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陪嫁后她天天想拔刀 作者:金珠玉豆 文案: 阿金作为杀手界的一员,被刺杀对象三箭钉死在墙上,她并不觉得自己可悲。 重生后家里穷,她打人了赔不起钱,就算被卖了去做烧火丫头,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但当她得跟着小姐陪嫁给当初三箭钉死自己的混蛋时……她觉得自己真是可怜又可悲。 后来想想,和仇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又如何?反正她也只是个丫环而已。 但是……后来,小姐说仇人好像看上她了…… 她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她能在那个混蛋的身上戳三百个窟窿吗??? (男主出现较晚在15章,小姐本就心有所属哦)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励志人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金秋,萧婉莹,楚连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与仇人携手白头 第1章 送你板砖 清晨,天色刚刚亮起一丝光明,金秋就听见父母起来了。 那一夜丧命齐王府,她以为一切都彻底结束了,可是没想到她居然再次睁开眼了,成为了别人! 她再也不是无影山的刺客——阿金了! 而是京城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金秋。 “姐,你又发什么呆?怎么病了一场整个人变得傻乎乎的?娘叫你好几声了你没听见吗?”八岁的弟弟金元跑进她房间皱着眉头看着她:“金秋!娘叫你吃饭呢!回魂儿啦!” “我听见了。”金秋穿好鞋站起来,看着弟弟恍惚了片刻,前世她没有家人,现在突然有了一个家,让她即喜欢又矛盾。 无声的笑了一下,她拿起梳子梳了头,这才和金元一起出来,随意去洗了把脸便进了厨房开始帮忙端饭。 方玉梅看着最近明显不大对头的女儿,扯开嘴角笑了笑说:“昨日里东家赏了一些碎肉,我一早给做了肉饼,一会儿你多吃两个,好好补补身子,瞧你病了一场人都瘦了好些。” 她到这个家也十来天了,虽不能很快同他们亲近起来,可看着眼前人冲她温柔的笑,她心中顿时一片柔软,点了点头笑着低声说:“多谢娘……” 方玉梅笑笑,女儿生病发烧了几天好不容易病好了,人却不爱说话,天天坐着发呆,她急的要死还以为好好的女儿给烧成傻子了,这几日逗着她多说了些话,不见她有傻气这才放了心。 “一会儿你吃完饭,把肉饼和篮子里的鸡蛋拿去给你大姐,她刚小产完身子虚,你去瞧瞧她,在那儿多呆一会儿,那老婆子刻薄不肯好生照顾你大姐,你去帮你大姐洗洗衣裳,收拾收拾屋子。” “知道了。” 吃完饭后,她在家收拾锅碗,父亲母亲同时出门,弟弟自个儿去巷子里的学堂读书。 这个家,父母都在富人家帮工,父亲会些园艺帮着一些富人家打理花园,母亲就去帮厨,他们一个月的工钱连一两银子都不足。在京城里生活,一家人吃穿就指望这点银子,奶奶年迈还常常要看病吃药,日子过的很是有些艰难。 金秋收拾妥当后看着篮子里的十个鸡蛋和六个肉饼,无声的叹了口气,家里就两只母鸡下蛋,就这十来个鸡蛋都攥了好几天,早饭时金元还在嘀咕好一阵子都没吃鸡蛋了,还被爹骂了两句不懂事,毕竟为了给大姐送鸡蛋补身子,最近鸡蛋连奶奶都没得吃,怎么轮的上他? 不过这个家真的是太穷了……所以得想办法上哪儿弄点银子回来啊,好歹要让家里人不缺肉和鸡蛋吃。 路上,她看着街道上来往的过客,繁华的一切,恍若隔世一般,总觉得融不进这一切里。 重生过来,时间比上一世死时倒退了七年。 上一世她死的时候,是燕国天和二十五年,齐王已经战功赫赫回朝封王。 如今醒来却是天和十八年,此时的她十岁,齐王也才十五六岁,正跟着几位将军远在边疆。 不过……都过去了。 上一世的事情,她和阿布的死,不过是存活在这世间必要的规律罢了,胜者生,败者死,所以也没什么好不甘心的。 为上一世的自己和阿布之死报仇? 她并不想,这辈子她只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她们和大姐一家都住在竹子街,在京城里算是很穷的街道了。所以没多久也就到了大姐家门口,她抬手敲了敲陈旧的木门,片刻后里头传来大姐的声音:“谁呀?” “大姐是我。” 片刻后门开了,金秋抬眼看见眼前的女子吓了一大跳,愣了一下才张口问:“大姐,你这是怎么了?” 记忆里的金夏容貌姣好,算一算如今不过才十七岁的年纪,可金秋看着此刻的她,一身暗红色的旧布袄裙,脸色虚弱发黄眼底黑青,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保养好身子的样子,再看看她此刻还系着围裙,围裙上还有水迹,一看就知道刚才肯定在洗衣服! 金秋看见记忆里,自从大伯去世,大娘改嫁后,金家人捧在手心的堂姐小产了却还被人如此刻薄,心底已然有了怒气,脸色也难看了几分,皱着眉问她:“你脸色差得很,是没睡好吃好?身子不舒坦了?还是那老婆子又欺负你了?” 金夏见妹妹瞧出了些端倪,眼眶骤然发烫,却急忙垂下遮掩着笑,将她拉进院子里来:“没有,身子没有不舒坦,就是昨夜里翻来覆去没睡好。” 金秋将篮子递给她,顺势拿出一个肉饼给她:“赶紧吃,娘一早做的,还热着呢。” 金夏低着头接过肉饼,背过身悄悄擦了擦眼角,将篮子放在台阶边后转过身刚想说什么,就见小妹直直的盯着地上满满一盆的衣裳,她心顿时一跳,就听见她说:“那老婆子居然把全家人的脏衣裳都丢给你洗?你还在小月子呢!她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金秋说着回头看着大姐又问:“那混蛋呢?老婆子这么欺负你,他都不管吗?” 金夏立即放下肉饼过来拉着她的手臂冲她直摇头:“别一口一个老婆子混蛋的,被人听见不好,不过是些衣裳,我洗了就是了,不碍事儿的……” 金秋紧紧皱眉:“你还在小月子里怎么能碰水?更何况如今已经初冬了,水冰凉刺骨,你这么给他们洗衣裳,你身子怎么受得了?” 她说着一把将她的围裙扯下来扔在地上,“既然这混蛋家里不愿意照顾你,那你就跟我回家去,别在这儿受欺负了!” 金夏急的掉眼泪,使劲的摇头:“小妹你别闹了,不过都是些小事我忍忍就是了,还在月子里的女人怎么能回娘家住呢!会给娘家带去晦气的!” “我不信这些!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在这儿受欺负!” 金秋看着堂姐,才十七岁的年纪,如花似玉的容貌,就因为嫁错了人,受了委屈折辱,明明有一肚子的苦水也强行往自己肚子里咽,娘家人都不敢告诉,就是怕带累娘家名声,更不想叫家里人担心才这般隐忍的。 前世,她虽活在刀尖血光里,也受伤也流泪,可总也有松口气,靠在树下悠然饮酒的时光,如今看着堂姐,年纪轻轻却如此难掩沧桑,困在这个院子里,守着一家子禽兽不如的东西,将终生不得自由,她心中不禁悲愤又郁闷。 金夏擦擦眼泪冲她讨好的笑,见她那么为难,金秋无奈叹口气拉着她进屋:“那你进屋躺着,这些脏东西我来洗。” 金夏含泪笑着戳戳她脑门:“小丫头,年纪渐长,脾气也越来越大了你……” 两人正要往屋里去,门口处传来张同不耐烦的声音:“吵什么吵,吵得大爷连个觉都睡不好!” 这一刻金秋明显感觉到大姐身子猛然一颤,像是惊弓之鸟一样!她眉头顿时紧皱,抬眼看向不远处那个混蛋姐夫,抿唇不语。 金夏小心翼翼的冲张同笑笑:“相公,不是旁人,是小妹给我送鸡蛋来了。” 张同一身灰色衣裳,双手环胸吊儿郎当的靠在门口处,平平无奇的脸上,那双眼眼神鄙夷的看了看金秋,口气嘲弄:“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妹来了,还送了鸡蛋来呀,你说你家里都够不容易了,还送东西来真是为难你们了……” 他说着从屋里出来,走到台阶处弯腰将那篮子提起来了,掀开布一看只十来个鸡蛋顿时‘噗嗤’一声笑了,轻蔑的看着金秋:“我说小妹啊,就这十来个鸡蛋还值当你专门跑一趟,姐夫家不是买不起。”说着,他将篮子放在地上,却故意的放在台阶边上,他一松手整个篮子就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登时,篮子里的鸡蛋,肉饼,全都滚出来了,碎烂一地! “哎呀,鸡蛋……”金夏立即弯腰去捡,可鸡蛋碎完了,肉饼也沾了脏灰,她心疼的直掉泪,看了看张同,咬着唇硬是不敢说什么。 张同却冲着金秋呵呵直笑,“不好意思啊小妹,实在是手滑了!” 金秋冷冷的盯着他,十来岁的面容上满面阴沉:“你明明就是故意的,当我瞎了吗?” 张同翻了翻白眼,不屑一顾:“小妹小小年纪,看花眼也是有的,姐夫不跟你计较。” 金秋眯了眯眼瞳,垂在身侧的之间轻轻摩挲着,手真的很痒,真的很想杀人啊! 张同懒得理会小丫头,双手背在身后走下台阶,见着金夏含泪将地上的肉饼捡起来又放在篮子里,满眼嫌弃的一脚将篮子踢的远远的,怒吼道:“什么猪食也要捡?滚开!少挡大爷的道!” 在小妹面前,这个畜生居然越来越肆无忌惮,那可是叔叔婶婶他们省下来的口粮,他却说是猪食……金夏纵然是懦弱了些,此刻也是被逼急了,站起来就冲张同哭喊:“那是婶婶亲手给我做的!你不吃我吃,你凭什么踢?” 张同见这个女人竟然敢当着这个小丫头的面跟他顶嘴,落他身为男人的威风,抬手毫不犹豫一个巴掌甩过去,‘啪!’一声脆响,金夏嘴角都被打出了血,整个人一下子跌在地上! “凭什么?就凭这个家是大爷我做主!哼,下次若还敢跟我顶嘴,打断你的腿!” “你这个混蛋!” 金夏跌坐在地上哭着,嘴角的血刺痛了金秋的双眼,大姐这般挨打,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她看着张同得意离去的背影,拳头慢慢握起,瞳孔一缩,抬脚便踹了过去! 想起当年她在无影山,山主训练他们时,说过的那些话:不听话的,想逃跑的,就打。 打一次还犟的,还想逃的,还不服的,继续打。一次比一次打得狠,一次比一次打得痛,早晚,能打老实了。 现在她是有正经户籍的平民家女儿,杀人是不行,可教训一下禽兽畜生,她还是敢的! 也好叫这畜生明白,她大姐金夏不是没娘家人撑腰!更不是他能随意欺负,想打便打的! “啊!”张同一声大叫,背后惨遭一脚重踹,整个人措不及防狠狠的摔了下去,霎时摔了个狗啃地! 他大叫着,脸蹭到了地上的碎石子火辣辣的痛,皮蹭破了好大一片血珠都出来了,半个身子更是摔得痛麻,呲牙咧着睁眼一瞧,就见那十岁的小丫头冷着一双眼紧抿着唇盯着他,他怒声大叫着蜷缩起身子:“死丫头你疯了!你敢踹我,信不信我弄死你!” 金秋将辫子往肩后一甩,弯腰捞起墙角的板砖,缓缓走到他身前,勾唇冲他森然一冷笑,什么话也不说便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搬砖狠狠砸了下去! “啊!!!” 第2章 金钱大山 一板砖拍下去砸到他手上那一刻,金秋好似听见了“嘎嘣”一声轻响,拧眉一瞧,张同那只被板砖砸到的手,好像是有一根手指头诡异的伸不直…… 她目光凝滞了片刻,一挑眉默不作声的将板砖扔在了一旁,缓缓的站起身来。 “啊……我的手啊……” 张同凄惨的大叫着,感觉他的叫声中,连呼吸都是痛的,他抓着那只断了手指的手,死了娘一样的冲着金秋大吼大叫:“死丫头!你把我手指头砸断了你!老子要杀了你!” “那你来杀啊?我就在这儿站着呢!” 金秋冷笑着:“不过是断了一根手指而已,又不是断了你一条手臂,瞧你那死了娘的样子,还是不是男人?不是说要把我大姐的腿打断吗?你站起来来打呀?我倒想看看你究竟有没有那个胆子!” 张同呲牙咧嘴怒瞪着金秋,想不通平时看着这个小丫头倒也不像是个胆大的,今天怎么就突然疯了!竟然敢拿砖头把他手指头砸断! 金夏已经彻底吓傻了!她张大了嘴巴,恐惧的看着张同被妹妹砸断的手指,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回过神来后一把将金秋拽到身前,害怕的压低声音哭着说:“小妹!你今日是怎么了?你胆子怎么能这么大?你居然敢去打他,这下他手指头断了,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下怎么办?回头要怎么和叔叔婶婶说啊……” 金秋看着大姐害怕到颤抖的样子,安抚的冲她笑:“大姐别怕,天没塌,不过一个混蛋,我打就打了。况且爹娘知道你在婆家过的不好也是总忧心念叨的,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你进去收拾一下衣裳,先跟我回家。” 金夏闻言立即摇头,眼泪哗哗往下流:“我不能回去,你走,你先回家,我跟他赔罪,求他原谅……” “大姐!你别傻了!” 金秋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傻姑娘,紧紧攥着她手:“你心里明明知道你就算跪下去跟他磕头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留在这里受他们搓磨,他不是良人!他娘更不是好东西,你信不信我前脚走,他后脚能打死你?所以我也不会再让你留在这里被他们欺负的,你赶紧进屋收拾衣裳跟我回去!” 金秋推着金夏让她进屋去,金夏看着张同在一旁咒骂不止,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那个样子,咬了咬牙决定回去先跟叔叔婶婶商量了再说,的确不能留在这里,要不然等那老婆子回来她真能被打死。 张同在一旁痛的骂骂咧咧,看着金秋居然要带着金夏回去,他更是怒不可遏:“小贱人,你以为走了就没事了吗?我这手指绝不是白白断的!你给我等着,等我娘回来,定要你全家给我磕头赔罪!” 金秋冷眼睨着他:“张同,你还要不要脸?你多大的人了?有点屁事儿就等着你娘给你撑腰?你还没断奶呢吧?” “我……你……”张同气的抬手就想打过来,可猛然一动手痛的撕心裂肺,他脸都扭曲了,眼泪都流出来了只得在那里骂:“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金秋冷声一嗤,回头拉着收拾好的大姐就走。 张同抱着手看着跨出门槛的姐妹两个,大吼着:“金夏你个贱人,今儿你要是走了,这辈子都别想再回来!” 金夏看着门外站了这么多人,又是气又是羞,哭的抬不起头来,金秋眉头一皱,弯腰从地上捡起拳头大一个石头,转身就砸了过去! 石头直直飞过去,砰一下砸到了张同不停咒骂的嘴上,只听他又一声惨叫,人又被砸倒在地了,满嘴都是血。 金夏见此更是慌张害怕,急忙就要拉着金秋赶紧离开,金秋却一脚踏在张家门槛上,冲着里头的张同冷笑道:“就你家这个畜生窝,赶明儿就是你跪着叫我大姐祖奶奶,她也不会再入你家门半步,免得脏了脚!” 围观的人一大圈,看着平日里文文静静的金家两姐妹,今日又是打人又是裹包袱的还真走远了,像是要和张家断了关系。 又看着张家院子里张同被砸掉了一颗门牙,满嘴血沫倒地哀嚎的模样,纷纷是啧啧称奇,更甚者不少人私下议论,张同这是报应不爽,活该被揍。 回去路上,金夏的眼泪就没断过,金秋则是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路走到一半,金秋突然停下,哎呀叫了一声,吓得金夏脸都变了,颤着声儿问:“又怎么了……你别吓我……” 金秋愣了一下,低声笑起来:“鸡蛋篮子忘在那混蛋家里了……” 金夏气的一跺脚,“都什么时候还惦记鸡蛋篮子,事儿大了你知不知道!” 金秋笑着安抚大姐:“别怕别怕,事儿闹大了更好,趁此机会跟那畜生和离,就凭大姐你的容貌,还害怕将来寻不到个老实可靠的姐夫吗?” 和离……成婚一年来,张同母子看不起她家穷,她在张家没少挨打受委屈。金夏做梦都想跟张同和离,只是一直不敢说出口,怕叔叔婶婶为难。 如今听妹妹这么一说,心再次突突跳了起来,眼神也多了几分期冀,紧紧握着金秋的手:“小妹……跟张家和离,先不说奶奶和叔叔婶婶答不答应,单单如今你打了张同这件事,那老婆子肯定会揪着不放,和离怕是不容易……” 金秋看着大姐眼神,知道她怕是早就受够了在张家的生活,就拍拍她的手,冲她潇洒一笑:“大姐放心,不管再难,这一次家里人都不会再让你回张家受罪了。和离,一定能成!” 只是她今日行事冲动鲁莽了些,回头免不了被爹娘训斥,不过这都不重要,只是不知道接下来张家会出什么招,肯不肯写下和离书…… 不过……片刻后金秋就甩了甩头,其实这些事都不需太多担心,毕竟就张同那个欺软怕硬的怂包,若真不肯写,到时候拿把菜刀横在他脖子里看他还敢不写! 反正只是不能杀人,真惹急了她,偷偷的把人打残打傻,毒哑毒聋那还不是小事一桩…… 只是这些法子到底不够正派,不到逼不得已,还是稳妥点吧。 毕竟,她已经不是杀手阿金了,行事别想再肆无忌惮了。 回到家,坐在院里晒太阳的金家奶奶,看着相谐回来的两姐妹,老大哭的眼睛肿着,老小瞪着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她,老太太就问:“小夏不是还小月子呢吗?怎地就哭着回来了?” 金夏闻言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掉,坐下来趴在了老太太腿上呜呜哭,金秋却眯眼一笑:“没事儿奶奶,我不过是打断了那张同的手指而已,小事一桩。” 金家奶奶一听差点没给这一把老骨头惊的跳起来,声儿都变了:“你说啥?” * 天黑了,院门外头吵闹叫骂了大半天的张家母子也回去了,清冷的月色也笼罩了下来。 金家一家人围在饭桌前,除了金秋和金元外,其他人皆是一脸愁容,特别是金家奶奶,她手里的拐杖在地上无奈的敲了敲,叹口气说:“这下可咋办,小秋砸断了张同手指头不说,还砸掉了人家一颗门牙,且不说小夏这以后还回不回去过日子了,单张家要的三十两医药钱,咱家上哪儿去弄啊?” 金秋嗤之以鼻:“奶奶,就他那种畜生的门牙值三十两吗?” 奶奶的拐杖在地上敲的梆梆响,气的想去敲她脑袋:“那姓张的骨头断了牙掉了,就算他先对你大姐动手,可你也属实把人打的太狠了!就算是闹上公堂去,咱也捞不着什么便宜!” 金大冬无奈的看了眼女儿和侄女儿,给了定论:“事已至此多说已无用,就按小秋说的,趁此机会让小夏和张家和离。至于银子的事儿,待我去寻里正说说好话,明日请里正去张家说和一番,看看能否少给些银子,咱家也着实没那么多……” 他说完就踩着夜色出门去了,方玉梅看着一直掉泪的侄女儿拍拍她手:“小夏别担心,银子的事儿,咱们慢慢想办法……” 金夏呜呜的哭:“婶婶,我知道家里没多少钱的,张家要三十两呢,把我卖了也卖不到三十两啊……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们……” “说什么傻话呢,银子再给不起,叔婶就算是砸锅卖铁,也绝不会再叫你回去张家过苦日子了,不然怎么对得起你爹的托付……” 坐在一旁的金秋低着头,心里无声的叹气,不就是三十两银子,又不是三万两,看把他们愁的,她有办法! 深夜,姐妹俩共睡一张床,金秋一直闭着眼等大姐彻底睡熟,她有重要的事儿要办,可谁知道大姐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没等到大姐睡着,她倒是先迷糊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浑浑噩噩之间好像听见一些细小的动静,谁知一睁开眼,就看见昏暗的屋里,金夏居然在房梁上吊了绳子想要悬梁自尽! “大姐!”金秋一个激灵惊醒,从床上光着脚跳了下去,一把将金夏从椅子上拽了下来:“你疯了吗?你居然想去死?” 金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捂着嘴呜呜的哭起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我知道咱家根本拿不出三十两银子,与其看着叔婶为了我为难奔走,不如我自己了结了算了……到时候,你们就把我的尸体抬去张家门口,他们眼看着把我逼死了,就不敢再逼着要银子了,家里也就不用再为难了……” 金秋气的心口疼,这个傻大姐!幸亏她警觉醒过来了,不然今夜可要出大事! 她明白对于她们这样的穷苦人家来说三十两银子是一座翻不过的大山,大姐是被张家给逼的走投无路了才会有这样的行为,所以她无奈叹口气,坐在她身边轻声劝她:“大姐,别犯傻了,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反而还会让家里人伤心欲绝,你也不想想奶奶多大岁数了,你要是这么去了,她能扛得住吗?” 金夏闻言将头埋在手掌中呜呜的低声又哭了起来,金秋实在是被她要自尽的念头给吓到了,拍拍她肩膀,眼神幽亮:“大姐别哭了,不就是三十两银子嘛,我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暂时隔日更哈 第3章 你想入土是吗? 金夏一听她这个话,立即紧紧攥着她手直着急:“你能有什么办法,你小小年纪的难不成还想去偷去抢啊!你别闹了,别再因为我去闯祸了,我真的害怕你再闹出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金夏安抚的拍拍她手:“哎你放心,我不闹,不闯祸就是……银子的事儿回头等爹娘想办法行不,你赶紧躺下睡,可别再想着做傻事儿了。” 这屋的动静还是吵醒了金大冬夫妻,他们披着衣裳过来一看房梁上挂着的绳子就都明白了,几人围着金夏好一番劝说她才答应了不再寻短见。 父母走后许久金夏才睡着,金秋本来轻轻的折起身子准备出去的,可谁知居然听见了外头的鸡叫声……顿时,只能无奈的重新躺下了。 天快亮了,什么也做不了了,干脆等今夜再说吧…… 家里出了大事,金大冬和方玉梅都告了假在家里,一大早刚吃过早饭,金大冬就去找里正了,去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回来时脸色依旧好不到哪儿去,和方玉梅进屋嘀咕了一会儿出来,看着她们说:“里正出面说和,张家看在里正的面子上,少要五两,说只要拿出二十五两银子医药钱,就给和离书。” 金家奶奶扶着拐杖直叹气:“他们可真是恶狗狠咬人啊……” 院子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听见金夏轻轻的啜泣声,金秋垂着脑袋没吭声,反正她已经有主意了,只是要到了晚上才能去实行了。 银子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 金大冬和方玉梅进屋翻出了家里所有的家底,也只有三两银子,距离张家要的二十五两还差太多,昨夜他找完里正直接就去借银子了,谁知却一点没借来…… 两人都苦着脸沉默不语,许久后,金大冬闷声发话了:“当初大哥去世,他把房子给了我,我才能娶了你成了家,如今小夏这般……我绝不能对不起大哥临终托付……” 听到丈夫的话,方玉梅低着头,捂着嘴不叫自己哭出声音来,最终心如刀割的点点头:“人是小秋打的,祸是小秋闯的,她……她担着是应该的……” 金大冬红了眼眶将妻子抱在怀里,声音哽咽:“是我没用,是我窝囊废挣不来银子,是我不好……” 金秋并不知屋里爹娘都在说什么,往门外看了一眼,就见外头张家母子已经来了。 他们专门来这里等着拿银子,那老婆子还给张同带了个椅子,手上裹了白布,嘴唇上抹着黑乎乎膏药的张同,门牙漏风的坐在金家大门外的树底下,活像受了伤的看门狗。 金秋翻个白眼,坐在院子里瞧了瞧天上的日头,眯着眼悠悠道:“两条癞皮狗……” 不久后,方玉梅出来了,冲她招招手,她站起来走过去看着眼眶红红的母亲,眉头微皱……看来,这二十五两银子,差点把大姐逼死的同时,也把爹娘逼的将要走投无路了…… 方玉梅拉着她进屋来,给她梳了梳头,整理了一下衣裳,冲着她笑了笑,摸了摸她脑袋后,轻声的说:“跟娘出去一趟。” 她点点头,问了一声:“去哪儿?” 娘没有回答她,走在了前头,她心头跳了一下,抬脚跟了上去。 守在门口的张家母子见人出来了,张老婆子嘴一撇站起来看着方玉梅说:“看在里正的面子上,给你们三日时间凑钱,要是超过三日时间银子还凑不够,那少去五两银子的话也都不作数了!且你们也别想拿到和离书了,只有休书一封等着你们!” 此番话吼叫的声音极大,左邻右舍都在议论纷纷,方玉梅瞪着张家母子紧咬牙关,气的说不出话来。 张同抱着断手悠哉悠哉的坐在椅子上,斜眼看着金秋:“知道你们家给不起那么多银子,所以你要是给老子跪下来磕十个响头,叫我几声爷爷,再给我二十两银子医药钱,叫金夏那个小贱人跟我回家去,那这事儿也能了。” 方玉梅气的眼圈泛红,狠狠啐了一口:“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家就是砸锅卖铁,也断不会再叫小夏回去你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回去!” 成婚不过一年,就打了小夏七八回,这种人蹬鼻子上脸,若真是这一回叫小夏跟他回去了,那小夏这辈子在他们母子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永远受他们欺负! 张老婆子闻言啧啧道:“方娘子,话别说的太满,就你家什么情况你自己个儿心里明镜一样,就把你家的锅碗瓢盆都卖了,怕也值不了几个铜钱。所以你最好对我张家客气点,不然当心回头给不出银子,再回过头来求我们,那才是自打脸面呢!” 方玉梅冷哼了一声,不想再和张家母子浪费口舌,拉着金秋就要离开,金秋走了两步回头看着张同眯眼冷冷一笑:“我爷爷早就入土了,你想当我爷爷,是不是也着急入土去啊?” 围观的人群哄一声顿时都笑了起来,张同顿觉气怒尴尬,想站起来踢金秋两脚,却动作太急扯动了手,一时间痛的呲牙咧嘴的直叫。 倒是张老婆子举着手就想来打人,“你个黑心烂嘴的贱丫头敢咒我儿子,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你……” 方玉梅不想与她多纠缠,急忙拉着金秋疾步走了,后面张家婆子还不停的在骂骂咧咧。 金秋跟着方玉梅走了很远,看着到了中街附近,这里住的人都是比较有钱,在脑子里搜寻了一番也想不起这附近有他们亲戚,但她不是真正的孩子,能忍得住心中的疑惑,所以一路都默默的跟着没有再多问了。 终于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了下来,这家大门打开着,院子里有好几个衣着光鲜的妇人们在说话,金秋看着娘深吸口气后才跨过门槛,那一刻她本欲抬脚跟上去,娘却转过身来冲她说:“你先别进来,在这儿等着啊。” 金秋点点头,停在了这门口,竖着耳朵想要试图听见娘在里头和那个妇人都说了什么,却什么也听不见,只见娘说着说着偷偷的抹了眼泪……再然后,娘和那个妇人一起出来了。 “小秋,这是刘大娘。” “刘大娘安好。” 金秋看了看她们,刘大娘含着精明的笑,上下打量着她,就像……再看一件货物……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果然,刘大娘看了她许久后冲方玉梅点了点头:“你家这个丫头不错,这容貌即压不了主子风头,也堕不了主子脸面,身条儿也还行,年纪也正好,瞧着胆子也蛮大,也聪明,应当是好教导的,估计能有个好价钱。” 阿秋闻言唇角一僵,就她如今这干瘦样子,居然也能被说的天花乱坠,这口才也是没谁了…… 第4章 白纸黑字 方玉梅眼眶酸涩,手轻轻颤抖着落在金秋肩上,声音哽咽着说:“小秋,爹娘实在是拿不出那二十五两银子,只能委屈你给人做丫头了……一会儿刘大娘带你去个地方见见人,你好好说话别害怕啊……” 金秋看不得她哭,心里虽然有了来钱的路子,可是也不能此刻直白的跟她说,她有办法,那没法解释…… 她不想让这个可怜的女人知道,她亲生的女儿,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女儿了…… 金秋冲她笑笑:“娘你别哭,我不委屈。” 方玉梅闻言更是舍不得,双手紧紧捏着她的手,泪流不止。 刘大娘笑着将她们母女分开,拉过金秋说:“别哭了别哭了,就算这丫头能让人看上,也都住在京城里,隔三差五还是能见的,你们照样是母女,用不着这么伤心……走吧走吧,不是急用钱吗就别耽误功夫了,咱们要去的那一家,连烧火丫头也不是好进的……” 金秋老老实实的跟着刘大娘上了她家的驴车,也没问她带自己去那里,要把自己卖去到谁家,反正过了今夜她就能有钱了,这一趟终究是空跑罢了。 驴车在街道巷子里晃悠了许久,金秋靠在木板上都快晃悠的睡着了,驴车才缓缓停下,她揉了揉眼抬头一看,只见是个气派宅院的后门,也没看到是谁家府邸,就跟着刘大娘下了车。 经过一番等待,盘问,刘大娘才带着她进了这大宅院,紧接着又是等待……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一个四十来岁衣着上等的妇人过来,刘大娘赔着笑脸与其窃窃私语了一会儿,那妇人这才冲她招了招手。 金秋走了过去,一双眼淡然的看着面前的妇人,“娘子安好。” 这妇人见她小小年纪倒是稳重知礼,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温和,就问了一些问题,比如读过书没有,识字不识,家中几口人等等,到了最后才话锋一转,问道:“听说你打折了你堂姐夫的手指头,还打掉了人家一颗门牙,可当真?” 金秋不想让这一次的买卖成功,她只要一夜的时间就可以完美解决家里的困局,完全不需要给别人当丫头,就点了点头:“那人打我大姐,我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妇人唇角一勾又问:“可是对方要二十多两银子,你家给不起,如今要把你卖了还债,给人做使唤丫头,你就不难过,不害怕吗?” 金秋一笑,侧眼看着院子里的名贵青松,好听的童声响起:“不过是做丫头,又不会死,有什么好难过好害怕的。” 那妇人闻言眉头轻轻一皱,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那双眼,觉得也算是个机灵通透的丫头,只是有点不懂规矩,不会说话罢了。 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又在清苦人家长大,既不胆小也不拙笨,出身容貌也尚可,还肯签死契,这样的也着实难遇……于是认真一思索,便带着刘大娘转身而去。 看着买家走远了,金秋觉得应该没被看上吧?毕竟谁家会买一个动不动打折人手指的丫头? 在这回廊里坐着等了许久,刘大娘才出来,笑着跟她说了句成了,她运气好,就带着她离开。 金秋心中无奈的叹口气,成了?怎么就成了?她这样的人,在这些高门大户看来就是没规矩的野丫头,怎么就肯愿意买她了? 不过不着急,反正爹娘还没给她签卖身契,这么一想就又靠着驴车昏昏欲睡了…… 回去后,刘大娘就带着方玉梅进屋说话了,金秋在外头院子里坐着晒太阳都要晒的睡着了,许久后方玉梅出来,喊了她两声,她睁开眼看着她,笑着问:“能回家了?” 方玉梅眼眶红红的点了点头,拉起她的手:“走吧,先回家再说。” 金秋笑着站起来,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刘娘子笑着说:“方娘子,别忘了后日一早,早点把小秋送来啊,左相府那边可不是谁都能去的!” 什么?左相府?后日就去? 那一刻,她脑中一个激灵,身形一滞,呆呆的抬眸看着方玉梅。 不是吧……娘该不会已经和刘大娘签了卖身契了吧? 这么快的吗?爹还不知道呢!!! …… 回到家,金秋依旧一副沉思模样,方玉梅眼圈红红的拉着她进屋,金大冬看着妻子冲他点头,看着女儿的眼神也无比愧疚,拉过金秋小声说:“小秋……爹娘对不住你……” 金秋没想到娘会不跟爹商量一下,就直接和刘大娘签了卖身契,这下银货两讫了,又白纸黑字的,她心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只能抬眸看着父母苦笑了一下说:“没事儿,只是去做丫头,我还能常回家来的。” 她心里是想着虽然是卖身契已经签了,可若是今晚就能弄来银子,到时候和刘大娘说说好话兴许这卖身契还能有转圜的余地,毕竟那是左相府,想买丫头还不是容易的事儿,于是也就不再太担心了,这对于她来说这真的就是小事一桩。 金大冬没有过多的耽搁,晚饭前就和妻子一起去请了里正出面一起去了张家。 张家是没有想到金家倒是真能拿出这么多的银子来,一时间倒是也没有什么二话,直接就写了和离书,方玉梅还将金夏留在张家的东西都一并收拾了带回来,黄昏前,夫妻俩处理好了一切的事情回了家。 金夏在拿到和离书的那一刻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在得知这银子是卖了金秋去做丫头才换来的,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金秋的面前,“小妹,是大姐对不起你,我不知这银子竟然是这般换来的,我这就去要回这银子回来,我绝不能看着你为了我去给人当牛做马……” 金夏哭着就要往外跑,方玉梅使劲的拽着她,掉着眼泪说:“小夏别哭了,张家人拿到银子高兴的合不拢嘴,就算你去求他们,他们也断不会把银子还回来的,你又何必去自取其辱……” 金大冬一脸哀切的也说:“况且小秋的卖身契也已经签了,此刻说什么也都晚了,如今能顺利与张家和离,小秋就不算白受这委屈。” 说完他看着女儿,愧疚的眼圈发红,可是他一想到大哥临死时的托付,他就无法狠心看着侄女儿一辈子毁于张家…… 至于小秋,他只能在日后的日子里,天天烧香拜佛,望菩萨能垂怜他这苦命的女儿一二,别叫她在外受太多委屈,别的,他真的无能为力了…… 金秋苦笑着挠了挠脑袋,亲自将大姐拽起来,将和离书好生的折起来后放进她手里,看着她哭肿的眼睛笑笑说:“大姐别哭了,如今你好不容易脱离了张家,你该高兴才是。” “这是拿卖你的银子换来的,我怎么高兴的起来,一想到你要去给人端茶送水我就……” “我给人端茶送水的,总比你在张家日日挨打受欺负要好。” 金秋很想告诉他们,别哭,别难过,这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用如此伤怀,她都能解决。 可她不能说,如今她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所以一切只能藏在心里,只能看着她们伤心苦闷。 这一晚金夏又没吃几口饭,一直默默垂泪,金秋这一夜是必定要出去办事的,可是又怕大姐心里愧疚想不开再寻短见,就让奶奶跟她睡一个屋子,到了深夜,听见更鼓打过后,她将枕头塞进了被子里,便披上奶奶的灰袍子,悄悄摸出了家门。 第5章 旧梦 初冬的夜也已经很冷了,四处昏黑一片,好在她上一世习惯了在黑夜里行走,所以就算只借着微弱的光,她也能辨别方向。 她想过了,家里穷,既然出手就干脆多弄点银子回来,回头让爹娘开一家铺子,爹娘就不必去给人帮工了。 等过两年大姐再出嫁也要多给些嫁妆,看谁还敢小看欺负。 到时候慢慢的再换一座大宅院…… 这么想着,她笑了,看着不远处的昏暗的大宅子眯了眯眼:“齐老爷,对不住了,我想了又想,附近也就你家银子最多了!” 这齐老爷是做粮食生意的,家里富得流油,这竹子街三分之一的商铺都是他家里的,听说背后靠着什么官所以也算是这竹子街的一霸了。 他家院子大不说,院墙也高,最主要的是家里家丁也不少,听说还请了一二十个打手在,金秋站在黑暗中的院墙下,看看身边的一棵老树无奈的叹口气,想当年就这样的院墙她跳一下就进去了,如今不但跳不进去,还得靠爬树才能进去,真是艰难。 越想越觉得日后得赶紧修内功,现在年纪还小,就山主传授的那套内功,若勤加修习,不说能恢复前世的状态,至少恢复个一半不成问题。 老树树干冰冷,她手放上去那一刻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靠着年纪小身姿轻灵和武功底子,倒也轻松容易的翻进了齐家院子里,落地时双手撑在地上,缩成一团黑影,待过了片刻后听不见有人巡逻的声音,这才顺着黑暗处,慢慢往院内去。 前院是齐老爷的住处,听说齐老爷亲自给自己的院子起了一个豪气的名字,叫‘落金阁’,金秋想着,名字都这样了,那里头应该是有大把银子的。 而且这老家伙好色,后院里十几个小妾,他一定不会在这冬夜里放着娇妾不抱自个儿睡,所以只要找到这齐老爷的住处,银子□□成就稳了。 她在黑暗中猫着腰,找了好久才找到落金阁,远远看着那门头上的牌匾居然是金箔的,在黑暗中居然都闪着金光,她不禁狠狠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声:“果真豪气……” 可就这一声嘀咕,完了,那院门口瞬间响起了一条狗警惕的叫声:汪汪汪!汪汪! 漆黑的冷夜,狗叫声格外清晰,格外传的远。 “居然有狗……” 金秋浑身一个激灵,皱眉看着落金阁门口已经爬起来的狗,那狗机灵的冲着她这边叫,她一勾唇显出身形来,对着那狗低吼一声:“滚开!” 结果……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狗居然叫的更凶了!还冲她呲牙! 金秋知道若是再让这狗叫下去,院子里的家丁必然来巡查,那今夜的‘偷金’大计,必然毁于一旦,所以那一刻她毫不犹豫,嘀咕了一句‘你自找的’,然后在地上摸了一块冰冷的石头,就狠狠砸了出去! 石头有婴儿拳头大小,在黑夜中带着寒风准确的砸在狗的鼻子上,只听狗子一声凄惨的‘嗷呜’痛叫,下一刻狗子发癫似的跳了起来,狼狈的叫了几声后便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哎,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想当初,就是三条狗也不一定能在夜里听见她的踪迹,如今真是,往日不可回首矣! 狗逃了,这下院子四周再没了守卫者,金秋轻而易举的进了落金阁里,找了一番确定了齐老爷的寝房后,发现门谨慎的锁着,无奈只能撇撇嘴,撬开窗进去了。 屋子里更是黑暗,不过她眼力好,也不至于绊倒东西,就这么在黑暗中寻找了一会儿,就在屋中床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敲了敲那墙壁是中空的,寻摸了很容易就一会儿找到了机关,打开火折子一吹,一看那墙壁里的样子,她稚嫩机灵的脸上才露出得意一笑:“哇……这么多银子啊……” 她想着进来一趟也怪不容易的,看着那金银笑的眯了眼,一点也不客气的拿了十锭金子,一沓百两银票,为了家里花用方便,她又拿了些十来两的银锭子,又去床上翻出来一块布将沉甸甸的银子包起来这才作罢。 狗被打跑了,出去远比进来要容易,跳下齐家院墙她走了不久经过一棵老树,脚下正巧踩到了枯枝,清浅的一声响,却惊得树上的乌鸦振翅而去。 漆黑的夜空,那只孤寂的乌鸦很快便隐匿不见,金秋却一直看着那乌鸦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 许久后,寒风吹来,她才恍然回神,苍凉一笑,低头悄然往家回。 回到家,家中依旧绝对的寂静,她小心翼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内,解下衣袍躺在床上后,这才轻轻舒了口气,摸到腰间沉甸甸的包裹后,又皱起眉头,这么多银子,该怎么给爹娘才不会令他们怀疑? 不过苦恼了没多久她就不想了,都是小事,明日一早再说吧,困了…… * 无影山上,是终年不变的万木深林。 即便是炎炎夏日,山上也始终只吹清凉之风。 九岁的阿金,看着地上那只被她暗器打下来的乌鸦,还在不甘的垂死挣扎,小小年纪的坚韧面容上,那双眼里闪着丝丝于心不忍。 十岁的阿布站在她身侧,手里一把黑铁匕首刷刷在她面前舞了两下,凝眸看着她问:“要我帮你杀了它吗?” 阿金想了想,看着乌鸦痛苦的样子最终点了点头,蹙眉转过身去,她不想看那一幕…… 阿布心疼的看她一眼,再看看地上半死不活的乌鸦,正要举起匕首刺下去,二人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如同古钟一般艮沉的声音:“阿金,我说过,无影山的人,最忌心软。” 闻声,阿金小小的脸庞上,便浮现出几分惧怕之色。 阿布也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低着头,像是一只认怂的灰猫般。 片刻后,山主遥遥立在那古树枝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只乌鸦你尚存怜悯之心,若将来让你去杀人,你岂不是更下不去刀?” “若你真下不去刀杀这乌鸦,那就放下你身上的武器,我送你去常姑姑那里也不是不行。” 常姑姑……阿布一听就拧紧眉头看着阿金,常姑姑那里可都是教女子以色杀人的手段…… 阿金遥遥看着山主那双眼,深邃,冷漠,深不见底,就像这乌鸦的羽毛一般黑…… 她定定的对上那双眼,拔出腰间的匕首,侧过眼对着地上的乌鸦甩了过去! 转瞬,那垂死挣扎的乌鸦,便不再动弹了。 山主这才淡淡一笑,转身便跳跃与深深绿色中。 阿布挺直的脊背瞬间松散下来,看着阿金仍是僵直的站在原地,急忙过去轻拍她的背,小声安慰:“好了阿金,别怕了,山主不会再怪你了。” 阿金这才低下头紧紧闭上眼,拳头在身侧紧紧攥着,闷闷的说了一句:“我以后不想再用活物练暗器了……” 阿布轻叹一声:“可若不用活物练,只用死物,很难将暗器练到无往不利,届时等到山内比试,你怕是赢不过别人……每次最后三名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男子送去试毒,女子送去常姑姑那里…… “阿金,听我的,什么都比不过自己的命重要,想要在无影山活下去,心要狠!” 阿金最终,不再说什么了,这件事过就过去了,只是后来越来越多的麻雀乌鸦死于她暗器之下,她也越来越能做到,心如止水,波澜不起了。 * 再睁眼,天已经微微亮了。 第6章 天降横财 金秋从床上坐起来,闭着眼捏了捏眉心,稚气未脱的面容上,那双眼里是深深的哀伤。 阿布……如今我重新活了过来,你呢,你在哪儿…… 如果你也活着,希望你不要再回到无影山了。 那里太苦,太痛,我不想你重活一世,依旧过那种刀尖舔血的日子。 我希望你也和我一样,能重新站在阳光下,昂首挺胸的活着。 她掀开被子下床,穿好衣裳出了门,外面很冷,爹娘已经起床在厨房忙碌早饭。 她在屋檐下愣怔了一会儿,寒风依旧吹不散心里的哀伤,转身回屋蹲在墙角处,打开酒罐子偷偷的喝了两口,淡淡的辛辣滚入喉咙,窜入脑中,她只觉得眼眶热热的。 阿布,我想你了。 看着院子里枯树上落着的麻雀叽叽喳喳,又想起了前世阿布送她的那只鹦鹉,教了许久也只会喊‘阿金,阿布’再不会说别的,她不禁傻乎乎的笑了。 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心里难受,她便合上酒罐子,揣着鼓囊囊的包裹打开了院门走了出去,方玉梅伸着脖子看了她一眼,轻叹口气和丈夫说:“小秋这么早就起来了,肯定是心里难受睡不着……” 金大冬对此无能为力,只得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片刻后金夏起来,眼圈依旧是肿的,要来厨房帮忙,被方玉梅从厨房推了出去,金夏只得回到屋里去服侍奶奶起床,金元倒还在屋里呼呼大睡。 没多久,金秋便假装一脸慌张的跑了进来,直接冲进了厨房,这架势把金大冬夫妻吓坏了,急忙问:“怎么了小秋,怎么吓成这个样子了?” 方玉梅更是将她拉去身边,紧张的摸了摸她脑袋,金秋就把眼珠子瞪大大的,转身急忙去关了院子大门后再冲进厨房,就从袄裙里掏出那个包裹,放在了灶台上。 上好的布料包裹并不大,可是看着很沉,金大冬和方玉梅在打开那包裹看见里头的东西时,腿都软了!连连不可置信的低声惊呼到:“老天爷啊,这么多金银!” 金秋在那一刻看到爹娘瞪大的眼珠子差点没憋住笑出来,咬着牙硬是忍住了。 方玉梅慌乱回神将这包裹迅速抱进怀里,激动的牙齿都在打颤,老天爷啊,这可是一大笔的金银啊!她想都不敢想啊…… 金大冬激动的脸都红了:“小秋,这……哪里来的?” 金秋才假装一脸天真的小声说:“我刚才出去遛弯,就在咱们院墙后瞧见了这个,我看着布料挺好的就捡起来一看,谁知道里头装这么多银子……” “老天爷爷啊,究竟是谁把银子落在这里的,这么多银子呢,这可咋办……” 方玉梅怀里抱着这么多银子,只觉得热的烫手,她从来想都不敢想,这辈子她还能见着这么多银子,如今这些银子就在她怀里捂着,她一想或许要把这银子再还给谁,她心都在绞痛! 想了想,不禁咬着牙问金秋:“女儿,告诉娘,你方才捡这个东西回来,有没有人瞧见?” 金秋摇摇头,她压根就没把这包裹掏出来过,都在她怀里,谁能瞧见了。 金大冬明白了妻子的想法,深吸口气也又问:“确定没被人瞧见?” 金秋斩钉截铁的点头:“我出去时候隔壁几家大门都没开呢。” 方玉梅这下彻底放心了,深吸了好几口气看着金大冬说:“相公……” 金大冬虽然为人敦厚些却也不是傻子,看着妻子重重的点了点头:“老天开眼,偏偏叫这银子落在咱家院墙后头,又叫咱家女儿捡着了,那咱就好好的收着!正好能用这银子,把小秋的卖身契给换回来!” 方玉梅一听,更是坚定了绝对藏好这银子的想法!管他这银子到底是谁丢的,她女儿捡着了,就是她家的! 金秋看着父母小心翼翼抱着银子回屋去藏的样子,偷偷的笑了,这下去给左相府做丫鬟什么的,应该是不用去了! 金大冬夫妻在屋里终于找到了牢靠的地方将银子藏了起来,这才擦擦激动的汗水坐下来,小声商量着金秋卖身契的事儿,金秋去了厢房和奶奶大姐说话,提起了捡到一包银子的事儿,奶奶是激动的赶紧去看了。 倒是金夏在奶奶走后眼神带着几分疑惑看着金秋,金秋看着她那个眼神一点也不慌不乱,反倒冲她笑笑,最后还是金夏实在是憋不住了心里的疑惑,这才问了:“小妹,这银子真是你捡到的?怎么运气能这么好?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吧?? 出去遛个弯,捡了一堆金银回来,说不去谁信啊…… 更主要的是,小妹说过银子的事儿她来想办法,怎么看这件事都透着几分古怪…… 金秋则是一脸天真的看着她笑:“大姐,瞧你说的,我怎么就不能运气好捡银子了?奶奶不是一直说,我看着就是一脸有福气的模样吗?” 金夏轻轻的撇了撇嘴,狐疑的看着她又问:“真不是你去哪里偷来的?” 金秋咧嘴一笑:“大姐你看我,就我这个样子,我上哪儿去偷这么多银子?” 金夏想了想,倒也是,小妹能有什么本事去偷这么多银子来啊,她才这么点大…… 金家奶奶在儿子屋里激动的一直用手捂着心口,坐在床上拉着儿媳的手小声的说:“这是天降横财啊,这可得好生的藏着,万万不能叫任何人知道了,否则这个事儿一旦被人知道,咱们全家定要遭殃!” “以后过日子也得和以前差不多,可不能大手大脚,绝不能再人前露半分财,知道了不?” “娘放心,我和大冬晓得分寸!” 一家人在屋里高高兴兴的吃了早饭,金元迷迷糊糊的起来只觉得全家人脸上都好像笑眯眯的,好像有什么喜事儿一样,可是他奇怪的很,明明昨天大家都还愁眉苦脸着二姐要去做丫头的事儿啊……想不通他只能赶紧拿个鸡蛋先吃了压压惊! 这种心情不是那么好平复的,金大冬夫妻坐在院子里好半天,才相视一笑准备拿着金秋的卖身契去找刘大娘,想着好好说说能不能让这白纸黑字的卖身契作废,谁知道夫妻俩刚出家门口不远处,就见街上告示墙处围着许多人在说什么:“昨夜齐家遭遇飞贼丢失了许多银钱,官府正在抓捕飞贼……” “也不知这齐家丢了多少银子……” “齐家富得流油,那肯定丢的极多,要是丢的少就他们那么有钱何至于去报官……” 夫妻俩一下子心都提在了嗓子眼里,相互看了一眼,皆是心跳如鼓的急忙转身回去。 金秋正在院子里坐着吃刚烤好的番薯,见着刚出门要去找刘大娘的爹娘居然回来了,顿时疑惑的看着他们那诡异的脸色,心里已经有了不大好大预感。 第7章 入左相府 方玉梅将大门一关,便直接去找婆婆了,将外头告示的事情一说,一家人都紧张起来了,除了金秋。 她是没想到,就齐家那家大业大的丢了一点金银居然还去报官??? 她不禁偷偷翻了小气鬼齐老爷几个白眼,这边一家人正紧张的商量着接下来怎么办。 金奶奶拄着拐杖叹口气说:“小秋签了卖身契才得了银子摆平了张家,这个事儿闹的街坊邻居谁都知道,若是这个当口,你们拿着银子去把小秋的卖身契买回来,那咱们手里银子的来路不明的事儿,傻子都猜的着。” “可若是不去买回小秋的卖身契,这丫头这辈子就只能去给人做丫头了……” 金大冬和方玉梅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们自然是舍不得女儿去给人做奴婢,可是如今这银子竟然也成了烫手山芋,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金秋想了想只能无奈了,如今竹子街谁都知道齐家丢了银子,若是这个时候他们这么穷的家,还能拿出一大笔银子将她卖身契买回来,那谁都猜得到其中关窍,而且如今官府在抓人,随便有一点风吹草动,官府才不管你是谁,一定都会抓了去给齐家交代。 所以想来想去,金秋开口了:“爹娘,官府都抓人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叫别人知道咱们家捡到银子了,不然旁人一定会说咱们就是贼人,到时候咱们全家都得去坐牢了……” 奶奶一听更是着急的想哭:“坐牢?那可要不得,那可是会死人的……” 金夏也是吓得不行,本就红通通的眼更是又落了泪。 可是金大冬夫妻看着金秋,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抉择,一边是全家都可能去坐牢,一边是女儿要给人做丫头……没法选啊…… 最终还是老太太抹去眼泪拉着金秋的手说:“小秋,你是个乖孩子,听奶奶的,先去做几日丫头,待回头官府抓住了那飞贼,立即就叫你爹去拿银子把你赎回来!” 这个折中的主意金秋自然没有意见,反正不管是在这个家里,还是去左相府里做丫头,她都能好好的活下去。 不过还是希望自己能有机会恢复自由身,毕竟那可是死契,若赎不回来卖身契,那她这辈子可就是左相府的人了。 金家一家人这一天可谓是又惊又喜又惧又痛,晚饭做了好几个肉菜都没吃多少,除了金元那个没心眼的,和金秋这个没事儿人的吃饱了,其他人都是食不下咽。 晚饭后,方玉梅和金大冬在金秋屋里,给她收拾衣裳,其实也没有啥可收拾的,只两套衣裳一双冬靴便没别的了。 方玉梅坐在床边,拉着金秋的手眼圈红着,小声说:“左相府离家里坐驴车回来也就小一个时辰,若是有空,就回家来,若是没空,爹娘也会常去看你的。最主要的是,左相府那可是官家,就算是去做个烧火丫头,那规矩也定是极大,你这性子急躁,在那里可得学着隐忍,别总倔强顶嘴,到时候被打了可怎么办……” “以前总听人说,有些大户人家里头的管事心都狠,逮着那些犯错的只管往死里打,小秋啊,你去了相府,可一定要处处小心啊,遇见些说话不好听的,忍忍就是了啊……” 金秋看着爹娘担心的样子笑笑:“爹娘你们放心吧,我不傻,我去了左相府只会老老实实的干活,再不敢动手打人,别人骂我我就当听不见,我就在那儿好好的呆着,等着官府抓住了飞贼,爹娘来赎我!” “好孩子,爹娘对不住你……” 送走了父母,金秋又去和奶奶说了些话,哄了哄心中自责的大姐,这才回屋来。 烛光昏暗,她靠在床头看着细嫩的双手,轻轻的挑起眉头轻叹:还是要赶紧练功才是,不然就这个弱小身板,真在左相府犯了错,怕是两板子都扛不住就被打死了。 这么想着,等到家中烛光灭尽,再无说话声音,她便折起身子,盘坐在床上开始试着修习前世所学的内功…… 次日一早,一家人吃过早早吃过饭,金秋就笑眯眯的和奶奶大姐弟弟告别,方玉梅和金大冬亲自送她去刘大娘家里,刘大娘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见着他们来了这才笑着过来牵住她,说:“老弟弟妹,你俩别担心,左相府那可是咱炎国贵族中的贵族,可没有那些苛待下人的肮脏事儿,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左相府的名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方玉梅抹着眼泪,又拉过金秋嘱咐了几句话才不舍的松了手,看着她坐上刘大娘的驴车离开。 坐在驴车上一路晃啊晃,再加上刘大娘那张嘴一直在念叨她表舅家的堂弟的弟妹的侄女儿也在左相府里做丫头,怎么怎么机灵,怎么怎么去了后院伺候,叫她怎么怎么学着点,将来出人头地了别忘了她什么的,更是听的金秋哈欠连天,没多久就抱着膝盖睡着了。 到了左相府,已经半晌午了,暖暖的日头照的人心里头也暖洋洋的,金秋拿着包袱揉了揉眼从驴车上下来,跟着刘大娘在后门处又是一番等,等了将近两刻钟才有一个中年婆子过来直接领了她进门。 一路上穿过不少回廊拱门,金秋安静的在婆子身后跟着,打量着左相府内景,心中毫无波澜。 只是记得前世,左相府的嫡长女因病早逝了,算一算时间似乎也没几年,这位大小姐就得去地府了,也是怪可惜的。 