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夫子又来了》作者:一木森 本文简介: 唐幼一是伙夫之女,从小呆呆胖胖,长大了也是圆嘟嘟的,却有三个男人迷恋她。 第一个是她的少爷,别人都喊她小黑猪,只有他对她的小圆脸爱不释手:肉一,你长得真可爱。 然而,他当着众人的面欺辱她,只因他的白月光喜欢以此为乐。 第二个是外表冷傲内心执拗的军官,他毫不掩饰对她的痴迷,霸道地困住哭泣挣扎的她:你最好认清现实,我周逢川既然认定你就不会轻易松手。 可她发现了他不可告人的真实身份。 重生后回到那一夜,她告诉他,他只是一个替代品。周逢川双眼猩红:你连她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后来她变成寡妇,隔壁搬来一个夫子。他面若冷玉,整日故意找茬刁难,可当他发现她憎恶他,又没脸没皮挽留她,泪流不止吻她的脸:肉一,求求你爱我,哪怕你爱的只是…… 食用指南: 1 重生在第二卷 ,重生前有能刺到你心痛的玻璃渣,重生后追妻火葬场,会甜到炸。 2 男主只有一个。男主城府极深,马甲多且都有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只在女主面前秒瘫。 内容标签: 种田文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幼一,孟鹤棠 ┃ 配角:北翰情笺之第二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渣过的少爷,搬到我家隔壁了。 立意: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1章 楔子(改作话) 楔子 尽管说出来很吓人,但唐幼一真的自八岁开始,就满脑子想着怎么缠着孟鹤棠了。 要赖就赖孟鹤棠他自己,明明所有人都喊她“胖墩儿”“小黑猪”,他偏给她起个甜得能掐出蜜的“小肉一”。还一边喊,一边笑眯眯地抱起她,将她高高举起,好像在告诉她,她一点儿都不重,和这名儿一样可人。 没错,这对她来说太稀罕了,她爹娘从来没空抱她陪她玩,他们得给上山书院近百号的人做三餐,每天周而复始,忙得天昏地暗。 自己爹娘都不曾抱过自己,这位锦玉般好看又高贵的人为何会对她这般好? 而他对自己的好,是不是也和那些人一样不过是拿她当笑料? 幼小的唐幼一在当时根本无法理解,当即扁嘴含泪,被他举过头顶的身体僵直得像块石板……不对,是浑厚的大石板。 她当时真的又担心又焦虑,他要是再不把她放下来,这人好看的脸将会被她砸成一团肉饼。若没砸到他,那也铁定会颤颤巍巍放下她,送她一句:“哎哟,真踏马重!” 可没想到,他是出了名不按理出牌,看她嘴巴都扁成鸭嘴兽了,反而更加眉开眼笑。 他的喉咙上,已长出微隆的青涩喉结,随着他放大的笑脸缓缓滑动,恣意地表达着他的好心情。 唐幼一从不知,人可以笑地那么明媚。 他洁白无瑕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金色光晕,那长长卷卷的睫毛,透明如雪羽,墨黑的眼瞳流转之间,折射着琉璃般绚丽的碎光。 这样的眼睛分明在告诉她,她是他捧在手中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 紧接着,他噘起了嘴,重重亲了一口她的…… 重生之前,唐幼一会臊红了脸弱声辩解:他只是用鼻子碰了碰她的鼻子罢了,他对所有半大的孩子都这么逗着玩的。 可重生后的唐幼一不会辩解,更不会脸红,而是会像听故事一样淡淡一笑:还有这回事儿?抱歉,她不太记得了。 第2章 小太阳孟鹤棠(小修) 唐幼一她爹,唐有生和她说过,原本他们是下驴村村口搭棚做小食的人家,专门给过路的或耕种劳累不想回家的乡民们烧饭。 收入甚微,但起码将女儿养得像年画里,朱唇桃腮的小仙童,白白胖胖的,招人喜爱。 直到她四岁那年,棚里迎来一群路过打尖的师生,对他们的小食交口称赞,尤其是唐家秘制的杜康酒,深得那名胖夫子的青睐,两日后,一辆马车将唐家三口接到了崇延城的上山书院,做掌厨了。 唐有生怀着找到靠山的窃喜,与书院院长孟均一口气签下了十年的雇佣契约。 因为他听说这个上山书院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太子太傅——孟保廉创立的。 相传,孟保廉睿智过人,学富五车,曾位至从二品,在前朝做了二十年的国子监事,培育了数不清的名门子弟,朝代更替之时请辞回乡,随后便建立了这座上山书院。 孟保廉仙逝后,书院由长子孟均接管。此书院依山傍水,又师出有名,不管是配置还是名声都极好,孟家是货真价实的书香门第,想做成百年书香名门是一蹴而就,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进来做佣工? 然而没想到的是,如今的上山书院早不如当年风光,已是虚有其表,败絮其中,而造成上山书院衰败的正是孟均自己。 衰败是从孟均涨学费那时开始,且是连年地涨,教学质量却无任何进步,毫不掩饰敷衍的痕迹。 如此,在此念书的三百号学子陆续失望离开,还气走了一众才华过人却无从施展的夫子。 虽然孟均后知后觉力挽狂澜,好歹保住了七十多位学子,却几乎是其他书院不愿收的纨绔子弟。 这些学子上课睡觉捣乱,下课斗鸡玩狗,动不动就掀桌互掐叫嚣我爹是谁谁谁你他娘敢惹我就等着抄家吧的阵仗,可叹曾经书香四溢的名门书院,沦落成荒唐笑话。 而让唐有生痛苦的是,孟均是只铁公鸡。 全院七十多号人,烧煮盥洗洒扫这么多活儿,竟全由五个佣人分担,工作量大到叫苦不迭。 因着白纸黑字的十年契约,唐有生只好忍声吞气熬着,只盼东家会念着他们勤劳耐苦,尽量善待他们。 两夫妇忙得屁股不挨凳,幼小的女儿自然没法照料,白嫩的小仙童,转眼变成邋遢的小胖猪。 书院里那群吊儿郎当的师生最会狗仗人势,捧高踩低,对书院里这么一个异类尤其反感,常拿她的胖和憨取笑,小唐幼一若不小心靠近了他们书堂,还会被呵斥驱赶,让原本爱笑的唐幼一备受伤害,熬到八岁,已彻底变成一个不爱说不爱笑,习惯将自己躲得远远的孩子。 直到,那个像小太阳的孟鹤棠在她生命里出现。 那天早上,唐幼一在吃过早饭之后又溜进厨房吃了两个菜包,走的时候还塞了两个大肉包进袖兜,才满足地离开。 那时已入秋,早上的阳光很浅很干净,风凉凉的干干的,十分舒爽。她哼哧哼哧爬到书院后山,钻过一道石缝,来到一片辽阔的茅草坡。 茅草很高很密,一直蔓延到另一座山的山顶上,像极了海,风一过,就会搅出一波波的巨浪,发出铺天盖地的刷刷声。 唐幼一看着眼前的茅草浪,浮着薄汗的小肉脸像开了花一样笑得极甜,圆乎乎的小身子似乎也变得轻盈,一蹦一跳地钻进了高过她头顶的茅草丛。 没有进去多深,唐幼一就来到一小片压平了草的茅草地,上面放置着一顶像帐篷的简陋草棚子。 这顶小草棚是唐幼一花了一整个夏天一手一脚做成的,是属于她自己的秘密小窝。 唐幼一仔细拍掉身上的泥尘,脱下脚上的脏鞋,甚至撅着屁股认真地让自己放掉了一个屁,确定浑身上下洁净无比了,才郑重地钻进草棚。 然而才走进去一步,脚就绊到一根圆柱形的东西,脚下一个不稳,笨拙的身体就跌在了一片坚实的软物上。 在她的身体砸在这个软物的那一瞬间,她分明听见一声像遭人打了一拳的“唔!” 唐幼一愣愣抬头,狭小的棚子里居然躺着一个少年,他后脑勺枕在臂上,正眯着惺忪睡眼,不耐地将她睨着。 此人就是孟鹤棠。 当时他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脸庞骨骼还未长开,五官却是精致,肤白瞳墨,煞是好看。 唐幼一可没心思欣赏他的俊容,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他额间系着的缥色(浅青色)绳带,以及身上的缥色长衫上。 