顿了顿,拿蔻色的指甲揩去眼角的水痕:“阿羡,你救他,以后我们便两清了。”藏在宫裙里的长指甲无意识地掐紧了。 ——闻人羡好笑地看着女人:“两清?母后是这么想的?” ——也罢。 ——既然你觉得生养之恩也可以为了一个闻人安两清,那便两清吧。 ——是我执拗了。 ——本就不该有什么期望的。 ——女人还想再说什么,闻人羡已经转过身去,素色的长袍逐渐消失在大殿后:“母后请回,如您所愿。” ——女人起身,拽住华贵的宫裙角,眼神复杂地看着闻人羡消失的地方,良久终于带起一句叹息。 闻人羡稍微惊起一声粗重的呼吸声。 又梦到了。 妈的。 闻人羡从袍子里伸出手稍微揉了揉眉心——头不太疼了——然后打量了下四周。 房间里面空荡荡的。 隐约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嘈杂声。 大概是出去服役了。 闻人羡把手收回来,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水泡皱了皱眉头。 “吱呀。”一声小心翼翼的开门声。 闻人羡掀起眼皮。 方才那个坐在中间的男人弯着腰鬼鬼祟祟地往屋里探着头,对上闻人羡的目光后咳了一声,直起腰来:“看什么看?!” 闻人羡没理他,眼睛盯着男人身后露出的一角黑色:...不会吧。 血背。 那男人看起来是偷偷溜回来的,没敢多说话,把身后的人往屋里一推:“那谁谁你先看着啊我回来他要是少了一根毛我就...哼哼。” 放完狠话后男人没多留,跑得挺快。 旷工的后果很惨。 他还想再多活几百年。 闻人羡垂下眸子,没去看被男人推倒在地的人。 麻烦。 闻人羡又过了一会儿,才攒起力气起身,他慢慢踱步到男人身边,上下打量着他。 都一样。 和闻人羡见过的所有暗卫都一样。 一张平凡得几乎记不得的脸和哪怕昏迷都隐忍的神色。 这种人最是没有心。 闻人羡想到点什么不好的回忆,眉头稍稍皱了起来。 不过这人明显比闻人羡曾经见过的暗卫厉害。 闻人羡就站在他身前不到一尺的距离,却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闻人羡垂下眸子,又走回了角落。 与我何干? 那人愿意救便让他救吧。 但却防不住那人睁开了眼睛。 闻人羡一时间动作凝固在半空,过了有一会儿才仿若无事一样继续走回角落。 坐下。 闭眼。 全程跟没见到这人一眼。 那人的眼珠子飞快地转过半圈打量着这里,然后很快地停在了闻人羡身上。 没说话。 到底是闻人羡先沉不住气:“不是让你回去么?” “惶恐。” 恐你个头。 闻人羡觉得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管他。 “过来。” 那人撑住地板想站起来。 却一下没能成功。 他顿了顿又试了一次。 闻人羡只看着他。 心里给自己怀里即将远去的上好凝脂膏默哀了一阵。 那人走到他面前。 一点声响也无。 “坐下。” 闻人羡从袖管里摸出软膏。 那人却没动。 “惶恐。” 闻人羡:... 他掀起眼皮子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就跪了下来。 闻人羡:算了高度够了就成姿势什么的就随意吧。 他试图撩起那人的衣服。 半天没找到地方下手。 闻人羡没多纠结,从袖里滑出一把暗色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就割开了那人的衣服。 反正不是什么名贵的衣服。 就算是也没用。 反正闻人羡赔不起。 衣服底下全是血。 背上一片狰狞的伤痕。 还泛着白边。 闻人羡面无表情地想。 闻人安果然是故意的。 闻人羡觉得自己胃里一阵翻滚的绞痛。 ——他见不得血。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 毕竟闻人安大概怎么也算不到他会给一个暗卫...搽药...吧。 闻人羡定了定神。 那人身上都是鞭伤。 很熟悉的痕迹。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自己身上也全是这种伤口。 看这人身上的样子,怕是根本没有打理过就随着他一路到了北疆。 “找个地方洗干净。” 闻人羡收起软膏。 伤口要先清理。 否则涂什么都没用。 他没有看见那人骤然苍白的神色。 他当然也没有想过他的行为和言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是。” 