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重生养锦鲤》作者:这个小舟 文案 前世被史家誉为“生于卑贱,死于高贵”, 战死沙场的兮颜王后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会重生到十四岁那年, 还成了一条“锦鲤”。 她也想靠着前世记忆, 提前二十年带领自己积贫积弱的民族奋发崛起, 事与愿违真的不能怪她。 她是一条鱼啊, 只有七个数的,前世记忆。 重生小剧场之一 兮颜:(提大刀)不能让大家像上一世那样惨死!我要去改变命运!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出来干啥,走了,回家打酱油,诶,家在哪个方向…… 路人:听说了吗?浦兮颜在山里迷路,恰巧撞破了敌人的埋伏,救了一整队人,被升为伍长了。你说这运气,气不气人。 小剧场之二 兮颜:(挥拳头)哼今日一定要把那个傻缺皇子揍聪明! (一、二、三、四、五、六、七)殿下,你脸怎么肿成这样了?不怕,我给你吹吹啊…… 再次母仪天下, 彻底恢复前世记忆的她发出由衷感慨: 上辈子那么拼到底为了啥? 有人就是什么都不用干,也能躺赢。 当然这人是这辈子的她自己,锦鲤本鲤。 男主:难道朕就不配拥有姓名吗? 作者:陛下辛苦了,养妻不容易,题目都是你。 本文又名《满级大佬的沙雕成长史》(划掉) 《王后驯夫手册》(划掉)《王上真香日常》(划掉) 看我(严肃脸),这真的是一篇双重生的正剧! 出身微寒的女主重生开挂逆袭,携手男神(划掉)重登人生巅峰!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浦兮颜,唐促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黑云压城 黑云压城,极致的黑暗。坐落在千莽山半山腰的北佑城,此刻正笼罩在这片无边暗色中,仿佛随时会被吞噬殆尽。 “天象异变,恐有不祥。” “白,麻烦闭上乌鸦嘴。今日,可是本王后的三十四周岁生辰。”慵懒的声音,不以为然的语气。 说话的是个束发、披玄色铠甲的女子,此刻站在城楼上,在对面层层叠叠千莽山的映衬下,显得身材特别的高挑,气势由外的凌厉,仿佛要与周围的暗色融为一体。 她身后,身着白色盔甲的男子嘴角抽了抽,抱拳道:“臣白洋,恭祝兮颜王后生辰安康,千秋万载,永享荣光。” “白副将突然嘴这么甜,果真不祥。”浦兮颜回过头,算不上极美的容颜,柳眉微挑,略显冷硬,却因那双划破黑暗的星月般的明眸,让人每见一次都不由得惊艳,“说吧,可是都城那边传来了什么消息?” 白洋低眉敛去不该有的遐思:“夏王陛下命人为王后送来了生辰贺礼。” 兮颜微愣了下,神色有所缓和:“亏他还记得。什么贺礼?” “陛下说此物必须由王后亲自拆开。” 婢子打扮的少女颤颤巍巍地呈上一方锦盒。 “花花,你抖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兮颜瞥她一眼,“我平时待你很苛刻吗?” “没有,王后待奴婢特别好。”花花摇头,带着哭音道,“王后,你还是快点儿拆陛下的礼物吧。” 兮颜接过锦盒。花花即刻如释重负,双手一摊跌坐在地,长长地吁了口气。 兮颜狐疑地揭开盒盖。一柄闪着幽蓝色寒光的匕首,正静静地躺在那里,玄色刀身上刻着古老的铭文,字里行间隐隐折现出暗红色的血迹。 “重阴?”兮颜和白洋同时惊呼。 重阴,是失落已久的夏国至宝,也是世间极阴极寒的宝刀,曾饮无数鲜血,煞气极重。像花花这样没练过武的人,隔着盒子已被它的煞气震慑,发抖跌倒那都算轻的。古往今来,凡是接触过重阴的人,没几个能善终的。 “重阴乃不祥之物。陛下将宝刀重铸成匕首送给王后,是何意?”白洋暗自诧异。 一旁花花忍不住出声:“就是,陛下送什么给王后不好,非得送把吓死人的匕首。难道还记恨着王后,要和王后一刀两断?” 白洋向她投去责备的一瞥。花花自知失言,赶紧闭嘴。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盼莫要勾起王后的烦心事。 “我倒是想和他一刀两断。”兮颜不辨喜怒来了句。 花花和白洋面面相觑,不敢再出声。 “礼物我收下了。你们去吧。”兮颜摆手。 白洋临走前,最后回头看了兮颜一眼。 那个高挑的身影,正低头对着手中的绝世神兵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无边暗色映衬下,那样的身影,实在是孤寂到让人心疼。不祥啊不祥。 *** “报!紧急战报,千莽山军机处失守,数万敌军正急速直奔北佑城而来!” “报!并州方向突现上万骑兵,来者无都城调兵御令,是否放行?” “报!并州城上方燃起红色狼烟,并州,已失守!” 北佑城位于整个华族九州的最北边,建在千莽山天险之上,数百年来都由浦氏一族镇守,将来自蛮荒大陆的异族侵略者们阻挡在九州大陆之外。而并州城地处内陆,是北佑城通往南边夏国都城的咽喉要道,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失守,看来敌人谋划已久,早就秘密潜入并控制了并州。 “前方探马回报,千莽山军机处是被蛮王嫡系部队攻破。如今蛮王大军已在城外与并州铁骑会师,正在对北佑城展开包围。我军是否要出城迎战,阻止他们形成合围?” …… 军报如流水般地涌进,北佑城的大小将领们都听得眉头紧锁,尤其在听到“蛮王”二字后,个个吓得面色惨白。 而他们的主帅,兮颜王后,把玩着手中那柄寒气逼人的匕首,始终未发一言。 “王后,咱们北佑城只有两万守军,绝对不是刚统一了十蛮的蛮王的对手啊。如今之计,须得燃起烽烟,向都城请求救兵才是。王后凤驾在此,陛下一定会带兵亲自来救。” “前几日扬州沿海出现上千艘异族战船,都城已调集了二十万军队赶赴东海抗敌。上月朱雀王遇刺,朱雀国内乱,陛下也派了五万精兵去平乱,至今没有全胜的消息传来。扬州人口众多土地肥沃,是华族九州的粮仓,无险可守;朱雀国是陛下起兵之地,龙脉源头所在。你们若是陛下,会在此时此刻,放弃扬州和朱雀国,赶来援救咱们鸟不拉屎的北佑城?” 兮颜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周遭瞬时冰结。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不得不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蛮荒士兵各个天生神力,英勇无比,更别提主帅还是那个在蛮荒大陆上横着走的蛮王。没有援兵,这仗,没法打,也打不赢。 “陛下来不来救,不试试怎知道?”白洋出言打破了绝望的静寂,“毕竟,咱们浦族和华族有约在先。咱们在北佑城为华族九州抵御来自蛮荒大陆的敌人,华族有援助咱们的义务。并州已经失守,若北佑城再被攻破,蛮荒人长驱直入,九州危矣。” “对,白副将说得对!北佑城不能被放弃!”众人纷纷附和,“快点燃蓝色烽烟,求救兵!” “谁说要放弃北佑城了?”兮颜一声低喝,“来人,点黄色烽烟。”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黄色烽烟,孤城闭,援军拒,军令立:浦族人誓死抗敌,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让蛮荒人踏足九州大地。 *** “属下不走。”“奴婢也不走。” “这是军令。” “属下走了,谁给你烤鱼?”“奴婢还要伺候王后更衣。” “我没手没脚?还是长得像饿死鬼?”兮颜嗤道,“白你姓白不姓浦,花花你不是战士。本王后已下达谕令,明日辰时,城中不可再有一个不姓浦的人,也不可有一个不是战士的平民。即便是你二人违背了谕令,同样,杀无赦。” “我跟我娘子姓,改名叫浦洋了。”白洋忙道。 “你想让我长姐守寡,我现在就成全你。”重阴出鞘,寒光一闪,架在了白洋脖子上。比刀光更冷的,是兮颜的目光。 花花慌忙将白洋拉开:“王后,白副将和你开玩笑的。我们走,这就走。” “你和她犟个什么劲儿?你犟的过她吗?”花花在白洋耳边低劝。 白洋叹了口气,终是移动步子,同花花一起离开。至于明日撤离后会不会悄悄返回,脚长在他身上,谁都拦不住他。 “慢着,”兮颜叫住他们,冲着他们的背影道,“白,护好我长姐。” 白洋浑身一僵,接着郑重点头:“自然。” “花花,帮我带句话给唐促。” 想到这或许就是王后最后的遗言,花花眼圈一红:“王后请说,奴婢一定将话原封不动带到陛下面前。” “告诉唐促,他送的礼物,我很喜欢。我找重阴这么多年,他既然为我找到了,那个人的死我就不怪他了。其余的都是我欠他,今次,一并还清。” “王后……”花花一脸震惊地转身。原来,陛下送那把匕首不是要与王后一刀两断,而是要实现王后的心愿。可王后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亏欠又是什么?这段话,真是听起来太不祥,太像遗言了。 “哦,还有一句。”兮颜无视她的惊讶,补充道,“告诉他,我儿子若被教养得和他少时一般的娇惯,我浦兮颜,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 东海战场,异族战船正在发起第二轮的猛烈进攻。 漫天炮火之中,一身明黄铠甲的男子格外的显眼。他身侧,侍卫们重重叠叠地护卫着,如临大敌,生怕有流炮袭来伤着他。而男子本人,却一脸平静、专注地指挥着军队,该如何使用重型火器机关击毁敌方战船,仿佛他身处的不是血肉横飞的战场,而是千里外运筹帷幄的大殿之上。 这样的人,身上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追随他,笃信只要有他在,万难不难,胜利只可能属于他们这方。 “陛下,都城方向燃起了狼烟。” 身着明黄铠甲的,正是夏王唐促,听此消息,微微蹙眉:“都城有乱?” “不,是黄色烽烟,三道。北佑城遇袭,城门紧闭谢绝援兵,全城将士立下军令状,誓死御敌。” 片刻的沉寂过后。 “知道了。”三个字,不带半丝温度,甚至是半丝的情感起伏。 “陛下,王后还在北佑城中,是否要抽调军力,前往增援?”贴心的臣子大胆提议。 “不必了。浦族善战,北佑城依靠天险,机关众多,抵御过蛮荒数千次入侵。有王后在,她一定能守住。”唐促冷声道。 “可陛下,这次先是朱雀国内乱,再是海外异族入侵,如今北佑城又遇袭。我华族九州腹背受敌,这不像是巧合,更像是阴谋啊!”有人提出异议,“北佑遇袭,绝对没这么简单。” “是啊陛下,我们不能失去北佑城,还请陛下派末将领兵五万,前去支援王后。” “不必多言。东海战局胶着,身后便是扬州上百万的平民和千里渔田粮仓。王后知道孰轻孰重,才会点燃黄色烽烟,闭城御敌。论将才,你们哪个及得上王后?论勇猛,五万华族士兵亦不敌五千浦族精兵。你们去了,又有何用!” 唐促声色严厉,诸将没人再敢吭声。 “朕相信王后。”唐促握紧双拳,指甲深刺入肉中而不自知,唇角绽放森然笑意,仿佛对面千艘敌船在他眼中早已灰飞烟灭,“亦不会让她失望。东海之战,许胜不许败。敢犯我华族九州者,虽远,必诛。”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坑,国际惯例,求收藏求评论!谢谢大家! 原地卖唱一曲《小锦鲤》,给自己拉票(曲调可自行脑补《兰花草》): 我从沼泽来,带着小锦鲤, 养在池塘中,盼望好运来。 一日看三回,看得数月过, 锦鲤日渐肥,不敢把文开。 转眼生辰到,岁月催人老, 日日忙糊口,夜夜不能忘。 期待小锦鲤,也能跃龙门, 就算失败了,仍添一抹光。 第2章 故人相见 北佑城。 白日里黑云压城,到了夜晚,蓄积了整日的暴雨终于势不可挡地倾泻而下,直到东方吐白,仍未停歇。 数万北佑城平民在非浦姓士兵的护送下,正冒着大雨有序撤离。 蓦地,天空被一道闪电劈开,雷鸣声伴随着马蹄声响起,一队玄衣骑兵自天际出现,眨眼间已来到众人面前。 “是王后和玄铁骑!”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 浦兮颜跃下马,与负责护送这队平民的将领打了个照面:“前方敌军的包围圈已被打破,你们还有半个时辰,务必全员快速通过。” “是,王后。” “这是最后一队了吧?” “还有一队,由白副将护送着向西面去了。” “我长姐也在那边?”兮颜莫名地有些心神不宁,“西面是谁负责打破敌军包围?” “左先锋。” 闻言,兮颜松了口气。左先锋浦山,有勇有谋,是她的心腹。有他在,她还放心些。 “王后奔波整夜,赶紧回去歇歇吧。” 兮颜的盔甲上沾满敌人的鲜血,连大雨都冲刷不尽,头发脸上也早已一片污糟,样子着实狼狈。 “我不累,待你们安全通过前方山口就回去。” 半个时辰后。 所有平民都顺利撤离,有几个浦族的小孩子站在山口处不肯离去,抹着眼泪和兮颜说再见。他们的年纪,和她的墨儿差不多呢。虽然今日被迫离乡,但只要能活下来,有朝一日,她相信这些孩子定会成为英勇善战的浦族战士,保家卫国,完成他们父母未竟的使命。 兮颜朝孩子们挥了挥手,允许自己的心柔软了片刻。很快她恢复了平时冷硬的模样,率队向北佑城折返。 她是浦族首领,夏国的兮颜王后,北佑城还有整个华族九州的安危,都在她肩上。这一仗,她胜不了,也败不起。 还未入城,迎面遇上一队士兵,半数人挂了彩,想是遇到了敌袭。领队的在旁人搀扶下,踉跄来到兮颜面前,双膝往地上重重一跪。 竟是左先锋浦山!莫非长姐他们撤离时出了事?! “王后,末将有负所托,中了敌人的埋伏,没能将所有人平安送离。” 兮颜强自镇定发问:“伤亡,如何?” “敌方意不在杀人,没有平民伤亡。将士伤了些。只是,王后的长姐白夫人和婢女,被掳走了。”浦山以头抢地,痛声请罪,“末将罪该万死,求王后赐末将一死!” 兮颜二话没说,飞身跃上马背:“他们奔哪个方向去了?” 浦山只身拦在她马前:“王后不可,末将亲眼所见,敌军得手后,带着人质去与大部队汇合。那支大部队,打的是蛮王的草原飞鹰王旗。王后此刻前去,别说救不了人,自己也会搭进去。北佑城不能没有您。” “什么蛮王!以女人为质,卑鄙小人!”兮颜恨声道,“白洋呢?出事时他在哪儿?” “白副将原本打算与末将一同回城,白夫人出事,他只留下一句话,便失去了踪影。” “他说什么?” “他说,答应王后的事绝不敢忘,也请王后记住自己的责任,莫要感情用事。” 兮颜心中一痛。白洋答应过她会护好长姐。可长姐既是被蛮王掳去,必是严密看守,她尚且束手无策,白洋他又如何能深入敌营,救下长姐和花花呢?难道,仗还没开打,她就要眼睁睁地失去他们三个吗? “末将愿领命,带兵前去接应白副将,将功赎罪。”浦山单膝跪地请命。 在场所有的士兵,都无声地望着她,等着她的命令。她知道,无论她做出什么选择,他们都会无条件地服从她。她可以派浦山去,甚至她亲自去救人,他们也都甘愿随她赴死。 可该死的是,白洋的乌鸦嘴再次应验了,身为主帅,她不能感情用事。她根本没的选择。 她狠狠咬牙,直到血水混着眼泪,一起被大雨冲刷干净,再无痕迹。她听到自己冷硬的毫无温度的声音:“回城。” *** 北佑城被围第十日。 双方短兵相接十数次,浦族仗着对地形的熟悉,还有机关阵的掩护,蛮荒人仗着兵强马壮,双方互有胜负,战况僵持。 战鼓声响起,兮颜身披几被鲜血染透的战袍,屹立于城楼之上,眯着眼,看远处敌方战旗缓缓升起。草原飞鹰王旗?呵,才十天而已,蛮王,已经坐不住了。 也对,蛮荒大陆地处极北,土地比北佑城还要贫瘠,这次出征,军粮不会太充足,忍到十日已是极限,必是想要尽快拿下北佑城,就地补充粮草,再向华族内陆进军。 换句话说,今日,敌人将不计一切代价,强攻下北佑城。这时机,和她估计的相差无几。 她侧过头,向东南方的天空望去。东海之战,应该已到了尾声吧。唐促他不赢,也得赢。她已经拼尽了全力,剩下的,就看他了。千万别让他们二人多年的心血,空付东流就好。 “都准备好了吗?” “回禀王后,一万士兵,全都准备就绪。” “好。就让我们向先祖祈祷,不用走这一步。可若祈祷无效,到了下边,他们也该不好意思骂的太狠。”弦绷得太久,说出这句话后,她竟觉得有些轻松。今日十之八九是要做不肖子孙、九泉之下被骂个狗血淋头了,既如此,还绷着张脸做什么? 将士们听了他们王后这番话,原本视死如归的悲壮感都被冲散了,都有些哭笑不得。有的人,甚至笑出声来,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 敌军的强攻才刚刚开始。城墙内外,到处充斥着厮杀声、哭喊声。蛮荒向来落后,不知这短短十日从哪里弄来的投石机,一顿狂轰乱炸,很快,北佑城的小半个城墙就被击毁。城墙上的剑弩和火器机关半数失了灵,越来越多的敌兵攀上了城墙。 兮颜长刀在手,手起刀落,如割韭菜般,取下一个又一个蛮荒武士的首级。 见王后镇定如斯,原本慌张失措的浦族战士们大受鼓舞,纷纷拼死抵抗,硬生生地扛住了敌军这一波的强袭。 战鼓的节奏慢下来。就在这时,敌军阵势突地一变,一辆战车在众多士兵的护卫下,自队伍中缓缓驶出。 相隔尚远,兮颜看不清车上人的容貌,只能辨识出对方战车上的王旗。 她清朗柔媚的声音,伴着浑厚内力,响彻敌方阵营:“蛮王大人,终于肯从壳子里探出头来了?幸会!” 蛮王似乎并未恼怒,悠闲地击了下掌,另有一辆囚车自队伍中缓缓驶出。 这回兮颜看的很清楚,囚车里绑的是浦兮芳,她的长姐! “蛮王,亏你身后站着数万蛮荒武士,却推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到最前面,你什么意思?”兮颜怒斥出声。 “故人重逢,这是孤送给兮颜王后的见面礼。” 这声音——不可能! 她猛地探出身去,想要看清楚蛮王的容貌。可不知怎的,任她如何凝聚目力,蛮王的身影都始终如雾般的缥缈模糊,难看真切。心底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是他……若真的是他…… 她浑身轻颤,激动、愤怒、惊疑……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一时无法自已,全不知今夕何夕。 “兮颜,咱们许久未见,孤不想一见面就打打杀杀的。你打开北佑城门,我保证不动你长姐和你浦族将士们一分一毫。” 一句话,让她如梦方醒。 这里是北佑城,他是意图染指华族九州的蛮王,而她,是浦兮颜,那个注定要终结他的人。 “想靠女人叩开我北佑城的大门,”兮颜掷地有声道,“做梦!” “非要逼孤做伤害你的事吗?” “我出城,与你明刀明枪打上一场,生死由命。你放了我长姐,这是国之战,关她一个弱女子何事?” “孤不想与你打。”蛮王一口回绝,“你开门投诚,她生。否则,孤现在就要了她的命。” “住手!”她喝止他,“我现在就出城,一命换一命。” 一切已成定局,如今的北佑城,不再需要她。早晚是殉城而死,她不会眼睁睁看着长姐殒命。 兮颜攀着绳索,在城墙上借了两次力,飞身跃至地面。 面对着千军万马,她气定神闲,一步步朝蛮王的方向走去。 近了,更近了,眼看着,她走入了蛮荒军队的射程,也终于看清了蛮王的模样。除了那双陌生的摄人心魄的蓝眸,一切都是那般熟悉。 “东-方-青!”声音嘶哑得不像她的嗓音,埋藏许久的怨懑终于爆发,“果真是你!怎么会是你?” “兮颜,多年未见,你的容颜丝毫未变,还是那般明艳动人。怎么?见到孤,不开心吗?”蛮王东方青朝她张开了双臂,“来,到孤这里,孤不会伤害你。” “东方青,你知不知道当初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我流了多少眼泪。”她高声控诉,“我差点儿为你手刃了唐促。” “兮颜一向偏爱孤,这孤知道。”东方青露出恼人的微笑,“对不起,让你伤心了。都是孤的错。” 兮颜狠瞪他,万千情绪,最终化作一句痛快的低语:“不过还好,我的眼泪没白流。” 东方青笑容一怔。 “因为今日,你绝不会活着离开此地。”她的声音,犹从地狱中传来。 第3章 负你今生 “护驾!” 兮颜手握重阴,出其不意攻向东方青。 蛮荒武士纷纷上前护驾,与兮颜战在一处。混乱当中,一个蛮荒武士悄悄靠近囚车,解开了困住浦兮芳的枷锁。 兮颜余光瞥见白洋得手,见好就收。 “你们走,我断后。”她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只求,长姐夫妇能逃出生天。 “小颜,小心!”浦兮芳被白洋护在怀中,眼看着无数箭矢向三人射来,兮颜一人一刀,挡在最前面,运起内力化为盾牌,护着他们二人飞速撤离。 快了,再有几步,他们就要离开蛮荒军队的射程,回到北佑守军的庇护之下。 回来了,他们都安全了。浦兮芳忍不住热泪盈眶,紧搂着白洋的腰身,感受他怀中的温度、死里逃生的后怕和欣慰。 兮颜斩断袭向她的最后一支箭矢,退出了敌军的射程。她心下微松,回想起昨夜里花花奇迹般地出现在城门之下,告诉她白洋已成功混入蛮荒军营,却因长姐是重点看守对象,暂时无法救出,只能先将花花送回来,他还让她别担心长姐的安危,一切有他白洋在。 就在那刻,犹豫了一整日的她,终于做出那个破釜沉舟的决定。她狠心地送走花花,已然做好今日与长姐、白洋一起殉城的准备。 上天垂怜,居然给她成功地救回了二人。她必须在敌人发起下一轮强攻之前,将长姐和白洋送离北佑城。 莫名地心中一寒,瞳孔下意识地一收。她眼睁睁看着东方青举起了长弓,朝她的方向,三箭齐发。 蛮王的箭,挟着势不可挡的威力,越过所谓的射程,闪电般擦过她耳畔,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身后一声闷哼响起,她惊恐地回过头。 三支长箭不偏不倚地刺入了白洋的后背,穿胸而过,又刺入了浦兮芳体内。夫妻二人同时倒在了血泊当中。 “长姐!白!”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兮颜不管不顾地冲向二人。 “快,保护王后!”城墙上的浦族战士纷纷向蛮王的方向射箭,防止膂力过人的蛮王再对王后下毒手。 东方青将弓箭抛给一旁的将领,云淡风轻道:“孤不喜欢叛徒,更不喜欢兮颜反抗孤。他们俩,必须死。” “不,”兮颜抱着血泊中的两人,“你们不会有事的。三箭而已。我给你们止血,军医,快叫军医过来!” 从未见她惊惶至此,将士们愣了片刻,立刻有人去请军医。 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兮颜的胳膊:“不用了,我心脉已绝。兮芳……” 浦兮芳轻咳出声,睁开眼,从昏迷中转醒。她刚刚被箭头上蛮横的内力瞬间震晕过去,此刻才看清发生了何事,抓着白洋的手哭道:“相公,你怎么这么傻,你明明让我穿了刀枪不入的金丝甲,为何还要替我挡箭?” 白洋笑着反握住兮芳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交到兮颜手上:“王后,属下,幸不辱命。” “白……”兮颜愣愣地看着他,心下大恸。 “娘子,对——” 白洋最后看向兮芳,一个“不”字未能出口,双目圆睁,气息已绝。 “相公!”浦兮芳浑身颤抖着扑进他怀中,恸哭失声。 “长姐……”兮颜抹去眼角泪水,强忍悲痛,扶住兮芳。这里是城外,蛮王大军在一旁虎视眈眈,她们必须尽快撤回城内。 “相公,昨夜你送来金丝甲时,我曾答应过你,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像三公主那样傻,为三驸马殉情。”兮芳抚摸着白洋的脸,喃喃自语,“对不起,我也要食言了。” “长姐你做什么?”兮颜慌忙拉住兮芳。 温热的鲜血瞬时喷了她一脸。她僵立原地,睁大双眼,怎么都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幕。 她的长姐,浦兮芳,当着她的面,毫不犹豫地撞向刺透白洋心脏的那支箭头,脆弱的喉管霎时被割破,鲜血四射,女子用最惨烈决绝的方式,完结了自己苦多甜少的一生。 “啊——”兮颜仰天嘶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王后!” ****** “醒醒!浦兮颜,你还没死,快别装死了。” 面上一阵湿凉,兮颜缓缓睁开了双眼。 天空,城墙,面目狰狞的女人。呵,看来,她果真没死呢。 泼了她一脸冷水的女人,居高临下看着她,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怎样?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落在我手里吧?” “你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兮颜嫌弃出声。 “你!”女人一脚踩上她胸口。她因刚刚多番血战受了内伤,此刻被绑得严严实实,平躺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是以女人这一脚虽没多大力气,她还是吐了血。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才这点儿程度就吐血了?”女人拉着绳子,粗暴地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推向城墙边上,“先别急着死,我要让你亲眼看着,北佑城沦陷,蛮王屠尽你的将士百姓,整个华族九州毁于战火之中。” 兮颜轻摇头:“你是华族人,家乡也在九州之上。至于你我之间,过去我虽讨厌,但也没揍过你,你哪儿来这么大的怨气?” “你根本不爱唐促哥哥,凭什么霸着他?”对方对她的质疑充耳不闻,积怨已久地数落着她的“罪行”,“你出身卑微,行事粗鄙,相貌平平,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边,母仪天下?” “我没求着他娶我。”兮颜心中腹诽,竟是因为唐促那个祸水,那自己真是无辜的紧。他和她原本就非彼此良配,共同的使命却将无爱的二人绑在一起,做了十载夫妻。可惜他俩八字不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时候少,水火不容互相伤害倒是常态。说到底,他和她,都是受害者好不好。 女人似被她这句话激怒,高扬起右手。 “住手,谁给你的胆子动她?”东方青一把推开女人,上前扶住兮颜。刚刚,兮颜险些被妒火中烧的女人推下城墙。 “你怎么来了?拿下整个北佑城了?”兮颜挑眉看向他。 “孤只用半日的时间,就攻克了北佑城主门,屠了你一万将士。如今,孤的精锐部队尽数入城。你以为,你剩下的那些残兵败勇,藏在城中,偷偷摸摸地与孤打巷战,还能坚持多久?好兮颜,别再做困兽之斗了,你守不住这座城。”东方青神色温柔地劝道。 “好啊,我就站在这里,想要北佑城,你们放马过来啊。”兮颜唇角绽放出惑人的微笑,原本困住她的绳子不见了,她手中,握着重阴。 一旁的女人趁机进言:“蛮王陛下,千万别被浦兮颜蛊惑。她们浦族故步自封,百年来死守于此,顽昧愚忠,不可能投降。斩草要除根,咱们要夺取华族九州,必须除去她。” 像是要印证女人的话,兮颜突然向东方青袭来,出招狠毒,下手毫不留情。 蛮荒武士们纷纷上前护驾,将兮颜围住。 东方青原本纠结的面色,终被狠厉所取代。优柔寡断不是蛮王的作风,他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默许了女人之前的提议。 女人大喜,趾高气扬冲兮颜道:“浦兮颜,如你所愿,今日,我们就要从你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踏平华族九州。” 兮颜摇头轻嗤:“你在开玩笑吗?今日,即使我浦兮颜变成一具尸体,也没人能从那上面踏过去。” “你什么意思?” “东方青,”兮颜看向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蛮王,“咱们说再见吧。” 红色的信号弹自她袖中升起,在北佑城上空炸开。 “轰隆隆——”声声巨响随之大作,震天动地。北佑城四周城墙,连着千莽山山体一起,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崩塌。 “大王,北佑城内所有机关阵全部开启,这是当年荒王留下的自毁机制啊。再不走,咱们就要被埋葬于此了。”蛮王的谋士急声道。 兮颜手握重阴,舔去唇角的鲜红,露出嗜血的笑容:“有我浦兮颜在此,今日,谁都别想走出北佑城。” “保护大王撤离!” “不能放走一个蛮荒人!”藏在城中的一万浦族战士齐声呐喊,“杀啊!” *** 数十里外,一支身披金色铠甲的骑兵正在急行军。队伍高举着“平原金狼”旗,正是夏王唐促的嫡系亲兵——金桂骑。 “主上,您从东海一路赶来,刚刚勉强收复并州,已元气大伤。北佑城那边尚无烽烟燃起,暂时应无碍。还是先安营扎寨,派探子去探探情况再说。您不能以身犯险。”近卫统领凌晋中策马拦住了唐促,“再说,您之前为寻重阴受的内伤还没好,这样强撑,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让开。”唐促不耐烦地吩咐。 “属下负责主上的安全,绝对不能让。” “轰隆隆——”一声巨响打破了君臣间的争执不下。 “什么声音?” “好像是北佑城。” 唐促神色一变,策马朝北佑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数里之外,另一支队伍也在朝着北佑城的方向而来。领头的是个身着赤色铠甲的青年将领,听到轰鸣声,惊呼一声“糟了”,慌忙打马飞奔向前。 *** 此刻的北佑城,山崩地裂停止,尘埃落定,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金桂骑一路行过,没看见半个活人。 将士们保持着警惕和肃穆,地上的尸体有浦族战士,更多的是蛮荒人,看来,敌人已经攻进了北佑城。他们必须时刻警备,护卫夏王的安全。 唐促寻觅的目光扫过一众尸身,提起又放下,紧绷的俊容上看不出半丝表情。终于,他来到了主城门。 “唐促,你怎么才来?婆婆妈妈的,想累死老娘吗?还不过来,扶老娘起来。” 几步的距离,两条腿沉重得不像自己的,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兮颜面前,扶住她犹带温度的胳膊,仿佛下一秒,她就会露出熟悉的嫌弃表情,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阿颜,我来了。”他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圈住她的腰身,绕过她胸前的血洞,将她直插入敌人心脏的手掌轻轻取出,放回自己怀中,“我来带你回家。” “叮铛”一声,重阴跌落在地。兮颜就是用这把不祥的匕首,结束了蛮王的性命,却也因此被蛮王反杀。 周围的将士们全都放下武器跪立在地,默默地向战死的兮颜王后致敬。 “姐!”撕心裂肺的呼喊响起,下一刻,唐促被一拳重击倒地,满脸是血,动弹不得。 “大胆!”近卫统领凌晋中上前擒住来人。 “晋中,放开他。”唐促低声吩咐。 来人一身赤色铠甲,上前紧紧抱住兮颜的尸身,浑身颤抖个不停,指着唐促痛斥:“我为你扫平朱雀叛乱。我姐带着两万浦族战士,为你力抗蛮王十万大军。你却在做什么?你算什么男人!” “陛下他——”凌晋中想为自家主子辩解。 “让他说。”唐促制止他。 “我问你,你明明带着二十万大军,为什么不派援兵来救我姐?你是不是还记恨着我姐当年没支援你三姐夫,害死你三姐?她那是为了救我,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啊?凭什么这些年冷落我姐,让她郁郁寡欢,如今,干脆眼睁睁看着她死?你算什么男人?唐促,我要杀了你!” 一拳又一拳毫不留情地落在残破的身心之上,唐促丝毫未躲,生受了这顿拳脚,双眼始终直勾勾地看着兮颜的尸身,眼中无泪。 “浦将军,陛下身上有伤。”凌晋中忙将疯狂的人制服。 “打够了吗?”唐促从地上站起,抹去脸上的血,转眼间恢复了一国之君的威严,“北佑城虽毁,但并没失守。阿颜与浦族战士用自己的命,与蛮荒精锐同归于尽。如今,还有数万蛮荒大军正在城外虎视眈眈,浦兮绝,朕命你无论如何,要将这些人斩于刀下,他们绝不可以活着回去蛮荒大陆。” “这个不用你命令,我自会为我姐去完成。咱们的账,迟些再算!”浦兮绝愤怒地转身,大步离去,只留唐促,忍着天旋地转的眩晕,费力地摸索到兮颜的尸身,重新抱进怀里,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陛下,蛮王的尸身,该如何处理?”凌晋中犯难地发问。王后与蛮王同归于尽,而这蛮王偏偏又是陛下和王后的故人,这其中纠葛,真是让人细思极恐。 久久的沉默,久到凌晋中以为唐促不会回答了。 却见,帝王的眼中重新恢复了坚定冷然的神色,声音不带任何温度道:“头颅割下,送还蛮荒。其余的,挫、骨、扬、灰!” *** 后世形容华夏历五年的这场北佑城保卫战,乃是华族九州统一以来,最惨烈、却又最大快人心的一战。蛮王被斩首,群龙无首的十万蛮荒大军尽数折于千莽山。那之后,蛮荒大陆元气大伤,十蛮重新陷入内乱,数十年都再无能力进犯华族九州半寸土地。相反地,华族却在夏王的励精图治下,韬光养晦,富国强兵,空前繁盛,不再惧怕任何异族的侵犯。 而战死的兮颜王后以及她的族人,当之无愧地成为了整个华族的英雄。史家赞誉兮颜王后“生于卑贱,死于高贵”。想当年帝后大婚,夏王唐促曾为王后一族修改法令,废除了浦族的奴族身份,却遭到华族众贵族的一致抵抗,谕令名存实亡,在华族人眼中,浦族仍如蒲草般低贱。 北佑城保卫战结束后,九州感念浦族大恩,浦族人终于获得了与他们多年流血牺牲相称的地位、以及所有华族人的尊重。他们终于能够离开贫瘠的北佑城,自由幸福地生活在九州任何一片富饶的土地上。 即使民间偶有流传,兮颜王后战死沙场另有内情,夏王娶王后实为情非得已,帝后早就貌合神离,否则夏王怎会任王后一人独抗蛮荒雄兵……纵有种种猜疑,一旦上升到家国大义,又有几人在乎那些个儿女情长、爱与不爱、事实真相?人们只知道,夏王为了天下苍生放弃驰援发妻,兮颜王后视死如归与敌同归于尽,帝后的传说,注定世世代代流传在华族九州之上。 “转眼又是二十年。阿颜,你看到了吗?咱们的墨儿一点儿都不像我,一点儿都不娇生惯养。他成为了霸气英武的君王,未来会完成你我的夙愿,剑指蛮荒,一统整个天下。” 千莽山半山腰,一座不起眼的孤坟,戎马半生、风华绝世的兮颜王后就被葬在这里。 此刻,容颜依旧艳美绝伦、头发却已花白的男子正靠坐在坟头,静悄悄地说着话:“你问我为什么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儿子,不自己来?那是因为,我太想你了啊……” 都道华族九州共主夏王唐促出身富贵,开创盛世,功业非凡,千古一帝,夫复何求。然而谁又知,他心中真正所求,不过一人而已。而那人早已,带着对他深深的误解,长埋尘土。 “对,我就是在对你甜言蜜语。过去你总嫌我不会说话惹你生气,还养尊处优什么都不会。我全改了。今日,我亲手做了你最爱吃的烤鱼。还有这个,记得吗?你说过要重振妻纲,为夫的做错了事得罚,让我自己选,最后我选中了这个搓衣板。今日我也带来了。带来做什么?怕你生气嘛。” “呐,我现在跪着搓衣板,陪你吃烤鱼,还有你最喜欢的桂花酒,说好了,不准生我的气。” 男子吃了几口烤鱼,喝下酒,唇边渐渐有血迹流出,却带着笑。他将脸贴在墓碑上,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寸一寸的摩挲着“爱妻阿颜”四个字。刻字凹凸不平,正如墓碑主人短暂、辉煌又过于坎坷的一生。 身心都被剧痛撕裂,男子却只是闭上眼,留下一声温柔的叹息:“阿颜,今生我负你。如有来世,我将所有的运气都给你。” *** 阿颜,阿颜……是谁一直在唤她的名字? 浦兮颜用尽全力,睁开了双眼。 第4章 算是重生 “谁啊,吵死了,让不让人睡觉?”一声怒吼,半个军营都跟着颤了颤。 矫健的身影熟练地窜进军帐里,下一瞬,衣衫不整的少女被人提溜着耳朵,从床板上拽下地来。 “好你个浦兮颜,一整队的人都去出任务,就你还赖床上。吵吵啥,开小差你倒有理了?” 兮颜的脑子一时没能适应眼前的情况。 “你是?”一双美目蓦地睁圆,她不可置信指着眼前的人,“师、师父?你诈尸啦!” “我诈你爷爷的尸!你才诈尸,你全家都诈尸!”五大三粗的汉子,不,是女汉子二话没说,赏了她一记爆栗。 好痛! 见女汉子祭出了专门揍人的烧火棍,她赶紧抱着脑袋窜出军帐,奔向熟悉的逃生路线。边跑还不忘把自己全身摸了个遍。唔,胳膊腿儿都在,头上肿得跟小馒头似的,肯定不是鬼魂。再看向四周,早该毁成了渣渣的北山军营完好无损,巡逻、操练的战士们都一脸的朝气蓬勃,肯定也不是鬼魂。 难道,师父她老人家不幸言中了? 她,浦兮颜,战死北佑城的夏国兮颜王后,诈尸了!而且,还她全家(全军营)都诈尸了! 一刻钟之后,她的脑子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军营门口的告示上说的很明白,如今是夏衡武十三年,她刚满十四岁、却做鬼都忘不掉的一年。 就是在这年里,她朝夕相处了六年的同营伙伴们在出任务时意外身死;她最亲爱的长姐被人陷害滑胎小产,永远失去了为人母的资格;八月十五夜,数百蛮荒武士利用千莽山山体暗道,凭空出现在了她居住的小西村,全村数十口人暴露在敌人屠刀之下,鲜血染红了夜空,她和白洋二人势单力孤,只护下了长姐、阿弟,还有襁褓之中的花花。 那之后,夏朝派都城凤凰书院的学生来问责蛮荒夜袭之事,并研习千莽山的机关阵。她就是在那时邂逅了唐促,和那该死的蛮王东方青!她咬牙切齿道想,定是东方青将机关阵的秘密透露给了蛮荒,衡武十六年蛮荒大军才能一路势如破竹,与内奸里应外合,血洗了千莽山军机处。对她有再造之恩的师父、她最敬重的元帅,都在那次动乱中枉送了性命! 不管什么原因,上天既然给她机会重新来过,她必须阻止一切悲剧的发生。 她、浦兮颜、夏朝的兮颜王后,回来—— “浦兮颜,你怎么还在这儿乱窜,你们队的人都去找柳二少了,你也给我去找人,找不到别回来吃饭!” 未见其人,先闻其棍。兮颜思绪被打断,本能地一闪身,躲过半空袭来的烧火棍,不料脚下一滑,结结实实跌了个狗啃泥。 她趴在地上,愤愤然地想,说好的高贵冷艳、霸气四射呢?想当年,她兮颜王后纵横九州,傲视群雄,这才刚刚重生、王者归来,就被自家师父打趴在了地上,她不要面子的嘛。 等等!师父刚才说什么?柳二少? 她猛地从地上跳起,二话没说向军营外冲去。 “兮颜,你的衣服!”身后传来“关切”的声音。 她低头扫了眼,自己正穿着寝衣,这样跑出去确实不妥。可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记得很清楚,十四岁生辰翌日,她酒醉晚起,错过了她们队出任务的时间。那次任务,是找回在千莽山打猎失踪的纨绔柳二少。原本简简单单,她一睁眼,同伴们就该带着人回来了。可最终回到她面前的,却是二十具冰冷残缺的尸体。师父说,是她们队倒霉,在罗定关附近遇上了蛮荒人偷袭。等大部队听到声响赶到,现场只剩下柳二少一个活口…… 她居然重生在了这样紧迫的时间点,会不会来不及?不,一定要来得及。罗定关!她必须尽快赶过去,阻止悲剧的发生,不能让大家像上一世那样惨死! *** 半个时辰之后。千莽山北山某树林。 “我该不会是迷路了吧?”兮颜难以置信啐出声。 她自幼在北山军营长大,千莽山对她来说就跟自家后花园一样的熟悉。在这要命的时刻,她居然迷路了? 她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越往前走,雾气越重,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怕是误入了浦族先人留下的机关阵当中,这才迷了路。 不就是五行阴阳、奇门遁甲、阵法机关吗?这些,她通通不通。她只知道,定是眼前这些树有古怪,扰乱了她的视线。 “咔嚓”一声脆响,粗壮的树干被她一脚拦腰踹断,巨大的树冠倒在了一旁空地上。四周的道路顿时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她搓了搓手,拂去落在身上的枝叶,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刚刚一脚,阴差阳错踹断了这一整片阵势的阵眼,而林中还有被困的另一人,也沾她的光,得了救。 很快,两人迎面遇上。 林风大作,落叶起舞,在这幽深偏僻的山林中,除了她居然还有别的活物,不是山精,就是敌人。动了动耳朵,确定周遭几里没有别的埋伏,她大大方方地迎向来人。单打独斗,她可不怵任何人(精)。 待她看清楚对方的形貌,浑身忽地一颤。胸口莫名发堵,嗓子又干又涩,她尽力忽视一波又一波席卷身心的巨浪,开口唤出那个熟悉的名字:“唐促……” 对方似乎也在打量她,听到这称呼,勾了勾唇角,神情特别的—— 妖孽?不不,是欠揍。 她清醒过来。不可能是唐促。衡武十三年这会儿,他这个夏朝四皇子还在都城吃香喝辣,养尊处优,怎么会跑到鸟不拉屎的千莽山来? 于是,她再看向对面的少年,啧啧,白衣飘飞,墨发肆然,朱砂一点,眉目如画,活脱脱就是当年艳绝九州的少年唐促。这世上还真有能幻化他人模样的山精! 两人间还有三四步的距离,她蓦地发难,一拳照对方的脸上打去:“何方妖孽!还不给我现出原形。” “别乱踩啊。”迟来的四个字,伴随着一声巨响。 林中哪还有两人的影子。只剩漫天的尘土,和一个,土地坍塌后形成的黑不溜秋的大洞。 *** 被坑了被坑了! 兮颜顶着头上一大一小两个包,脑海中只有这六个字。哪个王八蛋乱挖坑,害她一脚踩空跌进了大坑里。 还好,这坑底铺满了什么东西,软趴趴的,倒没摔得太疼,就是脑袋不知道磕到了哪儿,有些隐隐作痛。 至于好端端的,她为何会跌进坑里,这里又是哪里,还真伤脑筋。记忆里,她不是正在北山军营里睡觉吗?所以现在是做梦还是梦游啊? 脑子里混沌一片,她甩了甩头,借着头顶洞口处投下的微弱光线,开始摸索四周。 嗯,是个大坑,至少有四五六丈深,四壁挺光滑的,想爬上去,不容易。 诶,坑底怎么在动?莫不是地震了?也不像,这动得还挺有节律的,一上一下。她向身下摸去。唔,手感光滑细腻,这是,眼睛、鼻子和嘴?!我了个去! 她吓了一跳。搞了半天,她下面还躺了个大活人?! 镇定下来,她借着光线,凑上前去打量身下的活人。哇,眉清目秀,我见犹怜的,是个大美人! “姑娘,抱歉,压疼你了吧?”想她浦兮颜向来怜香惜玉,居然让一个美人给她做了肉垫,真是不该,“我这就扶你起来。” 她笨手笨脚爬到一旁,再伸手去扶人。 美人似乎恼了她,避开她的手,自己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怎么了?”她担心地问,别是被她压坏了。 沉默半晌,美人说了个“腿”字,声音倒是意外的低淳。 “腿怎么了?”她忙问。 “断了。”美人没好气地回答。 “这么惨!”她后知后觉,意识到美人恐怕是因为替她承担了跌下来的冲力,才摔断了腿,怪不得这么不待见她这个始作俑者,她想了想,出言安慰,“不怕,军中经常有人断胳膊断腿的,军医‘咔嚓’一声就能给接回去,忍一下就好了。” “你会接?”狐疑的语气。 “那当然。”“不会”二字她没好意思说出口。如今两人被困坑底,美人腿断了肯定爬不出去,她不能让人家断了最后的希望,只能活马当死马医。再说,军医接骨她旁观过好几次,看上去不难。 她搓了搓手,回忆着军医的姿势,狠下心肠,一把抓住美人的右腿,二话没说,“咔嚓”一声就给“接上”了。 美人浑身巨颤,隐忍的闷哼声听得兮颜的心都跟着揉成了一团。 她赶紧看向美人。一张原本绝美出尘的脸上,霎时布满了汗水,看得她一怔:“你没事吧?好点儿没有?” 美人忍着痛,咬牙切齿道:“我断的是左腿。” “诶?”兮颜努力地辨识了一下左右,确定她刚才接的是右腿,头上开始飙汗,她故作镇定地问,“你怎么不早说?” “没来得及。”美人试着动了动身子,再次发出一声闷哼,不怒反笑道,“很好,现在右腿也被你掰断了。” 掰断?兮颜面色微红,撇开目光。她只是轻轻用了下力,这美人也太娇弱了吧。 话说回来,如今怎么办?四壁太过光滑,别说背着个行动不便的人,就算是她自己一人,也很难攀爬出去。唉,真不知道她跑出军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害人家大美人好端端地断了腿,得不到及时救治极可能变残废不说,再过个三两天没人发现他们,她和美人,都要在这坑底活活地被饿死渴死。 “你在想什么?反省自身的错误?”美人打断她的思绪。 “不是啊,”她收起忧思,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船到桥头自然直,于是大咧咧往美人身上一靠,“大爷我在想,如果饿昏了头,会不会,忍不住把美人你给吃了?” 美人瞥她一眼,嫌弃出声:“姑娘家没有姑娘家该有的样子,成何体统?” “你怎么知道我也是姑娘?”兮颜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领口不知何时扯开了大半,露出胸前一整片肌肤和隐约可见的微峰。她慌忙抱臂挡住。 “平平无奇,没什么好看的。”更加嫌弃的语气。 “你!”她被口水呛到,“恶狠狠”地出言威胁,“别以为你长得美我就不舍的打你啊。” “实话实说而已。” “可恶!”她一拳击向身旁的石壁,最讨厌别人这么诚实了。 石壁应声而裂,后面居然是空的。 “这里,好像有条路?”兮颜恍然大悟,“一定是千莽山下的暗道。太好了,咱们能出去了。” “暗道?”美人面露好奇。 “别问那么多,跟着我走。”千莽山山体内布满暗道,与各个关口、军营相互连通,这是是浦族的秘密,她不能让外人知道。 兮颜在前面清出了一条道路,身后却没半点儿动静。她回过头。美人仍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神色晦暗不明。哦差点儿忘了,拜她所赐,美人现在双腿尽断,走不了。 “上来,我背你。”她折返,在美人面前蹲下。 “不必了。”美人费力翻身,匍匐在地,胳膊撑着地面,似乎打算就这么爬出去。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闹别扭的美人,也还是美人呀。 下一刻,她二话没说,勾住美人的腰身,单手将其高高扛起。 作者有话要说: 颜爷“男”友力max,某舟少女心泛滥了! 第5章 信不信他 没想到,这美人看上去身子单薄,颇有些重量。幸好她浦兮颜天生神力,单手扛美,不在话下。 暗道内一片漆黑,没走几步,前方的空间便越来越低矮狭窄。她不得不弯下身子,扛着美人勉强前进。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沉默不语的美人突然开了口。 兮颜侧耳倾听,认真摇头:“没有。放心吧,这里不会有别人,很安全。” “这么大的声响,你听不到?”美人声音听上去很是激动。 兮颜再次认真地倾听了片刻。没动静啊。 “继续走,你就能听到了。” “咚——”“咚——”“咚——”确实很响,就在她头顶,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我的脑袋。”美人适时解答了她的疑惑。 “哦。”原来是头骨与石壁碰撞的声音,怪不得这么清脆。等等,碰撞?难道说美人的脑袋一直在撞墙? “立刻把我放下。”美人这回是真怒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兮颜忙将人放下,将功折罪地提议,“要不,我还是背你吧。不容易撞到脑袋。” “不必了。”美人冷冷道,“你这么毛手毛脚、粗心大意、毫无姑娘家的样子,谁娶了你真是运气背。” “你说的有道理。真好奇未来哪个倒霉蛋会娶我。”为了博美人原谅,兮颜没脸没皮地附和。 “哼。”美人听上去更生气了。 “走吧,我背你,宁可磕着自己也绝不伤到你,好不好?” “……嗯。” “走咯。” 片刻之后。 “咚——”“咚——”“咚——” “我的头!”“腿卡住了!”“喂,你停下,不用你背了。” “我不叫‘喂’,我叫浦兮颜。” “浦丫头,你再不放手,我咬你了。” “别叫我丫头。” “……” 颈上一痛,兮颜蓦地停下脚步:“你还真咬?”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美人倒是理直气壮。 “你就仗着自己长得好看,被惯坏了,”兮颜侧头不服气道,“我都没好意思说,你那胸前才叫‘平平无奇’呢,还说别人。” 美人嗤笑:“我一个男的要什么胸。” 下一刻,他如愿以偿地被兮颜放到,确切地说是给扔到了地上。 “你干嘛?”浑身散了架般的痛,他一脸莫名其妙看向她。 “你是男的你不早说!”兮颜虽在军营里长大,但浦族男女战士向来都分营而居,她身边全是女人,从小到大接触的异性中,也就和自家胞弟这么亲近过,“你没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吗?” “没瞧出你哪里像女人。”他瞥了眼她半露的胸口,意有所指道。 “靠!”兮颜忍不住爆了粗口,“你知不知道,我向来怜香惜玉。但最讨厌,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小白脸,得罪了颜爷,你会后悔的。” “咚咚——”“乒乓——”“咔嚓——”暗道里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夹杂着男人隐忍的闷哼声。 得罪了颜爷又反抗不能的某人,被一路拖出了暗道,画面粗暴到不忍卒视。 “疯丫头,你到这儿来纯属为了折腾我是吧。”某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好气又好笑道。 “当然不是。”兮颜刚因重见天日而松口气,又因为这句话而晃了神,“我有事要办的。” 她在原地来回踱步,却无论如何想不起,自己睡觉睡得好好的,为何出了北山军营:“难道我真是出来打酱油的?” “呵。”毫不留情的嘲笑。 他还笑。她双眼一眯,露出危险的光,上前掐住他的脖子:“小白脸,我还没问你是谁?看你这模样,既不是我浦族人,也非蛮荒蛮子,你从哪儿来,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刚才还叫了我的名字,这会儿又问我是谁。当真不认识我?”他的神色瞬时有些古怪。 “我几时叫你名字了?”想到什么,她忍不住爆笑出声,“哈哈,原来真有人叫小白脸啊。哈哈哈。” 某人嘴角抽了抽:“唐促。再叫我小白脸,我就叫你‘平平’。” “你才‘平平’。”兮颜挥拳,“我记住你了,唐促。” 她的拳头还没招呼到他脸上,冷不防地,突然被他捂住嘴,一把推倒在了树丛里。少年看上去身子瘦弱,力气却大得出奇。刹那间两人的身体毫无间隙紧贴在一处。她面色陡红,正要发难,余光瞥见有人自前方经过,即刻不再作声。 隔着树丛,她看清来人总共有五人,全部着黑衣,瞧身形和鬼鬼祟祟的行迹,十有八九是蛮荒探子。 她冲唐促做出噤声的手势,唐促松开了她。 “我跟上去看看。” 她话音刚落,手被他拉住。 “带上我。”不容置疑的口吻。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是谁,还命令上她了? “你掰断我了我的腿,打算留我在山里自生自灭?”他挑眉看她,神色该死的俊俏,不,是笃定。 她因着理亏不好发作,叹了口气,认命地背起他,追向蛮荒人离去的方向。 *** 一、二、三……四十、四十一。 目之所及,罗定关附近至少潜伏了四十一个蛮荒武士,各个身手不凡,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 此刻,兮颜和唐促正藏身在武士们潜伏位置的后方,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得不说,她这也算是误打误撞,识破了敌人的埋伏。可她一个人,绝对没办法同时拿下四十多个蛮子。关口军营离此地尚有一定距离,她要是去搬救兵,就怕远水救不了近火,离开这段时间再出什么事。 正自犹疑,眼前一直按兵不动的人突然有了动静。 几个蛮荒武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沿着大道走来。兮颜在这边远远看着,那男子怎么这么眼熟?待几人走近了,她才认出,这不是北佑城有名的纨绔柳二少吗?怎么被蛮子给绑来了? “站住!放开柳少爷!”大道上响起了人声。 兮颜再次吃了一惊。这不是她同队的伙伴们吗?她们来这里做什么?敌人可正虎视眈眈地埋伏在两边,她们再往前几步进了埋伏圈,绝无活路。 她心下一急,正要跳出去提醒同伴。 唐促拽住她的胳膊:“等等,你现在出去,于事无补,白搭上自己。” 她挣开他:“那我也得去。她们是我的战友,我不能眼看着她们死。” “她们暂时不会死。”他冷声道,“四十几个蛮荒武士,要杀二十个浦族士兵,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他说的,似有几分道理。可都只是猜测,同伴们若真的出了事,她找谁哭去? “你看那边的高台。”他伸手一指,“那才是蛮荒人的目的。”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座高台,是罗定关口的机关中枢。” 在千莽山山脉,有几十座这样的机关台,控制着数量未知的复杂而又强力的机关装置。它们由浦族先人留下,百年间一直默默守卫着千莽山、北佑城,以及整个华族九州的安危。 “带我到那里去。”唐促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狐疑地看向他,“怎会知道我浦族的机密?” “你还想不想救人?”他催促。 “我……”她咬牙,“好,情况危急,谅你一个残废也不敢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 她背着他,一路奔着机关中枢而去:“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别怪我没提醒你,那玩意儿或许曾经很厉害,可早就年久失修了,能不能用都不知道。就算能用,我也不会。” “没关系。”他倒想得开。 “我同伴们若有个三长两短,必教你陪葬。”她恶狠狠道。 与此同时,大道上,二十名浦族士兵一踏入埋伏圈,即刻被一张巨大的铁网兜住,各个动弹不得。 “放开我们!”无论她们如何挣扎,用刀剑劈砍,都无法挣脱束缚。 “头儿,没想到全是小娘们呢,直接杀了可惜了。”为首两名蛮荒武士,其中一人色眯眯地笑道,“不如先让兄弟们爽一下。” “边儿去,别耽误正事。”另一人满脸轻蔑,“待主子大业一成,华族最美最高贵的女人随你挑,到时就怕你看不上这些低贱的浦族娘们。” “好吧好吧,都听头儿的。”那人一挥手,被俘的浦族士兵们便被拖向林间,正是冲着机关中枢的方向而去。 “热维多,你小子磨蹭什么呢?机关到底打不打得开,人我都给你送来了。还要多久可以开始试验?” “原来你叫热维多。”兮颜对着地上已然断气的蛮荒小伙轻声道,“热兄,早登极乐。” “机关的操纵方法你记住没?千万别弄错了。”唐促在一旁提醒她,“会伤及无辜的。” “应该记住了吧。”她小声抱怨,“姓唐的,你怎么不自己去操纵?万一我弄错了咋办?” “是谁让我站都站不起来的?”他矮矮地坐在地上,没好气道。 “我的错,我来操纵还不行吗?”她嘱咐他,“你躲好了,以免我伤及无辜。” “你自己当心。”他看着她,神色不明。 “我开始了。”她深吸口气,什么‘左三右四,乾坤归一’的,他说了那么多,她哪能一下子全都记住,“死就死吧。” 数不清的箭弩自机关中枢射出,直冲着蛮荒武士埋伏的地方而去。惨叫应声响起,蛮荒武士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快倒下了大半。 拖拽着浦族士兵的几名武士见状,纷纷取出弓箭,朝操控机关的兮颜|射去。 “左边青色的按钮。”唐促出声。 “哦。”兮颜依言按下。 巨大的盾牌自高台内部升起,将兮颜密密实实地护住,蛮荒武士射来的箭矢全部被盾牌挡下。 这玩意儿,也太强大了吧!她不禁感叹。 “中央,黄色。”唐促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兮颜依言用力按下,片刻后,周遭没有任何变化,她愣了愣,再按,仍没动静。指下一片空虚,该不会是,这开关年久失修,失灵了吧? 眼见敌人已经挥刀杀到眼前,她霎时陷入两难之地。若是上前应敌,就要暂时停止操纵机关,这样一来,被机关杀得措手不及的蛮荒武士们将得以喘息,她的同伴们将陷入危险;可若不应敌,她难道就站在原地,等着敌人劈她吗? “变阵,左二右一。”是唐促,他应该意识到机关失灵了,想出了补救之法。她该不该信他?是去对敌,还是继续操控机关? 她一咬牙,按着他说的,按下了左边第二个和右边第一个按钮。 敌人的大刀直冲她面门而来,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第6章 杀人灭口 “叮铛”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擦过她耳边,大力弹在了刀背上。敌人长刀脱手,在空中划了条弧线,远远地跌落在地上。她就这么逃过一劫。 与此同时,周围的地面上出现一排排尖刀,靠近她的几个武士瞬时毙命。 她长吁了口气。刚才救了她的,貌似是,一颗凝聚了高深内力的石子?打哪儿来的? 她下意识看向唐促,只听他催促道:“发什么呆?还有漏网之鱼,左四右三。” “哦。”应该不是他吧。他年岁尚轻,身体看上去也不太好,怎会身具如此高深的内力?说不定,弹石子救她的就是这个神奇的机关呢。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四周的地面上躺满了蛮荒武士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即使是敌人的血,仍令兮颜频频作呕。她别过头,上前替同伴们解开了束缚。 “兮颜,真的是你吗?”姐妹们死里逃生,纷纷围着她发问,“刚才真是你操纵机关中枢,救了咱们!” “不是,我哪儿懂机关术啊?是……”她回头看向唐促的方向,却见那抹白色的身影,轰然倒在了地上,她慌忙跑过去探视他的情况,“醒醒,唐促!” 糟糕,身上好烫,看来是发烧了。他被她折腾了这么久,全身没一处完好的地方,刚才又经历了一场大战,病倒了不足为奇。还是先将他带回军营吧。 暂且不论他的真实身份是谁,又为何懂得使用浦族的机关术。她误伤了他,他却不计前嫌救了她和同伴们,就冲这点,她决定,先相信他是个好人。 他若别有用心的话,还是那句话,得罪了她颜爷,他会后悔的。 *** “统统都跪在这里,没有元帅的吩咐,谁都不许起来。” “师父,我不服。”兮颜话刚出口,一记烧火棍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膝盖窝处,害她双膝一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你不服什么?让你们去找柳二少,结果你把人家射成了筛子。现在柳家来找元帅的麻烦,你说,你不跪谁跪?” “他就腿上中了几箭,咱们的人为了他可是差点儿死在了蛮子手上。”兮颜据理力争,“他不感恩就算了,还有脸找麻烦。” “人家是上门的少爷,身娇体贵,你们这二十几条卑贱的下门士兵的命哪能和人家比,嗯?” “师父你是认真的吗?”兮颜愣住。 没错,在整个华族九州实属奴族的北佑城浦氏一族,内部还分为上下两门、三六九等。上门尊贵,常年居住在北佑城内,而下门卑贱,要么是上门家族的奴仆,要么就在千莽山军机处从军,一条贱命随时准备为国捐躯。 