他、他是书院里的学子! 唐幼一登时大气不敢喘地僵在了那里,逆来顺受地等着他像那些人一样,大声驱赶她,哈哈笑她是胖墩儿。 可神奇的是他并没有,而是朝她勾了勾手指,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表示允许她与自己分享这个草棚子。 若这个草棚子不是唐幼一的私有物,她早就第一时间连滚带爬地溜到他绝对找不到的地方去了,问题就在于这是她的地盘啊,凭什么是她走呢? 然而赶他走,她更是不敢。 于是她僵在了那里,呈狗爬状地撑在他身上,略带敌意地看着他,不敢动弹。 孟鹤棠觉察出她的敌意,眉头微皱,喉咙发出略带威吓的“嗯……?” 唐幼一不甘示弱,也学着他凶起脸,孰不知,她这张圆嘴杏目肉脸根本凶不起来,反倒平添了女娃儿的娇憨可爱。 就在这时,孟鹤棠眉目忽然一醒,比女孩儿还红的嘴唇霎时弯起好看的弧度。 “好香。” 唐幼一没来得及明白什么意思,这人就噌地挺身坐起,一双细白长手直摸她软软的肉腰。 唐幼一以为这人要掐她打她,当即惊恐地直往后缩,小嘴巴扁了下来,眼看就要哭了。 孟鹤棠见她吓成这样,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这么小气?给哥哥吃点儿不行吗?” 原来他是闻到她袖兜里的肉包香,果然,当他摸出那两个大肉包子,发现它们还冒着热气,孟鹤棠乐得像寻到了什么宝藏,一张俊脸笑得无比灿烂:“妹妹是菩萨派来的仙童吗,居然给我送肉包子。” 仙、仙童?他在说她是仙童? 唐幼一还在努力消化他的话,忽然就他将其中一个包子递给了她。 见她傻住不接,又将包子凑到她嘴边,边吃边含糊不清地催她:“吃啊。” 看着这人清澈坦荡的眼睛,唐幼一眨巴着眼,怯怯地用带着窝窝的小肉手接住了包子。 孟鹤棠一边吃,一边心情很好地瞅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圆滚滚的小女孩,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的是书院佣人的衣服,眉头微挑:“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唐幼一几乎没被人问过名字,登时满脸通红,把嘴巴藏到包子后面,用蚂蚁的声量回答:“……幼一。” “肉一?”孟鹤棠不能置信:“你叫肉一?”见她当真点头,他就失笑了:“这名字也太有意思了!” 笑过之后,又歪头凑下眼睛来,细细地瞅她的五官。 “你声音真像婴儿,软绵绵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很低,却分明夹杂着一丝惊叹。 唐幼一不懂他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反应,只好佯装没听见,继续维持认真吃包子的模样,事实上心口早在打鼓了。 他这是……在夸她? 很快孟鹤棠就吃完了,伸着懒腰又要躺回去,突然“啪嚓——”一声,他高举的双手将棚顶捅出了大窟窿,一片金色阳光从裂开的大口子洒下来,映在少年瘦削的脸上。 “哟,这……”孟鹤棠皱眉看了看这吃了自己双手的简陋棚顶:“谁做的,太没水平了。”一抽手,头顶便又是一阵刺耳的“啪嚓——”,而这一次,小草棚彻底撑不住了,登时被扯破散开,七零八落地倒塌在地。 孟鹤棠的手僵在半空,显然也没想到这草棚这么不堪一击,纳闷嘀咕:“我也没使什么力气啊……” 可唐幼一心都被撕碎了,捧着包子“呜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犹记当时,孟鹤棠是如何手足无措地安慰自己,见她越哭越大声,只好当场给她做了个结结实实,比原来大了一倍的草棚子,以示赔偿。 摸着这华丽的草棚子,唐幼一那张小肉脸上尽是小心翼翼的欢喜。 累得瘫地的孟鹤棠瞧她终于笑了,也不由咧嘴直笑:“小肉一,往后这儿就是我们的窝了,可别让其他人破坏了,知道吗?” 听到“我们的窝”四个字,唐幼一的小脸静静浮出了桃色。 除了爹娘之外,从没人和她说过这种亲密的话,心里直泛起不可思议的甜,不敢扭头瞧他,额贴草棚壁,讷讷地点了点头。 她发誓,会用尽所有力气保护好这个草棚子。 自此之后,唐幼一在书院的地位变了,因为书院里有了一个一见到她,就会笑眯眯喊她肉一的人,高兴的时候,甚至会将她举着转圈玩,仿佛会传染一样,其他学子也不再嫌弃她这只小黑猪,习惯了她鼻涕虫一样的存在。 那时唐幼一才知,他是她的少爷,孟均的独子孟鹤棠。 第3章 大耳光 孟家一向子嗣单薄,孟均更是老来才得一子,孟家上下都宝贝的不行。待到孟鹤棠六岁,就将他放到贵族书院念书,美其名曰让儿子见多识广,其实是因为孟均教子无方,治不住比皮猴子还顽劣的儿子。 孟鹤棠呆的最长时间的是都城一间贵族书院,后因聚众打架,将一个官员儿子的脸打破了相而被劝退。相传当时情况十分严重,那官员后台很大,扬言要折了孟鹤棠一条腿,让他坐十年牢才消气。 这孟鹤棠当时才十一岁,平时虽然顽皮,却最怕被父亲责罚,所以每次闯祸他都会快快服软认错,唯独这一次异常硬气,任孟均打飞了数十根荆条也拒不认错。 后来孟均花了重金又找各种关系疏通,才没让孟鹤棠坐牢。 后面短短一年的时间,孟鹤棠辗转多个知名书院,都因这样那样的顽劣事迹而被退学,到后来,北翰再没有书院愿意接纳他,可见其无可救药。 那段时间,孟均都气瘦了,无奈之下,只能带孟鹤棠回乡,在自己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上山书院念书。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父亲盯着,孟鹤棠不曾惹过事,最多逃个学,躲在后山茅草棚里睡懒觉。书院里的纨绔子弟却因孟鹤棠桀骜不驯的经历异常崇拜他,常常看到他大摇大摆地领着一群半大少年在城内走这逛那,一路伴随孟鹤棠老气横秋的训话声,将这些小跟班们治的是服服帖帖。 即便如此,唐幼一从不觉得少爷与书院里其他学子是同一类人。 他们是趋炎附势,少爷却真的拥有一颗温柔善良的心,从未嫌弃过她低贱的身份,不管在哪里遇到他,他身边有什么人,都会朝她招手:“肉一,来哥哥这儿。” 初初那会儿,她会又惧又羞地假装没听见地逃走,却总会被他施施地拎回来,弯腰偏头地凑向她的小肉脸:“又独食了是不是,别想赖,哥哥闻到肉包子的味道了!” 到后面她胆肥了,还没等少爷发现她,她就已飞奔过去,眼看就要扑到他身上了,又会稳稳刹住脚,站在那里等他发现自己。 待他终于发现自己了,她就会笑成一朵花,用糯糯的声音喊他一声:“少爷。”抬手递上一只雪白的包子:“我带了夹着鸡蛋的包子给你。” 这时,他会沉下脸,威严地瞪她:“又错了,叫哥哥。” 虽然少爷一直执着要她叫哥哥,可她再大胆也知道,少爷再好也不是她能高攀妄想,从来只敢叫少爷。 关于他为何执意要她叫自己哥哥这点,唐幼一曾问过他。 那是在一个炎热的午后,他们一起躺在草棚子里睡懒觉,迷迷糊糊中,她忽然想知道孟鹤棠为什么不让她叫他少爷,当时他快要睡着,听她这么一问,发出了一声懒懒的表示他在组织语言中的“嗯——”。 然后朝她偏过脸来,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摸了摸她柔软如羽的刘海。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听你软绵绵的叫我哥哥。” 唐幼一仰头看着挨着自己而躺的孟鹤棠,对上他星眸半盖的视线,小脸辣纠纠地发胀,心里忽然生了个大胆的问题,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为什么是我呢?” “……因为……”他的眼皮快要完全合上了,声音都渐渐低弱了下去:“因为你……”话俨然没说完,却就这样淹没在他绵长的呼吸里。 