直到婆子将她领到了厨房,叫她坐在厨房门外的小凳子上,随便给她盛了一碗饭塞进她手里后,那婆子才坐下来看着她说:“我姓田,你以后叫我田大婶就行,瞧你瘦小的模样,估计在家也没吃过啥好的就给你多盛了两块肉,趁热吃吧,我正好想想安排你干点啥……” 金秋感叹这田大婶的火眼金睛,一边低头扒拉饭,果然见碗里好几块蒸的熟烂的肉,尝一口果然不差,心中不禁感叹,果然是权倾朝野的左相府啊,连下人的饭菜肉都是随便吃的,难怪世上人人都想做官。 田大婶本来想安排她做个洒扫院子洗衣裳的丫头,可是金秋不想去做那些琐碎的活儿,看着厨房后面柴房里满地的柴火,自动请缨要去劈柴。 田大婶顿时嘎嘎笑起来:“你说啥?就你这模样还想去劈柴?斧头都拿不动吧?” 金秋看着她眯眼笑笑,当场捡起地上的斧头利落的劈了一堆柴火在地上后,田大婶这才无语的点了点头,“倒是瞧不出来你还挺有劲儿的,那成吧,你以后就帮着劈柴烧热水吧。” 作为最底层的丫头,住处自然也是没有那么舒坦的,一个房里头是大通铺,能睡十来个人,她进来的时候,屋里有三四个丫头正在说笑,见她进来新鲜的看了几眼就没兴趣了。 金秋面无表情将自己的包裹放在仅剩的距离门口最近的这张铺子上,将田大婶给她的被褥铺好,换好府里的丫鬟衣裳,拍了拍这灰青色的布袄子就准备出门去干活。 身后那几个说笑的丫头,其中一个长着虎牙的开口笑着问她:“哎,你叫什么名儿?是田大婶家的亲戚吗?” 金秋就停住脚步,回答了几句:“我叫金秋,不是谁家的亲戚。” 虎牙小丫头看着她,眼珠子拐了个弯笑着说:“哦~那就是卖身进府的了……” 她略带嫌弃的说了这么一句,又和那三个小姑娘玩笑起来,不再多看她一眼。 金秋看着她们,无语的摇了摇头转身出去,才懒得理会这些无聊的小丫头片子…… 第8章 烧火丫头 一起砍柴的那个黑瘦少年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因为她动作太快了,比他这个男的动作都快,砍柴到了半下午,他终于受不了了自己竟然比一个小女孩还要弱的事实,指使着阿秋去厨房帮忙烧热水。 在热水房里待了两个时辰之后,丫鬟下人们随便吃一点儿便开始服侍主子们用晚饭,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就这么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热水房里开始忙了。 热水在锅里不停的烧着,各院的丫鬟小厮们都来提热水,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阿秋才得以停下来。 住处就在前面不远拐个弯,路过尚没有关门的厨房,她摸了摸并没吃饱的肚子,闪身进去,在蒸笼里面找了两个温着的包子,咬了一口才发现,角落里的黑暗处,一个老头身形隐藏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也直勾勾的看着对方,发现对方不动也不说话后,含在嘴里的那一口包子,也在片刻之后开始咀嚼起来。 嗯……真好吃! 就这么对视了几个瞬间,那个老头缓缓低下了头,阿秋这才无所谓的耸耸肩跨出了厨房的门。 回到住处,手里还拿着半个包子,长着虎牙的那小姑娘见她手里有包子,急忙的跑过来说:“你在厨房拿的包子吗?还有吗?有的话你去帮我拿两个!” 阿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有了。” 就算有又如何,我又凭什么去帮你拿,又不是你的丫鬟…… 虎牙丫头一听便冷下脸来了,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一个转并侧过身子,轻哼了一声说:“那你赶紧吃,吃完了去帮我们打洗脚水来,累了一天了,脚都要跑断了,得好好泡泡才是。” 她说着就要转身回到自己的床上去坐着,阿秋吞下最后一口包子,眨眨眼看着她的背影说说:“你们要洗脚自己打水去,我在热水房的时候已经洗过了。” 她这句话一说完,整个屋子里面七八个丫头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一人身上,接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这些少女的眼神,她不禁无声的叹了口气。 多好的年华,心中就不能和善一些吗?为什么就想着欺负人呢? 小虎牙眼珠子顿时就瞪了起来,使劲的剜着阿秋的脸:“我们这的规矩就是新来的打洗脚水!你若想老老实实的在这住着,就得守我们的规矩!不然……” 阿秋看也不看她,脱了鞋坐在自己的床上,往后那么一躺便翘着二郎腿,小脚自在的一摇一晃的:“来左相府之前,我刚打折了一个欺负我的人的手指头,还有他两颗大门牙。” “你要也想变成少了门牙说话漏风的丑八怪,就尽管来找我的茬,但别怪我没提醒你,丑八怪是不好找婆家的。” “你……”小虎牙被气的脸色都青了,指着阿秋的鼻子说:“这可是左相府,不是你家,你若敢动手打人,自有规矩板子等着你!” 阿秋凉凉的看了她一眼:“我自小皮糙肉厚被打的多了,板子……你以为我怕吗?更何况是你先没事找事的,就算是挨打,你也跑不了!” 小虎牙气的不得了,没想到想要用这个刚来的小丫头在屋子里立立威风,居然踢到铁板了! 但看着阿秋那个说话利落不好惹的模样,硬是咬着牙没敢再上来挑衅,转过身自己气呼呼的打水去了,但心里却是想着,迟早要出了这口恶气! 后半夜时,屋里的丫头们都睡着了,阿秋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盘腿坐在床上开始修习内功,然后在第一次鸡鸣的时候,复又躺下。 日子就这么过着,每日里砍柴烧热水,枯燥又无聊,幸好厨房里的饭菜还算好吃。 又过了几日,父母来了一趟,见她不但没瘦,反而脸色隐隐多了一些红润,便知她在这里过得安好。 又说那齐家的飞贼依旧没有落网,抓捕公文依旧站在墙上贴着,她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息,看来这个年是必须要在左相府里过了。 这一日午后阳光温暖,小丫鬟们都抽空回来把自己的被子晒了出来,以求在夜里睡在床上不至于那么冷。 阿秋也给自己挂在柴堆旁的被子弹了弹灰,又过了一会儿,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声,从回廊上走过,她本来没有在意,但感觉那双目光在自己身上照了几回之后,她便将眼神对了过去。 是一个身着上好衣料的中年妇人,第一次和刘娘子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妇人要了自己进府,她眨了眨眼,冲这位娘子俯了俯身,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心里却是叹着,难不成她和这位娘子还挺有缘的吗? 陈姑见着她亲自选进府的小丫头,在这柴房里做了这么久,依旧不骄不躁处之泰然,见着自己也没有赶紧上来想着攀关系,更没叫那同住一屋的无礼丫头欺负了,心中更是满意自己这一次看人的眼光。 陈姑唇角一勾,从这回廊里穿过,去厨房交代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吃了晚饭之后,田大婶过来跟阿秋说:“昨日里有个往大小姐屋里送热水的丫头病倒了起不来床,我瞧着你力气也大,这几日你就先顶了她的缺,要是做得好,能得赏识进得了大小姐的院子伺候,那可是大大的好事儿。” 阿秋瞬间便想起了午后那位娘子…… 顿时心里便明镜一样的点了点头,难怪这位平日里总训斥小丫头的田大婶,对自己从来没有半句责骂,原来她自进府起,就定好了会是大小姐院儿里的人呀…… 不过,若是真可以选择的话,她其实不太想去,在这里劈劈柴,烧烧热水,等着齐家那件事风头过了,她或许就能赎身离开了,何必再换个地方。 但,如今人在屋檐下,那是不得不低头啊…… 晚上按照吩咐,她和竹园里过来的两位姐姐,推着水车去给大小姐送水。 竹园作为左相府嫡长女的住处,不管是这三层的小楼,还是院里的花草,屋中的摆设,丫鬟的衣着,那都是顶好的。 水车停在大小姐寝房的门外,帮着她推车的两个姐姐已经早早的过去帮她打着门帘儿,一点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阿秋就当自个儿什么也不知道,手上注入一点微薄的内力,轻松地便从那水车上提了一桶水下来,不晃不荡的,在一位姐姐的引领下进了屋。 午后见过的那位娘子,正在侧书房的门口站着,她只当没看见,稳稳当当地将这第一趟的六桶水给提进来,倒进了大小姐上好的浴桶之中。 只不过这浴桶,相较于常人的要低矮一些。 推着水车走之前,陈姑才施施然的出来,浅浅一笑冲着她伸出了手,好看的手指在她手心里落下了二十来个铜钱,说:“你这小丫头干活儿倒是利落,拿去买糖吃吧。” 一听买糖吃这仨字儿,阿秋嘴角直抽抽…… 第9章 大小姐 陈姑看着那踏实却不憨傻的丫头离开之后,这才转身进了屋,看着那坐在书桌前练字的清雅少女说:“小姐刚才瞧见那丫头了吧,觉得如何?” 萧婉莹一身淡淡的粉色坐在桌前,乌黑的发间别着两只粉宝石眼睛的金蝴蝶,透白几乎无血色的脸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力气倒是大,瞧着也挺沉稳,乍一看也不像是打掉姐夫门牙的性子。” 陈姑一笑:“在竹子街,这丫头可是出了名了。” 萧婉莹倒也笑了,放下了笔:“那姑姑决定吧,何时叫她来身边伺候,直接叫来就是了。” “知道了,那小姐洗洗歇吧……” 忙完后回到住处,阿秋脱了鞋袜,上了床,找了一根细绳,将兜里的那二十来个铜板穿起来,打算明日得空了,出去买点酱牛肉,再喝二两温热的酒那多舒坦。 小虎牙瞅着她手里的钱,鄙夷哼了一声:“显摆什么?好像谁没得过赏钱似的!” 阿秋懒得搭理她,脱了外衫便躺下了,小虎牙见状更是气的直咬牙,这段日子她想了不少主意,撕过她的衣裳,弄湿过她的床铺,给她的枕头里塞过针,可无一例外都得到了更重的报复。 撕了这小丫头的衣裳第二日,她包袱里的衣裳从里到外连个肚兜都不剩下,全被剪成了碎片。 同屋的丫头都笑她就不说了,光是回家要钱买布做衣裳,就被娘狠狠骂了一通。 弄湿了她床铺的第二日,那一晚她掀开被窝要睡觉,差点没被那铺天的尿骚味给呛死过去,害得她那一晚没有被子盖,挤别人的床上睡夜里着了凉,吃了好几天的苦药才好。 最后实在是气不过,给她的枕头里塞了针,打算给这贱丫头个痛彻心扉的记忆,她睡觉前更是仔细的检查了自己的枕头床铺,确定那丫头并没有藏针之后,心中得意的想着,这个贱丫头是认输了! 可第二日一早起床,脚刚踩进鞋子里,脚底板就被狠狠戳上了三根针! 痛得她差点魂归西天。 打那一回过后,她是彻底不敢惹这个长得干瘦,话不多,心里却蔫儿坏的贱丫头,最多也只敢在言语上损几句,别的是万万再不敢了。 第二日午后天气阴沉,刮着狂风像是要下雪的样子,阿秋穿着厚重的棉袄,放下手中的斧头拍了拍手,摸了摸兜里的那二十个铜板,唇角一勾向后门走去。 看守后门的两个婆子盘问了她几句便放了行,她悠哉的在这巷子里走着,没一会儿绕到了街上,称了二两牛肉,又拐了弯儿去酒铺里要了二两温酒,便坐在了酒铺的大酒缸后头,一块牛肉一口酒,在掌柜的老头那稀奇的眼神中,酒足肉饱,潇洒而去。 回到府里,便瞧见田大婶在那柴房处东张西望,她走了过去还没开口呢,田大婶就高兴地抓住她的手:“小秋啊,你刚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一会儿呢,有大好事儿来了!方才竹园的陈姑姑派人来了,说相中你了,叫你去大小姐院儿里伺候呢!” 阿秋面上平静无波,眨了眨眼,淡淡的笑了一下,心里却叹道,果然,该来的总是躲不过。 田大婶倒是激动的不得了:“你还愣着干啥?赶紧进去收拾一下你的衣裳,这就到竹园去,到了竹园那边儿,自有人安排你。以后若得空便来这里找大婶说话,可别忘了大婶才是!” 阿秋笑笑:“田大婶这是哪里的话,都在一个府里走动,怎么会忘了大婶呢。” “那是最好了,你这小丫头啊,是个有福的……”说着她却眉头一皱,看着阿秋的小脸困惑道:“你身上哪里来的酒气?” 阿秋:“……有吗?” …… 这是阿秋第一次见到萧婉莹。 十二岁的少女静静地坐在那里,乌黑的长发散落在纯白的衣服上,那张细白的脸上没有几分血色,那双眼瞳黑漆漆的,却没有什么光。 她笑着,却没笑到眼底。 就好像……魂儿不在,只剩躯壳…… 她说话声音也好听,柔柔的,嫩嫩的,更带着几分孱弱之气,令人心怜。 想到她再过不了几年,便会从这世上消失,阿秋心里边对这位高贵的大小姐,也不禁多了一些同情。 “你是叫金秋吧?” “是。” 她一笑,笑容里怎么看都有一丝凄凉之意:“秋……我喜欢这个名字。” 秋风萧瑟,悲凉,多像她这具没救的身体呀…… 她刚来竹园,还近不得大小姐的身前伺候,每日就做些扫扫院子,擦擦桌子,提提水,洗洗衣服的活。 阿秋一点也不喜欢做这些活,这些活太琐碎了,也不能练体,在这里呆了几日,她越发怀念在柴房拿着斧头劈柴的时光。 又一日下了初雪,她刚把库房里送来的炭火归置好,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宁丹便寻来了,手里拿着小姐的枕套,气呼呼的摊开在她眼前,声音气愤严厉:“阿秋,你瞧瞧你,你把小姐的枕套给洗的脱丝了一大片你,补都没法补了!” “瞅着你是机灵灵的,怎么做起活来这么没分寸?这个是宫中御赐的锦缎,就被你这么糟蹋了,真是气死我了!” 阿秋无奈的看了看她手里的枕套,眉头微微一挑,嘟囔着:“丹丹姐,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做惯了劈柴扫地那些粗活,手上力气难免大了些,鲁莽了些,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原谅?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这可是宫中御赐的东西,要是不给你点惩戒,你怎记得住这物件的金贵?也叫别的小丫头都好好看看,轻慢大小姐屋里东西的后果!” 宁丹从那枕套底下翻出了一根戒尺,眉头一横:“伸出手来!” 阿秋低着头,慢慢的将双手伸了出去,下一瞬冷硬的戒尺便狠狠的打在了她的手心。 “啪…啪……啪………” 一共十下,自第一尺落在手心里,她倒吸了一口气之后,后面她便一直抿着唇,连哼都不哼一声。 宁丹打完了,收了戒尺,看着她这个连眼泪都不掉的倔样子,想到她也才来几日,还不懂小姐这里的规矩,终究是有些于心不忍说道:“行了,以后记住这次教训,别再犯了,赶紧去把手里的炭灰洗一洗,去找叶青上药。” “是……” 宁丹回到屋里,将那戒尺放在了架子上,进了内室,萧婉莹笑盈盈的看着她:“不过一个枕套,你何苦打她那么重。” 宁丹轻轻摇了摇头:“做奴婢有奴婢的规矩,错了就要罚,且她早晚要来近身伺候,若随小姐去了别处,再犯了什么错,岂不是落了小姐的面子?” 萧婉莹闻言苦笑了一下:“就我这双腿还能去哪儿呢……” 第10章 她不爱笑 手上了药之后,叶青特许她今日不用做活,在屋里歇着,大白天的她也睡不着觉,屋子里也冷,就去暖和的茶水房里坐着。 小炉子上炖着大小姐一会要喝的银耳汤,十一岁的明音正在看着火,闻着那甜汤的味儿,舔了舔嘴唇道:“阿秋,我刚给小姐炖汤的时候,故意多加了一点儿水,小姐她肯定是喝不完的,一会儿咱俩悄悄的分了。” 阿秋点了点头,天太冷,她也有点馋那口热汤,不过若是热酒的话那就更好了…… 可惜竹园这儿看管的太紧,叶青和宁丹两个更是聪明的很,一点点的酒气怕都瞒不过她们两个的鼻子。 明音机灵的看了看外头,这才小声的又和她说:“近几日小姐有些不大高兴,你瞧出来了吗?” 阿秋摇了摇头:“有吗?小姐本来就不爱笑啊。” 明音蹙眉看着她:“你来的时间短,不太了解小姐,虽然小姐平日的确不怎么爱笑,可心情好的时候说话也是柔柔的,不像这几日,话都不爱说了。” “你知道是为何吗?” 阿秋又摇了摇头。 明音没好气的撇她一眼:“小姐生母的忌日快到了。” 阿秋沉默了片刻,无奈的轻叹口气,据说小姐年幼丧母病了一场后,双腿便不能行走了,请了无数名医来看,都说回天乏力。 可怜她年纪小小,没了生母不说,连出门次数寥寥无几,整日都只能困在这闺房里,也难怪她总是高兴不起来。 明音说着又嘀咕了起来:“每一年夫人的忌日,小姐都要去清心观茹素三日的,今年应该也会去,但不知道会带谁去……” 阿秋看着明音那暗含期盼的眼神,无奈的摇了摇头,到底是小丫头,多少都有些贪玩的。 几日后,萧婉莹按照往年惯例,去清心观茹素三日,为母祭祀。 她平日里几乎不出门,偶尔出门一次也不张扬,身边只带了陈姑,宁丹和叶青还有阿秋。 本来阿秋是不太明白,陈姑为什么会叫刚来竹园不久,资历最浅的她也跟来,可到了清心观的山脚下,阿秋便明白了。 清心观在半山腰,有一条青石铺就的弯曲小路,弯弯绕绕的也瞧不见尽头,马车根本上不去,小姐坐着轮椅,想要上山去,自然得找个力气大的来推轮椅。 轮椅不太好推,即便是两两轮着推,可宁丹和叶青她们到底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没多久便推得气喘吁吁,陈姑也在这大冬天的不停的抹着汗。 看她们一个个累得不行,阿秋缓缓开口:“姑姑,要不我来背小姐,你们只推轮椅?” 萧婉莹侧眼望着这个身量单薄的小丫头,有趣的笑了一下:“阿秋,我知道你力气大能砍柴,可你也别小看我,其实我重着呢。” 阿秋看着她笑容,心里想着,笑起来倒像是个娇俏少女了:“小姐放心,你就让我试试,若真的背不动的话,我也不敢勉强的。” 陈姑不放心的拦了一下:“那怎么行……” 可她话还没说完,阿秋便转过身,蹲在了萧婉莹的身前。 萧婉莹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冲陈姑摆了摆手,然后张开双臂趴在了阿秋的背上。 阿秋双手向后,攀住了她那双软绵绵的腿,身子一个用力便稳稳的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便背着萧婉莹大步地向前走。 陈姑在后面看着前面那小身板,那双小细腿,背着小姐一步步的往半山腰爬,头都要吓晕了,急忙快步走上前去扶着。 萧婉莹倒是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真能背得动她,而且一路上居然不停不歇地直接将她背到了清心观里,而她也只是微微有些喘气,随便擦了擦细汗而已…… 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出过汗了,阿秋心里舒坦,咧嘴一笑坐下喝了口茶,看着面前的少女说:“小姐以后若要出门,我来背你!” 萧婉莹忍俊不禁地笑了:“好。” …… 山里本就清静,再加上又是在道观,每日里只要听着那些女师傅诵经的声音,就能让人的心里格外的平静。 夜里睡得太早,早晨的时候阿秋总会早早的醒来,悄悄的打开门去到山里,随便从地上捡一截枯枝,便开始练习剑法。一个时辰后再回去,她们都醒了,宁丹总会问她去哪儿了,她也总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回答。 三日时间,对于人的一辈子来说实在太短太短了。 眨眼便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萧婉莹的面上有几分不舍,连阿秋也不想回去,在这里,她总能想到前世在无影山上的时光。 痛苦,却又怀念的时光。 回府以后,老太君亲自来到竹园宽慰孙女别太伤心,又说快要过新年了,要给萧婉莹做什么新衣裳…… 又过了半月,左相夫人又产一子,相府中欢声笑语,前院来往送礼者不胜其多,唯竹园同往日一般清静。 甚至……落寞。 这一日,阿秋经过主院,远远就听见里面有女孩儿的哭喊声,声音极其痛苦,她不禁驻足在了门外,偷偷瞧了两眼。 院子里面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正被人压在长凳上,狠狠打着板子,细皮嫩肉的女孩儿,哪里经受到了男子的力气,没多久便被打得好有些喊不出声儿来了。 听身边看热闹的丫头说,这丫头不小心将一杯热茶洒到了小公子襁褓上,所以才被夫人狠狠的责罚了。 那女孩被抬出去的时候,已经疼的晕过去了,等待着她的命运,又不知是什么样。 若是活契,估计会遣返回家救治。 若是死契,估计会把她扔在房间里,随便给她上点药以后,便任由她自生自灭。 就算能侥幸活下来,估计也会被驱赶到庄子上,随便配个人嫁了。 这一刻阿秋才真正的明白,同样签了死契进府的自己,和这个女孩儿一样,命运早已经牢牢的被掌控在了别人的手中。 和上一世一样,生死,由别人说了算。 这种讨厌的感觉,让她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那一晚她心神不宁,并未练功,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深思熟虑后,她去向陈姑讨了假,说想在年前回家一日。 因为有件事,她必须要去做。 第11章 未雨绸缪 从相府回到家已经快到午时了,走之前陈姑给了她几十个铜钱,说让她别空着手,回家买点点心之类的,她照例拿着了,回到竹子街以后买了许多肉食,当然还有一壶酒。 爹娘已经不去富人家帮工了,说是已经看好了铺子,准备年后开一家杂货铺,所以年前这段时间都在家里闲着。 她突然回来,把家里人都又惊又喜的不得了,方玉梅和金夏都被激动得红了眼圈儿,连她自己也高兴的合不拢嘴。 前世她最亲近的人只有阿布,这一世有了最亲近的家人,她觉得在无影山练就的那些冷硬心肠,已经逐渐被他们暖化了一些。 “小秋啊,在相府,你最近可有挨打受骂?”方玉梅擦了擦眼角看着女儿说:“每回去见你,你都说你没吃苦没受累,到底真的假的呀,你跟娘说个实话。” “娘你就放心吧,我不是说了吗?我现在在大小姐跟前服侍,她院里的人都对我极好,我真的没受委屈。” 金夏坐在一旁,却皱着眉头问:“那我怎么瞧着你又瘦了呢?” 阿秋吃吃一笑:“我是瘦了,可我也长高了,大姐瞧不出来吗?” 金夏噗嗤笑了:“就会贫嘴……” 回家的感觉自然是好的,和家里人总有说不完的话,睡前她去找大姐:“那畜生最近还来找你吗?” 金夏点了点头,厌恶的皱着眉头:“那畜生厚颜无耻至极,变着法子的来堵我,与我拉扯,想要我回去同他继续过,我烦的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敢出门。” 阿秋想了想,拍了拍大姐的手安慰道:“那就别出去了,在家安全,我相信恶人自有天收,早晚他会遭报应的。” 金夏点点头,转眼又满目不舍:“只是眼下那飞贼依旧没有落网,你赎身之事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行,我每每想到你一个人在那相府里头吃苦,我心里就……” “大姐别难过,我在相府里头舒服着呢,山珍海味吃得到,绫罗绸缎也穿得到,跟普通的千金小姐都不差呢,你不知道别的小丫头都有多羡慕我……” …… 后半夜,外面狂风呼啸着,家人睡得都很熟,阿秋悄悄的起来裹了棉袄出去。 深夜的街道上漆黑空无一人,寒冷刺骨的狂风呼啸着,似乎要将人身上的衣裳都刮破。 阿秋踏着冷硬的青石板路,摸到了张同的家门外翻墙进去以后,径直来到了张家厨房,看着那厨房角落堆着的一堆柴火,轻轻的冷哼了一声:“若不是还有事不能久留,看我今儿不烧的你这畜生毛都不剩一根!” 言罢,摸出了怀里的火折子,点了那角落里的一堆柴火,然后走出去看着那火势越来越大之后,拿了张家墙根下一个物件,便利落的翻墙而去。 小半个时辰过后,她来到了竹子街最偏僻的西边,看着面前不远处那一片漆黑的土地上稀落的野树和黑团,缓缓轻叹:“若无必要,这地方我也是真不想来啊……” …… 在鸡鸣第一遍前,她顺利的回到了家里,钻进了已经凉透的被窝,体内微薄的内力运行了两遍之后身子才渐渐暖和起来。 想着这辈子终究是达不到上一世的功力了,练功讲究要勤奋,要静心,可如今她连个正经练功的地方都没有,每次都是偷着练,还生怕别人发现,也着实无奈了。 不过这辈子她不用再打打杀杀,功力不如上一世,其实也罢了。 吃过早饭就得走了,方玉梅和金夏又是眼圈红红的,奶奶给她手里又塞了两个热鸡蛋,让她路上拿着暖手,爹去雇了个驴车,说要亲自送她回相府,金元拽着她的袖子,问她下次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回来过年…… 她看着他们,眼眶微微发热的笑了:“有空我就回来看你们,别担心我……” 车子经过张家门口时,张家老婆子正因为被烧的房子在院子里哭嚎不止,连爹都忍不住嘀咕了一声:“烧的好……” 阿秋笑笑不说话。 回到相府第二日,便下了一场大雪,天地间到处都是白,连一向不爱出门的小姐都穿着厚厚的披风,坐着轮椅逛起了园子。 阿秋跟着轮椅后头,一路上不停地用手捏雪球,每捏好一个,便瞅准一个目标狠狠的砸出去,无一不中。 只不过内力太微薄根本砸不断树枝,只能将那树上的梅花给砸下来……现在的她,弱的很是叫人郁闷。 年关将至,大小姐的十三岁生辰也到了,正在坐月子的大夫人今年没办法操办生日宴了,只派人送来了贵重的礼物。 老太君本想大办一场,毕竟孙女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上一年半载就可以张罗亲事了,趁此机会多请些客人进门,也正好打听一下有哪些适龄的世家公子,也好早做准备。 可萧婉莹不想大办,她腿脚不方便,真的不喜欢见什么生人,更不想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坐着轮椅被推来推去…… 前几年她的生日宴都是由后母操办的,后母尽心尽力,她也不好出言拒绝下了她面子。 如今在祖母面前,她还是敢说上几句真心话的,老太君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了。 萧婉莹的十三岁生日宴,便只有最亲近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这个生辰便算是过了。 紧接着便是小年,小年过后,便迎来了相府小公子的满月宴,这一日府中宾客满堂,热闹非凡。 在热闹了整整一天后,喝得醉醺醺的相爷亲自来到了竹园,高兴的跟女儿说:“莹莹,爹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神医孤云子将要进京为太后医病,到时候,爹一定去太后身前求恩典,请孤云子前来医治你的腿!我相信有神医在,你的腿一定能治好!” 萧婉莹看着激动到眼眶含泪的父亲,早就绝望的那颗心,也不禁随着‘孤云子’三个字而浮起了层层波澜…… 终于,两个月后,神医孤云子进京,直接入住皇宫。 又一个月后,左相终于求来了太后恩典,亲自迎接孤云子进府。 房间静谧针落可闻,孤云子给萧婉莹诊脉过后,捋着胡子思索了一会儿,落地有声的说:“可以试试,说不定能有转机。” 只这一句话,萧婉莹便哭了出来,左相更是激动的连连冲神医作揖。 神医潇洒的摆摆手,开始提笔写方子,写完方子后更是拉过自己的小徒弟一阵嘱咐…… 一刻钟后,神医那生的谪仙一般的小徒弟进来屋中,手里提着一个药箱,看着仙女容貌的萧婉莹轻咳一声:“还请小姐解下裤子……” 屋中所有人:嗯?? 第12章 小姐别慌 萧婉莹刚刚激动,哭过的那双通红的眼还隐隐含着泪水,刚刚平复下来的心,因为这一句话,又一下给跳到了嗓子眼儿。 只见她怔怔的瞪着那一双美目,从来都白皙没什么血色的脸颊在那一瞬间涨得通红,双手尴尬又局促地紧紧揪在一起,唇微微的颤抖着,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阿秋愣了一会后,想着估计是要针灸吧,但她看了看小姐那个羞到傻的样子,又缓缓地垂下了头。 陈姑到底年长些,回过神来便一脸尴尬地笑着,到了白术的身前,轻声的说:“还请先生去小厅稍坐,容我家小姐准备一下。” 白术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这句话说的太过直白,唐突到了人家小姐,于是便又轻咳一声转身随着陈姑出去了。 萧婉莹看着那俊逸非凡的少年走了,这才大松一口气,一手紧紧按着扑通之跳的心口,一手按着滚烫的脸颊,眼神慌乱的四处乱飘。 宁丹站在一旁不吭声,阿秋想了想只能开口了:“小姐别慌,估计是要针灸。” 此话一出,萧婉莹那颗狂跳的心才缓缓的平静下来,好半晌轻呼出一口气,柔声疑惑道:“为何神医不收女弟子呢……” 阿秋摇摇头,这个谁知道呢…… 陈姑将神医这位俊秀的小徒弟安顿在了偏厅之后,便急急忙忙去找到了左相,许久之后再回来,面上带着几分安心之色,说是今日先不着急,等明日将小姐送去别院之后再请先生上门医治。 萧婉莹心里明白,父亲是怕府里人多嘴杂,虽然是医病,可万一传出去几句什么,回头外人议论起来对她的名声终究是不好,便点了点头:“那今晚便收拾一下东西吧。” 陈姑想了想又问:“那这次去别院小姐要谁跟着?” “姑姑是一定要去的,再就宁丹和叶青吧。” 说着她扭头看着阿秋轻轻一笑:“阿秋轮椅推得稳,也把阿秋带上。” 阿秋闻言一笑,太好了,可以出去散心了。 …… 在别院安顿好的第二日,相爷的亲随亲自将神医的小徒弟送来了别院,安排在了前院居住。 从午后开始,一向淡然的萧婉莹,便显得有些不安,她已经好几年都没有针灸过了,小时候还不太懂什么男女之别,如今大了,却要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衣不蔽体,她光想到这儿就心慌的不行。 可该来的总会来,当陈姑将人领到屋内,她看到那少年的脸时,心跳便止不住的加快起来。 白术将药箱放在床头的小桌上,利落的打开来,拿出了准备好的东西,抬头看着萧婉莹淡淡一笑:“小姐别怕,针下的不多。” 萧婉莹靠在床头脸颊发烫,脑袋热得一团浆糊,迷迷瞪瞪的点了点头,慌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姑见白术点头示意准备好了,弯腰上前将萧婉莹双腿上的被单拿了过去,微微的凉风掠过,她慌张又不安的动了一下腿,羞得头埋的低低的,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白术手里捏着一根针,目光落在那一双细白小腿上时,还有那紧张到不知所措的小脚趾头……一向也算镇定自如的他,这一刻也不禁垂了垂眼。 将近三月天,还不是很暖和,屋子里还点着炭,第一次行针缓慢又谨慎,没多久白术的额头便沁出了点点细汗,他却不知道要去擦。 萧婉莹看在眼里想要出言提醒,却又不好意思…… 又过了许久,最后一根针落下,白术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目光对上萧婉莹那张羞怯的脸,轻笑说:“姑娘歇一会儿吧。” 说完他便站了起来,亲自将帐子放了下来,便转身坐到了另一边的圆桌之前,开始提笔写些什么。 写完了之后,他端起陈姑倒的一杯茶喝了一口,侧过眼对帐子里的人说:“萧姑娘,家师此次进京只停留半年,眼下大约再有三月我等便要离京,在此之前还请姑娘选一位记性好,悟性好,手上力气沉稳的贴身之人,我好像按摩的手法教于她,在我离开之后,让她日日为小姐按摩穴位。” 帘子后面脸颊依旧滚烫的萧婉莹,脑子里正全是刚才那双手按在自己腿上的温热感觉,忽然听见他开口说的这一番话,愣了一下回过神,思索了片刻问陈姑:“姑姑,你觉得谁合适?” 陈姑想了想说:“宁丹和叶青眼下已经十六了,再过不了两年,就该陆续的出门子了,在小姐身边也待不长。阿秋吧,倒是要一直跟着小姐,手上力气也是有的,只是这丫头年纪太小才十一岁,也不知道她学不学得了?” 萧婉莹想了想,轻笑了一下:“别看阿秋也不怎么爱说话,但我瞧着她可一点儿也不傻,她脑瓜机灵着呢。” 白术听着他们嘱咐一番话,想了想,也笑着说道:“其实年纪小,学起来说不定更快。” 肖婉莹听他这么一说,便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先让阿秋跟着先生学学看,若实在不行到时候再换人。” “好。” 当阿秋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推辞,毕竟穴位对她来说,那也是刻到骨子里忘也忘不掉的东西。 前世山内每两月一次小比,她可没少靠着暗器去袭击别人的致命穴位阴人。 后半晌,针灸结束后,阿秋便跟着白术去了前院认穴位,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要装着什么都不懂,她装的也挺难的。 “好不容易”记下了三个穴位之后,白术放了她回去,谁知回去一进屋小姐便招招手叫她上前去,双眸流光溢彩的笑着问她:“白先生都教了你些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次从白术那里回到后院,都会被小姐一番盘问,一次又一次的,这个少女在提到白术的时候,眼神已然悄然变化。 第一次见她时,那双眼里全是空旷,可如今,那双眼里,好像装进了满满的月光…… 阿秋看着她的那双眼,心中也不免感叹着:果然应了阿布总说的那句话,少女怀春,明艳动人。 第13章 一对傻瓜 又过了几日,左相和神医孤云子一起来了,又给萧婉莹换了个方子,白术则一直留在这里,替他师傅为萧婉莹医治。 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彼此都已经熟悉了,萧婉莹在面对这个俊雅少年的时候,也不会再动不动地羞红脸闹尴尬,但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是,她最近的笑容,越发多了起来。 对于阿秋来说,住在别院自然比住在相府里方便得多,在这里她一个人住一个房间,夜里练起功来,不用再害怕被别人看到。 晨起也能早早的起来寻一处僻静地,心无旁骛的练习暗器剑法。 她每当照镜子的时候,看着现在的这张脸,如今快要长开的眉眼,和前世的面庞越来越像,还是会心神恍惚…… 这一日春光暖暖,园子里许多花草都露出了浅色的花苞,萧婉莹心情不错,坐着轮椅让阿秋推着她逛起了园子,逛着逛着就逛到了前院,远远见白术刚刚放下背篓,擦了擦头上的细汗,将背篓里的药草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准备整理。 少女面上略带娇羞的一笑,无声的冲阿秋指了指那边,阿秋心如明镜一般的点了点头,将轮椅慢慢的推了过去,听到木轮响动的声音,白术转过头来,悠然一笑:“萧姑娘好。” “白先生今日收获不错。” 萧婉莹来到了石桌前,看着面前的少年,鞋底带着一些黄泥,白色的衣袍上也蹭了不少污渍,连那双白净修长的双手上,指缝里都有些泥垢,可她却不觉得这少年狼狈邋遢,只觉得他是如此鲜活,叫人心生温暖与向往。 白术只顾着整理自己那些药草,没瞧见面前的少女那含羞的眼神,只笑着说:“近段万物复苏,药草虽多,但却还嫩鲜,等到盛夏时再采会更好。” 看着他一心埋首药草中,那双好看的唇都微微勾着…… 萧婉莹想到昨夜里做的那个梦,脸颊不禁微微的发烫起来,眼眸低垂了一些,笑着拿起了一株草药问:“白先生,这个是什么?” 白术看了她手里的药草一眼,双眼一弯:“这叫季英,可除风。” 萧婉莹点了点头,又拿起一朵粉色的花朵问:“那这个呢?” “这个叫血牙,活血用。” 萧婉莹看着这好看的粉色花朵,疑惑不已:“好奇怪的名字呀……” 白术看着她,少女好看的面容在日光的照映下微微泛着些粉红,脑海中忽然就闪现出,每次给她针灸时,她那都会羞红的脸,躲闪的眼……顿时只觉得头顶的太阳好像有些热。 面前的少女,那双清亮的眼眸还直勾勾地盯着看他,他强装镇定,拿过一朵花直接塞进嘴里,嚼了几下之后咽了进去。 这一幕看得萧婉莹眼珠子瞪得大了一些。 片刻后,白术裂开嘴冲她一笑,萧婉莹双目顿时发亮,笑出声来:“就是因为吃了它,牙会变红,所以才叫血牙吗?” 白术笑着点了点头:“估计还真是这样……” 萧婉莹开心的笑着,看着那朵粉色的小花,和那牙齿都变红的傻少年,没忍住也揪了一朵塞进嘴巴里去。 半晌后,双手支着下巴捧住脸,也冲他咧嘴一笑。 “哈哈哈哈……” 白术一下被逗乐了,两人四目相对,傻乎乎的笑了一会儿后,他看着面前的娇俏姑娘,心里不禁叹息着,老天为何会如此残忍,居然让这么好的女孩不会走路,若她能走动的话,他就可以带她一起去采药了…… 但一转眼他又笑自己的痴傻,若是她的腿好好的,他们又岂能有这般缘分,相遇,相识…… 世事两难全…… 阿秋早就有眼色的从这前院离开了,至于一会儿小姐怎么回去,小姐自然会自己想办法。 她有些无聊,便又来到了林中,折了一根细长的新枝,在林中挥舞起来。出了一身大汗后,将那新枝扔在身后,转身躺在了一棵歪脖子树上,透过那绿色的树叶,眯着眼看着斑驳的日光。 躺着挺舒服的,她躺着躺着差点就睡着了,忽然惊醒后,听见了远处陈姑叫她的声音,急忙揉了揉脸,跳下歪脖子树往回跑去。 夜里轮着阿秋守夜了,她睡在屋中的软榻上,床上帐子里面萧婉莹穿着单薄的寝衣,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嘴角一直勾着笑容,想到今日和他相处时那傻乎乎的一幕,心里越发难以平静…… 又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之后,她轻轻地挑开帐子,看着同样也没有睡着的阿秋小声的问:“阿秋,晚上你去白先生院子里面收碗,我让给他做的那道糯米肉,他吃完了吗?” 阿秋点了点头,想到这小姑娘的心思已经藏不住了:“我告诉白先生,这道菜是小姐专门叫人给他做的,他自然不会糟蹋小姐的心意,吃得光光的。” 这下萧婉莹心里更开心了,勾着一缕长发,在手指间把玩着,心里已经开始想明天该给他准备什么饭菜才好…… 阿秋回眸看着她,想到前世她是病逝了的…… 不过这一世孤云子都来给她看病了,想来……她的身子应该也会有转机。 再想想自己,前一段时间那齐家抓捕飞贼的告示终于给揭了,算是无头案了,爹也终于有勇气拿着银子来左相府,想要给她赎身,结果就被陈姑毫不留情地给拒了回去。 那一天她便知道,这辈子她估计是又不得自由了…… 因为那件事,她也活活郁闷了好几日,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那边萧婉莹在思考好第二日给白先生准备什么饭菜之后,忽然想到了一个大问题,又问阿秋:“阿秋,是不是再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白先生和神医就要离京了?” 阿秋点了点头,看着她那忽然盛满失落的眼眸,无奈的笑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小到大一直禁锢在闺阁的少女,第一次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自然是天天见着,甚至是,想要永远在一起的。 可是白术师从孤云子,向来都是随着神医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而萧婉莹却是京城里的名门贵女,用脚趾头想,这两人也绝对不可能。 当然阿秋觉得,小姐自己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只是,人都是这样,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或者放下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许久许久以后,就在阿秋浑浑噩噩快要睡着的时候,似乎听见了萧婉莹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喃:“时光若是能一直停在这儿该多好啊……” 第14章 赐婚圣旨 再美好的时光总会过去,再喜欢的人也不一定都能留在身边。 一个月后孤云子要带着徒弟们离京了,白术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临走前送了萧婉莹一罐他亲手晾制的花茶,其余的什么话也没多说。 萧婉莹心中自然是不舍得他走,但也知道,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空空的幻想罢了。 所以在细心的给白术师徒准备了许多路上用的东西之外,还亲手给他绣了一个竹青色的香囊。 那辆白术坐着的马车在别院门前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阿秋推着轮椅,看着萧婉莹一直望着远方的那目光,没忍住问:“小姐,你给白先生的香囊里装的是什么?” 萧婉莹看着那少年离开的方向,勾唇甜甜一笑:“那里面装着几朵桃花,还有我的亲笔信。” 阿秋一听,眉头挑了起来,十分好奇信上写的什么,但她觉着小姐应该不会告诉她。 可谁知道下一刻,便听见她如释重负地说了出来:“信上写着,我心仪他,若有可能的话,希望他能回京来看我。” 阿秋听到这里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倒也挺大胆的。 “我还告诉他,若他不能回来看我,也没关系,我不会忘记他的。” “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阿秋沉默了许久,才一笑:“他会回来的。” 萧婉莹闻言,抬头看着那刺眼的日光,不禁眯了眯眼,笑了:“我也觉得他会回来。” …… 马车摇摇晃晃地到了城外,白术坐在角落,手心里一直捏着那一个香囊,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要拆开看,不要拆开看。 可又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在他耳边说,一定要看,一定要看。 就这么纠结了许久许久,他最终一咬牙,将平生收到的第一个姑娘送他的香囊拆开了。 三朵桃花,一张小纸。 桃花被他捏得稀碎,纸上都沾染了桃花的香气,上面写着寥寥几句。 但每一句每一字,都足以震动到他心神最深处。 原来他的感觉没错……但她才十三岁呀……她真的懂什么叫心仪吗? 坐在他旁边一直沉默的大师兄白止却突然笑了一下,睨着他调侃道:“不相信的话,明年回来亲自再问问人家姑娘不就行了?” “师兄!”白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了,急忙将那小纸塞回荷包里面,看着面前偷看别人信件,却毫不羞愧的师兄,怒骂道:“无耻!” 长得黑黑壮壮的白止,看着他那样羞涩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羞臊什么?明年说不定还真要回来呢!” 白术不大相信。 白止这才戳了戳他脑门:“傻子,师傅年纪大了,怎么可能一直漂泊在外?” 白术这才别扭的哼了一声:“回来就回来呗,反正只要跟师傅在一起,我在哪都行……” …… 一转眼,三年就过去了。 竹园的姑娘们都长大了,叶青已经嫁人了,宁丹还一直留在萧婉莹的身边,说要等小姐嫁人之后她再嫁人。 现在阿秋和明音,槐儿,童儿,是萧婉莹身边的贴身丫头,其中数阿秋与萧婉莹最为亲近,毕竟三年来从不间断,每日都用内力给她按穴位,虽然并无什么太大的起色,可好歹她的腿不再是毫无知觉,至少能感觉到一些迟钝的痛了。 而金家人自然也迎来了一番大变化,他们的生意做得不错,又开了一家店铺,金夏在两年前又嫁人了,嫁给铺子里的一个帮工,婚后生了一个儿子。 金大东便将第一家店铺交给了侄女儿和女婿,还陪嫁了二百两银子,让他们过自己的小日子。 金元读书也不错,连老太太这几年有好药养着身子也硬朗许多,阿秋不常回去,但每每回去看到家人现在过得这么好,她心里就无比高兴,觉得自己失去了自由也没什么关系。 又一年年关将至,一直在边关征战的五皇子楚连城随大军回了京,回京七日之后,圣上便亲自封了齐王,赐了奢华的王府。 这一阵子满京城都在讨论这位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的齐王会不会是未来的太子,更有不少人在私下猜测这位齐王未来的王妃,会是谁。 相府,晚饭后,老太君靠在她雕刻着益寿延年的椅子里面,颇为嫌弃的看着底下坐着的儿媳妇儿:“你说说,你好歹也是相府的当家主母,常年在京城的贵妇人家中走动,那也是有头有脸的。这府中上下你也打理的不错,可为什么就偏偏莹莹的婚事,你这挑了两三年,竟挑不出一个合适的儿郎来!你说实话是不是因为莹莹不是你亲生的,所以她的事你就压根没放在心里!” “母亲,儿媳冤枉啊……” 底下坐着的左相夫人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那叫一个委屈。这两三年来,她把京城的世家子弟都给翻了一个盖儿,可不是老太君嫌弃人家,就是人家嫌弃女儿是个不会走路的,她也是两头难呀。 坐在一旁的左相,看着夫人哭哭啼啼的向他抛来求救的眼色,他无奈的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下去,大夫人这才如释重负,福身退了出去。 老太君见状,看着亲儿子冷冷的哼了一声。 左相看着母亲生气的模样,无奈的坐到了老太君的身边,轻轻的凑上前去说:“母亲你也是知道的,莹莹的腿一直没起色,亲事本就难说,也不能怪她不尽心,您刚才的话可着实说的重了些。” 老太君翻了他一个白眼,不想与他争辩,只拍着大腿说:“你护着她不让我骂也就算了!可莹莹的婚事你倒是给个主意呀,眼看着孩子都要十七了,亲事还没说下来,这要再耽搁下去,就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啦!” 左相连连摆手,安慰了母亲两句之后,才神秘兮兮的跟老太君说:“母亲别再心急了,莹莹的婚事,另有安排。” “什么安排?” 左相无奈轻叹口气:“估摸着,圣上要赐婚。” …… 圣上要赐婚的消息,老太君到底是透露给了孙女儿,也好让她有一个心理准备,将来也好在接到圣旨的时候不至于那么惊慌。 但对于萧婉莹来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她还想着若是自己的婚事一直不成,再过两年,她成了老姑娘之后,父亲或许会答应她和白术…… 她一直是抱着这样的幻想,一直期盼着有一天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可这一下,一切都完了,那些幻想,终归要彻彻底底的变成空想了…… 萧婉莹坐在窗口,手里拿着四个月前白术寄过来的一封信,这封信她看了几十遍了,几乎每天都看,信纸都快被她磨得发毛了。 阿秋进来的时候就见她默默的流着眼泪,无声地叹了口气,将燕窝汤放在她的面前,知道她心里难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 半晌后,萧婉莹擦了擦眼泪,抬头问他:“门房那里,有信来吗?” 阿秋摇了摇头:“没有……” 她一听眼泪流得更凶了,哭泣着说:“阿秋,你说怎么办?他都四个月没有来信了,上次他来信说要去大蒙山上采药,说那山上蛇虫鼠蚁多如牛毛,山势也极其陡峭,我真害怕他万一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阿秋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无奈的挠挠头,正不知道该怎么劝劝她,就见陈姑匆匆的跑了进来,深色慌张的说道:“小姐,快!宫里来旨意了,您快准备接旨!” 那一刻,萧婉莹的心,彻底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问我男主去哪儿了? 后头呢。 第15章 齐王 夜,寒风刺骨在疯狂的席卷着,似乎是要迎来一场大雪,好将这天地间的污浊与黑暗都遮盖住。 齐王府,灯火通明。 门窗紧闭的书房里,点着上好的炭火温暖如春。 楚连城正靠在椅子里一手支着头,闭着双眼,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 在边关吹了好几年的风沙,不到二十岁的少年,那俊逸无双的面庞上,根本看不到一丝丝的少年清朗,只有久经沙场的浩浩冷硬。 贴身随从燕京和燕南正围坐在炭炉边上无聊的小声说着话:“咱们王府快要有女主人了,爷看起来却一点儿也不高兴的样子……” 燕京说完看着闭目养神的楚连城,轻笑一声问道:“爷可是不满意陛下赐婚的人选?” 他这话一说完,燕南就踢了他一脚:“怎么说话的?圣上赐不可辞,这个道理不懂啊!” 燕京怎么不懂,只是想着左相府的千金是腿脚不便的,说白了也就是半个废人,怎么能配得上他们英明神武的爷呢? “聒噪。” 楚连城眼睛都不睁,淡淡说了这么两个字。 燕京笑着摸了摸鼻子,问:“天不早了,爷也该歇了,明日还要进宫谢恩呢。” 楚连城这才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瞳孔里仿佛藏着万丈深渊,落在那道明黄的圣旨上,良久后才淡淡地垂了眼眸起身,示意燕京将那圣旨收起来。 回到寝房,自小服侍在身侧的侍女云词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沐浴更衣后,楚连城躺在软榻上,身后云词捧来小炉子一边给他熏着头发,一边用那纤纤十指给他轻轻按摩着头皮。 屋内温暖如春,安静的能够听清楚彼此的呼吸声,可当那纤纤十指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肩上时,楚连城的眉头微不可查的轻蹙了一下,抬手向后轻摆了摆,声音低沉:“下去吧。” 那双好看的手,微微僵硬了一下便收了回去,安安分分的又回到了云词身侧:“是。” 拉开门的那一瞬,冷风席卷而来,吹醒了云词脑中那一团不清明,关上门的那一刻,瞧见那榻上,自己心仪的人翻了个身,她略带些不甘心轻轻地咬着下唇,关好了门。 走在廊下,冷风吹着,她想着再过不了三个月,这王府就会有女主人了,若是不能在这三个月内成为王爷的人,以后,就怕是更没有机会了…… 只是心里又想着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可是个不能行走的废人。 一个废人,王爷也不一定会多喜欢,否则今日自圣旨入府后,王爷怎么连半点高兴模样也没有……这么一想,便又觉得那萧婉莹,不足为惧了。 …… 赐婚一事,成了事实。 萧婉莹已经在床上躺了半天,默默的哭了半天了。 连阿秋都因为这道圣旨头疼不已,赐婚就赐婚吧,京城里那么多王公贵族,为什么非要赐婚给齐王? 上一世她可是死在齐王手里的,这辈子虽然重活过来,根本没打算报仇什么的,可是阿秋也希望这辈子不要再遇到那个男人的。 可如今没想到……小姐这边早就说过了,她和明音她们都是早就定下来的陪嫁人选,想不去都不行。 可若是随着小姐一起进了齐王府,那还不得天天对着自己的仇人?那不是要心烦死? 哎……阿秋长长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真是后悔当初老老实实的跟娘去见了刘娘子,若是撒泼打滚闹一闹,哪里会有今日这番局面?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晚了! 萧婉莹哭的眼眶通红,看着阿秋也是坐在一旁唉声叹气,擦擦眼泪说:“阿秋,去把你藏的酒拿来。” 阿秋点了点头,这一会儿她也的确是想喝点儿酒,不然心里都要郁闷死了! 这几年小姐心情不好的时候,没少喝她藏的酒,就这么一壶酒进了她们两个人的肚子,阿秋没事人一样,萧婉莹却晕了,趴在枕头上呜呜的哭起来:“我不要嫁给齐王,我要嫁给白哥哥,说好了这辈子我要跟他在一起的……” 阿秋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能沉默不语。 萧婉莹哭了一会儿后,红着眼眶看着阿秋:“我决定了明日去找爹,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嫁给齐王,我要跟他说个清楚!” 阿秋看着她无奈的拧眉:“圣旨已下,小姐就算不愿意,老爷肯定也不会抗旨的。” 萧婉莹也知道,圣旨不是说着玩儿的,但还是抱着三分希望,吸了吸鼻子说:“爹是疼我的,如果我好好求求他,说不定真的会有转机……为了白哥哥,我一定要试一试!” 阿秋无奈的捏捏眉心,好吧,你尽管去找老爷闹吧,最好闹得这婚事不做数,她也就不用头疼了…… 萧婉莹虽然自小看着柔柔弱弱的,可心里也是有主意的,拿定主意的事情不会轻易的就改变,第二日午后便去了左相的书房,说不想嫁给齐王。 