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有警》作者:页兮 文案: 阴郁迷茫年下攻×阳光美貌年上受 内容标签: 年下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一,穆辰 ┃ 配角:西门,肖丹,许飞,聂洋 ┃ 其它:年下,甜文, 第1章 今天是上班的第一天,原本是水到渠成的日子,任何人到了不用读书的日子,都会面临这么一天,但是对苏一不一样,因为苏一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快三年。 三年—1000天,左右。 等待,是个很美好的词,但落到一分一秒的时间上,等待,就会拉长时间。苏一觉得这三年,过得实在太慢了,慢到恨不得一夜之间能长大,恨不得一学期学完剩下的所有课程,然后抓紧时间毕业,抓紧时间考试,一想到考试,苏一就赶紧放过了时间,因为准备考试的时间,又好像被拧短了。 苏一要准备的考试,可不是大学的毕业考试,也不是什么升学考试,甚至比高考更残酷。 公务员考试。 这个据说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考试,对苏一来说,这也不仅仅是找份稳定工作这样的考试,一次不行考两次。 苏一不行,苏一等不及了,他必须要一次性过,最好还能是第一名,这样,他才有选择。 他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自由需要实力,命运需要勇气。 从得到通知报到的那天起,他几乎就没有怎么睡过一个安稳的好觉,当然不是担忧,不是紧张,不是害怕,而是兴奋,毕竟才刚过了二十一岁,梦想实现的一天,肯定值得兴奋好一阵子。 苏一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兴奋过,啧,怂逼就这点出息。 当然这兴奋劲也不全然是得了一份人人羡慕的工作。 大概全村人都在为他家出了个公务员啧啧称赞,他不仅是公务员,还是公务员中的战斗机—公安。 想起这一点,苏一的老妈打牌都有底气了,心态好,牌就好,这段时间天天赢钱,总觉得可以靠打牌养老了,虽然当年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老妈还是毅然决然靠打麻将维持生计,此时没有了养儿压力,纯属娱乐,就轻松多了。 苏一之所以兴奋,也不是因为成了全村人的焦点,这个焦点早在初中时候就成过了,那时候不起眼的小屁孩,一跃成为全镇状元的时候,就已经兴奋过了,所以这方面的傲娇,苏一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兴奋得睡不着,是因为一个人。 虽然一晚上都闭着眼睛,但五脏六腑都还因为即将来临的朝思暮想折腾地毫不消停,天刚亮,苏一实在没有办法再躺在床上沸腾了,只好起来。 九月中旬的天,刚落下两场雨,夏日的酷暑已退,天气正好,苏一冲了个热水澡,差点还想敷个面膜,挽救一下因睡眠不足引发的皮肤问题,苏一擦了擦镜子上的水雾,对着脸看了好一会儿,啧,还好这几年没长残,青春真是个冒险的时期,除了脸上一如既往地偶尔冒个豆豆,宣扬一下青春该有的特色,除此之外,居然还是那么帅,甚至越来越帅,尤其是穿上了传说中的警服,按照通知,今天第一天报到,穿长袖外穿衬衫,打领带。 苏一早上把衬衫裤子熨烫得笔直,再吹干了头发,头发是上个星期剪的,据说男人的头发,刚剪了显傻,长长了显颓废,一周时间刚刚好,不长不短,吹了个十分酷炫的造型,虽然当警察,头发不可能再像学生时代那么随心所欲,但是哪怕是两毫米的差别,那也是凸显形象的秘诀,尤其是第一印象,得帅! 人家说恋爱的人特别在意自己的形象,苏一今天对着镜子照了半天了,看样子不像去报到的,倒像是去相亲的,苏一勾了勾嘴角,心想:“这么用力走到今天,难道不是因为爱情吗?呵呵,虽然是单相思,虽然并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但是……” 整理好自己,换上崭新的警服,透亮的皮鞋,再也不是学生了,苏一还是有些不习惯,这么正的正装,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苏一放弃了公交车,生怕挤皱了这身衣服,打了滴滴,一上车,师傅瞄了一眼这造型,态度十分热情:“警官,公安局?” 苏一十分不习惯这个称呼,有点难为情,点点头:“是的。” 到了公安局,时间还有些早,但是已经陆续有这一批的新同事在礼堂门口转悠了,好几个苏一认识,其他在公安局上班的人,都穿的是小夹克,宽松,执勤服,动起手来好发挥。 一般情况下,制服分了很多种类,执勤服、小西服、外穿衬衫、内穿衬衫,等等一大堆,衬衫和西服是要参加重要仪式的时候才穿,还好苏一宽肩窄腰腿也长,穿起衬衫来,特别显精神。 苏一喜欢这样的工作,因为可以省了很多买衣服的钱。 啧,穷人家的孩子,就这点出息,连内裤都不用买了,有警用内裤,还有警用秋裤。 这一批新录用的人民警察,是面向全社会招录的,所以有很多人都不是公安专业出身,什么师范学校、理工学校、还有苏一高考的痛—农业大学,只要是全日制大学本科,都可以参加报名。 苏一三年前的目标是公务员,准备了三年,当看到招录职位可以报考公安的时候,苏一简直眼泪花花都要流出来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机会是留给准备好的人,对苏一来说,他准备好了,并且,上天垂怜,给了他一个最美的期待。 他不负上天。 礼堂里,五十八名新招录的人民警察,正在接受岗前宣誓仪式,领导讲完话,全体起立,飘扬的五星红旗下,苏一右手成拳,举于太阳穴,誓言一句一顿,掷地有声。 苏一在这种颇有仪式感的宣誓中,体会到了自己不一样的使命,内心涌动了好一番热血,有些热泪盈眶。 等到分配岗位的时候,热血沸腾的心才稍微有些平静,然而,并没有持续两秒,因为…… 他并没有想到,虽然他还是预想过,虽然这一上午,这几天,这几年,他无数次地想到过,但并没有今天这么触不及防。 “您好,我叫穆辰,我来接你回去。” 仪式已经完了,周围乱哄哄的,每个部门都派了人,前来认领新分配的民警,苏一茫然地转过身,想去找一找组织,周围影影绰绰,茫然地回眸,目光僵在了眼前。 陌生又熟悉的脸,仿佛永远都是笑语晏晏的样子,连严肃地时候,都仿佛带着笑,这样的笑容,仿佛能融化世界,至少,能融化小苏一的心。 嘴角那颗熟悉的痣,跳跃在苏一的眼眸中,如此欢欣雀跃,如此…… 苏一的魂没了。 穆辰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笑容也还僵在脸颊,虽然依旧笑得很好看,但是见眼前的新民警像是丢了魂一般杵在眼前,穆辰有些尴尬,赶紧又喊了声魂:“苏一!您好,您是苏一吧?” 终于把魂喊了回来,苏一定了定神,心跳找不到节拍,呼吸都快忘了,仅存的神志指挥他伸出了手,轻轻握住了穆辰的手,这一碰,差点又把刚喊回来的魂吓跑了。 啧啧啧,长这么大没这么怂过。苏一有些尴尬:“您好,辰哥,我是苏一。” 这句话居然没哆嗦,苏一松了口气。 正当苏一还沉浸在魂飞魄散的惊喜中时,旁边探出个脑袋,扫了一下僵住的苏一,又冲着穆辰道:“您好,师兄,您是杨柳派出所来接我们的师兄吧?” 这句话说完,苏一赶紧松开了手,手心里全是汗,趁穆辰转头,苏一不着痕迹地在裤腿边擦了擦。 穆辰笑着对旁边的同事道:“是啊,你是许飞吧?” 这会儿,旁边有来了个女孩,看了一眼杵在这的三人,道:“师兄,我也是杨柳派出所。” 穆辰笑道:“哈哈,是肖丹吧?正好,三人齐了,不用我扯着嗓门喊了,哈哈。” 肖丹道:“师兄,你好帅啊!” 穆辰猛地害羞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直白吗?” 肖丹点点头,又回过头看着僵在一边没有说话的苏一,有些惊喜:“哇喔,警草!你也分到了杨柳派出所?” 穆辰有些惊讶:“什么警草?” 肖丹道:“这位不就是我们这一届的警草吗?苏一是吧?哈哈,你好啊!以后多多关照啦!” 穆辰打量了一下,道:“确实像警草,哈哈。” 苏一终于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看到女孩子主动伸手,十分礼貌地轻轻握了一下,赶紧放下,微笑道:“你们好,我叫苏一,多多关照。”苏一的目光自然地扫过肖丹和许飞,转眸撞上穆辰的目光,心口咯噔一声,赶紧不自然地躲闪了。 看到周围的人都纷纷找到了组织,散得差不多了,穆辰道:“我们也走吧,本来是老大来接你的,临时有事,就派我来了,别介意啊。” 苏一梦寐以求呢! 哦,不对!苏一没敢想过这茬!上天太过垂怜! 苏一怎么就跟穆辰的走了?接他回去?回哪里去?喔,是回去上班,就这么,上班了?还跟穆辰是同事? 对了,他原来叫穆辰,穆辰,辰哥?苏一心中默念了一遍,会心一笑。 不得不感慨,也许生命的美就在于—没准备好的幸福,和不曾妄想的未来。 穆辰脚步有些快,三人几乎是三步并两步才能跟上,走在穆辰的身后,苏一依旧有些恍惚。 第2章 穆辰开了警车,肖丹和许飞先进了后排,苏一正准备挤在后排,穆辰道:“你们把我当司机呢?来个人坐前面呗,后面那么挤。” 苏一一只脚已近跨进了车门,另一只脚僵在外面,闻言,三人都看着他,里面的两人显然没有要摞驾的意思,苏一愣了片刻,抽出脚,坐到了副驾驶。 刚一坐下来,穆辰就伸手掰了下档位,警车是老式捷达车,手动挡,穆辰这一掰,手背撩到了苏一的腿,触不及防,苏一又是心口一紧,手心里沁出一层汗,安全带都扯不稳了,苏一看了一眼穆辰,幸好,除了他自己,好像车上并没有人在意他。 上了车,穆辰道:“你们去过杨柳派出所吗?” 肖丹道:“还没有呢,一来就在分局训练,今天才知道被分到了杨柳派出所,我考得基本是最后一名,所以没得选,师兄,那里远吗?” 穆辰:“有点远,乡村派出所。” 肖丹啧了一声,道:“哎,幸好帅哥多,不然分那么远,我要哭。” …… 车上三人有点无语。 许飞道:“你怎么这么花痴?” 肖丹睨了许飞一眼:“这叫花痴吗?这叫拥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穆辰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问:“你们仨之前就认识吗?” 肖丹道:“认识啊,都一起培训了一个月了。” 一路上,苏一没怎么敢说话,怕话说不利索,毕竟,事发突然,没有想到,身旁这个人,这个指引了自己一路走来的人,现在居然就在身边了,实在有些不可思议。虽然这不可思议中的百分之九十九,是自己努力来的,但是,这百分之一,就足以让苏一神魂离体了。 肖丹道:“苏一,唉,一哥!” 苏一回过神,茫然地往后看了一眼:“嗯?” 肖丹道:“一哥,你不是我们这一届的第一名吗?怎么选岗位的时候选了农村派出所?” 苏一愣神了片刻,总不能逢人就说冲身旁这人来的吧,不得把人吓死,漫不经心道:“随便选的。” 穆辰问:“第一?什么第一?” 肖丹:“师兄你不知道吗?这一届是凭分数选岗位,好多人都选了机关或是城区,我们这些成绩拖后腿的,到我们这里,就没得选了。” 穆辰又问:“苏一是第一吗?” 肖丹:“对啊,五十八之第一,牛逼!” 穆辰看了一眼苏一,笑了笑没说话。 苏一全程懵懂,不是不想说话,是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波涛汹涌,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穆辰接了电话:“老大,好,好,是!” 苏一趁着穆辰接电话,转头悄悄看了一眼,好像比第一次见他,瘦了点,成熟了点,桃花眼眨巴眨巴,眨得苏一心尖乱颤。 挂了电话,穆辰看了一眼后视镜,苏一赶紧错开了视线,板直了腰,直视前方。 穆辰神色有些严肃,对后面两人道:“肖丹许飞,一会儿我先送你们回派出所,苏一跟我走一趟。” 三人没有多问,点了点头。 大概开了半个小时,路过了繁华的城市中心,穿过一座很长的大桥,桥两头是截然不同的景色,过了桥,路口处立着一个很大的石碑,上面写着—古镇杨柳。 再走了两里,路上多是乡村特有的交通工具,三轮车,摩托车,车水马龙,十分拥挤。 车行到一处转盘,穆辰按下车窗,往拥挤的一条大道望去,绝望地啧了一声,回头对肖丹许飞道:“二位,可能要麻烦你们步行了,这样子穿进穿出,怕是可以吃中午饭了,派出所就在这条大道的尽头,你们先去,所里有人,我和苏一去一趟老大那里。” 肖丹笑着开了车门,道:“行,您先去,我和许飞走进去就是。” 许飞也下了车,笑着告辞。 穆辰又飞快地启动了车,转头望了一眼苏一,这会儿苏一基本已经从云里梦里回到了现实,苏一问:“师兄,我们去哪里?” 穆辰笑了笑,道:“去凶案现场,怕不?” 苏一:“可以说怕吗?” 穆辰又望了一眼苏一,道:“不可以,工作,职责。” 苏一:“……” 果然! 穆辰带着苏一一路狂飙,再拐弯抹角,穿过几条小巷,终于到达凶案现场。 “车开不进去了,下来步行。”许是觉得苏一有些心不在焉,穆辰拉了档位,顺手轻轻拍了苏一一下。 苏一转眸又看了一眼穆辰,好像无论任何时候,这张俊俏的脸上,总是带着些许温柔。 二人停了车,苏一一脚踩在车前的泥泞小路上,漆黑发亮的皮鞋顿时陷了一个深坑,再一提脚,满是稀泥敷在脚上。秋雨过后,洗去了夏日的炎热,一丝凉风拂过,空气中本该有雨后泥土的清香,但此刻,苏一不仅没有闻到芳香,却远远就被一阵令人作呕的腐尸味道呛了鼻子。 苏一虽然大学毕业后选择了警察这份职业,可毕竟自生命依始,连死人的场面都没有接触过,如今一来就是布满死亡气息的凶案现场,想想就寒毛竖立。 苏一骨子里是个胆小的人,怕黑怕鬼怕蠕动的虫子,更怕恐怖的故事,苏一硬着头皮埋头踩在这泥泞里,嗅着这腐尸的味道,感觉这一脚是踩在一团烂肉里,简直令人头皮发麻,肠胃翻涌。 苏一抬头看了一眼两步之遥的人,似乎是毫无畏惧之意,从容坦然地迈步前进,苏一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扯住穆辰的袖子,穆辰被突如其来的一抓吓了一跳,本能地转过身警觉地往苏一身后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这才疑惑地看着苏一,苏一一时间有些尴尬,总不能说自己害怕,只好讪讪一笑:“等等我。” 穆辰愣了半秒,这动作,像个小孩子拉住大人的衣角,许是反应过来,自己倒是司空见惯了死人场面,苏一可还没有见过,于是赶紧停住脚步,等苏一拉着他并到肩旁,穆辰伸手拍了怕苏一的后背,眼神里满是鼓励,对他柔声道:“别怕,有我呢,妖魔鬼怪近不了你身。” 苏一:“……” 苏一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穆辰,问:“这衣服镇邪吗?” 穆辰笑了笑:“必须的!” 苏一也跟着笑了笑,随即就着这腐烂的空气深深吸了一口,稳稳心绪,给自己提了点劲,当然这一口气倒是喂饱了精神,却苦了肠胃,真心想吐了。 眼下,苏一还是保持着抓住衣角的姿势,二人并排走到一间砖瓦房院子前,院门口拉着警戒线,外面三三两两围着一群看热闹必不可少的吃瓜群众,这群人站在墙外,踮脚巴望着院里警察和法医的一举一动,十分不嫌弃扑鼻而来的腐尸臭,大概顺手还能摸出把瓜子边看边磕。 二人刨开群众,径直走进院里,几名身穿白大褂,头戴蓝色医帽的法医正在仔仔细细勘验现场,其中一名女法医好似实在有点受不了这浓烈的腐臭味道,憋了一口气小心翼翼踏出房间,在院门口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年轻青涩的少女面孔,看起来大概跟穆辰年纪相仿,摘下口罩,见了站在门口的老大,颔首示敬,老大略一点头回敬,随即,少女如释重负一般,贪婪地吸了两口门外腐臭味略为稀薄一点的新鲜空气,匆匆换口气,又戴上了白口罩,淡定从容地转身回屋,接着工作。 苏一有些震撼,这法医小姐姐可以啊,再看看自己揪着穆辰衣角的手,感觉有些耻辱,赶紧丢开了手,正正神情,步入院里,跟着穆辰踏入院中。 老大见二人踏进来,便立即递了两双白手套和鞋套,老大的目光扫视了一眼苏一,穆辰介绍道:“老大,这是苏一,许飞和刘丹先回所里了。” 老大略一点头,道:“他先跟着你学,你好好带他。” 说完,老大又对着苏一道:“苏一,以后穆辰就你师父了,跟他好好学。” 老大两句话,完美地把苏一的职业生涯托付给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少年。穆辰接了老大的指示,侧目抬了抬下颌,眯缝了一下眼睛,苏一抿了抿嘴,小声道:“师父。” 穆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毕竟现场实在不是一个可以随便表露神情的地方,几句话交代完,三人齐齐神色肃然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由于案发重地不可随意破坏现场,必须等着法医勘验完才能进去展开工作,三人只能立足在房间外审视。 透过房门,苏一看到一张破烂不堪的床,上面躺着一个身穿宽大睡袍的女人尸体,尸体已经重度腐烂,肿胀发黑,五官狰狞地扭曲成一坨,双手反捆在身后,双脚也被人用电线困住,整个人呈卷曲状侧躺在床上,阵阵恶臭汹涌而来,脖颈处裸露的皮肤上好似有些蠕动的东西,苏一定睛一看,差点要吐晕过去,那些个细细小小白色蠕动的蛆,正在一点点蚕食这滩腐烂的肉。 看到这里,苏一简直从头麻到脚,险些站都站不稳了,背心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手脚都冰冷了,五脏翻涌,若不是转眼看见身旁的两人自若泰山,十分坦然的样子,生生支起了一点点精神支柱,苏一差点就要哭着喊妈妈了。 第3章 苏一赶紧错开视线,将惊悚的画面放在眼光瞄不到的地方,转移注意力一般,打量起了身边的两尊泰山。老大,约莫四十几岁,正值壮年,身形高大挺拔,自带三分威严,面容如虎,不怒自威,有他在,苏一自觉轻飘飘的身体又踏实了两分。 再看旁边这个笑起来很甜的师父,虽然苏一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是这么近距离地看,还是第一次,喔,不对,第二次,只不过第一次虽然隔得近,但是满脸水花,实在没看清,只来得及看到唇边的一颗痣。 穆辰大概二十七八岁,瘦胳膊细腿,身高比自己还高出两分,一双桃花眼自带三分情,仿佛见谁都是言笑嫣嫣的样子,不失礼貌又让人想入非非,想完又让人觉得自作多情,五官俊朗分明,脸颊的线条俊朗中带有一缕俏,唇下一颗美人痣,更是平添几分艳。 苏一不禁感叹:真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啊!尤其刚刚目睹了床上那张爬满了蛆的脸,转一看,更让人觉得,这哥哥的脸,堪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吧。苏一看着看着,竟然不想吐了,反倒是还多了点食欲,秀色可餐? 穆辰似乎感觉到了身旁一股灼灼的目光,十分怪异,转过头问了句:“你还好吧?” 苏一正欲错开目光,闻言回转,触不及防又撞上了穆辰含情三分的眸子,不经意间喉结一滚,堪堪咽下一口不知是方才的酸水还是垂涎的口水,被问得愣了,赶紧点头:“还好,还好!” 说完苏一默默叹了口气,唾弃自己太没出息,不就是长得好看吗?不就是经年仰望吗?不就是人生偶像吗?至于吗? 至于! 不过,现在自己也不一样了,自己能和他并肩在一起了,不需要刻意来看他了,触手可及,想想就乐了,不过不能笑,此情此景笑了就诡异了。 “你饿了?”穆辰看他咽口水,以为苏一没吃早饭。 “没有没有!”苏一晃了晃脑袋,这种情形下还能惦记着吃饭的人都是人才。 穆辰又道:“习惯了就好了,这种情形经常遇到,我也没来得及迟早饭。” 苏一:“……” 苏一不解,是经常遇到不吃早饭,还是经常遇到发生命案? 穆辰:“不过等法医勘验完,一会得把尸体抬起来装袋运走,死尸很重的,费力气,早知道就吃了早饭过来。” 苏一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这下十分确定吞进去又翻涌上来的水是胃里的酸水了。 此时老大回转身吩咐两人:“要不你们先去周边走访一下,收集点情况,这里我先看着,有情况及时汇报。” 终于可以借机短暂地松口气,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二人领了命令,小心翼翼地踏出院外。 “师父,方才尸体旁边床头上有个塑料瓶子,上面插了两根吸管,里面盛着半瓶水,整个瓶子看起来像专门改装过,那该不是专门改装来喝水用的吧?”苏一努力让自己适应人生新阶段,开启侦探新模式,迅速进入角色,疑惑请教道。 “喔,那个啊,不错啊,观察细致入微!”穆辰忍不住夸赞道:“那是吸食□□专用的装置,吸□□俗称‘溜冰’,新型毒品,现在‘溜冰’的人群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年轻化,这东西可害人啊,成瘾虽不算严重,但是吸了会极度兴奋。”穆辰指了指太阳穴,道:“伤脑,产幻。” 苏一:“什么产幻?” 穆辰:“就是产生幻觉,比如,感觉有人害你,比如,意淫一些奇怪地事,反正,会激起你潜意识中的很多幻想。” 苏一惊讶道:“这么可怕?” 穆辰:“各色各样,以后你见多了就知道了。” 二人跨出院外,院外的人此时依然还十分敬业地在围观,时不时窃窃私语,看到民警走来,恨不得上前拽紧胳膊,拿出话筒,顺道扮演一下记者,多收集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们有人认识这屋子里的人吗?”穆辰冲着人群询问一番。 “哎呀,不怎么熟啊,这人死了吗?” “怎么死得啊?” “死了多久啦?” “被人杀的吗?” “杀人犯在我们村咋办啊?” “这还能出门吗?” 穆辰一个问题换来一大堆问题,揉了揉眉心。 看热闹的人,一般都不嫌事大的,不当侦查员可惜了,只不过关键的时候,想让这些人取派出所配合调查取个笔录作个旁证就不行了,溜得比谁都快,生怕作个证人要被冤鬼缠身。 尽管如此,穆辰还是上前与吃瓜群众聊起来,苏一则在旁默不作声,竖着耳朵仔细聆听这有些生涩难懂的方言,一脸艰难不知所措。 “之前有个胖子和这屋里的女人吵架,一看就不是什么善人,还扬言要宰了这个女人。” “是啊,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这个男的经常带个人一起来,一来就大门紧闭,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哎呀,这个女的也是经常在外面喝酒,我有时候在镇上看见她跟好多个男人一起喝酒,喝醉了还吐,这条小道经常被她吐的满地恶心。” 有时候,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总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蛛丝马迹,穆辰对这些三言两语都悉心记下来,尽可能多地捕捉一些关键信息,聊到最后,穆辰还是十分多余地默默补充一句:“敢问是否有人愿意随我们去派出所做个笔录呢?”此话一出,一群人赶紧一哄而散,纷纷想起要回家吃饭,果然,还是吃饭比看戏重要。 穆辰十分无奈地与苏一对视了一眼,耸耸肩,继续前行。走到房屋背对着的一间农舍,农舍院里房门开着,穆辰站在院外,扯着嗓子问道:“有人吗?” 院里房间内一名约莫五十多岁的老太太闻声走出来。 “大娘,您好,我们是杨柳派出所的民警,想跟您打听点事。”穆警官摆出标志性和颜悦色的笑脸,争取到了老太太放人进门而不是放狗撵人的待遇。 老太太见这俩少年身穿标致的警服,再配上这格外亲近的笑脸,简直就跟见了自己心爱的宝贝孙子一样,赶紧热情地开门迎上,拉了二人到院里,又忙前忙后找凳子,生怕二人站着闪了腰。 穆辰一面坐一面问:“大娘,隔壁那栋房子里的人你认识吗?” 大娘一听,满面愁容道:“那间房子啊,最近老有一股味道窜出,不知道是不是死了一头猪。” 苏一:“……” 穆辰:“……” 大娘又道:“那屋里住的不是本地人,原先村里的人在城里买了房,便把这村里的房子租出去了,前不久搬来个女的住在哪里,哎呀,是非多啊,经常听到吵架什么的,一看就是不务正业的一些人,个个飞天悬河的样子,上个月那女的还跟一个四十来岁的男的吵架,吵得那叫惊心动魄啊,那男的还冲进厨房摸了把菜刀说要砍人,这可吓死人了,我没看完就赶紧回来了。不过这段时间倒是清净了不少,不知是不是没人住了,也不管家里的猪了?” 苏穆二人一阵汗颜,村里的人大概以前家家户户养了猪,这大娘十分念念不忘猪的故事,不过想想也是,淳朴的村民一辈子能遇到几次腐尸。 农村不必城市,城市里的房子像火车集装箱一样,关门闭户便谁都不认识谁,虽没有左邻右舍照应,但小区安防设施到位,一路监控探头追踪,许多犯罪分子吃了人相比对的亏,便长一智选择转移阵地,一股脑往这开放的农村地区扎堆。 以前的自然村落,哪家哪户添个人少条狗,红白喜事转眼便可从村头传至村尾,感觉到处都有人在听墙角,而现在,像杨柳镇这样的村现在几乎已经成了特有的城中村了,大批外来人员侵入,无监控无安保,简直堪称犯罪分子安居作恶的天堂。 “大娘,这房子原先的主人是谁您认识吗?”穆辰问道。 “原先的主人叫张忠义,几年前就举家搬迁了,留下个空房子,一直转手低价租给那些外来的人,短则三两个月,长一点的顶多也就大半年。”大娘谈及周遭的一些变化,似乎有些无奈地愠色。 穆辰伸手摸了摸胸口,没摸到什么东西,又转过脑袋,瞄了一眼苏一的胸口,会心一笑,伸手就摸上去,苏一被这突如其来的手摸得愣了一下,小心脏又不由自主跳乱节拍,转眼看见穆辰摸出了插在胸口处的一支笔,苏一这才松了口气。 穆辰见这反应有点大,嘟了嘟嘴,道:“摸个笔你紧张什么?” 苏一:“我……” 大概全国的警察都有个十分良好的习惯,都爱把笔插在公安衬衫胸口处的衣兜里,怪不得每套衣服都专门在胸口处设计了个口袋,放啥都不合适,顶着一大坨,看上去有些不雅观,唯独十分适合插支笔。 穆辰摸笔的同时,好像还隐约触到了什么颇有弹性的东西,转念反应过来,眯缝了一下眼睛,邪魅一笑:“小伙子,手感不错,保持!” 第4章 苏一瞪大了双眼:“你……” 穆辰勾了勾嘴角,赶紧若无其事抬手,专注地在手背上写下了“张忠义”几个字。 苏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模,弄得险些又神魂离体,本来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又漂了好一阵,转眼看着眼前的人已经投入了工作,只能生生忍住了摸回来的冲动,静静地抿着嘴注视着这哥哥的一举一动。 “大娘,您说之前有个男人跟这个屋子里的女人吵架,那个人您还记得有什么特征吗?”穆辰问道。 大娘努力回想了一下,道:“那个男人一脸横肉,矮矮的,有点胖,喔,好像是秃顶。” 穆辰又抬手在手背上记了几笔,再问了几个问题,随后便起身示意苏一可以走了,穆辰告辞了大娘,走到院子门口,又想起来什么,转过身握住了身后大娘的手,语重心长叮嘱道:“大娘,这段时间没什么事的话,您别一个人出去了,进出最好是有人陪着,晚间更是不要出门,遇到什么情况记得要打110好吗,大娘?” 大娘赶紧连连点头,慈眉善目地多看了两眼这乖孙子一般的警察。 再多的叮嘱一时间也想不到了,穆辰如鲠在喉,无奈地看了看苏一,苏一也没有更多的言语可以交代,两人便转身离开了大娘的院子。 “师父,那个男的会是凶手吗?”苏一问道。 穆辰不知是被这句话的哪个字戳中了要害,有点不爽,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盯着苏一,苏一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又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愣愣地盯着眼前的这张确实很好看的脸,竟然发现不是因为对比了那张肿胀生蛆的脸才觉得好看,单独摆在眼前,也是赏心悦目。 赏心悦目的脸此刻正不苟言笑地盯着自己,须臾,才缓出一个意味声长的笑容,道:“小哥哥,我呢,看样子也只比你大了那么一点点,虽然按老大的意思,你也可以叫我师父,不过听起来吧,啧,感觉好老喔,要不你还是叫我穆辰吧,对了,你多大啊?” 苏一:“21。” 方才好不容易缓出来的笑容瞬间消失,穆辰似乎再不想理这个还未到法定结婚年纪的人了,所谓的一点点,大概也就只有六年的差距吧,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唉,师父,怎么突然这么快啊,等等我。”苏一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哪里得罪他,喔,好像刚刚才纠正了不能叫师父,苏一赶紧改口道:“穆……穆辰……辰哥!等等我!” 苏一有些生涩地叫出了这个名字,虽然很早以前,苏一就很想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不过真的知道了,一时又有些不适应。 这么一说,难不成这哥哥很在意自己的年龄,怎么这么,矫情?苏一笑了笑,见那人还不等他,喊道:“辰哥,小辰!” 前面的人脚步一顿,转过身体,端出一副终于心满意足的样子:“嗯,一哥!” 苏一:“……” 穆辰笑了笑,这才不缓不急道:“这个作为一名优秀的侦查员啊,”穆辰说到“优秀”二字时,情不自禁扬起一根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冲着苏一略一抬眉,表明“是我”的意思,这才又继续道:“优秀的侦查员呢,一定要恪守一条最重要的准则,那就是—凡是一定要讲证据!” “这不是《刑事诉讼法》上写着的吗?”苏一无情地打断。 “哎呀,书上都是死地,我跟你讲的那都是实战的经验。”穆辰白了一眼,又继续:“有些人呢,就算是亲口认了罪,没有证据支撑,那也不算成功地破了案,而有些人呢,就算是一个字都不认,只要证据充分,同样可以丢进监狱—这叫零口供办案。” “所以啊,年轻人,你看到的也许只是表象,一定要仔仔细细地,本着求真务实的态度,去抽丝剥茧,寻找真相,切不可先入为主,知道了吗?” 苏一愣愣地听君一席话,感觉胜读十年书,十年小学一加一的书。 道理这东西,听起来感觉十分有道理,但是没有经历过的人,听起来和天书大概也没有什么区别,道理之所以有道理,总是要等人都历经了艰难险阻,才有可能恍然大悟,原来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小辰一路传经送道,二人又回到了凶宅院子里。 “穆辰,还有那个啥,小苏,赶紧过来,准备抬尸体!”老大冲二人下令,穆辰立即踱步上前,而此时,小苏僵在原地,内心的恐惧导致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一双腿软的像棉花做的,支撑不起闻言变大的头,简直站都站不稳了。 说完二人就消失在眼前,进了房间,屋里传来一声呼唤:“苏一,来帮忙啊,愣着干嘛!”这一声呼喊将飘飘欲飞的灵魂喊回了体内,怎么办,组织需要我,人民需要我,警察还需要我……峰回路转,苏一咬紧牙关,狠提一口气,拼了我的小命,跟着两人进了屋。 不过神奇的是,先前脑海中臆想的各种惊悚、恐怖、吃人的画面,竟在进来的一瞬间,烟消云散,真正郑重其事地面对眼前的画面时,苏一感觉自己反倒是淡定了许多。 恐惧源于未知,直面呈现出来的恐怖,果然是客服恐惧的有效方式,苏一又一次对自己刷新了认知,以前打死也不敢看的恐怖画面,现在就真真实实地摆在眼前,除了觉得有些恶心以外,还真的没有那么惧怕了,不过,大概还是因为有老大和穆辰在旁边的缘故吧,想象一下自己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情景,肯定还是会吓得哭鼻子。 眼前这具腐烂生蛆的女尸侧卧在床,通体呈肿胀的紫黑色素,体积比生前胀大了至少两倍,像一坨硕大无比生满了霉的臭豆腐,表面一层看似完整的皮肤包裹着里面恶臭的腐絮,仿佛轻轻一戳,便会戳爆这摊烂泥,流出浑臭恶心的蛆水。 眼下的任务简单,就是把这滩臭豆腐完完整整地抬起来,再装进法医专用的装尸袋,提回去进一步解剖。 老大先上前一步,在女尸头部掂量了一番,为防止搬运的时候拉脱了头,必须几个人同时发力,四平八稳地整体摞动,确保如纸一般的表皮基本能兜住内里的糟絮。 两名法医在尸体的右侧找寻受力点,穆辰在床边紧邻老大,也在掂量着受力点,苏一则举步维艰地摞到了穆辰的身旁,瞟了一眼七窍蠕动的蛆,生生憋下一口翻涌而出的酸水,又忍不住往穆辰身旁靠了靠,想借着穆辰勇敢的光芒,为自己争取了一点点勇气,好让自己能尽量不晕过去。 “苏一,赶紧去稳住下肢,一会儿一二三一起用力。” 老大指了指下肢的受力点,抬了抬下巴,示意苏一不要只顾着蹭在穆辰的旁边傻愣着。 苏一得了命令,赶紧往后摞了两步,伸出一双冰冷僵硬的手,幸好手上戴了双医用橡皮手头,堪堪掩饰住了苍白与冷汗。苏一试着落手掂量了一下下手的部位,手掌触碰尸体的地方,生出一股令人心悸的耙软,感觉稍微用力,就能掐破一团爆浆。 “来,稳住,准备用力,一、儿、三!”五人齐齐使劲往上一台,手中的尸体平稳上升,离开床面,苏一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全身都在发抖,想紧闭双眼尽快脱离这骇人的场面,可是用力的手却奇迹般的稳如泰山,身体仿佛俨然生出两套截然相反的指挥体系,一套吓得想哭鼻子,一套稳得如太极宗师,大概潜意识里飞速掠过一幕,轰然掉下来炸的稀巴烂的尸体溅起满脸的蛆,简直不敢想象,只能求天拜地双手如神掌附体自带十成功力,确保整个翻尸动作稳准狠。 五人合力将尸体平起,平移,平放至装尸袋,苏一终于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艰难地抬起眼眸,正巧撞上穆辰投过来赞许的目光,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苏一无奈般苦笑了一下,内心还是惊魂未定地狂跳着。 好不容易收拾整理完现场,一行人摘了手套口罩走出小巷,苏一瞟见刚刚的两名法医,一个是青涩的少女,一个是成熟的少妇,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巷子前方,前面的少女转过头问“有吃的吗?早饭都还没有吃呢。”后面的少妇随手摸出包里一块饼干递上去:“呐,我儿子早上吃剩的。”少女如获至宝般开心地接过饼干啃起来。苏一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画风转变的太快一时间让这颗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儿有些适应不过来,心叹:“我的天,心里素质也太好了叭。” 初来乍到第一天,就被这新单位的领导和那可爱的傻哥哥领着按头欣赏了一上午的恐怖画面,全然不顾及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硬生生将自己二十一年静好的岁月打碎扔进炉里,回炉重造般锻出一铮铁骨,匹衬这身警服。 苏一默默叹了口气,再看了一眼穆辰,感觉时光很奇妙,就这么,上班了? 第5章 忙完现场,苏一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两点了,本来还翻涌倒腾的胃,被法医小姐姐的一块小饼干勾得居然感觉饿了。 走出小路,穆辰开车,老大坐在副驾,苏一坐到了穆辰的身后,一路弯弯拐拐又回到了大街上,此时街上已经没有了上午时候的拥堵,苏一透过车窗望向外面,这个即将扎根于此的小镇。 苏一其实已经来过很多次了,有时候坐在街角的咖啡小店,一坐一整天,看看书,听听音乐,时不时看到警车飞驰而过,总会心中一动。 此时此刻,终于如愿以偿,苏一坐在了警车上,望向了曾今停留过的咖啡小店,换个角度看,生命还是充满了希望,所以,梦想一定要有,这不就实现了? 苏一望了一眼反光镜,镜子里面映着穆辰的双眼,苏一正看得出神,镜子里的眼睛好像望向了自己,穆辰道:“一哥,饿了吧?” 苏一没反应过来叫自己。 老大闻言,笑了笑:“走,吃牛肉汤锅。” 穆辰一脚刹车停在了街头一间小店外,小店其实不小,只是看上去很普通,破瓦房,里里外外摆了很多张桌子,不过比起城里的餐馆,这样的小店很有特色,一张木方桌,四根长板凳,十分古朴。 苏一看了一眼店名,跷脚牛肉—杨柳古镇非物质文化遗产!啧,牛逼,这么其貌不扬的店,居然是非物质文化遗产。 三人找了张桌子坐下,苏一问:“为什么叫翘脚牛肉?” 穆辰笑了笑,指着墙上一副壁画,寥寥几笔简笔画,几个人围着一张方桌,桌上煮着一口冒气的汤锅,人物装扮像是古代的了,几个人都一只脚翘在长凳上,撩起袖子在锅里捞,看起来,十分随意,也相当享受。 穆辰道:“吃这个,就必须要把脚翘在凳子上,吃起来才有感觉。” 苏一将信将疑,试着想翘一下,穆辰赶紧制止:“唉,一哥,穿警服呢,注意形象!” 老大笑了笑。 苏一赶紧收了腿。 此时,服务员端了一大锅传说中的翘脚牛肉上桌,苏一闻着味道就口水直流了,穆辰抽了筷子递给他,苏一赶紧接过来在锅里捞了捞,边捞边问:“这锅里都是些什么啊,我看样式蛮多的,倒不像牛肉?” 穆辰道:“全是内脏。” 苏一顿了筷子,道:“内脏?”想起方才的腐尸,蛆,烂肉,内脏……苏一顿时有些心悸,没敢下筷子。 穆辰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很好吃的,你尝尝!” 说完,苏一看老大和穆辰一筷子一筷子夹了好多口,好像确实很好吃的样子,要再不吃,就快没了,苏一顾不上矫情了,夹了一口,果然,不去想什么腐烂,什么内脏的,还真的很好吃。 三人吃完,老大道:“你俩回去整理一下资料,我去局里汇报案情。” 穆辰道:“好!” 杨柳派出所位于杨柳镇的镇中心,属于最繁华的地段,往外连接着一条拥挤的大道,大道两旁五花八门的门市,摊铺,人流攒动,车水马龙。 穿过嘈杂的街道,怀着人生的向往,裹着一身腐臭,身旁是仰望的人,前路是未知的旅途。 到了派出所大院,苏一下了车,站在派出所门口,抬头凝望,派出所有三层楼,目测已经历经风霜几十载,墙壁看得出已近被多次翻新,新旧不一的斑驳痕迹透出一股历史的悠长与沧桑,外观蓝白相间,门前的公安牌示已近在风雨中锈迹斑斑,二楼正中两个醒目标识—“公安”二字,明显是近期才以新换旧粘上去的,崭新的标识与陈旧的建筑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预示着再一次为这古建筑注入了新鲜的血液,格外熠熠生辉,牌示上一根笔直的旗杆,飘扬着崭新的五星红旗,苏一瞩目凝视红旗,情不自禁伸出右手,庄严肃穆地敬了个礼,这才迈步进了派出所。 刚走进值班室,许飞和刘丹就凑了进来了。 许飞问:“听说你们去杀人现场了?” 苏一点点头。 肖丹凑过来:“啊,早知道我们也去,师兄你偏心喔,我们仨一起来,你就只翻苏一的牌。” 穆辰:“……” 苏一:“……” 穆辰无奈道:“你一个女生,不怕吗?” 肖丹翘起眉,道:“我最爱看恐怖片!” 苏一不敢说“我最怕恐怖片。” 穆辰道:“走吧,我们先去认识一下所里的同事。” 肖丹道:“我和许飞已经认识完了,就差传说中的老大了,想不到这个农村派出所颜值平均水平还挺高,不知道老大帅不帅哈哈。” 穆辰无奈地笑了笑:“我们所老大最帅,”又拉了苏一:“走吧,我给你介绍其他同事。” 穆辰先将苏一带到了值班备勤室,十多平米的一间小房间内,拥挤着十来个同事,见又来了一张新的面孔,大家十分给面子地坐直了,穆辰介绍到:“这是新来的同事,苏一。” 众人点头示礼,苏一也彬彬有礼道:“各位师兄好!” 穆辰道:“人太多,以后一个一个熟悉吧。” 打完招呼,穆辰便拉了苏一从人群穿过,道:“先上楼。” 路过众人的面前,大家好似都闻到了一股十分不香的气味,皱鼻掩息,苏一十分不好意思,初次见面就留下这般不太美好的气味,低着头快步闪离人群,跟着穆辰从另一道门上了楼。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二楼右手最尽头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陈设着两台电脑,两个铁皮柜子,十分干净利落,一尘不染,穆辰示意苏一坐在对面,打开电脑,开始把今天上午的信息整理好。 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音,声音越来越近,落到门前,探进来一张精致的脸,苏一愣了一下,只见门边方才分明出现了张脸,往里面瞧了瞧,瞬间又躲开了。 穆辰在一旁无奈地笑了笑,两人回到办公室还没有洗澡,肯定来人是被这满屋子的腐臭味给熏出去了,穆辰叫了一声:“周夕!要进来就进来。” 片刻,刚才的人捏着鼻子又幽幽飘到了门口,这名叫周夕的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脸美身材好,进门后,周夕先是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苏一,这一打量,好似被佛光普照般瞬间忘记了恶臭,越看越是满脸放光,盯得苏一有些浑身不自在。 穆辰看了周夕一眼,转头对苏一道:“一哥!远离她?” 苏一懵逼,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周夕,道:“夕姐。” 周夕十分满意,道:“苏一,一哥,嗯。” 周夕“嗯”的这一声,意味声长。 苏一有些无语,感觉这个派出所的两个女的,见到男人都毫不掩饰地格外饥渴似的。 不过这感觉苏一不敢说。 周夕上下来了两眼,这才想起方才穆辰的话,十分不愉快:“干嘛远离,我又不吃人。” 穆辰道:“得了吧,你吃的小鲜肉还少” 周夕啧了一声,道:“别乱说,我那是正经八百地谈恋爱。” 苏一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穆辰对苏一道:“周夕的前男朋友是之前我们这的实习生。” 苏一:“……” 周夕赧然笑道:“唉,别提了,人都走了。” 穆辰白了周夕一眼。 周夕毫不自觉地拉了根凳子往穆辰身旁坐下,一脸促狭地凑到穆辰那边,余光仍是落在苏一身上,边坐边道:“辰哥,你这分局一枝花的宝座,可得往旁边摞点了。” 穆辰道:“去去去!什么分局一枝花!” 苏一倒是来了兴致:“对啊,什么是分局一枝花?” 穆辰:“……” 周夕一听新来的同事发问,更加来劲,立马摆出一副十分熟稔地样子,跟苏一搭话:“早听说你们这一届最帅的人叫‘苏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哈哈哈。” 穆辰惊讶道:“你居然还去打听这些,好多岁了,还这么垂涎三尺的样子?” 周夕斜了穆辰一眼,道:“好多岁,姐姐我还单身呢,整天对着二三十个男人,太熟不好下手,光看都腻了。” 周夕又对着苏一,花痴笑道:“唉,苏一,我给讲啊,你没来的时候,我们所的辰哥,那可是分局出了名的一枝花,简称‘菊花’。” 话音刚落,苏一噗呲一声笑出声来,抬头望了一眼瞳孔地震的穆辰,随即又发觉此笑不合时宜,赶紧做好表情管理,强行忍了回去。 周夕瞄了一眼穆辰,确保他只是眼神警告而非行为警告后,又借着往下说:“唉,苏一啊,你看,咱们辰哥,长得多么眉清目秀,赏心悦目,唇如点绛,柳如眉,纤纤细腰,身材多好,让多少女人都心生嫉妒,你说是吧?哈哈,不过啊,现在好咯!” 苏一侧耳倾听这番揶揄打趣,还入了神,不禁有些好奇道:“现在怎么好了?” 穆辰方才一阵白眼,装没听见,而此刻也是有些疑惑,怎么话锋转了? 周夕望了一眼苏一,欣然感叹:“这上级待我们实在不薄啊,虽然钱发的少,但是人发的美啊!” 听到此处,两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第6章 周夕实在难抑兴奋道:“这阡陌小镇,不仅藏了个无双,居然又来了个如玉,哈哈哈,公子都是成双成对地发,哈哈哈。” 穆辰听出了这指槡夸槐的一番话,好似有些认同般,抬眼看了看如玉公子,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苏一则被这触不及防又剑锋回挽的当面调侃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通红。 穆辰再次强调:“苏一,远离她。” 周夕噘嘴反驳道:“唉,辰哥,您可别乱说,我可是那什么……焦点访谈—用事实说话!不过啊,如玉和无双两位公子,哦,不对,两位公安,你们还是赶紧去洗个澡吧,这整栋楼都要被你们熏晕了,颜值再高也掩盖不住臭啊!”说完,周夕又一脸嫌弃地飘回了自己办公室。 穆辰凑到颈肩闻了闻,道:“还好吧,我怎么没有闻到?你闻到了吗?” 苏一也扯了一把胸口处的衣襟,凑近闻了闻,道:“大概久处茅房不知屎臭吧。” 穆辰失笑:“你这什么破比喻!?” 苏一无奈地耸耸肩。 穆辰整理完手中的资料,将手背上的名字工工整整地誊抄在笔记本上,又打印出一叠信息,夹在了笔记本扉页里,标注了几个字,这才起身对苏一到道:“老大这会去局里汇报案情去了,我们抓紧时间去洗个澡。” 苏一茫然道:“洗澡?哪里洗澡?” 穆辰边说边带他上了三楼:“这个派出所呢,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洗澡洗衣做饭,一应设施齐全,目的就是要你把单位当成自己家,最好一年四季住这里,随时随地去出勤!” 三楼是民警的休息室,房间很大,里面整整齐齐竖放着四张一米宽的铁床,床尾对着一扇双开的大门,门外正对走廊,床上铺陈着清一色的公安蓝床单,床单正中央雕绣着一枚精致的国徽图案。 苏一甫一进门,看到这般陈设,有些发憷,总觉得哪里没有对,想了半天,这才发现,若是床单换成清一色的白,那可不就是与那太平间差不多了吗? 苏一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摆放,简直了。” 穆辰:“?” 苏一道:“这床这么摆,怕是睡不好吧?” 穆辰:“你怎么知道睡不好?我还真没在这睡过一个好觉,经常半夜被叫出去。” 苏一略有所思:“风水不太好。” 穆辰奇了,道:“你会这个?” 苏一:“略懂。” 穆辰:“改天帮我选个风水宝地,我正打算买房子。” 苏一:“好。” 苏一从前略学过风水玄学,再加上生长于农村,农村里格外讲究床的摆放,家家户户都知道床尾不可对着大门,大门不可对着走廊,此乃风水之大忌。 不过苏一虽是心有所虑,但也没有要第一天来就给单位的床来个乾坤大挪移的意思,想着大概床单上的国徽,倒是犹如镇邪辟魔的开光铜钱,也只有阳气鼎盛的警察单位敢这么摆放床,不过再深入一想,这样摆放也不无道理,毕竟横着也放不下这么多张床,姑且只能靠着这一身正气抵御邪魔妖道吧。 穆辰进门后,从靠墙的一排排铁皮更衣柜里取出一些洗漱用具,递给苏一,道:“苏一,暂时先委屈你用我的了,回头我再带你出去买点生活用品。”穆辰指着靠窗的一张床:“这张床是你的,我一会儿把床给你铺好,床单是统一发的,所以不用买,先凑合着用哈。” 苏一接过洗漱用品,点点头回应道:“一会儿我自己来吧。” 正要拿着盆出门,苏一又想起什么回头看着穆辰。 穆辰:“怎么啦?” 苏一:“我没带换洗衣服。” 穆辰想了一下,转身回到柜子前,取出一套崭新的警服,转身对苏一道:“裤子你洗了澡先换,衣服脱下来。” 苏一:“?” 穆辰指了指肩膀:“我把警衔换好。” 苏一“喔”了一声,盯着穆辰没动。 穆辰也盯着他,四目以对,片刻,穆辰疑惑道:“害羞?” 苏一抿了抿嘴,背过身脱了衣服,往床上一丢,抄起盆子,跑进了浴室,“嘭”得一声关了门。 狭窄的卫生间里,苏一拧开水,兜头淋了一会儿,水雾泛起氤氲,苏一抹了一把脸,这一上午都有些恍惚,梦寐以求的生活到来的一刻,苏一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慢慢适应,这就好比,突然近距离和仰望的人在一起了,不仅在一起,还可以一起工作,一起吃饭,一起……睡在一间房子里,内心的激动无法言喻。 苏一深吸了一口气,取了盆子里的毛巾,凑到鼻尖,轻轻闻了闻,好像还挺香,一股熟悉的味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味道,苏一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热水打落到肌肤上,神清气爽,心情熨帖。 洗完澡,苏一赤着膀子,吹起了调子,回到休息室,方才的那张床上已经放上了枕头和被子,衬衫已经上好了警衔警号,平铺在了床上,脏衣服不见了。 正想找,穆辰走了进来,道:“衣服我拿去洗了,以后记得带两套放在所里,随时都有可能要换的。” 穆辰一边说一边取出吹风,递给苏一,苏一接过来,穆辰盯着他,想了想,道:“应该不缺什么了,那我去洗澡了?” 苏一:“好。” 穆辰消失在视线里,苏一莫名心中汇聚一股暖流,想不到穆辰这么体贴,想想都笑了。 二人洗完,正逢老大回来,周夕通知全所人开会,会议室齐刷刷坐满了二十来个人,老大坐在正中,依旧面露威严,见人到齐,老大道:“简单介绍一下,三名新民警,按照传统,老带新,一人给你们定个师父,肖丹跟周夕,苏一跟穆辰,许飞跟王斌。” 苏一看了一眼旁边的穆辰,想起方才他义正言辞地强调不要叫他“师父”,显老,这会老大又提了“老”带新,有点想笑。 穆辰瞥了一眼苏一,胳膊抵了他一下,苏一赶紧收回远飞的思绪,正襟危坐。 老大又道:“说回正事,早上的命案,我已经向局里汇报了,刑大那边暂时抽不出人手,所以决定抽调我们所两名民警协助办案,穆辰,苏一,另外,备勤组的两名辅警不值班就协助穆辰苏一跑腿,其他人就先散了。” 一般情况下,诸如命案等重大案件大多都是由分局刑警大队负责侦查,但现如今,大批老民警退休,新民警招录名额有限,填补空缺正值青黄不接,杯水车薪之际,加之群众利益无小事,谁也说不清“丢头牛”与“丢条命”谁的案子更为紧急,所以刑警大队目前的十几个人全都是轮转不休,个个每天都黑着脸,低着头,胳肢窝里兜卷轴,赫然一副:“别问,很忙!”的样子,上级看着也是头痛,索性想出一条“挂羊头卖狗肉”的万全之策—就地取材,抽调派出所年轻精装的骨干,成立专案组,设立指挥部,指挥部在刑大,专案组的人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自己辖区的事还得自己去处理。 老大临危受命,迅速召集刚刚被受封的专案组成员—穆辰、苏一两位同志召开专案研判会,为了不显得临时作战队伍太过于寒酸,老大又决定再册封两名辅警作为专案“跑腿队”队员。 会议如火如荼召开,老大综合所有情报信息,道:“死者名为罗兰,34岁,木江县人,有吸毒史,死亡时间初步估计是一个月以前,已经通知了家属,正在赶来。” 苏一凑到穆辰的耳边,低声问:“洗个澡就知道这么多信息了?” 穆辰小声道:“我把房东的姓名发给了老大,应该是租房协议上留有身份信息,再通过大数据查出来的。” 苏一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随即正色聆听老大分析案情。 老大道:“根据周围村民提供的信息,前些日子同罗兰发生争吵的男子,初步估计是一名叫张成的男子,42岁,木江县人,有吸毒史,前年被南阳公安局依法强制隔离戒毒,今年年初被释放,他与罗兰,应该是同乡。” 闻及此,苏一又是一脸懵逼,像个刚入学的小学生,小声嘀咕道:“张成又是怎么来的?” 穆辰简明扼要答小学生问:“通讯录,实名登记,身份证照片……” 苏一满脸不可思议,感叹道:“哇喔,洗个澡的信息量真大。” 穆辰:“……” “根据大数据显示,张成一个月前至今,没有任何活动轨迹,手机关机,最后的信号地点,显示是在城东片区的一片荒山野岭里面,目前,我们必须要先找到张成。”老大神色凌然,摸出一支烟,轻轻叼在嘴上,“啪”点燃,深吸一口,徐徐吐出烟雾,袅袅绕在指尖,若有所思,道:“看来,有些复杂了。” 现如今的社会,一个人若是很长时间没有数据显示活动轨迹,要么,畏罪潜逃,要么,必有不测! 三人陷入沉思,苏一倒不是沉思案情,只是初来乍到,啥也不知道,不敢发声。 第7章 穆辰提笔在笔记本上沙沙记录下一些重点,苏一也试着学穆辰的样子,认真在笔记本上写点什么,但是想来想去,毕竟毫无经验,一团乱麻,除了写出罗兰和张成两个名字,也是在写不出什么是重点,于是不自觉咬了咬笔头,又斜过眼睛看穆辰的笔记。 此时,老大的电话响起,想必是“指挥部”传来了最新的消息,老大“嗯”了两声,便挂了电话,愁云未展,道:“刑大刚刚传来了信息,搜索到张成的手机信号最后的显示位置是在城东一座山涧的河里,已经派人去查看过,估计是被人扔进了河里,张成此人在城里万人小区租了间房子,刑警大队的技术人员已经上门查看过,房间里布满了灰层,若不是他本人实在太邋遢,那就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许是怕苏一有些跟不上节奏,穆辰边吐槽边解释道:“现在那些几进宫的犯罪分子反侦察意识都精进了不少,不知是不是在蹲监狱的时候都自我反思,勤奋刻苦,自学成才研究过,呵,无论是激情犯罪还是预谋犯罪,都能比较专业地做个基本的毁尸灭迹,不得不说,与时俱进对任何行业都十分重要。” 苏一咬了咬指甲,点点头。 穆辰转向老大,问道:“老大,你说,如果张成是凶手,那他必然是行凶后躲起来了,若不是凶手,那他极有可能……我们是不是该从张成和罗兰二人的共同联系人着手?” 老大又若有所思缓缓吐出一缕烟,眼神焦距不知落在何处,缓缓点点头,道:“现在的情况,一是继续找张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二是指挥部那边筛查两人的通信记录,从与二人都有联系的人开始查?” “会不会是情杀呢?”苏一在两位资深侦查员的引领下,终于有点进入了状态,积极调动起了脑细胞,开动脑筋道:“我看罗兰此人的照片,也算是略有姿色,加之之前周围群众反映有人看到她经常在外喝酒,三十多岁又没有结婚,正值那个什么如狼似虎的年纪,会不会在外找了情人,引发感情纠纷,然后……” 苏一一本正经地一番推理,老大和穆辰都瞪大了眼睛,倒不是推理得如何鞭辟入里,天衣无缝,而是这什么“几分姿色,如狼似虎……”几句概括人性的虎狼字词从这看起来还很嫩的孩子口中讲出来,不得不让人惊叹,还没来得及教他什么是情杀,居然就无师自通了,小小年纪,深谙人性,十分具备一名优秀侦查员的潜质,穆辰不禁默默伸出大拇指,挑了挑眉角,冲苏一投来意味深长地赞许目光。 苏一回眸以对,以为自己班门弄斧言多有失,难为情地憨憨一笑。 须臾,老大起身,道:“沿这个思路查下去,行动!”刚出门,老大又回头叮嘱道:“注意安全哈!穆辰,带好苏一!” 穆辰郑重其事点头,抬眼便已经看不见老大的身影,留下两名侦探,风中凌乱。 此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所里的同事都陆续离开了。 穆辰整理了一下手里的资料,在一本一看就上了年纪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苏一坐在一旁,一只手托着下颌,认认真真观看穆辰的一举一动。 穆辰工作的时候很投入,全然未觉苏一投在自己脸上的眼神,等写完放下笔,正想伸个懒腰,苏一拿过那本笔记本,翻到前面,只见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堆满了字,字体不大,很秀气,笔锋细腻,字如其人,温润有力。 苏一翻到最前面,日期是2006年1月1日,第一页写着:“天气晴,今日值班,出了七个警,三个纠纷,已调解,一个打架,已立案,侦查中,一个丢狗,已找回,一个咨询,完美答复。” 苏一看着最后一句,笑了笑:“什么是完美答复?” 穆辰的懒腰伸完了,没有抢过笔记本,任由苏一随意翻,穆辰看了一眼,道:“完美答复就答复得很完美啊。” 苏一:“你怎么知道完美啊?哪有人自我感觉这么良好,居然自评完美?” 穆辰道:“让群众满意了呗。” 苏一:“好吧。” 穆辰笑了笑。 苏一又随意翻了几页,最后翻到笔记本第一页,上面工工整整写着:“真诚,宽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苏一有些触动,想不到,居然笔记本还有个性签名的,穆辰看到那几个字,有些难为情地夺过了笔记本,道:“随便写的,不要看了。” 苏一笑了笑。 穆辰:“走吧,今天也没什么可做的了,下班。” 苏一:“辰哥,请我吃饭吧。” 穆辰抬头望了他一眼,笑道:“不说也要请你啊。” 苏一笑了笑。 穆辰下楼开车,一辆白色高尔夫,苏一欢喜地蹦上了车,道:“出发!” 穆辰:“想吃什么?” 苏一:“随便。” 穆辰:“没有随便。” 苏一:“……” 穆辰:“吃辣吗?” 苏一:“吃。” 穆辰没再征求意见,直接开到了城里一家火锅店,这个点,店里已经挤满了人,服务员领着二人去了角落的卡座,穆辰递过来菜单,苏一也没有推辞,直接在上面勾了几笔,又抬眼忘了一眼穆辰:“有什么不吃的吗?” 穆辰:“没有。” 点好了菜,穆辰道:“你喝酒吗?” 苏一:“你想喝可以陪你。” 穆辰摇摇头:“我不喝,你想喝也不行,工作日禁酒,改天吧。” 苏一:“那你问我喝酒不?” 穆辰笑了笑:“我随便问问,酒量好以后帮我挡酒,哈哈。” 苏一:“……” 穆辰:“对了,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苏一捞了一坨火辣辣的肉揉进嘴里,嚼了两口咽下,道:“南阳农大。” 穆辰不甚惊讶:“这两年大招公安,好多人都不是公安专业毕业的。” 苏一:“你呢?” 穆辰夹了颗鹌鹑蛋,大概噎着了,赶紧喝了口水,道:“我读的警校。” 苏一“哦”了一声。 穆辰又道:“你们学校我以前去过。” 苏一低头扒拉着肉,想也没想,脱口道:“我知道。” 穆辰惊了:“你怎么知道?” 还没等苏一回答,穆辰一拍桌子,恍然大悟道:“我就说看你有些亲切,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苏一呛了一口,赶紧喝了口茶,道:“你想起来了?” 穆辰放下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苏一看,苏一嘴里还鼓着一坨肉,没敢咽,同样目不转睛看着他,一个等着模糊的记忆清晰,一个飞速运转要不要坦诚情意,二人僵持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最终穆辰开了口,道:“没想起来。” 苏一松了口气,笑了一声,道:“那你慢慢想。” 穆辰啧了一声,道:“提示一下?” 苏一笑着摇摇头,继续吃菜。 穆辰埋头吃了两口,又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 苏一心口咯噔一声,抬眼望向他。 穆辰笑嘻嘻道:“我之前去你们学校做过法制宣传,是不是那时候见过你?” 苏一叹了口气,道:“嗯,是,不过我觉得那时候我见过你,你没注意到我。” 穆辰啧了一声,随即挑了挑眉,眯眼笑道:“那时候是不是看我很帅?” 苏一:“……” 虽然苏一那时候觉得,那个穿着一身标致警服,在台上怯生生讲课的人,确实很帅,帅到自己下课想去要电话,帅到自己在往后的生活中偷偷去偶遇过他,帅到自己想要有一天理直气壮地和他并行…… 不过此刻却不怎么说得出口。 苏一看了他一眼,有些尴尬,有些茫然,最终调整出一个看起来有些敷衍的笑容,道:“是是是,帅,帅炸苍穹。” 穆辰:“哈哈哈哈哈哈。” 苏一没有想到这偶像哥哥居然有些,自恋? 穆辰好不容易收住了疯狂的自恋,收了点笑,夹了一口菜,问道:“那时候你读几年级啊?” 苏一:“大二上学期。” 穆辰叹了口气,道:“唉,你真年轻,大二?我那时候已经工作三年了。” 苏一:“工作挺好的,我从大一开始就很想工作了。” 穆辰啧了一声:“读书多好,我最向往的就是普通大学的生活。” 苏一:“什么是普通大学的生活?” 穆辰:“你没读过警校,警校的生活和其他大学不一样,管的特别严,就跟部队似的,晨钟暮鼓,特不自由。” 苏一听了,笑了笑,低头搅了搅碗里的菜:“我最难过地日子,就是大学。” 穆辰夹菜的筷子顿了顿,见苏一突然有些怅然,没敢问下去。 想起自己的大学生活,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充斥着孤独,苦闷,和迷茫,不过,一想到也正是在那个阶段,碰到了他,似乎所有的不好都成就了遇见的幸运,苏一笑着抬起双眼:“幸好。” 穆辰愣了一下:“幸好什么?” 苏一笑了笑:“幸好你帅,没给警察丢脸,不然说不定我就不来了,哈哈。” 穆辰:“真的?” 苏一点点头,往穆辰碗里夹了一块排骨。 两人笑得有些傻。 第8章 回到家,苏一点开了微信,忙了一整天,居然还没有加微信,连电话都忘了留,大概是想着天天能见,一激动就忘记了。还好,内勤周夕把苏一拉进了群里,好像群里还发了红包,迎新红包。苏一点开看了一眼,点了几个没领完的红包,道了一声谢谢,再回敬了一个红包,一分钟不到就哄抢完了,苏一笑了笑,从二十几个人中,找到了穆辰的微信。 苏一点开微信,头像是一张路飞,带着草帽举着拳头,卡通图像很可爱,苏一也喜欢路飞。 对着头像看了片刻,正想发送好友请求,穆辰发了过来,真是心有灵犀。 苏一通过了好友申请。 -到家了? -嗯,到啦。 穆辰回。 -早点睡吧。 -好。 -晚安。 -安~~ 苏一捧着电话,来回看了几遍,又点开了朋友圈,穆辰果然是人民好警察,朋友圈全是各种法制宣传,并且没有设置时间,十分体贴地怕大家找不到知识点吗?哈哈,苏一翻完,忍不住想笑。 这一晚,苏一感觉自己笑着睡的,因为早上起来,脸有点酸,看镜子,酸的角度是扬起的嘴角。 侦探“二人转”此时手里拿到了两分名单,分别是已经被勒死的罗兰以及无故失踪的张成,二人的电话号码经过技术分析,排列出了关系由远至近的联系人。 穆辰拿着两张单子端详了半天,居然还没有一个共同的联系人,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好吧。 穆辰问:“苏一,从哪个开始查?” 苏一看着名单,啃了啃指甲,半晌,道:“这个!” 穆辰一看,苏一手指的一个人,刘新,男,35岁,就居住在杨柳镇。穆辰问:“为何选他?” 苏一道:“你看,两个月前,罗兰和他通话记录很多,多是晚上,又在杨柳,通话时间短,说明打完电话说不定就在一起了,但是一个多月以前,也就是罗兰死之前,就没有再通过电话,不可疑吗?” 其实穆辰心中的答案也是先查此人,但也还是想考验一下与苏一的默契,这才问的,听完苏一一番推理,穆辰笑脸盈盈,十分欣慰得了个默契的队友。 穆辰敛了笑,正色科普道:“苏一啊,你可听过‘六度空间理论’?” 苏一摇摇头道:“我只听过‘七度空间系列’。” 穆辰:“……” 穆辰道:“六度空间理论就是说,任何人,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联系,往往不会超过六个人。也就是说,理论上讲,我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之间,最多通过六个人,就能建立联系,但是如何找出这其中联系,在以前,是比较难的,不然若是被我知道我与我喜欢的人之间隔着哪六个人,我一定会挨个登门拜访,哈哈……” 苏一:“你喜欢谁?” 穆辰愣了一下:“我这是比方,你这抓的什么重点?” 苏一:“哦,然后呢?以前难?现在你找到你喜欢的人了吗?” 穆辰喜转悲,道:“很遗憾,还没有。” 穆辰又道:“现在信息社会嘛,公安肯定是要站在信息社会的前沿,比如,现在可以通过云计算,快速找出一切蛛丝马迹,从而筛查出有关联的人,再把这些关联人串成糖葫芦,理清其中的关联。 “再比如,某年某月某日,你和这万千社会中的一万个人同坐一列火车去了一个地方,那么你和这一万个人就建立了一点联系,就像穿过一个点有无数条直线,此时,尚不能建立联系,但是,若是这一万个人中,恰好又有一个人和你坐了同一列火车回来,那么,两点确定了唯一一条直线,云数据便会识别出这条直线。” 言及此,穆辰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肩膀往如玉公子微微一靠,浓眉一挑,伸出一根纤细的食指,往苏一的心口戳了戳,扬起嘴角,故作神秘道:“很有可能……系统就逮住了你……和这人有‘一腿’啦,哈哈哈……” 哈完,赶紧收回了手,预防挨揍。 苏一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名单,嘴巴微张,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张一翕的朱红薄唇,一本正经地听完这番科普,正欲还击,但着实对这理论深感兴趣,于是暂时将这最后一句保留,冲那无双哥哥回敬了一番白眼,赶紧腾出一只手,摸出手机,点开百度,输入“七度……”好像不对,又重新删了输入“六度空间……” 此番参考名单排查,苏一和穆辰打算是亲自上门,一来可以确保不打草惊蛇,二来可以在触不及防的情况下,获取到最有价值的线索。 但是上门可不如走亲串门那般轻松惬意,指不定轻轻敲开的门,里面就是那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当警察来敲门,显然不比当幸福来敲门那般惹人爱,等待的不是冷漠拒绝,就是生死边缘的较量。 为防止二人出师未捷身先死,穆辰果断地别了一把枪,苏一由于合法的持枪证尚在办理中,目前只能合法地提着一根警棍。 虽然每个值班民警都会十分酷炫地在腰间插着根“捣火棍”,但穆辰也从来没有在实战中抄出来开过光,唯一打过的几十发子弹,也就是培训的时候,朝静止的人形靶子爆头,当然由于手生,子弹能上靶都是万幸,枪法好不好并不影响警察配不配用枪,毕竟有了警察的身份,就等于拥有了合法的持枪证,赶鸭子上架的时候也是可以拿出来炫一炫的,因此,穆辰每回摸着枪,都必须十分生疏地在脑海中回忆一遍到底是先开保险还是先上膛。 此时穆辰好不容易意淫了三遍掏枪上膛开枪爆头的一系列动作,颇有心得想分享,于是语重心长道:“苏一啊。” 正开车的新人苏一一听这语气,立即又调整出一副准备洗耳恭听胡说八道的样子。 穆辰一面爱抚般摸了一把腰间顶着的那把64式□□,一面娓娓道来:“警察这个职业呢,据说是和平年代牺牲最大的一职业,没有之一。这枪呢,就是除了搭档外,最有力地保命武器。” 苏一疑惑道:“为何要除搭档?” 穆辰挑了挑眉,道:“没听过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吗?” 苏一啧了一声。 穆辰又道:“这保命的东西呢,关键时候确实是可以保命的。” 苏一见缝插针吐槽道:“这不是一句废话吗?” 穆辰:“……” 其实二人相识也不过两日,原本两人都不是自来熟的性格,但不知为何,大概是因为那次法制宣传,据说两人是见过的,又或者,本身自带的亲切感,再或者,穆辰有意无意地忍不住戏弄过苏一两次,一来二去,苏一也就不再跟这哥哥假意客气,想说什么便说了。 “哎呀,小朋友,耐心听哥哥说话!”穆辰被无情打断,噘嘴瞄了眼苏一,道:“关键!关键什么是‘关键的时候’!,若不关键的时候,你用了枪,那你只有等着完!” 说到“完”字,穆辰又拿眼睛狠瞄了一眼旁边无动于衷的人,似乎在等他问怎么“完”。 苏一果然不负所望,问怎么个“完”? 穆辰道:“危险加一的原则你知道吧?” 苏一点点头,道:“培训的时候讲过。” 穆辰:“对咯!危险加一,通俗一点讲,就是:对方徒手,你提棍;对方提棍,你提盾;对方提刀,你就可以名正言顺提枪了!” 穆辰挑挑眉梢,道:“但是,也不是说对方一提了刀,你就可以堂堂正正一枪崩了对方,就比如,有人只是在切菜的时候,正巧跟人吵架,此时你出警,可就不能一不做二不休,上来就拿枪把人给毙了,若是这样,你这颗‘白菜头’差不多就可以被削了。” “白菜头什么鬼!”苏一联系上下文,惊奇地挖掘出这个词,十分无语。 穆辰暗叫不好,绰号被发现了,咳了一声,理直气壮道:“啧,肤白如玉青涩如菜,配上你这身蓝衬衫,像不像玉白菜?哈哈” 苏一:“……” 见苏一没再追究,赶紧又憨憨转移注意力:“唉呀,哈哈,这个不是重点啦。” 随后又一本正经道:“人民警察,只有在自己或其让人生命受到严重威胁时,才能依法使用武器,具体哪些情况呢,一定一定要熟读《人民警察法》。 “但是呢,还有一点,哥哥想跟你说的重点,课本上不会讲的,多少警察含泪总结出的金石之言—说得脱,走得脱!” 苏一姑且将“白菜头”一事搁在了肺里,听得哥哥这番话有些道理,赶紧正襟危坐,凝神静气,先将这“保命的玩意”扒拉清楚。 只听穆辰又循循善诱道:“假设,你在十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开枪击中了某个人,第一时间,等待你的,肯定不会是一面人民英雄的锦旗,以及各路逢乱必出的媒体,必定会有一帮衣着体面,长期深居冬暖夏凉的办公室里的人,恨不得一来先揪着你的衣服,问你为何要开枪,没事找事,直到再三确认,下一秒不是你死就是他亡,这才会酌情考虑,为你量身定做一面锦旗。 “若是有一天,很不幸被扫把星扫了一脸灰,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谨记这一条。” 第9章 苏一一脸懵逼,似懂非懂,未等再深入探讨,车已经驶向了一撞老旧楼房下,苏一只好暂且手下这条锦囊之言,日后再拆开细细品味其中之奥妙。 依照二人的一致意见,第一个被排查的对象就是刘新,他居住的地方是杨柳镇通往城区主干道旁的一栋旧楼,目测和派出所大楼的年纪差不多,楼房的表面粉刷了一层石灰,原先洁白的墙面久经风霜,已经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灰黑的水泥,像癞了头的秃子,锈迹斑斑的防护栏,仿佛一碰就会向脆皮饼干一般断裂。 苏穆二人照着纸上的地址上到了二楼,穆辰轻轻拉了苏一站在自己的身后,侧身成四十五度角,右手轻轻搭在腰间,两人交换了眼神,凝神戒备,苏一其实有点紧张。 二人屏住呼吸,穆辰左手扣了两声门,竖着耳朵探听房里的动静,无应,穆辰又敲了两声,等了半分钟,房子里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的临近,屋里传来一声低哑的男音:“谁啊。” 看来房里的人警觉性还比较高,穆辰与苏一对视一眼,这才故作轻描淡写,道:“喔,您好,我们是杨柳派出所的民警,想向您核实个情况,请您开一下门吗?” 苏一算是第一次出外勤,毕竟实战经验欠缺,此时尽管面无波澜,但内心却还是十分紧张,他紧跟着穆辰的举动,伸手扶住腰带上别着的一根警棍,手心微微有些汗湿。 门里门外沉默三秒,苏一尚在飞速思考若是不开门,有没有必要一脚破门,见穆辰的脚已经抵在了门边,正当考虑到用脚可能有点痛的时候,啪得一声,门隙开一条缝,二人齐齐松了半口气,但手却没有摞动位置。 门缝探出半只眼睛,见来者确实是身穿警服的人,似乎紧张的情绪舒缓了一些,门也随之敞开,门内的人换出一张热忱的脸,笑嘻嘻道:“二位警官好,来来来,里面请。” 依言,穆辰回望了一眼苏一,点点头,搭在枪套上的手自然的垂下,而苏一此刻却依然触着警棍,见穆辰应声踏进屋里,这才随后两步一起进了屋。 “二位警官,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啊?”刘新热情地招呼二人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双眼睛贼不溜啾地转动着,摆出一副十分配合警方的良好市民形象,双手不自然地来回搓了搓。 此人身形不高不矮,谈不上好看,但也绝对不丑,像是个混迹江湖的小人物,表情肢体透漏出一副浪荡形骸。 “喔,是这样的,不知你是否认识一个叫罗兰的女子?”穆辰未言及其他,神色淡然道。 闻及此名,刘新似乎顿了一下,双手搓得更甚,似乎努力回忆了一遍拈花惹草的名单,末了,想起来了,道:“那个女的,好像是有印象,不过都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不知是否是在试探,苏一见穆辰紧盯着刘新飘忽不定的眼神,感觉此时穆辰已经幻化成一台人肉测谎仪,正在通过对方每一个变换的眼神读出真假,再思量如何提问。 苏一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掏出了兜里的笔记本,沙沙记录二人的对话。通常情况下,询问或是讯问,都是一人主导,一人记录,虽然此时二人是第一次配合,但却十分默契。 穆辰回望了一眼苏一,道:“说说你和罗兰之前的联系?” 刘新想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不太愉快地回忆,略一郁愤道:“那个女人,大概三四月的时候认识的,见她还有几分姿色,也爱出来玩,有时候就叫她出来一起喝喝酒,吃吃宵夜,您也知道,出来喝酒总得叫上点女人嘛,找她又不用另外付钱,就经常约咯。”刘新讲得十分理所当然,但二位警察却听得牙痒。 穆辰看了一眼苏一,苏一不动声色地记录着,但脸色却有点难看。 穆辰又道:“怕不是喝酒这么简单吧?你俩怎么认识的?” 刘新顿了一下,道:“就是,唉,朋友的朋友,一起吃过两顿饭,顺便加了个微信。” 刘新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些不顺畅。 “你和她一起‘溜冰’的吧?”穆辰抛出一个底气十足但却是大胆假设的问,再配合一副“老子知道你底细”的表情,等待刘新的反应。 刘新似乎有些心虚了,神色一晃,结结巴巴道:“哪……哪有?” 穆辰猜得八九不离十,步步紧逼道:“那为何这段时间又不联系她了?” 刘新似乎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恍惚间不知如何回答。 穆辰没有步步紧逼,转而道:“你放心,我们不是来查你吸毒的事,我们已经查过了,你社区戒毒表现良好。” 这一缓和,刘新才神色一松,道:“哎,警官,你们也知道,我就不满你们了,这个女人啊,很麻烦的,我最讨厌麻烦的女人,本来约她不过就是喝喝酒嘛,她却得寸进尺了,想拉我下水,和她一起吃那玩意,我可不想再被公安逮进去了,后来就没怎么叫她,但是她还真把我当成真名天子了,三天两头来缠我。” 二人又听得有些牙痛,不敬女人不敬死者。 穆辰咬咬牙,道;“那后来呢?” “后来,唉,一个月以前,有一天晚上,我刚刚喝完了酒,准备回家,哪里知道走过一条黑巷子的时候,突然冲出一个男的,直接上来就丢我一拳头,我当时喝得二麻二麻的,被人一个闷拳,打得是头晕眼花,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却生怕我不知道为啥吃闷棍,随即又一把揪住我,恶狠狠地警告我,叫我离那个女人远点,说完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我这才知道他妈的还真是个麻烦,说实话,这种女的,倒贴我都不要,居然还有人帮她出头。”刘新一脸无辜受累的样子,道:“唉,警官,你们不是为了那个事来找我吧,我可是个受害者啊,您看,我这腿还没恢复利索呢。”刘新边说边捞起裤腿,脚踝处确实还有些淤青。 穆辰问:“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刘新为难道:“警官,这点小事,报什么警啊,再说了,又不是人人都待见警察,你们也不待见我们吧,哈哈,江湖的事,哪能跟党国添麻烦。” …… 穆辰又问:“那你还记得那人的容貌特征吗?” 刘新回忆了一下,道:“当时有点黑,不太记得。” 穆辰:“看到照片,能回忆吗?” 刘新:“应该,还是,有可能吧。” 穆辰听完,若有所思,回望苏一,苏一也迎上了穆辰的目光,冲他点点头,两人便心领神会地想到了一起,穆辰不禁暗叹:“还真被这刚出土的嫩白菜蒙对了剧情。” 苏一冲他挑了挑眉梢。 穆辰随即起身,正式口头传唤刘新:“你跟我们回一趟派出所,辨认一下打你的人的照片。” 刘新抵触道:“唉……唉……警官,我那天看得不是很清楚。” 刘新被二人一左一右扶上了警车。 回到派出所,刘新被丢进了审讯室,穆辰将罗兰、张成二人名单上所有的人的照片,从公安内网上下载放大打印出来,摆到了刘新面前,总共有近三十多张照片,刘新瞪大了双眼,一会儿拿起这张,凑到眼前看了又看,一会儿又抽出那张仔细想了想,左看右看,大约看了半个多小时,才战战兢兢指着一张照片,十分勉强地道:“向二位警官报告,大概可能也许,是这个人吧……” 苏一和穆辰二人立马上前,一把夺过刘新所指的照片,两人对视一眼,虽然刘新不太确定,但毕竟有点线索总比无头苍蝇乱摸一通好,二人当即着手查询照片对应的人。 此人名叫毛江,28岁,住在城东木清乡,大数据显示,毛江有多次强制隔离戒毒记录,应该是吸毒成瘾严重,且主要吸食海/洛因,有两次是被检测出双料。 二人正凑着脑袋,看着屏幕,专专心心阅览着信息,看到这里,苏一又卡了壳,转过脑袋,问道:“什么是双料?” 问完,苏一盯着穆辰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纤长的睫毛下,眸光清澈,眨巴眨巴十分挠人心,差点出了神,已经忘了自己问了什么。 穆辰看了一眼苏一,似乎察觉到目光有些灼目,苏一赶紧收回思绪,来不及躲闪眼神,只好继续求知若渴盯着穆辰. 穆辰清了清嗓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清嗓子,又咳了一声,道:“双料,就是指同时吸食两种或者两种以上的毒品,一般是海/洛因和□□,如果试纸同时检测出二者阳性,就可以直接认定为吸毒成瘾严重。” 大概穆辰之前从未带过徒弟,第一次觉得自己居然如此博学多才,有点沾沾自喜,神色飞扬地跟这懵懂少年侃侃科普。 听了一会儿,苏一抿了抿嘴,配合道:“哇喔,辰哥厉害,什么都懂,那么,辰哥,问题又来了,那什么试纸,咋用?” 穆辰:“……” 第10章 “这个嘛……我怎么跟你示范讲解?喔,对了,你等一下。”说完,穆辰跑进了后边办公室,拿出一个小包装袋子。 回到苏一面前,扬手一挥,拆开包装,取出一个长条样的东西,道:“看吧,跟早孕试纸一样,但结果是反的。” 苏一接过来,看了看,点点头,道:“那早孕试纸又是怎么个正法?” 穆辰有些无语了,叹了口气,道:“早孕试纸两根红杠是阳性,这个试纸两根红杠是阴性。” 苏一“哦”了一声。 片刻,穆辰又道:“对了,下次遇到测早孕试纸的时候,我也可以帮你鉴定一下是不是阳性,哈哈哈。” 苏一正在掰着包装纸看说明,一下子反应过来,炸毛道:“我什么时候要用这种东西?!” 穆辰挑了挑眉,粲然一笑:“难说,你怎么就不用了呢?万一哪天意外怀孕了呢?” 若不是考虑到墙角有个黑洞洞的摄像头,对面连接着市局纪委,苏一真想武力弥补嘴上功夫,此时只得强压怒火,冲那无辜的摄像头翻了个冰冷的白眼。 穆辰在一旁笑得腹肌抽痛,见苏一一脸想发作未发作的样子,又是一阵捧腹,苏一不再理他,回头盯着电脑,郁闷地看了一会儿,这一看,神色一凝,道:“穆辰,你看!” 穆辰赶紧敛了笑,目光落到了电脑屏幕上,确实是发现了什么,穆辰不自知地伸手覆在了苏一握鼠标的手上,手指掠过苏一的指节,滑动鼠标。 “毛江与张成,是同一期在戒毒所被强制隔离戒毒。”苏一咬了咬嘴唇,抬眼凝视着穆辰,二人对视一眼,明白了什么。 穆辰眉梢一挑,道:“走!出发!” “一般情况下,吸食□□的人成瘾程度,比吸食海/洛因的人成瘾要轻微一些,但是‘双料’就不同了,简直就是雪上加霜,□□本身容易致幻,‘双料’简直能让人丧心病狂。”一路上,穆辰又在跟苏一解读。 苏一专心致志开着飞车,穆辰在一旁思索道:“苏一,毛江此人是比较危险的人物,毕竟吸毒成瘾的人,见到警察难免会十分警觉,我觉得此番我们先去探个虚实,不易轻易打草惊蛇。” 苏一点点头,道:“如何打探?” 穆辰转眸望着一身正气,血气方刚的新民警,凝视了半天,道:“你这样子,太不平易近人了,不行!” 闻言,苏一放慢了车速,搞不懂哪里不行了,道:“那怎样才行?” 穆辰道:“来,给哥哥先笑一个。” 苏一:“……” 苏一十分勉强地牵了牵嘴角,道:“这样行不?” 穆辰伸手挠了挠鼻尖,道:“你先忘了你是刑警这码子事,假装,你是个和蔼可亲爱民如父的社区民警。” 苏一道:“不是爱民如子吗?” 穆辰:“小朋友,你这是在占群众的便宜知道不,哪有这么年轻的父亲?” 苏一道:“那该怎么演?” 穆辰一直凝视着苏一的侧颜,看了一会儿,道:“你这双眼睛吧,虽然清澈,但是聚光太深,有点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一看就很不平易近人。”大概穆辰觉得十分有必要好好指导一下这个被临时册封的刑警。 穆辰一手托腮,目光一直落在苏一身上,想了半天,道:“首先,收起你那怀疑一切的眼神,感觉你这目光往人身上一落,就自带半分杀气呢,这怎么回事?你这双眼睛要是盯着哪位姑娘,非把人盯怀孕了不可。” 苏一:“……” 苏一又想炸毛了,道:“这又关姑娘什么事?” “哈哈哈,玩笑,玩笑。”穆辰皮这一下,忍俊不禁,好不容易忍住笑,正色道:“其次,一定要微笑,不要板着个脸,人家又不欠你钱。唉,你没见过电视上宣传社区民警亲民爱民的画面吗?要有一种一辈子心系群众,把群众当成你大爷的感觉。” 苏一听完导演的这番技术指导,伸手掰了一下后视镜,镜中映出自己一双眼,仔细一瞧,不禁感叹,眼神真狠。 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严肃的时候,眼神很聚焦,眸色很深,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寒光,冰冷的寒意自镜中反射入瞳孔,差点自己都被寒光惊了一哆嗦,苏一赶紧从善如流,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嘴角微微挽起,勉强挤出一点弧度,眼角随这弧度荡开一点柔色,这才抹开了脸上的一层霜,透出点暖意,不知道能不能暖了群众。 穆辰在一旁凝视,觉得这个笑还勉强可以,也跟着笑起来,道:“对对对!就这样,保持这个弧度!” 一听穆辰发话,苏一顿觉脸部肌肉僵硬,刚才努力牵起的笑瞬间消失,脸上的霜又厚了一层。 二人整理好思路,管理好表情,再摸了一把腰间防身的东西,确认保命的东西都捎上了,车已行至了城东片区一个偏远的小村。 依照毛江的居住信息显示,毛江应该是土生土长在木清乡,未婚,双亲已故,目前独自一人居住在这村中山林里。 二人寻着导航指示,沿着山道在往上走,此时已经是傍晚,暮色纷纷,人烟稀薄,四周草木成林密叠,一条勉强能过的小道,绵延入林,若此时来路再驶来一台车,那就只好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着眼睛了。幸好一路上来,并没有任何来车。 山道右侧便是陡坡,俯首望去,能一览大半个南阳城,城中车水马龙,山间幽远宁静,二人自上山已经行驶了近半个小时,远近之处,尚未看到一处房屋。 手机地图显示,离毛江的房屋还有一段距离,穆辰紧握着手机,越往上开,神色有些不安,似乎有些后悔贸然带上身旁这个单薄的少年,虽然此刻这少年看起来十分可靠,气定神闲地在推拉档位,在这崎岖山路,竟然开出了康庄大道般的平稳感。 “怎么了?”苏一问。 穆辰揉了揉肚子:“我们是不是没吃饭啊?” 苏一头也没回,问:“要去吃点吗?” 穆辰:“算了,一会去吧,反正只是去摸摸情况,只是没吃饭,有点心慌。” 苏一:“辰哥,你都慌了我怎么办?” 穆辰哈哈笑了,顺手拍了拍苏一的肩:“放心,有我呢。” 说完,穆辰点开了手机微信,把此时的定位发送给了老大,简明扼要叙述了二人的侦查进展。 再次点开导航,目的地就在不远处了,穆辰示意苏一在道路一旁停了车,环顾四周,只见一条勉强能过人的机耕道,蜿蜒连接着陡坡下一间青石瓦房,瓦房大门背山向外。 苏穆二人对视了一眼,颔首示意,便一前一后,沿着小道下坡,行至院坝。只见破旧的一扇老式木门虚掩着,屋内微微透着一点光,未见人影。 穆辰侧头低声道:“苏一,小心一点。” 苏一点点头,穆辰行至大门,侧身轻扣,一脸和煦道:“请问,有人吗?”苏一在离门两步开外,更广角的观察这屋里的动静,穆辰回头看了一眼苏一站的位置,微微摆手示意往穆辰身后两步,苏一赶紧移动了两步。 半晌,见无人应,穆辰又提高了几分音量:“有人吗?” 许久,屋里黑暗的角落房间里,移出一个极为瘦小的人影,穆辰又回头望了一眼苏一,苏一感觉到空气有些凝固。 见来人,穆辰赶紧调整出一个蔼然可亲的表情,向屋里的人自我介绍道:“您好,我们是山下城东派出所的社区民警,前来走访一下辖区群众……” 此话一出,连苏一都觉得十分不真诚,毕竟哪个民警会下班了还来走访群众的。 但是屋里的人似乎对这话并没有任何反应,悄无声息地行至门口,伸手扶住了门,门被敞开了一点点,行将下山的太阳终于照出了一点点亮光。 借着这点光明,苏一见此人眼窝深陷,血丝染满眼球,眼里仿佛透出过分饥饿的火光,狰狞可怖,仿佛几天几夜未合过眼睡觉。整个人皮包骨头,应该是长期吸毒所致。 苏一此时已经全然忘记方才穆导演的指导,毕竟此人一看就很不正常,正常的人看到此人,都会一阵寒毛倒竖,警察看到此人,那便是本能地戒备。 穆辰也察觉到了此人浑身上下透漏出来的诡异气氛,侧眸与苏一对视一眼,神色肃穆。 穆辰上前一步,伸出左手,自然而然落在门框上,嘴角还是勉强噙着一点笑,语气淡然道:“您好,请问,您是毛江吗?” 那人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声音细得简直捡都捡不起了,盯着穆辰的眼光,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杀意,扶着门框的手指像骷髅一般,止不住地颤抖,手指紧紧扣住门栏,丝毫没有要邀请二位进门喝茶的意思。 看到这幅情形,穆辰倒吸了一口凉气,迅速不动声色地朝苏一使了个眼色,苏一略一颔首,示意“懂了”。穆辰这才单刀直入,道:“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派出所,配合调查一些事情。” 第11章 穆辰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证明毛江是否犯罪,但是凭借多年的侦查经验,这人没有杀人嫌疑,也必定有吸毒嫌疑,所以依法可以口头传唤,若是口头传唤不行,那就只有强制传唤,因此,穆辰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准备倒是准备了,但是做没做好那就另当别论,毕竟主场是在毛江家里,穆辰和苏一两人都是初来乍到,对此地的环境相当不熟悉。 话音未落,毛江居然突然发难,瞬间拔腿,可惜穆辰守在大门左侧,苏一守在大门前方,毛江竟然转身向右,转眼之间就溜进了右侧的偏房。 二人失算,不知道农村房屋还能在这样的房间里开一扇小门,等穆辰反应过来,苏一已经“嗖”地箭步飞出,紧随毛江消失的地方奔了出去,穆辰赶紧断后紧追。 山路本就狭窄崎岖,加之前几日被大雨洗刷,一脚踩下去,泥泞深陷,毛江大概是从小跑这样的山路,习惯得很,加之此时堪称亡命的逃亡,整个人简直像断尾的穿山甲,拼了命往死里跑。 奈何这毛江似乎熟读过《人民警察武器使用条例》,手无寸铁,只顾玩自己的命跑,不顾挟警察的命拼,这种情况下,断然没有用枪的法律依据,故此,穆辰腰间“保命的东西”,实在保不住被狂奔累死的命,反而是咯得腰痛。 苏一一脚一陷,仿佛脚底粘在地上,艰难扯步,加之按照《人民警察着装规定》,穿警服必须着皮鞋,这双刚刚领回来的警用皮鞋还未被主人驯服,硌脚得很,几乎是磨出了血。 饶是如此,苏一却丝毫没有被甩远,仗着自己年轻腿长,两步抵对方三步,如山中猎豹,穷追不舍,两百米开外,便生生缩短了半人的距离。 大抵是初生牛犊的一股劲,正邪较量的一口气,见猎物已在两米之内,苏一蓄势一跃,凌空腾起,如扑鹰般悬空向前,鞋子上的黄泥巴跟不上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度,唰唰掉落了两坨,狠狠砸在地上。 这一跃,虽不如武侠轻功般仙姿缥缈,但也称得上兔起鹤落,只是这凌空如鹤的人坠落下地的一刻,就着百把斤的体重,如鸵鸟一般,重重压在了前方这人的身上。 毛江被扑腾滚地,十足向前摔了个狗吃泥巴,全身又被鸵鸟当人肉垫子一砸,顿时龇牙咧嘴,苦不堪言,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待到缓过一阵痛,想起还要奔命,正欲挥舞手脚反抗,苏一已经略一起身,调整姿态,左腿曲回,右腿伸直,左臂向后,拽着毛江的手臂,啪,折腕回拉,毛江又是一阵痛苦狰狞,彻底失去反抗。 苏一利落取下腰间的手铐,啪啪两声,上铐,整个动作仿若转眼之间,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十分漂亮。 此时,落后几步的穆辰,也已奋力追上,一上来就单膝碾压在毛江下肢上,用身体力量,再次使之难以动弹,毛江又是一阵脸部抽搐,疼痛难忍。 大局在握,两人已是大汗淋漓,方才屏住的呼吸终于得一秒喘息,二人胸膛起伏,大口提气,赶紧补充点氧气,安抚快炸开的肺。 休整片刻,穆辰膝不离脚,就着人肉垫子,原地转了个角度,伸出双手抽查毛江衣服口袋,挨着全身按压一片,确认无物后,方才长舒一口气,冲着搭档宛然一笑,道:“苏一,不错啊,速度力量满分,控制动作满分!” 苏一汗如雨下,莞尔不语。 穆辰:“学过武?” 苏一勾起一边嘴角,道:“跳过舞。” 穆辰:“……” 方才见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确实不像是刚刚入警训练出来的,穆辰十分好奇,道:“真的?” 苏一漫不经心道:“骗你干嘛,打小练舞,手脚协调,肌肉紧实,以为从此用不上的技能。” 穆辰瞪大双眼,道:“钢管舞?” 苏一:“……” 穆辰又道:“空了来一段,啊,钢管舞,哈哈哈。” 苏一:“……” 趴在地上的人此时挣了一下,两人似乎都已经忘记了还压在毛江身上,自顾自调侃起来。 穆辰一面强烈要求苏一空了来段钢管舞,一面示意苏一起身,将毛江带离。 休息了半分钟,二人便一左一右押着毛江,上了警车,二人沿原路下车,苏一开车,穆辰在后排看押毛江。此时天色如泼墨般暗下来,林间起了一层薄雾,笼上一层阴森。 苏一自小怕黑怕鬼,在这样的环境里开车,方才的一身热汗已经转为冷汗,牢牢贴在背心,全身发凉,车速比来时慢了许多。 未至山脚,远远便看见两道红蓝闪烁的光,穿破山涧雾气,由远及近,警报声轰鸣。二人悬了又悬的心,终于在看到组织的一刻,踏实下来,苏一险些要热泪盈眶。 老大在得知二人的行动后,深感不妙,便立即带了所里的兄弟一路追来,看到二人平安后,这才略感欣慰。 所里两名兄弟上车换了穆辰,一左一右看押毛江。另一名年轻机灵的小兄弟拉开了驾驶室的门,微笑道:“哥,你歇会儿,我来开。” 虽然苏一暂时都还未能叫得出对方的名字,但是知道彼此都将会今后共甘共苦的兄弟,苏一会心还笑,不作推辞,妥妥交给了兄弟善后,苏穆二人移步上了老大的车。 一上车,穆辰就眉飞色舞地跟老大讲述起了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苏一则整个人蜷缩在车后座,两眼放空,投向窗外,黑色的天空映衬着霓虹,思绪随穆辰的声音缥缈起来,捋了捋案情,像在解答一道数学题。 苏一最爱解数学题,读书的时候,经常茶饭不思,沉浸在思维的海洋,抽丝剥茧,慎思明辨,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夜。 破案其实与解题有诸多共通之处,答案永远藏在一团迷雾之中,解题者必须凭手里掌握的线索,步步为营,拨开云雾见天日,只不过,数学,或者说自然科学,只有客观维度,而破案,在一切客观的基础之上,加了最最复杂的一个维度—人,包括行为与心理。 大学的时候,苏一除了自己的专业课没怎么学过,其他学科倒是颇感兴趣,曾涉猎过诸多领域的姿势,尤其是心理学、哲学,还有玄学、物理学,各领域都有研究,就连闲暇时追剧,也都一如既往地追悬疑破案类。 命运终究变幻无常,高考阴差阳错读了个农大,却在以为从此要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粑里面滚生活的时候,却鬼使神差般考了个公务员,辗转成了一名“侦查员”,苏一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鬼使神差”的人,勾起了嘴角。 这些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侦探梦,就这么在第一天参加工作之际,被人按头观赏并抬了具腐尸,从此开启了一段充满惊险与成就,平凡也神圣的侦探之旅,奇也,妙也。 “根据罗兰的绯闻情人刘新所述,刘新于差不多一个月前,被毛江一顿痛打,据说挨打的原因是勾搭罗兰,罗兰与张成虽不是夫妻,但据周围群众的描述,张成应该和罗兰是男女关系,名义夫妻,而毛江此人之前与罗兰并无任何联系,但却与张成是同一时段被强制隔离戒毒,也几乎是同时与张成一起被释放,此后与张成联系紧密,那么很有可能,毛江是受张成指使,殴打刘新。”穆辰毫分缕析地叙述。 苏一的思绪也跟着穆辰的叙述飞速运转,突然,苏一脑海中掠过一团印记,一闪而过,情不自禁伸手捏住穆辰的手臂,肃然道:“血迹!” 穆辰和老大同时转过头,疑惑道:“什么血迹?” 苏一道:“方才我站在院子外,隐隐看到毛江屋里的墙壁上,有一团黑黢黢的印记,印记差不多齐人一般高,顺着墙壁往下,但是仿佛被人擦拭过,留下的印记!” 穆辰猝目,道:“我没有注意到呢?” 苏一道:“你站的位置背光,我站的位置,刚好有光线投过去,那团黑黢黢的印记就很明显。” 老大道:“不管是不是,我立即通知刑大技术人员去查看。” 说罢,老大便摸出电话,交待了查验一事。 穆辰接着讲道:“我们本来是想先来摸一摸毛江的底,但是见到毛江本人,那简直满脸写着可疑二字,倒不是杀人可疑,而是一看就是毒瘾犯了,一副狰狞的样子,于是,我们就打算先把他带回派出所,哪里知道毛江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说到“跑”字,穆辰转头望了一眼身旁静默沉思的苏一,同时膝盖轻轻撞了撞苏一,好似要说“快,坐正,我要夸你了。” 苏一一脸懵逼,回望穆辰,只见穆辰挑挑眉梢,扯起嘴角,起承转合对老大道:“老大,你没看到,苏一简直一个十分勇猛,英勇无畏,见刘新鼠窜,苏一‘唰’得飞出,三步两步追上去,然后‘噗呲’腾起一脚,‘噗呲’撂翻在地,然后‘啪啪’上铐带离,分分钟就搞定了毛江,整套动作,那什么,行云流水,不好意思我成语不好,难以形容,总之,哇喔,真的,太帅了!” 第12章 穆辰眉飞色舞,老大惊魂未定,苏一神色复杂。 待三人堪堪消化这自带音效的一段形容,老大率先露出慈父般的微笑,十分欣慰地望着苏一,款款道:“你们没事就好,我一路担心得要命,以后可别这么冒险了,记得早点跟我汇报。” 穆辰意犹未尽,道:“老大,你放心吧,有苏一这样的队友,别说一人,就算十人齐上,也不再话下,对吧,苏一。”穆辰边说边转过头,笑吟吟盯着苏一,挑挑眉角,得意忘形。 苏一实在听不下去,默默伸出两根手指,轻轻覆在腿边另一条腿上,连肉带皮,狠狠掐了一下,瞬间痛得穆辰眼角一抽,险些流出泪来,无辜地眯眼盯住苏一,苏一面不改色,回敬一笑,笑里藏刀。 老大笑着摆摆头,正色道:“方才刑大痕检科传来了检测结果,罗兰家里搜出一小包海/洛因和冰/毒,但是罗兰本人的血液检测,并没有检测出海/洛因的成分,就现在看来,罗兰应该在倒手贩卖毒品。另外,罗兰的具体死亡时间也出来了,推测是8月28日左右,这个时间段,刘新在外地,有人证和车票证明,基本可排除刘新的嫌疑。带回来的毛江,你俩好好审一审,看看能不能有突破,重点是要找到张成。” 首次询问犯罪嫌疑人,时间不能超过24小时,十二个时辰,对于能否破案,羁押犯罪嫌疑人,至关重要。两名侦查员必须争分夺秒,断不能回来先睡个美容觉,无论是深更还是半夜,都必须悬梁刺股泼冷水,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斡旋,以至于许多人民警察,刚入警的时候,个个鬓发如云,两三年后,头发就朝不保夕,只见丝丝秀发在桌上,在地上,在键盘上,就是不在自己的头上。 审讯室里,苏穆二人准备好同步录音录像,捋了捋讯问提纲,整理好证据材料,由穆辰主导讯问,苏一记录。理所当然不能指望犯罪嫌疑人一进门就和盘托出,娓娓生动地讲述犯罪故事,往往要靠有经验的侦查员,步步为营,一唱一和,必要时恩威并施,逐步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当然“恩威”二字不包括诱供和逼供两种手段。 准备就绪,穆辰抬了根凳子,神色随和,就近坐到了毛江的对面,要是此时有包瓜子,估计穆辰打算抓一把,准备唠嗑,穆辰开始提问:“先从你为何殴打刘新开始说罢!” 这句抛砖引玉的问,倒像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显然并没有起到任何引玉的效果,因为毛江自被抓捕到现在,一言不发,此时被手铐脚镣牢牢固定在老虎凳子上,猩红的一双眼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周围,目光说不出的狰狞,似乎要喷出火来,鼻涕长流,由于双手够不着,黏黏嗒嗒流下来,滴得到处都是,苏穆二人看着都十分恶心想吐,但毛江好似全然不知,全身发颤,一双手拽紧拳头,似乎痛苦难忍。 一看这个样子,穆辰转头,跟苏一解释道:“瘾来了。” 苏一:“……” 人生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犯瘾的人,真的是触目惊心,恶心想吐。 穆辰悠悠然取了两张卫生纸递给毛江,深知这会儿跟毛江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任穆辰怎么问,毛江都一言不发,全身发抖,恶狠狠流着鼻涕盯着穆辰,仿佛像把穆辰生吞了。 这种状态保持了两个小时,穆辰见毛江神志似乎比刚才清醒了些许,这才找来一支烟,给毛江点上,道:“怎么样,能说了吧?” 毛江不语。 穆辰又道:“你的好朋友,张成,在哪里?” 毛江听到张成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拳头狠狠拽了一下,仍是一言不发。 耗了两个小时,穆辰有些失去了耐心,提高了音量,道:“罗兰已经死了,张成失踪,你可知道,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 毛江狰狞的脸抽了抽,手背上青筋暴跳。 穆辰仔细观察这毛江的精神状态,一面飞速思索着如何突破,一面等待着刑大回传信息。 本就是一场精神的拉锯战,穆辰并没有指望能一两个小时审出信息,但是穆辰看毛江的样子,已经猜到毛江与罗兰的死,和张成的失踪,必定脱不了干系。 穆辰转了转神色,摆出一副悠哉样子,又问:“想必,你这一个月,没怎么睡觉吧?怎么,没药吃了?喔,对了,罗兰那里,拿不到了是吧?” 连问几问,毛江已经冷汗密布,似乎想到什么痛苦的事,眼神更加狰狞,穆辰见毛江神色更变,一转方才的轻蔑,肃然提声,吼道:“是你杀了她,对不对?” 好吧,审讯技巧之——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苏一在一旁,静默观察,被这斗转色变的一问,搞得神经一紧,屏气凝神观察毛江的神情,方才的瞌睡都被吓跑了。 哪知这一问还没有等来答案,正待此时,门“啪”得一声被人用力推开,老大神色极为严厉,仿佛冰刃出鞘,一步进门,“嗙”地丢了几张照片砸向毛江,此时毛江挂在鼻子上的黏液应声坠地,毛江被老大的神情吓得脸色发黑。 穆辰和苏一都齐齐震惊,两人赶紧起身,一人拾起一张照片,仔细看起来,照片上是一具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尸体,从衣着体型看来,是一具男尸,尸体已经腐烂,腐烂程度和罗兰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尸体的头部,依稀可见模糊一片,好似被人用钝器砸了七八个窟窿,已经看不出头型,黑洞洞的窟窿里,粘满了泥土,像是方才山上的黄泥巴,一坨一坨,阴森恐怖,可谓是死状奇惨无比。 毛江也已经看到了砸来的照片,顿时冷汗雨下,全身哆嗦得更加厉害,似乎既害怕又憎恨,只稍微看清晰一点,就赶紧闭眼转过身去,咬牙切齿 ,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恶魔逼疯。 老大已经看出,此时毛江几乎已经是彻底崩溃,铁证面前,也无可抵赖,正是抓住讯问的时机,便示意穆辰退后,自己坐到了方才穆辰坐的位置,直面毛江。老大本就生的一副不怒自威的样貌,任谁见了,都要敬畏三分,而此刻往那一坐,便犹如立于凶手面前的铡刀,凛凛生威。 许久,毛江开口了:“那日,他(张成)暴跳如雷,叫我去砍了那姓刘的两只手,他说姓刘的勾搭他老婆,他要姓刘的不得好死。 “我一直很怕他,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他要打我,不给我药,我怕……”毛江哆哆嗦嗦吐出些无头无尾的话,边说边哭,鼻涕眼泪一起淌。 老大摸出包纸,缓缓递给他,并不打断他,看得出,毛江似乎真的非常害怕,害怕的不是警察,不是即将面临的牢狱,害怕的,是那个被他用钝器爆了头的男人。 老大:“然后呢?” 毛江顿了顿,道:“ 后来有一天晚上,他带我去了那女人家,吃了点药,回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姓刘的在街边喝酒,他便叫我去砍姓刘的,我便在一条巷子里等,他先回去了,等了半天,那姓刘的喝醉了正要回去,我便冲上去,一把拽住他,把他拖到巷子里,狠狠打了一顿,再警告他远离罗兰,打完了人,我便回去了。” 毛江一段话说了大概半个小时。 “之后他来我家问我,有没有砍了姓刘的手,我说我打了他,差点把他打死了,他又问我有没有砍断姓刘的手,我不敢说,然后他就打我,踢我,骂我,我当时脑袋里全是他以前打我,折磨我的画面,我就懵了,很混乱,很害怕。 毛江一边说一边流着眼泪鼻涕,看得出来,实在很痛苦。 “我实在受不了了,但是他还是对我拳打脚踢,让我去砍了姓刘的,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敢去,后来我只知道自己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毛江脸色铁青,全身颤抖,强行咽了一口气,似乎不敢回忆那晚的情形。 老大道:“然后呢?” 毛江不敢直视老大,眼神游离又狰狞,许久,吁出一口气,道:“然后,我记得我好像顺手捡了家里的一个榔头,就狠狠地砸,一下又一下,每砸一下,我就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害怕了。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死了。墙上满是血,我的手上也是。” 老大:“继续说。” 毛江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还异常惊恐的表情,随着他回忆起了怎样砸死张成,慢慢变得有些兴奋,有些激动,甚至让人觉得他在回味,在享受战胜恐惧的快感。 穆辰转过头,看了苏一的一眼,目光相交,不寒而栗。 紧接着,毛江又开始恐惧,表情由兴奋瞬间转为痛苦,他继续道:“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他一直盯着我,很凶,眼睛已经变形了,但是还是在看着我,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说着说着,毛江痛苦地哭起来,想要抱头,手却够不着,慌慌张张想躲住脑袋,几近崩溃道:“我不想他看到我,我不想,我又狠狠砸烂了他的眼睛。” 老大半晌没有再发问,转过头对穆辰道:“去给他倒杯水来。” 第13章 穆辰去接了杯热水递到毛江手里,毛江几乎是端不稳了,他的手被固定在老虎凳台面上,只能埋着头,用嘴掀过杯子,颤颤巍巍地喝了一点点,稳了稳惊恐的情绪,稍微冷静了些。 苏一在电脑面前一丝不苟地记录下问答,许是人生头一回用苍白的文字还原这骇人听闻的真实杀人故事,心情十分复杂。 