然而,就算如此,她仍记得当年和弟弟走投无路、被师父带进北山军营时,师父曾告诉他们:军营里无分贵贱,所有战士体内流淌的热血都是高贵的,正是因为有他们的誓死守护,北佑城内的同族才能安居乐业,华族九州才能欣欣向荣。 这些年,师父将她们姐弟视如己出,从未有过轻视,更不许她们自轻。今日,师父却告诉她,她们二十几条命加起来,都不如柳家少爷的一条腿吗? “待会儿元帅出来,你就知道师父是不是认真的。” “花十一!”浑洪的嗓音响起,北山军营元帅浦栋自军帐中怒气冲冲地步出。他身后,柳二少坐着轮椅,面色阴鸷,被仆从推了出来。 “属下在。” “浦兮颜是你徒弟,柳少爷要审她,你陪着柳少爷,不得怠慢,本帅还有要事。” “是,元帅慢走,这里交给属下。”花十一,也就是兮颜的师父严肃应道。 兮颜强忍揍人的冲动,握紧双拳跪在地上。 “是你操纵机关伤了本少爷?”柳二少单手挑起她的下巴,阴恻恻道,“倒有几分姿色。说罢,你是如何会操纵那古旧的机关,又是如何刚好撞破了蛮荒人的偷袭?” 兮颜不着痕迹避开他的咸猪手,低眉顺眼道:“回少爷,八个字,误打误撞,算你命大。” “你说什么?” “我说,是我误打误撞碰上敌人的,操纵机关也是乱来的。少爷没被射成马蜂窝,不是命大是什么?” “大胆!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知道呀。”她不迭点头,“您不是刚才被蛮子绑得跟个粽子似的那位少爷吗?” 周围响起轻笑声。 “反了!你一个下门贱婢,敢这么对本少爷说话!” “小的不敢撒谎,实话实说而已。”她淡淡一笑。 “都不准笑!”柳少爷气急败坏指着她,“再笑,本少爷就杀了你,我看谁都敢说声不!” “不行。”花十一在一旁道,“这里是北山军营,没有军令,你不能杀她。除非和她决斗。” “本少爷我……”柳少爷立时语噎,“我也没说要杀她。她做错了事,就该教训。” “成,那就打她五十军棍。” “五十太少了,一百才够。”柳少爷讨价还价。 “成交,来人啊,把浦兮颜拉下去,打一百军棍。” 兮颜难以置信瞪向自家师父:“一百军棍,屁股都开花了。” “这是在军营,屁股开花总能长好。要是在北佑城,你冒犯上门少爷,脑袋掉了可没办法长回来。”花十一在她耳畔谆谆教诲。 “哼。”她气鼓鼓地别过头,才不要接受这样的教诲。屁股开花就开花,只要她还有口气在,来日定要让这恩将仇报的上门少爷尝尝她的厉害。 这时有人来到柳少爷跟前,对着他一番耳语。柳少爷顿时喜上眉梢,叫道:“等一下,本少爷有军令在身。这个丫头,随本少爷处置了。她废了我一条腿,一百军棍太便宜她。本少爷要亲自教训她。” “军令?谁的军令?”花十一皱眉。 柳少爷亮出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族长的军令,别说这个丫头,你们一军营的人,生杀大权此刻都在我手上。不信?” 柳少爷一挥手,身后的仆从立刻会意,明晃晃的长剑架在了一个女兵的脖子上。 “你做什么?”兮颜大叫,“快把剑放下,把你射成筛子的人是我,得罪你的人也是我,我随你处置就是了,做什么牵连无辜?” “柳少爷,就算你拿着族长军令,滥杀的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花十一冷声提醒。 “我会怕?实话告诉你们,我爹就在带兵赶来的路上,到时候我一句话,随便就能灭了你们整个军营!” 闻言,花十一冷笑出声。 “怎么,不信,想试试?还是从你开始好了,北山军营的士兵听令,想活命的,就把这个又丑又老的女人给我押下去,砍了。” “她可是副帅啊。”在场的士兵全都面面相觑,没人敢动弹。 “你们胆敢违抗族长的军令?”横眉瞠目,成了那张油腻腻的脸上最后的神态,下一刻,赘肉横生的脖颈被一道银光划破,柳少爷倒地而卒。 “所以说兮颜啊,你这丫头,就会给师父惹事。早把他射断气不就好了。”花十一擦了擦刀刃上的鲜血,摇头叹气,“这下还得多杀几个人。” 她话音刚落,弯刀飞向空中,柳少爷的几名恶仆应声成了刀下亡魂。 兮颜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呆立在了原地。师父这唱的是哪一出? “都听好了,柳二少死于蛮子偷袭,他的几个随从忠心护主而死。拖下去好好葬了吧。”花十一摆了摆手,立刻有人去做。 兮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脖子,这些年,亏了师父打她只用烧火棍,没上过刀子。真得谢谢师父的不杀之恩。 “花十一,你胡来!”元帅浦栋引着身旁一人刚巧路过,见到眼前一幕,脸都绿了,“你怎可如此草菅人命!” “柳家在北佑城只手遮天,坏事做绝也就罢了,我管不着。可这柳二少居然拿了族长军令,来我军中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我不杀他,是等他在军中滥杀无辜呢?还是等他回到北佑城告状,胡乱编排罪名,灭了咱们整个北山军营?”花十一厉声质问。 “你以为,将他们几个灭了口,北佑城就能不追究了?”浦栋斥她,“你可知我身旁这位是谁?” 花十一扫了那陌生人一眼,神色立时收敛,目露惊疑:“恕属下眼拙不识得,只知道是位高手。” “孽障!他是北佑王殿下的贴身侍卫,今日随殿下来北山军营巡查。你能杀柳二少灭口,难道也要杀了殿下不成?” 北佑王?!北佑城向来由城主、也就是浦族族长治理,何时冒出一位王爷来?不过,既然是藩王,必是夏朝皇室宗亲,与柳家的人自不可相提并论,更不能随便灭口。谋害皇族的罪名,谁都担待不起。 花十一和兮颜对视一眼,面色俱是一变,不约而同地张嘴,想要主动认罪。 浦栋抬手制止了她们,转身恭敬道:“凌侍卫,今日之事,都是本帅律下不严。请你如实向殿下禀报,本帅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还请殿下网开一面,放过北山军营的其他人。” 凌侍卫面露为难:“浦元帅,这事小的做不了主,一切都还得请示我家主上。” “是我自作主张,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元帅给我顶罪。凌侍卫,现在就带我去见北佑王。”花十一高声道。 “你懂什么?退下。”浦栋厉声斥责她,“休得冒犯贵人!” “我不!”花十一神情执拗。 “师父。”兮颜上前拉住神情激动的花十一。 她知道,师父心系浦栋元帅,无法眼睁睁看着元帅被问罪。可师父刚才还在教诲她,尊卑有别,让她审时度势夹着尾巴做人,怎么到了师父自己这儿,就变成以卵击石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夏朝可是华族九州的天子之国,就算如今皇室衰微,大权旁落,诸侯崛起,皇室血脉仍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威。连她这样不喜读书的人都听说过,之前有诸侯一怒之下斩杀了夏朝宗亲,本以为兵多将广,不惧夏朝威势,可很快,这个诸侯就被全天下群起讨伐,弄了个国破家亡的结局。 简而言之,北佑王杀不得。既然杀不得,柳二少这事又被北佑王的侍卫撞破了,后果,可大可小。 若北佑王愿意息事宁人,帮她们隐瞒,那北佑城柳家那边,自然也不会发现什么。可若是这位殿下铁面无私,或者与柳家交好,那么,她们北山军营,恐怕要面临灭顶之灾! “元帅,师父,此事归根到底因我而起。兮颜愿意请命,向这位北佑王殿下解释一切。” “你去有什么用?”花十一在她耳边低斥,“你那两下子,根本不是这侍卫的对手。师父去,北佑王若实在不通人情,我杀了他们主仆,咱们再谋划之后的事。” “放肆!”浦栋在旁听见,气得吹胡子瞪眼,“何时能改掉这胆大妄为的暴脾气?” “三位不必争了,我家主上刚刚就吩咐过,请浦兮颜姑娘到帐中一叙。主上有伤在身,元帅和副帅有什么话,不妨等兮颜姑娘出来后,我家主上若尚有精神,再请二位入内相见如何?” 第7章 做牛做马 “我?”兮颜指着自己,“殿下要见我?” “正是。”凌侍卫转达北佑王的意思,“殿下说,他伤重不便,希望浦姑娘能移步入帐,有些话,要当面和姑娘说清楚。” 什么情况?兮颜心下惊疑不定。她就是个北山军营的小喽啰,高高在上的北佑王殿下有什么需要和她说的? 转念一想,柳家在北佑城只手遮天,柳二少刚才还想从她口中套出罗定关机关的秘密。所以说,这位北佑王也是打着这个算盘?他,果然和柳家一个鼻眼出气,和柳二少是一丘之貉,吧? 她不禁攥紧拳头。身上要是有把刀就更好了。待会儿要是苗头不对,她定要那北佑王后悔来军营走这一遭。 她会像师父那样杀人灭口?不不,她很善良,最多就是掰断他的双腿,让他再也走不出军营的大门,一辈子给她颜爷做牛做马。 当然,以上纯属她的意淫。实际情况是—— “小的拜见北佑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一进帐门,她立即五体投地,狗腿地行了个大礼。没动静。她忍不住抬起头,好奇地打量向她这辈子见过的身份最尊贵的人。 夏国长公主据说是闻名九州的美人,她的弟弟,应该长得还不赖? 大眼,瞪小眼。 她绝不承认自己眼睛小,只不过对方的一双美目瞪得溜圆,她实在比不过。 “疯丫头,你这是做什么?”熟悉的低沉淳厚嗓音,夹带一丝惊悚的诧异,“你快起来!” “你、你、你!”她连说了三个“你”,才找回自己见鬼的声音,“你是北佑王!?” “我、我、我!”对方学着她结巴的语气,连顿音都学了个十成十,忽地莞尔一笑,“我是唐促。快起来,你蹲地上,我和你说话不方便。” “诶?”她一头雾水地起身,向前,近距离打量他。 白衣墨发、朱砂红唇的绝世美人正斜倚榻上,不幸断掉的双腿上严严实实缠着绷带,还绑着两块木板,是唐促那个小白脸没错了。 “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把你安置在军医帐内了吗?没事乱跑什么!这可是北佑王的帐子。”她话说一半意识到不对,“你腿断了跑不了啊,莫非,你也是那北佑王的侍卫?” “呵,别管那北佑王了。”唐促指了指自己的腿,“军医说,最快一个月才能下地,你打算怎么给我赔罪?” “这个,这个嘛,”兮颜目光游移,脸不红心不跳地转换话题,“你和外面的凌侍卫熟不熟?” “你说晋中?”他不明所以点头,“算熟吧。” “太好了。”她如蒙大赦般抓住他的胳膊,“我和你说,就今日咱们救下的那个柳二少,带着一班随从在北佑城欺男霸女,无恶不为。要不是他爹是副城主,他这样的人渣早该活剐几次。我师父今日一个冲动,为民除害杀了他,却被凌侍卫撞到。你和凌侍卫说说,这点儿小事不用告诉北佑王殿下,咱们私了就好,以免殿下烦心。” “这怎么行?”他眉头一挑,“你师父为民除害,理应上报嘉奖。” “不不,为善不留名,乃我辈习武之人该做的。”她连连摆手。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帮你劝晋中私了。”他语气松动。 “何事?”她眼前一亮,想也没想应道,“答应答应。” “给我做牛做马,直到我双腿康复。” 她哑了半晌,愣是没反应过来。 “不用太激动,”他拍了怕她的肩膀,低声安慰,“我知道,你们这些女人,做梦都想近身伺候我。本来呢,轮不到你这种笨手笨脚、平平无奇的,可惜这军营当中没得选。我勉强将就一下。去准备洗澡水,我要,沐浴,更衣。” 他正自说自话,冷不防地,身下一空,身体陡然向地面跌去。眼看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腰上一紧,刚刚一脚踹飞他木榻的始作俑者兮颜,正单手揽着他,怒气满面,仿佛他再敢多说一个字,她就要任他跌在地上,伤上加伤。 “疯丫头,你最好别放手。”外间有脚步声传来,他搂上她的脖颈提醒。 “我偏要——”“放”字还没说出口,他已反客为主,欺向她胸口,将她重重地推倒在了地上。 两人保持着男上女下的暧昧姿势,你看我,我瞪你。 帐门大开,凌晋中的声音响起:“主——呃,属下什么都没看到,那个,北佑城柳家来人了……属下告退。” “姓唐的你找死!”兮颜翻身压在唐促上面,一招锁喉。可怜唐促好好的一张俊脸,很快便因窒息而憋得通红。 就在这时,凌晋中去而复返,刚想说些什么,眼见男上女下这么快就变成了女上男下,赶紧捂着眼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柳大人,你不能进,主子他在忙……”他拦住意欲闯入的北佑城副城主柳令。 “让开!什么事能重要过我儿子?”柳令不顾阻拦,暴风急雨般地闯入,“北佑王殿下,微臣就二二这么一个儿子,浦栋那个老匹夫居然说二二被蛮子害死了。臣听说殿下今日也在场,殿下你告诉臣,是哪个杀千刀的杀了我儿,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不,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这北山军营营救不力,我要让他们所有人给我的二二陪葬!” 兮颜慌忙放开就要被她掐死的唐促,面色惨白。怎么办?这个柳副城主来得这么快,元帅和师父他们应该还来不及毁尸灭迹?要是北佑王乱说话,他们北山军营岂不是要遭殃? 等等,北佑王?姓凌的侍卫和副城主都在和帐子里的“北佑王”说话,而除了他二人,帐子里就只有她和唐促。她自然不是那什么北佑王,所以说…… 唐促?! “喂,你不要紧吧?”她终于想起差点儿死于她魔掌下的某人。 凌晋中这才发现自家主子面色发紫,脖子上一圈瘀痕,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太对劲儿。他赶紧上前扶人:“主上,你这是?” 主上?!所以,唐促果然是那个什么北佑王! “殿下!”她面色一变,上前抱住唐促的大腿,带着哭音喊道,“你可千万不能死!” “你放开我,我绝对死不了。”断腿处被压住,唐促疼得冷汗直流,艰难出声,“你再抱,我保证北山军营一定会死人。” 兮颜果断松手。 “咳咳……”唐促清了清干疼的喉咙,煞有其事冲柳副城主道,“柳大人,关于令郎,事情实际上是这样的——” “咚”的一声,兮颜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今日是小的负责去救柳少爷,不想却遇到蛮族蛮子偷袭。要不是北佑王殿下舍腿救了小的,小的早就不在了。小的就是做牛做马,也难报答殿下的恩情!” 她特意加重了“做牛做马”四个字,心下紧张:拜托北佑王唐促殿下千万得听明白,他答应过她的,她给他做牛做马,他就帮她说服凌侍卫,不,现在应该是帮她瞒住柳副城主。 唐促的脸上再次出现了某种不可言喻的惊悚之色。他盯着兮颜看了半晌,下意识摸向他自己的膝盖。 “殿下……”兮颜见他兀自发呆,心下更急了。他到底听没听明白呀? 就在这时,柳副城主一手掐上兮颜的颈项,大怒出声:“既然是你负责救援,为何我儿死了,你还活着?” 话是问兮颜的,怨毒的目光却直冲唐促而来,似在质问,为何北佑王会救下这么一个低贱的丫头,而对他柳副城主的爱子见死不救! “柳大人,当时敌人触动了罗定关附近的机关台,刀箭齐发,场面混乱。本王自顾尚且不暇,救下这丫头纯属巧合。令郎却不幸罹难,为国捐躯,本王会上书父皇,追封令郎为忠勇少将军,葬于英魂陵,享世代香火。”唐促一脸“沉痛”地回答。 “臣,谢殿下|体恤。”柳副城主暗暗咬牙,掐着兮颜的五指更紧上两分。 柳副城主武艺不凡,实乃浦氏上门第一勇士,几近窒息的兮颜拼尽全力想从他掌下挣脱,都是徒劳。 她抱着最后的希望看向唐促。高贵俊秀的王爷正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看着她如蝼蚁般的无望挣扎。一双好看的剑眉几不可见地蹙了蹙,很快了无痕迹。 呵,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会在乎她这种人的生死?他蹙眉什么的,定是她弥留之际产生的错觉。事已至此,她死不足惜,可师父、元帅、同伴们、整个北山军营,还有长姐和阿弟,她不想连累他们…… “柳大人手中这个丫头,虽救人不力,但也撞破敌人阴谋有功,杀不得。本王赏罚分明,会给柳大人一个交代。”唐促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殿下初来乍到,北佑城不比都城,浦族多是粗人,像殿下这么金尊玉贵的人居然被分封至此……”柳令语带惋惜,微微松开兮颜,盯着唐促的俊脸,话锋一转,“微臣虽不才,但在北佑城也算有些势力,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助殿下于封地站稳脚跟。至于军营中的赏罚,还是由微臣来——” “犬马之劳不敢劳烦刘大人,这个丫头既答应为本王做牛做马,她的命,是本王的。” 唐促一个眼神,凌晋中立即会意,虚招一晃,从柳令手中轻松救下兮颜。 兮颜抚着颈上灼痛的勒痕,瘫坐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可再用力,胸间憋闷的那口气始终无法吐出,只觉得肺部一下下的抽痛。 柳令杀意被阻,眼神阴鸷,毫不掩饰不满之色:“区区下门丫头,殿下想要就留着。今日之事,微臣铭感五内。愿殿下日后在北佑城,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四字,字字犀利,仿若最恶毒的诅咒。 “借柳大人吉言。”唐促似听不出话中敌意,微微点头,嘴角噙着无懈可击的礼貌笑意。 “哼,告辞。”柳令拂袖而去。 “主上,柳令在北佑城树大根深,咱们一来就得罪了他——”凌晋中的话被一声低语打断。 “晋中,带浦姑娘去军医帐治伤。”唐促盯着兮颜颈上的瘀痕,面色难看。 “可主上你的伤,刚刚——” “快去。”唐促不耐烦地催促。 “不必麻烦凌侍卫,”兮颜晃过劲儿来,摇头,“我自己去。” 凌晋中站在原地进退维谷,不知该听主子的话去送人,还是该留下来照顾自家主子。 “柳令还没离开军营。”唐促额角开始有豆大的汗珠流下,“听话。” 一句“听话”不知是对凌晋中说的,还是对兮颜。 二人同时看向他。下一刻,只听“扑通”一声巨响,唐促在二人惊异的目光中,栽倒在了地上。 不省人事。 第8章 离别之夜 北佑王这一昏倒,昏了整整两日两夜。 兮颜一颗心也跟着悬了整整两日两夜。 拜托,她是想过给北佑王些颜色瞧瞧,可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推倒他一次,掐他脖子一下,他就这么弱不禁风地昏倒了。那个,她也被推倒被掐了好不好,怎么就没他那么金贵? 是了是了,他是尊贵的王爷,从小在都城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哪是她这样的粗人可比?她下次下手轻点儿就是了。唉,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北山军营刚刚转危为安,就要再次陷入莫大的麻烦当中。 正暗叹倒霉,某位黑面神出现在她帐子外。 “主上醒了,让你过去。”凌晋中一脸幽恨盯着她,仿佛她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 “真的?他醒了!”她大喜过望,想到什么,敛了喜色,小声问,“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凌晋中笃定道。 路上,她试探着出声:“凌大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师父说凌晋中武功高强,兮颜向来崇拜这种刚直不阿的高手,如果可以,她可不想被莫名其妙地嫌弃。 “没有误会,”凌晋中耿直摇头,例数她的“罪过”,“主上毒发、受伤,还与你做、做那样的事,为救你妄动内力,以致于昏迷两日缠绵病榻;他处境本就不佳,得罪了柳令雪上加霜。你就是祸水。” 兮颜听得一头雾水:“毒发?妄动内力?处境不佳?” 至于“那样的事”,她干脆自动忽略了。 凌晋中意识到自己多言,闷闷地闭上了嘴。 “到底怎么回事?”她不依不饶地追问。 凌晋中撇过头:“没事。你只要记得,是主上救了你和北山军营,好好报恩就是了。” 一句话顺利转移了兮颜的注意力。 唉,她知道欠唐促人情,可一想到要给他做牛做马地报恩,就浑身别扭,总觉的哪里不对。究竟哪里不对呢?按照唐促自己说的,他容颜绝世,身份尊贵,女子们做梦都想贴上去。她也是女的,为何对这个念头如此抗拒?难道她不喜欢男人? 被这个想法吓到,她用力甩头。不,怪就怪他太弱了。她浦兮颜能看得上的男人,必是元帅那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要不,凌侍卫这种武功高强、酷酷的也好。像唐促这样的小白脸,她才不要伺候他。她罩着他还差不多。 *** “丫头,你过来。”唐促打发走了凌晋中,慵懒地倚在榻上,冲她招了招手。 她站在帐门口迟迟不动,狐疑发问:“殿下有何吩咐?” “有东西给你。”他轻笑,“站得那么远,我这个残废够不到呢。” “什么东西?”她上前几步,仍保持一定距离,总觉得莫名温柔起来的某人一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轻叹一声,费力地伸直手臂,将一物塞进她怀中。 “委令状?”她诧异地读着手中帛书,“浦氏兮颜撞破敌人奸计,勇救同袍,当论功行赏,即日起升为伍长——北佑王促令。” 她盯着委令状上那一记鲜红的北佑王大印,久久没回过神来。所以说,她不但不需要受罚屁股开花,还,升官了? “喜欢吗?”低淳的声音响起,怎么听怎么如沐春风。 “喜欢。”她不迭点头,“谢谢殿下。” “别谢太早。”唐促换了个更加慵懒舒适的姿势,“你误伤本王,论罪当罚。就罚你随本王回北佑城,给本王做——” “殿下!”兮颜打断他,“小的自幼长在军营,比不得寻常女子温婉细心。做牛做马伺候人的活儿,小的真的做不来。要不,小的还是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吧?” “唉,本王这次来军营,本意是为挑选侍卫护卫王府。浦元帅刚刚向本王承诺了,要升入选之人做百夫长,若护卫得本王满意,一年之后再升为校尉。丫头你既然不愿意,我还是另选高明吧。毕竟,你的功夫看起来不怎样……” “谁说的?”兮颜激动地反驳,“放眼整个北山军营,论身手我只服元帅和我师父。其他的,哪个敢在姑奶奶我面前放肆!” “呵。”唐促嘴角微勾,“那你是愿意咯?” “我……”她迟疑片刻,有些舍不得师父她们,可长姐和阿弟此刻都在北佑城中,若能升为百夫长,饷银也会增加不少,阿弟的病就能得到更好的治疗,私心里,她还是想答应唐促的,“请问殿下,一年后,若我升为校尉,是否还能回到北山军营效力?” 唐促眉间闪过一抹她看不懂的复杂之色,缓缓又郑重地点了点头:“当然。” “我愿意。” 如果说两日前,她还曾因他一时的见死不救而生过怨怼之情,此刻,她对他只剩下感激。她误伤了他,他却一次次地帮她救她。之前她还怀疑过他的用心,知晓他身份后,便也成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浦兮颜不愿给人做牛做马,但她会成为他最锋利的剑,为他挡下一切明枪暗箭,以报他的恩德。 *** “兮颜,听说你升官作伍长啦?” “我怎么听说是百夫长,还要进城做北佑王府的侍卫?” 今夜是她在军营的最后一夜,同伴们一窝蜂地围在她身边,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真的吗?我听说那北佑王是都城第一美男子,你居然要去给他做护卫?天啊,这是什么狗屎运!”又羡又妒的声音。 “可兮颜功夫确实是咱们中最好的,那北佑王殿下想是看中了这点,才选她的吧。” “说不定那北佑王是个好色胚子,觊觎咱们兮颜的美色,选侍卫什么的都是幌子。咱们浦族女子就算低贱也要自尊自重,兮颜你千万别傻傻地动了心,再被始乱终弃。” 她们二十几人在军营中相伴多年,情同姐妹。任何羡慕、嫉妒与担心,都可以明明白白说出来,不怕伤了彼此间的情谊。 “各位姐妹,大家听我一言。”兮颜大吼一声,四下里立刻安静下来,“你们别想多了,我去就是为了报恩,也是为了方便照顾家人。” “对哦,你弟生病了,你姐一个人照顾他,肯定很辛苦。” “可那是北佑城啊,就算有北佑王撑腰,你还是要万事小心。那些上门人多是蛮不讲理、狗眼看人低的,能忍则忍,切莫意气用事。” “伍长大人,过得不开心了就回来,咱们会一直等着你。” 兮颜握住身旁姐妹们的手,用力点头:“我一定会回来。这里才是我的家,你们都是我的亲人。一年后,我会继续和大家并肩作战,保家卫国。” 多年相伴,一朝离别,有人红了眼圈,有人沉默不语。 她望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不知怎的,竟生出莫名的心酸来。就好像,在梦中或是另一个世界,她曾经永远地失去过她们。 不会的,就算真有过那个曾经,也只是曾经。这次,她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大晚上的,吵吵什么,都给我上床睡觉。”熟悉的粗狂嗓音响起,身旁同伴们瞬时作鸟兽散,捂着脑袋上了床。 只留兮颜一人,看着花十一手中迟迟未落下的烧火棍,习惯性地抱住了脑袋。 “师父,徒儿明早就走了,今儿能不揍人吗?”她小心翼翼打着商量。 “你也知道明日要动身。你以为回城路上会一帆风顺吗?柳令那厮出了名的记仇,他暂时不能拿北山军营如何,却可以,给北佑王来个下马威。” “下马威?” “对,所以立刻滚去睡觉,养精蓄锐,明日元帅会同你一起护送殿下回城。” “师父……”她扁了扁嘴,可怜兮兮地抱住花十一的胳膊,小声道,“可是人家舍不得你。” 花十一额上青筋跳动,举起烧火棍:“臭丫头,存心肉麻人是不是?屁股痒了?” “我错了。”下一刻,兮颜捂着脑袋飞速钻进被窝里,“师父,你这样动不动揍人,元帅都要被你吓跑了。” 营帐里响起数声闷笑,几床被子以肉眼可见地幅度上下颤抖着。 “浦兮颜,你最好呆在王府里别回来。否则为师一定让你尝尝屁股开花的滋味。” 走了,就别回来。花十一在心中补充。柳二少的死,兮颜算是彻底得罪了柳副城主,继续留在军营,她和元帅都没把握护她周全,不如去到王府,得到北佑王的庇护。 何况,就算没有柳二少这事,她私心里也希望兮颜能离开。她花十一,已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化为血汗,洒在了千莽山这片一毛不拔的土地上。她的徒弟啊,不该走她的老路。但愿她的小兮颜能寻找到一番不同的天地。 *** 翌日晌午。 “殿下,再往前走就是南山军营,我们可在那里稍作休息再赶路,天黑前定能赶回北佑城。”浦栋策马靠近缓慢行进的马车,低头恭敬道。 车内,桌案竹椅一应俱全,袅袅茶香中,面如冠玉的少年放下手中书卷,应了声“好”。 他对面,早就憋闷得不耐烦的少女如蒙大赦,长舒口气:“终于可以出去了,这马车从外面看着舒服,在里面坐着真心遭罪。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陪你坐马车?” 唐促瞥她一眼:“因为你是我的侍卫。” “可凌侍卫在外面骑马。”兮颜反驳。 “总要有个人替我解闷。” “你闷?我看你书读得挺自在的。我才是要闷死了。”兮颜看了眼窗外,忍不住跳脚,“这马车慢得跟牛车一样,我要是自己骑马,这会儿早就到北佑城了。” 唐促一声轻笑:“我本来也闷,看你着急的样子,就不闷了。” “你!”兮颜气得直瞪眼,敢情他是将当她猴子耍来解闷的,可惜啊,她如今不能动手揍人,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气,“你是主子,我不跟你计较。” “借你看看,解闷?”他将桌上的书卷一股脑推到她面前。 兮颜连连摆手。饶了她吧,她最怕看书。还是,睡觉吧。昨夜离愁别绪的,都没睡好。 念头一起,再顾不得其它,铺天盖地的睡意瞬时袭来。她闭上眼,脑袋小鸡啄米似地点了几下,突然重重地朝桌案上倒去。 白皙修长的手自半空中伸来,在她的脑袋与桌案“相亲相爱”前,稳稳地托住了她。 第9章 利刃出鞘 鼻间充斥着好闻的药香,睡梦中的少女餍足地换了个姿势。那只手险些接她不住。 手的主人叹了口气,靠着另一只手费力地移动身体,好不容易才来到她身侧。刚想将不听话的脑袋安置在自己肩头,她不知梦到了什么,突然甩出一条手臂,大力捶向他胸口。 他皱眉。这丫头该不是故意的吧? “浦兮颜?”见她没反应,他接着唤道,“疯丫头?平平?” 还是没回应。 醒着的不好同睡着的计较,他只能忍着痛,“大度”地将她的脑袋重新安置在自己肩头。 少女咂了咂嘴,睡得更香了。 “这样都不醒,莫不是猪投错了胎?” 他满脸嫌弃,转念一想,若她是猪,他又是什么?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失笑,看着她的眼神不禁柔和了几分。 她到底有没有那么差,相处一段时间,不就知道了? 马车内时光流淌,一片静好。突地,嘶鸣声大作,车身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停在原地。 “保护殿下!”是浦栋的声音。 利箭毫无预兆地自车外射入,正冲着二人而来。唐促神色未变,一手揽兮颜入怀中,另一手掌心翻飞,桌案上的书卷瞬时化作无数碎片,迎向四面八方的箭矢。 兮颜此刻若醒着,绝对要因眼前的情景而目瞪口呆。漫天飞舞的碎纸如雪花般轻柔,可那些携卷着必杀气势、汹涌而来的箭矢一遇到这些“雪花”,即刻便化成一堆齑粉,随风飘去。 可惜她睁开眼时,凌晋中已带人跃入车内,将唐促和她团团保护起来。她就这么与未来某些呼之欲出的事实生生错过。 “什么人?”唐促的声调平静无波,以至于兮颜根本想不到,自己刚刚半只脚都踏入阎罗殿了。 “几个蛮荒刺客,已经控制住。”不愧是主仆,凌晋中的声音也镇定如常。 唐促点头:“有劳。” “主上,你的身体不可再——” “无碍。”唐促抬手打断他。 凌晋中这才发现兮颜已经醒了,不再说下去。 “末将南山军营浦铭恩救驾来迟,还请北佑王殿下赎罪。”马车外响起一把洪亮的声音。 “元帅言重了。”唐促端坐车中回答,“还要多谢及时赶来相助。” “铭恩兄,殿下身上有伤,又受了惊,咱们赶紧去你们南山军营找个军医给殿下看看。” “栋兄稍安勿躁,本帅身边正好带了军医。只不过此处正当风口,还是找个避风处为殿下诊治才好。” “对对。” 一行人在避风林内安营扎寨。 浦栋与浦铭恩曾是患难兄弟,并肩立下无数战功。千莽山军机处分为东、南、西、北四山军营,两人凭借军功各自升任南、北山军营元帅后,鲜少见面,这次碰上了,正好找了处地方一叙别情。 唐促目光淡淡扫过如履薄冰的军医:“本王可是有何不妥?” 军医瑟瑟摇头:“殿下无大碍,小的这就给殿下换药。” 南山军营的士兵端来几碗水,递给兮颜和凌晋中等人:“几位也辛苦了,天热,喝水解解乏。” “晋中,时候不早,南山军营就不去了。你去马车中取些干粮来,请大家用午膳。” 凌晋中会意,领命而去。兮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正想将碗中清水一饮而尽。 “丫头,本王还渴着呢,你倒好意思先喝?”唐促打断她。 他话一出口,周围北山军营的战士们再渴再累,也没人敢喝手中的水了。 “切,架子大,”兮颜没好气白他一眼,“你先喝,给你喝行了吧。” 她将水碗塞向他手中,他却是不接。 “刚才受惊,没力气了,你喂本王喝。” 他说得理所当然,一张俊脸上写满了“欠揍”,她深吸口气,倾身在他耳边道:“行,小的喂殿下,来张嘴,啊……” 水碗刚送到他唇边,他突然勾住她的腰身,将她大力揽入怀内。 几乎同时,片刻前还唯唯诺诺的军医突然举刀,向她所在的地方刺去,要不是唐促抱住了她,毫无防备的她此刻或许已经中招。 “小心,是个高手。”唐促在她耳边提醒。 她郑重点头。 军医再次持刀向她刺来,她微一闪身躲过杀招,拔出佩刀与其战在一处。四周的南山军营士兵纷纷发难,将为数不多的北山军营士兵团团围住,双方短兵相接,北山军营这边纵有凌晋中这样的高手,仍是寡不敌众,落于下风。 浦栋正在和浦铭恩谈笑风声,听到打斗声,不由得愣住。就在分神的刹那,胸前蓦地一痛。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一柄尖刀带着淋漓鲜血,毫不留情自他胸口穿过,而握刀的人,他做梦也想不到,正是昔日与他同过生共过死的好兄弟浦铭恩。 他想问一句“为什么”,可他知道,自己误信他人,已然犯了天大的错误。浦铭恩定是受人指使,这一切恐怕都是一早设好的陷阱。北佑王有危险!若北佑王有个三长两短,不但称了幕后之人的意,负责护送北佑王的北山军营将难逃厄运。 他用内力将刺入胸中的尖刀逼出,强忍疼痛,想也不想地朝北佑王的所在飞奔而去。他必须挽回这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浦铭恩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很快,二人一先一后回到已乱成一团的营寨。 营寨这边,兮颜被身手不凡的军医缠住,虽不至于落败,但一时也脱不了身。她心中着急,频频向北佑王的方向望去。还好凌晋中护在唐促身边,北佑王殿下暂时还没有危险。 她刚想松口气,就见浑身是血的浦栋元帅自林中飞出。浦铭恩紧随而至,趁着浦栋落地一刻气力难继,长刀砍出。霎时间,鲜血四射,浦栋元帅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兮颜张大了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四周的一切仿若凝固,眼前只剩下漫天的鲜血,耳畔充斥着凄厉的嘶喊。 “兮颜快走!别管我!” “十一,你带小颜一起走。好好活下去。” “不,元帅,我与你,生死都在一处。兮颜走,替我照顾好那个孩子。” 刀光,火影,到处都是血。倒在血泊中的,是师父和浦栋元帅?怎么会呢?他们那么强,怎么会死呢?不要啊!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些画面是什么?梦魇吗?那要怎样才能醒过来?! “啊!”兮颜蓦地清醒过来。 眼前倒在血泊中的浦栋元帅,与前世那具伤痕累累、残破不堪的尸首重合在处。她通红的眸子里霎时写满疯狂。 正在与她交手的军医大惊失色。前一刻,眼前的少女还仿佛吓傻了般站在原地不动,他正打算趁机取她性命,不想,下一刻,她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满脸嗜血的神情,招招狠厉,仿佛自地狱归来索命的厉鬼。 “咔嚓咔嚓”,他的刀竟被她轻而易举地夺取,清脆的声响,是她徒手掰断了他的双腿! 兮颜并未取眼前敌人的性命,而是凭借鬼魅般地身法,越过一个又一个敌人。凡她所过之处,到处是凄厉的尖叫与清脆的响声,所有的敌人都被她如法炮制断去双腿,躺在地上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瞪着她。 不,这样的少女,已经不能用“怪物”二字来形容。她已不是人亦或活物,而是一柄无往不利、无坚不摧的利刃,一旦出鞘,不达目的誓不收回! 终于,她来到了浦栋和浦铭恩面前。眼见浦铭恩正要对浦栋再下杀手,她一手夺去浦铭恩的刀,一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回头冲凌晋中嘶吼:“晋中,把那个军医拖过来,让他给元帅治伤。” “诶?”凌晋中始料未及,兮颜从未用这种命令的语气与他讲过话,可莫名的,眼前的少女就是有一种让人不得不遵从的威严。他为难地看向自家主子。 “去吧。”唐促语气淡然道。 被兮颜所擒的浦铭恩又怎甘心受制于一介弱质少女。他自诩武功不在千莽山军机处第一高手浦栋之下,可不知怎的,竟无论如何都挣不脱眼前少女的钳制。 “浦铭恩,你给我听着,若是元帅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全家陪葬。你那被柳令绑为人质的妻女,放心,我必帮你救回来,当着你的面,杀死。” 浦铭恩面色剧变,被兮颜掐着脖子想说话却不能,发出“唔唔”的声响。 “想说罪不及妻儿?我不吃那套。你记住,惹了我,我只会比柳令那种人渣,更狠。” 兮颜的声音不带半丝温度,犹从地狱中传来。 军医正在给昏迷不醒的浦栋治伤,听到这话,霎时间面如死灰。 “元帅怎么样?”兮颜厉声问他。 军医瘫在地上,不停叩头:“治不了,伤得太重了。求你饶了我,这么重的伤神仙也治不了,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都是逼不得已奉命行事啊。” 兮颜将浦铭恩交给凌晋中,转身拎起军医的领子怒斥:“你胡说!元帅内力深厚,这么点儿小伤,怎么治不了?” “小的不敢胡说。你就是杀了我,杀了所有人,他也活不成了。” “放屁!”兮颜踹开他,上前查探浦栋的情况。伤在心肺,气若悬丝,她征战沙场多年,心知军医没有说谎,元帅他,没治了。 她无力地蹲坐在地,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无措。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重生了,怎么还是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不,前世师父和浦栋元帅死在三年后的那场动乱里。那时浦铭恩将因妻女受柳令胁迫,暗害北山军营,却不是现在这么早。为什么这一世和前世不同了?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还有她的前世记忆,为什么时有时无?如果她一直记得,就不会发生眼前的悲剧。可恶!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要再失去?前世枉她风光无两、母仪天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一个接一个离去。这一世她浦兮颜,绝不要再失去重要的人! 她一拳狠狠地砸向地面。 预想中能让人清醒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唐促抓住了她的手,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哭了。” 她慌忙擦拭眼角。她是浦兮颜,流血、流汗,但绝不流泪,即使在他面前也不可以。 “对不起,”她看了眼他的腿,想起之前的事,轻声抱歉,“我要送元帅回城里,那里或许有人能救他。不到最后一刻,我不放弃。你自己保重。” 她正要起身,他伸手拦住了她:“我能救他。” “主上不可!”凌晋中急急出声。 第10章 初入王府 对凌晋中的话恍若未闻,唐促吩咐兮颜:“把他搬进马车里,守在外面,别让人进来。” 兮颜错愕了片刻。她从不知唐促还懂医术。更何况,如今的她对他来说,只是个害他断腿的陌生人,他为何要一次次地救她帮她? “为什么?”她情不自禁问出声。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他嘴角泛起少见的苦笑,指向胸口,“你一哭,这里疼。” 兮颜心头微颤,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滑过,有些疼,有些痒,还夹杂着丝丝甜意。她强迫自己不再看他那张妖孽的脸。如今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元帅就拜托你了,我不能失去他。”她极少求他,语气难得的郑重。 “放心。”简简单单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莫名令人心安的力量。她信他。 兮颜按照唐促吩咐,守在马车外。 凌晋中在她身边,不时向车内望去,简直是坐立难安。 “晋中,怎么了?不放心你家主子的医术?”兮颜觉得奇怪,凌晋中为何对唐促医治元帅这件事极力反对,当然值得奇怪的不只这一件事,“你家主子好端端地为何被分封到北佑城来?长公主怎会同意?” 凌晋中瞪她一眼,眼神中尽是责怪。 “瞪我做什么?没大没小。”她话刚出口,意识到不妥,如今自己还只是十四岁的小丫头,凌晋中好歹也是堂堂禁军都尉、年少成名的都城第一高手,长她六岁,她这话才是“没大没小”,“额,抱歉,我的意思是,殿下他无碍吧?之前又是发烧又是昏迷,你好像还提到过,他中了毒?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都城里发生了什么变故?我既然成了他的侍卫,誓死效忠于他,就有权力知道实情。” 凌晋中张了张嘴,最后挫败道:“殿下不让我说。总之他的身体很糟糕,如今还得费神救人,只会雪上加霜。你身手再好,也不值得殿下为你如此。你最好如你所说,誓死效忠殿下,否则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你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死心塌地啊。”兮颜感叹,“罢了,你尽管放心,我自会护他。你不愿告诉我,我自己问他便是。” 凌晋中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总觉得眼前的少女与之前很是不同。可明明是一个人。 “晋中,进来帮我一下。”唐促听上去气息不稳,“丫头在外面守着。” 下一刻,兮颜已出现在他面前:“你怎么了?为何唇角有血?” “不是让你在外面守着?”唐促轻轻拭去唇角鲜血,生硬答道,“你不听话,我气得吐血了。” “别扭,一点儿没变。”她轻嗤,看向一旁浦栋,神色一敛,“元帅如何了?” “已无生命危险,带回城中小心将养即可。” 她松了口气:“辛苦你了。没想到你还真懂医术,我要对你刮目相看。对了,晋中说你身体很糟糕,还中了毒?怎么回事?” “听他胡说。”他否认,“我不过被某人掰断了腿而已。” “真的?”她狐疑看向他,突然,一手向他左肋袭去。那里可是他的软肋,每次她想逼问什么,只要挠那里,他绝对要缴械投降。 她挠,她挠,她再挠。居然没反应? 他面不改色抓住她作恶的手:“挠够了吗?” 不可能,一定是隔着衣服的原因。她不死心地按住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扒开了他的外袍和中衣。 映入眼帘的是一整块碗大的疤痕。她呼吸一窒。 那是?唐促身上怎会有那样恐怖的烙痕?!前世她与他相识二十载,做了十载夫妻,最是确定,他从小到大养尊处优,伤都没受过几次,皮肤光滑细腻得连女人都羡慕,身上从未有过这样的疤痕。 他趁她发呆,重新将衣服理好。 “谁干的?”她咬牙低问,“谁伤了你?” “忘了。”他垂眸答道。 她气急,可他不想说,她急也没用。 “殿下,或许你不信,但我绝不能忍受,任何人伤你。”她一字一句道,“你不告诉我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人付出代价。” “好,我记下了。”他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翘起,冲着车窗外吩咐,“晋中,启程回北佑城。” “浦铭恩和南山军营的人怎么处置?”她问他。 “你断了他们的腿却留下他们的命,我明了你的意思。放心吧,会有人妥善处理。”他答。 “浦铭恩的妻女还在柳令那里。”她虽一时气急放出要杀人全家的狠话,可如今浦栋元帅无碍,而她明知无辜妇孺落在柳令手里,断不能坐视不理。 “会有人救她们。”他张开双臂,“别管那些了,过来。” 他这姿势是,要抱抱?想到这儿,她不禁老脸一红。 眼前的唐促只有十五岁,翩翩少年郎,青涩娇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又偏偏一举手一投足,对她都有致命的诱惑力。罪过罪过,她默念了几句清心咒。她如今年纪倍于他,随随便便占他便宜,实在有失兮颜王后的风范。还是矜持一下吧。 “殿下,那个,男女授受不亲。”她轻声提醒。 “呵,”他轻笑出声,心情大好,“丫头想哪儿去了?我见你刚才一番打斗,左手上有些擦伤,想帮你上药而已。” “额。”她的老脸啊,“有劳殿下。” 她挨着他坐好,任由他轻柔地为她上药,若有若无的药香自鼻间拂过,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不行!她突然想起,上次在千莽山就是因为掉坑里昏过去,而失去了前世记忆。她还不能睡,至少要把急需完成的事情记下,这样就算再次失忆,也能提醒自己。 她自桌案上拿起纸笔置于身侧,趁唐促不备,偷偷记下:“唐促,中毒,疤痕,北佑封地,长姐滑胎,八月十五蛮荒夜袭……” 她洋洋洒洒写了一长串,唐促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突然,她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提笔郑重写道:“东方青。” 唐促神色一暗,扶住她的肩膀。更浓烈的药香扑面而来。她尚未来得及写下“蛮王”二字,便缓缓合上双眼,倒在了唐促肩膀上。 “呵,东方青。”唐促抚摸着纸条上的三个字,唇角笑意森冷,“忘了那么多人和事,却忘不了他吗?” 突然,他笑意一敛。不要紧的人,根本没有记下的必要。至于她突然想起的那些事,有他在,她更是无需担心,像之前那样就好。 下一刻,不见他如何动作,那纸条在他手中化作了齑粉。 *** “刷刷刷——” 鸡还未鸣,日也未出,瑟瑟风中,有一伊人,宵露立中庭,认命地挥动着扫把。正是昏睡了整整一日的兮颜。 她记得自己当时眼见浦栋元帅重伤倒地、不禁呆立原地,那之后的记忆,只剩一片空白。 听凌侍卫说,浦栋元帅现在已无大碍,正在王府中休养,殿下因受到惊吓旧疾复发,也正在养病。而她唯一能帮得上的忙,就是好好地打理王府,为他们营造一处舒适安心的休养之地。 毕竟,这外表富丽堂皇的北佑王府,内里竟是年久失修、处处颓败、阴森不已,并且偌大的王府内除了两位病患,就只有她和凌侍卫两个下属,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武功高强的凌侍卫自然不能屈尊做些下人活计,于是打扫庭院这活儿就落在了兮颜身上。北佑王殿下并非黑心主子,允许她明日天亮再打扫。可她之前睡了太久,大晚上拥着潮湿发霉的被褥辗转反侧睡不着,还不如来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于是便有了伊人深夜扫庭除的一幕。 扫完了,该往地上洒些水了。她向四周张望,没看到水井,水缸已经见了底。没记错的话,后院似乎有个温泉池子,不如去打些水来好了。 说干就干,她撸起袖子,扛着水桶朝后院而去。 她目力极佳,远远地,就见温泉池子正中漂浮着一物。近些打量,那似乎是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啦!再不收藏沙雕文要变恐怖片啦! 第11章 走进来的 兮颜倒吸了口凉气。她水性不好救不了人,正想大声呼救—— “小心脚下。”清冷低沉的男声响起。 话音刚落,她一脚踩上池边湿滑的青苔,向水中跌去。 下一刻,她跌进某个冰凉坚硬的怀抱中。 “嘶——”好冷!明明身处暖和的温泉水中,环抱住她的身体却冷得吓人。若非之前熟悉的声音,她绝对要怀疑,揽着自己的是具尸体。 唐促适时松开了她,助她在池中站稳。 “殿下!”她惊魂甫定,忍不住质问,“大半夜的,你为何在这里?” “大半夜还有人扫地扰人清梦。”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不许我沐浴?” “更深露重,瞧你都冷成什么样了?”她鬼使神差抱怨出声,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逾越了。 “你过来给我暖暖?” “不用了。”她摆手,退后半步,“我去找凌侍卫送你回屋。对,回屋,要不着凉了。”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他颀长的身材上移开。虽然隔着层衣袍,某人还冷得跟冰块似的,可不知怎的,她的脸却有些发烫。 “我让晋中回去睡了,你送我回去吧。” “我?”她愣住。 “你不是力气很大?怕背不动我?” “背是背的动的。只是……”她侧过头。只是他大半夜为什么要出来泡温泉啊?如今两人都跟落汤鸡似的,夜风吹过,瑟瑟发抖,他这不是累人累己吗? “军医说,常泡温泉有助于身体恢复。”他总是能洞察人心。 “那也不该大半夜里泡。”她轻轻松松将他背起,同时不忘做个“忠言逆耳”的好下属。 “夜色撩人。”丝丝凉气拂过耳侧,他的声音似真还似幻。 兮颜停下脚步。下一刻—— “阿嚏——”可谓恰到好处又煞风景的一个喷嚏。 “明日去城里的华清阁一趟。”唐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买些沐浴用品回来。” “华清阁?”兮颜忍不住反问,“那不是北佑城最有名的胭脂首饰铺子吗?专供上门贵妇和小姐用的。” “对。我开张单子,你照着买就好。” 不愧是北佑王爷,洗个澡都这么讲究,还点名要华清阁的。她在心底腹诽。 不对,她突然想到另一个重要问题。她一个下门士兵,进不去华清阁的大门啊。就算能混进去,也买不起。 “你拿着我的令牌,不用现银,都记在王府账上。”唐促再次洞察人心。 “真的?”她心思微动,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偷偷地给阿弟买些药材,也记在王府账上,等月底拿到俸禄再补上? “再去趟药铺。” “啊?”她吓了一跳,莫非他真懂读心术,连她想要贪污——啊呸,是借用王府公银的事他都能读出来? “王府里已有两个病人,无需再添一个了。” 他这是在关心她的身体? 心下微暖,她有些赧意地摆了摆手:“那个,殿下放心,我身子骨一向结实,病不了。” “有备无患,王府如今急需你这个劳动力。”不愧是唐促本人,一句话就轻松扼杀了她心中感动的小火苗。兮颜决定了,她一个人干十个人的活儿,以王府的名义给阿弟买药这事,根本不需要心怀愧疚。 唐促当然不会知道她此刻的小心思。他安静地趴在她背上,抬头望向天上一轮圆月,突然意味不明地说了句:“王府里缺什么其他的,还有你看上眼的,都尽快采买回来。迟了,就来不及了。” 买东西而已,有什么来不及的。不想她偷懒,也不用这么危言耸听吧。兮颜不以为然地想。 她哪里能想到,唐促这么说根本不是危言耸听,而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 华清阁、拢云斋、红袖坊,北佑城中齐名的三大销金场所。其中拢云斋是北佑乃至整个并州最有名的酒楼,红袖招是风月场,而华清阁三字,便是浦族上门女子们竞相追逐的奢侈与华贵的代名词。 自打进了华清阁的大门,兮颜从头到脚就无一处舒坦的地方。最倒霉的是鼻子,她嗅觉灵敏,华清阁里的各式脂粉香味,简直要了她半条小命。 “掌柜,我需要这单子上的物件。”她捂着鼻子递出了唐促手写的清单。 掌柜目光投向她,突然眼前一亮:“您来了!” 她受宠若惊,微微点头:“嗯。” “少夫人,快,里面请。”掌柜径直越过犹如空气的她,点头哈腰,来到一衣妆华贵的少妇面前。 少妇排场也是极大,身后跟着四个丫鬟,八个护卫,一看就是上门哪户大户人家的贵妇。 见此,兮颜摸摸鼻子,识趣地避向一旁,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很快,店铺里所有掌柜和伙计都众星拱月般围在了少妇身边。兮颜只得一个人四处寻找唐促清单上的物件。 “茅香、猪苓、澡豆、口脂、面药……”她一边费力地辨识这些闻所未闻的物什,一边抱怨唐促这个娇生惯养的王爷洗个澡还穷讲究。 冷不防地,与对面行色匆匆的女子撞了个满怀。 “啊!”女子惊呼出声,又赶紧捂上了嘴。 兮颜忙道:“抱——” “歉”字未出口,对面的女子用力地冲她摇头,一脸乞求。 她会意,不再出声。 女子冲她深深鞠了个躬,然后借着台柜的遮掩,悄悄地向店门口挪去。 “掌柜的,你们华清阁这是怎的了?随便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来!”尖利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兮颜迟疑地回过头,这才看清了少妇的正脸。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凤目薄唇,美则美矣,五官却太过棱角分明,显得刻薄。浓艳的妆容、满身的珠玉彰显了身份,却也拉低了格调。 自认并非猫猫狗狗,也不识得这位贵人,兮颜撇了撇嘴,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继续买买买。 衣服被人拽住,她诧异地看过去。 “你又是谁?怎么进来的?”少妇手中握着她衣衫一角,不怒自威地发问。 “我吗?”兮颜指着自己,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节的微笑,“大门开着,我就走进来了呗。”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少妇冷哼,“待会儿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一个瘦弱的女子被两个壮汉架着,跪倒在了少妇面前。兮颜定睛看去,这不是刚刚与自己撞在一处的那个女子吗?看来是得罪了这位贵人,冤家路窄了。 “贱妇,谁给你的胆子出府,还敢大摇大摆跑到华清阁来?不清楚自己什么身份?” “夫人,奴婢知错了。求夫人饶恕奴婢这回。”瘦弱女子不停地往地上磕头,顷刻间额上便见了红。 “呵,饶恕?”少妇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先说说,来华清阁做什么?买了什么东西?” “没、奴婢什么都没买。”瘦弱女子慌忙摇头。 “没买?那就是偷咯?”少妇挑眉。 “奴婢没偷,只是,好奇,随便逛逛。”瘦弱女子答得底气不足。 少妇冷哼:“来人啊,搜身。” “是,夫人。”两个壮汉护卫应声上前,一人架住女子,另一人当众就对女子上下其手。 “不!”瘦弱女子惊慌反抗,“你们别碰我!” 兮颜看着,心底颇为不适。可对方是上门贵人,又人多势众,她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 “回夫人,没搜到。”护卫如实回禀。 “你们这也叫搜?”少妇眉间闪过狠厉,“把她衣服扒了,继续搜,我就不信搜不到。” 第12章 奉命行事 很快又有两个护卫围了上去,四人一齐将女子按趴在地上。 那女子本就瘦弱,此刻吓得面色惨白,徒劳地挣扎呼救:“不要,求求你们不要……姐姐、姐姐救我!” “住手!”兮颜终是没忍住,喝出声。 “搜到了!”几乎同时,护卫大叫。 一方小巧精致的长命金锁,自女子怀中跌出。 少妇盯着那婴孩才会用的小玩意儿,面色一僵,半晌发问:“你怀孕了?” 女子浑身抖得像个筛子,拼命摇头。 少妇面容几近扭曲,上前死死掐住女子的脖颈:“你个不要脸的贱妇,是想被送去红袖招,还是做营妓?” “我真的没有,公子他没——”女子的辩解被少妇一个巴掌打断。 “相公当然不可能碰你这种贱妇,”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少妇用力点头,“对,肯定是你和别人通奸留下的野种!” 周围多是上门贵人,此刻纷纷向瘦弱女子投去鄙夷的目光:“呸,下门贱妇,不要脸。”“攀上高枝还不知检点,活该被送去窑子里!”“没错,就不该允许咱们上门男子纳她们这些贱民为妾。” …… 刚才还唯唯诺诺的女子,不知被哪句话激出了血性,奋力自护卫手中挣脱:“夫人,我清清白白,从没对不起公子!” 说着,女子一头朝旁边的柱子撞去。 兮颜眼疾手快拉住她:“姑娘别冲动。你死了,不正遂了那群人的意?” “想死?没那么容易!来人,把她给我绑了,送去红袖招,做最低贱的红奴。”少妇视兮颜如空气,指示手下绑人。 “我-说-住-手!”这一声,兮颜用上了内力,声若洪钟。 整间华清阁寂静了片刻。 “这谁啊?”旁人纷纷侧目。 “臭丫头,你主子就算没教你华清阁不是你能来的地方,难道没教过你尊卑有别吗?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少妇怒斥。 兮颜耸耸肩:“主子确实没教过我那些。他只交给了我这个。” 她亮出手中金光闪闪的令牌,瞬时晃花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北佑王府?”少妇惊疑不定地看向她,“你是北佑王的人?” “我们殿下平时宽宏大度,却最是护短。你猜,要给他知道你喊我‘臭丫头’,他会怎么个反应?”兮颜似模似样地反问。 “我才不怕他。”少妇垂眸,周身气势顿时消散,“今日的事,我不同你计较。回府。” 少妇匆忙转身,护卫们押着那瘦弱女子,正要随她离开。 “等等,”兮颜叫住他们,“你们走,姑娘留下。” “你说什么?”少妇忍不住回头瞪她。 “王府缺侍女,殿下说了,我看上谁都可以带回去。放心,绝不是巧取豪夺搜刮民脂民膏。她既然是夫人府上的侍妾,请问,多少钱夫人才肯割爱?” 少妇咬牙切齿,正要回答。 “不用告诉我具体数目,”兮颜朝她笑笑,露出一口白牙,“记在王府的账上就好了。” 毕竟这都是,奉命行事啊。 *** “谢谢恩人!恩人的大恩大德,莹儿铭记于心,定会报答。”莹儿朝兮颜行了个大礼,“可是,我不能随你回王府。” “你不来王府,那母夜叉随时会把你绑了送去红袖招的。”兮颜提醒她。 “就算如此,我也得回去。姐姐还在府中,没有我,她该怎么办?” “姐姐?” “姐姐和我一样都是侍妾,夫人是个不容人的。姐姐日子难熬,我得回去陪她。” 听到“侍妾”二字,兮颜不禁心中一动。她的长姐浦兮芳,也是嫁给了上门少爷做妾。还好柳鸣少爷爱极了长姐,发誓终身不娶正妻,否则,她也要像莹儿姑娘这般提心吊胆,成日担心长姐被正室夫人欺负了。 “那就把莹儿的姐姐,也接进王府好了。” 反正王府缺人,大大的缺人。殿下说了,只要她浦兮颜看上的,都可以带回去。 “姐姐她,不,是公子他绝不会同意的。” “你家公子何方神圣?竟敢违抗北佑王的谕令?”兮颜好奇。 “他是柳副城主唯一的亲外甥。” 兮颜神情遽变,从牙缝里吐出二字:“柳鸣?” 莹儿点头:“是。” “他不仅娶了正妻,还纳了你和你姐姐做侍妾?” “……是。”莹儿瑟瑟发抖地问,“恩人认识公子?” “王八蛋!”肝火急剧上升,此刻兮颜只想将某个出尔反尔的负心汉碎尸万段,“敢负长姐,我去废了他!” “你要废谁?”一道嗓音响起。 第13章 一张药方 “废了柳——”兮颜意识到不妥,住了嘴。 一架轮椅在她面前停下,轮椅上的少年,正不辨喜怒看着她。 “殿下,你怎么出来了?”她瞬时怒气收敛,露出乖巧的微笑,“置办物什这种杂事交给属下办就好了。” 一旁莹儿后知后觉,跪拜在地:“奴婢莹儿,拜见北佑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唐促盯着兮颜不发一言,也不让莹儿起身。兮颜只得自行将人扶起,向唐促报备:“殿下,我给你挑了个侍女,瞧瞧怎样,不错吧?” 不料莹儿却挣脱她,再次往地上跪去:“殿下,求您救救我姐姐吧。如今只有您能救她了。” 唐促终于开了尊口,却是看向兮颜:“浦丫头,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个麻烦?” “殿下你刚才是没见着,莹儿她家主母多么的恶贯满盈。