那人应了。 退了出去。 闻人羡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屋内,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胃依然很疼。 闻人羡稳了稳心神,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闻人羡睡过去了。 大概是这一阵子舟车劳顿的。 但也没有睡多久。 因为外面的太阳还在天上。 但是那人可能等得有点久了。 闻人羡看见那人低眉顺目地跪在自己边上。 身边有一圈已经干掉的水渍。 闻人羡揉了揉眉心,把疲惫都藏到不动声色里面:“来了?” 那人没应。 闻人羡也没指望着他应。 闻人羡旋开软膏,稍稍沾了一点,然后抬眉:“背过去。” 那人脸色很白。 动作却不慢。 所以当闻人羡微凉的指尖碰到他背的时候能感受到一阵突然的紧绷。 伤口被洗得泛起来白边。 和闻人羡想的随便清个血迹差了不是十里路。 闻人羡马马虎虎地抹了一圈。 技术也不高明。 看过去就跟裹了白糖的糍粑一样。 闻人羡把剩下尾巴的软膏揣到自己兜里:“天要黑了。” 他这话没什么意思。 就是想问问他打算怎么样。 老这样跟着他也没什么意思。 毕竟他自己都没想好怎么样。 但那人的呼吸却乱了一瞬。 闻人羡有些好笑。 难不成这人还怕黑? 他顺手在那人的脊背上轻拍了一下:“你怎么?” “惶恐。” 那人嗓子发紧。 闻人羡已经起了身:“你回去吧。” 墙角有一张空荡荡的床。 想必是他的。 闻人羡对着床脚胡乱卷起来的被褥发了一阵的呆。 末了还是认命地动手了。 那人就站着他身后,用奇异的目光看他。 闻人羡收拾完了就躺上去了。 努力使自己不去想这张床曾经的主人。 “看我作甚?” 他睁眼看到那人的眼神,稍稍讶异了一下。 那人很快地低下头去:“惶恐。” 恐你个鬼。 ☆、>人< 晚些时候闻人羡被同屋那男人摇醒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呢?”男人有些焦急。 “走了。”闻人羡躲开男人的手,不耐地蹙眉。 男人没继续追问下去。 想来也是知道北疆这个鬼地方,真捡到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搞成那个样子的人十有八九有鬼。 男人是来通知他明天上工的。 闻人羡闷头应了一声后,继续睡到天昏地暗。 根本没往心里去。 所以第二天他被打醒的时候才会那么懵逼。 打得挺重。 手臂上飞快地泛起一条红肿。 闻人羡看了一眼自己床前那人凶神恶煞的脸,老老实实地起来了。 他暂时懒得同他们起冲突。 只是他还是太天真。 闻人羡跟着管事的到了矿山,和黑黝黝的洞口对视了很久,然后被管事的一脚踹了下去。 真的是一脚踹了下去。 闻人羡揉着自己磕到的额头,觉得手脚冰凉。 他低估了北疆的凶残。 恐怕等不到闻人安动手他就能把自己玩死在矿洞里。 收工的时候边上的人几乎是几十筐几十筐地往上递。 而他。 八筐。 被剥夺吃晚饭的权利不是什么意外。 但闻人羡还是觉得很郁闷。 他可能不会死在矿洞里。 他会把自己活活饿死。 想这事的时候闻人羡和自己手上被原石磕出的血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到底没舍得用软膏。 死不了人。 闻人羡又想起那人背上的伤。 “啧”了一声。 闻人安果然一如既往的神经病。 晚上的月色很好。 闻人羡站在溪水边上,咬着牙往自己手上泼水。 几乎要渗到骨子里抽丝一样的疼痛。 闻人羡开始觉得自己昨日叫那人洗干净的行为十分不是人。 不是人便不是人。 就当给软膏买账。 闻人羡胡乱想着。 今天一天没见到他。 大概是回去了。 回去好啊。 次日。 闻人羡冷着脸看着站到自己身边那人。 阴魂不散。 冥顽不灵。 年纪轻轻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那人抿了下唇:“宋太守。” 哦。 找宋太守留过名了? 按闻人羡的身份确实是可以有一个随仆的。 可是。 这个随仆是用来端茶送水洗衣服整理床铺的。 不是用来跟他一起站在矿山前面对看的。 闻人羡:我忍。 闻人羡很快发现他还是很有用的。 比如。 这一天他面前就也可以摆上几十筐的原石。 五筐他的。 剩下都是那人的。 不能怪闻人羡今天还不如昨天。 实在是骨子里泛起的酸水疼到他几乎要站不稳。 能有五筐,闻人羡对自己非常满意了。 