深秋的夜晚,气温降得很快,单薄的警服热汗冷汗浸了又干,寒气悉数浸入体内,此时已近三更,二人滴水未沾,颗粒未尽,虽是不饿,但觉寒气透骨。 穆辰趁倒水之际,给苏一冲了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轻轻放在了手边,化雾的热气缭绕鼻息间,赶走了些许疲惫,苏一眼前一亮,僵硬的双手捧着咖啡,抬眼望着穆辰,穆辰莞尔颔首,无声道:“不客气。” 苏一笑了笑,心想:“我还没说谢谢呢,这人……” 片刻的调整,三人继续投入这场令人毛骨悚然的讯问。 老大道:“继续说。” 毛江定了定神,估计心知反正都是死罪一条,不在乎继续回忆道:“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血顺着脸颊流得到处都是,我不敢看他,于是跑到房间里藏起来,我躲进被子里,一直不敢出来,我不知道躲了多久,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以为我做了一个噩梦,等我爬出来,看到地上的尸体,我才知道原来不是噩梦,我杀了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必须要找个地方把尸体藏起来,又不敢把他拖太远,山上偶尔会有人,于是我又等了一天,等到天黑了,我就在屋后面的墙根处,挖了一个坑,把他拖进去埋了。” 老大问:“他的手机是你拿去扔了吗?” 毛江道:“我听说手机可以定位,所以我就拿去扔到了河里。” 老大沉默了一会儿,半晌,语气平稳地问道:“罗兰呢,为什么杀她” 一听到这个问题,毛江神色一怔,方才的惊恐、痛恨、栗栗危惧,瞬间消散,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两眼直直盯住发问的人。 讯问室里顷刻间落针可闻,仿佛空气凝固。“啪啪”的键盘声戛然而止,苏一还保持着一个兰花指的造型停顿在空中,将落未落。 然而老大却半点眼神也没有分给毛江,自顾自点燃一支烟,若无其事地抽起来,抽了一口,又摸出一支,点燃递给了毛江,仿佛刚刚这个问题,问得稀松平常,犹如一句漫不经心地“你吃饭了没”一样,既理所当然,又毫不在意毛江是否要坦白。毕竟,警方暂时没有直接证据显示罗兰是被毛江所杀,远不及在毛江家里刨出一句尸体这般铁证如山。 审讯,本身就是一场博弈,虚往实归,虚实相接。 毕竟,同一辖区,同一时间段出现两个变态的概率,总归要比出现两人相爱的概率要小那么一点点,所以老大笃定,就着这一个变态,杀了两个人,老大的神情,仿佛言明:我只是难得起身去拿证据,你就自己老实点招了吧。 大概,坦白也是一种倾述吧,其实现实生活中,大多数的杀人犯,大抵初衷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走上杀人的道路,也许仅仅是恐惧,焦虑,悲伤,压抑,当所有这些负面情绪累积到人无法承受的时候,才会喷薄而出,导致暴力解决,只有极少数的人,属于天生冷血,能静心策划一场完美地谋杀案。显然,毛江属于大多数。 思索片刻后,大概毛江东自己也觉得故事还没有讲完,心里硌得慌,反正杀一人也是死,杀两人也是死,死之前还有三名观众熬夜爆肝,耐心倾听,有闻必录,实质名垂江湖,便决定不劳烦眼前这尊威严的大佛起身去找证据,随即调整了一下姿势,深吸了一口烟,开始分解后事。 “那个女人,该死!”毛江一提到她便露出了一副极度厌恶与不屑的神情,道:“到处勾搭人,要不是她,张成也不会叫我去砍人,我也不会失手杀了张成。” 毛江越说越激动。 “我十年前就染上了毒瘾,后来被公安接二连三抓去关了好几年,被放出来后,竟然找不到那些卖海/洛因的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死光了,道上全是卖什么冰毒的,那玩意儿能跟海/洛因比吗? “张成知道我吃海/洛因,就带我去了那女人那里,他说她有渠道可以拿货,后来我就常跟他一起去那女人家。 “那日,我杀了张成,没隔几天,我毒瘾又犯了,于是我就跑去那女人家,问她拿货,以前都是张成带我去,这回她见我一个人去,就一直逼问我张成在哪里,说是不找到他,就别想拿货,我当时看见她就忍不住想杀了她,于是我就用一根电线勒住了她的脖子,逼她去给我拿货,拿了货,我就用力勒死了她。” 老大神色凝然,道:“尸体你如何处置的?” 毛江满不在乎道:“我把她拖进去,摆到了床上,用被子盖住,把门关上,就走了。” 听到这里,老大不再发问了,直接起身,摔门而去,老大纵横警界二十年,饶是目睹过许许多多荒谬至极的案件,但终究人非草木,不知该是痛恨,还是可怜这些杀人伏诛的人。此时老大已经问了关键,剩下的就无需亲自出马,便再一次无情地抛下两名侦探,深夜凌乱。 穆辰随后详细讯问了诸多细节,苏一记录在案,悉悉磨磨忙完讯问材料,签字画押,天空已是破晓,穆辰扫描了材料呈报上级,等待批复,二人都已经是筋疲力尽,饥寒交迫,也不敢睡,得强拆开难舍难分地上下眼皮,看好这名杀人犯。 苏一已经有点扛不住了,不仅累、还冷,不仅冷,还饿,感觉身体已经在自主消化体肉骨头,一夜之间能消瘦一圈。 穆辰扫完材料,回头看了一眼旁边无精打采的苏一,啧了一声,叹道:“可怜的孩子。” 苏一:“你不可怜?不一样没吃东西没睡觉吗?” 穆辰笑道:“我习以为常。” 说完,穆辰倏地眼睛一亮,眉眼弯弯,亮的苏一都跟着莫名其妙睁大了眼,穆辰神神秘秘道:“苏一!你先盯着,我去去就回。” 不知穆辰诈尸似得葫芦里卖了什么药,闪了苏一一刹那,还没愣过神,穆辰的身影就消失了,苏一的眼皮又沉沉往下坠,有气无力地眯着半条缝,留神眼前的杀人犯。 不到十分钟,一阵飘香从门缝潜入,方才沉重的眼皮仿佛都被这飘香刺得抖擞起来,随即门被推开,穆辰小心翼翼地护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进来,苏一两眼豁然一亮,赶紧扑了上去,如狼似虎一般,双手接过穆辰的面,两人眼睛直直落在碗上,生怕一不小心弄翻了眼前的美色。 等端稳了面,苏一露出一排编贝小牙,满眼都是幸福地望着穆辰,真想以身相许感激这碗雪中炭,穆辰得意于这神来之面,欣然接受苏一的含情脉脉。 碗里的面娇顺地泡在汤里,嫣红的辣椒轻浮一层,嘴一吹,娇涩地飘开,露出绿叶伴衬白面,苏一凑着碗边,啜一小口,顿觉五脏六腑奇经八脉暖流四溢,神魂都被征服一般,简直要含泪喊爹。 “哇喔,我的天!太好吃了!”苏一囫囵吞了一大口,又烫嘴又忍不住感慨,哈出几口热气:“哇喔,还有蒜 ,还加了醋,哪家的面这么好吃?对了,这么早就有店铺开门吗?” 穆辰笑而不语。 可怜苏一劳累一天,得一碗面竟然高兴成这样,警察的日子常年都是昼夜颠倒,想必一时间还没有适应。 苏一狼吞虎咽地扒拉完碗里的面,仰头一口气又干了碗里的烫,瞪着一双眼定定看着穆辰,眼睛被热气熏得湿漉漉,有些氤氲,穆辰被他盯得神了,以为他还想吃,正准备将自己碗里的面再挑一点给他,苏一却错开了碗,眨巴了一下眼,弱弱地问:“你亲自煮的?” 穆辰不以为意地点点头,道;“是啊,这到早不晚的,街上的店铺确实还没有开,只有自己煮啦。” 苏一嘟了嘟嘴,眨巴了两下眼,道:“辰哥,以后常煮给我吃,好不好?” 穆辰看着他,愣怔了片刻,随即“哈哈”笑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苏一被他笑得有些尴尬,赧然地垂下头,错开了眼神。 穆辰啧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苏一的头发,道:“还以为你要讲什么严重的事,就这个啊,好好好,我天天煮给你吃。” 苏一双目一亮:“说好了哈?” 穆辰点点头:“要拉钩吗?” “好啊!”苏一伸出了手,捏紧了拳头,勾出了小指,穆辰又是一阵笑,也伸出了小指,勾了勾苏一的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穆辰笑着道:“还要盖章吗?” 苏一一脸认真:“好啊!” 穆辰已经笑得不行了:“好好好,盖章!” 说完,两人又伸出了大拇指,十分庄重地压在了一起。 这会,苏一满意地笑了笑,穆辰眼泪都笑出来了。 第14章 连续工作了近50多个小时未合眼,等处理完关押毛江的后续事宜,恰逢周末,两人各自回家,踏踏实实睡了个天昏地暗。 苏一此刻正酣酣地微张着嘴巴流口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响,生生掐断了苏一的一场美梦,迷迷糊糊有些纳闷,谁会找上门来?房租不是前两天才交了吗?除了房东,谁会知道我住在这里?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苏一眯起眼睛摸索着开门。 门缝中,四目以对,苏一并无惊讶,果然是熟人,转念一想,又十分惊讶,这人怎么找到自己家的?见是穆辰,苏一随即豪迈地打开大门,睡眼惺忪,还没来得及反应。 穆辰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了一下苏一,苏一只穿着一条小短裤,腰腹裸露,苏一顺着穆辰的目光埋头开了一眼,确定八块腹肌还在,这才冲他笑了笑。 穆辰敲门的手还等在半空中,将落未落,眼神上下逡巡一圈后,不知为何,喉结一滚,咽下一口口水,大概再看下去,口水就要夺唇而出,赶紧撤离了眼神,好不自然地绕过门口懵懂的人,自顾自进来了。 苏一揉了揉眼睛,道:“你怎么来了?” 穆辰这会咽下口水,可能又觉得喉咙有点干,想找杯子倒水,眼神四处打量,道:“打你电话不接,我就直接过来了,你快点去穿衣服,有事出门,你家没杯子吗?” 苏一“喔”了一声,挠了挠蓬松的头发,转身走进厨房,拿了碗出来,道:“将就这个吧,我忘了买杯子。” 穆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要送你一个杯子。” 苏一不置可否,又转身准备回房间。 穆辰一眼瞟到苏一的背影:“哇靠!” 苏一回过头:“怎么了?” 穆辰:“你这大裤衩背后是啥?” 苏一扭过腰看了一眼,道:“叮当猫啊。” 穆辰道:“这猫脸被你屁股撑圆了。” 苏一眯缝了一下眼睛,勾起嘴角:“可爱吧?” 穆辰翻了个白眼,拿了碗去接水,小声道:“还行,改天我也买两条。” 苏一从房间里拿了套衣服,进了卫生间洗澡,匆匆洗了个澡,睡饱了美容觉的人,果然神清气爽,特别意气风发,苏一边擦头发边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 穆辰又小酌了一口白开水,吐出三个字:“大数据!” 苏一“嗷”了一声,心叹:“可怕的六度空间,可怕的大数据。”实在还不适应侦查员的洞察力。 穆辰起身走到窗外,望着窗外的风景,道:“这房子不错啊,外面还有一条河,唉,我以前来这边游过泳。” 苏一一听,愣了一下,是的,这地方苏一很喜欢,虽然离城区有点远,但是,这里有一条河,还可以游泳,三年前,就是在这条河边,苏一第一见到穆辰。 苏一道:“是啊,这边的房子不贵,就是地方有点偏僻。” 穆辰道:“你这房子租的?” 苏一“嗯”了一声。 穆辰:“有卖的吗?我想买套房子。” 苏一道:“应该有吧,这边才开发了一些楼盘。” 穆辰转过头看着苏一:“你不是会看风水吗” 一提到这个,苏一神光一闪,立即转身回了屋,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穆辰走到沙发坐下来,苏一像是取了个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摆在桌上。 穆辰问:“这是什么?” 苏一慢慢打开盒子,道:“风水罗盘。” 穆辰来了兴致,目光落在密密麻麻写满天书的罗盘上:“哇喔,这东西,好漂亮。” 苏一扬了扬眉毛,道:“是吧,我收藏的珍品,台湾的,三元盘。” 穆辰伸手抚摸了一下盘面,啧啧称赞,看了一会儿,道:“你真会?” 苏一道:“略懂!你看,这五十九层,我至少懂九层。” 穆辰啧了一声,道:“好吧,九层!那你记得帮我选个房子。” 苏一收起了罗盘,道:“选来结婚的吗?” 问完这句话,苏一突然内心有点不安,心里咯噔一声,有些后悔莫名其妙问这个,有些害怕听到肯定地答案,也许,这么三年,最大的愿望,无非就是和他并肩在一起吧,从仰视到平视,从陌生人到朋友,再多的想法,就没有了,也不敢有。 但是这两天的相处,又好像多了一点什么,穆辰会自然而然地叫上自己跟他一起去办案,会自然而然递杯水,煮碗面,总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又不知道是不是穆辰一贯对待朋友或者同事的作风,苏一开始有点自私的想法,虽然不知道如何自私,直到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才知道,自己开始有点不安。 人总是很贪心,苏一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穆辰道:“不啊,我现在也是租的房子,刚好公积金差不多够贷款买房了,就想买一套。” 苏一松了口气。 穆辰又道:“唉,我买了房子,就租一间给你吧,哈哈,你就不用租这里了,还可以帮我分担房贷!” 苏一的手一僵,罗盘砸在了桌子上。 “哎呀我的妈!没坏吧?”穆辰赶紧接过苏一的宝贝,打开仔细检查,虽然也看不明白怎样是好的。 苏一笑了起来,道:“没有。” 怎么砸了宝贝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孤独的孩子自从碰上了穆辰,就不再孤独了,美梦都还没有做完,就被拉起来不知道要去哪里嗨。 二人出了门,苏一问:“去哪里?” 穆辰勾起嘴角挑眉道:“去了就知道。” 一看手表,此时竟然快到晚饭饭点了,苏一十分佩服自己居然不吃不喝睡了快一天一夜了。 两人上了穆辰的车,从这城郊沿河往城中心驶去。南阳城中,车水马龙,灯火辉煌,仿佛一到周末,所有人都弃屋出门觅食,五线城市,生活节奏缓慢,不疾不徐,吃喝玩乐格外丰富,大街小巷全是一桌桌喝酒的,排队等候的,一片安乐祥和,花天锦地,人流攒动。 车行至南阳城中一处最大的转盘处,那里停了一辆特警装甲车,黑压压的像辆坦克杵在那里,车外站着两名披甲持枪的特警,神情宛如雕像,一动不动,格外威武。 以前没发现,原来城中居然有这么多警察,像雕塑一般,长年累月站在那里,苏一有点触动。 转盘路口处,五名身穿反光背心的警察正在进行巡逻盘查,前面一名警察正对着穆辰的车,右手举着一个反光牌子,左手打手势,示意车辆进入待盘查区,穆辰按照指示将车排在了排查区。 排了大概十分钟,穆辰的车停在了两名警察的面前,穆辰摇下了车窗,一名警察标致地行了个军礼,正要吐出标准地:“您好,请出示……” 注意到车里人的脸,这才有点不好意思道:“辰哥,是你啊?” 穆辰已经拿出了驾驶证行驶证,正想递过去,那名警察道:“不用啦,辰哥,您先走吧。” 穆辰笑了笑:“怎么说也算个任务,排都排了,来吧。” 那名警察笑了笑,接过了证件,又拍了张照片,这才示意穆辰可以了。 穆辰开了车,驶出了路口。 苏一“啧”了一声,道:“辰哥出名啊,还可以刷脸卡,以前看到这些警察,我都有点小怕怕。” 穆辰转过头,看了苏一一眼:“怕啥,你不也是了?” 苏一笑了笑。 驶了一段距离,穆辰把车停在了一家豪华装修的火锅店门前,把钥匙递给了门外的保安,穆辰带着苏一径直上了二楼包间。 一推门,眼前的情景惊得苏一驻足门前不敢迈腿,大大的一间房,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活像出嫁的新娘房,喜庆。房中一张大圆桌,中央摆了个大大的蛋糕,屋里围坐着近二十个人,有老大,旁边是教导员赵林,再旁边是所里的老同事,苏一一时间还叫不出名字,然后是许飞,肖丹,还有那日变相调侃他的女民警周夕,有拉开车门让他休息的那个小兄弟等等。 由于苏一一来便被名义上抽调,两天两夜都在忙绿,顾不上和所里的同事相处,所以好多同事多只有个眼缘,还没来得及熟悉。 此时这房间里的人像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敞开怀抱等待他的加入。苏一从小就不怎么过生日,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的生日,看到眼前的蛋糕,先是以为是别人的生日,再一看蛋糕上,居然立着自己的名字,还有两根蜡烛,明显是两个2字,好吧,22岁的生日,也确实是自己的生日,只是看起那两个并排的2字,显得好像自己特别2,等等,他们怎么会知道? 飞速思索片刻,苏一木讷地转头看向穆辰,这家伙到底都查过我祖宗十八代了吗?太可怕了。 见苏一愣怔了半天不敢迈步,穆辰满面春风地揽了一把苏一,满脸写着“不用怀疑,就是我搞得”几个大字,将他推至主宾席,在一大帮人热情洋溢地注视下,苏一受宠若惊,脸都害羞地红了。 落了座,仍是有些紧张局促讲不出一句话,从未如此有仪式感地被人重视过,此时内心难免不为之所动,归属感想必就是这么回事。 第15章 老大端起酒杯,率先发话:“原本第一天就要欢迎你们三个新同事,哪知一来就遇到大案,不过正巧也要等到周末才能喝酒,又正巧,穆辰告诉我们今天是你的生日,这场宴就有了三层意义,”老大顿了顿,转向大家,众人举杯,听老大开场:“第一,欢迎我们的三位新警官加入大家庭,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你们的亲人,第二,祝贺我们苏警官首战告捷,第三,千言万语,祝你生日快乐,祝你们,前程似锦!来,举杯!” 苏一、许飞、肖丹三人赶紧起立,挺直了腰板,“啪”举起右手,向老大和在座的同事敬了个标标致致的军礼,这才端起酒杯,敬向大家,一饮而尽。 三杯过后,便是自由发挥,此时,大家觥筹交错,感情深一口闷,看来大家感情颇为深厚,菜没动几口,个个都干了好几杯。 先是肖丹绕过身旁的穆辰,端着红酒杯,道:“一哥,生日快乐。” 苏一和她碰了一下杯子,道:“谢谢,祝你一切顺利。” 两人一饮而尽。 再是许飞,许飞先举起酒杯,敬向穆辰:“辰哥,敬您,我干,你随意!”说完,许飞豪迈地一饮而尽。 穆辰端着一杯红酒,又看了一眼许飞已经空了的杯子,面带忧色,又抬眼看了一眼苏一,最终仰起头,一饮而尽。 苏一忍不住笑了笑,又赶紧给穆辰盛了一碗热汤,小声道:“先喝点汤暖暖胃。” 接下来是那天那个开车的小伙子,小伙子很帅,很热情,端着酒杯走过来,先是对着穆辰道:“辰哥,我先敬您。” 穆辰趁着酒意还没有完全上头,拉过小伙子,对苏一道:“一哥,这是我们所的西门,我们值班班口的同事。” 苏一拿了桌上的酒,正准备给西门满上,西门赶紧接过酒瓶,谦虚道:“一哥,我来,我来!” 苏一笑了笑,两人碰了杯,干了。 干完,西门对穆辰道:“辰哥,一会去唱唱歌,我定包间。”话音未落,西门从包里摸出一个鼓鼓的包。 苏一定睛一看,惊呆了,只见包里插满了卡,像银行卡,再一看,又不是银行卡,有金色的、银色的、黄的红的至少二十张,上面斗大印着“VIP”三个字,有至尊VIP、钻石VIP、金卡银卡…… 穆辰一把夺过西门的卡,翻了翻,抽出一张,道:“就这家!” 西门赶紧摸出电话:“喂!我西门!留一间大包间!” 苏一看的目瞪口呆。 穆辰笑了笑,对苏一道:“这同事,本事大着呢,就是有点抠门!” 西门挂了电话,笑嘻嘻道:“辰哥,我哪能跟你们比,工资不足你们十分之一,能不抠门吗?” 三人哈哈笑了,又举杯,感情深一口闷。 没一会,坐在身旁的穆辰都已经是满面潮红,昏昏懂懂。此时,周夕又贼溜溜跑过来,指了指穆辰,低声对苏一道:“小苏,看好你身边这人。” 苏一一头雾水。 周夕指了指旁边的穆辰,道:“您身边这位副所长啊,平时都是滴酒不沾,每次劝他喝酒,他都打死不喝,今天居然破了戒,一口一杯,啧啧啧,看来是高兴了!” 苏一蒙着一脸疑惑,转头看着身边的副所长,等等,副所长?谁是副所长?这满脸红扑扑的穆忽悠居然是副所长?怎么没有人告诉过他? 穆辰醉眼迷离道:“谁是副所长?” 苏一:“……” 周夕啧了一声,无奈道:“看吧,醉了吧,你不就是副所长。” 穆辰道:“哎呀,基层最秋的秋哥,是吧一哥!”穆辰边说边笑得眼睛眯缝了。 苏一好无语。 说完,穆辰又举着杯子,触到苏一面前,笑吟吟含糊道:“苏一,欢迎你啊,你很不错,真的,很好,特别好,来,喝酒……” 苏一:“……” 俗话说,酒这东西,三杯下肚,那必会让人“不说话的哔话多,哔话多的想唱歌”,这毫不掩饰的真情流露,竟让千杯不醉的苏一脸上有点挂不住,不知是醉酒了,还是害羞了,总之脸又红了,赶紧夺过穆辰凑到鼻尖的杯子,一饮而尽。 一场热热闹闹的生日宴结束,大家都你扶着我,我扶着墙出了火锅店的门。 老大看了一眼大家,道:“还想去活动的人,我报账哈!” 西门在一旁道:“老大,不用您,哈哈,我们已经定好了。” 老大笑道:“你们别玩太晚了哈!” 说完,西门招呼着许飞和肖丹,还有几个兄弟,拉着苏一,苏一又扶着穆辰,一路赶到一间KTV。 穆辰大概有些醉了,虽然还不至于倒,但看得出眼神有点飘忽,苏一一步都不敢离开穆辰,扶着他坐下来,肖丹他们去点了歌。 周围很嘈杂,但是苏一却很安静,内心很安静,很踏实,穆辰在旁边,感受得到他的气息,闻得到他身上的香味,还有吐息间缥缈的酒味,苏一觉得时间凝滞了。 正当他安安静静沉浸在自我感觉良好的氛围中时,穆辰跟诈尸一样腾起来,举起一只手,高声道:“给我点一首绿光!” 众人都回过头看着他,他嘻嘻一笑,道:“来一首!苏一你不是会跳舞吗?来一个!” 苏一无语地摆摆手,起身去给他点了绿光。 果然,喝了酒,话多想唱歌! 穆辰的声音很清澈,很温柔,唱到副歌部分,还忍不住站起来,拉了苏一一起站起来,左摇右摆,深情款款。 苏一无奈地笑了笑,跟着音乐节拍,轻轻哼唱。 此时,西门又叫了两件酒过来,一群人一瓶一瓶干,苏一酒量还行,连着干了三瓶也没醉,主要是不敢醉,毕竟身边有个一杯倒的副所长喝了十多杯,此时站都站不稳了,苏一提着一口气,绝对不敢醉。 酒过三巡,大家都玩嗨了,突然,包间里灯光一熄,苏一一阵紧张,正想冲出门叫服务员,门被推开了,服务员退着一个蛋糕车进来,蛋糕上从新插满了二十二根蜡烛,比刚才的两个2好看多了。 众人一哄而上,接过蛋糕车,对到苏一面前,肖丹跑去点了生日快乐歌,穆辰也回光返照一般,又来了精神。 穆辰给苏一带上了寿星帽子,拍手道:“来,亲爱的,许个愿望!” 苏一望了一眼穆辰,笑得很开心,双手合十,默默许下了愿望:“愿,夕阳正好!愿,彼此到老!” 当然,默默许的。 许完愿,苏一憋着一口气,噗……一气呵成,一口气吹灭了二十二蜡烛。 这个生日,是苏一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快到十二点了,一群人走出门,个个都已经快醉的不行了,谁也顾不上谁了,纷纷打了车,走了。 只有留下苏一还勉强吊着一丝清醒,穆辰多半已经找不到北了,苏一堪堪扶住穆辰,一步一艰难地往外走,边走边问;“穆所长,你家住在哪里啊?” 穆辰倒是很爽快地回道:“啊?来!喝吧!” 苏一:“……” 穆辰歪歪扭扭搭在苏一的肩膀上,看来是神志不清了,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苏一只得弃车打的,不管了,先将这人弄回自己家。 磕磕绊绊好不艰难将人弄了回来,苏一简直都是吊着半条命的感觉,家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沙发,苏一思索着总不好把人弄在沙发上睡,赶紧又把人扶进了房间。 酒后一番折腾,原本都还有些醉意的苏一,此时酒劲竟然去了七八层,格外清醒,于是小心翼翼地照顾起了这个不省人事的一杯倒。 苏一把穆辰扶进了房间,先是除去了外衣,把人平放在床上,又去打了一盆热水,悉心地擦拭起了穆辰的脸颊。 苏一怕黑,床头常年放着一盏蘑菇灯,灯光很暗,微微透出些暖光,光影打到枕上的人脸上,阴影与轮廓,完美地勾勒出穆辰眉宇鼻梁,眼睫浓密微颤,唇线轮廓鲜明,嘴角的一颗痣仿佛在灯影中有些跳跃。 苏一看得有些出神,借着酒意,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从眉间,顺着鼻梁,一路滑下,落到了唇上,停留了片刻,心跳乱的有些不像话。 半晌,苏一才回过神来,啧了一声,真是一张美轮美奂的脸,苏一又赶紧擦了擦穆辰的脸,生怕擦破了薄如蝉翼的肌肤,手中的力度几近轻柔。 擦完了脸和手心,掖好被角,苏一又去倒了杯温水,加了些糖和盐,轻手轻脚地扶起穆辰,抿了一小口,苏一这才走出房门,自己去客厅睡了沙发。 这生日过的十分有意义,竟让苏一一夜之间长大,还会照顾人了,真是可喜可贺。想着房间里多了个人,苏一竟然也不怎么怕黑了,在黑黢黢的客厅,蒙头大睡。 次日一早,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苏一赶紧从沙发上滚了下来,跑进房间,只见穆辰惊恐地瞪着双眼:“我是谁?我在哪?我节操呢?……” 苏一在门口扶住墙,好一阵捧腹,强行忍住。一见到苏一,穆辰这才神魂归位,十分懊恼:“我还以为被人酒后劫色了。” 苏一简直笑得直不起腰,揶揄道:“要不你再确认一下有没有被我顺手劫了色?” 闻言,穆辰神色一变,十分惊慌地掀开被子,居然只剩下一条短裤,顿时炸开了花,道:“真被你劫了?” “……” 二人简单洗漱一番,去了昨晚的火锅店,开回了车,这才开启了上班模式。由于命案已破,二人又被依法褫夺“专案组侦查员”的名号,被无情地赶回了派出所,做起了最最基层的“小捕快”。 第16章 派出所总共民辅警二十人,十二个民警,八名辅警,按照相关法律规定:“派出所二十四小时不打烊”,且日常接处警办案,不得少于两名民警共同参与,因此,这二十警力拼拼凑凑,勉强能维持四个值班组,二十四小时连轴转。 苏一被捆绑到了穆副所长麾下,听其号令,任其指挥。今日便是二位值班的大喜日子。宿醉醒来的穆副所长揉了揉眉心,端了杯茶,不厌其烦地开启了岗前培训模式:“这农村派出所值班,可比单纯查案追凶可难多了。” 穆辰小酌一口茶,继续道:“作为农村警察呢,那必须是--‘上能通天,下能通下水管道;文能诛奸,武能诛邪魔外道。’从杀人放火到房屋开锁,从打架斗殴道满街找狗,十八般武艺,必须样样精通。最重要的是……” 苏一端坐在值班室电脑面前,不苟言笑地聆听穆副所长的教诲。 穆辰伸了伸修长的手指,缓慢移动了一下沉沉的脑袋,苏一顺着指勾,往穆辰身旁前倾,洗耳恭听。 穆辰神神秘秘道:“最重要的是:对待群众要温柔,对待歹徒要英勇,看到老人要扶,看到小孩要哄,看到美女……哎呀,头有点痛。”说的激情澎湃,一不小心扯着神经,穆辰赶紧抬手稳了稳飘忽的脑袋。 苏一保持姿势,僵着身子,问:“看到美女要如何?” 穆辰又狠狠掐了掐眉心,痛苦道:“看到美女当然要熟视无睹!公安形象,尽在于此,丢你自己的脸事小,丢了党国的脸……你就等着要遭!” 穆副所长一本正经絮絮叨叨,时不时又伸手揉揉眉心,苏一本就满脑子都还是昨晚穆辰喝醉了骚蹦蹦的样子,看到他宿醉断片的后遗症,心猿意马,又想起早上那副被人夺了贞操的惊慌样子,忍不住抿了抿嘴,强压笑意,险些憋出了内伤,毕竟咱们这小领导还是要面子的啊。 穆辰瞄了一眼这神色古怪的人,努力回忆了昨晚的事,奈何那片记忆仿佛离家出走,溜了号,再也找不回来,穆辰晃了晃脑袋,强行将错开的神魂重新钉进脑回路,冲着苏一挑了挑眉,质问:“懂了没?” 苏一赶紧点点头,正襟危坐在值班室,等穆辰转身,正准备放开大笑,哪知穆辰又神神叨叨转过来,苏一刚荡漾开的脸还没来得及收,被穆辰撞个正着,见苏一神色越发古怪,穆辰狠狠看了他一眼,一改方才的耐心,十分严肃道:“记住:对待群众要笑!要笑!” 穆辰恨了苏一一眼,道:“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苏一赶紧摇头,道:“没什么啊?能有什么?” 穆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道:“我怎么觉得昨晚有人摸了我的脸。” 苏一:“……” 苏一此时十分尴尬,想笑又不敢笑,不笑又被穆辰临阵指挥着必须笑,最终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一眨眉眼,先冲着穆辰一个鬼笑,赶紧又切换成对待群众的标致假笑,学着往日里穆辰的样子,抖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这会轮到穆辰哭笑不得,指着苏一道:“对!保持这个笑容不许动,转身!坐台的时候就这样面对群众!” 苏一:“……” 苏一懵了个逼,问:“什么是坐台?” 穆辰又狠狠看了一眼苏一,故作深沉道:“坐台嘛,顾名思义,就是值班的时候,端庄的坐在这个接警室台子面前,摆出迷人的笑脸,迎接客人,哦不,迎接群众,为群众答疑解惑,侦查破案,以确保来人走后,不会悄悄个诶你点歌差评,等着背书写检查扣钱!”扣钱儿子穆辰吐得格外咬牙切齿,看来在这个点上,此人栽过不少跟斗。苏一若有所思得消化着这句话的含义。 见穆辰不再追问昨晚的事,苏一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 正当苦思冥想,接警台上的电话骤然响起,吓人一跳,穆辰好整以暇地指挥道:“学!接电话!”说完又喝了一口茶,打算转身去接水。 苏一一把抓起电话,道:“喂!” 穆辰脚步一顿。 只听苏一又道:“你谁?” 穆辰一听这语气,心想要遭,还没来得及转身,又听到一句:“王志军是谁?” 沉默三秒,苏一感觉电话那头凝固的空气沿着电话线延过来,旋即听到一声提高八度音的咆哮:“叫你们所长接电话!” 穆辰:“……” 穆辰一口茶含在嘴里,差点要把自己呛死,赶紧转身飞掠而来,一把夺过电话,堪堪咽下口里的水,瞬间调动脸部肌肉,未言先笑,点头哈腰道:“王局长,您好啊您好,哎呀,刚刚那是新同事,才来的,不懂规矩,啊好好好,好的,再见啊王局!” 挂完电话,苏一一头雾,穆辰长舒一口气,身心俱疲道:“我的哥,那是我们分局的副局长,分管我们所,隔三差五来关照我们,每次开会都是唾沫横飞耳提面命危言耸听,你这下可又得把他老人家招来了,你先准备好十八篇检讨吧。” 苏一一脸无辜,委委屈屈小声吐槽:“分局那么多领导,哪里分得清谁是谁?” 穆辰只觉得一早上头有点晕,接了水又坐回来,想想还是手把手耐心教教身旁这嫩白菜,毕竟一个班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穆辰揉了揉眉心,道:“苏一,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啊?” 苏一:“茶学。” 穆辰刚刚吞进口里的茶又一次差点呛死自己,一脸惊悚道:“什么学?” 好像每次有人问苏一学的什么专业,闻者都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苏一转过头,指了指穆辰手中端着的茶,淡然道:“你没听错,茶学,茶叶的茶,喝茶的茶。” 穆辰瞪大双眼,道:“全中国还有这种专业?” 苏一点点头,好不容易逮住穆辰的孤陋寡闻,科普道:“嗯!就在南阳农业大学啊,重点本科,国家严格控制招生人数,属于稀有人才领域。” 穆辰:“那你为什么来当警察?” 问完这句话,两人都有点僵住了。 对啊,自己为什么来当警察,当然是因为你啊,是因为看到你穿着警服很帅,看到你救人的时候很无畏,看到你,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仿佛照亮了暗黑的道路,于是,我想当警察,想来到你身边,想和你并肩作战,想…… 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有点怕。 怕你觉得我很神。 思前想后,苏一垂下头,漫不经心道:“考公务员的时候,随便瞟了一眼,看到这个职位限身高不限专业,简直为我量身定做,就来了。” 穆辰:“……” 苏一似乎觉得穆辰不太敢相信,继而回过头,直勾勾盯着穆辰解释道:“我们专业毕业的人,要么去中科院搞科研,要么去菜市场卖茶叶,我两样都不想搞,所以来考了警察。” 好像还是不怎么相信,苏一又道:“公务员多好,工资高,待遇好,还有归属感和职业荣誉感……” 半晌,穆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似乎欲言又止,似乎勉强认同,又似乎不想刨根问底,想了半天,伸出手中差点两次呛死自己的茶,递到苏一的眼皮底下,问:“砖家,帮我看看这茉莉花茶如何?是不是上上品?” 苏一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十分敷衍道:“有药。” 穆辰:“什么药?” “农药,茉莉花招虫 ,多是头天喷农药,第二天就采摘,加之这个季节产的,多半都是秋茶,夏季虫多,农残比春茶更甚,最好的茶要属清明节前的茶,简称‘明前茶’……” 苏一果然端起了砖家的架势,滔滔不绝向无知的人科普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知识。 穆辰再次被他这十分专业的冷门知识和十分反差的跨专业经历折服得五体投地,等回过神来,瞄了一眼杯中的水,倍觉自己喝的不是茶,是一杯诡异幽绿的农药,心想,怪不得今天喝茶几次三番差点呛死自己,敢情是上天垂怜,怕我毒死。 “放心,喝不死的,都是低毒农药,唠死个飞蝇没问题,毒你这么大体积的人,还差得远。”苏一生怕穆辰从此闻茶色变,伸手夺过穆辰手中险些要被无情抛弃的杯子,径自仰头满满灌下一大口,十分享受的“啊”了一声,吧唧嘴里的余香,仿佛干了一壶生死悲欢的酒,冲穆辰挑了挑眉,莞然一笑。 穆辰:“……” 见终于敷衍过去,穆辰也不再追问,苏一这才堪堪松了口气,等穆辰转身,他又有点失落。 实在不敢去想,穆辰知道自己这点心思,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惊喜?惊讶?还是惊悚?不想为这来之不易的简单相处,蒙上一层不可言说的负担。 虽然感觉这些天,穆辰对自己确实很好,很亲切,很随和,但是这种好,也许只是穆辰一贯对待同事的态度,他总是,对任何人,都笑脸盈盈,大概,对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吧。 第17章 同二人一起值班的还有两名辅警,一个名叫“元吉”,就是那个“卡王”西门,元吉年纪其实与苏一相仿,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原是十分英俊的样貌,只是浪迹江湖多年,言行举止透出浓浓的江湖浪子气息,少了一些正儿八经的英俊,多一分不负责任的浪荡。 据说二十二年前,元吉兄与新年同诞,生于1月1日,当时父母没什么文化,本想将就普天同庆的日子,取名元旦,哪知此时家里的母鸡几乎同一时间下了颗“圆蛋”,他父亲一手抱着“元旦”,一手握着“圆蛋”,一时分不清楚该去洗左手的“元旦”,还是该煮右手的“圆蛋”,于是决定重新加以区分,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元吉”。 元吉自幼喜动不喜静,童年除了上山掏鸟就是下河摸鱼,屁股如斜坡上的“滚蛋”,一刻也沾不住凳子,因此读书的时候断然没有一点耐心静下来认真读书。初中还没有毕业就辍学在家,他父亲原是参加过自卫反击战的老兵,见这儿子将来必定是个闯祸的精,便决定送他去当兵,哪知自幼缺钙,长大缺爱,一张脸绝对是标标致致,一双脚却十分不争气地有点弯,从小又被父母视为掌上“圆蛋”,肩不能挑,腿不能磨,当兵是吃不了这份苦,父亲便思索着托人送进派出所,正巧那些年安警察职业而对辅警要求并不严,于是十七岁就到了杨柳派出所,若公安不以职务论资,元吉绝对堪称苏一的前辈,且此人性格充分继承了名字中的“圆”,又吸收了肩膀上的“滑”,从小又混迹于杨柳镇一带,为人十分圆滑,社会上黑白两道均有涉足,主要还是因为与之同乡同校的同年人,十六七岁的时候便开始混迹于社会,这群人造福GDP是不太有指望,扰乱治安秩序那绝对是一把好手,打架斗殴,偷鸡摸狗,那是家常便饭,只有元吉托了他爹的先见之明,早早入了公安,此人得益于身边的朋友老表,对杨柳镇一带的各类影响社会治安的不稳定因素了如指掌,号称“杨柳百事通”。许多次关键的破案信息,都是靠他深入社会,一场酒局一顿饭,必能获取诸多关键情报,简直堪称“杨柳无间道”,生生将警察与歹徒严丝合缝链接起来,成功破获多起案件,当然也亲手松了不少同乡同学进了监狱,接受再教育。 至于西门二字的由来,那自然是全凭一张脸和两瓣嘴,多年来寻觅真爱的过程中,由于真爱之路曲折坎坷,一时半会难免找错,小小年纪就是空留数段情史伤春悲秋,经常有女人不是送花上门,就是送刀上门,大家便赐予他一个多情的名号—西门。从此以后,西门此名便响彻杨柳妇女界,令人闻风丧胆,同时也引人飞蛾扑火。 另外一名辅警名叫徐江,此人工作上并无突出的能力,最爱一屁股瘫坐在一处,便可相当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全身上下只摞动两根手指—打游戏,基本上葛优怎么瘫,他就怎么瘫,做辅警一个月的工作大抵紧紧游离在城市最低工资边缘,因此能长年累月坚持做这份工作的人,要么全凭满腔热血报效祖国,要么全凭家财万贯混吃消磨,西门是前者,徐江是后者。作为在杨柳镇正街坐拥五套门市的徐江,公安工作仅仅是一份打发时间的工作,毕竟人生也不能只剩下收租这一件事情,虽说如此,也并非有损人民警察的整体素质,该徐江做的事,虽然看起来有点艰难,但做起来还是尽职尽责地完成。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着实让苏一深深体会到了穆辰那日岗前培训的精辟总结。 “喂,妖妖灵吗?我家宝贝儿子丢啦!” 苏一:“啊?什么?大姐您别急,详细讲一下,你家宝宝在哪里丢的,有什么衣着特征,我们立马帮您找……” 对方泣不成声,哭喊道:“刚才啊,我牵出去的时候转眼一溜烟就不见啦,呜哇……” 苏一:“您别急,孩子多大?” “两岁啦,跑的时候没栓绳子……” 苏一:“……” 苏一:“敢问,您家宝宝?是……什么品种?” …… 深更半夜,苏一睡眼惺忪,电话炸响。 对面传来一阵细若游丝的女声,边说边抽泣:“喂,妖妖灵吗?” 苏一“嗯”了一声。 “我男朋友不要我了,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苏一:“……” 静默三秒,苏一终于忍不住咆哮了:“半夜三更发神经吗?!” …… 苏警官写检讨中…… 类似这样的警,几乎每个值班口,苏警官都雷打不动地写检讨。这也都还好,最让人崩溃的是,穆警官总是会晃晃悠悠端着一杯茶,心神荡漾地欣赏苏警官一脸苦逼,消遣苏一已经成了穆警官上班最快乐的事,没有之一,十足欠揍,苏一总是恨不得穆辰手中的茶沾满农药,毒瞎他。 几乎每晚午夜入梦时分,都会接到醉酒打架的,坐车不付钱的,男人不回家的警,按照上级要求,无论天寒地冻还是狂风骤雨,有警必出,出警必处,深更半夜带回一群喝醉了的牛鬼蛇神,足足能折腾到次日天明,这些人“醉时天下为我独尊,醒时我为天下之孙”,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又不能放任不管,只能作陪天明。两个多月下来,苏一这颗蓝玉白菜已经成了风霜下的腌白菜,足足苍老了一头,生生缩短了与穆副所长之间的年龄差,苦不堪言,还要强行历练。 一日黄昏,所里不值班的同事已经下了班,值班四人组偷得浮生一会儿闲,临近晚饭饭点,四人齐齐坐在房檐下坐等开饭。 此时,院里来了个中年男人,急冲冲的跑到四人面前,气喘吁吁道:“警官,帮帮忙啊。” 苏一心想着好大的阵仗没见过,至于急成这样么,嘴上却安抚道:“大哥,您别急,慢慢说。” 那中年男子抹了一把汗,道:“我家厨房窝了条手臂粗的蛇,警官您能不能帮帮忙啊,这咬着人怎么办啊?” 苏一一听,顿觉双腿有点软,这阵仗确实有点大,穆辰赶紧咽了一下口水,转过头,与其余三人面面相觑。 作为人民警察,群众有难,那必须要挺身而出啊,可这“难”确实有点难住了在座各位。 穆辰啧了一声,回头看向了苏一。 苏一此刻充分发挥新民警不必多言的自觉性,躲闪一般往后一退,赶紧错开了穆辰的眼神鼓舞,别说是蛇,就连苕藤上的菜青虫,都足够吓得苏一魂飞魄散,而此时,苏一一想起那什么手臂粗的蠕动的动物,简直就是寒毛战栗,更别说这蠕动的东西还咬人,不仅咬人,还可能有毒,苏一此刻没有脱衣服走人,屹然是十分尊重身上这身警服了。 穆辰在苏一的眼神中看不到义勇向前的光芒,又赶紧换了个人,期盼的眼神落到西门身上,西门倒是十分大义凛然,凛然拒绝了穆副所长的期盼,直言不讳摆手道:“我怂,我认怂,这玩意儿我一看就腿软,油门都蹬不动。” 这四人的班口眼看要全军覆没,失去战斗力,这种事好像也不好意思叫增援,毕竟按照规定,三比一的作战警力已经是绰绰有余,况且这敌方的“一”无手无脚,怕是不好汇报上级请求增援。 万般无奈之际,穆辰把团队唯一的希望落到了平日里“懒得晒蛇吃”的徐江身上,绷着一张“全靠你了”的笑脸男,穆辰伸手搭在徐江肩膀上,不抱希望地问道:“你应该没有问题吧?” 不抱希望的希望,往往总会有绝境缝生的转折,见穆副所长付以重托,徐江扫视了一圈身旁的人,一拍胸膛,喝道:“走!抄家伙,打来炖汤!” 此言一出,瞬间给这垮杆的队伍注入了鲜活的战斗力,穆辰虽然心里十分怀疑徐江是不是提虚劲,但看他自信满满地样子,只好硬着头皮,自己是躲不了的责任了,赶紧又去拉拢苏一,好歹也为战斗队伍壮点人数。 穆辰又把刚才搭在徐江肩膀的手,换到苏一的肩膀上,凑到耳边,道:“好兄弟,你不会忍心眼睁睁看我们去送死吧?哈哈。” 苏一凝眉看着穆辰,眼前这张脸分明是在怂恿自己去“赴死”,但不知是不是长得过分好看了点,眉眼弯出近乎完美的弧度,眨巴的睫毛渴望殉情一般,等着苏一答应他一起去斗蛇,苏一看得有些心神荡漾,还没见到蛇就被这人酥的腿脚发软,苏一叹出一口气,把心一横,心想死就死吧,舍命陪君子好了! 自古以来,美人计百发百中,如若不中,必是颜值不够。 四人凑头合计了一下,果断抛弃了战斗力为负的西门,分配了一个更光荣的任务给他—在家熬汤,准备炖了战利品。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好 第18章 三人中,徐江这个先锋负责团控输出,逮住时机掐七寸,苏一和穆辰负责操阳铲控制猎物。团战准备就绪,三人纷纷去杂物间抄了装备,拎着两把铲灰的阳铲,在“徐坦克”的带领下,雄赳赳气昂昂冲向敌方战场。 中途苏一又想打退堂鼓,一转身险些撞进了穆辰的怀里,头都没抬又赶紧原地打转,撤了想逃跑的念想,拎着阳铲,准备慷慨就义,从容赴死。 三人被中年男子领到了正街转角的一条逼仄小巷中,径直走到巷子深处一座砖瓦矮房门前,三人一看这地势,深感不妙,要是推门凌空腾起一条大白蛇,那三人必定死得比许仙更惨,一想到这极富画面感的一幕,方才堪堪升起来的一点热血,又被当空泼了盆冷水,浇得一干二净,从心到身,四肢百骸,犹如白蛇附体,冰凉冰凉。 趁中年男子开门之际,三人又抱头商议战略战术,三人都从未有过抓蛇这般战斗经验,也就凭徐江一腔孤勇,一马当先,穆辰此时神色看不出到底怕不怕,就是脸有点惨白。 苏一属于团队中胆最怂的,大概只比家里熬汤的西门好那么一点点,自然不敢发表战略指导意见,只求等会儿战斗的时候,自己能稳住不要拖了后腿,不送人头,不坑队友。想着想着,拽紧阳铲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指节都扣得泛白了,手心的汗有些滑,赶紧在屁股上擦了擦。 “一会儿我们分上中下三路,辰哥负责蛇身中断,一哥负责蛇身下路,我就直接上前掐七寸,你们一定要稳住!我们能赢!”最有发言权的徐江发完言,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露出必胜的目光,伸出手背,交叠一起,重重地点头“嗯”了一声。 中年大叔十分无语地看了一眼这三人 ,还没等三人颇有仪式感地攒足勇气,大叔“啪”地一声,将门抖开,三人的雄心壮志立刻又被惊跑了一半,赶紧强行提了一口气,兵分三路,踩着颤栗的步伐,蹑手蹑脚步入昏暗的房子里。 龟行至厨房,这老屋的厨房还保留着多年前用泥巴糊的灶台,靠燃枯枝竹竿为引,可能已经许久未开过火,灶台周围满是灰烬,旁边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枯草竹竿,怪不得会招来蛇虫蚂蚁,这样的环境简直是藏污纳垢的温床。 三人此时虽尚未见到传说中的蛇,但脑海中已经脑补了一万遍蟒蛇出没,幻化成影的画面,加之此时看到这横七竖八乱放的长竹子,一节节黑黢黢的竹节,差不多就跟蛇一般粗,一般长,看得三人眼冒金星,仿佛满地的竹子都扭动起来了。 三人探着上身,以脚为轴,缓慢移动身子,四下探寻,突然,中路的穆辰伸手一把抓住下单苏一,苏一吓了一大跳,心脏差点蹦了出来,旋即回头,看到穆辰那双焦急万分的眼神,赶紧咽下一口口水,强忍恐惧,顺着穆辰的视线望过去。 此一看,只见一堆枯草和竹竿的缝隙间 ,露出一段青灰色弯曲的柱身,上面还隐隐能看到些反光的鳞片,苏一几乎要忘了呼吸了。 正当苏一全身瘫软无力之时,突然一根冰凉的手指摸过来,轻轻拎住了苏一的手腕,冻得苏一一个激灵,敢情这蛇还在远处,怎么手腕上先缠上了一根,苏一低头一看,原来是穆辰那冰凉的爪子摸了过来,这才勉力定了定神,穆辰的眼光一直落在三步外的蛇身上,另一只手拎着阳铲,勉强腾出一根食指,触于唇心,示意苏一别出声。 又一次被强行按头克制住了内心的恐惧,苏一在穆辰的眼神带领下,竭力搜索起了最佳控制点。 苏一握着阳铲的手紧了紧,为最大限度控制蛇的活动力,确保在下阳铲的时候不被反咬一口,二人寻着蛇身暴露的点一路用眼神逡巡,打量了半天,突然发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这蛇似乎是睡着了,这段蛇身只是暴露在外的一小段,里面还盼着两三圈,我去!这可怎么下铲! 此时徐江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他看起来似乎比这两人平静多了,不愧是团队主心骨,临危不惧临阵不乱,穆辰险些想退位让贤,把所领导的身份交出去,自己撂挑子不干了。 来不及交接,徐江已经悄无声息地向两人靠拢了些,凑到二人身旁,低声道:“我们先靠近,再打醒它,趁它不清醒的时候,上它!” 苏一“……” 穆辰:“……” 真是绝妙的计划,首先,他们不知道蛇睡醒了会不会像人一样有起床气,其次,他们搞不明白,上它的“上”是不是平时他们所理解的“上”字。 此时二人已经是六神走了五神,来不及深究,关键时候还有人指挥战斗已经是难能可贵,既然家伙都已经抄上了,那就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三人临时一改战术,苏穆二人此时已经分别站好了位,相隔半米左右,以便队伍随时走位补位。三人站定,交换了一下眼神,苏一捏紧了手中的阳铲,徐江在上位,掐着手中刚刚捡起来的一块小石子,“啪”往蛇的方向一扔,那蛇终于被这大动静惊醒,估计确实还是有些起床气,一时半会还有点懵逼,变换蛇形的过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风驰电掣,三人先是目不转睛地瞪着蛇身舒展腾摞,感觉伸了个懒腰,待这蛇一露出蛇头,穆辰率先反应,一阳铲落下,如弯刀斩下,正中蛇颈,这蛇反应过来,大难临头,“嘭”一甩尾,用力打直了蛇身,苏一见蛇身舒展,立即使出吃奶的劲,叉出手中的装备,狠狠压住了下半段蛇身,原本三人并不知道蛇头在哪个方向,徐江方才站在二人中间,此时已经来不及走位绕过穆辰,见蛇头攒动,用力扭动,极力挣扎,二人勉力支撑,眼看蛇身快要挣脱束缚,最最关键之时,刽子手徐江三指一出,正正抓住了蛇头七寸,此蛇顿时已无回天之力。 值班四人组此时已经忙开了锅—西门在队友打野的同时,不知道叫了哪个养鸡的老表连夜宰了一只乌鸡;徐江将“战利品”拿到不知道哪个大爷家去刮了皮;苏一负责剥蒜;穆辰负责勾汤。四人埋头苦干,里应外合,各司其职,忙的不亦说乎。 徐江同西门一样是本地人,徐江的老家就在杨柳镇上一座著名的山上,此山名为杨坪山,远近闻名,山上环境优美,玉树青葱,因此盛产蛇虫蚂蚁,徐江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自然对蛇不甚畏惧,加之家中人常年遇蛇,遇到没毒的,肯定是三指一抓,逮来炖汤,徐江常年吃龙凤汤,被养得格外油光水滑。 此山还有一个有缘人,山中有座庙,庙里有个尼姑,法号“灵善”。灵善大师17岁便来到此山修行,潜心普度众生,十几年来,一手一脚、一砖一瓦亲自建成了一座“天灵寺”,并吸收了本地数百名女居士,香火甚旺。虽然是菩萨大师的居住地,但是也不能指望菩萨大师保证自己的居所不受香火误引发生火灾事故,所以宗教寺庙也被划为公安派出所消防检查重点单位,加之每逢初一十五,庙里要聚集上百人前来吃斋饭,因此,派出所都要安排警力前来维持秩序,检查消防,预防火灾事故及踩踏事故。 苏一偶尔也会前来,灵善大师仿佛深觉此人命带慧根,适合皈依我佛,每次见他都格外热忱。第一次见到他就仿佛见到佛祖遗落人间的明珠,拉着他到佛祖膝下,一尊一尊地仿佛在介绍他家亲戚,执完勤还非得留他吃斋饭,当然斋饭也是要花钱的,此钱名为“香火钱”,身为人民警察,不仅不能白拿群众一针一线,更不能白吃菩萨一饭一汤。而此后每逢初一十五,若是苏一来执勤,必定会十分虔诚地吃上一顿断无半点油气的斋饭,再聆听半日佛法无边。 若是此刻灵善大师看到这颗明珠正如此干劲冲天地忙着炖了这山中灵物,必定会悲从中来,望岫息心,阿弥陀佛。 这锅汤足足炖了有四个小时,四人在值班室坐了又坐,又来回到院子里站了又站,西门更是每隔半个小时去厨房打开锅盖闻一闻,再用筷子撮一撮,等待佳肴的感觉不比等待美女的感觉更让人心慌。四人虽然各自忙着各自的事,但早就饥肠辘辘,心猿意马,盼望着出锅的龙凤。 “快来!出锅!”厨房传来一声号令,其余三人应声飞奔,深夜里派出所厨房灯光耀眼,热气腾腾,香飘四溢。西门盛了满满一大盆,连龙带凤。 苏一闭眼狠狠吸了一口缥缈的热气,十分陶醉。 陶醉中只听见盆里一阵翻涌的响动,赶紧睁开眼睛,盆里的肉已被三人分得所剩无几。苏一差点要炸了毛,自从来了这派出所工作,吃饭就像打仗,饭前喝口汤的功夫,桌上就只剩下清一色黄花菜,仿佛天天都在灵善大师家里吃斋饭,一直觉得自己是在一群狼的口中夺肉,这些日子真就没怎么吃过肉。 苏一用勺子捣了又捣,只听见世界上最难听的“铁器剐蹭”的声音,再抬眼看三人,此时三人小心翼翼地护住碗里满满的肉,正准备扭头开溜,苏一立刻逮住旁边人的手腕,穆辰正嚼着肉,喉咙发出“嗷”的一声,还想六亲不认,奈何端肉的拗不过空手的,碗中的肉生生被人剜走了一半,苏一这才撅着嘴巴找了个安全的地方,静静地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新年好! 第19章 转眼,隆冬已至,春意暗藏。 不知不觉新年将至。杨柳镇适逢经济大发展时期,又临近城市中心,城镇化的蔓延改变了曾今一片祥宁的农村气氛,诸多高楼大厦即将在此拔地而起。 然而,拔地的过程中,总不是那么一帆风顺,大批的农民工靠着自己的辛勤与汗水,投身在砖瓦之中,但是,并不是每一砖每一瓦都能及时兑现民工的汗水,一年到头,总有那么几个工地,欠了民工几层楼的钱。 这些人平日里背朝艳阳面朝土,大字是认不了几框,包工头一吆喝,便背着行囊跟着走,年底要回家过年,肯定不愿被人欠钱,但是,欠钱又不认过年,于是,春节前期,总要上演几波民工讨薪,老板躲债,公安斡旋的大型尴尬场面。 这天,轮到苏穆两人值班,多半由于近日苏一没有到天灵寺烧高香,聆听佛祖教诲,又忤逆佛祖之命,开了个大荤,所以这些日子奇忙无比,一天下来已经处理了数十个纠纷打架。 晚间9点,派出所又人去镂空,两组人纷纷奔赴群吵现场,苏一和西门赶至一幢已经破土而出的大楼工地,工地上聚集了有数百个群众,两边在昏暗的工地上互相指责,群情激奋,就差一点□□,便可引发一场激烈的战斗。二人下了警车,苏一瞟了一眼现场,又瞟了一眼己方 ,两人可谓是势单力薄,实力悬殊。 两人四目以对,颔首一点,摸了摸腰带,确保装备都在,又打开了肩膀上别着的执法记录仪,这才拨开人群插进中央。当然,此时也不能摸出根警棍在好好说话尚未动手的人群面前挥舞,不仅起不到任何威慑作用,反而会引发群体攻击,毕竟人家徒手只是在说话,无论话说的中不中听,都没有理由也无法容忍随时准备吃一闷棍的气氛。 人群中,双方见两□□如蜡烛线一般窜进蓄势欲燃的溶蜡中,瞬间将两人团团围住,方才还忌惮着双方势均力敌,谁也不敢出头动武,正好,此时来了个软柿子,纷纷将火星子喷到二人头上。 甫一进入,苏一赶紧表明身份:“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有什么事好好说!” 众人一看这两势单力薄的警察,立即围了过来,众说纷纭。 “他们欠我们钱,一直拖。” “又不是不还,过了年还!” “过年前必须还!” “过年后才有款!” 双方不依不饶。 “大家冷静!冷静!”两名身处人群中央的民警被唾沫星子喷了一脸。 苏一感觉除了喊大家冷静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现在说什么都仿佛要被淹没在唾沫中。 苏一叹了口气,实在太难了。 这时,欠钱的一方突然调转对象,其中带头的一名三十多岁的妇女冲着苏一一顿喊:“你们警察干什么吃的,还不把这些人带走,任凭他们在我们工地上乱来吗?” 苏一:“……” 苏一被吼得一时没缓过神。轻言细语解释道:“你们先别激动,这样,双方留几个人,跟我们回派出所协助调查事情原委。” 带头的女子愤怒到:“大过年去什么派出所,那么晦气的地方,不去!你,把这些人给我赶走!。 那女的手指指着苏一的鼻子,大声呵斥:“不赶是吧?告诉你,我认识你们领导,你警号多少?明天就把你辞了!” 苏一最是听不得这些话,赶紧扯着自己的警号凑了过去,道:“大姐,六位数,你可以记一下。” 那位大姐愣了一下,破口大骂:“老娘明天就叫你下课!” 此时,还未等被怼得有些可怜的民警再开口,朴实农民的一方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率先冲出来理论:“你们欠钱不该还吗?没见过欠人钱还这么凶的女人。” “你说什么呢你。” “就说你了,这么不要脸。” 眼看这名妇女扬手要打人,双方已经一触即发,苏一和西门赶紧上前,以肉身为盾,单手扶住警棍,以戒备姿势挡住人群中快扭打起来的双方。并大声喝道:“大家冷静!冷静!” 又喊了两声毫无威慑力的话。 正当苏一纠结是不是该换个词,或者该再提高点音量喊破喉咙的时候,“啪”地一声,响声穿天动地,肉打肉的声音,一记耳光落下,双方一瞬间静止了,都在黑暗中摸索确认到底是哪一方动了手。 双方都面面相觑,场面顿时安静了五秒,双方都纷纷表示十分庆幸不是自己,不知哪个倒霉蛋吃了这记耳光。此时,苏一转眼看见西门捂住自己的脸,原来黑暗中是他倒霉地中了招,苏一一见自己好兄弟受了这委屈,既然有人动了手,那就不是纠纷可以调解的问题,他立即冲到西门面前,问了句“谁?”,西门涨红着脸,指着方才那个叫嚣的女的。苏一正欲转身,突然背后伸出一双手臂,死死箍住了苏一,苏一一时难以动弹。身后的人大约五十岁,见苏一要去带走那女的,赶紧一面控制住苏一,一面冲不明真相的人群大吼一声:“警察打人啦!” 苏一:“……” 西门:“……” 如果说方才大家顾于敌我双方势均力敌,不敢贸然出招,勉强还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的话,那此时这句话,简直如拿了个火把瞬间点燃了整个溶蜡锅。 尤其是外围不明就里的群众,生怕己方受了欺负,必须出手主持公道,彰显正义,顺便挤进来看看热闹,反正双方的矛头都在这两个人身上,也翻不起什么浪,尤其还是警察,不是流氓,断然不敢摸刀捅人。 从众的心理迅速蔓延开来,人群开始翻涌层叠往中心挤,中心的人原本还能多少明点事理,但是此刻后退无路,又被外围的人强行推,扭作一团,双方不可避免地有了肢体接触,毕竟除了这两名警察略有姿色,其余大家都不是帅哥美女,断不会将这被迫的肢体接触理解为占了便宜,况且还是敌我,冲撞越演越烈,场面混乱至极。 人群中的两人已经被彻底挤压到难以动弹,就连握着警棍的手,也被挤得举都没有地方可以举,更何况还得挥。此时,苏一果断放弃了凌空挥舞警棍的耍帅方式,只得悄然扭动勉强还有一点点活动空间的手腕,从腰带里面掏了半天,掏出一件“伤兵一千自损八百”的秘密武器—催泪喷射剂(俗称:海椒水)。 此武器一出,方圆一米以内的人,吸一口能迎风流泪,吸两口如火烧喉咙,三口下去,必定哭天抢地,苦不堪言。苏一堪堪摸出一根圆筒,集中精神用眼睛余角偷瞄一眼,调整喷口,确保不是如喷防晒喷雾一般,对着自己的脸喷,这才拇指一摁,如灭害灵一扫。 当然此物并不认主,伤人的同时,也会伤己,苏一早有准备,喷完立即冲身旁的西门大吼一声:“捂嘴!”然后自己立即屏住呼吸,眼睛眯起,尽可能少地让眼耳口鼻接触此神物。 以苏一为中心,四下的人并没有搞懂方才这人的奇怪举动,只觉突然间鼻子一痒,眼睛一辣,再深吸一口气,瞬间如穿肠破肚般难受至极,纷纷捂住眼睛四散逃离。 此时人群又犹如狂风掠过玉米地,纷纷倒开一大片,苏一腾出一只手捂住鼻子,再用眨巴地十分痛苦的眼睛示意了一下西门,撤离!二人一手举着灭害灵,一手捂住口鼻,一路走,一路喷,生生喷出一条阳关大道。 撤离至安全地点,回头一望人群,个个面目狰狞地挣扎四散,方才的团结一致烟消云散,毕竟,谁都没有尝试过这玩意的厉害,也不知道有没有毒,先顾自己的安危要紧。 二人并未就此离开现场,苏一立即拿出电话,第一个给老大打过去:“老大,请求支援,西门被打了!” “什么!给我等着!”老大一听自己的手下被人打了,十分愤慨。 随后,苏一又跟穆辰打了电话,穆辰一听情况,也是愤怒不已,表示“先稳住,我立即赶来!”。 苏一和西门上了警车,原地等待支援,眼睛还是火辣辣地痛。苏一十分愧疚地看了看西门的脸,本就还是少年,也正值年轻气盛,受了这般侮辱却只能忍气吞声,苏一看着那涨红的半边脸,和无辜又无奈的一双眼,不知是海椒水的原因还是其他,眼里似乎沁了一层莹莹发光的眼泪,苏一顿时一股心酸如鲠在喉,不知怎么开口,有些哽咽地问道:“脸还痛吗?” “痛到不怎么痛,就是有些憋屈。”西门悻悻地苦笑一声。 是啊,人一辈子,最不能忍受的侮辱,或许就是耳光。宁可痛痛快快打一架,也不能忍受被人平白无故扇了耳光,关键还不能还一记耳光,毕竟警务控制技能里面绝对没有扇耳光这等动作。 侮辱与委屈,只得自己往自己肚子里面咽。此时苏一也不再说什么,安慰也是没有用的,有时候,穿上这身衣服,不得不认怂。二人静静地在车里坐着。 第20章 工地上的人群只是四散,但却没有几个人离开现场,毕竟这一番冲突,并没有解决彼此的矛盾,加之方才也算是冲着一个靶子泄了一口恶气,小获胜利的同时,还是要回到钱的问题上来,就算拿不到钱,再多看看热闹也不嫌是大事。 苏一二人将警车停至工地门口的大道上,呆呆地望着昏暗的前方发神。不到20分钟,前方隐隐闪耀着一串串红蓝警灯,空鸣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响彻天际,浩浩荡荡的车队转眼行至眼前,这阵仗,看得方才还六神无主的二人简直热泪盈眶,激动万分。 只见老大如率千军万马,扬手一挥,黑压压的一片井然有序前进,来者个个身穿防爆服,手持盾牌一组,手握警棍一组,脚踏整齐的步伐,跑步前进,扬起好一阵灰,老大在这灰中依然保持着凌然绝毅的神色,脚踩健稳的步伐,不慌不忙,徐步青云,二人破窗一看,纷纷感叹,不愧是老大。 工地上的人一时间目瞪口呆,待到反应过来,大批大批身着盔甲的警察已经将人群团团围住。 二人赶紧下车,屁颠屁颠走到老大跟前,像是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孩子,见家长来撑腰,瞬间一改方才的颓废,有些耀武扬威起来。 行至队伍面前,老大面不改色回头问了一句:“谁打的?” “中间那个女的扇的耳光,旁边那个年纪大的,动手箍我。”二人齐齐指认,像委屈的孩子告状。 “强制带离!”老大一声令下,四名防爆队员上前抓人,见来者不善,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女的瞬间倒地撒泼,梨花带雨地哭喊一地,此时四周的人均无方才的绝勇,个个想闪身八百米,当然一步也摞不动,只得紧抱双手,纷纷表示不认识此人,只有方才那个动手箍了警察的男子自告奋勇,跳出人群一喝:“你们敢!” “嘿……我们还真的敢!”老大正还有些担忧他往人群里面钻,自己却蹦跶出来。 两名防爆队员顺势一接,拉腕上拷,二话不说,送人上车。周围的人分清楚了形势,纷纷在警察同志面前表明立场,动手的一方表示这两人纯属个人行为,不要上升团队,讨债的一方表示积极配合声讨正义,愿意作证,证明是那两人殴打我们尊敬的人民警察。 大概是穆辰那边也是忙得脱不开身,说了立刻赶到,却比老大带领的大部队晚了一步,生生错过一场老大“灰中装逼”的既视画面,苏一替他感到有些遗憾。 穆辰一路风一般地跑来,见两人还在人群里,三刨两爪拨开人群,一把抓住西门:“我操!谁打的?” 苏一一把抓住穆辰:“辰哥,冷静,”边说边指着肩上的执法记录仪:“录着呢。” 穆辰看了一眼:“哦,哦哦,谁这么英勇?” 苏一和西门顿时一笑,往老大的方向指了指。 穆辰正要三两步冲过去,刚迈出退,又折回来,拽着西门,深切地问道:“西门,你没事吧?” “辰哥,我已近没事了。”西门淡然一笑。 或许只有苏一能多少体会到西门此刻的淡然,确实是心放开后的坦然了,比起刚才在车上的那个苦笑,西门不再为自己受辱而耿耿于怀,毕竟,自己并没有错。 见二人完好无损,穆辰这才放下了心,两步走到老大跟前,听从老大命令,毕竟,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 “穆辰,你先根据执法记录仪的视频录像,简单辨别在场的人员,确定了就带回派出所。”老大一面指挥所里的兄弟,一面安排支援的队伍,有条不紊地处理现场。 “你两个站着干嘛,快回去休息,其他事我来!”老大正在挥斥方遒,居然发现苏一西门两人傻乎乎地站在他身后,思考一下,毕竟现在他俩人成了当事人和受害者,眼下的工作需要回避,于是乎,只好赶二人回去睡觉。 这个晚上,派出所可谓门庭若市,人声鼎沸。工地上的一众人等纷纷被带至派出所,部分只是前来凑数看热闹的人此时也是自发前来派出所。 动手的两人被连拉带拽拖至讯问室,大致是从来没有被普及到“扇耳光”属于哪种违法行为,此时仍是不改先前的理直气壮胡搅蛮缠,加之那女的所说“认识谁谁谁,要辞了谁谁谁”这话也并非空穴来风,危言耸听。 老大人还没有到派出所,就已经接到了几个电话,无一不是些有头有脸的人,打着“关心人民警察疾苦”的旗号,打听被抓捕的人的情况,末了还不忘加一句“该怎么处理您看着办啊,得依法啊哈哈哈”。老大咬牙切齿挂断电话,索性将手机调成静音。 “两人及两人以上以暴力、威胁方式阻碍国家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以妨害公务罪定罪论处。”老大在会议室召集民警讨论如何处置。 此时会议室鸦雀无声,大家都默默注视着老大,只见老大抽出一支烟,“啪”点燃,深吸一口,仰首30度,若有所思,嘴唇微张,白色的烟雾袅袅飘出,桌上的手机一直闪烁,片刻之后,待口里的余烟飘尽,老大神情一转,“啪”一拍桌子:“立案刑拘!” 四字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咯噔”一惊,内心都热血翻涌,毕竟大家都颇为习惯在出警过程中受到阻挠,委屈算什么,伤了两层皮都是司空见惯,回家洗洗就算了。 立案刑拘,那可是要叫这两人吃点苦头了,就算最终不被定罪,那在侦查期间,也是要被关进看守所,加之两人及两人以上共同犯罪,属团伙犯罪行为,公安侦查期就至少可以延长至1个月,这一个月,必须在看守所拘留,这日子,可比在家过年难受许多。 深更半夜,全所人员几乎是热血沸腾地忙碌,毕竟是为自己的兄弟讨回公道的事,公安也是人,法律之内,也有情。具体的讯问工作本所人员实行回避制度,由分局指定兄弟单位讯问。 当然本所人员也都没有回家睡觉,此时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由于老大直接将人就近带到了本所,那女的家属亲戚闻讯,纷纷舍弃温暖的被窝,连夜带风赶到派出所,大约来了四五十人,七大姑八大娘全都凑齐了,叫嚣“放人。”甚至威胁要叫上三百人砸了这破地方。 苏一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阵仗,心叹:“牛逼!” 穆辰和苏一都没有参加讯问,分局指定了其他单位的民警来讯问材料。 两人优哉游哉在备勤室休息,大家都没有睡意,西门也在,穆辰看了西门的脸,赶紧跑出去拿了个相机,怼着脸一通拍,各种找角度。 边找便道:“这边,灯光亮,看起来更肿一点,唉,快一点,一会要好了!” 众人一通笑。 西门摸了把脸:“其实不痛了!” 穆辰道:“痛不痛不重要了,现在你的脸不是你的脸了!” 苏一问:“那是谁的脸?” 穆辰蹲着马步找角度:“你的脸现在是全国公安民警的脸。” 苏一:“……” 西门:“……” 讯问工作持续了尽4个小时,这4个小时里面,那女的生生上演了一幕幕好戏,哭、喊、叫、倒地、发晕、吐……尤其在听到门外的亲朋好友前来声援,那可是卯足了劲尽情发挥。当然,事实胜于雄辩,加之全程录音录像,见演戏无效,闹了几个时辰,体力不支,焉了气,乖乖束手就擒。 眼下要将两名犯罪嫌疑人带去关押,可是门外的人却仍然是精神百倍,几个时辰也没见走人,声势浩大地在门外一直叫嚣“立即放人”,也不知道是谁给大家的勇气能如此目无法纪。 取完材料,来支援的同事跑到备勤室,道:“辰哥,能不能帮帮忙,带这人上车,外面人太多了。” 穆辰和苏一立即赶了过去。 此时,苏穆二人一左一右打开办案区铁门,苏一看了一眼这围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心想派出所真得设置个后门,转念一想国家单位禁止“走后门”,只得硬着头皮为里面的人开个道。 二人挺直了腰杆,站立于人前,穆辰润了润嗓子,冲众人道:“我们现在依法关押两名犯罪嫌疑人,若是你们执意阻挠,冲撞人民警察,劫夺囚犯,依法可当场击毙!”穆辰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上指监控,下掏□□,提枪上膛,全套动作转瞬之间,威武的气势瞬间如铺天盖地的海啸掠过层层叠叠的人群。 人群顿时呆若木鸡,毕竟,自己只是来凑个热闹,表达一下亲朋好友之间的问候,断没有坚不可摧的勇气要舍身捞人。再一看,眼前这两个如金如锡,如圭如璧的人民警察本就十分惹人爱,加之这一套堪称气势如虹的持枪上膛动作,不禁让人群中心潮澎湃的大妈看得赏心悦目,张口结舌,心叹:真他妈想有个这样的儿子!”方才还喋喋不休,唾沫横飞的嘴一时间有些合不拢,险些流出无耻的口水。 连苏一都在一旁看得十分佩服,连带自己都感觉彷如神光附体,顿时打直腰身,昂首三分,气宇轩昂地护送队伍上了警车。 等那人被警察带走,院里的人都纷纷泄了气,除了有个看上去应该是家属的男的,依旧不依不饶,怨气难消,其余人都明白了“胳膊扭不过大腿,群情抵不过法律”的道理,这场热闹看完了,也都三两结伴回去了。 苏一默默叹了口气,穆辰拍了拍苏一的肩膀,道:“走吧,睡了。” 苏一这才回过神来,现在天都快亮了,唉,又是一个不眠夜,此时也不想睡了。 苏一道:“辰哥,我想吃面。” 穆辰看了苏一一眼,笑笑道:“好!给他们一人煮一碗。” 苏一笑着跟着穆辰去了厨房,穆辰点燃了火,上了锅,苏一在一旁打下手,拿出几个碗,开始放调料。 穆辰看了一眼苏一手上的瓶子,道:“你拿的什么?” 苏一:“酱油啊!” 穆辰叹了一口气,“你再看看呢?” 苏一凑到眼前一看:“哇靠,料酒!” 穆辰摆了摆手,道:“一哥,一边歇着,我来吧。” 苏一笑笑,洗了手,靠在了一边的墙上,看着穆辰熟练地煮面,下调料,好生贤惠。 苏一啧了一声,道:“谁要娶了你,真幸福啊!” 穆辰回过头:“滚!” 苏一笑了一阵,道:“你为啥不找个女朋友?” 穆辰的手僵了一下,转过身,弹了一下苏一的鼻尖,道:“等你找了,我就找。” 苏一总觉得这话有点隐含的意思,不是比我大六岁吗?为啥要等我? 第21章 除夕,辞旧迎新,结彩张灯。 派出所会议室里,大家已经安耐不住回家过年的冲动,身在曹营心在汗,老大主持此次会议,当然并不仅仅为了发表年前祝词,此刻人人手里握着周夕发的表,定定一看,顿时愁云满堂,显然不是每人发了个表,而是每人发了张表—《值班备勤排班表》,基本上,遇到任何假期,公安都会比平时更忙。 苏一与穆辰初一初二两日值班,初三初四备勤。苏一此刻并没有觉得春节放不了假有多难受,他本来就不太想回家。今年第一年在南阳工作,工作本身就很忙,也非常清楚要安排值班,早早就跟父母说了春节不回家,所以过年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人的孤独被周围的环境衬托的有些显眼罢了,还好自己可以蜗在家里,打打游戏,看看电影,不用非得到人群面前去欣赏别家的阖家欢乐,自然也是相得益彰。 穆辰便不同,他家离得不算远,家里的亲朋好友过年都要回来,当然少不了要走亲访友,同时也免不了被三姑六婆打听个人问题,穆辰想躲都来不及,巴不得借工作之名,名正言顺少与大妈们凑在一起。 散了会,回到办公室,穆辰已经在收拾整理东西,苏一看了一眼穆辰,道:“你先回去吧,我来帮你收拾。” 穆辰抬眼看了一眼苏一,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淡淡道:“今天除夕,你怎么过?” 苏一有一点失落,原本还觉得过年什么的,早就没有了小时候的意义,不过被穆辰这么一问,倒也有一点点感触了。 苏一道:“在家打游戏。” 穆辰“噗”的一声笑了起来,道:“要不去我家吧,我爸妈弄了一大堆吃的。” 苏一心里是想去的,但口头上还是回绝了,摆摆手,道:“算了,我不太习惯太热闹的环境,再说,你好不容易回家陪父母,我要是去了,你还要分心照顾我。” 穆辰啧了一声,道:“谁要照顾你,这么大人了!” 苏一:“……” 穆辰收拾好了东西,又凑到苏一面前:“走嘛!” 苏一想了一下,道:“算了,下次吧。” 穆辰:“真的不去?” 苏一点点头。 穆辰:“那好吧,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先回去一趟,都打电话催了好多次了。” 苏一又点点头,摆手道:“拜拜!明天见!” 穆辰十分爽快地拜拜了。 所里只留下了苏一,苏一望了一眼窗外,街上的人来人往,超市里人满为患,大家都拎着大包小包,购满年货,一派洋洋喜气。 不过这些都和苏一没有关系,除了路上有点堵以外,等苏一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到住的地方,刚走到街上准备去坐车,身后传来“滴滴”两声车喇叭。 苏一回过头一看,见穆辰伸出脑袋:“你好啊,不是说明天见吗,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啦!哈哈!” 苏一:“……” 苏一径直上了穆辰的车,问道:“怎么走了半天还在这里!” 穆辰:“怕你没车回去!” 苏一啧了一声,不过心里还是暖暖的。 一路上两人并没有说太多话,苏一执意不去,穆辰也不再为难,车到了,穆辰再一次爽快地摆摆手,道了声“拜拜!” 苏一:“拜拜,明天见!” 回到家,苏一泡了一碗方便面,吃完了就去睡觉了,任凭周遭如何热闹,我自独睡抵御烦恼。 这一觉睡过去,醒来已经是晚饭点,苏一正准备再去煮碗方便面,但一打开,又觉得没有什么胃口,方便面这东西,没吃的时候觉得是人间美味,吃了便觉舌尖无味。 索性不吃了,拿出手机打游戏,还好全国十几亿人,还是有人和苏一一样,不在乎年夜饭是什么鬼的,乐此不疲地一把接一把打游戏,打得昏天黑地。 正当精彩对决时,一通电话插进来,苏一一看是穆辰的电话,其实上午离开的时候,苏一还是有一瞬间突然袭来一种莫名的孤独感,不过转念就消失了,反正明天还不是要乖乖一起来值班,本地人是该回家吃饭。 莫不是穆辰感受到了苏一的孤独? “嗯?”苏一接起来,有些惊讶他竟然这个点想到自己,又故作毫不在意。 穆辰:“吃饭没?” 苏一:“啊…忘记了。” 穆辰:“……” 想了想,穆辰抛出一句命令:“十分钟,下楼!” 未等苏一回话,对方就直接挂了。 十分钟,楼下。 “不是说好了明天见嘛!大过年你不在家陪家人,跑出来干嘛?”苏一内心其实有些窃喜,但又不想表露,生生压住嘴角,语气故作生气。 “怕你一个人躲在家里哭啊!” 苏一:“……” 被人惦记的感觉有时候真的很不错。 穆辰问:“想吃啥?” 苏一:“啊……穆大所长请客啊,想吃海鲜,想吃寿司,想喝星巴克,想吃肯德基……” 穆辰翻了个白眼:“要不您还是请回吧。” “哈哈,贼船都上了,说什么都不下,再说呢,肚子还饿着呢,我还在长身体,当然得多吃点,不像您老人家,要保持身材,不要未老先衰,发福了,哈哈哈。”苏一这会儿已经全然忘记了什么明天见,沉浸在这种被人牵挂的喜悦中不可自拔。 穆辰噘了噘嘴。穆辰比苏一大了大概有6岁,但是今年也才27岁,依然是个少年,只是这些年在工作中一步步脱了稚气,成长成熟起来,看起来比眼前这颗白菜要稳重些,可是本质上,也还只是少年,脱了警服换上运动装,依旧像个青春洋溢的大学生。 两人开着车围着这张灯结彩的南阳城转了好大一圈,发现几乎所有的餐馆都大门紧闭,只有两家商场还尽职尽责地开门赚钱,两人选了思聪家开的万达广场,真是活该他家有钱,除夕不休,全场营业。 商场三楼全是吃的,这会儿苏一感慨,幸好刚才忍住了一时冲动再吃一碗方便面,真是神来之笔. 苏一指着海鲜店:“我要吃海鲜!” 还没等穆辰答应,苏一又指着旁边一家店:“我还要吃寿司!” 穆辰像个冤大头缀在后面,直翻白眼。 如苏一所愿,二人在商场里不仅吃了海鲜,还吃了寿司,还喝了星巴克。穆辰付款的时候,脸都有些绿了。 苏一则像个小朋友一样,蹦蹦跳跳在前面蹦跶,心里还是满满的开心。 见苏一走远了十多步,穆辰在身后叫了一声:“苏一!” 苏一倏地转过身,嘴巴上还沾着白花花的冰淇淋,穆辰笑了笑,从包里摸出一个红包,在眼前扬了扬。 苏一定睛一看,猛地一路狂奔,蹦到穆辰眼前,一把抽过红包,惊道:“这啥?还有压岁钱?!” 穆辰笑着点点头,道:“小朋友,岁岁平安!” 苏一望着穆辰,眼波打转,含情脉脉:“辰哥,我爱你!” 穆辰:“……” 被人宠溺的感觉,有时候也挺美好的。 走到商场尽头,一间硕大无比的游戏厅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场中熙熙攘攘有几个年轻人在全神贯注地玩游戏,苏一扒拉道玻璃门前,一看到游戏机,简直亢奋到无法自拔。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冰淇淋,口中还含了一大块白花花的冰,抑制不住兴奋的人回头看见穆辰还在身后慢悠悠地走,像在遛狗,便三两步跑到跟前,左右一看 ,腾不出手拖他,便拿肩膀顶着此人快步走到游戏厅,一进去就跑到一台娃娃机面前,转过身,对穆辰眯了眯眼睛,道:“辰哥,等着,我送你个礼物!” 穆辰眨了眨眼睛,笑道:“你行不行?” 苏一把手里的一推东西往穆辰手中丢,丢完发现忘了带钱,又二话不说伸手掀开穆辰的外套,自顾自摸了钱包,取出50块钱,蹦跶到前台换了一大堆游戏币,又小心翼翼地捧回来,投了一颗,机子启动,苏一十分娴熟地拉动档杆,动作如他一贯的作风,稳准狠,见三爪钩子对准一只长耳朵兔子,两人都屏住了呼吸,一落一起,兔子稳稳当当落在了框里。 苏一一阵欣喜,回头望向穆辰,伸出双掌,穆辰笑着迎了上去,响亮一击。 苏一取出兔子,郑重其事地交给穆辰:“送给你,小兔子!祝你岁岁平安!” 送完礼物,苏一又蹦跶到一台跳舞机上站着,苏一取出一枚硬币,投了进去,跳舞机音乐一响,苏一便随着节拍扭动起来,手舞足蹈,节奏越来越快,动作全程踩点,干净利落,简直宛若惊鸿游龙,穆辰叹为观止。 果然会跳舞啊。 穆辰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冰淇淋,中间还夹了个大娃娃,站在边上,笑吟吟看着苏一蹦跶。 手里的冰淇淋快化了,穆辰正伸出打算咬上去,苏一一回头,便看见穆辰偷吃苏一的冰淇淋,瞬间笑着跳下来,满脸汗水盯着他。 穆辰狠狠吞下了一大坨冰,有些难为情道:“你这要化了!” 苏一道:“没事,你吃!” 穆辰没有再吃,而是一口塞进去苏一的嘴里,苏一鼓着 滚烫的脸,一口冰惊得全身一颤,赶紧囫囵吞下,长长舒出一口寒气,随即拉着穆辰:“来啊,一起来!” “我不行的。”穆辰被连拉带拽推上旁边一台机子。 “跟着节拍踩就行了,上下左右,你先选慢一点的节奏。”苏一一边指导一边选音乐,手把手教他跳舞,穆辰被逼无奈跟着一起扭起来,渐入状态。 两人一连跳了几十首音乐,酣畅淋漓。 这个除夕,格外新鲜,又格外满足。 第22章 春节已过,三月阳春,这几个月辖区相当太平,除了三天一次的值班,基本上能按时上下班,大家过得十分惬意,甚至有些懒散,春困都要来了。 直到有一天,老大火急火燎从局里回来,立即组织大家开会,这么些日子,从来没见过老大对什么事如此在意,难以抑制的情绪波动。 苏一嘀咕:“难不成又有什么大案?”转过头看了一眼穆辰,穆辰却不以为意。 看来不是。 的确,以老大的性格,越是大事,越是沉稳,此时虽然看上去比较急,但感觉不会是什么坏事。 会议室里挤满了人,大家都面面相觑,老大坐在正中央,手里拿着分文件,出其所料地居然还拿了张纸,认认真真写写画画,苏一忍不住探着脑袋望了一眼,见老大在纸上写的是一些人名,一堆名字里,苏一一眼看到自己的“一”和穆辰的“辰”紧邻在一起。 周围人都在小声讨论,老大写完,看上去十分满意,然后抬起头,神色舒展,连烟都忘了点了,清了清嗓子,众人赶紧闭了嘴,齐齐望向老大。 老大道:“重要任务!” 众人:“?” 老大笑了笑,道:“分局组织篮球赛,这一次,我们的队伍多了两个年轻力壮的主力,有望!” 众人的眼睛齐齐落在了苏一和许飞身上。 老大扫视二人,问道:“你俩,会吧?” 许飞先回答:“会啊,篮球赛,太好啦,我经常打。” 老大的目光又落向苏一,苏一抿了抿嘴,道:“会倒是会,就是……” 老大嘴角一裂,开心道:“会就行,年轻,体力好,有望!哈哈!” 此次会议的主题,没有难解难分的纠纷要调解,没有迷雾重重的案件要分析,没有惊心动魄的行动要部署,大家都兴致勃勃讨论起了一个月后的篮球赛。 不得不说,这次会议开得实在是有声有色群情激奋。 刚一散会,穆辰一只手搭在了苏一肩膀上,十分没正形地道:“唉,一哥,你打什么位置?” 苏一看了一眼肩膀上的手,道:“以前经常打前锋。” 穆辰惊喜道:“真的啊?刚好,我也是,那我俩打配合!” 苏一道:“还是要看训练情况,我好久没打了,不知道还行不行。” 许飞也跟着凑了上来,秀了秀肱二头肌,道:“辰哥,我打后卫!” 穆辰眯了眯眼睛,摞开了搭在苏一肩膀上的手,伸出个拳头,许飞会意,伸出拳头碰了碰,穆辰又转向苏一,苏一笑了笑,伸出拳,重重砸了穆辰一拳。 “唉,一哥,轻点!”说着穆辰还了他一拳,落在了心口处。 苏一先是一愣,又笑了。 下班时间,原本早就一哄而散的单位,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走,连周夕和肖丹都没有走。 老大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篮球,在院子里拍了拍:“还行,没漏气。”然后一声吼:“同志们,出发!” 这士气! 随后,除了值班的五个人,剩下的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响应老大的号召,今天还来不及准备,大家只是换了随身的衣服,宽松的T恤,有几个没带运动裤的,居然就穿着警裤出发了。 还好苏一平时爱穿运动装,所里放了一套,他和穆辰的装备还比较齐全,至少一身运动衫运动裤运动鞋,不过,再一看队伍前面的老大,苏一惊呆了。 苏一凑到穆辰面前,道:“辰哥,这老大,平时早晚上下班都是警服,哪里来的一身篮球装?啧,居然还有双这么骚包的篮球鞋。” 穆辰笑道:“唉,你不知道,篮球是老大的梦!看他今天的装备,大概日日夜夜盼着能上球场呢。” 苏一也笑着:“是吗,怪不得,今天的老大格外不一样,不像是四十岁的人,像十四岁的人,开完会就兴奋地不得了,一会儿研究战术,一会儿研究队服。” 穆辰:“你不知道吧,人家老大以前是校队的!” 苏一:“啊?校队?二十年前吗?” 穆辰:“错!三十年前。” 苏一:“……” 老大拍着球,意气奋发神采飞扬,后面歪歪扭扭跟着一堆其貌不扬的队员,一行人来到派出所对面的小学。 小学已经放学了,老大先是跟保安协商了一下,又十分不耐烦地打了个电话,估计是保安不放人进去,实在有点英雄气短,老大赶紧给学校负责人打电话,十分客气地表示我们想借用一下场地,对方还是爽快地答应了,毕竟时不时,放学放假,我们还要无偿地扮演学校的保安,借个球场也不在话下。 保安得了负责人的指令,这才勉为其难地拿钥匙开了铁门。老大点了一下人头,除开啦啦队兼按摩队兼后勤保障队周夕和肖丹,剩下十二名同事,老大一拍手掌,道:“可以啊,还凑的够个足球队!” 老大心里明白,十二个人至少一半是二壶水,基本属于手脚不协调型,今天能来,大概是本着一来老大如此兴致高涨,怎么都要捧个场,二来顺便锻炼锻炼身体,舒展一下筋骨,毕竟,会不会打是能力问题,但来不来打,就是态度问题了,态度必须要端正。 于是,老大直接按人头随意点了两个队,每队五个人,剩下两个替补。 分好了队,大家纷纷瞅着对手仔仔细细看了又看,因为没有队服,除了靠脑子记脸,别无他法,苏一和穆辰各在一组,成对手了,要比拼了,苏一摩拳擦掌。 老大还是本着安全为主的原则,先是带着大家做热身运动,带头围着小操场跑了两圈,这两圈跑下来,基本就淘汰了三个人了,体力不济。 老大看了一眼气队伍中都喘不匀的几个人,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来,冠军又有点无望了。 不过,至少还有穆辰、苏一、许飞、王斌,四个人都年轻,看这筋骨就像是能干的,老大又舒展了一口气,两队开始比赛,王斌和老大各自领队跑步上场,戏感十分到位,走到正中,老大率先喊出口号:“向对方队友学习!” 众人齐齐举起手臂:“向对方队友学习!” 真是十分友好又十分挑衅地口号。 苏一和穆辰跳球,老大和穆辰一组,王斌和苏一一组,赵林做裁判,周夕飞奔出去买了个哨子。 哨音一响,苏一和穆辰几乎同时起跳,一跃而起,凌空伸出手臂,苏一在半空中看了一眼穆辰,穆辰的眼睛直直落在飞起的球上,就着一秒的恍神,球落在了穆辰的掌心。 所以,美人计真是无处不在。 穆辰队的张海接到球,王斌回防,苏一紧跟张海,没跑几步,张海自己落了球,苏一正要夺过,旁边身影一闪,已经快一步救回了球。 苏一:“牛逼啊辰哥!” 穆辰接过球,往前带了两步,一个秒传,传给了篮下的老大,不得不说,果然是校队的队员,老大的走位实在是漂亮至极,虽然速度和体力有些跟不上想象中的节奏,但是专业的技术不在于横冲直撞,老大接过球,十分漂亮的三步上篮,眼看必进无疑,作为两队的队员,此时都屏息凝神,希望看到一个漂亮的进球。 可惜,哎呀,毕竟是三十年前的校篮球队队长,今非昔比,球堪堪擦住框,绕了两圈,居然弹了出去! 众人遗憾不已。 未等感慨,老大率先进入了下一轮攻击,王斌夺下了篮下球,直接带球进攻,张海一直在王斌的身边左摇右晃,像拦路抢劫,王斌实在被缠的脱不开身,看了一眼队友谢凯,手一轮,球直接飞了过去,张海一看眼前的球没了,也不顾什么走位不走位,满场一巡,锁定目标,直接奔赴了谢凯,又围着谢凯转来转去绕来绕去,不知谢凯是不是被他转晕了,两人就这么左摇右晃地杠上了,众人见两人,一个带着球丝毫没有要传出来的意思,一个盯着球,丝毫没有要截断的意思,张海想着“反正就是不让你过”,谢凯想着“反正就是不要你抢”。 二人难舍难分,周围的人本来还在四周跑位,见这两人仿佛自成境界,球都已经被带出圈了,两人丝毫没有察觉,依旧保持着运球和晃人的节奏,铆足劲杠上了。 众人叹了口气,都停下来看两人表演。 裁判都惊呆了,看了半天忘了吹哨,实在是球被越带越远,裁判这才吹了声哨子,示意两人“可以了,还是打一架吧,放过球。” 比赛继续,这会由张海发球,张海冲着苏一试了个眼神,看着架势应该是要传给苏一了,见张海胳膊一抡,抡的方向好像也是苏一,抡完还看着苏一,只是球不见了。 …… 球居然直接落到了本来还在走位防人的老大手中。 哇靠!看不出来,这种情况下,张海居然还惦记着拍马屁! 不过看着表情,大概张海本意还是想传给苏一的,算了,原谅他,毕竟,就算是演的,那着实逼真了点。 第23章 老大带着球反攻,苏一赶紧上前防守,球在老大的手中十分听话,丝毫没有可以被人带走的迹象,苏一的防守可没有张海那样的戏码,防得十分卖力,老大见无缝可穿,一个假动作,把球回传给了迅速跑位接应的穆辰,穆辰接到球,直接站在三分线,站稳,起跳,抛出,完美地弧度,完美地进球。 周围一片掌声。 穆辰转过头,冲苏一眨了下眼睛,苏一竖起了拇指。 第一场练习赛,虽然无球服无战术无记录,但是打得十分开心,大汗淋漓。 打了将近一个小时,大家都是筋疲力尽,老大第三节 就有点体力不支,下场休息了,坐在操场中央的大树下,看着场上的人打完下半场。 苏一走到老大身旁,坐了下来。 老大笑着道:“小苏,不错啊,你和穆辰再磨合一下,应该能打出漂亮的成绩。” 苏一笑了笑。 肖丹递过一瓶矿泉水,苏一接过水,仰头灌了大半瓶,穆辰跟着走了过来,额间沁着汗珠,脸色红彤彤的,运动后的红润,看起来特别舒服。 周夕拿着矿泉水过来,一拍穆辰的肩膀,笑道:“可以啊,三分王,简直就是库里的兄弟!” 穆辰问:“是什么?” 周夕:“裤/裆!” 苏一一口水喷了出去。 两人往后一闪,周夕啧道:“哎呀,一哥,不要激动嘛!你不也是!” 虽然他俩今天确实进了好几个三分球,但是,这个库里的兄弟是个什么鬼 苏一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是什么?” 肖丹凑了过来,道:“库里的小兄弟。” 周夕补充道:“裤衩!” 穆辰刚喝进去的水全都喷了出来。 接下来的训练,已经成了吃饭睡觉一样,每日必备,还好这些日子天气晴朗,无云无雨,一个月下来,“□□”和“裤衩”在“校队队长”的指导培训下,配合默契,炉火纯青。一个月之中,老大带着这支越发精湛的球队,四处踢馆,一面摸清底细,一面借别家队陪练。 临近比赛,杨柳派出所篮球小分队的名号已经响彻了公安局,按照老大的意思,基本上要让城区的球队闻风丧胆,气绝身亡! 好吧,虚往实归,虚实相接。 苏一和穆辰除去值班时间,基本都参加了训练和球赛,该到了“是驴是马,拉出来练练”的境地,临近比赛的日子越近,大家就越是兴奋。 老大这几天忙着定队服,搞起装备,周夕在群里面让大家报身高,定衣服。 这一报,不得了,张海先报:182,谢凯:181…… 穆辰点开群消息,笑得直不起腰,苏一跟着看了一眼,怎么这些人这么不要脸,这群人目测也就不超过170,个个报出18几,穆辰笑着输了个:192。 刚刚输完,周夕就在楼上扯着嗓门大喊一声:“你们怎么不上天?!” 苏一捧着肚子笑得无法自拔,末了,自己十分老实地输了一个“180”,虽然看上去和前面的一排排182比起来,这个也像是谎报的,苏一生怕周夕再发火,赶紧补充了一句“天地良心!对天发誓!没有我死!” 周夕这才勉强回了个流汗的表情。 大家按照这个誓言,纷纷报了实际身高:171,170.…… 衣服订好了,鞋子局里统一发,最后还有个最关键的事情需要定夺—给队伍取个惊世骇俗的名字! 为了这个事,老大又专门组织了大家召开了一上午的研讨会,会上,大家从未有过地踊跃积极,什么战火奇兵,什么杨柳无敌,什么南阳一霸…… 老大未曾想过这么一件事,居然如此艰难,老大默默摸出一支烟,点燃,扶了扶眉心,道:“算了,大家还是想一个平常一点的,不要越飞越远。” 最终,经过激烈的头脑风暴,定下“南阳卫士”之名,苏一看着这衣服上的几个字,感觉像“欢迎收看某某卫视独家播报……” 穆辰凑过来,接过苏一的球服,7号,苏一也看了一眼穆辰的球服,10号,嗯不错,两人都非常满意,毕竟NBA的偶像,就是这两个号。 两人相视一笑。 比赛先是随机进行了一轮淘汰赛,赛场很随意,观众也没有几个,先是抽签,确定了哪两个部门比赛,再临时确定两边部门都没有急事需要处理的时候,随意找个球场,分局指派个裁判,比试一场,一决胜负,淘汰者就拜拜当观众。 经过几场看似随意实则卖力的角逐,最后进入半决赛的四支球队已经脱颖而出,机关大队、巡逻大队、南阳城区南新派出所,和农村杨柳派出所。 两轮比赛,抽签决定对手,上午半决赛,下午决赛,地点,体育馆室内篮球场。 这一天,可谓是人声鼎沸,声势浩大,一大早,老大就带领球队奔赴球场,先点名,穆辰和苏一那是被老大亲自接来了,生怕两人睡过了头,误了比赛,毕竟两人已经成了球队的王牌,许飞、谢凯、王斌三人主力,张海和老大作为替补,看得出,老大其实心里蛮痒的,虽然他不得不面对年龄的劣势,忘却曾今的辉煌,谦让年轻人上场,但从一来到球场,老大就换好了球服,围着球场跑了两圈,一连串的准备动作做得相当充分,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想上场之心昭昭。 穆辰在一旁捂着嘴巴笑。 苏一则是跟在老大身后,有板有眼学着他做好准备动作。 不一会儿,球场上就已经盈满了人,有穿球服的,有穿警服的,还有一些应该是闻风而来的群众,场内热闹非凡。 9点准时,先是领导发话,局长先要赋予此次比赛十分隆重的庄严色彩,什么“提升队伍凝聚力,彰显团结力量……”一看就是昨晚办公室临时抄的稿子,千篇一律,不过也不影响大家的积极性。 末了,领导收起了稿子,小声对四大球队补充了一句不上台面的话:“赛场如战场,大家全力以赴,严禁任何人借机拍马屁!” 苏一一听,笑了,此次机关大队,局里好几个年轻的领导参加,想必之前的淘汰赛,有些人为了像领导拍马屁,什么坚决不断领导的球,什么主动向对方的领导送球,就差直接帮领导扶手上篮了。 这方面,苏一才不可能这么谄媚,上了场,管你天王老子的球自己也敢断。 比赛开始,先是杨柳派出所对南新派出所,南新派出所毕竟是城区派出所,兵强马壮,全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据周夕的可靠线报:“对方两个瘦小灵活的小伙子,据说还是校篮球队的!” 穆辰看了一眼那两人,一脸不屑道:“那有什么,我们队不也有校队的!” 好吧!三十年前的校队也是校队! 比赛开始,第一场,苏一跳球,球直接飞给了穆辰,穆辰一个转身,开启八档速度,直接飞到了篮下,手一抛,直接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全场一片欢呼!旗开得胜! 对方也不甘示弱,一旦反应过来,快节奏,好,比速度,年轻人十分有优势,对方那两个灵活的校队队员,立即加快了节奏,来了个漂亮的反攻。 第一小节结束,杨柳派出所领先三分。 五人走到休息区,老大赶紧迎上来,冲着五人埋头分析了战术,旁边有人喝道:“按摩队!上场!”苏一拎着水往后看了一眼,周夕和肖丹都迎了上来,鼓掌道:“辰哥!一哥!加油!” 两人点了点头,又上了场。第二场,老大换了王斌,老大的加入,不仅没有拖了后腿,反而压住了节奏,老大带球很稳,想要从他手中断球,实在有些难度。 如果一直保持刚才的节奏,怕是对杨柳队很不利,毕竟年龄在那里放着,这一个月的时间,能把这群老弱病残扶出来动一动,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事了。 节奏一缓,穆辰和苏一配合得十分完美,两人几乎是眼花缭乱地投球,老大也深深地反省了自己,虽然球技还在,但是身体不再,投篮的准确率实在有点惨不忍睹,所以尽量把球都传给了苏一和穆辰。 第二三小节,杨柳队已经遥遥领先了十八分。 第四小节,对方已经是兵败如山倒,大概国家队都就不回来了,何况校队,更何况,我们也有校队,虽然是三十年前的校队! 场上的观众已经没有了前面的群情沸腾,连穆辰和苏一投了好几个三分,场上都没有了欢呼声,寥寥几个掌声,十分敷衍,反倒是裁判每次吹哨,场下都响起了一群女人的尖叫声,苏一有点郁闷。 毫无悬念,杨柳队完胜南新队,哨音吹响,比赛结束,苏一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水,漫步走回了休息区,环顾四周,想找一瓶水喝,刚才的按摩队兼啦啦队兼后勤队队员周夕和肖丹,两人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苏一顺着她俩的目光,一眼望见方才吹哨子的裁判。 苏一走到两人面前,穆辰也走了过来,道:“你俩发什么呆?” 第24章 肖丹两眼放光,盯着远方:“好帅!” 穆辰点点头,先还以为说自己,正想摆摆手谦个虚,但瞧仔细了才发现,这俩女的眼睛根本就没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有点郁闷地望向苏一。 苏一问:“谁帅?” 周夕道:“刚才的裁判小哥哥,哇喔,好帅。” 苏一和穆辰齐齐转过头,看了一眼,穆辰问:“有我帅吗?” 苏一:“没有。” 穆辰点了点头。 苏一又问:“有我帅吗?” 穆辰:“没有!” 周夕和肖丹这才回过神来,无语道:“你俩要不要脸?” 穆辰道:“你俩吃里扒外的颜狗!” 周夕道:“你俩帮我要道裁判小哥哥的电话,我给你们发红包。” 苏一:“真的?” 穆辰看了苏一一眼:“有点出息行不行?” 苏一笑道:“谁跟钱过不去?” 下午的比赛是决赛了,杨柳派出所对机关大队。 “哇靠!他们是不是放水了?”穆辰看了一眼机关大队。 苏一:“为什么?” 穆辰道:“政委都参加了,看来巡警队还是拍马屁了。” 老大走过来:“我刚才去看了他们那边,机关队实力很强。” 穆辰“哦”了一声。 老大又道:“政委打得也很好,最好的那个,你根本想不到是谁?” 苏一道:“难不成,是局长?” 穆辰也补充道:“局长至少五十岁了吧?” 老大“哈哈”笑道,你们猜对了一半:“是局长的司机。” “司机?!” 老大:“对啊,没说司机不能参加啊,也是分局的同事啊,那个姓林的司机,是部队出身,体力好,球技好,年纪虽然大了点,但丝毫不影响他发挥。” “喔……”两人唏嘘不已。 中午,大家就在体育场周围随便吃了点东西,不能吃太饱,怕上场了想睡觉,影响发挥。 苏一只吃了个饼,穆辰递给他一条士力架,喝了杯咖啡,还好没有规定不能喝兴奋剂,哈哈。 回到体育场,对面的机关大队也全都已经在热身了,一点钟准时开始,苏一和穆辰也在活动筋骨,其实上午一场打下来,全身都还是酸的,下午这场太匆忙,来不及恢复,苏一举着篮球在三分线试了试感觉,果然,同样的力度,下午就软了很多,等下抛球,可能要比上午用力一点。 穆辰也跟着试了几下,不太理想,看来压力有些大了。 再一看对面篮筐下,那个传说中的司机,看上去年纪和老大差不多大,但是胸口处的肌肉已经彰显了实力,每一个投篮动作都堪称稳如泰山,尤其是下盘,大小腿的肌肉结实得让人汗颜。 穆辰瞅了一眼苏一的腿,啧了一声,道:“你这腿,跟人家比起来,简直像鸡爪。” 苏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又看了一眼穆辰的腿,笑道:“你这像竹竿!” 两人无奈地笑了笑。 老大在休息区拍了拍手,招呼了所有队员开战前研讨会,老大道:“这一场,十分有难度,我倒不怕你们防不住政委,就怕你们盯不住林司。” 穆辰问:“那该怎么办,林司谁来防?” 老大扫了一眼众人,又举目望向对面的林司,捞了捞袖子,道:“我来会会他!” 穆辰道:“老大,您?您没问题!” 苏一明显听出这几个字实在提虚劲。 老大又道:“我就缠他,你们不要管,王斌,你们所有上场的人,都全力以赴把球传给苏一和穆辰,你俩负责主力得分。” 众人领命,跃跃欲试。 毕竟是决赛,比赛开始的时候,场内的观众比上午那场多了一倍,局长、政委、各个副局长大队长纷纷前来,当然,观众里大部分都是为对方喝彩的,毕竟,小小农村所,怎能与机关抗衡。 裁判依旧是上午那个让自家按摩队队员神魂颠倒的小哥哥,苏一跳球的时候,还专门看了一眼,果然很帅,暗自下定决心,等比赛完了,想办法到周夕那里领红包。 嘘!哨音一响,苏一腾空跃起,对面是政委,也跟着他凌空,苏一倒没有因为是政委就手下留情的,一掌击中,球飞向了穆辰,穆辰刚一接住球,正打算转身,前路就被肌肉男林司挡住了,穆辰运球左突右击,绕不开身,此时,老大出现,直接用身体和林司来了个亲密接触,这动作,怕是要犯规吧,但是这亲密看上去又并没有到犯规的地步,只是让林司突然有些难以为继,身体顺着老大快贴上的一侧躲了过去,正好为穆辰腾出一秒空隙,一个闪身,穆辰运球脱离对方,正想找到苏一,见政委和苏一又粘在了一起,十分焦头烂额,穆辰叹了口气,直接拼了,从三分线外直接抛出,一段漂亮的抛物线,球在篮筐里旋转了两圈,堪堪落入。 “漂亮!”观众席传来十分微弱的几个声音。 苏一跑到他身边:“好球!” 好吧,聊以慰藉。 比赛继续,这一会就没那么好运了,对方开球,政委直接把球十分随意地丢给了林司,林司气定神闲地运着球往前方突击,老大技术再好,也很难从稳如泰山的人手里截过球,苏一盯着政委,穆辰回防。 林司一路无惊无险地运球进了篮下,穆辰挡在他面前,举着手,林司正要起跳,老大在身后大喝一声:“嘿!” 林司的手滑了一下。 苏一和穆辰这才反应过来,老大使出了十分不要脸的招数:“身体骚扰、声音干扰!” 苏一和穆辰对视一眼,忍住了笑。 不过这招用一次就失效了,林司的这颗球没进,场下的观众唏嘘不已,十分遗憾,唏嘘声比刚才的喝彩声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真是区别对待。 自从老大的声音干扰失效,老大就卖力地进行了肢体干扰,简直是缠在了林司身边,林司左边移,老大跟着左边移,林司往前,老大往前,后来老大有点体力不支,干脆就伸手拉住了林司,每每望过去,老大和林司都好像是手牵手往前走,林司也是相当无语,每次举手想叫裁判,裁判一转身,老大就撒了手,等裁判再转身,老大又牵上了。 两个小节下来,机关队还是领先了两分,中场休息的时候,见老大脸都有些发青了,老大道:“哎呀,我不行了,累死我了,我下场上不了了,要了我的老命了。” 众人笑出了声。 第三节 ,防守林司的任务交给了穆辰,穆辰没有老大的厚颜无耻,不敢伸手去牵,只能近身防守,这样一来,林司的水平得到了空前绝后的发挥,大概是上半场被老大缠的实在憋屈,第三节,林司像喝了鸡血一样,十分亢奋,断球运球起跳投篮,一气呵成,场下掌声空前绝后,绵延不绝。 穆辰也是竭尽所能,篮下,林司正要起跳,林司身高很高,穆辰几次盖帽都失败了,正当林司抱球起跳一瞬间,苏一跟在了身后,趁右侧无人防守,正准备伸手去截,林司发现右侧有人进攻,一掌按下刚要脱离手掌的球,再伸手一拐,大概是被缠出了阴影,这一拐,带着点泄愤的意味,力量惊人,苏一的肋骨传来锥心的疼痛,林司的手肘刚好拐在了苏一的肋骨上,一个重心失衡,苏一脚踝崴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裁判吹了暂停哨,穆辰赶紧上前,一把扶住苏一:“你没事吧?” 苏一痛苦道:“有事!痛!” 穆辰把苏一一撅一拐扶到了休息区,老大赶紧跑了过来,一把掀过苏一的衣服,见胸前一坨红肿,又掰起一只腿,正要查看,看了半天,苏一这才指着另一只腿,汗颜道:“老大,是这条腿。” 周夕赶紧递过来一瓶云南白药,穆辰接过药,对着苏一的胸口和脚踝一阵猛喷,跟喷灭害灵似得,苏一被那股浓烈的麝香味呛了一口,咳了几声,咳的时候又扯着肋骨疼,苏一感觉眼泪都要出来了。 局长和政委也过来了,老大迎上去,局长问:“伤得重不?” 苏一摇了摇头,老大道:“没事,喷了药了。” 政委十分关切道:“小同志,好生休息一下,比赛嘛,输赢不重要,好好养伤。” 苏一和穆辰都没有说话,缓过一阵,比赛继续开始,苏一没有上场,因为苏一受伤,场上的节奏再次被打乱,穆辰也没有了方才的热血,但还是坚持到了最后,机关队以两分的差距赢了比赛。 穆辰下场,老大还是十分欣慰,除了苏一受伤,这个成绩已经是打出了相当高的水平,一个小小农村派出所,一路走过来,打败了十多个城区派出所,进入决赛,虽然是亚军,但还是十分值得喝彩。 穆辰则没有那么开心,他喘着气板着脸,径直走到苏一身边,掀起衣服,看了一眼苏一的伤,皱了皱眉,又要去捞脚踝,苏一休息了有一会儿了,这会儿正优哉游哉在一旁耍,见穆辰一脸担忧,苏一一把按住了穆辰的手,捏了捏他的手腕,柔声道:“我没事,已经不痛了。” 第25章 穆辰正想说话,苏一攀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目光望着场上的记分席,苏一指了指那边,道:“快,扶我过去。” 穆辰不明所以,还是依言把他搀扶了过去,艰难地走到记分席,两名记分人员正在整理桌上的东西,苏一一脸诚恳道:“大哥,能不能把方才那个裁判的联系方式留一个给我?” 那大哥摘下了眼镜,看了苏一一眼,苏一“嘿嘿”笑了笑,又看了一眼那边的那个裁判,问:“你这是替谁要呢?” 苏一笑了笑,道:“没,就是我们经常打比赛,没有专业裁判,所以……” 几分大哥想了想,大概考虑到来人是警察,断然不会行诈骗之事,便爽快地答应了。 穆辰在一旁:“哇靠,你还记得这事?” 苏一笑道:“怎么不记得,晚上请你吃大餐。” 穆辰笑了笑,扶着伤员,蹦到了周夕和肖丹面前,苏一点开手机,扬了扬,周夕惊喜道:“要到了?” 苏一赶紧收起了手机,摊出一只手,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周夕啧了一声,还是摸出了手机,发了个一百块的红包,苏一点了红包,十分愉快地把电话号码给了周夕,给完电话,苏一摊了摊手,道:“只能帮你到这了,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了。” 穆辰在一旁白了一眼,道:“周大姐,你都多大了?人家还没满十八吧?” 周夕啧了一声,满不在乎道:“要你管!” 转眼就看见周夕和肖丹两人鬼鬼祟祟点出微信申请好友。 穆辰默默叹了口气。 苏一在一旁笑得不可开交,一笑又扯着肋骨痛,赶紧捂着肚子,脚也不好受,差点又要倒了下去,穆辰一把搂住苏一的腰,这才堪堪站稳。 苏一的手搭在了穆辰的肩膀上,这会借着受伤,光明正大地被穆辰搂着,苏一内心有点小激动,腰上传来的触感如暖浪一般穿心而过,身体有点不听使唤地飘飘然,本来没有好多痛的伤,此刻简直痛得要惊动党委了。 穆辰的手一直搂着苏一,小心翼翼扶着他上了车,苏一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腰,叹了口气,大概还想再伤狠一点,最好断胳膊断腿什么的,然后天天赖着穆辰鞍前马后。 啧,比周夕他们还不要脸了。 穆辰问:“晚上想吃啥?” 苏一还沉浸在自己无限不要脸的意淫中,没听见。 穆辰侧过头,拍了拍苏一的脑门:“你脑袋也被撞了?” 苏一这才回过头:“啊?” 穆辰又不厌其烦地问了一遍:“你晚上想吃啥?” 苏一:“随便。” 穆辰:“说了没有随便。” 穆辰想了一下,道:“你这样子怕是出门不方便,要不买点菜回家吧。” 苏一点了点头,穆辰把车开到了商场。 穆辰道:“你在车上等我吧,我去买。” 苏一满脸不情愿道:“我想去。” 穆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走吧。”说完又转到副驾驶,扶着伤员进了商场。 苏一在商场入口取了辆推车,双手撑在车上,借着车勉强能撑住不用人扶,苏一摆摆手,道:“去选吧,我跟在你后面。” 穆辰见他走了几步,确实没问题,这才去选菜。 “我要吃海鲜。”苏一指着海鲜摊位道。 “伤员不能吃海鲜!”穆辰道。 “哦。” 两人没逛多远,穆辰选了根筒筒骨、一截尾椎骨、两节莲藕,再买了些玉米青菜。 “莲藕炖排骨?”苏一问。 穆辰点点头:“对啊,给你补补钙吧。” 苏一笑了笑:“我不缺钙,缺爱。” 穆辰白了他一眼,苏一蹦着一只脚跳到收银台,点开了手机支付,艰难地转过身对穆辰说:“今天的意外之财。” 穆辰啧了一声。 两人回到穆辰的家里,穆辰也是租的房子,小居室,收拾得非常整洁,厨房里所有装备一应俱全,很有家的味道。 苏一跟在穆辰的身后,穆辰搬了根凳子给他,把莲藕递给他,再递了个刀子。 苏一问:“这个要削皮吗?” 穆辰默默叹了口气,道:“少爷,你都没做过饭吗?” 苏一无奈地看着他。 穆辰拿过刀子和莲藕,刮了一下,道:“这样,把表面一层土刮下来。” 苏一“哦”了一声,接过来,笨手笨脚地学着刮皮。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窗外的阳光很温和,透过窗户洒进来,不比清晨的清澈,没有午后的耀眼,有点暖,又有点落寞。 苏一往窗外看了一眼:“辰哥,你喜欢黄昏吗?” 穆辰正在烧水洗排骨,头也没抬,道:“还好啊,挺喜欢的。” 苏一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藕:“我不喜欢。” 