我实在看不下去,才顺手把她救了。她姐姐现在还在火坑里呢。”兮颜突然想到,若那母夜叉是柳鸣的正室,长姐的日子也必定如莹儿和她姐姐般难过,真是岂有此理,“不如,殿下你为民除害,下道谕令,让柳鸣把那母夜叉休了吧。” “哦?那母夜叉怎么个恶贯满盈法?”唐促好整以暇地问。 “她……” 兮颜正要继续编下去,却听莹儿颤声应道:“殿下,夫人嫉妒姐姐得公子宠爱,诬陷姐姐与公子的门客白先生有染。公子轻信了夫人的谗言,认定姐姐对不住他,对姐姐多番折辱。而姐姐她……她为了生病的弟弟忍辱负重,自己的身子也是每况愈下。夫人却不许大夫给姐姐看病。奴婢这次出府,本就是为了偷买些药材。求殿下为姐姐做主,奴婢敢以性命担保,她与白先生清清白白,绝没做过对不起我家公子的事!” 生病的弟弟?身子每况愈下?兮颜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莹儿后面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她抓着莹儿的手,抓痛了人家犹未察觉:“你姐姐闺名可是唤作,浦兮芳?” “你怎么知道?”莹儿睁大双眼。 兮颜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晋中,拦住她。”唐促沉声吩咐。 凌晋中又哪里招架得住盛怒之下的兮颜?两人正争执不下,唐促转动轮椅,来到她身边。 “冲动解决不了问题。我帮你。”他的声音奇迹般地安抚了她的躁动不安。 冲动的确解决不了问题。可,他就能吗? “你怎么帮我?”她冷然睥睨着他。不是她不信他,而是—— 柳鸣当年那样爱长姐,为了长姐不惜与整个浦氏上门对抗,甚至甘愿被逐出家门。她本以为,这样的男人,定会珍爱长姐一生一世。却不料,短短几年,昔日恩爱誓言便全成了笑话。如今教她怎敢轻易相信别人尤其是男人的承诺? “你不必管。你只需知道,柳鸣是柳家下一任的继承人,你暂时还惹不起他。此事不可硬来,只能智取。”唐促警告她,“你想帮你长姐,就管住自己的脾气。一切交给我。” 兮颜低着头不再说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在理,柳府是如今的上门第一世家,她刚刚若是一时冲动去硬闯了柳府,估计还没见着长姐,就已成了剑下亡魂了。然而—— “不对,你怎么知道那是我长姐?” 唐促愣了下。 兮颜正狐疑地打量着他。 他蓦地轻笑出声,笑声中带着鄙夷:“你叫浦兮颜,她叫浦兮芳,她嫁了人必定年长于你。不是你长姐又是谁?你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对哦。殿下真聪明。”她竟无法辩驳,“那么聪明的殿下可否明示属下,现在该做些什么?” “先给你长姐治病吧。”他终于正眼看向跪于地上的莹儿,“她得的什么病?打算抓些什么药材?” 莹儿小心翼翼,从荷包的夹层里取出一张药方。幸亏她藏得隐秘,药方才没被夫人搜出来。 “这是兮芳姐姐交给我的药方,她懂医,自己给自己开的。” 唐促接过,瞄了一眼,神色微变:“她还有什么别的嘱咐?” “兮芳姐姐说要找间偏僻的药铺秘密行事,千万不能被别人看见。都怪我路过华清阁时忍不住好奇偷溜进去,见那长命锁小巧可爱,买下想送给姐姐未来的孩子,才惹了这些麻烦。”莹儿自责。 “长姐有孕了?”兮颜惊问。 “没有,只是姐姐一直想给公子生个孩子,她这么好的人,定会如愿以偿的。”莹儿道。 兮颜松了口气,朝唐促手中的药方看去,上面的字她大多认得,可就是看不出拼在一起是个什么意思。 “殿下,你看不看得懂啊?我长姐到底得的什么病?好不好治?”她不放心地提议,“要不咱还是找个大夫问问吧?” 唐促神色凝重,思虑片刻:“走,去抓药吧。” “哦。” 四人来到一处医馆。 “几位,是要抓药还是要看病?”药铺伙计见唐促气度不凡,又是坐轮椅的,殷勤地迎上前,“你们真来对地方了,咱们医馆啊,最擅长治跌打断骨这类的伤科病。” “我们是来抓药的,”兮颜朝唐促伸手,“药方呢?” “丢了。”唐促脸不红心不跳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名儿,收藏文文不迷路,加入书签也可呀!谢谢小可爱们! 第14章 全都喜欢 “什么?”兮颜难以置信瞪着唐促。 “内容我已记下。晋中,笔。”唐促提笔,洋洋洒洒重新写下一张药方,交给药铺伙计,“按方抓药,要散剂。” 那伙计看了眼药方,又看了看唐促身旁的兮颜,露出了然的微笑,转身去抓药。 “恭喜二位啊。”伙计恭恭敬敬地将药呈送到兮颜手上。 “诶?”什么意思?兮颜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听唐促一声轻咳。 “走吧,咱们这就去柳府。” 他一句话,即刻让她忘了伙计那句意味不明的“恭喜”,心中振奋不已。有北佑王在,长姐也算有了靠山,看柳鸣那个负心汉,还敢不敢欺人太甚! *** 于是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驾临柳府门口,吃了个闭门羹。 “抱歉啊殿下,公子刚刚出门了,府中都是内眷,不方便接待殿下,还请殿下改日再来。”管家“恭恭敬敬”地将几人请了出去。 “管家请放我进去,我要见兮芳姐姐!”莹儿激动出声。 管家瞥了她一眼:“莹儿姑娘,你如今在王府高就,恕柳府庙小,再容不下你这尊菩萨。” 兮颜忍无可忍,挥起拳头:“连北佑王都敢拦,找打!” “既然本王不方便见府中内眷,兮颜,你替本王去见见你长姐吧。”唐促的声音响起,“代本王问候她,让她安心休养身体。” “没听到殿下的话吗?”见管家仍带着侍卫拦在门口,兮颜拔高音量,“你要抗令?” “小的不敢。”话是这么说,管家仍屹立在原地不肯退让。 “你让我们见姐姐一面就好。”莹儿低声恳求。 “小的不敢骗北佑王殿下,芳夫人此刻并不在府中。”管家沉声道。 “那她在何处?” “她与公子一道出了门,小的也不清楚公子与夫人身在何处。” “既如此,本王改日再来。” 兮颜快步追上唐促:“就这么算了?那管家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是受人指使,故意不让咱们进府。殿下你怎的这么好说话?要是我,令牌一出,让他们通通给我让道。敢不让,我就——” “你长姐确实不在府中。”唐促打断她。 “你怎知?” 唐促没回答她,一脸的讳莫如深。 她偷偷地白他一眼:什么嘛?故作高深! “那现在怎么办?”她心烦意乱,“不知道柳鸣那个混蛋带长姐去了哪里,他不会要对长姐不利吧?” 林林总总的可怖念头闪过脑海。腹部蓦地一痛,却是唐促毫无征兆停下,害她躲闪不及,径直撞上他的轮椅。 “我让你买的东西,都买齐了吗?”他毫无来由问了句。 “啊?”兮颜愣住,“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心思买东西?” “哦,没齐。那走吧。”唐促点头。 “去哪里?” *** “咱们来华清阁做什么?”兮颜急问,“你不会真的是来采买吧?” “当然。”唐促往专门招待贵宾的雅阁里一坐,华清阁掌柜亲自上前招待,端茶倒水,怎一个殷勤了得。 “王爷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王爷有什么看得上眼的,小的即刻派人送去王府。” “你们店里最好的东西,都在这层楼?” “是的是的。大到瓷器古玩,小到洗沐用具、各类珍稀药材,整个北佑城甚至并州都再找不到更好的了。” “很好,”唐促放下茶杯,满意地一点头,“那便将这层所有的东西,都差人送去王府吧。” 片刻的静寂。 “小的耳拙,想是听错了。王爷从都城而来,店里这些俗物定是看不上眼的。”掌柜尴尬道。 “非也,眼前这些东西本王全都喜欢。送去王府,一件不许留。” 掌柜:“……” 兮颜心道,不愧是北佑王殿下,两个字,壕气! “这么大的数额,王爷是要用现银结账吗?”掌柜硬着头皮问。 “本王从不用现银。”唐促一口回绝,“记在王府账上,年底结,此乃惯例。” 掌柜脚底抹油,悄悄朝外间的方向移动。 “哪儿去?” “啊,”被发现了,掌柜哭丧着脸应道,“小的突然肚痛难忍,去、去茅厕。还请王爷稍待片刻。” 说完,头也不回地溜走。 *** 这一个片刻,便过了两个时辰。 掌柜擦着额上汗,重新出现在几人面前:“王爷,用膳时辰已到,还请移步拢云斋,我们大当家的正恭候大驾。” 拢云斋?兮颜顿时来了精神。对她这样的下门士兵来说,北佑第一酒楼的大名从来都只是个传说。今日竟能进去一游吗?想到这里,她吞了吞口水,为长姐之事憋了许多怒气的肚子,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啼鸣。 唐促很不给面子地朝她看去。 “那个,回禀殿下,”她捂着肚子,讪笑道,“我今日早饭没吃饱。” “王府的饭味道不好?不够你吃?”唐促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幸亏药铺伙计的话不是真的。” “什么?”她没听清楚,“什么不是真的?” “本王说,华清阁大当家真心款待,本王又怎能辜负?定让他一尽地主之谊。” 唐促话音落下,掌柜即刻打了个冷战。不知大当家如何得罪了眼前这尊大神,此时他也只能暗暗祈求,华清阁千万别被整得倾家荡产,他这个小人物别丢了饭碗。 *** 拢云斋最顶层包间,桌上早已摆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美味珍馐,宾主落座。 唐促坐在兮颜右手边,将她和华清阁的大当家隔开,以防她一个激动,上去徒手废了人家。 “柳鸣少爷,好久不见啊。”兮颜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她怎么都想不到,华清阁幕后的大当家,居然就是柳鸣! “叫我姐夫就好,都是自家人,小颜无需见外。”柳鸣摇着折扇,面露笑意,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我长姐她人呢?”她继续隐忍着提问。 “阿芳她很好。”柳鸣避重就轻地回答。 “我要见她,现在。”她不再同他拐弯抹角。 “现在吗?”柳鸣瞥向唐促的方向,“恐怕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我是她亲妹妹!” “不说这个了。”柳鸣避开她仿佛要吃人的目光,折扇指向桌上的珍馐佳肴,“殿下饿了吧,不如大家先动筷,吃饱饭再叙旧?” “我担心长姐吃不下。”兮颜高声道,“你今日要——” “浦丫头,这个好吃,”唐促夹了块黑乎乎的东西,快准稳地塞进她嘴里,“尝尝。” “唔……”兮颜下意识地想吐出去,可没想到,那块其貌不扬的黑东西竟该死的美味,入了口她就舍不得吐了,干脆咂摸了几口咽下,“这什么呀?这么好吃!” 唐促淡笑答道:“烤东海鲟。” “烤什么?” “鲟鱼。” “烤鱼还能这么做!”兮颜由衷地感叹,“不愧是拢云斋,这大厨太有才了!” “小颜有所不知,烤鱼是拢云斋的特色菜,每季采用应季的食材和鱼类制成,食谱据说都是由拢云斋的大当家亲自研制。”柳鸣在旁解说。 “这拢云斋大当家不会也是柳少爷你吧?”兮颜冷哼。 “不敢当,在下虽略通商道,于厨艺却一窍不通。”柳鸣摇头,“至于这位拢云斋大当家,在下慕名已久,可惜一直缘悭一面。” “你是华清阁大当家,想要见他都见不到?” “听说除了做菜,他极少接见外人。怎的?小颜对他感兴趣?”柳鸣一脸“我想办法帮你”的神情。 “没有。”兮颜想也没想地否认,烤鱼是好吃,但估计以后她再没什么机会吃到,至于做菜的人嘛,更是跟她八竿子也打不着,她感哪门子兴趣,“姓柳的,你别趁机转移话题。记着你自己当初怎么说的,长姐虽为妾,但此生此世你绝不娶正妻,如有违誓天打雷劈。如今你欺我长姐,背弃誓言,就不怕遭报应?” 柳鸣“啪”的声收起折扇,变了脸色,一言不发。 “我知道,长姐嫁你,是我们高攀了。”兮颜不知自己从哪学来的好脾气,居然和言细语地同柳鸣讲起了道理,“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是柳氏未来的继承人,如今也娶了门当户对的上门夫人,什么都不缺。你把长姐还我,我就不再同你计较。从今往后,她和你好聚好散,再无瓜葛。长姐和阿弟,都由我浦兮颜负责照顾。” 柳鸣冷睥了她一眼:“小颜,你未免把世事想得太简单。” “柳鸣!”兮颜拍案而起,“是我瞎了眼还是你被猪油蒙了心?当年长姐为你受了多少苦,你也承诺绝不让她再受半点儿委屈。如今呢?你做了什么?你轻信谗言,伤害长姐,还任由别人欺负她。你自己说你算男人吗?” 一旁的唐促叹了口气,拉住她袖子,示意她坐下。 “我不坐,我还没说完!”她接着吼道,“对,下门人是卑贱如草,但也不会平白被冤屈折辱!你敢不敢把你家那个母夜叉、还有他们说的什么门客白先生一起找来,和我长姐当面对质,还她一个真相大白!” 柳鸣站起身,就要离席。 “你站住!”兮颜一个箭步挡在他面前,“心虚想逃?今日你不给个说法,休想踏出这里一步!” “小颜,这是我与阿芳之间的事,你非要搅进来,不仅于事无补,还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本王倒觉得未必。”唐促的声音响起。 第15章 长姐有孕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柳当家和浦丫头都身处局中,不如让本王这个局外人说句公道话。” “王爷有何高见?”此刻柳鸣的态度绝对算不上恭敬。 “无论柳当家和丫头长姐之间发生了什么,最后的结局无外乎两种,聚或散。聚也好,散也罢,丫头迟早会与长姐相见。柳当家何不成人之美,现在就让她们姐妹见上一面?” “……”柳鸣语噎了片刻,“王爷所言有理,可今日,我还有要事处理。可否等明日,再安排小颜和阿芳见面。” “当然,请便。”唐促不以为意地抬手。 “什么请——”兮颜还要反对,唐促突然拉住她袖角,冲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多谢款待,王府缺的东西,迟些本王会派人去华清阁取。”唐促又道。 柳鸣毫无表情的脸上现出裂痕,嘴角因着唐促的趁火打劫抽了两抽,终是道:“王爷也请便。在下先告辞了。” 柳鸣走后,兮颜怒气未平地看着唐促:“他能有什么要事?长姐如今下落不明,我怀疑就是他把人藏起来了。等等,他该不会是要去找长姐的麻烦吧?” 想到这里,她再顾不得唐促的阻拦,追向柳鸣。刚迈出拢云斋的大门,柳鸣的马车已经驶了出去。她狠一跺脚,正要提气去追。 “丫头别急,我已吩咐晋中跟着他,待会儿就会有消息传回来。”唐促的声音在楼上响起。 兮颜松了口气。怪不得饭吃到一半,就不见了凌侍卫的踪影,敢情唐促早就料定柳鸣会去见长姐,才故意放他走,这样凌侍卫就能跟着他找到长姐的踪迹。 “凌侍卫不会跟丢了吧?”她有些不放心,“我还是跟上去看看。” “站住!”唐促唤她,压低声音道,“你走了,本王怎么办?” 他正坐在顶楼窗边,费力地探出半个身子,与楼下的她说话。见他如此,她恍然而悟:哦,凌侍卫走了,没人抬他下楼。 “殿下,你等着我。” 他点头,一句“我等你”尚未说出口。 少女逆着光从天而降,单手揽住他腰身。未及他做出任何反应,双脚已然腾空。她就这么带着他飞上屋檐,几个起落,朝柳鸣马车离去的方向追去。 冷风自耳畔呼啸而过,两人的身体几无间隙地紧挨在一起。他甚至能听到她的心跳声,“咚、咚、咚……”,连着他的一起。 他忍不住侧头去看她。 那是一张有别于夏都闺秀们的、经历过风吹日晒、泛着健康光泽的脸。五官尚算秀挺,却称不上出众。唯独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他第一次见她,她身着不合体统的寝衣,偏偏明眸闪耀,娇憨中带着狡黠,与前世那段生涩模糊记忆中的女子,瞬时重合。他不禁为她迷惑失神,片刻的功夫,两人便落入了机关陷阱…… 想到这里,他神色一冷,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眼下正是关键时候,容不得他有一丝的分心错漏。 两人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建筑前落地。 “红袖招?!”兮颜低咒出声,“柳鸣这混蛋居然赶着来逛窑子!” 唐促也不由得面露错愕:“你长姐应该不在里面,要进去吗?咱们可以去别处找人。” “进!为什么不进?”兮颜将手指头攥得“嘎吱”作响,“柳家母夜叉不是动不动就要把人卖进红袖招吗?走,咱们进去看看,没准儿能把柳鸣那个混蛋也给卖了。” “我这样,你确定咱们能进去?”唐促指着自己不良于行的腿。 兮颜想也没想地点头:“有什么难的,包我身上。” *** 当唐促被兮颜一路公主抱着踏进红袖招大门时,他脑海里唯一的想法是,还以为她有什么好办法,唉,果真不该对她的脑袋抱有什么幻想。 门口招揽生意的老鸨见他二人的架势,眼睛都直了。 “二位,那个客官,第一次来啊?” “我们是柳鸣少爷的朋友,今日和少爷约了在此见面的。” 老鸨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使劲儿瞄了兮颜臂弯里的唐促几眼,不住的点头,伸手指着身后道:“那两位可得快些了,好戏已经开场,小相公生的如此好模样,去迟了就可惜了。” 兮颜附和道:“可不是嘛。这么好的模样,那你倒是快带我们进去呀。” 唐促的脸已经黑到不行。 “来人啊,带两位进去。天字一号厅。” 一路上,兮颜附在唐促耳边小声问:“殿下你说,柳鸣到底搞什么鬼?还看长相的?不会是,唱戏吧?” “我已经后悔答应你进来。”唐促如是回答,“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按我的吩咐行事,记住了吗?若有违抗,我把你逐出王府。” “都听你的。”她赶紧回答,“但万一长姐在里面,你得帮我对付柳鸣,救回长姐。” “一言为定。” *** “两位客官,天字一号厅到了。” 低调的木门缓缓地打开,喧嚣声随之响起。 “快开!大大大!” “咬死它,常胜将军咬死它!” 眼前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空气中处处充斥着狂热与放纵。 “柳少爷就在最里面的包间,二位自便。” 兮颜抱着唐促,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边走边感叹:“闹了半天,柳鸣原来是赌博来了。啧啧,这么大个赌场,花样这么多,红袖招内还真是别有洞天啊。” 唐促的目光,却投向了大厅正中最显眼的擂台上。见到站在台上的人,他的目光倏然凝重。 “殿下,我看见柳鸣了,”兮颜叫出声,“还有母夜叉,和长姐!” 远远望见母夜叉将浦兮芳推到在地,她早把答应唐促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王八蛋!敢欺负我长姐!”她怒气冲冲地冲上前去,绕过几个意欲阻拦的柳府护卫,直来到母夜叉和柳鸣面前。要不是手里还抱着唐促,她早就一人一拳揍在柳氏夫妇的脸上了。 “别上脚,交给我。”在她要给那夫妻俩一人一脚的紧要关头,唐促出声制止了她。 “小颜,”浦兮芳面色惨白地捂着肚子,“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离开。” “长姐你怎么了?”兮颜发现浦兮芳的异样,顾不得柳氏夫妇,单手揽着唐促跪在浦兮芳身前,伸手去扶她,却沾了一手的鲜红,“你流血了!伤在哪里?” 浦兮芳忍着痛轻摇头:“小伤,莫声张。” “流这么多血还小伤!”兮颜愤然出声。 柳鸣到此刻才注意到浦兮芳,眼见她的下裙正渐渐被鲜血染透,不由得神色大变,惊立在原地:“阿芳你……难道……” “柳当家,再迟些,恐怕母子二人都会有危险。”唐促适时地出言提醒。 柳鸣晃过神来,大喝:“来人,快去请大夫!” “谁都不许去请!”柳少夫人拦在他面前,“这贱人肚子里的,还不知道是谁的种呢,相公你可三思啊。” “长姐真的有孕了?”兮颜难以置信,向唐促确认,“那我现在就去找大夫!” “把她也给我拦住!”柳少夫人下令。 “谁敢!”兮颜冷喝。 包间内乱成一团,外间的天字一号厅却倏然安静了下来。 “各位客官,今日的重头戏马上就要开始了,还请抓紧下注,买定离手。到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生存活,还是十连胜的凶汉将其伤残至死?就是现在,擂台比试,正式开始!” “太惨啦!凶汉一拳直中白生面门,可惜了白生一张俊俏的脸,当场血流如注啊。我看见在场的许多夫人小姐已经在心疼抗议了……” 外间的解说仍在继续,兮颜和柳家的护卫们仍在对峙,就在这时,趁所有人不备,浦兮芳突然起身,向包间外冲去。 “阿芳,你做什么?”柳鸣拉住她,“你不要命了?” “若白先生无辜因我而死,我这条命不要也罢。” “咱们的孩子呢?你也不要了?”柳鸣高声质问她。 “他来得不是时候,我本来就没打算要他。”浦兮芳语气决绝。 柳鸣浑身一颤:“好,好得很。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他大步越过她,没走几步,不甘地咬了咬牙,回过身,将正迈着小步子踉跄前进的女人打横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浦兮芳下意识地惊惶挣扎。 “你是我的人,就算为别人殉情,也得死在我怀里。”柳鸣咬牙切齿,抱着她直奔擂台方向而去。 “柳鸣你放开我长姐!”兮颜追上二人。 至于唐促,咳,这时候谁还顾得上唐促了。 第16章 无所不能 “打得好,往死里打!凶汉!凶汉!” “白先生倒是快站起来,还手啊!” 擂台上的比试仍在继续,台下众人群情激奋,呐喊声、叫好声、催促声不绝于耳。 兮颜挤在人群中艰难地前进,眼看就要追上前面的柳鸣和兮芳。突然“砰”的一声,耳边响起围栏破裂的声音,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朝她砸了下来。 原来是擂台上奄奄一息的白生,被凶汉一拳击飞到擂台外,好巧不巧地砸向了路过的她。 兮颜想也没想,徒手将人接住,后退了小半步站定身子。目光打量向接住之人,她不禁皱了眉。 出身军营的她早见惯鲜血,可眼前这文弱书生,不但手无寸铁,手脚还被铁链束缚着,别说还手了,就连普通的防御姿势都做不到。这算哪门子的比试,分明就是,强者对弱者单方面的凌虐,血腥不公至极! “白生被打飞,不死也该重伤了。天啊,他竟然幸运地被人接住了。他睁开了双眼,他没死!太好了,比试可以继续进行!”解说声落下,红袖招的打手们围了过来,眼看着就要将白生接回擂台。 “等一下!”兮颜还未出声阻止,倒是浦兮芳挣离了柳鸣的怀抱,满脸是泪地跪在他脚下,“柳鸣,我最后求你一次,放过白先生吧。” “你就是那个门客白先生?”兮颜与她接住的男人对视了片刻,再是迟钝,也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柳鸣这厮竟混账到让长姐亲眼看着白先生被打死。长姐虽不可能与白先生有什么私情,可让她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因她而死,她自是宁死也不肯,这才有了刚才决绝的一幕。 白先生眸内闪过她看不懂的情绪,在原地稳住身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很快他转过身,面向兮芳与柳鸣的方向。见到兮芳的样子,他眉间染上薄怒,单膝跪地想要将她扶起。 “长姐快起来,别求柳鸣那个混蛋。我这就带你和白先生去看大夫。”兮颜先他一步拉住浦兮芳,触碰到她的手,不由得愣住:怎么这么冰! 柳鸣维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面无表情道:“阿芳,你越是为姓白的求情,他只会死得越惨。” “柳鸣有病,别理他。”兮颜紧握住浦兮芳冰冷的手,努力将自己的体温传给她,“长姐,咱们走咱们的。” “小颜……”浦兮芳呢喃了一声,蓦地身子一歪,栽倒在兮颜肩头。 “长姐、长姐你别吓我!”眼见浦兮芳双目紧闭怎么唤都唤不醒,兮颜大惊。 “阿芳!”“兮芳!”柳鸣和白先生同时伸手去扶人。 “别碰她!”柳鸣一掌重击向白先生胸口,白先生立时被击倒在地,吐血不止。 柳鸣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欲从兮颜怀中夺回昏迷的浦兮芳。兮颜哪里会怕他,死死抱着浦兮芳不肯松手。 她生怕自己一松手,长姐就会被夺走,再也不能睁开眼、笑着唤她“小颜”了。 柳鸣气力不及她,怕伤到人又不能硬来,于是板着脸下令:“来人,快去请大夫!还有,把姓白的扔回擂台,不许他活着离开。” 重伤的白先生就这么被人丢回了擂台。 此刻擂台下方,多了个坐轮椅的身影。刚刚唐促被兮颜撇下,正自着急,幸好凌晋中及时赶到,推他追上了兮颜。 隔着人群,轮椅上的唐促与擂台上的白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唐促唇角微动,无声地作出“赢”的口型。白先生淡然一笑,抹去脸上血污,轻轻摇头,生生又挨了凶汉一掌。 唐促满脸的不赞同,低声吩咐:“晋中,待会儿你出手。” 凌晋中似有犹豫,片刻后才道:“是,主上。” 惨烈的比试仍在继续,四周喝彩声重新响起。凶汉接到授意,下手再无半分顾忌,招招都冲着白先生要害,把人往死里打。 “晋中!”唐促沉声唤道。 凌晋中向周围看去,目之所及,至少有四个眼线在盯着他和主上的一举一动。他知道,此刻若上去救人,主上苦心经营的许多事,都将功败垂成。 可主上的命令,他不得不从。 凌晋中迈前一步,正要跃上擂台。却有另一身影快他半步,飞身上台。 下一刻,耀武扬威的凶汉被踹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还有谁不服的,一齐上来,省得麻烦。”兮颜一脚踏在凶汉背上,朝台下勾了勾手指。 柳家护卫和红袖招打手们被这气势震慑住,面面相觑,竟没一个人敢主动上前招惹她。 唐促看着台上威风凛凛的少女,眸内闪过玩味之色。 “唐促,你还看我做甚?还不快救我长姐!”兮颜斥他。 此刻她心中,真是又后怕又庆幸。 上一世,长姐便是被柳鸣正妻浦茜雪害得小产滑胎。那之后,浦茜雪拿出一张写有长姐字迹的打胎方,污蔑长姐早与他人通奸珠胎暗结,因此才心虚想打掉肚子里的野种。 柳鸣混蛋那居然对浦茜雪的一面之词深信不疑,问也不问便将滑胎体弱的长姐关进了阴冷的柴房。等兮颜收到阿弟的求救信,赶回北佑城的时候,长姐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人是救了回来,却落下病根再难有孕,长姐为此抱憾了一生。 后怕,因为她在失去前世记忆的这段时间里,差点儿就重蹈覆辙;庆幸,还好她阴差阳错地跟踪柳鸣来到红袖招,长姐虽然已有滑胎的征兆,可有唐促在,上次他奇迹般地救回了浦栋元帅,她相信,这次他定也能救下长姐和长姐腹中的孩子。 她目光灼灼地望向唐促,此刻,他就是她心目中无所不能的神祗。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报名参加活动,今日临时提前更新哈,以后还是照旧 第17章 可怜可恨 却见少年眉目低垂,回避着她的目光,端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 “你该不会要见死不救吧?”兮颜错愕。 “本王又不是大夫。”唐促语气微冷。 她顷刻间暴跳如雷:“你说什——” 他打断她:“别忘了,你长姐自己懂医术。你早上还替她在药铺抓了安胎药。” “原来那是安胎药!”兮颜怒气收敛,面上一喜,“你确定这药能救长姐?” “本王不确定。”他摇头,“这种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早上的药散,正要跳下擂台,想起什么,回身捞起伤得不轻的白先生,把人往唐促跟前一摆:“把我姐夫看好了,别让他再少一根汗毛。” “浦兮颜!”看不惯她以下犯上,凌晋中严厉地瞪了她一眼。 “晋中,”唐促放话,“救人要紧。你先替浦丫头护住白先生吧。” “是,主上。”凌晋中意会,自家主上是想借此机会,顺理成章护住白先生的性命。 兮颜不容分说,从柳鸣手中抢回浦兮芳,喂她服下药散。 “孩子,我的孩子……”昏迷中的兮芳抓住兮颜的手,一声声的呓语,像是在乞求着什么。 兮颜眼眶一热。她知道的,这个孩子对长姐来说有多重要。 上一世长姐因柳鸣多番绝情折辱而走投无路,万般绝望之际才写下那张打胎方。就算如此,她始终没能狠下心肠,真的不要腹中的孩子。得救之后,她时常对着平坦的小腹发呆,即使有兮颜兮绝姐弟俩的悉心陪伴,也整日的不言不语,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要不是白洋,长姐恐怕根本无法从丧子的阴影中走出。 “长姐,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兮颜反握住浦兮芳的手,坚定道。 长姐明明写的打胎方,唐促却一口咬定那是安胎药,之前在药铺还不见了药方,如今看来,他早就看出药方不对劲儿,才故意谎称弄丢了,重新拟了安胎的方子。 虽然不知这世的他在何时何地学的医术,也不知他为何要隐瞒懂医的事实,但她一如既往地相信他的能力。毕竟,上一世里,除了不爱她又必须娶她这一件事,他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 柳鸣面露紧张,低声向兮颜求证:“阿芳和孩子,会没事的吧?” 兮颜瞥了他一眼:“不关你的事。” “她是我的女人,腹中怀的是我的骨肉!”柳鸣不悦地提醒,“怎么不关我事?” “这会儿想起她是你女人,信她腹中是你的骨肉了?”兮颜呛声道,“晚了!” 柳鸣面上划过一丝狼狈,很快地掩去:“大夫来了,你放开阿芳。看在你是阿芳亲妹妹的份儿上,我不同你计较。你还是小丫头,我和阿芳的事,你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兮颜冷冷地重复。 在场的所有人中,不会有人比她更懂了。 眼前的柳鸣,称不上负心薄幸之人,却也是个可怜又可恨的混蛋。 上一世长姐失去孩子后,长期一蹶不振,阿弟浦兮绝的病情也没有好转,一家三口的生计全落在十四岁的兮颜身上。最艰难的岁月里,姐弟三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全靠着同村乡亲的接济过活,柳鸣一次都没露过面。 后来,兮颜无意中搭救了白洋一命。白洋为报恩,留在了浦家,可谓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包揽了挣钱养家的重任不说,还想尽办法,帮长姐重新振作了起来。长姐与白洋的感情渐入佳境,兮颜姐弟乐见其成。柳鸣,却突然出现了。 他跪在长姐面前,痛骂自己糊涂轻信,苦苦哀求长姐再给他一次机会。原来他曾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指认浦兮芳的父亲,便是衡武四年蛮荒夜袭中叛国的前军机处副统领浦志坚。在那之前,他只知阿芳父母早亡,怕勾起她伤心事,从未问及过她身世。 收到信后,他亲自向长姐求证。当得知长姐确实是浦志坚的女儿时,他一时间只觉得天崩地裂。他的双亲,皆死于那场蛮荒夜袭!他竟然爱上了仇人之女,还娶了她,承诺照顾她一生一世。 纵使知道长姐是无辜的,衡武四年她才十岁,他却过不了心里那道槛,再无法心安理得地爱她。于是,他开始冷落她,外出买醉,违背誓言,娶妻纳妾,任凭妻妾们欺负她,折磨她的同时也折磨自己。 直到她流产滑胎险些丧命,被家人从他身边带走,为了彻底忘记她,他开始没日没夜地投身军务,也因此无意间接触到了衡武四年那场蛮荒夜袭背后的秘密。 浦志坚作为当时的千莽山军机处副统领,率领数百士兵,力抗上千蛮荒武士,直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为国捐躯。可当事后都城派人来问责军机处、为何任由蛮荒武士攻入北佑城之时,浦族只能让已死的浦志坚背负叛国污名,来保全整个军机处,避免都城借机加重北佑城的赋税。 浦志坚的夫人殉夫而亡,三个儿女被送到副城主柳令府中为奴,姐弟三人相依为命,直到浦兮颜和浦兮绝姐弟被北山军营选中,离开柳府。不久后,柳鸣在舅父府中对浦兮芳一见钟情,二人互许终身…… 得知这一切竟是场天大的误会,柳鸣追悔莫及,急急赶来向长姐道歉,想要挽回这段感情。然而,伤害业已铸成,再多的道歉和解释,都抹不平心中的裂痕。最后,长姐还是选择了与柳鸣和离,改嫁给白洋。 对上一世长姐的选择,兮颜简直不能更赞成。即使长姐真的原谅了柳鸣与他重归于好,谁又能保证他之后会否因为别的误会,再伤长姐一次? 至于这一世,长姐知道了真相后,无论作何选择,她浦兮颜都会全力支持。如今最紧要的,是要确保长姐、孩子和白洋都无恙才是。 “柳少爷难道从没怀疑过,那封匿名信是谁写的,又有何用意吗?”兮颜将浦兮芳交给大夫,在柳鸣耳畔低声发问。 被戳到痛处,柳鸣面色一白,难以置信地看她:“你怎么知道?” “若长姐和孩子有任何闪失,相信我,你一定会抱憾终身的。”兮颜道,“不想继续错下去,就放过长姐和白洋,还有,好好查查衡武四年的那场夜袭。或者问你舅舅,他知道的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 “小颜,你到底——” “鸣儿,你搞什么鬼?谁让你动我的人?”柳鸣的追问被一声暴喝打断。 “舅父怎么来了?”柳鸣收起脸上所有的情绪,恭敬地迎向来人。 柳令领着一大班随从闯入红袖招,本就是兴师问罪来了,见到外甥柳鸣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臭小子翅膀硬了?别忘了你生父是什么身份,你又是托谁的福才姓的柳!”柳令劈头盖脸地大骂,“你弟弟尸骨未寒,你居然跑到这里赌拳,还让人打死你舅舅我最看重的白先生,你是想气死我!” “舅父息怒。一个下门客卿而已,犯了错,死不足惜。” “放肆!”柳令目光落在一旁昏迷的浦兮芳身上,“我看你是被美色迷昏了头,一个下门贱婢,难得白先生看得起她,你现在就写一纸休书,把她送给白先生!” “舅父,”柳鸣面现薄怒,极力隐忍道,“请不要这样说兮芳,她是我的女人,腹中怀着我的孩子,我不可能将她送给任何人。” “姨夫,茜雪曾亲眼看见浦兮芳和白先生抱在一处,要说他们没私情,打死我都不信。相公就是被这贱人灌了迷魂汤,竟然还包庇她,连柳府的脸面都不顾了!”浦茜雪见最疼她的亲姨夫柳令来了,顿觉有了靠山,添油加醋地在旁叫嚷。 “那是少夫人你欺人太甚,深秋时节竟将芳夫人推入池塘,咳咳,我若没有及时将夫人救起,那么冷的天,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白洋擦去唇角的血,高声辩白。他自己怎样都没关系,就是见不得兮芳的清誉被人如此污蔑。 “没有私情,她的死活又与你何干?”浦茜雪反唇相问。 “好了!”柳令轻斥出声,上前虚扶住白洋,客客气气道,“白先生受委屈了,我回去一定好好训斥不长进的外甥和甥媳。那个浦兮芳本是罪臣之女,茜雪也不是故意难为她。以后,她就是先生的人了,柳府上下一定对她和先生都以礼相待。” “罪臣之女?”白洋挑眉。 “她那个下门出身的爹卖国求荣,害死了好多人,包括相公的父亲母亲!”眼看着兮芳就要被送走,胜券在握的浦茜雪得意道。 柳鸣想起兮颜的话,一个念头豁然明朗:“浦茜雪,那封匿名信你是写的对不对?衡武四年你才多大,怎会知道兮芳父亲叛国?” “我……”浦茜雪心虚地看向柳令求助。 “我来替你回答。”柳鸣一字一句道,“都是舅父告诉你的,却未必是真相。” 他深吸了一口气,犀利的目光直射向柳令:“所以,敢问舅父,真的有人叛国吗?那人又到底是谁?” 柳令大惊失色:“你疯了,胡说八道什么!” 第18章 甥舅生隙 “你最看重的白先生为你做些什么勾当,你以为我不知道?”柳鸣变了个人似的,高声地质问柳令。 “鸣儿,别闹了,”柳令瞥了眼看热闹的唐促,低声劝道,“有什么,咱们回家再说。别让北佑王看了笑话。” “我装聋作哑,不是赞成你们所作所为,不过不想理会罢了。如今,你们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女人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柳鸣瞪了眼浦茜雪,又毫不示弱地对着柳令道,“舅父的养育之恩不敢忘,父母的大仇却也不敢不查清。我的女人我必须带走,姓白的,就留给舅父。若你们再行不轨之事,别怪我这个军机处监军,不顾念血脉亲情!” “你!”柳令再是吹胡子瞪眼,对早已自立门户创立华清阁、掌握柳家半数势力的外甥,一时也无可奈何。 “阿芳她如何了?”柳鸣问大夫。 “幸亏夫人服药及时,血已止住,母子平安。休息一段时间就能醒过来了。” “谢天谢地。”柳鸣松了口气,抚上心爱之人的脸颊,“阿芳,我这就带你和孩子回家。” “慢着。”兮颜叫住他,“你确定现在就要接长姐回去?万一最终调查的结果非你所愿呢?” 柳鸣呼吸一窒,抚着兮芳脸颊的手停在了半空。 “到时候你还要纠结能不能心安理得地照顾长姐和孩子,我却不许我长姐再受一丝委屈。唐促!”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兮颜,意识到自己对某人大呼小叫惯了,差点儿忘了尊卑有别,她清了清嗓子,讪笑着放柔了声音,“殿下,咱们王府那么大,就让长姐也搬进王府来住吧。有你这个天潢贵胄在,长姐肚子里的小家伙一定能平平安安地降生,将来啊,贵不可言,你说是不是?” “是。”唐促无奈地应道,他还能说“不是”吗。 “柳少爷,殿下都发话了,你还是先处理好自己的事,再来看望长姐和孩子吧。” 柳鸣犹豫了片刻,终是妥协:“好,阿芳就先麻烦殿下照顾。我很快就会去接她们母子回家。” 唐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想从兮颜手里接人,这柳鸣才是把世事想的太简单了。 柳鸣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浦兮芳一眼,转身离开,甚至都没和柳令、浦茜雪打一声招呼。 “相公!”浦茜雪追了几步没追上他,不甘心地退回柳令身边娇声道,“姨夫,你看相公怎么能这样就认了那孽种,万一不是咱们柳家的血脉——” “住嘴,都这时候了还只顾着争风吃醋,”柳令没好气地训斥她,“你自己抓不住鸣儿的心,反倒害我们甥舅生了嫌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 “你什么你,还不滚回府去反省。把二二的丧事给我办的漂漂亮亮的。” “是。”浦茜雪不情不愿地退下。 柳令来到唐促面前,倨傲地行了个礼:“今日白先生的事,有赖王爷出手相救。微臣之前说过的话不会收回,但可暂且还你个人情。王府年久失修,若是王爷需要银钱,微臣可以——” “无需柳大人费心,银钱的事,柳少爷早已替我解决了。毕竟他是华清阁的当家,北佑城首富,在这方面更加的得心应手。”唐促意有所指道,“柳大人你说,是不是?” 柳令的脸色霎时间无比难看:“王爷说的是,微臣老了,鸣儿确实能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呵呵。” “柳大人这句话形容得不够贴切,依本王看来,该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才对。” 前浪死在沙滩上。 柳令目光中闪过狠戾之色,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王爷说笑了。白先生受伤不轻,微臣这就带他回去治伤了,告辞。” 白洋临走之前,和唐促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两人的小动作恰好落入了兮颜眼中。 他们俩,之前认识?上一世可没这回事。鉴于这世许多事都发生了改变,她满腹的狐疑,如今只有唐促能为她解答。 *** “什么?白洋是你一早安插进柳家的眼线,目的就是挑起柳鸣柳令甥舅不和?”兮颜怎么也想不到,这一世居然会有这样的发展。唐促他真的,和前世的他不大一样了。 “你这么大声,会吵到你长姐休息。”此刻几人正在回王府的路上,外面驾车的是凌晋中,兮颜说话再大声也不怕被外人听到,只不过,唐促的耳朵会很不舒服。 兮颜放低了声音,继续追问:“难道柳鸣猜对了?柳令真的和蛮荒勾结,叛国投敌了?衡武四年那场夜袭也是因为他?” “目前看来,柳令是有这个意向。白洋身具蛮荒血统,柳令一直想借由白洋的手,与蛮荒那边牵上线。衡武四年的事,暂时还没查清楚,白洋怀疑柳令以前通过另一个中间人联系蛮荒。后来不知为何,合作中断,柳令又找上了白洋。” 兮颜听得似懂非懂,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对啊,白洋什么时候身具蛮荒血统了?” “他为何不能有蛮荒血统?”唐促反问。 “那是因为——”兮颜顿了顿,她总不能说,上辈子白洋是她捡回来的,她对他再熟悉不过,“因为他长得文文弱弱,哪里像蛮荒蛮子了?他眼睛也不是蓝色的。” “眸色可以伪装,外表也可以骗人。” “你说的也对。”她突然想起某蛮王,东方青那厮还不是一副黑发黑眸斯斯文文的样子,将她骗得好苦,“你呢?你会不会骗我?” 她问得突兀。唐促愣了下,答道:“应该,不会。” “好那我问你,你如何认识的白洋?又为何被发配到偏远的北佑城来做王爷?中毒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的伤疤怎么来的?何时学的医术?今日在红袖招,你为何不亲自救治我长姐?” 第19章 我不骗你 唐促叹了口气:“丫头,我不骗你。这些事说来话长,你完全可以不必理会。” 她原本想等他回答完这些问题,立刻跳马车,找个刺青店将他的话和即将发生的大事都刺在身上,这样就算她再次失去前世记忆,看到身上的字,也能知道眼前的状况。 谁料他居然这般回答,她不悦地正了正颜色。 “殿下,我有必要纠正你一个错误,别再叫我‘丫头’了,不合适,真的。”兮颜心道,她的岁数做他娘亲都绰绰有余,“还有另一个错误。我是你的贴身侍卫,和你坐一条船的,你如今搞这么多事情,我必须要知道内情,否则哪天阴沟里翻了船,可就太冤枉了。” 唐促不禁哑然失笑:“丫头放心,有本王在,咱们这船稳得很。你只管在上面好好地坐着,躺着也行。” 兮颜老脸莫名的一红,低声嘟囔:“臭小子,就知道嘴上占老娘便宜。” 凭唐促的耳力,自然听得到她说了什么。他突然双手撑在她腿侧,一点点的倾身逼近,在距她不足一寸的地方,操着低醇惑人的嗓音问:“不喜欢嘴上,难道需要身体力行?” “你做什、做甚靠这么近?”兮颜紧张得说不利索话,“我长姐还在呢,你别乱来。” 额头蓦地一痛,却是他出其不意,给了她一记弹指。 “很痛诶。”她不满地瞪他。 “痛就对了,以后不许以‘老娘’自称,太粗鲁了,我不喜欢。至于称呼,‘丫头’和‘平平’,你选一个,其他的,我也不喜欢。”唐促板着脸一本正经道。 兮颜错愕得合不拢嘴。他这是,要造反吗?他不喜欢,谁稀罕他的喜欢! “我还不喜欢你这张脸呢!”她气鼓鼓地一拳朝那张欠揍的俊脸挥去。 恰巧这时,王府到了,马车猛地一个急刹车。 “砰——”她拳头挥了个空,额头倒是结结实实撞在了唐促脸上。 下一刻,她揉了揉生疼的额头,抬头看向他:“这是哪里?呀,殿下你脸怎么肿成这样、还流鼻血了?不怕不怕,给你吹吹哈。” “你……”他任凭鼻血肆意流淌,迟疑地问她,“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突然想起什么,面色一白,“长姐!长姐怎么样了?她刚才昏过去了!” “别慌,你长姐没事,好好地在这儿呢。”他握住她紧绷的肩头,轻声安慰。 兮颜这才见到安睡在旁的兮芳,诧异归诧异,最重要的是长姐无恙。她又想起另一个人。 “白先生呢?柳鸣有没有放过他?” “放心,白先生也好好的。只有你,突然昏了过去。” “我昏过去了?呃,怪不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大家都没事就好。”兮颜松了口气。 唐促又何尝不是松了口气。如今他已能肯定,兮颜会在危急关头变成另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在头部受到撞击或是昏睡之后,又会忘记刚刚“变身”时发生的事,恢复如常。 也或许,那并不是另一个人。武功高强的那个她熟悉白洋,还能未卜先知,知道柳鸣和浦铭恩的苦衷。就如这一世的他甫一呱呱坠地,就莫名带着活过一世的记忆,知道许多人的命运,对许多事物也都无师自通。 然而,他能记得上一世全部的人和事,却独独忘了对她的感情。有关她的记忆历历在目,却又渺远模糊,就好像是另一个人经历过的故事。他知道她会成为他的妻子、并肩平定天下的伙伴,却不记得上一世自己对她到底是爱还是恨,在他心里,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换句话说,他因为某种原因重生了,又因为某种原因重生得不完全。没猜错的话,她,也是如此。 *** “姐姐!”兮颜抱着兮芳刚迈进王府大门,一个瘦弱的身影飞奔了过来。 兮颜反应迅速地闪身躲开。开玩笑,长姐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被撞坏了如何是好。 那身影来不及停下,直挺挺地向她身后的唐促撞去。唐促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坐着轮椅,稍微伸伸手,凌晋中就被他一把推出去,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你没事吧?”凌晋中及时扶住莹儿,两人同时出声。 “没事儿。”“主上面前注意谨言慎行。”两人再次同时出声。 “抱歉,我一直在等消息,看到兮芳姐姐一时间太激动了。”莹儿紧攥着衣角低头认错。 眼见她愧得小脸发白,凌晋中面现不忍,想说什么,半晌只说了句:“嗯,下次注意点儿。” 莹儿头沉得更低了,瑟瑟发抖道:“对不起。” “我说凌侍卫,莹儿好歹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你至于这么严厉吗?”兮颜摇头上前,“莹儿,咱们去照顾长姐。凌侍卫这人啊,你不必放在心上,他也就长得凶了点儿。” 话音未落,莹儿飞速藏到了她身后:“知、知道了,咱们快走吧。” 待她们走远,唐促忍不住问了凌晋中一句:“晋中,我瞧着,你不会之前把莹儿怎么着了?” “回禀主上,”凌晋中认真答道,“没有此事。我不过急着追赶主上和兮颜姑娘,让追风先送她回府罢了。” 顺便一提,追风是凌晋中的坐骑,凛凛威风的一匹高头大白马。 “你让她一个人骑追风回来?”唐促拍了拍自家侍卫的胳膊,叹了句,“你那马,连浦丫头都不敢骑。” “那当然。”凌晋中自豪地说,“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哪能驾驭得了追风!” “我听到了哦!”兮颜的大嗓门远远响起,“你等着,今晚我就让它臣服在我**!” “你!”凌晋中面露急色,“主上,属下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千万不能让她找着我的小追风。”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匆匆离去。 只剩唐促一个人在原地寂寞地摇头,一个两个三个,脑子都不太正常。看来今后的北佑王府,不会冷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过渡,短了些,很快就要到下一个重要阶段了。 剧透:某人就要—— 唐促:闭嘴。 剧透:遵旨! 第20章 攻心为上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北佑王府岂止是不冷清,简直是鸡犬不宁。 浦兮芳安心地在床上躺着养胎,莹儿一心一意照顾着有孕的姐姐。捣蛋的无非就是剩下那两人,哦对,还多添了个浦兮绝。 这浦兮绝不愧是兮颜同胞阿弟,冲动闹腾的性子更胜他的龙凤胎姐姐。自打兮颜接他进府,二人便结成了同盟,誓要将凌晋中的爱驹追风驯得服服帖帖。 凌晋中虽为人耿直木讷,但对追风的爱护可谓滴水不漏,鉴于浦兮绝是个病人,他不能恃强凌弱,于是王府中,每天都能见着他和兮颜上演三十六计外加全武行。 打架,兮颜暂且不是凌晋中的对手。熟读兵法的兮绝教给她,三十六计,攻心为上。 “我不行,”莹儿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真不行。小颜妹妹,你饶了我吧。” “你可以的。”兮颜给她打气,“他都让你骑过一次追风了,证明你不一样。放心,我不是让你去色|诱,是去攻心。” “可……”莹儿苦着脸道,“凌大哥怪吓人的,我怕。” “不用怕,你长得这么好看,他一见你的样子,就顾不得他的宝贝追风了。” “这样的吗?呜呜,那为了报恩,”莹儿站起身,握紧拳头,“拼了。” “别忘了衣服,”兮颜提醒她,“穿阿弟拿来的那套。还有莲子羹,凌侍卫最喜欢的莲子羹。” “哦。” 于是莹儿风萧萧兮易水寒地端着莲子羹去找凌晋中了。 “还说不是色|诱?” “长姐你醒了?”兮颜心虚地吐了吐舌头。为了匹好马,她让长姐的结拜妹妹穿成那样去替她绊住凌侍卫,长姐不会把她骂个狗血淋头吧? “早就醒了。”浦兮芳在她的搀扶下坐起,柔声道,“只不过觉着,凌侍卫人还不错,若你能阴差阳错将他俩撮合成一对,咱们便能求王爷为莹儿讨来和离书,给她个美满归宿,因此乐见其成罢了。” “啊?我是看凌侍卫素日正经,偏不把我当姑娘家,想派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去逗逗他。难不成,他还真对莹儿有意?” 浦兮芳莞尔:“谁又知道?小绝说过,攻心为上啊。” “那长姐你呢?”兮颜促狭地眨了眨眼,“这半月来,柳鸣和白先生轮番来王府报到,他俩最后谁攻进了长姐的心?” “白先生以前在柳府教过小绝功课,如今不想半途而废罢了,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你别乱说。”兮芳急急争辩。 “本来我也觉得,长姐和他不会有什么。可他为人温柔风趣,待长姐又好。和他相比,柳鸣那混蛋就是个渣渣。什么误会离间,都是狗屁。要不,长姐咱不要他了,选白先生吧,好不好嘛。”兮颜摇着兮芳的胳膊撒娇。也只有在长姐面前,她才会露出这副小女儿姿态。 兮芳愣了愣,眸内闪过万千情绪,终是摇头:“你还小呢。等哪天你开了窍,咱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开什么窍?”兮颜不懂。 “我是说,等哪天有男人攻进了你的心,你就知道长姐现在作何想法了。” “攻我的心,怎么可能。”兮颜嗤之以鼻,“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又说孩子话。”兮芳语重心长道,“你快十五了。长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 眼见兮芳面色一白,定是想到了十五岁那年嫁给柳鸣的事,兮颜心下忿忿:这种陈年旧事还想他作甚,徒惹长姐伤心,柳鸣果真不是好东西! “长姐长姐,这是你做给我小外甥的衣服吗?”她拿起桌上粉红色的布料转换话题。 兮芳露出慈爱的微笑:“傻丫头,你手里的是给女孩子的。我打算男女都多做几身,有备无患。” “哇不管是小外甥还是外甥女都好幸福呀,记得我和阿弟小时候的衣服都是长姐亲手做的,又舒服又好看。” “小颜啊,趁现在得空,长姐教你女红吧。你将来总是要嫁人、相夫教子的。” “那个长姐,我突然想起来,莹儿好不容易帮我拖住了凌侍卫,我得现在就去偷马。长姐你好好歇着啊,我一会儿再来看你。”兮颜脚底抹油,逃也似地溜出了房间。 呵呵,让她做女红,她情愿去攻心唐促。呸,她都胡思乱想些什么。 出门左拐,正与一尊门神撞了个正着。 “唐、殿下!”她惊呼出声,怎么想唐促,唐促就到。 “你派莹儿去色|诱晋中了?”北佑王殿下一脸不爽的样子。 “是攻心!”她纠正道。 “攻心,哼,”他脸色愈发地阴沉,“你就那么喜欢追风?” 和,那个男人?他在心中不情不愿地补充。无论是这熟悉的“攻心”二字还是熟悉的套路,都和上一世时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她心心念念的不是追风马而是某个男人,而他唐促却处在如今晋中的位置,成了她攻心别人的阻碍,被她毫不犹豫地卖给了别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最令人不爽的是,那个男人,就快要来了。 “殿下,你这腿好了,脸却抽抽了?”兮颜读着唐促丰富的面部表情,想到某种可能性,“别是上次撞伤留下的后遗症吧?” 他眸色不明,盯了她半晌,突地向前咄咄逼近,直将她围困在了门廊一角。 眼见他那张俊脸越放越大,就快要贴过来,她在自己下意识出手拍飞他之前,自抱双臂往地上一蹲:“定是脑子也抽抽了,我才不要和生病的主子计较。” “你这是做什么?”唐促哭笑不得地问她。 “肚子疼。” “咳咳。”唐促轻咳了两声,冲她伸过手,“起来。” “做什么?”她警惕地看他,脑子抽抽的主子会做什么出格之事她猜不到。 “带你去茅厕。” “啥?” “你不是要找追风吗?晋中把它藏在了那儿。” “我去。”她低骂出声。有其主必有其仆,古人诚不欺她! “不必麻烦殿下了。”书生打扮的白洋牵着匹大白马,慢悠悠地来到二人面前。 “白先生!”兮颜面露惊喜。 “听小绝说,你最近在为这小家伙伤神。”白先生目光扫过她和唐促二人,也不知到底在说谁。 “你怎么做到的?追风就乖乖让你牵?不愧是配得上我长姐的男人!”兮颜丝毫没领悟他的一语双关,艳羡地说出了心里话。 白洋因她的直白,微露赧意,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小颜,兮芳她怎样了?” “自己进去看不就知道了。”唐促凉凉的声音响起,“追风留下,以后为自己该伤神的事伤神就好。” “小颜,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子酸味?”白先生笑。 兮颜动了动鼻子:“没有啊,是不是厨房烧醋鱼了?” 白先生继续笑:“拢云斋新出了道糖醋烤鱼,你真该去试试。” “好啊。”兮颜兴致冲冲地应下。 “你要是喜欢,哪天我也可以做给你吃。” “真的?先生你还会做菜。” “不会比拢云斋那位差。” 兮颜崇拜地看着白洋,心道:这么温柔帅气还会做菜的男人哪里去找,长姐以后的幸福可有保障了。 兮颜和白洋继续旁若无人地交谈,唐促在旁边看着也不打断。直到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二人。 “小颜,阿芳呢?”柳鸣一脸的期待在见到白洋后全变成了惊怒,“姓白的,你怎么也在这里?” 第21章 初心未来 “长姐,今儿你说巧不巧,他俩居然同时过来了,”兮颜讪笑着指向两个正大眼瞪小眼的男人,“那个,人多也好,热闹。” “我又没说要见他们,下次别放他们进来了。”兮芳嗔怪。 兮颜凑上前小声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毕竟,白洋答应教她如何驯服追风,柳鸣承诺要给王府再多配五个厨子、十个护卫还有二十个丫鬟,的钱…… 四下里一时异常安静,几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柳鸣和白洋都想说话,却因兮芳面色不善,两个男人谁都不敢开口,就怕说多错多。 “小绝天分很好,现有的兵书都学得差不多了。”白洋抢占先机,找到了安全的话题。 聊到浦兮绝,兮芳眸色一亮,唇边有了笑容:“有劳你了。” “我这个挂名师父不敢居功,”白洋乘胜追击道,“倒是上次捎给你的话本儿,喜欢吗?” “挺有意思的。”兮芳点头,“很喜欢。” “我听说你平时会做些女红,就找了些这方面的书,你——” “阿芳,你现在怀着孕,还做什么女红!”柳鸣打断道,“我已经吩咐华清阁最好的裁缝为咱们孩子赶制衣装,男女每季各一百套,保管到时候天天穿得不重样。我还在山上置了座宅子,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少时的家就在山上。过两日咱们就搬进去。明年开春孩子降生时,山上种的花该全开了。我们一家三口的日子,定会过得开心自在。” 他特别强调“一家三口”四个字,如愿见到白洋面色一暗。 兮芳的神情,似喜还忧,百感交集,久久不发一言。 “长姐哪儿都不去,就留在这里,由我护着。”兮颜母鸡护犊似得挡在兮芳面前,瞪着柳鸣,“免得又被人欺负。” “小颜,”兮芳拉住她,“让我和他说。” “阿芳你说,”柳鸣目光灼灼然道,“我听着。” “柳鸣,你知道吗,我曾经做梦都想为你生一个孩子。若你早些对我说刚才那番话,我想我会欣喜得疯掉,觉得此生再无他求。”兮芳长舒了一口气,“毕竟,你是我的初心,是我倾心爱恋过的男人。” “这几日我一直在纠结,该不该为了孩子,为了初心,原谅你曾经的伤害。”兮芳接着道,“可就在刚刚你描摹未来美好愿景的那刻,我突然想明白了。” “你……”柳鸣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白洋面上不动声色,微微抖动的嘴角却泄露了他心底同样的不安。他本来是身负使命的局外人,不该搅入他们夫妻之间。可心动这种事,非他所能控制。他能做到的,只有在兮芳做出选择后,潇洒地离开,不给她造成任何困扰。今后,他只会是她的知己,在她需要他的时候出现。这是他在心底对她许下的诺言。 “比起初心,更重要的是未来,我与孩子的未来。”兮芳声线柔美,目光坚定,“我决定走出过去的阴影,做一个全新的自己。或许还可以试着,接受一份新的感情。” 白洋浑身一震。 柳鸣蓦地笑出声来:“好,我同意。” 兮颜诧异地问:“你这么快打算放弃了?” “绝不!”柳鸣信誓旦旦道,“过去的不快可以忘掉,阿芳,我是你的初心,也会是你的未来。我们重新开始。” “脸真大。”兮颜毫不客气地嗤他,“长姐明明选的是白先生。” “小颜没听过凡事无绝对吗?别的不说,只说未来,姓白的一个蛮荒细作,能给阿芳和孩子什么未来?我也不可能让我的孩子认贼做父。” “你说什么?谁是蛮荒细作?”兮颜大惊。 兮芳怔愣片刻,猛然望进白洋双眼,求证般地摇头:“不,先生不是。” 白洋张了张嘴,惨然地低下头。对柳鸣的指证,他不能、也无从辩驳。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或许他退出,对兮芳才是最好的。 “抱歉兮芳,我还有事。你,”他狠心地转过身去,“柳少爷,还有孩子,你们一家三口,一定要幸福。” “白洋!”兮芳唤他。 她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他却,退缩了吗? 她与他相识一载有余,深悉他的为人。他虽出身下门,身份微寒,却光风霁月,与人为善,心怀天下。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是他一次次地救她于水火之中,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他待她如何,对她是否有情,她心中自有答案,他骗不了她。