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欠定性》(相公有问题之三)作者:米恩 内容简介 : 他生性逍遥、浪荡不羁,脸上总是挂着笑, 对于女人,他总是宠爱有加,因为他认为女人就是生来疼的, 直到遇见她,他再也笑不出来、疼不起来! 这个女人,千金大小姐不做,硬是跟着他不放,说要报恩当小婢, 啧,他不过是随手送上一朵花当药引,怎知会沾上这个麦芽糖! 他特意走小路、露宿荒山野岭;到了城里住青楼、喝花酒, 对她毒舌冷语,却依旧甩不开她,反而为自己惹来不少麻烦—— 谁教她美得不像话,简直是考验所有男人的定性, 害他左打苍蝇、右赶狼群,甚至卸了县令宝贝儿子的臂膀, 她让他对其他女人再无兴趣,还习惯了一回头就会看见她的身影,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决定告诉她实情—— 她爹其实是他毒死的!他就是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的“毒阎罗”! 如他所愿,麦芽糖走了,他终于可以恢复清静惬意的生活, 只是,他发觉自己竟养成了不时回头的习惯…… --------------------------------------- 《阎罗欠定性》(相公有问题之三)作者:米恩 《阎罗欠定性》女主角:周紫芯 《阎罗欠定性》男主角:楚天凛 --------------------------------------- 【第1章】 春暖花开,粉蝶漫舞,天空蓝得不见一丝白云,赤阳艳光四射,炽热的光芒毫不留情的照在周紫芯莹白如雪的面颊上。 她抬起柔若无骨的小手拂去额上滑落的香汗,一手紧抓包袱,吃力的走着崎岖不平的山路。 前阵子下大雨,那双纤细莲足下的绣花鞋,被一层又一层干涸的黄泥覆盖,早看不清鞋面上头绣得精致的荷花。 不仅如此,她梳得精巧、柔顺如缎的及腰长发,也因连日大雨而纠结、凌乱,飘然摇曳的淡紫色纱裙下摆溅上大小不一的黄泥污渍,繁城第一首富的千金周紫芯,此刻看来是那样的狼狈及落魄。 即便如此,她的美丽仍不受这种种因素影响而失色,依旧美得扣人心弦,气质高雅出尘。 雪凝的肌肤、粉嫩如花般诱人的小巧红唇,巴掌大小的瓜子脸上镶嵌着一双宝石般璀璨的美眸,那灵动双瞳覆在如羽扇般密长的黑睫下,坚定且固执的直盯着前方。 日阳逐渐攀升,停在正上方,有如火球般毫无保留的散发着它的热力,将她身上的汗水蒸发入空气中。 慢慢的,她坚定的步伐变得缓慢,一不小心绊了石块,她身形踉跄,随即又勉强的稳住,雪白双颊愈来愈红,那双坚定的眼瞳,亦无法控制的益渐恍惚。 好几次,她的手都快要抓不住肩上的包袱;好几次,她脚下的虚浮都快让她跪倒在地;好几次,她的视线都快对不准前头忽远忽近、忽明忽暗的昂藏身影—— “唔!” 听着后头传来的闷哼声,楚天凛暗叹口气,抿着唇,脚跟一旋,转进一旁有树荫遮蔽的林子里。他挑了块大石坐下,狭长俊眸不着痕迹的瞥了那抹由泥地上爬起,正缓步朝他走来的纤细身影。 看着她膝前衣料渗出点点殷红,那双浓淡适中的眉峰微拧,却没多作反应,只是探手由包袱里拿出方才在路上摘取的鲜果,往衣上擦了擦就啃食起来。 周紫芯见他似乎打算在此休息,暗自松了口气,也由包袱里拿出她仅剩的半颗干硬的馒头,缓缓的啃咬着。 微风吹拂,凉爽的风吹散了她体内的燥热,也吹散她脑中的昏沉,让她的意识再次清明。 她抓着肩上的包袱不肯放,美眸恢愎之前的坚定,紧紧盯着楚天凛的一举一动,就连位子都不肯挑得离他太远,而是坐在一块明明不舒适,却仅离他五步之距的凹凸石块坐下。 这般屏气凝神,连稍微眯上眼休息都不敢,就是怕他会突然起身离去。 周紫芯紧迫盯人的视线和他们之间沉默的气氛,对两人而言并不陌生,毕竟这样的相处模式几乎天天上演,且已维持近半个多月。 此时,楚天凛将双腿搁在石块上交叉着,环着双臂,视周紫芯为无物的闭上双眼,倚在树干旁兀自休息。 但周紫芯却不敢休息,依然睁着眼,目光湛然的盯着他。 半个时辰过去了,风儿清凉,吹动他垂在胸前的乌发。 又半个时辰过去,顶上的日阳慢慢西斜,金光透过树缝,照在她渐渐感到冷的身子上,带来一丝暖意。 时间慢慢流逝,周紫芯的眼皮也在这样柔暖的午后感到沉重。 美眸又瞟了眼那张俊容上紧闭的双眸后,她才安心的闭上。 她只眯一会儿,真的,只要一会儿就好—— 几乎是在听见那匀称细微的呼吸声,楚天凛俊逸的双眸便倏地睁开。 看着她沐浴在金阳下的清丽脸庞,他没趁她熟睡时离开,而是静静的凝着她。 打出生至今,他还未见过像周紫芯这样固执、不死心的女人。 半个月前,他收到同门但不同师父,却硬是被他唤为师弟的厉天行一封飞鸽传书,远从蟠龙山尽速赶到繁城,却意外被卷进周府的财产纠葛中,还在无意间帮周紫芯报了父仇,救回她一条命。 他楚天凛可是大名鼎鼎的“毒阎罗”,从来只杀人不救人,而这辈子就救过这么一次——不!该说是“半次”,竟就让对方给缠上了,且这女人的固执与缠功远远让他始料未及,怎么甩也甩不掉。 那日,他奉上由蟠龙山取来的“奇凤花”给厉天行当药引之后,便独自到繁城各处玩乐去,十日过后,他再上周府,和厉天行及他未来的弟媳拜别,谁知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周紫芯便风尘仆仆的赶来,说什么他是为她报了家仇的大恩人,她愿为奴为婢侍奉他,以报大恩。 当下,他整个人傻眼,要她别开玩笑,说明他不过是摘了朵花给厉天行当药引,压根不是什么劳什子的救命恩人,要她回去找厉天行,岂料,周紫芯像是没听见似的硬是要跟着他上路,不论他一路上如何好声相劝、或是拉下脸怒斥她,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甩也甩不掉。 不仅如此,周紫芯那张绝色容颜还常为他惹来许多麻烦,他很想硬下心肠不理却做不到,他天生对女人就多一份怜惜,无法视而不见,只能暗暗出手为她解决麻烦。 他自由惯了,性子逍遥放荡,想去哪儿就上哪儿,一个人多轻松呀!何必多个女人绑手绑脚?再说,他流连的地方也不是寻常女子能去的—— 总之,他不会收留她。 俊眸又瞥向她沉睡的娇颜。他不是没想过偷跑,只是这里荒山野岭,白日怕山贼出没、夜晚野兽横行,周紫芯一个弱女子根本无法出山,更遑论是回繁城了。 因此就算他想甩开她,也只能挨到下一个城镇。 望了望天色,他刻意咳个几声。 他一出声,周紫芯瞬间便清醒,拉过滑落的包袱,再度紧盯着他。 楚天凛舒展筋骨,站起身拂了拂微皱的衣袍,拎起包袱,看也不看她一眼继续上路。 一旁的周紫芯见他一迈步,她也跟着起身小跑步跟上,和前几日一样,和他维持着一定的距离,紧紧跟随着他。 “明日下山有个城镇,我会雇辆马车让你回繁城。”以枯枝翻动烧红的柴木,楚天凛淡淡的朝坐在不远处的周紫芯说道。 她没说话,只是盯着窜扬的火舌,抿紧粉唇。 “不答话,我便当你默许。”其实就算她答话,这结果也是不变,他只是意思意思有“参考”过她的意愿罢了。 听他这么说,周紫芯才像是回过神,视线缓缓由艳红的火光,转凝着楚天凛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俊颜,轻声说:“我不回去。” 回到繁城,她能去哪? 周府的奴仆她早已遣散,并将家中所有产业交予周府总管叶宗良代为管理,她的弟妹也跟着“鬼医”厉天行一同返回蟠龙山。在繁城,她可说是毫无亲人,回去有何意义?再说,楚天凛的那份恩情,她还未报呢—— 他拧起眉头,看着她道:“不论你回不回去,我都不会再让你跟着,这儿荒山野岭,所以我才没扔下你,但一到城镇,你就得走。” “不!”对上他那双足以魅惑人心的双眸,她坚定的说:“您是我周府恩人,怎么可以未报恩就离去?紫芯一介女子,无法为您做什么大事,只能跟随着您、伺候您,当您身边的奴婢,终生奉您为主子。” 终生?心脏被这个字眼一震,楚天凛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也没细想,扬眉便道:“我说过,我自由惯了,不需要奴婢,更不需要人服侍,还有,我也从来不是你周府的恩人,这我说了不下百次,我不过是送了朵花过去而已,至于洪俊启,我也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无意间杀了他,况且,就算我不杀他,他也会毒发身亡,你何必如此坚持?” 这周紫芯当真是个怪人,明明能在繁城当她周府的千金大小姐,过着奢华的生活,却执意追随他,跟在他身边找罪受。 她迟疑了一会儿,才又张口说:“若是没了那朵花,紫芯这条小命便会不保,若是没有主子意外插手,设计周府的洪俊启及王丽芸也不会死,那么我爹大半辈子打拼下的家产便会枉送他人,因此,不论您当初是有意抑或是无意,您就是周府、是紫芯的大恩人,这份恩——奴婢非还不可!” 听她以奴婢自称,楚天凛那双眉拧得更紧,却又被她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遇过许多缠人的女子,也自有一套法子应付,但一望进周紫芯坚定且诚挚的双眸,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那些方法根本无法套用在这女人身上。 暗叹口气,他唇角无奈的微垮,“总之,一下山你就得走,我不想再和你争辩这个问题。还有,别主子、奴婢的叫,我不爱听。” 这件事他已提起过不知几次,每一回都没结果,再争下去,也只是浪费唇舌,还不如闭上嘴,好好用餐。 他撕下烤得油亮香脆的鸡腿,用油纸包起递给她,“吃吧!我知道你的粮食吃完了,不想饿肚子就拿去。” 周紫芯抿着粉唇,盯着那只香味四溢的鸡腿,她才发觉肚子真的饿了,于是伸手接过食物,朝他轻声道谢。 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啃着鸡腿,楚天凛也撕下另一只,豪迈的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便啃完,拿起搁在一旁的水袋灌了一大口的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动作,又将另一只水袋递给周紫芯。 “这给你。”他想起她的水也在午时便喝尽。 咽下口中软嫩的鸡肉,她忙伸手接过水袋。“谢谢!” 比起充饥她更口渴,她立即打开袋口往嘴里灌,直喝了好几口才停住,有些诧异的问:“这水怎会是温的?” 她不记得他有烧水呀! 瞥了她一眼,他道:“前方有座热泉,那水可以净身也可食用。” “热泉——”周紫芯双眸微亮,一听见能净身,她觉得连日来的疲累似乎在瞬间消失。 接过楚天凛又递来的鸡翅,她不再说话,专心且快速的解决手上的食物。 夜色渐深,在添了足够撑过今夜的柴火之后,楚天凛忽然站起身往林中走去。 见他起身,周紫芯马上抓起包袱就要跟上。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有些无奈的回头看着她,“我去解手,你也跟?” 闻言,她俏脸微窘,这才发现他的包袱和水袋还搁在原地,并不是要离开。 咬着唇,她有些尴尬的垂着头,快步走回火堆旁。 见她不再跟来,楚天凛才露出苦笑,继续往前走。 溪水淙淙,夜色如墨。 山里的深夜很吓人,除了夜枭尖锐的啼叫还有远处狼群的嚎吠,让人听了寒毛直竖。 被一群夜鸟振翅而飞的声响惊醒,楚天凛倏地睁开双眸,敏锐的察看四周,发现并无异样,正打算闭上眼继续睡时,他忽然眯起双眸,盯着左边空荡荡的泥地。 思绪有一瞬间停摆,就在他困惑着是否忘了什么事时,那群扰人的鸟儿又发出一阵声响,让他的脑袋中倏地劈进一抹纤细人影。 他霍地跳了起来,瞪着那本该躺着个人的空地,“该死!那女人呢?” 不仅人消失,连她随身包袱也不见了。 他是很想周紫芯主动离开没错,但不该是在这个时辰、这个地点。 着急的往前走几步,楚天凛来到自己洒下毒粉的地方,果然看见灰色粉末上印着足印,他脸色顿时一沉。 山里毒蛇猛兽多,他在他们夜宿的区域外围洒了毒粉,以防兽类闯入,没想到她竟自个走出了这防护圈。 “不要命的蠢女人!”他忍不住低咒,赶紧顺着足印方向寻去。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找人并不简单,更别提他连她是否被野兽拖去都不得而知,但他很确定,半个时辰内他若没找到周紫芯,就算她好运没让狼群给吃了,也没命见到明日的太阳。 跃上树梢,迅速穿梭在黑夜里,黑眸仔细扫过每一处角落,很快的便搜寻完附近的山道。 “该死!跑哪去了——”愈找楚天凛愈急,就在他找遍所有能出山的小路后,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地方。 那女人该不会是—— 脚跟一旋,他回身往林内的深处掠去,不一会儿,他便来到稍早取水的山泉,果不其然,远远的他就看见那搁在枯叶上的细软和绣鞋。 心头的石块终于放下,但随之又扬起一股无明火。 他与周紫芯非亲非故,不过是接了封书信、上了趟繁城,从此自由自在的日子便离他而去,莫名其妙的被她缠上,莫名其妙被迫带着她上路,现在又为了她的安危在半夜里像只无头苍蝇般四处寻人!他究竟为何要为这个缠人又固执的女人如此奔波?要不是他亏欠她—— 满腹牢骚的拨开枝叶后,楚天凛倏地忘却下一句要抱怨什么,他整个人傻住,黑眸瞠得老大,看着那立在泉水中,全身赤裸的周紫芯。 月色溶溶,水光潋潋,银白色的光芒映照在水中的女人身上,将雪白凝肤镀上一层珍珠般润白柔腻的光彩。 她那头丝缎般的及腰黑发,披散在她雪白光洁的背上,一双细嫩纤手正拨弄着水面,看着泉水因她的撩弄而泛起阵阵涟漪,她逸出银铃般愉悦的笑声,流泄在这山林间,为这寂静的黑夜增添一抹神秘的色彩。 水气氤氲,原本楚天凛只隐约看见周紫芯那被水气笼罩的曼妙身形,没想到突然刮来一阵夜风将水气吹散,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就这么毫无预警的呈现在他眼前。 他该别开眼的。他虽不是正人君子却也不是小人,这种偷窥女子入浴的下流事他做不来,但他就是挪不开眼。不仅挪不开,还更加贪婪、放肆的以目光梭巡她的每一寸肌肤。 该死!他肯定是太久没找女人,否则怎么光是看女人沐浴就起这么大的反应! 甩甩头,他不敢张眼,就怕一正视到她的身体,那荒唐的幻想会再次跃进脑中,但— 竖耳听着远处的动静,好一会都没再听到半点声响,除了流动的水声外,周紫芯净身的声响他是怎么也听不见。 察觉事态不对,黑眸倏地睁开,在看见空无一人的山泉上冒着小气泡时,楚天凛心一沉,顾不得身上还穿着衣物,连忙纵身跃入水中救人去。 滴、滴、滴—— 发尾的水珠一滴滴的坠落在泥地上,楚天凛烦躁的拨开沾黏在胸口的湿发,小心翼翼的将怀中人儿放在铺着衣袍的泥地上后,又拿来一件外衣覆在她身上。 看着她益发死白的娇颜,他心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掏出一颗解毒丸,他掐住她的下颚,准备往她嘴里塞去。 他洒下的毒粉只要沾上一点就足以致命,何况周紫芯是踏足一个脚印,毒发是意料中的事,只是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他竟破天荒的感到愧疚,让他两道俊眉无法理解的拧了起来。 他可是“毒阎罗”呀,毒害一、两个人算得了什么!为何要为了个缠人的女子感到抱歉?再说,又不是他要她半夜不睡觉、自个一人跑出防护圈去洗澡的! 思及此,心中那股沉甸甸的烦闷顿时消散,但他眉头一下却又拧得更加死紧。 “该死!你是不要命了?快张嘴!”瞧她樱桃般的小嘴苍白且抿得死紧,楚天凛忍不住对着昏迷的她低骂出声。 血色一点一点的自她脸上流失,而手中的药却是怎么也喂不进她的口里,让他忍不住着急。 不行!这女人不能死! 先不提厉天行与严喜乐捎来那封要他好好照顾周紫芯的书信,光说他亏欠这女人的“那件事”,就足够让他用尽方法来救活她。 薄唇紧抿,他索性将解药扔进自个口中,又灌了口泉水,接着捧起她的后脑,嘴巴贴上她苍白无色的嫩唇。 舌尖抵开她的贝齿,解药经由他的口,灌入她的嘴里,滑入她喉中。 药喂完了,他该离开那两片软甜的唇瓣,但她的唇却像是有吸引力,让他舍不得离去的紧紧贴附。 仿佛着魔般,他的唇情不自禁的摩娑着她柔嫩的粉唇,品尝着她的甜美,吸吮、轻咬,然后撬开她紧闭的牙关,放肆探入,寻得她的丁香小舌,卷弄、纠缠着,在热烈的激吻下,终于引起身下人儿逸出一声嘤咛和轻微的反应—— 诱惑她的炽舌顿时一僵,楚天凛倏地睁开不知何时闭上的双眸,像受到极大惊吓似的离开她的唇。 黑眸满布心虚的瞥向她,在看清那双美眸还是紧闭时,这才放下提得老高的心脏,然而下一刻,当他瞧见那本该覆在她身上的外袍不知何时已被他褪至腰下,露出美丽的胸脯时,俊颜顿时闪过一抹羞愧与懊恼。 他这是在做什么先是像个偷窥狂般偷瞧她入浴,这会儿又像个采花贼,趁她昏迷不醒时,对她又吻又摸—— 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偏偏事实就摆在眼前,且光是看着她半裸的身躯,他的欲望便在瞬间扬起,让他更觉羞愧。 太失常,这真是太失常了!他虽生性风流,却从不碰黄花闺女,怎么一遇上这周紫芯,他竟会失常到这种地步 眉头像是打上死结,一想到等会儿还得为她穿上衣物,楚天凛忍不住冷汗直冒,就怕会做出更多懊悔不已的错事—— 不成!这女人不能再留,他得用最快的速度将她送回去! 翌日。 “哈、哈啾!” “你还好吗?”周紫芯轻抬玉手,想也没想,便要往那一早即直打喷嚏的男人额上抚去。 “别——哈—哈啾—”楚天凛像是见鬼般的往后跳了一大步,低声警告,“别靠近我!离我远一点!” 周紫芯的手僵在半空中,敛下眼睫,小脸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默默收回手,退到一旁。 她的反应,让他心底闪过一丝歉疚,但一想到昨夜的种种和之后为了帮她穿上衣裳,而害他冲了一夜冷水,导致染上风寒这件事,他便下定决心,要和这麻烦的女人保持距离。 鼻间忽然传来一阵馨香,楚天凛眉头微拧,用干涩粗哑的嗓音道:“再远一点,离我十步以上!” 该死!他都伤风鼻塞得这般严重了,竟还嗅得到周紫芯身上独特的香气?是怎样 听见他的斥喝,周紫蕊抿着唇,乖顺的又退离到他十步之外,远远看着他的背影。 她惹到他了吗? 想了好一会儿,印象中应该是没犯到他,只除了昨夜那段她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记忆。 只记得昨夜她趁楚天凛熟睡之后,跑到他说的热泉净身。 她从未这么多天没沐浴,又加上前阵子下大雨,身上都是干黏的汗渍与污泥,脏得让她无法忍受,好不容易挨到一处有热泉的地方,她自然不能放过,可谁知才洗到一半,她突然感到头昏、胸口剧痛,整个人滑入水中,接着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早,她睡醒时,却发现自己已回到夜宿的地方,好端端的躺在原本的位置,连衣着都十分完好,她本以为是自己睡糊涂了,连昨夜怎么回来的都不晓得,直到她发现,她身上腰带的绑法不太对,似乎不是自个绑的—— 柳眉轻拢,她困惑的瞟向走在前方的楚天凛,正好他也回首看她,但才刚对上他墨黑的双瞳,他便马上撇开脸,来不及看见他是什么表情,只见他颊上似有淡淡的红晕。 楚天凛的反应,让她更不解了,直觉事情似乎有些古怪。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了? 【第2章】 愈往南行,气候也愈来愈暖和,花草开得繁茂,色彩缤纷灿烂,就连路上行人的衣着都是那样的鲜艳亮丽。 今儿个一早,楚天凛和周紫芯终于出了那座不知名的山头,来到江苏扬州。 扬州是当朝南北粮、草、盐、钱、铁之运输重点及与异国交流的重要港口,因此侨居此地的异国人颇多,其中又以大食人、波斯人为首,几乎走个五、六步就能遇上个奇装异服的波斯人。 这儿的摊贩摆卖的杂货多是由异国引进,琳琅满目的琉璃制品、犀牛角、乳香、琥珀、玛瑙和雕饰华丽的金银器皿,还有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发钗簪花,那上头稀奇的绘案让周紫芯瞧得目不转睛,许多次还差点跟丢了楚天凛。 “你可听见我说什么?”不悦的嗓音不知是第几次响起。 猛一回神,周紫芯收回贪恋的视线,看向楚天凛沉下的面容,小脸微红,“抱歉,我刚刚没听仔细,可否麻烦再说一次?” 是压根没在听吧!他无奈的扯动唇角,伸指比着客栈外的马车,“瞧见没?马车在那儿!用完午膳,你上你的车、我走我的路,咱们就此分道扬镳。” 这一回她可听仔细了,面容一正就说:“紫芯说过要跟随主子,不论主子上哪儿,紫芯便会跟到哪儿,绝不离开主子身边。” 早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楚天凛也不跟她争辩,只是淡淡的问:“我上哪你便跟到哪?不论何地?” 他就不信这固执的女人真能说到做到! “是。”她坚定的点头。 “好。”他起身走向候在客栈外的马夫,说了几句话,一回头,就见周紫芯活像是怕被抛弃般的紧跟在后,害他险险撞上她。 她一近身,那阵馨香便再次袭来,钻鼻入肺,直达他心房,让他心跳顿时快了两拍。 楚天凛往后一跳,拉开和她太过接近的距离,粗声说:“不是说了要你离我远一点?听清楚,要跟着我就不准太接近我,否则现在就赶你回繁城去!” 他的失常已到了连自己都十分不解的诡异地步。 周紫芯明明衣着完整,他脑海里却是她的衣物尽褪,全身赤裸的立在月光下,明明她是在说话,他却感觉那一张一阖的小嘴像在邀请自己上前品尝,回味那夜的甜美。 这还不止,他甚至光是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便会心跳急促、呼吸紊乱,那症状就像是中了他研制的催情药“迷情毒”一样,种种反应让他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苦思不着答案,他只好离周紫芯远远的,杜绝她的气息靠近,好还他一颗清醒的脑袋。 像是习惯了他这阵子突如其来的大喝,周紫芯默默的跟着他回到方才用膳的桌前,端起碗筷用膳。 看着她像小媳妇般,被他斥骂也不回一句,心底那股愧疚感又扬起,楚天凛正想张口说些什么时,旁边突然走来一名身形福泰的男子。 “姑娘,”陈大富那张肥脸堆着笑,绿豆般大的眼睛贪婪的紧盯着周紫芯,“我见这位公子爷由方才就一直赶你,还对你如此凶恶,你却吭都不吭一声,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这儿的县令是我爹,你要是遇上麻烦,和我说一声,我为你出头!” 打从这娇滴滴的美人儿踏进客栈,他整个人的魂都给勾了去,被迷得连饭都忘了吃,这女人比他家里那八个小妾还美——不!该说连扬州第一青楼“飘香楼”的花魁苏凤仙都还逊色她几分,这样的美人儿有幸遇上,当然得想法子将她弄到手! 美眸斜睨了这突然冒出的陈大富一眼,周紫芯淡声道:“谢谢大爷的好意,但你误会了,这位是我主子,他赶我、凶我都无妨,不需谁来为我出头。” 说罢,她不再多语的低头用餐,也因此没看见楚天凛那复杂的神色。 他真不知该说周紫芯是逆来顺受,还是冥顽不灵? 她一路上对他的恶言相向毫不介意,他本就感到愧疚,现下又听她这么说,他的胸口更烦闷了! “主子?”陈大富眼睛一亮,鄙夷的瞪了楚天凛一眼,“这年头恶主当道!像你这样要人呵护、疼惜的柔弱女子怎会沦落为婢?还让人如此辱骂?这样的主子不要也罢!” 这时,他由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压在桌上,施恩的说:“我为这位姑娘赎身,你当初用多少钱买她为婢,我就再出十倍价钱!” 这样的绝色当奴婢实在太浪费!他要买下她,让她成为他陈大富第九个小妾——不!不对,以她这番姿色,当妾太委屈,他回去马上休了家里那尊,迎她为妻。 周紫芯柳眉微拢,正想说自己并非卖身为婢,楚天凛却早一步开了口。 “赎身?”他俊眉微挑,唇角勾笑,抬起那低垂而让人看不清的脸庞,爽快的说:“当然可以!” 他那阴柔俊美的面容,顿时让陈大富及身后两名保镳看傻了眼,然而他的话却让周紫芯俏脸一沉,抓箸的小手握得死紧。 双臂环胸,笑得无害的又说:“一千万两黄金。” 陈大富回过神,一脸不解。“什、什么?” “我当初买这丫头的价钱。”他敛起笑,变得面无表情,“只要你出得起一千万两黄金的十倍价钱,这丫头随时能跟你走!” 此话一出,客栈里所有人无不?然,窃窃讨论这一千万两黄金是多么大的一笔钱,更多的是私下耻笑陈大富,等着看他会如何反应。 “一、一千万两黄金”肥脸乍青乍白,最后气得他破口大骂,“你抢钱呀花魁苏凤仙的初夜也不过叫价一万两黄金,现在不过是买个奴婢,你竟喊价一千万两黄金?