虽然没有问出个所以然,但至少说明少爷视她为特别的存在。 她甚至认为,少爷他是特别的喜欢她才这样对她好,于是他萌生了到他屋内做丫鬟的想法。 “丫鬟?”唐有生皱眉,一向慈爱温和的脸布满了少有的嫌恶:“我现在都恨不得插翅飞走,你还想做丫鬟?我唐有生就算没饭吃,也不会让自己女儿走自己的错路,作践自己去伺候他们。” “丫鬟?”孟鹤棠背着手新奇一笑,然后举起握成卷的书册轻轻敲了下唐幼一的脑袋:“哪儿跑来的怪念头?你还是乖乖做个小肉虫,等着别人来投喂吧。” 与他同行的几位学子忽然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你要是做了鹤棠丫鬟,鹤棠更别想好好念书了哈哈哈!”孟鹤棠斜来一个眼刀才止了笑。 唐幼一歪着脑袋不解,认真道:“为什么?我发誓不会随便打扰少爷的。” 学子们听了她天真的语言都讳莫如深地直憋笑,不再说话。 孟鹤棠脸却很臭,朝不断发出噗嗤憋笑声的他们低喝:“少用你们的龌龊污了小肉一。”转向唐幼一时,脸上虽是柔和些,但还是看出他有些不高兴:“以后不许再提此事,知道吗?” 如此,唐幼一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是,想要更靠近少爷的心日益更甚。为了让自己能更配得上得到他的好,她开始常常注意自己仪态整洁,每日都要将发辫梳得整齐好看,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邋遢低贱,甚至还跑到书堂的墙角边偷听夫子授课,企图学文识字,好在他面前卖弄两下,受他一点夸赞。 她费力地提升自己,让自己可以更耀眼一些,让少爷更多地、更长久地喜欢自己。 即便十岁的时候,少爷离开了书院两年,这煎熬的两年时间里,她也没有停止严格待己,一心想着待他回来看到她的成长,会比从前更喜欢她。 然而,她错了,她将自己高估了。 当她看到那个女子之后,她才知自己连他心门的边儿都没碰到过。 那是在她十二岁,一个微凉的秋夜。 月亮已挂到夜空中央,上山书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正当举行着孟均的寿宴。 后院烧水间里,唐幼一正往木桶里倒着一勺勺的热水,腾腾白雾将她肉嘟嘟的脸颊熏蒸地驼红,像涂了上等的胭脂一般好看,鬓角耳稍挂着盈盈汗珠,头一动,汗珠就顺着圆润的下颚滴落下来。 装好一桶,唐幼一抬袖拭了拭汗,然后两手合力提起水桶,吸气憋了股劲儿地快步走向里边的佣人房。 经过院墙,一阵阵丝竹声自墙后飘来,夹杂着其乐融融的欢声笑语,而最清晰的,就属一群年轻男子的嬉笑怒骂声了。 唐幼一知道自己不该理会,可脚步还是慢了下来,耳朵高高竖起,想从这杂乱的声音之中捕捉到她想听到的那个嗓音。 她快两年没见过少爷了。 前年十月的一个午后,唐幼一吃饱饭如常地坐在通往书院后山的侧门门墩儿上,静静等待少爷和她一块去后山茅草坡上晒太阳睡懒觉,却不想遇到了大夫人康氏。 这位康氏极少出现在书院,这还是唐幼一第一次见她,却没有莽撞,因为根据她的衣着和架势,又能在书院里闲庭信步的,必是院长夫人。只是在拜见康氏的时候,嘴巴笨笨的,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显得没见过世面。 起初看到书院里竟有个肉墩墩的小姑娘康氏也是惊讶,毕竟书院禁止女子进入。但她没有驱赶她,只问她是谁,今年几岁,得知后脸上便柔和了不少,还用她香喷喷的手摸了摸唐幼一垂在胸口乌黑发亮的长辫子,夸她是个可人的小姑娘。 那天午后,她没等来少爷,却等来了怒红着脸的唐有生,和扇到她脸上的大耳光。 从此唐有生夫妇禁止唐幼一去前院,让她在厨房帮忙,并学家传的酿酒。 起初她并不听从。 要她干多脏多累的活她都愿意,她也深知少爷不是她可以肖想,可要是从此见不着少爷,就等于是要她的命。 唐有生夫妇知道女儿喜欢跟着少爷,却没想到年仅十岁的她是动了儿女之情,竟茶饭不思,觉也不睡地沉默反抗他们。 要是换做和他们一样身份的人也就罢了,偏是喜欢少爷,唐有生怎么可能让自己的独女做这扑火的飞蛾。 她不吃不喝,得,干脆去鸡窝猪圈里呆着吧。 女儿一向爱干净整洁,这招必会让她投降,可是没想到,她竟哼都不哼一声地在那臭气熏天的脏地方待了七天七夜,直至支撑不住昏倒在栅栏里。 醒来后,唐有生夫妇看着从小到大都不曾瘦过的女儿如今瘦得脱了相,落下了浊泪,不再强硬软禁她,只是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不是他们不让她见少爷,是书院本就禁止女子出入,当初给她自由是因为她还小,如今她已长成大姑娘了,再在前院进进出出便是坏了书院名声。再说,少爷功课日渐繁重,三年后要上京赴考,你若还日夜缠着少爷,就是在害他。若当真想见,便远远看两眼,别让任何人发现,要不然,他们一家就要被赶出书院,这几年他们的辛苦劳作也就白费了。 也不知是什么触动了她,唐幼一答应不再去前院,日后会乖乖跟着爹娘在厨房学手艺。唐有生夫妇喜极而泣,庆幸女儿终究是体恤父母。 “幼一有件事想问爹娘。”躺在床上,唐幼一那张原本圆嘟红润,如今瘦削蜡黄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冀:“这些天……少爷来过吗?” 唐有生夫妇看着女儿无可救药痴迷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没有。” 唐幼一以为爹娘是骗她,以她和少爷的亲密,少爷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她反常的消失。就算少爷没来后院,定也常常去他们的小草棚等她出现。 然而,她在后院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天一连几次地去小草棚转悠,却是一次都没见着孟鹤棠。 唐幼一被煎熬和迷茫折磨地胡思乱想,身体比软禁那时又更瘦了,简直变成了纸片人,最后生了场病,在床上足足烧了三天,忽然就不迷茫了。 因为她决定直接到前院找少爷。 这一夜晴空万里,天上独独挂着个明晃晃的弯月,偌大幽静的院落里,一排排灰墙黑瓦的房子被明晃晃的月亮照的惨白惨白的。 这时,墙根处探出来一个小黑影,那小黑影像猫又像鼠,贼兮兮地探了探小脑袋,然后贴着墙根猫着身体快速溜进了院角落一扇小拱门里。 这是唐幼一第一次来这一片,并不知孟鹤棠睡房确切位置,只听他说过,作为少爷最美的事便是能独享一个寝室。待她找到这间寝室,立刻明白了为何能让孟鹤棠感到满意,因为这独立寝室是一座双层的小阁楼。 这小阁楼装设别致,上下各有一房,通往上层房子的阶梯就设在楼外,上面还设有一段宽敞的廊道,可供人观景。 此时,下层屋子是漆黑的,并不能看出有没有人住着,上面那层倒是亮着灯,却窗户紧闭,看不出呆里面的人是谁。 哪个才是呢?唐幼一正头疼地抓着小脑袋壳,忽闻两声轻咳,从亮着烛火的上层传了出来。 唐幼一喜出望外,这声音,不是少爷的吗?! 第4章 夜闯少爷寝室 唐幼一实在庆幸瘦了下来,要不然,依她从前的重量,走在这木阶上,早就吱呀吱呀地将方圆十里的人都吵醒了。 如今的她就像只轻盈的小猴子,弯着身体踮着脚尖,轻而易举就来到了阁楼上层,那扇紧闭的,里面有她日思夜想的少爷的窗边。 原本她一心想找少爷问个清楚,如今到了跟前,又不知怎么生了怯,面对这扇薄窗,竟有点想逃。 少爷,你为何没来看我? 她想亲口问问他。虽然,她基本能想象到他的回答。 ——前几天闯祸被我爹关起来了。 ——我患病了,你看,现在都没好呢。 ——去了啊,刚好你都不在,厨长没和你说吗? 可他要是说——我忘了,她该怎么办? 