左相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女儿,哭红的那双眼,无奈的叹口气,“好女儿,圣旨已一下,你不想嫁能行吗?那可是圣旨!若抗旨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就算为父是朝中命官,这种话你也不能乱说啊!” 萧婉莹的眼泪顿时哗哗往下掉,呜呜的哭着,委屈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左相哪里不知道女儿心里想些什么?只是如今不管她心里想什么,都不能再想了! “你可知,满京城多少名门闺秀,陛下为何选你嫁给齐王?且你还行走不便却依旧选你?” 萧婉莹擦泪不语,心里却已猜到了父亲接下来会说什么,无非是官场上那一套。 “齐王从边疆回来,身上战功赫赫,是众皇子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可他就因他在边疆太久,朝中却是势单力薄,陛下将你许配给他,自然是有意要为父扶持他。我门下门生,手中人脉,将来都要为齐王所用,换言之……他已是陛下属意的太子人选了!” “所以女儿,就算你不愿意,不嫁也是不可能的,陛下的大计岂会容你打破?” 萧婉莹听到这里,看着他哭着说:“所以是不是只有我死了,这婚事才会做罢!” “啪!”一声脆响,左相气的摔了手边的茶杯,一声厉呵:“不许胡说八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想嫁是因为什么!还不都是为了那个白先生!” 白哥哥……父亲怎么会知道! 萧婉莹闻言,顿时吓得哭都忘了! 第16章 四个巴掌 左相看着吓到的女儿,终究是于心不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莹莹,爹知道你不想嫁,但这婚事真的已无回旋的余地。” “你乖乖的不要再闹了,爹也不强求你忘了那个白先生。但你若再为了那个小子闹下去,就别怪爹出手,让他这辈子也踏不进炎国半步!” 萧婉莹还能如何?事已至此,她心有顾忌,是真的不敢再闹了…… 阿秋就知道根本不会成功,圣旨哪里是说不算数就不算数的? 当初在无影山上,山主一句话就没人敢不听,更何况现在说话的是炎国的陛下…… 只是没想到,老爷居然早就知道小姐和白先生通信的事情,但是他却从来没管过,这是不是说明,若是没有圣旨这回事,老爷或许早晚真会成全小姐的心意? 她想到了这个可能,一向沉稳聪慧的萧婉莹自然也想到了。 但这也只是一个可能而已,萧婉莹不敢再因为这一个自己的猜测再去跟父亲闹。 但就这样老老实实的嫁入其王府,她才不要! 既然从父亲这里退不了婚,那也并不代表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毕竟齐王那边,也不一定就真的想娶自己这么一个不会走路的王妃! 萧婉莹想通之后,心里不那么难受了,红红的眼睛看着阿秋小声说:“年后我要见齐王一面,试试看能不能从他那边退婚,到时候你去帮我给齐王送信,若他同意,我们就随奶奶一起去上香,在护国寺跟他见面!” “好。”阿秋笑了,她就知道小姐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 …… 礼部很快就定好了婚期,就在三月,时间有点紧,所以新年刚过宫里就来人量尺寸了,要制婚服。 老太君对于这桩婚事自然是再满意不过的,自己的孙女将来是王妃,往后或许还会是太子妃,会是皇后,想想她都能高兴的睡不着觉。 所以宫里来人的时候,她格外的上心,亲自派人盯着伺候,生怕有一点不周到的让人家回宫去说嘴。 萧婉莹行动不方便,所以也只是量了上半身的尺寸,下半身的尺寸都是府里给的,没让宫里来的人去碰去量。 就因为这个来量尺寸的有两个宫女,在偏厅喝茶的时候,见身边没人便嚼起了舌根:“你说这一位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能嫁给咱们齐王?” “可不是你瞧瞧她那双腿就是个摆设,都不会动的,就这样一个废人却能嫁给齐王,那可是齐王!是未来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皇子,她一个废人凭什么呀?” 阿秋端着小厨房刚刚做好的新糕点,本来是想着端来,好让她们吃得饱饱的回去复命,谁知道刚靠近门帘就听见了这么几句话,顿时,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便充满了冷意。 “你们不知道凭什么?”她说着端着糕点走了进去,突然的冷冷出口,吓得那两位宫女脸色都变了,齐齐的往后退了一步。 阿秋见此冷冷的一笑,将那盘糕点往圆桌上一放,眸中带着些邪气掠过她们的惧怕的脸,不动声色的一笑便伸出手,用力的甩了上去! “啪!” “啪!” “啪!” “啪!” 狠狠的四个巴掌,嚣张的甩在了这两个宫女的脸上,用力之大,甚至将她们两个人的身形都打得摇晃,嘴角更是打出了血,那两个脸蛋更是当即肿的馒头一样! “就凭我家小姐是左相府的嫡长女,她就有资格嫁到齐王府!就算她腿脚不变,也不是你们两个小小宫女能随意编排议论的!” 这两个宫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即便被打也不敢有丝毫的狡辩,捂着脸就开始求饶:“是奴婢等错了,还请姑娘饶过我们这一次吧,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求姑娘原谅,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阿秋可不是什么耳根子软的善人,才不会听了她们两句求饶之言,便真的放过她们,更何况小姐是想退婚的,借此机会来闹上一闹,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放过你们?你们也配?” 她说完便转过身出了门,迅速地找到了老太君身边的古嬷嬷,将事情这么一说,古嬷嬷气得一甩袖子,急忙就回去找老太君了。 老太君哪里受得了这鸟气? 她还生怕招待不周,又是好菜,又是红封的给她们安排上了,结果就换来了这些肮脏东西说孙女这样的废人不配嫁入齐王府? 小小宫女,狗胆包天!岂不知城里这种谣言是不是更多? 老太君那叫一个暴跳如雷,想到万一城里到处都传孙女配不上齐王,这桩婚事再有变故该如何是好?一思索,当即便换了衣裳,捉了那两个宫女,要入宫去给孙女儿讨个公道! 萧婉莹得知这件事以后,看着阿秋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打得好!再加上奶奶这么一闹,真的会有什么变故也说不定。” 阿秋却苦笑了一下:“只是大夫人那边刚才可是把我好生骂了一顿,说我把这事儿闹大了,宫里边面子怕是过不去。” 萧婉莹撇了撇嘴:“你别搭理她,她也只是说说罢了,你是我身边的人,她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阿秋笑笑,大夫人自然是不敢跟大小姐杠起来的,以前不敢,现在更是不敢。 老太君这边入宫之后,便直接揪着这两个宫女,找到了齐王的母亲,容妃跟前去了。 老太君身上背着一品诰命,手上又捏住了那两个嘴碎的宫女,跪在容妃面前之后,便将那一肚子的委屈给倒了出来,哭着说:“可怜我那命苦的孙女儿,自小病了一场,双腿不会走路了,如今得了圣上眷顾,赐下这一门好婚事,心中本就惴惴不安,怕高攀不起齐王……” “如今更是被人上门编排辱骂,老身实在是羞愧难当,还请容妃娘娘做主,请求陛下罢了这一桩婚事吧……齐王殿下年轻有为,少年英雄,将来也定能娶到比我孙女好上千倍万倍的王妃!” 老太君这一番委屈不已的痛哭流涕,把容妃弄得是哭笑不得,急忙将老太君扶起来之后,又是哄又是劝的,让她千万别伤心了,转头就雷厉风行的叫人将那两个宫女打了二十板子罚去做苦役了。 回过头来看着老太君还在抹眼泪,容妃便坐在老太君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说:“老太君可莫要再为了那两个惹得龌龊玩意儿生气了。这婚事是陛下亲自指的,陛下本宫乃至齐王那对于这桩婚事都是万般中意的!” “以后也万万别说高攀不起这种话了,我听了可真是伤心,更何况你家婉莹那丫头我是知道的,沉稳端庄心思通透,将来定能和我儿子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呢!” 容妃这一番软话说的老太君心里是舒坦了,她本来就是借着这件事来要个定心丸的,眼见着容妃这么说话,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她自然要顺着台阶下来,就这么心满意足的带着容妃赏赐下来的诸多礼物回府了。 而萧婉莹和阿秋在听到老太君说容妃娘娘多么多么中意这婚事之后,看着彼此皆是满眼的无言以对。 闹了半天,又是瞎闹一场啊…… 夜,阿秋盘腿坐在床尾,光着两只脚夹着一个手炉,早就暖热的一双手放在萧婉莹的双腿上,内力游走之间穿过指尖刺激着她的穴位。 萧婉莹半躺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但眼神压根就没落在那书上,而是双目无神的看着床帐顶,好半晌过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阿秋,我好心烦啊……” 阿秋扁了扁嘴,心里说着:我也好心烦啊…… “白哥哥一直都不来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天天都操心着他那边好不好,如今更是要被逼着嫁给齐王,你说这以后的日子,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阿秋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她也在苦恼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说着,萧婉莹目光在阿秋脸上,拿书本敲了敲她的手臂:“太心烦了,喝点酒吧,不然睡不着……” 阿秋轻轻的摇了摇头:“别喝了吧小姐,一会姑姑要是发现我又让你喝酒,会骂死我的。” 萧婉莹一听嘴巴立马便撅了起来,满脸的委屈都快哭了:“你瞧我,出身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废人连走路都走不了,明明心里有喜欢的人却见也见不到,还要被逼着嫁给别人,如今睡不着觉,想喝口酒都喝不到,我怎么这么可怜呀……” “哎……”阿秋无奈的仰天长叹,只能妥协了:“行,小姐等着,我这就去酒窖偷去!” 萧婉莹这才莞尔一笑:“快去快回!” 夜深了,空空的小酒壶安安静静的呆在床角,萧婉莹已经抱着枕头深深的睡了过去。 阿秋却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怎么都睡不着。 照如今的情况来看,小姐最终怕是不得不嫁给齐王,那自己该怎么办呢…… 她真的不想见到那个男人,不想在见到那个男人的每一次,都想起前世自己死在他手里的时候,那痛入骨髓的三箭。 更不想因为他,一遍遍的想起,阿布的血,和泪。 太痛了……那些记忆太痛了…… “阿布,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 两天后老太君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位嬷嬷进了府,说是专门来教小姐婚后夫妻相处之道的。 萧婉莹对此厌恶又抗拒,说了好多遍不要学那种东西,可都顶不过老太君的压力,硬是让那个许嬷嬷进了竹园大门。 第17章 笑那个笑呦 陈姑更是奉了老太君的命令,亲自监督萧婉莹上课,连阿秋,明音,童儿,春儿她们这几个陪嫁丫头也要一起旁听。 阿秋对这种东西厌恶的要死,却硬是被陈姑逼着来听这嬷嬷念经…… 许嬷嬷五十来岁了,看起来平日里日子过得不错,身形养的圆润,说起话来利落,更带着几分严厉。 不过她再怎么严厉,对于不认真听她说话的肖婉莹来说,她都不敢怎么出言训斥,但对于阿秋他们这些丫头来说,却不会怎么客气。 “说的夫妻龃龉,就算是于对方心里有怨气,和夫君说话的时候,也要谨守为妻的本分,莫忘了以夫为天的规矩。” “简而言之一句话,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管作为正室还是妾室,都要心胸宽广,莫要小心眼,这才是后宅和睦之道。” 许嬷嬷在上面说的是口干舌燥,看着下面几个没一个认真听她说话的,心里就来气了,指着最不老实的阿秋:“秋姑娘,对我刚才所讲夫妻龃龉,你可有记在心里吗?” 阿秋被点到名了,坐在旁边的明音忍不住的偷笑了起来,连萧婉莹也知道怕是有好戏看了,一双眼珠子亮晶晶的。 阿秋站了起来,看着面前肥壮的老嬷嬷,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问:“可是许嬷嬷,若是夫妻吵架,吵得不可开交,男人对女人动手了怎么办?” 许嬷嬷一下被问住了,愣了片刻后,手里的戒尺啪的一下敲在了桌子上,气得嘴角直抽抽:“我就知道你没好好听,刚才不是说了女人要心胸宽广不可小心眼!若是心眼放大一点又何至于吵架吵得不可开交,又何至于被打?” 阿秋挑了挑眉头:“反正嬷嬷的意思就是说,不管是谁的错,都叫女人忍着呗!” 许嬷嬷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陈姑在此时及时救场,呵斥了阿秋:“阿秋,别再胡言乱语了,赶紧坐下好好听!” “是,姑姑。” 阿秋坐下后,陈姑亲自给许嬷嬷倒了一杯茶,算是解了她的尴尬,过了一会后便开始继续上课。 然而这一次说的却是……洞房花烛夜最紧要的一件事,周公之礼。 几个姑娘都没料到,居然还要讲这个?? 除了阿秋以外,萧婉莹,明音,童儿她们几个是个个脸涨得通红,羞臊的头也不敢抬。 而许嬷嬷对于这种事自然是驾轻就熟的,说起来那叫一个脸不红气不喘,声音那叫一个清楚明亮。 就连一向稳重的陈姑,都有些招架不住的烧红了脸。 阿秋对于男女之事前世可见多了,光是无影山上那些以色勾人,以身杀人的师姐们,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叫着许嬷嬷丢了饭碗。 所以想叫她脸红,不太容易。 许嬷嬷看着底下坐着的几个姑娘,除了最讨人厌的那个以外其他的都害羞了,此刻,终于有了一股自豪感,说:“姑娘们不必害羞,你们要知道这不只是鱼水之欢那么简单,这事关传宗接代,是关于一个家族的繁衍生息,所以还请姑娘们认真听着,若有什么不解的尽可来问,不必害羞。” “说到这洞房花烛那是人生一大事,作为姑娘家要谨记,在那一刻切不可太过娇羞,表现的畏畏缩缩,以免夫婿心情紧张不能顺利礼成。但也不可表现主动,作为大家闺秀,要矜持克制,由夫婿来引导。” “再说到鱼水之欢,便是要放松心情,只要放松了心情,那鱼儿便能在水里自由的欢腾了……” 听到这里,阿秋再也忍不住偷偷的笑了起来,这一笑惹恼了许嬷嬷,她又一个戒尺摔下来,气怒地指着阿秋道:“秋姑娘,此乃人伦大事,岂容你嬉笑不尊!” 阿秋被骂了一通,硬憋住了笑容,缓缓站了起来,双手交叠放在身侧对着许嬷嬷屈了屈膝,眨了眨双眼,故作一脸不解的问:“可是许嬷嬷我有些听不明白,不是说洞房花烛夜吗?怎么又说起鱼儿和水来了?你说鱼儿和水就罢了,你倒是跟我们解释清楚,这鱼儿是什么,水又是什么?鱼儿又怎么样才能在水里欢腾呢?” “你说的奇奇怪怪的,我完全听不懂啊!” “你你你!!!你个……”许嬷嬷一下子气的连骂都不知道怎么骂了,捂着心口,脸都紫了! 阿秋看到她这个模样,实在是憋不住了,也不装什么无知的少女了,捧着肚子便开始张狂的哈哈大笑起来:“啊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鱼儿水儿的,笑死我了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 连萧婉莹她们都憋不住,一样个个都捧着肚子笑趴在了桌子上。 笑声,传了很远,久久不散。 窗外,秃秃的老树枝上还挂着小小的红灯笼,随着冷风席卷被吹的摇摇晃晃,像极了那许嬷嬷被气到溃不成军颠倒逃走的步伐…… 许嬷嬷崩溃逃走之后不久,老太君便气冲冲地带着人来了,决定今日非要把那没规矩的死丫头给打死不可! 童儿老远见老太君带着好几个婆子来了,顿时吓得大惊失色,急忙冲进了屋里就喊着:“不好了,不好了,老太君来了!” 第18章 去齐王府 萧婉莹正在和屋里的几个丫头谈笑那嬷嬷的狼狈模样,一听祖母来了,立即说:“阿秋,明音,你们几个快点藏起来,不然若是被祖母带来的人捉住了,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阿秋点点头笑了,老太君这次看来是来者不善,一会可得藏好一点。 明音却摇头:“小姐,闯祸的是阿秋,我不用藏起来吧,我留着伺候小姐。” 萧婉莹看着她这傻乎乎的样子,笑着戳她脑门儿:“你傻呀,若是阿秋藏起来了,祖母找不到人,那满肚子的火肯定又会朝着你们这些小鱼小虾发!还不快快的藏起来去?” 一听到小鱼儿这两个字,明音顿时又脸蛋红红的笑了起来,也不再耽搁转头便拉了阿秋一溜烟儿的藏的没了影。 老太君气的双眼都要冒烟儿了,一进了萧婉莹的屋里,就见孙女一个人在,她横着眉头便问:“莹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阿秋呢?人去哪了?竟然敢在许嬷嬷的课上捣乱,把她给我叫出来,看我不打死她!” 萧婉莹偷笑了一下,边装作一脸困惑:“祖母,怎么这么生气?” 老太君气的不行:“你这丫头少给我装蒜护着那没规矩的贱丫头!许嬷嬷可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专门来教导你的,如今人硬是被那贱丫头给气走了,好像我们左相府从上到下都没规矩一样,把我的老脸算是丢了个彻底!我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你快把那丫头给我叫出来!” 萧婉莹好看的眉头轻轻挑了挑,明媚一笑,推着轮椅上前拽住了老太君的手,撒娇的摇晃着:“祖母别生气了嘛,多大点事,至于您气成这样?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老太君见她就是不把人交出来,也不在她这里浪费时间了,摆摆手便叫身后的几个婆子们去四下寻找。 原以为很快就能将那丫头给找出来,结果一直找到天黑都没找到人,老太君实在是又气又无奈,最后只能一甩袖子站起身来看着萧婉莹说:“你就护着她吧,早晚把她护得不知天高地厚,处处给你闯祸,看你怎么办!” 萧婉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祖母慢走,小心脚下,孙女就不送您了。” 天黑后,阿秋才拉着明音出来,进了屋以后,萧婉莹笑着问她俩:“祖母带来的婆子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出你俩来,你俩到底藏哪儿啦?” 阿秋笑笑:“我们藏前院假山里头了。” 明音冻的直搓手,说:“就是那假山底头的缝太小,我蹲了半天脚都麻了,差点都不会走路了。” 萧婉莹笑:“脚麻了也总比祖母打你一顿强!” “嘻嘻,那是……” …… 又过了几日,宫里拟好了聘礼清单,来人请老太君过目,大夫人和萧婉莹也都在一侧,那长长的聘礼单子一样一样的念唱出来,活像和尚念经,念得萧婉莹和身后的明音都昏昏欲睡。 大夫人一声轻咳提醒后,萧婉莹这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喝了口温茶,目光掠过前厅,看着外头的蓝天,想着阿秋那边,也不知道顺不顺利…… 出了左相府,阿秋到了街上便雇了一辆马车往齐王府那边去,怀里揣着萧婉莹写的亲笔信,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齐王府的大门前。 阿秋下了马车,看着齐王府那贵气逼人的大门,再看看左右这巷子里根本没有闲杂人等敢在这里走动,不禁讽刺的冷笑了一下。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挥去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纷扰,深吸口气抬起脚步,看着守在齐王府门前的小兵,报了来意:“我自左相府来,有一封信要交给王爷,还请通报。” 那小兵听了转身便往王府里跑,过了没多久,一个身穿暗红色窄袖衣裳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阿秋在看见他的脸的那一刻,便想起了上一世在城外那座不起眼的宅子里,就是他,一剑刺穿了阿布的腰腹…… 阿布痛的脸都扭曲了,满口血,却依旧用双手紧紧攥着那把剑,看着彼时已经被两箭钉在墙上的她,嘶声哭喊着:“阿金别怕……” 这一刻,看到这一张脸的这一刻…… 眼泪瞬间像是要决堤的洪水一般要从眼眶中奔涌而出,阿秋深吸一口气,硬生生的忍住眼泪憋了回去,垂在身侧的一双手已经紧紧握住了拳头。 燕京走出王府大门,看着阶梯下那个身穿竹青色袄裙的小丫头,咧嘴一笑,爽朗的问:“这位姑娘,是你说有信要递给我家王爷吗?” 阿秋闭着眼垂着头听见他问话,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松开拳头将那一封信拿出递给了他,目光这才落在他脸上,带着一股藏不住的冷意:“这是我家小姐亲笔所书,还请王爷看过后尽快给个答复,我就在这里等着。” 燕京接过那封信,看着面前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一点儿也没有一般女孩儿家的活泼娇俏,却是笑也不笑,又冷又傲的样子,不禁挑了挑眉说:“既如此还请姑娘去门房处坐下喝杯茶……” 可燕京话还没说完,阿秋便出言回绝:“不必了。”说完她便转过身,走到了齐王府门口的一棵老树下站着了。 燕京看着这个性子古怪的丫头,无语的撇了撇嘴,拿着那封信转身回去了,等他把信封放在楚连城的面前时,还忍不住啰嗦了一句:“王妃身边的丫头瞧着也太傲了些,送信来的却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楚连城拆开信看了两眼之后,直接放在蜡烛上烧了,这才悠悠说了一句:“人家又不认识你,凭什么对你笑?” 一句话堵得燕京无言以对,自个也仔细想了想,好像是爷说的那么个道理…… 等他回过神那一封信已经被烧得只剩下灰烬。 “见面一事,我应了,出去回话吧。” “是。” 燕京走后,楚连城站起身来到院中,看着那墙角处郁郁葱葱的绿竹,面容沉静,已经猜到萧婉莹要与他私下见面地目的了。 只是,这一次见面,注定要让她失望而归了…… 第19章 算你狠 齐王府外,阿秋没有无聊的等太久燕京便出来了。 看着那正在树下踢石子玩的小丫头,燕京笑了笑,自以为潇洒的将双手背在身后,走到阿秋面前:“见面一事,王爷应了。” 阿秋抬眼看着他,那一脸的笑容真是刺眼……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抬脚就要离开。 燕京却无奈的咂了咂嘴:“哎,我说你这丫头,就这么走了吗?连声谢也没有吗?” 可面前已经背过身离开的丫头,确是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脚步停也不停,头更是回也不回。 “哎呦我这暴脾气……”燕京头一次见到这种怪脾气的姑娘,又冲着她背影喊了一句:“你要这样,以后我可不给你递信了啊……” 然,这句话还没说完,那竹青色的裙角就已经拐过了弯,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燕京郁闷的吐出一口浊气:“这死丫头……算你狠!我记住你了!” 离开这条安静的巷子上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地走起来之后,坐在车里的阿秋再也忍不住伏在膝上,无声的湿了眼眶。 阿布……阿布……我又看到那个拿剑伤你的人了,可我却没有替你报仇,你若知道,会不会气我? 心里难受,又痛又闷的,想喝酒……她使劲擦了擦眼泪,掀开车帘看了一会儿,找到了一家酒铺后让马车停下。 酒铺里没什么人,她要了二两冷酒,仰头一饮而尽。 又冷又辣的酒意,从喉咙里面蹿进脑海,把她刚刚忍回去的眼泪又逼了出来。 她捂着眼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才吸吸鼻子,掏出了铜板放在桌上,临走前看到掌柜的柜台上摆着的一个小酒葫芦,巴掌大小精致又好看,她心里喜欢就买了下来,还让掌柜的在那里面灌满了最好的烈酒。 那掌柜的是个老头,将酒葫芦装满之后,还绑上了红绳给她,在她临走前还好意的提醒一句:“姑娘家,莫要当着外人面喝酒,当心不好说婆家。” 已经踏出门槛的阿秋闻言,回头看着那老人家笑了笑:“多谢阿伯提醒,但我这辈子,不想嫁人。” 回到竹园,萧婉莹得知齐王已同意了见面一事,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同意见面就好……” 阿秋心里也盼着这一次小姐和齐王见面,商讨退婚之事能够顺利,也希望齐王这样的天之骄子,不屑于娶一个不想嫁给他的女人。 但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件事怕是没那么容易,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为好。 所以自己若是不想跟着小姐一起去齐王府,那就最好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夜,从萧婉莹的房间里出来之后,阿秋看着天上清冷的月色,长长的呼出一口白气之后,去了陈姑的房门外,敲了敲门:“姑姑,是我。” “进来吧。”陈姑还没睡,正在灯下做鞋子,见到阿秋笑了一下问:“这么晚了找我还有什么事?” 然后看到了阿秋腰间的小葫芦,顿时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那小葫芦里装的是什么?是不是酒?” 阿秋点了点头,走到了桌前坐下,一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紧张的揪在一起,耳朵听着陈姑又在说她姑娘家喝酒不对,会带坏小姐,会惹出大祸…… 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在她停下的间隙,迅速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姑姑,我不想跟着小姐陪嫁过去……” 这句话一说出来,陈姑惊诧的嘴巴都合不拢了,愣了一下之后,将手里的针线活放到了桌上,看着阿秋那一双认真的眼,面容变得严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阿秋点了点头:“我知道……” 陈姑却不等她把话说完就狠狠一拍桌子:“你不该说!而且根本就不能说,不能想!” “你,明音,童儿,春儿,你们四个,从进了竹园以后便是按照陪嫁丫头来教导的!这么多年来,我向着你们,惯着你们,尽量不让你们受委屈责骂,为的就是能让你们对小姐忠心不二!可如今小姐出嫁在即,你这又是闹什么?” “阿秋,你心里该明白,在小姐跟前,你是最得宠的,她是最喜欢你的!今夜你跟我说你不想给小姐陪嫁,这句话说给我听听也就算了,若是小姐知道你不想跟她去,你可知她会有多伤心?” 阿秋痛苦地低着头,拧着眉:“我知道小姐对我好……” “既然知道小姐对你好,就不该仗着小姐宠你什么话都往外说,什么事都敢想!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个签了死契的奴婢!” 阿秋看着陈姑,这一字一句,令她眼眶又红了,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双手都在颤抖,却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 陈姑看了她红了眼,心一点也没有软,目光冷冷地又看着她说:“不管你有什么委屈,有什么苦衷,但都别忘了你只是个奴婢,有再多的委屈和苦衷你都得忍着!” “忍到死!这就是身为奴婢的本分!” 从陈姑的房里出来,阿秋的双腿上就好像灌了铁一样重,都快走不动了,走了没几步,便懒懒地坐在了回廊下靠着柱子,看着那苍凉的月亮,讽刺的一笑:老天爷,你是在耍我吧…… 让我重活一世,却又让我失去自由,不但要失去自由,将来还要和仇人一个屋檐下日日相对……真是怎么斗都斗不过你呀…… 一转眼到了正月十五,每年的正月十五,老太君都要去护国寺上香保佑一家老小平安的,萧婉莹提出要跟着,老太君也没多想,只想着让她散散心也好,毕竟等嫁到齐王府之后,那规矩就更多了,想出门走走那就更难了。 一切都很顺利,阿秋推着萧婉莹到了护国寺约定好的地点之后,看着不远处那结了冰的湖面,默默开口:“小姐,你心里有几分把握?” 萧婉莹咬了咬牙:“我觉得至少能有三四分把握……” 毕竟等她见到齐王以后要说的那些话,可不是一般男子能受得了的。 阿秋抬手捏了捏眉心,三四分的把握……这一仗还没打怕是就要败了…… 两人身后是萧瑟的树林,身前是一片空旷的冰湖,寒风毫无阻挡地吹过来,吹得阿秋心烦意乱,但即便这样,她也依旧清楚地听到,有两个人正在悄悄的向这边靠近。 感觉不太对……想着她屏气凝神,眼角的余光往后稍稍那么一撇,果然瞧见了来人,根本不是齐王! 而是两个蒙面提剑的灰衣男人! 第20章 出手! 这一刻阿秋的心跳迅速的加快,脑中飞速地旋转思考对策。 这两个蒙面人脚步轻盈,想必也是练家子,最主要的是他们手里都有剑,而且直直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过来,绝对是冲着她们来的没错! 他们会是谁派来的?有什么目的?这一看阿秋已经来不及细想了! 她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搭在了萧婉莹的轮椅上,弯腰给她整理披风的那一刻,凑近她耳旁轻声地说:“小姐不要回头!后面有两个蒙面人来者不善,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你不要怕听我的,一会儿我让你跑,你赶紧推着轮椅跑!” 萧婉莹本来还在心里担心着,今天和齐王的谈话会不会顺利,结果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里!脸都吓白了,双眼中更是满是恐惧,紧紧的盯着阿秋的脸,紧张的颤声问:“你让我跑,那你怎么办?” “小姐放心我死不了,总之你听我的!”阿秋话说完便顺手摸起了地上的两颗石头,趁着那两个蒙面人不注意,石头疾速的抛出,夹带着内力直直地射向了两个蒙面人! “啊!!”一声男人的痛叫,射出去的两个石头,只有一人中招!只一瞬间,那两个灰色的身影瞬间没有藏了起来。 与此同时,阿秋狠狠推了一把萧婉莹的轮椅:“小姐快走!” “阿秋!”萧婉莹的眼泪都出来了,她清楚的看见那两个人手里提着剑! 她看着阿秋挡在她的身前,身体紧张的瑟瑟发抖,惊恐的连轮椅都推不动。 怎么办? 会死人的!阿秋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挡得住两个提剑的凶徒! 阿秋看着她吓成了这个样子,根本就走不了,无奈的咬了咬牙迅速的又捡了几个石头,决定主动出击! 树后隐藏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摸了摸被石头砸到出血的脑袋,疼得呲牙咧嘴,看着自己的同伙气急败坏的说:“疼死我了他奶奶的,没想到居然有个会武的!” 另一人说:“真是奇了怪了,接活儿的时候可没说有一个会武的丫头!这下怎么办?要继续还是撤退?” 被砸破脑袋的这人狠狠地咬了咬牙:“瞧你那怂包样,你怕啥?那丫头一个人还手无寸铁,我们两个人还提着剑,有什么好怕的?” 这人闻言心也一横:“那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这人将头上的血一抹,呸了一声:“我们先杀了这丫头,再弄那个废人!走!” 两人说完,便拔出长剑齐齐的闪了出去,阿秋早有准备,手中的鹅卵石再次飞出,直接冲向那二人的喉头! “害!”两人狼狈的躲了过去,提着剑跳跃而来:“歹毒的丫头,受死吧!” 这一刻,阿秋看着那飞跃来的两人,脚尖猛的一点身形跃了起来,手中的鹅卵石更是全部丢出! “谁死!还不一定!” 那一瞬间,看着眼前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阿秋,萧婉莹彻底傻眼了! …… 树林的另一边,齐王已经带着燕京,燕南从羊肠小路上绕了过来,几人凭借着非凡的耳力,还没靠近湖边,便听到了树林的那一边有打斗的声音,就在他们和肖婉莹约定好的地点! “好像出事了!”燕南出声。 楚连城眉头一皱,广袖一甩足下一点,身形便飞了出去,燕京燕南紧随其后。 自重生以后,阿秋还没有真正的和谁过过招,也不清楚自己如今战力几何,但这几年几乎从不间断的修习,让她在面对这两个人的时候,不但不怕,反而升腾起一股,必胜之心! 因为若不能胜,后果不敢想象! 一开始在面对这两个能躲过她石头的蒙面人,她不太看得出他们二人功力的深浅,虽然对于今日是否能顺利脱身,她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她也根本不怕,无影山出来的人没有怕死的。 所以即便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面对两个持剑的对手,她也毫不退缩,反而主动出击。 但当几人缠斗几个回合之后,阿秋便知道这两个人不过是两个空有其表的纸老虎罢了! 她是杀手出身,习武出招自然是快准狠,无一废招,一出手便是对方致命之处。 这两个人虽然内力也不低,但出招却是废招太多,阿秋狭带着内力的拳头,在他们喉间心口疾速掠过时,光是那森然的杀意就足以他们二人方寸大乱! 乱了,就好办了! 阿秋擅长近身战,动作极快,拳头上注满内力,瞅准机会狠狠砸向一个蒙面人的腰窝,这个地方是人身上最脆弱的一个部位,被砸中之后,能疼的人身上无力,连话都说不出来,夺下他手中的剑自然是轻而易举。 一个人失了剑,另一个人便更不足为惧。 阿秋手持冷剑,足下一剁!踢上树干腾空而起,明晃的剑尖一划,须臾之间那一剑已划破另一人的肩膀与胸腹! “啊!”男人一声惨叫,阿秋已从空中飞下,一脚踢了那人手腕,接住男人落下的剑后,身子一旋,重重一脚踹上那人的心口。 顿时,那人像是一个沙袋一般,飞出了半丈远,还没等他一口血吐出,阿秋手腕一个用力,那一把剑带着疾风直直地飞入了那人的肩膀,瞬间将人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啊!!!!饶命啊饶命………”声声惨痛的吼叫求饶,在这树林间回荡开来,另一人见情况不妙,转身就要逃,阿秋眯眼冷冷一笑,手握着另一只剑注入了全力,对着男人的背影扔了出出去! “啊!!”又一声惨叫过后,逃跑的那人狠狠摔趴在了地上,颤颤的两股之间,竖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 …… 寒风轻轻的刮着,吹乱了楚连城的黑色衣角,也吹入了他深渊般的黑色双眸。 而那一瞬,他眸底还带着波澜起伏的惊艳之色。 那个女人。 出手迅速,狠辣,致命,毫不犹豫。 一转身,一飞跃,一踢腿,一出剑,处处完美。 他清楚的记住了那个女人,每一个出手的动作的精准,每一个含着森然冷意眼神的专注。 更记住了她,腾空一跃时,那飞起的裙角,带着风也带起了数十片落叶,映着那略带薄雾的冰湖……那一幕就好像是,仙湖里跃出了一条杀气腾腾的锦鲤! 很美的一条锦鲤。 她满身,都是凌厉的美! 心口,砰砰的跳动着,像是他提醒着他什么。 楚连城握了握拳头,深深吸了一口冷气,眼瞳轻轻一眨,那眸中的惊艳迷乱之色,便已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幽深,抬起了脚步向前走去。 燕京咧嘴笑着在他身侧,看着不远处那个性格古怪的丫头高声喊了一句:“小丫头,没想到你脾气虽然怪,身手倒挺不错呀!” 楚连城顿时便知道,她应该就是那个替萧婉莹送信的丫头了……眼眸不经意地眯了眯,目光落在那丫头橙色的裙子上转了一圈,发现竟是一滴血也没沾,一点草叶也没带,唇角便不自觉地微微勾了一下。 阿秋气喘吁吁,平静了一刻才忽然想起自己出手太狠了,小姐不知道吓到了没有…… 可刚转过身去还没来得及抬起脚步,便听到了身后燕京的声音,她回头那么一看,目光便直直撞上了楚连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瞳。 瞬息之间,她眼底冷意更甚! 楚连城! 第21章 那三箭有多疼 那一个瞬间,阿秋的眼底隐隐浮起了一丝丝的愤恨,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连心跳都慢了下来。 黑衣,他又是一身黑衣…… 前世的那一夜,在那座不起眼的宅子里,他也是一身黑衣。 在那暗夜之下,那黑衣上纹着的金丝宝莲,在那火光下晃出的熠熠金光,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怎么都磨灭不掉。 那时他手持弯弓,站在那回廊下,火光忽明忽暗的晃着,映在他的脸上,一半脸是明的,一半脸是暗的,就好像他是从地狱里为了索命而来的黑白无常。 那时的她,根本没能近得了他的身,就被他闲散的一箭射穿了肩膀,钉在了那堵斑驳的墙上。 一箭在左肩,一箭在右肩。 最后那一箭,他搭在弓上许久,却不动。 故意看着她和阿布,痛苦挣扎,哭喊,卑微的安慰彼此……那一刻的他就是地狱里而来的恶鬼! 这个恶鬼死死地掐住了她的命脉,却不肯轻易地杀死她,给她一个痛快,非要折磨的她生不如死,才将那随后一箭射在了她心上! 那三箭有多疼,让她有多痛苦,让她在那等候死亡的过程中看着阿布流血又流泪的样子…… 那些记忆,那一幕幕都好像昨日才发生过一样,此刻的脑海里不停的轮转。 可阿秋从没想过报仇。 上一世她们作为杀手,执行任务反被人杀死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怪不了任何人,要怪就只能怪,她和阿布时运不济。 但这个人有多恶劣,阿秋就对他有多厌恶。 楚连城看着那个穿着橙色衣裳的丫头,她目光中隐约的愤恨没能瞒过他的眼睛,他心中不禁有些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面才对? 那她对于自己的愤恨又是从何而来?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但其实也只是过去那么一瞬罢了。 阿秋将落在楚连城身上的目光收回来,便转身走到萧婉莹的身边,看着她坐在轮椅上吓到惨白的脸,她无声的轻叹口气,缓缓地蹲在了她的面前,握着她冰凉的手:“小姐不用怕了,没事了……” 萧婉莹看着面前和自己相处了那么多年的阿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切! 但是不远处那两个人就躺在那里,身上插着长剑,痛苦地喊叫着,那一幕幕都在清楚地告诉她,这全都是真的。 她颤抖着唇深深吸了一口气,反手紧紧握住阿秋:“阿秋……你……你受伤了吗?” 阿秋轻笑着摇了摇头:“我没受伤……只是,吓坏小姐了吧……” 萧婉莹点了点头,“我只是不敢想象阿秋你身手居然这么好……我却从来都不知道……” 阿秋苦笑一下:“我只是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告诉小姐……” 萧婉莹的心情很复杂,身边的丫头居然是这么一个高手,她却从来都不知道。她自认为阿秋到了自己身边这么多年,她对她算是完完全全的了解,可直到今日才发现,她对阿秋的了解,似乎完全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楚连城已经来到了主仆身旁,俊逸非凡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冷笑意,剑眉下那双深邃的眼,落在主仆二人相握的手上,片刻之后才开口:“不知萧小姐可有受伤?” 萧婉莹摇了摇头:“臣女不曾受伤,多谢王爷关怀。” 萧婉莹见着齐王已经到了,那两个来历不明的人也已经被制服了,刚刚提着的心也缓缓地落进了肚里,便将盖在腿上的披风递给了阿秋。 阿秋接过披风点了点头,转身从这里离开了。 系好披风,阿秋走到了那两个人的身边,燕京和燕南已经将他们二人拖到了一起,正在审问着。 见她来了,燕京自来熟的笑了笑,还冲阿秋挤了挤眼调侃道:“唉,你身手不错,哪里学的?” 阿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问:“你刚刚可问出什么来了?” 燕京痞痞的笑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怎么反倒先问起我来了?” 阿秋懒得再搭理他,抬脚踢了踢受伤之人的肩膀,男人当即便鬼哭狼嚎地痛叫起来,哀求着:“饶命啊饶命……” 阿秋歪了歪脑袋,将披风毛边上粘着的草叶给拍了下去,“不想再多受苦的,就老老实实的交代,谁派你们来的,有什么目的。” 那人哭嚎着捂着伤处,浑身疼的都在发抖,“回姑娘的话,我们真不知道是谁派我们来的呀,这个事儿我们是今儿一早匆忙接下的,请我们干活的人直接叫一个七八岁的小子送来了信件和三百两的定金,说只要我们在护国寺里,找到一个坐轮椅的姑娘,把她糟蹋了,然后再把她扔进人堆里就完事了,回头还有五百两会再送来。” 阿秋听到这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双目中满是厌恶:“送来的信件你们放在哪里?” “就放在我们住处床头的砖头里……该说的我都说了,还请姑娘饶我们一命吧……” “闭嘴,没叫你说话的时候不要说话。”阿秋问的差不多后,走到了另一边的树上靠着,心里猜想着,估计是因为小姐这桩婚事拦了谁的路,所以那个人才想着出手毁了小姐的清白,也就毁了这一桩婚事。 燕京自然也猜到了这一点,笑着走到了阿秋的身旁,双手环在胸前,挨着阿秋也靠在这棵树上,说:“哎呀,这个事儿看起来不太好查的样子……” 说了这么一句,等了有一会儿见阿秋根本不理他,燕京不禁翻了翻白眼,也不装模作样了,直接就说:“这满京城里面,妒忌你家小姐嫁给我们爷的人,那可多了去了。况且那人找这两毛贼的时候,除了一封信外也没留下什么把柄,啧啧啧……不好查啊……” 阿秋想着是啊,就算是留下一封信,又怎么样?信上的字迹也不一定就是下手之人亲自留下的,而那个隐在暗处的人,出手之前应该便想好了所有的退路,还真是心思缜密。 燕京见自己不管说多少话,这小丫头就是懒得理他,不禁皱了眉头:“我说,你早晚都是要跟着你家小姐嫁过来的,到了齐王府你求我办的事指不定能有多少!所以呀,在我愿意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别这么油盐不进了,不然当心你进了齐王府,看我怎么给你穿小鞋!” 阿秋听到这儿,扭过头去无语撇了他一眼:“无不无聊?” 燕京一口老血闷上心头,这死丫头! 第22章 心仪之人 这边燕京出师不利,在和这个小丫头的谈话之间,他完全占据不了上风,而树林的那一边则完全是反了过来。 阿秋走后楚连城看着被吓得脸色惨白还没缓过来的萧婉莹,并没有多少怜香惜玉之心,直接便开口问了:“不知萧小姐此次见面,与本王有何事相商?” 萧婉莹在见齐王之前本来就心情紧张,经过刚才阿秋那一番出手,她心里更是乱糟糟,听见齐王这么一问,愣了一下才强行控制自己的思绪,回到这件事上面。 心中略一思索,这才沉吟开口:“其实,今日请王爷私下见面,是为了赐婚之事。” 楚连城站着,英姿勃发的少年身上黑色的披风,更显得他一身的孤傲高贵,听到萧婉莹果然是这般回答,好看的薄唇似有若无的勾了一个冷漠的弧度:“哦?” 萧婉莹抬眸看了看他的侧脸,无声的轻呼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点了点头说:“关于赐婚之事,臣女自那一日起便是日日惶恐不安。王爷也知道,臣女双腿不能行走,就是废人一个,这般德行,如何能配得上像王爷这样英明神武的人?臣女无才无德又残废,若真嫁了王爷,那不是拖累了王爷在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心中的好名声吗?” 楚连城面对着冰湖,轻笑着挑了挑眉,这个萧婉莹这番话说得倒是好听,明着处处为自己的声名着想,暗里……不过是不愿意嫁给自己,想方设法找的借口罢了。 虽然并不知道萧婉莹为什么不想嫁给自己,但对于楚连城来说,这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罢了:“其实对于这个事情,萧小姐真的是多虑了。关于这桩婚事外人怎么议论,还有所谓的名声什么的,本王其实一点都不在乎。” “而且就这桩婚事本身而言,本王反倒是觉得,圣上赐婚乃是荣耀,且你我本就门当户对,那些说闲话的都不过是吃不到葡萄的酸话罢了。” 萧婉莹就知道事情根本不会那么顺利! 而且话说到这里已经算是说破了,齐王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得出自己话中的言外之意,知道自己是不想嫁给他!才不是为了他的鬼名声! 看着齐王对答无懈可击,萧婉莹披风下的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越挫越勇的又将话说的更明白了:“其实,臣女想要推拒这一桩婚事,还有另一个原因。” 楚连城见她还有招要出,便又感兴趣地笑了笑:“小姐请讲。” 萧婉莹抬起了头,抬眸对上他那仿佛早已看透一切的目光,狠狠的咬了咬牙:“是因为……臣女此生,与子嗣无缘!” 楚连城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豁得出去,连这种话都敢乱说……一时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也没出声,想听听她接下来怎么扯谎。 萧婉莹见他不应声,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就转过眼看着那湖面说:“王爷也知道我这一双腿是废的,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药,那些药早就将我的身子伤了个彻底,这辈子无论如何都是别想有子嗣的。” “可王爷不同,您是天之骄子,是我炎国未来最尊贵的皇子,子嗣于您来说,那可是重中之重!所以臣女真的不愿意因为自身的缺陷,而连累了王爷将来……因为没有嫡子,而受人指摘非议!” 这话……说的够狠了…… 楚连城垂了垂眸,轻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些晦暗不明的意味:“其实关于嫡子这个事情,小姐又多虑了。” 什么? 又多虑了? 这一刻萧婉莹真的是有苦说不出,自己用尽全力的一拳,居然又打到了棉花上?? 他难道听不出来自己不愿意跟他生孩子吗?况且这个事关子嗣!怎么能是多虑? “因为在本王的眼里,不管是嫡子还是庶子,只要足够优秀就行。更何况,若非论起嫡庶来,本王应该也算是庶出,但本王如今不也过得挺好的吗?” 萧婉莹听到这里已经快要傻眼了:“王爷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连城看着萧婉莹诧异的双眼,邪肆的勾唇一笑:“意思就是……若小姐不能为本王生育子嗣也无妨,反正王府里还会有侧妃,侍妾,只要她们能生,也行。” 这一刻,萧婉莹几乎已经不能维持自己面上的镇静了! 这个齐王……还真是小看他了!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能反驳到她无法反驳!且他还一脸有理的样子! 真是要气死了! 说什么她不会生也没事,反正还有侧妃和妾室……呸!果然除了白哥哥,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是见异思迁的混蛋! 狠狠掐着自己的手掌心,萧婉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他的三言两语给说蒙了! 冷静了片刻之后,她决定拿出自己最后一个杀招,若是齐王连这个也能受得了的话,那她就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够阻挡这桩婚事了! “话既然都说到这里了,那臣女也不想再跟王也您拐弯抹角了!实话跟王爷说吧,臣女不想嫁给王爷,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只是因为,臣女早已心有所属!” “臣女不想背叛自己心爱之人另嫁,但臣女却也没有胆子去抗旨。况且臣女觉得,以王爷您这样尊贵的身份,想必也不屑娶一个,心中有别的男人,不安分守己的女人为正妃吧!” 楚连城笑了笑,到了这一步,萧婉莹这一次说的应该是实话了吧? 早就心有所属,心仪他人? 呵呵……果然女子就是女子,眼界只局限于眼前方寸,光这情之一字,便能让她们将从小到大学的规矩礼仪,家族荣辱,通通都抛之脑后。 但……这一切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最想要的那一切,已经摆在他面前了,他抬抬手就能够到了,所以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子,就去放手呢? 不可能的。 楚连城转过身来,眸光晦暗不明的看着萧婉莹那郑重其事的面容,幽深叵测的一笑:“其实小姐心有所属也无妨,因为本王要的只是一个王妃而已。” “而且本王也有一句话要告诉小姐,其实本王同小姐一样,亦心有所属!” 这一刻,萧婉莹知道,自己方才为了退婚之事,所做的一切努力在这个男人的眼里,都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他早就看透了自己的目的,他全程都在掌控这场谈话,都在戏弄自己,看着自己为了退婚,绞尽脑汁,挖空心思,找遍借口……可他却到最后一刻才说破。 他好可恶,太可恶! 萧婉莹气的脸都要青了,她从未见过如此行径恶劣之人! 这一刻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一双眼狠狠的瞪着面前的楚连城,“王爷既然心有所属,为什么还会同意娶我?难道王爷您不想娶了心仪之人,给她正室的名分,与她白头偕老吗?” 楚连城闻言无语轻笑着摇了摇头,所以说女人就是傻呀,男人说什么她们都会信。 心仪之人……他哪儿有啊…… 反倒是这桩婚事,他要定了。 第23章 他不同意 片刻后,他轻挑了一下眉头:“她说了,她不在乎名分。” 这句话,将萧婉莹内心的最后一点点的期望,给打的稀碎,她那双满是愤怒的眼眸,瞬间便充满了无数的哀伤。 心里只想着那个女子……竟和自己一样傻。 为了他们这些男人的一句话,一个约定,便心甘情愿付出自己的所有热诚,与等待。 眼眶里渐渐流出了泪水,想起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音讯的白哥哥……萧婉莹做出了最后的努力,她红着眼眶,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轻声哀求着:“王爷,臣女求您了,您放弃这桩婚事行吗?满京城多少名门贵女,您随便挑谁谁都肯嫁的不是吗?” 跟别的爱好怜香惜玉的男人不同,楚连城最烦看到女人流泪,哭哭啼啼的女人,总是能勾起他的厌恶之心。 看着眼前为了一个男人哭得凄凄惨惨的左相府千金,他依旧十分冷硬的摇了摇头:“这婚事是圣上所赐,圣上赐不可辞这个道理,萧小姐,你应该不是不懂。” “这桩婚事,这道圣旨,从离开陛下御案的那一刻起,便再无转还的余地!” 