穆辰:“为什么?” 苏一垂着眼眸,想起一些往事:“我好像一直有那个什么‘黄昏焦虑症’。” 穆辰转过身:“那是什么鬼?” 苏一抬头望了他一眼,道:“就是一到傍晚,日落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孤独,特别焦虑,跟变了个人似得,很不舒服。” 穆辰有些奇怪地盯着他。 苏一又道:“可能跟我小时候有关吧,我听我奶奶说,我小时候一到傍晚,就会莫名其妙一直哭,后来长大了,虽然不哭了,但是一到傍晚,就会很失落。” 穆辰把排骨丢进了砂锅里,洗了手,靠在了岸台边上,看着苏一:“那有没有办法能解决呢?” 苏一抬头看了穆辰一眼:“我大学的时候看过些心理学的书,就是想找到问题的根源,然后想办法克服。” 穆辰:“找到了吗?” 苏一点了点头:“找到了,大概是因为一岁多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妈妈就不在身边了,那时候家里很穷,爸妈要干活,没时间带我,奶奶就把我带到了很远的地方,去了我姥爷工作的地方,一走就是很多年。那个时候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妈妈就不在身边了,直到六岁了才回去,回去后,我连我妈都不认识了。” 苏一觉得鼻子有点酸,吸了口气,换了根莲藕。 穆辰还是看着他:“那后来呢?这种情绪一直都在?” 苏一垂着头,道:“嗯,一直都在,总觉得身边的人会突然离开自己,就是那种,你知道吗,那种依恋障碍。” 穆辰:“什么是依恋障碍?” 苏一道:“大概有百分之二三十的人吧,很多都是很小的时候离开过父母的人,长大后就想拼命抓住身边的人,很怕他们又突然不要自己了,没有安全感。” 穆辰:“那能治疗吗?” 苏一苦笑了一下:“我翻了我们学校所有的心理学资料,很遗憾,这种情绪大概会伴随一生。” 穆辰蹲在了苏一的面前,抬头看着苏一垂下来的眼睛,十分认真地问道:“能不能缓解呢?” 苏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他:“其实也没什么了,我都习惯了,有时候心烦的时候,去运动一下,有时候看看书看看电影,只要那一会儿过去了,就好了,大概到了晚上8点左右,自己就好了,生龙活虎的,你还不去炒菜吗?” 穆辰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笑着站起来,伸手揉了揉苏一的头发:“那这会儿难受吗?” 苏一也笑了:“当然不难受。” 穆辰道:“是不是我陪着你的原因?” 苏一的手顿了一下,漫不经心道:“我只是看到窗外的落日,才想起这些事。” 穆辰又蹲了下来,很认真地问:“我陪你的时候,有没有缓解一点?” 苏一望着穆辰的眼睛,片刻,勾起嘴角,道:“怎么,你要当我的药引子?” 穆辰撅了撅嘴,转过身拿了玉米,准备炒菜了。 苏一没说话,这三年里,穆辰一直是他心里的药,每一个傍晚,他都想着,能看看他就好了,能来到他身边就好了,能和他朝夕相处就好了。 或许,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暗恋,是支撑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所有动力,虽然这个人一点都不知道,有一个这样的自己,在孤独的岁月里,仰望着他,喜欢着他,而现在,他居然就在自己的身边,在给自己熬汤炖排骨,有点神奇,有点欣喜。 苏一望了一眼窗外的落日,夕阳其实很美,很暖,只在于凝望落日的人,心里的感受。 排骨一直炖到夜幕降临,两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开着电视,饭菜很香,苏一大概吃了大半锅排骨。 饭饱十足,穆辰看着苏一:“怎么样?傍晚依恋障碍综合症好了没?” 苏一“噗”得笑出声:“你还真是一直惦记着,这哪里是傍晚,都月黑风高了,基本上进入我最亢奋的时间段了。” 穆辰啧了一声,道:“那你亢奋地去洗个碗吧。” 苏一一把捂住肚子:“哎哟,伤口好痛。” 穆辰睨了他一眼:“不是肋骨伤了吗?” 苏一又把手往上摞了摞:“哎哟,不行了。” 穆辰笑了笑,起身把碗捡了,苏一撅着腿跟在他身后,道:“谢谢辰哥。” 穆辰转过身,大概是想揉他头发,看了看满手的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以后难受了,告诉我吧,我来陪你。” 苏一一怔,心尖软糯糯地塌了一角。 穆辰道:“反正我家离你家也不远,不值班的时候还可以去运动一下,等你伤好了,还可以去打球,对了,你家那边不是有条河吗?我们还可以去游泳。” 苏一一听到“去那边游泳”,心口猛地一震。 第26章 自从那天在穆辰家里无意间聊起了“傍晚孤独症”,穆辰就跟个护工一样,时不时来照料一下“病人”。 崴腿半个月,每天早上准点,一下楼,身后必定会响起一声熟悉的喇叭声,刚开始的几天,苏一还有个回头的动作,连续接了三天,苏一一下楼,头也不抬就往身后的路边走,先前还要扫一眼车牌,生怕上错了别人的车,现在连余光都不用瞟了,只听见喇叭的声音,就能听出是熟悉的车车。 天气已经转暖了,年轻人的身体是比较容易燥热的,不过要等到五一过后,公安民警才能依法脱了厚厚的黑色执勤服。苏一习惯在警服里面穿T恤,穿衬衣的话,必须要穿警用,再说,苏一总觉得衬衣领口有点扎喉结,大概是自己的喉结比较大,扎得特别难受,重要场合还要扎领带,每次扎着领带,苏一都觉得气都喘不上来。 一开始的时候,上下班都还穿着警服,上了小半年的班,能不穿警服的时候,苏一坚决不穿了,现在这个天,除了值班的时候,必须公事公办地套上外套,其余时候,苏一都是警裤加T恤,外套往肩上一甩,最好还是反着,把全身上下的警用标识都藏起来,这样的话才能光明正大地敲个二郎腿,懒懒散散靠一靠什么的。 啧,有点老油条的感觉了。 “想吃啥?”穆辰问。 苏一转过头看了看他,还是一丝不苟地穿着蓝衬衫,外面捂着厚外套:“你不热吗?”苏一忍不住问。 穆辰:“春捂秋冻懂不懂?” 苏一啧了一声:“老年人是需要养身。” 穆辰睨了他一眼:“再跟我谈年龄我拍你了。” 苏一笑了笑:“今天吃豆浆油条吧,好久没吃过了,天天吃面也腻了。” 穆辰道:“油条吃了不好。” 苏一有些无语:“我就偶尔吃一根,你能不能有点年轻人的生活方式?” 穆辰:“什么是年轻的生活方式?” 苏一想了一下:“就是放纵一点的,潇洒一点的,无畏一点的,你看你每天,除了上下班,就是做饭运动看书睡觉,你都不去玩朋友吗?” 穆辰转过脑袋看着他:“我这不是在伺候你吗?先人?” 苏一想了下,好像是喔,除了值班,穆辰下了班不仅要送自己回家,还要去买菜,然后随便弄点饭,收拾完了就陪自己看看电视,计划着等自己腿伤好了去打球,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穆辰总要磨叽到过了晚八点才回去,果然都快忘了那什么鬼焦虑症了。 苏一笑着没说话,眼神不自觉地来回看着穆辰,穆辰愣了他一眼:“你的腿伤还没好吗?” 苏一摇摇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数着呢,还有85天。” 穆辰:“哇靠,你要不要脸?” 苏一十分诚恳:“不要。” 杨柳镇街上有点拥挤,今天多半又是赶集,这种城乡结合部最特色的传统,每隔一天就有大批城里面的老爷老太太兜着大包小包来买菜,街上山轮车自行车电瓶车水泄不通,遇到这种情况,穆辰是十分有耐心地等着老年人慢悠悠在车前晃荡,绝不按一声喇叭。 苏一有点替他着急了:“你为啥不按喇叭?” 穆辰看着前方,见缝插针似得摞动车子,道:“这地方,没用的,按了喇叭回头骂你吓到他,不碰瓷都算好的了。” 苏一难以置信,转头看了一眼车子旁边的三轮车:“哇靠,停在路中间打毛线?!” 穆辰笑了笑:“要不你跛着脚去买吧,估计以你这伤残的速度,买了回来我还在原地。” 苏一彻底无语了,打开车门,踮着脚下了车,到路边摊买了两根油条,两杯豆浆,付了钱正想往前搜索穆辰的车,一眼望去没望到,再回过头:“哇靠!怎么纹丝不动?” 两人在车上把油条啃完了,豆浆喝完了,终于踩点赶到了派出所。 今日值班。 天气有点闷热,大概要酝酿一场雨了,捂了一个冬天,人心开始焦躁了,电话响得有些烦人了。 刚一接班,四人两组,就开始了脚不沾地地连轴出警,苏一带着西门前脚出,穆辰便同徐江后脚离,转眼两三个小时就过去,午饭还来不及吃,苏一一组带了两拨打架的人回派出所,警车刚行至院坝门口,只见老大、周夕一干人等个个面带青色,行色匆匆地开车出门。 苏一从副驾驶探出头,透过车窗问:“老大,出了什么事吗?” 老大一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此刻竟然分毫毕现地表露出焦急万分的神情,怆惶间丢了一句:“穆辰出事了。”话音未落就一脚油门蹬了出去。 苏一顿时懵在了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出事?刚刚不是还好好地吗?怔燃片刻,苏一赶紧摸出电话,拨电话的手指不自觉有些发抖,心脏霍如悬空般乱跳起来,电话响了数声,苏一感觉这电话像是隔着光年般,遥不可及。 终于,有人接起了电话,苏一顿觉心有点着落,还未等对方开口,先咆哮道:“你出什么事啦?!” 苏一以为是穆辰接了电话,心想至少不是人命关天的什么事,哪知沉默片刻,电话传来的竟不是穆辰的声音,苏一的一颗心又重重地摔了下去。 徐江缓缓道:“苏哥,是我,徐江。穆哥昏过去了。” 苏一简直以为徐江在开玩笑,心急如焚道:“昏过去了是什么意思?不是吃了早饭吗?还低血糖了?” 徐江颤颤巍巍道:“刚才去出警,有两个群众落到了一个池子里,里面好像有毒气,穆哥下去捞起了两个群众,谁知起来就晕过去了。” 苏一一听,差点也要晕过去了。 苏一道:“你们现在在哪里?” 徐江:“在人民医院抢救。” …… 宛如一颗惊雷砸在苏一的头上,冰冷的寒意瞬间注满全身。 苏一一把抓住西门:“去医院!” 西门二话没说刚要蹬油门。 苏一又一把捏住西门:“算了!” 苏一想立即飞奔去医院,可是现在所里其他人都过去了,值班不能随意离岗脱哨,车上还有几个群众,都直愣愣看着他。 西门顶着雾水问:“一哥,什么事?” 苏一深吸了一口气,道:“穆辰晕过去了,在抢救。” 西门:“抢救?!那你先去看看吧。” 苏一有气无力地看了西门一眼,道:“算了,我走了,你们就没有执法主体了。” 几乎是心悬一线,无能为力之痛蔓延全身。苏一暂时没有失去理智擅离职守,怔了半天,回头看见自己还带了一群人回来调解,心如死灰。 苏一神色恍惚地指挥着西门先把这群人找个地方安顿好,只要不打架,随便吵。随即又哆嗦着手给老大发了条信息:“老大,穆辰的情况,拜托,随时告知我,好不好。”焦急地等了半刻钟,收到一句:“好”。 调解室里,两拨十几个人仍在喋喋不休恶语相向,苏一静静地端坐在对面,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恍如灵魂出窍,此刻一颗心全然飘去了人民医院抢救室外,焦急又耐心地等待医院的消息。 气氛实在有点压抑,苏一已近有点沉不住气了,站起身,跛着脚走到门口,叫来西门:“门哥,有烟吗?” 西门摸了摸衣兜:“一哥,你不抽烟的啊。” 苏一没说话,接过西门的烟,西门伸出打火机给他点上了,一口下去,如火烧喉咙,呛得苏一一阵咳嗽,缓过来,一抹脸,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苏一把烟丢在地上,用脚狠狠碾了碾,眼泪还在流,不知是被呛得还是被吓得。 西门在一旁有点焦急,跑去拿了几张卫生纸递过来,苏一深深吸了口气,接过纸巾往脸上抹了一把,又一撅一拐回到了调解室。 此时调解室的人好像感受到了一点不太友好的氛围,方才嘈杂的声音小了点。 苏一抬手看了看表,只觉得如坐针毡,调解室的两拨人一番吵闹过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眼前这年轻的民警有些异样,神情冷酷严峻,眼角鲜红,眼神似火,犹然生出一阵威严凛冽之感,缓缓蔓延了整个房间。 方才还群情激奋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纷纷看向了这个主持正义的年轻小伙子。 见人群已不再各说各话,苏一终是暂压内心的烦躁与焦急,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有些可怕:“还说吗?不说我说了。” 两拨人有些不寒而栗,纷纷点头,表示“您说!” 苏警官目光如炬,落音成石,三言两语指明要害,言明轻重,充分发挥人民警察“人狠话不多”的威严,这两拨人居然奇迹般地化解了矛盾,各自签下《矛盾纠纷调解协议书》。 末了,两拨人如亲如故握手言和,三两簇拥而出,眼下看样子是要回家杀猪庆祝,以示友谊长存。 看来有时候,人民警察也不能一味端软,苦口婆心,絮絮叨叨什么的。不怒自威--三分严肃七分威慑,这招有时候比枪好使。 苏一六神无主,神情麻木地值了一天班,一直紧紧握住手机,分分钟抬手看一次有没有老大的信息,险些要将手机掐出五道指印。 这一天仿佛特别漫长,直到深夜两点,老大传来一条简短的信息:“已脱离生命危险。” 苏一定定地看着手机屏幕,似乎还不敢确定,随即又拨通了老大的电话,听到老大亲口告诉他:“穆辰还在昏迷,但医生说了,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挂了电话,苏一悬了又悬的一颗心,这才稍微落下了点。险些失去穆辰的后怕让苏一十分悔恨,为什么当时自己没有一起去现场,以后一定要一起去出警,再也不能让他一人犯险什么的。 但他也并不太确定,若是自己在现场,能否会像穆辰一样,不顾自己的安危,有勇气以身犯险,下池救人吗?会犹豫吗?不过,有一点他还是能确定,断不能再让穆辰一个人去承受。面对危机,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一点吧。 第27章 回想这些日子,穆辰始终都在自己身旁,一点一滴教导自己,一次又一次克服恐惧,从什么都不懂到独当一面,仿佛只要有穆辰在,苏一都能克服一切心理障碍,迎难而上。 苏一好想快一点天亮,快一点看到穆辰那张桃花脸,想看到他笑吟吟地样子。 几乎是睁着眼睛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终于等到天亮交班,苏一简直是一路狂奔到了医院,上了楼才发现,刚才的五层楼梯自己是爬上来的,一点都没有觉得腿痛,健步如飞似得,苏一苦笑了一声。 走进病房,老大还在一直守在一旁,一只手托着脸颊,像是打了个盹。床上的人好像是睡得很熟,不知是还在昏迷还是真的只是睡着了。 苏一小心翼翼地走到老大身边,拍了拍老大,小声道:“老大,您回去休息吧,我来守着他。” 老大思忖片刻,见苏一神情笃定,便不再推辞,叮嘱了苏一几句,又看了看床上的穆辰,便托着疲惫的身子出了门。 苏一轻轻地摞了一下床边的凳子,小心翼翼俯下身,伸手拉了拉被角,轻轻盖住了穆辰插着针管的手。 床上的人罩着氧气罩,脸色发青,呼吸极轻,睫毛微颤,唇色极白,连记忆中总是跳跃着的唇边痣,此时看上去都显得格外无神。 苏一心疼地望着穆辰,站了一会儿,看到床边的仪器上跳动的心跳很平稳,这才轻轻舒了口气,这会儿一放松,脚踝的痛才锥心般窜了上来。 环顾四周,病房是单人间,此时已经是上午了,太阳从窗外洒了进来,有些刺眼,苏一又跛着脚去拉了拉窗帘,拉到一半,回头看了一眼,阳光没有直射到穆辰,这才走回病床,撑着手坐了下来。 床上的人安安静静地躺着,苏一又怕被子太厚,捂着穆辰,伸手摸了摸穆辰的手心,手心里果然有汗。 这人不是说春捂秋冻吗?这么捂? 苏一又把被子往下拉了拉,把穆辰没打点滴的那只手拿了出来,放在了自己手心里,静静地发了会呆。 本来就一夜没睡,这会稍微放松了一点,居然有点困了,苏一闭上了眼睛,双手依旧捧着穆辰的手。 眯了几分钟,苏一猛地睁开了眼睛,刚才感受到穆辰的手动了一下,苏一赶紧站起身,脸凑到了穆辰的脸上方,一动不动地看着穆辰。 只见穆辰的眼珠子隔着眼睑转了两转,然后,睫毛缓缓掀起,眼睛越睁越大,本来也大,这会更大,表情有点古怪。 苏一看了半天,确定那人的眼睛是瞪着,不是睁着,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自己的姿势,半个人匐在病床上,眼与眼的距离,鼻与鼻的距离,嘴与嘴的距离,小于五公分。 苏一猛地想起身,身体有点失衡,双手还捧着穆辰的一直手,起身的时候拉了穆辰一下,刚要直立地站起来,又忘了一只脚站不稳,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苏一成功地砸在了穆辰的肚子上。 “啊--”一声闷响,床上的人刚醒来就被人砸了个狠的,这下好了,还是继续晕过去吧。 苏一好不容易缓过来,找到平衡站起身,凑到穆辰脸边又确认了一下,确实是醒的,不是做梦的,但看样子又有要昏过去的架势,苏一赶紧喊了一声:“辰哥!” 穆辰闭着眼睛,艰难地点了点头,蜷缩了一下身子,想抽手,没成功,苏一又反应过来手还在自己手里被拽着,苏一赶紧甩了出去。 “哇靠!”穆辰嘶哑地吼了一句。 苏一看着有点想笑,见他慢慢缓过来,舒展了表情,终于又看到了生龙活虎的一颗痣,苏一看得愣神了,半晌,这才想起自己是来照顾病人的,不是来偷窥美人的,赶紧一溜烟跑出去找来大夫。 “大夫,醒了,醒了!”苏一就跟老婆生了孩子似得激动万分。 那大夫正埋头写着什么,听到喊声,抬头看了一眼苏一,道:“哪个病人醒了?” 苏一喘了口气,道:“穆辰。” 医生:“几床啊?” 苏一:“……” 飞一般地跑过去又飞一般地跑回来:“42床。” 医生摆摆手:“行了,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看看。” 苏一有些郁闷,想象中病人醒了,医生不应该火急火燎地跑过去检查一番吗?转念一想,想象中的警察,当久了见多了,可能也见怪不怪了吧。 算了,管他的,反正是醒了,不是晕了。 自己赶紧回到病房,穆辰还有些虚弱,这会儿脸色多少恢复了一下红润。 苏一走到穆辰的跟前,看着他,没说话。 穆辰也看着他,两人相视片刻,穆辰虚弱地问道:“怎么了?” 苏一一直嘟着嘴,焦虑、担忧、恐惧、害怕过后,等到一口气松下来,竟然有些生气,有些委屈。 苏一的眼眶有点刺痛,痛得针扎似得,他侧过脸,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绪,这才坐了下来,平静中压抑着一丝火气,问道:“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个警察因为贸然行动而壮烈牺牲吗?” 穆辰愣了一下,低声道:“好像四百多个,具体数据记不清了。” 苏一又道:“你知道你差点就去充了个数么?” 穆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苏一。 苏一直直盯着他,好似在兴师问罪。 两人对视片刻,“你知道我昨天晚上一夜没睡该有多害怕吗?”苏一的话音有点起伏哽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满心都是委屈,眼泪有些绷不住了,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苏一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憋住了滚动的泪水。 穆辰刚想伸手拍他脑门,医生终于来了,后面还跟了个小护士,苏一赶紧躲到一边,早不来晚不来,刚要哭了你才来! 苏一背对着穆辰,揉了揉眼睛,果然有点湿。 医生拿着听诊器探进穆辰的衣服里,仔细听了一会儿,又查了一下仪器的数据,护士小姐姐在穆辰的手臂上绑好血压计,一通检查下来,苏一的眼泪该擦干的擦干了,该咽下去的咽下去了。 医生道:“恢复得不错,昨天来的时候都已经高度缺氧了,差点就……再观察一段时间吧。” 苏一:“他能吃东西吗?” 医生道:“吃清淡一点的,身体脏器都受了损,不能太刺激了。” 护士换了点滴的药水,在床尾的病例上写了几行字,这才转身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刚才的一番情绪,苏一有点后悔莫名其妙就发出来,此时再看到穆辰虚弱地样子,于是满心的心痛。 穆辰憋了半天没说话,刚想说话又被医生打断了,这会儿看着苏一,“噗”得笑出声来,笑了几声,大概有点费体力,又止住了,伸手拍了拍病床边。 苏一还是嘟着嘴巴,默默叹了口气,坐到了他旁边,穆辰伸出了没插管子的手,在苏一的手背上拍了拍,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苏一一听,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泪水,这会连本带利地又涌了出来,苏一不管不顾地握住了穆辰的手,埋下头,道:“以后不要再这样,我有点害怕。” 穆辰静静地笑了一下,道:“一哥,我饿了。” 苏一松开了穆辰的手,在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角,道:“想吃什么,我去买。” 穆辰目光扫了一眼苏一的腿:“你这腿好了?” 苏一:“没,太急,忘了。” 穆辰“哦”了一声:“我们叫外卖吧,我突然好饿,我想吃面。” 苏一想了一下,拿出手机:“医生才说了你要吃清淡,你老年人的养身守则哪去了?” 穆辰笑得咳了一声,道:“那我不加辣椒。” 苏一看了一眼穆辰:“你还是喝粥吧。” 半个小时候,病房里飘着一股浓烈的牛肉汤汁味道,加一股清香的皮蛋瘦肉粥味道。 穆辰半坐在床头,用勺子搅了搅碗里一坨白稀饭,眼睛快掉进苏一的碗里了, 苏一唆了两口红飘飘滚着汤汁的面,抬头看了一眼穆辰:“哇靠,你这什么眼神?” 穆辰哀怨地盯着他:“我就吃一口?” 苏一盯了盯他,又盯了盯面,犹豫了一会儿,伸出筷子,点了一点汤汁,沾在了穆辰的稀饭上,道:“可以了,有味道了,吃吧。” 穆辰伸手在他腰上拈了一把,呲牙道:“你给我等着!” 苏一“嗷”了一声:“好好好,等,好了打一架吧,我怨气还没消呢。” 穆辰看着他,没说话。 其实,看着病床上的人,苏一好想一把搂住他,这些日子,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在梦里,苏一一次次伸手想要挽住穆辰,可总是一搂一个空,无数次,他想找个机会,跟穆辰表白自己对他的心意。 可是,他又特别怕,怕穆辰无法接受,怕这样朝夕相处的日子化为泡影,怕打破现有的一切。 也许人该满足,走了这么多步,来到他的身边,初心,不就是和他在一起吗,就算是自己压抑住所有的感情,所有的非分之想,也想给自己留一步,一步退路,走了九十九步,剩下这一步,苏一再也不敢迈出,只能留在原地,看着他,保护他,像守护一个梦。 穆辰的病情来得紧急,去的也迅速,只要抢救及时,恢复还是很快的,在医院住了小半个月,穆辰就生龙活虎地出院了。 期间,各路领导来看望了一次,新闻宣传来采访了一次,亲朋好友来慰问了一次,大部分时间,苏一下了班就到病房里来,苏一没有穆辰的好厨艺,穆辰倒下了,厨房也就垮台了,两人把医院附近的所有外卖几乎都吃了一遍,这才圆满地出院了。 第28章 “辰哥,这周边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苏一夹了一块肥牛肉揉进嘴里。 今天两人吃得格外有情调。穆辰自打出院以后,在医生的叮嘱加苏一的监督下,足足吃了大半个月的清汤寡水,今天穆辰软磨硬泡,一番声情并茂地描述自己能如何如何做出一顿完美的烤肉后,两人去商场选了一大堆食材回来。 本来穆辰家的厨房配置属于高端配置,苏一家的厨房基本上是摆设,顶多就一个洗手池勉强能发挥点作用,突然有一天,穆辰以“这边风景更有助于食欲”为由,拉着脚还没有完全恢复得苏一,跑到商场,买了一大堆锅碗瓢盆,柴米油盐,生生把苏一的厨房从浪费打造成了高配,连烤箱烤炉烤肉锅都买齐了,基本上两人一有空就在苏一家里做吃的。 苏一实在搞不懂,这边的什么风景能让人有食欲,无非就是外面有条河嘛,家里也看不到啊,当时房东鼓吹的什么“一线江景房”,苏一进了屋往窗外一看,心叹:“果然是一线江景”,必须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才勉强从两栋相邻很近的缝隙里,看到一线江景,好在不临江的房比临江的房房租要便宜,苏一这才勉强接受这“一线江景房”。 穆辰正在切肉,不得不说,刀工真的好,一片片的,薄而透明,若是换成苏一来切,估计得像墙砖那般厚实。 “有啊,很多,周边有山有水有景点。”穆辰看了苏一一眼:“你想去?” 苏一道:“我有个高中同学,他五一想过来玩,我就想着带他去哪里玩好。” 穆辰道:“五一我俩正好不值班,三年难逢一次,可以走远一点。” 苏一点点头:“辰哥,你一起去吧?” 穆辰:“我去合适吗?” 苏一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观察了一下,自从我来这边上班,就没怎么见你找哪个朋友一起玩过,我要是不陪你,你是不是打算在家睡三天啊?” 穆辰啧了一声:“谁说我没朋友,我只是不太喜欢出去,再说了,我不也是看你一个人在这边,怪可怜的,这才舍命陪君子啊!” 苏一笑了一声,道:“合适倒是合适,就是吧,怎么说呢,我怕你会介意。” 穆辰转过头,纳闷道:“我介意什么,女同学?” 苏一道:“男同学,两个。” 穆辰道:“那我该介意什么?” 苏一有些为难道:“一对。” 穆辰“哦”了一声,转过头拿起刀继续切肉。 苏一有些忐忑:“辰哥,你去吗?” 穆辰道:“去啊,为何不去。” 苏一:“你介意吗?” 穆辰又转过头,笑了笑:“我介意什么?” 苏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忐忑,转身出去摆桌去了。 穆辰切好了菜,分好了盘子,两人围着一个小烤炉,锅里呲呲冒着油,穆辰熟练地翻着锅里的肉,肉很薄,稍微一烤就透明了,穆辰往苏一碗里夹了两块,道:“你身边,像你同学这样的人,多吗?” 苏一差点都忘了两人刚在的对话,抬头看了一眼穆辰,穆辰埋着头在认真烤肉,苏一道:“以前不知道,后来才发现,还是挺多的,大学时候就经常看到一对一对的,没想到高中同学也有。” 穆辰没说话。 苏一悄悄看了看他的反应,想了一下又道:“辰哥,你不会觉得反感吧?” 穆辰道:“不会啊,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若是不考虑繁衍后代,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生活会更加有趣。” 苏一“噗”得一声笑了。 穆辰抬眼看着他,道:“你笑什么?” 苏一摆摆手,咽下口里的菜,道:“我以为你老年人接受不了新思想。” 穆辰正色道:“这跟年纪没有关系好不好,从古自今都有。” “好好好,对,有,那我就放心了。”苏一笑道。 穆辰愣了他一眼:“你放心什么?” 苏一顿了一下,道:“放心一起出去玩了,万一他俩要亲亲搂搂抱抱什么的,我也不用担心了。” 穆辰也笑了笑。 苏一学着穆辰的样子,心不在焉地翻了翻锅里的肉,筷子都要糊了,穆辰拍了他的手一下:“我刚翻过了,你又把焦的一面朝下了。” 苏一看了一眼,果然是,随即放下了筷子,不帮倒忙了,苏一看着穆辰翻肉的动作,道:“我同学叫林聪,他男朋友叫周宇,是我们高中隔壁班的同学,他俩在一起很多年了。” 穆辰:“哦?他俩谁追的谁呢?” 苏一道:“林聪暗恋了周宇很多年,一直没有勇气表白,就暗搓搓地对周宇好,后来还是周宇表的白。” 穆辰笑了一声,道:“这么怂,不过真是个美好的事。” 苏一道:“对啊,很多的暗恋,都是一场自己和自己的恋爱,别说同性了,就算异性,最终能走到一起的,都是寥寥无几。” 穆辰:“嗯,你同学好幸运。” 苏一抿了抿嘴,道;“是啊。” 穆辰夹了两块外焦里嫩的肉放到苏一的碗里:“那你呢?” 苏一愣了一下:“我什么?” 穆辰:“你有喜欢的人吗?” 苏一的心口猛地停了一拍,望向穆辰,穆辰没有看他,只是专注地翻着锅里的肉,半晌,苏一道:“有。” 穆辰的手顿住了,抬眼看着他,很认真地问道:“他知道吗?” 苏一抬眼,目光撞进了穆辰的眼中,一阵心慌,赶紧低下了头,道:“不知道。” 穆辰道:“为什么不告诉他?” 苏一想了想,苦笑了一声,道:“可能我怂呗。”顿了片刻,苏一又道:“我怕,我怕表白的结果,最后连朋友都做不了。” 穆辰没再说话,认真翻着碗里的肉,两人这种沉默,苏一差一点就想做点什么打破了,不过几次三番鼓足了勇气,最终又怂了下来,毕竟两人现在的状态,苏一真的已经觉得很幸福了,上班能在一起,下班穆辰也经常过来。假设,如果,万一……还是算了吧,毕竟人不能太贪心,是吧,苏一。 苏一内心好一阵自我怂恿又自我唾弃,自我鼓舞又自我打击,一番争斗下来,穆辰已经起身收拾东西了,苏一看着穆辰的背影,默默叹了一口气。 林聪俩人是五一上午的车,上午九点,穆辰和苏一值完班交班,苏一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吃个早饭去车站,正好合适,本来时间就比较紧,两人头天就收拾好了换洗衣服,在派出所匆匆洗了个澡,去了车站。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老远看到林聪和他的男朋友,苏一下车冲两人招了招手,林聪看到苏一,一路小跑奔了过来:“一哥!好久不见啦!” 两人碰了碰肩膀,苏一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同事,穆辰,辰哥,这是我同学林聪,和周宇。” 苏一没有指明两人的关系,穆辰赶紧上前,接过两人手里的包,往车尾箱走去,林聪见穆辰转身,一把勾住苏一的肩膀,笑嘻嘻道:“一哥,没告诉我是Double-dating啊?” 苏一笑着用手肘抵了一下林聪,道:“Da你个鬼,真我同事。” 林聪斜了苏一一眼,其实也就是开个玩笑,林聪并不知道苏一喜欢穆辰,当然也不明确苏一的性向,只不过自己是,苏一也不反感,有时候就口无遮拦,看到俩好看的男人,总觉得就是一对似得。 苏一跟周宇点头招呼了一声,便上了车。 苏一道:“辰哥带我们去爬山,著名的山,海拔还挺高,现在这个点上去,晚上就住山顶了。” 林聪道:“好啊,好啊。” 穆辰道:“房间我定了两个,不少吧?” 苏一看了穆辰一眼,这话中之意,苏一倒是挺能理解的,有人喜欢独处,有人喜欢群居,虽然穆辰知道那两人的关系,但礼貌性地这么一问,还是尊重了远道之客。 林聪道:“够够够,我和周宇是情侣,住一间。” 好吧,车里四个人都沉默了片刻,还是穆辰率先打破了僵局:“一哥,你不介意跟我住一间吧?” 苏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难道每个值班的夜晚,我不都和你住的一间吗?” “……” 穆辰推荐的山果然是好山,山道绵延狭长,四周风景优美,四个年轻人一致放弃了索道,坚决发扬挑山工精神,一人背个包,弯着腰,一步一脚印地往上爬。 爬至山顶的时候,四人都差不多只剩了半条命,但是,上来的一瞬间,苏一简直惊呆了,高山云海,落日余晖。 山顶在云层之上,落日在云层之上,像一颗金灿灿的蛋黄,立在玉盘上,山顶立有一尊十分宏伟气派的佛像,宛若天外之地,人间仙境,金色的阳光照耀在令人震撼的佛像上,真正的佛光普照,苏一第一次见到如此壮丽的日落,忍不住张开双手,哇--!! 真搞不懂那个什么“黄昏焦虑症”怎么来的,估计是雾霾产生的,若是日日见到这番景象,焦虑个什么鬼? 林聪两人此时已被这景象惊呆了,差点要抱头呐喊,搂在一起,这里自拍一张,那里自拍一张。 穆辰倒是比较淡定,只是笑着看着苏一,看着他又蹦又跳,又拿出手机,咔咔给他照着像。 第29章 苏一跑了一阵,回头望向穆辰,穆辰站在山顶的边上,背后便是那颗蛋黄太阳,阳光从他身后透过来,勾出他的每一寸轮廓,宛如镶上一圈光晕,苏一看得愣了,赶紧摸出手机,对准穆辰,咔嚓一声,留住这一瞬间的惊涛骇浪。 穆辰,逆着光,看着我,背后是云海日落,前方是我,苏一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真的太美了,好想设成手机壁纸,怎么办? 穆辰走了过来:“你拍我了?” 苏一抬眼望他,道:“嗯,很美,非常美,太美了,我想抱抱你。” 穆辰笑了笑,张开了双臂,苏一一秒都没耽搁,狠狠扑了上去。 旁边传来“咔嚓”一声。 “哇靠!林聪!”苏一赶紧撒了手,一路追了过去,伸手要抢林聪的手机。 “唉唉唉,一哥,我传给你,传给你,别抢,当心摔坏了!”林聪左躲右闪。 苏一放了他,小声道:“传给我,你的删了!” 林聪一边笑一边扒拉手机:“一哥,我跟你打个赌好不好?” 苏一紧紧盯着他的手上动作:“什么赌?” 林聪点了传送,凑到耳边,道:“我赌,你的辰哥,喜欢你!” 苏一的脸蹭的红了,耳根子都烫了,心跳窜出了新频率,苏一回头望了一眼穆辰,穆辰也正笑嘻嘻地望向这边,苏一赶紧躲闪了眼神,小声道:“有依据吗?” 林聪笑道:“赌不赌?” 苏一:“赌,你告诉我为什么?” 林聪道:“先说赌什么?” 苏一伸出五指:“五百块?” 林聪:“成交!” 苏一:“告诉我为什么?” 林聪点开了那张照片:“这么美的美景不看,一直在看你,不喜欢你我给你跪了。” 苏一啧了一声:“他来过这里,没什么好稀奇的。” 林聪又看了手机里的照片,啧了一声:“真美!”然后点了删除,道:“你信我,爱是藏不住的,眼神会告诉你一切。” 苏一:“……” 云海上方的艳阳落得很快,从全蛋黄变成半蛋黄的时候,气温已经下降了差不多有10度了,除了穆辰,其余三人都异常兴奋地在拍照。 苏一站在云海边,第一次闭上眼睛,拥抱黄昏,穆辰举着手机,定格背影,半晌,道:“苏一。” 苏一转过身,突然一阵寒意来袭,赶紧跑到穆辰那边,双手搓了搓手臂,道:“怎么突然这么冷?” 穆辰叫了另外两人,林聪和周宇走了回来,穆辰道:“我们还是快点回宾馆吧,一会儿会很冷的。” 穆辰预定的宾馆就在山顶,但走近一看,这地方没有任何宾馆的招牌,倒是挂着个山顶气象站的牌子,三人指着牌子,道:“这里?” 穆辰笑着点点头,对啊,山顶是没有宾馆的,你们没发现吗? “我就是说哪里奇怪,放眼放去,全然只有人文自然景色,没有任何商业设施。”林聪恍然大悟道。 穆辰笑道:“这里是气象站的招待所,不对外开放的,我托朋友要的两间房,不仅物美,还价廉,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明天能看日出。” “哇,辰哥,您的大恩大德,在下无以为报,唯有……”林聪含泪道,话还没说完,一旁不怎么说话的周宇咳了一声,林聪骤然止住。 苏一和穆辰对视了一眼,抿了抿嘴,忍住没笑。 四人回到房间,一开门,一股暖融融的气流扑面而来,屋里屋外两番感受,房间有地暖,苏一进门就把鞋子脱了,光着脚底踩在地上,穆辰丢过来一双拖鞋,道:“穿上。” 苏一“哦”了一声,从善如流地遵命了,等放好了东西,穆辰走到对面房间,敲了敲门,不知房间里面什么情况,半天没人应,穆辰很识趣地回来,对苏一道;“给他俩发个信息,我们去餐厅吃饭。” 苏一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发完。十分钟过后,对面的两人才出来,林聪道:“不好意思啊辰哥,我刚没听到手机。” 苏一看着林聪:“刚是我给你发的信息,你为啥跟他说不好意思?” 林聪愣了半天,说不上话。 穆辰摆摆手,笑道:“走吧,去吃饭。” 大概是一口气爬上三千米,此时几个人看见肉,就跟几百年没吃过肉一样,来一盘洗白一盘,根本接不上嘴,尤其是山上的风吹腊肉,苏一一口咬下去,真的要含泪喊妈妈:“妈呀,太好吃了!” 饭饱十足,本来苏一还想着晚上总得找点节目,现在这状态,四个人都累得不行了,苏一象征性表达了一下要不要一起玩个牌什么的,林聪立马摆手:“算了,累了,再说明天早上不是要早起看日出” 回到房间,穆辰正在铺被子,虽然上班的时候,每隔三天,两人就要一起度过一个漫漫长夜,但还从来没有两人单独住过一起的情况。 苏一此时坐在床边,看着对面的穆辰,熟练地抖开被子,一俯一立间,衬衫的下摆隐隐露出穆辰的小腹,伴着动作张弛有度,苏一心跳有些不稳,加之房间里的地暖哄得连空气都飘出了暧昧的味道,苏一深吸了一口气,想找个杯子倒水喝,寻了半天,道:“没杯子吗?” 穆辰转过头,扫了一眼茶几,道:“那个不是吗?” 苏一看了一眼:“喔喔,纸巾挡住了,哈哈。” 苏一一边倒水,一边想起傍晚时候林聪打的赌,真是吗?不会吧?穆辰对谁都挺好的啊,也不是只对我好啊? 正在出神,穆辰转过身:“你的铺好了,先过去,我要铺我的了。” 苏一“哦”了一声,又换了一边,再一次心驰神往的观赏了一遍“美人抖被”图,越发感觉喉咙干了,苏一干了杯子里的水,道:“辰哥,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啊?” 穆辰转过身看了苏一一眼,道:“也不是啊,你看对西门就不怎么好,哈哈。” 苏一啧了一声,道:“我就一直觉得你对谁都挺好的。” 穆辰笑道:“我有么?公安不是要求我们助人为乐么?” 苏一:“……” 这一晚,苏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这话,但内心想问的,一直没有问,一直绕圈子,不过也没绕几圈,自己就睡着了,太累了,一躺下就全身酸痛,沾床就像掉进去云海,软绵绵地,很舒服,很踏实,不用开灯睡,不用听轻音乐睡,光是听到旁边人浅浅的呼吸声,苏一就已经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了。 踏实的睡眠,唯一的缺点就是,睡了感觉跟白睡似得,不是身体感觉,而是意识感觉,只觉得刚一闭眼,闹钟就响了,穆辰的闹钟,清晨五点,穆辰关了两次,艰难地爬起来,跑到苏一的床边:“快点,起来了,日出!” 苏一“哼唧”了两声,翻过身,拿被子蒙住了头,穆辰抢了两把,没成功,穆辰又在耳边喊:“快点,好不容易来了,起来看日出!” 见苏一没动,穆辰叹了口气,伸手往被窝里一掐,苏一“嗷”了一声,腰间传来一阵痛,这下该醒了,苏一顶着满脸不爽,颠颠倒倒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啊!这是冰还是水?” 穆辰道:“山上的天然水,很冷的,不过,提神醒脑,哈哈。” 果然,十分提神醒脑。 走出房间,山顶山已经围着好些人了,有些人是连夜爬上来的,有些人和他们一样,住的招待所。 日出东方,蛋黄还在地平线下,天边已经出现了一层金光,从皑皑白云中透出来,如初生的万物,永恒的希望。随着蛋黄缓缓升起,天边的光越来越亮,燃烧的火球带来了温暖,方才还瑟瑟发抖的身体,此时已经骤然感受到热量的给予。等到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眼光已经刺得有些真不开眼了,炙热,敬畏,力量…… 苏一和穆辰全程靠在山顶的护栏上,眼前只有阳光云海,他俩没有谁拿出手机一惊一乍地拍照,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身体和灵魂去感受这个过程,感受大自然的美,感受自然带给生命的希望。 直到快睁不开眼了,苏一才转过头,瞳孔有些不适应,眼幕中,穆辰的脸有些模糊,有些重影,苏一一直看着,直到重影重叠,叠出那张动人心魄的笑脸,看清那颗跳跃的唇边痣,苏一默默舒出一口气,笑着张开双臂:“你好啊,辰哥!” 穆辰也张开了双臂,在他背上轻怕了两下:“你好啊,一哥!” 四人心满意足地看完了日出,足足感叹了十分钟,林聪才抒发完心中的震撼,穆辰问:“你们还想在山上玩一天吗?” 林聪道:“不了,美好的东西,看过一次就够了,铭记于心,留个念想,对吧,一哥?” 苏一笑着没说话,只是看了穆辰一眼,对啊,美好的东西,能铭记于心,就已经足够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回到家,苏一只觉得这腿已经发酵了,酸得抬都抬不动,这三天过得,简直比值班累多了,不过,苏一还是很开心的,送林聪两人走的时候,林聪专门把苏一拉到一旁,叮嘱了一声:“记得赌注!” 好吧,第一次生怕自己输不了钱。 第30章 凌晨五点,苏一被枕头下的电话铃声炸醒,一看是老大的电话,苏一“噌”得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接起电话。 老大:“赶紧过来,杨心村废旧收购站旁边的居民楼,命案。” 苏一一听,赶紧爬起床,敷了两把沁人的凉水洗脸,换上湛蓝的警服,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便飞奔下楼。 电梯里,苏一摸出手机,想问一下穆辰有没有接到电话,手机显示没有信号,来不及了,只能出去看看有没有出租车。 自从那日在山顶,林聪说了那番话,苏一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一直暗中观察,穆辰对自己和对别人,到底有哪些不同,接送自己上下?可能是因为之前腿折了,换成西门,顺路的话,应该也会的。没事来家里做饭?估计是太闲了,他又喜欢做,据说以前也经常做一大桌请同事,西门不是说他经常去辰哥家蹭饭吗?三不五时带点小零食小饮料?不是见者都有份吗? 那还有什么好特别的?苏一叹了口气,越发发觉,无论穆辰是否有心,自己倒是入梦甚深了。 “要不直接表白好了,这么七上八下一惊一乍的,小心脏都快绷不住了。”苏一心叹。 这段时间习惯了穆辰来接送,不过今天这么早,事发突然,大概穆辰没来吧,苏一正想跟穆辰发个信息,说一声自己已经出发了,手机半天没搜索到信号,刚一出门,两声熟悉的喇叭声,苏一头也没抬就上了车,不过今天苏一有点烦躁了,一直垂着头,一言不发,穆辰这一手好人牌,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 穆辰余光扫了一眼苏一:“怎么了?起早了?起床气大发了?” 苏一摇了摇头,没说话。 穆辰又问:“吃什么?” 苏一望向了窗外:“没什么味道,不想吃。” 穆辰“哦”了一声,两人沉默着奔赴命案现场。 六月的清晨,天空格外清晰,初升的太阳如初出茅庐的少年,没有成年时代灼热的成熟,褪去读书年代沉闷的厚重,清澈透明,充满朝气。 清新的露水沾湿了迎风少年的羽睫,凉凉的微风轻拂脸颊的细绒,本是风景如画,奈何画中笼罩了一层诡异的死亡气息。 现场已经陆续有法医、警察开始忙碌,警戒线围绕一名女尸拉开一个大圆。此处是杨柳镇临街的一条偏僻小道,大道延伸出一条尚未铺陈水泥的小道,小道尽头是一幢一楼一底的民房,两侧只有一间孤零零的带铁门的大院,院里有个游泳池,尚未开放,门栏上锁,应是无人值守。 大院斜对面是停车场,大概是一个冬春过去,鲜少有人来此地,场上逢春萌芽出一片青草,郁郁葱葱,青草地角落里,蜷缩着一名长发女人,女子头发凌乱不堪,遮住了死白的面容,一双刺人的眼睛躲在长发里,眼珠快要瞪得从眼眶里夺出,仿佛隐隐从漆黑发隙中透出狰狞的死光。 死者双手紧紧扯住颈间的衣领,嘴角溢出血迹,裸露在外的皮肤呈深青色,双腿紧缩,双脚应是用力地蹬过草地,脚下一片草随她的死亡做了陪葬,可以看出,她死得很痛苦。 老大已经在现场了,苏一和穆辰走到老大身旁,低声叫了声“老大”,老大没说话,站在警戒线外,定定地看着里面专心致志做现场勘验的法医。 警戒线外雷打不动地开始围满人群,像清早的麻雀,叽叽喳喳开始讨论。这种时候,作为一名资深人民警察,最好是保持沉默,不能有任何表情,且最好不要瞎哔哔,毕竟,看热闹永远不嫌事大的群体,最善于捕风捉影,自行脑补许多意想不到的情节,快速传播,当然,必要的时候,警察必须驱散人群,避免引发舆论危机。 正在此时,群众中突然冲出一个中年男子,一声恫哭如惊雷贯耳,引发一阵失控,几名警察闻声立即前去扶住撕心裂肺的人。 见此人应该是死者的家属,老大也快步走到男子面前,一把扶住,此时也讲不出任何可以宽慰人心的话,只能及时稳住此人,暂时不能让他靠近犯罪现场。 穆辰和苏一正欲上前,见人已稳控,警戒线外一阵骚动,为避免有人破坏现场,两人赶紧死死守住警戒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预防情绪激动的或者目无法纪的群众冲进现场。 中年男子哭天抢地快要晕厥过去,方才叽叽喳喳的人群仿佛被这悲痛欲绝的人情绪感染,个个都识趣地住了嘴。 苏一此时也感到心情有些压抑,失去至亲的痛苦唯有当事人才会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悲恸,旁观者再如何共情,也只是望悲生叹。苏一转过眼角看了看穆辰,面色沉稳中有些发青,无言悲伤,认真在执行任务。 老大足足扶了那名男子大半个小时,还好那名男子没有倒地晕厥,待稍微冷静了一些,老大避开人群,将他扶至警车上,询问起了死者的情况。 日上三竿,现场处理完,死者被法医运走,进行下一步尸检。老大带领现场的人员撤回派出所,并召集所里12名民警开会,组织展开侦查工作。 死者名叫陈宁,35岁,家住杨柳镇,也就是方才小路尽头的那幢房屋。眼看就要到家,却不明不白死在了家门前。陈宁在本地一间超市做收银员,生前并无不良嗜好,属于千千万万平凡的良家妇女中的一员,丈夫在城里一家酒店做保安,白班夜班半月倒一次,儿子在城里一所寄宿中学读书,因此,陈宁这几日晚间一人在家。 根据家属提供的信息,陈宁生前患有哮喘病,随身带着药,药在死亡地点的草堆里找到,死前身体有抓扯痕迹,衣物被人撕烂,面部有被人扇打过得痕迹,随身一台智能手机不明所踪,推测大概是被抢劫或者殴打,后引发哮喘窒息死亡。 老大归纳了目前掌握的所有情况,道:“大家谈谈自己的看法”。讲完,喝了一口茶,抽出一支烟燃起,陷入深思。 “先调查一下周边的监控吧。”穆辰道。 “我看了四周,巷子里面没有监控,最近的一台监控是巷子外面的大道上,有一件甜品店的墙上有个监控,正好能扫到巷子口。”苏一回忆道。 老大:“先把周围所有能找到的监控拷录回来,时间段拉长一点。” 穆辰:“唯一确定消失的财物是手机,那犯罪嫌疑人是以抢劫为目的?” 老大道:“死者的死因是哮喘发作,因此初步定性为抢劫致人死亡。” “手机能追踪信号,但如果是关了机就不好办了。”王斌补充道。 “为什么会被人扇耳光?”苏一不解问道。 一团雾水。侦查破案,最难的一点是在于尽早、及时、准确、果断地确定侦查方向,若是侦查方向走错了,那就是找错了解题思路及步骤,题解错了,还能重新回到原点,重新寻找方向,但是侦查方向错了,那许多存在的隐藏证据就很容易消失,比如,监控录像会被覆盖,脚印会被磨损,证据会被毁灭……因此,确定侦查方向,首先要搞明白犯罪的动机。 所有的犯罪动机里,目标比较明确的,比如情杀、仇杀一类,是比较容易侦查的,这类犯罪,多出于“杀父之仇、弑兄之恨”等,毕竟古语记载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为兄弟要两肋插刀”等人生价值观。显然夺妻之恨是要被摆到情杀之列。还有就是“欠债还钱不还抵命的”一些,只要摸清楚生前的社会关系,基本能确定侦查方向。 而最难侦查的就是随机杀人,很简单,没有道理,不明原因,刚好合适就办了。比如,吸毒产幻,产幻后的行为基本可以不受大脑的支配,有的人产幻后属于人畜无害型,可以一整晚摇头晃脑寻开心,有的人能对着马桶刷一晚上,而有的人大概平时就累积了许多恶念,压抑的暴力倾向会被几粒白色晶体激发,做出残忍的行为。或者劫财劫色,这些犯罪对象具有广泛不确定性,侦查起来很难,基本上全靠视频录像,以及大量地走访。 所以一切杀人动机,都要先从被杀的人入手,而眼前这名女子,十足没有任何典型的被杀动机,两口子十分普通。眼下最大的疑点落在了苏一提出的问题上—“为何要扇耳光?”若是随机抢劫致人死亡,那并没有必要用扇耳光这种带着明显侮辱性的报复方式。 破案,有时候靠运气,有时候靠天命,有时候靠侦查员不服输地一股劲,并不是所有的案件都是那么顺利成章地能破,档案室那些积压的未破案件,多如牛毛。 “我认为是随机杀人。”老大摆完抽烟深思的造型,见众人不敢大胆地发表看法,伸手帅气地捋了一把额前根根翘立的头发。虽然老大中年已至,发际线没能保住,但是往后退的发际线却退的十分优雅,退出亮堂堂的印堂,更突显了几分老道的凛威,不比大多数中年油腻男人从中间脱离组织的秃顶,成功地彰显了老大的与众不同。 第31章 众人迫于老大的斩钉截铁,纷纷点了点头,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但是既然老大都发话了,想必必有道理。 只有苏一悄悄探头问了句旁边的穆辰:“为啥?” 穆辰也是十分茫然,小小声地吐槽道:“别问,问就是猜的。”说完还冲苏一噘了噘嘴,以示高深莫测。 苏一忍不住想给穆辰点赞表示认同,但眼下哪怕是猜也总比大家一直茫然下去好。 暂时,大家能做的,是先去把案发周围的监控录像搞到手,免得被覆盖了,或者被砸坏了,再摸一下死者生前的社会关系,虽然老大认定是随即作案,但眼下还是需要证据支撑。 散会以前,老大将所里能用的劳动力简单分成了五个组,苏一穆辰一组,王斌周夕一组,许飞肖丹一组,其余人员各两位一组,辅警备用。 老大道:“穆辰苏一,你们先去排查陈宁的社会关系,走访一下同事朋友,再把周围的监控调出来,王斌周夕负责联络刑大技术部门,许飞肖丹,你俩负责和家属沟通,调查了解陈宁家里的情况,其余人员各自待命,随时响应。” “是!” 开完会已经下午两点了,一早没吃早饭,这会儿苏一虽然依旧没什么胃口,但是身体还是发了饥饿的信号,想吃点辣的,刺激一下味蕾。 两人整理了一下信息材料,拿着笔记本,正准备出门,穆辰看了一眼苏一,担忧道:“你脸色不太好。” 苏一摸了一把脸:“有吗?可能是饿了。” 穆辰拍拍他肩膀:“走吧,我带你去吃超级无敌好吃狂辣开胃菜。” 苏一抬眼望着穆辰,心想:“什么时候这人成了肚子里的蛔虫了?” 穆辰望了一眼院外的街道:“我们走路吧,超市不太远,案发地也不远,开车的话,街上很难停车。” 苏一“哦”了一声,悻悻地跟在了穆辰身后。 来这边上班大半年了,苏一很少在街上走,每次都是开警车,这会儿走在街上,看到道路两旁熟悉的街景,苏一想起以前,在得知穆辰是警察之后,他一个人转遍了南阳城几乎所有的派出所,终于在杨柳镇见到他,从哪以后,他就经常转着转着就来了这边。从学校到这边,公交车从起点要坐到终点,不过那时候并不觉得浪费时间,学校没有课的时候,苏一就带着耳机,手里捧着一本书,找个能看到警车进出的小店,坐一整天,然后赶着末班车,又回到学校,像是蓄了电一般,疯狂地投入学习,那时候可真是乐此不疲。 走了没多远,穆辰指着一家奶茶店,转过身笑道:“就这家!” 苏一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顿时有些尴尬,正想说要不换一家,穆辰已经推了玻璃门走进去,来不及了,苏一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跟着走了进去,心想:“大概老板应该不记得我吧!” 刚一进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哎哟小哥,您又来啦,好久没见过你了!” 哇靠!苏一先是冲老板点头一笑,赶紧飞快地走了进去,坐进了沙发最里面。 奶茶店虽然店面不大,但里面的环境布置地很温馨,逼格很高,桌上是暖暖的台灯,昏暗中有种暧昧的气氛,真不知道穆辰在如此紧锣密鼓地办案间隙,还有心思找个这么个地方吃饭。 甫一坐下,穆辰道:“你来过?” 苏一一顿,尴尬道:“没,可能老板认错了。” 刚说完,老板就过来了,冲着他一阵笑,苏一感觉老板笑得好诡异,赶紧摸出手机,假装十分认真,余光瞟了一眼穆辰,心叹:“果然手机是缓解尴尬的神器!” 穆辰菜单都没看,直接点了两份鱿鱼土豆多加辣椒,老板斟了两杯水,递给二人,转身离开。 苏一这才抬起头,拿过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我还不知道这家店还卖鱿鱼土豆?” 说完又后悔了,差点又暴露了之前猥琐的行踪。 很快,一大盘鱿鱼土豆端了上来,果然是味道大的,光看这根根沾满辣椒面的土豆,直叫人口水直流,苏一全然忘了刚才的心慌,抄起筷子夹了一口:“嗯!嗯嗯!好吃!” 穆辰笑道:“怎么样,可以吧?” 两人很快将土豆一扫而空,临走,穆辰又凑到吧台,点了两杯咖啡,苏一依旧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点点点,虽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点什么。 穆辰付了钱,拿了咖啡递给他,他赶紧出门,老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伙子,当警察啦,以后常来啊!” 苏一差点没站稳。 穆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两人先是去调取了监控,沿着杨新村的路口,覆盖方圆五百米,一直调取到杨柳大转盘,其实并不多,因为这地方还没有做到天网全覆盖,除了主路的路口处有公家装的天网,周围的全是商铺自己在大门口安装的防盗监控,天网视频比较清晰,商铺的就很模糊,但是两人还是挨个全取了,因为不确定时间段,每个视频都跨度了8小时以上。 调完监控,两人又来到陈宁工作的超市,找到负责人,穆辰道:“您好,我们是杨柳派出所的民警。”边说边拿出警察证,苏一也跟着掏出了警察证。 负责人扫了一眼,毕竟两人都还穿着警服,负责人并没有掰着证件仔细核对,随即就开启了唏嘘模式:“哎呀,警官,我们都已经知道了,陈宁出事了,唉唉,可惜啊,多好一个人啊,怎么说没就没啦。” 穆辰鲜有收起笑容的时候,此时表情不甚严肃,好似有些感同身受,语气轻柔道:“所以我们来,就是想了解一下陈宁身前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负责人道:“没啊,她挺好的,干活也好,对人也好,工作积极,每天下班就回家,家庭主妇嘛,十分朴实的。” 穆辰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询问了负责人名字和联系方式,又问:“能麻烦您带我们再问问她的同事吗?” 负责人道:“可以啊。”说完便起身,带两人走到收银台,然后对排队的人说:“不好意思大家,我们配合警察问几句话,您们先等一等。” 排队的群众很配合,大概这个阡陌小镇发生命案的事,早已经是家喻户晓,排队的人除了想凑近一点,听听墙角以外,并没有要发飙的意思。 两个收银员年纪都跟陈宁差不多大,穆辰问道:“陈宁此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收银员唏嘘了一声,愈加伤感道:“没有吧,大家一起工作,挺好的,陈宁这人,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遇到这么个事啊,唉唉,真是命啊。” 穆辰回头看了苏一一眼,苏一正面无表情地记录着几人的谈话,目光对上之后,苏一冲他耸了耸肩。 所有的意外都只能归咎于命运,苏一学过一些命理知识,以前就很想弄懂什么是命运,普通人张口闭口叹息的命运,在苏一看来,有了实质的规律,五行八字,紫微斗数,易经八卦,不过研究得越深,越是明白,就像是明明知道该发生的会发生,明明知道很多事并没有什么因果轮回,生命无常,命运既定,但是苏一依旧想要去探究,去改变,至于结果如何,最终还是会交还命运。 像陈宁这样千篇一律的好人,命运最终带给她的,到底是善恶有报,还是生命无常? 苏一晃了晃脑袋,强行拉回跑题八百里的思绪,等回过神来,两人已近走出了超市,此时天空已近是傍晚,怪不得思绪乱飞,果然还是黄昏焦虑。 穆辰看了一眼时间,道:“苏一,我们坐三轮车回去吧,这会赶着回去看视频,就不慢吞吞走了。” 苏一点点头,茫然地上了一台三轮车,小小的空间里,两人肩并肩挨着都有点挤,车夫是个中年女子,大概也是和陈宁差不多年纪,这样的小镇上,像陈宁这样的人,真是一抓一大把,做着底层的劳动,过着名不见经传的日子,除了警察还惦记着要为她做点什么,周围的人唏嘘完一阵子,大概人世间就再也没有非亲非故的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世界上来过,又突然消失了。 “怎么了?黄昏焦虑症又来了?”穆辰小声地问。 苏一侧过头,看着穆辰的侧脸,两人挨得很近,苏一感觉都快蹭着脸了,差一点,在黄昏焦虑症的催化下,苏一忍不住想吻上去,啧,生命无常,为什么不抓住眼前的人? 苏一微微叹了口气:“嗯,有点!心里堵得慌。” 穆辰转过头看了苏一一眼,大概没看清楚,只觉得他有些别扭地侧过头,于是他伸手绕过苏一头顶,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道:“没事,我还陪着你呢,一会儿忙工作就好了。” 苏一有些无语:“这还真是饮鸩止渴,忙工作不应该很不情愿吗?这种态度对得起加班二字吗?” 苏一勾了勾嘴角,道:“今晚是不是又要通宵?” 穆辰道:“估计是吧,这么多视频要看,我有没有八只眼睛,更没有侦探秦风的一目十幅图,所以,加班会让你忘记什么是焦虑。”说完,穆辰冲苏一勾了个笑。 第32章 三路侦查员门履及剑及,纷纷行动,周夕一组传来信息,法医初步估计的死亡时间是昨晚十点左右,陈宁下班后未做停留,直接回了家,却死在了回家的路上。许飞一组调查了家属情况,无债务无仇家,十分符合良好市民的人物形象。 苏穆一组此时已经完成了拷监控的任务,当然拷的时候快如闪电,看得时候简直堪称蜗行牛步。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过了,按照《劳动法》规定,该是下班时间了,即使是加班,也得是三倍的工资领着,可惜,《劳动法》不适用于人民警察。 办公室里,本来是有两台电脑,但是二人并不能保证连续看上两个小时后,眼前不会出现重影加幻觉,所以二人决定,干脆以两倍的速度,两人同看一台电脑,这样看的时候,还能稍微放松一点。 二人先从死者的死亡时间前后开始看,从最接近巷子口的位置开始看,两人十分专注,脑袋凑在一起,本来梳得十分服帖的头发,由于从早上6点开始,就一直保持高度紧迫地工作状态,因此此时的两人,头发都乱糟糟毛茸茸的,凑一堆真像俩炸毛球。 苏一和穆辰盯着眼前的录像,看得眼珠子都要炸了,视频像素很差,又是晚间,摄像头的位置很偏,有个死角,只能扫到入口处的一小半,就连陈宁回去的人影都没有录到,两人只是根据陈宁的下班时间,模糊推测,就算是录到了进出的人影,也是十分模糊。 这条小道连接的是主路,主路上人流较多,二人不能放过每一道人影,任何一个靠近小道的人,都有可能在眨眼之间窜进小道,完事之后又眨眼之间溜入人群,介于此,二人眼睛就不敢眨了,或者得商量好,你眨我不眨,我眨你不眨,十分痛苦。 此时两人只求陈宁能显灵,那监控视频刚好就扫到了犯罪嫌疑人。 往往越是痛苦的事,越容易有回报,就在二人看得眼睛干涩酸胀快要瞎掉的时候,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在陈宁死亡的时间段,前后半个小时内,真有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屏幕里,又瞬间消失。 两人十分激动地对视了一眼,立即按了暂停,退了快进,抓着鼠标回拖了一段,确实有道人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昏暗的小道路口,又消失在人群之中。 二人立即敛息凝神,毛球又顶到了一起,凑到电脑屏幕跟前,就差一并栽进去。 等再次确定,两人暂停了画面,穆辰转过头,看着苏一:“既然那个时间段,没有人发现陈宁死前的挣扎,那就说明肯定不是路过的人。” 苏一点点头:“既然有出来的视频,必定有进去的视频,这条路后边没有出口,不过也有可能,这人进去的时候,刚好又是监控的死角。” 穆辰也点点头:“如果是死角,那我们必须要找到沿途的踪迹。” 苏一:“怎么找?如不是从时间上推测这人有嫌疑,就算现在这个站在我面前,我都不一定能指认。” 穆辰看了苏一一眼:“不是不一定,是一定不。” 苏一耸了耸肩膀。 理论上讲,希望是渺茫的,实际上呢,希望还是有的。 两人只要先把这个视频截图,彩色打印出来,二人盯着这张模糊的照片,仔仔细细端详起来。 这张图是一张背影,目测这名男子身高不高,瘦小,年纪大概四十几岁,苏一除了觉得这人的背影很猥琐以外,根本就看不出任何东西。 苏一看了五分钟,抬起头,叹了口气。 穆辰看了他一眼:“啧,年轻人一点耐性都没有。” 苏一倒是很有耐心地看着他:“来来来,老年人,你耐心一个给我看看,这张图一秒钟就能看出个所以然,你盯再久答案也是一样啊大哥。” 穆辰没理他,又继续看了有一会儿,这才绝望地抬起头,“好吧,你说对了,除了看到猥琐的背影,真没别的。” 两人静静地想了一下,同时往椅背上靠了过去。 穆辰转过头,直了直腰,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至少确定了有这么一个人。” 苏一点了点头:“嗯,是啊,有这么一个人,大海去捞针吧。” 穆辰啧了一声,道:“来,继续,下一段视频。” 苏一先是瞄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晚上10点过了,苏一悠悠道:“我俩是不是又忘了吃饭?” 穆辰点点头,道:“是啊,你饿了?” 苏一摸了摸肚子:“在这么下去,我迟早英年早逝。” 穆辰笑着站起身,揉了揉苏一的头发,道:“我去给你煮碗面,你先看着。” 苏一笑了:“就等你这句话呢,当初的拉钩誓言我以为你忘了。” 穆辰白了他一眼:“我给你煮的还少吗,这么没良心?” 苏一一拍他后背,道:“快去吧,我饿得快死了。” 穆辰恨了他一眼:“呸呸呸,别说这些。” 苏一吐了吐舌头,是啊,死亡,从来没有觉得其实很近的,尤其是当警察过后。 穆辰走开后,苏一拿出笔记本,找出每段视频标注的时间地点,选了背影离去方向的街边小店的视频,点开,认认真真看起来。 不到二十分钟,穆辰还在厨房忙,苏一已经等不及了,一口气跑到厨房,穆辰正挑着面看着他:“你饿得这么心慌了?” 苏一大口喘着气,摆手道:“不是,不是。” 穆辰放下面,在他后背上拍着:“你慢慢说,不急。” 苏一道:“线索,我发现了线索。” 穆辰瞪大了眼睛:“真的?” 苏一点点头。 原本以为穆辰会不管不顾直接冲上楼确认线索,但穆辰惊讶又惊喜了几秒,居然又捧起了面,一下下调匀,道:“好好好,来,优秀的侦查员,先吃面。” 苏一接过面,穆辰又端起自己那碗面,推着他走到桌边,坐下来,道:“先吃,别噎着了。” 穆辰这么一镇定,苏一也跟着冷静了点,扒拉了两口面,还是没忍住剧透:“我查了路口另一边的监控,刚好,再那个人影消失后的两分钟内,有个人招了个三轮车,停下了,然后那人上了车,走了。” 穆辰也入了状态,道:“人影清晰吗?” 苏一摇摇头。 穆辰:“三轮车有车牌吗?” 苏一摇摇头。 穆辰:“能确定是他妈?” 苏一想了一下,道:“按理说,那个人影是顺着街边往前走的,我看得那个监控能扫到大路,那时候街上人不多,步行的速度刚好能对上上车的时间。” 穆辰:“嗯,一会儿我去看看,你先吃面吧。” 两人扒拉完面,穆辰又把碗洗了,这才上了楼,穆辰再次确认了苏一说的那个监控视频,果然,人影自小道窜出后,在大道屋檐下步行了两步,随手招了一台电动三轮车,一路向西,路过两三个路口,消失在无边的黑夜中。 苏一郁愤道:“亏得这人没有在小道里面刨坑埋了自己,我一定得找到这该死的犯罪分子,这么短短几分钟时间,就这么让一条无辜的人命从此消失,一个家庭失去妻子,一个孩子失去母亲……” 穆辰揉了揉苏一的炸毛,揉得更炸了,沉默片刻,柔声道:“算了,别想那么多了,现在也不早了,我们还回家吗?” 苏一一听“我们”“回家吗”,这两天琢磨得有些伤脑筋的问题再一次被勾了出来,穆辰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喜欢他,穆辰又到底是不是喜欢自己?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还会是朋友吗?还是陌路?要是……唉,真伤脑筋。 苏一想了一下:“算了,不回去了,就到楼上将就睡一晚吧,明天还要继续侦查案子。” 对啊,苏一不想回家,回家了就必须要一个人开着灯睡觉,自己好像越来越习惯穆辰在身边的感受了,自从上次在山顶,两人单独睡了一晚上,苏一的心里,莫名开始躁动,好像越来越不满足了。 穆辰站起身:“那你先去洗澡吧。” 苏一:“你先去吧,我再看一下。” 穆辰“嗯”了一声,转身上了楼。 苏一又漫无目的地看了一会儿,精神实在不集中,只好关了电脑,上楼去洗澡。 值班的同事还没休息,此时诺大的休息室里,穆辰已经洗完澡躺在了床上,苏一往那边看了一眼,穆辰的手指划拉着手机屏幕,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似乎感觉到苏一的目光,抬眸正好对上,冲着他勾了勾嘴角,苏一一个哆嗦,赶紧拿了洗漱用品转身下楼,感觉再多停留一会儿,那日山顶房间的暧昧空气又要袭来了。 啧,这么下去怎么办? 苏一拧开热水,兜头淋了几分钟,又翻开沐浴露,啧,这不是穆辰身上的味道吗?这瓶沐浴露不就是他的吗? 唉,苏一又盖上盖子,只用清水淋了淋。 上了楼,苏一都没敢往穆辰那边看一眼,赶紧按灭了灯,拉了被子蒙住脑袋。 房间里没了动静,苏一以为穆辰已经睡着了,突然,黑暗中一只手探了过来,落在了额头上,反复停顿了两次,极其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一,你是不是病了?” 苏一“……” 第33章 苏一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等瞳孔逐渐张开,慢慢适应了黑暗,这才看清穆辰的轮廓,苏一拉了拉被子,嘴巴闷在被子里,道:“没有。” 穆辰又道:“你这两天有点不对劲啊,经常恍恍惚惚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话音未落,掌心又覆了上来。 苏一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忙道:“我真没事,我可能,没睡好,睡一觉就行啦。” 穆辰探了探苏一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好像也没什么差别,那你快睡吧,好好休息。” 说完正要往自己床上走,转身又道了句:“晚安!” 苏一:“……” 苏一有点委屈,这人若不是在撩自己,自己也不至于沦陷到这种地步,明明控制地很好的。 苏一默默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开始数羊。 大概数到998只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翻出手机一看,哇靠,八点半了,怪不得楼下嘈嘈闹闹,苏一坐起来,看了一眼穆辰的床,已经没有人了。 在床边坐了两分钟,苏一还是觉得有点头晕,可能真是病了,一起身,居然有点眩晕,走了两步,还是晕,正扶着门,穆辰走到楼梯口。 “我的天!一哥!”穆辰惊了一跳。 苏一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三字间,穆辰已经从楼梯奔进了寝室,又从寝室奔到苏一的面前,还没等苏一反应过来,就感觉嘴角蔓延一股腥甜:“我操!流鼻血?!” 穆辰赶紧用卫生纸一把堵住苏一的鼻子,道:“我天!你这是有多燥热?年轻人火重啊。” 苏一:“……” 苏一捏着鼻子,仰着头,半晌,才止住了血,穆辰全程挂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在一旁看热闹。 啧,果然!这两天不对劲。 二人洗漱完,吃了早饭,回到办公室,又将昨天的视频来回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立即去拉了老大一起凑头。 穆辰边放视频边解释:“老大,昨天我们看到一个疑似嫌疑犯的人影,很难辨认体貌,但是,苏一找到另一个监控视频,刚好拍到前后时间段,有个疑似嫌疑犯上了一辆三轮车。老大又来回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后,一拍大腿:“开会!” 众人坐下来,穆辰给大家看了两段视频,王斌道:“这两段视频这么模糊,怎么确定犯罪嫌疑人?” 许飞也道:“对啊,坐车的人那么多,而且,三轮车都长得一样,怎么找?” 老大问道:“周夕,刑大那边怎么说?” 周夕道:“陈宁的手机一直关机,无法定位,犯罪嫌疑人没有留下什么物证,基本就是没有线索。” 穆辰则道:“之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第一段视频确定了嫌疑人离开的时间,第二段视频,从在茫茫人海大海捞针,到缩小范围寻找车夫,已经是有很大希望了,车夫是确定嫌疑人的重要证人,所以我认为,先从寻找车夫着手。” 老大冥思半晌,烟已经抽完两支了,第二支抽完最后一口,掐了烟,吐出一口气,道:“找!三轮车!” 杨柳镇是南阳区城郊结合第一大镇,不比城中心大道交通,被城市淘汰的电动三轮车在这城乡结合部苟延残喘,当然残喘的三轮车,也如残喘的人一般,数量惊人,大街小巷,山野村林,无一不见其踪影,汽车所达之处及所不达之处,均是三轮车的天地,大道与众多交通工具争锋,小道更是独领风骚,据不完全统计,此镇至少有1000台电动三轮车,且无牌无照,无影遁形。 老大的一声令下,五个小分队迅速领命,众人手里拿着一张放大的彩照--三轮车的截图照片。目标:集众人之眼里,先将这台三轮车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动看静看,找出所有能与一千台三轮车区分开来的特征。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在结合每日必见的众多三轮车一对比,这才发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这些车都是出自一个厂家?所有的外观特征仿佛都是一模一样,尤其还是在晚上,颜色无法区分,形态如出一辙,看得一干人等泪眼婆娑。 王斌揉了揉眼睛:“我看都一个样子啊,我不行了,眼睛要成对眼了。” 许飞道:“我还以为这是车牌,结果这车尾巴上的居然是广告。” 穆辰道:“广告!对,好多车的广告都不一样,这一点可以区分一部分。” 这么一说,范围又小了一点,大概从一千台,变成了八百台。 虽然一大早苏一就流了鼻血,但显然不是因为病了,因为此时他精神好得很,那点罪恶鼻血流出身体后,果然好了很多,头不晕眼不花,指着图纸道:“辰哥,你看着车子上面的一根杆子是啥?” 穆辰接过来看了看:“这个应该是天线,好像别的车也有。” 街上的三轮车车夫,平日里所有时间都在这方圆一平米的车上,有些人是全神贯注地在接客及接客的路上认真工作,而有些人不甘寂寞,闲暇之余需要有点业余爱好,于是自发给自己的爱车装了一根天线,不接客的时候能收听一些广播打发时间,于是一根天线将底层奔命的人划出了文化层次。看来,这个载着犯罪嫌疑人的三轮车夫是个热爱学习的三轮车夫。 苏一又指着杆子中段:“辰哥,你看这个位置,好像是折的。” 几个脑袋齐齐望了过来,盯着这个天线,乍一看,这根天线好像是弯的,再一看,又感觉这根天线是被这几人如炬的目光活活盯弯的。 穆辰又接过图片,再看了看其他的三轮车,仔细对比了一下,一拍大腿:“对!大家快看,这车的天线是弯的!不是直的!” 苏一在一旁叹了口气,这话听起来,有点别扭。 众人对比的结果,确实翘起的角度与众多有天线的三轮车的角度有所差别,感觉是天线从中断了,被人用胶布粘起来的,粘得十分不专业,弯了。 这个弯曲的角度实在用肉眼凭记忆难以分辨,只能充分利用爱伊斯坦最伟大的科学理论—相对论,进行对比,才能勉强做出唯一的区分。 五个小分队每人手里拿着一张硕大无比的截图彩色照片,接下来,就是如大海捞针一般,上街把这台插着一根饱经沧桑的弯天线三轮车找出来。 显然众人也考虑过这三轮车主回家以后发现弯天线有碍观瞻,或者有损信号接收,心血来潮换了它这种可能性,只求大爷再坚持两日,暂时按压住心中对此物的不满,念及此物多日的陪伴,再让它挺翘几日。 小分队以杨柳镇正大街转盘为中心,辐射五个卡口,基本可覆盖全镇进出的路口,除非插翅,否则绝对逃不出这五路精英铺下的天罗地网。 苏一与穆辰两人负责守在主街的一个环形大转盘处,从领命到现在,已经快8个钟头过去了,这个路口至少已经排查了三四十台车。 六月的阳光虽没有七八月那么灼热,但在这艳阳下站八个小时,滋味不是那么好受,此时苏一已经累得快站不动了,看了眼穆辰,他也是累得不行,两人围着这个转盘,见到辆基本相似的车,就要上前去看一眼,问两句,什么“有没有换过天线啊”,“是不是买新车了啊”……群众向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二人。 这会没力气了,穆辰和苏一都不顾警察形象,直接坐到了转盘的花坛上,苏一有气无力道:“好饿好累啊。” 穆辰也有气无力道:“我也是啊。” 往日,苏一只要一说饿,穆辰一般都会直接去煮吃的,或者买吃的,今天居然无动于衷了。 果然,一切的风花雪月,都要建立在温饱之后。 正当两人像个叫花子似得,坐在南来北往的人群中,等着谁行行好能赏点吃的,一辆警车哄着大油门一路飚过来。 “啊,西门!啊,有饭了,快起来!”苏一拉了拉穆辰的手,两人跟见到救命恩人似得,接过西门用盆端的两碗饭。 西门道;“辰哥,一哥,你们先吃吧,我帮你们盯一会儿。” 穆辰和苏一简直热泪盈眶。 吃过饭,六七点的时候,街上来了一大波三车,苏一和穆辰简直跑不过来,这边刚走,那边有来,真是高峰期,马不停蹄。 直到九点左右,这才稍微停歇了一会儿,苏一又瘫在了花坛边缘,喘息片刻。 转盘的花坛里耸立着五根石柱,柱子里面精心雕刻着一些石像,随黄昏路灯的开启,石像里面也透出一些金色的灯光,像佛光普照。 苏一每日都会经过此地,却从来没有瞩目观赏过里面到底画的是什么,此时苏一已经在此地守了近十二个小时,百忙之余,仔细观察了柱中石像,像是雕刻了一尊尊佛,亦或是十八罗汉,立于这镇中心,守护此地的祥宁。 南阳城本就属于佛教圣地,此地大小寺庙星罗棋布,杨柳镇也以灵善大师一手创办的灵天寺闻名遐迩。苏一虽没有领灵善大师的情,皈依我佛,但还是怀有一颗敬畏之心,只不过这敬畏之心止步于吃素。 不过相比于佛教,苏一倒是对道家学说颇有兴趣。 第34章 “黄昏焦虑症”虽然一直困扰着苏一,这么多年如影随形,严重的时候,或者说情绪低落地时候,甚至会让苏一感觉胸闷气短,失落绝望,不过这些苏一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除了不怎么爱说话,不怎么喜欢热闹,大多数是都还是挺正常的,至少苏一自己是这么觉得。 况且,这症状也有一个好处,为了缓解这种情绪的莫名低落,苏一从很小开始就喜欢看书,当身边的小朋友都被家长们打着骂着逼着学习的时候,苏一早就已经自觉地开始了学习。 在某些方面,苏一甚至表现出惊人的天赋,直到有一天,苏一抬头望天,漫天的繁星勾起了自己的无限遐想,再加上自己奇特的空间思维,苏一开始对很多不为人知的知识产生了兴趣。 华盖咸池兼带鬼,不为巧匠必为师。 “啊,原来我是命带华盖,真的天赋异禀,原来我命入奇格,原来我命带贵人……” 苏一不仅喜欢研究玄学,喜欢研究物理,甚至一度想用科学的理论来解释一些玄学的奥妙,有时候,苏一也奇思异想过,能不能独创一门能满足自己人生的哲学,毕竟哲学不同于科学和玄学,哲学讲究自圆其说。 只要是能让自己的见识更广、心胸更宽的理论,苏一都视为漫漫人生路上拾到的零珠碎玉,悉心珍藏起来。 不过这些脑海里的异想天开仅仅只是在抬头望见夜空中最亮的星—北极星,同时联想到命中贵人之时,有感而发。 眼下可不是占星的好时机,一辆辆顶着人类文明进步标志之一—无线电波接发器的火山轮正在大波赶来。 “苏一,发什么愣啊?”穆辰伸手在四十五度仰望星空的人脸边打了响指,瞬间将思绪飞到九霄云外隔壁星系的人拉回了神,苏一呆着一张脸,转头看向人间这颗最亮的星,不得不说,穆辰长得十分好看,夜空下,路灯的灯光勾勒出一层光影,越发显得瘦骨俊朗,朗中带俏,眉眼含情,立如芍药,笑如朗月…… “朗月”此时顾不得问苏一在看什么,一溜小跑上前,拦住一辆巍巍驰骋过来的三轮车,彬彬有礼地道:“师傅,您这车装了天线啊,哈哈。” “咋滴?警察大哥,私装天线也违法?”这车夫豁出一口焦黑的牙,手里还叼着一根拇指粗的自己裹的叶子烟,一张嘴满口浓烈的烟气扑面袭来,甚是难闻。 穆辰眉眼微微一蹙,瞬间又铺开他那张对谁都言笑晏晏的脸,解释道:“不违法,不违法,我们就看看,哈哈,看看!”又不好跟群众解释是在寻找有关命案的线索,所以一时也想不起该作何回答,只能囫囵糊弄。 “我这大半天已经被你们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啦!”敢情这大爷方才还压着一口气呢,现在撞见个好看的软柿子,终于要发飙了。 穆辰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口愤怒的唾沫星子喷了一脸,目瞪口呆,赶紧退避三舍:“不好意思啊大爷,我们也是为了帮助群众啊,还请您谅解?” 说罢,立马给大爷让出条大道,并且迅速调动所有的记忆细胞,赶紧将此人上下左右各个角度记牢,下次再碰上好直接放行。 苏一在一米开外目睹了这豁牙大爷的神来之笔,若是在无人之处,必定是笑得人仰马翻,可惜意识到自己身着警服,立于这闹市之中,实在不敢太放肆,只得强行憋住,笑得肩膀耸动,喉结起伏,差点憋出眼泪。 穆辰两眼泛白冲他走来,顺手一抹脸,煞有介事一甩,仿佛甩出一大把唾沫,无奈地冲他笑了笑。 两人在这长街上这么一辆一辆的排查三轮车,那台传说中的三轮车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始终没有出现。 几近子时,皓月当空,街上已经是人烟稀少,三轮车夫也陆续收车回家,两人失望地在原地杵着。 “苏一,你的家乡是个怎样的地方?”穆辰问道。 苏一抬头望向了天空,今夜月明星稀,想到故乡,略一沉吟,道:“我的家乡在一个接近高原的地方,是一个很小的县城,那里不比南阳,没有那么多车水马龙,没有繁华的街道,没有绚烂的灯光,但是,在那里,你可以看见最亮的星星。” 许是回忆起了记忆中最美的事物,苏一饶有兴致地跟穆辰讲起了远方的故乡:“你知道吗,我的家乡海拔有三千多米,比起这里,我的家乡离天上的星星更近,中秋的时候,我家的月亮像个好大的圆盘挂在眼前,周围群星闪耀,星罗密布,我小时候最喜欢坐在楼顶看星星,我们那里的北斗七星,就跟放在你面前的金属勺子一样闪亮。城市的灯光越亮,天上的星星越暗。” “辰哥,你知道哪颗是长庚星吗?”苏一指了指眼前的天空,穆辰抬头找了半天,感觉好像每颗星星都长得差不多,听了方才苏一的一番描述,只觉得此时此地的星星有点像电量不足,遥远又暗淡。 说到星星,苏一像是打开了尘封数十年的话匣子:“穆辰,你相信命中注定吗?” 穆辰愣了一下,道“没想过这个问题。” 苏一又道:“你知道什么是贵人吗?” 穆辰道:“好像听过。” 苏一转过头,望着他:“贵人,就像是你身边的守护神,也许你并不知道,也许只有在你命悬一线的时候,突然来到你身边,也许,在你迷茫无措的时候,像一道闪亮的光芒,照亮你的人生……” 穆辰转过头,饶有兴致地问:“你遇到过吗?” 苏一也定定地望着他,目光穿破穆辰的瞳孔,好似一直望进了心底,又好像根本没有在看他,看的是心底那个人,凝望片刻,苏一收回了目光,微笑道:“好开心,我遇到过,哈哈。” 穆辰依旧看着他:“哦,恭喜你,那他是个什么样的贵人?” 苏一嘴角勾着笑,低头看向脚底,脚底碾着颗小石子,半晌,道:“他啊,是个颜值很高的贵人。” 穆辰:“……” 苏一抬眼冲着他笑。 穆辰也跟着笑了:“贵人还打颜值分?” 苏一道:“对啊,神仙也要分好看不好看啊,书上说:‘吉神’都长得眉清目秀、慈眉善目,‘凶神’不都长得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嘛。” 穆辰:“好吧,你赢了。” 似乎构想了一下,穆辰又道:“你的那个贵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苏一不假思索道:“男人。” 穆辰道:“哦,好遗憾。” 苏一问:“遗憾什么?” 穆辰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道:“不然你就能以身相许啦,书上不都那么写的吗?在下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苏一笑着看向他,道:“如果可以得话,我倒是能接受以身相许啊,哈哈哈?” 穆辰也跟着乐了:“你怎么许?” 苏一道:“这不有林聪的前车之鉴吗?” 穆辰的笑容有片刻的凝固,转过头,似乎欲言又止,两人四目以对,苏一的心莫名紧张起来,思绪开始大片大片地空白,差一点,就差一点,苏一句想说出那句话。 “下次带我一起去你的家乡看看星星好不好?”穆辰的目光错开了苏一,望向了天空,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明亮的眸子里,闪耀着天空的倒影。 苏一赶紧舒出一口气,心口还在砰砰跳,定了定神,道:“当然好啊,我带你去我家,除了看星星,还可以泡温泉,我们那里的温泉可不像城市里人工造的,我们那里的是纯天然的野温泉,一年四季都是恒温的,大冬天野外,热气腾腾地泡澡,还可以喝点青稞米酒,那画面,想想都美。” 念及此,像是许下一个美好的愿望,两人都露出了憧憬的微笑。 而此时,一阵轰鸣的马达声划破了二人的赏星梦,格外有些煞风景,二人抽回远在光年之外的目光,调整焦距,聚焦到眼前,只见一台红色三菱跑车“唰”得一声绕过转盘,速度之快,十分拉风,不仅拉风,还拉灰,所掠之处,无不尘飞土扬。 二人被这豪车吸引了眼球,豪车从眼球处飘过的时候,顺便为眼球蒙了尘,敢情是在提醒二人,这辈子望尘莫及。二人赶紧闭目搓眼,五官之中,只有耳朵还在欣赏这拉风又拉灰的豪车。 谁知,这豪车好像是准备在穷酸的二人面前放肆炫耀一番,只听见这车围着搓眼的二人足足转了三转,轰鸣声逐渐平息,二人堪堪眯起眼睛,好奇地看着这停在面前的豪车,心想:“大哥,我们是在排查三轮车而不是排查三菱车,虽然我们很喜欢您这车,但是我们十分有自知之明,此生与此车无缘,就请高抬贵手,把车开走,不必在此羡煞我们。” “苏一!?”豪车车窗摇下,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容,十分惊喜又不太敢确定地喊了一声苏一的名字。 苏一一时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等蒙尘的眼睛逐渐清晰过来,这才看清楚了车里的人,一脸惊奇:“聂洋?” “哈!真是你小子!”二人确认了眼神,确是认识的人,聂洋赶紧打开车门,弃豪车于不顾,凑到苏一的面前,十分激动,兴奋,难以置信。 聂洋与苏一是大学同学。 第35章 五年前。 苏一已经在房间里闷了三天了,整日整夜对着一台组装电脑,厚重的显示器闪耀着不稳定的光影画面,里面一直放着《名侦探柯南》,从第一集 播到了六百多集了,苏一感觉自己好像一直醒着,又好像一直都在昏睡,反正昏昏沉沉的。窗外日出又日落,此时又是傍晚了。 七月的阳光照得人眼睛痛,苏一半眯着眼睛往外看了一眼,伸手拉了一下窗帘,自己好像个怕光的鬼魂,落日的阳光格外让人害怕,算算时间,一天中最低落地时间段要来了,不过这种突如其来的失落已经没有那么突兀了,因为苏一已经沉入这种极度失落的情绪,已经淹没了三天了,哦,不对,应该是很久很久了,大概久到童年,没有记忆的童年,突然离开父母的那些日子,莫名其妙地焦躁、痛苦,这种情绪真的会伴随人的一生吗? 此时,门外传来老妈的脚步声,声音很轻,这个点,老妈已经打完牌回来,做了点饭菜,给苏一端了上来,虽然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三天了。 第一天,老妈还会在家陪着,有时候抹抹眼泪,有时候叹口气,有时候想进来说点什么,最终看到苏一的样子,又好像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一日三餐,按时给苏一送点饭菜,勉强能吃点都行。 第二天,老妈已经不怎么抹眼泪了,也不怎么叹气了,连脚步声都不那么沉重了,只是忙忙碌碌,打扫卫生,做做饭,做点苏一爱吃的东西端上来,放在门口,过一会儿,再来收拾碗筷。 第三天,老妈一下午都不见人了,也没有脚步声,家里静的可怕,苏一依旧半躺在床上,眼镜盯着电脑屏幕,似看非看,老妈已经去隔壁打牌去了。 这三天,大概是苏一对高考结束后的暑假,唯一的记忆--落榜。 苏一成长的那个地方,遥远,偏僻,贫穷,若要想脱离那个小小的县城,唯一的途径就是读书,苏一不知道从哪个时候开始,就觉得自己必须要离开那个地方,大概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吧。 苏一的父母没什么文化,老妈是个绝对的家庭主妇,自从六岁回到这个家,老妈就一直在家,打扫卫生,做做饭,有空了去打打牌,从来也没问过苏一的成绩,成绩什么东西在这个小县城里的小农村,一点都不重要,比起成绩好不好,哪家哪家的孩子十几岁就能挣钱了,还买车了,还结婚了,这些东西,似乎才是主流价值观。 老爸隔些日子就要去外地打工挣钱,一两年又回来一次,在家待多久也没有定数,具体在哪个城市,苏一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反正就是很远,从这个地方到稍微繁华一点的大城市,至少要坐一整天的大巴车。 苏一的童年并没有感受过父母之爱,这一点其实苏一并没有怨恨过父母,那个时候穷,奶奶带着自己,也是去投奔爷爷,至少在厂里,温饱是没有问题的,至于情感需求什么的,在连温饱都满足不了的情况下,这些东西真的不值一提。 苏一六岁回到家里的时候,父母正在此地经营一点小本生意,具体是什么生意苏一已经不记得了,反正他们也很忙,每天都顾不上照顾自己,很小的时候就自己洗衣服做饭,老师布置地作业也不想做,反正也没有人管。 直到有一天,十岁的苏一放学回家,出其所料,老妈居然在家,除了老妈,还有几个亲戚,苏一都不是很熟,本来就不是在这里长大,回来后也不爱出门,什么七姑八娘的,凑一堆就分不清楚了。 苏一蹑手蹑脚进了门,老妈坐在沙发上,好像在抹眼泪,七姑八姨都围着她,老妈见了苏一,抬起一只手,招了招:“苏一,你过来。” 苏一放下书包,走到老妈面前,道:“妈,你怎么了?” 老妈又抹了一把眼泪,一把抱住了苏一,声泪俱下道:“你爸爸被人打了,现在还在医院,你去看看他。” 苏一一下懵了。 周围很嘈杂,姑妈姨娘们七嘴八舌。 “那些杂种不是人。” “屁大点生意都要强。” “要强就明着来,这么暗地里伤人,真他妈狗娘养的。” 老妈紧紧地抱着苏一,苏一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茫然一阵,伸手在老妈的后背上拍了拍。 直到老妈带着苏一到医院看到老爸,老爸的头和脸都缠着厚厚的绷带,腿被绷带石膏半吊着,估计是折了,苏一终于从三姑六婆口中拼凑出完整的故事。 这两年老爸不知到哪里学了点技术,开了家小型的厂房,场地是租的,爸妈白天黑夜地忙着,终于看到了点起色,眼看日子能过下去了,可就这一点点养家糊口的小生意,居然引来了同乡同村人的嫉妒,几个社会上的混混觊觎了老爸这点“发财之路”,又不肯自己竞争,居然直接开抢,本来这小本生意门槛不高,但是需要供货取货,那几个小混混,不思正当之道,抄着家伙强买强卖,最终,老爸斗不过这群不要命的人,生意拱手让了出去,人还进了医院。 这件事情之后,苏一只觉得自己一夜之间长大了,虽然才十岁,但是,苏一站在老爸的病床前,紧紧拽着拳头,他渴望长大,渴望自己能强大,至少,能离开这个地方,至少,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可是距离长大,至少还有八年。 那个时候的苏一,个子很矮小,背着个大书包,原本从来不需要给谁交代成绩,原本一直是班里可有可无的人,老师也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一眼自己。 放学回家的路上,苏一看着街边的那些比他大的小青年,这样的人在这个小地方,比比皆是,小时候不学无术,长大后浑浑噩噩,打打杀杀,以为在这个小地方称王称霸,其实无外乎一群井底之蛙。 苏一觉得他们其实很可怜,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的父亲也很可怜,生了个孩子,没办法养,送走了,长大了,又领回来,好不容易挣点生活,打也打不过,抢也抢不赢,甚至连守护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做不到。 苏一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从那以后,苏一就开始了读书,不需要任何人来敦促自己,他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明白了怎样才能离开这里,怎样才能强大。 于是,他开始了玩命地读书。 直到初中毕业,他可以选择了,这个小县城里的每一所高中,他都可以去读了,不仅能去,各所学校还上门拉生,两所国重提出了优惠条件,只要苏一去读,学费什么的全免,最终苏一选择了一所不仅免了学费,还每月补贴生活费的学校。 自从发现自己的孩子读书有点牛逼之后,原本根本没有注意过苏一成绩的父母,突然就看到了生活的希望,虽然这希望和眼下的经济条件成反比,但是越是贫穷,越是需要希望,再过几年,苏一长大了,父母就可以解脱了,不用再这里摸爬滚打,不用再被人瞧不起。 其实苏一也还是争气,高中三年的努力下,高考成绩远超重本,只可惜这远超的几十分尚不足以打败全国众多翘楚,填志愿的时候,苏一和父亲,发生一次非常激烈地争吵。 “我想学心理学。”苏一低垂着头,声音都不敢大一点点。 老爸一拍桌子:“你说什么?那是什么玩意?心理学,这玩意能挣钱吗?” 苏一沉默着没说话。 老爸又道:“我就听说什么经济学才好,我打听过了,你这成绩,稳上什么财经大学。” 苏一依旧垂着头,心里嘀咕:“我高三那年都上了一半了,你都还以为我读高二,什么时候有这么上心我的专业了。”不过这话没敢说,估计说出来妥妥挨一巴掌。 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些年家里的情况,老爸他们对钱的需求太迫切了,自己这辈子没能力,终于能在儿子身上看到希望,看到钱的希望,其他什么的,都不重要,不然,苏一也不会因为从小缺爱,导致心理上,总有什么问题,总会感到焦虑。这些跟他们讲也是白讲,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一个人的内心,父母也不可能。 那个年代,社会经济发展势态迅猛,各行各业中,尤数经济类专业最为吃香,会计学、经济学、保险学……凡是与钱挂钩的学科,都盛极一时,十分热门。 大概是老爸前两年跟着一个什么叔叔学炒股,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人,在家的时候,成天守着电视,观看各大经济学家预测未来,道听途说一些什么先进理论,日夜梦想着有一天自家儿子能在经济界大展拳脚,在家看看K线图,就能解决温饱,衣食无忧,不像自己,夙兴夜寐,劳心劳力,因此,执意要给儿子选个财经大学经济专业。 但苏一并不喜欢经济专业,相比之下,他更想去念心理学,然而苏一只不过弱弱地向父亲表达了一点点这方面的想法,立即就被父亲愤怒地驳回了,二人几乎是大吵了一架,苏一长了这么大,第一次忤逆父亲的意愿。 第36章 直到握笔填志愿的一刻,苏一原本是下定决心固守己见,可是落笔时,想到父亲失望的眼神,又想起父亲当年全身缠着绷带躺病床上的样子,一时心软,竟然赌气一般孤注一掷,一二三志愿全填了一所财经名校的热门专业。 命运有时候会让人觉得,你以为是你亲自选择了命运,其实是命运一直在选择你,哪怕你选择错了,命运也会将你带到既定的轨道。 所有的专业录取分数一分不差地与苏一擦肩而过,毫无悬念,高分落榜。当年几乎所有同学都领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张大学通知书,只有苏一,被名校拒之门外,那段日子也把自己拒在门内。 苏一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老妈每日到门前轻轻敲门,生怕这孩子傻了,抑郁什么的,老妈知道苏一,自幼沉默寡言,自尊心超强,对喜欢的事执着到执拗,执拗的人最容易走进内心的死胡同,加之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如今名落孙山,自是打击甚大,老妈的心比较宽,什么财经学经济学的都不重要了,读不读大学对母亲而言,也是不重要了,只要苏一能扛过高考的打击,振作精神,该吃吃该喝喝,毕竟这样的成长环境下,突然有个成绩好的孩子,本身就是个意外。 三日过后,苏一好似自己想通了,终于打开房门,走到厨房,问老妈要了好多吃的,老妈看着他狼吞虎咽,笑了笑,就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得,道:“一会儿吃完把碗放那儿,我打牌去了,人家在催了。” 苏一:“……”不过看着老妈的背影,苏一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就在放弃希望的同时,又总会有另一个希望开始。此时,家里来了一通电话,一所211重点大学招生办打来,问苏一是否愿意去读。大致是这些年经济发展迅猛,第二三产业蓬勃发展,导致第一产业已经逐渐失去了吸引力,堂堂一所重点本科院校,尽然招不满学生,校方十分尴尬地挨门打电话,希望能凑齐招生人数。 苏一此刻面对人生的一大重要选择,原本已经做好了重新经历一次炼狱般的高三生活,此时又多了一个命运的转折。当年的苏一,并不太清楚自己大学毕业后能选择怎样的职业,一门心思全放在了七门学科上,一转眼面对纷繁复杂的各类专业,实在想象不出这些专业将来会带给苏一什么,就像是在图书馆面对满墙的书要选择一本,只能通过一个名字,决定往后余生的内容。 大概是太想快一些长大,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不想再无止境地循环高中生活,在这种心理下,苏一看了一眼招生办提供的补录专业,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没有选择,因为农业大学,不是动物就是植物,什么动物检验检疫,动物医学,动物解剖学……一想到要对可爱的小白兔生杀予夺,苏一头皮就麻了,因此,身体本能地排除了所有有关动物的专业,就只剩下了一个—茶学。 命运有时候,没有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苏一大笔一挥,妥妥地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从此就背着书包去了农大,开始了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涯。 开学之日,班里来自不同城市的几十个少男少女,各自怀揣对未来的梦想,成为祖国千千万万朵花中不起眼的一朵,一起考到了南阳一所农业大学,读了一门十分冷门的专业—茶学。 原本不出所料的话,苏一这个花样少年大学毕业应该被祖国培养成一朵茶花,不过,命里自由安排,也不是跳舞的不能唱歌,唱歌的不能开车,职业这么多,总有一些人会出乎意料。 南阳农业大学,校园如其名,充分向广大学子展示了大自然的绚烂多彩,各色各样的植物装点着这所百年历史的古老大学,大概为了方便学生随时随地学以致用,每一刻形态各异的大树上,都附了一张卡片,上面记录着本树的学名,拉丁名,特征,生存环境。 穿过一条玉树葱葱的梧桐大道,再走过几栋新旧不一的教学楼,迎来一条小道,小道两旁,丹桂飘香,三两成群的人嬉嬉笑笑,没有高中生的压抑沉闷,没有成年人的世故圆滑,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一个多年以后回忆起来,不知是该怀念还是该遗憾的年代,因为这个地方,注定是路过的青春,四年过后,除了脑海中的东西,什么也带不走。 苏一在花香的沁润下,一路行至宿舍楼下,一只脚还未踏进宿舍楼,也如今天的一番景象,一台骚蹦蹦的金色豪车直接刹到了苏一的眼前,只见车门一开,一条修长的腿先跨入眼帘,裤子是十分亮眼的姜黄色紧身小脚裤,和车身颜色甚为搭配,伴随闪亮登场的腿,徐徐入眼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的少年,上身穿了一件紫红色薄皮衣,里面衬着一件白色体恤。 此人加此车,险些亮瞎了苏一这双涉世未深的钛合金狗眼,苏一见这酷炫的造型,抬头望了一眼九月的天空,好似并没有刺眼的阳光,一场秋雨刚刚洒过,太阳还未破云而出,于是心中得出一个结论:此人十足装逼。 方才被险些被此车碾了脚背,这才驻足观赏了片刻,回过神来,苏一若无其事地转身上了三楼寝室。寝室是六人寝室,苏一拿了刚刚在宿管阿姨处领的钥匙,打开房门,见房间里已经有同学搬了东西上来,但是都不知道去哪里了,空无一人。苏一找到自己的铺位和书桌,开始整理起了自己带的行李物品。 大概二十分钟后,方才楼下一面之缘的花枝少年推开了门,无巧白不巧,这名少年竟然和苏一同一个寝室,苏一见此人进了房门才款款摘下那精致的装逼墨镜,露出一双明媚的大眼,眉宇之间,有些纨绔子弟般的傲慢,进了房间,十分睥睨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满脸的嫌弃显露无疑,直到眼光落到书桌角落埋头理书的苏一身上,才露出一点欣怡。颜狗的世界对周遭一切都一视同仁,人和物,但凡好看一点的,才舍得多看一眼,美其名曰:拥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亏得苏一为这简朴的房间挽回了一点面子,平添了几分颜值。 “同学,你好啊。”花枝少年凑到眼下唯一一处能入眼的景色旁边,很是自来熟地向苏一打招呼:“我叫聂洋,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一冷冷又不失礼貌地回了一句:“你好,我叫苏一。” …… 大概花枝少年自幼习惯了被周围人簇拥谄媚,被这冰冷又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回答噎了好一口气,一时竟接不下。 房间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苏一仍是旁若无人地整理自己的东西,聂洋一面懒懒散散摸出些自己的东西,装模作样摆放,一面又偷偷用余光瞟瞟苏一,只觉得余光所及之处,如坠冰窟。而这种心理的由来,大致还是因为颜值,若是换了个长得丑的,冰窟就要换成自己了。这样一想,聂洋顿时有些惊悚,难不成,在眼前这人眼里,自己竟是长得丑的那种! 正当聂洋有些惴惴不安地摸出手机,装模作样看信息,实际上屏幕都没点开,借着暗光偷瞄形象,确认自己是否长得让人理都不想理的时候,同寝室的其他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回来了。聂洋赶紧收起了手机,心不在焉地摸出一张纸擦桌子。果然,其他人一进门,气氛就不一样了,瞬间挽救了方才的尴尬。 “同学您好!” “您好!” “您好!” ……“您”了快十来个好了,苏一竟然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大概周围的人也感知到了苏一身上冰冷的气息,谁都没有主动伸手去将此人掰过来问一句“您好不好”。聂洋真的感觉在场五人,除了苏一自己不尴尬,周围但凡有人想主动一点,上前寒暄,都止步于面前这人拒人于之千里的气场,抛出的笑脸都硬生生被原封不动反射回来,十分尴尬,冷汗都要出来了,而此人却依旧自顾自忙着自己手里的事,看样子,虽然这人长得确实是全寝室的魁首,但是肯定交不到任何朋友,这么一想,聂洋心里竟犹然生出一丝怜惜之意,于是暗下决心,自己就勉为其难,既往不咎,当他唯一的朋友好了,虽然暂时此人还没有领自己的情。 “我叫苏一,不爱说话。” 第一天的班会上,苏一最后一个发言,前面的同学都挨个自我介绍,名字,爱好,有些格外热忱的同学还讲讲笑话,气氛甚是活跃。直到轮到苏一,只见他面无半点微笑地起立,短短八个字,简明扼要,干净利落,全班同学愣着脑袋注视着苏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哪知,“不爱说话”这个爱好还真是奇特,果真四字一出,苏一便面无表情地坐下了,一瞬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颇为尴尬,气氛又一次斗转直降,从此全班都知道他不爱说话,有个十分识趣的同学,愣是四年来没有跟他讲过一句话。 第37章 平日里,苏一下完课,要不是一个人默默抱着一摞摞书到图书馆一坐一整天,就是一个人窝在自己的书桌面前,打着一盏台灯,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寝室里的同学个个都小心翼翼地绕开这个冰雪少年的一亩三分地,只有聂洋。 聂洋的书桌紧邻苏一,那日又见苏一手里捧着一本书,专心致志地埋头阅读,聂洋在旁边磨皮搽痒地坐着写作业,写着写着,不知觉地斜眼瞟了瞟身旁的人,灵机一动,一把夺过苏一手里的书,翻了两页,道:“《就这么飘来飘去》?啊,苏一,你也喜欢赛车吗?” 苏一被人好不礼貌地夺了书,有些愠恼,但并没有发作,淡淡地道:“是啊,喜欢崇拜的人做自己崇拜的事。把书还我。” 聂洋并没有听从命令,继续翻书,道:“苏一,我也很喜欢赛车,前两天的F1赛事你看了吗?” 苏一一怔,道:“看了一部分,还没有看完。” 聂洋道:“很精彩的,我电脑上存了,你要看吗?” 苏一两眼放光 ,终于有点喜形于色,道:“好啊。” 两人第一次交流了这么多句话,聂洋沾沾自喜地打开电脑,一起边看边讨论。 之后的日子,聂洋和苏一聊到了许多共同爱好,赛车,游戏,电影……聂洋发现,苏一并不是不爱说话,他只是不善于说话,对人也并非自视清高,反而十分谦逊有礼,不露圭角。 春夏交替,大学的生活过得很快,课程不紧不慢,有许多业余时间,苏一喜欢看书,聂洋虽不太喜欢,但既然是朋友,那自己也得近朱者赤,常常在苏一的带动下,一起到读书馆看书,转眼快到暑假了。 其实这一年,苏一已经很少感到焦虑了,大学生活很惬意,课程不多,虽然没有学到自己喜欢的心理学,但一有空,苏一就到图书馆翻阅自己喜欢的书,渐渐地,加上虽然自己不太喜欢热闹,但是朋友还是又几个,尤其是聂洋,这人看上去挺嚣张的,但是在自己面前,倒是十分收敛,有时候还挺傻气。 转眼迎来了第一个暑假,考完了最后一科,苏一正回寝室,打算收拾东西,明天一早要坐车回家。 突然肩膀一沉,转眼看见聂洋,苏一扭了扭肩膀,聂洋道:“一哥,暑假你回去吗?” 苏一道:“回啊,票都买好了。” 聂洋悻悻地“哦”了一声,道:“你要回去,那我也回去了。” 苏一白了他一眼:“你家不就在南阳城吗?说得跟十万八千里一样。” 聂洋笑笑:“那我明天送你去坐车吧。” 苏一摆摆手:“不用,我明天六点的车,你起不来。” 聂洋想了一下,确认自己确实是起不来,叹了口气,道:“那你回学校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苏一点点头:“好吧。” 回到寝室,其他人都已经收拾东西走了,聂洋拉着苏一道外面吃了个晚饭,聂洋家里的人已经开着那台骚蹦蹦的车来接了,聂洋再三叮嘱:“回来记得通知他”,这才把苏一一个人丢到了寝室。 看着这空荡荡的寝室,苏一还是有些不习惯,虽然平时很少跟其他人聊天,不过有人在和没人在,区别还是很大的,至少,有人在他敢关灯睡觉,没人的时候,就只有开灯到天明了。 