唐幼一心蓦地一揪,嘴里不知为何泛起一阵苦涩…… “咳……” 低低的咳嗽声,从窗内极近的位置传来,吓得唐幼一立马缩身蹲下,动作过大,膝盖撞到木板,发出了一声“咚”。 唐幼一像只受惊的壁虎,呲溜地贴壁直往外窜,在孟鹤棠推窗的前一瞬,小身影将将溜过墙边拐弯处,消隐在黑暗之中。 唐幼一颤抖地将小小的自己缩在屋侧角落,最黑的地方,一双大眼骨碌碌地闪耀着惊慌的光泽,满世界都充斥着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希不希望被少爷发现。 “喵喵——?” 一阵怪异的叫唤忽然响起,唐幼一一滞,这……哪儿来的老公猫? “小甜?喵——?是小甜吗,喵——喵——?” 唐幼一僵住了。 刚刚那别扭的公猫声……居然是少爷发出来的? 她记得少爷说过不喜欢猫猫狗狗,觉得它们软趴趴的太粘人,怎么现在又养了猫? 还取名小甜?! “快出来小甜,我知道是你。”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无精打采地,可又听得出语气里的轻松亲密感。 “除了你没有谁敢在夜深人静,三番两次胆大包天地硬闯本少爷的寝室了。”他低低地控诉着,不明的人根本想象不到他是在和一只猫自言自语。 “既然都来了,直接点儿现身便是,以咱俩的交情,还需要像小姑娘私会情郎,遮遮掩掩地吗?” 说到这里,他又蓦然放软了语气,透着讨好诱哄的意思:“快出来,我给你留了好吃的……喂,听见了吗?快来啊。”说完停顿了会儿,见仍旧没有回应,他又不死心地尖着嗓子卖力一唤:“——瞄?” 听着孟鹤棠那怪异走调的猫叫声,紧捂着自己狂笑的嘴巴的唐幼一差点没把自己憋死过去。 真没想到,少爷平时一副一本正经,爱充老大的模样,居然为了哄一只猫说这么一大堆软萌可爱的话……还不惜自毁形象地尖着嗓子学猫叫……小唐幼一望着黑暗的某点吃吃地笑着,像吃了个美味的糖一样,嘴里心里甜丝丝的,觉得自己比从前又更喜欢少爷了。 见猫没出现,少爷没多久就放弃了叫唤,唐幼一呆了好一会儿,确认少爷没有要出来寻找的意思了,才悄咪咪地走出来,蹲在墙角探头去看廊道的窗台。 烛火熄了。 但是窗支起来了! 也就意味着她可以看到他了! 唐幼一按捺着激动地上蹿下跳的小心脏,提着气俯下身,像小狗一样小心地爬了过去,然后坐在窗下顺了好一会儿心跳,给自己念了八百遍“菩萨保佑”,才憋着气,慢慢把头往半开的窗口上探。 一股清雅的淡香首先扑入了鼻中。 这不是少爷身上的气味吗? 平时要靠地很近的时候就能闻到这个味道。 譬如,他忽然出现在她身后,探过头来故意吓她一跳的时候。又譬如,两个人挨得很近睡觉,他无意识的一个翻身,长手臂一伸,啪地盖到她的脸上的时候。这种气味就会浓浓地钻入她的呼吸里。 如今,她忽然又闻到这个味道,不禁有种少爷近在咫尺,与她贴身相对的错觉,惹她脚底发软,脸颊发烫,做贼心虚地转着小脑袋乱瞄,生怕少爷真的就跳出来,说她偷窥他睡觉。 当然,少爷并没有出现,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碟放在窗台边的生鱼肉。 碟子上的鱼肉很大块,足有半斤大,没有鱼头鱼尾,只一截干净完整,明显认真清洗处理了内脏的鱼身。 唐幼一呆呆地看着这鱼肉,没出息地羡慕上这只叫小甜的猫儿,羡慕它能享受少爷这般认真的宠爱。 接着她伸直脖子,迫不及待地将视线投入了屋内。 完了,除了摆放纸笔墨的桌案椅凳之外,屋里什么都没有,所有有价值的人和物,都被一扇大屏风严严挡去了,只能根据那绵长而轻微的呼吸声感受到屏风后面那位她朝思暮想的人的一点实质存在。 唐幼一无声叹了口气,小脑袋耷拉在窗台上,百无聊赖地望着黑漆漆的屋内,心里是说不出的沮丧失望。 算了,问不问又如何,就当少爷忘了吧,反正她也没吃什么亏,倒是仗着他对自己的善意得意忘形了。 她知道,她本来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存在。 哗哗 忽然,一阵风将桌案上两张没有压紧的纸吹落了地面,借着月光,唐幼一看到上面写着几行字。 她眯着眼睛卖力地认上面的字。 她没有读过书,缠着爹娘和少爷或者偷听夫子上课认了些字,但数目也是少之又少,这纸上的字也就只能磕磕绊绊地认出三几个。 (一个纟加一个官?)儿:见(什么)如(什么)。你又(什么)我了,(什么)好初五(什么),为何又令我(什么什么)…… 唐幼一费力地看了许久,只看出少爷似乎被人放了鸽子外,再看不出其他内容,到最后,还将自己看累了,连打了两个大哈欠。 她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可又不舍得,趴在窗边傻呆呆地看着那面该死的屏风,想象穿着薄薄亵衣的少爷躺在里面的模样,竟也觉得挺有滋味。 就这样,她不知不觉趴在那里睡着了。 丝毫不知,在她睡着之后,有个黑影从屏风后面移了出来…… 两日后,少爷忽然随夫人康氏回了洛湖娘家探亲。 这个消息来得毫无预兆,又有些无关痛痒,不适应的人怕是只有唐幼一和一向惧内的老爷了。 老爷与夫人常年和睦恩爱,两人甚少分离,大伙私下唠嗑时都言夫人每次回娘家最多去个把月,再多老爷就会派人去接夫人回来。 没想到这次情况不一样,这一去,竟是一年半,老爷派了三回的人去接,都没将夫人少爷接回。唐幼一发现,那段时间老爷精神非常不好,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直到老爷五十大寿,才接到夫人的帖子,称会赶在寿宴之前带少爷回来。然而,他们路上不知遇上了什么,耽误了时间,老爷寿辰过了三天了,由洛湖驶来的马车才慢悠悠地停在孟府门前。 一般人寿宴没能办上也便就此作罢了,可这孟均却不是一般人,不仅要补办寿宴,且一办便是两场,一场在城内宅子里,一场则选在上山书院里。 书院里的这一场请的是书院学子们的高堂亲友,称是为了答谢学子家长的一路支持与信赖,实则为了结识更多达官贵人,以助于增长生源,让他们给上山书院多多介绍门生。 宴席是流水席,已从午时进行到现在,接待了不下三百宾客,可谓门庭若市,高朋满座。宾主们一派恣意欢畅,却不知负责所有流水台菜品的唐有生一家三口,这一天,做了将近四十桌的菜。 当唐有生做好最后一桌菜,双手手腕再无法活动,扶着厨房案台摇摇欲坠,好在女儿唐幼一就在身边,及时将他扶到了屋里。 妻子张氏把菜张罗好回来,发现唐有生浑身烫热,意识几近半昏迷,立即禀报给书院管事江伯,求江伯帮忙叫郎中给唐有生看病。 这位江伯年愈五十,在上山书院做管事做了有二十余年,为人行事一向铁面严苛。 他拉着长脸垂着嘴角,背手阔步地走进唐有生的卧室,身后跟着他的胖徒弟江添丰,进门没看到躺在床上的唐有生,就先注意到站在床栏旁边,出落得含苞待放的唐幼一。 江伯不由正眼打量,发现她有张粉雕玉琢的圆脸,一双翦水秋瞳如同刚从水中捞起,虽然身材短圆不纤细,笨重土冒的样子,却有着比其他少女突出的曲线,尤其是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天然不造作的娇媚,如此站在这昏暗简陋的佣人房里,十分打眼。 他怎么不知后院有这么位可人儿? 忽然,张氏走过来挡住了江伯发直的视线:“江伯,帮有生找个郎中吧!” 江伯幡然一醒,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走到唐有生的床榻边,终于看向唐有生那张连橘色烛光都掩不去病色的瘦脸,嘴角下沉,朝身旁喊了声:“添丰。” 后面却没声息。 江伯皱眉回头,呵!原来他的好徒弟的魂早被那姑娘勾走了,正两眼发光地盯着人家前凸后翘的身子看呢,直到他怒斥一声“添丰!”才抖着身回过神来。 “徒徒儿在!” “去,给唐厨长煮碗姜汤过来。” 然后转向期许地看着自己的张氏。 “张嫂子,烧个热水给有生擦擦身,有助于退烧,至于郎中,观察一下再说吧。” 说完转身便要走,张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哀声哭求道:“江伯!