萧婉莹哭着摇头,伸出双手拽着楚连城黑色的披风:“王爷,别人或许不行,可您是圣上最疼爱的儿子,若是您开口说不满意这桩婚事,想必圣上一定会重新考虑的……” 楚连城听到这里,薄唇讽刺的一勾,垂眸看着萧婉莹:“天子之怒,任谁都承受不起!” “更何况,天家无父子!” 楚连城说完这一句话,便将自己的披风从萧婉莹的手中拽了出来,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疏离:“所以,退婚一事,小姐还是放弃吧。”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不想再就这个话题,和萧婉莹继续纠缠下去。 而萧婉莹在他离开之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难过,双手捂着脸低声的哭泣了起来。 这边,阿秋正靠在树上无聊地等着,看到楚连城回来,便知道谈话结束了,目光只在他身上略过瞬息便不再看他,而是抬脚走向林后去找小姐。 楚连城往这边走的时候,目光不自觉的又看向了她,这一刻心里想的是:若萧婉莹嫁过来,那这个丫头应该也会陪嫁来吧…… 想到此,他眸光不禁又深了几分,连唇角也微微地勾着一丝浅笑。 阿秋走近湖边,看着萧婉莹孤独的坐在轮椅上哭泣,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下退婚是彻底没希望了。 萧婉莹看到阿秋走来,擦了擦眼泪,不想再哭了,可眼泪却止不住,带着哭腔跟阿秋说:“他不同意……” 阿秋拿出帕子来给她擦眼泪,冲着她苦笑:“小姐别再哭了,妆都哭花了……” 其实她是想说,哭是没有用的,可想了想觉得这句话太过残忍,终究是不忍心说出来。 萧婉莹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深深的吸了好几口冷气之后,心情这才慢慢的平复了下来,想到那两个蒙面人,又强打起了精神问:“阿秋,那两个人死了吗?” 阿秋去她身后推动了轮椅:“小姐放心,我没下死手,都留了活口。” 说着阿秋便将刚才审问的结果说了一遍。 萧婉莹听到了这里,顿时皱起了眉头:“没想到因为这桩我不愿意的婚事,有人却要对我做这么恶毒的事情,今日幸好阿秋你在我身边,若不然,今日我怕是就……” 阿秋笑了笑,看着不远处楚连城的主仆三人,小声的问萧婉莹:“小姐,对于今日这两个蒙面人,你是什么打算?是要交给老爷去查,还是托给齐王?” 萧婉莹轻轻咬着下唇,想了想还是说:“今日之事事关重大,不能就这么算了,还是交给爹处理吧。” “只是……今日和齐王私下见面的事情,不能让爹知道,不然他一定能猜到我见齐王是为什么,到时候会骂死我的。” 主仆俩说着来到了楚连城他们的面前,楚连城看着萧婉莹,一点也不在意她哭红的双眼,淡然的问:“萧小姐,这两个人,可需要本王帮你处理?” 萧婉莹摇了摇头:“多谢王爷,此事就不劳烦王爷了,回头臣女自会将这两个人交于家父。” “只是今日与王爷私下见面之事,家父并不知,故而……还请王爷先行。” 楚连城闻言淡淡的点了点头,见人家不需要自己帮忙,便准备离开了。临转身前,眸光还微不可查的在阿秋身上落了一下…… 阿秋却全程低着头,看着那两个躺在地上血都快流干,还没疼晕过去的家伙…… 老太君那边上完了香,总算是发现了萧婉莹她们散心还没回来,当机立马叫古嬷嬷带人四下去找。 当古嬷嬷找到她们,看到地上躺着那两个身上插着剑,血流一地的男人时,差点没给吓晕过去,腿肚子直打哆嗦问:“小…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萧婉莹心情算不上好,说话也冷冷淡淡的:“是两个作恶的凶徒,被阿秋拿下了,嬷嬷快去叫人来,将这两个凶徒捆回去,我要将他们交给父亲。” 古嬷嬷一听,整个人都呆住了,什么?这两个凶徒居然是阿秋这个小丫头拿下的,怎么可能?? 她愣怔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直到萧婉莹又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急忙点头:“是…是……老奴这就叫人来……” 老太君得知今日上香孙女差点遇险的事情之后,回去的一路上都在拉着萧婉莹哭,哭得萧婉莹心烦的要命,却也只能听着。 回到左相府后,早就得知消息的左相,亲自将女儿接下了马车,看着她精神尚可回了竹园之后,急忙便带着亲信亲自去审理那两个凶徒。 萧婉莹今日的心,七上八下了好几次,本就柔弱的她一回到竹园便疲惫的睡下了,再次醒来以后,天已经黑了。 阿秋背着她下了床,给她端来了一碗粥,她喝下之后,看着蹲在炭炉旁边的阿秋似乎愁眉不展的样子,不禁疑惑地问:“阿秋,你怎么了?看着好像不大对劲……” 应该快来了…… 阿秋缓缓抬起头,回眸冲她淡淡一笑:“是吗,没有啊……” 萧婉莹看着阿秋的笑容,总觉得心里怎么那么不踏实,似乎漏掉了什么,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正当她准备在问问阿秋的时候,外头明音喊了一声‘老爷’,她心下这才了然,猛然瞪大了眼睛! “阿秋……” 阿秋却冲她笑笑,利落地站了起来,满眼镇定的望着推门进来的左相! 左相一进门来,便看到不远处站在女儿身边的那个,以一己之力重伤两个凶徒,救了自己女儿于险境的丫环阿秋。 隔着珠帘,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丫头,片刻后冲身后摆了摆手,“带走!” 第24章 最大危机 阿秋根本没有反抗,顺从地走了。 “爹!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带走阿秋?她根本没做错任何事情!” 萧婉莹知道父亲心里在想什么,但对于她来说,阿秋在她身边待了好几年,是完完全全可以信任的人!她的身份绝对没有问题! 左相看着女儿面容有些严肃:“这个丫头身上有疑点,我必须要弄清楚她的身手从何而来,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先歇着吧。”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萧婉莹急着在后面又叫了他好几声,他都只当做没有听见。 萧婉莹想了想觉得不能这样放任父亲去询问阿秋,于是便急急忙忙的叫明音推着轮椅追了上去,可到了书房门口,她却进不去,只能在门外干着急。 书房里,阿秋站在一旁,左相坐在太师椅里,正满眼沉思的看着她。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是他的亲信宗迷。 片刻后左相开口了:“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我都了解清楚了,叫你来也只有一件事,需要你说说清楚。” 阿秋点了点头:“老爷请问。” “关于你的身手从何而来,你需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否则……就是婉莹也保不住你。” 阿秋抬眸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他是炎国的丞相,自小便是当今圣上的伴读,承蒙圣恩几十年,一直都是圣上得力的左膀右臂。 即便平日里他对下人宽厚,从不多加苛责,可阿秋也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绝不容忽视! 阿秋心想,或许今夜是她到了左相府以来,遭遇到最大危机了! 阿秋福了福身,恭敬的回答道:“回老爷,奴婢习武的时间算起来也有六年之久了,当初在家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拜了师,跟着师傅偷偷学了有一年之久。” “后来进府后,习武也没有懈怠过,只是奴婢不喜张扬,故而习武的时候都是避着人,大多都是在后半夜自己寻个僻静地方,所以这些年来除了被厨房的哑巴老张头瞧见几回之外,的确还没有被别人发现过。” 左相听到这里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所以,厨房的老张头知道你是会武的?” 阿秋点了点头:“夜里被他瞧见过几次,只是他不会说话,我也就没有在意。” “嗯。”左相点了点头又问:“但你在家时也不过是个九岁的小丫头,是如何拜的师?又是拜的谁为师,他的来历又是如何,都说清楚。” 阿秋点点头,心不跳神不慌的娓娓道来:“九岁那年,我本是去竹子街后面的破庙里找我弟弟回家,可却见一个脏老头啃干馍馍,后来他叫我帮他倒碗水,我就去帮他倒了。临走前又觉着他一条腿残废了怪可怜,就回家拿了两个烤红薯给他。” “那老头吃了我的烤红薯,就问我想不想习武,想不想打架总打赢,我就说想。后来他就说,能给我当师傅,只叫我每天给他送两顿吃的就行,我就应了下来,认了他当师傅,每每有空的时候,就给他送点吃的,跟他习武。” “时间长了我娘见我总往外跑,就问我总是去哪儿,但我不敢说。我那师傅说,他是江湖中人,在江湖上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青平老人。说他之所以是沦落到如此地步就是因为江湖上有人追杀他什么的,所以叫我不要透露他的丁点消息,否则会有人来杀我全家,所以我就不敢告诉任何人。” “到后来将近快一年吧,师傅病了,我也没银子给他请大夫,他就去世了,没多久我便进府来了。” 阿秋说完便停下了,沉默地站在一旁,她不知道左相是否会相信她这一套说辞,但……叫她自己来看,这套说法早已经完美无缺。 “青平老人……” 左相沉默了片刻,回头看了看身后一直站着的宗迷,宗迷冲他轻轻的点了点头,小声说:“江湖上是有这么一位青平老人,当年还被幽空阁下过追杀令,据说废了一条腿之后就再也没找到人了,与她所说的年份倒也符合。” 左相点了点头,手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敲了敲,冲门外指了一下:“先叫人把老张头带来。” “是。” 书房门已打开,一直在外面焦心等着的萧婉莹便急忙进来,看着阿秋好好的站在那儿,提着的一颗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左相看着这个女儿,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瞧你紧张的那个样子,我又不会吃了她。” 萧婉莹扁扁嘴推着轮椅到了父亲身边嗔怪道:“我这不是怕爹你吓着阿秋嘛……” 左相瞄了一眼自从进了自己书房,神情无比镇定的小丫头,呵呵笑了起来:“一个差点杀了两个凶徒的丫头,她要能被我吓着就怪了!” 萧婉莹不再顶嘴,看向阿秋冲她笑笑,示意她放心,有她在,不会叫父亲怎么样她的。 阿秋轻轻抿了抿唇,又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 片刻后,老张头被带来了,左相问他有没有在夜里瞧见过阿秋习武,老张头点了点头,啊啊了两声,伸出手来比了一个八。 他夜里见过阿秋八次。 左相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叫他退下了,这才双眸深深地盯着阿秋:“关于你口中的清平老人,你把她埋到哪里了?” 阿秋缓缓抬头,黝黑的瞳孔中微不可察的掠过一丝精芒,心中更是大松了一口气。 当年大半夜的去乱坟岗挖尸体,总算是没白费他的功夫! “奴婢当时将师傅埋到竹子街后面的乱坟岗了。” 左相冲宗迷摆了摆手:“带着她去认坟挖尸,若真能挖出尸体来……就把人带回来。” 若挖不出来……就地格杀! 漆黑的夜,今夜无大风,但依旧冷。 宗迷带着阿秋和十来个家丁到了乱坟岗后,打起了火把。 “阿秋,人是你埋的,埋在什么位置你应该还记得住吧?” 阿秋点了点头:“记得住,就在前头。我当年把坟堆起来的时候,还在坟头上放了几颗大石头,希望不会有人把我放的石头搬走。” 说完不久,阿秋便找到了那放着几颗大石头的坟堆,看着家丁们努力开始挖坟时,她心里不禁默念着:这位仁兄实在是对不住,又来扰你清醒了……等回头,我定为你多烧些纸钱,包你在那边不愁吃喝…… 正默念着,一阵阴风吹了来,阿秋心有所感的抬头望向天空那漆黑无光的夜色,轻轻一笑:幸亏当年未雨绸缪来这儿刨了坟,否则今日……怕是自己就要被埋在这坑里了! 第25章 良心此物 后半夜时,宗迷才带着人回来,在乱葬岗里站了半天,他一个大男人都被那阴寒的夜风给吹得浑身瑟瑟发抖,只觉得背上沾了一股莫名的凉意…… 回到了书房,宗迷禀告这一行的结果:“依阿秋所指挖开了一个坟,里头的尸骨也叫人验过了,确是六十上下的老人,生前腿也受过重伤,应当是青平老人无疑。” 左相闻言闭着的双眸,缓缓的睁开来,轻轻舒了一口气:“由此看来,这丫头的确是没说谎呀……” 宗迷点点头:“应当是没说谎,那尸体和老张头的证言都对得上,此事,应当是您多虑了。” 左相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婉莹和齐王的婚事,如今可是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更何况昨日婉莹又差点遇险,幕后黑手却找不出来,最近一段时间小心谨慎些,总归是没错的。” 宗迷点了点头,看了看门外,问:“即如此,那阿秋继续回竹园伺候,还是?” “她的身份既然没有问题,那就让她继续回竹园去伺候吧。婉莹喜欢她,还要她做陪嫁,若真把她拨到别的地方去,那丫头又该跟我生气了。” “是,那属下这就让她回去了,相爷您也早点休息。” “嗯……下去吧……” …… 回竹园的路上,阿秋脸上一直挂着浅笑。 当年她觉得早晚会武的事情会暴露,所以未雨绸缪做了这个计划。到后来夜半挖开那个坟,发现尸骨是个老瘸子后,她立即便想到了前世被山主丢进毒林里折磨至死的瘸子青平老人。 更是顺利的编了那么一个故事……如今用上了,以后再也不用隐藏自己会武的事实,还是很让她开心的。 进了竹园,阿秋见萧婉莹屋子里的灯还亮着,便知道她估计是在等自己,轻轻笑了一下,走过去推门而入。 “阿秋,你没事吧?我爹没有再为难你吧?”萧婉莹看着安然无恙回来的阿秋,她的神情也并无半分紧张之色,她的一颗心总算是能放下来了。 “小姐别担心,老爷没为难我,事情也已经说清楚了。”她说着坐在了炭炉旁,在那坟地里站了半夜还真是冷。 “说清楚了就好,我还真怕有个万一爹不叫你留在我在我身边了怎么办?”萧婉莹说着笑看着阿秋:“你刚才被我爹叫去,肯定又惊又吓的,现在一定饿了吧?明音在小厨房温着肉粥,我们一起吃吧?” “好啊……” 阿秋回头看着一脸真挚笑容的萧婉莹,心中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她待自己真诚,自己却总想着离她远远的…… 或许陈姑说的没错,她就是个没有良心的人。 …… 一转眼到了三月初,天气已经不怎么冷了,白日里天气好的时候,阳光总是十分的让人留恋。 阿秋是萧婉莹贴身大丫头中平日里最闲散的一个,每当午后,明音她们坐在阳光下又是绣花,又是做针线的,她却总是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睡觉,为此没少被别的丫头羡慕。 眼看到了三月,再有不足十日便到了婚期,萧婉莹依旧没有得到白术的来信,她心中忧伤难过,却也知道抗旨之罪他们家担待不起,也不敢闹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写几封信,告诉她的白哥哥,即便她嫁给了齐王,也只是空有夫妻之名,永远不会有夫妻之实。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送出去的信,早都已经被左相悄悄的拦下了。 而她期盼的回信,大概也是不会再有了。 左相府里准备的嫁妆都已经差不多了,婚服也早已经送来了,一切几乎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只等良辰吉日。 陪嫁丫鬟们也是有新衣的,这一日她们的新衣也做好了,几个丫头们正在房里试,阿秋正和和明音她们玩闹,外头传话的小丫头跑了来说她家里有人来找她。 阿秋还奇怪,她半个月前才回过一趟家,怎么就又来看自己了? 心里虽然疑惑,但依旧是高兴的不得了,就冲后门跑去,远远的便瞧见来人是爹,她高兴地一边跑一边摆手:“爹!你怎么来了?” 可当她跑近了以后,才发现爹的神情不大对劲,苦着一张脸,她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爹,你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金大冬叹一口气,说:“是小志,病了十来天了,嘴里长的全是泡,京里的名医看了个遍都说治不好,如今孩子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都不会哭了,怕是要不行了……你赶紧跟爹回去看看孩子,好好安慰安慰你大姐吧!她眼睛都快哭瞎了……” 阿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明明半个月前回家的时候,小志还活蹦乱跳的,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重? 再来不及多想,阿秋叫看门的婆子帮自己传了一个话之后,便直接跟着爹回去了。 回到家一进门,方玉梅也是眼圈红红的,母女两个来不及多说,阿秋便进了里屋,大姐和姐夫都围在床边,两岁的小志躺在床上,围在被子里,一张小脸毫无血色,嘴唇都干裂了,痛苦的直喘气,小手直乱抓,哭出来的声音都是嘶哑的…… 她看到孩子这样心一下紧紧的揪在一起痛,眼泪也出来了:“小志……小志不怕,小姨回来了……” 金夏早已哭得泣不成声,见到阿秋更是忍不住抱着她的腰嚎啕大哭起来:“小妹……小妹啊……小志他……” 阿秋紧紧的抱着大姐,泪眼模糊的轻轻拍着她的背,哽咽地安慰着她说:“大姐别哭,咱们再去找大夫,小志一定不会有事的!” 陈立见妻子哭的完全说不成话,抹着眼泪吸了吸鼻子说:“京城里的大夫都看遍了,该吃的药也都吃了,可孩子嘴里的泡怎么都下不去,这两天更是连水都喝不下了……” 方玉梅不停地擦着眼泪,拽着阿秋的手臂:“小秋啊,娘知道你主意多,你想想办法,咱们得把小志救回来呀,这么好的孩子可不能就这么……孩子都几天没吃东西了,娘看着他这样子,心都疼死了呀……” 阿秋闻言想了想还真是想到了一个办法,立即跟金夏说:“大姐你别哭了,赶紧把孩子抱好,跟着我去相府!” “我家小姐过不了几日就要嫁入齐王府为正妃了,若是小姐出面请一个太医来的话,应该不难!” 金夏闻言满眼都是颤抖的希望:“真的行吗小妹?太医不是只在宫里给圣上他们看病的吗……” “能行的!”阿秋紧紧攥着大姐的手,用力地点点头:“大姐放心,未来齐王妃的面子,太医院的人不会不给的!” 确定好对策,阿秋便迅速带着大姐和孩子赶往左相府,她一路跑回竹园,跟萧婉莹说了来龙去脉,萧婉莹连想都不想,便决定亲自带阿秋去太医院的儿科圣手江太医的府上,可主仆几人刚穿过拱门,迎面便遇上了出来哄孩子的大夫人。 大夫人看着她急匆匆的样子,急忙上前拦住:“怎么了婉莹,瞧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是要去哪儿吗?” 第26章 不知天高地厚 萧婉莹看着前来拦路的继母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没有慌慌张张啊,只是今日天气好,想出去逛逛首饰铺子。” 大夫人闻言将儿子交给一旁的人带走,笑着跟她说:“你看你这孩子,若想要看首饰,叫人跟我说一声,我叫铺子里送来叫你瞧不就行了,何必辛辛苦苦跑一趟?” 萧婉莹耐着性子冲她笑了笑:“我就是想出去散散心罢了……” 大夫人不是傻子,知道她根本没有说实话,她刚才明明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是要出门去的,居然还想骗她…… 但自从那件事发生过之后,老爷亲自跟她说过的,出嫁之前这一段时间不许她出门犯险,若今日当着她的面让这丫头跑出去再发生个什么事儿……回头老爷不剥了她的皮才怪! 所以大夫人笑得更灿烂了些,说:“婉莹啊,你这眼看都是要做新嫁娘的人了,哪里能在这档口出去抛头露面呢?若实在闷得慌,在这园子里转转也就算了,再不行我陪你玩牌呀?” 萧婉莹算是看出来了,大夫人这是心如明镜,故意拦着不让她出门呢! 但回眸看了看满脸焦急神色的阿秋,她知道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便就直说了:“母亲,我跟你说实话吧,今日不是我想出去散心,其实是阿秋的侄儿得了重病,都快不行了。我见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这才想着带她去江太医府上求医的。所以还请母亲让路吧,孩子的病情耽误不得!” 大夫人一听这说辞顿时怔住了,目光落在阿秋身上……想起老爷说,这丫头身手好的很,差点杀了两个凶徒…… 但……她不过是个奴婢罢了,一个奴婢的侄儿,竟敢来劳动未来的齐王妃出面,这个阿秋……真是越发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但是大夫人也惯是不敢和萧婉莹明面上起杠的,于是苦笑了一下,还是说:“婉莹啊,不是母亲说你,不过是一个奴婢家的孩子,哪能要你亲自出面……” 但她话还没说完,萧婉莹便直接冷冷的冲她开口,语气已经很严肃:“母亲!别忘了阿秋前不久才救过我的性命!” “俗话说,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若是今日,我眼睁睁看着阿秋的侄儿就这么救不回来了,那我与那些无情无义之人又有何分别?今后又会有谁肯对我这样见死不救的人忠心不二?” “我……”大夫人被萧婉莹说得毫无还嘴之力,一时间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萧婉莹也知道自己话说的重了,落了继母的面子,深吸一口气以后,语气缓和了一些:“所以还请母亲快快让开吧,那孩子真是等不及了!” “可是你爹交代我不让你出去呀……”若是回头出个什么事,她可担待不起的! 但大夫人也不是个傻的,未来的齐王妃,她同样不能得罪,所以最终在萧婉莹要黑脸之前,她咬了咬了牙说:“不过你说的也不错,咱的确不能当那无情无义之人。既如此便让我带着阿秋去江太医府上吧。你放心,在见不到江太医之前我是不会回来的。” 萧婉莹闻言这才点了点头,回头拍了拍阿秋的手,跟她使了个眼色,阿秋急忙便冲大夫人屈膝行礼:“奴婢多谢大夫人帮忙,大夫人此等善意,奴婢将来定会报答!” 大夫人被这两句话说的直尴尬:“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是着急吗,那这就走吧,别再耽误时间了。” “是。” 萧婉莹看着继母带着阿秋走远了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跟明音说:“我这继母,哪儿都好,就只是那心眼儿啊,不够大。” “嘻嘻……”明音听了直笑:“其实大夫人啊,待小姐您也真是挺不错的了。” 萧婉莹摇头失笑,叹了口气:“希望江太医能救得了阿秋的侄儿,不然,她怕是要伤心坏了……” “是啊,但愿老天保佑吧……” …… 到了江太医府门外,左相夫人报了来意,直接便被迎进了门。 幸运的是江太医今日不等值,正在午睡,听闻左相府来人求医,二话不说便起来了。 偏厅里,左相夫人和江夫人正在一旁小声地说着话,江太医正在给小志看诊,边问金夏最近都吃了什么方子,病症可有好转之类的,阿秋一直在一旁听着。 江太医看了孩子过后,又看了看前头大夫开过的方子,思索了片刻,提笔刷刷地写了一张医方,说:“先试试这张方子,若三次药喂过后,能进些许水米,这孩子就算是救回来了!” 金夏闻言哭着就要往地上跪,江太医急忙将她搀扶了起来,嘱咐她莫要哭了,看好孩子才是正经,然后便亲自拿着药方去抓药了。 江太医人很好,说小志病症严重,若挪动太多怕对孩子不好,便叫下人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让金夏母子住着,他也好方便来看。 知道他是看相府的面子,但阿秋对此仍旧感激不已,左相夫人见江太医都发话把人留下了,她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眼看着时辰也不早了,她也准备回去了。 走到了金夏跟前,看着她怀里的小志那可怜的样子,到底也是为人母的,也是于心不忍,叹了口气把自己手上的金镯子给取了下来,挂在了小志的手腕上说:“我也是当娘的,瞅着孩子这样也是怪难受的,这金镯是在护国寺开过光的,给着孩子留着压压福吧。” 金夏不知道该不该收,双目慌张地看着阿秋。 阿秋冲她笑笑,转过身来冲大夫人深深鞠了一躬:“夫人今日恩情,奴婢定永世不忘!” 大夫人笑了笑,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别说这个啦,以后用心伺候婉莹就足够了。我先回去了,你安心在这好好照顾孩子吧,婉莹那儿我会派人去说的,不会叫她多操心的。” “是……” 在江太医府上留了两天,小志的病情终于有了好转,金夏提心吊胆了十多天,终于心里放松了些,再看着那金镯子,心里暖洋洋的跟阿秋说:“没想到,这么大的官夫人,性子这么和善,帮咱们这么大的忙,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阿秋抓着孩子的小手亲了亲,笑了:“是啊,他们都是好人……” 好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的明白,有些人情,的确是需要用一辈子去偿还的。 第27章 桃花 在江太医家医治了三天以后,小志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转,至少能吃下米汤了,阿秋便亲自去置办了一些能拿得出手的礼物,带着金夏和小志叩谢江太医,然后拿了药方回家了,江太医说是等药吃完了再来与他看。 阿秋将金夏母子送回家后就要离开回相府,金夏紧紧拉着她的手,泪眼模糊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阿秋笑笑,嘱咐她照顾好孩子,便转身离开了家。 回到竹园进了里屋,萧婉莹正在绣花,见阿秋回来了,欢喜一笑问:“怎么样?阿秋,你家侄儿病好些了吧?” 阿秋笑着点了点头,慢慢的走上前去,看着她脸上那纯粹的笑容,心也好像变得纯净了起来,上前去叫她躺下,开始给她按穴位。 萧婉莹心里知道,阿秋虽然什么话也不说,但她的感激都在心里,她是个内敛的人,有心事不喜欢说出来,她都明白。 “阿秋,再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嫁进齐王府了,我心里早已决定不跟齐王做真正的夫妻,所以以后的日子还真的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你们随我去陪嫁,到时候说不定也会跟着我受各种各样的委屈,到那时候,你们一定要帮着我一起扛下去。” 萧婉莹说着拉过阿秋和明音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笑容甜美纯粹:“但你们放心,等你们到了出嫁的时候,我一定不会逼你们嫁个不喜欢的人,一定会为你们找一个如意郎君的!” 明音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阿秋淡淡的笑着,摇了摇头:“这辈子,我不想嫁人,我就想一个人过。” 萧婉莹闻言愣怔了一下,明音却皱着眉头说:“可是阿秋,若是你不嫁人,不生孩子的话,那到了老的时候,自己走不动了,怎么办呢?” 萧婉莹也点点头:“是啊,年轻的时候你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但若是到老的时候就需要别人照顾的,身边没人,那怎么行?” 阿秋看着她们咧嘴一笑:“我现在才十五岁,想那么远的事情做什么,到时候再说呗。” 明音却摇了摇头,满脸的不赞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阿秋,你这想法不对,会害了自己的。” 阿秋却摇摇头:“不想说这些事……烦。” 萧婉莹和明音对视了一眼,皆是无奈的摇头,这个阿秋,一天到晚心里想的东西,谁也瞧不明白。 …… 三月到了,春天也来了,婚期也越来越近了。 这一日齐王府那边居然派人送来了许多桃花枝。这桃花枝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在这初春时节,居然开得大好。 粉色的花瓣一簇簇的在那桃枝上盛开,淡黄色的花蕊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明音高兴的不得了,挑了几枝最好看的剪下来,养在瓶子里头,放在屋里的窗边。 萧婉莹对着桃花兴致倒是淡淡,拿着闻了几下便没什么兴趣了,因为不喜欢的送花的人,所以连带着送来的花,也觉得根本不是那么香。 将桃花给老太君和大夫人的院子里分了一些后,还剩下不少,明音问她这剩下的怎么处置,萧婉莹想了想说:“扔了吧……” “啊?那也太可惜了吧,多好的桃花呀,我可舍不得扔……” 阿秋眼见着明音这么舍不得,挑眉一笑:“要是舍不得扔,咱们就拿来泡花茶,做桃花点心。” 萧婉莹顿时眼睛一亮,“对呀,既然扔了可惜那就把它做成吃的吃进肚子里,那不就不可惜了吗?” 明音撅着小嘴不大乐意,但看着屋子里能摆的地方,她都摆上了,剩下的这些若是不做了点心回头也会枯萎,便点了点头,勤快的拿着桃花去小厨房了。 …… 夜,齐王府。 楚连城一身银色的衣袍靠在软榻上,一只手放在屈膝的一条腿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书,慢慢的看着。 不远处的窗边,小桌上也摆着一瓶桃枝,桃花的香甜味道在这房间里悠悠飘荡开来,仿佛将着空气都染成了春天的味道。 云词一身桃粉色的裙子,手里端着一碟新做出来晶莹剔透的桃花点心,面带微笑而来:“王爷,奴婢刚做的点心,您尝尝看。” 她说着用小银钗扎了一块儿,递到了楚连城的唇边,他倒也没拒绝张口吃下了,咽到肚子里以后,看着唇边又递过来的一块儿摇了摇头:“太甜了。” 从始至终那目光就没从书上离开过半分,根本看也不看面前精心装扮过的云词。 云词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将那只手收了回来,却没有就此灰心,开始摆弄起来桌上瓶子里的桃花,眼神更是似有若无的往楚连城身上打量着:“王爷,这桃花可真美,想必王妃收到了您送去的桃花,一定特别喜欢。” 楚连城闻言,幽深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浮光,好看的薄唇轻轻的勾了一个浅笑:“是吗?若真喜欢就不会把本王送过去的桃花,也做成点心了。” 云词一听,脸上的笑容快要撑不下去了,好看的手从那桃花上退了下来,身子也慢慢地坐下,双手试探着落在了楚连城的小腿上。 楚连城一动不动,似是接受了她的靠近,云词心中顿时满心欢喜起来,可下一刻,就听见他说:“不用伺候了。” 只这一句便将云词心里的那些旖旎念头,顿时给击了个粉碎,连心也碎了,只能收回了手,屈膝福身:“是,奴婢告退。” 云词心有不甘地走了之后,楚连城这才将手里的书扔在了一旁,折起身子瞧了会儿那桃花枝,伸手摘下来两朵放在鼻尖嗅了嗅后,下一瞬便被他碾碎在指尖,唇角更是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桃花……只有俗人才喜欢这些。” …… 两日后左相府准备的嫁妆已经开始送去齐王府了,陈姑更是亲自带着阿秋和童儿去齐王府铺新床,置新房。 阿秋不想去,想叫明音去,可明音走不开,她每天里都要给萧婉莹熬一些汤汤水水的补品,这些东西阿秋都做的不好,所以只能跟陈姑来了。 路上,她还在心里想着,最好不要遇到那几个混蛋,若实在遇到了避不开,那就把他们当做路边的野狗! 第28章 她是我的! 到了齐王府,早有人在大门口迎接,陈姑带着左相府来的人穿过回廊拱门,到了齐王府给萧婉莹预备好的婚房后看了一圈,无比满意的点了点头。 陈姑转过身,正想叫人先将紧要的东西搬进来时,就瞧见阿秋正拿起小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她顿时气得直咬牙:“阿秋!你当这里是哪里?这里是齐王府!还不快把你的酒葫芦收起来,成何体统!” 阿秋喝了口酒,心里舒坦了,冲着陈姑眯眼一笑,得意的晃了晃脑袋,又将酒葫芦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陈姑气的牙痒痒,却也不能拿她如何,只能叫她去外头清点东西,眼不见心不烦了。 阿秋拿着单子,在院子里开始一样样的对东西,过了没一会儿,这园子门口就呼啦啦的又来了十来个丫鬟小厮,领头的正是燕京。 燕京一进园子就见阿秋正在那点东西,裂开嘴便笑了,几步走到了阿秋跟前,指着身后的带来的人说:“秋姑娘,你瞧,怕你们带来的人手不够,天黑之前忙不完,我就特意又多带了些人来供你们使唤,有什么粗活重活的尽管喊他们就是!” 阿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眸子,侧过身对着手里的单子说:“你去屋里找我姑姑,让她来安排,我不管这些事儿。” 燕京闻言冲她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咕了一句‘不识好歹’就进屋去找陈姑了。 过了片刻之后再出来,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到了阿秋的身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着说:“哎,再过不了几日,你家小姐就要嫁进我们王府来了,届时免不了要了解我家爷的饮食,兴趣之类,到时候你尽管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秋闻言转眼凉凉的看他一眼:“你能不能别跟个苍蝇似的在我耳边嗡嗡的一直说话呀,我正在对东西呢,你打扰到我了。” 燕京一听这话顿时不高兴了,“哎我说秋姑娘,你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呀?” 阿秋不想搭理他,又转过了身子。 燕京看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死丫头,无奈的撇了撇嘴,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瞧见了阿秋腰间的那个小酒葫芦,顿时眼珠一转阴险一笑,趁着阿秋不注意,一把将那小酒葫芦拽了去。 “你做什么?”阿秋看着自己的小葫芦被那混蛋拿着,心里顿时便有了火气,语气更是厉了几分:“还给我!” 燕京拿着那精致的小酒葫芦,放在眼前看了看,又放到了鼻尖闻了闻,咧嘴笑着说:“一个姑娘家,竟随身带着烈酒?料想秋姑娘应当是爱酒之人,正巧在下也爱酒,一闻到这酒味儿便馋得慌,秋姑娘这酒,借我喝一口如何?” 燕京说着,便要动手打开那小酒葫芦,看着阿秋的眼神,更是满含挑衅的笑意。 即便明知他是故意挑衅找茬,但阿秋依旧是愤怒不已,双眼冒火地死死盯着他:“你这是找死!” 燕京闻言打开酒葫芦的动作停了下来,哈哈一笑拽着酒葫芦上的红绳在手里是抛来抛去的,看着阿秋那个气恼的模样,痞痞道:“秋姑娘你这也太凶了,不过就是一口酒罢了,何至于这么生气?要真是不愿意,你的酒就在我这儿,自己过来拿呀?” 阿秋满脸不耐看着面前贱兮兮的燕京,故意将自己的小酒葫芦放在他的鼻子底下使劲儿闻,她气得眉头直跳,再不忍耐,右手猛然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一枚菱形的小小暗器便直冲燕京的门面而去! 唰! 凌厉的刀锋瞬息而至!燕京反应极快的,将脑袋往右那么一侧,便顺利地躲过了这片暗器,可还等他来不及炫耀,又一枚带着杀气的暗器已经到了他拿着葫芦的手边! 唰!他手轻轻往上一抬,那一股厉风,便带着浑厚的暗劲直直射入了红色的砖墙上。 砰!的一声,狠狠扎了进去,落下片片尘灰! “秋姑娘,好暗器!”燕京畅快地大喊一声,将阿秋的小酒葫芦挂在了他的腰间,撩起袍子,左腿往后一撤,笑着喊:“再来!” 阿秋见他这想皮痒的模样,烦躁的冲天翻了个白眼,回眸间,双手往前直直一甩,四枚暗器自上下左右排列开来,冲燕京袭去! “喝!”燕京大吼一声,身子瞬间低俯紧紧贴在地上,躲过了这几枚暗器,但阿秋早已准备好! 嫁妆箱子上沉重的铁链早已被她握在手里,在暗器飞出的那一刻,她手中的铁链便已经顺着燕京身体闪躲的痕迹,狠狠地甩了过去! “砰!”的一声响,铁链重重地砸在地上,只差那么一丝丝,燕京的双腿就被砸到了。 他哎呦一声惊呼,躲过了这一铁链,但紧接着铁链虎虎生风的,开始出现他身侧。 手臂,腰间,大腿,脚踝,甚至脑后…… 铁链在阿秋的手中,就像是一条活蛇一样灵敏,攻击时铁链两头的长短,力度,速度,都让燕京赞叹不已,没想到这丫头身手这么好! 不但剑用的漂亮,连普通的铁链都可以耍的这么好,真是让人惊讶! 但惊讶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专门来这里‘找人’的,楚连城。 燕京连连闪躲,要聚精会神,才能够顺利的躲过阿秋的攻击,片刻功夫,两人已过了不下几十招了! 阿秋就知道自己这一世的功力,跟燕京比起来还差得远,一时占了上风,只是因为燕京没用武器,所以若想夺过自己的葫芦,就一定要速战速决! 所以……在下一刻,阿秋瞅准了一个空隙,拉紧手中的铁链,便向燕京的脸直直的甩过去! 那一刻燕京瞪大了双眼,倾斜着身子往后,嘴里更是大叫着:“打人不打脸,你也太狠了吧!” 叫了这么一句,他躲过了面门上的这一铁链,却没躲过阿秋重重踢在他小腿上的一脚! “哇!”燕京痛叫一声,小腿的疼痛让他身形僵硬了那么一下下,但就这么一下下的功夫,便足以阿秋拽回自己的小葫芦! 战况结束,胜负已分。 阿秋握着自己的小葫芦,身子转了两圈之后,才停了下来,绣着水波暗纹的裙摆也缓缓地归于宁静。 看着面前痛的直呲牙的燕京,她心中解气的抿唇一笑,手指一动打开了小葫芦的盖子,仰起头将葫芦里所剩不多的酒,一饮而尽! 那一刻,楚连城的心再次控制不住的砰砰直跳! 他再一次被这个女人,那浑身上下潇洒,凌厉,又疏冷的美感,深深的吸引住了! 那从来都幽深不见底的眸光里,更是无法控制的升腾出一缕又一缕的惊艳与……渴望! 特别是在看到她仰起头张了嘴,去承接那醇香浓郁的烈酒时,溢出来晶莹剔透的酒滴,顺着她的莹白肌肤滑落进了纤细的脖颈间…… 心头震动不停,呼吸逐渐重了,那深邃的瞳孔也紧缩了起来……她好像叫阿秋…… 阿秋将酒喝完,把葫芦拴回自己的腰间后,看着不远处的燕京,和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进了院子的楚连城,眼神不屑的一飘,转身进了屋。 楚连城瞧见这个不屑的白眼,低声笑了一下。 燕京揉着小腿,走到了楚连城的身旁,笑着跟燕南说:“哎,燕南,你觉得我若要娶这丫头怎么样?有没有戏?” 燕南顿时皱眉无语地看着他来了一句:“这丫头看着就不好惹,你怎么想的?” 燕京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你就说有没有戏哪,那么多废话?” 可还没等燕南开口,楚连城幽幽来了一句:“你别惦记了。” 燕京愣了一下,片刻后疑惑的问:“为什么不能惦记?” 楚连城却悠悠一笑,看着那窗内那一抹浅绿色的裙角,瞳孔一缩:“她是我的!” 第29章 新婚 燕京愣在当场,因为这一句话也不觉得小腿疼了,好半天回过神来一张脸便苦哈哈的:“爷,您……” 燕南在一旁看戏看的开心,挑眉一笑:“傻了?爷什么时候逗过咱们?” 燕京一听这话,眉头更是皱成一团,嘟囔道:“我也就是那么一说罢了……” 心里却是叹气啊叹气,这下好了,继续打光棍吧。 楚连城话撂出来了,面上也添了隐隐两分喜气,抬脚向新房里走去。 一进门,陈姑便带着打理屋子的下人们纷纷行礼:“见过王爷!” 楚连城摆摆手,看了看厅上便直接进了内室,陈姑跟了上去,阿秋低着头就在厅上,不想多瞧那个人一眼。 楚连城看了看还没打理好的内室,一架新的百合雕花床已经好好地摆在了那儿,装装样子,回头看着陈姑说:“布置的不错,继续吧。” 说罢,转身又出去了,临走前,轻轻瞄了一眼正在客厅角落偷偷吃糕点的阿秋,唇角似有若无的,勾起了一丝浅笑。 但就这一眼,阿秋便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转瞬便回眸,可除了那个人的背影以外,并没发现什么。 哦……还瞧见了燕京,看她的眼神……很是怪异,她不禁拧了拧眉头,轻轻骂了一句:“有病!” 可她刚刚骂完这一句,后脑勺上就挨了一巴掌,回头便瞧见陈姑那双怒瞪的双眸:“阿秋!你也太放肆了!你怎么能跟王爷的手下动手呢?亏得王爷都不跟你计较,否则,要是闹出了什么事儿,回去老爷定扒了你的皮!” 阿秋扁了扁嘴:“姑姑你怪我干嘛?是那人先来找我的茬,我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还以为咱们小姐身边的人都是软柿子呢!” “你少打着小姐的旗号了,你以后给我收敛一点,别忘了这是王府,真若出了什么事,没人护得住你!” “哦……” 她知道那个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更知道自己的小命最重要,所以,不用陈姑说,她以后也会尽量忍着的。 毕竟,她可是小姐的陪嫁,以后要待在这王府里的日子,可长着呢。 午时,王府的管家准备的饭菜十分精致丰盛,更是有酒,阿秋贪杯多喝了两口,又被陈姑骂了好一通。 饭后马不停蹄的就开始忙活,直忙到将近天黑,新房里才安置妥当,他们一行人才回到左相府。 回到小姐屋里,阿秋喝了杯茶进了内室,就见萧婉莹正满眼悲伤的看着那缝制好的华贵婚服。 “白哥哥来信了吗?”她问。 “没有呢。”阿秋回答。 一转眼,萧婉莹的脸上变得又多了两行泪。 见着她这模样,阿秋在心里直叹气。 她们主仆,可真是一样的悲啊惨啊…… …… 王府和左相府紧锣密鼓的筹备了这么久的婚事,终于到了成婚的这一天。 外面天色漆黑漆黑的时候,萧婉莹就被喊了起来,这一夜她几乎没睡,此刻被人拖起来沐浴更衣上妆,全程她一句话也不说,面上更是毫无喜色,就垂着一双眼眸任人摆弄着。 大夫人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心急如焚的不得了,刚刚上好妆,便急忙拿盖头将她的脸盖住,生怕传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话。 盖头下,萧婉莹看着眼前的这一片红,又默默无声地流起了泪。 白哥哥,对不起,我等不了你了…… 阿秋和明音她们也都穿了新衣,皆是一身粉色,明音和童儿她们都是高高兴兴的,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总是冷着一张脸,笑不出来,又被陈姑骂了个狗血喷头,不许她跟花轿…… 天亮。 竹园人来人往,伴随着由远及近而来的敲打乐声,萧婉莹被背着出了门。 阿秋在角落处站着,看着她一身红色的嫁衣,看着她被人搀扶着拜别双亲,看着她被人簇拥着出了左相府的大门,坐着轮椅上了齐王府的花轿。 也看到那个人一身红衣,高贵的立于人群中央,那一身红映在阿秋眼里,像是他满身都染了血…… 脑海里瞬间又闪现出那一夜阿布那满身鲜血的模样…… 她低下头来深深呼吸,紧紧闭着眼,告诉自己:都过去了,过去了…… 街上热闹非凡,围观迎亲的人熙熙攘攘,伴随着令人艳羡的十里红妆,萧婉莹被抬到了自己并不想嫁的齐王府。 因腿脚不便,她坐在轮椅上拜的天地,坐在轮椅上被推入了洞房…… 洞房里,来闹房的女眷早已经等候在此,就等着闹这么一会儿,眼见着新娘子是坐着轮椅进来的,房间里倒也静了那么一瞬,紧接着便又热闹嬉笑开了。 楚连城一身正红婚服在身,更衬的他面如冠玉,俊逸无俦,只是那面上……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冷漠疏离。 “五弟,愣着做什么,快掀盖头啊,大家伙都迫不及待瞧瞧新娘子今儿有多美啦!” 楚连城眉头略略一跳,拿过一旁的金称杆,缓缓的挑下了那个盖头,眼神只在萧婉莹那张木然的脸上转了一圈便落到了旁处。 屋里闹房的人个个都是人精,眼见着新娘子脸上那笑容,竟比哭还难看,心里多少都猜到点儿什么,说话也不敢太过随意了,相互使了眼色,说了些吉祥话,便都三五一团出去入席了。 离新房远了,这才开始议论:“瞧见没,新娘子脸上都是假笑!” “怎么没瞧见?” “许是……新娘子太过紧张,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吧……” 这话一听就是打圆场的,都是人精,都是有头有脸的,见有台阶摆在这儿,自然就不再明着议论了,毕竟那可是皇帝赐婚的儿媳,还是少说些闲话的好。 新房里,新人各自坐在一边,一个低头看自己的鞋,一个玩着手上的扳指沉默不语。 过了会儿,陈姑带着几个陪嫁丫头来了,萧婉莹这才抬起了眸子,目光掠过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楚连城,半个字也不说。 “奴婢等见过王爷!”陈姑带着她们行礼。 楚连城摆摆手,目光不经意的落在阿秋身上,瞧着她身上的一身粉,眉头微微松了松:穿了粉色,一身的凌厉气息也柔和了些,倒像个娇俏姑娘家了…… 直到阿秋她们直起身子,他才将目光收回,但眼角的余光却是发现,那丫头一直低头看她自己的鞋尖儿,都不往他这边看一眼…… 心里不禁想着,他长得也不丑啊,今儿更是打扮的精神,王府里只要是个女的,瞧见他都快走不动路了,怎么到了这丫头面前,她竟是连看也不看一眼? 又或许,她就不喜欢自己这样长的俊的男人,而是喜欢丑的?比如燕京那种? 胡思乱想了片刻,楚连城眉头不禁微微皱起,觉得自己此刻也实在太无聊了些……便看着端坐在床上的萧婉莹说:“本王去前院了,王妃先歇着吧。” 萧婉莹点点头,看着他离开后,肩膀塌了下来,又默默垂下了头。 因为屋里还有宫里来的嬷嬷在一旁候着,说话不是很方便,可陈姑看着她这模样心焦火燎,犹豫了一会儿上前小声问:“小姐,方才闹房时,你不是这般模样吧?” 萧婉莹低着头,闷闷的轻声回答:“我笑了呀。” 陈姑一听松了一口气,这才笑着上前去招呼那几个嬷嬷,陪着笑给她们塞红封,所以在萧婉莹不耐烦头上的沉重的凤冠将其取下来的时候,那几个嬷嬷也就是看了那么两眼便不作声了。 过了没多久,新房里也送来了饭菜,摆在桌上,刚好九道菜,寓意长长久久。 明音将萧婉莹推到了饭桌前,看着那送菜来的领头侍女肌肤如瓷,容貌极美,更是一身江南所出的名贵烟罗纱,颜色更是少有的淡紫色,她不禁瞧了瞧陈姑。 陈姑的眼神在云词的身上打了个转,知道她是容妃娘娘身边的侍女,是娘娘专门派来伺候王爷的,但陈姑也并未将她放在眼里。 萧婉莹心情郁闷,没心思打量别的,所以当云词给她行礼的时候,她就懒懒抬了抬眼皮,说了句:“起身吧。” 云词见新王妃这般冷傲,心里是不屑极了,面上却半分不显。 阿秋早早的肚子就饿了,服侍着萧婉莹吃饭,看着桌上的菜肴,肚子悄悄的叫了两声,萧婉莹听到了回头看着她促狭的一笑,顺手将桌上的水晶饺子拿起来递给了她:“先去垫垫肚子。” 阿秋眯眼一笑接过来,冲着一旁童儿招招手,两人就窝在软榻上,你一个我一个的吃了起来。 云词见此情形,微微的蹙起眉头,心里更是冷哼了一声,还是高门贵女出身呢,这般做派真没规矩…… 等待天黑的过程枯燥又无聊,宫里来的嬷嬷像是门神一样站在这屋里头,主仆几个连话都不能随意说,就这么硬生生的等到了天黑。 等到了前院那热热闹闹的酒席都散了,喝的醉醺醺的楚连城才回来。 他一进新房来就躺在了软榻上,萧婉莹坐在新床上,眼皮连抬也不抬,明音和阿秋她们几个更是连动也不动。 一直在一旁等待机会的云词见此马上前来服侍,亲自拿着温热的帕子给楚连城净面净手,灌醒酒汤。 折腾了一番后,楚连城清醒了一些,看着屋子里乌压压的一大群人烦躁地皱着眉头摆了摆手:“都先下去。” 第30章 本王要阿秋 云词知道今夜轮不到自己留在这儿服侍, 便毕恭毕敬地福了福身, 带着嬷嬷们退了出去, 在门外守着。 陈姑见着新郎官儿回来了,轻轻碰了碰萧婉莹的手臂, 示意她该去沐浴了。 萧婉莹抬眼看了看软榻上醉过去的男人,眉头紧了紧,摇了摇头。 陈姑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急的头上要冒汗,凑近她耳边小声地说着:“小姐,宫里来的嬷嬷可都在外头站着呢……” 那些人可不只是来站着玩儿的。 萧婉莹一听,脸色越发难看,双手都快把手里的红盖头给撕烂了, 可最终还是拗不过陈姑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进了浴房。 一来一回的,时间过去了很久, 等到她从浴房出来的时候, 醉倒的楚连城已经坐起身, 正在喝茶。 阿秋背着萧婉莹到床边坐下, 拿起床上的薄被披在了她的身上。 萧婉莹轻轻咬着下唇,看着窗口边上喝茶的男人,也不想再等, 轻声的先开口了:“那一日护国寺臣女说过的话,王爷应该没忘吧?” 楚连城闻言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放下了茶杯,一手支着头,又闭上了眼,这才开口:“忘不了。” 忘不了就好……萧婉莹无声的松了一口气,看了阿秋一眼,阿秋冲她笑笑,让她别害怕。 萧婉莹为了这一晚做足了准备,见他没有要生气的样子,又接着说:“即如此,今夜还请王爷睡床,臣女睡塌便可。” 话说完,萧婉莹紧紧地盯着楚连城的面庞,心扑通扑通的跳着,生怕他说出‘不行’两个字。 房间里静谧的怪异,萧婉莹差点以为他又睡着了,等了许久之后,才听到他懒洋洋的说了句:“随你便。” 萧婉莹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开心地偷偷冲阿丘笑了一下。 陈姑对此,只能无奈的叹气。 这一夜新房里安静的好像里头压根没住人一样,守在外头的几个嬷嬷是个个着急的连打盹都不敢,心里想着新房里头怎么没动静啊? 可用你推我,我推你的,没一个人敢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天微微亮,阿秋便拉开了房门,服侍的人便鱼贯而入。 那几个守了一夜的嬷嬷更是抓紧先去整理床铺,可当她们拿着那张她们事先准备好的帕子,看着上面依旧纯白无瑕的时候,手差点抖成了筛子…… 其中领头的更是急忙拽着陈姑出去,急得头上直冒汗问:“陈娘子,这……这帕子怎么……什么也没有呢?” 陈姑看着她火烧眉毛的那个样子,笑笑往内室那边使了个眼色,小声地说:“昨日王爷喝的多了点,是合衣在床上睡的,这帕子……自然是干净的……” 那嬷嬷一听,这才松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尴尬地对着陈姑笑了笑:“老奴唐突了,娘子莫怪……” “无妨的……” 阿秋看着陈姑回来,便将手里的梳子交给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梳发髻这种活儿,她向来做的不好。 可就因为往后退的这么一步,挡住了刚刚换好衣裳的楚连城,阿秋察觉到后面有人,正要回头看看是谁呢,肩膀已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拨开了。 抬眼一看,是那混蛋。 今日他换了一身暗红,衣服上绣着好看的波纹,头上的金冠镶嵌着同色的宝石,眉头英挺,眼眸深谙,高贵冷傲的从阿秋身边走过。 阿秋无声的轻嗤一笑,打扮的花公鸡一样,恶心! 可下一瞬,紧随楚连城脚步的云词却在她身旁停了下来,拧着眉头,满眼嫌弃地看着她小声说:“秋姑娘,身为奴婢要有眼色,似你今日挡在王爷身前这般没规矩的事,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犯!” 那一刻阿秋心里就在想,同为奴婢,她骂自己几乎就是在打王妃的脸,但她一个奴婢能打王妃的脸吗? 当然不能。 所以,她得替她们王妃,打回去才是! 于是在这个花母鸡一样的女人要往前走时,她毫不客气伸出脚尖绊了她一下! “啊!”