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隐士春秋 作者:依清溪 文案: 此文是老套的穿越小说,纯属编造。个中碰瓷了个别历史人物,不要较真,不喜勿喷。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孙绣莹,严询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留不住的岁月,生活百态。 ================== ☆、第1章 我是谁 走夜路可能会撞鬼?有人信吗?反正有人是信了。 此刻,在云雾笼罩的大山深处的一处茅庐前,篱笆墙围就的菜园子里,有一位十三四岁、满脸恬静,眼角眉梢都带着俏皮劲的少女正在拔除菜地里的杂草。 孙绣莹,没错,她就是那个走夜路撞了一个冒失鬼,摔了一跤便穿越了的人。 据她那个摒弃商人身份,自认满腹经纶,不爱喝酒也爱发牢骚,几番奔走,企图走仕途,却没能如愿,心灰意冷后举家归隐山野的阿爹孙归野说,今年是泰始七年。 七年前,司马炎踩在先人的肩膀上,逼魏元帝禅让,即位为帝,定都洛阳,定国号为晋,改元泰始。这样一位躺着就赢了的人,开启了一个政风黑暗、贿赂贪赃、枉法盛行的短命的晋王朝。 在七年后的前些日子,孙绣莹意外地来到了这个空气污染还微乎其微的时代。现在正值春季,山野中一派鸟语花香,风景都是极致的原始美。处处充满生机,人的心情也格外好。 站在家门口,便可看风景。这时,孙绣莹停下手中的活,她的眼神飘向远处,大山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她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不会像山里这么宁静。 “有机会得出去看看。” 孙绣莹把手中的杂草扔向篱笆墙外,那个正在埋头苦读的少年孙佩玖身上。 “五官俊朗”“气质儒雅”这两个词语用形容孙佩玖最恰当不过。他是一位英俊又柔弱的少年,也是孙绣莹的胞兄。 其实他只比孙绣莹早出生了一刻钟而已,他们是双胞胎兄妹。但是,兄妹俩的相貌一点也不像。 初来乍到的孙绣莹有两秒钟不太相信孙佩玖和是她双胞胎。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因为,她那颗相对见多识广的内心告诉她,双胞胎长的不像并不奇怪。 古人平均寿命短,都成熟的早。虽说女子十五岁,男子二十岁才算成年。实际上十三四岁就已经可以嫁娶了。 为这事,他们的娘亲赵氏现在已经开始忧心了。毕竟住在这山中,方圆几里之内独此一家,嫁娶是一件难事。 孙绣莹朝着兄长连着扔了几把杂草,只换来这厮皱了两下眉头。真是死读书,读死书的家伙,一点乐趣也没有,十三四岁却一脸十八九岁的模样。 “喂,佩玖兄长,别读书了,在太阳下看书伤害眼睛。你该过来帮帮我拔拔菜地里的草才是。” “阿爹说了,那不是我该干的活。” 孙佩玖连眼皮都没抬。 “哼,真是太过分。我看从今以后,我叫你弟弟好了。” 这个妹妹又要找茬了,孙佩玖的眼睛离开了书简,反问:“为什么?” “因为兄长是要照顾妹妹的,只有姊姊才照顾弟弟。你在家中什么事情都不干,家务事都是我和娘在做,你不觉得羞愧吗?” 孙绣莹走出菜园,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唉,不可理喻。‘有匪君子,充耳琇莹’。唉,阿爹给你取了一个寓意为翠玉的名字,是希望你的品行能如玉之洁。你看看你,整日里没有一点女子的仪态,从头到脚就是一个野丫头。” 孙佩玖摇头叹气,小小年纪却十分老成。 “读书要劳逸结合,我这是为你的身体着想,你怎么不分好坏人?” 孙绣莹走到院子里的水井旁,回头看了看孙佩玖,毫不客气道:“喂,读书人,请你过来一下。打点水上来,我需要洗洗手。” 这时候,东屋走出来一人。 “丫头,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兄长说话呢?女孩子家就该有个女孩子家的模样,不要整日牙尖嘴利的。你看看,最近许久不见有客来了。” 孙归野忧心忡忡,他在这方圆几十里也是小有名气的。往常,隔三差五,总会有山下,或者远在京师的人过来求取字画。可是最近,不知道为何,一个登门拜访的客人也没有了。 孙归野年纪不算大,四十来岁吧。中等身材,瘦削的脸上蓄着一捋山羊胡须,长发束与头巾内,脚上蹬着云鞋,白布袜,宽大衣袖的灰色袍子,典型的道姑造型。如果他手里再拿一把羽扇,可用“羽扇纶巾”四个字形容这个年纪不大却时常自称老夫的男人。 孙绣莹偷眼看了看她这位自诩隐士的阿爹。 阿爹凭着修辞做赋,小有名气。整日里写写画画,笔墨纸砚、简牍、布帛,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特别是纸,不仅质量差,还很贵。 这些年送出去那么多字画,偶尔遇见有钱的主,也会奉送点钱。但是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是山下那些婚丧嫁娶的一般人家,过来求取墨宝,他们可没什么钱,全部是白拿。 入不敷出久矣,家中再有钱,也会被这一老一少两个败家爷们渐渐给败光。 “您把我养成山野丫头,何必要求我要做出大户人家小娘子的仪态来呢?” 孙绣莹搓搓手上的泥巴。可不是嘛,她现在就是山野丫头。和她娘亲一起不辞劳苦地伺候着这两个不是爷,却整日里装大爷的主。 封建社会的女子地位本就低下,她爹又重男轻女。可怜呐,这不,四口之家,家里家外就她这个野丫头和此刻在房中织布的娘亲整日操持忙活着生计。原来的那个“她”要不是上山打猎,失足坠崖,那她也不会穿越到此。 “丫头,你不懂。” 孙归野撸山羊胡,他的志向不在山野,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带着妻儿走出这片山。 “好好好,我不懂。唉,我只能用双手干活支持咱们这个家了。” 孙绣莹叹了一口气。其实她心中想的是生逢乱世,偏安一隅,山野丫头也挺好。山外的的世界,可去看看,但是不宜久居啊。 “绣莹呐,为父知道你帮着你娘操持家务辛苦了。但是,这不是你没有女孩子仪态的理由。你呀没事也跟你兄长学学琴棋书画,再跟你娘学学女红。没事可千万别再漫山遍野地野去,一个女孩子家像什么样?” “嗨?阿爹,您也有点不分好坏人。要是没有我,您能吃的上鲜美的野鸡、野兔,鲜嫩的竹笋、野菜吗?” 孙绣莹抱着双手,她一点也不惧她阿爹。她记忆中,原来的“她”也没大没小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呃,怎么跟为父说话呢?小心我打你板子。” 孙归野板起了脸。 “好好好,我不说了。” 是长辈就可以随便打人吗?真是倚老卖老!孙绣莹扮了一个鬼脸。她可不想挨板子,那板子可是这老头专门为了教导孙佩玖读书准备的。 这会儿,孙佩玖已经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了。孙绣莹洗了洗手,不再理会这对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父子。她一溜烟地跑进了正房中—— 赵氏正在织布,一身粗布衣也掩饰不了她的美貌。肌肤白皙、神态悠闲、气若幽兰,有说不尽的温柔气息。 不能用风韵犹存形容娘亲,在孙绣莹眼中,她这位娘亲现在风华正茂。只是美貌遮掩在这山野中久了,有了一丝憔悴而已。 还好,孙绣莹是个懂事的孩子,很小就懂得帮助她娘亲分担家务了。 想到这里,孙绣莹又觉得有个心思要完成,她又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赵氏摇摇头,笑了:“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冒冒失失的。” …… 其实这片草庐位于洛阳城南的南山中,在古代,交通不便的情况下,这里不归京畿地区的三辅官员管,就算是山野了。 草庐正面三间,西面两间放杂物和做饭,东面两间是书房,孙佩玖平时就睡在书房。 书房里笔墨纸砚,书香气息甚浓,门栏窗上都有精致的雕花,阳光透过窗花洒进,斑斑点点。这算是这几间房子中最好的房子了。窗下的卧榻上放着桌案,此刻,家中两个不问琐事的男人正在下棋。 一片寂静中,只有落棋子的声音。 孙归野一直亲自教导孙佩玖,嘴上让孙绣莹也学学琴棋书画,可偏偏懒得亲自教导,一直吩咐让孙佩玖代劳。 想起过往,孙绣莹嘟起了嘴。不过,现在的她一点也不怨恨她阿爹,只是觉得她阿爹重男轻女而已。其实,这老头还是挺疼爱她的。 能置办下这份家业,想必她这位阿爹归隐前也是一位家资巨富的商贾。孙绣莹看着下棋的阿爹和兄长,歪着头,想了想问道:“阿爹,在咱们大晋,普通人要想做官都有哪些途径啊?” “丫头,你为什么问这个?” “问问而已。” 孙佩玖接过话茬,轻蔑道:“嗨,一个野丫头问这个干什么?” “一口一个野丫头,那兄长是不是野小子?哪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 孙绣莹岂是嘴上饶人的主。 “你看,好好的棋局让你给搅乱了。” 孙佩玖翻眼看着妹妹。 其实,这么好的天气,他也不想窝在家里下棋。但是,在阿爹面前他又不敢提出出门玩耍的想法。 “现在还没有——” 孙绣莹想说科举制度,她又打住了,她怕口出新鲜词语再吓着她阿爹这个老头。 “各朝各代,世间总有一些有风骨的人,视功名如粪土,主动脱离世俗的束缚,隐居田野,去追求自由的生活方式。” 孙归野感慨道:“是啊,为父就是这样的人。我们一家四口,现在就过着隐居的生活,不问世事,岂不乐哉!” 他倒是想不视功名为粪土,可惜啊,生不逢时。不遇圣主明君,即便是抛弃了商人身份,也难以走上仕途。 “嗯,您就是所谓的隐士。有知识,有才学,更重要的是‘隐’。所以,阿爹,这段日子,咱家没有外人来打扰,岂不更好?” 孙绣莹眨着眼睛,看着她阿爹。 归隐山林?却还时时想着使点扬名手段,巴不得遇见慧眼识珠的人,恨不得让全世界人都知道自己才学高人一等,却淡泊名利。 嗯,这老头别有用心,一颗想出将入相的心还没死。。 也难怪,这个时代,当官基本靠世袭和举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平民百姓怎样才能当官?想进入体制混个一官半职,必须得动点脑筋。 “你这丫头想说什么?” 孙归野也无心下棋了。 “嗯哼,阿爹,我想说,您要是想成为著名隐士,我可以帮您。” “哦,你有什么想法?” 孙归野笑了。 “我想说的是,我想把您的墨宝主动拿到洛阳城中换钱。也许来年,您就能在中正官的笔下成为了上下品。” 其实,孙绣莹是想借此进城逛逛,她从小到大就没进过洛阳城。至于她阿爹能不能当官,那一点都不重要,这老头永远不当官才好呢。 孙佩玖歪头问:“为什么不是上上品?或者上中品?” “一个人的出生是无法选择,阿爹的出生在那,是改变不了的。所以,别想品级太高。即使是个下下品也不错,至少入流了。呵呵。” 这个胞妹最近的见识有些出人意料,孙佩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孙绣莹,不服气道:“阿爹想做隐士,你却想让他出名。那都著名了,何谈隐士?” 呃,这厮真是死脑筋,一点也不懂阿爹的真心思,孙绣莹瞪了一眼孙佩玖。哪是她想让她阿爹出名?她不过是顺着阿爹的心思说说罢了。要是能随了她想进城溜达溜达的愿望,岂不更好? “这有何不可?比如几十年前的著名隐士诸葛孔明。” “呵呵,你也知道诸葛孔明?” 孙佩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孙绣莹。 “那是当然!” 孙绣莹送了孙佩玖一个白眼,就是傻子在这个家中生活这么久,耳濡目染也知道。 她有一个自视甚高的兄长,还有一个有些沽名钓誉的阿爹。她阿爹一心崇拜诸葛亮,还当别人不知道?这不,书房进门处就挂着一幅隆中对的字画。 “诸葛孔明把自己塑造成著名隐士的那套自吹自擂,工于心计的套路的确高明,的确值得世人借鉴。” “你小小年纪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倒是说说他如何自吹自擂了?” 孙归野有些不高兴,他可不喜欢有人对他的心中偶像不敬,况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女儿。 “诸葛孔明先在卧龙岗假装隐士,做出一副淡薄名利的样子,然后为了吸引世人的关注,故作惊人之语,还每每自比管仲和乐毅。管仲和乐毅是何许人也?一个是古代著名的政治家和军事家,一个是军事家和战神。管仲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乐毅辅佐燕昭王振兴燕国,攻下齐国七十余城,一雪当年齐伐燕之耻。想诸葛孔明彼时乃二十出头,未出茅庐。未见寸功的毛头小子,就只比管仲乐毅,根本就是大言不惭,不是自吹自擂又是什么?” 孙归野不置可否,追问:“那工于心计呢?” 嗯哼,孙绣莹清清喉咙继续道:“就连诸葛孔明的老师也帮着放出话来,说此人可比兴周八百年之姜子牙,旺汉四百年之张子房也。求贤如渴的刘皇叔听进耳朵里,岂能放过如此经世之才?这才有了三顾茅庐隆中对,是不是?” 见阿爹和兄长的脸色渐渐变了,他们的眼神像看怪物一样,孙绣莹方才发觉自己一时多言了。她不知道原来的那个野丫头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只好打马虎眼: “啊,那个算我没说,你们继续下棋。现在后山竹林里的竹笋正鲜美,我去挖点竹笋回来。” 孙绣莹说完吐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第2章 馊主意一箩筐 孙绣莹有一副灵巧的身板,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进山抓野兔都不在话下。所以,进竹林挖竹笋这件小事,她很快就完成了。 这会儿,她背着竹篓,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回家的山路上。她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回去做点什么新鲜菜式。竹笋炒三丝?腊肉炒竹笋?竹笋香肠?酱爆竹笋?竹笋烧兔肉? 孙绣莹一边想着一边流口水,这些菜式她都不会做,她只是以前吃过,而且有些材料现在家里的灶房里根本就没有。 “不过,总得找机会露一手才是,也不枉咱拥有聪明的大脑和上下五千年的历史知识。” 孙绣莹嘟囔到最后一句话有些心虚了,因为她哪儿精通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就眼前的这个短命的西晋王朝,她都是一知半解。 忽然,她停下了脚步,迅速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一甩手打进草丛里—— 果然,草丛里翻滚出一只野兔。呵呵,这身手?不服不行!孙绣莹沾沾自喜。竹笋烧兔肉的材料有了。不过,这道菜还得交给她那手艺不错的娘亲来做。 她从小就漫山遍野地野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练就了灵敏的听觉和敏捷的观察力,外加无师自通的三脚猫功夫。 拎上野兔,一溜烟地回到自家的小院,放下竹篓,把野兔扔在水井旁,见孙佩玖坐在西房檐下晒太阳,手里拿着一本书在装大象,孙绣莹喊了一声:“佩玖兄长,我打了一只野兔,请你过来把野兔收拾一下。” 孙佩玖换了一个坐姿,慵懒道:“野丫头,这收拾野兔不是你的专长吗?何须劳我动手?” “嗨,孙佩玖,连诸葛孔明那样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人都讲究一边耕地,一边读书。你为何这么懒惰啊?你这懒惰病要是入了骨髓,那可就无药可医了,以后就只能干坐着晒太阳,混吃等死喽。” 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重,孙佩玖已经习惯了,他极不情愿地站起,道:“好好好,我收拾还不行吗,你何苦咒骂我?” 这时候,书房里传来孙归野顿足捶胸的哀叹声。 “贤妻啊,你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女儿?” 他这句话是对正房里的赵氏说的,赵氏一向温顺,但是今天织了半天布有些乏累了,心情低落,口气不悦,回答道:“妾只管生养,教导儿女是夫君你的事情。” “罢了,罢了,都是老夫的错。” 孙归野的口气立刻怂了。 孙绣莹偷笑,这对老夫老妻一来一回的对答,还挺有意思。别看她阿爹这老头平时一本正经的,不苟言笑,正颜厉色,还挺倔。但是她娘亲只要声音一高,这老头立马认怂。 孙归野走到书房门口,背着手,沉着脸道:“绣莹啊,你到书房来,为父有话要跟你说。” “糟了!” 瞧瞧阿爹走进去的背影,估计这老头又要训了话,孙绣莹刚想当作没听见,然后开溜,她娘亲从屋子里走出来了。 “绣莹啊,今天的中饭由娘来做,不要你插手。你阿爹叫你,你就快进去吧,不要惹你阿爹生气。” 赵氏使了个眼色,她主要是担心女儿被打了手板子。 “是。” 孙绣莹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去吧,一直没大没小的。” 孙佩玖露出得意的表情。 孙绣莹瞪了他一眼,便蔫搭搭地走进书房。他阿爹孙归野正倒背着手站在窗边,眼神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 这老头倒是真有一肚子学问,只不过是陈腐的学问罢了。你看看,这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拿长辈的身份训斥人,这一点不太可爱哦。 孙绣莹瞟了一眼书桌上的竹片,这竹片是她阿爹专门用来教训儿女的。庆幸的是,阿爹重男轻女,在学业上对女儿要求的不是太严。 所以,孙绣莹长这么大也只是尝过一次被打手板的滋味。不过,就这一次也足以让她记忆犹新了。想到这里,她不禁开始同情孙佩玖了。以前,她这个兄长倒是经常挨打。 今天情况不妙啊,孙绣莹小心翼翼地问:“阿爹,您有什么话要示下?” “绣莹呐,你早晨说出的那番见解的确出乎为父我的意料。可这些日子,我也没见你来书房读书啊?” 孙归野转过身,用一只手捋了捋胡须。 呵呵,孙绣莹干笑:“听!耳朵听!您看看,兄长经常抱着书诵读,我耳濡目染,也就学到了不少东西。” “哦,原来如此。” 孙归野心中有些惋惜,丫头挺聪明,可惜了身为女儿身。 见这老头语态平和,没有要家暴的迹象,孙绣莹谦虚道:“早上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我这些日子琢磨出来的一些浅见,阿爹您别在意,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嗯,那些话的确不应该出自一个女孩子家之口。唉,你呀生错了性别。” 嗨,这叫什么话?这老头重男轻女的老毛病又上来了不是?孙绣莹不服气道:“人分男女,兔有雌雄,这世间没有男人不成,没有女人也不成。难道老子在骑青牛出函谷关之前,规定过女人该说什么话,男人该说什么话?” “丫头,女孩子家太牙尖嘴利不太好哦。” 孙归野罕见地还没生气,他指了指墙上的《隆中对》:“好吧,你继续说说你的见解。为父想听听。” “阿爹,您一直推崇诸葛孔明,是不是?” “是啊。” “嗯,崇拜可以。但是,可不要学他那样会说大话,也不要妄想着有他那样惊天动地的人生哦。” 孙绣莹眼珠转动,她可不是有意想打击她阿爹。她的历史知识里根本就没有她阿爹这一号啊,所以这老头还是早日认清自己,不要痴心妄想着成为诸葛亮那样名留青史的经天纬地之才才好。 “哦,孔明先生又是怎么说大话了?” 孙归野很感兴趣。 见阿爹的眼睛发亮,孙绣莹也来了精神,她打算再卖弄卖弄自己的历史知识见解,唬唬这老头: “当初诸葛孔明先生一番安排过后,名声在外,水镜先生司马徽又添了一句‘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使得刘皇叔打死也要请出诸葛孔明先生。结果,一去,不在家;二去,还不在家。这叫什么?这就叫套路。” 孙归野不解:“丫头,何为套路?” “您想啊,刘皇叔虽然两次都扑空了,但是,他每次都遇见了孔明先生的亲朋好友。那些人无外乎都说了一些能凸显诸葛孔明如何了得的话。这就造成了一种结果,刘备还没有见着诸葛孔明,诸葛孔明已经在刘备心中留下了神一样的印象了。” “嗯,现在想来,那些倒是真像是事先安排好的。” 孙归野不是冥顽不化的读书人,他家祖辈可都是精明的商贾。 “这就对喽,刘备第三次去,总算把诸葛孔明给堵住了。于是,三顾茅庐隆中对,诸葛孔明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未出茅庐,便三分天下。一下子就让刘备心悦诚服,感叹道: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这会儿,孔明先生却假意推辞道:亮久乐耕锄,懒于应世,不能奉命。结果刘备泪沾袍袖,诚心求贤道:先生不出,如苍生何?” 孙绣莹想了想,又大胆猜测道:“我猜彼时的孔明先生的内心一定是狂喜的,但是他却勉为其难说:将军既不相弃,愿效犬马之劳。这样的结果就是,刘备父子两代人在此后的几十年都对诸葛孔明寄予厚望,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嗯,你说的不假,但是诸葛孔明确实有真才实学,胸有成竹,心中有乾坤,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老夫怎么没看出来他说大话了?” 孙绣莹学着她阿爹那样,倒背着手,在房中走了一个来回,吊住了胃口道:“这些个套路咱就不说了,这的确是可以让一个人名扬天下的手段。当然,阿爹您说他有真才实学也不假,事无巨细,辅佐刘备父子,最后却落得积劳成疾,出师未捷身先死——” “唉!” 孙归野长叹一声。 孙绣莹偷眼看她阿爹,这老头貌似还挺伤感,她话锋一转:“唉,不说也罢。只是他的确也说过一些没有实现的大话。” “过来,坐下慢慢说。” 孙归野彻底来了兴趣。 孙绣莹也不客气,脱掉鞋子,跳到席子上,坐在她阿爹的对面,侃侃而谈:“诸葛亮隆中对,一通对天下大势的分析过后,豪言壮语道: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也。结果怎么样?在这位自比管仲和乐毅的世外高人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尽心辅佐之下,刘备复兴汉室的毕生目标实现了没有?只是实现了一小步而已。而如今,吴国尚在,而蜀国早已亡矣。唉,灭蜀汉和曹魏这件事当今天子的祖父及父亲最有功劳。” “的确,蜀亡已经七八年了,安乐县公今也去了。” 孙归野点头称是,有些失落。 孙绣莹摇头晃脑,继续卖弄道 :“有诗曰:鞠躬尽瘁雕枯朽,徒弄聪明误蜀人。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把责任推到诸葛孔明先生身上。” “此乃天意如此也。” 唉,孙归野长叹一声,站起,感叹道:“为父自认才学不及诸葛孔明,也不奢望出将封侯。当初放弃继承祖辈传下来的商贾家业,进仕途未果。如今埋首苦学半生,是为了将来能混个一官半职光耀祖宗,变成官宦世家,改变儿孙的身份——” 看看,这老头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孙绣莹心中偷笑。她掰掰手指头想了想,现在放弃隐居的生活,出去折腾一番也不是坏事。 人的生很短暂,若是就这么埋没在深山里,的确少了一些情趣。况且现在晋朝刚开国不久,不会那么快就乱起来。 孙绣莹又想了想,安慰阿爹道:“阿爹,刚刚是在说诸葛亮。现在来说说您,您想要出出名,进官场混混也不是不可以。诸葛先生的那套‘人未至,声名先到’的套路也不是不可以借鉴。” “怎么借鉴?” “我的主意还没想好,只要朝那方面努力了,也许将来可以把您打造成著名隐士吧。还有,您得广交一些朋友。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人生在世,没一些知己好友,那怎么能行?” 孙绣莹站起来,转了一圈,又端详了一会她阿爹,她后悔了。如果可以,她想把刚刚说的这句话收回。她虽然馊主意有一箩筐,但是眼下这个社会,这个处境—— 打造著名隐士?怎么打造?如何打造?她这个阿爹有些才学不假,可是远没到鸿学大儒的地位。但是,看她阿爹那期待的眼神,她也不好扫了他的兴。 看了看桌案的笔墨,孙绣莹有了主意:“阿爹,您既然喜欢修辞做赋,那没事就多写写。如果有人再来请您写文章,您得收费了,总是免费的,那不值钱。况且收钱,好处也多,也能改善家里的生活。还有,我想找时间带着您的笔墨进城去换点钱,不知道可不可以?” “好主意,许久没有人来找我写文章了。” 孙归野兴奋过后,眼神又暗淡了。 “没有就没有呗,您写您的文章,没事也多结交一些朋友。唉,生不逢时啊。您没有水镜先生司马徽那样的老师,当世也没有刘皇叔那样求贤如渴的明主。恕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您这辈子想成为诸葛孔明那样的大贤人是不大可能了。但是嘛,做做小官,混混官场也许还是可以实现的。” 孙绣莹宽慰她爹道。 “为父也没有想怎么样,一切还得看天命。” 这些年的隐居生活,孙归野也早已看开了,只是心底深处有一些不甘心而已。 即便愿望没能在自己身上实现,他还希望能在儿子身上实现。这也是这些年,他一直严厉要求孙佩玖读书的原因。 “哦,那就好,那就好。” 怕惹阿爹不高兴,孙绣莹没往下说。 她还想说的是混官场也不是那么好混的,特别是在这个朝政腐败的朝廷里。也许进去就会撞到南墙,撞到头破血流。然后,才发现在乱世还是做一名隐士好,归隐田园过日子,也许才能平安到老…… “嗯,丫头,你去忙你的去吧。” 孙归野摆手,示意孙绣莹可以走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改天我拿着您的笔墨下山进城变卖。” 孙绣莹还没忘记初衷。 孙归野沉下脸:“什么说定了?你要进京师?那万万不可。一个女孩子家,跑那么远,我和你娘怎么能放心?以后要是有机会,为父带你进城。还有,就那山下的集镇,你也少往那跑,要是遇上了歹人怎么办?” 阿爹一秒翻脸,孙绣莹心说自己白费了这么半天嘴皮子了。这倒好,连山下的集镇都让少去了。 不过,腿长在她身上,嘿嘿…… ☆、第3章 治愈系古风男子 一天早晨,起了床。赵氏坚持给女儿梳头,这是她这么些年的习惯。 发现自己被梳扮成男子的发型,孙绣莹有些不解,回头看了看她娘亲,娘亲的表情挺正常的。难道娘亲眼花了,把自己当成孙佩玖了? 赵氏看出了孙绣莹的疑惑,笑着道:“绣莹呐,家里的盐没有了,你到山下集镇上买点回来。” “哦,去买东西?可是这和您把我装扮成男孩子的模样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你现在已经不会是小孩子了。小女儿家身大袖长,为娘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 似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赵氏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往下说。 “嗯,我知道,您是想让我行事方便。呵呵,这个主意不错。” 孙绣莹站起,对着梳妆台上那面模糊的铜镜,左看看右看看,十分满意。她装扮起男人的样子来,也是英俊少年。只是,这身衣衫—— “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就穿你兄长的衣裳吧。” 赵氏走到衣柜旁,拿出一套宝蓝色的男装,继续叮嘱道:“我觉着你以后出门,不论是玩耍,还是打猎,还是到山下办事,还是装扮成男孩子为好。这样,为娘在家也就稍微放点心了。” “遵命!” 孙绣莹不改嬉皮笑脸本色,她从心底不愿意看她这个娘亲天天郁郁闷闷。其实娘亲的心她岂会不懂,一直心系她的安危。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孩子在外面要是出了点什么差池,怕是没颜面活着了。 换上男装,刚刚合身,孙绣莹原地转悠了一圈,自言自语道:“奇怪,我见佩玖兄长比我要高一点,没想到他的衣裳我穿起来正合身。” 赵氏笑了:“这是我呀专门为你改的。快点下山去吧,记得早点回来,不要贪玩。” “知道了。” 孙绣莹一蹦一跳地出了门。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到集市上去逛游一番了,她内心非常的兴奋。 走了没多久,两座山峰分出三条下山的路,孙绣莹傻眼了。她遇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她竟然不知道该走哪条小道下山可以直达山下的集市。 “奇怪,不应该啊——” 孙绣莹揉揉脑袋,这个问题不该困扰她呀。在她的记忆中,她曾不止一次在山下的集镇上那个十字形的街市上晃悠过。甚至哪个角落里有卖脂粉的,哪个角落有卖吃食的都还历历在目。 “难道是因为那次坠崖,造成脑部受伤,部分失忆啦?” 孙绣莹琢磨了一会,还是不知道该走哪条道。怎么办?好办! …… 一溜烟地回到家,孙绣莹进院子就喊: “佩玖兄长!” 没回应,孙绣莹信步走进了书房,见那个书呆子端坐在书桌前,面前摆放着书本,他却两眼发直地盯着空气看。 “孙佩玖!” 在孙绣莹的再次呼唤声中,孙佩玖才回过了魂。他慌张掩饰自己的状态,胡乱地翻着面前的书:“哦,你有什么事?” “嗯哼,今天阿爹一大早就到山中访友去了。没人监视你,我看你呀就不必一本正经、装模作样了,不想读书就别勉强。阿爹回来还能查你功课不成?” “胡说!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到阿爹面前胡说去。你会害的我挨板子的。哎哎,你怎么穿我的衣服,还是这身装扮?” 孙佩玖看清楚了孙绣莹,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站起来绕着他这个妹妹端详了一会儿。猜不透,这个野丫头今天又搞什么鬼。 “我这叫女扮男装,有何不妥?至于穿你的衣裳嘛,那是给你面子。嗯,你刚刚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空气,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山野中的花草?深山里的古木?山下集镇上的叫卖声?” “去去去,别打扰我读书。” “哎呀,你这个人小小年纪一点也不知道变通,太死板,一点乐趣也没有。本来今天想趁着阿爹不在家,我带你找点乐子去。现在看来,算啦,你就在家死读书吧。” 孙绣莹拍拍手,装腔作势欲走。 “真的?” 孙佩玖眼睛发亮,拦住了孙绣莹的去路。 “比假的还真。” 拨开孙佩玖,孙绣莹迈步出了书房,到了院子。 “绣莹,你等一下。” 孙佩玖果然跟了出来。 孙绣莹附到他耳边小声道:“今天我要下山到集镇上买点盐,你要不要随我前去走走?” “好啊,可是我得跟娘亲说一声。” “哎呀,说什么呀,说了保不准就不让你去了。” —— 两个人在院子里嘀嘀咕咕的功夫,赵氏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出来了。她一眼就看穿了两个孩子的心思,沉下脸道:“佩玖啊,不能荒废学业,快点回书房读书去。要是让你阿爹知道了——” “娘!” 孙绣莹打断了她娘亲的话:“兄长一天到晚读书,累不累?我想带他到山下集镇上走走。再说了,两个人一块出去还有个伴,您就不用担心我的安危了。” “咳咳——” 孙佩玖偷笑。 孙绣莹没理会他,继续道:“阿爹和兄长读书都是为了什么呀?不都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出人头地?怎么才能出人头地?总不是一辈子窝在大山中吧?” “唉,去吧,早去早回。路上你要多照顾你兄长一点。” 赵氏唉声叹气。 其实她也想不明白,这些年一直这么强迫着儿子读书,到底是为了哪般。难道是为了离开这个山坳?那当初选择跟随夫君隐居岂不是错了? “娘,您放心吧,我一定看管好妹妹,早点回来。” 孙佩玖似出笼的小鸟,这一回,他跑的比孙绣莹还快。 “孙佩玖,你给我站住!我有话要说在前头。” 孙绣莹一路小跑着,终于在那个三岔路口追上了孙佩玖,拦住了他停不下来的脚步。 “有话快说。” 孙佩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山了。 “我且问你,我刚刚和娘说话,你偷偷笑什么?” 哈哈,孙佩玖又是一阵没心没肺地笑。 “就你?下山还怕有危险?” 这厮又想来挤兑她,孙绣莹不服气:“怎么?怎么说我也是娇俏小女子。” “咳咳。” 孙佩玖被自己的笑声呛着了:“就你?放心吧,山上的野兽见着你这个野丫头都得绕道走。” 呃,孙绣莹黑脸。 “说正经的,等到了山下,你必须称呼我为兄弟,不能叫我名字。” “为什么?” “还用问吗?你没见我这身装扮?加上我这个气质,怎么也是一位英俊少年。‘绣莹’这个名字太女性化,总之,你不要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那你现在变成为我弟弟了?” “嗯,你叫我兄长,我也不反对。请继续前面引路,贤弟!” 孙绣莹倒背双手,她想看看孙佩玖究竟会走哪一条路。这厮以前跟阿爹一起下山进过洛阳城,对这个时代的阅历和见识可她孙绣莹要高。 …… 山下的集镇,今天异常热闹。原来今天是山民们的春风节,买盐那件小事不用着急,孙绣莹拉着孙佩玖在人群穿来穿去,苦于口袋里的钱不多,否则一定会买很多东西。 “绣——,兄弟,给我买点包子吃,我都饿坏了。” 在一处凉席搭起来的包子铺前,孙佩玖耍懒不走了。 说是包子铺,其实也是临时酒肆,里头也卖酒。吃包子喝酒,嗯,这波吃喝有些特别。里头几乎座无虚席,人还挺多,吵哄哄的。 孙绣莹摸摸兜里的钱,不多啊,还要留点钱买盐,供两个人吃包子怕是不够。她翻眼睛想主意之时,一眼瞟见包子铺内有一位治愈系古风男子,坐在那喝酒吃包子,自带着招惹人眼目的光芒。 这个男人一身黑衣,衣着看似普通,实则不然。这衣裳的款式和料子,明显不是一般人能穿的,看来他不是本地的山民,也肯定有钱。关键是,他身上还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这种人一般都比较死板,也要面子,其实,也比较好对付。 孙绣莹打定主意,拉着孙佩玖坐到了该男子的对面。卖包子的伙计过来问:“呦,二位要来多少包子和酒?” “一人一笼屉包子,我们兄弟不喝酒。” 孙绣莹吩咐道。 “好嘞。” 又来生意了,伙计很高兴。 孙佩玖偷偷拽了拽孙绣莹的衣角,那意思是你疯了,花一铢钱,一人买一只包子就行了。他家是什么情况,他不是不知道,从他记事起,就光出不进,家里早就没什么钱了。 孙绣莹并不理会兄长的小动作,她欣赏着对面的治愈系古风男子。 他长发束于金色的冠中,刚毅的脸庞,剑眉虎目,二十岁左右,年岁不大,气场却很足。黑衣掩盖下的矫健身躯,身姿挺拔。腰间佩戴的宝剑,都在显示这是一个会武功的人。 如若他脸上能添加几分随和的笑容,便完全满足了情窦初开少女的心中的白马王子的形象。 “嗯,他会是当世的大人物吗?身边连一个随从也没有,太低调了,不太像是大人物。若是出生普通的人,他这身装扮肯定是大人物身边的侍卫随从才能有的标配。” 孙绣莹暗暗想。 可惜,她的身份不需要,也请不起这么帅气又养眼的保镖。 “你看什么?” 男子被孙绣莹盯看的有些别扭,放下手中的包子问。 “啊,我兄弟他没看你,你别介意。” 孙佩玖连忙打圆场,他看的出来对面的人是个练家子,并不好惹。 这时候,伙计端上来了包子,热气腾腾,肉香扑鼻。口水从喉咙深处涌出,孙绣莹的眼神从男子身上转移到了包子上面。 说实话,她也早就饿了。这集市上让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唯有肉包子。 刚出炉的包子冒着热气,很烫。孙绣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吹着热气,三下五除二,一个包子就下肚了。 旁边的孙佩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也开吃了起来。 男子吃包子却很慢,大概是不饿。最后,他干脆放下不吃了,酒碗也放下了,因为他被对面两个饿死鬼的吃相惊着了。 “你们是多久没吃饭了?别噎着了。” 男子淡淡地提醒道。 兄妹两人没有作答,因为嘴都没空出来。在有了五六个包子垫底之后,孙绣莹终于恢复正常吃相。她瞅着对面的男人,琢磨着怎样让他买单。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种人除了死板之外,还应该有点侠义之气。 “啊,郎君,帮帮忙吧——” 孙绣莹忽然放下手中的包子,站起来,两步走到男子面前,瘫倒在男子的脚下。 这一手一气呵成,唯一让她不满的是她刚刚的喊声。本想喊的凄惨一些,却没想到出口的却是酥软的声音。 呃,她孙绣莹可没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勾引男人。 不仅该男子被吓了一跳,孙佩玖震惊了,包子铺里的其他人的目光也都被吸引了过来。 “绣——,兄弟,你这是?” 孙佩玖羞红了脸,他这个妹妹想干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狠咬了一嘴包子,张大了嘴,一时间不知所措。 孙绣莹偷偷观看该男子,见他脸上似乎没有厌烦的表情,继续做戏道:“我们兄弟今天走了很远的路,就为了到此来凑凑热闹,谁知道钱袋子不小心丢了,饥饿难耐——” “伙计,他们吃包子的钱算在我身上。” 男子淡淡抛出一句。 又对瘫倒在地上的孙绣莹道:“你可以起来了,我见你们的衣着,也不是非常穷的人家的孩子。让别人出钱请你们吃包子,这样的好事怕不会发生第二次。” “是是是,谢谢郎君。郎君一看就是大侠风范,行侠仗义乃是郎君的本色。所以,兄弟我为了吃饱肚皮才出此下策,见笑了。” 孙绣莹从地上爬起来,心里美的很。 找个人买单,没想到这么容易。她坐回座位上,继续享用着包子。 “这是遇上好人喽。” 边上有人自认看明白了,附和道。 “这年头,好人少见呐。” “来来来,兄弟,快点吃喝。在外面,别乱说话,小心祸出口出。” 山民们还挺谨慎,不再讨论此事,继续吵哄哄喝酒吃包子。 而孙佩玖则吃不下去了,他觉得妹妹刚刚这样很丢脸,不是大丈夫所为。他站起,一抱拳,歉意道:“谢谢郎君仗义,可否留下名姓和家乡住处,改日小弟一定奉上今日的包子钱。” “唉,区区几铢钱,不足挂齿。” 男子站起,掏出一块碎银丢给了伙计,转身走了。 “啧啧,果然是有钱人。” 孙绣莹吧嗒嘴。 要知道这年头能使用银子的人是十分少的,更别提这些山野乡民了。 “再来啊。” 包子铺的伙计也是十分兴奋,他卖了这么些年包子,还从来没见过银子。 “伙计,找钱!” 孙绣莹掏出手帕,把剩下的包子都打包了起来,又冲伙计伸出了手。 伙计纳闷:“这钱是那位阔绰的公子给的,凭什么找钱给你?”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知道我们兄弟和那位富贵公子是什么关系吗?你不找钱也没关系,可别后悔哦?”  “算了,算了,找钱给你。”  伙计刚刚也没听全他们后来又说了什么,心道意外之财,得来也不安稳,那就找钱吧。 ☆、第4章 卖弄 回家的路上,孙佩玖终于忍不住了,他嘟囔着嘴,不满意道:“绣莹,你刚刚在集市上的所作所为,真的很丢人。” “哦,是吗?那兄长吃饱了肚皮了吗?” 孙绣莹满脸不屑,这厮就属于典型的吃饱了骂厨子的那种人。 她拍拍兜里鼓鼓的钱,这一次下山,值!一个钱没花,还弄回来了一些钱,她十分欣赏自己的聪明才智。 “唉,要是让阿爹知道了——” “你不说,我不说,阿爹怎么会知道?我告诉你呀,孙佩玖,你可不能没事到阿爹面前告状去。你要是害的我挨训斥,看我不收拾你。” 孙绣莹威胁道。 她这个兄长有些唯唯诺诺,胆子也小。不威胁他,威胁谁? “好吧,不说就不说嘛。唉,刚才那位郎君还真是好脾气,可惜没有留下名姓。” 孙佩玖感到挺惋惜。 “呃,你还真想把包子钱给他送回去?对于他那样的人来说,那点包子钱还不足九牛一毛,他应该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孙绣莹自认看人的眼光不会错。 “他有钱是他的事,我们占他便宜也不太好吧?” 孙佩玖还挺固执,坚持自己的想法。 “嗨?” 这厮就是榆木疙瘩脑袋,孙绣莹不想继续这个话茬,转移话题:“哎,阿爹今天去山中访友去了,你知道阿爹是去访谁去了吗?” “我当然知道了。” 孙佩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孙绣莹。 “哦,那是谁?” 孙绣莹很想知道,她阿爹有什么朋友。 “你脑子坏了?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孙佩玖再次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孙绣莹。 “啊,你也知道的,自从那次摔下山崖受了点伤之后,有些事情我就记不起来了。” 孙绣莹用手揉揉额头。 这一回不是装可怜,她的确是想不起来她阿爹那老头有什么朋友。这么难搞的老头会有朋友?看来她的脑子真的摔坏了,丢失了不少记忆。 孙佩玖叹气道:“你不记得他也好。唉,也不知道咱阿爹是怎么想的,他竟然还跟那种人来往。” “说说看,是哪种人?” 孙绣莹对这种八卦十分感兴趣。 “不说也罢。” “快点说。” 孙绣莹停下脚步,拉住孙佩玖的衣袖刚想发飙,见他一脸委屈巴巴的,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立马改为请求语气:“兄长,你就快点说嘛。” “你真想知道?” “嗨,我说孙佩玖,你到底说不说?” 孙绣莹快要失去耐心了。 “好吧。那个人叫秦国音,字雅乐,平常咱阿爹见着他都称他为雅乐贤弟。他是当今太傅杨骏的丈人,当今的名士,人送外号‘杨国丈’。” “哦?可是国丈不该是天子的老丈人吗?” “这是民间用来形容秦国音为人嚣张的,说他比他女婿杨骏还跋扈,并不是说他真的是国丈,因为杨太傅才是当今国丈。秦国音自从攀上了杨太傅,私官两面都混的开,成了京城的名流。他为人狡猾又玲珑,在洛阳城里,以及我们这座山里都修建了住宅。” 终于有这野丫头不知道的事情了,孙佩玖难得得意了一回。 “原来如此。有权有势的人真会玩,把家宅都修建到山里来了。这样的人,阿爹确实不应该和他交好。” 孙绣莹同意孙佩玖的观点。 “是啊,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讨厌秦国音才是。” “为何?” “唉,看来你真的是脑子被摔坏了,竟然把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了。” 孙佩玖叹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想了想,继续道:“两年前,秦国音曾经差人媒人来家里说媒,他想娶你续弦。你死活不同意,娘亲也不同意。阿爹才无奈推掉了这门婚事。” 还有这样的事?这确实出乎孙绣莹的意料,她怯怯问:“那秦国音多大年纪了?” 孙佩玖眨眨眼睛:“四十多岁吧,和阿爹差不多一个年纪。” “啊呸!真是厚颜无耻之徒,一把年纪了竟然想老牛吃嫩草?我两年前,两年前我才多大?” 孙绣莹暗自庆幸,幸亏原来的她坚持住了。否则,她岂不是早就成了一个老男人的女人? “人家说媒,只是先定亲,又不是马上就要迎娶?一般都是过一个三两年的再迎亲。” 孙佩玖知道的还挺多。 “那也不行,我什么年纪,他什么年岁?我可不能嫁一个和阿爹差不多大的人。” “你虽然脑子坏了,但是在这件事上与我和娘的认知还是一致的,那我就放心了。以后秦国音要是来访,你要躲着他一点。” 孙佩玖是真心不愿意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可以做他们父亲的人。 “慢着,慢着,你说谁脑子坏了?我怎么听着你像是借机骂我?” “我,我没有。” 孙佩玖心虚,飞快地跑在前头。 …… 赵氏焦急地站在院子门口等着,远远地见两个孩子回来了,她才放了心,转身进了屋。 孙绣莹轻笑,她娘亲就是这样,不懂得表达感情,多是怯怯的温柔着。一腔心思全部牵挂在孩子和丈夫身上。女人嘛,总是牵肠挂肚,多愁善感。 “娘,我们回来了。” 进了院子,孙绣莹轻轻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她娘亲的回应。 这时候,书房里传来咳嗽声,家里的男主人用自己的咳嗽声彰显着自己在家的地位。听这动静,孙绣莹知道,她阿爹又要搞事情了。 果然,书房传来孙归野那浑厚的声音:“绣莹、佩玖,你们过来一下。” “来了,阿爹!” 孙绣莹欢快回应。 走进书房,见阿爹拿着那片油亮亮的竹片,一脸严肃地站在书桌前,还是那副老腔调。 孙绣莹看了看孙佩玖,两个人在没摸清老父亲的心思之前,都没敢说话。 孙归野看了看女儿,嫌弃道: “丫头,你今天怎么穿成了这样?” “这是我娘给我打扮成这样的,您要是有什么疑问,请您去问我娘去。” 这老头婆婆妈妈的,连女人的穿着打扮也要管,又拿竹片想吓唬人?孙绣莹的眼睛盯着房梁,有着自己的玲珑小心思。呵呵,把事情推到娘亲身上总没错。 拿女儿没办法,孙归野转脸训斥儿子:“野够了?还知道回来!佩玖,为父半日不在家,你就和你妹妹下山野去?” “我,我错了。” 见阿爹手中晃动着打手板,孙佩玖吓的跪倒在地,大气没敢出。 孙绣莹不乐意了:“阿爹,您这话说的有失偏颇啊。是娘让我们下山买点盐去,这我们就去了。再说了,读书讲究劳逸结合,一天到晚埋头在书本里,不出去见见世面怎么能行呢?” 孙归野黑脸,他的脸本来就不白:“呃,为父我比你知道这个道理。你说说,你上回说的话,你还记得不?” “什么话?” 孙绣莹真不记得了。 “你让我多写一些辞赋——” “哦!阿爹,您是说您想通了,想让我进城变卖您的墨宝去?” 孙绣莹一拍脑门,十分高兴。 “胡说,为父说的是著名隐士那件事。这些年来,老夫虽然小有名气,但是进了洛阳城里就不值得一提了。” “原来是这事啊,那个我还没想好。” 孙绣莹那个后悔啊,大话说出去了,没想到这老头还念念不忘。他不会真的以为她有什么好的馊主意可以帮助他出名吧?可是,又不许她进城,她哪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其实,为父我这些年虽然很少进洛阳城,但是洛阳城里的许多读书人都知道有为父这么一个隐士。唉,你说说看,他们为什么就——” “那个阿爹,我还是先看看您写的文章吧。” 孙绣莹拿起桌案上的那一摞写满字的纸,认真地读起来。 她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有些费劲,因为她阿爹的毛笔字写的那叫一个笔走虫蛇,龙飞凤舞啊。以她的眼力,想要很快认全了,很难。 但是也不难,主意现成的,孙绣莹看了看孙佩玖:“喂,读书人,给你一个展现口齿伶俐的机会,你来读读阿爹写的文章。” 孙佩玖笑了:“唉,不学无术。阿爹您也应该管管妹妹了,您看看,她竟然读不上来您的文章,不会欣赏您的墨宝。” 这厮,一会不挤兑他,他又卖乖了。孙绣莹送他一记白眼,嘴上也不饶人:“自古男子有才便是德,出人头地都是你们男人们的事情。所以,在读书这件事情上,阿爹对我的要求不严也是合情合理的。是不是?阿爹!” “得了,得了,都别耍嘴皮子,不要斗嘴了。那个佩玖啊,你读读。老夫我也想听听自己写的东西从别人的嘴里念出来顺不顺耳。” 孙归野放下打手板,坐回到了桌案旁。 孙绣莹和孙佩玖都长出了一口气,看来今天这一关又蒙混过去了。 别看孙归野的字很难认,但是这难不倒孙佩玖。 知父莫如子,他们父子日日在一起读书练字。一字不错地读出一篇文章,是孙佩玖的强项。 都是文言文,诘屈聱牙,晦涩难懂。孙绣莹听了个大概懂,她这位阿爹还是有雄心壮志的。写的那些东西,要表达的都是什么只求沙场死,不求马革裹尸还,誓死报效朝廷之类的豪言壮语。有情怀,却不合时宜。 “停!我想说一些我的感受。” 孙绣莹打断了孙佩玖的朗诵,自己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她阿爹对面。 “阿爹,要说您的文笔才思那是高,真是高,需仰望才是。但是世间有‘曲高和寡’一词,不知道阿爹您是否明白它真正的意思?” “什么意思?” “曲调一旦高深,能跟着唱的人就很少。现如今的上层人士都追求糖水洗锅,蜡烛当柴。您写的东西他们是不会感兴趣的,大概也只有一些穷酸的读书人没事喜欢看看,这样是出不了大名的。所以,您得改变一下文路。写一些追求享受,潇洒、气势恢宏之类的文字,保证那些喜好附庸风雅的达官显贵们喜欢看。他们一喜欢了,您就和他们是同道中人了,还愁他们想不起来您吗?” “哈哈,你这丫头懂的还真不少,为父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 孙归野挺高兴。 “还有,我建议您写文章要跟随一下音律,要朗朗上口。只有读起来非常顺口了,那些个闲人们茶余饭后,才会信口拈来装风雅。寻章摘句、数经论典的学问固然高深。可是,谁又能联想到你呢?只有文章有了自己的风格,最好再找一个来往于京师上层社会中的人,由他在权贵们面前经常提提您。相信不久您就成了有情调、有情趣、有个性的著名隐士了。” “你要是早两年说就好了,为父——” 孙归野似有些懊恼,似乎错失了什么机会。 “呵呵,阿爹,这事急不来。早两年,我也没有这些想法啊。” 孙绣莹笑的很假。 孙佩玖插话道:“我记得阿爹曾经说过,做人做事走捷径都不好。还是踏踏实实地写文章为好。” “哼哼,只顾闷头在家里做文章,外人怎么会知道?那样是永远成不了大器的。兄长要是有什么好文章,不妨拿出来让我欣赏欣赏。我怎么没见过兄长做出什么好文章?” 孙绣莹讥讽道。 唉,她叹了一口气,她这位兄长的心眼还没有老父亲活泛。在这个社会,酒香也怕巷子深,七分靠才学,三分要吹捧,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要是只顾埋头做学问,怕是一辈子只能埋没在社会的烟尘里了。 孙佩玖憋红了脸:“好文章岂是一朝一夕可以做的出来的?” “呃,读书破万卷,下笔也不一定如有神,最重要的还是要多动动脑子。” 孙绣莹用手指指自己的聪明大脑,成功地把孙佩玖气到气结。 “你说的倒是容易,你信口拈来一篇朗朗上口的文章来听听?” 孙佩玖不服气。 叫板,是不是?孙绣莹瞪了孙佩玖一眼,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走动,假意沉思了一会儿:“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卖弄到此,结束!因为她不记得后面的词了。再看房中两位听众惊呆了的脸色,孙绣莹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暗自祈祷四百年后的李白的原谅,她这不过是借用一下诗仙的诗词,卖弄一下自己的小聪明,唬唬老学究和小学究罢了。 “哈哈,好,好,没想到我儿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才思。” 孙归野鼓掌称赞。 孙绣莹趁机道:“嗯哼,都是您教导有方,日常的熏陶很重要,我这才能天马行空地信口开河。” “此言差矣,你的确是比佩玖聪明了许多。” 孙归野露出欣慰的表情。 见孙佩玖脸色更难看了,孙绣莹连忙谦虚道:“虽说是巾帼不让须眉,但是兄长得了您的真传,也不差。还有,我毕竟是女孩子家,阿爹您就不要夸我了。我想问问,您今天去访友有什么收获?” “收获谈不上,倒是获了一个差事。现在看来,绣莹你或许能帮上为父这个忙。” 孙归野用手捋着胡须,又自言自语道:“看来,老朽和雅乐贤弟亲近一步,并不是坏事。” ☆、第5章 原来是他 “寿星太尉,府中挥剑。吹角连营,运筹帷幄,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了却君王天下事。而今,我满斟寿酒,意殷勤来祝寿。问寿如何,寿比南山幸福多。” 孙归野一口气读完,连连称秒。 “小事一桩,见笑!见笑!” 孙绣莹假模假样第客气了一下。看来不枉她背诵过哪么些唐宋诗词,嗯,关键时刻拼凑几句,还真能派上用场。接下来就是祈祷京师里的那些人,有眼有珠的和有眼无珠的,都能欣赏她这段话了。 “阿爹,您真的要去给那贾太尉祝寿?” “唉,为父倒是想去啊。可是我一个山野中人怎么能登得上堂堂太尉府的大门呢?” 孙归野颇为自行惭秽。 “哦,那您既然不去,提前琢磨一段给太尉祝寿时说的话干什么?” 孙绣莹不解。 “是雅乐贤弟请我帮忙,他想在寿宴上说一些能出人意料,又能讨得贾太尉欢心的话。” “哦,原来是这样。” 唉,白琢磨了半天,感情是为秦国音那位老男人做了嫁衣。孙绣莹一下子倒是想起来了许多历史知识。想必那位贾太尉就是未来傻子天子司马衷那位貌丑性妒,一度专权的皇后贾南风的父亲贾充吧。 —— 让阿爹成为著名隐士的事情不了了之了,他本就小有名气,慕名来访者还是经常会有的。孙绣莹理财有道,到山下集镇上变卖娘织的布,还有一些自己在山上挖的草药总能卖一个好价钱。 这一天天的,过的挺充实。唯一遗憾的是,她阿爹坚持不准她进洛阳城玩耍去。想着交通不便,又不认识路,孙绣莹也只好暂时收起了好奇心。 两年后,这一天,孙绣莹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等她起床时,家里已经没人了,阿爹、娘亲和兄长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想了想,她隐约记得早上她娘亲喊她吃早饭来着。哦,大概他们是去后山坡那片田地里挖地去了。 数年前为了自食其力,她阿爹开垦了后山坡的那片坡地。 “偷得浮生半日闲。” 孙绣莹并不打算去后山帮忙,就让他们劳作去吧。特别是她那位兄长,那家伙真该好好锻炼锻炼。 漫步走进了书房,孙绣莹想找一些有趣的书籍看看,丰富一下知识。 忽然,外头柴门处传来叩门声:“有人在家吗?” “谁呀?” 应该是有生人来了,柴门又没有上锁,要是自家人就推门而入了。又有人上门来请阿爹写文章啦?孙绣莹一边瞎琢磨,一边去开门。 “哎呀,妈呀!我说你是谁啊?” 拉开门,猛见面前站着一位大饼脸、肿眼泡、短脖腔,五五□□,身高不超过一米三的老矬胖子,孙绣莹不禁提高了警惕心。 “呵呵,是绣莹小娘子吧?” 老矬胖子一笑,一脸褶皱更难看了。 “啊,我说你是干什么的?” “您不认识我啦?您是贵人多忘事,以前我经常替我家主人来送信给令尊。” 孙绣莹翻着眼睛想了想:“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记得了?” “就三四年前吧,我还曾随媒婆到贵府来过一次。这两年,我家主人回城居住了。要不,小人肯定又来过好几回了。” 三四年前?难道他是秦国音的人?孙绣莹装作若无其事道:“哦,那可能是时间久了,我忘记了。你就说说你是谁,到我家来有什么事情?” “小的王四,是秦府的家奴。今天是我家主人让我过来给令尊送个口信。” “我阿爹不在家,你要捎什么口信就跟我说吧。” “明镜居士才思敏捷,文采出众,是当世大儒,在洛阳城中早已经是名人了。如今的中正官李司徒已经在品评帖上写下了上下品。太傅也已向太子殿下举荐了孙公。哈哈,好消息即将到来。我家主人让我先过来送个信,让令尊先准备准备。贵府举家搬迁到洛阳指日可待了。” 从洛阳骑马到南山,又从山下跑到山中,王四的小短腿都快倒腾细了。 他心说自己果然是贱命,这两年到京师过好生活,养了一身肥膘,觉得浑身难受。这会儿,腿快跑细了,出了一身汗,反倒觉得畅快了不少。 “哦!” 又明镜居士,又孙公的,孙绣莹回味了一下王四的话,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了过来。她阿爹名叫归野,字离原,号明镜居士。 “原来是这事。好吧,等我阿爹回来,我一定告诉他。” —— 打发走了王四,回到书房里,孙绣莹看书的心情没了。有一丝兴奋,也有一丝前途未卜的担忧。 她阿爹成功了,成功地引起了上层社会的权贵们的注意。他可能要去为那位傻子太子效力了,那她也就能名正言顺地进洛阳城逛逛了,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忽然,一声马嘶鸣声打断了孙绣莹的思绪。马蹄声已经到了大门口,又来人了。 “嘿嘿,今天是怎么回事?串门的一个接一个。” 孙绣莹一溜小跑地到了柴门处。 “哎呀,妈呀!” 直接打开了柴门,猝不及防对上一个冒着热气的怪物,孙绣莹慌忙退后了几步,才看清楚原来是马脸。 由于吸了一口马嘴里喷出的腥臭气,孙绣莹连连呸了好几声。 “这是什么人嘛?让马脸直接抵到人家柴门上。” “那是因为你家柴门上的绿植比较鲜美。” 来人狡辩道。 这是一匹健硕的黑马,马背上没人,牵马的人有些面熟。哦?这不是她那日在山下集市上遇见的那位治愈系的古风男子吗?孙绣莹陷入疑惑中—— “原来是个野丫头!” 严询也认出了孙绣莹。 “请问,这里是明镜居士的家吗?” “是啊,你是?” “在下姓严名询,官拜司隶校尉。此番出来办事,奉东宫太子殿下之命,顺道来请明镜居士进太子府听差使。” 哦,严询,帅哥的名字挺普通。孙绣莹并不明白这个司隶校尉是个什么官。她心中着急,要是有手机就好了,一定拿出来现场查查看。 “怎么?来客人了,小娘子就把客人堵在门外?” “告诉你吧,你要找的人不在家。” 见这严询此番登门是来请阿爹的,孙绣莹只好猜想那司隶校尉大概是个负责跑腿的,侍卫之类的官吧。 看来那王四没说瞎话,孙绣莹走出院门,往四处望了一望,见没有别人。她立刻把头抬的高高的:“严壮士,你就一个人来的?既然是太子殿下让你过来请我阿爹的,怎么着也得准备一些车驾之类的吧?” 这野丫头还挑理了,严询皱皱眉头:“野丫头,你也明白,你家住在大山中,我这骑马走到半路都得下马牵着马走,车驾如何能进的来?等你阿爹随我下了山,到了山下自然有牛车坐。令尊到哪儿去?你现在不该去把他请回来吗?” 果然是侍卫的材料,办事的态度太生硬,孙绣莹有点不悦:“本人有名有姓。请严壮士称呼我为孙绣莹,或者小娘子。” “原来你叫孙绣莹,在下也更正一下你对在下的称呼。请称呼在下为严校尉,或者严询。你一个小小的丫头称呼我为壮士,显得口气太老。” “切!毛病还挺多,看着包子的份上,我就不挑理了。” 孙绣莹根本没拿严询当一回事。一个跑腿的还这么神气,谁给了他那么大的自信? “令尊真的没在家?家里就没有人了?” “我阿爹没在家是真,但是家里有人的,那就是我。” “那令尊大人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阿爹是什么人?那是大贤隐士,他老人家今早出门闲游去了。” “到哪里闲游去了?” “或驾小舟于江湖之上,或访僧道于山岭之中,或寻朋友于村落之间,或理琴棋于洞府之内,往来莫测,不知去向。所以,你今天来的不凑巧。严校尉,请回吧。” 这套词说的很顺溜,孙绣莹很得意。 这个丫头故弄玄虚,说的云里雾里的,没一句准话。严询看了看远处的山头,他找到这里也不容易,要是今天不把人请回去,怕是不好交差,随问:“令尊大概去了什么地方,你总该知道吧?” “都说了,不知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相信人呢?家父闲游去了,也许在此山中。即使这样,也是云深不知处。” 孙绣莹准备回院子,关门。如果有狗,就放狗了。 “绣莹,家中来人了?” 孙佩玖从边上的山坡上跑了回来。他肩头扛着锄头,袖子撸起,露出了半截胳膊,半点读书人的斯文也没有了。 看来他这半天,卖了不少力气。孙绣莹轻笑,怎么样?这厮平时就是懒,这一回放下读书人的架子,干起农活来不也成了山野小子? “原来是那位好心的郎君。” 孙佩玖认得严询这张脸。他有点想不明白,这个人怎么找到家里来了。 孙绣莹连忙把孙佩玖拉到一边,小声道:“这位叫严询,官至司隶校尉,是应太子吩咐来请咱阿爹进城的。” “啊,司隶校尉?” 孙佩玖显得很吃惊。 孙绣莹不理会他的大惊小怪,问:“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阿爹和娘呢?” “阿爹和娘去挖竹笋去了,我就先回来了。” “哦,那你不要多言。我来处理这件事。记住,闭上你的嘴,最好别说话。” 孙绣莹最凌厉的眼神制止孙佩玖说话。他一开口,她之前说的那套词,准露馅。 “喂,小娘子,你们在那嘀嘀咕咕干什么呢?令尊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又或者什么时候回来?” 严询等的有些不耐烦。 “不知道!都说了,家父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离家出去闲游去了。” 孙绣莹瞪了严询一眼,这厮怎么回事,这件事情非要让她重复三遍。她继续道:“要问老隐士什么时候回来,也许三两天,也许十天半个月——” “总不会是三年五载吧?” 严询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孙绣莹。 呃,这厮把她要说的词的给抢了:“也许吧,反正严校尉今天是见不着我阿爹了。好走,不送!” 严询无奈,牵着马走了。瞧他这档子闲事管的,在这片大山中找了两户人家,才找对了地方,结果又寻访不遇。 哈哈,望着严询的背影,孙绣莹一阵得意的笑。 她心中乐开了花,糊弄严询的感觉真好,拉着孙佩玖进了院子。惊险真惊险,要是半道上她阿爹扛着锄头回来了,那她才尴尬了。 孙佩玖的脸拉的很长,他不满意道:“绣莹,阿爹心心念念盼望的好事来了,你却把人拒之门外,还谎称阿爹不在家?” “怎么?你是想到阿爹面前告状去啊?我告诉你,这叫套路。套路,懂吗?一请就去,会有些掉价,凸显不出贵重来。” “好吧,我不管。反正等一会儿阿爹回来,你跟他解释清楚,他不怪你就行了。我得回房换衣裳去了。” “唉唉,等等,你刚刚听到严询是司隶校尉,那是什么表情?” 孙绣莹拉住孙佩玖追问。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他这种官可是直接隶属于天子,有属官从事、假佐等,手下有千余人。这些人专门为天子办私事,不受三公九卿的管束。换句话说,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能把黑的颠倒成白的。再大的官,惹着了他,他都能把他拉下马。你说,你怕不怕这种人?” “我远离朝廷,我怕个球?” 切!不就是西晋的锦衣卫头头嘛,孙绣莹才不在乎。 “唉,以后还是少和这种人打交道为好,别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你没见他佩戴着兵器?他们这种人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行走民间,一不高兴,就会杀人的。” 孙佩玖故意说话吓唬孙绣莹。 “行了,行了,没你说的那么吓人。除非他得了失心疯,否则应该不会滥杀无辜。” 孙绣莹心说,早知道严询那厮的官职那么邪乎,就对他客气一点了。 “得了,我去换身衣裳了,记得尽快把我的衣裳洗好。” 孙佩玖撂下这句话,就回房了。 “嗨,瞧瞧你这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你真当我是下人呢?从今以后自己的衣裳自己洗,也可不许留给咱娘洗。” 孙绣莹朝房中喊道。 ☆、第6章 老男人组团 春季的山野一片生机盎然,生机勃勃。不知名的野花随处可见,灿如烟霞,艳如彩虹。这片山岭没有太高的山头,也少见参天古木,坐在山坡上便可对山下的情形一览无余。 闲来无事,孙绣莹手里拿着一本《七十二候图》,坐在离家门口不远的山坡上,感受春景,晒太阳。 古人将一年三百六十日分类别之,五日为候,三候为气,六气成时,四时成岁。将一年之中的节气更替,万物衰荣一一道明。何时虹藏不见,何时雷始收声,何时土润溽暑,何时雾霾蒸腾,都研究的透透的,古人的智慧真不容小觑。 孙绣莹的眼神渐渐从书本上转移到空气中,她琢磨着那日拿腔调,打发走了严询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尽管在她阿爹面前,她巧言令色,蒙混过去了。 “唉,严询那厮不会不再来了吧?” 孙绣莹自言自语了道。唉,不来了也好。好奇归好奇,想进城溜达溜达,总会有机会去的。人生能有安稳的日子过,才好。举家搬进城里,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她也看不出她阿爹会是类似诸葛孔明那样的旷世奇才。那老头到两军阵前能使出博望之火,白河之水那样的计谋吗? 答案是不大可能,不是孙绣莹小瞧她阿爹,观她阿爹那副张口古训、闭口经典,整日忙碌于笔墨之间舞文弄墨,完美诠释了“墨守成规”四个字的情形看来,他顶多算是当世儒者。 还是那种醉心于青春做赋,皓首穷经的儒者。笔下虽有千言,但是在上层社会享乐成风,追求奢靡的当世间,似无太大用处。 况且再过些年,晋灭吴之后,天子司马炎将逐渐懒惰政事,奢华腐化,“太康之治”只是短暂的繁荣而已。 即便是乱世出人才,那些能载入史册的大贤人也未必有好的人生结局,况且她阿爹这样的普通人才而已。 —— 正想着,见远处山下小道上来了一群人,两顶小轿,一辆马车。山道十分狭窄,行人空手走着都不那么步履轻松。何况抬着轿子,赶着马车? 远远地听见马儿嘶嘶叫了几声之后,马车停在了原地,人群簇拥着小轿继续往前走。也就那些力大腰圆,不惜卖力气的轿夫有那么一股子蛮力。 “唉,该来的看来躲不掉。。” 这些人会是来求贤的吗?孙绣莹一阵窃笑。 那群人走着走着,轿子里的人也下来了,离着太远,看不清来人的面貌,只觉着他们衣着不凡。 其中有类似严询的人—— “难道是严询搬来的来头更大的求贤者?” 孙绣莹倒是期待再次见着那位治愈系的古风男子。不知道为何,她一点也不惧怕这位锦衣卫的头头。 她下了山坡,站在山道上等着来人。 等那群人走近了,孙绣莹才发现,这群人当中有一个“军头”,一个“副将”,一个“卫队长”,十来个“兵卒”。 而她刚刚还在念叨的严询就是那个“卫队长”。这厮今日还是板着脸,见不到脸上有什么表情。 “军头”肚大腰圆,人到中年,一脸肥腻相,一看就是当大官的。 “副将”身形单薄了一些,四方口,双眼皮,是一位样貌端正的年轻人,年岁比严询看起来略长。 “我该先回家送信去。” 孙绣莹打定主意,转身就往回跑。 没跑几步,撞上一个人,正是严询。孙绣莹捂着额头,后退了两步,皱皱眉头,不解问:“严校尉为何突然冲跳过来拦住我的去路?” “今日,我随杨太傅、秦贤士来南山春游。我说起那日来找令尊的事情,太傅和秦贤士礼贤下士,不辞劳苦,想前来拜访令尊明镜居士,你见着我们为何要逃跑?” “什么叫逃跑?我这不过是想提前回家给我阿爹送信罢了。” “哈哈,这位小娘子想必就是明镜居士的女儿吧?” 杨骏腆着大肚子,呼哧带喘地赶上来问道。 “是啊,您想必就是杨太傅?真是好大的官啊,怎能屈尊到此?” 孙绣莹略微施一礼。她这人就是这毛病,不喜欢奉承当官的。 “昔闻明镜居士有一子一女,皆不是寻常百姓家雀。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杨骏转动着眼珠,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心计。 “过誉了,妾不过是山野丫头罢了。” 呃,还有这么打比方夸人的吗?孙绣莹嘴上谦虚,心里却不愿意苟同。 “绣莹小娘子,又在山中玩耍呢?” “副将”长着一双讨喜的眼睛,眼睛很好看,笑起来更是眼带桃花。 孙绣莹觉得这位不怎么陌生,好似在哪见过,想不起来他是谁。在她看见跟着他过来的饼子脸王四时,她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这位就是秦国音? 如此看来,这位想娶她续弦,倒不像是老牛吃嫩草。因为秦国音看起来还算年轻,三十多岁的样子,比她阿爹和这位杨太傅看起来年轻多了,一点也不像孙佩玖口中的那个四十多岁的人。 但是,又想到秦国音有这么一个比他看着还老的女婿,对这种人,孙绣莹就没什么好感。 “诸位要是来见我阿爹的,随我前去我家吧。” 瞟了一眼秦国音,不搭理他,孙绣莹迈步走在了前头。 …… 推开院门,见阿爹正坐在院子中的桌子旁,摇头晃脑地读书。孙绣莹漫不经心道:“阿爹,咱家来客人了。秦贤人,京师的杨太傅来了。” “哦?” 孙归野站起,满脸激动跑到门口迎接:“哈哈,老夫迎接来迟,恕罪恕罪。快里边请,快里边请。” 孙绣莹则一转身跑回了房中,她对院子里那帮说客套话,带着虚情假意面具的人不感兴趣。 赵氏坐在机杼旁织布,停下手中活,问:“绣莹,谁来了?” “那个秦国音,和杨骏杨太傅,还有一个司隶校尉来了。” “哦?” 赵氏脸色突变,站起来,走进了里间。 孙绣莹察觉出娘亲的神色有些不对,她跟了进去,关心问:“娘,您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些累了,不太舒服。” “唉,娘,该歇歇就歇歇,您不要没日没夜的织布。” 孙绣莹知道,这些日子她没去采药,全指望她娘亲织布换钱来买米面油盐。 “没事的,歇息一下就好了。” —— 孙绣莹顺着窗缝隙往外看了看。院子里只剩下杨骏他们带来的下人了,大人物们都进了书房里了。 正想出去,到书房附近听听他们都说一些什么,见她阿爹走到书房门口喊道:“贤妻,家里来客人了,快点出来奉茶。” 这老头,家里来客人了还坚持喊“贤妻”,不该随山民们一样喊“良人”吗?孙绣莹不知道士族人家的夫妻之间都是怎么互相称呼了。反正,从她记事起,她阿爹就一直喊她娘亲为贤妻。 赵氏坐在床边没挪动地方:“绣莹呐,你去吧,就说为娘有些身子不适。” “好吧,您好好歇着。” 孙绣莹冲到灶房,小炉上煮着茶水。这是为她那个阿爹准备的,文人嘛,总免不了喝茶读书。貌似没有茶水,那书也读不下去。 孙绣莹用竹板托着三碗茶水,来到了书房。里头人分宾主落座着,有一个人没坐,那就是孙佩玖。看得出来,他杵在那挺无聊的。 盘算错了,还少了一碗,孙绣莹不得不又跑了一趟。完成任务,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觉得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奇怪。怎么大家都没说话?此刻,不应该在高谈阔论吗? 孙绣莹抬头扫视了一圈,呃,原来她阿爹提笔在手,大家大概都不想搅乱了她阿爹做文章的思路。她又不走了,这老头这会儿做文章,大概能写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吧。 难得有展示的机会,孙归野外憋足了劲头,挥毫泼墨,洋洋洒洒一篇小作很快就出来了。放下笔,孙归野自己又默读了一遍,方才把文章献给了杨骏。 “在下献丑了,杨太傅,见笑,见笑。” “哈哈,好,孙贤士果然才思敏捷,文风独特。” 杨骏粗略地看一遍,称赞道。 “嗯,既然是好文章。太傅不妨让孙兄的令爱读出来,让我们大家都一块听听。” 秦国音出了主意。 孙绣莹白了秦国音一眼,连忙推脱:“妾有兄长在,怎么敢代劳。诸位也许不知道,把诗词朗诵的悦耳动听是家兄的专长。” “好,佩玖啊,过来把老夫的拙文给诸位朗诵一遍。” 孙归野当然不愿意让大家看女儿的笑话。 于是,孙佩玖上场了。这厮今天有些紧张,大概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朗诵过文章。声音有些紧,神情也很不自然,只听他断断续续念道:“窗外日迟迟,草堂春意浓。有客自远来,笑谈风声中。数黄又论玄,儒者君子哉。” 呃,这么短短几句话,被孙佩玖念的断断续续。 见阿爹憋红了脸,有些难堪,孙绣莹慢慢退出了书房。书房太小,太憋闷,还是外头的天地广阔。 孙绣莹刚走出院子,没想到秦国音悄悄跟了出来。她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这个老男人(尽管他看着不算老,可那也是父辈。) 秦国音脸上露着友好的笑容:“我知道你以前不愿意,现在可能也不愿意,不过也没关系。强扭的瓜不甜。但是,我是不会放弃的。最重要的是你阿爹不再反对这件事情,这就好办了。” “哦,什么事情好办呐?” 孙绣莹装傻。 “我娶你为妻之事啊。” 秦国音的眼睛送着秋波。 “呃,世伯父您的脸皮还真厚。您这个年岁,我这个年纪,您的地位,我的身份,您平时与我阿爹称兄道弟的,现在却要娶我?真是荒唐,总之一句话,不合适。” 孙绣莹毫不客气地讽刺道。 “绣莹,我与令尊只是素有往来的朋友。并非真兄弟关系,之所以称兄道弟,只是往来方便罢了。况且,我可比令尊年纪要小一点哦,即便是按照世俗往来,你也不该称呼我为世伯父。” 秦国音微笑辩解道。 “哦,那该怎么称呼?世叔父吗?” 呃,这厮脸皮还不是一般的厚,也难怪。会给自己的女儿找一个老男人,攀上杨骏那门亲戚的人,脸皮能薄到哪儿去? 忽然,孙绣莹好像明白了什么。原来阿爹说的和雅乐贤弟亲近一步的意思是这个。嘿!这个坏老头,他为了拉拢关系,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啊。 “唉,两年未见,没想到你还是那样不待见在下。” 秦国音有些感慨。 “我就是这样的人,您是长辈,在我面前不必谦称在下,直接叫我绣莹即可。” 孙绣莹依旧难有好态度。 她暗自恼火,也有些庆幸,幸亏她阿爹只是答应不反对那样的事情。这要是做主把她许配给了这个丧偶的老男人秦国音,那她孙绣莹还不得—— 慢着!慢着!怪谁呢?让她阿爹多交朋友,走门子出名,不是她出的馊主意吗? “好吧,我相信有一天你会改变想法的。令尊现在不是也不反对了嘛,哈哈——” 秦国音自信满满地回了院子。 孙绣莹站在原地胡思乱想。什么意思?不会带一个来头大的官来,不只是要邀请她阿爹出山吧? 孙绣莹不放心她阿爹,她又回到了院子里,细听书房里的动静。 万一她阿爹要是见利忘亲,一高兴再把她许给了秦国音,那她可不能坐等着挨坑,她得冲进去搅局。 “离原兄的中正评第早已被送入吏部,之前没有合适的职位,太傅久久思量,便荐举了一个到太子府当差的机会。” 这是秦国音的声音。 “初为官者,不能嫌弃职位小哦。” 这是杨骏的声音。 “岂敢,岂敢,老夫不过山野村夫,能入仕就是一种奢望。” 这是孙归野的声音。 “像明镜居士这样的贤人,是不应该久居在山中的。如今的太子东宫里,就缺先生这样的精通文墨之人。” 这还是杨骏的声音。 “过奖过奖,老夫才疏学浅,平常喜欢舞文弄墨而已,并无什么真才实学。” 这是孙归野的谦虚声。 —— 书房里传来一阵阵谈笑风生,他们谈的挺欢,压根没提到婚嫁的事情。孙绣莹这才放下了心。 听听这些虚情假意又带着魔性的笑声,三个老男人组团出道了? 孙绣莹心说,一个可能不知道小到什么程度的官职值得高兴成那样吗?还有,她怎么闻到了沆瀣一气的味道。 但是,怎么听不见严询说话呢?他也学孙佩玖,在人多的时候变成了哑巴? 孙绣莹边想着,不由得抛出一个藐视的眼神,这个眼神刚好瞪在了从门内走出的严询脸上。 严询在房中待的有些闷了,他出来透透气。被野丫头瞪了一眼,他不由得皱皱眉头,走到孙绣莹身边,道:“在下不曾得罪小娘子,小娘子你为何仇视在下?” 哼哼,这厮还真是健忘,他难道已经忘记了他那日纵马吓着人了?孙绣莹本不是瞪他,奈何他主动往上贴,她也就想起了往事。 “严校尉的眼睛很特别啊,是如何看出我仇视你的呢?” ☆、第7章 传言 孙绣莹正和严询在这动口舌之争,她阿爹和杨骏、秦国音出来了。 访客要走了,孙归野笑脸相送。 “离原公,请留步。老夫的建议,还望公切莫忘记。” 杨骏腆着肉肚子,语气客气,态度也很谦和。。 孙归野连忙作揖道:“岂敢,岂敢。天数有变,神器更易,天下归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老夫岂敢违背天意?” “哈哈,公既知天命,又识时务,真乃大丈夫也。古人云: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世人可千万不要学那嵇中散才好。” “老夫谨记太傅的教诲,太傅请慢走!校尉请慢走!” 听了半天,孙绣莹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杨骏让她阿爹不要恃才傲物,要顺应潮流。她心中偷笑,这杨太傅是多虑了,她可看不出她阿爹对前朝还有什么眷恋。 瞧瞧,老男人们都是笑容满面。除了严询,当然他不算是老男人,顶多算是他们的同伙,这厮不仅话少,今天,俊脸上还一直笼罩着“苦大仇深”的阴云。 “慢走,妾恭送贵客。” 为了让阿爹脸上有光,孙绣莹略微施一礼道。 她心说,她长这么大见到的她阿爹的笑脸都没有今天见到的多,这老头今天吃了开心顺气丸了? “离原公教女有方,老夫羡慕的很呐,哈哈。” 杨骏眼神挤着笑意,还不忘看秦国音两眼。 “太傅说的是,您是没机会了解她,您要是有机会多见见这位小娘子,保证太傅您对她更会另眼相看。” 严询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哈哈——” 杨骏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院外。 孙归野直把杨骏他们送出去了很远,还在那望着—— 倚靠在柴门上,看着远处阿爹的背影。唉,孙绣莹叹了一口气,她这位老父亲一点也经不起勾搭,人家一来请他,他巴不得马上跟着去了。 再看了看孙佩玖,这厮胆子太小,这会儿老父亲出门送客人去了,他却像一个犯错的孩子,虽然也倚靠在柴门上,但是却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他好像对之前发生的一切,一点也不关心。 “怎么?还在懊恼适才表现不佳?哈哈,你呀你,你有时候埋汰我不是口齿挺伶俐的吗?怎么见着了太傅这样的大人物就——” 孙绣莹忍不住取笑他。 “你别说了,还不是都怪你,要不是你把事情推给我,也,也不会那样,那太傅那么大的官怎么会到咱家来呢?” 孙佩玖辩解的有些语无伦次。 “谁知道他今天怎么会屈尊到此?他既然愿意来,你有什么接受不了的?那要是万一,哪一天皇帝降临咱家,你还不直接吓背过气去?” 哼哼,这厮心里素质太差,以前还死活不承认。怪就怪他们阿爹从小把这个儿子保护的太好了。孙绣莹决定以后多帮帮她哥哥,身为男人,这样胆小,总是不太好。 “绣莹呐,快点告诉你娘,准备饭菜,我今天要留雅乐贤弟在家中喝酒。” 孙归野春风满面地回来了,他身边跟着秦国音。 秦国音露出笑脸,一摆手:“哎,离原兄,不必麻烦。我与离原兄许久未见,本想留下来叙叙旧,明日和你们一块进城。无奈之前与几位山中的道友有约,在下要赶回西山茅舍去。所以,我们只能分开走了。在下有些话要说,说完就走。” “雅乐贤弟既然与人有约,那老夫我就不挽留了。来来来,请坐。” 孙归野是真心想留秦国音住下来,见人家有约,便不好挽留了。 若是秦国音能留在家中住一宿,一来明日进城有个伴,二来还有许多事情需要讨教一下。毕竟孙归野已经十几年未在城中生活过了,别在进城闹了笑话,那就老脸丢尽了。 二人坐在院子里的桌子旁,凳子是两根树桩,是孙绣莹的发明。她可不喜欢跪坐的生活方式,这树桩是她平时的专属座位。 孙归野和秦国音这会儿也不拘小节了,两人坐下来接着聊未说完的话。 孙绣莹没等她阿爹吩咐,主动端上了茶水。 “不知道离原兄可听说过这么一个传言?” 秦国音喝了一口茶,看了看孙绣莹和孙佩玖说道。 孙绣莹在玩篱笆墙上的杂草,耳朵仔细听着身后人的谈话。她心说,你都没说是什么传言,就问阿爹听没听过,哪有这样的道理? “哦?雅乐贤弟请赐教。” 孙归野笑了。 “哈哈,赐教谈不上,都是老朋友了,离原兄不必太客气。” 秦国音笑答。 嗨,这还客套上了?这秦国音不是急着要走吗?孙绣莹转过身,插嘴道:“世叔父不妨直说传言,我们兄妹也很想听听。” 秦国音眼睛放光,偷偷朝孙绣莹抛了一个笑眼。 “前朝外戚王莽大逆不道,在汉衰帝早亡,皇权旁落的情况下,趁机窃取大权。逆天理,背人情而行事,代汉建新,乱政十五年,窃取钱财无数——” 孙绣莹插嘴:“世叔父说的是王莽改制,请说重点。” 孙归野黑脸:“哎,绣莹,为父和你世叔父在这说话,你不要插嘴。” “好,我不说了。世叔父请继续。” 见孙佩玖也在边上眨着木呆呆的眼神听着,孙绣莹放弃了想走开的冲动。她倒想听听秦国音这厮到底想说什么。 “王莽篡汉十五年,搜罗黄金三十万匮。据说,王莽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秘密派人将这批黄金葬进了山中。以防有一日,遇到灾难,他也好东山再起。却没想到天怒人怨,贼人有了贼人的下场,王莽也落得了一个尸首分离的下场。随着王莽被杀,可以寻得这批黄金的秘密指示地图就下落不明了。此后,两百年来,朝廷和民间,一直有人想找到那批黄金。” 呵呵,秦国音这厮就是故弄玄虚,折回来,就为了说一个王莽黄金宝藏的传说?这种事情和他们孙家这样的普通人家扯不上半点关系。不过,孙绣莹还是来了兴趣,她抱着双手,继续听着。 “地图没了,甚是遗憾。要找到宝藏,谈何容易?据说有道行高深的道人临终前,不忍那批黄金就此深埋地下,暗无天日,留下遗言曰:新□□头颅、斩蛇剑、如玉双生子,得之可开启黄金宝藏。” 孙归野从秦国音的话中听出了一些玄机来:“雅乐贤弟不会想说那如玉双生子与我家有关?” 孙归野很快想到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在下正有这样的担忧。虽说黄金宝藏的传说不一定是真的,但是能够找宝藏的传言是真有的。离原兄即将举家搬迁至京师,万一有心之人,由绣莹和佩玖,连想到如玉双生子。岂不是给家中带来了麻烦?来的路上,我与太傅闲聊时,谈及了黄金宝藏的传说,就想到了——” 秦国音用手指指孙佩玖和孙绣莹。 孙佩玖这会儿总算恢复了一点元气,他虽然有很多缺点,但是一点都不迂腐。 “世叔父,您也知道,我和绣莹不过是普通的山里孩子,怎么能和那寻找黄金宝藏的传言扯上关系呢?” “是啊。” 孙归野也深知,这种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弄不好还会惹来杀身之祸。别有用心之人要是把他这一双儿女抓去寻宝,不管找不找得到,都逃不了被灭口的命运啊。要是那样的话,那不是要了他这条老命了?他想到这里,身上冒出一阵冷汗。 孙绣莹不以为然:“我看世叔父是多虑了,天下何止我们兄妹这对双生子?呵呵,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信那传言能寻找到黄金宝藏。且不说王莽是不是真的私藏了黄金,即便是真的,随便找一对双生子就能寻得那宝藏?” 呵呵,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孙绣莹心说,有些人真是想发财想疯了。 秦国音叹气:“传言是真的,那黄金宝藏的传说即便是假的,也会有人相信是真的,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寻找的。” 孙绣莹笑了:“新□□头颅,斩蛇剑,那两样东西安在否?” “这两样东西还真的有。据我所知,那新□□王莽的头颅和汉高祖的斩蛇剑现在就在洛阳的武库内。” “啊?” 孙家父子三人都是一惊,没想到王莽头颅会被保存两百多年。 “两百年来,不乏有天子对王莽的那批黄金宝藏势在必得。据我所知,汉世祖光武皇帝就曾经派司隶校尉带着王莽头颅和斩蛇剑,以及从民间抓捕的双生子去山各处中企图寻找到宝藏。天下这么大,山峦那么多,又没有确定是哪座山,所以反复数次,均无功而返。此后,历代汉帝都疲于巩固皇权,而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情。但是黄金宝藏传说一直流传在民间,前两日还有人企图进入武库盗取王莽头颅和斩蛇剑,被当场打死。我猜,又有人想去寻宝了。” 孙绣莹想了想,苦笑:“仅仅凭着一句不甚明了的传言,就能寻的宝藏?真是荒唐!天下那么大,山川不计其数,即便是有黄金宝藏,连藏在何处山中都不知道,如何寻得?世叔父有什么好主意,可以让我们兄妹避开这种祸端?” “是啊,我也觉得仅仅凭着那句传言,要想找到黄金宝藏,比上天还难。我建议,你们兄妹进城之后,千万别暴露双生子的身份。” “多谢雅乐贤弟提醒,不管传言是真是假,不可不防啊。” 孙归野非常感激秦国音。这要是卷入了是非中,那可就家无宁日了。不管是皇家的,还是江湖上的那些穷凶极恶之徒都惹不起啊。 “那在下想说的话,说完了,咱们京师见。” 秦国音站起来要走。 “请!贤弟,路上多保重。” 孙归野起身相送。 “不必相送。” 秦国音不让相送,孙归野还是把他送出了柴门。孙绣莹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见阿爹还没回来,心说这传言真闹心呐,她准备回房看看娘。 “绣莹,你等一下。” 孙佩玖过来拦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情啊?” “我,我是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看看你,再看看我,我们长的相像吗?一点也不像,出去,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是双生子?让那传言见鬼去吧,与我们没关系。” “是啊,绣莹说的有些道理。但是进城之后,也能大意,万一有人问,你们就告诉他,你们兄妹之间相差一岁。和那传言不沾上关系,就没事了。” 对秦国音所说的传言,孙归野也觉得有些荒唐。一点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他要进城的热情。 他这会儿送客回来,觉得脚底轻飘飘的,开始兴奋了起来。 “你们都帮着收拾收拾东西,唉,此番离开,大概余生就不会再回到这里喽。” 看她阿爹对这处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还有一丝眷恋,孙绣莹问:“阿爹,您真的打算明日就进城去啊?” “是啊,要依着老夫,今日就随太傅进城了。可无奈,拖家带口,总得收拾一下,怎么好让太傅和校尉在寒舍久等?所以,老夫就与太傅约定,明日进城。贤妻,我们说的话,你都听着吧?你带着绣莹和佩玖抓紧收拾行囊,明日我们一起进城。” 孙归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进书房收拾行囊了。 “佩玖,快点,还在那呆站在着干什么?先随为父到书房找点重要的书简带上。唉,想带的东西太多,怕是一次带不完,看来还得抽空再回来两趟——” 孙归野自言自语的功夫,一只脚已经迈进了书房的门。 “是。” 孙佩玖没什么兴奋劲,他反倒是觉得城中没有山中清净。但是父命不可违,他一头扎进书房里收拾东西去了。 赵氏终于从房中走出来,适才院子里的动静,她都听的一清二楚。 这会儿,她一脸沉重:“夫君,咱家在洛阳城,一无房产,二无亲戚,这么急匆匆地举家搬迁去了,如何安置?” “这?” 一句话噎住了孙归野,他还真没想那么多,他又把伸进书房里的那只脚给收回来了。 “依着我看呐,夫君你可以先进城。等有了落脚处之后,我和孩子们再去也不迟。如此,急匆匆的搬家,去了如何安置?倘若,夫君到了那太子府无法融入进去,到时候再搬迁回来,多有不便。” 赵氏打心底不想离开此处,但是她又不愿意打消丈夫的壮志雄心,劝丈夫一辈子隐居深山的话,她有点说不出口。 “贤妻说的甚是。” 想到一家人要分开一些日子,孙归野的兴奋劲头消失了一大半。 ☆、第8章 瞧瞧咱这高智商 翌日,孙归野一个人背着行囊出门了。孙绣莹、孙佩玖以及赵氏一直送到了山口。分别之际,一家人是依依不舍。 “阿爹,像您这样的经世之才,我琢磨着总得外放或者在京师做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方能匹配。可是,这倒是好,只说让您进太子府做事,却根本没说是什么职位。所以啊,我感觉,肯定是小的不能再小的管事,或者就是一个下人。如果是那样的话,阿爹您就不会嫌弃?所以,我建议您进了城,要是不习惯,就把差事辞掉再回来吧。” 孙绣莹先给她爹打了一通退堂鼓。 孙归野翻翻眼睛:“你这丫头今天怎么净说丧气话?即便是去太子府做一般的下人,为父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既然答应了杨太傅,岂能失信于他?” “夫君,要走你就快点走吧,到山下雇一辆车,否则天黑进不城了。” 赵氏扭脸回去了。 孙归野最在乎赵氏的心情,这会儿见贤妻闷闷不乐地回去了,他昨日的那股兴奋劲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绣莹、佩玖,在家好好照顾你们娘,不许惹她生气。要是让为父知道了,为父我可不答应。” “是,儿谨遵父命。” 孙佩玖规规矩矩地倒地跪拜。 “那就这样吧,请阿爹好走,女儿我就不再送了。” 孙绣莹甩手也回去了。 …… 孙归野一走就是半个月,杳无音讯。赵氏在家担心不已,当然,她不是急于进城,只是纯粹的夫妻之间的担心,担心对方的处境而已。 孙绣莹虽然不像她娘亲那么担心,但是她也猜不透迎接他阿爹的命运是什么。那老头现在怎么样了?进了太子府,是如鱼得水了吗?还是备受冷落? 伺候那位傻子太子司马衷也许不难,难的是伺候他身边的那些个拥护者。府门内的下人之间从来就不缺乏争斗,搞臭他人,赢得主子的欢心,那些见不得光的丑陋行为,在太子府,也许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 以孙绣莹对她阿爹的了解,那老头的那种直脾气,能在那种地方站稳脚跟,就实属不易了。做人家的下属,可不像是在家喝茶读书那么简单。 这其间发生了一件大事,赵氏做针线活的时候,失手拿剪刀刺伤了自己的脸。吓坏了孙绣莹和孙佩玖,他们一方面心疼娘亲,另外一方面也担心他日他们阿爹回来对他们发飙。 好在伤的并不太严重,但是赵氏脸上留下了一点点疤痕。赵氏从那天开始,就戴上了面纱。 孙绣莹挺支持她娘亲的行为的。其实在她看来,那点小小的疤痕并不影响她娘亲的美貌。不过,美人半遮面以后,也在无意中添加了几分神秘感。 又过了半个月,某一天早晨,赵氏在水井边洗青菜,孙绣莹在灶房生火准备做早饭。即使男主人不在家,日子还要继续过。 这时候,孙佩玖从书房走出,沉思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道:“娘亲,阿爹这一去一个多月没消息。要不我和妹妹下山进城去打探打探消息吧?” 他是个孝顺的孩子,既担忧阿爹,也不忍心看着娘亲日日担心。 赵氏想了想,一咬牙,下定决心,道:“也罢,你就和绣莹进城去看看。看看那个老家伙现在到底在干什么,竟然连个信也不往家里送。” 言语中颇有不满。 孙绣莹偷笑,瞧瞧好脾气的娘亲也窝火了。她阿爹再见着她娘亲,怕那老头要战战兢兢几日了。 “绣莹,听到没有,娘亲让你随我下山进城打探阿爹的消息。” 孙佩玖的话音中有掩饰不了的兴奋,他终于觉得自己可以替娘亲分忧了。 “哦?我当是什么事情呢。” 其实,孙绣莹的心里挺兴奋的,面上却表现的无所谓。 她从灶房出来,又到水井边打了一桶水上来,拿起水瓢给菜园浇水:“着急什么?进城就进城呗,多大点的事情?” 赵氏叹气:“唉,让你们进城,我还是有些担心。佩玖啊,你虽然之前也跟你阿爹进过城,但是毕竟没有单独进过城。” 孙绣莹扔下水瓢,不再拿腔调了,她怕她娘亲反悔了 “娘,由我陪着兄长,他不是独自一人,您就放心吧!” “也罢,进城不要惹人注目,凡事要低调。还有,你还得穿上男装。” 赵氏权衡了再三,再次下定了决心。 “娘说的是!呵呵,妹妹即便不换上男子装扮,她这副野丫头的模样,到哪儿也不惹人注目。” 孙佩玖取笑道。 呃,这厮几日不搭理他,他就蹬鼻子上脸了。孙绣莹直皱眉头,对着水桶里的水照了照,水中人峨眉淡淡,美目流盼,她这模样好好拾掇一下,也算是肤白貌美、清秀可人。 她这个兄长读书读久了,眼睛近视啦?竟然看不出珠玉? “孙佩玖,我告诉你呀,你这个人读再多的书都是无用之人。既无实用的才学,也无一般人的审美眼光。即便会修词做赋,不懂得做人之道,又有何用?” “你欺负人。” 孙佩玖气结。 “算了算了,又斗嘴了?要进城就抓紧时间。绣莹呐,你跟我进来。” 赵氏洗洗手,进了房中。 孙绣莹对孙佩玖抛了一个傲慢的眼神,哈哈,心说欺负的就是你这种老实人。她得意地从他面前走过,进了房中。 赵氏进了里间,在床头木匣子里取出了十几铢钱。她盘算了一下,可能感觉不够。又从首饰盒内拿出一枚金簪—— 孙绣莹站在一边,她见她娘亲的神情,便了然于胸。这些年坐吃山空,家中不宽裕,这一回大概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 她忽然觉得一阵心酸,她阿爹会有那样的心思,或许是生活所迫。毕竟人要好好地生活着,离不开钱。默默换上那身男装,刚转过身,她娘亲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叮嘱道: “绣莹呐,你主意比较正,这些钱和这个金簪你就带着。你兄长要文弱一些,一路上你要好好照顾他。不管打没打探到你阿爹的消息,都要早去早回,不要让为娘等太久。” “知道了。” 孙绣莹莫名地眼睛发酸。 “此去洛阳,路途遥远。要是靠两条腿走,怕走到晚上也走不到。你带着佩玖到山下集镇上花点钱,雇一辆驴车或者牛车,到了傍晚大概就能到洛阳城了。还有,要是到了城门口,城门还没关,你们一定要进城找一家邸店住下。千万不要在城外过夜,城外晚上很不安全。” “知道了,不耽误时间了。娘,您不要送了,我们得快走了。” 简单打点了一个行囊,背了一个包袱,孙绣莹走出房间。 见孙佩玖倚靠在墙上,眯着眼睛晒天阳,孙绣莹又气不打一处来了:“喂,读书人,进城的主意是你出了。怎么现在反倒是不积极了?你又不想去了不成?” “哎,走吧。要是不带着你,我行动肯定更方便。” 孙佩玖三步两步就跑到了院子外头。 孙绣莹追了上去,双手掐腰,怒问:“怎么?孙佩玖,你今天吃了豹子胆了?怎么总呛呛我?” “行了,行了,你俩就别斗嘴了。路上可千万别没事就互相掐架,佩玖你年长一点,让着点绣莹。绣莹你也别得理不让人,也让着一点绣莹。” 赵氏从房中走出,暗叹自己真是操心的命。她这双儿女不知道要她操心到什么时候。 “呵呵,娘。没事的,我俩斗斗嘴,路上不会寂寞,也不会耽误正事的。” 孙绣莹追着孙佩玖跑,两人很快就跑的没影了。 一路上没说什么话,直到下了山,到了山下集镇上。今天的集镇上有些冷清,只有零零散散的行人。 孙佩玖看了看孙绣莹,出主意:“兄弟,我看你还是遵照娘的安排,雇一辆车,我们方好进城。” “你怎么知道娘让雇车?” “我在窗边都听见了。” “嗨,我说孙佩玖,你这种喜欢偷听人说话的毛病可不太好哦。” 孙绣莹一边拿孙佩玖说笑,一边四处观望着。 这会儿从西南角的街道处,拐出来一辆拉着木炭的牛车。赶车的是一位瘦干干,面如木炭的老叟。 孙绣莹立刻有了主意,她手里的钱不太多,还是穷帮穷的好。 “吁吁,小郎君让一下道。” 赶车的老叟急忙拉牛,喊道。 老水牛走的挺急,加上是下坡的道,一时间差点没停下来。 孙绣莹硬是站在路中间逼停了牛车。 其实,孙佩玖早就拖拽她了,她不配合,硬是挣扎着站在路中间。 赶车的老叟一脸懵,他慌忙下了牛车,低声下气道:“这位小郎君,不知道老叟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为何拦住我的牛车?” 呵呵,孙绣莹噗嗤笑了。这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人都是可怜人呐,见谁都低三下四的。 “老丈,你别紧张,我可不是坏人哦。我见你牛车上装满木炭,车上还带着铺盖卷,你这是要出远门卖碳吧?” “是啊,老叟靠卖炭为生,卖了一辈子碳了。这不,今天又要去洛阳卖炭。” “哎哎,你这不是瞎耽误时间吗?怎么跟这位卖炭的老丈聊起来了?” 孙佩玖过来,拉拽孙绣莹的衣角。那意思,催她快走。 “兄长,请你稍安勿躁。” 孙绣莹从兜里摸出几铢钱,伸手递给了老叟:“老丈,我们兄弟二人要进洛阳城探亲,想搭乘老丈的牛车,不知道可否?” 老叟伸出手,又收回去了,不好意思道:“唉,你看老叟我这车上拉的都是木炭,二位郎君的衣着都很干净,真的不嫌弃我这车脏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实话告诉你老丈。我们兄弟并非有钱人家的子弟,身上没什么钱,想搭乘老丈车,也是为了省钱。” 孙绣莹把手中钱放进了老叟的手中,自己率先跳上了牛车,坐在了木炭上面。 “真坐啊?” 孙佩玖有些嫌弃。 孙绣莹翻白眼道:“你要是不想坐,你可以跑着去洛阳。反正走了半个时辰的山道,我是累了。” “那,那好吧。” 孙佩玖嘟着嘴,不情愿地上了牛车。 “二位坐好,我这要走了。” 老叟一扬牛鞭,在牛屁股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老牛哞哞地又拉着车走起来了。 “老丈,您高寿?” 孙绣莹问。 “小老儿六十有六,两位小郎君家住哪儿啊?” 孙佩玖抢先回答道:“我们兄弟住在山中草庐中。” “山中有明镜居士,你们可认识?” 孙绣莹连忙摆手:“不认识,不认识。” 她又假意问道:“他是何人呐?” “当世的贤士,我儿娶亲那一年,我还进山向他求取了几幅字。他是分文不取啊,真是好人呐。好人有好命,他有一对双生子,好福气啊。” …… 买碳的老叟挺健谈,一路上说说笑笑,到了傍晚十分,终于远远地见着了洛阳城的大门了。 这是名副其实的古城啊,一种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孙绣莹很兴奋,忍不住振臂高呼了一句:“洛阳,我来了。” “你别吵吵,别人都投来异样的眼神了。” 这会儿,孙佩玖才发现自己和妹妹这一路上,不知不觉中沾了一身黑灰。 “我看只有你投来异样的眼神吧?老丈,你说是不是啊?” 这位哥哥太古板,孙绣莹依旧嬉皮笑脸。 老叟笑了:“我看你们兄弟啊,一个活泼,一个稳重,兄弟情深呐。” “兄弟——” 孙佩玖哭丧着脸,近年来虽说家境渐渐不如以前了,但是他从来没遭过这样的罪,弄的如此埋汰。 “哈哈——” 望着孙佩玖脸上的黑灰,孙绣莹不厚道地笑了。 孙佩玖嘟囔道:“你笑什么?你也不比我好看到哪儿去。” “老儿我今晚就不进城了,进城还要住店花钱。就在城外露宿一宿,要等明天一早城门开了,再进城。你们二位看?” 到了离城门不远处,老叟拉住了牛车,点上一袋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就此别过,谢谢你老丈。” 孙绣莹跳下了车,摸摸兜里的金簪,心情很好,心说瞧咱这高智商。暂时保全了娘亲的金簪,她心情能不好吗? “不必客气。” 老叟开始忙着卸牛车了。 孙佩玖也默默地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往城里去—— “你我现在如此灰头土脸,你看怎么办?” 孙佩玖一边走,一边啰啰嗦嗦的。 “还能怎么办?进城找一家邸店,住进去,洗洗不就得了。” 孙绣莹摸着兜里的钱,不知道这城里的客栈都是什么价位的。 “手脸能洗,可是这衣裳洗了,穿什么?” 孙佩玖还不依不饶。 “你这位读书人可真啰嗦,脏一点怎么了?见着了阿爹,也许一切都好了。” 孙绣莹不再理会孙佩玖,她东张西望地四处看着。 这座城,城墙有十来米高,城门口有兵卒把守。城门高大,城里头果然行人攒动。普通人的古朴面容,小商贾们的精明眼神,达官贵人们的趾高气昂,都充斥在眼前。 也有骑驴的文人雅士,一身异域风情装扮的异族人士,白面的郎君,黄脸的穷人。人生百态,生活百态,让孙绣莹心中的雀跃渐渐压制不住了。 孙佩玖以前进过城,他没那么新奇。他用手半遮着脸,一直躲躲闪闪地跟着孙绣莹左右。 孙绣莹见兄长如此,她忍不住取笑道:“我说读书人,这城中有认识你的人否?” “应该没有。” “那你半遮着脸干什么?” “唉,你我这般模样总是不太雅观。” “呵呵,我都不害臊,你一个男子汉害什么臊?走,住店去!” 孙绣莹拉着孙佩玖,信步走进了街边一家名叫“聚仙邸店”的客栈。 刚进门,两个浑身异域装扮的男女就迎接了过来。 ☆、第9章 这年头悍女真多 领头的男子看着有五十多岁,四肢粗短、大脑袋、罗圈腿,身材线条像是用斧子在老树根上随意砍出来的那样随意,十足的丑男也。 女子长的还不错,长发发黄,肤色白皙,有一双杏眼,身姿窈窕,凹凸有致。面有愠色,一看就不好惹。 五十多岁的丑男呲着笑脸问:“两位也要住店?” “是啊。” 孙绣莹话音刚落,忽见那名女子朝他们兄妹冲了过来。 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觉得身体被人提了起来,然后呈抛物线下坠—— 扑通——扑通—— 哎呦——哎呦—— 孙绣莹和孙佩玖双双像两只包袱一样被扔倒在邸店门外,行凶者就是那个女人。 “哎呀,你们,你们凭什么欺负人?真是太过分了。” 京师果然不好混啊,孙绣莹暗自叫苦。这才刚进了城,就被人欺凌。她倒吸了几口凉气,转脸看看她兄长。 原以为这厮这会儿会哭丧着脸,没想到孙佩玖虽呲着牙表示身子疼,但是眼神却很迷离。 “喂,孙佩玖,你被摔傻了?” “没有!” “哦?” 看看孙佩玖,又顺着他眼睛迷离的方向看去,孙绣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了。嘿嘿,这厮这个花痴,这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他还有闲工夫犯花痴? 孙绣莹一边暗骂着孙佩玖,一边爬了起来。她掸掸身上的泥土,见老丑男和彪悍女都在抱着手看热闹,更是气坏了。 她刚想变身泼妇,上前撕打那个女子,却在一秒钟之内怂了。因为,那名女子这会儿揉动着双手,把指节揉的咔咔响,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明眼人一看,这名女子就是一个练家子。 就冲刚刚她能伸手把自己和兄长扔出来的那一出,孙绣莹也不敢硬碰硬。不过,嘴上还是不能饶人的。 “你这名女子好生的无礼,我们兄弟并不认识你,想必也有没得罪过你。初次见面,你为何行凶?” 女子脸上露出冷笑:“我这是聚仙邸店,不欢迎要饭花子,你等休要再出现在我门前,否则便是找打。哼哼,真是晦气!” 哦,原来是把他们当成要饭的了,孙绣莹更是气的牙疼:“嗯哼,我说这位小娘子,你可看清楚一点,我们兄弟并非要饭的,乃是普通百姓。我说你一个开店的,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尔等凶悍撒泼,从今以后谁还敢前来你们店投宿?” “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我家阿鲁说你们是讨饭的人,你们就是讨饭的。” 老丑男过来帮腔。 孙绣莹气乐了:“敢问老丈年龄几何?” “我今年五十有六,你问这个作甚?莫非想欺负我年老?” 主家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老丑男活动活动了手脚,自认宝刀未来。他琢磨着即使对方突然猛攻上来,也奈何不了他。 孙绣莹骂道:“住口!无耻老贼,你白活了五十有六。尔等仗着自己是开店的,手中有两个臭钱就敢瞧不起人了?还仗势欺人?” “你还想找打?” 被老丑男称呼为阿鲁的女子,掐着腰上前,就要再次动手。 “你且站住!” 孙绣莹后退了两步。 这时候,有不少人聚集过来围观,众人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孙佩玖这会儿终于站了起来,他怯怯地拉了拉孙绣莹,那意思是别惹事,此人不好惹,我们快走开吧。 孙绣莹拿开他的手,用目光扫视了围观的众人一眼,最后藐视着阿鲁,冷笑道:“无耻女贼!你小小年纪就仗势欺人,我看你这个店多半是黑店。你如今理亏,还想着打人?” “你找死——” 阿鲁扬起手来。 “不可,不可。” 老丑男拉住了阿鲁。 毕竟当街打人,传扬出去会影响店里的生意,他转头怒骂道:“哪来的野女子,这般泼辣?还不快走?否则,我要把你们扭送到官府去。” 哼哼,孙绣莹再次冷笑,她再泼辣,她也没无故出手打人呐。真正泼辣的人就在对面,这会儿,加害者倒是有理了。 “皓首匹夫,丫头片子,你等既为商贾,本应潜身缩首,苟图衣食,笑脸迎客。安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饶舌行凶?” “骂的好,这店家阿鲁和图一就是喜欢欺负穷人!” 围观的人群中,不知谁壮着胆子说了一句公道话。 “多谢诸位捧场,这等黑店,又有两条恶犬守着,不住也罢。” 嘿嘿,骂人的话怎么越说越顺溜了。孙绣莹很得意,拉着孙佩玖欲走。 “怎么回事?” 这时,店里走出一年轻男子。 此人模样周正,上衣下裤,穿着长长的皮革靴子。他身材矫健,头大而圆,阔脸,高颧骨,二十来岁。年岁不算太大,却留着小胡子。左耳佩戴着一只闪亮亮的金色耳环,厚厚的眉毛,杏眼,目光炯炯有神。 一看,这位这派头不是这家客栈掌柜的,就是管事的。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孙绣莹的胆量也是大的可以。她不打算那么快就走了,她要和这位店家掰扯掰扯道理。 图一上前朝男子小声嘀咕了一会儿。男子皱皱眉头,问道:“两位郎君是想住店吗?” 孙绣莹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是啊,我们兄弟想投宿聚仙邸店,结果这位叫阿鲁的小娘子的欢迎方式就是把我们给扔了出来,摔的我现在还骨头疼,围观众人皆可作证。这分明是以衣帽取人,狗眼看人低。我们兄弟并非住不起客店之人,只是不小心弄脏了衣裳和手脸而已。” “你——” 阿鲁挥拳,还是忍不住想出手。 拳头还没到,孙佩玖这个没出息的货,就被吓的跌坐到了地上。 “阿鲁,不得无礼!” 阿提过去,弯腰拉起了地上孙佩玖,又看了孙绣莹一眼,赔笑道:“真是对不住了。在下是这家邸店的店主,我阿提在此向二位赔礼了。二位,里边请,因为舍妹的无礼,今晚住店的钱就免了。图一,带二位郎君进去挑一间好的上房。” 孙佩玖有些胆小,此刻,他不敢言语,只担忧地看着妹妹。 孙绣莹转动着眼珠,这可能家黑店,还有一个母夜叉,他们能住吗?再看看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有不少住在店里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还有一些新的投宿客人前来投宿,那名叫图一的男子忙着招呼去。 她一咬牙,罢了,就住上一住,想来也不会那么倒霉。 孙绣莹捡起地上的包袱,伸出两根手指头:“不,我们兄弟要两间上房,一人一间。店家主可否都免费啊?” “哈哈,好,全免。大家都散了吧,一场误会。我阿提在此开店,如今已经七八年了,一直奉公守法,今日只因舍妹骄纵,误伤了客人。请诸位作证,今后我定当严加管教。诸位今后进店,若是舍妹再无礼,我定把她遣送回塞外老家,永远不让她再来洛阳。” 阿提很生气阿鲁的所作所为。 此人浑身散发着一股圆滑劲,眉宇间还是有一些正气的。孙绣莹毫不客气道:“店家,谁给我们兄弟带路?” “哈哈,我亲自给你们带路。” 阿提微笑着往里边让路。 阿鲁不高兴了:“阿提,这两位一看就是低贱之徒,他们怎么配得上住上房呢?” 阿提拉下脸:“不得无礼,休要胡言。眼下客人们都回来了,你到后面看着点伙计们做事。不许到前面来,尽给我惹事。” 孙绣莹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我说这位阿鲁小娘子,好生的没道理。开店迎客,迎接的是四海之客,和气生财。贵店接客,要是看衣着打扮,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何不在门口竖立一块牌子:面貌不光鲜者勿入!” 哼哼,阿鲁从鼻孔里哼出冷笑:“你们今天是听说住免费的店了,便信口开河、大言不惭要上房了。” “我等不差钱,是阿提店家主动提出免费的,也是因为你这位目无下尘之辈的无礼。我说阿提店家,你现在要是反悔了,还来的及。我们兄弟转身就离开。” 孙绣莹转身盯着阿提看。 “哈哈,在下说出来的话就不会反悔。阿鲁,休要多说。两位里边请!” 阿提亲自在前面带路。 上了二楼,选了两间门对门的上房。房间还算宽敞,对孙绣莹来说,有床榻被褥就可以了。 “怎么样?二位可否满意?” 阿提问。 “嗯,甚是满意。” 孙绣莹假装认真看了一圈,回答道。 “不打不相识,在下还不知道你们兄弟如何称呼?” 阿提抱拳问道。 这会儿孙佩玖那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抱拳回答道:“我叫孙佩玖,这位是我弟弟。我们远道而来,身上弄的有些埋汰,蒙店家不嫌弃,多谢了。” 孙绣莹也装模作样,抱拳道:“我叫孙秀,城南山野人士。我观店家的衣着,似乎不是中原人呐?” “哦,幸会幸会。我兄妹二人乃是鲜卑人,适逢盛世明君,才能够来到京师落脚。无以为计,才开店谋生。两位好好休息,在下告辞了。” 阿提晃动着耳环走了。 鲜卑人?长得果然与众不同。不过这个阿提看着还算是正人君子,不是那么凶狠。孙绣莹翻眼睛看了看孙佩玖:“怎么样?孙佩玖壮士,你住到对面去吧。” “好吧。幸亏是免费的。要不然这么好的房间还真是住不起。现在看来,被阿鲁小娘子摔了一下,倒不是坏事。” 呃,这厮还是个贱骨头,孙绣莹懒得搭理他。 一会儿,图一带着伙计送来了吃食和热水。洗漱完毕,躺到床上,被褥子还挺喧腾,不愧是上房,只是一时半会没有困意。 孙绣莹并不是担心明日那阿提会反悔。她在琢磨明日怎么去打探消息,因为那太子府肯定是他们兄妹进不去的地方。 …… 翌日早晨,睡足了的孙绣莹和孙佩玖下了楼,被饭菜香味吸引进了隔壁的聚仙楼。 从酒楼名字和伙计们的言行衣着来看,孙绣莹断定,这聚仙楼和聚仙邸店都是阿提所开的。这个少数民族的人还真有不一般的财力。 酒楼里吃饭的人很多,不仅有住店的,还有过往的行人在此用餐。既有异族风味,也有中原菜色,这大概就是人多的原因之一吧。 人一多了,就吵吵闹闹的,伙计们也有些忙不过来。孙绣莹和孙佩玖坐在了靠窗的一张桌子上。 等了好一会儿,伙计终于得空过来招呼了。 孙绣莹一听菜的价钱气短了,她没敢点菜。乖乖,果然是大城市,炒菜太贵了。想吃点馒头面条,竟然没有。结果两人占了一张桌子,一个菜没点,喝了点免费的茶水。 想想昨日被阿鲁那个悍女摔了一下,倒是因祸得福,免费住了一晚邸店。孙绣莹感慨万千,再想想刚刚下楼时遇见阿提的瞬间,这个异族的男人竟然露出诧异的表情。 “哼哼,他大概是没想到吧,我俩洗干净了脸,都是英俊郎君。” 孙绣莹得意道。 “呃,我觉得不然。他好像看出来你是女孩子家。” 孙佩玖小声道。 “胡说,他如何能看的出来。” 孙绣莹自认自己的男子装扮,除了声音有些娘娘腔之外,并没有其他破绽。 “好,算我没说。唉,你看看那阿鲁,她虽然也彪悍,可是却很有女人的味道。” 想到阿鲁,孙佩玖的眼神又开始迷离了。 “闭嘴!不害臊呐。” 这厮竟然喜欢那种前凸后翘,身形似大波浪的女人。孙绣莹往前凑了凑,趴在桌子上,见周围也没人注意他们俩,她打开了话匣子,好一通取笑加讥讽。 她得好好给孙佩玖这厮洗洗脑子,那种彪悍又会武功的女人岂能暗恋? “总之,那种女人最好离她远一点。将来谁娶了她,谁都会倒八辈子血霉。她一不高兴,便对自己的男人大打出手,试问,这个男人惨不惨?” “我只说了一句,你说了半天。” 孙佩玖嘟囔道。 “嘿,孙佩玖,你少阴阳怪气的。出门在外,你得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比如现在,站起,离开这个酒楼,到太子府门前打探一下咱阿爹在不在里面。” “可是我还饿着肚子呢?” “肚皮要紧,还是阿爹要紧?找到阿爹再说,否则我们都别吃饭。” 孙绣莹咬咬牙,她是真不忍心把兜里的金簪给拿出来换钱。 “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你呀也是难嫁的出去的人。” 孙佩玖无奈站起,嘴里不忘嘟囔着。 两个人进饭馆只是闻了一通饭香,喝了一肚子茶水,便要走了。 “二位客官,慢走。” 进酒楼不点菜,只喝水的人也是少见。伙计满脸的瞧不起,嘴上却客气地送客。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孙绣莹当作没看见,他们刚刚走到门口,从外头冲进来一伙凶神恶煞一般的人。 这些人都是一色的下人着装,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家奴。 “都让开!都让开!看什么看?挖掉你们的狗眼!” 这伙人吹胡子瞪眼,见人就驱赶。 孙绣莹和孙佩玖便在被驱赶的人之列。两人反应慢了一点,结果双双在推搡中摔倒在地上 额头不巧撞在了桌子腿上,立刻鼓起了一个大包,孙绣莹那个泄气啊。真倒霉,昨日被人摔了,今天又被人推到在地上,她那点三脚猫的身手,一点也没用上。 她眼睛喷出怒火,抬头观瞧,见着外头走进来两名年轻的女子。走在前面一点的女子,细眉弯弯,长着一双傲睨轻物的丹凤眼,身材玲珑,十足的美人也。 后面一点的那名女子,身材不高且敦实,眼似柳叶,皮肤略黑,长相普通甚至有些丑。 从衣着和出行阵势来看,这两名女子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 此刻,怒火中烧的孙绣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瞅准了刚刚推她的那位狗仗人势的歪嘴老小子,猛然跳起,冲过去,抡圆了胳膊对着那老小子左右开弓两巴掌。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她拉起傻坐在地上的孙佩玖,快速向酒楼外面跑去。 身后传来女子的尖叫声:“你们还不快点去追?哪来的有眼无珠、胆大包天的下贱之人?” 乖乖,听这阴狠的声音,不知道是那名美女,还是那名平凡的女子发出的。这年头悍女真多,一听就是不好惹的硬茬子,孙绣莹顾不得去分辨许多,拉着孙佩玖拼命地沿着大街往东跑。 街上人挺多,跑的太急,难免撞到一些摊位和无辜的人,人们哀声怨道。 有脾气大点的人不满道:“哎哎哎撞着人了,你们冒冒失失跑什么呀?让狗撵啦?” “让比狗还凶猛的人撵了,你不跑?试试?” 忙于逃窜,孙绣莹也不忘回答疑问。 “都闪开!都闪开!前面那对野小子站住,你们跑不掉了。” 家奴们穷追不舍,张牙舞爪地追了过来。 大街上的人终于看清了事实,纷纷闪出道来。 糟糕!快要被追上了。她这图一时痛快,惹来麻烦了。孙绣莹暗道不妙,正跑着,迎面遇上了阿提。 擦身而过之际,阿提沉声道:“你们不要命啦,敢得罪杨府和贾府的家奴?快跑到前头路口左拐,钻进街巷里,接着跑。” 阿提说完,笑着迎上追上来的家奴们:“呦,杨管事、贾管事,稀客稀客,到小人店里喝两杯,今天小人请客。” —— ☆、第10章 交个朋友 得阿提帮忙,果然甩掉了那帮穷凶极恶的家奴。俗话说有多大的主子,就有多大的奴才。不知道那一丑一美两个女人是什么来头。 街巷里,道路纵横交错,两个人跑的晕头转向,加上阴天,很快就迷失了方向感。 “啊,不行了,不行了,他们大概不会追来了。” 孙佩玖甩开了孙绣莹的手,停下了脚步,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粗气,额头上的汗珠像豆粒一样大。 孙绣莹也累的够呛,不过她比孙佩玖要好一点,关键时刻就看出平时多运动的好处了。 两个人找了一家大门紧闭的高门楼,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休息。下一步去哪儿?肯定得找一个人问问太子府怎么走,然后再设法打探消息。 缓过气来,孙佩玖就开始嘟囔了:“唉,本来进城打探消息的。结果你惹事,好嘛,现在我俩还敢上街上露面吗?那些人腰间都带着棍棒,要是被他们抓住了,还有我们的好吗?” “我说孙佩玖,怎么说你也是个男人,为何这般胆小?再说了,刚才我打那个歪嘴老小子,不是也为你出了一口恶气了吗?” 孙绣莹并不承认自己做错了。 “可是——” 孙佩玖的话还没说完,他们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两老一少,三个男人。 领头的年轻男人,一身宝蓝色的袍带,目光深邃,黑发束在银色发冠中,步履轻缓、稳重大气、英俊潇洒。 见门口有两个狼狈的年轻人,男子略显迟疑,问:“你们是?” “啊,我们兄弟是路过此地的行人,走累了,便在此歇息一下。叨扰了,我们马上就走。” 孙佩玖连忙站起,抱拳回答道。 男子微笑道:“既然是如此,相见便是缘分。二位如果不嫌弃,请进寒舍喝杯茶歇息歇息再走。” “好好好,敢问郎君贵姓高名?” 孙绣莹一边毫不客气地往里走,一边问。 这年头,如此客气又儒雅的帅哥真是罕见呐。她暗暗咽了咽口水,嗯,如此气质如玉又温和的男子,的确让她心跳加速。 “在下姓方,名显贵。” “哦,方郎,幸会幸会。在下山野村夫孙佩玖,这是舍妹孙绣莹。” 孙佩玖一时高兴,说漏了嘴。 呃,孙绣莹一阵黑脸。 “哈哈,在下打眼便看出小娘子是女扮男装了。” 方显贵转脸对身后的那两位年纪稍长的男子吩咐道:“方德、方玉,你二位代我去看茶叶吧。今次我就不去了,我要招呼客人。” “是,主人,这趟买卖交给我们俩,我们俩一定给您办好了。” 方德、方玉抱拳离去。 买卖?他是做买卖的?孙绣莹转动着眼珠猜想。他们跟在方显贵身后,到陌生人家里登堂入室了 “请问方郎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 “茶肆。” “哦。” 这么年轻就开了茶馆,真是不一般呐,孙绣莹又对方显贵多了几分好感。 “二位,请。” 方显贵继续做着“请”的手势,往里相让。 院子很大,绿柳周垂,四周是抄手游廊,院中甬路交错,山石点缀。花草掩映中有五间阔气的正房,左右还有厢房。 这时候,太阳从云层中出来了,孙绣莹辨了辨方向。他们进来的地方应该是方家后院的后角门。有下人从垂花门进进出出,不知道前院是什么地方。 “站在此处,还能隐隐能听到街面上传来的叫卖声。莫非方郎所开设的茶肆就在前院?” 孙绣莹大胆猜测。 “哈哈,是也。这是我家后院,在下自幼痛失双亲,祖上传下来的这片家业。勉强打点,维持生计而已。” “方郎年轻有为,不必过于谦虚了。一般人即便是有这样的家业,他恐怕也守不住啊。” 孙绣莹的心情不错,说了句奉承的话。 商人在这个社会中的地位不高,但是,她可不会小看商人哦。 恰逢狼狈之际,这方显贵竟然不避之不及,真乃君子也。她观方显贵气质,绝对的正人君子长相,看来他们此番又遇上好人了。 他们被让进了房中落座,方显贵吩咐人奉上了茶水。自从进来,孙佩玖的眼睛就不够用了,眼中所看到的,只能用一个词感叹——阔气。 雕花的红木家具,花梨木的书架上摆满的书简,墙上挂着蔡中郎的字画,张伯英的草书。,李通古的篆书,钟繇的小楷,书卷气息甚浓。看得出,主人便是儒雅之人。 “敢问小娘子为何女扮男装?” 方显贵喝了一口茶,轻轻放下茶碗问。 孙绣莹不慌不忙道:“为了行事方便。与兄长出门在外,外人怎知我们是兄妹?一男一女,出双入对,难免会引起风言风语,我不想引起闲言碎语罢了。” “嗯,说的有道理。在下再冒昧问一句,二位风尘仆仆是?” 呃,这位好奇心还挺重。好在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孙绣莹喝了口茶水,缓缓道:“我们兄妹来自城南山野中,一个多月前,家父受当今杨太傅邀请,进了城。至今杳无音讯,我们兄妹进城来就是为了打探父亲的消息。昨天傍晚进的城,今天早晨不巧在聚仙楼中与两位富家女和他们的家奴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我们兄妹为了不吃眼前亏,逃窜至街巷中,不想到了贵宅后门。” “令尊是?” 孙佩玖抱拳道:“我恕个罪说,家父叫孙归野,字离原,号明镜居士。” “哦?令尊原来是著名隐士明镜居士?” 方显贵眼睛一亮。 “是啊。方郎也认识家父?” 孙绣莹接过话茬。 “令尊乃当今贤士、大儒,早已名满京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哦?哈哈——” 孙绣莹相当惊讶,她还真没想到她阿爹真的这么有名气。或许是这个方显贵吹出来的?可能吗?不能够!以他们兄妹的身份和地位也没有什么好吹捧的。 “既然是杨太傅邀请令尊进了城,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情,你们不必担心。至于你们说的那两个女人,我想应该是杨太傅家的小娘子杨芷,以及贾太尉家的小娘子贾南风。那两个女人虽然嚣张跋扈,但是你们躲避一日不出门,应该就没事了。” 方显贵分析的头头是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杨芷和贾南风?” 孙绣莹惊讶不已。 若真是这样,那这两个女人可真真都不是善茬啊。特别是这个贾南风,古来都是美女祸国,这位却顶着一张略显丑陋的脸,暴虐□□,生生祸国殃民,把司马家三代人处心积虑建立的基业给搅乱毁掉了,也算是一个奇葩。 “哈哈,如今京师,贵族小娘子喜欢抛头露面的不在少数。但是,要说最为嚣张的,经常出入市井,并惹是生非,做欺凌他人的事情的人,非太傅和太尉府的那两位小娘子莫属。请问她们是不是一个貌美,一个貌丑?” 方显贵神态悠闲,自认不会猜错。 “一个柳眉弯弯,丹凤眼。一个肤色略黑,长相普通。” 孙佩玖回想了一下,做出描述。 “那就错不了,正是她们无疑。” 方显贵十分肯定。 “唉,管她们是什么人,我等低贱之人,见着她们,绕道走便是了。” 孙佩玖叹气道。 她这位兄长太妄自菲薄,自轻自贱了,孙绣莹不同意他说的话,忍不住反驳道:“昔日汉高祖出身亭长,而终得天下。刘皇叔乃织席贩屐之徒,也能兴蜀汉。身世普通,又有何耻辱可言?如是,见着她们何须绕道?不招惹她们便是了。” “这?这不是已经得罪她们了吗?” “无妨,打了她们一个家奴而已,又没犯什么大罪。况且,是他们无礼在先。” 有方显贵在边上,孙绣莹不想让他觉得她胆小怕事。 孙佩玖自知说不过妹妹,懦懦道:“也有你那么一说,可现在我们该如何去打探阿爹的消息?别忘了,我们此番来京师的目的。” “你们且放宽心,在我着暂且休息。我让人去替你们打探消息,不出半日,定有回信。” 方显贵挺热心。 “如此,那就多谢了!” 帅哥挺会来事,正合孙绣莹的心意。她与孙佩玖相视一笑,心说他们的运气总得来说还是好的。 这会儿,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孙绣莹捂着肚子,略感羞涩道:“方郎,家中有吃的否?” 孙佩玖一脸尴尬:“绣莹来自乡野,不懂礼数,还望方郎勿要见怪。” “哦,哈哈——” 方显贵抿嘴偷笑。 呃,孙绣莹黑脸:“我们兄妹自从早晨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昨天晚上就没吃饱。” “来人!” 方显贵一声招唤。 门口走进来一个下人:“主人,有何吩咐?” “吩咐灶房做点好菜来招待我这两个朋友。” “是,主人。” 下人应声下去了。 “怎么好意思劳烦方郎?” 这位真是好人呐,孙佩玖投以感激的眼神。其实昨天晚上他也没吃饱,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他的脸皮薄了一点,初次见面就主动管人家要吃的,他是万万开不了口的。 “到我家了,就不必客气。” —— 不多时,下人们端上来了喷香的饭菜。孙绣莹拿起筷子,馋的直流口水。不是她没出息,她的确好久没大饱口福了。 “方郎,我们要放肆开吃了。” 方显贵微微一笑道:“请便。” 刚要下筷子,孙绣莹忽然想到一个人,随问方显贵:“方郎,你可知朝中有一个叫严询的司隶校尉?” “哈哈,大名顶顶的严校尉的府宅就在离此不远处。” 方显贵用手指了指东方,继续道:“严校尉每日进宫必骑马走我茶肆门前经过,在下经常有幸一睹尊容。只是没机会结识,他可是天子面前的红人呐。” “哦,这么邪乎!还是红人呐?” 孙绣莹赶紧吃一口菜压压惊,怪不得那家伙那么傲慢。 这时候,有下人进来,想说话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方显贵看出来了,他这人是很洒脱的一个人。 “这两位是我新交的朋友,赵五,你有话但说无妨。” 下人一抱拳:“是,主人。贾家小娘子和杨家小娘子带人来茶肆吃茶,指名点姓让您前去伺候着。” 方显贵一皱眉头,有些厌烦:“就说我不在。” “可是,小人怕她们一怒,再带着人冲进后院来,那可如何是好?” 那两个女人尽管讨厌,但是也不能得罪,方显贵想了想,苦笑道:“好吧,就说我随后就去。” 孙佩玖担忧道:“莫不是她们听说我等在此?” “哈哈,不会。这两个人不知何故经常带着人到我苦荼茶肆借饮茶之名,找在下攀谈。唉,真是苦不堪言呐。特别是那个贾家小娘子,屡屡对吾纠缠不休。” 孙绣莹笑了:“呵呵,那贾家小娘子大概是贪图郎君的英俊之貌。不过,这件事情应该快要告一段落了。你可不能小看她哦,不久将来贾家小娘子就要成为太子妃了。” “哦?此话当真?” 方显贵不太相信。 “应该不错。” 孙绣莹相信历史。 “哈哈,没想到小娘子比我这个市井之徒的消息还灵通。你们兄妹先在此休息,待我前去打发走那两位瘟神。” 方显贵起身,一阵风一样地走了。 主人走了,正好敞开了肚皮吃,也不必顾忌什么仪态了。孙绣莹操起筷子,见孙佩玖拿着筷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被他看的有些发毛,孙绣莹撂下脸色,问:“我说孙佩玖,你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我吗?” 孙佩玖放下筷子:“我说你是怎么知道贾南风就快成为太子妃了?” 嘿,不小心剧透了历史,孙绣莹想了想,道:“如今朝廷中权势最重者非贾太尉和杨太傅莫属,他们二位家的小娘子将来要嫁的人自然不能是一般人。那杨芷貌美,我想天子肯定会当仁不让,纳娶为己有。至于贾南风嘛,赐给太子正好,也不扫贾太尉的颜面,还能拉拢住朝廷重臣。当今天子聪明有余,这样的决断应该会发生的。” 孙佩玖看了看外头,小声道:“这些都是你的胡乱猜测而已,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乱说。特别是在京师这种地方,更要慎言呐。昔日嵇中散、阮步兵皆是祸出口出。” 孙绣莹送了他一记白眼:“别紧张兮兮的,我不是嵇中散,你也不能跟阮步兵相比。况且,现在我们现在是在商人的家里,不是在权贵府,也不是在朝堂上。即便是信口开河也无妨。” “你给我闭嘴。你要是再妄言,我,我不与你一起共事了。” 孙佩玖一生气,说了一句让人听着挺可笑的话。 “好好好,得得得,还一起共事?我们兄妹有什么大事好一起图谋的?好菜在眼前,你就别与我争辩了,开吃吧。” 呃,这厮不愧得了父亲的真传,说起话来一副老学究的表情。孙绣莹觉得无奈,嘴上不再辩解,心里却说走着看吧,是对是错,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的。 ☆、第11章 名流生活 庭院深深的严府内,雕梁画栋的内宅内,婢女甲服侍着雍容华贵的严老夫人正在梳妆。 严老夫人的脸上难有一丝笑容,她在唉声叹气,在忧心着什么。 婢女甲忍不住规劝:“我看呐,郎君的婚事,夫人您不必太过忧心。郎君身为校尉,每日出入朝堂想必是真的太忙了,无心男女之事,他才会拒绝您的好意。婢子说一句您不爱听的,您若是真心看中了那家杨家小娘子,做主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了。郎君他是孝顺之人,到时候一定会同意迎娶的。” “你是不了解那个逆子啊。他要是不同意,我若是给他做主了,还真吃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况且强扭的瓜不甜,我还是希望家宅安宁,他是甘愿娶亲。唉,前日杨太傅屈尊派人前来点拨,怎么好推辞?本该立刻派媒人前去杨府提亲,可是那逆子他是百般不愿意,若是就此不了了之了,必是得罪了杨太傅,这可如何是好?” 严老夫人因为没能马上和杨家结成亲事而感到有些可惜。还有,她忧心的更远。 这会儿,严询一脚跨进门来,他是来辞别母亲的。 每日离开家,必定要到内宅来辞别,把自己的去向告知母亲,这是身为孝子的严询每日必做的事情。 对于室内的谈话,他也听了那么一耳朵,不禁剑眉拧巴到一块,沉声道:“那杨家小娘子是什么样的人,母亲难道就没听说过?那种女人岂能娶回家?若是娶回来了,岂不是从此家无宁日了?况且,我已经当面向太傅回绝了,该得罪也得罪了,母亲您就不必忧心。” “什么?你已经回绝了?儿啊,汝怎么可以做出这等蠢事?即便是不愿意,不让媒人去说媒就是了,如何能当面回绝?” 严母大惊失色。 “当面回绝又如何?即便他官职高我一等,这等男婚女嫁之事他也强迫不得我。母亲若是真想为儿好,何不把目光放在普通人家的小娘子身上?” “如此听来,你是不反对娶亲了?” 严母眼前一亮。 “大丈夫岂可无妻?但是,在娶妻纳妾这件事情上,您得尊重儿的意见,我若是看不中的人,是万万不能把她娶回来。。” “好好好,只要你同意娶亲就可。我即刻找媒婆来商议,定能为我儿物色一个品貌双全、家世相当的小娘子。” 严母心中的忧愁一扫而空。 丈夫枉死于奸人之手,虽得天子洗去冤屈,但是终究是人死不能复生。儿子小小年纪便继承了官爵,然而伴君如伴虎,当今天子多疑,为他办事难免让人心惊胆战。要是儿子能早日娶妻生子,可确保严家后继有人,也了却了她一桩心愿了。 “如此,儿就告辞进宫了。” 严询拜别母亲,出门骑马进宫。没有朝议,身为司隶校尉的他也许三六九进宫谒见天子。 他这个官,与别人不同,如果不是执行公务,他不喜欢带着随从。严询正在马背上胡思乱想着,忽见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在一户人家的府门前扒着门缝往里瞧着。 定睛一看,原来是秦府。这秦国音为人还算和善,虽不当一官半职,但是他乃当世名流,也是杨太傅的丈人,地位不容一般人鄙视。况且,他与他也算是一般朋友,严询思虑着。识破阴谋诡计,抓捕为非作歹的小人乃是他的职责—— 孙绣莹和孙佩玖正在认真地扒门缝往里看,方显贵的人探查来消息,说他们的阿爹现在是太子府的录事了,目前暂住在秦府。 他们得方显贵指引,顺利找到了秦府。 此刻,这府门高深的秦府院子里头有许多衣着单薄的妖艳女人。有人弹琴,有人高歌,有人跳舞,有人腰似无骨地在陪酒。 只见秦国音衣衫不整,半躺在桌案上面,有一个女人在喂他饮酒。大概是酒至酣处了,这厮摇头晃脑,眼神迷离,浪笑声音不断。 边上还坐着几个人,有几个人是背对着府门,看不清脸面。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阿爹?孙绣莹小声骂: “好你个秦国音,自己醉生梦死也就罢了,要是带坏我阿爹,我可饶不了你。” “难说啊。” 孙佩玖直摇头,他心里也拿不准他阿爹会不会背着他娘亲跟别的女人嬉戏。 “这就是名士的生活,有何大惊小怪?” 这是外人的声音。 孙绣莹发觉有人在身后拍自己的肩头,猛然一惊,回头对上一双探究的眼眸。 “什么人?” 被吓了一跳,她眨眨眼细看,原来是严询,随即笑了:“严校尉也对香艳场面感兴趣?不妨也来偷窥一番。” “你,你们怎么到京师来了?” 严询直皱眉头,这个野丫头一点也没有女孩子的言行举止。 “我们兄妹又不是犯人,想去哪儿不可以?” 切!眉头皱那么紧干什么?孙绣莹就看不惯这种长着一张俊脸,还天天阴着脸的人。 “哦,原来是严校尉。那日家父进了城,后来一直没消息。家母不放心,我们兄妹就进城来看看。” 被人撞见偷窥,孙佩玖有些脸红。 “你们放心,令尊大人活的挺好的。” 严询抬起胳膊,一拍府门,门没上拴,自动开了。 门口的动静,惊动了院子里的人。 今日天气晴好,秦国音闲来无事,宴请狐朋狗友。他没想到有人这么晚才来,仗着酒劲,口中埋汰道:“我宴请诸位同欢乐,汝等为何现在才来?” “雅乐公真是好悠闲。在下只是路过,见有人在府门前鬼鬼祟祟,就过来看看。” 严询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怪腔调。 秦国音坐起,摇摇晃晃走了过来。待醉眼看清楚来人,他连忙整理衣衫,换上笑脸:“原来是严校尉,稀客稀客,今日怎么得闲到寒舍来?” 问题出口,秦国音又觉得自己有些傻,因为刚才严询都说过为什么了。他又上前两步,往严询身后看了看:“是什么人在我家门前鬼鬼祟祟,难不成是这两个小郎君?” 严询淡淡道:“不错,就是这两个人。” “哦?” 秦国音晃动着身躯,绕过严询,用手点指孙绣莹和孙佩玖,正颜厉色道:“你们?” 这两人有些眼熟,秦国音忽然酒醒,他岂会不认识孙家兄妹?他还有点不太相信,使劲地眨眨眼睛,待确定了来人,脸上立刻卸下怒气换上笑容,有些慌张道:“原来是孙郎和绣莹小娘子,失礼了,失礼了,快请进,快请进。” “没什么事情,那在下告辞了。” 前后两副嘴脸,哼,严询有点受冷落,转身走了。傲慢如他,他可不喜欢这种莺莺燕燕的场面。 “恭送严校尉!” 秦国音抱拳相送,即便是朋友,也不容慢待。 严询是司隶校尉,身上自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气。一般做了亏心事的朝廷官员,若是没有良好的心里素质,见了他都得吓哆嗦了。谁都怕他向天子奏上自己一本,那样,一般人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法办了。 秦国音恭送严询这会儿功夫,孙绣莹已经跑进院子里转悠了一圈了。院子里的几个中老年男人,个个都是生脸,她见她阿爹不在其中,就稍微放心了。 “你们都退下。” 秦国音的脸色有些难看,一挥手,意在遣散歌伎们。 “杨郎,再玩耍一会儿嘛。奴家还不想这么快就走。” 妖艳女甲和乙,扭动着腰肢,上前勾住秦国音的脖子。 秦国音酒醉,脚底无根,被妖艳女甲和乙勾了一个正着。他恼羞成怒地推开了两女,怒喝道:“滚!让你们滚,你们就快滚!王四,你好大的胆子,趁着我酒醉,把这些歌伎召到家里来干什么?” “小人知错了。” 王四连忙跪倒,一脸郁闷。 狐朋狗友甲、乙、丙、丁面面相觑,纷纷放下酒杯,此种情形之下,谁还能喝的下去酒? 秦国音一摆手:“诸位也请回吧,今日宴请到此结束,恕不相送。” “我等告辞!” 狐朋狗友甲、乙、丙、丁也都是识相之人,立刻全部起身告辞了。很快,院子里就恢复了平静。 装!接着装!孙绣莹抱着双手看热闹。这厮突然装作正经人,这是为哪般? “其实吧,秦世伯,你也不必如此。该玩玩。该乐乐。刚刚那般美人做伴,尽情畅饮,一帮男人醉心其中的欢乐场面,也让我们开了眼界。我们兄妹也不是什么尊贵的人物,没想到贸然前来会打断世伯父的欢愉活动,实在是有愧啊。在此,我和兄长向你赔礼了。” “无妨,无妨,是我失礼了才是。早知道你们会来——” 秦国音满脸羞愧。 “世伯父,我们前来只是想打探一点消息而已,随后就走。” “哎,不然。你们兄妹是我秦府的贵客。既然来了,不能那么快就走,就在家中住下吧。” 秦国音懊恼不已。 要是早知道孙绣莹会来,他今天说什么也不在家宴请朋友,喝酒取乐。这下好嘛,被撞了一个正着,真是后悔不迭啊。试问,哪个女人喜欢自己未来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花天酒地的? 孙绣莹其实一点都不生气,这种不愁吃喝的有钱闲人,多是饱思□□的货色。这个社会,这类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在正常不过了。 “秦世伯,你不必这么客气。” 孙绣莹一口一个世伯父,秦国音更是脸红脖子粗:“哎呀,绣莹小娘子说的哪里的话。要是早知道你们兄妹进城了,我当派人接你们进府才是。昨日,我还和令尊谈论此事,打算这两日就派人去山中把你们兄妹和赵夫人接到城里来。” “绣莹,比咱阿爹年纪小的人,我们不应该称呼为世伯父,应该称呼为世叔父才对。” 妹妹今天有些反常啊,怎么又乱了称呼?孙佩玖憋了半天没插上嘴,终于跟上话茬了。 “佩玖,叫我世叔父就合适吗?” 秦国音眨动着大眼,一脸笑意。 孙佩玖不明所以,一脸懵:“小侄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了吗?为何现在不让我称呼您为世叔父了?” 呃,孙佩玖这厮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怎么忘记了秦国音的那点私心?孙绣莹高声道: “兄长,既然秦公挑理了。那我们以后就称呼他为秦公?雅乐公?秦公子?反正我觉得不应该称呼他为秦郎,因为哪儿有这么老的郎君?豪门士族出生的年轻男子可称为公子,秦公虽不是豪门出身,但是他有一个当大官的女婿,所以,亦可称为秦公子。” “哈哈,绣莹啊,你呀太顽皮。这哪有当着人面称人为公子的?你们要是实在不好称呼,就还称呼我为世叔父吧。” 秦国音的脸被孙绣莹损的一红一白的,他只好干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内心。 “哦?” 孙绣莹方才想起,这个时代还没到‘公子’称呼泛滥的时候,况且‘公子’乃是第三人称,当面称呼,的确不合适。 妹妹今天怎么有些缺心眼了?孙佩玖连忙接过话茬:“秦世叔,您别在意。您也知道,舍妹从小长着山野中,就是个野丫头。她呀不懂规矩,胡说八道,言语冒犯了,我给您赔罪了。” “谁胡说八道了?” 孙绣莹瞪了孙佩玖一眼。 “哈哈,无妨。孙郎不必过于客气和拘谨。里边请,里边请。” 秦国音往里相让。 孙绣莹也不好驳了他的客套,迈步走进了厅堂。太傅的丈人家自然不会穷酸,入目之处皆是富丽堂皇,窗明几净。 落座之后,下人奉上了茶水。孙绣莹还真渴了,喝一口,清香无比。不知道是什么茶,倒是没有寻常茶水的苦涩味道。 “我听说我阿爹住在贵府上,这件事是真的吗?” “是啊,我这家宅这么大。唯一的女儿出嫁了,就剩下我和老母亲两个人了。老母常年居住在后院,前院就我一个人,唉,一个人孤单落寞啊。” 秦国音叹气。 呃,这厮这表情怎么让人看着就想损他?孙绣莹的眼睛瞪向房梁,心说我问我阿爹的事呢,谁问你是不是单身了? “我现在就想证实一下,请问我阿爹是不是住在你家里?” “是啊,令尊现在住在东跨院。以后,你们举家搬迁来京师,此处就是你们的落脚之处。来人呐?” “主人请吩咐。” 王四颠颠地进来了。 “王四,你带人到东院收拾两间房间出来,绣莹小娘子和孙郎从今以后就住在家里了。” 秦国音自作主张地吩咐道。 “是。” 王四应声下去。 “既然如此,那我们兄妹去东院看看阿爹。” 在此落脚也好,谁让咱兜里没什么钱呢?孙绣莹决定先放低姿态,等见到了阿爹再说。 “现在吗?令尊去太子府当差去了,需到晚上才能回来。你们还不知道吧?令尊现在是太子府录事,负责文案书信之类的琐事。当今太子大智如愚,大小事情一律交给他人去办,呵呵,将来太子登大位,令尊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秦国音笑声中带着狡黠。 呃,还大智若愚?这词难道是为了司马衷定做的?你怎么不说当今太子是个二傻子?孙绣莹抛出一个白眼,随后又挤出笑脸问:“既然当今太子是大智若愚的人,世叔父你又有那么显赫的女婿,你为什么不在太子府谋取一官半职啊?” “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我自认为没有令尊那样的才学,也素来不喜欢官场,只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自然也就不想当官了,这也是我在南山中建造一座寒舍的原因。要不是老母不喜欢进山,我真想长住山中,不回京师了。” 说完,秦国音忽然心中一动,又转口问道:“绣莹,你是喜欢山中,还是京师?” “哦,世叔父倒是挺会享受人生。至于我嘛,谈不上喜欢哪儿,我都喜欢。” 见孙佩玖被晾在一边,许久未说话,孙绣莹故意问他:“兄长,你呢?” “我嘛,阿爹和娘喜欢在哪儿,我就喜欢在哪儿。” 孙佩玖如实回答。 “孙郎真乃是孝顺之人呐,和我一样。” 秦国音夸赞道,他还不忘顺道夸赞一下自己。 这丫头这会儿虽然不叫世伯父了,但是她一口一个世叔父,他听着还是有些不得劲:“那个绣莹,在下虽然不算年轻,出身也一般,但是也能勉强被抬举称为郎君。你能称呼我为秦郎吗?或者你要是实在不愿意,也可以像你有时候称呼令兄那样直呼其名,叫我秦国音,好吗?” 呃,这厮还真矫情,说了一大堆不就是为了不差辈嘛?孙绣莹黑脸,故意气他:“其实吧,我还是觉着称呼你为世伯父比较顺口。” 呃,这回轮到秦国音黑脸了,聊天气氛变尴尬了。 孙佩玖喝了一肚子茶水,半天没插上话,终于见着机会了,放下茶碗准备说几句。 这会儿,门外进来一细眉大眼的老妇人,相貌与秦国音有几分相似。 ☆、第12章 初品美酒 “儿呀,我听说汝今日又在家里招歌伎了?” 秦母进门把拐杖杵在地上,敲的地面啪啪响。 秦国音立刻毕恭毕敬下堂迎接:“母亲,都是那王四自作主张,趁着我酒醉,把歌伎招来家里了。也只是嬉戏了一小会儿,这不,孙家兄妹来了,使我酒醒,我就把她们都打发走了。” 我们兄妹还有醒酒的功效?孙绣莹坐看秦国音怎么糊弄他老娘。 秦母拿眼睛扫视了孙家兄妹一眼,继续责怪道:“我还不知道你?王四没有你的意会,他敢把歌伎往家里请吗?唉,我也不是不让你招歌伎。汝自从丧妻之后,至今也有十来年了。一直以来,既不娶妻也不纳妾,还时常纵酒玩乐,汝想让我秦家绝后乎?汝父已被汝气死,如今汝又想气死我吗?” 母亲这番话,把秦国音的老底全部抖落了出来。他一跺脚,哀叹道:“非是我不愿意娶妻纳妾,只是还没有看到入眼的。” “哦?我倒要看看这个让你入眼的孙家小娘子是个什么模样?” 秦母绕开秦国音,直奔孙绣莹和孙佩玖。 “老夫人好。” 孙佩玖早已站起来了,战战兢兢作揖问候。 “你想必是那孙归野的长子?” 秦母说话相当不客气。 在现在这个时代,直呼外人,又是成年人的人名,还当着人家子女的面,是很没礼貌的。 孙佩玖回答道:“在下正是。” “嗯,文弱书生耳。” 秦母给孙佩玖相了相面,摇摇头,走开了。她又来到孙绣莹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十八遍。 孙绣莹也早已站起来了,被秦母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欠身施礼道:“拜见老夫人!” “你就是我儿昔日求娶不得的孙家小娘子绣莹?” “正是。” 老太太最难对付,不明事理的老太太更是得罪不得,孙绣莹暗自叫苦,她没想到这秦国音有一个厉害的老母。 “哼,汝非绝色,也非倾城,不过如此耳。汝昔日为何拒绝我儿?” 秦母一点也看不上孙绣莹的家世。 “婚姻之事,虽然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若是情不投,意不合,勉强结为夫妻,日后也难有幸福之事。我虽然是普通民家女,但是也想嫁一个中意良人,而非随随便便嫁一人,草草余生了事。” 孙绣莹心道你儿子又是有多么高贵吗?他不过是仗着你孙女嫁给了太傅,才攀上了权贵的高枝。 “哼,一派胡言!汝既然不愿意嫁给我儿,为何又追到京师来与我儿拉拉扯扯?汝父也住在我府上,你若是现在想要嫁给我儿了,只能做妾了。我儿的正妻得另娶有名望地位的世家女郎。” 秦母把头抬得高高的,她认为孙绣莹说的那些不过是托词罢了。她岂能容忍一个女子把她的儿子的心思玩弄在股掌之间? 这老夫人真够强势的,孙绣莹连忙辩解道:“我想老夫人是误会了,我与令郎之间并无什么拉拉扯扯之事,我也没有非分之想。” “哼,如此最好。” 秦母拖着拐杖走了。 有两分钟,室内三人是面面相觑的。 “秦世叔,你的母亲不是太欢迎我们兄妹。按理说呢,我们应该转身就走。但是,我们还没有见着父亲,所以只能在府上暂时叨扰一时了。” 秦母的那些话,孙绣莹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人要脸树要皮,人家女主人不欢迎她,她要是想要在此长住下去,她也拉不下那脸。 “绣莹,你别生气。家母就是那脾气,你们切莫把她说的话当真。你们先住到东院去,待我进后宅规劝家母一番。” 秦国音一腔火热的心思彻底被他老娘的一盆凉水给浇灭了。 王四这会儿跑了回来:“主人,按照您的吩咐,东院已经收拾妥当了。” 秦国音想了想,吩咐道:“把绣莹小娘子和孙郎请到东院去,好生招待着。” “是。二位请随我来。” 王四腆着饼子脸,转动着小眼珠,猜测着主人的心思。 …… 秦国音家的东跨院,院中奇草仙藤苍翠,房屋整齐,环境相当优雅。 此时的孙绣莹和孙佩玖,一点也没有心思观察环境。王四走了以后,他们俩坐在门槛上等着。眼神时不时飘向院门口,就等着他们阿爹满面春风地回来了。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其间孙佩玖跑到门口张望了许多回。一直等到了傍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奏着孙归野的归来。 “阿爹!” “阿爹,您可回来了。” 孙佩玖和孙绣莹同时欣喜站起,迎接了过去。 哪知孙归野根本就没搭他们俩那茬,他急匆匆直奔房间,推开房门,走进房中:“贤妻,贤妻?老夫初到京师,暂住在雅乐贤弟家。正打算这两日,找人回去吧你们接过来,没想到你们就自己来了。” 孙归野在房中找了一圈,发现贤妻不在,就失望地出来了。他黑着脸道:“我且问你们两个,你们怎么到京师来了?你们娘亲呢?” 唉,孙绣莹叹了口气,坐回门槛上,调侃道:“阿爹,您一进门就一头扎进房中找我娘去了,视我们兄妹为空气,真是让人寒心呐。” “嘟,少耍贫嘴。回答为父我的话。” 孙归野的心中十分着急。 孙佩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阿爹,您久去无消息,娘亲、我和绣莹都特别担心。于是,我俩先进城来打探消息,娘还在山中等着呢。” 孙绣莹接过话:“所以,阿爹,您的贤妻还在山中日夜盼着呢。我们兄妹离开家又二三日了,唉,想必——” 调侃归调侃,孙绣莹深知,娘亲一个人在家还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怕是夜不能眠了。 孙归野想了想:“如此,你们明日一早便回去把你们娘亲给接过来。” “是。” 孙佩玖答应了一声。 孙绣莹没言语,朝她阿爹伸出了一只手,手心朝上。 孙归野没明白:“丫头,你这是?” “钱!没钱怎么回去?我俩进城来都是勒紧腰带的,加上遇到仗义之人相助。否则,您的一双儿女现在一定落得与讨饭的一般惨。还有,把娘接过来,我们一家四口住在哪儿?” “唉,是老父无能,让你们和贤妻受苦了。秦公已经说过了,这个院子暂时借给我们一家居住。” 孙归野满脸愧疚。 “阿爹,你别听绣莹胡说八道。她呀习惯了小事往大了说,其实也没那么惨。” 孙佩玖不忍看阿爹内疚,拍拍胸脯显示自己这两日并未遭罪。 呃,孙佩玖这厮尽喜欢说好听的,孙绣莹示意他闭嘴。她清清喉咙继续道:“阿爹,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问吧。不会是什么闯祸的事吧?” 孙归野捋捋胡须,他这个女儿生来外向,到了京城要是不惹点事情出来,那都不像话。 孙绣莹用手理理额前掉下来的碎发:“瞧您说的?我和兄长的兜里几乎空荡荡的,能闯什么祸?我想问的是,把娘接过来,我们一家四口就住在这?寄人篱下?您想过没有,那秦母愿意否?” 孙归野不解:“我不知道那秦母愿不愿意,那老夫人面冷,我数次见她,也不曾多言。不过,既然秦公愿意,那就没问题。等为父有了钱,再置办家宅可好?” “唉,好不好的,难道还有别的办法不成?也罢——” 望着阿爹黑发中已经冒出银丝,孙绣莹没有继续往下说。寄人篱下就寄人篱下吧,总比一家人分离,或者露宿街头强。 有多大财力办多大事,她也不忍心逼迫她阿爹。 —— 晚饭相当丰盛,王四亲自带人送来了酒菜,还送来了一些新的衣裳。 孙绣莹一时虚荣心起,换上了新衣裳。这身丝绸面料的女装可比她平时穿的麻布衣裳穿着舒服多了。 孙归野一直对秦国音相当感激,老头端着酒樽,未饮先醉,神神叨叨,大意是念叨秦国音和当今太傅的好。 孙佩玖想附和两声,又词穷。 而孙绣莹根本就没听进去她阿爹的感慨,她已经被眼前的饭菜吸引住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快乐从哪里来?当然还需要在填饱肚皮的前提下,她也已经忘记了白日遇见秦母时的不快。 刚下筷子,没吃几口。这会儿,秦国音从外面进来了。 秦国音满面春风:“哈哈,离原兄,在下前来叨扰,没扰了你的酒兴吧?” 孙归野连忙站起:“来来来,雅乐贤弟请上坐,一起喝两杯。若不是拜贤弟所赐,为兄我如今怕还是躬耕于山野之中。自从来了京师,就住进了贤弟家里,每日好酒好菜招待。为兄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呵呵,不必客气。都是朋友,相识即是缘分。” 秦国音死活不坐上席,他挨着孙绣莹坐下了。 孙绣莹当作没看见,这厮真真是讨厌。那边和人家的父亲称兄道弟,这边还想和人家的闺女撩拨撩拨。 “喝,喝。” “请,请。” 连一向很少喝酒的孙佩玖也学着大人的样子,畅饮了起来。 闷头吃了半天菜,忽略秦国音的眼神,看看孙佩玖喝的脸红脖子粗的,再看看她阿爹那老头也喝成了关公脸。孙绣莹忽然很想尝尝这古代的酒的滋味。嗯,不知道滋味如何。但听说和后世的酒的味道不一样。 “绣莹,你要不要也喝一点酒?” 秦国音善于察觉人的心思,他主动递过来了酒樽。 这厮今晚倒是没有白天喝酒喝那么凶了,这会儿眼睛明亮,脸色如常。孙绣莹接过酒樽,先浅浅地饮用了一口。 酒味很淡,颜色像米汤,还有一丝丝甜,像是饮料。 “丫头,你要少喝酒。女孩子家喝醉了酒不成样子。” 孙归野放下酒樽,表现出父亲的威严。 “难不成男子喝醉了就成样子?成什么样子?” 孙绣莹反驳道。 “你看看,你看看。” 孙归野用手指着孙绣莹,对着秦国音说道:“贤弟,小女若是有令爱一半淑女,老夫也就不愁嫁女了。” 秦国音微笑道:“此言差矣,绣莹率性真实,也是很可爱的。孙兄,今夜不如借着酒意,我们一起来修辞做赋可好?” “甚好!” 孙佩玖有了几分醉意,胆子也比平日大了几分。 他想显摆一下,但是要想短时间内做出一篇声律谐协,辞藻华丽的辞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因此,背诵前人的佳作,似乎更容易一些。 “秦世叔,阿爹,我先背诵一首魏武帝的《短歌行》来助兴,可好?” “好,孙郎果然是饱读诗书的才子,不妨诵来一听。” 秦国音放下酒樽,满脸期待。 这个孙佩玖喝了酒之后,的确是酒壮怂人胆了,只见他拿着筷子当作槊,摇头晃脑,流利地背诵道: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好好,孙郎的确是聪明无比,竟然背诵的一字不差,当再饮酒一樽。” 秦国音满口称赞,拿起酒壶给孙佩玖满上了酒。 “多谢世叔父。” 孙佩玖一饮而尽。 孙归野叹气道:“佩玖啊,你还年轻,诵不出曹公那样的气势。唉,我等终究是没有曹孟德那样的胸襟。也只能对酒当歌了,可不敢妄想其他。” 呃,背诵一首诗有什么了不起?孙绣莹刚开始只是浅尝美酒,谁知不知不觉中竟然喝了不少。这会儿只觉得头昏昏,身体也坐不直了,渐渐趴在了桌子上。但是她也高兴,也想卖弄一下。 背诵古诗嘛,张口就来,她还能张冠李戴、修改着背:“莫笑农家美酒浑,一曲旧词酒一樽,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秦国音鼓掌:“好好,没想到绣莹小娘子也能出口成章。” “有什么好的?念了几句顺口溜而已。” 孙绣莹并不领情。 “绣莹——” 孙归野的脸一沉。 孙绣莹知道她阿爹又要嫌弃她没礼貌了,随摇摇晃晃站起:“阿爹,秦世叔,你们慢慢喝,继续做诗修赋。今晚月色挺好,你们可以到院中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要去睡觉了,告退!” “好好,好一个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秦国音再次称赞道。 孙绣莹又白了秦国音一眼,这厮就会说好好好的,你还会说点别的吗?不过,也不能取笑这厮见识短,那是因为后世的那些大文豪现在都还没出生呢。 ☆、第13章 冤家路窄 翌日清晨,秦国音在下人甲的伺候下,一番穿戴过后,自认潇洒帅气。正欲出门,他忽然想照镜子。桌子上的镜子太小了,左看右看都照不全脸。 秦国音十分生气,喊道:“王四!” “主人,您叫我?” 候在门口的王四哈着腰进来了。 “吾家中缺钱乎?” 缺钱?王四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会这么问,随拍马屁道:“主人,您祖上是大户人家,您如今又是当今太傅的丈人,家财巨富,又理家有方,岂有缺钱的道理?” “呃,既然是不缺钱,为何我房中配置这么小的铜镜?” 秦国音沉下脸。 “昔日放了一面大的铜镜,那日您甩衣袖把铜镜勾倒在地上,动静太大,惊着了您。您大怒,说您又不是小娘子,房中放那么大的铜镜干什么?要是让外人撞见了,岂不成了笑柄?这不,小人就给换成小个的了——” 王四一边辩解,一边偷瞧主人神色。奇怪,主人往日里从来不照镜子,今日是怎么了? “哦?” 秦国音记起自己好像说过那样的话,随不耐烦道:“罢了,罢了,我就不责备你了。你现在去取一面大一点的镜子过来。” “是。” 王四出去了。 不一会儿,王四就搬回来一面大大的铜镜。秦府还缺镜子吗?昔日女郎未出闺阁时,家中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铜镜。 秦国音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他虽是普通百姓,但镜中影像乃是贵气十足的贵郎君也。他对自己的形象还是相当满意的。可是,可是为何那绣莹小娘子嫌弃他老呢? “王四,你说我老吗?” “不老,您且年轻着呢,刚到不惑之年,正当年呐。” 王四说的是真心话。 “唉。” 秦国音长叹一口气,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我让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王四连忙回答道:“都办好了,已经让人里里外外都细致地打扫了一遍。还缺一些东西,我已经让人去采买了。西厢房坍塌了,可能影响一些感观,其他房间都挺好的。要不,您亲自过去看看,看看还缺什么东西?我好立刻让人去买。” “好,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对了,东院现在有什么动静啊?” “孙录事一早出门去了,托我给找一辆车。说要是没有马车,牛车也行,实在不行驴车也可以。我就自作主张,答应给找一辆马车。这事不知道您以为我做的对不对?” 王四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主人。 “嗯,很好。对孙家不能吝啬,特别是在绣莹小娘子面前。” 秦国音对王四这个家奴相当满意。 “小人明白。小娘子和小郎君这会儿大约还没起床,等会儿起床了他们就应该出门回去接赵夫人了。” “嗯,走,出去看看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秦国音脑海中还在回放着昨晚孙绣莹喝了酒的模样。 …… 一夜宿醉,醒来时,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忽然想起要紧事,孙绣莹心中着急,连忙起了床。 要是再耽搁耽搁,怕是天黑前赶不回山中了。 孙绣莹抓起包袱,急忙冲到孙佩玖的房门前,一脚踢开了房门。房中传来孙佩玖的轻轻打鼾声。 床上的人整衣躺着,还未醒来。 “孙佩玖,你给我快点起来。” 孙绣莹冲着孙佩玖的耳朵就是一嗓子。 一时慌乱,孙佩玖直接从床上滚跌到了地上。待他看清眼前情形,一捂额头,叹气道:“绣莹,你什么时候能淑女一点,不做野丫头做的事情可好?” “少废话,快点起来,我们得快点出门回家了。还有,以后少称呼我为野丫头,你别以为进城几天,别人都喊你为郎君,你就真是郎君了。人家不过是抬举你而已,你不过还是个山野小子。” “好好好,我不跟你斗嘴。” 论斗嘴,孙佩玖甘拜下风,他从地上爬起。 “好女不跟男斗,替我背着包袱,我们即刻出门。” 孙绣莹把包袱丢给了孙佩玖,迈步走在了前头。 出了秦府的大门,见大门口有一辆马车。赶车的老叟,笑着迎了上来:“二位,请上车吧。小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嗯?你?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坐车?” 孙绣莹不解。 老叟笑言:“府上管家说,有一小郎君和一小娘子要坐马车出城。小老儿见您二位,行色匆匆从府内出来,又背着包袱——” “老丈,好眼力。是哪个管家?王四吗?” 孙绣莹问。 “喏,就在那。” 老叟用手指了指西面。 秦府西面,一墙之隔,也是一户大户人家的宅子。这会儿,府门开着,王四站在门前。秦国音一手撑着门前的拴马石,一手掐着腰,双腿交叉,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这边。 孙绣莹走向前去,揶揄道:“世叔父为何这般造型?难不成如此造型,便能看到眼前风景独好?” “今日天气晴好,有如美玉一般的小娘子自远处走来,便如刮来一阵暖意满满的春风。” 秦国音眨动着笑眼,说话的腔调拿捏的刚刚好。 呵呵,一把年纪了,还耍贫嘴!孙绣莹也生气不起来,她用手指指马车道:“莫非世叔父知道我们兄妹今日要回家接母亲,特地为我们俩备了马车?” “正是。” 秦国音点头,扬着笑脸,似用眼神询问:感动了吗? “如此,那就多谢了,告辞。” 孙绣莹故意冷漠,转身就走。 “慢着,慢着,别着急嘛。” 秦国音上前拦住了孙绣莹的去路,继续道:“既然是乘坐马车,马车就比较快,就是晚一点走,也能在天黑之前到家。我已经跟赶车的人说好了,他今晚就在山脚下的集镇上过夜,明日上山迎接你们归来。” “多谢世叔父想的周全,你也知道的,马车到不了我家门口。况且,我们不一定明天就来,可能还要耽搁几日,我们再来京师之时,自行下山找车辆前来即可。” “那也无妨,这赶车的老叟常年为我秦府赶车,让他在山下集镇上等着你们便是。况且,马车往山上去,能走多远是多远,总是让你们少走一段山路不是?” 这厮想的还真周全,孙绣莹的心中挺感谢他的,但是又不愿意过多表现出来:“要是没其他事情的话,告辞了。” “别急嘛,先来看看这座宅子怎么样?” 秦国音冲孙佩玖招手,示意他也过来。 孙佩玖一脸懵地走了过来:“绣莹,既然是回家,赶路宜早不宜晚呐。在此耽搁,是为何?” 秦国音笑意盈盈道:“孙郎,别着急。先随我进去看看这座宅子,这里以后就是孙府了。” “什么?” 孙佩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孙绣莹也皱起眉头:“你不会把宅子里的人家赶走了吧?昨日我们前来时,还见门口有人进出。” “不是赶走,是请走。我已经买下这座宅子,出高价让他们家连夜搬走了。当然,不是我小气,不让你们住在我府上。无奈老母脾气大,一时还难以劝解。住在一个门里,难免相遇,怕你们之间徒生不愉快。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替你们找了一个新的安身之所。两家离得近,见面也容易。此宅子虽简陋了些,但是稍加布置也能过日子。今天,我就让王四往里头添置一些家具,以后你们一家就住在里头,若是发现缺少什么东西,直接吩咐王四去采买就是了。” 秦国音又转脸对王四吩咐道:“王四,你听到没有?” “明白了,主人。绣莹小娘子您今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小的就是了,千万别客气。” 王四还挺会来事。 “世叔父,您对我们孙家太好了。买下这里,这一定花了您不少钱吧?将来等我家中有了积蓄,一定还给您才是。” 孙佩玖差点感激涕零。 “哈哈,你看看,你看看,又客气了不是。既然是相送,怎么好让你们还钱财?我秦国音也是仗义之士,孙郎要是再客气,不是要打我秦国音的脸吗?” 秦国音才不会在乎那点钱财。 唉,孙绣莹轻叹一声,明知拿人手短,可真有些盛情难却啊。秦国音还真挺仗义,如此看来这厮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秦世叔的恩情,来日再谢。我们兄妹也非娇贵之人,有安身的地方就可以,不需要看了。数日未归,家母在家一定是焦急万分,我们得先走了。” 孙绣莹刚要拉着孙佩玖走,身后路上路过的一辆马车,一拐弯朝这边驶了过来。到了近前,马车停了下来。 随行马车的家奴们上前,从车上恭候下来两个人。一看这两个人,孙绣莹连忙把脸背了过去。 杨芷和贾南风,这两个未来在皇宫中刮起血雨腥风的女人怎么到这来了?难道真是冤家路窄? 秦国音也很意外,他连忙迎接上前,作揖道:“不知杨家小娘子和贾家小娘子的到来,失礼了。二位,今日怎么得闲到此?” “只是路过而已,下人说看见一个可疑的身影。” 杨芷的话是对着孙佩玖说的。 没想到这些人的记性这么好,孙佩玖自知被人家认出来了,怯怯懦懦上前道:“在下那日在酒肆中无意冒犯,还请宽恕。” “嘟,我且问你,拉着你跑的那个小子哪里去了?” 贾管事从后面走了过来,他本就是歪嘴,现在撇着嘴,嘴角都快歪到耳根台了。 “这,这——” 孙佩玖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 秦国音见状,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连忙抱拳:“杨家小娘子,贾家小娘子,这孙郎既然是无意冒犯,看在我的面子上,就饶过他吧。” “你别以为,你女儿做了我的继母,就可以和我套近乎。告诉你,秦国音,我父亲拿你当丈人,我可不拿你当外祖父。因为,你不配。就你?一个山野村夫,枉费心机才做了京师名流,你的女儿本不能登上大雅之堂,也就仗着她有一股妖媚劲,家父一时蒙了双眼,才娶了她续弦。” 杨芷根本就不拿正眼看秦国音。 “呃——” 秦国音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一时没答词了。 “这个女人是谁?” 贾南风只对秦国音身后的那个女人感兴趣。 她迈着大步,走过来盯着一直背对着众人的孙绣莹看。 四目相对过后,贾南风忽然明白了:“哦,原来你就是那个‘野小子’,那日你是女扮男装?” “不错,就是她。企图行刺,目无我家女郎,出手打小的的人就是她。” 贾管事过来指认。 随后捂着脸道:“我当是何方胆大包天的贱人?原来是个小娘子,手劲还挺大,那两巴掌,把我的槽牙都打晃动了。今天不能饶了他们。” 贾管事欲招呼手下人拿人,被贾南风一扬手止住了。 贾南风瞪着孙绣莹问:“你叫什么名字?” “妾叫孙绣莹。一时打狗忘记看主人,冒犯了。二位小娘子身份尊贵,宽宏大度。还望二位不与妾计较。” 孙绣莹屈身深施一礼。 面对权势,不得不低头,就算不看面前这张丑恶的面孔,也得看她身后的那些恶奴们。因为孙绣莹知道,要是被这些人打了,她可没地方说理去了。 “他们二位是我朋友的儿女,刚到京师来不久,还不太懂规矩,还望二位小娘子不予追究。” 秦国音过来,把孙绣莹挡在身后,继续说情。 杨芷刚想说话,被贾南风抢了先。 贾南风看着秦国,痴痴笑:“既然是如此,看在秦郎的面子上就算了。” 