我看你根本是在耍人!” “耍你又如何?”楚天凛冷笑,“我从没说要卖奴婢,话是你说的、出十倍价码是由你开的!既然付不起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一顿,他看了眼陈大富那张油腻的脸,又嗤笑说:“看来你的胖,还真不是虚有其表!” 这番话让围观的民众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 “你、你这—”陈大富气得说不出话来,对着保镳大喊,“你们两个,给我狠狠的教训他!” 他喊完,保镳却毫无动静,让他不悦的回头,对着动也不动的两人怒骂,“还站着做什么我花钱请你们来可不是要你们吃闲饭!快给我揍扁他!” 其中一名保镳满头大汗,正用双手使劲拔自己的腿,“少爷!不是咱们不动,而是不知怎么搞的,我们的腿突然像有千斤重,抬也抬不起,动弹不得呀!” “哪有这种事” “是真的!我的腿重得没法子移动半步——”另一名保镳说得欲哭无泪。 “伙计,结帐!”抿抿唇,楚天凛唤来看傻眼的店小二。 结完帐,他拎起包袱,和早已准备妥当的周紫芯绕过陈大富一行人,往门外走去。 见他俩旁若无人的走出客栈,陈大富扔下两名保镳追了出去,鲁莽的探手抓住楚天凛的肩。“别走!敢得罪本少爷,我要让你吃不完兜着—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瞬间由他眼前掠到身旁的楚天凛吓了一跳,然而让他惊叫出声的,是自己原本攀在楚天凛肩上的手,突然像是麻花般卷了起来,不断发出骨头变形的喀喀响,让他痛得冷汗直冒、频频哀叫。 “我的手!啊啊啊—我的手怎么会变成这样” 围观的人也都吓了一跳,根本没人看清楚他的手瞬间被废了的过程,这诡异的情况让所有人不由得退了一步。 “听着,我最厌恶有人不经我同意就搭我肩膀。”楚天凛整了整衣服,凝着一抹冷酷残忍的笑容,走到陈大富眼前。 “你该庆幸今天搭的是我的肩膀,要是你不小心搭错了人——”他意有所指的瞥向周紫芯,再以蕴含杀意的长眸锐利的扫向那张汗水直冒的肥脸,冷声说:“我会要你一只手。” “咱们可是要继续赶路?” “不,要在扬州待一阵子。”走在前头的楚天凛淡淡回应。 “那——”周紫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那咱们今夜要上哪儿留宿?” 夜已深,街上商铺纷纷打烊,客栈外头也挂上“客满”的木牌,连行人都渐渐散去,转眼间,街道上空荡荡的,就只剩他们两人。 扬州商客众多,许多客栈不到晌午便没客房,即便有客房,楚天凛似乎也没有投宿的打算,只是带着她逛遍大街小巷,让她猜不透他究竟想干么。 “我自是有地方过夜,至于你——”他停下脚步,回首看她,比了比一旁的客栈,“房间我订好了,你就住这。” 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扔下她。 周紫芯看都不看那间客栈一眼,淡拢柳眉,“那你呢?” “我留宿的地方,女子不方便去。”他淡然回道,“进去吧。” 她抓紧包袱,坚持表达,“我要跟着你!” “快进去。”他又重复一次。 “不!” 薄唇紧抿,他看着她坚定的神情。 罢了!既然她不见黄河心不死,他也不必为她着想了。 “随你!既然你硬要跟,那就别后悔!”他迈步向前走去。 他走得快,周紫芯却跟得辛苦,当他们由无人的大街转进一条狭小的巷弄时,人潮突然变多,尤其以男人居多,一见到她,男人们眼睛为之一亮。 那一双双淫秽的眼神让她很不自在,顾不得楚天凛要她离他十步之远的警告,她快步朝他靠近、伸手抓着他的衣摆。 她这么做,早有被他斥责的打算,没料到楚天凛只是皱眉看她一眼便继续往前走,让她松了口气。 很快的,两人来到一间华丽的楼宇前,周紫芯仰头一瞧,即见挂在门楣上的招牌—飘香楼。 心一沉,顿时明白楚天凛为何会说他留宿的地方女子不便来。因为这儿是间青楼,且看他刚才找路很熟练,显然时常来。 “哎呀!瞧瞧,这是谁呀,不就是咱们楚大爷嘛!” 正在招呼客人的鸨娘一见他,连忙出门迎接,笑容满面的朝里面大喊— “青青,快吩咐凤仙准备准备,楚爷来了。” 鸨娘这一喊,没接客的花娘顿时一窝蜂的往楚天凛身上赖去,有接客的只能眼巴巴的瞧着,欣羡的看着那些姊妹们。 “楚爷,你怎么这么久才来?都不晓得咱们凤仙有多想你!”香儿上身全贴在他身上,嗓音娇柔的埋怨着。 勾唇一笑,楚天凛揽过她,“是凤仙想我,还是你?” 香儿脸一红,跺脚娇嗔道:“楚爷,你坏死了!” “楚爷——你偏心!只抱香儿,都忘了咱们的存在——”一旁的红儿妒忌的瞪着香儿。 “好好!别气,我怎敢忘了我们最讨人喜欢的红儿。”他揽过她的腰,轻点她羞红的脸颊。 抱了一个,另一个又挤来争风吃醋,一段短短的路程耗了不少时间,而一直跟在后头的周紫芯被这些前仆后继的女人给挤到一旁,甚至还被撞倒。 看着跌坐在地的她,楚天凛俊眉微乎其微的拧了拧,回头对所有人笑道:“好了!我要再不上去,就怕凤仙要亲自下来逮人了。” 看着那一张张失落的小脸,他邪魅的笑说:“明儿个再好好陪你们。” 话虽这么说,但大伙都知道楚天凛的“明儿个”是遥遥无期。 这位俊美无俦、出手大方的楚爷,她们也只能止于爱慕了。 毕竟人家是飘香楼花魁苏凤仙的入幕之宾,她们这些庸脂俗粉要如何和她争?只要有苏凤仙在的一天,她们就无法得到他的宠爱哪。 然而大伙即使心知肚明,嘴里却还是依依不舍的直嚷着。 “楚爷说话可得算话,明儿个一定要陪陪香儿——” “红儿会备妥好吃的茶点等着,楚爷可别忘了?” “楚爷,还有咱们哪——” 一人一句,让楚天凛保证再保证,直到上楼正准备往“流凤阁”走去时,鸨娘突然冲上楼拦住他。 “楚爷、楚爷你等会儿——” 他停住脚步,“怎了?” “那位姑娘——”鸨娘用眼瞟了瞟周紫芯,低声问:“可是你带来的?” 在众姑娘急着缠住楚天凛时,她这双眼可没漏看始终跟在他身后的周紫芯。 本来以为是个寻常丫头,谁知她仔细一瞧,立刻惊为天人。 青黛柳眉、明眸皓齿、雪肤红唇,和那一身优雅出尘的气质及绝美的身段,这么个天仙美人比她调教过的任何一个花魁都还要美,想着这般沉鱼落雁的姿容不知能为她赚进多少白花花的银两,她就忍不住扬起大大的笑容。 楚天凛岂会不知鸨娘在打什么鬼主意。 “是我带来的,”他唇含笑,眸却冰如寒霜的警告,“别打她的主意。” 他的眼神让鸨娘猛地打了个寒颤,立刻收起那贪财的嘴脸,陪笑道:“楚爷您真爱说笑,既然是你的人,我怎敢打她的主意!只是,我这儿可是青楼哪!你上青楼竟带着姑娘,还是如此美貌的姑娘,您这不是让我的生意做不下去——” 鸨娘拧着眉,看着大厅中那些直盯着周紫芯瞧、连怀里姑娘都不理的臭男人。 要是所有人都只看外来货而不打赏楼中姑娘,那她这飘香楼迟早喝西北风。 楚天凛一双黑眸扫过楼下那些淫秽的嘴脸,由怀中拿出一张银票,淡声道:“这些,我想应该足够弥补你的损失。” 看着银票上的数目,鸨娘两眼一亮,忙笑着收起,“够了够了,多谢楚爷,那——这位姑娘你打算如何安顿?” 再瞥了眼周紫芯,发现她脸上竟没有一丝无措及惊慌时,他拧起眉头,扔下一句话后,旋身就走。 “给她一间房,她要是想走,随她。” “爷——” 轻纱帷幔里,一名柔美女子半身赤裸卧在男人胸膛上,青葱般的纤指轻抚着他胸前结实光滑的肌理。 “嗯?”闭着的双眸微掀,楚天凛慵懒应声。 她咬着唇,柔声问:“那门外的周姑娘——是你什么人?” 一听见周紫芯,他倏地眼眸全张,眉重重拧起,语气却是轻佻的握起她的手把玩,“怎么?我的小凤仙在吃醋?” 苏凤仙抽回手,噘起娇艳红唇,“岂敢,凤仙不过是一介青楼女子,怎敢争风吃醋?” “谁说不敢!瞧你这模样不就在吃醋?”他笑着,安抚的将她抱得更紧,“别操心,她不过是个缠人的女人,硬说我是她的恩人还赖着不走,说要为奴为婢伺候我这个大恩人。” “这么美的婢女?”她才不信。 她一向对自己的美貌自傲不已,直到看见周紫芯,这才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 第一次,她因为他人的容貌而倍感威胁,尤其是她心爱的男人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 “美?”他微挑眉,轻啄她白里透红的芙颊,“我就不觉得她美,再美,有咱们扬州第一花魁苏凤仙美吗?” 她轻笑出声,心花怒放。有什么比心爱男人的夸奖还让人心喜? “你真觉得我比她美?”因为他的话,她心里的疑虑稍微散了些。 “当然!”楚天凛又啄了下她的额,“我最讨厌像她那样烦人的女人,还是凤仙好,体贴又温柔。” “我真有这么好?”她笑眯了双眸,红唇吻上他的耳珠。 “要是不好,我岂会一入扬州便来找你?” 女人向来喜爱男人的赞美,而他也从不吝于奉承,只要能够安抚她们的情绪,他甚至能将她们哄上天。 “别吃醋,好吗?”他抚着她柔软的发丝轻声说。 “爷都说成这样了,凤仙要再乱吃飞醋,岂担得起体贴这二字?”苏凤仙娇媚一笑,红唇一路吻到他的颈项。 感觉到身下男人逐渐紧绷的身子,她知道,自己成功撩起他的欲望。 粉唇漾起一抹笑,她开始往下施展那些能让男人理智崩溃、欲望狂烧的招数。 轻舔、绕弄、爱抚、吸吮—— 他身上泛的汗水让苏凤仙笑得更愉悦了。 红唇一路由他的下腹上挪,轻舔他喉间的突起,吮弄他那薄而有型的唇瓣—— 蓦地一阵猛劲袭来,她忽然被他从身上推开,倒在床脚,后脑猛地撞上床柱而引起晕眩感。 喜悦由美眸里消逝,她冷然的看着楚天凛,“爷?” “凤仙——”俊脸很僵白,他想拉过她来安慰,苏凤仙却不领情的避开他,“爷该不会‘又’不舒服了?” 薄唇抿得死紧,他不答一语。 苏凤仙俏脸闪过一丝难堪,美眸淡淡瞥向丝被那处隆起。 那硬挺证明他对她的挑逗有反应,他明明想要她! 既然如此,他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开她? 她不懂楚天凛这十天来为何只肯吻她、抱她,却总在紧要关头推开她,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她服侍,难不成——真如她猜测,是因为门外的周紫芯? 才想着,门外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啊!周姑娘—” 咻!的一声,苏凤仙还未有反应,就感到一阵风由眼前掠过,一转眼,就见本来还躺在榻上的楚天凛连外衣都没披,赤裸着上身便冲向门外。 门一拉开,就见软倒在地的周紫芯及散落一地的饭菜,楚天凛眉头重拧,语气严厉的问着一旁的青青,“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也不晓得,”难得见楚爷板起脸孔,青青吓得脸色发白,“奴婢只是为周姑娘送午膳,谁知周姑娘才接过便突然倒下,饭菜也洒了一地——” 闻言,楚天凛脸色稍霁,吩咐青青将残渣收拾干净并退下后,才探手为周紫芯把脉。 他虽学毒,但杀人与救人本就只有一线之隔,医理他自然也懂,只是不像厉天行及其师邱七那般专精。 诊察一会儿,确定她只是因太过疲累而昏厥,他才放下心的起身回头,却见苏凤仙已穿妥衣裳,倚在房门凝着他。 “爷就这么搁下周姑娘?即便是春日,这么躺在地上,也是会着凉的呢!”她的语气虽是关怀,却透出丝怨怼。 “着凉便着凉!她心甘情愿守在这就不要怕染风寒,来!咱们进去。”察觉到她的不悦,楚天凛连忙陪笑的揽过她。 他抱着她就要往房里走去,苏凤仙却一扭腰,退出他的怀抱,“凤仙累了,想歇息,爷若是需要姑娘‘服侍’,请找其他姊妹。” 说罢,她深深看了眼周紫芯,便将楚天凛的衣物塞到他怀中,关上房门。 瞪着关上的房门,楚天凛很错愕。怎么会?他竟被姑娘赶出门? 他流连花丛数载,还未遇上这种事。 依他的容貌和风采,怎可能会被拒于门外? 他的神情由不可置信到脸色奇臭,最后瞪向依旧昏迷不醒的周紫芯。 该死的!肯定是因为这女人! 他就知道,有她跟着,他就无法风流快活!这会儿还让人给赶出来真是够了! 【第3章】 “小姐!楚爷他——” 苏凤仙再次审视铜镜里映照的妆容,在确定完美无瑕后,才转头问青青,“他怎了?” “他还在‘明月阁’候着小姐呢!小姐当真不去?” 小姐不知在气些什么,已经接连三日不见客也不见楚天凛,只将自己锁在流凤阁,害她担忧不已。 抿唇淡笑,苏凤仙轻声说:“不去。” “小姐——” “好了。”她站起身,示意青青别再说了,“我不去见他,但没说我不见客,将今晚求见的名单拿来,让我挑选。” 扬州第一花魁的名号可不是叫假的,即便初夜被夺,她的美貌放眼扬州还是无几人能与之比较,捧了大把银子想一睹芳颜的大爷多如过江之鲗,但她洁身自爱,除了一年前以一万两黄金高价买下她初夜的萧王爷外,有幸成为她入幕之宾的男人,十根指头算得出来,因此她的身价并未因初夜被夺而下跌,反倒还维持着水平。 夜夜都有男人带着大把黄金珠宝前来,就为了和她把酒言欢,若让她瞧顺眼还能入芙蓉帐,享受她温柔的服侍。 她一夜只接见一人,谁教她看得顺眼便挑谁,钱财倒是其次,她虽是青楼女子,但也不愿委屈自己去伺候那些肥肠猪脑、色欲薰心的男子,她只挑和自己合得来的人,楚天凛便是其中之一。 想起他,她不由得弯起唇角。 她并不晓得楚天凛的来历,但在初见他的第一眼,她便知道自己爱上这男人。 她为他俊美的容貌和温柔体贴深深倾倒,虽然他的多情风流会让她忧心,但自遇上他的那一刻,她便不再服侍其他男子,只痴心的等他一人。 楚天凛生性潇洒,不爱人束缚,所以她一直没向他提起赎身这事,因为她了解他,了解这个像风般的男人是不会为任何女子停留,她也以为他永远是如此,直到——她见到周紫芯。 楚天凛对周紫芯态度非常恶劣,不但冷眼以对,甚至在她昏迷时都不愿搀扶,但他表现得愈是嫌恶,她的心便愈慌。 谁都晓得他对姑娘一向疼爱,他最常嚷着的一句话—女人是水做的,生来便是让男人宠。所以他对所有女人一视同仁,一样的温柔和体贴,却独独对周紫芯不一样,这—— 不就代表周紫芯在他心中的地位很不一样? 娇颜愈想愈是黯淡,她甩甩头不再想,伸手接过青青递来的名册。 瞧见名单上锐减的人名时,柳叶细眉紧紧攒起,“青青,你是否拿错名单?” “没有——”一旁的青青嗫嚅的说,眉头拧得比苏凤仙还紧,“这的确是今夜求见的名单。” “今晚李公子没来?”苏凤仙扬首问,青青应了声有,她心一跳,又问:“那柳公子?张公子?还有周公子呢?” 每问一个人名,青青都应了声有,这让她的心重重一沉,娇颜变色。 “既然都来了,怎可能不求见?” 李公子、张公子和柳公子这三人平时追她最勤,几乎夜夜求见,怎可能入了飘香楼却不见她?她不相信。 “是真的,小姐——” 她闭上眼,深吸口气才睁眼问:“他们见了哪位姑娘?白玉?还是彩蝶?” 这两人姿色颇佳,是那些公子爷们求见不到她时的次要选择。 青青摇头,欲言又止的说:“都不是,是——” “是什么你倒是说呀!”她急斥。 “是——是见周姑娘去了——”一咬牙,青青索性说了。 “什么”登时,苏凤仙瞠大美眸。见周紫芯 “李公子本是要见小姐的,却不小心见到周姑娘,直缠着鸨娘说要包下她,鸨娘挡了几次,说周姑娘不是飘香楼的姑娘,但李公子不信,这时张公子、柳公子也来了,一见李公子缠着鸨娘,好奇上前询问,结果——两人不信飘香楼会有姑娘比小姐还美,便和李公子打赌,三人结伴上明月阁去了——” 青青一口气将事情始末说了遍,不敢抬头看小姐的脸色。 “那些臭男人!”苏凤仙气红了眼,将手中名单捏拧后,随即甩扔在地,霍地站起身,“走!咱们上明月阁。” “小姐!”看着冲出房门的她,青青大惊的连忙跟上,“小姐你上明月阁做什么?” 苏凤仙不发一语,仅是加快脚步。 见状况不对,可临时又找不到人去知会鸨娘,青青只好匆匆跟上。 明月高照、园景流水潺潺。 飘香楼在扬州是数一数二的青楼,规模不小,花娘数十名,厢房数十间,除此之外,还有三栋楼阁。 楼中格局最好的自是花魁苏凤仙居住的流凤阁,再来是仅次于花魁的白玉与彩蝶所住的清风阁,而明月阁,则是用来接待贵客的楼阁,此时则成了被赶出流凤阁的楚天凛居住所在。 “美!当真是美!这姑娘何只美过凤仙,简直堪称仙女下凡哪!”张元忠目不转睛的看着坐在亭台里的绝色美人,嘴里不停的赞叹。 “瞧!我就说美,愿赌服输,还不快给钱!”李西铭洋洋得意,伸手向人讨取赌金。 张、柳二人也不啰唆,给了赌金后便抬腿往亭台走去。 “喂喂!你们两个要干么?这姑娘可是我先发现的!”李西铭上前拦住他们,不悦的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姑娘既不是飘香楼的花娘,就不能用钱财取得,要追求佳人,自然是各凭本事!”张元忠色急的往前走去。 “张兄说的是,人家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值得好男人追求,而那人——自然是我。”见有人偷跑,柳顺赶紧越过他,往亭台奔去。 见状,李西铭忙拉住他们的衣领啐骂,“好男人?我呸!既是好男人怎还会上青楼?柳兄,你可别忘了你府中还有一妻两妾等着你这个‘好男人’回去呢!还有张兄,你过阵子不是才要迎娶县令千金陈晶晶?准新郎倌被人瞧见出入青楼可不是件好事。”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争得面红耳斥,到后来竟动手打了起来,好在鸨娘及时赶到,吩咐保镳将三人拉开。 “三位公子爷!你们方才在厅前不是还好好的,怎这会儿却打起来了?”鸨娘头疼的看着还互瞪的三人。 “鸨娘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 三人抢着将前因后果说给她听,愈听,她的头愈疼,视线扫向亭台里一副事不关己的周紫芯。 这些常客争风吃醋的对象不是她底下的姑娘们,这要她如何调停? 正烦恼着,苏凤仙突然自后方步出,柔声道:“娘,怎么回事?怎一大票人挤在这儿?” 见到她,鸨娘脸色一僵。“女儿呀!你怎来了——” 她可没忘记眼前这三人全是平日将凤仙捧在掌心上的人哪!要是让凤仙知道这三人为了其他女人争风吃醋,还大打出手,这——叫凤仙的面子往哪搁呀? “李公子、张公子和柳公子,原来你们有来呀!今儿个在名册上没见你们三人,还以为你们忘了凤仙了呢!没想到是来明月阁了,怎么?这明月阁里有什么好瞧的?”她巧笑倩兮的看着三人,眼眸却泛冷的直盯着亭里的周紫芯。 “凤、凤仙——” 一见苏凤仙,三人顿时静了下来,尴尬万分。 虽说见异思迁是男人的本性,但被当事者给抓包,三人的脸皮险些挂不住,干笑几声便匆匆离去。 “哼!一群畜生!”看着三人夹着尾巴跑走,苏凤仙冷哼一声。 其实方才她远远便听到这三人在争吵,于是躲在一旁石柱偷听,没料到他们为了见周紫芯,愈骂愈过份,连平时在她面前佯装出的斯文全都抛一边,让她厌恶的拧起眉头。 “别气别气!有妻有儿还上咱们飘香楼的男人,有哪个不是畜生?”鸨娘连忙安抚她这一手栽培的摇钱树,笑道:“女儿,你今晚的人选可挑好了?你都歇息三天了,是该出来见见客了——” 这尊“财神娘”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三天,连楚天凛都不见,她可知道,光是三天,楼里便损失了上千两的银子哪—— “就陈大爷呗!”苏凤仙淡淡地说,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明月阁里某扇紧闭的房门,便转身离去。 “陈大富”虽然诧异凤仙怎会挑上这么个不入流的角色,但有钱赚,她岂有将钱往外推的道理,连忙应声说:“好好!我马上安排!” 喝得酩酊大醉的陈大富,步伐蹒跚的离开流凤阁。 他排了整整三个月,好不容易见着了花魁苏凤仙,虽然没法子留宿香闺,但能亲到、摸到她软嫩的小手,也够他乐上好些天。 “嗝——这里是哪里?”他眯起双眼,看着这陌生的地方。 夜过四更,所有姑娘皆带着客人回房温存,飘香楼里一片寂静,只有他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走在这从未来过的地方。 好不容易,他瞄到一名婢女迎面走来,连忙唤住她,“这里是那里?本大爷绕来绕去,就是找不着路,你来扶大爷我出去!” 一见唤人的是他,翠儿吓得脸都白了,迟迟不敢上前。 谁都知道陈大富好色,他府中稍有姿色的婢女全给他收为小妾,这样的人,对她们这种在青楼里讨生活的小婢而言,是十分危险的人物。 见她不动,且还楚楚可怜的往后缩去,那娇怜的模样让他心一痒,色心顿起。 “过来呀!我可是这儿的客人!你敢不听我的话?不怕我告诉鸨娘?”他上下打量着她,故意出言恐吓。 翠儿怕被骂,只好上前扶起他肥硕的身子,谁知才靠近,陈大富便一把揽住她的腰,肥厚的唇也朝她嘟来— “啊—不要!你快放开我!不要—”她吓得花容失色,拚命的挣扎,陈大富随即?住她尖叫不停的嘴。 “别叫!大爷我会好好疼爱你,”看着她眼里闪烁的泪光,他更兴奋了,“让我看上是你的福气,只要你伺候我伺候得好,明儿个我就向鸨娘买下你,让你当我第九个小妾。” “呜呜—呜呜呜—”她不要!她才不想成为他的小妾!谁来救救她! 嘴被?住,她只能拚命摇头,泪水飞落,这娇弱模样使他的欲望更高昂。 他有个怪癖,女人愈是挣扎,他就愈兴奋,所以家里八个小妾全是被他强占来的,这会他欲火焚身,恰巧又遇上个姿色尚可的小婢,当然是先吃再说。 怕翠儿挣扎的叫喊会引来他人注意,陈大富只好拖着她到一处隐密的树丛打算就地了事。 他手?着她的嘴,另一只手则掀起她的裙摆,正要解开自己的裤头时,突然啪的一声,他感到后脑一阵痛麻,他倒趴在地,抱头大喊。 “谁?!是谁暗算本大爷?!” 抬头看向来人,陈大富怒容倏地一变,惊喜万分,“是你?!” 扔下手上木棍,周紫芯拉过满脸泪水的翠儿护在身后,警戒的瞪着他冷道:“陈大爷既是县令的儿子,怎还知法犯法,想奸淫民女?” 要不是她夜半睡不着出来走走,遇上这事,恐怕这小婢就要让他给玷污了。 喝了酒,再加上此时此地就只有这两个女人,陈大富更加张狂。 “我奸淫民女又如何?只要是被我看上的女人,一个都逃不掉。”他淫笑道,肥胖的身子此时灵活得很,倏地由地上跳起,一把抱住周紫芯。 “放开我!”她气恼的抬腿踩他的脚,但力道太小,反抗只是徒增他熊熊的欲火。 “你踩呀!你愈踩我就愈兴奋!那日你主子害我差点废了一只手!这笔帐,我就由你身上讨回来!”嘟起嘴,陈大富便往她脸上胡乱亲去。 “放开我!你这只猪!”这放肆的行为,让家教良好的周紫芯也忍不住骂人。 混着酒气的恶心气息扑面而来,这一回她卯足了劲,屈腿狠狠就朝他鼠蹊部顶去。 “啊—”杀猪般的叫喊顿时爆出,陈大富痛得冷汗直冒,抱着命根子在地上滚。 “走,快点走!”趁他哀嚎,周紫芯连忙拉着吓傻的翠儿转头就跑。 明月阁本就偏僻,加上这里只有楚天凛、她和这被分派来服侍他们的翠儿外,再无其他人,她们此刻也只能自力救济,趁陈大富痛得爬不起身时赶紧跑。 跑了好一段距离,翠儿突然听到背后有人暴喝,她一回头,却见一节木棍扫来,她及时弯身躲过,但拉着她跑的周紫芯却因为挨了这记闷棍,倒地昏迷不醒。 “周姑娘”她大喊,想拉起周紫芯,却被手持木棍的陈大富给吓得连连退步。 “臭婆娘,胆敢踹我!看我怎么教训你!”他气得扔下棍子,直接压在周紫芯身上,粗暴的扯开她的衣物。 一旁的翠儿吓坏了,知道自己根本没能力阻止,只得转头就跑,往回廊的尽头奔去。 这时,一旁柱子闪出一道人影,迅速的离开明月阁。 翠儿跑没几步,就让身旁突然闪过的一道身影吓得跌倒在地,等她回过神,就听见一声厉叫,她急忙循声回头看去。 “你好大的胆子!” 月光照亮楚天凛半边狰狞的脸庞,他就立在陈大富身前,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神色冰寒的瞪着他。 “你——又是你——”一见到他,陈大富酒全醒了,但身体不知为何的动弹不得,且突然像有万根针在戳刺着。“你、你做了什么?我——痛!痛死我了!你这家伙!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楚天凛眸中写满杀意,冷冷的反问:“你该问你做了什么?还记得我前几天和你说过什么?”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好痛!痛死了!你找死呀?我可是县令的儿子!你晓不晓得我可以把你给斩了——快点给我解药——”陈大富猜自己是中了毒,即使痛得浑身冒汗、脸色死白,却不改恶性的口出威胁。 “听不懂?”楚天凛冷笑出声,一扬手,不知用了什么招数,竟在瞬间将他的左手臂给斩下。 骇然的瞪着自己被斩落的手,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地上,血水自削平的切口流出,要不是肩上那巨大的痛楚提醒自己,他还以为那手不是他的。“你——手——我的手——啊啊啊—” “我说过,如果碰了不该碰的人,我会要你一只手。”手又扬起,楚天凛露出毫无温度却又轻柔的微笑,“还有什么地方碰了她?”目光缓缓下移,来到他的胯下,“我会要你一个、一个偿还。” 听到这,陈大富已两眼一翻,因巨大的惊吓及痛楚昏死过去,然而楚天凛可不是什么心慈的人,他向前走去,准备斩下陈大富所有碰了周紫芯的身体部位。 “不要!楚爷不要呀!”翠儿见状连忙冲了出来。怕陈大富再给他折磨下去就活不成了,急忙冲来阻挡。“陈大富是扬州县令的儿子,要是他死在飘香楼,县令会拆了飘香楼的!” 即便她也希望陈大富死,可飘香楼一倒,她便无处可去,更别说楼里还有许多和她一样卖断终身的婢女,下场只有更凄惨罢了。 楚天凛抿着唇,看了翠儿一眼,才缓缓收回手,不发一言的抱起周紫芯,往房里走去。 不自量力的女人! 瞪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周紫芯,楚天凛满腹火气无处可发。 她以为她有几两重,胆敢跑去救人?现在可好,冲动行事的后果就是自投罗网,反害自己差点被人吃干抹净! 若不是他听力极好,听到小婢大喊那声周姑娘,惊得他冲出房赶来救人,否则她这回失身是失定了! 黑眸不爽的又瞥了眼那张沉睡的娇颜。 好,顶好!他是气得睡不着觉,这丫头倒是睡得香,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让人瞧了更火! 探出两指,他恶意的掐住那只俏鼻,堵绝她的气息。 昏睡的人儿眉心缓缓拧起,雪白双颊浮上一抹红,接着,她微张粉唇,当又吸入清新空气时,眉心才又慢慢的恢复平滑。 见状,楚天凛干脆双手并用,一手?住她软嫩小嘴,一手则继续掐住她的鼻子。 看你醒不醒! 果然没多久,周紫芯便由睡梦中惊醒,倏地瞠开双眸,伸手扳开在她脸上作怪的双手。 她喘息不已,美眸先是有些迷离,接着慢慢对焦,看清眼前俊美邪气的脸庞,“你——你做什么” “叫醒你!”楚天凛面无表情的说。 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环顾四周,她一脸茫然,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出现在他房里。 “我——怎么了?怎会在这里?”她纳闷的问。 “你忘了?”黑眸缓缓眯起,瞪着她。 周紫芯咬着唇,突然感到后脑一阵痛,她伸手往疼痛之处按去,一触及那肿包,她的记忆倏地回笼,俏脸顿时刷白。 “我——我——”低头看着自己一身凌乱的衣着,她心一紧,不知要如何开口向楚天凛询问攸关自己清白的问题。 “想起来了是吗?” 小手紧握着衣襟,她心慌意乱的微微颔首。 看着她无措的模样,楚天凛更加不悦,讥讽道:“你还知道怕?既然会怕,还愚蠢的去自投罗网?” “我没办法见死不救——”她颤着唇说。事情就在她眼前发生,她怎有法子装作没看见? “没办法见死不救,所以就自己去送死”他咬着牙低咆,那声音在深夜里格外响亮。 周紫芯被他吼得缩了一下身子,心头纷乱。 她不记得昏迷之后的事,甚至连自己是否被陈大富玷污都不晓得,那份无措及恐惧就像只无形的手掐住她的咽喉,让她喘不过气,再加上楚天凛的话语意不清,让她更加惴惴不安。 深吸口气,她决定面对现实,才抬首正要问时,却被那倾覆而来的薄唇给吮住了微张的小嘴。 美眸瞪得极大,死死看着他贴近的俊颜半刻后,才想到该挣扎。 “唔—唔唔—” 她扭动着身子,捶打他的肩,却被他擒住双手反制在头上。 他粗暴吮吻她嫩甜的红唇,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甚至动手掐住她的下颚,逼迫她张开紧咬的牙,让他的炽舌得以直捣而入,放肆的轻咬、纠绕。 他霸道的男性气息瞬间充斥在她鼻间,刚强的掠取让她根本无法抗拒,生涩的小舌被迫与他缠绵,染上他的气味。 离开她甜美的双唇,他的吻一路滑到她雪白的肩颈,粗鲁的在她肩头上啃咬,痛得周紫芯缩肩一抖。 …… 蓦地清醒,她奋力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周紫芯脸色苍白,眼眶含泪,抱着衣着凌乱的身子缩到床角,颤着声说:“我、我不是青楼女子——” 这些天被人当成妓女打量,她已经够无法忍受了,现在他还轻薄她—— 楚天凛冷着脸,抚过挨了一巴掌的左颊,嘲弄道:“原来你知道,我以为你早忘了自己的身份。” 整整衣袍,他离开床榻,背对着她,绷着声又说:“既然知道自己不是青楼女子,就不该跟来。既然跟来,就要有被人轻贱看待的准备,这里不是什么客栈、茶楼,这里是青楼,你不会傻得以为上飘香楼的男人全是来吃饭品茗的吧?不愿让人当成青楼女子看待,就不该来这!” 听着身后传来的啜泣声,他心口一闷,仍是咬着牙将话说狠,“无法忍受,就离开。明日一早,我会派人送你回繁城。” 说完,他刻意忽略那扰人心神的啜泣,迈步离房。 【第4章】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周紫芯紧绷的身子这才逐渐放松,抱着棉被,埋首其中的痛哭。 “呜呜—呜呜呜—” 她拚命的哭,倾泄她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委屈,但又怕给刚离去的男人听见而不敢哭得太大声,只能张嘴咬着被子低低呜咽。 即便爹爹过世,她也没哭得如此凄惨过。 从前,她是周府的大小姐,是弟妹的大姊,是周府所有人倚靠的支柱,就算她难过,很想和弟妹一样能够尽情的放声大哭,却由不得她。因为她还得扛起一家子的大小事务,包括爹爹的后事。 后来她查出爹爹的死,是二娘和她颇为信任的家仆所谋害时,她也没害怕退缩,而是坚强的和他们斗,扞卫爹爹遗留的家产。 她咬牙撑起这个家,即使辛苦,但有弟妹在身旁,她便甘之如饴,直到弟妹失踪了,她既要忙着和歹毒的二娘周旋,还要分神找寻弟妹,肩上的担子好重好重,但周府就剩她了,只有她能找回她最爱最亲的弟妹,她不相信他们会无故消失。 这一年来发生太多太多的事,爹爹被人毒杀、弟妹被掳,就算她后来着了二娘的道,身中奇毒,她也没哭,只恨自己没法保卫她的亲人。 然而现在,她却哭了,哭得不能自己,像是要将心里所有的苦一次哭尽。 她心里明白,楚天凛嫌弃她,巴不得甩了她,即便他刚才对她做出那样逾矩的事情,可她还是——不想离开他。 她中毒之后,昏迷了好一阵子,那时她一直身处在黑暗之中,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张着手,无助彷徨的摸索着,企图找寻出路,却只摸得一片黑。 那种恐惧及无措让她好害怕,直到有一日,她突然看到一束光。 她好高兴,拖着虚弱的脚步往那束光奔去,就怕它突然消失,只见那光圈愈来愈大,接着,她终于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张俊美的脸孔。 那人即是楚天凛。 那时的他,好温柔!黑眸温和的睇着她,嗓音小声而轻缓,就像是怕吓到她一样,柔声问她感觉如何?要不要吃些东西? 他喂她喝水、喂她吃药,在确定她体内的毒素完全消除之后,才唤来她失踪已久的弟妹,那时,她便认定他是个好人。 即便他有个人人惧怕的名号—“毒阎罗”,即便他一路来对她语气极差、冷脸以对,但她还是能感受到他默默的体贴。 他会在她累得无法再走下去时停住脚步,找处荫凉的地方休息,他口口声声说要她回去,却从没恶意将她抛下过,他老是凶她、吼她,但她总能在他眼里捕捉到一丝愧疚。 他或许是真的嫌她烦,却从不曾真正做出伤害她的事,直到方才。 她真的吓到了,尤其是她满脑子都在想自己是否真被陈大富给奸污时,他又突然对她做出一样的事,而且更直接、更——让她感到羞愤。 她把楚天凛当作恩人看待,即便有什么她不能承认的情愫正在滋长,她也不会让它冒出头,可她的心里却又情不自禁地隐隐期待着,期待他能回复成之前那个温柔喂她喝药的楚天凛—— 或许是那份期待太过强烈,所以当他和其他男人一样贪图她的身体时,期盼全在那瞬间摔碎一地,她才会感到如此的难过及羞愤,甚至为此而放声大哭—— “周姑娘,我是翠儿,能进去吗?” 敲门声伴着翠儿的叫唤,让周紫芯蓦地止住了哭泣,她慌乱的抹去泪水,哑声说:“抱歉翠儿,我有些不舒服。有事?” “我只是说几句话,不会打扰周姑娘休息。” 犹豫片刻,她才应声,“好吧!你等我一会。” 她坐起身,赶紧将残破的衣物脱下换上新的,才去为翠儿开门。 “找我有事?” 看着周紫芯脸上的泪痕,以为她是在难过昨晚给陈大富占了不少便宜,翠儿一脸愧疚,朝她慎重的一福身,“翠儿是来答谢周姑娘的,若不是周姑娘相救,翠儿昨夜肯定难逃魔爪。” 见状,她连忙扶起翠儿,“没事就好,干么特地来道谢——”她蓦地止住话,欲言又止。 翠儿凝视她红肿的双眸,知道她想问什么,轻声说:“周姑娘,你放心,陈大富谁也没得逞,咱们俩都没事。” 周紫芯怔了怔,拧眉看她,“怎么可能?陈大富可不是好打发的人,他怎可能会放过我?” 这回换翠儿欲言又止,最后,她牙一咬,豁出去似的说道:“昨夜你为了救我却反被陈大富给打昏,我怕得不得了,才想到去唤楚爷来帮忙,谁知楚爷竟早我一步出现,抓起陈大富便是一阵打,将陈大富打得不成人样,我怕会出事,连忙上前拉住他,那恶人才没被楚爷给活活打死。” 她刻意隐瞒了实情,没将陈大富被楚天凛斩落一只手的事说出。 “你是说——是楚天凛救了我?” “是。楚爷狠狠的教训了陈大富一顿,依我看,他应该好一阵子无法作恶。”见她神情恍惚的不知在想什么,翠儿顿了一会,才忧心的说:“周姑娘,刚刚这些话我本是不能说的,你知道就好,可别跟楚爷说是我告诉你的。” “为什么?”周紫芯不解。 翠儿摇头,“我也不晓得,是楚爷这么吩咐的,他只让我来向你说你的清白无虞,却不准我告诉你是他救了你——楚爷真是个怪人,明明关心周姑娘,却又装成不在意,就说他留宿流凤阁那几夜吧,明明担心你守在门外睡着会着凉,却不肯直截了当的和你说,而是偷偷摸摸的将你抱回隔壁房去休息——” 她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发现周紫芯的脸上,已是满满的错愕。 离开了明月阁,楚天凛心情烦躁,耳边仿佛还能听见那女人压抑的哭声,忍不住低咒几句,直往流凤阁走去。 鸡啼骤响,一夜无眠加上此时的欲望高亢,让他脸色奇臭无比,也不管屋里人是否还睡着,他手一扬,才想叩门,房门却自行敞开,门旁倚着柔若无骨的苏凤仙。 “爷,怎起得这般早?”美眸滴溜溜的,风情万种的睨着他。 “你倒也起得早。”他直接步入内厅,拿起搁在几上的白瓷壶倒了杯隔夜的冷茶,连饮两杯,还想再倒时,却被苏凤仙探来的玉手给制止住。 “爷,这茶是昨夜剩的,你怎能喝这玩意,我去唤青青起来,重新为你泡一壶——”她转身,就要去唤她的贴身婢女。 他拉住她,“免了,我只是来向你问件事,问完便离开。” “喔?”苏凤仙微扬眉,揽着他的颈项,直接坐上他的腿,几乎半裸的酥胸贴附着他的胸膛,“楚爷要问凤仙何事?” “据我所知,陈大富昨夜是待在你的流凤阁,怎么事后却会来到明月阁?”他淡淡的问。 “陈大爷?是啊!他昨夜是待在我这,可大约三更时便离开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她不解的凝着他。 “昨夜周紫芯差点让陈大富给玷污了。” “什么”她一脸诧异的惊呼出声,“那——那周姑娘还好吗?陈大爷怎会这么糊涂——” 看着她佯装成不知情的模样,楚天凛眯着眼,审视她妆容精致的脸蛋。“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什么真不知假不知的?凤仙不懂。”螓首靠在他宽厚的肩头,香唇在他喉间轻磨。 对于她的装傻,楚天凛也不在意,而是直接明讲。 “明月阁在流凤阁与清风阁的后方,既是常来飘香楼的常客,岂会不知大门在哪?除非有人刻意引陈大富来明月阁——”他意有所指的深凝着她。 抚弄他胸膛的纤手一僵,苏凤仙抬起头来看他,“爷这话是在质疑凤仙?我为何要做这种事!” 楚天凛没答话的盯着她,直到她心虚似的微敛眼眸。 “为何做这样的事,你最清楚。”放下她,他站起身冷冷道:“听好,要是再有下次,我不会放过你。” 毕竟凤仙跟了他一年多,也帮了他不少,所以她做错事,他也会给她一个自新的机会,除非她自己不把握。 苏凤仙一愣,沉下俏脸。对于她的挑逗,他无动于衷,反而一心一意的护着周紫芯,甚至对她提出警告,这让她再也沉不住气,双拳紧握,冷声就问:“为什么?” 她刻意对他冷淡、刻意疏远他,为的就是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性,睽违数日未见,他好不容易来了,但不是向她赔不是,而是来警告她别动另一个女人,这教她情何以堪? 楚天凛冷然的看向她。 “你不是嫌她烦?嫌她缠人?那么现在我为你解决一个麻烦,有何不好?只要周紫芯跟了陈大富,这么一来,你就能回复自由自在、回复成那个不为任何女人牵挂的楚天凛了不是” 她好恨!恨自己低贱的出身。 谁不想做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谁愿意在青楼里当个以色侍人的妓女?她贵为飘香楼的花魁又如何,说穿了,也不过是阶级比人高一点的妓女罢了! 就因为她是残花败柳,所以那些男人见异思迁,有了新人忘旧人,就因为她是妓女,所以她明白自己配不上楚天凛,只求在他身旁待着,当他的解语花。 她一直安份的扮演着自己该有的角色,甘心当楚天凛的红粉知己,要不是突然冒出个周紫芯,让楚天凛变了,她也不会起了恶念。 没错,陈大富是她故意引到明月阁的,她本想将他送到周紫芯房里,让他玷污她,让周紫芯和她一样成了残花败柳,这样一来,她们便没有分别,楚天凛或许就会因此而疏远周紫芯。 没料到陈大富那只猪色欲薰心,见到稍有姿色的婢女便想霸王硬上弓,破坏了她的计谋! “她是烦人没错,但你也不能这么做,要赶她,我自有办法,不需你插手。”接着,楚天凛神情有丝古怪的又道:“还有,我并没有为谁牵挂,你多心了!” 他怎么可能会牵挂那被他视为麻烦的周紫芯?这是不可能的事—— 蓦地,脑中又回荡起那一声声凄然的低闷啜泣,他心口一抽,突然不那么确定了。 “没为谁牵挂?”苏凤仙勾起红唇,嘲讽的问:“既然没有,为何你留宿流凤阁的那十天,夜夜将守在门外的周紫芯抱回房里,次日一早,又趁她未醒前将她抱回流凤阁?又为什么那十日来,你连一次都没碰过我?你分明就是在意那个女人!” 她本不晓得这些事,这事还是青青之后告诉她的。 不论他承不承认,她都认定这男人是在意周紫芯的,只是他不愿面对罢了! 俊颜闪过一丝尴尬,他没想到他的行径竟会让人发现,顿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凤仙说的全是事实,而他为何会做这种蠢事?他自己也不晓得。 他只知道,他夜里睡不着,满脑子想的全是像雕像般守在门外的周紫芯,恼她的固执、气她的倔强,却又无法克制自己不去在意她是否会累倒—— 他总在所有人都入睡后,偷偷摸摸的溜出房间,点了周紫芯的昏穴,避免她中途醒来,然后再将她送回鸨娘为她准备的房间,让她能睡得安稳,在隔日大伙起来走动之前,又将她偷偷运回房门外。 为何这么做,他至少还能说服自己,他只是要将那个固执的姑娘赶出脑海,还他一夜好眠,至于不碰凤仙—— 这一点,他也想不透。 他是正常的男人,当然有肉体上的需求,再加上他之前不小心碰了周紫芯,害他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幻想,变得古怪万分。 他以为自己是太久没碰女人,所以一入扬州便到飘香楼找凤仙,想消消连日累积的欲火,没想到——他总在最后一刻想起周紫芯的脸,使得他一次又一次的临阵脱逃。 不要说凤仙会感到怨怼了,连他自己都感到汗颜。 他究竟是怎么搞的? 见他答不出话,苏凤仙一脸凄楚,背过身的哑着嗓道:“你要的东西,我等会儿派青青送去——”她眨去眼里滑落的一滴泪。 罢了,身处在这样的环境,她还能奢求什么?除了看开一些,她什么都没法子做—— “嗯。”一提起这事,楚天凛原先还迷茫的眼神倏敛,顿了会,又说:“我明日一早便会离开。” 苏凤仙身子一震,一直到他转身准备离开,她才凄然的开口,“不论将来如何,凤仙希望,楚爷别忘了凤仙,有空——一定要来见见凤仙。” 她希望能得到他的承诺,即便她有预感,他不会再来了—— 楚天凛勾了勾唇角,没有回话,迈步离开。 坚定的脚步在行经那扇紧闭的房门时,停了下来。 盯着毫无亮光的房间,他抬起手,犹豫着是否该敲门,等到他准备敲下去的刹那,心里又突然冒出一道声音— 楚天凛,别心软! 那声音止住了他欲敲门的手。 又杵在门外好一会儿,最后,楚天凛烦躁的将手收握成拳,重重放下,转身往亭台走去。 没错,他不能心软,倘若现在去看周紫芯,他怕自己会因为她那梨花带泪的模样,而狠不下心赶走她。 他其实不想用那样激烈的方法驱离她,但她的固执,逼他不得不用这么极端的方法。 身为毒阎罗,他有太多的仇家,周紫芯待在他身边只会受到牵连,再说,他出入的地方龙蛇混杂,而她出色的姿容又太过醒目,就拿昨夜这件事来说,他气恼之下,不小心招惹陈大富那个麻烦,而她,也差点因此吃了大亏。 她跟着他,对彼此而言,都不是件好事。 他一定得想尽办法送走她才行。 直到月娘高挂,楚天凛才回到自己的房里。 门一开,一股扰人心神的香气突地扑鼻而来,他眯起眼,在黑暗里意外寻到立在榻前的周紫芯。 一看清是她,他立即拉下脸,冷声道:“你怎会在我房里?” 他板着脸孔,却在看清她那双眼眸没有太肿时,脸色稍微和缓了些。 看来这丫头并没哭太久! 顿时,压在他心头一夜的闷烦消散了,但随之他又不禁困惑的拧起眉头。 难不成——他心底当真是在意这丫头? 周紫芯不发一言,在没有点上烛火的幽室里,缓步走近他。 楚天凛思绪想得太深,回过神才看见原本离他十步远的她已来到跟前,近到他一垂首,就能吻到她额上的发。 她的靠近,让他原本平缓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想往后退,但身为男人的自尊却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颜,他身子发僵,嗓音略哑的问:“你怎么回事?不是说过不许你靠我太近—” 声音戛然一止,他瞪着眼前突然解衣的周紫芯。 衣服一件件的落在她的脚边,直到她准备解开仅剩的肚兜时,楚天凛才恍若大梦初醒的抓住她的手,嘶哑的低喊,“你脱衣服做什么?要脱也该回你房里,而不是我房里!” 这女人在想什么?三更半夜跑到男人房里脱衣裳,尤其是跑到一个前不久才差点侵犯她的男人房里,这愚蠢的女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紫芯挑起凤眸,脸蛋微红的直视他,“我可以忍受。” “嗄”他听不懂她突然冒出的这句话。 “如果是你,我可以忍受——”咬着唇,她又说了一次,拂开他的手后再退两步,慢慢的解下肚兜。 在窗台前,那赤裸的身体迎着月光,她的脸整个羞红,双臂环着丰盈的双峰,“既然你要我,那便要吧!想将我当成奴婢,或者是——”她深吸口气,又说:“青楼的妓女都行,只要让我跟着你,我都不介意。” 先前听完翠儿的话,聪明如她,便猜到是怎么一回事,楚天凛假意要侵犯她,为的就是要逼她走。 他差一点就做到了,她本打算明日一早便返回繁城,顺了他的意,离开他。 若不是因为翠儿的那番话,她也不会知道他其实还是她第一眼见到的那个楚天凛,虽想赶她走,却又会为她担心,他是那样的口是心非、面恶心善—— 看着她羞涩迷人的模样,楚天凛原本心神一荡,恍了神,却在听完她的话时瞬间清醒,瞪大双眸就吼,“你说什么” 这丫头肯定是疯了!她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 “我说——”她吐气如兰,没勇气再说一次,只好走上前张开双臂,揽住他的颈项,直接送上香唇—— 听不懂,她就“做”给他看。 生涩的唇瓣紧贴他的唇,一下一下的轻啄着,学着他吻她时的方式,缓缓的与他厮磨,再探出小巧香舌,怯怯的滑入他因过于惊讶而张开的双唇,然后有些不确定的挑了下他炽热的舌、轻咬他十分柔软的唇—— 那一记轻咬,让楚天凛体内升起一连串的颤栗,他呆滞的双眸也慢慢凝聚两簇火光。 她吻着、吮着,双手笨拙的扯开他身上的衣物,外袍、里衣、单衣——好不容易才让他结实精壮的胸膛呈现出来,接着,她倾身将自己软嫩的雪峰贴向他,被他精壮的胸膛挤压着,两端蓓蕾被他身上的炽热给刺激得挺立而起。 如果说她生涩的亲吻只是烛苗,那么她此刻的行为,就足以称上是燎原大火。 总之,无论如何,这小女人都是在玩火! 不行!他得阻止这荒谬的情形再继续下去! 松开握得死紧的双拳,伸手抓着她的肩,手臂一拉,奋力的— 将她揽抱入怀! 该死!他不是该推开她?! 他的理智在嘶喊,但行为却完全相反,非但没推开她,还反被动为主动,激狂且霸道的攫取她的甜美,缠吮她的丁香小舌。 之前的刻意侵犯,他是有意粗鲁的让她怕,但这一次他却是完全无法克制,或许是她身上的香气、或许是她唇中如蜜的味道,让他像发了狂似的,一沾上就放不开,忘了她该得到更温柔的对待。 然而他心里明白,就算她要反悔,他也不会准。 虽然不晓得楚天凛要怎么做,周紫芯仍然娇羞的轻点头,将自己交给他。 得到她的许可,楚天凛捧着她圆润小巧的臀贴近自己,腰身一倾,就要一举挺入,完全的占有她—— 在这紧要关头,门外突然传来剧烈的拍打声,和翠儿惊惶失措的叫喊— “不好了!不好了!楚爷,你快逃呀!外头来了大批官兵,说要来抓你呀!” 【第5章】 楚天凛的脸很臭,而且是臭到那种生人勿近、鬼魂退避的境界。 他将县令宝贝儿子的一条胳臂给斩了,自然不可能没事,那日一票衙役冲进飘香楼,打算将他押送至衙门。 当时他欲望正高涨,紧要关头被人坏了好事,他自然出手也不留情,不到半刻便解决所有人,还反过来将十几名衙役给押回县衙,县令看到这般阵仗,吓都吓死了,更遑论得知他身份后,那张和陈大富一样痴肥的脸只差没吓成青色。 谁敢和毒阎罗作对?又不是不要命了,当下,县令抖着双腿,不仅备了桌酒菜好生款待他,还押着儿子亲自向他磕头认错,末了甚至奉上白银五百两给他当压惊用的赔礼,最后再把他当成菩萨般送回飘香楼。 这事便这般落幕了,即便事后楚天凛想想,他其实不该怨那些衙役,反之还要感激他们及时阻止他犯下一件错事,但,他就是老大不高兴。 “谢谢楚爷!爷?下回要再来呀!” “楚爷您真好,每回都不忘给赏钱,真羡慕凤仙有您这样的知己。” “就是说呀!楚爷出手一向这么大方,让香儿好舍不得您呢!” 接过楚天凛分发的银票,花娘们双眼发亮,忙不迭的将自个儿柔软的身子倚向他,嗲声道谢。 一段短短出楼的路程,离去时和来时一样,都要耗费一时半刻才能走到大门,不同的是,这一回他从头到尾都盯牢跟在身后的周紫芯,并小心的不让其他人撞倒她。 “楚爷!别忘了咱们呀!” 挥别一票依依不舍的姑娘,楚天凛黑眸一扬,看向站在二楼的苏凤仙,在看清她脸上那抹凄然笑靥时,他朝她点点头,便带着周紫芯离开他们住了半个月的飘香楼。 清晨的大街人潮稀少,只有两三只小猫挑着扁担进城,准备上工。 他们天未亮时便离开,什么都还没吃,楚天凛带着周紫芯走了半晌,才找着一摊刚摆好摊子,正要放下桌椅的卖粥小铺。 “早上好,客倌!要用早膳吗?咱这儿的酱菜全是家传的,保证让客倌您赞不绝口,要不要来一点?”卖粥的老头一见客人上门,连忙热情的招呼。 “就来两碗清粥、三碟酱菜和一盘炒青菜及两颗蛋。”他撩袍坐下,随意叫了几样菜。“对了,再来一壶热茶。” “好好,马上来!” 老头一走,就只剩下这面对面的两人,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若换作之前,楚天凛不会感到半点奇怪,然而此时却不同。 在他吻过她、抚过她,该做的几乎全做过,只差临门一脚后,这样的情形让他感到非常不自在。 “你没话跟我说?”盯了她半晌,楚天凛终是按捺不住的问。 那夜的事,一连过了三日,她什么话都没说。 她的清白几乎是毁在他手上,难道,她都不必为自己打算,要求他负责之类的? 闻言,周紫芯终于抬起一直低垂的螓首,不解的反问:“要说什么?” 她脸色平静,波澜不兴,没有害羞或不自在,就如以往一般,仿佛那夜的事完全没发生,她的淡然让他不知该庆幸还是气闷。 深吸一口气,他轻声道:“那夜的事,你没话同我说?” 他知道那晚他失控了,像得了失心疯似的,满脑子只想着要占有她,虽然最后他没得逞,但他碰了她总是事实,如果——周紫芯真要求他娶她,他不会逃避,也只能娶了,谁教他碰了从来不碰的清白闺女。 看着楚天凛一副慷慨赴义的模样,她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事——没什么好说,是我心甘情愿的。”心头有些难受,她敛下眼睫,刻意表现得不在乎。“你不必感到亏欠我什么,咱们——维持现状就好。” 她晓得自己清白仍在,这是她隔日向飘香楼的鸨娘借来春宫图后得知的。她不后悔那夜的投怀送抱,事情既是由自己开端,她自然是想得很透彻。 是她甘愿做楚天凛的女人,没名没分也没关系,只要能报恩,不论他想对她如何,她都会承受,即便——在看到他一副像是后悔碰了她的模样,她也会忍住心头那股怅然,表现得淡然,不让他为难。 