说他是蛮荒细作,她更是打死都不会相信。 第22章 天道轮回 想到这里,兮芳咬了咬嘴唇:“你答应带给我的女红书呢?” 白洋不说话,接着向外走。 “我信你。”兮芳冲他的背影道。 白洋脚步一顿,几乎忍不住就要回过头去,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他在心底说,他放开她的手。柳鸣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能给兮芳他暂时给不了的安稳生活。可若柳鸣胆敢再害兮芳伤心,他就算身处地狱,也要爬回来,将兮芳牢牢地拥在怀里,用他的命,护她一世安稳。 *** “这是长姐要的女红书,这是阿弟的药,还有追风的铃铛、贿赂凌侍卫的酒……”兮颜低头点数自己一早上的战利品,生怕漏买了什么,余光瞥见腰间鼓鼓囊囊的银包,她撇了撇嘴。 有钱的感觉是不赖啦,可她还是不希望长姐最后选的是柳鸣。白先生真会是蛮荒奸细?怎么看都不像。可他自己不解释,她又有什么办法。盼只盼柳鸣说到做到,痛改前非,能给长姐和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吧。 想着想着,竟不自觉地来到了拢云斋楼下。想起白先生提过的糖醋烤鱼,她咽了咽口水。 白先生做的她以后是没福气吃到了,不如尝尝拢云斋大厨的手艺?反正现在的她,有的是钱。 于是,她提着大包小裹,昂首挺胸迈进了拢云斋的大门。 “客官,不好意思,敝店满座了。” 诶?兮颜愣了下。是她眼瞎了吗?目之所及,一楼大厅还有不少空座位,更别提拢云斋总共有五层,楼上多的是雅间包厢,这会儿又没到用膳时辰,怎么就满座了? 她侧过头,正想和店小二理论一番。却见小二径直越过她,迎向了她身后的一大群人。人群正中立着位衣妆华贵的少妇,周围四个丫鬟、八个护卫众星拱月地环绕着她,排场那叫一个阔气。 兮颜心道:这场面,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小二朝少妇恭敬地鞠了一躬,开口:“柳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果然与那时候一模一样。兮颜翻了个白眼。这位柳夫人浦茜雪在她自家华清阁作威作福还不够,非跑来拢云斋膈应人。 “哎呀,我倒后悔来了。出门没看黄历,来酒楼吃个饭都能碰上某些低贱的碍眼之人。”说着,浦茜雪狠狠地剜了兮颜一眼。 “这样正好,敝店刚巧满座了,少夫人可以改日再来。”小二笑眯眯地说。 “什么意思?这么多空桌你跟我说满座?”浦茜雪冷了脸。 “楼上雅间都订满了,总不能让少夫人屈尊在大堂用膳。”小二维持着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伸手指着大门口,“少夫人请回吧。” “你!”浦茜雪气得说不出话。 “呵呵,”在旁看热闹的兮颜忍不住干笑出声,“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今日我还就是要屈尊在大堂用膳了。”浦茜雪咬牙道,“你还能拦着我怎的?” “少夫人抱歉,大堂的那些空位也有人订了。前面这位姑娘,”小二指向兮颜,“是敝店今儿晌午招待的最后一位。” 兮颜就近找了张空桌坐下,将手中大包小裹叠放在凳子上,朝浦茜雪摆了摆手:“少夫人好走,不送。” “你们!”浦茜雪面色铁青,一把推开小二,气冲冲地来到兮颜面前,“别以为会些功夫了不起了。当北佑城上下两门的规矩是摆设吗?我想捏死你个贱婢,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我好怕,”兮颜嗤道,“少夫人你早上吃了啥,口这么臭我要被熏晕了。” “你说什么?你怎么敢?”浦茜雪指着自己的八个护卫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个以下犯上的贱婢给我拿下。” 这八个护卫中,有四人曾在红袖招见识过兮颜的厉害,此刻都缩在原地不敢动弹。另外四个气势汹汹地朝兮颜围了过去,其中一个似乎嫌还不够威风,二话没说就踹倒了兮颜用来堆战利品的凳子。 大包小裹即刻向半空中飞撒。别的也就罢了,那坛价格不菲的美酒摔碎了可就不美了。 兮颜当机立断,一脚揣上始作俑者的屁股。刚才还气势万千踹翻凳子的护卫,踉跄半步趴伏在地,活生生地给酒坛子做了肉垫。 “哎呀!”惊叫出声的却是浦茜雪。 刚刚浦茜雪就站在被踹护卫前面,护卫趴倒在地的同时,连带着推了她一把,将她四脚朝天地推倒在地上。慌乱中,她挥舞手脚连番挣扎,样子像极了某种长寿的二字生灵。周围响起笑声,她脸色铁青,正想破口大骂。小腹突地一阵抽痛。 “肚子,我肚子痛!”她发出惨叫,豆大的汗珠自额角留下。 “少夫人!”护卫丫环们惊惶失措地去扶人。 “糟了,少夫人流血了!”一个眼尖的丫环惊呼。 浦茜雪今日穿的浅黄色的襦裙,被血污了一大块,甚是扎眼。 联想到之前红袖招旧事,丫环接着语出惊人:“少夫人该不会是有孕了吧?老天爷!快去请大夫!” 在大厅用膳的食客们都放下了手中筷子,围上来看热闹,交头接耳地议论。 “看样子,柳少夫人八成是有了。就不知道孩子能不能保住。这可是柳家的嫡孙少爷,要是没了,拢云斋和那肇事的小丫头都要遭殃啊。” “我听说柳少夫人前些日子差点儿弄死一个怀孕的妾室,如今是因果报应吧。” “嘘,话可不敢乱说。这少夫人不光是柳少爷的正妻,还是副城主最疼爱的外甥女。柳副城主的手段不知道吗?我看咱们还是先溜为妙,别到时候平白受到牵连。” …… 兮颜初初还能在一旁看热闹,等发现浦茜雪情况不妙、几欲昏厥的模样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才彻底傻了眼。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就轻轻踹了个人,浦茜雪就跟着倒了,还貌似要流产了? 若是在其他时候,她知道浦茜雪怀了柳鸣骨肉,而柳鸣这厮昨日还在信誓旦旦以后只要长姐一人,定会怒气冲冲地把柳鸣找来对质。 可如今她却顾及不了那么多,那都是后话。此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完了完了,孩子要是有事,她就完了。先别说上下门尊卑有别、柳府权势滔天,就说她亲手害了条无辜的小生命,这罪名她自己都没办法给自己开脱,心里这道坎决计是过不去了。 她双手合十,仰望苍天,就要给这报应不爽的天道跪下了:浦茜雪虽然罪有应得,可孩子是无辜的呀。大夫也好,神魔也罢,快来个救危救难的活菩萨,拯救她于水火之中吧! “姑娘想保住她腹中的孩子?”耳边响起一声问询。 什么想不想?能保住当然得保住啊,这什么问题。兮颜诧异地侧过头,看向说话之人。 第23章 东方道长 兮颜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 向她问话的,是个从没见过的道士,还是个,异常俊俏的道士。与唐促的艳势夺人不同,眼前的道士俊俏得清雅内敛,配上一身道袍,颇有几分遗世独立、仙风道骨的韵味。 “你是谁?”她不禁问出声。 “在下复姓东方,单名一个青字。” 全身的肌肉不自然地绷紧,她尽力忽视这种怪异的感觉,点头:“东方青,好名字。等等,你不是道士吗?” 道士还有姓复姓的? “在下只是家师苍莲真人座下的俗家弟子,还没有道号。” 苍莲真人?这名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兮颜摇头,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位东方道长看起来有些能耐,刚才那句问话的言外之意,是他能保住浦茜雪腹中的孩子? “道长,拜托先帮忙救人。” “在下看得清楚,刚才那位夫人挑衅在先,你仍确定要帮她?” “确定确定。”她不迭点头。 “姑娘当真是单纯良善。”东方青不再多说,自袖中取出一根银针,扎向浦茜雪手上的穴位。 片刻之后,浦茜雪的面色奇迹般地恢复了红润。 “血止住了。夫人年富力壮,只要修心养性、收起泼妇性子,腹中胎儿自会无碍。否则肝火上逆、血不循经、胎气再度受扰,活佛在世也保不住这个孩子。”东方青面无表情地收了针。 “你!”浦茜雪刚要发火,想到他的话,将下半句的咒骂生生咽了回去,“知道了。来人啊,去找个步辇来,抬我回府。还有,去告知相公,就说我已经怀了他的骨肉、柳家的嫡长孙,让他尽快回府。” 说这话时,她还特意挑衅般地瞥了眼兮颜。 兮颜浑身一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长姐和柳鸣刚有和好的迹象,浦茜雪就怀孕了。这事被长姐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她低骂了句“花心大混蛋”,拔腿就跑,想抢先一步找到柳鸣,问他打算如何向长姐交代。刚出了拢云斋的门,迎面正遇上一队官差。 “就是这个下门丫头伤了少夫人。”打不过就跑去衙门报官的护卫,指着兮颜道。 领头的是个身材魁梧的官差,看也没看兮颜一眼,朝底下人挥了挥手:“拿下。” 兮颜自不会束手就擒,但作为遵纪守法的良好城民,也不想光天化日的与官家对着干。 她讪笑着主动上前:“各位大哥,小的是北山军营的百夫长浦兮颜,如今正在王府当值。一切都是误会,在场所有人都能为我作证。” “哦?你是当兵的?”领头官差的态度缓和了些,目光看向围观众人,“你们谁能替她作证?跟我回衙门去录份笔供。” “浦山,你到底是谁的人?”浦茜雪冷斥出声,“还录什么笔供?这贱丫头害我差点儿流掉腹中的孩子,你给我把她关进大牢,狠狠修理一番,让她看清楚得罪我的下场。” “大小姐,这不行。”浦山一板一眼地答道,“她是士兵,只有军机处才有权处置她。把她和证人带回去录笔供,再把全部证据提交给军机处,是我作为捕头的职责。” “你这个不知变通的傻大个儿,你要气死我是不是!”浦茜雪指着他的鼻子怒道。 “少夫人勿动怒,小心动了胎气。”丫环在旁边低声提醒。 浦茜雪面色白了几白:“算了,随便你。我回去再让舅父帮忙收拾她。” 兮颜和捕头浦山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姑娘,既然没有人给你作证,麻烦随我去一趟衙门吧。” “依在下看,去衙门就不必了。”一直未发一言的东方青淡笑着拿出一块令牌。 令牌是给浦山看的,尚未离去的浦茜雪也看到了。 “这不可能!”浦茜雪花容失色,后退两步。 东方道长到底什么来头?眼高于顶的柳少夫人当初就算看到北佑王的令牌,也没这么失态过。 兮颜好奇地凑上去,想要一探究竟。 东方青却已经不着痕迹、云淡风清地收起了令牌。 “道长借我瞧瞧呗。”兮颜朝他伸手。 东方青摇头,轻声道:“今日人多,日后,有的是机会。” “啊?”兮颜满脸疑惑。什么叫日后有机会。两人萍水相逢的,日后恐怕再会无期吧? “贱丫头,今日有贵人保你,算你走运。”浦茜雪愤愤然地扭头离去。 “既然有大人为她作保,这里便没小人什么事了,”浦山朝东方青拜了拜,又冲兮颜点头示意,“告辞了。” “告辞。”兮颜看向东方青,现在周围都没人了,算是他亮明身份的好机会了吧。 “姑娘,在下还有事,”东方青居然也同她道别了,“放心,咱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第24章 换我追你 该走的都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兮颜在拢云斋安心地享用了大厨亲自掌勺的糖醋烤鱼,只觉得外苏里嫩,口感甚佳,怎一个酸爽了得! 回到王府,她还深深地沉浸在这种感觉中,只觉得看什么都是酸的。 尤其是一脸不爽的唐促,简直像一条行走的糖醋烤鱼。 “去哪里了?”他冷着脸问她。 她扪心自问,今日份并没有惹到他,他不爽,一定是因为别的人和事。 “回禀殿下,我去了趟华清阁,又去了拢云——” “姑娘,在下没说错吧,咱们这么快就再见面了。” 兮颜这才看见被唐促挡住的东方青,吃了一惊:“你到底是何人?” “在下东方青。” “我知道你是东方道长,我是问,你到底什么身份?” 什么人,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北佑王府里,并且貌似,还惹得北佑王殿下十分的不爽而又无可奈何。 东方青不再同她卖关子,揭露了谜底:“在下都城巡察使,奉王命前来北佑城视察。” 都城巡察使! “此番是暗访,姑娘一定要替在下保密哦。”东方青朝她眨了眨眼。 兮颜连忙点头。北佑城浦族最怕的就是京城来使,随便他回去添油加醋说些什么,北佑城来年的日子都不好过。 “东方大人若无他事,本王累了,就这么着吧,丫头,替我送客。”唐促突然道。 “殿下莫不是忘了,在下来此的主要目的。那么便由在下再重复一次。夏王与家师都曾嘱咐,若殿下——” “不必了。”唐促打断他。 “在下必须住在王府,才能完成他们二人的嘱托。” “随便。”唐促黑着脸拂袖而去。 这两人什么情况?兮颜完全搞不清楚情况。 “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唐促去而复返,话是对兮颜说的。 “我要招待客人啊。” “府上那么多丫鬟护卫,不用你。你随我来。” “哦。”兮颜抱歉地看了眼东方青。 “姑娘待会儿见。”东方道长不以为意,冲她笑笑。 *** 那日唐促撇下一句“以后离东方青远点儿”,便闷闷不乐地走开了。之后几日,他都在暗中忙些什么,再没找她的麻烦。 兮颜乐得自在,闲来逗逗追风马和追风马的主人,欣赏凌侍卫一见着莹儿就脸红说不出话的模样,日子过得不知有多惬意。 只除了一点,确切地说是一个人。 她谨遵北佑王主子的意思,已经尽量远离东方道长了。可腿长在人家身上,她也不能限制人家的自由。于是偌大的王府里,她几乎每时每刻,都能和他莫名其妙地巧遇。 正想着这个问题,迎面又遇上了仙风道骨的某人。 “兮颜姑娘,这么巧,又见面了。”东方青主动打招呼。 兮颜讪笑点头。可不巧嘛,距离他们上次“巧遇”,才过去不足半个时辰。 “刚才我见池中莲花开得正好,与你相配,忍不住想摘下来送与你。”东方青自怀中取出淡粉色的花朵,献宝似地捧给她看,“喜欢吗?” 她诚实地摇摇头,觉得不妥,又改为点头。半个时辰前,他要送她玉镯子,被她拒绝了,这回便换成了莲花。若她继续拒绝,指不定半个时辰后,他又要找她送些什么劳什子。 她是个士兵诶,要这些花花绿绿华而不实的东西有什么用? 看出她的勉强,东方青哑然失笑:“过去总是你追在我后面,我竟连你的喜好都不知,是我错。” 过去?什么过去?兮颜心道,难道王府风水不好,又多了个脑子抽抽的? 东方青突然大力将莲花掷开,目光灼灼然地盯着兮颜道:“俗物再美,也不及得不到与已失去。兮颜,这次,换我追你。” 兮颜愣了片刻,摸上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要死,都城来使脑子抽抽了本是件恐怖的事,但她竟然觉得,脑子抽抽了的东方道长,莫名地有些迷人怎么办?他怎么能用那样的眼神和口气对她说那样的话呢? 不行,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先是唐促,如今又是新来的东方道长。一定有哪里不对。 她像个遭遇表白的普通女子一样,掉头就跑,错过了东方道长眼中的精光与志在必得。 *** 兮颜收了东方青的莲花,本以为他会就此作罢。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变本加厉,每日不重样地往她这送东西。 她盯着眼前成堆的衣衫首饰吃食,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道长真的是来北佑城巡察的吗?她怎么怀疑,他在滥用职权,并且迟早要把整座华清阁都给搬进王府来。太不着调了。 还有更不着调的是,本来不喜那些精致而不实用东西的她,本来一见到东方道长就头疼的她,变了。 她居然觉得,眼前这些物什,尤其是花花绿绿的衣裙,好看极了,甚至萌生了穿上一试的冲动。而若是半天过去,还没看见东方道长的身影,她居然会担心他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今日又会送些什么东西来。 总之一句话,她脑子也抽抽了。 第25章 情窦初开 “这么晚来找我,小颜睡不着?”浦兮芳打开房门,将在门外踟蹰了许久的兮颜领进房中。 “长姐这么晚也还没睡啊。”兮颜讪讪地开口。 自从那日在拢云斋知道了浦茜雪怀孕之事,她本该第一时间赶去质问柳鸣,可在浦茜雪的人叫来官差搞出那么一出之后,她反而不打算这么做了。 孩子是不是柳鸣的,柳氏夫妇心中定然清楚。若不是,柳鸣自会处理,皆大欢喜什么事都没有;若是,她也没道理帮做错事的柳鸣掩饰,她只要保护好长姐,不让蒲茜雪的人扰着长姐养胎,并且,再多做一件事就好了。 于是那日在拢云斋的糖醋烤鱼上桌之前,她托人帮给白洋带了句话。 至今还没得到白洋回复的她只能先瞒着长姐,并且日日在长姐房间附近盯梢,以防府中有人被买通,故意散播浦茜雪怀孕的消息,影响长姐养胎的心情。 可她毕竟不惯于对长姐撒谎,这么些天,见着长姐都是别别扭扭的,甚至以东方道长为借口,尽量少出现在长姐面前。 直到今晚,她见长姐房中灯光迟迟未灭本有些担心,自己心中正好也有不明之事,便站在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没想到被长姐抓了个正着。 她这一番做贼心虚的小心思在瞄到长姐床前的女红书时,霎时间烟消云散。 “长姐怎么还在看这本书?莫不是在想着荐书的人?”她兴奋地问。这是不是说明,白洋还有戏? 浦兮芳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答道:“书里内容新奇详实,挺实用的。我正打算照着给孩子绣几个香囊。” “荐书之人更实用,宜室宜家。”至少比柳鸣那个只会说漂亮话的家伙实用多了。 “你又知道了。”兮芳淡笑着摇头,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你一向贪睡,今儿怎么会失眠?” 想到自己的难处,兮颜双肩一塌,扁嘴道:“长姐怎么办,我好像被攻心了。” “是那个东方道长?”兮芳一语道破。 “好像,是吧。”兮颜摸了摸脑袋,“又好像不是。” “来,坐下,慢慢说。”兮芳拉她坐在床上,两人像小时候一样,肩挨着肩,说些姐妹间的悄悄话。 事情要从昨日说起。之前东方道长送的都是些不实用的,昨日不知为何,他居然送了一把雕工精美又有质感的匕首。她舞过刀弄过剑,却从没玩过匕首,还这么精致,让她打从第一眼见着起就移不开目光,拿在手里反复把玩,爱不释手。 “王府里禁止私相授受,禁止护卫私藏匕首这等利器。”唐促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一本正经地念道。 “私藏把匕首怎么了?”兮颜不乐意地反问。 “为着本王的安全考虑,不许就是不许。”唐促冷哼。 “依在下看,兮颜还是备把匕首傍身比较安全,至少能安了在下的心。” “什么意思?”兮颜不明所以。唐促是不讲道理,但这东方道长说话也有些没头没尾的。她怎么不安全了? “兮颜有所不知,家师苍莲真人曾在四皇子降生之际,为夏国国运卜过一记问天卦。卦象显示四皇子乃灾星降世,将给夏国乃至整个华族九州带来覆灭之灾。夏王起初不信。可四皇子生而不哭,半岁能言,一岁那年,皇后和太后先后薨逝,两岁,宫中走水死伤无数,一桩桩一件件事实摆在眼前,夏王仍不信。” 兮颜心道,夏王信就怪了,唐促那会儿才两岁,死人、走水关他何事,什么灾星降世,通通都是无稽之谈,东方道长的这个师父苍莲真人,她现在想起来了,不是当朝国师吗?怎么听起来更像个招摇撞骗的神棍? “夏王甚至为他改了年号。可他身边照顾的宫人,总是离奇出事,他六岁那年,蛮荒夜袭北佑城,差点儿就冲破北佑防线直捣九州平原。事至于此,夏王才不得不相信天命难违。” 兮颜彻底震惊。当年北佑城遇袭,父亲母亲背负污名而死,她虽只有五岁,对这段惨痛往事的记忆却历久弥新。可,唐促当年也只有六岁啊,还远在都城。冤有头债有主,始作俑者是蛮荒蛮子,为何要让一个六岁的孩子背锅? 她看向唐促。正在被人揭陈年旧疤的北佑王,此刻就像个局外人一样,正面无表情地听着东方青的叙述。 “然后呢?四皇子如何了?”虽然心中忿忿,可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小唐促之后的命运,他是如何成为北佑王的。 “他疯了,差点儿伤到夏王,”东方青回答,“夏王命人将他关入太庙地宫,每月十五派太医前去为他诊治,直到他年满十五岁,疯病缓解,该去封地就任,才被放出。” 兮颜心中一揪:从六岁到十五岁,唐促居然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宫里九年?怎么会这样? “所以兮颜,殿下其实是个病人。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给殿下治病送药,顺便替陛下来看望殿下,以防他再犯病伤了人。”东方青结束了他的叙述。 名为探望,实为监视吧。兮颜心中堵得难受,低头说不出话来。 “抱歉,说这些吓着你了吧?”东方青一脸关切道。 兮颜摇头,将手中的匕首塞回给他:“谢谢你的匕首,我很喜欢,但我想应该用不上它。殿下,不会伤到任何人。” 唐促绷得好好的面无表情的一张俊脸上,终于现出一丝触动,唇角微微扬起,看向她的目光就如冰雪初融。 余光瞥见他的模样,兮颜突然觉得心跳莫名其妙地有些加快。 东方青握着匕首,面上的不甘与挫败一闪而过。他很快将匕首收好,重新展露笑颜,宠溺地按住她的肩膀:“用不上就不用。饿了吧,咱们去吃饭。吃红袖招的招牌醉鹅好不好?” “不好。”兮颜一口回绝,“我要吃拢云斋的烤鱼。” “好,就去拢云斋。”东方青点头,“都依你。” 于是两人就这么并肩去吃烤鱼了。 “所以你就把北佑王殿下一个人撇下,和东方道长一起走了?”浦兮芳诧异地问。 “嗯,我当时饿了,又不敢耽误太多时候,我还得看着——”兮颜差点儿说出“长姐你”三个字,还好她及时打住,没说漏嘴。 “看着什么?” “看着拢云斋有没有位置,第一酒楼生意太好了,呵呵。” “你呀,就知道吃,小馋猫。”兮芳无奈地轻点了下自家妹妹的额头,“你倒是说说,道长和殿下,到底哪个攻了你的心啊?” 兮颜伸出右手食指:“本来,应该是东方道长的。不知怎的,我每日一见到他带着礼物来,就心生欢喜。” “那现在呢?” “现在,”她伸出左手食指,按向自己心口的位置,“好奇怪,一想到殿下,这里就疼。” “你该不会是在同情殿下吧?他应该不喜你的同情。” “唉,不知道啦。”她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突然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我没事老提什么劳什子‘攻心’,麻烦死了!还是那句,他们谁再来烦我,我打得他满地找牙哼。” 兮芳同情又欣慰地看着她,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放下。看来她家小颜要情窦初开了,还好还好,不算晚。 *** “姐,不好了,你快下来别睡了。” 兮颜夜里失眠,这会儿正躺在王府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上纳凉睡觉,顺便躲躲某两人。浦兮绝的大嗓门吓得她一个激灵,差点儿从树上摔下来。 “怎么了?该用膳了?”她“优雅从容”地落地,揉着惺忪睡眼问自家弟弟。 “没跟你开玩笑,柳家的人全都来了。柳令还带兵把王府给包围了,说什么要接管王府。” “造反吗?他不要命了?”她彻底清醒过来。 “那个母夜叉浦茜雪,还挺着个肚子朝长姐示威——” “你不早说?”她撒腿直奔王府大门口而去。 浦兮绝也是冤枉。他一见势头不对,本想护在长姐前面。长姐却冷静至极地让他先把兮颜找过来。他找遍整个王府才在这棵树上找到人。 “姐你等等我!” *** “长姐!”兮颜火急火燎地赶到时,莹儿和凌晋中正一左一右地护在浦兮芳面前,与浦茜雪对峙。 浦兮芳面容冷静,看起来并无不妥。 真正不妥的是唐促。他俊颜紧绷,衣衫凌乱,唇角还有血迹,似乎刚与人动过手,四周地上七零八落倒着几个士兵。 东方青见兮颜到了,微微一笑:“在下原本奉夏王密令,若殿下行差踏错,便由浦族接管王府看护殿下。如今收到一些密信,举报殿下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在下不敢轻信,才请了副城主过来一起查证。殿下又何必当着姑娘们的面儿撒泼打人?还是,这才服药没多久,疯病就又犯了?” “住口,休得对主上无礼!”凌晋中奉唐促命令寸步不得离开浦兮芳身侧,因此护不了主上,可他绝不能任由主上被人冤枉,“明明是柳府的人对兮芳夫人无礼在先,主上才动手的。主上从没有疯病,是你们这些人用毒——” “晋中。”唐促喝止他。 东方青面色有异,看向兮颜。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将有意想不到的人物出场,扭转战局,大家别急 第26章 封为促王 “东方,凌侍卫说的是真的吗?你让柳府的人包围了王府?我长姐还怀着孕——” “兮颜你别急,”东方青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劝慰,“你长姐就是我长姐,我怎会任人欺负她?柳少爷失踪有几日了,少夫人不信他人不在王府,我让她进来一看,不过让她死心、莫再做纠缠罢了。” 兮颜因柳鸣失踪的消息怔愣住,一时倒没挣开东方青的手。 唐促盯着二人交握在一处的手,目光晦暗不明。 “那殿下呢?我这段时间一直跟着殿下,他哪里有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了?哪个说的,通通都是睁眼说瞎话!放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兮颜气鼓鼓道。 东方青面上笑容一僵,勉强维持事不关己的模样,轻拍着兮颜的后背给她顺气:“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殿下的事我会好好查明,绝不会冤枉他。这里就交给柳副城主,我先陪你去用膳好不好?” “那你派人照顾好我长姐。还有,我要吃拢云斋的烤鱼。” 东方青面露难色:“拢云斋的大厨病了,咱们换些花样吃。” “咳咳,”唐促清了清嗓子,叫住二人,“慢着。” “殿下还有何见教?”东方青挑眉。 “本王若是有罪,浦丫头作为本王的贴身侍卫,当是同罪。她也要留下来接受调查,陪本王一起。” “诶?”兮颜愣住,唐促这是要拖她一起下水? 唐促却不管她怎么想,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从东方青手中夺回她的手,牢牢地攥在自己掌中。 “还想吃到烤鱼,就别说话。”他在她耳边威胁。 不是,这算哪门子的威胁啊?兮颜因他幼稚的举动而一时间哑口无言。 “我要带走兮颜,殿下戴罪之身,凭什么拦我?”东方青冷声喝道,“柳副城主。” 柳令会意,亲自上前来拿唐促,一出手就是毫不留情的辣招,袭向唐促肩头。这一下若是被击中,唐促就是不残废也得在床上躺个几天下不来床。 兮颜见状,想也没想地挡在唐促身后,一掌与柳令对上。 柳令乃浦氏上门第一勇士,兮颜年纪尚轻,怎么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东方青来不及出言阻止,只能上前捉住柳令的胳膊,以此来替兮颜分担柳令的部分掌力。 三人正在僵持。突然,一股强横的内力自兮颜掌中涌出,直击向对面柳令和东方青。柳令慌忙收掌,喷出一大口鲜血,受了不轻的内伤。更惨的是毫无防备的东方青,生生被这股内力击飞到空中,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这边兮颜也受这股霸道内力的波及,后退了几步。 唐促及时扶住她:“没事吧?” 她摇摇头,盯着自己的手掌,满眼的不可思议。奇怪,刚刚发出这股内力的是她自己?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不对,刚才有一瞬间,她只觉得腰间隐隐发热,似乎有人将内力传到了她身上。 她连忙左看看,右看看,身边除了弱不禁风的唐促,再没第二个人。唔,什么腰间发热一定是她的错觉,说不定,是她体内的潜能刚刚在危机情况下被激发了呢? 想通了这事,她算放下了心中疑虑。回过神来才注意到,东方青正躺在地上,似乎被她伤得不轻。 “东方,你还好吧?”她正打算上前去扶人。 “他没事,堂堂国师大人的高足,怎会被你伤到。”唐促捉住她的手,力道之大,不给她一点儿挣脱的机会,“只不过,他大概没有手陪你一起用膳了,走吧。” “去哪儿?”她还是不放心东方道长。 “用膳。”唐促回答。 “兮颜,我没事。”东方青勉强靠坐在柱子上,面色苍白地维持着他清雅俊秀的模样,心里却在为刚刚兮颜瞬间爆发出的恐怖实力而惊疑不已。刚刚若不是他反应及时,以双臂代替后背撞在柱子上,如今他早已脊背尽折,变成废人一个。兮颜王后,还真是名不虚传。 “柳副城主无碍吧?”他气息不稳地问柳令。 “下官还好。” “那么,以免夜长梦多,还请尽早对北佑王进行审问。” 只有把唐促变成阶下囚,才能挽回他东方青刚刚在兮颜眼前丢掉的面子。 “审问前先让厨子给本王做一道烤鱼,本王的侍卫饿了。”唐促拉着兮颜向前走去,“本王就在房间里等着。” “这……” “就按王爷说的做。”东方青心道,让他做个饱死鬼有何不好。 *** 唐促大力关上房门,巨响震得兮颜一惊。他,这是生气了? “丫头,给本王铺床。”唐促没来由地吩咐。 “铺床干嘛?”不是用膳、审问吗?还能在床上审? 唐促一步步逼近她,直把她逼坐在了床头。 “前几日我身子不好,做不了别的,就一直在想……”他仍在得寸进尺地逼近。 “想什么?”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我在想你那些攻心的小把戏,东方青似乎学得挺好。哄得你很开心。” “没、没有。”她脸一红。她才不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人呢。 “所以,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他一张俊脸都快凑到她脸上了,他到底想干嘛呀? “我不攻心,只攻身。” “啊?” 他轻轻一推,毫无防备的她居然就软绵绵地被他给推倒,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 他俯身,对准她的樱唇,正要吻下去。 “殿下,烤鱼到了。”敲门声响起。 兮颜瞬时恢复了气力,毫不留情地将唐促推开,一个标准的鲤鱼打挺坐起身。 唐促在旁勉强立定,面色可想而知的难看。 “今日是什么味儿的?”此时此刻,兮颜仍不忘关心她的烤鱼。 “醋溜的。”门外回答。 她动了动鼻子,满意地点头:“快端进来,果然很酸,我喜欢!” *** 吃过醋溜烤鱼,审问便正式开始。兮颜的心情陡然沉重下来。 唐促好歹是金枝玉叶的娇贵皇子,从小娘不在爹不爱不说,如今好不容易背井离乡来到了封地,还要被人冤枉受审,哪有一点儿皇室宗亲该有的优待? 真是太惨了。 她正打算挺身而出,践行自己作为侍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誓言。 “本宫倒要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审本宫的弟弟?”一声娇叱自屋外响起。 兮颜慌忙回头看去。 结果她什么都没看到。一阵香风自耳畔刮过,下一刻,“啪”的一声脆响震呆了所有人。没人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有柳令脸上的红手印,引得众人猜测却不敢相信,刚刚他们的柳副城主,被人给打脸了。 唐促的身旁,此刻立着位身材高挑的宫装丽人,想来就是刚才说话与打人的人。 一旁东方青神色恍变,慌忙作礼:“微臣见过长公主千岁。” “阿姐,你怎么来了?”唐促也面露愕然。 “我再不来,阿促你性子这么软,都要被些猫猫狗狗的给欺负了。”夏国长公主唐棣华柔声道。 “阿姐,我自己应付得来。”唐促争辩,却没敢太大声。 柳令刚刚被打傻了,这会儿正要发作,听说眼前的是如今最得宠的夏国长公主,不得不生生咽下这口窝囊气。 “长公主千岁远道而来,怎么不提前派人知会一声,下官等好去迎接。”他谄笑着道。 “你是哪里来的猫狗,谁给你的胆子审问本宫的弟弟?”长公主脸色倏变,怒声质问。 “这个……”柳令看向东方青求助。 “启禀长公主千岁,臣是奉了夏王陛下的密旨,柳副城主也是奉旨行事。”东方青取出密旨,正要递给长公主看。 “父皇旨意?巧了,本宫这里,也有一道圣旨。”长公主自怀中取出明黄卷轴,展开,高声念道,“四皇子北佑王促听旨。朕之四子,幼年丧母,所遇多舛。如今年仅十五,离京远赴北佑城荒芜之地,朕心不忍。特为其加封亲王尊位,封号为促。嘱其全权接管北佑城事务。北佑城乃华族九州之屏障,夏国之命脉所在。望促王不负朕之厚望,兢业守住北佑城与夏国百年基业,钦此。” “臣接旨。”唐促从长公主手中接过圣旨,面色无波,甚是镇定。 兮颜倒替他高兴,这样,柳副城主和东方道长他们,就没法再借着圣意欺负他了。 只是,促亲王,促王,她总觉得,这名字有哪里不对劲儿。 “醋王殿下。”她试着叫了一声。 唐促看向她,目光别具深意:“何事?” “没。”她摇头,“既然没事了,小的可以退下了吗?” “呵,”唐促想到刚刚未竟的某事,眸间闪过炽热,转瞬又恢复平静,“退下吧。” 待兮颜和众人先后退下,长公主突然问了一句:“阿促,她是谁?” 第27章 北佑城主 “阿嚏——”兮颜这一路走来,一直不停地打着喷嚏,也不知是谁在念叨她。 此刻她身处一条偏僻山路,正是柳鸣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 长姐表面上对浦茜雪怀孕和柳鸣失踪的事表现得漠不关心,可再怎么说,柳鸣是孩子的生父,一日夫妻百日恩的,长姐心里面不可能不着急。于是兮颜同兮绝姐弟俩商量,兮绝在府里陪着长姐,兮颜出来找人,找不到就再换兮绝出来找。 她仔仔细细搜查着四周,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柳鸣一个大活人,又不是没有自保之力,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救命!救命啊!”呼救声由远及近传来。 兮颜神色一凛,直奔着声音来源而去。就见一个衣着富贵的年轻公子,正被几个劲衣大汉追赶。追人的大汉各个脚步虚浮,一看就不是什么高手,光天化日的竟敢在北佑城打劫,还打到她浦百夫长面前来了,看她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兮颜二话没说,上前飞起几脚,便将大汉们通通打趴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她扭头问那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蹲坐在地猛喘了几口粗气,摇摇头。 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放心吧,我是北佑城军机处北山军营的百夫长,待会儿我会把你安全地送进城去,再把这几个土匪送去见官。” 年轻公子赶忙道:“送官就不必了。请问,这附近有野兽或是其他土匪出没吗?” 她想了想,回答:“应该没有。” “那就好。”年轻公子松了口气,“让他们在这里歇上半个时辰吧。” “啊?” “壮士,咱们快走,待会儿进了城我再给你解释。” *** 城主府门口,兮颜瞥了眼身旁满脸期待兴奋之色的年轻公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以为自己路见不平拔了回刀,结果闹了个大乌龙。那几个大汉根本不是什么土匪,而是这位公子家养的护卫,各个都是高手,奉命来接公子回家去的。公子不想跟他们回去,偷偷给他们下了药,这才会被兮颜给轻松打倒。 而兮颜的所作所为,便是间接帮助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公子,成功地离家出走,来到北佑城寻心上人。换句话说,她是在帮他私奔吧。 做月老做红娘她都认了,可他一听说她是北佑王府的人,便赖上了她又是怎么回事?总不会,他的心上人,是北佑王唐促? 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到,兮颜加快了脚步,想在进入城主府前把他甩掉。 唐促现在就在城主府里,派人叫她过来,定是有什么正事,她可不能带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去,给他惹麻烦。 “请问是浦兮颜浦姑娘吗?”城主府门口的守卫客客气气地问。 “是我。” “快请进,城主恭候姑娘多时了。”守卫点头哈腰地给她引路。 兮颜正有些不习惯被人如此对待,某张癞皮糖趁机粘了过来。 “还有我,我是浦姑娘的好朋友。” “公子也快请进。” “他不——”兮颜正想反驳他不是她的什么朋友。可那年轻公子居然扯着她袖子,泪眼汪汪地看着她,仿佛她要是敢说一个“不”字,他就当场哭给她看。 好,算她怕了他还不行? “这位朋友,这里是北佑城的城主府,住着浦族一族之长,还请小心些。”她是在提醒他,千万不要乱搞事情,否则出了事她可救不了他。 “朋友放心,我只是来寻心上人。” 她更不放心了怎么办? “二位,城主在前面的水榭里,小的就不过去了。” 兮颜瞪了年轻公子一眼,警告他注意些,之后越过他,径直奔着水榭而去。 通往湖中水榭的是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木头栈道。她刚踏上去没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推了下,脚下一滑,往湖里摔去。 湖水看上去不深。可她不识水性啊啊! 落水前,她脑子里闪过这两句不相关的话。 “兮颜。”东方青飞身而至,及时将她救起,揽着她腰身,携她飞至水榭之上,“你不识水性,下次小心些。” “你怎么知道我不识水性?”她诧然。 “有关你的,我都记得。”东方青情深款款地回答。 “咔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兮颜忙向周围看去,什么都没发生。 唐促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袖子,端起桌上茶杯,低头啜了口清茶。 “阿促,这个浦兮颜和东方青到底什么关系?你不是说她是你的——”长公主的质问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 “娘子,呜呜,为夫终于见到你了,想死你了。你不在,他们都拦着不让我来找你,要不是有人救了我,我现在都被他们捉回都城去了。” 兮颜怔愣地盯着长公主和她怀里做小鸟依人状的年轻公子。娘子?癞皮糖说的心上人难道是,长公主? “司马芮,松手。”长公主额上青筋跳了跳,冷声道。 “不嘛。”说着,年轻公子司马芮还往她怀里蹭了蹭,一脸死而无憾的模样。 “立刻松手,本宫不说第三遍。”长公主双拳紧握满脸怒意,离她较近的兮颜和东方青各自后退了半步,连唐促都不淡定了,起身正想说些什么。 “娘子,是为夫的错,为夫见到你太开心了,忘了身边还有这么多人。娘子一定是害羞了。”司马芮笑笑,乖巧地退开,“等为夫谢过救了我的朋友,就乖乖回王府去。晚上再向你好好赔礼道歉。” “说的很好。”长公主点头,咬牙切齿地发问,“所以,究竟是谁,把这货带进北佑城的?”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兮颜在心中否认了三遍。 “是她,我的好朋友。”司马芮兴致冲冲地指向兮颜。 “浦兮颜!”长公主猛地一拍桌子,“你过来。” 兮颜抖了抖,论打架她应该还是长公主的对手,可她也不敢真打啊,所以如果长公主要打她怎么办? “阿姐,”唐促起身拦在两个女人之间,“姐夫平安到达是好事,丫头也是好心。” “她若真心待你,我便饶过她这次多管闲事又如何?”长公主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傻弟弟,阿姐我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她和那东方妖道搂搂抱抱纠缠不清。这样首鼠两端的人,你断不能留她在身边!” “阿姐……”唐促无奈地唤出声。 “长公主阁下,”兮颜越过唐促,毫不示弱地与长公主相怼,“我多管闲事对不起,我先向你道歉。可我怎么知道你家驸马他……他……” 她一时也不知该作何评论,干脆略过:“刚才我差点儿被你家驸马推落水,是东方救了我。他救人不抱着我难道还扛着我?我怎么就首鼠两端、不配留在殿下身边了?” “丫头,你也少说两句。”唐促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 “朋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我不知道你不会水。”司马芮扯住她另一边的袖子解释。 “司马芮,你怎么还不走?”长公主盯着司马芮拽兮颜袖子的手,目光仿佛要吃人。 “诸位,下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北佑城城主,也就是浦族的族长浦念发了话。几人身在浦族的地盘上,是以连长公主也不得不给这位浦族族长几分薄面。何况,今日长公主与唐促本就是为了接管北佑城事务而来。北佑城如今在城主浦念的授意下,由副城主柳令管着,他们姐弟就算有圣旨,接管北佑城也还需得到城主的首肯。 “城主请讲。”长公主怒色尽敛,客气道。 “今日之事,错在下官一人,不该在这危险的水榭之上宴请诸位。”浦念慈爱地看向兮颜,一脸关切地问,“刚才可有吓到?” 城主大人居然这么平易近人,关心她一个小小的下门士兵有没有被吓到?兮颜受宠若惊地呆立在原地。 第28章 从中作梗 北佑城主见兮颜不说话,还以为她真被吓到了。 “来人啊,”城主吩咐下去,“叫工匠来把这湖给填平了,府中所有的池塘也都填平,半滴水都不许留。” “是。”家丁们匆忙去照办,没人知道城主大人今日抽的是什么风。 长公主奇道:“好好的水榭佳景,为何要填?” 城主看了兮颜一眼,笑而不语。 兮颜被他看得浑身上下一紧。该不会是因为她怕水吧?等一下,她为何会有这种荒谬的直觉? “今后有时间,多来城主府坐坐吧。”城主突然道。 “诶?”兮颜实在不敢相信,这话是对她说的。 “我的意思是,殿下刚接管北佑城的事务,若有不明之事,可以多来城主府坐坐。”城主解释。 兮颜松了口气。 “带上这位兮颜小侍卫一起。”城主补充。 事到如今,兮颜若还看不出城主对她大不一般,那她可就太迟钝了。当然,她在某些方面确实有些迟钝。 “城主放心,未来一段日子,本王会带着丫头,经常来府上叨扰。”唐促顺水推舟地应下。 对于城主的态度,兮颜和长公主都是一脸讶异。唐促和东方青倒是神色如常,脸上没有半分吃惊之色。 这时有人通报,柳副城主来了。 柳令也不向城主大人见礼,开门见山就道:“族长,我刚刚去见了长老们,他们都不同意将北佑城的事务交给促王殿下掌管。” “他们可是要抗旨不遵?”长公主呵斥。 “当然不是。长老们只是觉得,殿下年纪尚轻,北佑城事务大到边防军机,小到族内民生,绝非殿下一人所能驾驭。”柳令振振有词道,“殿下身体不好,不必要为这些琐事烦心伤神。” “柳副城主的意思,是要替本王代理城中事务?”唐促问。 柳令点头:“不瞒殿下,下官代族长掌管北佑城近十年,将城中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有口皆碑。殿下尽可以放心将北佑城托付给下官。不信,殿下可向族长问询。” 城主见自己被提起,面露尴尬,假装没听见,凑近兮颜耳边小声道:“兮颜小侍卫,我带你去城主府的厨房转转怎样?” 兮颜刚想说“好”,意识到不对,低声提醒:“城主大人,殿下和副城主大人都等着您回话呢。” “啊,柳副城主嘛,确实,我因为身体的缘故不理城中事务已久,好在有柳副城主代我打理北佑城。幸甚幸甚。” “若本王不理你们族中长老的反对,执意要接管北佑城,城主大人意下如何呢?”唐促向他请教。 “这个,这个嘛。”城主瞄了眼柳令,柳令正不停地向他使眼色。他又看向兮颜和唐促,兮颜满脸期待,唐促等着他的回答,神情肃穆。他只觉得一阵头疼。 想了想,城主干脆接闭上眼打了个哈欠:“今儿时辰不早了,年纪大了身子乏得厉害,就不留各位了。殿下和柳副城主各自早些回去用晚膳吧。” 长公主面露不悦:“城主不必下逐客令,只需回答本宫,浦族众长老到底是听你这个族长的,还是听柳副城主的?” “下官又不是众长老,怎知他们听谁的呢?长公主千岁这是在为难下官了。”城主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就这么怕柳令?刚才你这个城主还好好的,柳令一来,你就一问三不知,生怕得罪了他副城主。都说北佑城主懦弱无能,本宫今日算是见识到了。”长公主怒道。 “阿姐。”唐促冲她摇头,“城主或许有他自己的顾虑。咱们今日来,本意并不是让他帮咱们说服那些长老。” “那咱们来做什么?”长公主小声问唐促。 他们今日来,不就是因为单靠一张圣旨、一个促亲王的头衔,根本无法与北佑城中盘根错节的势力相对抗,因此才来找城主,希望得到城主的支持吗? 如今柳令有东方青和浦族众长老撑腰,他们姐弟若得不到城主的支持,实在是没什么胜算。 “阿姐你忘了,封我为亲王的旨意是怎么来的了吗?”唐促提醒她。 长公主愣了愣。她从没和阿促提起过圣旨的来历。不过阿促自小聪慧,想来已经猜到了。 母后走得早,父皇宠信国师妖道,早年间便因灾星一说不喜阿促,将年幼的他幽禁。把他远远地发配到北佑城来,是要借与华族不和的浦族之手钳制他,又怎会轻易封他为亲王?那封封王圣旨,是她的驸马——丞相嫡子司马芮为她求来的。司马家权倾朝野,司马丞相开了口,父皇不得不给这个面子。 阿促突然提到圣旨,是在暗示,司马芮那个草包能再次帮到她们?不,怎么可能? 长公主刚要对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水榭对岸,看清为首之人,她惊讶地睁大一对美目。 兮颜同样也大吃了一惊。 只见驸马司马芮,还有失踪了多日的柳鸣,身后跟着一群上了年纪的大叔,正向她们这边走来。 第29章 主持大局 待一行人走近了,兮颜才看清,那些哪是什么大叔,分明是他们浦族几位最德高望重的大长老! 不会吧?长老们派柳副城主做代表来反对唐促还不够,这会儿竟屈尊降贵地亲自来给城主大人施压了?可驸马和柳鸣,为什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兮颜心中全是疑问。 却见大长老们颤颤巍巍地上前,把柳令团团围住,一个拽住他胳膊,一个揪他领子,一个举起拐杖砸他脑门,还有一个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柳令你这个狗东西!枉这些年大伙儿这么信任你,你居然勾结蛮荒,屡次陷咱们浦族于险地,你这个猪狗不如的叛国贼,还有什么脸掌管北佑城!” 柳令被打骂了个措手不及:“诸位长老,冷静一下。我何时勾结蛮荒了?你们不要听信别人的挑拨之词!” “告发你的不是别人,就是你的亲外甥,柳鸣柳少爷!” 柳令不可思议地转头,与柳鸣四目相对:“鸣儿,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对长老们都胡说了什么?” “舅舅,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他们看了一封信。” 看到柳鸣手中的信,柳令面色遽变,惊疑不定:他不会看错,那是他亲笔所写,盖了印信,派白洋送去给蛮族大王子的结盟信,为何会在柳鸣手上? 柳令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很快恢复了镇定,厉声喝道:“一封信而已,谁都能伪造,鸣儿你莫不是欺舅舅我老了,想趁机诬告我,将柳家占为己有?这个中山狼,忘了是谁将你领回、辛辛苦苦将你养大的了吗?” “舅舅,你说我诬告你,那么,她呢?”柳鸣指向身后一人。 浦茜雪一身素衣,藏在人群里,这会儿才现了身。她上前冲柳令行了个礼,轻声道:“姨夫,对不起。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勾结蛮荒,这是咱们浦族百年来的最大的禁忌!茜雪也没办法替你遮掩。” “人证物证俱在,柳令你还有何可狡辩的?” 柳令看向东方青,这位都城巡察使可是答应过他,只要他能帮忙压制北佑王,便让他这个异姓之人,真正坐上浦族族长之位! 东方青移开目光,显然已经放弃了他。 他又看向城主:“浦念,你别忘了——” “大胆罪人,竟敢直呼族长的名讳!”一位长老斥责他,“还敢用当年的事威胁族长!当年我们几个老糊涂就是听信了你的挑拨,逼着族长休弃下门妻子,害族长痛失妻女,这些年只能受你的钳制摆布。” “族长,我们知错了。”长老们纷纷跪在城主面前情愿,“求族长原谅我们,值此危难之际,为了十数万城民,请族长重新站出来主持大局!” 城主浦念被这架势搞糊涂了:“长老们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城主不答应,我们就跪地不起。” “我当年执意打破上下门之别,迎娶下门女子为妻,确实有违祖训。这族长之位,不做也罢。” “使不得使不得。”长老们齐齐摇头,“只有城主堪为我们一族之长。” “是这样的。”眼见兮颜和长公主她们都一头雾水,司马芮开口给她们解释。 原来柳鸣拿到柳令通敌证据后,知会了北佑王唐促。唐促立即修书一封给自家大姐夫司马芮,让他如实告知司马丞相。丞相得知后大怒,一封钧令命北佑城浦族对此事全权负责。是以,这些长老们谁都不想担责任,让城主浦念站出来主持大局的意思,就是让他回应都城的问责,收拾残局。 “既如此,我浦念自会以北佑城城主的身份站出来。但我有一个条件。” “城主大人请说。”都这时候了,别说一个条件,城主就算有一百个条件长老们也得答应啊。 “我要废除浦族上下门之分,让所有族人都能平等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城主郑重道,“包括与我分开了十四年的亲生女儿。” 众皆愕然。 除了唐促和东方青,还有,兮颜。 因为愕然已经不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浦念炽热的目光正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她整个人先是有些发懵,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当所有人都看向她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她有名有姓,是前军机处副统领浦铭恩的二女儿浦兮颜、长姐浦兮芳的妹妹、阿弟浦兮绝的孪生姐姐,怎么可能是城主失散多年的什么亲生女儿? 第30章 误算机关 “小颜,对不起。”北佑城城主浦念面露沉痛之色,注视着兮颜,又似透过她在追思着什么人,“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很难原谅我。但你,确实是我的女儿。” 十五年前,上一任族长的独子浦念与下门女子荒舒相识相恋。荒舒有孕,浦念不愿心爱之人委屈做妾,孤注一掷地要娶荒舒为妻。 那时的浦念太年轻,有为爱豁出一切的勇气,却没有保全自己和心爱之人的能力。长老们极力反对,老族长恼羞成怒,将夫妇二人抓了起来。没过多久,浦念得到消息,荒舒在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后,难产而亡。 那一刻,他抱着爱妻的尸体,不论真相为何,只想随她而去。可他不能,他不再是过去的那个鲁莽冲动不顾一切的浦念了。他是一个父亲,从那之后,他为她的小女儿而活。 老族长病逝,浦念是唯一的继承人。长老们逼浦念除去血统低贱的女儿,再娶一位上门女子做城主夫人。浦念为了保全女儿的性命,不得已偷偷地将女儿送到好友浦铭恩那里,对外宣称女儿夭折。浦铭恩的夫人刚刚产下一子浦兮绝,夫妻俩将好友浦念的女儿当作浦兮绝的孪生姐姐养大,取名浦兮颜。 不料这事却被柳令得知。衡武四年蛮荒夜袭,浦铭恩殉国,浦念执意要保全浦铭恩的名声,柳令竟然用兮颜和浦铭恩一对儿女的性命相威胁,逼得浦念不得不就范。北佑城的军政大权就此落入了柳令手中,整整九年。 今日,浦念终于能够拨乱反正。 长老们闻言面面相觑:“族长找回女儿,可喜可贺。但废除上下门之分使不得啊,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我意已决,你们若不答应,出门右拐请自便,恕不相送。”浦念淡淡地指向大门口。 长老们交头接耳议论开来:“勾结蛮荒这么大的罪名,浦族担不起。” “是啊。什么上门下门,都是浦族内政。先应下,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再说。” “对!” 至此,长老们一致出声:“全凭族长大人做主。” “兮颜,恭喜啊,以后你就是北佑城的少城主了。”东方青的声音响起。 兮颜的思绪仍沉浸在浦念刚刚对往事的叙述中。 她的亲生母亲,名唤荒舒,刚刚生下她就去世了?她的父亲,便是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浦族的族长大人?他为了她的安危,便冷眼旁观了整整十四年,今日才第一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小颜,”浦念小心翼翼地问,“你能原谅爹爹吗?” 兮颜怔怔地盯着他看,一颗心仿佛被两头牵扯着,又乱又痛。 可恶!为什么会这样?她情愿今日从没来过这里。想到这儿,她狠狠地跺了下脚,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城主府。 “小颜!”浦念担心地唤她。 “丫头交给我。”唐促吩咐凌晋中照顾好长公主夫妇,独自追上兮颜。 东方青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唇角边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轰隆隆”的雷声接连而至。 北佑城,要变天了。 *** 城主府内,浦茜雪死死地拽着柳鸣的袖子:“相公,不要走,你不是说,只要我肯指认姨夫,我就仍是柳府的少夫人,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柳府的唯一继承人吗?” 柳鸣毫不留情地挣开她的手:“放心,你会是柳府的少夫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只不过,和他柳鸣没有半分关系罢了。 她故意灌醉他,怀上他的孩子,断了他与兮芳重归于好的可能,又何尝不是,亲手斩断了他与她的夫妻缘分、他和柳令的甥舅之情? 当初她用一封匿名信蒙蔽了他的双眼,害他亲手将兮芳越推越远,如今又想用孩子绑住他。他柳鸣何不成全她?她费尽心机不过就是想永远做柳府的少夫人,那就让她去做好了。 柳令伏法,他也会就此离开柳家,以华清阁大当家的身份另立门户。她愿意,就守着那个外表繁华内里空空的柳府,直到天荒地老去吧。从今往后,他们再无半分瓜葛。 *** 北佑王府正门口,浦兮芳打着柄纸伞伫立雨中,不停地向雨中张望,似在等着什么人。 “长姐,雨越来越大了,先回屋吧,小心着凉。”浦兮绝劝她。 浦兮芳忧心忡忡道:“殿下和小颜他们去了这么久还没回,莹儿出去采买也有一段时间了。雨下这么大,不知怎的,我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仿佛有大事要发生。” 她迈开步子,突然轻呼出声:“哎呀!” 不远处的大树后,一个穿蓑衣戴斗笠的黑影动了动,几乎忍不住就要冲过来。 “怎么了长姐?”浦兮绝及时扶住她。 “肚子里的小家伙突然踢了我一脚。”她低头抚向隆起的小腹,“你也和娘亲一样,在担心小姨她们是不是?” 那个黑影缩回树后,默默地目送姐弟二人进了王府,仍旧伫立在那里,久久未曾离开。 *** 雨越下越大,兮颜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一路狂奔,直到撞入什么人的怀里。 第31章 雨中对决 这一下撞得结结实实,兮颜只觉得脑壳撞得隐隐作痛,那被她一头撞上之人,却立着纹丝未动,什么都没说就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殿、殿下?”她在他怀中局促地发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跑够了吗?”他不答反问。 两人此刻都已被大雨淋透,她身子向来健壮倒没什么。唐促的面色看上去不太好,嘴唇莫名地有些发紫,雨水顺着他苍白俊秀的脸颊流淌而下,滴落在她脸上,竟还带着滚烫的热量。 “殿下你病了!”她慌忙去探他的额头,却反被他捉住手。 她心虚地解释:“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不是故意要跑出来。对不起,害你淋雨受凉。走,咱们快回府,去找——” “来不及了。” 他话音刚落,她未来得及辨清他话中含义,他突然毫无预兆地俯身,吻上她樱唇。刹那间,天地仿佛静止,大雨不再落下,她只能睁大双眼,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做不出丝毫反应。 下一刻,雨水溅进她震惊的眼,擦过他冰凉的唇,滑入她嘴角,带着丝丝的苦涩与甜。深埋于心底许久的某根弦被拨动,溅起层层涟漪,融进四周雨雾,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她情不自禁地踮起脚,勾住他颈项,笨拙而又真挚地回应起他的吻。 一吻终了,他再次拥她入怀,在她耳边轻声道:“丫头,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别急,记住,我一直都在。” “嗯。”她信他,也会护他。 突然,他脚下一个踉跄,向前跌去,要不是她及时出手相扶,他已趴倒在了雨水地上。 “你怎么了?”她担心地问。 她猜,他或许有所筹谋,但此刻的病绝不是装的。 “借我靠一下,一下就好。”话音未落,鲜血自他唇角喷薄而出。 “唐促!”她心急地唤他的名字。 “蚀骨噬心散发作的滋味可不好受,促王殿下,我们主子说了,”十数个黑人蒙面人从天而降,将两人包围,为首一个以剑指着唐促,“这回他扣下殿下的药,本只想给殿下个小小的教训,殿下千不该万不该,妄图染指北佑城!” “所以呢?他是不打算给本王解药?”唐促气息不稳地问。 “殿下不是不知,蚀骨噬心散没有真正的解药,想要缓解毒性,只能服下更多的蚀骨噬心散以毒攻毒,直至药散彻底失效,中毒之人受尽折磨爆体而亡。