杨芷毫不在乎道:“既然贾姊姊不予追究,那就是算了吧。反正挨打的人也不是我杨府的家奴。” “如此,就多谢了。” 秦国音躬身施礼,表示感谢。 “哼,我们走。” 杨芷先走了。 贵族千金,出行的阵仗,都能引起一阵风来。这一点,一点也不虚假。家奴们飞速各就各位,搀扶的搀扶,引路的引路,护卫的护卫。 “秦郎,后会有期。” 贾南风跟在后面,她忽然回头朝秦国音抛过来一个笑眼。 秦国音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嘴角也不由得抽动了两下。这女子这笑眼这尊容,他无福气消受啊。 ☆、第14章 宴请 赵氏本不是太愿意进城,在一双儿女的劝解之下,她还是进了城。一家人在分别数日之后,住进了秦府隔壁的宅子,终于得以团聚。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孙归野,贤妻来了,老头子似乎有了主心骨。每日离开家去太子府做事,都神采奕奕。 然而,赵氏脸上出现了伤痕,美貌有了一丝丝的瑕疵,还是让孙归野对着孙佩玖和孙绣莹发了一通牢骚。这老头倒不是嫌弃爱妻,只是心疼而已。 训斥就训斥了吧,孙绣莹脸憨皮厚,已经习以为常,就当做是成全她阿爹在她娘亲面前献殷情了。 孙归野在太子府当录事,薪资不算太高,但是供养一家人吃喝还是没问题的。加上有秦国音的帮助,王四隔三差五地往这边送东西,孙家的日子更加好过了许多。 那些年为买米面而发愁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赵氏依旧不改勤劳本性,每日里操持家务之余,还不忘织布。 这样的日子似乎没有什么挑战,不过,孙绣莹也乐得其所。每日在家欺负欺负孙佩玖,再出门走走。如秦国音凑过来,再戏耍或者打击一下他,傲娇的生活充满了乐趣。 孙佩玖依旧每日读读书,发发呆,抽空再和妹妹斗斗嘴,一天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今日闲来无事。一大早,孙绣莹又爬上了院子中一棵三叉老梨树上玩耍。满树梨花苞,不日可见千树万树梨花开,那场景只想想就心情飞扬了。 此宅原先的主人大概也是爱种花草之人,四处可见各种花草。正值春季,各种花儿都盛开了。西厢房已经荒废坍塌了,花隐短墙处,啾啾栖鸟飞过,带出淡淡清香。 “绣莹啊,来来来,快点下来。” 孙归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树下,他笑意盈盈在招手。 “哦,阿爹,您今日没去太子府?” 老学究阿爹今日有些反常啊,脾气怎么这么好?孙绣莹下树之前先观察了一下她阿爹的心情。 “让你下来,你就快点下来,为父有话要吩咐你。女孩子家成天爬高上低的,成何体统?” 孙归野板起了脸。 呃,又来了。若是不活动活动,她怕这样混吃等死下去,不仅身材要变形,脑子也该迟钝了。孙绣莹跳下树,身手依旧灵巧。 “阿爹,您有何吩咐?” 孙归野捋着胡须问:“我听佩玖说,你们进城找为父的时候,碰上了两个仗义的人相助?” “嗯,是有这么回事。” 猜不透这老头想说什么,孙绣莹抱着手看着她阿爹。 “今日张录事替我,为父可以清闲一日,不用去太子府了。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答报。这样,你拿着我的名帖,去把那两位相助之人给请到家里来。为父想摆一桌酒宴当面感谢他们。” 孙绣莹想了想:“我看不如这样,我呢去请苦荼茶肆的方郎,让兄长去请那聚仙邸店的阿提店家。” “妹妹一个人去就好了,何须拉着我也去?” 坐在廊檐下的孙佩玖有些不想出门。 孙绣莹冲了过去,审视了一番孙佩玖,这厮每日里除了吃饭、读书,就剩下发呆了,这样下去,怕是整个人都要废掉了。 “你真不想去?那我去请阿提,顺便跟阿鲁小娘子聊两句。” 孙绣莹眨眨眼睛。 孙佩玖眼前一亮,站起:“那,那还是我去吧。” 看看,还是美人计好使,孙绣莹轻笑,上前附耳小声道:“去是去,你得小心着点,千万别得罪那个母夜叉。要是被摔的鼻青脸肿回来了,怕是不好向阿爹交代。” “嘟,老夫让你去办事就快点去,两个人在嘀嘀咕咕干什么呢?” 孙归野拿出了长辈的威严。 “好好好,马上就去。唉,阿爹,您这家教也太严厉了,我和兄长说会儿悄悄话都不让。” 孙绣莹嘟囔着嘴。 “绣莹啊,少耍贫嘴,快点去吧。” 赵氏从房中走出,尽管脸上遮着面纱,却满眼慈爱。 “遵命!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接过娘亲手中的名帖,孙绣莹抢先出了门。 不提那茬还好,提到了方显贵,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会会方显贵了。那双深邃的眼眸还真是让人过目难忘啊。 “绣莹小娘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秦国音刚出府门,看见了孙绣莹跑在前头,连忙追上来问。 “应阿爹的吩咐,出去办点事情。” 孙绣莹停下脚步,回头看看秦国音,这厮今日的穿着打扮也很精神,十足的帅大叔也。可惜了,如果他没有利用自己的女儿攀富贵,那还真挑不出他有什么毛病。 “要到什么地方去啊?刚好我也要出门,不如同行,可好?” 秦国音眨动着大眼。 “不好,再见!” 说完,不管秦国音是什么表情,孙绣莹拔腿跑了。 “还是孩子气!” 秦国音微笑着摇摇头。 …… 走过了一条街道,迎面遇上一人,孙绣莹一看来人便喜上眉梢。哈哈,这个帅气英俊的家伙不是方显贵嘛。 “数日未见,你还好吗?听闻小娘子举家搬迁至京师,正打算去府上探望,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 方显贵微笑道。 有钱,又帅,又文质彬彬的,这样的男子确实很不错。孙绣莹的脸上笑出了花:“没想到方郎耳朵还真长。蒙郎君收留过我们兄妹,家父特备薄酒想请郎君到家中小酌。这不,我正想去请郎君,郎君便来了。” “哈哈,如此,正合我意。那在下就造访贵府拜见一下令尊明镜先生,顺便讨教一下辞赋。” “好,请吧。” 孙绣莹把方显贵请回了家,孙归野显得比孙绣莹还兴奋。这老头眼睛发亮,几番客套之后,又和方显贵拉起了家常。 这方显贵能文能武,态度谦和,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文绉绉的程度不比孙归野差。这一点,也是孙归野和方显贵自打照面,几番交谈下来之后,越看来人越喜欢的原因。 孙绣莹几次想插嘴,都没插上话。嘿,这老头“见色忘亲”哎。 “绣莹,你去看看酒煮好了没有。” 孙归野见半天没人上酒,心道贤妻这是怎么了,怎么半天不来上酒? “是。” 孙绣莹出去了。 —— 灶房内,赵氏其实早就把酒煮好了,只是自己嫌弃自己戴着面纱不愿意出去见生人。孙绣莹一眼就明白了她娘亲的心思。唉,她娘亲对容貌的在意程度出乎了她的想象。 在她看来,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一颗孝心在那摆放着,孙绣莹愿意尊重母亲一切的行为。 赵氏淡淡道:“先把茶水送过去,另外一位客人还未到。” “嗯。” 孙绣莹明白她娘亲的意思,拎着茶壶到了正房:“阿爹,等会儿那阿提店家应该也会来。我看还是等客人都到了再吃酒吧。否则,还没等下一位客人到,您先吃醉,岂不是人前失礼了?” “哦,看老夫真是老糊涂了,差点忘了,还有一位贵客未到。哈哈。” 孙归野满面红光,他今天十分高兴。 “方郎尝尝我们寻常百姓家煮的茶,看可否比得上贵店卖的茶?” 孙绣莹给方显贵满上了茶水。 “劳烦小娘子了。” 方显贵很客气,端起茶碗浅浅饮了一口:“嗯,浓香四溢。这想必是尊夫人的手艺?” “贱内略通茶艺,在高人面前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孙归野还十分谦虚。 “阿爹,我先退下,出去看看。” 在方显贵的目光注视下,孙绣莹总觉得有点手脚没地方放。 孙绣莹回到灶房,看着她娘做菜。 赵氏一边切着菜,一边淡淡道:“你阿爹今天挺高兴的,我方才偷偷一见发现这位方郎乃是一表人才。不知他家世如何?家中还有何人?” 呃,孙绣莹搓搓手:“我跟他也不熟,方显贵是这城中苦荼茶肆的店家主,是一个商人。” 赵氏停下手中活:“怎么?你嫌弃他是商贾身份?” 越说越岔了,孙绣莹连忙解释道:“他不过是我和兄长到京师来认识的一个好心朋友而已,何谈嫌弃人家身份?娘亲,您别往多了想。还有,晚上您在床头多劝劝我阿爹。您听听正房里,我阿爹在那刨根问底没完了。以后谁还敢到咱家里来?” 呵呵,赵氏轻笑:“你阿爹那是为你好,你也不小了,早晚不得许个人家?” 呃,孙绣莹脸红了:“娘亲,您可快别说了。” 这丫头知道害臊了,赵氏轻笑:“好吧,你出去看看,佩玖若是把客人请来了,你就把酒壶拿去,给他们碗中斟满酒水,然后再到灶房来把菜都端上去。” “好吧。” 孙绣莹出了灶房,直奔大门口。正想埋汰孙佩玖办事不利,见孙佩玖和阿提远远地来了。 阿提今天一身汉人装束,鱼白色的袍子,大大的耳环摘去。如果不看那双眼睛和面相,与汉人无异。 阿提见着孙绣莹,眼睛里冒出亮光,笑问:“绣莹小娘子,见着在下怎么不说话?” “阿提店家,好久不见!欢迎,欢迎!” 孙绣莹露出笑脸。 孙佩玖连忙问:“绣莹,你请的客人到了?” “已经到了多时了。” 抛给孙佩玖一个得意的眼神,孙绣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多谢郎君那日免除了我们兄妹的投宿费。家父今日备酒款待,郎君肯前来,不甚感激。快请!” “快请!” 孙佩玖也往里相让。 进了院子,孙绣莹冲正堂内喊了一声:“阿爹,阿提店家到了。” “哎呀,老夫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人未到,声音先到,孙归野从房中走出。 方显贵也跟了出来—— 孙绣莹趁机溜进了灶房,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因为刚刚她娘亲说的那番话。这会儿,她倒觉着不好意思见方显贵了。 不一会儿,正堂内又传来了客套声,以及孙归野那魔性的笑声。这老头昔日在山中住了那么些年,没想到对世俗的那套人情世故一点也没有忘记,孙绣莹笑着摇摇头。 赵氏做的几碟小菜,已经摆放在那了。青菜豆腐、香糖果子、旋煎羊白肠、批切猪头肉。 都是下酒菜,摊上一个厨艺不错的娘亲就是有口福。孙绣莹一时馋的流口水,趁着她娘亲没注意,自己先拿筷子挨个尝了一遍。 …… 阿提和方显贵同在城中做生意,彼此早已相识,加入到聊天团里一点也不费劲。孙归野见又来了一位一表人才的年轻人,心中更加高兴。 孙佩玖勉强坐在那陪酒,却插不上话。 这会儿,孙绣莹则垂手站在边上,充当下人。她心中一阵感慨,现在的女人嘛,没地位。上不得席面,登不了大雅之堂。 “绣莹小娘子率性真诚,在下与她初次见面就觉得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原来,她有一位您这样的君子大儒父亲。” 阿提虽是少数民族的人,但是他说起奉承话来也不词穷。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请喝酒,请请。” 几樽酒下肚,孙归野又有些喝多了:“早些年老夫隐居山中,一直忙于一日三餐。忽略了对儿女的教导。唉,这才导致小女绣莹缺少女孩子家的仪态。” 嘿,这老头又说瞎话了。他什么时候忙于一日三餐过?这话要是娘亲说说还差不多。孙绣莹心中直怼她阿爹。 方显贵笑了笑,道:“当今天子英明,天下有才学之士齐聚京师,官场一派祥和。孙录事如今在太子府做事,将来必定会飞黄腾达。” 阿提附和道:“有真才实学之人,向来不愁前途。孙录事前途无量,那可是我等商贾之人不可妄想的,呵呵。” 孙归野捋捋胡须,谦虚道:“哎,二位郎君,此言差矣。老夫乃一介酸儒,并无什么大才能。如今也只是在太子府混了一个写写记记的差事,混口饭而已。” 阿提拱手道:“不然,我早已拜读过您的辞赋,在下十分钦佩。” “哎,舞文弄墨而已,不足挂齿。” 孙归野还谦虚没完了。 咳咳,孙绣莹没忍住,干笑了两声。这就是男人们的世界,聚集在一块就免不了会互相吹捧一番。 方显贵放下筷子,笑问:“绣莹小娘子你没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准时安静了这一会儿,有点憋不住了。” 孙佩玖终于逮着机会说话了。 “女子天性活泼,好动不好静,也是很可爱的。” 方显贵一句话,让孙绣莹羞红了脸。她不由得嗔怪道:“你们男人尽管吃酒,聊天便是。妾见识短浅,就不要拉扯上我了。” “不然,在下觉得绣莹小娘子的见识高度。可是一般女子不可比拟的。” 孙绣莹瞪了阿提一眼,心说我与你不过一两面之缘,你怎么知道我的见识高? “哈哈。” 孙归野笑了:“如今天下除东吴之外,基本初定,我等不必受战乱之苦。京师一派繁荣,店家生意想必也都十分红火。” 阿提摇头:“不然不然,据在下观察,如今食晋禄,不思报效,反怀篡逆之心的人也大有人在啊。” 孙佩玖攥紧了拳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真是可恶。” —— 这聊着聊着,还聊起国家大事来了。 “上苍如圆盖,大地似棋局,荣者自安安,庸者自碌碌。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孙绣莹念了一句顺口的话,扫视了众人一眼,把房中四个男人中的三位蔑视了一遍。 ☆、第15章 苦荼茶肆 第一次正视苦荼茶肆,孙绣莹站在茶肆门前仰头观望。这座茶肆挺气派,两层五间,门窗廊柱被桐油走的锃亮。进进出出的客人不是很多,也不似酒肆那般嘈杂。里头传来古琴声,曲调悠扬、清新。 这个地方是有钱人来的地方,因为穷人连饭都吃不饱,谁还有闲心来喝茶? 孙绣莹迈步走了进去,在伙计的引领下,坐了一个独桌。这才发现茶肆中弹琴的人原来是方显贵。 这方老板还真是多才多艺,今天竟然亲自下堂鼓琴助兴了。孙绣莹见他弹琴弹到忘我的境界,不想惊动他。她喝了一口茶,正想品评一下茶的味道,无意间瞟见严询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 严询的眼神正好也向这边看来,两个人看了一个对眼。 哼哼,明明认识,那厮却当作没看见,一点反应也没有。视而不见?不是孙绣莹的风格。她端着茶碗走了过去,故意调侃道:“呦,这不是严壮士吗?怎么?一个人在此喝闷茶吗?” 严询眼皮没抬,却把手中的茶碗快要捏碎了。 呃,这厮的气性怎么这么大?难道一点小玩笑也开不得?孙绣莹把茶碗放到了他的桌子上,顺便坐在了对面,故意逗他: “我说严壮士,再次相见也是缘分,交个朋友可好?” 堂堂大丈夫被一个野丫头嬉弄,严询有些不悦:“我说过——” “噢,我知道。可是我见你穿着便服,想必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若是我猜错了,你不妨直接说。我也可以称呼你为严校尉。顺便大声嚷嚷几句,帮你扬扬名,可好?” 哼!这个女人是在故意找茬吗?小人不可得罪,女人也不可搭理,严询一脸无所谓:“你随便。” 这厮不想搭理她,孙绣莹感觉碰了一鼻子灰。任你再活泼,你碰上这种不会微笑的男人也没辙啊。 这会儿琴声中断,方显贵站起,他直接奔着这边来了。其实,孙绣莹一进茶肆,他就看见了。 他过来作揖道:“原来是严校尉,幸会幸会。在下是这小小茶肆的主事的,今日有幸目睹严校尉的神采,倍感荣幸。” “店家客气了。在下只是路过,过来喝碗茶而已。郎君贵姓高名?” “免贵姓方,名显贵。” “嗯,好名字,显达尊贵。” 严询罕见地发出称赞的声音。 “哪里哪里,父母大人所赐的名字而已。在下乃低贱商贾,何谈尊贵?” 方显贵年纪虽轻,也已经是老江湖了。 “方郎不必自轻自贱,令尊令堂为足下取这个名字,定是期望足下将来显达尊贵。” “借您吉言,哈哈,不说了。在下今生能混迹于市井,混口饭吃已经足矣,不敢妄想。” —— 嘿?这两人还客套起来没完没了。没想到,方显贵这厮拍马屁的功夫还是一流,不愧是生意人。原来,严询这厮傲慢无礼,也是分人对待的。 没人搭理她,孙绣莹喝了几口闷茶。 “呦,绣莹小娘子,你到我店中喝茶,怎么不提前让伙计告知我一声。否则,在下一定出门迎接。” 方显贵这会儿才想起孙绣莹来, 孙绣莹的小脾气也上来了:“罢了,闲来无事,到处走走。告辞。” 她拿出一株钱,放在桌子上,准备转身以下巴视人,走出茶肆。忽然街上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吵闹声,这声音打乱了她的计划。 茶肆里的人纷纷探出脑袋往街上张望。孙绣莹也好热闹之人,她也快步走到窗前往外看。 街面上,一位驴脸拉了很长,长相凶恶的男子正在拖拽一名女子。这名女子披着麻,戴着孝,苦苦挣扎着。 另外一名也披麻戴孝的男子则试图阻止女子被驴脸男带走,他嘴里在哀求着什么。无奈他身子单薄,几次被驴脸男踹出一溜滚去。 严询是眼睛里不能揉沙子的人,他一拍桌案,出去主持公道去了。 两男争抢一女,有点意思。孙绣莹与方显贵相互看了一眼,两人也出门看热闹。 严询大手出动,一只手捏在驴脸男的肩头上:“光天化日之下,为何当街欺负女子?” 严询的手劲也是大了一些,驴脸男被捏的半身发麻,感觉肩胛骨快要被卸开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驴脸男也是识相的人,便乖乖地松开了紧抓着女子的手,脸上的嚣张气焰也暗淡了几分。 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驴脸男看清了管闲事的严询。猜不透对方的身份,他岂是轻易就被吓住了的主? “壮士,我劝你还是莫要多管闲事,多管闲事没有好果子吃。这是我和这位郎君、这位小娘子的私人恩怨,他人休要插手。” “是吗?有何恩怨,不妨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严询冷笑。 “这,他们两人欠钱不还。” 驴脸男企图再次上前拉住那名女子。 呛啷一声,严询忽然抽出宝剑,一挥宝剑,宝剑架在了驴脸男的脖子上。局面升级,这宝剑要是往前进两寸,可是要出人命的。 驴脸男腿一软,直接摊倒在了地上,磕头求饶:“壮士饶命!好汉饶命!” 围观的人群都被吓的唰唰往后退—— 孙绣莹也被吓了一跳,严询这厮果然是个狠角色。难不成他想当街行凶?可是刚刚在茶肆中也只是喝了点茶水而已,他没喝酒怎么就开启了耍酒疯的模式了? 严询冷笑道:“这街面上还没有我严某管不了的事情。” 披麻戴孝男见有机可乘,往前跪爬了两步,哀求道:“在下,姓胡,名士举。有不平之事,请壮士给做主。” “胡郎请说。” “别听他的。” 驴脸男想先告状,无奈被严询一个凌厉的眼神和手压宝剑的动作,吓的乖乖地闭上了嘴。 “某虽不才,靠变卖祖产为生,然与父母及义妹银杏,一家四口生活倒也过得去。谁料想,几日前,一邻居狂徒看上了我家宅,逼我变卖。迫于无奈,只好卖掉安身的居所。想着京师呆不下去了,就准备搬迁到乡野,置办一处普通的住所,继续讨生活,谁料想,唉——” 胡士举以手掩面,潸然泪下。 披麻戴孝的女子也愤愤道:“壮士,小女子叫银杏,自幼被养父养母收养在膝下。那晚我们一家出京不到一天的路程,在一处山坳里路遇劫匪,他们劫去我们所有的行李,连带着车马。父母大人受到惊吓,双双病倒。缺医少药,无处可投奔,也无代步工具,两日后父母双亡。我们靠跪求路过行人,勉强安葬了父母。已经身无分文,只好又讨饭返回京师。谁料想刚进城,就撞见的蔡六这恶人。这恶人昔日为我家做过活,如今见我家落败,便对我起了歹心。呜呜——” 孙绣莹往前凑了凑,才看清楚胡士举和银杏的长相。 胡士举年约十□□,长的眉目狭长,面色略显苍白,身姿柔弱,两眉毛之间有川字纹,算是一张忧国忧民的脸。 银杏长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体态略显丰满,模样可人。怪不得引得蔡六那贼人起了歹心。这会儿哭的梨花带雨,围观的人纷纷发出同情声。 听罢两人哭诉,严询阴沉着脸对剑下之人蔡六道:“给你一个说实话的机会。我的耐心只有一次。”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看在小人没有得逞的份上,请壮士饶过小人的性命。” 尽管如今当街杀人犯法,也难保有江湖人士不会铤而走险。天下这么大,杀完人跑了,官府到哪儿去抓去?蔡六是一个小人,混迹市井,把什么都看的明明白白的。毕竟性命要是丢了,再说什么都晚了。 “也罢,给你一次机会。如若下次再撞在我的手上。即使不让你成为剑下鬼,也一定把你送到官府治罪。滚!” 严询抽回宝剑,一脚踢翻了蔡六。 蔡六自知捡了一条命,连滚带爬地跑了。 “谢谢壮士相救!” 胡士举和银杏跪倒再拜严询。 “不必客气,我见你等也是可怜之人,我这有些钱。今日出门匆忙,没带许多。” 严询把兜里的钱都掏出来给了银杏。 “请壮士赏下姓名。” 胡士举感激涕零。 “这对兄妹算是遇上好人了。” 看热闹的人纷纷称赞,慢慢散去。 严询没有回答胡士举的话,看了一眼孙绣莹,便转身离去。 切!做了好事就这么傲娇吗?孙绣莹瞪了那厮的背影一眼。今日茶水也喝足了,她也该回家了,回头想向方显贵辞行。 方显贵却用手指了指跪坐在地上,还未起来的胡家兄妹。胡士举满脸愁容,银杏的泪水还在脸上肆意横流着。 孙绣莹一时不忍,上前问:“二位有何打算啊?” 唉,胡士举哀叹了一声:“我们兄妹已经无家可归了,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孙绣莹顿生怜悯之心,同情之心爆棚:“如果二位没地方去,不妨去我家。我家只有四口人,宅子虽不是太阔气,住的地方还是有的。” “这样怕是不好吧。” 胡士举犹豫了。 方显贵笑了:“天下人帮天下人,既然这位绣莹小娘子盛情相邀,你们兄妹又何须那么客气?有了落脚的地方,以后方好再图其他。” 劝解了再三,胡士举终于红着脸接受了好意。 从街上捡回来两个人,不知道阿爹和娘亲会是什么反应?孙绣莹在前面带路,胡士举和银杏跟在后面。 走到孙府门口时,胡士举愣住了:“绣莹小娘子,这秦国音是你何人?” “我阿爹的朋友而已。” 忽然见这对兄妹的神色异常,孙绣莹稍微一连想,已经了然:“莫非此处原来是胡郎的家宅。” “唉。” 胡士举一声叹息算是默认了。 呃,这下轮到孙绣莹的脸色难看了。没想到秦国音那厮—— 她拉起胡士举的手,带着歉意道:“既然如此,你们兄妹更应该回来住了。” 这会儿,隔壁府门内出来人了。很少出门的秦母今天高兴,在下人的陪同下,准备出门走走。 她看见了孙绣莹、胡士举和银杏,眼神一凛。倒不是她认出了胡士举和银杏,因为她根本不认识这对做了十来年邻居的兄妹。 秦母迈着小步伐,稳稳当当地走了过来。她手中的拐杖,只是一个摆设,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借助拐杖之力来行走。 “孙家小娘子,那日我打一照面就觉得你不是一个好女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哪个良家女子在光天化日之下会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幸亏我儿没有迎娶你,否则会丢尽了我秦家的颜面。” 秦母脸上的讽刺之色十分刺眼,孙绣莹心中有苦说不出,心道,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这老太太若是知道这宅子是她儿子花钱买下的,八成会让他们孙家人卷铺盖滚蛋。 这老太太不是一个善茬,孙绣莹也不是挨骂就甘心听着的主。她示意胡士举和银杏先别说话,上前去欠身施一礼: “老夫人,此言差矣。哪能光凭面相就断定一个人的品行?我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做事有时候不拘小节。您不喜欢,也没关系,还望您注意口下留德。家父和令郎乃是朋友,我们两家现在又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邻里之间理当和睦才是。” “像小娘子这样的邻居不要也罢,你且记住,老身不会让你把我儿的心思玩弄在股掌之间。” “老夫人,您这话说的我就听不懂了。令郎的年岁与家父相当,我当尊敬他还来不及,如何会玩弄他的心思?” 这老太太真真是不讲理,这会儿又说出这样的话,孙绣莹表示不接受。 “哼!牙尖嘴利!” 秦母拉下脸,转身回去上马车走了。 孙绣莹心中开始埋怨起她阿爹,心说您老人家没事就训斥我牙尖嘴利,这下好了,外人也开始这么说了。哼哼,我这叫能言善辩。 胡士举感慨道:“没想到富贵人家的老母却这般尖酸刻薄,想家父家母一生与人为善,却不得善终。” 言罢,又满眼泪痕。 银杏也跟着掉眼泪。 ☆、第16章 论出身 胡士举住到家里来,最高兴的人是孙佩玖。来了一位年岁相仿,又谈的来的人,他自然是高兴了。 孙归野和赵氏听闻胡士举的身世,也被打动了,诚心接纳胡家兄妹在家中住下来。 这其间,秦国音来过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他很错愕。他本来也许没什么恶意,却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 孙绣莹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虽然明知那样也许有失偏颇。 胡士举也是堂堂男子汉,不愿意每日里白吃白住。他想了一条自食其力的门道,那就是每日里上街上给人代写书信。 人家自谋生活,也不好阻拦,孙绣莹举双手赞成胡士举的举动。她若不是字写的太丑,她也想去街上帮帮忙去。 银杏那丫头话不多,却很勤快,来了几日便深得赵氏的喜欢。害的孙绣莹还吃了点醋,她这个亲女儿也没少干活,她老娘为什么就视而不见呢?更别提口头夸赞了。 这一日,过了午时。 “绣莹啊,你去把那胡郎请回来吧。这都过了饭点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呢?” 赵氏站在大门口,回首喊了一声,又翘首望向远处。 “夫人,不如我去把他找回来吧?门口风大,您还是回房吧。” 银杏放下菜筐,上前挽住赵氏的胳膊。 赵氏笑了:“不用,银杏啊,你是不知道你长的有多标致。京师不比乡下,富家浪荡之徒要多的多。让你一个人上街,我不放心。绣莹啊,你快点上街去把胡郎君叫回来。” 孙绣莹今日的心情本来不错,她正拎着木桶,拿着水瓢在给花浇水。听她娘亲这么一说,心中顿时打翻了醋罐子。想她也是标致小女子,她老娘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娘,难道我一个人上街,您就放心?” 赵氏知道女儿吃醋了,笑着安慰道:“你且比银杏泼皮,你出门,为娘要放心一点。” 呃,有这么夸人的嘛?孙绣莹一阵黑脸。 “娘,我在给花浇水,走不开。佩玖兄长,你走一趟吧。反正你闲着也没事干。” 孙佩玖正坐在门槛上,盯着空气发呆,听孙绣莹喊他,他换了一个坐姿:“还是你去吧,这中午饭没吃,我现在饿的都没力气走路了。” “哼,借口!矫情!你就是懒吧。你看看人家胡士举,人家还知道自食其力,上街卖文字赚钱以补贴家用。你倒是好,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就是这样懒惰,现在还是如此,真不知道你那么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埋汰起孙佩玖来,孙绣莹向来不客气,她扔下水瓢,走到近前数落他。 “我懒得与你说。” 孙佩玖依旧没挪动地方的意思。 孙绣莹嘿嘿一笑:“怎么?那日那母夜叉的巴掌,力度不够?还没把你打醒?你还不知道锻炼身体的重要性?” 孙佩玖慌忙站起:“你,你胡说什么?这是哪儿跟哪儿。” “是我胡说了吗?我怎么见你那日去请阿提回来之后,左脸颊微微发红,隐隐还有手指印。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一进人家店里,就直勾勾地盯着那母夜叉看。那母夜叉一时高兴,给你回赠了礼物。哈哈,所以作为男人的你不能太懒惰哦。不指望你练得一身高超的武艺,出门也不能只有挨打的份。打不过也躲不过?那样岂不是丢尽了咱孙家的颜面?” 孙佩玖脸红了,不服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阿鲁的身手,即便是你去了,也逃不过她的打。” “哈哈,怎么样?承认了吧!” 孙绣莹又是一阵取笑。 赵氏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她慌张过来拉住孙佩玖的手:“儿呀,谁打你了?打坏了没有?” “是啊,挨谁打了?” 银杏也很关心。 “且打不坏呢,他一身懒惰肉,挨两巴掌还能打坏喽?” 孙绣莹轻快地跑出家门,她要去找胡士举去了,因为她也早已饿了。 临近中午的大街上还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城中西市周围的普通人家多,胡士举大约去那里去了。这年头识文断字的人都在少数,大多平民百姓都是两眼一抹黑,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而书信往来又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在街上做一个代写先生,还是有生意的。 正一蹦三跳地往前走着,忽然脑后响起一声马嘶鸣,孙绣莹被吓了一跳,转头对上一张湿漉漉的嘴—— “啊呸!我说严询,你这个人有毛病乎?” 孙绣莹咬牙切齿地瞪着马背上的严询,这厮这是第二次让她和马脸面对面,亲密接触了。 “这路上人来车往,你走路不看路也就罢了,却还蹦蹦跳跳地走在了我的马前头,不知道让路。哪一家的小娘子上街,会有你这般行径?” 严询并不觉得理亏。 “切!你管的着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鸿鹄之行径岂燕雀能知?汝乃匹夫,不足与语,请勿复言。再会!” 未来词语与现代文词并用,孙绣莹很佩服自己的口才。 骂完,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见着严询被损的面无表情,孙绣莹加快脚步,继续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一去五六步,再去,抄近路,由街道拐进小巷子里可就要远离严询这厮了。 “啊?” 孙绣莹一声惊呼,她已经被策马而来的严询掠上了马背—— 严询那是真真的当官的老爷,在街市上策马,如入无人之地。 行人自动躲闪,孙绣莹看清楚自己的处境之后,暗道不妙。她对严询这厮不甚了解,昔日以为他是看家护院的上等护卫,现在看来这厮还是表面假装一本正经的轻浮浪荡之徒。 “喂,严询,你想干什么?” 严询淡淡道:“请你帮一个忙。” “帮忙?有这么请人帮忙的吗?堂堂司隶校尉做出市井小儿的行径,不觉得可耻乎?” 孙绣莹窝了一肚子火,碰到这种人,算她倒霉。 严询皱皱眉头:“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聒噪?能少说两句吗?” 哼哼,他无礼在先,反倒是嫌弃她聒噪了,孙绣莹气的直翻白眼:“不能,对付尔等行为诡异、反复无常、仗势欺人之人,就得不留情面,穿你的真面目。大家都来看看,这个校尉强抢民女啦——” “闭嘴!” 严询索性用手捂住了孙绣莹的嘴。 呜呜!这下尴尬了,没期盼来行侠仗义的人,反倒是招来不少嬉笑侧目的目光。孙绣莹有一种想暴力相向的冲动。 —— 严询策马飞奔,行人纷纷避让。普通百姓,面对达官显贵的荒唐行径,都是佛系心态,谁也不愿意自找麻烦。 马儿来到一座高大的府门前停下来了。双脚落到了地上,一颗慌乱的心才平静了下来,孙绣莹看了看府门上“严府”两个字,不解,问: “严校尉把我劫持到你家门口,不知道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简单!我乃家中独子,年方二十,尚未娶妻纳妾。” “这——” 这厮怎么会这么直接,孙绣莹不由得往后倒退了两步,脸上有些发烧。 严询继续道:“家母为了这事一直心情不快,近日病重,郎中说需心情舒畅,方能药到病除也。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进去见见家母,我谎称中意你,你适当配合就是了。” “什么?” 孙绣莹万万没想到,这厮还能想出这么馊的主意。她心说,你也有用着我的时候?且看我傲慢一回。 “怎么样?” 严询追问。 孙绣莹直摇头:“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我乃良家女子,尚未婚配,怎么能说瞎话,诓骗令堂,自坏名声?” “怎么?难不成你想让我真的娶了你?” 严询皱起眉头。 “啊呸!堂堂严校尉也是读过诗书之人,怎么能说出如此轻浮之话?即便是你真的娶了我,也不辱了你。况且,我还看不上你呢。” 孙绣莹抱起双手,终于蔑视了严询一回。 “令尊也是当世博学之儒者,怎么会教导出你这样牙尖嘴利、又巧舌如簧之女?” 哎,这野丫头还真是难缠啊,严询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你,你给我闭嘴!当着人家女儿的面怎好侮辱人家的高堂?” 这回孙绣莹真的有点生气了:“我要是不能言善辩,岂不是被你这种自诩为大丈夫,实则轻视小女子的无理狡辩之徒给欺负惨了?恕不能助,不复相见!” “好好好,算我说错了。你别生气,行不行?” 严询拦住了孙绣莹的去路。 嗯,这样的态度还差不多,孙绣莹双手掐着腰问:“说吧,你为什么会挑中我来帮你啊?” “一则,在下认识的女子很少,能说上话者更少。二则,一般女子多矜持,不似你牙尖嘴利。不,是能言善辩。要是有你相助,应该会有利于家母的病情好转。” 严询认真道。 “可是,直接省略了媒妁之言,我就这么贸然登门了,这样令堂会相信吗?” “放心吧,家母看中你之后才会涉及到媒妁之言。当然了,我说的那是假如。到那时候,我再实情相告,说你——” “说我什么?” 孙绣莹追问。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反正是走不到媒妁之言那一步。” 严询不说,孙绣莹也知道。跑不了,说瞎话诋毁她呗。哼哼,真没想到这厮还是这种人 “我要是不答应呢?” “不行!” 严询只是霸道地回答了两个字。便把马匹交给了府中走出来的下人,自己迈步进府门了。 回头见孙绣莹没跟着过来,严询露出坏笑:“怎么?小娘子难道是想让在下把你搀扶进门?” 孙绣莹心头一寒:“罢了,好在我是善良之人,就帮你一回。请严校尉在前面带路。” “这样就对,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严询拉住走上前来的孙绣莹的手。 甩开了他的手,孙绣莹故作轻松道:“嗯,我对重谢比较感兴趣。你打算怎么谢我?” 严询的脸上快要滴出水来了:“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事情还没办,你就——” “好好好,既然严校尉只有小儿之见识,不足与我这般高士共语,那我就不说了。” 孙绣莹把头抬的高高,跟在严询的身后进了严府。 官宦世家的宅子不同于普通大户人家,一路上见到的下人,多的数不过来。墙高院深,处处透着深沉的气息。 严老夫人的房间门口,排列着一二三四五名婢女。 “校尉来了。” 一名婢女冲门里轻轻说了一声。 “询儿来了?快点进来,快点进来,汝老娘快要不行了,咳咳——” 房中传来咳嗽声。 严询用眼神警示孙绣莹,示意她机灵一点,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道:“母亲怎么可以说那么丧气的话?” 房中的摆设都是很考究的,用富丽堂皇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漆的锃亮的家具,装饰着牡丹花纹路的桌几,墙角摆放着梅瓶,十五连盏荷花灯。正中,半人高的雕花圆肚高脚香炉里正盈盈飘着暗香。 床上的严母倚靠在被子上,端庄秀气的五官自带着威严。她本来还病怏怏的,却在看到儿子带进来一名陌生的女子时,来的精神。 “询儿,这位小娘子是?” 严母坐起。 “她是城西孙府的小娘子,她阿爹如今在太子府做事,与当今太傅和太尉都有往来。” 严询在母亲面前,没有了锋芒,变得很温顺。 “哦?” 严母眼前一亮,在婢女的搀扶下下了床。 “见过老夫人。” 孙绣莹屈膝施礼,她双手十指搅在一起,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严母绕着孙绣莹转了一圈,细细打量了一番:“嗯,长相还算标致。要是再——” “呀!” 被严母突然伸出魔爪掐了一下屁股,孙绣莹忍不住轻呼一声,躲到一边。 “嗯,生育子嗣应该没问题。不过,需要养胖一点。” 严母坐回到床边,拿出了当家主母的威严,开启了一问一答的模式。 “你叫什么名字?” “妾叫孙绣莹。” “刚刚询儿说你家与当今太傅和太尉多有往来,是真的吗?” “亦真亦假,家父乃山野村夫,进城也就是这一个多月前的事情。蒙杨太傅提携,得以进太子府做录事。至于那太尉嘛,妾没有听说过家父与他有来往。” “哦,原来如此。令尊在太子府乃是区区的一名录事,没有官衔,也就谈不上是当朝官员了。我说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城西还有孙府这样的大户人家。” 严母脸上露出轻蔑之色。 严询接话茬:“母亲是找儿媳,绣莹出身也算清白,我也中意她,这件事很合适啊。” “嗯,这件事我不反对。但是鉴于她出身一般,嫁到我府中来只能做妾。你的正妻需另寻家世相当的小娘子。” 这严母和秦母都是一套词。唉!封建社会的人呐!孙绣莹尽管早猜到会这样,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道:“出身一般就不能做正妻,这是何道理?” “放肆!你还没过门就敢这样跟我说话?” 严母沉下脸。 “老夫人休要动怒,且听我一言。昔日汉高祖出身亭长,而终得天下。昭烈天子乃是织席贩履之徒,也能创建一番基业。一个人最不能选择的便是出身,岂能因为出身低,就觉得可耻呢?我虽出身普通,但家世清白。所以,也不愿与人做妾。” 孙绣莹把曾经说过的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见严询在边上直递眼色,孙绣莹只好改口道:“但是,老夫人您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古男女婚配讲究家世相当,像我这样的出身必然是配不上令郎。所以,妾告辞了!” 孙绣莹逃离了严母的房间,严询追了出来。 “你给我站住,孙绣莹你怎么回事?说好的,你怎么能出尔反尔?若是气的家母病重,那可如何是好?” “令堂眼睛晶亮,鼻子头红润,气色很好,多半是没病。” 严询有些气急败坏,他一把拉住孙绣莹:“你又不是郎中,你怎么知道?” “大不了,你就娶回一个出身好的小娘子呗。又不吃亏,何须弄虚作假?” 甩开严询的手,孙绣莹迈大步走出了严府。 到了外面,凉风一吹,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糟糕!忘记了去找胡士举那茬了,这回回去又得接受批评教育了。 ☆、第17章 遇到一个傻子 某一日,正吃着晚饭,孙佩玖忽然放下筷子跪倒在老父亲面前。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孙佩玖一脸诚恳地道:“父亲大人,儿天天在家除了读书便无所事事。从明日开始,请容许儿白天到酒楼中做伙计,晚上再回家读书,劳逸结合,或许更能记得住所读。” 孙归野脸上浮起怒色:“汝乃堂堂读书人,出去做下人行径,岂不丢脸?” 唉,这老头的陈旧观念怕是改不掉喽!孙绣莹不以为然道:“什么读书人不读书人的?阿爹您熬了半生,不也才混了一个太子府的录事?而今天下,唯财是道,有钱才是硬道理。您不见方显贵、阿提之流?他们乃是商贾,照样被人背后称呼为公子。他们穿着锦袍走在街上,又有谁轻视他们呢?” “罢了,罢了,世道变了。老夫这老脸早就让你们兄妹给丢光了,明日天明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要惹麻烦回来就行。” 孙归野摇头叹气,一肚子牢骚没地方发泄。 家里伙食越来越好了,孙绣莹紧扒拉两口米饭:“这就对了嘛,人生短暂,不过几十年而已。若是为了所谓的面子所累,岂不白活?” 胡士举也帮着劝慰道:“叔父切莫生气,孙郎出去历练历练也不是坏事。当初家父家母在世的时候,就让小侄一心读书,不管其他。结果,祖产变卖殆尽,小侄也没有谋取到功名。家中又突遭变故,小侄如今还要靠叔父伸援手——” 胡士举说着说着,伤心了。 “唉,老夫也非迂腐之人。贤侄且放宽心,在家中安心住着,不要想太多。” 孙归野吧嗒着嘴,他在想他当初放弃经商是不是错了。 孙绣莹两边看了看,心说老父亲和胡士举什么时候这么近乎了? …… 翌日,聚仙邸店后院。 阿鲁审视了一会儿眼前的孙佩玖和孙绣莹,缓缓开口道:“孙佩玖,你果真愿意到我店里来当伙计?” “愿意,在下不图薪资,只要三餐供点吃食即可。” 孙佩玖巴不得立即换上伙计的衣裳。 呃,孙绣莹恨不得过去踹孙佩玖两脚。这厮见色,什么都忘记了。而且,还胆小怕事。 她本不愿意来,耐不住孙佩玖软磨硬泡,她只好勉强答应一同前来了,暂且陪着他做两日店小二。 阿鲁又蔑视了孙绣莹一眼:“你?你能做什么?” “禀告阿鲁小娘子,我孙绣莹没才没德,也没什么力气。干不了下人的活,奈何兄长非要来贵店做伙计。所以,我恳请,阿鲁小娘子能让我在此监视兄长干两天活即可。后日便不再来了。” “不再来了?那怎么行?” 阿提笑着从隔壁聚仙楼二楼后门出来了,他沿着楼梯走了下来。 其实这聚仙邸店和聚仙楼是紧紧挨着的两座楼,共用一个后院。后院就是这阿提和阿鲁兄妹,以及两边伙计们日常生活的地方。 孙绣莹不解:“为何?” “孙郎甘愿到我店里当伙计,那绣莹小娘子可否赏脸每日到店里来当食客呢?我灶上的伙夫最近打算陆续推出一些新的菜式,还望绣莹小娘子不吝赐教。” 阿提拱手作揖道。 “阿提,不行!” 阿鲁怒气冲冲。 “休要多言,我才是店家主。” 阿提沉下脸。 “既然阿提店家盛情相邀,那我就不客气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孙绣莹本来想拒绝的,一看母夜叉怒气冲天地反对,她便答应了。 “如此甚好,来来来,随我到楼上,今天请你们兄妹一块品尝新菜。” 阿提很高兴。 孙佩玖傻傻道:“可是,在下是来当伙计的。” 阿提笑了:“哎,明日再开始当伙计也不迟啊。当然,工钱从今日开始算起。” “阿提,你——” 阿鲁气的脸通红。 孙绣莹对阿鲁挤出了一个笑脸,算是对她无故打人的报复了。 “来来来,请!” 阿提相当绅士,示意孙绣莹上楼。 “请!” 孙绣莹也不客气。 沿着后楼梯往聚仙楼上走的时候,孙绣莹问阿提:“你们鲜卑人,兄妹之间见面都是直呼其名的吗?就不称兄长?” “哈哈,是啊,我们鲜卑人比较随性,不在乎那么多。来来来,请!” 上了楼,推开一道门,便进入了酒楼内部。二楼只有零星几个食客,闲桌很多。站在楼上,透过前窗户,大街上的情形尽收眼底。 几个人刚准备落座,忽然看见街面上出现了三个年轻的贵公子。前有开道的家奴,后有守护的护卫。 在洛阳城中见到这样隆重的出行阵势并不奇怪。孙绣莹一时间好奇心爆棚,她索性趴在楼窗户上向下看。 孙佩玖漫不经心道:“不就是有钱有势人家的公子吗?有什么好看的?” 阿提轻笑道:“不然,你们可知他们三位是何人?” “何人?” 孙绣莹特别想知道答案。 阿提回头望了望,周围没人,方才大胆直言。他用手一指走在中间的那位黑色锦袍上走着金线图案的人道:“此人虽然贵气,但浑身却透着松松垮垮的劲。他黑发束在镶玉金冠中。注意!镶玉金冠可不是一般人可以佩戴的!” 孙绣莹接过话:“此人身材微胖,五官敦厚,眼睛蒙尘还带着迷茫,说笑声中带着憨劲,乃非精明人也。” “嘘,这叫大智若愚。这可是当今的太子,可不敢不敬。” 阿提说完又警惕地看了看身后。 哈哈,孙绣莹差点笑出声音来。原来这就是那位名留历史,虽然是大傻子,却最终登上了皇位的晋惠帝司马衷。 原来在当世人的口中,他是大智若愚的人。即便他智商不高,不能胜任天子之职位,在位期间任由着他人摆布,却也在驾崩之后获得了一个孝惠皇帝的谥号。 “我见左边那位身着月牙白锦袍者,身姿清瘦,光风霁月,有说不出的尊贵雅致。他是何人?” 孙佩玖问。 “他乃吴孝王次子司马德也。右边那位着华丽锦袍,金冠玉带,身材适中,目光有些轻佻的人是吴孝王世子司马贤。” 阿提见多识广,他认识的人还真不少。 “哦!” 孙绣莹对那司马贤和司马德不感兴趣,她的目光聚拢在司马衷身上。 说话间,那一行人已经来到聚仙楼前了。离得近了,看的更清楚了,孙绣莹疑惑了,因为她无意间扫视了一下司马贤,发现那张轻佻的脸忽然有些眼熟。 又一想,便摇了摇头。她以前从未到洛阳来过,她如何认识这号人? “遭了,二位失陪了。” 阿提忽然火烧眉毛一样,冲下楼去。 原来,司马衷一行人一拐弯,奔着聚仙楼来了。 一时间楼下响起了慌乱了脚步声。食客们甭管吃好了的,还是没吃好的,纷纷抹嘴结账滚蛋。这一幕,站在二楼窗前的孙绣莹和孙佩玖感受的清清楚楚。 孙绣莹回头看了看,那几个零星的食客也全部站起来走了,她拉了拉孙佩玖,泄气道:“今日没口福喽。太公来了,诸神退位。清场了,该上楼来赶人了,我们也快走吧。” 没想到,孙佩玖把腰板一挺:“哼,我不走。我今日青衣灰布巾,即便没穿上伙计衣裳,也和伙计差不多了。况且,阿提已经收下我了。” “好好好,你呆着吧。回头哭鼻子不要来找我。” 孙绣莹想下楼,已经来不及了。 楼梯响动,司马衷在一行人的簇拥下往楼上来了。孙绣莹只好转身奔着东面去了,她推开了后门,准备从后楼梯脱身。不是她多么惧怕那三个姓司马的人,她只是不想和这样身份的人打交道。 刚出了后门,走上楼梯,蹬蹬蹬跑了三步,她便被阿鲁逼停了。 阿鲁从下面上来,拦住了孙绣莹的去路。 这个女人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不友好,孙绣莹也深知自己刚刚挑战了她。哼哼,你一个小小的开店的人凭什么蔑视我一个平民百姓? “请小娘子让一让,我要借道走。” 阿鲁噗呲乐了:“你一个外人,往我后院跑干什么?莫不是想窃取点东西走?” “小娘子你妄自揣测好吗?我兄长还在楼上做伙计,我会做那样的事情吗?容我下了这楼,出了前门,立刻消失在你面前。” 孙绣莹忍住脾气,耐着性子道。 “可是,我想把你扔下楼去,且看你的命大不大?” 阿鲁一把抓住孙绣莹的手腕,一阵阴笑。 嘛呀,这要是被扔下楼去,骨断筋折是难免的。命不好,小命都有可能丢了。这个女人还是个变态。孙绣莹一阵猛地挣扎,自知不是阿鲁的对手,挣脱了后,连忙往回就跑。 也是跑的急了一些,拉开了后门,却忘记脚下还有门槛。结果,孙绣莹被绊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 “噗通,哎呀,咔嚓,啊——” 几声不同的响声,发生了一连串的因果反应。 正在上菜的孙佩玖,被意外跌倒过来的孙绣莹给扑倒在地上。 孙佩玖手中的菜盘子飞出,不偏不倚,正巧拍在了居中而坐的太子司马衷脸上。 菜盘掉落,发出咔嚓碎裂的声音,房中其他人对发生这一意外同时发出尖叫声“啊?” “抓刺客!” 司马贤抽出宝剑率先跳了过来。 一瞬间有三把明晃晃的宝剑架在了孙绣莹的脖子上。 完了,完了。阿提腿一软,跪在地上磕头像是小鸡吃米:“殿下息怒,世子息怒,二王子息怒,饶命啊!” 紧张情形暂时定格—— “哈哈——” 这笑声来自司马衷。 他伸出手把脸上的菜叶擦掉,又站起来抖抖衣袍上的饭菜,小跑着过来了。 司马贤道:“殿下,刺客已经抓住,您看怎么发落?” 司马衷面带喜色:“哈哈,从来没遇到过这样有意思的事情。都把宝剑拿开,别惊吓着了仙女小娘子。” “这——” 三把宝剑的主人无语,却也无奈收回了宝剑。他们料定这“刺客”也跑不了。 刚刚性命攸关,孙绣莹闭住了一口气,现在脖子上的宝剑挪开了,她终于慢慢缓了过来。 刚刚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要尸首分离了呢。再看看身下的孙佩玖,嘛呀,这家伙刚刚还体如筛糠般地发抖,现在已经吓晕过去了。 “谢谢殿下饶命!” 孙绣莹赶紧挪动身体把孙佩玖给释放出来。但是她没敢站起来,而是顺势跪在了地上。 “请起,请起,仙女小娘子若得闲,请坐下来陪着我用膳,好不好?” 司马衷还挺平易近人。 “不敢。” 孙绣莹慢慢站起,心想这司马衷说话带着憨憨的味道,是个傻子无疑! “原来是你?你不是?” 司马贤看清楚孙绣莹的面容之后,发出疑问声。 不是什么?孙绣莹现在也不敢多说话。等着他说下半截话呢,结果司马贤又不说了。 “店家,快快快,把那个装死的伙计抬下去,重新上菜。” 司马衷也不嫌埋汰,又坐回到主位上去了。 阿提连忙吩咐人把孙佩玖抬下去,撤掉桌子上的酒菜,重新上菜。 一通忙乎过后,一桌新的酒宴又摆上了。 “仙女小娘子?哎呀呀,怎么这么刻板?” 司马衷见孙绣莹站在那没动,他又站起,颠颠过来,眼睛放亮道:“仙女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你刚刚那一下子,嗖地一下,飞奔了出来,真的是太精彩了。” “妾姓孙,名字叫绣莹。” 这傻子是名副其实的傻子呀,孙绣莹罕见地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哦,绣莹!好名字,好名字。来来来,坐下!” 司马衷示意孙绣莹坐下。 “不敢!” 孙绣莹看看了司马衷的这些个手下,她是真不敢。 “既然太子饶恕了你,让你坐下,你便坐下,不要不识抬举。” 司马贤发话了。 “绣莹小娘子,我猜你也是无心的,刚刚跑的那么着急是因为何事啊?” 司马德说话的语气比较温和。 孙绣莹偷眼看了看周围,见阿鲁不在,编瞎话道:“啊,妾本来是想来吃顿饭,那个刚刚见众位贵人上楼来。妾反应慢了一步,没来得及下楼,就想着从后门出去。结果,刚下楼,碰上一条恶犬,一时心慌意乱,慌不择路,结果就——” “哈哈哈哈——” 司马衷笑的前仰后合:“仙女小娘子,我猜你是不想结账,是也不是?” 呃,这傻子歪心眼还不少。孙绣莹讪笑,没有作答。 “快过来替太子殿下试菜。” 司马贤再次下了命令。 “是。” 孙绣莹也只好遵命。 让她试菜?那是放心大胆地吃,反正她想那阿提应该不会在饭菜里下毒。 结果,吃着吃着,不知不觉中,孙绣莹渐渐反客为主了。最后,连司马衷都放下筷子看着她吃:“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仙女小娘子怎么能饿着呢?” 察觉出周围的异样,孙绣莹放下筷子,壮着胆子问(她不是怕司马衷,主要是忌惮边上的司马贤众人): “殿下,我能问一下,您为何称呼我为仙女小娘子吗?” 司马衷小声道:“嘘嘘,我告诉你啊,前几日我府中的道士为我卜算了一卦,说本太子近日出门会遇见一位长的像仙女一样好看的小娘子。今日果然应验!” 傻子也迷信?孙绣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18章 赏花 那日在聚仙楼里发生了意外,让孙佩玖做伙计的梦想暂时夭折了。更糟糕的是,他受惊吓过度,生病了。 到底是文弱书生,扛打击能力太弱。请了城中的名医,吃了数日的苦药汤,病情才有一点点好转,脸色也好看了一些。但是,还需卧床静养。 孙绣莹心中愧疚不已,要是没她那冒冒失失的一出,孙佩玖也许不会生病。连日来,她也没心情出门去玩耍了。 别看她平时恼他,还经常欺负他。他这一病倒,她倒像是丢了魂一样。 阿提是一名有良心的商人,期间来探望过,过后还派人送来了一些补品和钱物。赵氏不让动,吩咐孙绣莹抽时间把东西和钱物给人送回去。 孙绣莹答应了,只是她这几日不想出门,她打算过一些日子再去办这件事。 垂头丧气了几日,这一日走在院子里,孙绣莹忽然闻到一股清新的暗香,猛然一抬头,发现那棵老梨树已经花开多时了。淡白色的花瓣飘飘似雪,纷扰着世俗人生。 胡士举今天没有出门。这会儿,他坐在梨树下读书,身边趴着一只小巴狗。如果有照相机,可以拍下一张唯美的照片。 孙绣莹不忍打断这一幕,她默默走到孙佩玖日常喜欢坐的廊檐下,坐在那里发呆。 房中传出唧唧机杼声,是银杏和赵氏在织布。 孙绣莹的手太笨,手脚的动作也不太协调,她做不了织布那样的活。不知道坐了多久,银杏从房中走出,她准备去煮点茶水。 银杏见孙绣莹坐在那发呆,还以为她一直在盯着胡士举看,一时心中不是滋味,往院中走了几步,又犹犹豫豫地回来了,坐到了孙绣莹的身边。 孙绣莹有些奇怪,这银杏自从住到家里来,就一直对她不冷不热,今日这是? 银杏忽然小声问:“你在看我兄长吗?” 孙绣莹笑了:“怎么?令兄还不让人看了?” 银杏脸红了:“我家兄长没有与你相匹配的家世,你还是离他远一点为好。” 孙绣莹转动着眼珠想了想,原来银杏是这样的心思。这也难怪,他们本来就是不是亲兄妹。 为了不给自己无故招来“敌人”,孙绣莹打算给银杏一颗宽心丸吃,她故作高傲道:“你说的倒是真话,我将来要嫁的人不仅要求他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还要求他家财万贯。因为,我不喜欢过捉襟见肘的日子。” “哦。” 银杏相信了。 两个人这边小声说话,惊动了那边的胡士举。 胡士举站起,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你们聊什么呢?” 孙绣莹站起来,走到院中,伸手去接掉落的梨花瓣:“聊点女孩子家的事情,胡兄,今日读的是什么书?” “随便看看,都是孙郎常读的书。说起来,你那日的彪悍事也确实是吓人。差一点,唉——” 胡士举直摇头叹气。如果他换做是孙佩玖,也会被吓的半死。 孙绣莹转脸瞪了胡士举一眼,她并不觉得自己那日的所作所为有多么粗鲁,只是这胡士举少见多怪罢了。 “想取笑便取笑,何必唉声叹气?” “孙郎现在正病着,实在不该说笑。” 胡士举是本分的人,很会为他人着想。 “堂堂大丈夫竟然被吓病了!唉,真是家门不幸啊。” 孙绣莹摇头表示无奈,她这位兄长实在是胆小的很。尽管她心中有歉意,但是嘴上却忍不住要取笑一下。 “兄长,你要是没事,过来帮我煮茶,煮完茶再把孙郎的药给煎了。我还要去陪着夫人织布。” 银杏把炉子搬到了院子里,又贴心地搬来了小板凳。 胡士举苦笑道:“我这个妹妹虽然平时话不对,但是也很会巧使唤人。” 孙绣莹表示同情地摊摊手。不过,看得出来,这胡家兄妹的感情也不错。 胡士举不是五谷不分的人,做起家务事来让人挑不出毛病。只见他煮好了茶水,又进房中搬来了一张小木桌和一个小板凳。 如今胡人大量涌进京师,胡人带进来的许多东西也开始流行了。寻常人家,谁家里还没有几个胡床?注:这里的胡床是马扎形状的小板凳,不是睡觉的那种床。为了不弄混了,就叫小板凳了。 老古板的人还是习惯跪坐,比如孙归野。而孙绣莹则不同,她对自己的膝盖还是十分爱护的,在家最常坐的就是小板凳。 “喝点茶吧。” 胡士举沏了一碗茶。 “好啊。” 孙绣莹也不客气,坐在桌旁,坐享其成。 喝了几口茶水,她的眼神落到了地上的那条黑色小狗的身上。这条狗狗眼神黑亮,摇头摆尾。 “喂,你这条狗狗以前经常在我家门口晃悠,今天怎么跑到我家里来摇头摆尾了?还这么一点不忌惮?” 胡士举给房中人送去了茶水,回来正巧听到孙绣莹的念叨,他笑了:“它是我昔日养的一条小狗,叫小巴。这不是那日卖了房子后,就把它丢弃了。今早在门口又看见了它,它非要跟着我,我于心不忍,就把它又带回来了。绣莹你看?” “一只小动物而已,家里养一只小动物也为生活增添了几分乐趣,有何不可?” 孙绣莹很高兴,家里多了一只小巴狗看门,也不是坏事。 “如此,那我替小巴谢谢小娘子的收留了。” 胡士举很欣慰,坐在炉火旁,拿起蒲扇煽火,继续煎药。 “你我之间何必见外?你把我当银杏一样看待。” 孙绣莹一边逗弄着小巴,一边赏花。这小巴还是一条自来熟的狗狗,一点也不怕生。 “绣莹,那——” 胡士举的话说了半截停住了,手中的扇子也停下来了。 “家中谁病了?” 多日未见的秦国音推开大门而入,他笑容满面,手中捧着一个木匣子。 王四抱着几匹布,布上面还摞着几个盒子,摞的很高,遮住了他半张饼子脸。勉强露出两只眼睛,小心翼翼地跟在秦国音身后。 这厮多日未见,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今日突然拿这么些东西过来,他想干什么?孙绣莹站起拍拍手,故意挑理:“秦世叔,你这到我家来,如入无人之地啊。” “哈哈,都是老熟人了,见贵府大门虚掩着,便推门而入,还望小娘子不要责怪。” 秦国音文质彬彬的样子,倒是显得年轻了不少。 “既然秦世叔喜欢做小儿之态,那我也勉强不与计较了。” 孙绣莹承认自己对秦国音有些尖酸刻薄。 这厮不知是脸皮厚,还是本性使然,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不悦的神色。 “嗯嗯,绣莹,你每次见着我——” 秦国音苦着脸。 忽然,他眼珠一转,又很高兴了。因为,他也没少见识孙绣莹挤兑她兄长孙佩玖。而如今她这样对自己?哈哈,这说明什么? 总之,能被绣莹小娘子当作一回事,他就很开心。 “秦公真是一脸慈悲像啊。” 胡士举说了一句带着讽刺的话,他的心中对秦国音的怨恨并没有减少。 这句话让秦国音脸上的笑容戛然消失,他高声道:“寄人篱下者,不谦卑谨慎,还能振振有词者,还真是少见。” “若不是有秦公的相助,在下也不会那么快家破人亡。” 胡士举不甘示弱。 “胡郎的这句话应该去对劫匪说。我出钱,你卖房,文书字据都在,手续合法。本人可不管卖房者后面的人生。” 秦国音岂是会轻易认错的人? “若不是你家的恶奴苦苦相逼威胁,我怎么会卖房?” 胡士举愤愤难平,他狠狠瞪了王四一眼。 —— 这两个男人在此针锋相对,孙绣莹抱着手看着,眉头紧锁。这件事不管结果如何,她今日赏花的好心情全被搅合了。 王四早已憋不住了,自言自语道:“手中的礼物若是掉地上怕是不好,小的冒犯了。” 说完,王四抱着的东西紧跑了几步,进了房中。等他转身再出来时,手上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主人,礼物已被我放进房中。” 这一动静,惊动了房中正在织布的两个人。 随后,银杏陪着赵氏也出来了。 王四随着秦国音入过豪门,也进过权贵府邸。这饼子脸的丑鬼的胆识也是一般下人的数十倍: “嗯哼,这里本来没有小的说话的份,但是小的还是要为我家主人说两句公道话。不错,那日我家主人让小的在附近寻觅一处不错的宅子买下来。小的想起隔壁胡公曾经透露过想卖房回乡下的心思,于是找到了他。胡公一听我家主人要买房,他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只是他有一个顾虑,那就是胡夫人对胡家就此落败并不死心。胡公的原话,我给大家学学。” 王四看了看自己的主人,见主人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他继续道: “胡公的原话是这样说的:老夫蹉跎一生,祖业几乎败光,也没有谋得仕途。今小儿也难成大器。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是不到晚年便日日食不果腹了。还不如趁早把宅子卖掉,回乡下置办一处陋舍、几亩薄田,然后糊口度日应该不成问题。然,内人一心盼望着犬子能够出人头地,怕是不允啊。” 这王四还真有两把刷子,学起长者讲话也惟妙惟肖。 “所以,胡公就与小的商量了一条计策。那就是小人多带几个人扮作恶人来买房。他从中规劝,这桩买卖就这么成了。胡郎,您说这件事怨谁?早知道你们出城以后会遇上恶匪,小的说什么也不买你家房子。那不远处的,李家的、徐家的,都在京师过不下去了,都想着卖宅子回乡下去。可惜了,小的自作主张出了那么高的价钱给你家,却便宜了恶匪。” 王四这张嘴真是能说呀,巴巴一通说道,说的胡士举面有愧色。 “唉,都是我没用,害的家父家母不得善终啊!” “事已至此,还望胡兄能想开一点。我想这秦公也许本没什么恶意,没想到却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孙绣莹从中规劝。 “我就说嘛,这事不怪我!” 秦国音一脸委屈,他朝孙绣莹眨眨眼睛,举双手献上木匣子。 孙绣莹刚想接下来看看,结果秦国音又把木匣子收回去了。他紧走了两步,向赵氏献上了木匣子: “在下前些日子替太傅去南方采买东西。顺道买回来一些上好的布匹和小玩意,还望赵夫人笑纳。” 赵氏连忙推辞:“秦郎客气了,我家蒙受郎君诸多照顾,今日又送来许多东西,这断不能收。” “请夫人收下吧,都是朋友,在下也没有什么可表示的。” “秦世叔一片好心,怎么忍心拒绝?那我代我娘亲收下了。” 孙绣莹丝毫不客气,意外之财,不要白不要。她伸手拿下木匣之,打开一看,原来是一颗眼球大小的白珍珠。 东西太贵重,孙绣莹后悔收下礼物了。 她伸手把秦国音拉到一边,低声问:“我说秦世叔,你为了我家花这么多钱,你莫非真的认准了非我不娶?” “非你不娶是真,但是花钱和娶你没什么关系。昔日,小娘子住在山中,我也没向贵府送过什么礼物啊。现在这不是成了邻居了嘛,况且我结交朋友向来不吝啬花钱。小娘子是想让我改掉喜欢散钱的毛病吗?” 秦国音眨眨眼。 这厮仗着眼睛长的好看,动不动就放电,孙绣莹假装看不懂。 “世叔父喜欢干什么我可管不着,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你如果还有那样心,请趁早死心。我只能把你当成一个长者,或者朋友来看待。还有,请你以后叫我绣莹,别叫我小娘子,我听着别扭。” “没问题,前提是你也得称呼我为秦郎,或者秦国音。” 秦国音嬉皮笑脸,一点也不生气。 “呵呵,随便,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这个人比较贪财。对钱财方面,向来是来着不拒。你若是想送,尽管送。” 孙绣莹拿着木匣子晃了一晃,那意思是越多越好。 秦国音也笑了,小声道:“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在下就是喜欢贪财的女人!” 呃,孙绣莹直接无语了。哼哼,她转脸走了。 秦国音露出老谋深算的一笑,心说,哈哈,小丫头还想假意糊弄我? ☆、第19章 出门散心 秦国音送来礼物的当天晚上。 吃晚饭时,孙归野一边喝酒,一边念叨道:“今日贾太尉家的小娘子被立为了太子妃,接下来太子府要开始为准备迎娶太子妃而忙碌了。从明日开始,老夫就要早出晚归了。若是回来晚了,贤妻啊,你们就不必等我吃饭了。” “既如此,那不用等您回来吃晚饭更好。” 不用每日里苦等老头子回来才能吃晚饭,孙绣莹举双手称赞。她阿爹,一个小小的太子府录事竟然忙碌出了当朝一品大员的感觉。 “丫头,你呀,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孙归野摇摇头,又喝了一口闷酒。 他见着了他的好贤弟送来的那些东西,他闹心呐。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现在他老孙头一家一直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用人家的,他这个当家人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不知道怎么说,那就不说呗,您老人家总是对我正颜厉色。我都快要变成胆小的绵羊了。” 孙绣莹一边观察她阿爹的表情,一边踮着脚。万一她阿爹一发飙,拍桌子,她也好站起来就开溜。 瞧瞧这老头,自从进了京城之后,每日晚餐必饮酒,都快要变成酒鬼了。孙绣莹见阿爹这会儿又喝的脸红脖子粗,心生埋怨,心说我娘那么贤惠圣洁的女人,唉,竟然每晚都要面对这么一个酒鬼。 嗨?老头子昔日住在山中也没有现在这般放浪形骸啊?难不成官场真的会让人堕落? “小侄已经吃好了,告退!夫人、伯父、绣莹、银杏,你们慢用。” 见孙绣莹和她阿爹斗嘴,胡士举想笑又不想失礼,有点憋不住。 “那个胡兄啊,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请教。” 孙绣莹的话出了口,但是她看了看银杏的脸色,又连忙改口:“算了算了,明日再讨教。” …… 翌日,发生了一件好事。孙佩玖能下床走路了,神智也恢复了正常。他本就男生女态,一副柔弱的样子。这回大病一场,更加身形消瘦了。 “梨花都开了。” 这是数日未走出房门的孙佩玖,走到院子里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可不是嘛,兄长若是在床上再多躺一些日子,梨花怕是要落光了。” 孙绣莹不敢太刺激孙佩玖,今日说话的语气要温和一些。 “那日数把宝剑架在你脖子上,可真的把我吓坏了。” 回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孙佩玖还是心有余悸。 “咱能不提往事不?孙佩玖,你的胆子也太小了,这样可不行哦。你想想,他们都不是一般的人物,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挥剑杀人?你看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倒是兄长你,唉,弱不禁风呐。阿鲁那母夜叉大约又要笑话你了。” 孙绣莹忍不住调侃道。 孙佩玖不以为然:“她笑就笑吧,她笑起来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呃,这厮虽说胆小怕事,但是这痴心妄想的劲头快要赶超秦国音了。念及他身体刚好,孙绣莹不想继续怼他。 她冲房中喊了一声:“娘,今日天气不错,我也数日未出门了,我去街上看看胡郎。” 赵氏回答道:“你且去吧,早点回来。行事要注意分寸,切不可鲁莽。” “知道了。” 孙绣莹欢快地出了家门。数日憋在家中,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到出门散散心去了。 走出去没多远,秦国音从身后追了上来。 “绣莹小娘子,绣莹小娘子,你要去哪儿?” 孙绣莹回头看了他一眼:“秦世叔,你虽是长辈,可是你管得着我去哪儿吗?” “呃,不然!” 秦国音装作一本正经:“我今日也要出门闲走走,作为小娘子的邻居,两家也交好。你要去哪儿,不妨说来听听。也许,我们可以结伴而行。” 这厮还真能掰扯借口,孙绣莹大方分享道:“我准备上街散散心,顺便寻寻胡郎。” “那我也上街散散心,不如我们——” “别,别,你别跟着我。” 孙绣莹再次停下了脚步,企图用眼神驱赶走秦国音。 “哈哈,别急着拒绝嘛,我能提点建议吗?” 秦国音暗戳戳地拍拍钱袋。 “请说!” “你和佩玖是兄妹,男未婚女未嫁,很正常。现在招来这么一对陌生的胡家兄妹住在家里,时间长了怕会传出流言。” 秦国音眨动着眼睛,他有一肚子想法。 孙绣莹眯起眼:“所以呢?” “你看啊,不如这样。由我出面,另外寻觅一处住宅,提供给胡氏兄妹居住。既对得住朋友,也阻断了流言,岂不是好事?” 孙绣莹用手挠挠头,这个秦国音一肚子弯弯绕绕。她孙绣莹是什么人?她怎么会在乎那流言蜚语? 况且,这里不似乡下。大户人家,府门一关,与外头就隔绝了,邻居之间一般都是很少来往的。各家各户自管门前雪,哪有闲工夫管别人的瓦上霜。这也是胡士举和秦国音做了十几年的邻居,彼此却不相识的原因。 “我还是那句话,你管得着吗?我说秦世叔,你可别没事多管闲事。管闲事可不一定有好的报答哦?比如,你买下宅子,给我家居住。可是我并不是很感激你啊。” 对这厮就得下猛药,孙绣莹故意把话说的很难听。 秦国音却嬉皮笑脸:“好好好,算我没说。既然你是一个人上街闲逛,不如带上我。” “有何好处?” “我带着钱比较足,在下愿意随时为小娘子效劳。” 秦国音再次拍拍钱袋。 “好吧,既然你这么——,我就成全你。” ‘贱’字没说出口,孙绣莹自认非常擅长打击脸皮厚的人。 西市是一个大杂烩的地方,卖什么东西的人都有。小商小贩满街都是,也有一些穷人蹲在街角插草卖牛驴,或者鸡鸭等小牲口。 孙绣莹见不得那些脸上镌刻着穷困潦倒的表情的人,她在一位插草卖驴的老叟面前,停住了脚步。 “小娘子,要看看我这瘦驴不?” 老叟试探着问。 孙绣莹故作懂行样子,围着驴看了看,叹气道:“哎呀,这么瘦的驴子也不值钱啊?老丈你为何要拉到街上来卖呢?” “我也舍不得,可是没办法啊。往年冬天都是靠这头瘦驴拉碳卖钱,今年冬天小老儿生了一场大病。不仅花光了微薄的积蓄,也没挣着什么钱。现在天气渐暖暖和了,活路几乎断了。家中已经无米下炊多日,这也是没办法。” “我看你这驴还是拉回去吧。来,秦壮士,给点闲钱给这位老丈糊口度日。” 孙绣莹一声吩咐,没想到还挺好使。 秦国音笑嘻嘻从钱袋中掏出一把钱来,塞给了老伯:“来,老丈你拿着。钱不多,也能勉强糊口一些日子。” “这如何是好?不能白要二位的钱,请把这头驴给牵走吧。” 老叟感激的差点跪下了。 “哎哎,不必,不必。这位秦壮士的府邸在那边。” 孙绣莹用手一指自己家的方向,继续道:“老丈你把毛驴牵回去养着,最好养的壮壮的。他日,如果你还想卖驴,不妨把毛驴送到秦府,这位秦壮士定会买下。别看他是有钱人,可是这位壮士对毛驴有着特殊的感情。” 离开感激涕零又一脸懵的老叟,秦国音试探着埋怨道:“绣莹,你不该乱许承诺。若他日那位老丈果真活不下去,真把驴牵到我府门前——” “你就让人买下呗!你堂堂的秦府还缺一头驴的钱?” 这件事是孙绣莹故意的。她就不信,秦国音这厮能一直这么好脾气,能一直忍受住她这缺心眼式的打压? “我倒不是怕花钱,我是怕,万一那老叟牵着驴上门,吃了家奴们的闭门羹。那我岂不是失信于人了?” 秦国音说的是真心话。 “好办啊,你回去把这件事吩咐给你的家奴们,他们还敢让你失信于人吗?” 切!这点事情还要人点拨?孙绣莹回脸送了他一个白眼。 “哈哈,小娘子说的在理。” 秦国音猛然转过弯来。 接下来,对孙绣莹来说就是买买买,反正又不需要她付钱,买的东西都让秦国音快要拿不下了。 结果,在西市买了一圈,也没见着胡士举。 孙绣莹转头又往东市去。 可怜的秦国音背后背着,肩头挎着,怀中抱着,全部是买来的东西。孙绣莹当作没看见,悠闲地甩着手走在前头。 “小娘子,等等我。” 秦国音喊。 “你要是累了,那就请回吧。我一个人去东市看看。” 孙绣莹心中得意,她就不信整不垮这厮的厚脸皮。 “小娘子,我家主人呢?” 迎面走来一个丑鬼,正是王四。 孙绣莹停下脚步,用手一指身后不远处:“秦世叔,既然你家管事的找你有事,那就此作别了,再会!” 以为甩掉了秦国音,她一溜小跑,跑进了东市里。这东市附近的有钱人比较多,连带着两边的商铺也繁华了许多。 “哎呀,总算把秦国音那厮给甩掉了” 孙绣莹觉得轻松了不少。她就纳闷,这胡士举究竟跑哪儿去了。这也怪她,平日里不甚关心他,若是问一句,也就知道他平时喜欢在什么地方摆摊位了。 “绣莹小娘子!等等我。” 孙绣莹慢慢回转身,一脸黑线。因为,秦国音追赶上来了。 “刚巧碰上王四来找我禀告事情,你买的东西我已经让他全部拿回去了。现在腾出手来,小娘子还想买什么东西尽管买。” 秦国音相当大方。 呵呵,孙绣莹咬着牙干笑了两声。这厮今日像狗皮膏药一样,而她竟然被他给沾上了。 “既然世伯父如此大方不吝啬钱财,那小侄女也就放肆了。” 这一回是秦国音一脸黑线:“绣莹,我能跟你认真说点事情吗?” “什么事情?还需要一本正经地说?” “你看看,你一会儿叫我秦世叔,一会儿叫我秦壮士,一会又叫我世伯父。这要是让外人听见了,岂不成了笑话?” “嗯,你说的虽然不无道理。但是,我就是一个比较随性的人。什么情境下说什么话,我就是觉得当下喊您世伯父比较合情境。” 孙绣莹故意戏耍秦国音。 忽然看见秦国音的眼神不对,孙绣莹回头一看,心中也是一沉。只见贾南风带着婢女婆子侍卫十几个人出现在不远处。 贾南风这个女人本就不好惹,现在被立为太子妃,更不得了了—— 这种女人就该敬而远之,孙绣莹刚想低着头,悄悄地走开。 “秦郎!” 贾南风一声粗嗓子,惊着了许多人。 于是,孙绣莹还没来得及躲开,贾南风已经走上前来了。阎王在此,小鬼自动闪退一旁。行人们只敢远远地观望,谁也不敢靠近。 本来像孙绣莹这样的角色根本就入不了贾南风的细眼,无奈孙绣莹身旁的秦国音比较吸引她的眼球。 “秦郎,你怎么会和这个小贱人走在一起?” 贾南风出言不逊。 秦国音也很纳闷,他与这贾南风不过是第三次见面。上一回,她还算通情理,这一回怎么语气这么恶毒?难道是因为被立为了太子妃? “见过太子妃,在下和绣莹小娘子乃是邻居,今日约着一起上街来走走。” “是嘛?我也整日在家闲着无事。如今又被立为太子妃,家父管的更严厉了,都不让随便出门。今日难得被准许出门来走走,与秦郎再次相遇便是缘分。” 秦国音惶恐:“在下乃普通百姓,怎敢与太子妃遑论缘分?” “秦郎不必太谦虚,你也京城的名士,随我一块走走可好?” 贾南风的眼神看着秦国音的时候无比温柔,扫过孙绣莹时却只有蔑视。 秦国音为难道:“如此,怕是不太好吧?” “光天化日之下,你随着本太子妃一同在街市上走走,我看谁敢风言风语?” 贾南风眼神凌厉地望向周围。 她带来的那些人,齐声道:“太子妃行事光明正大,谁敢乱嚼舌头根?” “你这个小贱人,我不想再次看见你。” 贾南风用手点指孙绣莹,似要喝人血一样。 “是,妾立刻从太子妃眼前消失。” 遇见狠人,不得不怂,孙绣莹慢慢退到街边人群里。 “走吧,秦郎。” 贾南风挑挑眼眉,神情得意。 “遵命。” 盛情难却,秦国音极不情愿地随着贾南风走了。 走出很远了,秦国音突然回头偷偷向这边挤了挤眼。 孙绣莹不明白这厮想说什么,此刻她心中十分感慨。谁说家有丑妻是福?至少这事搁到司马衷身上就是祸事。 也不知道那杨皇后是怎么想的,竟然非要自己的傻儿子继承皇位?还有那司马炎,他自己怎么得皇位的难道自己心中没数吗?怎么就放心把皇位传给了傻儿子? 当然,这些都不是孙绣莹能操心的了的。她还是想想眼前吧,两次被贾南风撞见在秦国音身旁,已引得那妒妇十分不满了。这妒妇还没正式嫁人,她就忙着物色出轨对象啦? ☆、第20章 这厮太可恶 这一天,孙绣莹做完家务,无事可干,便跑去书房看看,孙佩玖在写字,胡士举在画画。这两日,家中这两个年轻的男人终于联起手来,换着法子赚生活费了。 这是非常好的事情,只要孙佩玖有事情做,不去迷恋那个母夜叉,对孙绣莹来说都是好事。那种嚣张跋扈的女人哪是居家过日子的人? 孙绣莹翻翻眼睛,想了想银杏,银杏很不错,可惜了她的心已经有主了。要不然,她也撮合撮合,给自己找一个嫂子。 “绣莹,你在想什么呢?来看看我这幅画,画的怎么样?” 胡士举放下笔,眼睛里都是温和的笑意。 不懂装懂,这一手孙绣莹最在行:“嗯,笔锋富于变化,线条柔和,虽看似简单,但寥寥数笔已经把山川河流给呈现了出来。河畔还有牧童吹笛,充满了生活气息。我虽然不太懂画,但是也觉得胡兄信手泼墨之作,乃画中上品。” 胡士举笑了,谦虚道:“哪里,哪里,夸赞的过了。” 这会儿,孙佩玖的一幅字也写完了。他冲孙绣莹递递眼色,那意思是让她也给点评一下。 “兄长的这幅字,笔画横平竖直,缺少一些神韵和新意。好在可以看的清楚,辨认的明白,可做初学识字者的楷模。” 不管自己写的字有多么臭,孙绣莹充当起行家来,一点都不嘴怯。 孙佩玖满脸黑线:“我就知道你说不出我的好来。罢了,既然你没有慧眼,我就不与你多说了。” 他还挺自傲。 “胡兄你看看,我兄长这人就听不得真话。” 孙绣莹做一个鬼脸,转身跑开了。 到了娘亲和银杏织布的房间。 赵氏和银杏一边织布,一边温和地聊着天。孙绣莹一时插不上嘴,心中醋意翻腾,她怎么觉得这银杏越来越像她娘亲的亲生女儿了? 见女儿冒冒失失地跑进来,又不说话。赵氏一脸宠溺地责怪道:“绣莹啊,你没事得向银杏学学。银杏才是小女儿家该有的样子。” “是是是,自从银杏姊姊来了以后,娘就开始偏心了。” 孙绣莹鼓起嘴,有些不满。 “你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谁得罪你了?” 赵氏不解。 “算了,算我没说。” 孙绣莹不想惹娘亲不痛快,打起了哈气。春天正是犯春困的时候,这哈气打起来没完没了了。 银杏微笑道:“夫人啊,我看绣莹是困了。” “绣莹啊,要是困了,你就回房睡觉去吧。” “嗯。” 这边插不上手,也搭不上话,回房睡觉正合适。孙绣莹走回自己的房间,见小巴趴在门边上。随即觉得自己很可怜,越来越爹不疼娘不爱了,比小巴还可怜。 她刚要睡着之时,忽然,孙佩玖来敲房门。 “绣莹,绣莹,有人给你捎来一个口信,你要不要听?” 听孙佩玖的声音,他是完全满血复活了。孙绣莹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道:“不听不听,别来打扰我睡觉。” “苦荼茶肆的方店家让人过来说了,今天茶肆中请来了城中最有名的歌伎载歌载舞,请你去观赏。你若是不想去,就算我没说。” 还有这样的事情?孙绣莹一下子醒困了,这个热闹得凑。 见孙绣莹跑的兔子还快,孙佩玖摇摇头。他还不了解他的妹妹吗?自小就喜欢凑热闹。这不,听说有热闹可凑,跑的比让她出门捡钱还快。 —— 半路上,孙绣莹忽然放慢了脚步。不知道刚刚匆忙起床,自己的脸有没有洗干净?发髻有没有梳好?哎呀,这身衣裳也没有换新的—— 她不由得用手拉拉衣襟,又自顾自地看了一会儿,生怕自己的形象太埋汰。 “喂,孙家小娘子,大白天的,在大街上低头踅摸什么呢?掉东西了吗?” 一声调侃的声音传来。 抬头看见严询骑着马过来了,想起那日被严母百般瞧不起,孙绣莹顿时就没什么好心情了。 懒得理他,权且当作没听见,孙绣莹甩开手,迈大步往前走。 “喂,孙绣莹,你怎么不理我?” 严询策马追到了近前。 “严校尉也是官至二千石的官,难道平时就是这么和人打招呼的吗?一口一个‘喂’字,一点礼貌也没有。况且,我乃普通民家女,为何非要理你?” “好好好,绣莹小娘子,今天你怎么不理在下呢?” 严询下了马,态度罕见地变好了。 “见过!其实哪一天我都不想理你,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有,你这人有点无趣,再见!” 孙绣莹拔腿就走。 “慢着!” 又被拦住了,孙绣莹一脸不痛快:“严校尉今日又有何事啊?不会是又想让我去蒙骗令堂的吧?如若是,你切莫害我,请另找别人。” “我现在正要去办一件事,既然再次撞见了你,那说明你我——” 孙绣莹满脸不屑:“说明什么?你不会是想说你我很有缘分吧?啊呸!严校尉切莫那样想,这大街上的人那么多——” “可是,我只认识你啊。走吧,今日是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我认识吗?” “你也许认识,也许不认识。到了,你便知。” “哦?你让我去见谁我就去见谁?哪有这样的道理?即便你是官,我是民,我又没犯法,也没有强迫一个人去见另外一个人的道理。” 孙绣莹真心不想去。 她还想着去苦荼茶肆,品品香茶、与美男聊聊天,顺道再看看美女,听听高雅之音,欣赏一番美妙舞姿呢。 “是请你帮忙,行了吧?” 严询低头盯着孙绣莹的眼睛看。 “你,你看什么看?又想请我帮忙?不帮!” 不为美色所动,长的帅也不能答应,孙绣莹自认十分有底线。蒙骗人也许能蒙骗一时,早晚是要还的。 “这一次不需要你说话,你只需要在边上站一会儿即可。” 严询还是不愿意放弃。 “那你需要先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我说道说道。然后,我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帮你。” 孙绣莹心说,自己难道命不好?怎么总遇上这位难缠的主?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你也不需要提前知道。耽搁不了多久,最多一刻钟。” “不想说,是吧?” 这厮说话藏着掖着,总觉得没什么好事,孙绣莹抱起双手,眯起眼睛:“我若是不想帮忙呢?” “不行。” 严询已经失去了耐心。 他做事也干脆,没容孙绣莹再次拒绝,已经把她携带上了马,一路策马奔着城门口而去。 这厮又来这一手,马背上的孙绣莹一度想骂人。 这厮难不成是仗着自己长的帅气,又是天子的鹰犬,就喜欢为所欲为、仗势欺人?真是太可恶了,严询在孙绣莹心中留下的好感早已经消失殆尽了。 到了城门处,严询勒住马,携带着孙绣莹跳下了马。 “跟着我走。” 严询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跟着走就跟着走,孙绣莹以一颗大为恼火的心,暂时保持了沉默。她倒要看看严询这厮究竟又想怎么害她。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登城马道上了城。守城的士兵都认识严询,并没有出面阻拦。登上了城墙之后,孙绣莹心中的怒火渐渐消失了一半。 这边风景独好,可以看到城里城外的景象。城内近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拥挤的街道民房,远处是森森的宫殿。城外是充满绿意的土地山岗,大地上一片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几秒钟之后,看清城墙上的人,孙绣莹的怒火又再次满腔。因为她看见了一个人,杨芷凭着垛口站在不远处。 杨芷的婢女和随从都在不远处候着。有钱有权势之人真会玩,约会挑选的地点都与普通人不一样。 其实,孙绣莹倒不是气恼杨芷这个人,而是她隐约猜到了严询这厮想干什么。他约会,还带着一个女人来,怎么看都不是好用心。 “你且在此站着,不许动,也不许说话,没有我的准许也不许离开。” 严询以命令的口吻低声说完,迈步走向了杨芷。 你是谁啊,凭什么命令我?孙绣莹此刻心中除了生气,还有后悔,她刚刚就该跳马逃走。这前几日委屈巴巴地就把贾南风给得罪了,今日再把杨芷给得罪了,往后—— 唉,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孙绣莹不敢转身就跑,她开始缓慢地,一步一步倒退着走。 见到严询果然来了,杨芷最初是惊喜的,眼神在扫到孙绣莹时,又升起了狐疑。这个贱人非奴非仆,她跟着来作甚? 城墙上风大,离的也有一些远,对于杨芷和严询的谈话也只能听一个隐隐约约。即便这样,正在执行撤退计划的孙绣莹还是隐约猜出了事情的一个大概始末,那就是女有意郎无情。杨芷约见严询,此番为了逼婚来了。 忽然,杨芷用手恶狠狠地指着严询,大声斥责道:“我非嫁不出去之人,汝三番五次地拒绝我的心意。今天又带着这个贱人前来羞辱我,严询,你真是太可恶了。我恨你,我会让你后悔的。” 杨芷说完,气冲冲地奔着登城马道来了。婢女和随从也奔过来保护主人。 完了,完了,今天又倒霉了,竟然被严询这厮拉来当挡箭牌。孙绣莹刚刚退到马道口,再迈一脚,就上了马道了。 杨芷与孙绣莹擦肩而过之际,狠狠瞪了她一眼。 孙绣莹还差点被拥挤而来的随从给挤跌倒。想到事情扯上了自己,她紧紧追了两步,却被一个随从拦住了,只好翘着脚跟喊道:“慢着,杨家小娘子请留步,且听我说,我和这严询——呜呜——” 话说到半截,严询突然飞过来用手捂住了孙绣莹的嘴,把她往回拽了几步:“小娘子,别不好意思嘛。你我郎情妾意,早已私定终身,我早晚得娶你过门。杨家小娘子,对不住了啊,在下本就配不上你。若是娶你回家做妾,岂不是委屈了你?” “哼!” 杨芷冷笑,她又走回来了,低声威胁道:“此事到此为止,权当没有发生过。日后,我要是听到什么流言,休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严校尉,你可听清楚了没有?” 严询一本正经道:“此事出你嘴,入我耳,就如同对着空气说了话。只要你管好自己的家奴,我和我的女人日后断然不会再提起半句关于今日之事的话。” “哼!如此最好!汝当知道我阿爹是何人,我是何人!” 杨芷气哼哼地带着随从和婢女下了登城马道。 严询这才松开了手。 他们站在城墙和登城马道的交界处,孙绣莹本来在挣脱,这会儿猛然被释放,立刻身形不稳,向下摔去。 好在严询眼疾手快,身手不凡,他出手拉回了孙绣莹。两个人的身体往回退了几步,靠在了前方的垛口上,姿势有些暧昧。 “你,你——” 推开了严询,后退了几步,孙绣莹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会儿她只想暴打严询,一只脚狠狠地踹出。 没见到严询露出痛苦的表情。 严询出于本能反应,他伸手抓住了踢过来的脚,见孙绣莹小脸气的红扑扑的,突然觉得很可爱。 “小娘子莫不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严某了?” “啊呸,你给我松手,你个自私自利之人。原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汝乃满口谎言的浪荡之徒。你不想娶那杨家小娘子,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你何苦坏了我的名声?还让我得罪了她,你可知道她以后——” 唉,孙绣莹气的使劲跺脚,结果严询松开了手,她整个人再次重心不稳扑进了严询的怀里。 “你,你——”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孙绣莹的眼神飘向城下。那杨芷并未走远,刚才他们的那番拉拉扯扯已经尽收杨芷的眼底了。 始作俑者严询却一脸无所谓。 孙绣莹认真道:“严校尉,你切莫害我,请你去跟杨家小娘子说清楚。” 严询不以为意,故意道:“我与她之间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以后不会有瓜葛了。难不成你吃醋了?” “嘿嘿,严询,你这脑回路真是清奇啊!你是哪只眼睛看出我是吃醋了,我这是愤怒!” 若是打不过他,孙绣莹真想把严询按在地上打到鼻青脸肿,五官挪移。 “哦?” 严询有点没听懂孙绣莹的前半句话。 这会儿功夫,城下的杨芷早已走远了。孙绣莹气的一跺脚:“好好好,你行,你真行!惹不起,我躲起来,行不行?对了,你还别跟着我。还有,以后若是在街上再碰见,你我权当不认识。不复相见,告辞!” 孙绣莹真的气坏了,小跑着下了城墙。 她已经没心情去方显贵的茶肆喝茶聊天了,现在就想去阿提的酒楼蹭点吃喝压压惊。 ☆、第21章 传言真离谱 一番风卷残云过后,虽没有呈现杯盘狼藉的现象,但是,孙绣莹面前的三盘菜和一碗汤都已经见底了。 吃完了,方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孙绣莹擦擦嘴,才发现坐在对面的阿提那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啊。 “啊,不好意思,今日出门撞见了一个变态,弄得心情不太好,加上也确实饿了。吃相有些难看,阿提店家,请不要介意哦。” “呵呵,没事,绣莹小娘子,何为变态?” 阿提没太听明白。 “啊,荀子曰:贫穷而不约,富贵而不骄,遇变态而不穷,审之礼也。” 孙绣莹信口胡说道。 阿提自言自语:“贫穷不卑屈,富贵不骄纵,遇到各种变故都能应对自如,这是因为明礼。可我还是没明白你刚刚话中的变态是何意?” 原以为说一句有出处的文辞就把阿提这厮给唬住了,没想到阿提懂的还挺多。孙绣莹只好改口道:“我所说的变态与荀子所说的变态不太一样,我的意思是早上出门遇见了一个极为不可理喻的人,弄的我很恼火。” “哦,是什么人?什么事?” 阿提追问。 孙绣莹并不想告诉他真相:“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对了,你前些日子差人送我家的礼物,我娘说太贵重了,不能收,让我给退回来。哎呀,我都把这事给忘记了。今日见着你方才想起来。这样吧,他日我再把东西给送回来。” 阿提连忙摆手:“那是在下的一点小小的心意,不足为道。小娘子可千万别给我退回来,否则,让在下情何以堪?” “那我先收着?” “当然,必须收着,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拿回来的道理?多日不见令兄,令兄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痊愈了,想起那日给你惹来那么多麻烦,我这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孙绣莹至今想起那日的事情也有一点心有余悸。就凭着阿提能不顾险境为她求情,这个男人就是一个不错的人,至少不是无情的奸商。 “过去了事不提也罢,那件事情也不能怪你,要怪还是怪阿鲁心思太窄,心地不够善良,害得你——” 阿提早已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自己的人把孙绣莹害的虚惊一场,把孙佩玖害的闹病,他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这让人品尝新菜,怎么菜吃完了,我却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菜的说辞?” 阿鲁躲在屏风后面很久了。她实在是气不过,尽管对阿提有些忌惮,她还是走了出来。 阿提沉下脸:“阿鲁,外面挺忙的,你不去看着点,躲在这里听我们谈话作甚?” “她乃是普通民家女,阿提你对她一直十分殷情,是何故?” 阿鲁恨不得冲上前去把孙绣莹给赶出酒楼。 “不得无礼,滚!” 阿提一扬手给了阿鲁一巴掌。 “哼!” 阿鲁捂着脸,扭头要走。 “慢着!” 阿提又想起了什么。 “你那日无故对绣莹小娘子恶行相向,今日又出言不逊,过来给绣莹小娘子道歉,乞求原谅。” “我又没让她去撞孙佩玖?” 阿鲁不服气。 “放肆,犯了错,还想不承认?你是想让我把你赶走吗?” 阿提沉下脸。 “哈哈,令妹很有个性,我看就算了。” 孙绣莹连忙说话解围。阿鲁这个女人气性太大,身手又不凡,还是少招惹她为妙。 阿提摇摇头:“阿鲁太凶悍,又蛮横不讲道理,不太好,惹人生厌。而且,我们买卖人的家里是容不得这种人的。” 见阿提真的生气了,阿鲁终于服软了,她不情愿地上前对孙绣莹施礼道:“对不起了,那日是我的错,今日我也不该无故这样对你。请求宽恕!” 悍女罕见地低下了头,明显可看出她面服心不服,孙绣莹也只好顺坡下驴:“算了算了,都过去了,就不提了。” 阿鲁闷着头走了,孙绣莹冲阿提眨眨眼,无奈感叹道:“萝卜青菜,各人有各人的喜好,吾兄长比较喜欢这样的女子。” “哦?” 阿提没太明白孙绣莹是什么意思:“好了,不说阿鲁了,待回头我再好好训斥她一通。来说说,这几道菜的味道如何?” 嗯,孙绣莹略微回想了一下:“这道辣豆腐,味道还行,如果能加入一点辛麻料花椒,变成麻辣豆腐,味道或许更好一点。” “嗯,你这句话说到我心里去了,我也觉得这道简单的菜缺少了一点什么。花椒可入药,香气亦可辟邪。昔人把花椒磨成细粉,渗入涂料以糊墙壁,建成椒房来住。如今用花椒来做豆腐,哈哈,这便是这道菜的卖点。” 阿提是商人,时刻不忘本行。 涨知识了,孙绣莹没想到阿提这个少数民族的人懂得知识还挺多。 “再来说说这道黄豆炒猪蹄,我看不如改成黄豆炖猪蹄。这样,黄豆的香味浸入到猪蹄里,豆子更烂,猪蹄更香,是不是要好一点呢?” 阿提频频点头:“嗯,好主意,等一下就让厨师傅试做一次。” 白吃了人家的菜,总得让他觉得付出获得了回报。孙绣莹盯着第三道吃得只剩下鸡骨头的荷叶包鸡,回想了一下滋味。 “这道荷叶烧鸡,是这三道菜中我最喜欢吃的。烹调细致,五味调和。唯一有一点,就是可能烧制的时间稍微有些长了,鸡肉有些老了,如果能做到质味适中就更完美了。” 孙绣莹巴巴一套词,听的阿提一愣一愣的:“小娘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见多识广哦。” “哪里哪里,班门弄斧了。我只是以一位食客的角度来看这几道菜。当然,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吃相同的菜获得的味觉享受也不一样,这就是所谓众口难调。你觉得好吃,他不一定觉得好吃。所以,做菜也许不必太较真哦。” 阿提微微笑道:“小娘子不必太谦虚,我觉得你说的都很在理。回头我叫让厨师傅改进一下。改日再请你来品尝一遍,你可别拒绝哦。” “有美味相邀,我怎么忍心拒绝呢?” 孙绣莹回了一个笑眼,假模假样道:“再来说说这道鱼头汤,好的汤必须清则见底,浓则乳白,清香挂齿,爽而不腻。呃,那个刚才喝的太着急,没注意到味道。灶上厨师傅能做出这些味道还不错的菜,想必汤的味道也不错。” “哈哈,小娘子要是还未饱腹,在下让人再做几道菜送上来。” 阿提拍拍手,有伙计从外头跑了进来。 伙计道:“主人,有何吩咐?” “你——” 见阿提还来真的了,孙绣莹连忙拦住了他:“不必了,饱了饱了,已经十分饱了。感谢店家为我提供这么好的美味。” “哈哈,大家都是朋友了,我有一个建议,以后你见着我不必称呼我为店家,直接叫我阿提就行了。” “好啊,你也不必称呼我小娘子,叫我绣莹就成了。” 孙绣莹没好意思说,这“小娘子”三个字从这个外族人嘴里说出,总有那么几分别扭的味道。 本身这个词语,她一听就会连想到某年某月某日某个时刻在电视上看到的浪荡公子在街头调戏小女子剧情。 “那怎么好?在下怎么好直呼小娘子的名字?” 阿提还挺古板。 “呵呵,随便喊吧。那个——” 孙绣莹也不好强求。她刚想站起来告辞,见阿提似乎有话还未说完,于是问:“阿提,你有什么话不便说的吗?” “我想请你帮忙,只是我不好开口麻烦你。” 呵呵,孙绣莹笑了:“这可不像是你哦。有话不妨直说。” “是这样,你也知道我们做生意的人,为了生意兴隆,都希望能巴结到权贵。也能为日后的生意兴隆加一份保障。” “嗯,你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可是,我能帮什么忙呢?” 孙绣莹还是猜不出阿提想请她帮什么忙。 “昔日杨家小娘子杨芷和贾家小娘子贾南风时常光临我酒楼,在下一直有心结交杨家小娘子。无奈那杨家小娘子太高傲,她从来都不拿正眼看我们这样的人,我几番奉上金银,都被她训斥了回来。今貌不惊人的贾家小娘子竟然被立为了太子妃,我想转头去示好太子妃,又怕她想起昔日我示好杨家小娘子的事情——” 这个费劲,孙绣莹听了半天贾家小娘子、杨家小娘子,总算明白了阿提的想法。无非就是他以前看好杨芷将来的前途,当着贾南风的面巴结过杨芷,没有成功。现在他又想转头再去巴结贾南风,又怕被她嫌弃。 “贾家小娘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可能不是太了解。但是,你奉上金银,她应该不会嫌弃。” 孙绣莹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阿提叹了口气:“你是有所不知啊,今太子妃贾家小娘子和那杨家小娘子闹翻了脸,她若是记着旧事,我若是贸然上前巴结,她会不会迁怒与我?” “什么?杨家小娘子和贾家小娘子翻脸了?” 昔日,这两个人不还是一起上街耀武扬武的吗?孙绣莹是完全没想到。 “怎么?你不知道吗?这件事情在京师中早就传遍了。” “哦,我还真的不知道。我想听听这个传遍了京师了的故事。” 孙绣莹很好奇这杨芷与贾南风是因为什么决裂了的。 “其实,这件事情也是人之常情。杨太傅和贾太尉都是当今天子的左膀右臂,位列朝堂,权高位重。所谓一山难容二虎,两个人大概从第一天登上高位起,就面和心不合了。如今在太子妃这件事情上,杨太傅拘于常理,而落了下风。因为太子乃杨皇后的儿子,杨太傅总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自己的侄女的儿子吧?那样,岂不是乱了人伦,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父辈不和,儿女之间就一定不和吗?” 孙绣莹还是没想明白。 阿提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继续道:“杨贾两位小娘子昔日常来我酒楼里,我对她们的为人也略知一二。那杨家小娘子貌美,却也心高气傲,目中无人。那贾家小娘子虽姿色平庸,无奈也有一颗不甘寂寞的心,骨子里也有一股傲气。此番贾家小娘子贾南风被立为太子妃,她必定扬眉吐气,不再对那杨家小娘子杨芷百依百顺。昨日傍晚,二女街头争执一番,面红耳赤,各自甩手回家了,就可见她们俩之间并非真的关系很好。”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如果没有之前那两出意外,这对孙绣莹来说几乎是事不关己。唉,可恨那姓严的,也不知道那杨芷的心眼窄到什么程度。 恨那姓秦的,姓秦的也有些冤枉。但愿那贾南风的记性不太好,早点忘记她这么一个存在。孙绣莹只能如此希望了。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我乃平民百姓,能帮上你什么忙呢?” 阿提狡猾一笑:“我听说你与秦国音关系甚好,而那秦国音近来又与那太子妃关系甚好。听说前些日子,他还陪着太子妃一起上街了。所以,我想请求你在秦国音面前说道说道,然后让他与太子妃——” 阿提用双手食指往一起比划了一下,孙绣莹直接送了他一记白眼: “流言真是离谱啊!首先,我与那秦国音只是邻居,他是家父的朋友,与家父的关系还不错。其次,那秦国音与贾南风的关系怎么样?我不知道,也许没有流言说的那么好。再次,我与那南风见过两次,准确说是三次,第一次就是在你们聚贤楼。那一次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我与她只是照了一面,互相不认识。后面两次见面虽然几乎没说什么话,但是她对我可没有一点好印象哦。” 孙绣莹站起:“事情的就是这样,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可帮不上你什么忙。不过,我觉着吧,你要是真想去结交贾南风,那你就大胆地去啊。自古丑女喜欢俊男,以君堂堂、有别于中原人的相貌,加上你的气度和钱财,太子妃可保不准会对你另眼相看哦。” “绣莹,我本不是喜欢趋炎附势的人,你怎么能出这样的主意?” 阿提脸红了,张口结舌。 哈哈,这个外族人脸红的样子还挺好看,孙绣莹不厚道地笑了:“说笑而已。不过,在我看来,做生意,只要诚信经营,多多赚钱即好,也无须巴结权贵。” 其实孙绣莹想说的是在这个社会做生意,没有什么是最稳妥了,还是见机行事最重要。至于那些个权贵,不巴结也罢,弄不好会引火烧身。 孙绣莹后面的这句话,阿提可没听进去。因为他后来真的巴结上了贾南风,并且因此付出了代价。 ☆、第22章 歹人是他 早晨,正房中忽然传来银杏喊声:“不好了,不好了,夫人晕倒了。” 这句话如平地一声雷,在院子中赏花的孙佩玖、胡士举,以及还在睡懒觉的孙绣莹都飞速冲进了正房内。 赵氏晕倒到织布机旁,众人七手八脚把她扶起。 “娘——” “夫人——” 呼唤了好久,赵氏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孙绣莹擦掉眼泪,忙问:“娘,您这是怎么了?” 赵氏虚弱道:“没事,许是昨夜等了你阿爹一宿,今早还不见他回来,有些着急乏累所致。” “什么?阿爹昨夜一夜未归?” 孙绣莹大吃一惊。这老头胆子越来越大了嘿,竟然夜不归宿。 旁边哭的满脸泪水,刚刚缓过一口气来的孙佩玖说道:“昨日晚饭间,见阿爹没有回来,我这一夜睡的就不踏实,总觉着听见了大门响动的声音,但是一直没听见小巴的叫声。也不知道阿爹晚上有没有回来。今早起来,见娘亲您的脸色不好看,就没敢问。没想到阿爹竟然一夜未归,那太子府乃是虎狼之地,只怕是——” “闭上你的乌鸦嘴,阿爹能有什么事?一个老头即便是一夜未归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或许是他在太子府忙碌了太晚,他就没回来。” 孙绣莹说出自己的猜测。 没办法啊,她娘亲和兄长都这样了,她必须站起来做主心骨。 “绣莹说的有道理,夫人的身体要紧,我看我还是赶紧去请郎中过来看看吧。然后再从长计议,请夫人且放宽心,世伯父不会有事的。” 胡士举忙着去请郎中去了。 “夫人,您感觉怎么样了?” 银杏给赵氏喂了一些水,她从心底愿意把这位赵氏夫人当作娘亲一样对待。 “好多了。” 赵氏这会儿缓过一些精神来了,脸上的面纱也扯掉了,没有外人,也不必时时遮遮掩掩 “绣莹啊,你要不去太子府门前张望张望?看看你阿爹——” “我现在就去,兄长,你别只顾着哭哭啼啼抹眼泪,和银杏姊姊在家好生照看着娘,我去去就回。” 孙绣莹有些慌张,说她不担心她阿爹的安危是假的。 跑出了门,才发现自己没穿鞋,因为她刚刚一听见娘亲晕倒了,就没顾得上穿鞋。这会儿再冲回房间找鞋子,却踪迹不见,真是越慌乱越出错。 见小巴跟在身后摇尾巴,她弯腰问:“喂,小巴,你看见我的鞋子没有?” 小巴汪汪叫两声,眨眨狗眼,一脸无辜。 罢了罢了,跟一个小动物说话,那不是对牛弹琴嘛。以前住在山里的时候,孙绣莹经常在山间跑,她娘亲倒是会经常给她做鞋子。 自从进了京城,娘亲的忧郁情绪严重了一些,近来即便是做针线活也是为了胡家兄妹做的。唉,孙绣莹叹气,她也不知道她娘亲是天生忧郁性格的人,还是对生活现状不太满意。 孙绣莹正在站在门口想主意,这会儿,孙佩玖抱着手哭丧着脸从正房内走了出来。 孙绣莹忙问:“孙佩玖,你怎么出来了?” “娘亲躺床上休息了,我在边上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出来看看胡郎请郎中回来了没有?” “男儿应该中气十足,方能担当起家庭的重任,别让我失望哦。” 孙绣莹走过去,伸手拍拍孙佩玖的肩头。她忽然有了主意,脚上没鞋子,无法出门,也顾不得许多了。 “兄长,借你鞋子一穿。回来便还给你。” “哎哎——” 孙佩玖只来得及哎哎两声,就被推跌坐在地上,脚上的鞋子也被扒了去。 到底是男女有别,孙佩玖的脚比孙绣莹的脚要大一些。孙绣莹穿上鞋子站起来,走了两步。嗯,千层底黑布帮船鞋,一般男人日常穿的鞋。不是太合脚,她心中着急,也只能将就着穿了。 “你为何要穿我的鞋?” 孙佩玖不解。 “我的鞋子一时找不着了,借用一下,就不谢了。” 孙绣莹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鞋,一路小跑着出了门。 孙绣莹从没去过太子府,不认得路。怎么办?好办!问路,一问一个准,城中人都知道太子府在哪儿。问了几次路,穿过了几条街,磕磕碰碰总算到了目的地。其间还掉了几次鞋,因此她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 太子府不是一般的府邸,那可是宫殿。宫殿式的房子不仅高大雄伟,而且各个方面也都建造的很精致。 巍峨的大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两排高大的侍卫。 普通人到这,都得汗毛竖起,孙绣莹也不例外。她试探着上前问道:“壮士,打扰了,家父在贵府中做录事,昨夜未归,我来打探一下消息,不知道我阿爹是否还在府中?” “你有腰牌吗?” 侍卫甲面无表情地问。 “我没有,但是家父有。” 孙绣莹知道有腰牌的存在,无奈她阿爹平时把腰牌看的比老命还重要,在家从来不拿出来。 “那你不能进,也不可在府门前逗留,请立刻走开。” 侍卫甲晃晃手中的环首刀和盾牌,那意思是你要是不听话,就把你扎成筛子。 孙绣莹的眼睛盯着刀,身体稍微倾斜了一下,她又试探着问:“壮士能否帮个忙,找府内的人问一下,家父是否还在里头?” “你,快走!” 侍卫甲、乙丝毫没有人性,一个上头用盾牌一推,一个底下一脚—— 结果孙绣莹惨了,摔出去一溜滚去。 真是一帮狼心狗行之辈,她心中正在骂这些人。这会儿,府门前来了一辆豪华的马车,车前车后都有侍卫和随从随行。 车子停稳后,太子司马衷被人从车上搀扶了下来。他一眼就看见了趴在地上的孙绣莹,疾步上前,没心没肺地笑道:“哈哈,仙女小娘子,原来是你?” 随从和侍卫们迅速地围拢了过来,他们得负责保护太子的安全。 孙绣莹本想爬起来,又顺势跪下施礼:“妾见过太子殿下!” “请起,请起。哈哈,仙女小娘子今日怎么没穿鞋啊?” 司马衷这个人大多数时候的眼神是呆滞的,这会儿见着孙绣莹,眼睛里却冒出了亮光,眼神还好了起来。 刚才被推到,鞋子又掉了,孙绣莹没好意思说,只用手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鞋子。两次都以这么狼狈的形象出现在司马衷面前,幸亏他是个傻子,否则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原来你把鞋子脱了。” 司马衷这个人也的确糊涂的厉害,你倒是问问是怎么回事啊。结果,他把眼前的情形当成了仙女的独特出场方式了。 再然后,司马衷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干什么了,他就直愣愣往府门内去了。侍卫门见太子回府,早已把大门打开了。 孙绣莹连忙跪爬了两步:“太子殿下请留步,我阿爹在贵府做录事,一夜未归,不知道殿下能否让我见见他?” “哎哎哎,快请起,快请起,怎么又跪下了?以后仙女小娘子见着我不许下跪。” 一转眼,司马衷的明白劲似乎又上来了。 这回,孙绣莹站起来了,心说这太子什么眼神呐。什么叫又跪下了?她刚才根本就没站起来,好不好? 忽然,孙绣莹觉得身后有目光似芒刺在背,偷偷一看,对上司马贤轻佻的眼神。这位吴孝王世子还真是忠心啊,两番见到太子,他都在太子身边。 不去理会司马贤,孙绣莹再施礼,请求道:“望太子恩准我见见家父。” “你家父是谁?” “家父孙归野,他在贵府上做录事。” “哦?” 司马衷翻着眼睛想了想,直摇头:“孙归野?我不认识此人。” 说着,司马衷转身一脚迈进了府门内,其他人也鱼贯而入。紧接着,府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孙绣莹傻站在那,心想这位傻太子还真是傻的可以,你倒是给个明白话呀。 “小娘子这么小的脚,为何穿一双大鞋?还是一双男人的鞋子?” 司马贤弯腰用手中的折扇挑起一只鞋子,来到孙绣莹面前晃悠。 原来,他没有跟着进太子府。 孙绣莹面无表情道:“家中贫寒,一时没鞋子穿,穿了家兄的鞋,不可以吗?” 她默默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另外一只鞋,这都是她娘亲亲手缝制的,很尊贵。 “哈哈,据我所知,你家不会穷的穿不起鞋。令尊孙归野得京城名士、杨太傅的丈人秦国音相助,得了一个到太子府做事的机会。虽说算不上是官,但是,令尊从一介山野村夫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府的录事也是许多人渴望而不可求的事情。天下向来官少民多,如今更是僧多粥少。所以说,令尊的运气还算不错。” “请把鞋子还我,妾低贱,与世子也没什么好交谈的。” 孙绣莹伸手向司马贤讨要另外一只鞋。 “哈哈——” 司马贤故意躲开了。 这厮长得一副轻佻相,果然也是轻浮之徒,孙绣莹阴着脸:“堂堂吴孝王世子拿别人一只臭鞋不还,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成了市井中的笑柄?” “好吧,给你。” 司马贤把鞋子丢给了孙绣莹。 孙绣莹连忙坐下把两只鞋子都穿上了,尽管不合脚,那也得穿啊。她可不能只穿着布袜子跑,一则冻脚,二则路人还不把她当成疯子? “你不是想找你阿爹吗?” 司马贤故意吊孙绣莹的胃口。 “世子知道我阿爹的消息?” “不仅知道,而且我今早还见过他。” 司马贤故意卖关子。 “既如此,还请世子如实相告。妾将感激不尽。” “如何感激啊?” 司马贤突然欺身到了近前,把孙绣莹吓了一跳。她连忙后退了几步,没收住脚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犯小人,真够倒霉,孙绣莹刚想站起,却被司马贤抢先一步伸手拉起来了。 司马贤并未松开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孙绣莹问:“我问你,你那日坠落山崖,是何人救的你?” “你怎么知道我坠落过山崖?” 孙绣莹企图把手收回,无奈被抓的太紧,她根本挣脱不得。 时隔两年,司马贤还记得这张脸,这张脸曾出现在他噩梦中向他索过命,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其实,在他看来,无端害死一条人命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光彩的事情不传到他父王的耳朵里就好。老王爷虽然糊涂,但是不昏庸,这也是司马贤表面上不得不收敛的原因。 他冷笑道:“你别说你不认识我?” 这让人胆寒的神情—— 在孙绣莹慌乱过后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幅场景:一名少女欢快的走在山路上,不小心遇上了几名在游玩的富家公子。领头的轻佻之人一时色心加变态心爆棚,面带猥琐之色,企图抓住少女过来调戏玩乐。少女不从,夺路而逃。富家公子们岂肯轻易罢手?他们穷追不舍,少女慌不择路,结果跑到了山崖边,无路可逃,本想拿跳悬威胁这些人。结果,这些个公子们还是步步紧逼。因为,在他们看来,亲眼看着人寻死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 “我确实坠过崖,家人猜测我大概是追逐猎物时不小心坠崖的。受了很严重的伤,以前的事情一概不记得了。怎么?世子以前认识我?” 想起往事,孙绣莹气愤之余又故意不承认自己还记得这号歹人。这种歹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他为了自己的丑事不外泄,杀人灭口都是有可能的。 “呵呵,本世子怎么可能会认识你?我只不过是听说的罢了。要知道,能进太子府做事的人,必须把他家祖上三代都查问清楚。刚刚故意逗一逗你,没想到你还真的失忆了。” 司马贤刚想转身离开,他忽然又有了其他想法:“既然再次相遇,今后你我之间亲近一步可好?本世子想纳你为妾。” 这厮真是阴险狡诈,死不要脸,孙绣莹强压心中的怒火,当作没听见,问道:“世子说今早见过家父,请问是在太子府内吗?” 这会儿,太子府的大门突然打开了,里头走出一人,正是孙归野。 孙绣莹见阿爹出来了,如释重负,连忙迎接了上去:“阿爹,你怎么昨晚未回家,可把我们急死了。” 孙归野满脸疲惫:“昨日逗留太晚,怕回家吵着你们睡觉,就在太子府内的下人房内住了一宿。嗯,今日回家,可以在家歇息一日了。” “您倒是挺随性,害的我娘为你担心了一整夜,今早起来织布时,忽然昏倒了。” 孙绣莹语带责怪。 “什么?你娘昏倒了?哎呀哎呀,你怎么不早说?” 孙归野提起衣襟就跑。 “阿爹,等等我。” 见阿爹像火烧眉毛一样,孙绣莹心说您倒是早出来啊。 而司马贤在孙归野出来的那一刻,已经转身离开了。其实,他对比较聪明的女子不是太感兴趣。 见到稍有姿色的女人就说点轻浮的话,也是他本性使然。 ☆、第23章 明斗 各朝各代的朝臣争斗都是一部精彩的传奇。如果天子处理不好,就可能埋下了天下纷争的种子,带来生灵倒悬之急,社稷累卵之危。 历史上的司马炎立国之后,早些年还能励精图治,后来逐渐懒惰政事,贪图享受,追逐荒淫。前明后暗是后人对他的评价。 一个人一旦开始骄奢淫逸,便难以再回头。 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员工。领导无心工作,员工们也就打起了马虎眼。渐渐的导致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渐渐汹汹当朝。 加上司马炎又选了一个傻儿子接班。所以,晋朝从开国天子开始,就注定是一个短命的王朝。 如今的朝堂内外喜好弄权之人不在少数,谁都想在权利的刀锋上一展身手。 今日又是天子朝议的日子,由杨骏太傅和贾充太尉领头的群臣,并不是默默地站在堂下等待天子的训话。 开国郡公、县公爵,司徒、司空、大将军等,都没有如今的杨太傅和贾太尉风头胜。这两个人今日精力充沛,争先恐后地表现,自然又是一番唇枪舌剑,明争暗斗。 司隶校尉严询虽位不及三公,但是他乃是受天子器重的人,居于朝堂之上,自成一派。因为,没有官员愿意与他深交。 在众官员心中严询小儿冷漠无情,不谙为官之道,却偏偏又得天子信任。谁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底牌亮给天子的心腹之人,只好敬而远之了。 天子司马炎如今才三十八岁,但是,在当世已经不算年轻。当了几年天子,骄奢的本性渐渐有些压制不住了,而且也有些老眼昏花,对于政事越来越没兴趣了。 自认聪明睿智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且,司马炎近来经常被猪油蒙住心,不辨是非,察人不明。从他听枕边风,一意孤行,立贾南风为太子妃可以看出一二。 有古语说丑妻近地家中宝,红颜美人祸水多。娶一个丑媳妇放在家里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男人出门干活也放心。 司马炎大概是听过这句话,一心想着自己的接班人不太聪明,若是娶一个漂亮的儿媳妇,怕他那个傻儿子镇压不住。日后被绿了,岂不贻笑后世? 其实,丑女就一定靠谱吗?不一定,贾南风就是那个不靠谱的丑女。知人知面不知心,无论美丑,都不能以貌取人。美女并非都是红颜祸水,自古秀外慧中、贤良淑德的女人也不在少数。 故事的主角并非是司马炎,再来说说朝堂上—— 众人七嘴八舌,一番唇枪舌剑。杨骏和贾充都各自有一帮拥护者,双方你来我往,逞口舌之辩,谁也不甘落后。都企图在争辩中占据上风,赢得天子的赞赏。 司马炎还是能看透一二的,否则,他也不能继承先祖之业,开辟新的王朝。这会儿,他皱了皱眉头,他这两位亲家以前还是面和心不合,近来这是怎么了?怎么有点撕破了脸的迹象? 他哪里知道,他这两位亲家前些日子有了一些言语上的正面冲突。自从那以后,这两位老臣之间的争斗便不再遮遮掩掩了。 昔日,贾充一直以愚取胜,处处奉承着杨骏,如今他女儿被立为太子妃了,他也渐渐藏不住躁动的心了。 而杨骏本来就是十分张扬的一人,仗着司马炎宠爱侄女杨皇后,亲外孙又是太子,向来是目中无人。 况且,杨骏为人肤浅,骄横跋扈,向来不知道收敛,他得罪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贾充看不惯杨骏久矣,其实他若不是为了讨好杨皇后,他才不会忍着杨骏那么些年。 男人之间的嫉妒心、小心眼和算计心也是挺可怕的,特别是有地位有身份又有权势的老男人。 朝议进行了很久,群臣争议的琐事无非是某个职位空缺,派谁当合适;某官审事不明,应当罢免;某人被贬值,有些冤枉—— “这番琐事诸位下朝再议。” 皇帝宝座上的司马炎已经哈气连天了,连日来喝酒纵乐,精力不比从前了。他给边上的内侍递一个眼色。 内侍心领神会,高喊一声:“退朝!” 群臣一见天子乏累了,大多数人都识相地闭上了嘴。散朝就散朝吧,反正也没什么大事。有大事也需徐而图之,不急一时。 忽然,杨骏上前一步禀奏道:“陛下,臣有一些私事想私下禀奏。” 司马炎用手撩起遮挡在眼前的珠帘,眯着老花眼向堂下看了看:“哦,这不是太傅嘛?既然如此,请随朕到后殿谈话。退朝!” “恭送陛下!” 群臣高呼。 “陛下请!” 在众人猜测的眼神中,杨骏颠颠地跟在司马炎的身后往后殿走去。 深得天子信任和恩典,傲慢的本钱很足,杨骏此人在外面那是眼睛长在眉毛上头的主。他也只有见到了司马炎才尽显谄媚之本能。 此人平时鬼点子也多,献殷情的手段也高明。到了后殿,司马炎迫不及待地问:“太傅,今日有何新鲜事要上奏?” “臣有些难以开口。” 杨骏还忽然忸怩了起来,有些抹不开说了。 “但说无妨,太傅今日怎么拘泥了起来?” 司马炎的意思是,你有事就快点说出来,不要假意推脱,欲说还休,故作女儿家姿态,朕还要回后宫,没那个耐心猜测你的心思。 “臣有小女芷年方二九,臣有意让她进宫伺候陛下。但是,臣教导无方,又恐她不甚懂规矩,进宫闯祸惹陛下生气。有些抹不开张口,不知道陛下意下如何?” 杨骏厚着老脸开了口,毕竟天子的后宫中并不缺美人。况且,他也深知他那个女儿是什么德行。一旦进了宫,惹是生非那是不可避免的。 司马炎想了想:“太傅过谦了,朕见芷儿妹妹活泼烂漫,挺好。太傅可与皇后说过此事?” “臣与皇后提议过,她也十分赞同。皇后说她近来身体欠安,陛下又整日忙于政事,如果能让自己家的妹妹进宫做伴,也不会觉得寂寞。况且,小女自幼仰慕陛下的英明神武,她也十分乐意把余生用来伺候陛下。于是,臣才敢斗胆提议。” 这杨家兄妹还都挺善解人意的嘛,司马炎心想近来有些冷落了皇后,她却只当他是政事繁忙,真是难得的贤后啊。 “既然如此,本不好拒绝。” 司马炎心中十分期待杨芷进宫,嘴上却说:“唉,如今南边还未定,朕无心纳娶啊。” 杨骏岂会轻易罢休,劝谏道: “昔日高祖宣皇帝扫清六合,席卷八方,万民倾心,四方仰德,天下归心。□□文皇帝又分兵灭蜀汉,蕴大才,抱大器,天下人莫不交口称赞。割据一方的诸侯,倒戈卸甲来降者不计其数。今,那吴国如腐草之荧光,凌晨之露水。我大晋乃天空之皓月,午时之烈日。数年前,陛下天命所归,继承大统,神文圣武,应天合人。如今国富民强,法尧禅舜,处中国而治万邦。即便不兴有名之师,那小小的吴国早晚也必自取灭亡,不足为虑也。” “太傅所言甚是。既然如此,那太傅就择日把芷妹送进宫来,朕封她为倾国夫人。” 后宫又将收纳一美人,司马炎来了精神。 这杨芷经常被皇后招进宫,他见过,甚至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杨芷生的貌美,身姿窈窕。昔日,司马炎是碍于皇后的颜面,没好意思把她收揽进后宫里来。今日主动送上门来,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老臣代小女谢过陛下的恩赐,一定择良辰吉日,送小女进宫。” 杨骏欣喜,连忙跪下谢恩。 “请起,请起,太傅不必多礼!” “如此,那老臣这就回去准备准备?” 杨骏很享受这种贱嗖嗖的感觉,能把女儿送上天子床榻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 “嗯,去吧。” 司马炎挥手。 这会儿,内侍进来说:“陛下,羊车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走吧,看看今日羊儿会把朕送到哪一位夫人的住处。” “老臣告退。” 杨骏微笑着退出宫殿。 后宫的妃嫔众多,有粉黛过万,每天晚上到底要临幸哪个妃子,就成为一个让当今天子十分头疼的问题。于是天子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坐着羊车,让羊在宫苑里随意行走,羊车停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宠幸嫔妃。 杨骏还听说,近来有宫人把鲜嫩的竹枝插在宫门口,把盐水洒在地上,因为羊儿喜欢盐水的味道。羊车路过时,羊儿停下来吃食,也就达到了留宿天子的目的了—— 想到这,杨骏那原本信心十足的内心此刻有些动摇了,古来后宫里的硝烟不比战场上的弱啊。他的女儿进宫能不能出类拔萃,一直赢得天子的欢心,还未可知啊。看来,改日他得进后宫再和侄女说道说道。 出宫的路上遇见了贾充,杨骏知道贾充是故意在此逗留等他,随假意问道:“朝议已散,贾太尉在此等候何人?” “哈哈,太傅明知故问嘛。老夫见你随陛下到后殿说话去了,很好奇,也想知道点消息,不知道太傅又给陛下献上什么新鲜的玩意?” 贾充长的矮墩墩、黑漆漆的,一双眼睛却精明的发亮。 杨骏立刻冷脸:“贾太傅,汝乃老臣,在此候我,原以为你有什么高论,没想到你却说出如此粗鄙之语。什么叫又献上新鲜的玩意?我和陛下既是近亲,又是君臣,况且我非谄媚之臣。我即便是得好的东西献给陛下也是理所应当。” “你——” 贾充被怼的不知道怎么还嘴了。 “好了,我还有事,不便在此与你饶舌,告辞!” 杨骏起身走了。 “老家伙,看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 望着杨骏的背影,贾充一阵冷笑。 …… 今日被杨骏占了上风,贾充窝了一肚子火,他离开皇宫,回到家,刚到门口,下车,一只脚刚沾到地,见自家府门内走出一陌生的年轻男人。 此人一身锦缎白袍,相貌英俊,风流潇洒—— 贾充心道,女儿啊,你好不晓事,你可知道你如今虽被立为了太子妃,但是也可能被废掉。招陌生男子进家门,这要是传到别有用心之人的耳朵里,再传到天子的耳朵里—— 只怕不仅女儿的太子妃做不成了,他贾充这条老命和官职怕是也都保不住了。 “呀嘟,你是什么人?为何从我的府门中走出?” 突然被一个矮黑矬的老男人拦住了去路,方显贵初是一惊。好在他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他后退一步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不慌不忙施礼道:“您想必就是太尉大人吧,小人礼过去了。” 贾充板着老黑脸,问:“年轻人,你还没有回答老夫的问题,你是什么人?” “小人乃城中开苦荼茶肆的店家,姓方,名显贵。贵府小娘子钟爱我店中的默默香茶,今天差人叫小的到府中来煮茶。这不,小人煮完茶,正要回去,碰巧遇见太尉您回府了。” “哦?既然是这样,那你走吧。” 贾充转动着眼珠,明知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也不好大动肝火。 “诺!” 方显贵刚抬脚欲走—— “慢着!” 贾充又有了新的想法,他绕着方显贵转了一圈:“请你记住你今日说的话和自己的身份,老夫还得提醒你一句,小女已被立为太子妃,言行需更加谨慎细微。下次,若是小女还让你过来煮茶,记得穿一身茶楼伙计的衣着来,不要引人注目才是。” “谨遵太尉吩咐!” 方显贵作揖离开,心说还真是知女莫如父。 昔日这贾南风虽说是太尉之女,奈何相貌丑陋,他原以为此等女人即便拥有尊贵的身份,日后也难有什么富贵。 唉,没想到她竟然被天子立为了太子妃。做了傻子太子司马衷的太子妃,那前途可就不可限量了。 权势可以遮黑丑,这也是方显贵所看重的。否则,他今日不会欣然前来,定会找理由推脱相邀。 ☆、第24章 男婚女嫁 今天是个黄道吉日,贾太尉家和杨太傅家同时办喜事,都是嫁女儿。不过,一个是将女儿嫁给太子,一个是将女儿嫁给天子。 这一回合,好似杨太傅胜出。 秦府今日也办起了喜事。 秦国音拗不过老母,今日纳妾。这厮,女婿家有喜事,他不去张罗,竟也凑着今天的好日子大办酒席。 听闻他娶的是城南的肖家小娘子,家世清白,也是大户人家出身。 孙绣莹坐在自己家院子里的老梨树下逗弄狗狗小巴玩耍。上一回害她出糗,没找到自己鞋子的罪魁祸首就是这条小狗。 原来,小巴见孙绣莹光着脚跑了,它便衔着鞋子跟了过去,放在了主人的身后。谁料想主人来去一阵风,根本没看到—— 这是孙绣莹回到家后,在娘的织布机前找到了自己的鞋子后,脑补出来的画面。 她本想坐在树下懒洋洋地晒太阳,可是隔壁的丝弦声太热闹了,她渐渐忍不住了—— 这会儿,孙绣莹踩着两只摞在一起的小板凳,趴在自家的墙头上,张望着东面隔壁的秦府,她在瞧热闹。 两家的院子,两道院墙之间仅仅间距着一尺来宽,秦府的院墙要高一些。所以,孙绣莹趴在墙头上,勉强能张望到隔壁院子中的情形。 张灯结彩,红绸缎铺地,鼓乐声齐鸣,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到底是京城名士,家中办喜事宾客就是多。宾客中不乏有在朝为官的人,当然,小人物居多,大人物都去杨贾二府和太子府贺喜去了。 人们在推杯换盏间,谈论着今日的男婚女嫁之事。多数都是孙绣莹不认识的人,有一桌的两个客人比较显眼,他们是孙归野和孙佩玖。 瞧瞧她阿爹孙归野,今日太子娶亲,这老头身为太子府录事竟然在家享清闲了。还有她的兄长孙佩玖,这厮仗着男儿身,今日主动陪着阿爹去吃喜宴。 这会儿,这一老一少端着酒樽,乐呵呵的在与同桌人畅饮。 可惜了,自己要是男儿身也就可以去凑热闹了。唉,孙绣莹叹了口气,换一个姿势,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 万万没想到—— “啊——” 脚下的小板凳倒了,孙绣莹惊呼了一声,心说完了,这一回又要被摔的呲牙咧嘴了。 结果,她是摔倒在地上不假,身下压着一个人,坐起来,回头一看,原来是胡士举做了人肉垫子。 胡士举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孙绣莹一翻身站起,带着歉意道:“胡兄,不好意思啊,来来来,我看看压坏了没有?” “没事,没事。” 胡士举红着脸从地上爬起。 银杏看到这一幕,从房中走出,一脸不悦:“家兄虽然现在落魄了,但是我祖上也是官宦世家,怎么容得女郎随意欺负?” 胡士举连忙出口制止:“银杏,不得胡说。绣莹也不是故意的。我们兄妹住进孙府这么些日子,世伯父、赵夫人、孙郎,以及绣莹对我们都甚好,我们应该怀着感恩之心才是,切不能恶语相向。” 银杏被说的低下了头,双手搅在一起,心中有怨言说不出。 孙绣莹连忙接话道:“胡兄不必再训斥银杏姊姊了,她也是心疼你才会如此。我是不会记在心上的。” 胡士举作揖道:“谢谢绣莹小娘子如此大度。” “你看看,你看看,怎么又见外了起来?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就是一家人,何须这么外道?那个我还得看看隔壁的热闹——” 孙绣莹不甘心,她冲回房间搬桌子。 “还看呐?” 胡士举看看孙绣莹的背影,直摇头。 “士举、银杏,你们过来一下,我想跟你们聊会儿天。” 赵氏在房中喊。院子里的动静,她听的一清二楚,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女儿会做出什么逆天的事情来。因为丈夫就在隔壁吃喜酒,绣莹应该会有所忌惮。 胡家兄妹住到家里来,这些日子,她已经视他们为自己的儿女了。特别是银杏这丫头,除了偶尔有点莫名的醋意,其他时候都是勤快、懂事、进退有节的好孩子。 胡家兄妹不是亲兄妹,若是将来他们凑成一对也是好事,赵氏有心成全此事。 “是,夫人,我们这就来。” 往房中去的时候,见孙绣莹吭哧吭哧的搬着桌子出来了,胡士举连忙上前欲帮忙。 孙绣莹连忙拒绝了:“不用,不用,你们进去陪我娘聊天吧,不用管我。” “哦,那你小心着点,可千万别再摔下来了。” 胡士举有些担心,这个妹妹有些顽皮。 “放心吧!” 孙绣莹丝毫不担心自己会磕着碰着。爬墙头,在她眼中是小事一桩。 终于把桌子搬到了墙根下,小板凳放上去,孙绣莹麻溜地又爬了上去。隔壁的宾客欢乐的正起劲,大约是吃喝的差不多了,场地中间空了出来,数十个歌舞伎正在载歌载舞。 视线有些受阻,因为她趴的这个地方,是秦国音家西厢房和后面正房的空余出来的地方。加上又离开的有些远,想看看的清清楚楚,有些费劲。 孙绣莹看的心中直痒痒,如果可以,她也想进场子去乐呵乐呵。头抻着看不过瘾,她索性爬上了墙头,脚踩在自己家的院墙上,上身趴在秦府的墙头上。这一回,姿势舒服了,看的也更清楚了。 孙佩玖这会儿正端着酒樽,在围观歌舞伎的人群中。他有些兴奋,随着人群慢慢走动,渐渐挪到了这边,背对着孙绣莹。 男人果然都没什么好东西,瞧瞧这厮,他那看美人的眼神都快直了。孙绣莹一时玩心大起,用手抠了一块土块,瞄准了孙佩玖,使劲地掷了过去。 正中目标,哈哈哈哈,她趴在墙头上捂着嘴偷乐。 脖子上挨了一下,孙佩玖吃痛地扭头看了看,一眼看见墙头上的孙绣莹。他手中的酒樽差点没被惊掉了,连努嘴,再摆手示意。 他心说今日到秦府来贺喜的人,多数都是有头有脸的,这要是被别人瞧了去。哎呀呀,他们阿爹那张老脸就挂不住了。 孙绣莹岂会看不明白孙佩玖的想法,她故意装作没看见。如此热闹的场面,她岂能错过,嘻嘻…… “绣莹小娘子何故爬我家墙头?” 底下传来秦国音的声音。 孙绣莹低头一看,果真是秦国音,这厮今日一身红装,手里端着酒樽,脸蛋喝的红扑扑的,正仰着头看着自己。 她刚刚只顾着看向远处了,不知道这秦国音是什么时候猫过来的。 “世叔父,今日大喜,春风满面,我给您道喜了。” 秦国音看看周围,人们的眼睛都忙着看歌舞伎表演了,没人注意这边。他往前凑了凑,用手挡在嘴边,道:“我今日纳妾实在是家母催的紧,烦不胜烦,迫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小娘子莫要生气。” 孙绣莹送他一记白眼:“世叔父娶亲与我何干?我生哪门子气?” “不然,不然,你应该生气的,你生气,我就高兴。” 秦国音的样子还挺认真。 呃,这厮怎么胡言乱语了?看来是喝多了。孙绣莹挤出一个笑脸:“今日是良辰吉日,世叔父还是莫要贪杯哦?否则,新娘子进了家门,你却烂醉如泥,岂不是要浪费了洞房花烛夜?” 孙绣莹到底是哪儿好了?秦国音眯着眼睛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这是一个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反正这个女人不把他看在眼中,他心中就一直闷闷的,不是滋味。 直到今日娶妾,还是高兴不起来,秦国音喝光酒樽里的酒,眨眨眼,让自己看起来认真一点:“绣莹,其实吧,你别看我今日纳了妾,正房夫人的位置永远为你留着——” “打住,打住,世叔父,看来你真的喝多了。” 这厮憋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话,孙绣莹一脸黑线。 忽然,一个人向这边走来,孙绣莹连忙缩回了头。因为,她看见一脸黑线的阿爹端着酒樽,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了。 孙归野虽喝了不少酒,还没醉糊涂。那墙头上趴着的小人儿,怎么越看越眼熟。再一看,院子那边不是自己的家嘛? —— 双脚落在桌子上,孙绣莹稍微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她阿爹会半路杀出。她正要跳下桌子,见胡士举抱着双手站在后面偷笑。 “胡兄就喜欢偷看吗?” “呵呵,你不是也喜欢偷看吗?在下怕你再从墙头上掉下来。也不敢惊动你,怕你掉到墙的夹缝里。” “如此看来,我得谢谢你的好意了。” 这厮说话有些不中听,不过也是实话,孙绣莹掸掸身上的灰尘:“如果胡兄没什么事情可做的话,可帮我把桌子和小板凳都搬回房中,切勿惊动我娘。” 孙绣莹说完就往院子外面走。 胡士举连忙问:“绣莹,你又要去哪儿?” “时间尚早,到隔壁看看热闹。” 她可不像胡士举,墙外有热闹,也能在家待的住。 到了秦府门前,门前没下人,大概是里头太热闹了,下人们都进去凑热闹去了。 一脚迈进了门槛,孙绣莹忽然有些犯难了。她毕竟是未婚女子,又不是下人,在这种以是男人为主的场合抛头露面? 倒不是怕招来非议,关键是她阿爹和兄长都在里头,那两个古板的老少见了她,还不得立刻把她押送回家啊。 正在犯难呢,这会儿门内走出一个慌慌张张的下人甲,孙绣莹忽然有了主意,她挡住了下人甲的去路:“新娘子还没进家门,门口怎么没人守着?” 下人甲不认得孙绣莹,哈着腰道:“小的就是在门口候着的下人,小娘子有何事要吩咐小的?” “你负责做什么工作?” “今日秦府大喜,府中忙不过来,小的是被临时找来打杂的。王管家让我在门口张望。若是有尊贵之人前来贺喜,小的就立刻飞奔进府内禀告家主。” “哦,原来如此!” “这眼见着快要到傍晚了,小的估摸着该来贺喜的人都该来了,于是就进里头看了看热闹,偷了一会儿懒,还请小娘子莫要告之别人。” 下人甲摸不透眼前小娘子的身份,见她双手掐着腰,很像是秦府中得势力的婢女。 “好了,你的工作结束了。把外衣和头巾留下,你就可以走了,我会跟王四说的。” 为何要脱掉外衣和头巾?下人甲不解,又不敢问,见这位小娘子直呼王管家的姓名,更是不敢得罪:“那,那小的工钱?” 孙绣莹从兜里掏出一些钱,哗啦哗啦颠了几下,引得那下人甲的眼神上下了几回。 “嗯?够不够?” “足够了。” 下人甲千恩万谢。 原本是要干活到宾客散尽,现在就得钱走人,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拿着下人甲的外衣和头巾,孙绣莹迈步进了秦府,秦府家大业大,房子也多。所有人都被吸引在院中看歌舞,她瞅了一个空子,钻进了一间偏房里去了。 再出来时,孙绣莹已经变成了一个毛头下人乙。嗯哼,现在便可放心大胆地四处走走了。她对歌舞伎们唱歌跳舞不是太感兴趣,还得避免与孙佩玖以及她那老阿爹碰个面对面。于是,她便往别处溜达。 她东瞅瞅西瞅瞅,吃点摆放在桌案上的水果点心。正房、东跨院转悠了一圈,又回到了院子里。 到处都是人,古人结婚就是热闹,瞧瞧这一个个宾客,喝的东倒西歪,似乎比他们自己娶媳妇还要高兴。 糟糕!见她阿爹拉着一位老男人丙说笑着迎面走来,孙绣莹连忙背过脸去。 “要老夫说呀,雅乐贤弟就是仁厚,家中的下人都无法无天了,不站在该站的位置。这——这还偷吃东西。哎呀,不成体统。” 孙归野的醉眼刚刚看见这个没脸见人的下人乙偷吃东西。于是,路过时冒了一句调侃的话。 “是啊,雅乐公宅心仁厚。谁家的女儿嫁给他,准时好福气。孙公,我听闻你也有一女,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了?” 老男人丙还挺八卦。 “小女顽劣,不提也罢。哈哈,走走走,我们去敬新郎的酒——” 还好,没被认出,真是危险啊,孙绣莹又往后院溜达。洞房在后院,她想看看古人的洞房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布置。 秦府,比一墙之隔的孙家要大四五倍,这秦国音就算娶个三五位夫人也不愁没地方住。孙绣莹没去过后院,一边走,一边四处观看。 相比前院,后院冷清了许多,现在几乎没人。洞房很好认,门口、窗户全部贴着大红的喜字。 孙绣莹认准了地方,见周围没人,就猫了过去。 秦国音和夫人住的地方自然差不了,大红的崭新的被褥,红帐帘、金弯勾,古色古香的梳妆台,桌案上摆满了水果点心。 十六连盏的烛台上点燃着红烛,窗户上贴着红纸,室内光线倒是像晚上了。 “嗯,布置的挺好!让我先享受一下。” 孙绣莹拿起一个苹果,咔哧咬了一口,一屁股坐到了新床上。屁股下的被褥蓬蓬松松的,很舒服,刚想发一句感慨,忽见门口笼罩来一片阴影。 “好大胆的狂徒!” 严询一手拿着酒樽,一手拎着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进来了。 他本是一个一向理智的人,很少吃醉酒。今日来赴喜宴,不知道这秦府中有什么地方触动了他忧郁的神经,一时失态,竟然喝多了。 严询即便是喝多了,他的职业习惯也让他比一般人要敏感的多。 一个鬼鬼祟祟的下人,别人都不当回事,严询可不然,他摇摇晃晃地追到后院,见下人进了新房,愈发地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鬼鬼祟祟的,准不是好人。况且,新夫人还未进门,新房乃是一般下人不能进去的地方。若是一个婢女进去,还能说的通,你一个男下人趁着别人不注意,偷跑进新房里,想干什么?” 孙绣莹看见了严询,心道遭了,今日遇见喝醉酒的他,该如何脱身呢? “大胆的狂徒!快点从实招来,你是哪儿来的细作?莫不是想谋害雅乐公?” 严询认为眼前的下人有可能是外族细作,扔掉右手中的酒樽,伸手欲抽宝剑。扑了一个空,他才想起来今日来吃喜酒,没带宝剑。 “嗨!” 严询摇摇头,以他的身手抓一个细作,还需要宝剑吗? “误会!我怎么可能是细作?” 这厮就是她孙绣莹的克星啊,孙绣莹暗道不好,连忙站起,就想逃出新房。 一个虎扑—— 哐当,哗啦—— 桌子被严询撞翻了,水果,点心洒了一点,孙绣莹侥幸被被抓住。房门就在眼前,眼看就要成功了。 “你给我回来,还想跑?” 无奈,孙绣莹还是慢了一步。严询这厮即便是醉酒,那身手也是极快的。他扔掉了手中的酒壶,凝神了一下,一下子就抓住了想逃跑的孙绣莹。 无奈,脚步在被酒麻醉的小脑的指挥下没有停稳当。又一脚踩在了地上的坚果之上,加上又用力过猛。结果,两人只来得及发出啊啊两声尖叫声,便双双摔倒向床上。 还没等两人作出其他反应,门口传来了火气冲天的愤怒声:“这还得了?哪来的无礼狂徒,竟敢捣乱我儿的洞房?来人呐——” 看见地上被弄的一片狼藉,秦母气的直哆嗦。新娘子快要进家门了,她先带着人到新房里来看看还有什么地方欠妥的,没想到看到了这一幕。 ☆、第25章 误会大了 秦母并不认识严询,可她认识孙绣莹,立刻骂道:“好你个贱人!竟敢勾搭野男人私会到了我儿的洞房里来了。既然你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不顾情面。来人!把这对苟合的男女押送到地牢里去。” “哎哎哎,老夫人,不是您想的那样,您误会了。” 孙绣莹连忙爬起来辩解。 严询这会儿酒劲上来了,烂醉如泥,瘫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起来。孙绣莹心中着急,连拽了他几下,都没把他拽醒,还险些被再次带倒。 “当着我的面还在拉拉扯扯,看来孙归野当真是教女无方。不管是谁,犯了我秦家的忌讳,定不能饶恕!” 秦母冷笑,看了看下人们,吩咐道:“你们还不动手?等我儿今日洞房过后,明日我一定让他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好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真面目。” 下人们一拥而上,孙绣莹被押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老夫人,且听我解释,不是您猜测的那样。” 秦母冷笑:“明日,你和我儿解释解释吧。呵呵,让你到地牢里和这个醉汉继续私会,岂不更好?” 怒火上了头,秦母也顾不得两家是邻居了。说到底,她还是瞧不起孙家,否则她也不敢在人家父兄都在前院吃喜酒的情况下,想把孙绣莹给丢进自己家的地牢里,留着明日再看笑话。 “哎呀,误会了,老夫人您可知他是谁?喂喂,严询,你醒一醒啊?” 孙绣莹企图唤醒严询。 无奈好汉架不住酒劲上来,严询这会儿也只有任人摆布的份了。孙绣莹心中暗骂,这厮就是个祸害精,你什么时候烂醉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 秦母轻蔑道:“一个醉汉而已。” “他可不是普通的醉汉,他乃当朝——” “啪!” 孙绣莹的话还没说完,就挨了秦母一巴掌。 这老太太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手劲还挺大,她这一巴掌打的孙绣莹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的。 “尔等做丑事,还想无理狡辩?幸亏我儿没娶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小贱人。快把他们丢进地牢里,别闹出太大的动静,别惊动了前院的人。” 下人们如得圣旨,再次冲上前去,捂嘴的捂嘴,擒胳膊的擒胳膊—— 房间里的空间相对狭小,孙绣莹再想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呜呜——” 孙绣莹还想解释,无奈,嘴被人捂住了,已经说不出话了。 “哼哼!今天,谁也不许对外吐露半个字。此事,留着明天再议。抓紧把洞房收拾一下。” 秦母冷笑一声,似乎做了一件十分得意的事情,一甩衣袖走了。 —— 秦府的地牢,平时是用来惩罚不守规矩和犯错的下人的。半地下的空间很狭小,阴冷潮湿,窗户小的可怜。 下人们把孙绣莹和严询押到了此处,丢在了地上,转身就走。 孙绣莹拽住下人丁:“我们是冤枉的,不能被关在这。他可是当官的,他是司隶校尉。” “小娘子,您跟小的解释没用。小的可管不着他是不是当官的,小的们只听我家老夫人的吩咐。” 下人丁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孙绣莹。 脚底没根,连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直接撞在了墙上。孙绣莹吃痛,闷哼了一声,暗骂好不通情理的小厮。 这秦国音的老娘真够恶毒的,她竟敢动私刑?孙绣莹可不想待在这个地方,刚想逃跑。 哐当一声,铁门关上了,这些个下人的比她想象的动作还要快。铁门一关上,地牢里头立刻就暗无天日了。 孙绣莹不甘心,追过去使劲地拍打着铁门。哐哐地拍了半天,是徒劳的。她跌坐在地上,心中充满无比倒霉的叹息:“果然是大户人家,还私设地牢,动私刑,真是歹毒。” 这会儿,就听黑暗处,严询翻了一个身,嘴里哼哼着意犹未尽的酒意。 跟一个醉汉共处在密室里?孙绣莹顿时清醒了许多,她用手在身上摸了一摸,唉,什么防身的兵器也没有。难道真的要在此待上一晚上?她浑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此处阴冷,待上一个晚上怕是要闹病。想到这,孙绣莹又使劲推了推铁门,当然是徒劳的。她再次咣咣拍门,呼喊:“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喊了半天,没人搭理她。喊累了,孙绣莹瘫倒在门边,近乎哀求道:“不放我出去也行,还请送点被褥进来,此处太冷了,呜呜呜呜——” 许久没掉眼泪了,这会儿觉得委屈,她便呜呜地哭了起来。她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 “阿爹啊,娘啊,你们知道我被老巫婆给关进地牢里了吗?我今晚不回家,你们会不会到处找我?” 孙绣莹这一哭,一发不可收拾。 “什么人在哭?这么吵?” 严询觉得在头昏沉沉之际,一直有人在哭,这哭声很讨厌。一拨酒劲过去了,他渐渐清醒了。 “这是什么地方?” 孙绣莹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擦擦眼泪站起,眼睛这会儿也适应了黑暗,见严询坐起来了,他的酒意似乎也清醒了一些。 孙绣莹气不打一处来:“这里是秦府的地牢,发生了什么事情,严校尉难道一点也想不起来?” 严询用手揉揉头,他依稀记得自己到洞房中抓细作来的,那细作有些眼熟—— 忽然,他明白了,这“细作”就是孙绣莹。再看看他们现在的处境,严询大概明白了一二。他站起,有些懊悔适才失态了。如今还被误关进了私家地牢里,这事要是传扬出去,他颜面何在? 见严询向自己走来,孙绣莹用手点指:“你,站住!你想干什么?” “别误会,我想看看能不能把门打开。唉,孙绣莹啊孙绣莹啊,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没事干嘛穿着下人的衣裳,还跑到人家的洞房里去捣乱?” 严询忍不住埋怨道。 “谁捣乱了?我不过是去看看洞房是什么样子的。谁知道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突然醉醺醺的出现了。在秦母误会之际,你又好死不死地烂醉如泥。导致我被关押在此,嘤嘤——” “请你先止住哭声!” 严询最听不得女人抹眼泪的声音。他走到铁门处,试图打开铁门,无奈铁门是从外面锁上的,试了几次都是徒劳的。 孙绣莹催促道:“你倒是把门打开啊,我今晚必须回家,否则,家里还不一定乱成什么样子。” “无能无力,看来要是没人过来打开门,你我皆得困在此处。” 严询放弃了,走到墙角,从墙上取下打火石。 火花闪现过后,黑暗中亮起了灯光,墙上挂着的一盏油灯被严询点亮了。他处乱不惊,洞察力可比孙绣莹强许多。 有了灯火,觉得温暖了一些,孙绣莹瞅着严询,心说这厮就是个扫把星,遇见他总没什么好事。唉,这下误会大了,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解释的清楚呢? 见孙绣莹一副气鼓鼓的表情,严询觉得很好笑:“你穿着下人的衣裳,摸到洞房里,不会是因为嫉妒心作祟,你想调理一下新夫人?” “都说了,我只是想去看看洞房里的布置,并非存有歹心。难道堂堂司隶校尉也喜欢摇唇鼓舌,胡思乱想?秦国音娶亲,与我何干?我生哪门子嫉妒心?” “好,算我没说。你牙尖嘴利,我不与你计较。” 严询很坦然地找了一个干净的角落坐下了。 “如此最好。” 唉,想与这厮不复相见,如今竟然一起落难了。孙绣莹苦恼不已,这秦母可真真不是善茬啊,此番出去,打死她以后也不登秦府的门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直干坐着,直到那扇小窗户里糊上了黑色。外面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来今晚是不可能被放出去了。 更可怕的是油灯枯竭了,火苗在突突了几下之后,彻底熄灭了。 “雅乐公这会儿正在洞房花烛,我等却被关在这地牢里。” 严询感慨。 “这都怨你!” 孙绣莹自认自己没有错。 “你若不是行鬼鬼祟祟之迹,吸引了我的目光,我怎么会追踪你?” 严询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抖抖抖—— 越坐越冷,时间格外难熬,孙绣莹蜷缩着身体,心里直念叨娘亲。忽然发现严询在黑暗处,一边往这边移动,一边脱衣服。 “你,你想干什么?” 孙绣莹跳起。 “哈哈,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放心吧,本校尉的眼光是很高的,看不上你这种野丫头。” 严询把脱下的袍子塞给了孙绣莹,顺势坐在了旁边。 知道误会他了,孙绣莹歉意道:“你把衣裳给我了,你不冷吗?” “不冷。” 严询不再关注孙绣莹,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觉了。 不一会儿,身旁便传出了轻轻的鼾声。孙绣莹把还带着体温的袍子穿在了身上,觉得暖和了许多。她可不像严询那样没心没肺,闭着眼睛久久睡不着。 黑夜是漫长了,后来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中的她觉得自己睡在炕上,暖烘烘的,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 翌日,秦母房中,婢女来报:“老夫人,新人来给您献茶来了。” “好好好。” 秦母很高兴,儿子终于再次娶亲了,那抱孙子就指日可待了。 秦国音携肖夫人进来,双双给老母亲跪倒问安。 “母亲,昨晚睡的可好?” “好好好,你们要是早日让我抱上孙子。他日我归地下,也有颜面去见汝父了。” 说道了心坎上,秦母还掉了一滴眼泪。 “母亲勿伤心,媳自当谨遵本分。” 肖夫人是城南大户人家出身,相貌俊俏,知书达理。 一番客套礼仪过后,秦母拉住儿媳妇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十分满意,随后吩咐道:“来人,把新人送回房安歇。” “媳告退!” 肖夫人退下去了。 “那,儿也告退了。” 秦国音站起欲走。 “慢着,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新夫人刚走,你就按耐不住啦?就不能陪汝老母多聊一会儿天?昔日要给你娶亲,你说什么?非孙家小娘子不愿意。怎么样?现在这肖家小娘子过了门,可辱没了你?” “母亲教训的是!” 秦国音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敢顶嘴。 哼哼,秦母一阵冷笑:“汝现在可去咱家地牢里头看看。” “为何?又有下人犯事了?” 老母亲留他聊天,这一转眼又让他去地牢,秦国音十分不解。 “让你去,你就去,你去看看便知。” 秦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丝毫不觉得过分,依然很得意。 “儿遵命!” 父母之命不可违,秦国音是一个孝顺的人。 到了外头,秦国音问王四:“王四,地牢里关的什么人?母亲为何非要我去看看?” 王四伸手挠挠大饼脸:“可能是孙家小娘子吧?对了,还有一个醉汉。” “什么?” 秦国音一把抓起王四的衣领,骂道:“大胆,有这样的事情,你为何不早禀告我?” “主人您别着急了,小的也是今早才听手下人说的,说是老夫人吩咐的。这不,还没来得及向您禀告,老夫人就让您去地牢里看看。” 唉,秦国音一跺脚,埋怨母亲真是好糊涂啊。怎么能把人家女和一个醉汉一起关进地牢里? 这是造孽啊,那地牢阴冷潮湿—— 瞬间,无数种不好的预感全部袭上心头,脚下的步子既慌乱,又着急。秦国音的心中慌乱的很,带着王四终于来到了地牢门口,他差人打开了铁门,一股潮气扑面而来。 王四招呼道:“快点,进去张灯。” “是。” 负责看守地牢的人,拎上灯油,奔进了地牢里。不一会儿,里头的灯亮了,秦国音怀着十分忐忑的心情走进了地牢。 一男一女,衣衫不整,相互依偎着蜷缩在墙角。看清这两个人的脸,秦国音的脸上是五味杂陈,嘴角抽动着,说不出话来。 严询睁开了眼,其实刚刚铁门响动时就把他给惊醒了。再看看趴在自己身上取暖的孙绣莹,她还在睡梦中。 抬头看见秦国音,严询叹了口气:“唉,喝酒误事啊。雅乐公你可来了,昨日令堂误会了在下和绣莹小娘子,把我们双双关进了地牢里。” 秦国音面色煞白,扑通跪倒在地:“家母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孽待了校尉,还望严校尉念在往日的交情上,予以宽恕。” 他是真害了怕。甭看年纪轻,严询可是朝廷官员。在朝堂上,他那位太傅贤婿见着了都得礼让三分。这回竟然被糊涂的老母给囚禁到地牢里了,这可是大罪啊。 “罢了,罢了,也怪我昨日吃醉了酒,没有当面与令堂解释清楚,以至于此。” 严询推了推孙绣莹:“喂喂,孙绣莹——” “啊?” 睡的正香,被人推醒,孙绣莹的脑袋还有些空白。 “你给秦公解说一下昨日发生的事情,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 严询站起,冲秦国音一抱拳,外袍也没穿,就迈大步向外走了。 ☆、第26章 流言 孙绣莹坐在房中,距她从秦府回到家已经过去半天时间了。 女儿昨夜失踪未归,孙归野今日告了假。这会儿他倒背着手,在房中来回踱着方步,老头子一副要死要活,老脸丢尽的样子。 赵氏因为担心女儿,一夜未眠,这会儿坐在床边直抹眼泪。 孙绣莹看看阿爹,又看看娘亲,她已经说清楚了,他们怎么就不信呢?和那个秦国音一样,她费了半天口舌,他还是认定,她和严询在黑牢里发生了什么。 “夫君啊,女大不中留啊,我看你还是去找人上那严府说说看,他们能不能把绣莹娶回家里去?” 赵氏抹了半天眼泪,终于下定决心道。 孙归野一跺脚,用手指着孙绣莹:“唉,家门不幸啊,也只能如此了。待我去烦杨太傅,看看他能不能帮的上忙,既然是咱家找上门,也不奢望能做正妻了,只要能把你嫁出去,即便是到严府做妾,你也就认了吧。” “慢着,慢着!您的话,我怎么就不爱听呢?” 孙绣莹连忙站起,听她阿爹和娘亲这意思是越快把她赶出家门越好。 “丫头,你做出这种丑事,还是早早嫁人了事。恶名传扬出去了,除了严校尉,谁还敢娶你?唉,老夫我与那严询没有深交,也不知道他的为人,他要是死活不愿意娶你,你这辈子——” 孙归野急的团团转。 “阿爹,我不是都说了嘛,我与那严询被那秦母抓起来,关进地牢里,完全是误会。也怪那严询吃醉了酒,否则也就不会发生误会了。” “我听王四说,你和那严询搂抱在一起,那也是误会?我去找人,意会那严询,请他把你收房。” 孙归野的老脸憋的通红。全家折腾了一晚上找女儿,今早女儿竟然从秦府走出来了。丑事,秦府下人都知道了,还怕外人不知道吗? 孙绣莹也急眼了:“反正就是误会,我与那严询,什么事情都没有。您二老千万别想着把我送到严家做妾,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哎呀,这是一对什么样父母啊,孙绣莹脑袋疼。出了事情了,只想着颜面。这哪有上门求人,非要把女儿塞给人家的道理? “嘟,你还想造反不成?敢不听为父的话?” 孙归野有些恼羞成怒了。 “就不听,怎么地?阿爹,您还想打我不成?” 孙绣莹仰着头做出挨打的姿势。不过,她脚下已经做出的准备。若是她阿爹真的扬起巴掌来家暴,那她可不能等着挨打。 这老头的执拗脾气要是上来了,也保不齐他会动粗。虽然孙绣莹的记忆里并没有什么挨打的经历,除了挨过一次手板,但是她也不得不防啊。 “夫君,这事要不就缓缓吧。” 赵氏见父女俩吵的急赤白脸的,怕事情闹大,弄出更大的笑话,她出面规劝道。其实,她也不想这么快就把女儿给嫁出去。这女人一旦嫁了人,就身不由己了。出嫁从夫,以后也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母女俩再想见一面都难。 “贤妻,你这是妇人之仁。这半天功夫,秦府昨晚发生的事情,怕是早就传到街面上去了,你让我以后出门,这张老脸往哪搁?” “阿爹,那街面上的人,谁认识您啊?咱家又不是豪门大户。再说了,即便是有人搬弄口舌,他们说就说去呗。咱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难道您就为了颜面,不顾女儿的幸福?嘤嘤——” 孙绣莹假意抹眼泪。 这眼泪果然好使,孙归野最见不得两个女人哭,一个是贤妻,一个是女儿。 “罢了,罢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儿既然坚持说自己没吃什么亏,那为父就暂且相信你一回。有流言就有流言,这事就依着贤妻,缓缓就缓缓吧。” “这才是好父亲!但是,不是暂且相信,您应该是一直相信我的为人。” 孙绣莹破涕为笑。 “你以后可不许再闯祸了,一个女孩子家竟然能想起来穿着下人的衣裳,去人家洞房里凑热闹,你说你那小脑袋整日里都是怎么想来的?” 如果够狠心,孙归野很想上前揪住孙绣莹狠狠地骂一顿。但是他没有付诸行动,一是他自己舍不得,二是贤妻在边上看着呢,他怎么敢对他们的“眼珠子”动粗? “阿爹,您教训的是。这事确实是怪我好奇心太重,没考虑周全,让阿爹和娘丢脸了。” 孙绣莹一边道歉,一边慢慢挪到门口。突然,她跑了出去。 “哎哎,绣莹,你又要上哪儿干什么去?” 赵氏追出来喊。 “娘,那个胡郎和银杏姊姊,以及我佩玖兄长出门找我还未归,我得去找找他们。” 孙绣莹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借口,她主要是不想在家听她阿爹聒噪。 这老头年纪越大越聒噪,平常每日晚饭时必要聒噪一通。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今日还不得聒噪一天啊。 “丫头,早去早回,千万别在惹事了。” 孙归野撵到门外。 “知道啦。” 孙绣莹回头做了一个鬼脸,心说老头子生太大的气,血压上升,可不太好哦。 出了家门,刚拐了一个弯,见胡士举、银杏、孙佩玖一起回来了。 三个人像是说好了似的,齐刷刷地无视孙绣莹的存在。低着头,摇着头,唉声叹气,三个人地从她身边过去了。 “喂,你们怎么不说话?都没看见我?” 孙佩玖慢悠悠回过头:“看见了,街上的流言让我等都抬不起头来了。妹妹,你要是想嫁人,你早点让阿爹找媒婆上家里来不就行了吗?为何做出那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孙佩玖,谁做了丢人现眼的事情吗?你别胡说八道行不行?你我一起从小长到大,你就那么不相信我的为人吗?” 孙绣莹有些失望。 “相信你又如何?就算你——,唉,难保严询不是那样的人啊。” “好你个孙佩玖,你听到你妹妹可能受了欺负,你不说去找那个欺负人的人拼命,反倒是回来看笑话来了?我说你还有点良心没有?” 孙绣莹真想上前去对她这位兄长动粗。 “我不是那意思,其实我心里也怪难受的。” 孙佩玖苦着脸。 “好了,绣莹,还是回家再说吧,街上有人看着。” 胡士举劝解。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现在有点心情不畅快,我想上街走走,你们自便。” 银杏冲过来拉住孙绣莹的手,红着脸道:“我看你暂时还是不要上街了,还是在家里躲避几日流言为好。” 孙绣莹挣脱了她的手:“我正要上街听听,我倒要看看人们能非议出什么故事来?” 貌似她才是受害者。怎么反倒在这几位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眼里,是她做了什么龌蹉不堪的事情?这,这到哪说理去? 说完,孙绣莹留下了发呆的众人,独自上了街。她自认为自己是不知名的小人物,有谁会关注她?可她却忽略了故事的另一个主角严询。 严询那厮是引爆流言飞散的关键,秦府的下人稍微出来一嘀咕,这会儿街上有许多人都在津津乐道着当朝的司隶校尉:他到秦府吃喜酒,醉酒之后,和孙家小娘子入洞房的那些事。 街那边有一群人,一卖艺的中年男人站在中间,咚咚咚敲了一通鼓,他跳上了鼓,清清喉咙唱喝道:“今日不不打拳来,也不爬竿。那位问,你想干什么?我想说一个新鲜的小故事。话说,昨日校尉至秦府吃喜酒,与那孙家小娘子只是相互看了一眼便对上了。这孙家小娘子虽然家世普通,可是生得一双勾魂眼,身姿妖媚,只是轻轻的一声叹息便让那校尉全身酥麻无骨。校尉仗着酒劲,拉着那小娘子说道:小娘子愿与我同席共枕否?” “哈哈哈哈——” 围观的人哄然大笑,七嘴八舌催促道:“快点说,后来呢?” “那孙家小娘子嘴上道,哪儿来的放荡狂徒?心里却十分的美。能被校尉看上,日后嫁进校尉府,那就是一步登天了。众位,有没有人见过校尉?” 众人摇头曰:“我等皆是下贱之人,哪有机会认识校尉?你说的可是当朝的严校尉?” “嘘嘘,此人暂时不可点破,欲知后事如何,请诸位赏点饭钱。” 卖艺的人卖起了关子。 有好事的人,还真就给了钱。孙绣莹抱着双手,站在人群后面听着,她想听听这个卖艺的人能掰扯出什么莲花来。 拿了一些钱,卖艺的人很满意,继续道:“那校尉生的风流英俊,哪个女子见了不心动?何况那孙家小娘子乎?于是两人一番眉来眼去,最后双双直奔后院洞房而去。问,他们为什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去人间的洞房里?” 有人自作聪明,回答道:“新嫁娘还未进家门,洞房内没人,正好借他人洞房成就自己的好事,哈哈哈哈。” 卖艺的人一抖手中的手帕,做了一个妩媚的动作:“一番柔情蜜意,鸳鸯好合。谁知,秦母带着婢女和婆子出现了——” 这厮太能胡说八道,孙绣莹快听吐了,她挤到里头,打断了卖艺人的话:“我说卖艺的,据我所知,那校尉可是当今堂堂的朝堂官员。你当街侮辱朝廷命官,是何居心?你可知你已经犯下了不赦之罪。安敢在此继续鼓动唇舌,造谣是非?莫非是你今天早上出门前吃了虎狼胆了?” 卖艺的四下看看,他真怕招来府衙的人,连忙跳下鼓:“今日到此为止,欲知后事,明日再说,大家都散了吧。” “说到关键时刻,他不说了。” 围观的人觉得挺扫兴,纷纷散去。 卖艺的人也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孙绣莹忍住要掀翻他摊位的冲动:“我说,你明日还打算继续编造这个故事?” “小人也只是为了糊口,还望小娘子不要为难小的。” 卖艺的人吃不准眼前的人是个什么身份,连忙赔笑脸。 孙绣莹从兜里掏出一些钱,扔给他:“总之,我今后不希望再听到这个胡编乱造的故事。” “是是是,小人保准不说了。” 中年男子狡黠一笑。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常年在街头卖艺的人,嘴里能有准话吗?答案是没有。孙绣莹明知堵不上人嘴,她也只是花钱买一个心理作用罢了。 继续往前走,路过聚仙楼时,她看了一眼,其实她也没有目的地去,纯粹是胡乱溜达,刚想离开这里。 图一突然从楼里跑出:“小娘子,请留步。我家主人请您过去一趟。” “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你回去跟你家主人说一声。” “小娘子今日为何不给面子啊?” 阿提从楼上的一扇窗户内探出脑袋,笑意盈盈,随后蹬蹬蹬地下了楼。 “哦,阿提,今日生意不忙?” 面对阿提,孙绣莹觉得有些不自在,不知道阿提听没听到流言。 “不忙,我想请你进店来试吃新菜。不知道小娘子可否赏脸?”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随着阿提进了酒楼,进了上回试吃菜的那个房间。 落座之后,阿提没有急着让人上菜,坐在对面,面露难堪之色,几次欲言又止。 好你个阿提,想取笑就取笑,何必畏畏缩缩的?孙绣莹的暴脾气也上来了:“阿提,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流言了?想问便问,不必躲躲藏藏的。”。 “绣莹,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阿提忽然认真地盯着孙绣莹看。 这流言还真是跑的快啊,孙绣莹苦笑:“哦,都听说什么了?” “那严询仗势欺人,实在是可恶。小娘子还是放宽心一点,我,我想说的是我不在意,如果小娘子能够看得起我,我想差媒人上门提亲,你嫁与我为妻可好?” 阿提红着脸说了这些。 万万没想到阿提会这么说,孙绣莹叹气:“你莫不是觉着那严询玩弄过我之后,又抛弃了我吧??” “我不是那意思,我阿提此生只愿娶你为妻,以后绝不纳妾。” “阿提,婚姻大事,可不是几句话就能决定的。况且,我现在还不想嫁人。还有,流言不一定是真的,其中有些误会,改日再说与你听,可好?” 肚子饿的咕咕叫,孙绣莹现在不想提那烦心事。 “哦,我知道我贸然提出此事,有些唐突了。那先上菜,以后再慢慢谈及此事。” 阿提也是善解人意的人。 ☆、第27章 飞来横祸 阿鲁亲自过来上菜,她的一脸不友好的表情让孙绣莹的食欲顿时减少了三分。孙绣莹收起了垂涎三尺的模样,她看了看阿鲁。这个外族女人不知道为何就是瞧不上她。 今天,阿鲁眼神中的鄙夷之色更浓了。孙绣莹这种没身份没地方,却能赢得阿提另眼相看的人,实在是她的眼中钉。 “唉,这阿提都听到流言了,这阿鲁想必也听到流言了。” 孙绣莹心中轻叹,虽不觉得十分难堪,但是也觉得少了一些神气,倒像是真做过品行不端的事。 “这是红烧鲤鱼,这是糖醋软熘鳝鱼,这是青鱼头尾。” 阿提把三道菜的名字都介绍了一遍,用眼神示意阿鲁出去。 阿鲁一扭身,不情愿地走了。 “哦!” 孙绣莹重新拾回了食欲。 今天跟鱼干上了,三道菜都是鱼。这所谓的新菜式,在她看来是极其平常不过了。但是,当着主人家的面子,也不好扫了人家的兴。 孙绣莹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挨个菜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卖相不错,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我还真有些饿了,阿提,可以让人上点米饭上来吗?” “哦,哈哈,阿鲁,上点米饭上来。” 阿提冲外头喊了一声。 外面的阿鲁应声而去。 等饭的功夫,见阿提一直盯着自己看,孙绣莹被瞧的浑身不自在,淡淡道:“君不闻非礼勿视?你为何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盯着你看?” 阿提还挺能狡辩。 “阿提,我不喜欢你刚刚那样的眼神,让我觉得你很陌生。” 孙绣莹想说的是,你身为一个男人,哪能直勾勾地盯着女人看? “在下失礼了。” 阿提表示歉意,继续道:“我就喜欢绣莹小娘子你这不扭捏的性格,真实、活泼、大方的脾气。” “呵呵,你可别夸赞我。” 这阿提的眼光还挺独特,孙绣莹被夸的怪不好意思的。 阿鲁再次进来时,端来了米饭,陆续进来的伙计上的菜摆满了桌子。同时,还摆上了一壶酒和两个酒樽,。 这一次,阿鲁的态度罕见地和善了起来,她脸上浮着笑意:“只吃饭菜怎么行?还需小酌两杯才是。绣莹小娘子虽然不是外人,但是也不能怠慢了。阿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嗯,我确实想喝一点酒。