一声惊慌的尖叫,如同平地一声雷一样响彻在这新房里,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狼狈摔倒的人身上。 楚连城回头瞧了一眼,云词摔了,始作俑者是谁,他心如明镜,只是懒得理会,直接出去了。 那一个瞬间云词是惊慌且满脑空白的,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陷入了万般不堪的处境。 顿时,愤怒和羞耻的情绪充满了她的心间,她激动得浑身都瑟瑟发抖起来,连膝盖和双手的痛都顾不及了,转头便红着眼狠狠的瞪阿秋。 阿秋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眨了眨眼,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明音是个小机灵,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她瞧得一清二楚,知道这一回是阿秋做的过了,便急忙弯腰去搀扶云词,嘴上关心的问着:“哎呀云词姐姐,你怎么样啊?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啊?可摔着哪儿了?” 云词怒恨的瞪着阿秋,眼泪都流出来了,咬着牙颤抖着身子站起来说:“我不是不小……” 明音哪里会给她说话的机会,见此急忙出口道:“瞧姐姐你都哭了,定是摔的狠了!走,我赶紧扶你回房,看摔到哪了先抹些药!”说着,明音就强拽着云词出去。 云词不是傻子,知道这是什么场合,知道这是什么日子,所以即便明明知道那个阿秋是故意的,她也不敢在这里闹起来,所以只能哑巴吃黄连,就这么忍了下来。 萧婉莹还在镜子前梳头,眼角的余光瞄了阿秋一眼,阿秋俏皮地冲她吐了吐舌头,她却莞尔一笑,无声的跟她说了两字儿:调皮! 阿秋眯眼一笑,转眼就被陈姑狠狠的剜了两眼……她只能摸摸鼻子,低下头先出去。 谁知一出来就后悔了,因为她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厅上等饭吃的某个混蛋。 她顿时烦躁的呼了口气,干脆去了院子里,没一会儿明音回来了,走到她身边,仰着下巴冲她哼了一声:“天天就知道惹祸你!” 阿秋呵呵笑着去捏她的脸蛋儿,问:“那女的可为难你了?” 明音一巴掌将她的手拍了下来,挑眉一笑:“我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她谢我都来不及,凭什么为难我?” 阿秋呵呵直笑,戳她脑门:“小滑头!” 楚连城看着远处那个女人,眼眸微眯,大手轻轻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心里想着,这个女人性子桀骜不驯,颇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若是收了她在身边,相必日子会更有趣些。 只是,他在想,萧婉莹看起来颇为宠爱这个丫头,若自己想得到这个丫头,估计是不太容易…… 不过话说回来,他想要的,又怎么会得不到! * 吃过早饭,新人要进宫,往日里萧婉莹一旦要出门,阿秋必然会跟上。 可今日她绊了云词那一脚,陈姑气的恨不得抽她几鞭子,再不肯让她跟着进宫,生怕万一惹出什么祸来,当场就丧了命,于是便把她留在了王府。 不用跟着进宫不停的磕头,阿秋自然是开心的,况且昨夜窝在椅子里一夜根本没睡好,她正好趁着这功夫好好的睡一觉,结果这一睡就睡到了日落西沉,萧婉莹进宫回来都已经很久了。 她伸着懒腰进了新房,萧婉莹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正坐在窗边跟明音下棋玩儿,见她过来笑着说:“这下睡饱了吧?” 阿秋嘿嘿笑着:“睡是睡饱了,就是睡了一天没吃饭,肚子又饿了。” 萧婉莹笑笑指着圆桌上的几碟糕点说:“这不,都是宫里赏的,挑喜欢的吃去吧。” “嘻嘻,那可太好了……” 阿秋端着糕点,坐在了明音身边,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她们下棋,没多久有小丫头前来报信,说是晚上楚连城要来这里用饭。 阿秋一听便觉得手里的糕点也不甜不香了,顿时就不大想吃了。 萧婉莹也是眉头皱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没心情再下了:“知道了,下去吧。” 阿秋不想看见那个人,想着若是他在这吃了饭,指不定就要在这留宿,但偏偏今儿自个儿白天睡了一天,晚上肯定又是自个儿守夜,要是找借口不留在这守夜,姑姑一定又要骂…… 哎……太难了…… 天黑后晚饭摆齐了,人也来了。 楚连城坐在主位,身边布菜的人是云词,因今儿个早上阿秋绊过她一脚,所以这个云词一旦逮着空,便用她那双眼刀子一样的往阿秋身上割,似乎是在警告她这事没完。 但阿秋什么人啊,岂会怕她一双眼珠子,压根儿就把她当成了一根木桩子,一眼也不往她那边瞧,气的云词是牙根直痒痒。 餐桌上这对新婚的小夫妻,也是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相互间一个字也不说,好像陌生人一般,叫人无语极了。 饭后楚连城便去了书房。 阿秋和明音推着萧婉莹在园子里转了两圈儿后,便回来伺候她沐浴,然后阿秋便如往常一样给她按腿,明音在一旁点香。 萧婉莹靠在床头,长发散在枕上,看见阿秋一双手在自己腿上来回的按,感觉着她指尖传来的浅浅痛楚,动了动能勉强抬起来的另一条腿叹了口气说:“幸亏他不屑对我用强,否则就我这般如何能逃得过……” 阿秋闻言看着她笑:“一会儿小姐别再客气着让他睡床,他若不开口说要留宿,你就当不知道,晾着他,看他怎么有脸赖在这儿不走!” 萧婉莹莞尔一笑:“好丫头,就按你说的办!” 半个时辰后,楚连城来了。 一进来就坐下了,目光直接落在了阿秋身上,手指敲了敲茶杯。 听见声音,站在床尾垂眸静默的阿秋嘴角一抽,最终装作了没听见。 明音没胆子装作没听见,老老实实的上前给他倒了杯茶。 楚连城目光轻轻掠过那装死不肯靠近自己的女人一眼,唇角添了一分冷意,心里不禁越发疑惑起来,她究竟为什么讨厌自己? 明明在护国寺是他们也是第一次见面,可那时她就用一种仇视的目光看着自己,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恨一样。 到至今她跟着萧婉莹嫁进来,瞧见自己也是一副不愿多看一眼的样子,还真是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女人的在意似乎有点过多了,便立即停止脑中那些胡思乱想,看着萧婉莹开了口:“我们谈谈。” 萧婉莹点了点头,冲阿秋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先下去,关门声响起之后,她这才看着楚连城开口:“王爷请说。” 楚连城看着沐浴后的萧婉莹,长发披肩,容颜美丽,眼神却不曾有丝毫的动容:“在护国寺时该说的我们都已经说得清楚,我也清楚你是不乐意跟我做真夫妻的,所以对此我也不会勉强。” “但你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婚事是父皇所赐,所以在外人面前该做的样子我们都还需做,你这里我以后会常来,回头你在隔壁书房放一张大一点的软榻,我若留宿便去那里睡。” “且如今你即是王妃,那王府中诸多事宜,你也该协同管家一同处理,至少在外人面前,你要做一个合格的王妃。” “至于其他的事情……你随意。” 萧婉莹听到他说了这么一段话,知道他说这一段话背后的意思,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又感慨他作为一个男人真的算是很大度了。 便点点头说:“我会依照王爷吩咐做一个合格的,名义上的王妃,王府诸多杂事我也会悉心打理,至于旁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便好。” “如今婚事刚毕,我对王府中还不太了解,等过一段时间,我会亲自寻一些身份合适女子进府来服侍王爷。” 楚连城听到这里摆了摆手:“暂时不用。” 说罢,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深深地看向萧婉莹,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但等将来,本王若有中意的人选,还是要劳烦王妃的。” 萧婉莹笑着点了点头:“不劳烦,作为王妃,这都是应该的。” 楚连城看着她一无所知的笑容,眸光幽深的一笑便起身离开了:“明日要回门,你早些歇息吧。” “王爷慢走。” 楚连城从房间里出来,就见阿秋和明音两个小丫头正在回廊下小声的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笑着,很是开心的样子。 但下一个瞬间,便明显的看到阿秋的眼神只在他的衣袍上落了一眼,那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了冰冷木然…… 她脸变得真快呀。 楚连成心想,早晚有一天一定要她问个清楚明白,究竟为什么讨厌自己。 人走远了……阿秋这才轻呼一口气回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对明音说:“你回去睡吧,今夜我来守夜。” “嗯,那我走了……” 月亮可真好看呀,阿秋看着看着,想起了以前在无影山上的时候,总是会在月色极好的夜里和阿布一起爬上山顶,坐在石头上,吹着夜风,赏着月亮,喝着酒。 特别是阿布的笑容,真怀念啊…… 第二日新娘子要回门,又是一大早起来忙活,梳什么头发,穿什么衣裳,回去时要带多少多少的礼,一大清早的,院子里面的丫头们就叽叽喳喳的忙个不停。 新妇回门姑爷也是要跟着的,即便是楚连城这样的身份也不例外,车队从王府出来,浩浩荡荡的往左相府去。 像楚连城这样的身份,不管到哪都是座上宾,相爷在朝中再有权势,在他的面前也依旧不摆他作为老丈人的架子,恭恭敬敬地将人引进了堂中。 萧婉莹见过父亲之后,便直接回了后院,大夫人早就等候在此,一群人说说笑笑的去了老太君的院子。 萧家宗亲中的女眷们,见着萧婉莹一身的贵气装扮,好听话更是一箩筐一箩筐筐的往外说,奉承个不停,她坐在那儿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好不容易才借着更衣躲了求会儿清静。 午饭后,老太君拉着孙女在屋里头说贴心话,在得知根本没有圆房的时候,是把萧婉莹给骂得眼冒金星。 “你不圆房,你这王妃做的是个什么意思?别忘了,那可是圣上赐婚,这辈子也反悔不得的!你若不圆房就生不出孩子,生不出孩子,你这王妃之位就做得不稳当!” “好孩子,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啊!所以别再犟着了,回去赶紧乖乖的圆了房,先生个孩子再说呀!” 萧婉莹心里的那些事老太君是早就知道了,但即便现在没有白哥哥的消息,她心底最深处的那些打算,也不打算变。 此刻听着老太君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萧婉莹不敢明着顶嘴,只撒谎说自个儿头疼,要去睡一会儿,便带着丫鬟们回到了自个儿的竹园里,气的老太君是唉声叹气个不停。 因楚连城还有别的事儿,萧婉莹也不想在家里听祖母絮絮叨叨,两人便一同回了王府。 回到新房里,她脱了鞋便歪在了软榻上,阿秋给她倒了水,她一边喝水,一边叫明音给卸钗环,头上松散了些后将水杯放在了小桌上,叹口气说:“就因为没有圆房这件事儿,祖母今日可把我折腾苦了。” 明音在一旁笑着说:“不过小姐,老太君说的话没错呀,王爷迟早是一定要有嫡子的,你现在是能躲得了,可等回头日子长了,宫里的娘娘问起来可怎么是好?” 一说到宫里头的那个婆母,萧婉莹的头更疼了,抬手捏着眉心,叹着气说:“哎呀,真是越想越烦……” 不过她也在心里想,楚连城的子嗣的确也耽误不得,她是不会给他生的,但不能耽误了人家自己生啊,所以还是要想想办法,先给他身边塞几个贴身的人,不管将来谁怀上了,生下孩子记在她的名下不就好了。 反正当初在护国寺的时候他就说过,嫡子庶子对于他来说都是差不多的,所以只要是他的孩子,母亲是谁,应该也没有什么所谓了。 正这么想着,童儿说云词来求见,萧婉莹想到云词那容貌和来历,顿时眼睛一亮,爽快的应了:“叫她进来吧。” 片刻之后穿着一身水蓝罗裙的云词,便施施然的走了进来,规矩的行礼问安:“奴婢见过王妃。” “起来吧。”萧婉莹看着今日的云词一身水蓝色的罗裙,本就较好的容貌上化着淡淡的妆容,更是称得她气质清新脱俗,再加上以前是娘娘身边的侍女,所以也算是个合适的人选。 而且按照她自己的感觉,就算她不把这件事提出来,这个女人迟早也是要不安分的自己往上爬的。 既如此,何不做一回好人,全了她这番心思。 云词起身后笑着从身后的小丫头手中接过自己亲手做的一双团扇,递给了明音笑着说:“奴婢来见王妃其实也没有旁的事,就是以前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奴婢想着等王妃进门时也要入夏了,于是便亲手做了这两把团扇,来敬献给王妃。” 萧婉莹笑着接过这两把扇子,看着绣工,手艺的确是不俗,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便随口夸了两句:“云姑娘真是心思清透,一片热诚,这扇子做的极好看,我很喜欢。” 云词略带娇羞的笑了笑,王妃和王爷新婚三日了都不圆房,指不定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怪事,自己先试探试探呗。 今日她来送扇子,也就是为了在新王妃面前露个脸儿,留个印象,毕竟王爷那边,若是靠自己不一定要熬到什么时候。若是王妃有心要在这府里挑人去侍奉王爷,自己先讨好着些总归是能多一分的机会。 萧婉莹心里明镜一样,也打定了主意要给云词一份脸面,便又夸了她几句这才叫她出去了。 阿秋站在一旁摆弄着那两把扇子,看着躺在软榻上的萧婉莹问:“小姐这是想抬举她?” 萧婉莹闭着眼笑笑:“闲来无事,就当做好事呗。”说完就叫小丫头去传话,说晚上请王爷过来用饭。 阿秋一听那混蛋晚上又要来,便想着法子要去躲懒,跟明音说晚上自己值夜,叫她来伺候晚饭,不用熬夜明音自然答应。 天黑后,楚连城依约而来,见着餐桌上没有阿秋的身影,猜到是那个丫头躲自己呢,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心情有点淡淡的烦。 饭后,萧婉莹推着轮椅到了隔壁的书房,楚连城紧随其后进来坐下,见她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问:“王妃这是有事要说?” 萧婉莹笑着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今日,云词姑娘来了,送了我两把扇子,做的很是精致,我瞧着真是个心细如发的好姑娘。” “我想着她是娘娘身边出来的,也在王爷身边伺候了多年,容貌性情也都是一等的好,所以我想着要不把云词姑娘开了脸,给王爷做侍妾吧?” 这样的话,若将来万一云词有了身孕,生下了孩子,宫里宫外的眼睛也不必只盯着她一个人的肚子了。 楚连城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淡淡的笑着,看了她一眼,眉头微动时带着些许的讽刺,毫不犹豫地开口说:“云词啊……本王看不上她。” 就这么一句话,直白的萧婉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好不容易理清了思绪,又尴尬地笑了笑说:“云词姑娘,她挺好的呀……” 楚连城无语的看了她一眼:“你要是觉得她挺好的,叫她给你暖床也不是不行。” “你……”萧婉莹顿时羞恼的脸色涨红,心里直骂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可恶,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明明是给他找女人,他却不领情,真是不知好歹! 但她也想着,若是不给他身边安排一两个女人,保不齐他哪天又来打自己的主意,那就完了! 所以缓和了一下便又开口说:“若是王爷看不上云词的话,就把你上次所提的心爱之人给接进王府来吧,我叫人把琴阁那边打理好一点,保证绝对不会委屈了王爷的心爱之人。” “呵呵呵……”楚连城闻言,低声地笑了起来,笑了片刻之后,才抬眼看向满脸莫名其妙的萧婉莹,说了句:“所谓的心爱之人不过是诓你的罢了,你还真信了?” “你这人…!!”萧婉莹这下是真生气了,没想到那天他说的话居然是骗人的! 她气得要死,一双美目横着面前的男人,心口气鼓鼓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憋了半天只能气愤地推着轮椅走了。 剩下楚连城一个人在书房里摇头失笑,笑了一会儿,又轻轻地哼了一声,低声道:“想给本王塞女人解你的燃眉之急,是个不错的主意,但,你塞错人了!” * 一夜过去,天黑又天明。 鸟儿在树上不停的叽叽喳喳,仿佛是在跟它的同伴说这些什么,院子里忙碌打扫的小丫头们也在不经意之间悄悄的低语几声,一些话便悄无声息的传散开来。 当这些议论的话语传到了云词的耳朵里,她得知王妃举荐她为王爷的侍妾,王爷却不肯要她时,她的一颗心彻底碎了!在自己的房间里哭得昏天暗地,眼睛肿得根本见不得人。 后来云词是怎么说服自己硬着头皮又回到王爷身边服侍时,众人不知,但明显看得出来,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 慢慢的,天气也逐渐热了,王府花园里的各种花儿都开了,每日里萧婉莹都要去花园里逛上两圈,阿秋总是跟着,看到有喜欢的花便剪下来拿回去插在屋里的花瓶里。 这一日她照例捧了一束花回来,刚刚走进屋中便觉得屋里多了一个人,扭头一看,果然是那混蛋。 没想到大上午的他居然就来了?而且来了也不叫人通报,自己一个人坐在这儿看书? 阿秋在心里狠狠翻了他一个白眼,只觉得这人心思不正,肯定是对小姐有企图,不甘心一直跟小姐做假夫妻,所以才来的这么勤。 但阿秋自己是绝对想不到,这一次她只猜对了一半。 楚连城的确是对某人有所企图的…… 楚连城一身深蓝的衣袍,头上戴着银冠,坐在红木椅子里手里拿着一本书,正面瞧他目光是落在那书上,可他眼角的余光,却早就悄无声息的跑到那个女人身上了。 她今日剪的是海棠,艳红的颜色,跟她身上的翠绿倒是格外般配,只是这个女人似乎不爱打扮,头上总是那么两根簪子,都不见换换样子…… 阿秋只当没看见前面坐着有人,将手里的花分别插在厅里的花瓶里,还要摆弄到最好看的状态。 但摆弄着摆弄着,总觉得好像有目光时不时的往自己身上扫,但她回头看了看,偌大的厅里,除了自己,就只有那混蛋一个人了。 所以……刚才是那混蛋的偷偷看自己?他干嘛看自己? 这么一想,她顿时皱起了眉,花也不想再摆弄了,抬着脚步就准备离开。 可楚连城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一个机会和她单独相处,能够正大光明地看她两眼,怎么可能会叫她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从自己眼前离开? 更何况他其实十分喜欢看这个女人,明明讨厌自己,不想靠近自己,却又不得不靠近自己时,那眼底藏都藏不住的烦躁! 因为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为什么讨厌自己,他其实也挺烦的。 但现在看到这个女人比自己更烦,他心里就舒坦多了! 于是他隐晦一笑,垂着眼帘,淡淡的开了口:“本王渴了,阿秋你过来倒茶。” 阿秋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面说出来的那一刻,她一身的汗毛几乎在瞬间都竖起来了! 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了喉头,她用尽力气却想吐都吐不出来! 天啊!好想杀人啊! 那一刻阿秋心里就想,只当自己是聋子没听见直接出门就好了,管他渴不渴,有没有人给他倒茶呢,反正她是不乐意。 可是还没等她抬起脚步,那边的男人就又来了一句:“阿秋聋了吗?过来倒茶!” 这一次的声音比方才沉了几分。 阿秋身子背对着他,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不想因为这件倒茶的小事惹怒了他,回头再盯上自己就惨了。 所以还是转过身,低眉脸目的上前去给他倒了茶。 楚连城看着她那低垂的一双眼,木着的一张脸,心里暗自发笑,却又更是何其疑惑,她到底为什么讨厌自己? 端起茶杯,假模假样地浅尝了一口,看着这个女人就要走了,他又将茶杯放下来,淡淡的说了一句:“凉了,去换热的。” 阿秋无声的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将他千刀万剐了一百遍后,木头一样的又去给他换热茶了,刚巧碰到童儿,便想将这给那混蛋倒茶的重任交到童儿的肩上。 可童儿是个胆小的,知道那混蛋在那里根本就不敢去靠近,更何况是给他倒茶,一听就脚底抹油溜了。 外面院子里的又都是粗使丫头,阿秋看了一圈,无奈又只能拎着那壶茶进去了。 为了防止这个混蛋刁难自己,这一次的茶不冷也不热,刚刚可口。 可对于心思本来就不太正经的楚连城来说,想要在这一杯茶上下点功夫,再简单不过,所以又浅浅的尝了一口,看着那女人转过身,往前走了一步之后才又故意挑刺的说:“这茶太苦了,泡的不好。” 阿秋一听这个正要离开的脚步也只能停下了,两只手搅和在一起,狠狠揪住手指,控制住了将拳头挥在那混蛋脸上的冲动。 回头淡淡的说:“还请王爷稍后,奴婢去找个会泡茶的来,再给您重新泡上一壶。” “不必了,不喝也罢。”楚连城这么来了一句,这才慢悠悠地将手里的书和上,扔在了一旁的茶几上,幽深的眼眸浮起丝丝兴味的笑容看着她:“若本王的感觉没错的话,你似乎很讨厌本王?” 阿秋闻言心里一紧,面上却丝毫不显,眼皮连动也不动,片刻后恭敬的回答:“奴婢不敢。” 楚连城冷冷一笑,眼眸一眯,紧紧盯着她的面容:“是不敢还是不会?” “不敢。” 淡淡的回答,怎么瞧着都是丝毫不怕的模样。 楚连城身子往椅子里面靠了靠,修长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地敲打着,片刻后轻嗤一声:“别以为你是王妃身边最看重的丫环,就敢对本王无礼。” “真要惹怒了本王,你觉得就凭萧婉莹她能护得住你吗?” 阿秋木头桩子一样地站在不远处,低头敛眉一声也不吭,仿佛老僧入定了一样。 这一刻楚连城觉得自己好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糟心的不行啊…… 好看英俊的眉头不禁轻轻地蹙了起来,站起来一甩袖子,就走了。 人走远了,阿秋这才呼了一口气,懒洋洋的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才轻声地叹道:“老天爷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要在前世杀了自己的人面前,夹着尾巴做人,对他毕恭毕敬,这种滋味比炖刀子割人还要叫人难受啊…… 日子就这么平淡安宁的过下去,两个月以后,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萧婉莹带着贴身大丫头们在屋里喝绿豆汤,小半碗下肚后,她看着摆在一旁桌上宫里送过来的补药,无奈的叹了口气:“明着是补药,暗地里还不是在催我生孩子。” 这两个月以来,楚连城每隔三五日是一定要在这里留宿一晚的,宫里早就以为他们已经圆房了,自然是盼着要她为王府添丁的。 明音在她身边给她轻轻的打着扇子,小声地笑着说:“生孩子这种事儿,又不是种田,您就是真没有,谁也不能拿您怎么样啊?” 萧婉莹摇了摇头:“话是怎么说,可王府这边若是一直没有子嗣出生,那也不是个事儿啊……” 想了想,她看着坐在一旁角落里的阿秋说:“阿秋,你去前院说一声,今晚请王爷过来用膳。” 阿秋正犯困呢,听到她喊自己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才抬着往前院去。 白日里,楚连城公务繁忙,几乎都不在王府,就算在王府这么热的天,他也是缩在屋里不出来,阿秋大大方方地到了前院,传了话后又转回来了,回来就开始跟明音说换班,她宁愿守夜,也不愿意伺候那个混蛋用饭。 更何况似乎是上次倒茶的事情引起了这个混蛋的不满,这两个月来他每每来主院这里,阿秋总觉得他盯着自己,背后凉凉的,所以为了不惹是非,还是能躲就躲吧。 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她也就十七了,到时候好好跟小姐说说,让她把自己打发到别处去,离这个混蛋远远的,最好这辈子也不要再见! 晚饭后楚连城和萧婉莹,照例在书房谈话。 相处久了,萧婉莹也知道这个人不喜欢听那些拐弯抹角的话,也就直说了,说准备过两天进宫和容妃娘娘商议给她纳侧妃的事情,还说了子嗣为大,希望这一次他不要拒绝。 不然她作为正妃,又一直不生孩子,宫里的压力也着实是让她为难。 楚连城听后倒是也没有直接出言拒绝了,片刻之后说:“子嗣之事,也的确该准备了。” 萧婉莹一听他这话,面上立即露出了笑容:“既如此,那我明日便进宫同母妃一起为王爷挑选侧妃人选,再把名录带回来给王爷过目。” “不用。”谁知楚连城却突然说了这么两个字,萧婉莹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不用?这什么意思?不是说要谈子嗣的事情吗? 楚连城看着她疑惑的眼神,神情淡淡的说:“作为正妃你不愿生孩子,我不勉强你。但你既然在这个位置,为我操心子嗣之事也是应该的。” “只是那些世家女子,大多都像木头一样无趣,本王看不上。” 萧婉莹闻言,眼神怪异的很,但却没吭声,等着他自己说。 楚连城一身白衣,银冠束发坐在那里,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眸照进萧婉莹的眼底,缓缓的开口:“目前本王心目中的确是有一个人选。” 萧婉莹一听,顿时惊喜的笑了:“王爷有中意的人?那更好了!您只管把人接进府里来,我一定安排妥当,绝不叫那位姑娘受半点委屈!” 楚连城看着她这兴奋的样子,忽然幽幽一笑,说:“其实这个人选就在王府里。” 萧婉莹越发好奇了,眼瞳都睁大了:“是谁?” 应该不是云词吧,王爷说过看不上她的…… 楚连城见她上钩,狡猾的一笑,“是你的人,阿秋!” 瞬间,萧婉莹个人呆若木鸡! 阿秋! 第31章 我死也不会 她简直不能相信楚连城看中的人选, 居然会是阿秋! 在萧婉莹的眼里, 阿秋既普通又不普通。 阿秋普通在她的出身, 只是平民家的女儿。 不普通的地方在于她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她性子桀骜, 有一股平常女子没有的英气洒脱。 而且她真的看得出来,阿秋真的很讨厌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每次楚连城来,阿秋都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去避开,这是事实。 更何况她当初答应过阿秋和明音她们,这辈子都不会逼着她们嫁给不喜欢的人。 所以……萧婉莹思索了片刻,这才抬眸看着楚连城摇了摇头:“王爷,阿秋不行, 她性子太桀骜,一点也不乖顺,也不太会服侍人, 只会惹人生气, 您还是换个人选……” 她这句说话说完, 楚连城看着她的眼神便已经沉下了几分, 嘴里说出来的话,更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讽刺意味:“本王看中的就是她桀骜不驯的性子,像匹野马一样, 比那些木头一样的世家女有趣多了。” 萧婉莹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来了气,她最喜欢的阿秋, 私下里当姐妹一样看待的,居然被这个男人看作一个有趣的玩意儿,喜欢了就想拿去? 但等到将来他若不喜欢了呢,阿秋又该何去何从? 这里是王府,绝对不可能只有那么两个女人,就阿秋的脾气和性子,和这样的出身,指不定将来要吃多少苦,受多少委屈! 绝对不行! 所以,她尽力地藏着那一份怒气,说:“王爷,这一次是跟您谈论子嗣的事情,想进宫求母妃给您挑选侧妃的人选,也是为了将来的孩子能有一个好的母族,这样不管对于您来说,还是对于孩子来说都是最好的。” “可您却是要阿秋……就依阿秋身份,母妃若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 楚连城听到这里冷冷的哼了一声,看着萧婉莹那双眼讽刺的挑了一下眉头,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不愿意,居然还拿母妃来当托词…… 呵……但他想要的就还没有得不到的! 转过眼来,他就看着萧婉莹认真又带着几分邪魅的笑说:“听这意思,王妃是不大乐意了。” 萧婉莹沉默着,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不说话。 楚连城见此目光一转,又深沉一笑:“如果王妃实在不舍得割爱的话,那给本王绵延子嗣的重任,王妃就亲自来吧!” 什么! 瞬息之间,萧婉莹的一双眼睛就红了! 她终于明白,楚连城为什么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她最喜欢的的阿秋! 原来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阿秋,而是要用阿秋来逼自己就范! 可恶! 这个男人,永远都这么可恶阴险!他就想把所有人玩弄在他的鼓掌之间,他就得意了! 眼看着萧婉莹眼睛红彤彤的,都快要落下泪来,楚连城却毫不怜惜,反而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神情倨傲的说了一句:“其实相对于庶子来说,本王自然会更看重嫡子!” “所以这孩子是要让阿秋来生,还是王妃自己亲自来生,本王会给你两日的时间考虑,希望两日后,王妃能给本王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这句话,他便得意的一笑离开了。 至于萧婉莹怎么选择……呵呵,反正他想要的,别想逃! 他人一走,萧婉莹的眼泪就忍不住了,哗哗的往下流,她原本以为和这个男人就能这样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的过下去,可谁知道这才多久…… 一边哭,她心里又想着自己的天真,当初竟是信了这男人的话,说什么不在乎嫡庶!说什么正妃不生孩子,还有侧妃,妾侍来生,都是骗人的鬼话! 可是她发过誓的,这辈子都不会背叛白哥哥,哪怕天长地久,都没有白哥哥的消息,她也绝对不要和这个可恶的男人做真正的夫妻,更不会跟他这样的阴险小人生孩子! 但……她也不能委屈了阿秋啊…… 萧婉莹轻声地哭泣着,这一次真的犯了难,陈姑进来后看到她这模样,还以为是她受了欺负,但得知楚连城的目的后,她沉默了。 她不是瞎子,她看得出来平日里阿秋对于齐王的躲避。 也看得出来,齐王每次来到这里,总若有若无对阿秋的窥探。 但是,小姐才是正妃。 她已经嫁过来这么久了,那些少女时的心事,真的该忘了。 沉默许久,陈姑缓缓地蹲下身来,握着萧婉莹的手,轻声地劝道:“小姐,您仔细的想想,你已经嫁到了齐王府,这辈子都是齐王府的人了,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这一次,齐王竟然将此事提起,你何不将就将计就计与他做了真正的夫妻?若不然这漫长一生小姐你要怎么度过呀?” 萧婉莹一听陈姑这话,不停的摇头掉眼泪:“我不要,我不要和他做真夫妻,我讨厌他!我死也不会给他生孩子的!” “我这辈子只爱白哥哥,我的人,我的心,都是白哥哥一个人的!我绝对不可能忘了白哥哥的!” 陈姑就知道没有那么容易,对于小姐来说,那个白术就是她心尖上的肉,想要让她将心尖儿上的肉给割下来,她根本做不到。 但是齐王那边已经撂下了话,子嗣也是重中之重,所以她又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看着萧婉莹的泪眼说:“如果小姐真的忘不了那位,那便舍了阿秋吧!” “把阿秋给王爷,等阿秋怀孕生子之后,把孩子记到您的名下,也算是您的孩子了!” 萧婉莹摇头:“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绝对不能把阿秋推进这个火坑里,那会害惨她的!” “齐王绝对不可能善待她的!” 陈姑无奈叹口气:“小姐您不愿和齐王做真正的夫妻,不愿给齐王生孩子,也就罢了。但现下齐王愿意让阿秋替您生孩子,您自己却不同意。” “可是小姐您忘了,那是齐王啊!那是未来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他说的所有话都不会只是说说而已的!” “眼下的局面,就是要么您给他生孩子,要么阿秋给他生孩子,您想和阿秋一起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齐王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萧婉莹听了陈姑这一席话,双目怔怔的,许久之后,她才长出一口气,擦了擦眼泪,咬了咬牙说:“即便这样,我也不能害了阿秋!” “我就不信,我真的找不出一个两全的法子!” 陈姑见劝不住,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心里却对此事有了另一番的打算。 小姐不能看着阿秋进火坑,她也不能看着小姐走投无路。 萧婉莹推着轮椅回到了卧房,对着镜子擦了擦脸,整理好了仪容之后,转身看着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陈姑说:“姑姑,阿秋的卖身契呢?你拿出来。” 陈姑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轻轻的皱了皱眉头:“小姐,您可想好了,您要是真放了阿秋走,回头齐王那边可是会让您亲自生孩子的,到时说不定会用强,这种事家里人都不会管的,您也是不能反悔的。” 陈姑把这件事最坏的结果都说给她听,萧婉莹听在耳里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红通通的眼又湿润了,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坚定的点了点头:“阿秋救过我的命,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进这个火坑,被人看作玩意儿用过就扔,我一定要放她走,不然对不起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陈姑依旧不死心,不肯拿出卖身契来,又劝着说:“小姐,阿秋身为奴婢保护您,为您分忧解难,那都是理所应当的,您不必对她的付出有所感动。” 萧婉莹眼泪落了下来,摇了摇头:“姑姑你别劝我了,也别说这种话了,就如同我舍不得阿秋将来落一个不好的下场一样,您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也是把您当我亲姑姑一样看待的。” 陈姑姑一听这个,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啊你,哪有一个身为大小姐的傲气呀……” 萧婉莹苦笑了一下:“姑姑,把她的卖身契拿出来吧,然后再叫阿秋来,我跟她把事情说清楚。” 陈姑只能去拿卖身契了,卖身契拿回来之后递给她之前还在问:“那小姐你就没有想过,万一阿秋愿意给齐王做妾呢?” 萧婉莹却摇头的说:“当初阿秋是想要赎身出府的,姑姑你给她拒了,从那时我就知道她是向往自由的,一个向往自由的人是绝对不会与人做妾的。” 陈姑不再说什么,其实她也想让小姐成为真正的齐王妃,可齐王琴瑟合鸣,但小姐是她从小带大的,她是真看不得小姐因此为了那个白术郁郁寡欢啊…… 阿秋正一个人在房间里无聊的准备睡觉呢,突然见陈姑过来,便问:“姑姑怎么过来了?” 陈姑默默地看着她,想着她进相府来这几年的变化,除了容貌比她小时候好看了些,那一身的气质竟是丝毫未变,永远都不像一个恭恭敬敬的奴婢。 或许是会武的原因吧,瞧着她总有那么一些,多余的倔强。 沉下心思,她说:“小姐有事,叫你过去一趟。” “哦……”阿秋立即便想到了今晚来用饭的混蛋,于是问:“那齐王呢,还在吗?” 陈姑看了她一眼,说出了心中的疑惑:“阿秋,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一直在躲着齐王?” 阿秋摸了摸鼻子,呵呵一笑:“有一回我给他倒茶,倒的不好,后来想着我笨手笨脚的,还是别再去他眼前服侍了,免得回头再出了错,给小姐丢人。” 陈姑心里知道这不过是托词罢了,她从进府来几乎就是躲着齐王的,说什么笨手笨脚的……但知道她是问不出什么的,所以干脆也就不问了。 阿秋跟着陈姑到了萧婉莹的卧房门口,直接便推门走了进去,还没走两步呢,陈姑就在外面将门关上了,屋里面也只有萧婉莹一个人,明音童儿她们都不在身边服侍。 这大晚上的房间里这么冷清,阿秋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一股子怪异,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的样子…… 心里不禁有了那么一些不安,等她再走近了,看着萧婉莹那张笑脸上那双红红明显哭过的眼睛,她心下顿时紧张了:“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是齐王欺负您了吗?” 萧婉莹笑着摇了摇头,拉住阿秋的一双手,让她坐在了软榻上,主仆两个面对面的看着对方。 萧婉莹看着阿秋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今夜请他过来,本来是要商议子嗣之事,想着给他娶两名侧妃进门,给他生孩子的,可是……”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通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阿秋,片刻后,悲伤一笑:“可是他说不想要那些木头一样的世家女,他想要你!” 就这一句话,阿秋整个人瞬间便呆住了,双手更是紧紧的握在了一起,用力之大,使萧婉莹的双手都痛。 萧婉莹却忍着痛楚,晃了晃她的手,笑着跟她说:“阿秋你别怕,我没同意他。” 小姐没同意他…… 须臾之间,那冷汗便顺着阿秋的额头往下流,她像是进过一番地狱一样,身子瑟瑟发抖,脸色也都变得煞白 萧婉莹看着她这个模样,知道她是吓得惨了,但心里也是十分的不解,阿秋怎么就这么怕齐王? 阿秋抬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缓过了一口气,这才再次看着萧婉莹,嗓音略微沙哑的问:“小姐不同意……他迁怒你了是吗?” 萧婉莹看着她那双眼,片刻后轻轻地摇了摇头笑了:“没有迁怒于我,我只是和他吵了一架,他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你,都知道你是我最喜欢的丫头,我还想着给你风光大嫁呢,怎么可能让你给人做妾。” “更何况,这王府里早晚还要进别的侧妃,就你的出身,若你真的跟了他,将来还不被这王府里别的女人给欺负死。” 这一刻,阿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紧紧握着小姐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一直知道小姐善良,也知道小姐如今的处境,和齐王的平和不过是暂时的。 但……她和齐王之间是有死仇的,她这一辈子是绝对不会嫁给杀死自己的人的。 幸好小姐她不同意…… “这好像是第一次见你哭。”萧婉莹笑笑,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我还以为你坚强的不会哭呢。” “奴婢也是个女的呀……” 其实,前世她哭得多了,这辈子的生命又格外珍贵,所以就不想总掉眼泪,这一次是真的怕了,也气了。 她反手紧紧地握住萧婉莹,感动之情溢于言表:“小姐,咱们主仆这么多年,你对奴婢好,奴婢都知道,如今你为了我,和齐王生了嫌隙,以后你的日子怕是……” “我有什么好怕的?”萧婉莹摇头失笑:“你别忘了我可是左相府的嫡女,我也有高贵的出身,我纵然惹了他生气,他又能拿我如何?” “反正我这辈子也不是打算跟他做真夫妻的,他的态度怎么样与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阿秋有些担心,她知道齐王那个人有多恶劣,小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小姐……” “我没事的。”萧婉莹一边说着,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卖身契拿了出来,放进了她的手心,笑看着她说:“如今他盯上了你,这王府你是呆不下去了,我把卖身契给你,你就是自由身了,等你出了这王府,谁也不能奈你如何。” “你我主仆一场这么多年的感情,我是真舍不得看你生生的被齐王给毁了下半辈子,阿秋,走吧。” “回去别声张,悄悄的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回头等这件事过了,再找个好人嫁了,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就是。” 阿秋手里紧紧攥着这张自己期盼了好几年的卖身契,心里的感动全部化成了眼泪,“小姐……当初奴婢答应过你,要陪你在这齐王府里面一起走下去的,可如今……奴婢只能对不起你了!” 那个人。 我是死也不能嫁的! 萧婉莹也眼眶湿湿的,放走阿秋是她最最舍不得的,这么多年来,她和阿秋就像是姐妹一样,让阿秋离开,她真的心疼。 “别说这些了,我知道你的心意,趁着天黑,你还是快走吧,你有功夫在身,我就不叫人送你了。” 阿秋松开了她的手,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后,突然跪了下来,给萧婉莹磕了一个头。 她头埋在地上深深的,闷声说:“小姐的大恩大德,阿秋来世再报!” 萧婉莹点了点头,哽咽着说:“快走吧……” 阿秋起身看了她相处多年的女子最后一眼,拿着卖身契一转身,大步的往外走去。 拉开门,外面夜色深深,抬头看看今夜竟是无星光,连夜空都透着一丝压抑。 她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泪,就要迈下阶梯,一直站在回廊下的陈姑,突然开口说:“阿秋你知道,小姐若是放你走,她会付出什么代价吗?” 只这一句话,阿秋要离开的脚步便僵硬了下来,缓缓地回头看着陈姑,沙哑的问:“什么代价?” 陈姑瞧着她那双红红的眼,讽刺一笑:“齐王说了,要么让你一个奴婢给他生庶子。要么让小姐亲自给他生嫡子。” “但是小姐,怎么都舍不得你受委屈,要让你走……阿秋,小姐对你的好,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还不清!” 阿秋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又给逼了出来,她看着站在回廊下的陈姑,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对。 知道她在骂自己自私,没良心,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可即便这样,她也绝对不会留下嫁给那个男人给他生孩子!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深深的看着陈姑,冷冷开口:“我知道,我欠小姐的还不清,所以以后生生世世我都愿意给小姐做牛做马!” “但给那个人生孩子,我死也不会!” 说完,她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脚步迅速利落,毫不迟疑! 陈姑眼瞳幽暗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许久后,轻声的呢喃随夜风呼唤飘散:“死也不会……呵呵,可是阿秋啊,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奴婢而已啊……” 第32章 奴婢阿秋 阿秋走在行人寥寥的街上, 卖身契都被手中的汗水给打湿了, 街道两旁一些店家早已经打烊了, 只余少数店家门口还挂着灯笼。 她趁着那忽明忽暗的光亮,一步步的往前走着, 眼睛酸酸的,陈姑说的那些话,她终究是不能当做没听见一样。 她知道小姐对自己好啊。 她怎么不知道? 阿秋心里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她很久很久都没哭过了,这一刻竟是有些止不住。 她想阿布。 阿布总能给她一些主心骨,阿布总能告诉她,活在这世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又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不屑一顾的。 想到阿布脚步不禁慢慢地停了下来,坐在了一家店门口的青石台街上,喝了小葫芦里仅剩的最后一口酒。 夏日的夜晚, 压抑的天空像是要下一场大暴雨一样闷热, 阿秋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 又站起了身子, 继续往家走。 齐王府。 萧婉莹闭着眼,躺在软榻上,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放走了阿秋,她自己什么后果,她还需要打起一些精神来应对。 因为这件事和齐王之间以后该如何相处, 还需要细细筹划。 她心里闷闷的,又烦躁,不停的拿扇柄敲打着自己的眉心。 陈姑进来给她倒了一杯茶,她喝了一口,便摆了摆手。 陈姑见她这般模样就又说:“小姐执意要放走阿秋,接下来小姐要面临的,或许是齐王那边数不尽的麻烦。” 萧婉莹被她啰嗦得头疼,拿扇子遮在脸上,心情不大好的说:“反正现在我已经恢复阿秋的自由身了,他堂堂王爷总不能强绑个丫头回来!” “眼下储君之位争抢愈演越烈,不论是哪个皇子之间,哪个不是行事如履薄冰?他齐王若是敢去强逼我的丫头回来,我就在他往东宫的路上扔上一颗绊脚石!叫他惹我!” 陈姑见此,无声的叹口气:“小姐是气糊涂了,莫不是忘了齐王本就是拿阿秋来逼您的,现在你把阿秋放走了,拿什么去堵他的嘴?接下来小姐打算怎么办?” 扇子底下,萧婉莹紧皱的双眉并未打开,只听她轻声的说:“当初说好的,他要王妃,我做。他要孩子,有别的女人生。” “若非逼我生,我就去死!” 陈姑顿时脸黑,但硬是忍着没再说出什么来,该做她都已经做了,小姐也绝对到不了那一步。 前院,楚连城早已听说了阿秋离开的事情,一直坐在院中的亭里,表情淡漠气压极低的默默听着园子里的虫鸣唧唧。 他倒是小看萧婉莹对那个丫头的宠爱了。 不过也是,萧婉莹出身高贵,又是父皇赐婚,她的靠山可多了,没什么好怕自己的。 但阿秋……有本事你就躲起来,到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否则早晚要把你抓回来! 燕南一直坐在院子里的回廊下,远远地看着王爷,得知阿秋走,他心里即是赞赏自己没看错人,阿秋就是和平时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根本不屑攀高枝。 可转眼又难过了,怎么说阿秋也是爷第一个主动提出来,想要的女人,结果就这么又走了……爷不开心,他就开心不起来。 主仆俩就这么一直隔得远远的默默的坐着,谁也不说话,过了许久,燕南急匆匆地回来,直接奔向了亭子里,停下脚步后,凑近了楚连城轻声地说:“爷,左相那边有动静!” 楚连城一听,一直紧蹙的眉头松开来轻轻往上一挑,望着阿秋离开的北方眸子深深一眯:”看来不用本王亲自去抓人了!” 燕南一听身形一滞,无语的摸了摸鼻子,他是真想不明白,那个阿秋到底有什么好的竟让爷给看上了…… 齐王府距离金家路程不近,平时坐着车也要一个时辰左右,眼下又是夜里,街上虽然不说一个人也没有,但想要雇车却不容易。 而且京城内到了夜间防备极严,每走一段路便有一小队城防兵要查证她的身份,幸好她手里有一张卖身契,能够少费一些口舌。 在没有人查她身份的时候,她会用轻功加快一些速度,但即便是这样,到了家已经过了半夜了。 本就是夏日,她又是赶路回来的,一身的汗把衣服都给打湿了,她口干舌燥地站在家门口前,本想抬手敲门的,想了想,这是半夜不想吵醒家里人,可没敢想到,刚碰了一下门,门就吱吱呀一声开了。 “怎么回事?没穿门吗?”她嘴里这么嘀咕着,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院子里一片漆黑,到处都一片漆黑,更是一片无比的寂静。 她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就站在那大门口,侧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这一听,心跳顿时砰砰作响! 家里没人!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去哪儿了?! 瞬间,一身冷汗又爬了上来,她再不顾不得别的,冲进屋子里就去找,爹娘不在,弟弟不在,奶奶也不在…… 她浑身颤抖着,想起了离开齐王府时,陈姑幽幽说的那句话:“别忘了你只是个奴婢而已……” 她双拳紧紧握着,怒的咬牙切齿,眼泪又给逼了出来,却又只能狠狠的一擦,便开始在这夜色里再一次夺路狂奔。 这一次半个多时辰,她便到了左相府。门口守门的小哥似乎早就接到了话,所以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直接便推开了门。 一路狂奔,阿秋已经冷静了许多,她擦了擦汗,挺起了脊背,快步的走了进去。 走了又没多远,宗迷正坐在回廊下,似乎专门在这里等她,见她来了,揉了揉发困的眼睛站了起来,冲她淡淡一笑:“来得倒也不算慢。” 阿秋冷着一张脸,问:“我家人在哪儿?” 宗迷笑笑:“你放心,他们暂时没事儿,擦擦汗去见相爷吧。” 听到家人没事儿,阿秋这才小小的松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跟着宗迷的脚步去见相爷。 宗迷将她送到书房门口,便不再跟进去,在推开门之前看着她笑盈盈地说:“知道你会武,但就算里面只有相爷一个人,你最好也别试着动手,原因嘛……你是个聪明孩子,你懂的。” 阿秋闻言也侧眸看着他,讽刺一笑:“你最好也保证我的家人毫发无损!” “呵呵,阿秋啊,看来你是真不明白你的身份呀。”这么一说完,他便直接将书房的门推开了,眼神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阿秋却还因为他这一句话驻足在原地。 身份?她是什么身份? 就因为她曾经卖身给相府,所以她就算是拿到了卖身契,也不能恢复自由身,也一辈子就是相府的奴婢吗? 呵……说什么身份,规矩,说到底还不是只有一句话,权势大于天! 阿秋走进书房,站在距离门口不远处的位置,左相就在书桌后面坐着,似乎有些疲惫,闭着双眼一手支着头,正在休息。 听到了动静,他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的开了口:“阿秋,你去婉莹身边也足足五年了吧?” 