求求您帮帮我丈夫,他昨日就很不舒服了,为了把宴席办好才一直扛到现在,没有半点怠慢手上的活儿!如今都子时快散席了,为何不能给他叫个郎中?” 江伯黑着脸抽回自己的袖子:“你还好意思说昨日就不舒服,早干嘛不说?生病还能做菜的吗?啊?要被前院那些官宦富贾知道他们吃的饭菜是一个病人所做,你让老爷如何交代?置上山书院名誉于何地?!” 张氏被他吼得发怔,没想到他们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干活,反倒落了个不是。 第5章 肖想(小修) 唐有生睁着凹陷的眼睛,幽幽地盯着江伯那张趾高气昂的脸,颤颤巍巍地抬手去够张氏的衣服,一旁已吓出眼泪的唐幼一连忙握住唐有生的手:“爹,您要坐起来吗?”张氏幡然一醒,回身和女儿一起将唐有生扶坐起来。 唐有生虚虚坐着,张大嘴看起来很想说话,却只是喘着粗气,可见是极其衰弱。女儿唐幼一见父亲这般难受,即蹲身给他顺气,孰不知她这一下蹲,便将蜜桃似的翘/臀曲线完美展现。 江伯怎会错过这美好的风景,当即眼一眯,露出了贪婪猥琐的神情,心一动,便计从心来。 只见他为难无奈地叹了口气:“厨长啊厨长,我江审知道你今日劳苦功高,若不是你,今日的宴席也没法完满结束,如今你累病了,理当受到最好的照料。可你也知,今日摆的可是寿宴,老爷的寿宴!你懂吗?我做了二十三年管事的,从未听说北翰哪家主子摆寿宴,家中下人能叫郎中上门看病的,就是煎个药都不成!这是折煞主子,咒主子不得康宁!” 唐有生一家三口煞白了脸怔怔听着这荒谬可笑的话,竟是无言以对。 “我江审今日若给了你方便,传到其他人耳中,指不定告到老爷那里,轻的,怀疑我偏私拿了你好处,重的,便会将我和你们一家一起发落赶出书院!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十几口等着我养,你让我如何帮?!” 听着这句句掏心掏肺的话,憨厚的唐有生夫妇居然也被说得动容,张氏抹着眼泪哀声哭诉着:“江伯啊,我知你难为!可有生真的拖不得了啊!书院四周都是山,最近的大夫都在十里外的村里,现在不着大夫出诊,有生就要活生生熬到明天了!” 江审摇头叹息,皱眉想了想,口气忽然软了下来:“我倒是有一秘药,专门治疗有生这样突发的热病、邪入心包的急症,有清热解毒、镇惊开窍之奇效,还有固本培元,延年益寿的好处。” 唐有生一家听了,脸上霎时如被希望的曙光照耀了般。 “只是……”江审话锋又一转:“这药是我江家的家传之宝,是我祖上百年前求了世外高僧炼制而成,世上也就剩这一粒了,是用于来给我江家人救命的,若是想我送于你……”说到这里,他明显意有所指:“除非你我是一家人,不然,哼,我可不能做悖逆祖上遗训之事。” 唐有生夫妇俩听到这里,终于听出些意思来,脸上的笑容开始僵硬:“你的意思是……” 江审将手往后一背,目光终于不再掩饰地投在蹲坐在唐有生床前,一直沉默听着他们说话的唐幼一身上:“只要把你们女儿放我屋里,到我身边伺候着,秘药自然名正言顺送你服用。” 听到这句话,唐幼一已吓得缩成一团,大眼涌出了恐惧的泪水,唐有生夫妇更是满脸震惊,瞪住这个老态龙钟不知羞耻的江审,终于明白他的居心。唐有生气急攻心,猛地急喘起来,唐幼一一边流泪一把连忙给他喂水顺气。 张氏抬袖一把抹去脸上的泪痕,冷笑一声:“原来如此,江伯相中了我家闺女……怎么,你新纳的那个小妾被你夫人整坏了身子,不能给你传宗接代了?” 江审岂会听不出这话夹枪带棍,平日里他一向蛮横强势,何曾被这样地臊过,恼羞成怒地指手大骂:“你嘴巴放干净点!我看你是不想救你丈夫了!不识好歹的东西,我告诉你,你女儿要是跟了我,那是你们家祖上显灵,不仅你女儿有了靠山,以后你们夫妇俩在这书院,也不必再……” “我呸——!”张氏猛地朝他啐了口痰,那泼辣劲儿吓地江审狼狈直退,只见张氏像母鸡护崽一样返身紧紧抱住稚气未脱的女儿,恶狠狠地对江审道:“你白日做梦去吧臭老头!我们祖上显灵?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腌臜样!居然敢动我女儿的念头?我告诉你!我们一家三口就是吃树皮睡大街,也绝不会卖女求荣!我们夫妇俩就是活不下去了,也绝不会将女儿交到你这样阴损的人手上!” 唐幼一看着自己娘亲那样用尽全力护她,心中是无比地感动感恩,小手紧紧搂住娘亲,只觉得自己是那么地幸福,暗暗决心,这辈子定要好好孝顺奉养他们。 江审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面目扭曲道:“好哇!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既然你们那么有骨气,也就不必叫郎中上门看病了!添丰!”那胖徒弟当即应和地站了出来,“这三日书院图书阁要大扫除,为防有人盗取书画出去倒卖,大扫除未结束之前,不得任何人出入书院!给我看好门!一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遵命——!” 待江审趾高气昂地走了后,张氏才卸下强硬的面具,任悲愤不甘的泪水涌了出来,一把抱住丈夫和女儿嚎啕大哭:“呜呜呜呜真是前世作孽来的这个鬼地方!连生病看郎中都不能!天爷呀!怎么办呐?谁来救救我们啊!” “都怪我……怪我福薄,没跟上好主子……”唐有生比谁都悔恨,双目猩红,却已流不出泪,只能安慰妻子:“还有一年了,再熬熬……这些年咱们好歹攒了开铺子的钱,很快就能过自己的好日子了。” 说着,伸手摸向蹲在塌旁,一向少话,连哭都没有声音的女儿:“乖幼一,爹爹很久没听见你的笑声了……等明年从这个鬼地方出来,我和你娘一定多陪陪你……还有你的来音姑姑,上个月来信说给你准备了份嫁妆……你定不记得你姑姑什么模样了,我和你娘也十年不见她了,到时啊,我们一同去她家做客……” 默默听完,唐幼一紧紧握住父亲枯槁发皱的大手,用力点点头:“女儿扶您躺下。” 唐幼一抹着泪提桶去水房烧水,当她提着热水经过院墙,听到墙后面那些学子的欢声笑语,蓦然想到一个主意,当即三步并作两步地把水提到屋里,对父母说了声:“我去去就回。”便提着裙摆奔向前院。 她穿过或低语碰杯或大声欢闹的一桌桌席台,心越跳越快,耳边只有自己又重又急的呼吸声。 她的确是为了爹爹才到这儿来的。 但她不确定自己这般紧张,是因为着急救爹爹,还是因为即将要见到挂念了快两年的少爷。 终于,唐幼一来到南苑分给学子们的那片席位,他们像一群放监的囚犯一样,正肆无忌惮地饮酒作乐,东倒西歪地叫闹嬉戏。 这些学子之中,也不乏容姿翩翩,丰神俊朗的,可对唐幼一来说,这些人只会称托少爷的出众,即便在这般混乱不堪的场面,也挡不去他向自己散发的吸引力,只扫一圈,便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没有坐在厅堂席位之中,而是大大咧咧地背倚外围的圆形廊柱,与人欢快地聊着天。或许因为今日是他爹寿宴,穿着上华丽不少。竹青白纹深衣,上好的羊脂玉冠,有两根细细的缨绳从上而下,顺着耳际绑在下颚,将他的脸型更是勾勒地清俊。 她早知两年的时间会让少爷长大不少,却没想过会长地这般高大。 他的肩又宽又直,简直能轻轻松松将她扛起,衣裾下两条笔直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背脊线条阳刚有力,令她有种想闭眼趴到上面再也不下来的冲动。 最令她心悸的是他的脸庞,不再是孩子般的精致,变得菱角分明、剑眉深目,喉结刀削般凸起,记忆里洁白的手也变得骨节分明,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半青葱半成熟的男子味道,只远远看着,便化了唐幼一的整颗心,双脚浮软不敢上前,担心站在他身边会令她自渐形秽。 