但,绣莹小娘子是女子,喝与不喝,可随意。” 阿提猜想孙绣莹应该不会像阿鲁那般泼,可以把酒当水喝。 “呦,阿提你这话说的可不像是一位店家主。这请客,哪有害怕客人吃酒的道理?上一回,绣莹小娘子提的那些意见都挺好的,上的新菜式,食客们都交口称赞。” 阿鲁莞尔一笑。 孙绣莹的后背冒出一阵凉气,心道这阿鲁怎么突然转性了?这个女人变脸太快,她有些适应不过来。 “嗯,阿鲁你先下去吧。” 阿鲁忽然这么懂事了,阿提也感到很意外。不过,他没有多想。 “要不要喝一点?” 阿提微笑着把两个酒樽满上。 “多谢,我只能喝一点点。” 孙绣莹端起酒樽轻轻地抿了一口,想着等会儿下筷子吃鱼,该说点什么词,总不能白吃人家的,好歹说出个一二三,唬住阿提吧。 “先来尝尝这道糖醋软熘鳝鱼,这是在下想了许久,琢磨出来的一道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阿提满脸期待地看着孙绣莹。 “那我就先尝尝?” 孙绣莹也不客气,不过,这一回她决定不能像上一回那样,没有一点吃像。她提起筷子,夹一段鳝鱼,细细的品味了一番,由衷地道:“五味调和,质味适中,口味酸甜,的确很独特。正合我的胃口。” “你喜欢就好,来来来,喝酒。” 阿提先干为尽。 “其实,我不太喜欢喝酒。” 孙绣莹故意找了推辞,其实她是不想喝醉了丢脸。因为,她一个单身少女还是时刻注意自身安全为好。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勉强。” 阿提给自己斟满了酒,又是一饮而尽。其实,他也不喜欢女子痴迷饮酒,他对那阿鲁每每醉酒就很恼火。 阿提潇洒的喝酒模样令孙绣莹想起昨天严询那醉醺醺的样子,有那么几秒钟那厮那迷离的眼神还挺迷人的。 这会儿,竟然想起了那个自私鬼,孙绣莹不由得脸红了。 “你多尝尝这些菜的味道如何。” 阿提的酒量很好,自认喝醉不了。现在,他的心情不知道为何忽然有些郁闷,自斟自饮,一壶酒很快就见了底。 门口的伙计进来给添了酒。 孙绣莹心说,到底是自家的酒楼,喝酒不要钱,阿提这厮才如此放肆的饮酒。 这个外族人今天大有不醉不休的趋势,而孙绣莹决定只喝一樽酒,所以酒樽见了底,便被她丢在了一边。喝酒,哪有操起筷子大快朵颐来的痛快。 开始,两个人还能正常聊天。待饭菜吃得差不多了,孙绣莹饱了之后,阿提也已经醉了。 “喝酒,喝酒,喝个痛快。” 阿提喝趴在桌子上,还不忘自己劝自己的酒。 “阿提,你也醉了,多谢款待,告辞。” 不可与醉汉长时间打交道,孙绣莹刚站起来想离开,忽然觉得头和眼皮有些沉重,眼睛也渐渐花了—— 醒来时,头还是很沉,身子很疼,周围很暗。孙绣莹想用手揉揉额头和眼睛,却发现胳膊怎么也抬不起来。难道是遇上鬼压床了?她还未完全醒来? 挣扎了一会儿,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感是真实的。孙绣莹彻底清醒了,原来一切不是梦。她没有遇上鬼压床,却遭遇了比鬼压床更可怕的事情。 她现在被绳索绑的结结实实,躺在地上。浑身的疼痛,不舒服,就是被绳索绑住了胳膊和腿所致。 此处光线昏暗,仔细辨别,四处有烂草和破烂的桌几,一条木梯通向的尽头是木门,上边的门紧闭着。除了阴暗潮湿的味道,就是木头霉变的味道,孙绣莹的心中现在只有惊恐。 这里难道是一处地牢?怎么回事?她怎么又进地牢了? 孙绣莹挣扎了半天,也只是换了一个躺的姿势,最终没有摆脱绳索的束缚,也没有坐起来。 眼神四下瞟望了许久,最终,她确定她的确处在地牢里。不是秦国音家的地牢,此地牢与秦家的地牢明显不同,四周墙壁上都是灰尘和蜘蛛网,斜上方的窗户因为坍塌,比秦家的地牢窗户要大了不少,这也使得里头光线不是漆黑一片。但是,更像是一处废弃的地牢。 这是谁家的地牢?她怎么会被绑在这里?孙绣莹明明记得自己最后的记忆是和阿提在一块吃菜,怎么会这样? 忽然,她似乎明白什么—— 孙绣莹刚想喊两声,这会儿,门开了。在看到阿鲁从外面走进来的那一刻,她对自己的遭遇瞬间明白了□□。 这个可恶的女人竟然给她孙绣莹下药! 阿鲁倒背着双手,顺着木梯走下来,围绕着孙绣莹转悠了一圈,缓缓开口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我与小娘子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待我?” 孙绣莹深感冤枉。 阿鲁脸上都是阴狠的笑容:“你还好意思说你我无冤无仇?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店里,你就是我的仇人了。” 孙绣莹倍感无奈:“我倒是想听听我究竟是怎么得罪了你了?断了你的钱路?扔你家伙计下井?还是欺骗或者坑蒙拐骗了你?” “你当真不自知?” 阿鲁不相信。 “当真不知,我不知道你为何把我视为仇人?” 孙绣莹一肚子苦水,心说这个女人不会是心疼那两顿饭钱吧?唉,早知道,她说什么也不来这蹭吃蹭喝了。 阿鲁蹲下身子,阴险一笑:“阿提自从认识你以后,就整日里想着你,完全把我阿鲁当作下人使唤了,你说你是不是我的仇人?” 原来是因为这个!孙绣莹还当是多大的事情呢。她耐心解释道:“你与阿提是兄妹,这一点是别人代替不了的。阿提与我并无私情,他也不过是因为好交朋友,有些热情罢了。你怎么能吃自己兄长的醋呢?” “他喜欢别的女人就不行!” 阿鲁大声喊道。 把孙绣莹吓了一跳:“那个阿鲁啊,你要认清现实。你兄长早晚是要娶妻成家的。而你呢,也是要嫁人的,所以——” “闭嘴,你个贱人!所以,你没事就过来勾引阿提?” 阿鲁忽然像是疯了一样,拽起孙绣莹,狠狠扇了她几个大嘴巴子。 孙绣莹被打懵了,眼冒金星,生平第一次被人扇大嘴巴子。 “阿鲁,你疯了不成?快给我松绑,我要见阿提。” “哼哼,告诉你吧,阿提刚刚醒来的时候,我告诉他,你见他酒醉,已经自行回家了。他并没有多疑。我还告诉你,这后院的地牢已经荒废了很久了,不会有人到这来。你要是妄想喊叫,我可对你不客气哦?” 阿鲁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烂布,在手中晃了一晃。 “慢着,慢着,有话好好说,我不喊叫还不行嘛?” 这个女人绝对是精神有问题,孙绣莹真怕自己的嘴巴被那团烂布给塞住。 “你还想说什么?” 阿鲁拎着破布逼近了。 “有话好说!” 孙绣莹在地上滚了一下:“那个阿鲁,我还是觉得挺冤枉的。你不能因为我与你兄长有一些交情,你就仇视我吧?是不是?你要是不喜欢我,我保证以后不再来了。请你高抬贵手,放了我行不行?” “不行!我这边放了你,你那边向阿提告状,我怎么办呢?” 阿鲁的笑容很灿烂,她从没像现在这么开心过。 “你要是放了我,我发誓我不会向阿提吐露半个字。” 孙绣莹的求生欲很强,她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惨遭毒手。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芥,失踪个把人算不得什么。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阿鲁用手一推,孙绣莹再次摔倒在地上。 “那你要我怎么样你才肯相信。” 阿鲁从牙缝挤出一个字:“死!” “阿鲁,你不能够因为一点点的小事,你就杀人行凶。再说了,我是冤枉的,我对阿提没有半点想法,完全是把他当作一个朋友来看待。” 一个“死”字,让孙绣莹发现自己低估了阿鲁的歹毒。这个女人真的想杀人,可是她一点也不想死啊。大好的生活还没开始,现在要是死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 “可是阿提喜欢你,他还想娶你。那我怎么办?我跟在他身边这么些年,他说喜欢上别人就喜欢上别人了。我不冤枉吗?” 阿鲁的脸上流露出忧伤。 “那,那你们不是兄妹吗?况且,我也没答应要嫁给他啊。小娘子需心地善良,方能得好姻缘,你,你不能对我下毒手。” 孙绣莹不敢盯着阿鲁看,生怕下一秒,阿鲁伸出魔爪,提前结束她鲜活的人生。 阿鲁冷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也无妨,我和阿提并非真兄妹。我们是事实上的夫妻,几乎每夜都同席共枕,只是还没有拜堂而已。近来,因为你的出现阿提对我冷淡了许多。我若是不惩罚你,我会失眠的。” 明白了,明白了,怪不得阿鲁反应这么大,原来是个吃醋了的歹毒女人。孙绣莹真想拍一下自己的脑门,她原来怎么就没看透这一点呢。 “可是,可是这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太大了吧,我是无辜的。” “我不管!” “阿鲁,你不应该是这么狠毒的人。为了这点小事?况且我和阿提之间根本就是清清白白,只不过一起吃过两回饭而已,你怎么能做出谋害我性命的事情呢?” 真是祸从天上来,想躲都躲不开。孙绣莹这两日流年不利,犯小人。 “哼哼,你少要多言,就在这等死吧。” 阿鲁恶狠狠地把烂布塞进了孙绣莹的嘴里。 “呜呜——” 阿鲁这个女人简直是不可救药,嘴巴被堵上了,不能言。孙绣莹心里那个骂呀,难道性命真的要交给造化了?想到这,她的眼泪不由得涌上了眼眶。 堵上了聒噪女人的嘴,阿鲁松了一口气。她四处看了看,又看了看孙绣莹的绑绳,觉得逃脱不掉,相当满意:“就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这座地牢里,化成白骨也无人知,哼哼——” “救——” 嘴被堵上了,呼救不出,眼睁睁地看着阿鲁上了木梯,又撤掉了木梯。哐当一声关门声后,门口传来落锁的声音。 孙绣莹有些绝望了,此处地牢的设计比秦国音家的还没人性,进门处与地牢里头有两米多高的落差。没了木梯,想上去都是个问题。 完了,完了,这穿越了,甭说玩转古代了,这还落得了一个短命鬼的下场。还是那种嘴含臭布,活活饿死的那种,就说惨不惨吧。 难道,她的命运真的会和皇宫中那位将来要当皇后的倾国夫人一样? “阿爹啊、娘啊、兄长啊、胡士举啊、银杏啊——” 孙绣莹在心中把身边的人都念叨了一遍,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阿提啊,你可知道你妹子把我囚禁起来,要害人命了,嘤嘤——” 谁不怕死啊?特别是等死,孙绣莹越想越害怕,又把方显贵、秦国音、严询等能叫的出来名字的人都念叨几遍,期盼着奇迹的出现。 ☆、第28章 小女又失踪了 孙绣莹又是一夜未归,孙家灯火通明了一夜,又乱成了一锅粥。赵氏担忧女儿,从晚上到天明,无数次走到大门口张望,又无数次失望而回。 孙归野一肚子担忧和怒火,在贤妻面前又不敢聒噪。暗气暗憋,从院子里走回房间,又从房中走回院子里。已经算不清他走了多少趟了,只见他一边踱着步,一边叹气。 几乎漫无目的地的找人?京师这么大,到哪去找去? 孙绣莹两天失踪了两回,胡氏兄妹和孙佩玖已经快把城中的大街小巷给跑遍了。昨晚,他们冒着被巡夜的官兵给抓住的危险,到了很晚才回来。今天一早,他们又要出门,一个个精疲力尽,却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 “娘,您别担心。我们再出去找找,绣莹她或许是贪玩,忘记回家了。” 唉,都是操心的命,孙佩玖说了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他估摸着自己的妹妹可能是又出事了,因为她往日里可从来没有因为贪玩而忘记回家。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妹妹会有性命之忧。 这事还得从他们七八岁的时候说起,有一次孙绣莹和孙佩玖在集镇上碰到了一个卜卦的人。准确说是孙绣莹走路不长眼,一蹦三跳,撞翻了卜卦的人的摊位。卜卦的人起初生气,拉住孙绣莹让赔偿。看过孙绣莹的面相之后,卜卦的人笑了,说孙绣莹是大命之人,不予计较了。 孙佩玖对这件事记忆犹新,而且上一回孙绣莹坠崖过后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更令他对卜卦的人的话深信不疑。所以,他相信这一回妹妹一定还会有惊无险。 “夫人,且放宽心,绣莹心地善良,自会有上天厚待,是不会有事的。” 连着两天的折腾,昨晚又奔波了大半宿,想起孙绣莹和严询的那事,胡士举那一颗悬着的心很抑郁。 “你们去吧,找着绣莹,一定把她带回家来。” 发生这样的逆事,赵氏是又担心又生气,心说再把丫头找回来,一定要好好管教她一番。 “走吧,我们找人去吧。” 银杏阴着脸,她虽然也担心孙绣莹,怕她出意外,但是她对胡士举表现出来的异常焦虑有些吃味。 出了门,三个人朝三个方向走了。 赵氏倚靠在门框上开始掉眼泪,自己的孩子怎么能不担心?她已经连着两夜未怎么合眼了,心说早知道女儿昨天出去,晚上会不回来,她说什么也不让她走。 这会儿,孙归野倒背着手从房中踱着步子出来了。这老头也是两夜未眠,脸色有些憔悴,连着两日告假,怕是再去了太子府也得不到管事的好脸色了。 不过,他更多的还是担心女儿,在焦躁不安的步伐中暗暗下定决心,这一回再把女儿给找回来,先用竹板狠狠打她一顿手板,再罚她跪一天一夜,然后再把她关进柴房,直到她保证以后不再乱跑,不再闯祸为止。 “贤妻,回房歇着吧,我在这看着,丫头不会有事的。” “不,我要在这看着绣莹从外面走回来。” “好吧,那我们就一起在这等着吧。” 孙归野腆着黑脸,凑近贤妻身边,儿女是他的眼珠子,贤妻就是他的心头肉。 他缺点挺多,最大的缺点就是怕贤妻。孙归野深知自己的缺点,自认缺点已经深入骨髓,这辈子怕是改变不了了。这会儿,见着贤妻掉眼泪,他心中也万般不是滋味。 “夫君,你也该出去找找。” 赵氏发话了。 “贤妻说的是,老夫这就去。这丫头能去哪呢?这城中可有别的什么熟人?开邸店酒楼的?茶肆的?姓严的?隔壁的?” 孙归野故作轻松,自言自语。 “还不快去找去?” 赵氏用尽力气吩咐道。 “贤妻,别着急,我这就去。老夫出马,一定把丫头找回来。” 贤妻的话不敢不听,孙归野小跑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他看了看隔壁的府门,喜庆过后的红字还未撤去,门口的红灯笼还在随风摆荡着。 他忽然有了一种假想,又一想,应该不可能。最后,他还是厚着老脸过去敲开了秦府的门。秦府的下人进去禀报去了,不一会儿下人就出来了:“您请,我家夫人在正堂等着您。” “哦?你家主人不在家?” “我家主人今天一早就去太傅府去了,至今还未回来。” “噢!” 不会是他秦国音把女儿给拐带走了吧?孙归野犹豫了一下,想想秦国音应该不是那种人。但是他的老母和新娶的夫人?会吗? 孙归野一脑门疑虑,走进了秦府。女儿的清白名声被秦母一时任性给毁掉了,他怎么能不生气?但是,他又有些忌惮秦母,从心底不想和这位老妇人打交道。 不过,现在为了女儿,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了。 再一次走进秦府,一切并不陌生,因为孙归野曾经也在此住过数日。 孙绣莹前晚被关进秦家地牢,昨日秦国音只是略微表示了一下歉意,过后也未登门探望。孙归野有些生气,心说你秦国音即便是为了避嫌,也该为自己的老娘做的荒唐事情,登门谢罪吧? 到了正堂内,见到的不是秦母,却是秦国音的新夫人肖夫人。哪有新夫人这么快就出来见人的?孙归野略感意外:“老夫见过夫人。” “哦,邻家翁,你今日上门有何贵干?” 肖夫人长着一张俏丽的脸,说话丝毫不客气,脸上散发着不近人情的冷漠。家里来了客人,老夫人不想见,就打发她出来招待了。 新婚不过两日,丈夫就出门做事去了。虽说前日把人关进地牢的事情不是她丈夫所为,但是毕竟里头的人和她丈夫有关系,还是让她心中有些不痛快。 “老夫想问问小女绣莹昨日从府上离开后,后来有没有再到府上来?” 被称呼为邻家翁,口气不善呐!孙归野心中不满,还是问出口。 肖夫人轻笑:“令爱来没来过,你问问她不就知道了吗?何须来问我一个妇道人家?我家夫君新婚,他可不是喜欢勾搭小娘子的人。” “实不相瞒,小女昨天回家,又出门,然后失踪了,所以——” 孙归野感觉很尴尬。 “所以邻家翁就怀疑令爱又到我家来了吗?你这话从何说起?纵然前天家公因误会,把令爱和严校尉关进了地牢,可是昨日已经解除了误会,这事就过去了。我听说你与我夫君是朋友,我们两家又是邻居,即便是令爱再次来到我府上再次做出荒唐的事情来,家公也不会再次把她关进地牢里。因为,我夫君交代了,切勿伤害了邻里之间的和气。邻家翁不会以为令爱又被关进我家的地牢里了吧?” 肖夫人的脸上浮出嘲笑之色。 据她所知,她之所以被以妾的身份迎进秦府,全是因为她的男人心心念念着孙家小娘子,还想着有一日能把那孙家小娘子迎娶进家门做正室夫人。哼,做梦! 这会儿听说那孙绣莹可能出事了,她心中竟然十分畅快,尽管她与她还未曾谋面。 “那既然如此,打搅了,老夫告辞。” 孙归野也不好再往下问了,他后悔自己就不该进来。 “王四,替我送送邻家翁。” 肖夫人拿出了秦府三当家的模样。 “请。” 王四哈着腰过来把孙归野往外相送。往外走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道:“那个,孙公,小人有句话想说。” “请说。” 孙归野停下脚步,不知道这王四会说出什么话来。 “您当初要是拿定主意与我家主人结亲,不就没有今日这样的事情了吗?” 王四的眼珠转动的很快,心说怎么样?当初要是同意结亲,这会儿您就是秦府的丈人了,谁敢怠慢?后悔了吧? “嗨,现在说这还有什么用?” 孙归野加快脚步,离开秦府。这个秦府的下人都敢取笑他,他心中真真是又羞又恼。 —— 孙归野垂头丧气地出了秦府,见贤妻正在门口等着:“唉!贤妻,都是老夫无能,孩子没教养好。” “夫君,可有消息?” 赵氏的心中,一样似炭火焚烧,她看丈夫一个人出来了,失望地问道。 唉,孙归野摇摇头:“这死丫头真是不懂事,这一宿又大半天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看她回来了,我不打断她的腿!” “要不,夫君到严府去看看吧,绣莹会不会到那去了?” 赵氏试探着给出建议。 “贤妻,你不提这茬,我还不生气。” 要不是碍于斯文,孙归野真想跳脚骂街:“好你个严询,堂堂的朝廷命官,你若是看中我女儿,可差媒婆过来说亲啊,按照婚俗六礼迎娶回家即可。可你倒是好,如今不仅毁了我女儿的名声,还一甩衣袖就走了。不言嫁娶之事,真乃轻浮之人也!” “夫君,你也别生气,都是我们不好,没有把女儿教导好。” 赵氏挺自责。 “罢了,罢了。我这老脸早已被你那个好女儿给丢尽了,也不差这一回,且待我去严府看看。” 孙归野是个面冷心软之人,别看他气急败坏地说要收拾女儿,待见到女儿的面十有八九是下不去手的。 “这也怪你,你要不是非要谋取一官半职,我们不举家搬迁进城来,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赵氏至今还对住进城里来的事情耿耿于怀。 “好好好,贤妻,都怨我,等过两年,积攒一些钱了,我就辞去了差事,我们还归隐山中。绣莹要是没嫁出去,到时候在山脚下给绣莹和佩玖各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平生之愿了矣。” “别啰嗦了,快点去找绣莹去吧。” “是,老夫这就去。” 孙归野规规矩矩给夫人作揖辞别。 …… 严询今日正好在家,闻听孙归野求见,顿觉意外。 “请孙公进来。” “是。” 下人应声而去。 孙归野进来时,脸色不太好。他心中恼恨着严询,但是又不愿意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哼,这严询小小年纪能有这番地位和家业,全仗着祖上荫庇。 “离原公今日怎么得空到我府上来?来,请坐。” 严询作揖施礼。 “校尉客气了,老夫今日登门有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想问问。” 孙归野跪坐到桌案边,感觉老脸一阵烧烫。 “离原公,有事不妨直说。” 严询的心中也开始有些忐忑了。 “这个吧,小女昨日回到家,然后出去了,结果又是一夜未归,又失踪了。” 孙归野真想站起来顿足捶胸一番。 “什么?令爱又不见了?” 不论是非曲直,这孙绣莹的确和他被关在地牢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夜,传扬出去不太好听。孙归野此番找来,意图很明显,严询的脸色稍微有些不自在。 “昨天,她回家,我说了她几句。她说出去走走,谁知道就没回来。” 话说的没什么,孙归野的眼神可没那么客气。要不是忌惮严询的地位,他早想指着鼻子训斥他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 严询嘴上疑惑,心中却并不奇怪孙绣莹会这样的事情来。那丫头性子野,和一般的女子的心思也不同。她要是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那就奇怪了。 “确实有这样的事情,老夫想问问你对我家绣莹?” 孙归野真是豁出老脸了。 “那日真是怪我酒醉,以至于让秦母误会了,而无法辩解。害的令爱名声受损,在这里,我给离原公赔礼了。” 严询屈身赔礼。 “不可,不可。我乃一村夫,如何受得起。” 孙归野连忙躲到一边。 不以年岁定尊贵,他一个不入品阶的太子府录事,在严询面前自觉得矮一头。 严询猜测道:“那离原公今天来是想让我帮着找找令爱?” “不敢劳烦校尉,老夫也是病急乱投医,实在是担心小女的安危,特来问问。校尉与小女相识一场,以你对她的了解,她会去哪儿呢?” 孙归野见严询仍旧不提迎娶之事,心中的怒火沸腾,嘴上却依旧很客气。 “我与令爱不过是几面之交,谈不上了解。要说了解,这天下哪有比得上父母对儿女了解的?既然离原公都想不出令爱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更是不知了。不过,今日闲着无事,我倒是可以带着人出去帮着寻寻。” 严询自认自己是心地良善的人,真心不希望孙绣莹有个三长两短。 “如此,就劳烦了。” 孙归野又后悔了,早知道他说什么也不到这严府来,这种有怒火又不敢发的感觉真真是憋死人了。 ☆、第29章 发挥聪明才智 第29章 发挥聪明才智 被烂布堵住了嘴,又被绑的几乎不能动弹,孙绣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遭遇。费了半天劲,想把嘴里的烂布给吐出来,却发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绝望只是一瞬间的,转眼还是充满了希望,孙绣莹可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挂了,她一个文明人若是就这么死了,不算是史上最惨死法吧,那也够冤的。 墙角有一张破桌子,孙绣莹有了主意。她使劲地滚了过去,由于没掌握好力度,一脑袋撞在桌子腿上。桌上倒了,正砸在她身上。 “哎呦。” 嘴巴没法做表情,喉咙深处发出自己才能听到的闷哼声,孙绣莹心说,人要倒霉,连一张破桌子都欺负她。站不起来,唯有挤眼睛表示疼痛了。 不过,桌腿上断裂开的倒刺,刚好就在眼前。孙绣莹努力地抬头跃了两次,她嘴里的烂布终于成功地勾住了倒刺。 于是,烂布从嘴里出去了。 “呸!呸!好你个阿鲁,看我下回不把臭布袜塞进你嘴里。” 孙绣莹连着吐了几口吐沫。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机会一定要让那个女人尝尝嚣张跋扈过后遭报应的滋味。 重新获得了顺畅呼吸,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还被倒背双手绑着呢,浑身上下被捆了十几道绳子,像一只蚕蛹似的,站都站不起来,如何逃脱? 刚想喊救命,孙绣莹又暂时放弃了。因为不清楚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别喊救命,没把别人招来,再把阿鲁那个歹毒的女人给招惹来,那她就前功尽弃了。 当下,首先要做的是解开身上的绳索,恢复自由身。 孙绣莹的眼睛贴着地面,目光飘向远处,忽然见另外一边的墙角处有一块灰色的残破瓦当。 眼珠一转,她有了主意。那么多电视剧也不是白看的,嘿嘿! 滚到了墙角细看,这是一片饕餮纹的瓦当,圆圆的形状上面出现了几块缺口,还缺失了一块。孙绣莹活动活动自己的手指,十指可以自由活动。因为绳索是从手腕处开始绑起的。 但是,把瓦当拿到手中,也费了一番周折。孙绣莹的身体在地上磨盘似的转了一圈,才勉强把瓦当摸到手中。 终于,瓦当在手了,却又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孙绣莹发现想用瓦片来割断绳索,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 瓦当缺口很钝,一点也不锋利,要磨破比手指还粗的麻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既然是一次机会,那就不能放弃。孙绣莹用了一天的时间,手指上都磨出泡来了,手腕处的皮肤也传来了破皮的疼痛,才在精疲力尽之时用瓦当割断了绳索。 手上绳索松开了那一瞬间,她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既窃喜又紧张。 “现在喊救命?等到天明喊救命?还是有危险的。阿鲁那个女人说了,这偏院很少有人来——” 孙绣莹思量着从这里逃出去的办法。 危险之地,不可久留。孙绣莹打起了精神来,在黑暗中摸索东西,终于摸索到了白天帮她取下嘴里烂布的那张三条腿的破桌子。 地牢门口供人进出的木梯已经被阿鲁撤去了,孙绣莹把三条腿的桌子挪了过去,爬上木桌,双手臂勉强可以搭到门口的平台上头。 以为她的身手,要是在往常,用尽全力,也许也能爬上去。可是现在,她一天两夜滴水未进,一口东西也未吃,她现在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逃跑这件事情,最好一次成功,若是失败了,她想她应该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孙绣莹趴在那,谋划了一下逃跑路线。 要是想从门出去,还得打开那扇紧紧锁上的门。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开那扇大门,要是费劲全力,爬上去,又打不开门,那不是白折腾了? 方案一不太可行,孙绣莹把目光又转向了那扇窗户。此时,外头已经是星耀九天了。透过那扇破窗户,还能看到一弯月牙。那扇窗户原先应该比门口处的平台要高,坍塌了以后,和门口的平台处也就差不多高了。 孙绣莹再次看到了希望,她决定执行方案二。 她下了桌子,又挪动这张破桌子到了窗户下,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刚好双手臂可以搭到窗沿上。 “完美,看来阎王爷暂时果然不想收我。” 逃生的欲望十分强烈,孙绣莹使出全身力气,双脚蹬着墙壁往上爬。 谁知道,墙壁上的土块十分松动,结果,就在快要成功的那一瞬,扑通—— 整个人又摔进了地牢内,这一摔连带着砸翻了底下的桌子,因为那张桌子本来就三条腿。孙绣莹躺在地上,心中一阵骂娘,骂阿鲁的娘:老夫人,你千不该万不该,养出这么歹毒的闺女,竟然敢在天子脚下谋害好人。 稍作停留,孙绣莹又爬了起来,扶起桌子,小心翼翼地再次爬站上去,不敢有多余的动作。那样的话,还不等她开始往窗口上爬,脚下的桌子怕是就倒了。 命运戏弄她如第一次那般,功亏一篑,摔下,砸在桌子上。桌子倒了,人也滚到了地上。更糟糕的是,她这一回听到了一条桌腿劈裂的声音。 桌子要是站不起来了,那就真的完完了。孙绣莹一阵紧张,摸索过去,把桌子的三条腿全部摸了一遍。果然,其中有一条腿已经裂开了。 三条腿的桌子可以勉强站着,那两条腿的桌子是万万站不住的。孙绣莹深呼吸了一口气,做最后一次尝试,成败在此一举了。 这一次,幸运站在了孙绣莹这边。她终于成功地爬上了窗户。窗户外头其实离地面并不高,这个偏院里是放杂物的,周围没有人气,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孙绣莹轻轻地跳下了窗户,本以为会以潇洒的姿势落地,没想到,脚刚沾到地面,她就双腿一软,摔了闷声一吭。 看了看四周,辨别了一下方向,她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要想出去,必须路过阿鲁阿提居住的那个院子。孙绣莹趴在半圆形的院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正房,左右厢房全部一片黑暗。 夜深人静,前面的酒楼里早已打烊了,邸店里还有那么一两扇窗户里透着灯光,隐隐传出读辞赋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哪位有觉不睡的闲人在卖弄情怀。 借着淡淡的星光和月光,孙绣莹直奔邸店过堂处,穿过这处过堂,外头就是大街了。她现在最害怕撞见的人是阿鲁,要是再次撞在那个歹毒的女人手里,又没有其他人过来,那她可保不齐会二次遭殃啊。 过堂处,柜上一个伙计趴在那呼呼大睡,口中哈喇子流出了一片水洼。一盏油灯,火苗忽明忽暗,似乎要在过堂风中顷刻熄灭掉。 孙绣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走过过堂时,她还不忘顺手顺走桌子上的茶壶,因为她实在是口渴的很。 终于出了邸店,回头看看,伙计还在那憨睡着呢。 “耶!搞定!臭阿鲁,你给我等着。还有,好你个阿提,自己的女人是什么货色,自己不清楚吗?还装什么兄妹?差点害的无辜的我丧命。等我先回家休养几日,改日一定登门好好羞辱你们一番。” 一仰脖子,咕咚咕咚,把半壶水喝进了肚里,觉得身上来了一些力气,孙绣莹这会儿心中敞亮了,真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用手掂了掂茶壶,觉得这陶茶壶还不错。还有一段很长的夜路要走,她决定把空茶壶拿在手中壮胆。 要从阿提的邸店,回到家中,孙绣莹需要穿过两条大街,数趟小巷子。一弯月牙和点点的星光,也足够引路了,因为她对这道并不陌生。 万家灯火熄灭了,暗处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人心头一惊,孙绣莹也不例外。一边走着,一边变毛变色地四处张望。 “啊——” 一条小黑影从她面前窜了过去,孙绣莹被吓了一跳,轻轻发出惊讶声,手中挥舞着茶壶,腿都有点发抖了。 “准是阿猫阿狗的,这世界上可没什么鬼怪。” 她给自己壮胆,继续往前走。 嗖嗖嗖—— “啊?” 孙绣莹用手捂住嘴,这一回不是小黑影,而是三条人形的黑影,从她身边跑过。 这三个人的身法极轻,轻功上乘,飞身上墙,飞檐走壁,钻进街巷深处,消失在夜色中了。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紧接着街巷的那头传来火把的亮光和人声的嘈杂,以及杂乱的脚步声。孙绣莹看清楚了来人,她吓的拔腿就跑。 那是一队官兵,他们貌似在抓什么人,她怎么能不跑呢?要是被抓住了,那可是秀才遇见兵有嘴说不清啊,谁家的正经女子会半夜游荡在街头? “贼人在那边,快追。” 有一个眼尖的兵卒喊了一声。 “遭了。” 孙绣莹脑袋一片空白,心说倒霉倒霉真倒霉,她这运气比她家小巴拉的狗屎还臭。此刻,她心中就一个信念——跑。 一开始在街巷中逃窜,还能分清楚方向,跑着跑着孙绣莹就迷失方向了。她被四五个兵卒锁定了目标,她怎么跑也甩不掉他们,不觉得急出了一身冷汗。 完了,完了,这要是被当兵的抓住,少不了一顿拳打脚踢,还会受到什么样的非人对待,简直不敢想象。亏得她喝了半壶水,有了些力气,要不然这会儿早被抓住了。 孙绣莹只恨自己少长了两条腿,跑的晕头转向,两眼发黑,不知道身在何处。跑着跑着,她一拐弯,跑进一条漆黑的小巷子里了。 忽然,头顶有风声,一个黑衣人从她头顶掠过。同时,那人手一扬,一团粉末实实地拍在了孙绣莹的脸上。 咔嚓—— 这是茶壶碎在地上的声音。 ☆、第30章 一个好人,一个歹人 孙绣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松软的床上。昨夜疲于奔命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最后的记忆是被人拍了一脸粉末,然后就不知道了。 房中的布置很陌生,不知道身在何处,孙绣莹慢慢坐起,发现除了全身无力和双手被包扎的像猪蹄子一样之外,并无什么其他不适。 看来她没有落入歹人之手,见桌子上放了许多糕点,她也着实饿了,狼吐虎咽了几块糕点,方觉得好了一点。 走出房间,外头的阳光很刺眼。眼前阔气的院子有些眼熟,抄手游廊,垂花拱门—— “这不是方显贵家吗?” 孙绣莹心中一动。 “小娘子醒了?可觉得身体好了一些了吗?” 方显贵从垂花拱门处走了进来。 今日的他穿青挂素,手中拿着折纸扇,倒不像是商人,却像是一位文人雅士。孙绣莹露出笑脸:“我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方显贵一笑:“在下也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吧,那我就先说吧。两天前,我与一个朋友相见,不想引起了朋友身边的人的误会。结果遭他人毒手,被关进了偏院的地牢里。昨夜,侥幸割掉绳索逃出来,谁知遇上一伙不知道抓什么人的兵卒,结果,跑着跑着——” 想到被人拍了一脸粉末,孙绣莹的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在黑巷子里拍了我一脸粉末。” “哦,原来是这样。在下昨晚在家睡觉,只听得外面吵吵闹闹,一时好奇,便爬上墙头看看,见一人倒在了巷子里,前去查看,没想到是你。” “现在想来还真是万幸,多谢方郎救命之恩。” 孙绣莹真心感谢方显贵。 这方显贵就是她的贵人呐,要不然还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我见你身体虚弱,浑身是灰尘,是什么人敢对你下毒手?” 方显贵有打抱不平的意思,孙绣莹连忙摆手:“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既然人无碍,就是万幸,小娘子以后还是小心行事为好,京师虽然是在天子脚下,也难免有为非作歹之人。小娘子又生的秀美——” “呃?方郎还是不要夸赞我,我不习惯。” 孙绣莹活动活动手脚,身体确实无大碍,就是身上的衣裳脏了。 “要不要换一件新的衣裳?昨晚想让人帮你更衣,又怕你醒来误会,所以——” 方显贵用扇子遮住嘴,心中偷笑,昨夜灯下见着孙绣莹那张沾满灰尘的脸—— “不用,不用,我就穿着我本来的衣裳回家,否则家中父母定要胡思乱想了。” 孙绣莹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的确够脏的。在地牢里滚了那么久,不脏才奇怪。就她现在这个样子出现在她娘亲和阿爹面前,不吓着他们才怪。不过,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把方显贵也扯进这件事情当中,她怕是再长两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她阿爹那老头要是得知自己的女儿在别的男人家过了一夜,怕是比知道自己女儿让人囚禁了还要震惊。 “也不知道昨夜官兵在追什么人?如今天下比较太平,还会有什么人作乱呢?” 方显贵自言自语。 “唉,我只想知道是哪个混蛋拍我一脸粉末,别让我抓住他。” 孙绣莹说了一句狠话,她猜想,多半是那被追的真正贼人所为。当然,狠话只是用来说的,她连袭击她的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抓住? “那可不是一般的粉末,要不然拍在你脸上,你也不会晕倒了过去。来,你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进屋里慢慢说。我让人给你炖了一些补品——” 方显贵的话音刚落,下人端着冒着热气的白瓷瓮过来了:“主人,您让炖的人参鸡汤已经炖好了。” 孙绣莹觉得心中很温暖,随方显贵进了屋。 下人在边上要伺候着孙绣莹喝鸡汤,孙绣莹接过勺子:“我自己来。” 她又不是千金小姐,什么时候让人伺候过了?也就是小时候生病的时候,被娘亲伺候着喝过药汁。 想到她娘亲,孙绣莹心中充满歉意,失踪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娘亲和阿爹是怎么度过时间的。 方显贵微笑,摆手让下人下去了。 “小心烫着,请慢慢用。” 他这一说,孙绣莹反倒是喝不下去了,她放下汤勺:“那个有些烫,先放边上凉一凉,你说的那个粉末,会不会就是那种蒙汗药?” “有可能,江湖人的手段可谓是五花八门。晚上,眼目不甚明了,估计那人是看错了人。否则,他也不会袭击你。幸亏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我观你脉象平稳,应该没什么大碍。” “哦?方郎还会诊脉?” 这个斯文的家伙还会诊脉?这一点倒是真的在孙绣莹的意料之外。 “在下没事喜欢读读医书,略通一点医理罢了。” 方显贵很谦虚。 这会儿,有一个下人进来,对着方显贵附耳了几句,便走了。 孙绣莹很好奇:“方郎要是忙,那我就先回家了。” “不忙,不忙。刚刚下人来报,探听到消息,说昨夜有几个强人企图进入武库偷盗。呵呵,你说说现在的人真是胆大包天了。” 方显贵微笑着摇摇头:“那武库是什么地方?自汉代置武库始,有武库令丞,掌藏兵器,就是皇家重地。我朝归卫尉管,有卿一人,少卿二人,丞二人,录事数人专门负责。器械文物、武器、兵器,祭祀、朝会、羽仪、节钺、金鼓,帷帟、茵席等用具皆藏于武库中。平时都是由重兵把守,岂容一般人盗取?” “哦,原来是这样。听郎君一席话,我长见识了。” 孙绣莹并不关心有贼人盗取武库的事情。在她看来,那件事和她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唉,她昨晚只是倒霉而已。 不过,也不能完全算倒霉,好歹她现在逃出来了不是。忽然,孙绣莹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秦国音说的那个传说。 今日有人盗取武库,明日就有人抓双生子啊,想到这,她暗拍胸口庆幸,幸亏她和孙佩玖的事情在京师只有秦国音一人知道。不对,不对,还有他那个管家王四—— 孙绣莹越想越着急,看来,她得找机会叮嘱一下秦国音了,还有,得给他一点好脸,防止他翻脸不认人。 方显贵见孙绣莹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小动作不断:“小娘子这是?” “啊,我是想着我这失踪了两三日,家中人还不知道着急成什么样子了。我得赶紧回家了,多谢方郎搭救——” “别着急,已经让他们担心,那就让他们多担心一会儿吧。” 方显贵用手指了指白瓷瓮。 孙绣莹领会他的好意,她也不客气,一阵风卷残云,把白瓷瓮里的人参鸡汤喝了一个底朝天。 方显贵微笑道:“既是家中人担忧,那在下就不留你再逗留一会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现在是白天,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了。那我就先回家了。” 孙绣莹站起,拿出布帕擦擦嘴。她也是难得这么斯文一回。 “好,那请吧。没事的时候,欢迎你到我茶肆中来品茶。” 方显贵往外相送。 “一定,一定。” 孙绣莹微笑着回应。尽管她不喜欢喝茶,但是借着喝茶结交朋友是美事,她怎么会拒绝? 方显贵一直送到了门外,他还担心孙绣莹不认识道路:“穿过那窄巷子,后面就是大街了,沿着大街往西,便可回到家中了。” “知道了。” 孙绣莹窃笑。 方显贵把她当作小孩子了,她岂会不认识回家的路?洛阳城再大,它也是一座有城墙的城池,孙绣莹早把城中道路摸的七八分熟了。 …… 辞别了方显贵,如果不去想回家该怎么解释,孙绣莹的心情还是十分好的。可是,不去想怎么解释,是不可能的。 走进了小巷子里,她的脑海中就开始闪现出她娘亲哭红了眼睛的脸,阿爹担忧又气恼的模样,以及兄长、胡郎、银杏担忧又不可思议的表情。 该怎么解释呢?还不让他们误会,还能把阿提摘除干净,还能不让他们去找阿鲁拼命。孙绣莹打心底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 她正闷头走着呢,忽然撞上一个人—— “哎呀,谁这么走路不长眼?” 孙绣莹皱皱眉头,抬起头一看,肉墙是严询。这厮今天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官衣侍卫。 去路被挡住了,孙绣莹把双手背到身后,眯起眼睛问:“请问严校尉,挡住我的去路,是为何?” 严询冷笑:“你难道不知道?” “我乃清清白白普普通通人家的小女子,一不偷,二不抢,犯法的事情不做,为非作歹的事情也不做,我怎么知道你为何要带着人拦住我的去路?” 说完,孙绣莹忽然心虚了。不妙啊,昨夜那些穷追不舍的兵卒不知道有没有人看清她的脸?糟糕,糟糕,真糟糕!早知道,她就化化妆再出来了。 “我倒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严询往前逼近。 孙绣莹不由得往后退,生生被逼进了墙角。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孙绣莹忽然来了胆气:“我说严校尉,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你不会想着公报私仇,杀人灭口吧?” “我问你,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严询一把拽过孙绣莹的手。 孙绣莹看看自己被包扎的像猪蹄子一样的手,强力辩解道:“不小心被开水烫了一下,一点小伤而已。你管的着吗?” “真是一点小伤吗?” 严询忽然伸出另一只手。 孙绣莹挣脱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她手上的白布全部扯开了,暗骂严询这厮既自私,又没人性。 见伤口不是太严重,只是破了点皮而已,严询松开了孙绣莹:“你别告诉我,你这是烫伤?” 被人当面戳穿,孙绣莹仍旧面不改色:“不管是怎么伤着的,这是我的事情,与你严校尉有何干系?你莫不是想主动承认是你弄伤的我吧?” 都这个时候了,这个女人还想倒打一耙。严询面无表情地问:“你两日前失踪了,令尊到我府上打探你的行踪,据我所知,你这两日都没回家,你是到哪儿去了?” 原来是这样的问题,孙绣莹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是这样,我出门访友去了,一个朋友太好客,我便在他家小住了两天。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没跟家里人说清楚,我这就回家去请罪去。” 孙绣莹欲趁机离开。 严询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慢着,你在我这还没说清楚呢,不能走。” “你还有什么问题?” “你那朋友是谁啊?” 严询的腔调有些阴阳怪气。 “反正你又不认识,你堂堂的朝堂命官,你管的着我的朋友是谁吗?这件事情我只需回家向父母禀告交代即可。” 孙绣莹见严询没提昨晚抓贼的事情,想着自己大概没有暴露。不用解释为什么会被官兵追,那就好办。 严询忽然欺身过来,眼睛里放出寒光:“令尊乃当世大儒,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你一个未婚配的女子跑到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家里过夜,成何体统?” 严询的眼神有些吓人,孙绣莹有些慌了,暴脾气也上来:“什么来路不明的男人?你胡说什么呢?不管怎么样,反正你管不着,这是我个人的事情。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就是喜欢多管闲事?你有什么证据?拿出来?否则,别来跟我套近乎!” “我怀疑你与昨夜的盗贼有瓜葛,仅此一条,就是足够把你拘押起来。” 孙绣莹急了:“你胡说,你想干什么?不能你怀疑谁,谁就是贼?这天下还有王法没有?” “跟我走,话不说清楚,我是不会放你回家的。” 严询不知道是铁面无私,还是故意的。 “你要抓我?” 这一回孙绣莹真的害怕了,就眼前这个严询,她就不是他对手,何况他身后还有几个人呢。现在,她想逃跑?比登天还难。 ☆、第31章 有口说不清 严询突然翻脸无情,孙绣莹原以为自己会被抓进大牢里。没想到,严询遣散了手下,把她带至了城北一处上了锁的宅子前。 孙绣莹不明白严询究竟想干什么,这会儿她也暂时放弃了挣脱逃跑的想法了。想要从这厮的眼皮子底下逃跑,得好好谋划一下才行。 想要硬碰硬?她已经试过了,是不可行的。看来,只能找机会趁其不备再逃走了。 而且,孙绣莹也已经放弃了想说服严询的想法。这厮比她那老学究爹还不好糊弄。只说这一路上费了半天口舌,只换来这厮一句:闭嘴! 路人的侧目更是不必说了。 “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孙绣莹忍不住气鼓鼓地问。 “随我进去。” 严询掏出钥匙,打开了上锁的府门。 “你想干什么?” 孙绣莹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这情形让她不得不往歪处了想。 “怎么?你不想进来?难道你想被送进监牢里?” 严询走进宅子里,他一点也不担心这个女人会转身跑了。因为他很自信,以他的身手抓住这么一个女人,那是眨一下眼睛的事情。 “好好好,我进去还不行吗?这么凶巴巴的干什么?一点也不绅士。” 孙绣莹不情愿地跟着进去了。她可不想进监牢里,这个没人性的男人可保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院落宽敞,庭院错落有致,正中有假山牵藤引蔓。虽然没有见到有其他人,但是四处也是干干净净的。 “本该把你关押在牢里,待审问明白。念你是个野丫头,我又不忍心。但是就这样把你放回家,我又做不到,因为你还没有对我说实话。” 严询推开了厢房的门。 “你,你想干什么?” 孙绣莹说话有些打结。 “进去再说。” 严询伸手把孙绣莹给拽了进去。 这厮仗势欺人,一点也不君子。孙绣莹严重不满被当做犯人一样对待:“我说严询,你到底想干什么?想用私刑逼供?” 严询淡淡道:“我知道,借给你一百个胆子,你也不敢去盗取武库。而且,你也没有那身手。就来说说你这两日在方显贵家里都看到了什么?要说实话。” “好吧,看样子不说实话是逃不出你的魔掌了。” 孙绣莹想了想,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厢房里床榻,桌案,各种摆设一应俱全。比较讨厌的是没有凳子,她干脆坐到了桌子上。这一路被严询这厮胁迫着到此,在方显贵家喝的那点鸡汤全部消化完了。这会儿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响,心说早知道就在方显贵家揣一点糕点做干粮了。 “请问严校尉是怎么知道我在方显贵家的?” “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手下的那帮人可都不是废物。说吧,你在方显贵家有何异常发现?” 严询依旧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孙绣莹。 孙绣莹被他看的毛骨悚然:“那个严校尉,你能正常一点吗?” “什么意思?” 严询不解,背着手来到她面前。 “我的意思是,你别看谁都像贼。那方郎可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开茶肆,你不是也在他家茶肆里头喝过茶吗?” “他可不是一般人,你以后得离他远一点。” 呵呵,孙绣莹狡猾一笑,心说不是一般人就对了,是一般人,我还看不上呢。 “严校尉莫不是嫉妒方郎经商有道、人也潇洒?” “闭嘴!请说实话,你在方显贵家都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去他家?” “你一边让我闭嘴,一边又让我说实话。真的让人好为难啊。你说我是说实话呢,还是闭嘴不说呢?” 孙绣莹故意气严询。 严询微微一笑,一把抓住孙绣莹的衣领:“你看呢?” 这厮一言不合,就想暴力相向?孙绣莹瞪大了眼睛,连忙认怂:“我说实话还不行吗?大男人对女子对手,一点也——” “嗯?” 严询一个眼神吓的孙绣莹乖乖地改变话锋:“我要是说了实话,还请严校尉先不要为难聚仙邸店的那对兄妹。” 孙绣莹不希望阿提倒霉,尽管严询冲出去打抱不平的几率很小。 “好,只要他们没犯国法,只是与你个人有恩怨,本校尉才懒得管那档子闲事。” “好吧。” 早料想这厮会这么冷漠无情。孙绣莹就把去聚仙楼见阿提,以及被阿鲁设计关进地牢里,然后自己再逃出来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特别是她如何逃生的那一段,她故意夸赞了一番自己。 “如此,你手上的伤痕也就说的通了。” 见严询终于相信了,孙绣莹很高兴: “下面的事情就简单了,我不是走在回家的路上嘛,忽然见有官兵掌执着火把满街巷乱窜拿人,为了不被他们误会,我就拼命地逃啊逃啊。谁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混蛋,忽然往我脸上拍了一把粉末,结果我就昏倒了。可方显贵被吵醒,他出来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结果看见了我,就把我救了回家。就是这么回事,再后面就遇上了你了。你听明白没有?” “没有!” “什么?这么直白的话,听不明白?” 孙绣莹想骂人。 严询眯起眼睛,把孙绣莹从桌子上拽了起来,继续审问道:“你又不是歹人,你跑什么?莫不是真的做了亏心事?” 孙绣莹掰开他的手,后退了几步:“我是一个女子,宵禁之后,半夜走在外面,遇上了官兵,我能不跑吗?这要是被当兵的撞见了,没罪也能被安上罪名的。” “哦,算你说的有理吧。此处是我家的老宅,你暂且住在这里,我会是给你送吃食的,直到我以为你说了全部实话为止。” 严询撂下脸,出门,关门上锁。。 “哎哎哎,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我说的全部是实话。” 孙绣莹冲上前去,气的跳脚拍门。 外头传来严询淡淡的声音:“不要妄想着逃跑,我住在隔壁看着你。” “好你个严询,不分四六的家伙。我都说了实话了,你还想怎么样?嘤嘤,我这几日没回家,我阿爹和娘不知道要担心成什么样子了。” 孙绣莹假意掉眼泪。 换来严询一句:“现在害怕他们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我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我那会儿怎么知道那阿鲁会把我关进地牢里?你既然知道我父母在担心,那你就应该早点放我回家。” “他们已经担心了几日了,也不差再担心几日。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话应该对我说的,却没说的。” 严询似乎丝毫没有同情心。 他认为孙绣莹被方显贵所救,这件事情不会那么凑巧。官兵们追拿贼人,到方显贵家附近就没了踪迹,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而这个女人,可能还有一些隐瞒。 “你这人是真混蛋!” 听严询这么说,孙绣莹失望地坐在地上。这一回,她再次体会到了有口说不清的无奈了。 —— 许是累了,许是再糟糕也没有地牢里头糟糕。事已至此,当晚,孙绣莹竟然睡的很香。主要是这严家的老宅不能那种蒙着一层厚厚灰尘的地方。相反的,还很干净,应该是经常有人来打扫。 再加上最牛叉的保安严询就住在隔壁,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 翌日,红日东升,孙绣莹被一阵吵闹声吵醒了。睁开睡眼,眼睛还有点不适应光亮。房门早已被打开了,房间里站着许多人,都在围观着床榻上的她。 做梦了?本来是平躺在床上睡的,孙绣莹侧了一个身,眨眨眼,屋中全是女人,婆子、婢女,一个雍容华贵、满脸怒气的老夫人分外醒目。 “这,这——” 孙绣莹连忙从床上坐起,她想不通这严母怎么会到这来了。 “哼哼,听闻那孙公也是也是当世儒者,怎么会教导出这样不守妇道的女儿?我说我儿这几日怎么都不回府内?原来被你这个小贱人勾引在老宅里私会了。” 严母满脸讥讽之色。 孙绣莹连忙跳下床:“误会啊,老夫人,我非不知道廉耻之人。至于此事,因果原由,请把令郎叫来一问便知。” 她可是被严询那厮囚禁在此,她是受害者,怎么反倒—— “你当老身好糊弄吗?你想让我儿来为你开脱?明着告诉你吧,你开脱不了了。那日,你趁着我儿酒醉勾引他,遭人误会,害的我儿堂堂朝廷命官竟然被关进私家地牢里一夜,这件事情我已经知晓。眼下你又堂而皇之,与我儿在此私会,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完了,完了,烂泥掉进淤泥里,越搅合越浆糊,说不清了。孙绣莹揉揉额头,继续解释道:“真不是老夫人您想的那样,您把令郎叫过来,一问便知。喂,严校尉你在隔壁吗?令堂误会了,麻烦你出来解释一下。” 连着喊了两声,隔壁都没反应。 孙绣莹暗骂,严询这厮这会儿死哪儿去了?他老娘堵到门上来兴师问罪,他知不知道?她孙绣莹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她哪儿知道严询一早就进宫去了。 儿子几日没回家,说是住在府衙内。严母不放心,派心腹下人找儿子的手下打探,得知儿子带着孙家小娘子进了老宅。 老夫人心急火燎啊,心道儿子亲近女人本不是坏事。坏就坏在,应该名正言顺才是,如此未婚苟合,传扬出去岂不是坏了严家的门风? 所以,今天一早就带着人来老宅里兴师问罪了。碰巧严询不在,床上的人儿却被抓了一个正着。 孙绣莹哪里知道这些? “你也不必与我解释了,等一下,小娘子的家人过来,你与他们解释便是了。” 严母冷笑,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出去。她早已差人去孙家送信去了。随严母来的那些人,全部呼啦啦出去了。 孙绣莹的脑袋一片空白,严询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老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会儿被通知了家长,严询又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她心中怎么能不着急? 好在,房门被打开了,孙绣莹整整衣裳,准备先离开这里再说。她一脚迈出房门,抬头见阿爹沉着脸,兄长,以及胡士举和银杏,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这回真完了,怕是磨破嘴皮子也难以说清楚了。” 连日来的担忧和焦心,在见到女儿的那一刻,全部化成了怒火袭上了孙归野的心头。孙归野气地胡子直突突,直接奔着孙绣莹去了。 “啪!” 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孙绣莹的眼泪不觉得掉了下来。她长这么大,除了挨过一回手板,她阿爹可再也没有动手打过她。这回儿倒好,这老头子真的急眼了。 “阿爹,不是您听说的和想的那样,容我慢慢跟您解释。” 孙绣莹用手捂着脸,十分委屈。 “阿爹,先别打人,且听绣莹怎么说。” 孙佩玖上前拉住他阿爹的手。 “是啊,听听绣莹说说是怎么回事。” 再次见到孙绣莹,胡士举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还说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女儿做了没羞没臊的事情,孙归野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既然孙家来人了,那此女就交还给你们孙家了。还希望孙公能把她带回家严加管教才是,可千万别再出来毁坏我儿的名声了。等我儿回来了,老身与他商议一下,他若是不嫌弃,我即刻差人过府言嫁娶之事。但是,汝等卑微,只能做我儿的侍妾。” 严母终于发话了。 孙归野嘴角抽动了两下,没说出话了,如同被严母狠狠抽打了两耳光。 “老夫人,你好生的不讲理。不问青红皂白就妄想出事情的始末缘由,你这不是故意害我吗?汝乃堂堂司隶校尉的老母,怎可说出这么没有根据的话?是令郎妄想出误会,把我劫持在此当犯人一般对待,并非我勾引的他。我看嫁娶之事就不必再言了,我是不会嫁给一个自私又冷漠的人的。” 孙绣莹也是恼了。 “好好好,如你所愿。老身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汝等不守妇道的女子不配与予共语。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来祸害我儿。” 严母说完,在下人的簇拥下,向府门外走去。 ☆、032 第32章 032 太子府的后花园里一片绿意浓浓,侍者像雕塑一样点缀其间。一群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宫女手捧着茶点穿梭其间。 园中,一座怪石头堆砌的小山格外显眼,彰显着时人的审美趣味。大费周章地找一些嶙峋的怪石,然后又煞费苦心地堆砌造型。当下富贵人都喜欢在自己的花园里设计出一座小山来。 太子府的花园大,小山也大。小山曲曲折折,虽是人作,宛如天开。当然,太子府的这座小山不是按照主人的心意,而是按照工匠们的心思堆砌的。 这会儿,这座园子的主人太子司马衷正趴在一块大石头上喘着粗气。因为,他刚刚跑的太欢快了,累出了一身汗水。 今日的司马衷突然开了窍,眼睛有了神采,不再木呆呆的,顽皮心也上来了。 “殿下快点来抓我呀。” 陪着司马衷玩耍的人是一位绿衣宫女,她爬在小山上,一手撩裙摆,一手撑着一块大石头往下张望着,发出娇滴滴的声音。 “嘿嘿,让我抓住你。” 司马衷腆着笑脸,舞动着双臂抓人去了。 这一主一仆,一男一女玩耍的十分开心。 太子妃贾南风坐在不远处的凉亭内吹着清风,磕着瓜子。她对桌上的瓜果梨桃和点心都不感兴趣,独独钟爱瓜子,每每嗑起瓜子来无法自拔。 她身后站立着六七位宫女,宫女们穿着艳丽的衣服,衣带随风飘荡,但是她们一个个都是一脸惶恐,生怕一个多余的动作便引来责罚。 很快,一盘瓜子变成了一地瓜子皮。宫女乙给换上满盘的,她一个手抖,碰掉了几个瓜子。贾南风一个怪异的眼神,吓的宫女乙连忙跪倒。 “罢了。” 贾南风今日还算仁慈,她依旧咔嚓咔嚓地嗑个不停,神态悠闲,好不自在。 虽说不能以相貌论人的性情好坏,但是贾南风这个人长着一双精明的三角眼,敦实的身材,黑糙的肤色,给人第一眼的感觉是普通,第二眼的感觉是此人不是善茬。 而且,日常生活中,她这个人比她的外形看起来还有要不好惹的多。这也不奇怪,当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族们把一腔心思全部用在勾心斗角和追逐富贵上面,嚣张跋扈乃是常态。 贾南风是一位不好伺候的主子,嫁进太子府不过两三日就竖立了威信。一个不合意,打骂宫女和侍从是常有的事。 所以,宫人们一个个小心翼翼,私下里暗自叫苦,她们现在的生活与之前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或许是小山那边的欢笑声太吸引人了,贾南风嗑瓜子时,她的眼神时不时地飘向远处假山间那袭黑色的、圆滚滚的身影和那袭绿色的窈窕身影。 “呸!” 贾南风越看越生气,吐掉嘴里瓜子壳,打翻了桌子上的果盘,用手一指远处的绿衣宫女,问:“那个贱人是新来的吗?怎么如此放肆?” 宫女甲上前回答道:“回禀太子妃娘娘,绿姬是半个月前从宫中来的,说是皇后娘娘让她来开蒙殿下的。” “什么?这个贱人半个月前就来了?怎么没人禀告与我?” 贾南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她承认她这段时间以来,有些忽视了她的憨丈夫了,没成想憨丈夫身边贸然多出了一个女人。这还了得? “太子妃娘娘息怒!” 宫女们吓的跪倒一片。她们不知道皇后娘娘安排的事情也要禀告太子妃? “那个贱人来开蒙殿下?开蒙什么?” 贾南风用眼睛扫视了一圈,她见不得宫女长的貌美。尽管府中稍有姿色的宫女都被她赶走了,但是也难保她的憨丈夫会眼睛蒙尘,分不清丑俊人。她得时时提防着这些宫女,防止她们怀侥幸心理越位。 “婢也是听说,皇后娘娘说殿下成亲至今无子,便派绿姬过来开蒙殿下。” 宫女甲没敢说的太明白。 其实,皇后杨艳派人来是想试探一下她这个傻儿子是不是不通人道,做太子的要是无后,那可是大忌啊。 “原来是这么一个开蒙!” 贾南风冷笑道:“去,去把那个绿姬叫来。殿下乃是金贵之躯,岂容一个小小的宫女如此戏耍?成何体统?要是摔伤了,她吃罪的起吗?” “诺!” 宫女甲脸上惶恐,心中却期待着看热闹。 “慢着,本太子妃亲自前去看看这个贱人用的是什么妖法,竟然哄的殿下如此失态。这爬高上低的,哪有一个太子该有的仪态?” 贾南风眼珠转动改变了主意,心说她这位憨丈夫今天是怎么了?一个宫女就能让他开了窍?这还得了?这太子府是她这位太子妃的地盘,太子也只容她一人操纵,怎容他人在此放肆? 贾南风正欲带人前去兴师问罪—— 有一个人一阵风似的闪现了出来,此人十分大胆,竟然直抵贾南风面前,与她几乎贴面,只有半尺的距离。 贾南风正想骂来人大胆,定睛一看,她的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小叔叔今日怎么得空前来?也不让人提前禀告一声?” 司马贤抿嘴,脸颊上出现两酒窝,他也是闲来无事,出来闲逛,路过太子府门前想到了一件事,便进来看看。 刚刚,他只是一眼,便知道贾南风想干什么。 他一时心血来潮,故意跳出来逗逗贾南风,违心的话张口就来:“嫂嫂今日艳若那花丛中的花朵,小弟怎么觉得这花朵的脸上带着怒气呢?” “哪有?” 贾南风娇笑道:“小叔叔要是没什么事情,就请回吧。皇上给太子下了禁令,如今他已经不能随便出门了。” 贾南风想快点打发走司马贤,她可不想在俊男面前展示一个女人的泼辣手段。 “那小弟告退。” 没有美人当前,司马贤也提不起什么兴奋劲,而且,他今天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而来。 缺失礼仪,来去一阵风,是司马贤的风格。他转身就走,奔着后院去了。 贾南风只当司马贤是轻浮又风风火火的人,她一点也不生气,她就喜欢这样的男人。她哪儿知道这司马贤是去找一个人找茬去了。 “快点来抓我呀!” 那边欢笑的声音十分刺耳,拉回了贾南风动荡的心思。她在宫女们的簇拥下到了假山下,抬起傲慢的三角眼,藐视着面前的一切。 司马衷和绿姬玩躲猫猫玩的正欢,这会儿只见他用双手捂住眼睛,口中喊着:“哎哎哎,不看!不看!就是不看!” 这厮也是傻中奸,嘴里喊着不看,却不时把捂住眼睛的手指打开一条缝隙,偷偷察看绿姬藏身何处。 忽然,司马衷的眼神透过一指宽的手指缝隙猛然见着一张让他心情失落的脸。他拿下手,嘟囔道:“不玩了,不玩了,一点也不好玩,要是仙女小娘子,那谁谁,在这就好了。” 见着贾南风,司马衷有些紧张,一时想不起来那个人的名字了。 管事甲伺候在边上,他没看懂太子妃的脸色,连忙过来接话:“殿下是想说那个仙女小娘子孙绣莹吗?要不小人去把她招来?” “你说什么?” 贾南风瞪大眼睛。 管事甲方惊觉自己失口了,在太子妃面前提别的女人?那他不是找死吗。他连忙跪倒:“太子妃娘娘饶命,小的知错了。” “孙绣莹?” 贾南风翻着眼睛想了想,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管事甲见表现的机会来了,他连忙回禀道:“太子妃娘娘,这个孙绣莹就是咱府上孙录事的女儿。之前殿下出行,偶遇了她,非说她是仙女小娘子,其实就是一个黄毛丫头而已。” “一个黄毛丫头也配得上‘仙女’二字?” 傻丈夫会说出“仙子小娘子”这个称呼,让贾南风心中十分不快。她算是记住了孙绣莹这个名字,一个民间的女子屡次三番地出现在她的闻知里,她若是置之不理,也不是她贾南风的性格。 管事甲见有机可乘,连忙进言道:“这事说起来也怪假道士秃秃僧,他一个秃子,去做和尚多好?翩翩做道士,没事就喜欢给殿下进谗言。那日,就是他故弄玄虚,说殿下出门会遇见仙女小娘子。结果,殿下遇见那个黄毛丫头了,想起了秃秃僧的话,便信以为真了。” 管事甲偷偷看一眼太子,见太子在太子妃面前像一个犯错的大孩子,胆子随即大了起来。他也不怕司马衷明白过来找他后账,继续发泄心中对秃秃僧的嫉妒——这个臭道士自从来了太子府,就深得太子的信赖,憨太子对他几乎言听计从。 “要说这个秃秃僧,除了蛊惑殿下,别的本事一点没有。每日里作威作福,我看他是把自己当主子了。” “秃秃僧?明天把他叫过来,本太子妃要亲自问他话!” 贾南风有自己的打算。 “诺!” 管事甲见煽风点火这招不好使,立刻转移话题:“要不要小的去点拨一下这个孙录事,让他管教好自己的女儿?” “这事以后再说。” 贾南风现在无暇分心,她现在的目光锁定了眼前的绿姬,这个贱人太目中无人了,她这位太子妃到了半晌了,她竟然不过来见礼。 管事甲连忙奉承道:“太子妃娘娘您仁慈。要说这个孙录事,家住城西杨太傅的丈人秦国音家的隔壁。因为与秦公关系好,进而与杨太傅相识,当初他就是受杨太傅提携,才得以进咱府上做事。” 管事甲知道的还挺多。 “秦国音?” 贾风对杨太傅不感兴趣,她只对杨太傅的丈人感兴趣,招手把管事甲招至脸前,小声吩咐道:“今晚,你亲自跑一趟,去把秦郎请到我这来。明晚再把方郎请来,记住,不许对任何人说。” “诺!” 管事甲心领神会,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有一开邸店和酒楼的店家,是个异族人,有意献宝给您,您看?” “年方几何?” 贾南风眯起眼睛。 “十□□?二十一二?小的不太确定他的年岁,小的认为他是个潇洒的年轻人。” “嗯,改日把他领来。” 贾南风用眼神扫视了一下憨丈夫,又看了看宫人们,心中升起一股得意。 司马衷见着了贾南风以后,傻站了半天不知道该干什么。这会儿,他连绿姬那茬都忘记了,打了个哈欠道:“我困了,我要睡觉。” 这会儿,绿姬才从假山后走出,施礼道:“见过太子妃娘娘,婢伺候殿下回房休息去了。” “站住!” 贾南风的思绪回到了眼前。 绿姬惹恼了贾南风,贾南风岂能就此放过她?还纵容她去伺候太子? “太子妃娘娘还有何吩咐?” 绿姬仗着自己是皇后身边的人,自认比其他宫女高出一等,她并不惧贾南风。太子妃怎能和皇后比?她是皇后派来的,太子妃又能奈她何? 贾南风再次眯起了眼睛:“你叫绿姬?” 绿姬不卑不亢回答道:“是!” “我太子府中难道就没人了吗?何须劳烦你来伺候殿下?” 贾南风突然语气变软了。 “绿姬是奉皇后之命前来伺候殿下,伺候殿下乃是婢的本分。” 绿姬的心中有一丝得意。 谁说太子妃凶悍?不过如此! “贱人!” 唇齿间吐出“贱人”二字有些轻飘飘的,但是,贾南风已经暴怒了。她失去了涵养,用手提起裙摆,跳起来一脚踹在了绿姬的腹部。 贾南风突然发飙,亲自动手打人,绿姬哪成想到?被一脚踹了一个正着,她闷哼一声倒地。 贾南风还不解气,一挥手:“来人,这个贱人目无尊上,给我狠狠打这个贱人!” 宫人们得令,一起上,拳头、巴掌、脚一起出动。 绿姬被围殴,哭喊:“太子殿下,救我!救我!” “哦,打架了。” 哀嚎声惊动了司马衷,他似乎不明白了这些人为什么打成一团。他再次打哈欠道:“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罢了,住手。” 贾南风也不想闹出人命,要是打死皇后派来的宫女,传进皇宫中不太好听,倒不是怕得罪皇后,主要是怕得罪皇帝。 宫人们住了手,再看绿姬,她被打的鼻青脸肿,趴在地上一时半会儿就起不来了。 贾南风冷哼一声,终于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吩咐道:“把太子送回房休息,以后你们谁再故意勾引太子,绿姬就是她的下场。啊,不!比这个要惨百倍!本太子妃会亲自下手让她去死的。” “诺,谨遵太子妃娘娘的教诲!” 宫人们齐声回答道。 谁敢勾引太子?自从这位太子妃娘娘来了以后,侍寝过太子的宫人都被赐死了。宫女们如非必要,都想躲着太子,谁也不愿意就这么把小命丢了。 “打人了!” 司马衷心情低落,是谁告诉他娶太子妃是好事?他怎么觉得府中来了太子妃,他的身躯经常都是战战兢兢的? “请殿下移步!” 有两个宫人搀扶着司马衷走了。 绿姬趴在地上深感失望,她本就不该指望一个心智蒙尘的人会保护她的周全。 “绿姬,你回去该怎么说,不用本太子妃教你吧?要知道弄死你这么一个宫女,如碾灰尘一样简单。” 贾南风自幼跋扈惯了,她不知道“惧怕”二字是怎么写的。今天碰到皇后身边来的绿姬,也就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顾虑而已。 “哎呀呀,怎么把人打成这样了?” 贾充带着杨骏意外闯入了,也就他敢发出如此惊叹的声音。 其实也不是意外,贾充和杨骏在花园的另外一边散步交谈。 昨日皇帝心血来潮,忽然下口谕说两日后考察太子的才学。这可紧张坏了太傅杨骏和太尉贾充。 事关身家前途,两人怎么能不着急?万一太子被废? 当然,不管是贾充,还是杨骏,都不希望这个“万一”发生。 这是自从贾充和杨骏闹掰了之后,两人第一次心向一处地在一起商量对策。 贾充是个聪明人。其实,他早就想明白了,如今的后宫中,皇后还在,即便皇后不在了,倾国夫人还在。太子一日未登基,那变数就还在,他与这杨骏还是一荣俱荣的好。要是一直闹翻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给了台阶,杨骏就下。杨骏也深知,只要太子不被废,未来的朝廷是属于司马衷的。就他那个傻外孙?将来还不是要被太子妃和贾家,以及身边的近臣操纵? 所以,杨贾两家不宜闹僵,若是能共同辅佐未来的皇帝,也是一荣俱荣的好事。 这是这两个人今天又能走到一处的根本原因。眼下听动静,贾充知道女儿又撒泼了,他在杨骏面前有些失颜面,只能心中暗自斥责女儿好不晓事。 杨骏明知故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贾充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没什么好看的,大约是哪个宫人犯了错,挨了责罚。” “如此喊叫,怕是要出人命了,还是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为好。” 杨骏执意要去看看“笑话”,贾充也不好硬拦着。 于是两个人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一幕, “这是作甚?” 贾充一抖手,直冲贾南风递眼色。女儿现在是太子妃了,他这个身为父亲的人变成了臣子,也不敢以下犯上。 “惩罚一个宫人而已,父亲何须大惊小怪?” 贾南风睁圆了三角眼,一点也不在乎。 咳咳,贾充干咳了两声:“后天,太子殿下要进宫应对陛下的考问,太子妃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父亲说的这叫什么话?我这是责罚府中的宫人,何来的节外生枝?” 贾南风并不给她父亲的颜面。 “老夫见过太子妃,宫人犯错,理当责罚。这点小事交给下人去办就好,何劳太子妃亲自出面?” 杨骏心中有些不满,也不知道贾充这个老家伙给皇帝和他那位身为皇后的侄女灌了什么迷魂药,帝后竟然执意给太子选中这位丑妻。 “太傅说的是,但是妾喜欢亲力亲为,看不过眼的事情必定要亲自出手才觉着舒心。” 贾南风一挥手,示意宫人把绿姬抬走。她还是有点忌惮杨骏的,毕竟杨骏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唉!” 贾充哀叹一声,不好再反驳,心说前者你接二连三弄死宫人,太子妃之位差一差被废掉,今日你又毒打宫人。这件事情要是传入宫中—— 他还不知道这个宫人绿姬来自皇后身边,否则,贾充肯定会被吓到老脸抽动。 ☆、033 第33章 033 傍晚时分,一位中老年男人头戴纶巾,脚踩黑帮船鞋,手中拿着一根树枝当拐杖戳着地面,迈着方步,在院子里踱来踱去。 这位中老年男人就是孙归野。现在日子过的好了,但是孙归野还是不改朴素的本性,穿着打扮还和原先在山中隐居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看起来红光满面的,人也显得精神年轻了一点。 进了城来,原先的竹板没有带来,他临时找了一根树枝当作家法工具。别小看这根树枝,孙佩玖见了就发怵。 胡士举和银杏见了,也会心中一沉。虽然他们属于别人家的孩子,不会受家法,但是他们也不想看见孙绣莹和孙佩玖挨打。 这会儿,孙归野红光满面的脸上笼罩着乌云,家法工具出动了,不知道他想干啥。 孙绣莹扒着门缝,看着院子里的她阿爹踱着心事重重的步子,手中拿着吓唬人的树枝,她竟然觉得有些滑稽可笑。 这几天,她心中一直十分郁闷。这不,自从被严询再次坑了一下,招来了越说越深的误会,她被怒气冲冲的老父亲领回了家,就被锁进了房子里。 她算算这日子,时间已经过去六日了,被限制在一处十来平米的地方活动,真是度日如年呐。 “这老头也该消气了吧?可是这会儿,这老头怎么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他手中还拿着树枝,又是谁惹他生气了?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孙绣莹的脑海中是一连串的疑问。 唉,她该说的已经说了。就连她娘亲、兄长、以及胡士举和银杏都似乎理解了她的苦衷,她阿爹这个老顽固怎么就怀疑自己女儿的人品呢? “阿爹,能放我出去吗?” 孙绣莹腆着笑脸,试探着请求。 “呃——” 孙归野停下脚步,看了看门缝后面的女儿。其实,他相信女儿所说的事情始末,可是被严母当众羞辱的这口气他出不来。 因此,他发狠,放话在女儿嫁出去之前,再也不许她出门。 可是,即使女儿不出门,祸事也是从天而降! “阿爹,您就放我出去吧。您看,小巴作为一条小狗都可以自由自在地在院子里走动。而我已经被锁在屋里好几天了,您就高高手,放我出去,行不行?我保证,以后没有您的准许,不出院门一步。嘤嘤嘤——” 孙绣莹假意抹眼泪。 “汪汪!” 小巴很配合地叫了两声,坐在梨树下摇着尾巴。 孙绣莹一边假意抹眼泪,一边顺着门缝偷看她阿爹的表情。 “阿爹,就让绣莹出来吧。这都好些天了,每日从窗户递饭菜——” 孙佩玖嘟着嘴从房中走出来求情。 他还想说的是,饭菜、粪桶全部从窗户递进递出,孙绣莹的日子和囚犯无异。况且,要麻烦的人是银杏。让人家一个小女子每日做这种事情端粪桶的事情,实在是不应该。他阿爹这惩罚,算是惩罚了两个人了。 见孙佩玖出来求情,孙绣莹哭的更凶了,企图勾起她阿爹的爱女之心。她这位兄长,这些日子似乎遇上了什么高兴事情,每日里出门都是喜笑颜开的。 是阿鲁那坏女人给他好脸了?还是他摊上了什么艳遇? 孙绣莹心中胡思乱想,眼神不时地飘向外面,观察她阿爹的反应。 孙归野唉声叹气了半晌,丢掉树枝,一跺脚道:“罢了!” 把孙佩玖和屋中的孙绣莹都吓了一跳,二人静静等着听他们的父亲接下说的话。没想到,一句“罢了”原来是结束语。 孙归野迈步往正房内去了—— “阿爹,阿爹,等一等!” 孙绣莹大喊。 “夫君,我看明日就把绣莹放出来吧。唉,总是关着,也不是事。” 赵氏从正房内走出说道。 “也罢。” 孙归野算是同意了。 孙绣莹听着不是那么太高兴,心说娘怎么不立刻就把我给放出来呢?嘤嘤,难道她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 “嘤嘤嘤——” 孙绣莹用手捂着脸,只是干哭着,却没有眼泪。再不放她出来,她可要自己动手解救自己啦。 忽然,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孙绣莹止住悲声音。原来,她阿爹亲自过来打开了房门。房门被打开了那一刻,传来了一缕新鲜的空气。 孙绣莹很开心,想上前给她阿爹一个大大的拥抱,又怕吓着这老头,她又没敢。 “多谢阿爹您宽恕我。” 嘴甜一点总是没坏处。 “我看呐,咱家也许在京城住不了几日了,过几日我就去找太傅请辞,咱们还是回山中吧。” 孙归野叹气说道。 “为何?” 孙佩玖和孙绣莹同时问。 “你倒是快说啊。” 丈夫今天回来以后就一直唉声叹气,这会儿又这么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赵氏也挺纳闷,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丈夫。 “不说也罢。” 孙归野摆摆手,那意思是说了,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阿爹,您心中有什么事情不妨说出来,我们大家一块议论一下。为何唉声叹气,又不明说?” 孙绣莹是个急脾气。 “后天,太子要进宫应对皇帝考问。太傅和太尉让我给太子出谋划策,做一篇辞赋出来以应对。这件事情成了,对咱家没有什么好处。若是,太子没有赢得皇帝欢喜,那咱家必定跟着倒霉。” 孙归野在太子府虽然不常见到太子,但是一个人精明与否,一两个照面即可断定。在他看来,一个不精明的太子,那是说废掉就被废掉的事。此刻,他对自己意外被拖进皇家的纷争当中感到十分忧心。 “如此,那就给太子准备一篇辞赋即可,也不见得有多难。” 孙佩玖不以为然道。 “不,还有一个问题。若是提供的答案不合皇帝的心意,那可如何是好?” 孙归野真正担心的是这个问题回答的不好,不合皇帝的心意。 也不知道那太傅和太尉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他这么一个小角色来给皇帝出的题目拿出答案来。 “阿爹,事已至此,皇帝老儿问的是什么问题,不妨说出来听听?” 孙绣莹并不是太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那司马炎有没有动过废太子的念头,反正这个太子没有被废掉,而且还继承皇位了就是了。 况且,她阿爹给出的答案,那猴精的杨骏和贾充也不一定采用。他们作为朝臣,岂会不明白司马炎心中想要的答案?所以,事情也许不会朝糟糕的方向发展。 “闭嘴,可不许口出大逆不道的狂言!” 孙归野黑脸。即便这件事情应付过去了,还有一件糟心的事情怕是过不去了。他心中一万个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送给一个登徒子玩弄。况且,就他女儿这个秉性,她岂是任人玩弄的主?那会不会出人命? 想到这里,孙归野的老脸上冒出了汗…… “好好好,我改正。请问皇帝出的是什么题目?” 孙绣莹连忙认错,她可不想再次被锁进房中。既然背地里骂皇帝不行,那就不骂呗。瞧瞧这老头,胆子比蚂蚁还小,这么点小事都能被吓得冒汗了。 “问的是治国之道。” “噗——” 孙绣莹想吐血:“这个问题其实不该阿爹您操心,皇帝啊、太子啊、太傅啊、太尉啊、将军啊等等,这是他们这些人该考虑的问题。” “休要耍贫嘴,如今太傅和太尉让老夫来回答这个问题,老夫敢说不知道吗?” 孙归野板起来脸,他这个女儿看来是本性难移了。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稽式。常知稽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 胡士举从厢房中走出,摇头晃脑,背诵了一通老子的思想。 “黄老之学,渊源黄帝、伊尹,远宗彭祖、老子。清静无为。不尚贤,不尚争,顺应天道,以无为治天下,倒也不失为一种治国之策。” 孙归野点头称是。 “作为皇帝,还应该励精图治。” 孙佩玖想了半天,说了一句。 这一点,他就不如胡士举。古训古典、辞赋律令,这胡士举一般是张口就来。孙绣莹憋着笑意,看着孙佩玖,心说你小子就会装模作样,论到真才实学,这一比,这就露馅啦! “阿爹,我觉得皇帝陛下肯定了解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所以,若是让太子引经据典,说出辞藻华丽、诘屈聱牙的治国之策来,怕是皇帝不会相信,反而适得其反。还不如教他说一些通俗易懂,简单明了的话。” 孙绣莹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哦,绣莹,你有什么想法?” 胡士举很想听听孙绣莹会说出什么话来。 “上尊圣王,外攘夷狄。下不扰民,不兴事,使人民得以休养生息,百业兴旺,因势利导,顺应民心。内治礼仪,礼不崩乐不坏,子为子,父为父,臣为臣,君为君,尊卑有序。再者,为君者要修身养性,知人善用,恩威并施。” 这大约就是封建社会的帝王心中应该想的,孙绣莹很得意。胡乱说几句话来唬人,对她来说很容易。 孙绣莹说完等着众人夸赞呢,忽然门口有人敲门,打断了院子里的人的谈话。 银杏自认插不上话,是闲人一个,她跑去开门了。 院门打开,门口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司马贤。 当然,银杏并不认识司马贤,只觉得四目相对之际,这个男人有些轻浮。她害羞地扭身回院子里,躲到赵氏夫人的身后去了。 院子里的六个人,六双眼睛,只有两双眼睛认识司马贤。还有一双眼睛觉得他眼熟,孙佩玖揉了揉额头,还是没想起来这个贸然登门的贵公子是谁。 门口突然来了尊贵的人,大家都有些懵,不知道该干什么。 “不知道世子会来,失礼了。” 姜还是老的辣,孙归野迈着忐忑的步伐迎接了上去,拜道:“老夫见过世子。” 没想到这司马贤贵为吴孝王世子还是个急脾气,竟然追到家里来了。难道他这个糟老头子说的那些推辞的话,司马贤一点也没听进去? “哈哈,孙公,你果然在家。本世子路过你家门前,忽然想进来看看,你不会介意吧?” 司马贤倒背着手,迈大步走进了院子。 他的那些个车驾都在外头,下人们一个个如木雕的一般,都瞪眼看着。 “请!” 孙归野紧张出了一身冷汗。那边应付太傅、太尉和皇帝的事情还没搞定,这边新的麻烦又追上来了。 “好,孙公不必太客气。” 司马贤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 入皇宫,进太子府,他都是想去便去,想走便走,何况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 司马贤自从进了门之后,那双眼睛不是围绕着孙绣莹转动,就是围绕着银杏打量。 男人的那种心思,孙绣莹岂会看不出来? 这个歹人到家里来干什么?孙绣莹不悦道:“世子乃是尊贵之人?怎么会到寒舍来?要是想找我阿爹,差一个人过来把他叫过去就是了,何须劳烦您屈尊驾临?” “小娘子这是不欢迎我来啊?” 司马贤听惯了奉承话,这会儿听着带刺的话,他反倒觉得很有意思。 “请世子恕罪,老夫的女儿生来粗鄙,冒犯了。” 孙归野一边小心赔不是,一边冲孙绣莹递眼色,心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都是愁。早知道当初就拿定主意,把她嫁给秦国音。那样的话,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多事。 “孙公此言差矣,令爱还是挺可爱的嘛。” 司马贤的眼睛围绕着孙绣莹转,浑身散发着轻浮的笑意。 孙绣莹假装没看见,随施礼道:“粗鄙之人先告退了。” “别着急退下,我找你有事要说。” 司马贤嘴角露出微笑,拦住孙绣莹,挺了挺腰板,假装正经。但是,他的眼睛这边盯着孙绣莹,那边瞟着银杏。 “世子与我不过见过二三面,不知道世子对妾有什么吩咐?” 孙绣莹极不情愿地搭话。 “有缘之人,即便是见过一面,那也是有话要说的。” 司马贤抛出一个笑眼,他回想起前两次见孙绣莹的场景只觉得有趣。 “世伯父今日怎么迟缓了?一定是被世子这样的贵人突然到来给惊吓着了。怎么能把世子给晾在院子里?招待贵人是主人和少主人应该做的事情,我家女郎还是回房做做女红吧。” 银杏出于好意,走向前去,想要拉走孙绣莹。 司马贤一把拉住银杏的手,眨动着眼睛:“没想到孙公家里的人还挺多的,这位小娘子又是谁?” “你——” 银杏羞红了脸。 “她是——” 孙归野正欲上前回答,被孙绣莹拦住了。 “到我们小户人家来,世子不会是来审查户口的吧?既然找我有事,那请说吧。我还有事,着急要出门。” 孙绣莹上前推开了司马贤的手,把银杏挡在了身后,她迫切想把司马贤赶出去。不光是她,就连胡士举都快按捺不住了。 司马贤今天脾气罕见地很好,微微一笑道:“本世子想说的话,不宜被第三人听去。” “简单,到门口说去吧!” 孙绣莹带头往门口走去。 她没有后眼,若是看见她阿爹和娘亲以及兄长、胡士兄妹此刻的脸色,怕是才能想起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敬。 ☆、034 第34章 034 早晨,一缕阳光透过窗棂向室内洒下金线。空气中游走的尘埃在光线中现了原形,上下跳动着,新的一天开始了。 秦国音缓缓醒来,觉得浑身酸疼,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是陌生的。他惊坐起,发现自己身在一张柔软的卧榻上。他一时想不起来身在何处,只觉得昨晚做了一场荒唐的春梦。 “咦?” 光子身子,有些凉,秦国音抱紧双臂,衣衫都在地上。地上有不属于他的衣裳,吸引了他的目光。 “秦郎,你醒了?” 一声有意从嗓子眼挤出来软糯的声音。 “啊?” 秦国音被吓了一跳,才发现身旁躺着一人。看清这个人的脸,他失望了,不是他梦中人,这个人是贾南风。 褪去华丽的衣衫和精美的头饰的贾南风更显的普通的很,没有一般妇人的娇俏,甚至有些丑。关键是她那张黑脸,让人猛然一见,还以为是男人。 衣衫尽落,发髻凌乱,两个人的情形彰显着昨夜发生了不可言说的事情。秦国音想起自己昨天傍晚应了贾南风的召见,在密室中与她喝茶,说了些闲话,后来—— 不知道为何,他一时迷失了心智,竟然把这张主动投怀送抱的脸看错了。想到这里,秦国音的脸上冒了冷汗,他滚落到地上,一边穿衣,一边战战兢兢道:“小人有罪,实在不知为何会这样?” “嘻嘻——” 贾南风从床上坐起,笑了:“你的确是有罪,奸污了本太子妃,这可是杀头灭族的罪。不过,只要你不把这事说出去,然后乖乖地应承我的召唤,我保你安然无恙,还能享受富贵。” “这?” 万一哪一天暴露了,那还不是死?秦国音想不通自己怎么会那么失态做出这种荒唐事。可是他梦中的脸不是这张脸啊?难道是老眼昏花了?也不至于啊。 又一想,他的确糊涂,身在太子府怎么会见着梦中的那张脸? “害怕了?” 贾南风仅着寸丝,大喇喇地下了床,慢悠悠地穿衣裳:“你也会害怕,可是你昨夜明明不是这样的。” 用手勾住秦国音的下巴,贾南风的细眼中硬是挤出了一个媚眼。 这个媚眼电的秦国音浑身发凉,他喃喃道:“太子妃既然不怕,那我也不怕。” 贾南风是什么人?她父亲贾充又是什么人?这两位都是非常有手段的人,岂会轻易让自己的不轨之事暴露?想到这里,秦国音倒不是那么担心自己的性命问题了。 “这就好,本太子妃非常喜欢你,你要是能再大胆一点就好了。我又不是老虎?难道会吃了你不成?” 贾南风反手搂住秦国音脖子,娇滴滴喊了一声:“秦郎!” “不要这样。” 秦国音浑身冒凉气,推开了贾南风。 “你怎么突然没了温情?” 贾南风有些不悦,她的眼神游走在秦国音的身上。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身材是极好的,而且,年岁稍长一点的男人比较懂女人。 “小人怕被别人瞧见了。” 被贾南风看的有些反胃,但是秦国音还是遵从了内心怕死的念头。 他可不想死的冤枉,纵有太傅女婿护法,怕是牵扯到和太子妃苟合之事上,贤婿也插不上手啊。想到这,他的内心不禁哆嗦了一下。 “我这院子里的人都是哑巴,你不用害怕。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贾南风一向是个很自信的人,她拍了拍手,外头走进两个宫女。 这两个人只是朝贾南风施了一礼,并未说话,便伺候着贾南风穿衣裳了。 真的是哑巴?秦国音的感知又被刷新了。 “可是这样总是不太好吧?” 这种经历一次就够了,秦国音真的一点也不想有第二次。他料想,这贾南风昨天一定是使用了什么非常的手段。否则,他不会—— 因为,秦国音自认是洁身自好的人,他才不会饥不择食地看上这种女人。况且,他也没那个胆啊。这贾南风是什么人?那是太子妃!跟太子的女人苟合,谁敢? “不必紧张,你只当我是寻常女子便是。人生短暂,你我此间乐,岂不是乐事?” 没有妩媚的五官,硬是挤出妩媚来,让贾南风的脸部看起来有些扭曲。 “呃,我该走了。” 秦国音没敢多看,他现在后悔不已,早知道第一次面对贾南风的示好,他拒绝就好了。谁知道他一时骨头软,怕惹事,就—— 这接受了她几次暧昧,这一回竟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这当真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我让人送你从后门出去。他日,本太子妃再召见你,你可不得推脱哦。嘻嘻——” 贾南风伸手掐了一把秦国音的胸膛,咯咯笑个不停。 …… 秦国音从太子府的后门走出,见一路上没被其他人撞见,心中稍安了一些。他满脸的疲倦,心中有说不出的情绪,既恼自己,也恼贾南风。 这个丑女人怎么会偏偏看上了他了呢?这下好嘛,他都觉得自己的身子污了,再见到孙家小娘子,怕是脸上会发烧了。 他就弄不明白了,难道他的魅力只能吸引这种不正经的女人? 本来,秦国音对自己相貌和气质还是很自信的。但是自从遭受了孙绣莹的打击之后,他的自信心就有些动摇了。 秦国音一边走,一边闷头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快走到家门口了。一声“嗯昂”的叫声惊醒了他。 “什么声音?” 秦国音猛然一抬头见自家门口有一头驴车,驴车后头还拴着一头驴。 就是后面的这头驴叫的,因为秦府的下人怕毛驴踩着在地上打架的人,拿鞭子赶它往前走。它一不高兴,就嗯昂了两声。 对于没坐过驴车的秦国音来说,这驴子的叫声很陌生。更让他吃惊的人,他家的几个家人几乎全部出来了,王四骑在一位老叟的身上叫骂: “好你个穷鬼,敢到我们府上来找事?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秦府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吗?再说了,我家主人认识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他怎么会认识你这种穷鬼?” 骂的不解气,王四又扬巴掌扇了老叟几个耳光。 昨天主人一去不回,他这个“总管”被家中两位女主人耳提面命了好几次。他心中郁闷的很,否则,打人这种小事情,他王四不会亲自动手的。 正在这时候,隔壁的府门开了,孙绣莹从里面走出,看到这一幕,她眉头皱起,大声呵斥道:“王四,你在干什么呢?” 她阿爹不让她出门,又没说不能在家门口站站。孙绣莹找了这个理由,打开大门,到门口站站透气,结果看到这一幕。 “王四,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打人呢?” 秦国音三步并作两步走,走到近前,板着脸训斥王四。他还在羞愧当中,感觉没脸见孙绣莹,于是假装没看见她。 “主人回来了!” 王四从老叟身上下来,有些忐忑。主人一夜未归,大约是出去艳遇去了,他这个贴身下人可是担了不少责骂。这会儿,见着了主人,他忽然觉得有些委屈了,老脸拧巴在一处,做小儿姿态。 家中的下人是个什么德行,秦国音岂会不知?他骂道:“一帮废物!大清早的,都堵在门口干什么?手上没活干了吗?院子都扫干净了没有?老夫人起床散步要是踩着鸟粪,看我不挨个责罚你们!” 主人一开骂,下人都灰溜溜地进府了。只剩下王四,他转动着眼珠,偷瞧着主人的脸色,不知道今日这事办的是好还是坏。 再一看地上的老叟,鼻青脸肿,嘴角流着血,有些可怜。 见秦国音在那耍威风,孙绣莹感觉这厮像是变化了许多,又说不上来是哪儿变了。也许是娶了小老婆,有小老婆管束的缘故。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没人跟过来监视她。 她偷笑,她阿爹那老头的禁令不管用喽。反正他又不能天天在家看着她。嘿嘿,她娘亲是个心地极为柔软的人,她这边嘤嘤一哭,她娘亲那边就会松口了。 她也信步走了过去,看热闹,兼多管闲事。 “王四,你可不能仗势欺人,你看他那么大的年纪,你还骑在他身上打他?” 孙绣莹一边说着,一边搀扶老叟。 “哎呦,小娘子,切莫弄脏了手,不必搀扶老汉。” 老叟拒绝被搀扶,慢悠悠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现手脚完好,他稍微放了放心。看见孙绣莹和秦国音,他的脸上露出笑脸。 “老丈你没事吧?” 孙绣莹问。 “没事,没事,哎呀,到底是大户人家,家中的下人一个个都长的膘肥体壮。刚刚,这位壮士骑在老汉我身上,差点把我这把老骨头压散架了。” 老叟还挺幽默,用手指了指王四,颤颤巍巍道。 “老丈,他为什么要打你?秦公,你可要主持公道啊。” 这秦国音大早上的从外面回来,还一脸倦容,他喝花酒去了?孙绣莹在心中取笑他。不过,这厮的为人还算不错,心地应该还是善良的,至少没听说他干过什么坏事,想着他应该不会护短。 咳咳,秦国音清清喉咙问道:“老丈,我家的下人为什么要欺负你?” “二位恩公可能不记得老汉我了,我是数日前在那西市卖驴的人啊。” 老汉用手指了指西市方向。 “哦!” 孙绣莹想起来了,可不是嘛,正是那位卖驴的老汉。 “老丈?” 秦国音也依稀记得有那么回事。 王四转动着圆眼睛,赶紧接话:“是这么回事,这个老头一早就咣咣敲咱家门,说是主人您认识的人,给咱家送毛驴来了。我一瞧,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人啊。还送毛驴?这不是骂人吗?自古都是送金银钱财的,这哪儿有大早上堵门送人家毛驴的?毛驴都是小民使用的牲畜,往咱家送毛驴,不是轻贱咱家吗?” “王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哪能那么胡乱联系?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该打人。” 孙绣莹沉下脸,这个王四有时候比他的主子还嚣张。 “二位恩公之前帮助了老汉我,这日子过的好一点了,我想着还欠了秦恩公一头驴,这就是给送驴子来了。这一头,就是那日在西市上卖的那一头,看看,这两个月,我把它养壮了不少。” 说到驴子,老叟来了精神,走上前去用手捋捋了拴在驴车后面的那头驴子的颈毛。 多么质朴的老头,孙绣莹心中感慨,她自作主张,替秦国音做了决定:“秦公家大业大,不差这一头驴子,老丈你把驴子拉回家吧,权当是挨打的补偿,这事以后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这?这怎么好?” 老叟那张经过岁月雕刻的脸上的沟沟壑壑里都写着难为情。 “老丈,我家的下人无礼,出手打了你,我给你赔礼。” 秦国音从王四兜里掏出一些钱,悉数塞到了老叟的手里,脸上挂着笑容道:“老丈,请回吧。回去好好生活,这驴子我也不要,这位小娘子那日是跟你开玩笑呢。我可没有养驴子的爱好。” “真是好人呐。” 老叟再三拜谢。 “走吧,走吧。” 秦国音挥手。 恩公的话都说的那么清楚了,老叟也不敢在此再耽搁恩公的时间,只好赶着驴车走了。 “嗯,还不错,秦公还有一颗明白是非的心。” 孙绣莹调侃道。 “绣莹,你——” 秦国音欲言又止,此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会儿,有一个青衣年轻人疾步朝孙绣莹家走去。 家中有陌生人前来,孙绣莹招招手喊:“喂,那位壮士请留步。” 青衣年轻人听见有人喊自己,转脸一见孙绣莹,就朝这边走来了,小心翼翼地问:“小娘子是孙家小娘子?” “我是孙绣莹,你是谁?” 这个人一看就是个下人,跑腿的,孙绣莹的心中有种预感。 “小的这有一封信,是我家主人让小的送给您的。” 青衣年轻人递上信,转身走了。 孙绣莹展开信件,看完,一脸阴云。 “怎么了?” 秦国音觉得没脸见孙绣莹,想转身回家,又没忍住好奇心。 “没什么。” 看来,那个歹人来真的了,怪不得她阿爹吓得要回归山野。孙绣莹的心情很失落,看了看秦国音,她忽然有了主意。 “秦世叔,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乐意效劳,请问是什么忙?” 秦国音大喜,之前的那些不愉快暂抛脑后。他就像一朵花一样,眼前的美人给他一点阳光,他就想绽放。 “与我一起去见一个人。” 孙绣莹淡淡道。 “谁?” “到了便知,你就说,去还是不去?” 秦国音嬉笑:“去,当然得去。” ☆、035 第35章 035 走了没多久,秦国音停下了脚步:“咱们就这么走着去?要不要坐车?或者骑马?现在有身份的人出门很少有步行的。” 这厮又想摆谱,仿佛步行会降低他的身份,真不知道他这修长的身材是怎么保持的,孙绣莹故意调侃道:“人生来有两足,就是用来走路的。况且也没有多远,就在城东郊王子坟而已。多走走,对身体有好处,特别是你这个年岁的男人,世叔父您说是不是啊?” “王子坟?” 秦国音有些惊讶,据他所知,王子坟是一座巨大的坟茔,已经荒废很久了,连墓主人是谁都众说纷纭。 传说的最多的就是,此处是前朝某个朝代的异域王子的埋葬地。 秦国音对孙绣莹的小脑袋里装着什么心思十分的不了解。谁家的小娘子会去坟地见朋友?不说吉利不吉利,就这胆量…… “绣莹,你这位朋友是?” “到了,你便知。不是我说你,世叔父你今天怎么这么聒噪呢?你若是不想去,就请回吧。” 孙绣莹一点也不给秦国音面子,因为她料定这厮不会回去的。 “好好好,我不问便是了。” 秦国音傻笑,谁让他被这个丫头拿捏的服服帖帖的呢? 孙绣莹的脚步走的很快,答应与那司马贤约会并不是她情愿的事情,只是她的缓兵之策。 司马贤威胁的话语犹在耳边:“你要是拒绝了我,我的心情会不好的。本世子的的心情一旦不好了,就会找别人麻烦。至于这个别人是谁嘛,可能是我府中的下人,也能是无辜的人,比如令尊、令兄、你家院子里的其他人——” 司马贤的这句话让孙绣莹不得不考虑与他虚与委蛇。 不怕歹人当面行凶,就怕歹人暗地里算计着。她听银杏念叨过,说最近春游的人都喜欢去东郊王子坟。你说现在的人怪不怪?四处那么多的山川丘陵不去,偏偏喜欢去一座荒废的坟茔上玩耍。 迫不得已,答应和司马贤这种人打交道,孙绣莹也不想保持什么涵养,因此她随口说了一句:“要约会?是吗?世子既然给脸,那本姑娘就接着。我建议明天咱们就约会,就去王子坟吧。” 没想到司马贤竟然欣然同意了,并且今日再次让人送来信件,重提威胁之事。 “啊呸,混蛋就是混蛋,奸诈小人!仗着自己的权势,就以为天下的女人都任他玩弄?” 孙绣莹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啐了一口吐沫。 这司马贤是个十足的小人,这哪有追女人使用威胁手段的?大概那厮长这么大从来没被女人拒绝过,到她这吃了闭门羹,他心中扭曲的深度又加深了。 “绣莹,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你如此说,我心中觉得十分难过。” 秦国音感觉很委屈,心说这会儿他也没说话啊,这小娘子怎么恼他恼的脸上红扑扑的? 知道秦国音误解了,孙绣莹也不想解释。以前她也曾想过,退一百步说,将来她也有可能选择嫁给秦国音。 自从秦国音这厮娶了亲之后,孙绣莹知道,将来即便是退一百万步,她也不会选择嫁给他。 “秦公今日好清闲,竟然尾随着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对面来了一个油腻腻,面带狡黠之色,为老不尊的男人。 他穿绸裹缎,走路横着走,吊儿郎当。一看就是小人乍富,钻地鼠一朝爬上枝头做麻雀,就觉得自己是不得了的飞禽了。 嘿嘿,没想到他竟敢取笑秦国音。这位不知道什么来头,孙绣莹瞟了他一眼,很想挖一团烂泥,糊住他那双色眯眯的眼睛。 “管兄这是说的什么话?” 秦国音黑脸,这个管贤四本是个小人物,他仗着女儿给了吴孝王司马青做妾,从那以后做人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厚了。 “呵呵,在下失礼了,秦公莫要生气。” 管贤四嬉皮笑脸。他自认地位要比秦国音高一点,尽管秦国音的女儿是杨太傅正妻。可是,太傅怎么能和吴孝王比?他女儿即便是做妾,那也算是半个皇家的人。 “就此别过!” 秦国音与这管贤四也没什么好聊的。 “我府上最近新来了一个美貌的乐伎,欢迎秦公到访。” 管贤四眨眨小眼睛,满脸笑意地看着秦国音。 “我看没这个必要。” 秦国音有些不悦,迈大步走了。 “哎哎,这是什么人嘛?装什么圣人?我那位乐伎可比——” 管贤四见孙绣莹瞪着凶巴巴的眼神还没走,他没往下说,大摇大摆走了。 与这么一个小人物偶遇而过之后,他们就出了城。城外的空气要新鲜了许多,气温不冷不热,刚刚好,果然是春游的好季节。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欢笑声不断。 孙绣莹的心情瞬间飞扬了起来:“要是生活中时时是春天那就好了。” “哪有那么如意的事情?眼看着天气就要渐渐热起来了。” 秦国音想起昨夜的事情,心情不由得沉重了起来。 “世叔父还有窝心的事?回家有娇妻,出门沾着贤婿的光芒。你看看,这就连走道那都是大贵族的气场……” 孙绣莹停下脚步,对秦国音评头论足一番。她想这个老男人见到她避之不及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秦国音傻笑了半晌:“呵呵,绣莹你说话的方式与众不同,果然是奇女子。。” 呃,秦国音这厮的品味还真是“与众不同”,孙绣莹无奈翻翻眼睛,继续口无遮拦地八卦道:“世叔父的窝心事,不会是无子吧?你已经娶亲一个多月了。怎么样?会不会要再次当父亲呢?” “呃,女孩子家说这样的话不太好吧?” 秦国音觉得脸上发烧,无奈摇摇头:“早知道你是在意的,那我说什么也不纳妾。” “停住,谁在意了?我不过是闲着无事问问而已。” 孙绣莹送了秦国音一个白眼,这厮还有点自作多情哎。 “呵呵——” 秦国音傻笑。 前面不远处出现一个小山,就在路边,上面郁郁葱葱,还有人走动。孙绣莹不禁停下了脚步,她用手一指道:“那里莫非就是王子坟?” “我也不知,大概是吧。” 秦国音也没来过。 富贵人谁会到这种充满晦气的地方来? “二月看枝头,三月看草头,四月看坟头,这应该是普通百姓日常乐趣。至于像世叔父这样的人物,名贵的花花草草都不一定入得了眼眸,更不稀罕来这种地方。。” 孙绣莹胡扯了一句。 “以后,只要是你喜欢的,我便喜欢。” 秦国音附和道。 “不不,不能人云亦云,世叔父不必勉强自己。” 这么温情的话从秦国音嘴里说出来,总是听着有些别扭,孙绣莹直摆手。 “这可是我的真心话。” 秦国音用手捂着胸口,一副病西施的模样。 “呃——” 这厮今天是怎么回事?一个老男人怎么总是学小女人之态?孙绣莹正准备说点难听话,忽然,道边的一棵大树上飞下来一个人。 这个人的身形像蝴蝶一样轻盈,就那样轻轻地,又潇洒帅气地挡住了孙绣莹和秦国音的去路。 随着这个人落地,他身后迅速聚拢过来两个随从。 能有这样出场的人,一定不是一般人,这个人正是司马贤。 这厮原来不完全是绣花枕头,没想到他的武功原来这么好,孙绣莹有些惊讶。 “快走,快走,这个热闹看不得。” 前后三十米之内的行人,纷纷低头掩面而去。 孙绣莹看了看周围,更加确信司马贤这个人是个歹人无疑。你看看,过路的行人见着他都躲着走。 司马贤抱着双手,看了看孙绣莹,又瞪了瞪秦国音:“小娘子还算是守信之人。这个人是谁?怎么会如此大胆?” 咳咳,孙绣莹清清喉咙道:“这位是我的邻居,兼未婚郎君秦国音是也,他虽然家世一般,但是他的贤婿乃是当朝杨太傅,所以他也不是普通人哦。世子约见我一个有婚约的女子,那我得把未婚郎君带着,以免他多疑,日后生闲气,是不是?” “世子?绣莹,他就是你口中的朋友?” 秦国音心中暗暗吃惊。 原来秦国音不认识司马贤,孙绣莹笑了:“是啊,秦郎,这位乃是吴孝王世子司马贤也。他约见我,我带你来见他,也是为了防止我们日后做夫妻,你多心。” “司马贤?” 秦国音怀疑自己的耳朵听差了,这丫头怎么会认识司马贤? 可是贵公子明明站在眼前,容不得他多想。他连忙施礼道:“小人秦国音见过世子。” “你叫秦国音?” 司马贤倒是听过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本来挺普通,但是它和杨太傅牵扯到一块,那就不普通了。 “正是。” 秦国音冲孙绣莹递眼色,那意思是刚刚她说的话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也不枉他冒险得罪这位吴孝王世子一回。 “秦郎,我虽然还不想那么快嫁人生子,可是这婚期总得有个日子吧?咱们回家以后,你就与我阿爹把婚期定下来吧,好不好?” 孙绣莹以自己听着都头皮发麻的声音说道。 没办法,谁让秦国音主动撞上了呢。嘿嘿,她本来还没想到打退歹人的计策,结果某人撞上了,她临时起意。 没想到严询那厮的策略,她用着也挺得心应手。 “呵呵,好好好。” 从来没被孙绣莹这么对待过,秦国音的骨头都酥麻了。 这会儿,他根本不想去管对面眼冒妒火的男人是谁?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畅想美好的未来了。 “够了!” 司马贤大为恼火,被这个女人耍弄,他杀人的念头都有。 “对了,世子,您找我来有什么事情要说吗?我们赶时间,我和秦郎要去郊游。” 孙绣莹心中偷乐,就让司马贤恼秦国音吧,反正他后台硬,为人也玲珑。 “哼哼!” 司马贤的鼻孔中哼出两道寒气,他的手一挥,没有说话。 他身后的那个两个随从忽然朝秦国音冲了过来。 “唉唉唉,怎么打人?” 拳打脚踢,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等孙绣莹反应过来,打人活动已经结束了。可怜的秦国音被打的鼻青脸肿,他趴在地上就起不来了。 真是现世报啊,适才他家下人还把乡野老汉打的鼻青脸肿呢,这转眼—— “怎么样了?” 孙绣莹连忙过去扶住他,再看秦国音,满脸是血,他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两个会功夫的人的拳头的摧残力可比王四那小拳头的力道大的多,孙绣莹回头怒问在冷笑的司马贤:“你怎么打人?” 司马贤不以为然:“本世子说过,谁惹我不开心,我是不会让他好过的。” 孙绣莹气急败坏:“他,他可是杨太傅的丈人,你不怕得罪杨太傅?” “杨骏的丈人又怎么了?就算是杨骏的女人,要是本世子看上了,他都会不眨一下眼睛就让给本世子。” 司马贤毫不知耻,走上前欲拉孙绣莹的手。 “走开!等我见着太子——” 孙绣莹甩开了他的手,一时气急拉司马衷出来当后台。 “你又见过太子?” “当然,别忘了,我阿爹在太子府做事,见着太子并不是太难的事情。我告诉你,你可别乱来啊。” 孙绣莹故作镇静。 “哈哈哈哈——” 司马贤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就那个傻子?他可不惧! “光天化日之下,世子难道要做不轨之事?这事要是传扬出去——” 秦国音真担心孙绣莹被司马贤带走。 “杨骏的丈人,今天只是小小的教训你一下。你要知道,即便是杨骏在本世子眼中也是一只臭虫,碾死一只臭虫,都不需要本世子动手。” 司马贤十分嚣张,孙绣莹只恨自己不会什么功夫,否则一定要暴打这个歹人。 她愤愤道:“这天下难道就没有能让世子收敛的人?” “当然有,哈哈。” 司马贤露出笑脸:“小娘子不用害怕,本世子对你的耐心还在。我对有脾气的女人不喜欢用强,那样没意思。哈哈——” 司马贤洋洋得意,带着随从走了。 见司马贤走远了,孙绣莹连忙把秦国音扶起来,拿出手帕替他轻轻拭去脸上的血迹,嘴里嘟囔道:“唉,好好的一张俊脸,瞬间变了形。你还好吧?” “咝——” 秦国音想微笑,牵扯着嘴角疼,他忍住了。其实,他很享受刚刚这温柔的一幕。 孙绣莹觉得有些内疚,把手帕塞给了他,带着歉意道:“你自己擦擦吧!有没有觉得其他地方不舒服?” “有,浑身疼。” 示弱的感觉还挺好,秦国音这会儿竟然一点也不怨恨司马贤了。 对付司马贤那样的人,还得他的贤婿到皇帝的身边吹吹耳边风。但是,这事也急不得,坏事做多了,报应早晚会有的。 “世叔父,我不想被这个司马贤纠缠,想着拉着你过来搪塞一二,没想到这混蛋手段这么狠,连你的贤婿他都不放在眼里。” “那你刚刚说的话?” 秦国音想问孙绣莹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孙绣莹苦笑:“你也知道,我说的并非事实,只是权宜之计。没想到,害得你挨了打。” “哦!” 秦国音明白了,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心情就像不远处的那座高高的荒冢一样。 惊喜过后的失望,让他整个人顿觉得疲倦不堪,加上脸上的伤口。让他这个不老的老男人心中是五味杂陈,油盐酱醋的罐子全部打翻了。 “那我们回家吧。” 孙绣莹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头一次说瞎话,害的一个无辜的人挨了一顿打,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世间。世道人心没有她想的那么平和。 “回吧,日后躲着司马贤一点。你应当与令尊商量一下对策。据我所知,这个司马贤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可保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若是强娶?” 秦国音不愿意再往下想。 “唉!” 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这朵烂桃花肯定要摘除的。孙绣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厮坑了她几回,她现在遇到难事了,难道就让他置身事外? “哎呀,秦世叔,你这脸?” 不去管那司马贤日后会不会再来纠缠。就单单这秦国音被破了相,他这副尊容回到家,他的老娘和新媳妇还不恨死她孙绣莹啊。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你得搀扶着我。” 秦国音打算倚惨卖惨一回,能和孙绣莹这么近距离接触,他也觉得脸上的伤口没那么疼了。 ☆、第36章 036 第36章 036 傍晚的斜阳在做最后的挣扎,光线格外刺眼。孙家的小院子里不同往常,很少抛头露面的赵氏夫人这会儿正在忍受着秦老夫人的数落。 一位老妇人在训斥一位少夫人,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是婆媳之间的欺压。 这位“婆婆”当然不是善茬,而“少夫人”更是懦弱了一些。 秦国音老母护犊子心切,见儿子因为邻家小娘子挨了打,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老夫人豁出老脸,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直接来到邻居家兴师问罪了。 秦老夫人熬死了公婆和丈夫,她在家中的地位已经无人可以动摇了,做了多年“老佛爷”,早已养成了颐指气使的老毛病了。她对孙家的恶意早已满了胸膛,这回撒起泼来也无人能及。 孙绣莹这会儿像一只泄气的皮球,躲在她娘亲的身后,低眉顺目地听着责骂。看来泼妇是不分时代的,她也算是长了见识。 当然,孙绣莹之所以这么乖顺,是因为她自知理亏。好好的一位帅气的老男人,随着她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变的面目全非了,这事搁在谁家人的身上都没好脾气。 秦母对从未谋面过的赵氏训斥起来一点也不留情面。 “汝等村妇野夫教子无方,害的我儿丢了颜面又受了伤,汝等还有何颜面做我秦府的街邻?” “这?” 秦母一个藐视的眼神飘来,赵氏只觉得心中惭愧,抬不起头来,嘴唇动了半晌,却没有说出话来。 “这哪有得理不让人的?我也非故意,谁知道那个混蛋司马贤会出手伤人?” 孙绣莹小声嘀咕,为自己辩解。还好,老父亲还没回来,胡氏兄妹也没在家,她的小脸厚起来还能多撑一会儿,只当秦母的责难是耳边风了。 理亏气焰短,谁让咱理亏呢?唯一让孙绣莹过意不去的是,她娘替她受过了。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早听说孙归野的贤妻平日里喜欢半遮面。这会儿瞧见了,果然如此。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不是矫作,就是弄鬼妆幺。难道汝还是绝色?怕美貌被别人觊觎了去?” 见叫嚣了半天,没人还嘴,秦老夫人愈发地嚣张了。 “唉?” 赵氏夫人语塞,女儿又在外头闯了祸,她还能说什么呢?面纱也遮不住她绯红的脸颊,藏不住她自行惭秽的心。 …… 眼看着太阳已经下山了,黑暗不久就要席卷而来,秦老夫人还没有罢休的意思。 “秦老夫人,您能听我说两句吗?” 趁着秦母说的口干舌燥之际,孙绣见缝插针,试探着辩解。 “你想说什么?你还有脸出来说话?昔日我儿要迎娶你,没料想你心怀不轨,执意不嫁。这倒也无妨,可你为何又与我儿拉拉扯扯,藕断丝连?是何居心?今日又害的我儿折了颜面,失了身份。你等本该掩面偷生才是,现在竟敢出来顶嘴?家中养了此等妖女,真不知孙公有何脸面每日里出入太子府?哼!” 秦老夫人是百般瞧不上孙家人。 “今日与秦世叔一起出去走走,遇见吴孝王世子司马贤。妾虽是俗粉,但谁知那司马贤眼拙,竟然欲行不轨。秦世叔乃大丈夫,出面声张正义,谁知道司马贤根本不把令郎和令孙婿杨太傅放在眼里,还执意要殴打杨太傅的丈人——您的儿子。我对秦世叔父挨打这事也很内疚。可是,毕竟人不是我打,您这么问罪了半天了,也该累了吧?还请您回去歇着,改日我登门请罪,任您责罚,您看行不行?” 对事情缘由略有改编,孙绣莹希望秦母骂完赶紧走人,一会儿她的老父亲要是回来,被堵上,那她孙绣莹今后的自由怕是—— “哼!巧舌如簧,只怕是我们秦府的庙小,容不下你这个妖女。没想到,你还敢出来狡辩?我怎么听说司马贤昨日到过贵府?没有家鬼引不来外鬼,这么一句话不是一直流传在你等山野之人之中吗?呵呵。” 秦老夫人一个诡异的冷笑。 没想到秦母足不出户,却也消息灵通。孙绣莹涨红了脸,她本能言善辩,这回碰上了对手,看来自信心要毁于一旦了。 “司马贤那浑人昨日确实上门来纠缠过,无奈他权势大,我家只能忍气吞声。今日之事起因的确是因我而起,我本也不想辩解。可是您训斥也训斥了半晌了,难道还非让我等不能出门做人不是?” “哼!暂且不予理会你等,我们走。” 秦母也的确有些累了。 她整日里闷在家里,浑身都不得劲,这会儿出来数落数落人,竟然觉得舒心了不少。不过,让她突然中止训斥行动的原因是因为她想起了她儿子那张被打肿了的脸——立刻心急如焚,也不知道神医请来了没有。 秦母走了,孙绣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暴风骤雨过后的泥石流还没爆发呢,她还得垂头挨训。至于趟过泥石流后的结果? “唉,到底是怎么回事?等你阿爹回来了,你跟他辩解吧。” 赵氏十分失望,没心思过问,心情低落地回了房。 见娘亲这样的神态,孙绣莹心中一凉,觉得比挨了一顿打还疼。哀莫大于心死,母亲对自己丧失了信任,还有什么比认清这样的事实更伤人的呢? 孙佩玖一直坐在廊檐下看“热闹”,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情,尽管他也觉得脸上无光,但是,他最近的心思都飘在外头,对家中发生的事情竟然没心没肺了起来。 想起阿鲁那张脸,孙佩玖不由得脸红了。 “孙佩玖,你傻笑什么呢?” 孙绣莹一肚子委屈无处说去,她越来越不了解她这位兄长了。她好像好久都没有关注孙佩玖在干什么了,这会儿见他傻笑,便知这小子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 “绣莹,你继续。” 孙佩玖用手指指大门外:“我相信你不会吃亏的。” 他的意思是你继续上外面闯祸去,嘿嘿!最近家里人的关注的焦点都集中在孙绣莹身上,他被忽略了,也算是“渔翁得利”。 “哼哼,谢谢你的好意。” 孙绣莹咬着牙道。 她岂会看不透她这位兄长的用意,她才不上当。有一种闯祸,叫被闯祸。她哪一回也不想惹事,不知道怎么就来事了。 “都在家呢?” 胡士举背着一个竹筐,兴高采烈地从外面回来了,看来他今天的生意不错。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并不知道,只觉得进了院子,院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怎么都脸上不好?” 见没人搭理自己,胡士举略显尴尬,他一直想找机会与孙绣莹多说说话,可是不知道为何,每次面对她以后,他就词穷了,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时候,银杏也回来了。她一步三回头,脸上是迟疑的表情。 “银杏姊姊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这都饿了半天了。” 孙佩玖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最近家中气氛有些沉闷,这一日三餐也没那么准时了。主要是女主人没心情做饭,做饭帮手银杏要是不在家,他就得挨饿。 银杏并不搭孙佩玖那茬,她走到孙绣莹面前眨眨眼:“绣莹妹妹,那个校尉在外面,让你出去一下。” “哪个校尉?我怎么没看见?” 胡士举疑惑。 “你一直走在我前头,把我丢的远远的,你前脚进了府门,后脚他就骑马过来了,刚好叫我碰上了。” 银杏的心情也有些不太好,语气中带着埋怨。 她的内心世界是这样的,无论她怎么示意她这位义兄,她这位义兄似乎都不懂她的心思,一直把她当作亲妹妹看待。 “哦。” 胡士举尴尬摸摸头,因为他刚刚着急回来,路上的确有些忽略银杏的存在了。 “什么人这么大排场?” 孙绣莹已经猜到了来人可能是谁,她故意把头抬的高高的,迈大步朝外面走去。刚被人喷了半天口水,这会儿她也有些郁闷气没处撒。 “绣莹,你就这么去啊?” 胡士举有些担心。 “且不用担心,我妹妹是什么人?甭管碰到什么事情,什么人,那都能逢凶化吉。对了,我饿了,银杏姊姊快点去做饭吧。” 孙佩玖依旧是没心没肺的货。 这就是她的兄长!还没有一个外人关心她,孙绣莹苦笑着摇摇头。想必是她以往欺负孙佩玖欺负的太狠了,这才导致这厮没心没肺没爱心。 孙绣莹走到了外头,马背上的那个人果然是严询。 这厮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每次见他都是一张白色关公脸。被他坑了几回,正打算“回报”他的时候他竟然主动出现了,嘿嘿! “我当是谁来找我?原来是校尉大人!您最近可好?” 孙绣莹抱着双手,阴阳怪气地说道,顺便用眼角余光瞟了严询一番,这一回合,她要占据主动。 “小娘子这么盯着我看是何意?” 严询自知上一回的事情有些过分了,本想见着孙绣莹表示一下歉意。这会儿见着人了,他又拉不下脸,又不想认错了。 什么叫“盯”?这明明是“瞟”嘛。孙绣莹换了一个站姿,眯眼看着马背上那个无礼的家伙。什么有礼则安,无礼则危?封建的礼仪规定不是对等的,对普通人要求的更森严。 从来没见过严询这厮彬彬有礼过,当然,也许他见着了地位比他高的,比如皇帝老子,他才会变得恭俭庄敬。 嗯哼!孙绣莹也不想有什么涵养,继续吊儿郎当藐视着眼前的人。 “校尉大人屈尊寒舍门前,不会就为了说一句轻浮的话吧?” “你这个女人?” 堂堂司隶校尉被一个小娘子再次给无视了,严询感觉自己嘴角的肌肉有些僵硬。 “怎么了?我挺好啊,你都看到了。能吃能睡身体好,就是有些堵心。” 孙绣莹忽然嬉皮笑脸了起来,伸胳膊抬腿,活动了一下身体,同时她心中也在紧张地思索对策。要知道,严询这厮骑着马,那是说走就走,再想找他?可没那么容易。 因为,她自知,以她的身份若是登门求见,多半是踏不进严府的高门槛的。 “令堂身体可好?” 唉,这女人疯了?这这成什么样子了?严询惊讶的差点催马就走。这个女人一点女人的仪态也没有,这样的身影怎么会经常出现在他脑海中呢?大约是他心怀歉意吧。 严询如此想着,勒着马在原地转悠了一圈,从胸膛里蹦出几个字:“家母挺好的,不劳你牵挂!” “令尊呢?” 孙绣莹歪着头继续问。 “家父早已故去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严询皱皱眉头。 “哦,不好意思,触动你的伤心事了。校尉大人来找我,应该是我发问才是,你怎么反倒是问起我来了?请问,你来找我想说什么呢?” 对策还没想出来,孙绣莹有些着急。用这厮来对付司马贤那混蛋,应该是火力相当吧?这厮的功夫也是不凡的,加上这性格!这德行!这地位!怎么着也应该不会轻易败下阵来。 “那天那事,家母的确是做的有些过分了,在这我跟你请罪了,请你不要介意。” 严询跳下了马,严肃道。 “这我可不敢当。” 出乎意料之外,不过,孙绣莹感受不到诚意,可不想顺坡下驴。 这厮这阵仗,这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呢。道歉?一点诚意也没有!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严询逼近这张总是经常出现在他脑海中的脸,这个女人怎么就是不乖顺呢? 仗着人高马大欺负人,是吧?孙绣莹嫌弃地往后倒退了两步。 她回头扫了一眼门里头那几双向外窥视的眼睛,低声道:“校尉大人堵在我家门口,我觉得有些别扭。可是,我又不想请你进家门。这样吧,往远处走走,到那边说去。” 孙绣莹“耀武扬武”地走在前头,窝火了半天,这会儿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严询牵着马跟在后面—— 前面拐过一个弯,就会看不见自己家了,孙绣莹停下了脚步。此处刚好,前面大街上人来人往,又在自己家大门后那几双眼睛的视线之内。他们能看见这边情形,但是应该听不见说话声。 盘算的刚刚好,孙绣莹心中很得意。 “你想说什么?” 严询问。 “说什么呢?哎呀,我与你本来没什么好说的,还说过不复相见。结果呢?” 孙绣莹抛出一个轻蔑的眼神,这厮难道是故意来招惹她的?不能够啊,她应该入不了他的眼眸啊? 本来,在宽敞的街道上,一男一女站着说话也不会太引人注意。但是,其中有一个人身份特殊,那就不一样。过往的人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其实暗中却窥视着这边。 谁都想知道,传闻中不喜欢近女色的严校尉为什么今日又反常了?难道真如传闻说的那样,严校尉已与孙家女私定了终身,并且被勾住了心窍?无奈孙家女地位卑微,进不了严府。两人只能做一对野鸳鸯,这仪表堂堂的严校尉会是那样的痴心男子吗? 外人是怎么臆想的,孙绣莹并不是太在意。她是谁?新女性!还会在乎那些所谓的名声和贞洁?多数时候是忌惮父母所虑,才不得不在乎一点。 严询冷冰冰道:“我想知道你在方显贵家和那个异族人的邸店里都见到了什么,请你如实说来。” “原来校尉大人是来审案的!” 孙绣莹气不打一处来,感情这厮还追着那事不放呢?他这哪是是来道歉的?这分明是来继续审查“嫌疑人”的嘛。 不过,孙绣莹忽然有了主意,她莞尔一笑:“我还真想起来一些没有跟你说过的细节,校尉大人真想知道吗?” “嗯!” “好办,你先帮我做一件事,等我顺心了再说。否则的话,我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孙绣莹揉揉额头,她知道即便是严询帮着把事情搞定了,她也想不起来啥。 “你威胁我?” “不敢,您是堂堂的校尉大人,谁敢威胁您?不过,我一普通小民,一没有为非,二没有作歹。您也证据,是不是?您可不能对我用强哦?那样有损您的英明,是不是?” 孙绣莹狡黠一笑。 “呵呵,你倒是变得聪明了。” 严询从牙缝里挤出笑声,不知道这个女人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原先他还为自己毁坏了一个女子的名声而感到内疚,现在看来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在乎嘛。 “我本来就很聪明,不劳您夸赞。” “少聒噪,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快说!” 严询没什么耐心。 “事情来了。” 孙绣莹眼前一亮,因为她发现远处来了一行人。司马贤耀武扬武地骑在马背上,他身后还跟着一帮搬箱子抬盒子的侍从。 难道像许多电视剧里放的那样?司马贤带人上门来娶亲了?孙绣莹眨眨眼睛,这么俗气的桥段会发生在她身上吗? 猜想的没错,因为司马贤他们直奔这边来了。而且,司马贤已经看见了孙绣莹,那双勾魂眼正冲这边抖动着波浪呢。 孙绣莹用手一指:“看见没有,司马贤要纳我妾,而我又不想嫁给他。你替我挡回掉这件事,我便告诉你想知道的。” “哦,那我不想知道细节了。” 严询欲上马离去。 孙绣莹岂肯放弃这根救命稻草?她扑上前去,死死抱住严询的腰:“郎君,你不能走啊,不能这么绝情啊。这边答应娶我,那边见着吴孝王世子,你就腿软了,你难道打算把我转手让人?这不是君子所为啊。” “你这个女人?” 一片香软扑倒在自己怀中,严询心中一颤,感觉事情有些棘手,一时没了主张。 “严校尉何故与我看上的小娘子拉拉扯扯?” 司马贤已经催马来到了近前。他见此情形,不由得火冒三丈。揍过秦国音之后,他回到家中越想越生气,岂有他得不到的女人?当即决定上门强娶。 要知道,王爷世子能亲自带着聘礼上门娶亲,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当然,这里是娶妾,正式的娶妻是有好几道程序的,只要娶侍妾才会这么随意。 “哎呦,这不是世子吗?您这是?带着这么些礼物是访友?还是打算去迎娶哪家的小娘子啊?” 松开了严询,孙绣莹故意装傻。 司马贤飞下马,逼近孙绣莹:“我记得两个时辰前,你带着秦国音与本世子见面,还说与秦国音有婚约,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你转投严校尉的怀中了?” “有婚约也是可以退掉的嘛,适才回到家中问过母亲才知道秦母不喜欢我,早已退了亲。而我与校尉大人又早已相识,早有约定,若是秦家不娶,他便娶我。正巧在街上碰见了,我们正在约定嫁娶之事呢。” 当着歹人,说瞎话根本不用眨眼睛,孙绣莹上前挎住严询的胳膊,发现他身体僵硬,便偷偷用眼神示意他配合。 她是不知道她的行为有多大胆。“正经人”见了都会口称不成体统,掩面而去。 “你?” 司马贤脸色发青,这个女人让他在下人面前颜面尽失。 “再说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即便秦家不退亲,我也要退亲。看见没有?严校尉乃堂堂美男子,与那秦国音相比,不仅尚未婚娶,而且还年轻了许多,才貌家世足以让天下的女人趋之若鹜。世子若是女人,你会选择献身给谁呢?” 孙绣莹冲严询抛抛媚眼,自然是没收到回应,她又冲司马贤眨眨眼睛。 哈哈,司马贤回了一个媚眼:“小娘子说的话固然不错,你若是真有那样的心思,何不投身本世子?毕竟本世子将来是要做王爷的。哈哈,严校尉莫要生气,本世子没有贬低严校尉的意思。” “哼!” 严询不置可否地冷哼了一声,当今皇帝还算英明,他也不惧司马贤。一个王爷之子是掀不起多大风浪的。 “不好意思,听说世子的家中美人众多,您也不缺我这么一个拙人。而且,我只喜欢严郎这样的童男子。” 孙绣莹抬头看看严询,心说这厮整天顶着一张不红的关公脸,不给他整一把大刀扛着,都亏待了他这副神情。 “你?孙绣莹,别给脸不要脸!” 司马贤想动手拿人,又忍住了。他深知严询是皇帝的心腹,出了名的不好惹,想在他面前为非作歹?也不得不忌惮一二。 “这个女人的确是我的女人,还望世子到他处寻芳。” 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严询有种想出手“教训”一下孙绣莹的冲动。不过,他忍住了。因为他还是心善的,深知不管此事的后果。 “既如是,那就算了,本世子也不差同席共枕的女人。我若是与严校尉因为一个女人产生不睦,传扬出去岂不会让耻笑?” 司马贤嘴上无所谓,心中的恼火却早已燎原了。 “那臣先告退了!” 严询不愿意多说话,说了一句告退,一手揽住孙绣莹的腰,带着她飞身上了马,策马而去,转瞬消失了。 “好你个严询,竟敢不把本世子放在眼里?还敢和本世子抢女人?” 司马贤一跺脚,心有不甘。 侍从甲上前进言:“这个严询也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跟世子抢女人?不过,小的认为,这事不急于一时。既然孙家小娘子不情愿,那这事就不能明着来。那样会闹得人尽皆知,会毁坏世子您的名声。” “你懂什么?敢教训本世子?” 司马贤抬手给了侍从甲一耳光。 “不敢,不敢,请世子饶命!” 侍从甲连忙跪倒,他本想拍马屁的,却没想到踩到了雷。 侍从乙平时和侍从甲关系不错,不忍好朋友挨责罚,随硬着头皮上前进言道:“世子莫要生气,小人们也是为了世子您着想。您想啊,那孙家小娘子有了野男人,名声不再清白,世子您再去明娶,岂不是玷污了咱王府的名声?但是,来暗的就不一样了,可以做到神鬼不知。等把那孙家小娘子抢回府,让她成了您的人,您赶她走,她可能都不会走啦。这样,您既得到了美人,也不会丢失颜面。” “呵呵,还是你小子鬼点子多。” 司马贤嘴角浮起了笑容,正准备带人离开之时,忽然眼睛一亮。因为他看见孙家门里走出一俏丽女子。 随招手,示意侍从乙附耳过来—— ☆、037 第37章 037 置身严家的老宅,再次进了上次让严母产生了误会的房间,孙绣莹犯了愁: 司马贤来这么一出,吓的她现在都不敢回家了。胳膊拧不过大腿,那歹人不知道还会出什么幺蛾子,她若真被那个歹人抢走,那后果—— “怎么?你也有犯愁的时候?” 见眼前的人儿小脸拧巴在一起,严询能猜到她的顾虑。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回事?她怎么会招惹到了司马贤那样的浪荡公子? “司马贤会不会上我家找事?” 孙绣莹很担心。 “那可不好说,我说你是我的女人,他可能会就此罢手了,也可能不会。他要是把你抢到王府里去,怕是没人能把你从王府里带出来。” 严询说的是实话。 “唉!这随便抢人难道就不犯法吗?” 处境突然变得险恶了,孙绣莹有些六神无主了。 “犯法!但是,对司马贤来说不犯法,他能看上你,是你的荣耀。好了,你该对我说说你知道的细节了吧?” 严询的心中有一个念头逼着他去关心别的事情。 “唉!” 孙绣莹跳上了床,拉住被子蒙住了头。这都什么时候了,严询这厮是铁石心肠吗?他还想着那茬呢?难道是那方显贵和阿提得罪了他,否则这厮也不至于一直盯着他们不放啊? 不妙!这被“锦衣卫”的头头盯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时常被吐口水,大白馒头没霉也能长出霉来。 孙绣莹浑身一颤,一个抖机灵坐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说你们干侦探的,难道非要无风吹起三尺浪来吗?没影的事情,非要捕风捉影。而遇上麻烦的人就在你面前,你就打算视而不见吗?不想伸伸援手?” “你说什么?” 严询没太听懂。这女人小脸恼的红扑扑的,有一股吸引力,使他不由得凑到了床前。 “哦,没什么。” 被人近距离俯视,孙绣莹有些心慌:“我以我的人品担保,那方显贵和阿提真的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请校尉大人高抬贵手,您就别盯着他们了,行不行?来管管遇上麻烦的人的事情好不好?” 严询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行!” “为什么?” “对于你这么一位满嘴谎言的女子,还有什么人品可言?” “你?” 被严询如此说,孙绣莹要气吐血了。真是灶王爷不照镜子,到处说别人脸黑。她是说了不少瞎话,可都没什么恶意啊,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更是没害过人啊。当然,除了秦国音那个意外。 “说吧!” 严询双手撑在床上,逼近。 俊脸近在眼前,孙绣莹忽然脸红了,这厮是打算□□她说那些所谓的细节吗?说实话,她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什么细节。 “说什么?我能说不知道吗?” “你戏耍我?” “不算戏耍,我的名声全被你毁掉了?我计较了吗?作为一个男人,你可不能太小心眼——” 小嘴太能聒噪了,严询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孙绣莹的嘴,问出了让他闹心的话:“你怎么知道我是童男子?” “呜呜——” 一言不合,就捂住别人的嘴,这就是仗着人高马大欺负人嘛,孙绣莹强烈抗议。 小嘴被捂住了,还怎么说话?严询松开了手,嫌弃地擦了擦手:“说吧。” “我我瞎猜的,这不是为了气走司马贤嘛。你你难道不是?也对,像你这样的人——” 被人近距离审视,孙绣莹说话有些结巴,脸红的发烫。 小嘴一张一合,似抹上了勾魂药。尽管有时候这张小嘴说出的话有些听不懂,也让人生气,可是不知道为何就是那么诱人呢?严询心中乱作一团,脑海中一片空白。 寂静的空间,一男一女—— 两缕气息越靠越近,渐渐地鬼使神差地缠绕到了一起。呼吸变得灼热,他的手扣在了她的脑后,吻上了樱桃般的小嘴。 她睁大了眼睛,突如其来的事件让她一时忘记了反应。被他亲的浑身发软。她这是被人轻薄了吗?可是,她为什么内心不讨厌呢? 时间寂静了许久,衣衫滑落之际,孙绣莹猛然清醒,他这是干什么?她可是一个未婚女子,也不是那么顺便的人。 “你?” 推开严询,孙绣莹拉紧衣衫,脸烫的发烧,恼羞成怒地瞪着眼前的登徒子。 “谁让你总是对我投怀送抱?这就是对你的惩罚。” 严询不觉得理亏,邪恶一笑,夺门而走。 “真是讨厌!浑人!” 这厮比司马贤那混蛋也就好那么一丢丢吧,孙绣莹好一阵心慌意乱。她在床上坐了许久,才平复了心情。 “哦,天黑了。” 这会儿,她猛然发觉室内几乎漆黑一片了,哦,原来太阳已经落山了。 不见严询回来,而孙绣莹也累了,这一天的折腾。 “回家吗?走夜路?阴影还在。唉,算了,今晚就不回家了,就让父母担心一晚吧。” 孙绣莹下定决心,决定明天早早地起来回家,这要是鬼使神差地再被严母堵上?那她可吃不消! 那严母和秦母可是同级别的格斗选手,她想起那两张满脸写着苛刻的老妇人的脸就觉得浑身的毛孔都收紧,这种黑山老妖级别的婆娘最好不复相见。 想着想着就困了,孙绣莹打了一个哈气钻进被窝里。 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察觉床边有灼热的目光,孙绣莹猛然坐起:“谁?” “外面都在传言你我是一对野鸳鸯,你愿意做我的女人吗?” 严询的声音有些沙哑。 “哦?” 太突然,孙绣莹一时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应。 “你不想做我的女人?还想着继续在外招蜂引蝶吗?又是秦国音,又是司马贤,还有那方显贵,甚至那个开邸店的异族人?” 语气中突然增添了怒气,严询似乎吃错了药。 “这是哪儿跟哪儿?” 话音未尽,她落进了严询的怀里…… 两人的关系突然亲密到这一步,是她始料未及的。不去想许多,就身边的宽厚胸膛而言,还是挺令人着迷的。身边的人儿呼吸均匀,似乎还在熟睡。 胸膛上游走着不安分的小手,严询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它:“你还想——” “胡说!” 孙绣莹抽回了手,就像做了坏事被人撞见一样尴尬。幸好天色还没有大亮,否则她那羞红的脸一定是藏不住的。 “你放心回家吧,我会护你周全的。” “只是护我周全?” 孙绣莹嘴角抽动了一下,心中腾起怒气。她一个堂堂的现代女性竟然被一个古人给玩弄了。当然,她也许不该在乎许多。 “派我的属下徘徊在你家附近,有什么事情他们会禀告我的。” “还有呢?” 其实,孙绣莹只是想听到一句承诺而已。 “你想说什么?” 严询没太明白。 “哦,你的意思是你派人窥伺我家呗?” 孙绣莹有些失望。从此以后过上被人监视的生活,这叫哪门子护周全?她差点忘记了严询的老本行了。 “记住,你是我的女人,以后不要与其他男人来往。” 严询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起身离去,临走前丢下了这句话。 严询一去不回,孙绣莹在严家老宅子里等了一天也不见严询回来。她那颗抱着一丝希望的心也渐渐冷却了。好在她是新女性,也不会寻死觅活。 “哼,真是一个浑人!敢对本小姐耍流氓!这笔账先给你记着。” 一边骂人,一边走出严家的老宅,孙绣莹只觉得浑身饿的没力气。从早饿到晚,能有力气才怪。果然,男人都是不可靠的动物。 想着失踪了一天一夜,家中的父母还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孙绣莹不禁加快了脚步,即便现在司马贤带着人等在她家门口,她也得回家。 走到了家门口,大门敞开着,门口没人,并没有出现孙绣莹不想见到的人。她并不急着进门,四处观望了一会,发现果然有陌生人徘徊。 这招了几个小鬼在家门口溜达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孙绣莹苦笑了一下,这就是她失身了的结果? “啊呸!” 她可不能那么想,那不是自己轻贱自己吗?孙绣莹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次,迈步走进了家门。 家中似乎和往常不一样,她阿爹、娘亲,兄长、胡士举都垂头丧气地坐在院子里。空地上有两口箱子,箱子的盖子都开着。孙绣莹粗略地看了一下,箱子里头有布帛、首饰、珍珠等,很闪耀。 她惊呼问:“这是发财了?哪儿来的横财?” “绣莹,你可回来了!” 孙佩玖抬头见妹妹回来了,惊喜地喊道。 胡士举跳了过来,拉住孙绣莹的手:“绣莹,银杏呢?我们去了严府,人家连大门都不开。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绣莹尴尬地摸摸头,她暂时不打算全部说实话,随若无其事道:“司马贤不怀好意的上门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昨日秦世叔为了帮我,得罪了司马贤,无辜挨了一顿打。本以为这事暂时就过去了,没想到在我在外面与严询说话之际,司马贤带着人打算上门来强娶。这不,我就随严询逃走了,在外头躲了一晚才回来,事情就是这样。” “哦?” 胡士举听了一个大概:“银杏没找着你?她去找你去了,那她去哪儿了?” “她去找我啦?我没见着她啊。” 孙绣莹有些慌了。 那银杏去哪儿了?院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慌了。 昨天孙绣莹和严询在外头说话,胡士举和孙佩玖扒着门缝把事情的经过看了一个大概。想着孙绣莹随严询去了,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后来,银杏去找孙绣莹去了,他们也没多想。只是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这大家才着了急。 大家到严府去找人,自然是吃了闭门羹。 回到家中,只好互相宽慰。 “严询此人倒是没听说过他有什么恶劣的行径,退一步说,就是孙绣莹和银杏全部嫁给了他也不吃亏。”赵氏夫人和孙归野的内心都是如此想的,所以,他们并不是太担心,只是生闷气。 严询此人乃富贾人家出身,可是为何做出这么藐视岳父母的事情?把人家的女儿带走了,而且还不送回—— 这是孙归野见孙绣莹回来了,还在憋着生闷气的原因。 “咱家刚得了太傅的奖赏,本该高高兴兴才是,又出了这样的事。银杏不知道去哪儿了,要是遇上坏人——” 孙佩玖唉声叹气。 “都还愣着干什么?都出去找去!” 孙归野也着急了,银杏那丫头是个好孩子,要是出什么事情,他这位老朽怕是余生不得心安了。 真是葫芦还没按下又浮起了瓢,孙绣莹也打算出门找人去—— “绣莹,你站住,哪儿也不许去。等把银杏找回来……” 孙归野眼神变得有些可怕,老头子气的手指直哆嗦,那意思是要秋后算账。 “不行,我得去找银杏姊姊。” 银杏要是因为自己出了意外,那可如何是好?孙绣莹心中着急,也顾不得老父亲的脸色。 “嗨!你给我在家老实呆着。” 孙归野追上前去,扬起了手。 “好吧,谨遵您老人家的吩咐,您的手就别抬起来吓唬人了,我就在家等着您回来训斥。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快点把我银杏姊姊找回来,你们快点去吧。” 尽管没什么心情顶嘴,孙绣莹还是嬉皮笑脸地按下了她阿爹的手。 “在家好好陪着你娘,可不许再出什么事情。” 孙归野忧心忡忡,摊上不省心的儿女,他这位老朽怎么能不早生华发? “遵命!” 众人都走了,孙绣莹郁郁闷闷地回了房。今天这阵势,她也不敢擅自行动,要是再把老头子气出一个好歹来,那可就—— ☆、038 第38章 038 银杏凭空失踪了,众人出去找了一天,结果没找到人。孙家的院子里笼罩上了一层阴霾,最不好受的人是胡士举。 他与银杏朝从小一起长大,早已把她当成亲妹妹。亲人祸福不明,他内心的焦灼和担忧是无人可以比拟的。 这会儿,他坐在门口,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一言不发。 孙绣莹看着难受,心中的内疚又增加了几分。看来京城的日子越来越不好混了,等这件事情过去,她得劝老父亲赶紧举家归隐。 京城虽好,终究不是久留之地。 就这样,众人在焦急和担忧中又度过了一个阴暗的夜晚。 翌日一早,胡士举和孙佩玖默默地出去寻人去了。 孙归野被太子府的人叫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经常“请假”的原因,跑腿的侍从说话的语气不太友好。 孙绣莹的心情沉重到了谷底。不过,这也是一个好的时机。 她偷偷地溜出了家门,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见着脸熟的小商贾就拉住追问一番,一次次的失望使她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 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找一个失踪了的人,并非容易的事。 临近中午,头顶上的日头渐渐毒辣了,热气开始在人间蒸腾。走到腿快不是自己的了,孙绣莹觉得嗓子冒烟,头脑昏昏。 她用手遮挡在额前当凉棚,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又失望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孙绣莹对银杏并无太多的感情。甚至说她们同居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了,彼此之间还不是那么熟悉。 但是,她深知,银杏对她娘亲的重要性。只从这一天来,她娘亲那双一直红红的眼眶便知她心中的担忧。 想到这里,孙绣莹还有些嫉妒银杏了。走的实在有些累了,移动身体到街边,她慢慢地蹲在了地上,盯着脚尖叹气。 “唉!银杏要是找不到,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胡士举了。” 毕竟人是因为去找她而失踪的,孙绣莹可不想自己带着愧疚度过余生。 她无意间抬了一下头,忽然瞟见街那边有三个人很醒目。她的兄长孙佩玖与阿提和阿鲁那对假兄妹在人群中逢人便打探,看样子也是在寻找人。 孙佩玖果真和阿鲁走的近了,不好的记忆涌现在孙绣莹的脑海里,一股愤怒之气涌上心头。 阿鲁接近孙佩玖,肯定不安好心!孙绣莹朝他们走去,她要阻止阴谋的得逞。 被人挡住了去路,阿鲁刚开始是吃惊的,见是孙绣莹,她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不屑:“呦,原来是孙家妹子啊,近来活的可好?” “拜你所赐,活得挺好。” 在这个场合,孙绣莹并不惧怕和阿鲁打一架。 “绣莹,你这是干什么?” 纵然眼拙,孙佩玖也能看出两个女人脸上的怒火,“战争”一触即发。 “哎呦,这不是我的胞兄吗?” 孙绣莹露出揶揄的表情,她把孙佩玖拉到一边,低声问:“你又不是不知阿鲁是什么人,为何还与她走的那么近?难道就是因为她的美色?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低俗的人?” “你你胡说!” 面对孙绣莹的责问,孙佩玖脸红了:“我知你恼她,但是她跟我发誓,以后不会对你不利了。她只是性子烈了一些,并没什么歹心。这次听说银杏丢失了,他们兄妹又帮着一起找人,你就——” “我就宽恕了她吗?哼,你可知她与阿提——” 孙绣莹有种想打孙佩玖的冲动。 “绣莹小娘子,许久不见,你还好吧?” 女人嘛都是善妒的动物,阿提见怪不怪,他笑意盈盈地过来搭话。 “家里有人找不着了,我能好吗?” 这厮还笑的起来?怒火迁向阿提,孙绣莹自然没了好口气。 “那,那我们抓紧找人吧。” 阿提有些尴尬,他现在才觉得自己在人家心急火燎之时露出笑容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 但是,见着孙绣莹,他的心情瞬间飞扬了起来,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态度他都喜欢。 “家里丢了人,着急上火也是应该的。但是这事着急也没用,还是继续寻找为好。” 阿鲁阴阳怪气地伸手把孙绣莹拉到了一边。 “你想干什么?” 孙绣莹嫌弃地推开了阿鲁的手,她永远忘不了这女人那一回那歹毒的笑容。 阿鲁低声道:“那件事情你休要再提,尤其是不能让阿提知道,否则——” “否则怎么样啊?” 孙绣莹很想知道她想怎么威胁自己。 “会做出什么事情,我也说不上来,哈哈。” 阿鲁瞟了一眼孙佩玖,笑容很阴险。 孙绣莹心头一紧,这个女人果然想对那个痴心的傻男人开刀。 “我警告你,你若是敢动我兄长一根手指头,你会尝到恶果的。” 对付阿鲁的手段还没有想出来,但是凶狠的话还是要说的。不过,孙绣莹感觉有些郁闷。此番遇见阿鲁,她本想出一口恶气的。这倒好,一个回合还没有结束,她便要选择偃旗息鼓了。 “喂,快走吧,找人要紧。” 孙佩玖招手喊道。 他知道那两个女人在那边肯定又是一番唇枪舌剑,他得尽快把她们分开,免得事态升级了而不知所措。 “来了。” 阿鲁笑靥如花,扭动着腰肢奔着孙佩玖去了。 “嘿!果然是个妖女,做泼妇像泼妇,扮妩媚也妩媚。瞧她那个妖娆劲,她要是主动勾引人,哪个男人能拒绝?唉,也难怪孙佩玖会为她着迷。” 心中感叹,孙绣莹满脸无奈,不由得藐视了一眼阿提。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他的女人当着他的面,勾搭别的男人,他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有些不合常理。 “咳咳。” 阿提走上前来,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令兄与小娘子乃是双生子,奈何性情却一点也不一样。” “哼!这有何奇怪的?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孙绣莹白了阿提一眼,看在免费吃过他两顿饭的份上,先不与这对假兄妹绝交。 “人心险恶,一个女人没了音讯两天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快点寻人去喽。” 阿鲁大声说道,她朝孙绣莹抛了一个得意的眼神,拉着孙佩玖转眼消失在人群里了。 “要不我们一起去找人?” 阿提试探着提议。 孙绣莹断然拒绝道:“不必,我喜欢一个人走动。还希望阿提店家能管好‘令妹’,她若是伤害到我兄长,那我可饶不了她。” “那好。” 面前的人浑身上下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阿提只当她是恼阿鲁,从而迁怒自己,接着略表委屈道:“阿鲁虽然凶悍了一点,倒也不会有歹心,对小娘子有言语上的冒犯,还望原谅。” “你与阿鲁是亲兄妹?” 孙绣莹故意问。 面对孙绣莹突然的发问,阿提有些结舌:“哦,这这,不管是不是,我只当她是亲妹妹。” “哦,那是你的事情,告辞。” 孙绣莹转身逃走。 甩下阿提,走进人群里,一张张都是陌生的脸,孙绣莹心中的阴霾不仅仅是因为找不见银杏,还因为一个人。 反正,她心中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也许是想的太专注,也许是街道太窄了,她竟然冒冒失失地与一个人撞在了一起。 当发现自己撞上的人是方显贵时,孙绣莹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这个男人就是这样,脸上总是洋溢的微笑,足以照亮别人的内心。 “长身玉立、剑眉入鬓、清新俊逸……” 孙绣莹并不吝啬赞美之词,内心欢喜,傻傻地看着方显贵。 男人嘛,虽然看起来养眼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能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但是,如果两者都兼备的话,那就是完美了。 现在,在孙绣莹的眼中,方显贵就是那个完美的人。 其实,每个女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翩翩公子梦,她也不例外。 “小娘子在想什么呢?” 见孙绣莹表情傻傻的,方显贵关心问道。 “哦,没想到,没想到会在大街上撞见方店家。” 怕被方显贵看穿了心思,孙绣莹的眼神飘向别处。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方显贵刚刚看见孙绣莹失魂落魄的样子了,他知道她心中肯定有事。 面对方显贵关切的眼神,孙绣莹不知道为何忽然有种自行惭秽的感觉,她低着头小声回答道:“银杏不见了,我正在找她。” “原来是这样,几时不见的?” “前日她出门找我,就没回去,反正就是不见了。” 事情太杂乱,细节还有些不想回忆,孙绣莹也不想告知方显贵太多的内容。 “不必担心,我与你一起去找人可好?” “甚好!” “那走吧。” —— 也许是两个人之间并不是太熟悉,孙绣莹一路上都有些拘谨,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 方显贵想说什么,似乎又没组织好语言。 “方店家想说什么?” “能不要称呼我为方店家吗?显得太生疏。” 方显贵发出抗议。 “那方兄想说什么?” 孙绣莹也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些内向,变得不似自己了。 “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隐瞒着你,似乎有些不妥。但是告诉了你,又怕你担心。” “到底是什么事?” 孙绣莹停下了脚步,她的急脾气上来了。 方显贵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令尊在太子府得罪了太子妃,刚刚遭到了责罚。” “什么?” 孙绣莹大惊。 “太子妃本欲将他送下大狱,我求情了一番,太子妃才答应不送官,罚他去喂马。唉!不过皮肉之苦还是没能避免。这会儿,令尊应该在马棚里。” 方显贵想起孙归野挨打的惨状摇了摇头,这妇人要是狠毒起来—— “挨了打,还被罚做马夫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想象老头子的惨样,孙绣莹的眼泪快出来了。 幸亏让方显贵碰上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孙绣莹有些恼恨自己,早知如此就早点劝她阿爹归隐了。也许,他们当初就不该进城。 “世外逍遥的日子不去享受,跑到这京城中当什么小官?又迎来了贾南风那么一个主子!这倒好,现在从录事直接变成马夫了。而且,在唇齿一碰便能杀人的毒妇的眼皮子底下做事,必然要天天提心吊胆。唉,往后的日子惨了。此番老父亲险中活命还得益于方显贵的求情。” 孙绣莹心中感叹,跟在方显贵身后走着,似没有魂。 “慢着!慢着……” 孙绣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方显贵很奇怪。 “方兄怎么会在太子府?” “哦,贾南风昔日经常到我的茶肆中饮茶。现在做了太子妃,便招呼我前去煮茶。唉,我这也是身不由己啊。” 被美貌所累,方显贵也无可奈何。 “哦,家父伤的重吗?” 对方显贵的处境,孙绣莹深感同情。 这个男人生了一副好皮囊,本是好事,谁知被毒妇看上了,那就变成坏事了。想必贾南风是贪婪他的美色,才故意差使他—— 唉,被那么一个女人给盯上了,被压榨还不敢反驳。身为一个店主,竟然沦落到去太子府煮茶,想必他与贾南风周旋一定很难吧。 “正好我随身带了跌打损伤药,给了令尊。我看他还扛得住。令尊虽被责罚了,想那太子府那么多下人,贾南风应该很快就会忘记令尊的存在了。到那时,再另做打算,离开是非之地方乃是上策。” “说的在理。看来规劝家父辞去差事,举家归隐才是上策。嗯,等把银杏找着了,就这么办了。” 孙绣莹暗暗打定主意。 “只要离开太子府便好,何须离开京师?” 方显贵不解。 “京城人多,谋生不易。” 孙绣莹苦笑,她需要在乱世到来之前劝全家人离开京城。 尽管她不知道将来这京城会乱成什么样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一定会天下大乱,除非历史记载出了差错。 ……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可能是两个人内心的心思波动的比较汹涌,竟然没人注意到远处来了一个人一匹马。 这个人骑在马背上,本是慢悠悠地往这边走,待见着孙绣莹和方显贵,他勒住了马,站在原地等着,只在那静静地等着。 “哦?” 忽然被马挡住了路,两个人都是一惊。 孙绣莹退后一步,才看清马背上的人,她心中不由得一沉。 “原来是校尉大人,小民拜过校尉大人。” 方显贵深深施一礼,转身拉孙绣莹准备绕过去。 “方店家好清闲,竟然拉着我的女人在大街上闲溜达,也算是胆大包天了。” 严询十分不满,跳下马背,再次挡住了两个人的去路。 “你,你别胡说,我我又没嫁给你。” 幸亏边上的行人不多,孙绣莹觉得脸上发烧,恨不得跳上前去捂住严询的嘴。这厮口无遮拦,这会儿倒像一个官痞。 “你嫁给我,那是早晚的事。我正在与家母商议,迎娶你的日子不远了。” 严询眨眨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一点。。 “传闻校尉大人乃是正人君子,这男婚女嫁之事,还是不要强迫为好。” 方显贵不甘示弱,拉过孙绣莹挡在身后。 “方店家,你可知你现在是在多管闲事?” 严询握紧拳头,很想打掉那只拉住孙绣莹的手。 “遇见不平之事,皆可管之。” 方显贵今天也算是豁出去了。要知道,敢对朝廷命官不敬,若是追究起来,本身也是要被下牢狱的。 两个男人突然剑拔弩张,孙绣莹一时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都是雷厉风行的人,互相看不过眼,便交了手。方显贵的拳头奔着严询的面门去了,严询只是轻轻一跃,便躲开了。 见有人打架了,行人纷纷躲的远远的。 “若是伤了校尉大人,您不会官报私仇吧?” 方显贵问。 “当然不会,打死打伤全都是命。本大人不追究,你又担心什么?” 此人果真不是普通的生意人!严询狡黠一笑,正好借机探探方显贵的虚实。 “那就好,还望校尉大人手下留情。” 方显贵不甘在孙绣莹面前丢失了颜面,随使出浑身解数,对付眼前的“敌人”。 两个人你来我往,拳脚上的较量,也让孙绣莹开了眼界。 严询不愧是“锦衣卫”的头头,这出手就不是善茬。孙绣莹看着没有任何特技的武打现场,眼花缭乱的同时也为方显贵捏了一把汗。 ☆、039 第39章 039 严询此人面冷,也许还是“心狠手辣”的人。这厮拳狠身形快,袍袖间散发的寒气让人无法期待他会手下留情。 孙绣莹的眼神一直盯着“战场”,她期盼着方显贵能获胜,最好能杀杀那厮的傲气。她很想看看一个不可一世的人被人打败了会是什么德行。 可是,事件并没有朝她想象的方向发展。 在严询的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之下,方显贵的步伐渐渐有凌乱,似乎难以应对了。 “别打了。” 心中着急,孙绣莹不由得大喊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这一声大喊奏效了,两个男人之间的博弈,忽然停止了—— 方显贵跳到远处,稍稍喘了喘粗气,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即便颜面受损,心有不甘,但是他是有自知之明的聪明人,随作揖道:“校尉大人果然厉害!小民甘拜下风。” “过谦了,方店家的身手也不凡,想必也是自幼就习武吧?听说你一人独守着偌大的家产,家中至今无妻妾。虽是商贾,却不乏有达官贵人欲嫁女与你——” 严询的腔调有些怪异,绕着方显贵走了一圈,继续道:“一个商贾喜欢行踪不定,又有这么好的功夫,你与其他商贾都不同。让本校尉很好奇,你真的是开店的商家?” “果然,这城中的事情都瞒不过大人的眼目。小民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大人的眸中之物。只是大人恐怕把心思用错了地方,小民确实只是一个开茶肆的店家而已。至于未娶妻妾一事,听说大人至今也未娶妻纳妾。或许,小民与大人有相似的理由。” 方显贵微笑着了看孙绣莹。 “倒也巧舌如簧!” 严询冷哼了一声。 “即便是当官的,也不能仗势欺人,是不是?方兄,你是谦谦君子,何须跟一个无理取闹的人解释那么多?” 孙绣莹冲方显贵使眼色,她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想快点离开。 这个女人竟敢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严询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孙绣莹,我和你有话说。” “大街上,直呼未婚女子的名姓可是失礼哦,不过呢,我还有事,就不与大人计较了。那个方兄,我们走吧。” 躲开严询的眼神,孙绣莹假装没看见他生气了。 “好——” 话音未落,方显贵眼睁睁地看着严询挟持着孙绣莹飞身上马,策马而去。 他追了两步,想了想,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追下去,因为人靠两条腿想追上马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而且,为官者为所欲为,即便他能追上,也不能把严询怎么样,弄不好还会引火烧身。 …… “喂?喂?喂?” 待反应过来,发出抗议,马儿已经跑出去很远了,孙绣莹的心中升起一股怒火。这不是瞎耽误功夫嘛。关键是她摸不着严询这厮的脉门,不知道这厮这会儿又想干什么。 曼妙的身体这会儿在怀中不断地挣扎,严询并不理会。他知道自己也许不该这么“招摇过市”。因为在身后马儿留下的烟尘中,路人的臆测和谣言是不可避免的。 “喂?” 孙绣莹扭头看了看严询,她连忙稳住了身形,保持了安分。因为这厮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脑袋里浮现令人羞涩的画面,孙绣莹的脸红了。 马儿在城里飞奔,街上的行人纷纷让行。有几次,马蹄还差点踩到了摔倒的行人。孙绣莹惊出一身冷汗,她心中更加确定严询这厮就是一个骄横跋扈的官。 不一会儿,他们便远离了街市。行人少了,吵杂也没了。严询不再策马,四蹄生风的马儿渐渐慢了下来。 “校尉大人当街强抢民女,请问您到底想干什么?” 心中的怒气更盛,孙绣莹坐稳了身形,尽量与身后的人保持两层衣裳的距离。 可是,如此的近距离,还是让她难免心慌慌。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不让心慌慌的感觉把怒气掩埋。 “你忘记了我告诫过你的话了吗?” 严询很生气。 “妾与严校尉非亲非故,妾的行为举止与大人您有何干系?” 孙绣莹翻着白眼,撇着文辞,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面目狰狞一点。 “前日我们还是亲密无间,这会儿小娘子为何要与在下撇清关系?” 严询轻笑,有几分轻浮,他的行为与他醇厚的嗓音一点也不匹配。 “过去的事休要再提,我要下马!” 孙绣莹努力让自己镇定。 “小莹莹,你说说,你为何会和方显贵走在一处啊?” 严询突然变得态度可亲。 “呃?” 这厮有人格分裂症不成?孙绣莹一时无法适应。 “快点告诉我!” “快停下来,我要下马。” 耳畔被人吹着热气,孙绣莹心中有些焦躁,欲挣脱下马。 “不行!” 这个女人疯了?她一点也不安分!也难怪,是马儿跑的不够快。严询皱了皱眉头,取下马鞭,催马快行。 “你,你要带我去哪儿?” 遇上不可理喻的人,气的七窍生烟也无济于事。马儿跑快了,孙绣莹想跳下马是不可能了,她还是爱护自己的小命的。 “你这个女人就不会老实一点吗?” 严询使劲阴地着脸,掩饰心中的笑意,大手紧紧揽住纤腰,掐断了她的意图。 “你这是限制人身自由!你若是再不放我下去,我可要喊了。‘校尉强抢民女了!’怎么样?这样的话会不会引人注目?” “你想喊便喊!” 严询丝毫不在意。 “丫呸!真是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你这样不懂得尊重女人,很难让别人对你有好感。” 孙绣莹很想骂脏话。 “嘘嘘,小莹莹,别聒噪!” 知道孙绣莹真的生气了,但严询并不打算理会她的抗议。也许是生活太寂寞了,难得遇到一个可以逗弄的人,他心中的愉快早已掩盖了之前的醋意。 —— 马儿最终停在了一处僻静之处,刚才孙绣莹只忙着生气了,这会儿身在何处都不知道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方显贵已经被丢的远远的了。 