吃完饭回来,差不多已经八点了,错过了黄昏焦虑的时间,苏一现在很有兴致要放松一下,存了好几部电影要看,苏一选了一部老片子,点开,半躺在床上。 正看得津津有味,老妈的电话掐断了电影屏幕,苏一有些不耐烦地接起来,明天就回去了,无非就是不厌其烦地叮嘱几句什么的,唉。 “喂,妈。”苏一接起了电话。 对面没出声,隐隐有低泣声传来,苏一还以为是方才的电影,赶紧把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瞄了一眼,确实是老妈的电话,他又“喂”了一声。 “苏一。”老妈的声音很低,这下,苏一确定她果然在哭。 “妈,什么事?你跟我说说,别急。”苏一柔声道。 妈妈那边沉默了片刻,苏一感觉得到妈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开口道:“苏一,你爸爸那边出了点状况,之前投资的十几万,现在要不回来,他们正在闹呢,据说是打起来了,你知道你爸的性格,跟人打架,肯定吃亏,所以我想着,明天先来你们学校,然后直接坐火车去你爸那儿。” 苏一一口气听完妈妈的话,虽然事情很不乐观,但苏一还是默默松了口气,毕竟不是性命攸关的事,钱,这个问题,好像一直都困扰着这个家庭,就像他的黄昏焦虑症,一直如影随形,倒也习惯了。 挂了电话,苏一有些怅然,十几万,这些钱是借来的,如果血本无归地话,那该怎么办,苏一还要读三年的大学,第一年领了当地政府的奖学金,勉强交了学费,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一夜,不论关不关灯,苏一都没有睡着。 老妈的车是第二天下午才到的,苏一到车站接了老妈,不只是老妈这些日子太焦愁还是年纪大了,这次看到老妈,明显感觉老了很多,苏一有些心痛,一把年纪了还要长途跋涉。 “妈,爸那边什么情况?”苏一接过妈妈的背包。 老妈愁容满面道:“现在情况暂时还好,没有和老板发生冲突 ,但是钱……” 说到这里,妈妈停下脚步,望着苏一:“妈妈这次来看你,就是想跟你说说,现在家里这情况,什么钱都凑进去了,本来还想着做得好就不愁了,哪知道你爸……”老妈说着又要抹眼泪,苏一赶紧抽出纸巾,帮老妈擦了眼泪。 两人还走在街上,苏一道:“妈,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其他事等一下再说。” 苏一找了家餐馆,点了两个小菜,给妈妈盛了完饭,看着妈妈吃了两口,又停下,看了一眼周围,从包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取出一根金手镯,递给苏一:“苏一,妈妈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给你凑齐下学期的学费,我这过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个你先拿着,若是到开学,妈妈凑不齐学费,你就拿去卖了,这重量足,至少值五千块。” 苏一看着老妈手里的金手镯,这手镯很多年了,年纪比苏一打多了,是当年老妈嫁给老爸时,奶奶传给媳妇的传家宝。 苏一脑袋嗡嗡得,有点恍惚,有点酸楚。 老妈的手还僵在空中,见苏一没接,老妈又抬了抬手,笑着说:“苏一啊,这只是拿着应急,等你大学毕业了,工作了,再给妈妈买一根就行了啊。” 苏一看着老妈,其实有时候还是挺佩服老妈的,她悲伤的速度和治愈的速度都挺快的,遇到事情,该慌乱的该悲伤的,所有情绪都要走一遍,但是很快就能找到平衡,迅速恢复一个家庭主妇的坚强,苏一反而做不到。 送走了妈妈,苏一又一个人回到了寝室,情绪依旧很低落,他拿出妈妈给他的金手镯,凝望了一会,便把手镯收起来,锁进了柜子里。 一个人背个包,走出了寝室,校园很安静,没有上课下课的铃声,没有步履匆忙的同学,没有亲亲我我的小情侣,越发显得落寞和孤独。 现在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苏一独自走出校门,家里没有人了,自己回去也没有意义,寝室里也没有人了,但是每天要回去,对了,还有最重要的问题,钱,苏一不想卖了妈妈的手镯,所以今天他很早就出来了,想去找个能兼职的工作,或者暑期工。 苏一坐了公交车,一路颠簸到了南阳城区,在城里逛了大半天,经过每个公共宣传橱窗,都要驻足许久,从一堆招聘公告里,找出一些适合自己的,再打电话联系,已近联系了好几家了,都说不合适,人家都需要长期合同工。 没办法,苏一又去了一家网吧,翻阅了一些同城网站,注册账号,填写信息,投了几份简历,等着别人联系。 兜兜转转已经是傍晚了,但是苏一不想回寝室,他有点害怕,尤其是这个点,日落时分,这种环境的落寞配上他此时的心情,他没有把握能克服,就算是彻底的黑暗,也好过眼睁睁看着光明落寞。 夏至,艳阳当空,日影短至。 走出网吧,苏一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这一天实在太漫长了,苏一随意上了一辆公交车,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窗外的景色移动得很慢,从喧嚣嘈杂的城中心,渐渐行驶到略显寂寥的郊区。 车上的人越来越少,驶过一座大桥,车里报出“下一站,终点站,请乘客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从桥上望去,一条清澈的河水波光粼粼,落日余晖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河里有几个漂浮的身影,浮浮沉沉,甚是悠闲惬意。 第38章 下了车,苏一走下桥,沿着河边走了一段,走到桥底,见到一个更衣室,门口有卖游泳裤的商铺。 对啊,难受的时候,运动一下会好很多,以前焦虑的傍晚,苏一都会选择去跑跑步,打打球,出一身汗水,转眼郁闷就消失了。 苏一掏了10块钱,买了一条游泳裤,走到更衣室,换好裤子,更衣室是个公共厕所改装的,门口放了个简易的储物柜,苏一把随身衣服和手机存进了柜子里。 穿着游泳裤走到河边,虽说是夏至,但气温并不太高,河水的温度也很低,按照水的比热容,基本要等八月的时候,水温才会升高。 苏一伸出脚尖,在河岸的水面上划了一圈,冰冷刺骨,但就脚尖传来的这一战栗,迅速刺激了神经,好似满脑子的烦恼都被痉跑了,身体本能地全神贯注在生理感受上,一下子,苏一感觉全身轻松了许多。 于是,苏一慢慢试着水,一点点浸入水中,先是冷得难以忍受,伴随强烈的意志,苏一一口气沉入水中,猛地感觉身体已然舒展开来,从冰冷刺骨到全然放松,苏一的身体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扑腾了几下,苏一决定,望着前方,向着落日,游过去。 河心有个小岛,从岸上望去,距离不远,苏一望着那个小岛,突然就想游过去,想站在那个岛上,望向阳光,苏一从小便会游泳,基本上预估实力,游个来回是没有问题的,毕竟自己只是想活动一下,虽然生活很郁闷,但也不至于让苏一有寻死的心。 但是游到一半时,以水平面望向小岛,苏一有点怕了,这么一看,感觉十分遥远,岸上看不出来,真正到了河中心才感受到,河水看似流的缓慢,但毕竟是流水,力量不容小觑,苏一只感觉身体一直在往下游移,开弓没有回头箭,往前还是向后,苏一果断选择的往前。 苏一鼓足了气,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只要游过河水最湍急的一段,基本就没啥好怕的了。 显然,苏一没有考虑到,静水游泳更费体力,成功地渡过浪打浪的一段,这会儿苏一眼看已经要到河岸了,但是游了老半天都觉得没移动,这一段是回水沱。 终于游到了河心小岛,虽然此时苏一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但是站起来,望向远方时,苏一真的庆幸自己没有退缩,这一眼望去—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虽不是秋季,但春夏交替的景色,却更甚秋日。 苏一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抵在额间,望向西边的太阳,心情格外的舒畅,早已忘却什么焦虑,什么阴郁,一切的烦恼在此情此景下,都显得微不足道。 苏一往前走了几步,再望向河对面,从下水的地方到上岸的地方,垂着落差可能有一百多米,看来河水真的比较湍急。 苏一往上游走去,小岛并不平展,上面全是细碎尖锐的鹅卵石。 方才耀眼的日光已经有些黯淡了,苏一全身上下只有一条10块钱的泳裤,不知道褪不褪色,幸好不是在游泳池,掉一大片黑青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儿中毒了。 没有时间,只能目测太阳应该快下山了,这会儿苏一倒是来不及焦虑,他必须赶在日落前,游回对岸,放肆这么一把,这会有点后怕了,不知天黑了,水里会不会有水鬼。 苏一必须要再往上游走一点,借着水流,应该不用费多少体力,只要保持浮在水面。 对岸的下游是另一条河汇入处,若是顺水冲下去,找不到合适的上岸点,那后果就有点堪忧了。 苏一的脚步越来越快,太阳落山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突然,脚底传来一阵刺痛,苏一眉心紧蹙,抬起脚心一看,血已经染红脚底泛白的皮肤,苏一顿了两秒,还好口不大,应该只是尖石刺破了表皮。 苏一顾不上这么多了,踮着脚尖疾行,走到足够远的地方,根据来时的位置,目测可以下水了,苏一都顾不上再适应水下温度,直接扑入了水中,还好上游的水虽然比较急,但借着水流,苏一感觉比来时要快很多。 从河面往上望去,岸边的路灯已经亮了,天空已经是碧墨色,终于游过了湍急的一段,苏一心里松了口气,眼看要进入回水段,苏一感觉自己使劲了全身力气,前方的距离却越有越远,突然一阵心慌,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水鬼拽脚的画面,此时脚底的伤口又传来锥心的疼痛,一口气岔了,苏一连呛了两口水,全身越发无力,突然有种下沉的感觉,呼吸开始慌乱,头脑有些空白。 万般急迫之时,苏一听到内心一个声音:“完了。要死了。” 不过这声音刚一浮出水面,苏一就感觉有股力量袭来,下沉的身体突然有了依托,轻松地漂了上来,接连喘了两口气,方才的一阵慌乱缓和了不少,气都匀净了。 苏一正想感慨,果然关键时刻,人的身体会爆发惊人的力量,不过,苏一刚有点清醒,顿时察觉这力量并不是自己身体传来的,水下的腰腹部,像是有个东西托着自己,方才像是被人施了咒,封住了五官六感,这会儿大概耳朵进的水儿流出来了,居然听到耳边还有一个喘息的声音。 “哇靠!怎么身边还有个人?” 苏一魂都没了一半,等反应过来,这人是托着自己上浮而不是拽着自己下沉时,苏一才松了口气,不过此时断不是松气的时候,借着这股力量,苏一调整好了呼吸,努力往前游过去。 身旁的人见苏一已经平稳地游起来,这才松开了一直稳着苏一身体的手。 水中救人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如果对方已经全然惊慌失措,有人靠拢,必定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整个人的力量会压在对方身上,极有可能,两个都会乱了呼吸,只要呛几口水,再怎么会游泳,都很容易被人拉下去,别说救人,自己都要搭条命进去。 等到苏一双手扶到岸边的实地时,回眼望去,身后没有人了,苏一抹了一把脸,这会儿感觉有些飘忽,方才的那个人? 苏一又四周望了一眼,下游几米处,有个男子正踏着栏杆翻上案,苏一趴在岸边,望着那人的背影,身影消瘦颀长,灯光在那人的身上打出阴影,拉出完美的曲线,骨骼虽瘦,但给人感觉,很有力量。 苏一本迎上前去,至少要感谢一下人家,若不是他在水中帮忙使了个劲,说不定苏一一口气缓不过来就下去了,但苏一这会全身无力,趴在岸边,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 一恍惚,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昏暗的路灯下,苏一想叫都来不及了。 突然有点遗憾,有点失落。 苏一闭上了眼睛,努力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况,方才明明是转头望了他一眼,怎么就是记不起来那人的样貌,越是想努力记起来,越是模糊。 苏一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这会儿终于缓过来了,苏一好不容易爬起来,手都泡出褶子了,苏一叹了口气,以后还是少做这些作死的运动了,操。 在更衣室换好了衣服,苏一正想丢了那条十块钱的游泳裤,手举在半空,又落了下来,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那人腿胯上的同款,喔,也不一定是同款,毕竟很少有人买这十块钱一条可能要褪色的游泳裤。 苏一找了个塑料口袋,拎着湿漉漉的裤子,赶着末班车,回到了学校。 寝室里面依旧没有人,但此刻他心情有点好,大概是劫后余生般的喜悦,苏一拧开热水,吹起了口哨,回想起方才在河边看到的一番景色,对了,还有那个无名英雄。 大概这会儿大脑皮层得到彻底放松,突然间,脑海中模糊的画面有瞬息的清晰,对对对,就是那个画面,苏一想起来,方才在河里,转头的一瞬间,那人的脸上全是水珠,一口一口地吸气,吐气,因为承受了一部分苏一的重量,那人的吐息格外沉重。 对了,吐息!一吐一吸间,苏一看清了他唇角边,有颗痣!光线刚好打到他脸边,明显那是一颗痣,苏一闭上了眼睛,再想努力回忆起那人的五官轮廓,可惜,清晰一瞬糊一瞬,原本有些遗憾,或许那人只是顺水帮了自己一把,不至于在水中乱了方寸,丢了性命,但自己居然连人家的长相都没看清,如何在茫茫人海去寻找他,此时因为这短路的大脑闪了下光,竟在无望中,又给自己留了点恋想,苏一苦笑了一声。 两日后,苏一接到一通电话,一家旅行社招聘暑期工,旅行社在大厅里设了一个购票点,负责帮人定机票,一个月工资2000块,苏一算了一下,工作两个月,基本能攒够下学期的学费,就不用卖掉老妈的手镯了。 于是,苏一一早就要从学校出发,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赶到这里上班,公交车就一块钱,苏一每次坐车都觉得这一块钱真的是当今社会最最物有所值的一块钱了。 第39章 日子又好像有了点希望,苏一每周给老妈打个电话,老妈总是叫他不要担心,只不过从老妈的语气他也知道,事情多半也不太乐观。 工作忙碌起来,日子也过得比较快,除了每天下班回学校比较孤单,其他时候都挺好的。 不过,生活总会用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改变既定的人生。 眼看快要做满两月,这日,大概是暑期快完了,订票的人越来越多,苏一一上午忙得有些头晕,有来咨询的,有来确认航班时间的,有来比对价格的,忙了一上午,苏一出了四张机票,收了三千六百块现金。 下午的时候,两名男子走到柜台前,其中一名男子问:“有到××的机票吗?” 苏一:“有,还有一班,晚上八点的航班。” 那名男子又问:“到××的呢?票价多少” 苏一专心致志地查着,正要抬头回他,那男子又问:“麻烦你在帮我看看明后两天有吗?下周一呢?” 苏一一个个翻着,一个个报着航班价格时间。 这男的前后至少查了十多个航班。苏一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多想。 谁知,那名男子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完,一张票都没买,神情有些古怪地离开了。 苏一不明所以。 快下班了,苏一正准备收拾东西,清点今日的机票款,一会儿交给公司。哪知,一抽开右手边的抽屉,发现今早收的三千多元的机票款竟然不翼而飞,苏一的冷汗瞬间沁出,头皮有些发麻,哆嗦着手又翻箱倒柜找了一番,还是空空如也。 苏一突然想起方才的那俩人!明明是一起来的,走的时候却只看到一个人,那俩人会不会是一伙的?一个负责分散他的注意力,另外一个,趁机摸走了他的钱。 想到此,苏一瘫坐在了凳子上,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这钱,关系这自己的学费,自己这两个月的辛苦,还有,妈妈留给他的那根金手镯,苏一心口一阵淤堵,为什么会这样。 苏一手足无措地沉痛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想到:“是不是报警?”于是乎,苏一颤抖着手,拨出了人生第一个110电话。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两名警察赶到苏一面前,一名警察道:“你报的警?” 苏一道:“是,我钱被偷了。” 其中一名警察道:“就在这里被偷的?” 苏一:“是的。” 警察道:“这样,您先跟我回派出所做笔录,这里的监控录像我稍后带回来。” 说完,苏一被这两名警察一左一右护送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接警室宽敞明亮,地砖闪闪反光,一张宽大的接警台面前,一名警察叔叔热情地招呼苏一坐在接警台对面。 警察叔叔道:“身份证!” 苏一赶紧摸出自己兜里的身份证,双手奉上,苏一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点紧张,忍不住拉了拉颈肩的衣领。 警察:“说说您的情况。” 苏一复述了一遍下午发生的事情经过。警察叔叔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录入电脑,边录边详细询问一些细节。 苏一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七点了,怪不得这么饿。身上已经分文没有了,连公款加零钱全都被人顺走了,苏一叹了口气。 突然,安安静静的接警室里,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咕咕地,警察叔叔暂停了敲键盘的手指,注目凝听片刻,苏一赶紧捂住肚子,生怕那怪声又要响了,可惜苏一的肚子十分不争气,拼命想要表达空空如也的状态,似乎在抗议主人的不善待,苏一赶紧尴尬垂下头,拉紧了衣领,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半边脸,太狼狈了。 警察叔叔终于听明白这响动的来源,哈哈一笑,问道:“小伙子,没吃饭?” 苏一尴尬又可怜地点了点头。 警察叔叔当即打了个电话,一会就送了碗面过来。 苏一捧着手里的面,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苏一狼吞虎咽地扒拉着碗里的面,警察叔叔差不多也快问完了,嗯,可以回去了。 对了,回去?怎么回去?身无分文?公交车至少也要一块钱! 哇靠!能不能再狼狈一点?! 果然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苏一咽下口中的面,抬起头,有些难以开口,可是走投无路,银行卡上虽然还有点钱,但是毕竟银行卡还在寝室,这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没有这一块钱,自己怕是要死在半路。 左右思索了片刻,见周围没有其他人,苏一一只手抵住鼻子,想尽量掩饰自己的难堪,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十分艰难地说出一句:“叔叔,能不能,借我一块钱,我还要坐公交车回学校。” 警察叔叔见他那一言难尽的样子,忙道:“我找找。”边说边摸包包,苏一眼睁睁看着他摸了大概全身上下所有的包,连屁股上的都摸了,大概警察叔叔也有点一言难尽了,正要绝望地叹气时,只见警察叔叔十分铿锵地叫了一声:“小穆!” 苏一不知道自己听到的究竟是“小鹿”还是“小穆”,反正顺着警察叔叔招手的方向,接警室外,一个身穿警服的少年回过头来,年纪不大,二十出头,身高至少一米八,肩宽窄腰腿很长,胳肢窝里夹着个本卷宗,看上去行色匆匆的样子。 窗外的夕阳落在他身后,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苏一看得惊了,这身警服穿在这人身上,真的是十分亮眼,但是让苏一真正惊得忘乎所以的,是那人唇边的那颗痣。 那人向他走了过来,苏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躲闪,大概是不想被人看见此刻的狼狈,总之,此刻,苏一真想刨个地洞把自己埋了,刨不了坑,苏一只好埋下了头,用手抵住额边,余光躲闪般瞟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不过那人并没有看他,直接略过他,走到警察叔叔面前,道:“李哥,怎么了?” 警察叔叔道:“你身上有没有一块钱零钱?” 那人想也没想,直接从裤兜里掏出一叠钱,都是零的,最大面额不超过二十,边掏边道:“只要一块吗?” 警察叔叔略过那人,看了苏一一眼,苏一赶紧冲他点点头,那人放下一颗硬币,转身就走了。 城市的中央,八街九陌,灯影辉煌。落魄的少年手里紧紧捏着一枚硬币。 苏一形单影只地走在繁华的街道上,走了两站路,他不想用这枚硬币去坐公交车,这是那个人留给他的,那个灯影下的少年,原来是个警察。 他微微颔首,目光落到灯下的倒影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倒影,浑不知觉地用指腹摩挲着硬币,手心的汗在硬币上沁出一层铮亮,思绪万千。 他一点也不想用掉这一块钱,可若是不用,自己要走回学校,大概要走到天明,就像他不想去卖掉妈妈的金手镯,可是,眼看要开学了,自己挣得钱,赔了公款,又拿什么来交学费? 自从莫名其妙考到这所大学,苏一从来没有想过毕业后,自己能去做什么,这个专业,好一点的同学,会选择读研究生,甚至读到博士生,不好的,可能连工作都很难找到,他不可能再读研究生什么的,就连下学期的学费都交不了,他甚至都不想再读书了。 可是,不读又怎么办,没有大学文凭,做什么都很难,就像现在,想留下一块钱,都那么难。 苏一看了一眼时间,再不坐车就回不去了,苏一长叹了一口气,上了车,手里的硬币“铛”一声,消失了,再也拿不回来了,一阵心酸萦绕在胸口,望着窗外掠过的灯影,眼角涌出了泪水。 暑假的最后几天,奇迹没有再出现,苏一给老妈打了个电话:“妈妈,你们怎么样了?” 老妈的声音很憔悴:“还在这边呢,老板也找不到了,大家都在这边等着,看能不能想办法讨回点本,你呢?” 苏一忍着心中的酸楚:“我没什么,要开学了,只是……” 老妈大概听得出来,沉默了片刻,道:“小一啊,去把手镯买了吧,我留着也没什么用,我也不喜欢带这些。” 苏一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妈,以后我给你买一条更粗更美的,好不好?” 老妈笑着说:“好好好,等你工作了,赚钱了,再给妈妈买一条就是了。” 挂了电话,苏一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寝室里面还没有人,静的有些可怕,他现在很怕这种安静,但也更怕被人问起。 他靠着窗边坐了很久,起身的时候腿都已经麻了,麻木的痛感侵染着全身的神经,苏一扶着墙,艰难地等着这种痛苦适应、缓解、消失…… 苏一从柜子最深处取出一个盒子,拿出了那只金手镯,沉甸甸地坠在手心,手镯不算明亮,这么多年鲜少见光,花纹的缝隙已经藏满了灰尘,虽然样式有些老了,但苏一觉得,拿在手心里的这根手镯,是他见过最美的手镯,只是可惜,一会儿就会消失了。可惜现在没有当铺,不然等我有钱了,自己还能把它赎回来。 第40章 苏一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下来,对啊,以后毕业了,工作了,我一定要给老妈买一根更粗更重更精美的手镯,就照着这个样式打出来。 拍完照,苏一把手镯放进了裤兜里,走出了校门。 “我们这里不回收黄金,只有在我们这里买的黄金才能退换。” “小伙子,你这东西哪来的?” 苏一拿着手镯,已经走了三家金店了,每家的金店都让出示购□□。 苏一拿不出□□,金店的老板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小偷,估计是以为这东西是他偷来的。 苏一悻悻地离开了第四家金店。 苏一茫然失措地走着,他不知道,如果真的走投无路到这一步,到底该怎么办,苏一上了一辆公交车,打算到城外的小镇上碰碰运气,他印象中,一些小镇上是有回收黄金的店铺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黑市。 苏一下了车,沿着一个小镇四处转了转。突然,苏一看到一个很小的店铺,店铺右边立着个“回收黄金银器”的牌子。 苏一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铺面很破旧,除了那个显眼的牌子,还有一个橱窗,橱窗里摆着几件黄金银器,看上去都不像是真的。 但是苏一还是进去了,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橱窗里面的一个加工案台前,低头鼓捣着一块金子,苏一看清了他一只手里拿着个喷□□,另一只手拿着个镊子,正夹着一枚很小的戒指。 苏一走到橱窗前:“老板,请问你们这回收黄金手镯妈啊?” 老板放下喷□□,侧过头,看了苏一一眼:“给我看看。” 苏一从包里取出了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把手镯递给了老板,递过去的手,有些发抖。 老板接过手镯,又带上眼睛,翻来覆去看了看,没说话,苏一正想问老板,只见老板把手镯放在了案台上,拿起那只喷□□,直接都对着手镯喷了一通火。 苏一“啊--”了一声,感觉那个喷□□会直接把手镯喷没了。 情急之下,苏一竟然望了真金不怕火炼。 喷了一阵,老板熄了火,苏一看着那根手链,竟然比方才亮了许多,金属的光泽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手镯还是完好无损的,苏一长舒了一口气。 “年轻人,你啊什么啊?”老板看了他一眼。 苏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老板道:“我这里可以收,不过你要保证,这东西不是偷来的。” 苏一挠了挠头,道:“我保证,这是我妈妈的,我……家里有点困难,应急用的。” 老板又道:“不过呢,我这里比市场价要便宜一点。” 苏一道:“市场价是多少?” 老板十分诚挚道:“我查一下,每天价格都不一样。” 说完,老板拿出手机,点了几下,道:“今日的金价是280一克,我这里回收260一克。” 苏一顿了一下,心叹:“还好不是漫天报价,还和国际接轨的吗?呵呵。” 老板见他没说话,有些不耐烦道:“怎么样,卖还是不卖?” 苏一想到方才在城里的遭遇,犹豫了片刻,道:“卖。” 老板:“行!” 说完,老板把刚才用火喷过的手镯丢到了一台秤上,原来方才是在处理杂质吗?灰尘什么的会增重吧,也不知道这秤准不准啊? “哟,挺沉的,你看着点哈,18.5克。”老板指着称上的一排红字。 苏一弓着腰看了一眼,18.5克,以后,一定要给妈妈重新买一条30克以上的。 “看清楚没?”老板道。 苏一点了点头。 老板在一台老式计算机上按了几下数字,“4810!” 苏一无声地点了点头。 老板爽快地点了一叠钱,丢到了苏一的面前:“你数一下吧,离柜不认了。” 苏一从桌上捧起钱,一张一张数了一遍,揣进了包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从离开金店开始,苏一的手就一直揣在裤兜里,和那一叠钱在一起,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这钱要是再丢了,苏一只有去撞死算了。 不过还好,只是感叹一下,苏一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无论再难的境地,苏一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苏一一直觉得,生命除了属于自己,更多时候,还属于身边的人,属于父母,属于在乎自己的人。 回到学校的时候,苏一在门口买了个白面馒头,面团很软很白,很好吃,还不贵,这年头已经少有几毛钱又能填肚子的东西了。 苏一也不是穷得连顿饭都吃不起,他只是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路过的时候,看到这白花花的白面馒头,苏一还是买了一个。 走回寝室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康庄大道,学校的主路,一条是崎岖山路,要从校门口一条小道上去,沿着半山爬上去,再走一段楼梯下来。 苏一选择了那条山路,因为此刻他心口有点堵,怕走着走着就哭了,但又不想回到寝室,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回来了,这两天学校已经有同学回来了,就算寝室没有人,他也不想一个人呆在寝室哭,密闭狭小的空间更容易让人抑郁。 所以苏一走上了山,如果可以的话,苏一想找个没有人的,空旷一点的,风景好一点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阵,争取再开学以前,把这个假期所有的烦恼都发泄干净。 果然,山上没有什么人,苏一啃了一口馒头,又爬了一段路,腿有点软,使不上劲,但苏一还是咬牙爬到了山的最高处。 这里有个观景台,他站在观景台往前方望去,又是夕阳,火红的太阳挂在遥远的天际,快要落下去了,夏天也快要过去了。 苏一把塑料袋裹着馒头放进兜里,又摸了摸那一叠钱,这才把视线放空,对着落日的方向,啊------- 大吼了一声,伴随这个声音,苏一憋闷在心里所有的委屈,化作眼泪,痛痛快快地流了出来。 先是小声地抽泣,一声一声,很低的声音,想到这些年的努力,高考的失落,家里的压抑,父亲的责备,母亲的无奈…… 想到未来的路,三年漫长的道路…… 想到自己想要留下的那一块硬币…… 想到自己想要留下的妈妈的手镯…… 终于,苏一从小声的抽泣变成了发泄般的嘶吼,对着落日,对着那颗就快消失在眼前的夕阳,对着夜幕降临时的恐惧,苏一哭得很大声,一直哭到所有力气都用完了,胸口也不再憋闷了,苏一这才停止了。 看着远方,抹了一把脸,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然后,摸出包里的馒头,狠狠地要了一口,最后,冷笑了一声,往山下走去。 第二学期开学,苏一拿着卖了手镯的钱,交了学费,这下,除了大把的时间,苏一已经一无所有了。 同学们都回到了寝室,苏一依旧是很沉默,不爱说话,聂洋也回来了,除了聂洋没事找事要招惹苏一,其他人大概也懒得自讨没趣。 丹桂又飘香了,新的学期开始了,学校迎来新一届的学生,周围盈满了满怀憧憬的同学。 大学四年,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值得珍惜的日子,这里有弥足珍贵的青春,有无限遐想的未来,还有轻松愉快的时光。 一眼望去,许多人的脸上,仿佛都洒满了朝阳,只有苏一,一脸冷漠,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只想快一点毕业,去打工,去挣钱,去摆脱每日纠缠着自己的焦虑。 “苏一,不是说好你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吗?你什么时候回的学校?”聂洋一到寝室就蹦到苏一面前,依旧无视苏一的冷漠。 苏一看了他一眼,道:“昨天回的。” 旁边一人道:“唉,我还以为你早来了呢,我昨天开门就看见你的东西都在。” 苏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聂洋有点纳闷:“苏一,你这么快就收拾好东西啦?怎么你东西都跟离开前一模一样啊?你有强迫症吗?” 苏一依旧没说话。 几天后,开始正常上课了,大二的课稀稀朗朗的,有时候全天就上午两节课,剩下的时间都是自由安排,这样的闲时很好,苏一无心学专业课,只到考试的时候,突击一下,能过就行。 上完上午两节课,苏一和聂洋两人走在回寝室的路上,路过学校的大礼堂,只见好多新生陆续往大礼堂走。 聂洋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人,道:“据说去年好多大学生被人骗了钱,学校专门组织警察来给大家上法制课。” 苏一听到“警察”两个字,顿了一下,道:“哦,是吗?”一想到假期白忙活的两个月,苏一又苦笑一声,道:“人傻钱多才会被骗。” 苏一说的时候有点心梗。 自己不知道是不是人傻,不过还好,钱不多,再想骗自己也骗不出半毛钱。 聂洋往他身上看了一眼,没说话,两人走过大礼堂时,果然听到讲堂上有人在讲话,声音很清朗,但是有些怯生,明显听出有些紧张,听内容好像是什么网络诈骗。 第41章 两人路过后门,见后门围了好多个女生,全都探着身子往礼堂里面望去,一边望还一边嘀咕:“哇喔,好帅!” 苏一叹了口气,心想:“上课的时候没见过这么积极呢,老师好看一点就巴望着来偷瞄,果然成绩好不好跟老师的颜值成正比啊。” 苏一正想绕过人群继续走,聂洋一把拽住他的手臂,道:“走,咱俩去看看到底有多帅,操,能比一哥还帅?” 苏一:“……” 聂洋不管不顾,拽着他就往女生堆里挤,门里门外都围着人,苏一被拽得一个踉跄,跌到了人群前面,后面的女生发出啧啧骂声,苏一有点恼,正想站稳了,甩开聂洋的手,抬头的瞬间,一眼望到了讲台上的人。 这一瞬间,苏一懂了一个词—一眼万年。 讲台上的人,穿着一身黑色小西装,不同于别的西装,肩部、领部、胸前、衣襟,礼堂的灯光很亮,照得衣服上银白的警用标识闪闪发光,熠熠生辉,笔直的西装衬托笔直的身影,映衬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嘴唇一张一翕间,苏一仿佛能看到唇角那颗跳跃的美人痣。 人群里,一眼望去,我想像你一样,闪闪发光。 苏一是怎么离开礼堂的,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聂洋拽了他几下,场内的人已经陆续在往门外走,苏一杵在人群中,被逆流的人群挤得有些站不稳。 只觉得很恍惚,不是迷茫的恍惚,是燃起了希望的恍惚,是看到了曙光的恍惚,恍惚间,苏一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可是,该怎么做?能怎么做? “一哥!唉,一哥?”聂洋在他眼前晃了晃胳膊:“你咋了?失魂了?” “哦,没什么。”苏一应了一声,思绪依旧游荡在九霄云外,云外的那人身上。 离开礼堂,苏一的心绪依旧在飞速翻涌,两人漫步在梧桐树下,秋风吹过一片树叶,散落的黄叶铺陈一地,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未来,对于苏一来说,一度非常迷茫,在今天以前,在此刻以前,苏一都不敢去想未来,眼下都过不去,漫长的三年,能为未来做什么准备?卖茶叶吗? 可就在那一瞬间,再次看到他的一瞬间,台上的他,穿着警服的他,夹着卷宗的他,还有那天傍晚,灯影下的他…… 苏一听到内心一个声音:“我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人!对!我要成为他那样的人!那样的闪耀,那种整个人都发光的感觉,那种充满着阳光与希望的感觉。”未来,始于脚下。 “苏一,你大学毕业后想做什么?”聂洋问。 “想当警察。”苏一突然脱口而出,等回过神来,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说出来的? 聂洋愣愣地看着他,看得他脸都红了。 苏一赶紧道:“唉,乱说的,怎么可能,哈哈。” “你怎么知道我想当警察?”聂洋问。 苏一“……” 聂洋又道:“这次我回家,我爸跟我聊起工作,他一直想让我考个公务员什么的,说是好多当官的,都是我们学校毕业的,所以他就想让我早点准备考公务员,说是大三下学期就能考了。” 苏一停住了脚步,看着他:“我们专业能考公安吗?” 聂洋也停了脚步,目光迎着苏一,道:“可以啊,你没看过近年的报考通告吗?好多职位都不限专业,只要是大学本科文凭,就能考。” 苏一又惊又喜地看着他:“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聂洋见他这反应,有点可笑,忍了忍,笑道:“我骗你干什么,我也想啊,只不过公务员考试太难了,这种不限专业的职位更难,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你懂吗?” 苏一此刻的惊喜已经无法让他冷静了,他激动地差点眼泪都要流出来,自言自语道:“只要有那么一点希望,我都一定要过,我一定能过!” 说完,又抓着聂洋的胳膊,激动地说:“聂洋,谢谢你啊,真的。” 聂洋不知这谢从何而来,不过看他这样子,怕是有些高兴傻了:“呵呵,不用谢啊,一哥。” 苏一又道:“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我也想当警察,就算当不了警察,我也想考公务员。”只要是能像他那样,只要是能靠近一点点,都行。 聂洋愣了愣,笑着道:“好啊,不过我学习不行,你带着我学呗。” 当天下课,苏一就拉着聂洋去了学校外面一件破旧的书店,买了一整套公务员考试培训书籍,厚厚的一叠,《申论》《行政能力测试》《真题》《预测题》,二人忙着应付专业知识的同时,开始准备毕业后的公务员考试。 可是,苏一还有一件事要做,今年才大二第一学期,还有五个学期的学费要交,虽然老妈还是每个月都要给苏一转几百块钱,但是苏一也明白,爸妈那边估计也是艰难地在维持生计,还要还债,苏一必须想办法找个兼职,一面打工一面学习。 所以,什么叫做否极泰来,苏一都有些感慨,自从生命燃起了曙光,很多事突然就顺起来了。 那日,苏一路过校门口,打算再出去看看周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兼职广告,一个衣着有些非主流,头顶五颜六色花式染发的男子塞了张宣传报给他,苏一顺手接过来,正想走到转角扔了,无意间瞟了一眼宣传海报—酒吧招聘驻唱,工作时间短,报酬丰厚,要求:“能歌善舞形象好。” 对啊,要说自己有没有什么特长,还真是忘记了,自己从小爱跳舞,小时候跟着电视跳舞节目模仿动作,爵士、街舞、广场舞,什么都会一点,加之家乡人民大多热爱舞蹈,街上的混混随便一抓,都能舞个漂亮的民族舞。大概除了钢管舞不会,苏一这一身筋骨,基本可以撑个场面。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苏一找到了这件酒吧,酒吧的经理打量了一下他,让他清唱了一段旋律,再随意放了段音乐,让苏一即兴发挥了一下舞蹈动作,经理十分满意。 工作的时间定在周末晚上七点到十点,每小时一百块,这样的报酬简直让苏一叹为观止,这要是工作个一年半载,爸妈的债都能还上了,苏一简直热泪盈。 自那以后,每个周末,苏一都到这个酒吧驻唱,酒吧是清酒吧,场地也不大,中心设了个舞台,后面有个大屏幕。苏一第一次站在这陌生的舞台上,怯生生地唱完一支歌,台下的观众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观众大多是学生或者是年轻上班族,晚间到酒吧,一杯酒,几曲歌,在城市生活的热闹与喧嚣中,寻觅一片宁静的音乐。 一曲唱完,台下的观众齐齐鼓掌,强烈要求再来一首,台上的男孩羞涩地笑了笑,应观众的要求,又深情款款地唱了一首苦情歌。 慢慢地,苏一开始喜欢这种感受,享受这种昏暗中的一抹灯光,孤独的心绪透过歌声传递出来,感染着城市中孤独的人,片刻的喧嚣竟成了自己与自己独处的享受,一群陌生人人的孤独便不再突兀,反而更能贴近内心的宁静。 可是现在苏一不再孤独,他心中有个梦想,有个人,每当沉浸在音乐中,他脑中都会浮现出那个人的笑脸,那颗跳跃的唇边痣,那个神采奕奕的身影,和那身标致的警服。 等我。 三年后。 等我来到你身边,像你一样,并肩站在你身边。 …… 自从决定考试的那天起,苏一就很忙了,虽说大二的课程不多,但是就像聂洋说的,两年后的那场考试很难,苏一必须全力以赴。 寝室里的人都过得比较悠闲,聂洋虽说叫苏一带着他一起复习,但是用功的程度就不那么深了。寝室里早上七点亮灯,晚上十一点准时熄灯,苏一忙完平时的专业课,还要抽时间去打工,所以他给自己定了时间,专门准备公务员考试,每天早起一个小时,晚睡一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雷打不动地看考试的书,做考试的题。 做着做着,他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虽说公务员的考试只考两门,但是这两门可不像任何专业课的考试,甚至都不像高考,这些考试都有个范围,有个重点,但是这个考试,知识面涵盖太广泛,能力要求很高,需要基础知识,需要课外知识,数学、历史、逻辑、政治…… 要想真正的万无一失,眼睛不能只盯着眼前的书本,必须要想办法开拓眼见,拓展知识。 于是,每天除了这两个小时的专业训练,苏一增加了一项—阅览大量的书籍。 白天的时候,除了上课吃饭,苏一就到图书馆找个角落,躲在那里,尽可能多地看一些书,增强自己的阅历,储备更多的知识。 偶尔的时候,苏一会带上一本书,坐着公交车,到城里的公安局、派出所附近,找个奶茶店临窗的位置,一边看看书,一边看看窗外。 第42章 直到有一天,到了杨柳镇,此后的偶尔,他就不再漫无目的地坐车,而是直接坐到这里,看看书,再看看窗外。 我,前面有光,后面是你,虽然你并不知道我,但是总有一天,我会站在你面前,和你一样,闪闪发光。 聂洋有时候会跟着他一起到图书馆,坐在他对面,看看书,打打游戏,趴着睡睡觉。 很长一段时间后,聂洋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苏一,你这人就不睡觉吗?” 苏一继续看着他手里的书,道:“睡啊,不睡觉还不死吗?” 聂洋道:“我这每天睡觉的时候看着你立在那里,醒来的时候,还看着你里在那里,你是尊佛吗?” 苏一笑道:“怎可能,我就比你晚睡一个小时,早起一个小时。” 聂洋叹了口气,道:“我以为你都不需要睡觉了,这么拼,为啥呀。” 苏一笑着,没说话。 为了一个梦想。 聂洋又道:“对了,你这每个周末的晚上都去哪了?我怎么发现你每周都不在?玩朋友去了?” 苏一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去打工去了。” 聂洋奇道:“打工,大晚上打什么工?你缺钱吗?缺钱早说啊,我借给你,你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 苏一笑着看着他,没错,若是苏一开口,聂洋应该会借给他,但他不想开口,之前打工确实是因为缺钱,但后来那份工作,不仅带给了他丰厚的回报,还能让他感到放松和享受,现在卡上的钱基本上足够他顺利毕业了,甚至还能给父母攒点钱,但是还不到需要暂停工作。 准备考试的时候,他学习比较有条理,会利用许多碎片时间,基本上买回去的书,每道题都做过两遍了,现在只需要不断地拓展和积累知识,再隔段时间掐点做套题,成绩逐渐在提升。何况距离考试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苏一摆摆头,道:“谢谢你啦。” 聂洋大概猜到他不会跟自己借钱,想了一下,道:“那你在哪打工?” 苏一道:“在学校外面的一个酒吧。” 聂洋惊道:“酒吧,你去卖身了?” 苏一笑道:“哪有那么夸张,我就是周末去唱几首歌,驻唱那种。” 聂洋“哦”了一声。 此后,每每苏一在台上深情地唱歌,台下都多了一个纨绔的身影,聂洋知道苏一每周末要去酒吧,都屁颠颠跟着要一起去,去了也只是在角落,点一杯酒,静静地等着他唱完,再陪他回寝室。 直到大三,时间比较紧了,要准备毕业论文和考试,苏一就再也没有去过酒吧。 当然,毕业也并非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毕业前,需要攻克一篇科学含量很高的毕业论文,毕竟是重点本科培养的农业人才,当然不是每天教人如何卖茶,茶学专业,重点还是在于通过科学的方法,研究如何培育出优良品种,譬如袁老先生培育出的杂交水稻。 大三的开题报告会,聂洋和苏一分到了一组,两人从一大堆课题中,选择了一个自始至终都记不起全名的课题,要完成论文,当然不能靠网上去抄,二人要通过近一个春秋的时间,以实验的方式,从种植、施肥、采摘、提取、分析,到得出结论,完成一项声势浩大的实验工程。 工程的前期,首先得养一片茶树,茶树分成了10株一盆,10盆一组,共10组,也就是100株,种植在一片农场里,每一组分别适用不同剂量的氟,最终要的得出,哪个剂量的氟有助于茶树的生长。 大三入学前的那个暑假,二人接到导师交办的一项十分重要,将决定大四一年,乃至于大学能否顺利毕业的伟大任务—给这100株茶树浇水。 炎炎夏日,苏一与聂洋每天都要去插个十分粗壮的大水管,冲着这100株决定命运的茶树洒水。校园里大部分同学都放了暑假回家,寝室里也只剩下苏一和聂洋二人,每日例行的这项工作只需要黄昏半个小时完成,因此,二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寝室看书,有时候实在累了,聂洋会拉着他一起看看电影,放松一下。 八月,秋老虎已经醒了,天气闷得不行,寝室里面没有空调,高温潮湿,仿佛空气都粘稠了,深吸一口,只觉得胸闷气短,氧气含量不足。 下午,聂洋出门去超市买东西,苏一一个人在寝室里看书,看着看着,只觉两眼一花,全身开始发冷,冷汗直冒,胃痉挛绞痛,苏一蜷缩着整个身体,趴在桌子上,咬着牙,疼痛不已。 痛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聂洋回来了,一进门,看到趴在桌上的人,瞬间慌了,不知所措,赶紧上前扶住险些要晕倒在地的苏一,急切地问:“苏一,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一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说:“胃痛,忍一会就好。” 聂洋急的手足无措:“你这样子还能忍!走!我带你去医院!”说完便想要扶他站起来,哪知稍微一碰他,苏一又疼痛难忍地要蹲下,蜷缩脊背。看这样子,怕是要痛晕了。 聂洋试了试扶他,还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聂洋想了一下,索性蹲下身子,将蜷缩成一团的人勉强扶上背,背着他冲出去找医院。背上的人全身冰冷,甫一颠簸,又痛的冷汗直冒,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逞强道:“没事,放我下来。” 聂洋顾不得那么多,背着他一步一颠地奔向学校医务室,好不容易赶到医务室大门口,只见大门紧闭,医务室放暑假了,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聂洋未作停顿,又背着背上无气无力、逾重千斤的人奔出校园,去寻附近的医务室。 八月的黄昏格外炎热,潮湿的空气笼罩着满头大汗的两个人,一个是冰冷的冷汗,一个是满身的热汗,一路狂奔至学校附近的一所医院急诊室,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背上的人,扶着他躺在急诊室的一张半米宽的床上。 刚要放平,似乎又被扯住了胃部,苏一又眉心紧蹙地想要蜷缩全身,十分痛苦地窝在病床上。 医生赶紧摸出听诊器,放在苏一的胸口,认真检查起来,一字一句地问了苏一的症状,苏一含含糊糊地答哪儿哪儿痛。 医生初步诊断是中暑引起了胃痉挛,随即“唰唰”提笔开了药方交给聂洋,取了药给苏一打点滴。 病床上的人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这会儿醒来,脸上没有了方才的紧蹙,面容逐渐平展开,聂洋一直在旁边守着他,寸步未离。 大概是药物起作用了,苏一终于清醒了些,醒来看见全身汗透了的聂洋,心里暖暖的,笑了笑:“聂洋,谢谢你。” “谢毛线,吓死我了,”聂洋叹了口气:“你不能再这么拼了,简直比高三的学生还拼,你说你为啥啊?” 苏一依旧有气无力地笑着,没说话。 大三的下半学期,聂洋回了一趟家,耽搁了大概一周的时间,苏一打过电话给他,他只说家里有事,过几天就回学校。 苏一没多想,一周后,聂洋回来了,不过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经常不在学校,原本二人约好了一起看书准备考公务员,眼看快考试了,聂洋却再也没有跟苏一一起去图书馆看过书。 苏一每次想问,但聂洋都是一副玩世不恭地态度拒绝了再看书,整日沉迷于游戏,二人渐行渐远,直到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那段异乡求学的匆匆岁月,注定会失去很多曾今朝夕相处的人。苏一性格使然,本就格外慢热,能交心的朋友,少之又少,加上自己很不喜讨人嫌,也从不主动要刻意联系。 对他而言,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需要长时间融入在一碗面,一壶酒,共同的爱好,感兴趣的话题上,才能逐渐打开一点心扉,苏一做不到时隔多年还能情比金坚,曾今的岁月里,都是一些泛泛感情,转眼一别两宽,便不再留念,毕竟人生这条路,大家都走得匆匆忙忙,哪有那么多时间忆往昔岁月,纵然有,亦不过是午夜梦回或是触景生情时,一晃而过回忆起当年的一些片段,像在回忆另一个人的故事,过去回不去,此人非彼人。 之后的日子里,唯一一次想起聂洋,是在自己穿上警服的一瞬间,想起那日的梧桐树下,聂洋一脸惊奇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当警察!” 来年的考试如期而至,苏一招录职位表,一条限身高不限专业的职位瞬间占据了苏一全部的注意力—南阳区公安局招录人民警察,职位要求:男,大学本科,视力4.8以上,身高1.7米以上。 终于,命运像他张开了怀抱。 几近四百选一的职位竞争,苏一脱颖而出,一路过关斩将,于同年9月,正式穿上人民警察的制服,到南阳区公安局报到。 梦想一定要有,万一实现了呢。苏一的少年梦,几经波折,成功地实现了。 第43章 实现梦想的少年此时正和曾今那个指引他一路走来的少年,并肩站立于这乡间镇的灯影下,神情颇为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位昔日的同窗好友,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聂洋甚是了解苏一不善于表达的性格,率先打破了僵局:“你小子怎么在这里,还穿了这身衣服?”聂洋上下打量了一番。 苏一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湛蓝的警服被汗渍浸润出一层白色的晶体,身体的盐分被析出又晒干,留下一层浅淡的白霜。 有点疲惫,又有点无奈。 “喔…我在这里工作。”愣了半天,苏一这才想起聂洋本就是本地人,只是当时并不知道他老家在杨柳镇。 聂洋道:“你到我的地盘来当警察?” 苏一:“……” 穆辰:“……” 穆辰神色疑惑地看着两人。 聂洋:“毕业后我找过你,但是以前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苏一道:“换了号码,以前的没有用了。” 聂洋摸出手机:“号码留给我。” 苏一也摸出手机,两人互存了电话,一时间在这街头杵着寒暄也不是十分合适,苏一便主动道:“聂洋,我在工作,过两天我找你。” 聂洋神情复杂地再次打量了一下苏一的这身警服。 谁曾想,当初说好一起奋斗的两人,转眼间,曾经的两个青涩少年,此刻站在眼前,少年的气息中,已经褪去了天真稚气,多了一分成熟稳重,再也不是校园里的那个模样,无论是他,还是自己。 聂洋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好啊,一言为定,要找我!” 说完,聂洋转过头,冲着身旁的穆辰,浅浅一笑,道:“穆警官,好久不见,替我照顾好苏一。” 穆辰先就有些疑惑,一直盯着聂洋看,这下许是明白疑惑在哪里了,果然是见过面的。 二人目送聂洋重新启动眼前的跑车,一脚油门消失在长街尽头。许久,苏一都没有收回目光,一直有个问题萦绕在心里,当年没有问,或者问了,没有答案,而此时,他却很想知道,为何当初聂洋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聂洋走后,穆辰艰难地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这人叫聂洋” 苏一点点头。 穆辰又喃喃念了两遍:“聂洋,聂洋……” 突然,穆辰双手一拍:“啊!我想起来了!” 苏一转过头看着他:“想起什么了?” 穆辰:“大概三年前,杨柳镇发生过一起聚众斗殴案,几十名社会混混在杨柳镇一间KTV持械斗殴,当场打死一名年轻男子,后来派出所逮捕了很多人,其中就有一个被称之为‘老大’的中年男子,逮捕这名男子的时候,方才这个少年曾经到过派出所。” 苏一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穆辰这些年在此地工作,打交道的除了局里的同事,最多的就是案子的涉案人员,再者就是门口卖包子面条的老板,怎么说,方才的少年也不可能是摆摊的小贩,当然也不是同事,那张有些邪魅张狂的脸还是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苏一,他是你同学?”穆辰问。 苏一略一颔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片刻,他低声道:“嗯,大学同学,算是极少的朋友之一。” 穆辰:“我知道他,我亲手逮捕了他父亲。” 苏一一听,简直惊讶万分。 穆辰又道:“他父亲曾是这个地方很有号召力的一个人,家里开了公司,很富裕,但是三年前,因为那起聚众斗殴案件,他父亲聂明宇涉案,被我逮捕,当时这个聂洋来了派出所,哭兮兮地在大厅等了一整天,等着见他父亲。” 一时间,苏一感觉到自己的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有些压抑,有些懊悔,想曾今自己在艰难地时候,虚弱的时候,聂洋好像一直都陪在自己身边,而当他在经历这些坎坷的时候,自己却全然不知,苏一人生第一次为自己性格的冷淡甚至冷漠感到悔恨不已。 长街尽头,车已经消失了许久,苏一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回忆那张笑脸。 “你怎么知道我想当警察?” 我现在是一名警察,你的梦想实现了吗? “那他呢?他现在在做什么?”苏一弱弱地问了一句,声音有些嘶哑。 穆辰看着他:“我逮捕了聂明宇后,听说他儿子,也就是聂洋,回来接管了他的生意,这人很有头脑,在这个小镇还是大有名气,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本人。” 苏一望着他,没说话。 穆辰看着身边的少年似乎有些茫然若失,伸手抚了抚苏一的脊背,轻轻拍了拍,示意他:“走吧,回去了。” 两人沉默着往回走。 片刻,穆辰道:“苏一,你饿不饿?” 苏一依旧有些恍惚,不过这个点,确实有些饿了,苏一揉了揉肚子:“辰哥,我想吃面了。” 穆辰笑着转过头,揉了揉他的头发。 两人回到派出所厨房,穆辰拧开了火,在冰箱里找了些面和菜叶子:“没肉了,吃鸡蛋好吗?” 苏一点点头:“随便,都可以,少煮一点,我没什么胃口。” 穆辰道:“顺便给值班的那几个煮一点吧。” 苏一靠在门边上,看着穆辰在小小的厨房间忙碌着,不知为什么,苏一特别喜欢在厨房看穆辰忙碌的背影,有种特别温馨的,家的感觉。大概从小苏一就没怎么体会过家的感觉,对这种氛围有种近乎执着的迷恋,所以每次都要跟在后面,像没断奶的孩子。 “辰哥,你觉不觉得我有时候挺冷漠的?”苏一问。 穆辰道:“不会啊,你对我挺热情啊。” 苏一叹了口气:“我是说对其他人?” 穆辰想了一下,道:“好像是有点吧。” 苏一又问:“聂洋吧,读书的时候对我挺好的,他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我居然都不知道,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关心他?” 穆辰一根一根剥着手里的菜:“这也不能怪你,换成谁,或许都不想说出这些事吧。” 苏一低头碾着脚尖:“我很少去关心身边的人,有时候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穆辰则笑道:“我不觉得啊,上次我在医院,你不是还哭了吗?” 苏一想也没想:“你不一样。” 穆辰顿了一下,转过身看着他,神情有些严肃道:“为什么我不一样?” 苏一愣了一下,抬头撞上穆辰的目光,片刻,笑道:“你对我好啊。” 穆辰又道:“聂洋不也对你好啊?” 苏一眯着眼睛,嘟了嘟嘴巴,道:“可能你比他好看吧。” 穆辰“噗”得笑了:“屁!” 苏一也跟着乐了一会。 穆辰一边挑面一边道:“苏一,你知道吗,其实你给我第一感觉吧,确实有点冷漠,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总觉得很亲切,就想逗逗你,看着你绷不住我就开心。” 苏一啧了一声:“你心理好变态。” 穆辰笑了笑,又道:“总觉得你是个很执着的人,虽然对周围的人有种疏离感,但总觉得你劲儿劲儿的,是那种认定了什么东西,就会执着去追逐的人。这样的人呢,太过执着于自己的目标,所以就容易忽略身边鸡零狗碎的事,这不能怪你,懂吗?” 苏一一直盯着穆辰的后背,半晌,道:“是么?这都能被你看出来?” 穆辰挑了一碗面,转过身递给苏一:“我看出来的事可多了,你快给他们端过去吧,多关心一下身边的路人甲乙丙丁。” 苏一没有听懂钱一句话,不过从善如流地听从了后一句话,一溜烟端着两碗面跑到值班室。 “哇哇!一哥亲自送面!” “太感谢了一哥,正饿得床上打滚呢!” 值班室一片感激兴奋。 苏一笑笑:“辰哥给你们煮的,谢他吧。” 值班的兄弟们齐齐道:“谢谢辰哥。” 苏一扯着嗓子吼了一声:“辰哥,他们谢谢你!” 三更半夜的,还好周围没什么居民,不然要砸鸡蛋下来了。 次日一早,派出所众路兄弟又齐聚一堂,如约而至,继续奔赴各大路口,寻找那辆神秘的三轮车。早高峰时期,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大街上车来车往,相貌相似的三轮车一辆接一辆来回穿梭。 “大哥,我已经被你们翻来覆去排查了四五次了,我拉一趟就赚两块钱,一路被你们来回拦下来看,还要不要人做生意?”三轮车夫十分无奈地冲二人抱怨。 穆辰赶紧点头哈腰地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有个群众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在一辆三轮车上,我们也是帮忙找找,您知道的,为群众做事,得尽心尽责,还望您能理解。”苏一也在旁边木讷地点头,可怜兮兮地乞求群众能理解。 为了找寻这部车,全所人员破晓而出,戴月而归,目不转睛地在街上盯着过往的每一辆车。炎炎夏日,兄弟们个个头顶烈阳,汗如雨下,可惜,一天未果,两天未果…这个时候,大家开始有点绝望了,难道方向错了?还是能有其他出路而不是这样大海捞针一般寻找? 第44章 所有的案件里,随机杀人案是最难破的,受害者身上理不出头绪,现场没有目击者,监控录像模糊不清,逃逸路线云迷雾锁,像一个被揉成一团的毛线,此时只有三轮车这个线头,还不知道被埋在了哪里。 老大再次组织大家召开案件研讨会,会上,大家都已经失去了破案的信心,毕竟这样一日一日地找下去,也不知何时是个头,万一真的是三轮车夫换了天线,那就更不可能找到了。 有人提议:“要不我们悬赏群众,广而告之,让那个三轮车夫主动来找我们?” 穆辰提出反对:“这样容易引起恐慌和混乱,并且我们并不确定犯罪嫌疑人是个什么状态,万一蓄意报复,先下手灭口,这风险太大了。” 老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又有人怀疑道:“会不会侦查方向错了,说不定是情杀呢,要不再从受害者身上找原因。” 老大道:“无论是否是随机杀人,都必须先找到这台三轮车。” 讨论了半天,还是回到了原点。 最终讨论出的结论:“看大家都有些丧气,这样,我们五个小组发出悬赏令,哪个小组先找到这辆车,奖励五百元!” 好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家为了这五百块,又个个重新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起来,一窝蜂奔赴卡点现场,刷亮了火眼金睛,盯着那一根根一柱擎天般的天线。 苏一穆辰一组由西门徐江代替,老大将二人留了下来,再次打开当日的监控录像,三人一起凑头慢放,想再看出点什么端倪来。此时周夕也跟着凑热闹一般,凑了个脑袋过来。四个脑袋齐齐盯着屏幕,若屏幕有灵,都要被盯得害羞地低头了。 四人来来回回看了七八遍,竟是什么端倪都没有看出来,周夕先还专心致志地看着视频里的人影,后来几遍索性欣赏起了电脑屏幕反映出的几张人脸,不禁感叹:“啧啧,这三张脸真是各有各的魅力,老大的脸威严肃穆,让人肃然起敬,穆辰的脸温润柔和,眉目传情,苏一的脸,琼镶玉砌,眉眼如炬,自己的脸,哎,囫囵乱捏……” 穆辰拍了一把她脑袋:“闭嘴吧你!” “哎呀,太难看了……”不知周夕是在感叹看视频的无聊,还是在感叹看自己脸的悲哀。 “懂个屁!”老大顶了周夕一句。 满腔的热血被老大打击到了,周夕悻悻地撅着嘴。 苏一的眼睛也看得有些发胀了,苏一转过头,望了望窗外,二楼办公室的窗外正对着杨柳镇政府大院,宽敞的大院里,骄阳普洒出金灿灿的阳光,有些刺眼,苏一一时间从暗影到艳阳,眼睛不太适合,半眯了迷眼。 此时,眼中突然飘来一个暗红的移动物体,不用说,这两日看这东西已经看得快眼瞎了,但是还是如肌肉记忆一般,看得这个物体,就忍不住要聚焦仔细瞅瞅。 这一瞅,竟然让苏一心里咯噔一响,忍不住伸手拽了拽身边就近的人的衣角,见身边的人毫无响应,又使劲拽了拽,目不转睛地追踪着三轮车的踪迹,生怕这台车又消失了,口里大声道:“老大!你看,那台!” 闻声,三人齐齐转过头,支起上身望向窗外,屏息凝神半秒,老大一拍大腿,大声喝道:“逮住他!”其余三人一震,腾地一下摞开凳子,无比激动飞奔下楼,苏一眼明心快,顺手抄起桌上的彩色照片。 四人飞奔下楼的时间里,这台三轮车已经稳稳停在了大院里,人却不见了踪影,不过不影响,苏一手持照片,一群人围着这台车,看了又看,比了有比,确实这根天线的弯曲角度,和照片如出一辙。 四人简直欣喜若狂,悲喜交加,悲的是好想含泪问问此人这些日子到底去了哪,喜的去了哪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被我们逮到了。四人围着三轮车等车主出现,顺便还派了两人把大院里唯一的大门堵死,生怕来者跑了。 周夕通知了还在外面摩拳擦掌想要争夺五百块悬赏的兄弟们回来,众人十分悲愤,这五百块钱是被哪个小分队踩狗屎运坑走了,得知无人坑走,是送人头上门,齐齐大跌眼镜,来来回回围着三轮车看了又看,十分纳闷: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竟在我方水晶处?! 苏一也感叹:“此人是如何突破重重包围,拨开天罗地网,自己送货上门的?” 大家纷纷感叹:“谜之人物!” “谜之人物”此时缓缓摞着脚步从政府大厅走出来,来者是个近六十岁的大爷,步履有些蹒跚,满脸焦黄的皱纹,身材矮小,大热的天,还披了个长袖的外套。显然身体不是很好,缓步走出大厅,一见到至少十几个人团团围住自己的一辆破旧不堪的三轮车,瞬间傻了眼,胆战心惊地不敢迈步,生怕这维持生计的车给自己引来一场牢狱之灾,怯懦地瞪大眼睛,扫视这令人瞠目的大型警匪场面。 众人见来者神情木然地盯着这车,满脸写着“此车是我开”的几个大字,穆辰率先夺上前,一把扶住老爷子,笑脸吟吟地问道:“大爷,这是您的车吗?” 大爷不敢答是,也不敢答不是,呆呆地张着口,含含糊糊不敢出声。 穆辰又道:“您别怕,我们不是来抓您的,是想询问您一点事。” 大爷心里没底,想着就这阵仗,不是来抓我难道是来耍我? 穆辰一面搀着大爷,一面引导:“来来来,大爷,我们去隔壁派出所说。” 一群人簇拥着老大爷去了隔壁派出所,老大吩咐周夕给大爷倒杯茶压压惊。 苏一按捺不住激动,盯着大爷问道:“大爷,前两日,也就是6月17日,您是否在杨柳镇杨心村废旧收购站旁边的一个巷子口载了一个人?” 大爷端着手里的茶,战战兢兢地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壮了几分胆,一头雾水,努力想回忆起什么是6月17日,什么是杨心村,努力地结果就是,在这高压之下,大爷连昨天去了哪里都快忘记了。 苏一见状,思索着大概要动用大学时候学过的心理学知识,利用诸如催眠等手段帮老大爷回忆起案发经过,转念一想,自己除了会催眠自己,哪里学过催眠他人,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情到深处无处撩,悔恨。 “大爷,你先想一下,这最近两日,您去了哪?”穆辰问道。 大爷见这孩子稍微眼神柔和了一些,这才舒缓了一点紧张地气氛,答道:“这两天我不太舒服,在家休息了两日。” 众人:“……” 苏一腹诽道:“大爷,您可真是!您这休息的两日,我们可快要把杨柳镇掀了个底朝天!” 穆辰抹了一把汗,循循善诱道:“那您休息的前一个晚上,是不是在街上跑车呢?” 大爷点了点头,道:“肯定卅,不跑车吃啥,哈哈哈!” 穆辰又道:“那您想一想,当天晚上17点左右,您在杨心村,杨心村您知道吧?” 大爷越聊越开了,笑着道:“肯定知道卅,我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怎么会不知道,哈哈哈” 众人又抹了一把汗。 穆辰道:“来,大爷,我们放一段录像给您看,您试着想一下,看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众人赶紧将老人搀扶到电脑面前,老大爷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坐着面对个高科技玩意,十分新鲜。满眼放光地看着那团黑乎乎的视频,看了半天,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影响了老大爷那细弱游丝的记忆,看了半天,老大爷终于缓缓开口,很不好意思地冲周围的人说道:“我眼睛老花了。” 众人简直要瀑布汗。 老大立即命令西门,飞速取来一个老花眼睛,给老大爷带上,这下,老大爷又开始专专心心看起来,众人的心都快拧到嗓子眼了,屏气凝神半天,老大爷终于开口:“啊!想起来了,那电视里面的人确实是我!”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穆辰又问:“那大爷,您想得起你在这个巷子口,搭了个怎样的人?去了哪里吗?” 大爷又绞尽脑汁,回忆了半天,道:“那天晚上我就不太舒服,本来打算直接回家了,开车路过杨心村的时候,有个男子伸手烂了车,我也不好意思甩客,于是就停车装了他,哪知他要去的地方离正街很远,我来回至少开了四十多分钟才到家,到家的时候都快到12点了。” 众人听得聚精会神。 穆辰抬眼与老大对视,老大点点头,穆辰又道:“大爷,您能带我们去走一圈当晚的路吗?” 大爷扫视一周,发现众警察近乎期盼地齐齐盯着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重要过,感觉自己是在协助警察办大案,瞬间正义的力量让方才还胆小懦弱的自己浑身血液沸腾,立即起身表示“赶紧来,我带你们去兜风!” 第45章 大爷的三轮车断然是装不下这一干人等,为了真实还原当日的场景,老大让穆辰和苏一二人乘坐老大爷的三轮车,沿原路走一遍当日的行程,当然车费还是要报销的,其余一干人暂时在所里待命。 苏穆二人战战巍巍俯身钻进了小小的车子,车子很小,二人几乎是腿贴着腿,手缠着手才能勉强挤进这逼仄的车厢子,两人一左一右从车窗里看出去,沿途观察周围的情况。 苏一很少跟别人挨这么近,他不喜欢同旁人触碰,总是保持着自己周身的安全距离,任何人跨过这个距离,就会让苏一感觉十分不舒服。 而此刻,苏一如此近距离地与穆辰紧挨着,不仅没有让他感觉到半点不舒服,反而这么近,好像还能闻到穆辰身上的沐浴露香味,混杂了一点人体的味道,不经意间,苏一将鼻子凑到肩膀处,调动所有嗅觉细胞,轻轻闻了闻,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很舒服,沁人心脾,让人感到安心。 当然这种安心的味道很快被前方大爷被风吹散的汗味所掩盖,苏一只好打开一点小窗户,重新调整感官,观察起周围。 车子驶过主街中心转盘,从转盘第三路口驶出,沿着这条大道一直行驶了大概五公里,道路两边的房屋越来越稀少,树木越来越旺盛,再沿着走了一段距离,眼看快要延伸至另外一个乡镇,大爷将车稳稳停在了一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转过头,示意二人下车。 苏一环顾四周,眼神惊愕地看着穆辰,穆辰也是环顾一周,抬眼撞上苏一疑惑地眼神,二人无需言明也明白对方的意思。此地方圆五百米,一户人家都没有,左右是山林,两条不能叫路的小道沿着山林往里,往前倒是还有人烟,三两家工厂作坊立于这荒野之地。 穆辰问道:“大爷,您确定当日那人是在这个地方下的车?” 大爷毫不含糊地回答道:“确定啊,就这里,我经常跑这里,不会弄错的,他下了车,往前走了几步,我就转身开车往回走了。” 苏一问道:“大爷,您还能记得那个人的相貌特征吗?” 大爷又努力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夸海口,摇摇头道:“警察大哥,我一把年纪了,每天来来往往载这么多人,记性哪能跟你们比,在我眼里,什么人都一样,长得像五块钱。” 苏一:“……” 穆辰:“……” 二人有些失望,原本打算先找到犯罪嫌疑人的下车地点,初步确定活动范围,再凭借唯一目击者的辨认,能找出此人,然后进一步确定犯案事实,可惜就目前的情况看,下车地点指向性实在太广泛,而这唯一的目击者,多半只目击了五块钱。 二人悻悻地又上了车,还劳烦大爷再跑一趟回程,当然还是要付给大爷车费,毕竟,无论是警察还是罪犯,上了大爷的车都只能代表几块钱的车费,别无二致。 大爷又颠颠簸簸将二人往回程拖,正当二人都失望地不想再言语的时候,大爷的车缓缓停在了这条机耕道旁边,二人木讷,面面相觑。此时,大爷转过头,冲二人道:“刚才忘了,那晚的那个男的,让我在这路边停着等他,好像是进去对面那家超市买了什么东西。” 二人顺着大爷手指的方向看向了一家副食店,店面不算装饰唐璜,却算乡间小道里较大的一间超市,里面陈放的物品多而杂乱,一台收银电脑摆在门口,桌上放了一个招财猫,猫爪一晃一晃,迎来送往。 二人下了车,往店里望了望,目光齐齐落到了店外右上方的墙角处,定睛一看,方才的彷徨失落又顿时烟消云散,扑朔迷离的案件又重新燃起了破案的希望,因为此时二人都注意到了,这家副食店的墙壁角落处,挂了一个不算显眼的监控摄像头。 二人当即飞奔穿过马路,险些被来往车辆撞飞,二人顾不得那么多,瞬间闪现到收银台,两人的目光又扫视了一遍店里的各个角落,谁曾想,这么个貌不惊人的小店,居然还安装了两个监控!门外一个,正对着收银台的墙角还有一个,这监控装得不甚显眼,不仔细看得话,很难发现。 苏一气喘吁吁地冲收银台面前一位中年妇女道:“大姐,您这店里的监控是好的吗?” 中年妇女眼见二人神色紧张又激动,有些惊疑地点点头,道:“好的啊,挺正常的。” 苏一喘了一大口气,道:“能让我们看看我们是杨柳派出所民警。”苏一穆辰立即掏出警察证给中年妇女看。 中年妇女倒也没有仔细看,一见这二位标标致致地一身警服,本就没有怀疑警察身份,刷脸就行了,哪里用得住刷证,中年妇女立即退开,让二人操作监控电脑。 苏一手握电脑鼠标,对准当日的案发时间,大致划定时间段,开始回放,二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帧一帧的图,大约看了有二十分钟,只见超市大门口,一辆三轮车一个急停,停在了超市门口,三轮车上下来一名男子,走进了门,这男子大约四十来岁,身穿蓝白条纹T恤,身材矮小,头发花白,脸很瘦,鹳骨很高,显得一双眼睛深陷而阴冷,来者进门后,在收银台问中年妇女买了一包烟,付完钱就快速离开了。 苏一将此过程来回回放了三遍,确认此人与当日案发时,在巷子口发现的人影身型一致,便冲穆辰相视一笑,点点头。由于超市的灯光比起巷子口的路灯明亮许多,因此此人的五官身型衣着都十分醒目。 穆辰当即跨出门,前去搀扶三轮车老大爷进来辨认,老大爷似乎十分担忧他的爱车,一顾三回头,穆辰看出大爷的心思,搀扶两步又折返回去,想把三轮车开过来停在超市门口。 哪知虽然穆辰开车无数,但都是二轮和四轮,这三轮的车,生生难住了我们开车经验丰富的穆副所长,穆辰心慌又紧张,双手掰着方向盘,十分笨拙地想扭动方向,三轮车却如不听话的倔驴,始终不肯被犟走。 老大爷实在看不下去,赶紧上前,一屁股坐上去,钥匙一拧,方向一转,三轮车认主一般,乖乖听了使唤,大爷如凛凛威风的马夫,一改蹒跚的步履,一溜烟已经开过了马路,回头一看,穆辰还怔在马路对面,十分尴尬地挠头擦汗。 苏一在里面透过玻璃看到被大爷和他的坐骑抛下的穆辰,忍不住一阵捧腹。 “大爷,怎么样?是不是这个人?”大爷虚着眼睛,虽然忘了带上老化眼镜,但由于图片光线足,人影清晰,所以大爷看了看,十分肯定地道:“对!是的!就是他!”二人欣喜若狂,赶紧小心翼翼地将监控保存复制下来,带回了派出所。 派出所里,老大以及所里其他人早就翘首盼望着二人带回破案好消息,老大略显紧张地问:“如何?” 穆辰道:“犯罪嫌疑人下车的地方在杨柳镇靠近邻镇棉江村的地方,下车地点很空旷,两边是山林,只有一条通往邻镇的路,路边人烟稀少,再往前走有两三家工厂,车夫看到犯罪嫌疑人下车后,往前走了一段,具体在哪里消失踪影不确定。” 见老大有些失望,苏一赶紧补充道:“犯罪嫌疑人在路口一间超市买过烟,超市录下了清晰地图片。” 老大一听,赶紧让二人将视频放出来,集众人之眼力,一睹犯罪嫌疑人之劣容。重重迷雾被拨开了一处,露出了一张面目狰狞的脸,此时的任务,如何大海捞针,将这个人从芸芸众生之中扒拉出来,接受法律的制裁。 眼下的任务可不比在大街上找三轮车轻松,毕竟三轮车全镇也只有近一千台,而找人,成千上万,单凭一张图片,想要精准找到此人,简直难于登天。 有人提出人脸识别,虽然监控录像里的人影确实比较清晰,但毕竟不是怼脸拍摄,图片放大后,五官就模糊成了一坨,电脑比对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凭人的大致影响,辨别一二。 研讨会上,众人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深思,穆辰提出:“先以下车地点为中心,挨家挨户进行排查。”苏一点头表示赞成。 王斌提出发协查令,号召群众提供线索。 老大沉思片刻,道:“广而告之容易打草惊蛇,若是此人窜逃至荒野山林,那就难找了,还是先暗中摸排,挨家挨户找,若是找不到,再发协查令。不过,我们可以在内网上发布信息,让兄弟单位帮忙排查。” 排查队伍再一次分了五个小组,分别以落车地点为中心向外辐射,烈日炎阳下,五个小分队各自投身于茫茫人海中。 日跌,午后的阳光刺眼辣肤,穆辰走在苏一前面,艳阳下的人影如阳极转阴的一抹暗影,勾勒出纤细而挺拔的身型,一前一后的两人,步行在这寂寥的山间小道,脚底踩着小道两旁细碎的石子,发出沙沙响音,苏一想起了大学时候的梧桐道,脚踩在枯树枝叶上,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第46章 苏一的目光自脚尖抬起,落在前面的身影上,突然有些好奇地问道:“穆辰,你为什么当警察?” 眼前的身影一滞,穆辰转过头来,目光落入苏一眼中,相视片刻,穆辰转动圆滚滚的眼珠,弯起眉眼,荡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十分诚挚地答道:“因为警察很帅啊!” 苏一:“……我认真地问。” 虽然穆辰的笑很甜,很美,很真诚,但是苏一此刻并有心情欣赏这倾人心的笑容,穆辰见他对这答案不满意,随即反问道:“你难道不觉得,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制服梦吗?” 苏一认真地想了一下,点点头。 穆辰又道:“你在这里工作这么久,有没有在大街上见到过一个男孩,他每日见到你,都会向你行个军礼。” 穆辰这么一说,苏一倒是想起来了,他经常看到路口有个男孩,看起来十七八岁,好像精神有点异常,每每见到穿警服或是开警车的人,都会注目行礼,十分虔诚庄重。 穆辰:“所以啊,连一个精神异常的孩子,都会格外崇拜警察,我自然也崇拜,主要还是觉得警察的制服最帅,哈哈哈。” 苏一:“……” 苏一:“你这么臭美,干嘛不去演艺圈呢。” 穆辰:“如果能当明星的话,那也梦寐以求啊,哈哈哈,最主要的是,当了警察才知道,帅归帅,钱少,你看明星多好,唱首歌就是财源滚滚来。” 苏一:“……”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边聊边走,把一个十分正经的话题聊得十分不正经。 聊归聊,眼下的任务还十分艰巨,其他的人都已经在周下车地点的周围兵分五路排查起来,苏一两人选得是一条大道,大道两侧又很多小型工厂。 两人先是进了一间洗碗厂,穆辰回过头,收起了方才一脸不正经的模样,冲苏一微微颔首,端出人民警察特有的严肃,迈步走进厂房。 穆辰找到负责人,负责人倒是十分配合,穆辰跟他交流了几句,苏一一直在身后观察厂里的环境,见穆辰转身进了监控室,苏一这才跟了进去,两人在监控室前后看了半个多小时的快上监控录像,有些失望地走了出来,以当时那人的下车时间推测,前后一个小时内,监控肯定会拍到,但是很遗憾,没有。 两人又沿着这条路排查了四五家,直到天黑。 回到派出所,五路人都已经全部撤回了,没有任何线索。 老大再次开了个短会,分析了思路,思路确实是这么回事,可是真正实践起来,工作量是很巨大的,况且,是否真的能找到人,七分靠努力,三分靠运气。 次日,依旧。 两人又沿着昨天最后排查的地方走了几公里,还差一点就要走到别的辖区了。 两人走到一间纺织厂门口, 厂里有数十个工人正在作业,门口处的一名工作人员见两名警察光临,赶紧热情地招呼两人到办公室,穆辰先开口:“您好,我们看到贵厂大门处有个监控摄像头,想借你们的录像视频看一下,帮忙找个人。” 工作人员赶紧道:“好好好,没问题,协助警察是我们的职责。” 闻此言,穆辰忍不住转眸与苏一对视一眼,二人都被这颇有觉悟的人感到震撼不已,苏一冲穆辰耸耸肩,眼神里满是对穆辰惯常不正经态度的严厉控诉,意思是,看看你的觉悟呢?! 二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点开电脑,调出案发当日的时间段,有时候,真相也不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弯弯绕绕,两人原本对这个纺织厂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心想此人怎么都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出门作案,再大摇大摆地回来上班。 可惜,事与愿为,偏偏有人就那么不把侦查员放在眼里,只见监控里面,厂房大门灯光下,恰逢下车地点下车时间,一个身穿蓝白条纹T恤的身材矮小鹳骨很高的男子,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走进厂房。 两人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四目相对,心想,这人怎么……如此没有反侦察意识? 不过目前暂时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何此人不跑,当务之急,必须首先确定此人在哪里,苏一指着监控里的人,问身旁的工作人员:“这人现在在哪里?” 工作人员十分淡然地说:“在上班啊,要带他过来吗?” 苏一:“不劳烦,您赶紧带我们过去找他。” 工作人员没想太多,毕竟事不关己,便带着二人走进工作区,那个男子此时正在一案台前埋头苦干,周围的人也是背对着大门,各自手里拽着件布料,脚下咯噔咯噔踩着缝纫机,发出整齐划一的响声,有一两人察觉到两名警官的到来,也只不过抬眼疑惑地看着二人,手不停歇的扯动着布料,缝纫机针针落在布料的边角处,并无人吱声,真是个纪律严明的工厂,怪不得周围许多这样的小厂房都倒闭了,只有这家厂还熠熠生辉地挺立在这偏远地区。 苏一与穆辰无声无息从身后绕到此人的两侧,见此人并无反抗之意,甚至根本没有察觉身旁有人靠近,苏一深感疑惑地瞄了一眼穆辰,穆辰也回敬了一眼疑惑,这出场方式实在是有些伤脑筋,苏一只好用手指轻轻扣了扣这名男子案前的台面,示意道:“大叔,缝衣服呢?” 此时,这大叔着实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缝纫机乱了脚拍,险些打在粗糙的手指上,穆辰此时在一旁撤走了桌上的剪刀,确保周围能致命的东西不会被此人顺手摸出来架在脖子上,苏一打完招呼,当然也不能再留时间寒暄,待大叔惊魂未定,一把抄起大叔的手臂背后一拧,右侧的穆辰也配合地控制了大叔的右手,反背一拷,大叔就被两人完美地控制了,苏一一手拧着反背被拷的手腕,一手在大叔的身上周身轻拍,进行了简单的搜身,随即冲穆辰点头示意,当场带离。 周围的工作人员此时齐齐大睁着眼睛,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发生的事,手里的动作自始至终都没有停下来,好奇归好奇,挣钱还是比看热闹要重要,毕竟被警察带走的人一不是自家大爷,二不是自家孙子,断没有理由跳起脚来阻止警察将人带走,一切的八卦,还是要等茶余饭后再来打听。 苏穆二人十分顺利的控制了抓捕场面,随即打电话向老大汇报了现场情况,并就地等待老大前来现场指挥下一步行动,现场还要搜查此人的居所。 不到五分钟,老大带领了浩浩荡荡十几个人赶赴现场,团团将这个大叔围住,周夕手里举着一台摄像机,此时在苏穆二人中间的大叔,已经吓得全身都在哆嗦,脸色惨白,站都快站不稳了,与其说苏穆二人在控制这个犯罪嫌疑人,不如说是在搀扶这名看起来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狰狞的犯罪嫌疑人。 在一间可能只有两三平方米的房间里,墙上挂着一间蓝白条纹T恤,与视频里的衣着特征一致,老大指着墙上的衣服,问:“这是不是你的?” 大叔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老大又问:“6月17日晚,你在哪里。” 大叔又要站不稳了,拼命地想了想,吱吱呜呜地道:“我……我到街上去了……” “大声点回答!” 这大叔被这人群的一声吼吓得胆都快破了,赶紧又用尽全身的力气,吱吱呜呜地答:“我去了街上。” 老大问:“去做了什么?” 大叔答:“我碰到一个女的,那个女人骗了我的钱,我找她还……” 正问到十分关键的点,突然,周夕手里的摄像机不知为何,镜头自动合上了,周夕顿时脸都绿了,赶紧递给身旁的苏一看怎么回事,苏一定睛一看,居然方才举了半天的摄像机,根本没有点开始键。 方才十分淡定的老大,此时噌一下站起来,冲周夕瞪了一眼,这一眼,简直叫全体人员都寒毛直竖,周夕差点要哭了。 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还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正在大家都认定周夕回去要完的时候,苏一赶紧指了指肩膀上别着的一台执法记录仪,示意老大录着的,苏一进门的时候,就调整了角度,正正录下来老大讯问犯罪嫌疑人的过程。 此时大家方才松了一口气,周夕泪眼汪汪地看了一眼苏一,满脸写着无上感激。 为防万一,周夕重新点开了录像机,老大也平息了方才的怒气,又再一次讯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还好,这大叔想来也是毫无招架之力,问什么答什么,吱吱呜呜半天,终于承认了那晚发生的事情经过。 两个月以前,这名大叔取了工资,想犒劳一下自己,于是到街上一家按摩店想放松放松,哪里知道这家店的按摩小姐按背的同事,乘其不备,顺走了大叔身上刚发的工资,回到厂房的时候,大叔才发现钱被偷了,再去找店主理论,却被告知,没有此人。 而不久以前,这名大叔一个人到街上吃饭,喝了两瓶啤酒,正准备回厂的时候,发现前面一个女的和当日那个拿走他钱的女的一模一样,于是便尾随此人,走到无人处,上前一把扯住那名女子的头发,叫她还钱,抢走了她的手机,还扇了她几巴掌,转身走了。然而,这名女子,因哮喘发作与世长辞,后经反复确认,确实是,认错了人。 第47章 案已告破,苏一和穆辰似乎并没有破案后的喜悦感,反而内心像堵了一团棉花,仿佛听了一个很悲剧的故事,故事的结局让人感到压抑。 时至午夜,穆辰开车送苏一回家,车里的空调冷风吹得有些刺骨,苏一打开车窗,一阵凉风拂面,窗外看不见星光,只有一颗孤零零的月亮,孤独地挂在穹顶,与那晚在转盘路口的天空不同,月光已经由盛至阴,半圆的月光被天际的乌云蒙上一层暗黑的阴影。 “辰哥,你信命吗?”苏一凝视着遥远的月亮,有些突兀的问道。 穆辰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答道:“嗯……不知道,还是有些信吧。” 苏一转过头,眼神认真地注视着身边人的侧脸,坚定而缓慢地道:“我信。” 穆辰:“嗯?” 苏一:“就像天上的繁星,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每一颗星星都有既定的轨迹,就像人生一样,该选择什么,该经历什么,仿佛都有一条无形的轨道,在指引我们。” 穆辰随口搭着他的话:“既然无形,又如何去信?” 苏一:“有迹可循,只是我们智慧太少,不可知,不可控。” 深思片刻,苏一又道:“其实也不是既定的轨迹,还是有不可预测性,只不过在既定以前,经历了太多的碰撞。” 穆辰又问道:“既然不可知,又如何去信?比如我,我都不知道我的命运会带我去哪里,我又如何去相信?” 苏一又思索了片刻,道:“比如古人,上古流传下来的诸多学说,比如易经八卦,本是预知天命,那既然能预知,就说明命运是既定的,但是易经又包容了变数,或者说,贯彻始终的,就是“易”—“变”的含义。再比如量子力学理论,一个量子,若是想要准确知道它的位置,就不能准确知道它的速度,反之亦是,那是不是也如人的命运,既定有灾有难,有悲有喜,又同时不可预测何年何月,何时应命。还有量子纠缠,为什么两个相隔甚远的粒子可以相互影响……” 穆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苏一的头发:“你这小脑袋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苏一冲他撅了噘嘴,其实穆辰大概猜到了苏一为何突然有些胡思乱想,也许在曾经的他眼里,世界非黑即白,非善即恶,可是现在他每天面对的一些人,并非都是善恶终有报,也会有人善被人欺,善恶两难分的境地。 穆辰转眸看了看苏一,似乎带有安慰的语气戳破了苏一心中所想:“苏一,警察这份职业,其实是最接近于人性拷问的工作,我们所面对的,其实是社会最阴暗的一面,是人性最隐蔽的一面,有句话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当警察久了,你就会发现,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我们不是圣人,我们要做的,只是尽可能做好职责工作,其他的,人性和命运,就交给上天和法律吧,好吗?” 苏一睁着一双有些迷离的眼睛,眸光中似乎还飘荡着星星点点的疑惑,探着脑袋,定定地看着穆辰。 穆辰的这番话,话一字一句入了心,在心中游离片刻,似乎逐渐拨开了心中的阴霾,厘清了心里的乱,方才的一颗心如坠雾中,此时却逐渐清晰了起来,也轻松了许多。是啊,人性,是最难琢磨的一样东西,而他要面对的,就是人性最极端的爆发,灵魂最深处的拷问。 想一想,苏一叹了口气。 “我饿了。”停止思考人生的人,此时可怜巴巴地嘟起了小嘴巴,示意司机指点迷津的同时,想办法先填饱肚子。 穆辰看这人终于说人话了,嘴角一扬:“哈!我带你去吃一家最最最好吃的面,这家面白天不开的,晚上11点过后才开门,超级超级好吃。” 看这人迷醉的表情,苏一已经快口水三尺长了。 南阳城中心,此时已经过了子时,繁华的街道几乎是没有人影了,偶尔有几个,要不就是喝醉了的人,要不就是执勤的警察。 老城河边一座拱桥城门里,一间破破烂烂的门市开着明亮的灯,路边堆了两口锅,一口烧着热气腾腾的面汤,一口蒸着一笼一笼的肥肠,八里之外,苏一就已经闻到了飘香,简直叫人□□。 苏一不等穆辰,便已经迫不及待跑到摊主面前,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面条清香的白雾,一脸稚气地指着蒸笼里的肉,奶声奶气道:“阿姨,我想要两份这个,还要两碗面条,两大碗!” 煮面的摊主是个中年妇女,形象憨态可掬,见这穿着警服的小伙子深更半夜来吃宵夜,定是加班加到很晚,很是心疼不已,竟扯出个老母亲般的微笑,冲苏一指指路边的小板凳,招呼道:“小伙子,赶紧去坐着,阿姨马上给你端来。” 穆辰停好了车,慢慢悠悠地抬了根小板凳坐在露天的小桌子旁边,桌上已经摆满了两碗斗大的面,面上漂浮着一层亮澄澄的油辣子,焦碎的哨子肉均匀的铺在面条上,还有两笼红彤彤滚满辣椒面的肥肠,看上去简直让人垂涎欲滴,欲罢不能。 苏一挑了一大口肥肠,揉进嘴里,脸顿时被嘴里的食物嘟得鼓起来,穆辰看到这吃相,估计被感觉被可爱到了,露出一脸怜惜,摸了摸他的眉宇,道:“小孩子就是好哄,方才还十分沉重地沉浸在没有答案与定论的终极话题中,此时一碗面就把你拉回了幸福美满的现实世界,”穆辰无奈又满足地叹了口气:“真的也还只是个男孩啊!” 苏一鼓着腮帮子一边嚼着肉,一边问穆辰:“谁还是男孩啊?我男人了。” 穆辰笑得有些抽搐:“男人?你?!呵呵。” 苏一白了他一眼,又夹了一坨肉揉进嘴里,边嚼边说:“对了,你这些年都没有交过女朋友吗?” 穆辰的筷子顿了一下,苏一的筷子虽然没顿,但突然间,内心的翻涌有点控制不足,果然思绪乱飞,不知怎得居然就问出这个十分在意的问题,还好苏一自觉自己是控制住了,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跟着辰哥学了点装模作样的掩饰。 正在好端端扒拉面的人此刻抬起眼眸,看了眼苏一,又想了一下:“没有。” 这次苏一的筷子顿住了,片刻,又不着痕迹地继续吃着:“为什么?” 穆辰笑了笑:“你猜啊。” 苏一:“我不猜。” 苏一又道:“你都一把年纪了都不考虑成个家什么的吗?” 穆辰瞬间丢了筷子,咆哮道:“我哪里有一把年纪,只不过比你大六岁而已,这不还没满三十岁嘛!”越说底气越不足,只好又悻悻地拾起筷子,学苏一嘟嘟嘴,面都吃不下了。 苏一继续问:“你这么在意年纪干嘛,你看起来又不老,我还想快一点长大呢。” 穆辰白了他一眼,不解问:“干嘛想快一点长大?” 苏一抬起眼睛,偏着脑袋想了一下,嘴巴还吧唧吧唧嚼了两下嘴里的面,半边脸潋出一个甜甜的小括弧:“追你啊。” 穆辰直勾勾地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被苏一这个很甜的笑容暴击了,居然又情不自禁伸出了罪恶的食指,正要戳一戳这嘟嘟脸。哪知手刚刚伸到脸旁,还没有碰到汗毛,就被一股大力生生钳住了手腕,一拧一扣,折腕别背。 “啊!!!痛啊!!!!”穆辰眼泪花花都要流出来了。 苏一一手拧着手腕,一手扒拉碗里的面,好整以暇地嚼着肉:“在这么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了。” “哥!一哥!我的哥!我错了!我错了!”穆辰呲喇着嘴求饶道。 苏一瞥了一眼穆辰,见他演得情真意切,怕他是真的疼了,赶紧松了手,紧张兮兮地问:“疼了?” 穆辰有气又恼:“怎么不痛啊!看你单薄的样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苏一垂下眼睫,拉过穆辰的手腕仔细一看,确实是红了一圈,心里好是愧疚,赶紧伸出掌心,悉心揉起来。 其实看穆辰的表情,应该也没有那么痛,自己最多用了一层力,唉,算啦,看他演的这么卖力,苏一权当配合演出,尽力表演,啧,十分佩服彼此的演技,哈哈哈,不当演员可惜了。 “对了,苏一。”穆辰轻轻抽回了本就不痛的手,神情严肃地说回了正经事:“你是不是要去见聂洋?” 苏一的双手还停在原处,闻言,抬了抬眼睫,灯影穿过睫毛,落下了一道阴影,似乎想起了一些沉重的事,愣怔片刻,苏一点了点头,道:“嗯!” 穆辰十分郑重其事地道:“我和你一起去。” 苏一疑惑,问:“为何?” 穆辰道:“我问过西门,聂洋的事。” 苏一望着他没说话。 穆辰看着苏一:“你也知道,他和他爸……虽然我也不确定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说着又垂下了头:“我就是……有点不放心……” 许是穆辰有些不知如何措辞,一句话讲得断断续续,大概是怕说重了,影响苏一与聂洋的同学情谊,但是怕说轻了,苏一不明白聂洋与他之间的隔阂,穆辰欲言又止,只好慎重地提出和苏一一起去。 第48章 “行啊,那就一起呗!”苏一朗然一笑。 看着穆辰如释重负般安心地笑起来,心里有些软,和穆辰相处的这些日子,苏一已经感受到,穆辰这些年当警察烙下的职业病,凡是接触社会上的人,都会让穆辰警惕万分,总觉得人心险恶,江湖水深,生怕身边的人入淤泥被玷污,或被卖,尤其对自己这种初出茅庐的那啥--“小白菜”?苏一微微叹了口气。 “对了,还有一件事,”穆辰道:“明天周末了,陪我去看看房吧,之前不是说买房吗?帮我选个风水宝地什么的,你不是会看风水吗,把我选一处呗,最好是风水宝地,财源广进那种。” 苏一道:“当公安能有什么财源?” 穆辰想了想,道:“也是,怕是引来牢狱之灾,那就选人丁兴旺的那种。” 苏一又道:“人丁兴旺总得你先找个能生孩子的女人才行啊。” 穆辰又想了想,道:“是啊,这可难办了,没想过。” 苏一暗笑一声。 穆辰盯着他:“你笑什么?” 苏一赶紧正色:“没什么,这个要收费的。” 穆辰:“哦……贵不?” 苏一:“一般呢,寻龙点穴立向分金是最难的,这一层,怕是比房子还贵。” 穆辰:“……” 苏一又正色道:“现在的城市基本已经是规划好的了,楼盘都是已经现成立了向,分了金的,关键是看看周围的大环境,是否依山傍水,讲究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这一层,略低。” 穆辰:“……能否说人话?” 苏一又端出一副玄学家的架势道:“俗话说一命二运三风水。” 穆辰赶紧插嘴道:“这俗话我听过,不然也不听你在这瞎哔哔。” 苏一睨了一眼,又一本正经道:“这命和运都生下来便已经是注定好了,但是风水却是可以选的,最重要的原则就是趋吉避凶,而且,我一直认为,风水学与物理学都是贯通的,要在大自然中寻找一处气,也就是磁场,最适合生命居住的磁场……” 卖弄一番,苏一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木然的穆辰:“所以本大师出马,可以考虑给个熟人价,打个折,就收你八千吧。” 穆辰一听,十分淡然道:“要不苏大师看看我值不值八千,值得话我做牛做马??” 苏一:“……” 穆辰又想了一下,道:“要不我买了房子,你搬来跟我一起住吧。” 苏一:“……” 穆辰略一思忖,道:“反正我一个人住,这样你就不用租房了,一年节约两千,差不多你住个四五年,这大师出场费差不多就可以抵消了,况且你自己要住,这样你肯定不会敷衍了事,肯定会尽毕生之所学好好看,你说对吧?哈哈,我太聪明了,哈哈哈。” 苏一对这个建议好像还是蛮能接受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两人在一起抢卫生间的画面,转念又不免担心道:“那你哪天又想结婚了,岂不是要赶我走?” 穆辰挑眉道:“放心吧,我真不结婚。” 苏一笑了笑,没说话。 穆辰看了他一眼,道:“其实吧,我就想选你那边那个小区。” 苏一突然抬起头,看向他:“为何?” 穆辰:“选好了再告诉你,我要临江的。” 苏一“哦”了一声,心中莫名有些涟漪,说不上什么滋味,当初自己选择在那边租房子,不就是因为那条河吗? 两人吃完宵夜,穆辰送苏一回家,临到河边,苏一望着窗外,夜很深了,江面上看不清任何景色,岸边的路灯在黑夜中显得明亮了不少,苏一闭上了眼睛,想起了那日河边,灯影下的那个少年。 不过,他应该记不起来吧,那天虽不是完全天黑,但也十分昏暗,两人都是满脸水花,而且还是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也真是的,那人当时怎么就自顾自走了,无名英雄当习惯了吗? “到家了。”穆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一眯着眼睛,记忆中少年的轮廓与眼前的这人逐渐重合了。 苏一笑了笑:“那……明天见?” 穆辰也笑道:“好啊,明天见,玄学大师。” 苏一下了车,摆摆手:“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报平安。” 穆辰点了点头:“好。” 躺在床上,苏一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穆辰发了条信息过来:“大师,已到,你早点休息,晚安。” 苏一看着信息,半晌,笑了笑,回了一个“安~~” 夏日的清晨,天亮得很早,阳光透过窗帘,洒下细细碎碎的斑点。半梦半醒中,苏一做了一个朦朦胧胧的梦,梦里,他一个人站在一片空旷无际的群山之巅,周围绵延起伏的山脉延伸至天际,天很灰,周围是一片雾蒙蒙的灰白,看不清脚下的路,内心的孤独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很怕一个人,很怕很怕,在梦里,他一个人在山顶站立了很久很久,不知道脚下有没有路,所以他不敢往山下走,只是目视着远方,内心的心跳声盖过了周围一切,很急很恍惚。 站了很久很久,仿佛时间稠滞,生命静止,想醒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此时,背后一声轻唤:“苏一……” 温柔地声音瞬间将所有的孤独感驱散,一股暖流顺着血液流至心涧,他缓缓回过头,像是找到了归属,与信任,能顺着这个声音,带他离开这个孤独的地方…… 梦醒了,额间出了一层薄汗,一抹,好像又已经蒸发了,留下汗津津的触感,梦醒时分,内心却是饱胀而温暖的感觉,明明是一场虚空的噩梦,却被一声轻唤填满了心里空缺的一块,他并没有看清楚是谁在唤他,好像朦胧中是个淡蓝色的身影,身影颀长,像有一道金色的光洒在身上,镶出纤细清逸的身影,格外明亮,苏一努力回想了一下,心中疑惑:“怕不是神仙吧!” 苏一真要起床,厨房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苏一蹭地站起来,全身戒备,往厨房靠近,正想探头,突然一个身影晃到眼前,两人差点撞了头。 苏一正想腾起一击,见这人五官明朗,甚是赏心悦目,赶紧收了招:“你怎么进来的?” 穆辰还僵在门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苏一:“你之前不是给了一把钥匙吗?说你怕钥匙掉了找不到,就放了一把在我这。” 苏一迷迷糊糊抓了抓头发:“有么?我怎么忘了?” 穆辰叹了口气:“大爷,你记忆被狗吃了?” 苏一“哦”了一声。 穆辰走到客厅,拉开了窗帘,道:“我想着反正要过来这边看房子,又怕你还没有起床,就直接拿了备用钥匙过来,我都进来了快一个小时了,早餐都做好了,放锅里温着呢,你快去洗漱吃吧。” 苏一又“哦”了一声,转身拿了衣服进了浴室。 等出来的时候,茶几上已经放好了早点,饺子,牛奶, 甚至温馨啊,一想到若是真的和穆辰住一起,每天早上都这么温馨,每个傍晚都有人陪自己散步,唉唉,不行,再流鼻血怎么吧。 穆辰看了他一眼:“快来吃呗,愣着干嘛?” 苏一回过神,又想起什么:“等等!”说完,转身进了卧室,取出了那个精致的罗盘,走到茶几边,打开罗盘盒子,又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三枚铜钱。 穆辰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是要干嘛?吃了早饭才去看房啊?哦,不对,都快到中午了。” 苏一食指抵在唇心:“嘘—我刚才做了个怪梦,曾还未进食,先占卜一挂!” 穆辰奇道:“占卜不能进食?” 苏一则道:“这叫虔诚好吧,换成古代,还需斋戒沐浴七七四十九天。” 穆辰啧了一声:“那你多半测不准了。” 苏一:“我就试试,最近潜心研究颇有心得了。” 说完,苏一转身走到窗前,正对东方,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念完,双手虚握铜钱,置于胸前,摇了摇,啪啪啪,三声脆响,铜钱落到了地上,转了几圈,停住,苏一看了一眼,心中默记,又拾起铜钱,往复六次,这才收了起来。走到茶几边上。 穆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神棍?如何?” 苏一:“嗯?!” 穆辰:“大师,怎样?” 苏一笑笑,故作神秘道:“先吃饭,等会跟你说。” 穆辰失望地啧了一声:“装逼有范了。” 苏一笑着揉了颗饺子进嘴里,眼睛直直盯着穆辰,嘴角还扬着。 穆辰也直直地看着他:“看样子是个好卦?” 苏一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三两下把桌上的饺子吃完了,穆辰洗完碗,走出来:“怎么样,这下能说了吗?” 苏一把桌上的牛奶一饮而尽,道:“先把我罗盘带上吧,出发。” 穆辰白了他一眼,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搬起罗盘,一前一后出了门。 穆辰看了一眼两人:“我觉得以后退休了,咱俩能去摆个摊骗钱。” 苏一呛了一口气,笑道:“我这是有真本事的,哪是骗钱?” 穆辰啧了一声:“你先跟我说说你刚才摇得什么?一会儿看看是不是很灵?” 苏一想了一下,道:“方才的卦象是个六合卦,天地否,否你是到吗?” 穆辰茫然地摇摇头。 苏一煞有介事道:“否极泰来的否。” 穆辰瞪圆了眼睛:“这个?好?” 苏一十分坚定地点点头:“嗯,好,六合卦。” 穆辰:“啥意思?” 第49章 苏一伸出右手食指,在鼻尖上点了点,笑道:“六合,就是永远不分开的意思。” 穆辰“哦”了一声:“好吧,虽然我还是不懂。” 