接着她又发现,他的外形变得俊逸,笑容却是没变,笑起来仍是唇红皓齿,目若灿星,明媚地像个毫无心机的孩子。 看到他这样的笑容,唐幼一忐忑的心顿时提上了些勇气,凭着这笑容,她就能断定他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少爷。 这时,有人已注意到这位忽然而至的少女,并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也不能怪他们稀罕,实在是这苑内通通是男的,忽然来了个雌性动物,就算是丑的,也会看多两眼,更何况,唐幼一只是身材短圆笨拙,脸还是好看的,霎时之间,整个院子竟静默了一秒,无数只或好奇或惊艳或疑惑的眼睛看向了唐幼一。 唯独孟鹤棠没有看过来。 因为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面前那位身形纤细轻盈,容貌如珍珠一样洁净素雅的少男身上。 唐幼一睁着呆滞的眼睛,紧紧看着那位与少爷愉快攀谈的人。 不,他不是男人,是个姑娘。 虽然她身上还没有任何属于女子的曲线,甚至没有少女的娇态,但唐幼一就是一眼看出此人是女扮男装。 她是怎么做到女扮男装混在这里的?他们看不出她是女的吗? 最令唐幼一惊诧的是,根据少爷那专注的神情可断定,此人对少爷来说,非同一般。 忽然而至的惊与痛,令唐幼一的圆脸瞬间涨红,杏眸更霎时浮出疑似泪液的雾气,迫不及待的脚步再次变得犹豫。 第6章 送上门的丑角 “这位姑娘……”有人向她走了过来,声音谦和温柔:“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唐幼一水眸流转,没看他的脸,视线扫到那人的缥色衣衫,分辨到他是此院的书生,便机械地矮了矮身:“我……我有事想找少爷。”说完,视线就又回到不远处的孟鹤棠身上。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带着孩儿的稚气,由她那张饱满莹润的小嘴吐出,是谁听了都忍不住想怜爱,登时围上来数位书生,凑着垂涎的眼睛,直往这位圆乎乎的少女身上瞧。 她不在意这些无礼的目光,她在意的是这些人挡住了她的视线,害她快看不见少爷了,直踮着脚尖往孟鹤棠那边看。 见她喊孟鹤棠少爷,那人瞬间明白她的身份,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与人聊得极投入的孟鹤棠,嘴角略勾了勾,转回来对唐幼一道:“你家少爷正与他的白月光风花雪月中,姑娘若是要紧,不妨告诉本少爷,本少爷乐意帮上点儿忙。” “白月光?”唐幼一呆呆念着,向男子投去懵懂的眼神:“什么是白月光?” 她那双如同笼罩着一层青雾的杏目好似一潭与世隔绝的神秘湖泊,被这样富有魔力的眼眸静静注视,令原本一脸痞笑的男子神色一醒,出现了一丝吃惊。 这小姑娘家家的,居然长着一双天生的媚眼。 他心里纳罕着,视线往她身上一扫,眉头忽然嫌恶一皱。 含胸,高低肩,脖子前倾,体脂量达到40%以上,哼,原来是个暴饮暴食的货,白瞎了这么好的颜值。 这一番吐槽仅在男子一个扫眼内结束,他勾了个玩世不恭的微笑:“白月光啊……”吊梢丹凤眼朝那头高谈阔论的孟鹤棠瞟了瞟,举扇挡嘴,神秘兮兮地凑到唐幼一的耳边,一字一顿道。 “就是男人撸管时,幻想的对象……” 旁边几位书生听到了他说的话,好奇心大起地齐齐挤来:“撸管?什么撸管?” “诶?钟公子,你是说鹤棠他要撸管做笛子吗?” “撸管为何需要幻想对象?他那么自负,幻想对象定是他自己吧?” 姓钟的男子听着这乱七八糟怪恶心的话,不耐烦地抖掉肩上的手:“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众书生嗤之以鼻:“又倚老卖老,钟公子不就是比我们大半年嘛,至于一天到晚充大头么。” 男子恶狠狠瞪他们一眼,老子三十了!能做你爸了!要不是倒霉穿到了这个弱柳一样的公子哥身上,老子此时正穿着皮夹克开着兰博基尼去夜店泡妞呢! 此人叫钟静,莫名其妙地从未来现代世界穿越到了古代北翰一位也叫钟静的十五岁少年身体里,这名少年身体羸弱多病,系统没有给他什么任务,只是提醒他,这具身体活不过十八岁,他若能想办法活过十八岁,后半辈子必福禄康寿。 上辈子钟静是有九年资质的健身教练,拥有一身健美撩人的肌肉,所以刚才一看到唐幼一,职业病便立马发作,对她进行了个体型体脂3D扫描。 刚穿到这个少年身体时,钟静窃喜地差点要放鞭炮,这难度系数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学题目。可没想到,穿来第二天就把自己脚踝摔折了,被一个孩子撞了能头昏眼花一个月,一点花粉就让他的鼻子在整个春天无法呼吸,甚至抬一个西瓜,都能闪到腰,可见这个少年的身体素质有多差。 如今他十七岁,还有不到一年便十八了,两年从未间断的病痛早教会他怎么做人,衣食住行永远以安全、保健、舒适为唯一标准。就这样,曾经霸气侧漏,天天凹八块腹肌人鱼线的他,硬是逼着变成一个缠绵床榻的小病娇。 系统曾说过,他需要找到一个钥匙,有了这个钥匙,他就可以获得重生。可这个钥匙究竟是人还是物呢? 至今一无所知。 等钟静将注意力放回唐幼一身上,刚瞥到她朦胧的大眼里,摇摇欲坠的水珠,她忽然就越过他,在他微讶的目光下,拨开那些越发靠近的书生们,走向了孟鹤棠。 只见,她在距离孟鹤棠两臂之外的侧边站定,距离很近,可以听见他和那个白月光的对话,像是在谈论他们认识的一位夫子。 “梁夫子真的是全洛湖最有君子风度的。”女扮男装的人在不紧不慢地说着。 逞她话音一停,唐幼一即向孟鹤棠矮身行礼:“幼……” “你怕是要笑死我!” 声音却被孟鹤棠恣意的笑骂盖了过去。 只见他荒谬地重复着那女子的话:“你认为梁山伯是全洛湖最有君子风度的夫子?” “幼一拜见……”唐幼一继续试图插入他们俩人的谈话之中。 “对啊。”那女子被孟鹤棠夸张的模样逗地忍不住一笑,嘴角两边立马浮出两只小小的,甜得像糖的梨涡,瞬间让她淡雅的面容俏丽许多。 “少爷……” “他从来不会为难学生,明知被捉弄了,也从不置气的。”女子含笑继续说着,那双灵巧的丹凤眼大大方方地与孟鹤棠专注的目光对接着,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不能让他们两人断开这相交的视线:“你在洛湖还不够久,自然不够了解。” “是这样吗……”孟鹤棠拉着声音皱眉道。 唐幼一见他似要进入沉思的样子,立即急切地提高声音唤他:“少爷。”甚至,还勇敢地向前走近一步:“幼一有一事求您帮助!” 这次,孟鹤棠终于有了反应。 可他并不是看向唐幼一,更不是对她说了什么,而是抬手朝她敷衍地挥了挥,继续对他面前的那个人说道:“我明白了,梁夫子这是见人下菜碟,只有你在的时候他才会风度翩翩。” 唐幼一张着唇,睁着没有灵魂的大眼,像块冰冷的石头僵立在他们两人的身旁。 他朝她敷衍挥来的手,就像在往她脸上挥武着耳光,清楚地告诉着她,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贱奴,不配得到他的注意。 唐幼一双颊火辣辣地疼,身上却不断涌着阵阵的恶寒。 与孟鹤棠攀谈的女子显然已经注意到了唐幼一,眼角余光将她打量了一下,发现她穿着下人的粗衣布裙,又不见孟鹤棠理睬,便也跟着不理。直看到她接二连三被忽略,卑微可怜地叫人看不下去了,才朝孟鹤棠唤了声:“哥。” 这一声呼唤,倒是让孟鹤棠立即收了话,并温柔地发出一声好听的“嗯?” 那女子俨然很喜欢他这样迅速又贴心的回应,洁净的脸上再次绽出梨涡,伸出皓白如葱玉的手,指向一旁的唐幼一:“你家下人有事找你。” 孟鹤棠眉目一醒,当真是经她一说才知身旁还站着其他人,即略显不耐地扭头过去:“何事?”猝不及防地,一下子撞上一双湿漉漉雾蒙蒙,好似里面飘着雨的圆圆杏目,令人望之深陷,想要将她怜惜呵护。 