阿秋双手垂在身侧,将满心的愤怒与不甘都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缓缓回答:“是……但还请相爷不要为难我的家人。” 左相听到这里缓缓地抬起了眼眸,看着面前这个少女,想到他当初还护了婉莹一命时,他心里其实对她还多有赞赏,但此刻看着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奴婢,身上却一点儿也没有奴婢该有的那些唯唯诺诺,规矩恭谨的样子。 但齐王会看上她,也的确是叫人意想不到。 “是你先为难我女儿的,阿秋。” 他说完这一句话便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一步步地走到阿秋面前,看着她说:“在你来的路上,我猜你已经想过了来到这里要怎么做,要怎么救回你的家人,要怎么全身而退。” “但是阿秋,你要知道,你的软肋全在我手里。我随便动你一根,你都将是彻骨之痛。” “所以,你根本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懂吗?” 阿秋眼眶通红,紧紧的抿着唇,片刻之后,将她的卖身契拿了出来说:“小姐已经把卖身契给我了,我已经是自由身了!” 左相淡淡的看着那张纸,毫无感情的说:“这不过是一张纸而已。” 阿秋眼泪落了下来,是啊!这不过是一张纸而已!他若想要,多少张都能有! 所以不用你们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她的出身就是最大的错!就是最大的悲哀! 左相看着她那个怒恨却极力隐忍,不敢妄动的眼神眉头轻蹙,这是个倔强,骨头又硬的丫头啊,这一次如果不能让她怕,不能让她有所顾忌的话,将会后患无穷! 所以他略一思索,使了个眼色给宗迷,片刻之后,宗迷便将阿秋的家人,全部带到了院子里。 阿秋回头,就见家人全部被绑着手,跪在院子里,嘴巴里塞着布不让他们出声,他们的眼里,全是惊慌失措的恐惧! 阿秋只看了那么一眼,就泪眼模糊的回过头来跪在左相面前,一把将那卖身契撕的粉碎,喉咙沙哑:“求相爷,放了他们!” 左相却冷漠的看着她:“那只不过是一张纸而已,我要你的承诺。” 阿秋颤抖着,擦了泪,悲哀的逼迫自己忘了那一切的血和痛,从今后……她还是阿秋,奴婢阿秋! “今生今世,奴婢愿意,为小姐做任何事!任何!” 第33章 天亮到天黑 这不是随随便便的一句话, 这是以她全家人的身家性命作出的承诺。 阿秋说完这句话, 眼中的最后一滴泪落了下来, 她抬手将这眼泪擦去,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家人能平安, 别的什么都无所谓,她都能无所谓,真的…… 左相看着她点了点头,这个丫头性子倔强,骨头硬,但好在有弱点可以拿捏,不管将来她跟了齐王,最终的结果是好还是坏, 这个丫头都不至于能从相府脱离开来。 但他并没着急让她起来,而是略微俯身看着眼眶通红的阿秋又缓缓道:“做人要重承诺,说话要算话。今日你既答应了回去, 那回去以后便好好的服侍齐王, 只要你那边不出差错, 你的家人自然也会好好的。” “反之, 会是什么结果我不用说你也清楚。” 阿秋这一刻已经心如止水,眸中平静无波的回答:“奴婢知道。” 左相说完缓缓地站起身,对着门外的宗迷摆了摆手, 宗迷便又将金家人又带了下去。 阿秋远远看着他们被人从地上扶起来,满眼惊恐的眼泪,跌跌撞撞的离去, 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嘴里呜呜的不知说些什么……她心里酸痛,无力的痛。 见到家人受到这样的惊吓与耻辱,她纵是能拔刀又如何,还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来的路上,她想过若是左相伤了他们,那就孤注一掷,挟持了左相以求生路……但那是最下策。 是最最不可能成功的一个想法。 毕竟她来的可是左相府,光是里里外外暗藏的这些高手,侍卫,每个人手里拿一支箭都能将他们全家人射成刺猬。 幸好,幸好左相没有太过分……幸好家人都没事。 人都带走了,左相又坐了下来,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阿秋说:“只要你在齐王府安安稳稳的,你的家人便不用担心,我会叫宗迷派人去照看的,不会叫他们受欺负的,你若是愿意,也能给你家里人安排更好的生活,家里有难处也可以直接来找夫人,都会有人来帮忙处置。” 阿秋轻轻的摇头,垂眸看着地板,只觉得肩膀好重好累:“相爷不必费心,平平淡淡就是福,我家里人现在的日子都过得挺好的,不需要有什么变化。” 左相是老狐狸,知道让这样骨头硬的人臣服的最好方法就是软硬兼施,软过头了不行,逼过头了也不行,现在的状态就是最好的结果。 “回去以后,见你的这件事不要让婉莹知道,尽快地为齐王生下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养在婉莹身边,明白吗?” 孩子……将来她生的孩子……不是她的…… 阿秋垂在身侧的一双手慢慢地握成了拳头,无声地深吸了两口气之后,收起那浑身的不甘点了点头:“明白……” “你放心,以婉莹的心性,绝对会善待你的孩子的。况且你的孩子跟着婉莹就能有一个嫡出的身份,这对你们母子来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齐王的第一个孩子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将来他在齐王心目中的地位。阿秋,别怪本相逼着你,实在这飞上枝头的机会,是齐王亲自给你的。若换成旁人,我也不必做到这一步,她们自己都能高兴的晕过去。” 看着阿秋不应话,明显的是不想再说什么,左相揉了揉眉心也觉得累了,便对她摆了摆手:“回去吧,好好宽慰宽慰你的家人,明晚之前,回到齐王府。” “是。” 阿秋低着头走出了书房,宗迷告诉她:“你的家人都在后门,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你去直接寻他们便是。” 阿秋听完什么也不说直接抬脚踏步往后门走去。 宗迷看着她的身影走到了拐角之后才转过身进了书房问左相:“您就这么放她走了?” 左相轻呼口气:“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本来就是一条会咬人的狗。” 宗迷轻轻的摇摇头:“可万一这丫头将来真的在齐王面前得了宠生了长子,回头要再与相府作对……” 左相闻言讽刺一笑:“除非她能做太子妃,否则就算她生下齐王府的长子,这辈子她也压不到相府头上来!” 宗迷一下便笑着说:“也是,太子妃之位自然是咱们家小姐的,哪里是她一个奴婢能够肖想的?” 左相笑笑,没再说话了,此刻心里想的什么,连他的亲信宗迷,竟是也揣测不到半分。 * 阿秋快步走到后门上了马车,见到家人的第一眼,眼泪便又止不住了,什么话也没说,急忙上前去查看他们身上有无伤痕,在确定家里人只是手上被绳子勒红了一些之后,她的心彻底放下了。 方玉梅金大东和金元,特别是金家奶奶,今夜着实是被吓惨了,此刻坐在马车上心还一直吊在嗓子眼里面不敢落下,直到见到阿秋也平安出来,一家人这才抱成一团小声哭了起来。 方玉梅抱着女儿哭了一会儿,擦了擦眼泪正要问什么,阿秋抬手捂住了她的嘴,指了指前面示意车夫还在听着,让大家不要说话。 方玉梅明白的点了点头,不再问,一旁的金元哽咽着问阿秋:“姐,你没事吧?” 阿秋笑着冲他摇摇头,摸摸他的脑袋:“没事儿好着呢……奶奶呢,您身子还吃得消吗?” 金家奶奶颤抖着声音回答:“好孩子奶奶没事……”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的,车里安安静静的,不知过了多久到了家门口,一家人下了车后,看着那车夫走远了,这才进屋来。 点亮了屋里的灯后,方玉梅先是扶着受惊过度的婆婆回屋去歇下,安顿好了婆婆之后,这才回来正堂,看着默不作声坐在一旁的女儿,拉住她的手问:“小秋啊,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咱们一家就……” “是我……”阿秋看着家里人至今心有余悸的样子,不知道要该怎么和他们说这一切,想一想,苦笑了一下说:“我在王府的时候伺候的不好,惹了祸,所以相爷才教训我的……爹娘你们别怕,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我以后……再也不会惹祸了。” 金大东一只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摇了摇叹口气说:“小秋,爹娘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们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毕竟你以后还是要回王府去伺候的,若真是惹了滔天大祸……你以后可该怎么办呀?那可是王府啊,你的小命……” “爹娘放心,算不上什么滔天大祸,你们真的别再担心了,以后也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以后,我也再不会给别人伤害你们的机会!” 方玉梅还想说什么,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阿秋却借口累了安慰着他们赶紧去睡,她也要睡。 可当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因为心里很酸,很痛,很憋闷。 她要做楚连城的女人了,还要给他生孩子,要被困在他的王府里一辈子…… 一辈子多长啊,那么长那么长……她都要跟一个自己那么讨厌的人在一起……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她只能将自己的头深深的埋在枕头里,告诉她自己:这都是命!你的命! 除了认命,你没有别的办法! 一早,天微微亮的时候,萧婉莹便装扮好了,她今日要进宫去见娘娘,商议给齐王纳侧妃的事情。 如今阿秋被她送走了,为免齐王总是向自己发难,她要赶紧的让这王府里多两个女人来分散齐王的注意力。 陈姑一早就得知阿秋今天会回来的消息,所以根本不想让她进宫去,可无奈也不能把阿秋要回来的消息告诉她,又劝不住她,只能陪着她进宫了。 宫里的容妃娘娘得知她是来亲自给自己的儿子讨侧妃的,那叫一个眉开眼笑,直夸萧婉莹懂事,贴心,当即便顺着话头,和她商量起来侧妃的人选来。 商议了老半天,定下了两个人选,一个是侍郎家的嫡次女沈清清,此女才名远播,恭顺温良,是个京城各家都公认的好姑娘。 一个是西南将军家的女儿裴若兰,因出生在武将世家,性子豪爽活泼爱笑,平日里很得容妃娘娘的喜欢。 她们两个商议好了人选,便一起去找陛下过目,陛下那边自然也是夸了萧婉莹一番,直接便同意了,只剩下回头宫里选个良辰吉日将圣旨送出去了。 萧婉莹办好了自己要办的一件大事,回宫的路上,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坐在一旁的陈姑却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家小姐,心里想着相爷的意思是要阿秋尽快生下王爷的第一个孩子。 可是小姐今日进宫给王爷挑了两名身份高贵的侧妃回来,回头王府的第一个孩子若不是出生在阿秋的肚子里,那老爷不是枉做了坏人? 但事已至此,宫里的陛下和娘娘都已经定下了人选,怕是不出三个月的那两名侧妃就要进王府了,所以当务之急不是管这两名侧妃,而是阿秋那边! 齐王府,楚连城正在书房处理着公务,听说萧婉莹进宫的目的后,他不屑的一笑,给他选侧妃?呵……她为了自己不生孩子,可真能够折腾的! 但这都无所谓,反正他想要的人,今晚就能回来! 午饭时喝多的阿秋,一直睡到将要日落西沉时才醒来,方玉梅早已经把晚饭都准备好了,阿秋下了床,到了院子里洗了把脸,看着天边金灿灿的晚霞只觉得刺眼。 她强撑着笑意,喝下了方玉梅给她的一碗绿豆汤,便告别他们出了门。 一路上由天亮到天黑。 从那转瞬即逝的光明,到铺天盖地的黑暗。 她经历着,抗拒着,却挣扎不脱。 马车到了齐王府门口停下,她走下车来,看着面前那气派恢宏的王府,讽刺又无奈的一笑,终究是抬脚走了进去。 第34章 明晚就要 外面天快黑了, 萧婉莹正准备用晚饭, 童儿就急匆匆地跑过来, 惊慌地说:“小姐,阿秋姐她回来了!” 萧婉莹一听擦手的布瞬间掉在了地上, 满目惊愕地看着童儿,不可置信地问:“什么?阿秋回来了?” 童儿用力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房门口,阿秋便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浅橙色的衣裙,头发有些微乱,鼻尖上有些汗珠,只是那双眼底, 再不负往日的轻松悠闲,而是装满了深深的疲惫与无力。 萧婉莹看着她走开的这一刻,好看的薄唇抿得紧紧的, 眼神也凌厉了几分, 摆了摆手, 童儿便带着人全部下去了。 关门声响起的下一刻, 萧婉莹深吸一口气,看了看窗外快要黑透的天色,许久后才转过头来看着她问:“你回来做什么?你明知道我为什么才肯放你走的, 你回来这是送死,你知道吗?” 话语里满是生气与不解。 阿秋低下头来无声的苦笑了一下,慢慢的走上前去, 坐在她身边的软榻上,裂开嘴冲她一笑:“我知道小姐为我好,所以才让我走的,但是我回去又想了想……这么多年来,跟着小姐在小姐的身边,你对我那么好,我也不能做这样忘恩负义的人,让小姐因为我为难,头疼,被齐王刁难。” 萧婉莹看着阿秋摇了摇头,她根本就不信阿秋的这一套说辞,明明昨天晚上她离开的时候是那样的,义无反顾! 不过短短的一天一夜,她怎会变卦呢? “我不信,阿秋你跟我说实话,究竟是为什么你非要回来?我不是看不出来,往日里你是讨厌齐王的,所以哪怕他是皇子,哪怕他将来会成为太子,你也是绝对不会给想要跟他做妾的,不是吗?” 阿秋没想到小姐虽然心里不说,但她却什么都知道,她知道自己讨厌齐王,不想嫁给齐王…… 可是小姐……我没有选择的权利,你知道吗? 我家人的性名都在你父亲的手里攥着,我不能不听他的,我不能不回来。 “那是以前。”阿秋看着她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其实昨天晚上回去的路上,我就在想,如果我做了他的女人,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他身份尊贵,将来我的孩子,一样身份尊贵,也会有更多的可能。” “他不用做一个平民,不用为了生计发愁,不会被人欺负……只要做了他的女人,有数不清的好处等着我,还有我的孩子……” “所以小姐,我想通了,我要回来。” 阿秋强忍着心里的酸楚,告诉自己要笑,笑得自然一点,别被她看出什么来。 萧婉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被阿秋给气得眼眶红红的想要落泪,生气的骂她:“你别胡言乱语了,我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你的心里话,这根本就不是你想说的,更不是你想做的!”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你说的这些话一定是在骗我!” “可是阿秋……”她红着眼眶紧紧攥着阿秋的手:“你一旦做了决定,是没有后悔药的!” “所以你别说你别往这个火坑里面跳,听我的,你赶紧走吧,别犯傻!” 阿秋摇摇头,眼眶湿润了,反手握着她的手问:“小姐,你信命吗?” 萧婉莹呆愣了一刻,下意识摇了摇头,擦了擦眼泪,倔强的说:“我不信命,我不信这所谓的命!” “即便如今我嫁给了齐王又如何,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能离开这里,我能离开这个人!” “可你不一样,你现在就能离开,你现在就有机会离开这里,你为什么又要回来呢?” 阿秋看着她轻轻的笑,笑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最后长长的长长的叹了口气:“小姐不信命,我信。” 阿秋说完这句话便站起了身,看着像陌生人一样看着她的萧婉莹说:“从此以后,我想做人上人,我想我今后的孩子也做人上人,还请小姐给我这个机会!” 萧婉莹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脸上的眼泪给擦掉,双手扶着轮椅的把手缓缓地强撑着站了起来与她面对面,郑重的再一次问她:“你确定你说的是真话吗?” 阿秋毫不犹豫:“是!” “呵……”萧婉莹无力的笑了起来,片刻后似乎极其疲惫的坐下,抬手扶着额头遮住一双眼帘,轻声地说:“既如此,那我也不再劝你了……你先回房去,待明日我再见你。” 阿秋看了看她,最终默默的转过身,离开了。 出了房门,陈姑就在外面站着,见到阿秋出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 阿秋关好房门,转过身来和陈姑面对面,四目相对着,谁也没有说话,但彼此的心里都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姑姑,你进来。”屋里面萧婉莹喊了,陈姑冷漠地不再看阿秋一眼,直接推门进去。 阿秋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呼出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就算把陈姑杀了,这一切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房间里,陈姑刚走进去,一个茶杯便狠狠地摔碎了在她的脚下,她吓得浑身一颤,立马躬着身子,退后一步。 不远处,萧婉莹坐在轮椅上,满面铁青一双眼冷冷的盯着她,咬紧了牙关问:“姑姑,阿秋的事,是不是你告诉了爹,爹插手了!” 陈姑立即跪在地上低着头回答:“奴婢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小姐好!” “啪!”一声脆响,又一个茶杯狠狠的摔到了她的膝盖旁边,紧接着便是萧婉莹愤怒的哭喊:“姑姑,你为什么总是和阿秋过不去!我已经送走她了,是我要放走她的,你为什么要告诉爹!这件事我自己可以处理的,不需要你多管闲事!你逾矩了你知不知道!” “奴婢知道,奴婢认错,奴婢愿意接受小姐的惩罚,但奴婢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小姐您!” “我不想听你说这个!我早跟你说了,我不想委屈阿秋!我不想!现在我成什么人了?”萧婉莹哭得泪眼模糊,捂着自己的心口呼吸急促:“我成了两面三刀不信守诺言的无耻之人!我前脚放了阿秋,后脚爹就逼着她回来,我和阿秋之间的情分就这么深深的被你们给糟践了!” “她以前是奴婢没错,可我把她当姐妹看待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我愿意让她自由,我受点苦都可以,你为什么要让我爹逼迫她!她心里该有多委屈啊!” 陈姑看着萧婉莹哭成这个样子,又心疼又气愤,那不过是个奴婢,是个奴婢而已,小姐又何至于这样? 但想起老爷说的话,陈姑便从地上站了起来,踩着那些碎瓷片又跪到了萧婉莹的脚边,拽着她的裙摆说:“小姐,奴婢知道您生气,但求您别哭了!奴婢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您这不是虚言,奴婢叫阿秋回来,却是为了您的今后打算呀!您也许还不知道吧,白公子给您回的信都在老爷手里呢!” 那一刻正在哭着的萧婉莹瞬间便傻了,不可置信的缓缓低头,看着陈姑泪眼模糊地颤抖着问:“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陈姑紧紧攥着她的手说:“所以小姐别再为阿秋那个奴婢伤心难过了,老爷所作所为还不都是为了您!” “老爷说了,只要阿秋为齐王生下孩子,将这孩子记在您的名下,您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到时候,老爷自会想办法,圆了您的心意的!” “你喜欢白公子,老爷他都记在心里的,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您!您苦苦守着清白的身子,不肯跟齐王做真正的夫妻,不也是为了将来那一天吗?现在机会就摆在您眼前,您又何苦为了一个奴婢放弃了呢!” 萧婉莹听着听着,一下子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哭得伤心至极,哭得撕心裂肺,不得隐忍又委屈,不甘有无奈。 “不,我不信,这都是哄我的……爹才不会答应,他才不会这样做……”萧婉莹的心,这一刻已经彻底乱了:“是他逼着我嫁给齐王的,如今说这些话只不是为了让我心软而已,我才不信,我才不信!” 陈姑见她不信,叹了一口气,将怀里的一封信掏了出来,放进了她的手心:“小姐若不信的话,就看看这封信吧!” 萧婉莹泪眼模糊,颤抖着将那一封信摊平,在看到信上那熟悉字迹的那一刻,她痛苦地一下便哭出了声,将那封信紧紧的贴在自己的心口:“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盼了这么久,为什么要今天才给我……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样……” 陈姑看着萧婉莹痛苦的那个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姐,要怪就怪造化弄人吧……老爷说了,您的名下是一定要有齐王的孩子的,您若真放了阿秋走,他不会再插手管,但回头那孩子就必须您自个儿来生了!”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为什么总是要逼我做选择………” 萧婉莹痛苦地哭着,眼泪将眼前的视线弄得一片模糊,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那封信上,她颤抖着试图着想要将这封信给撕了,却无论如何都痛得下不了手。 “白哥哥……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啊……” * 安静的房间里,萧婉莹哭肿了一双眼睛靠在床头,连晚饭都没有吃,她吃不下去。 手里的那封信她早已经拆开看了一遍又一遍。 关于未来的事情,她在脑海中设想了一遍又一遍。 如何做决定……她已经作出选择了。 “姑姑,你去叫阿秋过来。” 陈姑一听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看着她的样子问:“小姐您这是……” “你别管了。”她说着将手里的那封信折起来放在了床头下面,拿起帕子擦了擦眼睛,深吸一口气说:“人活一世,做什么事都不能有愧于心。” 陈姑看着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奈还是出去了。 阿秋已经躺在房里喝了半壶酒,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见陈姑过来喊自己,说小姐要见她,她没有立马起来,而是问:“小姐不是说明日才要见我吗?” 陈姑看着她不耐烦地说:“小姐改主意了不行吗?” 阿秋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那眼底透着几分冷,盯着她,那么一瞬陈姑只觉得脚底发麻,硬是忍着没在说什么不客气的话。 阿秋见她垂下了眸子,这才放下了酒壶,起了身。 房间里萧婉莹已经自己挪到了软榻上,看见阿秋再一次进来,通红的那双眼中浮现出一丝笑容,像往常一样喊她:“阿秋,过来坐。” 阿秋笑笑,坐在她旁边,“小姐刚才还说明日才见我的,怎么这会儿又反悔了?” 萧婉莹苦笑了一下,看着她那双眼认真的说:“我有个事情要告诉你。” 阿秋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刚才哭了,应该不至于是为自己哭的……或许是猜到了是左相逼迫自己的事情,毕竟她一点儿也不傻,自己回来的借口也实在是太烂…… “小姐说吧,我听着呢。” 萧婉莹看着她浅浅的苦笑着:“我爹他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代他跟你说对不起。” 阿秋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但却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说些什么。 说不在意吗?怎么可能?她心里怎么可能不在意,她对左相是恨的。 她说自己有所谓吗? 面对着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子,她也说不出来。 萧婉莹见不吭声,吸了吸鼻子,沉吟了一下又说:“爹让我在你和白哥哥之间做选择。” 阿秋听到这里便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无奈的苦笑,荒唐的唏嘘。 但她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婉莹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晃着笑着说:“我还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俩的命运,居然会这样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但我刚才想过了,阿秋,我不想骗你,我更不想在我的后半生,我未来的日子里,每每想起你的时候,就只有愧疚难安。” “所以我决定,这一次我们一起选择。” 阿秋不明白是怎么一起选择?她们的选择是冲突的呀……她们都想要自由,但在这场纠葛里,注定有一个人是得不到自由的。 萧婉莹将自己准备好的东西放在了桌上,是两个纸片,两枚铜钱。 阿秋看到这些东西便明白了,她说的一起做选择……顿时无奈的笑了,摇着头说:“虽说小姐你出的这是个昏招,但对于现在这局面来说,似乎这才是最公平的。” 她出身高贵,却待自己赤诚,愿意在这本就不公平的一切面前,给她一个公平选择的机会。 这一刻阿秋真心实意的冲她笑了:“我觉得这方法挺好。” 萧婉莹也笑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冲她点了点头:“这一次我们一起把我们的未来,都交给命运!绝不后悔!” 阿秋握着她的手用力点头:“好!” 两个纸片上分别写着,齐王,白术。 铜钱她们一人拿一个在手里,同时抛出,一正一反不算,直到同时抛出一个面。 正面为齐王,反面为白术。 阿秋将铜钱握在自己的手里,看着坐在一旁极力镇定,却暗暗紧张的萧婉莹笑了笑。 萧婉莹深吸一口气,冲她点点头:“一!二!三!” 话音一落,两个人,两枚铜钱,同时从她们手掌中高高的抛出,再稳稳地落在她们掌心,他们紧紧的握住。 下一瞬两人的心都砰砰直跳,同时将拳头放在桌面上,缓缓地摊开。 看到那铜钱时,两人都笑了,一正一反不作数。 “再来!” 又一次,结果还是一正一反。 直到第三次,阿秋看着两人掌心那同为正面的铜钱,最终无语的摇头失笑起来,喃喃着来了一句:“就知道会这样……” 萧婉莹赢了,阿秋要留下。 萧婉莹心里是有欢喜的,将那铜钱放在桌上之后,拉着阿秋的手,问:“你为什么就知道会这样?” 阿秋抬头看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因为我知道老天爷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我这一辈子都在他的鼓掌之间。” 萧婉莹有些听不懂她说这句话的意思,阿秋却坦然地耸了耸肩,笑着说:“这就是命!我认命了!” “那我……”萧婉莹看着阿秋迟疑地说:“总之阿秋,只要有我在王府一天,我就一定会护着你的!即便是齐王,我也绝不会允许他让你受委屈!” 阿秋笑笑:“反正,小姐对我好,我都知道!” 两人说完看着对方同时笑了。 阿秋心里不再有憋屈和不公的感觉。 小姐给了她公平选择的机会,可她没抓住,老天爷不向着她,她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而且,她服输的。 不管是前世的死。 还是这一世的委屈。 她以后都能坦然的面对了。 … 前院,楚连城一直没睡,他心里有些不安。 他觉得即便那个女人回来了,说不定还会再次被萧婉莹送走,所以他一直在这里等着拦人。 他想要的人,绝不能让她有第二次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的机会。 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根本就没有拦人的机会,燕南说,阿秋已经睡下了。 他挑了挑眉头,这才看着天上的明月长出了一口气说:“那本王也该歇了……” 不知道萧婉莹那边会怎么安排,不知道那个桀骜不驯的女人,将来跟他独处的时候会什么样? 张牙舞爪的?霸道逼人的?冰冷不语的? 他十分期待呀,期待的都有些…睡不着了…… 第二日一早,阿秋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醒来后随便吃了点早点就来到了萧婉莹的屋里。 萧婉莹已经等了她很久了,见她进来,笑着让童儿给她倒了一碗甜汤,阿秋咕咚两口喝下,舒坦的就歪在了软榻上。 萧婉莹见她这样子拿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你呀你呀,要是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天生的懒骨头呢,见榻就躺!” 阿秋闭着眼笑笑,“小姐身边的丫头中,本来就属我最懒呀……” 萧婉莹笑,拿扇子捅了捅她,叫她坐直了问:“这王府里的院子这么多,你喜欢哪个,想住哪个,看着选了,我好先给你布置着。” “过几日宫里给齐王选的侧妃得了圣旨,她们也会来选院子。所以呀,你先挑好的,挑了剩下的留给她们挑。” 阿秋想了想,这王府里面过不了多久就热闹了,她又是个不爱热闹的,又想离着那楚连城远一点,少让他来自己这儿,想了又想就王府里最远的星园,还清静些,就要了星园。 萧婉莹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话,心里头知道她想些什么,也就点了点头,只是过了一会儿又说:“虽不是侧妃,但好歹也是你的大事,一会我叫人来量了你的尺寸,给你做一身喜服的,你好好挑挑颜色花样……” 她话还没说完,阿秋便摆了摆手:“我才不要穿这些,小姐你要是舍得,一会儿让我去你的库房里挑些我喜欢的面料,那拿去让人做了就是,喜服这个……我不需要。” 萧婉莹叹口气:“要你自个儿挑,又是挑些什么绿的青的,什么素净要什么。你不要喜服就算了,我也不抢着给你做,但一会儿挑面料啊,我陪你去挑。” “还有星园那边,今日我便安排人打扫了,等过两日打扫好了,我再陪你一块去看看你想挂些什么帘子,摆些什么物件,院子里怎么拾掇,都按着你的喜欢来……” 萧婉莹一边想一边说着,阿秋就坐在她的面前,偶尔看看她,偶尔笑笑,偶尔点头或者摇头拒绝,偶尔喝口水……直到过了没多久,云词亲自带着人来了,才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原来云词是来送什么东西的,她带着两个丫头进屋来,丫头手里都拖着两个盒子,一个长,一个方。 云词笑着却皮笑肉不笑,特别是看着阿秋的时候,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扭:“奴婢见过王妃,见过……秋姑娘……奴婢今日来是奉王爷之命,给秋姑娘送东西的。” 萧婉莹看了那两个盒子一眼,淡淡的摆了摆手,那两个丫头便将盒子放在了桌上。 阿秋看着那两个丫头将盒子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些好看的首饰。 另一个盒子里面,东西就怪了。 一把阿秋一看就喜欢的古朴长剑,长剑的旁边放着一把嵌着葫芦黄玉的短短匕首。 葫芦……她不禁看了看自己腰间…… 一样的小巧,一样的颜色……巧合? 呵……管他! 阿秋站起身来,拿着那长剑看了看,越看越觉得喜欢,又小心的放了回去。 最后拿起了那匕首,盯着那葫芦瞧了片刻,然后用力一拔,刷的一声,凌厉的刀锋乍现,闪着冰冷的光,一看就十分锋利。 阿秋拿着这个匕首在空中挥舞了两下,看着云词直往后面躲的那个模样,讽刺一笑:“没想到他居然送我一把剑和一把匕首……呵呵,他难道就不怕我不高兴了,拿着剑和匕首捅死他?” 她的话音一落,云词顿时愤怒地瞪着她,咬牙切齿:“秋姑娘!你怎能说如此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言,你太放肆!” 阿秋冷冷地看着她,唰的一声将那匕首合上,冰冷的匕首轻轻的拍在手心里,满眼轻蔑的看着她说:“我就放肆了,你又如何?” 云词狠狠地看着她,咬着牙想说什么,但眼神略过一旁坐着的萧婉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什么也不敢说,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走到了主院外头,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头,才愤愤不平地说:“云姐姐,您瞧那个阿秋,一朝得了王爷的喜欢,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可不是,她得意也就算了,居然还敢说那等的不敬之言,王妃也不管管,真是没规矩!” 云词心里气的不行,但那又如何,那个阿秋过不了几日就会成为王爷的女人,从身份上来说,她们两个人便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 更何况这个阿秋还是王妃身边的丫头,有王妃这么大一个靠山在那阿秋的身后,这王府里除了王爷,今后她还能将谁放在眼里? 纵然她有心想要将这些不敬之言都去禀告给娘娘听,但就依着王妃在娘娘身边能说得上话的样子,娘娘也不会对一个小小的阿秋多有责罚。 反倒是回头,若是王爷知道自己如此多事,那才是得不偿失,所以除了忍还有什么办法? 事到如今,她还能留在王爷身边伺候,已经是不易了,想要让自己的身份再高一些,怕是难。 不过过不了多久,那两位侧妃便要进门了,到时候,她一个小小奴婢出身的阿秋,纵然有王妃护着,又哪里比得上人家那两位贵女? 她就等着,等着这个小人得志的贱人被王爷厌烦的那一天! 夜晚,楚连城沐浴过后叫了云词过来。 云词猜到了什么事儿,所以并没有特别激动,但能见到王爷,跟他多说几句话,她还是开心的,就乖乖的过去了。 楚连城坐在院里的亭子中,这桌上摆着熏香,周围蚊虫不敢接近,他一边饮着凉茶,一边靠在围栏上赏着月色。 云词过来的时候,便见他长发披肩,潇洒靠在围栏上,往日英挺的眉头此刻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很是温柔,特别是他看着月色的双眼,深邃的好像里面有漩涡,看一眼就能把人吸进去。 她被眼前这个男人,迷得七荤八素,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掌心,来保持清醒。 “奴婢见过王爷。” “嗯。” 楚连城看着月亮,一只手敲了敲围栏,木头发出轻轻的梆梆响。 只听见他问:“今日送过去的东西,她可喜欢?” 云词想到阿秋,立即清醒的厌恶了起来,但这种感觉不可不敢在王爷面前泄露出来,此刻只深深的藏在心里,毕恭毕敬地说:“秋姑娘看起来更喜欢那把剑和匕首多一些,您送她的那些首饰,秋姑娘看都不曾看一眼。” 这话说的已经是在上眼药了,王爷送的东西若是常人,管你喜不喜欢都要表现出一副万般惊喜的模样。 哪像那个贱人,得了好,还敢说狂悖之言! 楚连城就知道她喜欢那剑和匕首,不出意料地轻笑了一下,又问:“她都没说些什么吗?” 云词见自己刚才说的话,一点用都没有,眼皮慢慢地耷拉了下来说:“说了……只是……” 楚连城淡淡的睨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看月亮,话语间多了一丝丝不耐烦:“有话就说,别支支吾吾的。” 云词立即打起精神来,将阿秋的原话说了一遍,原本心里还期盼着王爷听到这种话会不会生气,心里还巴巴的等着王爷下令去惩罚那个贱人。 结果却听到了他愉悦的轻笑声…… “你下去吧。” 云词无奈皱着眉,躬身行礼,缓缓退下:“是……” 直到四周再次安静下来,楚连城才再次低声笑了起来,“嗬……还想拿匕首捅死我,看来是真的恨急了我呀……”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嘛……” * 萧婉莹这边,也正看着那把匕首,琢磨着上面的那个葫芦宝石,又看了看阿秋腰间的小葫芦……眉头不禁挑了挑,心里想着这齐王似乎是早就看上阿秋了,这匕首估计也是投阿秋所好准早早的准备上了…… 所以,他是真的想要阿秋? 根本不是逼迫自己的……又或者是将计就计? 想到此,她不禁颇为无语。 只觉得齐王此人,还真是阴险狡诈! 不过,想到白天阿秋的话,她还是看着阿秋问:“阿秋,你白天说的话,是说玩笑的吧?” 阿秋一笑:“小姐你想哪儿去了?不过是说玩笑罢了,我要是真敢伤他半分,回头我的小命怕是就先没了!” 萧婉莹这才放了心,但转眼又说:“那倒也不至于,你本来就会武,若是将来私下相处的时候他欺负你,你就是还他两次手也无妨。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只要事儿不大,我都能替你担着!” “宫里的娘娘还是给我几分薄面的,只要你不真的拿刀去捅他儿子,小吵小闹的,她不会主动来管的。” 阿秋听小姐这么说,面上笑着心里却是想着,动手说不定还真会……至于拿刀捅他,说实在的,她还真不太敢…… 这个男人性子深沉又恶劣,看着也像是那种瑕眦必报的小人,能不激怒他,还是不激怒他为好。 但是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要跟他同寝同眠,还要跟他……阿秋心里就烦的要死。 她不是什么无知少女,前世在无影山上,喝醉酒时与那些师姐们在一处说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荤言荤语没听过,活色生香没见过,那些都不过是皮囊上的事罢了。 只是,虽然她能看得开,可若是真到了那一刻,她还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受得了,忍得住。 烦……烦透了。 萧婉莹知道今天齐王让云词来送东西,不只是送给阿秋的,更是提醒她不要磨磨蹭蹭的。 她自然是要想着给阿秋多两日的时间来接受这一切,所以叫人收拾园子的时候也没上赶着催,收拾了两三天才收拾出来,但也只是打扫了干净,换掉了旧的家具,摆上了新的。 园子里面那些花花草草也慢悠悠叫人置办着,萧婉莹知道阿秋喜欢一个人呆着,又怕她闷着,就在园子里的墙根底下,一溜摆了五六个大水缸,里头种着睡莲,养些金鱼。 还给她在树下弄了个秋千架子,又专门空出了一片空余的地方,让她没事在这里练个剑什么的。 屋里的一应摆设,都是她亲自问了阿秋的喜好来安置的,到未免屋里面太寡淡,那些窗帘床帐用的是淡金色,叫人看在眼里也舒心,那些铺盖之类的,大多以浅色,阿秋喜欢的素净为主。 光新的衣裙,首饰,萧婉莹就给阿秋准备了二十多套,这还不算正要筹备的秋装冬装……这一来一回的,大半个月过去了…… 府里面的小丫鬟们,得知阿秋这些行头物件都是王妃手里出来顶顶好的东西,那是没有一个不羡慕眼馋的,私下里都议论着,同样都是穷苦出身的奴婢,怎么就她阿秋这么有福气做了主子。 连从宫里娘娘身边出来的云词,在王爷身边伺候了这么久,都没能得到这一份的青眼,可见这人的命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旁人羡慕不来。 前院,燕南顶着大太阳去星园那边转了一圈回来擦了擦头上的汗,进了书房里面,站在冰盆儿旁边,才觉得凉快了些。 楚连城正在处理公文,拿着笔低着头,慢慢的写着些什么,见他回来也不问话,就这么等着。 过了一小会儿,燕南缓过来了,这才跟他说:“小的去看了,星园那边已经完全布置妥当了,您若什么时候想过去,奴才叫人去通知王妃一声就行了。” 楚连城听到这里,手中写字的动作慢慢的停了下来,就那么捏着笔悬在半空中,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动作,状似悠然的说了那么一句:“那就明晚吧……” 燕南一听,刚喝进嘴里的那口水差点没给喷了出来,什么?那就明晚吧? 楚连城看着他那呛到的模样,横了他一眼,眉头皱了皱:“没事就出去。” 燕南无语的将茶杯放下,壮着胆子揶揄着说:“呵呵……爷,那星园才收拾好啊,秋姑娘还没进去住一晚呢,你明个就要过去?这会不会表现得太心急了点儿……” 楚连城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滚!” “嘿嘿嘿……小的滚,小的这就滚去传话去!”燕南贱兮兮的笑着出去了。 房间里,楚连城缓缓地放下毛笔,靠在椅子里,一只手轻轻的摩挲着眉头,眼神里满是期待的笑意,轻声道:“本王看起来真的很心急吗……可这都半个月了……” 明晚楚连城就要到星园的消息传到阿秋耳朵里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好像有那么一双手狠狠的掐住了她的脖子,不让她呼吸,她都快要呛死了! 明晚! 那个狗东西居然明晚就要……!! 该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肥不肥呀 第35章 烦躁! 阿秋头疼, 烦躁的心神不宁, 却又不想动弹, 只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童儿过来帮她收拾东西,一边帮她收拾着, 一边看着她要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的那个样子,无奈的轻声叹了口气,说:“阿秋姐,你心里别害怕,不管怎么样都有咱们小姐呢。” 阿秋闭着眼背对着她,慢慢的回答:“我没害怕。” 童儿对她的回答不认同的撅着嘴,却没再说别的什么,只是将她的东西收拾好了以后, 坐在床边拍了拍她的肩:“你要保重。” 阿秋睁开眼,回头看着这个年纪小小却总是老气横秋十分稳重的小姑娘,冲她苦笑了一下:“瞧你说的, 我好像是要去多远的地方一样, 居然还叫我保重。” “嘻嘻……你知道的, 我嘴笨嘛……” 阿秋看着桌子上童儿帮自己收拾好的东西, 无奈的叹了口气,折起身子,用手整理了一下长发, 便提着那小小的包袱出了屋子,经过萧婉莹房间的时候,看着那闭上的窗户, 想了想还是没过去。 今天,她怕是和自己一样,心里不是很轻松吧……所以还是不进去专门见她了…… 太阳还在天上高高的挂着,很热,阿秋慢悠悠地走到星园那边,出了一身的汗。 走进院子里,看着小姐给她精心打理的布置,她也没有一点点不适应的感觉,反正对于她来说都是个睡觉的地方罢了。 厅堂里的几个丫鬟见她来了,立马出来迎接,为首的两个大丫头,是小姐专门在王府里给她挑的,一个叫玉兰,一个叫玉婷,都是机灵稳重的模样。 玉兰借过她手里的小小包袱,笑盈盈地领着她进了屋,玉婷便立马开始招呼小丫头们,上茶的,拿点心的,打扇的,加冰的……通通都忙活起来了。 阿秋坐了下来,靠近窗口的位置,摆着软榻和一张桌子,她脱鞋上了那软榻,趴在那小方桌上,看着桌上的花瓶里头插着鲜嫩的花,无聊又心烦的抬手揪了一朵,一片片的花瓣给撕碎了下来。 对于楚连城,她现在已经说不清是一种怎么样的复杂心情。 从一开始重生回来的时候,她就从未想过报仇,心里对于楚连城这个人没有恨,只有厌恶。 是那种知道他是坏人,听到他的名字就讨厌的那种厌恶。 她是万万万万的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的,可如今……走到这一步,她也真的是无能为力。 这一段时间,她每天都要告诉自己好几遍,她已经不是杀手阿金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金秋。 普通的女孩都是要嫁人的,都是要生孩子的,她只不过与大部分的女孩不同,嫁给了自己厌恶的人而已。 只是厌恶,所以如果忍忍的话,应该也是能够忍受的吧? 她每天都这样劝自己,劝到如今,她整个人都已经快要彻底颓废了。 在星园的第一个夜晚,她睡得一点也不安稳,很早很早就醒了,醒了也不愿意再躺着了,拿着那把他送来的古朴长剑在院子里练了半个时辰。 院子里早早起来忙活的丫头们,时不时在偷偷瞧着她,她恍若未闻,直到自己累得满身大汗,觉得汗出了,心里也舒坦了一些,这才收了剑回屋去洗漱。 今晚他就要来了。 阿秋只觉得这一天过的格外的煎熬与漫长,哪怕坐在屋里面,周身都有冰,让她的身体很凉爽,可她的心却一直在焦灼,眉头一直紧紧的拧着。 外头的天色逐渐的变了,天上的白云逐渐换成了艳丽的晚霞,那层层叠叠的晚霞,最终也退了下去,夜幕来临了。 星园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晚的重要性,所以阿秋这边早早的便由丫鬟们安排着吃了晚饭,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沐浴,直到洗得浑身香喷喷的,这才让她出来。 玉兰摆好了熏香,看着靠在窗口软榻上神游天外的阿秋问:“秋姑娘,前院那边并没来消息说王爷什么时候过来,要不要奴婢差人去问一问?” 闻言,阿秋飘在天外的游魂儿终于回来了,想也不想的便摇了摇头:“不用管他,问什么问呀,爱来不来,不来最好……” 玉兰和玉婷她们两个自然是知道秋姑娘不知怎么回事,是不愿意跟王爷做妾的,见她这般模样也就笑笑,不多说话,乖乖的站到一边去了。 阿秋就这么躺着,忽然才发现自己好像是等那个混蛋等了一天?? 她不禁有些生自己的气,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这辈子要跟他扯上关系了吗,反正结果也是无法改变的,为什么要让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影响这么大? 他算个什么东西啊他? 烦躁! 她眉头拧的都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心里突然升腾起着一股子火气,将那窗子一把给推开,趴在小桌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和星星,听着草丛里面的虫鸣唧唧声,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再次平静下来。 可她没有机会平静多久,穿着一身银色的衣裳的楚连城便已经来了,他进院门来走了两步,目光顺其自然地就望向了阿秋这边。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隔着一扇窗,两人的目光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对上了。 霎那之间,一人的眼眸深邃幽远,一人的眼眸……瞬时冷凝的别开了眼。 楚连城勾唇一笑,她看起来好像很烦躁的样子? 他却心情很好的轻轻挑了挑眉头,抬脚继续往这边走,片刻之后人便进了屋,玉兰和玉婷见他来了,自然是眉开眼笑,乖巧的给他上了茶之后,两人便退了出去,还懂事的直接关上了门。 房间里再一次的安静下来,一个坐在窗口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想什么。 一个站在门口,隔着珍珠帘子,明目张胆的往里面的人身上看。 其实这半个月以来,焦灼的不止有阿秋一个人。 楚连成也是,他从未成年开始就跟着几位老将军们去边关征战沙场了。 整个少年时代,他几乎都是在军营里面长大的,唯有的几次轻松,也都是回宫的时候。 回宫以后人虽然轻松下来了,但规矩却多了,盯着他的眼睛也多了,各种明枪暗箭也多了,他处处都要谨慎小心。 跟别的皇子明里暗里身边一大堆的侍妾不同,他并不多钟情于女色,一直以来都只想找一个自己看得上的,心里喜欢的,觉得感兴趣的陪在身边。 这么多年来,他太忙碌,也的确没遇到这种打心眼里喜欢的想要的,眼前这个女人,真的算是他的意外之喜。 是他自成年以来,真正遇到的第一个,他想要的女人! 他的手心里也不禁多了一丝薄汗,轻轻吸了口气,抬手挑开那珠帘缓缓地走了进去。 阿秋并不抬头看他,此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脑子里这一刻是在想什么,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又或者说……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既能让他明白自己对他的厌恶,又不至于激怒他。 楚连城知道阿秋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性子桀骜,就像一匹野马一样,要征服她肯定是要费些心思。 但对于他来说,这既是挑战也是乐趣,他愿意沉溺于其中。 他缓缓地坐下来,就在她的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他浅笑吟吟地看着面前将脑袋埋得深深的的女人,抬手轻轻的敲了敲桌子,“过来跟本王脱鞋。” 阿秋拽花瓣的动作停了下来,但脑袋依旧是埋着的,愣了片刻之后,依旧是一动不动的,假装自己没有听见,才不想去给他脱鞋,又不是他的奴婢。 楚连城就知道没这么容易,但也不恼,也不着急,无声的笑了笑,自己把鞋给踢掉了,曲着腿一条胳膊搭在上头,手在膝盖上轻轻地随意敲着,片刻后,另一只手又敲了敲桌子:“抬头。” 阿秋翻了个白眼,将脸侧了过去,看也不看他。 楚连成挑眉,干脆也不说话了,隔着一张桌子伸手过去就要挑起她的下巴,可阿秋也不是吃素的,直接便躲了过去,这么一来一回的,倒像是在玩躲猫猫…… 隔得太远,楚连城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片刻之后无奈的缓缓收了回去,这才将眼眸眯起,紧紧的盯着面前不乖巧的女人,低沉道:“你以为你做这副模样,本王今晚就能放过你吗?” 只这么一句话,就把阿秋给激怒了,她的火气噌的一下就涨起来了,抬起头来明目张胆的瞪着他,在看到这男人脸上的坏坏的笑容时,又懊恼自己的沉不住气,咬了咬牙,干脆从软榻上下来到了床上,直接就那么躺下了。 反正怎么着都是不会放过自己的,那干脆长痛不如短痛! 楚连成倒是被她这一番架势给唬住了,一时间愣住了,回过神来的那一刻,便开始开怀地笑起来,人慢慢的到了床前,缓缓地低下头来,凑近阿秋的脸,看着她那双愤怒紧闭的眸子,轻声的说:“装木头吗?告诉你,没用!” 阿秋不想看到他这张脸,紧紧的闭着眼,但感觉到他的呼吸就离自己咫尺之遥,她很是不习惯地将脸侧到了里面去,可下一瞬一只大手便捉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又转了过来,那微软的呼吸又凑得更近了,快要触到她的唇了…… 她心里一下紧张就睁开了眼,顿时便对上了那双含笑的,却深邃不见底的眼瞳。 后来,他唇落下来的那一刻,温软温软的,她脑中几乎一片空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男人的大手已经伸进了她衣摆之中,那滚烫的掌心,碰触着她腰间的肌肤,她像是被雷劈到了一样,抬脚便要踹过去。 