想到这里,孙绣莹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严询一眼,这厮的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这不是坏她的事吗?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眼前的小脸怒气冲冲的,严询的脸上浮出笑意。 “呵呵,我什么都不想说。今天碰到大人您,算我出门没看黄历。” 孙绣莹跳下了马,仔细辨别了一下方位。 “真生气了?” 严询也跳下了马。 “我家银杏失踪了,我与方兄一起找她。结果校尉大人你横出来这么一档子事,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耽误了我的大事,你知道吗?” “哦?就是丢了一个人而已,何须那么着急上火?再说了,要找人,你求我啊,我帮你找人。那个姓方的,他可不是好人,他不会真心帮你。” 严询不以为然。 “您真是高高在上的官儿,怎敢劳烦您?而且,我也不喜欢求人帮忙。” 孙绣莹冷笑。 “小莹莹,你求我,我会乐意之至的。” “请别叫我‘小莹莹’,我听着别扭。” 这厮是什么人嘛,还喜欢给人起外号?孙绣莹想给严询起个外号叫“小询子”,却怎么看他也没有太监的仪态。 “满大街到处是小娘子,为了免俗,这两天我天天想,觉得这个昵称比较适合你。” “呵呵,校尉大人请随意,告辞!” 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孙绣莹转身就走。 “你真的不打算求我帮忙?” “收起您的好意。您是天子的官儿,忙!这等闲事就不要管了。” “哎呀,原以为可能是与银杏相像的人,现在看来她就是银杏了!可是她怎么见着本校尉就故意掩面而去呢?” 严询自言自语道。 “什么?你见到过银杏?在哪儿见到的她?” 孙绣莹又折返回来了,她上前抓住严询的衣襟,生怕他话没说清楚就走了。 嘴角弯出弧度,严询得意道:“你这个笨女人,人家进吴孝王府做世子侍妾,享受荣华富贵了。你竟然不知道,还当她是失踪了,还在这白白地担心!” “什么?” 孙绣莹有些不太相信。 “模样周正,眼睛圆溜溜,不是你口中的银杏又是谁?哈哈,本校尉有过目不忘本领,特别是对你和你身边的人格外关注。纵然是你捡回家的一个人,我也是很留意的。” 严询想起那对男女痴缠在一起的画面,不由得露出轻蔑的眼神。 一个是纨绔公子,一个是虚荣女子,两人真是珠联璧合啊。特别是那个司马贤,真真是可恶,招他这位校尉议事,竟然故意在他面前展现香艳的场面。 “哼,你没看错?” 孙绣莹不愿意相信银杏会做了司马贤的小妾,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只有见着了银杏,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个女人怎么不相信我呢?” 严询有些恼。 “哦!” 得到这样一个消息,孙绣莹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会有错,那个女人就是银杏。” “既如是,那告辞。” 机智果断地拔腿就跑,效果果然不错。很快,孙绣莹就把严询甩掉了。 往回走的路上,她心中一阵懊恼,早知道离家这么远,她就把严询的马给借来骑了。 回想起那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她的呼吸加重,不由得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于是,招来了行人纷纷侧目的效应——不顾及仪态,提着裙摆在街上奔跑的小娘子的确是很少见的。 世人少见多怪而已!孙绣莹不以为意,一头扎进了家门,不想迎面撞上了孙佩玖。 差点被撞翻在地,孙绣莹站稳脚步,揉揉额头,眉头紧锁,回头睥睨了孙佩玖一眼,她心中烦躁的很:“嗨,兄长为何走路不看路?” “分明是你走路莽撞,撞上的我。” 孙佩玖不服气,反驳。不过,他感觉妹妹今天有点疯疯癫癫的。 “你找着人了吗?” 孙绣莹故意问。 “没有!” “没有?那就是被阿鲁欺负了,否则你也不能这么早就回家啊?” “你也不是这么早就回来了吗?” 孙佩玖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刚才还垂头丧气,这会儿突然挺拔了身躯,大有让孙绣莹马首是瞻的气势。 “嘿!还反了你?” 想起他与阿鲁厮混在一处,孙绣莹就气不打一处来:“适才兄长与那悍妇到底是去找人了,还是借着找人的名义上街游玩了?” “嗨,绣莹,你怎么会这么说?阿爹让我去找你,碰巧你回来了,也免得我出门乱找一通了。你抓紧收拾一下吧,咱们家要连夜逃命去了。” 想到马上要离开京城了,孙佩玖就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了。 “逃命?” 还连夜逃命?难道又遭遇了什么劫难?孙绣莹满脸狐疑。 “你进去看看便知。” 孙佩玖懒得多说话。 “哦?” 孙绣莹疑惑地看了一眼坐在梨树下,用手给小巴狗撸毛脊背的胡士举。这个她“带回家”的男人本就少言寡语,银杏失踪了以后,这两日他几乎是一言不发。 忧国忧民的脸上添上了苦大忧深,更显得苍白了许多。不用问,也知他出门寻人的结果是一无所获。 孙绣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她知道的消息告知大家。这个消息“坏”的成分比较大,也许是阴差阳错,也许是豪抢掠夺,银杏竟然“去”吴孝王府了。 不管是哪一种,孙绣莹都不相信银杏是主动随司马贤而去的。不管银杏遭遇了什么样的胁迫,都是她连累了她。 孙绣莹犹犹豫豫地走进房中,眼前的情形的确是像要逃命的样子。地上放着几个大包袱,她娘亲红着眼睛还在收拾东西,她阿爹则蹲在墙角唉声叹气。 孙绣莹只是从衣着上立刻认出是阿爹,因为她阿爹的脸已经面目全非了—— 眼睛乌青,嘴角有血痕,脸色苍黄,手背上暴着青筋,苍老了许多——这就是孙归野现在的模样。 加上老头子现在蹲在墙角,昔日的书卷气息全无,似一位乡野的老叟,让人看着心疼不已。 “回来就不许再走了,今夜离开京师。咱家的福地还是在山中,还是归隐山中为好。” 孙归野淡淡道。 “哦,可是银杏?” 孙绣莹的忧心还没有消除,她觉得弃银杏不管,现在“搬家”,似乎有点绝情。 “嘿!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回来见着你阿爹我这般模样,怎么是一副无视的模样?这会儿还有闲心去关心别人?咱们还是快点逃命去吧。若是慢一点,怕是全家人的性命都难保。” 孙归野瞪大了乌青的眼,胡子都快要撅起来了。 呃,这老头这会儿还有闲工夫吃飞醋?孙绣莹哭笑不得,不是她冷漠,而是她已知内情不想再次细问而已。 为了不让老头子寒心,孙绣莹一边故作惊讶,一边挤眼泪道:“哦,阿爹,您为何成了这般模样?是谁下了毒手?要不要女儿给你报仇?” 惊讶是假,挤眼泪也有点假,但是心疼却是真的。老父亲被人打成这样,她心中怎么会好受呢? “谈什么报仇?这种话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应该说的吗?唉,都是你不省心,否则银杏怎么会失踪了?唉,今日遭到了不白的责罚,多亏了方店家,老夫今天算是捡了一条老命。他日若是再遭横祸,怕是没有这么便宜了。唉,经过这些日子的思量,老夫也对仕途失去了信心。雄心摧于弱情,壮图终于哀志,我已这般年岁,还是残喘晚年为好。你和玖儿,你们都安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抬起衣袖拭去老泪,孙归野感觉自己蹉跎了一生。一生有点太凄凉了,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要举家归隐以保全性命,以求自然而终,不横死在京城。 见老父亲掉眼泪了,孙绣莹的眼泪终于不用挤了,滴滴答答如珍珠串线般地往下掉。好一句“雄心摧于弱情,壮图终于哀志”,她阿爹总算是活明白了。 “唉唉,丫头啊,别哭了,都是为父不好,说话的语气重了一些。” 见女儿掉眼泪了,孙归野心软了。 “和王公贵胄们打交道,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夫君当日怀着雄心到了京师,现在落魄到要悄然逃命,也是天命不可违。没有食俸禄的命,还是不要强求为好。此番逃离,若是没人注目还好,事情若是传到太子府,若是太子妃不依不饶,咱家怕是无处可逃啊。” 赵氏忧心忡忡,对丈夫既然心疼又不满。 前些日子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就规劝过丈夫,辞去差事,归隐山林。可无奈丈夫不知是心有不甘,还是贪恋在太子府当差的虚荣,一直含含糊糊、不置可否。 这会儿有性命之忧了,再悄悄地逃走,像是做了什么为非作歹的事。如再遇上官兵追拦,那可不止会胆战心惊,一个差池怕是—— 其实,赵氏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她是不愿意一双儿女成了短命鬼。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真是那样,老夫也无计可施。” 孙归野沮丧万分。 还没有逃亡,这对老夫老妻就在担忧着会不会遭到追捕。若是连夜逃走,不管逃到哪里,怕是今后都要胆战心惊了。那样的生活可不是孙绣莹想要的,明明没有犯罪,为何要过战战兢兢的逃匿生活? “其实,咱们大可不必逃命。” 孙绣莹说出自己的想法。 “绣莹,你难道愿意看着为父他日命丧在太子府?” 孙归野有些失望。 “当然不是!” 哦,这老头也有“贪生怕死”的时候?这个场合取笑老父亲怕是不合适,孙绣莹打消了顽皮的念头,继续道:“就算阿爹在太子府遭了责罚,那也是一时的,咱也没卖身进宫门,辞去差事还是可以的。若是就此逃命,给官府落下了把柄,再引来官兵的追捕,岂不是弄巧成拙?” “我觉得绣莹说的有道理。” 不知道什么时候,孙佩玖站在了门口,他罕见地认同了孙绣莹的观点:“当日阿爹进城是应了杨太傅的邀请,咱们何不去求助秦世叔?请他出出主意?” “哦,让老夫思量一二。” 孙归野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040 第40章 040 司马炎建立的晋王朝,并未吸取前朝“七国之乱”的惨烈教训。他依旧大肆封王,毫不手软,一心想为自己的王朝加一个宗室藩屏的保障。 这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心理,总认为外姓人没有宗室亲族来的可靠。 司马家的宗室诸王都有自己的封地,这些个宗室贵胄按照一般的惯例都是驻守在自己的地盘上。但是,吴孝王司马青却长期逗留在京城,并且多次扩建王府。 当然,司马青并不是唯一的例外。 或许是难以割舍京城的繁华生活,司马青从不到自己的封地上去。当然,他的封地自有人替他打理着。 皇帝司马炎对诸王管理的比较宽容,同宗兄弟司马青如何作死享乐,他可没闲暇去管,也管理不过来。 即便挥霍无度,人生放荡了几十载,还将继续放荡下去,司马青对奢华生活的追求依旧不打折扣。 吴孝王府的占地面积在京城中首屈一指,宫殿辉煌,奴仆成群,美人如云。每每夜色降临,华灯初上,一股穷奢极欲的气息便弥漫在灯光烛影之中。 一个人从小就开始了醉生梦死的生活,那么他幡然醒悟,重新做人的几率几乎微乎其微。快活了大半辈子的司马青,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尽情地享受生活有何不妥。 今天,一向秩序井然的吴孝王府,这会儿发生了宫廷里常见的纷争。 一个男人在一群女人的唇枪舌剑中左右为难,焦头烂额。他被这群女人推来搡去地质问,有点应付不暇,颇为无奈,只能傻笑。 这个男人就是这座王府的主人吴孝王司马青——一位胖哒哒的中年男人。 司马青年过四十,脸上泛着油光,这位中老年男人整日周旋在一群女人堆里,除去身上的华丽衣着,脸上看不出一丝贵气,反倒是满脸的猥琐在流涎。 也许是仅有的精明早已用尽了,这会儿他对女人们之间的纷争毫无解决办法。 这会儿,圆门处,来了一群人。 一群婢女簇拥着一位贵妇。贵妇冷眼看着这一切,鹅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中飘着不屑一顾。 “哼,今天是哪些人在纠缠王爷,把她们记下来,。” 薛氏的嘴角浮起了冷笑。贵为王后的她,见到此情此情,早已习以为常,谁让她嫁的人是王爷呢? “诺!” 婢女甲认真记着。 “我们走!” 看来是有些日子没有发威了,以至于那些个女人都忘记了她这位王后的存在。薛氏现在心情不错,因为她很快就会看到某些人跪倒在她的脚下求饶。 “你们都住嘴,别吵吵。” 司马青无意瞟见“贤妻”离去的背影,心中一沉,看来她又生气了。他的“贤妻”暗中又会出什么幺蛾子呢?他预料不得,只觉得让他头疼的事情快要发生了。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都回房去。” 司马青使出浑身力气,从女人堆里挣脱了出来。 “呦,王爷,我今天大度就不与她们计较了。您可好久没到我房中去了,去妾那,让妾好好伺候您可好?” 侍妾甲追上来抱住司马青的左胳膊,她顶着浓妆艳抹的脸,不惜脸上掉脂粉也要抛媚眼。 “好好好!” 美色当前,只能拒绝?司马青满口答应了,心慈面软的老毛病又犯了。 男人嘛,没有人能拒绝美色。特别是司马青这种既无雄心,也无壮志,审美眼光也俗到尘埃里去的人。 “王爷您不守信,说好的要到我那去的,这一会儿又改变了主意。” 侍妾乙嘟起了嘴,跑过来抱住了司马青的右胳膊,恨不得挂在他的身上。 “王爷,您不能偏心!您可好久都没去我那了。” 侍妾无名氏也上前拽住司马青的衣角。 —— 圆门那边又来了一拨人,侍从们簇拥着一位俊俏的公子。 心情郁闷的司马德这会儿见到父亲又陷在女人堆里出不来了,他的剑眉扭动了一下:“你们都退下去吧!” “诺!” 侍从们遵命退下去了。 司马德是司马青众多儿子中的一个,他母亲是不知名侍妾。 人不分男女,相貌长的好,都是一种天然的资本。司马德就因为长得相貌堂堂吸引了他父亲的目光,从众多的兄弟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些许的父爱。 司马德现在看到这一幕,他真想转身就走。有父如此,他做为人子的还能说什么呢?但是,他没有离去,因为他还有事情要请示。 “德儿,你来找为父有事吗?” 无意间瞟见了儿子,司马青如同见了救星。 侍妾甲、乙等不情愿地放开了司马青。 “你们都先回房去吧,乖乖的,不要在此纠缠不休,让人看寡人的笑话。。” 再次摆脱了女人的束缚,司马青整理了一下自己衣着,心中轻松了不少。 “哼!” 女人们不情愿地扭身散去。 女人这种动物不适合群居,一旦群居了就会争风吃醋,喋喋不休。至于发生云波诡谲、尔虞我诈的事情就一点也不稀奇了。 司马青是既多情也无情的人。只要不关乎到他的“地位”,他是不会去追究某一位宠妾突然从王府消失的原因的。 “我不想要方氏做侍妾!” 司马德对父亲给自己硬塞了一个侍妾感到十分不满。 “哦?” 司马青不解,他连忙把司马德拉到一边,小声道:“你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怎么能不近女人?我儿现在莫非还是童男之身?莫非那方面?” “父亲您不要乱猜,儿身体康健。” 司马德不禁脸红了,少不更事的他也能明白父亲挤眉弄眼的意思。。 “哈哈,那就是给你送的那个美人,你看着不满意?这事好办,我再让管家给你重新物色美人。咱们男人嘛,怎么能不近女色?你看看你的兄长们,哪个房中不是侍妾众多?他们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孩子都生出来了。唉,后院那么多小犊子跑来跑去的,竟然没有一个寡人的嫡孙。唉,这事也怪为父,为父也是忙,一直没有顾得上为你们兄弟寻觅一门般配的婚事。” 司马青教育儿子的同时,也不忘往自己的脸上罩上虚假的面具。他忙?呵呵,的确如此! “可是?” 那个女人脸皮太厚,司马德深感厌恶,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 “可是什么呀?不就是一个女人嘛,你若是不喜欢,撵走她便是了。没娶妻之前,纳妾嘛越多越好。不过嘛,如今看来,男人晚一点娶妻也许不是坏事。唉,你看看为父,就是娶妻娶早了,王后现在动辄便让寡人难堪,寡人的颜面早已无存了。” 司马青说的是心里话,一个堂堂的王爷经常要看王后的脸色行事也是窝囊。 “母亲也是为了王府好。。” 司马德勉强辩解。 “哼,要不是念及夫妻情分,寡人早就休了她。” 司马青说出狠话。 “王爷,您要休掉王后?那万万不可啊。” 侍妾甲走了,又大胆地折回来了。 听了那么一耳朵,她以为司马青真的动了休妻的念头,心中高兴,同时不忘扭动着身躯主动贴了上去。 “谁说要休王后?没有的事!爱妾一定听错了。” 司马青紧张地看看周围,他刚刚说的气话不宜传到王后的耳朵里。 “不管什么时候,您可不能不要贱妾!” 侍妾甲撒起了娇。 “那当然!不要谁,寡人也不能不要我的小宝贝啊。” 司马青掐了一把侍妾甲的翘臀,眼睛冒着油光,忽然想起来儿子还旁边,随推开怀中女人,假装正经道:“嗯哼,德儿,没什么事你先退下去吧。至于那个女人嘛,你就看着办吧,大丈夫还能让一个女人给为难住了?记住,你是她的主人。喜欢她就宠爱她,不喜欢她就让她做回下人,或者撵走她。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过来跟为父说了。” “是。” 司马德无奈应承,他张张嘴,似乎还有话说。 又怕父亲无心听自己说话,只好把心中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而且,他也犹豫要不要在父亲面前说兄长的不是。 “哎呦,王爷,您现在是我的王爷,快随我到我的房中去。等会儿,别的姐妹要是看见了王爷您,又该扑上来了。” 侍妾甲抓住时机,拉着司马青就走。 “就冲小宝贝你今天这么妖娆,寡人就认准你了,哈哈。” 一个中老年男人随着小妾玩乐去了—— 司马德叹了一口气,女人都是生是非的主,多了有什么好?这一个个的都是狐媚子,瞧瞧家里,一天到晚全是女人的争风吃醋。不择手段、见不得光的事情想必是日日都在家里发生吧。 —— 此时,王府外头也不平静,角门前有一伙穿着侍从衣着的人在围殴着一个衣着普通的年轻人。 台阶上站着一位锦袍玉带的男子,他倒背着手,脸上挂着不可一世的傲气,嘴角浮出傲视睥睨的笑容。 贵气加上傲气,天生出来的颐指气使的气质,让人一眼便知这个男人的身份不简单。 远远围观的路人中不乏有同情那个挨打年轻人的,但是全都是敢怒而不敢言,谁也不敢跳出来挑战权贵。 被打的人是胡士举,打人者是吴孝王府的侍从,看热闹的人是司马贤。 在家寻欢作乐了几日,渐渐感觉生活缺少刺激,司马贤今日带着恶奴们出门玩耍,不想在门口碰上了胡士举。 胡士举得知银杏在吴孝王府,便把司马贤恨上了。明知上门索要人是以卵击石的做法,他还是来了。 事有凑巧,刚好碰上了“罪魁祸首”。 司马贤初时并没有想起来胡士举是谁,待他明白过来之后,爽快地承认是自己把银杏收为侍妾了。 即便,一刻钟之前,司马贤的脸上还流露着喜新厌旧的表情,还想着把银杏赶出府门—— 在他的眼中,女人都是贪慕虚荣的动物。初始百般不愿意,尝到了甜头之后便如同娼妇一样,恨不得日日索取宠爱。一旦一个女人变成了这样的俗妇,也就到了令司马贤厌倦的时候了。 可是,现在胡士举上门索人,司马贤却不打算顺水推舟。 胡士举也是有骨气的男人,向来看不惯权贵们骄横跋扈。若为了自己,他可以忍气吞声。但为了银杏,他不想再忍。 结果便是招来毒打—— 毒打正在进行,主子没有叫停,恶奴们只好继续施展拳脚。胡士举刚开始还能叫骂,这会儿渐渐没声了。 “嘿嘿,还会装死?不喊叫了就没意思了。” 司马贤刚找到了乐趣,怎么肯轻易罢休?他扬起手道:“先住手,拿冷水泼醒他,然后接着打。让本世子看看你们这群废物能不能打死人。” “遵命!” 侍从甲腆着笑脸,上前溜须道:“小的们的确都是废物,若是世子您出手,只需一拳,这小子就归西了。当然,这么一个下贱的人,怎么能脏世子您的手?还是让小的们继续揍他,直到他的贱命归西了为止。” “嗯,少聒噪,继续动手!” 司马贤很享受下人的吹捧,快乐地踮起了脚跟。 有人取来了一桶凉水,把地上的人从头泼到脚—— 在凉水的刺激下,短暂昏迷的胡士举醒来了。他心中五味杂陈,只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还不如死了好:“司马贤,你有胆量就打死我!” “本世子向来仁慈,一个贱命有如此需求,怎么能不满足?哈哈!” 司马贤现在的心情还算不错,要是搁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是没时间在这么个小人物身上浪费时间的。 “还敢不敬?若是让你痛快死了都是便宜你了。咱一个一个揍他,看是谁送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嘿嘿!” 见主子喜欢看,恶奴们怕一哄而上,地上的人立刻咽气了,那就不好了。他们改变了策略,轮流着上前施展拳脚。 “司马贤,你不得好死!” 眼睛已经被血水糊住了,胡士举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自知在劫难逃,也不打算活了。 “小子,就冲你这句话,你今天必须死。” 司马贤动了杀机。 本来,他还有一丝顾忌。因为,毕竟发生在他家门口,若是传到他那胆小怕事、懦弱脓包的父亲的耳朵里,怕是少不了一通碎碎念和聒噪。 这时候,远处一辆过路的马车路过。赶车的是一位饼子脸丑鬼,他伸脖子看清楚这边的情形,不禁勒住了马。 “这么快就到家了?” 马车里走出一位头戴斗笠的男人,他轻撩脸前的幕纱,不禁皱眉道:“王四,这还没到家,你何故停车?” “啊,主人莫生气,那边王府门口出事了,小的想看看情形。哼哼,您瞧瞧那个匹夫,那股张狂劲儿真刺眼。如今天下,怕是只有天子才能治得了他。” 王四壮着胆子骂司马贤,是为了自己的主子鸣不平。 “闭嘴!且不要乱说,小心祸出口出。” 秦国音小心地看了看周围,感觉没有人注意他们,他才放了心。 “哦,那主人您进去坐好了,我要赶车了。” 王四扬起马鞭,还没落下来,只听见那边一声凄厉的叫喊:“司马贤你快快放我妹妹自由,否则,我胡士举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啊?” 王四和秦国音同时听清楚了,原来地上那个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人是胡士举。 “哦!明白了明白了。” 王四一怕脑门:“原来这胡公子的妹子被司马贤掠了去,怪不得失踪了。看来是胡公子知道了详情,上门来索要人,结果就被打了。呦呦呦,看样子,今天胡公子凶多吉少啊。唉,这妹子没救出来,反倒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惨啊,真是惨啊。” 王四摇头叹息,深表同情:“主人,那我们快走吧。” 秦国音摸摸自己脸上还未痊愈的伤痕,有些犹豫,若是就此不管,不知日后如何面对孙家小娘子。 “我过去看看!” 秦国音跳下车,直奔那边去了—— “啊?主人,您不要命了?” 王四大惊,跳下车,企图去拦住主人的脚步,无奈已经晚了。 挤过人群,秦国音大步流星地来到事发现场:“住手!别打了!” 这边的人正在享受着肆虐活人的快乐呢,突然冒出来一位戴斗笠的男人,司马贤的目光不禁锁定到来人身上。 恶奴们也都住了手,瞪眼观察着事态的发展,而地上的胡士举已经再次昏死了过去。 来路不明的人遮着面容,身上有不卑不亢的气息。 司马贤轻笑:“今日还真是奇了怪了,竟有人能叫停我的手下。” 秦国音决心不让司马贤认出自己,沉着嗓子,跪拜道:“这个人,在下认识,百无一是的柔弱书生而已。世子您身份尊贵,何必跟他这么一个小人物置气?您若是就此放过了他,晾他以后再也不敢冒犯世子您。” “你怎知我是世子?” 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对自己卑躬屈膝,还算会办事。司马贤眯起眼睛,很想看清楚面纱背后的那张脸。 “传闻吴孝王府的世子气质如玉,是品貌非凡、明月入怀、豁达大度之人。小人今日有幸得见,便贸然猜测您便是世子。小人乃山野俗夫,多有冒犯,还望您见谅。” 秦国音说出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嗯,你是何人?” 被人夸赞了一番,司马贤不由得心花怒放。 “小人乃江湖中人!” 秦国音的心中略有紧张,他已经领教过了司马贤的手段,若是再次被认出—— “既然是江湖中的朋友,何不露出真面目?” 司马贤的虚荣心冒出来了,这会儿也表现的有涵养了。 “小人面目狰狞,怕污了世子您的眼目。壮胆上前来求情,只求您放了这位个人。” 秦国音紧张到身躯发抖,他可不想变得跟胡士举一样躺在地上。 “好吧,今日本世子就卖你一个情面!” 眼前的人又不是美人,司马贤一点也提不起一赌真面目的兴趣。况且,翠云馆里还有乐子等着他呢,他可不想把时间都耗在这件事情上面。 “姓胡的,你下次再撞在本世子的手上就没有这么便宜的好事了。” 明知地上的人可能听不见了,但是该显示威风的时候还是要显示的,司马贤表现的很“大度”。 “世子仁慈!” 侍从们不放弃任何机会溜须。 “罢了,我们走!真晦气!” 司马贤一挥手,招呼着恶奴们,一窝蜂似的奔着街上去了。 其实,司马贤也是一个十分狡猾的人,只不过今天判断错误而已。 他深知江湖中人惯用暗伎俩,谁知道得罪了眼前这个人,会不会招来一批人的报复呢?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纵有金甲护身,也难保不被刺中。若是招来江湖上人的纠缠,那他司马贤的逍遥生活是不是添堵了? 而且,他也不想在家门口弄死人,那样是真的晦气。 ☆、041 第41章 041 “嗯?嗯?嗯!嗯——” 神医甲给床上的人儿号着脉,口中不停地发出嗯嗯声。 他那双本来眯着小眼睛随着嗯嗯声渐渐睁大,接着又渐渐眯上了,开启了摇头叹息的模式。 边上的人一阵阵心里发凉,直觉告诉赵氏床上的人的伤情可能不太好。 由于胡士举和自己的儿子年岁相仿,赵氏一直用看待一个命运不济的孩子的眼神看待他,也一直对他充满同情。 不知道上天会不会怜悯可怜人,被人痛殴的昏迷不醒的他会闯过鬼门关吗?赵氏的手心开始冒汗了,丈夫不在家,这要是出了人命那可如何是好? “神医,您看人还有救吗?” “嗯,我再把把脉。” 听到“神医”二字,神医甲立刻得意了起来,他向来认为自己的医术堪配“神医”二字。 面对着戏精神医把了半天脉还不确诊,孙绣莹本就担忧的内心现在更是如火上浇油。她按捺住心中的着急,恭敬地询问:“神医,请您快说说伤者的情况。怎么样,可有内伤?” “脉象忽有忽无,呼之不应,虽然心口还有热乎气,但是凶多吉少啊。” 神医甲见惯了生死,他很淡然。 “什么?” 孙绣莹急昏了头,她上前一把抓住神医甲的胳膊,不愿意相信自己听到的。难道胡士举的伤势比看到的还要严重?他若是就此—— 那可如何是好?虽没有亲缘关心,毕竟也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早就如一家人一般。 孙绣莹只觉得心中酸疼,泪水模糊了双眼。 唉!忧郁的公子——平平淡淡的好人,胡士举不该遭到命运如此不公的对待啊? “唉唉唉——” 神医呲牙咧嘴,后悔自己故弄玄虚的有点过了:“小娘子,你快点放开老夫。老夫要给伤者医治外伤。” “绣莹,快点松开手,你弄疼了神医了!别着急,我看他的伤并不是不可医治,神医老伯,你说是不是啊?” 边上的秦国音看不下去了,见孙绣莹如此失态,他心中竟然有些吃味。 “哦?对不起,神医您别介意。” 孙绣莹方觉得自己的确是掐疼了神医甲。 “老夫的话还没说完,有老夫在,这个人性命无忧。只是小娘子身为一个女子,不该如此粗鲁才是。” 神医甲也是个有个性的人,揉揉胳膊,胡子撅起来了。。 “请您宽宏大度,我也是一时情急,实不是故意为之。只是您老应该早点明说嘛,这样我就放心了。” 孙绣莹松了一口气。 “这位小郎的外伤的确很重,事关性命攸关之事,老夫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随便说。还请小娘子和夫人退到门外,老夫要给伤者宽衣解带疗伤。” 神医甲撸起衣袖,准备治伤救人。 “呃!” 早这么说嘛,害的她的都快得了心脏病。孙绣莹假意瞪了秦国音一眼,心说都是你这厮找的好医生,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闲心说大喘气的话。 “呵呵。” 秦国音搓着手傻笑。 孙绣莹和她娘亲退到了室外,秦国音留在里头帮忙。 “绣莹啊,等会儿神医出来了,你替我送送他。” 赵氏掩面拭泪,回房了。 “哦。” 孙绣莹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最终什么也话也没说。眼看着娘亲担忧落泪,她竟然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慰。 今天只有她和她娘亲在家,而她阿爹又去那悍妇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去了,因为他昨日去秦府拜访秦国音,打算讨主意,竟然被挡在了门外。 挡人的人是下人,下令拒人千里之外的人自然是秦老夫人。当然,此事秦国音也许并不知情。 至于她那个亲兄长孙佩玖,这会儿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难道他又去约会悍女去了?阿鲁那个女人怎么会突然对孙佩玖另眼相看了?这一点孙绣莹目前还没有想通。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功夫,这时候,秦国音也出来了。 除去了斗笠幕纱的秦国音,脸上已经消了肿,但是伤痕还没有痊愈,不过一点也不影响他的潇洒气质。 抛开年龄偏见,这个男人还是不错的。孙绣莹眯着眼睛看着秦国音,这厮要是不那么妈宝,有主见一点,年纪再轻一点,就更完美了。 “看什么呢?我现在的样子?” 秦国音摸摸脸,有一点不好意思。 “唉,要不是受了我的牵连,世叔父您也不会无辜挨了一顿打。” 孙绣莹的歉意是发自内心的。 “无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看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士举公子更惨,若不是被我遇见,怕是要命丧司马贤的毒手了。” 秦国音原地转悠了一圈,他对自己只受了皮外伤感到万分庆幸,同时又可怜里头的那个血肉模糊的人。 他是实在不忍心看不下去了,才出来的,因为胡士举的身上很难找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阎王让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五更。但是,你要是遇见了老夫我呀,准能让你续命到五更。” 神医甲神神叨叨地念叨着,背着药箱子出来了:“小郎醒来了,老夫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下面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多谢神医!您的医术足以起死回生。” 秦国音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双手奉上。 “嗯,金子是个好东西。能换到你想要的,很多时候能要命也能续命。” 神医甲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了金子,掂了一掂揣进了怀里,同时拿出了一张纸:“我给你们留个药方,每日三次煎服,直至痊愈。” “多谢!日后,我还有重谢!” 孙绣莹接过药方,这会儿这神医看着倒是挺靠谱,但愿他的医术不误名声。 “好,老夫恭候着。哈哈,不用送别的礼物,金子或者银子都不错。” 神医甲是个财迷,他得了这么多的出诊费,高兴而去。 “原来救死扶伤的人也爱财!” 孙绣莹感叹道。 “医者也是人,是人就得穿衣吃饭,他喜欢钱财也不为过。” “哦?这么说秦世叔也很爱财喽?” “嗯,我记得小娘子也曾说过喜欢钱财?” 秦国音微笑反问。 这时候房中传来轻微的□□声—— 两人不再说话,急匆匆进了内室,床上的胡士举脸色苍白,眼睛虚弱地睁开了一条缝,被子下瘦弱的身躯没有一点点活力,喉咙里的气息似有似无,好像随时会中断。 这样的情形再次触动了孙绣莹心中那条脆弱的神经,她的泪水再次哗哗流出:“胡兄,你怎么能一个人去王府讨人去?要去也得我们大家一起去。” “绣莹莫哭,让你担心了。” 对于胡士举来说皮肉的疼痛微不足道,心灵的落寞才是最痛的。 “唉,若不是秦世叔出手相助,你怕是——” 眼泪并不能解决什么事情,孙绣莹收住眼泪,决意不再哭。 “多谢秦公救命之恩。” 胡士举试图坐起—— “还是好生躺着养伤。” 秦国音连忙上前稳住他:“不足挂齿,在下也是碰上了。胡郎你这回也是伤的重,得好好养着。唉,民与权贵斗,总是吃亏的。令妹的事情,我看还是从长计议,再想想其他的法子。那司马贤穷凶极恶的很,就连我的贤婿见着他都得恭恭敬敬、规规矩矩。他若是纵容家奴打死你,我等怕是无处替你伸冤呐。” 这厮提起自己的贤婿还觉得挺光荣?孙绣莹蔑视了秦国音一眼,转脸对胡士举说:“好了,你刚刚醒过来,不要多说话,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抓药。” “唉,可是银杏她?我们本是羌人,祖上为了躲避战乱,来到中原定居就为了图个安稳的生活。谁曾想——” 泪水从肿胀的缝隙中流出,胡士举现在对生活有点万念俱灰。 “哦。” 原来胡士举是羌人,可是他和汉人没什么区别啊。不过,孙绣莹才不管那些,她可没有种族歧视的坏毛病。 “你是羌人?” 秦国音显得要惊讶许多,他的问题随之而来:“可你和我们中原人一般无二呀?” “嘘,秦世叔你可以闭上嘴吗?就不要问那么多问题了。胡兄现在要休息,不能多说话。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不要过于悲观。” 孙绣莹拿出布巾,轻轻拭去胡士举眼角的泪水。 人生有很多无奈,难免不会身心疲惫。比如现在,他们遭遇了不公,却无处申诉去。 “嗯!” 秦国音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一脸无辜。 “请到外面说话。” 拉着秦国音再次回到了外面,孙绣莹突然沉下脸:“家父昨日去拜见,世叔父为何不见?” “有这样的事?孙兄,呃不,是令尊找在下有何事啊?” 秦国音也很奇怪,他昨日明明在家的—— “家父想辞去太子府的差事,这件事情还请秦世叔从中斡旋。” “令尊怎么突然?” 秦国音并不知道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必您对如今的太子妃是什么样的人也有所耳闻,家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怕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赔上了老命。现在看来,您当初或许就不该携带着您的贤婿去山中把家父鼓动出山。” 孙绣莹颇有怨言,心道既然是看重人家的才学,为何把人丢到太子府做一个芝麻粒一样的官,然后就不管了呢? 当然,孙绣莹的想法有些幼稚。那杨骏与孙归野非亲非故,如何会为他着想?杨骏当初去请孙归野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故作姿态,为自己博取一个求贤若渴的名声罢了。 “这事我来想办法。” 秦国音终于明白了。 “家父的事情就交给世叔父了,还望世叔父能放在心上,早日帮家父脱离苦海。” 孙绣莹再次叮嘱道。 “谨遵吩咐!” 秦国音深深作揖道。 “你是长辈,不必如此吧?” 秦国音态度突然这么谦恭,把孙绣莹吓了一跳。 秦国音反问:“适才小娘子伸手拉我出来时,可曾想过我是长辈?” “呃。” 孙绣莹黑脸,这个秦国音怎么就怎么喜欢自降辈分呢? “哈哈,你心中并未把我当成一个长辈。” 秦国音很得意。继续道:“把药方给我,我回去让人去抓药,先告辞了。” “好吧。” 这厮钱多,孙绣莹也不想拒绝他的殷情,就把药方给了他。 “告辞。” 想起昨日孙归野上门求见,竟然被挡在了外头,这还得了?秦国音的心中升起怒火,他着急回去教训下人。 出了孙家,刚走出大门,秦国音就被吓着了。只见严询带着一帮人马,正在敲他家的门。兵卒们一个个气势汹汹,甲胄加身,手握着环首刀,阳光洒在刀刃上金光闪闪晃人眼。 “雷电撕破了乌云,令人恶心的腥味弥撒在空气中——” 秦国音仿佛看到了闹市中处决犯人,刽子手手起刀落,尸首分离的血腥场面。 是什么事情让堂堂校尉大人亲自出动?他自认也没犯事啊,秦国音的心中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其实,这边孙家门里出来了一个人,那边严询就已经看见了。他与秦国音算是老相识了,虽不是至交,也不至于是陌生人。 “哦,原来秦公在隔壁,我说敲了这么久的门,怎么没人开门呢?” 严询跳下了马。 “哦,死罪死罪!实在不知校尉大人会带着人光临寒舍。” 秦国音挤出笑脸,迎接了上去。 “昨夜武库失窃,陛下命本官协助中尉府捉拿盗贼。这会儿刚搜查在贵府,敲门无人应,难道家中无人?” 严询是看着秦国音的面子上才没有下令把门强行打开。当然,如果再敲一会儿,他失去了耐心,一定会亲自踹开大门。 “也许是家中人被吓住了,还望校尉大人不与计较。我这就叫开门,恭迎您进去搜查。” 本来胆颤的秦国音,这会儿心胸坦荡了。因为他自认没犯事,自然就不必畏畏缩缩了。 “梆梆梆——” 秦国音亲自上前去叫门:“里面有人吗?快开门,你家主人我回来了。” 主人叫门了,自然是奏效的。王四带着人打开了门,一脸惊恐地看着主人。刚刚他们顺着门缝看见外面的情形,被吓住了,一时间没敢开门。 “混账!校尉大人光临,你等为何不开门?是想找死吗?” 秦国音抡起巴掌,赏赐了王四一耳光。 “小人知罪,还望主人莫生气,校尉大人莫计较。” 王四捂住脸,带着人齐唰唰地跪倒在地上。 “罢了。” 严询也不会和这种小人物计较。 “校尉大人您真是大人大量,后院还有些女眷,请容我先去禀知她们一声,以免被惊吓着。” 秦国音试探着问。 “可以,不过秦公能否先告知本官,你刚刚在隔壁孙家作甚?” 严询很想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哦,此事说起来话长,那个羌人受了重伤,性命垂危,我看望一下罢了。” 秦国音不想告知详细实情,毕竟他蒙蔽了司马贤,这事要是传扬出去—— “羌人?受伤了?” 严询的眼神突然变了。 “哦,就是胡士举,他祖上是羌人。” 以为严询没听明白,秦国音补充道。 ☆、042 第42章 042 孙绣莹坐在台阶上发呆,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做,又毫无办法。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承认个人的渺小。 无计可施、一筹莫展,明知道某些人就是个恶棍,而你却对他无可奈何,这就是现实。 “怎么才能救出银杏呢?走门子?找司马贤拼命?” 似乎没有什么好办法,孙绣莹的心中乱糟糟的,湛蓝的天空也不能让她心里平静。 身在这个男权社会,自认与众不同的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生存优势。原来,她和大多数底层人一样,只不过是天上云团中最普通的那片云。 这会儿,她这片云还是乌云。 忽然,她觉得她现在应该进房间看看胡士举!刚刚站起身—— “咔嚓!” “哐当!” 几声令人惊骇的巨响,大门被人从外面用暴力打开了。大门也是破旧了一点,一扇门直接被推倒在了地上,扬起了阵阵烟尘。 这又是哪来的暴徒?孙绣莹被吓了一跳。烟尘还未消散尽,一群粗暴的兵卒手持着刀枪闯了进来,似凶神恶煞一般。 “你们?” 不知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兵痞,孙绣莹心中的胆怯被怒火覆盖了。眼见着这群兵卒往家里闯,气血上头,胆量也倍增,她怒吼道: “你们都给我站住!为何要强闯我家?究竟想干什么?” 兵卒们视她为空气,没有人搭话,他们继续往里闯。各个房门、窗户,前院后院,全部被他们把守了。 孙绣莹哪能拦得住当兵的?兵卒们□□一拨,她便被扒拉到一边去了。她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们当兵的难道比土匪还凶悍?都是暴戾恣睢的货!” 兵卒们像没听见一样,一个个面无表情,满院子乱窜,似乎在寻找什么。他们一个个果真都是辣手摧花的主,只是转悠了一圈,房门窗棱、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全部遭了殃。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进房间乱翻腾。 赵氏在房中听到动静,她出来也被吓着了,立在院子里,不知所措。她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丈夫不在家,没有主心骨,赵氏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这,这是怎么了?” “夫人切莫惊慌,本官只是奉命搜捕盗贼,不会误伤无辜。” 严询从外面高视阔步而来。 “校尉大人此言差矣,即便是搜捕我家,也得有个缘由。也不必命人强行打开大门吧?大人难道不懂得先礼后兵?如此命令兵卒登堂入室的行径实在与兵痞无异。我听说当今陛下治兵甚严,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难不成是我等小民犯了什么惊天大罪?” 一看罪魁祸首是严询,孙绣莹不由得火冒三丈。 这厮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竟然带着人气势汹汹地闯到家里来,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一点也不招人新欢。 “本官做事不需要向你一个小小的民女做任何解释。” 严询摆出了官架子,眉宇间都是不悦的神色。 “既如是,校尉大人请便宜行事。” 赵氏忧心忡忡地看了女儿一眼,示意女儿别多言。 “哼!” 孙绣莹一阵懊恼,这才两天不见,这厮就翻脸无情啦?也对,也许他本来就是无情的人。 “搜查仔细一点,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每一个房间。” 严询再次下了命令。 “诺!” 当兵立刻踹开了各个房门,纷纷进房间搜查去了。 “都认真一点,好好搜搜,别把我家房顶掀开了就行了。唉!我原料想严校尉会是与众不同的人,现在看来,呵呵,您果然与众不同。生为君子,实为匹夫。” 心中不快,难免口无遮拦,孙绣莹懒得拿正眼看严询。她抱着手看着,她倒想看看今天她家的天会不会塌下来。 “呃?” 严询突然凑近前来。 “干嘛?” 孙绣莹嫌弃地后退了两步。这厮不仅狂妄自大,而且固执己见、不可救药。认识他,算她倒霉。 “你似乎在生本官的气?” 严询可是明察秋毫的人。见眼前人气呼呼的,他竟然觉得很开心,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呵呵——” 孙绣莹扬起“笑脸”,咬着牙道:“不是‘似乎’,是正在生气。不,也不是生气,而是蔑视您这位校尉大人!我家乃清白世家,您即便要搜查什么,也不该纵容您手下的兵卒如强盗一般才是。你们这番折腾,到了连阴雨的天,这房子怕是外头下大雨,里头得下小雨喽。” “女人太聒噪,不好。还有,以后不管是见了兵卒、侍卫还是官衙里的人,你都需低眉顺目才好。就在刚才,你应该被吓的躲在墙角,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样子。” 见孙绣莹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惧的神色,严询皱皱眉头。 “妾乃乡野妇人的孩子,恐怕在言行方面要让校尉大人您失望了。” 保持距离,才是王道,也不怕言语激怒了他,孙绣莹在打一个赌,她在赌严询的善良程度。 “哈哈。” 严询大笑,他笑自己竟然征服不了一个女人。 “喂喂喂,你们轻一点,没看见里面有病人吗?” 听到兵卒们在胡士举的房间里折腾的动静有点大,孙绣莹试图进去阻止,却没有成功。因为,她被严询给拦在了门口。 “你进去也无济于事,他们不会听你的。” 严询抱着双臂,自信十足。 “严校尉行事就是这么肆意妄为?” “本官有本官的行事准则,里头的人生的什么病?是受的伤吧?” “生病了如何,受伤了又如何?难道受伤也有罪?” 孙绣莹发出冷笑。 这会儿有兵卒出来禀报:“大人,这里边床上躺着一个受伤的人。” “嗯,待本官亲自去看看!” 严询打算进去。。 “请留步!” 这一回,是孙绣莹拦住严询的去路。 “怎么?小莹莹你还有话要说?” 两个人面对面,嘴角浮着嘻笑,严询忽然觉得周围的人都有些碍眼—— “呃?” 孙绣莹使劲眨眨眼睛,因为她好像看见严询刚刚冲她抛媚眼了。 再看,眼前的人依旧是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应该是她看错了,这厮这会儿官架子摆的这么高,应该不会朝她抛媚眼才是。 “里面的确有个人受伤了,他是被人打的,还很严重。命在旦夕,经不起叨扰,我看校尉大人您就不必进去打扰他了吧?还有,请让您的人全部都出来。” “哦?受伤了?那本官更应该看看。” 严询习惯性地伸手扒拉面前的阻拦物—— “你,你怎么咬人?” 严询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胳膊的某一块肌肉成了孙绣莹的口中物。 “哼哼,咬的就是你,谁让咱武功不济呢,而你又太固执。” 心中气哼哼,孙绣莹使出全身力气,把这些日子积攒的憋屈全部释放在了牙齿上。结果,牙齿都咬酸了,被咬的人好像也没咋地。 这厮的身体是石头做的吗?孙绣莹松开嘴,看了看面前的两行牙印,又看了看严询,眨眨眼,装作无辜道: “妾也是想让校尉大人清醒一点,理智一点,您何故非要与谦谦君子的形象背道而驰?。里头的人不是外人,他是胡士举,肯定和你要抓的盗贼一点也没关系,我看您就不必进去了。你们还是到别处去抓贼去吧。” “本官要抓的盗贼也是一个受伤的人。坊间有传言,异族人进来企图盗取国宝。胡士举既是异族人,又受了伤——” 严询的话中别有深意。 适才被这个女人当众轻薄了,不过他内心一点也不生气。他推开了孙绣莹,迈大步进了房中。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这么不通情理?自以为是、不可理喻、不可救药、横行霸道、冥顽不化,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什么异族人?什么受伤的盗贼?” 遇到这样的人,真是有理说不通,孙绣莹气得直跺脚。这个时候,她把能想到粗鄙之词都用上了。 “绣莹!” 赵氏上前来,拉住孙绣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信口胡言。民不与官斗,严询若是计较起来—— “娘,您别担心,咱们家又没人做坏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您先回房歇着,我进去看看这帮无礼的人还会做出什么无理之事。” “哦,那你谨慎一点!” 赵氏不知所措。 不过,她认定这严询并非穷凶极恶之人。因此,她心中并不是那么担心女儿的安危。 “好,娘您就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孙绣莹很自信,她也赌严询并非穷凶极恶之人。 待她进了房,床上的胡士举已经醒来了,看来是刚刚那么大的动静还是惊动了昏睡的他。 “都让开!他一个重伤在身的人还能跑了不成?” 推开人群,孙绣莹来到了床边:“胡兄,你好好休息。这帮人太仗势欺人了,搜捕盗贼搜捕到咱家就算了,竟然还不放过一个伤者。咱又没做为非作歹的事,有什么胆怯的?” “你可能没做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他可就不一定了。” 见孙绣莹如此关心胡士举,严询心中顿生醋意。 “哦?是吗?还请校尉大人明示。我从没听说过被强人欺负,挨打受伤了,也能给自己招来为非作歹的嫌疑?” 孙绣莹就是有一股不服气的劲。 “仔细搜查这间房!” 严询不搭话,又下了命令。 “诺!” 当兵的闻风而动,又一阵翻箱倒柜,房间里的摆设早已没了原貌。 孙绣莹脸上露出讥讽:“不知道校尉大人可找到了您想要的东西?” “能做盗贼的人都是聪明人,东西一定被他藏到别处去了。来人,把胡士举请到司州牢狱中,好生看管着,等他的伤好一点了,本官再审问他。” “什么?慢着!他不是盗贼,我可以作证。” 孙绣莹慌了,上前护住胡士举。 严询这厮比她想象的还有冷酷无情,她怎么会跟这个男人有牵扯?当然,现在懊恼是多余的。但是,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还好,她并未被“美色”迷住双眼,陷进去并不深。 “听话,不要妨碍本官执行公务。他若是没事,本官自会还他清白。” 见孙绣莹愤怒的快要掉眼泪了,严询心中一软,便好言相商道。 “凭什么拿人?还请把话说清楚。” 孙绣莹倔强地瞪着严询。 严询斩钉截铁道:“就凭他受了伤!” “呵呵,真是可笑!天下的伤者我想肯定不止胡兄一个人吧?难道受伤的人就是盗贼?校尉大人何不派人把天下所有的伤者都抓起来,也好显示您本领不凡呐。” “呵呵,这个女人就喜欢抬杠!” 严询径直走到屋中央,一脚把四角朝天的桌案恢复了正位。 严询坐到了桌案上,见面的机会难得,他打算贡献自己的耐心,和孙绣莹多说一会儿话:“盗贼昨夜袭击了武库,总共有两拨人。第一拨两个人,被兵卒发现,逃走了。第二拨三个人,两个没遮面的人是异族人面孔,另一个遮面的人武功太稀松了,受了重伤,也逃走了。本官现在怀疑这个受了重伤的人就是胡士举。” “呵呵——” 看来这厮冷酷是有原因的,叙述事件的能力也太差了吧。不过,孙绣莹也算是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胡兄之所以受伤,是因为他早上去吴孝王府找银杏去了,结果被那司马贤给打了。至于你说的什么武库盗贼,和胡兄是半点关系也没有。” “你怎知他不是为了掩饰犯事的证据,故意去招惹司马贤,让自己伤上加伤,以躲过官府的追查?” 严询冷笑。 “你要是不相信,去找那司马贤一问便知。他初见到的胡士举是完好的?还是受了伤的?这么简单的问题,校尉大人不会想不到吧?” 孙绣莹对严询有点无语了。 “是吗?你难道不知世上还有一词叫作‘遮掩’?盗贼身负重伤一定是跑不远的,穷凶极恶的人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当然,胡士举是不是那个盗贼,本官会调查清楚的。” “是吗?” 孙绣莹冷笑反问,这厮一口一个“本官”,好大的官威啊。 “查考清楚,审问明白是本官的职责所在。所以,这胡士举必须到监牢里走一趟。” 严询并不打算退让。 “难道就没有别的途径吗?你也看到了,胡兄现在是重伤在身,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刚刚蒙神医甲搭救,才暂时保住了性命。若是因为你的猜疑,就让他移身到监牢,没有人照顾他,他就此丢了性命,岂不冤枉?” 硬的看来是不行了,孙绣莹不得不放软语气。 “把人带走!” 严询突然吩咐道。 他一把拉过孙绣莹,把她拉在了自己的身后,他可不希望眼前的人儿被当兵的磕着碰着。 在严询的手底下做事,兵卒们都是雷厉风行的主,有人拆门板,有人上前抬人—— 结果,孙绣莹眼睁睁地看着胡士举被“抓”走了。 “你?” 孙绣莹气的拿头撞严询的后背,结果只有她一个人感觉到了疼痛。 “你虽然是我的女人,但是你我毕竟还未成亲,小娘子还是不要太热情哦?” 放开孙绣莹,严询大步流星地离去。 “这个混蛋真真是不可理喻!” 孙绣莹追到了门口,忍不住想骂人,可是严询已经远去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胡士举本就重伤在身,这会儿被抓去下了牢狱,又是雪上加霜的事。 “真是气煞人也。” 孙绣莹握紧拳头,一向自认聪明的她,这会儿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救人。她该相信严询会还胡士举的清白吗? ☆、043 第43章 043 翌日傍晚,夕阳斜射入人间,空气里的灰尘难以遁形,它们飞舞跳跃,迎接着即将到来的黑夜。 孙归野倒背着手在门口用无奈的步伐来表达他此刻内心的焦灼。 当一个人对一件事情无能无力的时候,往往会寄希望于奇迹的发生。孙归野不时地抬头看向大门外,他期待着胡士举突然走了进来。 那是个双目含着忧郁的年轻人,承受着命运带给他不公。此番他能不能摆脱不公,就没有人知道了。。 孙佩玖则坐在台阶上发呆,他一直想不明白这城里的生活有什么好。如果他的心没有被一个女人羁绊住的话,他真的很想逃离这里。眼下最好的朋友进监牢,生死未卜,而他又无力做什么,唯有“叹气”才能代表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就在父子二人各自悲悯叹息之际,大门外来了一伙官兵—— “这帮官爷怎么又来了?” 孙归野面色略微一变,他是这个家的当家人,当然不能退缩,随迎接了出去。 官兵们各个手执刀枪,他们抬着一个人。仅从衣着判断,孙归野认出那个人胡士举,他心中稍有窃喜:“各位官爷辛苦辛苦。” “这个人是你们家的吗?” 官兵某甲冷眼问道。 “正是。” 孙归野试探着踮起脚看了看,只见胡士举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头发凌乱,像死人一样。 “这就好,这人就送还给你们了。” “哎哎哎,轻一点,轻一点。那他的官司完了?” 官兵们粗鲁地把胡士举扔在了地上,孙归野心疼不已,但是也不敢有太多的埋怨。 “啊,完了。” 官兵某甲并没有多言,他带着人离开了。 “真是万幸,人能回来就好。哎呀,这肯定伤的不轻。” 孙归野一边感叹,一边招呼孙佩玖:“佩玖,还愣站在干什么?快点过来帮着把人送进房中,还得赶紧去请医师。” “哦!” 孙佩玖心头的阴霾散去了一半。 “胡兄?” 孙绣莹也走了出来,正发愁怎么去营救胡士举,他就被送回来了,大约是洗清了嫌疑了吧。 父子三人一齐把胡士举抬回了房中。 “胡兄,胡兄?这这这——” 无意间用手触碰到了胡士举的口鼻,孙归野忽然脸色大变,因为她感觉不到一丝气息和温热的存在。。 “贤侄?” 孙归野上前查看。 许久,众人都不愿意接受眼前的事实。床上的人没有呼吸,早已走完了他短暂的人生路。 内心的窃窃欢喜还没来的及表达出来,眼前就突然出现了惊吓,惊骇了孙家的人。孙绣莹内心的世界第一次崩塌了,她从没想过她的人生经历生死离别的过程会来的这么快。 尽管她与胡士举可能没什么过深的感情,但是毕竟相识一场,朋友一场。而且,这几个月来,他与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们早已经像一家人一般。 慌乱过后是啜泣和沉默,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包括当家人孙归野。 许久,黑暗中燃起了亮光。赵氏点燃了灯烛,哀叹道:“好生安葬往生者,也算对他的先人有一个交代。人啊来是偶然,去是必然,逝者已登仙界,我等当节哀顺变。” “贤妻说的甚是!唉,贤侄走的冤,老夫有心伸冤却无能无力啊。若去官衙打官司,怕不能替贤侄你讨来公道,反倒让我等一家四口跟着遭殃啊。所以,贤侄啊,你不要怨恨老夫没有正义之心,安心地去吧。来世投生一个富贵人家,再尽余生未了之事。” 擦掉脸上的泪痕,孙归野起身拿了一个布盖住了逝者的脸。 往生者那死灰般的脸色,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天降霹雳让每个人心头的丘峦都崩塌了,脸上挂着泪痕久久不能干去。 小巴狗蹲坐在旁边,它似乎比人看得明白,哀嚎了两声,便拖着尾巴出去了。 众人瞪着夜色,任由时间的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国音来了。 睡觉之前,秦国音有些闹心。出了府门来溜达,见孙家大门洞开,里头还亮着灯火,随信步走了进来。 见此情形,他嗫嚅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震惊过后是内疚,他万万没想到他无意间说的话会让严询把盗贼的帽子扣到了胡士举的头上。而且还带来了严重的后果。 昨天,他是眼看着胡士举被抓走的。但是,他又能做什么呢?即便他冲上前去阻止,也阻止不了什么。 黑夜过后又是新的一天—— 小巴狗坐毙在门口,本就心情哀伤的众人的心中又添加了一道阴影。 会摇尾祈怜的狗狗,有时候会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 “都手脚麻利一点。” 秦国音招呼自己家的下人过来给往生者提供体面的排场,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这会儿,孙家人倒像是成了外人。 孙佩玖坐在台阶上发呆,懦弱如他,他自知无力做什么,更别提替好朋友胡士举报仇了。 赵氏夫人不停地抹眼泪,嗓子都哭哑了。妇人心软,内心忧郁的她也想起了许多往事。 她这个年纪的人,内心藏着伤心的往事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她不知道她这番悲伤哭泣,可心疼坏了她的丈夫。 从初次相识开始,赵氏的每一滴眼泪都会滴在孙归野的心坎上。 孙归野自从上次在太子府挨了打,他身上那股神气和倔气就没了。现在又突然遭遇此事的打击,整个人变得蔫搭搭的。 这会儿,坐在墙角的他,老脸铁青。嘴角偶尔抽动几下,时不时地吸吸鼻子以显示他的存在。 孙归野对人生失望之极,他曾经以为勤学苦读可以改变人生,现在看来“勤学苦读”只能作为一种人生乐趣,你不能指望它能给你带来荣华富贵。这世间时时刻刻都发生不公平的事情。 “唉,万般皆是命——” 这院子里,此刻唯一清醒的女人是孙绣莹。一夜昏天暗地的悲伤过后,她开始思考别的,不仅仅是人生—— 目光停留在雪白的幔帐上,她知道那里面的地上有一个人被一袭白布遮盖住了躯体。这就是生命的脆弱,永别只在一呼一吸之间。当呼吸停止了,一切也都结束了。 可是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接受了事实,内心却还在期待着那个天生带着忧郁的男人会一骨碌身站起来,走出幔帐朝她腼腆一笑呢? “逝者已矣,生者当节哀!” 秦国音走向孙绣莹。 “家中主人寸心已乱,还请秦世叔多费心。” 收回思绪,孙绣莹叹气道。 “唉!” 其实,秦国音并不喜欢替别人张罗后事。因为,见到往生者,他会忍不住想象自己的百年之后,不外乎坟头青草幽幽,大树森森,鸦雀呀呀—— 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么一天,不管你是期待还是唯恐避之不及,死亡终有一天都会降临到每个人的头上。至于每个人会以什么样的体面来结局,那就未可知了。 同时,秦国音也有点内疚。毕竟是他买了胡家的宅子,间接害得胡士举家破人亡,现在似乎又无意害得他年纪轻轻就身亡。 他若不是一时不谨慎,说出了胡士举的祖先身份,触动了那严询的敏感神经,也许他就不会被抓走。也许—— 没有也许,因为意外来到太快。 下人们有序地忙碌着,秦家的下人都是利落能干的人。不一会儿,孙家里里外外就再次变了样。 门头两边高悬白布,白灯笼,一班鼓乐手已经在院子里待命,只要主人家一声令下,哀乐立刻响起。 “抬到这边来,轻点!慢点!” 王四招呼着人抬着一口油光锃亮的黑棺材进来了。棺木沉甸甸的,压的抬棺的人不敢大喘气。 “抬出去,抬出去!现在不应该是找神医甲过来医治胡兄吗?” 孙佩玖突然跳出来出声阻止,他觉得棺材很刺眼,也很晦气。 “小公子,这人都没了,任他什么神医怕是也无力让亡者起死回生了吧?” 王四壮着胆子多了一句嘴。 “不许多言!让你抬出去就抬出去,快点抬出去!” 秦国音示意王四别多嘴。 “哦!” 王四意会。 “不必了,就放下吧!给胡兄选择了这么一口上好的睡眠之所,让世叔父破费了。” 孙绣莹走上前去把孙佩玖拉到身后。 王四一摆手,抬棺材的人才终于解脱了,一个个长出了一口气,擦擦额角的汗珠,悄悄地退了出去。 秦国音看了看棺材,用手指划过冰冷的棺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虽说人早晚都是这个结局,可是这胡士举也走的早了一点。 王四凑上前去小声道:“这亡者是年轻人,又没有家人,丧事不应大操大办。小人觉得还是尽快入殓,早日入土为安为好!” “闭嘴!不需你多言。” 秦国音一瞪眼,吓的王四不敢再多言了。 秦国音缓步走向孙归野,这事还得征求孙家人的意见。 他来到了孙归野的面前,见眼前的老朋友清瘦苍老了许多,他心中的歉意又增加了几分。当初他或许真的做错,他也许不该鼓动孙家人进城。 “离原兄!” “雅乐贤弟!” 孙归野缓缓站起,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一手扶着墙,自知窘态尽收他人眼底,脸上有些挂不住:“贤弟,让你见笑了!老夫时运不济,今又家门不幸,唉!” “离原兄,你看这后事?” “这胡贤侄虽与我非亲非故,但是这个孩子的人品还是不错的。唉,可惜胡家兄妹,一个早亡,一个身陷苦海。唉,幸亏有贤弟你在,还望贤弟帮着把他的后事给料理了。” 孙归野拉住秦国音的手,充满了感激。 “这是自然,既然离原兄发话了,那小弟照办便是了。” “如此,就有劳了!” “事已至此,还望离原兄节哀!” 秦国音和孙归野这番对话,显得既客套又陌生。他们已经许久没见面了,也没这么兄弟相称了。说来也奇怪,两人做了邻居反而是没有以前近乎了。 于是—— 在秦国音的主持下,逝者入了殓。 孙绣莹呆呆地坐在棺木旁黯然神伤,从此以后他们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胡公子脱离俗世,去了另一个世界,终于可以和先人团聚了。” 秦国音憋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句宽慰孙绣莹的话。 “是啊,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 擦掉眼角的泪水,孙绣莹从地上站起。 “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饿者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 或许是想调节一下气氛,秦国音张口背诵了古人的生死观念。 这厮这会儿还有闲心卖弄才学?孙绣莹没心情接话茬,只觉得自己百无一用,她准备到外头独自悲伤一会,脚步还没迈出门槛,一道阴影笼罩了过来。 严询从外面疾步而来,这一回,他身后没有随从,他是一个人来的。 “罪魁祸首‘出现了,大家都沉默了。 孙归野似乎没发现家中来了人,一动不动坐着。 孙佩玖只是挪动了一下屁股,换了一个坐姿,也没有看来人一眼。 秦国音这回抬起了下颌,神情变得冷漠了起来。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想让眼前的人替棺木的人偿命。 没有人恭迎严询,众人尽显无礼的行径。 严询环视了一圈,走到棺木边,自顾自地上香叩拜。他心中也是歉意的,毕竟事情还没有审问清楚,嫌疑犯就被害死在牢狱中了。 这种事情在他手下是第一次发生,他决不容许再发生第二次。 孙绣莹对严询心生厌恶,懒得多看他一眼。她的脚步只是迟疑了一会儿,见严询不是来找茬的,就迈出了门槛。 走出了家门,孙绣莹的思想开始游离到云层上去了,不知道银杏要是得知胡士举—— 神医甲出诊走着路上,他一眼就看见了孙绣莹。 “小娘子,家里的‘病人’是不是见好了?” 孙绣莹面无表情道:“嗯,好多了。” “那就好!有老夫的医术在,就很少有医不好的病。” 神医甲很得意。 “是啊,您的医术高明。可是,我的胡兄已经死了。” “什么?” 神医甲大吃一惊,背着药箱飞速蹿进人群。 孙绣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追了过去。 “呵呵,小娘子,这人要是得了该死的‘病’啊,请天上的神仙下来也不一定能治好。况且,令兄还是击打伤。内脏受伤严重,无药可救。” 被孙绣莹抓住手臂,又见周围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神医甲面露难堪。 “没有怨你医术不精,我想向你要点药。否则——” 孙绣莹低声威胁道。 “好说,好说,小娘子需要治什么病的药,老夫的方子应有尽有,只是你得先把手松开。” “到那边说。” 拉着神医甲到了僻静之处,孙绣莹咬着牙道:“我要能药死人的药,不要药方。” “什么?老夫向来是救人为生,怎么会有药死人的药?” 被一个小娘子威胁,神医甲感觉很委屈。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一把抓住神医甲的衣领,以孙绣莹的身手收拾这么一个老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有,有,不过,将来要是出了人命,小娘子可千万不要把老夫给供出来。” 神医甲不情愿地从药箱子里拿出一个药丸。 孙绣莹接过药丸,冷笑道:“好了,多谢,你可以走了。” “什么神医?多半是个江湖郎中!” 看着神医甲逃跑的背影,孙绣莹发出鄙夷的声音。 “你现在在恼恨我?” 严询突然出现了。 “您是官,我是民,我岂敢恼恨您?” 藏起药丸,孙绣莹漫不经心道。 “这件事情是个意外,也是我疏忽了。” 严询有些后悔,他的确是大意了,他没想到狱卒胆大包天,敢违背他的意思—— “校尉大人的一个疏忽,要了一个无辜者的性命。难道就不需要担当什么责任吗?” 孙绣莹反问。 “你想怎么样?毕竟,我已经把人给你送回来了。况且他有没有罪,还没有定论。” 但凡进了牢狱中的人,若是没命出来,一般都是扔到郊外乱坟岗上去的,所以严询才会这么说。 “呵呵,这么说,您给我送一具尸体回来,我还应该感谢您?” 孙绣莹冷笑。她这会儿才看清这个男人的本来面目,没想到他会是一个视别人生命如草芥的人。 “我的意思是——” “请校尉大人收起您的说辞,我不想听。” 孙绣莹打断了严询的话,迈大步走进了人群里。 似乎解释不清了,严询皱皱眉头,跟了上去。没想到他越跟的紧,前头的人儿越走的急。他一着急,紧追了两步,伸手抓住了孙绣莹:“喂?” “松手,弄疼了我。” 孙绣莹甩开严询的手,挤出假笑:“怎么?校尉大人是想责怪妾无礼吗?那好办,何不把妾也下了牢狱,或许很快也上西天了。”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本校尉岂会胡乱抓人?” “是嘛?那胡士举为何会命丧牢狱?” 敢做还不敢当?孙绣莹满眼的鄙视。 “这件事的确是事出有因,我最近正在追查几个行迹不轨的异族人。他们三番五次企图盗取武库,是在挑衅天子的威严。” “怕您是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了吧?哼哼,至于校尉大人最近在做什么,我并不感兴趣。我与校尉大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此告辞。” 孙绣莹现在真的不想跟冷血的人说话。 她转身继续往前走,没想到严询还跟着她。 “请不要跟着我,但愿不复相见!” 孙绣莹停下脚步,回头撂下了一句狠话。如果手里有刀,而她又足够凶悍,她一定要砍这个冷血的男人一刀。 “本校尉可没有跟着你,我,我这是回家。” 严询岂是轻易服软的主?现在被一名小女子给凶了,他坚持绷着脸,快步游荡进迷茫的世界里。 “哼,如此最好,若是还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人,我就更看不起你了。哼,算你还有点血性!做了亏心事,难道不会心痛吗?” 孙绣莹咬牙切齿地瞪着严询离去的方向,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恼恨过一个人。 “难道胡士举冤死的事情就这么完了?严询那厮他就一点责任都不需要负?当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枚药丸有用吗?” 拿出药丸,仔细端详,孙绣莹又胆怯。 这药丸即便真的能药死人,她能下得去手吗? ☆、044 第44章 044 金色的阳光铺洒在街道上,两旁飘荡着茶肆、酒肆的招牌,粼粼而来的车马,川流不息的行人。 有人淡泊惬意,就有人愁眉不展。阿提就是那个愁眉不展的人。他带着重重的心事闲逛着街,逛了半天竟然一件东西也没有买。 “图一是走开了?还是跟丢了?这个老家伙越来越不像话,有点不把我这个主人放在眼里了。” 阿提猛然想起图一来,四处望了望,有些生气道。 身边没有下人的也好,阿提打定主意,他想去孙家拜访一下。 去人家说点什么,找一个什么理由,都是需要提前思量清楚的。阿提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细细地思量着。 “主人,不好了,不好了。” 突然,图一慌里慌张地迎面跑来。 “慌什么?适才跑到哪里去了?我正想买点东西,却发现你溜走了,是不是又到翠云馆去了?” 阿提沉下脸,训斥道。 “呃,没有。跟着您上街采买,小人哪敢做私事?小人是看您逛游了半晌,一件东西也没买,又担心铺子里忙,这才跟您告假也回铺子看看,是经您点头同意的。” 主人的忘性有点大,图一有点委屈,又不敢有怨言。 “哦。” 阿提想不起来了,他意识到自己今天有点六神无主,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对了,你刚刚说不好了,什么不好了?” “一群官兵把咱家的酒肆和邸店全部包围了。” “真有这样的事?” 阿提心中一紧,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小的说的千真万确!酒肆里都乱套了,食客们刚开始还能四处乱窜,这会儿都被聚集在一处。一般人需经官人审问一遍才能走。面孔不似中原人的,一律甭想走,全部被绑起来了。小的刚刚和一个兵卒撞了一个满怀,要是跑的慢一点,这会儿就被他们拿住了。他们明显是冲着咱们来了,小的要是被拿住,怕是就没法前来向您禀告实情了。” 这种事情,图一哪敢说瞎话?他之所以冒险逃窜出来,就是为了向自家主人禀告这个消息。 “他们为何包围我的铺子?难道是因为你图一背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阿提心中焦躁,瞪着图一说道。 “主人您可不能随口乱说呀,这种话说不得,别人不了解小人,您还不了解嘛。小人我就是一个怂人,为您马首是瞻,哪敢有背人的事?” 图一的腿都快被吓软了,贪生怕死的模样与他粗糙的外表一点也不匹配。 “那官兵包围咱们铺子干什么?” 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阿提自言自语道。。 “呃,小人也不知,可他们确确实实是来了。您要是不信,您听听——” 不等图一把话说完,阿提已经相信了,因为那边的动静已经传到这边来了,他吩咐道:“待会儿,你看我的眼色行事,一旦有不妥,立刻搬出太子妃的话茬来。” “可是主人,您真的要回去?您不该先躲起来吗?” 图一试图阻止阿提回去。 “为何要躲?你家主人我又没有做触犯律法的事情,有何惧?” 阿提想了想,他决定回去看看。 “可是主人,万一您一回去,他们要擒拿您,搬出太子妃的话茬也不管用,小人该怎么办啊?” 图一的心中确实没主张,万一阿提被官府抓了去,他们将前功尽弃。 “这个还要我教你?自己琢磨去!” 其实,阿提也没什么主意。不过,他想到自己的手中抓有救命稻草,倒也不是太慌张。而且,他认为官府应该没有抓他的罪名。 “哦!那小人先偷偷回去知会一下阿鲁和那个孙家郎。” 图一深感责任重大。 “也可以,记得从后门走。” 阿提整理一下衣襟,疾步往回走,准备回去看看究竟。 …… 对于孙佩玖来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不幸的事是好朋友无辜丧命了,值得庆幸的是阿鲁变得温柔可人了。当然,这个温柔可人也许只是针对他一个人。 今天,孙佩玖终于从悲痛中走出,便想着来看看阿鲁。 这会儿两个人似一对小情侣,在院子里“拈花惹草”玩耍,时不时相视一笑。胡士举的眼角眉梢都流露着心花怒发,对外面的动静充耳不闻。 “不好了!官兵把咱们这里包围了。” 图一冲进来时,心中有一丝胆怯,因为他怕阿鲁的打骂他。 “什么?” 阿鲁扔掉手里的花朵,秀眉颦蹙。她原以为外面的嘈杂声是街上在闹兵匪,没想到闹到这里来了。 “有一群官兵把咱们邸店和酒肆都包围了,见人就抓,不知道想要干什么。我说,你们快点跟我从后门走吧。等到外头,大家都化装成围观百姓,再观察事态发展,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图一的脑子还挺好使,因为一旦被官兵抓住,万一说不清楚,那没罪也得脱一层皮。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逃走?我得去看看。”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阿鲁对赖以生存的铺子还是比较在意的,她秀眉竖起,甩手走在了前头。 “这?那小人去看看阿提主人。” 作为一个下人,图一也不好指令女主人该做什么,他悻悻然又奔着后门去了。 “等等我!” 出事了?孙佩玖心里慌慌的,追上了阿鲁。 官兵们如洪水猛兽,不请自入,正冲他们迎面而来。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兵卒丙、丁横刀止住了阿鲁和孙佩玖前行的脚步。 “官爷,妾没见过世面,您可不能吓唬我。!” 阿鲁扭动着腰肢,伸出双手推开了兵卒丙、丁,穿了过去。 “嘿!小娘子既然没见过世面,那为何如此胆大呀?” 兵卒丙嬉笑着追了上去。 一般的小娘子见到这种情形应该被吓的体如筛糠才是,能像这个女人这么体态妖娆,面无惧色的很罕见。 “呦,我胆小,您可不能吓唬我。您就放过我——” 阿鲁回头冲兵卒丙、丁抛媚眼,趁着他们愣神的功夫,她拉着孙佩玖快速朝外面走去。 门口是一个围捕“犯人”的局面—— 四周都是虎虎生威的官兵,他们手中的刀枪,在阳光下闪耀着吹毛利刃的光芒。领头的官有一张大义凛然的面孔,他身上散发着不近人情的寒意。 不过,阿鲁丝毫不惧,她环抱着双臂,瞪视着官兵。同时,她的眼神在围观的人群里搜索图一和阿提的身影。 “诸位辛苦了,请让一让。各位官爷,我是店家,有话要说,请注意您手中的刀刃。” 阿提从人群中挤出,弯腰穿过兵卒们的刀枪阵地,来到严询面前。 他未曾说话,先跪倒在地,眼神中是商人特有的精明。 “小人就是聚仙邸店和酒肆的店家。” “你是阿提?” 严询明知故问。这个异族人还算有些胆气,竟敢主动站出来。 “是,小人便是阿提。” 阿提收起心中的锋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贪生怕死一点。 严询带着人前来怙势凌弱,孙佩玖的心中既愤怒又紧张。他紧握着拳头,眼睛中噙着愤怒的泪,只恨自己太懦弱。 “小人拜见大人,不知道大人因何事兴师动众到贱地?” 阿提再次叩拜,壮着胆子问道。他素闻严询以及他的手下有时候抓人是不问青红皂白的,因此此番他格外谨慎恭敬。 “有人举报你这经常有面生的异族人出现,本官怀疑你窝藏盗贼!” 严询扫视了阿提、阿鲁以及孙佩玖一眼。 特别是看孙佩玖时,他的眼神还停顿了一下。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孙家兄妹性情迥然相异,这个孙佩玖看似文弱,没想到他竟然会和一对异族假兄妹搅合在一处。 其实,严询派人暗中窥伺阿提的邸店和酒肆已久,此番他带人突然前来袭击,就是希望能有所收获。因为几个逍遥法外的异族盗贼,让他这段时间颜面扫地。 若不尽快抓住盗贼,他哪有颜面去训斥掌管京城治安的中尉府的无能。 “大人您就是吓死小人,小人也没那个胆子。小人虽不是中原人,但乃是本分的生意人。迎来送往八方来客,但凡有个行为异常的人,小人都会向官府禀告。怎么敢窝藏盗贼?岂不是自寻死路?” 阿提跪在地上没敢起来,额头开始冒冷汗。 他深知严询眼神的毒辣,若是被下了牢狱,怕是一时半晌难以自证“清白”。 “哼!” 严询不是心慈面软的人,不会因为几句哀求的话就收回自己的虎威。还有,他最不喜欢善于伪装,狡饰多变的人。他看了看左右,道:“去!” “诺!” 兵卒们立刻领命,尽管他们的主子只说了一个字,外带一个眼神—— 挨个审查每一个有嫌疑的人,是属下们该做的事情,严询喜欢做的事情是审问主犯。得来的消息和当面的感知让他心如明镜,他知道这个阿提不是普通的异族人,也不是一般开店的。 “店家,你是在这里说呢,还是进牢狱里再说?” 严询不仅仅喜欢言语上的威胁,他是真的打算把这个阿提带回大牢里关起来慢慢审问。 “这,这?大人,小人真的不知法犯哪条?小人真的乃本本分分的商贾。” 阿提嘴角开始抽动,他知道胡士举被抓进监牢一夜便毙了命的事,他还没活够,他可不想死啊。 “看来你是打算进监牢里再说点什么!” 严询一挥手,当兵的冲上前去拿人。 阿提下意识地躲闪,无奈兵卒们人多,很快就将他团团给围住了—— “呦呵,还敢反抗?这是做贼心虚啊。” 领头的兵卒甲满脸的瞧不起。 “这,这为何要擒拿小人?” 阿提犯了难,他不知道该选择反抗,还是束手就擒?不过,这种挣扎也就是一瞬间思虑,他紧握着的拳头最终松开了。 兵卒们一哄而上,打倒阿提,拿绳索把他绑的结结实实。 “敢对抗官兵?你还想犯上作乱?” 兵卒甲上前赏赐了阿提两个大嘴巴,转身到严询面前道:“大人,犯人已经被擒!” “哼!” 严询冷哼,他看出来了,这阿提若是想反抗,怕是得他亲自出手才能擒住。 “哎呦,校尉大人您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啊?我们兄妹可是本本分分的商贾,未曾做过得罪大人和官府的事,您今天无故擒拿我兄长,也得给我们留一个明白话呀,否则我会寝食难安的。” 阿鲁收起了妖娆,这会儿脸上带着怯怯的表情,靠近了严询。 “小娘子请自重,本官做事自有主张,无须对你一个民女交代缘由。” 严询嫌弃地后退了两步,这世间唯一让他感到棘手的人和事,就是女人和女人的事。 他本想把阿鲁也抓住,奈何女人进了监牢就如同失了贞洁。所以,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严询并不愿意动手抓女人。 “阿鲁!” 孙佩玖嗫嚅道,他双手十指搅合在一处。见阿鲁如此行径,他很郁闷,还不如看她对别人耍彪悍来的痛快。 正在这个时候,图一怯怯地从百姓中挤了出来,扑通跪倒,声泪俱下道:“校尉大人,我家主人阿提宅心仁厚,对街上的花儿乞丐,冬施衣袍,夏舍粥粮,乃十足的大善人呐。您可不能说抓人就抓人呐。” “要不你也走一趟,正好去陪陪你家主人?” 严询的嘴角浮出冷笑。 “等等,小人有话说!” “说吧。” 严询耐着性子道,反正他也不担心阿提逃跑了。 “适才太子府来人,让我家主人过去替太子妃烹制美食。太子妃的吩咐可不容耽搁啊,小人斗胆请求您高抬贵手,暂且放过我家主人。” 阿提趁机道:“是啊,大人。小人的烹饪手艺远近闻名,太子妃她十分喜欢。小人为人本分,从未做过作奸犯科的事情,这一点太子妃可以作证。” “闭嘴!太子妃也是你能随口提及的?” 兵卒甲立刻拿块布把阿提的嘴巴给塞上了。 “你等留下来,里里外外仔细搜查!” 严询打算先押着嫌犯离开。 “大人,放过我家主人吧?” 图一跪爬在地。 “你太老了,没有那样的身手,否则你也得走一趟。” 严询端详了一下图一,冷冷道。 “大人,您不能抓走我家主人啊。太子府那边要是再来要人,小人不好交代啊。” 图一跪爬过去,试图阻止。 “你就告诉他们,人被本官抓走了。我们走。” 严询大手一挥,边上的兵卒就把图一拖到一边去了。 ☆、045 第45章 045 当孙佩玖带着阿鲁和图一出现在孙绣莹面前时,孙绣莹疑惑了。尽管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知道一定又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从阿鲁那飞扬跋扈又暗藏忧愁的眼神中可以读出她现在遇到了麻烦。 这个女人心思毒辣,并不值得同情,而且她对孙佩玖并非真心真意!孙绣莹丝毫不怀疑自己心中对阿鲁的认定。 “您二位何故光临啊?” 孙绣莹挡在门口,她不打算不闻不问地就放这两位嚣张的主仆进家门。 “绣莹,阿鲁的铺子被查封了,现在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我把他们带回咱家暂住。” 孙佩玖连忙上前解释道。 他生怕阿鲁生气,又自知自家的妹子也不是好惹的人。本来,他最怕这两个人相见。但是这一次,他满心喜欢的女人遇见了困难,他也想男人一回。 “阿鲁的脾气若是能收敛一点,日后便能‘一家人’和睦相处……”当然,孙佩玖想的有些远了,眼前这阿鲁能不能走进孙家的门还在两可之间,更别谈未来嫁娶之事了。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 孙绣莹露出惊讶的表情。同时,听到这个消息,她内心顺畅多了。 她心中想的是,这也许就叫做报应,这阿鲁嚣张惯了,这次终于有人收拾她了。 “确实如此!绣莹你把路让开!” 孙佩玖偷偷朝孙绣莹眨眼睛,请求她配合一下。 “我也是有善心的人,但是收留落难之人总该问明缘由吧?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就随意收留人,那样会招惹来大祸的。她犯的是什么事啊?” 孙绣莹假装没看见孙佩玖的小动作,她虽自认并非睚眦必报之人,但也不是有仇不报的人。呦呦,瞧瞧阿鲁那神情,一点也没有落难到人门前求助的诚意。 “既然绣莹小娘子不愿意收留,那我等主仆只好另寻他处安身了。” 高傲的内心不容她舍脸求人,阿鲁欲转身就走。 “唉,让我与家妹细言详情,再做打算。” 孙佩玖上前拦住了阿鲁,他可不希望今后见不着她了。 “好吧!” 阿鲁叹了一口气,放软了语气。阿提进了牢狱就踏进了生死未卜的大门,她内心自然是担心和焦躁的,现在能有一个安身之处自然是好的。 “绣莹小娘子,小的昔日多有得罪,您大人大量,就饶恕小人吧?唉,此番投奔叨扰,也实属无奈之举!日后小人定当涌泉答报。您就看在我家主人阿提的面子上,暂且收留我等可好?” 官兵来的突然,图一的口袋里一个钱也没有,他相信阿鲁的口袋里也不会有钱。谁会时刻带着金银细软,准备逃亡? 而且,图一也是一个既狡猾又聪明的人。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阿鲁的嘴硬,错过了一个绝好的安身之地。 “哦,把无奈之处说来听听,你们到底犯了什么事?” 孙绣莹对详情很有兴趣。 “严校尉不知何故带人查封了我家铺子,还带走了我家主人。唉,早知道我家主人今年犯太岁,小的就早点去请道人前来指点神通了。唉,现在已经悔之晚矣!” 图一颇为后悔,他认为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有未尽之责。 “阿提店家被抓了,为什么不抓你们?” 孙绣莹看了看图一,又看了看阿鲁。 “可能是官府的人认为我等无罪,可能是大牢的房间不够宽余,也可能是官爷以为要抓捕我等易如反掌。又或者是官爷英明,啊,不可能,他们要是英明就不会无缘无故就抓走我家主人了。” 想到主人被抓了,图一很沮丧。 “捕风捉影就抓人!” 孙绣莹咬牙切齿道,她想起来了悲伤的事。 “可不会是嘛,不问缘由,一群官兵就包围了我家铺子。我家主人出面询问原因,就给抓走了。依着小人看,如今的这位严校尉绝对是一个狠人。据说他仗着皇帝的宠信,连太子妃的面子都不给,在太子府也敢横行霸道。您说,这个严询是不是胆大妄为的很?昔日听说他是一个无情无义、心狠手辣、人面兽心的人,我还不信,现在看来——” 图一对传闻多有耳闻,他一边试探着说严询的坏话,一边看孙绣莹的反应。 “哦,阿提店家的确是个好人。” 对阿提被抓,孙绣莹深感意外,同时也有些担心,因为胡士举的结局就在几天前。 难道严询这厮不仅仅是冷血,还是一个一直用不苟言笑狡饰自己残暴行径的人? “图一,别跟她多言,我们走。” 阿鲁自知不受待见,她失去了耐心。 她是一个在别人面前从不妥协的人,特别是在孙绣莹面前,这会儿即便是她脖子上架着刀,她也不愿意低头。 “要走便走,我是不会强留小娘子的。不过,既然是我兄长要收留你们,那我不反对就是了。” 孙绣莹改变了主意,她决定给孙佩玖一个面子。 不管这个阿鲁多少令人生厌,那个阿提的为人还是不错的。这会儿被下了牢狱,十有八九是严询那厮挟私报复。她心中如此认定,行为上就做出了让步。 “既然如此,那阿鲁你就别走了,快请进吧,我们也好商量一下如何把令兄长救出牢狱。” 孙佩玖如释重负,这会儿终于表现的有点大丈夫的气概了,尽管他心中并没有搭救阿提的办法。 “好吧!” 阿鲁也是实在无处可去。 “里边请!” 孙佩玖屁颠颠地招呼了他中意的女人进了家门。 孙绣莹抱着双臂,斜靠在门框上,担忧地看着孙佩玖那欢喜的身影。唉,她这位兄长啊,心思单纯,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眼神和品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道这么快就到了多事之秋?” 远处吹来一丝凉风,孙绣莹自言自语道:“不会不会,应该还不会,皇帝还没换人,兵连祸结的日子应该还没有那么快就来到。” 身体的重心往后,身后的门晃动,孙绣莹跟着往后倒退了几步。 说是大门,其实只有半扇门,因为那半扇门被严询那回带人前来“扫荡”给破坏了。这几天,大家都忧心忡忡,谁也没心情关心家宅破败的情形。 “这扇门要修葺一下吗?” 孙绣莹继续自言自语。也许没那个必要,因为她感觉他们全家搬离京师的日子应该不会远了,眼下就等着老父亲从太子府脱身了。至于银杏,唉,她也只能聊表歉意了。 “当然需要修葺!无门,气乘风则散,财富不能聚拢,此乃居家大忌!” 秦国音带着王四和几个工匠朝这边走来。 “哦,原来是秦世叔!” 见到秦国音,孙绣莹的心头敞亮了一些。 她这边刚刚收留了悍女,那边秦暖男就出现了。嗯,还是秦国音想的周全,办事周到又乐于助人。 “那我就让他们动工了?” 见孙绣莹面带忧愁,秦国音很想面带微笑。但他深知孙家刚办完丧事,他这边就面带笑容总是不太合适。 “好吧,既然秦世叔把人都带过来了,我也不好驳了您面子。反正这宅子也是您的,他日我们举家搬迁之后,还是要物归原主的。” 孙绣莹又低声问秦国音:“我阿爹那事办的怎么样了?” 秦国音面露难色,他嗫嚅道:“不知道如何开口。” “成了就是成了,没成就是没成,世叔父还有什么难言的?” 见秦国音如此的表情,孙绣莹的心中凉了半截。 “令尊的事情我没有办好。” 秦国音搓着手,像是一个犯错孩子。除了依仗他的贤婿,他的确没什么权势。他的贤婿比他的年岁还大,又是大官,岂会容他摆布? …… “岳父大人,您就不要操那个闲心了。如今,太子府是太子妃在主事,我与她父亲贾充明争暗斗了许多年。所以,老夫在太子妃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如今,您让小婿去替一个下人求情,此事确实有些为难。一来,小婿不知道从何说起。二来,那太子妃未必能给老夫面子。”这是杨骏对秦国音说的话。 “哦?” 孙绣莹很失望。难道从此以后她的老父亲只能自生自灭,自求多福了? “这事也不是没有余地,若是去请太子的丈人贾太尉从中斡旋,或许可以让令尊从太子府抽身而出。又或者——” 秦国音的话没往下说,他只觉得老脸烧的慌,没好意思说出口。 “贾太尉家的门槛更高,如何能迈的进去?” 孙绣莹只觉得郁闷的很,当初出仕要找人,现在想要退隐归田还要烦门子。 “那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秦国音感觉很没面子。 …… 他们这边说着话,那边工匠们早已叮叮当当地把大门修葺起来了。 外头的动静,房中的赵氏听的一清二楚。作为一个妇人,她实在是没什么主意来应付当前的困境。但是,她又不放心—— 当她猛然出现在孙绣莹和秦国音身后,把他们两人都吓了一跳。 “夫人,恕在下无能,未能让离原兄逃离他人的淫威之下。” 秦国音深感歉意,权势不足,暂且爱莫能助。 “鹏抟鹢退,人世间多艰难,即便想取容当世,也非易事。我家良人仕路蹉跎,岂能怪叔叔做事不力?” 赵氏是深明大义之人,她并没有责怪秦国音的意思,怪只怪自己的丈夫时运不济,仕缘浅薄。 “唉,古往今来,即便是鹤唳华亭,又或是牝鸡司晨、沧海桑田,时易世变岂是某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改变的了的?如今遇到这样的事,也许是阿爹命中的一劫吧?” 孙绣莹发了一句感慨。 “呃——” 见娘亲和秦国音同时投来疑问的眼神,孙绣莹才发觉自己可能说了他们听不懂的成语,于是改口道:“我的意思是,皇帝要娶女人,皇帝要打仗,皇帝要杀人——” “你是想说碰上无能无力的事情,我们也只能静观事态的发展吗?” 秦国音自认明白了孙绣莹的意思。 “嗯,算是吧。” 不愿意纠结这种没有意义的纠结,孙绣莹转移话题感叹道:“聚仙邸店的阿提店家也被严询带人给抓走了。” “严家小郎是疯了不成,前儿才害的胡侄儿惨死,这怎么又去祸害别人去了?” 赵氏罕见地动怒了。 “他岂止是疯了?简直是越庖代俎,捉贼拿盗本是中尉府的差事。如今,严询带着一帮人到处抓人,真是‘大材小用’。” 秦国音咬咬牙,握紧拳头,似乎下了很大决心道:“看来也只有十谒朱门,礼下于人了。也许能捎带着把阿提店家给解救出来。” “世叔父是打算去拜谒谁?” 孙绣莹很好奇,这秦国音除了自己的贤婿能求帮,还能向谁求助?莫非是贾充? “这事小娘子就不要多问了,请静候佳音!” 秦国音下定决心之后,老脸一阵阵发烫! 那扇被踹倒掉的大门早已被修好了,王四带着工匠在边上候着呢。 自家主人忙于和别人说话,他也不便打扰,就等着见缝插话,请示下一步行动。当王四听到主人说要出门办事,他立马急了:“主人,刚出门时,少夫人有过叮嘱,说让您今天晚上一定要回家吃晚饭。说是老夫人有话要当面叮嘱您,您看这也快到饭点了——,这上门求人,能不能明天再去?” “闭嘴!你家主人我要做什么事情还需要你来安排吗?” 秦国音瞪了王四一眼,他家的这位下人越来越喜欢多管闲事了嗨。 王四吐吐舌头,他可不是那种见主人一瞪眼就立刻闭嘴的下人,随委屈道:“小人说的句句是事实,您今晚若是不与老夫人和少夫人交代一番,便夜不归宿,怕是明早您就见不到小人我了。嘤嘤——” “你且回去,别杵在这,把他们工钱都给结了,打发他们散去吧。这点小事还要我吩咐你吗?王四,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 秦国音说完朝孙绣莹和赵氏尴尬一笑:“告辞了。” “慢走,若是不行也不要勉强,还是顾全自己性命和名声要紧。” 赵氏心中对儿子领回来的麻烦也心生不满。 “多谢夫人关心,在下会量力而为的。” 秦国音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夕阳的方向。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儿,孙绣莹发了一会儿呆,她猜想秦国音也许又去找他的贤婿去了。当然,他也有可能是去贾太尉家去钻天觅缝去了。 “唉,即便没有明天,今天的日子还要继续。” 孙绣莹发觉肚子饿了。 “我要去监牢中把阿提给救出来!” 发出这句气势汹汹的话的人自然是阿鲁。 在这座宅子里,现在也就是她可以说出口气这么大的话。 孙绣莹冷笑道:“你若有架海擎天之能,为何会让阿提店家被擒走?何不当时就阻拦这件事的发生?何至于现在要拼命去劫牢救人?” ☆、046 第46章 046 华丽的宫殿里热气腾腾,宫女们抬着热水木桶,忙进忙出。屏风背后,幔帐里,浴桶中,有“佳人”在沐浴。 秦国音被宫人领过来之后,一直站在殿中,他双手十指纠缠在一起,有些尴尬。 他来的不是时候,正逢贾南风沐浴。谁知道这位太子妃竟然把他请到这个她正在沐浴的场合。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只怕他秦国音难免会落一个亵渎太子妃的罪名。 “呵呵。” 秦国音苦笑,如今他还怕亵渎的罪名吗?足以灭九族的通奸罪名已经早已被“坐实”了,何必在乎有添加一条“不痛不痒”的罪名? “你们都出去吧!” 屏风后传来醇厚的声音。 宫女们鱼贯而出。 片刻,水汽散去之后—— “秦郎今日主动前来相见,很罕见哦?” 贾南风摇曳着肥硕的身躯从屏风后走出,刚刚洗完澡的她仅着短衬内衣,脸色红黑,神采奕奕。 就这样衣衫不整地站着一个不是她丈夫的男人面前,贾南风竟无半点羞涩。她那双柳叶眼喜成了一条缝隙。在她眼中,眼前这个猎物成熟稳重,别有一番韵味。 “许久不见召见,甚是想念。今日贸然前来拜见,不知道太子妃殿下会不会嫌弃?” 秦国音不忍直视。 一闪而过的内心挣扎过后,他豁出老脸皮,展露出迷人的微笑。 “怎么会?近来事情繁杂,一直没时间召秦郎过来叙旧。” 贾南风咧嘴笑了,走上前,伸手检验眼前人的胸膛是否依旧结实。 其实,她近来是有了新人就有点忘记旧人了。 “太子妃殿下,小人有两件事情相求。” 秦国音涨红了脸,抓住了贾南风那双不安分的手。 “哦,秦郎所求何事?” 贾南风感觉有些扫兴。 “贵府录事孙归野是小人的朋友,他近来渐渐感到年老体衰,生怕为殿下做事不能尽心,有负殿下的厚恩。他想辞去差事,回家养老,小人想请殿下恩准。” 秦国音恭恭敬敬跪下行大礼,只求贾南风能卖他一次黑脸。 “这么说,你此番主动前来相见就是为了那个糟贱的下人?我这个人呐,最讨厌别人走门路。那个糟老头目有不敬之色,活的时间够长了。” 贾南风面有愠色。 “太子妃殿下息怒,他的确是小人的朋友。您千万手下留情,留其性命啊。。” 秦国音不敢站起,抬起衣袖擦了一下额角的汗,生怕下一刻贾南风嘴角一歪歪,他的老朋友就被剥夺了性命。 那样的话,他秦国音怎么对得起孙家的人? “呵呵,瞧瞧把你吓的,快点起来吧。” 贾南风用双手拉起秦国音,见他低着头,随问:“为何不敢看我?” “您的身段如出水芙蓉,香气逼人,小人怕——” “怕什么?” 贾南风很想知道。 “怕不能自拨,往后脑海里每天都是您的身影,岂不是亵渎了您?” 秦国音鼓起勇气,抬起头。他知道他现在不能惹这个女人不开心。 “哈哈,此间只有一男一女。既然只有男女,就聊聊男女之间的事情,不要被外事纷扰。” 贾南风露出娇笑,主动勾住眼前人的脖子,心花怒放。 “诺,小人谨遵您的吩咐。” 秦国音伸手揽住眼前人的粗腰。 两个人走向幔帐后面,拥坐在卧榻上。 “男人都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贾南风眨眼问。 “像您这样气质绝佳、地位尊贵,又如此迷人的人,没有男人会不喜欢。” 秦国音继续保持着假笑,他努力把眼前的人想象成一位真正的佳人。 “哼哼,可是太子为什么从来不多看我一眼?” 贾南风突然暴怒。 这个女人果然喜怒无常!秦国音知道她毒心千面,随献上最假的痴迷表情:“太子殿下还年轻,他哪能看出您的美?” “孙老头有一女,名曰孙绣莹,你不是跟她很熟?你一定是见识过此女的妖媚吧?呵呵,太子称她为仙女,你说她真的比我好吗?” 贾南风眯起柳叶眼,越想越生气。 她想起来她上一次想要收拾一下孙绣莹,结果事情一多,她便忘记了。偏不巧这个名字今天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此番过后,她若是再次不搭理,会不会显得她软弱可欺?贾南风如此想。 “她是一个野丫头,哪能跟您比?太子也就是贪玩,多半是把她当一个玩伴,觉得有趣而已。” 今天的聊天有点难以把控,秦国音只好再次施展男人的魅力,他深情地望着贾南风,大胆地伸手勾住她的下巴。 “莫不是她让你过来替她爹求情的吧?” 身体已为美男的撩拨所动,但贾南风心中的嫉妒还未隐退。 “当然不是,实在是小人与孙归野有兄弟般的交情。他本是山野村夫,是小人有私心,想让他到京师来做伴,就请太尉和太傅帮忙,给他谋取了一个贵府的差事。” “原来是山野匹夫,怪不得一点规矩也不懂!” 贾南风倒在秦国音的怀里,不忘伸手抓起旁边桌案上瓜子,咔嚓咔嚓地嗑了起来。 “既然您嫌弃他,不如把他撵出去算了。让我今天就把他带走,可好?” 秦国音一边替贾南风揉捏肩头,一边试探着问。 “这么着急想走?” “当然不是,您身上的香味早已让小人神魂颠倒了。可是您毕竟是太子妃,收留一个野男人过夜总是不太好吧?” “你若不是有求于我,还会来找我吗?” 贾南风扔掉手中的瓜子,伸出双手,搂住眼前美男的脖子。 “那您是否愿意满足小人这个心愿呢?” 为了达到目的,秦国音也是豁出去了,对着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吹了一口香气。 “那就要看你把本太子妃伺候的如何了,哈哈——” 贾南风哪能招架的住如此挑逗,她立刻就沦陷了。 …… 窗外的热风吹动着殿檐下的惊鸟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室内寂静的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秦国音的脸上强挤着欢笑,内心沧桑惆怅,万般不是滋味。 “秦郎,你在想什么呢?” 贾南风对身边的人儿走神了,有些不满。 “我在想,昨日严校尉带人把聚仙邸店的阿提店家给擒住了,听说还被下了牢狱。在下听说这事心里有些同情。我与阿提虽无深交,但经常去他店中用餐,觉得这位店家还算是一位厚道的人。” 秦国音随口说了无关的事,用来掩饰自己的心情。 “什么?” 贾南风突然坐起。 “啊,是阿提店家被下牢狱了,不知道何罪之有。” 秦国音没想到贾南风的反应会这么大,衣不遮羞了都不自知。 不过,他对眼前这具粗壮的身体一点也不感兴趣。却还要表现出垂涎的模样,实在是有些痛苦。 “来人——” 贾南风喊道。 “啊?” 秦国音吓的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婢女在!” 宫女甲怯怯地走了进来。 “传我的话,让侍卫丁带着人去州牢把阿提传召到这来。先安顿住下,明日把他带来见我!” 贾南风长的霸气,说话口气也霸气,她并不介意在宫女面前暴露身体。 “诺!” 宫女甲哪敢多嘴,照办便是了,随缓缓退出去了。 “没想到您与那阿提店家也是老相识!” 秦国音从被子里把头露出来。 他说出这句话,没有吃味的意思,他只是发表一下感慨而已。 “哈哈,你是心生嫉妒了?” 贾南风会错了意,大喇喇地走在地上:“他是异族人,我是看他比较特别,庖厨的手艺也不错,才高看他一眼。他怎么能和秦郎你相比?至少没有你长的俊美。哈哈——” “哦?果真如此?” 秦国音假意争宠。 “当然,他身上的毛发太多,扎人。我还是喜欢秦郎你这样健硕的身体。” 贾南风嬉笑着扑向卧榻—— “呃——” 秦国音一阵嫌弃自己,他来不及多想,因为他已经再次被扑倒了。 …… 翌日清晨,太阳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芒开始笼罩这个世界。 太子府如同往常一般,侍从、宫人们井然有序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室内,好一夜缠绵过后的凌乱还在。 贾南风侧身,面朝里躺着,对面的俊脸让她意犹未尽。她忍不住的伸出手摩挲上俊脸,心中心花怒放,独自陶醉在酥麻的回味里。 “太子妃殿下,您对小人表现是否满意?” 秦国音坐起,他本想装睡,被骚扰的不耐烦,只好睁开眼来应对身边欲壑难填的女人。 “满意,当然满意!” 贾南风勾住秦国音的胳膊坐起,双臂不安分地穿过他那健硕的腰肢紧紧扣在一起,脸上充满了欢喜,心中期待怀中人的回应。 “您别这样,小人该回去了。还望您能早点撵走孙归野。要不,小人现在就去告诉孙归野,让他不必再到太子府混饭吃了。” 秦国音拿开禁锢自己的粗膀臂,他迫切想逃离这里。说实话,现在的他后悔了,他就不该走这条“捷径”。 “这事以后再提。” 一腔热情被一盆凉水给浇灭,贾南风有些失望。 但是,人家要走,她也不好再拦着。毕竟现在天色已明,若是过多纠缠,让下人们看了笑话总是不太好。 “那小人告辞!” 秦国音飞速逃下床榻,飞速地穿戴好,逃离了这间让人窒息的宫殿。 他随着小内侍往外走,本以为会像上一次一样悄然离开这里。没想到,在路上,他遇见了一个人——方显贵。 他与方显贵顶多算是认识,并没什么交情。 这会儿见方显贵也被人领了进来,秦国音不禁感慨,看来悍妇的麾下,男人众多啊。既然不熟,那就不必说话了,他打算擦身而过。 “原来是秦公,幸会!幸会!” 方显贵的心情很好,他只看了秦国音一眼,便能连想到很多事情。 “方店家,就此别过!” 做了不能见人的事情,又好像被方显贵洞察了,秦国音只觉得脸上黯淡无光,他想快速逃离这里。 “哎,别着急!我来的匆忙,料想太子妃殿下还未起床。刚巧遇见秦公,你我何不闲聊一会儿,以亲近一步?” 方显贵并不打算就此别过,他起了戏谑之心。 “你是店家,我是闲散之人,你我之间没有亲近一步的必要。告辞!” 秦国音的骨子里根本瞧不起方显贵这样的商贾。 “你是孙家的邻居,与孙公是至交,而在下与孙家小娘子相识。我们又都是同住在京师,我与秦公交个朋友,有何不可?莫非秦公瞧不起在下?” 方显贵发觉被人轻视了,心中很不悦。而且,他这个人还有一股犟脾气。 “非也,我只是不喜欢广交朋友而已。” 秦国音自叹倒霉,刚告别了悍妇,这会儿又遇上了一个吃生米的人。 “秦公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蒙太子妃高看,我经常来此走动,倒不曾遇见秦公,今日得见也算是有缘。这大清早的,看秦公这行径,是打算离开吗?那么说,秦公是昨日入的太子府喽?” 方显贵很想探知秦国音究竟干了什么。其实,他心中是明了的。 “告辞!” 秦国音心生厌恶,迈步准备离去。 没想到方显贵竟然不依不饶,他上前再次拦住了秦国音的去路:“你我都是男人,说来听听又何妨?难不成你与太子妃之间还有见不得人的事?” “方店家怎知在下出现在太子府不是来应承太子的召见的呢?” 秦国音冷笑,他若是再年轻几岁,再有武功加身,他早就打爆面前这个狡黠的商贾的头颅了。 “哎呦,方郎,既然来了就随我一道去花园中走走。” 贾南风并不是追秦国音而来的,她是听下人禀告说方显贵来了,她一时喜不自禁,出来迎接来了。 如果说在贾南风认识的男人当中只能选择一个的话,她最中意的人还是方显贵。他不仅长相绝伦,而且还善解人意,自尊而不屈节,能言而不信口开河。 “在下告辞!” 秦国音如释重负。 “秦公慢走,若是见着孙家小娘子,请告之她一声,就说我请她去我茶肆饮茶。” 方显贵一时得意,随心所欲地说了一句他说完就后悔的话。 “什么?” 贾南风对这句话比较敏感。 “啊,小人与那个孙家小娘子有过两面之缘,发现她对茶道颇有见解,就想着再与她探讨一番。” 方显贵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哦,既如是,何不请她到这来?有方郎在,也不愁没有煮茶的人。茶汤芬芳,回味无穷,本太子妃也甚是喜欢。” ☆、047 第47章 047 “请吧!” 侍从甲面无表情。 “进就进!” 这哪是请?分明是押解!孙绣莹抬腿进了这座富贵堂皇的府邸。 第一次进皇家宫苑,心情紧张之余,也免不了好奇心爆棚,孙绣莹偷偷地东张西望。成群的宫殿,宏伟高大,在空灵虚幻的蓝天下显得十分厚重。 “绣莹!绣莹……” “谁?” 在这种地方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孙绣莹被吓了一跳。 她寻着声音望去,只见秦国音站在一处院子的角门处朝她挤眉弄眼,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快走吧!” 侍从甲催促道,他示意孙绣莹不要东张西望。 “走便走,凶什么凶?” 孙绣莹鄙视了一眼侍从甲,她心中升起了疑问。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一大早秦国音为什么会出现在太子府? “耽误了时辰,惹怒了太子妃,你可讨不到好处!” 侍从甲说的是大实话。 “好好好,我向来与人友善,怎么会让你的主子迁怒与你呢?前面带路!” 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要是什么,孙绣莹的心中难免忐忑。如果非要说她与那贾南风和司马衷有什么联系的话,那就是她的老父亲在太子府当差。 此番这阵势是一种不好的前兆。孙绣莹的一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暗自后悔,她也许该迷信一回,找道人占卜一二,看看她是否是个短命鬼。 相似的建筑和雕花装饰,走了一会儿便让人眼花缭乱。正在孙绣莹胡思乱想之时,一片声势浩大的排场出现在前面“等候”着她。 这里是一片花园小筑,贾南风在哪,盛气凌人的排场就在哪。园子里的景色还不错,宫女们裙彩飘飘让人眼花缭乱。 还好,有一群木头疙瘩一样的侍站立在他们该站的位置上,让人眼目清醒。 正中坐着的太子府的女主人贾南风自然是富贵加身,只那一头金光闪闪的头饰就足以闪瞎人的眼。孙绣莹眨眨眼睛,边上还有其他格格不入的人,她试图一一看清楚。 “不得无礼,快跪下!” 侍从甲的腔调变成了皇宫内侍的调调。 “妾见过——” 孙绣莹还没来得及下跪,就被侍从甲摁倒在地上。她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侍从甲一眼,这个假太监还真把她当成犯人了。 “妾拜见太子妃殿下!” 暂时忽略个人喜恶,孙绣莹跪在地上行大礼,她不得不正视她现在面对的人。 “你就是孙绣莹?” 此刻“邪性”占据着贾南风的大脑,她忽然觉得上来就挥手打人板子没什么意思,徐徐图之,应该更有意思。 “回禀太子妃殿下,妾正是孙绣莹。” 孙绣莹趴在地上没敢起来,眼神顺着贾南风的脚尖往后面看,她看到了两个认识的人——方显贵和阿提。 阿提出狱了?他怎么会在这?还有方显贵,他怎么也在这? “把头抬起来。” 贾南风今天的兴致不错。 “诺!” 孙绣莹慢慢抬起头,心中暗骂这个贾南风果然是名副史实的坏人坯子,就这么让自己跪着?竟然不让她起来。 “哼!你这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就让人讨厌!本太子妃实在是想不通,你既非绝色也非才女,是如何勾引男人的?” 贾南风的柳叶眼放出了寒光,她本来不想搭理这种小人物,今天也算是闲来无事,寻寻开心罢了。 “您训斥的是,妾斗胆为自己辩解一句。也许是您误会了,您看妾至今无人愿意求娶,便知妾在男人们的眼中姿色平庸,不足道哉。妾虽是低贱的命,但也是本分的人,何谈勾引男人一事?” 孙绣莹低眉顺目,只求放过。 “哈哈,还真是一个巧言令色的人儿。你既然是贱民,又身为女子,当足不出户才是。你与秦国音是邻居,相识也不足为奇。可是你怎么会和方店家认识?” 贾南风移动身躯,走到孙绣莹面前,低头俯视她。 “虽是贱民,但我朝律法也未规定贱民女子不能上街。妾去方店家的茶肆吃过几次茶,就这样,有了一两面之交,仅此而已。” 真是难为了这位名垂青史的悍妇,她亲自近身审问,孙绣莹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她是实在不知她是如何吸引了这名悍妇的眼球的。难道悍妇的心眼这么小?过去了那么久的“一面之交”,她还耿耿于怀? “哈哈,太子妃殿下,您既然是把孙家小娘子请过来吃茶的,如此问话怕是会惊吓着了她。” 方显贵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 “哈哈,逗弄一下她而已。能吸引方郎和太子目光的人想必不是普通人,本太子妃怎么能不叫她到眼前来瞧瞧?如今一看,方郎你也有虑事不周的时候。” 一股妖媚风袭击了贾南风,她的脸笑成了一朵雏菊。 “愿闻其详!” 方显贵把贾南风搀回了座位上。 “君子当审时度势,近权贵,远小人。此女身份低贱,方郎与她走的过近,岂不是有失身份?” 贾南风一脸嫌弃,她心中燃烧着妒火。 “那是自然,所以小人愿意为太子妃您鞍前马后。至于她,一个认识的人而已。子曰:主忠信,毋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方显贵一边说,一边冲孙绣莹偷偷递眼色。 孙绣莹知道他正在溜须,不由得感叹即便是方显贵这么英俊潇洒的男人也得为权势折腰,也不能免俗啊。 “您这么尊贵的身份,何须跟一个民女计较?不如让她起来吧,早点打发她回去吧。” 方显贵提议道。 “嗯,起来吧,别跪着了。” 贾南风给足方显贵的面子。 “多谢太子妃殿下!” 孙绣莹揉着发麻的膝盖,站起。 “那在小人现在去煮茶?” 方显贵小心翼翼地请示,又偷偷冲孙绣莹递了一个眼色。 “唉!” 孙绣莹暗叹了一口气,这不该是男人该有的样子,特别是方显贵这样的男子。不过,她想了想,也就释然了。 一切都是为了活着,要不然谁愿意卑躬屈膝? “来来来,你先坐这。来人,上茶具!” 贾南风拉方显贵坐到身边,眼神难以从他的脸上挪开。同时,贾南风的心中嘀咕:这个男人光彩照人,他应该拥有尊贵的身份。 侍从们应声下去了,不一会儿,铜锅和茶炉就被抬上来了。架起了炉灶,宫人引燃了柴火。 茶水房直接被搬到了这里。 “您稍等片刻!” 方显贵站起,得以摆脱尴尬的处境。 他挽挽袖子,开始了神一般操作。只见他接过宫人端上来的茶叶,一个飘逸的抛洒动作,茶叶便进铜锅。 方显贵对孙绣莹抛了一个眼神,便操起大勺,不停地翻炒着。 孙绣莹与在旁边傻站着的阿提相视一眼,心中窃笑:也就炒茶叶而已,用的着做那么些耍帅的动作? 当然,他也许是做给贾南风看的。毕竟,没有人会忍心责罚一个帅气又充满魅惑感的男人,特别是女人。 “嗯哼!方店家——” 贾南风拉长了声音,她对刚刚那个笑眼不是对自己抛的感到不满。 “太子妃殿下,您稍等片刻。” 方显贵那双好看的眼睛并不吝啬抛媚眼。 “哈哈!” 贾南风怪笑了一声,瞪了孙绣莹一眼,啐了一口吐沫,换了一个坐姿。 被贾南风瞪的心中发毛,孙绣莹低下了头,用眼角的余光窥视事态的发展。不去研究贾南风的行为举止与她的身份是否相符,单看方显贵。这厮不愧是商贾,该溜奸耍滑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的确是一位难得的八面玲珑的人才。 这样的人一点也不招人讨厌,特别是他还有一副好看的皮囊。 其实也就是煮茶而已,方显贵根本无需有那么多的多余动作。孙绣莹抿嘴偷笑,不过,她还是愿意相信方显贵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 人为了生存,有一些不符合本心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 煮茶的时间有些长,当茶叶被炒干了,又被碾成碎末,过程才进行到了一半。 长时间的低头,孙绣莹的脖子都有些酸了,她偷偷地抬起了头。还好,贾南风的目光现在并不聚焦在她身上。 显然,方显贵把煮茶当成煮粥了。他一手倒背在身后,一手挥着长勺不停地搅拌,大约是怕茶水沸腾的太快,又或是茶沫子粘锅糊掉。总之,他有他的道理。 “呃——” 贾南风发出了怪声。 孙绣莹吓得收回了目光,眼神往下,看自己的脚尖。即便是这样,她也能扫视到贾南风那如痴如醉神情。 这位悍妇这会儿眼神中冒着不同寻常的目光,有一股不同寻常的兴奋劲,就像大灰狼瞅见了小绵羊,分分钟钟就会龇露獠牙扑上去一样。她一点也不忌讳下人们围视,和有外人在场。 阿提一直面沉似水,与孙绣莹没有多少眼神交流,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不过,他好像没有受伤,精气神十足,大约是一夜的牢狱,待遇不是太差。 想到了牢狱,孙绣莹又想到了胡士举。唉,真是造化弄人,万万没想到他竟然—— 孙绣莹又开始恼恨司马贤和严询,这两个人就是罪魁祸首! “小娘子,请吧!” 宫女甲向孙绣莹递上了茶碗。 “哦。” 孙绣莹傻傻地接过茶碗。原来,她刚才一愣神的功夫,方显贵已经煮好了茶。 高座上的贾南风特意“照顾”孙绣莹,头一碗茶便赐了她。 孙绣莹端着茶碗,偷偷扫视了众人一圈,她心中的忐忑波浪剧烈了起来。除了阿提面沉似水,方显贵笑意盈盈之外。其他宫人侍从都和他们的主子贾南风一样,一脸不怀好意,没人能猜中他们心中憋着什么坏心思。 这个时代,还不是茶道大行,王公朝士无不饮者的时代。茶叶被碾成碎末煮成茶汤即为茶水,虽没有茶叶泡水来的简单方便,倒也不浪费。 而且,人们饮用茶的程仪和茶具也没那么讲究,茶水本来的功能还占据着主导。 孙绣莹轻轻屈膝谢道:“妾谢过太子妃殿下赏茶。” “你既然和方郎是在茶肆中认识的,想必也懂一些吃茶之道,品评一下方郎的烹茶技艺如何?” 贾南风并不打算饮用方显贵刚刚煮出来的那壶茶,她可不想和低贱的人共饮一壶茶。 “醇香芬芳,入口不黏不稠,香馥若兰,沁人心脾。妾只一口便觉齿间流芳,可见方店家果然是煮茶高手!” 说几句漂亮的奉承话,对孙绣莹来说一点也不难。 “说得好!太子妃殿下可否赏赐小人一碗?” 不甘心被冷落的阿提主动上前讨赏道。 “赏!” 贾南风对这个异族人的新鲜感还没有消失。 往日,她每看一眼阿提的茂密毛发,就有股上前替他捋一捋的冲动。当然,今天有方显贵在,她的心思全在方显贵身上,对阿提就冷淡了一些。 “多谢太子妃殿下赏茶!” 阿提终于展露了笑脸,身上有股巴结贾南风的庸俗劲头。 阿提的铺子被封了,昨日被下了牢狱,今日竟然出现在这,孙绣莹很想知道这背后发生了什么? “诸位慢用,得闲去在下的苦荼茶肆,与在下一起品茶。” 方显贵整理了一下衣襟,他毫不忌惮地坐到了贾南风的身边。 一个普通人敢有这样的行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人与高座上那位身份尊贵的人的关系不一般。 孙绣莹也没有多想。既作为商贾,就难免有些溜须拍马的本性。 “孙家女,你上前来!” 贾南风勾勾手。 “诺!” 孙绣莹不得不迈着小碎步,上前回话。 “再上前一点!” 贾南风从座位上走下,扔掉手中未嗑完的瓜子。 “啪!” 突然被“赏赐”了一巴掌,孙绣莹一个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悍妇果然就是悍妇,打人还喜欢亲自动手!而且,手劲还挺大。 “小贱人!竟敢勾引太子,太子也是你等低贱之人可以勾搭的吗?” 贾南风的怒气来的莫名其妙。 被打者和围观者都不知道太子妃为什么突然又翻脸了,但是他们都知道接下来大约会发生什么。 “太子妃殿下,您何须动怒?在下料想,想必您是误解了。这孙家小娘子地位低贱,怎么能接触到太子?” 方显贵上前来挡在孙绣莹面前,他怕贾南风再次动手。 “哈哈,本太子妃岂会记错?阿提,你来说一说,太子是不是在你的酒肆遇见过这位民女?” 贾南风自认想找事,从来不需要理由。但是,今天当着两位心仪男子的面,她不得不顾及一下颜面,找点冠冕堂皇的理由。 “太子妃殿下所言极是。昔日,太子的确是在小人的酒肆中遇见过这位孙家小娘子。当时孙家小娘子一时莽撞,冒犯了太子。蒙太子仁慈,不予计较,才没有责罚她。至于勾引嘛,恕小人直言,这孙家女姿色普通,如何能讨得太子的欢心?再说了,有您这位才貌无双的太子妃在太子身边,怕是太子殿下也没有心思看别的女人了吧?” 阿提知道他昨天之所以能够逃出生天,全仗着贾南风。他自然是不敢得罪他的“贵人”,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呵呵,死鬼!我看你这个异族人比我们中原人的弯弯肠子还要多。” 贾南风忸怩作态,冲阿提嗤嗤直笑。 “太子妃殿下莫怪罪,小人也是直言快语。” 阿提用手揉揉头,嘿嘿傻笑! “没想你这个贱人还挺有本事的嘛,连阿提店家都为你说话。” 贾南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孙绣莹。 “太子妃殿下言重了,妾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民家女,与阿提店家也只是有过一两面之缘。但是,妾深深敬重阿提店家的为人。所以,昨日听闻他被严校尉带人抓了去,还替他忿忿不平,今日得见他完好无损地出来了,妾由心底敬服太子妃殿下您的为人。一定是您出手相救的,否则阿提店家怎么能脱离牢狱之灾呢?” 义形于色,孙绣莹拿着腔调说话,都快把自己绕晕了。 “哈哈?” 这个女人不卑不亢,贾南风不得不对孙绣莹另眼相看。 “太子妃殿下,请容妾再饶舌几句!” 孙绣莹趁机跪下,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卑微一点,不求其他,只求放过。 “你还想说什么?” 贾南风有些乏了。 “太子妃殿下,您请!” 方显贵和阿提竟然同时发挥溜须本色,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贾南风坐回了高座。 “妾来自市井,市井中的流言自然也听到了不少,这其间就有不少关于太子妃殿下的谣言。” “不妨说来听听。” 贾南风这会儿被一左一右两位俊男包围着,早就心猿意马了,心思自然就不在教训人上面了。 “我听说严校尉之所以带人擒拿阿提,把他下了牢狱,完全是为了泄私愤。” “此话怎讲?” 这句话话成功地勾起了本不想追究缘由的贾南风的兴趣。 “市井传言,阿提店家与您过往甚密。又有传言,您在未出闺阁之前与那严校尉有瓜葛。如今严校尉已经成了过往,他不满意被人拿来和阿提比较,所以才——” 孙绣莹这一回成功地把自己说晕了。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传言?” 贾南风大怒,尽管她曾经也希望能和严询有私情。无奈那厮太冷淡,根本不把她这位太尉的女儿给放在眼里。更甚者,他连太傅的女儿,著名的美人儿,皇后的表妹杨芷都不高看一眼。 “严校尉的身份不是一般人,为人高傲一点也是难免。不过,他敢藐视太子妃殿下就实属不应该了。他藐视太子妃殿下您就是藐视太子啊,太子将来若是君临天下了,如何能驾驭的了这位臣子?” 方显贵喜欢火上浇油。 “此人并无什么真才实学,实不知天子为何倚重他。” 贾南风什么话都敢说,口无遮拦是她的本色。 不识抬举的人纵有惊人的俊颜也让人留恋不起来。贾南风看看左手边和右手边的美男,对严询的憎恶又增加了几分。 “小人乃本分商贾,严校尉不问缘由就擒拿小人,把小人的铺子也查封了。唉,对,他一定是严校尉在泄私愤。” 阿提哭丧着脸,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能被放出来,也能再次被抓进去。 比如,他前脚出了太子府,后脚就—— 这时候,有宫女上前禀告:“太子妃殿下,校尉严大人在门口求见,他要拜见太子!” “哼!正说他呢,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贾南风的心中有股邪火。 在她的认知中,这世间的男人本该皆为她马首是瞻,现在,唯有严询对她不屑一顾—— ☆、048 第48章 048 “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 是说人的官职步步高升了,就愈发的谦虚谨慎。不过,这句话对严询而言根本就不适用,他由一名官宦子弟到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之后,一直官运亨通。纵然他官场人缘很差,倒也稳居官位。 严询带着人从外面走来,只能用“昂首天外”来形容此刻的他。 不知为何,此刻的孙绣莹觉得那张英俊的嘴脸格外令人讨厌。她不是知白守黑的人,心中有怨气自然就会流露在脸上。 严询只把这里的主要人物扫视了一眼,用他那洞察秋毫的敏锐眼神洞察着每个人的心思。孙绣莹脸上的阴云,他也尽收眼底。 此时,严询的内心忽然有些沮丧了,他可以对所有人都傲慢不逊,唯独对他的老母亲不得不孝敬之,顺从之。 他虽不能做到老莱娱亲那般,但不忤逆老娘的心愿是他做人子的准则。(老莱娱亲典故:春秋时,楚国隐士老莱子七十岁还在父母面前穿花衣服,学小儿哭啼,讨父母欢心。) “严校尉今日前来为何事啊?” 扑面而来的威严气息,贾南风瞬间坐直了身躯,变得一本正经了起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来人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她不得不慎重对待。 “下官奉命前来迎接太子入宫,皇后娘娘和倾国夫人在宫中设家宴,请太子前去赴宴。” 严询是个有洁癖的人,他其实一刻也不想呆在这座充满沆瀣气的府里。 “哦?严大人怎么做起了内侍们的差事?” 贾南风面带揶揄之色。 “近来京城不太安全,太子府到皇宫还有一段距离,陛下担心太子的安危,故而派臣过来接太子殿下进宫。” 严询也挺郁闷,如今的天子年纪越来越大,胆量却越来越小了。 “嗯,是否邀请本太子妃同往?” 贾南风一脸期待,她对招摇入宫的过程比较感兴趣。 “倾国夫人说了,此番是家宴,外姓人就不必邀请了。” 刚刚从倾国夫人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严询,耿直地把杨芷的原话传递给了贾南风。他当然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效应,所以他是故意为之。 “倾国夫人似乎也不姓司马?” 贾南风冷笑,她知道深宫里的那个女人一直瞧不上自己。 “但是,倾国夫人没说召太子妃您一同前去。您若是想去,就去呗。” 严询可不管那么多。 “既然倾国夫人介意‘外姓人’,那本太子妃不去也无妨。” 贾南风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明事理”的话。 其实,她心中恼火的很,那个杨芷凭什么事事都压着她一头?论家世,她贾南风也不错。论前景,她杨芷可不如她贾南风。 她父亲是太尉,杨芷的父亲是太傅,两家的权势本来旗鼓相当。可无奈杨芷生的貌美,又仗着她表姐是皇后,从小到大都欺压着她贾南风一头。 贾南风嫁给了太子,本想着局面会有所转变。她没想到那杨芷转头就嫁给了皇帝,入了皇宫,成了她的长辈,你说可气不可气? “既如是,那下官退到府门外等候!” 严询也是一脸不爽。方显贵出现在这里,他一点也不奇怪。让他比较生气的是孙绣莹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他看错了人? 当然,阿提出现这里,他已经知道了。这让他更加确定阿提不是一个普通的异族人, “不着急,难得一见严校尉,本太子妃有件事情想问明缘由。” 贾南风可不想这么快就放走严询,怎么着也得多留一会儿养养眼。 “太子妃殿下莫非是想问下官为何要擒拿那个异族人?” 严询手指着阿提说道,他岂会看不穿贾南风的心思。 他本想暂且放过阿提,日后再做打算。这会儿既然贾南风按捺不住了,那也就休怪他乘间伺隙了。 “哈哈,严校尉果然能洞察秋毫。” 贾南风盯着严询观察了半晌了,又看了看自己左右的两位俊男,在心中把他们比较一番,暗中感慨: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真想三者兼得。 “阿提所犯之事虽未审查清楚,其中详情下官不便对无关人提起。既然说到这件事了,在下有一个请求,不知太子妃殿下能否应允?” 严询对贾南风那垂涎的眼神有些厌恶,如不是顾及身份,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所求何事?” 冷面男终于有所求了,贾南风心中有一丝窃喜。她坐回高座上,正襟危坐,眼神中弥漫着对那张令人着迷的薄唇中所说出的话的期待。 严询冷冷道:“还望太子妃殿下不要枉法取私,请让下官把阿提带回监牢,择日过堂审问。如果他是无辜的,定会还他清白。” “你敢自责本太子妃枉法取私?” 贾南风有些动怒,瞪大眼睛站起。 女主人发怒了,宫人们一个个都被吓的不敢喘粗气。因为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害怕被殃及了。 “您若是觉得下官冤枉了您,您可以去皇帝那告下官一状。” 严询气定神闲,他笃定贾南风不敢进宫面见皇帝。据他观察,皇帝是越来越不待见他这个儿媳妇了。 “呵呵。” 孙绣莹心中发出鄙夷之声,心道严询这厮果然胆大泼天。不过,他敢无视贾南风的淫威,也不算减分。 当事人阿提却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他紧张地看了看贾南风,又看了看严询。心中略有恐惧,他可不想再次回到那座会吃人的牢狱。 “哈哈,有意思!” 方显贵心中偷笑,只有他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与严询交过手,自然知道严询的身手。说实话,他更喜欢有这样的对手,这样行事才不会枯燥。 “你——” 被人当面指责,贾南风的脸上有些难看。 这会儿,她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话了。当然,上一次敢这么不给她面子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您贵为太子妃,行事当注意分寸,不应该与来路不明的男人往来。如果传扬出去,岂不是坏了太子的名声?” 严询扫视了众人一圈,特别多看了孙绣莹一眼。 “哼哼,严大人不会是也与这位孙家的小娘子有瓜葛吧?” 贾南风的目光也是敏锐的。 “妾听说这位严大人目中无人,今日得见果然如此。他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说太子妃殿下您枉法取私。只凭这一句话,您就该他的治罪!何况,他还污蔑您与方店家以及阿提店家的关系。” 孙绣莹最喜欢做就棍打腿的事。 “哦?原来孙家小娘子也在这里!我纵观你巧言令色的表情,是来阿谀取容的吧?难道令尊到如今还没有高升一步?” 严询故作惊讶,他走到孙绣莹近前,罕见地露出笑容。 这笑容很刺眼,孙绣莹有一股想暴打他的冲动。当然,她这股冲动只能在心底冲撞两下而已。 没想到这厮巧舌如簧,挖苦人的本领一点也不比她差,孙绣莹回了他一个假笑:“若以妾之腹度严大人之心尚可理解,可堂堂校尉大人竟然说出污蔑别人高堂的话,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啊。” “小娘子本该做一个仪静体闲的女子,奈何——” 严询直摇头,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孙绣莹和贾南风牵扯在一处。 “严校尉何须与一个民女计较许多?” 贾南风被“冷落”了,有些不满,狠狠瞪了孙绣莹一眼,恨不得把她踩着脚下,取而代之。 “不知太子妃殿下可否应允下官的提议?” 严询并不打算轻易放过阿提。 这也是他无可奈何之处,纵有铁面,皇家的人想把它践踏成废铁,他也只能忍着。就贾南风派人把阿提从牢狱中接走这件事来说,他就窝着一肚子火。 “不妥,不妥,这阿提乃是清白人物,没有作奸犯科,严大人为何执意要拿他下牢狱?” 贾南风看了看阿提,她还是没舍得放弃他不管。 “太子妃殿下所言甚是,小人不过是一介寻常商贾,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校尉大人。若非让小人遭受牢狱之灾,小人也实属含冤负屈,” 堂堂的七尺丈夫阿提,这会儿向贾南风抛出了可怜巴巴的眼神。 “呦!” 贾南风捂嘴娇笑,暗骂“死鬼”,都这会儿了还这样,这个粗犷的异族人还有一颗妖媚的内心! 严询冷笑:“没有一个触犯律法的人会很快承认自己所犯之事。” “‘言行而不轨于法令者必禁’,校尉大人身为执掌律法者不会不知道前人韩非子留下的这句话的意思?而如今校尉大人的行为??” 言论行为不合乎法令的一定要禁止,孙绣莹很得意自己能从记忆中搜索出这句可以唬人的话。 “小娘子真是好才学!” 严询又移步到孙绣莹面前,琢磨着该怎么教训一下这个女人,却在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眸时放弃了。 恼火和焦心笼罩在他的心头,严询也想不明白,他为何总是对这个女人割舍不下。 “古人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如今,严大人只凭着自己的猜测就查封阿提店家的铺子,还要擒拿阿提,是何道理?” 那日,孙绣莹闲来无事在家中翻弄她老父亲的书籍看到了这句话,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罪行轻重有可疑时,宁可从轻处置;功劳大小有疑处,宁可从重奖赏。与其错杀无辜的人,宁可犯执法失误的过失。) “你知道的还挺多!” 严询咬着牙,似笑非笑。 “我看阿提店家的铺子也应该被解封了。” 贾南风不甘心被无视。 “恕下官不能从命,那阿提的铺子乃是京师异族人聚首之地。近来,京师发生了几次盗窃大案,都是异族人所为。所以,阿提的铺子必须查封,不能让盗贼在京师有立足之地。” 严询并不打算让步。 “校尉大人此番出言不逊,乃是对太子妃殿下的大不敬。妾都看不下去了,还望太子妃殿下您严惩严校尉,万不能宽容。一旦长虺成蛇,日后只怕其他人也会不把太子妃殿下您放在眼里。” 孙绣莹故意煽风点火。 “嗯——” 贾南风一声怪哼,这会儿的她也恢复了理智。俊男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不对自己马首是瞻,此乃大忌。 “严询,你可知罪?” 贾南风突然暴怒,一掌拍在了桌案上,瓜子散落了一地。 “太子妃殿下!” 主人突然发飙了,宫人们都紧张了起来,原本在远处站立的侍从们手持着兵器纷纷跑过来待命。 方显贵与阿提相视一眼,两人等着看笑话。 孙绣莹也转动着眼珠,等着看严询倒霉。 “下官奉命前来,不知道有何罪过?” 严询不以为然,他料定一个无德又丑陋的太子妃还奈何不了他。 “你对太子妃殿下不敬就是罪过!” 孙绣莹替宫人们声讨出这句话,因为她已经看出来了。那些个侍从已经是磨砺以须,待时而动的状态了。现在,只欠贾南风一声号令了。 “得罪了,本校尉退到府外恭候太子殿下的同时,需要把阿提擒住,带回监牢。” 严询可不是只是说说而已。他已经动手了,这会儿他已经飞奔向了阿提。 “啊?真是反了!” 贾南风大惊,跳脚吩咐道:“不能让阿提被抓走,快把严询给绑了。抓住他,我要带着这个大逆不道之徒进宫告他一状。” 贾南风也是豁出去了,想她一个太子妃要绑着司隶校尉进宫告状,似乎有些过了!也有些不可能,特别是她面对的人是严询。 侍从们一拥而上,一时间场面就乱了。 孙绣莹本以为能煽风点火,让贾南风羞辱严询一番,也好出一口恶气,然后看着他灰溜溜地离去。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了。 “我们走吧!看来,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方显贵上前说道。 “好。” 孙绣莹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不知她这番不辞而别会不会招来贾南风更大的恶意。 “我们走!” 方显贵也顾不上避嫌了,拉着孙绣莹的手穿出乱糟糟的人群,顺着平滑的石板道,离开了这座园子。 …… 打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阿提跑了,严询便追他去了。 一直作为旁观者,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和尚秃秃僧上前双手合十道:“没想到这严校尉如此大胆无礼,竟敢当着您的面行凶!虽未得逞,但行凶过后却一言不发就走了,实在是不把太子妃殿下您放在眼里啊。” “哼,家父会惦记着他的。” 几个男人都走了,贾南风感觉空落落的。那严询虽然傲慢无礼,但是她怎么就生气不起来呢? “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已经随严校尉入宫去了。” 侍从甲前来禀告。 “嗯,去便去了吧。” 严询这么快就回来接太子了?那阿提可能已经逃跑成功了。想到这里,贾南风松了一口气。 “咦?” 贾南风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环视了一下周围,大声呵斥道:“其他人呢?” “方才混乱之时,他们就都走了!” 秃秃僧深知贾南风的心思。 “好你个严询,当真是桀骜不驯!” 贾南风故意咬牙切齿说道。 严询那厮过来一通胡搅蛮缠,坏了贾南风的好事,她心中肯定是不快的。 “太子妃殿下,据老僧观察那个孙家小娘子可不一般呐,在您正欲责罚她之时,她就把话茬拉偏了。名义上为阿提店家讨还公道,实则,我看她不仅仅是为阿提店家着想,借您的手羞辱了严校尉,好像也为她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秃秃僧并不是一位醉心青灯古佛的僧人,他这半生全靠猜人心思苟活。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贾南风最讨厌别人比她聪明。 “据老僧道听途说,那严校尉与孙家小娘子有私情传言,流传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她至今不被纳娶进严府,不知道是为了哪般。这也许就是她与严询由私情变私怨的原因吧。此番利用太子妃殿下您把那严询训斥一顿,也算是泄了她的私愤了。当然,您是宽宏大量的人,晚两天再收拾那孙家小娘子也不迟。” 秃秃僧还挺八卦。 “竟然有这样的事?” 贾南风握紧拳头,满眼冒着妒火。严询那样的极品男人对她这位太子妃都是不屑一顾的,为何会对那样的民女? “这事早就在早市井疯传了,在您面前老僧不敢说虚言。” 秃秃僧就不喜欢太过平静的日子,否则他也不会到京师来,更不会寄生在太子府。 “哼!” 贾南风翻翻眼睛,回味了一下,狠狠瞪了秃秃僧一眼。“这个秃僧就会事前阿斗,事后孔明,害得她遭人利用,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049 第49章 049 被方显贵这样令人惬意、养眼又充满善意的男子护送到家门口,孙绣莹露出了小女儿家般的羞涩。 女人嘛,没有人能克制住自己不去对一位充满善意又温文尔雅的俊男非分遐想。 孙绣莹本是一个普通人,自然不能免俗。 打一个比方,她眼中的方显贵就像是一位明星偶像,而她是一位小粉丝。小粉丝受到了大明星的呵护,她脑海中的正常思维自然就会被激动冲撞乱了。 “没想到方兄和太子妃关系匪浅。” 尽管心中的小鹿乱撞,孙绣莹左手指绞着右手指,还是问出心中的疑问,语气中有那么一丝嘲讽和醋意。 “此乃为商贾者的悲哀!太子妃召唤,怎敢不去?” 方显贵非常不愿意被孙绣莹看见自己攀附权贵的一面,这让他感到折颜。 “只是随口一说,方兄别介意。” 人活着就会有许多无奈,孙绣莹岂会不知?昧着本心去示好贾南风,想必方显贵的内心也是十分煎熬吧。 “唉,就像令尊大人一样,在下现在也是身不由己啊。不论是与凤子龙孙、公子王孙,还是与达官贵族,但凡牵扯上一点干系,此生便难以再独善其身了。” “没想到方兄对人生见解颇深,长见识了。” 没想到方显贵年纪轻轻,倒有历练世事的感伤。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孙绣莹顽皮了一下,做了一个鬼脸。 “呵呵——” 方显贵微微一笑,与这样的女子打交道,倒不担心生活乏味。 “嗯嗯!” 孙绣莹跟着傻笑,有些没心没肺,她似乎忘记了她的老父亲现在正在经历苦难。 “令尊可好?” 方显贵收住笑容。 “家父?唉,正愁无法脱身呐。方兄与太子妃那么熟悉,是否愿意相助?” 想到老父亲,孙绣莹的心情立刻低落了。她琢磨着等老父亲成功从太子府脱身了,她也顾不得许多了,一定赶紧鼓动全家逃离京城,归隐山野。 洛阳这个地方,阎王爷和小鬼都太多,一般人是难以混的风生水起的。与其提着脑袋讨生活,还不如远离尘世污浊去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唉,在下在太子妃面前其实一点也说不上话。但是,若在下再被召见,在下一定尽力说服她放过令尊。既然已经到了家门口,那在下先告辞了!” 方显贵忽然觉得尴尬了,他礼貌作揖,微笑快速转身离去。 “哦,慢走!” 孙绣莹望着方显贵离去的背影有些失落。说实话,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你若再被太子妃召见,请差人告知在下一声。” 忽然,方显贵回头说道。 然后,他加快了脚步—— “方——” 孙绣莹忽然感觉这方显贵似乎有话未说完,她伸出手又放下了,最终没有喊出口。 若方显贵像秦国音那样会怎么样?她会欣喜若狂吗? 孙绣莹瞟了一眼隔壁大门紧闭的秦府,心绪更加复杂了。她琢磨着,她阿爹那事还得找秦国音商量一下。 “现在就去敲门?还是改日?” 想到秦母那张不见一丝笑容的厉害脸,最终,孙绣莹收住了打算。 她耷拉着眼皮,踏进了家门。 从踏进大门,到走进院子不过五六步的距离,孙绣莹却踟蹰了半晌。 想到刚刚在太子府发生的事情,她还是心有余悸,严询那厮的无礼闹腾,不知道他会怎么样?会受到惩罚吗? “嗨,关心那个自私冷漠的混蛋干什么?” 孙绣莹暗骂了自己一句,快步往里走,边走边喊:“娘,我回来了!”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赵氏倚靠在门旁,眼神中全是担忧。见女儿回来了,她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才发现自己保持这个姿势太久了。 “无碍,也就是太子妃殿下闲来无事召我前去聊聊天。” 孙绣莹故作轻松道。 “聊什么了?” 赵氏罕见地想刨根问底。 “她想知道我阿爹是如何结识太傅大人的,我就照实话说了而已。这不,就让我回来了。” 孙绣莹不想让娘亲担忧,只好说了瞎话。 “既然她忌惮杨太傅,那你阿爹或许——” 赵氏松了一口气。 既然贾南风忌惮杨骏,那么她的丈夫在太子府的日子或许会好一点。 “嗯,没事,阿爹挺好!” 孙绣莹挤出一个笑脸,准备进房中看看孙佩玖那厮和阿鲁现在在干什么。她现在对她这位见色就忘记所有的兄长充满了鄙视,也为她阿爹的理想和期盼落空了而叹息。 “绣莹!我来了。” 阿提的身影倏地一下闪进了院子里。 “阿提,你没事吧?” 见阿提瞳孔发亮,提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刀出现在面前,孙绣莹被吓了一跳。瞬间,她对这个男人感觉十分陌生。 其实,她与阿提本来也不算很熟悉,寥寥的几次相处而已。孙绣莹便一厢情愿地把这个人划归在好人的范畴了。自然而然,她心中就给阿提的一举一动都蒙上了好人的面纱。 “没事,在下这不是安然无恙吗?” 阿提的身上有一股勇猛的气息。 “听说阿提店家昨日被擒拿?” 见阿提突然闯进家里来,赵氏有些疑惑。 “呵呵,在下昨日的确突遭横祸了。但,蒙贵人搭救,现在平安无事了。请问夫人,家中还有何人?” 阿提的眼睛盯向赵氏,朝她走了过去。 “阿提,你?” 脑海里响起了警报,孙绣莹跟了过去。 这个阿提被下了一趟牢狱,脑子就坏了?今天为何这般无礼?还是杀人杀红了眼? “嘡啷——” 阿提把刀扔在地上,并不搭理孙绣莹。 他盯着赵氏,脸上流露出涎笑:“夫人生得一对双生子,真是好命啊。再次相见,夫人还是那么神秘,在下料想这白面纱下定是绝世容颜吧?” “阿提,闭嘴!不要出言不逊!” 孙绣莹心中的怒火瞬间燃烧起来了,她冲上前去,挡在了母亲的面前。 与阿提正好面对面,眼对眼,孙绣莹再次疑惑了,眼前这个猥琐好色的男人还是她认识的阿提吗? “哈哈,绣莹小娘子莫要紧张,在下只是有一件事想亲耳朵听听令堂作答。” 阿提眨眨眼睛,抱着手臂后退了两步。 “你想问什么,问我便可,何须做出如此轻浮之举?” 孙绣莹冷冷道,心中对阿提的好感已经消失殆尽了。 “请问绣莹小娘子与令兄孙佩玖是双生子吗?” 见孙绣莹眼冒怒气,阿提忽然感觉有些可笑。伪装善良,总没有肆意挥洒本性来的痛快。 “是与不是,与你何干?” 孙绣莹怒冲冲地回答道。 不过,她心中忽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想起了以前秦国音说过的荒唐事—— “当然有!不过,既然小娘子不高兴,那在下就不问了。因为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刚刚见着令堂,只是突然想请她亲口告知而已。” 阿提并不觉得扫兴,显得胸有成竹。同时,他也有些兴奋。因为,撕下面具的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既如此,恕不招待,阿提店家请回吧,不送!” 被一个年轻的后生当着女儿的面言语轻薄了,赵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于是,她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在下不急着走,有一个关于贵夫君的消息,不知道夫人想不想知道?” 阿提忽然露出诡异的微笑。 这厮的笑容不怀好意,孙绣莹心中的不安加剧,她本想责骂的话语消失喉咙处,声音也不觉得弥漫上了紧张。 “你知道些什么?” “据在下所知,孙公现在已经被贬为奴了。既为奴,便没了自由,大约你们今天是等不到他回家了,哈哈。” 阿提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幸灾乐祸的模样。 “当真?” 孙绣莹心中乱作一团,惊骇老父亲不幸遭遇的同时,也深感疑惑。她实在想不通,这阿提怎么突然如此变态,行为与恶棍无异。 难道牢房真的能改造一个人?还是这厮以往伪装的太好? “哈哈,这还能有假?是在下亲眼所见。别忘了,我和太子妃的交情在床笫之间。” 阿提伸手理理额前耷拉下来的长发,想起刚刚逃窜时有些狼狈,心中的怒气不由得又增加了三分,他忍辱负重这么些年究竟是为何? 不过,现在终于好了—— “主人,你出来了?” 图一从角落里蹦了出来,声音中充满雀跃。 其实,他已经在暗中观察了半晌了,他认定主人是干大事的人,而他这个下人就是马前卒。 “哈哈,看来我没猜错,我就知道阿鲁会带着你到孙府来。” 见着了图一,阿提很高兴。哈哈,孙佩玖那个傻小子果然没让他失望。 “阿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脱身了。我看眼前形势紧迫,我们的大事是不是该提前决断了?” 阿鲁摇摆着双臂,摇曳着身姿,风骚地从房中走出。 奇怪的是,这些日子与她如影随形的孙佩玖并没有跟着出来。 孙绣莹有种不好的预感,冲房中大喊:“孙佩玖,你快出来!” “他出来又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吗?” 阿鲁狡黠一笑。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赵氏彻底慌了,面对这伙贼人,她还能保护一双儿女的周全吗? “夫人,别慌张,我等又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只要夫人你和令爱、令郎乖乖地配合,我阿提不仅会保全你们性命,而且还会让你们安富尊荣。你们是乖乖地跟我们出城?还是反抗一下?” 眼神扫光孙绣莹的脸蛋,阿提流露出垂涎的神色。这种时而稚嫩,时而泼皮,骨子里倔强又单纯的清丽小女子,没有一个男人不想把她揽之入怀。 “呸!我当真是眼瞎,没认出你原来是个狂妄好色之徒!” 孙绣莹大骂,心中祈祷着一墙之隔的秦国音能带着人突然出现。 然而,她所期待的救命稻草并没有出现。 “你会知道我的好!” 阿提步步紧逼,朝孙绣莹抛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呸,还是个死不要脸的货!” 孙绣莹浑身抖了一个激灵,脑袋嗡嗡响,她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她企图去捡地上的刀,却被图一抢先了一步。 “真是个妖媚子!阿提,别废话了,迟则生变!” 阿鲁的醋缸打翻了,突然大发雷霆,跳上前去给了孙绣莹一巴掌。 这一巴掌猝不及防,孙绣莹被打翻在地。 “你——” 忽然挨了一巴掌,孙绣莹迅速地爬了起来,怒瞪双眼,握紧的拳头最终没有挥出去。因为,她自知不是阿鲁的对手。 “再勾引阿提,你就死到临头了。” 阿鲁可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她的男人当着她的面垂涎别的女人,她怎么能看的下去?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勾引你的恶棍男人了?” 丫的,原来这三人全是虎狼之辈!孙绣莹把母亲护在身后,大喊道:“秦世叔,快来啊!秦——” “别喊了!一切都是天意,既如此,你只好从命了!哈哈——” 阿提可不想节外生枝,跳上前了,出手似雷电,去捂孙绣莹的嘴。 孙绣莹岂愿束手就擒?不过,她这种只会花拳绣腿的人被一个武术高手给制服,那是一瞬间的事。 ☆、050 第50章 050 日头当空照,异常毒辣!赵氏夫人和孙绣莹被捆绑在一处,母女二人嘴巴被封住了,只能靠眼神交流了。 “快点走!” 阿鲁从房中把双臂被捆绑,嘴巴被堵上,一脸惊恐的孙佩玖给推搡了出来。 “呜呜——” 孙佩玖见妹妹和母亲皆被擒住,他那糊涂的脑袋这会儿也彻底清醒了,他想说点什么,却又无法挣脱。 “老实一点,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阿鲁是个暴脾气,说话的同时一掌击打在了孙佩玖的面门上。 不知是阿鲁的力道太大,还是孙佩玖太怕风怯雨,他竟然晕倒了过去—— “真是个怂货!” 孙绣莹一跺脚,心中暗骂,还偷偷看了她娘亲一眼。 这可倒好,他们娘三全成了“俘虏”了。还好,她那位老父亲不在家,否则一个也跑不了。 阿鲁并不打算善待昏倒的孙佩玖,她亲自动手,很快就把他绑缚成了蚕茧。 “哼,唯唯诺诺的男人!这些日子老娘我都忍了,这回不用给你颜面了,一定让你这只呆头鹅彻底见识一下老娘的手段!” 阿鲁那凶恶的眼神让孙绣莹打了一个寒颤,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不管怎么说,孙佩玖那厮也是她一奶同胞的哥哥。她欺负起来倒是顺手和理所应当,这会儿见他被别人欺负,她气急败坏。 不过,这会儿孙绣莹也只有义愤填膺的份了。 此刻,阿提和阿鲁这对假兄妹,脸上洋溢的望见未来的喜悦,一脸狡黠的笑容让人汗毛竖起。 他们对到手的猎物垂涎三尺的丑恶嘴脸,也许只能用“人面兽心”来形容了。 更无奈的是,作为猎物之一的孙绣莹一点也弄不明白她在那个荒唐的寻宝故事里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主子得意,奴仆也高兴,图一晃动着大脑袋,挥舞着侏儒般的四肢,踢了一脚地上死人一般的孙佩玖,轻蔑道: “我说你这个傻小子,你当真以为我家主人阿鲁会看上你?不过看中你的身份,给你一点好脸色罢了。你却当了真,哈哈,真是可怜又可笑啊。” “呜呜——” 孙绣莹发出呜呜声,抗议图一孽待孙佩玖。 她现在是一脑门子乌云,真是祸从天上来啊,刚侥幸逃脱了贾南风的魔爪,谁知道又落入了这几个变态的异族人的虎口。 “不要挣扎,我会于心不忍的。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对你们。” 阿提很认真的说道。 “呜呜——” 孙绣莹这会儿有些抑郁了,因为,自从她到了这世界以后,似乎一直走“背”字。 “哼哼——” 赵氏轻轻从鼻孔中哼出悲哀,垂下眼眸,似乎开始听天由命了。 “呵呵!” 阿鲁拿过图一手中的刀,朝孙绣莹晃了一晃。 “呃……” 孙绣莹只好放弃了挣扎,因为她知道此刻挣扎也是徒劳的,做那种无用功只会消耗自己体力。况且阿鲁这个女人心黑手辣,万一她给她来一刀—— 孙绣莹现在能做的就是期待有救命稻草突然出现。 “哼!” 阿鲁甩甩手,扭动着腰肢,脸上挂着桃花,洋洋得意,眉飞色舞地对着阿提说:“我说阿提,这取宝的人已经尽在掌控之中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往后,可不许你再与别的女人眉来眼去的。” “现在高兴还为之尚早,成大事者需处之泰然,否则容易功亏一篑!” 阿提翻着眼睛盘算了一会儿,黑眼球再回到正位时,轻浮之色已经暗淡了许多,也显得冷静了许多。他喃喃自语道: “新□□头颅、斩蛇剑、如玉双生子,得之可开启黄金宝藏。如今双生子已得,就差宝剑和王莽的头颅了。这倒是一件棘手之事,几次盗取武库都未得手,如今武库的守卫更加森严了。” “哼!也有你阿提办不成的事?” 阿鲁面露讥讽之色。 她对阿提心有怨气,又本不是缄口结舌的人,这会儿肚子里有一堆冷嘲热讽的话排着队等着冲出喉咙呢,自然是抓住一切机会表达出来。 “阿鲁,汝此番模样吾甚恶之。” 阿提撂下脸,抛出一句文绉绉的文辞。 他是真的不喜欢女人太毒辣。他心中只认定一个真理:从来不给自己的男人留颜面的女人注定只能做下堂妇。当然,目前他还不能与阿鲁彻底翻脸。 “你喜欢她,她难道就是乖顺的人?心不安,见异物而迁!可真是枉费了我阿鲁一心与你生活了这么些年。” 阿鲁用手指着孙绣莹,气红了脸。 说完话,她还不解气,冲上前去抓住孙绣莹的衣领,骂道:“这张妖媚子脸,我连日来怎么没看出来有多么乖顺?你怎么就能迷住阿提的心窍?” 要说阿鲁这个女人的力气还真大,只听“嘭”一声,孙绣莹和她娘亲被推摔倒在墙角下,两人发出吃痛的闷哼声。 孙绣莹的头撞在了墙上,一阵天昏地黑,心中忍不住用最恶毒的话骂了阿鲁一遍。更糟糕的是,她看见阿鲁提步跟了上来,再次伸出了手—— “完了!落到恶毒的巫婆手里了!” 孙绣莹眼睛一闭—— “住手!” 阿提跳过来制止了阿鲁的行为。 “你?” 对于自己的手被阿提给抓住了,阿鲁十分不满。 “稚嫩小女子,人人喜之,有何不妥?哪个女人会像你一样?众男人皆可夫之,又如此凶悍!” 推开了阿鲁,阿提上前审视孙绣莹。他可不喜欢眼前的美丽的脸庞上带上伤痕。 “你?” 被推了一个踉跄的阿鲁,气急败坏道:“当初得知他们的双生子身份,可是你让我勾留住孙佩玖的。” “是我默许之不假,可是我没想到你会那般狗走狐淫,难道不是本性使然?” 阿提一脸的厌恶之色。 …… 两个人说话夹带着夹生的文辞吵的脸红脖子粗,孙绣莹希望她的兄长能听到这些,他如果看到这一幕,他应该彻底清醒了吧? “可是,可是他现在怎么样了?怎么还像个死人一样?”孙绣莹彻底慌了神。 “你利用我迷惑孙佩玖,现在事情成了,你就羞辱我?” 阿鲁恼羞成怒。 这要是换一个人如此羞辱她,那她非给他拼命不可。但是,这个人是阿提,她就…… “哼!” 阿提并不想与阿鲁继续争执下去。 “阿提你如此待我,你会后悔的!我走了,寻宝之事,你另寻他人图之吧。” 凶悍的豺狼在面对令它畏惧的虎豹之时就会收起锋芒,但是阿鲁又实在气不过,她的自尊心也突然上来了,欲转身离去。 “寻宝?”这个词语似一剂醒脑药方,阿提猛然清醒,他怎能枉顾大事,计较那些现在不该计较的事情呢?他可不能让阿鲁走,因为阿鲁是一个好帮手。 “不要闹脾气!” 男人的脸也是变化莫测的,喜怒转变只是瞬间的事情,阿提上前拦住了阿鲁。他展露出笑脸,放出勾魂的轻佻眼神道: “不管我对其他人怎么样,在我心中你阿鲁才是我的妻!本想与你再续夫妻情分,你若是现在走了,岂不是伤了我的心?” “此话当真?难道我误解了你不成?” 阿鲁大喜。 “我本殚精极虑图大事,唉——” 彼此耳鬓厮磨了这么些年,如何留住这个女人,阿提还是胸有成竹的。给颗糖到嘴边,再收回来,就能勾住她对他死心塌地。 所以,阿提故意无视阿鲁的追问,转身吊儿郎当地走到梨树下,抱着双手倚靠在树干上。他看了看孙绣莹和赵氏,又看了看阿鲁,心中有自己坚定的打算。 “你早该如此了,你不知道——” 只对一个男人迷失心智,是阿鲁目前还没有意识到的缺点。 她似乎有很多委屈,这会儿收住了凶悍的一面,像一只小绵羊一样扭捏着身躯走向阿提,走到近前故意腿软跌进了他的怀里。 “呵呵!” 阿提干笑了两声,他望着怀中的软玉,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另外一幅画面—— “现在是白天!” 见阿提眼神迷离,不知道目光在何方,阿鲁心中窃喜,娇羞地提醒道。 “呵呵!” 阿提依旧干笑,怀中的蠢女人岂能完全洞悉他的心思? “主人,我看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带上这母子三人赶紧离开京城,然后再另图良策为好!” 图一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让人不可直视的氛围。 “呃——” 阿提的幻想中断,瞬间清醒。 他推开了阿鲁,瞪视着图一道:“好,你这个老小子说的有道理,现把这三个人带走,至于那头颅和宝剑,日后再徐徐图之,也不晚。” “完了,完了——” 阿提龌蹉,丑恶的嘴脸已经完全暴露了,孙绣莹也不再对他抱什么幻想,这会儿被禁锢了人身自由,口不能言,也只能眼巴巴地等候事态的发展了。 赵氏的眼眸低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深知他们现在成了他人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而无力反抗。 “主人,人多出城,目标有些大。我看就把两个小的带走,大人留下!” 忠心耿耿的下人图一,适时地向主人阿提提出了建议。 “嗯!” 阿提上前扯下了赵氏脸上的面纱,一时愣住了—— 他喃喃自语道:“你懂什么?我先带着赵夫人出城。等天黑了,你们再带他们出城,到时候我来接应你们。” 眼神难以从赵氏的脸上移开,阿提是满脸的贪婪。说实话,这种年岁略长,风韵和美貌却犹存的女人更能让他雄性的心起了涟漪。 “不行!” 阿鲁发出反对声,身为女人的她洞察力也是敏锐的。 “呜——” 孙绣莹恨不得用眼神杀死阿提,她怎么容忍别人对自己的母亲不敬?这会儿,她特别想把阿提那双贼眼给蒙起来。 她真没想到这男人伪善起来比女人还可怕,谁能想到阿提的本性原来是这样的。 “别做徒劳的事,你也秀色可餐!” 阿提伸出手,勾住孙绣莹的下巴,抛出一个轻佻的眼神。女人,不论是风韵犹存,还是二八妙龄,都是各有各的勾魂魅力。 “阿提,都这个时候,你还看别的女人!” 阿鲁气急败坏,扬起手来试图拿赵氏夫人出气。 “住手!” 阿提再次出手制止了阿鲁。 “我的主人,别闹了,动静闹大了,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图一急的直跳脚。 “哼,罢了。我看就等天黑,我们一块出城,阿提你也别想着先把人带走!” 阿鲁满脸怒气,踹了一脚地上昏迷的孙佩玖,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 这对母女,不论阿提先带走谁,她都不放心。 “好吧,那就等着吧,等天黑了再做打算。我也累了,要先休息一会,图一你到大门边守着。这几个人也不能全部杵在院子里,万一有人撞进来撞见了,那就麻烦了。” 阿提伸手搭上了孙绣莹的肩头,他每每看见稚嫩的女子总有一股揽之入怀的冲动。往日里,死守君子本色也就罢了。可这会儿眼前人儿可任由自己玩弄之时,他还要管住自己的行为,就有些窝火了。 “哈哈,累了吗?牢狱中的草铺都给你准备好了!” 突然冒出来的冷笑声,惊动了院中人。 孙绣莹惊慌地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条黑影从房顶上飞了下来。同时四周传来不同寻常的声音,似乎有许多人埋伏在这个院子的周围,无数双眼睛同时盯向这里—— “什么人?” 阿提后退两步,做出防守的姿势。 “你这个异族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严询双脚轻飘飘地落在了孙绣莹面前,脸上是玩世不恭的笑意。 “呜呜——” 孙绣莹的眼睛冒出亮光,严询这厮这会儿的出现让她觉得这厮以前的可恶举动似乎都不值一提了。 不用问,他这会儿一定不是一个人来的。况且,即便是他一个人前来,以这厮这身手,大约也能做一个救命的稻草罢。 “原来是你!” 眼前人的威名城中人皆知,阿提前日已经领教过了。此刻,他故作镇静,心中已经有些慌了。 “你还想逃吗?” 严询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他并不想多言。就说嘛,他认准的歹人没有一个是清白的人。 正在这时,门外涌进来了大批官兵,把众人团团包围了起来。孙绣莹缓缓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三人有救了。姑且不论严询这厮的品行如何,总比落在阿提和阿鲁的手里强。 “小人也不曾得罪校尉大人,校尉大人为何苦苦相逼!” 见形势不妙,阿提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本官也不想与你多费口舌,你是不是还想挣扎一二?” 严询抛出轻蔑的眼神,幸亏他来的及时,否则—— “小的哪敢?” 阿提微微欠身。 忽然,他扬起头,手中飞出一道寒光,寒光直奔严询的胸口—— 两人的距离很近,也亏得严询只是表面上傲慢,他心中是十分警惕的。所以这道寒光并没有命中目标。 可是,没想到寒光奔个另一个人去了。 严询腾空飞在空中的身体见寒光奔着孙绣莹去了,他心头一紧,脑海中嗡的一下,心道糟了! “噗呲!” 一声金属钉进柔软的声音让在场的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孙绣莹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一丝冰凉从脖子边过去了,紧接着热乎乎的黏稠从脖子上涌出。她一闭眼,暗道此生彻底完完了! 瞧她这命!眼见着救命的稻草来了,却又被暗器了结了性命! 等待死亡的时间似乎有些长,外界的喊杀声听的真真切切,这期间似有好几条生命发出绝望的惨叫声。 “咝——” 有人用手抚上了自己的伤口,很疼!孙绣莹睁开眼想看看是谁这么没人性,却对上严询的脸! 俊脸近在眼前,她不免又心慌慌了。 “无大碍,只是刺伤了皮肉!” 严询松了一口气,挥手砍断了绳索,把孙绣莹和赵氏从捆绑中解救了出来。 赵氏瘫坐在地上,一时起不来了。 孙绣莹发现自己原来死不了,心中顿时开朗了,脖子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也不觉着疼了。 “哎哎,绣莹快点进屋中,让医婆给包扎一下伤口。” 秦国音带着人从外面走来,他见孙绣莹受伤了,心中万分着急! 秦家和孙家只是两面墙之隔,这边闹这么大的动静,早已传到了秦府。秦国音早就趴在墙头上把这边的情形瞧的清清楚楚了,一动刀剑,必然就会有人受伤。 官府的人出马,自然不需他秦国音上前帮着抓贼。不过,做点善后还是可以的。 所以,这边风浪暂停,他立刻带着人冲了过来。 “什么人?” 当兵的大声呵斥,拦住秦国音等人的路。 “不必拦着!” 严询一摆手,有些懊恼。刚刚他若不是顾及孙绣莹的伤势,也不会让阿提那个异族人给跑了。这会儿,也不知手下人有没有擒住贼人。 “呃!” 院子里有一具血淋淋的女尸和一具尸首分离的男尸,秦国音忍着头皮发麻,带着医婆和王四奔着孙绣莹来了,他什么时候见识过这种场面? “这点小伤不算事,孙佩玖你怎么还装死?” 孙绣莹关心孙佩玖,这厮身上的绑绳已经被当兵的解开了,可是人还是昏迷不醒。她的暴脾气也上来了,冲上前去,拽起地上的人:“喂喂,孙佩玖,你快醒醒!” 摇晃了一会儿,孙绣莹又扇了他两个耳光,孙佩玖总算慢悠悠地把眼睛睁开了。嘿!有时候简单粗暴就是管用! “呃,绣莹你淌血了!” 孙佩玖眼睛一翻,又昏过去了。 “哎哎——” 孙绣莹看了看自己,果真是流不少血,上衣都染红了。不过,除了伤口有些疼,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我瞅小郎大约只是被吓着了,没大碍,倒是小娘子你,得快点止血,这血要是流干了——” 医婆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她可是见惯了血腥和死人。这会儿倒是比秦国音和王四冷静了许多。 “好吧!请为我止血!” 血流干而死?这种死法是不是冤枉了一点?孙绣莹可不想就这样挂了。 ☆、051 第51章 051 伤在脖子上,血流的汹涌了一些,染红了半身衣裳,此刻的孙绣莹的模样有些吓人,而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医婆洗净双手,替孙绣莹包扎伤口。 尽管医婆的手法轻柔,却也比不得现代医学好。孙绣莹表情扭曲,心中暗骂阿提,也不知道那恶棍现在仍是苟延残喘着,还是已经变成了死尸? “好了,小娘子切莫动作过大,免得拉扯伤口,再次流血。只需三五日,便能好了。但是,要完全痊愈,还需要一段时日。” “多谢你!秦世叔替我——” 孙绣莹朝站在门边的秦国音递眼色。 “诺!” 秦国音会意。 于是,医婆领了赏,走了。 回到里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孙绣莹那颗六神无主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如果不是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她真不敢想象自己刚刚会与死神擦肩而过。 似乎再偏一点点,那暗器就会扎进喉咙——有的时候,生死只在一瞬间。 躺在床上的孙佩玖自从醒过来之后,一直呆呆的,双眼发直地瞪着空气,双手握成拳头状,身体僵直的很。 都这会儿了,他身体里的七魂八魄大约还没有全部回来。 见目前家中本该做顶梁柱的唯一男人,却是如此状态,孙绣莹心中一阵泄气。她真的想不通她的兄长怎么会生的如此懦弱?能被吓成这样,实在是让作为妹妹的她汗颜! 见一双儿女,伤的伤,呆的呆,赵氏夫人坐在桌旁,暗自垂泪。 她本是怯弱的妇人,要说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情就是十六年前的那件事了吧。当初为了远离尘世,获得半生平静与安宁,用尽了平生的勇气逃离这座京城。 却不想兜兜转转十几年,再入世俗,如今眼见着儿女受到伤害,她却无力做什么。 “唉!” 赵氏哀叹,回忆起往事,更觉得人活一世,了无生趣。