听着她的话,楚天凛一愣,随即拉下了脸。 她说什么?维持现状?要他将那夜全当没那回事? 好!很好,该死的—好! 胸口的气闷胜过他原本的不自在,刚好老头送来早膳,他没再说话,抓起箸便扒粥猛吃,不一会快扫光桌上的菜肴。 虽然气,但他仍没忘帮她留菜,这使他更气自己的窝囊。 他不该气的!周紫芯不要求他娶她,他该跪下来谢天才是,怎会是生气? “老板,算帐!”沉着脸,他粗声唤。 “哟,来了。”老头抹抹手,前来算帐。“两碗粥一文钱——酱菜三碟、青菜和烧蛋——”扳着手指算了算,他咧开笑容,“客倌,算你五文钱就好!” “嗯。”他解下随身的钱袋,由里头抖出——一文钱 浓眉拧起,他又探手摸了摸里衣的内袋,却发现空空如也,这才想起,他身上的银票半张不剩,全赏给了飘香楼的姑娘们。 此时,白玉般的小手默默拿出五文钱搁在桌上,“我这有。” 停下找钱的动作,他死死的瞪着那五文钱,撇嘴道:“我不用女人的钱。” 想他楚天凛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花女人的钱?他还要不要脸呀! “那你有吗?”周紫芯淡淡的问,不看他瞬间尴尬的俊颜,直接将五文钱拿给老头。“谢谢,您的酱菜真的很好吃。”她是真心的赞赏。 美姑娘的夸奖让老头乐上天,忙回头拿来一罐酱菜,说要送她吃。 “不用了!您这小本生意,我怎好意思——”她婉拒。 “无妨无妨,姑娘不嫌弃,夸赞老头这酱菜,老头说什么也要回礼,一点心意罢了,我家里多得是,你就别推辞了——” “这——” 看他们两人推来推去,楚天凛脸色更差,霍地起身粗声问:“你走不走?” 他的催促让周紫芯不得不收下那瓶酱菜,和热情的老板再三道谢后,才匆匆跟上楚天凛。 一路走来,楚天凛愈走愈窝囊,他的盘缠用尽,所有的花费全要仰赖周紫芯,不管是吃的、喝的、用的,全由她出钱。 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身为婢女为主子付钱理所当然,知情的—也就是他,都差点吃不下饭了。 为了脱离这般窝囊的日子,他决定破例提早出现在“那个地方”! “你在这儿等着,别跟来!”将周紫芯安置在附近的客栈后,他转身便要走。 可才走没两步,就听见身后有阵细细的脚步声跟来。 可恶!他就知道这女人没这么好打发。 转身,他瞪着她,“我叫你别跟来,听不懂吗?” 周紫芯柳眉微拧,不答话,直接伸手拉他的衣角,像是怕被扔下的无辜小猫。 那表情让楚天凛心一软,破了这些天一次不和她说超过三句话的例,耐心的说:“我去去就回,不用一个时辰,放心!我不会扔下你,”随后他又自嘲的撇撇嘴,道:“何况我身无分文,能跑哪去?” 为了让她安心,他挑个最现实的理由。要扔下她也不是这个时候,他这几天食衣住行花的全是这小妮子的钱,身为男子汉,在钱未还清之前,他不会扔下她。 “我要跟!”他的解释无效,她很坚持。 “你—”怎这么固执! 他本想骂出口,但想到这话他都念了不知几百遍了,于是又吞了回去。要是他念,她听得进去,他便不用在这和她争了。 “我要跟!既然不到一个时辰,让我跟又何妨?”美眸闪着倔强的光芒,大有他不让她跟,她爬都要爬去的气势。 “你—”叹口气,他无奈的一撇嘴,喃喃道:“罢了!既然要跟就跟吧!到时你可别后悔——” 她硬要跟,他总不能为了阻止而打断她的腿,反正她这么跟呀跟的,也跟了几个月,连青楼都一起去了,还差这回吗?只不过——她若跟去,势必会知道一些事。 想到若是知情后,她可能会有的反应,他心口顿时一闷,眉头紧锁。 罢了!也该是时候让她知道那件事,到时——或许不用他赶,她也会自己走。 心头仿佛压着块大石般的不舒坦,他带着她走出客栈,往扬州城的另一头走去,渐渐远离繁荣的市集。 不用半个时辰,两人便来到扬州近郊,一座唤为“南方庄园”的宅子。 宅子规模很大,外貌却黯淡无光。剥落的漆、破损的屋瓦、滑落的门环以及四处横生的野草,让这座庄园看起来像是荒废许久的弃宅。 但它里边却是有住着人。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她听着楚天凛敲门的方式,很快的发现那是一串类似暗号的节拍,不一会,便有个头戴圆帽,垂首、驼背,上了年纪的老仆前来应门。 老仆很谨慎,在确定门外只有他们两人之后,才打开一道只容得下一人过的门缝让他们进去。 “开始了?”跟在老仆身旁,楚天凛低着嗓问。 “进行到一半了。”老仆用同样低的嗓音回覆他。 他颔首,又问:“今日来了哪些大人物?” “来了不少,北方枭雄莫飞、南方首富薛大爷、十三王爷和——” 他们用着让人几乎无法听清楚的低音量交谈着,周紫芯没费心去听,只继续观察这座大得夸张的宅子。 干枯的树木、没有水的莲花池、爬满藤蔓的秋千和龟裂的墙垣,这里的庭园造景久未经整理,一瞧便知荒废许久。 转首,她瞧着另一边的屋宇。 一长列的房间直达回廊尽头,沿路走来,她约莫算了算,光是她现在看的这一排,少说就有二、三十间房,每间房皆是窗明几净、摆设华丽,所有的家具都是用上好的黑檀木制成,案上摆着香茗、笔墨等物,显然就是住着人的模样。 看似荒芜,却又像是住了满满的人,两处截然不同的风貌让她感到困惑,总觉得这地方有些诡异。 老仆带着他们东绕西拐,走过一条又一条深幽的回廊,这里大得像座迷宫,一模一样的屋舍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即便是记忆力极好的她,也记不到一半的路程。 好不容易,她听到了交谈声,老仆领着他们进到一间像是议事厅的地方。明明现在是白日,厅里却十分昏暗,但她能模糊地看见里头挤着满满的人潮,那黑压压的人头少说有上百人。 他们的到来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这儿的人全目不转睛的盯着站在中间高台发言的男人,像是怕会错过什么似的。 老仆带着他们上楼,来到一间厢房。厢房没有门,而是用水晶串珠制成门帘,里头也没有家具,只有一张长榻,榻上搁着雕琢华美的小几,桌案上摆着早已泡好的香茗及小点心。 一路上她都没发问,直到老仆要退下时,楚天凛由怀中拿出一只约她小指般大小的玉管交给他,她想也没想,冲口就问:“那是什么?” 两人同时一愣,却没搭理她迳自说着话,一直到老仆下了楼,将玉管交给另一名同样仆人打扮的年轻人时,她才又问一次,“你方才给他的是什么?”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有些忐忑不安。 楚天凛面色古怪,正要答话,下头便传来高亢的声音。 “接下来要卖的是,来自西域的美丽女奴—” 楼下一阵?然立即引起周紫芯的注意,她往下望去,就见高台上被推上一名手脚皆被锁上铁链的女人,她的发色是金色的,五官突出,那双写满无助及恐惧的双眸则是漂亮却诡异的碧绿色。 她一丝不挂,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僵在台上不敢动。 “此女来自西域一方小国,能言汉语,身材姣美,芳龄一十七,保证还是完璧之身。喜爱尝鲜的大爷们可千万别错过!”台上男人抓着她的肩头,硬带着她绕着狭小的高台走一圈,然后大喊,“咱们由一百两白银开始喊价。” “五百两!”人群中,有人举起木牌高声喊价。 “好,扬州城西的廖少爷出价五百两。” “八百两!”另一头也有人出价竞争。 “凤城首富陆大爷出价八百两。” “一千两!” “华北薛家堡的薛老爷子喊价一千两,还有更高的吗?” “我出一千二百两——” “一千五百两——” 听着此起彼落的喊价,周紫芯倒抽了口气,脸色略白,终于明白这诡异的地方在干什么勾当。 “这里——是奴隶贩卖场?!”她回头看向楚天凛,无法置信的问。 从小生长在优渥的环境,她从未见过如此黑暗的事物,也无法想像那位站在台上,像牲畜般供人叫卖的异国女人会是多么惧怕。 “不!”楚天凛低声说:“这里什么都卖,只要够稀有、够特别,包括像台上那异国女人,都能拿到这座‘黑市’交易。” 黑市—是扬州城最大的地下交易所,许多无法上台面来贩卖的物品皆在此交易,就连人命都能在此叫卖。 他没向周紫芯说得太清楚,是怕会吓到她。 黑市每三个月便会召开一次拍卖会,在十五月圆之前,各地王公贵族、富贾豪绅皆会聚集在此,这儿的厢房会高达一百多间,就是用来安顿这些贵客。 看着那异国女人以高价五千两白银被人买下,不论她如何哭喊还是被人拖下高台。 见状,周紫芯心一紧,哑声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这地方——”这地方实在太过污秽不堪,让她反胃想吐。 瞥了眼她苍白的小脸,楚天凛暗叹口气,“要你别跟你偏不听,这下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摇头,“我没后悔——”只是对这些事无法接受罢了。 接下来又拍卖了几样物品,有由深海下寻得宛如一颗头般大小的黑珍珠,或是薄如蝉翼、冬暖夏凉的天蚕丝,也有尾巴有着七种繁复绚丽色彩的七彩雀鸟和据说是暴君秦始皇所专用的试毒餐具—— 这黑市果然什么都卖,除了一开始那异国女人之外,接下来贩卖的物品皆让周紫芯看得两眼发亮,心头的烦闷也稍微消退了一些,但她的好心情只维持到这里,当台上叫卖的男人拿出楚天凛方才交给老仆的那只玉管,她困惑的眉一皱— “接下来拍卖的物品是毒阎罗特制的毒药—‘风绿’。”他高举手中的玉管,台下人潮顿时安静下来,“此毒为慢性毒药,无色无味,只要这一小管便能杀人于无形,中此毒者就像得了寻常风寒,但身子会一日比一日虚弱,就算是彪形大汉,也能在三个月内变得瘦骨嶙峋——” 台上男人滔滔不绝的述说风绿的毒性,而台下众人早已摩拳擦掌,准备抢下毒阎罗这一年仅出一次的毒物。 周紫芯愈听脸色愈惨白,搁在腿上的双手紧握着。 这症状——为何会和她爹爹中的毒性如此相像? 她爹身子原本很福泰,但自从迎了王丽芸过门后,便大小病痛不断,风寒不愈,身子也日渐消瘦,最后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子,没多久便暴毙而亡—— 怎么会这么巧?可能吗?爹爹和她中的毒,就是楚天凛所研制的风绿? 看着身旁面无表情的男人,她突然感到头脑昏沉,像是天地突然逆转,最后旋成了一片黑—— “没错,你和你爹中的毒,就是风绿。” 周紫芯听着这盘绕在心头的猜测被他证实,娇颜瞬间惨白。 她昏倒了!当她醒来时,人已回到客栈,安稳的躺在床榻上,旁边站着教人看不出情绪的楚天凛。 即使害怕,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她和她爹爹中的毒,是不是就是他方才拿到黑市贩卖的风绿? 而他回给她的,就是那令她感到心寒的答案—— “现在,你知道我为何要赶你了?”抿着唇,楚天凛沉声说。 她浑身颤抖,抬起雪白如纸的小脸看他。 “我早已跟你说过,我不是周府的恩人,虽然我不晓得风绿为何会流落到洪俊启手上,但无法否认,那毒的确是由我手上卖出去。” 他研制的毒物之所以抢手,就是贵在稀少,他一年只在黑市出现一次,卖何种毒物全凭当时心情,这一回,他是故意拿出风绿贩卖,为的就是要周紫芯认清楚,不要再将误杀她父亲的仇人当成恩人。 只是他的毒并非靠高价便能得到,通常他会事先调查买毒之人对此物的用途,再决定卖与不卖。 除了这一回,他记得上次贩卖风绿是在三年前,而他确信,他不是卖给洪俊启这个人。 黑眸顿时眯起,究竟是谁胆敢毁了约定,私下转卖风绿? “我、我爹的死——他的死——”周紫芯双唇微颤,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爹的死因当时她查了好久,好不容易才让她查出是因为中毒,却怎么也查不出是中了何毒—— 而现在知道了,却没想到,那毒竟是出自楚天凛—— “是我间接造成的。”明白她想说什么,他沉着声帮她说完。“事情讲开了,我想你也该看清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没有什么好心肠,世人唤我毒阎罗不是唤假的,只要谁出得起钱向我买毒,我便卖,哪还会去询问他们这毒的用处。” 他刻意毁谤自己,想让她对他死心,即便他对她的在意此刻已到难以言喻的地步。 不想再多看那张失落的小脸,他背过身,放了张银票在桌上,“这,是你这几日代垫的银两,我如数加倍还给你,夜深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开,将房间留给她。 这一回,她应该无法再固执了吧? 薄唇勾了勾,他想为自己终于赶走这缠人的姑娘而笑,却发现他怎么也笑不出来。一直压在心口的大石更沉了,那千斤般重的无形力量让他的脚步也变得更加沉重。 一想到周紫芯要离开,他无法愉快,反而闷闷不乐,心头难受得紧。 该死!他究竟是怎么了? 楚天凛一夜无眠,睁着眼,盯着屋梁,直到清晨到来。 他预定今日离开扬州继续南行,他需要早起,才能在夜晚来临前抵达下一个城镇,可他的身子却不听话,既睡不着,也不想爬起来。 天色渐亮,耳里传来客栈外许多嘈杂的吆喝声、脚步声,还有阵阵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这些在在告诉他,时间真的不早了。 不得已,他爬起身,着衣、梳洗,拎起包袱走出房间。 他没直接下楼,而是来到隔壁房,看见大敞的房门,他心口猛地一缩。 果然,房内无人。 她的离开,他不意外,但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心里仍是狠狠地一震,心口像是破了个大洞,感到强大的失落和空虚。 抿着唇,他甩甩头,唤来正在里头打理房间的店小二。 “这房里的姑娘何时走的?” 店小二偏头想了想,“若是没记错,约莫是天刚亮那时。” 原来——她是真的离开了。 说不清心头那股怅然若失是为何,思索之余他掏出银两付帐,店小二却不收。 “客倌,房钱今早那位姑娘已结清,对了!她还吩咐我转交这东西给您——” 无意识接过店小二递来的字条,楚天凛一愣,心里五味杂陈,迟迟不想看里头他猜也猜想的到的内容—— 她甚至还付了房钱?得知他是害死她亲人的凶手,她还肯为他付房钱? 这丫头——他真不知该骂她傻,还是夸她善良—— 他傻站在房前好一会儿,久久才回过神,硬是压下心头的愧疚、怜惜和一些他不肯承认的情愫。 罢了!不论她是傻还是蠢,已经都不干他的事了。 现在他该想的是如何大肆庆祝,然后高兴的喝酒、尽情的玩乐。 他终于回复以往逍遥自在的日子,身旁没有个碍手碍脚的麻烦后,他又能随处飘泊,不必顾虑东、顾虑西,更不必担心这麻烦还会自动惹祸上身,再劳他解决。 他能逛遍南方的秀丽山水,尽情享受江南女子的软玉温香,听着她们娇柔的呢哝—— 这睽违已久的风流日子!光是想,他就忍不住咧开嘴笑—— 眼角突然闪进一抹再熟悉不过的紫影,就在客栈外。 楚天凛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赶紧闭上眼,张开,又闭上眼,再张开—— 重复了几次,那抹紫非但没消失,反而愈来愈清晰,在他眼前愈放愈大。 “你—”瞪着站在他眼前的周紫芯,俊眸瞠得老大,不敢置信的惊叫出声,“你不是走了” 卜通、卜通!心脏急速跳跃,像是要跃出胸口般,剧烈的鼓噪着。 他分不清这是因为太过震惊,还是什么愉悦之类的情绪?沉重的脚步瞬间变得十分轻快,轻快到几乎能飞上天了。 “我留了字条给你,你没看到?”周紫芯柳眉微拧,轻声问他。 “字条?”一怔,他这才想起那张他以为写着道别话语的字条—— 他由怀中摸出薄薄的字条,打开一看,上头写着两行娟秀灵巧的字迹— 我去散散心,晌午前回来,等我。 紫芯 瞪着那纸留言,他顿时哑口无言。 看着他张口结舌的模样,周紫芯突然感到好笑。没想到这相貌俊美、对她一向不假辞色的楚天凛,也会出现这样呆蠢的神情! 忍不住的,她掩唇而笑,却不知她那抹令所有花草失色的浅笑,让他看傻了眼,俊颜顿时间更呆了。 “咱们下一站要上哪儿?”收起笑,她抬起盈盈水眸问他。 “要上无锡——”不对!他同她说这么多做啥“你——咳、咳咳—” 话说太急,一个不小心就呛着了,他转过身连咳几声,周紫芯见状,连忙上前为他拍拍背,“还好吗?” 楚天凛咳得更急了,顿时俊颜涨红,一手?着嘴继续咳、另一手忙挥着,要她闪远点,偏偏某人像是刻意似的,非但不闪,还拍得更加起劲。 好不容易顺了气,他连忙跳离她五步之远,抚着胸口急喘,“你、你不该还留在这——你怎么可能会、会——我是说你应该要——唉!” 急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末了,他干脆闭上嘴,深吸一口气,待心情和缓了些才开口。 “听完我昨夜说的话,你还肯待在我身旁?你是傻了,还是疯了?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吗?”他真搞不懂这丫头的脑袋里装了些什么? 周紫芯轻点头。“记得。” “记得记得你还不走?”他瞠大眼。 她又笑了,露出比方才还要灿烂的笑靥,柔声说:“就因为记得很清楚,所以我才不走。你是我的恩人,不论用什么方式,我都会留在你身边。” 啥?她说了啥? 傻了。看着那抹粲笑,楚天凛彻彻底底的傻了—— 【第6章】 “我爹的死,不能怪你。” “噗!”听着这句话,楚天凛不禁喷出嘴里那口茶。 好在周紫芯没坐他对面,她面色平静地拿出手绢,想为他擦拭唇角的茶渍。 “我自己来!”他忙抢过手绢,胡乱抹了抹,瞪大双眼看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疯了?” 方才他拉着她又进客栈,打算好好地和她“谈一谈”,没想到周紫芯一开口就让他大吃一惊。 “我没疯。”她摇头,语气平静,“你卖那些毒物,的确不能掌握买毒者的用途,若是洪俊启他们没有谋财害命的念头,也不会去买毒,况且,就算当时他不向你买,也会向他人买,我爹——终究是会死。” 她双眸一黯,顿了顿,又说:“如果说卖者有罪,那么,每间药铺都卖砒霜,他们又怎么知道那些买砒霜的客人是买来毒老鼠用的还是毒人?所以,我爹的死不能怪你,要是没那些心怀不轨的歹人,你的毒也无法害人。” 楚天凛薄唇张了又阖、阖了又张,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回话。 “你——真觉得我没错?不是害死你爹的凶手?”见她又点头,他翻了白眼直想撞墙。 早知道她如此明理,他一路上就不需因为对她的愧疚而处处退让,而是该将她五花大绑直接运回繁城才对,才不会将自己搞得这么——愚蠢。 对!他蠢。 一路上他提心吊胆,不敢向她说明她爹和她身上中的毒是出自他手,就怕原本信赖、感激的心会在知情后,对他产生憎恨。 他一直不承认自己在意周紫芯,不承认受她吸引。 他也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害怕,怕她一得知他其实不是想像中的那位大恩人时,会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远远的逃离他。 好吧!现在他明白了,他只是不愿面对他对一个女人动心的事实,所以这一路上对她恶言相向、对她不怜惜,还用尽办法想将她赶离身旁—— 但,在他以为她真的走了时,那股心痛及失落紧紧攫住他,即便他努力想表现自在,他也无法忍受没有她伴在身边的短短一个时辰,那简直就像一年那么久—— 完了!他想他真的完了。 “我爹的死不怪你,但——我希望你别再贩卖毒物了,毕竟毒这种玩意若是落到坏人手上,对被害之人——和你,都不是件好事。” 她真心希望他别再贩毒,楚天凛喜爱钻研毒物是没什么过错,且她曾在书上读到,有些疾病靠的便是以毒攻毒才治愈的,但这世上有多少人买毒是这种正当用途? 若又有人和她爹爹一样遭受横祸——她不想再看到楚天凛莫名的背负他人仇恨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和她一样想的开,若是那些受害者将过错怪在他身上,找他寻仇——她就忍不住担忧。 “不卖毒?”楚天凛浓眉倏拧,“不卖毒我靠啥吃喝?” 他当初选择和“毒?女”学毒,纯粹是因为兴趣,加上他有天份,学得也快,十六岁便在江湖上闯出名堂。 那时他年少不懂事,自诩是铲奸除恶的少侠,带着一身毒技和绝顶轻功,立誓要毒光世上所有恶人。当他的足迹踏过一个城又一个镇,他的名气也渐渐传开,成了人人惧怕的毒阎罗。 他一直为人们给他的名号沾沾自喜,钻研出的毒物也愈来愈凶狠,让那些恶人死相凄惨、尸首异处,直到他二十岁那年。 那年,他下手毒杀了一名贪赃枉法的贪官,对方污粮又贪财,有钱才得以击鼓申冤,无钱的非但不受理,还会被重打三十大板,赶出衙门。 对当时的他及所有百姓而言,这贪官死不足惜,所以他眼眨都不眨便杀了,然而当他准备离开时,一名少妇及小女娃突然冲了进来,抱着那贪官的尸首痛哭。 “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他犯了什么滔天大错,需要你来取他的命?”少妇凄厉的哭喊着,抱着丈夫质问他为何要取她相公的命。 “爹爹!你快醒醒呀!不是说好了要做马儿给莹莹骑?你别贪懒呀!快起来,别睡在地上,地上好冷哪——爹爹!你有没有听见莹莹说话?”小女孩天真不懂事,拚命的摇着她爹已经渗出血水的身子,以为这样就能喊醒他。 “呜呜?他只不过是贪钱——罪不致死,你却连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就这么杀了他——你怎么如此狠心!呜呜呜——相公呀——你不能抛下咱们,你叫我们怎么活呀——” 当下,他什么也答不出来,只能傻在原地。 他不知那一夜他是怎么离开的,自此之后,他开始一个个去找寻那些被他毒害者的亲人,看着他们失去依靠,终日悲痛万分—— 他忘了,就算是恶人也是人,他们有亲人有家庭,即便他们该死,这世上还是有为他们牵挂的人。 那一年,他变了,变得不再这么自负,不再随意取人性命,他开始去弥补自己造成的伤害,然而他这才发现,短短四年来,他杀害的人不计其数,压根无法一个个弥补,而他也太小看这些年累积下来的名气。 他不再毒杀人,却挡不住前来求毒的人,他们恐吓他、逼迫他,甚至出手抢夺毒物,虽然他武艺上乘,但那些贪婪的人他挡也挡不完,不得已只好先躲回蟠龙山,一躲就是三年。 但世人并没忘了江湖上曾有个心狠手辣的毒阎罗,而他也不能一直这么躲下去,因为他还得弥补他犯下的过错。 所以他想了另一个办法,那便是公开贩毒。 他一年上一次黑市,将他研制的毒物公开贩售,在那之前,他会走遍各地的青楼打听消息,飘香楼的苏凤仙,便是为他收集消息的其中一人。 妓院一向是所有消息来源的流通处,所有见不得人的消息都会在酒酣耳热、销魂享乐时无意间脱口而出,他就靠这些消息来挑选他贩毒的对象。 他的毒千金难求,且一年仅出一次,自然会引来许多人的抢夺,并为他赚进数千甚至数万两金子。 而那些钱,除了日常花费之外,他全数送给那些被他杀害者的亲人,即便,那些人有些成了街头乞丐、有些沦为青楼妓女,他都会一一寻找,用打赏的方式将钱财送给他们。 这就是他为何会在青楼洒钱当大爷的原因。 他知道钱财买不回一条人命,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才两年,他还有大半数的人尚未补偿,他若是不卖毒,他哪来的钱安顿那些受他所累的人? 看着楚天凛突然变得沉默,到现在仍眉头深锁、黑眸仿佛蒙上一层让人看不透的迷雾,周紫芯不知为何,心口紧紧一缩,想也未想便探出手紧握住他略微冰凉的手掌。 “你怎么了?还好吗?”她担忧的问,其实她更想做的是抚平他眉间的皱痕。 手心传来的温度让楚天凛蓦地拉回思绪,怔然看着他们交握的手。 他应该抽回手,但他却没这么做。 “我——”他的声音有些哑,“没事。” 奇异的,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他感到心头上那份沉痛似在慢慢消散。 “那——”看他似乎好了一些,周紫芯仍不忘方才的事。 “别提了。”他蓦地沉下脸,抽回手,端起桌上的茶一口饮下,“我很感激你不将你爹那件事怪在我头上,但其他的,你别管。”他站起身,又说:“一路上吃喝用度皆须用钱,我是不会再花你的钱,你若要跟着我,就别插手管闲事。” 闲事?他的意思是指他贩毒一事是闲事?还是不要她管他的事? 周紫芯咬着唇,默默收回还搁在桌上的手。 看着她缓缓垂下螓首,楚天凛知道自己又伤到她了。 该死!他为何能对所有女人温言细语,偏偏就是无法好好的对待她? 挫败的睨了眼不再说话的小女人,他轻咳了声,“咱们今日是来不及出城了,来到扬州也快两个月,我们好像都没好好的走走逛逛——”又咳了声,他的脸颊有些红,又说:“要不要——和我去逛逛街?” 他像个傻蛋! 真的,他觉得自己愈来愈像个无可救药的傻蛋! “好看吗?”拿起摊子上一只镶嵌着七色琉璃的发簪,周紫芯笑着往头上比了比,回眸问向他。 