托那人的福。 闻人羡今天吃上了晚饭。 虽然是三个窝窝头。 十筐原石一个窝窝头。 但是闻人羡不讲道理。 他只给那人留了一个。 完了想想自己真不是个人,又给他留了半个。 完了到底还是心虚。 那人不在意。 连这一个半窝窝头都试图还给他。 闻人羡:“你别!” 伤口恢复要的营养窝窝头是肯定给不了的。 他再来这一出,是打算让那天的白糖糍粑打水漂吗? 那人最后还是吃了。 闻人羡卷着被子躺到被窝里的时候,那人固执地跟了进去。 “别看我,床是不可能让你上的。”闻人羡转过去看墙。 那人没应。 半晌。 闻人羡转过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闻人羡出门的时候就看见那人站在门口。 气息悠长。 看样子好的差不多了? 闻人羡琢磨了一下自己当初似乎在床上躺了有一个月。 顿时就觉得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见他出来,那人很自然地便跟了上去。 闻人羡没拒绝。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能多个人说话总是好事。 闻人羡收到从京城寄来的信是三天后的事情。 过程很坎坷。 其间各路牛鬼蛇神都试图伸上一手。 但总算是安然无恙地到了北疆。 闻人羡只打开瞄了一眼。 就觉得顶上那个老头子只会给他找麻烦。 信里写的是玉玺的位置。 老头子可能是希望他叛个变篡个位当当皇帝。 闻人羡反手就把信烧了。 不听。 不看。 不知道。 老头子这人挺好笑。 闻人羡曾经在御书房里看到过一个女人的画像。 只有背影。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母后。 宫里的传闻一直都是帝后琴瑟和鸣,但是那个女人看老头子的眼里从来都没有笑意。 后来年岁渐长,很多被藏在陈年里的秘密闻人羡也逐渐地知道了。 比如。 他是那个女人同老头子唯一的孩子。 比如。 闻人安是那个女人同某一个不知姓名的男人的孩子。 比如。 老头子对那个女人近乎是痴狂的爱恋。 闻人羡在心里无数次嗤笑过这种感情。 但是老头子这次把玉玺送到了他的手上。 ... 不听。 不看。 不知道。 “主子。” 那人突然低声叫了他一声。 闻人羡立刻敛了眉色:“怎么?”被藏入眉峰里的淡然清冷得如同寒冬的青松。 那人稍微怔了一下。 “饭点了。” 闻人羡拢起袖子:“好。” 闻人羡在北疆过了一段如鱼得水的日子。 只除了瘦得几乎皮包骨外其实过得挺滋润。 人说饱暖思□□。 可是闻人羡过得温饱成问题却还是起了□□的念头。 不能怨他。 只怨那人实在有趣得紧。 让闻人羡十几年的修养都喂了狗去。 闻人羡挺喜欢玩他。 他翻来覆去只会一句惶恐。 不。 还会脸红。 闻人羡上了心的后果就是他被逗弄得更惨。 但闻人羡很懂得见好就收。 毕竟他是个暗卫。 还是上面那人的暗卫。 玩玩可以。 动了真感情那就真的凉凉。 闻人羡一直是个很明白的人。 所以当闻人羡受了蛊惑一样地拿唇去碰他的唇角的时候才会那么惊慌。 完了。 闻人羡这么对自己说。 自制力? 那是什么玩意能吃吗? 闻人羡心里的不安连一点的波澜泛起都没来得及扩大。 他就被那人的眉目惑了心神。 还是很喜欢。 不想放手。 以后可以去江南买个小院子,养一个他还有一群小鸡。 对了他不知道有没有亲友,还可以小小地办一桌酒席,在席上交换刻着名字的指环。 闻人羡看着他,愣了好久想起来自己同他处了这么久,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那人明显也被这个清浅的吻吓傻了。 是难得的不知所措。 闻人羡垂了眸:“你叫什么?” “慊。” 天下人何限,慊慊独为汝。 闻人羡一怔。 就这么一怔,最后是把这个吻囫囵过去了。 但是他开始躲闻人羡了。 很明显。 说话也不看他了。 似乎那天把他所有的情绪都藏到了不显山露水。 闻人羡自己也觉察出行为的不当,很是安分了几天。 他什么都给不了。 江南小院,养鸡喝茶斗嘴。 都只是他曾经在京城的深宫里一个不可即的梦罢了。 更何况他是个暗卫。 闻人羡已经是个被废黜在北疆的平民了,除非他这辈子还有回京城的念头。 否则大概什么纲常伦理也拦不住他。 但是慊不一样。 自古御龙卫最后都能谋得一个靠俸禄花天酒地安享晚年的结局。 只要不被寻仇。 闻人羡很是反省了一下自己。 决定这事就算揭过了。 