到头来不过是万物皆空,满眼空空,一片虚无—— 见娘亲垂泪,唉声叹气,也许是又开始厌倦人生了,孙绣莹眨眨眼,她现在算是家中唯一的正常人了。 一股使命感使她瞬间来了精神,孙绣莹一手轻扶脖子,看了一眼一旁一直未说话的秦国音,心想难道要这位大叔一直看笑话? 她端起桌上的一碗凉茶,径直走到床前,扬手泼在了孙佩玖那张木呆呆的脸上。 凉水与温热的肌肤接触,还是起了反应,让孙佩玖回了魂。他一个抖机灵猛然坐起,怒视孙绣莹道:“绣莹,你疯了?为何拿水泼我?” 这句话倒是中气十足,孙绣莹心中偷笑,嘴里却讥讽道: “我还当你变成了泥塑?或者木雕?原来还是个活人!既然是个活人,那就起来吧,别躺在床上装死尸。” 说完这句话,孙绣莹忽然想起来,刚刚血战中好像有人变成了尸体,喃喃自语道:“刚刚好像真有人死?!” “院中躺着两具尸体,也不知是谁?” 秦国音的脸上闪烁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胆怯,他是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可见不得这些。 “出去看看便知,我去看看!” 刚刚在外面太慌乱,孙绣莹无暇顾及是谁归了西。此刻,她心想该不会是严询那厮吧? “等等!” 秦国音拦住孙绣莹,他不想她去看那些死状凄惨的尸体:“绣莹,这些人为什么会到家里来行凶?” “唉,这不过是个引虎狼入室的故事罢了!个中详情我现在不想说。他日空闲了,我再告诉你。” 心中藏着压抑,孙绣莹看了孙佩玖一眼,她一点也不喜欢经历这种惊险刺激的事情。 “哦。” 秦国音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小丫头不愿意说,他也不好再追问。 “娘,您且止住悲伤与恐惧,咱们家人又没事,死的定是歹人。等阿爹回来,咱们就——” 孙绣莹做了一个逃跑的手势。 赵氏不知是没看懂,还是还沉浸在灰色的意念中,她并没有回应女儿的话。 “嗯哼,暂且处理眼前的事。这事,日后我们一家人关门再议。” 孙绣莹感觉自己走不到老母亲的内心里去,只好暂时作罢,收回尴尬的手势,往外就走。 “等等,我替你出去看看。女儿家还是少见血腥为好。” 秦国音强忍着头皮,自告奋勇。 秦国音出去了,还把门带上了。 不过,孙绣莹并没有听他的话,她走到门缝处,朝外观瞧。 外面,秦国音与严询碰了一个面对面。 两个男人之间本不算生疏,今天见面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连寻常的见面礼仪也忘了。 见严询还没走,不似他以往做事的风格,秦国音淡淡道:“既是关心,校尉大人何不进去看看?” “那丫头不是短命相,料想她也死不了。还有,本官不过是捉拿盗贼罢了,才懒得管她的生死。” 严询难有友善的口气。 “哦?果真是人情淡漠的,为官者果然不管百姓的的死活。” 秦国音环视了一下院子,那具女尸和男尸还在。他忍住想逃跑的冲动,好奇问:“敢问死者是谁?” “女人叫阿鲁,另一个叫图一!他们都是异族人,听说京城的几桩大案都是他们所为。还听说他们屡次想要进武库偷盗,都未得手。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想要偷人!” 见自家主人什么都不知道,王四怕他得罪了严询这个变幻莫测的人,再吃了亏。他抢先过来把他知道的消息告知秦国音。 “哦?偷人?” 秦国音有些懵,他并不知道阿鲁是谁。不过,对于孙家母子三人遭遇如此劫难缘由,他心中隐隐有一个不好的猜想。 “唉!” 秦国音有些后悔,也许他当初真不该把孙家人鼓捣进城。 这倒好,多年的老友陷在太子府无法脱身,这会儿他家中的妻儿又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孙家小娘子请出来说句话吧?” 见秦国音没有要走的意思,严询心中莫名有股火气,他知道孙绣莹躲在门后。 外头人说的话一句不差地传入了孙绣莹的耳朵里。 死的人有阿鲁,孙绣莹倒也不觉得有多么高兴。不过,那么个凶悍的女人突然死了还真有点不习惯。她偷眼看看孙佩玖,见他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伤了心?冷了心?绝了情?” 孙绣莹正胡乱想着,忽然听到严询在外头喊她。 她慢吞吞地打开门,走到外面,瞪眼看了看严询,这厮还是百年不变的表情。大约是相由心生吧,本是冷漠的人,还指望他会有什么和颜悦色的表情? 不过,今天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心,这厮倒是做了一件“好事”,该感谢的话还是要说出口的。孙绣莹淡淡道:“多谢校尉大人及时来相救!” “汝姿色平庸,行为乖张,却如此招蜂引蝶,真是——” 严询没头没脑地训斥,不过,“真是”后面的词他想不起来了。 “真是什么?校尉大人的话,妾不敢苟同!妾已及笄,又生的尽善尽美,爱慕之人自然是多了一些。只是那阿提用错了手段和方法,害的妾及家人受到了伤害。” 被人当面讥讽,本就心有怨气的孙绣莹故意自卖自夸了一回。夸自己嘛,好词多的是。 令人意外的是,严询听了这句话没什么反应,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 秦国音抿着嘴,却差点咧嘴笑出声来,又觉得不合时宜,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不过,他那晶亮的眼神却出卖了他。他并不是觉得孙绣莹言过其实,只是觉得这样的话从一位妙龄女子的口中说出来要有趣的多。 “亡命之徒为何要绑你?难道只是看中你的美色?” 这个女人遭遇了这样的事情,这会儿还能泰然自若、大言不惭,严询心里欣赏,口中却故意说出调侃的话。 他来的稍微晚了一步,并未看清事情的全部经过。 不过,他已经气坏了,不管怎么样,他都容不得别人垂涎孙绣莹的美色。 “突遭横祸,妾也不知是何缘由。还请校尉大人好人做到底,请您差人把那两具尸首抬出去。” 孙绣莹用一只手掩鼻,眼神看向秦国音,她一点也不喜欢严询那审视的眼神。 “把那尸首抬出去。” 严询也感觉有些晦气,费了半天劲,只杀死了两个从犯。 歹人该死!这个异族女人和那个老仆从都是痴心的主,他们若不是护主,也许此时只是被绑了,也不至于葬送了性命。 兵卒们正要把尸首抬走—— 孙佩玖忽然从屋中冲了出来,他直愣愣地奔着女尸去了。 孙绣莹嘴角抽动,心中着急,跟了过去。 地上的尸体,胸口的血窟窿还在冒着血,微微上扬的嘴角流出的两行血挂在惨白的脸上。即使是在白天,看着也很诡异。 忽然,那双时刻放射着恶毒眼神的眼眸似乎睁开了。孙绣莹心头一紧,眨眨眼睛,发现果然是错觉,人死是不可能复生的。 不过,这一幕已经烙进了她的记忆里。余生,她怕是难以忘却这件事了。 “呜呜呜,阿鲁——” 孙佩玖趴在尸体上放声痛哭。决堤的悲伤打开了,似乎就关不上了。 “这?” 有人阻拦工作,兵卒们的眼神投向严询。 “抬走!一个死徒值得孙郎如此悲伤?” 严询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 这一次,孙绣莹支持严询的做法。她这位兄长真是个死心眼,虽说阿鲁死的可能有点惨,那也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别哭了!她是咎由自取!” “是啊,人死就死了吧,哭也没用。” 秦国音侧着脸上前拉孙佩玖,他根本不敢看。可是他之前已经看了,唉,大约要做好几宿噩梦喽。 “嘤嘤——” 孙佩玖不再阻拦,走到一旁瘫坐在地上,以袖拂面继续啜泣着。 “我说孙佩玖,你别哭了行不行?他日我要是死了,咱们的爹娘若是殁了,你再哭成这样,行不行?” 孙绣莹的暴脾气上来了,她恨不得上前踹孙佩玖两脚,碍于脖子上的伤口,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啊?呸!呸!呸!好好的,说什么死活?” 这丫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秦国音若不是胆小,他就上前捂住孙绣莹的嘴了。 “男儿郎何故如此哭哭凄凄?大丈夫何患无妻?” 严询皱皱眉头,他最瞧不起男子哭泣。他用怪异的眼神扫视了一眼孙绣莹,心道这孙家的小儿都是奇葩,男儿生性怯弱,女儿却生性强悍! “瞧这厮这无情无义的模样!” 孙绣莹回了严询一个白眼,阴着口气道:“家兄乃情深意重之人,现在不过是一时悲伤,想不开罢了。不像有些人寡情少义,不知泪水是何物!” “好吧,小娘子说得,别人说不得。告辞!” 见孙绣莹果真没有大碍,当着秦国音的面,严询也不想与她计较。 他心中还惦记着逃走的阿提,他可没闲工夫在这和这个女人斗嘴。再说了,日后再计较也不迟! “不送!” 孙绣莹的语气冷冰冰的。 她觉得有些困倦,惊吓半晌,又受了伤,真的很累。 严询对领头的兵卒低声吩咐了一番,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有一部分兵卒被留了下来,他们把守在院子的周围。大约是严询的好意安排吧,孙绣莹不感激也不反对,自知也调遣不了他们,只当他们是免费的保镖了。 见此情景,秦国音微笑道:“还是严校尉想的周到,如此,就不怕那个逃跑的异族人阿提再回来行凶了。” “主人,这出来半晌了,也惊动了家中的老夫人和少夫人,您看您是不是该回了?” 王四是十分玲珑的下人,很有预见性。 “绣莹,那我先回去了。王四,你留这听差使。” 秦国音相信王四为人。这里一旦有事情,王四就会回去告诉他的。 “不用麻烦,谢谢您想的周全。但是,我家从来没有仆从,这会儿突然冒出来一个,我感觉有些不适应。有这么多的呆头鹅般的兵卒在护卫,秦世叔您无需担忧。” 孙绣莹一脸客气,她真的不想再麻烦秦国音的。 “今日到底?” 秦国音还是很想知道。 “唉!” 孙绣莹叹了一口气,她想起了往事,哀怨道:“秦世叔,此事真让您那张乌鸦嘴给说中了!” “何为乌鸦嘴?” 秦国音不解。 “就是您说话比较灵验!比那庙里的菩萨都灵验。” 孙绣莹干笑,牵动了脖子上的伤口。 这阿提跑了,不知道会不会被抓住,可保不齐他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想起母亲和兄长,都是一副小绵羊的模样,老父亲又身陷太子府,孙绣莹长叹一口气。唉!他们这一家子—— “人道孙家小娘子并非善类,老身还不相信,今次见此情形,算是开了眼界了。” 一位少夫人搀扶着老夫人出现在门口。 秦母一脸恶婆婆的面相,突然气势汹汹地登门,让孙绣莹干笑的声音僵硬在半空中。 ☆、052 第52章 052 室内光线昏暗,一男一女站立其间。 彼此之间站立的距离不足两尺,所以,即便是光线昏暗,彼此脸上的毛孔、汗毛和皱纹还是尽入对方的眼帘。 打量了面前这位仓皇狼狈的男人半晌,贾南风终于开了口:“现在没有其他人,你慌张逃命而来,是又犯事吗?所犯何事?” “太子妃何必装糊涂?小人犯了什么事,您不是早就知道了?还不是严询那厮挟私报复,害得我在外面无处可逃,只好又逃了回来,寻求太子妃您庇佑。您是胆怯了吗?若是那样,等那严询再来,您把小人交出去便是了。” 阿提嘴上虽这么说,但是他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如果有必要,他也不介意多拉一个替死鬼。 这大半天折腾的太凶,这会儿也累了,于是阿提自顾自的寻找座位去了。 “既然是又到了我这里,看在你我的情分上,我也得庇佑你才是啊。” 贾南风正郁闷呢,那严询上门一通闹腾,把人就搅合走了,坏了她的好事。这会儿阿提又回来了,她自然不会错过机会。 “你逃进来,身后有跟梢的吗?” 身上有血腥味的男人才是真男人!贾南风随欺身上前,顾不得埋汰,直接坐进了阿提的怀里。 “啵啵!没有,我是城中饶了一大圈才进太子府的。” 为了讨得怀中的人儿高兴,阿提暗示自己面前的脸是张绝色,眯起眼神,玩起亲亲来很卖力。 “呦,死鬼,这么着急作甚?” 贾南风却又扭捏了起来,伸出粗手指探进阿提的怀中,闷声道:“衣裳这么埋汰,何不脱了干净?” “咝——” 阿提这会儿才发觉自己身上有伤。那严询太狠毒,宝剑似雨点,纵然他身法快,还是被伤了。 “你受伤了?” 贾南风故意尖叫,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 “嘘嘘,小点声!小人伺候您本不是光明正大的事,若是让下人听去了,说闲话,那可如何是好?” 阿提的心情并没有放松下来,他默默许愿,希望那严询不要追来。以那厮目无王法、瞪眼无情的脾气,他二次闯进太子府来抓他也是有可能的。 “呦,这会儿害怕下人说闲话了?那你第一次入府,不是飞扑过来,害的我都没有好好端详你的相貌,你就——” 论厚脸皮的功夫,贾南风更是技高一筹。她不缺男色,缺的只是新鲜。 “还不是您事先遣走了下人,否则小人怎么敢放肆啊?” 阿提很想放肆地大笑,他们二人可是一拍即合。都是居心叵测的主,谁也别说谁。 “你功夫也挺厉害,怎么就受伤了呢?可让我心疼坏了。” “一点小伤,不妨事。” 贾南风会心疼?你若当真,就是天真了。阿提是个聪明人,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在这个丑妇心中的斤两。 “按理说,他严询不过是个臣子,他如何敢在太子府行凶?还不把您放在眼里,您会忍气吞声吗?” “那厮是个生瓜,为人偏执,仗着皇帝的信任,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哼哼,他却忘记了他父亲是怎么死的了。这人呐,一旦忘记了前车之鉴,那他的命运就会重蹈覆辙。到时候,不用本太子妃算计他,他也落不得好下场。” 贾南风嘴上说着讥讽的话,心中还是有一丝惋惜,可惜了那么好的一副相貌,不能被自己抚摸。 “六合之外,存而不论。您务须为一位泥古不化的人伤神!小人即便是受了点小伤,也会尽心伺候您。以小人的身体,与您共享风雅趣事还是不成问题的。” 阿提眨着深邃的眼睛,一脸流涎的笑容。其实,他心中的苦只有天知道。 “呦,死鬼!” 也只有这个时候,贾南风才能找回少女般的情怀。 她很高兴,每每此时,她都不禁暗暗得意一会儿。那杨芷生的貌美又如何?嘿嘿,皇帝又如何?不过也是人,老了也是一个糟老头!日日守着一个糟老头,等待垂怜,何如她这般遍享美色来的快活? “瞧瞧那张冷艳又俗气的脸,呵呵,也就落得一个倾国的名号。可怜那妖娆的身躯,或是独守空房,或是被一张布满褶皱的手抚摸,啧啧,活的真可怜啊!哈哈!” 贾南风放肆地笑了。 “太子妃殿下,您这是说谁?” 阿提傻眼,不明白贾南风的眼睛里为什么突然刮起了嫉妒的风暴。 “不管她,说了你也不知。” 贾南风再次伸手进阿提的衣裳里,扯了扯他的胸毛,啧啧,到底是异族人,就是毛发旺盛! …… 外头的天色渐渐晚了,太阳也快下山了,室内的光线更加昏暗了,两个人纠缠在一处,从地上纠缠到床上。 衣裳凌乱,渐入佳境之际,外头传来了拍门声—— “哐哐——哐——哐哐——哐——” 敲门的声音一声急促,一声迟疑。 “太子妃?爱妻?太——” 敲门的人说话语带迟疑,他似乎在这两个词语之间徘徊,不确定用哪个词语称呼他要找的人更合适。 “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为了打消室内人的疑虑,宫女甲说话了。 “哦?这傻子今天怎么摸到我这来了?他不是进宫赴宴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管司马衷多么无趣,多么不善解人意,可他毕竟身份尊贵。贾南风自知她的人生尊贵繁华还得靠这个傻子来维持。所以,她好不情愿地从阿提身上爬了起来。 “既然太子妃殿下要与太子殿下玉露相逢,那小人只好悄悄溜走了。” 阿提看了看后窗户,有些泄气,也有些高兴。其实,他现在也弄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情绪。 “别着急走,太子的女人多的是,待我打发他走了便是。” 贾南风对赶走司马衷信心十足,她猜想那傻子大约是又瞧上哪个宫女了,人家躲着他,他着急了,过来请她这位太子府中的真正主人恩赐决断呢。 “好,我等着您。” 阿提翻身摆了一个睡美人的姿势,他自己都觉得有失大丈夫气概。但是,为了大事,只能“不拘小节”和弃之身上的皮外伤于不顾了。 贾南风胡乱穿穿衣裳,慢悠悠地走到门前,阴沉着脸打开了门—— 外头的人果然是司马衷,这傻子今天眼睛发亮,见着她贾南风,他的眼神中竟然没恐惧?莫不是他正常的心智又附身了? 贾南风脸色微微一变,拉拉衣衫,不悦道:“吵什么吵?我正在睡觉,太子突然前来有何事啊?你不是进宫去了吗?” “父皇问治国良策,我未答上来,他生气了,就把我赶走了。” 司马衷感觉很无辜,他进宫的脚步还没有停稳当就被他父皇给撵回来了。 “这么说,是未赴成宴了?” 贾南风冷笑,她就知道皇帝早已老糊涂了。 “嗯。” “那你来找我作甚?难道我给你选的那几个美人,你不满意?” “是严校尉让我来的。” 司马衷转身把严询让了出来,他有些懊恼。他就说嘛,他不想来,耐不住严询一番义正言辞的说辞,这回没头没脑地来了,只怕日后又要忍受更多的束缚了。 “下官拜见太子妃殿下!” 严询作揖道。 “严校尉何故又到此?总不是为了上午的无礼行径过来请罪来的吧?可我观你面无悔悟之色,行无醒悟之迹。难道你以为太子和太子妃皆仁慈,不会降罪与你。所以你就有恃无恐,还想以下犯上乎?” 贾南风眯起眼睛,她刚刚出来时被夕阳的余光晃了眼,没看清司马衷身后跟着的人。 她万万没想到严询把把司马衷给搬弄来,这会儿她不由得提高了警惕。当然,她的警惕心主要是针对严询的。 “太子妃殿下若不是徇私,私自派人去牢狱中放走了盗贼疑犯,又把他带入府中,又怎么会生出这么多的事情?下官捉拿盗贼,不分场合,因此上午之事,并无不妥。即便是在朝堂之上,当着皇帝的面,有贼入,为臣子的也当不顾一切抓贼,以护卫陛下的周全。” 严询并不害怕官司打到皇帝面前,因为据他所知皇帝早就动过要废掉无贤无德的太子妃的念头,只是因为各方阻拦,才没有成行罢了。 “哼哼!你也说了只是疑犯,本太子妃觉得他没有嫌疑,放了他有何不可?” 贾南风冷笑,感觉今天碰到了硬茬。变化莫测的冷傲男人,又生的伶牙俐齿才是最可怕的。 “国有国法,我朝法度严明,三法司各司其职。捉拿嫌犯,查明嫌疑乃臣的本职,何须太子妃殿下越庖代俎?这也不合律法!” 严询说话算是客气的,有这样比吕后还□□的女人做太子妃,他不禁为大晋的将来隐隐担忧了。 “就算本太子妃之前所做之事,方式欠妥当,但是严校尉口口声声要捉拿的盗贼已经走了。你捉拿不力,这会儿不会回来找我要人吧?呦,那我可无能无力。” 贾南风堵着门,不打算让任何人进房。 “只要太子妃殿下把路让开,容许下官进去搜捕一番即可。太子殿下您说是不是?万一盗贼藏在太子妃的居住的宫殿里,待夜深人静之际出来犯案,岂不是——” “哦?严校尉说的有理。” 在一旁一直傻乎乎的玩手指的司马衷其实并没有听明白严询的意思。 “大胆!好你个严询,非礼勿视,本太子妃衣衫不整,你却在此观望了半晌,该当何罪?” 贾南风瞪圆了三角眼,若不是顾及身份,她真想跳脚骂人。 “太子妃殿下自然是身份尊贵,本应端庄而不做作,娴静优雅,仪容得体,衣冠整齐。可您如今衣衫凌乱便出来见客,便是失仪。即便是见太子殿下,也当妆容恰当,衣着得体,贵府中有诸多护卫宫人,个中不便,怕是不用下官我明说了吧?” 严询的心中对贾南风的厌恶更甚了。一个丑妇衣冠不整,明目张胆地□□,见了外人还站在那大言不惭。 严询觉得污了自己的眼目,这会儿,他对皇帝的昏庸深感无奈。 “好好好!你有何证据证明本太子妃窝藏了犯人?” 贾南风气的直哆嗦,她双手叉腰,站在门口上,怪异一笑:“严校尉若是够大胆,请从本太子妃的身上跨过去,你或许能如意。” “屋中藏着人?嘿嘿,有意思,是在玩捉迷藏吗?严校尉进去把他抓出来让本太子瞧瞧。” 司马衷听话不听音,他突然冒出了一句无邪的话。 这会儿,他的好奇心已经被勾引起来了,但是他又忌惮贾南风。所以,司马衷罕见地想了一个好主意,想让严询进去把那个人抓出来和他玩。 严询冷笑道:“遵命!太子殿下都说话了,难道太子妃殿下会忤逆不听吗?” “好吧,不过,需待我先收拾一下妆容,你才可进来!” 贾南风说完,进了房,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阿嚏,我困了,严校尉你自便。” 司马衷突然失去了玩的兴趣,他转身走了。 “唉!” 严询叹了一口气,早就知道把太子拉来也没什么作用。他想硬闯,又怕贾南风倒打一耙,到时候他有理也说不清了。 看来,他只能站在外面死等了。 等儿等,等了一个多时辰,星星都出来了,屋中还是没动静。就在严询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后窗户响动的声音。 随循声追了过去—— 一条黑影窜出,直奔北方。这条黑影逃窜的很急,即便在夜幕下,他也行动自如,看得出来他对这太子府的环境很熟悉。 “哼哼!” 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严询一眼认出那慌张逃窜的身影是阿提。 他面露讥讽之色,这个歹人竟然比他还熟悉太子府的布置。可见,此人与贾南风苟合在一处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笑!不管多么尊贵的人也有眼拙的时候!” 严询暗笑皇后竟然会维护一位荒淫不洁,奸夫众多的儿媳妇。 ☆、053 第53章 053 一场口水风暴终于随着秦母的离开而结束了,孙绣莹感觉疲乏的很,瞧瞧这一天,她这遭遇的都是什么事啊。 若不是院子里站着好几位还喘着气的呆头鹅兵卒,她真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见秦国音还不走,孙绣莹强打精神道:“秦世叔,天晚了,您也请回吧,别让令堂和尊夫人担心!” “哦,绣莹,家母她说了一下不入耳的话,还望你——” 秦国音面露难堪,他的老娘如市井泼妇前来撒泼,而他又什么也做不了,只有聆听的份,这实在让他颜面扫地。 “无妨,令堂训斥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我不会记恨她老人家的。” 孙绣莹苦笑,亏得她脸皮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要是脸皮薄一点,这会儿怕是要吐血而亡了。 “既如是,那告辞!” 秦国音低着头,垂头丧气地走了。因为他知道,回家还要有一场风暴在等着他。 “呼——” 孙绣莹长出了一口气,扭脸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孙佩玖。这厮这是又犯傻了?刚才秦母在这逞口舌之快之时,没见他有一丝动静,就是一个忍气吞声、没一点出息的主。 “喂,孙佩玖,你还活着吗?请发出一点声音?” “唉,你又怎么了?” 也许是一个姿势坐的太久了,有些累了,孙佩玖换了一个坐姿。 “哈哈,还能说话,说明你还活着。既然你还活着,请你去烧点热水,我口渴难耐。” 口干舌燥,这一天惊险刺激,汗也没少出,话也没少说,却没吃什么东西。所以,此刻的孙绣莹又渴又饿。 “好吧。” 孙佩玖爽快地答应了。 不知道他是想通了,还是他也很想喝水,他罕见地听从了孙绣莹的差使。 “这就对了嘛,男人嘛就要有男人的气概!需能屈能伸,还有有一定的担当。” 孙绣莹感到很欣慰。 “我去做饭烧水,你去陪陪咱娘!” 孙佩玖扭头吩咐。 “哦?娘?” 孙绣莹一拍脑门,瞧瞧她这为人子女的,似乎有点不够孝顺啊。她老娘心路窄,这半天猫在屋中没动静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想到这里,她慌忙往屋里跑,一脚迈进门槛,她又停下来了。 因为,赵氏从里面走出来了。 “绣莹、佩玖,早点休息吧,赶明你们的父亲回来了,咱们一家就离开这是非之地。” “娘说的是,兄长去做饭去了,您先去歇着,别想太多。等饭菜好了,我叫您吃饭。甭管发生什么事,这饭还是要吃的。要不然阿爹回来,见您瘦了,大约又要骂我们兄妹了。” 见母亲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一点,孙绣莹放心了许多。 “绣莹啊,都受伤了还耍贫嘴。女儿家太伶牙利齿不好。” 赵氏宠溺了捏了一下女儿的脸,又看了看她脖子上的包扎,摇头叹气地回房了。 “呵呵!” 孙绣莹傻笑,心中流过一丝温暖。 她坐到门槛上,坐等吃饭,也不知孙佩玖会鼓捣出什么饭菜来?在她的记忆里,这厮可是从来没下过厨房的。 难不成是因为在酒肆里和阿鲁混久了,他也身体力行,学了一些手艺? “啊,呸呸呸!提那个死了的鬼干什么?” 孙绣莹看了一眼院子里陈尸处,尸首已被移走,空气里的血腥味没有之前那么浓了。但是血迹还在,让人不能忽视不久前发生的事。 想到两个鲜活的人就那样失去了生命,她只觉得脖子没受伤的一边直冒凉气。于是,她赶紧收回了眼神。 …… 夜色微凉,漆黑的天穹里闪烁着星星,一弯月牙挂在枝头。如此静谧的夜色,若是一家人能和和美美、平平安安地坐在院子里闲聊,该有多好。 孙绣莹倚靠在门边畅想未来,美好的期望很快被嘈杂的异动打破了——有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 步履蹒跚,明晃晃的刀,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道—— 孙绣莹倏地站了起来,同时,她也看清楚了来人,闯进来的人正是阿提。不,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他身后还跟来了一群官兵。 阿提像是从私人堆里滚杀出来的一样,浑身的杀气,挥着刀,直奔着孙绣莹而来。 再想逃跑,似乎来不及了,孙绣莹把眼睛一闭,心道这一回真的完了。刀刃划开皮肉,砍断筋骨会像切地瓜一样吗?人在最后的时刻还会感受到疼痛吗? “扑通——” “嘡啷——” 是有人摔倒和刀落地的声音。 脖项和身体上并没有迎来冰冷梆硬的感觉,孙绣莹伸手摸摸脖子发现头颅安好,她睁开了眼睛。 只见阿提跌倒在脚边,面前数十位兵卒的刀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孙绣莹不由得后退,差点被门槛绊倒。 顾不得脖子上的伤口被牵扯的很疼,她站稳了脚步,死死地盯着眼前发生的事。 “乖乖束手就擒,岂不是少遭罪?” 一身杀气的严询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了。 孙绣莹松了一口气,只感觉这一天过的比一年还要长。 “哈哈,你们这么多人才抓住我,小人不服。” 阿提自知在劫难逃,他狂笑道。 “阿提,你还想跑吗?已经从你的铺子里搜出了罪证,证据确凿,是你该认罪伏法的时候了。” 抓贼,当然不需要讲公平,他早已在太子府的外面布置了人。严询轻蔑地看了地上的阿提一眼,这一回这个异族人是插翅也难逃了。 并不是他不想给他单打独斗的机会,而是严询根本不把阿提放在眼里。 “哈哈,小人认栽,但请校尉大人容我与孙家小娘子单独说几句话,不知可否?” 阿提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架在脖子上的刀剑会立刻插进他的喉咙里。 兵卒们手中的刀剑没有得到命令,也没敢贸然前行一寸。但是,包围圈中的歹人想走动是不可能了,他只能原地站着。 “嗯!” 严询只是发出了一个眼神,兵卒们会意。 唰拉,刀剑全部从阿提的脖子上被撤下。 “多谢,小人与孙家小娘子也算是相识一场,有几句遗言说完便任凭大人处置。” 到这个时候了,阿提倒是释然了。 “料你也不敢耍手段。” 严询自信满满,抱着双臂,瞪视着阿提。 不过,兵卒们可没有散去。他们紧握着兵器,刀尖剑刃冲着阿提。阿提若有一个反常的动作,他们就会刀剑并举—— 孙绣莹嘴角抽动,她隐隐觉得这个阿提这一回大约是活不了。回想初相识时,这个男人还是个不错的人。不知道他的人生追求的到底是什么,竟然落到如此地步。 “阿提,你想对我说什么?” “呵呵,小娘子是惧怕了吗?” 阿提伸手理理额前的乱发,显得气定神闲。 “是啊,你今日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还真是不愿相信眼见的事实。” 孙绣莹怯怯地看着阿提,这是一个亡命之徒,瞧瞧他身上那么多血窟窿在咕咕流血,他竟然全然不顾。 “呵呵!” 阿提诡异一笑:“让小娘子失望了,在下很惭愧。若有来生,愿投生为翩翩公子,常伴小娘子的左右。” “唉,何苦呢?你原先做一个店家,倒也逍遥快活,何苦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呢?” 不知道阿提究竟干了那些坏事,孙绣莹知道这一回阿提——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只是想告知小娘子,千万保密你的身世,否则会招来无数麻烦。千万,千万,哈哈哈哈——” 血液顺着发丝流淌在脸上,阿提笑的很灿烂。 扑通—— 身躯重重地倒地,嘴角冒着白沫,依旧浮着微笑。 “大人,人犯服毒已死。” 兵卒甲上查看后,朝严询回禀道。 “哼!” 严询终于把眼神从孙绣莹身上挪开,他走到死尸跟前用脚踢了踢,淡淡道:“自己找死,可怨不得严某。若是乖乖地呆在牢狱中,或许这会儿还活着。” “那可不一定,胡公子倒是乖乖地呆在监牢里了,不是只活了一晚?” 并不是为阿提叫屈,孙绣莹是心有怨恨。 “那件事的确是我失职,但是小娘子仇恨的人应该是司马贤才是?” 严询有些郁闷,这将是他人生的污点。 明知司马贤为非作歹,他却不能将其查办。提起这件事,他又何尝痛快过? “揽功诿过?强词夺理?哎呀,我这会儿有点脑袋疼,校尉大人该带着你的人马撤退了吧?对了,别忘记把死者抬走!” 孙绣莹一手轻抚着伤口,一手摸着额头,她现在没有精力和这个推卸责任的男人辩论。 见院子里安静了,孙佩玖出来了,他想看看是怎么回事。结果—— 他强忍着眩晕,倚靠在墙上,喃喃道:“又死人了!” “孙郎,我带令妹出去说几句话,一会儿便把她送回。” 严询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不去不去,不听不听,你我之间没什么话好说的。” 这厮不知道又想干什么,孙绣莹从心底不想与他单独面对面。 “怎么会没有?你我之间背人的话,难道你想让别人都听见?跟我走!” 严询一把抓住孙绣莹,拉着她就往外走。 孙佩玖自知没能力阻拦,他没做任何反应。 “干什么?你不会抓人抓红了眼吧?你松手,你松手——” 顾不得脖子上的伤口疼,孙绣莹怒斥严询。 当然,挣扎是无用的,严询把孙绣莹拽到外面,左右无人了,他才松开了手。 “咝咝——” 孙绣莹揉揉手腕子,一阵表情扭曲,刚刚挣扎,脖子上的伤口大概又牵扯流血了。她生气道:“你没见我受了伤?还如此粗鲁!严大人就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 “是我鲁莽了!你没事吧?” 严询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的确粗暴了。 “怎么会没事?你是不是想把我害死才甘心?” “当然不是!你若是死了,我岂不成了鳏夫?” 严询轻笑。 “你,你还有心情笑?真是气死人!” 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真的疲倦了,孙绣莹这会儿脑子一片空白,竟然想不起“好词”来招待眼前这个男人。 “莫生气,是我错了,行不行?” “哼,这还差不多。严大人你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家母和家兄还在家等我你。不管你想说什么,这大晚上的,你突然把我劫持到外头,你这行为就是耍流氓,你知道吗?” “耍流氓?” 严询没听明白,这个女人太聒噪了。每当他想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说话,怎么就不行呢? 夜幕掩护下那张一开一合的小嘴也是充满了诱惑力—— 孙绣莹正滔滔不绝、冷嘲热讽地逞口舌之快,忽然身体失去重心。 “呜呜——” 被人强行阻拦对空气的自由索取,孙绣莹僵硬的身躯渐渐变软。 “乖乖的,别乱动,伤口会疼。” 严询呢喃道。 他双手禁锢着她的头,并没有松手的打算。此刻,人间的星星眼,堪比天上的星星。天地万物也化为虚无,只剩下彼此和彼此的呼吸。 她的灵魂在对视的那一刻,便被深邃晶亮的眼眸吸进去了。她脑海一片空白,失去了自我,似乎连心跳都一并消失了。 人性的本能渐渐占据上风,霸道又轻柔的吻像雨水滴落在脸颊上,荡起阵阵涟漪—— “你?” 又被渣男强吻了,孙绣莹娇羞成怒。尽管这厮的吻也不是那么讨厌,但是她怎么能明知对方是渣男,却又沉浸其中呢? “你是我的人,你应该安分守已一点。” 严询恢复了冷漠。 “我一没卖身,二也没嫁给你,哼哼,你即便是官,也说了不算。” 孙绣莹满脸不屑。听听这厮这霸道的口气,典型的就是想耍流氓不负责任。 “你是我的人,何须在乎迎娶那样的俗事?” “哼,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人。有你这么对待自己的女人的吗?轻薄,诽谤,不负责任,还——” 邪恶的脸渐渐逼近,孙绣莹不由得闭上了嘴。 “眼下朝中事情比较多,等忙完了这阵子——” 严询紧锁眉头。 “好好,停停,我现在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给你。呵呵,就此别过!” 心中慌张的厉害,孙绣莹假笑着摆摆手,一手捂着脖子,转身就跑了。 “你这个女人——” ☆、054 第54章 054 时间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不会因为你悲苦了他喜悦了,而停顿一下,或者是加快一秒。 太阳在露脸的时间如约出现在东方,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街市上早早出动的人们心情似乎都不错。 一名高大英气的年轻男子领着一位干瘦、略显疲惫的中年男子,从守卫森严的太子府门内走出。 一前一后,一老一少,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凭衣着猜测,他们不会是父子。因为,老的穿的是真破,少的穿的是真光鲜。 孙归野回头看了一眼这座阴森的府门,他曾经因为他已经踏进了能够实现平生抱负的门槛而高兴。经过这半年蹉跎,他才发现他进去的不过是一座人间地狱。 地狱里走一遭,此番脱离地狱,他的心境自然也与往日不同了。 “唉!” 孙归野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感叹:既是普通人的命,何必追求不属于自己的功名利禄?还差一差把自己的老命给搭进去了。 “伯父,此番回家有何打算?” 方显贵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询问。 “唉,老夫本是庸人,还是携家带口回山中过日子为好。今天多亏了方店家说情,要不然——” 此刻,孙归野的心中对方显贵充满了感激。本来,早上他见着方显贵搀扶着毒妇贾南风在散步,心中还充满了鄙视。 万万没料到这方显贵一番吹捧的耳边风把贾南风逗得咯咯笑,那毒妇竟然说了一句:“老孙头,你滚吧,以后不许再出现在我府中了。” 呵呵,孙归野听到这句话,感觉比得了金银赏赐还开心。 “举手之劳而已。” 方显贵也没想到贾南风会给自己这么大的面子,那么痛快地就答应放人了。 “方店家的恩情,无以为报,老夫会铭记在心的。那老朽先告辞了。” 孙归野作揖,打算就此别过。他心中着急,几日未回家,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没有? “何必改日?何不今日?” “呃?” 孙归野愣住了。 方显贵笑意盈盈道:“哈哈,说笑了!举手之劳,不足记挂。几日未见令爱和令郎,在下想随伯父去伯父家看看,不知可否?” “既然方店家不嫌弃,老朽当然欢迎。” 于是,孙归野带着方显贵出现在家门口—— 院子里一片凌乱,篱笆墙东倒西歪,花草被践踏了一地,地上还有几滩未干涸的血红痕迹,宝贝女儿坐在门槛上,靠着门睡着觉。 “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孙归野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坐在门槛上的,倚靠在门上的孙绣莹睡的正香甜—— 也许是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昨晚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她内心的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想着今后的命运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便睡也睡不着了。 后来,她穿戴整齐,悄悄地打开房门,坐在门槛上发呆。院子里的血腥味还在,提醒着她白天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阿提、阿鲁、图一都做了鬼,按说即便是偷盗,也罪不至死。想起阿提临死前的话,孙绣莹苦笑着摇摇头。她万万没想到,她和孙佩玖的身世倒变得不敢见光了,这叫什么事啊? 夜色寂静的深沉,想的久了也就累了,后来她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小娘子为何坐在门口睡觉?” 方显贵轻轻地问道。 他眨眨眼睛,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孙家昨天应该发生了大事。这丫头也是心大,竟然坐在门口睡着了。 “呃,谁谁?” 孙绣莹惊醒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了,原来天已经亮了。不正确的睡姿,加上的脖子上的伤口让她现在浑身酸痛。 眼睛适应了光线,对上眼前呼唤她的人,孙绣莹脸红了。她连忙擦擦口水站起,起来的有些急了,一股眩晕袭来—— “小心点。” 方显贵伸手扶住孙绣莹,吃惊问道:“你受伤了?” “啊,昨日严校尉带人前来抓捕盗贼,出了一点意外。” 孙绣莹慌忙推开方显贵,因为她看见他身后,她阿爹那张铁青的脸了。 “哦?还有这样的事?” 方显贵脑补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他昨夜和贾南风私守在一起,自然是知道阿提那档子事的。 阿提为什么会对孙绣莹下毒手?方显贵猜想的理由比较多。或许是爱慕不得而生恨;或许是阴差阳错碰到了,以为找到了脱身的妙计了而违心为之;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 “那里,那里,还有那里。昨天有三个人倒毙在那里。” 孙绣莹用手一一点指地上的三滩血迹,心情郁闷地说道。 “什么?有人死在咱家的院子里了?” 孙归野本来站在一滩血迹边上,这会儿提着衣襟,跳的远远的,一脸惊恐地望着孙绣莹,问道:“盗贼怎么会跑到咱们家里来?” “阿爹,您别害怕,也就死了几个人而已。脏了院子,等会儿让——” 孙绣莹回头看了看,见孙佩玖没出来,她又喊了一声:“兄长,阿爹回来了,你倒是出来迎接一下呀?” “我胆小,我不想出去。” 孙佩玖趴在里间房门上,露出了半张脸。 “得得得!还指望着他能把院子给收拾一下,这倒好,这厮连门都不敢出了。” 见把方显贵晾在一边看半天笑话了,孙绣莹苦笑道:“今天我阿爹能够回家,想必是得方兄相助吧?” “可不是嘛,若是蒙方店家相助,你阿爹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丢在太子府喽。” 虽说是商贾,却是一表人才,加上自己的女儿也不孝——孙归野满脸欣慰。只是这方显贵和太子妃厮混在一处,还那么亲密无间,让他心底有些起疙瘩。 “这么说,阿爹您今后就不用再去那个鬼地方当差了?” 孙绣莹很高兴,没想到秦国音没办成的事情让方显贵给办成了。 “当然,孙伯父为人耿直,在太子府那种充满尔虞我诈的地方注定是要吃亏的。我看伯父也不必带着全家隐居到山野中去,如不嫌弃,在下可以帮你们谋一条生路。” 方显贵真心不想再也见不着孙绣莹了。这丫头的嘴巴是刁钻了一些,但是为人单纯,倒也可爱。 “多谢方店家想的周全,这事容老夫再想想。丫头,为父这几日不在家,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倒是把事情的详细经过一一道来。” 孙归野满脸的怒气,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祸事是谁引来的。 “瞧瞧,这老头又摆起长辈的谱了。” 孙绣莹并不着急回答他的问题,冲房中喊了一嗓子:“娘、兄长,天大的好事,阿爹回自由了!” “真的?” 赵氏飞速地移步出来了,她本想拉住丈夫好好询问一番,看见有外人在场,便停住了:“夫君怎么回来了?以后真的不会再去太子府当差了吗?” “当然!为夫回来了,贤妻不高兴吗?” 孙归野是明知故问,他刚刚见赵氏脚步急促,声音中带着惊喜,他的内心早已乐开了花。 “回来就好!既来了客人,那我去煮茶。” 咳咳,赵氏轻咳了一下,以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 “夫人,不必麻烦,在下家中还有事,先告辞了。” 想见的人也见了,方显贵也不想打搅人家一家人团聚。 “那就不挽留了,绣莹,你替老夫送送方店家!” 回到家中,终于找回了做人的尊严,孙归野的腰杆子也挺直了。 “不必相送,在下想与伯父亲近一步,伯父以后可否愿意称呼在下为‘小侄’?” 方显贵刚走两步,忽然扭头提出这样的想法。 “如此,也不是不可,只是老夫要倚老卖老了。” 孙归野的黑脸更黑了,别当他什么事情都看不出来。人家对他这么客气,多半是冲着女儿来的。 “那小侄告辞。” 方显贵转身刚要走,却发现有一伙人堵住了孙家的大门。 大门外停着车驾,太子司马衷在一群仆从侍卫的簇拥走下了马车,来到了孙家的门口。 孙归野震惊的不知道迈哪一条腿了。他颤颤巍巍地迎到门口,跪倒:“小人不知太子殿下驾到,迎接来迟,有罪,有罪!” 司马衷晃动着大脑袋,他的眼神并未注意到孙归野,但他一眼便看见了院子里的孙绣莹。他用手一指,笑嘻嘻道:“仙女小娘子,果真找到了你!” “妾拜见太子!” 万万没想到司马衷会来,既然被他看见了,也躲闪不得,孙绣莹只好迎上去,跪在她阿爹身边。 “小人拜见太子!” 方显贵也顺势跪拜。 “嘻嘻,都起来吧,仙女小娘子快请起。” 司马衷很高兴,眼睛发亮—— 他今日终于被容许出来玩了,心情很好,脑袋也清醒了一些。他坐在马车里,撩开左边的轿帘看看,又转身撩开右边的轿帘看看。 街市上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人来人往,司马衷很高兴,许久不曾转动的脑筋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脱口而出道:“仙女小娘子!” “这街上怎么会有仙女?那都是秃秃僧没事逗您玩呢。殿下,您今天打算到什么地方去瞧瞧?” 仆从甲连忙转移话题,他可不敢带太子找女人。这要是让太子妃知道了,他们这几个主要的仆从,死的样子会很凄惨的。 “不,本太子识得仙女小娘子,就是要找她。你们要是违抗本太子的话,我明日进宫便禀明母后,换掉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 头上的乌云暂时移走了,司马衷觉得轻松了许多,还来了脾气。 傻子也有心眼,知道要完成自己的心愿,抬出自己母后总是管用的。 “啊?这?” 仆从甲与仆从乙商议了一下,太子今日的明白劲头好像上来了。 “殿下,这遇仙女得看机缘。小的们谁也不知道那仙女的家在何方?不过,小的愿意跟随殿下您去寻找。” 仆从乙勉强说道。 “如此甚好,今日若是得见仙女小娘子,本太子赏赐你黄金一锭。” 司马衷也知道拿钱诱惑下人办事。 “诺!调转头,往北街走。” 仆从甲朝仆从乙递了一个笑眼。 作为太子的贴身仆从,他们能活的这么好,全仗着奸猾:“嘿嘿,不是刻意,只是路过遇见——” ☆、055 第55章 055 孙家第一次迎接这么尊贵的人物—— 所有人都没想到司马衷会突然到来,孙绣莹暗道糟糕,那边她阿爹刚刚与太子府撇清关系,这边这位傻太子却突然登门了,不知为了哪般。 而且,她隐隐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要是让贾南风知道了,免不了又生出什么事端。 “嘿嘿,仙女小娘子,果真是你?一起,玩一玩?” 司马衷今天玩心大发,人也变得活泼和俏皮了起来。他挪动着肥胖的身躯亲自上前搀扶起孙绣莹。 当然,移动的不是他一个人,他身边有一群人紧张地跟着。于是,孙家的院子里立刻布满了人。 “听从殿下您的吩咐!” 孙绣莹一脸假笑,难得这司马衷还能记得她。 不过,她一点都不受宠若惊。 而且,她一点也不想和这块烫手的山芋玩耍。跟太子玩耍?岂不是把自己的脑袋提在手里嬉戏? “小娘子的脖子?” 司马衷盯着孙绣莹的脖子看,脖子上缠着一圈白布,看着甚是奇怪。即便是为了保暖也该缠绕狐裘才是!难道是什么新奇的装扮? “嗯呵呵,昨日不小心磕着了,受了点小伤。” 孙绣莹的内心也没底气,因为她也没和这司马衷打过几回交道,完全摸不清他的脉门,只知道他的智商有欠缺。 “哦?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嗯——” 司马衷倒背着手,煞有其事地四处看了看。 “拜见太子殿下!” 呆头鹅兵卒们一齐跪拜。 “他们?” 司马衷被吓了一跳。 孙绣莹连忙解释道:“最近京城里盗贼猖獗,官府的人就派他们——” “我知道了,他们是抓贼的,是不是啊?哈哈,这帮人真讨厌,竟然不带本太子玩耍。” 司马衷倒背着手把院子里的呆头鹅兵卒们挨个看了一遍,失望道:“都板着脸,一点都不好玩。” 孙归野心中发毛,再次跪倒:“殿下,小老儿家中埋汰,怕污了您的贵足,请殿下治罪。” “你这个老汉怎么和他们一样,没事就下跪,没意思!” 司马衷用手指着众人,直摇头。 呃,孙绣莹偷偷瞄了方显贵一眼,感觉脸上发烧。瞧瞧她亲爹,一副惊恐万状的模样,读书人的傲骨哪里去了? “那个,你们都退后,退后,我要和仙女小娘子玩耍玩耍。” 司马衷撸撸袖子,他忽然感觉方显贵有些面熟:“你?” 方显贵站在人群里,如鹤立鸡群,想让人忽视他的存在都不可能。 “小人乃市井小子,茶肆的店家。” 方显贵再次跪倒回答道。 他低下了头,他可不希望这位太子把关注的焦点转移到自己身上,那样可就麻烦了。因为,他相信傻子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也会发怒。特别是像司马衷这样有地位的人,他若发飙,制造冤假错案,谁能反抗的了? “你是那个身边的那个?” 司马衷眯起眼睛,使劲地回想。事情似乎就在不久前,可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是东街苦荼茶肆的店家,经常进咱们府中给太子妃殿下煮茶!他呀也伺候过您几次,殿下您怎么不记得了?” 仆从甲奸笑着提醒。 “啪!” 谁也没料到司马衷忽然动怒了,他扬起手给了方显贵一巴掌。 “哦哦哦,咝——” 用的力气大了一点,司马衷平日里又养尊处优惯了,第一次仗着怒气出手打人,竟然把自己的手给打疼了。 “呦,殿下,收拾这小子,您一声令下即可,何须亲自动手?” 仆从乙一个眼色,有两个侍从冲上前来。底下两脚,上面一人抓住方显贵一条胳膊,反手擒拿住了他。 瞬间,方显贵被生擒,双手被反剪,跪在地上,像个犯人。 孙绣莹大惊,没想到这位傻太子也是有脾气的。至于方显贵是怎么得罪司马衷的,她猜想多半和贾南风有关。 她知道方显贵是压根就没想反抗,否则,以他的身手,怕是再冲上来三五位侍从也不能轻易擒住他。 “殿下,这是为了那般,为何发这么大的火气?” “谁谁让你们擒拿人了?别吓着了仙女小娘子。” 司马衷深感头疼,他的这些个随从,经常会错了意。 于是,侍从们松了手,回到了原位。 “谢过殿下。” 方显贵从地上站起,感觉在孙绣莹面前被如此对待有些丢脸。 不过,司马衷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并不意外。因为,他眼中的司马衷并不是傻成实心的人,否则皇帝怎么会犹犹豫豫也要立他做太子。 “滚!” 实在不想看见这张比一般女人还要细腻的脸庞,司马衷这会儿变得严肃了起来,像一个正常人了。 “遵命!” 方显贵看了孙绣莹一眼,转身走了。 “你们,你们都都退到院子外面去,看看把仙女小娘子给吓的,要是吓坏了她,我让我母后收拾你们。” 司马衷挺直了腰板,这位皇帝家的傻儿子发怒了也是威风凛凛的。 “诺!都出去,包围这座宅子,不得有半点差错。” 主子安好,下人就安好,威风就尚存,仆从甲带着人出去了。 “呵呵,殿下!” 孙绣莹苦笑,恨不得伸出双手在两边脸颊上按两个酒窝,以示可爱。 “他们都走了,我们来捉迷藏吧?” 司马衷上前哈下腰,征求孙绣莹的意见。 “捉迷藏?” 孙绣莹嘴角抽动,偷眼看了一下她阿爹、兄长、以及娘,他们的脸上都是爱莫能助的表情。 “是啊,捉迷藏,好不好?” 司马衷这会儿似乎变成了五岁的孩童,一脸童真! “嗯哼,这个容我想一想。既然是要玩耍,当然得快乐才好,是不是啊,呵呵!” 孙绣莹紧张地思索对策。 “来来来,抛一下看看。” 司马衷从怀中摸出一个铜钱。 “太子您先请!” 孙绣莹讪笑,谁能告诉她怎么跟傻太子玩捉迷藏吗? “嗖——” 司马衷扬手把铜钱扔向了半空。 等了许久不见铜钱落下来。当然,肯定是落下来了,只是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可能是抛掷的人用的力气太大了吧。 不过,这倒是给了孙绣莹灵感:“殿下,您看看我家,房子小,院子也小,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小娘子的意思是到我府上?随我回府玩耍,一定很好玩。” 司马衷歪着头拍手,一脸喜悦。 “不,不是,您怎么能带陌生人随便进府呢,我的意思是啊——” “啊,懂了。你是想与我——” 司马衷用两只大拇指做了一个对对碰姿势。 嘿!这个傻子心眼也不少啊,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孙绣莹黑脸:“殿下在街市上玩过捉迷藏吗?街市上人多,嘈杂,可以藏身的地方很多,玩耍起来一定很有趣。” “好啊,好啊。” 司马衷眼神发亮,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咦,我的铜钱落哪儿去了?” 只见司马衷一边念叨,一边在院子里踅摸。孙归野、孙佩玖也连忙加入了找铜钱的行列。孙绣莹拍着脑门想主意,她得赶紧把这货给请出去。 “殿下,我看就不必找了。不如现在就出去玩去吧?我来藏,殿下带着人来找,可好?” “如此甚好!请!” 司马衷挺着圆滚滚的腰身,心思已经飞到街市上去了。 “那妾先行,殿下领着人过一刻钟再出发!” 孙绣莹已经在盘算好了线路,她相信甩掉这群人不成问题。 让她头疼的是,司马衷这厮过了这波心血来潮之后,明日会不会还会心血来潮?如果是那样,倒真是一件棘手的事。 “好!” 司马衷笑嘻嘻的,等他亲手抓到了仙女小娘子一定带回府中,天天在一起玩耍。 “一会儿见!” 孙绣莹提起裙摆,准备撒丫子跑。 “等等!” “殿下不想玩了?” “非也,既然玩捉迷藏,总得有个输赢。那等我抓住你,算我赢了,你得随我回府,天天陪着我玩。” 司马衷憨笑着提要求。 “嗯?” 孙绣莹被吓了一跳,谁说这厮是个傻子? “殿下,何必那么麻烦?您若是想让这孙家小娘子天天陪着您玩,只需下一道令即可。现在就可以——” 仆从乙趁机溜须。 “既然是嬉戏,有输赢也很有趣,就依殿下的提议。” 孙绣莹瞪了仆从乙一眼,及时打断了他的话。这个仆从绝对是个恶奴,听听他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 “嘻嘻,不看不看,小娘子快点躲藏去吧。” 司马衷背过脸去,还用手捂住了眼睛。 “待会儿见!” 孙绣莹回头冲爹娘使了一个眼色,拔腿就跑。与司马衷躲猫猫本来就不公平,他那手下有几十号人呢。 更糟糕的是,她跑出去没多久,就听见后面的司马衷叫喊的声音:“小娘子,你别跑,我抓住你了。” “我靠!这傻子有没有时间观念?这哪有一刻钟的时间?” 没时间往后观看,孙绣莹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被一群人在后面紧追着,人少的地上就不能去了,孙绣莹往闹市里跑。 好在她地理熟悉,街市上人也多,加上她使出了十二分的灵巧劲,倒也把后面那帮人甩的远远的。 因为那帮人需要顾及司马衷的安全,所以速度要缓慢了一些。 前面拐了个弯,有一家成衣铺,孙绣莹立刻有了主意。因为身形再灵巧,体力也是有限的,这么玩命地跑,一会儿怕是就跑不动了。 进了成衣铺,孙绣莹一眼相中了一套土灰色的粗布衣—— 过了一会儿,街边站着一位身形单薄,穿着土灰色粗布的小生,缩着脖子,拿着一把破扇子半遮着脸。看着一群急匆匆横扫着街面过去的人,眼露笑意,身子微微颤抖—— 呵呵,孙绣莹好不容易才憋着没笑出声。想抓住她?还是需要一点智商的。 “找去吧,累死你们,等你们找累了,离开了,我再回家!” 孙绣莹打定主意,警惕心却没有放松。 她一边溜达一边小心观望着,那司马衷手下爪牙众多,可保不准会有头脑灵活的下人。 看着司马衷带着人呼哧带喘地沿着街市来回跑了好几趟,要不是脖子上有伤口,孙绣莹差点笑出内伤。 司马衷是个小胖子,很快就跑累了,出汗了。他喊着喊着,竟然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了,随停下脚步问:“本殿下这是在追谁?” “啊,殿下,您在跑着玩呢。这出了一身汗,是不是觉得浑身舒畅了许多?依小的看,您现在回去泡个热水澡,哇,那肯定很舒服!” 仆从甲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 “是啊,殿下,请回府吧。回去晚了,太子妃殿下要是知道了又得责罚小的们了。” 仆从乙也不想再陪跑了。 “哦!回府!” 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司马衷上马车。 看着司马衷的车马终于走了,人群中的孙绣莹,一颗紧张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哼,这两个恶奴还算识相。” 孙绣莹看看天色,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想着不能大意,她决定等一会儿再回去。万一那司马衷走到半道上,忽然脑子清明了,再杀一个回马枪,杀到她家去,再被堵一个正着—— “什么人走路不长眼?” 一声低沉的呵斥,孙绣莹被吓了一跳,原来她一不留神挡着别人的道了。 十几位侍从护送着一顶轿子,一眼望去都是生脸。有两个人是骑马的,孙绣莹看清其中一个人,便吓的低下了头。 这一眼给她的惊吓,不亚于现在见着了司马衷。 “小的该死,真是不长眼!” 孙绣莹麻溜地往街边溜,只是步子还没迈出去几步,便觉得胳膊被人抓住了。 她偷眼瞄一瞄飞过来抓她的人,暗道糟糕,随抬起衣袖遮住半边脸,哀求道:“小人无意冒犯,还请放过。” “把头抬起来让本世子瞧瞧。” 司马贤此刻更确定他抓住的人是个女人,肥大的粗布衣裳罩在她小巧的身体上显得有些滑稽,淡淡的体香,熟悉的眼睛—— “小人低贱,怕污了世子您的眼睛。” 孙绣莹暗叹真倒霉,刚摆脱了司马衷,这会儿却撞在了司马贤的手里。这司马贤更是一个难缠的主,而且还不好糊弄。 “让你抬头你就抬头,哪里有那么多的废话?” 这说话的声音?分明是那个女人嘛!呵呵,司马贤笑了,更加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还请世子放过小人!” 孙绣莹使劲背着脸,无奈胳膊被抓的紧紧的,逃脱不得。 “许久不见,小娘子的装扮还真是让人吃惊啊。” 司马贤伸出了手—— 下巴被眼前的浑人捏的有些疼,孙绣莹不得不面对眼前的人:“呜呜,你松开手。” “咳咳!” 司马贤的手突然松开了,孙绣莹一个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娘子今天玩的是什么把戏?可否告知一二。” 司马贤的眼睛笑成了弯月牙。他近来总觉得缺点什么,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个桀骜不驯的女人还没有被他收服。 “什么把戏?我觉得穿这样的衣裳舒服,不行吗?” 孙绣莹慢悠悠站起,远处有许多人围观,料想司马贤这浑人应该不敢怎么样。 “贤儿,你在干什么呢?” 轿子里走下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女人。她吴孝王后薛氏,司马贤的亲生母亲。 “没事,碰见一个故人,我想把她带回府叙叙旧。” 司马贤很得意。 “他是谁?你怎么会认识他?” 见儿子要把一个穿着寒酸的人往府中带,王后薛氏非常不满。 “母亲有所不知。” 司马贤走到薛氏面上,耳语了一番。 “什么?她是——” 薛氏有些吃惊,得知详情的她,忍不住上前把孙绣莹细细打量了一番。 “误会,完全是误会!小人与世子并不相识,小人实在不该阻碍您的出行,告退!” 此时不走,等待何时?等着司马贤把她抓回府去?孙绣莹可不愿意那样的事情发生,倒地跪拜过去,爬起来就跑。 “早知道小娘子会来这一招!” 司马贤追上去拦住了孙绣莹的去路,他的眼神中弥漫着得意。 “兄长,我看就放了她吧,您在大街上抓人,传扬出去不太好听吧。” 司马德从人群中走出。 这个男人长的光风霁月,也的确善良了许多。孙绣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丧着脸道:“小人的家中还有老母等着孝顺,还请世子放过小人。” “你还真能装啊!” 司马贤饶有兴趣道。 “贤儿,放过她,我们回府!” 薛氏是打心底不愿意儿子带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回府的。 “母亲,我想带她回府。” 司马贤跳到薛氏身边,小声请求道。 “不行,你的女人还少吗?如若嫌少,也得找一些体面的女子入府,怎么能找这种出入市井的刁民?” 薛氏一脸嫌弃。 “你快走吧,别阻拦我们的路。” 司马德高声呵道。 “是,小人告辞!” 孙绣莹钻进人群里,跑的比被狗撵了还快。 “她是什么人啊?” 进轿子前,薛氏忽然转过脸来问司马贤。 “就是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子。” 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司马贤有些泄气。 “罢了,回府!” 坐进轿子的薛氏,用手扶着额头暗忖:那双眼睛好似在哪儿见过。 ☆、056 第56章 056 幽森的高墙,青砖铺砌的甬路,细雨横斜在高大的宫殿顶上,人间的一切笼罩在烟雨朦胧中。 汉白玉雕砌的栏杆,金漆涂就的窗棂,一群身材瘦削、着青绿衣衫的婢女穿梭在各个院子和宫殿里。高大的侍卫、手持兵器站立其间。森严富贵,此处绝非一般人家的府邸。 自从进了这座府邸,便再也没有出过府门的银杏,此刻,她的眼睛里挂着哀怨,双手拿着一壶酒,急匆匆地直奔一处散发着酒肉香气和奢靡气息的宫殿。 宫殿里,有一个邪恶男人衣衫不整,左拥右抱着两名妖艳的美人,在纵情吃酒玩乐。 欢笑声弥漫在空气里,银杏听着格外刺耳。她咽了一口怨气,心中对司马贤的哀怨更深了。这个男人霸占了她的心,却转瞬又把她的心踩在了脚下。现在的她,即便一颗心每日都在流血,却仍旧无法把他从心中拔除。 这就是身为女人的悲哀,无法轻易放弃。 “过来给本世子满酒,你这个小贱人怎么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连一个普通的下人都不如,如果这样的话,我看改日还是让人把你领出去卖给人牙子算了。” 司马贤吐了一口酒气,他视女人为酒壶中的酒,日常饮用,把酒倒进酒樽,自然会洒掉一些。 可即便是倒掉了一壶,也没什么关系,他堂堂的吴孝世子还会缺酒喝吗?况且,喜新厌旧乃是“大丈夫”本色。 “不要!” 银杏慌张跪倒,匍匐到司马贤的脚下,小心翼翼地把案子的酒樽斟满了酒,又双手奉上酒樽。 “嗯!” 司马贤伸手勾住眼前人的下巴,啧啧遗憾道:“美丽脸庞,本也勾人,可你的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俗气,让本世子倒胃口。” “世子想让贱妾变成什么样的人,贱妾马上改。” 银杏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罢了,你退到一旁候着。” 司马贤拿筷子把鸡肉盘中的鸡肋拨弄到了地上,接过酒樽,一饮而尽。 “呦,原来她也伺候过世子您,贱妾竟然没有看出来。” 美人甲夹起一块肉喂司马贤吃肉。。 “那美人现在怎么又看出来了呢?” “瞧瞧她那双看着世子您的眼睛,那是充满了怨恨呐。只有被世子您抛弃的女人才会这般。” 美人乙的小手不安分地游走在司马贤的胸膛上,她深知讨好男人的方法。 “呵呵,若你们二位他日被本世子冷落了,你们当如何?” 司马贤眯起眼睛问。 “那也怨不得世子您,一定是贱妾没有伺候好您。嘤嘤,世子您真的忍心抛弃我等?” 美人甲扬起衣袖,假意拭泪。 “哈哈,这才是本世子喜欢的女人!你,背过脸去!别让本世子看见你那双令人讨厌的眼睛。” 司马贤用手指着银杏,恶狠狠道。 再漂亮的眼睛,一旦蒙上了俗气,丧失了勾魂的魅力,便让人懒得再看一眼,司马贤的心中又开始想念起了另外一双眼睛。 银杏不敢反抗,垂泪退到角落里。 这会儿,王府的管事仆人甲急匆匆走来,他站在门口探望了一下室内的情形,吓的一缩脖子,进退两难—— “是谁在外头探头缩脑?” 司马贤纵然喝了许多酒,他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 “世子让小的去查问的事情有眉目了,不知道您现在想不想听。” 管事仆人甲的额头冒了冷汗。王府的下人皆知这位王世子的脾气,谁也不敢轻易打扰他的“好事”。 “哦?” 司马贤坐直了身体,推开美人甲和乙,摆手道:“你们都先出去。” 银杏也低头往外走,心中抑郁地叹了一口气:这个男人大概是又看上了谁家的小娘子了,唉,不知道下一个走进这令人万劫不复的地方的女子会是谁。 不过,这一回银杏猜想的不完全正确。 司马贤的确是让管事仆人甲去调查了一个女人,不过,却不是他要这么做的,因为他自认对她已经非常了解了,根本无需调查。 “老孙头的祖上是在长安做小买卖的,生活还算富足,到他这一辈依旧不错。可是,偏不巧,他父母早亡了。没想到,不甘平庸、又自认满腹才华的老孙头不愿意继续祖业,他想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入仕留名。于是,他就另谋出路了。据说,他得高人指点,就到南山中隐居去了——” “说重点,没让你说孙归野的事。” 司马贤有些不耐烦。 “诺!世子您别着急,听小的一一道来。这姓孙的是如何娶妻生子的,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他当初变卖家产,从长安来到洛阳的时候,是一个人。大约是没有媒妁之言,看上了一个烟花女子就私定终身了吧。反正,后来他是隐居在南山中,妻儿都有了。” 管事仆人甲眨眨眼睛,他有点想不通。 以往,世子若是瞧上来哪家的小娘子,只管想着法子把她弄回府,哪里有兴趣去了解她的出生?这一回,为什么会让他去查访一下对方的底细呢? “就这些?” “是,小人无能,没查出其他。” “好吧,你下去吧。” 司马贤把腿翘到了桌子上,就说嘛是他的母亲大人大惊小怪了,整日里疑神疑鬼的。就是寻常人家,寻常女子,哪会有什么“故人”? “哦,小人漏说了一条,孙家那对兄妹其实是一对双生子。” 管事仆人甲转身要走,又回头补充道。 “这并不稀奇。” 不过,一瞬间司马贤又想到了什么:“慢着,你去想方设法打探一下他们的生辰八字。” “诺。” 管事仆人甲应声下去了。 “阿提是企图偷盗武库的盗贼,几次三番进武库,不拿皇家的奇珍异宝,不拿夏禹剑,也不拿太阿剑,却企图拿走高祖斩蛇剑和智伯头(人头做的酒器)。世人皆知,那斩蛇剑乃是刘邦不得势时拿的剑,不过是一把普通的生铁、如今布满锈迹的剑罢了。智伯头,智伯头,王莽头?莫非,这个异族人把智伯头误认为是王莽头?他也想——” 司马贤自言自语,整理自己的思绪,仔细思量着其中的前因后果:“严询去孙家抓阿提,听说那阿提当时企图带走孙氏兄妹,这对兄妹应该就是了。” “哈哈——” 司马贤忽然异常的兴奋,站起来,顾不上穿鞋便狂喜地奔向他母亲居住的宫殿。他要想成大事,想指望他父亲?那是指望不上的,唯有依靠他的母亲做主。 光脚、衣衫不整,行为癫狂,司马贤疾步走在王府里。 于是,下人们的心中纷纷泛起嘀咕,谁也想不透世子为什么突然如此疯癫? 薛氏是这座王府的女主人,她的住处自然是这片府邸中最好、最华丽的宫殿。 身位王后的薛氏,本该是养尊处优,但是她的脸上却挂着烦躁和疲倦。这会儿,她正靠在卧榻上闭目眼神。 见儿子来了,想来是让他办的事情有了眉目了。薛氏睁开眼睛,皱皱眉头:“贤儿,你今日是怎么了?你是世子,不该如此不像话。要是让你父亲看到了,他又该训斥你了。” “大丈夫不拘小节,在自己的家里,又不是面圣,何必那么讲究?母亲,人活一世,随心才好。” 薛氏挥手,屏退所有的下人,问道:“贤儿,那个女人的是什么来路?” “让人查问清楚了,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不过,儿子实在是喜欢她,还请母亲容许我把她领进家里来。” “没什么可疑之处?可是实在是很相像,只是年纪——” “放心吧,儿子可以保证,母亲大人您以前绝对没有见过她。所以,她不可能是您的眼中钉。况且,她若是与父亲有瓜葛,儿子再不孝,也不会喜欢她。” 司马贤料定他母亲是吃醋,应该是孙绣莹与自己父亲过往的某一位相好的长的眉眼相似。呵呵,他们父子还是真是口味相似啊。 司马青的后院里的莺莺燕燕,能让王后久久不能释怀的女人并不多。 “她的父母呢?” 薛氏并不想就此打消疑虑。 “她家住在城北,她的父母自然是在家中。母亲大人,儿子觉得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一位兄长,他们是一对双生子。” “呵呵,这有何稀奇?贤儿,你莫不是中了魔障?” 薛氏有些无奈地注视着儿子。 那双眼睛果然是勾魂眼,十几年前有一双类似的眼神把自己的丈夫勾引的神魂颠倒的。十几年后又冒出来这么一双眼睛把自己的儿子迷惑的胡言乱语。 “有,当然有。民间有关王莽遗宝的传说里,就有一条,需得如玉双生子的协助才能得宝。” “哈哈,贤儿,传说不足为信!天下双生子何止一对?两对?所以,那个传说根本经不起思量。否则,当今皇帝为何会把斩蛇剑和王莽的头颅都搁置在武库里尘封起来,而不派人去寻宝?要知道,若是真有宝藏,皇帝出手,岂有不得的道理?” 薛氏不以为然道。 “非也,这个传说看似荒唐,实则也不是没有一点头绪。前朝,魏武帝晚年,库房空虚,兵饷匮乏,急需大量的钱财。有高人献策并解析了这个传说。他说如玉双生子需是阳之金,阳之土,新旧交替之时出生的人。可惜,魏武帝还没来得及寻得合适的人去寻宝,就一病呜呼了。” “阳之金?阳之土?新旧交替?那到底是个什么时辰出生的人呢?” 薛氏也来了兴趣。 “天干之庚属阳之金,地支之辰属阳之土,土生金,便是指庚辰年,新旧交替必然是一年之岁首之日亥时。所以,这对双生子必须是庚辰年元月一日亥时出生的。” 司马贤摇头晃脑,很得意。 “怎么?你确定那孙家兄妹的生辰八字是?” “还需要进一步证实。不管是不是符合,儿子喜欢一个女人总是没什么错吧?” “庚辰年?” 薛氏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那个女人逃走时肚子里已经有了贱种,算算时间,贱种若是平安出生—— “再让人去细查!不行,就把他们全部抓起来,细细拷问!” “母亲,这事不宜用粗暴手段,也不宜操之过急,儿子还想征服他们,让他们为我所用。况且,那小娘子您也见着了,虽然身份低贱了一些,却长的秀气,也伶俐有趣。若是让她给您生个聪明伶俐的孙子岂不是快事?” “不行,我绝不会同意你娶那样的女子。” 薛氏惊骇,语气决绝。 “母亲今日这是怎么了?往日里您可是从不过问儿子的事情啊。” 司马贤很不解。 “往日就是为娘太放纵你了,你如今还未成家,整日纵情欢乐,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看来,为娘得进宫奏请皇后娘娘给你指配一门好姻缘了。” “儿子每日习武,身子骨结实的很。” 司马贤嬉皮笑脸地拍拍胸脯。 “哼,由着你厮混了这么久,也没见你给为娘生一个孙子出来。” 薛氏黑脸。 “母亲想要孙子,很容易啊。您也知道,儿子只不过是玩玩那些女人罢了,若是让她们成了您孙子的生母,那是不是要在府中给她们留下一席之地啊?到时候,成了我的掣肘,儿子岂不是没了自由?” “你呀你,整日里这么厮混也不是个事,还是早日成家为好!不过,不管你算不算计你那个发财梦,我都不许你把那个小贱人给弄到家里来。” 薛氏态度坚决。 跟皇家有关系的女人是好命也是苦命,谁又能明白她们华丽妆容背后的神伤?薛氏并不关心儿子的发财梦,因为在她看来自家的钱财是挥霍不完的。她忧心的是陈年往事会泛出来。 ☆、057 第57章 057 数日的阴雨,今天终于天晴了,天气有些炎热。秦国音站在孙家的院子里,左手的大拇指拨弄着右手的大拇指,一副心事重重样子。 明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成为了不可能,孙家的人又即将远离他的生活了,他还是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少了什么呢?也许是他心中的那丝奢望彻底破灭了吧。秦国音几次想打断孙绣莹那忙碌的身形,又欲言又止。 “世叔父是不是有什么临别赠言要说呢?” 孙绣莹抱着双臂,歪着头问,试图从秦国音的脸上解读出他的心中所想。 “这个‘老男人’心地善良、相貌堂堂,脸上岁月的痕迹也很淡。其实,他挺适合做一位忘年交的,以他的阅历和秉性也不至于对自己拒绝了他而耿耿于怀吧?” 孙绣莹眨着眼,在心中猜想。 “倒也没什么想说的,只是做了数日的邻居,此番你们突然走了,我觉得少了点什么。” 秦国音被注视的有些心慌,本来盘算好的依依不舍的赠言,这会儿却全都消失在喉咙深处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过去的数十年,贵府与我家也不曾是邻居,您只当是又回到了过去。况且,这宅子本就是世叔父您的,此番我们离开了,也能物归原主了。” 其实,孙绣莹的心中还是挺感激的。 秦国音这个人的确是个不错的男人,好歹是善良的人,也不藏什么心机,做事也讲道理。他本也有飞扬跋扈的资本,为人却这样平易近人,也实属难得。 不管怎么说,孙绣莹从心底感激他。 若是没有他,这趟京师之行,他们孙家可能就没有这样的“小康”生活了。 “绣莹,你快点进去帮着收拾东西,必须早点离开,防止晚来风雨。” 孙归野从房中走了出来,用手遮在眼前,看了看天空。以他的经验,这闷热的天气说来一阵风雨便是雷暴风行啊。 “遵命!” 孙绣莹瞅了她阿爹一眼,这老头不管什么时候,在家总是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除了动嘴,很少动手,跟缺少温柔。 由于急着搬家,她这会儿也没闲心去气她阿爹,她一溜烟跑回房中去了。 “离原兄!” 秦国音作揖。 “雅乐兄!老夫蒙贤弟相助,得以进城,叨扰了大半载。唉,无奈老夫时运不济,乃朽木不可雕也,就此告辞了。” 孙归野深施了一礼。 “唉,不提也罢,本想着——” 秦国音唉声叹气:“也许一切都有天意,望兄保重。” “性本爱山丘,羁鸟恋旧林,徘徊丘垄间,喜看枯枝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孙归野早已彻底想通了。人生短暂,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 —— 两个老男人在那长吁短叹,感叹造化弄人,命运不可违的间隙,孙绣莹带着老娘和兄长,已经把大包小包全部搬到了门口的马车上。 “阿爹,该走了!” 孙绣莹对京城没有一点留恋,只觉得有些窝囊。进城的这些日子,她经历的那些事情,几乎没有一件是畅快和值得炫耀的。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朝来风雨晚来风,这半载的命运太憋屈。 “告辞!” 孙归野挥老泪告别。 “慢走!” 秦国音强挤出笑容,挥手。 “再见了,秦世叔!他日,您再进山中游玩,不妨去到我家来喝口茶。” 笼罩在孙佩玖心头多日的阴云终于散去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让他徒留伤心的地方。 “慢着!” 秦国音追着车子,欣喜问:“你们还回原来的家?” “可能吧,暂时也无其他地方可去啊,总不能露宿山野中吧?” 孙绣莹开始怀念起山中的家了,不管怎么样,那里好歹是个可以睡安稳觉的地方。 “如此甚好!不愁找不到你们了,慢走!” 秦国音的心中挺欣慰。若来日,他也归隐了,两家岂不是又可以成邻居了? …… 街市上人来人往,马车行走的并不快,车和车夫都是秦国音家的。 孙绣莹没有坐进车里,车里堆满了行李,又挤着三个人,她若是再挤进去便是四个人。 她可不喜欢那种拥挤憋闷的感觉,因此她坐在车外头,双腿还耷拉在车辕下。 马车行进中,有一丝丝的清风拂面,孙绣莹的的心情很愉悦。 街市的景象尽收在眼底,这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商品丰富的铺子正在逐渐远离她的生活,孙绣莹感觉有些可惜,但并不是十分留恋。跟性命比起来,一切繁华都是身外之物。 逐春风,踏草浪,感受大自然的灵气,纵然是粗衣淡食,也是另一种快乐。 当马车顺顺当当地出了城,孙绣莹换了一个坐姿,正想大喊一声:“别了,古老的洛阳城!” “吁——吁——” 车夫突然勒停了马。 猛然的停顿,让孙绣莹身心不稳,差点从车上掉到地上,幸好她身手机灵才没有掉下马车。 “我说——” 孙绣莹坐稳身形,正想怒问是怎么回事。她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眼前的气势给震住了。 七个人七匹马把不算宽的国道给堵的严严实实。 中间是一匹白马,司马贤坐在马背上,脸上浮着笑容。他那万事尽在掌握中的眼神,让孙绣莹知道麻烦又来了。 “怎么不走了?” 孙佩玖从车里探出脑袋,只看了一眼,他便缩了回去。 “这是要去哪儿啊?” 司马贤跳下马,倒背着手,不紧不慢地来到车前。 “普通小民的事情何需劳世子您过问?” 孙绣莹的眼神中蒙上桀骜不驯,她根本不想给这个司马贤好脸色看。 “原来是世子驾临,老夫有礼了。” 孙归野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冲司马贤躬身作揖道。 “还是孙公明事理,可惜啊,令爱却——” 司马贤盯着孙绣莹,一字一句问道:“你和令兄是庚辰年元月一日亥时出生的,是也不是?” “不知道!” 孙绣莹语气不善,说的却是真话,她从来不关心自己的生辰,的确不知道。 “小老儿的一双儿女的确是庚辰年元月一日亥时出生的,不知道世子是何意?” 孙归野有些糊涂,这司马贤拦不住他们,难道就是为了问这个? “哈哈,这就好!昔日有一位高僧曾给本世子算过命,说本世子今生有两位贵人,需是庚辰年元月一日亥时出生的。现在看来,令爱和令郎就是我的贵人了。本世子怎么能让自己的贵人从眼前消失呢?” “哼。” 孙绣莹的心中有些着急,暗自埋怨老父亲太实在。 不过,她倒是希望这司马贤是真的因为他所说的荒唐理由而前来拦截自己一家人的。虽说都是荒唐事,但是这个荒唐理由貌似比寻宝的那个要好一点。 “你们一定是没想到吧?本世子也没想到,小娘子原来就是那个贵人啊!” 司马贤凑到车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世子是吴孝王的世子?” 赵氏在儿子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她的声音有些紧张。尽管心中已经早已知道答案,她还是想亲耳听到。 “正是,家父乃是皇封的吴孝王。我是他老人家的嫡长子。” “世子身份尊贵,我们小户人家的孩子怎能担当起‘贵人’二字?” 赵氏心中的起了急,她知道这司马贤是再次冲着女儿来的。 “夫人不必自卑,高僧说令爱和令郎是本世子的贵人,便是贵人!” 司马贤嘴角浮着得意的笑,他想得到的东西,自然会得到。 “你想如何?” 赵氏罕见地与外人说了这么多话。 “孙公和令郎精通笔墨文章可在我府中做一个执笔先生,至于夫人你和令爱,没事时陪着王后说说话,或者指挥绣工们做做针线,或者替本世子照看一下花花草草。总之,都是闲差事。哈哈,本世子是不忍心让‘贵人’做重活的。” “呵呵,没想到堂堂的世子会相信僧道的鬼话。我家虽是普通百姓,但是目前还没有卖身做下人的打算。所以,请世子另寻他人做‘贵人’。这世间时时刻刻都有人出生,所以,庚辰年元月一日亥时出生的人又何止我们兄妹俩?” 孙绣莹跳下马车,拉住她阿爹:“阿爹,我们上车走吧,还请世子让你的人把道路让开。” “哈哈,好啊!” 司马贤使了一个眼色。 有一个随从立刻催马上前,拔出宝剑架在了车夫的脖子上,厉声吩咐道:“快点调转车头,回城!” “慢着!我说司马贤,你也是堂堂的世子,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为何非要为难我妹妹?” 憋了半天,孙佩玖终于鼓足了勇气,憋红了脸呵斥道。 “呦呵?人都说这孙佩玖是天生的怂包,可今天本世子所见也不尽如此嘛。哈哈哈哈——” 司马贤笑的很夸张。 “哈哈哈哈——” 见世子这么高兴,下人们也跟着捧场。 “司马贤!这光天化日之下,你敢强抢百姓?” 孙绣莹恨不得施展拳脚,打烂司马贤那张笑的邪恶的脸。 可惜,她这点功夫,想揍司马贤?谈何容易?所以,她这会儿只要懊恼的份了。 “怎么急眼了?既然是撕破了脸,那本世子就不客气了。” 司马贤飞身上马,耀武扬武地催马走在了前头:“把他们全部带回去!” “诺!” —— 于是,孙家人被迫再次登上了马车,马车在六个人的护送下调转车头回城。 孙绣莹冲爹娘和兄长使眼色,那意思是等会儿到人多的地方,大家就跳车逃跑,至于那些个行李也就顾不上了,他们一家人万万不能进入吴孝王府那种吃人的鬼地方。 这一切被城楼上的一个人看的清清楚楚—— 严询慢悠悠地踱下城墙,刚好挡住了刚进城门的司马贤的路。 司马贤悠闲自得,眼神望着半空,他非常满意自己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这会儿,突然被严询挡住了去路,就有些不高兴:“严校尉何故挡在本世子的马前?” “请问世子这是押着他们去哪儿啊?” 严询说话并不喜欢拐弯抹角。 “本世子做什么事情无需向严校尉禀告吧?” 司马贤跳下马,倒背着双手瞪视着严询。 “按理说下官不该过问世子的事情,但是,后面那个女人孙绣莹乃是下官的未婚妻,下官就必须过问一下了。请问世子,这是想把她带到哪里去啊?” “什么?按照严校尉的身份,你应该不会与民家女订婚吧?你若是娶她做妾,本世子倒能相信。” 司马贤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终身大事全凭家母做主,下官也不明白家母为何会为下官定下这门亲事。” 平生第一次说瞎话,严询倒也镇定自若。 —— 两个男人在那说的话,后面车上的人都听听的清清楚楚。 大家都很糊涂,不知道严询为何要这样说。孙绣莹嘴角抽动,却没有跳出来揭穿。总之,能逃离司马贤的魔抓就是好事,即便是坏了名声,那也无所谓。 “哈哈,严校尉是误会了,本世子并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只是打算把他们送回家。孙家人与我府上的一件私事有关,所以他们不能离开京城。” 司马贤知道严询是一个不会主动顺从示好的人,他又身居特殊官位,眼下拿他也没办法,于是改了口。 ☆、058 第58章 058 又是一个星光闪烁,天上挂着上弦月的夜晚。 秦府的明堂内,灯火通明。秦家的下人全部聚拢在这候着,秦母坐在正座上,一脸严肃。儿媳妇肖夫人站在她的身侧,脸上擎着半笑,她的眼神不时地瞟向站在堂下的秦国音。 “王四,你是不打算说实话吗?” 秦母气的手都有些哆嗦了,她没想到她儿子竟然会背着她—— 到如今还不愿意说实话。 “老夫人,你问的事情,小人一点也不知。小人知道的,已经全部说了,还望老夫人息怒,放过小人。” 王四趴在地上,嘴角抽动,脸上冒冷汗。他主要怕地位不保,本是秦府的主管,若是因为这件事,被老夫撸去了“官职”,那就得不偿失了。 还有,平日里都是他这位总管下人在其他下人面前吆五喝六的,这会儿让其他人看自己的笑话,他这张老脸感觉无处安放了。 “大胆,来人啊。” 秦母一拍桌子,把室内的人全部吓了一跳。 “老夫人!敬请您吩咐” 边上的候着的人群中走出来下人甲和乙。 “把这个可恶的奴隶给丢进地牢了,饿他三天,我看他说不说实话!” 秦母作为一家之长,她的话就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诺!” 下人甲和乙上前,一人抓住王四的一条胳膊,嘴角带着坏笑:“走吧您,王总管!” “老夫人饶命啊,小人冤枉,小人真的是知无不尽啊!” 王四向秦国音发出求救的眼神。 “慢着,母亲大人,切莫动怒!这王四是因为什么事情做的不好,惹母亲您生气了?您告诉儿子,儿子定当好好教训他。这夜色也晚了,母亲大人您该早点休息了。” 秦国音擦了一把汗故意装傻,他不知道老母亲怎么会知道那件事?这事要是弄不好,他这张脸要被母亲当着下人的面打的啪啪响了。 “都是你干的好事!这个奴隶到现在还给你瞒着。这样吧,我也不问他了,就问你,你说隔壁的宅子是不是你花钱买的?” 秦母瞪视着儿子,就说嘛,孙家那样的人家初到京城,怎么会有钱买宅子? “哦?有这样的事吗?咱家的宅子可比隔壁的阔气多了,儿子根本看不上那宅子,怎么会出钱买?” 秦国音并打算承认。 “是嘛?我怎么听说不光买宅子的钱是夫君您出了,就连这办事的人都您差使的。” 丈夫隔三差五地往隔壁跑,她怎么能容忍一个勾人的狐狸精心安理得的住在隔壁?那样的后果,怕是狐狸精早晚会住到家里来。 肖夫人作为还未被扶正的女主人,自然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有这样的事吗?王四你说说看。” 秦国音瞪了肖夫人一眼,他对自己这位藏着深沉的夫人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主人,是有?还是没有?” 王四可不想自己被关进地牢里。那里暗无天日,还没饭吃,关键是他以后出来了还能在其他下人面前抖威风吗? “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你当着老夫人的面,当然得说‘实话’!呵呵——” 秦国音干笑,不住地冲王四递眼色。 “那,那是没有的事!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小人带人给隔壁添置过一些家具。再后来嘛,每次主人去孙家的时候,小人就跟着去候着而已。” 王四是个聪明人,这会儿夹在这对母子之间,他却左右为难了。 “是嘛?管账的你说,三月初三那日,王四是不是在账上支取过三百金?” 丈夫不想承认做过的事,肖夫人心中憋着气。 “回禀老夫人、少夫人,三月初三,王管家的确在小的那支取了三百金,说是奉主人的命令给隔壁送去。由于金额较大,当时,小的回禀过主人,主人说确有其事,小的才给支取了。” 管账老钱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意外被扯进来,他也很紧张。万一老夫人让他赔偿那三百金? “这事是这样,孙兄家一直清贫,刚到京城,我这个作为朋友的是不是该帮一帮他?于是,借了点钱给他们用于日常生活而已!母亲大人您说是不是啊?” 秦国音上前赔笑脸,他是孝子,不愿意惹老娘不开心。 孙家走了又返回,本是好事! “哦,借钱给他们了?那就是说孙家的宅子还是花我秦家的钱买的喽?” 当着下人的面,逼着他承认,让他下不来台,总是不好的,秦母打算给儿子留点颜面。 “钱借出去了,至于孙兄如何花,儿子无需过问,也不便过问。” “既然如此,那借钱总该还了吧!” 秦母站起。 “是啊,欠债还钱。夫君即便与那孙归野是朋友,他借钱也该还钱才是,况且咱家的钱也不富裕。夫君一无官职薪俸,二无来财之道。全家上下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全靠着贤婿的周济。那三百金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足够几十年的生活开销了。母亲大人,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肖夫人上前搀扶住秦母,她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她对秦国音的钱财来源和物价的陈述还是十分准确的。 “是啊,你这个败家子!尔父去了以后,你往家赚过一分钱没有?这些年,能有此等富贵的生活,还不是全仗着孙女婿的孝顺?” 秦母用手点指着儿子,越说越生气。 “呃——” 秦国音黑脸,这说着说着,怎么又说到他养家糊口的能力上面来了?哼,养个好女儿,找个好女婿难道不是他的功劳吗? “来人,前面掌灯,我要去孙家讨回欠债!” 秦母的话掷地有声。 “啊?母亲大人您现在就去?” 秦国音看看外面的天色,现在已然到了洗洗睡觉的时候了。 “有何不可?让他们给一句准话,你老娘我今夜才能睡一个安稳觉!哼!” 秦母迈步向外面走去。 前面有人掌灯引路—— “这,这?” 秦国音一跺脚,也不敢拦着,只好跟着,把心中的怒气都归结在自己的女人身上。 秦母出动,自然是前呼后拥—— 被下令不准离开洛阳城,孙家的归隐梦破碎了,一家四口又回到了这座宅子里。 没事可做。这会儿,一家四口都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等看乏累了好睡觉。 “哈——啊——” 孙归野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气,看了贤妻一眼:“贤妻,咱们回房就寝去?” “孙公倒是清闲,夜夜睡的香甜否?” 有人推开了半扇门,秦母在肖夫人的搀扶下走进了院子。 孙家的院门自从上次遭到了破坏,至今也没有修缮。因为孙家人都自认在此住不长久,又几乎家徒四壁,也不怕贼偷或者惦记着。 “老夫人深夜驾到,不知道何事。” 孙归野作揖道。 “孙公的日子过的倒是怡然自乐!听闻你昔日隐居在山里的时候,日子过的清苦。进城的时候囊中羞涩,还曾暂住在我府上。而你自从进城来又只是太子府的一名录事,薪俸低微,是如何置办的下这价值三百金的宅院的?” 秦母那眼神扫视了一下孙绣莹,这丫头本来并不惹人生厌,她若是乖顺一点,也不曾驳了自己儿子的颜面,乖乖地做自己的儿媳—— “这?” 孙归野看向秦国音,他不明白这秦母为何会突然前来刁难。 “哎呀,母亲大人,孙兄也是鸿学大儒,您怎么能当面羞辱他?人家如何过日子,您也管不着啊。” 秦国音冲孙归野使眼色。 “这?” 孙归野懵了,他不明白秦国音想说什么。 “是嘛?如何过日子,别人是管不着,那欠债总该还吧?” 肖夫人自从进门,她的眼神就没从有孙绣莹身上离开过。 “没错,欠债当还!只是我家欠了什么债,还请老夫人和少夫人明示。” 这秦国音他老娘带着人来找茬也不是第一次的,孙绣莹愤然站起。白天出城被截了回来,又莫名其妙成了严询那厮的牙祭,她还窝着火呢。 肖夫人轻蔑道:“呦!瞧瞧这心安理得的模样,倒是真有几分可人!我母亲刚刚说的也够清楚了,你家买宅子的钱是我夫君出的。你们要么还钱,要么抵宅子——” “住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我料想今晚也是你搬弄是非,惹得母亲大人怒火上头,失了礼仪。” 秦国音跳到肖氏近前,若不是他平素不对女人动手,这会儿他真想给她一巴掌。 “儿呀,你个不孝子!你当着外人的面训斥你媳妇实属不该啊!” 秦母顿足捶胸,直骂自己养了一个不孝子。 “母亲大人,您别生气!儿子确实不孝,至今也未能给您生一个孙子出来。” 秦国音跪倒在他母亲面前,恶狠狠地看了肖夫人一眼,她若是能生个一男半女的,既能讨他老娘欢喜,也不至于闲的没事就出来搬唇递舌。 “唉,生孙子的事啊,你还得抓紧。你老娘我也没几天活头了,若是活着不能见到秦家有后,就算死了也闭不上眼啊。” 肖氏进门至今也未能怀上身孕,秦母对儿媳妇也不是没有嫌弃。 “所以,儿子要多做善事,感动那送子娘娘,一定早日完成母亲大人的心愿。我与孙兄之间,乃是朋友之间的互助,我借他钱财,就是做善事,母亲大人当支持才是。” 秦国音也是一个人才,离的那么远的题,他也能给拉扯到一处。 “丁是丁,卯是卯,家事就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说了,也免得别人看笑话。现在就来说说眼前的事情,孙公你打算给一个什么样的说法呀?” 秦母是有主张的人,中间经历了一点小插曲,她也没忘记此番来孙家的目的。 “这宅子确实是令郎的,既然是不便再住,老夫明日便搬走!” 孙归野的老脸一红一白的。果然,别人的便宜占不得!没有昔日的白得,哪来今日的羞臊? “如此甚好,明日下午,我便让人前来收回宅子。也不是老身不讲情面,宅子给你们住这么久,房租就免了。还望孙公切莫失言。” 目的达到,秦母得意洋洋,扬长而去。 原先跟着过来的秦家的下人也都跟着回去了,只剩下秦国音一个人不知所措。 “世叔父也请回吧!” 孙绣莹打着哈欠,准备回房好好睡一觉。明日的事情明天再说吧,哪怕是露宿街头。 “这?我再回去想想,明日切莫不辞而别。” 秦国音感觉平生的脸面,让他老娘这一回全部替他给丢了。 “秦世叔放心,眼下我们家被司马贤禁锢在这城中,不准出城。所以,即便是走了,大概也就是流浪在大街小巷,不会到外地去的。” 孙佩玖一脸无所谓,经历这些事,他已经麻木了,似乎没有了痛觉和感觉。 “那,孙兄告辞!” “不送!” ☆、059 第59章 059 次日一大早,孙归野在院子里踱着方步,捋着胡须,想了一会儿便叹口气摇摇头,似乎在犹豫什么事情,而且犹豫不决。 突然,他转脸冲屋中喊道:“绣莹、佩玖、贤妻,你们都收拾好了没有?快点收拾收拾,趁着早晨天气阴凉,搬家!” “夫君,你这回是打算带着我们往哪儿搬呐?” 赵氏眼神黯淡,回问了丈夫一句。 “这个?反正先搬出这座宅子,到街上找一家邸店先住下!然后再另做打算。” 后面的打算,孙归野没有说出来。 不过,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那就是找机会溜出城。人家不让出城就不出城?坐等着未知的变数?哼哼,那他可能办不到! 窝囊了半辈子,他老头子也是难得有这么大的胆量! “阿爹,依我看,您和娘亲一前一后先出城。等晚点时候,我和兄长再陆续出城。然后,我们一家四口在城外汇合。” 孙绣莹也有自己的打算,还是早点离开这座城市为好,晚一点就怕又生出变数。 孙归野一瞪眼:“你懂什么?要是走散了怎么办?总之,要出城就一起出城,不能分散了走。” 不管是贤妻还是两个孩子,谁走散了,失去音讯,都是要了他的老命的事。 “看看,您又急眼了?现在还没到兵荒马乱的时候,岂会那么容易走散?我看单个人蒙混出城应该容易一些,到城外汇合,然后再雇一辆车,跑的远远的。天地那么宽,即便是有人想找我们,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孙绣莹看着她阿爹,她总算知道孙佩玖那厮那胆小怕事的秉性随了谁。 “你难道忘了昨日之事?万一那个司马贤把你们兄妹抓走,你让我和你娘如何去把你们给救出来?” 孙归野知道,女儿一旦进了那吴孝王府,怕就如泥牛入了大海—— “咳咳,算我没说。” 阿爹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孙绣莹自知不会隐身术,谁知道那司马贤会不会轻易放过她? “唉,依着我看,丢下妹妹,我随阿爹和娘出城应该不会有人拦着。你们也都看见了,昨天那些人可全是冲着妹妹来的。” 孙佩玖不说话则矣,一说话倒也明白透彻,只是有些绝情了。 “嘿?我说孙佩玖,真没看出来呀,原来你这么无情,全然不顾兄妹之情,你竟然想说服爹娘丢下我?” 没想到孙佩玖会出这么馊的主意,孙绣莹有点气急败坏。 “闭嘴,都别吵吵,快点收拾东西,先离开这座宅子才是。难不成还要等着秦家的人前来驱赶?” 孙归野沉下脸,士可杀不可辱,他这张老脸再也经不起别人羞臊。 “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昨日都收拾好了,现在就可以走。” 赵氏看了一眼屋子,塞了一些钱给丈夫,那意思是让他去雇一辆车。 “哦,先把要带走的东西都搬出来,我看看。应该要舍弃一些东西。今天可不比昨天,今后也不比往日,带太多东西都是累赘。” 孙归野自言自语。 家长一句话,孙绣莹和孙佩玖开始往外倒腾行囊。 “虽然前人说‘书犹药也,善读可以医愚’,但是兄长吃了这么久的药,却为何不见聪明?可见‘书可以医愚’也是因人而异。依我看,这些书籍都带着也没什么用,挑两本带着即可,无需都带着。” 见孙佩玖把装着书籍的箱子往外搬,孙绣莹发出讥讽声。 “妹妹,你也算聪明伶俐。昨日出城被拦了回来,你应该明白是谁的过错!” 孙佩玖叹了口气,坐到箱子上,气鼓鼓地看着孙绣莹。 “兄长你生的好皮囊,原来腹中全是草莽。我只能管住我自己,怎么能管的了别人?虽说夏去秋必至,但是谁又能预知将要发生什么?不管那两个男人是别有用心,还是一时犯浑,我都无法改变他们的所作所为。事已至此,我看兄长也就不要埋怨了吧?今后走一步看一步,权当是对咱们家男人们的历练。” 孙绣莹也很恼火,她怎么知道昨天会那么倒霉,司马贤会半路杀出来? “哼,我不想理你。” 孙佩玖自知斗嘴斗不过她,气的直哼哼。 “好好好,到如今我也懒得与你斗嘴,兄长若是想把书籍都带着便都带着吧。不过,我好心告诉你一声,往后可能会没有车了,到时候你只能肩扛,或者手拿了。” 这厮冥顽不化,不识好人心,孙绣莹也懒得理他。 “佩玖啊,带着细软和衣裳就行了,其他的身外之物今天就别带了。这样,每人背一个包袱即可,那样也就不用雇车了。” 孙归野看不下去了。 嗜书如命的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他还不糊涂。孙归野正想吩咐下一步的行动,正在这时,外头来了三个人。 方显贵带着两个下人来了。 见方显贵笑意盈盈地走来,孙绣莹的心中不是滋味。方显贵这种若即若离的男人还真让人捉摸不透,你以为可以与他亲近一点的时候,他却抽身离去。却在快要对他失去希望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方店家今日怎么得空到寒舍?” 孙归野拿起儒者的腔调来。 “伯父又见外了不是?小侄听说伯父昨日本想出城隐居,却被吴孝王世子和严校尉给拦了回来,今日特来拜访。” “唉,不提也罢!我本山野村夫,却妄想着在仕途上一展身手。如今希望破灭,打算继续隐居,谁知世事难料,竟不知道如何得罪了贤世子。” 孙归野长吁短叹,他也就对这个方显贵还算看重。因为他看出来了,这方显贵似乎对他的闺女没有其他想法。而且,他认为方显贵的面相和人品也很匹配。 “伯父别上火,等过一段时间,那两个人淡忘了此事,伯父一家再另谋出路也未尝不可。您现在带着全家人出城,怕是又要被阻拦回来。我可听说,那司马贤已经给守城的兵卒下了命令了,你们今后数日之内怕都是难以出城了。” 方显贵以为孙归野又要带着家人出城,好心规劝。 “非也,今天并不打算出城,但是我们必须离开这座宅子。这宅子本是秦家的,现在秦家要收回,我等就必须离开了。” 孙绣莹眨着眼睛看着方显贵,心想这厮会是救星吗? “哦?那你们打算到何处落脚?” 方显贵回了一个笑眼,心中早已有了决定。 “先找一家邸店落脚,过一日算一日吧。” 孙归野有些沮丧,早知今日,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妄想进入仕途,更不会到京城来。 “我看不如这样,小侄家里的房子还算宽余,给你们一家四口安排几间房子还不成问题。诸位不如搬到我家去住,如何?” “这,这怎么好叨扰?” 孙归野心中窃喜,脸上却显得颇为难为情。 “如此甚好!蒙方兄相助,我等就不担心会露宿街头了。我看如此大恩,日后就交给阿爹和兄长想办法报答吧。” 孙绣莹举双手赞成。住到方显贵家里,总比邸店好。 一来可以省钱,二来相对要安全一些。因为,这方显贵可是与太子府有密切关系的人,而且他本人武艺高超,身手不凡。关键是他这个人也长的养眼。 “好,既然不嫌弃,那在下帮着你们一起搬家。” 方显贵很高兴,对着方德和方玉耳语了几句。他们两个,一个出门雇车去了,一个回家安排房间。 哈哈,车到山前果然有路,孙绣莹很高兴,这回不怕带东西多了。 “你们要走?” 这会儿,秦国音火烧火燎地跑了进来。 “叨扰贤弟这么久,愚兄感激不尽。” 孙归野截住了秦国音急匆匆的脚步,免得他忽视自己,直奔自己的女儿去了。 “不足挂齿,你们不必搬走的。” 秦国音说话有些心虚,因为他还没有说服他老娘。 “大丈夫家宅和睦才是幸事,愚兄不忍在此搅乱了贤弟的生活,还是就此告辞了。” 孙归野自认脸皮薄,如再让秦母羞臊一番,他得以头碰墙才能保住尊严。 “秦世叔,你来的正好!” 孙绣莹从一堆行囊中扒出一个木匣子,上前塞在了秦国音的怀里。 “绣莹,这是作何?” 秦国音不解其意。 “物归原主!匣子的东西乃是世叔父某一日送来的。我们拿着受之有愧,咱家自从进了京,就一直蒙受世叔父的恩情,一直无以为报。家父和兄长今生若是不能回报恩情,来生一定让他俩好好报答您。” 孙绣莹抿着微笑,看看老父亲和哥哥,这两个人都是青丘已经现了高度,今生怕是没什么出息了。想来这恩情,也只能让他们来生报答了。 “既然是送出的东西,哪有往回拿的道理?” 秦国音不便把匣子往孙绣莹怀里塞,转脸塞给了孙佩玖。 “这,这,我也不要。” 孙佩玖把匣子摊在手中,有些为难。 “就收下吧,若是执意归还,让我情何以堪?” 秦国音摆摆手,反正他不能把送出去的东西给拿回去。 “好吧,秦世叔既然执意不要,那兄长你就替我收着吧。” 孙绣莹总觉得有点对不住秦国音,毕竟秦国音这个“老男人”还是不错的。 “又是我?日后你要是用钱可不许找我要。” 孙佩玖忽然想明白了,他收的可不仅仅是一个精美木匣子,那是一匣子的钱财。钱财是个好东西,谁不爱财? “你们要是非要走,我也不好阻拦。可你们要到何处落脚呢?” 这才是秦国音最关心和最想问的。 “秦公来了这么久,就没看见在下?” 方显贵微笑上前搭话。 “看是看见了,但是我与你不熟,自然没有话说。” 秦国音挺直了腰杆,心中很不服气,傲气自心头油然而生。自己比这方显贵也就是年岁略长了一点,其他的,哪一点不如他? “呵呵,在下邀请孙伯父一家住到我家去,秦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方显贵故意装作没读懂秦国音的情绪。 “什么?住到他家去?离原兄,这万万不可呀。” 秦国音大惊,用手指着方显贵,一脸懊恼,只恨老母亲太执拗,而自己又不能独揽“当家做主”的大权。 “有何不可?秦世叔也未免大惊小怪了些。方兄乃正人君子,又有仗义之心,蒙他相助,也是我们孙家的福分。哦,不说了,不说了,马车来了,快点搬东西上车。” 该离开的时候总是要离开的,孙绣莹不想再和秦国音啰嗦下去。偏巧这时候,方德已经驾来了马车。 ☆、060 第60章 060 柳树枝头的蝉鸣,搅动着燥热的空气席卷着人间。街上的行人,一个个都像苦行僧一样,灰头土脸,汗流浃背。就连那卖字的先生也放弃了斯文,一手执笔,一手拿着大蒲扇使劲地扇着。 苦荼茶肆像往日一样,生意冷清,楼上楼下见不到几个客人。谁都想不明白,这店家为什么做着这种看着就不赚钱的买卖。 一位穿着短衣襟的男人似乎还不太习惯自己的衣着,一边不时拉扯自己的衣襟,一边装模作样地指挥伙计招呼客人,俨然是一位跑堂管事的。 这个男人就是孙归野,住到方家十来天了,每日里好吃好喝好招待,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会有受之有愧的惭愧心,他自然也是过意不去的。 一家人住在人家吃白食?大丈夫怎能伸手等待别人接济?孙归野跺跺脚,咬咬牙,拉下老脸,放下所谓的尊严,拉上儿子,主动要求来苦荼茶当跑堂的。 刚开始,方显贵不同意。可是架不住孙归野的软磨硬泡,再加上孙绣莹也举双手真心赞成,于是他就同意了。 当然,让孙归野做普通跑堂的,有些“大材小用”。其实,做跑堂管事的也是“专业不对口”,但好歹能让他神气一点,不至于看其他伙计的眼色。 二楼有微风,凉室内的四处角落里放着几个盆,木盆里堆砌着冰块。清凉便从这里来,让人神清气爽。 孙绣莹和方显贵坐在窗边悠闲地喝茶。如果不去想人心叵测的那些烦心事,这就是她向往的养老生活。抿一口茶,看一眼人间的风景,是多么惬意啊。 “哈哈——” 脑补完父兄工作的画面,孙绣莹不由得笑出了声。这个时候,她觉得做女人也挺好,至少她现在可以推卸掉养家糊口的责任。 方显贵笑问:“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小娘子不妨分享一二。” “也没什么,只是想到家父和家兄那身装扮——” 孙绣莹捂嘴偷笑,她没想到“老夫子”也有放下尊严做伙计的那一天。 “唉,要不你去劝劝令尊和令兄,让他们别干了。这不是他们该干的活,有辱尊严和身份。” 方显贵到现在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让孙家父子到茶肆里做事不是他的本意。 “不,方兄此言差矣。这世间的职业本应该没有贵贱,不论是种地打粮、养蚕缫丝、捕鱼结网,又或是做优伶乞丐、剃头师傅、灶头厨师,形形色色的从业者皆是为了生活。家父从前从商,后来自诩儒者,企图靠书籍上的东西来养家糊口。如今希望破灭,再次从商,也算是回归了本行,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有辱尊严的事。” “好好好,小娘子说的在理,在下佩服佩服。将来,在下归隐山林,还指望着小娘子多多照应。” 方显贵装模作势,站起来,作揖道。 “什么?方兄也想隐居?” 孙绣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是啊,我昔日听高人说,这世道四十年之内必乱。你想想,这世道乱了,兵荒马乱,什么人首当其冲?先遭殃?当然是我们这些行商坐贾者,积累的财富必然成了兵匪们的抢劫目标。到了那个时候,钱财损失是小,只怕人也难以独善其身。” “哦,原来方兄是这样想的。也好也好!衣拂晨露,喝一杯淡茶,看天色由暗变明,由明变暗,远离尘世纷扰,逍遥快活到老,岂不美哉!” 尽管孙绣莹从来没想明白过,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向往起美好的生活来,她还是有自己的理想的。 “好啊,将来我们一起归隐!” 方显贵微笑着看着孙绣莹。 通过这十多的天的朝夕相处,连方显贵自己都不明白他的心境已经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嗯哼,喝茶!” 被方显贵盯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孙绣莹的脸微微有些红了,她把头转向了窗外。 浅蓝色的天幕,几乎没有什么杂色,薄薄的几片云像是被太阳晒化了一样,随意地飘散在天边。 她现在的心,就像其中的一片云,不知道归属在何方。难道需要等到累了、倦了,某一日被狂风击打成了雨滴,降落到地面才能知晓? “在想什么呢?” 对面的人儿,时而颦眉,时而以手托腮,脸上还浮着红晕,方显贵不由得好奇问。 “啊,随便想想。想着总是叨扰方兄,也不是长久之计。” 孙绣莹把玩着茶碗,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必客气,我已经让人打探过了,你们的画像可都在城门守卫的手里拿着呢。你们若想出城,怕没那么容易。我看还需从司马贤或者严询身上着手,只有这两个人才能让你们顺利出城。我想知道你与那司马贤和严询到底有什么样的纠缠?” 见方显贵的话中别有深意,孙绣莹急忙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两个人的脑子都有些问题,也就是我倒霉呗,让他们给盯上了,徒增了烦心事。” “原来是这样。这世间有一类人最不好惹,不义而富且贵。显然,你是犯了忌讳,触了霉头。” 方显贵轻叹一口气,他想到了他自己。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多数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嗯,方兄,以你的武功,你和司马贤打斗,是否是他的对手?” 孙绣莹很想知道答案是什么。 “没有交过手,不知道司马贤的功夫如何。” 方显贵实话实说。 “哦。” 孙绣莹想让方显贵帮着教训一下司马贤,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也不能让别人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忽然,一阵女人的尖叫声划破了她的思绪。这声音是从大街上传来的,孙绣莹探头往窗外看,见街面上有一群男人在拉扯一位粉衣女人。 “嘿!怎么每回到这里都能碰上这事?” 孙绣莹正义心爆棚,嘟囔着跑下楼。 这场面似曾相识,让她想到了许多。第一次来苦荼茶肆偶遇的那两个人,一个已经化作了白骨。另一个则入了那晦暗的王府,不知安否。 仿佛是很远的事情,又像是昨天的事情。到如今物是人非,只剩下愉快的和悲伤的回忆了。 跑的急促了一些,脚步差点没收住,在门口,孙绣莹差点撞上了那名粉衣女子。这名女子不知道是怎么挣脱那群男人拉扯的,一边跑进茶肆,一边喊:“表哥救命!表哥救命!” “都给我站住!” 孙绣莹放了粉衣女子过去了,却把后面那几个追进来的男人们给拦住了。她双手一叉腰,大喝一声,到真有几分“英雄”的气势。 领头的是位衣着华丽的老男人,那双狡黠的三白眼好似在哪儿见过。不过,孙绣莹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呦,这不是孙家小娘子吗?怎么?被秦公抛弃了,无处可去了?我可听说,你们原先住了宅子是秦家买下来的,秦家现在把你们一家都赶出去了。” 管贤四眯起三白眼,用手抹了一下嘴角的涎液。 “哈哈哈哈,主人,您说这么标致的小娘子没人疼爱怎么行?” 随行的下人一齐附和,故意笑的很奸诈。 “好你糙老头!你是谁?胆敢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你的胆子可真肥啊?天子脚下的国法,如今就荒废成这样了吗?” 孙绣莹咬着牙说道,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围观上来的人群,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不惧恶霸,又敢出来伸张正义的人。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因为身后有方显。 “呦,小娘子这番正颜厉色,倒是真让我等胆寒呐,哈哈哈哈——” 管贤四腆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 “这位壮士,你为何狂笑不止?你等堵在门口,让我们如何做生意?” 见女儿又招事了,孙归野黑着脸过来问。 “嘿!你又是什么人呐?我说今天多管闲事的人还真多啊。” 管贤四揉了揉手腕子,要是打了谁一顿,他可一点都不心虚。 “你想干什么?为何追赶刚刚那位小娘子?” 孙绣莹把她阿爹拽到了身后。 这老头不要命了?要是被眼前这帮人一拥而上给打了,他那老胳膊老腿还能撑的住嘛? “绣莹,别怕!你,你想干什么?” 孙佩玖拿着一块案板,冲出来挡在前面。 “嘻嘻,小子,你躲到一边去。我和小娘子要多说几句话,小娘子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管贤四开始嬉皮笑脸了起来。 “我怎么会认识你?你为什么当街抓人?” 其实,刚刚提起秦国音,孙绣莹已经想起来了,她曾经遇到过这么一个小人。 “嘻嘻,在下姓管,名贤四。又不是初次见面,小娘子何必装着不认识呢?至于说为什么要抓刚才那个小贱人嘛,那是因为她想逃跑。这个小贱人已经卖身给我了,今天突然要随着大爷我上街,我见她平日里表现的还算乖顺,便答应带她出来玩耍。谁知道这个小贱人竟然想逃跑,你说她要是跑了,那大爷我花的钱是不是白花了?” “你胡说,我才没有卖身给你,是你把我强抢回家的!” 粉衣女子随方显贵从茶肆内走出,用手指着管贤四,骂道:“我说管贤四,你也不看看你长的是个什么鬼样子,丑陋无比。若不是仗着家里有钱,又和那吴孝王攀上关系,你连街上的花儿乞丐都不如。我乃良家女子,如何会卖身给你,分明是你强抢。” “嘿?你个小贱人,你就是忘记了父母,也不该忘记了你的出身!你不过是翠云馆里的一名歌伎,本大爷花了二百钱买的你,你都忘记了?” 管贤四气急败坏,撸起袖子就冲上前去抓人。 人是扑过去了,也传来了一声惨叫。 方显贵出手了,管贤四只有哭爹喊娘的份了。 孙绣莹抱着双手,看着管贤四和他手下的那帮人,轻蔑地笑了。忽然,她的眼神瞟见了人群中有一个熟人,她故意当中没看见。 不过,她心中的信心更足了。有严询这厮在场,想着他至少还是有些正义之心的。不管他是出于本能,还是做做样子。 “哎呦呦,我说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被倒剪双手,跪倒在地上的管贤四,额头冒出疼痛的汗珠,嘴上却不服气。 方显贵不以为然:“你不就是管贤四嘛,当今吴孝王爷的岳丈,你难道还有其他显赫的身份?” “快放开我们主人,否则——” 管贤四带来的那几个下人,一个个摩拳擦掌,却不敢往前凑。他们都是行走街面的人,一眼便知道什么人好惹,什么人不好惹。 “否则怎么样啊?不管你们是谁,胆敢欺负到我方某人的表妹的头上,必定要遭殃。今天只是小小的惩罚,倘若日后再犯,休怪我心狠手辣。” 方显贵说完,一手抓住管贤四的腰带,举起了—— “你快放下我,啊——” 管贤四还没来得及蹬腿,就觉得耳畔生风,身子飞行在半空中。 “扑通扑通,哎呦,哎呦——” 只见几股劲风过后,围观的人群外头惨叫声不断。管贤四连同他带来的人,全部被扔到了街上,一个个被摔的人仰马翻。命不好的,被摔的胳膊腿骨折。 围观者哗然,掌声四起: “活该,真是活该!看他们这回被摔冒泡了,以后还会不会横着走路——” “哈哈,好好好,对付这种仗势欺人的人,就需要方店家这样的手段。” 茶肆中为数不多的茶客,也都把头伸出窗外看热闹。 “哼,表哥,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粉衣女人恨恨道。 “这个女人真的是方显贵的表妹?” 孙绣莹心中起了嘀咕,想起刚刚方显贵说“心狠手辣”四个字的神情时,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孙绣莹正看热闹,忽然她的手被人抓住了。 “严询,你疯了不成?你想干什么?” “想与你说几句话。你我之间的私情,你难道想让他们都知道?” 严询用手指了指方显贵等人的背影,显然,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说话就说话,你抓我手干什么?” 甩开了严询的手,孙绣莹一脑门子官司。总之,她每次遇到严询总是没什么好事。 “那请吧,到没人的地方一叙。” “何须到外面?我这茶肆中没什么茶客,校尉大人如果不嫌弃,就与绣莹小娘子到楼上的说话可好?” 方显贵回过脸看见严询,神色微微一变。 “没必要,本大人看着你们这些人都很碍眼。” 严询很狂妄,拉着孙绣莹就往外走。 ☆、061 第61章 061 黑夜催眠了万物,白昼唤醒了人间,寒来暑往,时间就这么流逝着。方府的别院,方砖铺就的路面上还笼罩着夜色带来的凉意。东方的天幕已经渐渐地被霞光笼罩,太阳给予人间的温暖正在奔来的路上。 此时,寂静笼罩在小院里,早起的虫儿蹦跶在方砖上,可以听到它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孙绣莹悄悄地打开了房门,不想惊动隔壁的父母和兄长,她想到院子里练练荒废了许久的三脚猫功夫。 连续数日无所事事,日子过的也没有目标,生活虽有波澜却缺少激情,现在的她清醒地知道自己不能颓废在暂时的安乐之中。 强身健体,总不是不是坏事,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 主要是,她对严询那厮一言不合就亲亲的流氓行为没有一点反抗能力,那可不行。 孙绣莹一脚踏出了门槛,听见了隔壁房门打开的声音。这时候,对面的房门也打开了。 一老一少各自从房中走出,走到了院子里。父子二人相视一眼,并未说话,便一前一后地朝院子外面走去。 “嗯,这么早就去上班了,倒也算是务正业。嗯,到如今他们的举止才接地气了一些,才真正像一对普通的父子。阿爹能放下身段,这就是对了嘛,本就是平凡的儒者,何必摆鸿学大儒的谱?” 孙绣莹望着她阿爹和兄长的背影,感觉很温馨。看来她们孙家的男人还是不错的,至少不是那种混吃等死的人。 她悄悄走到院子,想了想,为了不惊动母亲,她决定到院子外头溜达。 不会飞檐走壁,那也没关系。上蹿下跳,费点力气爬树翻墙还是可以的。折腾了一会儿,孙绣莹的额头冒了汗。 “不能怕累,功夫功夫,只有下功夫才能长功夫。” 孙绣莹自言自语,她使劲地回想着某人和某某人打斗时的躲闪腾移,立刻自创了几个蹩脚的拳脚招式。 耍的正欢,一个飞腿直踹,腿刚伸展开,动作还没收回,她忽然感觉有股淡淡的香味从身后席卷而来。 “啊?” 孙绣莹回头看的时候,一个重心不稳,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 方显贵摇着折扇大笑。 “呃?方兄怎么不伸手扶我一把?” 孙绣莹送了他一记白眼,亏得这厮长的好看,衣襟还带着香气,真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见着她这位美女摔倒,他不该来一个漂亮的飞身把她抱起,然后再来十秒的深情对视吗? “哈哈,起来吧。没想到你的身手比我想象的还要稀松平常。” 方显贵伸出了玉手。 孙绣莹忽然想作弄一下他,伸手拉住他的手—— 本想施展一招倒剪手臂擒拿术,结果不知道是力道没掌握好,还是方显贵识破了她的意图。 她直接扑倒在了他的怀里。于是,某某人的脸上浮出了复杂的神色。 让孙绣莹难堪的是,这尴尬的两秒钟竟然有观众看见了。 “呦,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这么不知羞耻。昨日初见,我还觉得你为人挺仗义,没想到你原来是这般骚贱的人。我表哥又没有娶你,你也该注意一点影响才是。” 一位身形窈窕的女人,摇曳着身姿走来。她那白皙的肌肤在晨光中泛着玉色,吊梢眉,鹅蛋形的脸,给人第一眼的感觉是不威自怒。 “小娘子休要出言不逊,刚刚只是失误。” 孙绣莹连忙推开了方显贵,她非常后悔,早知道她刚刚就自己拍拍屁股站起来了。为何要抓弄人?结果狐狸没打着,落得一身骚。 “瞧瞧,这位美貌的女子,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一瞬间,孙绣莹想了很多,虽然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是她能预感到自己一家人寄居方家的日子也许不会太久了。 “果真是误会?” 金艺娘上前挽住方显贵的胳膊:“表哥,你说呢?” “好了,好了,艺娘别胡说!女儿家要谦逊一点才是,怎么能出口骂人?” 方显贵推开了金艺娘。 “表哥,你怎么能向着一个外人呢?” 金艺娘扭头把孙绣莹从头到脚打量了十八遍:“你是怎么认识我表哥的?” “这个说来话长啊,反正就是阴差阳错地认识了。小娘子是不是还想问,我和我的家人为何会住到这里?” 孙绣莹也是有脾气的人。 “不妨说来听听?” 金艺娘很感兴趣。 “前些日子,家中遭难,没了住处,蒙方兄仗义相助,就住到他家来了。” 孙绣莹活动了一下四肢,口气慵懒,她一点也不喜欢金艺娘这咄咄逼人的气势。但也不想初次交手,就把对方塑造成自己的敌人。 “哼哼,一个未婚的女子,住到一个未婚的男人的家里来,合适吗?你们该不会早已私定终身了吧?” 金艺娘发出冷笑声。 “艺娘,不要胡言乱语。再对绣莹小娘子出言不敬,我可要生气了。我看你还是回新兴郡去吧。” 方显贵真的生气了。 “呦,表哥别生气。你把这么一位标致的小娘子给领到家里来住,非亲乃故,我只是好奇而已。倘若她真的是未来的表嫂——表哥你的侍妾,我也替你高兴不是?” 金艺娘再次上前挽住方显贵的胳膊,娇滴滴说道。 “艺娘,不要再说了。失踪了这么些日子,你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你得向绣莹小娘子道歉!” 方显贵再次推开了金艺娘,真的很生气。 “好吧,绣莹小娘子你大人有大量,权当我刚刚是胡言乱语,我给你赔罪了。” 金艺娘到底还是畏惧方显贵三分的,不情愿地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算了,我也懒得计较。只希望小娘子以后不要仇视我就行了。” 大清早的就被人巴巴讥讽一通,孙绣莹感觉很郁闷。 “绣莹,我这个表妹,坏就坏在那张嘴上。你就权且当她是一时发疯,原谅她吧。” 方显贵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方兄不必多虑!” 孙绣莹自认也是大度的人,这么几句吃醋的话还不至于让她记恨一个人。 “小娘子昨夜睡的可好?令堂、令尊、令兄,昨夜睡的可好?” 方显贵见孙绣莹的脸上没有笑容,知道她并没有完全释怀刚刚的事,一边说客套话,一边想着怎么弥补一下。 “表哥就不问问我这些日子的遭遇?” 金艺娘话中的醋味更浓了。 “你那日不辞而别,我以为你回新兴——” 方显贵停顿了一下道:“我以为你回乡下家里了,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落到管贤四那个无赖的手里去了。” “哼,表哥可真是无情,我走了,你都不派人寻找。昨日回来,你也一句不问我遭遇了什么。” 金艺娘气的直哼哼。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派人去寻你?在城中寻找你数日没寻到,想着你聪明伶俐,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肯定是回家了。至于昨天,你刚刚回来,我见你心情低落,不忍勾起你的伤心事,故而就没有追问。” 方显贵不耐烦地解释道。 “好好好,我不怪表哥你了。太阳已经出来了,腹中空空,我们是不是该去用早餐了?” 金艺娘拉着方显贵就往外走。 “绣莹,我让人把早餐给你和令堂送来。别忘了,等一会儿——” 方显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金艺娘给拉走了。 “唉!” 孙绣莹叹了一口气。 这世间的人并非全是非黑即白,或者非白即黑。可以给金艺娘脑门上贴一张黑纸,写“此女不是善茬”。那给方显贵的脑门上该贴白纸吗?又该写什么字呢? “哈哈,情郎被别人拉走了,小娘子很失望是不是?不过,没关系,本世子风流倜傥,一点也不比他方显贵差哦。” 司马贤从墙角处走了出来,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真是阴魂不散啊!” 孙绣莹用手抚了一下额头,没想到这司马贤会到这里来。看来她得向老父亲要求一下,以后一家人晚上要住在同一间房里,也好有个照应,也免得睡梦间遭受了司马贤的黑手。 “你说什么?” “我说您身为世子,就这么私闯进民宅,似乎与您的身份不符吧?” “本世子向来都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甭说这小小的方府了,就是皇宫、太子府、诸位大臣和将相王侯的府邸,本世子也是出入全随心意。” 司马贤说的并不是大话,他确实是这样的人。皇家的人不计较他,王侯将相们惧怕他,大臣们巴结他,就纵容了他肆无忌惮、横冲直撞的行为。 “呵呵,您是皇亲,您随意。” 孙绣莹一面假笑,一面快速移动脚步,打算离开。跟司马贤这种人多待一秒,都有危险。 “小娘子,话还未说完,何必着急走啊?” 司马贤移动身形,挡住了孙绣莹的去路。 “世子还有何话想说?” “你果真是严询的未婚妻?” 司马贤抛出一连串笑眼,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就不相信。 “是与不是,都是我的事,世子您就不必过问了吧?” 无视眼前人的撩拨,孙绣莹想快点离开。 “哈哈,不用问也知道。就你的出身?怕是进不了严家的门吧?严母会答应?我可听说严老夫人一直在替儿子物色一门门户相当的亲事。若是将来严询娶了妻,娶你上门去做妾,或许严老夫人会网开一面。当然了,如果新妇人是一个厉害的角色,你怕连妾室也做不成了。即便做了妾室,日后也没有好日子过。” 孙绣莹面无表情道:“世子的话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容我先告退。” “本世子说那些话的意思是,你何不与那严询断了干净?至于这方显贵,一个上下谄媚的商贾,怎么能委托终身?既颜胜宋玉,财过太子,又善解人意、不嫌弃你的人就在你眼前,你就不考虑考虑?” 司马贤对自己的认知,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自恋程度。 歹人总有自己坚信的是非观!孙绣莹想起一件事,眯起眼睛问:“呵呵,我想问一下,我有一个朋友叫银杏,是否被世子收入府内了?” “有,当初她在街上见着了本世子,非要以身相许。本世子是心软之人,也不忍驳了美人的面子。如今,她在我府上活的逍遥快活。你要是愿意跟随我,以后又可以和她做一对姐妹了。而且,令尊令兄再也不用去茶肆做跑堂的了。你难道就不想看着自己的母亲过上喝茶看花的日子?父兄过上清闲做学问的生活?” “哦。很好很好!” 孙绣莹假笑着靠近—— “你莫非是同意了?哈哈,小娘子果然是识大体之人!” 司马贤大喜。 “哎呀!” 这一声惨叫不是司马贤,又是谁? 嘿嘿,偷袭成功,一脚踹中了司马贤的要害,趁着他还没缓过来的时候,孙绣莹拔腿就跑,她得去寻求方显贵的庇护。 “你别走,你敢算计本世子?” 司马贤疼的头上冒冷汗,心中不甘心。纵然有再高的功夫,命根子被人重创了,他一时半会也直不起腰来。 “救命啊,世子调戏民女啊!” 孙绣莹边跑边喊。 往人多的地方跑,应该是正确的,司马贤应该也是要脸的人。 ☆、062 第62章 062 疾风带动着地上的落叶不断地飞舞,作为日日到花园中习武的常客,司马贤今日手中握着的宝剑,剑气如风,身形游走在青石板上。 他每一次挥剑劈开空气,锋芒里都闪耀着欲使雷崩叶落的煞气。 “妙,妙哉!世子的剑法乃是天下第一!” 管贤四从角落里冒了出来,他刚想腆着笑脸上前鼓掌,突然一道白光直奔他而来—— “饶命啊!” 管贤四扑通跌倒的声音,与宝剑插进青石板中的声音混在一处。 “小人不是故意打扰世子练剑的,实在是世子的剑法高超,小人一时间情不自禁就——” “不必解释了,你是?” 司马贤把手倒背在身后,他并不认识打断他练剑的这个丑鬼,只觉得不陌生。 “小的姓管,名贤四,世子您可能不认识小人,不过有个人您或许认识。” 管贤四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顺便跪在地上,没敢起来。 “管贤四,管闲事,你这个名字倒是挺有意思。” “承蒙世子您夸赞,那个,王爷的第二十八房侍妾管氏乃是小女。这不,小人才能出入王府,才有机会目睹世子您练剑的风采。” 这要是按照民间的规矩,他管贤四怎么着也是司马贤的长辈,这哪有长辈给晚辈下跪的道理?但是,这个伦理在皇家就不完全行的通了。 “哦?” 司马贤拉长了声音,他父亲好像还真有那么一位骚浪贱的侍妾,平时可没少惹自己的母亲生气。念在那个女人不能生育,才得以能留在王府,才能活到现在。 “世子殿下,小的素来闻听您是一位仁德仗义的人。伯夷、叔齐与您相比,不啻荧光之于日月,勺水之于沧溟。” 世子不发话,管贤四还是不敢站起来,把琢磨了许久的奉承话,这会儿全部倒了出来。 “这还用你说?哎呀,你真的是管氏的父亲?” 司马贤不由得把管贤四这张脸与管氏那张脸比较了一番,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父女。 “千真万确,小女的容貌随了内人。这要是长的像小人的这张老脸似的,只怕是让她给王爷提夜壶,王爷也会嫌弃她丑,尿不出尿来,而不要她。她又怎么能当的上王爷的侍妾呢?” 管贤四腆着笑脸,三白眼眯成一条线,不见黑眼珠,几乎成了全白眼。 “哈哈,得得得,你倒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起来吧。” 司马贤大笑。 “谢谢世子殿下!” 管贤四麻溜地爬了起来,心中很美。这一次蒙司马贤和他说了这么多话,他回去走路该轻飘飘的了。 “过来,过来,陪本世子说一会儿话。” 司马贤心中郁闷的情绪散去了不少,他走进了凉亭内,坐下,招管贤四上前说话。。 “多谢世子您不嫌弃小的寒碜。” 管贤四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管贤四,你说要想驯服一个女人,都有哪些手段呐?” 司马贤想起了孙绣莹的身影,心中顿感郁闷。他一堂堂的世子,竟然被一位小丫头给算计了。啧啧啧,还吃了哑巴亏。 “这个,这个,小人的家里就一个原配,两三个相好的。要说驯服女人嘛,手段最厉害者,远的,当属当今皇帝!近的,当属令尊呐!” 管贤四心中偷笑,看样子这位世子是受了情伤了。谈论这样的话题,算是碰上了他管贤四的“长处”了。 “废话,让你出出主意,你就说说看,少说没用的。” “是,容小的先想一想。” 管贤四翻着眼睛,略微一想:“若想让一个女人千依百顺,莫过于霸占她的内心。对付女人嘛,温柔一点,说点甜言蜜语,没有一个女人不会不对您死心塌地。特别是世子您,有着尊贵的身份,英俊的外表,横溢的才学,出神入化的武功。您只要稍微许之钱财和地位,依小人看来,十有八九的女人都会跪倒在世子您的脚下。这世间没有不爱荣华富贵,不爱英俊有才学的男人的女人。世子您具备女人爱慕的所有条件,还会有哪个女人不开眼呢?” “那十之有一的女人不识抬举、不开眼,又有什么办法呢?” 司马贤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以往他看上的女人,哪一个不是他召之即来的? “女人嘛,都是爱慕虚荣的。小人以为,她不是不识抬举,而是假装不识抬举。您想啊,她假装不领您的好意,您是不是对她愈加难忘啊?对付这样的女人,您就得跟她玩点手段。” “什么手段?” 司马贤没想到这个丑鬼管贤四对付女人还很有想法。 “好办,先把她抢回来,等木已成舟。到时候,您再故意冷落她几日,还怕她不主动献媚?” 对付女人嘛,管贤四还是有一套自己的经验的,尽管前几天他刚刚经历了失败。 “可是本世子不想抢她回来,而是想让她心甘情愿地到我身边,为我所用。” 司马贤还想实现自己的野心,而且,他认为强迫一个乃是下下策。。 男女之事可以强迫,但是有些事情是强迫不得的。还需要心甘情愿地付出、帮助,才能达到目的,不生意外。 “呵呵,这有些难办。世子何不使用威胁利诱的手段?还怕她不听您的话?世子您是看上哪家的小娘子了?让小人先去找她的父母谈谈,我想不会有不开眼的人的。” “这个人,你无需知道。” “呵呵,看来世子您是不相信小人的办事能力。不去找她父母谈也可以,您可以先派人暗中把她的父母兄弟姊妹全部请到王府来好招待着,留着她一个人在外头,她指定来求您了。到时候,您有人质在手,何愁她不从了您?” 管贤四说的口冒白沫,他这回可是把肚子里的那点“才华”都抖落干净了。 “嗯,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这样,管贤四,你去替本世子办一件事。” 病急乱投医,司马贤也是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您请说!” 能为司马贤办事,管贤四感觉比意外得了钱财还要高兴。 “你到门房叫几个人去苦荼茶肆,里头有两个人,一个叫孙归野,一个叫孙佩玖。你想办法把这两个人引到没人之处,然后——” “把他们给请到王府来?” 嘿嘿,管贤四最喜欢做这种抓人的差事,那样显得他很威风。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世子,您莫非是看上了孙家的那个小娘子了吧?” “怎么?你也认识她?” “小人当然认识她,这小娘子的胆子真大,看着也凶悍。前两日,小人带着一名家伎上街,谁知道那个贱人突然想逃跑,眼看着小人就要抓住人了,那个孙家的小娘子却跳出来阻拦的。呜呜——” 想起那天的事,管贤四现在还觉得骨头疼,开始掉眼泪了。 “怎么说着说着哭了?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轻易掉眼泪?” 管贤四的戏太多,司马贤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是这样,小人和小人带去的人那天都挨打了。至今,小人身上的青紫还没有散去,小人的这把老骨头差点被那个姓方的给摔散了。世子殿下,那个姓方的店家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小人与他们说理的时候,提起了王爷,他竟然猖狂地说:什么吴孝王?老子只识得自己的拳头——” 添油加醋是管贤四的拿手绝活,于是,他高兴地看到了司马贤愤怒地拍案而起。 “哈哈哈哈,好你个姓方,和姓严的一样可恶。哼哼,得罪本世子,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司马贤的心胸放不下一颗针,只是苦于没有借口和机会收拾那两个人。 “世子,您息怒。您把这些不长眼的人的账都先记着,总有机会让他们后悔得罪您。” 管贤四心中盘算,下一回再见到女儿,一定叮嘱她好好服侍王爷,孝敬王后。这得罪了王后,就是得罪了世子,得罪了世子—— “哈哈哈哈,你这个人还算机灵,以后就在本世子的身边听差吧。” “乐意效劳!” 管贤四激动的很,恨不得扑上去把司马贤的鞋子给舔干净。 “贤儿,笑什么呢?说与为父听听。” 司马青今天难得起得早,双手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在三名侍女的簇拥下,晃悠着走了过来。 “儿给父亲问安!” 司马贤站起来,没什么情绪地迎接了上去。 “拜见王爷!” 管贤四倒身跪拜。 “管贤四,不必多礼!贤儿你和管贤四说什么呢?在院子外头都能听见你的笑声。” 司马青坐到了亭子里。 “闲话了几句而已,父亲您有多久没进宫,没见着皇帝了?” 本来,司马贤打算找机会找他父亲谈谈,因为他这位父亲很忙,整日忙着扎堆在女人堆里。 今天,这机会来了。 “哎呀,又没有什么事情,皇帝也没召寡人进宫。宫中的规矩可不比咱们王府,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的。所以,寡人也懒得去走动。” 在家可以肆意妄为,进宫了就得谨慎小心,这是司马青不愿意主动进宫走动人情的原因。 “父亲就不打算为儿子谋划一下前程?” “你是世子,将来为父走了,你就是吴孝王爷,还要什么前程?” 司马青没明白儿子究竟想说什么。 “儿子不是那个意思,眼看着儿子与弟弟们都已经长大了。□□和世宗在儿子这般年岁的时候已经随着高祖南征北战,累立战功,名扬天下了。” “哎呀,现在不比当初。当初天下大乱,高祖带兵打天下。而如今天下已定,几乎不再用兵。你是寡人的儿子,只管享乐便是。” “儿子整日无所事事,总觉得没什么意思。儿子的意思是,父亲您何不向皇帝给儿子讨取一官半职,这样呢,就有事情做了,也能替皇帝分忧不是?” “哎,当什么官?” 司马青直摇头:“这天下自有那些愚人替咱们司马家守着,何须我们父子费神费力?” 管贤四趁机插话:“王爷,世子愿意出去做官,施展自己的才能,乃是朝廷的幸事啊。王爷您应该欣慰才是。小人听说当今太子乃是大智若愚之人,将来少不得需要世子这样的人辅佐他完成帝业啊。王爷,你说是不是啊?” “你懂什么?管贤四,你还不去劝劝你的宝贝闺女,刚刚又对王后无礼了。总是让寡人为难,寡人恼怒起来呀,都想让你把她给领回去算了。” 司马青厉声呵斥道。 “别,别,王爷您息怒,您看在她尽心伺候您的份上就再饶她一次。小人这就去规劝她。” 管贤四弓着腰,火烧眉毛一样退了下去。 “嗯,为父知道你有志向,可是你想当什么官呐?” 儿子不想继续游手好闲,司马青打算成全他。他吓唬管贤四,完全是不想让一个外人在这听他们父子谈话。 “京师武库乃是我司马家的心腹之地,我听说今年已经遭过好几次贼了。中尉府的那帮无能之辈抓不住毛贼,倒也是在意料之中。可笑的是,严询和他手下那帮人以擅长隐匿和出手似雷电著称,竟然也未能抓住一个活贼。唉,若是这样下去,我是担心啊,将来要是武库遭了劫,岂不是动了皇家的根本?皇家的根本就是我司马家的根本,所以,儿子想出去做点事情。也好让那些觊觎我皇家宝库的人,知道后果,付出代价。” “哦?” 司马青听的似懂非懂:“你是想谋取一个管理武库的官?哎呀,据寡人所知,管理武库最大的官就是武库令,你去做这个武库令,是不是大材小用了?也委屈了一点?” “官职小,也得看是什么官。武库令虽小,但职责重大,当然得由我司马家的人来担任才让人放心啊。哈哈,即便武库令是中尉府的属官,那又何妨?以儿子的身份,只怕他中尉见着我反倒要下马行礼。” 司马贤从不把朝中大小官员放在眼里,不论是谁。 “好吧,改日寡人进宫先与皇后、倾国夫人通通气。这件事得由皇后,和杨太傅向皇帝进言才可行啊。” 司马青并不是没有一点心机。 司马贤不以为然道:“何须那么麻烦?父亲直接向皇帝进言,他难道还会驳了您面子?” “哎呀,贤儿,你还不懂。日后为了官,到君前奏对,可千万要小心。虽然皇帝也姓司马,可他毕竟是皇帝。寡人心中可从来不敢把他当成同宗兄弟看待。寡人要是当面替你讨要官职,尽管这个官职很小,也会令皇帝起疑心的。” 司马贤想了想:“我想皇帝即便是起疑心,应该也不会驳了您的面子。” “是啊,不驳为父的面子,勉强答应,必定会心生不快啊。懂吗?皇帝就是皇帝!在他那,手足亲情是淡薄的。你没见安平王世子犯了法,皇帝毫不留情地就削去了他的贵族属籍。即便是安平王苦苦哀求也没用。” “儿子懂,否则,父亲您也不会把儿子在江南给您弄来的宝贝转送给了倾国夫人。” “哈哈,别看寡人不在朝。却把朝中的许多事情都看的很明白,当今皇后病怏怏久矣,必定不是长寿的命,将来皇帝另立皇后,十有八九是倾国夫人。一来,皇后念及同宗姊妹会对太子有利,必定会赞成倾国夫人为继后。二来,倾国夫人,不虚‘倾国’二字,皇帝宠爱的紧呐,能不立她?俗话说,什么风都赶不上枕边风。哈哈,儿子,这里头的事儿,你还要多领会领会。” 司马青那原本浑浊眼神这会儿露出精明之光。 ☆、063 第63章 063 对于管贤四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眼睛挂在头顶上,耀武扬武地走在大街上,行人、牲畜纷纷避之,嘴角抹油的小人时不时地蹦出来说几句好听的话,更能让他兴奋不已的了。 小人也有小人的长处,管贤四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在什么地方可以走出人上人的步子,在什么时候必须低声下气做小人,在什么地方需要伪装成正直善良的人,又或者在什么时候可以尽情地释放着本性还能为自己谋取好处,他是清清楚楚。 这一天,管贤四带着五个打手,走在大街。他歪着头啃着酒肆店家孝敬的鸡腿,眼睛瞄着四处的行人。 他那双不安分的眼睛忽然瞅见行人中有一位白白胖胖的半老徐娘,她那大脸盘子似天上的白玉盘,粗布衣也遮挡不住她的富态相。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月宫中的仙子?” 管贤四忽然像中了邪一样,仿佛到今日他才明白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他丢掉手中的鸡腿,把油手往身边的一个打手的衣襟上蹭了一蹭,眼睛直愣愣的,脚步急促地奔着那妇人去了:“夫人,你好呀,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呦,你管的着吗?我说,这大白天的,哪儿来的丑鬼挡道?” 不悦袭上了珠圆玉润的脸,妇人满眼的瞧不起。 “呵呵,我长的是难看了一点,可是我好心的人啊。俗话说,观丈夫,在乎厚德流光否,不看皮囊。” 管贤四生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恬不知耻”,因为他一直在用实际行动演绎着这四个字。 妇人不以为然:“丑鬼,把路让开。” “别介!夫人貌美如仙,可你这身穿着一点也不匹配你的外貌。不如,随我到前面成衣铺子里,我给你挑一身上好的衣料,如何啊?” 管贤四笑嘻嘻地伸出手,想把妇人的玉手攥在手里。 没想到,没抓上白嫩的手,却抓着一只苍劲的手。管贤四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摔了出去—— 也怪他色迷心窍,他竟然没看见妇人的身后的有一位身形矫健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揉了揉手腕子,又活动活动了脚腕子,瞪视管贤四一伙人。似乎刚刚伸手把管贤四举起来给扔出去,他还没过瘾。 “好小子,你敢摔我?疼——” 管贤四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心中叫苦真倒霉,莫非他是那妇人的丈夫? “哼哼,不知死活的东西,太傅家的奶娘也是你能调戏的吗?还不快滚,你还想讨打?” 中年男子并不惧怕对方人多势众。 “都,都是误会!是小的有眼无珠,今天早起吃了些酒,现在有些犯浑。您二位,二位大人大量,就饶过小人吧。” 听到“太傅”二字,管贤四立刻掐灭了让自己身后的打手帮忙出气的念头,忍着疼了爬起来,并且赔上了笑脸。 “我们走!” 妇人傲气十足地走了。 中年男人留下一眼瞪视,也走了。 “您二位慢走!” 等着人走远了,管贤四才收住了笑脸。 “快点扶着我,你们这帮废物,见大爷我挨打,都瞪眼看着?” 管贤四揉揉屁股,呲牙咧嘴,心中直骂娘。 “姓管的,你也都看到了,太傅府的人谁敢得罪?即便是王爷和世子遇见他们,能不得罪也就不得罪他们了。再说了,刚刚那事,也是你自找的。” 打手甲说话并不客气。 “得得得,算我没说。几位,咱们都是替世子办事的人,还需要劲往一处使。” 管贤四如梦方醒,他今天带的这几个人都是吴孝王府的,他们怎么会把在王府中几乎失宠的侍妾的父亲放在眼里? “那当然,我们只管动手,耍嘴皮的事情还靠你。” “是是是!几位,请!我们现在就直奔苦荼茶肆。” 管贤四这会儿也不耀武扬武地走在前头了。 突然,对面有一个人急匆匆跑来:“管老爷,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姓方的今天不在铺子里。听说他早上带着一个女人出城办事去了,可能要到晚上才回来。” “好,既然他不在,那就更好办了。也不需要费工夫把那对父子诓骗到没人的地方下手了,直接去茶肆中找茬拿人,岂不干脆?” 管贤四的眼睛发亮,心中却挂着“忧伤”。几天前发生的人财两空的事情,他到现在还记恨着呢。 “我们也是此意,直接动手抓人就行了。那姓方的即便在,也没什么大不了。” 打手们都是有功夫的人,又仗着王爷的势力,向来眼高手低惯了,谁会把普通的老百姓放在眼里? 一行人来到苦荼茶肆—— 门口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跑堂乙自然要多看一眼。他只是多看了一眼,便飞速地跑上二楼找管事的了。 孙归野听说店家的仇人带着人上门了,老头子心中一阵惊慌。但是他很快就镇静了下来,随后挺了挺胸膛,迈着稳当当的步伐下了楼。 刚好与管贤四一伙人碰了一个面对面。 “欢迎,欢迎,欢迎几位!” 孙归野也不傻,店家不在家,他可不想主动讨打。 “来者是客,我们几个口渴了,讨一碗茶喝可不可以啊?” 管贤四找了一张桌案坐下了。 “来人,给几位客官上好茶。” “茶来了!” 见其他人不敢上前,孙佩玖自告奋勇,拎着茶壶上前倒茶,他总不能把自己的爹给晾在那吧。 孙佩玖自从来到茶肆做跑堂的,就仿佛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只凭这茶肆中每日可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就比埋首在家毫无目的的读书来的有趣。 他已经喜欢听灶台上热气带着茶叶的清香挤出狭窄的壶嘴,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了。还喜欢看,给客人倒水时,壶嘴中流出的涓涓清流。 不过,今天给这几位自带恶棍标签的人倒茶,他还是有些紧张,眼神飘向虚幻,手下就没了准头! “混蛋!你是怎么倒茶的?想烫死大爷我?” 管贤四跳起来给了孙佩玖一耳光。 孙佩玖也是身子弱了一些,随着茶壶哐当一声落地,人也摔倒在地。 “佩玖?” 孙归野慌忙上前扶起儿子,有人当着他的面打他的儿子堪比动了他的眼珠子,他瞪圆了眼:“你,你怎么打人?” “打人怎么了?我说你就是孙归野?他是你的儿子孙佩玖?” 管贤四撇着嘴。 “正是。” 孙归野握紧了拳头,做好了拼命的打算。 “那天,拦住本大爷路的那名女子是你的女儿孙绣莹吧?” 管贤四不打算逗留太久,打算认准了人就擒拿。 “正是,小女不懂事,还望见谅!今日老夫请客,在本店用茶不要钱。” 孙归野装作客客气气,亲自上前倒茶。 “不必了,大爷们都是吃肉的,喝不惯你们这里的茶水。” 管贤四站起,冲其他人递了递眼色。 “那,诸位慢走!” 孙归野看事情不妙,冲儿子递眼色,那意思是让儿子快逃。他这把老骨头挨打就挨打了,挨不挨的过去全凭天意。 不知道是孙佩玖没明白老父亲的意思,还是他不想丢下老父亲。他没走,反倒冲上前道:“你们想干什么?京畿之地,天子脚下,王法严明,岂能容你们胡作非为?” “哈哈哈哈!” 打手甲和其他一起哈哈大笑。 打手甲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行行行,你小子还有点胆量。可是我们就要胡作非为了,又有谁人能奈何?”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们的人已经去报官了,官人马上就来。” 孙归野现在丢下儒者身份了,说话用词也开始接地气了些。 “嘿!老孙头,你唬谁呢?你以为全凭你一张嘴,官人就会劳神动众前来?哈哈,痴人说梦话!诸位,这个两个人辱骂王爷,犯了大不敬的死罪,快把这两个人抓住!” 管贤四神气地使了一个手势。 打手们出动,孙家父亲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他们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双双被擒拿住了。 二楼有一个青衣小生急的直跺脚,这个就是孙绣莹。今天,她一身男装,她到茶肆不为喝茶,只为消磨时间。 这会儿恨不得有三头六臂和盖世武功,好冲下去把父兄给解救出来。 “站住,快把人放喽。” 眼看着父兄要被带走,孙绣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大喝一声,冲下楼。 来了一个多管闲事的,管贤四初是一惊,待他看清楚来人,不由得睁圆了三白眼,心花怒放。看来该着他管贤四要赢得世子的欢心,混出人模狗样的时运来了。 “原来是孙家小娘子啊,哈哈,您今天这身装扮可真是英气逼人呐。” “少说废话,管贤四你抓我父兄干什么?我记得那日阻拦你的‘好事’的人是我,我父兄他们可没得罪你。” 孙绣莹仔细观察了一下管贤四带来的这几个人,这个老混混今天带来的人可不都是善茬啊,这些人身强体健,绝不是普通的小混混。 “嘻嘻,小娘子,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管某我也不是记仇的人。我今天并不是抓令尊和令兄,而是奉命请他们到王府吃茶。得罪王爷那茬,若令堂和令兄行为乖顺一点,乖乖求饶,想必王爷一定会宽宏大量,放过他们的。” “哼哼,你说有罪就有罪?你说没罪就没罪?” 孙绣莹冷笑,司马贤那厮果然是贼心不死。 “其实,管某倒是有一个主意。小娘子只需随我进王府走一趟,令尊和令兄要是愿意去呢,也可以一起去,要是走不开呢,也可以暂时不去。” 管贤四自认聪明,他要是能把孙绣莹给带回去?嘿嘿,想想世子惊讶的表情,他心里都美的慌。 “绣莹,别听他胡说,千万不能去。你快走,别管我们。” 孙佩玖再傻,也知道人家在打他妹子的主意。 “嘿嘿,我说你小子可不能不识抬举。能攀上王府,那可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到时候,也有你的好处,是不是?指不定将来你们父子比管某混的还神气。” 管贤四嬉皮笑脸,看看孙佩玖,又走到孙归野面前看看。 “呸,我们孙家可不稀罕攀权富贵。绣莹,你快走,别管我们。” 孙归野的额头冒出了汗,心中只盼着女儿赶快逃走。 ☆、064 第64章 064 关键时刻见真情,老父亲和兄长的表现果然没让自己失望,孙绣莹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她冷笑道:“管贤四,快把我阿爹和兄长给放喽。” 管贤四大喜:“怎么?小娘子是同意了管某的提议了?” “呵呵,你先把人放了,我再告诉你。” 父兄被人抓住了,孙绣莹心中干着急,这个方显贵出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嘻嘻,你以为我傻呀?把人放喽,你们撒丫子就往大街上跑,我们是不是还得去追拿?那样不好,一点不好。” 管贤四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继续白话道:“一者,像令尊和令兄这样的人,当街被人擒拿住,那是有辱斯文地。二者,像小娘子这样的美人,要是被磕着碰着,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消息就像空气中浮动的风丝,看不到它吹动风草,它也游散到街上去了。这边交涉的功夫,已经有许多胆大的人涌进茶肆来看热闹了。 孙绣莹看了看一张张生脸,不像有仗义的高人暗藏其中,不禁有些失望。 她清清喉咙道:“不是‘请’吗?这会儿怎么变成了擒拿?我阿爹是如何得罪的你?我兄长又是如何得罪的你?即便有人诬陷他们对王爷不敬,也该由官府的人出面查案。你管贤四也不是官门中的人,不过是吴孝王爷的某一位侍妾的娘家人,你能有今天,只是得益于你的好女儿。所以,你该多做积德行善的事情才是。而不是在此胡作非为,辱没吴孝王爷的名声。” “嘿嘿,既然小娘子不肯顺从,那就休怪管某动粗了。” 这个女人牙尖嘴利,管贤四也不想再逞口舌之争。他嘿嘿冷笑两声,猛然扑上前,打算亲自抓住孙绣莹。 不过,他打错了算盘。 孙绣莹一个反手擒拿,又一脚踹在管贤四的腿肚子上—— “哎呦呦,小娘子下手轻一点,我这胳膊要折了。” 一条腿跪在地上,一条胳膊动弹不得,管贤四本能地求饶。 “哎呀,也不知道世子是怎么想的,让我们兄弟跟着这位草莽出来办事,脸都丢尽了。” 打手乙早已不耐烦了,嫌弃管贤四是个十足的草莽。他跳了出来,直奔孙绣莹。 “慢着!” 蹦出来一个看着就有些厉害的人,孙绣莹不得不松开管贤四,逃到一边,嘲弄道:“你又是谁?莫不是见管贤四下跪,你很眼馋?但是,也别着急,等我把话说完。” “好好好,加油!小娘子能有这样的身手,一定是女中的豪杰啊。” 有不怕死的围观者起哄道。 孙绣莹心中的底气也足了一些,她可不是轻易就屈从的人。但是对方人多,她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 “这位壮士,你叫什么名字啊?” 打手乙冷哼道:“有名有姓,就是不想告诉你,你能奈何?今天,你乖乖地跟我们走则罢了,否则——” “否则怎么样啊?难道你们这样明目张胆地欺负百姓,就不怕给吴孝王爷的脸上抹黑吗?别忘了,这可是天子脚下。我想,不论是吴孝王爷,还是王后、世子,他们都不可能派人来捉拿与他们毫不相干的百姓。多半是这位豪强管贤四那日当街强抢民女,那民女躲到了咱茶肆,家父家兄和我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他记恨在心,今日打着王府的名义,纠结打手过来挟私报复。各位看热闹的观客,有见识那天事情的人吗?” “有!啧啧啧,这位管贤四本是个小财主,自从攀上了吴孝王爷的大树就摇身一变,变成了大财主了。” 人多嘴杂,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把茶肆一楼挤满了,二楼的楼梯上都挂满了人。 哈哈,这正是孙绣莹所乐意见到的。她揉揉手腕子,拉长了声音道: “哎呀,昨日陪太子玩耍,太子殿下约我今天再去。我这正准备去呢,你们却非要请我和我父兄去王府。这可如何是好?” “你认识太子?” 官贤四试探着问。 “当然认识了,各位请做一个见证。等一会儿,本姑娘若是遭遇了毒手,太子府的人又过来找我,你们可得如实告知详情啊。” 打手甲、乙和管贤四耳语了几句,冲其他几个打手使了使眼色。于是,孙归野和孙佩玖被还了自由。 两个人跑到孙绣莹身边,他们惊慌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用眼神交流了。 “都散了,散了,别瞎起哄。” 管贤四不想把事情闹大,露出了一个丑出天际的笑脸:“既然小娘子今日不得闲,那就改日,改日!” “不送!” 看着管贤四这帮人走出了茶肆,孙归野擦掉额头的冷汗。 可众人憋在心头的放松气息还没呼出,门口又出事了。 严询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倒背着双手挡住了管贤四的去路。 “哪儿来的不开眼的?快把道给大爷让——” 管贤四的话还未说完,只见他跌倒在地上哀嚎了起来,额头冒出豆粒大的汗珠,两只胳膊成了摆设。 谁都没看清严询是怎么动手的。有热闹可看,围观的人像潮水一样涌向了门口。 “小人们拜见校尉大人,我等乃是吴孝王府的下人。” 打手甲乙丙丁戊己,六个人面色惊慌,纷纷跪下行礼。 “你们在此做什么?为什么引得如此众多的人围观?” 严询是明知故问。 “小人们是奉世子贤的令命,随着管贤四前来请人。” 打手甲往前跪爬一步回禀道。 “请人?果真是请人?不是强抢?” “我们王爷家法严明,小人们不敢枉法。” “你们最好不敢。回去告诉你们世子,这孙家父子二人乃是本大人的贵客,孙家小娘子是本大人的未婚妻。让他休要再打什么主意,否则本大人可不管他是谁。” 严询说话掷地有声,蒙当今皇帝信任,他并不怕得罪任何王亲贵胄。 “是是是,小人们回去一定如实相告。” 打手们为何战战兢兢?因为他们素闻严询是位六亲不认的狠人。 “好吧,念你们也是替主子办事,也没做成歹事,本大人就不把你是送中尉府查办了,快滚吧!” “多谢校尉大人!” 打手们夹头就跑—— “慢着!” 逃命的脚步戛然落在半空中,差点闪了老腰,打手甲胆怯地问:“校尉大人,您还有何嘱咐?” “把这个丑鬼抬走!” 一场虚惊结束,人群也都散去了。茶肆里的茶客也全部走光了,恢复了冷清。 严询站在门前像木头桩子似的,孙归野本想上前见礼,又不知道说什么。老头子露出了倔脾气,拉着儿子上楼去了。 走到半道,撂下话:“绣莹,你快点回家陪你娘去。一个女孩子家总是抛头露面,不成体统!” “知道了,父亲大人您说的是。” 为了安抚老父亲那颗受到惊吓的心,孙绣莹选择了顺从。 她不太想搭理严询,这厮是个马后炮,她都把事情解决了,他又跳出来胡言乱语一通干什么? 脚步走的急,后面的人跟的也急,在走进僻静的街巷之前,孙绣莹忍无可忍,不想再忍。她抱着双手,找了一个最舒服的站姿,瞪视向她走来的这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男人。 “你原来还喜欢说谎?” “严大人不是也喜欢说谎吗?你我何时有的婚约?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现在知道也不晚。” 严询有些恼火,这个女人举止不贤淑,有时候还粗鲁,她怎么那么招蜂引蝶呢? “罢了,我也不想和你这种患妄想癌症的人多言,再会!” 走两步,孙绣莹又回头晃了晃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许再跟着我哦,乖乖的听话,再会!” “喂喂喂——” 孙绣莹脸红,因为她又被严询给逼到了墙角,呜呜,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关于你说谎的事情,还没说完,你何必着急走?” “这,这好像不归您这位司隶校尉管吧?您这位官也管的太宽了吧?小妇人说谎也归你管?你自己说谎怎么不管自己?” 一副邪恶的表情给谁看呢?孙绣莹很想亲手掐灭掉眼前人的嚣张气焰。 “若是无关的人,本大人也懒得管。可是——” “可是什么?你未娶我,我也未嫁你。本人纵然有失德之处,也与你毫不相干——” 孙绣莹说着说着不说了,因为眼前的脸越逼越近。 “你不会真的去太子府和太子玩耍去了吧?” 虽然早早就断定这个女人是说谎,不过,严询还是想确认一下。 “啊,玩耍了,不能和太子一起玩耍吗?上一次我们还一起在街上捉迷藏来着,甚是愉快!” “你真的去和他玩耍了?你不想活了吗?” 严询突然暴怒,一拳击打在墙面上,墙头的泥土纷纷掉落。 “生那么大的气干什么?捉迷藏那事是太子找上门的,谈不上愉快。因为我半道逃跑了,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解释完了,孙绣莹又后悔了,她跟严询解释这个干嘛? “以后,司马贤再来找你,你就报出我严询的名号,我相信你会说得让他不敢对你有想法的。” 严询认真地说道。 说的好像是他的名号能辟邪似的,孙绣莹小声哼哼道:“司隶校尉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官,还没有太子的名头响亮。” “你能不狡辩吗?” 眼珠骨碌碌乱转,脸上带着红晕,发髻里的清香很容易让人着魔,严询的眼神有些迷离。 指望着这厮主动放过,似乎有点困难。孙绣莹心一横,挺直了腰杆,踮起了脚尖—— “啵啵!” 照着脸,狠狠亲了两口,果然把他亲懵了。于是,孙绣莹趁机逃脱了尴尬的处境。 “呵呵,再见!” 主动出击,应该算是占便宜,孙绣莹越想越高兴。不过,她逃跑的步伐可没有一丝松懈。 令她想不通的,这厮最近出现的频率有些高了?难道他不用工作吗? ☆、065 第65章 065 如今位高权重者,非太傅杨骏莫属。 若说满朝大臣们都在风口里行走,那唯有杨骏能在浪尖逍遥地泛舟。侄女是皇后,女儿是宠妃,外孙是太子,这些都是他身居高位却高枕无忧的保障。 若说稍有遗憾的事,那便是儿女的缘分薄了些,他已经年过半百,尽管家中一直是妻妾成群,却至今只有一子一女。 哦不,现如今杨骏老来得子,又添了一子,正房夫人秦氏,生下一子。 自从秦氏诞下嫡长子,笑容就没有从杨骏那张油腻的脸上跑下来过,整个太傅府都沉浸在无限的喜悦当中。 今天,秦国音被邀请至了太傅府。 由于当初嫁女的目的不单纯,秦国音曾一度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会儿在内宅见着白白胖胖的外孙,以及女儿脸上幸福的笑容,他也就释然了。 虽然,他找的贤婿不是高大帅气英俊的类型,但他好歹也是一位权倾朝野、知道疼人的人。秦国音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 “父亲,您可是许久未来看我了。” 侍女们挑起珠帘,秦氏撅着樱桃嘴从里间走到了外间。 秦国音坐到桌案旁,喝了一口茶,干笑道:“为父一直忙着一些琐事,不得闲过来,倒是你祖母一直催着我来看看你。” “祖母的身子骨还好?” 秦氏的眼角泛了红。 “好着呢,你祖母每顿能吃一大碗饭,中气十足,后院说话,前院都能听到,哈哈哈哈。” 秦国音的笑声中有几分沧桑。 “那就好,那就好。过些日子,我得回去看看她老人家。” 笑容重回秦氏的脸上。 “唉,倒是你父亲我,半生混沌,两鬓都已上了银丝,眼看着垂垂老矣!” 不知道为何,秦国音的心头最近总是萦绕着悲观的情绪。今天早上,他又在铜镜中窥见了自己鬓角的银丝,直到现在还难以接受。 “哪有多少银丝?不过是一两根白发而已。咱们秦家的香火还后继无人,祖母尚在,您敢说自己老吗?” 秦氏对父亲这些年的不作为有些不满。 “命中该有总归有,命中该无也求不得。为父或许是命中无子,也只能不孝了。” 秦国音倒是很看的开。 “也不知道您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自从母亲大人去了,您至今也只是娶一房妾室!您要是能早点给我找一位继母,然后再多立几位妾室,也不至于至今无子啊。” “呃——” 被女儿当着下人的面说教,秦国音黑脸,他低声嘀咕道:“我那位贤婿倒是女人多,也没见府中儿女成群啊。” 秦氏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么说您,您不高兴。好好好,算我没说,您没事多来看看我和你外孙就行。” “哎呀,女儿呀,我们虽是父女,但你已经嫁人,成了人妇,我也该避嫌才是。为父要是总往这跑,太傅会怎么想?” “他能怎么想啊?前些日子又往家里领来了三房侍妾,你那个贤婿啊整日忙还忙不过来呢,哪有功夫来管女儿的事?您啊,就是不想来看我,还总是能找到借口。” 秦氏自幼丧母,心中对父亲的依赖感很强。 “他冷落你了?” 秦国音惊问。 “那倒不是,他呀要是不来,我倒是图个清静!” 秦氏是个淡然的人,她并不喜欢争风吃醋。 “你呀好好照顾我的好外孙,别的不要多想,我走了。” 秦国音站起来要走。 “那我送送你。” 秦氏还有些不舍。 “不必送了,都是自己人,常来常往,哪里需要那些个客套?” 秦国音疾步,朝外面走去。 “好吧,那我就不送您。续弦和香火的事,您可得挂在心上。” 秦氏不忘叮嘱一句。 “你倒是越来越像你祖母了。” 秦国音一边往外走,一边念叨:“得得得,看来我这一生注定要被女人牵着鼻子走了。” “贤翁,您留步,太傅请您过去。” 一个下人追上来说道。 “可知太傅找我何事啊?” 秦国音并不想去见杨骏,总觉得自己这个年纪,他那个年岁和身份,翁婿在一起说话,进退都有些别扭。 “小人不知道,只说等您出了内宅,就请您过去。” “好吧,前面带路。” 秦国音端了端身体,使劲地想了想,他是不是该有什么愿望想请贤婿帮忙呢?命中没有莫强求啊! 杨骏今天本来挺高兴的,丈人来了,勾起了他一桩心事。这会儿见着秦国音走进来,他依旧阴着脸。 “太傅?” 贤婿今天站在窗前,一脸乌云,是怎么回事?在朝中做事不顺?秦国音探着身子,轻声呼唤。 “啊,来了,请坐!” “请!” 秦国音也不客气,虽然差着辈分,却是同龄人。 二人上了坐榻,侍女献上了茶水。 杨骏喝了口茶,先开了口:“岳丈已经见过内人和犬子了?” “见着了,那孩子白白胖胖,长的很像太傅你啊,哈哈。” 其实,秦国音心中倒是希望那孩子能长得像他这位外祖父。贤婿杨骏短短粗的身材,五官胡乱地堆砌在脸上,实在谈不上是英俊的人儿。 “多谢岳丈当初肯把女儿嫁给了我。我杨家有了后,我也就放心了。倒是岳丈你,你得抓紧时间啊。” 喜得爱子,杨骏打心眼里高兴。 “呵呵,命中有的注定有,命中无的也强求不得。秦家也非显赫门第,到我这绝了后,也没什么值得惋惜的。大不了,将来我去见秦家的列祖列宗时,多多向他们赔罪便是了。” 秦国音说的是真心话。 “哈哈,岳丈所言甚是!什么功名利禄,皆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俗物。不一定什么时候,两腿一蹬,全完了。” 杨骏这个人全凭着一张嘴撑着。 他哈哈笑完,忽然轻抚额头,思索道:“早些时候,我与岳丈大人去山中邀请的那个人,不知道岳丈现在与他的交情如何?” “那个人?太傅莫非说的是明镜居士孙归野?” 秦国音很纳闷,贤婿这会儿怎么提起孙归野了? 杨骏一拍脑门:“对!正是此人!瞧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一时竟然想不起来了。” “我与孙公认识很久了,交情一如往常。昔日蒙太傅爱惜人才,把他举荐到太子府当差。如今的太子府是太子妃当家,对下人要求更严苛了一些。孙公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直肠子,不小心得罪了太子妃,如今已经辞去了差事——” “快说说他现在在哪?” 杨骏很着急,打断了秦国音的话。 “孙公本想带着全家继续隐居,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出行,现在还在城中。太傅,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 “哎呀,既然还在城中那就好。岳丈你可不能失去这个朋友啊,即便他日后果真隐居去了,你也要知道他隐居在什么地方,万不可断了联系。” 杨骏拉住秦国音的手,十分认真的叮嘱道。 “那是自然,我还是没明白太傅为何突然提起他?” 秦国音依旧糊涂着。 “哈哈,岳丈啊岳丈,让我说你什么好?我知道你早已看上了孙家的小娘子,又是替他们铺路进京,又是买宅子给他们住,又是钱粮接济,也算是付出了一片痴情。奈何过去了这么久了,你也没能把我那位岳母给娶回家。” 秦国音尴尬地笑了笑:“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她又不是贞亮清洁、意态高远的神女。要不要我帮帮你啊?” 杨骏脸上泛出油光,自告奋勇道。 秦国音慌忙摆手道:“不必了,命中没有,不必强求。人家以礼自持,凛然难犯,也是随了本心,这并不是什么错事。且,强扭的瓜不甜,婚姻之事,强求不得。” “听说,前些日子,令堂替你做主把孙家住的宅子给收回来。我想岳丈你的心里一定不好受吧?煮熟的鸭子,却让她飞进了严询和那个什么什么人的锅里去了。” 鸭子飞进哪只锅里了,杨骏已经记不清了,他想着等会儿再召探子过来问个明白。 “呵呵,没想到太傅原来什么都知道。” 这厮公然取笑自己的丈人,有些不厚道!秦国音尴尬地搓搓手。 “这些表面上的事情,早已在市井中流传开了。我要是想知道,并不难。唉,只是有件事情,不知道岳丈是不是故意瞒着我,为何至今不与我透露一句?” 杨骏话锋一转,撂下了脸。 “不知太傅指的是何事?” 秦国音的身子僵硬了半截,脸色也有些难看。 “关于孙归野那双儿女的事情?” 