两人走出了小区,苏一问:“我们先去售楼部问问吧?” 穆辰摆了摆手,道:“不用,我刚来的时候,已经托人联系了售楼部的经理,经理拿了几个房子的钥匙,我们可以直接去看。” 苏一“哦”了一声:“你这人关系广啊?” 穆辰笑道:“那当然,公安嘛,到处都有同事。” 说完,穆辰把苏一的罗盘交到他手里,然后掏出一大串钥匙,翻了翻上面的标签:“这边都是精装房,据说都是拎包入住的,经理推荐的都是性价比很高的房子。” 苏一“哦”了一声:“那就从最近的开始看吧。” 穆辰:“好。” 两人依着标签,找到楼口,进了电梯,穆辰按了三楼。 苏一看了一眼:“三楼采光行吗?” 穆辰:“不知道,看了再说。” 钥匙打开房门,两居室的一间房,屋里装修简单明亮,颇有品味,苏一进了房,径直走到对面,正要打开罗盘,穆辰按住了苏一,看了一眼窗外:“这方楼层太低,看不到江,还是算了。” 苏一“哦”了一声,又合上了罗盘:“那换一家?” 穆辰点了点头,两人又关上门,走了下一家。 这家的装修风格和上一家差不多,只是楼层比较高,16层,穆辰先是挨个看了一眼房间。 苏一问:“这家需要看风水了吗?” 穆辰好像还是不太满意:“这家太大了,房间这么多,我们两人住太浪费了。” 不知为什么,苏一听到“我们”“两人住”……明明是给穆辰选房,却有种为自己选家的感觉,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要是……要是真的只有我们两人住……苏一有些不敢想,太贪心了吧自己…… “走吧,发什么愣?”穆辰在身后推了推他。 两人又进了另一家,苏一先是看了一眼窗外,临江,又飞快地看了一眼房间,两居室,不大,这才问:“怎样,这家?” 穆辰点了点头:“祭出你吃饭的家伙吧。” 苏一笑了一声,随即打开了罗盘,平放在胸前,十分专注地摆弄了一阵,罗盘正对窗外,天池内一针一线重叠,定向分金,苏一眉心拧着,又看了一会儿。 穆辰在一旁望着:“怎样?” 苏一啧了一声:“旺丁不旺财。” 穆辰:“啥意思?” 苏一看了他一眼,道:“意思就是住这房子,你发不了财。” 穆辰眼睛瞪大了点:“不是说不能发财的吗?” 苏一“噗”得笑了一声。 穆辰也跟着笑了:“算啦,我们再看看下一家,万一选个旺财的,说不定彩票能中大奖呢?” 苏一:“你在买彩票吗?” 穆辰:“没有。” 苏一笑道:“那怎么中?” 穆辰也跟着乐:“跟你讲个笑话,以前有个人呢,每天都十分虔诚地乞求上帝,说‘上帝啊上帝,求你了,让我彩票中大奖吧’,求啊求,每天求,终于有一天……” 苏一:“上帝保佑他中奖了?” 穆辰笑着点了点头:“终于有一天,上帝被他的虔诚感动,打开天窗,怒吼一声‘你他妈倒是去买张彩票啊!’……” 苏一:“哈哈哈!说的是不是你?” 穆辰打了响指。 两人前前后后又走了几家,不是不旺丁,就是不旺财,再不就是不临江,这么大个小区,楼上楼下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天都快黑了。 “唉,大爷,今天怕是选不出你中意的了。”苏一拖着发酸的腿,缓慢地跟在穆辰身后,罗盘都没力气拿了。 穆辰转过身,绕道他身后,用罗盘抵着他的背:“走吧一哥,最后一家了。” 苏一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跟着走进了房子。 房子不大不小,布置温馨大方,质朴装修,窗外采光明亮,虽是落日余光,但屋子里,就像盛着一壶暖茶,色泽明亮温暖,苏一径直走到窗前,一眼望去,苏一愣了一下,这个地方,刚好能看到那日的河心,那天的路灯,此时穆辰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望向了那边。 苏一愣了片刻,翻开了罗盘,专注地打了一阵,眉心舒展:“这房子好,旺丁旺财,房间布置也合理,在吉位上。” 穆辰的目光依旧注视着窗外的河心,闻言,转过身:“哦?是吗?” 苏一笑着看着他:“嗯!不错,这里望过去,风景也好美,你看,还能见到夕阳。” 穆辰定定地看着他:“你不是不喜欢夕阳吗?” 苏一道:“有你在,我就不怕黄昏。” 穆辰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苏一的余光感觉到穆辰望向他的目光,有些恍惚,有些炙热,也许是窗外的景色让他想起那日的记忆,也许是黄昏的焦虑转变为莫名的心跳,总之,此时苏一的心跳快得有些不像话,都没敢转头看他。 沉默地望着河心小岛,片刻,穆辰突然在耳边轻笑一声:“所以,我俩第一次见面,是在那里,对吗?” 苏一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脑中一片空白,心跳已经感知不到了,是狂跳还是静止,呼吸也凝住了…… 苏一缓缓转过头,嘴巴半翕,目光落进了穆辰的眼中,黄昏的光在他眼底落成一片琥珀,目光里尽是温柔,那人勾着嘴角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突然,穆辰往背后的墙上一靠,同时伸出右手,紧紧拉住了苏一的手,往身前一拉,苏一顺势跌了过去,胸口抵在了穆辰身前。 穆辰依旧看着他,眼角眉梢尽是无尽地柔情,另一只手轻轻抬起,拇指在他眉心间划过,温柔地划过脸颊,唇边,耳际…… 温热的触感在指尖游荡缠绕,穆辰眯起了眼睛,轻轻地向他靠拢,唇边的痣越贴越近,近在咫尺,直到消失在视线中,唇上传来湿润的触感,舌尖带过唇缝,轻轻点了点,又覆了上来。 苏一像是被人灌了一整壶女儿红,全身上下都像被人点燃了,血液翻滚着,唇齿间,一股战栗般的暖流穿心而过,瞬间燃起了尘封已久的汹涌情意。 苏一再也抑制不住这份感情,这份夹杂着崇拜、向往、渴望、占有的感情,苏一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上前,抵住了穆辰的身体,一只手紧扣着穆辰的后脑勺,一只手搂住了穆辰的腰,紧紧将他搂在了怀里。 唇齿间,迎上去的,是越发汹涌放肆的吻,和穆辰若即若离的轻点试探不同,这个吻,几乎用尽了苏一这些年,积攒的所有勇气,像是开闸的洪水猛兽,发泄一般,向他述说着自己的衷肠。 窗外的夕阳,依旧透着温暖的光,苏一从未感觉过这种美,如梦如画,如痴如醉。 两人尽情地缠绵在这幅画卷中,原来,他是知道的,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两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穆辰搂住苏一的手松了松,轻轻放在了腰间,往外推了推,这才分开了一点距离。 苏一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等苏一睁开双眼看着穆辰,一瞬间的臊意苏醒,苏一顿时脸就红了,大概刚才也是红的,只是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更加五味杂陈了。 穆辰先是看着他,然后“噗”得笑出声了,伸出拇指,在他嘴角擦了擦:“是不是我不说,你就一直都不告诉我啊?” 苏一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我……” 苏一脑袋还是空白的,全身的热意被勾出来还未褪下去,苏一都不敢看穆辰的眼睛。 正当两人有些尴尬地僵着,苏一的电话突然响了:“对了,还约了聂洋见面!” 苏一赶紧摸出电话,一看,果然是聂洋,穆辰探着头看了一眼,示意他接。 苏一深吸了一口气,接了起来:“聂洋,不好意思啊,刚在忙。” 苏一接着电话,穆辰站直了身,从背后抱了过来,搂住了苏一的腰。 苏一呼吸一滞:“啊—喔,好,好,晚饭我就不来了,我还在忙呢,一会儿我忘完给你打电话,嗯,行!再见!” 挂了电话,苏一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转身拥抱了穆辰,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早就知道了吧。” 穆辰笑道:“今天才知道的。” 穆辰的声音贴得很近,听起来甚至有些不真实,温热的吐息扫过耳际,一阵热潮又窜了起来,流进了心底,填满了那空缺的一块地方。 苏一:“我信你个鬼,你玩我呢?” 穆辰退开了一步,掰着苏一的肩膀,直面苏一的眼睛:“怕是你玩我呢,说!你为什么要来我身边?!” 苏一看着他,只是笑,没说话。 穆辰一本正经:“说!你是不是蓄谋已久?” 苏一还是笑着没说话。 穆辰叹了口气:“算了,改天再审你,聂洋是不是约你了?” 苏一点了点头:“我跟他说吃了饭再说,我怕这一时半会,心绪有点……难以平复。” 第50章 穆辰笑着,揉了揉他头发:“我们走吧,这还不是我们家呢。” 苏一“哦”了一声,跟在身后,表面平静,狂喜在心。 穆辰关了门,拉住了苏一的手:“就这家吧,我们明天来买了。” 苏一:“……” 苏一看了一眼被牵着的手,叹了口气,张开五指,换成了十指相扣:“买菜呢大款?!” 穆辰笑着捏了捏苏一的指缝:“你堂堂第一名,都为我委屈到了那样的小镇了,我肯定要给你一个像样的家啊,再说,你不是看了说好吗大师?” 苏一笑着没说话,两人直到走出电梯,这才松开了手。 “所以,我们还是去吃点什么吧?”穆辰转过身,退着走了两步,笑着看着他。 苏一脑袋还是懵的,步子有点飘,像踩在云彩上,眼睛不再躲闪,好像永远也看不够,好像再也不用悄悄盯着看,直面、直视、眼神交织……这种感觉太美妙,有些不真实。 苏一望着穆辰:“门口吃完砂锅米线吧,好消化的。” 穆辰笑笑:“好啊,我也没什么胃口,不过总得吃点,一会儿你喝酒吗?” 苏一想了一下:“可能要吧,聂洋说一会儿去酒吧坐坐。” 穆辰敛了笑容,“哦”了一声。 苏一上前揽了他一把:“你看看路,要撞电杆了。” 穆辰这才转过身,果然身后一根路灯,两人笑着,肩膀紧贴着走出了小区。 这边已经不像四年前了,那时候这片河滩地刚开发,大片的在建工程,人烟稀少,现在已经是高楼林立,人气蒸腾了,沿河的商铺密集起来,居住环境越来越好。 两人走到河边的一家米线店,找了个临窗的位置,点了两分河虾米线,两人对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穆辰笑望着他:“看了快一年了,没看够吗?” 苏一还是盯着他,嘴角情不自禁勾着笑:“看不够啊。” 穆辰无奈地摇摇头,眼神错开了他,望向了窗外:“那个时候你才十八岁?” 苏一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是啊,十八岁,遇见了你。不过那时候你好酷,拉我一把转身就走了。” 穆辰笑着:“我见你呛了两口水,怕你使不上劲,就顺便托着你顺口气,顺完见你没事我就放心啦。” 苏一叹了口气,还好后来再遇见你。 老板端来两碗粉,热乎乎的,粉面上飘着好多小河虾,苏一拈了两只大的,夹到了穆辰的碗里。 穆辰笑道:“我这不是有吗,突然不跟我抢了,好不习惯。” 苏一笑笑:“吃工作餐还是要抢的,哈哈,公私要分明。” 穆辰伸手在他脑门弹了一下。 吃完饭,苏一给聂洋拨了个电话,电话那边传来非常嘈杂的声音,大概是在酒吧了。聂洋发了个地址过来,两人寻着地址,开车过去。 穆辰发动了车,拉了安全带,正要启动,侧身伸出了右手,摊在苏一面前,苏一笑着,把手放在他手心了,这才启动了车。 “还好你这车自动挡啊。”苏一反手张开五指,十指紧扣,牵着他。 穆辰笑了笑:“手动挡我也行的啊。” 苏一啧了一声,难以抑制地笑着。 穆辰专注地开着车,只是手一直牵着没放,就连拍档都合着苏一的手操作:“对了,一会儿你少喝点,就意思一下就行了,好吧?” 苏一“嗯”了一声,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去,此情此景,两人刚刨开内心的感情,真的好想两人单独在一起,不过想着今后的每一天都能像现在一样,苏一又释怀了,毕竟聂洋那边,于情于理都应该要去一趟的。 啧,果然重色轻友。 苏一想起昨天晚上穆辰说的话,大概他也猜到了为什么他会这么不放心,毕竟聂洋的父亲曾被派出所逮捕,聂洋回来,大概是接了父亲的班,至于在做些什么事,社会上也传得风生水起,似乎,在这个小镇上,聂洋的名字,已经和他的父亲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响当当的人物之一。 推开酒吧大门,一片光怪陆离,音乐的响声震天动地,旋转闪耀的灯光照出一大群摇头晃脑的人,嗨翻天的一番景象。二人挤着水泄不通的人群,左挤右撞找到聂洋的位置,一排卡座沙发上,挤满了男男女女一二十个人,聂洋像个少爷端坐其中,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各色酒。 见二人到来,聂洋驱走身旁的两名女子,给二人腾出座位,二人在周围一群人异样的瞩目下,小心翼翼越过一排膝盖,挤着坐下来,神色形态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苏一想起了当年,在学校外面的清酒吧,苏一在台上工作,聂洋在角落里,听着歌,等着他。时光轮回,如今两人在这无比喧嚣的酒吧坐着,好像有很多话想问,想说,但是音响声太吵,什么都听不见。 聂洋拉了苏一坐在身边,随手拉开一瓶啤酒盖子,递到苏一面前,苏一垂着眼睫,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卷曲,愣怔片刻,接过酒,在众人的注视下,一饮而尽。 “好!”众人齐齐拍手起哄。 在不久前才得知聂洋当年为什么没有和他一起准备考试的原因后,苏一似乎突然对聂洋有一种亏欠感,觉得自己在当时,并没有尽到一个朋友的职责,去关心他,去了解他,但转念一想,即便当时自己去关心了,问出了答案,又能怎样呢,因为聂洋家里的原因,他不可能再和他一起看书准备考警察,政审就过不了,所以,也许在那个时候,聂洋就知道,注定是分道扬镳的两个人。 如今二人,一个是警察,一个,身边带领着一群社会闲散人员,他们两人,已经无形地站在了对立面。 苏一仰起头,喉结快速滚动,一口气干了一整瓶,穆辰伸手想要阻止,但愣怔片刻后,最终还是由着他,似乎有些心疼,只能在一旁清醒地保护好他。 苏一扫了一眼周围围坐的一群人,又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穆辰,那群人中好几个,看到穆辰的眼神都有些奇怪,躲躲闪闪的,穆辰则是一副威严肃穆的样子,苏一猜到,这群人大概不是打架被穆辰教训过,就是吸毒被穆辰处罚过。 看样子,聂洋这两年回到杨柳镇,明面上接管了家里的一些正当生意,暗地里,经常纠集一帮社会混混,管吃管喝,虽然没有被逮到过做违法乱纪的事,但毕竟一帮乌合之众聚在一起,也是十分危险。 借着昏暗的灯光,苏一把手伸到穆辰的后背,轻轻拍了拍穆辰笔直的腰板,穆辰回头看了他一眼,苏一向他使了个眼色,勾了勾嘴角,穆辰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聂洋见苏一如此耿直地一饮而尽,随即拍手叫好,冲身边的人高声喝道:“来!跟你们介绍介绍,苏警官,我最好的同学!旁边这位,穆警官,想必你们都认识吧!” 众人齐齐点头,响应聂洋,赶紧举起酒瓶,开酒的开酒,敬酒的敬酒,这场面,像极了当年的古惑仔。 聂洋又高声道:“今晚你们陪二位警官喝高兴,不喝高兴一个都不许走!” 众人又是一阵点头哈腰。其中一人正欲给穆辰开酒,穆辰刚要伸出双手推辞,苏一一把夺过已经凑到穆辰面前的酒杯,冷冷地说道:“他不喝!我喝就行了。”递酒的小伙子尴尬地顿在原地,坐也不是,递也不是,十分怯懦地看着聂洋,等待指示。 聂洋一看苏一这冰冷的样子,似乎想起了第一次见他,这么多年还是那个样子,稍微陌生一点的环境,就冷若冰霜,方才的笑容还僵在脸上,半响,聂洋一摆手,冲递酒的人说道:“给穆警官倒一杯最新鲜的果汁来!” 穆辰静静地坐在苏一身旁,滴酒未沾。 音乐声响很大,大到几乎很难听见周围的人讲话,聂洋凑到苏一的耳边,一只手拽着右手边的一名年轻男子,冲苏一道:“苏一,这个是我现在的好兄弟,刘斌。”说完又回头示意刘斌,刘斌赶紧拾起酒杯,端端正正地双手捧着就被,端到苏一面前,道:“苏警官,我敬您一杯!” 苏一看了一眼这个人,颔首以示敬意,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后,沿着一排人,每个人都恭恭敬敬地举起酒杯,一杯一杯地敬酒,敬完了苏一,又敬穆辰,穆辰只是微微饮了一口碧绿的果汁,转眼一轮下来,苏一已经喝了近二十杯啤酒。 穆辰一直在旁边注视着自己,每每回头,余光都会瞟到穆辰担忧的眼神,杯影交错间隙,穆辰轻轻将嘴巴凑到苏一的耳边,小声问:“苏一,还行吗?没醉吧?” 苏一并没有听到穆辰在讲什么,只觉耳尖一阵酥痒,一股温热的鼻息轻拂耳根,感觉到是穆辰想跟他说话,随即偏了一下头,想凑近一点听清楚,这一偏,穆辰本就极近的唇险些要贴上耳垂,隔着一层极浅的空气,苏一感觉到唇边的耳垂红润滚烫,滚烫的气息犹如揭锅的米饭,湿湿润润如细雨铺洒在耳际。 第51章 苏一全身一颤,借着酒意,苏一伸出一只手,掌心遮住了苏一凑到穆辰耳边的嘴,两人像在低语,穆辰认真地竖着耳朵,想听清楚苏一的话,哪知,苏一却突然伸出舌尖,在穆辰的耳边轻轻一带,穆辰瞬间全身僵硬地一直,两眼顿时瞪圆。 苏一赶紧坐了回去,穆辰愣了片刻,转过身,苏一嘴巴紧抿着,肩膀忍不住抖了抖,穆辰叹了口气,伸手在他后腰上掐了一把。 苏一赶紧坐直了,随后,伸出温热的手心,落在在穆辰的膝盖处,轻轻拍了两下,抬起眼眸抿着嘴,冲他点了点头,似在告诉他:“没事。” 两人正襟危坐了片刻,穆辰起身,苏一赶紧拉着他衣角,穆辰恨了他一眼,无声做了个“厕所”的嘴型,苏一笑得有些难忍。 灯影下,两个一番小动作无人察觉,此时聂洋又递了一杯酒到苏一面前,苏一接过来直接一饮而尽,大概今天实在太开心了,所以连着喝了几十杯也还清醒。 聂洋见苏一如此耿直地喝酒,似乎还是在意很在乎曾今的兄弟情谊,聂洋还是了解苏一的性格,他不在乎的人,别说让他喝酒,眼神都懒得分出半分,借着这心底的情谊,聂洋便开始和他在黑暗与嘈杂中攀谈起往日的友情。 也许其实聂洋根本就不想去谈往事,这样一个地方,也着实不适合追忆似水年华。大抵,于情于理,既然两人碰到了,也该坐下来喝喝酒,但是真正坐下来,往事不想提,来日,似乎这张桌子边上的一二十个人,还有机会和苏一打交道,索性,聂洋取个巧,一个个介绍认识,留了苏警官的电话,往后有事,还指望苏一念及当年之情,该顺水顺水,该帮忙帮忙。 一场阔别已久的老同学聚会,就在这样一个光怪陆离醉灯红酒绿的地方续完了旧,也迎来了新。 苏一酒量再好,也抵不过二十个人来来回回一杯接一杯,回去的路上几乎是一步都走不动了。嘴里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讲话。 “穆辰,我大学没有什么朋友……” “穆辰,聂洋是我大学时候最好的朋友,好兄弟那样的好……” “穆辰,当初他跟我说,他想当警察……” 穆辰好不容易把苏一扶上了车,神色有些怆然。 大抵苏一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做不到坦然地面对人生的选择与离别,或许能一辈子走下去的人,并不多,无论是亲人,朋友亦或是爱人,谁都不可能一层不变地陪伴自己,路不同,沿途的风景便不同,看得出,聂洋比他,已经成熟了许多,甚至,已经把苏一当做是这个社会上,可以利用的人脉资源之一了,毕竟,苏一也算是聂洋混迹地方的守护者,免不了低头不见抬头见,到时候身边这群手下苏一是否还能念及情谊,就说不准了。 到了楼下,方才还在自言自语说着胡话的人此时蜷缩在副驾驶,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苏一,苏一……”穆辰轻轻地唤着他,苏一懵懵懂懂抬起了一点眼睑,微微眯起眼睛,冲着穆辰憨憨地笑了一下,眼睛又闭着了。穆辰揉了揉苏一的脑袋,苏一一把抓住了穆辰的手,拉到嘴边,舌尖轻轻舔了舔穆辰的掌心,又拉到脸边蹭了蹭,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苏一的脸蹭着一侧温暖的脖颈,虽然腹部也同样感觉到很温热,但是总觉得有些咯噌,一颠簸,就咯的肩膀上的人蹙着眉心哼哼唧唧,穆辰步履蹒跚地背着这醉酒不醒的人,艰难地摞着步子前进,生怕身上的人一闪腰摔下来,醉酒的人最难背,全身软绵绵地没有力气,穆辰背了几步,两个肌肤紧贴的地方,全是汗水,不过,苏一倒是感觉舒服极了,温暖又踏实,摇晃着脑袋蹭来蹭去,不知是有意无意,嘴唇时不时落到了一片肌肤间,摩挲着舔舔。 穆辰抖了抖背上的人:“苏一,你别蹭来蹭去啊,痒!” 苏一掀了掀惺忪的眼睫“好舒服……哈哈……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穆辰没好气道:“我把你背去卖了!” 苏一笑着:“好啊……卖高点价……卖了我自己又跑回来……给你再拿去卖一次……” 穆辰无奈道:“你是不是在装醉啊,思路还这么清晰?还知道跑回来?” 苏一含糊道:“再远都能跑回来的,你信我啊。” 穆辰又搂实了他:“好好好!回!” 千辛万苦,终于把这人弄回了家,甫一放下,苏一顺势拉了一把,穆辰一个踉跄,后背抵在墙边,苏一一个闪身站在了穆辰面前,苏一双手搂着穆辰,又缠了上来,贴在了他身上。 房间还是一片黑暗,这天对于苏一来说,像梦一样不真实,借着酒意,苏一又狠狠地吻了上去,穆辰先是一愣,随即又迎了上来,酒香弥漫、唇齿缠绵间,苏一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好希望从此时间停滞,留在此刻…… 吻得难舍难分,直到穆辰的头往后一仰,撞开了客厅的灯,一道光刺破了黑暗,苏一紧闭了一下双眼,随即缓缓睁开,酒意在全身翻滚的血液中挥散了些许,两人在明亮的灯光下,终于才分出一点间隙。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重,喘不上气的感觉,迷离的眼神终于没有了重影,穆辰看着苏一,苏一也望着穆辰,沉默片刻,还是没喝酒的人清醒得快些。 穆辰在苏一的腰上掐了一把,笑着说:“快去洗澡,全身都是汗。” 苏一退后了一步,伸手抹了抹嘴唇:“你先去洗吧,我给你找衣服。” 穆辰“嗯”了一声,在门口换了拖鞋,苏一转身回房,头还有点晕,扶着门框晃了晃脑袋,这才走到衣柜前,拿了干净衣服,走到卫生间,穆辰已近拧开了热水,苏一轻轻敲了敲门,门打开了一条缝,伸出一只手,苏一把衣服递给了穆辰,然后就倚着卫生间的墙壁,听着里面的水声,心里还回味着黄昏时候的那个吻,这一切来得太快又太慢了。 等穆辰洗完出来,看见苏一还倚在门口,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笑着说:“快去吧。” 苏一望了穆辰,湿哒哒地发梢上缀着晶莹的水珠,洗完澡的肌肤显得格外清爽,宽松的T恤下,半遮半掩地露出苏一的卡通内裤,两根腿又细又长,笔直地立在苏一面前,苏一喉结一滚,赶紧扯开了目光,转过身拿了个吹风,递给穆辰:“你,吹干去床上等我!” 穆辰接吹风的手顿了一下,“噗”得笑出声,伸手又在苏一脸上掐了一把。 …… 这一夜,苏一居然都没做梦,以前睡觉,苏一必须要开着床头灯,然后怀里要抱着点什么东西,枕头,被子什么的,这样才感觉有点点踏实。 不过,今晚却不一样了,不仅没开灯,怀里还踏踏实实搂了个人,迷迷糊糊间,苏一一抬手,嗯?这是什么?哦,是穆辰,揉揉。一抬腿,嗯?这是什么?哦,是穆辰,蹭蹭…… 就这么笑着搂着睡了一晚,苏一感觉自己再也不想醒来了。 不过显然事与愿违,可能穆辰老年人的生物钟威力太大,天刚亮,穆辰就醒了,翻过身,抱了抱苏一,苏一还是很迷糊,醒不来,只感觉身边人已经起身了,再一搂,搂了个空,苏一打算再阖着眼睛回味一下,再起来。 一阖眼,又睡过去了,中途迷迷糊糊,厨房里传来的阵阵飘香,勾的人饥肠辘辘,在饥饿与困顿的双重折磨下,苏一果断折中,梦里梦见大口吃肉,居然还尝出了味道,隐约感到一阵口水直流。 半真半假、层层叠叠的美梦让苏一实在不忍心睁开眼睛,隐隐听见厨房的砂锅噗呲噗呲作响,客厅的电视放着低低的声音,暖暖的光从房间半开的门缝中透进来,更让半梦半醒的人倍感温暖安心,仿佛置身于温暖的泉水里,寸寸肌肤被温水爱抚。 这难道就是爱的味道?苏一心旷神怡,尤其是家里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枕边,耳边,唇角,被褥,都有那个人的味道。苏一美滋滋得想着,又换了姿势,双腿裹紧被子,更是舍不得睁开眼睛。 直到客厅的人接了个电话,许是又是又什么紧要的事要去处理,穆辰挂了电话,缓步轻踩走进房间,俯身在眉心处落下一个吻,又在耳边叮嘱了几句,温热的鼻息微触苏一的耳垂,一下便触醒了做梦的人。 苏一懒洋洋睁开眼睛,看见眼前这张梦里的脸,根本一个字都没听清楚这人在讲什么,伸手就揽住了穆辰的脖子,一把揽入怀里,穆辰一个踉跄,挨肩擦脸跌了个满怀,穆辰无奈又温柔地等他又是抱又是蹭地折腾了好一番,这才勉强站起身,走进厨房,盛了碗汤,放在桌上,换了衣服,轻轻合上门。 刚一听到关门的声音,苏一立马就惊醒了,赶紧爬起来,努力回忆了一遍从昨日傍晚到此刻,真的不是一场梦,直到看见桌上的汤,这才揉了揉脸,确实不是梦,苏一到卫生间洗了个脸,赶紧拿出电话,给穆辰打了过去。 “我就在售楼部呢,你喝完汤就下来吧。” 哦,对了,当警察的永远这么雷厉风行,昨天说要买房子,今天就去了吗?买葱呢? 苏一喝完汤,收拾了东西就下了楼。 第52章 清晨的阳光果然比傍晚的清澈许多,不过一想到昨天傍晚那一幕,苏一感觉自己越来越喜欢夕阳了,五年前的那个傍晚,苏一遇见他,最狼狈的那个傍晚,那人摸出了一块钱,丢给了他,昨日的那个傍晚,那人搂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那里,对吗?” 苏一一遍一遍地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未来,或许还有许多许多的点点滴滴,汇聚成河,不是或许,是一定,对,一定。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蹦跶起来,摸了摸脸颊,感觉脸都有些笑僵了,这辈子还没这么长时间能一直笑着。 走进售楼部,穆辰果然已经和一个工作人员在谈购房的事了。 穆辰看见苏一,冲他挥了挥手:“这呢!” 苏一没好意思蹦跶,心里蹦跶着,脚步稳健地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穆辰看见他,嘴角一勾,眼尾送出个调皮的眨眼,又转过头,继续一本正经和置业经理聊了起来:“所以,现金付三层?余下都用公积金贷款?” 小心脏被击中! 苏一捂住心口走了过去。 置业经理没想到一大早就能谈成一笔生意,十分激动道:“对啊,穆先生,您的公积金额度很高啊,真是羡慕,这么好一套房,您首付才十几万,真是划得来啊。” 穆辰笑了笑:“那走吧,刷卡。” 置业经理正拿杯子喝水,一听“刷卡”俩字,赶紧扔了杯子,立马起身,生怕来者反悔,彬彬有礼地领着二人走到付款去,然后飞一般的速度,进办公室拿出一叠合同,极快的语速噼里啪啦讲了一通,苏一拿过一本,想仔细看看合同条款,穆辰倒是爽快,直接拿起桌上的笔:“签哪?” 苏一瞪着眼睛看着他:“你都不看看合同吗?” 穆辰不以为然:“都是霸王条款,有什么好看的?” 置业经理倒是乐得合不拢嘴:“穆先生人就是爽快,您放心,我们公司是知名大公司,信誉有保证。”经理一边说一边一页页翻着要签字的地方。 穆辰唰唰唰签了一大列,盖了章,又到财务处交了钱。 两人领着钥匙,再次来到昨天的那间房,苏一一进房,顿时感觉就不同了,昨天还是别人的,此刻就是穆辰的了,哦,穆辰也是我的了,那这房子?唉唉,打住,敢情像买一赠一! 穆辰拉着苏一的手,一间一间看了一遍,房子只是统一精装修,好多家具和软装都需要自己购置。 穆辰:“苏一,快想想,房子怎么布置?” 苏一有点受宠若惊:“按你喜欢的风格来布置啊。” 穆辰转过身,双手搭在苏一的肩膀,两眼看着苏一:“我的家也是你的家啊。” 苏一一听这话,心软得不行,想哭,赶紧搂住穆辰:“我好像在做梦……” 穆辰的手在苏一的背上一下下拍着:“你不是,都梦了很久了吗?” 说到这,苏一顿时有点疑问,推开了穆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 穆辰看着他,叹了口气,笑道:“你不知道世界上有三件事是藏不住的吗?” 苏一摇摇头。 穆辰依旧看着他:“咳嗽、贫穷和爱,藏不住的。” 苏一还是惊奇:“那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穆辰又叹了口气:“一哥,我的哥,我是一名优秀的侦查员好不好,你藏了这么久,我要是还没发现,不是侮辱我的职业水准吗?” 苏一还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穆辰笑着:“从第一天接到你,我就想起了我们见过面,但是当时你没说,还装得更真的第一次见面一样,再到肖丹说你是第一名,第一名会选择到我们那小农村?不是另有居心吗?” 苏一“哦”了一声,又道:“那你当时就发现了?” 穆辰:“我当时不确定啊,我又没那么孔雀,自作多情呢?” 苏一笑了笑:“那后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穆辰无奈地看着他:“大哥,都说了爱是藏不住的啊,你对人那么冷,偏偏又喜欢黏着我,你的眼神早就出卖你了啊。” 苏一又“哦”了一声:“那你?” 穆辰:“我什么?” 苏一想了想:“你对我……” 穆辰笑着揉了揉苏一的头发:“我若对你没有点好感,第一次就不会叫你跟我去老大那里了。” 苏一又“哦”了一声。 穆辰又道:“我肯定会叫肖丹去。” 苏一“……” 想起第一天跟穆辰去的地方,啧,这特殊待遇…… 穆辰:“怎么样?还有什么疑问吗?” 苏一想了想:“那你早发现了,你怎么不早说?” 穆辰“噗”得笑了:“我就想看看你打算什么时候坦白!看你平时挺英勇的,没想到居然这么怂,鼻血都憋出来了,居然还不说,我都怕你憋出病来。” 苏一也笑了:“我……我是怕表白不成,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穆辰笑着伸手揽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道:“辛苦你啦,这么多年,为了我,来到我身边。” 苏一也伸手搂住了他。 两人紧紧相拥。 穆辰抚着他的背:“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所以,一哥,你还是快想想,这房子该怎么布置吧,我想早一点搬过来,这样你就不用再害怕傍晚了。” 苏一的眼角有些湿润,半晌没说出话来,穆辰感觉不对劲,赶紧分开,掰着苏一的肩膀看着他:“怎么又哭了?一哥,你昨晚的气势呢?” 一想到昨晚,唉唉……苏一破涕为笑,实在是,情难自禁啊…… 穆辰指着一堵墙壁:“这里,我想安个台子。” 苏一问:“什么样的台子?” 穆辰比划了一下:“就是,长长的,一个板,‘一’字板。” 苏一问:“为啥安这么个板?” 穆辰笑笑:“进门就能看见‘一’啊!” 苏一:“……” 两人在房间里比比划划:“这间安装个双人床,这间,就不要床了,按个沙发和书桌。” 苏一好奇了:“为什么次卧不安床?” 穆辰左手抱着右手,右手捏着下巴:“吵架了就罚睡沙发,睡床太舒服了,万一不回房间睡了。” 苏一:“……” 苏一想了一下:“那你睡还是我睡沙发?” 穆辰看着他:“谁憋不住谁睡。” 苏一:“好吧!” 构思好了家居装饰,两人再次发挥雷厉风行的速度,简单在楼下吃了碗面,又飞奔到了城里的家具城。看着满目琳琅的家具,看着穆辰挑选两人的床,苏一心都快化了。 “苏一,你卡上有钱吗?”穆辰问。 苏一点点头:“有啊,要多少?” 穆辰摸着一张双人床:“买床的钱你出吧。” 苏一本就想说要不买家具的钱自己出,可转念一想,是不是有点越俎代庖,毕竟那是穆辰的家,穆辰这么一说,想必就是怕苏一在那个家,没有归属感。 苏一笑着说:“我卡上有三万,你看还需要买什么,我一起出。” “不用,”穆辰扫了一眼周围, 侧过头,凑到苏一耳边:“我就想睡你买的床,这床大,你看够我俩折腾吗?” 苏一脸蹭得红了:“……” 穆辰笑着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两人定好了床和沙发,又到商场买了一大堆锅碗瓢盆,拿回家已经快晚上了,穆辰扫了一眼房子:“居然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我们还是去你家吧,好累,我腰直不起来了。” 苏一把东西都收拾整齐了,虽然饭不怎么会做,但是干苦力收拾房间,苏一还是挺在行的,回头看着无筋无骨靠在门边的穆辰,心疼地过去搂了搂,穆辰顺势搭着肩膀,挂在他身上,两人这才走出了新小区。 苏一住的地方离穆辰的新家只隔了两个小区,走路最多十分钟,不过两人都没什么力气了,走得慢,路过商铺,穆辰拉着他买了些肉和菜,这人不喜欢吃外卖,都这么累了,还是坚持要自己弄。 回到家,两人先是放了菜,再往沙发上一瘫,穆辰哀怨道:“太累了……” 苏一伸手捏了捏他的腿:“是够狠的,买房买家具,一天搞定,差点晚上就能过去住了。” 穆辰无力地爬起来:“我这不是就想早点搬过来吗?”边说便往厨房走。 苏一也跟着他爬起来,走进厨房,跟他一起弄菜:“你可以先住我这里啊,就算家具齐了,那也要选个良辰吉日再搬进去啊?” 穆辰转过身,看着他:“这也有讲究?” 苏一点点头:“当然,”边说边摊出一只手心:“拿钱吧,本大师给你挑个好日子。” 穆辰看了看他的手心,又看了看他的眼睛:“肉偿的不算吗?” 苏一“噗”得一声乐了。 不得不说,穆辰真的是居家好男人,怪不得执意要回家吃饭,早上就熬好了一锅汤,回来忙了不一会儿,一桌子菜就准备好了,两人看着眼前的菜,一天的疲惫都消失了。 苏一突然想起来,上次买东西商家送了个香薰蜡烛,转身拿了过来,点燃放在桌上。 穆辰看着笑了:“一哥,没想到你这么浪漫啊!” 苏一也笑着:“纪念一下我俩在一起的第一个晚餐。” 穆辰啧了一声:“昨晚的砂锅米线不就是第一个晚餐?” 苏一:“那不一样,昨晚还没有正式实质在一起。” 穆辰:“……” 苏一拉着穆辰的手:“我们对着蜡烛许个愿吧!” 穆辰笑着点点头。 愿:夕阳正好,彼此到老…… 第53章 两人圆满地吃完一顿香薰烛光晚餐,估计这香薰有点不正宗,熏得两人都有点迷醉,穆辰按开了房间的灯,正准备起身收拾桌子,苏一一把按住他:“我来吧,你做饭辛苦啦。” 穆辰笑笑:“好啊!” 苏一:“进来陪我!” 穆辰:“……你这么黏人你家里面人知道吗?” 苏一笑笑:“不知道,没人知道,就你知道。” 穆辰笑着啧了一声。 苏一把碗放进了水池,拧开热水,穆辰走到他身后,搂了搂他的腰:“上午你审我审完了,现在该我审你了。” 穆辰:“说吧,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苏一想了一下,问:“那你知不知道,在我来工作之前,我们见过几次啊?” 穆辰想了想:“我就记得河心那一次啊,哦,对,上次我去你们学校法制宣传,你不是说那个时候见过我吗?” 苏一洗着碗,点点头:“嗯,是,但当时你肯定没看到我。” 穆辰啧了一声:“当时来了好多人,我第一次上台讲话,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怎么可能注意到你?” 苏一:“对啊,但是我记住你了。” 穆辰扬了扬眉:“是不是觉得我太帅了?” 苏一白了他一眼:“以前要是知道你这么自恋,说不定好感度就蹭蹭蹭往下跌了。” 穆辰伸手就在他腰上狠狠抓了一把。 苏一“嗷”了一声:“我的哥,你谋杀亲夫吗?!” 穆辰:“滚!” 两人笑了笑,穆辰又道:“就那两次吗?” 苏一摇摇头:“还有一次。” 穆辰松开了苏一的腰,侧过头看着他:“哪次?” 苏一把洗好的碗放到了沥水架,擦了擦手,转过身,看着穆辰:“大一的暑假,也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后,我去打了两个月的工,结果,有两个人一唱一和,把我的钱偷走了。” 穆辰半张着嘴巴看着他:“啊?这么惨?” 苏一点点头,拉着他走出了厨房,到沙发上坐了下来,苏一继续道:“然后那天我就去报了警,等取完材料,我才发现我身无分文了,然后我就厚着脸皮问警察叔叔要一块钱……” 穆辰一拍大腿:“啊,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去他们派出所调材料,老李问我要了一块钱?!” 穆辰又回想了一下:“当时坐在边上可怜巴巴垂着头的男孩就是你?” 苏一抿着嘴点点头。 穆辰伸出手,摸了摸苏一的脑袋:“所以,一块钱换回个小可爱?” 苏一掐了他一把:“爬!谁小可爱了!”说着又想起那日的事,叹了口气:“我那时候真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穆辰伸手把他搂进了怀里,苏一也搂紧了他,穆辰在他耳边轻声说:“原来我俩缘分这么深,你说,我算不算你传说中的贵人啊?拯救你与水深火热之中?!哈哈” 苏一闭着眼睛,虽然很想拍他一掌,不过还是忍住了,深情款款道:“是啊,谢谢你……” 两人紧紧抱了会,穆辰松开了他:“今晚我得回去一趟。” 苏一看着他。 穆辰:“总得拿两件换洗衣服。” 苏一笑了笑:“好吧,你回去吧。” 穆辰挑起一边眉:“你不陪我回去?” 苏一没想让穆辰觉得自己太黏人,不过看上去,穆辰好像更黏糊一点点,苏一勾了勾嘴角:“走吧,黏人鬼!” 难得的双休就在这你黏我我黏你中飞快地度过了,自从苏一来这边上班开始,每一天都积极得很,盼着去上班,盼着看见他,多休一天假都有些不舒服。 有时候穆辰来得晚些,苏一不自觉地就扭着脖子巴望着,见台车进来就要眯着眼睛看一眼,有时候脖子望酸了,就盼着哪位群众来问点什么,然后想了一下,这问题不会,赶紧摸出电话:“辰哥,有群众找你了。”群众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当的僚机,问个厕所位置也要专门通报,总感觉这警察有些智障。 不过今天不一样了,现在人就在身边,不需要假公济私暗度陈仓了,所以也不想起床了,啧,温柔乡果然是英雄冢。 俩英雄好不容易爬起床,穆老年人的生物钟也拯救不了这两天快透支的身体,早饭也来不及做了,两人掐着点在门口买了杯豆浆就赶过来上班了。 俩人刚一走进值班室,王斌和许飞就开始解腰带,苏一和穆辰对视一眼,也开始解腰带,唉,公安的特色动作之一,见面宽衣解带,交枪填表,这玩意往腰间一插,顿时就有了上班的感觉。 苏一刚刚领了持枪证的第一天,就被所里的教导员赵林领到了二楼办公室饮水机的旁边,神色肃然地指着水桶旁边墙上的一个黑黢黢的小洞,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苏一木讷地摇摇头。 赵林神神秘秘地说:“这就是子弹打穿的眼。” 苏一:“……” 赵林又道:“看吧,所以我要告诉你,这枪可不是能随意乱碰的,稍不注意,就会打了不该打的地方。你看这么多年了我都不把这个洞补起来,就是要让每个人面壁反思,以此为戒。” 苏一了然问:“那这洞谁打的?” 赵林:“我打的。” 苏一:“……” 读书年代,苏一领到过许许多多各色各样的证,学生证、毕业证、准考证,乱七八糟加起来也有一箩筐,但是领这些证都没有当警察的时候领到的证那么令人心驰神往。 参加工作第一个领到的证就是人民警察证,黑色的皮套上压着庄严肃穆的人民警察证四个大字,内里包裹着一块熠熠生辉的国徽,国徽下是自己的照片,庄严肃穆,每次需要亮明身份的时候,都是十分帅气加牛逼的一甩,也不管别人有没有看清楚照片上的人是不是自己。 那块闪着金光的国徽一晃,瞬间亮瞎各路人员的双眼,堪称镶金砌玉的令牌,凭此令牌可以申请到诸多合法的特权,比喻插队、拦人、破门等。 领到的第二个令人激动不已小心珍藏的证那便是持枪证,有了这个证,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腰间插根捣火棍,男人嘛,都喜欢力量的延伸,食指一扣,那必让人闻风丧胆吓到腿软。 当然有些心理素质不太好的人摸枪,首先吓得腿软的或许就是自己,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是神枪手,子弹在枪膛爆炸的一瞬间,那股后坐力足足能让虎口发麻,耳膜发聩,所以报考人民警察必须要通过心理测试。 即便是有些神枪手,能枪枪命中要害,但是在实战中,真正不小心命中了要害,取了人的性命,也不是都会像英雄般自居,很容易造车创伤性心理障碍,毕竟法律规定使用武器,只是以制止行为为目的,从来都不会是要一枪毙命,但是神枪手自有神枪手的烦恼,谁又知道一颗子弹穿肠破肚的同时,是擦过要害还是直击要害,所以用枪的烦恼可是一直困扰着人民警察,这腰间的枪,除了日常看起来比较帅以外,实际上使用的频率是非常稀少的。 苏一领了持枪证的当天,神采飞扬地在穆辰眼前一晃,表明自己可以持证上岗了,当然持证倒是持了证,枪还没有摸到呢,总不能出门的时候凭个持枪证就能把罪犯吓尿吧。 穆辰看着苏一捧个证在眼前好一阵晃悠,啧了一声,无奈地对着他开始解腰带,苏一定睛一看,吃了一惊:“你干嘛?” 穆辰一边解腰带,一边意味深长地道:“干嘛?给你摸枪啊?” 苏一:“哪根啊?” 穆辰:“……” 穆辰叹了口气,指了指腰间:“这根。” 穆辰把腰间的□□小心翼翼地取下来,开始指导苏一擦枪上膛,验枪保养。苏一之前在岗前培训的时候,还是有学习过,不过培训时间不长,匆匆拉到靶场,简单讲解了一下,然后领了二十颗子弹,突突突打完,就算是培训过枪支使用了。 敢情像是组织了野外打靶一般,毕竟那个时候还没有合法的持枪证,属于名不正言不顺,心里还有些别扭。有时候一本证还是会有许多不一样的意义,比如结婚证,虽然有没有这个证,并不影响实际操作,但是人有时候就是会很纠结这个证,名正言顺地东西始终会让人徒然生出一种庄重的仪式感。 此刻苏一郑重其事地拿着枪,在穆辰手把手示范下,拆下弹夹,拉炮筒,扣动扳机验枪,然后在小心翼翼地拆枪,手上巴掌大的一块铁坨坨,被七七八八地拆开成零散的零件,然后再快速的组合起来,一套动作,苏一一连联系了十多遍,直到感觉到了手里的枪越来越有种被驯服感,仿佛已经人枪合一,最终十分帅气地啪啪插入枪套。 “行,你揣着吧,反正现在你也是合法端枪了。”穆辰见终于不用受枪抵屁股的烦恼,赶紧把枪让给了眼前这个还十分饱有新鲜感的男孩。 苏一当仁不让地插着不还了,直到过了几天瘾后发现,坐着咯屁股,站着抵腰杆,放着怕掉,插着怕走火,担惊受怕了几个班口,最终决定跟穆辰商量着值班一人带一天。 第54章 不过没过多久,某地的派出所因为一起恶性伤人案,所里的一支枪根本抵不住凶猛的歹徒,所以上级考虑到给大家再上一层保护层,又多配了一把枪。 从此二人就成了双枪,谁也躲不了了,虽然枪是配好了,不过大家还是日日烧高香,最好把这玩意儿给供起来,千万别让它开光。 苏一今天心情格外好,坐在值班室里,从来都是一脸冷漠的人,居然时不时抽风一般想要笑,西门路过值班室,看了一眼苏一:“一哥,你是不是捡钱了?” 苏一笑道:“没有啊?” 西门:“那你是不是空调吹面瘫了?我怎么发现你半边脸有点一抽一抽的?” 穆辰端着他的茶杯走过来,神情比苏一要好一点,毕竟穆辰平时看上去,就总是笑吟吟地样子,而此时不比苏一那种抽风似的笑,倒是如沐春风般的笑。 西门又神叨叨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俩是不是背着我们买彩票了中奖了?” 穆辰摇摇头,都要笑呛了。 正当两人沉浸在诡异的心花怒放中不可自拔的时候,院外传来一阵躁动,大院门口围着四五个人,只见其中两女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骂街,中间一男的畏畏缩缩左劝右呼,眼看战火一触即发,值班室的三人赶紧奔了出去。 大院里值班室大概有五十米,三人刚跑过中线,那两女的就依旧扭打在了一起,一边扯头发一边抓人一边骂街。 “哇靠!这啥情况?”西门边跑边吼。 “唉!住手!你们干嘛呢?!”三警察喝止不及。 眼看周围的俩男的正准备捞袖子加入战斗,三人赶紧上前,穆辰一把截住那男人的拳头,往后一推,苏一一把抓住另一个男人的手,往后一拉,西门发挥他最擅长的技能,一把抱住另一个女的,往后一拉,扭打在一起的几人这才分开。 谁知,方才那个被摁在最下面的女的,见警察控制住其他几人,“哇……”的得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便哭便从包里掏出一把水果刀:“老娘今天不活了,你们和这这么多人打我……” “哇靠!”苏一第一反应,一步上前,直接一脚揣在了那女人手腕上,那女人拽得死紧,居然还稳稳逮着,不过穆辰也是反应迅速,趁那女的没有回过神,伸手拉住被踹开的手,一把夺过了那女人手里的刀。 好了,刀在穆辰的手里了,穆辰松了口气,不过这气松到一半,转眼就对上了苏一不甚友善的目光。 穆辰还没有反应过来咋回事,地上滴滴哒哒落了几滴血:“靠!刀刃在手中!” 苏一看了他一眼,立马就转过头,示意西门:“先带回去!” 穆辰此时也站起身,把那撒泼的女的拉了起来,三步两步带回了派出所,空气中飘来一阵凉意。 “惨了,又要数落我了!”穆辰在身后嘀咕道:“一首凉凉送给自己。” 苏一走在前面,咬了咬牙,心疼又想发火。 拉回了派出所,三人把这几个人先分开了,毕竟“城门失火、池鱼遭殃”,这几个罪魁祸首没啥事,穆辰就有事了。 苏一先是把男的拉进去,叫徐江守着,然后一声不吭,一脚踹开穆辰那间审讯室的门,先是对着那女的吼了一声:“老实呆着!”又叫了西门去盯着,西门“哦”了一声,见苏一怒气冲冲的样子,飞快地领命了。 众目睽睽之下,苏一拉穆辰的动作,比方才拉那几人的动作还要粗暴,西门倒抽了一口凉气。 备勤室里,苏一把穆辰按在凳子上,一言不发,转身到柜子里取出急救包,然后低着头走过来,蹲在穆辰的面前,轻轻拉过他受伤的手。 伤口倒是不深,许是刀口太锋利,轻轻一抓就留了道口,这会血已经止住了,掌心结了一道薄痂,苏一的神情虽是十分冷漠,但手上的动作近乎轻柔,先是用棉签沾了点碘伏,一点点浸在伤口处,又生怕剥开了伤口,小心得手都有些抖。 穆辰看着他的动作,轻声唤了声:“苏一……” 苏一不应。 穆辰又唤了声:“一哥。” 苏一依旧小心地处理着伤口,手里扯着快纱布,轻轻附上去,在用胶带缠了几圈,这才抬起眼睛。 两人对视了两秒,穆辰有些嬉皮笑脸地挠了挠头发:“我……” 苏一:“你什么?” 穆辰:“我下次不了。” 苏一:“不什么?空手接白刃吗?” 穆辰:“……” 苏一叹了口气:“要不你辞职吧。” 穆辰:“……” 苏一又看着他,穆辰敛了笑,有些紧张,只是看着苏一,不再说话。 苏一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下次别那么冲动了,你不出手,我也会出手,但是不会用空手接白刃那招。” 穆辰见他神色缓和,舒了口气,笑着嘀咕:“我也没想到那小刀子这么锋利,唉,等会看一下什么牌子,买一个回家削苹果。” 苏一刚压下去的火,又要窜上来了,一把拍在穆辰脑门上:“你还真来劲!” 穆辰笑着看着他:“走吧,问问怎么回事。” 两人一人一间审讯室,不过态度就天差地别了,苏一专门挑了那摸刀的女的那间。 那女的还在哭,苏一可没好耐心,一拍桌子:“你哭够了没?!”忍了句脏话。 那女的惊了一下,看了一眼苏一,又低下了头:“那是我前夫,今天跟他来法院判离婚,没想到他居然还带了那女人来……” 苏一“哦”了一声。 等问完材料,苏一在办公室碰到穆辰,穆辰放下手里的材料,冲他招招手。 苏一依旧是没好气地走过去,大概是被穆辰上次的昏迷弄怕了,关心则乱,虽然换成自己,大概也会顺手那么去夺,小刀子再锋利,也不过就是个口子,万一那女人真的不注意插进肉里,那就不是道口子的问题。 道理虽然明白,可就是见不得穆辰受伤,比拿刀子割自己的心还难受。 苏一走到穆辰身边,穆辰伸手拉了拉他。 不动。 穆辰又抬起受伤的手,两只手拽着苏一的手,摇了摇:“苏一,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看我们感情多好,肯定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唉,还寻死寻活的,真惨啊。” 苏一还是没说话,不过嘴角已经没绷那么紧了。 穆辰又拉了他一下,额头在苏一的肚子上蹭了一下:“我俩真爱。” 苏一“噗”得笑出声来:“滚啦,工作呢!” 穆辰这才舒了口气。 一场家庭伦理闹剧闹了半天,清官难断家务事,闹完哭完发泄完,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一直到下午两点,取完材料,又一起叫到调解室,调解这种事,一般都是穆辰来,苦口婆心地,苏一就不太适合了,年轻人比较冲动,一言不合反而想动手打人。 送走了这群人,又陆续出了两三个警,自从穆辰单独出警昏过去了,苏一就坚决执行法律规定,其他班口的民警有时候要偷个闲,一人带个辅警就去了,他们班口,必须两民警一起,苏一几乎是寸步不离地护着穆辰,只是没想到,自家门口还是没护着。 下午四点多,苏一开着警车,穆辰坐在副驾驶,两人出警回来,路过一个摊子,摊上新鲜出炉的卤鹅,香气四溢,穆辰一把抓住苏一,苏一一个急刹:“怎么了?” 穆辰指着那摊子:“买一只?” 苏一“哦”了一声,在车上等他。 穆辰跳下车,笑嘻嘻地指着摊上的鹅:“老板,一只多少钱啊?” 老板是个中年胖妇女,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哦,警察啊,给你们算便宜点,要一整只还是半只?” 穆辰又望着老板:“一整只多少钱?” 老板左手持根棍,右手举把刀,刀口在滚上翻来覆去磨着:“一整只就一百六七。” 穆辰“啊”了一声,咽了口口水:“那我要半只好了。” 老板:“哦。”说完就举着一只,乒乒乓乓大卸八块。 这刀法! 穆辰掏出一张一百,老板找了二十,随手又丢了个小的塑料袋子:“呐,鹅心肝,送你吃。” 穆辰笑嘻嘻谢过老板,上了车,取出那小袋子,递给苏一:“心肝。” 苏一:“嗯?啊?!” 穆辰愣了一下,“噗”得笑了:“是额心肝。” 苏一还是愣着看着他:“啊,宝贝。” 穆辰:“哇靠,大爷,我是说,给你吃,鹅的心和肝。” 苏一这才拆开袋子,看了一眼,笑着掰开两瓣鹅肝中间的心,揉进了穆辰的嘴里。 等把鹅拿回去,西门眼睛都亮了:“果然,辰哥受伤就有好东西吃。” 苏一拍了他脑袋一下:“不会说话就打字!” 晚饭,身心都有些受伤的穆副所长给大家加了餐,吃得十分带劲,看西门这样子,巴不得辰哥和一哥没事受受伤、吵吵架什么的,今天两人就莫名其妙地笑,又莫名其妙地气了,又莫名其妙地弄了只鹅,唉,真是猜不透领导的心思。 第55章 不过饭吃到一半,西门接了个电话,瞬间脸色就变了,挂了电话,直接就把碗里的饭倒了,三人见突然一人退出了夺肉大战,也不管为什么,反正对三人来说是好事,不过显然西门满脸写着“不是好事”四个字,三人来不及管,等到盘里只留下最后一坨肉,穆辰才扯着嗓子喊了句:“西门啊,最后一块啦!” 西门一个人坐在派出所房檐下,摆摆手,哀怨的气场无与伦比。 穆辰叹了口气:“唉,又失恋了。” 徐江毫不客气地抢了最后一坨肉,边吃还边义愤填膺:“就他?!过个平安夜要称五斤红富士的人,还会失恋?” 苏一奇了:“什么五斤红富士?” 穆辰笑了笑:“你不知道这故事?平安夜,每个女朋友送个苹果保平安。” 苏一:“啊?” 徐江伸出五根手指,在苏一面前晃了晃,道:“五斤!每人只得一个,算算几个女朋友。” 苏一:“啊--” 啊完转过身,趁徐江洗碗去了,苏一拉了拉穆辰的衣角:“你送过几斤?” 穆辰“啪”得拍了下苏一的脑袋:“想什么呢,这话怎么问的!” 苏一“哦”了一声。 穆辰又道:“你该问我收了几斤。” 苏一又“哦”了一声,一下反应过来,一把抓住穆辰的衣领:“哇靠!你还收了几斤?!” 穆辰笑着想了一下:“哦,不对,是几箱,哈哈。” 苏一狠狠掐了他一把。 三人终于在西门退出战斗,饭饱十足乎,叼着牙签,幽幽走到西门面前,徐江拿脚尖磕了磕西门的鞋子:“来吧,把你忧伤的故事摆出来我们开心一下。” 穆辰:“……” 苏一:“……” 西门:“滚,你们这群单身狗,没有发言权!” 徐江:“卧槽!辰哥,一哥,他骂你们单身狗。” 苏一和穆辰对视了一眼,显然两人已经脱离了单身狗行列,不过此时不便摆到台面上供大家茶余饭后鉴赏,两人交换了眼神,又向徐江投过去十分同情的眼神,徐江看了两人一眼,西门也看了两人一眼。 西门:“你俩谈恋爱了?” “咳咳咳……” 穆辰大概是感冒了,不然就是心虚了。 苏一多半是传染了,不然就是口干了。 不过两人随即反应过来,西门大概问的是“你俩分别谈恋爱了”,又不是“你俩谈恋爱了”,差点感慨一句“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这个话题谈不下去。 穆辰咳了两声:“走,我请你们喝水。” 话题一般转到吃上,基本上就能吸引西门和徐江两人全部的注意力,徐江赶紧道:“好啊好啊,我要一杯奶茶。” 穆辰的目光又转向西门:“你呢?” 西门摆摆手:“我没心情。” 穆辰惊了:“大瓶的呢?” 西门还是摆摆手:“我,还是没心情。” 穆辰“哦了一声,叹了口气:“看来这次伤深了。” 苏一在一旁笑了笑,他也知道,对西门来说,没有什么事是一瓶饮料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行,那就换大瓶的。 唉,看来恋爱真伤人啊,西门这种久经情场如鱼得水的人都不可幸免。 六月底,天气已经开始炎热了,备勤室里,徐江依旧瘫在床上,做着手指运动,在打游戏,西门则一反常态,安安静静地半躺着看电视,只要有西门在,电视台万年不变地放着动物世界,没有西门的各种骚聊信息,备勤室安静的有些不太习惯。 穆辰坐在凳子上,看着电视放着“世界上最毒的动物—科莫多罗巨蜥”,西门看到这,发出一声哀叹:“世界上有比女人更毒的动物吗?” 三人望了他一眼。 哎…… 苏一起身去取了药箱,径直走到穆辰面前,拿脚支了支穆辰。 穆辰“哦”了一声,赶紧从善如流般摊出掌心,十分乖巧听话。 苏一先是轻轻剥开了伤口的纱布,见伤口已经彻底结痂了,神情才稍微舒缓了一点,又拿棉签沾着碘伏轻轻擦了擦,悉心地包扎起来,小声问了句:“还痛吗?” 穆辰温柔地回了句:“不痛。” “我靠!你俩能不能不要这么含情脉脉!能不能顾及一下我受伤的小心灵?我这还失着恋呢!”他俩光顾着体察对方,全然没有注意到西门全程都注视着他俩。 苏一赶紧站起身,把药箱收了。 穆辰回头冲西门笑了一下,赶紧摸出手机,装模作样地点开。 气氛正有点尴尬,苏一的手机响了两声,是短信的声音,一般情况下,苏一是难得看短信的,现在的垃圾短信太多,烦得不行,不过此时,苏一正愁找个点缓和一下方才的尴尬,赶紧摸出手机。 陌生号码:“新苑宾馆302,你们最好去看一看。”苏一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以为是什么无聊的恶作剧,转念一想,这宾馆名字挺熟悉,不正是杨柳镇最大的那家宾馆吗?之前还因为老板不如实登记旅客信息,被公安处罚了好几千的那家,之所以印象深刻,全在于老板在派出所一哭二闹,打混撒泼。 苏一想想没对,赶紧把手机摸出来,调出信息,递给穆辰,穆辰看了他一眼,还以为有什么悄悄话不方便说,要打字说,正忍了忍笑容,目光落到信息上,神色顿时有些严肃。 穆辰:“把电话打过去呢?” 苏一点了点头,用派出所值班电话回拨了过去。 嘟嘟响了几声,苏一摇摇头:“电话不通。” 穆辰蹭得站了起来:“我们去看看吧。” 说完,转身走到西门跟前,拍了他一掌:“快别失恋了,出警了。” 西门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果然治疗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认真工作。 苏一帮穆辰拿了执法腰带,戴上了执法记录仪,三人开了警车出去,深更半夜,没有拉警报。 到了鑫源旅馆,二人把警车停在了路边,下车正往里面走,苏一瞄了一眼宾馆路边的巷子,一辆车正启动,往巷子深处驶去,马达声有些熟悉。 穆辰回过头:“怎么了?” 苏一收回了目光,道:“没什么,觉得有辆车的马达声很骚气。” 穆辰“哦”了一声,继续往里面走。 走进大厅,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正在打瞌睡,看到警察,猛一激灵,紧张道:“警官,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穆辰:“你带我们看一下进出口监控。” 那妇女不明所以,战战兢兢点开了监控,八倍速快进,三人凑头仔细盯着屏幕。 302号房间,系统显示一名叫方勇的人上午八点来开了302房,大概上午十点,又有三个人进了房间,中间的那个人倒像是被人挟着进去的,一直没有出门,下午五点左右,又来了两个人,进了房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出来,期间有个送外卖去过房间,房间里的人开门很小心,门先是开了个缝隙,随后探出个脑袋,四下望了一眼,这才接过快递员手里的餐。 穆辰问那妇女:“这些进去的人都没有登记吗?” 妇女哆哆嗦嗦道:“登记了,因为是来访人员,就在登记本上记录了身份信息。”她边说边翻开了一个破旧的记录本,苏一拿过记录本,用手机拍了照。 穆辰对那人道:“这些人过夜,你不录入系统吗?” 那人含糊道:“那些人说的是一会就走,我们就……” 苏一看了那女人一眼。 穆辰对苏一和西门道:“走吧,我们上去看看。” 苏一点点头,回头向那人拿了房卡。 三人直接上了三楼302号房,苏一跟穆辰出勤这么多次,两人早已经磨合出默契,穆辰侧身扣门,苏一扶手戒备,西门断后。 砰砰砰…… 旅馆虽不怎么上档次,但是门的隔音效果还挺好,居然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苏穆二人对视一眼,苏一点点头,没等反应,“咔”的一声,穆辰已经用房卡刷开了门。 推门一看,里面四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围着一个穿着T恤的男子,几个人目测就十几岁的样子,最多二十几岁,正目瞪口呆地盯着门口站着的两个警察,众目相对,穆辰已经抽出警棍,大喝一声:“全部趴着不许动。” 苏一一步跨进了门,同时抽出了警棍,啪甩开,人已经站在了五人面前,西门也跟着进了屋,十分配合地甩了两下警棍,额,没甩出来,装备生锈了?众人转过头,目光齐齐落在西门身上,西门有些尴尬,赶紧在地上戳了两下,再一甩,还是没甩出来,西门尴尬地抹了一把汗:“唉,诸事不顺。” 苏一叹了口气,拿过警棍,伸手往上一甩,啪啪,甩出来了,众人一看,唉,终于出来了,齐齐松了口气。苏一这才把警棍扔给了西门。 仨警察亮出了装备,调整好姿态,管理好表情,再次严肃地面向这几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混混。 这六个人,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正哭唧唧坐在一张沙发的中间,脸上还隐隐看出被人甩过巴掌。 第56章 苏一的腿边,六人的面前,一张玻璃茶桌上,摆着一个插了罐子的“壶”,旁边还有一个很小的塑料袋子,里面有些像味精一样的冰晶。 苏一扫了一眼,六人中其中一个大概反应过来--警察来了,再看了一眼桌上摆的设备,眼明手快,伸出五爪,正想夺过桌上的犯罪工具,五指刚一出手,啪地一声,苏一手中的警棍落下,狠狠砸在了那人的指节上。 那人“嗷”了一嗓子,痛苦地收回了爪子,捂住手指,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苏一:“没听见吗?不许动!”众人齐齐举起了手。 穆辰提着警棍过来,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缓缓道:“可以啊,警察还在面前呢,想死吗?” 六人摇摇头。 穆辰用警棍指了指旁边的空地:“来来来,这蹲着!” 六人相继战战巍巍起身,挨个蹲在了旁边。 穆辰摸出了电话,跟老大汇报:“老大,逮住六个吸毒的,可能要派点人过来带回。”穆辰又看了一眼那个眼镜男,眼镜男此时的表情很复杂,既有点绝处逢生的惊喜,又有点拒狼进虎的忧伤,穆辰又道:“老大,可能还涉嫌非法拘禁。” 挂了电话,穆辰指着中间那个带眼镜的男的,道:“来,你过来。” 那人没敢动,只是抬头望着穆辰。 苏一没好耐心,上前一步,喝道:“叫你呢,听不懂人话吗?” 那人差点要哭了,看样子一直处于很恐惧的状态,他又看了一眼周围五个人,虽然五个人此时都抱着头蹲在一边,但那人望过去,五人都向他投来一股警告意味的凶光。 穆辰“呵”了一声,道:“看样子,可不仅仅是吸毒这么简单了。” 穆辰又看了一眼苏一,对他道:“对待这种显而易见的犯罪分子,就不用和颜悦色啦,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威严。” 苏一回望了一眼穆辰,心道:“好吧,这个时候就不用现场教学了吧,显得自己很没面子。” 穆辰笑了笑:“看你这样子,好像也从来没有和颜悦色过。” 说完,穆辰又转向那个眼镜男,眼镜男在四人地威逼下,以及警察的勒令下,终于鼓起勇气,迅速倒戈,颤抖着双腿,抱着头,一步一踉跄地走到穆辰面前,差点要倒了。 穆辰抬手扶了一把:“你先说,怎么回事?” 眼镜男大概是怕极了,两次想开口,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穆辰叹了口气,终于摸出他一贯的和颜悦色,对那人道:“这几个人是不是吹了壶?” 眼镜男艰难地点了点头。 穆辰又道:“他们是不是打了你?” 眼镜男没有点头,神色怯懦地看了一眼蹲着的五人,其中一人又勒了眼镜男一眼,眼镜男正想点头,五人中的一人突然站起来,冲着眼镜男想冲过去。 大概其中一个特别勇猛的人反应过来,以目前形势来说,五比三,其中第三个看上去还十分没有战斗力,抛开警察特有的光环加持,好像他们这边还略站优势,显然忘了警察还要后援这种操作,全然不顾后果,居然凭一腔孤勇想要站起来。 吸毒的后遗症就是,错误的风险评估,那个站起来的勇猛男,显然是想上前对眼镜男再次施加一次威胁,不过没有成功。 在身体还没有站撑展的时候,苏一已经飞起一脚,落在勇猛男的背上,勇猛男瞬间一扑,往前飞出两三米,落到前方的柱子上,嗷嗷直叫。 穆辰看了一眼,又叹了口气,道:“都说了让你们别动,我这小徒弟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余下的三人赶紧埋下了头,瑟瑟发抖。 眼镜男看了这一幕,似乎移植了颗胆,方才说不利索的话,这下终于开了闸,抱着脑袋转过头,对穆辰道:“我被他们带到这个地方,这几个人对我拳打脚踢,折腾了一天了。” 穆辰问:“他们为什么找你?” 眼镜男低头支吾道:“我也不怎么清楚。” 穆辰斜着脑袋看着他:“逗我们玩呢?” 眼镜男道:“他们今天把我抓过来,非要我交出个什么东西,我没啊。” 穆辰:“什么东西?” 正在审问,门口响起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一听这声音,全派出所的人都知道,是老大来了,气定神闲地脚步,举重若轻的气质,云云缭绕的烟圈。 老大进了门,先是扫视了一圈,前面蹲了三个,旁边站了一个,正想迈步,脚被绊了一下,哇靠,怎么地上还趴着一个,差点让老大顿时霸主光环,还好下盘比较稳,抬步比较缓,没有踉跄。 苏一:“老大,这几个吹了壶。” 老大点了点头,站到了眼镜男旁边,盯着他的脸看了看,眼镜男垂下了头。 老大:“继续。” 穆辰点了点头,又问眼镜男:“他们让你交什么东西?” 眼镜男深吸了一口气,道:“前两天,我约好了去拿东西,拿了我的,就走了。” 苏一最没有耐心:“哇靠,你这说的什么暗语?” 老大一听这番不明所指的话,好似听出了什么,没等再问,老大发话:“这样,先把现场处理一下,然后全部带回去,一个个审,怕是没那么简单了,哦,对了,一会儿把旅店老板也带回去,真是屡教不改。” 苏一经验不丰富,实在没听出来什么玄机,领了命令,开始行动,先是拿出笔,记录下现场讯问和现场情况,拍了照,录了像,此时增援组也陆续赶来,深更半夜,热闹非凡,众人忙完现场,苏一和穆辰一起将人带回了派出所。 回到派出所已经差不多凌晨两点多了,美容觉估计是没得睡了,苏一看了一眼穆辰,忙到半夜,初步估计又是一个通宵,大家都面露愠色,穆辰眼角有些血丝,红肿的眼睑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 苏一心叹,怪不得放眼望去,老一批的公安没有几个颜值高的,估计这样的工作状态,不敷敷面膜美美容,再好看的人,三年都要成老头,穆辰还算好的了,毕竟五官撑得过岁月,没掉头发没起皱纹,不知道是不是私底下悄悄敷面膜来着。 这么多人要赶着24小时内审讯审批关押,实在消化不良。 老大安排穆辰和苏一主审吸毒案,老大悄悄拍了两人到旁边,低声道:“重点审一下那个眼镜男,毒品怎么来的。” 穆辰立马会意。 眼镜男估计已经被那四个人折磨了一天,意志力薄弱,审起来比较轻松,穆辰先是给他买了些吃的,那人先是狼吞虎咽啃了几块面包,灌了一瓶水。 穆辰看了一眼坐在电脑面前准备询问笔录的苏一,苏一转过头迎上了穆辰的目光:“怎么了?” 穆辰笑了笑:“你来主审吧!我偷会懒。” 苏一:“我?” 穆辰点点头:“你行的,我来码字。”说完,穆辰就伸手拉了苏一起来,自己侧身坐下,在苏一背上轻轻拍了拍。 苏一想了一下,没有推辞,第一次主审,还是有些紧张,不过毕竟不是什么大案要案杀人案,如果苏一不知道这场审讯会导致两人被判无期徒刑的话,差不多就当成个小小吸毒案办了。 穆辰端了杯刚泡好的茶,深夜熬夜,没点□□支撑大脑运转可不行,苏一十分熟练地抢了穆辰手里的热茶,吹开了漂浮的茉莉花,喝了一口,神清气爽,口吐芬芳。 苏一坐在了眼镜男面前:“先说说你去拿的是什么东西?” 眼镜男道:“我,我,那个,我去买粉。” 苏一:“什么粉?” 眼镜男:“就是冰。” 苏一:“哪里买?怎么买?”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道:“就在杨柳大桥那边河边上,一个巷子里,那儿有一间民房,三层楼,有个院子,之前有人说那里有买粉的,但是不现场交易,先要网上付钱,然后约好时间,那边的人从楼上往外扔下来,然后拿了货就走。” 苏一转头看了穆辰一眼,穆辰点点头:“继续。” 苏一又问:“今天这几个人问你要什么东西?” 眼镜男又推了推眼镜,道:“前天,喔,不对,应该是上前天了,我约好了去拿我的货,楼里的人扔了货下来,本来我拿了就走了,刚走了没多远,就看见又有一个男的鬼鬼祟祟往那边走,我也没在意,心想肯定也是去买货的,正要走,那个男的接了个电话,后来转身匆匆忙忙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他没有往巷子里走,我鬼使神差地想去看看是不是约好了扔货下来,我就又回去了,走到那院子下面,就看见了地上有一包东西,我就拿走了。” 苏一:“那东西呢?” 眼镜男道:“我回去打开一看,是白/粉,我不吃那玩意,又怕被警察查到,就丢厕所了。” 苏一:“然后呢?” 眼镜男:“然后今天,不是,昨天早上,那几个人碰到我,就把我带进了旅馆,问我东西去哪里了?我怎么交得出来,我交不出来,那些人就让我赔钱。” 苏一:“卖东西给你的人你认识吗?” 眼镜男:“不认识,没见过。” 苏一:“好,把那个地方具体位置描述清楚。” 第57章 几乎没有什么难度,眼镜男一五一十交代了事情经过。 问完材料,苏一叫了西门来守着人,起身的时候悄悄捏了一把穆辰的腿:“辰哥,你去躺一会吧,我去扫描材料。” 大概是累了,穆辰抬起眼皮,“哦”了一声,又伸手拍了拍苏一的背:“我去躺一下,腰疼。” 说完,穆辰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备勤室里走,苏一上楼去扫描材料。 等扫完,苏一下来,正要进询问室,突然又想去看看穆辰是不是睡着了,于是又抱着材料轻悄悄走到备勤室。 备勤室里四张床,已经有两个熬不住的同事躺那儿了,穆辰半躺在靠门那张床上,双手无力地垂在胸前,眼睛微闭着,睫毛一颤一颤的,脸色有些苍白,连唇角的痣都有些暗淡了,苏一在门口看得有些心疼。 不知算不算心有灵犀,穆辰似乎感觉到苏一的目光,眼睛还没有睁开,嘴角先勾出个笑容,然后缓缓抬了抬眼睫,眼神迎上苏一的目光,对着他,嘟了嘟唇,指节轻轻点了点起伏的胸口。 我靠,这个动作,十足的挑衅挑逗加挑战,让人在十分疲惫的夜晚,精气神瞬间为之一抖,苏一整个人都有些发颤,好想直接扑上去。 周围的人依旧在各自忙绿着、昏迷着,没有人发现这个小动作,这个只有两人才能感受到的能量,瞬间传遍了全身,我日你个瘟,苏一转身去了厕所,洗了把冷水脸。 等缓了好一阵,苏一这才从厕所出来,走廊上,穆辰已近精神抖擞地起来了,看着苏一,又勾了勾嘴角:“咋啦?” 苏一叹了口气:“辰哥,我好饿。” 一看时间,差不多凌晨四点了,穆辰走进询问室,扫了一眼流转材料。 苏一到别的审讯室看了一眼,派出所依然人声鼎沸,每间房里两三人,个个脸色发青,大概都又饿又累,个个无力地看了他一眼,苏一耸耸肩,走了。 回到审讯室,穆辰已经整理好材料,苏一确实是有些饿了,捂着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穆辰,穆辰笑着伸手揉了揉苏一的头发,道:“走,出去吃东西?” 苏一两眼放光:“喔唷,真的,可以吗?” 穆辰边说边走到老虎凳面前,三两下解开手铐脚镣。 苏一:“带他一起?” 穆辰揉了揉眼睛,道:“带他指认现场。” 苏一失望地“哦”了一声。 穆辰勾起一边嘴角,道:“顺便带你去吃杨柳一绝。” “啊,啊啊!”苏一难以置信:“这个点有卖吃的吗?” 穆辰:“当然有!我们开便车去,悄悄去摸清情况。” 苏一:“吃东西还要摸情况?” 穆辰白了苏一一眼:“你饿晕头了吗?去指认贩毒现场。” 苏一挠了挠脑袋:“喔喔,不好意思,哈哈。” 二人带着眼镜男,开了一台便车,行至河边,此时周围仍是一片黑暗,深夜无月,伸手难见五指。 二人把车停在了大路口,下车押着眼镜男向目标地靠拢。沿着河边小道,三人静默地行了两三百米路,眼镜男道:“差不多就在前面,单家独户的一间民房。” 苏一聚焦一看,感觉瞳孔已经开到了最大,只能依稀看着一撞黑乎乎的楼影。 穆辰道:“走,小声一点。” 三人又悄悄走了一段路,眼镜男道:“就这里,来这里卖货,必须是熟人介绍,网上付款,然后约了时间,直接从楼上扔下来。” 穆辰没有再靠近,低声对苏一道:“这地方易守难攻,视野宽阔,若是被发现,有足够的时间销毁证据,看似交易方式不怎么标新立异,但却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苏一:“还靠近吗?” 穆辰摇摇头,对眼镜男道:“来,手指着那边,苏一,执法记录仪录个像。” 苏一应声,调了调记录仪角度,对着眼镜男录了指认录像,三人又摸索着路往回走。 走到一处拐角,穆辰停了车,转过身冲苏一眨了下眼睛:“等我。” 苏一:“好!我等!” 等了这么多年,还等? 等了五分钟,只见穆辰拎着两大包东西,袋子里面还飘着热气,苏一看着那热气,感觉口水止不住地往外涌,不过这回确认是看着包子涌,而不是看着拎包子的人涌。 “哇喔,包子!”苏一接过穆辰的袋子,打开看了一眼,一袋里面至少有二三十个,饱饱满满的大包子,香味伴着热气铺面而来,饥肠辘辘的时候,见到这种稀松平常的东西,简直像饱受饥寒交迫的难民。 “辰哥,我爱你!!” 穆辰愣了一秒钟,差点没踩住油门,转过头看着苏一,苏一冲着他笑得很灿烂,大概那一秒,穆辰想回一句“我也爱你!”可惜穆辰的余光看到后面的眼睛男,正等着大眼看着两人为了个包子就要以身相许,有些纳闷,最终穆辰吐了一下舌头,伸手揉了揉苏一的头发。 苏一这才感觉,是不是有些尴尬,赶紧埋头看了两眼手里的包子,又十分不情愿地扎紧了袋子,催促道:“快,回去分着吃。” 穆辰笑着开了飞车回去。 楼上楼下一吆喝,瞬间钻出好些个脑袋,两大袋包子转眼就瓜分完毕,隔壁审讯室的许飞握着包子含泪道:“辰哥,再生父母啊!” 穆辰笑了笑,袋子里只剩下四个了。 穆辰这才拿着袋子,回到了审讯室,苏一还捂着肚子,眼睁睁看着包子被瓜分得所剩无几,打开袋子一看,果然,只有四个了,穆辰还从中取出一个,递给了眼镜男,剩下三个,苏一两口就吃了一个,穆辰还慢条斯理拿出一口,细嚼慢咽吃了一口,转眼苏一手中的包子已经消失了,还剩下一个,穆辰赶紧递给了苏一,苏一拿着最后一个包子,感觉自己还能吃十个,可惜,苏一看了一眼穆辰,伸手掰了一半递给穆辰,油汪汪的手掐着包子。 穆辰笑道:“你吃呗。” 苏一一只手将半个包子递进了自己嘴里,另一只手将另一半揉进了穆辰嘴里。 两人鼓着腮帮子一通乐。 “对了,你觉不觉得旅馆那四个男的有点面熟?”苏一问扯了纸巾擦了擦嘴,顺手递了两张纸巾给穆辰,问道。 穆辰想了想,道:“还真是!我早就想说了,但是以为是以前我见过的人,你不一定见过,就没提。” 苏一道:“我想起来是谁了。” 穆辰道:“是不是,你和聂洋那天在酒吧喝酒,那次见过其中几个?” 苏一打了个响指,道:“聪明!” 涉案的几个人消化完,已经是次日上午了,旅馆老板和这群混混,该拘留拘留,该罚款罚款,该刑拘刑拘,旅馆的五个人不仅吸毒,还涉嫌非法拘禁,眼镜男吸毒被拘留,一大早,派出所浩浩荡荡开出三台车,其中两台还是跟别的辖区派出所借的,作为专车送这二十三人奔赴新的旅程。 穆辰端着茶杯,遥望这警笛声此起彼伏的车队,苏一站到他身旁,接过穆辰手里的茉莉花茶,喝了一口,穆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不是没有杯子?我送你一个吧。” 苏一:“你介意我喝你的茶吗?” 穆辰:“这倒是不介意,我是怕我若不在,你会渴死。” 苏一:“……” 穆辰还保持着遥望车队的姿势,苏一也跟着望了一会, 穆辰突然想起什么事:“为什么要给你发这个信息?为什么不直接打110?” 苏一:“我怎么知道?” 穆辰转过头,直勾勾盯住他:“是不是,哪个热心群众看上你了?想借机帮你挣点战功?” 苏一:“看上我直接发花啊,发什么短信啊?你有毒吧你。” 苏一想了一下,又道:“你这吃醋也吃得有点谱行不行?” 穆辰笑了笑:“我这不刚学么。” 苏一叹了口气。 穆辰笑道:“走吧,回去。” 苏一看了一眼穆辰,熬了一个通宵,现在居然有些精神了,两人都不像是缺了睡眠的样子,反而更像才睡足了的样子,莫不是,回光返照? 两人直接回了苏一的家,苏一拧开钥匙前脚进门,穆辰后脚甫一跨进,苏一转身就搂住了他的腰,在顺手推上了房门,穆辰险些没站稳,往后靠了靠,靠在了门边上。 苏一只是紧紧抱着他,穆辰在耳边亲声笑了笑,伸手搂住了苏一,苏一的脑袋在穆辰的颈窝间蹭了蹭,一改前天如狼似虎地扑上去一通亲吻,今天的这个拥抱格外清新淡雅。 穆辰在耳边轻语道:“怎么了?累了?” 苏一闭着眼睛蹭着:“没有,就是一回家就想拥抱一下。” 穆辰“哦”了一声:“就想拥抱一下?” 苏一笑着摞开了脑袋,眼睛盯着他:“不然呢?你不累啊?” 穆辰笑着揉了揉他头发:“废话,我又不像你,还这么年轻,换成六年前的我,别说是熬一个通宵,就算三天不睡觉,我也一样能顶天立地生龙活虎。” 第58章 苏一“啧”了一声:“去洗澡吧,一会还是睡一下,回回魂。” 穆辰:“嗯,对,睡一会我们去逛商场吧,还有好多东西要买。” 苏一“嗯”了一声,其实他也很想穆辰早点搬过来,掐指一算,这周六是个重要的日子,穆辰虽然没有提过,不过既然当初穆辰能神不知鬼不觉给苏一操办个生日宴,这点技能苏一还是学到了。 周六正好是穆辰的生日,如果顺利的话,周六要是能在两人的新家办了生日宴,顺便为新房子添点人气,请几个同事来吃饭,唉,不错。 不过,既然是穆辰的生日,要给穆辰准备个什么生日礼物呢?唉,这伤脑筋了,苏一从来没有给谁准备过生日礼物,一来就是给自己的男朋友兼师父兼偶像过生日,压力有点大了,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当时两人关系还只是同事,礼物不能送得太别出心裁,只能随大流,现在这样子,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苏一冲着热水想了老半天,总觉得送钱来的实在,不如把工资卡送给他? 等苏一洗完澡吹干头发,回到房间,穆辰好像已经睡着了,大白天的,窗外的阳光明媚得有些耀眼,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了点光进来,不明不暗地落在穆辰的脸上,穆辰依旧双手轻轻放在胸前,扯了半截毛巾被遮住了腰腹,一双腿露在外面。 苏一走到他身边,对着他安安静静地睡姿看了一会儿,一股温柔的暖意透进心间,苏一笑着拉了拉被角,穆辰闭着眼睛,伸手在胸前捞了一把,没捞到人,苏一脱了鞋,轻轻躺在了他身旁,穆辰依旧闭着眼睛,一双手缠住了苏一的脖子,半边脸埋到苏一的颈窝间,哼哼唧唧睡过去了,苏一在他眉心吻了吻,又凑到他鼻尖轻轻点了一下,像是刺激到了穆辰,穆辰的嘴立马贴了上来,苏一的舌尖正要迎上去,哦噢,穆辰的动作突然戛然而止,许是累得不行,又睡过去了。 这个吻还僵在半空中,苏一忍不住又舔了舔他的唇角,这才昏睡过去。 房间里,两人呼吸交相缠绕,暧昧缱绻。 不过毕竟是白日青天的回魂觉,两人中途都断断续续醒来过,不过见旁边的人还睡着,就又睡过去了,两人此起彼伏地睡到肚子都唱交响曲了,这才睁开眼睛,一翻手机,下午六点了。 “哇靠!这一天就睡完了?”苏一惊叹一声。 穆辰睡眼惺忪地点点头:“要不是肚子饿了,我觉得我还能睡会。” 苏一就是被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吵醒了:“起来了吧,不是还要去买东西吗?” 穆辰缓缓起了身:“就是啊,我们去吃点东西,然后去商场?” 苏一点点头。 穆辰便穿衣服边道:“我们要不直接去商场,我想吃烤肉,吃完就到楼上买东西?” 苏一点点头:“我觉得我能吃下一头猪。” 穆辰笑了:“我觉得我也差不多。” 两人起床,洗了脸,回魂觉的威力还是挺大的,尤其是这种温柔乡中的回魂觉,睡醒了顿时感觉全身充满力量。 两人开车去了商场,找了一家自助烤肉店,苏一充分发挥爆棚的男友力,一个托盘放了大概一二十盘肉,穆辰看了都惊呆了:“今天大概是老板要亏吧。” 自助餐遇到这种人,大概开亏大了。 两人血洗烤肉店。 饭饱十足,苏一感觉自己得扶着墙出门,还好买东西的地方就在楼上,坐电梯直达。 两人又你扶着我,我扶着墙,一步一挪地上了楼,勉强走了几步后,感觉把胃里的材料抖踏实了,这才缓过一口气,正儿八经地走起来,围着商场转了几圈,买了咖啡机、饮水机、洗碗机,又定了热水器、洗衣机、电视机,家用设备一站搞定,穆辰松了口气,道:“周末可以搬完了。” 苏一也清点了一下:“周六我们请西门周夕他们到家里吃饭吧。” 穆辰点了点头:“好啊。” 苏一看了他一眼,这人是没想起来自己过生日么?还是想考验一下自己知不知道他生日? 啧,心思太重。 穆辰正拿着清单去付钱,“叮叮”两声提示音响了,苏一赶紧低头把东西准备好往外搬,没有去看穆辰。 虽然穆辰让自己买张床,但是买这么多东西,万一穆辰钱不够怎么办,还好刚才趁他睡觉,加了他支付宝,直接往他卡上转就是了。 等穆辰回来,苏一还躬着腰在搬东西,穆辰直接往他屁股上拍了一掌:“钱我先留着,你要就问我拿。” 苏一“哦”了一声,脑袋里瞬间飘过三个字—夫管严。 次日一早,老大组织开了大会,大会的内容—想办法捣毁那个贩毒窝点。 穆辰道:“那个地方我和苏一去过,房子很封闭,若是硬闯,屋里的人肯定迅速就销毁了证据。” 老大:“先蹲守,摸清作案规律,掌握那家人的人员轨迹。” 穆辰道:“那地方很突兀,方圆两百米都没有住户,路对面的大道离房子大概有五十米,正面十米是河,站在楼上,一眼能望到周围的一切。” 穆辰把那地方的具体位置图递给了老大,老大看了一会,摸出一支烟,点燃:“人员信息查到了吗?” 穆辰又递了张纸给老大,道:“这房子屋主名叫宋林,有个妻子,叫易文静,年前来给新生儿上过户口,所以家里应该还有个婴儿。” 老大道:“最好的结果是先控制两人,在搜查屋内,但有个婴儿的话,家里大概是不会离人,这样的话,就很难找到机会击破。” 王斌道:“要不直接通知他俩来尿检,按照涉嫌吸毒来审查。” 老大缓缓吐出烟圈,道:“这样,执法效果不好。” 穆辰道:“对,吸毒处罚,最多是拘留二十天,但是贩毒,是要判刑的。” 老大道:“还是先昼夜蹲守,苏一和穆辰一组,许飞和王斌一组,再加上你们班口的辅警,轮流蹲守。” 穆辰道:“蹲守的话那个地理位置,周围不好隐蔽。” 苏一:“河岸呢?河岸要矮一截,周围还有很浓密的芦苇,乔装一下应该可以隐藏。” 老大:“这样,穆辰和苏一,你俩先想办法悄悄摸到那地方侦查隐蔽地点,再讨论下一步行动。” 众人领命,闻风而动。 两人再次靠近目标地点,这一次是光天化日之下,不比月黑风高好办事,两人不敢贸然前进,苏一望了一眼河边,道:“辰哥,我们从这里下河,从草丛靠近?” 穆辰也望了一眼河边的草丛,叹了口气:“布满荆棘啊一哥。” 苏一无奈地望着他:“还有什么办法?” 穆辰摇摇头,直接一步跳进了草丛里,甫一落地:“哇靠!” 苏一:“怎么了?” 穆辰抬不起脚,道:“深陷泥泞!” 苏一笑道:“稳住,我来捞你。” 穆辰也笑了笑,往左右摞了一下脚步,在抬头望向苏一:“来,这里的地面要坚实一点,你跳,我接住你。”说罢,穆辰已经张开了双臂,等着苏一跳进怀抱。 苏一一看这架势,生怕穆辰后悔抽回手,想都没想,直接往怀里扑了下去,这一扑,只听“啊”得一声,糟糕,脑门好像磕到穆辰了,两人一个趔趄,穆辰往后退了两步,双手还紧紧环抱着苏一,生怕他滑跌了,等他终于站稳,穆辰这才腾出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痛苦道:“一哥,你要命啊。” 苏一笑了笑:“谁让你鼻子长这么挺。”说着,伸手轻轻拿开穆辰捂住鼻子的手,看到鼻尖有些红了,又忍不住心痛道:“来,哥哥给你揉揉。” 穆辰:“谁是哥?” 苏一:“不是一哥吗?” 穆辰笑了笑,抚开了苏一的手,吸了两口气,感觉鼻子还行,还能吸气,没塌。 穆辰刨了刨芦苇丛,往前走了两步,一脚一泥泞,穆辰往后面伸出了一只手,道:“跟着我。” 苏一看着这只手,指节笔直修长,手腕弧线优美,看上去,性感?苏一摇了摇脑袋,工作!工作! 穆辰大概以为身后的人被鬼叼走了,赶紧转过头,看见苏一愣在那里,笑了笑:“想什么呢?这不是怕你踩滑了吗?” 苏一“喔”了一声,伸手牵住了穆辰的手,果然,温暖有力。 穆辰继续在前方探路,一步一顿,一只手牵着苏一,另一只手刨开一人多高的芦苇丛,苏一走得有些缥缈,感觉到不像是在泥泞中前行,倒像是在云海中漫步。 “小心一点,这里有点滑。”走到一处湿滑处,穆辰大概怕苏一不小心陷进去,转过身,伸出了另一只手,双手扶住苏一,苏一有些想说“没事我走得过”,但看到穆辰张开的双手,还是忍住了没说,只是勾起嘴角,双手伸出,掌心相叠,扑了一步,差点又要落进怀里。 河边的芦苇丛很浓密,一阵河风带过,细碎的纤毛如絮絮飘扬,有些落到了两人都脸颊发梢,苏一倾着上身,轻轻在穆辰脖颈间吹了口气。 穆辰缩了下脖子,转过身盯着他。 苏一笑了笑:“芦苇毛。” 穆辰也笑了笑,对着苏一的睫毛吹了口气,道:“同上。” 苏一眨了眨眼睛,有些痒,有些酥麻。 第59章 两人走得很慢,生怕拂出了大动静,被那楼上的人发现,走到临近那栋楼的边缘,穆辰转过身,伸出食指抵在唇心,低声道:“你先在这里等我,我爬过去看一下,能不能看到屋里的动静。” 苏一点了点头,有点想笑,大概只有警察做这种鬼鬼祟祟的事情才格外有一番乐趣。 穆辰往前摸索着走了几步,刨开一堆浓密的芦苇,看到有个河堤,河堤大概有两米来高,穆辰踮了踮脚,勉强能支出眼睛,看到河岸那栋房子,看了两三分钟,大概踮得有些费劲,穆辰放平了脚,再往旁边探索了两步,踩实了脚下的土,又踮了起来,这次大概是找到了合适的狙击点,看了一眼,便转过脑袋,冲苏一招了招手。 苏一这才靠了过来,刚一走近,一把抓住了穆辰的手腕,穆辰看了一眼手腕处,赶紧扯了扯袖口,轻声道:“没事。” 苏一没松手,心疼地看着穆辰手腕,无声地做口型道:“疼吗?” 穆辰的手腕处有好几道红血丝,方才过来的路上,穆辰的这只手一直在前方格挡芦苇,芦苇叶子很锋利,在穆辰的手腕上落下了好几道口子。 穆辰也无声道:“不疼。”说完,便抽回了手,指了指上方,小声道:“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房屋旁边的小道,也就是眼镜男所描述的,交易地点。” 穆辰先踮着脚,往外望,苏一跟着踮脚望过去,一直这么踮着很费体力,望了一阵,苏一拉了拉穆辰的衣角,凑到穆辰耳边,低声道:“你先歇会,有情况我叫你。” 穆辰看了一眼正费力凝望的苏一,低声道:“行,你累了换我。” 苏一不错目光地点了点头。 大概望了半个小时,苏一拉了拉穆辰的衣角,穆辰赶紧望过去,只见有个比他俩还要鬼鬼祟祟的男的,正从巷子口走进来,一步三回头,走到三楼的窗户下,楼上的人探出了脑袋,随即从窗子往下抛出了个小的塑料袋,那人三两步跑上去,像是捡起什么救命的玩意一般,一把抓住,往怀里揣,揣完转身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穆辰赶紧拿起电话,通知老大,此时老大他们已经守在了外面的大路口,穆辰对着那边录了像,由于镜头太远,只能大致看到交易的过程,看不清人的脸,穆辰把录像传给了老大。 可是等了大概有半个小时,老大的信息传来,穆辰蹲在草丛里,看了信息,没有那么一个人出去。 穆辰拉了苏一一起蹲下,低声道:“这地方怕是有别的出路。” 苏一想了一下,这房子对出去,至少有270度有路可走。 穆辰给老大回了信息,本来想先拦截来买药的人,看来一时半会,这个方法暂时行不通。 二人又轮流踮着脚望外看。 转眼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期间又来了两个人,拿了东西就消失在视野里。 此时苏一正趴在河堤上,腰肢舒展,腹肌扩张,突然,“咕咕咕”响了几声,本来声音并不大,但是周围比较安静,这响声简直就如雷鸣,穆辰正好蹲在苏一的旁边,这响声简直就在穆辰的耳边雷鸣。 穆辰先是一懵,再一反应,赶紧捂住嘴巴笑,苏一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听见旁边的人闷闷地发出一阵笑,随即蹲了下来,疑惑地看着穆辰。 穆辰仍是捂住嘴,眼睛都笑眯了,指了指苏一的肚子,苏一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好像“哗啦啦”肠胃一起反抗了一阵。 苏一无奈地看着穆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饿了,你笑这么开心?” 穆辰忍了忍,道:“你这肚子差点叛变,暴露了我们的行踪。” 苏一道:“哪有这么夸张,肚子叫能传十米远。” 穆辰摆摆手,道:“我听得很大声。” 苏一一阵白眼,道:“这饱一顿饿一顿的,我肚子叛变很正常。” 穆辰终于是不笑了,抬手揉了揉苏一的头发:“可怜的孩子。” 苏一最受不了这种含情脉脉,道:“没事,肚子自己闹一整,反应过来没人理他,就不闹了。” 穆辰道:“再守一会儿吧,摸清房子里面的人,看来只有等房子里的人出了门,再一举擒获,才有可能保住证据。” 苏一点了点头,正打算站起身继续观望,穆辰一把拉住了他,道:“该你休息了,我来吧。” 苏一抿了抿嘴,看着穆辰直着身板趴在了冰冷的河堤上,腰线拉出修长的弧度,手腕的血丝已经结痂了,一条条殷红的血丝,像是割在了自己的心上,特别痛。 落日余晖,暮色降临,见这屋里的两人似乎并没有离开的动向,两人只好撤离,穆辰正准备伸手刨草丛,苏一一把拉过他,无声地走到了他身前,将他护在身后,一步一脚印,伸出手臂,一丛一丛格挡开芦苇,为身后的人亮出一条安全的道路。 穆辰无奈地笑了笑,跟着他身后,刚上了岸,穆辰拉过了苏一的手腕,果然,还是割了好几道口子,心疼道:“明天带个护手套再来了。” 苏一笑了笑:“明天再带点干粮吧,不然肚子又要抗议了。” 穆辰也笑了笑。 两人回到派出所,跟老大汇报了侦查情况,老大面色凝重,思索了片刻,道:“再蹲守两天,不行,就直接以嫌疑犯身份带回审查,能查出多少算多少。” 次日清晨,天色未亮,穆辰和苏一趁暗黑的环境,已经带好了装备干粮,赶到了昨日的蹲守地点。 两人的手上都带了防割手套,这回不会被芦苇叶割手了,但是苏一还是拉了穆辰走在身后,穆辰道:“不用挡了。” 苏一每走一步都用力刨开叶子,道:“这会看不清楚,你小心一点,不要划破了你的脸,毕竟还要靠脸吃饭。” 穆辰道:“我什么时候靠过脸吃饭?” 苏一道:“我靠你的脸下饭,丑了吃不下饭。” 穆辰笑道:“颜狗。” 苏一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昨天的河堤上趴着,往外看了一眼,穆辰道:“你说什么情况下,家里两人会同时出去?” 苏一道:“很难吧,毕竟家里还有个孩子。” 二人叹了口气,想着多半这条路很难行得通。 两人轮流蹲守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天色已经透亮了,阳光透白,苏一看了一眼踮这着脚趴在河堤上人,实在是好像笑,他想了一下,拿出了手机,调成了静音,蹲在一旁,镜头对着穆辰,无声地拍了一张,穆辰没有发现。 苏一看着手机的照片,一个帅气的警察,十分猥琐地在偷窥,阳光落到这人的身上,勾出一圈金色的光芒,不考虑正在做的事,其实还是挺美的,毕竟很少有人能摆出这样的姿势照相。 苏一正沉浸在偷拍的乐趣里,穆辰的手扒拉了他一下,他赶紧收起了手机,先是看了一眼穆辰,穆辰仍是保持着窥视前方的姿势,手又扒拉着人,苏一会意,立即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只见这房子的铁门开了,院子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目测三四十岁,正打算出门。 穆辰赶紧抽回了目光,蹲了下来,立即给老大发了信息,老大那边本来就严阵以待,此时,如果这个人出去,肯定会有人盯着,若是这人去补货,那就直接拿下,再想办法把女的骗出房门,然后再直接上门搜查。 当然,想法是好的,所有的可能性老大都已经推测过,不到万不得已,暂时不敢贸然行动,毕竟,就算是骗那女的出去,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两人又都趴在了石板上,齐齐望向那男的,那男的消失在视野后,两人依旧死死盯住屋里的动向。 苏一小声问了一句:“我们没有搜查令能进去吗?” 穆辰道:“搜查令昨天申请了,禁毒支队那边已经知晓了昨天买药的过程,那边也等着我们传消息,等时机一到,即刻行动。” 但是时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时机,谁也说不清楚。 正当二人想象着什么样的时机才是时机的时候,居然,时机就这么很巧妙地出现了。 那名男子离开家后不到二十分钟,只见屋里的女人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哇靠!”穆辰有些惊讶:“什么情况?” 两人面面相觑,穆辰赶紧给老大打了电话,老大那边也是十分茫然,这个情况实在来的有些出人意料,老大那边的人还没有跟上那个男的,老大沉默了片刻,道:“时间不等人,这样,你们俩人先上去,把屋子给我守住!不准任何人进出!” 两人领了命令,穆辰踩了踩脚下的土,纵身一跃,双手撑住了河岸,再一蹬墙,借力翻了上去,抖了抖手,向苏一伸出了手,苏一一把抓了上去,一跃,便上了岸。 两人直接走到院子旁边,看样子是没有人发现,或者,屋里已经没有人了,正打算给老大汇报情况,房子里突然传来的一个婴儿的哭声,这一哭,吓得两个警察一哆嗦。 婴儿的哭声一直没有停,穆辰道:“正好找不到进屋的理由,苏一,打开执法记录仪,我们救孩子去。” 两人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正要翻墙,老大的电话来了:“穆辰苏一,你们两人先进去,我们马上就到,宋林和易文静已经被控制住了!” 虽然苏一觉得这一切有一点巧合,但也没有多想,直接翻了墙,进了屋,大门是锁上的,苏一直接在院子里找了根棒子,一棒子挥了过去,玻璃门碎了一地,二人立即奔向了二楼,只见屋里的床上,一个小婴儿正哭的振聋发聩,苏一先是抱起了孩子,想叫他别哭了,可那孩子依旧哭得很伤心,没办法,苏一只好抱着孩子走走停停,一只手一下一下拍在孩子身上。 穆辰在旁边看到这一幕,道:“哇靠!一哥,你还记得你是来干什么的吗?” 苏一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道:“哭得这么惨,总不能不管吧。” 穆辰无奈地笑了笑,道:“好好好!你先诓孩子。” 说完,屋外已经响起了一片警笛声,老大已经带人赶了过来。 一阵整齐划一地脚步声在院外的响起,老大带着一队人先查了一楼的房间,没有人,上了二楼,甫一进门,看见苏一抱着个孩子在门口迎接,老大顿了顿。 苏一无奈道:“这孩子一个人在家,哭了好一会儿了。” 老大想笑没笑得样子,摆摆手道:“你照顾好他。” 第60章 说完,后面又跟进来十多个人,一来就开始了仔仔细细地搜查,趁间隙,穆辰老大问:“老大,宋林和易文静呢?” 老大道:“说来神奇,刚一接到你的电话,宋林离开了家,我就派了人想跟着他,狡兔三窟,我们的人差不多包围了这周围所有的出口,但没跟上。 “本来正在各个路口设卡查看,结果接到消息,说有人在顺江村的村道上出了车祸,那被撞的人疑似是宋林。 “我让他们观察了现场的情况,先没轻举妄动,后来宋林不让车主报警,车主也聪明,没有报警,直接联系了家属,说的是怕被讹诈,于是我们截了道,半路挡住了易文静。” 穆辰和苏一顿时有些惊讶:“这也太巧了吧!” 老大点点头,没说话。 不管巧不巧,这事毕竟对警察的行动是非常有利的。 苏一抱着孩子问道:“那宋林伤得重吗?” 老大道:“不算太严重,没有性命之忧,不过好像断了腿。” 苏一“哦”了一声,没说话。 穆辰跟着进来的同事一起开始搜查宋林的家。 大家都带着执法记录仪,挨着地毯式搜索,没有发现疑似毒品的东西。 这时,苏一手里的孩子本来都没哭了,这会儿不知怎的又哭了起来,苏一诓了会,无效,还是依旧哭的撕心裂肺。 穆辰走过来,看了一眼道:“这孩子是不是饿了?” 苏一:“啊!” 穆辰看了一眼屋子,见婴儿床的旁边有个箱子,里面放着几桶牛奶,穆辰走过去,正想打开给孩子冲点奶粉。 打开一罐,是奶粉,对啊,奶粉! 穆辰想到什么,立即把几罐奶粉翻了出来。 苏一疑惑道:“一罐就够了啊,干嘛全部拿出来?” 穆辰叹道:“我的哥,你是不是带孩子进入角色了,我们是来干嘛的?” 苏一想了想,对啊,我们来干嘛呢,我一来就顾这诓孩子了,喔,对了,我是来找犯罪证据的! 对了,粉,奶粉! 苏一“啊”了一声,赶紧抱着孩子走到了穆辰面前,看着他把一桶一桶奶粉打开,开到最后一桶,虽然都是粉,但颜色可不一样! 穆辰喊道:“老大!” 老大跟了过来,一看,惊呆了。 这一桶?怕是有一公斤吧! 老大赶紧叫来禁毒大队的同事,在现场录像下,取了样品,称了重量,封存好,准备拿去化验。 老大又带人将这屋子里里外外搜查了遍,直到窗外的灰尘都被验了一遍,这才带着人,准备撤退。 正要走,苏一苦巴巴望着老大:“老大,这孩子?” 老大挥挥手:“苏一,你负责抱回去。” 苏一“啊”了一声,穆辰在身后笑了好几声,道:“奶爸,你的任务!哈哈” 苏一白了他一眼。 回到派出所,宋林已经被送到了医院,易文静被关在讯问室,隔着老远就听到审讯室传来哭声喊声谩骂声。 “你们凭什么抓我!” “放了我,我家里还有孩子!” “你们这群没娘养的!” 周夕从审讯室走了出来,一见到穆辰,舒了口气,道:“辰哥,这女的骂了半天了,说家里有孩子,没人带。” 穆辰指了指门口的苏一:“呐,有人带!” 周夕:“哇靠!一哥,你啥时候变奶爸了?” 苏一无奈道:“你快来接住被,我手都抱软了,快去弄点吃的!孩子一直哭。” 周夕笑了两声,转身回了屋。 苏一:“……” 这群无良警察。 苏一抱着孩子,进了审讯室,老虎凳上的易文静一看到孩子,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苏一给她看了一眼,没有把孩子递给他,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不怕把毒药当奶粉喂给了你的儿子吗?” 易文静一听这话,瞬间僵硬了。 穆辰也跟着进来了,站在易文静的面前,道:“孩子奶粉罐里的东西已经带去化验了,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吧,交代得好,有重大立功表现,说不定还能减你的刑,交代得不好,你就等着一辈子见不到你孩子了。” 易文静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这会没有哭声,只有眼泪。 苏一顾不上案情,一心只有手里的奶娃娃,苏一问道:“还有监护人吗?打个电话,到派出所来领孩子,对了,这孩子能吃什么?超市买的牛奶能吃吗?” 易文静没有说话,问了半天,苏一没办法,只好又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周夕叫了肖丹到超市买了牛奶和奶瓶。 备勤室里,几个人围着这个孩子,牛奶买回来了,苏一接过来,道:“这么凉!” 肖丹又去厨房热了一会儿,拿回来递给苏一,苏一摸了一下:“这么烫!” “哇靠!一哥,你怎么事逼?”肖丹咆哮了一声。 苏一笑了笑,肖丹又拿着奶瓶用冷水冲了冲,这会递给苏一,苏一悉心地把奶瓶喂到了孩子的嘴里,这孩子抱着奶瓶使劲吮着,一边吮一边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盯着苏一,苏一看着孩子,十分怜惜地哄着他。 肖丹在一旁问了一声“对了,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苏一依旧是饱含慈爱地望着手弯里的孩子,道:“不知道,没看。” 肖丹“哦”了一声,道:“看看?” 苏一立马严令喝止:“有啥好看的!管他男孩女孩!” 肖丹在一旁啧了一声,道:“你不抽抽尿?” 苏一想了一下,赶紧站起来,走到院里的花坛边上,手忙脚乱地把孩子裤子解开,果然是男孩,苏一学着大人的样子,抱着孩子:“嘘--” 那孩子想必是吃饱喝足了,一泡尿飞得老远,尿完,对着苏一露出了没牙的嘴巴,好像还吐了吐舌头,苏一看得心都化了。 这时,穆辰走到苏一身后,道:“喜欢生一个呗!” 苏一:“滚!” 穆辰笑了笑。 怀里的孩子睡着了,苏一把孩子放在了自己的铺位上,给孩子盖好了被子,这才跑去问穆辰案情。 穆辰已经审完了,现在正在扫描材料。 苏一:“如何?易文静交代了吗?” 穆辰点点头,道:“交代了,一听说贩卖50克以上能要判无期徒刑甚至死刑,易文静吓得快虚脱了,后来就交代了,供出了好几个来拿货的,还供出了上家。” 苏一惊奇道:“上家?” 穆辰点点头,附在苏一耳边小声道:“制毒的。” 苏一惊呆了,想了一下,又问道:“这孩子怎么办?” 穆辰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和这孩子相处出感情了?易文静尚在哺乳期,暂时不会被拘捕,得监视居住。” 苏一松了口气,随后又有些失落,想着孩子刚一来到这个世界,父母就要被抓去坐牢,遥遥无期,真是太可怜了。 穆辰拍了拍苏一的后背,道:“人世间就是这样的,你不抓捕他们,他们只会危祸更多的人。” 苏一沉吟片刻,又问道:“对了,我一直觉得宋林的车祸出的有些奇怪。” 穆辰道:“你还真的说对了 ,我已经打听过了,你猜猜,撞了宋林的人是谁?” 苏一本来只是有些猜测,但穆辰这么一说,瞬间勾起他的疑惑:“我认识?” 穆辰点点头,道:“认识啊,你的好朋友,聂洋。” 苏一“啊”了一声:“那他现在怎样?” 穆辰:“没怎样,交警问了笔录,说是宋林突然跑出来,聂洋没刹住车,意外,聂洋态度十分好,配合出钱送医院,问题不大。” 苏一松了口气,突然间想起了那天晚上,旅店旁边那台骚蹦蹦的发动机声音。 两人处理好了余下的事,易文静被派人监视居住,孩子带了回去,医院的宋林也已经认罪伏诛,剩下的事,查出上家,抓捕下家,禁毒大队专门成立了专案组,负责查上家,留给派出所的,就是清查下去里去过那里买过药的人,这任务可不简单,穆辰手里拽着一份名单,名单上列着十二个人的身份信息,照片,绰号,居住轨迹。 苏一夺过穆辰手里的纸,仔仔细细端详起来,穆辰接了杯茶,走到苏一身后,问:“怎么样,看出了什么?” 苏一从胸口摸出笔,把纸放在了桌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苏一一边指一边勾出了三个人,回头看了一眼穆辰,接过他手里的茶,喝了一口,道:“这三人,是不是上次喝酒看过的?” 穆辰啧了一声,道:“我还以为那天你醉的连我都不认识了!” 苏一笑笑,道:“怎么可能,我时刻保持三分醒。” 说完,两人好像都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穆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苏一一本正经道:“我后来的确喝醉了!” 穆辰抢过苏一手里的茶:“好吧!” 苏一转过头,窃笑了一声。 穆辰伸手在苏一脑门上弹了一下:“想什么呢?想想怎么明天怎么照着名单逮人了吧!” 苏一“啊”了一声:“好想休息几天啊,这一天天的,感觉我都要沧桑了。” 穆辰看了苏一一眼,安慰道:“没,还是帅。” 穆辰看了一眼时间,道:“现在五点了,要不晚上去放松一下?” 苏一:“怎么放松?大保健吗?” 穆辰:“你想得美啊。” 啧,家教果然严。 第61章 次日一早,苏一和穆辰在街口吃面。 面摊老板是个将近五十岁的男子,据说在这街口支个棚煮面,已经煮了快三十年了,来过两次的人,基本上不用说,都能记得住口味,老板非常热情地招呼了两位:“一个加醋,两个加蒜!”说完,又补了:“再加一碗双打!” 一听到“双打”,二人齐齐回头,只见西门正耀武扬威走了过来,笑嘻嘻坐了下来。 “双打”—就是绍子面里加牛肉,牛肉面里加绍子,价格呢,肯定是比牛肉面和绍子面都贵了不少,西门的独家吃法! 走到面前,西门道:“辰哥,一哥,这么巧,吃面呢。” 穆辰笑了一下,道:“总感觉你随时随地都猫着这附近,等着我们一来你就出现呢!” 这是,身后穿个另一个声音:“可不是吗,每回都能碰见他。” 苏一回头看了一眼,徐江慢慢悠悠走了过来。 徐江:“辰哥,一哥,早上好啊。” 穆辰看着两人:“你们俩约好了吗?” 西门道:“谁要约他。” 徐江道:“对呀,从来不付钱的人,谁要跟他吃面,不是看到你们俩人,我都要绕道走了。” 苏一笑了笑。 徐江冲着西门道:“唉,门哥,我们请你吃了十次,你也好歹回请我们一次啊?” 西门没说话,立即豪迈地站起来,掏了掏腰包,摸出一张钱,往桌上一拍,道:“大家随便吃!” 苏一定睛一看:“靠,这年头还有人揣五毛的?” 这张钱估计揣了好几年了,人像都快磨白了。 穆辰笑道:“算了吧,收起你的钱,我请你。” 西门对着徐江吐了一下舌头,道:“有辰哥在,我请客,岂不是剥他面子。” 苏一噗得笑出声来:“没事,他脸皮厚,随便剥!” 徐江白了西门一眼,西门又坦然地把桌山的五毛钱收了起来。 不到五分钟,面来了,穆辰挑了挑碗里的面,两滴油面子沾了出来,穆辰抬眼望苏一这边一瞅,好似生怕沾到苏一的脸上,苏一要抬头,只见穆辰的目光擦着苏一的耳边望出去,下一秒,穆辰已经奔了出去。 苏一吓了一跳,还没回神,赶紧往穆辰的方向跟着奔了出去,西门和徐江僵了一秒,不明所以,也跟着过去。 面摊老板在身后高呼:“唉唉唉,跑单也不用这么急啊,这面还没吃呢?” 苏一顾不上回头,只见穆辰的前方有个男的往这边看了一眼,立马就飞奔起来。 哇靠!街头风云! 这一片正在进行棚户区改造,面摊附近到处都在施工,巷子很深,道路不平,坡坡坎坎。 穆辰一路狂奔,前面的男子反应及时,三步两步逃进了施工区,苏一紧随着穆辰。 大概穆辰的百米跑还是不及苏一,此时苏一已经擦这穆辰的身体超了过去,穆辰往旁边看了一眼,打了个手势,两人立即沿两边包抄。 那男子往后看了一眼,左右都有人,前方快要到尽头了,那男的跳过一个坎,往左边斜着飞出去,苏一心叹:“没看出来我比右边那人跑的快吗?失算了不?” 