没人能忽略唐幼一异于常人的美,孟鹤棠也不无例外。 在看见她的那一瞬,他神色明显一滞,就好像一支不停书写的笔忽然断了墨,纸上出现了猝不及防的空白。 这只发生在一瞬之间,紧接着,他就恢复了大家熟悉的桀骜不羁,并发出一声听着赞叹,实则鄙夷的惊呼:“哟,吓我一跳,这么标致的姑娘哪儿蹦出来的?” 周围的学子显然非常很习惯孟鹤棠这样轻佻的调皮话,都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连那名女扮男装的女子也逗地大乐,看着唐幼一掩嘴直笑。 仿佛唐幼一是送上门来给他们逗个乐的丑角,无人在意她怔愣发青的脸色,更无人在乎她的身躯像掉进了冰窟一样地,剧烈打着寒战。 “好了你们。” 最先看不下去的人是那位第一个过来和她说话的男子,那张细长透着病色的俊脸难得出现严肃,正想再斥责两句,那个白月光也跟着站出来打抱不平了。 “别取笑她了,她都快要哭了。”她担忧地看着已经把脸垂到了胸口的唐幼一:“哥,快问问她有什么事儿吧。” 孟鹤棠轻咳两声,终于收回嬉皮笑脸,目光疏冷地看着唐幼一道:“说吧,找本少爷什么事?”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呼喊。 “走水啦!走水啦!后院走水啦!” 丝竹声与欢声笑语顿时消退了下去,大伙儿的注意力都不由转向后院方向,果然,那头的房屋映着火光,浓烟滚滚,看起来是火势不小。 “后院不是距离我们这儿很近吗?要不要躲躲?”“喂,书院下人很少的,那点儿人够灭火吗?”“后院是下人干活的地方,你说下人少,那就代表不会有人伤亡了,因为他们今晚都在前院干活呢!” 在大伙儿望着火光七嘴八舌的时候,没人发现唐幼一冲出门的身影,也没人留意到“砰”的一声脆响,她在拐角处与一个拿着盘花生米的书生相撞跌倒的模样。 要不是那名书生对着唐幼一指鼻痛骂,叫骂声尖锐恶毒,引起了孟鹤棠的注意,他不会看见她狼狈扶地而起的身影,也不会瞥到她额上淌下的鲜血。 然而没能看到更多,她的身影就无声地在那个阴暗的拐角处消失了。 第7章 披麻戴孝 爹娘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奔跑的唐幼一坚定地默念着。 爹娘那么勤劳,那么善良,从未害过任何人,上天绝对不会伤害他们,绝对不会! 然而看到刚刚还有父母等着自己回去的房子,已被火海吞噬,唐幼一就害怕地哭了:“爹——!娘-——!你们在哪儿——?”寻找着爹娘的身影,期待爹娘先发现她,喊她:幼一,爹娘在这儿。 她拉住每一个身边的人问:“我爹娘呢?可有看到他们?我爹生病了,我娘是不是带他找大夫了?帮我找找他们好吗?” 可他们只会沉默地拿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即不告诉她爹娘在哪,也不帮她一起寻找他们的下落。她早就知道,书院里的人有多么冷酷无情。 她几乎寻遍后院每一个角落都没找到爹娘,除了一个地方她还没找…… 婆娑的视线,再次投向那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爹,娘,你们在里面对吗? 她冲向火海。就和幼小的时候,看到爹娘向她张开宽大的双臂便会本能地蹬着小圆腿扑过去一样。 可不知为何,不管她怎么跑都跑不进去,她的身体被一个宽大的力量紧紧裹住了,连她模糊不清的视线,也被不知什么全部遮盖。 她拼尽全力地嚎叫挣扎。 爹娘,女儿错了。 女儿不该离开你们,你们原谅我,快回来吧,求求你们……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她失去所有力气,意识飘入虚无之中,那紧紧包裹她的宽厚物体始终纹丝不动,未曾松开一点点。 自此,唐幼一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毕竟除了人命,衙门的人第二天就上门来做事故勘查了。 人若是死于意外,做个记录,让死者家属签个知情书,对其勘查结果表示无异议便可。 可要是死于谋害,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完的事儿了,需按照刑事案的一套流程进行繁琐冗长的审查,然后再让捕快缉拿凶手,最后经过衙门公堂的传唤审判才能结案处置凶手。 最后的最后,不管破案与否,都向衙门缴纳破案经费,案件越复杂时间越长,数额则越大。 这对孟均来说无疑是从天而降的炸弹,不管人是怎么死的,书院的名声必受到影响,搞不好最后还要花钱买单,肉疼地孟均恨不能时空穿梭回去,亲自将唐有生两夫妇从火中救回来。 幸好孟均与衙门总捕赵开相识,当皮肤黝黑、牛高马大的赵开领着几个小捕快大摇大摆来到上山书院,孟均就借握手之时,往他袖袋里塞了银票:“有劳总捕了!” 这赵开好歹在崇延做了近十年的捕快头头,岂会不知孟均的意思,面不改色地将银票往袖袋里再塞了塞:“份内之事,孟院长客气了。”然后颐指气使地朝年轻的手下们喊了一嗓:“愣着干嘛!干活!” 小捕快们最是畏惧总捕淫威,谁敢惹了总捕,非天天被追着操练到吐血不可,当即一窝蜂地跑向火灾现场。赵开正要随孟均去院内喝茶,眼睛蓦然扫到侧门边抱剑站着的一个人,登时怒目圆睁地怒叫一声:“林非献!!” 赵开的嗓音十分浑厚,这般大吼一声,差点把书院的屋顶瓦片都掀落。被吼的人倒是淡定,朝赵开这边看了一眼,回头又继续往门内瞧了会儿,在赵开又要怒叫前转过身,往火灾现场走去。 孟均看了看那人,见那人穿戴也是捕快,身形气度和其他捕快大不一样,最重要是,居然不惧赵开,孟均圆胖的脸上闪过纳罕:“那位是……?” 若是其他人,赵开早过去一脚将人踹飞了,可这次他却没有这么做,额头暴突的青筋暴露了他的强忍,咬牙切齿回答孟均:“主簿林方的儿子。” 孟均明了地张圆了嘴,原来是府衙主簿的儿子,听说这位主簿才学甚高,只因天生失聪,家底贫寒,当年科考明明考得一甲探花,却被无故调换成了三甲传胪,连个进士都得不到,最后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府衙主簿一职。 “他爹是个聪明的,却生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赵开话语里透着蔑视,却不由把林非献刚才的举动放在心上,视线朝那个门望去。 这一注意,才发觉那里有哭声传出。 “死者家属在这儿吊丧?”赵开略显吃惊地回头看了眼孟均。 孟均怎会不知他吃惊的原因,苦不堪言道:“……我夫人实在可怜那个孤女,所以让她在这儿吊丧。” 说这话的时候,赵开和孟均已走到了刚才林非献所站的位置,从这里能一眼看全里边灵堂的情况。 灵堂布置简单,却该有的有,无一纰漏,可见是放了心思的。一个名门书院愿空出地方为佣人置办这样一个正经的丧礼,算是空前绝后的,是为仁至义尽。 只是,除了堂内中央摆着的两幅棺材下,跪着位披麻戴孝的小姑娘外,再无他人。 小姑娘的哭声嘶哑无力,断断续续,圆圆的小身体跪趴在蒲团上,显然哭的太久,渐赴虚脱,纵使是孟均这样铁石心肠的看了也不免心生怜悯,无奈地叹了口气。 “作孽啊,都说喝酒害人害己,那两夫妇死便死了,留下这小姑娘该如何是好?我这倒霉蛋又找谁要钱作房子?” “喝酒?”赵开问道:“是喝酒误的事?” 孟均点头:“没错,我管家昨夜亲眼看这两夫妇喝的酒,总捕去现场看一眼便知。” 果然,赵开很快就查出起火的源头是唐有生屋中的三坛酒,又用了两日功夫,赵开便称摸清了事发经过,带着相关文件再次来到上山书院。 因收了钱财,赵开本打算只身前来,哪知一向低调的林方不知哪根筋不对,听说是上山书院的事故,即让儿子随赵总捕同去,说是跟着赵总捕学学办案经验。赵开直觉这林方在给他故意使绊,无奈职位比他赵开大,赵开不好说什么,只能窝着火带林非献来到了上山书院,想着待会儿找个借口支开他,让孟均赶紧将文件签了便是。 