杨骏盯着秦国音仔细看,心中琢磨着他这位丈人隐瞒事情到底会是什么心思呢? “孙郎是个内敛孝顺的孩子,平时话不多。倒是那小娘子生来外向,性子也顽劣了些。他们怎么了?” 秦国音被杨骏问糊涂了。 “岳丈大人一直没说到重点上面,他们可是一对双生子!岳丈你不会不知道吧?” 杨骏倏然站起。 这句话如同一阵凉风,刮开了秦国音头顶上的乌云,他这会儿总算是明白了他这位贤婿说了这么半天,是为什么了。 秦国音定定心神,不以为然道:“双子子有何稀奇,民间何止他们这一对?” “哈哈,原以为岳丈长期游走于市井,你的见识会比我广,没想到啊,唉!” 杨骏提起衣襟,坐回到了原位,继续道:“世人皆知这世间有双生子,他们能长成人的又有多少?岳丈饱读书籍,应该知道但凡是双生子,命中都带着煞气,克父克母克兄弟。甭说是民间了,就算是在皇宫里,但凡有哪位妃子生下双生子,也要不露声色地弄死一个。而且,这件事是万万不得传扬出去的。” “都是谬言,或是江湖术士用来蛊惑人心的说辞,此事不可尽信呐,不可尽信!孙公当初没有弄死自己的孩子,他们一家现在不也都好好的吗?” 秦国音直摇头,他可不相信这种说不出子丑寅卯的传言。 “嗯,他当初没弄死孩子,倒也不是坏事,也算是他姓孙的豁得出去身家和性命。岳丈,此事就交给你了,你可得替我盯着孙家人的去向,特别是那对双生子。老夫进宫还有事情,这就先走了。” 说走就走,杨骏站起来就走。 “哦,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国音追问。 “岳丈以后便知。” 杨骏不再搭理秦国音,转身走了。 “哎?这是什么人嘛,话还没说清楚,他就走了。唉,糟糕,莫非他也知道——” 秦国音心中七上八下的,脸上挂上复杂的情绪。 ☆、066 第66章 066 轻纱覆斗帐,四角垂着香囊,热风挤进门窗,灌入室内。床上的美人翻了一个身,发出喃喃呓语。 金艺娘缓缓睁开眼睛,又猛然坐起,钻出寝帐。她看了看天色,一阵懊恼,今天起晚了,不知道表哥现在在干什么。 现在,她生活的重心全在方显贵身上,自然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捯饬整齐,美美的出了门,金艺娘直奔方显贵住的的院子去了。 走到半道上,遇见了下人方德,本来两人已经擦身而过了,金艺娘突然扭头呵斥道:“方德,你给站住!” “表姑有何吩咐?” 方德停下脚步,毕恭毕敬,心中却有很多怨言。这位主人的表亲,从来不拿自己当外人,还命令他们这些下人称呼她为表姑。就这股嚣张跋扈的品行,鲜有女子能及。 上一次金艺娘和主人闹脾气,出走,遭遇了教训。要是一般的贞烈女子,不说以死殉贞洁吧,好歹从此以后为人也沉寂一点。这位倒好,毫不收敛,像没事人一样。 “我说你的眼睛是不是长在脚底下了?见着本姑娘既不问安,也不靠边站着,做下人也没个下人的样子,是不是得让我表哥把你给撵走?” 金艺娘察觉到,自从她回来以后,下人们的眼神似乎都变了。 “表姑息怒!小人知错了。主人让小人出去买点东西,小人走的急了一点,一时忘了规矩。” 方德的头都快低到地上了。 “买东西?卖什么东西” 金艺娘睁圆杏眼。 “步摇簪、花钿、钗镊子等,主人没有细说,只让小人挑拣精美的饰品买一些。” “是我表哥给我买的吗?” “是给孙家小娘子和赵氏夫人买的。” 方德怯怯地看着金艺娘,他似乎不该实话实说。 “什么?” 金艺娘的声音猛然提高了八度。 “小人先走了。” 山洪暴发之前,方德先溜了。 “慢着,我表哥现在在什么地方?” 金艺娘冲上前揪住了方德的衣领。 “主人在——” 方德用手指了指那边的院子。 “哼,滚!” 松开了方德,金艺娘一阵风似的奔着那边的院子去了。 一男一女一边闲溜达,一边闲聊,给人一种岁月娴静的感觉。 空气有些浮躁,今天是个阴天,倒也凉快。孙绣莹今天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衣衫,走道规矩了起来,倒也有几分淑女的仪态。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何时可以出城,可惜从方显贵口中得知,城门口贴的他们一家四口的画影图形到现在还没有消失。 方显贵是个儒雅的男人,说话的声音充满了磁性。每一个与他说话的人都会被他征服,孙绣莹也不例外。 “表哥!” 本来平静的空气,被金艺娘带进来的一阵热风给打破了。 “得得得,这醋坛子又来了。” 孙绣莹心中想着,主动退避了三尺。 “艺娘,你整日无所事事,何不去找许嬷嬷学点女儿家该学的女红?” 方显贵皱起的眉头。 一个男人整日被一个女人纠缠,他纵然再喜欢她,时间长了也会对她失去耐心。况且,方显贵的心中对金艺娘并无男女之情。 “表哥,你有闲暇陪别的女人说闲话,就没有时间陪陪我吗?” 金艺娘哀怨地看了孙绣莹一眼。 “方兄,既然忙,我就不留你了。今天起的太早,这会儿还有些困了,我回房再接着睡一会觉。” 孙绣莹微笑摆摆手,她打算在金艺娘还没有失去理智之前,先逃走。 这会儿,方玉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似乎有话说。 “方玉,有什么事吗?” 方显贵语气有些烦躁。 “门口有一位姓秦的壮士,他想拜见主人您和绣莹小娘子。” 方玉说完,还看了金艺娘一眼。 “请他到正堂,就说我和绣莹小娘子一会儿就到。” 方显贵吩咐道。 “喏!” 方玉下去了。 “哪来的姓秦的人?表哥何必去见他?何不随我出去走走?家中太闷了!” 金艺娘嘟起了嘴。 “我刚刚对你说的话,你没听明白吗?好了,今天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方显贵早已对金艺娘不胜其烦了。 俊男的脸上笼罩上了寒气,声色俱厉,让孙绣莹不得不刮目相看。 秦国音这会儿来拜访,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过,孙绣莹并不是太想见秦国音,她认为没什么见的必要。与这种有家室的男人接触多了,总会徒增一些是非。 “方兄,你要去见客就去吧,我就不去了,等会儿见着秦公,还望方兄帮着掩饰过去。” “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秦公是奔着你来了的。” 方显贵也很诧异,他没想到孙绣莹会不想去见秦国音。 “呵呵,他与家父的交情颇深,我当他是一位长辈,与长辈说话,总是不自在。我还是不去见他了。” “好吧,也不能让客人久等,我去会他一会。” 方显贵走了。 眼角的余光扫视到金艺娘时,见她没有立刻走人的意思,孙绣莹后悔了自己刚刚的决定,早知道自己就跟着方显贵去见秦国音了。 这倒好,为了躲避故人,这会儿要单独面对“敌人”了。 “果然是个勾人的狐媚子,外头的野男人都找上门来了。” 金艺娘面露讥讽,一脸刻薄全写在杏眼里。 “我想小娘子或许对我有诸多误会,我们到一个清净无人的地方好好谈谈可好?” 孙绣莹看了一眼房中,她不想让金艺娘满嘴乱喷的飞醋影响到了自己的母亲心情。 “好啊!” 是该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让对方见识一下自己的手段的时候了,金艺娘冷笑。 两个人很有默契,一前一后出了院子,进入另一个院子。穿宅过院,方家的宅子很大,越往后面走,越清静,想找一个几乎没什么人走动的地方太容易了。 穿过一道垂花门,是一个精致的园子。就地筑台凿池,池沼碧波,岸边修竹亭亭,亭台楼阁,宛若自然。 可惜,这么悦目的景色,难得迎来两个人,却不是看客。 孙绣莹一直金艺娘保持两米的距离,前面的人儿站住了,她也停下了脚步。不知从何开口,她在等着对方先说话。 “你以为你已经住到家里来了,我表哥就会娶你?” 不管从前经历过什么,金艺娘个性中的傲慢本色不曾减少一分。 “小娘子是几时到的京师?我记得几个月前,我路过贵地,偶遇了方兄,那会儿没见过小娘子?” 孙绣莹还想说,某一次夜宿了此处,也没见过金艺娘。 “这些年,我与表哥常来常往。你不过是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勾搭上了我表哥罢了。” 金艺娘并不想回忆她视为耻辱的遭遇,这会儿稍稍响起一点,她便恨的咬牙切齿。 自带着醋缸的女人果然让人看不懂,孙绣莹被金艺娘那磨牙凿齿的表情给惊到了,她不得不做好的防御的准备,生怕对面的女人一个饿虎扑食就咬向自己的脖项。 “我观小娘子也不是草莽之辈,实在不该混淆是非,发无名之火。我虽卑微,亦难承受恶语相向。” “呵呵,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金艺娘反问。 “恶语必伤人,喷血亦自污。我与小娘子之间难道只有不睦?” “哼,你倒是生了一张好嘴,我差一点就被你蒙蔽住了。你要是即刻和你的家人离开这里,最好离开京师,或许以为你我之间也能平安无事。” 金艺娘是个固执的人,她只坚守自己认为的事实。 “走,早晚是必走的,只怕不能‘即刻’,所以,还请小娘子暂且忍耐些时日。” 孙绣莹并不是留恋这里,她也正头疼什么时候能脱身呢。 “呵呵,当我不知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果然是个狡诈的人!看我把你变成丑鬼,我表哥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金艺娘突然伸出十指,亮出了长长的手指甲,直扑向孙绣莹。 “靠!刚刚只当你是蒙昧无知,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画皮女鬼!” 孙绣莹躲过金艺娘攻击上来的魔爪,不由得骂了一句脏话。 既然事情上升到歹毒的层面上去了,孙绣莹也就不想顾及那么多了。事实证明,她这身三脚猫的功夫并非一点用处没有,至少对付金艺娘这样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金艺娘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孙绣莹,连着几个饿虎扑食物的动作全部落空了,她彻底恼怒了,怒骂道:“我说你个小贱人,你别躲啊!” “下次再想对别人不利的时候,请用脑子好好想一想,还是量力而行为好,否则——” 孙绣莹一个转身,抓住金艺娘的一条胳膊,使出全身力气,一个背摔—— “啊——” 一声惨叫,声音是高八度,传出去很远。 孙绣莹掸掸衣襟上的灰尘,有一种倒拔垂杨柳过后的快意感。金艺娘的惨叫声在她听来,也很悦耳。 金艺娘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她虽然性格彪悍,但也只是柔弱女子。这一摔,她感觉自己的胳膊腿都快折了。 “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服不服?不服,再来!” 这么畅快淋漓的正当防卫,孙绣莹愈发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了。 “好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有人鼓着掌出现。 方显贵是鼓掌的人,他的脸上带着笑意。而他身边的秦国音却一脸阴晴圆缺,使人看不透他现在在想什么。 “表哥,看看你领回来的人,她打我!你快把她赶走。不,把他们一家人全部赶走,否则,我就没脸见人了。” 金艺娘见着救星来了,不顾形象,带着哭腔,爬到方显贵的脚边卖惨。 “还不快点回房待着去?瞧瞧你刚刚那副市井泼妇像,姑父也是熟读诗书的儒者,怎么会教导出你这样的女儿?” 方显贵叹了口气,他实在对这个撵也撵不走的表妹感到头疼。 “我挨了打,你倒向着别人,呜呜——” 金艺娘假意抹泪,杏眼中投向孙绣莹的眼神更加刺眼了。 “行了,行了,全是你自找的!还不快从这里消失,难道想让我派两个人把你押送回家吗?” 方显贵沉下脸,还是有些吓人的。 ☆、067 第67章 067 在人家的府里打了人家的人,孙绣莹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 一个人走在街上,漫无目的。经历的所有波澜起伏,都是生活的一部分,孙绣莹自认是一个乐观的人,不会为不愉快的事情而厌倦人生。 路过乞丐老叟的时候,她掏了两个铜钱扔到了他的破碗里。人生不易,更遑论无法填饱肚皮的乞丐。 “绣莹!” 秦国音从后面追了上来。 孙绣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他:“世叔父,你还没回家?” “本来是来看看令尊和你,未得见令尊,见着你,你却一句话也没和我说,便走了。” 秦国音的嘴角挂着笑意,他是紧跟着孙绣莹出来的。没想到这丫头的脚步太急,害得他差点跟丢了。 “呵呵,您也看到了。我挺好,家父也挺好的。就不劳您牵挂了。告辞了,您忙您的去吧。” 倒背着手,孙绣莹迈大步继续往前走。 “嗯,这我就放心了。” “世叔父,您还是请回吧,别让家里人担心了。” 见秦国音还跟着,孙绣莹停下了脚步。 “绣莹,你非要这么冷漠对我吗?” 秦国音的心情有些低落。 “您只是家父的朋友,又不是至亲。而且男女有别,你我还是保持距离,不要让别人生了误会才好。况且,世叔父您也做不了令堂的主,若是让令堂知道了,她老人家怕是又要生闲气了。您何必自找不悦?你我少一些往来,大家和睦,岂不更好?” “真的就没可能了?” 明知道答案,秦国音还是不死心。 “嗯哼,世叔父您刚才也见着了。我这个人吧,从来不愿意守一定之规,也视《女戒》里的那些话为屁话。金艺娘惹我不高兴,我就把她给打了,到现在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孙绣莹活动活动手臂,没了正行,摆出了女流氓的谱。 她真心希望秦国音不要在自己的身上再浪费时间了,这么一个优质的老男人,他更适合拥有贤淑文静的女子。 “哈哈——” 秦国音竟然笑了。 “呃?” 孙绣莹黑脸,这个老男人会不会是经受不住刺激?应该不可能吧? “这世间有许多事情当时说不清楚,或许假以时日,你会明白。又或者,有一天你会接受我的好,改变想法也不一定。” 笑过之后,秦国音自我安慰道。 “人之所见,不一定是真。己之所想,也仅仅是你自己的想法。世叔父的人生大约是少了些挫折,因此您在我这遇见了挫折,便执迷不悟了。这叫什么?这叫不屈不挠,哈哈,这说明世叔父您是一个顽强的人。但是,外可以欺于人,内不可欺于心。人间伦理纲常还需遵守,外侄女希望世叔父您早日认清现实,余生度过一个快乐的晚年。” 孙绣莹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了,她有些后悔了,因为她看见秦国音的嘴角在抽动。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人有的时候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心。” 秦国音苦笑。 “不听,不听,没听见。我只当您是长辈。” 不想再争辩下去,孙绣莹没想到秦国音会这么执迷不悟。 “唉!” 秦国音长叹了一口气,这丫头怎么就不明白他的心呢? “世叔父,您还有别事情吗?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外侄女我要告辞了。” 孙绣莹迫切想走。 “等等!” “还有何事?” “我也非是没皮没脸的人,你不必躲着我。” 秦国音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这丫头就是他生命中的劫。只怨自己生的早了,她生的晚了,一切都在阴差阳错中变得不可能。 “到底还有什么事啊?” 歪着头,看着秦国音,孙绣莹试图猜他到底还想说什么。 “当年王莽,表面为人谦逊,礼贤下士,实则乃是心狠手辣、沽名钓誉之辈。他篡夺皇位,建立新朝之后,更自诩可与古圣先贤相比。这厮是个铁石心肠的狠角色,据说他诛妻杀子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对骨肉和枕边人尚且如此,更何谈对天下人?最后落得天下百姓奋起反之,身死人头落,众义军士分食其肉的下场。这么一个残暴之徒,又穷奢极欲,他搜刮来的财宝恐都不够他自己挥霍的,所以——” “所以,那个传说根本不足为信!是不是?我想即便是真有那么回事,也不该牵扯到某类人。这一定是某些妖言惑众之徒,为了讨得虚名,掀起风浪,故意散布的谣言。唉,可叹,有些人真的信了,而有的人就莫名遭殃喽。” 这是天下掉下来的锅,本来每个人都有的身世,到她这忽然变得有些见不得人了,孙绣莹的心中甭提有多郁闷了。 “我的人都从你那里搬出来了,秦公还紧追不舍?” 严询突然出现在了二人的身后,说了一句阴阳怪气的话。 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孙绣莹寒着脸:“严大人神出鬼没,真不愧对于您的身份。您这位校尉可真是个好官啊,您连普通百姓的行为都要监视着,真是辛苦了!” “严大人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可知名声对于一个女子有多么重要?” 秦国音这会儿男人的气概油然而生,他早已对严询心生不满。 “名声?哈哈,好笑!我原先以为秦公不是腐儒,这会儿倒是改变了想法。还有,孙绣莹,本大人没工夫监视你,只是路过。” 严询说的是实话。他是在“上班”的路上,偏巧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世叔,我们走!换一个清静的地方接着聊。” 孙绣莹拉起秦国音就走。 “慢着,我想和你先谈谈。” 严询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是官,我是民,咱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哼哼,再会!” 孙绣莹强挤出一个假笑。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她早就跳起来把这个没有眼力劲的家伙给踹飞了。 “你,你——” 严询瞪了两眼,忽然词穷了,他真不知道要说什么:“算了,今天就不与你计较了。但是,本大人总是在无意之间能看到你,说明你我之间缘分不浅呐。哈哈,改日我约见你,你可不能不来相见哦?” “嘿嘿,不敢高攀,不送!” 这厮今天怎么有点二皮脸?孙绣莹送给严询一个傲慢的眼神。 “女子当在家中安分守己,没事不要乱窜。若是碰上轻狂之徒——” 说到这里,严询看了秦国音一眼。 可能是着急去“上班”,严询没有再说下去,转身走了。 孙绣莹目送着他离去,直到踮起脚尖也看不见那厮的身影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你就是轻狂之徒,竟然还有脸说别人。” 猛然回过神来,见秦国音傻笑着看着自己,孙绣莹立刻撂下了脸:“世叔父,您能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吗?” “哪种眼神?” 秦国音犯傻。 “罢了罢了,算我没说,我们之前谈到哪儿了?” 孙绣莹翻着眼睛回想了一下,真有点想不起来了。 “好了,今天就聊到这。以后可千万不许与我生分,更不能对我避而不见,否则——” 秦国音眨眨眼。 “否则怎么样啊?世叔父您已经过了不惑的年纪,眼看着就要知天命了。不会到了这把年纪,您还想耍一耍小儿的脾气?我要是真的不理您,您是打算绝食?离家出走?还是——” 孙绣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准确地说,她和秦国音被几个陌生的灰衣人给包围了。孙绣莹心中不由得骂了一句脏话,刚送走严询那瘟神,这几个人又是哪路小鬼? “你们想干什么?” 秦国音把孙绣莹护在身后,他很紧张。 “我认识你,你是秦国音!哎呀,没想到今天来请‘神仙’,请一个,还外带送上门一个,这是便宜啊。” 领头的灰衣人顶着一张馒头脸,却拥有着细长的身材。他脸上露出笑容,馒头瞬间变成了包子。 原来这些人是冲自己的来了,可是孙绣莹并不认识这几个人,难道是司马贤手下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 “您不是孙家的小娘子吗?您不认识我,我可认识您,上一回陪着太子殿下去您家,太子的随从里就有我这么个人。” 馒头脸说话的口气还挺骄傲。 “哦,这么说,是太子殿下请我?” 孙绣莹暗自揣测,那傻子怎么又想起她来了? “不,是太子妃殿下请你。” 馒头脸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太子妃?这个女人真是阴魂不散!镇定了一下心神,孙绣莹问:“既是请我,为何要捎带上秦公?” “这你就不必问了,到了便知。请吧,两位!” 馒头脸挥手,灰衣人让出了一条道。 “哼,岂有此理!请人?就没说是什么缘由?” 秦国音并没有顺从的意思,因为他已经隐约地预知了去太子府将要发生的事。 有一个灰衣人附耳馒头脸道:“太子妃殿下让我们来‘请’孙家的小娘子,可没让把这个男人也带回去。这要是一块带回去,会不会?” “你懂什么?咱们太子妃殿下这两天正闷的慌,嘿嘿——” 馒头脸似乎知道什么内情。 这一声嘿嘿,让秦国音顿时觉得老脸发烧。作为一个男人,这一回他决定不能对什么人什么事都唯命是从,随沉声道: “太子妃有请,本不敢不去。可绣莹小娘子乃是在下的朋友,她要随在下去办一件事,可否请各位回去禀告太子妃殿下就说没找着人,我们改日再去拜见。” “改日再去?她要是躲起来了,京师这么大,你让我们让哪儿找她去?那不是让我等自找麻烦吗?如何向太子妃殿下交差?除非——” 馒头脸眼珠乱转。 “除非你能保证孙家小娘子不会消失不见!” 灰衣人丁补充道。 “好啊,确实有要事要办!你们走吧,我等改日自会上门求见。” 秦国音宁愿得罪贾南风,也不想让孙绣莹进入虎口。 “不行,不行,刚刚说的不算。她今天必须跟我们走!” 馒头脸反悔了。 “确实是有要事要办,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 秦国音皱起眉头。 “我非大丈夫,乃是小人,说话反复也是常有的事。我说,是你的事情重要,还是太子妃殿下的事情重要?现在,你们两个都得跟着我去见太子妃。” 馒头脸忽然变了脸,说话的腔调猛然提高了八度:“我说姓秦的,你可别不识抬举,等会儿见着太子妃殿下,可不要拉着脸,要是惹了贵人不高兴,后果你是知道的。” “是什么后果啊?” 秦国音还真有些不信邪。 “前些日子,有一个长相绝美的男伎,因口出狂言、伺候不周,被赶了出去。现如今,你要是再遇见他,可绝对认不出他来了,因为他已经面目全非了。你说,他放着可以享受好日子的机会不要,偏要不识抬举,落得由俊男变成了丑鬼,流落在街头讨饭为生,是不是活该?啧啧,生来一张绝色的脸,虽做一名优伶,身份低贱,却也每天被许多人吹捧,追随。只因一时糊涂,落得了后悔也晚了的下场,是不是可惜了?” 馒头脸说的口角冒白沫,只后悔自己的爹娘没有能给自己赋予一张绝色的脸。 “绣莹小娘子乃普通的民女,我虽是普通小民,倒也攀得杨太傅那样的亲戚。即便是当今皇帝,也有下诏也请不来的隐士。我等谢绝太子妃殿下的好意,有何不可?” 秦国音倒不是担忧自己,他主要是担心孙绣莹,贾南风那个女人不怀好意已久矣。 “哎呀,你看看,小人这一时糊涂竟然忘记了秦公是杨太傅的丈人这回事了。” 馒头脸立刻换上了另外一副嘴脸:“罢了,您要是现在实在不想去,小人也不强求,反正太子妃殿下也没点您的名字。不过,这孙家小娘子可是太子妃殿下点名要‘请’的,她必须跟我们走。” “算了,去就去吧。秦世叔,您先请回吧,不用管我。” 对方人多,也逃跑不了,孙绣莹不想把秦国音也给牵扯进来。 “不,既然你要去,我也去拜会太子妃!” 秦国音斩钉截铁道。 ☆、068 第68章 068 被“请进”太子府,一路畅通无阻。不知道贾南风又是因为何事想起了自己,孙绣莹的心中难免七上八下的。 见到贾南风时,她正斜躺在贵妃榻上。 待孙绣莹和秦国音行完跪拜大礼,她才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悠悠地坐起。 身份就是人的第二张脸,贾南风坐在那就像一尊佛,理所当然的接受着满室宫人的伺候和堂下人的跪拜。 她刚睡醒,眼神还有些迷蒙,刚才并未听清楚来人的自报家门,只知道来了两个人。 贾南风慢吞吞用手一指:“那人是谁?” 馒头脸慌忙上前回禀:“禀告太子妃殿下,小人去请孙家小娘子的时候,恰巧遇见了秦壮士,他也想来看看您,小人自作主张,就把他给带回来了。” “好,这事办的好,嘿嘿嘿嘿——” 贾南风一阵怪笑,不知道是喜悦还是生气。 “小人秦国音,再次拜见太子妃殿下!” 秦国音往前跪爬了两步,再次叩拜。 倒不是因为他软骨头太多,而是因为他心中担忧着孙绣莹,想着若能讨得贾南风的欢心,或许能换来她的平安无事。 “秦壮士,来来来,上前来!” 贾南风弯下了身躯,眼神也亮了,伸出右手冲着秦国音勾勾手。 “是。” 秦国音小心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了。 “再往前一点!” 贾南风继续勾勾手。 秦国音这种成熟又有风度的男人还是很有魅力的,细密的胡须散布在嘴角四周,皮肤光洁似古玉,眼神明亮深邃,身姿挺拔。 “太子妃殿下在上,小人不敢冒犯!” 秦国音看看了四周的宫人,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但是那一双双木呆呆的眼神后面都藏着鄙夷。 “你们都退下!” 贾南风一拂衣袖,站起,此刻的她心花怒放。 “诺!” 宫人们鱼贯退出。 “那个孙家的小娘子,让她先下去等候着?” 馒头脸退到半道上,转脸试探着问。 “孙?” 贾南风差点忘记了自己的本来想做的事情,随后坐回到了卧榻上,端正了坐姿,大喝一声:“来人!” 宫人又都挪着急促的碎步,低着头回来了。 “这个贱人勾引太子,把她关进柴房,等候发落!” 贾南风发号施令,威风凛凛。 “慢着!妾有话要说。” 孙绣莹倏地站起来,又伸手揉了揉膝盖。 瞧她这倒霉的命,来见这个毒妇,跪了半天,毒妇又突然要以莫须有的罪名要把她给关进柴房。 “你想说什么?” 贾南风碍于有秦国音在场,她压住自己暴躁的脾气,换了一个舒适的坐姿问道。 “太子妃殿下说妾勾引太子,依据何来?妾非府中宫人,几乎不得见太子,如何能做出勾引的事情来?” 孙绣莹感觉很冤枉,她勾引谁,也不会勾引太子那个傻子!有贾南风在,靠近太子都是自寻死路的事!而且,她也不是那种不顾一切,只攀附权贵的人! “你给她说说,堵堵她的嘴。” 贾南风冲馒头脸使了一个眼色。 “诺!” 馒头脸心中有数,跳到孙绣莹面前,还饶着她转悠了一圈:“没错,就是她。” “哼!” 孙绣莹冷眼看着这个小人物,想听听这么个小人能口吐出什么“莲花”来。 “小人那日随太子殿下出街,太子殿下正坐在马车里思索着治国之策。就是这个女人,她突然跳了出来,故意摔倒到马车前,挡住了前行的路。小人们正想把她搭到一边,谁知道她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太子!’。哎呀,这一声,小人我听了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就这样,太子被惊动了。” 馒头脸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贵妃榻上的人的表情。 见贾南风面露愠色,他继续编造道:“太子殿下是个仁慈的人,他见着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怎忍心让小人们把她给拖出去?随后殿下亲自下轿子搀扶。结果,哎呀!那画面小人不耻描述。总之,就是她不守妇德,当街勾引太子。害的太子殿下一时失了仪态,这事成为市井的笑话。” “勾引太子,该治什么罪啊?冒犯太子,又该治什么罪啊?” 贾南风眯起了眼睛,拉长了声音问。 “勾引太子,可按咱们太子府的规矩办事,那就是太子妃殿下您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她。至于冒犯太子,可将她送至中尉府,由他们按律治罪。您要是不想费神,可以治她一个冒犯太子的罪。您要是想亲手惩罚她,您吩咐便是,小人我保证完全按照您的吩咐去做!” 馒头脸扭脸冲孙绣莹抛出一个狞笑,馒头脸变成了榴莲脸。 “啪,啪!” 两声响亮的耳光,是秦国音跳过去赏赐给馒头脸的。 馒头脸惊了,贾南风惊站起,孙绣莹也被惊到了,谁能想到秦国音会突然出手打人。 “你,你大胆!” 馒头脸一手捂着自己的脸,一手指着秦国音,在许多难听的话窜出喉咙之前,他先观察太子妃的脸色。 “好你个胆大的下人,竟敢胡说八道,编造是非!你这不是蒙蔽太子妃殿下吗?该当何罪?” 秦国音正颜厉色,他深知这一切都是贾南风无事生非造成的。但他暂时还不能和贾南风撕破脸。 “请太子妃殿下做主,小人没有胡说!” 馒头脸现在是后悔不迭啊,早知道他说什么也不把秦国音给带回来。这倒好,博得太子妃欢心了,他却倒了霉。弄不好,还得倒大霉! “秦壮士知道些什么?” 其实,贾南风并不关心事实真相是什么,她这会儿有些骑虎难下。 “太子殿下是什么人?他怎么会高看一个民女?方才这个人完全是胡说八道,不仅企图蒙蔽太子妃殿下您,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玷污太子殿下的名声,是不是该重罚之?太子妃殿下,您这么一个完美无瑕,又聪明睿智的女人怎么能容忍一个下人蒙蔽您呢?” 秦国音上前两步,顾不得许多,他朝贾南风眨眨眼,抛出暧昧的气息。 “呦,秦壮士。啊不,秦郎你说的在理!” 贾南风咯咯直笑,没了正行。她坐回到贵妃榻上,伸手从宫女手中的瓜子盘里抓起了一把瓜子。 “呸,呸!” 吐了口中的瓜子壳,贾南风轻启血红大口道:“来人,把这个说瞎话的奴隶,拉出去打五十板子,其他人都退下去吧。” “诺!” 有人过去架起馒头甲。 宫人们再次鱼贯而出。 馒头脸被两个侍卫架着往外走,他有苦不敢诉,因为他知道自己若哭天喊地的喊冤枉,只怕会招来更重的惩罚。 “你也走吧,记住,以后离太子远一点。” 贾南风一挥手,似开了很大的恩情。惩治别人,是她的专长,并不需要争一朝一夕。与俊男共度良辰,才是弥足珍贵的享受。 “诺!” 孙绣莹的腿有些软,她慢慢地退到了殿外,隐隐听到宫殿里头传来了欢笑声音。那声音特别刺耳,让她有一种负罪感。 等孙绣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出了太子府。 逃过了一劫,她似乎并不高兴。可是,这会儿,她除了唉声叹气,也无计可施。 “唉,对不住了秦世叔!” 走出一段距离,孙绣莹回头看了一眼太子府那高深的府门,宏伟壮观的背后居然是藏污纳垢的场所。 “仙女!仙女小娘子!” 这是一声喜悦又憨憨的声音,与孙绣莹此刻的心情格格不入。她惊讶地再次扭头一看,不亚于再次见着了贾南风。 司马衷的车马不知道时候已经来到了太子府门前,他被两个宫人搀扶着,正在下马车的间隙。 他无意间一抬走,竟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瞬间还想起了许多事情。 “嘿嘿,仙女小娘子,你跑不掉了,这一回,我一定要亲手抓住你。” 司马衷自己动手卷了卷衣袖,眼睛冒出亮光。他张开双臂,奔着目标去了。 “哎呀,妈呀!” 孙绣莹惊叫一声,拔腿就跑。 于是,孙绣莹在前面跑,司马衷带着一群人在后面追。 场面相当壮观,因为傻太子还一边跑一边喊:“你跑不掉了,仙女小娘子,我一定会亲手抓住你的。” “殿下,你找别人玩吧,我不想玩了。” 孙绣莹玩命地跑,也不敢回头,生怕耽误了逃跑。 “不行,我还没有抓住你,不能算数。” 司马衷晃动着肥胖的身躯,跑的呼哧带喘。冒了汗,他也没打算放弃,反而觉得更有趣了,带着人紧追不舍。 “那说好了,只能你来抓我,不能让其他人来抓我,否则我就不玩了。” 孙绣莹实在跑不动了,停下来喘气的功夫,再次和司马衷搭上了话。 “好!一言,一言为定!你们都沿途呼喊,谁也不许代劳!本太子一定,一定要亲手抓住仙女小娘子!” 司马衷见孙绣莹不跑了,他也停下来喘粗气,他喘的更厉害。 “太子殿下,真丈夫也!” 孙绣莹给司马衷竖了一个大拇指,这厮虽然傻,倒也没听说他做过什么坏事。 “快点跑啊,要不然我要去抓你喽?” 司马衷露出一个顽皮的笑。 “靠!这么急!” 孙绣莹再次拔腿就跑。 “你跑不了,我要亲手抓住你!” 司马衷一边追赶,一边吵吵。 “靠!你也不能仗着自己是太子就非要属狗皮膏药啊?十二生肖,你属哪一个不好?非要属狗皮膏药?” 孙绣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骂脏话。 她这边跑的紧,司马衷后面追的急。而且,司马衷今天像是吃了兴奋剂,小胖腿倒腾起来倒也挺快。 孙绣莹只恨自己没长两条飞毛腿。 好在这大街小巷的,她还算熟络,加上她拼出小命地跑,总算把司马衷甩开了一段距离。后来,她跑的实在是喘不上气,累的不行了,一头扎进了一家门楼里,身体紧贴在门上,躲在里头喘粗气。 眼神却不错地盯着外头,一旦发现追上来了,她还得玩命地跑。 这一回,没上一回那么幸运,她无意中跑的偏离了街市,没什么行人可以用来掩护。跑到什么时候能彻底甩掉司马衷,孙绣莹心中也没底。 忽然,她身后的大门打开了,并且伸出了一只手—— 在孙绣莹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她就被人拽进了门内。 ☆、069 第69章 069 “救——” 救命声还没喊出口,孙绣莹的嘴巴就被人用手指给压住了。 脸前,是一双带着戏谑神色的眼眸,看着很熟悉。而且,这个人身上的气息也不陌生。 猛然推开了眼前的人,这个轻浮的人现了原形,孙绣莹怒目横眉道:“你——” 她刚想质问严询,却突然发现她现在身处的地方有些熟悉,原来是严家的老宅子。刚才,她太过惊慌,躲进门楼处,一时间也没注意到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嘘嘘——” 严询用手指了指门外。 这会儿外头传来脚步声,和司马衷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叫声。 “小,小娘子,你,你跑不了了。” 孙绣莹趴在门缝上,透过门缝往外看。司马衷带着人正从门前路过,也许是实在跑不动了,他艰难地迈出最后一步后,庞大的身躯轰然坐到了地上。 下人甲立刻上前替他擦汗:“太子殿下,您不能坐地上,您先起来,小的趴地上给你当坐垫可好?” “不好不好,坐你身上,还不如坐地上凉快!” 司马衷直摇头。 “快点,你们都过来,扬起袖子,给太子殿下遮挡住阳光。还有,你们几个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回去把殿下的车驾给请来?” 下人甲是个小管事,他说话还挺管用。 “诺!” 有下人回去了。 司马衷坐在人工搭起来的凉棚下,他还觉得挺美。 “殿下,您是不是该回府了?” 下人甲试探着问。 “回去?可是还没抓住仙女小娘子呢?” 司马衷有些不甘心,他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合十,深呼吸了一口气:“待我修炼一下,再去抓人也不迟。哈!哈!哈!” 下人们见怪不怪,门缝后面的孙绣莹差点笑出了内伤。微微蹲着的站姿,腿也有些酸了,她站直了身躯,却一脑袋撞上了坚硬的肉壁。 她刚刚看的有些入神,竟然差点忘记了身后还有一个喘气的存在。 严询被撞了一下,像没事人一样:“你可知亵渎咱们大晋未来皇帝的圣颜,是何等罪过?” “万变不离死罪呗!怎么?严大人想拿我立功?别忘了,你和我可是一同窥视了,是不是也是同罪啊?” 孙绣莹回头,歪着脑袋往院子里面看看,这宅子空荡荡的。嘿,这严询还真是一个有怪癖的人,有家不回,偏偏喜欢一个人猫在这么一个冷冷清清的老宅子里。 “啊?不对啊,不久之前才在街上遇见的他,怎么这会儿他又在这里了?” “能与小娘子共同赴死,我会很高兴的。可是本大人现在还不想死,又怎么忍心让你去死呢?否则,我也不会救你!” “你这算是真情表露吗?为何面有寒色,让人看不到一丝真心呢?却又阴魂不散,适才在街上才遇见,这会儿又遇见了,你是不是跟踪我?” 孙绣莹伸手勾住严询的脖子,仔细的审视着他。这是个孤僻的?冷漠的?无情的?冷血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教能教育这样的人?不断有词语冒进她脑海中,不过,没有一个是温暖的。 在她脑海中闪现出严母那张脸时,她就释然。不过也就释然了两秒钟,两秒钟过后,孙绣莹又有了新的纠结。有着同样类型的母亲的秦国音为什么就不似严询这般性格? 这难道就是一个人天生的本性? 眼前的人儿,眼珠乱转,心里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严询毫不客气地伸手揽住了孙绣莹的腰—— “你干什么?” 似有一股电流传遍全身,一时间,孙绣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两个人如此近距离相视,气氛渐渐有些不同,在孙绣莹意识到自己是在玩火自焚,她立刻推开了严询,跳到了两米之外:“嗯哼,那个,等外面的人走了,我也就走了。权当你我今天没见过。还有,以后不许跟踪我。” “我没有跟踪你,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或许是冥冥之中,你我缘分太深了。” 严询真的是这么认为的。他今天确实没有故意跟踪孙绣莹,一切都是无意间的巧合。 进宫聆听过皇帝的吩咐,出了宫,只想找一个地方让自己暂时清净一会儿,没想到这个女人送上门来了。 “呵呵,我曾经说过,希望不复相见。看来是老天故意捉弄我。哎呀,即便你是真心爱慕本姑娘,还请大人你先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一会儿,我出去了,严大人你千万莫跟着我。” 孙绣莹故意大言不惭,不知道为何,她就是想惹他不高兴。 “你就这么喜欢做翻脸无情的事?” 严询并不生气,他继续盯着孙绣莹。 “哼哼,随便你怎么想。” 孙绣莹刚把脑袋探到门缝处,她想看看外头人走了没有。只看了一眼,她立刻低呼了一声“妈呀”,转身拔腿就往里跑。 这时,门口有人敲门:“里面有人吗?有人的话快快滚出来接驾!” 这声音倒是粗气十足,不愧是太子府里的下人! 严询整了整衣襟,打开了门—— 司马衷已经被人搀扶着朝这边走来了,他已经走不动了。 原来,派去请车驾的人久去不回,把堂堂一国的太子晾晒在大街上,实在有损皇家威严。 下人甲的脑袋瓜子比较灵活,一看边上有一家还算不错的民宅,随后建议太子移驾到民宅休息一下。 有人打了前站,跑到门口先喊了刚刚那么一嗓子。 “哎呦,啧啧,这个仙子太顽皮了,累的本殿下腰酸背痛,浑身是汗,也没抓住她。” 司马衷一边走,一边还很惋惜。 “殿下,您甭总惦记着这事。这仙子要是轻易能让您给抓住了,那她还是仙子吗?古人云,仙者——,咦?那不是严校尉吗?” 下人甲的眼神还挺好。 “哎呀,果真是严校尉,早知道这是你家,本殿下就不必在大太阳底下坐了许久了。” 见着严询,司马衷这会儿脑袋也不迷糊了。 大约是因为刚刚出了一身臭汗的缘故,他感觉口渴了。 “拜见太子殿下,不知道殿下前来,下官没有迎接,失礼了!” 严询倒身跪拜,行大礼。 “请起,请起,本殿下也不是特意前来你家的。而是因为捉迷藏,对,与一位仙女小娘子捉迷藏,她把我领到这附近,就消失不见了。没想到在这能遇见严大人。” 司马衷上前拉起严询,左看看右看看,他还挺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人人都说严询是个冷僻的人,唯有司马衷觉得他亲切可依。 “这是下官家已经废弃的宅子,家母和下人们都已经不在这住了。您请到里边上坐,下官给您煮茶去。” “严”字从脸上隐去,“和颜悦色”袭上俊脸,严询倒也可以变成和蔼可亲的人。 “不忙不忙,我现在就想喝点冷水。嗯,你家有井没有?” 司马衷提起衣襟,抖了抖,让凉风钻进衣裳里,他好凉快一些。 “有!” 富贵人家,谁家没有井?严询家也不例外,他家的水井在后院。 “不必拘谨,领我前去!我到井边喝点凉水解渴。” 抛开智商不谈,司马衷还算是个和善的人。 “殿下,请!” 严询在前面领路,把司马衷一行人往后院领。 他家的水井,现在宅子里几乎不住人了,用的少了些。但是,井水还是清澈甘甜的。有下人先尝了打上来的水: “嗯,好水!校尉大人,您家应该有金器或者茶碗吧?你总不能让咱们殿下直接用水瓢喝水吧?” “有有有,是我虑事不周,我这就是去取去。” 严询转身要走。 “哎,何须那么麻烦?不必去了。” 司马衷伸手拉住了严询。 “殿下,您不是说想喝凉水?这会儿是不是又想喝茶了?” 下人甲探着脑袋,猜测着司马衷的心思。 “喝凉水,肯定痛快!” 司马衷眼睛泛光,直奔水井边,夺过下人手中的水瓢,亲自从木桶中舀起一瓢水。在众人无可奈何的眼神中,他端起水瓢,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一瓢水下去,司马衷意犹未尽,他又舀起了一瓢—— “殿下!” 随从们一起下跪。 司马衷懵了:“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下人甲带头发言:“殿下,这凉水不能多喝,喝多了伤身呐。您平日里都是喝香茶的,小人怕您喝多了凉水,身子骨会不舒服。” “不舒服?可我现在很舒服啊?先祖父当年带兵横扫天下,渴饮山涧水,饿食山巅雪,也是常有的事。如今,我喝点凉水解渴,有何不可?” 又一瓢凉水下肚,司马衷的脑袋瓜这会儿又清醒了不少。他竟然把从他老子那听来的关于先祖的事迹给清晰地复述了出来。 “可是殿下您毕竟没有风餐露宿过,小人怕你践踏坏了身子,太子妃殿下会生气,皇后娘娘会担心。如今皇后娘娘的病体还未痊愈,殿下您要是再?嘤嘤嘤——” 下人甲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的忠心耿耿给感动了,他抹起了眼泪。 “殿下,车驾来了,请殿下您回府!” 有下人跑进来跪请。 “嗨,那,那就回去吧。” 司马衷感觉自己似乎有什么事情没做完,但是他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他摇摇头,甩掉了下人搀扶的手,大踏步地走在了前头。 “恭送太子殿下!” 迎来送往的礼仪还是要有的,严询拱手相送。 “哈哈,不必送了!严校尉,改日你到太子府,本殿下带你玩虫子,秃秃僧给我弄来了一条有趣的虫子,很有玩哦?” 司马衷歪头说话的样子像个孩子一样,他那三层下巴也终于有机会变成了四层。 “好,下官得闲一定去!” 目送着司马衷离去,严询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关上了大门。每每见到太子,他总是不禁忧心大晋的将来,唉! “出来吧!”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走?” 孙绣莹从一间房里跳了出来,她只看见了司马衷的到来和离开,有许多细节没看见,否则她现在肯定笑的肚子疼。 “我还知道你为什么躲到我家里来。” 严询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 “算了,看来你我也交谈不到一处,再会!” 孙绣莹挥挥右手,露出了一个礼貌性的笑脸。 “来都来了,何必着急走?” 严询飘过去挡住了孙绣莹的去路。 “你想干什么?” 这厮的眼神让人琢磨不透,孙绣莹后退了两步,握紧着自己的拳头。 “哈哈,别紧张,你就不想与我谈谈吗?” 严询坐到了台阶上,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严大人有什么话就说吧。” 孙绣莹大喇喇地坐了过去。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严询问。 孙绣莹假笑道:“啊,误会?什么误会?你是官,我是民,至于我那位朋友的丧命也是事实,谈不上误会!严大人,您想多了。” “你我之间非要这么生分吗?” 严询有些失望。 “不是生分,这叫做什么呢?这个,这个,哎呀,我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形容。”孙绣莹用手摸着下巴,翻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词。 “反正吧,你是那样的人,我是这样的人,你往东,我往西,走不到一块,你懂吗?” 孙绣莹站了起来,伸胳膊抬腿,活动活动身体,毫无淑女形象可言。 她以为,这回严询应该能明白了吧。他们不是一路人,不论是身份,还是性格脾气,更遑论他间接害死了自己的朋友。 “难道就不能你随着我往东,或者我随着你往西?” 严询站起来,伸手束缚住了不安分的人儿。 “嗯?” 孙绣莹的脑袋嗡嗡响,不知道是迟疑了,还是没有想出合适的话来回答,她一时语塞了。 怀中的人儿这会儿安静了,两个人的身体紧挨在一处,能听到她的心跳声。红唇格外诱人,严询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想要一亲芳泽。 “嗯哼!告辞!” 心中乱糟糟的,孙绣莹忽然回过魂来,她挣脱了束缚,飞奔离去。 ☆、070 第70章 070 一条镶嵌着宝石的精美腰带被扔在进门处,宽大的袍服铺在地上,地上还有两只鞋子,飘逸的帐幔下是一方精美的桌案。 桌案上摆满了杯碗盆碟盛着的美食,旁边的地上还有几个东倒西歪的酒壶,有残酒从壶口流出。肉香味夹杂着酒香味,殿内的空气有些刺鼻。 一位油腻的老男人,仅着短衬内衣坐在案前,他左拥美人丙,右抱美人丁,眼睛流出的涎光并未放在眼前的美食和美酒上,而是在左右徘徊,肥厚的嘴唇内时不时地发出放肆的闷笑声。 有两三个下人候着在墙角,没有主人的吩咐,她们是不敢自作主张的。一个个低着头,静静地候着,任由满室凌乱,欲色横流。 “大人,您再喝一口!” “大人,您再尝一口这个!” 美人丙喂酒,美人丁喂菜,两个人为了讨得主人的欢笑,尽展妖媚之术,也顾不得在下人面前失态。 也许是她们都觉得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更能讨得男人的欢心和吸引男人的目光,两个人不时地拉扯自己的衣领,只求身边的男人的眼神能在自己的身上停留的久一点。 “两位美人不愧是翠云馆出身,好,好,好!” 杨骏很满意,他喝了不少酒,醉眼已经开始迷离了,心中却有定盘星:“你们几个到院子门口站着去,记住,任何人要进来都给我拦住。特别是夫人,记住了吗?” “诺!” 几个下人出去了。 “呦,太傅大人您真坏,何故提妾的出身?妾会到那种地方,也是身不由己。” 美人丙感觉很委屈,玉手似游蛇一般袭上了杨骏的胸膛。 “本大人又没嫌弃你们的出身,否则怎么会把你们带回家里来啊。哈哈,只是一时感叹。没想到翠云馆的嬷嬷们如此会□□人,没让她们去皇宫中当一个礼仪官还真有点屈了她们的材料了。” 随着权势的逐渐稳固,近来,杨骏愈发的放浪形骸。 但是,也只有在歌伎们面前,他才能暂时完全抛去所谓的体面。脱下了名流的外衣,尽情地挥洒着自己作为男人的本性。 杨骏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原形毕露。 “您把我们带回来取乐,尊夫人会跟您使小性子吗?” 美人丙眨巴着眼睛,大胆问出心中所想。 “此间乐,休要提他人。特别是夫人,我杨骏的夫人是你们这些贱人可以谈论的吗?” 杨骏突然暴怒,把手中的酒樽摔在了地上。 “大人切莫生气,贱妾只是随口一说,并无其他恶意。” 美人丙吓的趴跪在地上。 “记住!你们若是能没有妄想,不搬弄是非,又能做好自己的本分,本大人赏你吃酒,你便吃酒,赏你吃糠,你便吃糠,或许本大人会留下你们给我做侍妾。” 杨骏深知,男人嘛需要家宅稳定。他是不会让这些与自己逢场作戏的女人爬到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的头上去的。 “好好好,妾岂会不自知?也就是随口一说,您就生气了。您要是能让我能脱离苦海,即便是到贵府做一名最普通的下人,贱妾也毫无怨言。” 美人丙抱住杨骏的腿,眨巴着眼睛,发出可怜的神色。 “哈哈哈哈,来来来,继续喝酒!本大人也不是不懂怜香惜玉的人,怎么会忍心让你这双细腻的小手做下人做的活?” 杨骏伸手把美人丙拉进怀里。 “呦,大人,您把她留下了,那我呢?” 美人丁像长虫似的,半个身子挂在杨骏的身上。 “好好好,都留下!只要你们安守本分,本大人一定让穿金戴玉,享受荣华富贵。” 杨骏以前往家里搜罗女人,还要观察一下正房秦氏的反应。但是,秦氏从来都是当作没看见,他也就愈发的无所谓了。 “太,太傅大人!” 下人丁进来时,见场面不忍直视,连忙低下了头。他不禁有些犹豫了,既怕打搅了主人的美事,又怕惹的主人不高兴。 “有什么话,快说!” 杨骏腾出一只手来,伸手操起案子上的一只碗,扔了出去,摔在地上啐成了七零八落的碎片。 下人丁吓的跪倒在地:“是,是秦翁来了,他想见您,您看?” “什么?老岳丈来了?” 杨骏推开美人丙和美人丁,慌忙地站了起来:“千万别让他进来。” “呦,哪来的老翁呐?太傅何不等酒喝尽兴了,再召见他?” 美人丙没看眼色的说了一句。 “滚,你们都滚到一边去!” 杨骏本就是翻脸无情的主,他这会儿再看这两名歌伎,怎么看怎么生厌。 “诺!” 美人丙和美人丁被惊吓着了,两人灰溜溜的跪爬到一边。 杨骏捡起袍服,亲自穿衣:“快把老岳丈请到书房去,就说我换身衣裳,随后便到。” “诺!” 下人丁下去了。 “嗯哼!” 杨骏穿戴整齐,用下人递过来的布擦了擦脸,又喝了两口茶漱漱嘴。 头脑冷静了,名流气质也附体了,他急匆匆直奔书房。 秦国音正在里头,背着手踱步,他瞪视着房梁,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哈哈,小婿见过岳丈大人,您今日怎么得闲到我这来?” 女婿见丈人,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但是,杨骏今天格外的客气。 “太傅真是好雅兴啊,喝的酒也是好酒啊。” 秦国音有点不高兴,他闻到女婿一身酒气,便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大概是打搅了女婿的雅兴了。 “哈哈,今天不用进宫面圣。小婿老来得子,连日来喜不自禁,就小酌了几杯。不知岳父要来,在岳父面前失仪了,还请见谅!” 像他这么有身份的人,大白天在家里醉生梦死,多是和女人脱不了干系。杨骏自知瞒不过丈人的眼睛,老脸上稍微有点尴尬,稍微地解释了一句。 “太傅太客气了,喜而饮酒也是人之常情。” 秦国音有怨言也不敢往外说,他庆幸女儿得了子,总算有了倚靠。 “哎,您是我儿的外祖父,岂有不尊敬的道理?蒙岳丈不嫌弃,当初把女儿嫁给我,我杨某感激不尽。” “哎,哪里的话,小女能嫁给太傅大人,那也是她的福分。” —— 翁婿两人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客套话说起来没完没了了。 最后,秦国音主动掐断了话题,道:“我今天来,一是看看我的外孙,二是有件事情想请太傅帮忙,还望太傅能相助。” “有事不妨吩咐,小婿照办便是。” 今天,杨骏和秦国音说话,姿态放的很低,不似以往。 贤婿突然没有了官架子,秦国音还真有些不习惯。他想了想,厚着脸皮道:“想请太傅给我举荐一个外放的小官,我想去外地当官。” “岳父大人想当官本是好事,可为何非要去外地呢?留在京师岂不更好?” 杨骏有些吃惊,他这位老岳父是受了什么刺激了?以前那么闲散的一个人,这会儿怎么想当官了?不对劲,有些不对劲。 “人生过半,一事无成。又久在京师,生活无虑也有些腻了,想到外面看看。本想去隐居,无奈家母又不同意。想来想去,还是谋取一个小官当当为好。” 秦国音的情绪低沉,只盼着贤婿别追问了。 “您要是外出当官了,以后不能常来常往,内人怕要伤心了。我看不如这样,待明年举孝廉之时,我让人保举您为孝廉。以我如今的地位,在朝中大小衙门给您谋一个闲差只需一句话。” “太傅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这个人闲散惯了,朝廷对京官的束缚众多,我怕是难以应付,只想去外地,天高皇帝远,当官也自在。” 其实,秦国音什么官也不想当。 只是他家中的老母亲近来念叨的厉害,他若是全然不顾母亲的心愿,似乎不孝顺。加上,他近来心情确实不是太好。 到外地去当官,既是务了正业,也能躲避老母的念叨,也许还能让自己暂时忘记伤心事。秦国音是这样想,所以,他今天才硬着头皮来求官。 “岳父大人既然有如此顾虑,那小婿也只好成全了。待我谋划一下,待有了好消息,会立刻派人告知您。还需岳父不嫌官职小才是。” “哈哈,我非大才,也做不了封疆大吏。做个□□品的小官吏也许还能勉强胜任,太傅千万别给我谋取过高的官职,我怕误事,再连累了太傅。” 秦国音深知自己不太熟悉官场那一套。官小,职责也就小,最适合他。 “好吧。” 自己的这位岳父果然不是一般人,别人做官都是越大越好,这哪有人嫌弃官职大的?杨骏微笑,捋捋胡须,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岳丈外出做官了,那孙家的人——” “呵呵,太傅不说,我也知道。你难道真的相信那个传言?即便真有宝藏,找到了怕也会归于皇家,皇帝岂会让它落在普通人的手里?” “哈哈,我并非觊觎宝藏,也不稀罕。我已家财万贯,再要那么些钱财又有何用?但是,作为当朝太傅,有些事情还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好。” 杨骏沉思了一会儿,继续道:“这件事情,我让别人暗中去办吧。只要孙家的那对双生子在我的视线之下即可。” 杨骏本来对宝藏传说的兴趣并不是很浓,他是为了将来的皇帝考虑的。如论如何,那笔可能存在的外财是不能落入其他人的手里的。 “既然,太傅已经有了打算,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外出做官的事,包在我身上,小婿一定让岳丈您满意。” “如此,便多谢了,那我先告辞了。” 秦国音心情复杂,他明明不喜欢这种走门路的事情。可偏偏,他这会儿又在做这件事情。 “好,慢走!来人,替本太傅送一送岳丈!” “不必送了,留步!” 近来,秦国音十分不喜欢这些虚假的礼仪。 “慢走!” 看着秦国音离去的背影,杨骏的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新想法。那孙家的小娘子是岳父心仪的女人,也确实生的俏皮。如今岳父求娶不得,要外出做官,而孙家人又涉及传说,或许—— “此事如果办成了也许会伤了老岳父的心。不过,晾他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哈哈,不管宝藏传言是真是假,多收拢一个美人在身边,总不是坏事!” ☆、071 第71章 071 一个皱皱巴巴的纸团,摆放在案子上,孙绣莹跪坐在地上,趴在案子上,双手托着腮,眼神呆呆,魂魄似乎出游去了。 刚才有人给她送来了这个纸团,来人什么也不知道,孙绣莹把纸团拿回来,丢在案子上,瞪眼瞅着,一时间脑洞大开—— “纸团里头会有什么呢?情书?写着恶毒威胁人的话?吓人的虫子?毒药粉末?得得得,第一种是不可能了,谁会把情书揉成这么不体面的样子?” 那只有后面那几种可能了!会是谁送来的呢?金艺娘?司马贤?严询?或者是某个意想不到的人的恶作剧? “嗨,孙绣莹啊孙绣莹,你怎么越来越胆小怕事了?一个破纸团,有人敢送来,你就敢看,多大点事。有些个歹毒的奸计,晾金艺娘、司马贤那些个腹中空空的人草莽之辈也想不出来。” 孙绣莹拍案而起,她确实想多了。这个时代喝药还得熬一锅又一锅的草药,好像还没有精细的药物提纯技术吧? 所以,那种打开纸团,粉末飞散到空气,又被人吸进口腔中的情形应该是不会存在的。呵呵,看来她不仅高看了某些人了,似乎还有些妄想迫害症。 捡起纸团,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纸团里什么都没有包,写着一些字,字迹潦草,一眼辨认不出来。 “这是谁啊?你写的恶毒语言,别人认不出来,你说你是不是白费了心思?” 孙绣莹自言自语,以为是金艺娘的恶作剧。 一眼扫过,她竟然没读出内容来。不过,她认出落款“秦国音”三个字。 “原来是秦大叔写的。” 孙绣莹坐在案前,仔细地把纸铺平,认真辨认上面的内容。这位大叔长的文雅,字迹却是龙飞凤舞。 大意是他今天就要离开京师了,自此一别,再见也许是一年半载,也许是三年五年,也许是来生——字里行间都是凄凉,更像是永别。 最后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孙家一家人找机会离开京师,再也别回来了。 “嘿,这个秦大叔,写的字也太臭了吧?往日里以为他做事情还算循规蹈矩。今天写的这封告别信,怎么写成这样?字迹潦草,还涂涂改改,你不知道我是半文盲吗?他写信的时候在想什么呢?这位叔叔怎么会突然去做官去了?还有,这一别不会真的成了永别了吧?” 孙绣莹揉揉额头,忽然想起那日秦国音为了救她而献身贾悍妇的事情。她不由得一阵内疚,让一位还算儒雅的男人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唉,抬眼低眉,欲将心事付于谁?”看来,她终究还是要有负于秦国音的心意了。 越想,孙绣莹的心情越低落。 “永别?和谁永别?” 本就一个人待着的屋子,突然冒出了一声男声,也怪吓人的。孙绣莹缓缓扭过脸,对上一张脸。唉,这张脸的主人还算讲点道理,只要不是司马贤那种油盐不进的人就算还好。 “当朝律法有没有私闯民宅这一条?又该如何处置莽撞之徒呢?” “哈哈,随你处置!” 严询今天心情似乎不错,竟然露出了笑脸。 “哼哼,严校尉露出白牙,真是罕见!你难道不知道这样贸然出现在别人家里会吓着人吗?” 孙绣莹四处看看,房门开着,她记得明明关上了房门啊。严询这厮难道是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走进来的?她为何没有察觉到有人来呢? “小娘子能不能好好与我说话?” 严询的嘴角挂着笑容,转身关上了房门,坐到案子前,抓起盘子里的瓜子就嗑,举止还有些轻浮,全无往日的一本正经。 这厮好像在他自己家里一样随意,又突然换了一张面孔,孙绣莹还真有些不习惯:“好吧,本姑娘大度一点,就不追究你私闯民宅、知法犯法的过错了。大人你有什么话想说,也无需关门吧?” “难道你喜欢让你我之间的谈话让别人听了去?” 严询起身阻止了孙绣莹想去打开房门的动作。 “好吧,说吧。” 孙绣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她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心情被一个男人所左右。 “过来,坐这,何必与我这么生疏?” 严询再次坐到案子前,皱皱眉头,这个女人就不能温柔可人一点吗? “嗯,请用茶。” 孙绣莹放低身姿,操起案子上的水壶,给严询倒了一杯凉茶。这里是她住的地方,自然应该拿出主人的姿态。 “你知道那姓方的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 严询喝了一口凉茶,他并不介意喝凉的。 “哦?为什么?” 孙绣莹很想知道严询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见解。 “哈哈,你总不会到现在还以为那姓方的是觊觎你的美色,爱慕你吧?” 严询发出满是揶揄的笑声。 “怎么?有何不可?我虽非绝色,倒也品貌端庄、蕙质兰心、螓首蛾眉、卓越多姿。才学也还行,武功也会点,稍饰粉黛,舞一袖飘飘仙子舞,定能引来芸芸众生赞!——” 孙绣莹不服气,一边摆造型,一边眨着眼睛努力地想着好词往自己身上贴。 “有这么自夸的嘛?” 严询忽然飘身过去。 “哎哎——” 孙绣莹跳起来做飞天仙女的造型,落下来时,落进了某人的怀里。 “嗯哼,严校尉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你不能在我这闺房中停留太久。” 莫名的心慌意乱,孙绣莹意识到自己嘚瑟过了头。她推开严询,与他保持合适的距离。 “记住我的话,姓方的对你好,他是有诡计的。他的歹毒现在还没有释放出来,所以你要离他远一点。而秦国音,他不配对你好。一个男人可以以身侍泼妇,与面首何异?” “哦?你一口一个姓方的,我想知道方显贵有何诡计?还有,不许你这么说秦国音。” 孙绣莹有些生气,特别是严询说秦国音的话让她听着特别刺耳。 “好吧,今天本大人比较清闲,就点点你这愚不可及的脑袋。” 严询坐回案子前。 “好,悉听高论!” 孙绣莹气鼓鼓地也坐下了。 “你和令兄是双生子,是不是?” 严询不紧不慢,自己倒了凉茶自己喝。 “唉,原来你也知道?” 这个本来她不曾在意的出生,这会儿好像变成了某种祸事的根源,孙绣莹感到很郁闷。 “别忘了,这天子脚下没有可以瞒得住本大人的事情。看你的表情,想来你知道的不比我少,那我就不多说了。本大人只想说,姓方的不过是看中你和令兄的身份罢了。他想着将来某一天能够利用你们去实施自己的诡计,懂吗?” “我想知道,校尉大人是不是也认可那个传言?” 这个答案对孙绣莹来说至关重要。 “传言不足为信!听说,皇帝开国之初曾经让道人卜算过,卦象上并没有什么指示,所以那斩蛇剑和王莽头颅就被丢弃在武库的角落里尘封了起来。现如今又有人借传言,企图兴风作浪,获得巨富,实在是可笑。赶明儿,有合适的时机,我定要向皇帝进言,毁掉那把宝剑和那颗人头,断了传言的根源,传言自然就会消失了。” “嗯,大人能这么想,的确不一般。一把破剑,一颗人头,让两个脑袋里全是浆糊的人只凭着三言两语,去找连‘存在’还是‘不存在’都不确定的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 孙绣莹自知他们兄妹能力有限,要是被人拉去当洛阳铲,怕是有去无回啊。同时,她心中也有了疑惑,方显贵真的会觊觎那所谓的宝藏?真想利用他们兄妹? “你应该相信我的话,不如你劝劝令尊,举家移居到我家的老宅,岂不更好?” 严询看出来孙绣莹的固执。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我非君子,做事亦行不苟合,恕我暂时无法认同严校尉的观点。我在方家住着挺好,暂时还不想走。” 孙绣莹回了严询一个礼貌性的笑容。 “令尊不愧是大儒,小娘子出口便能引经据典,实在让我刮目相看。” 严询嘴角的微笑,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嘲笑。 “好了,话也说完了吧?严校尉请回吧,还望大人以后能走正门。” 孙绣莹下了逐客令。 “怎么?你还盼望着我再来?” “一句客套话而已,何必当真?走正门,通报名姓来见,总比突然在人家女子的闺房中冒出来好吧?莫不是严大人的行事向来都是这么乖张?又或者,是经常出入城中各个女子的闺房?” 孙绣莹当头给严询浇了一盆凉水。 “你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我何曾出现过在其他女子的闺房?” 严询恼怒站起,这个女人总是能轻易点燃他的怒火。 “好好好,我失言了,算我没说。” 孙绣莹心中还是有些慌乱,她着急把严询这尊佛给送走。 “绣莹,在和谁说话呢?” 门外响起了赵氏的声音和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娘!” 孙绣莹似离弦之箭,飞迎过去,双手拉回两扇正在开启的门,只伸出了一个脑袋在外头,成功截住了她娘亲迈进来的步伐。 “哎呀,绣莹!” 见女儿怪异的举动,赵氏被吓了一跳,收回迈进门槛内的一条腿,疑惑地问:“房中有人?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啊,没有,我在读书,自言自语,肯定是娘您听差了。” 孙绣莹的眼神乱瞟,也不知道严询那厮走了没有。这要是被老母亲撞见了,她浑身长满嘴怕也说不清了。 “哦?是吗?今天天气不错,你却把自己闷在房中读书,有些反常啊?” 赵氏不相信自己听差了,她顺着门缝往屋中看了看,生怕女儿做了自毁名节的事情。 “阿爹和兄长都去做跑堂的去,我也没事可做。陪娘您聊天,怕吵着您休息。外出走走,又怕闯祸。这不,就自己在屋中读书,打发时间而已。” “唉!” 赵氏长叹一口气,总觉的日子过成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娘,您慢走!” “你这丫头,娘到你门前了,你倒是被为娘挡在外头了?前些日子,你不还是非要求住到我的房中吗?你房中藏着人?” 女儿的行为有些反常,赵氏还是不放心,又回来了。 “哎,娘您请进。” 孙绣莹忐忑地打开了房门。 赵氏走进房中,房中没有别人,窗户开着,直觉告诉她有外人来过。 “娘,您请坐,我去给你煮茶去。” 见严询果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孙绣莹稍稍松了一口气。 “都是自家人,今天怎么客气了?唉——” 赵氏真正忧心的还是儿女的婚事。 ☆、072 第72章 072 当夜色降临,人间再次拉上黑幕的时候,预示着宵禁的时间快要来临了。城中沿街的酒肆、茶肆等铺子纷纷落下幌子,关门闭户,停止营业。 苦荼茶肆也不例外—— 一天的日子又混过去了,孙归野撸下袖子,招呼儿子,准备回“家”。每每到这个时候,他心中总会苦水翻腾。 寄居在别人家,总不是长久之计,他暗暗下了下决心,今晚回去,一定召集一家四口在一块商量一下,三五日之内,全家必须再次出城。成功则罢,不成功,大不了再回来呗。 “要等得城门口的人像掉落,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也许那司马贤早已经忘记了此事,但‘贵人’怎么会事无巨细全部吩咐到位?” 孙归野自言自语说道。 “阿爹,您说什么呢?” 孙佩玖倒是没什么想不开的,他觉得这样也挺好,总比让他天天埋首读书好。 “嗯,没什么。佩玖啊,我们回家吧。你娘和绣莹应该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 “阿爹,店家主和他那个表妹还在楼上,要不要和他们打一声招呼再走?” 孙佩玖扭头望了望楼上,说实话,他对方显贵越来越不太满意。 “不必了,我们先走。” 一向注重礼节的孙归野,这一回也不怕失礼了。因为,老头子是真心不想看见金艺娘。 “哦。” 孙佩玖跟在老父亲的身后。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没走几步,走在前头的孙归野突然停下了脚步,还往后倒退了两步。 十几个身着戎装的兵卒站在了茶肆门前,挡住了孙家父子的去路。 孙归野一眼认出了人群中的管贤四,因为这个老小子与其他人着装不一样,所以格外扎眼。 他心头一凉,知道祸事再次找上门来了。 “我说孙公,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拜见我们王世子?” 管贤四今天不是主角,躬身伺候在主子面前,转脸就对别人趾高气昂。 “不知世子大驾光临,小人拜见世子。” 孙归野万万没想到司马贤会藏在兵卒里。 惊慌之际,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确认是司马贤,便扭头拉着儿子一起跪拜。不管他们内心有多么不情愿,为了不立刻就惹火烧身,也不得不行大礼参拜。 “嗯,都请起。” 司马贤今日新官上任,一时图新鲜,竟然穿了一身戎装。 “谢过世子!” 冷汗顺着孙归野的额头流了下来,似有大难临头。不是他有多么贪生怕死,而是他怕自己万一不能保全贤妻、孩子,那就要了他的老命了。 “嗯,本世子打这路过,想起了孙公乃是鸿学大儒,令郎也是饱读诗书。刚巧,我最近在钻研诗书,想请孙公和令郎到府上小住几日,也好及时请教。不知,二位是否赏脸?” 司马贤罕见地说出了还算接地气的话。 不过,他这话进了孙家父子的耳朵里,一样是震撼。孙归野脸颊抖动,作揖道:“小人乃一茶肆跑堂的,也就读过几本书而已,担当不起‘鸿学大儒’四字。犬子乃黄口小儿,更担当不起世子您的高看。若是我们父子没有自知之明,从了世子您的邀请,只怕那些真正的鸿学大儒不光耻笑小人不知天高地厚,还会笑话世子您慧眼蒙尘啊。所以,小人请世子您收回诚意。” “嘟!好你个孙归野,别不识抬举,不知好歹!我们王世子做事,谁人敢耻笑?” 管贤四蹦到孙归野的面前,他个子有些矮小,需仰脸瞪视。 “是谁在门前大呼小叫?” 方显贵倒背着手从楼上慢悠悠地走了下来,眼神从管贤四的脸上落到了司马贤的身上。 “不知是世子驾到,小人迎接来迟了!” 方显贵略施一礼,他并不惧怕司马贤,眼神略有探究,不知道这位世子今天为何是这身装扮? “本世子以为行商坐贾者多半为狡诈之徒,狡诈之徒难免散眉斜视、身形佝偻、面生猥琐之相,像方店家生的这般俊逸、挺拔的还真是少见啊。” 司马贤围着方显贵转悠了一圈,眼神中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外貌的嫉妒。 “多谢世子夸赞。” 方显贵依旧不卑不亢。 “姓方的,你那日打了我,你是否忘记了?” 管贤四想起自己被打那茬,他还是不能释怀。 “呦?原来是管公!那日算是在下有眼无珠,不知道您是世子的人,否则下手一定会轻一点。” 方显贵赔上笑脸,心中实则是后悔自己下手轻了,否则这姓管的小人这会儿也不会再来蹦跶了。 “世子您瞧瞧,当着您的面,他还敢这么说,这哪像是一个开店的?分明是一个恶霸。” 管贤四被方显贵的眼神给吓着了,退到司马贤的身后煽风点火。 “哼哼,退后,不必多言!” 司马贤冷笑,看来他的确是碰到了不怕死的人了。 “哎呦,表哥,是什么人上门闹事啊?这眼看着都快到宵禁时间了,我们还回不回家?” 金艺娘从楼上摇曳着身姿,下了楼。 她也是一眼见着了管贤四,只恨的牙痒痒:“表哥,今天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这个姓管的,就算不要他的狗命,也要让他枉为男人,我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嘿嘿,金小娘子,数日不见,你这是想我了吗?” 管贤四看见金艺娘,立刻露出了恬不知耻的嘴脸。 “啊呸,你个丑鬼,今天碰见你这团狗屎,算本姑娘倒霉!” 金艺娘只恨自己早年没学习武艺,否则,此刻她定会亲自动手撕烂管贤四那张脸。 “别介,昔日你在我家,我们不也是——” 管贤四的脸上淌着涎光,伸出两只大拇指,往一块比划,那意思不言而喻。 “表哥,快快打发这个令人恶心东西归西。” 金艺娘耸起肩膀,躲到方显贵身后,她真心觉得管贤四的眼神很恶心。 “哈哈哈哈——” 司马贤被逗笑了,他笑的很夸张,好似许久都没这么真心笑过了。 所有人都被司马贤的笑声弄懵了,大家都猜不透他笑什么。 “哈哈。” 司马贤终于止住了笑声:“管贤四啊,管贤四,你的脸皮可真厚啊,被小娘子如此嫌弃,你还不自知?” “呵呵,女人的心思向来难测。小人以为她或许是念了旧情,才故意口出恶言的。” 管贤四从不知脸皮是何物,特别是面对女人的时候。 “好,你退到一边,不要再说话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司马贤的声音变得威严了起来。 “诺。” 管贤四乖乖地闭上了嘴,退到了后边。 “这位小娘子又是何人?” 司马贤的眼神从方显贵的身上扫到了金艺娘的脸上,漂亮的女人即便是歹毒,又或者是凶悍,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我就是我啊,你又是什么人?” 金艺娘抱着双臂,杏眼圆睁,她有一丝瞧不起眼前这个当兵的男人。 “本世子住在吴孝王府,不巧的是吴孝王爷还是我爹。闲来无事领了一个武库令当当,不为别的,只为能穿上戎装,感受一下普通兵士的生活。今天来请人,有人不识抬举。哎呀,该怎么办才好呢?” 司马贤一手摸着下巴,故作思索状。一条腿轻轻地抖动,加上他今天的着装,完美诠释了“兵痞”二字。 “哎呦,原来是世子,贱妾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先听着世子的名声,还以为您是那种身躯圆滚滚,浑身饰满金银的人。没想到世子原来生的却这般气度不凡,英气逼人呐。” 金艺娘立刻换上笑脸,扭动着身躯上前,一双杏眼把司马贤上上下下打量了十八遍,心道皇亲贵族果然不一般。 “艺娘,在世子面前不要妄言。” 方显贵出声拉回了金艺娘犯花痴的眼神。 “嗯哼。” 被女人夸赞是每天都能听到的事情,司马贤想到管贤四曾经和金艺娘厮混在一起,立刻冷了脸。 这会儿,再看金艺娘那张涂着厚厚脂粉的脸,他竟然再也看不出一丝“美丽”来。 “世子,您看夜色也渐深了,小店也已经落幌,您是不是该回府了。” 方显贵好意提醒。 “嗯,不过,本世子要把孙家父子带走。” 司马贤不忘本意。 “这孙家父子不知在何处得罪了世子,我这——” 方显贵扭头看时,却发现孙归野和孙佩玖不见了。哈哈,这两个人也不是那么死心眼嘛,竟然也知道趁机逃遁。 “嘿嘿,世子,那两个人竟然趁机躲藏起来了,让小人我带人进店里搜查,一定把他们给揪出来。” 管贤四再次憋不住了,蹦了出来。 “世子,这孙家父子为人懦弱,又无权无势,您何必非要带走他们呢?前些日子,小人已将小店的房契地契献给了太子妃殿下。若是纵容兵卒进去搜人,弄烂了店铺,小人担心,不好向太子妃殿下交代。” “你敢拿太子妃来威胁本世子?” 司马贤逼近了方显贵。 “不敢!” “哈哈,罢了,既然他们不识抬举,那就算了。告诉你,本世子并不是惧怕太子妃,而是宵禁的时间就要到了,要是引来巡街的兵卒查问,还得多费些口舌。哼哼——” 司马贤一阵冷笑,扬长而去。 他带来的人,也全部跟在他身后走了。 “恭送世子!” 方显贵的嘴角浮出微笑。呵呵,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刺头,他都有躲开刺儿,不让它扎人的方法。 ☆、073 第73章 073 今夜的月色有些朦胧,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也隐去了,孙绣莹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腮,心事重重。 现在不知道是几更天了,她阿爹和兄长还是没有回来,屋子里桌子上的饭菜早已凉透了。 “小娘子还是回房歇息去吧,我的人还在外面寻找。不会有事的,他们最多也就是被司马贤‘请’了去。他司马贤意在你,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 方显贵走进院子,见孙绣莹坐在台阶上一脸愁容,他有些懊恼自己粗心大意了。原以为司马贤走了,孙家父子就安全了,没想到他们出了茶肆的门却失踪了。早知道会这样,他就和他们父子结伴而行,一同回来了。 “不必找了,该回来早就回来了。从茶肆回来,只不过是出了门,绕到后面,进后院,这么点路程连半柱香的时间都不需要,他们要是回来早回来了,肯定是出了意外。” 孙绣莹心知她阿爹和兄长都是循规蹈矩的人,不会在宵禁的时间快要来临的时候去别处溜达。 方家的宅子,前院与前院本是贯通的,大概是为了茶肆的营业,又或者为了防止外人误闯进后宅。不久前,方显贵让人在中间的通道处砌上了一堵墙。 这样后宅后门反倒变成了正门。从后门出去,饶半圈才能到前面茶肆。 “让方店家费心了。” 赵氏从屋中走出,扶着门框站立,“病”胜西施三分。 “夫人,不必客气。你们还是早些歇着吧,明日我让人去吴孝王府去打探一番,或许会有眉目,告辞。” 方显贵转身又走了。 “娘,你回房歇着,夜色凉。” 孙绣莹站起来,想扶她娘亲回房。 “人命由天定,让你三更死,定然活不到五更。近来,为娘感觉日益乏力,大约也不是长寿的命。但愿还能看到你父兄平安回来。” 赵氏突然发出了一句感慨。 “娘,休要说死活的话,您才多大的年纪?且长寿着呢?” 孙绣莹连忙出声阻止。这种不吉利的话,她一点也不想听。 “人终有一死,倘若他日为娘去了,你也不必难过。” 女儿招惹到了司马家的人,赵氏感觉如大祸临头。 “娘,您回房睡一觉,说不定一觉醒来,我阿爹和兄长就都回来了呢。” 孙绣莹非常不乐意听母亲说悲观厌世的话。 “唉,但愿吧。为娘问你,司马贤是不是对你贼心不死,一心想纳你为妾?” “嗯,这大概只有天知道了!像他这种贵族子弟或许没有被女人拒绝过,在我这吃了闭门羹,他或许只是不甘心罢了。” 孙绣莹是断然不相信司马贤这种人会有什么真心真意。这种纨绔子弟从不缺女人,他之所以对自己一副流涎的样子,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罢了。 “尘埃霏霏,该来的躲不掉,该走的留不住。” 赵氏推开了女儿的手,留下惆怅的背影,独自回房了。 “呃?” 孙绣莹的手僵直在半空,大约是她招黑的体质惹得母亲嫌弃了。 “独自饶阶行,人悄悄,月胧明,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徘徊在沉寂的夜色中,孙绣莹忽然迷失了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追求是什么,又或者是根本没有追求。此刻,她只觉得心口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此刻,她才觉得家人对自己是多么的重要。 走累了,有了一丝困意,但是不知道父兄现在的境遇,她还是不想睡觉。最后,孙绣莹坐在台阶上打盹。 梦中,她梦见自己得了抑郁症。 也许是无病呻吟,因为她到这个世界以后所经历的事情再平常不过了,暂无痛彻心扉的事情发生,也没有活不下去的理由—— 时间在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哎呦,呵呵,让这么一个美人坐在台阶上睡一宿,这要是让表哥看见了,该有多心疼啊?” 醋味十足的话惊醒了孙绣莹。 孙绣莹慌张地睁开眼睛,见天色早已亮了,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身子有些酸疼,她擦掉嘴角的口水,活动活动身躯站起。 “我当是谁一早学鸦叫,原来是表小姐!” “哼,你说谁呢?” 金艺娘双手叉腰,攻击力十级。 “我是说表姑娘,你是表姑娘吗?” 金艺娘难道听不懂?孙绣莹玩起了文字游戏。 “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么狼狈吗?啧啧,表哥若是看见你现在的疯样子,只怕立刻就后悔了。他后悔把你们一家人接到府上来住了。” 金艺娘傲慢道。 “哦?方兄在何处?” 孙绣莹张望了一下,发现方显贵并没有来:“我非以色侍人之辈,不像表姑娘你。所以即便是仪容邋遢了一点,方兄他也不会介意的。” “你?呵呵。” 金艺娘咬着牙笑,只恨自己在动粗方面不是孙绣莹的对手。。 “对了,小娘子突然驾到,有何贵干?” 见金艺娘气红了脸,孙绣莹感受心情舒畅了不少。 “哼,你当我想来见你?还不是有人给你送来的聘礼,表哥让我来请你过去。” 金艺娘眯起了杏眼,一脸等着看戏的表情。其实,并不是方显贵差她来的。方显贵明知他表妹和孙绣莹不对付,怎么会派她来? 金艺娘在半路上呵退了来请孙绣莹的下人方德,她独自带着盛气凌人的气势前来报信,自然是不怀好意。 “有人送聘礼?你说的是真的?” 孙绣莹将信将疑。 “哎呦,这我能说假话吗?而且对方来头不小,这不,送聘礼的人和媒婆现在都在正堂内等着呢。你去了,一看便知。哈哈——” 金艺娘故作娇羞,拿手帕捂着嘴嗤嗤笑。不了解事实的人,还以为是有人给她送聘礼,她要嫁人呢。 “是什么人?” “反正是位高权重的大官,你即便去他府上做一名最下等的侍妾也不会委屈了你。你想啊,要是一般人,我表哥能让他们进府门吗?还不早就给赶走了?你呀,将来富贵了,可千万别忘记我们对你的好。” “呵呵,不会,我怎么会忘记金小娘子您这样的好人?” 孙绣莹从牙缝中发出笑声,扭头对房中说道:“娘,外面有点事情,我过去瞧瞧。” 说完,孙绣莹直奔方家的正堂。 快走到正堂门口时,她的心中凉了半截,金艺娘说的可能并不是瞎话。 正堂门口排列着十几口缠着红色绸缎的箱子,喜庆的样子很刺眼。还有二十几个着同样颜色衣裳的下人,候在那。 “这是哪个痴心妄想的混蛋做出来的荒谬事?” 孙绣莹暗骂了一句,迈步走进了正堂。 “哎呦,这就是孙家小娘子吧?果真长的标致!” 一位头上插花,满脸肥肉的婆子突然迎接了上来,把孙绣莹给吓了一跳。 躲到一边,孙绣莹躲望了望坐在高座上的方显贵:“方兄,这是?” “唉,他们是杨太傅派来的。令尊、令兄不在,我也不好替你做主,你自己看着办吧。” 方显贵一脸倦容,显然他昨夜也没有睡好。 “杨太傅?” 原以为是司马贤那厮恬不知耻,没想到是杨骏!杨太傅那个老家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孙绣莹平复了一下情绪,淡淡地问婆子:“你是媒婆?” “正是,老身这张巧嘴保了半辈子媒了,没有不和和美美的。小娘子生的好相貌,也难怪太傅大人会惦念着。你要是嫁进了太傅府,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可真是羡煞人也。连带着令尊令堂和所有的家人也能跟着享富贵,是不是?” 这婆子果然生的一张好嘴,倒也不枉费媒婆的职业。不过今天,孙绣莹没心情和这种人斗嘴,她不耐烦道:“我只想说一句话。” 婆子不明所以:“小娘子想说什么?还有什么要求,请说,老身认真听着。至于迎娶的排场,太傅大人说了,仅次于正房夫人。” “带上你带来的人,还有你带来的东西,立刻从我面前消失。并且,你等永不要再进方府的大门。这事还请方兄成全,以后这婆子要是再因为我的事情而来,还请方兄千万莫要放他们进来。还有,不管是谁,因为这样的荒唐事情前来,都切莫放他们进来。” 此刻,孙绣莹对方显贵的行为稍微有些不满。 这个男人是怎么了?他难道还不了解她孙绣莹的为人吗?莫说是太傅前来提亲,就是皇帝,她孙绣莹也不会考虑的! “哎呦,小娘子今天是气不顺?还是怎么了?话可不能那么说,太傅看上了你是你的福分。我说你呀,可千万别不识抬举。” 婆子扭动着粗腰,围着孙绣莹转悠了一圈:“说一句小娘子不爱听的,像您这样的姿色,满大街都是,并不罕见。太傅给了你享受荣华的机会,你要是——” “既然老婆婆你觉得可惜,你可以去稀罕太傅的‘美意’啊。你无需在我这聒噪,我不爱听你那一套。” 孙绣莹甩脸离开。 “哎呦,羞臊老身是也。哎哎,你可别走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婆子不死心,追到外头拦住了孙绣莹。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孙绣莹很不耐烦道。 “小娘子可别把话说的那么决绝,你羞臊老身也就罢了,老身也不予计较。你的婚姻之事应当是令尊和令堂做主,今天这事他们都知道吗?何不把他们请出来,老身与他们说道说道?” “呵呵,想见他们?” 孙绣莹挤出笑脸。 “啊,能见着他们最好,我想令尊令堂一定是明白人,一定不会不识时务。” “没门!你要是再不走,我可要请人把你们连人带东西全部给扔到门口去了。” “我们可是杨太傅派来的,小娘子不会连杨太傅的面子都不看吧?” 婆子仗着后台硬,腰杆子还挺直。 “呵呵,杨太傅?杨太傅是个什么鬼?在我的眼里他就是一个糟老头,臭男人!甭说你是他派来的,就是他亲自出现在我面前,我也能啐一口吐沫在他的老脸上。” 孙绣莹一时生气,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得得得,走走走,这就走,老身保了半辈子媒,还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哎呀,可我这回去该怎么向太傅大人交差啊?” 婆子突然坐到地上捶胸蹬腿,干哀嚎没有眼泪。 “你休要在此撒泼,你回去如实照说便是,我不怕得罪杨太傅。你要是高兴了,添油加醋了说也无妨,我是不会与你计较的。我可告诉你,我的脾气可不怎么好,亲自动手打人也是常有的事。” 孙绣莹活动活动手腕,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然后离去。她不排除自己被烦躁透了,会亲自动手,把这帮人给“请”出去。 但是,她也知道,像媒婆这种人就是这样,你与她说的越多,她越蹬鼻子上脸,没完没了。 这一回,婆子没有上前阻拦。因为,等她爬起来的时候,孙绣莹已经走远了。 况且,这是在别人的府邸,要是遭惹来一顿皮肉之苦,那杨太傅也不一定会为她这么一个低贱的婆子出气。 …… “阿爹和孙佩玖那厮究竟遭遇了什么?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难道他们真的被司马贤给抓去了?那混蛋究竟想干什么?” 甩开了媒婆,忧虑情绪再次袭上心头,孙绣莹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就往外走去。 ☆、074 第74章 074 一顶精致的轿子停在了杨府门前,轿子里出来了一位身材圆滚滚,面色黑漆漆的男子。不等他手下的人上前招呼杨府门前的守卫,守卫已经自觉地飞奔进府里去了。 “哈哈,许久不来,这杨大人家的府门还是这么阔气!” 贾充的笑容根本感染不到他的侍从。 侍从们皆知,太尉大人的笑容并不一定是发自内心的,他们这些下人溜须搭话需谨慎。 不多时—— “哈哈,不知道太尉大人大驾光临,老夫迎接来迟,请恕罪。” 杨骏春风满面,一手提着袍襟,迈着急匆匆的小碎步迎接了出来。 “太傅大人喜得贵子,老夫本该早点来祝贺,无奈政事繁多,就给耽搁了数日。你我同朝为官,当能体会老夫的身不由己啊,你不会挑老夫理吧?” 贾充上拉住杨骏的手,笑的见牙不见眼。 单从两人的身材看来,二人像是一对亲兄弟。 两个老男人手拉手,不懂其中深意的人,看着总是有些别扭。不过,对于这些个侍从们,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什么时候该做哑巴,什么时候该做聋子,什么时候该做一个面瘫的人,他们是一清二楚。 “怎么会?太尉大人深得皇帝器重,为国为民,呕心沥血,老夫自愧不如啊,怎敢挑太尉大人的理?况且犬子出世,也不是什么大事,何须太尉大人挂念?” 杨骏一边说,一边把贾充往里面请。 不管怎么说,这贾充也是未来的国丈,地位直逼他这位当今的国丈。 两个人到了正堂落座,侍从全部退下之后,两个老男人脸上的神情方恢复了正常。 “太尉大人今日登门不光是为了犬子的事情吧?” 彼此认识了几十载,杨骏自认还是深知贾充的为人的。 “我听说太傅今早派人去方家向孙家的小娘子提亲去了?” 贾充开门见山,问道。 “哈哈,人都说太尉大人的耳目众多,老夫今天算是见识了。我这刚碰了一鼻子灰,还没掸去灰尘,您就来看笑话了。哈哈,实不相瞒,我本想纳孙家小娘子为妾,无奈那个小贱人不识抬举,让老夫成了笑话。” 杨骏的老脸上挂上红晕,只觉得在同僚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哈哈,据老夫所知,那孙家小娘子乃是令岳丈的心上人呐。令岳丈与她纠缠不清,几日前不知为何,令岳丈突然外出为官去了。怎么?丈人不在近前,太傅大人也开始对那个孙家小娘子感兴趣了?” 贾充转动着三角眼,观察着杨骏的反应。 “唉,不提也罢,羞煞人也!” 杨骏直摆手,被人说中了事实,他有些难堪。 “哼,我看太傅大人不止是觊觎那孙家小娘子的美色吧?” 贾充突然阴下了脸。 “那依着太尉大人看,老夫是为了什么?” 杨骏也拉下了脸。 “老夫来之前就知道你杨太傅不会如实相告,别忘了,我们两家可是两好合一好,有些事情你不该瞒着老夫才是。” 贾充愤然站起。 “太尉大人所指何事?老夫怎么越听越糊涂?你不妨明说,我杨骏就没有背着太尉大人您的事。以前,老夫还以为我纳妾的事,你贾太尉不会太感兴趣。现在看来,莫不是我府上还有太尉大人的细作?这早上发生的事,不到半天功夫就传到太尉府了?那我与拙妻床笫之间那点事岂不是也瞒不住太尉大人你了?” 此番贾充突然前来刁难,杨骏也很生气,说话也就口不择言了。 “我说杨骏,你怎么越老越没正行?老夫对你那些风流事一点也不感兴趣。” 贾充气急败坏,翻了一个白眼。 “好好好,算我没说。太尉大人今天一进门就是兴师问罪的口吻。你想知道什么,不妨直说。” 杨骏倒是能沉得住气,甩掉鞋子,坐下了。 “我问你,你想纳那孙家小娘子为妾,是不是因为她涉及到王莽宝藏的事情啊?” 贾充是个精明人,耳目众人,京师中发生的风吹草动,他要是想知道并非难事。 “哈哈,原来太尉大人今天挑理了就是因为那件事?什么宝藏?不过是个毫无实据的传说罢了,不足为信。老夫想娶那个女人的确是出于男人的这点私心。能让老岳丈念念不忘的女人,想必与众不同——” 杨骏朝贾充挤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坏笑。 “看来,老夫今天不该来啊。我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太傅大人还是不想如实相告。罢了,既如此,老夫便告辞了。” 贾充站起来欲走。 “太尉大人,你的确想多了。不说那什么狗屁宝藏传说不可信,即便是真的,我也真有您说的那样的心思。我会为了谁?最终还不是为了您的女婿,我的外孙,未来的天子着想?我要那些钱财宝藏又有何用?” “哼哼,你终于透露了真话。那个传言不管是真是假,人和物件都要掌握在我们手里。我们去不去寻宝,再说。反正老夫我是不能容忍别人背着我去寻找宝藏的,哪怕他无功而返。” 贾充面露冷笑。 “天下双生子何止一对?要我看呐,太尉大人要想掌控这件事,只要把那两个物件掌握在自己手中就万无一失了。” “哈哈,杨骏啊杨骏,你又跟老夫我装疯卖傻了,是不是?这世间阴阳本同根,却又变化莫测,相互对立,彼此互藏,相感替换,不可执一而定象。阴阳,亦是万物变化的本源,这其中的天机不是你我所能窥得的。一个人的出生暗合阴阳,前有外族人企图盗取武库和绑缚这对兄妹,这足以说明这对兄妹绝非普通的双生子。” 贾充瞪眼看着杨骏,希望他能分享所知。 “好好好,那些复杂的事情老夫我也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将来,我即便娶了孙家的小娘子,也等同于她在你贾太尉的掌握之中。难道我杨骏还会背着你去寻宝不成?不会!我不会去做那种几乎没有什么把握的蠢事。况且,另外两个物件还在武库中安稳地躺着呢。即便是去寻找王莽宝藏,怕只有当今皇帝才能汇齐寻宝的物件和人。” “告辞!” 贾充迈步朝门口走去。 “慢走,恕不相送。” 杨骏打了一个哈欠。 走出去很远,贾充放缓脚步,偷偷回头观望,见果然杨骏没有前来相送。 “好你个杨骏,总是不把老夫我放在眼里。” 走出杨府,坐进了轿子里,贾充还是怒气难平。 侍从们也不敢多嘴,只知道太尉大人高高兴兴地走进了杨府,又火气冲天地出来了。他们抬着轿子走在街上,倍加小心翼翼。 谁知越小心越出差错,总有那不长眼的人走路不看路。 拐弯处,右前方抬轿子的侍从,被一个突然冒冒失失冲出来的女子给绊了一个踉跄—— 一个踉跄的后果是导致轿子的一角倾斜,倾斜的后果是轿子里的人摔倒了。结果,引发了连锁反应,轿子着地了。亏得轿夫们手疾眼快,才没导致轿子侧翻了。 “混蛋,一帮废物!抬个轿子都抬不好,赶明把你们都剁碎喂野狗!” 贾充一手捂着额头,大骂着撩开轿帘出来了。 “大人息怒!” 侍从们跪倒一片。 撞到了别人,自己也差点摔了一个跟头。孙绣莹这会儿也清醒了。不知道是不是急火攻心的缘故,她刚才脑袋嗡嗡响,没头苍蝇似的四处寻找,走路的脚步也确实急了一点。 所以,她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怎么就撞到了人。 “哪来的小贱人!走路为何不长眼?你是受了何人指使?想谋害我们大人不是?” 侍从戌把孙绣莹拽到了贾充面前,试图转移贾大人的怒火:“大人,凶犯已经抓住了。” “把画递上来!” 贾充审视了孙绣莹一会儿,伸手对身边的一个侍从说道。 侍从递上了画,贾充打开画,三角眼睁圆了看了看,又看看人,忽然哈哈大笑。 这笑声太刺耳,孙绣莹只觉得身上毛孔竖起。不妙啊,眼前的这位土肥圆怎么瞅自己像是瞅美食一样…… “你是孙家的小娘子绣莹乎?” 贾充拉起了儒腔,亏得他有心,让人把城门前的画像临摹了一幅。 “贱妾也是无心冒犯大人,还望大人能大人大量。” 节外生枝,孙绣莹只能暗叹自己真倒霉。 “哈哈,松开,松开,怎么能如此粗鲁地对待一位美貌的小娘子?” 贾充亲自上前推开了侍从戌的手。 现在,他眼中的孙绣莹就是一个精美的物件,近可占为己有,远可送人。 “多谢大人!” “嗯?你先别急着谢我,小娘子还没有回答老夫的问题。” 肚子里憋着的火气一扫而空,贾充这会儿神清气爽。 “贱妾的确姓孙,但是贱妾并不认识大人。” “不认识也没关系,从今以后就认识了。哈哈,来,你来告诉这位小娘子本大人是谁?” 贾充随手拉过侍从戊,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隙,内心已经生出百十个主意了。 “我们大人乃是当朝太尉,你这个女子见了太尉大人为何不跪拜?” 侍从戊的嘴还不笨。 贾充连忙摆手:“哎呀,免了免了,不必多礼。” “多谢!那贱妾可以告辞了吗?” 孙绣莹试探着问。 她对贾南风的爹也没什么好印象。今天见了,更觉得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是老鼠,乃是人间真理。 “不行,你得随我回府!” 贾充的话掷地有声。 “这恐怕不行。” 孙绣莹暗骂,这都是什么人呐?又是一个老色棍? “这可由不得你!” 贾充一个眼神,众侍从心领神会。 见势不好,孙绣莹拔腿就跑。不过,这一回幸运没有站在她这边。 “太尉大人,您适才也说了,原谅妾的鲁莽,难道这会儿您又反悔了吗?” 被人抓住,孙绣莹还是不甘心。她看了看围观的人群,都是一张纸怯生生的脸。 “本太尉说出口的话怎么会反悔呢?只不过小娘子你涉及到了另外一桩事情,老夫必须带你回去。” 贾充做了一个手势,准备上轿离开。 “贾太尉当街捉拿我的人,怕是不合适吧?” 一声慵懒的声音,伴随着一个身影从围观人群的头顶上飞进了现场。 ☆、075 第75章 075 严询的到来似一阵阴风,时间定格在一呼一吸之间。 围观者多是脚下如有千斤,不愿意离开。他们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事态的发展。 贾充收回了迈进轿子的一条腿,老脸抖动了一下:“原来是严校尉!老夫还以为是有刺客,哈哈——” “见过太尉大人!无意惊吓着您,还请恕罪。” 严询今日倒是颇识礼数,表现出为官者遇见官位比他高的人的该有的尊敬。 “哎,无妨,老夫也不是三岁孩童,经不起惊吓。此处是大街上,说话多有不便。老夫想请严校尉到府上一叙,不知可否赏脸?” 贾充笑的满脸褶皱,褶皱间都是复杂的心思,他知道他现在是在和满朝最难打交道的人打交道。 “下官虽与太尉大人同朝为官,同为天子效力,但是私下里并无什么交情,我看去贵府就不必了。这孙绣莹是我的人,请问太尉大人想把她带到何处?” “呵呵。” 见惯了严询的脸酸,贾充挤出笑脸:“她是吴孝王世子要找的人,老夫只不过是想做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那贤世子是什么人?你我心知肚明,当今天子也略知一二,奈何是同宗同族,多数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贾太尉身为当朝一品,躬身去讨好一个王爷的世子,似乎不应该吧?” 严询凑近贾充耳边,低声说道。 “哈哈,严校尉说的好,老夫受教了,告辞!” 贾充对侍从庚耳语了几句,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轿子里。 “恭送太尉大人!” 严询高喝一声,目送了贾充的轿子离去了。 围观者也纷纷散去,大街上又恢复了正常。 孙绣莹方才想起自己到街上来的目的,那就是找人。尽管她知道希望渺茫,但是总得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那颗烦躁又忧愁的心暂时得到安抚。 “你往哪里走?” 严询猛然转身,呵住了孙绣莹逃窜的步伐。这个女人知恩不谢,还想悄悄地溜走? “适才多谢大人出面相助,我还有事,告辞!” 孙绣莹摆摆手,扭头就走。 “干嘛躲着我?” 严询伸手抓住了孙绣莹的一条胳膊。 “放手!大人在大街上与一名女子拉拉扯扯的,就不怕坏了您清冷的名声?” 推开了严询的手,孙绣莹皱皱眉头,和这厮说话,如同鸡同鸭讲。不过,今天这厮阴魂不散,倒也做了一件好事。 “这不是一个人对自己的恩人该有的态度吧?” “呵呵,多谢您嘞!您真是大善人!好官!百年难遇的好官!” 孙绣莹伸出双手戳戳自己的脸颊,把嘴角拉出弧度,又戳出了两个酒窝,顺便扮了一个笑脸。 “呃——” 严询黑脸,拉着孙绣莹就走。 “喂喂喂,你要带我去哪儿?” 孙绣莹有些后悔了,她似乎又招惹这厮了。 “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说道说道,这街上这么多人,你又这么聒噪。只怕等不到明天,就会冒出本官当街欺负女人的流言来。” 严询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笑容。 也许是平日里喜欢游走在僻静之处,对僻静之处熟门熟路,严询把孙绣莹拉到一处长长的巷子里。两边都是高墙,墙根下长满了青苔和杂草,一看就是鲜少有人走动。 “我还有事,不能耽搁太久,大人有什么话请快说。” 孙绣莹打了一个长长哈气,昨夜未眠,白天又折腾到现在,她现在既疲倦又很困。 “本想说说令尊和令兄的事,既然小娘子还有别的事,那我就不说了,告辞。” 严询转身就走。 “哎哎,别走啊。” 这句话打消了孙绣莹的困意和倦意,她追上去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你知道他们在哪儿?” “这京城中就没有本官想知道而不得知的事。” 严询低下高傲的眼眸俯视着这个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女人。 “还请如实相告!求求你了。” 孙绣莹眼巴巴地等着,她不打算放手,她怕一放手,严询再跑了。这厮是个阴晴不定的人,谁也料不准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你这会儿像一只四脚蛇一样,死死地抓着本官的胳膊,本官心情不好,不想说。” “对不住,冒犯了。” 孙绣莹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她这会儿看明白了,这厮十有八九是故意卖关子的。 “你离我那么远,我也不想说。” “呵呵,严大人莫不是说的是大话吧?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父兄在哪,你是故意过来逗我的是不是?嘤嘤嘤,我都要急死了,你这么大的一个官还有心情来戏弄人?” 孙绣莹上前跌坐在严询的脚下,抱住他的腿,眨眨眼睛,眼泪下来了。其实,她本想假哭的,谁知道哭起来一发而不可收拾。 鼻涕眼泪一大把,瞅着眼前的衣裳料子不错,干脆把它当成手帕了。哭了一通,孙绣莹吸吸鼻子,觉得浑身痛快了不少。 她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对上一双喷着怒火的眼睛。 这个女人哭的梨花带雨,本也惹人心疼,无奈她故意埋汰人,却又像一个市井泼妇。严询哭笑不得,抽出了腿,躲到一边:“你这个样子,我要是把你带回家只怕会气死家母!” “放心吧,令堂会长命百岁的。大人您不会娶,我也不会嫁,是不是?” 孙绣莹破涕为笑,奇怪的是她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尽管,她心中有随家人归隐的坚定信念支撑着。 “嗯哼,告辞!” 严询抬腿就走。 “哎哎哎,说完话再走。” 孙绣莹爬起来冲上前去抱住了严询。这厮今天是吃了犟牛丸了不成?该说的话不说,那她刚刚不是白哭了一场? “令尊和令兄让司马贤给‘请’了去,你求求本官,本官说不定会帮你把他们给请回家。” 严询露出一个变化莫测的笑容。 “果然是司马贤那个混蛋搞的鬼?” 意识到自己再次失态了,孙绣莹松开了手,退到一边。琢磨着司马贤的野心在没有达成之前,他应该不会下黑手。 “嘿嘿,阿爹和兄长能住进吴孝王府,也算是见了一回世面。” “你在嘀咕什么?” 这个女人听到消息的反应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大,严询忍不住欺身上前问。 “哦,没什么,告辞!” 不敢与严询对视太久,她怕自己沦陷了,孙绣莹主动告辞。 “话还没说完,你何必着急走?” “我想知道的,你已经告诉我了,别的就无话可说了。” 被逼退在墙角,孙绣莹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你弄脏了我的衣裳,难道不要赔偿吗?” “嘿嘿,您这么大的一个官,家财万贯,回家换一身新衣裳便是了,何须与我等小民计较?” 证实了父兄的着落,孙绣莹这会儿倒不着急了,嬉皮笑脸了起来:“再说了,大恩不言谢。没有我,你也没有行侠仗义的机会,是不是?但愿以后,本姑娘每次遇到坏人的时候,你都能如期的冒出来。” “你说的也是,大丈夫行事当心胸宽广,对自己的女人更应该如此。这件事就算了,哈哈。” 把笑声压抑在喉咙深处,使人听着有些不怀好意。严询并没有挪动身躯,继续把人逼在墙角。 “哼,大人不是说了,为了令堂的高寿,不会把我领回家吗?难道这会儿如此近距离的窥视本姑娘我的美色,你又想失言了不成?” 像严询这种男人是断然不会喜欢轻浮、自恋,有时候还是一副泼妇嘴脸的女人的。孙绣莹故意搔首弄姿,只求快点把这厮给恶心走。 “我观你只是缺乏管教,待时机得当,找一个嬷嬷好好管教你一番,一定能让你有点女人该有的仪态。还有,你如同我的一根小手指头,尽管比其他手指短了一些,看似也没什么大作用。但是,也丢弃不得。你懂吗?” 严询伸出小手指,朝眼前人吹了一口热气,转身走了。 “嘿!还真是个变色龙。行为举止漂浮不定,真不知道他在皇帝面前会是怎样一副嘴脸?按道理,这种人搁在官场里应该活不过两集啊?他怎么能神气了这么久,听说皇帝还挺信任他的——” 孙绣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严询转身又回来了。 “你真的不求我去救令尊和令兄?” 严询认真问道。 “不用,不敢劳您大驾!” 孙绣莹的倔脾气也上来了。 “我说,你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适才还痛哭流涕,这会儿倒是一点也不关心自己家人的安危了。一个人把虚情假意用在自己亲人的身上是不对的。” “你不是我,你怎知我对自己的亲人虚情假意?若是真心相助,何须要求别人哀求?校尉大人才是虚情假意的那种人吧?” 孙绣莹不由得送了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一记白眼。 “是不是要把你关进牢里,同你说话你才会不犟嘴?” 严询突然生气了。 “呵呵,您这么大的官似乎不应该当街威胁恐吓女人吧?那中尉府的大牢就是那么容易进去的?胡公子惨死的事情,你这个始作俑者至今就没能给一个能说服民心的说法。怎么?这会儿一时不悦,您还想再制造一起冤案不成?” 说出心底的怨气,孙绣莹觉得舒服了许多。 “罢了,就算我没说,你把我的好意踩在脚底下。以后,本大人以后不管你的事了,行不行?至于,那司马贤恶意指使人草菅人命,我早晚会把他绳之以法的。” 被人说中了为官这些年唯一的污点,严询脸色铁青,他走了,这一回没有回头。 ☆、076 第76章 076 “切!一副官腔,明君子暗小人!有本事你让司马贤以命偿命啊?” 朝着空气踹了两脚,说实话,此刻孙绣莹的内心有一丝后悔了。 她或许不该拒绝严询好意相助。如得他相助,她的父兄或许能早日脱离险境。但事已至此,不该得罪也得罪了。 现在还有什么人可以相助?她打算回去找方显贵商量商量对策。 临近中午,天空晴碧,太阳还似千年以后一样火力十足。空气中弥漫着炎热的味道,路上行人一个个都是没精打采的模样。 一边扬起衣袖遮阴慢行,一边思量着如何能把人从吴孝王府给救出来,孙绣莹只觉得毫无头绪。 一时间她又开始埋怨自己不够聪明,似乎也不够势力,归根结底还是身份太低微,没有投生成一位拥有显赫身份的人。说话没分量,也没有练得一身好功夫护体。现在遇上纨绔子弟找茬,只能干瞪眼没辙。 “看来此生是没有可能拥有一个显赫的身份可以神气十足的了!我若是投生为?投生为什么呢?公主?皇后?权臣?呸呸呸,都不是我想要的!看来如今这世道,要让司马贤那厮俯首帖耳,匍匐在地求饶,怕只有皇帝有那样的本事了。” 孙绣莹脑补出一副把司马贤踩在脚下,那厮磕头求饶的场景。 “嗯?” 靠着路边走,对面来了一个人。两个人同时让路,让路的方向不期相同,一来一回,差点撞了一个正着。 孙绣莹皱皱眉头,抬起眼看了看来人。 面前的人是个胖哒哒的中老年男人,他的衣着不是太华丽,可是他这身肥肉却彰显着他不是穷苦百姓。 要说这古人的体型多和生活条件有关,你让一个勉强吃饱肚皮的老汉长一身肥膘肉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个时代,肥胖是非富即贵人家才有的特征。 道已经错开了,相互之间也不认识,也就没有必要说话,孙绣莹刚想继续走自己的路,眼神无意瞟见中老年男人身后的人。 此人生了一双桃花眼,目光轻佻,不是司马贤又是谁? 顾不得思量这厮今天为什么穿着一身普通的衣裳,由于孙绣莹还没想好对付这厮的对策,她扭头就走。 “哈哈,小娘子何故见着我就跑啊?你我又不是不相识,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司马贤飞奔上前拦住了孙绣莹的去路。 “呵呵,原来是世子,我正有事想请教世子,没想到您就出现了。” 孙绣莹露出假笑,观察了一下,发现司马贤今天只带了这么一个胖哒哒的中老年男人,并无车马和随从。呵呵,人少嘛,应该好对付一些,她就不怕他了。 “是吗?本世子也有事情相商,不如我们换一个地方好好谈谈?” 司马贤回头冲数十步之外的中老年男人递了一个眼色,不知道有何深意。 中老年男人是司马青,他瞪眼瞅着儿子,又看看孙绣莹,好像想到了点什么,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何须换地方?我看在街上就挺宽敞。有路人和天地见证,我与世子之间应该也没什么背人的话,就在此处畅所欲言,岂不更好?不知道世子找我要相商何事?” 孙绣莹见有几个人远远地围观着,随后挺直了腰板,壮大了胆量。 “小娘子一个人没精打采地走在路上,想必是因为寻找不得令尊和令兄而发愁的吧?” 司马贤开门见山道。 “正是,世子您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我那父兄是被您‘请’到不该去的地方去了吧?” 孙绣莹冷笑,这厮倒也不隐藏,他那肆无忌惮的样子实在让人想暴打他一顿。 “不,是请他们去该去的地方。令尊和令兄皆为饱读诗书的儒者,在茶肆中做跑堂的杂活岂不是大材小用?也有辱了儒者的脸面。我给他们提供机会,让他们的才华有处施展,难道不是好事吗?” 司马贤打开手中的折扇,装作一副人帅心善的样子。 “世子有如此善心,我本该感激不尽才是。但是,人各有志,也各有各的命,家父和家兄如今也不想再追名逐利了,只求能在纷扰尘世中获得半世安宁,还请世子早日把他们放回家才是。” 孙绣莹并不打算领情,她知道这只是一个说辞,司马贤不会有好心的。 “哈哈,小娘子莫不是忘记了那天本世子把你们从城门口拦截回来的理由?” 司马贤抛出一个媚眼。 “美男计?不好使!” 孙绣莹假装没看见:“哼哼,世子难道不觉得自己的说辞很荒谬吗?我等从不曾登您府邸的大门,更不曾与府中人有往来,仅仅是认识世子您而已,如何涉及了你府上的事?还请世子今日能明确相告。” “不,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呵呵,贵人?您不觉得很荒谬吗?我与家兄皆是贱民,没有富贵加身,如何担当的起您的贵人?一定是那妖僧胡说八道。世子您要是非要找一位贵人的话,我以为非当今天子莫属。因为,您现在的富贵以及将来的前程,全由天子定夺。” “哈哈,果然是伶牙俐齿,竟然本世子无处反驳。” 司马贤大笑。 “我们孙家的人好像也没有得罪过世子您。所以,您是不是该收起您的好心,放我父兄归家啊?” “不可。” “还有什么理由?” 瞪视着司马贤,孙绣莹恨不得暴打他一顿。这厮油盐不进,太可恶了。 “只因小娘子的相貌迷人,勾引了本世子,难道不成吗?” 司马贤毫不羞口,本性展露无遗。 …… 见儿子和一位衣着普通的女人站在那边没完没了地说着什么,司马青沉下老脸,迈步走上前去。 打量了孙绣莹一遍,司马青露出嘻嘻笑脸:“小娘子虽衣着普通,但是貌美惊人,就如同璞玉未经雕琢。老夫刚刚远观着,只觉得清新之气扑面而来。现在近观瞧,啧啧——” “你这位老伯,我观你与家父同岁,你又是世子的随从,你本该规劝你家主子的言行才是。怎么能也如此轻浮?不像一个长者所为。” 孙绣莹被胖老头看的有些发毛,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的下人! “小娘子的眼力可不行哦,我与贤儿乃是父子!” 司马青的眼神并未离开孙绣莹的脸,眼神直愣愣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该想点什么。 “父子?你是吴孝王?” 吃惊之余,孙绣莹并不打算以礼相待。 人都说吴孝王是个蠢货,没想到这个老家伙还是个明目张胆的好色之徒。今日这对绝配父子装扮成这样,是为了哪般? “怎么,不像吗?哈哈,寡人今日心情不错,和贤儿一起微服出巡,没想到却撞见了美人!” 司马青忽然意识到儿子就在身边站着,感觉有些尴尬。他轻轻咳了一声,转脸摆出了长者的风范: “贤儿,你与这女子说了这么久了,你究竟作何打算?莫不是看上了她?若是看上了她,差人去她家提亲便可,不必与之在街上纠缠。” “不,父亲您误会了。此女是儿子给您物色的人。前些日子,儿子找高僧卜算了一卦,高僧道父亲您近日有血光之灾,需要寻找一个出生在庚辰年元月一日亥时的女子当侍妾方能无忧。此女就是儿子为您物色的人,不知道父亲大人您可否满意?” 司马贤看了孙绣莹一眼,只要能把这个女人掌控在自己手里,就算给母亲再添一堵墙他也在所不惜。 “哦,原来是这样。可惜,我不是世子您要找的人,因为我并不是庚辰年元月一日亥时出生的,世子您找错人了。” 这么荒谬的借口也能找的出来?孙绣莹藐视了司马贤一眼,这厮的心肝已经坏透了,简直无药可救。 “哈哈,本世子从来不会妄言。” 司马贤自信心十足。 “呵呵,我虽是贱民。但是,自己的生辰八字连难道会记不清楚吗?世子您的确是找错了人。” 孙绣莹说了一句假话,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她不关心那些,自然也就没有问过父母。 “这世上还有能瞒住本世子的事情吗?哈哈,小娘子休要自欺,也休想蒙骗我。你可知道,山下的医婆可对你们这对兄妹的出生记得清清楚楚哦。” 司马贤发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殊不知僧道多妖言,医婆的话也不可信。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我们兄妹的出生,她一个医婆如何能记得清楚?” 孙绣莹暗骂,恨不得一拳打爆司马贤那张让人讨厌的脸 “别人的出生,她或许记不清楚。但是,你们这对兄妹比较特殊。医婆说自己做了一辈子的医婆就只接生了你们这一对双生子。她当初还建议令尊扼杀那个后出生的孩子。哈哈,幸亏令尊心软,小娘子如今才得以站在我面前。” “呵呵,你知道的还真多啊!” 孙绣莹咬着牙道,她不想在这和这厮多费口舌,眼神飘向别处,准备找机会拔腿就跑。 “哎,贤儿,为父纳妾从来不在意女人的出生。” 司马青一直微笑着。 “是啊,父亲大人,您既然看上了这个女人,那就不用管她是什么时辰出生的。把她带回府,儿子让嬷嬷好好教导一下她。等她变得乖顺了,再把她献给父亲大人您。” 司马贤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但是他自认自己是一个“孝顺”的人。 “你们父子真是恬不知耻。” 孙绣莹刚刚迈开一条腿—— “你是想逃走吗?你难道不知道被一位风华正茂的王爷看上,是你的福分?女人嘛——” 司马贤的身手很快,他一把抓住了孙绣莹的一条胳膊,拉她到近前,对着她耳语了一阵子。 七寸被捏在对方的手里,强烈反抗不得,孙绣莹的脸色渐渐苍白,咬咬牙道:“好吧,我愿意随着世子入府。不过,你们不能强迫我做任何事,否则我宁死不从。还有,我要先见见我父兄。” “小娘子多虑了,我们父子都是疼惜女人的人,对府中的每一个女人都会善待。怎么?贤儿,你把小娘子的父兄已经接到咱们府上了?” 久在王府中,每日重复一样的生活,面对着众多熟悉的面孔,也有些乏腻了。这会儿见着这么一位有敌意的女子,司马青很高兴。他的好胜心被挑起,也顿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 “孙家父子是昨天被请回咱们府上的。儿子也是想让他们父子先看看咱们王府的诚意。本想让母亲大人出面为父亲您张罗纳妾,也想着过几日再向父亲您请示此事。可是事有凑巧,既然今天遇见了孙家小娘子,儿子就提前跟父亲大人您说了。见父亲您还算满意,儿子也就放心了。” “哈哈,我儿真乃孝顺之人。小娘子只当是应了寡人的邀请,到寡人的府上小住几日。过些日子,你要是还是不愿意伺候寡人,寡人也不会勉强你,到时候一定还你自由。” 司马青再次扫视了孙绣莹一眼,这女子的姿色和个性的确与众不同。 “此话当真?” “寡人乃是堂堂的大晋王爷,怎么会欺骗你这么一个小女子?” 司马青并不怕美人不归心。 若想抱得美人归,就如同烹小鲜,五味调和,火候有时候很重要,对于司马青这位在女人堆里蹉跎了半生的男人来说,他深知对什么样的女人用什么样的方法。 ☆、077 第77章 077 一顶轿子,十几个下人,到了方府门前。到了这方府门前,管贤四心有畏惧,但是想到自己身后还有王爷,他又立刻挺直了腰板。 门前的侍从葵见有一伙人到来,他先是迈着小碎步,颠颠地跑上前去,横着大刀,眨眨眼睛看了一圈。 见都是不认识的人,他又细细地端详了那顶轿子一会儿。轿子还算华丽。但是,不是富贵人所乘。 于是,侍从葵挺直了腰身,一言不发,默默地回到了“岗位”上。 本以为会被热情地询问,管贤四微笑的表情都准备好了,哪想到会这样。不过,都是居主人之下的下人,他还是能体谅的。 管贤四清清喉咙,让自己看的一本正经一点,伸手止住了身后人的脚步,他迈步上前道:“这位壮士,我是吴孝王府的管事,今天奉我家王爷所命,前来接暂住在府上的赵氏夫人,还望劳烦壮士前去通禀一声。” “哦?接人呐?有我家主人许可吗?” 侍从葵才不管什么王爷不王爷的,在他眼中,他的主人方显贵才是这世界上唯一能随便差使他的人。 “赵氏夫人只是暂住在贵府,又不是府中的人。她的去留何须你家主人点头?壮士,请帮帮忙,把赵氏夫人请出来,我与她晓之以理。至于她跟不跟我走,当然得由她自己决定。” 管贤四压着火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和气。 “不行不行,没有我家主人的吩咐,我是不会去打扰赵氏夫人的。” 侍从葵还挺倔强。 “帮帮忙。嗯?只是通禀一声,即便你家主人知道了,他也不会责罚你。因为我们是吴孝王府的人,都不是外人。” 管贤四从衣兜里摸出一块银子,悄悄地塞进了侍从葵的手中。 “这是谁啊?敢在我府门前自称不是外人?” 一声浑厚的男声在身后响起,管贤四被吓了一跳,他扭过脸,额头冒出了冷汗:“原来是方店家回府了,正好!小人有事相求。” 至于侍从葵,则被吓的后退到大门旁,手里紧紧的攥着银子,生怕被主人发现。 孙绣莹昨天出去未回,对于关心她的人又是意外到来的折磨。方显贵暗恼自己不够上心,才导致如今这样的局面。 早上去茶肆中转悠了一圈,撒出去的人还没有回应。此刻,方显贵的心情阴沉到了谷底。他有些不放心赵氏夫人,害怕她寻了短,他将来无法面对孙家的人。 毕竟赵氏的丈夫、儿子失踪未找回,现在女儿又失踪了,一般的妇人是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的。 回到家门口,见着管贤四,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意外。方显贵铁青着脸,故意问:“你们是何人呐?” “小人姓管,名贤四,现在是吴孝王府的一名管事。方店家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么快就不认识小人了。” 在方显贵面前,管贤四的说话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八度,膝盖也发软了。 “哦,你是管贤四?” 方显贵最讨厌这种狗仗人势的下人,尽管他手底下也不凡这类人。 “正是小人!” 管贤四这会儿又隐隐察觉出屁股疼了。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身后的王爷和世子,如同吃了豹子胆,他再次挺直了腰杆:“小人奉王爷之命前来接暂居在府上的赵氏夫人回王府,还请方店家行行方便。” “王爷?那个王爷?” 方显贵是明知故问。 “吴孝王爷啊,当今皇帝的亲兄弟,太子的亲叔叔。名声早已响彻京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方店家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说起吴孝王爷,管贤四眉飞色舞,吐沫横飞。 “哦,吴孝王爷的大名,在下的确是早有耳闻。赵氏夫人的丈夫健在,儿女也双全,我也从未听说过赵氏夫人与吴孝王府有任何瓜葛,如今王爷派你这么一个小人前来接人,岂不是要坏人家妇人的名声?” 听话听音,管贤四记下了方显贵那藐视的眼神:“嘿嘿!我说方店家,你可不能小瞧我。按照民间的常理,恕个罪说,小人我乃是王爷的岳丈。现如今王爷派我来接赵氏夫人,非但不会辱没了她的名声,还能让她一家四口团聚,岂不是好事?” 方显贵暗暗一惊:“这么说,孙家父子三人现在全部在贵府上喽?” “那是当然,否则,王爷怎么会派我来接一位他都不认识的妇人呢?” 管贤四很得意。 “你们是如何把孙家父子三人‘请’回去的,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快快如实道来。” 方显贵很着急。 “哈哈,恕我不能相告。有些话等见着赵氏夫人再说也不迟。我现在与你先费一番唇舌,要是见着赵氏夫人还得再费一番唇舌,这又是何必呢?何不现在把赵氏夫人给请出来,当面说清楚,岂不更好?” 管贤四现在恢复了平时的神气。 “你这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 方显贵伸手抓住管贤四的衣领,把他提高到脚尖离开了地面。 “哎哎哎,姓方的,你可想好了,我可是吴孝王府的人。你不能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打人不毁其容颜。做人做事不能太决绝,还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为好。” 管贤四的心中颤抖成一团。 本该扬手把这个小人给摔出去,不过方显贵想了想,还是轻轻放下了管贤四:“记住,姓管的,我今天不教训你,并不是听了你刚才所说的话,畏惧你身后的王爷。你下次要是再撞在我的手上,我想要打你照样会毫不忌惮。” 管贤四的脉搏都快被吓没了,他可不想再次体验身体与土地狠狠亲密接触的感受:“是是是,今天我也没得罪您吧。我方才说的话可能口气不太好,可是我说的也是实话啊。把赵氏夫人请出来,大家都不耽误事。相反的,您方店家要是执意阻拦,破坏了人家一家四口团聚,才是罪过。” “好,请把夫人请出来。” 方显贵一挥手,侍从葵慌忙地跑进了府内。 不多时,赵氏出来了,她低着头,脸上又戴着面纱,没有人能看得清楚她的表情。 管贤四刚想上前细看,被方显贵给拦住了:“非礼勿视,不许你那双狗眼亵渎夫人的容貌。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好好好,听您的。是这样,夫人、方店家。昨日我们王爷在街上偶遇了令爱,觉得甚是可爱,当即把她带回了王府,决定择一个好日子,娶她为妾。这可是天下万千女子梦寐以求的好事啊,我们王爷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既然要娶令爱,又怎么任由她的亲人流离失所而坐视不管呢?凑巧的是,令郎和尊夫也在王府做客。小人今天奉命前来把夫人给接到王府去。从此以后,你们一家团聚,安享荣华富贵,岂不快哉?” 管贤四说的嘴角冒白沫。 安享荣华富贵?他自己都相信了。实则,什么安享荣华富贵?过了两年若是失了宠,连一个普通的下人都不如。又或者,能保全性命到失宠都不容易。 “什么?” 赵氏一惊,抬起头,眼神中露出万分惊恐。 管贤四继续憨皮厚脸道:“哈哈,夫人您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定是高兴坏了吧?尊夫、令郎和令爱,如今全部被请到王府了,就差夫人您了。” “哼哼,只怕不是‘请’吧?堂堂王爷肆意强抢民夫与民女,与牲畜何异?” 方显贵握紧拳头冷笑。 “嘿?我说方店家,你一个普通的商贾为何屡次对我们王爷出言不逊?我要是报到中尉府,让他们过来捉拿你,判你一大不敬的忤逆之罪,也未尝不可。” 管贤四比比划划,一边威胁方显贵,一边歪着脑袋,企图偷看清楚赵氏的面容。 “你要是想去告官便去好了,今天你来接我们夫人怕是要失望了。不仅如此,还请你回去带个话,让你们王爷尽早把孙家父子三人给放回来,否则,哼哼——” 方显贵发出威胁的哼哼声,在这天子脚下,不仅仅是只有吴孝王爷可以一手遮天。 “罢了,我随他们去便是了。” 赵氏哀叹了一声,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她早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 “夫人,且放宽心,他们现在还不会对伯父、佩玖公子和绣莹小娘子怎么样。您没必要遵从他们的威胁。我想孙伯父若是知道了,也不会同意您以身涉险的。况且,现在知道了他们的落脚之处,在下想方设法把他们救回来便是了。且等待几日,这天下毕竟是皇帝的天下,即便皇帝管不得闲事,还有太子——” 方显贵冲管贤四发出威胁的眼神。 管贤四不由得后退了两步:“我不管你姓方的是什么来路,又或者攀上了什么大树。我管贤四只遵从我家王爷的吩咐。你休要拿皇帝和太子来吓唬我。别忘了,不论是皇帝还是太子都是我们王爷的至亲。他们会向着你一个外人?跟我们王爷作对?” “前者,皇帝下令收回了西川王爷的爵位,还把他们全家都贬成了庶民,永世不得入京。论亲疏,这西川王爷与你家吴孝王爷都是皇帝的至亲兄弟,这又当如何讲?” “你,你别跟我扯没用的。反正,我们王爷现在正得圣上信任,岂容你等匹夫亵渎?你要是再口出狂言,信不信我立刻差人去中尉府调兵过来,把你们方家给抄家灭族了。你信不信?” 管贤四气急败坏。 “呵呵,好大的口气!你一个靠献上女儿攀附权贵的小人,如今不过改头换面,变成了一条披着绸缎的恶犬而已。你又有何能力可以调动官府的兵卒?莫说是你,即便是你们王爷,没有的皇帝的圣旨,他也休想调动一兵一卒。” 要是搁往常的脾气,方显贵早把管贤四从门前给清理走了。但是今天,当着赵氏夫人的面,他收敛住了脾气。 “方店家,切莫与小人置气。我还是随他们去吧!” 见两人争执不下,赵氏不想连累人,做出了决定。 “夫人为何非要如他们的愿呢?您难道甘心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已经被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王爷做妾?” 方显贵以为,赵氏这一去,他们一家人全部在人家的掌控之中,到时候还不任由人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这些日子多有劳烦,感激不尽。但是,我得去救拙夫和孩子们。” 不知道赵氏是不是被惊吓糊涂了,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你看看,还是夫人明事理。我说方店家,人家夫人都乐意了,你就不要在从中作梗了吧?” 管贤四很得意。 “不过,你们必须先带我去见王爷,否则——” 赵氏的衣袖间露出了一把剔骨的尖刀。 “哎哎哎,别别别,虽说您要求见王爷有点不合规矩。但是,按照老理,岳母在嫁女儿之前相相女婿也在情理之中。您请吧!” 管贤四亲自上前撩起了轿帘,心道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是烈性子的人。也不知道王爷和世子到底是看上了这家人哪一条优点了? ☆、078 第78章 078 昨日被胁迫进吴孝王府的时候,还以为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没想到,今日便轻松地出了这府门。走出王府的大门之后,孙绣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大门额上的字。 她又看了看她娘亲、阿爹和兄长,知道阿爹和兄长此刻的内心一定和她一样,都是充满了疑问。 赵氏平日里沉默寡言,今天忽然能力爆发,一个人入了这守卫深深的王府,把丈夫和孩子带离了险境。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吴孝王爷的。 “也许是一番慷慨陈词?也许是道出了吴孝王爷的软肋?” 孙绣莹很好奇,心中暗自猜测她娘亲跟那个被愚蠢迷住了心窍、沉浸在荒诞□□的生活中的司马青说了什么,以至于那老混蛋一声令下就把他们一家给放过了。 “不宜久留,不宜久留啊。趁着王爷放过了咱们,咱们得快点出城。现在就去方府收拾东西出城。” 孙归野感觉无比的郁闷,他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何就得罪了别人?此番贤妻出面,他总觉得心中不是滋味,脸皮有点在面颅上挂不住了。一方面是心疼爱妻,另一方面主要还是生闷气。 “孙公,请留步!” 有一个人急匆匆追了过来。 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吴孝王府里的管事辛。众人不由得心头一震,难道司马青又改变了主意? “管家,莫非王爷后悔放过我等了?” 孙归野看了看周围,他们现在离王府还不算太远,但也已经身处在大街上了。边上有行人路过,追来的王府家奴就一个,料想一个家奴也抓不住四个人。 他已经做了打算,即便是司马青真的后悔了,他也绝不会带着全家人再次入了那座王府。 “非也,我们王爷说了,今后不希望在京城中再看见你们一家四口,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管事辛轻蔑地看了众人一眼,转身回去了。 “切!他不想见我们,我们还不想见他呢。” 孙绣莹冲管事辛的背影发出鄙夷之声。 “快走,快走啦,等会儿要是再有人追出来,那可就不好了。” 孙佩玖吸吸鼻子,双手抱在胸前,腰杆弯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昔日英俊的小生此刻似乎变成了街头流民的孩子。 “走吧!” 赵氏轻叹一口气。 也许是很少抛头露面的缘故,这会儿即便用面纱遮着面,她还是觉得街上的光线很刺眼。所以,她一直低着头。 “娘,您跟哪个混球王爷说了什么?他就同意把我们赶出王府了?” 孙绣莹主动上前伸手挽住母亲的胳膊,想要破解一下心中的疑惑。 “也没说什么,司马青毕竟是王爷,一把年纪了,他总比他那个儿子讲点道理。况且王府中的女人众多,王后也并非大度的人。我说我的女儿性子烈,她要是长住王府,必定会引得王后醋海翻波,王府永无宁日。” 赵氏推开女儿的手,不想让女儿再追问。 “唉,惭愧啊,与贤妻共同生活了这么久,没想到贤妻还能有这样览闻辩见的才学。” 孙归野的口气酸酸的。 “那当然了,女儿我就是随了母亲大人。阿爹素来喜欢夸赞我伶牙俐齿、满舌生花,哈哈,也不是虚言。” 明知道阿爹的心中萌生了小心眼,孙绣莹还是故意气他。 “呃!” 孙佩玖黑脸:“我说妹妹,你有咱们娘亲那样贤淑吗?我看,女子该有的才学你一点都不通,该有的贤惠品质也与你无缘。只生得一张巧嘴,却到处招惹是非,害的爹娘为你担心,是为不孝。做错了事情,却毫无羞愧之心,还在侃侃而谈,是为不知羞耻。唉!有你这样的妹妹,为兄的颜面早已荡然无存也。” “哼哼,兄长这些日子沉默寡言,莫不是日日夜夜在心底琢磨着怎么样陈词可以挖苦自己的妹妹?你我本是同根生,你如此挖苦我,合适吗?” 孙绣莹逼近孙佩玖,把他欺到了路边。 “嘟!都什么时候了,还斗嘴?” 孙归野瞪眼,心想怪不得自己的左右眼皮经常跳动的厉害,他这两个孩子从来就没有和和睦睦过。 “哈哈,有意思。” 一位摇着折扇,满脸稚嫩,着锦袍,系玉带的男人从路边冒了出来。 这个人有些眼熟,孙绣莹一时间没想起来他是谁。 于是四双眼睛瞪着对面的一双眼睛,双方对视了几秒。稚嫩男子笑了:“差点忘记了,诸位也许还不认识我,我乃是司马德。” “哦?原来是公子!令尊已经把我等赶出来了,已经与贵府毫不相干了,不公子此番出现,是有什么吩咐吗?” 在孙绣莹眼中,司马德是一个小屁孩。但是人家的身份和地位摆在那,也不容她出言不逊。 “是啊,要是没有别的事,老夫就带着家人赶快离开京城了。” 孙归野也是心中一惊,不过他观司马德的神色不像是来找茬的。 “你们要离开京城?” 其实,司马德早已想到了。 “是啊,无意冒犯了王爷,幸亏王爷宽容大度,饶恕了我等。我等贱民定当从王爷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免得再次污浊了王爷的耳目。” “嗯,你们这样出城,怕是会被守城的官兵给拦住。这样吧,我助你们出城,可好?” 司马德收起了折扇。 “这如何是好,怎么好劳烦公子?” 孙归野挤出笑脸,他不明白这位司马青的公子为何会出手相助?明明彼此之间,并没有打过交道。莫非?他的眼神瞟向了女儿。 “唉,谈不上劳烦。我也是为了家兄好,不想让他与绣莹小娘子继续纠缠不清。他应该还不知道你们已经出了王府。以他的性格,他若是知道了,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坏了道德人伦,所以,就让我送你们出城吧。” 司马德看了赵氏夫人一眼。 赵氏心中一惊,喃喃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公子了。” “那你们快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最好,没有人能找得到你们。” 司马德有些着急。 “现在就走?可是行礼都还在方府。” 孙佩玖嘟囔了一句。 “事情紧急,还惦记什么行礼?我已经给你们备了一些金银,快随我出城吧!” 司马德从怀中掏出沉甸甸的钱袋子,扔给了孙佩玖,迈大步走在了前头。 “那,那就现在就走吧。日后再想办法给方店家打一声招呼,想来他也不会挑理。” 孙绣莹招呼着爹娘和兄长跟上。 尽管他觉得司马德的热情有些突然。但是,她还是愿意相信这个小屁孩没有恶意。只凭他那干净的眼神,倒不像是生长在王府,也不像是司马贤的弟弟,倒像是自己的兄弟。 “贤妻快点!” 孙归野也顾不得所谓的脸面,上前拉住赵氏的手,穿梭过人群,急匆匆地走着。 谁能想到,他当初带着美好的梦想来到京城,如今却带着一家人在朗朗晴空之下,身无长物,急匆匆,恨不得能立刻飞出这座城池。 一行人到了城门口,有司马德在前面带路,他们出城还算顺利。守城的官兵,又有谁不认识这位经常随着司马贤骑马出城、进城的司马德呢? 这位吴孝王爷的公子,虽没有世子司马贤那样威风八面,倒也深得吴孝王爷的喜爱,谁敢得罪? 出了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靠着两条腿往前走了。往哪走,走到何处去?一家人的眼神都投向一家之主孙归野。 孙归野却朝司马德深深作揖道:“多谢公子相送,此生怕是无力回报公子的恩情了,来生必当衔草结环。” “唉,老伯客气了。出来的匆忙,我身上也没带多少钱财,你们往后的日子难免要辛苦一些。告辞!” 司马德礼貌回礼。 就此别过的脚步还没有迈出去,众人就被城门楼里扑过来的灰尘呛得纷纷躲到路边去了。一伙不知道是豪强,还是权贵,又或是恶奴的人飞马疾驰出来了。 天气干燥了许久了,路上的尘土积了厚厚一层,此刻被马蹄扬起,顿时铺天盖地。 “吁吁——” 有人勒住了马。 “呸呸!” 孙绣莹吐了吐口中的灰尘,暗骂这世道没处讲理去。飞扬跋扈的人做飞扬跋扈的事情,却没有人敢管。 “呃!” 孙绣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只是她,在场的人看清楚马背上的司马贤的那张脸,都如同见了瘟神。 司马贤如今做了武库令,官职对他来说也就是个摆设。 他可不会每天本本分分地守着那座死气沉沉的库房。在把库房里的宝物全部巡视了一遍之后,他就把职责压在了手下人的身上,自己每日里该怎么玩乐就怎么玩乐。 今日,司马贤带着随从,带着高祖的斩蛇剑准备出城玩耍去,半路惊闻“噩耗“,随快马加鞭—— 远远地看见的场景让他大喜,幸好一切还不算晚。司马贤看了看,孙家四口人,一个也不少,随后从马背上飞了下来。 这时候,灰尘也渐渐散去了。孙归野装作老眼昏花,对司马贤视而不见,拉住贤妻的手,看了看女儿和儿子,低声说道:“我们走吧。” “你们这是想往哪儿走啊?” 司马贤抽出宝剑挥斩空气,他手下的那伙人,纷纷跳下马,拦住了孙家人的去路。 “原来是世子,小老儿见过世子。就在不久前,王爷让小老儿立刻离开京城,永远不要再踏进京城半步。小老儿正是奉了王爷的令,现在带着家人离开。” 孙归野松开赵氏的手,嘴角抽动了一下,迈步上前跪倒给司马贤行大礼。 “哼,让你们离开?只怕不是家父的意思吧?” 司马贤冷笑,他看了看他的好弟弟司马德。 “见过兄长!” 司马德上前施礼。 “原来是弟弟,你怎么会孤身一人在这儿?” 司马贤把宝剑还了剑鞘。 “父亲让孙家人离开京城,我想到兄长曾经吩咐过守城的官兵不让他们出城,这才自作主张出来送他们出城。” 司马德的额头冒了汗,他的心中对他这位兄长有着天生的畏惧。 “是吗?父亲真会做那样的事?早上出门前,我记得他老人家吩咐人去把孙母也接进王府享福,怎么会突然改变了主意?” 司马贤拿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众人一眼。 “千真万确,父亲虽未亲口对弟弟说,但是他老人家与赵氏夫人交谈之时,我在屏风后面听的真真切切。弟弟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忤逆父亲大人的意思。兄长若是不信,请回去一问父亲便知。” 司马德撩起衣襟跪倒在地上。 “哈哈,一定是父亲不满意这孙家的小娘子了。既如此,把他们赶出王府也算常理。不过,你们孙家的人得罪了本世子,所以你们不得离开京城。” 司马贤别有深意地看了孙绣莹一眼。 这是什么理由?孙绣莹顿时火冒三丈:“世子说的理由是不是牵强了一些?我等从不敢冒犯世子,是何时得罪的您?” “现在!现在算不算?小娘子如此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就是对本世子的大不敬。本世子大度,也不与你们计较太多,只是你们不能出城,也休想逃遁,必须在本世子的眼皮子底下生活,懂吗?哈哈——” 司马贤邪恶地笑了。 “兄长您贵为王世子,何必与她计较,不如放他们离去,也算是对父亲尽了孝心。” 司马德壮壮胆子,往前跪爬了一步,求情。 “啪!” 司马贤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司马德一巴掌,骂道:“糊涂!本世子做什么事情,还需要你来指点吗?” ☆、079 第79章 079 本来已经出了城,也开始规划今后的人生了,却在遇见司马贤的那一刻被打回了原形。此刻,孙绣莹站在苦荼茶肆二楼的窗前,望着窗外的街道,回想着昨天的事情。 不知道为何,她这会儿倒有一丝庆幸昨日未能离开。是对这座城市里的生活依依不舍?还是对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的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还有着眷恋?此刻,她也想不明白。 “孙绣莹,你倒是清闲。一家人吃住在我表哥家,难道就没有一丝羞愧之心?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别人的周济,难道令尊所读的圣贤书里全是这样的教化?” 金艺娘扭动着腰肢走了过来,她今天穿着一身金色的衣裳,发髻上装饰繁琐,环佩叮当,红唇粉腮,咋看之下倒也十分惊艳。 “想必你也知道,昨日本想离去,奈何又被拦了回来。蒙方兄仁义,再次收留我等,我等当感激不尽。他日若有机会,定当回报。” 每一次与这个女人说话都是唇枪舌剑,眼下,孙绣莹也不指望能与金艺娘缓和关系。 想要维持自尊,就必须离开方家,离开方家又无处落脚,总不能带着全家人流落街头吧?总之,这是一件让孙绣莹头疼的事情。 “哈哈,你这个人果真不识抬举!那世子是什么人,有权势,有相貌,身份尊贵。只要他一个眼神,天下的女子没有不痴迷他的。他痴迷于你,愿意娶你为妾,乃是你祖上的造化。可惜,你这个人啊不自量力,大好的时机你不抓住,非要折腾成这般。明明是无餍之辈,非要装作是烈女,哈哈,真是可笑!你莫非还妄想纠缠我表哥?告诉你,有我在,你休想!” 金艺娘的是个表里如一的人,毒辣的眼神代表她此刻的心情。 “既然那司马贤那么好,小娘子为何不去给他做妾?依我看,小娘子的长相,虽非绝美,但也能吸引男人的目光。请看,街上那个卖菜的老伯这会儿正仰着头偷窥您的美貌呐!” 孙绣莹用手指着窗外,街上的确有个老者抬头看着这边。 “你?” 金艺娘突然伸出双手,掐住了孙绣莹的脖子。 孙绣莹早有准备,只用底下一脚便替自己解了围。 “你欺人太甚!” 金艺娘爬起来,气红了脸,放弃了继续动粗。因为她知道,她现在动粗也不能占上风。况且,身处茶肆,周围还有茶客呢。把她表哥招惹来,又免不了遭受一通疾言厉色。 “罢了,早知道小娘子在这,我就不该来。告辞!” 孙绣莹刚想迈动脚步离开,就被街上的一阵乱哄哄的声响把目光给吸引过去了。 一队官兵自东向西而来,官兵出动,自然是闲杂人等纷纷闪开。 “出什么事了?” 金艺娘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她也冲到了窗前观望。 孙绣莹并不搭理她,继续观望。 本以为这群官兵只是路过,没想到他们到了苦荼茶肆门前停了下来。领头的头儿一扬手,兵卒散开,就把茶肆的大门给包围了。 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孙绣莹和金艺娘纷纷下楼查看,到楼下遇见了方显贵。 这群官兵的气势汹汹却惊吓不到方显贵,他稳如泰山,冲孙绣莹露出一个笑脸,便径直奔门口去了。 与捕头甲碰了一个面对面,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小人乃本店的店家,不知道官差驾到,有何贵干?” 方显贵作揖道。 “你是方显贵?” 捕头甲一脸络腮胡子,面相凶悍,站在那就是生人勿近的幌子。 他后退了一步,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原以为会是个满脸狡诈之相的老叟,没想到却是一位英俊的后生。 “小人姓方,名显贵!正是这苦荼茶肆的店家。” 民不与官斗,方显贵表现的中规中矩。 “告诉你,你这茶肆被查封了!里面的人听着,统统出来,这家茶肆被查封了。晚走一步,本捕头可要拿你们下大狱喽。” 捕头甲声音浑厚,他这一嗓子,立刻传遍了茶肆的楼上楼下。 两秒钟的沉寂之后,茶肆中仅有的十几位茶客纷纷夹头逃窜。 一阵楼梯响动,桌凳翻倒的声音过后,茶肆恢复的冷场。连跑堂的伙计也都跑到外头不远处当观众默默偷窥,静候事态的发展。 来者气势汹汹,一股打家劫舍、制造冤案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孙绣莹的心中替方显贵捏了一把汗,心中暗想幸亏今天父兄都没有来。 “哪来的捕头?好大的口气!你凭什么查封我们茶肆?” 金艺娘仗着有表哥在身边,心里没有数,胆子也没边。她双手叉腰站在那,不了解详情的人,还以为她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背景和武术绝学。 捕头甲换上笑脸道:“小娘子莫要恼怒,本捕头也是奉命行事。你有什么冤情,可以去与我们中尉王大人说,切莫为难我们这些当差的。” 孙绣莹瞪眼看着,没想到捕头甲并不是一个愣头青,相反的,他还挺玲珑,心思也细腻。他此刻的行为与面相不符。 “中尉王大人?” 方显贵想了想,自己不曾与他打过交道。 他淡淡道:“就没有什么缘由?若是无故查封小人的店铺,小人心中不服啊。” “哎呀,这个嘛——” 捕头甲伸手摸自己的下巴,一副难为情的表情。 “中尉府既然要查封别人的铺子,一定缘由,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孙绣莹忍不住走上前插了一句话。 “嗯?” 捕头甲的眼神亮了,目光从方显贵身上转移到了孙绣莹身上。 他打量了一会儿,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抬头低头,来回十八次地比对了一下,笑嘻嘻道:“小娘子莫非就是孙家的绣莹小娘子?” “嗯哼,正是!捕头大人你想说什么?” 这厮的笑容怎么这么瘆人?不过,孙绣莹的心中好像也明白了□□。她被当成了“犯人”,画影图形的张贴已经不仅限于与城门口了。 “哈哈,巧遇,巧遇,昨天才领了这画像,今日就遇见了本尊。嗯,还是本尊比画像好看一点。这也难怪世子贤会对您念念不忘啊。小娘子现在可以自行离去了,免得一会人我手下的人误伤了您,那可就是不好了,您请!” 捕头甲让开路,规规矩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怎么?司马贤让你们监视我?” 孙绣莹跳到门外,夺下捕头甲手中的纸。看完上面的内容,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上面的确是她的画像,画像也就跟她有七八分神似吧。 “哈哈,谈不上,谈不上。世子贤没有恶意,他要是想监视您,把您一家四口全部给抓进牢里,便可保万无一失,何须这么麻烦?如今给您画影图形,不过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当差的在城中遇见您,不得误伤!可见他对您——” 捕头甲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既如此,我现在还不想走,我想听听你们为什么要查封这里?” 不用猜测也知道司马贤究竟憋的是什么坏水,孙绣莹知道自己不能做事不关己转身就走的事。 “是啊,捕头大人既然要查封小铺,总得说个理由吧?” 方显贵依旧稳如泰山。 “这个嘛,方店家要是想知道,何不去找我们中尉大人问去?” 这会儿,捕头甲说话稍微客气了一点,不过他说了一句废话。 中尉大人岂是什么人想见都能见到的?在京城这种地方,一般人若想见中尉,除了期盼偶遇,就只有为非作歹把自己作成罪犯才有可能见着他。 “呵呵,还请透露一二。” 方显贵从兜里摸出一块金子,迈步走出门槛,塞进了捕头甲的手里。 捕头甲把玩着金子,脸上的胡须抖动,露出笑意:“世子贤说你们这家茶肆是个黑店,请我们中尉大人给查封了。不过,没让捉拿店家。本捕头也不会多事,还请方店家把路让开。” 捕头甲朝左右使了一个眼色,拿着浆糊和封条的兵卒立刻上前待命。 “那你们中尉大人可知,我这茶肆——” 眼神瞟到了孙绣莹,方显贵欲言又止。 他想了想,叹气道:“罢了,既是碍了世子贤的眼,那你们查封就查封吧。” 说完,方显贵冲金艺娘和孙绣莹递了一个眼色,道:“我们走吧。” “不行,凭什么他们说查封就查封?” 金艺娘睁圆了怪眼,一脸不甘心。 “休要胡言!” 方显贵瞪了金艺娘一眼,迈大步走进了人群里。 孙绣莹跟在后面,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看来是她连累了方显贵,害得他得罪了司马贤,招惹来了报复。 “你给我站住!” 金艺娘追上了孙绣莹。 “小娘子还想说什么?” 孙绣莹停下了脚步。 “害得我表哥的茶肆被封,你和你家的那些人难道还能厚着脸住在我们方府吗?” 金艺娘的眼神喷火,咄咄逼人。 “我们若是继续在方府住下去,你又当如何?” 孙绣莹是故意气她。 “告诉你,自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很讨厌你!” 金艺娘逼近。 “第一次见到小娘子,我还挺同情你。被管贤四那么一个又老又丑,牙齿间垂涎着污秽,鼻孔里冒着臭气的恶心的男人玩弄,是身为女人的噩梦。” 说起斗嘴,孙绣莹自认从来没有输过。 “你?” 金艺娘快要气疯了,这是唯一能伤她自尊的往事。 “其实,你没必要把我当作敌人!因为——” 孙绣莹的话还未说完,她就被金艺娘扑了一个正着。 没有迎来对方抓狂似的拳脚,她只觉得腰间一凉,一个异物进了自己的身体—— ☆、080 第80章 080 这个世间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令人高兴的、哀伤的、喜闻乐见的、惨不忍闻的,等等,没有人可以预知未来。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的发生,都不是普通人能够左右的。 西风斜阳、千古佳人,也许就在咄嗟之间。孙佩玖侧着身子,斜坐在门槛上,看蚂蚁在自己的脚边寻觅食物。他回忆着往事,忧郁、沮丧、惆怅—— “玖儿,不必担心,你妹妹会好的。等将来出了城,远离这是非之地,再为你们兄妹觅得可以相伴终生的人,为娘也就无羁无绊了。” 赵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嗯,但愿能早日出城去。” 孙归野从门廊处冒出。 来了这严家的老宅子也有好几日了,老头子今天背着手把这宅子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给溜达了一遍,心道此处倒也是个闹中僻静之处,关键是风水还不错。 若是能解决生计问题,也不失为一个隐居之处。 此处离街市甚远,听说左右邻居也都是在朝为官的人。为官者高升了,府邸自然就得换的大一点。或者是扩建,或是重选一块另建新宅。严家的祖上先人就属于后一种。 “哎呀!” 孙归野长叹一口气,可惜口袋空空,要是能有钱买下这座宅子也挺好。不,一点也不好,他一拍脑门,这座城池并非是他的安居之所,他依旧是归隐山林的命。 “阿爹,有什么心事?” 孙佩玖是明知故问,如此担惊受怕地蹉跎岁月,总不是众人所愿。 “嗯,我看趁着天色渐晚,城门即将关闭之际,我们不如今天就出城。那守城的官兵总不能时时刻刻防着咱们?若是出的去便罢了。若是出不去,咱们再回来不就是了?” 孙归野眯起眼睛看看天色,夕阳西归,又一个黑夜即将来临了。 “阿爹,您想的太简单了。官兵们都是什么人?他们对待司马贤的吩咐敢糊涂大意?只怕到时候没出得了城,又徒生了事端。况且,绣莹的身体还未好,也经不起折腾。退一步说,就算是能出城,绣莹的身体也无大碍了,可是这严家的大门咱们能出的去吗?” 孙佩玖换了一个坐姿,罕见地没有唯老父亲的命令是从。他想起了他上午想出门走走,结果就被门口的那两个看门的给拦了回来,感到很郁闷。 “玖儿说的对,我看等过几日再说。我看那严校尉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等他露面了,咱们是否低下头请他相助?” 赵氏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请他相助?呵呵,自古以来官家都是蛇鼠一窝。他严询为什么要把宅子让给咱们住?肯定别有居心。就冲他让人看着大门,防止咱们出门,就知道他一定心怀着歹意,别有用心!说到底,他不过是觊觎咱们家绣莹的美色罢了,却又不想负责任。这倒好,咱家的绣莹名节算是被毁了,今后若想嫁一个好人家怕是只能痴心妄想了。又或者,他也对那个传说感兴趣。唉,老夫真是看错了人,没想到相貌堂堂的人也会做出这么不堪的事情!” 孙归野越想越生气,只恨自己无权无势。 那日,他得知女儿被严询给带走了,比得知她被金艺娘给刺伤了还要愤怒。这会儿,他只想着,若是能见到严询,他一定以下犯上一回,定要啐那厮一脸吐沫。 “是啊,阿爹说的对!那严校尉把我们都请到这里来,至今也未露一面。虽说每日里有人送精美的吃食过来,但也犹如住在大狱!” 孙佩玖用手指了指大门口,十分不满。 “玖儿,不管是住在方家,还是住在严家,总归都不是自己的家。唉,还是想法子离开这里为好!” 赵氏轻叹一口气,满脸愁容。 刚从吴孝王府出来,没两天又到了这里。真是出了狼窝又入了虎穴,这一回,她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不知道孙伯父和夫人长吁短叹所为何事?” 严询突然到来,飘逸的身形很快就到了众人的面前。 今天的他,一身官袍,长发束缚于黑色的官帽之内,脸上的棱角散发着刚毅,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散发在空气中。 “这——” 孙归野瞠目结舌,适才的雄心怒气这会儿几乎全部消散了,只剩下稍许的怒气还暗藏在心底。更别提啐人一口吐沫的勇气了,早就消失了无影无踪了。 “倒也没什么,只是校尉大人让人把我等看管在此,有些不习惯而已。” 孙佩玖吸吸鼻子,站起,稍施一礼。 “看管?我想你们是误会了,他们只是负责保护你们的周全。莫非是诸位对我严某有意见?不想住在我家?” “此处虽好,终究不是我等的家。且我等皆草民,小女也不敢劳烦校尉大人操心。大人来的正好,老夫正打算向大人辞行,带着家人离开此处。” 孙归野正正身形,让自己看起来威严一点。 “孙伯父见外了,本该奉令承教,但是我还是建议诸位稍安勿躁,安心居住在此,等日后再做打算。” 严询颦起了眉头,知道众人误会了他。 “谢过校尉大人的好意,我看大人还是让我等想走便走为好。” 孙绣莹慢吞吞地从屋子走出,她腰部的伤口虽未痊愈,倒也不是太疼了。 她刚刚在房中并未睡着,外面的人说的话被她听的一清二楚。 “哦,小娘子果然又活了过来。” 严询嘴角浮出笑容,移步上前。 “本姑娘福大命大,岂会轻易丢掉性命?” 孙绣莹对严询根本不屑一顾,不知道为何,她一点也不想感激这个救过她的男人。 “见小娘子又能出言不逊了,本大人也就放心了。好了,我还有事,诸位有什么要求与门口的人说便是了。在下先告辞了!” “慢着!” 孙绣莹说话有种理所当然的不客气,她自己都察觉不到。 “小娘子还有什么话想说?请说!如果嫌弃人多不方便,也可换一个地方。” 严询低声对缓步追过来的孙绣莹说道。 “请你让门口的人不要拦着我们出入。” 为了防止伤口崩裂,孙绣莹不得不吸着气说道。 “怎么?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打算出去招蜂引蝶?” 严询故意这样说。 “随便大人怎么想!我们孙家的事本与大人无关。不过,既然大人非要好心管,那我等也只好理所当然地借住在这了。但是,大人可不能把我们当做犯人一样看管着。” “好,现在本大人就让他们走开。你就乞求你的那些个仇人不要找上门来为好!” 严询面无表情,走出大门时,挥手带走了守门的人。 “就这么走啦?” 孙佩玖三步两步追到门口,他总觉得严询似乎不应该这么快就走了。 “怎么?兄长还想留住他长谈?” 孙绣莹白了孙佩玖一眼,这厮动不动就哭哭凄凄,愈发的没有男人的气概了 不过,她想到自己受伤那日,迷迷糊糊中瞟见孙佩玖坐在床边啜泣,她心中还是蛮感动的。 “呃,不要,不要,为兄与此人不是同道中人,如何能与他说到一块去?” 孙佩玖可不喜欢与咄咄逼人的人打交道。 “我记得阿爹适才说想要出城?” 孙绣莹翻着眼睛,盘算着。 “是啊,门口的人被撤去了,为父觉得这是个机会!” 孙归野这会儿再次拿出一家之主的气概来了。 “绣莹,你的伤口好点了吗?” 赵氏还是担心女儿的身体。 “母亲无需关心,这点伤算不得什么,我看就依父亲所言,咱们今天就设法再出一次城。当然,这一回得装扮一下,一定能蒙混过官兵的眼睛。” 孙绣莹心中有了主意:“兄长你现在出去雇一辆车,等到了城门口,我们再分别出城,到了城外再做打算。” “好,佩玖,你去雇车。” 孙归野从兜里掏出一把铜钱,塞在儿子手里。 老头子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几天前离开方家的时候,他把金银细软悉数带上了:“贤妻,回房简单收拾一下东西。” “好吧。” 赵氏应声回房去了。 其实,一家四口,几番折腾,也没有什么行囊了。这会儿倒也不觉得遗憾,丢弃了那些个俗物,赵氏反倒觉得很轻松,至于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阿爹,我们得装扮一下!” 孙绣莹有些兴奋了,这一回,她打算做一回不孝子,把老父亲打扮成糟老头,想必就没人能认出他来了。 父女二人进了房,看见赵氏从箱子底下拿出几身粗布衣裳。 “这些衣裳都是昔日穿的,都是贤妻亲手缝制的。自从了进了城,穿上了这成衣铺做的衣裳,总觉得不是那么舒服。” 孙归野喃喃自语道。 “不该有的,就都丢了吧。” 赵氏轻叹了一口气。 “是呀,乡野人就该有乡野人的样子。换上吧,这些个买的衣裳一件也不要带走。” 孙归野倒是不在乎穿的衣裳是什么料子的,干净整洁就好。 “等等。” 孙绣莹操起案子上的剪刀,把粗布衣裳都剪破了。 “丫头,你疯了?” 孙归野心疼地拿起衣裳,这可都是贤妻亲手缝制的。 “绣莹做的没错。” 赵氏明白女儿的用意。 —— 一切就绪,三个人背着三个小包袱走到了门口。孙绣莹刚想埋汰一句孙佩玖的不是,因为那厮做事情向来都不是那么靠谱。 这时候,一辆驴车溜溜达达而来。孙佩玖坐在车上,朝这边挥着手。 孙绣莹暗想,这厮做事向来拖沓没主见,这一回不知道是不是他求生的欲望太强了,竟然不一会儿,他就把车给雇来了。 驴车到门前停下来了,孙佩玖跳下车,吃惊地问:“这,这,爹娘、绣莹你们这是?” “兄长真是傻的不可救药,原模原样出城岂不?” 孙绣莹顶着乌青的眼睛,看了赶车的老叟一眼,她嬉笑道:“这样别具一格的装扮,是不是很特别啊?哈哈,兄长,你也得装扮一下。否则,岂不是与我们格格不入?” “呃,好吧!” 孙佩玖并不傻,他只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妹妹的用意。 只是他看着母亲被装扮成一个年迈的老妪,父亲被装扮成一个穿着破衣、满脸污泥的老叟,他只想没心没肺地畅快地大笑一场而已。 “你是绣莹小娘子?” 原本低着头的赶车老叟,突然睁大了眼睛,望向这边。 嗯?这张老脸有些熟悉,好似在哪儿见过。孙绣莹的记性还不错,她很快就想起来,她与这个老叟见过两次,一次在西街,一次在秦国音家的门口。 “原来是老伯?” “哦,果真是恩人!您这身装扮,老儿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老叟跳下驴车,认清眼前人,一脸糊涂。 “生活本就是百般滋味,穿着打扮若是一成不变,岂不无趣?” 孙绣莹嬉笑着解释道。 “哦哦,原来如此,诸位都是洒脱之人,小老儿佩服佩服!” 老叟展露出质朴的笑容,他素来听说城里人会玩耍,这回算是长见识了。这阔气的宅子里,怎么也不该走出这样装扮的人:“小娘子的家原先不是在——” “换了,换一座宅子而已。依着老伯看,现在的宅子比之前的宅子是不是阔气了一点?” 孙绣莹并不理会父母和兄长的诧异眼神,他们大约是万万想不到她是怎么认识一个老叟的了。 “好啊,恩人果然是有钱人啊。可是我这车子破旧,让诸位坐我的车,岂不是丢了面子?” 老叟自行惭秽了起来。 “哈哈,你看我们现在的装扮,不就是为了坐老伯的车而准备的吗?” 孙绣莹移动步子,坐上了驴车的车沿,回头招呼道:“诸位,上车吧,都别愣着了。” “哦!” 换了一身装扮,孙归野有些不适应,竟羞于见人。,他搀扶着贤妻,默默地坐上了驴车。 见家人都上车了,孙佩玖也跳上了车。一家人,这会儿就他充满了活力。 “来,把脸转过来!” 孙绣莹趁着孙佩玖转过脸来的时候,抬起摩挲过车轮的手在他脸色抹了一把。 “呃?” 被抹了一脸灰,孙佩玖露出苦笑。 “我说恩人,你们打算去哪儿?” 老叟问。 “出城!” “出城?这天色渐晚,诸位这会儿出城?” 老叟看看天色,一脸不解。 “去城郊一位亲戚家走动走动,老伯只需把我们带出城即可。余下的路,我们自己走着去。” 孙绣莹解释道。 “既然如此,小老儿我多送你们一程也无妨。反正我这么个糟老汉已经习惯了夜间赶路,晚点再回家也没事。” 老叟说话间,已经扬起鞭子,驴车开始往前移动。 ☆、081 第81章 081 从严家的宅子到城门口,本不算太远的距离,却走了很久。驴车行走的慢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众人心情忐忑,对前途未卜充满了担忧,才觉得时间格外长。 道路虽然还算平整,但是坐在驴车上并没有走路来的舒服。浑身的肌肉和骨头都被颠动了起来,有些酸胀。 虽然伤口隐隐作痛,但是孙绣莹竟然有一丝困意,眼皮子渐渐有些抬不起来了。 “哎哎,别睡着了,等会还要出城!” 孙佩玖对自己的脸上被涂上了泥灰,还耿耿于怀。对于正在进行的“逃难”之举,他心中略有点紧张。 “等会儿,你和阿爹一同出城,我和娘一起出城。” 孙绣莹强打起精神来,说出自己的想法。 奇怪的是,此时此刻她不该紧张兮兮吗?为何没有一点紧张的感觉?难道是因为她画了一个睡不醒的妆? “哦,恩人小娘子,大家不是一起出城吗?” 赶车的老叟没明白孙绣莹的意思。 “是啊,我们是一起出城。老伯你贵姓?” 车轮蹦过了一个石子,滑进了边上的车辙里。这是一个剧烈的颠簸,直到这会儿,孙归野才回过魂来,适应了自己的新装扮。 “老儿我也姓孙,排行在二,乡亲们都叫我孙二。” “原来是孙老伯,与我们同姓呐,祖上说不定就是一家人。” 孙绣莹皱了皱眉头,刚刚那个剧烈的颠簸作用到腰间的伤口上,带来的疼痛让她的困意全消了。 她抡起胳膊舞动了一圈,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点。当初进城的时候,她从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离开这座城市会比第一天进城的时候还要狼狈。 “呵呵,岂敢高攀,岂敢高攀!” 孙老叟还挺自谦。 “吁吁——吁吁——” 孙老叟勒停了驴车,前面就是城门口了。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出城进城的人很多,里外排成了两条长长的队伍。官兵们不紧不慢地搜查着,不放过每一个进出城的人和物。 “恩人、恩公,等会儿官爷查问,小老儿该如何说?” 孙老叟经常进出城门,他自然知道其中的规矩。若是一行人回答的大相径庭,怕是要被当成嫌疑犯给拘拿起来审问。这样一来,就会浪费金钱和时间。 “你只说我们都是同村的,搭你的车子回家。” 孙归野朝其他人使了一个眼色,他忽然认为一家人坐在车上一起出城也未尝不可。 孙绣莹也没有反驳,因为她也不确定哪一种方式是万无一失的。 “好,诸位坐好了。” 孙老叟跳下车牵着驴,随着人流缓缓前行,嘴里小声嘟囔道:“已经连续多日搜查的紧了,据说是为了防止那边墙上贴的那几张画像上的人出城。” 孙老叟眯起眼睛,用手指了指城墙上贴着的画像:“哎,人老了,眼神也不中用了。数次往来,都没看清楚那上面的人儿,是年轻的,还是年长的。” “有男有女,有年轻也有年长的。我说,您老这会儿就别多嘴了,要是让官差听了去,只怕惹祸上身呐。” 走在前面的一个挑担子的回头搭腔,好心提醒道。 “嗯,言多必失。” 孙绣莹看清楚自家一家四口人的画像,心中不由得发出感慨。还别说,画师的技艺还不错,栩栩如生,就像当着面画的一样。 她抬起手按了一下孙佩玖的头,那意思是让他低下头。这个时候得低调,不要引人注目才好。 “干什么?你?” 孙佩玖刚想反抗一下,发现车子已经进入了城门洞,来到官兵面前了。他乖乖地低下了头,闭上了嘴。 孙老叟上前交涉了一番—— “走!” 官兵甲摆出一个放行的手势。 他身体的重心靠在右手边,右手扶着同伴手持的、杵在地上长矛上,左脚轻轻地抖动着。他那双镶嵌在黑黝黝面庞上的眼睛,晶莹发亮,试图看清楚每一个过往的行人的真面目。 这厮这幅兵痞像,倒不像是守城的官兵。却像是某位王亲贵族府邸里跑腿的下人,那些人出了府门之后就是这样的德性。 驴车缓缓出了城门洞,车上的众人紧紧绷着的一颗心刚要舒展一下—— “前面的驴车,站住!” 官兵甲忽然拖着□□追了上来。 “官爷,您有何吩咐?” 孙老叟再次跳下车,躬身上前示好。 “滚一边去!” 官兵甲本想做一个把人推出去一溜滚的潇洒动作,无奈,不知道是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还是老叟身子骨比看着要结实,他竟然没推动孙老叟,反倒是自己的手中弯刀一时没拿住,脱手了。 “嘡啷——” 金属落地的声音,吸引了所有能听到声音的人的目光。一时间,空气凝滞。 “看什么看?” 官兵甲弯腰捡起弯刀,无视同伴和别人的目光,来到了驴车前。他拖着弯刀,绕着驴车转悠了一圈,自言自语道:“两男两女,怎么有些眼熟?” “官爷,小人们经常进出城门,许是您就见着眼熟了。” 孙绣莹挤出笑脸,故意呲牙让脸变了形。 “嗯,不像。” 官兵甲打了一个冷颤,把目光转向了车上一直低着头的那个人:“把头抬起来。” “诺。” 孙佩玖不情愿地抬起头。 “王二,把画像都揭过来,我比对比对。” 官兵甲扭脸吩咐同伴。 “完了,要坏事!” 众人的心凉了半截,孙绣莹也后悔了,早知道,不该那么匆忙,她该花点时间把孙佩玖捯饬到没人样。 官兵王二兴冲冲地地把画像递到了官兵甲的手里:“怎么?我说他们?” “哈哈哈哈——” 官兵甲瞅瞅画,又瞅瞅人,忽然哈哈大笑:“哎呀,我说几位,你们可把我们这些当差的折腾苦了。幸亏我眼神不错,今天要是让各位蒙混出城去了,我可没法像我家主人交代。” “有什么可笑的?” 被人识破了,也没必要再伪装了,孙绣莹瞪眼看着官兵甲。就说嘛,这厮一点也不像是个守城的兵,果然是司马贤手下的爪牙。 “嘻嘻,哦,哈哈——” 官兵戊己、庚、辛全部围拢过来,他们看着驴车上的众人,像是看了什么怪物! “切!少见多怪,这叫化装!化装,懂吗?” 孙绣莹跳下驴车,直奔官兵甲,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说这位小哥,你就当作认错了人,放过我们如何?你家王爷原本让我等走的越远越好,不知你家世子为何会不尊父令,非要为难我等小民。此番,你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我等,也算是遵从了你家王爷的令。” 