楚连城就知道她不会这么乖顺,早有准备,抬手便去挡她那条腿,另一只手迎接冲到面前的拳头…… “砰!” “嗙!” “刺啦!” “哐当!” 房间里面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好像是椅子倒了,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玉兰和玉婷在门外奇怪的不得了,但却不敢开口问,更不敢进去看。 房间里,功力本就不够前世深厚的阿秋,根本就不是楚连城的对手,不过二十几个回合,她身上本就单薄的夏衣,就已经被他撕得所剩无几,跟他一身完好的衣裳比起来,她简直好像没穿衣服一般! 她又羞又恼,又气又痛,拔下头上的簪子便冲他刺过去,楚连城笑着一个闪躲,抬手一敲她手腕,那簪子便瞬间落在了地上。 下一个瞬间,他身形鬼魅一般地闪到了阿秋的身旁,一把握住她伸过来的拳头,紧紧的攥住便将她反手拽进了自己的怀里,用力地将她禁锢着,邪恶的笑问:“还不服?” 阿秋生气地咬着唇,抬起手肘就想攻击他的腰间,可楚连城却阴险的一笑,伸手就将她那身前所剩不多的衣物,一股脑的全部拽了下来! …… 那一刻阿秋惊慌失措地就要收回手来护住自己的身体,可楚联城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仅仅用一只手,便抓紧了她的一双手腕,另一只手掐着她的细腰,便抱着她滚落在了床上。 她惊慌失措:“滚……唔!唔唔!” 阿秋记得很清楚,师姐们说过,男人们疯起来是不管不顾的,女人们几乎都是扛不住的。 当时她还不信,她还嗤之以鼻,觉得有功夫在身,区区的男人,怎么会斗不过? 可现在她知道了师姐们的那些话,并不是说着玩的。 她是真的被楚连城这个混蛋压制的死死的!根本就没有半分的还手之力,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机会,来脱离他的掌控! 他的呼吸和温度,属于他男人的味道与霸道,一寸寸抵达她的心间与脑海。 这一刻的疯狂的心跳,急促的呼吸,不死心的挣扎……却都是徒劳无功。 她浑身都是烫的,被他的手染烫的,她从来没有这么慌乱无措过…… 她不甘如此就被他控制,紧紧咬着牙关不许自己出声,试图维持自己仅剩的尊严与倔强。 可他怎么会让她得逞? 她想做木头,他偏偏不许,他总有手段逼到她崩溃…… 她输的彻底。 …… 漫长的缭乱最终归于了平静。 到处都是乱的,床上床下,撕碎的布料,乱扔的衣裳,甚至连薄被都被甩在了地上,金色的床幔早就不知何时被拽了下来,狼狈的地坠落在一旁。 床上,楚连城将阿秋圈在自己的怀里,胸口贴着她的脊背,两人身上盖着他的外袍,长发都散在枕上纠缠在一起,早分不清是谁的。 他的手还按在阿秋的心口,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心怦怦的跳着,强烈的跳着。 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身上有汗,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不舒服,就想抱着她,将她抱得紧紧的,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将喜欢的女人圈在自己的怀里,呼吸着属于她的味道。 他看着她小小的耳垂,还透着被他□□出来的粉,喉头不禁又滚了滚,眸光也深了,又凑过去轻轻的亲吻着。 阿秋却缩着脖子躲避,不愿意被他触碰。 他却不肯就这么算了…… 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哪能轻易就算了…… …… 阿秋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但想着应该是半夜了,她身上粘乎乎的难受,就折起身子随便裹了件衣裳,想去洗洗。 可没想到双脚一沾着地,那双腿软的差点被摔到地上去,下一刻一双有力的手臂便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这下……看你还怎么踢本王。” 楚连城说着,很是得意地冲她笑,阿秋翻了个无力的白眼,真的没有力气,也不敢在他怀里再挣扎了。 进了浴房,阿秋的脚来不及沾在地上,整个人就被他扔进了大大的浴桶之中。 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开来,阿秋满脸都是水,生气地擦了擦以后睁开眼,就见他一脸坏笑地跳了进来。 她顿时……只觉得那双眼要瞎了…… 急忙的背过身去,将整个身子都浸在水里面,让冰凉的水来缓解身上的难受和疲惫。 “离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楚连城喊着,见这个女人背对着自己,不搭理自己,哼了一声,手臂过去那么一捞,便将她整个人都捞了过来,按在了怀里。 阿秋挣扎了一下,但又想到了什么,最终停止了挣扎,楚连城见此低声一笑,低头在她肩上轻轻吻了一下,凑近她耳旁笑说:“怎么不挣扎了?” “要你管……” 愤愤不平地吐出这几个字,阿秋瞬间便后悔了,因为她出口的声音居然带着那么一丝沙哑……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几丝嗔怪…… 果然这男人一听,又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还甚是得意的在她耳旁说:“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了,除了我,还有谁有资格管你?” 阿秋不想说话,只想泡一泡身体舒服些了就去睡觉,真的很累。 楚连城却根本就一点也不困,一点也不想睡,水里面的那双手自然跟着他的脑袋走,一点也不安分。 “嘶……”阿秋难受地蜷缩起了身子,侧过眼狠狠的瞪他:“疼!禽兽!” 他只得讪讪的挑眉,为了不做她口中那不懂怜香惜玉的禽兽,他还是愿意委屈一下自己的! 第36章 昨夜 阿秋泡在水里不想乱动, 身后的男人无聊地用手给她整理着长发, 将她的长发都推到身前后, 双手圈着她的身子,下巴磕着她的肩头上, 在她耳后轻声的问:“我一直都有一种,你好像很讨厌我的感觉。” “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了,告诉我,为什么讨厌我?” 阿秋一直闭着眼睛,几乎都快要浑浑噩噩的睡着了,忽然听到他问了这些话,眼眸缓缓地睁开了, 看着他搂着自己的那双手,眉头紧紧的蹙着,不想回答, 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一刻她懒得说话, 懒得骗人, 连头都懒得摇。 楚连城见他不回答自然不想善罢甘休, 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转了过来,与她面对面看着她那紧皱的眉头,不由得无声叹口气, 抬起手指便点在她眉间:“怎么总皱眉呢?” “每次见你的时候,你都会皱眉。” “不想回答那些话就算了,别皱眉了, 丑死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她心事很重的感觉,好像心里不知道压了多少大石头一样,他能感觉得出来,更知道这个女人的心防很难卸下。 所以他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等。 阿秋不想在水里泡着了,她真的很想去睡觉,直接便站起身,裹了一件衣袍跳了出去。 全程不曾给他一个眼神。 他不乐意地挑了挑眉头也紧跟着出去了。 阿秋随意的把床收拾了一下,便躺在了里面,楚连城过来之后躺在她身边,直接伸手搂住了她的腰,阿秋瞬间咬牙,烦躁的要命,声音里带着些怒气说:“能不能撒开手,我要睡觉了!” “不能!”他同样恶狠狠地说:“你是爷的女人,爷就要抱着你,偏要抱着你!” 阿秋已经没有力气再跟他打一架了,也不想在他怀里挣扎,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只能还是忍了。 她真的好困,此时此刻,睡觉最大。 但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睡的,如今身边突然多了一个男人,不但多了一个人,这人还紧紧的抱着她,大夏天的背后边像是有一个火炉,枕着的手臂像是石头一样硬,真的让人很难受。 她备受折磨,却逃不脱,忍着忍着……最后还是睡着了。 她睡着以后楚连城还没睡着,他轻轻戳了两下她的脸,见她真的没反应,才嘟囔了一句:“没心没肺的女人……” 阿秋这一睡便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 醒来之后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身边已经没人了,想来他已经早早的走了。 心里顿时感觉到了一大轻松,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便想要折起身子,但谁知那么一动弹,立马便呲牙咧嘴起来。 疼……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好像被人敲碎过一样,没有一处不难受的,好在她身体比寻常的女子要坚韧些,忍着疼下了床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过了一会儿才感觉到疼痛,慢慢的消失了些。 只是身体某处的难受,依旧一点儿也没有减轻…… 玉兰听到了动静走了进来,就见她已经下床了,笑盈盈的问她饿不饿。 阿秋看了看窗户外头大太阳的想着应该不早了,但却不是很饿,便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胃口不想吃。 玉兰也不强求,只笑着说:“姑娘,其实王爷真的挺疼您的,他早早的就起来了,却还专门嘱咐奴婢等不要进来吵醒你,叫你好好睡呢,还叫奴婢去厨房给你熬了补汤呢。” 阿秋看着玉兰说那人的好话,懒懒的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走了两步实在是难受,就又缓缓地坐下来,喝了杯凉茶说:“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关于他的事情,我不想听,懒得听。” 玉兰撅着嘴,但终究没敢再说什么,心里确实想着就王爷这么好的男子,姑娘早晚肯定会改变心意的。 萧婉莹是下午过来的,进到屋来就看到阿秋躺在软榻上,头发都没有梳,她凑近了看了看阿秋的气色,神情,并不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才放了心。 “你没不吃不喝,我就放心了。” 听得她这么说,阿秋顿时便笑了,“小姐,你说什么玩笑话,为了一个臭男人不吃不喝,我又不是个傻子。” 萧婉莹笑笑,也不想跟她再说这些,就从自己带过来的几样东西中,挑出了一个小一瓶塞进她的手里,神情略带一些羞涩的说:“这个是那个药……你难受了抹一些能好受些……” 阿秋看着她双颊飞红的那个样子,无奈的笑着问:“小姐,你哪儿来的这个东西呀?” 萧婉莹有些不好意思:“这是祖母给我的,我没用上,现在给你用正好。” “唔……其实我也正需要这个……” 阿秋这大实话一说,萧婉莹更是忍俊不禁,俩人又在这说了些闲话,眼看着天色要黄昏了,她才走。 人走了以后,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阿秋将这小瓶药放在桌上,便起了,就这么散着头发,穿着一身单衣,到了院里的秋千上坐下。 天上的晚霞,层层叠叠的好看,阿秋光是看着那些云彩,就看了好久好久。 楚连城来的时候远远就见着,她目光又空又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对于她心里的这些问题,虽然好奇,但也不愿意过分逼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他们都不例外。 他笑笑,缓缓地走上前去,两人的目光对上了那么一瞬,阿秋的目光又先离开,再次回到了将要落去的云霞上。 楚连城也不说什么,站在她的身后,开始轻轻的给她推着秋千,推得并不高,慢悠悠的,推了那么一小会儿,扶着秋千停了下来,他也挨着阿秋坐下了。 看着阿秋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长发散在肩上,跟自己早上离开的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他不禁笑,右手挑起她的一缕长发放在她的肩后,凑近了问:“穿成这样……是为了方便我吗?” 闻言,阿秋转过头来,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可能吗?” 见她愿意跟自己说话,楚连城之后心里还是有一些欢喜的,眉目之间藏不住的笑意,“怎么不可能?” 阿秋又靠在秋千上闭上眼:懒得跟禽兽废话。 见阿秋不想再与他说话,楚连城也并不生气,笑了笑,伸出手臂来圈住她的肩膀,将她按进了自己的怀里,果然面前这个本来闭着眼的女人,又开始瞪他。 他邪肆一笑,不打算松手。 阿秋烦不胜烦,用一只手去推他的手臂:“热!” “我不热!” “……” 阿秋无语的看着他,怎么觉得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幼稚,像个孩子一样跟人斗嘴? 他可是齐王,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齐王啊。 没想到私下里居然是这么一副样子?? 无语! 但不管他私下里表现得怎么平易近人,脾气好,对于阿秋来说,他依旧是那个手段恶劣的臭男人! 她就想离得他远远的,哪怕不能真正的离开他,但只要做到离他远些,也能舒服一点。 于是,她在推开他那只手的瞬间,便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回到屋里。 但当她前脚进了屋,后脚这个男人便跟了上来,并且将门关紧之后,阿秋脑海里顿时警铃大作! 回头一看,这个男人眼神果然已经变了,她不禁万分懊悔,自己怎么这么粗心大意? 为什么要进屋呀?哪怕在秋千上坐到天黑也不能进屋呀! 阿秋见他这副模样,连床边也不敢靠近,直接坐在了圆桌旁,冷冷的瞧着他:“你关门做什么?我要吃晚饭了。” 楚连城像是盯着猎物一样地盯着她,满面幽深邪魅的笑容,一步步缓缓地走近她,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暗哑的问:“天还早呢,你饿了吗?” 随着他越靠越近,阿秋放在桌上的手也慢慢的握成了拳头,眉头也越皱越紧,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冷:“你别再往前了!” “为什么不能往前?你说出个正经理由来。”他这么说着,脚步却不停,身形已经要走到阿秋面前了! 阿秋越来越着急,越来越紧张,身体还难受的要命,才不愿意再被他……于是便急忙张开嘴出面,外面大喊道:“玉兰!你过来!” 话音刚刚落地,楚连城已经到了她身边,手臂那么一伸,就想将她抱进怀里,可阿秋一个闪躲便躲了过去,拐个弯儿就想去过去拉开房门,好解救此刻就要身陷囹圄的自己。 毕竟,此刻玉兰怕是根本不敢进来! 可楚连城好不容易逼着她进了屋,才不会允许她这么快就溜走,直接便拦住了阿秋的去路,一个坏笑,和她斗了几个回合,便捉着她的双手,将她整个人按在圆桌上,在她愤怒的双眸中,得意的低头吻上她。 阿秋气的整个人都冒烟!这才恍然大悟,他似乎坐下秋千的那一刻,就已经计划好了!自己完全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掉入了他的陷阱,真是个阴险狡诈的禽兽! 此刻从昨夜憋闷到现在的火气,阿秋再也忍不住了,虽然打不过,但总要试着让他知难而退! 所以阿秋不管了,忽然发狠着去咬他的唇舌,楚连城却反应极快的退开,不断退开了,反而在离开她的唇之前,反过来咬了她一口! 阿秋一个吃痛,计划也没有成功,气急败坏的抬脚就要去踹他,楚连城却趁此机会低声一笑,拍下了她那条不安分的腿,将她彻底按倒! “怎么?害羞了?可明明昨夜,你还主动上床躺下等我的,这么快就忘了吗?” 阿秋七窍生烟,害羞你大爷!我是讨厌你!想让你滚远点,看不出来吗 ! 第37章 谁叫你咬我 他很恶劣, 他恶劣的要人命。 就这样将人压在桌子上, 在阿秋已经挣脱不开快要认命的闭上眼时, 他却不动的衣裳,只是凑近了她的耳旁, 低声地笑着问:“还疼吗?” 阿秋很少脸红,真的很少脸红,至少她认为自己在前世的师姐们那里,大风大浪已经见识不少,对于这些事,她真的比平时的姑娘要脸皮厚的多了,可在这一刻,她也难免的两颊滚烫了起来。 可她极力的控制住自己, 不让自己在楚连城面前脸红,否则,这一定会成为这个恶劣的男人调侃她的理由! 所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平复了一下心情, 再睁开眼时, 也是毫不躲闪地对上他,“疼。” 楚连城不是没感觉到她那片刻之间的情绪变化,但看着此刻又已经变成木头人的阿秋, 他只能无声的轻叹口气,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拽了起来,片刻后万分不舍的松开, 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甘说:“不是饿了吗?用晚饭吧。” 说完,竟然转身先出去了。 阿秋看着他离开,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恍然回过神来,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老天爷,你还不如让我就那么死过去呢…… 搞得她现在这么被动,死也死不了,只能这样活着。 阿秋缓慢的去了饭厅,玉兰她们早已经有眼色地将晚饭给摆了上来,期间还用一种十分不好意思又无奈的眼神,看向阿秋。 好像在为刚才不进去解救她的事情而羞愧,阿秋也知道她没那个胆子进去,于是便轻轻地冲她笑了笑,玉兰心里松了一些。 大热天的饭菜都以清淡为主,肉食稍微少些,但阿秋这里每顿晚餐最必不可少的,是酒。 这是楚连城第一次单独和她用晚饭,他虽然有心想和她说些什么,但思来想去总觉得那些话说出来太过刻意,太过无聊,说出来的更会让他显得尴尬,于是便闭口不言。 但是面对着这个他惦记了那么几个月的女人,自己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她搭话,头一次他感觉到满满的挫败感,在看向阿秋的时候眼神也不禁怪异了起来。 阿秋自然是能和他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能少看他一眼,就少看他一眼,但……这人能不能总不要盯着她,盯的她连饭都吃不下去了!连最喜欢喝的酒都觉得没有往日那么好喝了! 这大热天的本来就令人心情烦躁,他再这样看着人,她就好像是在被一头狼盯着一样,真是叫人万分想拔刀! 又忍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下了,阿秋放下手里的筷子,狠狠的瞪了这男人一眼,便拿过玉兰手里的扇子,起身到了院子里。 夜幕已经降临,天上的繁星倒是好看的很,她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在这园子里逛了起来,想着逛得久一点,逛一身臭汗,若是不洗澡,那禽兽肯定是没兴趣碰自己的…… 脑子里正这么胡思乱想着,身后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便缓缓靠近了。 她暗暗的翻了翻白眼,头也不回,片刻之后楚连城到了她的身边,毫不客气的一把拿过她手里的团扇,忽扇了两下,眯眼看着她说:“不说觉得天有多热了,就说你这会儿出来散步,不怕蚊虫咬吗?” 怎么不咬! 阿秋垂着眉头,忍着空气中的闷热,轻轻地扇动着裙摆,试图驱走飞过来的蚊虫。 脚步依旧不停,就这么漫无目的的慢悠悠地在这园子里逛着走着。 楚连城知道她是在磨时间,不想回去,不想跟他一起躺在那床上,哪怕那房间里凉爽又没有蚊虫。 但反正这夜还长着呢,他还不至于连这点耐心都没有。 两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怪异的在园子里走着,走了没一会儿,阿秋便只觉得最里面的那层衣裳已经湿透了,闷热的感觉迫使她盯着被抢走的那把扇子。 于是便伸手去夺,楚连城悠悠一笑,手一抬躲了过去,扇子依旧在他手里。 那双眼更是含着一些挑衅的看着阿秋。 阿秋不爽地蹙着眉头,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也抢不过他,干脆就不抢了。 楚连城却觉得无聊了,侧眼看着她:“怎么不抢了?” “反正你也不会给我,干脆不抢。” 这回答的倒是利落,他邪魅的一笑,转过身面对着她,一步步的向后退着走,两人面对面:“你若肯说两句好听的,我说不定会给你。” 阿秋对此嗤之以鼻,她可不是那种惯会溜须拍马的没有底线之人,为了一点点的蝇头小利就上赶着讨好人渣,这种事她才做不出来。 见她不为所动,楚连城后退的步子停了下来,浅笑吟吟的看着阿秋:“回去?” “不回。” “你确定?” 阿秋凝眉:这人什么意思? 楚连城看着阿秋不解的看向自己,知道这女人心里防备着呢,于是便假装无奈的轻叹口气,将手里的扇子递给她说:“算了给你吧,免得热死你。” 阿秋愣了一下,片刻后轻轻的撇了撇嘴,伸手就要去接扇子,可就在这一刻,她伸出去的手腕,瞬间被楚连城给紧紧的握住! 眨眼之间,她整个人便已经被他拽到了他的怀里,一只大手扣着她的腰,一个旋转便将她压在了身后不远处的老梨树上。 老梨树树干粗糙又坚硬,磕得她后背都有些疼,她下意识的轻轻皱眉,正欲张口痛骂他是不是有病,可还没来得及发出半点声音,唇舌便被他堵住。 今晚他也喝了点酒,他的唇舌里还带着酒的清香凛冽,窜进她的脑海里,都快把她给熏醉了。 阿秋气,想咬他,可楚连成精明的很,一发现阿秋有这种意图,便立马地退开,人更是恶劣的低声笑着去扯她的腰带。 “你疯了,你做什么!” “你说我要做什么?自然是做我想做的事!” 阿秋恨得咬牙切齿,这可是外面!纵然是夜里,纵然这老梨树枝繁叶茂,可月光明朗,繁星满天,这里又距离回廊下太近,那回廊下的灯笼都照到这边来,若是有人从这里经过,怕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到他们两人在这里…… 他不要脸,阿秋还要脸! 阿秋抬脚就冲他踹过去:“你简直疯了!” “谁叫你咬我?” “……”阿秋无言以对,只能用眼神化作刀剑,往他的身上使劲戳。 他却得意地一笑,将阿秋的身子压得更紧,低头又去吻她。 躲第一次,他拽掉她的腰带,躲第二次,他的手就要往阿秋的衣服里面伸…… 第三次,他唇过来的时候,阿秋不敢躲了。 他带着酒香的唇落上来,热烈的蚕食她的呼吸,瓦解她的心绪。 阿秋双手抵着他的心口,感觉到他的心在她的手掌底下疯狂地跳动,那一瞬间她双手的微微颤抖起来。 这一颗心,就在她的手掌下,若是她加注内力猛然袭击他,他根本不能完全躲开。纵然他功力深厚,可心脉重伤,他就算不死也会受重伤。 可这一刻阿秋,却下不去手。 她不敢下手。 她如今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一家人的性命呢……所以即便此刻这个人的命,就在她手底下握着,她也不敢伤他分毫。 楚连城感觉到阿秋心不在焉,亲吻慢慢的停了下来,微乱的呼吸落在了她耳畔轻声的问:“你在想什么?” 阿秋目光无神的看着他身后的树荫,轻轻摇了摇头:“回去吧……” 楚连城一听,从她脖颈处缓缓抬起头来,抬手揉揉她的脸颊,目光中不乏怜爱的说:“不继续拖延时间了?” 阿秋垂下眸子,轻轻的推开他,迈步向前去:“嗯,没意思……” 楚连城才不管她说的没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美滋滋的一笑,跟着她的脚步向前走,还不忘拉着阿秋的小手,出乎意料的她竟没挣扎。 他喜欢的女人不乐意跟着他,不愿意做他的女人对他来说根本没关系,因为他现在能得到人,将来自然也能得到心。 这一晚阿秋很是顺从,不挣扎也不踢打,不躲闪也不别扭,甚至还会在偶尔的时候,很认真地看着他的脸…… 每当她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他都难以控制自己,不管她心里在想什么,他都喜欢她看着自己的样子。 他甚至还在心里想,多看看他,说不定看得多了,看顺眼了,她就不讨厌自己了…… 几天后,阿秋实在是受不了了,楚连城每天晚上都来星园,每天晚上都迟迟不睡,她浑身上下没一处舒坦的地方……为了能有喘口气的功夫,她只能躲去萧婉莹那边。 萧婉莹对她主动过来也高兴得不得了,听说她要在这里住两日,也不怕得罪楚连城,直接让阿秋留下来,给她重新安排了个房间。 这一晚楚连城回来比较晚,回来后直接就打算去星园里的,结果却听燕京说,阿秋躲到了萧婉莹那里,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他一听顿时脸就黑了,走向星园的脚步,只能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目光看着萧婉莹院子的方向眉头紧促,闷声来了一句:“她倒是会躲!” 燕京只当没听见的摸摸鼻子,心里暗暗道:也只有躲王妃那儿,爷您够不着啊! 第38章 以后还躲吗 楚连成对于阿秋的躲避自然是心中不满, 可眼下人刚刚躲过去还不到一天, 他若是眼巴巴的就过去, 那也太没面子了……所以没办法,就算是心里不乐意, 也只能就这么扭头回去。 心里却是想着,最多三天就要把那个女人弄回来,然后好好给她点教训,看她以后还敢躲! 萧婉莹房间里,主仆几个用了晚饭,在屋里凉快地玩牌,每人面前都放了一小把铜钱,数阿秋面前的铜钱最少。 她心不在焉的, 整个心思都没放在手里的牌上,自然是赢不了的,童儿都赢得眉开眼笑了。 萧婉莹看着她那模样, 轻轻咳了一声, 笑说:“阿秋, 你的心在哪儿呢?你要再这么输下去, 你的钱可都输光了。” 阿秋哼哼一笑,打出了一张牌,看着童儿笑眯眯的那个模样, 笑着说:“输就输呗,就当给童儿买好点了。” 童儿开心的笑:“阿秋姐姐豪气。” 萧婉莹摇头失笑,但回头还是忍不住心中疑惑问她:“你在想什么呢?如今你人在我这儿, 他也不可能跑到我这儿来你拽回去,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阿秋又输了一把,将牌往小方桌上一扔,一手支着下巴,叹口气问:“小姐,不知那两位侧妃什么时候能进府,真想让她们早点过来……” 童儿看着阿秋不想打了,便将牌收了,起身出去了。 萧婉莹喝了一口温茶,说:“还早着呢,圣旨下了不过十来日,那边两家要准备嫁妆,礼部那边还要选日子,单她们两个人,谁先进门,谁后进门这些事啊,还有的磨呢。” “真是心烦……”阿秋长长地叹一口气,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 萧婉莹无奈地看着他,想了想说:“就算那两位进府了又怎么样?就算她们家世好,也不一定会多得宠,以前他就说了,他不喜欢那些木头一样的世家女,所以才选了你呀。” “所以我琢磨着,就算是那两位侧妃进了门,你也不至于会受他冷落,至少这两年之内应该不会。” 阿秋闻言抬眸看着她,小小声音的问:“就没有什么可靠的方法,能让他离我远一点吗?” 萧婉莹低头浅浅的笑着,似乎有一丝的不好意思,但还是说:“男女之间不就是这样吗,喜欢的时候恨不得天天都腻在一块儿,不喜欢的时候恨不得永远都瞧不见……如今你才到他身边去,他怎么可能会主动离你远点儿呢?” “但……”她这么说着,眼眸轻轻的眯了眯,思索了片刻之后又说:“好像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你快说呀!”阿秋顿时便来了精神,也不趴在小桌上了,直起身子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萧婉莹。 萧婉莹轻咳了一声,笑盈盈地看着她:“说来说去,你不就是讨厌他碰你吗?如果真不想让他总是缠着你去你院里的话,最正大光明拒绝他,又不得罪他的方法,就是怀一个孩子!” “啊……这样啊……”阿丘一听这个方法便叹气了,她不想给他生孩子。 因为一旦孩子出生,就代表着她这一辈子就真的脱离不了这个男人身边了。 但……更让她无语的是,就算是没孩子不也一样离开不了他身边吗? 萧婉莹看着她那失望的样子,轻轻敲了敲桌子,拉回她的注意力,认真的说:“你别唉呀,这真是个靠谱的法子。” “你仔细想啊,你要真怀上孩子了,那就是齐王府的头一胎,宫里娘娘的头一个亲孙子,甭管是男是女,这一胎对于娘娘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 “到时候娘娘一定会亲自派人来照看你的,有娘娘的人在你身边拦着,你觉得他还能随心所欲的胡来吗?” “再者,那两位侧妃早晚都是要进门的,若能在她们之前生下齐王的长子,你便在子嗣上压了她们一头,纵然她们身份比你高,进门后也不敢随意欺负你。” “所以呀,若是能怀上一个孩子,不但能解决掉齐王这个麻烦,还能直接将那两位侧妃给拦在门外头。你总归是不爱热闹的,到时候她们要扯着什么由头来找你的麻烦,光孩子就能让她们思虑在三。” 阿秋知道小姐说这些话是真的为了她好,并没有什么私心,但是……她心如乱麻。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满脑袋都是浆糊。 萧婉莹看着她头疼不已的模样,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说:“哎呀,你就别发愁了,那都是未来的事儿,别忘了你眼前是来我这里躲清静的,先把这些事抛去脑后吧,别想这些了。” 阿秋点了点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解决的。 但是脑子里却不停的浮现孩子孩子这件事……打扰的她不得安宁,于是出了房门,便又去找酒喝了。 喝多了酒,稍微能让她睡得好一点。 但她做了一个梦,她又梦到了阿布。 阿布不执行任务的时候,最爱穿蓝衣。 她瞧见阿布一身蓝衣,立在无影山的高高山顶上,背对着她,她张口去喊,阿布回过头冲她笑。 她也笑,笑着就往阿布那边走,可不管她怎么走,都走不到阿布身边去,好像前方有什么无形的屏障隔着他们两人,她怎么都碰不到阿布的衣角。 一场梦,浑浑噩噩的,令人失望又痛心。 …… 三天后楚连成不打算就这么等了,因为他明确的知道,不管他再怎么等下去,这个女人都不会主动从萧婉莹的院子里走出来的。 都三天没有抱着她睡了,他真是度夜如年。 而且他不光想抱着她睡,还想跟她说说话,哪怕她不给自己个好脸色,只要两人能坐在一块安安静静的,也就很好了。 萧婉莹这边,晚饭前早早的燕京便派人来说,王爷要来这里用晚饭,他要来这里,自然不是有事要找她的,肯定是来找阿秋的。 阿秋得知他要来,知道今晚怕是躲不过去了,一整个黄昏到天黑,心情都郁闷至极,到他快来用晚饭的时候就躲到了房里不肯出来,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楚连城预料的没错,在他到了萧婉莹这里后,看了两三圈都没发现阿秋的身影,他表情自然算不得好,但也不至于在萧婉莹的面前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晚饭过后一盏茶还没喝下,楚连城便看着萧婉莹问:“阿秋呢?” 人都来了,目的还那么明确,萧婉莹也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说了:“在后边屋里呢。” 楚连成得到了明确的回答,直接便站起了身,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离开。 萧婉莹见此,无语的叹口气,小声的说:“真不知道他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 阿秋简简单单吃了点晚饭,正在屋里躺着,无聊的拿着自己的暗器,往墙上挂着的草靶子上面甩。 房门吱吱呀一声开了,她侧眼去看,只见那高大的身影,已经走了进来。 脸上的表情嘛,自然是臭的。 黑着一张脸好像阿秋挖了他祖坟一样,那双幽深的目光含着冷冽的冰霜,直直地望向她,出口的声音也是暗含怒意:“本王如果不来,你便打算一直不回去是吗?” “是啊。”她还真就是这么打算的。 楚连成听她这么干脆利落的回答,反倒被气笑了,而后又别扭的冷哼一声,走到她的床前坐下说:“知道你与别的女人不同,并不贪图这富贵的日子,但是认真比起来,本王不比外面那些男人要强得多吗?” “你跟着本王有本王护着你,今后谁都不敢轻易欺负你。在本王的默许下,你想做什么也都可以。所以阿秋,本王真是很好奇,我究竟哪里不好,让你只想躲着我?” 听他这么说,阿秋手里的暗器也只觉得沉甸甸的甩不出去了……她轻轻垂着眸子,缓缓地坐直了身子,沉默了好半晌,才抬眼看着他:“对你来说我或许该知足,但对于我来说……这就是错的。” 楚连城眸光深深的锁着她:“究竟哪里错?” 阿秋摇摇头,她没办法解释,只能选择不回答。 见她不说话,他心里的失落油然而生,叹口气张开双臂,将阿秋抱进怀里,沉默了许久,无奈的憋出一句:“算了……” 干脆不问了,越问越郁闷……她就是个闷葫芦,什么事都装在她自己的肚子里,怎么都不肯往外说,谁也没办法。 萧婉莹坐在窗口,看着夜幕下楚连城拉着阿秋的手缓步离去的身影,默默的垂下了眼帘,心里盼着阿秋,早些习惯这一切…… 回星园的路上,楚连城紧紧握着阿秋的手,哪怕手里全是汗也不肯松开,到了那一夜的老梨树下,他突然停下不走了。 阿秋疑惑的拧眉看着他,试图甩开他的手,却甩不开,不满的问:“不是要回去吗?停下做什么?” 楚连城满眼不爽地看着她,按着她的肩膀,又将她按在了老梨树上,低头便吻上她,含着怒气的咬了她两口之后,问:“以后还躲吗?” 阿秋侧过眼去,不回答。 楚连城见她这个倔强的样子,掐着她的腰,便将她扑倒在一旁的花丛中,在阿秋惊慌失措的低呼声中,一把扯开了她的腰带,眉头越发拧得紧:“回话!以后还躲本王吗?” 第39章 又来这招! 阿秋心跳如鼓, 他又来这一招! 身下被她压折的花枝, 身旁那花香的味道, 还有草丛中那不远处的虫鸣声,甚至再远一些, 那些丫头们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声,她都能够听得见。 她不想这样,哪怕求饶了之后,这个男人会更加得意,她也不想在这里……所以思索了一下,看着他那略带薄怒的双眼,立即便摇了头:“不躲了。” 楚连城轻轻哼了一声,看着她那讨饶的双眼片刻, 觉得她嘴上说的好听,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怕呢,登时便又紧促了眉头, 什么也不想管了, 低头便堵住她的唇, 大手更是对她不依不饶…… 阿秋惊愕的瞪大双眼, 轻声地呜呜着去敲他的肩头,疯了疯了,她都说好话了, 这是做什么呀? 楚连成才不管她怎么挣扎,越挣扎他觉得越有意思,特别是在此刻的环境中, 她顾忌这不远处总有人经过,叫也不敢叫,喊也不敢喊……这样他便能更加肆无忌惮。 阿秋气得要吐血,他这人怎么这样,她都认错了,还想怎么样? 她抬手就要去打他,可楚连城怎么会吃这个亏,两招过后便将她的双手控制住了,按在那略微粗糙的花枝上,冲着她邪肆一冷笑,“你打不过我的,你忘了?” 阿秋咬牙切齿:“你无耻!” 他倒是不否认,轻轻的一挑眉,轻笑着吻上她,“不想要……你就叫好了……” 阿秋“……”叫你大爷! ……… 回到星园里头,玉兰见着阿秋一身衣裳凌乱,头发上甚至还有一些花瓣和草叶,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但也硬撑着假装自己不懂,什么也不问的,只管上前去帮她打理。 阿秋坐在镜子前让玉兰给自己梳头,从镜子里面看着身后那个靠在软榻上的男人,正衣冠楚楚,悠哉淡然的靠在那里喝茶,她气的牙根痒痒,真想上前一剑捅死他! 恶劣至极的男人! 真是越看越生气,阿秋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因为这个混蛋而这么失控,只能狠狠地闭上眼睛去。 夏日的夜,天很早就会亮,阿秋双眼模糊地看着楚连城起身穿衣,一身疲惫的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她感觉自己好像都没睡多久,天就亮了。 楚连城打理好衣裳回头看了看她,复又坐在床边边,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脸,目光中带着些浅笑的温柔,低头亲了亲她脸颊,小声的说:“好好的休息,晚上等我回来用晚饭。” 阿秋想起了他昨夜的可恶,将他的大手推到一边,翻个身朝里面睡了,楚连城见她这毫不掩饰的生气模样,愉悦的低声笑了一下,这才起身离开。 他走以后很久很久,外面太阳大的足以叫人心慌的时候,阿秋才起来,披头散发地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的枝繁叶茂,心里想着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楚连城一到了晚上,除了星园哪里也不去,即便是阿秋身上不方便,他也非要留在这里。 阿秋喜欢酒,每天都要喝上那么一点,一开始他也陪着喝,有时候还会故意激怒阿秋和她拼酒,有那么一次阿秋被他灌酒灌的多了,整个人都醉醺醺的,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她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后来她便知道这个男人的阴险,跟他喝酒的时候,再也不听他说些什么,只管喝自己的。 然而,有一个晚上开始,他便叫人把星园的酒给停了,不让阿秋喝了,阿秋为此愤怒不止,大声质问他为何连酒都不让喝了? 他却二话不说,抱着她便开始狂吻……到最后跟她说,他想要孩子了。 阿秋闻言只能沉默,什么也说不出来,后来,就被强制性的暂时戒了酒,就算是到了小姐那也是没酒喝的…… 再后来,炎热的天气逐渐过去,她在某一个午后刚吃完饭就没忍住的给吐了出来,这一吐,大夫来一看,她有孕了。 得知自己有孕的那好几天好几天,她连屋门都没出,失魂落魄的不想动,也不想说话,就像变成了一个木头人一样。 萧婉莹天天都来看她,每天都想方设法的让她开心一点,让她说说话,楚连城更是喜在眉梢,与她说话在一起的时候也更加温柔,她不愿意他也不敢碰她了…… 后来阿秋想着,怀孕就怀孕吧,反正生下了孩子也是自己的,如今只要能让他少碰点自己也是好的。 渐渐要入秋时,王府里热闹了,那两个侧妃都进了门。 沈青青是诗郎之女,为人温柔,颇有才气,看着是个好性子的,对萧婉莹也很是尊重,见着阿秋的时候,也会友好地攀谈两句,毕竟阿秋受宠。 可她即便作为侍郎之女,先裴若兰一步进了王府,可楚连城也就在她进门那一晚去了她屋里之后,竟是将近一月都没过去,天天守在阿秋这儿。 阿秋每每看着她冲自己笑时的模样,总觉得她那笑假的很,不愿意与她多靠近。 另一个侧妃裴若兰是将军之女,为人性格颇为爽朗,虽说有些小女儿家的娇气吧,但她的心思藏不住,开心或者生气旁人都能看出来,很是天真活泼。 楚连成也很少到她院儿里去,她为此自然是不开心的,跟沈青青不一样,她每每看到阿秋的时候都会鼻孔朝天的哼一声。 阿秋反正是懒得理会她们两个,她如今只管顾好自己的孩子就是了,她们两个受不受宠,楚连成去不去她们那儿,与她都没有关系。 这一日,萧婉莹主动去了楚连城的书房。 她来也没有别的事,只是后面那两个侧妃对于楚连城只留在阿秋那颇有微词,她为了阿秋清静,为了后院的安宁,作为王妃还是要来说一说的,可谁知道话说完了,坐在那的楚连城好似自个儿什么也没听到一般。 萧婉莹不禁有些无奈的又问:“王爷,我刚才说过的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听见了,那你怎么不给个回话? 萧婉莹心里疑问着,紧接着又说:“两位侧妃出身都不低,如今进了门也成了你的人,可你总去阿秋那儿,冷落着她们两个,时间长了她们难免心里愤愤不平,就容易不安宁,就算是为了阿秋好,王爷你也该多去看看那两位。” 楚连成闻言放下手里的笔,抬眼看着萧婉莹淡淡的来了一句:“作为王妃,你还真是尽职尽责。” 萧婉莹明着白了他一眼,转过头说:“反正今日我来说这些话也是为了王爷的后院安宁,这些话你有没有听进去,那我可管不着。” 说罢萧婉莹便离开了。 楚连城对此颇为不在意的挑挑眉头,这是他的王府,他的地盘,他想去哪儿,想在哪儿留宿,是他的自由,谁也管不着! 然这一夜他又到了阿秋这儿。 自从阿秋怀孕后,宫里的娘娘果然是派了一位嬷嬷下来,亲自照料她这一胎,这位嬷嬷每日里不做别的事儿,就在阿秋的身边伺候,不但要注意阿秋的饮食,还要注意到了夜里的时候,王爷会不会乱来。 因为这位嬷嬷的存在,楚连城每每来到星园,也只能乖乖的躺在那儿,最多过过嘴瘾手瘾,其他多一点都不能了。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只想来这儿。 阿秋有孕总是多烦躁,他来了以后安安生生的坐在那不碰她倒好,偏偏他来了总喜欢抱她亲她,有时候她被弄烦了,仗着肚子里有孩子,就跟他吵闹,声音一大嬷嬷就会进来,就会把他给请出去。 时间一长,次数一多,楚连成都被这嬷嬷给弄得没脾气了,来了以后也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儿了,顶多拉拉小手,可把他给苦坏了。 阿秋已有三四个月的身孕了,胎像也稳固了,就在院子里立了几个靶子,没事的时候过去射箭玩儿。 裴若兰也是个坐不住的,她本就年幼爱玩,萧婉莹是正妃,她不好过多打扰。 那沈青青又是个喜好文词的,她们两人也不对付,在这府里人又太少,她实在憋不住了,就会厚着脸皮来阿秋这儿。 一来是她想看看能得王爷独宠的一个奴婢有什么不同,二来也是想要看看能不能在这里遇见王爷几回。 但来的次数多了,她发现阿秋这人蛮有意思,肚子里还揣着孩子呢,却跟没事儿人似的,总爱摸那些刀刀剑剑的。 她也喜欢这些呀,两人渐渐的话多了些,还在一起比箭,若不是阿秋肚子里有孩子,裴若兰都想跟她对几招了。 这一日下午楚连成回来的早,在前院呆了没多久,便来了星园,一进院子就见裴若兰也在这儿,正和阿秋比箭。 阿秋瞧见他来,只看了他那么一眼,就懒得看他了,倒是裴若兰一见他人来了,兴奋地立马将手里的弓箭扔到了一旁,小跑着扑到了楚连城的怀里,笑的明媚:“王爷,您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楚连城被她缠着,抬眼去看阿秋,发现人家目光专注的射箭,箭箭入红心,压根都不看他。 他心里便不乐意了,将裴若兰拉到了一边,来了句:“今日不忙。” 便径直走向阿秋,二话不说拉着阿秋的手进了屋,关上门便将她按住,疯狂的吻她! 呼吸凌乱间,他抵着阿秋的额头沙哑着问:“一天不见,想我没有?” 阿秋看着他不回答他的问题,只双手撑在他胸前,有些别扭的说:“若兰还在外面呢……” “管她做什么……说想我没有?”他不依不饶,低头轻轻咬她的唇。 阿秋被他扰的心烦,胡乱回答:“没有,你起开……” 结果惹怒他了,一下就狠狠肆虐她的唇舌,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压在榻上,双眼赤红:“我今儿问过了,太医说胎象稳了,是可以的。” 阿秋一听就明白了,当即就抬手去锤他:“你无耻啊!” 这种事还去问! 放着别的女人你不睡,竟然要来折腾她! 简直禽兽不如! 似乎是看懂了阿秋心里想什么,他开怀一笑,拽掉了她腰带,还可恶至极的说:“反正裴若兰还没走,有胆你就叫!” 言罢,低头深深吻她:“你乖乖的,我很快结束……” 第40章 阿布! 一开始裴若兰就在外面坐着, 她以为王爷回来这么早, 也许是有什么话要和阿秋说, 就在外面等着。 好不容易王爷回来这么早一次,她今天又遇见了, 她想着自己努努力的话,或许能让王爷今晚到自己的院儿里去,虽说有些厚脸皮,可她是真想王爷呀…… 她坐在院儿里,一双眼睛巴巴的时不时的往屋里的方向去看,可坐着坐着,时间久了她察觉出不对劲了。 因为阿秋这里伺候的丫鬟全部都在外面,一个都没进屋, 连宫里的嬷嬷也在外头呢,他顿时后知后觉得明白了什么,脸色就变了, 变得伤心难过, 又有些羡慕不甘。 最终咬了咬牙, 还是站起身来提着裙摆走了。 玉兰见她走了松了一口气, 真是不知道,若是她再继续在这里坐下去,一会儿姑娘出来该是不好意思呀…… 这大白天的, 姑娘还有着身孕呢,王爷居然就……可嬷嬷居然也不管了。 阿秋怀着孕,楚连城不敢怎么放肆, 一见阿秋皱着眉头,他就觉得心惊胆战就得停下,反复几次后,他自己都被折磨得辛苦不堪,只能草草结束。 软榻上,阿秋头发微乱,侧着身子躺在他的怀里,他大手放在阿秋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轻轻的感受着。 气氛静谧,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之后,他低头亲亲她的耳垂,声音低沉的说:“过几日,我带你去常乐山秋游,那儿风景不错,你好好去散散心。” “自你跟在我身边,除了回娘家两趟,似乎还没有出门去过别处,应该快闷坏了吧?” 阿秋闻言轻轻的抬起眼眸,回头看看他,心里自然是想要出去散散心的,天天在这王府里头没有一丝丝的自由,也是叫人心烦。 “那………你就带我一个还是?” 楚连城抬手敲了敲她的小鼻子,轻笑说:“当然是只带你一个了。” “嗯……”阿秋思索了一下,说:“把小姐也带上吧。” 楚连城不乐意,他才不想带着萧婉莹,他只想带着阿秋去,两个人在一起,说说话,散散步,看看风景,抱着她在花丛里躺一躺,若是萧婉莹去了这些事,他还怎么做? “不行。” 听他这么一说,阿秋不满的撇了撇嘴,转过头去就说:“那我也不去了……” 楚连城知道她是在威胁自己,但却没有办法,只能温柔的瞪了她一眼,咬了一口,不乐意地说:“那行,让她也去!但如果她不愿意去,你也是要去的,知道吗?” 阿秋点了点头,知道小姐会去的,果然,等次日阿秋将这件事跟她说了以后,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又过了两日裴若兰来了,这一次开开心心的,一进阿秋屋里小嘴就说个不停。 “昨晚可把我吓了一跳,本来我正在院里无聊的看星星呢,谁知道王爷竟突然来了,可把我给高兴坏了!” “虽然他隔了那么久才到我的院里去那么一次,可比起那个沈青青来,我简直好太多了。”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看着阿秋的脸色,见阿秋神情和往常一般,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事,她又呵呵笑着说:“阿秋你别误会,我不是来你跟前炫耀的,我就是太高兴了,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阿秋闻言顿时无奈的笑了,摆摆手叫他坐下说:“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你别想多了才是,你来我这儿什么话都可以说的。” 裴若兰这下放心了,坐在阿秋面前,双手支着下巴,一股孩子气的说:“虽然说比起你来,王爷根本算不上宠我,可我也时常告诉我自己,你与我们不同,你如今怀着身孕呢,这可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他应是十分看重的,所以自然要宠你一些。” “况且我还年轻啊,日子还长着呢,若是以后我也有了身孕,王爷一定不会再对我这么冷淡。” 说到这里,阿秋倒是蛮好奇,楚连城在裴若兰那儿时……在她床上又是怎么一副……她心里好奇的紧,但瞧着裴若兰那个孩子气的模样,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但裴若兰倒是发觉了阿秋似乎有话想跟她说,便眨巴着双眼问:“阿秋,你刚才想什么呢?奇奇怪怪的……” 阿秋见她问起来,轻轻笑着咳了一声,看了看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止不住心里的好奇问了:“我只是在想……他去你院里的时候,在你床上又不知是何等模样……” “哎呀!”到底是姑娘家,一听阿秋居然说这个,裴若兰顿时胀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拿帕子遮着自己的脸,气急败坏的:“好你个坏阿秋,这种事都问得出口,真是小看你了!” “哈哈哈……”阿秋高兴的大笑起来,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调侃两句:“看你这样子,他是没叫你失望啊……” 裴若兰害羞的将帕子甩在了她的身上,气恼的笑道:“那是自然!王爷英明神武,怎么可能叫我失望!倒是你这样的大肚子,才不能叫王爷尽兴呢!” 阿秋笑的前仰后合,好半晌才看着她的通红的脸颊,挤兑道:“看来你小小年纪懂得还不少的嘛?” 裴若兰这下被逼急了,气得站起来直跳脚,又忍不住害羞的笑说:“出阁之前,自有嬷嬷来教导这些房中之事,你装什么不懂啊!坏透了!” “行行行,我坏行了吧,快坐下喝茶灭灭火……” 阿秋心里却是想着,看来楚连城真没将要去秋游的事情告诉裴若兰,不然就她的性格肯定一早都憋不住早就说了。 裴若兰冷静了一会儿,脸上的红晕消退下去了,这才趴在桌上,眼巴巴的看着阿秋的肚子,羡慕不已:“我也好想给王爷生孩子啊……” 阿秋摸着自己的肚子,轻笑着安慰她:“你还年轻,早晚会有的。” “嗯,希望如此吧……” 又过了几天到了秋游,这一日一大早楚连城便拉阿秋起来,他只穿着一身寝衣,不管他自个儿倒先给阿秋穿起衣服来。 内衫,外衫,的一件件的他也不着急,就这么慢悠悠给阿秋打理着,阿秋心里奇怪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太无聊了吗? 楚连城将她的腰带系好后,到了她的身前,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用手顺了一下她的头发,这才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你说你,帮你穿衣裳,你还这么多废话……这叫闺中情趣,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懂呢?” 言罢又搂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就去啃她的唇。 阿秋轻轻一笑,抬手用拳头将他推了过去,提着裙摆走到了镜子前开始梳头。 他在身后唉声叹气的,“等这孩子生下来,过几年再生第二个,不然我都要被你弄成和尚了!” 阿秋闻言回过头去挤兑他道:“有裴若兰和沈青青在,你怎么至于就成了和尚?” 楚连成一听她这话,一见她的模样,顿时便笑着上前来,弯腰环住了她的肩膀,亲亲她的脸颊笑着问:“说这话,是不是不想我去她们那儿?” “呵!”阿秋冷冷地冲他翻个白眼,将他的脑袋推了过去:“你觉得可能吗?” 楚连城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还真有这个可能!” 阿秋无语之极,懒得再跟他争辩,叫了玉兰进来,开始给自己梳妆。 萧婉莹也早早准备好了,她也很久没有出门了,也想出去散散心,况且她双腿如今勉强能走了,可王府里人太多眼睛太多,她只能再屋里走动,这一次去秋游,她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的走一走! 楚连城要带着王妃和阿秋出门的事情,到了这一天肯定是瞒不住了,裴若兰知道了,亲自跑去楚连城身边,掉着泪珠拽着他衣袖也非要去,楚连城无奈,只能让她跟上了。 