他被她脸上那抹甜笑迷得晕头转向,傻傻的点头笑答,“好看。” 然后,掏钱付帐。 “这个呢?颜色会不会太艳了些?”她走到另一摊丝绸布铺,挑了块桃红色丝绸,微拧柳眉问。 “不会,配你的肤色刚好。”瞧见她的脸蛋因他的赞美而发红,他不禁看得痴迷了。 “你觉得蓝的美,还是紫的美?”挑了两个一模一样、颜色不同的珠宝盒,周紫芯一脸为难的问他。 不啰唆,他掏钱,两个都买。 “谢谢!”她笑容璀璨,将刚买下的珠宝盒扔给他,转身又没入另一间店铺继续买。 他知道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只是他不晓得周紫芯不花则已、一花惊人,才一个时辰便花了他将近一千两银子,买的东西几乎能塞下一辆马车了。 虽然心疼银两迅速流失,但看她脸上的笑容,他就不由自主的跟着高兴,掏钱也就不那么手软了。 所以他说他像个傻蛋,一个被女人迷掉心魂、失了钱袋的大傻蛋。 不仅如此,由于周紫芯买了太多东西,逼得他不得不买辆马车,为她载送这一车子的物品,当然,他不会向她说买下这辆马车不光只是载物,事实上是他舍不得她跟着自己东奔西走,怕她腿酸、怕她太累才买下的。 马儿哒哒哒地经过了一个又一个城镇,这期间,除非他们赶不到下一个城镇,否则楚天凛不再带着她夜宿山头,对她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般排斥,甚至常常对着她发怔,让周紫芯完全摸不着他在想什么。 “咱们到哪儿了?”拨开帘子,她探头看向马车外的景色,发现林道上有许多挑着担子行走的路人。“是不是快到城镇了?” “嗯,再半个时辰就会进城。”他驾着马,头也不回的说。 闻言,她双眼一亮,“那待会进城,我能不能自个去逛逛?” 楚天凛拧起眉,心头又浮起这阵子常有的疑虑,“你‘又’要自个去逛?” “可以吗?”她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看着她眼里的期盼,他抿着唇,“我可以陪你去。” 这丫头最近愈来愈不黏他了。每到一座城,她都会吵着要去走走逛逛,一反常态的不跟着他,也不让他跟。 这感觉——让他打从心里不舒服。 “不用了!”周紫芯忙摇手,随即垂下眼眸,“进了城,你不也有事要‘忙’吗?既然你忙,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你。我去晃晃,傍晚前便会回客栈。” 敛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受,但她唇角含笑,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他们每到一座城,楚天凛第一件事便是安顿她,然后便刻不容缓的冲到当地的——青楼! 她晓得他风流,喜爱上青楼,且常常一待便是到天明。 经历飘香楼那回经验后,她就算再单纯,也知道楚天凛上青楼不会只是去“吃饭品茗”,而是—— 心口顿时抽起一阵痛,她不能再想了。 她不能让那些像是要溢出心头的苦涩显露出来。 楚天凛是她和周府的救命恩人,她不能也不该有什么妄想,她只是个——跟在他身旁,却什么都不是的女人,她只要尽好她的本份,为他分忧解劳就够了。 经她这么一提,楚天凛俊眉锁得更紧。 的确,他还有事要办,没有多余的时间陪她,但他却忍不住担心她独自外出会不会遇上麻烦。 “我会小心的。”她晓得他在担心什么,也晓得自己的容貌常会招来别人的觊觎,“尽量挑人多的地方走,赶在傍晚前回到客栈,你不用担心我会造成你的困扰。” 她知道在他心中,她一直是个麻烦。 “我不是—”他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他只是怕她受到伤害。 可恶!怪只怪他之前对她太坏,现在他不管说什么,只怕她都不会相信,而他也觉得别扭。 “算了,随你!要是出了事,可别怪我。”他暗叹口气,刻意平淡的说。 “谢谢。”得到准许,周紫芯终于松了口气。 瞥了眼她如释重负的神情,他更觉疑惑,却不再多说的“驾!”一声,甩着缰绳,催促马儿往城门奔去。 在明康城待了十日,周紫芯也一连十日向他要求“独自”外出逛街。 这城虽说颇大,却也没大到让人连逛十日还逛不完,他的事都办完了,她却还能逛,让他心头的疑虑不由得愈来愈深。 到了第十日,他终于忍不住,打算采取行动。 “我可不可以——” “可以,要去便去吧!”不等她说完,他直接放行。 一脸爱困的闭上眼,楚天凛翻了个身,背着她又吩咐,“我要歇一会,你回来时再唤醒我,我晚上还要出去。” “嗯。”周紫芯点头,“那我出门了,你好好休息。” 一等她出房门,他马上由床榻上跳起,耳朵附在墙边,偷听着隔壁房的动静。 他听力极好,连她换衣传来的窸窣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而脑海也不受克制的勾勒出她曼妙玲珑的身段—— 俊颜微红,他为自己的无耻暗啐了声。 该死!楚天凛,你最好再像个偷窥色魔一点没关系,可耻的家伙! 就在他谩骂自己的同时,周紫芯早已换妥衣服,拎了袋颇沉的大包袱走出房门,离开客栈。 待楚天凛回神时,隔壁早已听不到任何动静,他忙冲到大街,却已找不着她的身影。 “那丫头脚程啥时变得这么快?”他拧着眉,四处张望,没瞧见周紫芯,却看见前方有一名打扮朴素、拎着大包袱的姑娘。 那婀娜多姿的身形怎么瞧怎么熟悉,让他忍不住尾随在后。 又跟了几步,楚天凛几乎肯定那姑娘就是周紫芯了。 她将头发盘成已婚妇人才会盘的髻,藏在布巾下,一身粗布衣服,这打扮的确是安全,或许可以为她挡掉部份麻烦,可是—— “她见鬼的干啥打扮成那副德性?”看着她扛包袱的吃力背影,他愈来愈猜不透这妮子究竟在搞什么鬼。 只见周紫芯往城里最热闹的市集走去,挑了个角落,打开包袱,开始—— 叫卖?! 瞪着她双手合在嘴旁扬声叫卖,楚天凛傻了。 这丫头在做什么?她疯了吗? 他没上前,而是远远的瞪着她,看她在大太阳底下,和其他摊贩一样嘶喊着,叫卖那些她在扬州买下的物品。 她的生意显然不错,明康城离扬州甚远,很多稀奇的玩意儿在这并不常见,围观的人不少,掏钱买的也不少。 不一会,她带来的东西便全数卖光,她由怀中拿出一只熟悉的钱袋,将今天所赚的银票、银子全塞进去,这动作让他眯起了眼,双手紧握。 以为她卖完东西便会回客栈,没想到她竟又开始逛起市集。 她一摊一摊的晃,每摊几乎都会买上一样,再将那些物品塞到她带来的包袱里。 他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老板,这玉兔多少钱?”来到一间古玩店,周紫芯看中了块雕琢细腻、活灵活现的玉兔。 “这位姑娘,你眼光真好,这玉是顶级的蓝田玉,触感温润、色泽透亮,雕得栩栩如生,这玉开价五百两,你要是喜欢,还能给你打个折。” 周紫芯柳眉轻拢,又摸了摸玉兔,柔声说:“这玉兔确实雕琢细致,但它并不是由蓝田玉制成,只是一般常见的白玉,五百两太贵了,它顶多值五十两。” 代父主持家业时,她遇过不少奸商,却还没遇过如此狮子大开口,硬是将价位抬高十倍之人。 老板笑容一僵,知道遇上了行家,脸色顿时拉下,不悦的说:“姑娘,我说这是蓝田玉,便是蓝田玉,五百两也不算贵,这铺子的老板是我,我爱卖多少便是多少,你要是不买,别来闹事。” 即便生得美,但是一介女子如此精明就讨人厌了,老板说话也不客气,摆明了赶人。 周紫芯没生气,淡声又说:“老板,做人要实在,尤其是商人,我瞧你这铺子像是刚开不久,若想在此长久做生意,就不该如此哄抬价钱,做生意看的是长远之路,而不是眼前的利益,若是有客人察觉受骗,而上门理论,你这铺子肯定是开不下去——” 她苦口婆心的劝道,老板却是愈听愈火大,正想要拿扫帚赶人,恰巧店铺进来一对姑娘,拿起的商品便是方才她所看的玉兔。 “哇!好可爱,小姐,这玉兔雕得像真的似的,恰巧你闺名也有个兔字,要不要买下来当嫁妆?” 青衣姑娘一听,立即羞红了脸,回身询问:“老板,这玉兔多少钱?” 老板双眼一亮,认出这青衣姑娘正是过阵子要嫁到京城大户豪门的林家小姐,当下便将周紫芯晾在一旁,上前招呼。 “林小姐好眼光,这玉兔可是用顶级蓝田玉而制,雕功精美!瞧瞧,这功多细腻呀!特别是那双兔眼,雕得灵巧有神,光是这雕功就价值三百两了,加上是珍贵的蓝田玉制成,原本是算一千两,不过看在林小姐就要当新嫁娘的份上,给你打个折,八百两如何?” “价钱还算合理,帮我包起来呗!”林小姐眼眨也不眨,直接就唤贴身丫鬟掏银票付帐。 老板眉开眼笑,拿着玉兔便要包起来,此时周紫芯却蓦地出声。 “等等!”冲到三人之间,她拧起柳眉缓声道:“老板,这只玉兔你方才明明说要卖五百两,怎一转眼便涨了三百两?” 没想到她还在,老板顿时僵在原地,见林家主仆瞪大眼瞧着他,他眼珠子转了转,连忙赶人。 “你怎还没走?不是说了不买别来闹事!方才是你听错价钱,将八百两听成五百两,既然买不起就赶紧走,别在这坏人财路。” 周紫芯非但没走,还挺直了腰杆,一副准备和他理论的模样。 “我没听错价钱,我之所以不买是因为这根本不是蓝田玉,”她就事论事,拿走他手中的玉兔,放在林家主仆面前。 她细声又说:“蓝田玉有分翠玉、墨玉、彩玉、汉白玉、黄玉。是色彩分明的多色玉,色泽漂亮、花纹奇特,可这只玉兔半点花纹也无,纯净得几乎没有瑕疵,它玉质颇佳,却只是常见的白玉,不但没有八百两的价值,甚至连五百两也不值,依我监定,这只玉兔最多值五十两。” 听完她的话,林家主仆这才发觉这只玉兔的确没有半点花色,和一般的白玉没啥两样,气得倒抽了口气,忿忿然的将银票收好,边骂边走出店铺,临走前还不忘感激周紫芯阻止她们受骗。 老板着急的追出去,却拦不住林家主仆的脚步,不仅如此,她们还放话要所有亲朋好友别到他的铺子买东西,让他气得奔回铺子,抓住正打算离开的周紫芯。 “你这臭婆娘!不仅害我损失了一笔生意,还坏了我的信誉,”老板气得全身发抖,一把攒起她的衣领,“我做我的生意,就算卖假玉也不干你的事,你当什么出头草看我怎么教训你!” 他扬起手,卯足了劲就要往她细嫩的脸颊挥下。 周紫芯闭上眼,知道这一巴掌是躲不过了,所以连反抗都没有,就杵在原地等着挨掌。 但等了半晌,疼痛并没如期袭来,她困惑的微睁眼,看见老板那张气红的脸突然变得惨白之外,还看见另一张铁青的俊颜。 她愕然,看着不该出现在此的男人,“你——你怎么会在这?” 楚天凛抿着唇,不答话,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压抑着什么。最后,他深吸了口气,扔下早被他掐颈掐得口吐白沫的老板,对着她不爽的咆哮— “你见鬼的为什么不躲” 砰的一声,楚天凛用力的甩上房门,坐在椅上,双臂环胸,瞪着默默跟在他后头进房的周紫芯。 “说!你究竟在搞什么鬼?”天知道他气得浑身发抖。 方才看见那老板扬手准备打她,他吓得一颗心吊了老高,血液凝结,就怕自己来不及拦下那足以将她打飞出去的力道。 他是如此的怕她受伤,而她呢,竟然一点也不怕,还像个傻瓜似的呆站在原地等着被打——天杀的她脑袋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 周紫芯完全不晓得他在气什么,当然更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我怎么了?不过就是上街去晃晃而已——” “去晃晃而已?去晃晃而已”他恼火的站起身,拉着她回到她房里,指着桌上那些日渐减少的物品,“你当我瞎了吗?那些在扬州买的东西,我一样都没见你戴过、穿过,东西却平空消失,然后—” 他再扯下她肩上的包袱,里头的物品刷的一声,全散落在桌上。“无端冒出这些玩意!还有—这些!”他拿过放在她那里的钱袋,翻出里头的银票,“经过一个月的开销,它不减反增,还是这么饱满!你别跟我说,这钱袋会生钱!” 重重的放下钱袋,楚天凛咬着牙,嘶声大吼,“你这是做什么出去叫卖——我养不起你是吗?还是你需要的东西太多,我的钱不够你花用?就算是!你终究是周府的千金小姐,缺钱到钱庄去取不就得了,你该死的干么抛头露面去挣钱该死的干么傻站在那被人打” 想着她打扮得像个村姑,不顾形象的叫卖、想着那一巴掌若是挥下,她脸会变得有多肿,他就有气! 周紫芯怔了怔,片刻后才嗫嚅的说:“你——你跟踪我?” 没想到楚天凛会跟踪她,她脑中一片空白。 “对!我跟踪你。”他大方承认,沉声道:“你这阵子行踪诡异,就算要逛市集也不该一连逛了数十天,既不像之前那般缠着我,也不让我跟,且每次回来就累得连我何时出门都不晓得,你说我能不起疑吗?” 他完全没察觉自己的语气,有多像指责不尽责妻子的丈夫。 她咬着唇,美眸有些心虚的闪烁着。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由明日起,你不得再独自出门。”言下之意便是没他陪,她哪儿都别想去。 拧起眉头,周紫芯叹了口气,幽幽的说:“我只是想帮你——” 楚天凛花钱如水,前阵子他贩卖毒物所赚取来的万两黄金,如今剩一半不到,而她也很清楚他的钱是怎么花的,不是赏给路边乞丐,便是花在青楼里,虽然心痛,但她还是咬着牙帮他。 既然他需要钱,她便帮他赚,这么一来,他就没理由继续贩毒了。 光听这句话,楚天凛便证实了心中的疑惑。 “帮我什么?”他眯起双眸,口气阴森,“帮我赚钱?!” 她不答话,算是默认。 这让他气得差点没七窍生烟。 “我是没手没脚,还是需要靠女人养的窝囊废?我不是说了我的事不要你管!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他气得在房里来回走着,最后停在她面前,肃着脸又说:“听好!不准你再做这种事!” 她让他觉得自己很废,废到他想抓狂! 即便心里因他的话感到受伤,这一回周紫芯却不退缩,挺起胸来打算和他力争到底。 “的确,我什么都不懂,不懂男人为何非要上青楼洒钱当大爷,但我不希望再见你去贩毒。”心口一痛,她强持镇定又道:“你不需要奴婢,那么我就当你的摇钱树,只要是任何能报答你恩情的方法,我都会去做。” 任何事?楚天凛眸光倏冷,瞪着她平静的小脸。 “我爹是经商奇才,我打从六岁便跟在爹爹身边学商,虽然懂得不是全部,却也够了,”她瞄了瞄桌上银票的数目,“你晓得这十天我光是靠买、卖就赚了多少吗?” 瞧他依旧沉着脸,周紫芯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着。 “白银五千两。光是十天,我就赚了五千两。”她目光坚定的看着他,又说:“我在扬州买下的物品全是稀有之物,一些价值高的商品我会到较大的商铺卖,或是和他们换些当地特有的商品,而其他的,则和方才一样在街上叫卖——” 发现他脸色更沉,她赶紧又道:“我晓得五千两白银比起你卖毒物所赚取的钱而言,只算是小数目,但你算算,若是你从商,十日五千两,一旬会有多少?一年又会是多少?最重要的是——这算是正当生意。” 爹从小就夸她眼光独到,挑选的商品几乎都能为周府赚进大笔钱财,待她年满十六之后,家里的生意也全由她接手。她懂得如何为周府赚钱,自然也能为楚天凛赚钱,只为了让他别再卖那些毒物。 楚天凛抿着唇,脑中想的根本不是她跑去叫卖这事,而是她方才的那句— 只要是任何能报答你恩情的方法,我都会去做。 他终于晓得自己为何无法对她和颜悦色,因为这丫头永远有办法把他气得牙痒痒,直想咬人! 她跟着他是为了报恩,她逆来顺受是为了报恩!这么说来,她那日的主动献身也该死的是为了报恩? 天杀的!他真不知该恼她的冥顽不灵,还是该庆幸自己没真的将她给吃到一根骨头都不剩? 然而,充斥在他心头的不是恼火、不是庆幸,而是淡淡的失落与怅然。 他本以为,她对他,多少是有着和他一样的情愫,没想到—— 只是恩情罢了。 【第7章】 望着楚天凛驾马的背影,周紫芯窝在马车内、双手环着身子,轻叹一口气。 “唉!”她又惹他生气了。 那日他虽没再对她大吼大叫,却不准她再独自外出、不准她再提那生财大计、不准她——再插手管他的事。 然后,他一连数天不和她说话,彻底漠视她的存在。 她不懂,楚天凛为何这么讨厌她? 咬着粉唇,周紫芯很难过,心口的闷痛由那日起便一直持续着,不论她怎么压抑,那股痛就像无孔不入,霸占着她所有的思绪。 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开心?才能让他恢复成之前那个笑容常在、温和体贴的楚天凛? 还是说——只要她离开,他才会快乐? 心头因这猜测而更加闷痛,尤其他连日来的疏离,她几乎能笃定这个决定就是他想要的。 离开——吗? 马车停下,周紫芯也拉回思绪,随着他下马车,进到他们今夜打尖的客栈。 抬首看了看外头的昏黄天色,现在时辰尚早,还不到用晚膳的时间,拉回目光,她望着由柜台走回身边的楚天凛,轻声问:“有房吗?” 淡瞥她一眼,点头。 他还是不愿和她说话。垂下螓首,她压下心头的难受,要拿起桌上包袱时,却不小心和他伸来的手碰个正着。 楚天凛的反应先是一僵,而后避开她的手,直接拿起两人的包袱,越过她走上楼。 他的反应让周紫芯心里更加难过,但她仍是一脸淡然,默默跟在他身后。 在他要进房前,她连忙说:“后面有座湖,我能不能去走走?” 这些日子闷坏她了,他的漠视让她快喘不过气,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回头看她,楚天凛正要开口拒绝,却看她一脸黯然神伤,顿时软了心。 “——只在湖旁?”他冷声问。 她用力颔首,“嗯,只在湖旁,我不会走远。” 回头看了眼房里正对湖畔的窗户,确定能掌握她的行踪后,才点头答应,“半个时辰,别超过。” “谢谢。”她敛下眼睫,轻声道谢。 楚天凛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转身进房,当着她的面关上房门。 他果然很讨厌她—— 看着紧闭的房门,周紫芯难掩神伤的下楼,往客栈后方的湖泊走去。 听着门外走远的脚步声,楚天凛冷凝的脸色这才卸下,露出十分懊恼的神情。 “可恶的丫头,做啥露出那种表情——”脑海浮出她那泫然欲泣的神情,他心口一揪,挫败的立于窗口前,眺望着那抹紫影缓缓走到湖边垂柳下。 她以为自己将情绪藏得很好,的确,她是藏得很好,但他就是能由她那双像是会说话的瞳眸里瞧出她的难过。 该死!她在难过什么劲?该难过的人是他,是他! 他好不容易厘清自己对她的感觉,她却始终将他当恩人看待,她的关怀、她的顺从、她的一切举动——全都是为了报恩! 就像被她泼了盆冷水,他整个人都僵了。他是故意不理会她,一方面是气她不懂得保护自己,给她的惩罚,另一方面则是要斩断这才萌芽的情愫,他相信只要一段日子的疏远,他就能放下,只是—— 他没想到会这么难! 她的情绪牵引着他,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往她身上飘去,她这阵子的愁眉不展、郁郁寡欢,他全都看见了,不仅看见,连他的心情也随之低落、烦闷,他完全被那丫头牵着鼻子走。 可恶! 俊眸恼火的瞥向湖旁的人儿,这才发现,周紫芯的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衣着华贵的男子! “那人是谁?”他拧起眉,瞪着那和她太过接近的男人。 看着他们俩有说有笑,楚天凛胸口顿时燃起一把火,猛地把脸贴近窗棂,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似乎是旧识——这是他观察片刻后的结论。然而下一刻,他火大的发现,他们似乎不是普通的“旧识”。 他在干么?他干么摸她? 瞪着男人抬手为周紫芯将飞乱的发丝勾到耳后的亲昵动作,楚天凛简直快抓狂。 黑瞳闪着两簇熊熊烈火,瞪着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 “笨女人!不是说了不准离开湖旁?该死!竟然敢将我的话当耳边风!”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忍不住低咒。 蓦地,他瞠大眼,瞪着那相拥在一块的两人。 喀的一声,楚天凛没发现自己硬生生的扳下窗棂上的木头,甚至冲出房门的速度比风还快。 夕阳余晖下,周紫芯盈盈立在一株柳树旁,看着湖上鸳鸯恣意的优游。 橘红色的夕照将湖上鸳鸯的影子拉得好长,远看着,它们的影子交叠在一块,像是交着颈子、相互厮磨,一副恩爱缠绵的模样。 她幽然的叹了口气,着迷的看着眼前景致。 只羡鸳鸯不羡仙——过去她一直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兴许是因为当时年纪小,无法体会,现在,她依然无法体会,不过她羡慕这些鸟儿的无忧无虑,如果她也能抛开一切、展翅高飞,那该有多好—— “芯儿?你是芯儿对不对?” 一道惊喜的嗓音由她身后传来,周紫芯还未旋身,那人已迈步来到她跟前,脸上满是喜悦和惊艳。 看着眼前男子熟悉的轮廓,她轻呀一声,旋即漾起一抹笑,欣喜的低喊,“孟大哥!” “果然是你!”孟修激动不已,“天!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寻到你!芯儿,你这段时日跑哪去了?我一得知周伯父过世便连夜赶到繁城,谁知还是慢了一步,我到时,你已不知去向——为何没联络我?你晓不晓得我有多担心?” 遇上故人,周紫芯欣喜大过于讶异,尤其是她正处于低落的情绪时。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当时发生太多事,我又病了,一时间也没想到要联络你,害你白跑一趟,真是对不起——” 两人绕着湖走着,她大约提了下这阵子发生的事,却没说得很清楚。 听完她的话,孟修感慨的叹气。 “周伯父突然病逝,你一个弱女子怎担得起重担?将周府交给叶总管代为打理也好,他打小就跟在周伯父身边,是值得信赖的人,只是——”他突然皱起眉,不赞同的说:“你为何一个人出现在这?你要上哪去?外头世道险恶,你一个姑娘家的,这路上有没有受到委屈?” “孟大哥,我不是一个人。”她柔笑,又说:“之前我生病时有人救了我,我现在就跟在他身旁,当他的奴婢,报答恩情。” 她简略的带过,孟修却反应极大。 “奴婢”他惊讶的停下脚步,瞠大眼看着她,“这怎么可以!你一个千金小姐岂能做人奴婢!是那人要求的?太荒谬了!我找他理论去,怎能让你受委屈去伺候别人!”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他从小呵护、疼爱的姑娘,竟然沦落为奴婢?这怎么成!更何况她还是他的—— 听了,周紫芯连忙摇头,“不是他要求的,是我心甘情愿。” “芯儿”他不敢相信。 “孟大哥,你别担心,我——”语气顿了顿,她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我已经打算返回繁城。” 这是她想了好些天才下的决定。 深吸了口气,她又说:“我的恩人——不需要人家服侍,因此,我准备要离开了。” “真的”听她这么说,孟修才松口气的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微风吹过,他眼尖的看见一缕青丝滑过她的粉颊,一时心动,忘情的为她将发丝勾至她白玉般的小耳后。 这动作很自然,周紫芯也不觉得怪。 她打六岁便和孟修认识,两家往来热络频繁,他对她就像对待妹妹一般,这样的动作对他们而言已成习惯,她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芯儿,周伯父过世前,是否有和你提起我?”他神色温柔,爱恋的凝着她。 比起上一回见面,芯儿出落得更加美丽动人,举手投足皆散发出女人的韵味,她已不是他印象中的小姑娘,他的芯儿十九了,变得亭亭玉立、绝美脱俗,即便眉间揽着淡淡的轻愁,她仍是美得令人沉醉。 周紫芯一怔,抬起眸看着他,他眼底炽热的情感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往后退,但孟修却紧握着她的手,阻止她退后的动作。 “芯儿——”她的默然抑止不住他满腔爱恋的倾诉,蓦地,他将她拉进怀中紧紧拥着。 “孟大哥”周紫芯吓了一跳,连忙推阻,“你这是做什么?先放开我。” “不放!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晓不晓得这半年来,我有多焦急?找不着你,我吃不下也睡不着,心心念念的全是你的安危!好不容易找着你,我说什么都不放。” “孟大哥——”这番话让她愧疚的停下挣扎,即便感到不自在,但也没再推开他,而是歉然的道:“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让你担心。” “我晓得!只要你平安就好。”他将她抱得好紧,哑声又说:“芯儿,和我回去好吗?回繁城,你的弟妹也不在身边,家里只剩你一人,倒不如和我回去孟府,也好有个照应。” 