主子说了,不忍心见殿下落得如此结局。还请殿下用我手中的剑,在此地自我了断,得个痛快!” 说着,黑衣人将剑抛向唐促,却被兮颜一脚踹开。 “既然是毒,就一定有解药,”兮颜扶着唐促,无视周遭的黑衣人,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我带你回王府找大夫。” “你不是他们对手,别乱来。”他停下脚步,“这是本王一个人的事,本王现在命令你,立刻离开此处。” “你烧糊涂了?我怎么可能撇下你一个人?”她嗔怪地瞪他。 “为什么不可能?”他冷声反问。 “因为……”她想起刚刚那个炽热的吻,被雨水打得冰冷一片的脸上顿时有些烧热,随口胡诌道,“你是病人,他们这么多欺负你一个,我看不下去。” 这理由着实拙劣,她立刻改了口:“因为我是你的贴身侍卫,发过誓要为你赴汤蹈火的!” “那你就站到我身后来。”他神色柔软下来,几近呢喃出声。 “啊?”她愣住,“做什么?” 她尚未来得及反应,他仰头向空中吐出一大口血,溅了她一身。 “别急,我就是不想吓着你,没事。”他擦去嘴角源源不断的血,拉着她的手安慰。 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怎么会没事?他这样子,叫没事!?周身燃起熊熊怒火,她捡起地上的剑,毫无章法地向周围碍眼的黑衣人砍去。 “丫头,我不会有事,我向你保证。”他挡在她面前,防止她暴走。眼下的情形,他不希望她变成那个人,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除了她。 再睁开眼之时,她目光炯炯,傲立雨中,已是睥睨天下的兮颜王后。 恢复了前世记忆,再稍微联系最近发生的一切,她很快明白了前因后果。中毒、身上的疤痕、被发配到北佑城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一世的唐促,成了国师苍莲真人口中的灾星,不再像上一世那样受夏王的宠爱。而苍莲与唐促无冤无仇,好端端地为何要去构陷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孩子,唯一的原因,便只可能是…… 唐促明明医术高超,却在外人面前装作不懂医术,还任由自己毒发成现在的模样,依他性子,必有深刻的用意和妥善的谋划。可那些深谋远略都是他的事。 她只要一想到,这一世小小的他被常年关在暗无天日的地宫里,被冤枉,被孤立,被折磨,被毒害,她就恨不得,立刻将那罪魁祸首碎尸万段。 “东方青!你这个王八蛋还躲在壳子里看什么热闹,立刻给老娘滚出来!”兮颜一剑劈飞近处的几个黑衣人,怒吼出声。 一袭青色身影,自雨雾中缓缓步出,每一下闲庭信步,都足以激起兮颜更多的怒火。 “兮颜,这段日子相处,我还以为他们情报有误。你看起来根本不记得前世之事,还对我喜欢得紧。如今怎舍得骂我了?” 兮颜羞怒道:“我就是忘了前世你做过的那些破事儿,这辈子也不会喜欢你。看看你都对唐促做了什么!” “我所作所为,只是扫清阻挡你我长相厮守的障碍罢了。你不觉得,既然上天让你我同时重生,便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这样的缘分,你为何不喜欢?” “我呸。”兮颜长剑指向东方青,“废话少说,先把解药交出来。” 东方青轻笑着摇头,自怀中取出一物,抛给唐促。 唐促接过,双目蓦地圆睁。那是一块染血的令牌,上书“长公主令”四字。 “阿姐!”唐促急咳几声,更多的血自他唇角涌出,“不可能!有晋中在,阿姐不可能落在你手中!” “凌晋中确实难缠,不过,他一听说那个叫莹儿的丫头快死了,还是头也不回地赶去救心上人了。我的人见他如此玩忽职守,便好心帮他看护一下令姐和驸马。哦对了,这令牌上的血不是令姐的,是驸马的。就他那身子骨,还想学别人英雄救美,啧啧。” 东方青一脸嘲讽,居高临下地对唐促道:“放心,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只不过,若半刻钟之后,我的人还收不到传讯,那么,令姐和驸马就只能共赴黄泉、做对泉下夫妻了。” “你到底想怎样?” “你死,一命换两命。” 唐促伸手去夺兮颜手中的剑,兮颜哪肯给他:“你疯了?东方青就是个小人,他的话不可信。我挟持了他去换人质还差不多。” “剑给我。”唐促沉声道。 “不给。” “丫头,易地而处,若那是你长姐,你会怎么做?”唐促质问她。 “我……”她语噎。 唐促趁她失神,一把将剑夺了过去,对准了他自己的颈项:“东方青说得对,我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还不如一死解脱。” “唐促!”兮颜大骇。 东方青脸上露出胜利者的肆意笑容。 却见,唐促维持着持剑抹脖子的姿势,这一剑却迟迟地没有抹下去。 “你还在犹豫什么?半刻钟就要到了。”东方青皱眉。 “人之将死,我只是在想,若我突然反悔不想死了,你是否真会杀人灭口,放弃像我阿姐这么好的人质?”唐促郑重其事地反问。 “呵,你居然这么问,就不怕我留着后招,真杀了你阿姐和姐夫?”东方青冷笑,“兮颜你看到了吗?他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当年能任由你被围身死,如今也不顾念长公主夫妇的死活。” “东方青,我知道你留有后招,也敢确定,你绝对伤不了我阿姐姐夫。”唐促突然出声。 “你怎么——”东方青话音刚出,数十道人影突然自雨幕外出现,反将东方青一行人团团围住。 第32章 扮猪吃虎 东方青心思急转,这几个月来,红袖坊的人一直在盯梢唐促,确保唐促在北佑城的势力充其量只有柳鸣手下的军士,这些军士武艺都不高,更不能任由唐促随时调度。而他东方青,早在多年前便秘密地买下了红袖坊,培养了一大批的探子和死士。 原本他没想要动用红袖坊的力量,可柳令一倒台,浦念与唐促即将接管北佑城,这些年他在北佑城的苦心经营面临付之一炬的危险。因此他才不得不破釜沉舟,于大雨中发动奇袭,只为杀掉唐促以绝后患。 为了应对浦兮颜这个不确定因素,他还绑架了长公主夫妇作为后招。唐促如今深受蚀骨噬心散的折磨,意志薄弱,他只要稍稍攻心,便可让唐促自行了断来换取长公主夫妇的性命。一切计划得这般严密,究竟哪里出了错?突然冒出来的这群武功高强的打手,又是谁的人,从哪儿来的? “我怎么敢确定吗?”唐促替他问出未问完的话,“眼前所见,便是原因。这么大的雨,根本无法使用响箭传讯,我的人完成我交代的事,尚且只能亲自现身来告诉我任务已达成。请问东方大人,半刻钟一到,你的人要怎样收到你的传讯?” 东方青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因为传讯什么的根本是唬人的,他原本就没打算除去长公主夫妇。他们一个是夏国长公主,一个是司马丞相的嫡子,唐促死后,他们自然有更大的用处。 “就算我此刻不杀他们,只要他们还在我手上,你又能奈我何?”东方青轻蔑地瞥向周围一圈又一圈的打手们,“这些人杀不了我,也救不出长公主夫妇。” 因为长公主夫妇如今正被藏在别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地方。 “东方大人的确厉害,不但有红袖招为你贩卖情报培养死士,还有无数蛮荒探子藏在北佑城甚至是华族九州的各个角落,供你差遣。北佑城里,想来会有一个经营已久、规模最为庞大、藏得也最深的据点,我阿姐和姐夫,便被你藏在那里吧。” “哼,看来你果然也记得前世之事。”东方青冷声道,“那又怎样,这一世重来,没记错的话,到目前为止,你都输得很惨。你猜到了也不要紧,据点的所在万无一失。这次,北佑城和长公主夫妇,我都要定了。” “很遗憾,你要不了。我用的是‘想来’二字,只因你那‘万无一失’的据点,此刻已经不复存在了。”唐促擦去唇角的血,“我的人在此,意味着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救出阿姐和姐夫,捣毁了蛮荒据点。” “不可能!”东方青嗤之以鼻,“除非你能未卜先知,预先知晓我要在今日今时绑架长公主,派人跟踪才可能找到据点。不,你做不到!” “我当然不可能未卜先知。不过你却可以。你派了红袖招的探子日日在王府周围盯梢,我便也派了人,时刻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我的人这么大费周章,目的只有一个——找到蛮荒据点的所在。”唐促好心解释。 至于自家阿姐,他当然不放心交给晋中一人,早就派了人在暗处保护。今日来追兮颜之前,那句特意说出口让晋中保护好阿姐的吩咐,不过是诈一诈敌人罢了。他其实也没料到,东方青居然真的落入了他设计的陷阱。 “我还没输。”东方青掏出一包药散,“蚀骨噬心散无药可解,只能以毒攻毒,毒散配方只有我和师父知道。你就不怕,再也拿不到蚀骨噬心散,今后日日须得忍受毒发的痛苦,直到忍不了选择一死?” “我八岁那年已经配出了蚀骨噬心散的解药。什么无药可解,是你师父告诉你的?”唐促好奇地问。 “你!”东方青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唐促给彻彻底底地算计了! “有解药你刚才还吐那么多血,害我担心死了。”兮颜在旁边抱怨。 唐促唇角不禁微微上扬。 “还笑,吓唬人很好玩吗?”她瞪他。 “你是在演戏给我看,拖延时间。”东方青明白过劲儿来,“扮猪吃虎,好你个唐促!” “承让。” “东方青,说到演戏,你才是高手呢。今日咱们好好地算算总账!”兮颜抡起拳头就朝东方青揍去。 死士们纷纷上前,护在主子东方青面前。如果他们的对手是浦兮颜,胜算还是不小的。可他们此刻面对的是重生的兮颜王后。 来一个被打飞一个,来两个被打飞一双。 十几个黑衣人,很快在地上摞成了一摞。东方青和兮颜再无阻隔地面对着彼此,上一世北佑城主城门上的一幕仿若重演。 只不过那时,唐促不在;数丈以外屋顶上的蒙面弓手,也不在。 一支冷箭,挟卷着必杀的威力,穿透风雨,擦过东方青耳畔,直冲着它的最终目标——兮颜而去。 东方青僵立在了原地。他虽一心一意置唐促于死地,但这一世,不到最后关头,他绝不想让兮颜死。因为那样的话,即使最终得到天下,他的重生也谈不上完美,甚至,显得遗憾而可笑。 冷箭绝不是他命人放出的。可纵使以他之能,也阻止不了眼前这支灌注深厚内力的必杀之箭。眨眼间,箭头已经刺入兮颜的胸口。 突然,东方青有了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上一刻,他明明见着冷箭刺入了兮颜胸口,可定睛再看,那箭居然停留在距她胸口尚有半寸的位置,然后,从箭头开始,寸寸崩裂,直蔓延到箭尾,顷刻间一支明晃晃的箭矢便化成了一堆齑粉,化入雨中消失不见。 不是时空错乱,不是错觉。是唐促,他一掌抵在了兮颜背后,生生用内力震退了势不可挡的箭矢。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强大,就算是上一世巅峰时期的蛮王、兮颜王后,也望尘莫及。而眼前的唐促,才只有十五岁。不可能! 东方青试图说服自己,一定是他刚才太紧张兮颜,看错了。但理智告诉自己,没看错,唐促懂医术,内力深不可测,这么些年来所表现出的隐忍败退,通通都是在示敌以弱! 而他东方青居然被骗得毫无察觉,败得一塌涂地。不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还有杀手锏没有使出。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突如其来的冷箭之上,他不着痕迹地向人群外退去。 蒙面弓手见一击不成,又朝着兮颜和唐促的方向接连射出三箭。 唐促和兮颜对视一眼,同时默契地飞身跃起,却不是为了躲避箭矢,只见二人一左一右飞上屋顶,堵住了蒙面弓手可能逃脱的路径。 蒙面弓手见状,扬手朝空中洒出一片粉末。那些粉末一碰雨水即刻发出“滋啦”的响声,滴落在屋顶上,青碧色的瓦片瞬时被腐蚀成一汪绿水。阵风吹过,未溶尽的粉末纷纷被吹向了兮颜所在的下风处。 “小心!”唐促放弃截堵弓手,飞身挡在兮颜面前。 “你抱我作甚?人都跑了!”还好唐促身法够快,在被粉末触碰到之前,已一把揽住兮颜腰身,带着她飞离了屋顶,兮颜被他抱得死死的,眼睁睁看着弓手逃脱,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那是化铁水,沾上一滴,就会皮穿肉烂。”唐促神色凝重道。 “这么厉害!”兮颜咋舌,“到底什么人要杀我?” 第33章 从实招来 唐促垂眸不语。一直掌控着北佑城和东方青一举一动的他,并不知蒙面弓手的来历。想到那弓手背后或许还藏着一股未知的势力,而他们的目标赫然便是兮颜,他握紧了双拳。 敌暗我明,从今日起,他须得片刻不离地守着她,再派人暗中调查蒙面弓手以及背后的势力。 “殿下,东方青刚刚趁乱逃跑了,我等没拦住他,请殿下降罪!” 兮颜打量着跪在唐促面前请罪的打手,只觉得特别面熟,想了会儿,她不可思议地问:“你不是拢云斋的那个跑堂小二吗?” “王妃英明,正是小的。”小二讪讪地挠了挠头。 “你叫我啥?” “你是殿下未来的妻子,自然就是王妃,还请王妃帮小的们向殿下求个情,罚轻一些!” 她是唐促未来的妻子,这话确实不假。额不对,她明明是他过去的妻子,这辈子她还不一定嫁他呢。 “唐促,有话跟你说。打发了吧,”她指了指跪着的一片人,“他们都是拢云斋的吧?快到饭点儿了,别耽误大家伙儿吃饭。” “我阿姐和姐夫现在何处?”唐促问。 “长公主和驸马已回到王府,凌侍卫和白先生都在,府外还有许多人守着,不会出问题。” 唐促点头:“嗯,做得不错。你们王妃都发话了,赶紧回去做饭吧。对了,做两条烤鱼,要糖不要醋。” “是,殿下。谢王妃。”大家伙儿麻溜地撤了个一干二净,顺便把地上躺着那十几个死士也拎走了。 雨过天晴,偌大的街道上就剩下促王和“王妃”二人。 “唐促,你过来。”兮颜朝唐促勾了勾手指。 “做什么?”唐促警惕地问。两人现在离得就挺近了。 “磨叽什么,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兮颜斥道。 唐促心下有些抵触,双脚却还是乖乖地向前迈去。 待他走近,兮颜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道:“搓衣板儿就不用了,你从实招来,是不是前世的事都记得?怎么不早说?还有什么是瞒着的?” “丫头放开,好好说话。”他忍不住道。 每每回忆前世,他都想不明白,上一世的自己到底是有多怂,怎么就屈服在了这丫头的暴力之下了?这一世,他定不能重蹈覆辙,得趁早重振夫纲,好好地制住这丫头。 “叫谁丫头呢?”她手中加重了力道。 “阿颜,疼,疼。”他叫道,“我错了,松手。” “这还差不多。”她松了手,见他白皙的耳廓被她揪得通红,又有些心疼了,忍不住伸手替他揉了揉。 唐促被她这一巴掌一红枣地正撩拨得有些心猿意马。 “你还没回答我呢。”她不满地提醒,“是不是第一次见面就记得我?” “算是吧。”他斟酌答道。 “什么叫算是?”她瞪他。 那会儿他记得她是谁,却不满自己上一世的选择,抱着再考验考验她的心态,甚至想过,如果她实在达不到他对妻子的要求,那这一世,他不娶她便是。如今想想,还真是时过境迁,只余二字——脸疼。 “你一会儿叫我名字,一会儿又不认得我,我没办法与你相认。”他很快为自己找到了理由,真正的原因绝不敢给她知道。 “哦。”她点头,似接受了他的解释。 他松了口气。 她却黛眉蹙起。 “阿颜?” “唐促你说,我这一会儿记得一会儿又不记得的毛病,到底是为什么,还能不能好了。”她怅然若失道。 他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我有办法。” “真的?” “嗯。” “那你快帮我治。”她急道。 这一世她运势极佳,活得自在,身边的人都在,还能与他再次相逢。重生的他又几乎无所不能,什么困难都能替她解决,这样近乎完满的人生,忘记了过往的伤痛对她可能更好。可她不能忘记前世的人和事,尤其是前世的那个他。那些人和事,还有那时的他,都曾真实地存在于她的生命中,成为了她的一部分。她绝不要忘记。 “阿颜,还不到时候,再给我些时间。你先安心呆在我身边就好。” “好。”她相信他,“给我讲讲这些年的事。你什么时候记起前世的?” “一出生。” “怪不得说你生而不哭,半岁能言。你傻啊,装哭不会吗?”她摇头。 “那样才傻。”他一脸的拒绝。 她哭笑不得,想到什么,不解地问:“既然什么都记得,就算东方青也重生了,你也没必要一直示弱啊,吃了这么多苦。” “原本没打算示弱。我两岁那年,父王有意立我为太子。之后,发生了一件怪事。” 第34章 为卿掌厨 “我明明记得,奶娘代我接下了父皇立储的圣旨,可一眨眼,寝宫变成了一片火海,奶娘和所有伺候我的宫女、侍卫们,全都被烧死了。我被浓烟呛晕了过去。再醒来,他们告诉我是阿姐救了我,阿姐她仍在昏迷中。当我问到走水的原因,所有人都说,父皇从没有下达过立储的圣旨,那日是我贪玩弄翻了寝宫中的蜡烛,才酿成了惨祸。” “可能是夏王反悔了,让他们骗你?” “起初我也这么认为。可阿姐醒后,她也很确定,父皇纵使有心,却从没真的写下过立太子的旨意。而我发现另一件怪事,那便是走水的日子,比我记忆中接圣旨的日子,早了整整两日!” “你记错了?” “我当时也不确定了。后来不知怎的,前一段关于接旨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几乎就要被我彻底淡忘。直到那日见到七岁的国师首徒东方青,记忆才突然复苏。原来当初奶娘接旨的时候,东方青也在场,是他派人点火烧了我的寝宫。那之后的记忆便一片错乱。我看见自己亲手打翻了寝宫的烛台,而东方青就站在大火外,对着我笑。” “唐促,你讲的该不是奇谈故事吧?”兮颜质疑。 唐促抚了抚她的秀发,轻笑道:“不是。只是想告诉你,咱们的重生本身已经匪夷所思,或许,还有更匪夷所思的事情。” “若你说的是真的,东方青岂非拥有能够改变历史的能力?”兮颜恍然大悟,“所以你示弱,不让他知道你也重生了,是为保全身边之人。” “阿颜知我。” “那他现在知道了,岂不是不妙?” “那时他长我五岁,占尽先机,”唐促轻点了下她额头,“如今十三年过去了,我难道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吗?傻丫头。” “你叫我什么?”她瞥他。 “阿颜,王妃大人。”他赶忙改口。 “阿颜可以,王妃不许叫。”她纠正他,“我还没答应嫁你呢。” “你不嫁我还嫁谁?”他轻嗤。 “唐促!”她拔高了音量,“我问你,刚才在雨里,你为什么吻我?” 俊脸闪过可疑红晕,他不自在地移开目光,顾左右而言他道:“下次别乱跑了,除了东方青,还有人藏在暗处要对你不利。” 她忿忿不平地盯着他看。不肯说是吧,上一世,她嫁他就嫁得糊里糊涂不甘不愿。这一世,他不把话说明白了,休想再碰她一根小手指。 “阿颜,”他拉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神情,“你生气了?” 她大力抽回手。哼,撒娇没用。 “我叫他们做了烤鱼。”这招他是向东方青学的。 她咽了咽口水。用吃的诱惑她也没用。 “我亲自给你做?” “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夏王陛下,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好像是,后来学的。”不知怎的,说出这话,唐促只觉得心脏跟着狠狠抽痛了下,他尽力平复痛觉,笑着道,“拢云斋大当家亲自为你掌厨,还请阿颜赏个薄面如何?” 她愣住。唐促竟然就是那个神神秘秘的拢云斋大当家?天才大厨、特色烤鱼的研制者?她突然觉得,可以重新考虑一下嫁人之事。 “我还是想吃糖醋烤鱼。” “都听你的。” 于是一个时辰后,拢云斋。 “促促,你上辈子要也能这么贤惠就好了。”兮颜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感叹。 唐促给她倒了杯水:“别噎着。” “你还记得,上一世八月十五夜晚的蛮荒夜袭吧?”吃饭重要,正事也不能忘,“当时蛮荒蛮子沿着千莽山山体暗道找到我们小西村,杀害数十人。这一世,不知同样的事会不会再次发生。你得事先做好防备。” “放心,已有对策。还记得咱们这世的初遇吗?”他提醒她,“当时那些蛮荒探子在侦查千莽山的暗道和机关阵。他们与柳家勾结,上一世,你的同伴们便是被柳二少设计,再被蛮荒探子用来试验机关阵而死的。” “所以你掐好了时辰,那时候刚好出现在那里,阻止事情的发生。”她恍悟。 “对,然后就被某人掰——” “咳咳——”兮颜被水呛到。 唐促忙给她拍后背顺气:“被机关阵困住,然后被阿颜救了。” “呵呵,好说好说,不用客气。”她讪笑道。 “殿下,城主府来信。”店小二小心翼翼地打断二人的对话。 唐促接过信拆开,兮颜凑了上去。 信很短,大致意思就是:并州玄武国郡主北宫慕儿将代表玄武国国君,前来北佑城拜会促王。 北宫慕儿! 兮颜咬牙切齿瞪着这个名字。 上一世引蛮荒入并州、策反并州铁骑与蛮王大军合围北佑城、逼得她兮颜王后不得不率领全族将士与蛮王同归于尽,这位玄武国的北宫郡主可谓是“功不可没”! 这么快来了?来得正好。 “引狼入室的蠢女人!”她拍案而起,“为了个男人,损了我数万将士,拉整个北佑城给她陪葬,这回我一定揍到她清醒!” “阿颜……”唐促似乎有话要说。 “叫我作甚?说的那祸水就是你。一张脸就够招蜂引蝶的了,还净给我惹桃花债。说,是不是在凤凰书院的时候招惹了人家?” 第35章 郡主许亲 “我没有。”唐促当真无辜,他连北宫慕儿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得了。 之所以还记得这个名字,只因上一世,独据华族九州中并州一州的玄武国,本已归顺于夏朝,却在这位郡主的牵线搭桥之下与蛮荒勾结,间接害了兮颜和北佑城。向来对敌军宽宥的他大怒之下,不但命人将北宫慕儿的尸首挫骨扬灰,还将叛乱的并州铁骑全部斩首,世代为贵的北宫一族人也被贬为奴族发配南岭,永世不得回归故里。 “没招惹过最好。这次你注意点儿,别给她什么错觉。在旁边乖乖看我教训她就是。” “可是,你要怎么教训她?”唐促忍不住道,“到时候你不记得前世的事了,用不用我提醒你?” “对哦,我会忘。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一直记得?” “暂时还没有。除非你一直不睡觉。” “那我就不睡了,豁出去,怎么也得出了这口恶气。” “北宫郡主三天后才到。” “额,当我没说。”兮颜叹了口气,“算了,这一世重头来过,到现在她还没犯什么错,我就大人大量,对她小惩大诫吧。” “怎么个小惩大诫法,还请王妃大人示下。到时候你忘了,我来代劳。” “她不是来拜会你的吗?你就让她吃闭门羹,见了面也不能让她看到你那张妖孽的脸,就这么决定了。” *** 三日后。 “殿下,玄武国的车队已经在王府门外等候多时了。怎么不让人家进来呢。”睡了三宿早忘了前世之事的兮颜诧异地问。 “本王今日身子有些不适,让他们改日再来吧。”唐促咳嗽了几声。 “哦。” 又两日后。 “殿下,北宫郡主她们都在城主府等了两日了,你再不召见说不过去了哦。”兮颜尽职尽责地提醒主子。 “你要是愿意,可以替本王去城主府探视她们,以作安抚。”唐促道。 “当我没提。”兮颜灰溜溜地走开。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城主府里那位便宜亲爹,此时岂能去自投罗网? 终于,北宫郡主在到达北佑城并吃了整整十日的闭门羹后,带人“杀”入了促王府。 “唐促哥哥,听说你身子有恙,这么多日未见好转,慕儿请来了玄武国医术最好的大夫为你看病。” 兮颜向来人望去。眼前的北宫郡主年岁与自己相仿,一身的大红衣裙,五官深邃,容颜耀眼,声势颇有些夺人。 她又向另一边望去。不得不出来相见的唐促被凌晋中扶着,姗姗来迟,脸上还蒙了块面纱。 “殿下,你出来见郡主怎么还蒙着脸呢,跟姑娘家似的。”她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唐促看她一眼,小声嘟囔:“还不是因为有人小心眼。” “啥?”她没听清楚。 “本王脸上起了急疹,有碍观瞻,怕吓到郡主。”唐促无奈道。 “唐促哥哥的样子,一直印在慕儿心底,戴不戴面纱都是一样的。”北宫慕儿深情款款道。 兮颜利箭般的目光迅速射向唐促:什么情况?认识?青梅竹马小情人? 唐促看向北宫慕儿的目光也不禁多了几分考量:总不会,北宫慕儿也重生了? “唐促哥哥,你该不会忘记慕儿了吧?咱们五岁那年在都城,可是见过面的。”北宫慕儿着急地提醒。 唐促认真回忆了下。五岁那年吗?倒是没什么印象。皇宫里太多的小姑娘,他不可能一一记得。 “就在御花园里,当时我跌倒了,是你扶我起来的。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心心念念着与你重逢。” 北宫慕儿继续提醒。 唐促轻轻蹙眉。北宫慕儿这么说,他仍是没有丝毫的记忆。看来,他必须找机会试一试这个北宫慕儿。如若她真的重生了,那么兮颜,会有危险。 “阿促,慕儿郡主确实来过宫里,幼年便与你相识。”长公主来到众人面前,热络地握住北宫慕儿的手,“这么些年不见,慕儿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谢谢长公主千岁夸奖。”北宫慕儿笑得腼腆。 “何必叫长公主这么见外。以后叫我‘阿姐’就好,反正,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阿姐?”唐促愣了愣。 “阿促你这几日病了,还不曾听说。这次北宫郡主带来了玄武国的国书,请求与我夏朝和亲,将北宫慕儿郡主,许配给促亲王你。” 第36章 错得离谱 玄武国与北佑城并立于华族九州最北的并州之上,二者并称为九州大陆抵御蛮荒大陆的双重屏障。与土地贫瘠的北佑城不同,玄武国水土丰美,物产丰盛,国人以善养战马闻名整个九州。玄武国名义上是夏的诸侯国,事实上,兵强马壮的玄武国已多年未向夏国朝贡,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往都城送遣质子的诸侯。 这几年蛮荒进犯华族九州的心思越发显露。北佑城百年来与蛮荒仇深似海,夏国从不怀疑北佑城对华族的忠诚。倒是玄武国的态度,颇让人忧心。 这次,玄武国居然主动示好,想要将国主最宠爱的慕儿郡主许配给促亲王。玄武国与夏国果真能结下秦晋之好,那么共同对抗蛮荒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于国于民,实为大喜。对素来不得宠的促亲王来讲,这也是他重新获得夏王垂青、甚至有望继承大统的绝佳机会。 长公主说出这个好消息时,面上尽是掩不住的笑意。 “阿姐,国书何时发出的,可有到达都城?”唐促急问。 “几日前应该就到了,不知父皇何时会颁下赐婚圣旨。”长公主面上喜色一缓,闪过隐忧。 闻言,唐促松了口气。几日前就到了,父皇至今还没下旨。那么,十之八九,父皇之后也不会下旨。与玄武国和亲是父皇心之所向,但父皇心目中理想的和亲对象,却绝不是他这个灾星儿子。 “阿促莫急,”长公主也想到了这个可能,“父皇定是被那个妖妃给绊住了。待我修书一封给公公,让他极力促成这门亲事,不能让妖妃的儿子抢了先。” “不必麻烦司马丞相了。”唐促一口回绝,“阿姐你还不了解父皇吗?此时他原本只是犹豫,若丞相大人出面,无异于火上浇油,将父皇越推越远。” “可……”长公主仍觉得不妥。 “阿姐放心,此事最终,还是要取决于北宫郡主的态度。”唐促随口诌道。这种事,最后拍板的当然是夏王。 “阿姐,”北宫慕儿信誓旦旦地表态,“我北宫慕儿这一生,只嫁唐促哥哥一人。” 郡主嫁亲王,好一个珠联璧合,好一个郎情妾意,好一个矢志不渝。 兮颜在旁呆呆地看了这许久,简直都要给他们鼓掌了,如果那日唐促没有吻过她的话。 无名怒火蹭蹭地往头上窜,她强忍住揍人的冲动,黑着脸径自向前,一头将唐促撞开,头也不回地奔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而去。 唐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家阿颜生气了。是他的错,被从天而降的婚约击了个措手不及,竟然忘了照顾她的情绪。 话说回来,前世今生,都只有他为她酸甜苦辣、百转千回的份儿,这貌似还是她第一次吃他的醋。 这是否意味着,他在重振夫纲的路上,已经迈出了一小步?算了,还是趁早去解释清楚,他可不想晚上跪搓衣板。 “阿颜,你等等我。”他追在她身后。 “阿促别走,”长公主高声道,“浦兮颜,你也别走。” 唐促心下一凉,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阿姐,阿颜她——” “没问你。”长公主打断他。 兮颜脚步一顿,转身,尽量恭敬地问了句:“长公主殿下,有事吗?” “从前你只是个浦族士兵,我不喜欢你。如今就算你成了浦族族长的女儿,我依旧不喜欢你。”长公主一字一句道,“你配不上阿促,帮不到他。我绝不允许你耽误了他的前程。” 兮颜深吸了口气。她原本没打算和唐促他姐针锋相对的,可她忍不了了。 “殿下,你刚才那一番话,实在是错得离谱。” 唐促心道“不好”,她接下来的话阿姐绝对不会乐意听到,他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长公主殿下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殿下,公平得很。唐促你看我作甚?”兮颜反瞪了他一眼。 “没有。”他苦笑着应道,“阿颜,求你看在我面子上,用词稍委婉些。”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一边是至亲,一边是至爱,他若强将此事压下,她们两人的矛盾只会越积越深。不如把话说开,破然后立,彻底解开阿姐和兮颜的心结。 不过兮颜又怎么会委婉。 “我虽不喜殿下,但有人喜欢啊。那人可是巴巴地从都城跑过来,为了殿下连命都差点儿丢了。殿下呢?对他爱理不理,冷言冷语,我听唐促说,殿下向来看不起他,嫁他纯粹就是为了得到他家族的支持。所以殿下,婚姻、感情,在你眼中就都只是获取利益的工具和权力的附属品吗?你有这样的想法,便理所当然认为,你弟弟也该如此吗?” 唐促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兮颜怎么把他也给卖了? “大胆浦兮颜!你竟敢对本宫如此说话!”长公主被戳中痛处,勃然大怒。 “还有,我是配不上唐促。原本也没打算配他,是他那日吻我在先。若你怕我耽误他前程,不必同我说,让他莫要再来纠缠就是了。”兮颜把话说完,心中阴霾尽散,一片敞亮。 第37章 单独谈谈 唐促接过话头:“阿姐,阿颜说的没错,是我对她纠缠不清。阿姐要骂就骂我好了。可阿姐自小教我,男子汉当顶天立地无愧于心,我定要对阿颜负责。” “负责?!你除了吻……还把她怎么了?”长公主愣住,“她是北佑城主好不容易寻回的女儿,你怎么这么糊涂?” 这下误会大了,唐促忙解释:“阿姐,我没——” “没关系的!”北宫慕儿大声道,“我可以和兮颜妹妹效仿娥皇女英,一起侍奉唐促哥哥。这样唐促哥哥就能同时得到玄武国和北佑城的支持。只要唐促哥哥好,我怎样都可以。” “不可以。”兮颜和长公主异口同声道。 两个女子尴尬地对视了一眼,长公主先开口:“慕儿是金枝玉叶的郡主,绝不可如此委屈。阿促,北佑城是你的封地,浦兮颜父女是你的臣属,阿姐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莫要因为儿女私情误了大事。” “唐促,我也不想耽误你。”兮颜看着他,“你——” “阿姐、阿颜,这是我和北宫郡主之间的事,可否,让我们二人单独谈谈?”唐促回避兮颜的目光道。 “好啊。”兮颜点头。嫌她碍眼是吧,她走。臭唐促居然敢跟柳鸣学朝三暮四!他最好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她教他好看! 眼看兮颜气鼓鼓地走了,长公主畅快地舒了口气:“终于知难而退了。阿促你还小,阿姐这个过来人告诉你,娶妻当娶贤,你要是娶了她那样的,家里整日鸡飞狗跳,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阿姐也该累了,余下的事,让我和郡主自己解决吧。”唐促再次重申。 “好。”长公主笑着道,“是我心急了。你们小两口这么多年不见了,是该好好聊聊增进了解。那阿姐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啊。” 长公主走后,唐促转身冲凌晋中道:“本王先去换身衣服,你替本王招呼一下郡主。” “是,主上。” ***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北宫慕儿被引进促王的茶室,促王就在里面等她。 一片茶香四溢中,容貌姣好的年轻公子正静心烹茶,见她进来了,也不说话,只是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入座。 北宫慕儿不动声色地坐下,静静看着他,目光痴缠,全是仰慕之情。 年轻公子替她斟满面前茶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唐促哥哥。”北宫慕儿甜甜地唤道。 “你……”年轻公子轻咳了两下,压低声音道,“你叫我什么?” “唐促哥哥不会以为除掉面纱,慕儿就认不出你来了吧?你的模样与小时候虽有些不同,但还是那么好看呢!”北宫慕儿毫不掩饰地吐露爱意,“慕儿这些年,经常梦到与唐促哥哥重逢,今日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你的样子啦。” 年轻公子尴尬地笑笑,正有些招架不住。 “对了,唐促哥哥刚刚不是说起了急疹?如今倒看不出,没大碍了吧?” “那个,是瘾疹,已经消了。”年轻公子朝对面的屏风望了望,额角有些流汗。 “阿促,阿姐再打扰你们一下,刚才忘了问慕儿的口味,有什么喜欢吃的和不吃的。” 长公主的声音自屋外响起。 年轻公子吓得“蹭”地站起,左看看右看看,除了对面的屏风,这茶室里竟没有藏身之处。 “唐促哥哥你怎么了?”北宫慕儿惊讶地问。 年轻公子在慌乱中抬脚,却被一旁的椅子绊倒,朝地面跌去。北宫慕儿忙伸手去扶。 “司马芮,你怎么在这里?”长公主推门而入,正看见北宫慕儿搀扶着司马芮,而司马芮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望向她,一脸的惊慌失措。 司马芮挣脱北宫慕儿,向长公主的方向挪了两步:“娘子,我……” “阿姐,是我请姐夫代我出面。”唐促自屏风后缓缓步出,一张俊脸上布满了红色的疹子,“我这个样子,怕吓到了郡主。” 他当然不能说,刚刚他只是在试探北宫慕儿。他们有十年未见,这一世的她应该不认得他如今的样貌。只要她见到由姐夫假扮的促王,表现出惊讶或是任何异样,他都有理由怀疑,她同东方青一样地重生了。 只可惜,她的表现一切正常。若她真只是个没有前世记忆的平常女子,固然好;可若她是装的,只为消除他的戒心,那么如此心思缜密的对手,比东方青高明多了,他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至于上次行刺兮颜的蒙面弓手,他已派人去查,可这些天过去,仍没有消息传回来。想到这里,他竟莫名地有些心慌,仿佛有什么事情就要脱离他的掌控。 “阿促,脸怎么会这样?看过大夫了吗,严不严重?”长公主见弟弟如此,吓得面色发白,早把司马芮忘在了脑后。 “我没事,只是吃错了东西。”唐促安慰她。 “那就好。”长公主松了口气,这才将责备的目光投向司马芮,“你也是,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我一声,净帮着阿促胡闹。” “对不起,娘子,我错了。”司马芮低头认错。 “哼。”长公主懒得再理会他,一手拉着唐促,一手拉着北宫慕儿,语重心长道,“慕儿,你看阿促这个样子,着实不方便再留你在王府。不如,你先回城主府,待阿促好了——” “阿姐,”北宫慕儿摇头,“正因为唐促哥哥病了,我才更该留下来照顾他。我是他未来的妻子,就该和他同甘共苦,不是吗?” *** “所以,那个北什么郡主就这么赖在王府不走了?”兮颜愤然道。 “是的,朋友。她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得小心。”司马芮断言。 “怕什么,她又打不过我。”兮颜不以为然地轻嗤,“对了芮芮,你这么帮唐促,就不怕你家长公主殿下生气?” “娘子已经生气了,”司马芮扁了扁嘴,“我就是不敢回屋,才躲到你这里来。” “哟,你不是向来任劳任怨、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二十四孝好夫君吗?今日怎么怂了?” “朋友,我真心替你着想,你怎么能在这儿幸灾乐祸呢?”司马芮委屈巴巴道,“你也是女子,快帮我想想,怎么才能哄娘子开心。” “别介,我与你们家长公主向来八字不合,可猜不到她的心思。”兮颜一脸的爱莫能助,“不如,你回去告诉她,她要再敢欺负你,我就欺负她弟弟。” “诶?” 兮颜指了指她一早就备好了摆在房门外的物什。 “朋友,你居然比娘子还要恐怖。”司马芮想到那物什的功用,不禁浑身一阵恶寒,“算了我还是回去给娘子烧洗脚水吧。” 顺便给促王殿下点根蜡烛,司马芮在心底补充。 第38章 误会冰释 唐促来见兮颜的时候,心里已然做了最坏的准备。什么揪耳朵、跪搓衣板、家法处置啊,反正腿都被生生掰断过,这些算什么?只要阿颜肯听他解释就好了。 然而真的到了兮颜房外,看见某件闪着青光的物什时,他还是吓愣了。 “阿颜,你确定要这样吗?”确定要谋杀亲夫? 兮颜在房里翘个二郎腿,将水果刀当飞刀使,隔空切水果正切得开心。听到唐促来了,她故作生气地咳嗽了几声:“放心跪吧,没毒。” “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大块钉板?” “我把后院的凉亭盖给拆了。” “浦兮颜!” “叫这么大声干嘛?”兮颜踹开房门,与屋外的唐促隔着钉板对峙。 眼见兮颜一脸盛怒,唐促只觉得膝盖处传来一阵酸痛。记忆中还只是跪搓衣板就这么疼了,要真跪了眼前的钉板,那还了得! “你听我给你解释,北宫——” “不想听。”兮颜捂住耳朵,冲他挑了挑眉。 唐促咬牙一狠心,屈膝向下跪去。 眼看他就要碰到闪着寒光的尖锐,兮颜赶忙伸脚将钉板朝边上踢去。 “还真跪?腿不要了吗?”她一手抵在他胸口,后怕地斥道。 他盯着她近在咫尺的樱唇,几乎忍不住就要吻上去。却被她一把推开。 “咳咳。”两人同时清了清嗓子。 “你……”两人又同时开口,“你先说。” “那就我说。北宫慕儿和我,只有一个能住王府。你选吧。”兮颜也不同他拐弯抹角。 “阿颜,我之前都没和那个北宫郡主说过话,你别瞎想。” “我没瞎想。郡主殿下又美丽又高贵,还不准促王殿下你一见钟情吗?”兮颜斜睥他一眼。 “要钟情,我也是钟意千莽山里衣冠不整唤我‘妖孽’的那个丫头。”他因她的满腔醋意忍俊不禁,情话脱口而出。 “是谁?”兮颜突然出手掐住他脖子,恶狠狠地逼问。 唐促心道糟糕,她不记得二人这世初见的那刻了,忙道:“是你,阿颜。” “我什么时候叫过你‘妖孽’?”她狐疑地回忆。 唐促只得将二人在机关阵内初遇的那段复述了一遍。 最终,兮颜接受了她会时不时地昏迷失去一段记忆这个事实。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我第一次犯病,和你一起跌入了千莽山暗道;第二次,是元帅受伤;第三次,长姐和白先生险些出事;第四次,是那天大雨中,你中毒咱们被黑衣人包围。”这么一总结,兮颜难以置信地发出感叹,“每次都是紧要关头,还每次都有惊无险,这是传奇话本故事嘛,怎么这么蹊跷?我到底得的什么病?” “阿颜,”唐促轻抚她长发安慰,“相信我,很快你就能痊愈,记起一切的。” 她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脑海中的疑问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取代:“所以唐促,你不光那天吻了我,刚刚还说对我一见钟情了?” 唐促认真点头。是一见钟情而不自知,直到她一步一步地住进了他心里。 “混蛋!你现在还有婚约呢,居然和柳鸣学脚踏两只船!”兮颜怒吼。 “不会有什么婚约。”他断言,“父王不会准许我和玄武国联姻。” “那他要是准了,下了赐婚圣旨呢?” “那我就带你私奔。”他想也没想地回答,“阿颜,这一世我绝不会伤你,更不许任何人伤你。” 兮颜愣愣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甚至连他突然说喜欢她,她都是不敢相信的。 她不认可长公主处事的原则,但有一句话,她却不得不承认。她确实配不上唐促啊,所以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她总觉得,他,甚至东方,他们总会说些类似“这一世”“从前”怎样的奇怪的话。他们喜欢的,其实不是现在的她吧。 “你又在瞎想了。”他轻点了下她的额头。 “我没有。” “好,你没有。”他顺着她的意思,“现在,听我给你好好解释。” 于是他仔细地给她说明了如今的情况。原本他没打算说的。若局势都在他掌控,她只需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他自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把她护得好好的。可如今蒙面弓手和北宫慕儿的出现,让他不敢再托大。她没有前世记忆,身手大不如前,而对手却藏在暗处,利用优势随时可能发动突袭。 “嗯,我算听明白了。虽然实在很匪夷所思。”兮颜忍不住摇头,“东方是常年潜伏在九州的蛮荒二王子。还有些厉害的人藏在暗处,不知何原因想要害我性命。你现在怀疑,这些人同北宫慕儿有某种联系,所以把她留在王府是为了监视。而我必须也留在你身边,你才能护我周全。” “对。”他松了口气。总算把误会解释清楚了。 “既然如此,我更不能继续留在王府了。”兮颜突然出声。 第39章 引蛇出洞 “为何?”唐促愣住。 “既然查不到他们,你这样一直等着他们多被动啊。”兮颜道,“只有我离开王府,脱离了你的保护范围,他们才有机会出手。” “不可。”他当然知道化被动为主动的方法,可他不能拿她的安危冒险。 “放心,我可没那么弱不禁风。”她还摩拳擦掌地想要揪出幕后黑手呢。。 “这和你弱不弱没关系。像化铁水这样的毒物,几乎没在九州大陆出现过,只存在于古籍当中,阴狠至极,防不胜防。就算是上一……” “上一什么?” “总之,绝对不可轻敌。”想到什么,唐促叹了口气,让步道,“你若定要搬离王府,可以。唯一的条件,你必须住到城主府去。” “为什么?”她大叫。 “因为一旦你脱离了我的视线,只有在城主府,我才能安心。” *** 最终,兮颜还是妥协了。拜托唐促帮她照顾好长姐和阿弟后,她不情不愿地搬进了城主府。 还好城主府足够大,她不至于和城主大人低头不见抬头见,避免了许多尴尬。 至于每日过于精致的吃穿用度,她都毫不客气地收下,并且不得不赞一句,城主府的厨子手艺真好,丝毫不输给拢云斋的大厨。 “少城主,”丫鬟唤她,“城主大人请您去前厅一下。” “好。”兮颜点头,对“少城主”这个称呼,她都已开始习惯了。 “小颜,这几日在府里住得还习惯吗?”浦念关切地问。 “嗯挺习惯的。”除了房间太大,摆设又太多,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碎了个古董什么的。 “我请了华清阁的二当家过来,给你裁几身新衣。” “不用了吧。”她屋里的各式衣裙已经堆成小山了。再说,她实在穿不惯那些,打起架来不方便。 “那,府里的厨——” “一切都很好,多谢城主大人关心。”兮颜打断他的嘘寒问暖,再这样下去,她就快招架不住了。 “那就好。”浦念点点头,神色略有些落寞。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 兮颜尽量忽略掉心中异样的感觉,她到城主府不是来享福做少城主的,和唐促的计划,到了该执行的时候了。 “城主大人今日是要去主持官选吗?”她主动问。 城主浦念最近忙于推行浦族上下门的废除。所谓的官选,便是不论门第,给所有浦族人一个参试的机会,优胜者都可入选担任北佑城的文官武将。 “是啊,今日是官选最后一日。明日就是中秋佳节,阖家团聚的日子。”兮颜能主动和他说话,浦念明显地喜出望外,“阖家”二字说得格外感慨。 兮颜回避着他渴盼的目光,转移话题:“我跟你一起去看官选吧。在府里困了这么多日,想出去走走。” “也好。”想到什么,浦念面现迟疑,“可促王殿下说过……” “放心啦,他会派人跟着的。”她拍了拍胸口,“我也不是软柿子。” “官选之地人多混乱,到时候不要乱跑,跟在我身边。十二卫会一直守护在旁。”浦念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啦。”她心道,就是要人多的场合,越乱才越好,要不然,那些缩在暗处壳子里的哪有胆子出手呢? *** “城主大人,阿颜,你们来了。” 兮颜怎么也想不到,唐促居然一早就在官选之地等着他们:“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好他在暗处守株待兔,她在明处引蛇出洞吗? 唐促恭恭敬敬朝浦念行了礼后来到她身边,在她耳边小声道:“想你了。” 兮颜慌忙朝浦念的方向瞄了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似乎没听到唐促的话,才松口气,反手给了唐促一肘子:“正经点儿。” “我后悔了,在暗处守着也不放心。”唐促突然当众牵起她的手。 此时二人正站在高台之上,前来参加官选和围观的百姓们看到这一幕,群情顿时热烈起来。官选本就是为了打破浦族上下门之间的尊卑隔阂,兮颜这个下门士兵摇身一变成为少城主本已足够振奋人心,促王殿下居然当众与浦族少城主牵起了手,这是否意味着未来,他们浦族不但可以废除上下门,甚至可以免除奴族的身份,与九州的华族平起平坐? “你这是?”兮颜愣住。 “没什么,不过告诉暗处的那些,你是我的人而已。”说着,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兮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今日的唐促似乎有些不同? “你在这儿,他们还敢出手吗?”她忍不住问。 “不用他们出手。只要他们来了,今日便别想着离开。” 第40章 蛮荒夜袭 官选如常进行,唐促一直紧紧握着兮颜的手。 “那个,我有点儿事出去办一下。”她试着出声。 “我陪你。”他想也没想道。 “我是要出恭啦!”她白他一眼。 “那我在外面等你。” “不用!”她一口回绝,“你在这儿等着就好,我去去就回。” 话是这么说,唐促还是坚持把她送到了茅房外几丈远的地方,在她的强烈抗议下,目送她走了进去。 这个唐促,到底抽的什么风?她又羞又恼地正打算解决大事。 耳边风声顿起,一支飞镖从身后袭来,擦着她耳畔飞过。她扬手接住飞镖,发现上面还夹着张字条。 “花十一全家都在我手上,想他们活命,即刻动身独自赶来小西村。别告诉唐促,否则屠尽小西村全村。” 兮颜心下一紧,回头看去,身后是扇暗窗,窗外早不见了发射飞镖之人的踪影。 师父全家。 据兮颜所知,师父少时家贫,父母为了养活她唯一的弟弟,将十岁的她送入了军营。那时候整个千莽山军机处的军纪尚且十分败坏,军中没多少女兵,主动入伍的女兵都被默认成是来做军妓的。师父的十个姐姐中有两个都这么死在了军营里。 师父自打入了军营,便再没回过家一次,兮颜猜测,那会儿师父心中定是恨着父母的吧。师父在军营中险被欺负,十五岁的浦栋元帅救了她。两人出生入死并肩作战,凭借军功成为北山军营的主副帅,重立军规,后来入伍的兮颜和其他女兵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可是,毕竟是师父的血肉至亲,若师父也收到了同样的传信,必定不会坐视不理。所以这送信之人究竟是何人?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师父和元帅? 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唐促就在外面,她如果不告诉他独自跑去小西村,没有把握救下所有人不说,若抓人者就是唐促说的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她还极有可能要搭上一条性命;可如果告诉唐促,背后之人真的灭口怎么办?她该如何向师父交代? 她犹豫了片刻。有了。 “唐促,那个,我忘带草纸了。” “呵,”唐促在外面发出欠揍的轻笑声,“我派人去取。” “不要,太丢人了。” 她闷声道,“你亲自去取,不许告诉别人,还有,不许笑!” “好。”唐促忍着笑认真点头,“我去去就来。附近有人守着,有事你出声。” 兮颜向四周环视一圈,确定没人盯着她看,快速地把字条塞进随身携带的草纸里,团成一团扔在地上。 按照字条上所说,她可没告诉唐促,还特意把他支开了呢。等他回来发现她不见了,地上有团草纸,打开看发现了事实,就怪不得她。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稍快他一步到达小西村,拖延时间救人,等待他的到来。 *** “大哥,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娘子临盆出了好多血,人命关天,求你让我出去给她找个大夫!” 兮颜赶到小西村的时候,就见数十个黑衣蒙面人将花家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眉眼间与师父花十一有五分相似的年轻男子,正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黑衣人的统领。 如果没猜错,年轻男子便是师父的弟弟花十二。 黑衣统领不耐烦地踹向年轻男子。男子是没练过武的,躲也躲不开,被踹飞向了空中。兮颜赶紧飞身上前将他接住。 “花十二?”她问。 “姑娘你是?”花十二看向从天而降救了他的少女。 “我是浦兮颜。”兮颜将花十二护在身后,高声冲着黑衣人道,“我依约来了,还不放人!” 黑衣统领冷笑出声:“北佑城少城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废话少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兮颜厉声质问。 “这些问题的答案,恐怕要麻烦少城主去了地下,自己搞清楚了。”黑衣人一挥手,立刻有一群弓|弩手上前,将兮颜包围了起来,“任少城主天生神力三头六臂,今日也,插翅难飞!” 见这架势,花十二吓得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兮颜拽紧他衣领,目光冷然四下逡巡,寻找可能带着他逃出生天的罅隙。 黑衣统领再次举起手,眼看着弓|弩手们就要万箭齐发。 “住手,不许伤她!” 一个兮颜绝对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她视线里。 “东方青?怎么是你?”兮颜愣住。 黑衣统领做了个手势,弓|弩手们维持着箭在弦上的姿势。 “兮颜,你还好吧。”东方青上前握住她的手,被她大力挣开。 “我很好,不劳二王子殿下挂心。”兮颜冷冷地指着眼前,“这些,该不会都是王子殿下的手笔吧?” 东方青面上闪过受伤的神情,转身面向黑衣首领:“大王兄要的人是我,放了兮颜和无辜的村民。” “那么,还劳烦王子殿下自缚双手,走到我面前来。”黑衣首领道。 眼看东方青真的绑住了双手走到黑衣人中间,被刀剑架在了脖子上,兮颜傻眼了:他这又是唱得哪出儿? 黑衣首领道:“既然得了二王子,其他没用的人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兮颜心下一惊,屋里还有师父的家人,别说她此刻自身难保,就是能带着花十二冲出重围,也无法同时救下那么多人:花十二临产的妻子,师父的父母,还有其他村人。 “慢着,”东方青道,“留着他们,还有用。” “何用?” “今日八月十四,大王兄已经决定对北佑城发动夜袭,对吧?”东方青笃定道。 兮颜心下一惊:今夜会有蛮荒夜袭?怎么这么突然?如今已经快到黄昏时分了,唐促怎么还没到? 东方青接着道:“兮颜是少城主,可以用来挟制促王和城主,花家人可以用来挟制北山军营的花十一和浦栋。” 黑衣人听信了东方青的话,暂时放过了兮颜和花家人,将他们绑了关在一处。 “娘子……”花十二眼睁睁看着妻子挺着大肚子越来越虚弱,绝望地呢喃,“谁来救救我们。” “再坚持一下,促王殿下很快就会到了。”兮颜安慰大家。 “不会的。”东方青冷声打断她,“兮颜,他不会来了。大王兄不仅派兵攻打千莽山军机处,还偷挖了一条暗道,直通北佑城内。唐促如今得了消息,定是在想办法排兵布阵,应对大王兄的奇袭。北佑城对华族九州有多重要,不需我说。兮颜,在华族九州和你之间,唐促这次还是不会选你。” 第41章 多此一举 兮颜愣了愣:“所以呢?咱们就在这儿等死?” 唐促不选她有什么要紧?如果让她在唐促和华族九州之间选,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华族、不选唐促的好吗? 当务之急,唐促来不了了,她得想办法自救。 “东方青,你堂堂一个二王子,不会是单枪匹马找来的吧?” “我的人都在村外不敢轻举妄动,兮颜,咱们俩得先想办法挣脱绳索,出村子与他们汇合。” “好。”下一刻,缠在兮颜身上的绳子断成了数截。 “你?”东方青目瞪口呆。 “这绳子跟纸糊的似的。”兮颜上前替他松绑,“别愣着了,咱——” 话未说完,身后突然有人突袭,她被敲晕了过去。 东方青接住倒向地面的她:“兮颜,看来我的准备是必要的。十四岁的你尚且这么强,若是另一个你出来,可要坏了我的大事。乖乖地睡一觉,等你醒来,一切都会重新开始。这次,北佑城和你,我都志在必得。” *** 小西村村口,全村数十口人都被黑衣人驱赶到了火圈之内,只待黑衣首领一声令下点燃堆好的木柴,所有人都要丧生在火海里。 男人们护着手无寸铁的老人,女人们抱着未成年的孩子,哭喊求饶的声音震天动地。 东方青一手揽着昏迷的兮颜,不为所动地站在火圈外,等着什么人。 等唐促赶到的时候,东方青的表情似乎很意外,又似乎,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来了?看来比起北佑城灭族、华族九州颠覆,这一世的你,更舍不得兮颜死。” 唐促看向他身侧昏迷的兮颜,又扫视四周,看清了村人们的惨况。他神色肃穆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应该担心的不是这些人的死活,而是,北佑城现在是不是已经被攻破了。”东方青淡笑道,“毕竟,我让人泄露了北佑城地底有通往千莽山外暗道的消息,却没告诉你,暗道的出口到底在哪里。此刻我忠心的蛮荒勇士们,或许已经杀入了北佑城内。” “那条暗道,是你在我来北佑城之前,就派人挖好的?” “没错。所以即使你改变了千莽山的机关阵,关闭了原先的暗道,上一世发生在明日的夜袭,今世照样会重演,而且,我特意提前了一日,给促王殿下个惊喜。” “东方青,你该不会以为,凭借一条只能容纳数百人的暗道,便能把北佑城怎样吧。你的蛮荒勇士此刻偷袭的,是浦族驻守了百年的北佑城,不是上一世的小西村。关门打狗,根本不需本王坐镇城中。说吧,你以阿颜的安危,威胁本王前来,到底要做什么?” “哈哈,”东方青朗笑出声,“促王殿下平日里话不多,口才倒是不错。好,就算我攻不下北佑城,那又何妨?我的目的,本就不是那里。” 东方青自怀中取出一柄闪着幽蓝色寒光的匕首,玄色刀身上刻满了古老的铭文。 “促王殿下可认识此刀?” “重阴!”唐促诧然,“这是我夏国至宝,为何会在你那里?” “殿下忘了,上一世我是怎么‘死’在你和兮颜面前的了吗?” 上一世,六年后的九州大陆上爆发了四国战乱。青龙国和玄武国联手叛夏,攻陷夏国都城。夏王身死,四皇子唐促在朱雀国登基为王,起兵伐逆,反败为胜,最终夏国与朱雀国联军围困了青龙国国都。青龙国被迫开城投降。东方青作为青龙国的世子,为表投降诚意,主动提出为夏国找到传说中的夏国至宝——得之可得天下的上古神兵重阴。 唐促答应了东方青的请求,撤兵放过了青龙国。条件是,东方青必须一个人进入凶险的冥山古战场。当时提出这个条件,他的原意便是让东方青去送死。因为东方青是青龙国人的希望,只有希望幻灭,青龙国人才会彻底放弃造反的念头。这是用最小的牺牲,换取九州大陆的稳定。 因此,当兮颜放心不下东方青,提出和伙伴们一起陪东方青上路的时候,唐促才会故意讲错集合的时辰。等大家准备好,赶到集合的地点,东方青早已独自进入了冥山古战场之中。 那之后的唐促记忆便有些模糊。似乎是兮颜追上了东方青,他跟在二人身后,然后,冥山山脉中的巨兽将东方青拖入了沼泽,东方青就这么“死”在了他和兮颜的面前…… “所以这世你去了冥山古战场,找到了重阴?就为了那个得之可得天下的传说?”唐促难以置信地问。 “我当然不用亲自去犯险。至于找寻重阴的原因,你很快就会知道。”东方青轻嗤,“促王殿下,抱歉,你问我答到此就要结束了。确切地说,你,或者兮颜的生命,到此也要结束了。如果你不想兮颜死——” 东方青将重阴抛给唐促:“现在就用它,结束你自己的性命。” 唐促怔怔地看着手中冰冷的重阴。刀尖上的幽光提醒着他,这是淬过见血封喉剧毒的,即使是他,也没把握解得了。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东方青掐上兮颜的脖子:“别再耽搁,我的耐心有限。亲手掐断兮颜的颈骨,就算有重来的机会,我也是会心疼的。唐促,你该不会是不敢吧?不敢为了兮颜死?舍不得你的天下?” 闻言,唐促突然笑了:“我只是在想,你有阿颜在手,又何必多此一举,怕我死不了似的,在匕首上淬毒?” 话毕,他举起重阴,毫不犹豫地反手刺向自己的心窝,干净,利落。 第42章 情醒今生 “唐促!”兮颜猛地睁开双眼,趁东方青不备挣脱他,扑向了唐促,却仍旧迟了一步。 刚刚东方青掐上她颈项的时候,她就醒了。可恨前世的记忆突然复苏,身体一时没适应得过来,等她能够控制得了身体睁开眼,正看见唐促自戕的惊魂一幕。 她上前抱住他,眼看鲜血自他胸前汩汩流出,难以置信地问他:“你怎么能这样?你是未来的夏王,你还要平定四国动乱、一统九州,带着全九州抵御蛮荒和海外异族。你怎么能死?你不管天下了吗?” “傻瓜,”他困难地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天下固然重要。上一世我为天下弃了你,这一世,我也要为你弃一次天下,才公平。” 他笑着闭上眼,冰凉的手自她脸颊滑落。 “唐促不要!”兮颜死死地握住重阴刀身,“不许死!” 她的血,与唐促的血流在一处,染红了整个重阴。 北佑城主城门,兮颜王后手中重阴饮尽敌人鲜血,带着一往无回的决心,刺进蛮王胸口。蛮王也是了得,不顾胸前涌出的鲜血,硬生生地将重阴拔出,捅入兮颜心窝处。 “兮颜,值得吗?你与我同归于尽,将北佑城和大好天下都留给唐促。