来不及提醒,那人已经快到绝路了,两人的距离在缩短,那男的见苏一快要靠近了,又使出吃奶的劲,狂奔了一段,行至了一条水沟,水沟是人工水沟,宽度大概有一米七八,水沟对面是搭的棚子,棚子里面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那男的已经跑到了水沟边上,想跳,又怕落进了沟里,想不跳,苏一已经快要追上来了。 千钧一发,那男的闭了眼睛,一咬牙,“嘭”得一声,砸进了水沟对面的棚子里,棚子立马被炸开了花,等苏一看清楚棚子下面的东西时,他已经凌空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回撤已经不行了,凌空的一瞬间,他脸色有点难看。 棚子里的男的也没跑了,站了起来,全身上下全是黑黢黢的水,看样子像臭水沟,他就这么看着凌空的苏一,表情好像还有点幸灾乐祸。 “嘭”一声,苏一落在了那男的的旁边,等苏一站起来的时候,那男的才反应过来,这种时候,好像不太适合看热闹,正打算提脚继续逃跑,苏一已经在半空中摸出了手铐,毕竟,虽然撤腿来不及了,动手还是可以的,既然没有了退路,那还是不能白挨这一摔。 电石火花间,苏一已经成功地抓住了那男的。 此时穆辰已近赶到了水沟边上,正要凌空,苏一赶紧道:“辰哥,不要!” 还好穆辰反应及时,当他看到苏一站起来的样子时,就已经在刹车了。 等刹住了车,穆辰看着对面的两人,抱着肚子一通狂笑,此时,西门和徐江也来了,这下好了,看热闹的人十分开心。 苏一呆呆地望了一眼对面的三人,见他们没有要止住嘲笑的架势,苏一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哇靠,这是什么鬼?粪坑吗? 苏一全身已经湿透了,不是水,至少不是清水,黑水,臭水,泔水,身上已经弥漫这一股令人恶心的臭味,苏一想捂一下鼻子,抬手一看,哇靠,手上的是啥?全是黏黏答答的液体。 苏一想一头死去。 苏一转过身,看了一样同等遭遇的男的:“跑啊,这下好啦,还跑不?” 那男子看着苏一恶狠狠的表情,有点害怕又有点想笑:“警察大哥,我错了,我不该往这边跑,您看,害得您……” “卧槽!”苏一真想抬手扇他,若不是穿着这身衣服,真想抖他一顿。 苏一叹了口气,哀怨地望了岸上的人一眼,这才拉了拉那人的手:“快点出去!” 那人低着头“哦”一声,跟着苏一慢慢往前面摞,跳得时候到不觉得,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一脚飞出这么远。 两人好不容易走到坎边,想象中,作为亲密的战友加同事加家人,至少会有个人伸出一把手拉他一下,苏一只顾着埋头艰难地摞步子,没有抬眼望上看,等摸到了坎,下意识伸出手,在空中晃了晃,啥也没晃着:“我去!人呢?” 只见那岸上的三人,齐齐退了十多米,紧紧捏住鼻子,一脸幸灾乐祸闭闪不及,西门和徐江躲也就算了,毕竟情分不到位,穆辰也跟着躲算什么回事? 苏一深刻怀疑起了两人之间的感情,唉,原来破坏两人感情的不是什么未来,不是什么第三者,居然,是一身臭水? “穆辰!”苏一怒发冲冠地吼了一声。 穆辰大概笑够了,反应过来两人摇摇欲坠的感情即将破裂,赶紧跑了过来,还捏着鼻子:“唉,一哥,咱先回去?回去再说?” 苏一恨了他一眼:“怎么回去?” 穆辰想了想:“还是走回去吧,你看,警车弄脏了也不好洗。” 苏一:“……” 穆辰又道:“亲爱的,我陪你走。” 大街上,一个穿着隐约穿着警服但已经看不出来是警服的男人,拖着另一个一看就没干好事的男人,全身滴着臭水,一步一个脚印,周身散发难闻的气味,走在人群里,人群顿时闪开,齐齐为二人留出一条康庄大道。 说好陪苏一一路走回去的人,放眼望去,五米之内是没有看到人的,苏一正想着再多隔一米,回家就干死他,正好,那人始终保持着五米的距离,不远不近,捏着鼻子,跟着人群中看热闹的人,一起在嘲笑他。 苏一暗下决定:“回家家法伺候。” 一路游完了一整条街,回到派出所。 “我靠!你们去刨粪坑了?”过往的人赶紧往旁边一闪。 苏一有气无力地白了这些白眼狼一眼。 终于把那人丢进了审讯室。 出来,这会穆辰已近在苏一发火的边缘试探已久了,大概已经深深地感受到苏一暗下的决心,知道再不表示一下,这段感情就要无疾而终了,赶紧跟在苏一的身后上了楼,见苏一要抬手开门,赶紧一步上前,帮他把门打开,十分谄媚地冲他笑了笑。 苏一还是恨了他一眼。 穆辰笑着:“一哥,你去洗澡,我帮你拿衣服。” 苏一正想说“不用,我自己来”,一看这满身的水,拿了衣服估计也没法穿了,这才在卫生间顿住了脚步,把鞋子脱在了门外,直接进了卫生间,这身衣服干脆还是不要了。 三两下,苏一脱下了衣服,仍在了门外,拧开热水,足足冲了有半个小时,期间,穆辰轻轻扣了扣门:“亲爱的,衣服!” 苏一打开一道门缝:“谁是你亲爱的?” 穆辰笑得十分谄媚:“就算你真的掉到粪坑里,也还是我亲爱的。” 苏一还是招架不住穆辰的甜言蜜语,一见到他眨巴的挑花眼就腿软,断然忘记了方才这人六亲不认相隔甚远那态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衣服拿给我,然后滚!” 穆辰一边递衣服,一边嘟了嘟嘴巴:“好的,亲爱的,你慢慢洗,洗干净一点。” 苏一没好气地接过衣服,一把锁了门。 洗完澡,苏一换好衣服走出卫生间,见门口的脏衣服和鞋子都被人收走了,可能是穆辰拿走的,苏一叹了口气,唉,算了,原谅他方才的无情了。 收拾好了,苏一又牵着衣襟凑到鼻子边闻了闻,总觉得还有股怪味。走到审讯室,这个味道更浓了,转眼一看,可能是那人身上的吧。穆辰此时已经端坐在电脑面前,西门在他旁边,捏着鼻子。 苏一走到穆辰跟前,穆辰凑过来闻了一下:“嗯!挺香。” “废话,用了一整瓶沐浴露呢!”苏一没好气道。 西门在旁边一阵笑。 穆辰指了指那人:“还是先让他洗一下吧。” 苏一道:“怎么洗” 穆辰无奈地看着他:“能怎么洗,我俩守着他洗,不然他翻窗子跑了怎么办。” “我靠!画面好惊悚。”西门在一边作壁上观。 穆辰走过去,把那人放了出来,指着他:“老实点!你家里人送了衣服过来,先去洗洗。” 那人“哦”了一声,于是苏一和穆辰带着那人去了卫生间。 那人正想关门,穆辰一脚抵住门:“就这样,我们得依法守着你。” 苏一叹了口气:“这工作不容易啊。” 穆辰笑道:“废话,你以为总是那么光鲜亮丽,基层民警都是在泥泞中摸爬滚打。” 审讯的过程很简单,按照程序,苏一已近十分熟练地掌握了一整套了流程,处理完,正好下班,不必加班的日子还有些不太习惯,以前苏一对加班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都是跟穆辰在一起,但现在不同了,上班都是一本正经地,下班才能牵牵小手,亲亲我我,做点热恋情侣爱做的事。 穆辰开着车,一只手打方向盘,一只手牵着苏一,这种氛围下,苏一全然忘记了暗下决心的事。 这两天两人挺忙的,工作马不停蹄,一下班又要布置两人的小屋,家里的东西已经买的七七八八了,家具家电都送到了,苏一躺在新家的沙发上,看着穆辰忙前忙后的样子,心中说不出的温暖,想象着,今后的生活就这么平平淡淡地,上班下班,回家做饭。 苏一忘了一眼窗外,好像再也不用担心什么黄昏焦虑了,原来书上说的,一辈子都很难治愈的心理疾病,无形中,被爱治愈了。 第62章 苏半仙这两日,不仅要埋头思索给辰哥准备生日礼物,还肩负重大使命,选个良辰吉日吉时给新家开火。 “这个选吉日呢,其实就是选个专司人间吉祥之事的神仙值班的日子。”苏一窝在沙发上,一条腿搭在穆辰的腿上,另一条腿支在茶几上,手里捧着一本《玉匣记》。 穆辰本来在看电视,这些东西他不懂,没有发言权,不过看到那本破破烂烂的书,还是没忍住,一把夺了过来:“这书怕是有些历史了。” 苏一立马坐了起来:“废话,我老祖宗传下来的。” 穆辰“啧”了一声,翻了几页,绝望地叹了口气:“天书。” 苏一接过那本书,如数家珍地翻着一排排字摆到穆辰面前:“其实不难,我跟你讲,就好比我们值班,我们是四个班,神仙是九个班,其中三个是关吉事的,另外六个是管凶事的,就好比,你我是吉星,但他们三个班口是凶星,群众来求我们,我们自然是给他们办好事,群众去求他们,他们专门负责办坏事,你懂了么?” 穆辰若有所思。 苏一又道:“只不过呢,神仙排班,不是一年一排,而是一月一排,按甲子日排。” 穆辰“哦”了一声:“你就说啥时候轮到吉神仙值班?” 苏一指着手机的日历:“正好,周六。” 穆辰又“哦”了一声,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想掩饰点什么,又怕真的掩饰过了,欲盖弥彰道:“哎呀,那不就是明天吗?明天还真是个好日子啊,哈哈,我们要不要庆祝一下什么的……” 苏一:“……” 苏一眯着眼睛看着他,这人装得好像真的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 苏一淡然地点点头:“我已经叫了西门他们明天来吃饭。” 穆辰又“哦”了一声:“也是,搬新家该热闹一下。” 苏一白了他一眼,心想:“装,继续装,反正礼物我都摆好了。” 苏一拿脚支了支穆辰:“我们今晚要早点睡觉。” 穆辰侧过头看着他:“为啥?” 苏一道:“凌晨四点,我们得过去一趟。” 穆辰:“去干嘛?” 苏一:“吉时,我们得过去开开火,煮点东西吃。” 穆辰:“哦,那我们煮什么?” 苏一道:“煮汤圆吧,在冰箱里。” 穆辰正要起来去翻冰箱,苏一一脚拦住了他。 穆辰:“?” 苏一:“在新家呢。” 穆辰瞪着眼睛看着他:“你啥时候买汤圆还拿过去了?” 苏一笑了笑:“这你不管。” 穆辰支起身子,想去揪他衣领,刚一伸手,手腕又被一个漂亮的拉腕别背衔住,苏一就摆着动作,还没有用力,只是看着他,穆辰看了看手腕,又看了看苏一的眼睛,叹了口气:“果然年轻就是好,可以欺负老年人。” 苏一:“……” 苏一最怕他生气,赶紧坐起身,脸凑到到鼻尖,蹭了蹭,穆辰别开了脸,吹了口气:“我老了,我要去睡了。” 苏一:“……” 说着穆辰就要起身,苏一压着腿整个人栖了上去,嘴巴凑到穆辰嘴边,穆辰整个人往后一靠,双手抵在胸前,紧闭双眼,抿着嘴唇,一脸半推半就欲拒还迎以柔克刚的样子。 苏一看着有些想笑,憋着一口气,在他唇边鼻尖游走一番,可就是忍着没贴上去,最后游走到耳边,轻轻吹了口气:“睡觉!” 穆辰瞬间睁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苏一忍不住笑了:“走吧,明天三点半就得起来。” 穆辰“哦”了一声,悻悻道:“好吧,睡了。” 苏一看了一眼时间:“不过才八点,你能睡着吗?” 穆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哪次上床就睡了?我们可以在床上聊会天,这样才能缩短睡前准备时间。” 苏一没忍住笑:“聊天?说得跟真的一样。” 凌晨三点,苏一的闹钟简直就是引吭高歌地响起来,往日里,每次闹铃响,苏一都恨不得要摔手机,今天却格外淡定,淡定地关了闹铃,心情却是格外地兴奋,大概没有人会半夜三更起床给某人过生日这种体验。 本来就有些兴奋地睡不着,就盼着时间快点过,这下终于是可以起来了,苏一拉了拉穆辰,穆辰睡得像只猪。 苏一又掐了掐他的脸,穆辰又把脸整个埋进了枕头里,苏一叹了口气,唉,这计划里,少了男猪脚怎么办啊? 不行,得百度一下,怎样在半夜三更叫醒男朋友,起来配合他过生日? 苏一便刷牙便百度,看了半天没找到答案,想想自己什么情况下能毅然决然抛弃被窝? 哦,对了,有了。 苏一又重新睡了回去,躺在了穆辰身边,穆辰哼哼唧唧抱了过来,然后苏一开始倒数时间,嗯,一分钟后,电话铃声响起,苏一不耐烦地接了起来:“喂!老大!啊?好!我马上到所。” 穆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事了?” 苏一“嗯”了一声。 然后,十分钟后,两人已经走在寂静无人的小区里了,小区的路灯昏昏暗暗,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虫鸣,两人裹挟着晨露,苏一拽着穆辰,一路往前。 穆辰:“我有种深深地被你欺骗的感觉。” 苏一笑着:“这感觉没错。” 穆辰跟在后面:“真要这么早过干嘛?” 苏一:“去了你就知道。” 穆辰没再说话了,两步上前,跟他肩并着肩,十指相扣,向两人的新家走去。 小区的保安大概正在打盹,看着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的人,先是警觉得地盯着两人,然后见两人摸出了通行卡,刷了卡走进去,这才松了口气,总觉得哪里没有对,大概是眼花了,看两人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 苏一拿着钥匙开了门,门刚开一条缝,房里有微弱的灯光从门缝中透了出来,灯光先是五彩的,红黄蓝,相继透出来,穆辰站在门口,看着这灯光,大概是还没睡醒,有些懵,苏一先进了门,桌上有个荧光球,刚好能照亮房间,苏一没有开灯,直接取出兜里的火柴,“咔嚓”火柴划出一道漂亮的闪光,火星轻轻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啪啪啪—燃起一阵五光十色的烟火。 穆辰在门口看到这一幕,惊呆了。 苏一走上前去,牵了他的手,把他牵到蛋糕面前,绕到他身手,轻轻握着他的手,双手合十,嘴巴贴到了他耳边:“辰哥,生日快乐。” 穆辰还是愣的,蜡烛的光影影绰绰飘摇着,蛋糕上有两个小人,亲亲的小朋友,桌上还摆着一大束玫瑰花,周围的景色是黑的,只有穆辰的面前,是明亮的流光溢彩。 苏一又在耳边轻声说:“辰哥,快许个愿啊辰哥。” 穆辰这才回过神来,反手将苏一的双手捧在手心里,抵到了唇边,贴着嘴巴,许下了一个愿望。 沉浸了片刻,穆辰转过身,一把搂住了苏一:“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苏一心叹:“求生欲告诉我你今天生日好不好。” 嘴上却说:“这都不记得,怎么做你男朋友?” 两个拥抱了片刻,穆辰往后仰了仰,腰靠在桌边,目光对上了苏一的眼睛,苏一凝望着他,灯影下,穆辰的轮廓格外地美,苏一俯过身,吻住了他,穆辰深情地迎了上来,苏一撕了他的衣服。 缠绵许久,摇曳的烛光下,温暖的新家里,桌边,沙发,房间,空气中,缠绵的呼吸变得粘稠,暧昧的气息充斥着整个房间,昭示这新生活的开始。 窗外第一缕阳光透了进来,两人的呼吸还未平复,苏一的头埋在穆辰的颈窝间,喘息着低语:“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穆辰的手在苏一的脊背上摸了摸:“还有礼物?” 苏一点了点头,支起了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穆辰,穆辰的的眼睫有些湿漉漉的,苏一在他睫毛上亲了亲,这才起身,半坐着拉了穆辰一把,两人穿好衣服走到客厅,按开了灯。 这会才看清楚,崭新的餐桌上,不仅放着蛋糕香槟蜡烛玫瑰音乐灯,还有一个,像水桶一样的东西,不过比水桶稍微好看一些,是个铁皮桶桶,造型奇特,没有盖子,像是密封的,表面的图案倒是十分精致。 穆辰指着那个水桶:“这什么?” 苏一拿过那铁皮水桶,放在穆辰面前,然后伸手从兜里摸了摸,摸出一块钢镚,从铁通上面一条缝丢了进去,咔咔两声,水桶的边缘亮起了灯,然后,一个十分可爱的声音响起:“辰哥,我爱你,辰哥,我爱你,辰哥,我爱你!” “我靠!”穆辰又惊又喜:“这什么玩意?” 苏一笑着道:“存钱罐啊!” 穆辰抱着这个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怎么开啊?” 苏一笑着:“这个是密封的,有进无出。” 穆辰笑着看着苏一:“所以?” 苏一伸手把穆辰连人带桶揽进了怀里:“辰哥,那年,我身无分文,是你给了我一块钱,那年,你带给了我新的希望,所以,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存下一块钱,每天都想告诉你,我爱你……有增无减。” 第63章 穆辰半晌没说出话来,双手又抱着这铁桶,沉甸甸的,穆辰放下了桶,这才紧紧地抱着了苏一,在他耳边道:“一把年纪了,你要把我弄哭了。” 苏一抱住他的手又紧了紧,然后就听到穆辰说:“早知道当时我就给你十块钱。” 苏一:“……” 苏一放开了他,穆辰笑着,不过眼角更湿了。 “啊,对了,还有件正事还没做呢,”苏一看了眼时间,又去冰箱里取出一带速冻汤圆:“这个点开火,今后我们就团团圆圆,永不分别。” 穆辰笑了笑,两人一起到厨房,烧了一锅水,煮了16颗小汤圆,一人分了八颗,唉,还是想发财吗? 吃完汤圆,天彻底亮了,晚上还约了西门他们到家里吃饭,穆辰一边收拾一边问:“苏一,我们还睡觉吗?” 苏一摇了摇头:“这会不想睡,你呢?” 穆辰道:“我也是,刚这么又是感动又是惊喜的,肯定也睡不着,那要不我们去买东西吧,晚上要准备这么多人的餐,早点做。” 苏一点点头:“西门在群里说要来帮我们做饭,哦,不对,是帮你做饭。” 穆辰点开了微信,晚上吃饭的人拉了个群,西门在里面最积极。 两人去商场买了火锅底料,买了些海鲜,肉,土豆,菜。 “做火锅最简单了,”穆辰边挑菜边说:“只需要把菜洗好切好,汤一熬,就好了,最不考验技术。” 苏一在一旁推着车:“喔,反正我也不会,你教教我。” 穆辰转过身:“好啊,以后我老了动不了了还指望你照顾我呢。” 苏一不知道为什么又踩雷点了。 穆辰径直走着:“我教你做可乐鸡翅吧,这个简单易学。” 苏一“哦”了一声,推着车跟了上去。 两人回了家,先是每个房间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两个人的痕迹,一看时间,差不多该准备晚上的饭菜了,穆大厨展示才艺的时间道。 苏一把围裙给大厨围上,盯着他的造型看了半天:“啧,辰哥你真的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那个上得了……” 穆辰踹了他一脚:“滚!” 苏一笑着,跟着他进了厨房。 穆辰转过身,递过来一袋土豆:“把皮削了。” 苏一:“哦,遵命大佬!” 穆辰笑了笑,湿漉漉的手指在苏一脑门上弹了一下。 锅里冒着热气,暖暖的氤氲,让人真真切切感受到家的温暖。 苏一对着这种家的感受有种近乎执念的渴望,苏一时不时就想抬头望一眼穆辰的身影,一个走神,指尖一阵刺痛,苏一还来不及出声,一股鲜血就染红了雪白的手指和嫩黄的土豆。 “我的妈呀!”穆辰倒是先惊呼起来,赶紧丢下手里的铲子,蹲下来挽住苏一的手腕,十分紧张地接过苏一血淋淋的手里的土豆,目光尽然落在了血黄的土豆上,道:“这土豆还能吃吗?” 苏一:“……” 手指的血还滴滴哒哒在淌,苏一无奈地翻了白眼,痛倒是不痛,不过眼前这人的反应有点让人心寒,紧张完土豆,穆辰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伤口,血涌不止,道:“啧啧啧,今晚多加一道血旺吧。” 苏一的白眼险些要翻晕过去,一阵寒心过后,穆辰取来了棉花碘酒,小心翼翼地包扎起了伤口,又是一阵遗憾,道:“不想干活,也不用自残啊。” 这下苏一简直已经晕血晕过去了,穆辰取了根小板凳,把苏一安置在了厨房角落里。 大概工作的缘故,对这等小伤并未在意,都是打得粗的男子汉,倒也不会娇滴滴地在意这小伤口,唯一痛心的,就是穆辰少了个帮手,现在这劳动力就只能待在一旁陪聊了。 “来来来,尝一下。”穆辰揭开噗噗热腾的锅盖,团团热气顿时铺面滚来,穆辰抄起筷子夹了一坨焦黄的鸡翅,凑到嘴边吹了吹热气,抵到已经垂涎的苏一嘴边。 苏一伸出那只被刀解放了劳动力的手,接在鸡翅下,生怕一不小心掉落,热气伴着鲜香窜进鼻息,勾当嘴里口水四溢,苏一小心翼翼含住筷子尖的肉,轻轻一嚼,哈出团团热气,鸾动舌尖,顿觉美味至极,情不自禁想竖拇指,奈何方才的残檐断壁被厚厚的纱布包裹起来,卷不上,半成拳支出一根中指,冲穆大厨师比了比,以示敬意。 穆辰本还期待着被人夸赞一番厨艺精湛,可惜苏一的嘴巴腾不出来吐象牙,倒是十分自觉地伸手表达,再一看这卷不下去的中指,穆辰翻白了眼,顺势伸出手,一把握住那个受伤的中指,苏一顿觉一痛,双眼大睁,嗯嗯喔喔含着肉吐不出的字,想抽回手指,又被人紧紧捏住抽不住来,来来回回,居然被人捏在拳心撸了两把。 “我去!辰哥,没法发现你这么坏?”苏一终于咽下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穆辰笑得出了声,好不容易才忍心放下了中指,挑眉问:“如何?” 苏一抽回被□□的指头,护到胸前,凶巴巴道:“不如何。” “唉呀,不开玩笑啦,味道怎么样啊?” 苏一:“味道还行吧。” 本来确实想说好好吃好棒太美味什么的,被人这么一搞,瞬间就没有心情再夸了,撅了噘嘴,舔了舔舌头,揉了揉手指。 此时,门铃声响了,苏一起身去开了门,西门抱着一整箱啤酒来了。 “喔唷,还可以自带酒水的吗?”苏一问。 西门:“今天辰哥生日嘛,肯定要大醉一场啊。” 穆辰在厨房吼了一句:“怎么你们都知道?” 西门也扯着嗓子冲穆辰吼了句:“难道就你不知道?” 西门放下酒,径直跑进了厕所,出来,走到厨房:“辰哥,你一个人住,怎么放了两把牙刷?” 穆辰:“……” 苏一:“……” 西门又看了一眼门口:“怎么还是两双拖鞋?” 虽然上午的时候,两人已经把桌上的玫瑰什么的,全都放到了储物柜锁起来,却怎么也没想到有人关心日用品这些不起眼的东西。 果然是久经情场的人吗? 正不知如何作答,门铃又响了,穆辰和苏一齐齐松了口气。 是周夕,提着个蛋糕,一进门就扯嗓子喊了声:“辰哥,生日快乐啊!” 随后,许飞和肖丹也都来了,纷纷带着礼物, 果然,全部人都知道,就自己不知道,不知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内心戏很足啊? 苏一招呼着大家坐啊吃啊什么的,屹然没发现,周夕一直在暗中观察。 “一哥,这是你的家?”周夕捧着茶杯问。 苏一:“啊,哦,没有啊。” 周夕啧了一声:“看你有种主人家的既视感。” 苏一一脸茫然:“怎么可能?” 周夕指着那些礼物:“我们都是找个地方堆礼物,你一直在考虑哪个地方放礼物。” 苏一笑了笑:“辰哥不懂风水,帮他放好,物尽其用。” 周夕“哦”了一声。 这些人都是侦查员吗?个个都这么注重细节的吗? “来来来,吃饭了,吃饭了!”穆辰端着锅汤出来,桌上已经摆满了肉和菜。 “哇喔,辰哥你真的是,厉害啊!”众人围着一桌子的菜,赞叹不已。 “辰哥今天怎么样都要喝点酒了吧。”西门“啪”拉开瓶盖,拉开快乐。 穆辰拜拜手:“我不行的,苏一喝吧。” “一哥肯定要喝的,又不是家属派代表,你派他没用。”周夕在一旁起哄。 苏一:“……” 穆辰抵不过众口铄金:“好,一瓶!来吧,举杯!” 穆辰只抿了一口,苏一一口就干了,速度也是蛮快的了,不过转头一看西门,杯子都放下了:“哇靠,你是抵着喉管倒的吗?” 周夕也干了一杯:“门哥喝酒从不拖泥带水。” 穆辰竖着拇指:“牛逼!” “唉,辰哥,你这小屋买来准备结婚用的吧?”周夕问。 苏一正在接过酒喝到一半,一听这话,“噗”就喷了。 众人奇怪:“一哥,辰哥结婚你紧张啥?” 苏一:“……” 穆辰:“……” 侦查员面前演戏,太难了。 穆辰摆摆手:“没,不是,唉,就是自己住啊,哈哈。” 穆辰一边说一边用膝盖磕了磕苏一的腿。 酒喝到差不多了,菜也扫荡完了,西门还有些意犹未尽:“辰哥,一会儿我们去酒吧再玩会?” 穆辰见大家都兴致很高,也不好扫兴:“行啊,但是不去那种太吵的酒吧吧,我老年人,心脏有点受不了。” 许飞道:“唉,那就去家清酒吧吧,我知道一家,离这里也不远。” 西门转过头,看着许飞:“有这种地方?酒吧不都是嗨翻全场的吗?” 周夕白了他一眼:“你去的都是。” 人多就是好,满屋的狼藉,众人帮忙,三两下就收拾好了,一行人打车去了许飞说的那家酒吧。 果然很小清新,在十分不繁华的地段,河边的一间小店,门外挂着俩灯笼,很不显眼,推门进去,门口还有个小假山,哗啦啦的水声清脆悦耳。 第64章 走进门,屋里没几桌人,灯光昏暗暧昧,背景音乐确实很清,这样的环境,十分适合穆老年人的口味。 众人选了个角落,酒吧的陈设古色古香,好像武侠世界里的酒馆,连酒名都是什么花雕女儿红啊,一缸一缸的,装酒用的不是杯子,是碗,还是土碗,十分有特色,穆辰点了壶女儿红,土坛子放在中间,一个竹筒舀酒。 几个人围着桌子,闲聊几句,肖丹提议:“这环境,十分适合讲鬼故事啊。” 苏一一听鬼故事,放在腿上的手指紧了紧,唉,最怕鬼故事了,听得时候过瘾,晚上一个人睡觉就悲剧了,唉,忘了,晚上不是一个人睡觉了,哈哈,好吧,讲就讲吧。 许飞一听,直接就要来一个,都没有给听众一点心理准备:“我遇到过,我跟你们讲,一个真实的故事。” 背景音乐骤然空灵起来,哇靠,老板也在偷听鬼故事吗? 许飞的声音放得很低:“我有个同学,女生,她家住在18楼,有一天晚上,她正在睡觉,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一声一声地喊,她就爬起来,顺着声音,走了过去,一直走到窗边,声音还在喊,忽远忽近地,于是她打开了窗户,半个身子伸出了窗外。” 周夕:“然后呢?” 苏一想象了一下画面,指节无声地收紧了,转眼看了一眼穆辰,那人好像听得津津有味。苏一虽然对一些奇闻异事很感兴趣,但是对这种灵异事件还是怀有深深的敬畏和惧怕。 许飞扫了一眼众人:“然后,她妈妈听到开窗户的声音,起身来看,一眼看见那女孩已经要滚下去了,赶紧上前一把抱住她,这时候,她才醒了,她妈妈以为她梦游。第二天,又是那个时候,凌晨三点,她又听到窗外有人喊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她还是没有醒,顺着声音,又去开了窗户,这一次,她的脚已经伸出了窗外,幸好,她妈妈起来了,一把抓住她的腿,她才没有落下去。” 众人屏住呼吸。 许飞继续:“后来好几个晚上,那个时间,她都会爬起来,然后打开窗户,想往外走,十八层的高楼,她妈妈都不敢睡,实在没有办法,她妈妈去找了个道士。 “道士去了她家,看了一眼,指着窗前一面镜子,‘这镜子里有东西’,她妈妈哭着说‘大师,求您救救我家闺女’,那女孩子爱美,在网上淘了个古董镜子,摆在了床前。” 苏一突然想起了以前看到的一个鬼片,顿时头皮就有些发麻,指节扣紧了裤子,突然,桌下伸来一只手,冰凉的手指触碰到苏一的瞬间,苏一全身一颤,腰板一僵,众人看向了他,他转眼看着身边的穆辰,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穆辰的手,真的要吓死人了,顿时松了口气,反手将指节插入了穆辰的指缝中,穆辰捏了捏他的指节,对着他勾了勾嘴角,再一看众人,还好,大家都对故事比较感兴趣。 周夕问:“然后呢?” 许飞放低声音:“然后啊,道士就说,一定要找一个阳气很足的男人,在凌晨四点的时候,把那面镜子,用白布盖住,拿出去扔了。” “啊—”肖丹问:“谁会去?” 许飞神神秘秘地指了指自己:“大爷我,阳气非常足!” 哇靠! 许飞道:“然后啊,那天晚上,我就去了他家。” 肖丹:“你不怕啊?” 许飞白了她一眼:“废话,能不怕吗?不过那道士说了,我阳气足,那些个邪祟近不了我身,于是,我就买了瓶啤酒几包瓜子,在她家看足球,等到凌晨三点,我悄悄走进她房间,她已经睡觉了,我必须要在半个时辰内,把那镜子取下来,然后用白布盖住,拿出去,我操,我去取得时候才发现,那镜子是粘在墙上的,于是我就拿了一把刀子,一点一点地刮,那刮墙的声音,听得我寒毛都竖了。 “而且啊,你们也知道,晚上也不是完全看不见,我起镜子的时候,真的感觉到,镜子里面又什么东西,一晃一晃的,黑黢黢一团。” “那是你的影子吧?”肖丹问。 “不可能,我整个身体都在镜子旁边,我眼睛都不敢睁开了,巴不得快点起开,我操,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天晚上,我真是英勇无比。” 苏一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夹着穆辰的手指,他又想听又有点怕,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还好,掌心有穆辰的温度。 周夕问:“然后那镜子你拿去丢了?” 许飞道:“是啊,我刮了半个小时,才把镜子取下来,然后把白布遮住,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结果,第二天我再去看,居然就只剩下张白布了。” 穆辰:“啊?镜子呢?” 许飞摇摇头:“可能又被人捡回去用了。” 众人抽了口凉气,暗下决心,不要去捡不明来历的东西。 肖丹想起什么,十分来劲道:“我再跟你们讲一个,我小时候的故事。我们家不远,有个四合院,那个院子啊,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摆着一个八卦镜,走进去就感觉阴恻恻的。” 苏一倒是懂一点这东西:“那是辟邪用的。” 肖丹点点头:“就是因为,那几年,住在院子里的人,每家都有横死的人,院里有个小孩,突然有一天跟他妈妈说‘妈妈,我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叔叔,在跟我招手’,他妈妈听了很吃惊,这个院子里,经常穿红衣服的叔叔,早在半年前就出车祸死了,还身首异处,车子把他脑袋碾飞了,家里人找了好久,最后在路边的一个泔水桶里,找到一个血淋淋的脑袋,还睁着眼睛。” 众人屏息凝神:“然后呢?” 肖丹道:“那小孩总说看见那个叔叔,结果啊,后来有一点,那小孩去了他奶奶家,院子里另一女人,平时神经兮兮地,突然早上大叫起来,指着天上‘快看啊,有一对脚板印在飞’,院里的人都没有看见,只有那个女人一边尖叫一边喊,没人理她。没过两天,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盯着她:“怎么着?” 肖丹:“结果,那小孩就死了,据说死得很惨,被一条蛇缠住,咬了一口,一会儿就一命呜呼了。” “啊—真的有征兆吗?”周夕问。 众人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唉,西门,你干嘛老往我这边挤。”周夕被西门挤得差点要掉地上了。 西门笑了笑:“没,我也有点小怕怕。” 西门听了半天,全程没支声,看样子还是吓了,可惜他没有手牵,只能一个劲往周夕身边挤,于是趁下个故事还没开始,赶紧一拍桌子:“咱们还是来喝酒吧?” 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一个骰子,生怕大家拒绝,扫视了一眼:“辰哥,来,我们来完骰子。” 穆辰想摆手的,抽了一下没抽出来,手被苏一死死地拽着,还没来得及拒绝,西门已经把骰盅摆到了他面前,他无奈地笑了笑:“我喝酒不行的。” 周夕也顺手拿了个骰盅:“来来来,一起玩玩,这酒度数不高的。” 穆辰还是为难,转头看了苏一一眼,苏一也不想再听什么鬼故事,于是豪迈地宣布:“来吧,辰哥输了我替他喝!” 众人看着他,穆辰也看着他。 “好好好,来来来,一哥,我敬你是兄弟!”西门太想喝酒了,赶紧扫平一切障碍。 众人纷纷摇了摇骰盅,啪啪啪放下,瞄了一眼。 西门:“四个二” 周夕:“五个二” 许飞:“五个六” 穆辰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骰盅,又看了一眼苏一,弱弱地喊出:“六个六。” “开!”这声音此起彼伏。 全部打开一看,哦豁,完,苏一抓起穆辰的酒杯,一饮而尽。 “辰哥,你到底会不会啊?”苏一实在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 穆辰凑到他耳边:“理论我都懂,就是不精通。” 苏一眼神有点迷离,这女儿红喝的时候没感觉,后劲还是挺大的,几把下来,酒坛子的酒几苏一喝掉了一大半, 西门没捞到酒喝,自己舀了满满一碗:“来,一哥,我陪你喝!” 苏一爽快地举起碗,磕了磕西门的碗,一口干了。 穆辰忧伤地看着他,手在桌下拉了拉:“苏一,不行就别喝了。” 苏一倒是一脸千杯不醉的样子:“没事,今天很开心,有你呢,一会儿背我回去。” 穆辰撅了撅嘴巴。 一坛酒喝完,时间也差不多了,穆辰起身去付钱,苏一正想跟着穆辰起身,西门一把按住两人:“你们不用管,辰哥生日又乔迁,怎么也要给我们个表现的机会吧。” 穆辰笑了笑:“那西门负责送周夕回家,许飞负责送肖丹回家。” 周夕伸手搭住了穆辰的肩膀:“然后你和一哥回家?” 穆辰:“……” 苏一:“……” 穆辰笑着道:“我俩住一个小区啊,当然一起回去。” 周夕啧了一声:“辰哥啊,你说那么多人追你,你咋就天天和这小子在一起啊?” 穆辰赶紧捂住周夕的嘴巴:“你喝醉了,快走了。” 出租车上,苏一的脑袋软绵绵地搭在穆辰的肩上:“辰哥,哪些人追你啊?” 穆辰捏了捏苏一的手指:“没有。” 苏一坐直了,眯着眼睛看着他:“真没有?” 穆辰含含糊糊:“反正我不知道。” 苏一“哦”了一声。 第65章 清晨,启明星高挂,露水从中,六七双眼睛齐齐落在一栋正在维修的三层楼房里,此楼位于以一条横贯东西的大道一侧,背后是山,方圆百米,独一栋,属于乡村特有的独栋小楼,楼很破,表面正在维修,立着些钢管,大概是方便站上面贴瓷砖用的。 房屋的前后左右,已经被匍匐在草丛中的警察所包围,据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道理很多人都懂,嗑药的人更懂,大概他们都觉得公务员朝九晚五的,断然不会想到还有五点就来上班的。 苏一和穆辰趴在房屋侧面的草丛里,已经趴了一个小时了,腿有点酸,但不敢摞,生怕惊动了前来找虫的鸟。 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望到房前屋后,简直是最佳狙击位置。 穆辰生日的那天晚上,苏一收到一条短信,当时大概是在酒吧,苏一没听到,直到第二天早上,宿醉一夜,醒来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个陌生号码,苏一点开,这个号居然就是上次给他发“鑫源宾馆”的号码,苏一那条信息没有删,所以显示是同一个号码发过来的。 信息是一个地址,地址的位置就是这里。 苏一盯着地址看了半天,毕竟对杨柳镇很多卡卡角角的地方不太熟,一时间想不起来具体指向哪里,苏一便把信息给了穆辰,穆辰盯着屏幕看了几分钟。 想了半天,于是周末那天,两人便穿着便衣,开车先到这里转了一圈,期间,这栋破破烂烂的房子,外面停着好几辆疑似盗窃来的摩托车电瓶车。 两人观察了一会儿,怕打草惊蛇,于是立马回去查了房子的信息,数据显示,这房子的主人是个长期吸毒人员,前两年被抓了,关了一阵子又回来了。 穆辰便把情况跟老大汇报了。 轮流蹲守了两天,全所人昨天接到命令,今日一早有行动,虽然公安加班没加班工资,但这种惊心动魄的集体行动,还是蛮让人热血沸腾的,所以两人早早就起来,潜伏在目标位置。 老大在两人二十米的位置,也是十分猥琐地猫着,与他平日的形象有些违背,不过苏一觉得很帅,老大一如既往地那么沉稳可靠,猫在那里,一动不动,都不需要换个姿势的,苏一有些担心,老大会不会静脉曲张。 大家屏息聚气,望着门前,第一只鸟儿骑了一辆烂摩托车缓缓驶入目标区域,摩托车没有钥匙,龙头前吊着几根裸露的线,显然是偷来的,把打火线扒出来硬搭。 老大没有发出行动指令,大家都原地望着,只见那人左右看了一眼,鬼鬼祟祟地,然后把车子停在了院里,敲了三声门,两长一端。 哇靠,还有暗号? 大门开了个缝,门里的人小声对那人说了几句什么,就放那人进去了。 苏一有点心急了,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穆辰,穆辰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趴着别动,苏一赶紧又沉了沉身体。 一号鸟进去十分钟,没出来。 不一会儿,二号鸟又骑着一辆破烂自行车来了,还是左右望了一眼,除了大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周围没有一个人烟,左顾右盼,又鬼鬼祟祟进了门。 苏一心叹,这一看就不是做好事,坏人还真是十分具备职业素质,必须要摆出一副鬼祟的样子,才配得上坏人的称号吗,就不能大摇大摆敲门进去吗?转念一想,这样实在有些不尊重“做贼心虚”四个字。 好吧,二号鸟同上,先是敲了三下门,门开了跳缝,里面的人看了这人一眼,放这人进去了。 苏一以为这回该有所行动了吧,微微抬起头,想看看老大的动向,只见老大依旧一动不动,果然老大就是不同,太沉得住气,苏一都怀疑老大是不是趴那儿睡着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来了个戴口罩的男的,这回骑得是个电瓶车,破破烂烂,骑到院子里随便一扔,就去敲门,门内的人放了他进去,立即关上了大门,大门是一扇铁质的防盗门,看样子还比较扎实,一会儿抡门的时候估计得用点劲。 苏一看了一眼躺在旁边的抡门工具—一个特大号的榔头,榔头已经看样子也是久经沙场了,铁头的边缘已经凹陷了一处,不知这东西轻轻敲开过多少扇铁门。 苏一深吸一口气,目光时刻要关注老大那边的动向,本来像这样的行动,一般潜伏的人都是用对讲机交流,至少电视剧是这样演的:“洞幺,洞幺,我是洞二,收到请回复,over什么的。”只是可惜,这先进的装备在这偏远的地方有些不适用,因为没信号。 所以,行动的命令基本靠吼。老大潜伏的位置很重要,不仅要考虑观察外围的动向,还要照顾全体人员的位置,确保一会儿老大率先冲出去,后面的人能跟上。 三号鸟进去不到五分钟,老大立即从草堆里站了起来,苏一和穆辰几乎同一时间内,站了起来,穆辰抄警棍,苏一的任务特殊—抡锤子! 四面八方潜伏的人都闻风而动,窸窸窣窣准备行动,老大往苏一这边扫了一眼,递了个眼色加手势,苏一略一点头,便扛着大锤向大门靠拢,穆辰紧跟在苏一的身边掩护他。 对面的王斌和许飞也站了起来,五人静悄悄地向大门靠近,房子里的人似乎并未发现。 下一秒,苏一深吸一口气,抡起大锤,动用神一般吃奶的劲,锤起锤落,嗙--,苏一感觉半边手臂都震麻了,厚重的铁门顿时变形,像被人拦要踹了一脚,凹了进去,门开。 老大抬起一脚,把门抖翻,以迅雷之势,冲了进去,穆辰也紧随老大冲了进去,苏一跟在穆辰身后,许飞和王斌跟在苏一的身后。 屋里的人大概已经反应过来,几人尚在楼下,便听见楼上响起一阵慌张的脚步声。 这房子果然有些年生,房内阴暗潮湿,楼道是水泥糊的,狭窄逼仄,又没有栏杆,踏上去感觉摇摇欲坠,简直就是危房中的危房,苏一踏上楼梯就有点晕眩,险些一个踉跄要跌下去,赶紧伸手拉了一把穆辰的衣角,穆辰头都没转,伸手就拉了他一把,这才堪堪稳住。 接近二楼,苏一突然闻到空气中一股奇怪地味道,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就听见老大威慑有力的声音响彻房间:“警察!不许动!” 这句话往往没有什么效用。 话音未落,穆辰和苏一已经跨进了房间,屋内的五个人顿时抱头鼠窜,苏一预感到这句“警察不许动”真的没有什么效用,连一秒停顿的姿势都没有,直接就逮住人追,一号鸟估计此时已经被桌上飘着的气体搞得有点晕,来不及反应,苏一已经一脚抵住了那人的膝窝,一抵一顶,那人“啊”了一声,就半跪着嚎叫起来,与此同时,苏一狠拽住那人的手臂,往后一带,双手掰到身后,啪啪两声,精美的手镯已经带上,转头一看,二号鸟已经被穆辰控制住了。 再一看老大那边,只见鸟巢里的那个人,突然间纵身一跃,从窗口跳了出去,老大正准备跟着跳出去,穆辰一把拉住老大,把老大拽后一步,自己上前要跳。 “我操!又想死?”苏一心吼一声,断然上前,穆辰跳出去的一瞬间,回头冲苏一打了手势,苏一立马会意,往前方的窗户奔了过去,一个跨越,身影跃出了窗户。 窗外是铁棒子打成的架子,下面悬空,脚踩上去,比刚才的摇摇欲坠更甚百倍,简直像是踩高架。 两人一前一后堵住了鸟主的去路,鸟主抱着一根铁柱,双头抖得不行,哆嗦着哭喊:“你们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此时老大站在窗边,喊了声:“穆辰,苏一,别动。” 苏一心想:“老大,我没动,不过这管子在动啊。” 苏一双手扶着管子,望了一眼脚下,悬空数米,下面还是些铁棒子木板子,板上还隐隐看到尖锐的钉子冒着寒光。 苏一心想:“又要完!”哆嗦都不敢哆嗦,共振两下就要垮了。 苏一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恐惧定定神,抬眼望见同一根管子上的穆辰,穆辰对着鸟主道:“别紧张,别紧张,你先过来,我们上去再说。” 鸟主哭着喊:“你们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真的跳下去。” 穆辰的目光绕过那人,对上苏一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冲他使了眼神,这样的眼神,怕是任何人都领会不到吧,唉,果然靠心念交流。 穆辰轻言细语对鸟主道:“我往后退,这里这么危险,你先过来,我不抓你。” 鸟主继续哆嗦着哭:“你骗人,我上去了你不抓我?” 老大也像他保证:“你过来,我保证不抓你,又不是好大个事,你这样掉下去了,可就没命了。” 苏一心想:“信你们是鬼。” 那人看了老大一眼,又往脚下看了一眼,哆嗦得快尿裤子了。 此时苏一缓缓地慢慢地往那人身边移动,苏一不敢移动得太多,怕吓着那人。 穆辰也一步一步往后退,一边退一边跟他讲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劝他先上去。 第66章 那人往后面看了一眼,见后面的路被苏一断了,前面又是两个向他伸出热情怀抱的人,虽然看起来有点不可信,但是再一看脚下,落下去简直性命堪忧,哆嗦着思索半天,毕竟还是命重要,那人又喊了一声:“你们不要抓我!” 老大和穆辰齐齐点头:“不抓,不抓,你先过来再说。” 也不知道那人信不信,反正周围没有一个人信,那人见实在是无路可走,只好犹豫着开始摞步子,但是腿抖得太厉害,每一步都像要踩空掉下去,苏一跟着他的步子,一步步靠近他。 老大和穆辰也很紧张,穆辰的额间都流汗了,但还是保持着和煦的神色,尽可能放松那人的警惕,这样的表情苏一可做不来,要换成苏一,估计满脸都写着:“你来啊,看我怎么收拾你”,估计那人宁愿跳下去。 那人离窗户还有大概一米的距离,苏一保持着距离那人一手臂的距离,穆辰已经退到了窗户里面,伸出一只手,想拉那人一把。 那人正想跨一大步,伸手去拉穆辰的手,此时,那人脚下的一根钢管“啪”得一声,断了。 几乎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穆辰和老大惊恐万分,半边身子都探出了窗外,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绝望中,眼神都往楼下的地面望去,连屋里的三只鸟和王斌许飞几个人,都紧闭着眼睛,等着传来一声坠地的闷响。 等了半天,老大才反应过来,哦,地上没有人,那人呢? 再一看,人飘在半空中,苏一的一只手拉着那人的手臂,身体横挂在另一根钢管上,死死拽住那人,那人在空中荡了两圈,哭着喊着:“救我啊,救我啊!我要死啦!” 你死个锤子啊,苏一才痛苦啊,那根手臂的青筋全都鼓了起来,紧咬着牙齿,汗水湿完了衣服,顺着手臂往下淌,苏一再次动用了全身吃奶的劲,连吃屎的劲都快用上了,脑袋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松手。 万分惊险中,苏一的余光瞥见穆辰正想翻出来,苏一咬了咬牙,牙齿都快咬碎了,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别,过,来!” 穆辰大概也知道,这根钢管根本就胜不起三个人的重量,只好眼睁睁看着苏一吊着那人。 苏一一直没有松手,死死拽着那人的手腕,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身体一点一点往前移动,布料摩擦着钢管,就这样维持着艰难的平衡,一点点磨着往前摞,穆辰的声音都颤抖了:“苏一,你小心一点,再坚持一下,慢慢摞过来。”穆辰整个身子尽可能地探出窗外,靠近苏一。 老大也伸出了手,虽然够不着苏一,但是两人的手给了苏一一点安全感,只要再靠近一点点,他们就能拉着自己上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感觉每一分每秒都极富重量,直到松开了手,苏一半点都感觉不到自己那条手臂的存在,等睁开眼睛,真感觉天旋地转,苏一躺在房子里,大口大口喘着起,此时的汗水,爆发式地往外冒,全身感觉都像是在熔炉里,又热又闷。 穆辰爬到他身旁,扶起了他,他看到了穆辰满眼的泪光,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苏一勾了勾嘴角,不过没有什么知觉,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不知道穆辰有没有看到他的笑容。 穆辰扶起半坐起来,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胸口,这会突然感觉胸口处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痛意,苏一低头看了一眼:“我操!”胸口的衣服布料被磨穿了,连着里面的血肉,一道很深的痕迹,连皮带肉磨磨出一道血痕。 老大指挥着其他人,把那几只鸟带走了,这才走到苏一的身边,伸手扶着他站起来,眼眶也有些湿润:“走,先回去。” 穆辰点了点头,两人把他扶了起来,苏一腿软,全身都没了力气,穆辰伸手想背他,看到到胸前的伤口,又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老大,请示了一句:“老大,楼道窄,您走前面。” 老大扶他的手顿了顿,楼道确实很窄,过不了三个人,两个都很勉强,加上又没有栏杆,老大欲言又止,正在为难,只见穆辰直接把苏一的臂膀往自己肩上一搭,伸手就抄了他的膝弯,把他抱了起来。 苏一:“……” 老大:“……” 老大看了一眼,神色有点复杂,不过未做停顿,便往前走了两步。 苏一正尴尬:“我自己……” “别乱动!”穆辰直接掐断了他的话。 “哦--”苏一无力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下了楼,苏一缓过一阵,直接就从穆辰怀里跳了下来。轻咳一声,往前走了两步:“我没事了。” 老大也转过身:“真没事了?” 苏一又蹦跶了两下,笑着说:“老大,我真没事了,就皮外伤。” 老大这才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 三人回到了派出所,带回来的几个人已经在被审讯了,一回到备勤室,周夕和西门都围了过来,穆辰转身去拿了药箱。 周夕看了看苏一磨烂了的胸口:“哇,一哥,你皮肤好白啊。” 苏一:“……” 周夕羡慕又怜惜地伸手隔空抚了下伤口:“一哥,痛吗?” 苏一看了她一眼:“废话,能不痛吗?” 说完这句,穆辰已经沉着脸拿着药箱走过来,一脸阴翳。苏一赶紧改口:“哦,已经不痛了。” 穆辰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痛了?那我要上酒精了。” 话音未落,备勤室传来一声惨叫:“啊--” 酒精一泼,苏一感觉胸口已经燃起来了,钝痛加刺痛加灼烧般的疼痛。 处理完伤口,包扎好纱布,穆辰又去拿了套衣服下来,周夕他们还在围观,见穆辰黑着脸,抽了口凉气,穆辰盯着周夕。 周夕疑惑地看着他。 半晌,穆辰道:“苏一换衣服你也要围观吗?” 周夕:“……” 说完,备勤室的人全闪了,苏一有点郁闷,周夕是女的,回避很正常,可西门这些是男人啊,怎么也跑了。 正想着,就看见穆辰埋着头,小心翼翼地解下苏一的扣子,苏一一把抓住穆辰的手:“我来,我来,我没残疾。” 穆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把药箱拿走了。 苏一换好了衣服,看了一眼周围,好像都安排好了,不需要自己了,然后就躺在床上,睡了一觉,期间好像人来人往的,苏一没太注意,自觉得是不是有人给他盖被子,这突然神经紧绷又突然放松,很容易就犯困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老大在跟穆辰说:“那人可能要送康复中心。” 苏一立马蹭得一下站起来,老大和穆辰同时转过身,看着他。 苏一对着老大说:“老大,我一起去。” 康复中心倒是不远,但是在山里,路很难走,开车来回至少要六七个小时,全是盘山公路。 老大看着他:“你--” 苏一赶紧原地蹦了蹦:“老大,我没事,就是皮外伤,我都休息好了,再说,大家都忙,我可以的。” 老大想了一下:“好吧,那一会儿你们先吃点东西,吃完你和穆辰去送人。” 苏一点点头:“Yes sir!” 等老大走出去,穆辰立马站到他面前,伸手拍了他脑门一下:“你作死不要命!” 苏一笑着白了他一眼:“跟你学的。” 两人赶人去吃了点饭,准备工作做好,就出发了,穆辰开车,苏一坐在后排,三号鸟背铐着坐在后排。 穆辰车开得比较慢,穿过城市,驶进了山路,弯弯扭扭的盘山路,一脚刹车一脚油门,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山路奇窄,穆辰不敢打诨,苏一也稳着没说话,倒是三号鸟,一直在旁边嘤嘤呜呜地哭喊:“你们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苏一只是侧过身,狠狠看了那人一眼,那人赶紧闭了嘴。 过了一会儿,那人又喊到:“警察同志,我不行了,我想吐。” 穆辰冲着那人吼了一句:“装什么逼疯?” 苏一捂着嘴巴:“不是,辰哥,我也想吐了。” 穆辰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下车拉开后排的门,探着身子,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苏一的后背,柔声道:“还行吗?要不我歇会再走?” 三号鸟:“……这下我真的要吐了。” 两人本来还对视着,这回齐齐转过头,穆辰绕过去拉开了车门,恶狠狠道:“要吐快点吐,吐在车上我让你舔干净。” 三号鸟欲哭无泪,赶紧把脑袋探出来,对着对面一阵吐。 “辰哥,我来开车,再坐车真的要吐。”苏一走下了车。 穆辰点点头:“那你开慢一点。” 苏一:“好。” 这会换了苏一,苏一立马感觉轻松多了,开车不晕坐车晕,没走一段路,穆辰又捂着嘴巴:“唉,不行,我也不行了。” 苏一又刹了车,到后备箱取了几瓶矿泉水,一人递了了一瓶,穆辰喝了口水,缓过一阵,苏一问:“要不你来开,我们换着晕?” 穆辰想了一下,毅然决然去了驾驶室。 苏一:“……” 三号鸟叹了口气:“警察叔叔,我也想开车。” 两人转过头,三号鸟赶紧识趣地闭了嘴。 第67章 等把人送到目的地,办完手续,已经是下午六点了,两人走出中心,遥望了一眼四周,群山环绕,空气清新,就是来的路太坎坷,一路你晕我晕的,每到呕吐的边缘,都要捂着嘴换下驾驶员,从来没有感觉过开车是件多么幸福地事,此时两人的胃都是翻江倒海的,中心的同事留两人吃饭,两人都没有胃口,只想快点回去,无比想要回家。 回去的路上没有包袱,所以轻松了许多,穆辰开着车,苏一坐在副驾驶,穆辰问:“伤口还痛吗?” 苏一摇了摇头:“不怎么痛。” 这会儿放松下来,穆辰有些后怕道:“早上真的吓死我了。” 苏一望了他一眼,傍晚山涧,夕阳的光影透过车窗落在这人的脸上,苏一看得摞不开眼睛,穆辰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这人专注开车的样子,担心自己的样子,认真工作的样子,都很美很温柔。 苏一揉了揉鼻子:“你跳出去的时候,可没想过我会不会担心?” 穆辰顿时哑了,侧目望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穆辰:“要不你睡会吧,回程还有好一会儿。” 苏一摇摇头:“据说坐在副驾驶的人睡觉,很容易影响驾驶员的,瞌睡要传染。” 穆辰笑笑。 苏一:“辰哥,问你个问题。” 穆辰:“嗯,你问吧。” 苏一侧过脸,看着他的侧颜:“你认识我以前,有没有交过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穆辰侧眸看了他一眼,半晌没说话。 苏一有点忐忑:“算了,当我没问过。” 穆辰笑了:“我在回忆。” 苏一“哦”了一声,看来不是什么深刻的回忆,半天回忆起来。 又等了一会儿,车子转过一段急转弯,超了两台货车,穆辰才道:“我不知道算不算。” 苏一:“哦?” 穆辰:“就是我读大学的时候,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那时候挺忙的,我又是学生会的,主席。” 苏一“啊”了一声:“你还是学生会主席?” 穆辰点点头,一脸傲娇:“是啊,厉害吧?” 苏一啧了一声:“继续,主席。” 穆辰笑笑:“那时候我们学生会有个小女生,比我矮两级,样子挺乖挺好看的。” 苏一又啧了一声。 穆辰睨了他一眼:“你还听不听。” 苏一笑着:“听!”一边说一边捂着胸口。 穆辰又看了他一眼:“你干嘛呢?” 苏一挤了挤眼睛:“我先忍住痛,怕受不了。” 穆辰笑了,趁前方无车无弯道,伸手拍了他脑门一下:“放心吧,不痛。” 苏一“哦”了一声,伸手搭在了他腿上。 穆辰又道:“那个女孩子就经常来找我,我刚开始没怎么注意,想着也没什么,都是学生会里的杂事,她来问我也正常,后来周围的人就开始议论,说那女孩子喜欢我。” 苏一看着他:“然后呢?” 穆辰想了想:“然后有一天,那女孩就给我写了封表白信,我看了半天才明白,那女生果然喜欢我。” 苏一:“操!” 穆辰冲他吐了吐舌头:“我当时没表态,只是当没收到这封信,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后来越来越感觉不对,尤其是周围的人撺掇,说是那女孩很好啊,不错啊,我该珍惜知足把握当下啊什么的。后来,我就试着跟他女孩子去约了个会。” 苏一立马捂住了胸口:“先打住!我缓一下!” 穆辰:“……” 缓了片刻,苏一放下了手:“你继续吧,要死要活快点来。” 穆辰:“……后来有一天,那女孩约我去看电影,我去了,然后电影院里,那女孩不知不觉伸手牵我,我手碰到她的一瞬间,突然发现自己很抵触。” 苏一:“哦?” 穆辰:“反正当时我也不好直接抽出来,想想那样有点再不给人家面子,于是我就全身像被人点了穴似的,僵在那里,最后电影演的什么,啥都不知道。好不容易熬到电影散场,我赶紧抽回了手,然后狠狠护着自己的手,生怕再被人点一次穴道。” 苏一:“……” 穆辰笑着看了他一眼:“后来回去之后,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我不喜欢被人那么牵着。” 苏一:“那我牵你呢?” 穆辰:“你是个奇迹。” 苏一笑了笑:“怎么个奇迹法?” 穆辰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反正后来我就再也没跟谁有过那种亲密举动,直到遇见你,没事我就想捏捏你的脸,揉揉你的肩,没看见你的时候总会想起你,看见你又很想逗你。” 苏一又问:“那你父母要是知道你跟我?” 穆辰想都没想:“苏一,你放心,我的人生是我的,父母他们怎么想,也改变不了我的选择。” 其实这个问题一直很困扰苏一,去年过年,之所以不想去他家,就是怕听到父母谈起什么婚姻大事,什么恋爱生子。 既然穆辰这么说,苏一一颗心稳稳地落了下来,看来穆辰是深思熟虑过了。 此时苏一真想抱抱他。 “不过,苏一。”穆辰突然严肃起来。 苏一的心突然顿了一拍:“不过什么?” 穆辰转了神色,笑了笑:“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放松点好不好,未来日子这么长,你担心的问题我都知道。” 苏一愣怔着。 穆辰道:“只不过,我和你的关系,不太适合对不相关的人说。” 苏一松了口气:“这个我知道啊,谁没事跟不相关的人讲这些?” 穆辰笑着:“嗯,因为我们的工作环境,不是说换就能换的,理解的人会祝福我们,不理解的人,也不必……。” 苏一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又不是小孩子,非要去昭告天下什么的。” 穆辰笑着拾起苏一的手,抵在唇心:“我这人挺简单的,但是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既然认定了要陪伴你,除非生离死别,我都不会毁约,我们不是拉过勾了吗,我还要给你煮一辈子面呢。” 苏一看着他的侧脸,窗外已经完全落黑了,只有车前的灯光映照着脚下路,指尖处,柔软又温热的触息,带着一生的承诺,萦绕在指缝间,传递至心深处。 这段时间过得太过虚幻,苏一心里反倒不踏实了,患得患失的,怕抵不过流言蜚语和父母的压力,但穆辰的态度,一下让苏一悬着的心稳稳落了下去。 苏一笑着凝望着他,前路虽崎岖,眼下却是光明。 一路上你一句我一句,倒也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 家的温暖,真的是无与伦比的幸福,尤其是此时此刻,在外辛苦奔波一天,两人回到只要彼此的家中。 回到家中,两人都没有吃饭,穆辰先是到厨房下了点米,熬点粥,苏一的伤口不能沾水,但是不洗澡,好像感觉真的有点膈应,摸爬滚打,长途跋涉,一身臭汗。 苏一真打算拿衣服去洗澡,穆辰走到卫生间,看着他:“你的伤口不能沾水你不知道吗?” 苏一望着他:“那我不洗你要跟我睡吗?” 穆辰叹了口气:“不可能。” 苏一笑了:“那不就行了?” 穆辰走了过去,拉开了他,拧开热水:“来吧,我帮你洗,先洗头发,一会儿再帮你擦身体。” 苏一在他身后,笑着。 穆辰调好了水温,又跑到客厅,拿了根凳子,摆在水池边上:“爷,坐下。” 苏一“哦”了一声,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穆辰又在手背上试了试水温,这才小心翼翼用花洒对着苏一的头发冲了冲,抹了点洗发水,揉在苏一的头发上。 苏一闭着眼睛,享受此时的悉心服务:“师傅,麻烦挠挠痒,顺便按摩一下。” 穆辰“啪”得拍了他头顶一把:“得寸进尺呢?” 说完,苏一就感觉手指轻轻划过头皮,一下下,不轻不重地,挠一挠,又按一按,感觉满身的疲惫都被这几下按没了。 按了好一会儿,穆辰把头发上的泡沫冲了,拿毛巾擦干,看着他:“脱啊?” 苏一“哦”了一声,褪去了衣服裤子,虽然两人早已经关系亲密无间,但此刻光着全身站在穆辰面前,苏一还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苏一背过身:“要不还是我自己来?” 穆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快点,三两下弄完,锅里还煮着粥呢。” 苏一无奈地转过身,面对着他,本来以为这样暧昧的环境,苏一怕是控制不住,不过看着他悉心又专注地擦拭着伤口边缘,那神情,不带一点邪念,反倒让苏一也跟着淡然起来,毕竟身体还伤着,邪念被伤口处隐隐传过来的钝痛刺飞了,苏一埋下头,在穆辰的脑门上亲了一口。 擦了一会儿,果然伤口一滴水都没有碰到,全身感觉被温水浸泡过,舒服通透,还有一股沐浴露的清香。 两人洗完澡,粥也刚刚好。 这会感觉真是饿了,一碗咸菜加豆豉鱼,一整锅粥就洗白了。 “苏一,我们改天去一趟你的学校吧。”穆辰一边收拾一边说。 苏一从身后抱住他,脑门抵在穆辰的背上:“去干嘛?” 穆辰:“我想去感受一下,这些年你走过的地方。” 穆辰转过身,看着他:“对了,我还想去你的家乡。” 苏一也望着他:“我家很远的,来回至少就要两天,过年什么的,也很难买到车票。” 穆辰:“那我们中秋节去吧,路上两天,在你家玩一天。” 苏一想了一下:“也可以,开车去的话,路上我们可以泡个温泉,慢悠悠转着去,在家过一天,然后开车回来。” 穆辰点点头:“那这周末,我们就先去你学校。” 苏一:“好啊,反正学校也不远。” 穆辰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正色道:“苏一,你说那个号码是谁?” 苏一对于这人的思维转变如此迅猛有点不适应,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号码:“不知道啊,我查过,查不出来。” 穆辰想了想:“你来也不久,估计整个辖区,你都不认识几个人把。” 苏一点点头。 穆辰问:“是不是聂洋?” 苏一想了一下:“他怎么会给我发这种信息?” 穆辰想想:“也是哈。” 第68章 小暑,温风至。 苏一拉开客厅的窗帘,暖风中透着一股河水的腥味,苏一站在窗边,凝望了一眼河心,仿佛能尝到那年河水的味道,虽然当时呛得头晕眼花,差点丧命,幸好…… 苏一光脚踩在地板上,从包里摸出一枚硬币,哐铛--,屋里传来三声:“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这是苏一每天早上起床必做的事,虽然有点傻气,但苏一乐此不疲。 “这声音真难听。”厨房传来一声抱怨。 苏一笑着走了进去,从身后搂着穆辰,头枕在穆辰的肩膀上,亲了亲他的耳垂:“我爱你,辰哥。” 穆辰的腹部抖动了一下,侧过头碰了碰他的唇:“我也爱你……” 锅里的鸡蛋煎好了,穆辰掰开了苏一的手,拍了他屁股一下:“快去准备吃饭!” 苏一“哦”了一声:“吃蛋蛋!” 穆辰踹了他一脚。 “对了,你那存钱罐能不能抖两枚硬币出来?”穆辰端着两盘子走出来。 苏一:“当然不行,那是我对你的爱,怎么能抖出来?” 穆辰白了他一眼:“早晚得用氧炔焰把那罐子割开。” 苏一一脸惊悚地看着他:“割开干嘛?” 穆辰:“用你的爱赶公交车。” 苏一:“……” 穆辰翻了翻钱包,还好翻出几枚硬币,暂时不用割钢桶:“一会儿我们坐公交车去学校吧。” 苏一:“为什么不开车?” 穆辰夹了块蛋黄揉进苏一的嘴里:“我要感受一下当学生的感觉。” 苏一:“……” 今天两人打算去苏一的学校浪一圈,按照穆辰的初衷,一是要感受某人当年的悲惨生活,而是要弥补校园单身的遗憾,两人决定趁着学校放假,人少僻静,扮演一次大学生的浪漫爱情之旅,还非得做戏做全套,放着半小时的就能到的车不开,非要大热天去挤公交车。 苏一目瞪口呆地看着穆辰:“你这什么打扮?” 穆辰照着镜子:“学生啊。” 穆辰翻箱倒柜,翻出不知道几年前苏一的一条浅蓝破洞牛仔裤,爱不释手,赶紧穿上,又翻了一件苏一穿过的T恤,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苏一比穆辰稍微要结实一点,T恤也洗得有点松了,套在穆辰的身上,松松垮垮,平日里看惯了穆辰的制服装加一丝不苟的衬衫装,苏一看着此刻镜子里的穆辰,竟然看出一丝浪荡公子的学生模样。 好吧,还是换一件吧,又撕了。 临到出门,两人穿了去年苏一买的一百块四件的白T和一百块两条的浅色牛仔裤,穆辰厚颜无耻地背了苏一没扔的书包。 苏一:“……” 窗外的暖风从车窗透了进来,这条路苏一走过太多次,从来都是一个人的旅程,一个人,背着书包,带着耳机,妄想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一遍遍走在这条路上,天明天黑。 现在回去的路,多了一个人,梦里的那个,不过和梦里的那个有点不一样,至少在梦里,那人总是笑着,不说话,人设比较高深莫测。 此刻: “唉,苏一,好热喔,你以前整个夏天都挤公交,不热吗?”“唉,苏一,好远喔,你以前坐车不晕车吗?”“唉,苏一,好便宜喔,只要一块钱,开车的话油费至少要二十吧。”“唉,苏一,你怎么睡着了?”…… “唉,苏一,你快起来跟我说说,你那朝思暮想我的三年,到底是怎么过的?”穆辰摇了摇苏一的肩膀。 苏一无力地抬了抬眼皮:“怎么过?难过……” 穆辰:“……” 这种偶像人设崩塌的感觉,苏一叹了口气,不过,心底还是暖暖的。 真正走到校园里,苏一还是感觉很心情很起伏,学生已经放假了,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多了份那年记忆中的样子,那年一个人在学校过了一个暑假,寂寥,孤独,无助,落寞充斥着整个夏日,直到遇见了他。 两人走在梧桐树下,骄阳透过叶缝,镂出斑驳的光影,空气中伴着栀子花的香味,这是苏一的记忆里,关于爱情的味道。 穆辰四下望了一眼,然后一个弯腰,鬼鬼祟祟地,苏一正疑惑,穆辰笑着拉着他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在他胸前摊开手心:“送你!” 苏一:“……” 手心里是一朵雪白的栀子花,香气扑鼻,苏一笑了笑,拈起花凑到鼻尖闻了闻:“多大人了,偷踩路边花,报警抓你。” 穆辰:“警察叔叔,我错了,路边的野花不该采。” 苏一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又四下望了一眼,悄悄牵起穆辰的手,穆辰笑着扣住了他的手,校园里市区比较远,周围也没有认识的人,两人一副十足大一新生的打扮,在这放了假的校园里,不必再担心被谁撞见,大摇大摆地牵着手,踩在梧桐叶上。 穆辰:“苏一,好像看看你大学的样子。” 苏一:“我现在就是大学的样子啊,我才毕业不到一年好不好。” 穆辰:“……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我都毕业有六年了。” 苏一心叹:“又踩雷了。” 苏一赶紧转移话题:“我好想看你大学的样子。” 穆辰叹了口气:“我大学没什么特别的,枯燥无味,不像你,有个崇拜的人,可以每天想。” 苏一:“……” 穆辰笑了笑:“啊,对了,我们去看看那个礼堂吧,那个传说中你见我发光的礼堂。” 苏一默默叹了口气。 两人走到礼堂,原本以为礼堂估计关了门,但门居然开着,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正在里面扫地,苏一在门口敲了,笑着道:“阿姨,不好意思打扰您,我是这所大学毕业的学生,今天特意回来看望母校,能不能借这里留个影?” 那阿姨看了一眼两人:“哦,好吧,你们照吧,不过不要乱扔垃圾。” 两人点点头,在阿姨的面前,两人松开了手,穆辰走到讲台那边:“所以,当时我在这里,你在哪里?” 苏一笑着指了指最后面的一排:“我在那里,差点摔了。” 穆辰一眼望过去:“隔这么远,你能看清我?” 不知为啥,苏一很想说一句:“你化成灰我都能认识”,不过好像这话语境不太对。 求生欲生生按下这句话,于是苏一道:“人群中,你如此耀眼……” 穆辰:“……” 穆辰走上了讲台,清了清嗓子:“苏一同学,你好,下面容我给你讲一下,防诈骗三要素:一是不要财迷心窍,二是不可色令智昏,三是不能轻信他人……另外切记,意外的钱财不要贪,路边的野花不要踩……” 后面扫地的阿姨“噗”得笑出了声。 苏一在台下,双手插兜,勾着嘴角看着他。 讲完,穆辰装模作样地敬了个礼,走到台前,苏一在台下,张开上臂,穆辰跳了下来。 两人告辞了阿姨,继续在学校游荡。 苏一牵着他:“走,我带你去走一条小道。” 说着就带他往后山上爬,苏一边爬边说:“这条道我经常一个人走,像是我的秘密花园,从这头爬到山上,再下来就是图书馆,山上有个观景亭,带你感受一下‘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穆辰爬了没多远就喘气了:“你慢点,我老年人。” 苏一:“……” 苏一转过身跑到他跟前:“来来来,老年人,我背你,让你看看年轻人的力量。” 穆辰往四下看了一眼:“这么热,一身汗?” 苏一:“没事,我不嫌弃,你的汗水我闻着香。” 穆辰:“……” 虽然艳阳高照,但是树林间却凉风吹佛,苏一坚持要展现年轻男人的力量,穆辰自然也安之若素,爬到了苏一的背上,肌肤间,一层薄汗沁着,穆辰低头在苏一的颈肩闻了闻:“唉,果然是香的,浓浓的雄性荷尔蒙味道。” 苏一:“……你还是下来吧,一会儿就不香了,要馊。” 穆辰落了下来。 爬到观景台,两人都已经汗岑岑了,谁提议大热天来爬山的? 不过站在观景台往下望去,果然还是不负此行,那日在绝望中的嘶吼声仿佛还在耳边,如今再次来到这里,确实别样的风景,格外地心旷神怡。 苏一忍不住又想“啊”一声。 苏一望着远方,缓缓道:“辰哥,你知道吗?遇见你的那个夏天,那个时候的我,根本不敢想象会有现在的生活。” 穆辰站在他身旁,也望着山下一览无余的城市:“没有黑暗,又怎知光明的可贵。” 苏一忘了一眼穆辰,轻轻牵起了他的手:“那个时候,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光明。” 穆辰转过头,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是你的坚持和努力,才会又能力选择你想要的生活啊。” 苏一想了想:“也是哈,要不是考第一名,又怎么能任我选择来杨柳派出所?” 穆辰想了一下:“我觉得你考最后一名,也能来我们那个所,毕竟,没人想选择那么偏僻的农村派出所。” 苏一笑了:“也是哈,许飞好像就是最后一名。” 两人笑了笑,许飞有点惨啊。 两人在校园里游荡了一天,穆辰淋漓尽致地享受了一把大学校园恋爱的快感,末了,还非要在校门口感受一下路边摊的美味。 苏一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辰哥,你知道我最印象深刻的大学食物是什么吗?” 穆辰拿着几串油炸土豆:“不是这个吗?这个好好吃啊,你尝尝?” 苏一摇了摇头,指着校门口一个老大叔推的车,车上盖着厚厚一层纱布,腾腾的热气从纱布中冒出来,苏一在穆辰的包里摸出一块硬币,飞快地跑到大叔面前:“叔,两个馒头,单装。” 等苏一抱着两馒头回来,穆辰的眼眶好似蒙上了一层水雾。 第69章 周一下午,老大接到一个电话,通知穆辰和苏一两人立即到局里开会。穆辰是副所长,经常要去局里开会,但是苏一鲜少去开会,问老大去做什么,老大说他也不知道,神神秘秘的。 两人揣着满腔疑惑去了分局会议室,甫一进门,一名女领导非常热情地拉了两人进去。会议室里不同于往日的严肃氛围,里面乱糟糟地围着十几号人,个个都在看向了他。坐在台上的也不是穿警服的领导,是个带眼镜的中年男人,面前列着一摞纸,旁边还摆了一台看上去十分高级的单反相机,中年男子看上去颇有几分文艺气息。 女领导拎着两人走到男子面前,对中年男子道:“何导,您看这两人行不?” 苏一和穆辰面面相觑:“这是要干嘛?” 那位姓何名导的人摘刨了刨眼睛,直愣愣地打量了两人一番,感觉来了兴致,立马站起了身,从台上走下来,像看稀有珍惜动物一般,走到面前又凑了凑。 两人都打直了腰板,不知道这位文艺中年男是要干嘛。 正当两人疑惑不解,那何导开了口:“啧啧,这两位是真是警察?” 不等如假包换的两名警察掏出警察证,那名女领导赶紧插话:“何导,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局里最帅的两名警察,穆辰和苏一。” 何导又看了两人一眼:“唉,可惜了,不知两位有没有打算进军演艺界?” 苏一:“……” 穆辰:“……” 两人同时看向了女领导,女领导忙对二人解释:“是这样的,我们政工部门专门请了专业的宣传团队,打算拍一部反应基层民警工作生活的微电影。” 没等女领导说话,两人齐齐大惊:“拍电影?!” 女领导笑道:“是啊,咱新时代的公安,为了适应时代发展肯定不能故步自封顾影自怜,你们二位即将代表我们全体公安民警,展现警察的风采。” 二人:“……” 没等二人回过神,女领导又转向何导:“导演,您看,这两位您是否满意?” 敢情何导不是姓何名导? 敢情两人是来试镜的? 敢情,警察客串演员,不是演员客串警察? …… 两人傻眼了。 随后,导演给他俩一人发了一本剧本,叮嘱道:“两位主演,你们今天回去好好研读一下剧本,明日早上8点,准时来分局参加开机仪式,拍摄时间三天,希望你们尽快投入。” 稀里糊涂开完会,回到家。 穆辰进了厨房准备做饭,苏一摸出了剧本,走到厨房,背靠着墙,读了起来:“电影名称《万万没想到》……” 穆辰:“万万没想到?” 苏一看了他一眼:“对啊,《万万没想到》之—□□丝的逆袭。” 穆辰摘着菜:“内容讲给我听听?” 苏一:“男猪脚—詹邦德,饰演新民警,入警分到偏远派出所,跟着派出所一名师父—王大锤一路升级打怪,最终从一穷二白走向人生巅峰,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 穆辰挑着眉:“你这拿的什么剧本?” 苏一边看边笑:“真的,你看啊。” 穆辰甩了甩手上的水,一把拿过剧本,湿淋淋的手指翻了翻剧本:“哈,还真是吗?那我是演你的师父?一路带着你追凶缉犯?” 穆辰又翻到后面两页,皱了皱眉:“怎么还要女猪脚?” 苏一侧过头看了一眼:“女猪脚张婷婷—饰演男主暗恋已久的女神小丽。” 苏一笑着抬起头:“张婷婷是谁?” 穆辰听到这个名字,有一秒的停顿,随即又不动声色地转过身,继续拎起案头的菜准备切。 这一秒的停顿,瞬间让苏一起了疑,苏一把剧本往旁边一丢,靠到穆辰身旁,弯着腰看着他的侧颜:“穆警官,这张婷婷你认识?” 穆辰看了苏一一眼,立马不着痕迹地躲开了苏一的眼神:“以前的同事,分局的。” 苏一“哦”了一声,拖长了尾音,又拾起旁边的剧本:“咦—还有吻戏啊,哈。” 穆辰手里的刀顿了顿:“什么吻戏?跟谁吻?” 苏一又放下了剧本:“辰哥,你想她跟谁吻?” 穆辰看着他,眼神有些不自然。 苏一勾了勾嘴角,装作没看他,继续往后翻:“这故事怎么这么像我的故事?你说咱俩谁演徒弟,谁演师父?” 穆辰:“当然是我演师父。” 苏一:“哦,唉,那可惜了。” 穆辰又问:“可惜什么?” 苏一:“女猪脚张婷婷吻的事徒弟。” 穆辰:“……” 苏一翻到最后,叹了口气:“啧,这故事真是越看越像我的故事呢,是不是编剧偷了我的人生当剧本?” 穆辰撅了撅嘴:“你的人生有女猪脚?” 苏一笑着看着他:“可惜啊,编剧猜中了过程,却没有猜中结局。” 穆辰往锅里倒了点油:“结局是什么?” 苏一:“结局,当然是徒弟爱上了师父,这段旷古烁今的恋爱,得从师父水中捞人开始讲起,哈哈。” 穆辰笑了笑。 虽说是警察客串演员,不过次日二人抵到分局,顿时傻了眼,这个临时的剧组,临时的演员,临时的搭台,居然还真像那么回事,具体而微。 一大早,分局会议室坐满了人,一台摄像机蒙着红布,导演到位、演员到位、化妆师摄影师造型师,居然一应俱全,苏一和穆辰走进会议室,还真像是人气网红现身,众人齐齐往他俩这边望过来,苏一扫了一眼,居然有点想看看女猪脚张婷婷是哪位,穆辰昨天地反应有点反常。 还没等苏一锁焦聚光,一个身穿鲜亮花裙子,扎着马尾的漂亮姑娘已经越众而出,直接走到穆辰的身边,笑脸盈盈地对着穆辰,温柔的喊了声:“辰哥,你终于来啦。话音未落,张婷婷一只手已经挽在穆辰的手臂上。 “我草!”苏一内心咆哮:“果然昨天的眼神不对!穆辰你完蛋了!” 还没等苏一发作,穆辰的尴尬的眼神已经投向了苏一,目光中闪烁着一丝慌张无助,苏一装没看见,直接走开了,唉,眼不见心不烦。 此时,分局政委也到了,众人见了领导,立马止住了嘈杂的嘴,政委走上台,跟何导打了招呼,便指令大家坐下。 苏一已经躲开了穆辰和张婷婷,张婷婷热情又熟络地跟穆辰打完招呼,似乎还想再私语几句,就被领导打断了,神色有些不爽。 苏一就近拉了跟凳子坐下,余光扫到穆辰,他正一脸尴尬汗颜又担心地往苏一身边摞,没等他摞到苏一的旁边,张婷婷一把拉开了苏一身旁的凳子,径直坐在了苏一和穆辰的中间,又拉出旁边的凳子:“辰哥,坐!” 苏一见穆辰无奈地叹了口气,表情相当尴尬,苏一有点想笑,不过好不容易逮住个好好吃醋的机会,可别浪费了,于是苏一不动声色地错开了眼睛,看向了台上的领导。 一般诸如此类的活动,领导都必须要赋予此处活动十分神圣的意义,领导摸出一份演讲稿,在台上洋洋洒洒念了半个多小时,什么“新时代新媒体新形象,展现风采展现英姿展现希望”云云。 苏一虽然没听进去,但是全程没打诨,只是摆出一副我很在意领导绝不在意穆辰的样子,看上去听得津津有味,余光里,身旁的张婷婷是不是凑到穆辰的耳边讲几句。 苏一的手紧紧拽着,没松开,这个张婷婷,一看就和穆辰很熟悉,但是穆辰都没有跟自己提过他,这不是欲盖弥彰吗?穆辰,你完了。 台上何导是不是看一眼时间,神色有些着急,毕竟所有的剧组都是导演说了算,这个临时搭台的剧组居然还要领导说了算,眼看吉时讲过,终于熬到了领导说出最后一点。这一点刚一落音,导演忙不迭站了起来,号令大家:“来来来,男主女主,各工作人员到位,准备开机仪式。” 苏一正在一边置身事外地看戏,只见导演冲着名单一通喊:“男一号苏一,女一号张婷婷,男二号穆辰,上台!” 哇靠,戏来得太快苏一有些不适应,旁边的张婷婷已经站了起来,双手推着穆辰的后背,兴高采烈地走出去,苏一跟在身后,目睹着前面两人的一举一动,滚了滚喉结。 穆辰时不时转过头,想对上苏一的目光,不过他一转头,苏一就把目光放到了别处,就是不给他眼神解释的机会。 三人走到导演的面前,导演拿着名单:“来,男一女一站中间,其余人员分两边。” 穆辰一听这话,立马以八档的速度窜到了苏一的身旁,女一号张婷婷回头的一瞬间,穆辰已经不见了。 苏一的余光瞟见穆辰,依旧装着没看见,煞有介事地专注于自己的演艺事业,演员很敬业! 众人站起,苏一扫了一眼前面,居然还有媒体朋友,还真是声势浩大。 按照导演的指示,苏一和张婷婷一人牵着摄像机上的红布一角,“来,预祝我们开机顺利!”导演大喝一声,话音一落,红布掀起,开机! 苏一:“……” 第70章 毕竟只有三天的档期,时间非常紧迫,要拍的场次还很多,这些个演员又十分不给力,导演有些心累。 一行人浩浩荡荡奔赴拍摄现场,现场选在了比杨柳派出所更加偏僻的一个派出所,车开了一个多小时,穆辰生怕张婷婷要拉着他坐一起,一上车就紧挨着苏一坐到一起,张婷婷看了一眼两人,悻悻地坐在了穆辰的前面。 一路上,苏一看着窗外,天气有些炎热了,窗外的阳光很刺眼,不过景色确实很好,流水稻田,一望无际,苏一都不知道,南阳市居然还有这么偏远的派出所。 到了拍摄地点,众人便开始忙碌起来,摄像师打好了摄影台,布置场景什么的,导演给工作人员一人发了台对讲机,乍一看,还真像一个专业的电视剧拍摄剧场。 此时,一个小姐姐拖着个大箱子,走到苏一身边,嗫喏道:“小哥哥,我是您的化妆师,麻烦您这边坐一下下,我给您上点妆。” 苏一:“……”还有这等服务?! 苏一依言坐下了,小姐姐打开了那个大箱子,苏一一看就傻眼了,这箱子里,密密麻麻陈列着无数的瓶瓶罐罐棍棍棒棒,还有无数大中小号刷子,苏一心叹:“这怕是能画出个神仙?” 旁边的女一号张婷婷也在化妆了,穆辰趁机走到了苏一的面前。 还没等两人有眼神交流,小姐姐就指挥苏一:“闭上眼睛。” 苏一:“哦!” 然后就感觉这个小姐姐不停地往他脸上抹东西,虽然苏一有时候皮肤干了,还是要抹点大宝什么的,这么化妆可还是第一次,一层一层地往脸上刷,苏一感觉这张脸厚了至少两厘米。 苏一闭着眼睛,不过还是感觉得到身旁有个熟悉的气息,一直看着他。 小姐姐边刷着脸,边道:“您是男二号穆辰吗?” 身旁熟悉的声音:“是的,导演让我在这排队,说是等你画完男一号,还要给我抹点粉。” 小姐姐笑着“嗯”了一声。 敢情穆辰你不是在旁边等我的?!是在等这可爱小姐姐化妆的?! 好吧,自己孔雀了,得再记下一笔。 “男主小哥哥,我要给您画眼线了,您闭上眼睛哈!”小姐姐甜美的声音在苏一的脸上方响起。 苏一“嗯”了一声,依言紧闭了眼睛,感觉眼睑一阵酥痒。 “哇喔,苏一,你的睫毛好美啊,简直粒粒分明。”穆辰的声音传来。 苏一不想理他。 “哇喔,苏一,你的五官好美啊,简直360度无死角啊。”穆辰又在一旁谄媚地瞎哔哔。 苏一闭着眼睛又不敢动,不然肯定要掐他脖子。 小姐姐下手很轻,生怕眼线笔戳进眼睛里似的,不过这种轻描的触感着实让人有些难受,苏一一动不敢动。 这时候又听到旁边那人道:“唉,苏一,那边有你爱吃的大馒头,我去给你偷两个来哈。” 苏一终于忍无可忍:“你还是滚吧!” 说完,就没听到那人瞎哔哔的声音了,忍了好一会儿,小姐姐叫苏一睁眼,苏一这才艰难地睁开眼睛,心叹:“演员也不容易,这要叫自己每天这么化妆,可要了老命。” 苏一感觉睫毛跟粘一起了似的,眼睛睁得很艰难,等完全睁开,小姐姐的脸凑到眼面前,看了一会了:“嗯,不错,小哥哥五官生得好,只需要点缀一下,就十分上镜了。” 苏一心想:“这还是点缀,这是点了双眼睛吧。”脸上还糊了厚厚一层灰。 未等苏一好奇,小姐姐已经取了个镜子给苏一,苏一其实也想看看自己被鼓捣成了什么鬼,这一看,卧槽,镜子里面的眼睛!神韵齐备,格外炯目!别说,还真是好看啊,哈哈哈! “哇喔,苏一,太帅了!”穆辰已经走了过来,端着苏一的脸好生看了一番:“真的帅啊一哥!” 苏一白了他一眼:“你咋还没滚?” 穆辰笑着:“我滚了啊,只不过又滚回来了。” 苏一忍不住笑了。 小姐姐看着自己的杰作,貌似格外自豪,挥挥手,对穆辰道:“男二,该你了。” 穆辰:“……” 穆辰往座位上一坐,小姐姐开始流水作业,先是一瓶瓶倒出些乳液,往穆辰脸上糊,一层一层地糊,苏一在一旁观赏,虽然此时还在生气,不过苏一还是看得出了神,穆辰的眼睛很大很美,五官清晰明朗,朗中又带着几分俏丽,不仅柔和了脸部线条,还平添了几分俊俏,实在看得人心神荡漾。 苏一忍不住摸出了手机,悄悄给他录下了视频。 “这位哥哥,你眼睛大,我就不给你画眼线了,涂点睫毛膏就行了,”小姐姐边专注工作边道:“你俩是我画过最美的男妆,唉,真是比好些演员都美。” 穆辰闭着眼睛,嘴巴也不闲着:“哦,是吗?那我俩可以考虑以后转行当演员吗?” 小姐姐笑着道:“可以啊,肯定能红!” “哈哈,苏一,你听到没?”穆辰闭眼笑着:“你可以你去当明星了,钱多!” 苏一踹了他脚尖一下。 等穆辰睁开眼睛,苏一已经收起了手机,穆辰忙不迭找来镜子,对着镜子一通狂照:“唉,不错啊,姐姐手艺好!” 小姐姐害羞地笑道:“哪里是我手艺好,是你们生的好!” 穆辰又得意洋洋地站起来,跑到苏一面前:“怎么样,好看吗?” “你怎么这么臭美?”苏一白了他一眼。 “不美你拍我干嘛?”穆辰睨了他一眼。 苏一立马反驳:“谁拍你了?” “还不承认?”说着穆辰就伸手摸进了苏一的裤兜,苏一一把钳住穆辰的手腕,穆辰的手已经摸到了苏一的手机,苏一伸出另一只手去夺,穆辰往后退了几步:“痛痛痛!” 苏一捏他手腕的手松了松,穆辰顺势就要挣脱反抗,刚想抽手,又被苏一一把控制了另一只手腕,双手举着穆辰的手往前逼退几步:“还抢吗?” 穆辰埋着头求饶:“我错了一哥,错了!” 两人打闹了好一阵,直到导演叫演员就位,两人这才走了出去,三天的戏,基本上都是两人搭档,演员演技很生涩,不过演的都是身边发生的事,基本上还是能迅速找到感觉。 配角:“詹邦德,这是你的师父王大锤!” 詹邦德:“大锤师父您好!” 导演:“咔!重来!” 笑场。 一连咔了五次,两人实在是不好意思了,频频狂笑,导演说:“你俩还是到旁边笑够了再来吧。” 两人见导演头顶像在冒烟,赶紧互相恨了一眼,又狠狠掐了对方一把,这才收敛情绪,正色投入。 这一场,过! 拍了两个小节,穆辰可以休息了,轮到吻戏上场! 苏一看了一眼剧本,又看了一眼树荫下的张婷婷,张婷婷的眼睛好像一直粘在穆辰的身上,这会看见穆辰走到休息去,又蹦到他面前:“辰哥,怎样,累不累?热吗?我这里有水!” 简直不忍直视! 苏一想到一会儿那吻戏,啧,还是切腹自尽好了。 不过显然,作为没有任何演戏经验的人来看,一直认为吻戏就是实打实两人面对面要亲。 哪知导演吼了声:“来,跑过来,嘟嘴,就行了。” 苏一看导演演示了一遍,只见中年眼睛导演从院子中央,闭着眼睛,嘟着那粗糙的嘴巴,对着前方的柱子,奔跑着往前吻了过去! 哇靠!这是吻人还是吻柱子? 苏一不解问:“导演,不需要对着人吻?” 导演睨了他一眼:“你想多了,只需要你摆出个造型,吻啥不重要,这是你意淫的情节。” 苏一“哦”了一声,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 于是,苏一就冲着门口的柱子,嘟着嘴巴,闭着眼睛来回飞奔了好几次,感觉嘴巴都僵硬了,导演终于喊了一声:“咔!过!叫女一号来。” 苏一这才揉了揉自己的脸,拖着一身疲惫,走到了树荫下。 穆辰笑着迎接他:“可以啊苏一,看不出来,演得这么到位。” 苏一恨了他一眼。 临近中午,越发炎热,穆辰拿剧本扇了扇:“好热啊。” 苏一看了他一眼,指着不远处的一条水沟:“那儿有水,你可以去洗洗!” 穆辰看了那水沟一眼:“你有没有良心?” 苏一:“我良心被狗吃了。” 穆辰:“……” 此时张婷婷正在演接住苏一那个飞吻的戏,导演喊了好几次停。 苏一白了一眼,这个张婷婷,对穆辰,是不是有点太热情了些? 穆辰没看出来苏一的峰回路转:“你今天火气有点大啊?” 苏一拿过穆辰身旁的矿泉水,正要喝,穆辰拍开了他的手:“这水,张婷婷的。” 苏一“哦”了一声,神情语气很是冷漠。 穆辰转身走进室内,拿了一瓶水出来:“呐,给你,还有这个!” 苏一转过头,看见穆辰一手拿着水,一手端着两馒头。 苏一:“……这馒头还没馊吗?” 穆辰立马凑到鼻尖,闻了闻:“好像有点酸。” 苏一:“……” 第71章 穆辰笑着:“你不要生气了,那个张婷婷,平时就大大咧咧惯了的,我和她共事过,所以比较熟悉,仅此而已。” 苏一接过他的水,“哦”了一声,不过,嘴角还是扬了点弧度。 此时,政委朝他俩走了过来,两人立马抖直了身板:“政委好。” 政委笑着拍了拍穆辰的肩膀:“你俩不错啊,演得好。” 穆辰道:“是领导指挥得好!” 苏一险些被呛死,心里由衷地佩服穆辰。 不过旋即,穆辰就笑盈盈地问政委:“政委,咱这有片酬吗?” 政委“哈哈”笑道:“有!你们这也算是为组织争光,回头报个嘉奖,一人奖励1000块!” 穆辰只是随口一说,政委虽是领导,但看上去很随和,所以穆辰才敢这么开玩笑,没想到还真有。 穆辰冲苏一眨眨眼,小声道:“一哥,听到没,片酬。” 苏一笑笑,心想:“这怕是演艺界跑龙套的片酬吧。” 以前经常在电影电视花絮中,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偶像,在剧组异常艰辛地劳苦,熬夜啊,三餐不待吃方便面啊什么的,以前总怀疑是不是故意编排的,此刻两人过了把临时演员的瘾,居然也遭受了这等待遇。 临到下午三点,整个剧组都还没有吃午饭,苏一又拍了两场,简直是苦不堪言,烈烈艳阳下,来回奔了数十趟,回到休息区,肚子饿得不行,见众人都没有提吃饭的事,自己也不敢说,突然看到放在桌上的馒头,苏一捡起一块正要往嘴里送,穆辰一把制止:“酸了!” 苏一还没来得及放下,导演走了进来,看了两人一眼,悠悠得说:“没事,这馒头就是给你俩准备的,一会儿你俩少吃点饭,下午要拍你俩山野荒林啃馒头,这几块,不够你俩NG用的。” 苏一:“……” 穆辰:“……” 导演命令剧组抓紧时间吃饭,众人在派出所门口一个小馆子随便点了些菜,吃了。 自从导演说下午演“啃馒头”,苏一和穆辰顿时没了胃口,这大夏天的,捂了快一天的馒头,真的是又酸又涩。 苏一绝望地看了穆辰一眼。 下午第一场戏是穆辰单独的镜头,苏一坐在一旁休息,张婷婷走了过来,坐在了他旁边:“蓝朋友!” 神tm男朋友! 苏一“嗯”了一声,满脸写着“滚”字,可惜张婷婷不只是真没看见还是装没看见。 张婷婷又道:“你和穆辰在一个所?” 苏一看着艳阳下的穆辰,点了点头:“嗯。” 张婷婷笑了笑,小声道:“那他有没有交女朋友?” 苏一愣了,我操,这问题什么意思?没有女朋友你要自告奋勇?还是你要给他介绍? 苏一很想斩钉截铁地回他“没有女朋友,有个男朋友,没错,就是大爷我。” 不过转念又想到,这话实在没必要跟这么一个人说,于是苏一淡声道:“不知道。” 张婷婷愣了一下:“你们不是一个所吗?你不知道?” 苏一没有回她。 许是张婷婷认为只要不是“有”就是好消息,于是神色一展,道:“你说,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的?” 苏一呛了一口,心叹:“我这样的,男的。” 苏一依旧神色淡然:“不知道,你问他啊?” 张婷婷摇了摇头:“当年就跟他表白过了,唉,可惜,那人真像块木头。” 苏一顿时笑出了声,张婷婷半张嘴看着他:“蓝朋友,我得罪你了?” 苏一赶紧收了笑,嘴角还残留着笑影,连忙摆着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第一天拍到了晚上十点多,毕竟都不是专业演员,经常一个镜头要拍十几遍,不仅导演看着心累,连周围的观众都看着心累。 本来上午的时候,苏一被张婷婷对穆辰亲密的态度搞得有些郁闷,不过听了张婷婷悲惨地讲述她被拒绝的故事后,苏一居然由衷地有些同情他,莫不是?来自正宫的蔑视? 啧,什么鬼! 第二天的拍摄比第一天进度快很多,演员经过一天的自我修养,此时已经渐入佳境,第二天穆辰和苏一的对戏很多,而且都是室外的戏,很热很累。 河边上,苏一无力地瘫坐在一块大鹅卵石边,穆辰坐在旁边,突然,不知道穆辰发现了什么,埋下头,一个劲翻石头。 苏一问:“你找什么?” 穆辰:“打屁虫?” 苏一惊了,赶紧站了起来:“那是什么鬼?” 穆辰继续翻着:“你没吃过吗?打屁虫啊,就是那种放屁很臭,但吃起来很香的虫子。” 苏一眼冒绿光,全身鸡皮疙瘩竖起来:“那什么虫?还……还能吃?” 没等苏一说完,穆辰已经掰开了一块埋得很深的鹅卵石,湿漉漉的坑里,顿时钻出十几只黑黢黢的小虫子。 “啊--”一声尖叫。 穆辰往周围望了一眼,还好他们都在远处专心工作。 穆辰瞪了苏一一眼:“你怎么这么傻?这有什么好怕的?” 苏一隔着十米远,委委屈屈看着他:“这东西好恐怖。” 穆辰专心扒拉着虫子,还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个塑料袋子,一颗颗把虫子逮进了袋子:“我回家给做给你吃,超级无敌好吃,大补蛋白质。” 一会时间,苏一就眼睁睁看着他集满小半个口袋的虫子,苏一寒毛倒竖。 导演在那边喊:“男二号!穆辰!” 穆辰赶紧把袋子扎了结,往苏一手里一塞:“替我保管好!丢了弄你!” 苏一:“……” 苏一绝望地拈着袋子的边边,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赶紧避开了眼睛,耳边传来袋子窸窸窣窣的响声,指尖仿佛能感受到这万千虫子的挣扎,天啊,这什么鬼,要命啊,穆辰怎么这么变态!不过苏一没有丢,看着那人刚才蹲在那里,专心要给自己扒拉顿大补晚餐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忍心。 果然,晚上,苏一看着桌上摆着的一碗小虫子,大夏天的苏一感觉全身冰凉。 穆辰则十分欢喜地夹着一块,献宝似的往苏一嘴里送:“来啊,我不骗你,真的好吃,我小时候经常吃。” 苏一半闭着眼睛,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说话间,穆辰筷子一转,已经夹了好几颗进了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苏一麻着头皮,裹着舌头,尝了一颗。 嘿!果然,一碗虫子,苏一吃了一大半。 穆辰笑嘻嘻看着他:“怎么样?不感谢我?” 苏一夹的最后一颗,已经丢进了嘴里,闻言,苏一顿了顿,一手按住穆辰的后脑勺,嘴唇贴了上去,把最后一颗,送进了他嘴里。 这三天,两人的日常对话,从“辰哥,走出警!辰哥,走开会!辰哥,走逮人!”变成了“辰哥,该你化妆了!辰哥,你戏到了!辰哥,你演完了没?”最后一天的演员生涯,两人居然有些恋恋不舍,最后一场戏排在上午,是苏一狂追歹徒的一场戏,下午是拍宣传照。 导演找来一台面包车,打开了面包车的后尾箱,摄影师坐在后尾箱里,镜头对着奔跑的苏一,还未开始,穆辰跑到导演面前:“何导,我能不能和摄像师坐一起啊?” 何导笑了笑:“可以啊,你想目睹你的同事痛苦狂奔的样子吗?” 穆辰笑笑。 苏一:“……” 果然是相当痛苦啊。 穆辰和摄像师悠悠闲闲地甩着腿坐在车上,按照剧本,苏一至少要奔跑一公里,而且速度必须快,面部表情要艰难。 第一遍:男一号,你这样子太轻松了。 第二遍:男一号,你这跑太慢了。 第三遍:不好意思男一号,摄像师抖了。 …… 第二十五遍,苏一全身的汗水已经湿透了,全身的肌肉已经绷紧了,脸色煞白了,面目有些扭曲了,实在跑不动了,但是前方,穆辰看着他,有些心痛,有些担心,没有再嘲笑他,没有在逗他,只是默默地做着口型:“苏一,加油!苏一,坚持!苏一,我等你!……” 突然间,苏一入戏了,又或者是,出戏了,眼睛里只有他,只有前方一直想追逐的人,只要那个对着他笑,看着他靠拢,等着他成长的那个人,苏一向着他的方向,一路狂奔,充满了勇气与希望…… “咔!好!非常好!表情到位!”导演有些激动。 刚一喊停,穆辰立马跳下了车,一把接住还在拼命往前跑的人,苏一全身都没了力气,趴在了穆辰的肩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我追上你了!” 穆辰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好,追上了追上了,永不分离了。” 苏一笑着。 下午的时间,两大男猪脚到室内摄影棚拍宣传照。 “你俩肩膀挨近一点!背靠着背,那种全然信任兄弟的感觉!”摄影师指挥着两人摆造型。 咔咔咔—相机的灯光差点亮瞎了两人的眼睛。 两人双手持枪,肩并着肩,背靠着背,全然的信任与支持,给了对方,这张照片,覆盖了一整面墙壁,摆到了全局最最显眼的地方,供人观瞻。 每次苏一路过那里,都想由衷地感叹一声:“真他吗帅,唉!” 第72章 南阳市最大的一家商场超市里,两人已经在这人挤人的商场里来来回回转悠了一上午了,眼下这个任务可比侦查破案难多了,面对这琳琅满目花花绿绿各色各样的商品,到底要选哪一样,才能既表达心意,又不失浮夸,可怜穆辰长这么大,老妈可没有教过第一次上门送礼物必备要领,苏一又坚持不让他买贵重的物品。 中秋节将至,两人打算回一趟苏一的老家,从工作到现在,苏一都还没有回过家,过年加班执勤什么的,想也别想能回去,所以两人打算趁中秋小长假,一边玩一边回去看看苏一的家人,不过遗憾的是爸爸还在省外上班,只有妈妈在家。 “妈,有个问题要问一下你咯。”穆辰想来想去还是给老妈打了电话。 穆辰的父母是当地中学的老师,书香门第,听穆辰说,他爸妈思想比较宽,大概是成天跟学生在一起的缘故,什么样的学生都见过,当然早恋也是见过的,性向不同也是见过的,所以穆辰从来不担心出柜的问题,虽然苏一一直不太敢去他家,但是穆辰说他早已经跟父母提过苏一,叫他别担心,苏一勉强答应今年过年去他家。 看上去,现在的穆辰比较紧张,苏一缀在他身后,看着他分外焦急地选礼物,有点想笑。 穆辰打断了老妈的一啪啦唠叨,道:“妈妈,问你个问题,第一次去别人家,带什么礼物好啊?” 电话那头半晌没有回音,沉默一分钟,苏一把耳朵贴了上去,电话那边传来好奇又惊喜的声音:“儿子,你要去见丈母娘啦?” 苏一:“……” 穆辰:“……” 果然之子莫若母。 妈妈一下子来了兴致:“儿子,第一次上门,可不能太随意啊,得穿好一点啊,买了新衣服没?钱够不够,妈妈给你转钱过来” 穆辰赶紧打断道:“妈,是苏一家。” 苏一下意识躲开了,不敢听下去。 穆辰则十分淡然地继续跟老妈讲电话:“嗯,是,好,我知道……” 挂了电话,苏一忐忑地看着他,穆辰若无其事地按照老妈的指示选礼物。 苏一缀在身后,拉了拉穆辰的衣角。 穆辰:“?” 苏一:“你妈妈,怎么说?” 穆辰:“我妈说第一次上门,要懂礼貌。” 苏一:“……” 穆辰笑了:“苏一,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妈知道你,早就想见你了。” 苏一:“……” 穆辰叹了口气:“比起我家里,我更担心你父母,所以啊,第一次去你家,得好好表现一下。” 苏一则坚定道:“没事,我了解他们,虽然思想没你父母那么开明,但也不至于影响什么,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 穆辰笑着揉了揉他头发。 苏一笑着从货柜上去了两盒礼包,算是这边的土特产:“就这个吧。” 说完,没等穆辰回应,苏一便拉了穆辰走到一个黄金饰品橱窗,他早就想好这会回去要给老妈带的礼物,这是苏一许下的承诺,等他赚钱了,他要还给他妈妈一条更粗更纯的金手镯。 “辰哥,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在还没有走到橱窗前,苏一突然拉着穆辰,神色有些严肃:“大一那年,我家里没钱给我交学费,我妈妈卖了她的金手镯,给我交了学费,所以这会,我想给她重新买一条。” 穆辰有些吃惊地望着他:“你怎么不早说?” 苏一怕穆辰多心,解释道:“这个是我必须要买的,你就不用买这么贵的礼物了。” 穆辰又道:“我是说,你这么惨,你当年为什么不来找我?” 苏一笑了:“我找你干嘛?施舍贫困学生一笔学费吗?那我俩还能走到今天?” 穆辰叹了口气,有些心疼道:“我发现你真的有成大事的潜质啊,太沉得住气了,步步为营的……” 苏一笑着:“滚!” 穆辰的手指勾了勾苏一:“苏一,今后,再有任何事,记得有我。” 苏一看着他,半晌没说话,只是紧紧勾着他的小指。 “先生选礼物吗?”店主是为漂亮的小姐,打量了两人一眼:“是送父母的吗?” “嗯,想买条手镯,送妈妈。”不知为何,从穆辰口中听到“妈妈”两个字,苏一心里软得不行。 穆辰倒是很认真地在选着:“这条怎么样,苏一?” 苏一的眼神好不容易从穆辰身上撕下来,转向橱窗,一看价格,顿时瞠目结舌:“怎么几年时间,金价涨了这么多吗?” 小姐姐笑着拿出橱柜里几条金手镯:“金价都是统一的国际价。” 苏一“哦”了一声,翻出了手机,那张手镯的图片苏一还存着,打开照片,对比了一下:“这条吧,看上去更好看。” 穆辰指着橱窗里一条项链:“苏一,再给妈妈买一条项链吧,这个很衬手镯。” 话音未落,小姐姐十分善解人意地取出了项链:“先生好眼光,这条项链和手镯,是我们今年的主打款式,漂亮大方,送妈妈一定会很喜欢。” 苏一取过项链,确实有些爱不释手,想到当年老妈含泪来学校给苏一送手镯,如今自己终于有能力还给妈妈,虽然价格贵了点,但是苏一还是觉得很值得。 穆辰:“麻烦您把这两件包起来吧。” 小姐姐麻利地包好了礼物,开了票,苏一正要接过票去付款,穆辰一把夺过票,看了他一眼:“你卡不是在我这?” 苏一笑着“哦”了一声,咋就又浮现出“气管炎”三个字? 金秋九月,中元佳节,两人一大早出发,迎着湛蓝的天空,一路放着音乐,往苏一的家乡驶去。 穿过喧嚣的城市,高速行驶了两个小时,便入了山涧国道,越往前走,景色越是旖旎,绵延的山道夹在两边层层叠叠的峦山之间,曲径通幽,忘路之远近。 苏一开着车,这条路穆辰不熟悉,加之他第一次走,对窗外的风景格外新奇,回家的路,苏一走过这么多次,第一次和心尖上的人同行,心情格外得好,嘴角的月牙压都压不住。 “哇喔,真是别外洞天,苏一,景色好美!”穆辰一路欢欣雀跃。 苏一:“当然啊,这还不算什么,再往前走,还有更美的风景。” 穆辰:“哇,真的吗?” 苏一点点头:“对了,今晚我们先不回家,再离我家一百公里的一个县城落脚。” 穆辰侧目问:“为什么?” 苏一笑着:“说了要带你泡野温泉的啊?” 穆辰一脸憧憬:“天!我喜欢这项活动。” 一路上,穆辰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精力旺盛,看到草原蓝天,忍不住哼起了小曲:“草原的山……草原的云……草原的……” “我的哥,你能不能唱一首正常点的?”苏一听得脑瓜疼,以前坐大巴车,一路上都是这种高亢地歌唱草原之歌。 “这不正贴合窗外之景吗?”穆辰白了他一眼,继续哼着。 苏一笑着摇了摇头,居然跟着他一起哼起来。 两人走走停停,一路路过群山峻岭,走到一个小县城,吃了碗当地特色刀削面,行至温泉小镇,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传说中的温泉小镇,果然是风景独特,一入小镇,漫天的枫叶飘洒,小镇上人烟稀少,毕竟不算旅游黄金周,加之本来路途较远,此地又没有正式开发成旅游区,所以格外幽远宁静。 停了车,苏一带着穆辰,找到一家自带温泉野池子的小旅馆,旅馆老板是当地的居民,少数民族,自己的楼房改造成的旅馆,院外还养着些野鸡野鸭,后山上就有好几个温泉池子,苏一抄着一口纯正的当地话,跟老板交代了几句,穆辰都听不懂,苏一这些年在外读书工作,鲜少听到他讲家乡话,此时听来,别有一番民族风味。 两人把行李拿到了房间,山涧有些潮湿,床上开着电热毯,有地暖,苏一一进房间把鞋子脱了,光脚踩在地板上,穆辰一把拉住他:“小心着凉。” 苏一顺势揽住他的腰,把他揽上了床,手从衣服下摆探了进去,上次在山顶旅馆,两人还都暗涌情潮未宣之于口,此番,荒郊野外的小旅馆,异乡别景的,格外撩人,苏一早按耐不住心中的急切,俯身吻了上去。 唇齿缠绵间,穆辰嗫喏出一句话:“一哥,不留点力气泡温泉了?” 我操!此话在苏一耳边绕了两圈,瞬间止住了苏一趴在穆辰颈肩的动作。 苏一支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停留在腰间的手捏了捏穆辰的腰:“起来!走!” 穆辰笑着撑起上身。 苏一打开箱子,翻出了两条游泳裤和两张浴巾,两人批这浴巾出了门,这家店居然都没有多的客人,老板见两人下楼,便上前带着二人往后山上走。 老板边走边道:“我们这温泉纯天然的,水都是山里冒出来的水,这个季节泡温泉,天气刚刚好,等二位泡舒服了,正好回来吃野鸡。” 苏一笑着跟老板道谢。 第73章 穆辰倒是全程懵逼地跟着走,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 走到后山,果然是野温泉啊,原来就在泉水的地方刨了个洞,用水泥糊了一层墙,周围这样的池子大大小小十来个,个个像盛汤的锅,苏一望了一眼周围,群山只看得见身边的人,苏一把身上的浴巾往池子边上的凳子上一放,笑嘻嘻滑下水去,半个身子浸泡在水中,仰望着穆辰,伸出一只手:“来啊,辰哥。” 穆辰跟着下了水。 氤氲的水汽萦绕在脸颊边,温暖的泉水包裹着整个身体,血液翻涌,雪白的皮肤蒸腾出粉红的血色,少年的脸颊红润欲滴。 池边的枫叶飘落下几片叶子,漂浮在水面上,为这如梦似幻的景致添了几分色彩,苏一望着穆辰:“辰哥,怎样,舒服吗?” 穆辰微微仰着头,拉紧了颈肩的肌肤,轮廓更加凸显,他深吸了一口氤氲的白气,喉结微微波动,苏一的角度望去,真是性感极了。 苏一轻轻游到了他身边,温热的水中,揽住了他的腰,和往日的触感颇为不同,此情此景之下,苏一只想轻轻挨蹭着他,手从背后绕到他腰腹间,手指在他腰腹摩挲着肌肤,像是鱼疗一般,轻轻点着腹部的穴位。 苏一的头枕着穆辰的肩膀,嘴唇在他耳垂边缓缓舒着一口热气:“为你顺顺肚子里的气,一会儿有野鸡吃。” 穆辰的头往他身上仰了仰,笑道:“行,师傅按摩十分钟,发你一个月月红。” 苏一笑着咬了咬他的耳垂。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两人在池子里泡了一个多小时,感觉全身的毛孔都舒展了,再泡下去估计要缺氧了,这才恋恋不舍地起来了,一阵凉风拂过,两人都打了个哆嗦。 穆辰赶紧抓起浴巾,披在身上:“唉,真是舒服,不过好饿了,泡个温泉居然这么费体力。” 苏一也抓了浴巾,光脚踩在石板上:“饿了才好,赶紧回去吧,烤野鸡已经好了吧。” 回到房间换好衣服,高原的昼夜温差比较大,苏一翻出一件厚的外套,披在了穆辰的身上,两人一起下了楼。 院子里,枫叶树下,老板搭了一堆火,架着一只野鸡,火焰里,呲呲冒着油,引的焰火阵阵往上窜。 两人找了根凳子,围在火炉边,老板看了眼他俩:“要酒吗?” 苏一笑着点点头:“拿一坛青稞酒。” 穆辰惊道:“一坛?” 苏一笑着:“没事,酒精度数很低的,一会儿你少喝点,我多喝点。” “辰哥,家里的厨房呢,是你的天下,可在这野外呢,可就是我的天下了。”苏一接过老板的酒,就让老板离开了,两个人坐在这院子里,苏一取出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掰出锋利的刀刃,手把在铁加上,摇了摇两转,又拿刀子在焦香的野鸡肉上划了几道刀口。 穆辰在一旁看着他,火焰的光映衬着树下的穆辰,笑脸盈盈,明艳动人。 穆辰看着他:“这真的是野鸡?” 苏一从滚烫的鸡肉上剥了一小块下来,两根手指捻着一坨冒汁的肉:“张嘴。” 穆辰依言张开了嘴巴,连指带肉含了进去。 苏一:“……” 手指在穆辰的唇间滚了一圈,温热的舌尖碾过,激得苏全身一窜起一团火,赶紧抽出来,感觉要烧着了,苏一恨了他一眼。 穆辰边笑边嚼肉。 苏一叹了口气:“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会撩人?” 穆辰还是笑着:“哪有你会撩?” 苏一突然想起那个张婷婷:“对了,我都忘了质问你,那个张婷婷是不是追过你啊?” 穆辰倒是没有躲闪:“是啊,你吃醋了?” 苏一白了他一眼,又伸出那两根被穆辰的舌尖裹挟了一阵的手指,轻轻捻着一块肉,另一只手拿刀,连皮带肉削了一块,揉进了自己嘴里,然后端起身旁的酒,一口饮下,这才道:“是啊,吃醋了,一来就搂着你,我差点腾起一脚。” 