周紫芯沉默了。是啊!她——只剩一个人了。 想起楚天凛冷漠嫌恶的态度,她心更痛的闭上眼。 长长的羽睫轻颤着,她咬着唇,像是下定决心的轻点头。 “真的”孟修欣喜的大喊。 随后她睁开眼,美眸含着淡淡的哀愁回应,“嗯!反正——我只有一个人,去哪儿都不要紧,就当是去看看孟伯—” “谁说你是一个人!” 突来的大喝让相拥的两人同时一震,周紫芯回首,就见楚天凛立在一旁,风拂乱他一头黑发,他面色阴沉,薄唇抿得死紧,双拳也是,像是发着极大的火,狠狠的瞪着他们。 “你要跟就跟,要走就走,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可恶的女人,你休想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 他想扁人!特别是眼前这个还搂着周紫芯不放的男人。 他身形移动极快,眨眼间,已将她从别的男人怀中给拉到身旁。 “他是谁?”楚天凛努力缓下臭脸不想吓着她,声音却仍然冷硬。 看着眼前俊美又邪气的男人,孟修拧起眉头,“芯儿,这位是——” 心里闪过一抹不祥的预感,他直觉这俊美无俦的男子就是芯儿口中的恩人。 芯儿?楚天凛眯起双眸。这下他不只想扁人,还升起一种想将对方毒得千疮百孔的欲望! 这情形很尴尬,周紫芯来回看着对峙的两人,半晌才呐呐的开口,“孟大哥,这位是楚天凛,就是我方才向你提起的恩人。” 果然!孟修脸一沉。 楚天凛脸色也跟着拉下。笨女人!居然开口闭口就说他是她恩人,天知道他压根不想当她的恩人! “嗯——”她不晓得该如何称呼楚天凛,叫主子他生气、直呼名讳她又觉得不礼貌,且这一路上他们一直是两个人,她从不曾为了称呼烦恼,因此一时间,她也不知该怎么唤他。 想了想,她才道:“楚大哥,这位是孟修,孟伯伯是我爹爹生前好友,周、孟两府算是世交,孟大哥待我就像‘妹妹’一般,很照顾我。” 特地加重“妹妹”二字,虽知楚天凛根本不在意,但她仍不希望他有所误会。 楚天凛因为她一句“楚大哥”,气顿时消了大半。 算她识相,若是她敢当着孟修的面喊他“主子”,他肯定会气到发疯。 然而下一刻,他才发觉自己太天真了,不论周紫芯唤他什么,他永远都会因为关于她的事而气得发狂。 “芯儿!你怎会这么说?”孟修不敢置信,脱口就说:“我从来就没将你当成妹妹,周伯父真的没向你提起吗?三年前我去提亲,周伯父便答应将你许配给我,之所以没和你说,是因为当时你还小,打算等你满十八才上门迎娶,只是没想到你遇上那样的事——芯儿,你是我孟修的未婚妻,不是妹妹,从来都不是!” 周紫芯错愕极了,爹爹从没和她提过这件事,她压根不晓得爹爹自作主张将她许给别人。“孟大哥——你在胡说什么?我爹他——他怎么会——” “芯儿,我没骗你,你瞧,”他由怀中拿出一只翠玉,“这玉和你系在腰上的玉佩一模一样,这是我特地订制的,世上仅这一对,是我们的订亲之物。” 瞪着那翠玉,周紫芯都傻了。她以为这是爹爹送她的生辰礼物,一直十分爱惜的带在身旁,没想到竟有这一层意思—— 下意识握住腰际上的玉佩,她无措的看着身旁的楚天凛,发现他薄唇紧抿,黑眸冷峻,那漠然的模样像是不想插手管她的事。 见状,她落寞的垂下眸,殊不知楚天凛不是不想管,而是已经气疯了。 未婚夫?未婚夫她竟然有了未婚夫?! 他脑中一片混乱,不只没接收到她求助的眼神,也没看见她的失落难过。 “芯儿,你是我的未婚妻,这一回我到繁城除了吊唁周伯父外,另一个目的就是要接你回孟府,挑个良辰吉日好迎你过门。” 孟修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她却倏地抽回手,表情苦涩。 他当她是一时没法接受,不以为意,柔声说:“芯儿,我晓得一时间要你接受这件事很困难,不如先和我回去孟府,待你心情平静后,咱们再谈,好吗?” 周紫芯心头纷乱,又看了眼身旁的楚天凛,看他依旧无动于衷,没像方才那样激动的拦住她,仿佛知道她有未婚夫,对他而言根本无所谓。 他——果然是不在意她,或许,他根本就恨不得她自动离开,省得他愈瞧愈厌烦。 心脏紧拧的疼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闭上眼,她狠狠地压抑,坚定地开口,“好!我跟你回去。” 事情变得一团乱,她本以为她离开,楚天凛就能回复以往的生活,乐得买几串鞭炮大肆庆祝,怎知,他居然——执意跟她到孟府?! 周紫芯很讶异,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却臭着脸回她一记恶狠狠的眼神,阴冷的道:“怎么?不是说要伺候我一辈子?现下有了未婚夫,所有的承诺都不算数了是不?你想得美!你毁了我自由自在的日子,现在却想一个人快活,你以为我会如你所愿?哼,休想!” 本以为楚天凛会跟来是因为有那么一点舍不得她,岂料他不过是不甘被她坏了逍遥自在的日子,而跟来报复她—— 唉!她早该知道的——知道这一切不过只是奢望,期盼愈深、跌得愈深。 但,尽管她知道,仍无法遏止心头漫开的疼痛,这会儿更像无边际般扩大。 “芯儿,这段日子苦了你,瞧!你瘦了真多,简直像是一阵风来便能将你吹走了,”孟修慇勤的夹了块红烧肉到她碗里,催促着,“这红烧肉是你最爱吃的,我特地吩咐厨子为你准备,你多吃点。” “谢谢孟大哥。”她翻搅着碗里的饭菜,却没吃几口。 “我爹到外地做生意,过些日子才会回来,到时咱们再细谈婚事。爹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很欢喜,你不知道从得知你失踪之后,爹烦恼得好些天睡不着呢!还派人四处打听你的消息,直嚷着非将你找回来不可——”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是孟修在说话,周紫芯偶尔应个声,楚天凛则从头到尾冷着脸自顾自的吃饭,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席中还多了个人。 “楚大哥,你是北方人,吃咱们南方菜肴会不会觉得不合胃口?需不需要我再让厨子炒几样北方菜?”孟芊容眨着墨笔描绘细致的眼儿,赖在楚天凛身旁,娇着声问。 孟芊容是孟修的妹妹,自孟修接回周紫芯那天,便时常缠在她身旁,可为的不是和未来嫂子培养感情,而是为了能和无时无刻跟在周紫芯身旁的楚天凛多聊天。 楚天凛身材颀长,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俊颜和对女子体贴温柔的个性,让孟芊容第一眼见着他便迷失了心。 “不用,这菜很合胃口,容儿你也多吃点,多点肉、丰腴些,这样的女子才惹人爱。”露出今夜第一抹笑,楚天凛也为她夹了块脆皮酥鸭。 孟芊容因为他一句“容儿”顿时乐得喜上眉梢,当下又多添了一碗饭。“楚大哥喜欢丰腴的女子?” “比起弱不禁风,像竹竿一般的女人,我还偏爱有点肉的姑娘,软绵绵的,抱起来也舒服些。”他意有所指的看着周紫芯,但没人注意。 他太过直接的言语让孟芊容红了脸蛋,孟修则是轻咳了声,连忙转移话题。 “芯儿,明儿个是观音大士的生辰,会有庙会,要不要到庙里参拜,顺便去逛逛庙会?”他极力讨好她,想舒展她眉间的轻愁。 “不了,我想——”她直觉要拒绝,可话还没说完就让孟芊容抓着手摇晃着。 “去嘛去嘛!芯姊姊,你到咱们云霄城都半个月了,还不曾踏出门口半步呢!咱们这儿的庙会挺热闹的,各地虔诚的善男信女都前来参拜,是三年一次的盛大庙会,就算不逛庙会,去庙中祈求平安也好,你就去嘛!” 以往庙会都是哥哥陪她去,今年芯姊姊来了,哥哥定不会再陪她,如果芯姊姊不出门,她爱慕的楚大哥也就不可能出门了。 虽然孟芊容不晓得楚天凛为何非得跟着周紫芯,但她才不管那么多,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让周紫芯答应出门,这么一来,她就能和爱慕的楚天凛一块去逛庙会。 “芊容,我——”周紫芯很为难。 她根本没心情去逛什么庙会,但孟芊容缠功一流,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拜托!”孟芊容双掌合十,乞求的看着她,“芯姊姊,你若是不去,哥哥肯定也不会去,往年都是哥哥陪人家的,今年有了你,哥哥见色忘妹,肯定不会陪我,你就去嘛!好不好?好不好?” “芊容!你这妮子——”面色一红,孟修真不知是该高兴妹妹比他还会说话还是生气底被掀了。“芯儿,你就去吧!要是不去,这丫头肯定会吵得天翻地覆,不达目标誓不罢休!” 拗不过这对兄妹的请求,周紫芯终是答应了。“好吧。” “太好了!”孟芊容高兴的跳起来,转身抱住楚天凛的手臂,撒娇的说:“那楚大哥你也一起去好吗?不然哥哥和芯姊姊卿卿我我的,我一人好孤单呢!” 这亲昵的动作让周紫芯看得脸色微白,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觉缓缓收紧。 芊容——似乎很喜欢楚天凛。美眸瞥向楚天凛,见他莫可奈何的点头答应,嘴角却是带着宠溺的微笑,她眸色一黯。 看来,楚天凛也很喜欢她。 这样很好,至少他肯笑了而不再冷着张脸,即便他的笑,不是对她而展—— 翌日,四人起了个大早,天未亮便出门朝云峰上的观音庙出发,不乘轿、不乘马车,以徒步表示对观音大士的敬重及自身的虔诚。 孟修偕同周紫芯并肩走在前头,楚天凛则和睡眼惺忪的孟芊容走在后方,四人走走停停,耗费了近一个时辰才来到云峰的山脚下。 “哇!”看着眼前连绵不绝的长梯,孟芊容整个人都醒了。“这阶梯会不会太长了些呀?” 孟修闻言笑道:“这阶梯名唤‘如意梯’,共一千一百一十一阶,上头有棵千年神木,据说只要能全程走完,并在树上结上写了心愿的布条,便能心想事成。” “一千一百一十一阶”孟芊容咋舌,眉头霎时一皱,垮下了脸。“哥,怎么你之前不曾带我走这条路?你这一回该不是要我走这看不到尽头的阶梯吧?” 光听这数字,她就一阵头昏脑胀,更遑论是走完它了。 “以往你这丫头都睡到日上三竿,来到这儿都晌午了,我要再带你走上去,只怕一天就这么耗费光了。”无奈笑着摇头,孟修转头看着痴痴望着如意梯的周紫芯说:“我是特地带芯儿过来瞧瞧的,等会儿咱们再绕到后山,走以往那条路上去。” 闻言,孟芊容松了口气,“好险!我可一点也不想领教这堪称恶梦的如意梯。” “芯儿,咱们走吧!”看够了也该走了,孟修柔声唤着周紫芯。 “——孟大哥,我能不能由这上去?”静了很久,周紫芯回过身,乞求的问。 “嗄”他怔了一下,“你要走‘如意梯’?” “嗯!我想上去许个愿。” “这——你确定?”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她那么瘦弱,他怕她走不到一半便撑不下去。 “我确定,我想走上去。”她坚定的点头。 “那——”既然她如此坚持,孟修只得转头看向自家妹妹,“芊容,你听见了,芯儿说想走如意梯——” “不不不!打死我都不走,这要是走下去,我不滚下来也废了一双腿,我才不要!”孟芊容拚命摇头,眼珠子一转,嘻嘻笑的拉过一旁的楚天凛,“不然这样,哥哥你陪芯姊姊走如意梯,我和楚大哥则由后山上去,你说好不好?” 还没等到孟修道声好,一直不出声的楚天凛此时开了口— “既然来了,我也想走走这‘如意梯’。” “什么”孟芊容脸又垮了下来。“楚大哥——你非得走这如意梯吗?” 她本以为能和他独处的说—— 楚天凛点头,轻声道:“你要是不想走,不如让你哥哥陪你一块从后山上去,我和紫芯一同走如意梯。” 紫芯?周紫芯讶异的回眸看他。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以往他不是骂她笨女人便是固执的女人,再不,就是麻烦的家伙—— 没想到,由他口中听到自个的名字,她以为自己早已死了的心,竟又开始悸动不已。 这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但孟修可不认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我看还是一同走好了,既然芯儿想走如意梯,芊容你也不曾走过,就当作一次经验,大伙一块上去。”下了定论,他迳自带着周紫芯便要上梯。 他可不是傻子,即便这十几天来,楚天凛对芯儿不闻不问,话也不曾说上半句,但他的眼神却是无时无刻锁着她,那之中有怒气、有挣扎、有挫败和明显的——情感。 他敢肯定,楚天凛绝非像表面上对芯儿的那样冷漠,这男人究竟怀着什么心思他无从得知,但直觉告诉他,楚天凛对芯儿绝不单纯,他不能让他们独自相处。 “不要!我不要上去,我要由后山乘轿上去!”孟芊容扁着嘴,不依的杵在原地,“哥哥你这讨厌鬼,芯姊姊来了之后,你什么都顺着她,我才是你妹妹呀!你怎么能罔顾我的意愿?” 讨厌、讨厌、讨厌!为什么大家都顺着芯姊姊?最疼爱她的哥哥听她的,她最喜欢的楚大哥也听她的!那她呢?他们怎么可以厚此薄彼! “芊容!”对妹妹的无理取闹,孟修难得板起脸孔,“别耍性子!快跟上!” 被哥哥那般严厉的吼着,孟芊容顿时红了眼眶,“臭哥哥!我说了我不要嘛!我才不走这劳什子如意梯,是你自个说只是来看看,为什么芯姊姊一句话你就改变主意——呜——我讨厌你——” 说着说着,被惯坏的她竟就当众哭了起来,让周紫芯和孟修皆不知所措。 “孟大哥,既然芊容不想走如意梯,那咱们就别走了,大伙一块由后山上去好了。”虽然可惜,但也只能这样了。 孟修哪里会看不出周紫芯眼底的失落,无奈的瞪了眼哭得淅沥哗啦的妹妹,他叹了口气,“别让芊容坏了你的兴致,就照楚兄说的做吧!我带芊容由后山上去,你和楚兄就走如意梯,咱们约在神木那儿见。” 他只能妥协,谁教他舍不得芯儿失望。 “既然决定了,就走吧!”冷眼旁观的楚天凛率先迈步,周紫芯则朝他们兄妹颔首道别后,便匆匆跟上。 看着一前一后走远的两人,孟修只得无奈又没辙的拎着任性的小妹往后山走。 【第8章】 天色渐渐明亮,参拜的人群明显多了许多,有人甚至三拜九叩,一路由如意梯叩拜而上,让周紫芯瞧得瞠目结舌,也很钦佩这些虔诚的信众。 选择走这如意梯的民众大都是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像孟芊容那样娇贵的千金小姐压根不会来这里找罪受,而周紫芯和楚天凛这对俊男美女的出现,理所当然引来许多人的注视,不过多是善意的目光。 人长得美不是件坏事,可太引人注目便不是件好事,她的美貌一路上为她惹来不少麻烦,虽然每回都能化险为夷,但她给楚天凛添了麻烦是事实,难怪他会这么讨厌她—— 望着前头颀长的身影,她轻叹了口气。想必他被迫和她走这段如意梯,也是百般不情愿吧—— 甩甩头,她将烦人的思绪甩出脑海,专心的爬着石梯,努力跟上前方那已和她离了十多阶距离的男人。 听着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楚天凛眉头微拧,放缓了步伐让她得以跟上。 今儿个天气好,久未露脸的冬阳难得展颜,散出淡淡的暖意,金色灿光由远处山峦冉冉而升,斜斜照耀在两人身上,刺目的光线扎得周紫芯眯起眼眸,但又忍不住贪看这日出的美景。 望着望着,她竟忘了前进,傻站在原地,痴痴看着缓缓升起的金轮,眼底彩光四溢。 发现她没跟上,楚天凛止住脚步,困惑的回过头。 金光下,她衣裙飘飘,微风轻柔的拂过她身上,云瀑般的发在风中轻扬,仿佛有生命般的恣意舞动,那完美无瑕的双颊漾着两抹嫣红,美眸怔怔的看着远方,她那静立有如遗世仙子的景象,让楚天凛也看傻了眼。 咚咚— 心脏蓦然重重一跳,他突然感到心口微酸,尤其是瞥见她湿润的眼角时,那股酸疼,瞬间蚀痛他的心。 没多想,楚天凛一冲上前就拉住她的手,“发什么愣?还不走!” 周紫芯被他吓了一跳,原本悬在眼眶里的泪珠,就这么毫无预警的滴落在他抓着她胳臂的手背上。 那泪珠仿佛热烫灼人,让楚天凛收紧了手,眉头拧得死紧,“哭什么?” 听他一问,她才发觉自己竟然哭了,且一滴接着一滴,如断了线的珍珠串串滑落。 她慌张的抬手拭泪,岂知愈抹泪落得愈多。 “我——”她也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泪珠给吓到了。 “该死!”看着那止不住的泪水,楚天凛心慌意乱的低咒出声,“你到底在哭什么?” 她晓不晓得她的泪让他乱了分寸,像一根根细尖的针,扎进他的心。他多希望自己能有读心术,得知她为何而哭。 “我——我也不晓得——”她抹着泪,哑声说:“它——它自个儿就这样落了下来,我、我也不晓得为何会这样——” 她真的不晓得。方才望着日出,她突然觉得那日阳温暖得让人感动,原本灰暗的一片天因它而灿烂,花草树木因它而生机盎然,周遭景物全都因它而光亮起来。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她心里涨起一股熟悉的暖流,那暖流愈来愈满,最后好似心底再也承载不住,在她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时,泪水便这么落了下来。 “我真的不知道——”她从不是失控的人,她冷静、理性,除了那夜对楚天凛投怀送抱之外,她从不曾如此失控—— 她究竟是怎么了? 自眼眶涌现的泪水犹如源源不绝的流泉,染湿了她的衣、烫伤了他的心。 见她哭成了泪人儿,所有不悦、恼怒与对她的怨怼,全被他抛诸脑后。 “别哭,别再哭了——”他慌了手脚,最后情不自禁将她拥入怀中,宽厚的掌轻轻抚拍着她的背,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份温柔让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无声的哭泣渐渐变成小声的啜泣。 听着她哽咽的哭声,楚天凛心一痛,搅尽脑汁想着安慰的话。 谁知对哄女人一向得心应手的他,此时却半句话都挤不出来,只能无措的拍着她的背,嗓音温柔无比的在她耳边喃着,“别哭——紫芯,别哭了,算我求你了——” 他无法忍受女人哭泣,特别是周紫芯,她的泪水比任何毒物都还厉害,光是一滴,就足以蚀心钻肺,让他痛不欲生。 时间就在周紫芯的哭泣中慢慢流逝。 后来,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止住了泪,但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而哭。 她想起了她初见楚天凛的那一日。 那一日,太阳就像今日这般灿烂,透过窗棂,照耀在楚天凛俊美的侧颜上。他的笑容就像今日的灿阳,替她驱逐黑暗,照亮了一切,温暖了她的心,让她感动得红了眼眶—— 耗费一个多时辰,他们终于爬完这一千一百一十一阶的如意梯,在这时间里,还包括她莫名哭泣的那一段。 眺望着枝叶茂盛,静立在云雾中,几乎遮去半片天的千年神木,周紫芯觉得自己走到险些软下的双腿总算是值得了。 “姑娘,要不要许个愿?咱儿这有笔墨及布条,只要三文钱,许个愿,很划算的!” 周紫芯一听,这才收回目光,踱步朝小摊贩走去,由怀中掏出六文钱,“这是六文钱,我能不能许两个愿?” 她不是贪心,只是有两个非许不可的愿望。 小摊老板双眼一亮,连忙收下钱,“行!当然行!姑娘要许几个愿都成,来,这是笔墨和布条,只要将愿望写上,绑上树头就成了。” “嗯。”她坐上矮凳,拿起笔准备落下时,突然感到一片阴影罩在自己身上,她反射性抬头,望进楚天凛漆黑如夜的双眸,粉颊顿时一红,她想起自己方才哭倒在他怀中的状况。 “你——”刚才情况太过尴尬,她才刻意忽略他的存在,可现下眼都对上了,她只得清清嗓,努力维持平静,轻声问:“你也要许愿吗?” 摇摇头,楚天凛专注盯着她略肿的眼皮,“不了,你许。” “喔。”她回过身,再次举笔,却发现那阴影仍在,且是不偏不倚的遮去她头上的日光。 她再次回身,呐呐的说:“能不能——请你先到旁边?” 楚天凛挑眉,“为何?” “我要许愿。” “我知道,笔在你手上,我又没拦你。” 周紫芯红着脸,抿抿唇,挫败的又说:“你在,我就写不出来。” 他这么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瞧,要她如何写? 耸耸肩,楚天凛不置可否的旋过身,没走远,只是背着她。 粉唇微张,她本想叫他走远点,想想,还是作罢。 至少他没再盯着她瞧,她不该要求太多。 微风轻掠衣裙,周紫芯低头专心的写着,发丝滑落露出柔美优雅的颈弧,那恬静娴雅的侧颜让偷偷回头看她的楚天凛恍了神。 心还因为她方才的哭泣而疼着,他知道周紫芯这阵子很不开心,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会难过到当众哭泣。 是因为他吗? 搞不好是。他对她不够好、不温柔、不体贴,她或许是被迫和他一块走上这如意梯而感到委屈,所以才难过的哭了出来。 薄唇抿成了一直线,楚天凛眼中写着无奈及挣扎。 或许,他该放了她。孟修对她是极尽呵护及疼爱,且他们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若周紫芯嫁给他,应该能得到幸福—— 然而光是想像她偎在孟修怀中的画面,他便遏止不住满腔怒火。 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应当就是用来形容他!当初他用尽法子想赶她走,现下却成了他霸着她不肯放手,唉——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对? 将布条系成结,周紫芯一抬首就见楚天凛眉心紧拧,神情讳莫如深的盯着她瞧,她心一惊,双手下意识的紧握着布条。 他看到了吗?看见她写下的心愿—— “姑娘,你写好了是不?写好了就能拿到神木前去挂上,据说挂得愈高,愿望实现得愈快,你可以试试。”小摊老板见她掐着布条,一脸不知所措,好心上前解释。 他的声音同时拉回两人的思绪,周紫芯仓皇回头道谢后,脚步有些慌乱的来到神木下方。 这是一棵千年樟木,树干粗大,盘根错节,稳如泰山。 树旁摆着十来个木架子,上头结了满满的白布条,有的大大方方的摊开任人浏览,有的则打了个结,系得紧密不让人瞧,也有人舍木架不用,想尽方法将写满心愿的布条往掩在云雾里的树枝扔去。 仰着头,周紫芯拧起了眉心。 这么高,她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将她的心愿结在最上头? “想不想系在最顶端?” 耳边传来楚天凛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她蓦然回头,惊觉他就站在身后一步之处,让她就这么硬生生的一脸撞上他宽厚的胸膛,随后又向后弹去,眼看就要跌落在地。 “啊—”她惊呼出声。 好在,楚天凛及时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揽抱入怀。 “你怎么搞的,站都站不稳?”责备的话才出口,他马上就后悔了,懊恼的暗咒自己,他连忙缓声又问:“有没有受伤?” “没、没有——”她惊魂未定的喃着。 两人鲜少如此静谧的偎在一起,楚天凛忍不住又收紧了臂将她环在怀中,再问一次,“想不想将心愿系在顶端?” 他男性的气息围绕着她,让她不由自主红了脸,咬着粉唇,呐呐的说:“当、当然,但我不晓得该怎么上去——” 她红艳的双颊、习惯咬唇的动作,让他看得心神一荡,差点便要失控吻上她。 不!不行!楚天凛,她是别人的未婚妻,你不能对她做出逾矩的行为—— 理智警告着他,然而心里却浮出另一道声音— 逾矩?哈!笑死人了,你不该摸的、不该碰的、不该亲的哪一样没做过?现在才警惕这个问题会不会太迟了?别管了,顺从自己的心意,吻下去就对了,是她说过,你要怎么对她,她都无所谓,既然如此,你还客气什么? 是啊!是她自个说过,他何必客气—— 理智渐渐被欲望取代,他倾身,薄唇缓缓朝那红润的唇瓣俯去。 “啊!”周紫芯没察觉到他的意图,反倒是眼尖的发现树旁摆着一道长梯,让她惊喜的一呼,身子一扭的脱离他怀抱,直往长梯走去。 她突然一旋身,让楚天凛扑空、险些栽倒,好在他及时稳住身子,才不至于出糗。 搞什么鬼!白了眼那令人又恼怒又无力的纤细背影,他暗咒一声,却不得不迈步朝那不解风情的女人走去。 一走近,就见周紫芯撩起裙摆,一副准备攀梯上树的模样,他随即沉着脸的扯住她,“你想干么?” 她一怔,“我——上去呀!” “凭你?”他由鼻孔哼出一声轻蔑,“摔死还快一些!” 这女人,永远懂得如何撩起他的火气。他就在这儿,她却当他的面说要自个上树?她把他当什么了?木头吗?怎就不懂得求助于他! 闻言,她抿唇,大小姐脾气还是有的,那被人看轻的不悦,让她想也未想便冲口道:“不试试怎知道?况且——就算我摔死了也不干你的事—” 话还没说完,蓦地一股寒气逼来,让周紫芯身子一颤的闭嘴,怔怔地看他。 他干么阴沉着脸,一副像是要杀人的模样? 