沈青青向来表现的温柔,没有出来追着要去,她以为王妃总会来客气问她一下,可萧婉莹才懒得管她,所以得知车马已经离开,连裴若兰都去了,只留她一个人在府里时,她彻底控制不住,砸了茶杯茶壶,哭的痛彻心扉。 明明她容貌不比那个阿秋差! 性子更是比那个裴若兰要温柔可人! 为什么王爷就是不将她看到眼里,进府都这么久了,除了新婚那一晚,王爷竟然是再没有来过! 她早就成了王府中,乃至京城人眼中的笑柄了! 这一次秋游,就她一人没去,回头京城里的那些流言蜚语,王府中的那些议论……她想到这些,双眼赤红的恨不得要去杀了那个独霸王爷的贱人! 若不是因为那个奴婢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堂堂侍郎之女怎会沦落至此! “小姐,别哭了……”哭也没用,人家早走了。 沈青青擦擦眼泪,生气后却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看着窗外的一簇簇绿叶,冷冷一哼:不急,日子还长着呢,早晚有一天…… 长廊上山高悠远风景优美,远处一大片的稻谷将要成熟,随风翻着金色的浪。 山下绿树茵茵,花开满地,山脚下有着一座很大的庄园,王府提前有人来这里打理过,所以落脚之后,一众女眷便能直接进去休息。 但都是来玩的,此刻时辰也早,她们不过在屋里坐了坐便,又开始相约着一起出去走走。 裴若兰本想跟着阿秋一起,可楚连城看了她一眼,说了句:“你自便。” 裴若兰便只能撅着小嘴,不乐意地看着心爱的王爷拉着阿秋离开,气的直跺脚却没有任何办法。 气了一小会儿去,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不能干,站着就想回去找萧婉莹,可萧婉莹早早的便从另一边出去了,她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无奈只能蔫儿蔫儿的自个儿去玩儿了。 楚连成拉着阿秋的手,一路走出庄园,身后燕京,燕南和玉兰他们远远地跟着,并未靠近。 已经是秋天了,阳光照在人身上也不是很热,是不是还有微风吹着,一股浓郁的新鲜气息扑面而来,阿秋慢悠悠的走在田间,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舒畅了。 楚连成看她眼角眉梢那轻松的神情,笑着问她:“坐了那么久的马车,真不觉得累吗?” 阿秋摇了摇头,看着不远处山脚下的花花草草,心情颇好的晃了晃他的手,指着那边:“我们去那儿坐坐。” 看着她开心,楚连城也开心,小心扶着她的腰,让她注意脚下,两人慢慢的往那山脚下去走。 山脚下一大片的野草野花,野花很奇特,有各种颜色,一簇簇的聚在一堆开的极好,阿秋甩开楚连城的手,提起裙摆坐在了这花丛中,摘了几朵放在鼻尖轻闻,偶尔见着有蝴蝶在这花朵上飞来飞去,她都能开心的眯了眼。 好久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的时刻了…… 楚连城就站在她身后,抬手轻轻给她梳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这一刻的温暖时光是他们二人从未有过的,他都不忍心说话打破阿秋这一刻面上的平静开怀。 可……这世间有太多事是他不能掌控的。 那几支箭就是来的那么突然! 黑色的细小铁箭,破空而来,他察觉到不对,一个弯腰便拽着阿秋,当她牢牢的护在怀里,从那一片花田跃到另一边的大树后。 瞬间七只黑色的细长箭雨,便狠狠地扎在那花田之间!在阳光的照耀一下,闪着凛冽的杀意寒光! 他紧紧抱着阿秋,将她环抱在大树与他胸前之间,心跳微微加快,低头一看阿秋双眼之中并无惊慌,他眉头松了一些,小声的说:“别怕,不会有事的!” 阿秋倒不至于怕,只是有些紧张,毕竟她现在肚子里还有孩子,一时两命……她不想死的那么惨。 不远处燕京和燕南他们已经被前来的刺客纠缠起来了,刀剑相碰的在不远处,激烈地打斗着。 楚连城身上并无武器,一时间也不敢擅动,只等着刺客先露出马脚来。 “砰!”一声,又一支箭扎进了他脚旁的青草里,他还不动。 转而瞬间,三四支箭又射过来,无疑不是扎进土里,此刻似乎没那么多耐心了,在那繁盛的树影中开了口。 “呵呵,没想到向来在沙场上杀伐果断,杀俘万人都不眨眼的齐王,今日竟会为了一个女人,成了怕死的缩头乌龟!” 楚连城闻言眉头动的不动,单单就这些话,还不足以激怒他。 可是他却发现,在刺客说话的那一瞬,怀里的阿秋,身子竟是微微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他以为她是怕了,正想安慰她,可低头一看,却见她满眼泪水! “阿秋,你怎么了……” 怎么哭了?明明刚才还一点也不害怕的冷静模样,怎么突然就流眼泪了? 这一刻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慌起来,只觉得似乎有什么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就要发生。 他紧紧握着她的肩头,心跳逐渐加快的又问:“阿秋,你究竟怎么了?” 阿秋泪眼模糊,此刻满脑子都是刚才的那个声音,那个熟悉到她死也不会忘,总是出现在她梦里的声音。 阿布! “楚连城!别躲躲藏藏了!好歹也是战神,你若识相,我会让你死得体面些的!”阿布一身蓝衣,站在不远处的大树后,拧眉怒恨的瞪着前方漏出来的一片衣角,又连着三支箭射了过来! 阿秋看着那落在地上的箭,在楚连城万分不解疑惑的目光中,泪流满面的颤抖着开口:“阿布……是你吗?” 瞬间!阿布搭在弓上的手,就颤抖了! 阿布………那个女人!叫自己阿布! 一个从未谋面的女人,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叫阿布! 阿秋泣不成声,带着哭腔又喊:“阿布……是不是你啊……” 楚连城彻底傻了:“阿秋你……”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 阿布激动的眼睛都红了,心跳的比任何时候都快,看着那隐隐飘出来的一片青色裙角,死命的抠着大叔的粗糙树皮,颤抖着声音问:“阿金?” 瞬间,阿秋痛哭出声,“是我!是阿金……” 阿布简直不能相信这一切,激动的弓箭都拿不住了,双腿发软的从树后出来,紧紧盯着前方! 阿秋满面泪痕,用力推开楚连城的手臂,从大树后走出去,目光在看到不远处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又哭又笑着。 阿布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此刻什么刺杀,什么齐王,他什么也顾不得了,狂喜的大叫了一声,就冲阿秋跑去! “阿金!” 第41章 她的少年 这一刻楚连城呆若木鸡, 他被这奇怪的一幕震慑的几乎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不是刺客刺杀吗?阿秋怎么会认识这个刺客的? 她还哭了……还哭了! 她那么不想跟自己在一起, 可他第一次去星园的那一夜, 她都没哭过啊! 为什么遇见了这个刺客,她能哭成这个样子? 她难么坚韧的一个人, 会哭的如此伤心……他说不出的慌! 阿布自几年前重生以来,没日没夜的想她,曾发动过无影山的力量,找过她无数次可都找不到。 阿金……他最重要的人,最喜欢的姑娘啊…… 他这样一个大男人在将阿秋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竟忍不住激动的心情,嚎啕大哭起来。 阿秋也哭,哭的泪眼模糊的却在笑着, 双手放在他宽阔的背上,轻轻的拍着,像安抚伤心的孩子一样。 “阿金, 阿金阿金……你还活着……我一直在找你, 你知不知道啊……” 听到他这么说, 阿秋的心紧紧的揪在了一起, 眼泪流得更凶了。 心里忽然满满的都是愧疚,她愧疚自己这辈子只想过平淡的生活,从来都没想着去找阿布。 可阿布……却…… 阿布抱着她舍不得丢, 感受着她鲜活的气息,他擦擦眼泪又笑了,大手攀着她的肩膀, 高兴的说:“不过都没关系了,现在我找到你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再也不分开了……阿秋听到他这一句话,心里痛得厉害。 她的少年啊……她曾经心里的少年呀…… 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楚连城此刻已经快要到了狂怒的边缘,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女人对别的男人主动投怀送抱。 那是阿秋!她性子傲,性子冷,每每在一起的时候他多抱她一会儿她都不肯,都会把他推开,可现在她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哭成这个样子。 他拳头愤怒地紧紧握在一起,上前一步,满身杀气的看着阿布,“放开她!” 但他一开口,阿布激动的心情慢慢回转了过来,但却没有放开阿秋,只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面前这个,他做梦都想将他挫骨扬灰的男人! 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颗心顿时惊慌又痛的厉害,双目中的赤红越发明显。 想起来了,刚才在射箭的时候,是楚连城抱着阿秋躲过那些箭的…… 探子说他今天是带着妻妾来游玩的,他的王妃是个坐在轮椅上的废人,他还有一个宠爱的妾室…… 妾室……阿布想到此浑身都在颤抖,他不可置信地慢慢松开了阿秋,用一种特别特别陌生的眼神从上到下地打量她。 阿金的容貌和前世几乎没有区别,可是……她如今穿着的裙子是最好的布料,上面的绣花繁复到又精致,连她的鞋上都缀着珍珠…… 阿金她何曾穿过这样贵重的衣裳,在无影山上时她每每穿裙子,都是颜色最为素淡的,甚至连绣花都没有。 而且,若是他眼睛不瞎,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阿金的肚子居然…… 如今……她……连孩子都有了! 阿布激动惊慌的唇都在颤抖,双手紧紧握着她的肩膀,看着她泪眼模糊的模样,低声问:“阿金……他……” 阿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瞬间泪如泉涌,不敢与他对视,痛苦地低下了头,捂着脸呜呜地哭:“阿布,你别管了……” 此刻楚连城已经看出了点什么,虽然他不明白家世简单的阿秋是怎么和刺客联系在一起的,但他不是个傻子,他看得出来阿秋和这个刺客交情非浅! 所以他此刻像是宣誓主权一般的开口了:“阿秋,回来。” 阿布听着他说出这么一句话,眼泪瞬间又给逼了出来,双手放开她,整个人不可置信,身形摇晃地往后退了一步,片刻后伸出手颤抖的来指着她,万分的痛心疾首:“阿金……你嫁给他了吗?所以……你肚子里的……也是他的吗?” 阿秋看着他哭的说不出话,但这样默认的态度让阿布绝望透顶,他一步步的退后,浑身无力的靠在那树干上,看着面前的阿秋,忽然摇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苍凉又无力,又饱含着说不清的愤怒与悲伤。 他撕心裂肺地笑了一会儿,停下来后,无比生气地看着阿秋怒生指纹:“为什么!” “阿金你回答我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嫁给他!” “他对我们做过什么你都忘了吗?你都忘了吗!”阿布愤怒的痛苦着:“你怎么能嫁给他?怎么能嫁给他!” 看着阿布质问自己的模样,阿秋一颗心狂跳,呼吸不稳,心口难受的要命,连肚子都有些不适,她下意识的将手放在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无力的对阿布摇摇头:“阿布,你别生气……” 阿布却因为她手扶着小腹的这个动作越发的暴怒起来,双眼都红的要滴血,“你让我别生气,我怎么能不生气!能不生气吗?阿金他是谁?他是齐王啊!” “那些事你都忘了吗?你都忘了吗!”阿布痛苦的好像有人在拿着刀剜着他的心:“你居然还有了他的孩子……” 阿布控制不住心中的悲凉与愤怒,憋屈的哭起来,拳头紧紧握着拼命的砸向身后粗糙的树干,不过片刻拳头便出了血。 阿秋哭着上去紧紧握着他的拳头,不许他再做这样的事情,可是不停的求着他:“阿布,阿布……求你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阿秋!”楚连城看着向来性子冷傲,不乐意在她面前多说一句阿秋,此刻竟然苦求着另一个男人别生气,他心里嫉妒的火蹭蹭的往上冒,上前去就要将阿秋拉到他自己的怀里。 他的女人怎么能为别的男人哭!怎么能被别的男人这样指着鼻子喝骂! 可楚连城一过来,阿布的悲伤和愤怒,就好像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一样,他双眼赤红地盯着他,便拔出了手中的剑,一声不吭便刺了过去。 瞬间,两人便缠斗在了一起,楚连成手中并无武器,只能去躲阿布的杀招。 阿布因为阿金的事情愤怒到了顶点,这些年在无影山更是比前世还要勤奋的练功,现在早已是无影山的王牌刺客,一身的功夫都是无影山山主亲传,纵然楚连城也武力高强,可他没有武器,在愤怒的阿布手下,他躲起来还是有些狼狈的。 阿秋看着他们缠斗在一起,看着阿布一心只想杀了楚连城,处处全是必死的杀招,有那么一个,她心里在想,要不就这样算了? 如果阿布能赢,她和阿布走就行了,但恰好这时,肚子里这个孩子……用力的踢了她几下…… 她瞬间回过神来,心痛的咬着唇,看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哭着从那边喊:“阿布,别打了,你停下来好不好……” 可她不劝还好,一劝阿布的杀心更深,想着只要杀了这个滚蛋,阿金就能回到自己身边! 阿秋看着楚连城,他没有武器,躲避的甚是狼狈,如果真是被阿布伤了,回头他要报复,她也不一定拦得住,就不想管那么多了,飞快的冲那边跑过去,要拦在他们两个人中间。 楚连城看着阿秋大着肚子还往这边跑,一点都没注意自己肚子里有孩子跑得那么快,他顿时愤怒不已的冲她喊:“你别过来!” 阿布就趁着这一刻他心乱了,更是步步紧逼,长剑更是在某一刻轻轻划过楚连城的肩膀,刹那间他的衣裳被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流了出来! 阿布讽刺一笑,就要趁此机会杀了他,可此刻阿秋已经过来,不顾自身危险的去拽阿布的手臂,阿布不舍得伤她分毫,只能愤怒不已的停下来。 阿布看着阿金哭得眼眶红红,可怜巴巴看着他那个样子,生气的一把将剑摔在了她的脚下,痛心的说:“阿金,你不让我杀他……那你就把剑拿起来杀了我算了!” “你把我杀了,我就不用看到这一切了!我的心就不用疼了!” “我不要……”阿秋泣不成声,拼命摇着头上前去,紧紧握着阿布的手,伤心到无力,只能靠在他肩头上。 “阿布,你别生气了,我知道是我错了,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我看着好难受……” 阿布又何曾见过她哭成这样?前世刀光剑影里,她受伤再重都没哭成这样过……他心里哪里舍得? 可是……心太痛了…… 他眼眶湿湿的,抬手轻轻揽着她的肩头,另一只手过去给她擦泪,看了看楚连城的要杀人的目光,讽刺的一哼,低头温柔看着阿秋,轻声的问:“跟我走吧,好不好?” “你肚子里这个孩子,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我不逼你。” “我们一起走,我们去江南,你最想去那里生活的,我陪你去。” “她去不了!”楚连城站在一旁,根本不管自己肩膀上受的伤流血有多凶,蹙着一双眉头:“她是我的女人,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怎么可能跟你走!”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冲阿秋伸出了手:“阿秋,回来。” 阿秋没松开阿布的手,只擦了擦自己的泪,回眸看着楚连城说:“你先去叫燕京,燕南他们住手,我有话和阿布说,你走远一些。” 楚连城见阿秋居然要让自己走远一些,顿时怒火中烧,脾气也上来了:“不行!” 她居然要自己走远一些,是想跟这个男人离开吗? 绝对不行! 第42章 心神不宁 阿秋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但此时此刻, 却不能不顾及他的情绪, 走到了他的身边。 楚连成一见她回来,立马紧紧抓住她的双手, 那双眼深深的看着她,眼神里有紧张有疑惑,更有一丝丝的害怕,但他却不知该从何问起,况且这也不是问话的时机。 阿秋看着他无声的轻叹口气说:“燕南好像受伤了,你去看看他……至于我,我现在也累了,而且就我这个样子, 我又能走多远?” 楚连城垂眸看着她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他最喜欢期待的孩子。 他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肚子, 别扭了片刻看了看不远处地垂着头, 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阿布, 万分的不乐意说:“不能太久。” 阿秋点了点头, 便转过身去,楚连城看着她走向那个男人,心里难受的要死。 第一次, 他这么害怕…… 两个人慢慢的往不远处走着,谁都没有说话,阿布不想开口, 和阿金重逢的喜悦,已经被她嫁给楚连城的愤怒给掩盖了。 一想到她现在肚子里还有那个混蛋的孩子,他就想杀人! 走了没多久,阿秋慢慢的停下了,刚才情绪波动太大,此时此刻的真的很累,肚子有些不舒服也撑不住了,就慢慢地坐在了草地上。 阿布一开始在一边站着,不想跟她说话,心里还气她,但看着她脸色明显不对,又忍不住的关心,哼了一声坐下来,别扭的问她:“肚子难受吗?” 阿秋点了点头,双眼微红的看着他笑:“阿布,我真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哼!”阿布心里对她的这些话高兴的不得了,但面上却不显露出来,依旧是一副生气的模样:“我才不信!你若是惦记着我,就会去无影山找我,才不会……嫁给那个该死的男人!” 阿秋无奈的笑笑,捧着有些难受的肚子靠在了他的肩头上,轻叹口气说:“阿布,重活一世,你还没有家人吗?” 阿布摇了摇头,眉宇之间并不见有一丝分毫的哀伤,只看着她笑笑说:“本来是没有的,如今找到你了,不就有了吗?” 阿秋一听这话,眼泪就掉下来了,看着他又哭又笑的:“可是我有了……他们很平凡,他们对我很好,我用着他们亲生女儿的身体在这世上活着,我不能不管他们……” 阿布明白这些,所以沉默了许久。 但眼神看到那个在远处站着不肯离开的男人,火气又上来了,“你不去找我就算了,你只要安安稳稳的活着也可以,可你为什么要嫁给他做他的女人!你如今还要给他生孩子!你简直不可理喻!” “这是阴错阳差……”阿秋不想让阿布知道事实的真相,否则他会气死的,会想去杀人的,就只能哄着他:“别生气了阿布,我们又重逢了,难道不该高兴吗?” “我好久都没喝酒了,你陪我喝一杯吧?” 阿布才不上当,紧拧着眉头看着她:“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嫁给他,还是做妾!” 阿秋又沉默了,低下了头许久之后,又冲他笑:“你别问了,如今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她越这么说,阿布越是想知道,阿布猜她一定受了委屈,因为依她的性子,也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 即便是有万一的可能,她也绝对不会嫁给楚连成! 但她不说。 阿布站起了身深深的看着她:“你就算不说,我也能查得到。”说完这句话,便吹了一个口哨,那边早就待命的刺客,就和阿布一起迅速的撤了回去。 “阿布……”阿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喊了一声,阿布却连头也没回。 她一时间心酸,眼泪又掉了下来,知道阿布是去查了……若是他查出来自己是被逼的,他怕是要疯…… 楚连城见那个男人走了立马过来,看阿秋满脸泪痕,脸色也很是难看,站在那里身子也摇摇欲坠的样子,立马将她抱进了怀里,紧张的问:“怎么了?” 阿秋无力的靠在他怀里,小腹一阵阵的不安:“难受……” 楚连城气得要死,把这所有的一切帐都算在了阿布的头上,急忙抱着阿秋回到了别院,幸好嬷嬷也跟着来了,她懂医理查看了一番后说只是有些受惊,并无大碍,但是得卧床休息。这一来阿秋就只能躺着了。 楚连城和燕京燕南也多少受了点伤,几个人在房中都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伤口包扎好了,楚连城看着他们两个才说:“今日之事,不要泄露出半分消息,有不可靠的,你们知道该怎么办。” “是!” 直到楚连城走了许久之后,燕南才敢嘀咕:“那无影山的刺客,怎么会和秋姑娘有联系呢……就是奇怪……” 燕京踢了他一脚:“关你什么事?爷都没吭声呢!” 他只能摸摸鼻子说:“就是好奇呗……” 阿秋心神不宁,睡得也不安稳,睡了没多久就醒来了,就见楚连城在她的身边躺着,也不知是不是有所感觉,他也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彼此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折起了身子,将她搂进了怀里,轻抚着她的长发,试探着问:“那个人和你到底是……” 阿秋不看他,闭着双眼:“你不必问了,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我不会跟他走就是。” 楚连城心里难受,阿秋的心永远都是防着他,永远都不会给他打开,她心里那么多的秘密,可她每一桩每一件都不肯告诉他。 可他们是夫妻,是最亲近的人呢,他们即将有自己的孩子了,她对自己却还是这般地疏离防备…… 他心里不是滋味,但想想刚开始走到他身边的阿秋,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再想想现在的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告诉自己该知足了,这个女人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不能把她逼急了。 况且她都说了,她不会跟那个男人走。 他信她。 沉默了许久,他只能叹一口气:“既然问了你也不说,那我便不问了。” 阿秋这才睁眼看向他,轻轻一笑,“我饿了。” ………… 回到王府后,阿秋心神不宁了两天,谁也不见,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得到了左相遇刺的消息。 据说左相在回家的途中,被刺客的暗箭射中胸腹,当场流血不止,那刺客在逃跑的途中和左相的护卫纠缠了许久,但最终还是没有被抓获。 这个消息是楚连成亲自来告诉她的。 得到消息后,阿秋便心神不宁,一直坐在窗口看着窗外,楚连城叫她去睡,她都不去。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一个人影落在了星园的院子里。 “阿布!”阿秋听到动静就向外面喊去,只见那人影站起身来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取掉了脸上的面具。 阿秋见是阿布,他果然逃出来了! 她高兴地提着裙摆便往外走去,楚连成拧着眉头,不乐意地跟上。 到了外面阿秋见着阿布,肩膀上和胸前都有伤,立马将他扶了进来,使唤着楚连城:“愣着干什么?快去拿药箱!” 阿布靠在了窗口的软榻上,满眼讽刺的看着楚连城,丝毫也不客气。 楚连城一见这个男人挑衅的眼神顿时就火了:“信不信本王立马将你送去左相府!” 阿布有恃无恐,冷冷的一笑挑衅道:“有本事你就来呀,我人就在这儿呢!” 阿秋看着阿布身上三四个刀口,不停的流血,楚连城却站到那儿不动,生气了,冲他喊了:“你到底去不去!” 楚连城被吼了一声,脸色越发难看,但看着她生气的模样和鼓起的肚子,决定还是不和这个女人一般见识,就黑着脸转身去了,即便听到身后那个男人猖狂的笑声,他也没有停下脚步。 但他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却听到那男人,故意可怜巴巴地跟阿秋说:“阿金,我伤口好疼,你帮我吹吹……” 那一刻他真的想杀人! 整个人都已经咬牙切齿地转过身子,决定今天不管如何也要将这人打得半死,可他刚转回去一步,就见阿秋眼神慢慢的转向他,他顿时……就那么硬生生的停住了。 阿秋看了他一眼,便转过了头,看着阿布说:“多大的人了,有点儿正形行不行……” 楚连城见阿秋还有几分理智,这才放了心,转身去拿药箱。 药箱拿回来之后,阿秋要帮阿布包扎,楚连城却拦在前面,宁愿自己帮这个混蛋包,也不想让阿秋碰他,就说:“血气重,你还怀着孩子呢,离远一点儿,别熏着你。” 阿秋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依旧拿着棉布去给阿布擦伤口。 阿布见楚连城这不爽的模样,张狂地笑了笑,“你也太小看我家阿金了,想当年阿金也是挥刀斩人头眼都不眨的,就这点血气才熏不着他!” 阿秋一听阿布说这话,就悄悄的拧了他一下,阿布却冲嘿嘿冲她一笑。 可楚连城却将这话记到心里了,知道这个混蛋是故意的,但还是忍不住的好奇问了一句:“什么想当年?哪个当年?” 阿布见他果真上当,勾唇阴险的冲他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白牙:“当然是……我和阿金的当年呀!” 那一刻,楚连城仿佛听到了自己咬碎牙齿的声音! 这个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缘更哈,一周来刷一次。。。 第43章 生气了? 最后还是阿秋给阿布包扎的伤口。 楚连城看着那个男人躺在那边, 阿秋关怀备至地给他端水, 怎么都觉得心气不顺, 心里头压着一颗石头,可又不能把这个男人怎么样。 这种感觉让他万分憋屈。 阿布受伤不轻, 一路躲着追兵更是流了不少的血,此刻整个人的精神松懈了下来,只觉得头有些晕。 他侧眼看着阿秋那隆起的小腹,和前世比起来,那不知温柔了多少的眉眼,一时间就看得失了神……阿金已经不是以前阿金的了。 阿秋给他身上盖上毯子,看着他那迷茫的目光,心里泛起一阵的酸, 拿起一旁打湿的布巾,慢慢的擦起他手上的血迹,一边轻声的说:“总看着我做什么, 快睡吧。” 阿布摇了摇头, 眼底泛着那么一丝红, 心里难受的要命, 犹豫了许久,叹了一句:“你永远不会跟我走了,对吗?” 那一个瞬间, 阿秋的眼眶红了,眼泪溢满了眼眶,慢慢的落了下来, 片刻之后他她擦了擦泪,抬眸笑看着阿布点了点头:“嗯……” 阿布的眼底浮起了一丝泪意,紧紧握住她的手,说出的话,带着三分的怒意:“你怎能对我如此绝情?” 我们在一起多少年多少日夜? 我们在一起经历过多少艰难? 我们更是说好一起归隐的! 当年你都答应了! 如今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的就将那些给忘了! 阿秋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眼泪落个不停,依旧摇着头,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只感觉他的手挣扎了一下,狠狠的颤动着,她依旧紧紧按着他的手,不许他离开。 然后认真的看着他的那双眼,沙哑的嗓音道:“因为他……” 阿布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神奇的不知是一只小手还是小脚轻轻的踢到了他的手心,直到那一个瞬间,他就彻底崩溃了! 他抽回手,便将手臂挡在了自己的眼帘上,像个伤心的孩子一样,大哭了起来。 阿秋坐在一旁默默的掉着眼泪,没有去安慰他。 到这一刻做坐的远远的楚连城,看着他们两个之间这怪异的样子,拳头紧紧握在了一起。 他们……究竟经历过什么?! …… 没有人能想到刺杀左相的刺客会堂而皇之的在王府里养伤。 自从左相遇刺之后,萧婉莹便急忙回去了左相府。 裴若兰自小被家里人宠着,心眼也大,虽然最近几日进不了阿秋的院子,但也不愿意去找沈青青说话,无聊的天天在王府里唉声叹气,想尽办法的去找楚连城都被拒了好几次,更是伤心地哭过两回。 楚连城最近因为阿布在府上养伤,天天就窝在阿秋的院子里,一口一个阿金的叫着,一会要喝水,一会要吃东西,一会要阿秋给他捶背…… 每每看到他这些无礼的要求,阿秋都会无一例外的满足他,他的心好像被放进了醋瓶里一样难受的要死。 可每每到了晚上,他好不容易能和阿秋在一起,可即便他用再怎么幽怨的眼神看着阿秋,阿秋都连一句解释也没有。 他真的快疯了!这个男人如果再不走的话,他怕是真的会砍死他! 黄昏,楚连城冷着一张脸来了,阿布正躺在摇椅上,在葡萄藤底下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和阿秋聊天。 阿布见到他这一张脸顿时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将目光转向了阿丘秋,故意提高了一些声音笑着说:“阿金,喂我个葡萄。” 阿秋知道他是故意的,看着楚连城越走越近的身影,淡淡的撇了阿布一眼,笑道:“别玩了,小心被揍。” 倒阿布哼了一声,摘了片葡萄叶子搭在自己的眼帘上,不想看到这个臭男人! 楚连城来到阿秋身边,缓缓地坐下,伸出手摸摸阿丘秋的肚子,片刻后,将耳朵凑了过去。 “他今日乖吗?” “还行。” 楚连城脸贴在阿丘秋的肚子上,等了那么一小会儿,只感觉脸被轻轻的踢了一脚,他温柔一笑,直起了身子,看着阿秋那双眼底的温柔:“他又踢你了。” 阿秋笑着点了点头,手放在肚子上感觉着那个活泼乱动的小家伙,想起了自己刚刚有孕时,还曾想拿掉它的……… 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她发现血脉相连这种东西真的很神奇。 这一刻,楚连城看着阿秋那温柔的眉眼,唇角的笑容,只感觉这一段时间来,胸中的郁闷都逐渐的消散了。 只要她开心……他怎么都行。 可……看着一旁的那个男人还是不顺眼的很,于是便轻轻哼了一声,捻起一粒葡萄,夹着些内力弹射了过去。 而阿布瞬间抬手一挡,那里葡萄便飞到了地上,摔的稀碎。 两人你来我往之间,一股淡淡的火气已经弥漫开来。 楚连城冷冷的瞧着他,故意的将阿秋拦揽在了她的怀里,说:“你伤好的差不多了,也该走了。” 阿布不爽的瞪着他,冷哼一声道:“我就不走,你能耐我如何!” 这话一出,楚连城的眼眸更是冷了三分,但他耐着性子,没有再跟这个人斗嘴,而是看向阿秋:“明日萧婉莹回府,她虽不足为惧,但她身边的人却不是傻子。” 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把这消息瞒得死死的,萧婉莹那边的人绝对不会知道半分,但他不想,他想让这个男人走。 离他远远的! 离他的女人远远的! 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 阿布一听他说这个,便又躺了下来,闭着眼慢悠悠的说:“阿金,我伤还没好呢……” 阿秋看了看楚连城,又转头看了看在一旁躺着的阿布,无奈的轻叹了口气,“阿布,小姐对我不错,我不想让她知道是你伤他父亲的……要不你去师姐那儿养伤,我隔日过去看你?” 阿布闻言心里闷闷的,虽然不想走,但他不想阿金为难,况且这几日阿金日日陪着她,他也该满足了…… 可嘴上却还是不那么轻易松口:“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姐的德性,就我这样一副伤重的样子,到他她那儿去还不是羊入虎口,怕是连个骨头渣都剩不下来……” 阿秋闻言一笑:“你也太高看你自个儿了,师姐才瞧不上你。” 阿布不满意的将脸侧了过去,但最终却没有反驳。 楚连城的心,这一刻算是落了下来。 夜晚,阿布一身黑衣站在回廊之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许久许久都不说话。 阿丘秋和楚连城站在他的身旁不远处。 楚连城拉着阿秋的手,面上一副沉稳,可心里却是不停的在嘀咕,怎么还不走?怎么还不走? 难不成又要想办法赖在这里吗? 而阿布盯着天上的明月,瞧着瞧着,唇角勾起一丝落寞的笑容,侧头看着阿秋说:“最终我们也没能去一趟江南。” 阿秋定定地看着他眼底的苦笑,挣脱了楚连城的手,走到了他的身边,轻轻抬头看着他笑得明媚:“等将来,孩子出生,我们再去好不好?” “不许你陪他去。” 楚连城在他身后,阴郁的说了这么一句。 而阿布和阿秋却好像完全没听到他这一句话一样,谁也没有看他一眼。 那一刻月光之下,阿布觉得好像回到了从前,他和阿金在无影山的山顶吹着夜风,看着月亮,喝着小酒,商量着以后去江南归隐。 他心下闷疼,轻轻抬手落在了阿秋的耳畔,摩挲着她如今柔嫩的脸颊,微微沙哑了嗓音,笑了:“说话要算话。” 阿秋点了点头:“这一次不骗你。” “阿秋!说了不许答应他!” 楚连城彻底炸毛了,这两个人好像当他不存在一样,这么一副你侬我侬的样子,好像他才是一个外人! 他气得要死要死的,大步跨过去,一把将阿布的手拍走,将阿秋拉进了他的怀里,双眼气愤的要滴血一样瞪着阿布:“滚!” 阿布看到他这个样子,讽刺的一笑,“如今她既成了你的女人,你就要好好待她,日后若让我知道你对她有丁点不好,让他她受丁点委屈……楚连城,我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楚连城眉头紧紧的拧着,凌厉的杀意从眼底溢出,从那好看的薄唇间挤出一句话:“本王的女人本王只自会护着,无需你操心!” 阿布冷冷的盯着他,片刻之后瞬间变了脸,冲阿秋不舍的笑笑:“记得过来看我,你要不来,我会生气的。” 阿秋点了点头:“知道了。” 阿布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还得意挑衅地看了楚连城一眼,这才转身离开,消失在夜幕之间。 阿秋看着阿布离开的背影,感觉着身边人一身的怒气冲冲,回头瞧了瞧他,轻声问道:“生气了吗?” 楚连城瞪了他她一眼,甩开她的手,转身进了屋,一副大爷生气了,要有人来哄的样子。 我阿秋无语的耸了耸肩,撇了撇嘴跟了进去,看着黑的脸坐在一旁的楚连城,想到他最近对于阿布的态度,还算是尚可,便轻轻笑了一下,主动走到了他身边,双手放在他肩上,轻轻的捏了几下,稍稍凑近了他耳旁一些问:“真生气了吗?” 温热的呼吸,柔软的声音,就在他耳旁响着感觉着,他那一颗暴怒的心瞬间便奔腾起来了,拉过肩上的那一双手,便将她按拽进怀里,看着她那双略微差诧异的眸子,二话不说,便低头狠狠的吻向她! “本王不许你陪和他去江南!绝对不许!听到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久违了 第44章 干爹 肚子这么大, 也不能放肆的做什么。 楚连城看着阿秋那水嘟嘟的双唇, 下意识的滚了滚喉头, 将她脑袋按到自己肩头上,哼了一声:“我不问你一些你不想回答的问题, 但你也别当我是木头。” 阿秋靠在他肩上,迟疑了那么一会儿,才慢慢的抬起头看着他:“到时候……你也一起去好了……” “我………”楚连成城又被她这一句话噎得给满肚子都是气,狠狠的咬了咬牙,也不抱它她了,直接将她给推开,自己气呼呼的躺到一边的软榻上去背过身子,一副不想搭理阿悄秋的样子。 阿秋撇了撇嘴也不搭理他, 自顾自的叫人去洗了。 许久之后,楚连城听着耳房里面那哗哗的水声,这才缓缓的直起身子, 缓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是上辈子欠你的吗……” 真是拿你没办法…… 几日后阿秋能出门了, 就带人去红师姐掌管的花楼, 去看阿布。 前世她来过几次这花楼, 也在这里养过伤,对这里的人和事都很是熟悉,再次见到红师姐也是倍感亲切。 阿布在后院的阁楼上养伤, 师姐带着她一个人过去,路上好奇的问了他她不少问题。 “姑娘,你和我家阿布是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了, 竟把他藏身的地方都告知了你?” 阿秋笑笑,看着师姐的探究,好奇的眉眼:“我们是过命的交情。” “哦………”师姐带着她转了个弯儿,看着他她隆起的小腹,又笑着说:“只是没料到姑娘的来头这么大,居然是齐王府的内眷……” 说到这儿,师姐的话锋一转又说:“姑娘今日不是偷偷来的吧?回头我这儿,可千万别被齐王给一把火烧了才是!” 阿秋笑笑,主动过去拉住了师姐的手,她一个诧异,笑容僵在了脸上。 阿秋只当没看见,拍了拍他她的手说:“你放心,他不会的。” 说完阿秋便走在了前头,红师姐在后面,看着他她的背影,忍不住出门嘀咕了一声:“真是奇怪的人儿……” 阿秋推开门进了屋,就见阿布懒洋洋地躺在窗口的榻上,身上只一身白色的单衣,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胡子拉碴。 “怎么几日不见,瞧着又憔悴了许多?”阿秋说着走进去,看着阿布那瞬间惊喜,又忽而哀怨的眼神,一笑:“不高兴啦,我这不是来了吗?” 阿布生气地拍了一下软榻,气呼呼的说:“你说了隔日就来看我的,这都几日了才来?” 阿秋笑笑,正要说些什么哄哄她,身后红师姐也进门来了,娇俏的笑声也跟着响了起来,一身红衣,明艳动人的她更是走到了那软塌边,直接便坐了下去,伸出玉白的双手,落在了阿布满是胡茬的下巴上。 “怎么?还生气呢?” “你给我走开!”阿布不耐烦的一把将她的手拍了下去,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眼神更是浮现出一丝的别扭。 红师姐也不生气,不但不走开,反而低头趁他不备亲了他一下,阿布瞬间炸毛就要跳起来,红师姐一个起身旋转,人已在了门口。 明艳的双目流光溢彩,瞧着阿布那生气的样子,咯咯直笑:“既然还生着气,那我就不扰你了,跟着这位姑娘慢慢聊吧,午饭我会叫人送你爱吃的来,走了。” 阿布眉头拧着死结,瞧见那屋门关了起来,整个人这才软塌塌的又躺下,一副难过的样子,瞧着窗外。 阿丘秋一瞧见这架势,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眉头轻轻地挑了一下,唇角含着一丝笑容走上前去,凑近他小声的问:“你这是……” 阿布心烦的闭上眼,将身子侧到了窗外,背对着阿秋闷闷的道:“那个坏女人又给我下药,把我睡了……” “我伤还没好呢,她就对我下毒手,真是无耻!” 阿秋闻言在他身后轻轻的笑了,想起上一世来,师姐也是这般喜欢阿布。 阿布十六岁那年执行第一次任务时活着回来,受了伤,师姐亲自给他包扎,给他熬了好多天天的汤药。 最后一天的时候,那药里加了点东西,那天晚上后,他成了师姐的人。 记得后来他特别伤心,喝了很多酒,一直在他她跟前哭,说他不喜欢师姐,师姐太过分太过分了…… 那时她也觉得师姐过分,竟然这般欺负师弟,后来年纪渐长,阿布看她的眼神慢慢变了,师姐自然瞧得出来…… 想到那些过往,阿秋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阿布听着她的笑声,愤愤的回过头来看着她:“你还笑!” “你都不知道,她给我下的是春风散,最烈的!自从我来她这儿,我不管是饭菜还是汤药,我每一口都万分小心,生怕她给我出阴招。” “可你知道吗?那个女人她真的太可恶了,她仗着我受伤,打不过他她,呼了一把春风散在我脸上,一大把啊!我差点没被她折腾死!我伤口都裂开了!” 他越说阿秋笑得越止不住,肚子都要疼了,阿布气的是不行,下了软榻气呼呼的跑到床上将那帘子一放,撂下了狠话:“我两回都栽在他她手里,你不心疼我就算了,反而还笑!” 帘子后面他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来,阿秋使劲的忍住笑容,想到当年,她情窦初开时,也曾介意过师姐对阿布的纠缠。 但如今时过境迁,心境都大不同了。 如今她只盼着,阿布能好好活着,他们都好好活着。 “别生气了,我不笑了,行了吧?”阿秋起身过去,走到床边坐下,隔着帘子轻声的哄他:“我知道师姐这样是不对,你受委屈了,要不这样,我去下厨给你做一锅红焖鸡,一会我陪你喝一杯怎么样?” 阿秋话说了没多久,里面阿布便哼哼着:“你什么时候会下厨的?” 阿秋笑:“活过来以后就会了。” 阿布这才掀开帘子,靠在床头耷拉着肩膀,“算了,我自打个儿喝吧,你还怀着孕呢,万一把你肚子里的孩子喝出个好歹来,那混蛋岂不是要发疯。” 阿秋捏捏他肩膀笑:“一小口不碍事的……” 又过了半个月,阿布的伤彻底好了,也该回无影山复命了。 阿秋亲自来送他,师姐更是对他依依不舍,临行之前,还说了句:“回了无影山,好好保住你的小命,不然再等一段日子,我的孩子没爹了可怎么办?” 只这一句话把阿布瞬间吓得是五官扭曲,腿都要软了,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说什么?这才几天,怎么就会有孩子了?” 红师姐软绵绵的靠近他怀里,瞧着他那一副快要吓死的模样,哼了一声:“人家说的是万一嘛……” 阿布惊魂未定的一把将她推开,一脑门的都是汗:“我说了这辈子不成家,你少用这个吓我!” 红师姐瞪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显然是生气了。 阿秋看着阿布那个吓得快掉魂的样子,无语的耸耸肩:“瞧你吓得,师姐跟你逗着玩儿呢……” 阿布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阿秋直摇头:“这我伤势好了,就算是伤没好,我也真是在这待不下去了,再呆下去真要出人命了!” 阿秋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后,拉着他的手,郑重的说:“你私自行刺左相,山主估计不会轻饶了你……你该认错就认错,该求饶就求饶,一定要保住命回来,知道吗?” 阿布看着她笑着,眼底微微湿润,轻叹口气,张开双臂将她圈在怀里,脸颊轻轻蹭着她的发丝,叹了一声:“你还在这等我呢,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的。” “不许食言。” “绝不食言!” …… 阿布这一走整整离开了三个多月。 阿秋每隔一阵,都会收到阿布的来信,得知他虽被山主重罚,但也大多是皮外伤,并未伤筋动骨,便也就多少放了些心。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肚子越发的大了,越来越临近生产,萧婉莹对她这边也是越来越上心。 宫里的娘娘每隔几日便会派太医来诊脉,连裴若兰都不怎么敢来这她这里打扰。 又过了几日,临近深秋,天气越发冷,从早上起来天气就阴沉沉的,一副想要下雨的样子,到了黄昏时,天上终于落下了蒙蒙细雨,伴随着萧瑟的秋风,一股寒意直入人心。 阿秋捧着大肚子,正在回廊下慢慢的走着,活动着笨拙的身子,萧婉莹坐在轮椅上,在不远处看着她,笑着叫她走慢一点。 忽然墙外的枝头上,避雨的鸟儿扑棱棱的飞走,阿秋随着这声响抬头望去,只见阿布一身蓝衣,撑着一把油纸伞立在了墙头之上。 蒙蒙细雨,像是一片淡淡的薄雾,隔在他们二人之间。 伞下阿布的衣裳,未湿半分,长发略微有些凌乱的散在肩上,他遥遥看着阿秋爽朗一笑:“阿金,我回来了。” 这一刻,阿秋眼底浮现出一丝泪意,笑了。 萧婉莹对于阿布的出现却无人阻拦有些意外,但她看着阿布想起了前几个月,父亲遇刺和她回家的那段日子,据说阿秋这里不许任何人进来。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那些都不重要了。 楚连城回来便得知阿布已经到来的消息,眉头当即便蹙了起来,进了阿秋的屋子,就见阿布已经喝得有些醉,满屋子都是酒气。 他更是心下不喜,一点儿也不客气的叫人家将酒菜收了,叫人点上淡香,人坐在阿秋的身边,满眼无奈地看着阿布:“你怎么又来了?擅入王府者死,你不知道吗?” 阿布哼了一声,冲他翻了个白眼:“这辈子,你杀不了我的!” 这句话噎住了楚连城,他只能簇眉不语,将目光落在阿秋隆起高高的肚子上,手轻轻的放在上面,小声的说道:“都到日子了,他怎么还不出来?” 阿秋笑笑:“谁知道呢……” 可当夜,阿秋便发动了。 到处都灯火通明的,楚连城整个人紧张又茫然地站在了回廊之下,深秋的夜夹杂着风雨,他听着屋子里阿秋的隐忍的痛呼声,拳头紧紧握着,只想冲进去,却被宫里来的人给生生的拦在门外头。 偏偏阿布还在那窗口,不停的跟阿秋说话。 “阿金,加把劲儿!把他生出来就不疼了!” “阿金,知道你遭罪,所以以后就别生了,生这一个就行了!” “哎呀,这孩子怎么还不出来,瞧把阿金给折磨的……” 阿布焦急地在窗口走来走去,被门口守着的宫里来着的人,瞪了好几眼也丝毫不收敛,在听见里面又一声惨叫之后,他用力地去拍窗口,大声的喊着:“叫你嫁给这混蛋,给他生孩子,现在后悔了吧!” 这句话惹毛了楚连城,他握紧拳头,咬紧牙关一双眼血红的瞪着阿布:“再不闭嘴,我杀了你!” 阿布对此嗤之以鼻,这句话他听了太多了,现在对他一点威胁也没有了,“我就在这儿呢,你来杀呀!” “你个混蛋,真当本王不敢动你是不是!” “有种你来呀,你动我个试试!看阿金会不会原谅你!” “你卑鄙无耻!” 正在阿布要还嘴的时候,房间里面正努力生产的阿秋忍不下去了,冲着外面一声大吼:“你们都给我闭嘴!” 这一声大吼后,两个要掐起来的男人就这么偃旗息鼓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后,只听里面产婆高兴的大喊一声:“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 这一刻楚连城激动的心情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他转身就要冲进房门里去。 阿布也高兴的在一旁傻笑,更是自顾自嘀咕了一句:“阿金生了儿子……虽然做不了亲爹,但做个干爹应该也不错!” 楚连城刚刚抬起的脚步,瞬间僵硬在原地,磨牙霍霍地瞪着阿布:“本王的儿子才不需要什么干爹!” 阿布眯眼挑衅一笑:“你!说了不算!” 楚连城要吐血,觉得自己要是还不进去看阿秋和孩子的话,一定会被这个禽兽气死!那就真的划不来了! 于是便不再管他,冲进了屋内。 第45章 完结 阿秋更想生个女孩, 娇娇柔柔的, 可可爱爱的, 可是当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小毛猴一样的小男孩儿时, 他她依旧是忍不住心中喜悦的笑了。 连着这么几天,楚连城一直都处在一个极其激动兴奋的状态,皇上特许他休息几天,不用处理公务,他每日里就待在孩子和阿球秋的身边,哪儿也不去。 每每夜半时,阿秋恍然醒来,看着他躺在身边, 不远处是小小的孩子……她都觉得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好的。 上一世苦难过,颠沛流离过,撕心裂肺过。 所以这一世, 他她会平平淡淡的, 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像前世自己羡慕的那样, 做一个普通的姑娘家, 生儿育女,和一个男人相伴终生。 齐王府诞下长子,这是大事, 前来送贺礼的不知多少,虽说这个孩子的生母身份不高,但齐王即将为太子, 这孩子不管是庶出还是嫡出,将来都是万人之上。 阿秋喝下一碗汤,将碗放在一旁,擦了擦手后,看着一旁趴在婴儿床边,正在逗孩子的阿布。 “阿布,你从无影山回来有没有回去看师姐?” 阿布摇了摇头,捏着孩子的小人手,“没,我去看她,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阿秋翻身从软榻下来也到了婴儿床旁边,跟他坐在对面,看着他熟悉的眉眼,心里暖暖的:“可是阿布,你也不能总待在无影山啊,将来总要有自己的生活,平平淡淡的生活,这不是以前咱们最期盼的吗?” 阿布沉默了片刻,看着她摇了摇头笑着说:“只要你过得安稳,就好了。” 只这一句话,阿秋的眼眶又发酸了,缓缓地垂下了眸,看着孩子,许久后轻声地说:“我好怕,好怕你哪一天出去,又回不来了,我们又见不到了怎么办……” 阿布闻言心里也难受,看着她掉眼泪的样子,抬手给她擦了擦泪,苦笑了一下说:“见不到我也没关系,反正,以后有人会保护你了。” 他越是这么说,阿秋越是难过,头深深的埋着眼泪,叭嗒叭嗒的往下掉,使劲的摇着头:“我不要那样,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我要能见到你,时常见到你,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流血。” 阿布给她擦着眼泪,眼中满是心酸的温柔,他最爱的姑娘啊……她心里不是没有自己,可是,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阿金别哭,你还在坐月子呢,不能哭。”阿布说着拿出了帕子捂在她脸上:“我看得出来他是喜欢你的,所以即便我不在,他也会对你很好的。” “至于我……阿金你别担心,如今我是山主的亲传弟子,所以他不会让我死的。上一次我闯了那么大的祸,他也只是给我一些皮肉教训而已。” 阿秋闻言,眼眶红红的看着他:“你不想离开无影山……是吗?” 阿布点了点头。 他和阿金不一样,现在的阿金有亲人,有丈夫有孩子,她以后的日子是平淡又幸福的。 她有没有自己都可以。 可他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而且他也习惯了一个人,如果离开了无影山,日日守着阿金,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同床共枕相濡以沫……他会疯的。 所以他宁愿留在无影山上,可悲就可悲吧,可怜就可怜吧,只要阿金幸福就好,他也能好受些。 阿布在这里待了没多久,便又在一个清晨,回无影山去了。 阿秋对于他的离开心中有不舍,但却不再说出来,把那些对于阿布的挂念,都深深的放在了心底。 三个月后,萧婉莹收到了白术的来信,那一日她哭着和阿秋说了许多话。 她也准备离开了,是经过楚连城同意的。 从那时候她便开始装病,假装病的一日比一日严重,两个月后,世人皆知齐王妃病逝。 她离开的那一日,阿秋亲自去送的。 她再也不用伪装自己是个废人,穿着一身简朴的青色布衣,头上只带着一根朴素的银钗,她一身的清淡素雅,却怎么都遮不住那眼角眉梢的欢喜雀跃。 阿秋和她坐在马车中,缓缓的向城外去,最后的这一段路程,萧婉莹一直拉着她的手,嘱咐她很多事情。 “小心那个沈青青,总感觉她柔弱之下好像藏着什么。” “我知道,我也不喜欢她。” “去宫里见娘娘的时候,不用那么拘束,娘娘是喜欢你的。” “嗯……” “还有王妃之位,如今我离开了,将来总会有人来填补这个位置,你现在已经生下了王爷的长子,所谓母凭子贵,这个位置你也是可以争一争的,别傻乎乎的什么都不在乎,都是为了孩子好。” “……” 她说了很多很多,阿秋都一一的记在心里。 马车来到了城门外缓缓停了下来,阿秋撩开车帘,便见不远处,一辆简朴的马车前,白术正站在那里。 萧婉莹看见了,眼眶瞬间通红,紧紧握了握阿秋的手,说了句保重,便下了马车,像一只翠鸟一样,飞奔向他心仪的男子。 那一看阿秋看着她的背影,笑了。 小姐也终于,自由了。 真好。 回到王府,还没有进院子便听见里面,孩子咯咯的笑声,她走进去,远远的就看见,楚连城正抱着孩子在回廊下逗鸟儿。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又或许是感觉到了她回来,他的目光瞬间看了过来,带着温柔的笑意,拉着孩子的手冲她摇:“定儿,看那边,谁回来了?” “啊!啊!”定儿看到她高兴的叫着,努力的挥舞着两只小手,想要她抱,阿秋开怀一笑,提起裙摆走了过去。 抱着孩子,她看着身边人眼中的炙热浓情,心想,这辈子就这样过,其实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