说话间,孙绣莹从兜里掏出一块银子,塞进了官兵甲的手里。 官兵甲的脸色只在瞬息间变了一变,随后又恢复了常态:“你这点银子可买不到我的命,若是世子怪罪下来,我的命可能就没了。你说,我会放过你们吗?” “唉!好好好,官爷,我们不出城了,现在就回去。” 孙归野示意家人拿起行囊回城。 “怕没那么容易,你们作为‘犯人’,我能让你们想逃便逃,想回便回吗?” 官兵甲冷笑。 “你想干什么?” 这家伙的冷笑,让人看着头皮发麻,孙绣莹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干什么?哈哈,来呀,把他们给我绑喽,送给吴孝王世子等候发落!” 官兵甲一个手势,有几个人立刻冲上前去—— 于是,孙归野、赵氏和孙佩玖相继被擒。 孙绣莹心中着急,面对伸过来的一双魔爪,她本能地跳到了一边:“慢着,我乃女子,又是世子的‘贵客’,你们那双脏手可切莫碰触到我,我跟你们走便是了。” “好好,我等也不想得罪你们,把夫人也放开。不过,你们父子可就得委屈一下了。” 官兵甲是个聪明人,他是不愿意得罪世子惦记的女人的,说不定将来人家就攀龙附凤了。 “把他们俩绑起来,有他们俩在,就不怕另外两个人逃走。您说是不是?头儿!” 官兵戊自作聪明地猜测道。 “要你多嘴?快点,走!” 官兵甲见进出城的人群不动了,大家都在看热闹,他可不希望把事情弄得满城皆知。 “来呗,二位!” 官兵庚和辛拿出绳子,左三扣,右三扣,把孙家父子绑的结结实实。 而孙归野和孙佩玖这会儿都低下了头,本是读书的斯文人,被如此对待,颜面荡然无存。 官兵甲指了指驴车,吩咐道:“把他们的东西也给带着。” 官兵戊和己冲上前去,把车上的四个包袱全部拿了过来。孙老叟早已被吓傻了,这会儿只是瞪眼看着。 官兵戊用手颠了颠右手的包袱:“哈哈,这包袱沉甸甸,可是有不少‘干货’啊!” 官兵己冷笑道:“世子说的没错。他料定这孙家人不会在城中安分地过日子。让咱们兄弟干起守城兵卒的活,这一天天风吹日晒的,嘿嘿,可总算把他们给盼来了。” 官兵庚拉长了声音道:“要我说,把这两个男的往中尉府的大牢里一关,就再也不用麻烦了。不知道世子为何要费这个心思。” “混账,都给闭嘴!小心祸出口出!” 官兵甲一瞪眼,挥手示意把人都带回城,一抬头却发现城门洞被堵的死死的。 总有那些无知的人把看热闹当作是人生第一大趣事。因此,这会儿他们拼命往前挤,也不怎么惧怕官兵了。 “浑蛋!都给我把路给让开!” 官兵戊喜欢强出风头,他冲上前去开道:“都散开、散开,你们这些个该死的贱民,是不是都想去大牢里坐一坐啊?” 他只顾耀武扬威,却没看人群里都是一些什么人。有几个人穿着短衣襟的人护送着一位骑在马上的人,正散发着怒气。 当官兵戊的手扒拉到一个短衣襟的人的身上时,他发出了惨叫声—— “哪来的野小子?你敢袭击官差?” 手臂快被人从肩胛骨处给卸下来了,官兵戊疼痛难忍,身躯倒地,手中的包袱也落地了。 正在这时候,一颗眼球大小的白珍珠从包袱内滚出了。 也许是珍珠的光芒太刺眼,也许是围观者多数都是土包子。它吸引了所有在场的人的目光,包括马背上的人。 杨骏跳下马,弯腰捡起珍珠,端详了一会儿:“此珠乃是我让人从南方采买的,怎么会在你的身上?” 官兵戊这会儿才看清楚来人,他常年跟随在司马贤的身边跑腿,岂会不认识当今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杨太傅? 因此,他顾不得疼痛,连忙跪倒:“不知道是太傅大人,小人无意冒犯,还请太傅大人饶命。” “我问你,这珠子是怎么来的?” 杨骏是明知故意。 要出城,城门却被堵住了,他已经在这看了好一会儿了,也大概猜出了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物件可不是小人的,它是他们的。” 官兵戊不敢撒谎,用手指向身后的人。 “小人们见过太傅大人!” 官兵甲的额头也冒了汗,率领手下的兄弟,纷纷跪倒参拜。 好多人都下跪拜见高官,孙绣莹看了看爹娘和兄长,这会儿,倒显得他们一家四口格格不入了。 “把人群都驱散了,都堵在城门口,成何体统?” 杨骏一声令下。 他的话比较好使,一队官兵从登城马道上冲了下来。于是,一阵哀嚎惨叫过后,不乏有无辜之人被殃及。 不一会儿,城门口就清静了。而且,里外都被戒严了,城门进出城的功能暂时不对老百姓开放了。 当然孙家四口人被圈禁在了原地。 “见过太傅大人!” 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武士,单膝下跪,他是守城门的官兵头儿。 “嗯,退到一旁!” 杨骏挺着西瓜肚子,看看手中的珠子,又看了看孙家的人。即便是以前见过,这会儿见到他们这副鬼样子,他还是辨认了好一会儿:“哦,哈哈,你们为何做此装扮?” “图个新鲜,我朝律法没有规定百姓不得化装自己吧?” 见阿爹和兄长似乎已经没有了主意,孙绣莹只得搭话。 “有意思!这枚珠子是你们的?” 推开杵在面前的官兵庚,孙绣莹上前一步道:“实不相瞒,这枚珠子是您的岳丈秦公送给家父的。太傅大人若是想收回,那您尽管拿去便是!” “送的?不是你们偷盗的?这么贵重的东西的,我怎么不记得曾经送人过?莫不是你们仗着与我岳丈相识,才故意栽赃给他?” 杨骏突然沉下脸。 “太傅大人您对小老儿有知遇之恩,小老儿岂敢偷盗您的宝物?再说,小老儿一家大小,也从未到过您的府上,如何偷盗?此珠的确是秦公所赠,您若是不相信,把秦公召来一问便知。” 孙归野的老脸上冒了汗。他深知,被当官的诬陷,没罪也能掉一层皮。 “哈哈,你倒是巧言善辩。当初听闻你才学渊博才举荐你到太子府当差。不曾想,你毫无作为,反倒是惹怒了太子妃,被赶出了太子府。试问,像你这样的人说的话,本官该相信吗?” “且不论他是不是偷盗您珠子的贼人,他们乃是我们世子要抓的人,还请太傅大人让小人把他们押送到世子面前去,让世子把他们的偷盗之罪一并法办了。” 官兵甲怕再说下去,生出意外,他大胆建议道。 “治罪是中尉府的事。怎么?你们世子喜欢私设公堂吗?” 杨骏并不畏惧司马贤。 “这个?” 官兵甲张口结舌。 哼!杨骏冷笑:“回去跟你们世子说,这几个人涉嫌偷盗我府上的东西,我要带走。他要是想要人,可以向皇帝上书参老夫一本!” ☆、082 第82章 082 杨骏这个人官职大官威也大,三言两语的呵斥,便让官兵甲和戊、己、庚、辛等人傻站在了原地。没有人敢出言阻拦这位当今皇帝的丈人/太子的舅父。 “回府!” 本想出城看看会一会老友,竟然碰上了这么一档子事,杨骏的心中还挺高兴。 他在仆从的帮助下,骑上了马背,回头看了看,吩咐道:“把孙家四口人带走!” “诸位,请吧!” 仆从癸示意其他人让出一条道,摆出“你们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的手势。 这回真是从这个坑又走进了另外一个坑,不知道杨骏这厮究竟想干什么。但是,孙绣莹知道,这个老男人和司马贤那厮就是一丘之貉,不会憋着什么好意。 “太傅大人,您确定把我们带回杨府,而不是送进中尉府的大牢?” 孙绣莹是赌着气这么问,这杨骏分明是故意诬陷。以她对秦国音的了解,那个老男人是断然不会从自己的女婿里家偷盗珠子出来送人的。 “怎么?小娘子想带着家人住进大牢里去?” 杨骏眯起笑眼,他对上回提亲不成的事还耿耿于怀。 “您是个大人物,我想您断然不会因为一枚珠子,就把四个无辜的人给送进大牢里。哎呀,可惜啊,我秦世叔不在,否则我等也不会背上这等恶名。” “哈哈,大街上人多。小娘子不必多言,等回到我府上再叙!” 杨骏策马走在前头。 在仆从们的监视下,孙家四口人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左右有人看管着,他们想逃也逃不掉。 孙归野和孙佩玖依旧被绑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发出了羞愧难当的眼神。体面是什么?斯文是什么?也许他们的颜面早已被丢在了地上,已经无从谈起了。 孙绣莹挽着她娘亲的胳膊,也是灰心丧气。为何事事不顺,想离开这座城市就这么难?无视路人探究的目光,她努力地思索着人生的出路在哪里。 太阳已经下山了,夜幕即将降临。本该行色匆匆的路人,因为看热闹,而放缓了脚步。 “让开,让开,让开——” 几声鞭响,一匹马疾驰而来。 后面,几匹马护送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疾驰而来,街上一阵大乱,空气变得紧张,行人纷纷回避、躲闪。 “都退到路边。” 本该大发雷霆的杨骏,不知道为何,他主动策马到了路边,把道让开了。 “这又是那路的阎王出动?” 孙绣莹知道,能让杨骏都自降身份让路的人,一定是非同一般的人物。 无奈,她对这些个出行仪仗知识知之甚少,所以根本猜不出马车里坐的会是什么人物,只知道里头坐着的人物一定不好惹。 马车快到近前时,杨骏跳下了马,迎接了上去。 “吁——” 护卫丙刚想呵斥来人,一见是杨骏,他连忙勒住了马,双手抱拳道:“原来是太傅大人,恕小人有甲胄在身,不便行礼。” 护卫丙抱了抱拳,审视了周围一圈。当然,破衣烂衫的老百姓并不能让他的眼神停留。 “哈哈,无妨!请问车里坐的可是太子?” 杨骏对这个比较关心,好久没见他那个傻外孙了,他还真有点想念。 “原来是舅父大人!可真是巧的很。” 司马衷从马车里探出脑袋。 “见过太子!天色已渐晚,太子这是要到何处去啊?” 杨骏腆着大肚子,腆着笑脸,直奔车前。 “咦?” 司马衷发出惊讶声,他那双镶嵌在肉包子脸上的眼睛还挺尖,一眼就看见了他舅父身后跟着几个与众不同的人。 “咦?” 杨骏的眼神追随着外孙,想看看他看到了什么。 “嘻嘻,有意思!” 司马衷挪动着胖身躯,钻出了马车。 在仆从的搀扶下,他下了马车,然后推开仆人的搀扶,越过杨骏,独自提着衣襟,直愣愣地奔着孙绣莹他们去了。 “呃?” 又碰上了这个傻子,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孙绣莹暗自思忖,自己难道是自带光芒的人?今天都打扮成这样了,还能被这个傻子给认出来? 事实证明孙绣莹想多了,司马衷并不是认出了她这个人,而是被他们几个人的装扮给吸引住了。 要说,街上的穷人并不少见。但是,堂堂的太傅杨骏大人的身后跟着几个穷人那就很罕见了。 “嘻嘻,舅父,你府上的下人为何作如此装扮?难道现在盛行这样的装扮?” 司马衷很高兴,这几个人总比那些着一色衣裳的下人看着有趣。 “这个?” 杨骏犯了难,知道外孙不是一般人的心智,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舅父,你把这几个人送给我如何?” 司马衷的眼神里都是雀跃的欢喜。 “太子,您乃是一国的太子,言出风靡,令行景从。按理说,您要几个人,臣不能不给。但是,这几个人乃是朝廷嫌犯,有着不轨之心。臣万万不敢把他们送给太子您的。” 丫的,杨骏这厮红口白牙,胡说八道倒是有一套。松开了母亲,往前走了几步,孙绣莹扬起衣袖,擦擦脸上的妆容,露出笑脸,和司马衷套近乎道:“太子殿下,您不认识我了?” “你是?哈哈哈哈——” 司马衷被面前这张花脸逗笑的浑身肥肉乱颤。 “贱妾姓孙,名绣莹。” “仙女小娘子?” 司马衷一把拉过孙绣莹,他从仆从的手中接过白巾,亲自替她拭去脸上的妆容,直到露出那张白白净净的脸。 “哎呀,太子殿下,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成何体统?” 杨骏一捂老脸,顿时后悔了。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停下来与外孙搭茬。 “哈哈,果然是仙女小娘子!有意思,有意思,这一回,我可抓住你了,你跑不掉了。” 司马衷忽然像个孩子一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抱住了孙绣莹的腿。 “殿下,不可,不可呀。” 杨骏气急败坏,一边往前冲,一边冲护卫丙递了一个眼色。 结果护卫丙飞身下马,与杨骏一起冲向司马衷,两个人一起拽起了失态的太子。 杨骏骂道:“你这个小贱人,冒犯了太子,还不快点磕头请罪?” “不行,抓住她,不能让她再跑了。” 司马衷使劲挣扎,有些不甘心。 “殿下切莫惊慌,小人替您把她抓住!” 有两个仆从,冲上前去。两人不敢拉扯孙绣莹,双双扑倒在地上,一人抱住了一条腿。 “嘿!这难道就是恶鬼缠身?这些人都是什么毛病?” 孙绣莹低头怒视了两个抱住她脚脖子的人。依着她的脾气,若是一鼓作气也能逃离这拉低人智商的场景,但是她不能独自逃走。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太子殿下英武睿智,妾甘拜下风,这一回您赢了。” “让开,让开!” 司马衷又是一通挣扎,这一回,他被赋予了自由。 大庭广众之下,谁也不敢长时间禁锢太子的人身自由。杨骏的嘴角泛着苦笑,老脸扭曲,上前拦住司马衷的脚步:“太子殿下,您此番打算去哪里啊?” “嘻嘻,请舅父到一边去,我要和仙女小娘子玩耍玩耍。” 推开了杨骏,司马衷笑嘻嘻地来到孙绣莹面前,肉包子脸上全是童真。 “太子殿下,这戏耍还没开始,您就让人抓住我不放,这有失公允啊!” 孙绣莹发出抗议。 “都滚开,不许这么粗鲁地对待仙女小娘子。” 司马衷面色一沉,拿出太子的威严来了。 忽然,他从衣袖间,掏出一条小青蛇,笑嘻嘻道:“本太子新得了一个玩物,一起玩玩?” 呃?这厮还有这样的嗜好?孙绣莹最不喜欢冷血动物了,她连忙摆手道:“不好,不好,我看还是捉迷藏有意思。” “继续捉迷藏?” 司马衷很高兴。 “嗯嗯,不过,人多了才好玩。还请太子殿下让人把我父兄的绑绳给解开。然后,让妾带着他们和殿下您一起玩捉迷藏,可好?” 无视杨骏威胁的眼神,孙绣莹在心中已经盘算好了逃跑路径,但愿这一回爹娘和兄长也能给力。 “松开,松开!绑着人干什么?” 司马衷毕竟是太子,他一声令下,下人们唯命是从。 杨骏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他一跺脚道:“太子殿下,万万不可呀。” “有何不可?” 司马衷反问,有些不悦。 “谢过太子殿下!” 孙归野和孙佩玖被去掉了绑绳,二人依旧战战兢兢。 “活动活动身躯,等会儿玩耍的时候,不要第一个就被本太子抓住哦?” 司马衷拍拍孙佩玖的肩膀,他感觉这个年轻人太瘦弱。 “太子殿下,您想一下,您今天为什么坐马车走在街上?” 杨骏试图转移司马衷的视线。 “是啊,我为什么会坐车来到大街上呢?” 司马衷用一只手抚摸着下巴,仰头看着天空,忽然眼前一亮:“莫不是为了遇见仙女小娘子,和她一起玩耍?” 呃,杨骏黑脸,他一把拉过护卫丙:“你来说说,太子今天为什么出门啊,是要驾到何处?” 护卫丙如实回答道:“殿下是奉皇后娘娘的令,进宫去赴宴。” “哦,那就改日再去。” 司马衷恍然大悟,他这才想起了此次出门的缘由。 “殿下,这样不妥吧。若是不去,怕是又要让皇后娘娘惦念了。” “嗯,你进宫去回禀,就是本太子身子不爽,明日再进宫给母后问安。” 司马衷虽傻,但是肚子里的弯弯肠子还是有的。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呀。臣听说皇后娘娘近日身体欠安,太子殿下您乃是孝子,怎么能忍心让娘娘再为您担心?” 杨骏丢给孙绣莹一个闭嘴的眼神,上前规劝司马衷。 “可是?” 司马衷犹豫了,他实在是不喜欢进后宫。 “既然太子殿下有要事耽误不得,那贱妾改日再陪殿下玩耍可好?不过,因为贱妾一时糊涂,走在街上不小心冲撞了太傅大人,结果太傅大人就大发雷霆之怒气,不依不饶,非要把贱妾一家人都给送进官衙,给关进大牢里。嘤嘤嘤嘤,妾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陪太子殿下您玩耍了。” 容许杨骏说瞎话,孙绣莹自然也不甘落后。她一边哭泣,假意抹眼泪,一边偷眼观察司马衷。 “什么?关进大牢?” 司马衷没有完全听明白孙绣莹的话,不过,他听清楚了“关进大牢”四个字。 这四个字犹如砂砾,飞进了他的眼睛里,他罕见地怒气冲冲,太子该有的威严也瞬间附体了。 “是啊,人都说宰相肚子里能撑船。贱妾万万没想到太傅大人会是睚眦必报之人,呜呜——” “你,你这个贱人给我闭嘴,休要胡说八道!” 杨骏气急败坏,冲上前去,扬手欲打人。 “您若是打我一顿,就能免去我们一家四口的牢狱之灾,那贱妾也认了。” 孙绣莹扬手挡住了落下来的巴掌,冲杨骏发出挑衅的眼神。 “不可,舅父不可如此暴躁,怎么能当街打人呢?” 司马衷被吓着了,连忙上前去拉住杨骏。 “是啊,一言不合便打女人,可不是大丈夫所为哦。好了,太子,贱妾就不耽搁您进宫了。告辞,改日再一起玩耍?” 孙绣莹挤出笑脸,冲司马衷摆摆手。 司马衷看呆了,傻傻地回答道:“好。” “不可,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杨骏刚想让他手下人抓人。 “不可!谁也不许欺负我的仙女小娘子!” 司马衷极为严肃地说了这句话。 在场的下人大眼瞪小眼,只等着下一步的指令。他们都知道太子傻,但是人家是太子,地位摆在那,容不得他们这些下人不尊。 正在这时候,不知道怎么弄的,那条原本缠绕在司马衷手腕上的小青蛇,忽然掉到了地上,四处游蹿。 “抓住它,抓住它,千万不能让它跑了。” 司马衷直跺脚。 于是,场面瞬间乱作一团,下人们纷纷低头追拿小青蛇。 “改日再一起玩抓迷藏!” 孙绣莹微笑摆手,她猛然冲爹娘和兄长使眼色,低声道:“天已经快要黑了,我们该回家了。” 于是,四个身影迅速消失在昏暗的天色中。 试问,既然是逃跑,谁敢怠慢?这一回,孙家四口人的心思,出奇的一致。 ☆、083 第83章 083 一路逃跑似的,回到了严家老宅,众人已经喘的不行,累的不行了。从来没有过这样,像被毒蛇追咬一样的感觉。 孙归野捶捶老腿,招呼道:“来来来,快点把大门关好,上拴,顶门杠子也顶上。哎呀,这玩命的折腾,差点要了老夫这条老命!” 看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去关大门去了,孙绣莹搀扶着娘亲坐到台阶上休息,又暂时逃过了一劫。 不过,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立刻打起了精神。 忽然腰间传来湿润的感觉,孙绣莹心中一惊,知道刚刚狂奔,拉扯的伤口崩裂了。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她起身准备回房: “既然,回来了,我先回房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唉,妹妹,都这样时候了,你还不忘体面?还是想着怎么逃命为好!等会儿,杨太傅的人要是追了过来,把咱们全部送去中尉府法办,那可就遭殃喽。” 孙佩玖的口气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我说孙佩玖,你休要危言耸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也许不会那么糟糕!咱们还不是囚犯,换身美美的衣裳有何不可?” 不再搭理孙佩玖,孙绣莹回了房。 “阿爹,绣莹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打扮自己的?” 这个妹妹以前从来不在乎外貌和穿着,今天这是怎么了,刚逃命回来就迫切想去把乞丐服给换掉,孙佩玖嘀咕道。 其实,他想偏了。 “罢了,休要管她,你是兄长,不要没事总和妹妹斗嘴!” 孙归野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他这会儿觉得自己似乎真成了趴在街边讨饭的沧桑老叟了。甚至还不如那讨饭的老叟,至少人家不需要战战兢兢。 处理完伤口,孙绣莹又出来了,她自认皮实,不愿意被一处刀伤就弄成了病秧子。于是,没有人能看出来她的伤口崩裂过。 四个人散落在四个地方,都是垂头丧气。孙绣莹接着做刚刚想做的事情,她走到墙边的一棵大树旁,飞掉鞋子,掖起衣襟,往手上啐了两口吐沫,吸着一口气,开始往树上爬。 这院子里的其他人傻了眼,大家都没看明白这丫头究竟想干什么。 “喂,孙绣莹,你疯了不成?这刚跑回来,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你又往树上爬作甚?” 说这话的是孙佩玖。 “是啊,绣莹,你又上树作甚?” 孙归野主要是担心女儿的身体,这丫头受了刀伤,还没有痊愈。现在又这么折腾,她受得了吗? “嘘嘘,小点声。我这是要探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跟踪过来。” 孙绣莹很快爬到了树杈上,树杈足够高,坐在上头,已经可以看见外头的情形了。 她找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头脑被凉风一吹,倒是冷静了下来。 前面说了,这边左邻右舍都是空宅子,门口的路也不是主干道,平时几乎没什么人行走,今天也不例外。 这会儿,外头是一个人也没有。孙绣莹穷尽眼目,也没发现有“敌人”跟踪过来的迹象,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丫头,怎么样?” 孙归野压低了嗓音问。 “阿爹,您放心吧,没人跟踪过来。” “那你快点下来吧,我都快要饿死了!” 孙佩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半天又惊又吓,的确让他精疲力尽了。 “饿了?自己找吃的去啊。” 孙绣莹并不想搭他那茬,她依旧坐在树杈上吹风,没有下树的意思。 “唉,我做饭去!” 赵氏叹了口气,一颗慈母和贤妻的心,让她见不得家人挨饿。好在灶房里的食材有的是,这还得感谢严询。 “丫头,下来下来,快点下来吧,要是让外人看了去,成何体统?” 孙归野冲树上的人儿招手。 “放心吧,阿爹,眼目所及之处暂时无人。不过,即便是被别人看了去,又如何?咱们家早晚会离开这里的,您还在乎所谓的名声?” “好好好,为父也懒得管你,你注意自己的身体。再有,别把外人招惹来便是。” 孙归野撸起衣袖,直奔灶房,帮忙去了。 很快,灶房里升起烟雾。这老头在茶肆里当了数日跑堂的之后,现在竟然也下的了厨房了。这要是在以前,是万万难以想象到的。所以说,不管是什么人,为境遇所迫,都会发生改变的。 院子安静了,一个坐在树杈是神游,一个坐在地上趁着天色还未完全漆黑数蚂蚁。兄妹二人各想着心事,谁也不打扰谁。 与天空的广袤无垠比起来,树叶是微不足道的,甚至连人也是微不足道的。孙绣莹嘴里叼着一片树叶,望着天空,思考人生。 她是在留恋原来的世界吗?即便留恋又有何用?她永远也回不去了,因为她根本就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为阴差阳错。 厌恶现在的处境吗?不,她很享受有亲情围绕的感觉。尽管父母的面色经常是冷淡的,但是她知道他们是疼爱自己的。 而台阶上,那个人虽然经常会和她斗嘴,但是她知道他的内心是温暖的。 按说,她经历的这些也不算太糟糕,比起某些底层女子,要好的多。可是为何脑海中总是闪过某些人某些事,还有说不出的惆怅呢? 想着想着,孙绣莹的心情渐渐地跌到了谷底,肚子里传来了咕咕叫声。这时候,夜幕完全降临了。 星星灯火闪烁在黑幕中,似人间的萤火虫。 忽然,有一团大的萤火越来越亮,越来越近—— “哦?有人来了。” 除了身处的院子,方圆一片漆黑,哪儿来的灯火?原来是有人手执灯笼朝这边走来了。孙绣莹瞬间来了精神,揉揉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远处。 待来人走近了,借着灯笼的光亮,孙绣莹终于认出了他——方显贵,这个让人以为能琢磨透却又琢磨不透,脸上永远挂着善意的男人。 这会儿,他手持着灯笼,孤身前来。 “谁来了?” 孙佩玖仰着头,迫切追问。 “方店家!” 孙绣莹的话音落下,叩门声响起。 “要开门吗?” 孙佩玖犹犹豫豫站起。 “你看着办!” 孙绣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想不想见方显贵。 孙佩玖想了一下,直奔门口,打开了大门。 “你们果然在这!” 方显贵止灭了灯笼,回头看了看街上,他迅速进了门,又反手关上了门。 “方店家怎么到这来了?” 孙佩玖吸着鼻子,不知道为何,他每回见到方显贵,就像小弟见着兄长,心底的崇拜油然而生。 “那天的事情也怪我大意,若是与绣莹同行,她就不会被刺伤了。回家之后又遇上了旧友到访,一时失态吃醉了酒。翌日酒醒,才知道你们都被严校尉接走了。本想立即过来探望,又不想碰见严校尉。佩玖兄弟你也许不知道,我与那严询——” “有旧怨!” 孙绣莹接了话。 “啊?” 方显贵抬头看见孙绣莹坐在树杈上,大惊失色道:“小娘子的伤势完全好了?” “好倒是没完全好,能从你那个表妹的手下捡回一条命,也算是本姑娘命大。” 说一点不生气,那是假的,孙绣莹现在想起来那天的事情还生气。 “我在这代艺娘给你赔罪了,小娘子到下面来吧,女孩子家坐在树上不太好。” 方显贵是个练武的人,眼目很好,借着微微星光也能看到很远的地方。他今天算是又见识了孙绣莹的另一面。 “好吧。” 居高临下与人说话,似乎不太礼貌,孙绣莹摸了摸腰间的绑带。这一回下树,她必须得小心翼翼。 可是,有时候越小心,越容易出错。手上力气一时中断,脚下也打了滑,整个人便从树下摔向大地—— 当然,有个武艺高超的男人站在树下,他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树上的那个人被摔惨。 方显贵出手,动作潇洒温柔,不仅惹得孙绣莹心中惊慌的厉害,就连旁观的孙佩玖也冒出了星星眼。 幸好有夜色的掩护,孙绣莹在双脚落地之后,立刻推开了方显贵。 “多谢方兄出手相助,我才不至于与土地亲密接触!” “小娘子说话甚是有趣哦。” 方显贵露出笑眼:“伤势真的无碍?” “无大碍,我这不是挺好?否则,如何上的了树?” 孙绣莹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嗯,下午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看你们暂时就不要想着出城了,这件事情由我来想办法。此处虽然僻静,也并非安全。我看你们不如还是随在下回寒舍小住,如何?” “甚好。” “多谢好意,我看就不必了。” 孙佩玖和孙绣莹同时说道,孙佩玖自然是说“甚好”的那个人。 “呵呵,你们兄妹若是只看外貌和个性,还真是看不出来是双生子。” 方显贵又微笑着扭头冲孙绣莹道:“小娘子不必有顾虑,金艺娘已经被我狠狠训斥了一顿给撵走了。她也有家,总是在我这,会让下人说闲话,也会让她的父母担心。况且,我也不喜欢收留心思歹毒的女人。” “我倒不是记恨她,你也知道。我们孙家现在被琐事萦绕,若是再去贵府,难保不会给方兄带来麻烦。所以,我谢过方兄的好意。” “好吧,我看小娘子不如不要和严校尉置气,让他派人过来看家护院也是良策。要知道严校尉手下的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即便他们不敢与司马贤或者杨骏的人针锋相对,也能有回旋的余地。至少,不至于让你们立刻被抓了去。” 方显贵看了看周围,还是很担心。这世道弱肉强食,权贵即是王法,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嗯,好主意!” 孙绣莹假笑着回答道。她心中想的是快别提那厮了,那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主。 “我看夜色已经深了,方店家请回吧。” 对于被忽视,孙佩玖有些不甘心。况且,他肚腹饿的厉害,早就想冲到灶房里“大快朵颐”了。 “好吧,在下告辞!” 刚走了两步,方显贵又停下了脚步:“怎么不见令尊和令堂?” 孙绣莹连忙回答道:“家父和家母受到惊吓,这会儿在房中休息。” “哦,既然如此,那叨扰了,在下告退。你们注意安全,我明日再来探望!” “慢走!” 孙佩玖送方显贵出了门,拴上了大门。他似乎又不放心,趴在门缝处瞅了半晌,自言自语地:“可千万别在来人了,现在的叩门声就像索命声音一样。” “丫头,佩玖,人走了?” 孙归野从黑暗中,张望着走来。 “走了!阿爹,吃食做好了没有?” 孙佩玖已经迫不及待了,他奔向灶房。 “绣莹啊,刚刚做的好。方店家是个好人,但是无权无势,咱们家是逆事缠身,不能连累了人家。” 其实孙归野刚刚一直在暗中偷看,老头子觉得自己太狼狈,不想见熟人。 “阿爹的意思是说这严校尉要是有权有势,咱们就可以坑他?哎呀,就是不知道这厮的仗义心还在否,也不知他敢不敢得罪杨骏、司马贤那样的人。” 孙绣莹说了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忽然觉得身后好像有一双凉飕飕的眼神,却在回头张望时,发现空空如也。 ☆、084 第84章 084 一家人在一盏幽暗的油灯下吃着晚餐,没有人说话,空气似乎凝滞了。连多余的灯火都不敢点,今天,这日子过的像鼠辈一样,没有人知道明天要干什么,又会发生什么。 内心有股惶恐不安的孙归野看看贤妻和儿女,更觉得自己窝囊,心中憋着气,叹老天不公,世道不济。他忽然放下 筷子惊呼道:“哎呀,不好!” “怎么了?” 大家伙都被吓了一跳,孙佩玖被吓的手一抖,筷子掉地上了。 “咱们那些个包袱都——” “就当丢了,都是身外之外,什么都没有性命值钱。” 孙绣莹继续吃饭,她知道老父亲是心疼那些细软。 “唉,也只能作罢了,现在谁也不敢上门找杨太傅要去。” 孙归野叹气。 “现在才真正是家徒四壁,哦,还没有家。这个地方还是别人家,原以为随阿爹进了城能过上好日子,没想到还没有昔日生活在山中来的自在。看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是普通人的命啊,你就得认命。甭想着飞黄腾达,以为天生我材必有用,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孙绣莹故意说着风凉话。 “昔日曹公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所以,阿爹当初到京城来,想要有所追求,固然没错。无奈命运多舛,造化弄人。又偏偏没有教导好女儿,惹来一连串祸事,导致现在的局面。” 孙佩玖慢吞吞地吃着菜,时不时拿眼角的余光瞟向孙绣莹。 孙绣莹刚感慨一下命运,就招来孙佩玖的挖苦,她岂是嘴上能饶人的主? “阿爹已经到暮年,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对任何事情都可以淡然处之。但是,魏文帝说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如今,兄长正值青春年华,每日里得过且过,不求进取,是打算碌碌无为,了此余生吗?如此!岂不是辜负了父母大人的舔犊之情和望子成才之心?兄长须知,青春须早为,岂能长少年。” “好了,别斗嘴了。若是吃饱了,就早点休息。你们兄妹俩还是把心思花在怎么能出城上面为好,唉!” 赵氏长叹了一口气。 “遵命,母亲大人!” 孙绣莹做了一个鬼脸,丢下碗筷,走了出来。 要说他们孙家的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离开这座城市,回归归隐的生活。谁曾想曾经易如反掌的事情,如今却变成了一种曲折。 缺少了灯火的夜晚,这偌大的宅子里显得格外空荡荡的。四周寂静的可怕,若是胆小一点,怕是夜不能寐了。 孙绣莹打了一哈欠,方觉得腰间的伤口隐隐作痛,她心中不由得把金艺娘从头到脚又贬损了一遍。那个恶婆娘,亏得她孙绣莹第一次见她还对她充满了同情。 回到房间—— “唉,睡觉喽。今天的事情,明天再说,明天的事情也留着明天再说。” 在这个强权既是真理,普通人有理也说不清的时代,身为女人的她又能做什么呢?孙绣莹摸到床边,刚坐下,忽然出事了。 黑暗中冒出火花和硬物碰撞的声音,一束火苗在火花中迸发了出来,忽明忽暗间,桌案上的油灯亮了。 纵然孙绣莹胆子大,也被吓了一跳。显然,她的房中进了外人。 “谁?” 眼睛一时间难以适应灯光,她用手遮挡在额前,终于看清了闯入者。 严询盘坐在桌子旁,双手抱着胸前,翘着二郎腿,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孙绣莹。 这厮果然是阴魂不散,孙绣莹皱皱眉头:“大人莫非也是痴情的人?对本姑娘依旧念念不忘?” “也不知道小娘子的身上有哪一点的光芒夺人了本大人的眼目,本大人愈发的对你难以忘怀。” 严询也曾认真地想过,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眼前这个女人念念不忘。 自己的“前半生”太寂寞了?见惯了表面恭顺、内心复杂的女人?又或者,他并不喜欢唯唯诺诺的女人?还是他确实到了该娶妻成家的年纪? “咳咳。” 原以为严询会发出揶揄声,没想到他却表现出一副深情的样子,孙绣莹轻轻咳嗽了一声,让自己保持冷静。 “大人地位显赫,长相嘛也说的过去。奈何性情变化莫测,心肠也狠了一些。本姑娘还是喜欢善良的人。” “你是本大人不够善良?” 严询有些恼,一个飞身,落在了孙绣莹的近前。 “你干什么?这里虽是你家的老宅,但是这个房间现在是我在住,还望严大人自重。” 孙绣莹后退了一步,说话的口气明显不足了。 严询坏笑:“本大人并非正人君子。” “我也认为您并非是正人君子,否则怎会在害的无辜之人丧命之后而面无悔色?” 这个女人还没完了?严询皱皱眉头:“你的伤势还未痊愈,为何就这么急匆匆地想出城?” “多谢严大人关心,我已经好多了!至于出城嘛,这是我们孙家的事。” 手扶在床边坐下,孙绣莹擦了一把额头的虚汗。这一天的折腾,快把她的小命折腾出去了半条。 “司马贤暂时还没空找你们麻烦,因为他昨日在朝堂上答对天子时出了错。陛下斥责他在一个月之内把武库的名录整理核实清楚,否则不仅官职可能会丢,只怕世子的爵位也会丢了。至于杨太傅,那个老狐狸,他是不敢让人到我的宅子里来抓人的。所以,你们就安心地住在这吧。” “多谢你的好意,但是家父现在一心归隐,为人子女者当孝顺才是。而且,我们一家人没有人想留在京城。” “你就这么想走?” 语气中有不易察觉的失落,严询坐回到了桌子旁,一脸的无所谓。 “难不成严大人会以为我会因为留恋您的‘美色’,而不愿意离开?如果不是,那这京城中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孙绣莹故意装作不以为然。 这世间的一切万物与浩淼的苍穹比起来又算什么呢?每个人都会成为历史,如果注定她与他的人生不会有过多的交集,她宁愿余生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 严询没有接话,站起走到孙绣莹面前,瞪着眼睛看着她。 这厮受刺激了?孙绣莹被他看的发毛:“我说严大人,您要是没事就快点从我眼前消失。” “方显贵、秦国音、司马贤,哈哈,看来,我得早点把你领回家。否则让你在外头到处招惹是非,又有那么多男人惦记着你,我不放心呐。” “呵呵,你真的想娶我为妻?” 孙绣莹歪着头问,她不相信这厮会是真心的。 “你先委屈一下,做妾如何?你给我做妾,也不委屈了你的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啊?” 孙绣莹眯起眼睛问。 “你要是愿意,明天我就可以让人把你接回去。以后,就没人敢惦记你了,你们一家也就不必躲躲藏藏的了。” 严询是认真的。 “可是,我不想嫁人,怎么办呢?特别是不想嫁给你这种人!而且,妾乃贱民,怎能配得上高高在上的严大人您?” 孙绣莹的心中凉了半截,窝着一股傲气。 开玩笑!她是什么人?作为一个未来人类,她岂会甘心做别人的小老婆?和一群妻妾争风吃醋,了此一生?那还不如做一辈子的老姑娘来的逍遥快活。 而且,不到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是不会相信自己此生会是孤独的命。未来,有更好的男子在某一个路口等着她也不一定。 可是,为什么,她越想越烦躁,心情跌到了谷底。 看孙绣莹的脸上情绪变化万千,严询弯下了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倔强?难道是我看错了你?你也这么在乎虚名?” “这不叫虚名,这是本姑娘做人的原则,绝不做妾。而且,现在你未必是真心想娶我,我也不想嫁给你。即便你明媒正娶,本姑娘也不嫁。” 不敢正视严询的眼睛,孙绣莹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被这个男人撩拨到了。而她要做就是及时转身,免得伤的更深。 “你真的这么狠心?” 严询靠近,孙绣莹躲闪不及,跌倒在床上。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孙绣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佯装怒斥道:“你想干什么?” “你心中有我吗?” 严询问。 “不知严大人是否知道‘妄自尊大’的典故?” 孙绣莹提高了嗓音。 “嘘嘘,小点声!你是想让外人看见你我如此亲密?” 严询伸出手指,压住眼前一开一合的红唇。 这时候有敲门声传来: “绣莹?睡觉了吗?你在和谁说话?” 这是孙归野的声音。 老头子刚感叹完人生,准备回房睡觉,两眼一闭等天亮。走在院子里,见女儿的房中还亮着灯火。 走近了,他似乎还听到了男人说话的声音。 “阿爹,只有我一个人,哪会有外人?您一定是听岔了。我要睡觉了,您也回房早点睡吧。万事且放宽心,担心着急也没有用。” “唉,绣莹,晚上要是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大声喊叫。为父一定冲出来救你!” 孙归野摇摇头,以为自己听岔了。 他知道自己今夜又要失眠了,女儿家大了,总是担心她会被别的男人欺负。 “谢谢阿爹关心,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脸前的严询露着笑眼,加上两个人的姿势十分暧昧,孙绣莹说话的声音有些急促。她生怕老父亲万一推开门进来—— 呃!见此场景,老头子指定会气吐血! “早点止灭了灯火,睡觉吧,不要招惹夜行者注意。” 倒不是防盗,主要是防歹人,孙归野想了想,也许是自己最近精神错乱了。他摇摇头,走开了。他得回去看看贤妻睡着了没有。 等了一会儿,见外头没动静了,孙绣莹长出了一口气。见严询还没有起身的意思,她又羞又恼:“我说严大人,你是想——” “想干什么?” 严询追问。 “你给我起开!” 孙绣莹猛然使出浑身力气,推开了严询,坐了起来。 动作幅度太大,这时候,腰间传来湿润的感觉,她知道自己的伤口又流血了。 “以后离那个方显贵远一点,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严询皱皱眉头。 “他不是好人?那严大人你就是好人吗?” 孙绣莹白了严询一眼,她对这厮有些无语。 “嘘嘘,不许这么说你的男人!你应该相信你的男人是好人!还有,不要那么大声说话,若是再把令尊招来——” 严询用手指了指门,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严大人,请你出去吧。我刚才说过了,这里虽然是你的家,但是现在这个房间是我在住。所以,请你出去。” 孙绣莹没有好口气道。 “非要这么绝情吗?” 严询沉下脸,因为他已经看见某人的腰间渗透出了血迹。 “不错,你曾经救过我,我也对你心存感激。但是,现在是就寝时间,我想睡觉,你总不能赖在我的房中不走吧?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我之间有什么瓜葛。” “难道没有瓜葛吗?” 严询再次欺身上前。 “你?” 孙绣莹刚想斥责这厮太轻浮,像个无赖,忽然惊觉自己的腰带开了:“你?” “别紧张,就知道你白天一通折腾,伤口会迸裂。要是处理不好,会加重伤情的。我可不希望看到你光滑的肌肤上出现一个流脓的大口子!” 不顾眼前人的反对,严询已经出手褪去了眼前人的外衣。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药瓶,命令道:“躺到床上,不许乱动和乱说话。” 这声音低沉又不容置疑,孙绣莹脑子一片混乱,不由得照做了。 药膏接触到伤口,清凉过后,带来的是灼烧般的疼痛。 还好,这痛感还是可以忍受的,孙绣莹眯起眼睛,享受着被伺候的感觉。她把严询想象成了一个仆人,在脑海中疯狂地把他暴孽了一番。 “不要再任性妄为,好好养伤。” 昏暗的灯光下,晶亮的肌肤充满了诱惑力,严询的声音有些沙哑。 “呃?” 突然察觉到严询的眼神不得劲,孙绣莹连忙拉过被褥把自己的身子给盖上了。这个时代可不比未来,女人岂能在“陌生”的男人面前露胳膊露腿? “你若是真想离开京城,我也不拦着你。不过,得等伤养好了,到时候,我送你们出城,我看谁敢阻拦。” 严询认真地想了想,说道。 坊间有许多流言,他觉得还是让孙家人暂时离开这些流言的漩涡为好。 “严校尉果真愿意如此好心?你不怕得罪人?” 孙绣莹还想确认一下。 “为了你,得罪他们又何妨?” 严询坐到床边,他也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为什么她的身影总是萦绕在他的心头?难道就是因为她已经成了他的人了? “好,既如此,此事宜早不宜晚。我看大人明天就送我们出城吧。到了世外之地,不用担惊受怕,伤口自然也就好的快了。” “明天就走?” “是啊,难道严大人还有什么为难之处?” “也未尝不可!不过,你不许躲着我,需让我知道你的踪迹!” “好,一言为定!” 孙绣莹爽快地答应了,心说等离开了这里,自己还会记得今夜的承诺吗? ☆、085 第85章 085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太阳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阴霾,没有一丝风。除了大树和小草,赶早的买卖人都是无精打采,似生无可恋。 偶尔有一两辆车,或者一两个行人路过严家老宅的门前。像往常一样,又和往常不一样。因为不论是行走的人还是赶车的人,路过时都会朝严家的门楼处张望两眼,却又很快地急匆匆而去。 一群着黑衣的人簇拥着一位穿着锦袍系、着玉带的贵公子站在严家门前。一位丑男怀抱着麈(zhǔ)尾(一种拂尘),像是皇宫内侍,候在旁边。 贵公子只是略微地迟疑了一下,便扬起了手。 于是,本该是寂静的清晨和鸦雀无声的空气被敲门声打破了。 “谁这么讨厌?大早上敲什么门?” 孙绣莹被吵醒了,嘟囔了一句。 在第三声敲门声响起之时,孙绣莹忽然清醒了。她用手捂着腰,坐了起来。因为她忽然定位清楚了自己的处境。这种情况下有人敲门,这可不像往日一般寻常。 是方显贵?还是严询?若是方显贵,她还得顾及一下个人形象,若是严询那就不必了。孙绣莹飞速地起了床,正想照一下铜镜,突然意识到外头有些不对劲。因为一阵敲门声过去了,却未听到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 是出了什么事了吗?她丢下铜镜,打开房门,冲到了院子里。与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孙佩玖差点撞了一个正着。 孙绣莹刚想挤兑孙佩玖两句,发现“家里”的确是来了人。不过,不是方显贵,也不是严询,而是她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司马贤。 “这是怎么回事?严询那厮不是说司马贤最近不得空前来骚扰他们孙家吗?” 司马贤抱着双臂,腰间挎着宝剑,站在院子当中,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他身后跟着一群人,人群里有那个从里到外都散发着讨人厌气味的管贤四。 孙归野、赵氏和孙佩玖今天起的都格外早,刚刚就是孙佩玖给司马贤等人开的门。面对一群似凶神恶煞一般的人闯进来,众人除了吃惊就是惊讶。 他们面对着这群不友好的人,都变成了泥塑,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上前施礼。 一向注重礼仪的孙归野,这一回见着司马贤,都视若见了不怀好意的普通人,他那双昏花的老眼里冒出了桀骜不驯的神色。 见着权贵,腰板还能挺直了,对于他来说,的确难得。孙归野站在赵氏前面,护住贤妻,瞪眼瞅着事态的发展。 “这个混蛋大清早的就来找茬?”孙绣莹的眼神从孙佩玖身上飘到了司马贤的身上,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忽视这厮的存在。 毫无疑问,这个怀揣着阴谋诡计的低素质的男人的出现,不会有好事会发生,他一定是纠缠不休来的。 “难怪今天乌云蔽日,原来是有‘贵客’到来!爹娘您二老且招呼着,我还没睡足,你们只当我还在休息,还没起床。” 孙绣莹仰头看了看天空,伸开双臂,小心地伸了一个懒腰。昨夜心思波动的厉害,严询走了以后,她还是久久不能入睡,所以现在眼皮发酸是真的。 即便看见了让她讨厌的人,也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 “妹妹且慢!” 司马贤微笑着出声制止,他依旧神气十足。 “咦?” 这厮突然改变了称呼和态度,让孙绣莹很意外。 她看了看父母,绕过孙佩玖,上前假笑道:“哦,见过世子!您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她这是没话找话说,不想故意激怒司马贤,问一句废话。 “这城中还有本世子想找而找不到的人吗?” 司马贤很得意,从管贤四手中拿过麈尾,甩了两甩,脸上是清淡的神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一个吃斋修道的人。 “是啊,世子您的眼目真的是无孔不入啊。可是您此番到来,令尊知道吗?” “家父在朝替皇帝做事,甚是繁忙,他可没功夫管本世子的闲事。” 司马贤把麈尾丢在了地上。 “呦,世子,这可是宝贝,丢不得。您不是说此物是前朝赵高用过的吗?” 管贤四慌忙地捡起麈尾。 “瞧你那视财如命的样子!本世子会在乎一个内官用过的东西?把它从武库里拿出来,不过是一时新鲜,把它当成一个玩物罢了。” 司马贤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 “既然世子厌弃了这个物件,小人就捡了。呵呵,这个物件拿到东市,碰上识货的人一定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管贤四窃喜,以为捡到了宝贝。 这厮人品不行,官品也不行,监守自盗,丝毫不觉得惭愧。更让人不屑的是,他的手下和他一样,全都是一丘之貉。 孙绣莹板起脸,淡淡道:“世子您有何吩咐?家中有父母在,一切事情全由他们做主,您与他们说便是。我先告辞。” “慢着!本世子今天来主要是找你们兄妹说说话。” 司马贤恢复了正经的模样。 “呃——” 孙佩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不知道这位世子找他们兄妹有何话说。 “世子有什么话,请说!” 孙绣莹也很想知道司马贤这一回又憋着什么坏水。只是他这一口一个“妹妹”叫着,让人听着怪瘆的慌。 “听说你被人刺伤了?啧啧,要是听从了本世子,又有谁人敢行刺你?住在我吴孝王府,就是王府的下人,也会对你们礼敬三分。” 司马贤细细地打量了孙绣莹一番,似乎是想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受伤了。 “呵呵,我们离开也是听从王爷的命令。王爷的原话是让我们走的越远越好,可是世子您偏偏不听,非要把我等圈禁在京城。您的行为,难道不是不孝?” 孙绣莹白了司马贤一眼,要说这厮觊觎自己的“美色”似乎有些夸大了。也许,他不过是相信了那个荒唐的传说罢了。 他们兄妹现在就是一对棋子,下棋的人都不想舍弃他们,也不管将来棋局会不会“卒坐宫心,老帅发昏”。 “这泱泱天子脚下,茶坊酒肆众多,勾栏瓦舍,胡音遍地,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驻足之地。你看外面的街市,车马粼粼而来,行人川流不息,人间繁华不过如此。难道妹妹就一点也不留恋?” “我等乃是贱民,享受不得这等荣华。而且,也不屑享受这等繁华。就像您会屈尊去当武库令一样,喜欢与不喜欢,而已。” 孙绣莹懒得多说,还是猜不透司马贤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司马贤微笑着问:“呵呵,昨日出城可还顺利?”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世子您的眼目啊。呵呵,若是顺利,您今天还能见到我们一家四口吗?” “我说小娘子,我们世子可是说过,你们不能出城,你们为何违令啊?” 管贤四蹦了出来。 这个为虎作伥的丑鬼,哪里都有他插话的余地。这会儿,孙绣莹困意全消:“我说管贤四,你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还是令尊或者令堂给你取的?” “当然是家父所赠,小娘子问这个作甚?” 管贤四偷瞧了他的主子一眼,他不明白孙绣莹是何意。 “哦,原来如此。看来令尊真是一位有远见的人。你还真是一位喜欢多管闲事的货色!哦,不,应该说你长着奴颜婢膝。在如今,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之时,你等之徒也能尽其所长了。哎呀,就是可惜了,多亏了世子大度,否则你这个老小子的贱命早就没了。” 孙绣莹故意卖关子。 “这?这?此话怎么讲?” 管贤四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碍于有司马贤在场,他也不好发挥骂人的长处。 “世子,名贤。你叫管贤四,顾名思义,姓管,名贤四。你重了世子的名,你却不知道避讳。如今,仍然日日在世子面前走动,是不是得益于世子为人‘大度’啊?” “哈哈——” 司马贤大笑:“妹妹提醒的好。不过,本世子并非事事都大度。管贤四,你以后叫管四。” “诺,小人以后就叫管四。” 管贤四乖乖地退到了后面,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司马贤让他滚退到一边的眼色了。 “我说管死啊,你只管死,有人负责埋。你呀没事也劝劝你家主子,多做点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 孙绣莹抱着双臂,琢磨怎么能把司马贤这个混蛋给赶走。 “妙!妙!没想到妹妹骂人也能这么精彩。” 司马贤又拽过管贤四手的麈尾,拍打在自己的手上,故作谦谦君子的模样。 “世子的妹妹乃是公主,贱妾担当不起。听您口称贱妾为妹妹,贱妾深感惶恐。世子大清早前来,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这种男人就是换上一百张的伪善的面孔,也改不了他的本性,孙绣莹故意装作惶恐万分。 “哎呀,本世子觉得与小娘子颇有缘分。你若是能讨得本世子的欢心,将来请家父封你为公主也未尝不可呀。” “贱妾怎敢高攀?况且本性难改,贱妾此生怕不能讨世子您欢心了。呵呵,世子前来,不会就是为了给自己认一个‘妹妹’的吧?” 孙绣莹冷笑,只盼着这会儿“家中”能再来人。可是门口怎么就没有一丝不寻常的动静呢?难道昨夜严询那厮开的是空头支票? “请妹妹你和令兄,以及令堂住到我家去。这年头外头不太平,妹妹你又生的貌美,尚未婚配,难免有人会惦记着。若是被某位张大人、李大人给看上了,给领回家里去做妾,为兄会于心不忍的。以妹妹的姿色,岂能给人做妾?” “呵呵,我本乡野贱妇,世子您还是用寻常的称呼来称呼贱妾为好。否则,世子您这一口一个‘妹妹’叫着,岂不是折了我的寿?您的善意,贱妾的心里领了。至于尚未婚配嘛,也不尽然,我与那严校尉已经订婚了。是不是啊?阿爹?” 孙绣莹把目光转向老父亲。 “嗯哼,是啊,小女已经许配给了校尉严大人。否则,我们也不会住到严家的老宅子里来。” 经历的事情多了,孙归野说起瞎话来也不脸红了。 “哈哈,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更应该把绣莹和佩玖接回到王府去住了。你说是不是啊,夫人?” 司马贤忽然奔着赵氏去了。 众人皆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孙归野见他逼近贤妻,立刻挡住了司马贤。 “话不说不透,夫人不会否认一件事吧?十几年前你是我父亲众多侍妾中的一位,而且还得宠了一阵子。否则,上一回,就凭你一个人入我王府,就能把人带出来?” 司马贤的这句话,震惊了四个人。 赵氏没想到司马贤会知道这事,他还这事当众说出来。她一时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作答。 孙归野那张老脸抖动起来,他的心情比所有人都复杂。 至于孙绣莹和孙佩玖则纯粹是震惊,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的母亲会有那样的过去。 “按照我们王府的规矩,侍妾出逃,抓回来是要被鞭斥至死的。不过,这些年已经过去了,我母亲应该早已忘记了此事,父亲大概也不愿计较此事了。你出逃了,又另外嫁人了,也就算了。哎呀,本来我也不想追究了。可是,你们偏偏又招惹上了太子。太子不日要到我府上做客,你这位答应陪他玩耍的人是不是该出现在他面前啊?” 司马贤忽然又转身来到了孙绣莹的面前。 这厮倏地飘来,孙绣莹被吓的不由得后退了两步:“既然令尊都放过了我们,还请世子也放过我们吧。您只当没见着我等,放我等出城,以后一别两宽,既不会勾起令尊想起恼火的事,也不会碍世子您的眼目。我等还会对世子您和王爷感恩戴德。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你可知道,欺骗太子是什么罪?” 司马贤冷脸。 “重则死罪,轻则男的流放、女的为奴。总之,没你们的好处。你们还是乖乖听从我们世子吩咐,兴许能捡回一条小命。” 管贤四又蹦出来了。 “说吧,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们?” 孙绣莹已经失去了耐心了。 “本世子不会放过你们。啊,不,是太子不会放过你。请小娘子你和令兄,以及令堂移居到我王府吧?” ☆、086 第86章 086 在吴孝王府众多院落的一处偏僻的院子里,住着三个人——赵氏、孙佩玖和孙绣莹。他们自从被司马贤挟持到此,已有三天了。 这三天里他们除了能见到两个下人,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这是名副其实的囚禁生活。这会儿,孙绣莹坐在桌案前,双手托着腮,愁绪万分。也不知道她那位老父亲一个人被丢在外头,能不能生活自理?他还能有心情小酌一杯吗? “再见面时,爹娘之间的关系会生分吗?” 孙绣莹回想她阿爹那天的表情,知道那老头并不知道司马贤说的那件往事。 桌子上放着一盘瓜子和一盘点心,都三天了,没有少一点。屋中的人,谁都没心情嗑瓜子,吃点心。 孙绣莹看了看站在窗户边的娘亲一眼,也不知道司马贤那厮说的是真还是假,她也不敢向她娘亲求证。 “看情形,大约不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吧。可是就算娘亲以前是司马青的人,后来逃走了,也改嫁了生子了,连王爷都不打算计较,让咱们一家人滚的越远越好。这司马贤是不是脑残?是非要给他爹添堵?还是痴心妄想着那所谓的宝藏?” 孙绣莹心中想着,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件事的结局会怎么样。 同时,她心中也埋怨起了严询,那厮真是一个不靠谱的主,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 “要我看,此处有吃有住,也挺好,何须长吁短叹?就是阿爹被拒在外面,我们一家四口分离在两处,有点不好。” 孙佩玖倒是想的开,他拎起桌上茶壶倒了一碗水,喝了一口啐在了地上:“呸,都是凉的。我说外面的人听着,你们世子说了,是请我们过来居住的,可不是把我们当犯人看待。这茶水都凉了,你们是不是该送一壶热水来?” 他这话是对门口的两个下人说的。孙佩玖是属于苦闷憋屈型的人,今天难得“嚣张”一回,“挑剔”一回。 有孙佩玖在,就不愁时光会苦闷。 孙绣莹瞟了一眼这位废材小生,抓起一把瓜子,丢两颗在嘴里,转瞬就把瓜子皮啐在了孙佩玖的身上:“兄长何不出去看看,外面的人听从了您的使唤了没有?” “你,你,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欺负我。娘,您看绣莹她朝我啐瓜子皮了。” 孙佩玖向母亲告状道。 “唉!” 赵氏叹了口气,没接儿子的话。在她眼中,孩子是大了,可是还是孩子。 “来来来,兄长,与我一起把这些瓜子和点心都给消灭掉。” 好久没吃过瓜子了,还挺香,孙绣莹嗑瓜子嗑到停不下来。 孙佩玖没搭理妹妹,走到后窗户边,透过窗缝看外面的院墙—— 时间在此刻沉寂了,只听到瓜子皮裂开的声音。 “刚才是谁神气十足地让人给换一壶热茶?你当自己是这王府里的公子?” 话音刚落,一个女人捧着一个茶壶,走进了这间屋子,她把茶壶丢在桌子上,以最凌厉的眼神扫视了众人一眼。 看清楚了来人,本来没精打采的孙绣莹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女人是个熟人,就是许久未见的银杏。只是那张俊俏的脸上涂满了脂粉,失去了清秀,变成了庸脂俗粉,让人第一眼看着就很不舒服。 还有,她刚才说话的口气也是睥睨十足。难道这暗黑的王府真的能改造一个人?孙绣莹没有说话,她相信银杏已经认出她们来了。 “是银杏妹妹!” 孙佩玖感觉很亲切,试图上前拉住银杏的手嘘寒问暖一番,又觉得不合适,只好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怎么?世子终究还是把你们给请来了?是打算大张旗鼓地纳绣莹小娘子为妾吗?如果那样的话,这可是好事啊。呵呵,到如今,世子的女人还没有哪一个有那样的待遇。” 银杏的语气中是满满的醋意。 银杏变了,她变成了一个“深宫怨妇”,孙绣莹哀伤道:“你可知你失踪了以后,胡公子他——” “他变成什么样,都是他活该。我陪伴他一起长大,却抵不过与你几日相处。自从你出现了,他的眼睛里就再也没有我了。现如今,我成了司马贤的人,你又出现了——” 银杏被嫉妒扭曲了内心,冲昏了头脑,她把在这王府中受到的屈辱全部算在眼前的孙绣莹的身上。 “罢了,我也不想与你多说。” 与一个被嫉妒所控制的女人说话是说不到一块去了,孙绣莹心中原本想问的问题在这一刻全部消散了,只剩下了对胡士举的怀念。 那个男人是冤死了,可怜的人,短暂的人生,悲情了岁月,成为了往事。孙绣莹每每想起他的名字,总会心情低落。 “哼!自从我进了这王府,才知道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有多好!” 银杏不想示弱。 “不是所有人都能安享尊荣的,对于我等来说粗茶淡饭也并非不好。总之,今天到了这里,并非我等所愿。银杏小娘子要是念及往日的情分,不妨对世子吹吹枕边风,让他放过我等可好?” 孙绣莹料想到那司马贤肯定不会听银杏的,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呵呵,我会劝世子放弃他喜欢的女人?不会!再说了,将来妹妹若是飞黄腾达了,做了世子妃,我也能跟着沾光不是?您说,是不是啊,夫人?” 银杏把目光转向一直未说话的赵氏。 “银杏,你误会了,世子他是不会娶绣莹的。就算他有那个心思,王爷也不会准许的。毕竟,我们孙家家世低贱,怎么能高攀的上?” 赵氏语气平淡,她心中更多的是惋惜。一个好好的孩子,进了这王府,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呦,夫人您可不能这么说。要说身世低贱,还能比上我的吗?自幼不知道父母在何方,全靠着他人周济长大,我都能当得世子的侍妾,绣莹自然也能当得。况且,当侍妾只需美色即可,又不是当世子妃,何须考量身世?但是,绣莹若是得世子宠爱,被立为世子妃也不是不可能的。听说当今皇后,在未当皇后之前也不过是一个出身微薄的女子。” “银杏妹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妹妹绣莹可不想嫁进这王府。” 昔日的朋友,难道要变成敌人?孙佩玖憋出了一头汗,喃喃自语道:“况且,胡兄就是因为世子贤而丧命,我等恨不得让他偿命!” “你说什么?” 银杏以为自己听差了。 “胡兄被司马贤害死了,你难道不知道?” 孙绣莹一字一句地说道。 “什么时候的事?” 银杏的脸色僵硬了半晌,淡淡问道。 原以为银杏至少会落泪,没想到这个女人心肠很硬,孙绣莹叹气道:“你失踪了几日之后,听说你在王府,胡兄到王府来讨要你,被司马贤打了。后来又——唉——” “无家无业,早点死了也好,寒酸苟活人世又有何乐趣可言?” 银杏扭身往外就走,一脚迈出门槛,她又停住了,扭脸道:“世子说了,让我以后亲自过问你们的起居。可是我近来身子骨有些慵懒,不想管太多的事。你们没事不要使唤门口的下人。一日三餐,他们自会送上吃食。” “有劳了,你嘞,银杏夫人!” 待银杏的身影消失了,孙绣莹说了一句调节气氛的话。 昔日朋友变仇人,泄底就怕身边人,囚禁的日子以后怕更难过了,其实,孙绣莹最主要的还是觉的伤心。 也许是没人听的懂,也许是孙绣莹刚刚滑稽的样子不是太好笑。赵氏默默地进了里间,孙佩玖则耸耸肩膀埋怨道:“你看看,咱家的祸事全部因你而起。” “你难道忘了秦世叔曾经说过的一个传说?你我都是与传说有关的人,司马贤之所以屡次不放过我们家,也有你一份功夫。否则,他怎么单单把阿爹丢在外头,把你和我一起挟持到这呢?” 孙佩玖摇摇头:“传说不可尽信。” “是啊,可是有的人信了,你又能如何?” “即便他相信了又如何?血脉相连,有家父在,他也不敢对你们怎么样。” 司马德忽然出现在了门口。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三天没见王府中的第三个人,今天见到了银杏,现在又突然来了一个“大人物”。 上次接触,孙绣莹觉得司马德这个人还挺仗义,至少不像司马贤那样阴险。 这会儿,见着他,就像黑夜中见着了一丝光明。孙绣莹欣喜站起,迎接到了门前,她才想起司马德的话听着有些别扭: “公子刚刚说?” “说什么了?” 司马德故意卖关子。 “我没听清,所以才问。如果公子不想说,那就不必重复了。公子乃是这座王府里罕见的仗义之人,不知道您是否可以说服王爷给你那个兄长下一道命令,让他放过我等。把我等囚禁在此,完全是浪费王府的粮食,没有任何用处。” “唉,家兄甚是固执,有时候就连家父也奈何不得他。不过,家兄是不会强行纳娶绣莹姊姊的。我怕你们忧心,特来相告,且放宽心,居住在此。” 这小子人长的英俊,嘴巴也甜,完全不像他那位黑了心肝的兄长,孙绣莹歪着头问:“你说的是真的?” 司马德微笑道:“千真万确,我刚从父亲和母亲那过里来。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二老是不会准许家兄乱来的。若是乱了人伦之数,那是要遭天谴的。” “慢着,慢着!” 孙佩玖越听越糊涂:“什么血脉相连?人伦之数?” “难道令堂没有告诉你们?” 司马德很意外。 “告诉我们什么?” 孙绣莹心中有一种不好的设想。 “令堂当初逃离王府是真,有着身孕也是真。那日,令堂已经亲口向家父承认了,你们二位乃是我父亲的孩子。既然是我父亲的孩子,与我,与我贤兄是不是就是血脉相连?” “轰隆隆——” 这不是雷声,这是孙绣莹和孙佩玖脑袋里的声音,二人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这会是真的吗? ☆、087 第87章 087 司马德的话让孙绣莹和孙佩玖久久不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和王府扯上亲缘关系?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弄不好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也许是哪里出了差错,您身为公子,不该在此久留,您请回吧。” 回过神来的孙绣莹看着眼前的司马德,琢磨着这小子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 银杏又来了。 这一回,她领来了一个女人。准确地说,是银杏和一群侍女簇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到这来了。 在这王府中,谁会有这样的排场?谁又有资格有这样的排场?当然是王后薛氏。 不是第一次见面,再次见到这位“尊贵”的女人,孙绣莹只觉得脑袋嗡嗡响。她偷偷瞄了里屋一眼,她知道最艰难的时刻来了。 女人为难女人戏份即将上演,弄不好就会发生人间惨剧。 司马德见状,连忙上前跪拜:“儿见过母亲大人!” “哦,德儿,你怎么会在这?” 薛氏眯起眼睛。司马德出现在这里,的确出乎她的预料。 “儿子只是路过,就过来看看。” 司马德没敢如实回答。 “德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可不能学其他子弟喜欢搀和到他们不该搀和的事情中去。你应该向贤儿多学学。你看贤儿他不嫌官职低,主动请官,替皇帝分忧。他如今自降身份,做了一个武库令,也算为我们司马家的人做了一个榜样。我听说皇帝昨天还褒奖了他,为娘我听了甚感欣慰。你何不也去求你父亲,让他到皇帝那里也给你讨一个官职。年轻人出去历练历练,总比整日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好。” “母亲教训的是。” 司马德有些紧张,说实话,他见薛氏比见到他那个王爷爹还要紧张。 “就说嘛,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人?” 薛氏的眼神忽略过司马德,扫视了孙绣莹和孙佩玖一眼,又扫视了一圈屋子,见她想见的人没出现,随高声说道:“妹妹,你我姐妹十几年未见,你何不出来见上一见?” 声音传到里间,赵氏心头一紧,看来该来的总会来。 赵氏低着头,缓缓从里间出来,并不敢抬头看王后薛氏。 “呵呵,都是旧相识,何必蒙着面纱故作神秘?当年只因我先你一步进了这吴孝王府,否则,王后之位说不定就是你的了。想当初,众姐妹可是皆羡慕你能得王爷的宠爱。可惜,妹妹你不知惜福,非要出逃。为此,王爷还消沉了好一阵子。” 薛氏一边说,一边观察赵氏的反应。 赵氏微微抬起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堪往事,她已经不想再回忆。可是,这王后亦如当年,气势汹汹,咄咄逼人。 “看来这人呐果然不能和低贱的人厮混在一起,昔日知书达理的淑女赵妩勾搭上了乡野匹夫,跟一个乡野匹夫生儿育女,到今日竟然变成了哑巴。哈哈——” 薛氏的脸上飘过鄙夷的神情,继续道:“按照我王府的规矩,你擅自逃离王府,与人私逃,抹黑皇家的颜面,抓回来当鞭斥至死。这么些年也过去了,王爷仁慈,我也不想追究了。可是就在我们快要忘却你的时候,你自己却送上门来了——” “贱妾并非故意上门来惹王后您不高兴,乃是令郎——” “住口!” 薛氏出声打断了赵氏的话,她冷冷地道:“你要是没有非分之想,为何要来京城?是后悔了吧?和那个乡野匹夫的苦日子过不下去了吧?你无非是想仗着昔日的恩宠,想蒙骗王爷认下这两个野种,好让他们做人上人,是不是?” “这,贱妾从未这么想过。” 赵氏体力不支,跌坐在地上。 孙绣莹连忙上前扶起母亲,她回头怒视薛氏道:“家母不是王后想象的那样的人,您何不去问问令郎贤世子为何对我们纠缠不休?” 若不是因为司马贤,他们一家四口早就离开京城,重新过上隐居的生活了,何至于在此处讨不痛快? “哈哈。” 薛氏狂笑道:“赵妩啊,赵妩啊,你倒是养了一个好女儿。牙尖嘴利。模样可人。可惜,就是和你一样,生了一双令人讨厌的眼睛。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本王后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只需要去和王爷说他们俩就是你和那个乡野匹夫的孩子即可,本王后可保你们三人活着离开王府,怎么样?” “王后您真的打算放我等?可令郎会放我等离开京城吗?” 直觉告诉赵氏,这件事情既然惊动了薛氏,就不会那么轻易过去。 “你这个贱人!好不晓事,王后给你指路,你还敢怀疑?还不立刻跪拜求饶?” 银杏突然上前恶狠狠地拽下赵氏脸上的面纱,扬起了手—— “住手!” 孙绣莹岂能让她当着自己的面打自己的母亲,她冲上前去抓住了那只无情的手。 两个女人的力气相当,一个人的手掌想往下压,另一个人拼命阻止,一时间形成僵局。 “滚开!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昔日收留你,我们待你似亲人,娘亲也待你似女儿。如今你入了王府,攀上了高枝,吃了几天王府的饭,现在就六亲不认了。唉,胡兄若是地下有知,他一定会寒心的。” 孙佩玖今天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上前一脚踹在银杏的腿肚子上,银杏身形不稳,后退了几步,摔到了墙角处。 “哎呀,兄长,好样的,你今天终于像一个男人了。” 孙绣莹揉揉手腕子。今天,她即便是垂死,也要挣扎一下。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扮演恶奴形象的人会是银杏。 看来是这吴孝王府的毒瘴太浓烈了,银杏的心肝已经彻彻底底地被熏黑了。 “你们这对假仁假义的兄妹,害死了家兄,还在这冒充好人?” 银杏满腔怒火地爬了起来,眼睛睁的溜圆,似乎要活剥了孙家兄妹。 “好好好,银杏,我只问你,昔日你在我家,家母待你如何?家父待你如何?家兄和我待你又如何?我希望你能摸着良心想一想。胡兄听说你被司马贤劫持到王府了,他上门要人,结果被打了一顿。再后来,因为阴差阳错被官衙的人当成了盗贼,关进了大牢。可是还未来得及升堂问审,就让司马贤让人给害死的。我希望你能早一点认清事实。” 想起胡士举惨死的样子,孙绣莹的眼睛湿润了。 “大胆!竟敢直呼我们世子的名讳。” 一位年长的侍女婆子大声呵斥道。 “我跟你们拼了——” 银杏想上前拼命。 “都是没用的东西,你们先退到一边。” 喝止了婆子和银杏,薛氏有些不高兴。她才是今天施虐的主角,她可不喜欢有人替代了她。 “诺。” 银杏和婆子不敢不从,灰溜溜地退到人群后面去了。 “母亲大人,请您看在他们都是父亲的孩子的份上,消消怒火。毕竟都是一家人,吵吵闹闹的,要是让父亲大人知道了,一定会烦心的。” 司马德出来规劝。 “德儿,休要胡言乱语,滚到一边去。赵氏不守妇道,与人私逃,生了野种。如今,她又厚着脸想让王爷认下野种?哈哈,这可能吗?敢蒙骗到我们王府的头上来?这是抄家灭族的罪。赵妩,你别以为你有靠山,就想把这两个野种栽赃到王爷的头上。” 薛氏狞笑道。 “贱妾从未打算与王府有任何瓜葛,贱妾的死罪由贱妾一人承担,恳请王后放过我的孩子。” 赵氏跪倒,以头触地。 “你可与宫中有联系?” 薛氏弯腰问。 “贱妾自知无颜面见世人,怎敢妄想与故人相见?” 赵氏喃喃道。原以为十几年过去了,京城这么大,一个妇人埋没其中不会有人关注。只要她想避开往事就可以避开,没想到—— “那就好。这事,你们谁都不许到外面传去。要是让我听到一点风声,本王后一定割掉那个乱嚼舌头的人的舌头。” 这一回,薛氏恶狠狠的眼神是送给她带来的那些侍女的。 “诺,我等一定讳莫如深!” 十来个侍女全部跪倒一片,其中就包括银杏。 “都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让外人看了去,还以为本王后是多么凶狠的人呐。” 薛氏的脸色是说变就变。 “诺。” 侍女们陆续站起,一个个紧张地竖起耳朵,生怕错过王后的指令。 “母亲大人向来贤惠仁慈,纵然赵氏有错,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您何不放他们母子三人离开?这样,既不违背父亲大人的本意,也成全了您的美名,岂不两全其美?” 司马德再次壮着胆子跪劝。 孙绣莹感激地看了司马德一眼,心想这司马德一定不是王后亲生的。王后这样的德性只能生出司马贤那样的儿子。 薛氏沉下脸:“德儿,这里没有你的事,你速速离开。” “可是?” “休要多言!” “诺。” 薛氏一个凌厉的眼神,吓的司马德乖乖地低头退出去了。 “十几年未见,这张脸还是很娇嫩啊。看来,那个野男人这些年对你不错啊。啧啧,只是可惜了,这道伤痕坏了容颜。” 薛氏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近赵氏,她眼神飘忽不定,使人猜不透她究竟想干什么。 气氛似乎有些缓和了。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位王后是不会怀着好意的。赵氏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她只是低着头,等待命运的安排。 “王后刚刚说我等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其实不然。乃是令郎贤世子不知何故,非要把我们带到此处来。请王后您明鉴。” “哈哈,我儿做的事情自然有他的道理。这事,王爷也已经知晓。就是本王后想放过你们也无能无力了。哈哈,况且我也不想放过你们。怎么样?赵妩,你再次住进王府来是不是挺好?不过,你也别指望着王爷会念旧情。别以为凭着你一张巧嘴,王爷就会信了这对野种会是我司马家的人。” 薛氏露出狠毒的眼神,若不是儿子需要利用孙家这对兄妹。她即刻就让赵氏连同她的孩子从人间消失。 “妾自知罪孽深重,还请王后放过我的一双儿女。” 赵氏脸色苍白,跪立不住,瘫倒在地,她心里的承受能力快要崩溃了。 “哎呦,快起来,何必这么谦恭?你赵妩可不是一般人。按理说,你是当今皇后的亲表妹,你不该活的这么卑微才是。妾刚刚言语冒犯了,多有得罪,还望你别计较。” 薛氏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亲自上前拉起了赵氏。 “既然坏了王府的规矩,那贱妾甘愿被鞭斥至死。别无他求,只求王后能放绣莹和佩玖一条生路。” 赵氏再次跪倒。 “哈哈,我刚刚也就是随口一说。那话是对别的女人说的,到你赵妩这就得例外。谁让你是皇后的表妹呢?他日,你要是进了宫,到皇后面前告我一状。皇后大怒,一道懿旨就兴许让王爷把我这位王后给休掉了。” “不敢,王后不曾亏待妾,妾如何敢妄言。且,妾是罪人,怎敢与皇后攀亲。” 赵氏的额头冒出了汗珠,虚弱的身体难以承受刺激。 “皇后确实不知道你在京城?” “贱妾自从踏上了不归路,就随着丈夫掩面讨生活。家中上无高堂,下无兄妹,更与亲戚不曾来往。怎敢高攀皇后?” 这薛氏前后判若两人,一会儿一变脸。不仅孙绣莹和孙佩玖难以适应,就连薛氏带来的那些人一个个也瞠目结舌,不敢喘粗气,生怕引起一点响动再给自己招惹来无妄之灾。 “你说的也在理。以你现在的面目去求见皇后?只怕连后宫的大门都进不了。想来你与皇后之间并非姐妹情深。当年你突然失踪了,皇后娘娘也只是略微过问了一下,后来再也不曾问起。哈哈——” 薛氏的笑声响彻着整间屋子,这其中包含着得意、嫉妒、扭曲—— 孙绣莹看了看孙佩玖,两个人心中都是乱糟糟的。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们俩真的会是司马青的孩子吗? 当然,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不重要。他们更在乎自己姓孙,而不是姓司马。 ☆、088 第88章 088 吴孝王司马青踮着小碎步脚带着一众人急匆匆走着青砖铺就的路上,从东方斜射来的阳光越过宫殿的屋脊照射在他油亮的脑门上,荡起层层汗珠。 “快点,快点!” 司马青这会儿只恨自己的王府建造的太大,到府门口要走很长一段距离。 “王爷,王爷请上步辇,不着急,太子和太子妃的车驾没到咱府门前呢。” 贴身侍从丁带着人抬着一台步辇追了上来。 “快点,告诉王后和贤儿了没有?让他们快点来接驾。” 司马青停下脚步,擦了一把汗,挪动着肥胖的身躯,登上了步辇。 今天太子和太子妃突然到访,是他始料未及的。贵为王爷的他。既不需要攀权,也不需要富贵,只需让当今皇帝放心即可。 可如今皇家的形势稍微发生了一点变化,谁都知道太子妃的手段,司马青可不想得罪他这位侄媳妇。 而且,他自认平素与太子和太子妃并没什么往来。如果有往来,也是他儿子的事。所以,今天一听说太子和太子妃到访,他一时间着了急。 “小人已经派人前去通禀了,王后和世子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侍从丁的内心非常不解,往常即便是皇帝要到访,也没见主人这么着急过。 “快点,走快点!” 抬步辇的人几乎是小跑了,坐在步辇上的司马青还是嫌弃他们走的太慢。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到了府门前,所幸太子和太子妃的车驾还没有到来。 “都精神一点!” 司马青下了步辇,站在台阶上,倒背着双手看了看远处:“前来通禀的人有没有说此番太子和太子妃前来有什么事啊?” 侍从丁连忙上前回话:“他倒是没说,只说太子和太子妃的车驾朝这边来了。小人也没敢多问。” “嗯,这王后今天怎么这么慢?到现在——” 司马青的话说了半截,因为他已经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了。 王后薛氏在侍女小兰的搀扶下,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她妆容精致,饰满珠钗的云髻高耸,华丽的衣裳,从头到脚散发着不容被轻视的气息。 “嘻嘻——” 司马青的眼神并未投射到王后的脸上,而是盯在了侍女小兰的脸上。 这个丫头虽然出身低贱,但是正值芳龄二八,细腻白皙的肌肤上笼罩着稚嫩的水汽,侍女的衣裳也遮挡不住她曼妙的身姿。 “王爷!” 薛氏走到司马青的面前,挡住了他的眼神。 “爱妻来的正好,快来与寡人一起迎接太子和太子妃的车驾。” 司马青自知失态,不敢看薛氏的眼睛。 “哼,等会儿太子妃来了,不知王爷是否会盯着贤侄媳儿细看?” 薛氏嘴角哼着冷笑,自己的男人是个什么德行,她自然很清楚。 “呃,休要当着下人的面胡言,这话要是传扬出去,乃是对太子和太子妃的大不敬。” 司马青还是要老脸的。 “哼,王爷既然要脸,那您就不该阻拦我把跨院那三个贱人给关进地牢里。” 薛氏并不惧司马青。 “你把他们都打了,就剩一口气了,王后还不肯放过他们?过去的事情,寡人都快忘记了,王后何苦揪着不放?” 司马青后退了一步觉得头皮发凉,他娶的这位王后内心的狠毒程度超乎他的想象。 “若是就这么轻易放过那个贱人,王爷您的侍妾们纷纷效仿,她们与野男人私通或者私逃,那妾当如何管理?” “得得得,对于那三个人,王后看着办吧。只需留着他们的性命即可,寡人便不过问了,行不行?你还要看住贤儿,不要让他乱来。还有,这做人呐,还需宽容一点,得饶人处且饶人。” 司马青揉揉额头,他昨夜又梦见冤死的女鬼朝他索命了,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接下来夫妻二人,同站在门口,成了两尊门神,谁也不搭理谁,直到司马贤的到来。 司马贤是伸着懒腰走出来的,他自从做了武库令,就没有以前那么闲散了。因为表面上的文章还是要做的。每日要到武库去点卯,还有装模作样地巡视一圈,于是醉生梦死的时间就少了一点。 今天难得放衙一天,却还是要早起。这会儿,司马贤的心中是带着不悦的。不过,他那慵懒的眼神,却在扫视到侍女小兰之后有了光泽。 侍女小兰并不是新来的,早几年就来到了王后身边是做贴身婢女。近来能吸引王府里的男人们注意,一是因为长的俊俏,二是因为到了含苞待放的年纪。 “本世子的母亲大人的眼神果然独到,挑选的婢女都这么水灵!这模样丝毫不比本世子的那些女人差。” 司马贤嬉笑走向小兰低声道。他那轻佻的本性暴露无遗。 “见过世子!” 小兰低下头,屈膝施礼,心中似小鹿乱撞。 “啧啧,可惜了这模样,你要是能有个好身世也能嫁给王公贵族做正妻。” 司马贤伸手勾起小兰的下巴,心中盘算着怎么向母亲开口。 “贤儿!” 薛氏沉下脸,扭脸狠狠地瞪了司马青一眼。 “嗯哼,贤儿,快过来,太子和太子妃的车驾已经来了。” 司马青很尴尬,他突然意识到父子二人同时钟情一个婢女可能早已成了一个笑话。他早该想到儿子的眼神不比自己差。 尴尬之时,两辆精美的马车在两队人马的护送下,从东往西向这边驶来。司马青不敢看薛氏。说实话,他有些惧内。 “一大早不让人睡安稳觉,不知道太子和太子妃大驾光临,会有何贵干?” 司马贤不以为然,接过侍从奉上的瓜子,丢两颗在嘴里,把瓜子皮轻飘飘的地啐在了台阶上。他眼中的贾南风除了丑了点,并没有什么其他值得敬畏的地方。 马车在门前停下来了,随着前面一辆马车的车帘被挑起,司马衷从车上下来了。 司马青连忙迎接了过去:“哈哈,太子,数日不见,一向可好?” “挺好,叔父不必客气。” 司马衷还有懵懂,他在努力回想着今天到吴孝王府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最后,他终于想起来了,他今天是陪着太子妃来的。 “哈哈,太子妃,欢迎,欢迎。” 见贾南风从后面的车上下来了,司马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客套话。 “叔父大人,不必多礼。” 双脚落到了地上,贾南风的眼神跃了司马青投向了司马贤。 贾南风今天穿着异常华丽,往常不苟言笑的脸,今天挂上了笑容。 而,司马衷依旧是傻傻的。如果不是身份摆在那,他倒像是一位贾南风的侍从。 “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光临。” 王后薛氏和司马贤也迎接了上来。 “数日不见贤世子,你还是那么光彩照人。” 贾南风借机拉住司马贤的手,展露妩媚娇羞德容颜。 “太子妃殿下您也依旧神采奕奕,您府中的下人个个面容敦厚。有您辅佐太子,何愁太子殿下将来不名垂青史?” 扫了一眼跟着车驾来的宫女,司马贤感觉很泄气,不由得开始同情司马衷了。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请!” 司马青干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不能理解他儿子的眼光,隐隐预感到大晋的将来必然是乱糟糟一片。 “太子妃殿下今天怎么突然到我家来了?” 司马贤依旧嗑着瓜子,身形飘动,忽然走到前头,忽然又退后,没什么正行。 司马青紧朝儿子使眼色,无奈被视而不见。 “哈哈,自从我嫁进了太子府,至今还未到贵府走动过。今天特来看看,难道世子不欢迎?” 贾南风的笑眼眯成了一条缝。说句心里话,司马贤这样的男人,就是秉性上来说,是她贾南风的男版,十分对她的脾气。 “怎么会?太子妃殿下光临,乃使我吴孝王府蓬荜生辉,我当然欢迎了。” 司马贤把瓜子皮啐在了贾南风的前头,挑挑眉毛,努力把眼前这张丑脸想象成盛世容颜。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持本性,才不会落荒而逃。 “哈哈,还希望叔叔以后多到我府上走动走动。你可好久都没去了。” 贾南风语带责怪,脚下生风,与司马贤走在前头,把司马衷、司马青以及王后都丢在了后头。 于是,一个人心驰荡漾,一个人尽情撩拨,两个人肆无忌惮地说笑着。看傻了后面一个人,气坏了两个人。 司马衷亦趋亦步,跟着走在,他心中平静,并没什么波动。 薛氏是个明白人,心中气坏了。但是,她又罕见地遇见敢怒不敢言的时候,只好把怒气都写着脸上,和转嫁到身旁的丈夫身上。 司马青自然也是十分生气的,他主要是气儿子不知道收敛。岂不知,这世间有些女人是撩拨不得的,况且是一名心肠歹毒的丑女。 正堂内,众人落座之后,气氛恢复了正常。司马青清清喉咙道:“太子和太子妃此番到来,一定是有事吧?” “没事,我只是来看看叔叔。” 有贾南风坐在身边,司马衷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太子无事,但是我有点事。” 贾南风瞟了一眼傻子丈夫。心中一声叹气。人人皆羡慕她嫁给了太子,岂知她心中的苦闷? “贤侄媳妇请吩咐。” 薛氏一脸假笑,改了称呼,她一点也不想在贾南风面前表现出卑微的模样来。 “哈哈,婶婶不必客气。谈不上吩咐,只是有一桩美事,还请叔父和婶婶成全。” 都是女人,如何会看不透对方的心思,贾南风也不生气,她今天的确是带着目的来的。 “是何美事?嫂嫂不妨直言。” 司马贤插了一句,他素来只对“美事”感兴趣。 “家父看上一个女人,想纳她为妾。我听说她流落到了贵府,不知道叔父愿不愿意成全?” 贾南风的眼神扫过司马青和司马贤,她知道这对父子皆是好女色的人。 “不知道嫂嫂说的是何人?” 司马贤心中一沉,他有一种预感。 “太子妃殿下不妨直说,我府上的下人,令尊太尉大人想纳娶,尽管开口便是。” 薛氏看了丈夫一眼,她想看笑话。 “既然婶婶都这么说,那我也就放心了。按说这孙家女,我也见过,并非绝色,也就是普通的样貌。呵呵,可是无奈,家父就是看上了她。让我这位堂堂的太子妃到贵府给自己的父亲大人讨娶小妾,传扬出去总是不好听。起初我是拒绝的,天下的女人这么多,何须非要娶流落到贵府的孙家女?王家女、李家女,哪一家不可?哎呀,这人老了就是固执,我又不能不孝。” 贾南风的脸上流露出颇为难为情的表情。 “令尊太尉大人要娶她?” 司马青的嘴角抽动,不知道是惊讶,还是被惊吓着了。 “孙家小娘子孙绣莹!” 贾南风咬着牙说出这个人名,说实话,这是个让她屡次想施虐,又阴差阳错没有得逞的人。事情没有做到淋漓尽致的畅快,内心总有那么一丝不甘。 “不行!” 司马青断然拒绝,老头子好久没有说过这么干脆的话了。 “有何不可?一个贱人而已,把她嫁给了贾太尉,也是她的造化。” 薛氏的心情不错,她倒是乐意成全“美事”。 “这事嘛——” 司马贤在思考,要是在之前,他也会断然拒绝。可是现在嘛,他有些犹豫。毕竟,未来的皇后和国丈是得罪不得的。 “叔父有何顾虑?” 这事需得到司马青的首肯,贾南风瞪眼盯着司马青。 司马青想了一会儿,似乎做了一会儿思想挣扎:“她是寡人流落在外面的血脉,寡人如今还没想好给他们安排什么样的身份。即便是不让她认祖归宗,只让她做个贱民,也不能让她嫁给太尉大人做妾。因为,寡人的心中不能接受。” 司马青是个“眼界很高”的人,以貌取人是他的个性,他一直就看不上长相猥琐的贾充。 “什么?” 贾南风惊讶站起。 一直没说话的司马衷忽然回过味来,叫嚷道:“既然仙女小娘子在贵府上,何不把她请出来?她答应要和本太子一起玩耍的。” ☆、089 第89章 089 外面发生的事情并没有改变孙绣莹他们的生活,母子三人还是孤零零的住在那座偏僻的院子里。 “丫的,还没有天理了?” 手扶在一棵树上,仰着头感受了一下刺眼的阳光,挪动牵扯了身上的伤口发出了抗议,孙绣莹不禁暗骂道。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屋中的人想走出这座房子并没有被制止。兄妹二人的身影得以从房中挪到室外。一个趴在台阶上看蚂蚁,一个在院子里散步。 那天,第一次尝到被打板子的滋味,孙绣莹对上天发出了哀怨。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做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对于往事,赵氏保持三缄其口。母亲不说,孙绣莹和孙佩玖也没心情追问。 房门口站着两位侍从,院子门口也站在两位侍从,他们都不说话,也几乎不动弹。 对着一个侍从观察了许久,只见他的眼皮在动,孙绣莹有些泄气:“喂,能说句话吗?” “有何吩咐?” 榆木疙瘩侍从终于开口说话。 “聊聊天也可以啊,你们每天就这么站着,生活多没趣!” “他们的命就是下人的命,小娘子还是不要挑拨他们说话。” 侍女小兰从外面走来。 面对这位长相标致的侍女,孙绣莹慢慢站直了身体:“你是谁?” “婢女小兰,我是王后身边的侍女。” “哦,原来是王后身边的人。小兰,这个名字不错,接地气!怎么?王后让你过来是打算毒杀我们?还是打算把我们赶走啊?” “王后乃是贤惠仁慈的人,怎么会毒杀你等?况且,小娘子乃是王爷的血脉,只差王爷一声令下,您便可摇身一变成公主了。” 小兰微笑着,这其中有嫉妒、羡慕、同情—— “呵呵,果真是贤惠仁慈的人!我等三人差一点死在板子下。” 孙绣莹咬着牙道,难道她还要感谢薛王后的不杀之恩?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住皮肉之痛,紧走两步,上前低声对小兰道:“哎,我说你既然是王后的婢女,就不要瞎说,小心得罪了你的主子。我们兄妹乃是贱民,怎敢高攀王爷?” “这件事是王爷当众说的,否则我怎么敢胡言?” “哦?” 被司马青承认了是好事吗?想到亲爹有可能是一个圆滚滚的油腻王爷,孙绣莹的心中是一百个不乐意。 好在她有一颗现代的心灵,坚信血缘并不是检验亲情的唯一标准。 “我是奉王后的令,过来请你到后园子去一趟。太子殿下再次驾临,指明了让小娘子过去陪他玩耍。” 小兰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意。 “哦?” 孙绣莹一脸的郁闷,这个时候,这个傻子过来添乱。她现在浑身是伤,哪有什么心情玩耍? “与严校尉和太子都是朋友,小娘子果真不是一般人。只待王爷和王后同意,您就是公主了。到时候——” “到时候,摇身一变,不可一世了吗?呵呵,借你吉言,但愿我能活到那一天。” 孙绣莹看了看趴在台阶上玩蚂蚁,半天没反应的孙佩玖。这厮当真是麻木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挨打哪会儿,孙绣莹还替他数板着来着,他大概挨了五六板着吧。具体的,她也没数清楚,因为后来她疼昏过去了。 “我看你年岁应该比我小,我称呼你为小兰妹妹,你不反对吧?” “不敢,婢乃是下人。” 觉得这个婢女不是那么讨厌,孙绣莹拉住她的手:“小兰妹妹,我能带我兄长一起去吗?毕竟,玩耍需要人多了才好玩。” “这个?王后没说让不让佩玖公子去。” 小兰有些犹豫。 “没说,就说明她不反对。” 拉孙佩玖一起去,孙绣莹是想关键时刻,拉他搪塞一下。毕竟,和一位傻子玩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好吧,您和佩玖公子就随我一道去吧。” “喂,孙佩玖,一起走吧。” 孙绣莹招呼孙佩玖起来,一个大男人一直趴在那玩蚂蚁像什么样? “为兄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恕不能奉陪。” 孙佩玖忍着疼痛,呲牙咧嘴地爬了起来。他准备趁着灵魂还在身体里回到房中,趴在床上好好思考一会儿。 “你?” “好好,我与你一起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孙绣莹的眼神吓着了,孙佩玖改变了主意。 于是,小兰领着两个行动不太灵敏的人走在王府里。 这座王府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走动的,如果没有小兰,孙绣莹和孙佩玖现在没有这样的“自由”。 “我听说严校尉知道您的身世之后,已经请皇帝给他赐婚了。” “你说什么?” 小兰随口说了一句话,孙绣莹那原本浑浑噩噩的脑子瞬间清醒了。 “我也只是听说。” 没想到孙绣莹的反应会这么大,小兰被吓了一跳。但是转念一想,她以为对方是一时惊喜,不能自已呢。 “陪一个男人一起玩耍?我可不行。” 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气,孙佩玖现在像一堆烂泥,一点精神也没有。 “闭嘴!叫什么男人?你应该口称太子殿下!” 孙绣莹低声训斥。 “怎么了?” 小兰回头问。 “没什么,请继续带路。” 孙绣莹笑的很假,她知道等会儿带着伤和司马衷一起玩耍一定很酸爽。 吴孝王府大到足以让人迷路,左一层院子,右一层院子。跟在小兰身后的孙绣莹和孙佩玖,两人脑袋里的线路地图画成了一团糟。 屁股被打开了花,孙绣莹每走一步,都感觉很艰难。感觉走了一个世界那么长之后,一座郁郁葱葱的园子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进了园子,不远处有许多人,众人簇拥下的一个人比较显眼。这个人就是司马衷,他的身形和衣着,都足以让人一眼就看到他。 这司马衷有的时候还挺执着,身为太子的他,自幼在皇后的宠溺下长大,小脾气还是有的。他到王府来想做什么,司马青和薛氏自然是拦不住的。 也许是见孙绣莹来了,薛氏和司马青带着侍从们朝这边来了。 薛氏睥睨了孙家兄妹一眼,冷哼一声带着人离去。 司马青则没有什么表情,撂下一句“你等好好伺候太子”便也走了。 两个当家人走了,园子里的人也走掉了一大半。 小兰用手一指:“小娘子请吧,婢先告退。” 不待孙绣莹上前拜见,司马衷就已经发现了她。他大喜道:“嘻嘻,仙女小娘子果然来了。” 这厮的肉包子眼睛还挺好使。 “见过太子!” 孙绣莹一手扶着腰,微微屈膝道 她的心情稍微有些紧张。因为她担心司马衷突然向自己扑过来,以她现在的身手—— 不过,想象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来来来,来抓我呀。” 司马衷不按套路出牌,冲孙绣莹招手,丢下众人,沿着回廊跑去。 “来了!” 直接上来就玩耍,不在孙绣莹的意料之中。 回廊尽头是一处假山,见司马衷躲到假山里去了。孙绣莹伸手拉住孙佩玖,两个人的脚步只是比之前稍微快了一点。 “喂,孙佩玖,如果亲爹真的换人了,你有什么想法。” 孙绣莹忍不住问。 一路上一直摆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的孙佩玖淡淡地道:“往事不可究,但是我只认外头的阿爹。” “嗯,没看错你。” 孙绣莹透以赞赏的目光,让她认那个满脸油腻腻的老男人做阿爹?她做不到。当然,人家也许也不想认他们兄妹。 “快点来抓我呀?” 假山间的司马衷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躲在一块高大的石头后头,冒出脑袋喊正在出神的孙绣莹。 “殿下您藏好了,可别让我找到您哦。” 孙绣莹挤出笑脸。 她现在想哭的心都有,哪能笑的出来?这身世突然发生了改变,内心的心境总会发生一些改变,他们一家四口还能回到以前的纯真生活中去吗? 特别是她阿爹孙老头,那老头现在还待在严家的宅子里吗?他每日里想着什么呢? “咦咦,快点,快点。” 司马衷藏在石头后面,藏了一会,见没动静,又探出了脑袋招手喊。 “快点!小娘子,殿下召唤你呢。” 不远处的侍卫催促道。 这些人都是保护司马衷的,一个个魁梧凶恶。孙绣莹咬着牙,赶紧提起衣襟,跑向假山。她这个年纪的人和司马衷那个年纪人玩捉迷藏,总显得有些弱智。 但是,这事可由不得她。孙绣莹也只能浑身的疼痛,挤着笑脸,在假山和花丛间追逐司马衷。 要说司马衷这个人真的是生错了时代和人家,心思单纯,智商不高,可是又偏偏生在了帝王家。 也许是历史捉弄人,他的爹娘偏要把他推上了权利的中心,留下一段让人感叹的历史。 “唉。” 孙绣莹跑的呲牙咧嘴,腰间的刀伤还未痊愈,身上新添的皮外伤也都早已发出抗议声。 她感叹司马衷的命运的同时,也为自己一家人的未来命运而担忧。 捉迷藏也是一件力气活,司马衷虽然胖,但也有一股子蛮力,玩起来也不吝啬力气。他今天格外高兴,跑的欢快,从假山跑进灌木丛,又从草丛里跑回假山间。 这王府的花园也是大了一些,一个人卯足了力气奔跑,另一个在后面追。 不能追他太紧,也不能让他感觉到没人追,还不能靠他太近。这中间的距离要拿捏的刚刚好,自然要费一些精神和体力。 孙绣莹是个聪明人,她当然知道和傻子玩耍的分寸。不能抓住他,也不能被他抓住,保持距离是必须的。 当然,在花园里跑来跑去的不止她和司马衷。连同那些侍卫也在园子里移来移去,他们可不敢大意,太子要是出什么意外,他们生命终结的时候也就到了。 有一个人比较清闲,那就是孙佩玖。他趴在长廊的美人靠上,看着荷花池里自己的倒影,心思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嘻嘻,不看,不看!” 司马衷忽然停下脚步,伸出双手捂住了脸。 “呵呵。” 孙绣莹苦笑。她知道,这傻子马上要来追她了。唉,瞧她这命。 “嘻嘻,仙女小娘子别跑。” 司马衷果然扭过身,奔着孙绣莹来了。 “妈呀!这也太快了,您至少也得查十个数啊。” 孙绣莹转身就跑,心道幸亏今天早餐吃的多。 “抓住你了,我要抓住你。” 司马衷一边追,一边喊。 “呀呀呸,还跑的挺快!” 孙绣莹回头偷瞄了司马衷一眼,见他额头冒出了汗,脸也憋的通红,身躯又圆滚滚的,直感叹命运的无常。 命运给了他一个人人羡慕的出身,却又给了他一个不够聪明的大脑。 她正跑着,前面猛然出现了一个人。 司马贤抱着双臂,嘴里叼着一根小草,晃晃悠悠地走来。他身边跟着一位头发发白、穿着一身内侍衣裳的老男人。 “来人,送太子回宫!” 司马贤突然高声唱喝道。 侍卫们迅速上前截住了司马衷。 “哦?要回去?” 司马衷收住了脚步。他也累的够呛,不顾形象地双手撑着膝盖,呼呼地喘着粗气。 “是啊,太子殿下您该回宫了。” 司马贤打心眼里看不是司马衷。 被人一打岔,司马衷忽然忘记了身在何处。待喘匀了呼吸,他站直了身子,喃喃道:“回吧,回吧,这是什么地方?。” “回殿下,这里是吴孝王府的花园。” 侍卫丁回答道。 “哦,吴孝王?我的叔父,我怎么会在这?” 司马衷试图理清头绪。 “太子殿下,我府上的风景自然是比不上贵府。时候也不早了,殿下请回吧。” 司马贤强装一本正经,上前接话。 “好吧,回府。” 司马衷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孙绣莹躲在廊柱后面,见司马衷终于走了,她才走了出来,招呼孙佩玖道:“本想着让你分担一些,您倒是清闲!兄长,我们该回去看看母亲了。” “别急着走啊。本世子打发走太子,可是为了找你说话。” 司马贤又恢复了纨绔子弟的形象,眼神与以前略有不同。 “世子想说什么,请便。” 这厮突然变成可能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孙绣莹有些不习惯,也难有好脸色。 “孙佩玖,这其中也有你的事,请过来!” 司马贤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 孙佩玖并不想搭理司马贤,但是他还是默默地走了过来,默默地站到了孙绣莹的身后。 “妹妹,哈哈,你倒是真的成了本世子的妹妹!可是,我还是有点不太相信。一个女人,走出了这座王府,跟一个匹夫私奔了,后面又生了一双儿女,呵呵——” 司马贤试图从孙绣莹和孙佩玖脸上看出一丝和自己的相像之处,不过,他失望了。 “呵呵,我也不太相信。” 孙绣莹狠狠瞪了司马贤一眼,她岂会听不懂他话中的深意。 “令堂的心思可藏的够深的,这一回,你们母子三人真的要一步登天了。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们竟然还与皇后有亲戚关系。这不,宫里来人了。” 司马贤朝身边的内侍努努嘴。他现在情绪复杂,不知道面对这样的事实,该有什么样的心情。 “世子,带我去见赵夫人即可,我的话要亲口对她说。” 内侍甲瞪眼看着孙绣莹和孙佩玖,眼神中都是不解。 “哎呀,内侍大人,我先领你来见赵氏的子女,就是想让你评评理。这么野蛮的女子和傻愣愣的小子会是我司马家的人吗?” 其实,对于这件事的答案,司马贤并不是十分在意。他在意的是,能控制孙家兄妹,让他们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着。 “世子,这是你们吴孝王府的事,老奴不便多言。” 内侍甲是个精明的人,他可不喜欢搀和王府说不清的家事。 “世子,其实吧,我觉得你应该对我们兄妹好一点。万一,将来您要是去施展梦想,我们兄妹也好帮助您不是?” 孙绣莹眨眨眼睛,她说的是实话。这哪有想利用别人,还无情地欺压别人的? ☆、090 第90章 090 巍峨的宫殿内,烟气缭绕,飘逸的幔帐间站立着许多着同色衣裳的宫女。人处于其间,恍惚间,仿佛不是在人间,而是在某处仙宫里。 半人高的铜香炉内燃烧着香料,一缕缕弯弯曲曲的香气顺着四角不知名的动物嘴里冒了出来,不断地熏染着这座宫殿。 香炉的做工极为精致,雕花的镂空,也许是经常有宫人擦拭缘故,表面散发着铜器所独有的铮亮光芒。 孙绣莹的目光被香炉所吸引,她心中暗自思忖这个物件可是一件文物,要是搁在一千多年以后,指不定会值多少钱。 会值多少钱呢?这宫殿里可是遍地文物,不止有铜香炉。朱漆制的桌案,兽皮制的席子,就连擎梁柱上都浮雕着金色的凤凰。 旁边的孙佩玖,一直低着头,手脚无处安放。他从来没想过,他有一天会进入皇宫,还是以皇后娘娘亲戚的身份。本来能跟皇后攀上亲戚是莫大的荣耀,可是他为什么心中忐忑难安呢。 赵氏被格外厚待,她被赐坐在一张精美的卧榻边。 卧榻上半躺着的人自然就是皇后杨艳。她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眸,瓜子形的脸,妆容精致,但是也掩盖不住她那苍白的脸色。 这是一位绝色的美人,只是现在有些迟暮了。 “妹妹,你当年一气之下离开了吴孝王府。事后,我也责令吴孝王派人去找了。可是一无所获,我知道你当年肯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否则也不会悄然离开。唉,这事也怨我没有替妹妹思量周全,若是当初把你许配给一位还未娶王后的王爷,你也就不用屈降身份做妾了。” 皇后杨艳朱唇轻启,似乎在回忆往事。 “贱妾不想被高墙束缚一生,一时胆大妄为,做了失德之事,今日真的难有面目再见皇后娘娘。” 原以为十几年了,自己心中的哀凉早已消失了,可是没想到今日见到了已经晋升为皇后的姊姊,哀凉又重新袭上了心头,赵氏掩饰着心中的复杂情绪,只盼着能早点带着孩子们离开这里。 “我自幼父母早亡,是舅父把我领回了家,你我虽非亲姊妹乃胜似亲姊妹。长到了一十二岁,我嫁了人。可天有不幸,舅父舅母还未容我报答恩情,便病逝了。” 杨艳的眼角泛出了泪花。 “蒙皇后娘娘不弃,把贱妾领回了家。后又给贱妾指定了姻缘,可是贱妾偏偏不知惜福,一时糊涂,做了让皇后娘娘蒙羞的事情。” 往事涌现在心中越多,赵氏心中的悲泣已经没有了,只剩下苍凉和叹息。 “妹妹与我还是生分了,还是称呼我被姊姊可好?” 示意宫人过来搀扶,杨艳在宫女的搀扶下坐了起来,狭长的眼眸完全睁开了。 这是一双漂亮的弧形眼,里面流露出的温情足以勾人心魄。赵氏羞愧难当,低下了头。 “姊姊。” 赵氏心中知道,她与她早在十几年前就回不到过去了。 况且如今,杨艳是什么身份和地位,自己又是什么身份和地位,赵氏心中清清楚楚,她只祈求往事带来的误解和怨恨不要误伤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才好。 “这就对了,你我还像小时候一样,没有半点生分可好?” “古人说尊卑有序,如今姊姊贵为皇后,贱妾乃是一失德的妇人,断然不敢不守尊卑。” 赵氏顺势滑下卧榻边,跪倒在地。 “哎,快起来,在我面前不必拘礼,恕你无罪。” 这时候,杨艳的眼神终于移到了孙绣莹和孙佩玖的身上。只匆匆一眼,她便收回了眼神。 身为其中一个孩子的孙绣莹正好抬起头,刚好得到了一个与皇后一个对眼的机会。顿觉浑身一颤,她连忙低下了头,心中暗自感叹,这杨皇后真不愧是皇后,眼神中藏着凌厉的寒气,足以震慑人的内心。 宫人上前搀扶起赵氏,赵氏只好勉强站着:“谢姊姊恩典。” “这么些年过去了,妹妹的容颜不亚于当年,而姊姊已经老了。” 杨艳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儿,岁月并未在这张曾经让她嫉妒的脸上雕刻许多,还是面色带粉,肤如凝脂。只是可惜了,一道疤痕出现在了美丽的脸庞上。 她突然发出感叹。 “姊姊何须自行惭秽?您如今正值盛年,一如当年,丽过群芳。只是您如今是一国之母,难免要为国事劳心费神,姊姊还需多保重身体。” 女人都喜欢美貌,赵氏却不喜欢。因为,她这半生全被相貌所累。如果可以,她宁愿做一位相貌平平的女子。 “遥想当年,我初嫁为人妇。府中的下人皆以为我是天下最好看的女人,直到妹妹的到来。你一到我府上,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还记得陛下第一眼见到妹妹时,呆呆半晌对我:你这个妹妹比你还要貌美。” 杨艳永远忘不了司马炎说那句话时的眼神。 “姊姊说笑了,我想陛下当年也不过是一句戏言而已。” 赵氏知道,坏事就坏在司马炎的身上。当年,那个男人若不是对她有一番垂涎,她与杨艳的关系也许就不会有了嫌隙。 “好了,既然你我姊妹再次重逢了,往后你可不能再悄然离去。那样的话,姊姊怎么对的起舅父舅母的在天之灵?” “谨听姊姊的教诲,只是妹妹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回普通人?” “这么说,你是不想回吴孝王府了?” “妹妹已经失德,也已年老色衰,如何敢妄求王爷宽恕和收留?若王爷不追究,又能免去对我的责罚,我还是想和那个乡野村夫在一起度过余生。” 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赵氏觉得轻松了不少。 “哈哈,这有何难?吴孝王司马青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与他说一说便是。晾他也不敢再为难妹妹。从此以后不提他,我也只当妹妹是改了嫁。” 杨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隐隐有一丝酸楚,又暗暗鄙夷赵氏的厚颜。她从没想过赵氏原来还有这样的勇气。 “多谢姊姊成全!” 赵氏再次跪拜。 “哎呀,当着孩子们的面,不要总是给我下跪。也免得他们猜疑当年的事,在心中记恨于我。毕竟妹妹出逃,也是因为身为姊姊的我考虑不周。” 赵氏连忙回答道:“当年的事情怎敢怪姊姊?姊姊也是一片好意。贱妾从未与孩子们和孙归野说过当年的事,毕竟贱妾做的事也并非光彩的事。” “好啊,这样就好啊。知道的少,烦心事就少。妹妹这些年定是遭遇了许多难处,那个乡野村夫对你可好?” “甚好,他是个老实人。我心中有愧于他。” 赵氏说的是实话。孙归野以前也试图问过她,她不想说,之后,他就再也不问了。 至于当年的事情,不过是个对人生绝望的妇人出逃时偶遇了一个实心的男人,四处无依之下便决定与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罢了。 过程不算复杂,其中有些惊险。这么些年过去了,赵氏并不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 “唉,这就好啊。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我看妹妹你也就不要过分自责了。人活着,总得好好活着。人这一生过去就过去了,活人还能让那些个繁文缛节束缚一辈子?” 杨艳接着说道:“尽管你不说,我也知你心中有怨气,还在埋怨姊姊不该把你嫁给司马青是不是?” “不敢,姊姊当初也是好意。贱妾本是民家女,能够高攀上王爷,本也是祖上的造化。怨只怨,贱妾当年不知天高地厚,做出了越轨之事,给王府蒙羞,让姊姊劳心了。” 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的赵氏,今天说了许多。丢掉了许久的卑微感,现在又重新回到了她心中。 “只是苦了孩子们,本可以做王府的公子和公主的。也不知道那吴孝王是怎么打算的,既然认了亲,都过去几天了,为何还不言不语?” 杨艳初得知消息也是震惊的,她也是思量了几天才决定召见这个消失了十几年的表妹。 “皇后娘娘,我等命中注定是普通人,不敢高攀。” 孙绣莹忍不住搭了一句话。 “孙?你莫不是就叫孙绣莹?” 杨艳忽然想起某些事来。 “正是,贱女孙绣莹。” 跟皇后说话,贬低自己还是有必要的,孙绣莹盼着这位皇后姨母能够做出对自己一家人有利的决定来。 “近前来,我仔细瞧瞧。” 杨艳招手。 “诺。” 心中七上八下地挪步上前去,此刻的孙绣莹有点后悔自己刚刚搭话了,因为她感受到了对面来的恶意。 “好一个美人儿,与妹妹你神似。” 杨艳打量着孙绣莹,又看了一眼赵氏:“长的丝毫不比你当年差,只是这孩子的性子看着野了一些。” “呃——” 孙绣莹一脸问号,这位皇后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比较“野”的? “姊姊切莫夸她,她就是个乡野丫头。” 赵氏的脸上露出紧张的表情。 “我听衷儿说他认识了一位仙女小娘子,可是你?” “贱女的确与太子殿下相识,太子殿下只是说笑而已,贱女哪配得上‘仙女’二字?要是仙女,今天见着皇后娘娘您,方有见了仙女的感觉。哦,不,您就像天上的王母娘娘。” 胡乱拍了一通马屁,孙绣莹有些紧张,因为她读不懂对面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哈哈,有意思,怪不得衷儿喜欢与你玩耍。” 杨艳抿嘴微笑,忽然又沉下脸道:“你也到了能出阁的年纪了,毕竟男女有别,与太子在一起玩耍有些不妥。本来,若是亲上加亲,也未尝不可。但是太子妃已经有了人,你若是嫁给太子做侧妃也委屈了你。当年,我对不起你的母亲,如今可不能再对不住你。正好,前几日,严校尉向皇帝求赐婚,皇帝就把这事推给我了。今天我一见到人儿,方知那严询为什么要向皇帝求娶你。” “这事不妥。” 孙绣莹脱口而出。 “有何不妥?虽然你现在姓孙,实则乃是我司马家的人。听说严询与吴孝王世子有些恩怨,他不肯上门提亲,而请皇帝赐婚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想必他与你相识已久,是不是?” “我与严大人的确相识。昔日在微时,他不求娶我。现在他请求皇帝赐婚,明显是看中我有一门好亲戚。” 孙绣莹心中暗骂,严询这厮获知消息的速度够快的,现在求婚,明显是别有用心嘛。况且,她一点也不想就这么匆忙嫁人了。 “哦?” 杨艳没太听明白。 “就是他想巴结皇后娘娘您,您说这种唯利是图的人,我怎么能嫁给他?” “呃,休要胡言!” 杨艳沉下脸:“严校尉忠心耿耿,深得陛下信任,乃是朝廷重臣。长的也是风流倜傥,你若嫁给了他,也不辱没了你。” ☆、091 第91章 091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穿上红装的孙绣莹做梦都没有想到,从皇宫中出来的第二天便是她嫁人的日子。 嫁吗?不嫁!逃走?逃向何方?家人怎么办?思虑了再三,孙绣莹决定嫁了,她可不是封建妇女,严询这厮也算是一棵大树,只当给自己的家人临时找一棵大树乘凉了。因为,她总觉得皇后姨母那门亲戚不太靠谱,只从母亲的情绪便可得知。 在这个权势决定一切的社会,能安稳活到老便是一般人的心愿。可是,这个心愿对于孙绣莹来说,从他们兄妹的身世出现了另外一个版本的时候,就注定无法实现了。 皇后的一道旨意飞进了吴孝王府,司马青的休书半夜就被人送来了。 赵氏、孙归野以及孙佩玖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只有孙绣莹把这封休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其实,她只是好奇“休书”长什么样。要说那司马青的肚子里也不全是肥肠,至少这字写的还不错。字字句句咄咄逼人,高高在上,是在所难免的。 此刻,孙绣莹坐在梳妆台前,双手托着腮,胡思乱想着。妆容已经扮好了,她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影像,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唱戏的。 皇后派来的宫人已经被她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等待出嫁的心情是复杂的。想到几日未见到严询了,她心中竟然有一丝期待。 “啊呸,虽是帅男,但是终究不是那么对脾气。我应该把他当成一个——” 孙绣莹想了许久也未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的内心到底有什么样的情感。 面前摆放的就是司马青送给她母亲的休书,在这个女人没有家庭地位的社会,孙绣莹不会去妄想严询会与其他男人有什么不同。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没有性命之忧的情况之下,她是不会做一个逆来顺受的女人的。 “都已经十几年了,这会儿补上一封休书?真是可笑!这哪儿是休书?分明是故意羞辱人的嘛。这么一张随手写的纸也能有法律效力?” 孙绣莹把休书拿起来,对着光源反复看了看,泛黄的纸张倒有几分古物的味道:“哎呀,造纸技术还不行啊,连王爷用的也是黄草纸。不过嘛,字迹还算清楚,措辞也铿锵有力,值得学习。也许将来,我也会给严询那厮写一封休书,让男人也尝一尝被羞辱的滋味。” 屋里的人儿在胡思乱想,外面人员走动,一派喜气。这座空了十几年的宅子终于有了人气。 这座宅子是皇后昨天恩赐他们孙家人一家团聚的,据说是司马炎还未当皇帝时候的别院。 孙绣莹他们昨日从皇宫里出来,在街边遇见了孙归野。几日不见,仿若重生。一家人匆匆到此,暂时安居了下来。 孙绣莹还没有来得及把这宅子里里外外都熟悉一遍,今天早上,皇宫中就来人了,带来了皇后的旨意、红绸和嫁妆。 婚事被一群不认识的宫女和内侍操办着,总觉得有些奇怪,即便是牺牲一万个脑细胞,她也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也不知道皇后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昨日不敢抗命,假意答应了,原以为能拖上三年五年,以后也许会不了了之,谁知道会这么快?难不成她是真的怕我与她的那位傻儿子有什么牵扯?切!嫁给谁也不能嫁给司马衷啊,且不说我们是表兄妹,就说有贾南风那位悍妇在,谁嫁给司马衷都是找死的节奏!” 要说严询家是个火坑,那司马衷的府上就是一座火山。孙绣莹的脖子上传来一阵凉意,暗想这皇后的决定还不是那么违背天伦,泯灭人性。昨天,皇后要是嘴角一歪歪,来一个亲上加亲,把她指给了司马衷,她又当如何?会为了家人主动跳进火山里吗? 她自认不是狠毒的人,如何是贾南风的对手? “妹妹今日打扮起来,倒也像个女人。” 孙佩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孙绣莹的身后。 “什么叫‘倒也像’?我本来就是个清丽秀气的女人。只是兄长的眼光与众不同,对‘美人’的定义误解颇深,天下的女人这么多,你偏偏以为阿鲁那种毒辣的女人就是美人,对眼前小清新的美女就视而不见,百般出言不逊。唉,做你的妹妹也是可怜的很呐。” 孙绣莹说完,发现孙佩玖没立刻回嘴。她扭头一看,只见他脸色很难看。 “呃?自从昨天得了皇后的赏赐,这厮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瞧瞧她这一时口无遮拦,竟然戳疼了兄长的伤心往事。” 没想到那件事过去那么久了,她这位兄长还放下。孙绣莹继续道: “你要是伤心,就不要吝啬眼泪,权且是当作是舍不得小妹出嫁,为我哭了。要是叫外人看了去,也认定是你我兄妹情深。嘻嘻,他们可能会说你是一个情深意重的人,见不得妹妹我嫁人,方才流下了男儿泪。” “谁会不舍?我一直以为你会嫁不出去,这会儿嫁出去了,我就放心了。哎呀,要说皇后姨母也真是偏心呐,初次相见便给你赐了婚,转眼就把你给嫁了。还派宫里人亲自过来操持婚礼,啧啧,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 孙佩玖恢复了常态,故意说风凉话,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孙绣莹白了他一眼:“兄长若是羡慕,何不主动去求皇后娘娘给你也赐一门好姻缘呐。你我好歹也是兄妹一场,你就不能假装出不舍的情绪?” “唉,以后分开了你俩就不斗嘴了。” 孙归野今天穿的也是宫人送来的新衣裳,老头子进来看了看,情绪复杂,既为了女儿终于嫁出去了而高兴,又想着女儿从今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再也不能常见到了而伤心。 “阿爹,您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要说?” 老头子知道了实情以后竟然没什么异常,一如往常,这不合常理啊?孙绣莹心中犯嘀咕,尽管她娘亲已经证实了他们兄妹跟眼前这个老头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她心中还是认定这个老头就是自己的亲爹。 那种可以依赖的亲情是难以割舍的,在她这里永远也不会变质。 “啊,嫁人了就是人妇了,切记要出嫁从夫,孝敬长辈,体恤老弱。有时间,再回来看看我和你娘就行了。你们兄妹就不要再斗嘴了,让外人听了看笑话,你娘听见了又该生闷气了。佩玖,你也别闲着,随为父出去张罗去。” 口气有些敷衍,孙归野的脚步很急,说话间已经走到外头去了。 “有什么好张罗的?咱家又没什么亲戚和朋友。” 孙佩玖并没有挪动地方。 “阿爹!” 孙绣莹试图喊住她阿爹的脚步,无奈老父亲忙着去张罗布置,根本就不理她。 “阿爹,我还有事。” 孙绣莹忍不住,提着衣襟追了出去,挡住了她阿爹的去路。 “丫头,有什么事情日后再说。今天是你嫁人的日子。一会儿有宾客来了,看见了不好,快点进去。” 女儿要嫁人了,孙归野的心中不是滋味。 他一直以为贤妻是受人侮辱,才离家出走。他也一度想去找那个辱没贤妻的人出气。后来,随着孩子的降生,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些年不谈生活多么富足,倒也能尽享天伦之乐。如今旧事重提,他还是有稍许的震惊,他没想到贤妻和孩子会和皇家扯上关系。 即便是这样,他心中也没有委屈,只希望自己的女人能露出笑脸,孩子能安居乐业,他此生足矣。 “好吧。” 孙绣莹想了想,她竟然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话要说,只觉得马上要离开了,心中空荡荡的。嫁人?今天就嫁人?这是一件她来不及反悔也不能拒绝的事情,毕竟这是封建社会。 逃婚?现在就逃婚?就算她能豁出去,她也不能把自己的家人豁出去。她若是不顾一切地逃走了,皇后震怒了,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回房去,女孩子家少要抛头露面。” 孙归野摆摆手,挺着倔强的背影走了。 孙绣莹站在原地,脑海里回荡着老父亲离开的背影,心中泛起酸楚,半晌没挪动地方。 “唉,您总是这么说,您倒是把我养育成淑女啊?” “妹妹,你呀是朽木不可雕也。本性难移,谁也奈何不得。我听说女人嫁人那一天就得坐在房中等着喜轿过来接人,不能抛头露面,否则不吉利。” 孙佩玖手中拎着一壶酒,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呃,一转眼这厮怎么就喝上了了?”孙绣莹没好口气道:“我怎么不记得兄长有酗酒的喜好?” “这不是今天你嫁人,我高兴嘛,总得喝一壶。” 孙佩玖并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他把酒当水喝,竟然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洒脱过。 “真是不可救药!小小年纪也想学圣人先贤们放浪形骸?” 孙绣莹叹了一口气,不再与孙佩玖斗嘴,她得进里间看看母亲去。 “按说女儿出嫁,母亲该出来张罗才是,可是自己的母亲为什么把她自己关在房子不出来呢?难道是另一种表达不舍的方式?”想到这里,孙绣莹加快了脚步。 孙佩玖并不能洞晓孙绣莹的心中所想,他拎着酒壶时不时地喝一口,慢吞吞地往外走。这宅子规模大了,有的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比如现在,他就得走好多步才能走到前院。 好在孙佩玖也不着急,他以为不会有什么朋友来道喜,况且前头有他阿爹在挡着呢。 “呦,公子,家主让您快点到前院去接待宾客。” 内侍丙急匆匆跑来禀告道。 “还真有人来?都是谁啊?” 瞟了这个从宫里来的老家伙一眼,孙佩玖慢吞吞问道。 内侍丙想了想:“杨太傅府上的管事带人送来了贺礼,贾太尉府上的管事也带人送来了贺礼。还有,开茶肆的方店家,他是亲自带人来了。再就是,再就是——” 内侍丙想不起来了。 “罢了,我亲自去看看。” 孙佩玖现在找不到自己的身份,他不知道该给自己按上什么身份。普通的百姓?不被接纳的王府公子?皇后娘娘的外侄? “哈哈,恭喜,恭喜,令妹今日出嫁,公子可不能先把自己喝醉喽?” 方显贵在宫人的引领下,笑意盈盈地朝这边走来。 “哦?原来是?原来是方公子。” 孙佩玖的眼神有些恍惚,等来人走进了,他才想起来这个人是方显贵。 “不敢!公子以后还是称呼我为方店家,否则小人我会诚惶诚恐的。” 方显贵拱手施礼。 “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几日不见,不该生分了才是。我知道,你是来找我妹妹。说实话,我更愿意娶我妹妹的人是你,唉,可是方兄一直不冷不热——” 孙佩玖的酒意上来了,无限感慨,他说的是心里话。 “呵呵。” 方显贵尴尬地笑了两声,他何尝没想过这种可能呢?可是他的人生早已被上天涂上了色彩,余生难料,前方是朝天大道,还是穷途末路,他也不知道。 既是未知,他又怎么忍心一个可爱的女人跟着自己担惊受怕? ☆、092 第92章 092 红红的香烛,迸发着跳跃的火苗,留下灼热的泪。外面的吵杂声已经渐渐消失了,大约是道喜的宾客散去了。 入了严家的门,牵上了温热有力的大手,在唱喝声中拜堂,然后就被领进了新房。坐在新床的人儿,早已自己摘取下了盖头,她在呆呆地发愣。显然,对于身份的突然转变,她一时间还无法适应。 确切说,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面对严询。装作贤惠?做泼妇?做自己?是该努力改变什么?还是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自从踏上轿子的那一刻,后面发生的一切好像都是别人的事情,与自己无关。孙绣莹的眼神落在了自己的红装上,方才回过魂来。 她才想起来她不是旁观者,她的确嫁给了严询, 想着一会儿又要独自面对严询,孙绣莹忽然有些紧张了,心脏跳动的厉害。她毕竟是个女人,面对一个总能让自己心情复杂的男人,她现在的情绪复杂到她自己都理不清楚。 “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平复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孙绣莹活动一下身体,索性走到桌子边,她决定先填饱一下肚皮。这半天折腾,她早已饥肠辘辘了。 桌子上摆满瓜果梨桃、点心、干果和一壶酒。也许是往常不是太饿,她从没有对这些东西这么渴望过。这会儿的孙绣莹狼吐虎咽,毫无形象可言。 不知道这个时代的酒是什么东西酿制的,喝到嘴里感觉有一丝丝甜,没有一千多年后的饮料好喝,但是也比白开水来的强。 到了兴致高处,孙绣莹索性坐到了桌子上,脚甩掉了鞋子的束缚,感觉舒服多了。还有这身红装,完全是厚重加身,毫无舒服感觉可言。 “脱了,脱了,结个婚难道还要被这身衣裳捂死?” 孙绣莹开始动手自己减负,反正室内也没有其他人。 “呸!呸!” 除去多余的束缚,一身轻松,孙绣莹学着贾南风的样子,啐着瓜子皮。故作没素质的样子,她想看到严询那厮的脸色变的铁青样子。 “等会儿,他会不会后悔了呢?哈哈,后悔也晚了。除非你跪求本姑娘休掉你。” 半壶酒下肚,脑袋有些晕,孙绣莹有些莫名的兴奋。 —— “阿嚏!” 夜深了,孙绣莹打了一个喷嚏,带着困意的眼泪溢出了眼角:“丫的,那厮是故意耍我?这么晚还不回来!不回来也罢,我一个人也睡的香甜,省得不知所措。” 啐掉嘴里的瓜子皮,孙绣莹跳下桌子,差点没站稳,方觉得自己酒喝的有点多了。 她摇摇晃晃,准备回床上睡觉,忽然觉得室内的酒气似乎更浓郁了,不由得抬起衣袖闻了闻。 待她确定这浓烈的酒气不属于自己,她的神经立刻绷紧了。 “爱妻不等为夫来,就自己宽衣解带了?嗯,你还喝了酒?” 严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室内。 “呀?” 尽管有心里准备,孙绣莹还是被吓了一跳。这厮一身的酒气像从酒缸里出来的一样,他竟然没醉,站在那还稳稳当当的。 关键是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竟然没有察觉到。 “何故这样看着我?” 眉头皱起,严询审视着自己选择的女人:“身为女人,当贤良淑德。” “我就是这样的人。” 没想到酒劲上来的这么快,孙绣莹眼中的人脸变成了两个、三个…… “呃,你这个女人——” 严询一脸黑线,上前扶住了要摔倒的娇躯。 “罢了,念你长的还不错,我就摈弃前嫌,今夜容许你睡在我身边。不过,切记,不许胡来。” 孙绣莹笑嘻嘻伸手摸摸眼前的脸,心中感叹这厮真的长了一副好皮囊,要是性格温柔一点,秉性再好一点就更好了。 “岳父和岳母难道没有告诉你,女人出嫁要从夫吗?” 怀中的人儿不够贤惠,严询开始思量他该怎么教化这个女人。如今,母亲病重,这个女人要是以为现在这个样子去见母亲? “主人,老夫人请您和少夫人过去。” 门口的下人说道。 “你去回禀老夫人,就说夜色深了,请她老人家早点就寝,明早我再带着新妇人过去拜见母亲。” “可是,老夫人说让您和少夫人现在就过去。” 门口的下人还在坚持。 “你去回老夫人,等会儿我便过去。” 严询有些烦躁,但是又不敢不听老娘的话。 “还有这样的规矩?” 想起严母那张脸,孙绣莹瞬间清醒了不少。她推开严询,干笑道:“严大人,你突然求娶本姑娘,对于皇后的旨意本姑娘无法不从。但是,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你我早就是夫妻,现在也有了夫妻之名,还有什么值得从长计议的?你难道想耍什么把戏?可是你为何又早早地宽衣解带?难道不是为了等为夫?” 严询再次欺身上前,向孙绣莹吐着酒气。 “至于脱掉外衣嘛,本姑娘这叫不拘小节!” 清醒了不少,孙绣莹躲到了一边,再次出声制止道:“慢着,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份突然转变了,才娶的我?” “没错,你若是身份没变,家母怎么会同意我迎娶你进家门呢?” 以为眼前的人儿是故作矜持,严询也不揭穿。难得放下男人的尊严,他用眼波传达着爱意。 “呃。” 故意忽视这厮的媚眼,孙绣莹揉揉眼睛,跳到凳子上,勉强跟严询一般高,继续用审问的口吻道:“那天晚上你说次日要送我们一家人离开京城,为何失言了?” “晚了一步,没料想司马贤会把你们给劫走。” 严询如实回答。 “哦,于是严大人就甩手不管了,任由我等自生自灭?” 自私和冷血就掩盖在那张俊美又不苟言笑的面容下,他还不承认,孙绣莹的气焰又升高了一丈。 “呃,没想到你会是吴孝王的女儿。既是司马家的人,一时半会儿就无碍。为夫的眼线监视着你们呢,你要是有什么不测,我可不想做鳏夫,岂会坐视不管?” 严询嘴角浮出笑容,移动身体逼近这个桀骜不驯的女人。 “真心有几分?” 孙绣莹用手摸着下巴思量着。 “今夜是你我的新婚夜,爱妻你是不打算就寝了吗?” 严询也有了一些醉意,此刻,他已经忘记了他刚才回答下人的话了。 他今天的确喝了不少酒。若没有顽强的意志在,怕此刻早已醉倒了。 “甭唤我为爱妻,我听着别扭。” 傲娇的小脾气谁都有,况且什么爱妻爱妾的,听着就像是自己成了男人的附属品一样,孙绣莹十分不乐意听。 “好,绣莹,过来伺候为夫更衣睡觉。” “你自己长着手和脚,为何要别人帮你?” 孙绣莹发出轻蔑的眼神,琢磨着往后的日子该怎么继续。换一个思路,她能不能把这厮改造成完美的好男人? “夜色漫漫,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聒噪?” 严询失去了耐心,抱起了眼前的人儿,把她丢到了床上。 “你,你干什么?” 孙绣莹彻底醒酒,完全清醒了。 “嘘,别说话!” 饿狼扑食,他扑向了她。 夜色被晕染上了情绪,原先的所有设想都在喘息间化为了乌有。红烛跳跃的光芒渐渐暗了,呼吸越靠越近—— “主人,老夫人晕倒了!” 外头,侍女甲说话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氛围。 推开严询,孙绣莹慌忙坐起,一时脸红心跳的厉害,她怎么就这么容易被男色所迷惑呢? “乖乖地等我,我去看看。” 严询心急火燎地走了。 “严母病了?” 看来这位老妇人还没有接受自己,孙绣莹暗自想着。 “少夫人,您要不也一起过去看看吧。按规矩,洞房之前,新妇人需要向老夫人行跪拜大礼问安。” 下人甲的声音再次响起。 还有这样的规矩?孙绣莹高声回答道:“且等一等,容我换身衣裳。” 说是换衣裳,其实就是把她之前脱掉的红装重新给穿上。简单整理一下,孙绣莹便出了门。 迎候她的是个身材适中的嬷嬷,孙绣莹眨眨眼,刚才的声音和眼前的人儿有些不相符,声音比本人年轻了许多。 “老奴见过少夫人,府中人都管我叫李婆。少夫人您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老奴便是。” 李婆上前施礼,说话声音一点也不像是个老妇。 “李婆,前面带路,带我去见母亲大人。” 孙绣莹摆出了女主人的姿态,吩咐道。 “诺,请随我来。” 李婆在前面带路。 孙绣莹之前来过严家一次,也许是时间久了记忆模糊了,也许是严府实在太大,也许是夜色模糊了视线的原因,此时她完全像是第一次来。 到了一处房子的门前,她恍然大悟,这个地方她熟悉,一如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进了室内,扑面而来的是香气。 有婆子过来接着引路,李婆悄然退了下去。 里间的门帘被撩起,孙绣莹深呼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严母坐在床上,已然清醒,严询坐在床边听着训话。 “儿媳孙氏拜见母亲大人!” 孙绣莹提起衣襟,行跪拜大礼。 新媳妇初次见公婆,总是要行跪拜大礼的。这是她临出家门的时候,她的母亲悄悄叮嘱她的。 “既然嫁进了我严家今后就是严家的人,在下人们面前就要注意仪容,切不可仪容不整,举止轻浮。” 严母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见新媳妇妆容凌乱,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母亲训斥的是。” 孙绣莹偷偷看了一眼严母,这位妇人今天不是装病,她的确是身体欠佳。数日不见,只见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了不少。 “询儿,你父亲早逝,如今母亲我也身体欠安。如今,也就不讲求那么多的礼数了,快把媳儿领回去,让老身早日抱上孙子,老身也就能安心去见你父亲了。” “母亲何故说这样不祥的话?神医都说了您的身体并无大碍,定能长命百岁。” “呵呵,询儿也相信那唬人的话?你若是真孝顺,就早日给严家延续香火。过三两个月再纳几房妾室,人多了热闹,也能多诞一些孙儿出来。” “母亲您早点就寝,儿先告退。” 严询说完,拉住孙绣莹就往外走。 成了延续香火的工具?事实如此,但是说出来就是听着别扭。 到了外面,严询还没有松手的意思,孙绣莹有些不悦,甩掉了他的大手:“走便走,何故拖拽着我?真不是绅士!” 此举,引来下人们的目光。人们都借着夜色掩护,观察着主人和少夫人的举动。 “你说什么?” 严询没全部听懂,停下了脚步。 “没听懂就罢了,我不想说第二遍。适才母亲大人说的好,夫君何不趁早多纳娶一些侍妾。人多了也热闹,我也好跟着一块欢乐欢乐。” 当着下人的面,耍耍横又何妨?孙绣莹并不担心严询这厮会行凶,不知道为何,她料定他不会。 不过,这一回她想错了,话音刚落身子就被人腾空抱起—— 下人们迅速地低下头,故作无视。 ☆、093 第93章 093 昏暗的天色,过了午时,还是阴沉沉的。当一处人家的宅子被黑白色的布幔所装点,门口挂上了白灯笼,略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处人家正在经历着悲伤的事情。 这处人家,与平常人家略有不同,只有几个宫人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再无旁人。生老病死是人间每天都在经历的事情,路过的人们唏嘘感叹了几句,便默默离去。 今天是回娘家的日子,坐在马车里的孙绣莹心情异常的焦灼,想着等会儿见到父母和兄长,要不要与他们抱头痛哭,诉说离别的思念? 同坐在车里的严询,见爱妻脸上阴晴不定,忍不住问:“在想什么?” “嘻嘻,就不告诉你!” 孙绣莹懒得搭理身边的人,今天她回娘家,这厮非要跟着,真的有点碍眼。 “你我是夫妻,你不该故意仇视为夫才是。” 严询转念一想,伸出大手,揽住身边人的纤腰:“爱妻是不是想用这种手段,吸引为夫的注意啊?” “这是在外头,别动手动脚的。” 推开大手,孙绣莹刚想耍点小脾气,马车停了下来,而她也因为身体重心不稳,跌进了严询的怀里。 “爱妻总是口是心非。” 严询嬉笑道。 “呃——” 这厮暗藏着一颗轻浮的心久矣,孙绣莹推开了他。 “阿爹、娘、佩玖兄长,我回来了。” 人还未下车,声音先传出了车外。孙绣莹顾不得拿礼品,抢先跳下了车。说实话,做了几天的人妇,她还是不习惯,还是回家做父母的女儿感觉才好。 “这?” 门额上横陈着白布,大门两边挂着诡异的白灯笼,孙绣莹脸上的喜悦情绪瞬间凝结:“赶车的,这不是我家,车子停错地方了。” “夫人,没错,就是这里。” 赶车的人是个聪明人,知道情况不妙,不敢多说话。 “这?” 严询从车上下来,看清眼前的情形也大吃一惊。岳父家中是谁殁了?他怎么不知道? “妹妹,嘤嘤嘤嘤——” 孙佩玖披麻戴孝,从门里走出,悲伤不能自已。最后,他坐在门槛上擦眼泪,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这?” 忽然来的意外,让孙绣莹觉得心脏被掏空,脑袋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迈哪一条腿进门。跌跌撞撞前行,鞋子被门槛绊掉了而不自知。 一路上,单调的黑白色撕扯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肉,理智游走在油锅的边缘苦苦挣扎。每走一段距离,不能接受的未知事实仿佛的就近了一步。 “阿爹,娘,我回来了。” 孙绣莹大声呼喊,她希望看见的熟悉身影并没有出现。 “夫人,节哀顺变!” 有宫人在擦身而过之际,停下脚步,平淡说道。 “胡说八道,谁节哀顺变?我不要!” 眼神无法聚焦,脚步凌乱,孙绣莹像着魔了一样。 人生痛苦的根源在于感情,没有人可以抛弃情感的束缚。她也是个普通人,无法控制自己情感的决堤。 在泪水决堤前,映在她眼帘中的景象是一个老头坐在地上,以手捶地,一边哭泣,一边男喃喃自语道:“贤妻啊,你如何就丢下我走了呢?你让我如何独自度过余生?” 堂中摆着厚重的棺椁,火盆里燃烧的纸钱灰烬被风吹的满屋子都是,一切都那么不真实,都是本不该出现的景象。 “娘!” 泪水洗涮不尽心中的悲泣,然而此刻身体被泪水控制,孙绣莹再也做不了其他,呆呆地哭泣到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游走掉了—— 跌坐在地上,痛苦着别人无法体会的痛苦。脆弱的心就快承受不住了,悲痛中突然游离出一丝怒火,孙绣莹扑到她阿爹面前:“娘怎么就没了?我前日离家,她还好好的。” “我把世道人心想的太简单,若不是一心想入仕途,执意来了京城,怎么会害的你娘丧命?” 孙归野捶胸顿足,此刻,他的内心被悲伤和后悔所充满。 “是谁害死了我娘?” 孙绣莹愤然站起,冲到墙边,抽出挂在墙壁上的装饰宝剑,眼睛中充满了怒火。 “啊?” 孙归野的哭声戛然而止,爬起来,上前夺下女儿手中的宝剑,并把宝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丫头,要说害死你娘的人,那就是为父我呀。你娘走了,我也活不下去了,你就让为父自己了断了吧。” “嘡啷!” 是宝剑被扔到门外的声音。严询适时出手,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理智重新回到大脑,孙绣莹急切地拽住她阿爹的手:“娘怎么就去了?” “一道白绫让我们夫妻阴阳两隔,贤妻啊,你怎么会如此狠心?” 孙归野再次跌撞到棺材边,伤心欲绝。 “岳父大人,请节哀!” 严询素来是个冷面的人,在如此悲伤的场合,他的脸色愈发的凝重。 叩拜完往生者,他看了看孙绣莹,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她节哀。 “吴孝王世子前来吊孝!” 外头有人高喊。 司马贤带着一个小人物管贤四出现了。 今天的司马贤一身素衣,神情要诚恳了一些,把飞扬跋扈的本性掩饰的很好。他冲着棺材敬拜完,扫视了室内众人一眼:“孙公、妹妹、妹婿,节哀顺变!” “你这个坏人,要不是你横拦竖挡着,我们一家早就离开了京城,我娘又怎么会想不开?” 心中的怒气全部被释放出,孙绣莹冲到司马贤面前,扬起拳头,打算一拳打爆他的脸。 “妹妹,何必这么大的火气?令堂仙去,我也很同情。” 伸手挡住了愤怒的拳头,司马贤罕见地没有生气,转脸问孙归野:“尊夫人可留下遗书,或遗言?” 孙归野不想搭理眼前这个人,他摇摇头,没有说话。 “按说尊夫人现在不比往日,她不该想不开啊?我父亲对过往也不予追究了,休书也送来了,从此以后,你们与我吴孝王府也没什么瓜葛了。再加上,你们也再次攀上了皇后这门亲戚,也得了皇后的赏赐,住上了这么好的宅子,以后必定是衣食无忧了。啧啧,这可是孙公努力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得到的好生活,她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司马贤嘴里说出来的话,没有惋惜的成分,更多的是看笑话的味道。 孙佩玖怒了:“我等也不稀罕这样的荣耀,若不是你等苦苦纠缠,我们一家人现在早已过上来逍遥的隐居生活了。” “呵呵,是吗?孙佩玖,你也别把怨气撒在本世子的身上。毕竟,十几年前,你我出生之前发生的事情,除了令堂,还有当年的人,你我谁也说不清楚。要说令堂原本是皇后娘娘的亲表妹,两人又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把令堂嫁给我父亲做妾,也是由当年晋王府的世子妃,如今的皇后娘娘做的主。令堂若是在我府上受了什么苦,她为何不请当时的世子和世子妃做主?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一个乡野村夫私逃?呵呵,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说明令堂本就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如今事情败露了,又重见了故人,自觉无颜面活着,所以——” “闭嘴!” 忍无可忍,孙绣莹跳起来,一拳打向司马贤的脸。 “哈哈。” 司马贤躲过了飞来的拳,他跳到了院子里。一脸嬉笑的表情,本色毕露。前面装了那么一会儿,对于他来说真的太辛苦了。 “丫的,这厮哪是来吊孝的?分明是来捣乱的。” 孙绣莹气红了眼睛,追到外头,捡起地上的宝剑,就想拼命。 “且收住怒火。” 严询跳过来夺下了孙绣莹手中的宝剑,有他在,他岂能容忍爱妻冒险? 管贤四趁机跑到司马贤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 司马贤恍然大悟,收起嬉笑:“妹妹、妹婿,刚刚本世子一时糊涂,说了浑话,还请见谅。” “世子若真是来吊孝,应该诚心一点,而不是乱言诋毁亡者。” 若不是顾及场合,严询真想出手教训一下这个司马贤。 “严校尉说的甚是,也是本世子年轻不晓事。我有两句话想单独对尊夫人说,不知道严校尉能否应允?” “你还想说什么?” 司马贤在灵前羞辱自己的母亲,孙绣莹气坏了。 “请,到这边,我与妹妹单独说。” 司马贤一口一个妹妹叫着,听的人毛骨悚然。有严询在场,孙绣莹也不怕司马贤再耍什么花招,她随着司马贤走到了墙角处。 “快说!” “妹妹,消消怒火,适才是为兄不对,不该信口胡言。” “如果世子只是想道歉的话,那就免了。请速速离开我家,这里不欢迎你。” “令堂为什么会自缢而亡,你就不想听听我的猜测?” “你又想说什么?” 这个司马贤真是死性难改,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孙绣莹已经杀死他千百回了。 “我知道妹妹现在心中哀伤,且凝神片刻,听我一言。令堂会想不开,还是因为当年的心结。皇后娘娘为什么会把与她情同亲姐妹的表妹嫁给一个王爷做妾?这其中缘由是不是值得想一想?” “哼,你又知道什么?” 孙绣莹根本不相信司马贤的嘴里会吐露出什么让人信服的真相,况且,现在她的母亲已经走了,以前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我知道你并不是太想知道当年的事情,说实话,为兄也不揣测自己还未出世之前的事。可是,家母把以前的事情告诉我了,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免得你们不知道天高地厚,哪一天在皇后娘娘面前丢了性命,那就可惜了。” “世子还是不要绕弯子,请直话。还有,请别称呼我为妹妹,我可高攀不上您这样的人为兄长。” 孙绣莹依旧没有好口气。 “别介,妹妹!即便家父和家母不认你,你也是家父的血脉,是本世子的妹妹。” 司马贤的眼角闪着亮光,看着孙绣莹,他仿佛看见一座小山似的宝库——金银珠宝堆砌而成的小山。 孙绣莹冷冷道:“世子如果还是这样说话的话,请回,希望余生不复相见。” “别介,妹妹,你我之间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你何必这么仇恨我?” 司马贤上前拦住了孙绣莹的去路。 “哼哼,没什么深仇大恨?胡士举胡公子是怎么死了?是不是拜您所赐?” 孙绣莹的眼睛里喷出了怒火。 “胡士举?” “怎么?您不会不记得这个人了吧?” 这个混球缺德事肯定做的太多了,他竟然一副忘了的样子,孙绣莹气坏了。。 “呵呵,那事先不提。咱们还回到令堂当初为什么嫁给我父亲为妾的事情上来。” 司马贤嬉皮笑脸,扫视了一眼远处的严询,他知道那边等待的人快要失去耐心了。 “说!” 本不继续听,孙绣莹的脚步还是迟疑了。 “遥想当年,当年的晋王府世子,初见令堂,便一见钟情。他这一见钟情不要紧,让一对亲如亲姐妹的女人心生了嫌隙。世子妃怎么会容忍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勾走?即便这个女人是自己的亲表妹也不行。女人嘛,心生怨恨做出来的事情就没有人能猜得到了。毒害不成,又心生一计——” 司马贤的话还未说完,发现孙绣莹走了,他发出一声冷笑: “哼,还真当皇后娘娘会真心对你们好?若是真心对你们好,你们的母亲也不会日夜恐惧到自缢。女人嘛,不管表面上如何贤德,都不会容忍一个自己加害不成的‘敌人’好好的活着,更不会为一件‘时刻提醒着她的良心何在’的事而变得善良。” ☆、094 第94章 094 母亲选择用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孙绣莹怎么也想不通这样的事情会发生自己的身上。丧亲的切肤之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深切地感受其中的痛楚。 个人的情感世界塌掉了一半,日子里只剩下浑浑噩噩了,孙绣莹嫁进严家也有些日子了,始终郁郁寡欢,再也回不到从前的那种心境了。 严询平日里工作忙碌,白天并不在家。偌大的严府只剩下卧床养病的严母,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孙绣莹。 “既不能大声说话,也不能随便出门走走,早知道嫁人像坐牢一样,我说什么也要反抗一下。如果我没嫁人的话,在家一直陪在娘的身边,娘亲也许就不会想不开了。” 孙绣莹坐在花园的亭子里,侧身倚靠在栏杆上,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婆。她叹了一口气,觉得这样的日子毫无乐趣。 这个婆子古板的很,就是严母派来监视她一举一动的人,张口便是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这样不妥,那样不行。 不想整日里被人叨叨,孙绣莹的行为举止变的规矩了许多。 她倒是不怨恨这个李婆,只觉得自己的命运太平庸。也许命中注定没有不俗,注定让她沦落成一个封建妇女,她现在就是封建社会家庭妇女的样子。 “少夫人,奉汤药的时间到了,您该去服侍老夫人了。” 一个丫头端着一碗汤药走来,李婆上前提醒道。 “嗯。” 孙绣莹收回思绪,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走到侍女的身边:“走吧。” 于是,她走在前头,侍女和李婆跟在后头。就是作为媳妇的她亲自伺候婆婆用药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样的事每天都得发生三次,每次面对严母,少不了被数落一番。被长辈数落,孙绣莹也不生气。只是她想不明白,这老太太都病成那样了,她还有力气训斥儿媳妇? 到了婆婆的门前,孙绣莹整理了一下衣裳,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碗,恭恭敬敬地进了门,进了内室。 严母卧床不起,边上自有侍女和婆子伺候着。她们见孙绣莹来了,纷纷离开了床边。李婆上前轻声呼唤:“老夫人,您该用药了,少夫人给您奉药来了。” “嗯。” 严母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扫视到孙绣莹的时候,身体里顿时冒出了不少的气力:“扶我起来。” 侍女、婆子上前帮忙,严母倚靠着垫子,勉强坐着。 “母亲大人,您的药煎好了,请您用药。” 端着药碗坐到床沿上,一手搅动着汤勺,孙绣莹不敢看婆婆的脸。 “先放一边,你与我说会儿话。” 今天,严母的态度要和缓一些。孙绣莹乖乖听从吩咐:“诺,母亲您有何吩咐?请吩咐,媳妇一定遵从您的吩咐。” 有婆子把药碗接了过去。 “询儿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夫君在朝廷中当差,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疏忽懈怠。早上走的时候,他说今天早点回来。具体什么时辰回来,这个我也说不准。” 孙绣莹如实回答道。 “我观你这些日子的行径,倒也可教。希望老身去了之后,你还能这样,对下人和善,对丈夫恭顺,持家有道,多诞一些子嗣,如此才是我严家的媳妇。” “谨遵母亲大人的教诲,媳妇以前是顽劣了一些,自从得到母亲您的教诲,也对以前的不逊深感惭愧。” 一直顺着这个老太太说,孙绣莹只期盼着能早点结束这样的对话。 “嗯,你进门也有些日子了,身子可有不适?” “呃。” 知道老太太话中的意思,孙绣莹却假装没听明白:“每日除了伺候母亲,便是伺候丈夫,媳妇并不觉得辛苦,身子骨也没有不适。” “老身怕是等不到孙儿的降生了,如今你要是能早点怀上胎儿,老身也就能闭眼了。” 苍白的脸上露出失望,严母的心情继续留在抑郁的空间里。 “母亲切莫说不吉利的话,您的身体并无大碍。按时吃下汤药,过些日子肯定就好了。” 孙绣莹站起来接过婆子手中的药碗,端到床前。 咔嚓—— “母亲息怒。” 严母忽然打翻了药碗,孙绣莹被吓了一跳,连忙跪倒在床边,她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惹恼了这个性情古怪的老太太。 “这苦药汁不喝也罢。喝了这么久也不见好,大约是阎王不愿意放过老身。既如此,那就不必强求续命了。” 严母突然打翻药碗,并不是迁怒孙绣莹。 “老夫人,您不喝药,这病如何能好?嘤嘤——” 李婆连同其他婆子,不知道是真情流露还是虚情假意,几个人嘤嘤地抹眼泪。 “行了,行了,都别哭了,等我咽下这口气了,你们再哭。”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刚才霸气挥手打翻药碗的动作的影响,严母忽然来了精神,仿佛身上的病痛已经走了。 “母亲,您息怒。” 孙绣莹眼巴巴地看着这个老太太,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李婆,你去吩咐人多收拾几处房子出来。张婆,你去找媒婆,多物色几名妙龄女子。老身要择日给询儿纳几房妾。” 严母条理清楚地吩咐道。 “诺。” 婆子们应声而去。 严母又扭脸问孙绣莹:“绣莹,你不会反对吧?” “不会,母亲大人且放心。夫君能多纳几房妾乃是好事,一则,能绵延子嗣。二则,以后这宅子里的女人变多了,也就热闹了,媳妇会很高兴的。” 孙绣莹的笑容很假,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贤惠大度。 “这我就放心,你先下去吧。” 严母的身子重重地靠在了垫子上。 “诺。” 孙绣莹迫不及待地离开这间屋子。这老太太心心念念要给她儿子纳妾续香火,她也不好阻拦不是? “管他呢,指不定哪一天,我孙绣莹也能做出休夫的壮举来。作为一个一千多年后的新人类,就甘心做一名封建妇女?再说了,严询那厮有什么好?也就身材好点,脸庞帅气了点。还有什么好的地方?脸酸脾气臭,自私冷漠——” 心里努力搜索着贬义词,孙绣莹用手捂嘴打了一个哈气,她准备回房小睡一会儿。 “少夫人,门外有人拜见。” 一个绿衣侍女急匆匆走来。 “来人是谁?” 瞬间有个名字闪现在脑海里,不过,孙绣莹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没说他的姓名,只说自己是茶肆的店家。” “哦。” 不太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孙绣莹吩咐道:“把他领到正堂内。” 方显贵突然到访,令孙绣莹有些意外。如今不同往日,她已经嫁做人妇,时刻有监视的眼目,更应该避嫌才是,这也是她吩咐人把人领进正堂的原因。 到了正堂,来人果然是方显贵,不过,他带来了一个老者。老者背着一个药箱,像是一个郎中。 “方兄怎么来了?” 回想起出嫁那日,这位美男曾经前来送别,孙绣莹至今还感动满满。不管怎么样,这是一个暖心的男人。有这样的人做朋友,也是人生幸事。 “数日不见,甚为挂念。前些日子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得知令堂——” 见眼前的人脸上疲惫,方显贵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不该提起她的伤心事,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唉,事情都过去了,我没事。这位是?” “这位是薛神医,我听说严老夫人久病不愈,又恰巧在城外遇见了神医,便把他请了过来。如不嫌弃,不妨让薛神医给老夫人把把脉。” “哦,原来是这样。多谢方兄的好意。不过,这事还需征求家母的同意,她若不同意薛神医给她看病,我也只能辜负方兄的好意了。” 孙绣莹可不敢自作主张,把人往她婆婆那边领。要是惹的老太太不高兴,再把老太太气背过气去,那真是罪过了,而且也不好向严询交代。 “夫人说的甚是,要是不便,也无妨。我主要还是来看看你。” 方显贵眨了眨眼睛,他似乎想从孙绣莹的脸上猜测她的婚后生活快不快乐。 被美男“深情”直视着,孙绣莹会错了意,尴尬吩咐下人:“客人来了,怎么不奉茶?还有,去向老夫人回禀方店家的好意,看看她老人家的意思。来,方兄、薛神医,请坐!” 众人坐下,孙绣莹不知道话该从哪说起:“方兄——” “夫人——”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收住话锋。 方显贵笑了笑:“夫人,你先说。” 如今被方显贵称作“夫人”,总觉得有些别捏:“方兄,茶肆的生意近来可好?” “想起以前让令尊和令兄在茶肆做苦力,我就后悔不已。令兄和夫人皆是皇亲,怎么能任由小民的不敬?” “哎,方兄不必自责,家父和家兄是甘愿做那件事情的。说到底,那些日子,还多亏方兄的收留。” 孙绣莹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难受,貌似里面的某个器官突然发出了抗议。 “怎么了?” 方显贵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起身上前关心问。 “方店家到我府上来就是为了对内人不敬吗?” 严询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显然是误会了。 “没事,没事。” 思伤脾,悲伤肺,恐伤肾,刚刚那一阵胸腔中的痉挛,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器官发出了抗议。好在,很快孙绣莹就恢复了正常。 “没事就好。” 方显贵立刻退后,对着空气道:“我与夫人早就相识,作为朋友,互相关心一下有何不可?” “收起你的好心,孙绣莹现在嫁给了我,就不需要你这个外人关心了。” 严询并不打算放缓自己的态度。 见严询像是打翻了醋缸,孙绣莹满脸不悦,不由得哼哼道:“君子当有容人之量,小人才存猜忌之心。” “你?爱妻刚刚是哪里不适?” 严询欺身上前,脸上浮出的笑容。 “一阵胸闷而已,没什么大碍。” 当着这么多的人,这厮竟然不避嫌,孙绣莹连忙离开座位:“那个方兄,那婆子去回话,久久不回,大约是家母不愿意请薛神医看病。不过,还是谢过方兄的好意。” “罢了,那在下告辞。” 方显贵转身离去。 “不送!” 严询没有一丝客气的意思。 “慢走!” 孙绣莹感到有一些无奈。 方显贵走了。 薛神医也跟着去了,他摇摇头,心中感叹这年头还有讳疾忌医的人。 “看见没有?人家方兄完全是好意。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怎么会如此不懂礼数?” 孙绣莹白了严询一眼,不明白这厮今天回来的怎么这么早。 “好意也不行,他就得离你远一点。走,回房细说。” 被爱妻当着下人的面嫌弃,严询有些恼火。 “呜呜——” 忽然,一个婆子哭着跑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 严询厉声问。 “老夫人,老夫人她——” “我母亲怎么了?” 严询心急火燎,上前抓住婆子的衣领。 “老夫人她殁了!” ☆、095 第95章 095 虽说这严老太太为人刻薄,但是她的去世还是让孙绣莹泪目了。在这个医药不发达的年代,一场普通的病也许就能终结一个人的生命。 孙绣莹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至今仍然无法相信自己的母亲就那么去了。更难以接受那么一个美丽圣洁的女子躺在阴暗潮湿的地下,与虫蚂为伴,就这样度过每一个白天和每一个夜晚。 人生都多少后悔都是无法挽回的。一个人的呼吸一旦停止,便一切都结束了,徒留给亲人的只有思念和回忆。 严家不缺钱,操办丧事也格外隆重。里里外外的喜庆装饰被撤下了,黑白再次装饰了眼前的世界。 孙绣莹穿着一身麻布孝服,和几个婆子跪在灵前,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思忖严询去哪儿了。 昨日上午与严母说话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老太太就殁了。 作为孝子,母亲逝去,严询自然是伤心。 只是这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伤心过了头,从昨晚到今天早上都没见他掉一滴眼泪。现在又不在灵前,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也许是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放声痛哭去了吧。” 丈夫是个喜欢藏着情感的人,即便是有那样的举动,也不奇怪,孙绣莹心中自言自语。 纸钱在火盆里燃烧成灰烬,冒出了一缕缕黑烟,熏得人眼睛直流泪。 孙绣莹擦掉眼角的泪,只感觉眼睛干涩,又伸手揉了揉眼睛。也许是最近泪水流的有些多,眼睛周围的组织发出了抗议。 “啊?” 身子一颤,手中的纸钱全部撒进了火盆里。她记得揉眼睛前,对面跪着的还是李婆,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严询。 “爱妻何故惊呼?” 严询的脸色铁青,眼睛发红,只不过是一夜的光景,他下颌的胡渣就冒出来了。 “没什么,手被火烧着了。” 孙绣莹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什么?” 严询大惊,不顾众人的眼神,冲过来查看孙绣莹的手。 孙绣莹抽回手,尴尬道:“无大碍。” “怎么这么不小心?” 严询轻声责怪。 “都说了,无大碍。” 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无视严询的眼神,孙绣莹继续往火盆里续着纸钱。她忽然想起严母去世前吩咐婆子们去做的事情—— 如今老太太没了,她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该接受自己的丈夫纳妾吗? 尽管他说不会纳妾。现在不会,那以后呢?毕竟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动物。诚如司马相如,也终究负了卓文君。 越想越心烦,就在孙绣莹心烦意乱之际,外头有宾客来了。 “太傅大人前来吊唁!” 下人高喊道。 “哎呀,嫂嫂啊,你怎么就去了?” 杨骏今天穿着一身素衣,进门脚步踉跄,扑到灵前,好一通捶胸顿足哀伤,仿佛他真的失去了至亲。 “真的假的?”孙绣莹轻叹一口气。瞧瞧这个虚情假意的人,比戏台上的小丑还会演戏。 “太傅大人前来吊唁家母,下官感激不尽。” 严询站起来,上前去劝慰。没办法,明知道对方是演戏,他也得这么做。 “哎呀,严大人。你我虽说年岁差的远,但是老夫一直很看好你啊。少年有成,可堪大任,前途不可限量啊。” 杨骏擦掉硬挤出来的眼泪。 要说,他与严询的父亲是一辈人。在微时,二人还是同窗,还是有同窗的情谊的。只不过随着严父的早逝,杨骏地位高升,他又不屑与小儿打交道,两家的关系才渐渐撂下了。 “太傅大人过誉了。” 严询打心底瞧不上杨骏这样老奸巨猾的人,又不得不敷衍。 “不知夫人是吴孝王爷的骨血,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杨骏转动着眼珠。 论起来,他和孙绣莹也是亲戚。 “往事不必再提,杨大人多虑了。” 这个油腻腻的老男人,多看他一眼都觉得生活无趣。不过,看到了他,孙绣莹忽然想到了秦国音。 同样是老男人,秦国音就像杨骏。而且大多数时候,秦国音给人的感觉是干净利落的。他离京做官去了,现在日子过的怎么样?越想越深远—— “夫人、严大人,还请节哀。朝中还有事,老夫先告辞。” 杨骏的心思比谁转动的都快。什么财什么宝,都是皇帝的。只要相关的人和物的落脚之处在掌握之中,将来若是寻得宝藏——锦上添花,何愁来日不能巩固杨家在朝堂上的地位? “好,请!” 严询把杨骏往外相送。 能让杨骏亲自上门吊孝,如此可知严询在朝堂上的地位。 跪的久了,腿脚有些麻木,孙绣莹刚想站起来活动活动,又来人了。 严询引领着贾充来了。 他是刚把杨骏送走,贾充的车马就到门前了。 贾充转动着小眼珠,刚开始,他倒没有哭天喊地,平静地上香、施礼祭拜。 忽然,他长叹一声道:“老姊姊,听说你病了,小弟一直想来探望而不得闲。没想到,你怎么就突然去了。当年,严兄临终前,嘱咐我好好照顾你们母子。唉,如今你却先小弟一步去了。他日,与严兄在地下再见面,小弟怕是无颜以对啊。嘤嘤——” 见贾充终于挤出了两滴眼泪,孙绣莹很想对他说,没有悲伤可以不必勉强,如此惺惺作态,又有什么意思呢? “太尉大人不必过于自责,您这些年对我们严家的照顾,下官一直铭记在心。” 本不想说这种虚伪的话,但是这种场合,严询还是违心地说了。 “严大人,你我都是同朝为官。老夫今日方才醒悟,我不该冷落你啊。他日,太子君临天下,还少不了让你严校尉多辅佐辅佐啊。” “既为官,自当尽心尽力。说道辅佐太子,太尉大人您是太子的岳父,未来的国丈,又有谁能比得了您呢?” “人都说严大人性情冷漠,不善与人交往。今日看来,也不尽然。难不成是因为已经娶了妻的缘故?” 贾充的目光转移到孙绣莹的身上。 “贾大人能前来吊唁家母,妾不甚感激。” 孙绣莹说了一句敷衍的话。 “往日不知道夫人的身世,多有得罪,还望夫人不与计较。” 贾充做梦也想不到这孙绣莹会和皇后扯上关系。 “旧事不提,况且贾大人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孙绣莹趁机站了起来,她实在跪不住了。哀伤是在心里,而不是在膝盖上。 “夫人是皇后娘娘的亲戚,也就是太子的亲戚,太子又是老夫的贤婿。所以,夫人,以后与老夫也就是一家人了。倘若日后,严校尉在纳妾的事情上伤了夫人的心,夫人不妨告诉老夫,老夫一定替你做主。” 贾充摆起了长辈的谱,不拿自己当外人。 “贾大人的好意,妾心领了。无奈,妾本贱民,高攀不起你这门亲戚。” “夫人的骨子里流着司马家的血,虽不被吴孝王爷认回,但是这事是满城皆知的事实。况且,仅凭着你是皇后娘娘的亲戚,夫人也不该自轻自贱。” “在家母的灵前还是不要谈论妾的身世为好。” 这个老家伙能教导出贾南风那样名留青史的悍妇,本身也不是一个善茬,孙绣莹再次跪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烧着纸钱。 贾充见状,连忙拱手道:“严校尉,夫人,节哀顺变。府中还有事,老夫先告辞了。” “请!” 严询又送人去了。 孙绣莹再次站了起来。 “夫人若是累了,不妨到后面休息一会儿。” 李婆好意提醒。 