但若是心思藏得住,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究其一生也走不出去呢。 就像御书房里铺天盖地的画像和上面那人从来不许旁人提起的名字。 闻人羡曾经觉得他是个傻逼。 现在风水轮流转。 到底是到他了。 那人越是不看他,他就越急。 什么太子十几年修养? 什么我们不合适? 闻人羡对自己重复了一遍。 “闻人羡。” “你完了。” 闻人羡:...啊好烦。 闻人羡决定找慊好好问问。 若是他也有意。 那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若是没有意,那便早死了这条心。 闻人羡忽略掉心里那点要死缠烂打的心思。 若是他不愿。 若是他不愿。 闻人羡在心里唾弃自己,怕什么,大不了江湖一别各生欢喜。 闻人羡去堵了慊。 在一条窄小的巷子里。 头上的月亮很圆也很亮。 但是两个人居然都一言不发。 “喂。” 闻人羡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像是气音。 对面的人可能都听不见。 “考虑好了吗?” 慊的僵硬很明显。 半天没有说话。 借着月光闻人羡也看不清他的脸色。 算了算了。 闻人羡稍稍上前一步,低头欺身压了上来。 微凉的唇瓣相碰,带起一阵颤栗。 闻人羡在试探。 他没有拒绝。 闻人羡心里开出了一朵花。 他大概是太高兴太高兴了。 所以才会看不见那人一直掐到掌纹里面的指甲。 几乎要泛出血来。 “我们可以到江南买个小院子,然后养一群小鸡。” “嗯。” “然后可以买一个湖,养一群大白鹅。” “嗯。” “每天就不务正业喝喝茶斗蛐蛐。” “嗯。” 闻人羡给自己和他都编织了一个特别特别美好的梦。 他亲吻慊的眉眼。 慊只受着,垂着眉没有看他。 闻人羡只想着他大概是害羞。 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被胡乱丢掉的衣服在地上缠绕成一片纠缠不清。 还有床帐里被掩盖了去的一室旖旎。 和桌上飘摇的檀香。 ☆、>人< 京城出了大事。 事情传到北疆的时候,闻人羡还在床上跟慊瞎胡闹。 老头子死了。 闻人羡看着被从窗缝里递进来的纸条脸色不变。 闻人安动手了。 这不奇怪。 但是闻人安没办法登基。 因为玉玺在他这里。 闻人羡还记得那人苍老的脸庞里深深的疲倦。 “你跟阿鸢真的很像。” 老头子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闻人羡就出了京城这么这么久。 老头子从来没有怕过闻人羡篡位。 这天下本来就是要留给他和阿鸢的儿子的。 既然闻人羡选择到北疆去。 那便暂且由着他吧。 老头子肯定没算到自己会死得这么快。 闻人安这次动手的时机简直莫名其妙。 闻人羡没多想。 他确实对皇位没什么心思。 本来就没有。 更何况,他现在—— 闻人羡转过去看慊。 心里全是胀胀的暖意。 闻人安不能登基。 其它的随便谁都可以。 他已经不可能听从老头子的安排登上那个位子了。 却也不可能把那个位子留给闻人安。 “我们很快就可以到江南了。”闻人羡转过去看慊,然后听见自己这么说。 脸上还带着柔和的笑意。 是了。 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 闻人羡也没有想过。 是现在就会结束。 他倒下去的时候还觉得对面的人像是笑了。 可是他看不见了。 慊没有笑。 他只是有一阵子恍惚。 像是那一下子倒下去的不止是闻人羡。 还有一份他从来也没有得到过的感情。 反正帝王薄情。 你也不是真的。 那也不能怨我无义。 慊像是在拼命地给自己找借口。 但是胸口总是闷闷地疼。 他恍恍惚地看着闻人羡。 罢了。 到此为止了。 闻人羡醒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了闻人安。 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张狂模样。 见他醒了就搁了手里附庸风雅的青瓷蓝盖花:“皇弟醒了?” 闻人羡看着他。 没说话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他被缚在架子上。 烙得他很难受。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隐在闻人安身后阴影里的人。 颀长的身形。 是他无数次用眼睛描摹过的样子。 