穆辰笑了:“我这么帅,追我的人可多了。” 苏一:“哦?是吗?” 苏一又伸手去剥肉:“那个化妆小姐姐,好像加了我的微信。” 穆辰:“手机拿给我!” 苏一看着他:“你要干嘛?” 穆辰:“没我允许,不能乱加人!” 苏一笑着:“我这么帅,追我的人可多了,不给人家机会,我又怎么刷新对自己帅的认知?” 穆辰吹了口气:“你这人有没有点公德心?” 苏一:“很遗憾,没有,哈哈哈。” 穆辰踹了他一脚。 苏一拿了个铁盆,把野鸡肉一块一块剥了下来,又举了举声旁的酒碗:“来,辰哥,为咱俩毫无公德心干杯!” 穆辰无奈地吹了口气,笑了笑,举起酒碗,干了。 “对了,辰哥,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苏一道。 穆辰:“什么事?” 苏一望着跳跃的火堆出了会神:“这次回家,我想跟我妈说。” 穆辰看着他的侧脸:“说什么?” 苏一侧过脸,望着他:“说我和你。” 穆辰吃了一惊:“这么急?” 苏一慎重地点点头:“我也不经常回来,这件事早晚要说,早晚要做的事,不如早点做,再说,我也不想我妈把你当外人,要是再在你面前讲讲什么找女朋友的事,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回答她。” 穆辰的神色暗淡下来,想了片刻,道:“你觉得你妈妈能接受吗?” 苏一笑了笑:“你放心,她心很宽,她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 穆辰伸出一只手,苏一手指扣了上去:“苏一,你说得对,早晚都要说,那我明天就怎么样都要扛着,万一你妈妈打我,我就抱头蹲着,只要不打脸就行!” 苏一笑出了声:“哪有那么严重,要打也打我啊,怎么可能打你,哈哈。” 穆辰嘟了嘟嘴,思索了一下:“那你也记得要抱头,护住脸,打残了我就不要了。” 苏一:“……” 临近高原的山,果然离星星更近一点,一轮斗大的明月高高挂在眼前,繁星闪耀,星罗密布,穆辰望着天空:“苏一,这里真的好美啊,怪不得你那么爱看星星,原来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碧落星辰,真的好美。” 苏一笑着又给他盛了一碗酒,凑到他面前:“是吗?我以前没有觉得,现在觉得确实很美了。” 穆辰接过酒,一口酒一口肉吃着:“因为有我,所以更美了,是不是?” 苏一笑了笑,心想:“是啊,从来没有这么美过。” 不知道多少个夜晚,苏一就像此时的穆辰一样,仰望这星空,数过一颗颗繁星。 苏一摸出了手机,对着夜空,咔嚓一声,月亮和星辰,这是一幅浑然天成的壁纸,还好手机像素不错,夜光效果也很好。 穆辰拿过手机,看了看,又点开了摄像头,脑袋凑到苏一旁边,咔嚓,合照一张,设为壁纸:“有人的风景才会更美。” 赶到苏一的家,已经是次日中午了,苏一提前跟妈吗说了要带穆辰回来,老妈知道是贵客,一直在家忙着收拾,甫一进门,一时间除了热情就是客气,忙前忙后,生怕招呼不周。 “小穆啊,你随意一点哈。” “小穆啊,你是哪里人啊,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呢?” “小穆啊,苏一托你照顾啦,这孩子野,不好管,你多费心啦!” …… 苏一回到家,一口气还没喘上,一大堆围着穆辰的问题接踵而至。 “妈,您先歇会,我们随便吃点,都不饿。”苏一放了东西,走进厨房。 老妈摆了一桌子菜,拉着穆辰坐下来:“小穆啊,来来来,快坐。” 穆辰连声应着,拉了苏一的妈妈坐下:“阿姨,我们来吧。” 苏一也走过来,解下了妈妈的围裙:“是啊,妈,你休息吧。” 老妈许是太久没见到儿子,有些激动,苏一盛好了饭,三个人围着桌子,饭还没动,苏一想起来包里的礼物,起身去了客厅,取出项链,走到老妈身边,半蹲半跪着:“妈,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老妈愣住了,望着苏一手中的盒子,半晌没有出声,苏一轻声唤着:“妈妈,谢谢你。” 老妈这才回过神,苏一打开了个盒子,把手镯取了出来,拉过妈妈的手,妈妈的手覆着一层茧,微微在抖,苏一给妈妈戴上手镯,抬头望着妈妈的眼睛,眼睛里有些泪水。 苏一又取出了另一个盒子,打开来,是一条项链,和手镯的花纹配套,苏一看了一眼妈妈,又看了一眼穆辰,穆辰也正凝望着他。 苏一笑了笑:“妈,这个是辰哥给你买的。” 穆辰一下站了起来:“苏一!” 大概是没有想到,苏一会直接说是穆辰买的,更有一种预感,苏一接下来要说的话。 苏一妈妈的眼睛还含着泪,抬头看见了穆辰,眼神有些惊讶又有些不明所以,未等妈妈开口,苏一却从容地起了身,拉了穆辰的手,走到妈妈面前,蹲下来:“妈,我……我给你带了个儿子回来。” 穆辰满目惊慌,妈妈眼神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愣着看着他俩,须臾,妈妈好似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立马站起了身:“你俩?” 第74章 苏一看了一眼穆辰,目光回到妈妈的眼睛里,等待着妈妈的回应,他设想过,惊恐?愤怒?接受?……可是他了解自己的母亲,虽然谈不上前卫,但是也不是那么脆弱。 穆辰此刻却是惊慌失措,想挣脱开苏一牵着他的手,抽了两下,苏一却是死死地拽着,不让他抽离。 半晌,妈妈却笑了,苏一有些紧张。 出人意料地,妈妈拾起了两人紧握的手:“来来来,先坐下!” 苏一和穆辰对视一眼,依言坐下了,妈妈笑得很是平淡:“还以为要多个女儿,结果多个儿子,哈哈,也好,也好,这么帅的儿子!” 苏一:“……” 穆辰:“……” 妈妈的目光转向了穆辰:“小穆啊,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有点意料之外,但是我……我……” 苏一看着妈妈,大概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表达,但是苏一看得出,老妈此时虽然有些震惊,但却并不难过。 半晌,妈妈的声音有些哑,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两眼:“只要你们好,就好,感情的事我不懂,你们只要是认真地对待感情,就好……” 苏一突然落下一滴眼泪:“妈,我们会好的。” 穆辰握着苏一的手紧了紧。 妈妈拾起了桌上的筷子:“来来来,吃饭,这不还饿着么?” 大概是真的反应过来,居然多了个儿子,还是这么帅的一个儿子,苏一刚拾起筷子准备吃饭,妈妈居然站了起来,本来穆辰是坐在老妈对面的,老妈径直坐到了他旁边,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穆辰,小辰,你快吃,你看你比苏一还瘦,多吃点!” 穆辰看着老妈,半晌才吐出一句:“谢谢,阿姨。” 哪知,老妈转过身,对着苏一:“这儿子没认我?” 三人同时笑了,苏一踹了穆辰一脚,穆辰愣了一下,笑着:“妈。” 老妈顿时笑了:“哈哈!唉,不错!一会儿给你包红包去。” 苏一:“……” 穆辰:“……” 没想到,第一次出柜,居然是这般?苏一了解自己的母亲,心宽,坚强,爱他。 三人吃完饭,老妈充分阐释了古代帝王“长子为大”的传统风气,筷子一丢,就命令苏一去洗碗,她拉着穆辰去了客厅,相谈甚欢。 等苏一郁愤地洗完碗,走到客厅,看见老妈正捧着一沓沓苏一小时候的相册,一张一张翻给穆辰看,从婴儿到小孩再到少年,读书的,旅游的,顽皮的,可爱的。 老妈指着一张雪地里的照片,照片里,六岁小苏一穿着厚厚的棉袄,在一片皑皑白雪里,脸蛋被冻得通红,甜甜地笑堆满笑脸,一双手捧着个小雪球,老妈回忆道:“苏一小时候不在我们身边,一岁到六岁,我都只能看看他奶奶寄给我的照片,这张是他刚回来那年,特别调皮,最爱下雪,外边冰天雪地,他非要在雪地打滚。” 穆辰捧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 “对了,今天中元节,县里有庙会,你俩晚上可以去转转。”老妈一边说一边起身去了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厚厚的红包,走到穆辰面前,穆辰立马站了个笔直,老妈笑着递给他:“既然苏一说给我带了个儿子回来,那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苏一在外工作,我照顾不了他,你们俩要相互照顾,知道吗?” 穆辰愣着,苏一却笑着一把拿过俩红包,老妈踹了他一脚:“你要帮我照顾好我这大儿子!” 苏一看了一眼穆辰:“好好好!” 穆辰笑着:“谢谢妈妈。” 老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抹了一把:“你俩去歇会儿吧,我要出去打牌了,今天开心,准赢钱。” 苏一:“……” 穆辰:“……” 苏一拉了穆辰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苏一赶紧垂下了头,小声道:“辰哥,对不起。” 穆辰愣了一下,转过身看着他:“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苏一抬头看着他:“让你担心了。” 穆辰笑了笑,伸手捧着了苏一的脸:“这样不挺好的吗?你很勇敢,妈妈也很好” 苏一点点头:“我就是,很想告诉家里人,你是我爱人。” 穆辰抱住了他,两人相拥片刻。 穆辰松开手,开始四下打量起了苏一的房间。 房间挂着各种卡通海报,海贼王、柯南、蜘蛛侠,居然还有海绵宝宝,穆辰走到一张书桌边:“苏一,我能看看你的东西吗?” 苏一点点头:“看啊,随便看,都是小时候的东西。” 穆辰果然对苏一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小心翼翼抽开书柜抽屉,居然被他翻出一些小时候的笔记,上面写着一句话:“机会是留给准备好的人……” 穆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苏一的头发。 苏一的故乡,山水相间,沿河绵延群山,群山面河一侧,有一处观音庙,千年传承。庙里一条古色古香的长街,以观音坊为名,坊间建筑颇有佛教底蕴,朱红漆壁,圆柱檐角,门栏石雕,都蕴含着古代建筑底蕴,俨然不同于河对岸的灯影城市,坊间开着大大小小的商铺,小吃摆件,古董文玩,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时值中元节,今宵此坊花灯节,穆辰和苏一二人吃过晚饭,便来此地凑热闹,置身其中,宛如生于隔世,时光穿梭,来到古代的民间街坊,十分新奇。 “公子,来碗元宵吗?” “公子,买串手珠吧。” …… 街边叫卖的人都是随景入俗,颇有古风意味。 “我要吃这个,啊啊啊,还有这个……”穆辰好似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别具一格的风景,自一来就兴奋不已,东跑西跳,这个摊子看看,那边摊子摸摸,然后又回过头来,拉着苏一跟他一起看,简直像个被大人带出来的小孩,见什么都喜气,苏一跟在身后,宛然笑着。 “苏一,来来来,戴这个。”穆辰走到一间买古风帽子的摊铺,在一堆花花绿绿的饰品中一眼相中一顶绿色的斗笠,十分兴奋地捡出来戴在了苏一的头上。 苏一:“……” 苏一道:“干嘛给我带绿帽子。” 穆辰笑得前仰后合,道:“好看啊,你皮肤这么白,绿色更衬你皮肤。” 苏一:“……” 穆辰又补充道:“你不是最爱绿色吗?来来来,哥哥给你买。” 苏一被带上绿斗笠,也没有生气,蹙眉反驳道:“你敢给我带绿帽子,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穆辰正在掏钱,道:“怎么收拾?” 苏一一怔,嘴角竟然有些想上翘,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帽檐,道:“回去你就知道了。” 说完,若无其事地戴着斗笠,转身往前走了两步,穆辰在身后,抬眸望着人群中的身影,想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从来没怕过你。” “苏一,来来来……”穆辰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奇珍异宝,一把拉住苏一的手腕,把他拽了回来,一个踉跄闪到穆辰跟前,穆辰手持一朵洁白的牡丹花,花是假花,但却格外逼真,层层叠叠的花瓣,娇滴滴地铺层开,白中透粉,粉中含艳,穆辰把苏一稳直了,小心翼翼地把花别到了苏一心口处,然后凝目观赏,苏一本就肤白如玉,这一帽一花,衬得此人玉笑珠香,格外好看。 苏一就这么直愣愣地被穆辰打扮了一身,穆辰似在欣赏一件亲手打造的艺术品一般,十分陶醉,笑眯眯地抬眸看他,道:“果然,牡丹衬少年,容颜似神仙。” 苏一:“……” 大概确是佛山脚下,才会让人联想到神仙下凡。 转角,两少年神仙绕过人群,走到一处亭台,亭外雾灯蒙蒙,草木瑟瑟,闲逛了半天,二人在亭间坐下来,欣赏着这别样的风景。苏一手中捧着方才买的汤圆,穆辰紧挨着苏一,苏一捻起碗里一颗热乎乎的汤圆,问:“吃吗?” 穆辰笑吟吟点头,双手还插在衣兜里,竟没有丝毫要伸出手的意思,只是弯起眉眼看着苏一。 苏一抖着手中的汤圆,停顿片刻,便懂了,抬起手,把勺中一个圆滚滚的汤圆喂到了穆辰口中,滚烫的汤圆被含在口中左滚右溜,嚼了两口,喉结一滚,囫囵吞下,吐出一口热气,苏一一动不动望着穆辰咀嚼吞咽的动作,尽然觉得汤圆肯定十分好吃,不然自己怎会跟着咽口水。 等回到了家,已经是深夜两点多了,两人洗了澡,躺在床上,一起看向了窗外,苏一的房间正对着窗外的夜空,一颗流星划过长空,穆辰望着天空,出了神。 苏一轻轻凑到他耳边:“辰哥,快看那边。” 穆辰望了过去:“是流星,快许个愿望!” 穆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捧着苏一的手,凑到心口,逼上了眼睛,嘴里默念了几句。 苏一好奇问:“你许的什么愿望?” 穆辰睁开了眼睛:“说出来就不灵了。” 苏一侧过身,抱住了他:“我自愿日久天长。” 黑暗中,夜空下,穆辰抱住了苏一,或许,每个人都像这漫天星河的一颗星,在自己既定的轨道上,闪着微微弱弱地光,冰冷又孤寂,但是此刻,苏一已经找到那颗属于自己的星星,把他放进了手心里,从此,便不再感到孤独与无助。 第75章 寒月已至,冷风嗖嗖,小镇的人都纷纷翻出了棉衣,裹得温暖严实。人民警察就没那么顺应自然了,春夏秋冬四套衣服,可不是天冷了就可以随便换,必须要等到上级下令,才能统一换装,所以常常出现三十几度的艳阳下,还裹着厚厚的长袖执勤服,寒冬腊月的冰雪天,还在穿单薄的春秋执勤服这等尴尬的景象。 会议室里,一群身着黑压压单薄执勤服的民警正在搓手讨论一场关乎人伦律法的行动计划,窗外的冷风吹得屋里的人瑟瑟发抖,但丝毫没有影响到大家望风响应的工作热情,个个都是精神抖擞。 “近日,接到举报,杨西村有间民房,立的招牌是针灸按摩,但实际,挂羊头卖人肉……”老大的声音很低,陈述的语气犹如中央九台,讲述大自然的奥秘—“又到了动物们繁殖的季节……” 两日前,苏一收到一条信息,没有内容,只有一个地址,依旧是那个陌生的号码,苏一把信息给了穆辰,两人查了这个号码,可是没有实名登记,穆辰将此事告知了老大。 根据这个地点,老大安排穆辰和苏一暗中摸排,还真是有收获。 二人说干就干,当日晚间便在所里匆匆扒拉了几口饭,苏一对此次行动简直充满好奇,愤愤欲试,一来是要想弄清楚那发信息的人到底什么意思,二来也确实是想认真学习如何办案,积累经验。 刚刚吃完晚饭,天都还没有黑,苏一就收拾装备摩拳擦掌准备行动,穆辰倒是十分淡定,不慌不忙地端了杯茶,坐在派出所大院的台阶上,遥看天际,落日渐挽,云深夜未央,穆辰又开始摆出一副身经百战运筹帷幄的样子,摆摆手故作神秘地道:“此时尚不是行动的时候。” “那要等什么时候?”苏一不等他继续装逼,十分无情截断穆辰的尾音。 “哎呀,年轻人,你想啊,毕竟饱暖思□□,也得夜黑风高后啊,你这么心急干嘛!” “我……”苏一吃了年级小的亏,被人调戏得无言以对,看到穆辰摆出那副嘲笑又戏谑的样子,简直七窍生烟,一时又说不过,要不打吧。 这么一想,竟然愉快地想通了,说打就打,趁年级大好几岁的人行动迟缓,立即以迅雷之势,伸出右手手臂,一把环住穆辰的脖子,左脚死死抵住身体,右手紧握左手手腕,用力一拉一抵。 “啊!!!救命!!!”穆辰吃了年级大的亏,身手反应迟缓,转瞬间就成了别人手心拎起的兔子,被箍得喉头发紧,血气上涌。 苏一:“还笑不?” 穆辰:“不了,不了,我错了,我再也不笑你没有经验了!” 苏一捏着他的手腕:“我有经验吗?” 穆辰赶紧“嘘”了一声:“他们听到了!” “啊!!!啊!!我真的错了,我不说了,哥,放手,求了,哥!”穆辰险些要哭着求饶了,后劲挣扎着想摆脱桎梏,双手紧紧抓住环在喉结处的手臂,越挣扎越紧,被人狠狠拎在手。 苏一得了上风,掰回了年龄的亏,手里的人也真真切切求饶了,便松开了手,十分傲娇地盯着穆辰。 血气翻涌的穆辰简直被人折磨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求饶。 苏一见穆辰眼眶中似乎真的泛起了泪花,脸上一抹潮红,气息又促又急,心知方才有些用力过猛了,又弄疼了这个弱不禁风的男子,方才的一时得意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愧疚,心疼不已的瞅着穆辰委屈巴巴的嘟嘟嘴,瞅着瞅着,一瞬间,竟然抓捕到穆辰眼中一闪而过的察言探色,顿时,真想伸出两根手指把嘟起来的嘴巴插下去。 嬉闹一阵,二人带好装备,开了辆不显眼的便车,悄悄停在了离那家农户大约一公里的公路上。农户是一幢两楼一底的楼房,底楼原先应该是一间茶馆,一张破败不堪的匾额上还挂着明欣茶馆四个字,而此时,楼底大门紧闭,门口左上角有个黑洞洞的监控,监控发出红外线射光,貌似还挺先进的样子,监控探头正对着一条主路,主路不宽,典型的农村机耕道,堪堪能容下一台车,房前屋后还有两条小道,只能步行,不能通车,房后有个小门,大概是方便逃跑专门扣墙扣出的一道门,二楼三楼分割了数个房间,此时天色已晚,仿佛每个房间都住有人,灯光不明亮,是暧昧的彩灯,仿佛情趣的味道自灯光摇曳出来,穿破夜色,在招揽寻花问柳的客人,前来温存一番。 此时,苏穆二人猫在漆黑的阴影处,静悄悄地观测着对面的“现代化暗窑”,夜黑风高已至,大概茶余饭后温饱已足,已有些人开始思起□□来,方才还门庭冷清的民房小道,已经开始有人影窜动。对面的大院外小道路口,依稀有个年级较大的妇女悄然守在那里,见来路有个中年男子,贼眉鼠眼行至妇女面前,悄声嘀咕两句,摸出手机,像是在确认验证码,妇女审视一番后,便带着此人从后门进入了房里,中年妇女领完路,又回到了原处,继续留守审视。 “那是不是老鸨?”苏一问。 “行啊,你还知道老鸨。”穆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马路对面,“这要放在古代,这女的可就是街上花枝招摇地招揽客人的主,可惜现在,只能藏头露尾地做着不法的勾当。” 穆辰好似又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回转眼睛,揶揄一笑:“要是生在古代,像你这样的,肯定会被那女的拖进去生吞了,哈哈哈。” 苏一:“……” 苏一拽了拽拳头,伸到穆辰眼前一晃,方才还插科打趣的人瞬间抿紧两瓣唇,扭过脑袋若无其事地继续观察对面。只见对面的小道上,三三两两几个人影已经陆续在“老鸨”的带领下,进了房间,而先前进去的人,差不多也陆续心满意足地出来了,一个接一个,车水马龙,个个进去前都是一副刨心撩慌得样子,出来后都是一副飘飘欲仙有意犹未尽的神情,这景象简直看的小白菜目瞪口呆,十分新奇这短短一二十分钟,能经历个什么鬼。 观察了几个人,穆辰道:“看到没,掐准时间,平均每人进去多长时间?” 苏一全然忘记了“掐时间”这档子事,全身心投注在观察神情上了。 苏一:“……” “身为一名优秀的侦查员,你不能光关注人家爽没爽啊?”突然抽查作业的“老师”摆出一副诲人不倦地姿态,严厉地批评了身边的学生。 苏一十分无奈地又无力反驳,只得被逼照单全收接受批评,重新观察起了进出人员的“进出”时间。 蹲守了差不多一整晚的时间,午夜时分,进去的人已经都欲满心足地出来了,门口的小道上也没有人影了,看来是打烊了。 次日,会议室。 估计是天冷了,动物们都要想办法取暖,因此便有人组织起了两人一组,抱团取暖,互相驱寒,当然取暖要交取暖费,陌生人花钱一次性“摩擦取暖”,是法律所不允许的,尽管这是自人类社会存在以来,存在最古老的职业之一。 虽然大家都热情高涨,但是个个又都面带忧色,感觉并不是一场必胜的战斗,毕竟,按照相关法律规定,很难将一场带有交易性质的□□行为定性为触犯法律。 许飞低着脑袋凑到苏一耳边,小声问:“一哥我们这是要去抓□□□□?” 苏一冲他点点头:“是的。” 穆辰分析到:“若此处是民房,断然不能贸然砸门进去,很难抓现行。” 苏一又凑头小声嘀咕:“还要抓现行?”苏一的小脑袋瞬间浮现出两条赤条条的人形交叠在一起,被破门而入的警察勒令静止的一幅画面,感觉十分惊奇。 老大看了两人一眼,大概是觉得两人都是新来的,没有经验,行动经验和那啥经验,于是:“穆辰,给他俩具体讲讲行动要领。” 穆辰点点头,由于苏一和许飞此前并未参与过类似的行动,有必要在会上重新科普一下行动注意事项:“以金钱、财务为媒介,发生不正当性关系的行为,称之为□□。□□则是指以交换的方式有代价地或有接受代价之约地与不固定的对象发生的性行为。简而言之,两点必须要把握:第一,有财物交易;第二,不确定对象发生性行为。” “那如何算现行?”苏一问。 “简单,正在搞呗。”王斌揶揄一笑,解释道。 “那等我们冲到现场搞完了怎么办?”苏一有些羞涩地吐出“搞”字,似乎有些难为情,如此严肃地会上讨论如此不雅的行为,但是见众人都十分严肃地一个“搞”字,言简意赅,深入浅出概括了诸多行为动作,便也入乡随俗地捡来就用。 “所以啊,掐准时间最关键。”穆辰边说边转过头,眼睛转向身边呆头呆脑满脸疑惑的苏一,忍不住想逗他一番,随即嘴角一勾,眼神里满是意味深长地调侃。 第76章 穆辰边说边想笑,又不好发作,堪堪憋住,抬眉弄眼道:“至于要掐准的是什么时间,苏一,你昨晚掐好了吗?” 苏一看了穆辰一眼:“差不多进去十分钟至二十分钟。” 和苏一同年入警的许飞却奇怪了:“一哥,你怎么知道?” 昨晚的行动除了老大和他俩,没人知道。 于是大家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逗两人。 “你俩没去过?” “他俩还没开过苞吧,能有经验吗?” “苏一肯定是没经验,你看他那么纯情……” 穆辰则在旁边捂着嘴笑。 苏一立马恨了穆辰一眼,其他人起哄也就算了,穆辰跟着闹是什么意思?被大家眼神加言语调戏一番,简直又想炸毛了,碍于老大还有那么多同事在场,只得强行憋住一股恼怒,冲着穆辰狠狠瞪了一眼,怒目圆睁,切齿咬牙,似在警告,又想委屈地反驳:“我成年了,知道那什么的时间!” 身旁的穆辰依旧笑得肩膀抖动,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苏一身上,苏一只好悻悻地噘着嘴垂下头,悄悄伸出桌子底下的脚尖,不轻不重地踹了穆辰一脚以示泄愤。 “咳咳……”老大收住了众人起哄的声音,正色道:“穆辰你继续。” 穆辰赶紧正色,分析到:“据初步调查,这个地方确实有疑似在组织□□□□的行迹,昨晚一晚上,大概接待了十二三个男子,停留在房子里的人最多的时候不超过五个。有个中年妇女在院外把守,并对来者仔细核查一番,才带人上去,走的是后门,前门紧闭,并且进进出出都关了门,不好破门,如果强行破门,很有可能楼上的人已经收拾好了,毁灭了证据。” 老大两指夹着一支烟,缓缓深吸,吞云吐雾中详细听了情况汇报,眉头紧锁,沉思片刻道:“那就只有从内部攻破了。” “内部?”众人瞠目。 “房子里的人警觉得很,又是监控,又是派人把守,要想抓住现行,确实是从内部攻破,收集证据,迅速破门,应该能抓住证据。”穆辰分析到:“关键是,我们所里的人,大多都是熟面孔,要想打入内部,估计……”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到了新来的俩人身上,苏一不明所以,又被众人盯得的紧张兮兮,张口无言。 许飞则是率先反应过来众人的目光:“唉,我不行的,我演不来。” 众人又讲目光落到了苏一身上。 苏一:“?” 须臾,穆辰略一正色,摆出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神情,一手搭在苏一的肩膀上,缓缓道:“苏一,看来,只有牺牲你了。” 苏一:“……” 此话一出,众人投来十分庄重委任的眼神,冲着苏一点点头,憋不住笑。 苏一一头雾水,疑惑道:“牺牲我的什么?” 穆辰:“当然,是色相了。” 众人又是一阵捧腹。 穆辰继续道:“等到晚上,你就扮演嫖客,打入敌方内部,全力以赴收集证据,等到狐狸尾巴露出了,你就想办法脱身,把后门打开,放我们进了救你……” “我靠!”苏一简直惊呆了:“为什么选我?” “因为啊,你看我们这群人,”穆辰本想说“我们这群人就苏一像年轻气盛,欲求未满的嫖客”,但看着苏一此时的样子,寒毛都竖起来了,再逗下去估计要当场把自己灭了,赶紧憋住笑,忍得十分难受,还装出一副十分认真的态度,循循善诱道:“我们啊,在这个地方呆久了,很多群众都认识我们,万一被识破了身份,那不就打草惊蛇了吗,所以啊,相比之下,你还比较新鲜,喔不,还比较生面孔,所以你去,肯定不会被认出来。” 苏一从头到尾,眼冒火星一般死死盯住穆辰一张一翕的两瓣嘴,但凡在发现哪句话在忽悠自己,绝逼要炸毛了,听完一长串理由,苏一想了一下,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道理,于是乎生生忍住想灭了穆辰的冲动,勉强算是接受了组织委以的重任。 “那我进去了,你们什么时候来救我?”苏一十分认真地问。 “要等你收集证据啊,或者说,等你被扒光了?”这个话题实在引人浮想联翩,整个会议过程简直让人难以不强行憋笑,身边的同事个个投来垂怜又艳羡的眼神,可怜的孩子要只身入龙潭虎穴,又或者是妖孽横行的盘丝洞,真是怕这孩子被生吞了。 “苏一,你可得要把持住啊!”身边的人语重心长道:“可不能关键时候忘了呼救啊!” 众人又是一阵捧腹,苏一愤愤地瞪着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扫视一群不靠谱的同事,委委屈屈接受了众人的指点。会后,大家都兴奋不已地放下手中的一切工作,着手打扮起了这个“小嫖客”。 “穿白色的裤子!” “头发喷点摩丝!” “再佩根金项链吧!” “不行,你这神情哪里像嫖客!” “不要一副性冷淡的样子嘛!” “看看这样子,像不像唐僧?” 在众人一番造型打扮加表情管理指导下,“小嫖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车里,等待通告上场。 又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小嫖客”不情不愿地被推上了战场,战战兢兢地走上了一条蛇妖横行的道路。 苏一咬咬牙,思索着:“好歹自己也是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为了破案,必要的牺牲精神还是要有的!”正壮着胆子自我安慰,脚下碾过块石头,身影一晃,险些绊倒,回头又想叫“妈妈”,再一看这一身打扮,还是叫“悟空”来救我好一点。想着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个人影,一看,便是那个“一人当关”的老鸨。 “你干嘛?”老鸨警觉地问道。 “你们这……是不是……可以那个?”苏一吱吱呜呜半天才吐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老鸨问:“有人介绍来的吗?” “听朋友聊起的。”苏一煞有介事道。 老鸨瞪着一双眼睛在苏一的身上来回大量一番,看这白白净净的样子,也不像是没有女人陪的人啊,不过再一想,年轻人嘛,精力旺盛,肯定也想尝个新鲜,思索了半天,再不济,这眼前也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没必要疑神疑鬼跟钱过不去。 老鸨:“200元一次,你知道行情不?” 苏一点点头。 “好吧,跟我来。” 在老鸨的带领下,苏一成功地入了盘丝洞。房子周围的草丛里,一干人都屏气凝神,众人伪装躲在隐蔽处,掐着手里的时间,随时准备冲进去,如悟空救师父一般,从蜘蛛精手里捞出这颗小白菜。 苏一被“老鸨”领进了门后,“老鸨”指了指二楼,示意苏一径直上二楼,大概是为了节约成本,楼下并没有跑堂的,眼下“老鸨”又忙着继续到外面招揽客人,便放心大胆地放了苏一自己溜达,反正来此地的人,一门心思都在二楼的盘丝洞里,所以一楼空无一人停留。 苏一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一楼的客厅,客厅里陈放着十几张桌子,有沙发凳子,确实像是个茶馆,这一楼设计得很妙,如果说一旦遇到警察敲门,房间里的人可以迅速搂起裤子,滚下楼梯,端坐一隅,佯装品茶赏曲。 苏一怀着一颗“寻花问柳”的心情,忐忑不安又故作镇定地俆步走上二楼,楼梯间有一颗引路灯,灯光散发着暧昧的黄色暖光,照得人昏昏沉沉,顺着暖光的照耀,二楼正对楼梯口一间大房间里面,正歪歪扭扭坐着四五个女人,这群衣着有些暴露的女人,个个浓妆艳抹,丰满而结实的大腿光裸着交叠在一起,脚下踩着恨天高的劣质高跟鞋,一排大腿围在一个暖光的电热烤火炉旁,火炉的光闪耀在女人裸露了大半个身体的皮肤上,跳跃出勾人魂魄的风韵。 最先映入少年眼帘的,便是这一堆交叠在一起的白花花的大腿,在这寒冬腊月里,自成一道风景,毕竟还是个青涩少年,看到这番景象,苏一堪堪咽下一缕口水,强行润润口干舌燥的喉咙,眼神下落到脚尖,避开了眼前的景象,倒不故作镇定地掩饰内心的羞耻感。 大抵生为男人,许多人看到这番景象,都会流连忘返,垂涎三尺,但苏一此刻并非是佯装君子,刻意避开,而是真的内心生出一丝反感,只能说人民警察自有人民警察的尊严,这番景象非但勾不起苏一的任何欲望,反而觉得是在玷污小少年清澈的眼睛。没有办法,硬着头皮上了。 房间里的女人听到脚步声,神情木讷地抬头看了眼来人,这一看不得了,原本十分懒散的神情顿时齐齐切换成了满眼的惊喜,大概平常接待的客人,都是些鬼斧神刀的长相,难以下咽,但是看在人民币的份上,为了尽职尽责,还是要端出职业素养,热情满满地伺候客人,纵使看着想吐,都要强行忍住。 第77章 而此刻,简直天降这个白白嫩嫩的小鲜肉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女人眼前一晃,简直堪称猪食里的山珍海味,此刻别说是收钱给人服务,这群大妈就算是贴钱也都想生吞了这颗白菜,于是乎,房间里的一群妖孽个个挺直了腰板,赶紧扯了扯本就很低的胸口处的衣领,漏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胸口,再装模作样撩了撩耳尖的缕缕长发,搔首弄姿摆弄出一副风姿妖娆的姿态,毕竟不可能一窝蜂围上去扒了这个小鲜肉的衣服,当然也不能指望小鲜肉一上来点了她们所有人侍寝,只能尽可能卖弄风骚让自己脱颖而出,堪比后宫争宠,争先恐后要小鲜肉面前展现自己的风姿决绝。 苏一此刻气定神闲地迈入盘丝洞,谁又知道可怜的孩子此刻内心简直紧张地要窒息,看着阵仗,哪里是自己去吊人,简直是送上门的可口可乐,稍不注意就要被一群阿姨生剥活吞,亦或是被识破了身份,肯定会被这群阿姨先下手为强,入了狼穴,岂能安然无恙。苏一的手心全是汗水,面上却是波澜不惊,极力表现出一副长期出入烟花之地,见惯了风尘杨柳的放浪样子,冲着众位狐狸精睥睨一扫,貌似在翻牌子选宠妃伺寝。 此时众人中有个稍微理智清醒一点的女人越众而出,两步上前,十分熟稔地揽住了小鲜肉的手臂,身体顺着贴了上去,轻言细语在耳边拖着尾音缓缓道:“公子,价格您知道了吧?” 苏一扭了扭腰身,想要极力挣脱这突如其来的肌肤紧贴,但是有不能表现出十分嫌弃的样子,演员的自我修养还是要有的,毕竟此刻要表演江湖浪子寻花问柳,这点点撩骚都受不了,岂不是暴露了卧底的身份,苏一理所当然地反问道:“不是说好了200吗?” 众人一听,简直想反驳,哪里要两百,白送!喔不,倒贴! 身旁的女人含媚一笑,忍住了倒贴的冲动,继续保持专业谈生意的态度,补充道:“一次两百。” 那女子伸手抚摸了一下苏一的胸口,缓缓道:“入了我们这温柔乡,每个百八千,怎么也舍不得出去的。” 苏一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心道:“没事,不用一分钱,很快这温柔乡就要成温柔冢了。” 那女的翘起兰花指,指甲上覆着一层厚厚的殷红油漆,宛如嗜血的白骨精,指尖环绕一周,指着一众妖娆的女妖精们,嗲生嗲气道:“那您看,这里面的女子,您选哪个呢?” 众人一听小鲜肉要选人了,个个赶紧又竭尽所能的卖弄起了风姿,挺胸的挺胸,翘臀的翘臀,舔嘴的舔嘴,一窝蜂的媚眼抛到小鲜肉的身上,吓得苏一全身哆嗦,无处安放的手心涔出一抹汗,苏一赶紧收紧指节,险些要在掌心处掐出一道深深的指痕,非但没有热血沸腾,反而寒意上涌,恨不能落荒而逃,“悟空,救为师!” 苏一佯装挑剔的扫视一周,随手指着中间一个看起来没有那么风骚得快自焚的女子,随口道:“就她吧!” 那个女子估计是初入风尘不久,还有些生涩,被选中后还有些木讷地扫视了一下周围一群姐姐,仿佛有些难以置信会被看上,再一看周围的姐姐,简直个个面露狰狞,呲牙噘嘴,十分不屑地斜睨了一眼这个被小鲜肉选中的女子,心想这小鲜肉真是不识人间尤物,放着这么多个丰满鲜腴的美女不选,偏偏选个干巴巴的火柴妞,实在是气人得很。不过再不服气也没有办法,毕竟行业有行业的规矩,总归不能为了挣客人而跟众姐妹大大出手,万一生意没做成把警察招来了怎么办,于是乎,没被点中的女子悻悻地又坐下了。 “火柴”小妹蹑手蹑脚从房间里走出来,实在不敢在众姐姐面前露出些许得意洋洋的傲慢姿态,只得低垂着头,跨过一双双简直想绊死她的高跟鞋,直到走到苏一的身边,抬眼仔细看了看苏一,若不是此刻即将要上演的是极不光彩的□□□□,火柴小妹险些要认为自己碰上了暗恋已久的校园学长,火柴小妹羞涩地红着脸,嗓音嗲嗲道:“您跟我来吧。” 苏一低声“嗯”了一声,虽是极力表现地面不改色,但也实在有些招架不住这群女人投来的灼灼目光,此时也是羞得不行,耳根都微微泛红,拽紧成拳的手心全是汗水,不知道的人还疑惑这人死死地拽住拳头到底是来约架的还是约炮的,还好的是整个环境灯光不算明亮,昏昏暗暗,看不出耳根是红是蓝,神情是悲是喜,当然也就看不出一丝表演的痕迹,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在火柴妹子的引领下,苏一从二楼楼梯口第一个房间走到右手边第三个房间,这一层楼大概左右两边各有五六个房间,此时路过的房间有三间是大门紧闭,房间很密,大门很薄,应该是木质的房门,隔音效果很差,苏一路过的时候,听见两边的房间都稀稀朗朗地传来“嗯嗯啊啊”的□□声,这一听简直不得了,方才还步履平稳的人险些吓得站都站不稳,身影一踉跄,赶紧伸手扶住了墙,别人都是出门的时候扶住墙,没见过进门的时候就去扶墙的人。 苏一进了房间,十分不自在地东瞅西看,毕竟此刻火柴妹子也是紧张地不行,所以两人都没敢抬眼看对方,苏一忙着寻找出路,火柴妹忙着关门开始服务,两人各忙各,苏一见此处的窗户正对着昨日踩点的大马路,于是乎赶紧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想对着黑暗暴露自己的行踪,呼唤自己的悟空。 里面的人,虽然年级小了点,精力旺盛了点,欲望嘛,尚且还有待开发,其余就没什么毛病了,脑袋还算清醒也聪明,坐怀不乱。 “要洗澡吗?”火柴妞羞羞涩涩地垂着眼皮整理被褥。 苏一:“……” “咦……我的手机呢?”苏一左看右看,左摸右摸,看自己也摸自己,一脸疑惑又紧张:“我手机是不是掉地上了?” 闻言,方才还羞涩地不敢抬头的小妹也跟着紧张起来,到处看到处帮忙找。 “房间里好像没有,我出去看看是不是掉在路上了。”苏一说着便开门出去,径直走到楼梯口,转眼看见方才房间里的一群女人十分疑惑地盯着他,警觉又好奇,警觉地是怕这人来此地另有目的,好奇的是,会不会小鲜肉终于开窍了要换个人□□啊,众人齐刷刷微张着嘴巴盯着苏一,嘴角险些流出口水。 苏一赶紧在门前刹住脚,同样十分疑惑地盯着一群女人,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心无半点欲念的人:“哎呀,你们有没有雨见过我的手机啊,怎么转眼就不见了,我看看是不是掉在路上了。”边说边低下头东找西看,一群流口水的女人一听是出来找手机,简直顿时有一次被打击,十分失望地又埋下头各干各的事,丝毫没有想要帮小鲜肉找手机的冲动,小鲜肉只好悻悻地自己沿路找了。 还好找着找着,悄悄摸到了楼下,身后并无一人跟上来,苏一赶紧去拉来后门的锁,轻手轻脚留了道缝,几乎是听到了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才迈着大步走上楼,一身正气出现在了二楼过道,昂首挺胸站在过道上,双手叉腰,等待后援部队上来,一脚踹开里面□□的房间。 房间里的几个女人一晚上被这送上门的小鲜肉搞得一惊一乍,十分无语,此刻还不明所以,个个还留在原地,霎时,只见一群黑压压的人影从楼梯口冲上来,高呼:“全部不许动!” 在来人的指挥下,两人一组,以最快的速度,一脚踹翻了楼道里紧闭的大门,大门里,正在热火朝天的人顿时傻了眼,赶紧扯来周围能遮挡的东西想遮住,可惜为时已晚,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你没事吧?”指挥破门行动的人关切地问道:“失身了没?” “老纸……”苏一简直想一拳送给眼前的穆辰,不过仔细一看,灯光下,穆辰的额间好似细细密密涔了一层汗,汗水有些已经干了,留下了些许汗渍,脸颊还有些草丛里蹭到的土,想来方才也是很担心自己,不然,这么冷的天,静静地藏着不动,又怎么出汗。 “没有!守身如玉!”苏一捏紧的指节终于轻轻松开,眼角微微垂下,细密的眼睫遮住了有些委屈地眸光,好似方才真的险些被人多了贞操一般,可怜兮兮让人忍不住想安抚一番。 “苏一,你真棒!”穆辰弯起眼角,微微笑着,认真又真诚地肯定了苏一今晚的行动。 苏一一愣,微微抬起眼眸,似乎有些不太习惯于被肯定,又十分渴望被人肯定,怔怔地看着穆辰,问:“真的?” 第78章 直到再次看到穆辰满脸肯定地含笑点头,这才有些难为情地咬了咬下嘴唇,莞然一笑,抬眸对上穆辰的眼睛,脸边荡出个小括弧。 果然,十分钟的时间,温柔乡变成了温柔冢,三男十女被依次带到了派出所,此时虽已夜深,但今夜尚且未完,失足妇女要等待着被挽救,以身试法的男人,还得面临被拘留。 “苏一!”询问室里的人简直不顾小白菜死里逃生的惊魂未定,这会有叫嚷着去干活。 苏一一回到派出所就被西门、徐江、周夕团团围住,左看右看,一会儿扯扯衣角,一会又凝视嘴角,生怕这派出所的能白菜被猪碾了,玷污了清白,十分关切。 苏一十分无语,被看得有些发毛,道:“哎呀,我没事,清白仍在,碰都没碰一下。” 西门疑惑:“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不碰一下?” 苏一:“……” 苏一:“那下次你来?” 西门投来羡慕不已的目光,摇摇头:“不行了,我已经被用过很多次了,街上一大半的妇女都认识我。” 苏一:“……” 此话不假,传说中在杨柳镇妇女界名声震天令人闻风丧胆的西门大官人,还没出门就被识破了身份。 苏一被人召唤进了询问室,穆辰端坐在一群女的中央,先核实人员信息,在挨个带去做询问笔录,当然简陋的派出所一时间容不下如此多的人,所以只好将这群女的先安顿在走道上,蹲着不准交头接耳,派出所的兄弟们来来往往在这两边挤满女人的逼仄甬道里通过,简直想在走一条火道,尤其是苏一,这群女人看向苏一的目光,显然没有方才在温柔乡里那么温柔了,眼下个个眼冒火光,再一次想把这小鲜肉生吞活剥了,要不是对这小鲜肉掉以轻心,今夜怎么会被警察破门而入,想想就是气,个个眼冒绿光。 苏一倒是十分自在了,比起方才被一群女人用眼神扒光了衣服那般瑟瑟发抖,苏一此刻简直堪称神光附体一般大义凛然,在总目睽睽下,一个一个领着进了询问室的门,拷在老虎凳子上,苏一则端坐在对面的电脑面前,心想:“方才不是个个想吃了我吗?来啊?” 神气完了,又开始在穆辰鄙夷的眼光中,被指导如何取□□□□的笔录。 “苏一,□□□□的材料你取过吗?”穆辰问。 苏一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穆辰:“其实很简单,就是用最直白的文字把他们之间的过程还原清除。” 苏一:“什么过程?” 穆辰瞪着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一脸懵逼的人:“那个过程!” 苏一:“哪个过程?” 穆辰:“……” 穆辰要被问毛了:“就是那个过程!” 苏一不只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继续一脸懵逼。 穆辰想了想,姑且认为他是真不明白,随即凑到苏一耳边,小声道:“□□的过程。” 五字一出,苏一瞬间小脸通黄! 穆辰一看这反应,忍不住捧腹笑出声,笑了好一阵,眼泪都要笑出来了,这才强行正色道:“好了,严肃!严肃!工作!” 苏一黄着小脸,翻着白眼,静静地看着身边笑得收不住的人,腹诽道:“不严肃的人好像是你吧!” 老虎凳上的妇女此时也是十分无语,不知道这俩不正经的警察到底在讲什么。 穆辰强行憋住笑,认认真真地指导起了身边的嫩白菜。 如何谈价格,如何进门,如何脱衣服,如何…… “唉,你看我干嘛,这是法律要求要写清楚的!”穆辰瞟见苏一十分无语的神情,指尖敲敲打打,又停停,像是卡了壳不知该如何措辞,转头翻着白眼请教穆辰,穆辰简直受不了这无辜的眼神,又忍不住一阵嘲笑:“有没有一点人民警察的职业素养!还原经过!” 苏一抠了抠小脑袋,思索着,如何描述那不可描述的部位。 穆辰指了指苏一的□□:“生物学名词!” 苏一茅塞顿开,这个词在全篇询问笔录中,起到了承前启后,贯通全文的关键作用,十分专业又精辟的直指违法事实。 这一夜,穆辰在一旁简直憋笑要憋出了内伤,这毛头小孩被强制围观记录下一场直白的肉搏,真是难为孩子了,眼泪都忍不住要流了。 忙忙碌碌取完数十份材料,从行动到出发关人,十个钟头已经过去了,此刻已经是凌晨四点,派出所的兄弟已经睡了,苏一这一夜又被强制灌输了许多不可描述的知识,此刻是睡意全无,一点都不觉得疲惫,精神反倒是出奇地好,穆辰也在旁边忍笑忍得睡意全无,精神算不上好,毕竟笑得腰有一点痛,但还是能勉强再工作几个小时。 眼下要将这被逮了现场的两男两女去拘留所度假五日,两人便自告奋勇持续战斗,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多叫两个人一路护送。 苏一开着一辆警用面包车,穆辰坐在副驾驶,二排坐了西门,再后排挤着违法行为人。 “在繁华的城镇,在寂静的山谷,人民警察的身影,陪着月落陪着日出……”不知是什么癖好,每次深夜里加班开车,穆辰都雷打不动地想唱《人民警察之歌》。 警车在穆辰干涩难听的歌声中,轰鸣前进,途中,车后的好像有个女的在哭,哭声萋萋嚷嚷,方才抓了的男子中的一个,好似听着这哭声有些怜惜,便小小声声安慰道:“姑娘,别哭了,你很好,以后别做这行了。” 姑娘一听,简直是感动得稀里哗啦,仿佛古代的□□遇见了肯为自己赎身的知音,还好现在干这行除了违法以外,并没有卖身契这种东西,从良还是有希望的。 这言语虽轻,但却温柔至极,车子前排的三人简直听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没想到这深更半夜还在加班的人被猝不及防地喂了一把狗粮,唱歌的人都没有心思唱歌了,心平气和地转过身对那两人道:“你们最好不要讲话。” 过了几分钟,那两人又在小声嘀咕。 苏一被这群人折腾了一大晚,正憋着一肚子怒火,这下简直是惹毛了一头愤怒的小狮子,脸都没回,冲着方向盘一声吼:“不许讲话!” 这一吼,且不论有没有威慑住隔了两排讲话的人,倒是着实把身旁的穆辰给吓坏了,穆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唉,都说了我这小徒弟脾气不好!” 南阳市监管中心坐落于城市中央一座郁郁葱葱的绿心山顶,此山名为“石柱山”,相传战争年代,此山可谓是出了名的万人坑,山地下,葬着数不清的阴魂,因此,青天白日走此山,都有一种阴森森寒气逼人的感觉,而此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徐徐从黑暗中传来:“月圆之夜,城市之巅,数万阴魂……” “你能不能闭嘴!”苏一这下真的要毛了,若不是全神贯注在开车,肯定会把穆辰打的爹妈都不认识。 穆辰在一旁笑得肩膀抖动:“鹅鹅鹅……” 这不,嫩白菜又要炸毛了,“你害怕呀?”穆辰笑着问他。 苏一气呼呼地没理他。 “忘了你怕鬼,哈哈哈。”穆辰又是一番前仰后合地嘲笑。 “嗯!”苏一有些闷闷地低声道。 怎么可能不怕,苏一最怕的就是黑夜和鬼,这么多年来,以前没有人知道,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都不敢关灯的,只是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自从来杨柳派出所的第一天,就被身旁这个嘲笑他胆小的人拖着按头看腐尸。虽然现在有了穆辰,但他都不知道,曾今自己有好长一段时间,每天晚上闭眼全是恐怖画面,吓得都必须整夜开着电视听着声音睡。现在半夜山更到这山林荒野加班,还故意要吓他,简直烦死。 穆辰转过眼睛看着身旁这人委屈巴巴地样子,这才发现可能他是真的会害怕,方才还发怒的人,这下好了,一声不吭,嘴巴嘟起,心情低落地连山上的幽魂都感觉得到,穆辰有些慌了神,赶紧找补:“哎呀呀,没事的,我在呢,别怕。” 苏一没理他,继续闷头开车,可是穆辰和西门却发现不对经了,虽是在开车,但是这车开得,比鬼故事吓人多了! 西门抓进了门把手:“辰哥,你还是哄哄一哥吧!” 穆辰看了他一眼,赶紧又扶住了车把手,没敢说话。 石柱山上,树木高大参天,仿佛真的是吸收了太多人魂精华,直至云霄,此处本就是南阳城中最高的地标,监管中心建于山顶,沿山一条绵延崎岖的山路宛如一条卧龙盘伏。此时闪耀的警灯划破了山间的幽深诡异,许是方才真的被穆辰吓到了,此时的苏一,屏着一口气,嘟着一张嘴,全身心投入到开车这件事情上,一台使用多年几近报废的长安烂面包车,生生被这气鼓鼓的人开出了法拉利般的轰鸣感,穆辰心知要完,手脚并用抓好能稳住的东西,车子左弯右拐,飘逸过弯,十分动人心魄,穆辰感叹:亏得这里不是秋名山,不然哪有头文字D的名号。 此时后排被抓的四个人,简直有种历经生死般的体验,瞬间觉得□□被抓这事也不算个事了,连方才哭的稀里哗啦的人,此时也闭了声,毕竟和丢命相比,前者至少还自我满足了。车子终于到了目的地,众人下车,均是扶着车门想吐。而那几个走进监管大门的身影里,仿佛多了一份劫后余生般的欣慰,赶紧迈入监管大门,生怕监管中心不收,又要重新历经一遍生死。 “苏一,我错了,您歇着,我来开。”穆辰讨好般去抢过车钥匙。 苏一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惨白,方才还吓得尖叫的人,终于消了点气,扬起了嘴角,再冲穆辰甩了个大白眼,这才把钥匙丢给了惊魂未定的人。 西门扶着门,脸色煞白,翻江倒海。 忙到半夜,回到家中,穆辰一进门转身搂住了苏一,小声在他耳边低语:“苏一,对不起。” 苏一愣了一下:“对不起什么?” 穆辰头枕着苏一的肩膀:“我不该逗你。” 苏一:“……” 苏一轻笑了一声,搂住他的腰:“没事,挺好的,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 第79章 寒冬腊月,窗外下起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南方的雪仿佛只是轻描淡写一般,意思意思冬天来临,可是对于南方的人来说,下雪天简直是稀奇无比。 周末,所里只有四人值班,大概天冷了,人都窝家里不闹腾了,一整天好似都没有报警的电话。穆辰一直守在值班室里,由于上班时间必须要有人坐台,所以此刻哪怕蚂蚁咀了屁股,都必须一动不动稳稳当当坐在凳子上,毕竟头顶上顶着个黑洞洞的摄像头,所以只能镜花水月般远远观赏值班室外面院子里的人,在一片雪花纷飞的欢欢喜喜。 “辰哥,你看,大雪!”苏一就跟从来没有见过下雪一般惊奇地告诉穆辰下的是大雪,而不是小雪。 穆辰:“……你小时候不是见过雪吗?” 苏一顶着漫天飞絮,兴奋道:“好多年没见过啦!” 这场雪从昨晚开始下,断断续续如柳絮,一直下到了午后,这才有窗外一层薄薄的银装素裹的感觉,苏一已经保持这种新奇的状态玩了一个多小时的雪了,大雪下的人本就皮肤白皙,脸颊两边白皙透嫩的小奶膘在风霜雪飘中被冻得盈盈泛红,睫羽发梢都沾着一层雪白的冰晶,整个人好像块滚了层糖霜的糯米团子,让人忍不住想软绵绵地咬上一口。 穆辰看他玩得那么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 “辰哥,你看,我堆了个你!”苏一捧着一团圆不圆扁不扁的雪团子,放到一坨稍大一点的雪团子上,用捡来的树叶子贴了一对眼睛,粘了一片嘴巴,插了一个尖鼻子,最后再捡了颗小石子,嵌到嘴唇下,冲着穆辰喊到。 穆辰一看这颗自己独有的痣,位置却是也对,不过怎么越看越丑,越看越像个媒婆,瞬间没有方才笑逐颜开的心情,倒是有一种立即上前一脚踹翻的冲动。 穆辰望着苏一:“一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个样子?!” 苏一偏着脑袋看了看,是觉得有点丑,又忍不住好想笑,转眼看了一眼里面气得翘嘴的人,安抚一般把小雪人的头给拧了下来,将就这团雪,又在手里鼓捣了半天,一双手被冻得通红。 “别玩了,小心冻着了。”穆辰有些担心道。 苏一没有管他,继续在怀里揉揉搓搓,搓了半天,眉开眼笑地跑到值班室里,捧着一团雪,凑到穆辰的眼前:“送给你!” 穆辰垂眸一看,红彤彤的手心里,捧着一颗雪白的“心”,“心”上还点了一颗痣,穆辰笑着摸出胸口的一支笔,直接往雪团子一插:“丘比特的剑!” 苏一:“……” “请珍惜我送你的一片真心好不好。”苏一捧着“心”的手都要被冻僵了。 穆辰笑着,小心翼翼地从苏一手中接过“心”。 苏一笑吟吟地问:“喜欢吗?” “喜欢啊!”穆辰仿佛真的得了件珍宝,宠溺般捧在手心里,眼睛一直看着手里的冰,嘴角抑制不住扬起一个温暖至极的笑容。室内的温度比室外高很多,手心里的冰慢慢化成了水,一点一滴从指缝间流走。 “哎呀,化了!”穆辰好似有些可惜地抬眸眨巴一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看着苏一。 苏一被这真心实意般难过地眼神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想不到如何安慰,思索片刻,如开窍一般:“没事,你记得就好,记得某年某月某日,我搓了礼物送给你,然后,回请我吃顿饭就行了!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穆辰:“……” 穆辰灵光一动:“啊对了,今天是不是冬至啊,我们晚上去端一锅羊肉来吃吧!” “好啊好啊!” 两人都忘了“心”化了一事,赶紧去安排西门和徐江张罗晚上的涮羊肉。 值班组每个晚上都只有值班的四个人吃饭,所以经常值班组会开开小灶,打打牙祭,不过一般情况下都是由代班所领导出额外的钱,有时候其他人也会自告奋勇出钱买好吃的,考虑到副所长的工资实际上只比小民警的工资多了二百五,加上本班值班口被超级无敌抠门精带坏了风气,所以苏一要暗中为穆辰分担一点经济压力。不过今晚的这一顿,苏一吃的格外心安理得,毕竟这可是苏一的一颗化了的“心”换来的晚餐,汤都格外鲜美。 四人在旁边的食堂里吃得不亦乐乎,大锅饭吃久了,难免留下了后遗症,吃饭绝对也不会谦让谁,碗一端瞬间六亲不认,各自为阵,随时预防着到嘴边的肉都有可能会被横刀夺走,所以大家都吃得格外谨慎。正值四人聚精会神地扒拉着汤里的肉,报警电话骤然响起,齐齐吓落了筷子上的肉。 西门接起电话:“喂!派出所!”嘴巴还嚼着肉。 “救我……快救我!”电话那边一个女人的哭声传过来,言语不清,好似十分紧张,又不敢大声说话。 西门赶紧把电话按成免提,四人都放下手中的筷子,凑到电话面前仔细聆听。 “您先别急,告诉我们你在哪里?”穆辰问道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声音很小。 穆辰又问:“你遇到了什么?” 那女人哭泣着声音都在发抖:“我被人绑架了。” 四人的神经都绷紧了,嘴巴里的肉都忘了咽下去,苏一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苏一徒然一惊,这个号码?怎么这么这么熟悉?苏一赶紧摸出手机,点开那个陌生号码,果然,就是这个号码! 穆辰看了一眼苏一,神情越发紧张,接着又问:“您周围有些什么?” 那名女子含含糊糊道:“我看不清楚,我的眼睛受了伤,周围是一片黑暗,我躲在草丛里,好像有好多车经过,很多很多。” 四人面面相觑,穆辰又问:“很多车?是往一边开得还是两边都有?” 那女子答:“两边都有。” 隔着电话,苏一似乎也听到呼啸而过的汽车发动机声音,一辆接着一辆。 “高速公路?”苏一率先反应过来。 穆辰与之对视一眼,赶紧问道:“您是不是在高速公路的隔离带?” 那人回答:“我不知道,我一路跑出来,过了一条马路,但是车子太多了,我不敢再走了,我怕他们再找到我,我现在藏在草丛里。” 穆辰:“这样,你先蹲下来,不要离开,手机保持畅通,然后等我们来,如果听到警车的声音,就告诉我们。” 挂断电话,苏一一把抓住穆辰的手臂,把手机递给穆辰,穆辰对比了一下号码,眉心微蹙:“先找到这人再说。”苏一点点头。 四人赶紧出发,分两车两路,围绕纵横辖区里的高速公路高速巡查。 寒冬腊月的天,昼短夜长,冬至之夜,更是早早就进入了漆黑无垠的一片暗黑世界,大道上倒是人烟稀少,可是高速公路上却是车水马龙,估计外出的人们都纷纷赶着回家吃涮羊肉,个个都是速度全开拉直往前冲,要想在这纵横绵延数百公里的高速路上找一个躲在草丛里的人,简直就是犹如在原始森林里逮一只躲起来的熊,况且还是黑夜,又不能叫那名女子站出来招摇过市,毕竟还是在被绑架的情况悄悄逃了出来的人,万一警察还没碰上,直接碰到了绑架她的人,那可就真是不太妙了。再加上毕竟还是高速公路,人往路上一站,司机必定不会一脚刹车礼让行人,棘手的情况此起彼伏,唯有靠警察招摇过市等藏起来的人主动暴露行踪,再抱紧大腿求救。 警车的警笛声呼啸着穿透高速公路上本就震耳发聩的发动机声音,在一辆辆飞驰而过的车灯中,警灯拼命地闪耀着急迫的灯光,一切只希望尽早被草丛中藏着的人找到警察的庇护。 苏一此刻拿出了“石柱山”车神的范儿,聚精会神开着车在高速路上转,旁边的穆辰也忘记了车太快,搞不赢晕乎想吐,一面电话联系女名女子,一面探着脑袋,伸出窗外想要在黑暗的隔离带中搜寻到女子的身影,脑袋险些要被窗外呼啸的冷风横断割开。 “喂喂喂,你听到警车的警报声了没?”穆辰急切地问电话那头。 “我刚刚听到了,呜……”哭腔断断续续:“这会儿好像又走远了……” 穆辰:“……” 穆辰赶紧转过头,一把拽住苏一的紧握方向盘的手,苏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抓搞得吓了一大跳,但是毕竟自有车神的素质,再紧张腿下的油门还是照轰不误,丝毫没有半点要减速的意思,穆辰赶紧撂下电话,五官被风吹得仿佛都摞了位置,顾不得精致,满面惆怅地吐出三个字:“跑过了。” 苏一:“……” 苏一赶紧抽离了蹬油门的脚,本能地想调转方向盘往回走,转念一想,此时不是在乡村大道,说打调就打调,回转头肯定就和后面的车稳稳当当亲上了,愣怔片刻,赶紧又一脚蹬了油门,比刚才的速度还快了半码,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开。 穆辰也是没有回过神来,抓了半天手臂,非但没有制止速度,反而还开得更快了,一脸懵逼在旁边干着急。 第80章 “大哥,这是高速公路。”苏一见穆辰紧紧拽住自己的手臂,领会到他慌乱中也犯了刚刚自己犯的糊涂,赶紧解释道。 穆辰:“……” 高速公路每个上下路口至少相隔十公里以上,从一个路上上了,必定要从下一个路口下,然后在原地打个转又上,简直让人崩溃,电话那边的女子还没有挂断,只是眼睁睁看着救命的稻草来了,又走远了,十分绝望。 二人又调转了路口,然后继续往回走,走到方才被穆辰拽手的位置,苏一赶紧放慢了车速,生怕一个措手不及又走远了,那就只能围着这条路来来回回一直转了,穆辰赶紧又问那个女子:“听到警车的声音了吗?” “没有喔……” 二人懵逼了,方才明明就是在这个位置被拽的手啊,不可能啊,车速很慢,警笛很响,车灯很亮……到底哪里出错了? 二人面面相觑,电话那头也是十分无语,顿时,穆辰开了窍,意识到了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西门他们的车?”苏一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这下完蛋,又要重新开始找了。 西门和徐江一组往另外一条道出发,期间也尝试过跟这个女子联系,但是这个女子并不知道到底有几辆车在找她,当然即便是知道了也分不清哪辆是哪辆? 这下大家都焦灼了…… 西门他们围着另外一条道已经走到不知道哪旮沓了,纵横下去的高速公路,少说也有三四条,来来回回的路口奇多,黑暗中摸索着见到路口就转,转来转去,自己从哪里上的又从哪里下的,简直已经晕头转向,乱如毛线的行动路线,又要从头开始了,不过还好,唯一能确定的一点便是:这名女子确确实实是在这毛线团子里藏着。 穆辰一想,这样分两拨人也不是办法,还是合二为一,先淘汰了自己这边的路线,从西门那边的路线开始,一起寻找。 四人汇合,苏一也弃了“车神”的范,跟着前面的警车,慢慢悠悠在高速公路的超车车道沿路逡巡。后面呼啸的一辆辆车全都被这两辆闲庭信步的警车拦得喇叭直鸣,十分干着急,毕竟开慢一点总比又从人家眼前溜走要节约很多时间,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希望的声音:“听到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大姐,您在哪里,能不能挥手示意?哦,不能…… 车速越来越慢,若不是闪耀的警灯能穿破黑暗,这两辆警车早就被后面的车追了一屁股尾,连环撞车现场就在眼前。 车灯照耀的地方,高速公路的中央,一团人影终于露出了踪迹,女子喜极而泣,被两名警察战战巍巍地扶上了警车。 上了警车,这名女子一下就情绪绷不住哭起来,不知是感动还是后怕,黑暗中还没有看清这名女子的形象,穆辰打开了车内灯,这一看,我的天!这名中年妇女还真像是原始森林里的熊猫—被人打成了熊猫。女子大概四十几岁,身宽体胖,臃肿的身材裹着臃肿的皮草,一看就是价格不菲。原本就堪称肥胖的脸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活像个猪头,一只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眼睛里全是血,眼角干了的血迹浮在脸上,看起来十分狰狞恐怖,一头蓬松垢乱的卷发被人生生扯掉了一坨,嘴巴鼻子还被人用胶带胡乱缠住,估计是好不容易才用舌头抵开了一条小缝,这才能讲出话来。一双手被一圈很粗的线紧紧缠住,估计缠线的人没有受过类似警务技能这样的培训,不知道要反背控制才能确保这双手没有多余地小动作,不过再一想,以这女子的身材,估计反背双手,就合不拢了,这才无奈地前控双手,前控的结果就导致了这名女子能摞动手臂伸手开门,掏手机,在逃之夭夭,呼叫警察。 “警察大哥啊,谢谢你们啊,哇呜呜呜……” 苏一:“……” 穆辰:“……” 穆辰伸过手,为这名女子松了绑,再小心谨慎地撤掉女子脸上的胶带,胶带拉扯了脸上的伤口,伤口又沁出了一些血迹,穆辰都有些不敢下手了,谁知这女子一把夺过穆辰手中的胶带,三两下扯下来,咬牙切齿地扔到了一旁。 穆辰道:“我们先送你去医院,你现在能正常讲话吗?” 女子声泪俱下:“能啊!我被人绑架了,那群人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穆辰道:“您先冷静一下,稳定情绪,慢慢给我们讲一下情况。” 苏一一面专心地开着车送这名女子去医院,一面竖着耳朵听案情,苏一从后视镜扫了一眼这熊猫一样的女子,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那女子言语断续道:“这两天我去赌钱,赢了很多钱……” 穆辰:“等等,赌钱?哪里赌钱?” 那女子好像被这无聊的问题打断了,很是不爽:“山上,就这上面山上啊。”说着便指了指杨柳镇附近的那排山。 穆辰神色一惊,苏一也转头看了一眼穆辰。 那女子又继续娓娓道来:“我赢了很多钱,”刚说完这句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愉快地经历,女子神色都有些跳跃了,转眼一想这不还被暴打了一顿吗,于是乎又开始咬牙切齿道:“天黑的时候我又去了那个地方,手气好得不得了,没一会儿就赢了七八万,我这不想着今天冬至吗,要早点回去吃饭,于是就揣着赢了的钱下山准备回去,哪里知道一下山就被一辆面包车拦住,车里冲下来几个年轻男的,一来就把我用麻布口袋套起来,一顿拳打脚踢,然后把我带上了车,开到不知道哪个地方,把我丢进了一间小黑屋,进去以后就把我手脚绑住,然后摸走了我身上的钱和手机,我都快被吓死了,赶紧求饶,说我有钱,放我回去我给他们钱,可是他们还是没有放我走,关了大概一两个小时,我哭也哭了,求也求了,那帮人还是不放我走,还打我。” 穆辰问:“然后呢?你怎么出来的?” 那女子咽了口口水,又道:“那群人打完我,就把我一个人留在黑屋子里,他们就出去了。我一直在房间里哭啊喊的,但没有人理我,我正打算想办法解开挣脱,这时候突然又听到门口有声音,于是我不敢动。那人进来后,也没有说话,直接丢了台手机给我,然后就出去了,我当时很懵,等那人走了一会儿,我这才挣扎着把脚上的绳子解开,然后抓起手机,打开门拼命往外面跑,跑着跑着穿过了一条公路,然后发现车子越来越多,我就不敢跑了,我又怕那群人就在附近,于是就躲在了草丛里。” 穆辰:“那台手机呢?” 那女子伸手往衣服里面摸:“我害怕他们又找到我,所以把手机藏在内衣里面了,唉,警察大哥别介意啊,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穆辰:“……” 苏一:“……” 无奈之下,穆辰取出车上一副手套戴上,把手机接过来,然后拨打了苏一的电话。 此时两人已经下了点高速公路,苏一把手机摸出,一看这个号码,果然跟此前给苏一发信息的号码是同一个。 穆辰看着苏一,苏一点了点头,两人眉心紧蹙,若有所思。 两人将这名受害人送到了医院,初步了解了受害人的身份信息,并通知了家属,这才准备离开。 这女子躺在病床上,一把抓住穆辰的手臂,声泪俱下道:“二位警官,感谢你们,真的,感谢你们。” 二人看着这面目全非的一张脸,眼角流出的眼泪还混杂着新鲜的和凝固的血迹,虽说有点恐怖,但也还是很感动,穆辰反手握住这名女子的手,似是安慰一般道:“好好将养,剩下的事还需要你好一些后,配合我们调查。” 回到派出所,苏一又点开了那几条信息,穆辰走到他身旁,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道:“这人算是救了那女的。” 苏一紧抿着嘴唇没说话。 穆辰抬眼望着他:“你说会不会是聂洋?” 苏一想了一下:“我感觉是他,可是他怎么知道这女的出了事?” 穆辰摇了摇头:“得先查一查那女的说的那个堂子。” 次日一早,两人向老大汇报了昨晚的情况,苏一把手机号码老大看了,老大点着一支烟:“还是查不到这号码的归属人吗?” 两人摇了摇头:“已经查过了,不是实名登记的,也没有留任何信息。” 老大又问:“苏一在这个地方认识什么人吗?” 苏一跟老讲了聂洋的事。 老大没有说话,烟圈一圈一圈地吐着:“这样,你俩今天先去那山上摸一下情况,最好白天去,不要打草惊蛇。” 青天白日下,两人开着车,围着那山来来回回转了好几转,穆辰指着山顶一家茅屋:“一哥,你看那是不是?” 两人把车停在路边,四下望去,没有人,两人悄悄咪咪向茅屋走去,临近茅屋,周围的草丛满是脚印的痕迹,烟头矿泉水瓶子到处都是,苏一拿出手机照了相,两人便赶紧撤离了。 第81章 此时医院里的那个受伤妇女正在接受治疗,两人去了医院,将照片给那人看了,那人点了点头:“就是这里,差不多晚上七八点便陆续有人去了。” 两人相视会意。 回到派出所,两人将侦查情况一一禀报老大,老大迅速组织大家开会,讨论的主题:第一,抓捕绑架这名女子的一群人。第二,抓捕涉赌人员。 穆辰分析到:“据这名女子所描述,这段日子应该有个很隐蔽的堂子在杨柳镇杨平山出没,我和苏一初步确定了作案地点,由于杨平山幅员面积很大,几乎占据了半个杨柳镇,山上的小道甚多,简直可谓四通八达,这个位置很不好控制,人员很容易逃窜。” 苏一补充调查的情况道:“据那名女子所述,每晚大概有三四十个人相邀到此地参赌,具体的方式是一人坐庄,三人看牌,每人五张牌,比大小,大的人赢。其余的几十人压钱到这四个人中的任意一人。每晚堂子上的钱多的时候几万几十万,少的也是几千几万。” 穆辰又补充道:“这种堂子流动性很大,说白了作案工具就一副扑克牌,只要人到齐了,哪里都可以开,他们选择在山上开,无非是避人耳目,躲避侦查。” 穆辰又道:“老大,我们直接去围堵可能很难抓住人啊。” 老大听完汇报,思索片刻,举重若轻般,徐徐吐出几个字:“简单,人海战术。” 四字一处,果然主意甚好,提神醒脑,毕竟全中国最不缺的就是警察,加之警察办案,很不提倡个人英雄主义,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允许单打独斗,连穿警服出门吃碗面,都最好是两人一起,保不定吃个早饭都要顺便逮个逃犯,绝对的警力优势是作战的前提,但也不是说人民警察遇到任何战力劣势的情况下,都要等到支援,毕竟临阵脱逃也是不作为的一种表现,不作为是犯法的,也是要脱衣服蹲大牢的。 “按照一般战术,一比三的警力优势,围堵三十个人,至少要九十个警力,再加上开车的,搞后勤的,总共上百的警力,有多无少,多少个路口都要把它堵住了,别说围山,就连填海……总之,中国人民警察,那就是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王斌一阵慷慨宣言,差点就要鼓动大家立即出发,手到擒来。 幸好人群中还有老大最为稳重,毕竟要去张罗这一百多个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南阳市公安局总共也就两三百个民警,加辅警也不过五六百人,各家都有各家难,各自门前各扫雪,要贸然调动上百名警力,必须要层层上报,再层层下批,关键是还绝对不能走漏风声,毕竟警察也是人,全市的警察加起来,根据六度空间定律,大概全市的人家家户户都能跟警察攀上点亲朋好友的关系,总不能像办喜事一般,一传十十传百,所以为了防止那十传百,必须要严加控制那个一,一个人都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提! 开完会,老大就风风火火赶到了局里,问领导要了一百名作战警力,当然这一百名作战警力也不能组成方队,浩浩荡荡开到山上。想要指挥好上百人的行动,那可不比战争中运筹帷幄指挥战斗简单。 作战时间相邀在何时?集合地点在哪里?是吃了晚饭再去,还是干完再聚餐?就连晚饭在哪里吃,吃什么,几菜几汤,餐标多少,这些都是问题。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张罗着一百来号人吃饭,就够头疼的了,首先要确保能吃饱,不然上阵跑山腿软怎么办。其次要确保能报销,总不能大鱼大肉山珍海味胡吃海喝,毕竟上级三令五申明令禁止铺张浪费。最终,打通层层渠道,选择了在杨柳派出所大院里,点了一百份快餐,大家也不能明目张胆在院坝里围坐着像吃酒席一般,周围的群众看着这么多警察聚焦在一起,肯定猜测会有大行动,心里有鬼的人早就躲进铺盖里,哪里还敢冒死出去犯案。因此,一百人十分隐蔽地埋头扒完塑料盒子里的饭,原地待命,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在待什么命,但是毕竟是集体战斗,个个也都有点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老大,作为此次战斗的现场总指挥,此刻召集身边的五名大将召开战前动员会,部署作战计划。 “穆辰,苏一,等会儿你们俩先打前锋,确认具体位置,静待时机,其余的人先在山下隐蔽,等候你们的消息。所里的人分为五个组,每个组带领十个人,组长为在座的各位,组长没人领一把枪,另外的二十人分给你们,到时候你们先去点人,这二十个人重点配合你们的行动,行动的时候,你们俩人重点要负责抓住堂子里面的骨干人员,取证抓人,不能让证据流失。你们明白了吗?” 苏穆二人齐齐点头,在座的人有所里的教导员赵林、民警王斌、许飞,其余的两人是上级指派的协助行动的民警,由于按照法律规定,只有持有持枪证的民警才能使用枪支,所以这五名民警分别担任组长,持枪上岗。 老大手边的枪是刚刚才向上级申请领回来的,整整齐齐,枪弹分离,五名组长加苏穆二人和老大,总共八支枪,老大初步部署完作战分组,便点头示意几人各自领枪,做战斗准备。 会议室里,八人小心翼翼地依次取了枪和子弹,纷纷对着窗户外空旷无人的一块地方开始验枪,用枪的第一要务,无论有弹没弹,上没上膛,枪口绝对不能对着身边的战友,除非谁跟自己有仇。苏一一整套验枪动作十分熟稔流畅,男人的胜负欲简直可以渗透到方方面面,第一个验完枪完美地插入自己的腰间,和之前值班日常配枪不同,这次是真的上战场,可不是闹着玩的,当然这种场面也不至于一上去句突突两枪扫荡,但是场上人多,任何突发情况都有可能出现,所以预防万一,一定要确保枪支使用顺畅,毕竟□□还是有卡壳的时候。 夜幕降临,貌似大多数犯罪和大多数行动都要等到暮色纷纷的时候酝酿,比起光天化日的大中午来说,还是天黑好办事。 正准备摸黑悄悄上山,刚走到山下,苏一突然望见一辆有些炫目的车尾灯一闪而过,苏一立马顿住,穆辰也看向了那车尾灯消失的方向。 穆辰道:“是他妈?” 苏一点了点头,不甚肯定道:“应该是。” 穆辰拉了苏一的衣角,伸手将苏一羽绒服的帽子兜上,自己也带上了帽子,道:“走吧,别被发现了。” 苏一点点头,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山林黑暗中。 山涧寒露浸骨,丛林草木瑟瑟,昏暗的树林中,几乎已经是看不清人脸,影影绰绰攒动着些人影。 显然此时上山侦查的两位警察也不可能表现得太鬼鬼祟祟,总不能被人看出来不是上山犯罪就是上山逮犯罪的人的样子,所以二人必须要表现若有似无闲庭信步的样子,借着月黑风高,二人佯装成山上的村民,打扮成两个大学生回乡的模样,穿着宽松的羽绒服,腰间藏着把枪,藏起一生正气,露出一脸稚气,宛然一副大学在读的少年模样,在山上漫有目的地闲逛,一路上擦肩而过几个人,均对二人没有些许怀疑。 “苏一,说点设么呗,你这样搞得我好紧张啊。”两人一言不发地走了一段距离,穆辰道。 苏一此时也是十分紧张,虽不是单枪匹马,而是成双成对一步步逼近敌方阵营,但毕竟敌我力量悬殊太大,暴露身份的话还是有可能直接成了对方的俘虏,人民警察还是要面子的啊,总不能出师未捷就身陷囹圄吧,所以二人此时都沁着一把冷汗往敌方阵营靠近。 苏一心不在焉道:“你说呗,我不知道说什么。” 穆辰跳前一步转过身,退着往上走,一张脸笑吟吟地对着苏一,似是而非地随口道:“小白菜,你说聂洋是不是喜欢你啊?” 苏一白了他一眼,道:“不要叫我小白菜!” 此时穆辰的身后出现了两台摩托车,苏一这一转身,目光扫过穆辰身后,见摩托车上都搭着人,男的骑车,身后的女的都是衣着不凡,一看就不像是山上的居民,估计这些人都是相邀去那地方的人,由于上山的道路狭窄,车很难开上去,所以有些是走路,有些则选择了摩托车,这寒冬腊月天搭摩托车去犯罪,还真是勇气可嘉。 苏一的余光一直跟随着从他俩擦身而过的车子,而眼睛却没有半点不自然地偏离:“啊?你刚说什么?” 穆辰:“……” 见车子消失在视线里,苏一才道:“怎么可能。” 穆辰笑着:“怎么不可能啊,有个人偷偷给你发信息,唉,居心叵测啊。” 穆辰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苏一赶紧往前快走。走到山路转角处,两人齐齐找了个能藏身的掩体,由于天色已晚,周围很黑,路上也无人欣赏景色,所以没有人发现二人的身影。 二人又顺着小道往前摸索了一段距离,挤在了一团半人高的草丛里,瞩目远眺,眼见前方两百米处那间破烂的房子,房子里灯光明亮,人影窜动,房子外停着几辆汽车,十几辆摩托车,方圆五百米没有一处房屋,估计这间破房子是被遗弃的房子,犯罪分子瞅准这得天独厚的优势,在这里暗中组织起了堂子。 “你踩我脚了。”穆辰道。 “喔,不好意思。”苏一感觉手有点痒,脸有点烫,明明是寒冬腊月天,怎么血液在翻涌? 转眼一看,穆辰一双纤纤细细的手正撩开衣袖轻轻拽着苏一的大拇指。此时两人敛息凝神猫在草丛里,眼睛贼溜溜注视着远处亮灯的房屋,草堆勉勉强强能遮住两人,留出两个毛茸茸凑在一起的脑袋,黑暗中勉强能看到彼此的轮廓,许是生怕对方静消消被什么东西叼走一般,总觉得手里要拽住点对方的□□,才能有点安全感。 第82章 苏一被这下意识的摩挲撩得有些酥麻,遂低声问了句:“舒服吗?” 穆辰仍是目不转睛:“嗯?” 苏一:“……” 不知道摸的人舒不舒服,苏一虽然手有点痒,但是毕竟自己也是很害怕黑黢黢的环境的,被人拽着也没觉得好不舒服,反而心里沉甸甸落下些安全感,索性又凑近了一些,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任人摩挲。 “苏一,差不多可以通知老大他们行动了”。穆辰暗中观察了许久,见路上的人基本上都已经靠拢了那间房子,房子里也是人影攒动,估计游戏已经开始了,正是拉网的好时机。 穆辰压低声音凑到苏一耳边,道:“你帮我掩护,我拿出手机给老大发信息,要掩护好,手机的光不能透出来,不然要完,懂不?” 苏一坚定地点点头,接下这十分重要的一项任务,两人对视一眼,苏一默默拉开了外衣,敞开了怀抱,穆辰深谙其意,脑袋钻进了苏一的胸膛,蹑手蹑脚掏出了包里的手机,尚未点开,又抬起头,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了一眼苏一,苏一居高临下也看了一眼怀中的人,确保基本能严严实实遮住怀里的光,这才捂紧了外套。 穆辰埋首点开手机,一缕微光被阻挡在了厚厚的外套里,微光下,少年起伏的胸膛近在眼前,贴在脸边,苏一正紧张地难以言喻,突然感觉胸口一紧。 穆辰贴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问:“你喷香水了?” 闷闷的外套里传来不甚清晰的话语,毕竟周遭很安静,苏一还是听清楚了这个问题。 穆辰又问:“喷这么香,孔雀开屏吗?” 苏一:“……你的沐浴露的味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穆辰:“哦!”说完又凑着胸口深深吸了口气。 苏一无奈道:“哥哥,办正事好不好。”说完,苏一又收紧了外套,双手紧紧箍着穆辰的后背,将怀里的人裹得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穆辰躲在衣服里闷声一笑,赶紧给老大编辑信息:“老大,定位我发出来,山脚下的主路上疑似有两个盯梢的人,车子开到脚下应该就会暴露,山上的人大致有三四十个,全都在房子里,这边山头的小路又三条,包操的话基本能控制住窜逃的人。” 发完信息,穆辰继续躲在温暖的怀抱里,等待下一步指令,这大冬天有个能蹭温度的地方真是美妙至极,像温暖的被窝,穆辰大概是不想被剥离出来,极其享受地又深呼吸了一下,隔着衣服又嘟囔了一句:“真好闻!” 苏一则十分警惕地保持着这僵硬的姿势,生怕露出了一点点光被人发现了,心窝里的脑袋还时不时蹭到自己,苏一觉得呼吸都有些重了,心口的跳动莫名急躁了几分。 须臾,怀里的人收到了老大的回复,穆辰拱了拱脑袋,示意苏一松开手,探出胸口的一张脸可能因为缺氧而憋得红扑扑的,随着衣服的敞开,一股热气被脑袋带出来,扑腾到苏一的脸上,温热又湿腻。 探出的脑袋深吸了一口气,道:“老大说山下的人他想办法控制住,叫我俩见到作战部队就带领他们第一时间冲进现场。” 得了指令,两人齐齐松下一口气,思索着从出发到此地,至少还是要十来分钟,穆辰将手机放回了口袋,脑袋蹭到苏一的耳边,道:“要不然我再蹭蹭?” 苏一:“滚。” 要不是实在被闷得有些缺氧,估计穆辰能蹭到睡着。 两人的身体摞开了一点距离,苏一有些口干舌燥的咽了咽口水,问道:“等人上来就行动?” 穆辰点了点头,似乎有点没回过神来。 “对了,赶紧把警察证拿出来挂在脖子上,不然一会儿敌我不分,被生擒了 。” 苏一:“……” 此时二人显然来不及再换上一套作战警服参与战斗,敌我交战,总得要先分得清敌我,大部队都穿着警服,二人都穿的便装,一片混乱中,总不能靠刷脸证明自己是警察,当然也来不及在分秒必争的战斗中掏出警察证一甩,挨个人验明正身,因此二人必须将闪闪发光的国徽挂在脖子上,以示身份。 静待了十分钟,山上依然是没有动静,屋里的人仿佛都全神贯注投入在了一张摆满人民币的桌子上,丝毫没有察觉危险正一步步逼近,看来老大他们已经成功控制住了山下的岗哨,没有来得及通风报信。 上山的路口隐约现出了一排黑压压的人群,二人见老大的身影后方跟着大部队一步步逼近,二人瞬间满血站立,攸得一下从草堆璃窜出来,雄赳赳气昂昂站在了老大前方十米处,也不知道有没有吓到队伍里的其他人,只觉得前排的人整齐的不发乱了一拍,队伍见老大面不改色心不跳,还冲二人扬手一挥,二人又冲大家将胸前的警察证往前一晃,乱了的步伐才从新整齐起来,穆辰一挥手,示意老大往前走,二人便成了先锋队,在前方开路,带领起了后方的队伍,简直是神气万分。 后方队伍加快了脚步,紧随二人,迅速向亮灯的地方靠拢,十米处,三路部队已经现行,暗墨的天空下,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如有序前进的蚂蚁,已经悄然汇聚。 行至房门口,里面传来阵阵人声,大概刚刚开了庄,一众人唏嘘感叹不绝于耳,嘈杂的声音掩盖了屋外悄然逼近的脚步声。 “啪”,门被一脚掀开,里面的人神情木讷地回头想看哪个不长眼的人不懂礼貌轻轻开门,这一回答,众口大张,来不及回神,只听一声令下:“全部不许动!”伴随命令的抵达,黑压压的人群已经有序涌进房间,警棍、□□齐齐对准里面惊若木鸡的人,众人赶紧停止手中所有的动作,接钱的人手还停在半空中,发牌的人手里还死死拽着牌,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然而,暂停只维持了半秒,队伍最前方的苏一和穆辰刚刚踏入人群,人群中率先反应过来的,是紧靠窗边的北门坐庄的一名男子,千钧一发之际,居然弃钱夺窗而逃,一晃而过的身影简直让最前方的两人都始料未及,好在毕竟也是年轻人,反射弧也不会太长,几乎是身影同步,转眼穆辰就一脚跨出窗外追随而去,第三个目瞪口呆十分凌乱的人就是苏一,见二人瞬间消失在眼前,待吃完一惊,旋即急追上去。 这个房子门前三条大道都已经被前来支援的民警堵死,而窗户外,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几乎是陡峭的山壁,陡坡倾斜直抵山脚,坡上唯一能勉强克服重力加速度的便是一些矮小的树丛,穆辰一脚踏出,心惊肉跳,前方的两个人影已经消失在苍茫的黑夜中,苏一硬着头皮纵身一跃,跟着跳下了窗户,心中暗叹:这么危险的地方,又他妈不要命了。 消失的身影此刻正紧紧追着窜逃的人,黑暗中能见度不足一米,仅仅只能在一片暗黑中勉强分辨出攒动的影子,就跟青蛙只能辨别活物一般,借着陡坡上的树木,稍微能稳住避免滚下山崖,玉石俱焚。 眼看身影已经渐在眼前,能借着树木减速的同时,也很容易拉开距离,毕竟年纪小,苏一一个跃马纵身,已经超过了穆辰,眼看和窜逃的人胜负大概只差一棵树的距离,前方的人影刚刚勉强蹭了一棵树阻力稳住下滑的身体,旋即又绕开树干往下冲。 此时,苏一、窜逃的人、中间的树几乎是三点一线,速度已经快的有些刹不住,若是借树稳住,必定又要拉开距离,若是不稳住,很有可能会连滚带爬落下山崖,千钧一发,苏一果断选择了与那颗救命的树决一生死,身影触碰树干的一瞬间,腰间一个完美地弧度,飘逸过树木,速度在原来的基础上又以每秒9米的速度增加,越过树枝的身影又使出了吃奶的劲,肌肉快速收缩迸发,整个身体凌空一跃,兔起鹤落,生生扑倒前面逃跑的人,这招简直屡试不爽,两人在斜坡上翻滚下落,直接撞上一颗粗壮的树干,顷刻间以□□吸收了方才蓄积的高速动能加陡坡势能,能量相抵的过程,简直如一棍子闷打在了腰间,瞬间有种皮开肉绽的剧痛席卷全身,尤其是苏一,这倒霉的孩子居然在下滑过程中,夹在树与人的中间,生生充当了一块软绵绵的缓冲肉垫,痛得他眼角含泪,心叹实在有点霉。 二人尚还扭住一团各自忍痛之时,只见有一团身影从山坡上方摇摇欲坠滚下来,苏一两眼一黑,心知要完,这身影又快又飘,摇摇晃晃从方才闪过的树边又一次被闪过,不偏不倚又撞上了两人,刚刚还没来得及撤换的部位又被一轮高速的动能加陡坡的势能连环撞击,被苏一的皮肉吸收,眼角的泪又多了两滴。 “我的妈呀!”苏一欲哭有泪,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队友啊。 穆辰被两个人肉垫子缓冲了速度,几乎是没什么痛的感觉,率先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赶紧凑到还被夹在中间痛不欲生的孩子面前,十分紧张地问道:“苏一,没事吧?” 苏一憋了一口气,道:“本来是没事的,你一来事就大了。”说完又龇牙咧嘴忍痛含泪。 穆辰抠抠脑门:“不好意思啊,谁让你跑那么快,我跑不过你,又担心你,就滚下来了。” 苏一:“……” 只是这下来帮忙的人非但没有雪中送炭,反而雪上撒了一把霜,还是□□。 穆辰不好意思完,这才想起下来是干什么的,赶紧一把抡起还舒舒服服垫着苏一的那名男子,恶狠狠地把他抡起又撂倒,把双手扭到背后,套上一副精美的手铐,这人被这一撞又再来一撞也是弄得晕头转向,这会老老实实蹲在斜坡上,脸都不敢抬起来。穆辰一手拎住手铐,一手赶紧去扶仿佛皮肉陷进树干上的人。 “哎呀呀……痛啊,大哥。”苏一苦巴巴地叫冤。 穆辰又心疼又内疚,垂眉低眼扶着苏一的一直胳膊,半蹲身子将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右手抄腰将人扶稳站直,手搭在方才抵住树干的腰上,轻轻触碰了一下,温声问道:“这里,痛吗?” 苏一泪眼汪汪地看着穆辰,瞬间又被这张紧张又内疚的脸逗笑了,赶紧撒娇道:“痛啊,走不动了,哥哥背我上去吧。”边说又边扭了扭腰,一脸苦逼。 穆辰看了看苏一欲笑未笑得脸,又转眼望了望方才滚下来的山坡,方才还心疼内疚的表情瞬间转成一脸冷漠,赶紧抽回了手,冷冰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苏一:“……” 第83章 穆辰放下的手还是稳稳地又搭回了苏一的腰间,一手拎着逃窜的人,一手小心翼翼搀扶着受伤的人,一步一晃地往山上爬。 下来容易上去难啊,三人好不容易从山下爬上山顶房间,绕过窗户,从正门进入,门前的老大神色肃然,这三人消失的太快,老大得知三人从窗户下去的时候,便派了人准备下去支援,可是一片漆黑,找了半天没身影,只能在山上等候消息,苏一见老大神色焦灼地等在门口,赶紧站直了腰杆,仿佛根本没有刚才受伤的事一样,一改方才的扭扭捏捏,生龙活虎地走到了前面,叫了一声老大,还转过头冲着穆辰抛了个媚眼。 敢情方才……穆辰十分无语,方才不是痛的咬牙切齿吗?方才不是腰杆立不起来吗?方才不是身体大半个重量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吗?自己是怎么拖一个拽一个爬上这笔直的山坡的?还有这额角的汗水是怎么回事?这半天喘不过气的呼吸又是怎么回事?竟然又被这孩子欺骗了感情!算了,完了再找他算账。 此时穆辰和苏一两人押着刚才逃出去的人,又从大门口神色昂然地进来,穿过人群,行至桌边,扫视一眼,怎么感觉跟刚才进门的时候一模一样,除了众人的脸从方才的惊愕变成了现在的淡定,其余都一动不动,人就地被控,警察和群众都一直在等着这两名指挥重新回到房间,再开始工作。 这会儿回到明亮的房间,场面已经被完完全全控制住,二人这才好整以暇地端望了一眼被押回来的人,这回眸一看,竟然让二人齐齐吃了一惊,方才这个害得苏一身心受创的人,怕不是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被押着的人低垂着头没敢看身旁的两位警察,苏一目瞪口呆地对望一眼同样目瞪口呆的穆辰,瞬间会意,这不是当日二人在聂洋的酒桌上见过的刘斌吗? 吃惊归吃惊,现在也不是攀亲访故的时候,尤其是两者之间身份对立,更不是能凭认识就能有走展区别对待,所以二人立即会意,齐齐装着没有认出来,当日的见面本就在灯影昏暗的环境下,万一这个刘斌也没有认出来自己呢? 谁知刚刚这么一想,刘斌就弱弱地低声喊了一句:“苏警官……穆警官……” 苏一:“……” 穆辰:“……” 二人心想:“喊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苏一和穆辰并未搭话,径直带着刘斌到了方才坐庄的位置。 毕竟赌钱的人个个都是爱财又惜命,就在苏一和穆辰追出窗外的同时,房间里面,这群没有逃脱的人,简直被这场面吓得不行,进门的警察齐齐大喝:“人动钱不动!蹲下!”人群便立即抱着脑袋就地蹲在地上,被涌进来的警察一人看守一个,想要有任何的小动作立即就被严令喝止,任谁都不敢抠抠脑袋伸伸手臂。桌上全是红彤彤惹人爱的钞票,初略估计至少有上万的现金,周围的人有些手里还死死拽着一叠钱,手止不住地颤抖,方才赢了钱的人此刻最是郁闷,输了精光的人,此刻反而有点落井下石般的窃喜。 老大放心地将场内的行动交给了穆辰和苏一,屋外的三个路口,早已布控,路口处守着手持警械全副武装的警察,山路上,依稀还有一两个踏着欢快步伐打算前来饭后娱乐的人,走近一看,正中下怀,生生落入警察的人网中,想要调转马头开溜,三两步就被路口的警察逮住,看来出门前的确要翻翻黄历。 场内此时已经是鸦雀无声,穆辰和苏一押回了坐庄的刘斌, “苏一,取证。”穆辰见人群已经被控制住,便着手下一步工作。 苏一和穆辰在人群中的小桌子旁,搬了根凳子,慢条斯理地开始点赃款,一百一百…… “这叠是谁的?”苏一点了一方的一叠人民币,扫视一下桌旁蹲着的人,问道。 “无人认领吗?” …… “再问一遍,这是谁的?” 从来没有人像此刻这般如此憎恨过人民币,蹲着的人个个都深深埋着头,不敢吱声。 见无人认领,苏一一把抓起刚才坐在这方的人,揪着衣领把人拎到桌子上,眼珠子险些要放在钱上,大声喝道:“你当我们瞎子吗?刚才不是你在这坐庄吗?少装蒜哈。” 那人眼珠子都快被盯出来了,积威之下,颤颤巍巍地闭着眼睛点点头,声音都在发抖:“是我的,警官,是我的。” 苏一松开了手,将人又按回了原位蹲下,一改刚才的威严,离手时还轻轻拍了一下已经吓得发抖的人,轻描淡写一句:“早说了不好吗?”随后又端出一派书生气,拿出纸和笔,记下了名字和金额,后面的人在这重压之下,一个接一个交代了钱和名字,苏一有条不紊地沙沙写下。 穆辰大概没想到苏一一投入工作,面对违法犯罪的人,竟然这么有威严,甚至全然忘记了方才还受伤撒娇一事,仿佛往那一站,板着个脸,提高点音量,妖魔鬼怪立即现行一般,简直比老大的不怒自威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反差太大让穆辰有点恍神,方才在怀里感受到的温暖瞬间被这冰冷的气息击散,不禁暗叹:“一哥,酷喔!” 苏一转过一张怒目的脸,冲穆辰弯眼一笑:“有吗?很温柔了。” 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酷盖取完了证,转过小脑袋,又温温柔柔对着穆辰道:“我记完了。”像写完作业的小学生呈给老师过目一般。 穆辰接过来仔细审查了一边,便示意其余的战友可以带离这群人了。 派出所里,此时简直比赶集还要热闹,小小的一栋楼,院子里面全是警察,屋子里面人挤人,大家忙得脚不沾地,挤来挤去,今夜又是个灯火通明的夜晚。 审讯室里,刘斌坐在老虎凳上,泪眼汪汪:“苏哥,穆哥,我错了。” 穆辰悠悠得看着他:“谁是你哥?” 刘斌:“我错了,您看在洋哥的面子上,能不能放我一马?” 穆辰:“哟,正好,说说呗,你的洋哥。” 刘斌猛地一惊:“这不关洋哥的事?” 苏一敲键盘的手顿了顿,拉开凳子,走到刘斌面前:“洋哥是不是聂洋?” 刘斌惊恐地看着苏一:“是啊,您不是他好朋友吗?能不能……” “不能!”苏一斩钉截铁打断了他。 “哎哟哟,你看着我们这样子像徇私枉法的人吗?”穆辰笑着看着他。 刘斌垂下了头:“不像。” 穆辰随即正色道:“聂洋是你的老大?那他也参与了?” 刘斌立马摇摇头:“他不知道。” 苏一直视着他的眼睛:“他不是你老大吗?” 刘斌又赶紧垂下头:“我之前跟他提过,这事挺来钱的。但是洋哥说‘这是我的事,让我自己看着办’。” 苏一松了口气,若论私心,他并不希望聂洋与这事有关,但如果那电话确是聂洋的,那么聂洋很可能是知道这事的,但至于是否参与了犯罪,那就另当别论,苏一又道:“说说陈红的事吧。” 刘斌抬起眼睛:“哪个陈红?” 穆辰的手指在老虎凳台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就是那个被你们绑架的女的。” 刘斌咽了口口水:“我不知道。” 苏一一把抓起那人的领子:“别跟我来这套,你的手下全指认是你指使的,你要不如实交代,这锅你就稳稳当当背着。” 刘斌立马惊了:“不是我指使的,是马文涛的主意!” “哦?”穆辰抬眼看着他:“马文涛怎么说是你呢?” 苏一看了一眼穆辰,心叹:这又是哪番书? 好吧,其实没有人交代谁指使谁,堡垒都要从内部攻破,一干人作案最容易审了,随便炸一炸,一来二去,这故事就全了。 苏一勾了勾嘴角。 刘斌战战兢兢道:“马文涛那日输了很多钱,全被那女的赢走了,后来马文涛说,那女的到处散播我们开堂子的事,说要叫几个兄弟教训教训他。” 穆辰“哦”了一声:“行啊,老实交代了就好,我给你记下了,肯定给你记个坦白从宽。”说完,又起身去取了一张白纸,丢给刘斌:“写下来,哪些人参与了那次绑架。” 刘斌颤抖着手,拾起笔,艰难地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名字,又抬起头:“警官,我下次真的不敢了,你们放过我吧。” 苏一冷笑了一声:“你们不是都跟着聂洋混的吗?怎么他没参与,你们倒是另起炉灶了?” 刘斌抹了一把眼泪:“洋哥说,这两年形势不好,钱挣得少了,我这不是想多帮他赚点吗?” 苏一惊了:“你帮他?” 刘斌低垂着头:“也不是帮他,只不过,谁想到你们能查到,我们本来就没打算要做多久,不过就是几个人凑一起玩玩。” “哇靠!玩火啊?”穆辰嗤笑一声。 两人连续审讯了一个通宵,对相关人员都进行了反复审讯,一是要确定那日参与绑架的人,二是苏一确实是想弄清楚,这件事跟聂洋到底有没有关系,穆辰似看出了苏一的心事,等到天亮了,两人目送着这群人上了警车,穆辰又再一次翻阅了所有材料,对苏一道:“苏一,你不觉得奇怪么?” 苏一翻着一沓材料,指着其中几个人员照片:“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穆辰问:“你想到了?” 苏一点了点头:“那日和聂洋在酒吧,这几个人都在吧。” 穆辰似是想到什么,拉了苏一到办公室,点开了前段时间的几起案卷,标出了几个人:“这几个,你想得起来吗?” 苏一点点头:“都是。” 苏一所有所思:“不过,这地方这么小,来来去去就这么些人,你两年前抓的人,这不又都回来了,反正隔两年抓一次,隔两年抓一次,抓着抓着你就退休了。” 穆辰白了苏一一眼,道:“最近这几起案子,好像净抓那天跟你一起喝酒的人了。” 苏一道:“哇靠,我当时也不知道那群人全都作奸犯科啊,要是纪委翻出那天喝酒的事,我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穆辰道:“我不是说这边,我是说,那天感觉聂洋是专门把这些人叫过来的,聂洋没叫你吃饭吗,幸好了。” 苏一:“幸好什么?” 穆辰:“喝酒还可以是碰上的,吃饭那就是宴请了,傻货!” 苏一“哦”了一声,感觉这一年的任务,都要在那群人身上全完成了。 “辰哥,你说我要不要找聂洋谈一谈?”苏一问。 穆辰看了他一眼:“谈什么?说恭喜你,在你的协助下,我们成功抓完了你的好朋友?” 苏一不置可否。 随即,穆辰双手搭在了苏一的肩膀上,定定看着苏一:“一哥,如果真的是聂洋,他不用他的手机联系你,而且也不是给别人发的信息,说明他是信任你,我们也反反复复问了,这些人虽是认识他,但都一口否认此事跟他有关,所以,你也该信任他,他这么做,说不定有他的道理,只要他没有参与,那就没必要去戳破这层窗户纸,你觉得呢?” 苏一望着他,紧抿着嘴,半晌才道:“也许吧,我也希望他真的没有做这些事。” 穆辰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啦,你看你,又熬了一个通宵,颜值直线下降啊,我们回去吧。” 苏一撅了撅嘴:“你不也是一样?再揉我头发,要褥秃了。” 穆辰笑着:“我觉得我俩没事去逛逛那些个植发店子,问问两人打不打折。” 苏一坚定地说:“打骨折!” 第84章 大年初一,街头巷尾红红火火,挂灯笼张对联,一派喜庆吉祥。这些年城中心不允许私放烟花爆竹,小时候过年最重要的一项娱乐,放鞭炮更是几近销声匿迹,但是杨柳镇属于郊区,古香浓厚,年味十足,街头巷尾仍有一些人不知哪里搞来一些电子鞭炮,随手一扔,鞭啪之响不绝于耳,热闹非凡间。 是日清晨,值班四人组穆辰、苏一、西门、徐江一早接了班,由于今日年初一,乃是一年一度烧高香的好时机,各大寺庙从昨晚起就已经是人声鼎沸,求取第一注高香,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当官的求官运亨通,经商的求财源滚滚,平明百姓求平安,少男少女求姻缘,远近闻名的天灵寺早就涌满了人,香火甚旺。 穆辰带着苏一和徐江一早赶到寺庙,当然不是来烧香的,而是来维持秩序的,但也可以顺便烧一注高香,保佑来年事少警少姻缘好。西门则留守派出所镇压各方作妖的,不过今日想必群众都格外忌讳警察大院这种地方,往日里但凡有点芝麻绿豆的事都要拨打妖妖灵吆喝民警主持公道,或是帮忙开个锁,通个下水道什么的,今日却是连个蹭厕所的人都没有,见了警察都是绕道走,弄得二人十分不习惯这般清闲,一大早苏一还突发奇想抄起了个扫把,扫大院,穆辰便拉着苏一一起去天灵寺。 这边刚上山,妙灵大师百忙之中见警察来,赶紧出门迎接,一众信徒见大师这般热情接待,还以为是菩萨显灵,下凡施恩,一看是警察来了,顿觉失望,仿佛有碍观瞻,齐齐视而不见绕行远离。不得不说,就算是菩萨显灵,也得需要化身啊,说不动每一次遇到危机,菩萨都化身成了警察呢,毕竟警察都是第一个赶赴现场义务帮忙的人,菩萨帮了忙还要还愿,警察帮了忙也鲜少有人感谢,同是为民服务,待遇可是千差万别。 妙灵大师是个明白人,深知警察不仅要为人民服务,每逢初一十五还要为神明服务,这才和颜悦色热情迎上,一见是穆辰,热情之外,还有些左顾右盼,盼了几眼,果然在身后看到苏一的身影,立马迎上前去,苏一有点尴尬,本来想在人群中躲一躲,结果还是被大师一眼相中,于是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大师,您好。” 穆辰汗颜一笑,看来苏一这孩子还真是被妙灵大师挂了号,时刻都惦记着,指不定还想着渡化有缘人,替佛祖收编了这颗泽世明珠。 大师拽着苏一,嘘寒问暖道:“小苏同志,一会儿抽空去给佛祖上一注高香吧,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苏一:“……” 寺庙里,主殿供奉着一尊辉宏的神像,右手二指相触,拈成莲花指,左手持瓶,瓶中插着一株植物,眉心一点红,神色慈目亲和,苏一端详神像,竟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新白娘子传奇,里面的观音岂不就如这般,不过具体是不是观音菩萨,苏一也不敢妄认,认错了岂不是很尴尬,端详片刻,苏一站着向神像略一欠首,以示敬意。 神像下方,一张四四方方的大长桌上,摆满了一排排精致的油灯,每盏油灯下都压着一张红色小字条,上面工整地写着一些人名,穆辰问大师:“大师,这个是什么?” 大师道:“这是长明灯,点了灯的人,菩萨就会保佑这些字条上的人平平安安,幸福长乐,穆警官,要不你也为你的家人点上一盏吧。” 穆辰思忖片刻,笑道:“好啊。” 苏一在一旁看着,穆辰回头望了他一眼:“一哥,你先看着点现场秩序哈,我点盏灯就来。” 说完便借职务之便,顺道求神拜佛起来。 穆辰在大师的引领下,在大殿右侧的功德箱旁,取了一盏灯,和一张红字条,穆辰在字条上工工整整地写上了父母的名字,第二排写了自己的名字,写完,又觉得似乎少了一点什么,略一思忖,于是又提笔,在自己名字的右侧,写下了苏一两个字,大概想着反正一张纸多个人菩萨也不会计较,于是心满意足地把点亮了灯,小心翼翼地把字条压在长明灯下,末了,还十分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向菩萨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继续执勤。 苏一在一旁看着,有点想笑。 大师见穆辰如此虔诚有心,又走了过来,手里摸出两条红色的丝缎,让穆辰在丝缎上写上了方才的名字,父母为一条,穆辰和苏一的名字写在了一条上,然后拉着穆辰走到大殿外面的一颗古树下。这颗树上挂满了红色的丝缎,像是祈福的古树,人们把关心的人的名字,写在丝缎上,挂在了树枝上,随风表扬,祈愿上苍。 挂了丝缎,大师又从包里摸出四个扎的方方正正的红字,叮嘱道:“这个是平安福,把它放在枕边,床下,保佑一生平平安安。”穆辰恭恭敬敬接过福,此时人群越来越多,三人便开始到人群中维持秩序。 待到寺庙人群逐渐散去,三人这才回到派出所,甫一到所,穆辰就神神秘秘地把苏一拉到一旁,从兜里摸出方才的平安福,道:“这个,平安福,记得放好,可不要掉了喔!” 苏一无奈地笑了笑,接过平安福,放进了胸口的包里,轻轻拍了拍:“辰哥有心啦!” 穆辰笑道:“苏一,真是不枉此行,求神拜佛,保佑平安。” 突然,西门凑上个脑袋,你们在发什么吃的? 穆辰道:“唉呀呀,不是吃的。” 徐江道:“西门,你别啥都是能吃的,那是穆所长专门为苏警官求的平安福.” 穆辰一听“专门”二字,好似有点不好意思,道:“也不是专门啦,顺便顺便。” 徐江道:“这还是顺便?长明灯顺便写上的名字?红丝缎顺便捎上的人?” 苏一心叹:“哇靠,群众的眼睛果然无处不在。” 穆辰莫名有点脸红不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道:“这不反正多个人又不多份钱,我就顺便多写了个名字啦。” 西门却有点气恼道:“穆所长,怎么不捎上我啊?” 这下穆辰更不好意思了。 西门又道:“穆哥,好歹我也跟了你这么多年了,比小苏警官可长多了,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看这样子,穆辰不使出杀手锏,止不住这个话题啦,于是道:“哎呀,我的错,我请客。” 三字一出,西门顿时眉开眼笑,心满意足一边去待着了,徐江这头挑起这话题,和西门一唱一和,见穆所长开口请客,便见好就收,也哪儿舒服哪儿躺下玩手机啦。 此时,院里缓缓走进一个年轻男子,看样子和西门差不多大,头染黄发,耳带耳环,一根金项链,就算这寒冬腊月裹了几层衣领,也是霍霍惹眼,来人走到苏穆跟前,未言先从包里掏出一包包装精致的烟,抽出两支递给苏一和穆辰,二人均一推手,表示不抽,这男子插回了一支,自己点燃了一支,二人还在等着男子一系列动作做完,开口讲明什么事找警察,毕竟看起来并不急,所以二人并不慌着问,就等着他说。 那男子深吸一口,又充着二人吐出烟雾,苏一有些被这近距离的烟雾呛到,伸手在鼻息处扇了扇,问:“你来所为何事?” 那男子缓缓道:“警官,这大年初一的,本来也没啥大事,就是有点不放心,所以才来找你们。” 苏一道:“不放心我们?” 那男子道:“哎呀,不是不放心你们,我文化有限,表达不清楚,是这样的,昨天晚上不是大年三十吗,有许多人都放了炮,我家也放了炮,哔哩啪啦的,热闹。 “农村有个习俗,放了炮的炮渣必须要等到年初二才能打扫去扔了,今天早上,我就把我家门口燃放的炮渣扫到了一堆,扫着扫着,在一推红纸里面,扫出了一颗钢珠。” 说到此,那男子从包里掏出了一颗钢珠,呈到二位警官面前,苏一接过来一看,确实是一颗指尖大小的钢珠,坚硬圆润,手感很沉。 穆辰也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疑惑道:“这是不是什么玩具的钢珠?” 那男子正要回答,只见西门此时也从备勤室走出来,见到这名男子,道:“容威?” 那男子向西门打招呼,道:“今天你值班?” 苏穆二人均是疑惑,西门道:“我们认识的。” 二人“哦”了一声,西门凑过来,看了看穆辰手中的钢珠,道:“这怕不是枪的子弹吧。” 二人俱是一惊。 那男子又道:“我就是怀疑是枪的子弹,这才来报案。” 穆辰和苏一虽是公安,但对社会青年的一些流行装备不甚了解,虚心请教常年混迹于社会圈子的西门:“什么枪用这种子弹?” 西门接过穆辰手中的钢珠,左看右看,道:“有些人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买了一些零件,在家里自制□□,用的就是这样的实单钢珠,原理和小朋友的玩具枪一样,只是这种自制□□威力比□□小,但比玩具枪大很多,打鸟打人,还是可以致命的。” 二人惊叹:“这么厉害?” 果然群众的智慧无穷无尽。 苏一问那名男子:“你有没有听到枪声呢?” 那男子道:“这倒是没有,但是昨天深夜,本就鞭炮声齐响,有枪声也听不见啊。” 穆辰道:“要不带我们去你家看一下。” 第85章 说罢,穆辰、苏一、西门三人在那名男子的带领下,去了他家,他家就在派出所大院转角200米处,一间一楼一底的门市,门市外陈放着昨天夜里燃放的炮渣,一堆堆红色纸屑,夹杂着浓浓的□□味,穆辰在纸屑堆里刨了刨,又起身查看周围情况。 苏一走到大门前,看了看圈起来的卷帘门,道:“你把卷帘门拉下来看看呢。” 那男子应声拉下门,苏一凑到门上,看了又看,昨晚的鞭炮应该有一些在燃爆的过程中,□□弹到了门上,打出了一些黑乎乎的印记,不过威力不大,所以只留下了一点点印记。苏一仔细对比着这些印记,然而,比来比去,也并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 穆辰蹲在纸屑处,用手一团团地刨着纸屑,仔仔细细找里面是否还有线索,刨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穆辰站起身,问容威:“你最近有没有跟谁结仇?” 容威抠了抠脑门,想了下,苦笑道:“警官,像我们这种常年跑江湖的人,认识的都是些社会上三教九流的人,难免得罪了谁也不知道啊,要说结不结仇,那可就难说了,不过最近呢,确实是听说有人想收拾我。” 闻及此,穆辰和苏一对视一眼,西门也在一旁认真听,穆辰又道:“谁想收拾你?为什么要收拾你?” 容威似是有些难言之隐,思索片刻,道:“也不算什么事,只是听说。” 穆辰又问:“那听谁的?你这样遮遮掩掩,叫我们如何查?” 容威又想了一会,似是有所顾忌,赶紧拉了三位警察进门,走到房间里,再往外扫视了一眼,确保外面没有人,这才神神秘秘道:“警官,你可听说过聂洋?” 苏一一听这名字,呼吸微凝,穆辰也是一顿,抬眼看了一眼苏一,又转头问容威:“和他什么关系?” 