守灵也是一件辛苦的体力活,若是一刻不歇息,身子是吃不消的。 “嗯。” 孙绣莹打算等严询回来了,她就到里面休息一下。 这一回,严询送人的时间有些长。左等,他不回来,右等,他也不回来。孙绣莹有些着急了:“来人,到门口看一下,贾大人还没被送走吗?” “诺。” 有下人应声而去。 过了一会儿,下人回来了:“适才王内侍在门前把主人给宣走了,据说是皇帝的旨意。” “哦?” 这皇帝司马炎还真过分,不知道人家在办丧事吗?外头的哀乐吵的人头疼,孙绣莹吩咐道:“让奏乐的歇一会儿再奏。” 就在这时,外头的下人喊道:“吴孝王世子前来吊唁。” “这个司马贤又到这来了?还真是哪儿都有他。” 孙绣莹的眼神看着地上火盆里跳跃的火焰,故意无视司马贤进来的身影。 “妹妹前些日子丧母,如今又丧公婆。这接踵而来的哀痛,还请妹妹节哀。” 前来吊孝,不被女主人搭理,司马贤也不觉得无趣。自顾自的完成祭拜,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去。 显然,他并不打算就这么走了。 “多谢世子有心,恕我有重孝在身,不能相送,请便。” 孙绣莹依然不觉得这个男人会和自己有血缘关系。 “这一回怕要麻烦妹妹送为兄到门口了,本世子有些话想对妹妹说。妹妹可否赏脸?” 这厮又想耍什么花招?孙绣莹抬眼看了看司马贤,见他的脸上洋溢这得意。 这位哪像是来吊孝的? “不要这样瞪着为兄,你终究是本世子的妹妹,为兄是不会伤害你的。请移步到门口!” “哼。” 孙绣莹站了起来,迈步就往门口走,她倒想看看这个司马贤又想耍什么花招。 “这就对了嘛。” 司马贤的嘴角浮出笑容,却在离开前转脸对婆子和下人呵斥道:“本世子不忍妹妹过度伤心,奉父命把她接回王府住几日。等严校尉回来了,你等如此相告便是了,切不可胡言。” ☆、096 第96章 096 一轮朝阳映红了东方的半边天,成群的宫殿宛若沐浴后涂了胭脂。侍女们在水井边打上来清凉的井水,陆续送去各房,给各房的主子们漱口刷牙。对她们来说,忙碌紧张的一天又开始了。 吴孝王府内,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对于下人们来说,这是日复一日的工作的开始。至于,各房的大小主子们,他们的脸上挂着什么色彩,取决于这座王府的男女主人今天的心情。 昨天下半晌,那位不靠谱的王爷派人传话回来说要留宿在宫里。 对于丈夫的行径,王后薛氏嗤之以鼻。她才不相信那样的鬼话,继续生着闷气,今天起的也格外早。 一座最大的宫殿里,这会儿,薛氏坐在梳妆台前,有下人伺候着梳妆。她细细地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脸色不太好,眼角的皱纹也冒出来了。 “唉!” 薛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感叹岁月不饶人。她遥想年轻的时候自己,也曾貌美过,也曾令男人移不开眼睛过。可现如今,一个低贱的侍女也能把她比下去。 薛氏看了候着边上的侍女小兰一眼,问道:“小兰,你说我老了吗?” “王后娘娘,您雍容尊贵,一点都不老。” 感受到凌厉的眼神,小兰懦懦地回答道。 即便身为王后的贴身侍女,她这会儿也有些紧张。因为,她知道王后的心中憋着怒火呢。她可不想成为那个惹得王后发出怒火的人。 “王爷可有消息传来?” “王爷那边没让人传来消息,倒是世子,婢女今天早上听世子身边的下人说,昨天下半晌世子带回来了两个人。” 小兰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王后那两个人是谁。尽管她没有直接说出那两个人的名字,但是她这句话成功地把王后的思绪从她的身上转移到了世子身上。 “他又往府中带来了谁?” 薛氏有些无可奈何,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知晓的。在外头寻花问柳,带几个女人回来按说也不足为奇。可是若是长此下去—— “世子带回来的人是孙家兄妹,这会儿他们被看管在西院的偏殿里。” “什么?” 薛氏拍案站起,吓的下人们纷纷跪倒。 没想到王后的反应会这么大,小兰也被吓的跪倒在地:“王后息怒,婢该死,不该乱嚼舌头。” “你的确该死,你们都该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昨天怎么没人告诉本王后?” 薛氏的眼睛喷出了怒火。 “是世子不让告知您的,怕扰了您的睡眠。昨晚,婢见您早早地歇息了,想着世子往府中带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也就听了世子的吩咐。请王后娘娘责罚。” 贴身侍女甲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鬓角冒出了冷汗。 “罢了!” 薛氏坐回梳妆台前,用手揉揉额头:“世子现在在何处?去把他给我叫来!” “诺!” 有下人应声而去。 “小兰呐,那日你把王爷伺候的可好?” 忽然,薛氏拉长了声音道。 “王后饶命!” 小兰一头触地,她明明才是受害者,如今却变成了王后眼中勾引王爷的人,她找谁说理去? “起来吧,你是我看着长大的。王爷的侍妾众多,多你一个也不多。我看等王爷回来,让他给你一个名分,也赐你一座宫殿住一住,如何?” “不敢,婢永远是您的婢女,愿意一辈子伺候王后。” 小兰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是吗?我最讨厌人口是心非。你爬上了王爷的床,难道不是为了爬上妾位?而是觊觎本王后的位置?” 薛氏突然提高了嗓音,桌子上的铜镜应声倒下。 “母亲大人何故生这么大的气?是谁惹母亲大人生气了?” 正在这个时候,司马贤从外面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世子出现了,侍女们都悄悄松了一口气,小兰则跪在地上不敢动。 “哎呀,一定是你们这帮人不用心伺候。大早上就让王后发这么大的火,是不是一个两个都有些日子没有挨板子啦?” 走到小兰跟前,司马贤弯腰伸手拭去她眼角的一滴泪:“瞧瞧,母亲大人您的威严把这个小丫头都吓哭了。她们有什么不是,您把她们交给管家嬷嬷惩罚便是,您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 “罢了,你们都退到一边去。” 薛氏看着儿子的一举一动,越看越生气。 “诺。” 侍女们立刻全部退到一边。 “贤儿,你怎么又把那孙家的人往府里带?难道你还怕你的父亲不改变主意吗?” 薛氏这回真的生了儿子的气,她断然不然容忍王爷的子女中再添加两名外姓人。 “母亲大人,您贵为王后,何惧那两个野种?皇后娘娘也说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恩赐他们孙家团圆了。这也就意味着,孙家兄妹还是姓孙,与我们司马家没有半点关系。而且,我的好父亲也不缺子女,我想他是不会让那两个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咱们司马家的种的人认祖归宗的。况且如今,那个女人已死,母亲还有何担忧的?” 司马贤依旧笑嘻嘻,一边和母亲说话,一边还不忘朝小兰抛媚眼。 “呃——” 薛氏黑脸道:“贤儿,记住为娘的话,低贱的女人少往府中领。你看看你领回来的那个叫银杏的贱人,就是一个狐媚子,一点也没有一个下人该有的样子。我看你尽快把她打发走为好,省得惹我生气。” “既然那个贱人不知道进退,那等会儿,儿子就让人把她给打发走。” 司马贤的眼神还是没有从小兰的身上移开。稚嫩的女人就像春天里的一抹新绿,总是那么吸引人的目光。 “等你父亲回来,我想与他商量一下,你也是时候该娶世子妃了。我看王司徒家的女儿就不错。” “儿子的婚事全凭母亲做主,您让我娶谁我便娶谁。不过,儿子想向您讨要一个人。” 司马贤继续朝小兰抛媚眼。 “小兰,你先出去!” 此女不能再留在府上,薛氏瞪了小兰一眼,暗暗想。 “诺。” 小兰低着头,慢慢地退了出去。 司马贤有些扫兴,对其他的下人道:“你们都退下!” “诺!” 下人们全部退了出去。 “贤儿,小兰这个贱人伺候过你父亲,你还要纳她为妾吗?” 薛氏放缓了语气。 “哦,既如此,那就算了。儿不能夺父亲大人的所爱,那是不孝。。” 司马贤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比自己下手快,感觉有些扫兴。 “说吧,你到底为什么又把孙家兄妹弄回来?” “母亲难道忘记了儿子曾经对您说的事?” “什么事?” “宝藏的事!” “哦!可即便如此,我也不容许你把他们□□在家里。况且,那个死丫头已经嫁了人,你就不怕严询找上门来要人?” “儿子已经准备妥当,等会儿就出发,带着他们去寻宝去。等得来了宝藏,他们两人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到时候,连那个孙老头也一起干掉算了。只要我们一口咬定,孙家兄妹到我府上来过不假,但是他们自己又走了。至于人到哪儿去了,我们也不知道。那样的话,谁也奈何不得我们。在儿子出去寻宝的这段时间,母亲大人只需告知外人,说儿子悄悄替您去江南看望舅父去了。这事,还需要母亲大人给舅父捎一封信,告知详情。” “不必那么麻烦,江南吴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过江去的,你且早日回来便是。” “为了以防万一,母亲还是捎一封信为好。” “罢了!” 对于儿子的举动,薛氏并不是太赞成,奈何是宝贝儿子要她做的事,她这位母亲也只要成全了。 “对了,去何地寻宝?可有眉目?” “当然有眉目了,如今斩蛇剑、王莽头和双生子皆在我手中。精通阴阳风水,能占卜未知的秃秃僧也为我所用。据秃秃僧月夜看天象,那批宝藏必然在西南的群山之中。如今,只需把宝剑、头颅和人皆带到山中,选择一处极阴之地,用斩蛇剑刺穿二人的血脉,让血液染进王莽头颅中,定能占卜出宝藏在何处——” 司马贤说的津津有味,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宝藏。 薛氏的头脑比较清醒:“贤儿,我怎么觉得此事听着荒谬,果真能占卜出宝藏被藏在何处?” “是真是假,总得试一试才知道。现在所有的东西都在我手上,就不用担心宝藏会被别人抢先一步盗走。当然,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越少越好,母亲还需替儿子保密,连父亲也不能告知。” “哼,你那个父亲是没时间管你了。如今,我也懒得与他说话。既然你执意要那么做,我也不拦着。还是那句话,早去早回,寻不得也没关系,你如今还兼任着武库令,若擅离职守,挨了皇帝陛下的责罚,你父亲的颜面也不好看。唉,宝藏若是那么好寻得,只是怕早已出了世。” 薛氏只关心儿子的安危,至于宝藏那则是次要的。 “呵呵,宝藏易得?那就不稀罕了。儿子最喜欢做有挑战的事情。母亲放心,如今皇帝的心思全在女人身上,连上朝也能免就免了。皇后病怏怏的,时日无多。太子又傻乎乎的,不堪大任。太子妃纵然有野心,她也终究是个女人。至于杨骏和贾充那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他们就是我们司马家的两条狗。用则让其乱吠,不用则烹骨煮肉。现如今众位王爷虎视眈眈着皇位,我看这将来,等皇帝薨了,我大晋难免要经历一场血雨腥风。祸乱交替之际,要想匡扶社稷、重振朝纲,那都需要钱财,否则谁会听你的?” 司马贤是个有野心的人。 “嘘嘘,休要胡言。这些可是大逆不道的话,要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那可就不得了了。” 薛氏不由得看了看外面,她现在才知道儿子的野心原来这么大。 “好好好,我不说了。母亲不要紧张,儿子告退。” 司马贤信心十足。 “等等,你要是真得了宝藏,现在也别运回京城来。到时候,怕也只能麻烦你舅父了。” 薛氏是个谨慎的人。 “母亲说的是。不过,即便找到了宝藏的藏身之处,儿子也没打算就此把宝藏取出来。到时候,让其他知情的人都消失。待将来,再去把宝藏取出来也不迟。” “嗯,我儿顾虑的周全。” 薛氏很满意。 忽然,一个下人在门外慌张地喊道:“不好了,世子,严校尉带人闯进咱们府中来了。外头还有大批中尉府的人,像是把咱们王府给包围了。” ☆、097 第97章 097 司马贤冷笑:“好你个严询,你这是找死。胆敢擅闯我吴孝王府,藐视王法,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哼哼,待本世子亲手抓住你,咱们到皇帝面前评评理,我看这一回皇帝还有什么理由再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子包庇你?” “我听说这个姓严的在太子府也敢胡作非为。大约是嚣张惯了,对谁都不放在眼里。哼哼,岂不知我这吴孝王府可是不是太子府,他那身好皮囊在我府上是行不通。既然他犯了大不敬之罪,那这一回一定不能放过他。” 薛氏冷笑,话语中有几分嘲笑某个女人的意思。 “我早就看不惯这个姓严的了。” 司马贤心中的怒火全部迁移在拳头上,关节被揉的咔咔响。 “贤儿,为娘支持你。纵然皇帝信任他,但他终究是个外姓臣子。敢在咱们司马家的人面前嚣张,那就是找死。这一回不让他丢官罢职,甚至丢掉小命,都有损我王府的威严。” “母亲大人,您且放心,坐听好消息,且看儿子去如何教训那个杂碎!” 司马贤气势汹汹地出了门,直接奔外面而去。 任何人都休想在他司马贤的一亩三分地上讨得便宜,即便是皇帝身边的宠臣也不例外。 走到半道,司马贤发现下人所言不虚,严询的确是来了。 严询只带了两个随从,一身孝服,脸上没有一丝和善的气息。似乎,他不觉得擅闯王府有什么不妥。 两个人停下了脚步,对视了一会,司马贤气乐了:“严大人莫不是近来又高升了?” “此话怎讲?” “如此目中无人,带人擅自闯进我王府,要不是高升了,又当作何解释?” 话中都是讥讽的味道,面对这样的强硬对手,司马贤的内心竟然有一丝兴奋。 “下官不经人通禀便带人进来了,的确有失礼之处。但事出有因,下官一是关心爱妻的安危,二是担心国宝有失,这才擅自闯了进来。” 严询审视着司马贤,他知道这位世子素来不是善茬,却没想到司马贤自降身份去当武库令就是为了监守自盗。 司马贤沉下脸:“严大人的爱妻乃是本世子妹妹,她在我府上万无一失。至于你所说的国宝,严大人似乎走错了地方,你该带着你的人和中尉府的人去该去的地方捉拿盗贼去。” “那世子给下官指一条明路,盗贼为何人?下官该到何处缉拿盗贼啊?” 严询冷笑。 “我说严询,你别仗着皇帝宠信你,你就不懂尊卑、目中无人。罢了,本世子今天大度。你若是能打败我,你想干什么自便,我绝不会拦着。相反的,哼哼——” 司马贤又是一阵冷笑,他把手指关节揉着吱吱响,心中不服气,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败过下风。 “与世子动手,得召中尉府的人进来见证,免得到时候严某背上以下犯上的罪名。” “昔日你我又不是没有动过手?今天严大人怎么谨慎了起来?呵呵,今天你要是打败了本世子,你不仅可以带走孙家兄妹,而且你今天在这座王府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往后,我这吴孝王府的大门对你严大人敞开着,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再也不会有人阻拦,也不必通报。” 司马贤十分嚣张,冷笑渐渐变狞笑。他今天若是打败了严询,那他就成了京城第一武术高手了。 “中尉府的人现在就在外面,请他们进来见证一下你我之间的比试,若是世子殿下您把我打趴在地,他们也能替您扬名天下不是?” “既然严校尉是有备而来,那就请吧。” 司马贤轻蔑道。 严询一个眼神,他身后的人出去了。 不一会儿,一群兵卒试探着走了过来。李中尉作为进退两难的人,进来便开始观察两位“主子”的眼神,对于他来说,这两位都得罪不起。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进这座王府,害怕被怒火殃及。 “下官见过世子。” 李中尉权衡了一下,他硬着头皮,先迈步上前拜见司马贤。 “免礼!本世子真心规劝严大人,往后多向李大人学学。这人呐,不管官位有多高,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断然不能轻薄无礼。否则,遇上本世子这么大度的人还好说,若是遇到其他循规蹈矩的人,你这般无礼,岂能有你的好处?” 仗着身份蔑视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一回,司马贤格外得意。 “武库中小吏来报,说武库失窃了。下官也带人去看了,的确少了几样不算太贵重的东西。奈何是前朝留下来的物件,又惊动了皇帝,下官这才随严大人出来追贼拿脏。严大人说那盗贼入了贵王府,下官害怕歹人伤了王府的人,这才敢斗胆带人前来。有冒犯世子之处,还望世子恕罪。那盗贼若是果真入了王府,如不擒拿——” “住口!” 司马贤打断了李中尉的话,他从鼻孔里哼出两道冷气:“李中尉,按理说,在官场上,你是本世子的上差,与本世子说话不必这么战战兢兢才是。但是,你此番口称盗贼入了我府上,有何证据?难道只凭严大人的一面之词?你可知污蔑王亲贵族的下场?” “不敢!严大人是奉了皇命,下官不敢不从。” 李中尉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按理说,本世子身为武库令,武库失窃我也有责任。只是这几日我那位王后母亲身体不适,本世子在床前尽孝,就忽略了职责。对于这件事,本世子会面见陛下,向陛下解释清楚的。至于盗贼?哼哼,我王府守卫森严,是什么人都可以出没的吗?本世子本该让人把你们全都赶出去,奈何仰慕严大人的身手久矣,今天机会难得,也想请教一番。” 司马贤瞪着严询,脸上的神情似他已经把严询打趴在地上,把那张桀骜不驯的脸踩在脚下—— “李中尉,你可以起来了。在朝堂,贤世子乃是你的手下,你手下的人失职,你该问他罪才是。你怎么能对自己的手下长跪不起呢?” 严询面露鄙夷道。 “岂敢,岂敢。” 李中尉并不是一个狠人,他向来在王亲贵族面前直不起腰杆来。 严询并不搭理李中尉,他看了看众人道:“今天,严某若是打败了世子,不仅要带走我的爱妻和妻兄,还要搜查王府找出武库中丢失的宝物。” “什么?严询你还想搜查我王府?岂不知,任何人想搜查我王府都得有皇帝的圣旨。” 司马贤大怒。 “如今,武库有重兵把守,连一只苍蝇进出都会留下动静。这一回宝物失窃,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莫不是内部人所为?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江湖上有一个传言,想必世子是知道的,否则你怎么会对我的爱妻纠缠不休?” 严询靠近了司马贤,把话音送进了他的耳朵里。 “你?” 司马贤气结。 “哈哈,放眼京城,能做到不露痕迹便带走武库里面东西的人,非武库令莫属。世子什么官职不好谋取,非要自降身份去当一个小小的武库令。莫非当初就是有意有朝一日能够监守自盗?” 严询并不怕激怒司马贤。 “你敢如此污蔑本世子,你是找死!” 司马贤彻底怒了,他出手了。 两个武艺高超,身份又不同寻常的男人动手,其他人为了免于被殃及,都躲得远远的。 李中尉悄悄擦了一把汗,弯腰站了起来,悄悄躲到一旁,只愿不管事态发展到什么程度,都与自己无关。 王府的下人们一个个脸上的神色都与他们的主人一样,他们洋洋得意地看着,只等着自家的主人大获全胜,他们也好上前趁机溜须两句。 拳影飘荡在空中,衣襟也随着飞行跳跃的身体飞舞着。两个人制造的“阵风”扬起了地上的灰尘,外行人只能等着看结果,他们看不出来谁会赢得这场博弈。 当然,在王府的下人们的眼中,他们从一开始就认定自家的主人会是那个获胜者。 “主人,接着宝剑!” 有懂点道行的老仆人让人取来了司马贤的宝剑,趁两个人打斗的间隙把宝剑扔给了司马贤。 司马贤接过宝剑,终于得空擦了一把鼻尖的汗,他冷笑道:“严校尉,只是拳脚比试没什么意思,请亮出兵器吧。” “与世子比试,不需要兵器。” 严询抱着双手站在原地,清姿卓越,视司马贤手中的长剑如无物。 “好好好,好一个狂妄的司隶校尉!” 司马贤气急败坏,抽出长剑,锋芒利刃在空气中发出寒光。 唰唰唰—— 进攻之前,司马贤挥舞着宝剑先练了起来。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绕在他的周围,带起衣襟翩跹,给人一种他是一位舞剑高手的错觉。 “世子,来吧,您一个人舞剑多没意思。” 严询嘴角浮着轻蔑的冷笑。在他看来,这是司马贤在“垂死挣扎”。 众目睽睽之下,不容退缩,司马贤大喊一声,一道剑光劈向严询。他目光狰狞,脸上流露出变态的涎笑,恨不得一剑劈中眼前的人。 “这厮真的下死手?”严询皱皱眉头。 两个人的身形在院子里飞行,司马贤挥舞着宝剑,杀红了眼。 李中尉连同他手下的那些人全部躲到了墙角去了,谁也不想成为宝剑下的冤死鬼。 “嘡啷啷——”宝剑落地的声音惊醒了众人。 一眨眼的停顿之后,王府的下人扑向了摔倒在地上的司马贤:“世子,您没事吧?” “好好好,严询!” 司马贤拭去嘴角的血迹,并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败了。 严询一怔,此刻他有些心软了。也许他不该下这么重的手,毕竟还没有人赃并获,就这么把一个王世子给打伤了,何愁他们不会到皇帝面前反咬一口? “世子,您没事吧?这个严询真是太可恶了,他不仅诬陷您,还企图把您置于死地。” 银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她狠狠瞪了严询一眼,便冲向了司马贤。 “滚!” 司马贤早已厌倦了眼前这张脸,如此丢人现眼的时刻,他更是不想见到她。 “世子,您何故这么无情?” 银杏并不甘心,再次凑了上去,伸出右手拭拭了司马贤嘴角的血迹,哀怨道。 “扶我起来!” 司马贤的眼睛直愣愣的,站起来,似乎想再次拼命。 就在严询以为司马贤会再次扑向自己时—— “啊?” 司马贤忽然发出一声惨叫,谁也没有注意到暗中又发生了什么。 下人们慌乱之际,只见司马贤的身子开始蜷缩,银杏的手中握着半截没入他腹中的刀柄。咕咕血流瞬间流出,染红了锦缎长袍—— “你这个贱人!竟敢行刺本世子?” 司马贤瞪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一直被他弃之如敝履的女人会刺杀自己。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挥出一掌,击打在银杏的身上。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银杏的身体像落叶一样飞了出去,嘴角噙着笑容,笑声很刺耳—— ☆、098 第98章 098 事情突然朝着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的结果发展了,司马贤被刺,刺客银杏被打倒在墙角。 下人们和侍卫们反应过来之后,院子里顿时一阵大乱。没有人会顾及那位在墙角苦苦挣扎,瞪着狞笑的双眼的银杏的死活。 几乎所有人都扑向了司马贤,这位王世子要是出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人或许都得陪葬! “兄长,我替你报仇了……” 耳目甚好的严询听见了银杏的念叨,这个女人太惨了。司马贤即便是受了伤,他那一掌也是威力十足。 那一掌大约是震伤了银杏的内脏,这会儿她鼻口喷血,奄奄一息。 严询朝自己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校尉甲略懂医术,上前搭上银杏的脉搏。 “你觉得怎么样?” 不知道银杏有没有听见,她的嘴里再也没有嗫嚅出什么话来。眨眼间的恍惚之后,等严询再看一眼银杏,她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唉!” 一向面冷的严询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这世间的事情都是有因果的。积善成德,积恶成灾。银杏为了给自己的兄长报仇,终究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严询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的司马贤。今天,这司马贤也算是尝了一枚自己所种的恶果。 “快点找郎中来给世子治伤。” 惊慌过后的下人们终于恢复了理智。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李中尉直抖手,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下人所伤,若是追究起来,他们这些人也是有责任的。 “哼!” 严询并不理会李中尉这个老滑头,他并不关心司马贤的死活。 校尉乙过来朝他耳语了几句,严询转身直奔着跨院偏殿去了。 昨天,他回府回的晚了一些,知道孙绣莹被司马贤给“请”走了之后,很不不得马上去救人。 关键时刻,理智占据了上风,连想到上一次武库失窃了几件珠宝,司马贤这个武库令只拿“无名盗贼手段了得,没有留下一丝蛛丝马迹为由”来搪塞皇帝,竟然也蒙混过去了。 此次武库失窃距离上一次并没有过去多久,而且皇帝似乎对司马贤起了疑心。加上手下细作们来报的线索,严询猜测失窃之事一定是司马贤所为,并且猜测到了他的意图。 孙绣莹和孙佩玖正被羁押在跨院,说是羁押其实也没有绑着他们,只是门口有人看守,他们出不去而已。 被禁锢了人身自由,总不是什么好事。为这事,孙绣莹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恼火中。她后悔自己太大意,竟然上了司马贤当。 她若是留在灵前,不出府门,想必司马贤那厮也是要脸的,在众多下人面前,他也没机会把她给抓到这里来。 当然,现在后悔也晚了。 孙绣莹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在严询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台阶上拿着木棍玩蚂蚁。而孙佩玖则靠在门框上,抱着双臂,眼睛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深思远虑”着什么。 兄妹两人这幅神态,若不知道详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气定神闲的享受生活。 “你这个笨女人,在自己的家里也能让司马贤给劫持走?” 压在心底的焦虑在见到孙绣莹的那一刻全部化作了怒火,严询怒气冲冲,瞪视着这个若无其事,还在玩蚂蚁的女人。 “生气了?” 丢下手中的木棍,孙绣莹拍拍手站了起来,走到严询面前,仰视着这个男人。还行,这个男人今天没有让她失望,至少没有放任她不管,他还是关心她的。 “回家吧。” 碍于有外人在场,严询也不好发泄自己的情绪。 “妹婿来了,可以回家了?” 孙佩玖的反射弧有些慢,他一点也不想待在这个让人压抑的地方。他自认才能一般,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替司马贤寻找到宝藏。但是,他知道这件事不管成与不成,他们兄妹都不会落得好结果。 “昨晚,我跟你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孙绣莹瞪了孙佩玖一眼。 “哦?为兄已经记不清了,妹妹不妨再告知为兄一遍。” 目光茫然,孙佩玖似乎真的想不起来了。 “呃?” 孙绣莹摇摇头,她这位兄长的嘴角上应该蓄点白胡须才符合他现在的神态。人还没老,他倒是先老糊涂了。 “妹妹,请再告知为兄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严询在场的原因,孙佩玖有些拘谨。 “让你回去跟阿爹商量一下,收拾一下细软,离开京城。未来的日子,这京城里没有咱们的立锥之地,归隐才是上策。” 孙绣莹没了好语气。 “哦?好吧。” 孙佩玖也不想动脑子,反正阿爹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可惜娘亲—— “这世道要乱,传言又对你我兄妹不利,若想在这城中安稳的生活,怕是不那么容易,还不如归隐,远离世俗,或许能落得安宁和平安到老。” 孙绣莹并不是心中悲观才这么说的,就眼下的情形来看,他们兄妹被人“惦记”上了,想要押着他们去寻宝的也许不止司马贤一个人。所以,唯有逃走才能摆脱困境。 况且,这世道真的快要乱了,京师哪是乱世中可以苟活的地方?唯有山野天地宽。 “妹妹说的在理,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孙佩玖的秉性似乎也改变了一些。至少,他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和孙绣莹斗嘴。 “当然,严校尉能走进来,说明我们也就自由了。兄长,我们一起回家看看阿爹吧?” 孙绣莹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这些日子以来,她称呼严询也是想怎么喊就怎么喊,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喜欢撩拨他瞪眼,看他生气的样子。 这一夜又白天,他们那位心路窄的老父亲独自一个人在家还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刚失去了母亲,她可不想再失去了父亲。 “不行,你先跟我回家,择日再回娘家。” 伸出大手拉住跳跃的身形,严询不由得皱皱眉头,这个女人有时候就爱耍孩子气。如此,将来怎么做的了贤妻良母? “妹婿说的对!妹妹,此番脱险了,府上又有事,你该跟妹婿先回家。待我回家和父亲大人商量一下。我们或许还会去府上吊唁,那我先走了。” 孙佩玖的口气成熟了许多,他一溜小跑走了。 门口的守卫都不是榆木疙瘩脑袋的人,见此情形,没人敢跳出来阻拦。 “哎哎哎,等等!” 孙绣莹的话还没说完,可没等她追上去,孙佩玖已经跑的没影了。 “贤妻,我们也该回家了!” 严询抓紧孙绣莹的手,试图从她脸上看出分别的这段时间她有没有受委屈。 “在外面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况且,夫君还在服丧期间。” 甩开严询的手,故意板起脸教训他,孙绣莹那“恶毒”的嘴巴又说道:“好你个孙佩玖,跑的比兔子还快,丢下我就不管了?就不怕走到半路又被司马贤给抓住了?” “不会了,司马贤现在没有工夫管你们兄妹了。况且你现在是我严家的人,有为夫管着你,何须劳烦他人?” 若不是心中藏着丧母的悲痛,严询这会儿真想把这个聒噪的女人放在肩头上扛回家。 “哦?夫君是把司马贤给告了?还是打了?” 孙绣莹很好奇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快走吧!” 严询沉着脸,拉着孙绣莹就往外走,家中的丧事还等着他们回去操办呢。 “唉,你这个人总是这么沉闷,一点都没意思。” 明知道严询的心情不好,孙绣莹还是嘟着嘴埋怨道。 “快点走吧,为夫我把司马贤给打了,吴孝王爷一定会到天子那告我一状。一旦我入狱了,怕就不能回家送母亲大人入土为安了。” 严询心里清楚,那司马贤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银杏已死,他们一定会把帐都算在自己的头上的。 “你把司马贤给打了?” 孙绣莹心中有一丝兴奋。司马贤那厮满脸邪恶,一直为所欲为,太可恶。这一回,她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一路上,也没人敢阻拦他们。想到未来,孙绣莹的脚步却越走越沉重。 两个人刚走出王府,严询的手下的那些个校尉甲乙丙丁全部跟了上来。其中,校尉甲对严询耳语了几句。 严询一皱眉头:“怎么会没找到那两件东西?” 正在这时,王府中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痛喊声。 “嗷嗷——” 众人都是一惊…… “怎么了?” 严询拉住一个冲出府门的下人问。 “世子殁了,王后让小人去找王爷。” 突然发生这么大的事,下人的腿都被吓软了,跌跌撞撞而去。 “司马贤死了?” 严询也是大吃一惊,看来这回这官司他是吃定了。 “没想到堂堂的严校尉也有害怕的时候,这个时候夫君是不是特别后悔自己不该到这来救我啊?” 孙绣莹以为严询害怕了,毕竟他打死的人是司马贤。 “来人,你等再回去悄悄搜查王府。” 严询沉声吩咐道。 “你疯了?” 孙绣莹诧异,这都摊上人命官司了,他还想着搜查王府? “为夫来,一是救你,二是请回被司马贤盗取的宝物。” 严询并不想多做解释。 “哦?” 孙绣莹恍然大悟,嘿嘿,死鬼司马贤心机还挺重。 “早说嘛,那两件东西我知道在哪。” 孙绣莹想起昨晚司马贤拿着那两个物件,跟他们兄妹陈述寻找宝藏的事情。为了不吃眼前亏,她当时假装同意配合司马贤去找宝藏—— 司马贤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宝剑和那个骷髅头,就摆在偏殿里的桌案上,害的她一夜都没睡着。 ☆、099 第99章 099 巍峨的宫殿内,这个朝代的最高统治者司马炎半坐半躺在卧榻上。他一脸病容,身体像衣裳一样搭在身后的垫背上,显得有气无力。 身在高位,即便是生病了也不得安生。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的确让司马炎思考的头疼欲裂。皇后病重,太医说已经命不久矣,眼下他又患病—— 这人一旦上了年岁最怕的便是生病,眼下朝野人心浮动的厉害,司马炎对太子未来的处境的担忧更甚了。 “一位心思单纯的皇帝,周围全是虎狼之辈,若是没有得力的人护驾,他的位置能坐稳吗?” 忧思着身后事,司马炎似乎忘记了他现在正在公断一桩棘手的案子。 “陛下,这次您一定要替臣弟做主啊。” 司马青老泪纵横。 “唉!” 司马炎长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跪在堂下哭的死去活来的司马青。 “吴孝王,人犯已经抓起来,朕不是说明日上朝再议此事吗?你为何不听?” 本是同族兄弟,看到司马青哭的伤心欲绝,司马炎的心中也不是滋味。 殿中还有两个人,贾充和杨骏,一个太尉,一个太傅,作为大晋王朝的肱股之臣,也是司马炎的谋臣。 杨骏今天当值,他的出现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贾充,他今天可以不出现在这里。 一位王世子被人杀死,是一件轰动京城的大事。贾充是在路上碰见司马青的,吴孝王府发生的事情他也听到了一点风声。这种在皇帝面前打官司的场合怎么能少的了他?所以,他也就跟着进宫了。 “陛下,臣也是这么规劝王爷的,奈何王爷太伤心,非要今天就有个了断。依着臣看,严询害人性命,事实清楚,即便陛下现在下令把他斩立决也不会屈枉了他。” “没问你,吴孝王你回答朕的话。” 司马炎这两天看贾充有点不顺眼。他在思考,让自己的傻儿子娶那位又丑又彪悍的贾南风是不是错了? “陛下,臣弟的儿子,您的侄儿被严校尉给打死了,这事您不能不管啊。” 司马青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他天生见着司马炎就有些打怵,尽管他们是同宗兄弟。 “吴孝王,不是跟你说了吗?严询已经被下了牢狱,此案留着明日朝堂再问。” 今天本来想好好休息休息,奈何这司马青纠缠不休,司马炎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若是不是念及兄弟情分,他早就把司马青呵斥下去了。。 “陛下,严询杀人,证据确凿!臣弟恳请陛下早点把严询拉到城门外开刀问斩,以替我儿偿命。” 司马青擦掉眼泪,他岂会不明白皇帝的心思?那就是护短呗,皇帝舍不得杀自己的心腹。 这件事情若是拖下去,他日再有人求情,再来一个皇帝特赦,最后说不定就不了了之了,他岂能甘心?再说了,没有讨得想要的结果,他回去也没法向王后交代啊。 “贾太尉,你真的认为朕现在就该下一道旨意把严询斩首吗?” 司马炎问贾充。 “回禀陛下,依着臣下看,严询此人即便是对陛下忠心耿耿,也没有犯杀人之罪,他也万万不能留啊。” 贾充连忙上前跪倒回话。刚刚皇帝那一瞬间的不悦,让他不得不揣摩皇帝此刻的心思。司马青能想到的,聪明如贾充,他也自然能想到。 说实话,贾充从心底不喜欢身边有一个铁面无私、桀骜不事的同僚。至于如何动摇皇帝的心思,那得需要一些手段。 “此话怎么讲?” 一向自负的司马炎,这一回却看不懂他的这位宠臣了。 “这严询生性孤僻,平日里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他眼中除了陛下您就再无他人了。不通人情,不懂尊卑有序。但凡有王亲贵族犯在他手里,他绝不手软,也毫不留情面。臣下听说他曾数次擅闯太子府,不仅对太子妃不敬,而且连太子也不放在眼里。从此次他没有陛下的圣旨便带着人闯进吴孝王府就可见一般。吴孝王世子有没有罪,当由陛下定夺。他倒好,仗着陛下对他的信任,他就追到王府里把人给打死了。若是不严惩,其他朝臣效法,必将纲常扫地,祸乱朝廷。嘤嘤嘤嘤,贤世子死的真惨啊——” 贾充挤出了几滴眼泪,脸上却无悲伤的之色。 他暗中观察皇帝的反应,继续道:“想老臣我与贤世子还有过几次交往。那么一个谦虚谨慎的人就这么惨死在一个狂徒之手,实在是惨呐。陛下若是这次绕严询不死,怕满朝群臣会心寒呐。” “太尉大人说的也不尽然!” 杨骏上前两步,叩拜道:“陛下,严询此番的所作所为确实犯了大逆不道之罪。但是,吴孝王世子也确实犯了王法,他并非是太尉大人口中谦虚谨慎的人。” “继续讲!” 司马炎稍感欣慰,这杨骏在关键时刻还是头脑清醒的。 “贤世子身为世子,未来也是继承爵位之人,按说不该动非分之想。他本该向陛下如实禀告王莽宝藏的事情。若是请得陛下恩准,他该自告奋勇,带着人和宝物去寻找宝藏以尽忠陛下才是。若是能寻得宝藏,充盈国库,也是大功一件呐。可是,他却知情不报,还从武库中盗走宝物,企图自己去寻宝,可见他有不轨之心呐!” 杨骏很得意,因为在严询被抓起来的那一刻,他已经抢先一步把宝藏的事情对皇帝说了。对他来说,谁死谁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巩固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呃?杨太傅,你身为朝廷重臣怎么能出言诋毁我儿呢?” 司马青黑脸,眼泪也止住了。 “王爷息怒,臣下说的是事实,并非诋毁贤世子。贤世子突然遭遇了横祸,老臣我也十分难过,呜呜——” 杨骏也开始挤眼泪。 几十年的宦海生涯,许多人都会变成了戏子,他杨骏也不例外。 “陛下,休要听杨太傅胡言。那王莽头颅、斩蛇剑,还有几件武库中的宝物确实出现在我府上。可那也不能断定是我儿所为啊,万一有人栽赃陷害,那我们父子岂不是都背了黑锅?嘤嘤嘤嘤——” 司马青又开始哭了起来。 “别哭了!” 司马炎有些烦躁:“那依着杨太傅的意思,此事该怎么办?” “陛下,依老臣看。这贤世子固然有错,也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吴孝王爷教子无方,陛下可责令他日后好好管教自己的子女。至于严询嘛,我看即便不杀此人,也得杀杀他的威风,把他丢官罢职,贬为贱民,方能平息朝野舆论。” 杨骏转动着眼珠,他猜测皇帝不想杀人,他也犯不着为了吴孝王逼着皇帝杀人。只是这样,就便宜了严询那小子了。 “陛下,严询犯了杀人罪,即便逝者是普通百姓,他也该偿命才是。陛下千万不能纵容杀人犯啊。” 司马青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贾充偷偷瞪了杨骏一眼,心生怨言,暗道杨骏这个老家伙果然不厚道,事前也不暗通一下消息。他只知道严询在吴孝王府打了人,然后司马贤死了,他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宝藏的事情啊。否则,这件头功必然是他贾充的。 “朕怎么听说你儿子的死,是被一个下人手持短刀刺杀死的呢?朕平时也跟你说过,管教好自己的儿子,对女人不要手段太狠。那姑娘若不是恨急了你儿子,她怎么会以命取命?严询带人闯进王府固然是有罪,可是朕晾他也不敢下毒手打死你儿。” 司马炎并不糊涂,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已经了解过了。 “可是,可是,若不是严询打倒我儿子,那个贱人也不能行刺得手。究其缘由,我儿还是死于严询之手啊,请陛下做主。” 司马青再次磕头。 “行了,行了,别忘了,严询也是你的女婿。” 当年,本该属于自己的美人便宜了司马青,没想到这个司马青却不懂得珍惜。司马炎想到这些就生气。 “哦?” 经皇帝这么一提醒,司马青方才想起还真有这么回事。但是,他又想到了王后那张脸,只好继续不依不饶道:“陛下,您可不能就这么轻饶过严询啊。若是任意一个人都可以打杀王亲贵族,这让我们司马家的颜面放在何处?” “呃?” 司马炎黑脸:“吴孝王,令郎作为我司马家的子弟本该替朕分忧。可是,他倒好,堂堂王府世子,却做鸡鸣狗盗之事,传扬出去岂不有损我皇家的颜面?这些年,朕也没少赏赐你吴孝王府吧?他若是看上了武库里的金银珠宝,找朕或者皇后请求赏赐,也未尝不可,何苦监守自盗?可见,你吴孝王平素教子无方。更可恶的是,他还妄图侵吞前朝遗宝,是何居心?难不成你们父子是想等朕驾鹤归去之后,好造反?” “冤枉啊,冤枉!臣弟是忠于陛下,忠于太子的啊。从来没有这等非分之想。我想贤儿也不会有这种想法。陛下如今与臣弟有嫌隙,这一定是奸人栽赃陷害。还望陛下另派人查明此事,还臣弟和贤儿一个清白。可怜我儿年纪轻轻就丧命——” 原来皇帝起了疑心,司马青被吓的腿更软了。 “别哭了,他日朕若是薨了,你要是也能如此伤心,朕在泉下也就安心了。” 司马炎的心中忽然涌现出悲观的情绪。 “陛下,您春秋正盛,眼下只是龙体欠安,只需多休养即可。老臣鞠躬尽瘁,愿誓死替陛下分忧。” 贾充连忙出来说话。 “陛下圣明,念在贤世子并不是直接被严询打死的份上,可对严询从轻处罚。况且,严询也已追回宝物,他还是忠心于陛下的。既然,他的妻子和妻兄都是寻找那批宝藏的关键人物,陛下何不让他戴罪立功?让严询去找宝藏,一定能事半功倍。” 杨骏也不甘示弱。 “嗯,这个主意不错。” 司马炎很高兴,若是能为太子留下一笔巨额财富,何愁江山不稳? “来人,去把严校尉给释放了,放他回家尽孝去吧。往后,就在家守丧吧,需闭门不出,待朕召见,即刻归朝。” 做皇帝就是这一条好,让人死便死,让人活便活。司马炎是一个还算理智的人。对于寻宝的事,他并不着急。因为万事需得谋无遗策,方能达到目的。 ☆、100 第100章 100 贾南风与司马衷坐在高座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水。两个人是夫妻,但是能坐在一处安静地喝茶还是很罕见的现象。 堂下进门处,左右各有一鼎香炉,里面插满了佛香,冒着袅袅的烟气。四处还摆放着几个面目狰狞的纸人,十名宫女跪坐在周围,一个男人和一个秃头僧似乎在做法事。 男人披头散发,赤脚走在地上,手中拿一个纸符,绕着纸人转圈圈,一手挥舞纸符,一手挥舞着宝剑,口中念念有词。 秃头僧则打坐在堂中,敲着木鱼,闭目诵经。 这场景出现在这么宏伟的宫殿里显得有些怪异和瘆人,但是看看周围的人的穿着和表情,又觉得这一切并不奇怪。 封建社会,上层建筑里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 司马衷的眼神不时飘向堂下坐着的孙绣莹和严询,此刻,他不知所措,手脚无处安放,身上的每一处毛孔也都是收紧的。 这位当今的太子在悍妻面前,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立刻逃离这种让他没法呼吸的地方。 贾南风则气定神闲,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很享受拥有为所欲为的权势。她开始期待堂下那张俊美的脸庞一会儿会出现什么样的惊恐表情,以及那个碍眼的女人会是怎样吃惊。 坐在严询身侧,孙绣莹的情绪复杂,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这贾南风突然召他们夫妻来究竟想干什么。她只知道,请他们来观摩这所谓的驱傩辟邪仪式,肯定不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让她吃惊的是,这方显贵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法师。而且,他好像不认识自己了,因为,自从他们夫妻进来以后,他都没有抬眼看他们一眼。 严询还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他以前不把贾南风放在眼里,今天也如此。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个从里到外都丑陋的女人今天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睡觉。” 司马衷憋着实在难受,怯怯地说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太子何来的困意?” 贾南风一个凌厉的眼神,吓得司马衷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贾南风继续说道:“太子是将来要即位为帝的人,总该有点自制能力。今天这驱傩辟邪法事,可是需要太子的诚心的。” “我不困了。” 司马衷搓搓手,坐立难安。 “严大人还在守丧期间本不该叨扰,但是此次驱傩辟邪仪式事关皇帝的龙体康健和太子的安危。纵观国内,能像严大人这样官居高位,长的样貌神武,深得陛下信任,有可捉鬼拿怪的武功,又夫妻和睦的人实在是罕见,所以就不得不把严大人你和尊夫人给请来了观摩了,以防止那些个鬼怪离去再回来。” 贾南风瞪着怪眼,盯着严询的脸,嘴角流露出贪婪的神色。 这个时候,贾南风也不清楚自己的内心。她明明对某人恼恨的牙痒痒,却在见到本尊时,所有的恼恨都被忘却在脑后。她知道,此刻只需要那个人一招手,她便会心花怒放。 甚至,她还有一丝期待。 “在下现在乃是庶民,太子妃殿下需要在下做什么,直接吩咐便是。” 这女人与贤良淑德毫不沾边,胡说八道倒有一套,严询面无表情说道。 “呵呵,丢官罢职并不是什么坏事。以严大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说不定将来陛下会赏赐你一个更大的官职。你若是尽心辅佐太子,将来太子登基肯定不会亏待你。” “借您吉言,太子在在下的心中永远是太子。” 知道严询这厮软硬不吃,贾南风颇感无奈:“今日把你们夫妻叫来,你们只需坐着观看法事便是,我说秃秃僧,这法事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啊?” “阿弥陀佛,太子妃殿下稍安勿躁!这柱香烧完了,今天的驱傩辟邪法事也就结束了。” 秃秃僧接着敲木鱼,念经。 嗖嗖嗖—— 方显贵的步伐加快,室内剑光缭绕。 让人意外的是,方显贵渐渐跳出了原先做法事的包围圈,他的身形开始游走在大殿内。路过严询和孙绣莹时,还会有短暂的停留。 孙绣莹愈发地看不懂方显贵了,这个男人是心机太深?还是受了魔障?又或者是遭受了贾南风的毒害?才导致他做起了与自己身份不符的事情。 “呀——” 一道剑光忽然从脸前掠过,孙绣莹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姓方的,你做法事也就罢了,舞剑的时候也该睁开眼睛看看吧?” 谁都没想到,严询突然飞身过去,与方显贵打斗在一处。 “呃,严询,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断法事?” 贾南风拍案而起。 “我观这法事也到结束的时候了,请看香炉内的香已经燃烧殆尽。而这位姓方的义士也走出了法事圈,惊吓了贱内。我怕他下一步会威胁到太子和太子妃您二位的人身安全,所以下官斗胆出面,想制服这个人,问问他有什么阴谋。” 被一双令人作呕的嘴脸上的眼睛凝视,严询十分的不舒服。他一边和方显贵打斗,一边说道。 “呵呵,严大人你误会了,方公子不是那样的人。本太子妃对他的为人了如指掌,否则怎么会让秃秃僧带着他来做法事?” 贾南风提着衣襟,一路颠颠地跑到堂下,她左看看方显贵,右看看严询,心中难以取舍更想兼得。 “太子妃殿下圣明!” 放弃争斗,方显贵把宝剑还了剑鞘。他那双漂亮的眼眸浮现出笑意,他刚刚的确是故意为之。 “阿弥陀佛,哎呀,糟糕!” 没人搭理的秃秃僧忽然说道。。 “怎么了,高僧?” 贾南风心中一沉。 “鬼怪本已送出府门,只因最后一道剑气未送到,它们又折返回来了。” 秃秃僧扔掉木锤,愤然站起。 “那可如何是好?” 贾南风跺脚,甚是着急。 “哼——” 严询冷哼出了声:“既是高僧,又久居太子府,该邪魔回避才是?又怎么会有邪魔入侵这巍峨宫殿?” “严大人所言甚是,只是老僧久居尘世,法眼难免蒙尘,又道行尚浅,一时不察,才让鬼怪有了可趁之机。” 瞎话说多了,秃秃僧说的自己都信了。 “既然法眼不灵了,为何还要眷恋尘世?” 严询踱步到秃秃僧的面前,他早就看穿了这个欺世盗名之徒。 “罢了,你们两个人先退下,择日再重新做一场法事。” 贾南风可不喜欢自己的心腹被严询给问住了。 “诺!” 秃秃僧和方显贵离去。 孙绣莹更加郁闷了,因为自始至终,方显贵还是没有看她一眼。是发生了什么让朋友变成了陌生人?她想不通。 法事的道具全部被撤下去之后,大殿里除了宫人就是贾南风和严询夫妻了。至于太子司马衷,他则趁着刚刚贾南风的目光不在他身上之时,他悄悄地溜走了。 孙绣莹见证了司马衷狼狈逃走的过程,她觉得这位太子既可怜又可爱。 “在下和贱内告退!” 严询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慢着!今天召你们夫妻前来,不仅是为了观看法事。” 贾南风的脸上似笑非笑,胸中似乎有一场巨大的阴谋。 “娘娘莫非是想治在下的罪?” 严询满脸的不在乎,因为他根本就不打算“伏法”。 “不,像严大人这样忠心耿耿的人,本太子妃怎么舍得治你的罪?” 贾南风说话的口气充满了她自己察觉不到的暧昧。 “如此,那在下只好——” 严询用手指了指座位,他很快坐回到了座位上。当然,他还不忘抛给孙绣莹一个安心的眼神。 这种情况下,孙绣莹继续做一个“哑巴”。她可不想贾南风把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她不是严询,没有这厮的胆色和“美色”。没有这厮的那两把刷子,自然也就不敢逞能。。 啪啪—— 贾南风击了两掌。 有宫人下去了。 不一会儿,随着一阵香气的飘入,一位貌美的女子翩然而至。 “婢女小兰拜见太子妃殿下!” 小兰跪拜,行大礼。 “免了!嗯,果然是个绝色美人啊。这一打扮起来,更让人难以移开眼了。” 贾南风很满意,她得意地瞟了孙绣莹一眼。 “多谢太子妃殿下夸赞!” 小兰再次叩拜,站起来的间隙,她朝严询和孙绣莹颔首示意。 “搞什么鬼?” 孙绣莹心中泛起嘀咕,不由得看了一眼严询的神色。 “此女本是吴孝王爷和王妃送给太子的侍妾。” 贾南风的嘴角噙着怪笑。 司马贤的死,犹如摘了王后薛氏和吴孝王司马青的眼珠子。在皇帝面前打了一场官司,结果输了,司马青只能把苦水咽回肚子里。 王后薛氏并不甘心,她带着小兰到太子府走门路—— 可惜,薛氏身为女人却不了解女人。她以为她给傻太子送一个美人就能讨得太子的欢心,将来就能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岂不知,这一举动却惹得贾南风厌恶。 贾南风碍于颜面,才收下了人,没有发作罢了。 “小兰?” 此刻,严询有些悔意,他也许不该把一个无辜的女人推进这个深坑。他利用她,又忽略她的生死,似乎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 “哈哈,看来严大人也很中意这名婢女!” 贾南风一甩衣袖,心中憋着燃烧的妒火,走下堂。 “啧啧,肌肤胜雪,哪个男人能移开眼眸?” 绕着小兰走了一圈,贾南风忽然走到孙绣莹面前。 “太子妃殿下!” 孙绣莹连忙施礼。 贾南风微笑着道:“可惜了,太子看不上她。夫人,本太子妃把小兰赏赐给严大人做妾可好?” “无功不受禄,拙夫已被贬为庶民,也并未为朝廷立什么功劳,他刚刚还坏了太子妃殿下的好事。我等本该受到责罚才是,怎么承受的了您的赏赐?” 孙绣莹幽幽地说道。 “你敢不识抬举?” 贾南风沉下脸。 “回禀太子妃殿下,贱婢被送给了太子,就是太子的人了。理应好好伺候太子,和服侍您才是。如今您怎能忍心把贱婢送人?” 小兰目含幽怨。 “好你个贱人,竟然敢不识抬举?” 贾南风举起手,肥厚的巴掌狠狠地抽打在小兰的脸上。 “住手!” 严询看不惯恃强凌弱,他上前抓住了贾南风再次扬起的手:“太子妃难道不知道?太子的女人岂有随便赏赐给别人的道理?” “看来,严大人是不懂我府上的规矩。在我府上,本太子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即便是太子,他也不会反对。” 本想正颜厉色,却不曾想近距离地凝视着严询,贾南风只觉得的浑身的骨头发软,眼神也变得痴痴的了。 “恕在下不能接受太子妃的‘美意’!” 松开了手,严询神情决绝道。 “好好好,你竟敢驳斥本太子妃的面子?” 气的脸乌黑,贾南风朝一个宫人招了招手。 宫人甲上前,贾南风朝她贴耳说了什么。 气氛陷入僵局,就在严询打算拉着孙绣莹离开这里时,刚才出去的宫人甲又回来了。 宫人甲端着一个碗,里头荡漾着半碗黑乎乎的汁—— “严大人,既然你不收下这个贱人,本太子妃也不打算留她——” 贾南风的眼神再次变得恶毒。 “你想干什么?” 严询心中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忍心看到一个无辜的女人惨死在自己面前。 “想必太子妃殿下的这碗药是赏赐给贱婢的吧?” 小兰忽然站起,夺过宫人甲手中的碗,大口地喝了起来。 咔嚓—— 严询出手打掉了碗,碗掉地上摔碎了。残余的汁液溅洒在地上嗤嗤作响,冒出一缕缕白烟。 “严大人——” 小兰脸色难看,嘴角浮出笑容。 此刻,她心中还怀着复杂的恨意。殊不知她答应王后为亡世子报仇,甚至不惜得罪贾南风,使劲浑身解数讨好太子司马衷,就是为了早一点解脱。 如今,即将死在一直在心底爱慕的男人面前,她也知足了。 “贾南风,你快让人救她!” 严询急眼了,冲上前去,一手抓住了贾南风的衣领。 “好你个严询,你敢威胁本太子妃?” 贾南风并没有被吓着,她一边挣扎,一边心花怒放。因为,这是一个难得的贴近美男的机会。 “不好了,不好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宫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太子妃殿下,不好了,宫里传来消息说皇后薨了……” ☆、101 第101章 101 这是个很有胆谋和智慧的男人,即便沉沦在女人堆里数年之后,如今变得体弱筛糠,雄心壮志也没了。可那令人敬畏的威严还不曾在他那瘦骨嶙峋的脸上消失。 大晋王朝的开创者司马炎,人到暮年,新近丧了发妻,又立了新皇后,身体机能的罢工每每午夜把他折磨醒来,这些都提醒着他该思虑自己的百年之后了—— 历朝历代,权利的更迭若是处理不好,也许便是王朝的覆灭,如果那样,他岂能瞑目? 此刻,司马炎坐在书房里,双肘撑在桌子上,虚弱的身子越来越难以让他的思维保持着敏捷和清醒。他打量着眼前的眼前的爱臣严询,思谋着王朝的未来。 司马炎缓缓开口道:“严询,你说王莽宝藏的传言是真的吗?” “回禀陛下,依着臣看此事多半是妄言。当年乱军攻入长安,杀死王莽,新朝灭亡,距离汉亡不过一十五年,朝廷能积累多少财富?况且,王莽此人并非贤德之人,杀妻杀子,贪图享乐,无恶不作,到手的财富挥霍殆尽。听说,新朝灭亡前,朝廷已经入不敷出了,哪还会有什么宝藏遗留?我看多半是那些乱军攻入长安之后,抢夺到手的财物没能满足他们的贪婪之心,才疑心财宝都被王莽给藏起来了。” 作为心腹多年,严询自然是明白司马炎的心思的,他接着道:“于是,疑心渐渐变成了传言,越传越煞有其事。所以,传言流传到了如今,依旧有人相信它是真的。臣听说,前朝也不乏有人觊觎传言中所谓的宝藏。前朝武帝甚至动用军队,穷其一生寻宝。虽说顺带着挖坟掘墓也得了不少财物,但是传言还在,就足以证明他并未找到那些所谓的宝藏。唉,可叹,贤世子因为一个传言,勾起了野心,并意外为之葬送了性命。” “嗯,朕也不相信传言。但,此传言关系到尊夫人。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前有司马贤,后也不乏有亡命之徒当道。所以,你当保护好家人啊,也当为朕揭开这个谜团” “那日,臣与太子妃起了争执,陛下不仅饶恕了臣的死罪,还让臣官复原职,臣感激涕零。为陛下效犬马之劳的初衷,臣不会改变。” “司马贤的死本来就不该牵连与你。太子妃心狠手辣,任意毒杀宫女,品行也毫无贤德之处可言,朕对当初的决定也颇为后悔。论起来,尊夫人还是先皇后的遗亲。如今皇后去了,唉——” 司马炎的话未说完,一阵风携带着香气先飘入了书房里,新晋升为皇后的杨芷带着一班宫女款款而入。 “陛下,您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皇后去了?叫外人听去,还以为您是在咒骂妾早点死去?” 杨芷娇嗔道。 “不许挑朕的理,朕说的是先皇后。” 拉过杨芷的手,司马炎深感无力。上天早已收回了他作为男人的能力,只给他留下一双欣赏美色的眼睛。 对于皇帝和皇后之间的伉俪情深,严询故作无视,因为这一幕并不罕见。而且与皇帝伉俪情深的女人并不止杨芷一个。 “见过皇后娘娘!” 对于严询来说,他常出入宫中,也会偶然见到杨芷。他们之间的对话,早已变成了臣子和后宫娘娘之间的对话。 “免礼,严校尉不是在守丧期间吗?你怎么又进宫了?” 杨芷今天的装扮格外妖艳,身着镶嵌着金边的红色凤袍,凤袍上面用金丝走着精美的图案。高高的发髻上珠钗乱颤,两弯峨眉装饰着涂满脂粉的脸。 一张美艳的脸上蒙着傲慢与不逊,在红唇点缀下显得更加冷艳。 “蒙陛下召见,臣这才入的宫。” 这位新皇后没有一点温婉的气质,甚至她的内心对自己还有怨恨,严询的心中不由得悲观了起来。新皇后风华正茂,太子憨傻的厉害,太子妃也不是善茬,而皇帝已垂垂老矣,未来的朝廷,他还有立足之地吗? “皇后,是朕让严校尉来的。” 司马炎有些不高兴,他对杨芷未入宫前和严询的那些传言也略有耳闻。 “哎呦,妾也没有责问陛下的意思。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况且,您是天子,有您在,妾怎敢胆大妄为?” 司马炎沉下脸:“这么说,等哪一天朕不在了,皇后便可肆意妄为?” “呦,瞧陛下您说的?妾岂是那样的人?恕罪说,即便您不在了,太子不是在吗?妾又不是那样的人。呀呸呸,陛下您别生气,您春秋正盛,妾不该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贴进皇帝的身边,杨芷展示了进宫以来练就的媚态。 “哈哈,芷儿,你如今是皇后,行事当稳重一些。” 司马炎满眼宠溺,他瞬间觉得自己似乎年轻了许多。 “呃!” 皇帝和皇后嬉戏,作为臣子,直视是不应该的,严询悄悄地低下了头:“陛下,臣告退!” “慢着!” 杨芷突然从司马炎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这个女人今天有点反常,但严询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严校尉你可知罪?” 杨芷突然发怒。 “哎呀呀,芷儿,你这是干什么?严校尉何罪之有?” 见小心肝的那双美眸一直注视着别的男人,司马炎心中不是滋味。 “愿闻其详!” 皇帝还在,这个女人就想显露本性,看来自己的仕途的确已经到头了,严询倒也不觉得可惜。人活着,当然得随心。若违心屈就,即便地位再显赫,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听说你仗着陛下对你的信任,逼死了吴孝王府的贤世子。又反过来颠倒黑白,说什么贤世子监守自盗,盗取武库的宝物,企图到外面寻找宝藏去。呵呵,谁信呢?殊不知,那武库里的财物应有尽有,贤世子要是缺钱,直接拿取就好了,即便将来陛下知道,想必也不会因为一点钱财就怪罪他。他何须拿那个什么骷髅头和一把破宝剑自己出去寻宝去?” 杨芷环抱着双臂,她今天就要搬弄是非,看谁最终得到皇帝的支持。 “嗯?皇后何出此言?” 司马炎眯起狭长的眼睛,看了看自己的皇后,又打量着严询。 “这还不简单吗?吴孝王府,富贵无比,贤世子又替陛下看守着举国的钱财,他缺钱吗?肯定不缺。所以,妾认为这其中定有冤屈。” 杨芷瞟了严询一眼,现如今,她已不是往日的她,她早已有了一般女人望尘莫及的权势了。她现在正在享受权势给她带来的快意,也算是对她委身于一个老男人的告慰吧。 “依着皇后看来,这冤屈是何人加诸在贤世子的身上的呢?” 司马炎来了精神。 “我听说严府的孙氏夫人是吴孝王数年前逃走的小妾所生,那名小妾还是先皇后姐姐的表妹。按理说,她不该放弃富贵的生活,逃走去跟一个野男人厮混才是。可是,她为什么那么做呢?只有一点可以解释,那就是本性使然。这一点,从先皇后姐姐从来没有跟外人提及此事便可得知。孙氏必然继承了她母亲□□的本性,使不知情的贤世子为她神魂颠倒。于是,严校尉和贤世子有仇也就顺理成章了。” 杨芷开心地编造着故事,她成功地看到严询的脸渐渐地变得铁青。 美色当前,司马炎的脑子也不清醒了:“严校尉,可有此事?” “陛下,皇后所言不实,还望陛下明察。” 严询气坏了,但也不好发作。 “你们都下去吧!” 杨芷屏退了宫人,再次坐进了司马炎的怀里:“陛下,今晚到妾的宫中留宿可好?” “甚好!” 伸手拦住爱妻的腰,方想起还有外人在场,司马炎道:“严询,你也下去吧。” “慢着!” 杨芷再次出声阻止:“陛下,刚才妾跟您提及的案子还没有说清楚,犯案的人也还没有认罪,怎么能就此算了?” “哦,爱妻接着说。” 一开始,司马炎并不想接着追究刚刚说的事情。但是,他心底刚刚突然一丝猜忌和醋意。 “严校尉,你说刚才本皇后说的对不对啊?” 杨芷始终以为,征服一个男人,就要拥有可以打压他的权势。 “哼,皇后娘娘所言全凭着猜测,毫无道理可言!” 皇帝也是越来越糊涂了,他竟然让这个蛇蝎女人继任为皇后!严询感觉很失望。 “好你个严询!” 杨芷拍桌子站起,把身边的司马炎给吓了一跳。 司马炎出言安慰道:“芷儿,你是不了解严校尉。他虽通诗文,骨子里乃是一介武夫,说话比较直,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哼,他是武夫?陛下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 走到严询面前,仰视着这个男人,这张脸会向自己屈服吗?杨芷的心中并不清楚,但是她知道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就是让这个小瞧了她的男人去忍受屈辱。 “哦,皇后说说看。” 看着心爱的女人执意跟一个比自己年轻又英俊的男人过不去,此刻司马炎心中的醋意更浓了。 “妾未入宫侍候陛下之前,就与这严校尉相识。他还一度想求娶妾,妾的父亲也曾打算把妾嫁给他。只是妾凭着直觉,觉得这个男人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正直,执意不嫁,妾这才有机会进宫伺候陛下——” 眼波流转,谎话说的也如真的一般,杨芷忽然脚底一软,倒向严询。 严询下意识地扶住杨芷—— “陛下,救我!您看,严校尉可是一直对妾存有非分之想啊!” 杨芷一边伸手紧紧搂住严询的腰,一边大惊失色道。 “啊?” 司马炎老眼昏花,只是一眨眼间,他心爱的女人便躺在了严询的怀里。他恼羞成怒,失去了理智,大怒道: “好你个严询,枉朕对你百般信任,你竟敢当着朕的面调戏皇后?来人呐!拿下这个胆大包天的无耻之徒!” 待严询推开了杨芷,他已经被一群侍卫包围。 “陛下,冤枉!臣无意冒犯皇后!” 严询试图唤回皇帝的理智。 可司马炎已经失去了理智:“把严询打入死囚牢,此事交给中尉府审理!” “哼!” 杨芷轻笑:“陛下,这个严询一直觊觎妾的美色。一直都是有色心没色胆。此人不能留啊,此人是一个黑心肝又有野心的的人。陛下百年之后,太子又仁慈,那不仅妾会落入虎口,陛下的江山怕也会落入他之手啊。” ☆、102 第102章 102 自从严询有去无回,坐了牢,性命挂在了皇帝的唇齿之间之后。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严府始终笼罩着一层阴影。 新晋的女主人孙绣莹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着,眉头紧锁、心乱如麻。因为,她时刻牵挂着那个做了她丈夫的男人。她也就是嘴巴有时候毒辣一点,心肠还是很柔软的。 说严询调戏皇后杨芷,她是不相信的。可是明知其中一定有冤屈,她又有什么办法去解救严询呢? 一无权势,二无接近真相的机会,甚至天牢的大门都对她紧闭着。至今,孙绣莹也没能成功探监。 当然,她知道,即便她能见到高高在上的皇帝,她也没有把握能说动皇帝,规劝他理智一点。 “顺其自然,不去关心那厮的死活?不行!” 变成一个寡妇,如同割肉一般,孙绣莹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夫人,您该用餐了。您该多吃一点,否则消瘦了身子,大人回来又该怪罪老仆了。” 李婆走过来规劝。 孙绣莹没有接她的话茬:“现在,家中还有多少仆从?” “回禀夫人,前院后院的、看门的、抬轿子的、喂马的、管理膳食的、伺候夫人您和大人的,加上从前伺候老夫人的,还有其他打杂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该有□□十人吧。” 李婆翻着眼睛想了想,也不是太确定。 “有这么多人?” 没想到家里会有这么多仆从,孙绣莹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昔日我家一家四口,一个仆人也没有,日子倒也温馨。如今使奴唤婢,却只有了冷清。” “夫人,您又在担忧大人了?老夫人在世时,曾经请高僧过府占卜过。高僧说:大人相貌堂堂,乃是富贵之人。所以,老奴认为大人此次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李婆来到这座府上二十多年了,她知道的比较多。 “呵呵,但愿吧。” 孙绣莹苦笑,追问道:“现在是否还能见到那位高僧?我想请他再占卜一次。” 人在无计可施,或者绝望的时候,难免会寄希望于迷信,孙绣莹也不例外。 “嗯,我听说那位僧人早已是太子府的贵客了,还是太子妃殿下的座上宾,地位今非昔比啊。您想见他,怕是不那么容易。要是大人在,大人想见他,许是容易一些。” 李婆说的是心里话,女主人与太子妃不睦,府中人皆知。 “哦?我也是随口一说。白石头进太子府,不出十天半个月一定会变成黑石头,如今那名高僧——” 孙绣莹回想起了那日在太子府见到的驱傩辟邪法事的场景,心情更加糟糕了。她倒不是同情那名僧人,只是对方显贵有些失望。 “哎呀,您看看,老奴真的是老糊涂了。差点忘记了,老奴是过来请夫人您去用餐的。” 李婆一拍脑门,她是个尽心值守的婆子。 她呀就是话多,已故的严老夫人就是这么说她的。 “现在还没有胃口,暂时不想吃饭。你去把所有的仆人都叫到这个院子来,我有话说。” 是该打发走一些人了,也不知道牢里的那厮是怎么想的,家庭成员寥寥无几,要这么多的仆人干什么?孙绣莹打算精简一下家仆,干扰一下自己那颗忧心忡忡的心。 “诺!” 李婆走了。 秋风席卷着落叶,男主人坐牢了,这座府邸愈发的冷清了。感受到了凉意,孙绣莹抱起了双臂。 不一会儿,仆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一转眼的功夫,院子里站满了人。孙绣莹粗略地打量了一下,足足有一百多人。 “夫人,您看,下人们差不多都来了。” 李婆上前道。她神采奕奕,似乎很欣赏自己的办事能力。 “嗯,你们也都知道,大人他蒙冤,被下了大牢。说不定下一刻就会传来——” 孙绣莹难以接受假设严询被处死了的说辞,随后摆摆手道:“李婆,你带着他们都去账房领路费吧。这个家也不需要那么多仆人,从今天开始,大家都散了吧。” “夫人,您要赶我们走?” 许多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似乎不愿意离去。 “是啊,夫人,是奴婢们那里做的不好,惹您生气了?您只管教训,奴婢们绝无怨言。” 李婆也慌了神。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家室的,她一个半老的婆子出了这府门,真的是无依无靠—— “是啊,现在走还来得及。夫君为何会被下大牢问死罪?想必你们有些人还不甚清楚。那是因为我和夫君都得罪过当今皇后和太子妃。换一句话说,那就是太子妃和皇后视我们夫妻为仇敌。如今皇帝病危,若是将来太子登基,太子妃变成了皇后,皇后变成了皇太后。她们要想报复我们夫妻二人,只在唇齿之间,。” 孙绣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某一天某一条编造出来的罪名也许就会降临到咱们府上。若是迎来‘满门抄斩’的圣旨,你们都得跟着遭殃。严家前途黯淡,所以你们都另谋出路去吧。” 有些话,孙绣莹没有说。近来,她每每梦见乌云压境,血流成河。这大好的江山,兵连祸结,饿殍遍野的景象原来只是她的历史知识里。现在看来,开朝皇帝垂垂老矣,乱世脚步似乎越来越近了。 “我们相信大人是清白的。” 有仆人说道。 “你们相信有何用?得让皇帝相信,可是,谁又能说服皇帝,让皇帝改变主意呢?” 孙绣莹苦笑。 “夫人,我觉得您该抛头露面了。怎么着您也是吴孝王爷的女儿,也是皇亲,请王爷进宫说情,也许——” 李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了,都别说了,都散了吧。” 提及吴孝王,孙绣莹的头疼的很。如果可以,她也想把脸踩在脚下出去,走门路求求那个王爷。可是那司马青恨不得置严询于死地,他如何会帮助? 事实证明,怕死的人还是很多的,很多人都默默地走了。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严府就冷清了。当然,像李婆,还有几个忠心耿耿的人坚持不愿意离去。 孙绣莹常常在想,世界是什么?上望宇宙苍穹,大到无穷。下看万物,层层看去又是小到无穷。一切的事物,若是追究起来源头都是未知。她希望自己所经历的只是一个长长的梦,梦醒了便醒了。 到了下午,孙绣莹振作起了精神,打算出门去寻求帮助。她无法让自己坐等消息,她把一丝希望寄托到了老奸巨猾的杨太傅和贾太尉身上,打算去求他们帮忙。 刚到门口,迎面来了一个皇宫内侍和一众侍卫。 “您就是孙夫人吧?” 内侍甲翻了一个白眼,他们这些人活得也很憋屈,在宫中永远都是低眉顺目,小脾气只敢在宫外耍。 “正是。” 孙绣莹心中有些紧张,她不希望听到严询—— “皇后娘娘让我来把你‘召’进宫!正好,你也出来了,就跟我们走吧。” “好吧。” 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不过,孙绣莹一时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了。 “瞧瞧,我说孙夫人,定是你把皇后娘娘气着了。这不,让我带着这么些人来‘召’你,我也跟着遭殃,有马不能骑,只能靠两条腿走回皇宫了。” 内侍甲发着牢骚。 “连累众位了,大家辛苦了。” 与其说是“召”,倒不如说是“抓捕”。这些人,不就是怕她逃跑的吗。孙绣莹苦笑,对内侍甲和身后虎视眈眈的侍卫们赔上了笑脸。 兜里还有些银子,孙绣莹灵机一动,把它们全部给掏出来,塞给了内侍甲:“今日出门匆忙,改日一定给您和各位多孝敬一些茶水钱。” “你这是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向您要辛苦钱?” 内侍甲嘴上说着,却快速把银子揣进了自己的兜里:“我这个人呀,一向与人为善。皇后娘娘让我带人来召您进宫,没说怎么一个召法。原先,我想着把您五花大绑,送到皇后娘娘面前。但是,您毕竟是严家的人,严校尉虽然在牢里,但是说不定日后还会出来。所以,我宁愿得罪皇后娘娘,也不能干那坏人名声的事。” “多谢您手下留情,您是大好人!” 孙绣莹从没想到有一天会沦落到拍一个太监的马屁。 钱财是个好东西,对付这些唯利是图的小人百灵百验。“灵丹妙药”堵上了内侍甲的嘴,路上,他没有再抱怨和邀功。 杨芷显然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孙绣莹,此番的召见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 孙绣莹越想越生气,这个杨芷她到底想干什么?她都贵为皇后了,还不满足?她就不能大度一点?非要睚眦必报?再说了,拒绝她的人是严询,那厮已经进了大牢了—— 想到牢中的人,孙绣莹的心情低沉了,以至于错过了路边的风景。 等孙绣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内侍甲领进了后宫的后花园。她面对的人,一个是被历史烙印上“蛇蝎心肠”四个字的毒后贾南风。另外一个是头脑简单、空有美貌、遭人利用、不得善终的杨芷。 两个沆瀣一气的女人围坐在桌前磕着瓜子,极其没素质的样子与她们身上华贵的装饰很违和。 边上除了宫女,还站着一排手持棍棒或刀枪、裸露着膀臂的武士。武士们一个个面相凶恶,直接剥夺了周围站岗的侍卫们的风头。 这些本该出现在刑场的“刽子手”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孙绣莹不愿意相信自己今天的小命掌握在两个恶毒的女人手里。 ☆、103 第103章 103 这些似乎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不过,孙绣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因为,她现在担心害怕也没有用。 即便历史选择让她今天遭遇劫难,她也不会迎合面前这两个臭名昭著的女人。即便是死去也无妨,对于已经死过一次的孙绣莹,她早已看淡了生死。 人可以改变许许多多,唯独逃避不了生死。 所以,此刻,“视死如归”凝聚成神情笼罩在了孙绣莹的脸上。 “哎呦,您瞧瞧,我是怎么说来着?这个女人就是目中无人,魅惑男人的手段却了得。否则,像严校尉那样的男人怎么会娶她?” 贾南风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说话间满满的醋味。 “大胆!见了皇后娘娘和太子妃,还不跪拜?” 内侍甲呵斥道。 孙绣莹不紧不慢,慢慢跪下,行大礼参拜道:“民妇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太子妃殿下。” “哼,就跪着回话吧。” 杨芷满脸轻蔑的神色。 “对于不懂规矩的人啊,就得让她跪着回话。” 贾南风的神情有些诡异,她今天没有怒火,只有看戏的闲心。 “如今严询犯了死罪,你即将变成一个寡妇,你有什么想说的?” 杨芷对严询早已死心了,她现在做的完全是为了挥洒自己变态的心里而已。 “皇后娘娘,您真的打算让严询去死?” 贾南风眯着三角眼,心中似乎有其他想法。 “怎么?太子妃莫不是想替严询求情?这可不像你哦。” 杨芷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布,擦了擦手,满脸的不屑。 相识多年,知根知底,她岂会不知贾南风那张丑陋的面孔下有一颗什么样的心? “如果将来——” 杨芷忽然连想打牌了什么,她蔑视了贾南风一眼,她岂能容忍自己得不到的男人,被贾南风染指? “我怎么会替他求情?冒犯皇后娘娘您,不管他是谁,都不可饶恕。呵呵,如果让严询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赴死,岂不是便宜了他?皇后娘娘您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 坏笑弥漫在嘴角,贾南风的心机比杨芷更高深。 “哈哈,看来为了不让太子妃你失望。只有把这个女人给剥光了,让刀斧手把迷人的□□砍成肉浆,放进盘子里,然后再送进天牢里。你猜那严询会不会认出自己的爱妻?” 杨芷毫不掩饰自己的狠毒打算。 “如此甚好!皇后娘娘您的手段果然不一般。” 贾南风的嘴角快要咧到了耳根,此刻的她似乎闻到了血腥味,那颗嗜血的心再次兴奋了起来。 “哈哈哈哈。” 这种死法果然“与众不同”,孙绣莹狂笑。可是,若是就这么死在两个变态的人的手里,她心有不甘。 “你这个贱人笑什么?” 杨芷大怒。 “可笑皇后娘娘你人美心毒啊。皇帝若是知道了他枕边躺着的女人是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他会怎么想呢?如果贱妾的一腔热血能够染红这座景色优美的园子,能让皇帝陛下看清楚他的好皇后的真面目,也算是死有所值。” “住口!这里是后宫,一切事情都由皇后娘娘说了算。陛下才不会关注后宫的事情。皇后娘娘,这个女人死到临头了还企图吓唬您,天下人皆知您最得陛下的宠爱,她竟然诅咒您失宠?真是罪不容恕!今天要是不封上她的嘴,要了她的贱命,日后人人效仿岂不坏了皇后娘娘您的威仪?我看您就快点吩咐动手吧。” 为了防止杨芷反悔,贾南风极力怂恿。 “贾南风,你做的那些歹毒之事早已名扬天下了。据我所知,皇帝早就有了想把你这位太子妃废掉的心思,多亏了你那个爹百般为你掩饰,你在太子妃的位置上才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当皇帝得知这花园里发生了惨不忍睹的血案,依着皇帝对皇后的宠爱,他会不会以为这一切都是你贾南风唆使的呢?如果那样的话,你的太子妃之位还保的住吗?当你成了一个弃妇,以你这半夜出来能吓死人的姿色,只怕天下最丑陋的男人都会弃你如敝履。啊,不!也许皇帝在盛怒之下会直接将你这个丑陋无比的贱妇绑到城门口砍下头颅,也说不定。” 孙绣莹冷笑着看着贾南风。 也许历史不会因为她的话而改写。但是,事已至此,她顾不了许多了,趁着还没死,逞一时口舌之快,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你这个贱人!” 被人当面戳中了短处,贾南风的脸气黑了。 “太子妃息怒,莫要听她胡言。” 见贾南风被羞辱,杨芷的心中其实挺高兴的。她招宫人丁近前来,对其耳语了几句。 “皇后娘娘,快点让人把这个贱人给剥光,快点动手。我看等她变成了肉浆成了严询的盘中餐,她还能叫唤什么。” “不,我改变了主意。这么美的园子,要是染上血污,遭了破坏。日后,怕是你我都没心思在这园子里闲坐了。” 杨芷忌惮的是失宠,哪个女人不想在皇帝面前表现的贤良淑德,特别是她还是皇后。 “难道就这么算了?” 若不是碍于身份,贾南风都想替杨芷做主了。 “不,稍等片刻!” 杨芷悠闲地坐回座位上。 不知道杨芷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就是自己人生的最后一天。孙绣莹不卑不亢地站了起来,维持着作为人的最后尊严。 一会儿,宫人丁回来了,端来一碗黑乎乎的东西。 孙绣莹的脑海里冒出了两个字“毒杀”。 “皇后娘娘您瞧瞧,这个贱人根本就不把您放在眼里。您让她跪着,还没让她起来,她自己就站起来了。” 贾南风在琢磨着如何进一步刺激杨芷。 “孙绣莹,论起来你是先皇后的亲戚。与本皇后也算是沾亲带故,适才不过是戏弄你而已,特赐你一碗参汤压压惊。” 杨芷突然似变了一个人。 这时,宫人们忽然一齐下跪。 “见过陛下,您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让人过来打个招呼?妾也好准备准备,迎接陛下您?” 杨芷笑靥如花,略施一礼,飘飘身躯,过去迎接司马炎。 司马炎坐在轿撵上,穿着黑袍,下巴上抖动着几根稀松的胡须。一张干瘦的脸,带着病态的疲倦。 见皇帝司马炎来了,孙绣莹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两眼。 “这是?为何要让这么多的人在这?” 司马炎有些看不懂。 “妾整日看那些莺莺燕燕的歌舞早已看腻了,所以召他们过来耍耍大刀。” 杨芷的脑子转动的挺快。 “嗯,皇后虽为女子,也不失英武之气啊。” “这个人是严询的夫人。那严询虽然有罪,但妾以为他的夫人并没有罪,况且,她还与先皇后是亲戚,所以妾就把她召进宫里来开导开导她,怕她想不开。” 杨芷指着孙绣莹说道。 这个女人翻脸真够快的,孙绣莹连忙跪倒:“贱妾孙氏见过陛下。” “免了。” “谢过陛下!” 抬起头的时候,竟然看到了秦国音,孙绣莹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 她使劲地眨了眨眼,没错,秦国音的确站在司马炎的身后。他一身官袍,许久未见倒也不见老,还和以前一样。 不知道秦国音是什么时候回的京城,看他那身官府,貌似他现在还是个掌管皇宫事宜的官。 “论起来,你也是我司马家的人。可惜了,严询犯了以下犯上之罪。若是中尉府判定他死,你也只能守寡了。” 司马炎本想屏退所有人,独自在这个园子里清静一会。但是,现在他看见这个跟王莽宝藏传说有关的人,立刻来了精神。 “陛下,严询是什么人,想必您心中自有定论。明知冒犯皇后娘娘是死罪,他为何明知故犯?还当着您的面?莫非他想死?依民妇女看来来此事一定是误会。” 刚才在刀尖上走了一趟,此刻的孙绣莹更是无所畏惧了。 “陛下,您别听她胡说,这个女人就是个毒妇,她刚刚还对皇后娘娘不敬——” 贾南风忍不住跳了出来。 “呃,太子妃,你不在府上好好服侍太子,跑到皇宫里来做什么?” 司马炎沉下脸,说实话他早就后悔给自己的儿子娶这么一个人丑又善妒的媳妇了。 “诺!妾这就回去。” 彪悍如贾南风,但是她见到了能决定她生死和地位的司马炎也不得不夹起尾巴来做人。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上一刻还嚣张跋扈的贾南风,低着头退下去了。 “孙夫人,你把本皇后赏赐给你的参汤喝了就退下去吧。” 杨芷想快点把孙绣莹赶走。 参汤被端至了脸前,孙绣莹根本不想喝…… “既然是皇后赏赐你的,你就喝了,喝了以后就退下去吧。” 人生短暂,到头来才发现荒废了许多日子,司马炎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此刻才发现还有许许多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完—— “皇后娘娘,臣想这孙夫人大约是不喜欢喝参汤,故而她才犹豫。偏巧,臣又是极爱喝参汤的人,这会儿闻见参汤的味道已经垂涎三尺了。” 谁都没想到秦国音忽然上前接过碗,一饮而尽—— “你?” 杨芷气红了脸。 “罢了,喝了就喝了吧,你们都下去吧。” 司马炎摆手道,他只想清静一会儿。 “可是陛下,民妇的夫君的事?” 孙绣莹有些不甘心。 “那件事情要看皇后的意思了,他得冒犯的人是皇后。” 司马炎当时是气糊涂了,过后他又想明白了了。女人的那些小手段,他还是能看的透的。所以,他从心底并不想杀严询。 “陛下选的皇后一定是深明大义,贤良淑德的,否则如何能母仪天下?不论是谁,纵有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对皇后娘娘不敬。若是因为误会定了罪名,严询丢了性命不足可惜,皇后娘娘的名声若是就此被玷污,岂不让天下百姓有了偷偷取笑陛下您的机会?” 孙绣莹还是不甘心—— ☆、104 第104章 104 一件好事,严询被赦免了罪名,被放出来了,不过他再次丢了官职。 丢了官职保了性命,在孙绣莹看来并不是坏事。这场官司发生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这还得益于皇后杨芷的“宽容大度”。不管怎么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就是好事。 她知道在这个人性复杂、思想混乱的时代,新的祸事就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一件坏事—— 这是城郊的一处小山,漫山遍岭的荒草和树木已经变枯黄了。秋风穿梭在灌木间,发出了低低的嘶鸣,也给人间送来了凉意。 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荒草间的山坡上,神情复杂,眉头蹙起,环抱着双臂,远远地眺望着山脚处。 那里有一座新起的坟墓,新鲜的黄土记述着人间的轮回。年轻的男人知道,那里,黄土下是每个人最后的归宿。 坟包前白幡飞扬,没有烧尽的白纸天梯和黄纸钱伴随着灰烬和风四处狂舞着,诉说着人间的离别。坟前跪坐着两个女人,远处还有几个仆人。 不远处有泉水汇聚的小溪,溪水悄悄地弹拨着水里的碎石,倾听着岁月的流逝。 肖氏的脸色很苍白,目有怒色。今日是亡夫的头七,她烧着纸钱,嘴里念叨着过往。年纪轻轻便守寡,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这个世间,时时刻刻都会有人死,有人生。历史并不会记录每一个瞬间和每一个人,大多数的人和事终将都在历史的尘埃里烟消云散。 眼角滴下来温热的泪水,孙绣莹知道,如果秦国音没有出现,没有替她喝了那碗毒药,此刻埋在黄土堆下面的人便是自己。 人间的惨剧莫过于为别人的愚蠢和歹毒付出了自己的生命。眼前的景色再也没有了鲜活的色彩,孙绣莹感觉自己的生命似乎轮回进了灰色的结界里,总也走不出来了。 其实,她只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欠别人一条生,沉重的负担压的她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她犹清晰地记得,数日之前,他们走出皇宫,她表示了担忧。 秦国音拍着胸脯说那参汤没毒,因为是他亲手熬制的。她当时傻傻地相信了。 泪水滴在了杂草上,秦国音的笑容浮现在眼前。压抑着悲伤,孙绣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是一个温暖的好人。 那碗参汤果然有毒,得知消息,厮人已经入土多日了—— “请你离开!这坟前不欢迎你这个充满煞气的女人。我夫啊,你如何就是不听劝告呢?先妣曾经说过,这个姓孙的女人命中带煞,让你远离她,你偏不听,结果葬送了性命!” 肖夫人终于忍不住地哭泣了起来。 “唉!” 身体里的能量似乎全部逃走了,一点力气也没有,孙绣莹斜躺在地上,眼角的泪水浸湿了杂草滴进了泥土里,喉咙间发出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哀叹。 “你这个贱人真该死!” 肖氏发了疯似的上前掐住地上人的脖子。 对上一双愤怒的眼睛,灵魂似断了线的风筝,一个劲地从身体里抽离。逃过一劫,还有一劫,今天是在劫难逃了吗?在意识即将丧失之前,孙绣莹如此想。 远处的仆人都是肖氏带来的,只要自家主子占据上风,他们都会冷漠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生命在流逝—— 忽然,脖子上的束缚松开了。一呼一吸间的生命又渐渐回到的身体里,眼前也渐渐清晰了,一双精致的靴子出现在脸前。 孙绣莹的眼神顺着靴子往上游走,对上了一张关切的脸。 显然,是方显贵的出现,阻止了一条生命的流逝。 孙绣莹揉揉脖子坐起,想想有些后怕,她没想到刚才真的差一点会一命呜呼。 “肖夫人,如果可以我愿以命换回秦公的命。” “你以为你现在说这样的话,我就会原谅你吗?” 肖氏冷笑。 “秦公的死,不能怪罪到绣莹的头上。害死你丈夫的人还在皇宫里高高在上地活着呢。” 方显贵看了一眼肖氏,他庆幸自己一直在不远处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哈哈——” 肖氏又是一阵冷笑:“夫君,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一心喜欢的女人!都已经嫁了人,还在外头勾引野男人。” “你?” 孙绣莹想为自己辩解几句,话到嘴边,她又不想说了。跟一条生命的结束比起来,诋毁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哈哈——” 肖氏大笑,转身离去,带着她带来的那些仆从远去。 “你还好吗?” 方显贵继续问。 “死不了。方兄怎么会在这里?” “出来闲走走,就看见了你。你不该一个人出门才是。” 语带责怪,方显贵还觉得有些后怕。 他的内心在动摇着什么?可是她已经嫁做人妇了。 孙绣莹淡淡一笑:“我和这个世界不熟,生是开始,死是结束,仅此而已。” “起来吧,地上凉。” 方显贵伸出了手。 别人的好意,当然得领情了。搭上方显贵的手站起,孙绣莹的心情依旧沉重着。 歉疚不能作为生命的全部,她还有父亲、长兄,以及(一声叹息)丈夫。不可挽回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又能做什么呢?只能寄希望于另外一个世界,希望另一个世界是真的存在的,将来到了那边—— “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不怕死的女人。” 方显贵语带迟疑,在某些事情上面,他或许选择错了。 “死亡,大多数时候是自然现象,不可抗拒太久,也无法拒绝接受。而刚刚的事情是个意外,多谢方兄搭救。”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听说当今皇帝时日不多了,是真的吗?” 方显贵比较关心这件事。 “据我猜测,太子登基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孙绣莹掰着手指头,试图盘算出司马炎死亡的时间—— 也许是课本里对晋朝的历史只是一笔带过,也许是她从来没有认真学习过,所以,她断定不了确切的时间。 反倒是越想心中越乱糟糟的,她现在迫切想做的事就是带着亲人远离这座即将被祸事填充的根据地。 “我听说严大人被免去了官职,不知道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还有,听说你与王莽宝藏的传说有关,是真的吗?” 方显贵心中的疑问还挺多。 “乱世将至,不做官也罢,将来隐居了,或者能图一个平安到老。至于你说的宝藏,不管是谣言,还是真有其事,我敢说与我没有半分关系。双生子能够开启王莽宝藏?不过是有人讹造出来的谣言罢了。在得知我们兄妹的特殊身份之后,某些痴心妄想之徒胡乱联系,我等这才惹祸上身。唉,这叫什么?这叫飞来横祸。要是没有死鬼司马贤搞出来的事,我们兄妹何至于走到众人的目光下?只怕日后,还会有人因为此事——” 孙绣莹的眼神盯着坟堆,此刻,也许只有地下的那个人能理解她心中的担忧。 当愚昧无知碰上了乱世就会碰撞出火花,那些无知的人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没有人能预知。 “为何断言乱世将至?” 方显贵若有所思。 “直觉,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很准的。好了,就此告辞了。” 不小心泄露了历史,孙绣莹给自己找了借口。她忙不迭地要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在孙绣莹还没走远的时候,方显贵犹犹豫豫道。 “哦?” 方显贵说有事肯定是有事,孙绣莹又回来了。 “令兄病了。” “什么?” 这些日子忽略了兄长和阿爹,孙绣莹心中着急:“这么说,方兄是见过家兄和家父了?” “是啊。” 方显贵摇头叹气。 “家兄得的是什么病?家父身体安否?” 方显贵想了想,道:“令兄并无生命危险,只是精神萎靡。令尊倒是身体安好,就是数日没有你的消息,甚是挂念。” “唉,那我先回了。” 心急火燎,孙绣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去看看老父亲和兄长。 “回严府?” “不,我先去看看家父和家兄。” “绣莹,要不你过一段时间再去看令尊和令兄?” 方显贵给出自己的建议。 方显贵似乎有事情隐瞒,孙绣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泪水随着担忧,再次流淌了下来:“我兄长他到底怎么了?” “没——没事,令兄只是被惊吓着了,神智还未恢复清醒,身体并无大碍。” “好你个方显贵,你敢欺负我的人?” 严询火急火燎地跑来。 他见到了孙绣莹,一颗紧张的心安稳下来了,但是怒火再次充满了胸膛:“夫人出门怎么也不告知为夫一声?害的为夫一通好找。即便是要约见方店家,也不必把地点选在这坟地里啊,多不吉利?” 这厮误会了,孙绣莹也不急着解释,用手一指,问道:“可知墓主是谁?” “谁?” 严询这会儿才有功夫打量墓碑,待看清墓碑上的字,他心中的怒火消了一半。 。 说实话,见孙绣莹伤心,严询心中还是有些嫉妒。他知道那些嫉妒是不该存在的。 严询恭恭敬敬跪拜道:“秦公是个好人,可惜遭了小人的毒手。如果有机会,小弟一定要为你报仇。今日来的匆忙,不曾带来祭奠品,改日再来隆重祭拜。” 紧接着,严询站起,话锋一转道:“爱妻,你要来祭奠秦公也该由为夫陪着你来才是。何至于让一个外人陪你来?” “严大人,你误会了。在下只是路过,看见秦家遗孀试图加害尊夫人,这才出面救了她。毕竟,我与尊夫人早就相识,就顺便聊了几句,偏巧——” 都是男人,方显贵自然明白此刻的严询的心中想的是什么。 “哦,看来,我还得感谢方店家救了贱内!” “告辞!” 方显贵转身离去。 “喂!看着为夫!” 见孙绣莹的眼神盯着方显贵离去的背影,严询有些不满意,冲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怎么?夫君丢官罢职了,连大人的心性也丢了?” 孙绣莹瞪了他一眼。 “何意?” 孙绣莹板着脸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往日里冷面、自以为是的严大人不见了。现在换成了小儿心性,依旧自以为是的严儿郎,你的拙妻有些不习惯而已。” “呃,我们回家吧。为夫要协助你早日完成母亲大人的遗冤。” 知道自己斗嘴是斗不过巧嘴孙绣莹的,严询并不想把夫妻之间的关系弄的太僵。 孙绣莹继续板着脸道:“汝丈人和妻兄现在遇到了困难,汝不打算去出一份力?尽一份孝?” ☆、105 第105章 105 “嘿嘿——” 这笑声是孙佩玖发出的。 此刻,他坐在门前,双眼泛出异样的光芒,欢快地瞪着空气,口中念叨着什么。他似乎想起了某些开心的往事,不停地嘿嘿傻笑。 一个人的心智模糊了,这个人基本上也就废掉了。医者说孙佩玖是惊吓过度,心智失常,至于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没有人知道。 孙绣莹从屋内走出,鼻子发酸,只恨自己没有照顾好长兄。 这个曾经喜欢和她斗嘴的青年,如今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想象不出司马青派的杀手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不知道孙佩玖到底经历了什么。 而唯一知道详情,并经历了全部过程的人就是他们的父亲孙归野。 孙归野现在并不愿意回忆那段痛苦的经历,任凭孙绣莹怎么问,他都是三缄其口。 也许是孙归野的内心有自责,自从到了严府之后,老头子除了唉声叹气,并不多发一言。 “畜生!没想到你如此歹毒,竟然派人害自己的——” 骂了一句脏话,孙绣莹眼角的余光瞟见了她阿爹的神情,她咽掉了后半截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她决定以后永远也不提及那件事,因为她一点不愿意伤及老父亲的心。 “绣莹啊,贤婿如今也不当官了。吴孝王又阴狠歹毒,我看这京城我们父子终究还是待不得的。不如你劝说一下贤婿,与我们一道离开京城去归隐,可好?” 孙归野想了想,又改口道:“不过,你已经嫁了人,当跟从贤婿。还是我们父子早点离开吧。” “阿爹,您怎么能忍心丢下我?不行,我得随你们一起去离开这座京城。” 孙绣莹强烈怀念昔日在山里的生活,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因为那位美丽的妇人—— “不得任性,你已经嫁为人妇,就是严家的人了。” 孙归野沉下脸。 “呃,我看不如这样。我去问问你的好女婿他愿不愿意一起归隐。如果他不愿意,我就休掉他。” “对,休掉他!” 孙佩玖忽然站起来,接了一句话。 “呃,胡说。” 孙归野沉下脸。 “我看佩玖公子这两日的神色好多了,看来还是药起了作用。” 李婆端着药碗走来。 “不要喝药!” 看见了药碗,孙佩玖毫不犹豫地说道。 “哎呦,不喝药哪行?人生病了就得喝药。等病好了,就不需要喝药了。来来来,小公子听话啊。” 这会儿的李婆,倒不像是一个仆人,倒像是一位母亲。 “佩玖啊,把药喝了,为父的话你敢不听?” 孙归野摆起了长辈的谱。 “不要喝。” 孙佩玖躲到了墙角去了。 “孙佩玖,你不喝药,就不怕我欺负你吗?” 孙绣莹满脸威胁地逼近,她心中其实不是滋味。早知道会这样,她以前说什么也让着他一点。 “哦。” 孙佩玖含着泪把药喝掉,模样挺可怜。 “这就对了嘛。” 李婆松了一口气。 “儿呀,你怎么了?” 孙归野见儿子突然倒在地上,立刻慌了神。 众人一起围了过去—— “喂,孙佩玖?” 眼泪夺眶而出,孙绣莹扑了上去。 “嗯!” 孙佩玖慢慢地爬了起来,耷拉着眼皮—— “孙佩玖?” 孙绣莹伸手在他脸前晃了晃。 “妹妹,你当愚兄是傻子乎?你也嫁人了,不要做小儿家的行径。” 孙佩玖面无异色,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心底柔弱又倔强的少年。 这厮好像明白过来了,孙绣莹的心中又惊又喜,试探着问:“孙佩玖,你好了?” “妹妹,你说人头被砍掉了,还能长回去吗?” 抬起头,仰望天空,孙佩玖问了一个问题。 “人死岂能复生?人生聚散无常,生死无常,兄长何须执念生死?活在当下,岂不更好?况兄长饱读诗书,当知孝顺之道。如今阿爹尚在,你怎么能忍心他老人家日日为你担忧呢?” 这厮的神智似乎回到了身体里,孙绣莹的语气略有责怪,不敢过于刺激他。 “唉。” 孙佩玖轻叹一口气,不再言语,转身走了,奔着后院去了。 “喂,孙佩玖,你别走啊,再说两句呗?” 孙绣莹试图喊住兄长的脚步。 “算了,由他去吧。” 儿子似乎好了,孙归野的心中略有安慰。 “老头子,你放心,我去看着小公子。” 李婆丢下这句话,也走了。 孙绣莹有些傻眼,这李婆看她阿爹的眼神和说话的口气有些不对啊。按往常来说,这个老头被一个仆人极不尊敬地称呼为“老头”,他应该正颜厉色地急眼才是。可是,这一回,这老头竟然像没听见一样。 “阿爹,她?” “她什么?一个村妇,一个疯婆子。奴大欺主,她也就是看你阿爹我落魄了,故意羞辱我。老头不是种地的老叟嘛。” 孙归野板起了脸。 “我听不出其中有羞辱的意思,我倒是觉得很亲切!” 孙绣莹说的是实话。 “呃,你这丫头怎么向着外人?” “罢了,罢了,不说李婆了。不过,我觉得这个阿嬷心直口快,心肠真的不错,而且也是真的贤惠。您看看,她一个做了原先十几个人的活。做女红、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伺候人、喂养马匹……” 孙绣莹还想继续夸赞下去。 “嗯哼!” 孙归野用手捋了捋胡须:“丫头,不说她,你倒是夸起她来没完了。” “和——” 孙绣莹想说李婆和娘亲一样贤惠,嘴边的话又在眼睛的酸涩中消失在咽喉里。她的心情瞬间沉重了:“唉,阿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景刺激了兄长?” “罢了,本不想说,你既然非要问,那就告诉你吧。” 孙归野长叹一口气,继续道:“刺客半夜闯进家里来,斩杀了前皇后派来的一个人,把那个人的脑袋扔在了你兄长的床上,还想去杀害佩玖。幸亏,方店家尾随而来。否则,佩玖定遭遇毒手,为父怕也——” “哦,怎么知道他是王府的人?” 孙绣莹还没气糊涂。 “方店家抓住刺客,审问出来的,那人说他是吴孝王爷派来的。” 想起那晚的血腥场面,见多识广的孙归野也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当然,这件事从发生到结束,甚至中尉府来人抬走了尸体,带走了刺客,他都只是一个旁观者。 没有人关心尸体是怎么回事,也没有问他前因后果。这件事让孙归野对当今世道有些失望了。 “没看出来那个脑满肥肠的司马青还这么歹毒?看来,那个死鬼司马贤是随根啊。” 孙绣莹的心中凉了半截。没想到司马青竟然绝情到如此地步。 “不好了,夫人,老头子,佩玖公子要跳井了。” 李婆呼哧带喘地跑来说道。 “什么?” 顾不得多问,孙绣莹和孙归野,父女二人直奔后院。 后院的水井边,两个仆人拉着坐在井沿上的孙佩玖,防止他掉到井里去。 孙佩玖的双腿耷拉在井里,两只手撑着对面的井沿上。他双手一松,屁股挪动一下,仆人再一松手,他便会掉进井里去。 “儿呀,你怎么能如此想不开啊?” 孙归野流下了眼泪,脚上的鞋子掉了一只而不自知。 “快点把他给拉下来。” 孙绣莹心中着急,生怕仆人一松手,井沿上的人就—— “佩玖公子,您下来喽。” 两个仆人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可终归是女流之辈,两人竟然没把孙佩玖给拽下井沿。 孙绣莹也加入拽人的队伍,可是孙佩玖的蛮力还挺大的,生生是拽不动。 “好你个孙佩玖,平常蔫了吧唧的,这会儿寻死倒是气力十足。” 孙绣莹一时间着急,扬起手来给了孙佩玖两耳光。 “哇!” 孙佩玖哇地一声哭了,用手捂脸。 众人趁机把他拽下了井台,随后又七手八脚地把他往屋里抬。 “儿呀,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你要是出什么意外,老夫我也活不成了。” 老泪纵横,孙归野跟着过去看儿子。 孙绣莹站在原地,感觉手掌有些隐隐的疼。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过分了,至少她不该打自己的长兄。 “不难想象,你以前一定是经常欺负他。” 严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现场。 “夫君莫非是故意见死不救?” 瞪着严询,孙绣莹怀疑这厮早就来了,可他为什么不出手? “怎么会?我我刚回来。” 严询不情愿地解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夫君已经丢了官,变成了普通百姓。不知道您出门有何要事啊?” 今天一大早就不见这厮的影子,孙绣莹有些生闷气。 “想着京城不是久留之地,我便出城走了一圈,看看日后我们该落脚何处。怎么?这半天不见为夫,就想为夫了?” 见孙绣莹生气了,严询很高兴。 “哼,谁想你了?我只是随便问问。还望夫君以后出门做什么事情之前,先告知拙妻我一声。” 一家之主,说没影就没影了,那是不行的。孙绣莹还是有些不满。 “悉听遵命!日后隐居了,还望贤妻手下留情。” “呃!” 这厮脱下官服以后,越来越嬉皮笑脸了,孙绣莹把头抬的高高的:“既然夫君决定随我们一起隐居,那就宜早不宜迟,早点收拾行囊——” “诺,为夫这就收拾行囊。还望贤妻去安抚安抚佩玖,等将来到了城外,再继续寻神医给他医治。” 严询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臣服于一个女人,而且是心甘情愿的臣服。 “嗯,去吧!” 孙绣莹心中清楚,趁着暂时的风平浪静,赶紧离开这座城市才是正道。 “不好了,不好了!” 李婆又呼哧带喘地跑来了。 没办法,家里的仆从几乎都被打发走了,只剩下了三个。这李婆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手脚麻利,眼明手快,咋呼的声音也大。 “又怎么了?” 孙绣莹皱皱眉头。 “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了?” 孙绣莹心中一惊。 “这个嘛,还得麻烦夫人去把他们打发走。若是问起为夫来,就说为夫出城请神医去了,不在。” 与朝廷脱离了关系,严询觉得浑身轻松,他这会儿一点也不想去见宫里来的人。 “会是什么事呢?” 孙绣莹心中犯起了嘀咕。 “肯定不会是来拘捕我们的,否则不会是这样的动静。怎么,贤妻害怕了?刚才出手打人的那股彪悍劲儿哪去了?” 满眼的戏谑,严询低头盯着孙绣莹的脸,越看越觉得此刻应该是二人世界—— “呃!” 被人当面揭短,孙绣莹瞬间黑脸。她无视严询的深情,问道:“李婆,来了几个人?” “三个,就三个人。我看他们神色正常,可能不是来传坏消息的。” ☆、106 第106章 106 一纸圣旨把孙绣莹宣召进了皇宫。 跟随着内侍走进宫殿,孙绣莹那颗本来慌乱着的心此刻平静了下来。如果此生注定要遭遇不测,那么她此刻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宫殿内很安静,足以听见自己和前面带路的人的脚步声,低着头看着脚下的青砖,跟着小内侍走到心急,前面的小内侍还没有停下脚步。孙绣莹的心中起了毛躁,随抬起头来。 此刻,她已经进了一间华丽的宫殿的内室。一切的装饰和摆设皆流光溢彩,散落其间的宫女像泥偶,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目光透过重重缀满珠玉的幔帐—— 床上的那位天子,似乎到了该回到上天怀抱的时刻了。他的身体耷拉在床上,头靠在皇后杨芷的怀里。 天子的眼神飘忽,喉咙间似乎有痰,呼吸断断续续拉着弦音—— 随着床上的人儿的呼吸的起起伏伏,躬身候在床边的太傅杨骏、太尉贾充都异常紧张。两位老臣的心情都很复杂,各怀心思。 王朝的接替者司马衷坐在床尾,他正坐立不安。忽然,他一眼看见了孙绣莹,眼睛里冒出来了精神,却又在看看周围的人之后,立刻止住了身体的行动。 孙绣莹的到来,是杨骏和贾充都没有想到的。 皇帝怎么会在这个时刻召见一个无关的人?这两个老家伙一肚子疑问,却不敢问皇帝。 太医贾尤其紧张,诊脉结束,他收回了手,偷偷用衣袖拂去额角的汗珠,又紧张地搓着手,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边上的太傅和太尉。他没有能力阻止生命的陨落,更怕自己因为此事而无辜丢了性命。 “贾太医,既然诊过了脉,就请去给陛下开方熬药去吧。” 贾充低声吩咐道。 “诺!请陛下保重龙体,臣这就去给您煎药。” 贾太医倒身跪拜。 “慢着,你倒是说说陛下的病情如何?” 杨芷看了她父亲一眼,对于正得盛宠的她来说,她当然不希望自己那么快就变成了寡妇。 “陛下久病入骨,病情复杂——” 贾太医冒了汗,此刻不小心的一句话便可能丢了性命。 “罢了,皇后就不要为难太医了。” 司马炎忽然说道,声音很微弱。 尽管身体虚弱,他的神智还是清醒的。 “废物,陛下给你高官厚禄,你却连陛下的病都医不好。要你这个废物有何用?我看还不如把他推出城门外斩首。再召人前来替陛下治病,看他还敢不尽心?” 杨芷故作没听见司马炎的话。 “住口!妇人不可如此歹毒!咳咳——” 司马炎挣扎着坐起,推开了皇后,显然他动了气。 “陛下,皇后娘娘也是忧心您的龙体,才一时口不择言。臣看陛下今天的精气神好多了,这其中也不能没有贾太医的功劳啊。” 贾充连忙解围。其实,他的内心隐藏着对杨家父女的鄙夷。 “太尉大人说的是,我看娘娘就不要惹陛下生气了。” 杨骏示意皇后先闭嘴。 皇帝还在,不到最后一刻,什么事情都是有变数的,此刻自然不是胡搅蛮缠的时候。杨骏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若是在皇帝托孤的圣旨中占据了下风,未来他们杨家只有死路一条。因为他那个傻外孙,他是指望不上的。他也从来没有打算指望过司马衷能做一个大权在握,又能威慑朝野的皇帝。 “陛下,妾也是一时心急,并非真的想把贾太医推出去斩首。” 杨芷放低了声调,妖娆地看着皇帝。 “罢了,那个——” 司马炎的眼神终于飘向了远处。 刚才是一点小插曲,人们都忽略了孙绣莹的存在。 “陛下,孙氏已经带到。” 内侍甲转脸呵斥道:“大胆孙氏,见了陛下还不拜见?” “民妇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回过神来,孙绣莹连忙跪拜。 “嗯,到近前来回话!” 司马炎的示意宫人搀扶他再次坐起。 这一回,室内众人的眼神全部聚焦到了孙绣莹的身上。 “诺!” 第一次与司马炎近距离对视,孙绣莹只想用“气若游丝、面如黄纸”来形容他。她有种预感,这位晋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和开创者应该不久于人世了。 “你的胆子倒是挺大,从没有人敢直勾勾地盯着朕看。” 司马炎的眼中恢复了一些生气。 也许是坐着不太舒服,司马炎又重新躺下。杨芷趁机变成了皇帝的靠枕。 “民妇鲁莽,还望陛下恕罪。” 接收到杨芷的恶意眼神,孙绣莹连忙低下了头,总盯着皇帝看是不礼貌的。而且,她也怕万一此次自己没有性命之忧,面前这张濒死的面孔会形成噩梦来困扰她的后半生。 “哼!” 杨芷用冷哼彰显了她的地位。 “皇后有什么话想说?” 司马炎问。 他至今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女人都那么善妒?不管是美貌的,还是丑陋的。 “妾的喉咙有些不适而已,陛下,您的身体还未痊愈,为何要劳心费神召见这么一个妇人?” 此刻,杨芷变得聪明了。 “皇后,她不是外人。你是先皇后的亲堂妹,她母亲是先皇后的亲表妹。论起来,你们之间还是亲戚。” 司马炎的嘴角露出笑容,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哎呀,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妾见到这个妹妹觉得这么亲切。” 杨芷笑的很虚伪,故意装傻。如果不是怀中托着皇帝的身子,她很想咬着牙笑着上前拉住孙绣莹的手假意寒暄一番。 “这就好啊,以后你要善待她。她母亲刚与先皇后重聚不久就殁了,也是苦命的人儿。朕的先皇后也离朕而去,咳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了伤心事,剧烈的咳嗽突然来袭,打断了司马炎的话。 “陛下!” 杨骏和贾充,两个人同时发出声,同时上前,同时伸手轻抚皇帝的前心,试图替皇帝的顺气—— “你俩先退下!” 过了许久,止住了咳嗽的司马炎重新恢复了皇帝的威严。 这件事情从发生到结束,太子司马衷都无动于衷。他的眼神除了偶尔飘向孙绣莹,其余的时间便停留在自己的十指上。 他的十指纠缠在一处。很明显,他是在混混沌沌地熬着时间。 知道历史的结局,孙绣莹无意改变,也许也没有能力改变历史。她不知道司马炎还想要说什么,她只能等待,眨巴着眼睛等着司马炎继续说下去。 司马炎终于恢复了力气,谈话得以继续。 “令兄可好?” “他还好。” 话题跳跃的太快,来不及多想,孙绣莹只好敷衍道。 “听说你们兄妹能够找到前朝遗宝?” 司马炎突然抛出了这个问题,孙绣莹瞬间明白了此番她为什么会被召见。 “我们兄妹从小生长在山野,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世间关于王莽宝藏的传说。第一次听说关于宝藏的故事是从司——已故的贤世子口中听说的。不过,民妇觉得他属于病急乱投医。” 为了减少话题的衍生,孙绣莹稍微的说了点谎话。 “哦?病急乱投医?” 也许是触及了生命最后时刻心心念念的事,司马炎的精神好了许多。 “就是他过于相信宝藏传说,又迫切想得到宝藏,就臆想出我们兄妹能够协助他找到宝藏。普通人只能看见世间山川河流的走势,其中的藏气,何人能看透?气乘风散,风水转换,都是一般人看不见的。堪舆相地之术亦非普通人能掌握。除非是僧道高人,普通人岂有那样的慧眼?民妇和兄长无才无德、平庸至极,既不懂风水也不懂八卦五行,两眼茫茫,如何寻宝?” 孙绣莹企图说服司马炎,让他们兄妹与宝藏的传说摆脱干系。 “哈哈,有意思!你的意思?” 司马炎笑了。 见皇帝笑了,孙绣莹的胆子愈发的胆子大了。她直接忽略了杨芷的眼神,继续道: “民妇的意思是,那宝藏即便是真的存在,寄希望于世间像我们这样的兄妹去寻,只怕寻到海枯石烂,也找到不到啊。陛下若真的想验证那宝藏传说是真是假,只怕还得另寻当世高人。” “陛下,臣以为这孙夫人说的在理。关于寻宝的事,依着臣看,这事得从长计议,还需寻得精通卜卦和相地之术的高人,只有高人,也许才能寻找到宝藏的气息所在。当然,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这孙氏兄妹也必须在。” 杨骏上前插话道。 “陛下,这事说简单也简单。依着臣看,严询犯罪,陛下饶恕了他的死罪。何不让他戴罪立功?陛下把寻宝的差事交给他,他有如此贤妻,一定能不负众望。” 贾充狡黠一笑。 “那太傅的意思是?” 这个主意听着不错,司马炎很高兴。 “臣也觉得太尉大人所言在理,这件事让一个罪臣去办,再合适不过了。况且,跟宝藏有连系的两个人也与严询有关,不怕他们不尽心去办。若是他们敢违背圣意,嗯哼——” 杨骏假意咳嗽了一声,继续:“若让其他人带着他们兄妹去寻宝,我看可能会失败。若是让严询带着人去,定能事半功倍。当然,这其中的事情复有点杂。去寻宝之前,还需招觅高人,弄清楚宝藏传说的虚实和所在。臣举荐一人,由此人负责寻觅高人,和带人监督严询寻宝,一定能保万无一失。” “此人是谁?” 司马炎追问。 “非太尉大人莫属!太尉大人的江湖朋友众多,又向来御人有术。他办差,陛下您一定放心。” 杨骏微笑着看着老对手。 贾充连忙推辞道:“不可,不可,此事不妥。” 司马炎沉下脸:“为何不妥?” “臣的意思是,若是严询他们空手而归,寻找不到宝藏,又当如何处理?臣怕让陛下失望,伤了陛下您的心呐。” 贾充瞪了杨骏一眼,他早就想除掉他。 “罢了。” 说了这么多的话,司马炎有些精疲力竭了:“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二位去商量办。他日若是能寻得宝藏,充盈国库也是一桩好事。” “诺!老臣一定不负圣望。” 贾充很高兴。 “诺,臣也一定不负圣望。” 杨骏的内心就没那么开心了。 “唉,不知道朕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司马炎叹气道。 “陛下您春秋正盛——” 杨芷接了一句话,却在看了她爹一眼之后忘记该怎么往下接着说了。 “咦??” 一直坐在床尾自娱自乐的司马衷突然发出惊呼声。 随着众人的眼神转向司马衷,只见他的衣袖间突然蹿出一条绿色的小蛇,游走到被褥上,直奔司马炎—— “啊?” 司马炎眼睛一翻,背过气去了。 “陛下!” “陛下!” “快点把那个东西给抓住!” …… 室内一阵大乱。 ☆、107 第107章 107 也许是生命太顽强,也许是御医医术高明,也许是不甘心抱撼离去.最后关头,司马炎又缓了过来。 当然,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室内归于平静,没有被容许离开,孙绣莹没办法离开。她远远地站着,期待司马炎再次想起自己,然后摆摆手放她离去。 那样,她就暂时摆脱困境了。 “父亲!它,它是自己跑出来的。” 刚才被吓的跪趴在地上的太子司马衷,一直没敢起来。跪的时间有些久了,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双膝难以支撑肥胖的身躯,身上开始突突颤抖,额角也冒出了汗珠。 “我问你,你袖间为何藏着这畜生?” 小青蛇已经被抓在了侍卫的手里,司马炎意识到是一场虚惊而已。 他当年也是顶天立地的丈夫,临了倒被一条小青蛇吓的差点提前归了西,司马炎这会儿暗自摇头嘲笑自己。 “它是,它是秃秃僧给我的玩物。怎料想它突然游离了出来,吓着了父亲,儿罪该万死。” 司马衷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唉,衷儿,你是太子,你这样玩物丧志,让为父如何放心把天下交给你?” 司马炎发出一声哀叹,心中的某个念头再次动摇了。 “陛下,太子宅心仁厚,此次玩弄小蛇,也受奸人唆使。依着妾看来,最可恶的就是那个秃秃僧,他弄一条小青蛇来糊弄太子,是何居心?不如让人即刻去捉拿那个妖僧,乱棍打死得了。” 杨芷至今没有生育,别无选择,眼下,她只能站在太子司马衷这边。 “嗯,就按皇后的意思办。” 司马炎坐了起来,再次有了精气神,说话也有了力气。 “来人!” 杨芷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 “皇后娘娘请吩咐。” 门外进来了两个侍卫。 “你等带人即刻前往太子府捉拿秃秃僧,抓住那妖僧当场乱棍打死!若是捉拿不到人,唯尔等是问。” “诺!” 侍卫应声而去。 杨骏倒吸一口凉气,他的女儿比他以为的狠多了。 “陛下,臣看太子也知道错了,您就饶恕他吧?” “是啊,太子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臣怕他的身体——” 贾充的话未说完,只见司马衷已经倒在了地上。 司马衷在未娶亲之前,最惧怕的人就是他的父亲。此番犯了错,又跪了这么久,他一听有人为他求情,膝盖一松懈,身子便倒在了地上。 “先把太子搀扶到偏殿休息。” 司马炎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陛下,这个孙氏是个外人,我看就让她下去吧?” 杨芷心有不甘,依着她的心意,把孙绣莹乱棍打出去才合意。可是,现在她必须在皇帝面前表现的贤惠一点。 司马炎似乎没听见杨芷的话,他看着床前的两位重臣,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听着,替朕传圣旨:太子无德无能,废掉太子,立——” “陛下,不可啊。万万不可啊。” 这一回,杨骏和贾充,两个人的态度出奇的一致。两个人一起跪倒在地,砰砰磕头,打断了司马炎的话。 “那你们倒是说说,以衷儿的心智如何才能守住朕的江山?” 被两位老臣反对,也是在意料之中,司马炎只后悔自己没有早日下定废太子的决心。 “废立太子,会动摇国之根本。太子殿下仁厚,身边只要没有贼子野心之人,一定能稳坐江山。又有杨太傅这样的肱股之臣辅佐,何愁江山不稳?” 对贾充来说,若是司马衷被废,等同于要他的老命。 “哼,你不说,朕还差点忘了。太子妃至今无所出,又心狠手辣。她毒打府中有孕的侍妾,致使太子至今无后。这样的毒妇如何能留在太子的身边?” 司马炎冷笑道。 “陛下,不可啊。” 贾充连忙再次跪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陛下,您可不能轻信谣言,就要废掉太子妃啊。” 贾充的眼神看向杨骏,杨骏心知肚明。他缓缓开口道:“陛下,据臣所知,太子的那些有孕侍妾之所以小产,刚开始的确有几个是挨打所致。那乃是她们犯了错,而太子妃又不知道她们有孕,这才导致——” “太傅也不赞成废掉太子妃?” 司马炎看着杨骏这个老滑头,这会儿,他分外清醒。 “臣的确不赞成废掉太子妃。因为太子过于仁厚,将来君临天下,若是没有一位冷面的皇后坐镇,以后这后宫怕是要乱套了。天子一旦过度沉迷于女色,臣怕——” 杨骏咽下了后半截话,没敢往下说。他怕皇帝误会,毕竟皇帝这些年也没少沉迷于女色。 “是啊,陛下,据妾的了解,前者太子妃误伤了怀了太子的子嗣侍妾不假,可如今她早已知了错。往后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再发生了。况且,有杨太傅和贾太尉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围绕在太子身边,陛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杨芷也帮着说话。 “太子可以不废,但是太子妃必须废掉。贾充啊,你要理解朕的心呐,你那个女儿不适合做皇后。她若做了皇后,朕怕衷儿以后会无后啊。朕归天之后,由太傅杨骏辅佐太子衷登基,以后还要劳烦太傅替衷儿物色一位美貌贤惠的皇后。” 司马炎的眼神渐渐迷离,他今生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傻儿子推进了一个丑女人的怀抱。 “陛下?” “陛下?” “陛下?” 这呼唤声中,有欣喜,有惊讶,有不甘心。 …… 床上的人久久没有回应,忽然,他的身体轰然倒下—— 挣扎了许久的司马炎,最终还是没能改变阎王爷定下的死期。 “陛下!” 贾充的眼泪夺眶而出,为没能让先皇收回临终的话而悔恨。 “陛下薨了!” 身体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杨骏的老泪在脸上肆意横流。君臣一场,他对先皇还是有感情和不舍的。 “嘤嘤——” 哭的最假的人是杨芷,她或许不甘心自己一瞬间变成了寡妇,由皇后变成了太后。 皇帝薨了,是一件塌掉半边天的大事。人们由最开始的慌乱,渐渐变成了人头攒动,井井有条。 没有人搭理的孙绣莹,她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就趁机溜出皇宫。 第一步,要躲开杨芷的眼神,不能引起这个女人的注意。 趁着杨芷哭的昏天暗地,孙绣莹悄悄地往殿外退去。 “嗯?” 被撞了一下,侍卫某人收回了咧着哭的大嘴,皱了皱眉头。 “嘤嘤——” 孙绣莹以袖掩面,小声抽泣,趁机塞给侍卫某人一块银子。 果然,银子在什么时代都是好玩意!侍卫某人继续咧嘴哭泣,没有阻挠,孙绣莹得以继续往外退。 不敢抬头看路,她凭着直觉往宫殿外移动。 这个过程有些漫长—— “唉!” 终于成功地逃到了大殿外,孙绣莹长出了一口气。她亲眼见证了一个王者的陨落,这预示着一个王朝的短暂繁华即将远去。 她一点也不想经历接下来的血雨腥风。 而要逃离乱世风暴,先要逃离风暴中心—— “什么人?” 盔甲侍卫一声断喝。 孙绣莹的心脏差点被吓的跳了出来:“小人是太傅大人带来的下人,太傅大人让小人回府报信。小人一时悲伤,没找着路。所以就——嘤嘤——” 孙绣莹灵机一动拉杨太傅过来开道。 “往那边走,快点走。” 盔甲侍卫拿兵器指路。 “多谢!” 脸上露着怯怯的表情,孙绣莹加紧了脚下的步伐。 随着大量盔甲侍卫的涌入,皇宫里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守卫更加森严了。还好,没有人关注她这位小妇人,所以,她顺利地出了皇宫。 到了外头,灯火突然变少了,孙绣莹才反应过来,原来天色已经来到了晚上。究竟是什么时辰,她也弄不清楚。 凉风一吹,衣衫贴在后背上,孙绣莹回头看了一眼皇宫,她希望这是自己此生最后一次进皇宫。 “果然,人都是贪生怕死的。在生死关头,谁能做到视死如归、大义凛然?唉——” 四处无人,凉飕飕的夜,孙绣莹的心情跌到了谷底。她刚想感叹一下某个男人不可靠,忽然觉得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严询一脸严肃地站在她身后。 “你怎么来了?” “你进了虎穴,为夫当然得跟着过来护驾了。” 也许是见孙绣莹平安无事了,严询松了一口气。 “嗯。” 心中有点窃喜,孙绣莹反倒娇羞了起来。 “皇帝驾崩了,也许余生真的变成了闲人。” 严询有些失落。 “怎么?你还留恋着官场?” 孙绣莹狠狠瞪了严询一眼,这厮的脑袋里不知道装的都是什么。 “当然不是,你也知道,皇后和太子妃觊觎为夫的男色久矣。皇帝薨了,她们二位就该为所欲为了,你也见识过即将登基的太子,他怕是镇压不住那两个女人。” 皇帝驾崩,就像身边的一个熟人突然死去,严询的心中难免有些难过。但是,他又想故意逗逗孙绣莹。 “哼,脸皮还挺厚!您是打算将来进宫做皇后的面首,还是太后的面首呢?” “呃,为夫冒险潜入皇宫只为保护你,你这个女人——” “嘘嘘!” 转脸伸手踮起脚尖止住他的唇,孙绣莹看了看周围:“少聒噪,快点走,我们现在就回去带上阿爹和兄长,然后一起出城。你也见识了未来的皇帝的‘睿智’,未来皇后的歹毒,这京城必将掀起血雨腥风。” 历史就是历史,孙绣莹也不指望历史会发生惊天逆转。 她心中着急,她想快点飞回家,带上老父亲和兄长,快速离开这座城市,实现余生的归隐梦。 “你倒是快一点啊?” 不知道为何,身后的人似乎并不着急。孙绣莹甩开严询的手,停下脚步,回头瞪着他。 “嗯哼。” 严询用左手摸了摸鼻子,右手指了指夜色,皱着眉头道:“现在城门已经关闭了,我们该如何出城?” “哦!” 孙绣莹恍然大悟,她确实是着急了一些。城门已经关闭了,即便城墙拦不住严询,要拦住她和父兄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不必慌张,皇帝刚驾崩,暂时还没有人会想起你我。现在呢,慢悠悠地先回家,择机再出城。放心吧,有为夫在,你也不必担心巡夜的官兵。” 说话间,严询一把拉过孙绣莹,躲到街边。 因为,街那头,一对人马手持火把奔跑而来。显然,他们是奔着皇宫去的。 ☆、108 第108章 108 有人走下历史舞台,就有人登上历史舞台,这个世界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变化。 司马炎驾崩,太子司马衷就顺理成章地登了基。这中间有一些剑拔弩张,却只在太尉贾充和太傅杨骏之间。 不知道贾充用了什么手段,杨骏答应与他共同辅佐新帝。于是两个面和心不合的人,执手共享受天下,一起成了新帝的辅政大臣。 按历朝历代的常理,新皇登基都会大赦天下,以示新皇帝皇恩浩荡、泽披万民。 可是这一次,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新皇帝登基之后并没有大赦天下。 先皇帝的遗言也没有被全部执行,因为贾南风已经晋升为皇后了。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至于贾太尉私下是如何搞定杨太傅的就没人知道了。 —— 方显贵走出了宅居许久的府邸,走到了街上,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对他来说,老皇帝终于归西了是一件好事,新皇帝登基了也并非坏事。 蛰伏京城久矣,时机终于来了,他怎么能不高兴? 而且,在方显贵看来,老皇帝在立储君这件事情上是糊涂的。当然,有人做了十足的蠢事,就需要他们这些精明的人来改换天日。 此刻,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进宫。 对于普通人来说,进宫是一个登天的难事。对于方显贵来说,这件事情再容易不过了。 他拿出昔日太子妃赏赐给他的令牌递给了宫门守卫,随后就站在宫门口等候。 “权势”是个好东西,如果可以,没有人不愿意攀登到权势的高峰。“地位”也是个好东西,在这个有贵贱之分的时代,谁不想高高在上? 有权势就意味着有地位,二者相辅相成。 方显贵回首望着远处,感觉此处就是两个世界的交汇处。以往他一直放低身姿,卑微在尘埃里活着。 而此刻,他很想大声宣布,从这一刻开始,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开店的店家了。 往事中有卑微、窝囊,也有愉快的事。忽然,他的脸前浮现出一个笑脸—— 他使劲地摇了摇头,试图暂时忘却那张脸。如果那边世界的人生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他眼看着那张笑脸的主人走向了别人。 怪只怪他心中存有善念,不忍心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 但,人生就是如此,有遗憾存在心底方觉得人生更完整。也能时时刻刻使眼神清晰,头脑清醒,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 想到未来能穿上锦缎华袍站在云端呼风唤雨,方显贵异常兴奋,脸上也不由得流露出得意的笑容。 “请吧,皇后娘娘有请。” 宫门内走出的宫人某操着怪异的腔调说道。 新皇后入主后宫以来,宫人某第一次见到有人进宫面见新皇后,面色如此轻松的。过去的几天,他见到的更多的是战战兢兢、神色紧张的人。 “有劳了!” 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宫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对于练武的人来说,警惕心全无,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但是,方显贵今天不在乎,因为他自信自己的实力,也太兴奋了。 “跟我走吧,进去之后,眼神不要四处乱看——” 宫人某拉着嗓子,试图絮絮叨叨。 “小人与皇后娘娘私交甚厚,对宫中的规矩了然于胸,就不劳您嘱咐了。” 方显贵从兜里掏出一锭金子,晃住了宫人某的眼神。 他一点也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特别还是一个下人。 “请笑纳!” 方显贵把金子塞给了宫人某,暗叹自己这么一个喜欢游走在刀尖上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免俗呢? 时间应该不会太久,他很快就不需要去讨好一个下人了。 “请!” 金子是个好东西,金色映入眼帘,宫人某喜笑颜开,脸色开始变得红润。他领着方显贵进入皇宫深处。 宫殿楼宇,这些俗物,方显贵本来不屑一顾。这一次,不知道是怎么了,他一路上却很认真地欣赏了起来。而且,他很享受穿越宫殿之间的感觉。他有一种藐视万物,走在云端的感觉。 “您小心台阶!” 宫人某不解方显贵的表情,好意提醒。 同时,他心中隐藏着不屑。如此美男面见皇后?那位后宫的新皇后早就名声在外,任谁在此刻都会多想一点。 “有劳了。” 被一个下人提醒,方显贵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似乎有点得意忘形了。他登上数级台阶,来到宫殿门前,心情平复了不少,头脑也恢复了冷静。 方显贵恢复了常态,随着宫人某进了宫殿—— 皇后居住的宫殿,自然是极其华丽的。到处充斥着富丽堂皇的色彩,穿着华丽衣裳的宫女们依旧不能看脸。 方显贵轻佻地扫视了一圈,竟然没有发现一位相貌端庄的宫女。 能把事情做到如此极致,自然非此刻半躺在床榻上的那位黑面女人莫属。 “大胆,见着皇后娘娘还不跪拜?” 宫人某藏在衣袖里的金子让他声调中的厉色变弱了不少,这一声呵斥也就是例行公事。 “草民拜见皇后娘娘!” 知道自己的嘴角上扬的时候,样貌最迷人,方显贵毫不吝啬地展示自己的魅力。 “起来吧,赐座。” 贾南风坐了起来。 有宫女上前替皇后整理仪容,好一通忙碌。 方显贵也不客气,座位紧挨着床榻。近距离瞪视贾南风,他努力让心底的笑脸覆盖在面前这张丑陋的脸上,方能自我安慰,保持好表情。 “怎么许久也不见你来觐见?莫不是非要我派人去召唤你?” 美男送上门来,贾南风的心中是窃喜的,但是她故意表现的不悦。 “娘娘身份尊贵,岂是草民想见便能见的?没有您的召唤,小人也不敢随意打扰您。” 方显贵知道,对付贾南风只需要目光轻佻便可。 “罢了,也算你知进退。今天既然来了,就不要着急走,等会儿本皇后要喝你煮的茶。” 抛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贾南风刚想挥手屏退宫人。 有宫人乙前来跪报:“皇后娘娘,太医已经给丽姬诊了脉,丽姬确怀龙种。” “什么龙种?” 贾南风暴怒站起:“你们听着,丽姬那个贱人,不守妇道,行为不检,跟野男人有了野种。本皇后决定要扼杀野种。念及她伺候陛下多年,饶她不死,打三十大板,逐出宫去。至于那个野男人,尔等一旦查清楚是谁,让太尉府拿人,斩首示众。” “娘娘仁慈!” 宫人乙再拜退下去了。 “你等还有什么事吗?” 重新坐回到床榻上,贾南风用凌厉的眼神扫视了宫人一圈。 宫人们纷纷跪下,没有人说话。 “好吧,既然没什么事,你们都退下去吧。放下幔帐,焚高香,取小炉过来,本皇后要与贵客吃茶谈道。” “诺!” 宫人们按照吩咐办事去了。 很快,大殿内的幔帐全部落下,高香也点了起来。香烟缭绕、伴随着茶壶里飘出的茶香,此间起居室倒也有几分道观的味道。 “皇后娘娘,今天怎么有兴趣谈道?何不谈佛?” 与贾南风单独“谈佛悟道”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对方现在的身份变成了皇后,地位更显赫了,方显贵需要更加用心对待。 “佛家讲求戒色,美色当前,你与本皇后谈论戒色?不,不好,不合时宜。” 贾南风咧开嘴角笑了。 “娘娘并非佛家何须守戒?” 方显贵主动坐到床榻上,室内光线昏暗,忽略眼前人的面容,只想着她的地位和权势,感觉尚可。 “哈哈,你呀就是比其他人活泛。” 贾南风笑倒在方显贵的怀里。 “也是皇后娘娘您给这个机会不是?您若是执念于清规戒律,小人即便是想伺候您,也无法近身啊。只是尚在国丧期间,小人此番贸然进宫,若是太后知道此事?” “怎么?你胆怯了?太后是先皇的女人,先皇不在了,她也就无依靠了。如今,只怕她还得看我的脸色行事。” 贾南风向来不惧杨芷,甚至一直还嫉妒她的美貌。 “哦,那杨太傅呢?” 方显贵接着问。 “哈哈,杨太傅他一样得看本皇后的脸色的行事。如今连皇帝都在本皇后的掌握之中,何惧他人?要想收拾他们父女,不是难事。只不过,此事要再等一等。一则他们父女还没有让我不高兴。二则新皇刚登基,现在就杀人,天下人会怎么看?怎么,你认识太后?” 贾南风忽然生了疑惑,要知道新晋寡妇杨芷可是十足的妖媚子。 “太后不像您这般随和,小人哪有机会见到她?小人只是随便说一说而已,既然现在娘娘掌握着朝廷,小人我就放心了。娘娘可听说过匈奴左贤王刘聪?” “刘聪?” 贾南风没想到方显贵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立刻警觉了起来。 “此人相貌伟岸、骁勇超人、志向远大、文武兼备,将来必是一代雄主。” 用好词来修饰刘聪,方显贵一点都不嫉妒,他是发自内心的。 “我听说很久之前有一个匈奴左贤王之子娶了汉代公主,其后代向往中原,改为刘姓。此人莫非——” “正是!” “哦,方郎你提他作甚?” 从方显贵怀里坐了起来,贾南风圆睁着怪眼。 “哈哈。” 方显贵站了起来:“自汉亡以来,天下纷争,中原兵连祸结,祸事不断。曹魏、西蜀、孙吴为争夺天下,穷兵黩武多年,下层百姓早已苦不堪言。武皇帝窃取天下,至今五十余载,却也不思进取,穷奢极欲。王朝传到如今的陛下,只怕这表面繁华的京城还是个空壳子吧?而我匈奴人休养生息几十年,早已马肥兵壮。他日,若匈奴大军压境,以娘娘、如今的皇帝和满朝的草包大臣,这京城能守得住吗?” “你是说我大晋要亡国?” 贾南风冷笑着站起,兴致全无。 “不然呢?以为娘娘目前的处境,只怕您与陛下也生不出子嗣来吧?皇后娘娘无子嗣,王朝将来该有谁来接替?只怕现在不只是我匈奴人虎视眈眈,国中那些那些个藩王又有谁没有怨言?他们会甘心臣服于一个傻子皇帝?” 话说开了,方显贵终于轻松了许多,他终于不用再讨好贾南风了。 “依着你的意思,我当如何?” “若将来匈奴王入主中原,娘娘只需配合便可。若是我那个堂兄看上你,说不定还会继续封你为皇后。若是堂兄另有打算,娘娘也不必担心。” “如何能不担心?” 贾南风叹了口气,方显贵说的话并非是吓唬人。朝中人只知道她权倾天下,又有谁能理解她心底深处的隐忧和恐惧呢。 “到时候,我请堂兄他封我一个丞相之职。娘娘若是不嫌弃,做一个丞相夫人,与我日日欢好,不会空虚寂寞,岂不是人间乐事?” 方显贵说了令自己想吐的话。 因为,现在毕竟还没有改朝换代,他暂时还不想完全得罪这个丑女。 “如何让我能信你?” 贾南风满脸失望,她早就感觉到这个男人并非玩物,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可惜了这么好的身材和容貌,以后怕没机会再揽入怀中了。 “娘娘若是不信,也无妨。我听说新近守寡的太后也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先皇还在时,她便在后宫暗藏男宠。如今的她怕是更加肆无忌惮了吧?能与先皇帝的女人亲近,只怕天下的男人皆趋之若鹜。况且,她还是一个美貌的寡妇,哈哈——” 方显贵狂妄地笑了。 “不可,你是我的。” 贾南风没能抵挡的住美色的诱惑,加上心中强烈嫉妒,她忘记了所有,扑向了方显贵。 …… “皇后娘娘,您多珍重,等我的好消息。” 穿好了衣裳,又变成了翩翩公子。说着违心的话,方显贵感觉自己好像吃了一只苍蝇。。 “这就要走?” 贾南风还有一些不舍。 “娘娘与人吃茶论道也该有个时辰,若是被外人撞见了岂不是坏了娘娘的名声?” 方显贵并不担心自己出不了这座皇宫,他根本没把外头那些个皇宫守卫们放在眼里。 “好吧。” 贾南风从床上坐起,想起那位比她长一辈又貌美的女人,她的牙齿瞬间痒了。 “告辞!” 方显贵轻飘飘的地出去了,留下了潇洒的背影。 贾南风凝视了空气许久,突然她大喊一声:“来人呐!” “皇后娘娘!” 宫女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冲进来跪倒在地上。 “吩咐外面的暗卫跟出去,待刚才那个人出了宫门便抓住他。” 贾南风的嘴角噙上了冷笑,在美色和权势面前,她选择权势。当然,如果可以二者兼得,她希望二者可以兼得。 “抓住后如何?” “此人是个匈奴细作,断然不能留,不要留活口,更不许交给中尉府。” 贾南风毫不犹豫地做了一个斩杀的动作。 ☆、109 第109章 109 一辆马车行驶在街道上,街景与之前并没什么不同,要说不同那就是巡街的官兵似乎多了一些。 车内坐着五个人,显得比较拥挤,孙绣莹本想把严询赶到车外赶车的,但是又一想,这厮往日里没少招摇过市,街上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此番出城,虽然不是仓皇逃跑,但是还是低调一点为好。 孙归野和儿子并排坐在主位上,孙绣莹和严询一左一右坐着,而李婆则坐在车门口。一竹帘之隔,外头坐着新雇的赶车老叟。 有限的空间里还塞着几件行李,以严府偌大的家宅就收拾这么一点东西带走,可以说是“抛家舍业”了。 李婆非要跟着,孙绣莹和严询一商量,决定把这个婆子一块带着。毕竟主仆之间相处这么久了还是有一些感情的。 再者孙佩玖也比较依赖李婆,他似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严询本就是沉闷的人,今天更是一语不发。他知道今天的离开,或许就是永别。倒不是对京城的繁华有什么留恋,毕竟他从小长在这里,这座城里装着他满满的记忆——城郊还有他父母的坟茔等着他逢年过年去祭拜呢。 孙绣莹则双手托腮,眼睛瞪着空气,在回想历史。尽管她知道换了新皇帝的王朝将要走向何方,但是她并不知道其中的更多的细节。 想了许久,原谅她浅薄的历史知识,她并没有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反倒是勾起了许多记忆,有了一丝丝的忧伤。 作为一个孤儿,她的生命里有太多的缺失。 到了这个世界,感受到了深沉的父爱和母爱,以及兄妹之情。唯一遗憾的是母爱太短暂。 她爱情的世界里也许是糊涂了一些,没有惊心动魄,没有撕心裂肺,但是她知道她现在离不开对面的那个男人。 忽然,对面有眼神杀了过来,打断了孙绣莹的胡思乱想。她回瞪了严询一眼,其实她本想抛出一个调戏的眼神的。但是,有父兄以及外人在场,夫妻之间的互动还是收敛一点的好。 “二十年前,老婆子我讨饭到了京城,这些年就没有出过城门。没想到终于有机会出城了,却是不再回来。” 拥挤的车内没有人说话,空气就显得有些沉闷。李婆发出感慨,打破了沉寂。 “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孙绣莹也发出了感慨。 这句话触碰到了孙归野的伤心处,他却故意训斥道:“小小年纪为何故作深沉?” “呃,这个我得替夫人说两句了。夫人的话,我虽然听不太懂,但是我觉得很有道理。至于老爷子你,你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人嘛,不要总是沉着脸,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特别是年老者,当怡然自得,子孙后辈方能——方能——” 一时想不起来合适的词语,李婆依旧不放弃,翻着眼睛试图从脑海里搜索出一个合适的词语。 “方能欢言酌春酒,信彼南山,维禹甸之。畇畇原隰,曾孙田之。我疆我理,南东其亩。上天同云——” 说到自己擅长的,孙归野又找回了鸿学大儒的感觉。 “得了,得了,您就别说了,大家都知道您很有学问。” 李婆满脸不屑,出言打断孙归野的话:“还请您说点易懂的话,老婆子我可听不懂。” “呃,你个婆子不可教也。 看儿子靠在自己身上打盹,孙归野父爱泛滥,解开自己的外衫,使劲拉拽,试图把衣襟盖在儿子的身上。 “我一个伺候人的婆子,还需要什么学问?您倒是一肚子学问,又能怎么样呢?听说您原来是隐士……” 见孙归野脸色不好,怕他翻脸,李婆没有继续往下说。 “唉,这趟进京城之路,虽然是一晃而过——世事悠悠,红颜变腐土——” 想起城郊的孤坟,亡妻的一颦一笑浮现在眼前,眼睛蒙上了水汽,孙归野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哎呀,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您何不看看眼前的人?” 李婆连忙转移话题。 “你一个糟婆子有什么好看的?” 这个李婆还算风韵犹存,不过,孙归野不想承认。 “呦,瞧您说的。倒如今,人家还没嫁过人呐。” 李婆压低了声音道,突然娇羞了起来。 “呃?你这个婆子好不害臊。你嫁没嫁过人,跟老夫说的着吗?” 突然意识到车里还有儿子、女儿和女婿,孙归野把脸扭向一边。 “嗯哼。” 孙绣莹抿嘴偷笑。瞧她阿爹这神色,再看看李婆,这两人的聊天有点意思。 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无法改变的事实,也只能徒留思念在心底了。现在,她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添加一个后娘。 李婆是个朴实、勤快,又热心的人,而且她敢出言反驳孙归野。 特别是刚刚那一幕,在旁人看来,他们两人犹如喜欢斗嘴的老夫妻。 突然,马车停住了,紧接着外头赶车的老叟似乎从马车上飞了下去,而且马车好像被人包围了。 车内人都是一惊,严询抢先挑起车帘出去了。 “你们都别下车。” 孙绣莹低声吩咐,她紧跟着出去了。 他们的马车的确被一帮手持刀枪的官兵给包围了,而赶车的老叟此刻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不知道他的性命还安在否? “原来是严大人的车。” 官兵甲抱拳道。 “什么严大人?他现在就是一介草民。” 官兵乙补充道。 “当然了,不管是谁的车,冲撞我们王爷的车驾那就是死罪。” 不远处是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显然那就是王爷的马车,只是现在还不知道里头坐的是哪位王爷。 “你先进去,不要出来。” 严询伸手把孙绣莹给推进了车里,然后他跳下车查看赶车老叟:“老伯?老伯——” 孙绣莹还想看个究竟,所以她又出来了,只是站在车上,没有下车。 在严询的呼唤下,赶车老叟终于慢悠悠地醒过来了。他只是被人扒拉下车,摔了一跤。受到惊吓,加上年纪有点大,一时就晕了过去。 “这马没拉住,就冲了过来——” “老伯,不必担心,此事与你无关。” 严询面色温和,从兜里掏出两锭银子递给了老叟:“老伯,你先走吧,去找一个郎中治治伤。这车我自己赶。” “多谢,多谢!” 老叟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事发现场。 当然,远远围观的人大有人在。大家都想知道这件事情的结局是什么,冲撞了王爷车驾的马车和里面的人会不会遭殃。 轻则马车被掀翻到路边,人被打散。重则还是马车被掀翻到路边,但是,人会被悉数捉拿送中尉府治罪。 如果那样的话,那么这一车人就倒霉了,轻则三五年出不了大牢,重则流放。 这个年代,冒犯大人物,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全看大人物的心情。甚至打死,打伤人都不为过。 “草民无意冒犯王爷,这就把路让开。” 严询冲着远处的马车作揖道。 “是什么人吵吵嚷嚷的?” 司马青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王爷,是有人挡了道。” 有侍卫上前禀告。 “哦?” 刚从皇宫里出来,司马青今天的心情不错,他的脸色在看到严询时微微变了变,在看到孙绣莹时明显有了异样。他对身边的侍卫耳语了几句。 侍卫绕过严询,来到车前:“夫人,请吧,我们王爷想跟你说几句话。” “好啊。” 正好有话要质问司马青,孙绣莹跳下了马车。 “都散了,都散了,两个人走路还有相撞的时候,何况大街上这么多人?我们王爷乃是宅心仁厚之人,恕尔等无罪。” 侍卫挥手,官兵们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 不知道这位王爷打算打什么样的牌,再次见到这位跟自己的血缘有关系的人,孙绣莹心中只有怨恨。眼前这个人若是没有那么冷血,她的兄长也不会—— “他现在想干什么?莫非还没放弃斩尽杀绝的念头?” 缓缓地走上前,孙绣莹冷冷地看着司马青,没有说话也没有施礼。 “近来可好?” 把孙绣莹招至近前,司马青又后悔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挺好,家兄蒙王爷手下留情,性命尚存,只落得神志不清。” “佩玖怎么了?” 司马青很意外。 “您做的事,您自己会不清楚?” 孙绣莹冷笑。 “哦?” 司马青忽然连想到了什么,他没有否认,也没有继续追问。 “王爷还有别的话要吩咐吗?没有的话,我们得给您让路了,我们还要赶路。” 见司马青在光天化日之下没有纵奴行凶意思,孙绣莹不想再和他说下去。因为,每说一句话,她都觉得自己对不起坐在车里的老父亲。 “你们打算去哪儿?是出城吗?” “小人们去哪儿,与王爷无关。” 孙绣莹淡淡道。 “绕路回府!” 司马青转身上马车,吩咐道。 很快,官兵和侍卫们簇拥着王爷车驾离去了。大街上徒留严询和孙绣莹,以及在马车里探头观望的孙归野和李婆。 “我们走吧。” 严询松了一口气。 “奉命皇后旨意,关闭城门,捉拿匈奴细作!” “捉拿奸细!闲人让道!撞死莫怪!” …… 一队官兵骑着马从远处飞驰而来,泛起的烟尘呛得人睁不开眼睛。严询拉住孙绣莹,飞身上车,把马车赶到了路边,刚好躲过了飞驰来的人马。 忽然,其中有一个官兵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他立刻带着几个人折返了回来。 看着面前昔日的手下兵卒,严询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官兵某:“严大人!” “我现在先无官无职,你等不必客气。你等为何折回?” 官兵某笑了:“我们奉命捉拿奸细,捉拿的人不止一个。” “这么说,草民也是要被捉拿的人喽?” “严大人,对不住了。小人也是奉命捉拿您。” 官兵某满脸无奈。 “哦,是什么人下令捉拿我?” 严询跳下马车,毫不在乎。他要是想走,没人能拦得住他。但是,他现在不能逃走,因为他不是一个人。 “为何?” 见又出幺蛾子了,孙绣莹有些气急败坏。 “夫人莫慌,太后和皇后只是下令让把严大人给‘请’回天牢里等候发落,可没说要捉拿夫人。但是,太尉大人和太傅大人早有指令,你们几个人一个也不得出城,必须留在京城等候皇帝‘召见’。” 官兵某的态度还算客气。 “匈奴细作是谁?” 严询有些好奇。 “一个叫方显贵的匈奴人!这个异族人乃是匈奴的细作,他企图谋害皇后。” 官兵某毫无保留。 “呵呵,我早就知道方显贵不是一个好人。” 严询凑近孙绣莹的耳畔得意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厮还有闲心吃醋?孙绣莹用眼神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严询用手指了指城门的方向,微笑着道:“等我,若是阎王爷不收留我,我会去找你们的。” “严大人,请吧!” 官兵某急于交差。 “不着急,我若是不想走进大牢,你们几个也没本事把我送进去。” “那是,小人们知道大人的本领。但是,小人们也是有家有口的人,还望大人不要为难小的。” 官兵某几乎是请求道。 “走吧!” 严询扬长而去,他没有回头。 “哎?” 不甘心严询再次被抓,孙绣莹试图追上去,却没有挪动地方。因为孙佩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他死死地拽着她。 “孙佩玖?” 孙绣莹回头瞪了一眼孙佩玖,这厮完全变好?嘿嘿,力气真是渐长了。 “夫人,就由他们去吧。您追过去也不能让他们放人,我看您还是冷静下来,另图良策,想办法解救贤婿也不迟。” 李婆说话角度不知不觉发生了改变。 只是现在,大家的心都随着严询去了,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丫头,现在城门关闭,也出不了城了,我们就先回家吧。” 孙归野满脸愁云,他知道贤婿的官司落到了两个女人的手里,怕是说不清楚了。 ☆、110 第110章 110 这是一次寻常的朝议,但是对于司马衷来说,又不寻常。这是他做了新皇帝以后,第一次单独上朝。 当然,这不表示太后和皇后放弃了干涉朝政的权利。据说,她们二位今天没来上朝,是因为她们不约而同地睡了懒觉。 不用穿皇帝龙袍的贾南风和杨芷,也无需对自己太严格。两个人也不担心朝堂会发生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毕竟朝议由杨家的太傅和贾家的太尉在那“主持”着。 “阿嚏!” 坐在皇位上的司马衷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活动活动肥胖的四肢。他的眼神并未从御书案上挪向堂下的黑压压的群臣。 一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蚂蚁溜达在御书案上。蚂蚁可能不知道,此刻它正吸引着司马衷的眼神。 在司马衷的眼中,这只蚂蚁比堂下那帮大部分他叫不出名号和官职的官员们有趣的多。 本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拥有这样的家世,若是没有被推上权利的顶峰,也许他此生会一直快乐着。当然,前提必须是他的兄弟像他的父母一样善待他。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成了不可能。 喝一口温热的茶水,看蚂蚁的兴趣依旧未减,司马衷索然拿起毛笔给这只蚂蚁“指引江山”。片刻之后,原本金光闪闪的御书案上便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线条。 堂下的群臣们都抻着脖子,每个人都很想知道皇帝现在在干什么。是在批阅周章?还是亲自写什么诏书? 大家与身边的同僚们眼神交流之后都摇了头,因为写字不会有这么大的动作幅度。 此刻,司马衷都快站起来了,执笔的手从桌案左侧挥舞到桌案的右侧,又从右侧挥舞到左侧。他挺着急,替那只小蚂蚁着急,因为它爬的太慢了。 为首的杨骏和贾充也颇为无奈,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决定打破朝堂的僵局。 杨骏向前一步,朝伺候在御书案旁的内侍丁招了招手。 内侍丁低着头走向堂下,略一欠身,低声问:“太傅大人有何吩咐?” “陛下现在在做什么?” “您自己去看便知。” 内侍丁又补充道:“您奉先皇遗命辅佐陛下,上前查看理所应该,想必也不会有人指责您失仪。” “嗯。” 杨骏正有此意,他早已迫不及待了。 “太傅有何事啊?” 好兴致被打断了,司马衷也不生气。他放下毛笔,用手扶了扶头上的冕旒。说实话,他一点也不喜欢做皇帝,头上的冕旒束缚着身体的行动,动作幅度不能太大,否则会被定为失仪。 而且,每每上朝时,堂下那些乌泱泱的人说的那些乌泱泱的话都让他头疼的厉害。 “陛下,臣等已经恭候许久了,就等着陛下开金口,再上奏国事。” 杨骏哭笑不得,摊上这么一个外孙做皇帝,对他这个一心想有一番作为的老臣来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诸位有事请奏。” 左手撩起眼前的延帘,司马衷勉强地看了一下堂下的人。 “陛下,臣想问严询的案子该怎么审?” 李中尉问的有些犹豫,他知道这件事情应该由太后和皇后拿主意,无奈那两位主子今天没来上朝。 但是,他又一想,皇帝的背后就是皇后和太后,现在奏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哦?严询,严询犯了什么案子?” 对于严询,司马衷还是熟悉的。 “他是,他是皇后和太后让抓的犯人。” 李中尉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件案子。 “呃,陛下,老臣有话说。” 在先皇时代极少上朝发言的吴孝王司马青,如今也变得勤奋了起来。他大约是想起了自己也有司马家的血统,还想发挥余热吧。 “叔父,请上前来。” 看到叔父,司马衷想起了司马德——一个不错的玩伴,也是许久未见了。 “诺!” 迈着老态龙钟的步伐,司马青并不把满朝的群臣放在眼里。 “德儿做什么去了?怎么许久不来见朕?” 终于找到了做皇帝的感觉,司马衷正襟危坐。 “陛下如今国事繁忙,德儿他不敢来打扰您。” 司马青勉强地微笑着,他也想不通他那位精明的皇兄为何执意要把皇位传给一个傻儿子。 “哎,不忙,不忙,一点都不忙,如今国中无事。即便是有事,还有皇后、太后,以及贾太尉和杨太傅替朕处置。还望叔父以后让德儿常到宫中来陪朕玩耍。” “呃,陛下您乃是天子,怎可把国事甩给他人?” 司马青不由得黑脸。 “哦,那叔父有何事要奏啊?” 司马衷用无辜地眼神瞄一眼杨骏和贾充,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适才李中尉说严询被抓了?” 司马青转脸问李中尉。 “正是!” 感受到了压力,李中尉后悔了,他或许不该在没有皇后和太后坐镇的朝堂上提起这件说不清的案子。 “为何?” “臣刚才也说了,是太后和皇后下的旨意,大约是严询犯了死罪。” 勉强辩解,李中尉的后背冒了汗。谁都知道严询是吴孝王的女婿,只是没有被公开承认而已。 “王爷,那严询曾经冒犯太后。得先皇和太后宽恕,被免去了死罪。如今大约是旧习难改,又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这才再次惹怒了太后,才会被抓起来。要知道,严询可是一身好功夫,又对皇宫了如指掌,他若是想避人耳目进宫,绝非难事。” 贾充轻描淡写,眼角的余光不由得嘲笑了一下老对手杨骏。 “太尉大人这是何意?太后和皇后同时下达捉拿严询的旨意,严询犯的案子说不定和皇后有关。” 杨骏很生气,差点当场执行先皇的遗命——废皇后,但是他看看朝堂中站在贾充那边的群臣,他又放弃了。 “好了,好了,这事还得由皇后和太后来处理。我等在此猜疑,也猜不出所以然来。” 贾充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扳倒杨家父女的时机还未到。 “皇后娘娘到!” 随着内侍的高呼,贾南风在宫人的簇拥下疾步走进大殿。 早朝过了半,闲来无事的贾南风还是不放心朝堂上的傻丈夫,所以她来了。 “恭迎皇后!” 群臣跪拜高呼,这声调似乎比迎接皇帝时还要高。 “免了。” 贾南风黑着脸,直奔御座右边的座位。落坐之后,她扫视了群臣一眼,唯独没看身边的皇帝一眼。 “诸位在议论何事啊?” 李中尉连忙回答道:“正在议论如何处置严询。” “哦?如何处置?” 贾南风心中一惊,庆幸自己来了。 “还没有讨论出结果。” 见皇后来了,贾充的底气添加了五成。 “严询趁夜色进宫,冒犯了太后。此事传遍了后宫,太后恼羞成怒随下旨捉拿严询。太后失节事小,国体和先皇蒙羞事大。因此,此事不必讨论,明日午时立即处死严询。” 贾南风这句话,惹得满朝群臣大惊失色,人们议论纷纷—— “皇后,臣听说严询对太后只是言语上的不敬。况且,他不是只针对太后,昔日对皇后、对登基前的陛下都多有不敬。我看,此事还得让中尉府审问明白再定罪。” 杨骏冒了冷汗,这个贾南风比他想的要难对付的多,也狠毒的多。 贾南风这招一石二鸟之计,不,一石三鸟之计真毒啊。这也让杨骏明白了,贾家父女绝不是能同流之人。 “怎么?杨太傅怀疑本皇后的话?” “不是怀疑,此事是不是该请太后过来一起商议?” “皇后,臣以为太傅大人教导出来的女儿应该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即便她做了愧对先皇的事,现在一定愧疚不已,可能还会她还会想不开,随先皇而去。来人,快去太后那看看。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贾充故作着急的样子。 “好你个贾充,你敢在朝堂上公然污蔑诅咒太后?老夫跟你拼了。” 气急败坏,杨骏扑向贾充。 “太傅大人你冷静一点,你误会老夫的意思了。” 贾充身子挫,却很灵巧,躲过饿虎扑食,他继续解释道:“太后会大张旗鼓地下旨意拿严询,也可能是因为往事。臣听说,太后未嫁给先皇之时,一直倾心于严询。可惜,严询那厮当初不识美人心意,太后这才赌气嫁给了先皇。如今怕是对严询依旧恨意难消,这才下旨意捉拿严询问罪。” 贾充说的嘴角冒白沫,同时向皇后递眼色。 贾南风站起来,操起御书案上砚台扔到了堂下。 咔嚓,砚台碎裂,墨汁四溅—— 堂下众人被吓了,安静了片刻。 “哼,一派胡言!” 司马青很生气,堂堂朝廷变成了群臣议论流言蜚语的场合了。 “对于此事,王爷您有何高见?” 忽略杨骏的怒火,贾充转脸问司马青。 “先皇刚驾崩不久,你等不思辅佐新皇,还当着新皇的面在此议论道听途说之事,不仅损害了太后的名节,而且让先皇如何能安息?唉——” 司马青扬天长叹。 “都别吵吵了,把严询放喽,朕要让他去寻宝。” 司马衷突然拍桌案说道。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他们都没想到新皇还有硬气的时候。 “寡人听说,先皇确有遗命,让严询去寻王莽宝藏。太尉大人、太傅大人,你们说呢?” 司马青怒视着先皇托孤的重臣。他也是明白人,众人心中揣着什么心思,他岂会不知?以往,他只是一直装糊涂罢了。 “我看此事可行,既然陛下提出来,要放了严询,让他去寻宝。那就暂时先放了他,让他去寻宝。若是能寻得宝藏归来也是好事一桩。” 不管严询有没有罪,杨骏知道严询现在都不能死。因为他一旦死了,太后的“丑事”也就坐实了,他们杨家也就完了。 “王爷,您是陛下的叔父,当主持公道。” 杨骏心中着急,他着急想知道太后今天为什么不来上朝呢? 新皇帝登基以来,司马青已经不是第一次参与朝议了,他自认对朝廷各股权势都看的很透彻。而且,他想起了昨日的事,他真心不愿意严询就此死了。 “陛下让放了严询,李中尉你想抗旨不成?” “对,让严询去寻宝。” 也许是明白劲上来了,司马衷坚定地说道。 “不妥!” 贾南风愤然站起。 “皇后,有什么话请说?” 司马衷这会儿明白劲上来了,他看了看右边的皇后,又看看了左边的空位子,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犹记得他的父皇在世时,后宫的女人从未出现在朝堂上。怎么到他这里就全变了呢? “不能就这么把严询给放了。” 贾南风对宝藏并不感兴趣。 “皇后是不放心?至于他有没有罪嘛,臣建议由中尉府接着调查。先放出严询,加派官兵‘护送’他去寻宝,不管能不能找到宝藏,都必须把他再押解回来。到时候再就事论事也不迟嘛。这样,也不违背了先皇的遗命。” 司马青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王爷的主意甚好,若是能寻得宝藏,富裕了国库也是好事一桩。若是寻不得宝藏,二罪并罚,到时候才治严询的死罪也不迟。” 贾充再次朝贾南风递眼色,心道她现在怎么就不明白朝堂的局势?若吴孝王站在杨骏那边,他们父女可没什么胜算。 “好吧,就就依着王爷的意思办。” 贾南风终于明白了她爹的意思,其实她主要是想抹黑后宫里的那个死对头,把死对头给弄出去。 既然暂时杀不了严询,她也只好作罢。 …… 夕阳下,严询走出监牢,在黑暗中待的时间长了一些,眼睛有些不适应。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外头有数百人在等着他。 “严询接旨,陛下口谕,让你和尊夫人、令妻兄带着斩蛇剑和王莽头颅去寻找王莽宝藏。限期半载,由我等护卫。” 领头的官兵丁冷漠地说道。 “草民谨遵圣命。” 严询跪拜。 后话: 春风再次吹绿了山野,杂草开始了新一轮的生命轮回,又是天淡云闲的日子。 世事纷纷难料,大晋朝的朝野发生了一次震动。人们最看好的权臣杨骏倒在了毒妇贾南风的手下,他至死也甘心败于一个丑妇之手。 太后杨芷被贬去了金庸城,据说她在那里以被饿死的方式结束了短暂的人生。 大晋朝,内有司马氏诸王蠢蠢欲动,外有胡人虎视眈眈。昔日风度翩翩的商贾方显贵正带领着匈奴的铁骑,在边塞外卷起阵阵烟尘,奔着中原而来。 一场大火焚烧掉了皇家的武库,使京城里提前弥漫上了硝烟的味道。 —— 天地氤氲,万物化醇。 孙绣莹坐在山谷中的草地上,仰望天上的云彩,天高地迥,方觉宇宙之无穷。 “当初摆脱那帮官兵真是有惊无险,现在偏安一隅,人生也是无聊至极。唉,要是能变成一朵云彩,可以四处飘散那多好。。” 严询:“要不我带你下山转转去?” 孙绣莹:“听,你听到天下兵马奔向京城的声音了吗?” 严询:“不要做好事之徒,天下将会发生什么,是你我改变不了的。小莹莹,你该起来奶孩子啦。” 孙绣莹:“嗯……” 此时,山谷里传来洪亮的笑声,孙佩玖正在漫山遍野地捉蝴蝶。一对采摘野菜归来的“老夫妻”也进入了眼帘。倔强的老头孙归野提着菜篮,迈着稳健的步伐,跟在李婆婆身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