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么多年兄弟了,大家就不说什么废话了。” “玉玺交出来,留你一条命。” 闻人安开门见山。 闻人羡一动不动。 似乎闻人安说的话都是耳边一阵风。 闻人安也发觉了闻人羡的敷衍,笑吟吟地走上前去,拿鞭子抵住他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皇弟这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闻人羡没理他。 鞭子抽在身上带起一道沉闷的声响。 闻人羡的脸色都扭曲了也没有泄出一句声音来。 血从身上蜿蜒往下流淌的时候,闻人羡能听到心里胸膛里面死寂一样的心跳。 疼。 很疼。 闻人羡的胃都翻滚起来。 脸色很白。 闻人安的脸色却一直不好看。 闻人羡的硬骨头他是知道的。 很久之前就知道。 他也没打算真的从闻人羡这里知道什么。 他只是想泄泄愤罢了。 凭什么他就可以。 但是闻人羡的态度是真的惹恼了他。 闻人羡稍稍张了张嘴,把声音都收到四平八稳:“三天后,闻人穆会拿着玉玺登基。” 他像是不知道这句话会引起闻人安的愤怒一样,说完就垂了眸子。 一动不动地看着地板。 眼里全是混沌。 闻人安往后招了招手:“既然皇弟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信了吧。” “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走上前的人是慊。 他垂着眉给闻人安擦手上不小心溅到的血迹。 手很稳。 闻人羡嗤笑一声:“慢走不送。” 嗓子发哑。 随着闻人安的出去,里面很快陷入到一片黑暗。 还有滴滴答答的血掉落的声音。 闻人羡闭上眼睛。 江南小院,养鸡喝茶斗嘴。 还有大白鹅。 闻人羡全身都在发凉。 慊是闻人安的人。 闻人羡一早就知道。 但他还是对慊毫无保留地信任。 他不是没有想过慊那个忠主的破脾气。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样子的后果。 他不是没有... 可是这些都抵不过慊那个笑容。 他倒下去之前看到的那个笑容。 那是他同慊在一起后...不...是他从未在慊脸上看到的风景。 慊喜欢闻人安。 闻人羡这么想着。 心脏一阵窒息的抽痛。 他谋划好了一切。 也算好了慊背叛了他之后要怎么做。 可能会吃一点苦头。 但不会丧命。 他还想着事情完结了总能让慊放下的。 一年不行就两年,反正他们总是在一起。 反正他们总喜欢对方。 闻人羡还在想着江南的小院子。 然后被现实扇了一个大嘴巴子。 小院子会有的,小鸡会有的,大白鹅也会有的。 但是只剩他一个人了。 好吧。 一个人就一个人吧。 闻人羡昏死过去之前还在对自己说。 “一个人也没什么了不起。” 是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比你了不起。 闻人羡模模糊糊地想。 自己吻他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好像是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慊从来没有主动吻过他。 向来是他主动的。 他以为他只是害羞。 现在想来可能是觉得恶心吧。 闻人羡的眼角酸涩得难受。 但是却没有东西。 三天后的登基大典。 闻人羡已经在隔壁的茶楼喝茶了。 是上好的大红袍。 他拿到了闻人穆给的地契。 和他们说好的一样。 在杏花烟雨的江南。 有一大块地和一群小鸡大白鹅。 老头子大概会骂他败家。 一块玉玺就换了块地。 恐怕会气的从棺材里面跳出来。 闻人羡喝掉杯底最后的一点茶水,双手揣到袖子里。 袖子里有一块玉。 慊的。 上面刻着“闻人”。 却不是给他的。 闻人羡没什么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的羞愧感。 他就是觉得自己犯贱得厉害。 傻逼。 天字一号大傻逼。 闻人安死了。 死得挺难看的。 消息是闻人穆带给他的。 闻人羡忍了很久终于也没有问他死了几个暗卫。 万一里面有慊呢。 还是不要知道了。 既然你也不喜欢我。 那我就放手。 死缠烂打的样子真的很丑。 江南。 和闻人穆说的一样。 是一个绝妙的地方。 闻人羡站在屋子边,抬眉看着院子里的鸡飞狗跳。 有只大白鹅扑凌凌地就往这里来了。 