他可是至今都没有派一兵一卒来援助你这个发妻。”东方青低声质问,“你就不怨恨他?” “不怨。”兮颜笃定道。 “那么我呢?你心中明明有我,为何就不愿与我携手,踏平华族九州?只因你们浦族人的愚忠?” 兮颜原本坚毅的神色一缓,似因东方青这句问话,而生了疑惑。 东方青见状,握住重阴刀柄的手松了松:“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兮颜脸上疑惑散尽,云开雨霁,绽放出绝美笑靥:“谢谢你,东方。你让我想通了一件最后事。原来我做的一切,并非因为浦族的使命。我心甘情愿护这华族九州,因为九州有他。” “兮颜你!”东方青错愕地低头,眼见兮颜徒手穿透了他的胸口,在他胸前留下一个血洞。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将重阴深深地刺入她的心脏。 兮颜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恋恋不舍地望向东南方,温柔缱绻地说出最后的话:“唐促,你和这天下,都要好好的。我可真傻,原来我早就,爱上了你啊……” “阿颜!”唐促徒劳地抓向虚空中的幻象。 刚刚那是兮颜上一世战死前的景象?他从不知,上一世的她,居然是爱着他的。他一直以为,她心中只有东方青。夫妻十载,他们二人,居然从没有机会向对方坦诚心迹。 他来不及伤感,更多的幻象接连浮现在他眼前。 与她初见,他被派来北佑城问责蛮荒夜袭之事,将一身怪力、不拘小节的她错认为男子,叫她作“大哥”。然后,被她揍了。他知道了她是女儿身,不敢相信世上竟还有如此野蛮的女子。 她重视亲人胜过一切,奋不顾身地维护长姐,得罪了柳家处境艰难,是他见她天生神力又在夜袭中立过功,起了惜才之心,将她带回了都城凤凰书院。 为报那一拳之仇,他时常地捉弄她嫌弃她,却在发现她喜欢上了东方青后,大感失落,莫名地想要与东方青区区一个青龙国留在都城的质子争风吃醋。终有一日,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恐怕他是喜欢她的。 尚未来得及吐露心迹,衡武十六年,蛮荒大军血洗千莽山军机处,她痛失师父元帅,头一次在他眼前落泪,他恨自己帮不了她,只能在暗处陪着她一道伤心。 四国战乱那会儿,他原本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秘密地处死东方青。然而当东方青提出能为他找到重阴时,他根本没想到什么“得重阴者得天下”,他只记得,她说过,想看一眼传说中的上古神兵。 她怨他故意讲错时辰,害东方青独自去送死,头也不回地追去了危机重重的冥山。他悄悄跟上了她。东方青被巨兽拖入沼泽,她居然想上去救人,那根本就是去送死。他死死地抱住她不许她做傻事,却换来她绝情的一掌与失望透顶的一句“卑鄙”。那时的她不知道,一路上他为了帮她扫清沿途的毒虫猛兽,已经受了不轻的伤,挨了她一掌后他立刻陷入了昏迷。 醒来时,她已不愿再同他说一句话。东方青的“死”,成了他们二人间多年无法解开的心结…… 一桩桩,一幕幕,他仿佛重活了一世,重新经历了那些喜怒哀乐、生离死别。 他终于记起了一切,从相识相知到她离去他殉情。他的阿颜他的妻,他怎么能够独独把她忘了,忘了他们的曾经,忘了他是那样刻骨铭心地爱着她! 唐促不许死。耳边再次响起了她的声音。 娘子有令,他岂敢不从? 他勉力挣开双眼,除去碍事的护心甲,捧起她的脸颊,在她一片震惊的目光下,用尽全力地吻上她的唇。 第43章 永远是她 “唔……”兮颜被唐促吻得险些窒息,亏得她是练武之人,气息绵长,待他脱力地松开她,她赶忙去查探他胸口的伤。 虽有护心甲护着伤得不深,但紫黑色的凝痂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刀上淬了毒,唐促中毒了。 “你没事吧?”她担心地问,“毒可要紧?” “当然要紧,阎王殿前都走过一遭了。只不过,阎王大人被你吓到,赶紧放了我回来。”他笑着回答。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她仍是一脸的担忧,“好好说话。” “是,娘子。”他点头正色道,“来之前我吃了万用解毒丸,还好刀上的毒不太罕见,已经解了大半。” “你没有十全把握,还敢拿刀子往身上捅?”她忍不住呵斥。 “再不敢了,”他对她郑重承诺,“这一世我会好好活着,守护你和天下。” “你们,”被彻底忽略的东方青不悦地出声,“唐促,这样都死不了,算你命大。兮颜,我本不想你醒过来亲眼看到这幕。这场大火过后,我们该以一种全新的、完美的姿势重逢。” 兮颜用一脸看白痴的神情看着他:“东方青,就算你想攻占华族九州,为何总与这么一个小小的山村过不去?你看看,你绑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有老人有孩子,甚至还有即将临盆的孕妇!你堂堂蛮王,这么作孽就不觉得羞耻吗?” “兮颜你真误会我了,我从没将这个小山村放在眼里过。”东方青解释,“上一世,我因为忌惮荒王留下的机关阵,派了几百精锐在山中打探,他们误打误撞发现了千莽山的暗道,进入小西村见到这些手无寸铁的妇孺,便没忍住劫掠了一番,结果被北山军营全灭,我也很痛心。而这一世,这些老弱妇孺在我眼中,不过是一个个血肉做成的祭品罢了。” “祭品?什么意思?”兮颜愣了愣。 东方青没回答她,而是朝黑衣人挥了挥手:“点火。” 黑衣人们一个个手持火把,朝一早堆好的木柴扔去。 突然,数不清的箭矢自空中袭来,半数的黑衣人包括黑衣首领都应声倒地。另一半还站着的,纷纷动作敏捷地跃起,接住了抛向空中的火把。 东方青因这一幕而惊立原地,指着唐促质问:“你什么时候换了我的人?” 唐促轻笑着回答:“谁让你非得选小西村?我家阿颜早就让我留心护好她的村人。娘子的命令我怎敢不听?一早就派了人守在这儿。” “那你刚刚,又是在演戏?”东方青额上青筋暴起,被“娘子”两个字刺激到了,更被唐促给气到了,“你这么会演,我过去真是太小瞧了你。” “我如果不演戏,也不会从蛮王口中得到若干有用的信息。” “哼,你别得意得太早。”东方青突然弯身拾起身后火把,却不是掷向木柴堆,而是扔到了黑衣人的尸身上。 出乎人意料的是,这些倒在地上已然气绝的东方青手下,仿佛一点就着似的,尸身一个接一个瞬间就被大火吞没。 “不好,这些人身上带了火油!”唐促的手下惊呼。 “有你这样的对手,我当然要多做几手准备。”东方青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现在,重阴染上了唐家后裔和蛮荒后代的血,祭品也已献上,好戏终于要上演了。” “得意太早的人,是你。”唐促一手握着重阴,冷冷地出声。 “就算它在你手里也没关系,我早已许下愿望,条件一旦达成,一切都将重来,谁都阻止不了我!”东方青笃定。 “要是重阴被毁了呢?”唐促的另一只手里,握着个瓷瓶,“这里面是化铁水。” “什么?你怎么会……”东方青大惊,接着恍然大悟,“你一早就知道了重阴的秘密,才会事先准备好化铁水这种东西!” “重阴是夏国至宝,它的秘密虽已失传,但两岁那年寝宫失火后,我便怀疑,是你用什么法子让时光倒流了两日。这个想法太匪夷所思,可我既然能重生,就说明了世间确有这样的存在。后来我在太庙地宫翻遍古籍,才找到关于重阴秘密的只字片语。你刚才的话,彻底证实了我的猜想。”祭品要彻底烧尽还需要一段时间,唐促不慌不忙地给他解疑。 兮颜听得目瞪口呆:“所以,当年重阴上沾了我和东方青的血,然后我们就都重生了?不对,东方青刚才说,还需要唐家后裔的血,唐促你不会是?” 她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向他求证。他避开她的目光,避重就轻道:“除了我的血,还需要一场大火与若干祭品。” 她跟着他的思路:“你两岁时,祭品是你寝宫中的宫人。那么上一世,又是谁献上了祭品,总不会是你吧?” “阿颜放心,关于这点,我已有猜想。迟些便会去求证。现在,我便毁了重阴。”唐促道。 “等等!”东方青大叫,“唐促你既然读过古籍就该猜得到,兮颜如今记忆时有时无,重生的不完全,便是因为重阴。” “我知道。”那本古籍上确实有类似的记载。他也一直在寻找重阴和治好兮颜的办法。 东方青义正言辞地提醒他:“如果一切重来,我知道你一直在扮猪吃虎,便会重新部署,大不了咱们重新地公平竞争一场。可如果你现在毁了重阴,兮颜将永远无法真正重生,上一世的兮颜,连着她全部的记忆,将就此消失。你是否该问过兮颜的意思?” “公平竞争?说得好听,一旦重来,你第一个就会杀了唐促和所有阻碍过你的人。”兮颜听后,送了东方青一记白眼。 “兮颜!”东方青尝试说服她,“你若不再是前世的兮颜王后,便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浦族女子,你曾经辉煌的一生、所有的人和事都将不复存在。你真的甘心吗?” “阿颜,”唐促温柔缱绻地注视着兮颜,两人的眼中只有彼此,“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你有没有前世记忆,无论你是兮颜王后还是兮颜丫头,在我眼里心上,你永远都是那个没读过多少书却懂得大爱、爱重苍生多过自己性命的阿颜,是我唐促前世今生唯一的挚爱。” 兮颜回望他,坚定地点头:“就算不再是兮颜王后,这一世我运气这么好,顺风顺水地活着也不错。唐促,我愿意,将一切包括我自己和天下,都交托给你。我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够了!”东方青恼羞成怒地吼出声。 眼看祭品就要完全化为灰烬,他收敛怒气,使出了最诱惑人心的杀手锏:“你们俩难道就没想过,重来以后,想办法将重阴据为已有。到时候,想要夺取天下不费吹灰之力,甚至可以无限重生,永生永世地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北佑城的故事就快接近尾声了,抱住还在的小可爱们。很快主角们就要换地图了。 顺便求能看到这里还没收藏的小可爱收藏一下文文,加入书签也好,抱住瑟瑟发抖的自己。。。 第44章 王府遇险 “与心爱之人心意相通携手向前,一辈子已经足矣。” “至于平定天下,没有重阴也没有重生记忆的上一世我们都能做到,又有何难?” 话毕,兮颜和唐促相视一笑。唐促将重阴掷向空中,兮颜亲手将化铁水洒出,怕她被伤到,唐促护在她身前,两人一起当着东方青的面毁掉了重阴。 “不!”东方青睚眦欲裂怒吼出声,“唐促,浦兮颜,你们会后悔的!今夜,我就要血洗北佑城,让你们为自己的天真幼稚,付出代价!” “促促,这个白痴就交给你了。替我护好北佑城,我,”无边的困意袭来,她勉力地想要维持清醒,却还是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先睡了。” “阿颜,”唐促将昏睡过去的兮颜打横抱起,柔声在她耳边道,“放心。” *** 北佑城。 唐促离开前,急召了北山军营的浦栋元帅带兵进城护卫城主府和城中主要街道,同时下令开启了城中各处守城机关,由城主浦念负责坐镇,凌晋中则带着拢云斋的人守卫王府。 刚入夜,震天动地的厮杀声响起,却是自促王府的方向最先传来。 五百人的蛮荒先遣军队凭空出现,与凌晋中的人迎头遇上。短兵相接,平日里清幽宁静的促王府瞬时尸骸遍地,成了人间炼狱。 “娘子,你拿剑干什么?”司马芮胆战心惊看着一身战袍的长公主唐棣华。 “去杀蛮子。”长公主回答。 “别,娘子,凌侍卫让咱们呆在屋里,千万别出去。” “呆在这里,坐以待毙吗?”长公主轻蔑道,“就是要死,我也要正大光明地战死,绝不和你这个窝囊废死在一起。” “娘子!”眼看着长公主出了屋,司马芮着急地去拿架子上用来装饰的大刀。没想到刀太重了,压得他膝盖一弯跪倒在地。 他忍痛站起身,拖着刀,一瘸一拐地追向长公主离去的方向。 “殿下还请退回屋内,这里太危险了。”凌晋中正在指挥下属对抗入侵的蛮荒武士,见长公主突然冲了出来,大吃一惊。 就在这时,一个莽荒武士突然发难,冲破王府护卫的阻碍,持剑朝长公主刺去。 危急关头,刚刚赶到的司马芮拼尽全力,举起拖在地上的大刀朝偷袭武士砍去。这是他第一次举刀,更是他第一次砍人,出刀那刻全凭着一往无回的护妻决心,可当大刀真的砍进敌人的身体,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吓得双目紧闭蹲在了原地。 偷袭的武士身受重伤,用最后的力气将手中剑刺向了司马芮。 “司马芮,快闪开!”长公主大骇。 来不及了。司马芮睁开眼,正把她惊恐的神情收入眼内,心底突然释然。他这个靠着家族荫庇的窝囊废、百无一用的丈夫,终于能凭自己的力量保护一次自己心爱的女人,死而无愧了。何况,娘子脸上的表情告诉他,她嘴上从不说,心里终归是关心他的。他司马芮为此真可以死而无憾了。 锋利的剑尖在他眼前生生定住。长公主死死地抱住了蛮荒武士的胳膊,被他用尽气力甩飞了出去。 “娘子!”刚刚还吓得脚软动弹不得的司马芮,想也没想地扑了过去。他没有接住自己娘子的把握和能耐,可他,还能躺在地上,做娘子的肉垫。 长公主晚一步落地,重重地跌落在他身上。夫妻俩同时吐了口血。 凌晋中及时赶到,将二人扶起:“属下护卫不力,请殿下、驸马恕罪。” “我没事。司马芮,”长公主担心地问,“你还好吗?” “娘子放心,”司马芮估摸着自己肋骨定是断了,连喘口气都疼得钻心,怕长公主担心,他咧嘴露出难看的笑容,“为夫死不了。爹找人给我算过,我福星高照,这辈子注定要长命百岁的。” “死不了就好。”话是这么说是,长公主的胳膊一直牢牢地缠绕在他腰间,久久不肯松开。 凌晋中带人击退了一波强袭,正要松口气。 “凌大哥,不好了!”竟是莹儿的声音。 凌晋中慌忙冲到莹儿身边:“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吩咐你和浦家姐弟都不要离开房间?这边刀剑无眼的,我怕护不住你。” 王府里唐促事先总共设置了两处机关装置,分别在如今浦兮芳和北宫慕儿的院子里。因此凌晋中才会放心地守在长公主夫妇这里。 “姐姐她突然肚子痛,不知是不是要生了,”莹儿急道,“凌大哥你快过来。” “什么?”凌晋中一个大男人没经历过这事,顿时傻了眼,他过去能帮上什么忙,“我派人去找大夫。” 莹儿急得快要哭出来:“为了让我过来报信,兮绝少爷把机关阵关了,他现在带人守着姐姐,怕是快守不住了。” 凌晋中听了,赶忙带人赶往浦兮芳姐弟俩的院落。 第45章 一直都在 “小绝,快去打开机关阵,我……”浦兮芳倚在门边,气若游丝道,“我没关系。” “长姐你回去,外面危险。”浦兮绝盯着院门的方向,心急如焚,“莹儿出去了那么久,大夫怎么还不来?” “我……”浦兮芳还想要说些什么,蓦地,她浑身脱力,沿着门边向地上滑去,眼看着就要肚子向下栽倒在地,母子俱危。 此刻浦兮绝全心全意都在杀敌上,根本没发现她的险况。 一个蛮荒武士突破刀剑阻隔,浴血越过王府护卫的防线,出其不意地冲到了浦兮芳身侧,在她倒地之前,险险地揽住她腰身。 “长姐!”浦兮绝这才发现异常,惊见浦兮芳落入了蛮荒蛮子之手,又惊又怒,举起刀就冲向了二人,“你放开她,有什么冲着我来!” 那蛮荒武士却并无加害之意,凑近浦兮芳耳旁轻声道:“兮芳,再坚持一下,他很快就会带着大夫来救你。” 浦兮绝的刀停在了半空。只因他看清了蛮荒武士的样貌,除了一双陌生的蓝眸,居然与白先生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 “小绝,兮芳这是早产,你须尽快去接应大夫,这里交给我。”白洋焦急吩咐。 “先生,你怎么会在蛮荒的队伍里?你是蛮荒人?”浦兮绝坚定地摇头,“抱歉,我不能把长姐交给你。” 白洋叹了口气,若他是兮绝,恐怕此时此刻也无法相信一个蛮荒蛮子的话。 “外面有我的人,他们会想办法拖住蛮荒武士的进攻,你留在此地护好兮芳,我去接应大夫。”白洋当机立断。 “别走,”早已陷入昏迷的兮芳突然抓住白洋的手,呓语出声,“先生别走,别再离开我。” “兮芳别怕,”白洋深深地凝望着她,想是要将她的样子永远地刻在心底,然后轻柔而又坚定地,将她的手移开,“我一直都在。你和孩子,定都会好好的。” 他用他的性命向她起誓。 *** “阿芳,我来了!大夫,快救救我娘子和孩子。” “不行,七月早产,产妇又太虚弱了。恕老夫无能,孩子和大人一个也保不住啊。” “你不是北佑城最好的大夫吗?说什么不行?怎么可以保不住?!你救救她们啊!求求你啊!” “都让开,让我看看。” “促王殿下您?您能救阿芳?” “晋中,外面情况如何了?” “回禀主上,大部分蛮荒武士已经伏诛,还有一些已经撤离,仅有少数还在负隅顽抗。” “接下来我要给长姐施针,你守住这里,任何人不准进来打搅。” “是。” …… *** “‘咚咚咚’,来,看这里。” “咯咯咯……” “想要?唔,伸小手也不给。‘咚咚咚’,看那里。” “呜呜呜……” “唐促,你干嘛把我外甥逗哭了?烦不烦人,拿来。”兮颜一把夺过唐促手中“作恶”的拨浪鼓,抱起宝贝外甥哄道,“不哭不哭,小姨陪你玩哈。‘咚咚咚’。” “呜呜呜呜……”小家伙哭得更起劲了。 “阿颜,你太用力,把孩子抱疼了。”唐促无奈地摇头,“还是给我抱吧,我不逗他了就是。” “小颜。”昏迷了整整两日的浦兮芳醒来第一眼,便看见兮颜和唐促两个人,正就着哄孩子的事情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长姐你醒了!”兮颜大喜,赶紧抱着怀中的小家伙凑到兮芳床前给她看,“长姐你看,这是你给我生的小外甥,瞧这眉毛这眼睛,多漂亮,多精神。” 初为人母的兮芳正激动得泪光点点,听了这话,忍不住破涕而笑:“你呀,要生也是你给促王殿下生,怎么是我给你生的。” 唐促在一旁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点什么头?”兮颜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以为意地拉着兮芳的胳膊撒娇,“长姐当然是给我生的,难不成还是给柳鸣那坏家伙生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兮芳神色一暗,默不作声地将孩子接过,抱在怀中半晌,才轻声问了一句:“他人呢?” 兮颜不情不愿地答道:“洗尿布去了。这会儿有了孩子,倒瞎殷勤起来。早干什么去了?我才不会让他个不负责任的爹抱我宝贝外甥!” “我问的是,”兮芳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白先生。那日,我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 兮颜笑容一僵,只觉手足无措。她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唐促。白先生的事,这该怎么跟长姐说啊?反正她是说不出口。 唐促冲她投去安慰的一瞥,清了清嗓子,开口:“长姐,那日其实——” “阿芳你醒了!太好了!”柳鸣突然闯入,打断了唐促的话。 第46章 新的生活 兮芳怔怔地与柳鸣对视了片刻,敛去目光,柔声道:“柳少爷,谢谢你为我和孩子所做的一切。” “怎么突然这么客套?这是咱们的儿子,咱们第一个孩子。你想叫他什么名字?都听你的。”柳鸣含情脉脉地说。 兮芳思索片刻:“就叫他新生吧。” “柳新生。”柳鸣喜上眉梢,“好名字。多亏了促王殿下,你们母子的性命才可以保全,咱们一家三口,才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我叫他新生,是想和他一起,与过去彻底地道别,方方面面都重新开始。”兮芳郑重道,“包括,婚姻。” “兮芳?” “柳少爷,你已有自己的妻儿。咱们,和离吧。” 柳鸣彻底呆愣在原地。想到什么,他鼓起全部勇气问她:“不管我此刻有没有妻儿,你已打定主意要离开我了是吧?是因为白洋?” 兮芳轻柔而又郑重地点头。 “输给他,我心服口服。但我不会与你和离,阿芳。”柳鸣亦是郑重其事地作答。 “你这又是何必?”兮芳叹气,“好聚好散,不好吗?” “若白洋此刻就在你身边,我可以与你和离。但,”柳鸣沉声道,“那日我带着大夫想要突围入府,遭到了蛮荒蛮子的伏击,是白洋突然出现为我挡下致命一剑,救了我性命。当时他奄奄一息,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请我务必照顾好你和孩子。因此阿芳,就算你再如何厌弃我,我都绝不会舍你们母子而去。” 兮芳面色一白:“先生受伤了?他现在在哪儿?” 柳鸣摇头:“我不知——” “长姐别急!”兮颜赶忙道,“先生没事,你听唐促给你解释。” 原来那日白洋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他如今正卧底在蛮族大王子身边。这次蛮荒夜袭出动的都是二王子东方青的亲信,大王子担心一旦弟弟夜袭得手,在蛮族中的声望会超过自己,才派亲信白洋带人混入了夜袭队伍中,目的就是阻挠此次夜袭。 白洋救了兮芳和柳鸣,不但没有惹人生疑,反而是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当他为柳鸣挡剑身受重伤后,大王子的人就将他这个有功之人接回蛮荒养伤去了。 解释完这些,唐促又道:“他走之前还留了密信,让我转告长姐你。” “他说什么?”兮芳急切地问。 “他会活着,不要等他。” 久久的沉默。 兮颜暗暗掐了唐促一把。最后这八个字,她不是让他别说了嘛。 唐促倒是一脸的坦然。 柳鸣开了口:“阿芳,我与白洋素无交情,甚至还曾交恶。他之所以会以命救我,你知道的,便是因为你,因为我是孩子的父亲。让我如他所愿,陪伴在你和孩子身边,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不好吗?” “柳少爷,”兮芳低头看着孩子的睡颜,终是下定了决心,“抱歉,我会尊重他的决定。但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他回来。” “好,既然如此,我也尊重你的决定。”柳鸣点头,“不管多久,我陪你一起等。” *** 血腥的蛮荒夜袭终于告一段落,北佑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虽然对于柳鸣留在王府这件事,兮颜有些不爽,但他毕竟是她外甥的亲爹,她总不能一脚把他踹出去。还好他颇有自知之明地住在了另外的院子,只尽他作为孩子爹该尽的那份责任,一直都和长姐保持着守礼的距离。久而久之,兮颜也就听之任之地默许了 其它悬而未决的,便是曾用“化铁水”暗杀过她的幕后黑手和蛮荒二王子东方青的下落。 官选那日,唐促与她设下引蛇出洞的计划,本已引出了暗处想要袭击她的人。可东方青以小西村和花家人的性命相威胁,迫使她不得不中断计划赶去小西村救人。唐促也只来得及抓住几个可疑之人,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化铁水”,却因之后的蛮荒夜袭而错过了继续追踪幕后黑手的最佳时机。 即使如此,唐促却已能以八成的把握警示她:小心北宫慕儿这个女人,北宫慕儿背后的势力,绝不仅仅是玄武国这么简单。 当她问起东方青的下落,唐促淡然道:东方青已经返回都城,继续做他的青龙国世子去了。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她瞪大了双眼:这不是放虎归山吗?唐促就不怕东方青再在华族九州的土地上搞事情? 怕就怕他不搞事情。唐促居然这么回答她。 唐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不太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看来倒霉的二王子又要被“玩弄”于股掌之上了。 无论如何,唐促既然成竹在胸,她就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坐享其成。亲爹是北佑城的城主,前姐夫是华清阁的掌柜,还有促王殿下给她撑腰,兮颜如今人在北佑城,可谓是春风得意横行无忌,怎一个爽字了得。 胡吃海喝、安然惬意的日子过多了,便也有些乏味了。这日,已返回都城的长公主突然写了封信来,说夏王颁下圣旨,恩准促亲王唐促返回都城,入读都城凤凰书院。 说是恩准,其实是必须要回去,读书。 一听到读书两个字,兮颜就觉得头大。更何况北佑城是她的家,她的亲人都在这儿,怎么想,她都没有跟着唐促一起去都城的理由。 所以,这么快就到了离别的时刻了吗? 第47章 凤凰书院 “阿颜,你确定真不跟我一起去都城?”唐促问。 “不去。”兮颜摆手,“你已经问了很多遍啦。” “都城八宝堂的——” “八宝鸭和八宝蹄膀好吃嘛,你也说了好多遍了。”她不耐烦道,“回去记得都给我打包寄过来啊。” “那你最爱吃的烤鱼——” “你走了拢云斋又不会倒闭。”她打断他的游说。 唐促点头。她说得句句在理,他竟无言以对。 说不过她,不如干脆做些什么来表示他的决心吧。 他抬脚一步步地朝她靠去,俊脸离她越来越近。周遭渐渐升温,他注视着她诱人的唇,眼看着就要—— “喂!你不会又想耍流氓吧?”她一个拳头抡醒他,“警告你啊,有我这个少城主在,如今任何人在北佑城耍流氓都等于找死。” 唐促揉着酸痛的胸口,一脸的受伤:“阿颜,咱们两情相悦,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谁说两情相悦就不能分开?”她反驳他,突然意识到不对,“等下,谁和你两情相悦了?” “好,是我心悦于你。”唐促改口,柔声软语道,“阿颜,随我一道去京城吧。把你留在北佑城,我不放心。” “那我走了还不放心北佑城呢。”她小声嘟囔。 听到她无意中吐露的心声,他松了口气。还好她只是担心北佑城,而不是,不想和他在一起。 “阿颜,我作为一方藩王,在离开封地之前,需要地方长官签署的通行文书。”他语带恳求,“你陪我一起去见城主吧。” “哦。” *** “这就启程前往都城凤凰书院?殿下,下官听说,玄武国的北宫慕儿郡主,也会入读凤凰书院。这是否说明,殿下和郡主的好事,将近了?”浦念问这话时,特意瞄了一眼自家女儿兮颜,“用不用下官趁殿下在都城这段时日,好好地将王府修缮一番,为王妃的到来做准备?” 兮颜双手掐腰,双目喷火,站在原地未发一言,她身旁的唐促却已经被威压得喘不过气来。 “城主大人说笑了。”唐促心道这跟事先说好的不一样,岳父大人玩得有点儿大,他赶忙开口灭火,“北宫郡主身份特殊,父王绝对会将她指婚给最心爱的几个儿子之一,其中不包括我。” “哦。”浦念又道,“下官还听说,凤凰书院里汇集了各国的贵族子弟,适龄的贵族千金们更是不少,想来三年后殿下归来,定会为咱们北佑城带回一位名门淑媛做王妃。” “他敢?!”“不敢。”兮颜和唐促同时出声。 岳父大人这是要玩死他吗?唐促苦笑着切入正题:“还请岳、城主大人帮忙签署通行文书。三年后,我一定守身如玉地回来。” “哼。”兮颜气极。她真不该陪他来这趟,气死她了。那个什么凤凰书院真是读书的地方吗?怎么在她亲爹城主大人嘴里,跟青楼红袖坊似的?敢情进去呆三年的出来都有媳妇儿了?什么守身如玉,她信他才怪!她得去盯着他。 可,她走后,万一蛮荒再来找北佑城的麻烦怎么办?长姐、阿弟、新生、师父、元帅还有城主,这些她最在乎的人都在这里,她身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他们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 “殿下想要下官在文书上签字,得先答应下官一件事。”浦念突然道。 “城主大人请讲。” “此次殿下为北佑城调整机关阵,大大增强了防御力,让下官见识到了夏国机关术的威力。北佑城的机关阵原本就是百年前荒王与唐家先祖共同研制的。荒王的机关图谱早已失传,听殿下所言,夏国唐家关于机关术的研究近来屡有突破。下官想请殿下带两名浦族族人进入凤凰书院作为伴读一同学习,不知殿下可否答应?” “没问题。”唐促一口应下,“人选是谁?” “浦兮颜,浦兮绝。” “诶?”兮颜愣住。让她和阿弟去学夏国机关术?阿弟倒是熟读兵书,学个机关术应该难不倒他。至于她,还是算了吧。 “城主你确定?”她指着自己,“你对我未免太有信心了吧?” “小颜,我不是对你有信心。是对我自己。你是我女儿,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当然交给你这个少城主才放心。” “呵呵。”她干笑出声。 浦念接着道:“至于北佑城,小颜放心,殿下下令整改了千莽山军机处,如今所有士兵都听浦栋元帅调令,全部的机关阵也都修缮完毕投入了使用,蛮荒若再敢进犯,保管来两人折一双,有来无回。” 兮颜亲眼见过那些机关的厉害,城主的话听上去还挺靠谱。当然,其实靠谱的是唐促。她早该想到,他要带她回都城,必会将北佑城的一切安排好,让她没有后顾之忧。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她拒绝了他十几次,突然妥协,会不会太…… “阿颜,城主大人都这么说了,你就当帮我一个忙,答应吧。”唐促求道,“否则误了日子等同于抗旨,你忍心看着我被父王罚?” “不行!”她神色激动道,“这世上,只有我能罚你!” 她决定了,去都城,凤凰书院! *** 进了凤凰书院兮颜才知道,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青楼红袖坊。 红袖坊的姑娘们还都温柔体贴人见人爱呢。 第48章 牛鬼蛇神 这里啊,简直就是牛鬼蛇神出没的屠宰场。 “灾星四皇子来了!大家快跑!”每日唐促一进到书院,牛鬼蛇神一号——白虎国国主的亲弟弟西门沙沙就要神经兮兮地喊上这么一句。 据说这个西门沙沙过去总喜欢带人到太庙地宫找小唐促的麻烦,有一次莫名迷了路,被困在里面一天一夜,出来后脑子就有些不对劲儿了。平时不过呆傻了些,可只要一见到唐促,嘴里就会大喊“灾星”“人妖”“魔鬼”“大家快跑”之类的。 兮颜敢肯定,当年在地宫里,小唐促一定对“可怜”的沙沙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可惜她怎么问,唐促都以“记不清了”来搪塞她。她信他才怪。 “沙兄别怕,四哥不敢对你怎么样的。”不可一世的锦服少年轻蔑地瞥向唐促和兮颜这边,“论打架他不是二哥的对手,论智谋他不及三哥。我手里,还有父王御赐的‘正行注’,可以记录他的一言一行。他敢对你不敬,父王一定会收拾他。” 这就是牛鬼蛇神二号——夏国五皇子唐冕了。五皇子比唐促小两岁,因为是小儿子,素来深得夏王的宠爱。这不,怕儿子因为年纪小在书院受了欺负,夏王特赐了御笔一支与“正行注”一本。那意思就是说,朕的小儿子看谁不爽都可以欺负,反过来,谁要是敢负朕的宝贝儿子,后果自负。 “五弟,收拾老四这种事何须麻烦父王?由二哥代劳就好了。”牛鬼蛇神三号——夏国二皇子唐力松了松手腕,冲唐促勾了勾手指,“老四,待会儿武技课上,二哥教你几招如何?” 唐促微笑着没说话,唐力就当他默许了。反正,武技课的规矩是得胜者可以自行挑选下一个对手,被挑中的人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一想到唐促那小身板即将被自己按在擂台上狂揍、那张漂亮的脸蛋再也没办法见人,唐力的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迫不及待地想立刻就去上武技课。 “二哥,走吧,快到上课的时辰了。冯先生脾气不好,去迟了就糟了。”夏国三皇子唐邦倒是个兄友弟恭的,从没当众给过唐促难堪。 三皇子口中的冯先生,便是众望所归的凤凰书院牛鬼蛇神四号。他的名号一出,所有人学生即刻噤了声,安安生生地朝比武场的方向移动。 毕竟,书院的各位首席先生手中,都持有夏国唐氏先祖所赐的“御戒鞭”,上可鞭昏君,下可教训不孝弟子。先生们还都是九州第一奇人组织“一方盟”的成员,各个身怀绝技,足有教导并且教训他们这群贵族子弟的资格。其他先生的课也就罢了,大不了被罚抄书、诵读、罚站或者打几下手板。这武技课可了不得。惹怒了冯先生,断胳膊断腿那都是小事情。 三皇子路过唐促身边,微微点头,冲唐促打了个招呼。兮颜正站在唐促侧前方,三皇子想要去往书院的方向,只要稍稍移动步子,绕开她就好了。 “你挡住本王的路了,贱奴。”三皇子居高临下,冷冷地出声。 “不好意思,”兮颜愣了下,“你叫我什么?” “本王不必知道你叫什么,知道你姓‘浦’就够了。”三皇子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引来周围所有的目光。 兮颜从小就听族中老人们说,浦族先祖是被贬为奴族的有罪之人,世世代代在北佑城替高贵的华族抵御蛮荒,都是为了赎罪。浦族人倘若离开北佑城,踏上华族九州的土地,便是放弃了身为“人”的权利。九州之上再贫贱的人,都是浦族人的主子,可以任意驱使浦姓之人,甚至像杀牲口一样的杀死他们而不用承担任何罪责。因此,百年以来,鲜少有浦族人离开北佑城,更别提堂而皇之地来到九州中心的都城,进入只有贵族子弟才能入读的凤凰书院。 这次唐促是以安抚北佑城为名,求得了夏王许可,让兮颜兮绝姐弟俩来做他的陪读。进入书院以来,也不知唐促使了些什么手段,所有人的矛头都对准了他这个不受宠的四皇子,一直无人来找她们姐弟的麻烦。兮颜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浦族的身份。 三皇子一句话点醒了她,让她无法反驳,呆立在了原地。 一旁的唐促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兮绝一个箭步冲到了兮颜面前,正要抡拳头,被兮颜及时给拉住:“阿弟,什么都别做。” 在这种情况下得罪三皇子,吃亏的总是她们姐弟俩,和唐促。 “邦哥哥,何必跟两个浦族的低贱之人置气呢?走,咱们去上课吧。”长相妩媚的少女亲昵地挽上三皇子的胳膊。兮颜记得她好像是某位大将军的女儿。 “余儿说得有理。”三皇子果真不再理会兮颜和兮绝姐弟,挽着佳人迈开了步子。 兮颜正想着人不可貌相,这位余儿小姐人虽然话说的不好听,但还是懂得适可而止的,孺子可教也。少女突然回过头,冲她和兮绝妩媚地笑了笑:“记住了,下次要按照规矩,自称‘奴婢’、‘奴才’,否则,我就叫邦哥哥让人撕烂你们的狗嘴。” 兮颜深吸了口气,默数“一、二、三、四、五、六”。很好,牛鬼蛇神一号到六号都已进入“屠宰场”,可以准备刀了。 “我说唐促,就这么看着心上人被欺负,这可不像你的作风。”朱雀国世子南明瑾饶有兴致地在旁打趣唐促。 “被人欺负,也不是我家阿颜的作风。”唐促淡笑应道。 凭他对阿颜的了解,好戏就要开场了。 第49章 乖乖等着 凤凰书院比武场,冯先生负手立于擂台之上,严厉目光扫过台下一干摩拳擦掌的学生。 九州大陆尚武的程度远远不及蛮荒。蛮荒大陆以武为尊,几乎每百年就会出现一位能够拔出“大荒英雄剑”的天选之人。待那人持剑一统蛮荒,将熊熊战火燃到九州之上,蛮荒的黄金时代业已到来——这是九州每百年注定会迎来的噩梦。 九州的华族天生身体素质便不如蛮荒大陆上的蛮族和荒族,为了应对虎视眈眈的强敌,千百年来各行各业都可谓都是高人迭出,传承不休。其中的佼佼者组成了九州第一奇人组织“一方盟”。每代“一方盟”的首领都是天选的强者,手持“一方尊主令”,带领“一方盟”中众多的武技高手,还有医术、毒术、机关术等等方方面面的高手奇人,保卫九州,阻止每一个百年噩梦的到来。 纵使有这些藏在民间保家卫国的奇人异士,华族也从不敢放松族人的武技训练,凤凰书院作为九州最高学府,对武技更是重视,所有的贵族子弟们,无论你是皇子、公主还是哪家的少爷千金,除非有特殊情况,都得来武技课上被虐。 所谓特殊情况,大致只分为两种:一种是司马芮这样的,权倾朝野的丞相的嫡子,又是独苗,万一武技课上有个三长两短害司马家断了香火,谁都赔不起,那么夏王通常会下一道谕令,准其免修武技课——这可是诸位皇子们都没有的特权;另一种便如上一世的唐促,给自己找个天生神力又“好欺负”的伴读,武技课上装装病,需要打架时派出兮颜就好了,管保当堂课只余四个字——哀鸿遍野。 “你们谁先上来?”冯先生高声发问。 擂台下,以二皇子为首的一众想要拔得头筹之人,纷纷举起了手。 先上台便先掌握了主动权。谁都不可能一路得胜站到最后。与其在台下等着被别人挑选,还不如先上去挑自己看不顺眼的揍一顿,赢个开堂彩再说。 见学生们如此主动,冯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忘了告诉你们,今日第一个上台之人,为师为了嘉奖其勇气,会亲自指点他功夫。” 眨眼间,刚刚还高举着手的众人都瑟瑟地把手收了回来。 “放心,为师不会下死手的。”冯先生轻言安慰,“你们都还是小孩子嘛。” 大家赶紧低头缩脖子,生怕被冯先生注意到,叫到台上去。 冯先生的目光停留在了唐促身上。 兮颜心中“咯噔”一声,冯先生该不是看上了唐促吧?这怎么行? 华族尊师重道,她想着入乡随俗该低调些,是以前几堂课,一直在台下暗中观察其他人包括冯先生的武功路数。她敢肯定冯先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虽然据说唐促的功夫也不赖,但毕竟年轻呀,肯定不是冯先生的对手。 “老四,先生看你呢。是男人的就上去应战啊。”二皇子在旁叫嚣。 “对啊对啊。”众人起哄。 “等等!”兮颜站了出来,“想跟我家殿下打的人,都得先过我这关!” 她浦兮颜虽然暂时还不是冯先生的对手,但,冯先生这人有个习惯,只要和女学生动手,都要让一只右手,还要十招内只守不攻。这样赢他虽说有些不太光彩,可,谁让他瞧不起女孩子呢?今日,她就给他上一课。 “老四,二哥真不想说你。你去乡下北佑城之前,身边好歹还有个少年高手凌晋中,如今就带个乳臭未干的浦族丫头回来,还想让她替你上去比武。你就不怕她站都没站稳就被先生打下擂台、丢人现眼啊?” 唐促没理会二皇子的挑衅,冲台上的冯先生轻点了下头,然后伸手替兮颜理了理衣领:“去吧,不用担心,冯先生挺厉害的,经打。阿颜怎么高兴怎么来。” 他家阿颜天生神力不假,可这么些年,除了在军营跟师父花十一和浦栋元帅学了些招式,大多时候打架靠的都是直觉和蛮力,缺乏技巧与对战经验。这些天她在台下观摩其他人对战,该是已经有了不少感悟,与冯先生的这场实战只是个开始,以后,他会找更多有经验的高手来供她练习。 得了唐促首肯,兮颜倍感振奋,一个箭步跃上了擂台。 “先生,如果我赢了你,是不是可以随便挑选下一个对手?” “没错,直到你被人打败之前,你可以让任何你想打的人上来。” “那就好。”兮颜转头,冲台下的二皇子比划出一根手指。 “五弟,那臭丫头什么意思?”二皇子不明所以地问,“她该不是看上我了吧?本皇子风流潇洒,但绝不会看上——” 一阵劲风拂过,二皇子只觉得被什么击中了胸口,张了张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二哥,你没事吧?”五皇子担心地问他,“那丫头明显是在挑衅你呀,你看不出来吗?你嘴张这么大做什么呀?要我说,她竟敢对你无礼,待会儿等她被先生打下台,咱们干脆找人打断——” 下一刻,五皇子只觉得膝盖剧痛,不由自主就跪在了地上,他怒而大喝:“谁打我?” 台上兮颜正打算与冯先生动手,听到这声呼喊,颇为为难地看向双膝跪地的五皇子:“你跪求我打你也没用。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的对手是冯先生,下一个是你二哥,下下个才是你,乖乖等着。” 台下一片哄堂大笑。 兮颜摆摆手,朝冯先生抱拳为礼:“先生,我动手了。” 第50章 一战扬威 冯先生照例只用左手,只守不攻,应对兮颜的招数。他没想到的是,兮颜压根儿不按常理出牌,一招一式生猛无比又不属于他见过的任何路数。十招还未到,他已经被她击中两拳踢中一脚,逼到了擂台边上。再这样下去,在他能主动进攻之前,就要输给眼前的小丫头片子了。 他灵机一动,喝道:“赤手空拳没意思,走,去挑个兵器再来比过。” “你确定?”兮颜问他。 “确定,为师用剑,还有两招只守不攻。你挑好兵器尽管出手。” “唐促,刀。”兮颜朝台下的唐促伸手。 唐促一掌拍向身后的兵器架,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三尺长的大刀凭空跃起,飞向了擂台上的兮颜手中。 就在众人叹为观止的同时,兮颜接过大刀,反手挽了个刀花。冯先生心道,刀不比剑,丫头到底是年轻气盛,刀法耍得这般花哨全是破绽,一招之后,他有十成十的把握将她打败。 兮颜似乎嫌挽刀花不够过瘾,居然还原地跃起转了个圈圈,口中大喝:“看招!” 冯先生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持剑就攻向她背后空门。结束了。 是结束了。他眼前突然失去了兮颜的踪影,下一刻,脚下一空,踩到了擂台之下。 “卖个破绽给你,你就当真。也不看看自己站在什么地方吗?”兮颜横刀立在擂台上叹道。她真没想到会赢得如此轻松,对方毕竟是个实打实的高手。 “丫头使诈。”兮颜来自北佑城,又有一身蛮力,冯先生是真没想到,居然会着了她的道。 “兵不厌诈。”她也是尊师重道给他留面子嘛。堂堂的书院先生,被她使诈赢过,总好过被她光明正大地打败。 “好。”观战人群中,有人发出第一声喝彩。 “精彩!”“太厉害了,居然打败了冯先生!”“兮颜威武!”更多的称赞声接连响起。 当然也有不服气的。 “好个奸诈的浦族贱奴!邦哥哥,待会儿她要和你打,你得小心,别中了她的计。”大将军之女上官余依偎在三皇子肩头道。 “余儿放心,就凭她还想对我使计?”三皇子冷哼,“她想使美人计都不够格。” “邦哥哥!”上官余突然发出惊恐的叫声。 “怎么了余儿?” “我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动不了了。”上官余之前一直依偎在三皇子肩头,脖子有些发酸,正想换个姿势,突然背后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就动不了了,只能维持歪着脖子靠住三皇子的姿势。 “别怕,我帮你看看。余儿!”三皇子低呼出声。 “邦哥哥怎么了?” “我的脖子也动不了了!” 于是两人只能你靠着我,我靠着你,在台下观战。不明就里的旁人纷纷羡慕,三皇子和上官小姐好恩爱哦。 如今站在台上的,是兮颜和二皇子唐力。 可怜唐力被兮颜提着刀背一顿痛扁,兮颜口口声声道:“你要是想认输,随时出声,我一定停手。” 可唐力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呀,要如何出声认输。他急得流下了心酸的眼泪。 又一下,刀背毫不客气地击打在他的臀部,从小到大,只有他殴打别人的份儿,父王和母妃谁都不曾对他动过一个小手指。 现在一个浦族的奴婢居然当众殴打他,的屁股,他连躲都躲不过,更别提还手了。这要他堂堂夏国二皇子,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他突然发了狠,不顾一切地朝兮颜冲了过去。 台下观众们都为他捏了一把汗,二皇子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最后一击,究竟能否得手? 这把汗还没来得及擦,观众们纷纷伸手接住自己惊掉的下巴。 只见二皇子重重地跪在了兮颜脚下,这一跪实在郑重而决绝有力,差点儿没把擂台砸出个坑来。 “别打了,我认输!”他大喊出声。什么时候哑穴竟然被兮颜给打到解开了。 兮颜盯着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猪头,啧啧道:“乖,叫声姑奶奶,自己下去吧。” “姑奶奶!”二皇子能屈能伸,心道好汉不能吃眼前亏,以后看有机会他怎么收拾她。 望着他蹒跚而去的背影,兮颜突然后悔了。刚才,她下手是不是有些太—— 温柔了? “二哥,她怎么能这样对你呢。”五皇子唐冕兔死狐悲道,“她这分明是以下犯上。” “五皇子殿下对我有意见,尽管上来啊。”上来讨打。 “我才不傻呢。别想着激将我。”五皇子扭头轻哼。 “我不是激将你。这是在上武技课记得吗?我现在在台上,有权力命令你,上来。”兮颜冷声下令。 吓得五皇子一个哆嗦呜咽出声。他膝盖还疼呢,她欺负他,呜呜。 “浦兮颜,你不要欺人太甚了。”一阵威严的女声响起。 兮颜朝说话之人看去:糟了,好像是,唐促的三姐? 第51章 以少欺多 什么情况?兮颜和唐促交换了眼神。 这五皇子不是和二皇子、三皇子一样,为贵妃所出吗?照理说三公主应该和长公主一样,护着亲弟弟唐促,对另外几个欺负唐促的弟弟深恶痛绝呀。 她不过吓唬五皇子一下,手还没动呢,三公主怎么就护上犊子了? 面对兮颜的疑惑,唐促也很是头疼。他朝自家三姐走去,刚要说话,三公主制止了他:“阿促,你让浦兮颜下来。阿冕还是个孩子,放过他吧。” 唐促心道他要是让阿颜下来,阿冕是没事了,他却要摊上事了。他家阿颜肯定不会放过他。 兮颜这才听明白,搞了半天唐促的三姐是在指责她欺负小孩,这罪名她可不背。 “三皇子、五皇子、余儿小姐、还有西门沙沙,不如,你们一起上来吧。不用担心我以少欺多。” 看到二皇子的惨样,上官余歪着脖子摇头:“邦哥哥,我不去!” “余儿小姐你脖子怎么了?睡落枕了?”兮颜奇道,“上来嘛,我以前在军营学过正骨接骨的,手艺很好的。” 台下某人想到自己被掰断腿的经历,对这话实在不敢苟同。 眼见没人肯上台应战,冯先生发了话:“你们若不应战,以后便都由兮颜代替老夫,给你们上武技课了。” “什么?”众人大惊。 “三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上官小姐,西门公子。拜托你们,行行好吧。”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在大家的一致努力下,以上四位还是被推搡着送上了擂台。 兮颜掰了掰手腕,思量着从哪个下手才好呢。 三皇子低声道:“别怕,我们有四个人,可以智谋取胜,你们听我安排。” 于是对着其他三人一番耳语。 “好,邦哥哥,都听你的。”余儿点头,主动挑衅兮颜道,“你不是要给我正骨吗?过来。” 兮颜扫视周围,其他三个男子正鬼鬼祟祟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知在打些什么坏主意。 她笑道:“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不要面子的?” 说着,她提起刀背往最近的三皇子身上拍去。 三皇子按了下腰间淬毒的暗器,他本打算趁她不备才使出,眼前情况,要是真被她拍上这么一下,受伤不说,他这个夏国最聪明智慧的皇子的面子,都要被拍没了。 他当机立断,朝兮颜发射了暗器。 却见兮颜反应迅速,刀身一转,击飞了近在眼前的夺命暗器。三皇子趁此机会朝五皇子使了个眼色,五皇子徒手就来撞她的刀,颇有番送死的意味。 兮颜当然不能让他如愿送死,向后疾退两步,就在这时,一道锁链从侧面袭来,缠上她的刀身。却是西门沙沙早候在一旁,准备好了偷袭。 这就是他们原本的计谋吗?用最弱的上官余吸引她的注意力,其他三人借机发难? 余光瞥见银光一闪,兮颜下意识地闪身,躲过了三皇子又一波的暗袭。射空的暗器越过她,直冲着上官余的方向而去。 三皇子大惊,却已来不及救人。那可不是一般的毒药,若刺中了上官余的要害,很有可能害她当场香消玉殒。届时他该如何同上官大将军交代? 他正准备悲痛欲绝地喊出上官余的名字。 “西门沙沙!”兮颜大喝了一声,吓得西门沙沙一个哆嗦松开了紧握住锁链的手,因着后挫力狠狠地跌向了擂台之外。 兮颜大刀一抖,缠在刀上的锁链顿时如一条灵活的蛇,缠上了上官余的小腿。兮颜再一用力,上官余立刻以狗吃屎的姿势趴倒在了擂台之上。夺命暗器擦着上官余的头发丝险险飞过,让她捡回了一条性命。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上官余心惊胆战地爬起了起来,动了动酸痛的脖子,发现竟然不歪了。 “怎样?我说过我会正骨接骨吧?”话是对上官余说的,兮颜却扭头看向台下的唐促。 唐促点点头,冲她竖起大拇指。 “你们仨,是自己下去,还是我送你们下去?”她又看向台上剩下的三个对手。 三皇子和上官余相互搀扶,领着五皇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地溜了下去。 “兮颜胜。还有人挑战吗?”冯先生问。 “我来。”三公主朗声应道。 兮颜愣了愣。瞧三公主一身劲装,该也是练过的。可到底是唐促的姐姐,她好不容易和长公主的关系有所缓和,这要是再打伤了三公主,岂不是麻烦得很? 她正自忧愁,浦兮绝的声音响起:“姐你累了吧?” “不累呀。”她下意识地摇头,刚刚那些连热身都算不上。 浦兮绝直冲她使眼色:“姐你肯定累了,让我替你打吧。” “哦对对,我累了。”她揉了揉手,“手打得有点儿疼,阿弟你来。” “等一下!”三公主叫住她,“你下去就是认输,下一个挑战者,该由本宫挑选,凭什么让那个臭小子上来?” “额……”兮颜语噎,三公主说的也有道理。 “呵,我看你是不敢和我打吧,臭婆娘?”兮绝轻笑出声。 “臭小子给本宫滚上来,你今日死定了!” 第52章 暴殄天珍 擂台上,浦兮绝和三公主势均力敌,打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不可开交。 兮颜看得心惊胆战,很是担心口头得罪了三公主的自家阿弟的安危。 唐促拿出一块帕子,细心替兮颜拭去额角的汗珠,亲昵的动作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唐促,”兮颜犹自未觉,扯住他袖子道,“阿弟嘴欠而已,他不敢对三公主下狠手的。三公主这架势真要杀了我阿弟呀?” “放心,打打闹闹是他们二人的相处之道。”唐促安慰她。 上一世在凤凰书院,三姐和浦兮绝就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一见到面不是打架就是吵架,他早已习惯了。阿颜也会很快习惯的。 “闹什么闹?刚才你三姐的剑差点儿刺到——”兮颜重新措了个辞,“差点儿害我们老浦家绝后,你再不喊停,我上去救我阿弟了。” 说着,她抬脚就要奔着擂台而去。 “别急,”唐促叫住她,“有人来了,三姐绝对不会再为难你阿弟。” “谁啊?”兮颜向四周看去,“谁来了?”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多日不见、清减了不少的东方青。她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三公主绝对不会因为东方青的缘故放过阿弟。 接着,她看到了北宫慕儿。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她同样忽略了北宫郡主,向二人身后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遗世而独立的军装美男子。 是他吗?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兮颜回头朝擂台上看去。 只见刚刚还在和浦兮绝好勇斗狠的三公主,此刻如一只乖顺的猫咪般收起浑身利爪,岁月静好地立在擂台之上,害浦兮绝刺到一半的长矛都不知该往哪里收。为了不伤到突然收招的三公主,他只能顺势往台下一跳,狼狈地滚倒在了自家阿姐兮颜的脚下。 “阿弟你没事吧?”兮颜光顾着看三公主和军装美男子,也没来得及接一接兮绝,甚至都没功夫看他一眼。 “呵,女人。”浦兮绝独自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土,酸溜溜地叹了句。 “唐促,那人是谁呀?”兮颜此刻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个军装美男子身上。 唐促讳莫如深地答道:“我表哥封千刃。” 也是他上一世的三姐夫。 三公主端庄地冲台下的浦兮绝行了个礼:“这位同学,承让了。” 然后,如一只轻盈的黄莺般跳下了擂台,袅袅娜娜地朝封千刃走去,欣喜地问:“封哥哥,你怎么有空过来?” 凤凰书院的学生并不都在一起上课。如年纪较长又武技高超的封千刃和东方青,早已通过了武技课的结课试,不必再同大家一起上课。又如北宫慕儿身份特殊,夏国为表示对其的重视,让二公主唐月秀与她同吃同住一同学习。唐月秀因为身体的缘故不必上武技课,北宫慕儿便也跟着免修了这门课。 两个女子如今正跟着封千刃和东方青一同修习夏国礼乐,下课后听说大家都在比武场,正好结伴过来看热闹。 “月秀说想看你们比武,我就陪她过来了。”封千刃认真地回答。 三公主闻言,神色一暗。 “月秀是谁?”兮颜小声问唐促,“看你表哥的神情,对人家有意思?” “我二姐。”唐促叹息着回答。 连迟钝的阿颜都看出来了,封千刃对二姐的心思实在是路人皆知。上一世二姐原本与封千刃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却被父王拆散,二姐被送到了白虎国去和亲。为了补偿封千刃,父王将三姐赐嫁与他。成为三驸马后,封千刃仍不能对二姐忘情。三姐的一腔深情错付,却是至死也未曾悔过。 这一桩错点鸳鸯谱的悲剧,上一世唐促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世当然不能重蹈覆辙。难就难在他的三姐,从小就喜欢封千刃,性子又最是偏执,要不然上一世也不会那么决绝地为封千刃殉情。重活一世的唐促可以运筹帷幄算计人心,却无法掌控人的感情。唉,这当真是一道难题。 唐促在这边暗暗发愁,兮颜却是满腔好奇地寻找着他二姐的踪影,终于,她在北宫慕儿身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夏国二公主唐月秀。 夏国三位公主,长公主唐棣华霸气,三公主唐云璎率直,两人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武女子,只有二公主唐月秀,肤白貌美,柔柔怯怯,静如娇花照水,动如弱柳扶风。许是因为太柔弱娇小的缘故,明明有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站在人堆里,却愣是让人半天也难找到。 兮颜的目光在二公主、三公主和封千刃身上转了一个圈,竟无师自通地了解了三人之间的关系。 当真狗血。 她同情地拍了拍唐促的肩膀:“很头疼吧?” 唐促无声地点了点头。头疼的还不止这些。 西门沙沙脸上堆着傻笑,唤二公主道:“嫂子好。” 二公主吓得向后退了半步。 封千刃赶忙护在了二公主身前:“西门公子慎言,请自重。” 五皇子在一旁搭腔:“沙兄又没说错。母妃说了,白虎国国主多次求娶二皇姐。父皇今早已拟了圣旨,答应将二皇姐嫁给白虎国国主和亲。那她以后可不就是沙兄的嫂子了?该自重的人,是你吧,封千刃。以后你离二皇姐远些。” 闻言,兮颜睁大了双眼。夏王要将二公主嫁给白虎国国君?不会吧?白虎国国君都三十多岁了,死了好几任的夫人,最大的儿子都有唐促这么大了。要把娇娇弱弱的二公主嫁给他,这不是暴殄天珍、一朵鲜花插在那什么上吗? 她急忙看向唐促。他心里肯定比她更急。 却见唐促站在那里神色不明,若有所思,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 第53章 无法偿还 唐促想到的,可不仅仅是暴殄天物这么简单。 白虎国坐拥九州大陆最丰富的矿场资源,未来华族九州若与蛮荒或是其它异族开战,必要打造大量的机关器械,少不了白虎国的矿产支持。夏王正是考虑到这点,才会早早地就要与白虎国和亲。 白虎国国君年富力壮,虽然有过多任妻子和众多子嗣,但夏国嫡公主嫁过去,定然是要做正妻的,未来的白虎国世子也肯定是嫡公主的子嗣,这些都不是问题。 甚至二公主与封千刃的两情相悦,在唐促看来也不是问题。他二姐不过才十八岁,为人单纯怯懦,从小长在皇宫中,除了几个兄弟,接触最多的同龄男子只有表兄封千刃。封千刃又长得高大俊朗,武艺出众,深得一众女子的喜欢。二姐此刻对封千刃的感情,多是小女儿对大英雄那种崇拜,还上升不到爱的地步。否则,上一世她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应承嫁去白虎国,甚至都不为自己抗争一下。 二公主绝对不能嫁去白虎国,因为,白虎国国君不但是个色鬼,还是个令人发指的人渣。 上一世,唐促的封地在白虎国附近的益州。长公主极力促成二公主与白虎国国君的婚事,主要是为了给孤立无援的弟弟多找个靠山,就如长公主自己嫁给丞相嫡子司马芮一样,两个姐姐的婚事都是为了给弟弟铺路。 当时白虎国国君前来迎娶时,也曾信誓旦旦,说他为二公主的美貌和才情倾倒,定会三千后宫独宠她一人云云。二公主婚后,唐促与她时有书信往来,信中她似乎过得不错,白虎国国君果然没有再宠幸其他妃子,白虎国后宫三年内都没有其他子嗣降生。三年后,二公主怀了身孕,夏王大喜。 不料几个月后,白虎国竟传来二公主小产的消息。白虎国国君在信中再三保证,一切都是意外,他和太医一定会好好照顾二公主,让夏国的人放心。 长公主看过信后,更加地不放心。她担心是妹妹太过单纯,着了哪个白虎国后妃的道,担心妹妹再被人所害,于是没事先通知白虎国,带着弟弟唐促闯进了白虎国皇宫去看望妹妹。 唐促永远都忘不了当时看到的那幕。白虎国寝宫中,二姐唐月秀衣不蔽体、形销骨立地被锁链锁住了手脚,看到许久不见的亲人,竟像个受惊的小兽般躲进了角落里。长姐当即拔剑就要去砍了白虎国国君,二姐突然叫出声,让他们走不要管她。 白虎国国君衣冠不整地赶来,一看就是刚从哪个后妃的床上下来。见到长公主和唐促,还振振有词道是因为二公主小产后精神错乱,才将她锁起来。二公主身上的伤痕和一身的病痛,全是她自己发疯的时候弄出来的,不关他这个好丈夫的事。 白虎国国君颠倒黑白,偏偏二公主还为他说话,同声附和,长公主师出无名,彼时正是夏国众皇子夺嫡的关键阶段,她也不想与白虎国撕破脸,害弟弟唐促失去了白虎国的支持。于是,她提出,将二公主带回夏国都城养病,白虎国国君无奈应允。 回到都城后,唐促用尽办法才从二姐口中套出真话,原来那白虎国国君生性暴虐,平素便以折磨与杀害宫人为乐。白虎国国君一心想要个有夏国血脉的子嗣,想要以此染指九州,二姐却迟迟未能有孕,再加上二姐生性胆小,白虎国国君便将不满全发泄到了她身上,三年来对她非打即骂,还威胁她不能说出去,否则就不支持唐促做太子。 二姐有孕后,白虎国国君收敛了许多,却在一次酒醉后凶态复萌,打伤二姐害她流产,事后更是将全部怨气发泄在她身上,变本加厉,将她锁了起来。 唐促得知后,当即秘密派人送西门沙沙回国,暗杀白虎国国君,拥立西门沙沙继位。做这一切,风险极大,西门沙沙与五皇子交好,一旦失控,白虎国将转而支持五皇子。但当时他的愤怒已然超越了一切权衡与理智。欺辱他二姐的人渣,必须立刻死。 那之后,五皇子和贵妃果然把主意打到了西门沙沙头上。四国动乱,父王身死,五皇子和贵妃逃到白虎国伙同西门沙沙,没少给他添乱。然而那些于他,不过是平定天下多了若干阻隔,可他欠二姐的,上一世终他一生也再无法偿还。 所以这一世,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 “明瑾,我求你件事。”唐促郑重其事地对好友朱雀国世子南明瑾道。 此刻正是凤凰书院的午膳时间,南明瑾惊得把口中的饭都喷了出来。米粒直冲着兮颜而去,半路被唐促镇定自若地截住,放回了南明瑾碗中。 “口中说着求我,手下欺负我毫不手软。”