她与他的确不相干,楚天凛只是她的恩人罢了,而她充其量只能说是他抛不掉的包袱——她说的没错呀,可——他为何一副她说错什么话似的狠瞪她? 忍住将这笨女人摇醒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是不干我的事,但我可不想在你摔死之后,还得费力和孟家兄妹解释你的愚蠢。” 不干他的事?不干他的事?! 好,很好!这么说来,他之前也不该救她,应当让她中毒身亡或是溺水而死,又或者让陈大富那家伙得逞算了! 他为了她的安危紧张得要命,却换来一句—不、干、他、的、事?! 真是—他妈的好极了! 虽然不晓得自己哪里惹他生气了,但周紫芯晓得她方才的口气是冲了些,便略带歉意的凝着他,柔声说:“抱歉,刚刚我的口气不好。” 不管楚天凛是否讨厌她,他对她的关怀也表现得别扭了些,但她不该用那样的语气对他,即便她说的是事实。 瞪着她一脸歉意,楚天凛感觉胸腔内的火气因为那句柔柔的道歉奇异的消弭了一大半,可这样就说原谅是否太没面子? 挣扎很久后,楚天凛挫败的叹了口气,缓声道:“抱着我。” “——嗄?!”他说什么? “抱着我。”白她一眼,他又说了一次。 “什、什——么?”她一脸呆滞,仿佛有听没有懂。 看着她小嘴微张、两眼发直的可爱模样,即便他还有气,此时也全都消去。 他勾起一抹笑,拉过她的手,环住自己的颈项,“我说,抱紧我。” 说着,他揽过她的腰,一提气、一蹬足,便带着她跃上这足足有四、五丈高的樟树,在一根根粗壮的树干上跳跃登顶。 他突然的举止让周紫芯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妄动,只能闭上眼紧紧攀住他的颈子,心跳飞快。 “你许了什么愿?”发现她身子愈来愈僵硬,他试图引开她的注意力。 他的嗓音混着风声灌入耳中,她没睁眼,颤着声说:“保佑我弟妹身体康健,平安快乐。” “还有一个呢?”他记得她许了两个愿。 “呃?”一怔,她吞吞吐吐道:“我、我两个都许一样——” 她的声音明显气虚,让他怀疑,“是吗?既然愿望一样,何必写两个?” “——” “紫芯?”她的沉默让他困惑。 “——只是、只是一般的愿望,没什么特别。”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呐呐说。 殊不知,她愈不肯说,他便愈想知道。 “既然没什么大不了,为何不能说?”好奇心被她挑起,楚天凛索性停在一处能承载他们俩重量的粗干上,专心逼问。 发现他停下,她微微睁眼,一睁眼便让那高度给惊得倒抽口气,连忙又闭上了眼,“咱、咱们到了是不?” 好高!踏不着地的不安全感让她心跳急促,脑袋发晕。 瞥了眼仅和头顶差一寸便到达的树顶,他轻声道:“差不多了,你要不要亲手系上?” 就是看准了她不敢,果然,她浑身发颤,咽了咽唾沫,连头都不敢摇。 “不、不了,你能、能不能帮我系上?”周紫芯不敢动,就怕一动便会摔下去。 听了,他挑起眉,“你确定?不怕我偷看?”他可是对她写了什么心愿好奇得要命。 “你会吗?”她捏紧手中的心愿条。 “你说呢?如果我说会,你要自个系吗?”他好笑的反问。 “不、不要。”她断然拒绝。她连再次睁眼的勇气都没有,要如何系上? 见她吓得像只畏缩的小猫,没了平时的淡然与理性,楚天凛扬起嘴角,觉得她可爱极了。 “那好,将布条给我。” 她怯怯的松手将布条给他,然后又迅速的把手环上他的颈项、揽得死紧。 “嘿!你该不是想将我勒死吧?”她的力道可不小,快将他勒得喘不过气了。 小脸一窘,她连忙松下力道。“抱、抱歉。” 看着她那微红的俏脸,楚天凛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在她颊上落了一吻。 周紫芯浑身一僵。他、他在干么?那温热的气息及微湿的温度——他不会是亲了她吧? 因为不敢睁眼,所以她压根不晓得楚天凛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事,只能自行胡乱猜臆,心跳益发纷乱。 忍着想攫取她红唇的冲动,他哑声说:“听好,乖乖待着别动,我去帮你系上。” 他放下她,让她环住树干,确定她坐的稳当之后,才纵身要往树梢掠去。 “小、小心点!”在他离去之前,她忍不住开口叮咛。 他心口一烫,随即咧开笑,“知道。” 说罢,他身手俐落的攀上顶端,在要将布条系上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这妮子究竟写了什么心愿? 抑不住好奇心,他瞥了眼底下仍环着树,不敢妄动、不敢睁眼的周紫芯,然后解开结,窥看她许下的心愿— 信女周紫芯,请求观音大士保佑弟妹周牧杰、周媛媛身体安康、平安顺心。 他迫不及待的解开第二只布条。他想知道的,是她硬是不说的第二个心愿,然而一摊开,看着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时,他先是傻住,而后胸口盈满热潮,久久无法回神。 她许了什么?这丫头走了一千一百一十一阶的如意梯,忍着畏高的恐惧攀上树,许下的愿望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 信女周紫芯,请求观音大士饶恕楚天凛过往的罪过,救赎那些因他而枉送性命的魂魄,保佑他平安、健康,保佑他笑颜常开、事事如意,帮助他回归正途,别再贩毒赚钱—— “楚天凛?” 颤抖的嗓音突地拉回他的思绪,楚天凛重重的喘息着,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下满腔感动,没让自己情绪失控。 望着那布满焦急的小脸,他神色复杂。 这傻姑娘,怎会这般的——惹人疼惜、这般的让人放不开手? 得不到他的回应,周紫芯着急的又喊,“楚天凛?你有没有听见?” 迅速的将字条系上树梢,他翩然的落足在她身后,无声无息的紧紧环抱住她。 “啊!”周紫芯被他的举止吓了一跳,直到嗅到他身上传来的熟悉气味,才缓下心跳,“你怎么去这么久?还好吗?没事吧?” 双手盲目的摸索着,确定他安然无恙后,她才止住动作,不敢乱动。 楚天凛依旧没出声,倒是被她害怕却又止不住为他担忧的表情给逗得扬笑。 罢了,不论周紫芯将他当成什么,他都不想再对她放手了,他决定今晚好好和她谈一谈。 “咱、咱们能下去了吗?”他一直没出声,她怕得不得了,颤着声又问。 她的双腿都已经吓得发软了,怕要是再不下去,她真的会整个人昏死过去。 “你不觉得这儿风景挺美?”扬了眉,楚天凛故意逗她。 她这可爱的模样不常见,他得把握机会,将她的无措及怕得发抖的模样给好好记在脑海里。 果然,周紫芯一听立即吓得俏脸惨白,攥住他衣襟的手又拧得更紧,“是、是挺美的,可——可我想下去了——” “你闭着眼怎瞧得见多美?”他好笑的凝着她紧闭的双眸,“你这模样比睁眼说瞎话还高竿呢!” 闻言,她小脸爆红,羞得不知所措,只能可怜兮兮的道:“求求你,我、我怕高——” 因为太害怕了,周紫芯根本听不出他话里的揶揄,只觉得他肯定又嫌她烦了。 她的哀求和她愈来愈惨白的小脸皆让楚天凛心疼不已,这才不舍的放她一马,沉声道:“抓好。” 得他吩咐,周紫芯连忙环住他的颈子,将脸埋进他怀中。 确定她抓稳之后,楚天凛纵身一跳,足点树干的往地上飞落。 耳旁传来他稳健的心跳和飒飒风声,急速下降让周紫芯整个人十分僵硬,那感觉就像是要坠地一般可怖,让她血液像是冻结了般。 “咳!” 她浑身发抖,就怕一个不慎会真的落地。 “咳咳!” 她粉唇轻颤,怎么也不敢抬头睁眼。 “咳咳咳—” 耳边不断传来楚天凛的咳嗽声,周紫芯蓦然惊醒,这才发觉自个的双腿不知何时已踩着了地,可她的双手却还紧紧的环抱着他,脸蛋则贴在他的胸前—— 她倏地抬头,当看见那近在咫尺的俊颜时,顿时吓得整张脸都红了,像烫到似的赶紧收回手,而后跳离他身旁数步。 “对、对不起,我不——不晓得——”她语无伦次,觉得丢脸极了。 瞧着她发窘的模样,楚天凛正要说话,远处却突然传来孟修的叫唤。 “芯儿!” 两人同时望去,就见孟修一脸阴霾,狠狠瞪着一脸春风得意的楚天凛。 【第9章】 烟雾弥漫、香火鼎盛。 三年一度盛大举办的观音寿诞在云霄城称得上是件大事,别说当地的善男信女,就连皇室的皇子、公主都会选在这天出宫参拜,可见这盛会是多么的隆重。 此时观音庙里人潮如蚂蚁般密麻,香客只进不出,将平时挺宽阔的庙门挤得水泄不通。 “芯儿,你小心点!”孟修努力护着周紫芯,挤出庙门。 “孟大哥,芊容和楚大哥他们没跟来——啊!”她频频回头,找寻和他们走散的两人,却不慎被人踩着了脚,痛得她惊呼一声。 “怎了?是不是被踩着了?”他担忧不已,带着她往后山的枫树林走去。 到了枫树林,人潮顿时少了大半,孟修扶着她来到一处无人的亭子里坐下。 “要不要紧,很疼吗?” “不疼。”周紫芯揉着脚,眉心紧攒,仰头四处张望着,“孟大哥,楚大哥他们走散了,你可有和楚大哥约在这枫树林相等?” 方才一参拜完,他们四人便被人群冲散,楚天凛为了拉住被撞倒在地的孟芊容而和他们走失,她频频想回头寻人。孟修则提议先出庙再说,毕竟庙里头人潮实在太多,杵在那等人也不是办法。 “没有。”他注视着她微肿的脚踝,“芯儿,你的脚肿起来了。” “呃?”闻言,她这才低头审视,发现脚踝真有些隆起,“不打紧,没很疼的,倒是楚大哥他们——” “芯儿!”孟修沉下脸,看着她忧心的小脸,“楚天凛一个大男人,走不丢的,就算他不晓得回孟府的路,芊容也晓得,你能不能关心一下自己的脚?” 楚大哥、楚大哥!她就这么关心那个楚天凛?关心到连自己受伤了都不顾? 他难得对她生气,应该说从没有过,这让周紫芯有些讶然也不解。 “我真的没很疼的,孟大哥——你在生气?气什么?” 对孟修,她一向直来直往,或许是他惯性的疼宠,让她有话便说,不需顾虑太多。 听她这么问,孟修再也隐忍不住满腔怒火,咬牙道:“我当然该生气,我的未婚妻当着我的面抱着别的男人,口里、心里担心的也是别的男人,眼底全没我这未婚夫的存在,你说我怎能不生气?” 当他看到芯儿满脸娇羞的偎在楚天凛怀中时,他差点没气到发疯。 他们两人相拥的画面太登对、太适合、太——让人嫉妒! 嫉妒到让他恨不得上前给楚天凛一拳,若不是怕芯儿吓到、若不是那里人来人往,他绝对会这么做。 那一幕让他心头的恐惧与猜疑扬到最高,他本就怀疑他们孤男寡女一同上路,是不是有什么暧昧,然而即使他之前怀疑,却还是选择相信芯儿,相信楚天凛只是她口中的恩人那样单纯。 然而当他看清他们两人之间流动的情愫时,他才发现是自己太过天真,这两人根本不可能单纯,就算他们互动的确清白,在感情上也不可能清白。 他不能接受他的未婚妻心里藏着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 自己从小呵护、心心念念的人儿居然爱着别的男人,他岂能不生气不气恼 “孟大哥,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紫芯急急地向他解释事情始末,然而孟修仍是一脸不悦。 “孟大哥,你别这样,我和楚大哥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叹了口气,她敛下眼睫,掩去眸底的苦涩,“他对我很厌烦,恨不得甩了我,自个去逍遥自在,你真的误会了。” 即使她刻意掩饰,那抹苦涩却逃不过孟修的眼睛,他眸光一闪,回复方才的温和语气,“既然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听他这么说,周紫芯才松了口气。她会紧张,并不完全是因为孟修,有大半的原因是怕楚天凛得知,误会她又想死缠烂打。 “芯儿,”蓦地,孟修握住她的手,她一惊,下意识便要挣脱,而他却握得死紧,“我爹过两日便会回府,到时我会和他提起咱们的婚期,若他允许,我希望在这个月月底就迎你过门。” “什么”月底今儿个都十五了,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从没喜欢过他,她只当他是哥哥,她心里早有了喜欢的人呀!“孟大哥,你听我说,我—” “别叫我孟大哥,”他沉声纠正。以往是不想逼她,现在他不逼不成,他得趁芯儿未察觉到楚天凛对她的感情之前娶她进门,“叫我修,我是你未来的夫婿,不是你大哥,从今日起,你得改称呼,唤我的名字。” 发现他是认真的,周紫芯更慌了。她还没想到要如何拒绝他,婚事千万别来得这么快啊!“孟大哥,婚事能不能先缓一缓?我还没做好准备——” “修,我说过唤我的名字。” 无力感油然而生,她沉住气,企图让他听进她的话,“孟大哥,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看待,唤你大哥是种尊重,我晓得你对我好,可我对你仅有兄妹之—” “芯儿!”一声大喝打断了她的话,孟修斯文的脸孔笼罩着怒气及难过,“我爱你,打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爱上了你,认定你是我的妻,虽然没得到你的允许,但父母之命不可违,这门亲事是周伯父亲口允下,你不答应也不成,你放心,婚后我会真心疼你、呵护你,一辈子不让你受委屈,所以,别说出任何拒绝的话,知道吗——” 捧起她因太过惊讶而呆愣的小脸,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她全然忘了该挣扎,脑袋因孟修一番深情的告白而乱成一团,等她意识到该挣扎时,脸色却整个死白。 因为,她瞧见了站在亭外的两人,一个是掩嘴偷笑的孟芊容,另一个则是让人瞧不出情绪的——楚天凛。 回到孟府,已近傍晚。 周紫芯面色苍白,推说吃不下晚膳便回房歇息,孟修则一回府便召来总管,特意在楚天凛面前吩咐总管该采买哪些婚礼要用的物品。 而孟芊容则一路上回来都十分开心,现下确定哥哥要迎娶周紫芯过门,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哥,你何时要迎娶芯姊姊过门?” “月底。”孟修略带挑衅的看向楚天凛。 “哇!这么快呀!”她乐得喜上眉梢。太好了!这么一来,她就不用担心芯姊姊和她抢楚大哥了。 想到周紫芯和楚天凛相拥的那幕,她就满腹火气。芯姊姊可是哥哥的未婚妻,怎么可以抱别的男人,虽说是误会,但那无比和谐的画面就是刺眼,刺得她不是滋味。 “嗯,省得夜长梦多。”孟修意有所指的说。 “那爹爹呢?你知会他了没?他肯定会很开心——” 听着他们兄妹俩一搭一唱,楚天凛不发一言,面无表情的走出大厅,谁知,孟修却突然追了出来。 “等等!” 回过身,楚天凛神情冷凝的看着他。 “楚兄,你是芯儿的恩人,现在芯儿就要嫁我为妻,你也就是我孟修的恩人,周府的这份情我自然该为她还,你有何要求,尽管开口,只要在我能力所及之内,我定为你办到。”一席话说得不冷不热,却无时不提醒楚天凛,周紫芯将成为他妻子的事实。 楚天凛俊眸在黑夜里闪过一丝冷光,嗤声道:“怎么?现在当恩人的都这么好打发是不?一个说要终生伺候我的女人出尔反尔就罢了,现在还要你为她偿还这份恩情?”他冷笑一声,“告诉你,这份恩情除了周紫芯自个还之外,我什么都不要。” 说完,他拂袍便走。 “等等!”孟修脸色一变的急唤,岂知楚天凛压根不理的直往前走,让他恨恨的大喊,“楚天凛,不论你怎么想,芯儿将嫁予我已是事实,我孟修的妻子是不可能待在你身边的,你趁早死心吧!” 风声混着孟修的叫嚣传到楚天凛耳里,让他差点忍不住,返回一拳打烂他的嘴。 该死的!他以为还来得及向她坦白自己的心意,没想到孟修早他一步,不仅如此,周紫芯竟然答应嫁给孟修,还——让他吻了她。 想到那令人怒火翻腾的一幕,楚天凛又加快脚步直往“东苑”走去。 他要见周紫芯,他要亲口听她说! “少夫人,水备好了,让奴婢伺候您入浴。”一名婢女恭敬的对着坐在梳妆台前的周紫芯说。 傍晚回府后,孟修便下令要府中下人全改口唤她少夫人,这让周紫芯听得很不悦。 她拧起柳眉,淡着嗓道:“别这么叫我,我不是你们的少夫人。” 她没有答应这婚事,何来的少夫人?可孟修怎么也听不进去,回来的路上,孟芊容欢喜的拉着她直喊嫂嫂长、嫂嫂短的,孟修则在一旁帮腔,两人一人一句让她无法插话,再加上楚天凛一路默然无语令她心更沉,种种因素使她找不到机会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瞧见了吧?瞧见孟修吻她,他——会怎么想她? 觉得她随便?觉得庆幸摆脱她?还是——会感到一丁点的气恼? 心烦意乱,她根本无法消化这来得突然的一切。 “不成不成,少爷吩咐过,一定要唤周姑娘少夫人的——”若不这么唤,可是会被责罚的。 叹了口气,她不再纠正,任由婢女为自己褪去衣物后,再跨入浴桶,“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若少夫人有事吩咐,再唤奴婢。”语毕,婢女即退了出去。 天候渐凉,浴桶里的水温烫得恰好,让她舒服的吁了口气。 脚踝此时正隐隐刺痛,一路回来时她还不觉得疼,直到回房脱去鞋袜,她才发现脚已肿了个包,而现在泡在热水中,她才渐渐感到疼痛。 “真疼——”揉掐着脚伤处,她发觉疼痛益发剧烈,但她并不想找大夫诊疗。 就让它疼吧!看是否能藉由这股疼来转移心头的纷乱。 闭上眼,周紫芯企图静下心,好好想想今日发生的一切问题,然而眼才刚闭上,一声轰然巨响,吓得她倏地又睁开眼,紧接着,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吼。 “周紫芯!我有话要问—” 才冲入房却见她全身赤裸的泡在浴桶里,愤怒的嗓音戛然而止,楚天凛当机立断就回身,不过不是出房,而是砰的一声,关门落锁。 周紫芯错愕的瞪着他旋风似来回穿梭的身影,但更错愕的是—见她在沐浴,他竟然没出去 她连忙沉入水中,掩去半露的酥胸,结巴道:“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他这么盯着她作啥?那露骨的眼神,让她顿时红了脸。 听她出声,楚天凛这才回过神,俊脸微窘。 该死!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可不是来当色魔,他该转身,可他双腿却不听使唤的动也不动,双眸更是贪婪的锁着她红艳的绯颊。 强迫自己的视线不准往下移,楚天凛冷着声问:“你要嫁给孟修?” 周紫芯一怔,没想到他竟会直接杀来质问。先前一路上,他啥也没问,甚至毫无反应,她还以为他——毫不在意,但—— 微抬眼睫,她直凝着楚天凛眼底那抹狂燃的怒火。以前没发现,直到这时才发觉那之中不仅是恼怒而已,似乎还掺杂着——类似吃醋的情绪? “我——”哎呀!不知为何,看他气呼呼的模样,她居然感到很开心,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她唇畔的那抹笑无疑是火上加油,让楚天凛隐忍已久的嫉妒顿时爆发。 他冲上前,抱起躲在浴桶里偷笑的女人,恼火的将她扔到床上,颀长的身子随即覆上她的。“笑什么!能嫁给心爱的人很开心是吗?能摆脱我当孟府的少夫人很愉快是吗?该死!闭上你的嘴,不准笑!” 身下的女人浑身湿透、高耸的酥胸因轻笑而微微摆荡,绾上的长发也因他的粗鲁披散一床,她浑身散发出诱人的迷香,蛊惑他放手品尝。 他愈叫她不准笑,她就愈想笑,尤其是看清他眼底浓浓的妒意时,那笑花益发灿烂。 怎么她之前会笨得以为他所有的不善都是为了报复她?他的恼火和吃味是那么的显而易见,是她之前太傻抑或是楚天凛太会隐藏,她怎会完全没察觉? “可恶!不准笑—”妒意战胜了理智,他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他要这个女人,即便她之后会恨他,他也不放手! 薄唇吮上她粉嫩的红唇,痴狂的辗转摩挲,舌尖撬开她的唇腔,卷上她软甜的小舌,恣意吮绕,汲取她的芬芳。 大掌罩上她丰满的雪峰,来回搓揉,邪恶逗弄,逼得身下女人摆弄身躯,抽气娇吟。 “停——快停!”她奋力推挡他的侵略,阻止他吮上她早已挺立的蓓蕾。 楚天凛粗嗄的喘着气,极不甘愿的停下动作,“是谁说过就算我要她,她也不介意?我告诉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是你的恩人,就算要对你予取予求,你也不能拒绝!” 他痛恨自己用救命之恩来强迫她,但他没其他办法,他要留住她,他不能眼睁睁看她嫁给孟修,他会疯掉! “我承认,一开始的确是嫌你麻烦、固执、死心眼、缠人,但我还是忍不住想保护你——我会赶你,是怕你受到伤害,我的仇家不少,你跟着我只会受到牵累,所以才赶你,可—”他挫败的低咒一声,又道:“可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你、会因为你只把我当恩人而气愤不已、会舍不得让你走而跟到孟府、会因为你要嫁人而差点发疯——该死,我干么跟你说这么多!” 说了一大串后,他感到懊恼,本以为周紫芯会因为他的表白而感到不知所措,怎知,她竟笑开了嘴,那笑容还过份迷人,让人心魂俱醉。 “你又笑什么?”恼火的瞪着那抹笑,楚天凛威胁道:“我先说好,你休想在搅乱我的心后,又想嫁给别的男人,听清楚,休想!” “我没有要嫁他。” “要是你敢嫁,我就杀了孟修,杀光孟府所有—” 她突然的插话令楚天凛瞪大眼,盯着她溢满深情的美眸,顿时阖不了嘴。 她说了什么?为什么他有种脑袋灌了浆糊的感觉? 瞧他这呆若木鸡的模样,周紫芯笑得好欢快,勾下他的颈子送上红唇,在他唇畔呢喃着,“我从没说要嫁给孟大哥,那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我刚才还正苦恼着该如何退婚,你就闯进来了。” 再啄一下,她又说:“如果我说,不管你是否真的凶我、真的讨厌我,我还是喜欢你,你会信吗?不是因为恩人,就只是单纯的——喜欢你。”她眨着柔情似水的美眸,娇柔的红了脸,“你说的没错,我是固执又很死心眼,所以打从我决定将自己献给你之后,我的人和心便全是你的了,就算你不要,我也不会给别人,你懂吗——” “你——”他耳里嗡嗡作响,还没想到如何反应,微张的唇已被她吮上。 细碎啄吻落在他的唇、他的颊和他的鼻上,她的动作生涩笨拙,沿着他的喉结来到平滑的胸膛,正要往下移,身子被他紧紧拥住,他温热的唇旋即落下,热切的吻着她的,直到彼此都喘不过气,他才甘愿放开她。 “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她说她不是将他当恩人,她喜欢他,这是真的吗?如果是梦,他真不想醒来。 她轻笑出声,柔情的说:“我爱你。” 确定他的心意之后,她所有的忧郁及苦涩全都烟消云散,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楚天凛完全僵住,费了好大的心力才消化这三个字,嘶哑的低吼,“女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最好别和他说笑,他开不起这种玩笑。 “当然——”眨着无辜的大眼,周紫芯羞涩的说:“知道!” 她非常确定自己的心意。 一句话,让楚天凛彻底失控,随即倾身吮住她的蓓蕾,爱怜的以舌尖弹逗,大掌膜拜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该死!先说好,一旦你招惹了我就别想我放手,不准后悔、不准临阵脱逃、不准—” 所有的不准全被周紫芯堵上的软唇封在嘴里。 这一夜,他们不只有许多的话要谈,更有许多的事要“忙”—— 【第10章】 天色乍亮,周紫芯一醒来,便发现有道灼热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眨眨眼眸,她露出羞涩的笑,“早。” 她颊畔那抹嫣红让楚天凛眸光一黯,丝被下的大掌不禁又缓缓搓揉起一夜未曾放手的浑圆,惹来小女人的轻喘和抗议。 “嗯呀——别——我有话要说。”她娇吟,红着脸抓住那游移的大掌。 楚天凛眉头一皱,“别和我说你后悔了,要是你敢,我现在就敞开大门,让所有人看见你我现在这模样。” 这凶狠的警告,没让周紫芯害怕,却换来心口一阵甜。 “你还不相信我?我都把女人最重要的贞洁给了你,你还怕什么?” 楚天凛抿紧唇,像是怕有人来抢似的紧拥着她,“——你想说什么?” 对这一切他还是不确定,即使她偎在怀中,他还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特别是一早起来就瞧见她眉心拢着的轻愁。 “你真像个小孩。”轻叹口气,周紫芯好笑的说。 他瞪她一眼,“看来我昨夜努力得不够,没让你深刻体会到我身为男人的‘骄傲’,不打紧,我可以让你重温——” 长指邪恶的下滑,拨开花丛,揉上那因他肆虐一夜而红肿的花心。 “好——好了,是我说错话,我腿还酸着,你别乱来——”双腿一软,她脸红心跳的阻止。