闻人羡没留意被扑倒在地。 婢女赶紧上来扶他,但脸上全是笑意。 边上的小孩儿咯咯咯地笑得特别大声。 厨房里传来轻微的花椒的味道,院子里的小鸡一步一低头,远处的田里全是弯腰在插秧的人。 特别热闹。 特别可爱。 闻人羡和大白鹅对视了一眼。 微微地笑了起来。 ☆、>人< 三年后。 隔壁邻居娶了个美娇娘,然后生了个大胖儿子,现在满月了,生拉硬拽着闻人羡去喝酒。 闻人羡推辞半天无果还是被拉了过去。 他胃一直不太好,平时在府里被看得死死的,那些婢女年纪轻轻,比老妈子还要啰嗦,闻人羡是真的怕了。 这次大概是想着满月酒没什么大碍,却怎么也没想过真的能醉人。 闻人羡是自己走回来的。 步子很稳。 也没有半点撒酒疯的样子。 一回来就进了屋子,呆坐在床上半天,然后从床壁里掏出一坛酒来。 看了很久。 人都说酒不醉人人自醉。 闻人羡是送上门去的非要醉。 沿着瓷碗下来的酒味倏忽地飘散开去。 满月酒不醉人,孩子也特别可爱。 邻居和他的美娇娘双目相对的时候却能醉人。 闻人羡看得很难受。 府里也劝过他找个暖被窝的,可闻人羡怎么也没办法将就。 这颗心已经给了人,人要拿它去喂狗,闻人羡还能怎么样呢。 第二天闻人羡就病倒了。 只是乏力。 头疼。 钝钝的疼痛跟温水煮青蛙一样。 府里府外都忙开了,闻人羡却不让床边有人。 大夫看不出什么来,闻人羡却知道是自己执拗了。 可能怎么办。 闻人羡涨头涨脑地想,要是自己熬不过去了,棺椁里面就刻上“人渣慊”。 道理是不讲的。 隐隐约约里闻人羡像是看到有人从房梁上跳下来,站在床边看他。 闻人羡拿被子蒙了头。 不给看。 那人似乎是叹了口气,伸手来拉被子。 闻人羡不放。 然后就是一个吻凉凉地落到了耳边。 “慊。” 闻人羡觉得自己真是病糊涂了。 浑浑噩噩地过了大概有两三天。 闻人羡总算能从床上坐起来了。 他找婢女要了把刀。 只说是要切个水果。 婢女没多想,回身抽了就给他。 闻人羡只开婢女后,拿着刀就往手上去,半点犹疑没有,刹那见血。 然后屋梁上明显地一个呼吸错乱,那把刀就被弹了开去。 “下来。”闻人羡没去管滚到床脚的刀,冷声道。 屋子里没人动。 闻人羡稍微勾起一个笑,掀起被子就要下床把刀找回来。 然后没站稳。 哗啦啦地就摔了。 那人还是下来了。 伸手去扶他。 闻人羡不让他扶,自己靠着床坐了起来:“我就问你一件事。” 那人喉结动了动,没应。 三年了,他没怎么变,还是初见时的模样。 “过来。” 闻人羡瞪他。 那人乖乖地过来跪下来了,刚好和闻人羡眉眼齐平。 闻人羡几乎没等他跪稳就吻了上去。 很凶。 非常凶。 那人愣了一下,然后开始生涩地回吻。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向来只有闻人羡吻他然后骂他呆子的份。 闻人羡却不等他,转头就放开了:“问完了,滚吧。” ... ??? 那人一下子不知所措了。 茫然的小眼神特别像闻人羡曾经见过的兔子。 闻人羡没看他:“我不要你了。” 这么久了闻人羡一直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等什么。 一个解释吗?好像也不是。 现在才发觉,原来是不甘。 很不甘心。 那我不要你了。 我不要你的同情你的怜悯还有你的忠心。 我不要你了。 那人慌了神,过来好像要拉他,却不敢伸手。 闻人羡实在是气急了。 “你是呆子吗?” “要解释赶紧的我没时间。” “听了也不原谅。” 那人愣了一会儿才开口。 “对不起。” 闻人羡:...我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呆头鹅? 等了半天没后续,闻人羡只得自力更生。 “你回来干嘛?” “...” “那好吧换个问题,”闻人羡突然就敛了嬉笑的神色。 慊一下子紧张起来。 “北疆的时候。” “你是真心想跟我在一起的吗?” 很艰难。 “不。” 好了事情很明白了。 小鸡是他自己一个人想养的,大白鹅也是。 他是编织了一个特别美好的梦没错。 骗的只有他自己。 空气一下子沉寂下去。 闻人羡自顾自地起来,摆了一副送客的模样。 好了这个梦该醒了。 慊却突然伸手,一下子把他拉倒,“匡”地就摔倒床框边上,闻人羡疼得差点把慊... 对不起。 他打不过他。 打扰了。 慊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 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要说什么。 