南明瑾皱着眉将刚才的米粒挑出,扔在桌上,“说吧,促殿下有何吩咐?小的莫敢不从。” “你先把嘴里的饭咽下去。”省得再喷到阿颜,唐促心里补充。 南明瑾与唐促幼时就相识,自然明白他的心思。 “重色轻友也得有个度吧。”南明瑾哀怨地出声。 “快吃你的饭。”唐促和兮颜同时催促。 南明瑾可怜兮兮地把嘴里的饭和碗里的饭都狼吞虎咽了下去。 “现在可以说了吧。”他问。 “对呀唐促,你到底想说什么,急死人了。”兮颜也问。 南明瑾心道,原来浦兮颜催他催这么急不过是因为好奇唐促会说什么。呜呜,他们夫妻俩这是联手欺负弱小好吗?在他们面前,他是不是一辈子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唐促终于开了口:“明瑾,想办法做我三姐夫吧。” 第54章 事出紧急 “噗——”无饭而喷,南明瑾干脆把嘴里硕果仅存的一口汤给喷了出来。 唐促早有准备,一袖子挡在了兮颜面前。汤水不知怎的换了个方向,全部落在了一旁的空桌上。 “唐促,虽然我一直想翻身农奴把歌唱,但做你们夏国三驸马这种事,太高危了。可恕我无福消受。”南明瑾干脆地拒绝。 “你看不上我三姐?”唐促挑眉。 “不敢,三公主巾帼不让须眉,与长公主相比也不遑多让。我只要看看司马兄每日的模样,就足够警醒我,绝对不能上了你的当。” “那不一样。我阿姐强势,姐夫却身娇体弱。而你是未来的朱雀国国君,文治武功都不比封千刃差。三姐向来崇拜英雄,只要你们多加相处,你再有意追求,绝对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咱们亲上加亲不好吗?” “唐促啊唐促,你什么时候改行做月老了?”南明瑾咋舌,“听这一套一套的,我差点儿被你忽悠进去了。” “阿促怎么忽悠南世子了?”三公主端着饭碗路过,好奇地插话。 桌旁三人,除了兮颜一脸的坦然自若,唐促和南明瑾都心虚地别开了目光。 “姐,你旁边没人吧?”浦兮绝的声音响起,“我坐下了啊。” “阿弟,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吃饭?”兮颜好奇地问。 “还不是三公主,她——” “咳咳。”三公主疾咳两声,打断了浦兮绝的话。 “阿促,南世子,不介意我也坐这桌吧。”三公主问这话时,直接忽略了兮颜。 唐促哪里会介意,此举正和他意。于是他安排三公主坐在了南明瑾身侧,不停地给南明瑾递眼神。 机会来了,兄弟,千万别让他失望。 南明瑾开口:“三公主殿下,刚刚我还看到千刃兄和二公主坐在那儿吃饭。怎么眨眼间就不见了?” “你看错了。”三公主头也不抬地回答。 “哦,可能吧。只是我听说千刃兄少时在南边军营从军,吃惯了南方菜,想来这书院膳房做的菜,该是不太合乎他的胃口吧。”南明瑾状似无意地提起。 “南世子此话当真?”三公主终于抬头正眼看向他。 “真。”南明瑾一脸郑重地点头,“都城的菜啊,太咸了,吃多了于身体不宜。殿下有机会来我府上尝尝南方菜,保准殿下喜欢。” 三公主若有所思了片刻,突然问:“南世子,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你府上的厨子,教我做南方菜?” “当然没问题。什么时候?” “今日可好?” “好,哈哈,当然好。” 南明瑾和唐促对视了一眼。 南明瑾:这三公主殿下还真是配合呀。 唐促:一个字,高! “姐,我也想去学做菜。”浦兮绝在一旁道。 “你去凑什么热闹?”兮颜和三公主异口同声问。 两个女子对看了一眼。三公主一脸嫌弃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世子府是你这个臭小子想去就能去的?” 兮颜一拍桌子:“阿弟,我想吃南方菜了,唐促不会做。你去给我好好学,用心地学,知道吗?” “好咧,姐。”兮绝痛快答道。 *** “阿颜,我进来了?”兮颜房间外,唐促小心翼翼地勘察了周围的地形,确定他家阿颜没给他布下什么陷阱机关,才推门走了进去。 “站住。再往前一步,粉身碎骨哦。”正盘坐在榻上练功的兮颜,好心地提醒他。 唐促动了动鼻子,头皮一紧,从善如流地点头:“好,我就站在这儿说。” 过去是他小瞧了阿颜,这才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她已经将夏国机关术学得炉火纯青。刚刚所言绝非吓唬人,他若是再往前一步,就会踏上松动的地砖,砖下连着对压力十分敏感的机关装置,牵引预先埋好的少量火|药,足可把上面的人炸个粉身碎骨。 “阿颜当真这么生气?”他试探着问。 “我生什么气。我这是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她闭着眼睛回答。 片刻的寂静,唐促没再说话。 她好奇地睁开眼,唐促已然来到她身边。 “你怎么过来的?”她可是埋了一整片的机关,除了她,没人能确定走哪几块砖是安全的。他怎的运气那么好就平安通过了? “在屋里埋火|药太危险了,阿颜,我刚刚帮你把机关拆了。你要是还生气,就罚我跪钉子板吧。”唐促笑着回答。 “笑!让你笑!”她这回真的怒了,一掌将他打倒在了榻上,“你那么喜欢北宫慕儿,当初在北佑城就该娶了人家。大老远把我忽悠到都城来,你就是找打吗?” “我知道,你肯定听说了我求父王下旨赐婚的事。”唐促被她一掌击中心口,躺在榻上缓了片刻才得以继续开口,“事出紧急,来不及事先同你商量一声,是我错。阿颜想打就打,气坏了身子划不来。” 听他这意思,要娶别人他还有理了,兮颜气急,一个飞身压在他身上,掐着他脖子逼问:“行,你倒说说怎么事出紧急了?” 说的没理,她今夜就和他一刀两断。 “上次父王拟旨让二姐去和亲,被阿姐压了下来。这次白虎国国君突然亲自来都城,以十座矿山为聘礼求娶二姐,父王当即便点了头。我和你说过,二姐绝不能嫁给那个暴虐人渣。只有我和北宫慕儿订亲,贵妃才会忌惮我势大,极力阻止二姐的婚事。父王宠信贵妃,随便找个理由,这婚事就做不得数了。” “所以伟大的促王殿下就为了姐姐的幸福,牺牲了自己。好伟大哦!”前一瞬兮颜还一脸的感动,下一刻,她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冲他大喊,“我信了你的鬼!你根本就是想脚踏两只船,江山美人一个都不落下,北宫郡主那么漂亮,又有整个玄武国的支持,你根本早就打算娶她了是不是?唐促你个王八蛋!” “我怎么敢?”他当真冤枉得紧,“我只是以求娶做个幌子,拖上几日。阿颜放心,我已有万全之策,只是你再拽下去,为夫的耳朵就要被你拽掉了。” 闻言,她不由自主松开了他。该死,她果然还是信了他的话。为什么?她不是最讨厌长得好看的男人的花言巧语了吗?他如今给她的,不过是口头的承诺,凭什么她却内心一片笃定,竟全心全意地相信了他? 大概是因为,迄今为止,他还没让她失望过?可是,谁又说得准未来呢? 想到这里,她突然发现,自己正几无间隙地与他贴靠在一起,她上他下,姿势甚是暧昧。他那漂亮性感的嘴唇,就在她呼吸可及的地方。 她不禁吞了吞口水。 有了。 第55章 娘子最大 “唐促,我很认真地给你一个选择。”兮颜以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道。 “阿颜你说。”唐促心下发慌,不知她要说些什么。 “我想吻你。” “啊?”他眨了眨眼,是他耳朵被揪坏了听错了?他家阿颜何时这么主动过? “你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你若接受了这个吻,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浦兮颜的人。如果有人胆敢觊觎你,我就打到她服气;你要是敢背叛我,我一定杀了你。”她严肃认真地提醒他,“我就是这么霸道不讲理,唐促你可得想好——” 一个不容分说的吻,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唐促轻柔而又坚定地按住她的头,咬上她的唇,由浅及深,片刻间便攫住了她全部的心神。 趁她不备,他换了个姿势翻身而起,将她压在床榻上,居高临下,毫不客气地加深了这个吻。 很快,兮颜就被吻得七荤八素。可她还没忘记自己的霸气宣言。他这是,答应以后他就是她的人了? “阿颜,我早就是你的人。这个吻,着实多余。”他在她耳边轻笑道,“不过,我喜欢。咱们再来。” “再来你个头啊。”兮颜一把将他推开。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他唐促没错了。 “阿颜,你今年十五了,要不再过段时间,咱们把婚事办了吧?”他小心翼翼打着商量。 心爱之人就在眼前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糟透了。掐指一算,他已独守了三十六年的空房,可真是太可怜了。这世定要早些把她娶回家,名正言顺地慰藉他这么多年来的相思之苦。 “你想得美。”她没好气瞥他。 “刚刚还说我是你的人。”他小声反驳。 “对啊,你是我的人。所以你什么时候彻底和北宫慕儿撇清了关系,再来谈‘婚事’二字好吗,促促?”她在他胳膊上狠掐了一把。 他忍痛答道:“很快,马上。阿颜放心。” “那我阿弟和你三姐的事怎么算?”兮颜又问。 “兮绝和我三姐?他们俩能有什么事?”唐促诧异。 “就是我阿弟喜欢你三姐啊,你看不出来吗?” 唐促摇头。前世今生,浦兮绝和他三姐都是一见面就吵的冤家,兮绝喜欢他三姐,怎么可能? “你三姐去哪里,我阿弟就跟着去哪里。那日,我还偷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 那日兮颜无意中瞧见,浦兮绝带着三公主飞上了屋顶。出于好奇,她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偷听。 还以为这俩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谁知,他们竟是来屋顶上犯花痴的。 “你这位表哥还真是痴情。”浦兮绝指了指远处正陪二公主弹琴奏乐的封千刃,堂堂一个大将军穿着军装鼓弄明显不太精通的乐器,笨拙可笑之余着实让外人羡慕二公主。 “你不用刺激我,”三公主痴痴地看着封千刃,怅然若失道,“我一直知道,他的眼里只有二姐没有我。” “嗯,他的眼里也没有我。”兮绝附和,“我的心好痛哟。” “浦兮绝,”三公主恼羞成怒,大力推了他一把,“你怎么不去死?” 浦兮绝被她推得始料未及,脚下一滑,朝半空中跌去。 “小心!”三公主及时抓住他的手。 “臭婆娘,我还不想死,你倒是快把我拽上去啊。” “再叫那三个字,我现在就松手。”三公主威胁道,“叫声‘姐姐’听听,我考虑拉你上来。” “好姐姐,我知道错了。”浦兮绝唤道,“姐姐都一大把年纪了,不要这么小肚鸡肠嘛。” 三公主果断松了手。 浦兮绝突然反客为主反抓住三公主的手,拉着她一起向地面坠去。 “阿弟!”兮颜吓了一跳,正要飞身去接两人。 却见兮绝在空中牢牢揽住三公主的腰身,三公主害怕得双眼紧闭,整个人缩进他怀里。 然后,那么巧,兮绝的唇不偏不倚贴在了三公主的额头上。 再然后,兮绝搂着怀中佳人,平稳地降落在地,三公主一个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登徒子!”三公主头涨红着脸,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阿弟疼不疼。”兮颜现身,心疼地打量着自家阿弟肿起的半边脸颊,“三公主下手真狠。” 兮绝却只顾着摸脸傻笑,对她的问话恍似未闻。 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没事吧?被打傻了?” 兮绝笑得越发甜蜜,还意犹未尽地摸上了自己的嘴唇,嘟囔道:“早知道,就该再低些头。” 再低些头干嘛?兮颜突然想明白,再低些头他刚刚就吻上三公主的樱唇啦。 “阿弟,你不会是故意摔下来的吧?”她不可思议地问。 “姐,你觉不觉得,臭婆娘她凶是凶了些,还挺可爱的。”兮绝傻笑着反问。 苍天!兮颜心中警钟大作,眼前的阿弟,活脱脱就是当年北佑城里受虐狂司马芮的模样啊。她是不是该再给他补一个巴掌,把他打醒? “弟啊,”她摇晃着他的肩膀道,“咱们老浦家就你一个独苗,你可别想不开呀。你看看姐的朋友司马芮,他过得都是什么日子?简直惨绝——” “谢谢姐!”兮绝眼前一亮,“我这就去找司马驸马,向他请教娶到长公主的经验!” 不待兮颜有所反应,他便兴高采烈地跑没了影。只剩兮颜这个做姐姐的,呆立原地,风中凌乱。 凌乱了许多日后,她终于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唐促,听听他的意见。 “竟然如此。”唐促听了,也很是吃惊。 毕竟,上一世就是浦兮绝带兵误入敌人埋伏被困,兮颜为了救他,才间接害死了三姐夫和三姐。谁能料到这一世,兮绝竟然对他三姐生了情愫。 “一个是我弟,一个是你姐。”兮颜在旁合计道,“他们俩要真在一起,辈分可全乱了。” “没错。”唐促才不想自己三姐嫁给浦兮绝那个冒失的小子。还是南明瑾好,成熟稳重,身份高贵,堪为三姐的良配。 “我看三公主的样子,对阿弟恐怕还是有些意思的。”兮颜沉吟,“这门婚事……” 唐促摇头。阿颜把事情想简单了,别说三姐对封千刃一片痴心难改,就算她和兮绝真的两情相悦,想要在一起也绝非易事。 他不看好,也不支持。 “这门婚事——”他开了口,想打消兮颜的念头。 兮颜下巴一抬,轻瞥了他一眼。 他立刻改口:“都听你的。” 娘子最大,别说仅仅是成全三姐和浦兮绝,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想做九州“一方盟”的尊主,他也得让她得偿所愿不是? “这还差不多。”兮颜满意地点头,“还有件事,过几日就是‘一方盟’三年一届的九州大会,我要去看看。” “阿颜也对‘一方尊主令’感兴趣?” 第56章 高手云集 “当然感兴趣。到时候九州高手云集,我就算摸不到‘一方尊主令’的边儿,我也能瞧瞧九州第一奇人组织的头儿长什么样嘛。”兮颜满脸的憧憬。 “原来阿颜是对‘一方盟’的尊主感兴趣。”唐促轻笑。 “你可曾见过他?” “见过。” “那他是不是真的很厉害?” “阿颜放心,没你厉害。” “真的?”兮颜不信。 “真的,比真金真。”唐促保证。 “那我是不是也能夺个‘一方尊主令’来玩玩?”兮颜喜滋滋道。 “阿颜可以拭目以待。” *** 这一届九州大会,一方盟为了体现华族亲如一家、九州兼收并蓄的理念,特意将会场设在了夏国与白虎国、玄武国、青龙国三国相接壤的冀州安邑。安邑距夏国都城不足百里,曾是多朝古都。这次夏国及诸侯国的能人异士都将在安邑这个千年古城齐聚一堂。 驿站中,唐促正准备安置就寝,突然银光一闪、风声扰动,一道黑影自暗处朝他袭来。 他不慌不忙,除去最后一件外衣,倒头往床上躺去。 黑影跳到了他床上:“就这样都逼不了你出手,真扫兴。” “阿颜怎么来了?”他撩了撩披散的长发,露出自己那张艳绝九州的妖孽脸庞,意味深长地问,“难道说,你……” “促促,”兮颜拉长了声音,“我睡不着,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嘛。” “来。”唐促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她躺下。 “干嘛?”她警惕地看着他。 “既然阿颜睡不着,为夫就陪你同床共聊如何?” “去,谁要跟你同床?”她把只穿着中衣的唐促从床上给提溜起来,“把衣服穿好,陪我练练。” “阿颜放心,凭你现在的实力,放眼九州,难寻敌手。”唐促一本正经地拍着自家媳妇的马屁,“明日还要早起,今儿早些休息吧。你要是一个人睡不着,我陪你。” “说正经的呢。”兮颜斥他,“听说这回九州大会,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国都派出了精英中的精英,对‘一方尊主令’志在必得。凤凰书院的学生们也都会来。” “我很正经。阿颜可知道,如今的九州,各行各业都有哪些高手?” “不知道。” “那我给你慢慢讲?” “好。” “那床上讲?” “床上就床上,我怕你不成?” …… 月明星稀,夜色正好,即使一夜无眠,只要能在你身边,感受到你的体温就好,唐促心道。 *** “霍、霍、霍一龙!”兮颜指着台上已然一挑三的武技高手,兴奋叫道,“你昨夜和我说的,青龙国第一剑客,九州十大高手之一。长得好有男子气概啊。” “阿颜。”唐促在旁清了清嗓子,“一个青龙国的剑客而已,用不着这么激动。” 周围的人都在向他们看过来。 兮颜犹未察觉:“还有个玄武国的剑客,你昨夜提到过,叫什么来着?” “令狐真。”唐促回答。 “对,令狐真,他是并州铁骑的大统领,你说他是不是霍一龙的对手?” “大概,伯仲之间吧。”唐促随口猜测道,“阿颜,你的擂台在隔壁,要不要先过去看看你的对手?” “不要,我要看霍一龙。”兮颜拒绝,“他出剑好狠啊,好想和他打一场。” “未来一定有机会。”唐促心道,霍一龙是青龙国军中第一人,他们迟早会在沙场上相遇的。 不过今日的霍一龙的确有些反常,据唐促的了解,霍一龙平素治军严谨,为人克制,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却招招狠毒,似在泄愤。难道青龙国国内有事发生? 想到这里,他对兮颜道:“阿颜,你在此等我片刻,别走远。” “知道了。” 唐促离开没多久,霍一龙便因连胜五人而被暂时请到了一旁休息。兮颜意兴阑珊地回到了她自己的擂台下,半天也没见台上出现一个高手。 唐促这家伙,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她心下嘀咕。 “兮颜。”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唐促你——”看清来人的模样,她愣住,“东方青,怎么是你?” “兮颜,好久不见。”东方青温文有礼地同她打招呼。 不知怎的,这话听着有些耳熟,耳熟得令她反感。 “二王子也对‘一方尊主令’有兴趣?”她语带讽意,“只可惜,华族九州人才济济,‘一方盟’高人辈出,二王子恐怕要失望了。” “兮颜误会了,今日你的对手其实不是我。”东方青指向她身后,“你看那是谁?” 兮颜回过头,不远处的擂台边立着个高大的男子,面容竟与唐促有七分相似,正冲她微微颔首示意。 她心中涌起若干疑问:这人是谁?为何与唐促容貌如此相似?她以前可曾在哪里见过?东方青说的她的对手,就是他吗? 正在这时,鼻间倏然飘过一阵异常的香气,她心道不好,连忙屏息。 “晚了,兮颜。”东方青朝她伸出手。他的声音,似从远处传来。 她浑身瘫软,不由自主地朝他怀中倒去,在失去最后的意识前,耳边响起了阵阵嘈杂的声响。 “不好了,青龙国和白虎国联军包围了安邑,这是冲着都城而去的叛乱啊!” 第57章 怎么回事 兮颜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不由己地站在九州大会主会场最大的擂台之下。 浑身上下仍是使不出半丝力气,连话都说不出来,脸上还凉飕飕的。东方青到底给她用的什么迷药,明明她身上带了唐促为她准备的避毒香,却还是中了招,陷入了如今的被动局面。 在她前方不远处,站着几个气质出众之人,其中她虽然只认识东方青和青龙国第一剑客霍一龙,但看其他几人衣着气度,必不是普通人。 东方青开了口:“国主,今后咱们两国亲如一家,‘一方尊主令’谁拿到都一样,待会儿,还是让霍将军代替两国出战吧。” 国主?白虎国国主也来了?兮颜定睛看去,东方青一旁站着个玉带金冠、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白虎国国主了。看面相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渣。 “不妥,东方世子,贵国的霍将军虽然武艺出众,我们白虎国也有不少的英雄豪杰。‘一方尊主令’向来是九州强者夺之,本国主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 “‘一方尊主令’确实是九州强者夺之,但今日,安邑已是咱们两国联军囊中之物,‘一方尊主令’当然也只能归咱们两国所有。”东方青胸有成竹道。 兮颜心道不好,余光忙向四周看去。会场周围密密麻麻围满了青龙国和白虎国的士兵。她昏迷前听到有人说,两国包围安邑要造反的话,果真不是错觉。 糟就糟在,“一方盟”作为九州第一奇人组织,早在夏国建国之前便存在于九州之上,效忠的是九州而不是夏国。只要是九州之人,赢了九州大会夺得尊主令,便能号令整个“一方盟”。如今青龙、白虎二国已拿下距夏都不足百里的安邑,若再被他们拿下尊主令,夺得“一方盟”的支持,那么夏国,危矣。 她现在只求,其他几国的高手们一定要撑住,不能输给青龙、白虎二国。 夏国这边,除了一干民间高手,凤凰书院的封千刃、唐力还有兮绝正准备登上擂台。 “表兄,万事小心。”二公主唐月秀柔声嘱咐。 封千刃替她将额前碎发撩至耳后,郑重道:“放心。” 一旁三公主刚想也开口叮嘱封千刃两句,见他与二姐情意正浓,落寞地吞回了剩下的话。 “臭婆娘,还没想明白呢。”兮绝在旁取笑她。 “想明白了,”三公主没好气道,“想明白你这个臭小子今儿最好死在擂台上。” “那你不是要为我殉情了?”兮绝夸张地摇头。 “呸,谁给你殉情!”三公主红着脸娇嗔,“你放心,若你真死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我一定给你收尸。” “那你记得,得为我守寡三年啊。”说着,兮绝冲她做了个鬼脸,跃上了擂台。 “臭小子!”三公主看了周围全副武装的诸侯国士兵一眼,面上滑过担忧,轻声道,“小心,别真出事啊。” 另一边,青龙国和白虎国的高手们也纷纷摩拳擦掌,跳上擂台。 东方青迤迤然走到了擂台之上,高声道:“诸位,在下青龙国世子东方青,有话要说。众所周知,历届九州大会的决赛,都是由入选的众位高手一起争夺高架上的彩头,决出胜者。今次大会,碰巧我青龙国和白虎国联军在前往夏都的路上过此宝地。我们特意献上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彩头,供众位争夺。请看。” 他话音刚落,擂台正中央高达数十丈的架子上的红绸飘落下来,露出了彩头的真面目。一个女子正身悬半空,双手被绳子缚住吊在高架上。吊住她的绳子仿佛随时会断的样子,若她真摔下来,只有粉身碎骨香消玉殒的下场。 “姐!”擂台上的浦兮绝大叫出声。 兮颜愣住,从她所在的地方看的不是十分真切,但那女子身形轮廓确实与她十分相似,不怪阿弟会看错。 “各位没看错,这次的彩头,便是北佑城浦族的少城主,浦兮颜。”东方青笑道,“咱们九州华族向来视浦族为猪犬,今日,诸位便以此女为彩头,夺得者获胜。为了让比赛更加刺激,绳子上已设置了机关,一刻钟之后会自动断裂。届时,谁第一个登上最高处,便是得胜者。诸位以为这规则如何?” 周围的青龙国士兵纷纷刀剑出鞘,在场的高手们纵然能以一敌多,对上千军万马仍是有心无力,敢怒而不敢言。负责主持大会正是“一方盟”的副盟主,见此,出言道:“一切都按东方世子的意思来。” 东方青这厮,是怎么想出这么恶趣味的比赛方式的?兮颜心下作呕。他千万别落在她手里,否则,定要他后悔生到这世上来。 “东方青!”浦兮绝剑指东方青,“你卑鄙无耻!把我姐放下来!” “想救你姐,打败所有高手,彩头自然是你的。不过,”东方青轻蔑道,“以你的能耐,今日恐怕要和你姐死在一处了。” 阿弟,我在这儿。兮颜在心中呼喊。她此刻站得离擂台不算太远,阿弟他们难道都见不着她吗?为何会坚信,被吊在架子上的就是她?不对,高架上的女子若只是身形轮廓与她相似,阿弟乍看一眼可能会上当,可他如今就在高架正下方,难道还看不出那不是她吗? 突然,她回想起刚刚霍一龙上台前,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会儿她只觉得受宠若惊。如今回想,他堂堂青龙国将军,这么深情款款地看她一个人质作甚? 除非,她现在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东方郡主为何如此紧张,是否觉得比赛以人命做彩头,太残酷了?”一旁白虎国国君冲她暧昧耳语,“那为夫替你遮住眼睛如何?” 兮颜浑身一凛。她成了青龙国的郡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58章 英雄救美 “看招!”兮绝持剑向东方青攻去,东方青立在原地不躲不闪。一柄长剑架住了兮绝的剑。 霍一龙面无表情道:“先过我这一关。” 霍一龙对着浦兮绝一个后辈小子并未使出全力,即使如此,兮绝还是很快地落于下风,左支右绌,身上全是被对手剑气所伤留下的伤痕。 阿弟!兮颜双目圆睁,恨不能即刻跳上台去,给阿弟解围。 “臭小子你不是他对手,快退下!”三公主在台下焦急地呐喊。 就在这时,另一名剑客从天而降,蛮横剑招毫不留情地斩断了霍一龙的攻击。 “姓霍的,今日你的对手,是我。”那剑客傲然道,“吾乃玄武国,令狐真。” 兮颜微微松了口气。两位绝世高手你们慢慢打就好了,别伤着她阿弟就是。 兮绝趁此机会退下,朝高架上望了一眼。距离一刻钟的时限,还有一半的时间不到了。他无谓与这些高手缠斗,得尽快想办法攀上高台将阿姐救下。 这么想着,他越过正打算决斗的两名高手,跃上了高架的底部。 “蝼蚁之辈,竟还想着渔翁得利,愚蠢。”独孤真长剑离手,携卷着十成内力,朝正在攀爬的兮绝背心刺去。 霍一龙惊讶地看着眼前一幕:“你……” 这一剑若刺中,兮绝绝无生还的可能。 三公主和兮颜同时色变。 千钧一发之际,犹自未觉的兮绝被一掌推开,携卷着独孤真十成内力的长剑,被戴着银质面具的神秘人徒手握住剑柄,堪堪地停在了半空当中。 “还你。”神秘人将剑抛还给独孤真。 “这……这不可能。”独孤真怔愣地立在原地,甚至没伸手去接自己的剑。 想他独孤真乃玄武国第一高手,纵横江湖二十几年,刚刚那一招飞剑贯天,可是他的成名绝技,这世上绝对不可能有人徒手接住,还接得那般轻松写意。除非,接剑之人的内力数倍于他。这,更不可能。他正在壮年,内力虽不敢号称天下第一,但在九州也是排得上前位的。眼前的神秘人看着年纪并不大,怎会身具数倍于他的深厚内力? “当啷”一声,独孤真的剑跌落在地上。 四周一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内心猜度着神秘人的来历。尤其是擂台上的各位高手,全都暗暗心惊,自忖绝不是神秘人的对手。 除非,他们所有人合力,先打败神秘人,再一较高下,争夺“一方尊主令”。 台上青龙国和白虎国的数位高手交换了心领神会的眼神,齐齐祭出武器,朝神秘人攻去。霍一龙自持身份,站在一旁并未出手,只是护在东方青身侧。独孤真仍僵立在原地,似乎还没有从莫名落败的阴影中缓过神来。 神秘人以一敌多,仍游刃有余。兮绝在旁见此,松了口气,如今不是感谢救命之恩的时候,一刻钟将至,他必得趁乱攀上高架,救下阿姐。 没等他爬到一半,蓦地,异变突起。只见吊着“兮颜”的绳子颤了颤,毫无征兆地从中间断开。下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兮颜”自数十丈的高空向地面跌去。 “姐!”兮绝大惊。一刻钟的时限尚未到,怎么可以! 他想也没想就要飞身向半空扑去。如此的高度,凭他的内力和轻功,根本没把握将“兮颜”接住,就算侥幸接住了,两人摔向地面,生存的可能性也极低。可这都是旁人的思量,此刻的他根本顾不得这么多。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看着阿姐死在他面前,大不了,一起死! 他双脚尚未离开木架,半空里飞来一颗小石子,击打在他穴位上,害他顿时动弹不得,双手牢牢地抓住木架子才没跌落下去。 同时,地面上正与众人缠斗的神秘人飞身而起,在半空中稳稳地接住了“兮颜”,两人维持着拥抱的姿势,自半空中缓缓地下落,英雄救美的画面甚是唯美。 趁神秘人全副精力都在救人上,白虎国一个擅使暗器的高手突然发起偷袭,三只金钱镖直冲着神秘人的面门而去。 神秘人抱着“兮颜”疾退半步,金钱镖却如影随形。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神秘人脸上的银质面具被击飞,金钱镖擦着他面颊而过,在俊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唐促?是你。”率先发出惊叹的,是一旁的东方青。 “是我。”唐促未多做解释,看向“兮颜”,“阿颜,你受惊了,我这就给你解绳子。”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上前,给“兮颜”松绑。 别解绳子!唐促,别上当!擂台下的兮颜在心底疯狂呐喊。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变成什么青龙国的郡主。世上原来真有换脸之法,而之所以有人蓄意调换了她和青龙国郡主的身份,目的只有一个,用她的安危引唐促上钩,在他毫无防备之时,给他致命的一击。 怎么办?在这要命的关头,她还是说不了话动弹不得,她该如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第59章 一方尊主 擂台之上,“兮颜”紧紧地抱住唐促,不给他丝毫挣脱的机会。与此同时,一黑衣人自人群中跃出,以卓绝轻功,三两下登上了高架,眼看着就要率先登顶。 台上众人纷纷追着黑衣人而上。一时间木制的高架上人影晃动,好不热闹。 仍被死死抱住的唐促面色暗了暗:“阿颜,你再不放开我,‘一方尊主令’就要被别人夺走了。” “兮颜”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正合我意。” 下一刻,她自袖中取出一把锋利匕首,刺入唐促背心正中。 台下兮颜的心脏骤然紧缩。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会的,眼前一切定是假的。唐促他没有这么傻,不会这么容易上当。就算他真的上当了,他武功这么好,不会有事的。一定! “机关算计的促王殿下,没料到自己也会有今日吧。”东方青在旁幸灾乐祸。 东方青身侧,与擂台上其他竞相追逐第一的高手不同,霍一龙没有半分想要登上高台的意思。从刚才开始,他的目光便一直追随着自高空中坠落的那抹倩影,数次差点儿忍不住便要上前去接人。直到唐促飞身而起英雄救美,他才松了口气,眼见唐促女子抱在一处,他又攥紧双拳,恨不得立刻上前将两人分开。 此刻,女子刺杀得手,却还与唐促近在咫尺,以唐促的功夫,若想报复,女子恐有性命之忧。霍一龙急忙移至二人中间,将女子拉向自己身后。 “郡主,没事吧?”他关切地问。 女子微微摇头。 唐促面色苍白地立在原地,错愕了片刻。也只有片刻。很快,他抬头望向已然登顶的黑衣人,面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呀,看来咱们新一任的尊主大人,已经诞生了。”东方青轻笑着道。 “东方世子对尊主之位竟然无意吗?”唐促一副吃惊的模样。 “你猜。”东方青神秘兮兮道。 “我猜,不是无意,而是那夺魁之人能给你的,比尊主之位诱惑更大罢了。” “促王猜得没错,不过可以将‘夺魁之人’四字,改成‘尊主大人’。” “抱歉,又要让世子失望了。”唐促摇头。 “促王现在的模样,真不像一个重伤的穷途末路之人。”东方青提醒道,“你就算不担心你自己,难道一点儿都不在乎,真正的兮颜,如今身在何处吗?” 青龙国和白虎国联军已将此地重重包围,兮颜被自己控制住动弹不得,“一方尊主令”落入了自己盟友手中,东方青实在想不出,这次唐促还有什么逆风翻盘的可能。不,不可能。唐促这次,输定了。可为何他看起来,竟半点儿一败涂地的懊恼都没有? 片刻后东方青想通了,如今的唐促强弩之末,想是在虚张声势,拖延时间,等待救兵。有了数次前车之鉴,他不会让唐促得逞。 率先登顶的黑衣人落回地面,向东方青抱拳示意:“东方世子,多谢相助。” 众人这才看清那黑衣人的容貌,竟与唐促有七分的相似,身材比唐促更加的高大,若不是知道不可能,大家准要怀疑,黑衣人和唐促是亲生兄弟。 众所周知,已故的夏国王后虽曾为夏王生下了三位公主和两位皇子,但大皇子早夭,如今四皇子唐促仅有的两位皇兄和一位皇弟,都是贵妃所出。 眼前的黑衣人与唐促长得像,定不过是巧合罢了。 “尊主大人,客气了。”东方青志得意满地回礼,仿佛当上尊主的是他自己,“尊主大人准备如何处置促王?” 黑衣人这才看向唐促,神色甚是复杂,半晌答道:“他既已受伤,暂且饶过他的性命吧。” “不可。唐促此人诡计多端,留下他必成后患,霍将军,”东方青冷声吩咐,“杀了他。” 霍一龙那边没有任何反应。 “霍将军?”东方青回头看去。 霍一龙仍立在原地,神情很是古怪。 与此同时,之前争相在高架上竞爬的高手,包括刚刚冲开穴道平稳落地的浦兮绝,都浑身瘫软地倒了下去。 黑衣人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儿,忙盘坐在地,集中精神驱毒。 倒地之人,几乎囊括了青龙、白虎二国除了霍一龙以外所有的高手,而霍一龙也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说话,像是被点了穴道。东方青要是到此刻还没意识到是唐促在搞鬼,就枉费他和唐促斗了这么多次。 他怒火中烧,冲台下一方盟的副盟主喊道:“新任尊主大人被贼人所害,你们一方盟还不上来护驾吗?” 副盟主点了点头,带着一干一方盟的高人来到擂台之上。下一刻,这些各行各业的高人们,包括刚刚还站在霍一龙身后的假“兮颜”,都单膝跪地,恭敬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拜道:“属下参见尊主大人。” 东方青难以置信地瞪向他们所拜之人。一方盟的尊主,居然是,唐促! 第60章 你又骗我 东方青调查过,九州大会三年一届,上一届的九州大会上,夺魁的是一个戴面具的中年刀客,因此一方盟的尊主绝不可能是年仅十六岁的唐促。 “这不可能!”东方青高声道,“唐促绝不是你们尊主!” 副盟主好心给他解释:“世子难道没听说过,每届九州大会的魁首,都必须胜过现任的尊主,才能夺得‘一方尊主令’,成为新的尊主吗?” “当然听过,但这个规则,名存实亡。据我所知,从九年前起,九州大会的魁首就再没有与前任尊主比试过了。” “没错。”副盟主点头,“因为没有比试的必要。每一届的魁首,都是我们一方盟的人。而整个一方盟上下,早已无人是尊主大人的对手,又何须多此一举的比试?”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么多年来,一方盟的尊主,一直都是唐促?” “世子聪明。” “哈哈,”东方青不怒反笑,“九年前,唐促还只是个七岁的孩童,如此天大的笑话,你们一方盟也好意思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讲出口?滑天下之大稽!” 就算唐促带着重生记忆,记得前世的武功招数,他又不是天生神力的兮颜,七年的时间他能练成多少内力?一方盟能人辈出,怎会甘心认一个七岁的小娃娃做尊主? “这……”副盟主犯了难,事实虽然听上去匪夷所思,但就是如此。九年前,他们一方盟的所有人确实都败在了尊主大人的手下。 副盟主求助般地看向自家尊主大人。 唐促简而言之道:“这还要感谢东方世子当年唆使国师向我父王进谗言,将我关在了太庙地宫之中。” 当年五岁的唐促在地宫中遇到了一方盟的前任尊主。前任尊主因为知晓百年噩梦即将当来,为拯救九州而偷闯入夏国太庙地宫,想要翻阅古卷来寻找化解之法,不料却被地宫中的机关阵所困,身受重伤,垂死之际被小唐促所救。小唐促带着他轻而易举地闯出了机关阵。 前任尊主以武艺和机关术名震九州,没想到却败给了一个五岁的小娃娃,他向小唐促请教有关机关术的究极秘密。小唐促给他讲了许多他闻所未闻的机关术知识,并预言了九州将来的命运。一老一小相逢恨晚,只可惜尊主的身体已药石无医。他临终前,将“一方尊主令”和一身内力全部传给了小唐促,希冀小唐促能完成自己未竟的使命,拯救未来的九州大陆于水火之中。 那之后,唐促进出地宫太庙再无阻碍,他暗暗地接手了整个一方盟,向诸多奇人异士学习医术武功等技能。他学什么都极快,又身具一甲子的深厚内力,很快,全一方盟中再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为了麻痹东方青,他仍装出被困太庙地宫的模样。上几届的九州大会他不便出面,就由一方盟的手下代他出战,夺得魁首。 今届九州大会,他原本也没想过露面,直到刚刚,他见到霍一龙后直觉有事情要发生。果不其然,一方盟的易容高手传来消息,东方青竟要为兮颜和青龙国的第一轻功高手东方郡主换脸。就在那一刻,他洞悉了东方青的全部计划。于是让易容高手暗暗将郡主换下,又让一方盟另一名身形相仿精通轻功的女子顶上,共同演一出戏来麻痹对手。并在高架上动了手脚,毒晕了一干青龙白虎二国的高手。 “姓唐的,你又骗我。”东方青恨声道,“不过无妨,就算你是一方盟的尊主又如何?你们一方盟的人再厉害,也不过就是几个江湖术士。我的军队,已经将此地重重包围。兮颜还在我手上。交出‘一方尊主令’,我饶你们不死。” “你的军队在何处?”唐促煞有其事地问。 “在……”东方青愣住。放眼四周,哪还能看见青龙白虎二国士兵的影子? “你做了什么?” “东方世子莫非忘了,此地既毗邻你青龙国与白虎国的边界,同时也是玄武国的边境。”唐促高声道,“北宫郡主,多谢了。” 北宫慕儿自人群中缓缓步出,冲唐促羞涩地一点头:“促哥哥客气了。都是慕儿该做的。” “哼,就算有北宫郡主帮你,她带在身边的也不过是些亲兵罢了,成不了气候。你别忘了,安邑城外,尚有我两国数万的精兵驻扎,你难道还能天降奇兵,解了安邑之围?” 唐促的神色微微凝重。 “你又怎知,他不能?”兮颜的声音响起。 众人皆意外地朝她望去。 只见她用剑挟持着白虎国国主,睥睨四方道:“白虎国的众将士听令,即刻放下武器,退回白虎国境内。否则,我这手一哆嗦,你们国主可就要身首异处啦。” 第61章 就是想你 兮颜刚刚在台下,从唐促被假扮她的女子刺伤之刻起,便处于抓狂的边缘。眼看东方青趾高气扬、胜券在握的模样,她真的很想上前去把那碍眼的笑容揍回去,可惜她动不了。 还好唐促不负她所望,狠狠地打脸东方青扭转了局势。看在他这么听话的份儿上,她本来已决定原谅他的诸多隐瞒了。 至于说她为何突然就能动弹了,她自己也不知,大概,是看见北宫慕儿和唐促眉来眼去气着了,冲破了气血的限制吧。 “阿颜。”唐促唤了她一声。 她瞪大双眼。他果然知道,顶着一张属于东方郡主的脸的实际是她。他知道她在台下,居然还敢当众和北宫慕儿秀恩爱,好吧他没有,但是秀默契与合作无间也不行! 她正怒气未消,突然,心下蓦地警觉。身后风声微响,这是,暗器?有人偷袭她? 她冷哼一声,握剑之手紧了紧,另一手抓紧的白虎国国君后衣领,就要带着人质一起避开偷袭。 她未及动作,身后再无半点的风声响动。咦?偷袭她的暗器呢? 她还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唐促已瞬间飞落她身后。 耳边响起带着他温度的轻语:“阿颜的主意不错,便用这暴君和东方世子的命,逼退两国联军吧。” “唐促……”他说话就说话,从身后将她抱得这么紧是怎么回事? 她面色微红,不禁侧头向身后瞄去。虽然角度不同,但她和在场大多数人看到的景象,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最先看到的,是唐促不算宽厚却足以为她遮蔽一切风雨的肩头,然后便是他周身一丈外,数十支箭头直冲她、箭身却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的箭矢。 在场大多数人看到的,是一方盟年轻的尊主大人正牢牢地将女子揽在怀中,而暗处袭向女子的数十支乱箭,全被他以高深内力阻挡在了空中无法寸进,伤不到他怀中的女子一分一毫。 “哪来的箭?”兮颜愣了片刻,后知后觉地问,“他们不顾暴君的死活了?” “阿颜,这会儿一般女子都该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含情脉脉地看向我吧。”唐促带着几分挫败叹了句。 兮颜点了点头,给了他一手肘:“尊主大人,功夫不赖,深藏不露哟。” “哟”字她特意拉长了声调,唐促即刻卸了内力,下一刻,周围空中的箭矢全都软趴趴地跌落在原地。 “先放开我,我手里还有人质呢。”她正色道。万一她失手让人质死了或者溜了岂非不妙? 唐促恍若未闻。 “喂。”她不满地叫道。 “挟持人质的事,不敢劳烦尊主夫人。”一方盟的人忙上前,接手了白虎国国君。 她这才发现,擂台上青龙白虎国的高手,包括东方青和那个与唐促长得相像的黑衣人,已经全被一方盟的人控制住了。 “唐促,你到底怎么了?”兮颜心里突然有些没底。往日里他也黏人,却没到这般地步,还是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搂搂抱抱的。该不会,他刚刚是真的被刺伤了,又与人动武,频频动用内力,还挨了她一手肘,这会儿挺不住了?她恨不得立刻回头看看他的情况,却被他抱得太紧,根本动弹不得。 “没什么,”他回答了她,“就是,想你了。” 他终于放开了她,她这才看清楚,他脸上哪有什么病容,全是逗弄她得逞的笑容!这个人! 她又羞又恼,想要锤他一下,却担心自己出手没轻重伤到他,改为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小儿女间的打情骂俏,全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北宫郡主,痴心错付,眼见为实,事到如今你还要骗自己吗?”黑衣人冷冷地开了口。 北宫慕儿站在擂台上,望着唐促和兮颜的方向,不发一言。 “青龙国世子和白虎国国君被擒,两国被迫撤兵,夏国都城危机解除,促王立下大功,接下来,就该是促王受赏与大婚了吧。”黑衣人继续道。 “闭嘴。”北宫慕儿低喝了句,“令狐真!” 令狐真并未中毒,即刻来到北宫慕儿身侧:“郡主有何吩咐?” 北宫慕儿侧头在他耳边吩咐:“我命你即刻调动驻扎在安邑以北军营的全部并州铁骑,赶来安邑。” 五万铁骑全部调来?令狐真心下一惊。五万并州铁骑是玄武国的主要战力,也是九州最强的一支骑兵。郡主这是想要一举吞并夏国吗?这可是了不得的事啊。 “是否要事先请示国主?”令狐真低声问。 “不用。父王命我全权处置。” “郡主还是随属下一同离开,以免落入夏人之手。” “不,我留下才能令他们麻痹大意毫不设防。你速去。” 北宫慕儿将怨毒的目光投向唐促和兮颜。两世了,唐促,浦兮颜,你们二人欠我的,我这次要全部讨回来! 第62章 九州最强 青龙国和白虎国彻底撤兵,这届九州大会虽然一波三折,倒也算成功落下了帷幕。 “此次都城危机得以解除,全赖各位通力合作,同仇敌忾。本王在此,敬在座的各位一杯。”唐促举起酒杯,先干为敬。 前来参加九州大会的众人,包括一方盟的奇人异士,还有各国的高手,全都在座。甚至中了毒动弹不得被扣下当人质的青龙白虎两国之人,也都迫不得已地坐在那里,不过没手没脚喝不了酒,只能眼巴巴看着罢了。 北宫慕儿坐在除了唐促和兮颜之外的最上首,她趁人不注意,用袖子遮掩,将杯中酒偷偷倒掉。唐促是用毒高手,并州铁骑奇袭在即,前车之鉴她不得不防。 酒席之上,兮颜注意到三公主似乎喝醉了,居然小鸟依人般地靠在了兮绝的肩膀上。她冲唐促使了个眼色。 我没说错吧?她眨了眨眼。 阿颜说的当然没错。唐促从善如流地点头。 这一场酒席持续到了日落时分。北宫慕儿频频注视着四周的动静。她的人怎么还不出现?按理说,并州铁骑此刻应已到了安邑北城门外。 突然,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惊动了在座的所有人。 “怎么回事?”兮颜话音未落,又一声巨响响起,天空绽放出一朵红色的烟花。 蓝色求救,黄色御敌,红色,这是胜利的讯号。哪里打仗了?又是谁胜了? 她心中全是疑问。 直到凌晋中一身戎装,气宇轩昂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她才能肯定,是他们胜了。 “凌侍卫怎么会来?”她问唐促。 唐促做了个手势,一方盟的人瞬间制服了在场的所有玄武国高手和,北宫慕儿。 在北宫慕儿不甘而又怨恨的瞪视下,兮颜这才从唐促口中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他这些年通过一方盟秘密训练了一支骑兵,虽然只有万人,但各个都是精锐,配合机关阵足以以一当十。刚刚凌晋中就是带领着这只奇兵,在安邑城外击败了来犯的并州铁骑。 “所以,”尘埃落定,兮颜要和他翻旧账了,“你事先就知道,不仅青龙白虎二国会造反,玄武国也会掺上一脚,所以召回凌侍卫设下了伏兵。为何不事先知会我一声,让我心中有数?” “阿颜你冤枉我了,”唐促解释,“安邑地理位置特殊,我伏兵在此,只是为了保证九州大会能顺利进行,以防万一。” 兮颜点头。在凤凰书院的时候,先生确实教过,安邑地处四国交界,位置显要,又多山林适合埋伏,的确不得不防。 唐促没说出口的是,虽然玄武国于此时突然起兵出乎他意料,但也为他省去了若干麻烦,除去了后顾之忧。上一世的四国战乱中,就是玄武国和青龙国联手叛夏,攻陷夏国都城,才害得他父王身死。后来他好不容易收复四国统一九州,却因元气大伤,不得不允许北宫家保留并州铁骑作为私卫,为十年后并州铁骑与蛮荒勾结围攻北佑城之劫,埋下了祸根。 这一世,他会尽早收编以并州铁骑为首的四国战力,将九州兵权集中在自己手上。为未来与蛮荒、还有另一股不可小觑的外族势力的战争,做好最充足的准备。 想到这里,他神色复杂地看向那个容貌与他七分相似的黑衣男子。 “促促,你干嘛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你是一方盟的尊主?”兮颜的翻旧账尚未结束。 唐促回过神,讪笑着应道:“事出紧急,没来得及告诉你。之前没说,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是了,她想起九州大会之前,他说过一方盟尊主没她厉害,还说她可以夺一方尊主令来玩玩。 “你之前的话可还作数?”她挑眉问他。 “诶?”他“愣”了下。 她气鼓鼓地看着他。男人的漂亮话果然不可信,都是哄她玩的。 突然,眼前突然多了一块金晃晃的令牌,晃得她都有些睁不开眼。 “有了这‘一方尊主令’,以后,阿颜便是这九州的第一。”唐促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兮颜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一方尊主令’不是你的吗?”她小声问。 “我都是你的,我的还不是你的吗?”他笑。 有道理。她不再矫情推诿,兴冲冲地将令牌接了过来,拿在手中把玩,简直爱不释手。这么一小块东西,就能号令九州群雄吗? 她试着将令牌高举起来。 “夫人有何吩咐?”话音刚落,唐促竟曲单膝向地上跪去。 她赶忙制止他:“你干嘛?” 她就是试试令牌有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他不必这么认真嘛。 她正自腹诽,冷不防地,身体突然悬空,他居然二话不说地将她打横抱起。 “唐促!”她惊呼。 “夫人,我聘礼送了,你也收了,这下不准反悔了。” “喂!不是,”兮颜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终于想到什么,她叫嚷,“我还顶着别人的脸呢。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抱的是谁。” “夫人放心,你没换脸,只是涂了易容膏。易容膏有时效性,早就失效了。我现在抱的是我家阿颜,错不了。” “可是——”兮颜的抗议,全都被唐促一个隐忍的轻吻,化作了一片“吚吚呜呜”声。 “恭送尊主大人,尊主夫人,”一方盟的众人纷纷捂上眼睛感叹,“尊主大人这么疼夫人,尊主夫人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全九州吧。” 第63章 促王逼婚 九州大会告一段落,并州铁骑彻底被招降,编入夏国促王殿下麾下。 至于青龙国和白虎国,兮颜原本还担心白虎国国主娶不到二公主怀恨在心,若真娶了青龙国郡主两国结成姻亲,对夏国来说始终是个祸患。 唐促听了,轻点她额头道:“放心,这门姻亲,结不成。” “为何?”她好奇地问,“难道是因为霍一龙?” 当日唐促放青龙、白虎两国高手离去之时,有一人迟迟不肯离开,便是霍一龙。他作为败军之将,还质问唐促将东方郡主藏到哪里去了。要说他和东方郡主没点儿什么,兮颜绝对不信。 “你对我崇拜的霍大侠和东方郡主做了什么?”兮颜逼问。 那日她见着唐促对霍一龙说了许久的悄悄话。 “阿颜崇拜的霍大侠,”唐促咂摸着这几个字,语气微酸道,“很快就是青龙国的郡马了。” 因为,霍一龙已为青龙国立下了大功,戳穿东方青当年调换世子、实为蛮族二王子的真相,倾“举国之力”通缉东方青,将其赶回了蛮荒大陆。并且,霍一龙已秘密加入一方盟,帮唐促说服了青龙国国主,与夏国联手共同对抗蛮荒和其他隐藏在暗处的九州敌人。 至于敌人都有谁,这次的九州大会上,一直隐藏得极好的那股神秘势力,终于开始浮出水面了。 *** 转眼间,唐促和兮颜已在凤凰书院度过了三年,今日便是他们这一届书院学生结业的日子。夏王特在王宫中设宴,慰劳这些夏国未来的栋梁之才。 原定的开席时间已到,酒席上却迟迟不见夏王和促王父子二人的踪影。 “凌侍卫,知不知道唐促去哪儿了?”酒席上除了兮颜和凌晋中,三位公主殿下的座位上都是成双成对的,兮颜见连自家弟弟都只顾着三公主不理她这个姐姐了,只有向凌晋中提出她的疑惑。 久久地没得到回应,兮颜好奇地回过头。只见人高马大的凌晋中凌侍卫正低头对着一个绣有“莹”字的香囊傻笑。她不禁叹了口气:唐促去哪儿了,好寂寞啊。 “阿颜等着急了吧。”过了好半晌,唐促才回,在她身边刚一坐好,便自然而然地将她揽入怀中。 “咳咳。”夏王出现在众人面前,脸色不善地看向二人的方向,清了清嗓子。 兮颜尴尬地推开唐促:这么多人看着呢,尤其是唐促他父王,那眼神简直要吃人了。 “阿颜莫怕,父王已经答应了咱们的婚事。”唐促在她耳边小声道。 “什么?”她惊呼出声。 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整理衣冠,准备朝夏王叩拜行礼,她这一声惊呼,不可谓不突兀,让她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 长公主见怪不怪地摇摇头,率先开口道:“儿臣拜见父王。” 众人这才把注意力从兮颜身上移开,纷纷叩拜道:“参见夏王陛下。” “平身吧。”夏王皱着眉头地摆了摆手。 “你父王心情看上去不太好的样子。”兮颜小声道。 “阿颜,来。”唐促握住她的手,带她离开座位,步至宴席中央,双双下跪,“儿臣携未来王妃浦氏兮颜,叩见父王,谢父皇下旨赐婚,成全儿臣与王妃。” 一语既出,四下哗然。 这几年促王屡立奇功,羽翼渐丰,手下更握有一方盟和一方骑兵,还有司马家等一干权臣的支持,朱雀国、青龙国等诸侯的拥戴,在朝野内外可谓独领风骚,未来继承大统没有一丝悬念。而促王和北佑城少城主浦兮颜的一段情|事,那也是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成了全九州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 即使如此,人们也不过是觉得,促王有情有义,不嫌弃浦兮颜的奴族身份,将来称王,三宫六院定会有她浦兮颜的一席之位,届时还可以此换得浦族感恩戴德,更加忠于职守抵御蛮荒,全九州对此,乐见其成。 谁能想到,促王今日居然当众提出,要娶浦兮颜为王妃。这可就意味着,未来的九州至尊夏王的王后,会是一名浦族女子!怎么可以?! 而像三位公主这样知道内情的,此刻也是大惊失色。她们知晓弟弟阿促是必定会娶兮颜的,她们万万想不到的是,阿促会不同她们商量,这样贸然地当众提出赐婚,令父王难堪。要知道,以如今阿促在朝野内外的势力,他话都说出来了,父王心底再不乐意,也不敢不答应赐婚。阿促这分明就是在,逼婚呀!要父王的脸面往哪里搁? 夏王的面色可想而知的难看。一旁贵妃和三位皇子,都幸灾乐祸地看着热闹。若是唐促真把夏王激怒了,没准儿,他就没资格继承皇位了。当然他们心底明白,自己也就是干想乐呵乐呵,如今的夏王极大可能不敢把唐促怎么样。 “唐促,”兮颜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唐促敢昭告天下要娶她这个浦族人,她已经很开心满足了,但她不需要他为了她和家人闹矛盾,“咱们先回座位。” 第64章 南向谢罪 唐促紧紧握着兮颜的手,执着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夏王紧紧盯着咄咄相逼的儿子,丝毫不肯让步。 “促促。”兮颜换了称呼,柔声相劝,“算了吧。” “阿颜,这一天迟早会来。我不想你再受任何委屈。”唐促亦柔声安慰她,“相信我。” 她点头。既然他如此坚定,那么她,自然要陪他一起面对。 “儿臣浦兮颜,叩见父王。”她重重地朝地上磕了一个头,“儿臣是个粗人,长在北佑城,书读得不多,从小信奉的只有‘忠孝’二字。儿臣知道父王现在不喜欢我,但儿臣与唐促已有百年之约,有生之年,誓与他并肩守护九州,为大夏尽忠,为父王尽孝。求父王成全。” 长公主和司马芮夫妇、二公主和封千刃、还有三公主和兮绝全都跪在了夏王面前。 “求父王(夏王)成全。” “你们……罢了。”夏王神色一软,叹了口气,命身旁内侍取出一早就备下的赐婚圣旨,“宣旨吧。” *** “阿佑,真的要回北佑城?”酒席之后,长公主不赞同地劝道,“如今正是父王决心立储的关键时刻,虽然咱们大局在握,可还是不该掉以轻心啊。” “都城有阿姐,我安心得很。”唐促回答,“反倒是北佑城,蛮荒的探子来报,近来,东方青和蛮族大王子兄弟争权愈演愈烈,大王子为了巩固地位,决定趁我不在奇袭北佑城。我对外放出消息,要留在都城为立储做准备,就是为了引君入瓮。这一战,我和阿颜必须亲自回去主持才安心。” “姐,我跟你们回去,”兮绝站出来,“一起杀蛮子。” “我也去。”三公主连忙附和。 “刀剑无眼,三姐还是留在都城。”唐促道。 兮绝和三公主对视一眼,两人目光中都是难舍难分。 “浦兮绝也留下。”唐促又道。 “我不!”兮绝向自家姐姐求助,“姐,你看姓唐的……” “好了。”兮颜看不下去了,“就这么点儿事磨磨唧唧的。三公主功夫不差,足可自保,与阿弟并肩作战。大家一起回北佑城就是了。” 她不知道,唐促心中对上一世三姐夫战死、三姐殉情的事尚有阴影,因此,才不想让三公主和浦兮绝再上战场。 “好,都依阿颜的。”唐促终是让步。 “还有你,”兮颜瞪了兮绝一眼,“什么姓唐的,那是你未来姐夫。好好说话。” “哦,”兮绝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姐夫。” 他心中道,今日是给阿姐面子叫唐促一声“姐夫”,以后,一定要和三公主一起管唐促叫“弟弟”才是,哈哈。 *** 北佑城千莽山军机处。 正是半夜子时,震天动地的嘶喊声惊醒了沉睡的一方天地。蛮荒居然在半夜三更对军机处所在发动了奇袭。 元帅浦栋与副帅花十一正在营帐中熬夜演习兵阵,听到手下士兵来报,两人从容不迫地披上战袍,携手步出了大帐。 从潜伏在蛮荒的白洋处得到的消息是,蛮荒七日后才会出兵。然而远在都城的促王早就预见了各种可能的变故,其中一种,便是,蛮荒会提前出击。 理由很简单。蛮族大王子派白洋为将,带兵进攻北佑城,而东方青明知道白洋是奸细,还听之任之,明显是乐得见他大哥实力受损,他好坐收渔翁之利,不费吹灰之力夺得蛮族政权。 同时东方青也不傻,唐促故意放他回蛮荒,用意便是让他和大王子内斗,他不会不知。那么这次,他必定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任凭他大哥自投罗网,又要让唐促和北佑城也得到教训。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劝他哥提早出兵,攻北佑城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切,都在唐促的算计之中。他人虽还需几日才能赶回北佑城,但一切的排兵布阵,已事先与浦栋元帅和城主大人他们商量好。浦元帅在军机处这边佯装不敌,放敌人进入千莽山,直奔“防守薄弱”的北佑城而去。 浦元帅和花十一依计行事,大王子果真中计,打了场胜仗后,志得意满地命令白洋连夜带兵深入千莽山,务必在日出之前,到达北佑城主城门外。 白洋继续按照唐促的计划,将数万蛮荒士兵引进了浦族的埋伏中,一瞬间,机关阵开,万箭齐发。白洋躲进为他专门准备的阵眼中,眼看着蛮族大王子乱箭射死,蛮荒军队溃不成军,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尚有许多残兵败勇得以活命,但,前有城主大人带兵在城门口阻拦,后有浦元帅带兵夹击,这些蛮荒的瓮中之鳖绝无逃脱可能,不投降,便只有一个死字。 一场残酷的战争,就这样在日出之前被消弭于无形,白洋在惊叹促王殿下算无遗算的同时,心中隐隐地有些担忧,一切,实在太顺利了。 与此同时,北佑城中。自从收到千莽山军报便一直浑身紧绷、带兵固守主城门的城主浦念,在得到山中捷报后,终于能放松下来。他伸展了一下僵硬的筋骨,打了个哈欠,转身打算返回城主府补个觉。岁月不饶人啊,才熬了一个晚上体力就有些不支。 “城主大、大人,不、不好了!” “何事如此匆忙?”浦念不悦道,“把气喘匀了再说。” “都城来了圣旨。” “哦?是促王殿下到了?” “不是!是夏王斥责咱们浦族为蛮荒后裔,低贱不忠,要城主您南向自裁而谢罪!” 第65章 乌合之众 辰时,北佑城。 “听说了吗?咱们浦族本就来自蛮荒,因此才不得华族人待见。如今新任蛮王已下旨,只要咱们肯归顺,将来攻下九州,浦族人与蛮荒人都将是上等人,将九州的华族通通踩在脚底下!” “咱们浦族缺吃少穿,苦守北佑城百年,都城却还斥责咱们不忠,逼迫族长大人自杀谢罪。在他们华族眼中,咱们根本连猪狗都不如。” “哼,咱们跟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咱们来自北方广袤的蛮荒大陆,草原、大漠才是咱们的家。为何还要替他们这些可恶的华族人残杀咱们自己的蛮荒同胞!” “对,咱们应该归顺蛮王,帮蛮王大人把九州打下来,那样才能真正过上好日子。” “没错。归顺蛮王,攻占九州!归顺蛮王,攻占九州!” …… 距离都城圣旨到来不过才两个时辰,流言蜚语已传遍了北佑城的家家户户。越来越多的浦族人涌上街头,聚集在城主府外,表达他们对都城的不满和抗议。更有甚者高举着武器,高喊叛逆的口号,誓要与华族九州割席,转而投靠蛮荒。 浦族受欺压多年,煽动性的话语和狂热的情绪一旦被人点起,很快如野火一般地在全城蔓延。辰时三刻,浦念收到噩耗,昨夜在官驿下榻的都城宣旨太监,竟被人公然处决。 事态已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发展成了涉及整个浦族的叛乱。而局势失控地如此让人猝不及防,背后定有人刻意推波助澜。他即刻下令出兵,逮捕所有暴徒,并且要尽快查出谣言的源头。 突然,他想起什么,大声喝道:“快,快派兵去守住促王府!” 宣旨太监意外身死,他这个城主兼族长已经难辞其咎。