那男子道:“和他并没有关系。” 此言一出,苏穆二人皆是无语。 继而,那男子又道:“和他一个朋友的手下有点关系。” …… 穆辰有些不耐烦:“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容威道:“杨柳镇也不大,社会上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人,几年前,我认识了一个叫宋军的人,那时候经常一起吃饭喝酒,他是跟着一个叫刘斌的老大,在他手底下做点事。” 一听到“刘斌”二字,苏一和穆辰又是神情一紧,这前不久不是才二人合力把刘斌抓捕了吗? 见二人神色有变,容威也是知晓一二,道:“对,就是听说前不久刘斌被你们派出所抓捕了。” 苏一不解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闻言,容威也是一脸无辜喊冤,音量都提高了三分,道:“对啊,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是江湖不这么认为。” 穆辰苏一一脸懵逼,西门确是略有认可,西门道:“这事我也有听说,江湖传言,说刘斌的赌博堂子被踩,是有人通风报信。” 苏一:“……” 穆辰:“……” 容威道:“所以,有人传,是我通风报信。” 穆辰一头雾水,问:“为何说是你?” 容威略感难言,道:“因为以前,我经常和他们一伙人去赌钱、喝酒、唱歌,但是后来我觉得跟他们混下去没意思,加上我这不刚刚才生了个女儿吗,就更加不想和他们同流合污,他们做的一些事啊,唉……我不太认可,慢慢就想脱离了。” 穆辰和苏一相视一眼,略表认可,道:“这样挺好的。” 容威道:“但是,他们不认可,好几次,他们都联系我,有时候甚至到我家里来找我,也不说别的,就是让我跟他们一起去玩玩,我不去,后来就可想而知了,他们认为我叛变了。” ……江湖组织? 容威又无奈道:“我只是不想参与他们的事了,想好好做点正当生意,好好过日子,可是他们却有些不依不饶,经常来找我麻烦,我也是迫于无奈,没有和他们纠缠的意思,再后来,就是前段时间,听说刘斌被抓捕了,他们就怀疑是我跟你们通了风,这可真的是冤枉啊,我没事怎么会找你们啊?” …… 此时,西门却道:“可能他们见过你和我一起吃饭。” 这一提醒,容威这才想起,前不久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当时确实和西门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而且毕竟和西门也是认识多年了,虽谈不上朋友,但也算是熟人,就随意攀谈了几句,加之当时婚礼现场很吵,所以凑的近了一些,怕是被一些有心人看到,恶意散播了谣言。 西门似乎有些无奈,有些内疚,走到容威面前,道:“如果他们再找你麻烦,就给我打电话吧,就算我能力有限帮不了你,但穆警官和苏警官一定会帮你的。”说完,西门冲苏穆二人一笑,道:“是吧,二位警官?” 穆辰和苏一点点头,很认真地应了西门的问。 但是容威却低下头,道:“唉,二位警官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来保护我这一大家人啊。” 俗话说,不怕贼敲门,就怕贼惦记。 四人俱是有些无奈,穆辰道:“这样,还是先回去做一份笔录。” 回到派出所,穆辰询问了容威的一些情况,做了笔录,虽然是担忧那颗铁珠子万一真的是子弹,但是也并无实质的证据指向这一担忧,想着也许是什么东西的零部件掉了吧,毕竟也不可能扑风做影贸然上门去搜查容威所指的人,于是又叮嘱了容威两句,便让容威先回去了。苏一则拉着西门到一旁,想深入了解江湖的事,穆辰见苏一似乎有些心忧,便也凑过去,关切起来。 苏一问:“聂洋到底在杨柳镇做些什么?” 西门道:“这两年,聂洋可谓是在这个地方风生水起,他家本来就有钱,以前他不在的时候,社会上都是一些零散的混混小打小闹,不过也有干大事的,抢劫、赌博、吸毒什么都有,但是这两年,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潜移默化地聚集了这些混混,聂洋最得力的伙伴,就是刘斌,刘斌手底下就有很多个手下,平时都拿钱供着,需要人的时候都是一呼百应,不过,聂洋并不直接参与刘斌以及这群人的活动,他大多数的生意都是正当生意,况且为人耿直义气,所以江湖上好多人都尊称他老大。” 苏一又问:“那那个叫宋军的?也是聂洋的手下?” 西门却摇了摇头,道:“宋军排不上,但是宋军可是削尖了脑袋想攀上聂洋。” 苏一问:“为什么?” 西门道:“因为宋军此人疯疯癫癫的,有时候还吹壶,带了一帮不成器的混混,混混要吃要喝,肯定需要钱啊,聂洋不是有钱吗?” 苏一若有所思,继而又问:“那既然宋军并不是刘斌的人,为何要为刘斌的事出风头?” 穆辰在一旁听了半天,终于发话了,道:“大概就是想借此机会在聂洋面前表功吧。” 西门十分赞同地点点头,道:“宋军这人是出了名的一根筋,越是得不到的事情越是想要,眼看这次因为赌博案,牵扯了刘斌手下一大波人,大概宋军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一来宋军本就纠集了社会上一群小混混,基本上算个不上台面的小老大,这群人要吃要喝,他肯定是想攀上聂洋这颗大树,所以近来社会上就有传言,宋军要帮聂洋找到出卖他们的人。” 西门似乎想到什么,对穆辰道:“穆所长应该记得上次你出去吃面抓的两个混混?” 苏一惊讶道:“我们吃面那次?” 西门道:“比那次更早,那次一哥你出了名,当年的穆哥早上一个人出去吃碗面,只见出去是形单影只一个人,回来就一手拎了一个小混混,一检查,两人都吸毒,后来就关了。这事传出去过后,穆警官的名号简直让江湖上的人闻风丧胆,见到他都绕地远行。” 穆辰听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哪里哪里,顺手抓的。” 苏一不可置信道:“还顺手?” 穆辰道:“那段时间确实有许多小混混伙同在一起吸毒,怎么,那两人是宋军的人?” 西门点点头,苏一又是不解道:“西门,你为什么这么清楚这些事?” 苏一此话一说,穆辰和西门均是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似乎勾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西门垂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脚下碾着一颗小石子,有些难言,而穆辰却敛了神色,眼神落到西门身上,略有顾忌,但还是对苏一缓缓道来:“大概两年前,那个时候你还没有来,西门本是我们所里面最得力的情报专家,他经常和他的社会朋友一起吃饭喝酒,自然对社会上的一些事有所知晓,后来也经常为我们提供一些可靠情报,原先还好,后来次数多了,社会上的人不免开始怀疑起了有人为公安提供线索,直到有一次,在西门的线报下,我们直接端了一窝吸冰毒的,这件事过后,更加深了社会上的人对西门的怀疑。但社会上的人处理事情,必定不管是不是有证据,这群人后来决定报复西门。” 苏一听得几乎是目瞪口呆,原来社会如此复杂,沉吟片刻,道:“然后呢?怎么报复的?” 第86章 穆辰道:“后来有一天晚上,西门的一个朋友约了他到酒吧喝酒,当时他也没有多想,前脚喝了酒,后脚就接到了举报,说他吸毒,后来查清楚了,西门的酒被人动了手脚,下了毒。” 苏一此时听得寒毛竖立,简直难以置信,真的会有这种事,瞪大眼睛道:“下毒?” 穆辰道:“□□。” 西门在一旁听完这段故事,长叹了一口气,浅笑道:“还是多亏了穆哥帮忙查清楚了,还了我的清白。” 苏一深深看了一眼西门,犹然生出敬佩之情,伸手抚了抚西门的肩膀,道:“想不到,现实生活中的无间道,真不容易!” 西门神色舒展道:“也不过是想通过自己,为大家出一份力,不过现在已经鲜少有人再愿意和我打交道了,除了出了事的时候找我,呵呵。” 三人沉思片刻。 苏一道:“那话又说回来,我们抓捕刘斌不是我们自己顺藤摸瓜查到的吗?哪里来的通风报信的人?” 西门却道:“社会上的人头脑都比较简单,他们也不需要去核实什么的,又不讲证据,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们的目的本就是想闹点事,在聂洋面前表表功,没有通风的人,可以谣传一个就行了,毕竟也不可能直接来问公安。” 苏一貌似有些懂了,这么说的话,那日抓捕了刘斌的后,苏一半夜出去,在派出所门口,又看到了聂洋的车,原本以为是巧合,想来,必定是聂洋还是有意无意想来打听情况,但是不知为何,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接到过聂洋的任何电话。 转念一想,想必聂洋也是为他考虑了一分,毕竟公事公办,聂洋若是找他通人情,只会让自己左右为难,虽然以自己的性格来说,肯定不会有任何忙可以帮,所以聂洋可能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无论那个陌生电话是不是聂洋的,他都刻意回避了吧,所以即便是来了门口,也没有联系自己。 见苏一有些神色微凝,穆辰拍了拍苏一的肩膀,道:“别想那么多了,我们能做的毕竟有限,尽够我们的职责就行了,他们若是走正道,可以和我们是朋友,但若是走偏门,那再好的朋友,也注定是天然的对立面。” 三人聊了一会儿,这才进了备勤室,但不知为何,苏一始终有点心神不宁的感觉,不经意间,伸手摸了摸胸口处的平安福,想穆辰今日为他点了长明灯,又挂了祈福带,还求了平安福,心中一丝暖流,抚平了些许不安,自己虽然并不怎么相信这些,但被人惦记的感觉挺不错。 晚间,四人在备勤室里百无聊赖玩手机,徐江半躺在床边,一喝:“来,组团开黑撸一发!”这一声把其余三人的神都拉了回来,纷纷响应,反正今日也是全年最轻松的一日,也不必担心有督查上门监督大家是否上班玩游戏,便纷纷点开手机英雄联盟界面,四人一组团队开黑打起了游戏。 这一打就是尽十多把,徐江平日里值班,都是一副慵懒散的样子,没想到在游戏里,简直就是全队的核心输出,团控坦克,大多数时候都顶着个MVP深入敌方,统领全局,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每个人都有自己领域的擅长,然而现实中往往冲得最快的苏一,却是全队的后腿,光送人头都堪称敌方提款机,十把下来,被带熄了七八把,徐江十分郁闷道:“小苏哥,你是敌方派来的卧底吗?我都被你从黄金打到青铜了。” 苏一无奈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啊,哈哈哈。” 十把过后,已近午夜,穆辰道:“不打了,不打了,老年人眼睛不行了,要瞎了。” 西门道:“就是,打得肚子都饿了。” 穆辰一听西门的这话,几年的交情瞬间秒懂,是在暗示该请吃宵夜了,一般情况下,和西门对话,那必须是每一步都要算精准,比如,他说饿了,你接吃啥,他绝对会说,你请啥我吃啥,索性,穆辰也不跟他计较这些年到底请他吃了多少面,多少饭,多少宵夜,无论请了多少次,西门也断然没有要回请一次的觉悟,徐江有时候会开玩笑嚷嚷着西门请客,然而,西门回答的理由都是理直气壮且无懈可击:“我一小辅警请所领导,不是必有所求,必是看不起我们领导。”穆辰倒是无所谓一笑置之,然后掏钱请客。 穆辰随即掏出自己车子的钥匙,见苏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拉着他一起出去转转,买点宵夜回来,二人开着车驶向了寂寥的街道。 大年初一的午时,冷风嗖嗖,毕竟是寒冬腊月天,大晚上街上几乎已经是人烟稀寥,长街两旁树木枝丫上挂着红红的灯笼,人声鼎沸时,这些灯笼的装点衬出十足的年味与喜庆,而寂寥夜空下,这些透着悠悠红光的灯笼却显得有些鬼魅,二人开着车在这红影中兜兜转转,竟然没有一家店铺开着门,想来二人也是忘记了今日尚在过年,再怎么钱福心的人都得给自己放个假,看来西门要失望了。 穆辰开着自己的车转悠了几条街,并没有要打道回府的意思,他看出苏一似乎一直有点心事重重,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穆辰率先打破了沉默,问道:“苏一,你是不是还在想聂洋的事?” 苏一一怔,微微转眸,道:“我是很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不走正道,偏要铤而走险?” 穆辰道:“苏一啊,你还真是天真的不行了,那所有人都走正道了,我们岂不是要失业了?” 苏一无言。 穆辰又道:“很简单啊,为名为利,都值得有些人去铤而走险啊,你看看你工作两年了,卡里存了多少钱?而聂洋,光是人家一台车一个月烧的油,都比你的工资多了。” 苏一宛然,道:“也是,并非所有人都能耐得住清平,守得住寂寞,哈哈。” 见苏一好一些了,穆辰这才准备往回走。 转了好几圈,街上一直都只有他们一台车,而此时,突然一阵马达轰鸣声掠破长空,从穆辰的车旁飞速驶过,苏一与穆辰二人均是一惊,谁人会在这深更半夜飙车?而且明显这车还被人改装过,像是把□□砸了,轮子不大噪音大,二人神色一凝,对视一眼,苏一像穆辰使了个眼色,穆辰赶紧一脚油门,顺着方才那车的方向追了上去,长街尽头,那车尾灯一转,消失在了转角,穆辰见此车不见了踪影,便松了些油门,放缓了车速,本来二人已经开到了派出所门口,正准备回去,突然发现方才那车居然停在了派出所院门外的巷子里,二人神情一转,注意到了那车停的地方,就是今早两人去的容威家的门口,穆辰当即踩下刹车,二人从车里注目凝视,只见那辆车并未熄火,红色的刹车尾灯点两了巷子,大约停了一分钟,尾灯消失,车子重新发动,沿着巷子前路开出。 这条巷子本身就身处杨柳镇最繁华的街道,四通八达,神龙见首不见尾,巷子两侧还有一些只能容下行人的小巷子,大街上是张灯结彩,而这些小巷子却连个路灯都没有,好似被人遗弃的角落,延伸至黑暗。 见车已经消失,穆辰没有随那车驶出去的方向追上,但也没有直接开回派出所,而是就地调转方向,往长街处开出去,杨柳镇也不算大,大路就是那么四五条,围着中心转盘延伸。 苏一在一旁,语气严肃道:“方才那车停在容威的家门口,会不会就是……?” 穆辰道:“不管是不是,这辆车深更半夜在街上转,肯定有古怪。” 苏一略一缓和,道:“我们不也是深更半夜在街上转?” 穆辰:“……” 穆辰道:“直觉告诉我,此事必有蹊跷。” 说到“蹊跷”时,只听又是一阵马达轰鸣声,还是方才那辆车,再一次高速掠过了穆辰的车,像是十分配合穆辰的“蹊跷”二字,这下,苏一白眼都来不及翻,也看出来了,此事必有蹊跷。 随即穆辰一脚油门,“唰”得一声,这辆伴随了穆辰三年,被穆辰小心翼翼呵护,大油门都不敢踩的一台脆皮车,此时却被当成法拉利跑车,生生开出一阵推背感,紧追前面的车而去。 前面的车也甘示弱,一脚又一脚的油门,喷出阵阵白色的尾烟,穆辰的车紧跟其后,吞了一口又一口车尾气,若是换成会呼吸的人,那必然引发一阵咳嗽,穆辰都有些心疼爱车得不到新鲜空气吃,十分憋屈,但也不甘示弱,穷追不舍。 大概是穆辰和苏一二人的职业病使然,虽然他俩看别人有蹊跷,但是忽略了别人看他俩,难道也不会倍感“蹊跷”?此时二人虽然穿着警服,但是开得是便车,所以也不会一眼识破是警察在后面追击。 二人却没有顾忌要回去换台花猫警车再来追一次,想着一会儿超上前去,再表明身份,如果没啥事,大家互道祝福加晚安,如果有事,那更加没有时间再耽搁,所以二人虽没有商量,但也一致认同先追了再说。 两辆车就在这长街上一路狂奔,惊起一阵轰鸣,街道两旁的人家也都陆续有些被这扰人的噪音惊醒,纷纷开灯探出头来,甚至有些个不耐烦的人破口大骂起来,二人在车里都恨不得连连向群众致歉。 第87章 两车一前一后追着绕了两圈,由于街道本就不甚宽阔,穆辰的车几次险险超越,都被前面的车一拐方向,拦了去路,因此并没有机会上前甩出警察证,拦车盘查,两圈过后,又回到了派出所门前的三岔路口,惊魂未定间,只见前面的车一脚刹车,许是失去了耐心,直接反客为主,逼停了穆辰的车。 穆辰也是触不及防,被一脚刹车拦下,本能地猛踩刹车,二人都被惯性逼了个猛栽,好不容易回过神,稳住身体,抬眼望去,这一望,真是惊得二人全身冒汗,只见前面的车四门齐开,涌出五名男子,个个手持砍刀,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直奔穆辰的车。 三步之外,只见来人已经有人率先扬起手中的长柄砍刀,似乎打算一刀砍破车玻璃,苏穆二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当然下车是先跑,还是先迎刀,取决于这身警服是否具备足够的威慑力,把那群持刀人吓到屁滚尿流,来不及思考下车后的反应,总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迎难而上,于是,二人一抖车门,一边下车,一边掏枪,一边大喝:“警察,不许动!”三管齐下,果然效用非常,方才那群已经近在咫尺的青年见来人是警察,居然真的被吓得屁滚尿流,惯性之下,还往前凑了半步,这才赶紧扔下手中的砍刀,四下逃窜,作鸟兽散。 眼下情形千钧一发,虽然按照相关法律规定,对方持刀,警察可以动枪,但是苏穆二人的枪还没有来得及掏,对方就先扔了刀,这可就难办了,到底这还能不能开枪,法律就有待斟酌了,不过能不用枪解决的事情,警察还是尽量不会贸然提枪。 于是二人均把手放在了腰间的枪柄上,预提未提,一路追击,见五人均是朝着四面八方逃窜,二人想来也是无法一网打尽,二人心照不宣,当即会意,拼了老命追上去,看谁跑得过谁。 苏一眼明腿快,正追着其中一人,那名男子也不堪示弱,就跟吃了兴奋剂一般,竟然一溜烟消失在了一条漆黑的巷子,苏一正奋不顾身往前追。 这种情况下,分散追必定不会是上上策,只要竭尽全力逮住一个,那必定团伙会被一一牵出,所以二人心有灵犀,逮住眼前这个离得最近的人追,这次穆辰得了起步优势,并未被年轻好几岁的苏一甩开,率先冲到了前面,三人成一线,穆辰在中间。 正当那男子的身影刚要没入漆黑的小巷中,突然,隐隐掠过一点火光,一闪而过,伴随“嘭”得一声巨响,划破寂静的长空,电石火花间,苏一瞬间凝滞了脚步,脑袋嗡得一声炸开,这声音?--枪声?穆辰? 黑暗中,前方身影应声凝滞,停顿了数秒,身影开始坠落。 苏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心脏骤停一般,脚像被注了铅,全身冷汗沁出,声音颤抖:“穆辰!辰哥!” 苏一连滚带爬恍惚地想要伸手扶住快要坠地的人,声音几乎是颤抖沙哑,一声一声喊着:“辰哥!辰哥!”然而身影下坠地速度太快,苏一极力前倾,堪堪搂住穆辰的后颈,一把稳住身体,揽入怀里。 苏一几乎是要哭出来:“穆辰!哪里受了伤?” 而此时,巷子里的脚步声依旧还在,苏一来不及稳住心神,生怕巷子里的人再补上一枪,苏一立即抱住穆辰,往旁边的墙壁躲去,然后一个闪身,朝巷子里盲开一枪,立即躲回掩体。 如乱箭穿心一般,苏一的心口剧烈的起伏着,紧接着巷子里又传来两声枪响,苏一赶紧抽出腰带上的电筒,打着强光,往巷子里虚晃一下,立马又开了一枪,一声闷响,苏一高喝:“把枪放下,束手就擒!” 巷子里短暂地沉默,伴随着几声痛苦的□□,苏一又高喝:“把枪扔过来!”随后静默了两秒钟,巷子里传来一声金属坠地的声音。 静默了几秒钟,苏一借着墙壁的掩体,探出一点目光,电筒打亮,往巷子深处探去,一晃而过,见那人已经捂住胸口倒地,旁边不远处丢着一支枪,苏一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以极快的速度上前,拾起那支枪,这才回到穆辰的身边。 慌乱中,苏一全身颤抖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苏一没有时间抹眼泪,艰难地掏出手机,打了120。 借着巷子口微弱的光,只见穆辰一只手握住胸口,疼痛难忍,喉间嗫喏不清,全身颤抖,痛苦地蜷缩身体,双目紧闭,眉心紧蹙,斗大的汗水从额间滚落。 苏一一手托住穆辰的颈肩,一手顺着穆辰的手抚过去,颤抖的手隐隐摸到了湿漉漉的一团,胸口涌着血液,穆辰穿着厚厚的黑色警服,看不到鲜血,只隐约感觉黑色的警服仿佛被墨水湿染了很大一片。 苏一颤抖着手,紧紧捂住穆辰的手,感觉到一股滚烫的液体翻涌着往外淌。 苏一哭喊着:“辰哥!辰哥!”一声一声,绝望中带着悲鸣。 穆辰的颤抖这眼睫,艰难地抬了抬眼,看着苏一,嘴里嗫喏着:“终于……比你……跑得……快了……一次……”说完,僵硬地勾了勾嘴角。 苏一一瞬间如坠冰窖,脑中一片空白,心急如焚,心乱如麻,失声哭喊着:“辰哥!辰哥!” 怀里的人似乎已经听不见喊声,只是十分痛苦地在大口大口喘息,仿佛吸不进去氧气,身体因缺氧而焦躁,冷汗汹涌地溢出。苏一慌了,彻底慌了,眼泪汩汩往下淌,怎么办?怎么办? 苏一手用力按住穆辰的伤口,想要拼命阻止身体里的血往外涌,一只手艰难地掏出电话,他不敢松开按着伤口的手,只能将电话放在腿上,再次拨出120,声音嘶哑地求医生:“医生,救命啊,快一点,杨柳派出所门口,求您快一点”。 寒冬腊月,方才一阵马达轰鸣,加上此时的一声枪响,吸引了一些十分好奇的人,连夜爬起来,披着睡衣出来,熙熙攘攘站看热闹的人,嘈杂的人群中不时传来嘀咕。 “这两人怎么了?” “唉呀呀,是警察!” “受伤了?来来来,打120!” 周遭嘈嘈杂杂,苏一却只听得见自己内心的狂喊,和怀里人微弱的呼吸声,苏一满是鲜血的手止不住地在颤抖,身体里涌出来的血在这寒夜里瞬间冰凉,耳边仿佛巨雷轰鸣,响鼓穿膜,眼泪滚滚下落,他一直在呼喊着穆辰,一声又一声,然而穆辰却一声未应,只是强忍住痛苦一般,一只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苏一胸前的衣服,喉间发出痛苦的□□。 手足无措间,苏一似突然想起什么非常重要的事,立即紧咬牙根,闭目稳神,强行压住崩溃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似乎想探查怀里人的症状,但是周围太吵了,他静不下来,心神极度恍惚之际,他冲着周围嘈杂的人群一声怒吼:“你们不要再吵了!”声音挟着悲怆的哭腔,人群被这一声怒吼喝住,全都噤若寒蝉,毕竟人命关天,虽帮不上忙,但也不敢再多言。 苏一稳住心神,微微低下头,尽量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将耳朵尽量覆在穆辰起伏局促的胸膛上,凝聚心神的瞬间,周遭仿佛万籁俱静,落针可闻,此时苏一的耳边,只听得见一颗局促的心跳声,每一下跳动,都慌乱了节拍,短促无力。他再一次轻声唤着穆辰的名字,好似生怕怀里的人睡着了。 然而怀里的人不再像刚才那么焦躁不安,拽着苏一衣襟的手也逐渐失了力气,缓缓往下坠落,仿佛渐渐失去了意识的支撑,身体像一团冰化成了水,逐渐滩开,起伏的胸膛越来越弱,呼吸越来越短,越来越轻。 苏一的一颗心仿佛快要停止了,茫然不知所措,再这样等下去,很有可能会性命不保。正待此时,西门与徐江闻讯赶来,看到此番情形,简直目瞪口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出去买宵夜了吗,两人怎么就这幅模样了,西门赶紧蹲下来,想帮忙,却无从下手,焦急又木讷地问:“一哥,叫救护车了?” 苏一无声点点头,嘴唇发白,神情专注地观察这怀里的人。西门立即想起来跟老大汇报情况,苏一方才只顾着叫救护车,来不及跟老大汇报,此时老大接到电话,一听穆辰中了枪,几乎是惊慌失措,电话那头焦急万分,呼喊道:“救人啊,救人,先救人!” 苏一知道该先救人,可是怎么救,救护车赶到此处,至少要二十分钟,穆辰血流不止,意识恍惚,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救护车赶来。 突然,苏一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已经全然没有了意识,胸口的起伏骤停,苏一又凑近了耳朵,然而几乎是贴近了胸口,也没有听到心跳的声音。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苏一仿佛在方才就意识到可能会出现失血性休克,所以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随时采取行动,若是在失去意识以前,救护车能赶到,那还能依靠医生紧急救援。而此时,街上除了嘈杂的人声,并没有响起救护车的警报,已经不能再等了。 第88章 极度的慌乱失神,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瞬间,苏一的眼神突然透出冷静的寒光,他怀中人的生命,全都倚靠在了自己身上,看着穆辰一点一滴流失的生命体征,苏一不能再坐以待毙,他抬起头,指挥身旁的两人:“西门,快伸手按住辰哥的伤口!徐江,把辰哥的身体放平,稳住头部。”二人闻言立即行动起来。 苏一小心翼翼摞动双腿,跪在穆辰身旁,双掌重叠,双肘伸直,掌根垂直放在穆辰的胸骨出,用力按压,口中一声一声数着数,一下又一下,沉着稳定,心无杂念,数到30,跪摞两步,一手压住穆辰的前额,一手托起下颌,轻轻往上抬了一点,使之微微仰起,然后吸了一口气,嘴唇贴近穆辰冰冷的唇瓣,平稳地将气息吐进穆辰的口中,吐完,又再一次按压着穆辰的胸口,然后吸气,缓缓从口中送入气息,如此来回了五次,穆辰的胸膛逐渐重新起伏,心跳恢复跳动。 此时,救护车终于赶到,苏一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苏一突然想起巷子里面还有个人,立即对西门吼道:“快去,巷子里面还有个人!”西门和徐江立即跑进了巷子,两名医务人员也跟着进了巷子。 苏一瘫坐在一边,几名医护人员拨开人群,医生把担架侧放在穆辰旁边,就地检查了穆辰的生命体征,并对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苏一赶紧撑着瘫软的身体站了起来,合力将穆辰平稳地抬上救护车,苏一站稳了身体,跳上了救护车一路随行。 救护车上,医生解开了穆辰的衣服,露出瘦弱的胸膛,在胸口手腕脚踝处扎满了线,雪白的肌肤染满了斑驳的血迹,胸口处的血逐渐凝固,伤口已经被白白的纱布层层覆盖住,胸口微微起伏,肌肤因失血而苍白,脸颊仍是惨白发青,眼睫微闭,隐隐还在颤栗,唇瓣发青发绀,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又疼痛难忍,口中喃喃,急迫地想说什么,卷曲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想要抓住什么,却是怎么也抓不住,苏一赶紧伸出手,双手紧紧捧住了穆辰的手,两人都是血染一片,粘稠的血液在手心缠腻,苏一此刻仍是惊魂未定,魂不附体,想起方才差一点就失去了手心里的人,后怕得全身发抖。 苏一见穆辰紧蹙眉心,唇瓣颤颤,急迫地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声音,苏一赶紧凑到穆辰的耳边,轻声唤道:“辰哥,我在!” 像是得了句最安稳的话,病床上的人神情略微舒展,沉沉地昏睡了过去,苏一看着身旁的仪器,心跳微弱,血压极低,一颗心依旧悬在半空中。 直到穆辰被推进了手术室,苏一一直强撑着瘫软的身体,靠在手术室门外。 此时老大赶来,一把扶住苏一,没说一句话,将他扶到了旁边的座位上,苏一无力地看了一眼老大:“那人?” 老大摆了摆手:“你放心,那人已经抓住了,没伤到要害,正在抢救。” 苏一深吸了一口气,一整晚都像是一个醒不来的噩梦,直到现在,依旧像梦魇一样缠着苏一。 恐惧、害怕、心痛、懊恼……苏一紧闭着双眼,忍着万箭穿心般的心痛。 老大扶着他:“苏一,先去洗洗。” 苏一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双手,全是穆辰身体里的血,老大扶着苏一走到卫生间,转身去医务室取来一些纱布,苏一拧开了水龙头,沁了两把水,脸上手上的血将水池里的水染得鲜红一片,苏一双手撑着水池,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老大走进来,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等他哭完,发泄完,伸手将他脸上的水珠泪痕擦去。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老大陪着苏一等在冰冷的走廊上,不知等了多久,突然走廊上响起了一声哭泣,苏一抬眼望去,只见一位中年男人搀扶着一名中年女人往手术室这边走,见那中年男人眉宇与穆辰又几分挂像,苏一瞬间反应过来,是穆辰的父母,原本两人约好等值了班就回去看望二老,可是此刻…… 苏一立马站了起来,跑上去扶着了那名中年妇女,妇女泣不成声,苏一小声唤了一声:“阿姨。” 那中年男子看着他:“你是苏一吧?” 苏一点了点头,扶着穆母走到手术室前的凳子上:“阿姨,辰哥还在手术。” 穆母这才抹了眼泪,抬起头,一双泪眼看着苏一:“你就是苏一吗?” 苏一点了点头。 穆母抓着他的手:“穆辰他?……” 苏一坚定地说:“他没事的!您放心!他一定没事的!” 老大站起身,坐到了穆父的身旁,对穆辰的父亲说:“叔叔放心,他一定没事的!” 二老便也没在说话,只是沉默地等着,穆母的手一直抓着苏一,苏一轻轻拍着穆母的手背。 等到天快亮了,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四人立即站了起来,团团将医生围住,为等开口,医生摘下口罩:“还好现场急救及时,病人没有性命大碍,不过还要在重症监护病房观察。” 苏一长长地舒了口气,身旁的穆母喜极而泣,僵硬了一夜的身体有些突然放松,有些撑不住,苏一赶紧扶着她,轻声道:“妈妈,你先去休息一下,辰哥这边,我守着他。” 谁也没有在意这一声“妈妈”代表什么意思,两位老人也是累了,穆父走到苏一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苏一含着泪点了点头,转身对老大说:“老大,这里我先守着,所里的事……” 老大点点头:“你休息几天,所里的事你不用担心,这群人我一定会一个个逮住,我先送二老回家,穆辰这边,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苏一点了点头:“谢谢您,老大!” 重症监护室里,每日的探病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大多数时候,苏一都守在门口,即使见不到他,也想挨得近一点,生怕一转身,他就会消失一般,有时候默默流着眼泪,有时候想着以前的事,又傻乎乎地笑着,回过一次家,收拾了些东西,买了个煲汤的锅,在医院的公共厨房,学着熬汤,第一次熬出来,连自己都难以下咽,第二次熬出来,勉强能喝下去,第三次熬出来,有了一点点穆辰的味道。 三日后,穆辰的病情好转,转移至普通病房,冬日的暖阳格外醒目,苏一抱着一盅汤,靠在墙壁边上,看着穆母拉着儿子的手:“真是谢天谢地你醒过来了。” 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下来,苏一也跟着心酸,眼泪差点又要掉,赶紧转过身,穆父在一旁,看了一眼儿子,又转过身,对苏一道:“小苏,真的是谢谢你。” 苏一吸了吸鼻子:“叔叔,不用说谢谢的。” 穆父笑着:“医生说,多亏了你当时的紧急施救,要不是你急救及时,穆辰他怕是……” 苏一一想到那日的情况,后怕得不得了,这救人的本领,也都是穆辰交给他的,没想到还碰上了用场。 苏一看了一眼床上的穆辰,正好撞见穆辰还有些迷离的眼睛,穆辰脸色还是苍白,可是眼睛里已经满是活力,目光相交,还冲他微不可查地眨了眨眼睛,苏一叹了口气。 送走了爸爸妈妈,苏一拉了床前的凳子,坐下来,打开保温盅,舀了一口,放到嘴边吹了吹,试了试温度,递到穆辰的嘴边,穆辰一直看着他。 苏一叹了口气:“张嘴!” 穆辰:“哦。” 喝了两口,穆辰抬起那只插满了管子的手,握住了苏一的手,轻唤了一声:“苏一!” 苏一没好气道:“你要是再像这样躺这里,我就!” 穆辰虚弱地轻笑一声:“你就怎样啊?” 苏一恨了他一眼。 穆辰拍了拍胸前,张开双手:“来,抱抱!劫后余生的拥抱!” 苏一望着他,心里五味杂陈,深吸了口气,俯下身,怕压着他,双手撑住床沿,虚抱着他,穆辰好似不满足这样的抱,抬手往他手背一压,苏一重重地压在了他身上,穆辰贴着苏一的耳边,轻声道:“还好不是你。” 苏一:“你!我恨不得替你挨十枪你知不知道!” 穆辰依旧轻声笑着:“我是你的贵人啊,怎么能让你为了受伤!” 苏一还是怕压着他,用力撑开他的手,两眼直视着他的眼睛:“以后真不能这样了!” 穆辰笑着:“好好好!以后不了,我保证!” 苏一叹了口气,拿什么保证…… 两人对视了片刻,穆辰道:“对了,那个人怎样了?” 苏一低头搅了搅盅里的汤:“那人还在病床上。” 穆辰惊了:“你把他‘突突’了?” 苏一舀了一口汤,轻笑了一声:“我当时朝巷子里开了一枪,那巷子死条死胡同,那人跑不了,对着我开枪,没打中我,但是我的子弹打中了他的腹部,然后他就晕了。” 第89章 穆辰“哦”了一声,半张开嘴等着苏一将汤汁倒进去,若有所思:“那他为什么要对我们开枪?” 苏一看着他,叹了口气:“老大他们去问过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穆辰看着他:“为什么?” 苏一:“因为认错人了。” 穆辰:“……” 苏一垂下头一勺一勺舀着汤:“西门说得对,那人不知道听谁放话说‘只要帮聂洋把容威解决了,就答应让那群混混跟着聂洋,从此吃喝不愁’,然后那天晚上,他就带着一帮人打算去解决容威,那群人事前吹了点冰,亢奋得不行,见我俩的车,就以为我们是容威的人,或者说,无论是不是那边的人,见我俩跟着他们,就想来收拾我俩,然后,然后你就倒下了。” 穆辰听得目瞪口呆:“我操!”一激动居然剧烈地咳起来,苏一赶紧搁下了汤,半扶着他顺气。 顺了一会了,穆辰叹了口气,看了看外面的阳光,道:“苏一,我想出去转转。” 苏一抬头看了一眼输液的袋子,见快完了,想了想,这人满打满算躺房间好几天了,还没有见过阳光,于是苏一先把他放好,转身跑到护士站,要来一个轮椅,护士小姐姐跟着他过来拔了针管,苏一又从包里翻出一件厚实的衣服,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穆辰受伤的手,轻手轻脚给他套上,将他扶上了轮椅。 穆辰笑了笑:“等我老了你是不是也得这么耐心地伺候我?” 苏一在他后脑勺拍了一把:“你想得美啊,等你老了,我就把你扔床上,我去广场上找老头老太太跳广场舞去。” 穆辰仰着头瞪了他一眼:“你这么没良心?” 苏一:“年轻时候伺候你伺候够了,你再要这样,我就把你扔了不管了。” 穆辰叹了口气:“唉,年纪大就是凄惨。” 苏一笑了笑,推着他走出了憋闷的病房。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穆辰抬手遮了遮眼睛,苏一把他衣服背后的帽子翻了上去,穆辰一把又掀开了:“太丑了,我不要形象的啊?” 苏一:“……” 两人沿着走廊,推到了花园草坪上,穆辰道:“苏一,你不觉得聂洋有些奇怪吗?” 苏一这两天也想过这个问题。 穆辰想了想,道:“那个给你发信息的人,我觉得肯定是聂洋。” 苏一不置可否。 穆辰又道:“这好几起案子都和他有关,虽说他是刘斌的老大,可是整件事情他都摘得很干净,而且给那个女的送手机,肯定是他们内部的人干的,又正好那手机是给你发信息的号码。” 苏一想了一下:“这一切都是见过聂洋过后的事,而且他只给我发,所以你认为是他?” 穆辰点了点头:“但你说,为什么?” 苏一看了一眼不远处:“你可以当面问问了。” 穆辰“嗯?”了一声,随即就看到不远处的停车场,一辆骚蹦蹦的汽车开了进来,车上下来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脸上带着一副浮夸的墨镜,手里抱着一束花,一眼望去,依旧纨绔得不像话。 那人下了车,摸出手机,不出三秒,苏一的手机便响了。 苏一接起了电话:“嗯?” 那人声音很客气:“苏一吗?我是聂洋,我听说穆警官受了伤,想来看看他。” 苏一本想说“看毛线看,若不是你那破事,怎么能让穆辰受伤”,不过正巧本就有疑虑想问他,便淡声道:“在你正前方五百米。” 聂洋挂了电话,抱着花,向这边走了过来。 穆辰悠悠道:“还真有心啊,我跟他又不熟。” 苏一道:“看来他是心知肚明你为何受伤了。” 穆辰勾了勾嘴角:“那就听听呗,感受一下什么叫躺着也中枪。” 苏一:“……” “穆警官,您好,这花送给您,希望您早日康复。”聂洋摘下墨镜,毕恭毕敬地献上了花,目光转向了苏一:“苏一,好久不见。” 苏一替穆辰接过花:“嗯,是啊,好久不见,来不及见啊,这么忙,真是谢谢你了。” 聂洋似是听出这声“谢谢”可不仅仅是谢他送花,笑了笑,有些赧然道:“我没想到穆警官会被那姓江的开枪伤了。” 穆辰抬头看了苏一一眼,苏一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聂洋:“那话是你放出来的吧?” 聂洋看着他,勾了勾嘴角:“什么话?” 苏一严肃地看着他:“聂洋,难道不是你给我发的信息吗?” 聂洋依旧笑着:“哎呀,被你发现了,嘻嘻。” 苏一:“聂洋,你到底什么意思?” 聂洋愣了片刻,脸上依旧笑容不改:“没什么意思,我就想看着你把他们一个个都抓了。” 苏一:“……” 穆辰:“……” 苏一沉默了片刻,道:“刘斌不是你的人吗?” 聂洋轻笑了一声:“什么我的人?那些人只是想攀个金主,说什么做牛做马,其实都是作奸犯科。” 苏一有些震惊:“那你呢?” 聂洋耸了耸肩膀:“我从毕业回来到现在,可没有参与过一件犯法的事啊,不信你问问穆警官,”说着便笑嘻嘻地看着穆辰:“是吧,穆警官,我那年可是听了你的劝,不要步了我老爸的后尘。” 穆辰看着他,没说话,片刻,抬手拍了拍苏一的手背:“苏一,往前走走吧,前面那儿有排凳子。” 苏一点了点头,缓缓推着穆辰,往前方走去,聂洋跟在身后。 穆辰望着前方,若有所思道:“聂洋,你是想把他们都送进监狱?” 聂洋垂着头,看着脚下:“我没有想到他们会伤到你,对不起,辰哥。” 穆辰叹了口气:“说说吧,你到底怎么想的?” 苏一推着穆辰走到树荫下,聂洋坐在了凳子上。 面对苏一和穆辰,聂洋沉默片刻,目光又落到了远方:“苏一,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梦想吗?” 苏一点点头:“记得,你想当警察。” 聂洋轻笑了一声,笑容一晃便消失了,随即脸色泛着些难以抑制的痛苦:“可是,就因为那群傻逼!那群傻逼吃我爸的,用我爸的,后来在外面惹事,叫我爸去收拾烂摊子,哪知……” 聂洋越说越是愤怒难抑,穆辰接了他的话:“哪知当年你爸不仅没有控制住场面,最后还是打起来了。” 聂洋看了穆辰一眼,道:“那群人全是傻逼,我爸也傻,将什么江湖义气,最后那群人遭了,全说是我爸指使的。” 穆辰叹了口气:“所以你这两年,明面上收拢了他们,却暗地里帮了公安不少的忙。” 聂洋笑了笑:“我不是帮公安。”说着聂洋的目光转向了苏一:“我是想苏一帮我,实现我的心愿。” 苏一看着他:“所以你给我发信息?让我们找到那群人的作案证据,然后一个个逮了那些人。” 聂洋点点头,目光转向穆辰:“说实话,我也不信任你们,我只是相信苏一,我想看着苏一,将那群傻逼一个个绳之以法,比起你们,我是他们的老大,对他们可比你们了解多了,若是等你们慢慢去查,说不定这群人还一直逍遥法外,过得日子比你们好多了。” 苏一说不出内心什么滋味,丢开了双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可是你差点害了辰哥丢了性命。” 聂洋看着苏一,任凭他拽着自己的衣服:“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跟穆警官道歉。” 穆辰伸手拉了苏一一把:“苏一,放开他。” 苏一转过头,看了一眼穆辰,依言松开了聂洋。 穆辰道:“所以是你故意引诱那群人,去找容威的麻烦。” 聂洋整了整衣服,道:“怎么是故意呢,就算我什么也不说,他们也会这么做的,那群人,为了钱,什么不敢做,我就是摆在他们面前的肉,为了我这块五花肉,那群人早晚挣得头破血流,我只是看着他们挣而已,我可不像我老爸,都不知道自己还帮着他们撕了自己的肉。” 穆辰轻笑了一声:“你能这么想,看来我这枪也没白挨。” 苏一听了这话,转过头狠狠看着他:“什么叫没白挨?” 穆辰自觉自己戳了苏一痛点,赶紧赔笑道:“没出人命是好事,啊,苏一,看来平安福有用啊,哈哈。” 苏一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五味杂陈,穆辰这一枪,的确是帮人挨了,不然,早晚落到别人身上,可是,凭什么。 聂洋看着穆辰,收起了方才一脸的仇恨,真诚道:“穆警官,真的,对不起,这群人很危险的,也许我早点告诉你们,也不至于让你去碰了枪口。” 穆辰摆摆手:“算啦,命呗。” 送走了聂洋,苏一推着轮椅,一路沉默,穆辰伸手握住了苏一的手:“苏一,你也别怪他,其实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苏一想起在学校的那些日子,聂洋本不是个能吃苦的人,为了那个梦想,他也跟着苏一一直努力准备考试,可是最终,他却无奈地走上了父亲的老路,不过比他父亲聪明多了,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只是,穆辰……一想穆辰命悬一线的样子,苏一的一颗心就像揪着疼。 苏一叹了口气,俯身吻了吻穆辰的脑袋:“好久没洗头了,有味了。” 穆辰“啊”了一声,赶紧躲开:“别亲!” 苏一笑了笑,又贴上去吻了吻:“辰哥的味道。” 第90章 一个月后,穆辰出院,一大早,苏一就忙前忙后收拾东西,同事们送的水果和花,苏一都想在网上开家店低价贩卖了,穆辰在身后看着苏一一盆一盆往家里搬,笑出了声。 苏一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快点去洗个澡吧,满身消毒水的味道。” 穆辰“哦”了一声:“不要帮忙吗?” 苏一继续搬着花:“不用,一会儿给你煮碗面。” 穆辰笑着:“这回住院,最大的收获你猜是什么?” 苏一抹了一把汗:“什么?” 穆辰:“我的一哥厨艺见长啊,哈哈!” 苏一笑着往他腰上掐了一把:“快去!” 苏一搬完了行李,走到厨房烧水煮面,穆辰洗完澡走到客厅:“哇喔,好香啊!”,边说边迫不及待地扑上来,坐到地板上,两眼放光地看着茶几上的一碗面,拾起筷子,挑了一大口往嘴里送。 “小心烫啊!”苏一心疼地看着他,这些日子又瘦脱形了,他走到穆辰身边紧贴着穆辰坐下来,定定地看着他的侧脸,湿哒哒的发梢缀着水珠,半仰着头呵出一口热气,薄薄的一层白雾萦绕在脸颊边,映衬着白玉般精雕细琢的轮廓,苍白的嘴唇因一口热呼呼的面而泛起了嫣红的血色,喉结上下滚动,囫囵地吞着面,苏一看得呆了,忍不住侧过脸在他耳垂边吻了吻。 穆辰愣了一下,嘴里还包着面,侧过脸看着他,白雾沾湿了睫羽,一眨一眨,每一下都像抚在心尖上,近在咫尺的脸,轮廓鲜明,俊俏清新,脸颊微微泛着一抹淡淡的粉色,如海棠一般,一从浅淡一从弄,这张俊逸俏美的脸,曾无数次浮现在梦中,朦胧又撩人,苏一闭上了眼睛,嘴唇爱抚一般轻轻贴了上去。 吻到嘴里的面都化在了唇齿间,穆辰勾了勾舌尖,轻轻退开了苏一的唇,一双含水的眼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哥,你饿了也不用嘴里来夺食啊。” 苏一舔了舔嘴角,笑着看着他,好似永远都看不够。 “辰哥,有件事要跟你说。”苏一取了张卫生纸,帮穆辰擦了擦嘴角。 穆辰:“嗯?” 苏一想了想,道:“我可能要去出差了。” 穆辰有些惊讶地望着他:“出什么差?去多久?” 苏一垂下眼睫:“不知道,接到的命令是明天出发,跨省参加行动。” 穆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他。 苏一又道:“本来所里安排两个人去,但是你身体刚恢复,其他人也忙,所以就安排我一个人去。” 穆辰“哦”了一声:“行,你注意安全。” 苏一抬眸看着他:“我有点不放心你。” 穆辰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傻呀,我才不放心你啊,不过早晚都有一天,你会独自承担任务,没有我在身边,我更不放心你。” 苏一抿了抿嘴:“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你在家等我回来。” 穆辰转过身,抱住了他:“嗯,我等你回来。” 晚间,穆辰走到房间,取出了苏一的书包,认认真真收拾起东西,苏一跟着他走进来,虽然穆辰没说什么,可是一整天好似都在想着苏一出差的事,心情不可谓不好,可是隐隐的担忧还是显露无疑,苏一走过去,在柜子里翻出一些贴身衣物。 苏一:“辰哥,你不要太担心了。” 穆辰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不担心。” 苏一笑着:“我随时和你保持联系,随时跟你汇报情况,好吧?” 穆辰无奈道:“嗯。”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穆辰早早起床,准备好了早餐,再清点了一边包里的东西,再三确定没有落下什么,这才送了苏一到市局,千叮万嘱“注意安全保持联系。”一直到苏一集合完毕,乘车出发,穆辰才开着车,跟着他走了一段才回家。 此次行动全局抽调三百名警察,乘坐六辆临时租用的大巴车,佯装某公司考察团队,横跨三省,到A市一家名曰某某信息技术公司的大本营,抓捕涉嫌网络诈骗的团伙,共计一百多号嫌疑人。 苏一此次的任务,带领五人小分队,作为先锋主力,参与一线控制行动。 车徐徐开出城区,还未上高速,手机里就传来穆辰的信息。 --出城了吗? 苏一叹了口气。 --还没呢,堵车。 --…… --你回家了吗? --堵车。 苏一看了一眼窗外,第一次远离穆辰,独自行动,方才的誓师大会上,苏一还是感受到一股浓浓地热血,好似要拯救地球一般神圣又辉煌,只是可惜,不能和穆辰一起作战,但是转念一想,此次任务不可谓不辛苦,光是乘车都要坐到腰酸腿涨,幸好穆辰不用参加。 苏一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个个都是满腔热血的兴奋样子,自己也差不多,不过这样的状态,在奔波大半天的车程后,就消失无踪了。 车开到休息站,此时还没有吃中午饭,苏一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四点了,方才在车上迷迷瞪瞪睡了一觉,醒来一看手机,穆辰发了有十多条信息。 苏一点开手机,回了一条:“刚睡着了,现在在高速休息站。” 信息刚一发出,电话就打了进来。 穆辰:“到哪里了?” 苏一四下望了一眼:“我也不知道啊,估计已经出省了吧。” 穆辰:“那吃饭了吗?” 苏一摸了摸肚子:“还没,说是马上就吃。” 穆辰沉默了两秒:“那你快去找位置吃饭,上车了给我发信息。” 苏一笑了笑:“好好好辰哥,你别担心我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挂了电话,苏一跟着大部队,走到休息区,大概这个高速休息站鲜少接待如此多的客人,三五个服务员脚不沾地地忙着,还是搞不顺,苏一等了好久,终于等来了一盘残羹冷炙。 吃过饭,三百人点好人数,又继续上路,据说车程要29个小时,这才过了8个小时,苏一有些心塞,周围的人又纷纷进入了昏睡模式,苏一拉开了车上的窗帘,窗外的景色和南阳大不相同,琼山俊朗,幽远宁静,天朗气清,猛然间,眼前没入一片黑暗,车驶入了隧道,周遭的一片黑暗,让苏一有些心慌,苏一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等到眼睑重新投入一缕暖黄,苏一才缓缓睁开眼,黑暗中,苏一突然有些想他,于是拿出了手机,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电,还有20个小时,电池怕是不够支撑到落脚地点,不过苏一还是点开了信息。 --辰哥,我想你了。 穆辰秒回了信息。 --我也想你了,包里有充电宝,少玩手机,留着电给我报平安。 --嗯,好。 苏一笑了笑,从包里摸出了一个小型充电宝,自己都忘了准备这个,还好穆辰细心。 不过还是得节约用电,啧,当代人最节省的,怕就是遥远途中的手机用电了。 苏一把手机放进了包里,闭着眼睛开始打盹,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和穆辰在一起的时光,那些快乐的,惊险的,暗恋热恋到平淡的时光,这些年,穆辰占据了自己所有的心,满满都是关于那人的点点滴滴。 半梦半醒,一路颠簸昏睡,直到周围的嘈杂声此起彼伏,苏一半眯着眼睛,只见车里的领队在前面发话,苏一听了一半,大概意思就是大家坚持一下,还有十几个小时就直接到了,没有必要中途找个宾馆歇脚什么的,毕竟时间紧任务重,加上这么多人住宾馆,多浪费国家资源啊。 周围的抱怨声响了一阵,又陆陆续续歇下了,胳膊又拗不过大腿,不同意还能咋滴。 苏一笑了笑,一看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摸出手机,一看时间,半夜两点,穆辰12点钟发了一条信息。 --到了吗? 苏一想着穆辰应该已经睡了,不过还是回了一条。 --还没到,中途不停,你快睡了,晚安。 哪知穆辰秒回: --不休息?!要命啊/ --笑笑,快睡,到了我跟你说。 --可怜.jpg。 直到第二天中午,三百人终于被丢到A市一家宾馆,简单吃了点饭,全回房间休息待命,晚上召开行动部署大会。 苏一和局里的同事熊伟住一间,三百人经过一天一夜的劳累奔波,出发前的雄心壮志已经荡然无存,此时恨不得一头栽进舒舒软软的床上再也不出来,下了车老半天了,躺床上依旧感觉天旋地转,仿佛床都在颠颠簸簸。 苏一拿出手机,给穆辰发信息。 --辰哥,我们已经在宾馆了,晚上开会。 --累不累啊,吃饭了没,冷不冷啊…… --不累,吃啦,也不冷,你呢,在干嘛呀。 --在想你啊! …… 苏一笑了笑。 同寝室的熊伟跟他搭话:“你是行动组吗?” 苏一点点头:“是啊,行动一组,你呢?” 熊伟道:“我行动三组,负责掩护你们。” 简单聊了几句,二人捧着手机看着电视就睡着了。虽说在车上也是迷迷瞪瞪睡得,但是和躺床上的感觉实在相差甚远,一觉睡到饭点,门外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哨音,整队集合。 三百人经过半日的调整,又恢复了出发前的精气神,个个摩拳擦掌迎接行动。 第91章 酒店并不知道这三百人是来做什么,为避免打草惊蛇,对外统一声称是履行考察团,行动部署会分小队召开,行动队、后勤保障队、联络部署队三队人马,分别在临时指挥部领了任务。 苏一所在的行动一队,负责首轮突破,目标,A市某大厦17楼某科技信息公司,实现全员控制带离,同时确保现场证据固定。 苏一在指挥部领取了相应作战装备,全体人员在房间待命,次日早上8点准时出发。 回到房间,苏一将自己小组五名队员召集开会,分发了作战装备,第一次担任如此重要的行动,苏一免不了有些紧张,想起每次行动,穆辰都要一遍遍帮着自己检查装备,叮嘱千遍万遍。苏一仔细回忆了一边穆辰的战前准备,给自己鼓了鼓劲,取出作战图,一遍遍确认行动路线,定点定位指明各自的行动目标,确保现场决不能混乱,随后又帮队友检查装备,叮嘱了行动要领,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摸出手机,穆辰发了条信息过来。 --苏一,你行的! 苏一笑了笑,回了一条。 --我知道,你教过我,不是吗。 --名师出高徒哇。 …… 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一直梦见在行动,一会儿手机打不通,一会儿车烂在了半路,一会儿现场跑了人,一片混乱,临到清晨,哨声一响,苏一才从一片惊魂中醒来。 按照要求,行动队着便装,其余人员着警服待命,只见走廊上,一大批黑压压的人影往外涌,酒店的工作人员目瞪口呆,说好的考察团呢?这是在拍电影吗? 不等酒店的员工反应过来,三百号人已经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消失在了酒店,六辆打着“旅行团”标志的大巴车穿梭在了车流中,连司机师傅都像打了满满一管子肾上腺素,车开得险些要漂移了。 车上的人忙道:“师傅,慢点!你这还没到我们该全晕车了!” 师傅是临时请来的大巴车师傅,事前知道这群人是警察,要去执行任务,但是真正置身于行动中,比起警察,更显万分激动,司机咧嘴笑着:“放心!抓稳咯,我这辈子还没这么刺激过啊!哈哈!” 众人:“……” 小队队长各自分发了一台对讲机,等司机开到了指定地点,各作战小分队立即分散开,各自按照昨日的地点位置原地待命,苏一领着自己的小分队,藏在了大厦侧面的小巷子里。 此时正值上班时间,这地方的人比较勤劳,早上班时间是8点,此时已经八点三十,大门口的人流陆陆续续进入了大厦。 这样的行动呢,显然不能大摇大摆和上班群众一起乘坐电梯上楼,届时电梯有人负责封锁,苏一的小分队,得到命令后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爬上17楼。 此时苏一几人屏息凝神,静待对讲机中传来行动命令。 苏一的手心已经出汗了,但是心里倒是格外地冷静,苏一扫视了一眼身旁的五个人,叮嘱道:“一会命令下达,大家速度要快,但是要相互照顾,打好配合,进了门,最后面的队友负责守住大门,决不能放一个人出去,大家明白吗?” “明白!” 说完,电台传来指挥部发出的命令:“行动一组!” “到!” “出发!” “是!” 五人飞一般冲进了大厦,未等守门的人反应,苏一在奔跑中向那人晃了一眼胸前的警察证,高呼一声:“警察办案!” 话音未落,只见四面八方涌来几组人马,纷纷奔向了大厦,苏一一组率先冲进了楼梯,以神一般吃奶地劲往17层爬。 天,咋不是18层,爬上去就是地狱。 苏一一口气未喘匀净,已经奔到了楼道口,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奔向了18楼,临到楼梯口,苏一还专门回头看了一眼楼梯的标识,见楼梯口前台正好标着“某某科技公司”。 苏一这才松了口气,前台的一个漂亮妹子正要起身,苏一将警棍一甩,冲最末尾的队员一指:“守好出口!”转身间,那名漂亮的前台姐姐已经吓得呆住了。 甫一进门,身后已经涌入了几路队友,高呼:“警察!全部不许动!” 屋内是一层宽阔的写字楼,上百名员工正一人坐在一台电脑面前,开启新一天的科技工作,突然被冲进来的人一喝,全都呆滞在各自的位置,像是有人按下了暂停键。 片刻地宁静过后,未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苏一已经涌入了房间最深处,一手持棍,一手扶枪:“全部双手抱头!” 那群人陆续反应过来,惊吓中,本能地抱住了头,房间里继续涌入队友,一个盯住一个,有条不紊地控制住了里面的人。 这时候,一个胖中年男大概是还没睡醒,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正有点火气地想出来训斥自己的员工,甫一出门,看见一个个员工被一群穿警服的人控制,转身就想往办公室隔间跑。 嘿,苏一就在他眼面前,那男人走出来还瞄了他一眼,看样子没认出来是干嘛的,毕竟行动一组是便衣组,没看到苏一手里扶着什么东东。 转身关门的瞬间,苏一抬起一脚,把门抖落了。 在场人员:“……” 这算不算破坏公物? 未等门板落地,苏一已经上前,一把拽住胖男人的手腕,一拉一别,完美上铐。 放眼四周,房间里的人个个吓得面色铁青,这些人看上去,个个都是年轻青涩的小青年,本以为自己在一家什么科技公司当着小白领,背地里干的都是些行骗诈骗的勾当,专门负责发送一些诈骗短信广告,一旦有人上钩,就层层递进,引诱别人的钱财。 被控制的人群中,好几个看似刚毕业初入社会的小女生,受不住强烈的压迫氛围,全身颤抖着,嘤嘤呜呜地哭起来,又不敢哭得太大声,止不住地抽泣。 苏一控制住了为首的中年男人,其余人员分别被两名警察看押,指挥长亲赴现场,指挥技术人员对电脑电话等设备进行封存,现场有条不紊地忙碌了一阵,指挥长命令一干人等带离至隔离区,就近联系了当地公安,并借用办案区域进行初步的讯问询问。 忙至晚间,苏一一组负责三名工作人员的询问,抵达办案区后,苏一这才抽空摸出了电话。 见穆辰已经发了好几条信息。 苏一简单回了一句:“一切顺利。” 穆辰秒回了一句:“好,快工作。” 苏一笑了笑,搁下电话,开始了询问。 被询问的人是个女的,刚大学毕业,在网上找到这家公司,公司于三个月前录用了她,日常的工作就是接打电话,公司告知其针对的业务群体,均是通过网络贷款欠下公司大笔资金的人,这些人到了约定还款日,不能偿清贷款和利息,所以需要借助一些手段,催还贷款,而这些手段,就包含诸多违法手段,威胁,恐吓,恶意散播身份信息,P恐怖图片……目的就是让这些人惧怕,然后一步步压榨钱财。 此次行动属于收网行动,公安早已掌握了关键证据,一步步摸排侦查,最终锁定了犯罪的源头,远赴千里,一举拿下。 知晓了罪犯流程和关键点,苏一一组对于作询问笔录就手到擒来,流水作业,但是由于涉案人数较多,询问过程中,涉案人员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十分害怕,因此取材料的过程很慢。 取到第三个涉案人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一干人各有各的任务,决不可擅离职守,然而组织大概只考虑到任务的进程,沉浸于成功地喜悦,断然忘记了机器需要吃饭这码事,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加上近两天的长途奔波,此时苏一几乎是饿得头晕眼花,眼睛都要出现重影了。 忙完第三个人,苏一一组的任务算是完成,和苏一搭档的一名辅警张小兵饿得不行,道:“一哥,我去侦查一下,什么时候能吃饭!” 苏一整理好了材料,确认三人都有人看护,便示意他赶紧去! 苏一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了,穆辰应该在做美梦吗,闲下来就开始想他,于是给他发了条信息: --在做梦吗,有没有梦见我啊? 看到手机里的“正在输入……” 苏一笑着叹了口气。 --梦见你饿得头晕眼花,哭着喊着求我给你煮面呢。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饭啊,是不是派人监视我啦? 正聊着,张小兵抱着两桶方便面,几乎是夺门而入,进门长舒了一口气:“一哥,还好我眼疾手快啊。” 苏一吃惊地看着他:“抢来的” 张小兵喘着气,点点头:“差一点,最后的粮食就没了。” 苏一笑了笑,张小兵撕开了方便面,格外小心地又抱出去接了水,水温并不高,两人盯着这碗面等了半天,打开感觉水都凉了,居然面还是硬的,唉,算啦,还不如当干脆面吃。 苏一点开手机,给穆辰发了张湿脆面的照片,配上个可怜兮兮地表情,博取同情。 第92章 等到所有人连夜作战,初步取完所有人的询问笔录,苏一松了一口气,走到厕所,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面容,唉,憔悴啊,又累又困,颜值直线下降,好想倒头睡一觉啊。 此时,天空已泛着鱼肚白,原本以为至少要安排回宾馆睡一觉什么的,但是指挥长召集所有人,全然忽视大家一脸的疲惫,命令:“立即整装,准备启程!” 队伍里面“啊--”声一遍,未等哀怨声此起彼伏地叹完,指挥长又道:“大家抓紧时间!10点钟准时出发。” 苏一已经没有力气感慨这把人当机器使的待遇,一心只想早日回家。 那边,穆辰一早发来信息:“你们要启程了吗?一晚上没睡吧,车上睡一觉,我在终点等你凯旋。” 苏一归心似箭。 穆辰说,组织为迎接胜利凯旋的队伍,安排了专人接车,只不过算算时间,至少也是明天的故事饿,据说穆辰也加入了迎接胜利之师的队伍,等到第二天天一亮,穆辰就兴奋地发来一连串的信息:正在搭台子了……正在买花了……正在清点人数了……。 回程的路,虽疲惫,但兴奋。 除了押解涉案人员的那三辆车,其他车上的人都是一路凯歌,虽然个个都是彻夜未眠,但都兴奋得不行,苏一望着窗外的景色,这些年除了家和南阳城,自己从来没有去过别的城市,此番身负重任来到陌生的城市,来去匆匆,不辱使命,像是成长的里程碑。回程的路,总是如此迫不及待,尤其是想着终点迎接自己的人。 一路上,穆辰的消息没有断过,差不多隔半个小时就来一条: --到哪儿了? --还有一千公里。 --到哪儿了 --还有950公里。 --…… --到哪儿了? --在服务站加油呢。 --…… 苏一看着这一连串的信息,强烈地感受到这股浓浓的焦急的期盼,苏一放下手机,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身后的同事拍了拍他:“你是苏一吧?” 苏一转过头,看着他:“嗯,是的。” 那人道:“你和穆辰是一个所的?” 苏一点点头,不知为何,从陌生人口中听到穆辰的名字,格外有一种别样的亲切感。 那人又道:“穆辰上次中枪,没事吧?” 一想到穆辰中枪,苏一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抽痛,苏一顿了一下:“没事,都已经出院了。” 旁边的几人也都围了过来,唏嘘不已:“真是后怕啊,谁能想到这年头还有人改装枪呢。” 一人道:“是啊,我们这行,每天都提着命干啊。” 一人道:“唉,苏一,穆辰还多亏你了呀。” 另一人道:“是啊,是啊,当时若不是你及时人工呼吸,他怕是……” 苏一的心又“咯噔”一声。 另一人又道:“对啊,我还专门看了网上的视频,有人把你急救的过程拍下来了。” 苏一:“……” 说着,那人就点开了手机,翻了翻,找到一条视频,苏一也凑头看了看,看那个角度,大概是当时周围的群众拍摄的。 苏一叹了口气。 几个人又开始起哄:“这动作,太标准了,大家学着点。” 苏一笑了笑:“能不能,发给我?” 那人笑着道:“好好好,等着,我先加你。” 苏一收到了视频,有点不敢看,虽然穆辰已经好了,但是一想到那日的危机万分的情况,和穆辰命悬一线的样子,苏一想起就心痛得不行。 不过,穆辰该看一看,知道什么是生死边缘。 于是,苏一把视频发给了穆辰。 两分钟后,穆辰回了一条: --哇靠! --靠你个鬼啊! --不错,临危不惧临阵不乱,动作标准,反应迅速。 --不惧你个鬼啊,我当时多怕你不知道吗? --哈哈,救命之恩,我唯有以身相许,还望笑纳! --…… 车上的人居然纷纷开始传阅这段视频,有几个同事居然要当场学习,掰着身边的战友就要人工呼吸,结果被人一巴掌拍到了地上,那人边拍边吼:“你这长相凑上来,我还不如死了!不死醒来,都要气绝身亡!” 众人一片嬉笑。 苏一看着也乐了,乐完叹了口气,幸好…… 一路这么一闹,时间过得快了许多,穆辰又开始孜孜不倦地一遍遍问“到哪儿了”。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到了。 --我们集合了,下车你就能看见我,等你,爱你! 苏一把手机放进了包里,市里相当重视此次行动,不仅仅抽调了众多同事接班,带这群涉案人员关押,还召集了众多新闻媒体,广为宣传此时行动,算是大功一件。 临到进城的最后一个高速服务区,领队指挥召集大家整理着装,按照指定的队列进行简单地彩排。 近乡情怯,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迫不及待。 手机已经收好了,衣服穿好了,帽子带好了,倒计时开始了,这么多人,个个都穿着统一的衣服,带着大檐帽,穆辰能在队伍中找到自己吗? 哈哈,估计是找不到了。 20公里。 10公里。 5公里。 心情越来越激动,车还未下站,远远就看见路口拉着一张醒目的横幅—“迎接专案队伍胜利凯旋”。 路口搭好了台,几百人着装翘首以盼,领导、同事、媒体、群众,在这种极富仪式感的盛况下,苏一体内的热血已经开始翻涌奔腾。 车停在了队伍面前,按照秩序,每一辆车上的人有条不紊地下车,原地整队集合,苏一下了车,远远望了一眼前方的队伍。 此时已经是下午六点了,身后是夕阳落日,前方是等待自己的组织,余晖落在头顶的国徽上,散着金灿灿的光芒。 光芒中,一张肤白俊美的脸,笑吟吟地看向了他,那人的目光,一眼在人群中锁定了自己,两人的目光穿越人群,相织相交,几日的分别,竟然让彼此在重逢的一刻,有了落泪的冲动,热泪盈眶。 只需要一个眼神,便交换了心里的话: “我回来了。” “我等着的。” 显然,不可能穿越人群来个拥抱。 苏一作为队伍的代表,列队等待领导致辞,等待媒体照相,等待礼仪小姐姐们献上一束花,为凯旋的队伍喝彩,等一系列的程序走完,再转过身,穆辰的队伍已经接了班,负责押送涉案人员离开了现场。 苏一在人群中望了望,拿出手机,给穆辰发了信息: --你在哪? 穆辰隔了几分钟才回了信息: --你先回家休息,我送了人就回来。 --哦。 苏一回到家,洗了澡,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了,穆辰他们大概从下午四点就在现场候着,没吃上晚饭吧。 苏一打开了冰箱,翻出一包饺子,放在锅里,蒸熟了,又取了保温盅,把饺子装进了盅里,下楼开车。 算算这个时间,应该在监管中心了吧,虽然这一路着实很累,但此刻苏一只想快一点看到穆辰,全然没有一点睡意,反倒是因为疲惫,又洗了个热水澡,脸颊泛起了红。 苏一抱着保温盅,一路开到了监管中心,这边没有信号,苏一把车停到了路边,等着里面的人忙完出来。 车里的空调开得很暖,车窗结了一层朦胧的霜,苏一放着音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做了一个梦,梦里,苏一抱着穆辰,穆辰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怀里,苏一满手都是血,穆辰脸色苍白,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悬在半空,苏一伸手紧紧抓住他,穆辰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他,嘴角弯起一个笑容:“你回来了……” 苏一瞬间就吓醒了,再一看,自己的手被人紧紧地拽着,梦里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苏一赶紧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没有血,苏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一把搂住身旁的人,喃喃道:“辰哥,吓死我了。” 穆辰伸手搂住了他的腰:“我在这呢!别怕。” 缓了一阵,穆辰道:“不是叫你在家休息等我的吗,深更半夜还跑出来。” 苏一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我想早点见到你。” 穆辰笑了笑,轻轻掰开了他,见他额头覆着一层薄汗,急切地抬手覆在他额头上:“是不是发烧了?” 苏一这会儿全身无力,脑袋搁在了穆辰的肩窝里:“不知道,有点晕。” 穆辰叹了口气,轻轻在他后背上拍了拍:“快坐过来,我来开车。” 苏一“哦”了一声,起身开了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了:“你还没吃晚饭吧?” 穆辰一边开车一边道:“嗯,没,现在不吃了,得赶紧送你回家,你好像发烧了。” 苏一笑了笑,从后面取来保温盅,一打开,里面还冒着热气,苏一夹了一颗,喂到了穆辰的嘴里:“我就是来给你送吃的。” 穆辰咬着饺子,看了他一眼:“你这样子,虚弱得不行,还惦记我,你是想挨打了。” 苏一笑了笑没说话。 回到家,穆辰赶紧将人扶到了床上,拧了毛巾,帮他擦了擦脸,又从药箱里翻出一张退烧贴,贴在了苏一的额头上,难得生病变小狗,苏一一脸幸福地躺在床上,享受穆辰的悉心照料,等穆辰洗完澡回来,苏一一把将他拉进了被窝,狠狠地搂着:“辰哥,我好想你。” 穆辰叹了口气,手绕到他后颈,揉了揉他的头发:“脑袋都发热了,还想!” 苏一闭着眼睛笑着,脑袋蹭进了他肩窝。 片刻,穆辰在耳边轻声说:“我也好想你……” 第93章 “哇喔,我的天,滨海,可以去滨海!”苏一激动地两眼放光,一手揪住穆辰的袖子,一手摸出手机,飞快地点开一张图,边点边强行倾诉:“穆辰,你知道吗,我的偶像就住在滨海。” 虽然以穆辰的年龄,要说偶像,那也差不多就是欣赏过鲁迅的文,但是苏一偶像的名字还是如雷贯耳,耳熟能详。 苏一激动地点开了微博,指着一张乡间菜园图,道:“你看你看,我偶像前天发了张在老家地里扒拉白菜的照片,偶像,等我!” 最后一句,明显不是对着穆辰讲的,不过穆辰见苏一一脸花痴般激动万分,穆辰十分无奈地认真听他诉诸衷肠。 苏一小时候偶然间看到过自家偶像的一期对话节目,深深被他独有的少年气息打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渴望有朝一日能像少年一样飞驰,他从小中规中矩,认真读书,但骨子里还是特别渴望自由与洒脱,羡慕有梦想又有才华且敢于去追逐的人。 扪心自问,苏一并不太敢任性地舍弃大多数人都在走的路,只是随波逐流般想考个好的大学,不过大概十八岁以前,自己也并不清楚自己的梦想到底是什么,在父母的厚望下,努力读书,认真学习。 可是自己资质平平,浑浑噩噩数年,也就不上不下,虽在学校名列前茅,但是总觉得自己永远也达不到自己想要的高度。高中时候,苏一也曾认真地思索过,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思前想后,好像压抑的青春期,也只有一条独木桥,能勉强维系对将来的希冀。 亦或许,自己想要的是文曲星下凡投在自己身上,天赋异禀才算合心意,七个学科,也只有数学成绩勉强冒出点尖尖,但也只是能解出同龄人不会的思考题,远远达不到天赋这个词。 而最糟糕的学科,必属语文,苏一永远也摸不透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每次语文必考的名句填空,自己常领零蛋,倒不是自己不用功,每次都是扎扎实实将文言文通篇背完,一到考试,看到上一句,填写下一句是,脑袋就糊了,非得把整篇文言文从头到尾,自带节奏感地默念一遍,方才反应得过来哪句是哪句,然而,往往好不容易背出了大概,落笔却生不了花,生出个蛋,错别字连篇,因此,苏一格外崇拜文学功底深厚的人。 偶像曾说过,怀才如怀孕,时间就了才能看出来,若是如此,那多年的学习经历得出的结论便是—自己不孕不育。 不孕不育的人长得以后,每每对生活有所感慨,想好借笔抒情,奈何握笔如便秘,蹲半天憋不出个屁,于是乎,苏一将自己所有的情感化作一壶生死悲欢--敬自己。 午夜梦回,总能借酒浇凑,抒情十多瓶,按照一瓶值个五千字,自己酒量不错,一晚上大概能感慨出一本长篇小说。 也许人生每个阶段,都有属于自己的偶像,之所以为偶像,许是此人拥有自己所缺乏的勇气,想达到却达不到的目标,想超越却无法超越的自我,哪怕是颜值,也都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艳羡,倒不是非得人人以科学家、文学家、艺术家为偶像才能标榜自己品位高尚,只要是在自己人生阶段曾引领过自己的人,都可谓之偶像。 或许,我们应该由衷地感谢他们,曾今为自己的人生道路点亮过灯塔,指引过方向,虽然彼此从未见过面,但通过文字、语言、甚至音乐、数学、物理等一切方式,感染过自己的人生,让自己童年有了色彩,前路有了光芒,足下有了动力,未来有了希望。 “所以,你打算中途甩了我,去找你的偶像了吗?”穆辰神色木然地打断苏一,非但没有感同身受般赞许苏一的一番感慨,反而从一大堆人生感悟中悟出这么个结论。 苏一的手还紧紧拽住穆辰,未等苏一回过神来,穆辰又悠悠得吸了吸鼻子,道:“有没有闻到什么味?” 苏一跟着他深吸了一口周围的空气:“没闻到。” 穆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酸味!” 苏一赶紧又凑到穆辰的衣服上:“你没洗澡?” 感觉穆辰快要背过气去了:“醋酸的酸!”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一叹了口气,无奈地感慨:“这拈酸吃醋的样子,好可爱!” 穆辰出院后,那起差点夺了穆辰性命的案子交给了刑大,当日作案的几名人员已经陆续归案,现只剩下一人,名叫曾松,案发后,搭乘自家哥哥的货车,趁这边还未追查到他,便潜逃到了滨海,随后几个月在一家工厂上班,于前两日被当地公安协助抓捕,现局里安排,由杨柳派出所负责带回。 这样的美差,老大自然交给了身体已经康复的穆辰,并指派苏一一同前往。 两人上午领了命令,定了傍晚的航班。 “我的哥,你这是去出差还是去旅游啊?”苏一倚在门边,看着穆辰收拾了一大堆东西,往箱子里塞。 穆辰头也没回:“别跟我说话,我正醋着呢。” 苏一叹了口气,走到他身后,搂着了他的腰:“我错了,我来帮你收拾。” 穆辰掰开了他的手,往旁边床上一坐:“去吧,我看着你收拾,那个抱枕,帮我带上。” 苏一看了一眼那个枕头:“这个也要带?” 穆辰理所当然地点头:“万一想在飞机上睡觉呢,再说,回程要坐火车,十几个小时,我腰不好。” 苏一笑了,赶紧遵命,把抱枕往行李箱塞:“得把哥哥的腰护好!” 穆辰抬腿踹了他屁股一脚,苏一一个踉跄,转身抱着他滚到了床上,脑袋埋到他耳边,怜惜道:“辰哥,你的伤,还痛吗?” 穆辰蹭了蹭他的肩窝:“没事了,上战场都行?” 苏一立马支起了上身:“真行?” 穆辰看着他,点了点头。 苏一作势便要撩他衣服:“那来试试?” 穆辰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立马要起身,奈何腰部被苏一双腿压着,苏一看着身下的人,笑了笑,摞开了腿,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叫你还逞强?” 穆辰叹了口气,撑着身子坐起来:“这腰要废了。” 四月的天空,明亮清澈,冷暖适宜,正是旅行好时光,尤其是这半带公费旅游,对于俩小穷酸来讲,格外地爽。 飞机是下午五点,两人在家闹完一阵,苏一自告奋勇去煮了一碗面,犒劳带伤的人,随即出发到机场。 穆辰穿了件纯白的卫衣,苏一穿的纯黑同款,两人在一起后,买衣服总买同款八折,上班自然是穿统一的服装,这种出差兼旅游,两人必须要过一把情侣瘾,穆辰专门翻出三套同款,反正自己是伤员,不出苦力不嫌货多。 苏一推着个大箱子,有点苦逼地看着前面轻装上阵的人。 “薯片、咖啡、棒棒糖……一哥,你还吃什么?”穆辰在机场超市大扫荡。 苏一无力地看着他:“你还真是去春游吗?” 穆辰头也没回,继续扫货:“当然啊,不然呢,一会儿你别吃啊。” 苏一无语地笑了笑。 苏一第一次乘坐飞机,穆辰倒是十分体贴,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苏一,一上飞机,穆辰就拆开一大堆零食,特像个小学生春游。 飞机正要起飞,穆辰吮了吮拈薯片的手指,一把抓住了苏一的手。 苏一:“?” 穆辰半眯着眼睛:“我有点怕超重的感觉。” 苏一倒是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不过起飞的瞬间,还是感受到了,有点不舒服,紧紧拽住了穆辰的手指。 几秒过后,苏一松了手,想抽开,穆辰却扣住了,侧过脸笑着。 苏一无奈地笑了笑:“你不吃零食了?” 穆辰摇了摇头。 苏一把穆辰的手放进了衣兜里,柔声道:“你睡会吧。” 穆辰倒是听话,依言微微阖上了眼睛,脑袋自然偏落到苏一的肩膀上,大概是受伤的后遗症,苏一感觉穆辰这些日子特容易犯困,身体有些力不从心,看来过些日子,要好好陪他多运动,锻炼身体了。 苏一侧过脑袋,凝望着穆辰的脸,眼睫微颤,脸颊依旧有些苍白,这段时间又瘦了不少,轮廓更突显了,像个娇弱的病美人,看着让人心疼。 苏一问空姐要了张薄毯,单手给他盖上,自己望向了窗外,飞机飞上了云层,落日在云层之上,厚重的云层像一床厚厚的灰色被褥,被压在了落日之下,这番情景,苏一从来没有感受过,仿佛跳跃到天际,将所有的压抑踩在了脚下,眼前只有金色的阳光,太阳像跳跃在眼前,像刚剥出来的蛋黄,金色灿烂,原来拨开云层,夕阳如此耀眼。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出神?”穆辰抬起了头,揉了揉眼睛。 苏一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夕阳啊。” 穆辰望了一眼窗外:“感觉焦虑吗?” 苏一笑着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捏了捏穆辰的指节:“自从有了你,就再也不焦虑了。” 穆辰粲然笑着:“真的吗,那我岂不是你的良药?” 苏一笑着:“是啊,良药不苦口,可口。” 穆辰抽出手,揉了揉脖子:“还可乐呢。” 第94章 苏一笑着看着他。 抵达机场,落日已经完全没入了黑暗中,城市的灯影辉煌,苏一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半了:“我们住哪里?” 穆辰摸出手机,定位了地图:“离明天办事的单位近点的地方吧。” 酒店就在城市中心,两人放好行李,这才准备去吃饭,苏一问:“公费餐标多少?” 穆辰笑着道:“我的哥,好不容易来一趟大城市,难不成非得按餐标吃?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一白了他一眼:“哥哥别忘了还有房贷啊。” 穆辰啧了一声。 两人走出宾馆,苏一张望着四周:“哇,真的是大城市啊,高楼耸立,人稠物穰,啧啧啧。” 穆辰一把揽过苏一的肩膀:“别像个程焕生进城似的,好土。” 苏一:“我们去转转吧。” 穆辰:“好啊,你不饿得话,我们就去最繁华的地段转转,看见什么好吃再决定晚饭吃什么。” 苏一点了点头,两人搜索了一遍周边,坐了地铁,来到城市最最繁华的地段,四下望去,苏一叹了口气:“我们会不会迷路了?” 穆辰指着前面一群貌似旅行团的队伍:“要不我俩缀在后面,蹭个导游?” 苏一点点头:“好主意。” 说罢,两人就缀了上去,一路东张西望,一边竖着耳朵听导游娓娓道来,导游举着个话筒,挥着面旗子,目光时不时落到队伍后面的两人身上,苏一感觉目光不善,赶紧拉了穆辰往后一躲:“我们还是走吧,感觉导游想打我们。” 穆辰笑了笑:“好吧。” 两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道转悠,街道两侧商户如云鳞次栉比,苏一趴在一家钟表店的展示墙壁前,一个零一个零地数着,穆辰好奇,跟着趴了上来:“你在数什么?” 苏一依旧十分专注地数着,数完,这才转过身,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穆辰:“你知道这表值我俩几年的工资吗?” 穆辰扫了一眼那一排数字,同样一脸惊悚,伸出了五根手指:“莫不是这么多?” 苏一紧抿着嘴,狠狠地点了点头:“我们还是走吧,看了心塞。” 穆辰笑了笑。 两人继续往前走,路过的店铺都只是在外面啧啧感叹,不敢进去,生怕被那些个缀着一排“零”的商品吓得胆破。 走了一阵,两人终于找到一家勉强认识标识的服装店,穆辰拉着苏一进了店铺,里面陈列着各种见所未见的新款篮球鞋,苏一摸着一双鞋子,满心满眼全是喜爱,服务员倒不像是一般的店铺,一见到客人就上前各种推销,这里的服务员大概特能察言观色,一看这两人就有点冒穷酸,便摆出一脸高冷,只是跟在身后,预防两人摸脏了他家的产品。 穆辰看了一眼苏一手上的鞋子:“你喜欢吗?” 苏一百般爱怜之下,悄悄看了一眼标签,赶紧物归原地,道:“一般般。” 说完便感觉背后投来一道鄙夷的目光,穆辰看了一眼身后的服务员:“喜欢就买了吧。” 苏一迟疑地望着他,片刻,又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不喜欢。” 穆辰跟着他走出了店铺,伸手捉住了苏一的手:“哎哟,一哥,哥哥送给你好不好。” 苏一摇了摇头。 穆辰也没再强迫他,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一家星巴克,苏一想起来两人还没吃饭,便径直跑上去排队:“辰哥,我去买点吃的。” 穆辰:“嗯,好,我在这等你。” 苏一买了两杯咖啡,两份甜点,一付钱,暗叹:这地方的钱真不像钱,像纸。 苏一抱着咖啡,走出店,却没有看见穆辰,四下望去,见穆辰进了一家派克钢笔店,苏一在门外望着他,见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店员递给他的一支笔,拉开笔盖,在纸上画了画,又翻了标签看了一眼,便将笔还给了店员,看来是喜欢的,就是舍不得。 苏一没有进店,在门外等着他,踌躇片刻,穆辰便出来了,苏一笑着看着他:“喜欢吗?” 穆辰摇摇头:“不喜欢。” 苏一一看那样子,便知道这是假话。 两人沿街走了一阵,十足感受了一番什么叫奢侈品的世界,同时也深刻地认识到穷酸使人面对诱惑岿然不动的良好效果,这才回到了酒店。 次日一早,两人着手先办正事,到派出所办理了移交手续,考虑到回程的时间,两人定了次日上午的火车票,并同对方单位协商,明日一早带离嫌疑人。 办完手续已经是中午了,走出单位,穆辰道:“苏一,下午我们去哪里玩玩吧,珍惜此次大城市之旅。” 苏一:“好啊,我想去海洋公园。” 穆辰笑着:“放着那么多著名景点不看,怎么想去海洋公园了?” 苏一撅了撅嘴:“我就喜欢海洋世界啊。” 穆辰无奈地看着他:“好吧,那走吧!我们去著名国际景点,旁边的海洋公园。” 苏一笑着拉着他:“算算咱俩的经费还有多少?” 穆辰满不在乎道:“走吧,还多呢。” 没入海底世界,苏一像是寻找童年的孩子一般,找到了遗失已久的童真,周围都是大人带着小朋友,苏一像是被哥哥领着的大朋友,一进来就兴奋地不行,趴在玻璃璧上:“辰哥,快看啊,海豚,好可爱啊,跟你有一拼。” 穆辰叹了口气,很想装作不认识这人。 苏一又拉着穆辰,穿梭在海底隧道,脖子快拧成了麻花,目光跟着头上悠闲游动的鱼,像看见稀世珍宝一般,指着大鱼嘴巴:“这牙好饱满。” 穆辰:“……” 来回转了好几圈,这才走到出口,出口有卖海洋玩偶的店,店门口摆着几台抓娃娃的机子。 苏一看见这些游戏机就来劲,直接蹦到了机子面前,换了一大堆硬币,指着里面的娃娃:“辰哥,你说,喜欢哪个?我抓给你。” 穆辰感叹:“老板要亏了。” 果不其然,苏一这双手,妙手回春,一抓一个准。 老板在一旁看得脸都绿了,穆辰手里抱着一只企鹅、两只海豚、三只鲨鱼,再一看苏一,身上挂着好几只娃娃,一百块钱,换了这么多玩偶,请问,怎么拿回去? 苏一倒是开心得不行,坚持要挂着这些娃娃带回所里,一人送一个。 穆辰无力地望着他:“这东西不是哪个地方都有吗?” 苏一狐狸似的眯着眼睛:“那不一样,这是国际大都市的娃娃。” 穆辰:“请问,我们要挂着这些娃娃去吃饭吗?” 苏一从一堆娃娃脑袋璃探出头:“当然啦。” 两人好不容易走出海底世界,身负重负,都不想再走了,穆辰指着路边一家寿司店:“我们就这里吃晚饭吧。” 苏一倒是满心欢喜地点了点头。 进了点,两个专门挑了四人桌,两个凳子上摆满了玩偶,正点着餐,一个奶声奶气地童音从背后传来,穆辰往后一看:“哇喔,小姑娘好可爱。” 苏一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小姑娘三岁的样子,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正望着苏一,旁边是个外国男子,十分英俊,小女孩像是混血儿,方才用英语指着苏一身旁的娃娃,说了句什么,苏一没听懂,不过显然,小女孩是被娃娃吸引了。 苏一从一堆娃娃里找了两个最可爱的,起身走到小女孩面前,笑着用英语道:“It's for you!” 小女孩接过娃娃,笑着说:“Thank u!Beautiful brother!” 回到座位,穆辰笑盈盈看着他:“小美女夸你了。” 苏一翘着尾巴似得:“我以为你听不懂呢。” 穆辰白了他一眼。 “对了,辰哥,我有个同学正好在这边,”苏一夹着一块鹅肝寿司,放到穆辰碗里:“我不是发了个朋友圈吗,他说正好不远,想约我见一面。” 苏一以为穆辰要跟自己一起去,谁知,穆辰却道:“行,我一会儿先回去,你们去叙叙旧。” 苏一惊讶地看着他:“你不跟我去?” 穆辰道:“我不去,我累了,要回去了。” 其实苏一还惦记着另一件事,得趁穆辰不在的时候办,正好,于是苏一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你先回去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穆辰看了一眼身旁的娃娃:“我抱着这么多玩偶回去?” 苏一笑了笑:“要不留两个,剩下的都送给这家店里的小朋友?” 穆辰:“好主意!” 两人吃完饭,走出店门,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苏一跑到一旁的商店,买了把伞,又给穆辰招了台出租车,把伞给穆辰,穆辰却把伞塞给了苏一:“你留着!”说完便进了车走了。 朋友聚会是真,苏一约的地址,就是那天路过的那家咖啡馆,正好,苏一顺便把那事办了。 苏一的同学是大学时候班里的党支部书记,叫文书林,大学的时候特像全班同学的家长,尤其对苏一,时常苦口婆心语重心长,望他早日加入党组织,只是可惜,苏一直到大学毕业都没能实现文书林的一片厚望,如今坐在他面前,反倒有点像无可救药的不良少年。 第95章 文书林上下打量着苏一:“小苏一,你现在在哪个公司上班啊?” 苏一搅了搅咖啡上的奶油,他知道文书林这人,读书的时候是真心待苏一,可惜彼时苏一整颗心都不在教师,不在学校,所以对待周围的同学,始终保持着一份疏离感,但是文书林确丝毫不为这疏离感吓跑,反倒经常厚着脸皮来找苏一,大学毕业那两天还差点哭鼻子,感慨自己今后还能不能再见到苏一,苏一当时倒是挺想笑的,但碍于被人情真意切,于是安慰着:“没事,今后我来看你”,没想到还真来看他了。 苏一笑着答他:“公安公司。” 文林书“哦”了一声,喝了一口咖啡,片刻后:“啥公司?” 苏一面不改色:“公安公司。” 文林书这才反应过来:“我靠!苏一,你这两年干嘛了?” 苏一笑着没答他,反问:“你呢,过得好吗?” 文林书嘿嘿笑着:“还行,我在一所小学承包食堂呢。” 苏一真诚地笑着:“不错啊,小老板。” 文林书赧然笑着:“真没想到大学毕业,你还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苏一有点汗颜,自己也不是专程来看你的,若不是发朋友圈被你逮住,大概也很难抽时间来看你,唉,太煞风景不能说。 文林书又问:“你这回来这边做什么?” 苏一心叹:“果然被你看出来不是专程来看你的。” 苏一道:“来带个人回去。” 文林书“哦”了一声,随即压低声音:“嫌疑犯?” 苏一看着他的样子,有点想笑,忍着点了点头。 文林书倒是欣喜:“我就说我们班就数你最厉害,虽然你专业课都不及格,但我还是最佩服你。” 苏一好奇地看着他:“哦?” 文良书笑着道:“以前经常看见你躲在人群边上看书,就知道你一定有你的梦想。” 苏一笑了笑,和文良书叙完旧,两人都表示今后一定会常联系,但是苏一知道,今后除了朋友圈点个赞,慢慢都会疏远吧,朝夕相处的人都会疏远,何况天各一方。 走出了咖啡馆,苏一摸了摸包里的东西,来的时候生怕隔壁店铺关了门,所以一来就去买好了礼物,这支笔,穆辰一定是喜欢的,只是舍不得买吧,自己还从来没给他买过什么高级的礼物,连衣服都是两件八折款,一想到辰哥,苏一就加快了脚步。 苏一撑着伞,走出繁华的步行街,苏一正准备给穆辰发信息,远远的河边上,竟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夜幕苍茫,雨渐渐停歇了疾骤的簌落,天空如洗般壁墨莹亮,街对面的人抵靠着河边的栏杆,脚边上放着一个白色的盒子,苏一摸出手机,给那人发了个信息。 那人很快摸出了手机,发了一个地址,距离苏一100米,苏一笑着将手机揣进了包里,走向了对面。 高岭凌然的建筑物上挂着五光十色的城市灯光,璀璨绚烂的灯光投影到墨色的河水中,一实一虚,交相辉映,绚烂夺目。 水面上,几艘金光闪耀的轮船陆续环游江中,轻鸣的汽笛声萦绕耳际,一下一下拍打着鼓膜,轻轻敲开尘封的心绪。 岸边,三三两两的人影相隔甚远,陌生人之间,保持着相对较远的距离,不愿被人打扰,更不愿打扰别人。 苏一消无声息地走到那人身侧,灯影下,细碎的雨滴如细腻的白糖,悄悄然落到少年的眉宇肌肤上,如莹白的芍药,叶瓣枝条上,铺洒着一层细密的水雾,朦胧中透出清新的芳香。 陌生的城市,璀璨的灯光,骤雨初停,身旁的人没有察觉苏一的脚步,身体倚着外滩的栏杆,探出半个身子,俯影于江面,看看翻涌奔腾的河水,又抬头遥望对岸闪烁的灯光,似乎觉得新奇无比。 “辰哥!”苏一轻唤一声。 那人一转眼,目光撞进苏一的眼底,微微一愣:“苏一!” 那人回过神来,满脸堆着笑晏,兴奋地转过头,指着河中的灯影,许是想和他一起分享这如碧如画的景色:“苏一,你看!” 然而,苏一却没有摞开目光,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看眼前的人,眼神如有光,毫不掩饰,毫无躲闪。 穆辰愣怔地看着他,脸上依旧堆着笑,苏一凝望着穆辰的双眼,透过眼睛,看到了少年漆黑的眼底深处。 眸光中翻涌着周遭映衬的灯影,灯影在瞳仁里飘忽闪耀,格外炫目,然而眼底的灯光,却像是遥远的背景,眼眸聚焦的一处,惊鸿中最绚烂的倒影,却都是彼此的身影。 双眸相撞的一瞬,苏一情不自禁地向前迈出了一步,这一步,很稳,很坚定,一只手还撑着伞,无论两人在一起多久,苏一总是情不自禁想要拥吻他。 在这异乡异城的河边,站在爱人面前,苏一一颗心依旧如初遇那般,跳得有些急迫,有些乱,想腾出一双手,稳稳捧住这颗蹦乱了节奏的心,压住自己的心绪。 穆辰仿佛被这炙热的眼神击中,苏一能感觉到对方隔空传递的心率干涉,原本平稳的节奏随着另一颗心的节律,相互叠加,起伏振动都剧烈起来。 片刻,似是感知到了平静的表情下,微不可查的心率异常,穆辰竟有些害羞起来,眼神躲闪一般,错开了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少年。 穆辰赧然地往后退了一步,错开起伏的胸口,炙热的呼吸,然而本就是紧靠着河边的栏杆,这一步退了大概只有一毫米,下身未动,而上身轻靠在被雨淋湿的栏杆处,往后仰了仰,又扭捏着摇曳了一下腰肢,似乎极力想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未等穆辰成功地躲闪,苏一又向前走了一小步,这一步,脚尖抵到了眼前的人微微分开的双脚之中,错开的距离,不足一指。 苏一依旧没有半点要错开眼神欣赏美景之意,亦或是,此刻正是在出神地欣赏着最美的景色。 苏一依旧直勾勾地望着他,一言不发,眼神落在紧靠栏杆的人脸上,鼻尖,唇瓣,睫毛……游离片刻,又抬起眼眸,长而浓密的睫羽在眼前交叠,睫羽上细细碎碎布满了白色的糖霜,睫羽下镶嵌这两颗黑珍珠般的眼珠,炙热的气息落在珍珠上,结成水雾,氤氲又莹亮。 两双眼睛避无可避,周遭万籁俱静,背景的灯光虚化成影,眼眸中只有彼此富有生命力的身影,两颗心几乎要紧紧贴在了一起,心音杂乱有力,扑通扑通交叠起伏在一起。 苏一轻轻松开僵硬泛白的指节,雨伞缓缓坠落在地,脚尖微微前倾,双手轻轻搂住了探在栏杆外的半边身体,掌心覆在紧绷的脊背中央,温暖有力地托住后背,苏一抵得更近了,嘴唇游离在微微泛红的脸颊边。 此刻,苏一像手里捧着一株珍贵的花,轻轻地靠拢,微微地闭眼,想贪婪地闻尽花香,想爱抚地轻吻花瓣,又生怕吓到了手中的花,从指缝中溜走,迟迟不敢落下嘴唇,轻触花蕊。 怀中的花悄然张开了枝叶,紧紧搂住了少年的腰肢,将少年拥入了怀里。 苏一感受对方温热柔软的躯体,轻轻一搂,便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腰间,肌肤相接的地方,滚烫而颤栗,仿佛想要隔着衣料,紧紧黏在一起,摩挲着全身的痒意。 花蕊轻轻覆上了少年的唇,许是两颗心都骤然落下彷徨不安,狂跳的节奏虽未缓下来,但却坚定有力地感受到了彼此的心意,两颗心紧紧依偎在一起,唇齿缠绵间,无声地许下了一生的诺言。 无需任何言语的表白,身体是最诚实的使者,一呼一吸里,传递着世间所有的情话,水□□融间,勾勒出最美的画卷。 覆在彼此脊背上的手无声地收拢,仿佛想要将对方嵌入自己的身体,想要将身体的每一处细胞,都融入到彼此的心里。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灯影缥缈,汽笛筱筱,绵延缱绻的吻让两人飘飘欲仙,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如火烧一般灼热滚烫,细密的雨轻轻抚在两人交叠紧闭的睫羽间。 在外套的遮蔽下,苏一悄悄撩起了怀中人的衣角,凉凉的手探入肌肤,滚烫的触感瞬间惊起一阵电流,勾搅的舌尖用力往深处一抵,抵开了唇缝。 舌尖缠绵缱绻,时光停滞,一眼万年。 这个吻格外张狂,格外放肆,不知过了多久,苏一有些羞涩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为彼此摞出了一点距离,好似放过了手中的猎物。 稍微冷静了些许的两人,紧张地环顾一眼四周,这下,两人才感觉到,似乎在这闹市之中拥吻,有那么一点点难为情。 虽是月黑风高,但也是光影灿烂,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犹如花田月下,十分难为情,眼下周围并没有人围观少年的拥吻,但两人的脸都不自觉地红到了耳根。 两人尴尬地对视一眼,伸出舌头舔了舔红肿的嘴唇,苏一伸出指腹,抹了抹穆辰嘴角盈出的水渍,两人相视一笑,低眉垂眼,掩住羞答答上扬的嘴角。 苏一抬手看了眼时间,已过亥时,怪不得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影了。 穆辰的身体离开栏杆,竟一时有些站不稳,见穆辰身影一晃,苏一赶紧伸出手扶住穆辰的腰肢,稳了稳,正要抽回手臂,穆辰却一把抓住了腰侧坠下的拇指,紧紧拽在手心里,眼睛直直看着苏一。 “对了,我有个东西送给你。”穆辰拾起身旁的盒子。 苏一勾着嘴角看着他:“真巧,我也有个东西送给你。” 两人打开了盒子,一个是那双“一般般”的运动鞋,一个是那支“不喜欢”的钢笔。 两人相视而笑。 穆辰笑吟吟地将苏一的手牵起,一双手郑重地将他的指节收拢放在手心,捧了捧,似乎觉得有些凉,又放在唇边,哈出一口热气,暖暖的轻抚在手心,这才小心翼翼的牵在了手心里。 苏一被这一系列悉心呵护的动作弄得有些失神,眼睛直勾勾看着穆辰闪烁的眸子,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弥足珍惜一般的眼神,温柔又细腻,苏一幸福地荡出一抹浅笑,安然地被人拽着,漫步在灯火辉煌的城市街道中。 第96章 从滨海回来后,那年所有的涉案人员均已归案,辖区大多数不务正业的混混都去了受教育的地点,因此换来相对安宁的几个月,这几个月,穆辰和苏一两人值班,基本就调解调解家庭纠纷,解决一些群众救助,日子不甚惬意。 时隔几个月,两人主演的微电影一度引发日益,在内部小小过了一把明星瘾,片酬也收到了,2000块嘉奖,两人请了全所同事小小庆祝一番。 老大像小集体的家长,天暖日清,组织大家打打篮球,挑战各路英雄,穆辰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俩库里的兄弟—□□和裤衩,在球场上默契配合,横扫千军,所向披靡。 苏一以为,这样的小日子会持续到退休,大家会像家人一样,永不分离,直到七月一日,周夕在两人办公室闲聊:“唉,你们知不知道这回局里大调动啊?” 苏一摆摆头:“不知道,谁要调走吗?” 穆辰道:“难说,树摞死人摞活,多得是人想调动。” 苏一看着他:“你要调走?” 穆辰摇摇头:“我打算老死在这阡陌小镇。” 周夕白了他一眼:“辰哥你有点追求好不好,你要早日升了,罩罩我们呗。” 正说着,周夕接了电话:“唉,老大,哦,好!” 挂了电话,周夕道:“老大说他去城里了。” 穆辰问:“中午不回来吃饭?” 周夕“嗯”了一声,电话又响了,这会周夕接起来,还是老大,周夕正要说话,脸色唰得变了。 穆辰一把抓住周夕的肩膀:“什么事?” 周夕的电话还没挂断,愣在了原地,脸色煞白地看着穆辰。 苏一也奇了,一步走到周夕面前:“什么事?” 周夕:“老大说,他去城里了。”声音有些颤抖。 穆辰立马反应过来:“你是说,老大调去城里了?” 周夕茫然地点了点头。 苏一一颗心猛地揪紧了。 突如其来的离别,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三人没再说话,都往楼下走,苏一抓着穆辰的衣角:“老大什么时候回来?又什么时候走?” 穆辰神似恍然地看着他:“很快,这种工作交接很快的。” 苏一怔然道:“那以后,我们就再也不能和老大一起工作了?” 穆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老大要走,我也舍不得,可是,铁打的营台流水的兵。” 苏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是啊,谁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只是苏一心里很难受,这种分别总是会让他感到很焦虑,像老大,只要他在,就仿佛为大家撑起了后背,大事小事,举重若轻,欢歌笑语,一起度过。 一群人坐在了檐坎上,凝望着院外,周夕悄悄抹了抹眼角,直到老大的身影出现在院里,个个顶着一张苦瓜脸看着他。 老大扫了一眼众人:“这都咋了?” 周夕的眼泪止不住了:“老大……” 老大笑了:“一个个的,又不是见不到了,周夕,去给我买两包烟。” 老大摸出包里唯一的一支烟,点燃,深吸了一口:“我走了,你们要好好工作。” 穆辰苦笑着:“老大,虽然舍不得你,但还是要先恭喜你啦。” 老大笑而不语。 苏一压着心中的不舍:“老大,我们能经常来看你吗?” 老大缓缓吐出眼圈:“废话,你们来,我请你城里嗨!” 众人:“……” 老大掐了烟:“苏一,穆辰,走,帮我搬东西。” 两人垂着脑袋跟老大上了楼。 老大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收拾出来,苏一埋着头帮老大折好,老大看了两人一眼,语重心长道:“苏一啊,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穆辰,这一年,你俩可没少让我操心。” 苏一紧抿着嘴没说话,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老大又对穆辰道:“穆辰,你大伤初愈,以后工作更要小心一点了,别总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你身边的人,可不想再看见你奄奄一息躺医院了。” 穆辰笑了笑:“老大,你放心,我不会了。” 老大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明天一起吃个饭,你们通知一下大家,别愁眉苦脸的,我又不是……” 穆辰赶紧接了话:“好!” 老大笑了笑:“明天组织个烧烤,就在你们河边吧,哦,对了,给我买点牛肉,我明天亲自给你们炒个牛肉!” 穆辰和苏一相视一眼,都笑了,虽然笑得有点苦,但是还是挺为老大高兴的。 于是两人押着周夕,周夕抹着眼泪,跑到菜市场去给老大买牛肉。 次日,河边。 所里除了值班的人,都来了,苏一和穆辰的家就在楼上,两人把家里能搬出来的锅碗瓢盆都搬出来了,这边有个烧烤亭子,西门不知道哪里弄来个音响,鼓捣了半天,终于鼓捣出劲爆的背景Disco,音乐一响,气氛立马不一样了,每个人都情不自禁点起了脑袋。 穆辰晃着脑袋把一堆牛肉给了老大:“来,老大亲自下厨。” 老大晃着脑袋往锅里倒油:“苏一,你不是会跳舞吗?来一个!” 穆辰“噗”得笑了,苏一正在一边包饺子,一听这话,深深看了一眼穆辰:“你跟老大说的?” 穆辰撇撇嘴,勾了个眼神:“来,舞神,舞一个!” 一旁老大的俩小孩颠着屁股跑过来:“一哥哥,教我们跳舞。” 苏一不该扫兴,笑着牵着俩孩子:“来来,哥哥教你们跳。” 西门也凑了过来:“我加一个!” 几个人一起丢脸总好过一个人丢脸,苏一索性也放开了:“来,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群魔练舞中,老大的炒牛肉也弄好了,穆辰夹了一块,皱了皱眉,本着同甘共苦的精神,穆辰赶紧给苏一夹了一块,满脸期待地看着他:“老大亲自抄的喔!” 未等苏一发表意见,穆辰又补了一句:“唉,老大,亲自!炒的!” 苏一一口下去,嘴巴半天没有知觉,眉心紧拧,无望地看着他:“嗯,老大家的盐不要钱!” 穆辰“噗”得一声笑了。 西门也夹了一口,嚼了嚼,看表情,有点痛苦:“嗯,老大的菜!下饭!” 老大扫了一眼众人:“你们什么表情?” 众人都竖着拇指:“不愧是老大!” 老大自己夹了一块,一嚼!噗— 老大扭曲五官:“不好意思啊,刚是不是盐巴放多了?” 穆辰道:“没事!下饭刚刚好!” 苏一一脸佩服地望着他:“辰哥,你这马屁精炉火纯青!” 两斤牛肉泡汤,众人再也不敢让老大亲自下厨,赶紧拉了老大:“走走走,老大,我们陪你完扑克吧,做饭的事,还是交给辰哥!” 老大意犹未尽地还想拯救一下那锅牛肉。 穆辰笑着抄起了剩下了菜,一串串烤着,滋滋冒油,香飘四溢。 苏一蹲在一旁,双手撑着下颌,笑嘻嘻看着他:“辰哥,以后咱们开家烧烤店吧。” 穆辰熟练地洒着辣椒面:“你怎么这么财迷!” 苏一笑了笑:“养家不容易啊。” 这天,大家短暂地忘却了老大即将离别大家庭的烦恼,尽情地欢笑,或许,即使不再朝夕相处,也可以像这样,常来常往。 收拾完锅碗瓢盆,送走了所里的同事,两人望着落日,七月的阳光已经很辣了,傍晚依旧炎热,穆辰望着河边:“苏一,我想游泳。” 苏一:“你身体能行吗?” 穆辰笑着看着他:“没问题的,陪我游过去,好不好。” 苏一想了想:“那你等我一下。”说完,苏一便跑到了几年前那个桥底的店铺,买了两条最贵的游泳裤,又买了两个跟屁虫。 两人换好了游泳裤,苏一把跟屁虫系到了穆辰肩膀上:“一会儿游不动了,就抱着我的跟屁虫,我带你过去。” 穆辰点了点头,笑着打量了一下两人:“还是你身材好。” 苏一笑着在他光溜溜的腰间掐了一把:“让你这么瘦。” 两人一起下了河,河水很冷,穆辰哆嗦了一下便往前游去,苏一紧跟在他身后,那年那日,苏一一个人游到了河对面,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年这日,这个人带着自己,游向了理想的生活。 越到河心,水流越是湍急,苏一绕到穆辰下游,生怕他体力不支,穆辰却是稳稳地吐息着,每一次换气,都对他笑笑,水花在穆辰的脸颊边飞舞,映衬着他的笑脸,如绽放的雪莲花。 两人一鼓作气,游到了河心小岛,时隔多年,再一次站在这里,从小岛望向天际,落日的余晖闪着耀眼的光芒,眼前的人在暖黄的光影下,绽放出最美的笑颜。 苏一喘息着望着他,白皙的肌肤沁在水里,露出雪白的臂膀,胸口微微起伏着,苏一游到了他身旁,水中的手搂住了水里的腰肢,苏一轻轻在他唇心落下一个吻。 穆辰喘息着,一下下迎着苏一的唇。 苏一紧紧搂着他,嘴唇绕到他耳边:“辰哥,我背你。” 穆辰呼吸依旧有些急促:“我能走的。” 苏一笑了笑:“那年我在里被划了脚。” 穆辰笑了笑,揽过他的肩膀,往他背上缠了上去,在耳边轻声说:“那颗石头让我们相遇……” 苏一抄了他膝弯,往背上揽,两人的大半个身体都在水中,借着浮力,苏一只是轻轻托着他,一步一脚,迎着落日,逆水而行。 穆辰的鼻息轻扫耳畔,苏一的脸微微侧着,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眯着眼睛迎着光,夕阳正好,有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