说他离开京城的那天风很大,雪也很大。 闻人羡自己一个人站在宫殿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却好像都离他很远。 他像一棵长在碰不到高处的树。 说他其实从一开始的接触就是欺骗。 从他们见到的第一天到上次分别的最后一天。 自己一句真话也没有说过。 说自己对不起他。 可是这份对不起好像怎么也还不清了。 他拿他的真心去喂了狗。 却也没办法赔他一颗真心。 “你别看我。” 闻人羡却突然笑了,然后别过脸去,声音像从山间流淌下的雪水,“你这样子就很奇怪。” “我也不说我们在一起,就说我们认识到现在,你看我的时间都没有现在长。” “我有时候就会想。” “你看闻人安的时候都是什么样子的。” “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来,后来拿镜子一照突然就觉得大概就跟我看你的样子差不多吧?” “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没什么对不起也没什么好愧疚。” “哎不是我自作多情,我真觉得你这么躲梁上大概也有个一两年了吧,够了。真的。” “你若是想入朝为官我便替你递张折子,你若是想江湖山水纵马长歌,那出门就是,你别跟着我,你也不欠我什么。” “到此为止了。” “好吗?” 就当我们从来也没有遇见过。 就当我从来也没有对什么爱情有过期待。 就当做一场浮生大梦然后梦醒散场各生欢喜。 江南小院是我的。 我可以养一大群大白鹅和一大群的小鸡。 然后摇着蒲扇慢慢地走完这一生。 好吗? 就样吧。 慊稍微侧过脸就能看见闻人羡的眼睛。 特别亮。 他眼角还是弯的,却没有笑意。 反而苍凉得让人心悸。 我不是我没有。 慊在心里一句句地反驳他。 却在听到闻人安的名字时呼吸乱的一塌糊涂。 他看出来了。 慊立刻惶惶地去看他。 闻人羡没看他。 慊顿了顿就低下了头。 他其实不喜欢闻人安。 但是他确实是闻人安的人。 他拿这个去反驳他吗? “你说话啊。” “你这样子老不说话的破脾气得改。” “什么都不说就特别容易让人自作多情啊。” 闻人羡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假装的笑意都凝固在脸上。 是啊。 自作多情。 “...我第一次遇见殿下,是在太和殿。” “十二年前。” “殿下站在陛下,在回答夫子的策问。” 那时候尚还年少的闻人羡大概不知道自己是多么吸引人。 一袭白衣长身如玉。 在看到梁上的慊时,还抬头冲他微微笑。 慊那时也才少年,吓得几乎是落荒而逃。 “后来殿下便逐渐地能在朝上看到了。” 像一棵青松。 和殿前缭绕的烟。 氤氲起一片记忆的朦胧。 闻人羡偶尔还会看到他。 大概是礼貌。 笑得一直很温和。 “再后来,殿下便成了太子。” 因着御龙卫这一层身份,慊便常常能看到闻人羡。 着金色长袍的闻人羡。 冠上缀着流苏。 只是再也看不见笑容了。 慊想。 闻人羡神色没多大地变化。 他想。 啊这样啊。 那又怎么样。 “我第一次看到主子,是十二年前。” 闻人羡稍微惊了一下,然后意识到慊口中的主子说的是闻人安。 慊的喉结稍稍动了下。 “在御花园。” “给了我一块糖。” 闻人羡还在等下文呢,慊却住了口好一会儿。 “白色的包装。” “奶味儿的。” 慊没有说当初躲在御花园里哭的自己是多么狼狈。 也没有说那时候蹲在他边上的人穿着华服拧着眉毛给他递糖的人一开始分明眼眶里也在打转。 就那么一块糖。 让慊惦记了整整大半辈子。 才会甘心背叛御龙卫的信念也要给闻人羡下药。 闻人羡呆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反应过来慊是什么意思。 “啊。” “奶味儿的糖啊。” “我小时候遇到过一个哭的跟个泥猴子一样的小孩儿,就躲在御花园后边的假山里面。” “穿着黑色的兜帽,手臂上还挂着一个小铃铛。” “我那时候才这么点大,大概是本命年吧,手上还系着一条红色的平安带。” “我也给了块糖啊,怎么,是当年的糖没给对人嘛?” 那可冤死了。 慊身形突然一颤。 他当年之所以认为是闻人安是因为那人手上绑着一条红带子上面纹着安字。 事情的真相来的猝不及防。 闻人羡也愣了一会儿。 我了个大槽。 两个人都没说话。 这场面实在太尴尬。 这辈子就喜欢过两个人。 完了这两个人还是一个人。 “可是。” “我已经不要你了啊。” 有些事情,错过就是错过。 有些人,再回来也不是当年模样。 ☆、(/Y ω Y\) 闻人羡又过了一段很长很长见不到慊的日子。 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 他就是每天遛遛大白鹅遛遛小鸡,和隔壁的喝茶斗嘴下棋。 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所以他收到赐婚的圣旨的时候才会懵逼得那么厉害。 甚至拿起了桌上的刀准备教闻人穆做人。 结果被婢女们拦下了。 “王爷冷静啊啊啊王爷!” 闻人羡:对不起,冷静不下来,甚至想杀人。 所以第二天闻人羡就上京了。 当然没上成。 因为被婢女们拦住了。 闻人羡:我怀疑我的婢女们被闻人穆个混蛋收买了。 当然二十分钟后,闻人羡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谁被自家王爷用那种“我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但是我不说我就要听你自己说”的眼神盯上一个时辰谁也招架不住好嘛! 圣旨...还真跟闻人穆没什么关系。 闻人穆只是在圣旨上又盖了个章。 这圣旨是闻人羡自己写的。 闻人羡:我他妈...不仅不生气还有一点小高兴怎么办。 闻人羡印象里自己只拟过一份和赐婚有关的圣旨。 在他拿到玉玺之后没多久。 是他自己的,和,慊的。 他也想过万一闻人穆个倒霉催的失败了怎么办。 那完了皇帝这个名头还是得落到他头上。 那为了防止之后什么三宫六院,还是先给慊正个名。 所以才会有了这份圣旨。 只是后来它也没有派过用场。 这整件事情是慊搞的。 事情一目了然。 婢女们喝着茶磕着瓜子非常爽快地把事情交代了。 几天前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小哥哥找她们聊了一下自己和自家王爷凄美的爱情故事。 婢女们被深深感动了于是决定帮这个忙。 闻人羡:你继续扯。我信算我输。 好吧。 事情的真相是。 那位小哥哥只是给她们看了两眼圣旨,然后说了一句“他不要我了”,就把这群满脑子都是豆浆的婢女们感动得哗啦啦的,脑子一热就决定帮忙了。 唯恐天下不乱的闻人穆一听说有圣旨这玩意儿,外带模模糊糊知道点自家哥哥的猫腻,非常爽快地就盖章了。 闻人羡开始坐立不安。 婢女们:王爷别慌,王爷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来帮你搞定。 闻人羡:我他妈自己说的话要被自己打脸了怎么办我我我... 婢女:王爷我有个问题。 说。 媳妇儿重要还是脸重要。 ...媳妇儿。 那你就安静憋说话。 哦。 大婚那天。 是十里的红妆百里的笙箫千里的锣鼓喧天,流水席摆了从城南到城北三天三夜接连不休。 慊骑在马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不是他干的他没有他不知道。 对面同样过来了一匹黑色的马。 马上那人的笑容都晕乎乎的。 然后慊刻意被遮住的脸就被别开了。 慊没有听到一瞬间周围的哗然。 也没有听到一片“竟然是个男人”的惊叫。 他的眼瞳里全是那人的影子。 那人缓缓地靠近,抵住他的额头。 然后从唇间泄出一声轻笑:“怕什么。” 慊手足无措。 那人从马上下来,站到他的马旁,伸出手去抱他。 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咬字很清晰:“我的王妃。” 四个字。 就四个字。 周围突然就安静下来。 然后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鼓掌声。 慊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湿。 “慊。” 那人的声音在耳边缠绵地叫着。 之后慊都晕晕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拜天地什么敬酒。 等到他坐到了床上和闻人羡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才突然醒过来,脸涨得通红。 闻人羡:“你算计我的时候想过这后果没有?” 慊:“我...” 话是不可能说完的。 良辰美景。 岂能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