若促王府内的人再有个三长两短,他又怎对得起促王殿下离去前对他的嘱托? *** “杀啊!冲进去,杀了这些华族狗!” 促王府外,暴怒的百姓们已经冲破了王府侍卫的第一层防线。瓜果蔬菜臭鸡蛋,连着燃烧的树枝,都被接二连三地扔进王府内。 凌晋中奉命在外练兵,府里虽有不少精锐的侍卫,但到底没人主事,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线,竟在百姓们不要命般的冲击下,随时面临着崩溃的危险。 浦兮芳抱着刚满三岁的新生,护在挺着个大肚子的莹儿身前。 “姐姐,外面的人怎么了?怎么都像疯了一样?”莹儿心惊地发问。 “没事的,”浦兮芳一直呆在府中,不知外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心下也没底,她怕莹儿动了胎气,只得佯装镇定地安慰她,“他们进不来。” “柳少爷去哪里了?”柳鸣虽算不上武艺高强,但自从凌晋中走后,柳鸣一直对她们姐妹俩照顾有加。若他此刻在此,她们总会安心一些。 兮芳将儿子新生抱得更紧了些:“他一早就去华清阁了。” “娘,我害怕。”小新生奶声奶气道,“我要爹爹。” “新生,你是男子汉,不要怕。”兮芳握紧儿子的小手,“有娘在。” 小新生想了想,认真道:“好,我不怕,我是男子汉,我要保护娘!” “好孩子。”兮芳欣慰地点头,“莹儿,咱们退回院子里。机关阵的开启方法你还记得吧。若他们真的冲了进来,咱们只能自救。” 莹儿原本一脸的慌乱,听了兮芳的话,渐渐镇定下来:“嗯,听姐姐的。” 她们虽曾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但,为母则刚,即使男人们不在,她们也能保护好自己,和孩子。 *** “你们在做什么?”王府门口,柳鸣带着华清阁的护卫急急赶到。刚刚华清阁也发生了动乱,一伙暴徒冲进来打砸抢烧无恶不作。幸亏有官兵赶到帮他制服了暴徒。想到这场动乱是针对华族的,他担心王府会出事,急忙带人赶了回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已经有人架起了弓|弩,将燃烧着的箭矢源源不绝地射进王府的高墙之内。兮芳她们还在里面! 他冲进了狂热的人群中,怒声质问:“王府里只有女人、孩子和孕妇,他们都是浦族人,你们不是要反对华族吗?去都城啊,来这里撒什么野?你们这帮欺软怕硬的疯子!” “那不是华清阁的柳当家吗?”理智尚存的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道。 “哼,华清阁早就和华族勾结,以为我们不知道吗?抓住柳鸣,打死华族狗!”有人鼓动道。 “对,打死他!”人群中残存的理智瞬时消散,重归狂热。不,是变本加厉的疯狂,石头、拳脚纷纷向柳鸣招呼而来。 “和这些乌合之众,讲道理是没用的。拳头硬就是道理。”挥向柳鸣的剑,被人生生地斩断。 “是你?”柳鸣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白洋,你回来了?” 白洋带着手下一整队精兵,很快地将王府外的乌合之众制服。而那些躲在暗处向王府里纵火的别有用心之人,也被一一地揪了出来。 “这些是,千莽山军机处的士兵?”柳鸣看向白洋身后的精兵,“援兵到了?” 白洋神色凝重地摇头:“不,这些都是我的亲兵。坏消息,军机处的半数士兵,哗变了,浦栋元帅正在平乱,无法前来救援。城里的情况估计不会更加乐观,若不能快速地稳定民心,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浦族士兵加入动乱,事态将越发地难以收拾。” 柳鸣听后大惊。 “兮芳就拜托给你。”白洋郑重道,“我会留下一半的亲兵,他们都绝对的可靠。” “你,不进去看看她?” 第66章 毕生知己 白洋愣了片刻:“不了。我还要去帮城主大人平乱。” “平乱不必了。白将军说得对,”浦念的声音响起,“只有稳定人心,才能解决眼前的危局,不被蛮荒有机可乘。” “城主大人。”白洋和柳鸣同时向来人行礼。 “大家不是想要投靠蛮荒,共同对抗华族吗?”浦念高喊,“好啊,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本族长,有话要对全族人说。” “大人?”白洋和柳鸣俱是一脸的不解。 **的百姓们也都安静下来,傻傻地看着他们尊敬的族长大人。所以说,族长这是要带领他们一起反叛都城?太好了! *** 促王府外,成千上万的浦族人在此聚集。 浦念看着眼前他的族人们。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生而为浦族,没得选择,血肉和灵魂里都被打上了奴族的烙印。他知道这是不公平的,也能理解,这场**其实早晚会到来。 然而,他决不能容忍,有心之人利用他浦族的苦难,踩着他族人的鲜血尸首,达成颠覆九州的阴谋。 “我将要公布给大家知道的,是我们浦族第一任族长,也是蛮荒的最后一位荒王陛下,当年留下的遗书。这本是历代浦族族长才有权知晓的秘密。我以我身为族长的尊严与性命起誓,以下一字一句,绝无虚言。” 原来,百年之前,一统十蛮的蛮王与八荒的继承者荒王都是蛮荒大陆上的大英雄,也是义气相投的好兄弟。后来,在蛮荒大陆十年一次的拔剑大会上,荒王当众拔出了大荒英雄剑,成为了先知预言里将要统领蛮荒踏平九州的天选之人。蛮王心中不平,暗中派人造谣,荒王根本不是什么天选之人,这都是荒族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为了让蛮族臣服。 蛮族单方面对荒族宣战。所有人都以为,一场蔓延整个蛮荒大陆的战争就要开始。然而,荒王却做出一个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举动。 他将大荒英雄剑重新插回剑冢,当着蛮族与荒族的面,重新拔剑。这一次,剑纹丝未动。 他间接承认了蛮王的所有指责,引咎退位前留下最后一道旨意。直到有人能拔出大荒英雄剑、成为下一任荒王之前,八荒实行自治,不得互相残杀,不得染指九州。 为了保护族人,他与昔日好兄弟蛮王立下契约,除非未来蛮族有人能拔出大荒英雄剑,一统十蛮和八荒,否则,蛮族不得侵犯八荒寸土。作为交换,荒王和他的嫡系部下将远走他乡,他们的后代也永远不会踏上蛮荒的故土。 荒王率部离开蛮荒大陆后,来到了战火纷飞、多国割据的华族九州。看着战争留下的满目疮痍,他暗自嗟叹,自己这一生恐怕就要在无穷无尽的漂泊中度过。 直到他遇到了夏国唐家的先祖。 蛮王永远不会明白,荒王当年拔不出原本已经拔出的剑,不是因为畏惧流言;远走他乡,也不是因为畏惧蛮族的实力,不敢与之相争。荒王他只是,不想与曾经的好兄弟自相残杀。他是天选的英雄,命带杀戮,但他同时也是个天真的孩子,厌恶杀戮。 幸而,唐家先祖懂他。 荒王与唐家先祖志同道合,相见恨晚,互引为毕生知己。他们一起结束了九州的战火,一起创立了北佑城和机关阵,一起许下守护九州的誓言。 荒王也终于在北佑城这座九州大陆上最靠近蛮荒的城池中,安了家,娶妻生子,世世代代将守护九州和蛮荒共同的安定。 然而,一场哗变,荒王嫡系中最强大的浦族,联系了不满荒王偏安一隅的部族,杀害了荒王全家和所有忠心的臣属。已统一九州、成为夏王的唐家先祖震怒,派兵围剿北佑城。夏王没有杀死这些犯上作乱的逆臣,因为他知道,如果荒王还活着,也不愿看到自己的族人被屠戮殆尽。 为了惩罚这些不忠不义的浦族人,夏王将他们贬斥为奴族,世世代代守护北佑城,完成荒王的心愿,也是为了他们浦族先祖的过错赎罪。 “怎么会这样?!”得知了真相,浦族百姓们面面相觑。 “可先祖们犯了错,关我们什么事?凭什么要我们赎罪受苦?”有人发出质疑。 “对!归顺蛮王,攻占九州!”还有人不死心地煽动群情。 “我告诉你们这些,并不是要让你们认命赎罪。”浦念的声音一响起,立刻盖过了蛊惑人心的口号声,“我只是告诉你们,我们是被蛮族从蛮荒驱逐到此的荒族人,蛮族也是我们的敌人。归顺蛮王,真的可以得到你们想要的吗?” “不会!”白洋斩钉截铁高声道,“我们白氏一族,是生在蛮荒大陆的荒族人。让我来告诉你们,百年前蛮王与荒王的契约,早已名存实亡。蛮族仗着兵强马壮,在蛮王的默许下,屡屡侵扰分散而居的八荒部落。被他们攻下的荒族部落,成年男子被斩首,老人被喂狼群,女子和孩子被带回十蛮为奴为婢。你们觉得华族待你们浦族残忍,那是你们没见过,荒族人在蛮荒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浦族至少还有一个北佑城安身立命,荒族人的尸骨,早已堆满了蛮荒的各个角落。 “我的父亲,是白氏一族的族长。当年蛮族人来袭,他带着族中勇士拼死护着族中女子和孩子们逃离。最终,大家还是被抓回。我亲眼看着我的母亲、姐妹们死于那些禽兽之手。我被抓到十蛮,做了七年猪狗不如的奴隶。” “白洋……”浦兮芳不知何时来到了白洋身侧,怔怔地看着他,满脸的心疼。 白洋轻柔而又郑重地握住她的手。 “后来我逃了出来。我没有逃回八荒,因为我知道,即使有荒族部落肯收留我,又有何用?不知哪一天,部落就会再遭蛮族屠杀。偌大的蛮荒,根本没有我们荒族人的立锥之地。所以我才来到了九州。如今生活在九州之上的你们,居然会相信蛮王那个骗子的话,当真可笑。九州覆灭之时,便是荒族和浦族彻底灭族之际!” 白洋说完了他想说的话,除了泪光点点的兮芳,在场的浦族人,脸上尽是哀伤绝望之色。 如果族长大人和白洋说的话是真的…… 蛮王不可信,他们浦族又杀了宣旨太监,与都城再无和解的可能。那么,如今的九州和蛮荒,都已容不下他们。偌大的天下,他们的活路又在哪里? “都是荒王的错,当初不该妇人之仁,离开蛮荒。” “不,是我们先祖的错,不该杀害荒王陛下。” “错的难道不是我们吗?怎么脑子一热干出了这么冲动愚蠢的事?” “天要亡我啊!” …… 人们埋怨,自责,追悔。最后只剩下一片深深的迷茫与绝望——浦族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族长,现在,该怎么办?”有人问出了大家心底不敢问出口的话。 “怎么办。哼,本少城主再晚来一点,都城的骑兵就把你们都给办了。”风尘仆仆却难掩绝世之姿的女子,正持剑立于人群之外。 “小颜!”见到来人,兮芳和浦念同时惊喜地唤出声。 “长姐,城……爹!”兮颜唤道。 作者有话要说: 无缝接档新文《不小心嫁给了后来的摄政王》即将在22日奉上,古代大女主励志成长逆袭文,披着马甲的落魄宗室女VS披着马甲的寒门酷将军。 求小可爱们帮忙收藏新文啦,谢谢! 第67章 老谋深算 兮颜这一声“爹”唤得着实别扭。 浦念听了,却仿佛这一辈子的苦都熬成了这一刻的甜。 “我瞧着岳父大人是要乐傻了。”唐促靠近兮颜耳侧道。 “你笑话我?”兮颜一肘子袭向他。 早有准备的唐促熟练地躲开,理了理衣袖,遥遥地冲未来岳父行了个礼。 兮颜侧头睥他。真是怪了,同样是追圣旨追了两日两夜的路,她一身风尘狼狈不堪,唐促这家伙就能做到衣冠楚楚连头发都没乱,还如此风度翩翩地出现在北佑城众人面前。看吧,自家族人刚才还吵着要杀尽华族呢,这一看见个长得好看的华族,一个个的眼睛都看直了。 当然,兮颜是误会她的族人们了。大家此刻直勾勾盯着唐促看,并非因为他那张好看的脸。而是因为,他夏国促王的身份。他是现在唯一能救得了他们的人。 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跪在了地上。 “跪什么呀?”兮颜咋舌,“虽然帮你们打趴都城来的那班骑兵费了点儿力气,但,你们也用不着行如此大礼吧?都起来。” 她在路上见到一队都城骑兵正急匆匆地往北佑城赶,一打听,竟是夏王担心北佑城城主不遵圣旨,派他们进驻北佑城,妄图以城中平民性命威胁城主自杀谢罪。 兮颜听后勃然大怒,二话没说就把骑兵统领给揍了。她原本打算揍趴整支骑兵,正打得起劲儿,唐促却在一旁说城主大人爱民如子,定能料到都城会以兵力相逼,说不定此刻已经自刎谢罪。她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上马就往北佑城赶。 直到看到城主大人安好那刻,她才安下心来。原本想要唤出口的“城主”二字,鬼使神差地变成了一声“爹”。 想到这里,她回头瞪了唐促一眼:“什么爱民如子自刎谢罪,你果然是在吓唬我,想看我笑话。” 唐促轻笑着点头承认。他要不吓一吓她,岳父大人等这声“爹”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浦念向未来女婿投去感激的目光,同时心中暗暗惊叹: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深谋远虑又心思周全之人! 唐促在三年前离开北佑城的那日,就给他留了一个锦囊,让他危急时刻拆开来看。锦囊里居然预言,有朝一日,都城会来旨让他自刎谢罪,北佑城更可能会因此起变乱,唐促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遵从圣旨,适当时刻可以讲出浦族先祖的秘密来稳定民心,带领浦族人一起抵御都城可能的袭击,唐促和兮颜得到消息后一定会尽快赶回来支援。 浦念怎么都想不通,唐促如何会在三年前就未卜先知,更想不通,他怎么会知晓只有历代族长知晓的秘密。 事实是,唐促上一世就经历了相同的事。只不过那次,他们来晚了一步,城主被都城骑兵逼得走投无路,说出浦族秘密劝族人投降后,举刀自刎,至死都没听到兮颜喊他一声“爹”。这也成了兮颜上一世毕生的遗憾。 所以这一世,他又怎会让他心爱的阿颜再有此抱恨? “你们俩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兮颜的目光在唐促和浦念身上逡巡了一圈,得出结论,“从实招来。” 唐促一脸的“无辜”。 浦念也摇头:“小颜,爹怎么可能帮促王殿下瞒你呢?” 他还担心自己的女儿这么一根筋,今后不是老谋深算的女婿的对手呢。 兮颜噘嘴表示不信。不过,管这两个男人有什么猫腻,只要她的拳头硬,她在家中说一不二的地位就无人能动摇。 “还有你们,”她又看向跪了满地的浦族百姓,“怎么还不起来?” “促王殿下不饶恕我们的罪过,我们就不起来。”有人带头发声。 “我是你们少城主,保你们无罪,都起来吧。”她豪气干云道。 大家还是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跪着。 怎么?不相信她?兮颜瞥了唐促一眼。 唐促正感慨万千地看着她。 “看我做甚?”她小声提醒,“让大家起来啊。” 他朝她露出温柔的笑意。上一世,也是在这里,为了止息动乱,他不得不跪在了她的面前。纵使心底其实乐意,还是因为丢了面子而耿耿于怀。时过境迁,如今只剩满心欢喜,两世为人,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他心甘情愿,单膝跪在了她的脚下。 “你怎么也跪下了?”兮颜睁大双眼。 第68章 九州为聘 “阿颜,我还欠你一个,正式的求婚。”唐促郑重其事道,“岳父大人和你的族人都在,我要在他们面前,向你郑重承诺。我,唐促,夏国的新任储君,请求娶你浦兮颜为妻。今后这天下,属于你和我,也属于我们共同的族人。无论是浦族还是华族,都将是这九州的主人。” 上一世为了安抚北佑城,他曾以夏王的名义,许下过一模一样的诺言。然而那时他不仅心不甘情不愿,刚刚平定四国战乱的他根基未稳,根本没有彻底废除浦族奴族身份的实力。重生一世,他终于有能力实践这一诺言。他不仅要让浦族无需通过流血牺牲,就得到九州华族们的尊重,与华族平起平坐。他还要将这九州天下作为聘礼,送给阿颜,他的妻。 “殿下被立为储君了?”浦念诧然。 “爹,我们离开京城前,夏王已经颁下了立储圣旨。”兮颜冲唐促伸出手,“促促你起来。赐婚圣旨都下了,我能不答应你吗?这么多人看着呢。” “阿颜,这种时候,一般女子不都该是很感动嘛。”唐促小声提醒。她虽不是一般女子,但至少,也该含情脉脉地回一句“我答应”、“我愿意”之类的吧。 “促促,我好感动。”兮颜突然抓住他衣领,将他从地上拎起来,没给他反应的机会,霸道地吻上他的唇,“这个回答,满意吗?” 未来的夏王足足愣了半刻钟的功夫。 地上跪着的浦族百姓们,已经开始为他们一族光明的未来高呼万岁了。 “殿下,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必须事先告诉你。”浦念的声音将唐促从如坠云端的飘忽中唤醒。 “岳父大人请讲。” “我的妻子荒舒,其实是荒王的后裔。当年浦族叛变杀入荒王府,荒王的长子野王子正巧在千莽山视察机关阵,躲过一劫。为了逃避浦族追杀,野王子逃回了八荒,隐姓埋名,他的后代便以荒为姓。” “娘亲出生在蛮荒?”兮颜忍不住问。 “当年我之所以能逃出蛮荒,便是你娘荒舒公主救了我。”白洋替浦念答道,“她还救了不少的荒族人,我们一起逃到了北佑城,以浦族下门人的身份在此安定下来。后来,她认识了你父亲,之后的事情,你该都知道了。这些年,生活在八荒的野王子后代几乎被屠戮殆尽,你娘亲是唯一的幸存者,她去世后,小颜你便成了这世上最后的荒王血脉。” “我?最后的荒王血脉?”兮颜指着自己。当初得知自己是城主的女儿,已经足够的匪夷所思。如今他爹和白先生居然告诉她,她,不单是北佑城的少城主,还是,荒王的后代!?照这样下去,明日会不会就有人告诉她,她上辈子也不是普通人,而是如一方盟的高人们所说的,她上辈子拯救了全世界! 真是,太离奇了! 离奇归离奇,也是大大的幸运不是吗?毕竟,她啥都没干,这些不切实际的头衔就一个个地从天而降。 她深吸了口气,勉强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 原本欢呼雀跃的浦族百姓们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他们重新朝着她的方向,跪拜下去。浦念和白洋也都跪了下去。 她吓了一跳:“爹,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今儿大家怎么都喜欢下跪啊?她最讨厌跪别人了,也不喜欢别人跪她。 “我和当初被荒舒公主所救的荒族人们,曾立誓效忠于荒家,却终究没能护住公主的性命。”白洋第一个开口,“以后,小颜你便是我要效忠的主子。请受我三拜。” “知道了,都是自家人,三拜免了。你照顾好我长姐就是。”兮颜将白洋拉了起来,转头跪在浦念面前,“爹,我是你女儿,你跪我可真说不过去了。” “小颜,我得向你解释,这些年我对你不管不顾,是因为柳令他一直在调查你娘的身份。若给他知晓你是荒王血脉,四处宣扬,我怕你会遭到有心之人的暗算。因此,我才狠心装作不在乎你,并阻止了白洋和其他荒族人靠近你,以免被柳令发现端倪。” “嗯,知道了。”她笑着点头,其实一开始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她是有过怨怪,怪亲生父亲这么多年对自己的不闻不问,可这么长时间过去,她早已不纠结这些。她纠结的,只是一个改口叫“爹”的契机。唐促今日故意吓她,让她情急之下忘却所有顾虑,终于叫出了这声“爹”,她其实该谢谢唐促,“爹,我早不怪你了。起来吧。” “并且,”浦念接着道,“我要代所有浦族人,向作为荒王后人的小颜你谢罪。从今往后,我们浦氏一族和北佑城,将重新奉荒王后人为主。小颜,从现在起,你就是北佑城的城主。” “我?城主?”事出突然,兮颜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对,所以我必须将小颜你的身份,告知夏国的储君殿下。殿下,”浦念对唐促道,“你将要娶的,不仅仅是北佑城的现任城主,还极有可能,是八荒下一任的荒王。” “我?下一任荒王?”兮颜也不想接连问出这些反问,显得自己像个傻子,可试问,谁像她这样被从天而降一个又一个馅饼直往脑袋上砸,能不砸傻? “嗯,”唐促煞有其事地点头,“确实,距离荒王当年拔出大荒英雄剑,已经整整一百年了。十年一次的拔剑大会即将举行,按照蛮荒传说,这次大会上极可能会诞生拔出大荒英雄剑的天选之人,也就是新任的荒王。阿颜,我赌,这个人,一定是你。唔,这样看来,我拿九州做聘礼迎娶未来的荒王陛下,着实有些寒酸了。不如——” “等一下!”兮颜打断他,“为什么这个人一定是我?” “因为过去五百年,能拔得出剑的人都是你家先祖。”还因为,上一世,这次拔剑大会上并没有人能将剑拔出。之后三十年,也没有人能做到。换句话说,整整一百三十年,蛮荒大陆上都没有出现这个天选之人。若不是传说有误,那便是,这个天选之人,在上一世,根本没机会踏上蛮荒的土地。如今既知道了阿颜的身份,她那一身与生俱来的神力也得到了解释。天选之人,不是他的阿颜,又是何人? “城主大人!荒王陛下!”百姓们全都满脸崇拜地朝她跪拜,口中高呼,“城主大人!荒王陛下!” 兮颜无奈地接受着众人的朝拜,暗自摇头:唐促这是毫无根据的盲目推测,百姓们则是毫无根据的盲目崇拜,统统不可取。 “荒王陛下,小的决定,除了九州大陆,将蛮荒一并送给你做聘礼,你说好不好?”唐促继续他刚才没说完的话。 兮颜麻木地一点头:“好。”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太不真实,连带着唐促的话,她绝不会当真就是了。 “阿颜如此信任我,我很开心。”唐促唇角高高扬起,“不过呢,在咱们出发前往蛮荒之前,还有件事要收个尾。” “去蛮荒?你认真的?”兮颜此刻才意识到,唐促不是在和她说笑。他还真打算对蛮荒用兵? 第69章 一打勾销 “时辰差不多了。”唐促话音刚落,浦兮绝和三公主携手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阿弟?你怎么来了?”兮颜之前急着追圣旨,快到北佑城才发现,原本要一起出发的兮绝并没跟上来。她还以为他留在了都城。 “让我解释吧。”唐促道。 原来,唐促一听说父王居然背着他下旨要杀浦族族长,便意识到,一定有人在背后搞鬼。回想上一世,当时父王已经驾崩,事后他调查得知,发往北佑城逼迫族长自刎的父王遗旨,是朝中不满他重用浦氏一族的佞臣伪造的。而如今父王尚在,没人能伪造圣旨,而父王不会不知把北佑城逼急的后果,有能力劝说父王孤注一掷这么做的人,除了贵妃,就只有国师。 贵妃做这些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北佑城反了,唐促平叛成功,在朝中声势更隆;若唐促也反,那么此时的九州,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到时贵妃和三个儿子都没得善终。她是个聪明人,不会是她。 国师又为何要如此?很简单,他的徒弟,是蛮族二王子东方青。大王子败了,北佑城乱了,东方青才能渔翁得利,趁虚而入攻下北佑城,名正言顺登上蛮王宝座。 想明白这些,唐促即刻吩咐浦兮绝拿着他的军令去并州调兵。一方骑兵与并州铁骑合并后,便一直由凌晋中负责统领,在并州城驻扎操练。 于是兮绝和凌晋中领着数万精兵绕过北佑城,直奔千莽山军机处而去,很快解决了那里的叛乱,与浦栋元帅会师。东方青这次原本打算趁乱奇袭北佑城,只带了一万蛮荒精锐,正好与一方骑兵和浦族军队迎面遇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抓到东方青了吗?”唐促问。 兮绝摇头。 唐促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狡兔三窟,这次,便是东方青的最后一窟了。 “带人在城中挨家挨户地搜,东方青,一定就在城中。”他下令。 “唐促,你这人料事如神,简直令人发指。但,那又如何?你终究算漏了一次。”蛮族二王子东方青现身,怀中还挟持着一个水灵灵的小男孩。 “新生!”浦兮芳和柳鸣同时惊呼出声。 身怀六甲的莹儿也被人东方青的手下推搡到了众人面前。 “东方青,你这缩头乌龟,除了拿老弱妇孺威胁人你还会什么?”兮颜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放了我外甥和莹儿,我放你活着回蛮荒,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兮颜,若我不想回去了,你可还有别的什么条件开给我?” “还不想回去。你不要命了?”她赠了他一记白眼。 “既然重来一次,我注定还是要败在你和唐促的手上。那我不如选择,与你们同归于尽。若有来生,生生纠缠,永不罢休!” “你疯了。” “你们死,孩子和孕妇才能活,手起,刀落,你们自己选。”说着,东方青手中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割向了小新生的喉咙。 兮颜大骇,扑过去就要救人。 东方青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刀尖一转,冲着兮颜而去。没错,以他的能力杀不了唐促。但兮颜若死了,这一世的唐促断也不会独活。 至于他为何会知道上一世唐促殉情之事,一切,都要感谢那个人。 东方青逐渐上提的嘴角,突然在瞬间僵住。一支长箭射穿他胸口,另一支不偏不倚射入他额头。 眼见他直挺挺地倒下,兮颜赶忙飞身接住小新生。 同时倒下的还有挟持莹儿的蛮荒武士。正好赶到的凌晋中一个箭步上前,将妻子小心翼翼拥入怀中。 兮颜惊魂未定地看向唐促,刚刚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早就备好了弓箭手来收尾。”唐促简单解释。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的“收尾”,虚惊一场。兮颜长长地松了口气。 “阿颜打算如何处置那些蛮荒俘虏?”唐促征询她的意见。 “有多少?” “四五万吧。” “这么多!”她咋舌。 “没错,大王子和二王子的精锐几乎倾巢而出。处死这些人,十蛮十年内都将无力进犯九州。何况他们也是八荒的敌人,你作为未来荒王,有权替族人处决了他们。” “四五万人怎么杀?坑杀吗?”兮颜摇头,“不要。降者不杀。” “呵。”唐促发出一声轻笑,“我就知道,阿颜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为何?”她不明所以。 “因为,你是未来蛮荒大陆的王嘛。” *** 虽说好了不杀俘虏,但,兮颜作为浦族人,恨蛮荒蛮子也恨了十几年,血海深仇当然不能一笔勾销的。还有东方青,这厮居然命大到心口和额上各中了一箭都没死掉。 冤有头,债有主。四万多的蛮荒俘虏,被兮颜安心地交给了唐促进行改造。据说,唐促将他们分别关押在九州各地后,也没派人打骂他们,就只是白日里让他们做做工,夜里好好学习,认真背诵未来“蛮荒之王”兮颜大人的语录而已。 至于他们的二王子东方青,落在兮颜手里,就比较惨了。东方青过去做过的桩桩恶行,尤其是对她家促促做过的坏事,她可都铭记在心。东方青醒来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谁都不认识,像个傻子一样,据唐促说他可能被那一箭伤到了脑子。兮颜听后,更加的来气。 像东方青这样的坏人,死了她都觉得不解恨,傻了她就放过他了?做梦! 于是,她日夜对他严刑逼供,请他尝遍了九州所有的酷刑。才不是为了泄愤,她就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傻了。 答案是,真傻了。 打人也有打腻的一天,尤其是这个被打的人,天天一口一个“姐姐”的叫你、“姐姐我疼”的撒娇,就算他曾经十恶不赦,也大大影响了打人的乐趣啊。 “算了,找人给他疗伤吧。” 她也该准备准备,和唐促出发,前往八荒去参加拔剑大会了。 就在他俩出发的前一日,都城突来急报:唐促的父王在贵妃的怂恿下,公然在朝堂上斥责唐促这个储君有不臣谋反之心,急诏唐促回都城。这迷惑性的操作居然还得到了不少朝臣和白虎国的支持。 第70章 拔剑大会 “他们倒是会挑时候。”唐促难得地皱了下眉头。 “那你就回去把他们也收拾了吧。我之前就说,留个白虎国做什么?过年包饺子吗?”兮颜轻嗤。 “不想父王面子上太难看而已。”试想若真的整个九州都在他掌控之中,他父王这个夏王该当的多么的没意思。父王尚在壮年,他本想做个孝子来的。何况白虎国的铁矿已经悄悄易主、变为他的囊中物这事,他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我要是你父王,你要是我儿子,我该是多么的省心,什么都不用管,坐享其成就好了。”她感叹道。 “阿颜,你这比喻不贴切,我是你相公。”唐促纠正她。 “好吧,那就希望,我要是有儿子,能和你一般的让人省心。”她改了口。 “这个你尽管放心。”他们儿子绝不比他差。 “促促,我自己去八荒就好了。”她正色道,“你安心地回去都城,不用惦记我。” “好,我让晋中和白洋陪你去。” “莹儿就要生了,长姐好不容易和心上人团聚,我才不用他们俩陪。” “你自己一个人我怎么放心?” “不是一个人,我已经找好同行的人了。” “谁?” “姐姐,你找我?” 唐促再次难得地瞪大双眼:“东方青?不行。” “你不是鉴定过他是真傻了吗?顶着蛮族二王子脸的小傻子,难道不是我进入蛮荒最好的通行证么?放心,我会多带几个荒族族人随我一起。” “你不要去了,和我一起回都城。蛮荒现在不堪一击,我答应你,不出三年,一定为你攻下整个蛮荒。”他拉住她的手,坚决道。 “不行!你不是说了吗?之前的几任蛮王都参加了拔剑大会,虽没能拔出大荒英雄剑,却凭借在大会上的出色表现力克群雄,威震蛮荒大陆,最终登上蛮王宝座。因此,无论能不能拔出那把剑,我都要以荒族的身份去参加拔剑大会。”她郑重道,“我知道,打仗一定会死人,但我要以最少的流血牺牲收服蛮荒,这也是我先祖荒王陛下的遗愿。唐促,你会支持我的吧。” 唐促深深地凝望着她,半晌,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好,都依你。” 他当然懂她,支持她。可他绝不是他唐家的先祖。当年先祖得到了天下,却失去了唯一的知己荒王。而他既然有重来一世的机会,绝不会让阿颜,陷入任何的危险当中。 *** 八荒,剑冢。 蛮荒以武为尊,擂台比武连胜三场以上者皆有拔剑的机会。大半日过去,能三连胜的强者还算不少,然而大荒英雄剑仍是好好地在那里纹丝未动。 “姐姐姐姐,那把剑就插在地上,为什么大家都拔不出来啊?”小傻东方青提出自己的疑问。 “那是蛮族的二王子,听说傻了,没想到是真的。”同在一旁观战的人小声议论。 兮颜却觉得这个问题问得一点儿都不傻,并且真把她问住了。唉,管它呢。反正,拔不出来就是个事实,千百年来都没几个人能做到。要不,还叫什么天选之人呢? 终于,轮到她上场。 她的对手,是已经连胜五人的蛮族石氏一族的少族长。 “荒族,浦兮颜。”她报出自家名号。 石少族长轻蔑道:“荒族是没人了吗?竟派了个女人上来送死?” 兮颜面色一冷。她刚刚在台下已经打听过了,石氏是十蛮中的大部落,又靠近八荒,眼前这个石少族长仗着武艺高强部落强大,毫无缘由地灭了不少荒族部落。更可恨的是,他这人凶残成性,喜欢慢慢地将俘获的女人和孩子折磨致死。 “呸,”她啐道,“人渣,想好怎么死了吗?” “姐姐,揍他。”小傻东方青在下面给她呐喊助威。 石少族长哪里曾被人如此挑衅过,还是个荒族女人,顿时大怒,挥舞着巨斧向兮颜袭来。 如今的兮颜,早不是三年前那个空有一身神力却缺乏对战经验的她。这三年,在唐促的精心安排下,她打遍了九州的武技高手,除了始终不肯使出全力与她一战的唐促,可谓是再无敌手。 石少族长是被人给抬下台去的。全身筋骨尽断,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还是兮颜嫌弃就地打死太便宜他了,决定让他回去苟延残喘几天再死。 整个剑冢霎时一片死寂。谁都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竟强悍到了如此非人的地步。石少族长可是蛮荒排名前几的高手啊,她竟赤手空拳,废了他? 接下来,原本打不过石少族长的人自然不敢上前挑战,而比他厉害的高手,早些时候都已经拔过剑了,没人愿意再上台出丑。 兮颜寂寞无聊地在台上掐腰站着。没人上来,她这剑,到底还拔不拔了? “兮颜姑娘,我来跟你打。” 她定睛向来人看去,不由得愣住。来的,竟是九州大会上那个与唐促相貌七分相似的男人。她记得唐促说过,那男人在被一方盟关押期间越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北宫慕儿。 “你到底是何人?”她问。 “我的华族名字叫作,唐崇。” 姓唐?他果然和唐促有些关系。 一直站在台下的小傻东方青脸上突然现出惊恐神情,朝着兮颜大喊:“姐姐,小心。他是坏人!” 兮颜心下也莫名地一紧。她尽量忽略这种异样,摆了摆手:“唐崇,你不是蛮荒人,没资格参加拔剑大会。想挨打,等我闲了再找你打个痛快就是!” 唐崇神色未变,冷声道:“我有没有资格,恐怕你说了不算。” “浦兮颜,你看看这些是什么?” 这声音?兮颜向声音的来源望去,不禁叹了口气:“真是你,北宫,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北宫慕儿一袭红衣如血,指向身旁数个兮颜从未见过的铁制圆筒:“你不记得,我就告诉你,这些是火炮。” “火炮?什么东西?”兮颜满脸疑惑。 北宫慕儿一扬手,身旁立刻有人将那铁筒架起,瞄准兮颜的方向。 “姐姐,快躲开!”小傻东方青高呼。 第71章 最后一战 兮颜从未见过这名为“火炮”的物什,也不知它是如何攻击人的,只从北宫慕儿的语气和小傻东方青的话中判断出,必须得躲开它的攻击。 想到这里,她毅然决然地躲向了全场最安全的地方——唐崇的身后。 几乎同时,一声巨响响起。她回头望去,就见她刚刚站着的地方,连带整个擂台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黑不溜秋的大洞。 她重新打量那些铁筒。这就是“火炮”的威力?一架已经恐怖如斯,若是数架一起来,整个剑冢还不都得被夷为平地?大荒英雄剑到时会不会被炸得连渣都不剩了? 她心中疑惑更甚:这个唐崇,到底何许人也,从哪儿搞来的这些东西? “现在,可以开始比试了吗?”唐崇的声音响起。 “还比什么比,你一声令下,大伙儿都得粉身碎骨,何必多此一举?”兮颜反问。 “既然这里的人坚信,拔剑大会的胜者足有一统蛮荒的能力,那我就入乡随俗,做他们的王者。一味地使用武力去征服,并非我们大西帝国的殖民方针,以夷制夷,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兮颜扫了眼周围那些骇人的“火炮”。这还不算用武力征服?这个什么大西帝国,当真是欺人太甚! “兮颜姑娘,我手中的武器,名为‘枪’,又叫‘手铳’,威力惊人。为表公平,你也选样武器吧。”唐崇抬手,“请。” 兮颜看向他手中那从未见过的武器,冷哼一声:“废话少说,要打便打,我还怕了你不成?” 说着,她突然发难,出手便夺走他的“手铳”。 唐崇被夺了武器,也不恼急,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模一样的手铳,和另一个圆形的物什。 他将手铳对准兮颜:“你抢了也没用,我来教你如何使用吧。” 话音未落,他扣动了扳机。兮颜瞳孔下意识一缩,只见一颗铁制的暗器正以惊人的速度直冲她而来,她连忙飞身躲闪。 一击未成,唐崇又冲着她的方向,连续扣动扳机。“砰砰砰”的声音接连响起,震颤着众人的心弦。本已面目全非的擂台,此刻更是尘土飞扬,漫天尘土当中,只见兮颜忽远忽近身形如梭,仿佛化作了一道光,灵活地躲闪着手铳的攻击。 眼见兮颜已身处剑冢中心,离他有数丈的距离,唐崇将手中圆形的物什遥遥地向她抛去。 “姐姐!”小傻东方青惊叫。 “浦兮颜你死定了,哈哈哈。”北宫慕儿发出痴狂的笑声。 圆形物什在距离兮颜不足一寸之处,突然被一道银光劈成两半,落在了地上。 “引线被斩断了?不,不可能!什么东西能将榴弹的外壳斩断?!”唐崇难以置信地问出声。 兮颜手握一把闪着幽蓝色寒光的长剑,自漫天尘土后缓缓走出。待她走近了,人们才看清,那玄色的剑身上还刻满了古老的铭文,字里行间隐隐折现出暗红色的血迹。 “大荒英雄剑!”有人认出来。 “她、她、她拔出了大荒英雄剑!” “一百年了,荒王终于降世,八荒终于有主了。荒王陛下啊!”在场所有的荒族人都热泪盈眶地叩拜下去。 “她是百年预言中的天选之人,也是上天赐给我们蛮荒的主人。”蛮族人也都跟着跪下叩首。 此刻,这些化外之地蛮荒大陆上的子民,早已忘了周遭携着“火炮”虎视眈眈的异族人。他们心中洋溢着天选之人终于降世的喜悦,眼中写满了对上天赐予他们的蛮荒之主的虔诚。 兮颜没有回应跪在她脚下的子民。她持着大荒英雄剑,一步步来到唐崇面前,居高临下冷冷打量着他。 唐崇有一种错觉,眼前的兮颜,与刚刚那个狼狈躲避他袭击的女子,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唐崇,你生在九州,作为夏国嫡长的皇子,你告诉我,你口中的‘你们大西帝国’,在何处?与你又有何关系?” 纵使兮颜拔出了大荒英雄剑,得到了蛮荒的支持,再多的血肉之躯也不是火器的对手,局势仍在他的掌控中,他完全可以不必回答她的问题。 唐崇明白这点,但被她这样点明身份,他顿觉受到了侮辱,必须要回答她:“帝国就在西方,于我有养育之恩。我们帝国科技发达,制度先进,以民主治国,人人安居乐业,是一片你们这些落后的封建愚民永远无法想象出的极乐之土。” “如果那里真如你说的那么好,你来这儿做什么?”兮颜冷哼,“你不在极乐之土好好地安居乐业,偏想要征服我们这些‘封建愚民’,吃饱了撑的?” “当然不是!”唐崇反驳,“我们发展殖民,就是为了帮助并且教化你们,将最先进的技术、理念和宗教传播过来。” “说到底,还不是你们自己过得不够好。”兮颜嗤道,“罢了,就当你们是一片‘好意’,心领了。不过,九州和蛮荒都不稀罕你口中的教化,滚吧。” “浦兮颜!你以为你手中的剑,真的抵挡得住我们的坚船大炮?不怕告诉你,我们帝国的战船,早已来到九州沿海,很快就能攻下有九州粮仓之称的扬州,进而攻占整个九州。而此刻,我带来的这几门‘火炮’,足以将拔剑大会夷为平地,让蛮荒群龙无首,不战而降!”唐崇激动道,“我若是你,就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放弃抵抗,好好地接受帝国的安排。” “你如此推崇你们那什么帝国和绝对的力量,想来是没有见过十六年后的那场海战了。”兮颜笑笑,“好可惜,我也没亲眼见到,听说你们的坚船大炮全部都被炸成了渣渣,那场面想来一定非常壮观。” “你!”唐崇被戳到了痛处,“你都记得!” “唐崇,别中了她的拖延之计,你退出来,我现在就把他们都炸死!”北宫慕儿叫道。 兮颜轻轻摇头:“一个是本该死掉的华族郡主,一个是在海外长大的夏国皇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还真令人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北宫慕儿怎么逃脱的,最后怎么死的,为何也会重生?唐崇是否也有前世的记忆?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阿颜。”唐促一身戎装,策马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怎么来了?这会儿你不该在扬州吗?”兮颜嗔怪道,“就几门火炮和几个小喽啰,你随便派个人过来就好。” 早些时候她收到了他的传书,得知都城那边居然是海外异族势力在捣鬼,异族战船不日即将到达。她还以为,他定会亲赴扬州,指挥军队利用他最新研制出的机关武器作战。 “一想到又要去扬州,我心里有阴影。”唐促直言不讳,“所以来接你一起过去。” “我这边事情还没处理好呢。”她指向唐崇和北宫慕儿。 “交给我。我来解答你所有的疑惑。” 唐促话音未落,北宫慕儿突然状若疯癫地叫喊道:“啊,唐促,浦兮颜,杀了他们!给我开炮杀了他们!” 几声闷响过后,应声倒下的,却是负责操控火炮的人。 北宫慕儿浑身巨颤,不可思议地瞪向唐促:“你怎么做到的?” 唐崇亦是大惊失色:“不可能,这世上不可能有比手铳更加先进的武器。可即使是手铳,也做不到如此精准地远距离杀人于无形。” 唐促指了指高处:“我的人,和我最新研制出的,狙击火铳。” “不,”唐崇摇头,“即使是一百年后的九州,也不可能有如此先进的技术。唐促,你究竟如何做到的?” “兄长对咱们唐家的机关术,实在是太没信心了些。”唐促发出一声感慨。 “唐家,机关术?” “没错,我能研制出这么多机关火器,并不仅仅因为,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你们大西帝国所用的化铁水、药物、还有一切的武器,在我们唐家的古籍中都有记载。只不过年代久远,多数已经失传。我在太庙地宫的那几年,仔细整理了这些古籍,又加进了自己的想法用于改进。很快你就会在扬州海战中见识到,大西帝国所拥有的,并不是什么绝对的力量,甚至在我们唐家机关术面前,不堪一击。” “不,绝不可能!” “兄长,”这是唐促第二次唤唐崇为“兄长”,“你当年襁褓之中被别有用心的异族人偷走,这些年被他们养大,灌输的都是大西帝国的好,和九州的落后。你该清醒了!大西帝国的所谓科技,都是许多年前从九州传播过去的,他们不是什么伟大的创造者,只是九州文明的传承者,甚至只是一群沾沾自喜的剽窃者而已。” “不,你骗人。”活了近三十年的认知被人一朝推翻,唐崇又怎么甘心相信,怎能相信?就算是真的,他也选择,不信! “如今的你,并没有以前的记忆吧。”唐促断言。 唐崇默认。 “但是北宫慕儿记得,她主动找到你,给了你讲了十六年后大西帝国的惨败,那之后二十年,九州欣欣向荣,日渐强盛,而内部早已矛盾重重的大西帝国却因战败民怨沸腾,各处的殖民地纷纷反扑,最终强极一时的帝国分崩离析,不复存在。”唐促继续推测。 “所以这一世,你急于进攻九州,想要避免那个你不愿意看到的结局。可那个结局,是必然的。并非因为华族九州、或是因为我唐促的存在。只因,一个国家,内部不能团结一致,党派各自为政,还整日想着对外发动战争侵犯别国。这样的国家,天必亡它。” “说得好。”兮颜只觉心中痛快,不禁为唐促叫好。 唐崇,却因唐促句句说的都是事实,再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北宫慕儿上前死死抓住唐崇的手。上一世,她本该和浦兮颜、东方青一起死在北佑城外,她的侍女替她而死,她一路逃出北佑城,逃到了蛮荒,阴差阳错得知了重阴的传说,又辗转到了海外,与帝国破灭后一蹶不振的唐崇相识。 她怂恿唐崇重新振作起来,二十年后打算反扑华族九州。然而那时的华族九州,比二十年前更加的强大,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的胜算。她不甘心,想着无论如何要再见让她爱而不得的唐促一面。却在北佑城外,撞见唐促为兮颜殉情。她想起重生的传说,从兮颜的墓中挖出重阴,用匕首自尽,再让唐崇抓来若干祭品,一起烧死在了兮颜墓前。 这世一醒来,她便如之前说好的,前往海外找到唐崇,取得了他的信任,将前世因果讲给他听。唐崇志在夺取九州,而她只求杀死浦兮颜,夺回唐促。他们筹划了这么些年,到头来,却依然是一场空。 叫她如何甘心! “唐崇,”她在他耳边低语,“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所以答应我,好好活着,替我完成我唯一的心愿。” 让浦兮颜死。他是唐促的亲大哥,一定有机会能替她做到! 北宫慕儿握上唐崇手中的手铳,对准兮颜的方向。 下一刻,“砰”的一声响起,藏在暗处的狙击手遵从唐促的吩咐,毫不犹豫地抹杀了威胁到兮颜安全的北宫慕儿。 “慕儿!不!”唐崇抱着北宫慕儿的尸首,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她刚才根本不是要杀浦兮颜,她是在自尽啊。她的意思,他何尝不懂。然而唐促的心思缜密深沉,就算他是唐促的亲大哥,也不会有任何伤害浦兮颜的机会。 “唐促,你是九州华族的王,浦兮颜却是蛮荒的首领。九州与蛮荒仇深似海,你们两个,真的能毫无芥蒂地相守百年,维持住这两个大陆的和平吗?呵,我宁愿相信帝国是剽窃者,也不愿相信你们会是最终的赢家。我在地下,等着与你们重逢。” 话毕,唐崇举起手铳,对着自己的额头,扣动了扳机。 “兄长!”唐促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唐崇倒在他面前。 “你没事吧?”兮颜见唐促愣在原地不说话,担心地问。 唐促轻叹了口气。唐崇不会知道,他们的母后在弥留之际,还一直念叨着他这个被偷走的大儿子的名字。 “唐崇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什么九州之王,蛮荒之主。对现在的我来说,九州和蛮荒加起来,都不及你来得重要。”兮颜以为他是在为唐崇最后的话而耿耿于怀,不由得出声。 “阿颜,此话当真?”唐促目露惊喜。 这大概是,两世以来,她对他说过的最动听的一句情话。 “你干嘛?”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没事就走吧,扬州那边还等着打仗呢。” “还有最后一件事,阿颜需要知道。”唐促语气突然庄重起来。 “何事?” “关于你为何恢复记忆的事。” …… 原来,竟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完结,还有一章女主恢复记忆的原因以及各对cp的撒糖番外即将奉上。 跪求看到结局的小可爱们收藏下文文,爱泥萌笔芯。 22日接档文《不小心嫁给了后来的摄政王》就要来了,披着马甲的落魄宗室女和披着马甲的寒门酷将军将擦出怎样的火花? 小可爱们一定要来试下香不香啊。新文不见不散! 第72章 撒糖番外 “上古宝刀重阴与大荒英雄剑,原为一体。‘得重阴者得天下’,与‘拔出大荒英雄剑者统领蛮荒’,本也来自于同样的传说。华族九州与蛮荒大陆,千万年前,其实是同一块土地,华族与蛮族荒族根本就是同族之人。” 自从那日唐促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又拿出了若干证据,不仅兮颜明白了她恢复前世记忆的原因,华族九州与蛮荒的千年恩怨,竟也在某种程度上,云散烟消了。 当然,打打杀杀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一下子就握手言和亲如一家。但至少,再没有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偏见。 蛮荒的勇士们甚至自发跟随兮颜和唐促来到东海,与华族战士并肩作战,将海外异族赶回了他们的西方极乐之土去。他们中有不少人埋骨在了九州之上,但他们至少能够瞑目,他们长眠的这片土地,就是他们先祖生活过的地方。 小傻东方青也死在了这场海战中。兮颜唏嘘了片刻,转念一想,怎么说也曾是一代枭雄,比起浑浑噩噩过活一世,或许战死沙场,才是他最好的结局。 兮颜登基成为蛮荒之王的当日,十蛮和八荒的部落族长聚在了一起,共同签订了一份血契:蛮族无条件释放所有的荒族奴隶,蛮荒之王会帮他们重建部落家园,从此,十蛮八荒互不侵扰,若有违者,所有蛮荒部落当群起而诛之。 过去蛮荒部落间的争斗,多因遇上饥荒灾病所致,兮颜同时向子民们承诺,华族与蛮荒将在北佑城开放边贸,互通有无。将来不论哪个部落有困难,她和未来的蛮荒之王都不会坐视不理。 说到未来的蛮荒之王,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不觉地有些气闷。 这个唐促,说好的,等他父王禅位、他一统九州后再以夏王的身份来迎娶她这个蛮荒之王。婚期明明定在了明年年初,这下她肚子都大了,婚还怎么结? “阿颜,生气对孩子不好。咱不生气,不生气啊。”唐促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搂住她腰身哄道。 “你怎么还不滚?”她没好气地问,“夏王这么好当的吗?三天两头往我这儿跑。我本来就忙得焦头烂额的,一见到你更生气。” “别生气,想想墨儿,”唐促使出了杀手锏,“咱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了,你不开心吗?” 她的神情瞬时柔顺下来。她确实,想儿子了。 “阿颜,我是担心你挺着个肚子还要处理蛮荒事务,怕你累着,我这不是来给你分忧嘛。”顺便,一解相思之苦。 “好啊,那这些奏折你帮我批。” “遵旨。” 于是蛮荒金帐王庭最宽敞的王帐中,咱们的蛮荒之王每日便只需舒服地靠在榻上,享用某夏王为她剥好的葡萄橘子等水果,闲来还可欣赏眼前认真批阅奏折的某张绝世容颜,当真赏心悦目,身心舒畅,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 一年后,北佑城。 今日,是华族与蛮荒互市的第一日,更是,九州与蛮荒普天同庆的大喜之日。 半年前平安诞下一子的蛮荒之王兮颜,将于今日在家乡北佑城,正式地与九州共主夏王唐促补办大婚。 城主府,兮颜闺房。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浦兮芳正在给兮颜梳头,莹儿突然行色慌张地闯了进来。 “姐姐,不好了,新生和花花又打起来了,我拉架的功夫,一转眼墨皇子就不见了!” “什么?”兮颜“蹭”地一下子站起来。 全府上下都忙着大婚的事,她爹负责招呼城内的族人,她师父和师公也就是浦栋元帅负责招呼军机处的士兵,她长姐得帮她梳头,姐夫白洋负责打理府内诸多杂事,于是照顾三个小鬼头的任务就被交给了莹儿和兮绝。 “奶娘呢?”兮颜问。 “墨皇子的奶娘去茅厕,让我帮忙看一下。”事情就这么巧,奶娘前脚刚走,两个孩子就闹了起来。 “阿弟呢?”兮颜又问。府上忙乱,她就是不放心奶娘和丫环们,担心有什么错漏,才派无事可做的兮绝过去帮忙看孩子。 “兮绝少爷……”莹儿目光闪烁,“王后,咱们还是先去找墨皇子吧。” *** “阿嚏——”城主府外某小树林里,浦兮绝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完了,我姐不会知道了我玩忽职守,正在念叨我吧?” “喂,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三公主提醒他。 “哦对,臭婆娘,嫁给我吧。”浦兮绝一脸郑重道。 三公主错愕了片刻,勃然而怒:“臭小子你敢这么敷衍本公主?” “不敢不敢,”浦兮绝赶忙摆手,“我开玩笑的,待会儿我一定会在我姐的大婚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向你求婚。” “你疯了?你这不是抢阿促和兮颜的风头吗?”三公主更加的错愕。 “他俩孩子都有了,还要啥风头。”浦兮绝不以为然道。 “阿嚏——”“阿嚏——”正在府里四处找孩子的兮颜,和正在王府紧张地准备接亲仪式的唐促,同时打了个喷嚏,不约而同地想:一定是促促(阿颜)想我了。 “太肉麻了。”浦兮绝补充了一句。 *** 城主府一隅,年岁相仿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刚刚握手言和,正在严肃认真地讨论问题。 “生,今日先动手是我不对,但大人们要问起,你一定要说,是你先动的手。”小花花煞有其事道。 “为什么?”小新生一脸不解。 “因为,如果我姑姑知道我先动手打人,一定会揍我屁股。她的烧火棍打屁股可痛了。”深受其害的小花花惨兮兮道。 “花,你好惨啊。”小新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你放心,我亲爹出门做生意去了,我后爹对我特别好,从不打我,只会跟我讲道理。我娘还说过,我是男子汉,就该保护女孩子。一会儿我就说是我先动手,后爹和我讲道理,你陪我一起听着就是。能学到可多东西了。” “你后爹真好,我也想要一个后姑姑。”花花羡慕道。 “两个小兔崽子,原来藏在这里。”花十一暴喝出声。刚才府内的人都忙着找唐墨,一转眼的功夫,新生和花花两个小家伙又不见了,害得大家一顿好找。 花花见着亲姑姑,屁股一紧,拉着新生拔腿就跑。花十一提着根烧火棍追了上去。兮颜要是在此,绝对要为小花花掬一把“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泪。 “十一,花花长大了,别再打孩子了,要不然,我就把她送回小西村去。”浦栋拦住她。 花十一听了,立刻偃旗息鼓不追了。倒不是因为她怕了自家相公。平时在军营,他是元帅,她是副帅,她服从他的军令;可一旦回到家里,什么都是她说的算,她要生孩子打孩子他还不都听她的。 她只是被他一句将花花“送回小西村”给吓到了。花家重男轻女,弟妹难产生下花花去世后,花家人都把花花当灾星,连口粥水都不给喂。要不是她及时赶到,将花花接回军营,她唯一的小侄女就要饿死在自己家中了。所以,她绝对绝对不会把花花送回花家去。 浦栋上前抱住她,放软了语气:“我随便说说,你别当真,以后,花花就是咱们亲闺女。闺女是用来疼的,做错了事好好教就是,不许再打了。” “嗯。”花十一轻轻点头。 一旁花花简直感动得要哭了:看看,她亲姑父也不比新生的后爹差不是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边白洋也出现在了两个小家伙面前。 “后爹。”新生和花花两个小家伙同时甜甜地唤道。 “见过浦元帅、花元帅。” “白将军,许久不见。” 双方家长互相见了礼。话说回来,如今白洋是蛮荒大将军,两家还真是挺门当户对的。 浦兮芳缓缓走来,摇头叹道:“新生,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把那个‘后’字去掉。” “哦。”新生不情不愿地应了句。 “没关系的,兮芳。”白洋温声道,“‘后爹’这个称呼很好,我不是新生的亲生父亲,本来想着能做他的朋友、老师就不错,他肯唤我一声‘爹’,我已经很开心了。” “对嘛,‘后爹’叫起来好听又顺口,我才不要改呢。”说着,新生冲兮芳做了个鬼脸,快速躲到白洋背后。 “这孩子越来越顽皮了。”兮芳嗔怪地看了白洋一眼,“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都是被相公你惯坏了。” “好,都是为夫的错。”白洋从善如流,“为夫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就当给你赔罪,快过来尝尝。” “我没什么胃口。”兮芳轻摇头。 “多少吃一些,待会儿要忙婚仪,估计半天吃不上东西,我怕你身体熬不住。”白洋柔声相劝。 “可是墨儿……” “放心,我刚才看见司马驸马抱着墨儿。” “那就好。浦元帅,花元帅,一起来吃东西吧。”兮芳提议。 “我也要吃!”“后爹做的东西最好吃了。”两个小家伙积极响应。 于是四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自行去吃桂花糕了。 而咱们的新娘子,还在苦苦地寻找着她的宝贝墨儿。 兮颜就想不明白了,墨儿还不会走路,用爬的他还能爬到哪里去?莫不是,被坏人给绑走了? 念头一出,她即刻敛了神色,回头就要取她的大荒英雄剑去。敢绑她儿子?不要命了! “朋友,你这急匆匆的要去哪儿啊?”司马芮缩了缩脖子,将怀中的唐墨抱紧了些,刚才,他强烈地感受到了兮颜身上凛然的杀气。 “墨儿!司马芮芮,墨儿怎么在你这里?”兮颜诧异地问。 “我看到小墨儿在地上爬得挺辛苦的,就顺手把他捡起来了,正想去找你呢。”司马芮解释。 笨蛋,爬什么爬,小爷那是在练功,**功,懂不懂?唐墨在心中暗暗呼喊。 当然,兮颜和司马芮听不到他的心声,也不会想到,他一个半岁的孩子还能练什么功。 兮颜把宝贝儿子抱进怀里,心疼道:“地上多凉啊,墨儿啊,是娘的错,不该把你交给别人照顾。从现在起,娘半步都不和你分开。” 娘亲别呀,我可不想被父王嫌弃。唐墨心中哭求。 “对了芮芮,你是男方亲属,不是该住在王府吗?为何会在此?”兮颜好奇地问。 “这个,这个嘛,”司马芮讪笑着道,“我也是你朋友,不是吗?” “你少来,别又是被长公主给赶出来的?”兮颜一脸看透一切的表情。 “哈哈。”唐墨不厚道地笑出声来,他这个大姑父,真的是好怂啊。 司马芮闹了个大红脸,低头承认:“我昨晚陪陛下多喝了几杯,忘了要和娘子分房睡的事,醉酒进了她房间。今早就被赶出王府了。” “分房睡?你又做错什么被打入冷宫了?”兮颜同情地看着他。 “没有!”他急急争辩,“是娘子有喜了。哎呀,娘子说前三个月不能告诉别人。” 兮颜笑着道:“行了,我替你保密就是。恭喜啊,要当爹了。我有预感,这胎要是个女孩的话,你的家庭地位终于要上升了。” “是女孩就太好了,一定要长得像娘子。”司马芮完全没把家庭地位什么的当回事,一脸幸福地憧憬,“我家以后就有两个公主可以宠啦。” 兮颜和唐墨母子连心,同时在心底摇头: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做人嘛,最紧要就是开心。 *** “阿颜,你开心吗?”洞房花烛夜,新郎官夏王陛下问自家娘子。 “开心啊。”兮颜回答。 想她上一世,没爹没娘,孤苦无依,辛辛苦苦二十年,嫁个人也嫁得心不甘情不愿,婚后十年当个王后更是不容易,最后死了才给自己挣了个身后虚名,唯一的安慰就是好歹还给族人挣到了自由和光明。 这一世,她拥有了一切,回头细想,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做,他早为她铺好了路,她所要做的只有两个字——躺赢。 都这样了,她能不开心吗? “促促,你开心吗?”她也想知道,他的想法。为她做了这么多,他会不会觉得累啊,有什么怨言啊。 “我不开心。”唐促直言不讳。 “什么?”她始料未及。 “阿颜,咱们大婚之夜,这个小子,为什么会在这里?”唐促指向喜床之上乖乖坐着的唐墨,刀子般的目光仿佛要在亲儿子身上剜两个洞。 父王,不关我事,是娘亲抱我上来的呀。唐墨在心中为自己鸣冤。 “促促,刚才我差点儿把墨儿弄丢了。上一世我就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这世,我得好好补偿——” “来人!”唐促大喊,“把墨皇子送到白夫人、长公主、花元帅、凌统领他们那里去,让他们轮流带孩子。” “是。”立刻有人进来将唐墨抱出去。 得救了!谢父王不杀之恩。唐墨如释重负。 终于,洞房里就只剩下夏王夫妇二人。 “阿颜,其实你不觉得,你更需要补偿的,是我。” “为何?” “我已为你独守了二十年,又四年,又一年的空房。” “我算数不好,你别骗我,哪有——” 她所有的抗议,都被他一记绵长霸道的吻给堵了回去。 所幸,夜,还很长。 能再次的拥抱她,已经是上天对他最大的补偿。 这一世,情深意长,终不负,天下与她。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撒糖撒花完结。跪求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都能收藏一下文文,到不了100个收藏申请不了完结v的小可怜瑟瑟发抖中,新年第一个愿望就是能入个v,拜托大家动动手指帮帮忙啦!笔芯~ 另外,小可爱们一定早睡早起保重身体呀,愿新的一年所有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