“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谈,你快别闹了——” 冷哼一声,楚天凛这才撤出湿润的长指,疼惜的揉捏她酸疼的大腿。“要说什么?” 周紫芯抿抿唇,抬起盈盈水眸恳求的凝着他,光看她的眼神,他便知晓她要说什么— “我希望你别再卖毒,可以吗?”这一回,他应当不会再用“不干你的事”来堵她的嘴了吧?“我不希望我爱的人身陷危险,对你而言,或许觉得贩卖毒物和卖普通商货并无两样,可你要知道,买毒之人可不会把那东西毒害鼠用,而是拿来危害一条人命,就如同我爹—— “你说你的仇人不少,那何必再增加新的敌人?就当是为了我,你别再做这些事好吗?” 听她一番苦劝,楚天凛神色复杂的闭上眼,好半晌才说:“你可晓得我为何要卖毒,又为何会上青楼洒钱当大爷?” 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这话题,周紫芯心一缩,轻摇头,露出苦涩的笑。“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会晓得?” 即便下定决心没名没分的也要跟着他,可想到那每夜等他由青楼玩乐回来的日子,她的心还是无法抑制的拧成一团。 他闭上了眼,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开了口,“这些话我应该在昨晚就告诉你,现在或许来不及了,但,如果你后悔了,我——还是会放你走。” 他不再隐瞒,述说那些藏在心里的过往,为何贩毒、为何上青楼且花钱如流水,一字一句的全盘托出。 在说完最后一字时,他连看周紫芯的勇气都没有,就怕会看见她露出恐惧、嫌恶或后悔的神情。 两人沉默好久,久到就在楚天凛以为周紫芯当真后悔时,她突然紧紧抱住他。 “你——一定很辛苦对不对?” 楚天凛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她要说的话会是这一句。“一个杀人如麻的男人就在你面前,你——难道不害怕?”他的声音因为她那令人意想不到的话而沙哑。她说他辛苦?她——怎么会这么说? 埋在他颈间的周紫芯摇摇头,“我只觉得心疼,”一会,她哽咽的又说:“心疼你一个人扛下这么沉重的的负担,什么也不说,宁可让人误解也无所谓。” 难怪他老是说她不懂,的确,就算她现在知道他的过去,她仍然不会懂得他心里的愧疚及苦涩,因为她不是他,根本无法体会他心中十分之一的苦楚。 “——你真的没有一点恐惧?你——不后悔?”他屏息着,再次确认。 她亦是摇头,这次泪水终于落下。 “你是我看过最勇于认错的人,你不可怕,你努力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在我心里,你很伟大——”抹去不断落下的泪,周紫芯笑着说:“这样的你,我怎可能会后悔?” 乍见她如此,楚天凛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旋即激动的回拥她,“你这傻丫头,这世上也只有你这么傻了,明知道我不是好人还执意跟着我,真是傻得让人无法放手。” “那就别放。”她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握,“这辈子都别放。” 这一句足以代表一切,楚天凛感动得无法言语,只能将所有爱恋转换成浓烈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肩上及挺立的蓓蕾。 …… 欢爱过后,周紫芯随即昏死过去,等她醒来,身上已让人换上单衣,而楚天凛正用着湿布,替她擦拭腿上的干涸血渍。 看到这一幕,小脸遏制不住的涨红。“我自己来——” “不,让我来。”楚天凛避开她探来的手,笑容带着歉意与宠溺的看着她,“是我不好,没顾虑到你是初夜,放纵的要了你这么多次。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我帮你揉揉。” 两人沉浸在幸福之中,完全没发觉窗棂外有抹身影在他说完话后,急急闪过。 连忙止住他在腰上温柔按揉的大掌,周紫芯红着脸道:“我没不舒服,你别揉了,先歇歇吧,我有件事要和你讨论。” 楚天凛挑了眉,“这会儿又是何事?” 这丫头怎么老爱在欢爱过后和他讨论事情?真不是个好习惯。 想到这事她就叹气,“就是关于和孟大哥提起退婚这事。我想了许久,一直想不出个法子,你有什么好办法?” 孟修一直听不进她的话,她实在没辙。 闻言,他眉头倏拧,沉声说:“我们直接走人不就得了!反正天地之大,他绝对找不着我们,就算他硬要找,就让他找呗!到时咱们的孩子搞不好都会爬了,他不死心都难。” 这是什么烂方法?周紫芯哑口无言,无奈的摇头,斜睨他,“天凛,我是说正经的。” “我也是说正经的呀——”俯首骤见她发愁的小脸,他这才不忍心的说:“这事你别操心,你只要专心等着当我的娘子就行了,其余的你什么都不用想。” 娘子? 周紫芯一呆,有些无法相信她方才听到了什么,“你——你说什么?娘子?你——要娶我?”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没名没分的跟着他,直到永远,没想到——他竟然要娶她?他是认真的吗? 美眸错愕的对上他坚定无比的神情,这刻她知道,楚天凛是认真的,他真的要娶她为妻。 当场,她泪如雨下,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楚天凛则是被她突然的泪水给吓了一跳,连忙拥住她,慌张的问:“怎么了?该不是因为不想嫁我才哭的吧?如果真是这样,这一回我可不会安慰你,因为我可是娶定你了。” 他话一说完,周紫芯顿时又哭又笑,举起手轻捶他的胸,正要说话之际,房门突然被人撞开,发出巨响。 两人同时回头,就见孟修身后跟着一名老者和一群家丁,面色铁青的站在门口。 一见那名老者,周紫芯错愕不已的唤道:“孟伯伯——” 而楚天凛在看清老者面容时,眼中先是闪过一抹讶异,旋即眯了起来。 “楚天凛!我百般礼遇你,你却如此不知羞耻,玷污了芯儿,要不是替芯儿送洗脸水的小婢听见你那些下流话,这会你还打算怎么欺负芯儿”孟修双眼怒红的暴吼,看着衣衫不整的两人及周紫芯眼角挂着的清泪,他嫉妒的发了狂,抢过家丁手上的木棍便要冲上前,“可恶!我要杀了你—” 一旁的孟成耀及时抓住儿子的手臂,“住手!” “爹!”孟修不解的大吼。 他摆手,示意儿子别多话,随即皱起眉,沉声道:“来人!将这污辱少夫人的男人抓起来,送到地牢!” “放了我!快放我出去!” 嘶哑的叫喊混着门板拍打的声响,在夜半格外令人惊心,然而无论她怎么喊,就是没人来应个声,周紫芯不禁颓丧的跌坐在地,即使门外没人看守,孟修却叫人落了大锁,使她根本无力脱逃。 自那日孟修破门而入,抓走了楚天凛,又将她软禁在房里,至今都过了五日,不晓得他们究竟如何处置楚天凛——该不是对他用了刑? 思及此,她更是忧心忡忡,没一刻安心。 “少在那鬼吼鬼叫,吵死了!” “芊容?”认出房外来人的声音,她双眸一亮,“芊容!你快放我出去。” “放了你?”孟芊容哼了声,恨恨的道:“我也很想放了你,像你这样犯贱的女人根本没资格当我嫂嫂,若不是爹坚持,哥哥也中了你的蛊,执意娶你这个残花败柳入门,我早让人将你给打残了,扔出孟府。” 她的恶言恶语周紫芯根本不在意,她只在意一件事,“芊容,我根本不想嫁给孟大哥,你帮我劝劝他,我爱的人是天凛——天凛呢?你们把他怎么了?他还好吗?” “你还敢说!”一提到楚天凛,孟芊容更是气急败坏的喊,“都是你这个贱女人勾引楚大哥!明明是我哥的未婚妻却不要脸的爬上楚大哥的床,你晓不晓得楚大哥被你害得多惨?他被关在地牢里挨饿受冻,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想到心爱的男人因为周紫芯而受苦,连她到牢里见他,他都不理不睬,她更是气得哭了。 一听,周紫芯脸色倏地一白,“太过份了!他又没做错什么,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他?你们私自囚禁已是目无王法,芊容,你快让人放了天凛!” “闭嘴!你根本没资格唤楚大哥的名字!要不是你,他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就算爹和哥哥接受你,你也休想我将你当大嫂,在我眼中,你不过是个犯贱的妓—” “芊容!” 看着面色阴霾的哥哥走来,孟芊容嘴一撇,不甘愿的闭上嘴。 “你刚说那是什么话?芯儿是你嫂嫂,这是你对嫂嫂应有的态度吗?”孟修瞪着妹妹,冷声斥责。 “哥!”她咽不下这口气,冲声便道:“你干么这么维护这女人?爹也是,你也是,她究竟有什么好?她不过是个使狐媚手段的臭婊子,和妓女没两样,你干么将她当宝—” 啪! 重重的巴掌甩在孟芊容脸上,吓了在房中听到声响的周紫芯一跳,孟芊容更是错愕的瞪着不曾打过她的哥哥。 “哥——你、你打我”抚着红肿的脸颊,她难以置信的大吼。 “目无尊长,口出秽言,像泼妇一样,我不记得我孟修的妹妹何时学了这样低俗的言语,打你也是应该。” “你、你太过份了!我又没说错,周紫芯本来就是个贱女人!她是残花败柳,她不配当我嫂嫂—”她气极了,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立即引来不少仆人。 听着妹妹的怒骂,孟修更是恼火,她一再提起周紫芯已属他人的事实,像根针般戳着他的心,让他怒红了眼,于是将所有怒气发泄在她身上,狠狠又甩了她一巴掌。 “把小姐的嘴巴塞起来!带她回房!” “你凭什么让人塞我嘴!你不让我说我愈要说,她是贱女人!她不配!不配!不—唔——唔唔唔唔—” 冷眼旁观妹妹像疯子般被人带回房,遣走前来察看的仆人后,孟修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周紫芯惨白着脸看他入房,方才那些争吵声让她不知所措,但她没忘了这是她逃出去的大好机会。 趁他回身要关门时,她立即使劲将他推到一旁,冲出房门。 “该死!”孟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推给撞倒在地,等他爬起身,周紫芯早已跑了出去。“芯儿!你别怕,是我,是孟大哥呀!”他狼狈的爬起身,也追了出去。 地牢呢?地牢往哪个方向? 脚踝传来阵阵刺痛,周紫芯咬牙忍住,双眸慌忙的寻找可能是往地牢的方向。 “芯儿!” 身后的叫喊愈来愈近,她的心也愈慌,突然,一道黑影闪出,拦住她的去路,她一吓,闪避不及,随即踉跄的摔跌在那人身上。 还来不及看清那人的脸,她便让人拽进最近的一间厢房。 “搞什么鬼?你怎么看管的?看到让人逃跑?”阴沉的嗓音在黑暗里响起,凌厉的责备着跟进房里的孟修。 这时周紫芯才听出来,抓住她的人,竟是孟成耀。 她吓了一跳。在她印象里,孟伯伯一向是温和可亲,笑容可掬,不曾和现在一样语气阴森得让人发寒。 “爹,芯儿因为被恶人污辱,受到不小的刺激,像是认不出我似的,所以才会逃跑——”孟修很着急,一双眼直锁着满脸惨白的周紫芯。 “愚蠢的东西!”孟成耀怒斥一声,“为了个女人搞不清事实,你给我振作一点!” 自看见周紫芯泪流满面的被楚天凛抱在怀中,儿子便一直认定她这些日子的慌张全是被楚天凛给奸污而受到刺激之故,但依他看来,受到刺激的根本是自己的儿子,是他太懦弱,受不了这打击才产生这种逃避的解读。 真是没用的家伙! “孟伯伯。”在黑暗中摸索着爬起,周紫芯往孟成耀的方向乞求道:“孟伯伯你听我说,求求你放了天凛,我和天凛是真心相爱的,他并没有强迫我,你们误会了—” 她着急的解释,却使孟家父子脸色骤变,孟成耀更是直接打断她的话。 “紫芯!我一直待你如亲生女儿,你和修儿的亲事是你爹亲口允下,自亲事订下的那日起,你就已是我孟府未过门的媳妇,如今你却做出这样苟且之事,丢尽我孟家的脸,我没将你一起关进地牢已是最大的宽容,你竟还为他人求情?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她猛摇头,急声说:“孟伯伯,我已和孟大哥说过,我只将他当大哥看待,我不会嫁给他的,既然紫芯让孟府丢脸,您干脆退了这门亲事,这样一来,孟府的颜面也能保留。” 她爱的人是楚天凛,她不能嫁给孟修。 “荒唐!”孟成耀表面恼怒,眸底却闪过一抹精光,“你爹收了孟府的聘礼,你身上也带着订亲之物,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订亲之物?”周紫芯一愣,忙将别在腰上的玉佩摘下,递给孟修,“孟大哥,是芯儿负了你,请你收回这玉佩,至于聘礼我会请人退回,是我配不上你,对不起。” 然而孟修却是怎么也不肯收下,柔情的说:“芯儿,我不会介意的,我更不在乎你是不是完璧之身,我爱你,所以不论你变成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 有别于儿子深情的告白,孟成耀双眼一亮,干脆道:“要退婚自然可以,若你拿得出当初聘金的十倍来抵,我便同意退亲,那金额不多不少,恰好是你周府所有产业。” 听他这么说,周紫芯一怔,秀眉随即拧了起来。“孟伯伯,这要求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周府所有产业,那不就等于要她交出爹一生的心血来换取她的自由?这要求她做不到! “强人所难?”孟成耀冷笑一声,那笑让她听了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既然如此,我便不为难你,三日之后,婚礼如期举行。” 闻言,周紫芯肃起脸,“孟伯伯,不论你们怎么说,我不嫁就是不嫁。” 对有理说不清的人也毋须再好言相向,她不愿之事,没人能强迫她。 “这可由不得你,”孟成耀沉声唤来儿子,“修儿,把你的新娘带回房去,将她看好。” “别碰我!”她避开孟修的手,连忙往后退去,“若你们执意逼我,我宁可一死!” 孟修一听,顿时着急的大喊,“芯儿!千万不可—” “随你。”孟成耀冷冷的打断儿子的话,“就算是死,你也是我孟家的媳妇,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她是死是活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直处心积虑想得到的—— 拿死要胁也没用,周紫芯咬着牙,豁出去的拉起裙摆便往外冲。 至少,她得救出天凛! 然而才跑没几步,她便让孟成耀给擒住,纤细的脖子也随之遭他掐住。 “既然你这么不听话,留着也没好处,要死,我就成全你,等你死了,我再让孟修迎娶你的牌位。”他阴狠的道。 “放——手!”她脸色涨红,不停拍打他的手,双腿却仍是缓缓的离开地面。 “爹!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芯儿!”孟修大惊失色。 “闭嘴!”孟成耀瞪了这没用的儿子一眼,冷酷的说:“女人再找就有,忘了我昨夜和你说了什么吗?” 顿时,他不敢再多言,神情复杂的看着快昏死过去的周紫芯。 儿子的沉默令他满意,孟成耀加重力道,沉声吩咐,“去拿条白绫来,就说这女人因不甘受辱而上吊自尽,明日再将关在地牢的男人送进官府!” 不!不可以! 周紫芯想大喊,然而她的意识却愈来愈模糊,挣扎踢踹的手脚,渐渐的失去力气,颓软的垂下—— 砰! “谁”本是宁静无声的房里突然发出巨响,惊得孟成耀猛地回头,同时感到手中的周紫芯顿时脱离了他的掌控,待他定睛一看,她人不见了,而儿子却是动也不动的倒卧在地,“修儿—” 他慌得要上前察看,可才一动,脖子突然遭人掐紧,他整个人随即被压到墙上,手脚有如千斤重,无法挣扎。 看着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他吓得张大嘴,“你—你不是被关在地牢” 楚天凛俊美的脸庞十分酷寒,那双乌眸中透着阴狠的光芒,语气却轻得像一阵风,“你敢伤她?” 当下,孟成耀浑身发颤,那寒意打从心底散至全身。“你——你究竟是谁?” 那双眼——他确信自己见过那双眼,可他到底是谁,他为何想不起? “忘了是吗?”楚天凛冷笑一声,“时间的确是有些久了,我也费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想起你是谁呢——‘孟丰’。” 孟成耀蓦地瞠大眼,脑海倏地浮现一个将脸藏在黑面纱下,只露出一双冷寒双眸的人影。“你——你是——‘毒阎罗’” “想起了?”他轻哼一声,“既然想起,是否也记得当初咱们订下的契约?” 待脑中浮现契约内容后,孟成耀这才真真实实的感到惧怕。 “我——我不晓得你说什么!”一反方才欺迫周紫芯的威风,此时他懦弱得像个普通老人。 “少装傻!”眸一眯,楚天凛加重力道,孟成耀顿时涨红了老脸,开口求饶。 “饶命——饶命呀!想、想起了,我想起来了!” 他怕得浑身直打哆嗦,将与毒阎罗—楚天凛签下的“契约”内容记起得一清二楚。 三年前,他在黑市以一千两黄金购得毒阎罗的“风绿”。江湖上的人都知晓,要买毒阎罗亲手调配的毒物除了要他允许,还得和他签下契约,而契约的其中一条就是—不得转卖。 而他——毁约了。 “你真该死!”黑眸里杀意浓厚,楚天凛又加重了几分手劲,“竟敢瞒骗我,还私自转卖‘风绿’—” 那日他被擒,本能轻松脱困,却在看见孟成耀时改变心意而束手就擒,因为他认出这人就是三年前向他买下“风绿”的孟丰。 他没想到孟成耀如此狡诈,不仅为了欺骗他而化名,还编了个故事,且整整布署一年。 他记得那时自己会将“风绿”卖给他,是因为他说要用此毒杀害当时一名罪大恶极的土匪,据调查,那匪贼奸淫掳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而“孟丰”表明自己的女儿便是受此贼所辱,投河自尽,他为了报仇才会到黑市竞标。 那时他不疑有他,当然更不会想到孟成耀即使是作戏,仍是杀了那恶贼,自己则另外保留了一半以上的“风绿”,并将它转卖给周府的仆人,洪俊启。 在牢里的五日他可没闲着,用飞鸽传信的方式请厉天行为他调查整件事情,才有这惊人的发现。 原来孟成耀早已觊觎周府的财富,更晓得周府掌权之人并非周老爷,而是其女周紫芯,但他很清楚她仅是代理,等弟弟长大成人后,周府的一切仍要归予弟弟继承,因此他将“风绿”卖给洪俊启,打算借刀杀人除去周大富、么女周媛媛和周大富唯一的儿子周牧杰。 他精心布署,在下手之前先让孟修去提亲,打算等周府子女全数死尽,再来对付洪俊启,最后只要迎娶周紫芯过门,就能名正言顺接收周府的一切。 虽然这之后周紫芯也中了毒,周牧杰及周媛媛也未死,但事情的变化却没阻碍他的野心。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孟丰——不,该唤你孟成耀,你当真是要财不要命,还是说——你以为能瞒得过我?”楚天凛眸光如寒刃,直贯入他盛满恐惧的双眼。 违背契约,死路一条,更遑论他还差点杀了他心爱的女人,光是这点就足够让他将孟成耀化为尸水,尸骨不留。 “我——我——”没想到自己的计谋会让他识破,孟成耀吓得脸色发青,偏偏手脚被施了毒无法动弹,他只能窝囊的拚命求饶,“楚大爷,请你饶命!是我错了,是我不该,我、我会退婚,会成全你和紫芯,请你——请你放了我——” “我们不需要你的成全。”楚天凛猛地收回扣在他颈上的手,阴森的又说:“你想怎么死?我多得是折磨人的毒药,每一种能都让你生、不、如、死!” 虽然他很想活活将这老头掐死,但那太便宜他了,这人害周紫芯险些家破人亡,还妄想杀害她,他绝不会让他轻易死去。 由怀中掏出一颗黑色药丸,楚天凛扳开他紧闭的牙关,将药丸扔了进去,“这毒很普通,死法却很复杂,你想不想听听?” 见孟成耀脸色死白,他冷笑一声,像谈论天气般淡淡的又道:“首先你会感到骨头痛得犹如万蚁钻心,满地打滚,接着就像是全身遭人千刀万刮,血水会由你全身毛孔渗出,一点一点的—” 狠话戛然一顿,不是因为孟成耀听到一半时就昏死过去,而是因为听见背后那细微的啜泣声。 楚天凛猛地回身,就见昏倒的周紫芯不知何时醒来,正抱着双膝压抑的哭着。 心一揪,他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还听见了他不愿让她知道孟成耀即是杀害她父亲的幕后主使这事实。“紫芯——” 她抬起头,满脸泪痕,随即扑倒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尾声】 “你不该为他们求情。” 离开孟府的路上,楚天凛不知第几次闷闷不乐的低嚷。 偎在他身旁的周紫芯抬起小脸,也不知第几次的安抚着他。 “虽然饶了他们的命,但你也没让他们好过不是吗?别再不高兴了。” “那惩罚太轻了。”他不满的嘟囔。 这丫头太善良,孟成耀欺她都欺到头顶上了,由三、四年前便谋画着要夺周府的财产,还害死了她爹的命,她竟还为他求情,真是善良过了头,成了个大傻瓜。 闻言她半敛眼睫,淡声道:“已经够了,孟伯伯做的这些事,孟大哥当初并不知情,他对我的情意并非虚假,我无法让他和我一样,失去亲人——” “别跟我提孟修,我最气的就是你不让我‘处理’他!”楚天凛恼火的低咒。 他饶孟成耀不死是因为这丫头的求情,拗不过她,只好留下孟老头一条老命,但他也让那老头付出了代价。 他对孟成耀下了一种叫“迷癫散”的毒,中此毒者会一辈子神志浑沌、似醒非醒,像孩童般天真,永远不懂那些差点害他送了性命的钱财有多重要。 至于孟芊容——这看似单纯的小姑娘到地牢探视他时,不断辱骂周紫芯,所说的话一句比一句还难以入耳,既然一个姑娘家不懂端庄,他就让她一辈子开不了口,当个安静的哑巴娃娃。 对这两人的处置,周紫芯就算颇有微词,但他还是很坚持,不论她如何劝说都没用,只有孟修,她不只不准他伤害他,甚至不惜用离开他来要胁,让他满腹酸意无处发,只能闷在心里,闷得胸口都快爆炸了。 “他没做错什么。”她睨着他,重述事实。 “怎会没错”他气得拉了缰,停下马车正视她,“他错就错在愚孝!明知道他爹做了错事,却不懂制止,且你命在旦夕时,他竟没挺身而出!” 要是他晚来一步,她这条小命早就不保了!他实在无法忍受孟修的冷眼旁观,这和欲杀她的孟成耀有何两样?差别只在于动手与否。 在他眼里,口口声声说爱周紫芯,却在最后关头因为愚孝而不敢出手救她的孟修是最可恶的,然而更可恶的是,这丫头竟还袒护他 这教他怎么高兴得起来?教他怎么不被怒火和醋意给淹没 “我知道。”她蓦地抱住他,埋首入他怀里,柔柔的说:“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我没事了,你救了我,所以,别气了好吗?” 这柔情似水的嗓音顿时让他消了大半怒气,可醋意仍在。 楚天凛撇撇嘴,捧起她的脸,酸意十足的问:“你说!在你心里究竟是孟修重要,还是我重要?” 闻言,周紫芯一愣,顿时明白他在气些什么。 她低低笑了,眉目成弯月,偏着头睨他,“你说呢?若是孟大哥重要,我何必拚死都要逃出孟府,只为了不嫁他?” “但你为他说情,不只是他,还有那该死的孟成耀和孟芊容。”楚天凛仍然很不满的紧拧眉宇。 “那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他哼了声,“这怎是为了我?若真为我好,就该让我杀了他们,他们死不足惜。” 闻言,周紫芯轻叹口气,“你忘了你为何而赎罪了吗?” 提到这个,楚天凛顿时一愣,所有的不满最后全化成一声声挫败的低咒。 “别气了行吗?”看他那模样,她扬着笑脸安抚他。 “娘子都这么说了,为夫还气得起来吗?”他无奈的说。 “我可还没嫁给你呢!别叫得这么快。”她羞涩的?着脸。 嘴里虽这么说,但心里却因为他喊一声娘子而甜得不得了。 “先练习练习,之后才叫得顺口,你说对不?”他朝她眨眨眼,期待的又道:“你要不要也练习唤唤?叫声夫君来听听?” 小脸这下可是被他逗得完全涨红了,周紫芯连应都不敢应声,拚命的摇头,羞得直接钻入马车里。 “娘子,你上哪去呀?”楚天凛唤上瘾了,干脆停下马车,跟着钻进车厢里,去逮他害羞美丽的娘子。 他才钻进没多久,车厢中便传来一声细小的惊呼。 “啊—你做什么?作啥脱我衣服?!” “这是因为娘子迟迟不肯唤声夫君来听听,我心有不安,只好多多‘努力’,看能不能早些让你怀上孩子,到时生米煮成熟饭,你想不叫都不成了——” “你、你别乱来呀!这大白日的,而且还在官道上,你、你别再脱了——” “不脱也成,只要你叫声夫君,我就缓一缓,将这‘大事’延至晚上再说。” 两人的声音停了许久,最后终于传来周紫芯极为小声的叫唤。 “夫、夫君——你别这样——”她偎在他怀中,忸怩不已的说着。 如愿听到这两个字,楚天凛可乐了,低下头偷了好几个香吻后才嘶哑的道:“先放过你,今夜——你可就逃不掉了——” 他暧昧的言语让她红了脸蛋,窝进他怀中,扬起幸福的微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