然而不知怎么,今天赵开的运气特背,待他和林非献来到事故现场,那里已或坐或站地候着一群人。 这些人自然地各自分成了三拨,左侧亭台里坐着的是康氏以及伺候的几个下人,康氏面色不虞,似有什么忧心事困惑着她。 中间是个平台,台阶上由孟鹤棠和几位关系好的书生占据,包括钟静和那位白月光在内,或许是因这一处刚死了人,他们没有像如常那样嬉笑怒骂,都自觉地低声耳语。 在他们右侧,是一片一字排开摆放的铁树盆景,盆景后面也站着两个人,高的是女仆冬玲,矮的便是穿着麻衣的唐幼一,正微垂着脑袋听冬玲说着什么,她们站的位置被稀疏的铁树遮挡着,若不注意看,几乎无人发觉她们的存在。 赵开脸色发白地瞪住一脸苦哈哈地走过来的孟均,低声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怎么办事?” 孟均有苦难言地向他作了作揖,低声道:“快别提了,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细长的眼睛朝身后正严厉地盯着他的康氏方向移了移,正要和他耳语两句,那林非献就从赵开身后走了出来,孟均当即转脸微笑,向林非献打了个热情的招呼:“哟,林捕快,今儿你当值啊?” 林非献刚刚二十,浓眉星目的,长得很周正,身形也不是他爹那样的文弱,肩宽体阔显得孔武有力,只是不怎么说话,爱答不理的,透着股傲气。这不,孟均向他打招呼了,他也只是回以颔首便不做理会,令孟均很是尴尬。 像他这样的身份却有这般刚直的性格并不多见,又因他姿容出众,很难不令人注意到他,首先被其吸引的人便是从洛湖跟随孟鹤棠来到崇延的那位女扮男装的上官绾。 “那人是谁?”上官绾毫不掩饰欣赏地望着林非献:“好像挺特别的。” 身旁的孟鹤棠正与钟静说着什么,刚要分出神来回应上官绾,她忽然轻抽口气地一拉他的衣袖,顿时将孟鹤棠拉地趔趄了一下:“哥,他走过来了……” 她声音里的惊惧令孟鹤棠一醒,抬目一看,林非献果然正大步朝这边走过来。 不得不说,林非献的动作神态坦荡而大方,具有很浓的男子气魄,叫人完全讨厌不起来。 尤其钟静,两眼发光地在人家身体上肆意地扫上扫下,天啊,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身型这么好的男人了,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再往孟鹤棠身上瞧了瞧……孟鹤棠相貌身型都不差,可毕竟才十六岁,又整日吊儿郎当,根本没有这人一半的魅力!哎,最惨的是自己,别说健美体形,他连十八岁都不知能不能挺过去。 所有人之中只有孟鹤棠显得不喜欢他,如临大敌地将上官绾拉到自己身后,柔声安抚极少这般局促的上官绾:“别怕。”整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 随着林非献上台阶的动作,孟鹤棠这边的人都不约而同止了声,等待他的下一步举动。 然而没想到的是,林非献上完台阶后,脚步未曾停下,更没有对他们说一句话,直接从一脸挑衅的孟鹤棠身前擦肩而过,像风一样略过半躲在后面,眨巴着娇羞的眼睛等他对自己说话的上官绾,大步地向右一拐,走向铁树盆景后面,那两位几乎被人遗忘的女子。 当大家都错愕地看着林非献朝那边走去的高大背影,孟鹤棠脸上闪过了一丝无人察觉的仓皇。 第8章 关系匪浅 “既然我舅把你分到我浣洗房,浣洗房便有三个人了,只要好好干别偷懒,活儿也不多,知道吗?”铁树盆景后面,高壮的冬玲正站在唐幼一面前,语气冷淡地说着:“你年纪小,那就负责全院的被褥吧,每月洗一次晒两次,是最轻松的活儿……” 唐幼一微垂着脑袋,像根旧木头似的站在那里。 她身上的麻衣不知是哪里找来的,又大又旧,下摆长到了膝盖窝上,白布腰带往身上已栓,看起来像穿着皱巴巴的咸菜,寒掺的很。头上披的白巾子倒是崭新布匹裁的,可惜也是过大,不停地下滑,她必须不时地往上推推才不会被遮住眼睛。 但是,把眼睛放出来又怎么样?有什么值得她看的吗?没有,就是有她也不想看。反正她就这样安静站着听他们说话就行了,连话都不需要多讲。 而且她知道,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只需维持这样的状态就可以了。 在爹娘葬身火海的第五天,她也说不上有什么感觉想法,因为她的感知已七零八碎地散在不知哪处,找不回来了。就是找回来了,也拼凑不起来了。 忽然,头上的帽子不知怎么动了动,阳光冷不丁就打到了眼上,唐幼一不由眯了眯眼,长而卷的羽睫微微轻颤。 她恍恍然抬起那双似有雾氤氲的眼睛,一具高大的身影映入视线,视线再上移,便看到了一张神色淡淡的俊脸。 “你还好吧?” 虽然林非献看起来很有距离感,声音倒是温和的,再配合方才他用手拨弄唐幼一帽子的这一举动,足见他与唐幼一关系匪浅。 这令在场的人无不意外,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只见唐幼一呆愣地看着这个人,圆润小脸露出了困惑,小嘴巴发出细细的奶音:“您是……?” 众人见唐幼一竟像不认识林非献,又更加吃惊了,忙担着头围靠过去,唯恐错过了什么精彩。 这一靠拢,本来站在他们中间前面位置的孟鹤棠便变成站在了最后面,而他似乎也没有要过去的意思,就这么定定地立在那里,任由所有人将他遗忘。 林非献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她居然忘了他。 不过也无伤大雅。 他淡淡回道:“我是林非献,两天前借手帕给你的人。” 唐幼一眸光终于动了动,接着,她低头在自己衣襟腰带和袖袋上摸索起来。帽子再度将她大半张脸挡住。 找了好一会儿,到最后都没找出来,或许是觉得有些丢人,她没有抬起头来,只能看到在动的嘴唇:“抱歉……我不知放哪儿了,大人……” 就在这时,林非献朝她伸出手,在众人轻微的抽气声下,再次把她的帽子往上扶起了些,将她的眼睛释放了出来,甚至,还用上两手,帮她把帽檐别到她耳后,以防它再次滑下去。 “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眼睛要看着别人。”林非献轻声责备,这一系列动作话语是如此地自然,好像这对他俩来说很稀松平常。 这次,唐幼一表情有了变化,眸光不那么黯淡涣散了,终于正眼看住眼前的人。 但也只是看住他,表情里没有欢喜也没有反感,然后听到她讷讷地应了声:“是,大人。” 这样清淡的反应令想看到精彩的众人有些失望,好些个直接没了兴致,一脸败兴地走开,只有上官绾和钟静看得眼都不眨,只是,上官绾是带着审视猜疑的意味,钟静则纯属凑热闹。 钟静狭促哼笑,摇扇侧身对孟鹤棠道:“学着点儿……”蓦地发觉身旁并没有孟鹤棠,回头一张望,他竟不知何时跑到后面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了,坐姿一如既往毫无仪态,没腰似的几乎躺下来了,不知哪来的一只白猫,正蹲卧在他平坦的腹上,与他玩耍着。 “怎么跑这儿来了?”钟静走过去。 孟鹤棠百无聊赖地把视线放在试图用小肉爪按住他手指的猫儿,声音也透着疲态:“站累找个凳子坐罢了。” 钟静斜睨他一眼,装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发现上官绾对比他高猛的男人花痴伤心了呗,这种感受他太明白了。 钟静也不戳破他,没好气地坐到他身旁:“昨晚叫你别喝,非说喝了好睡觉,完了又不肯走,硬和我抢床,最后还要忍受你一整晚的梦呓!” 孟鹤棠身形微不可察一僵,眼睛快速扫过他,语气寥寥道:“有吗,我说了什么?” 钟静叹道:“我也不知你当时在说什么,就是不停地喊弯儿弯儿。” 孟鹤棠一听,悬起的心顿时一松,没好气瞪他:“你确定只是弯儿?我后面还说了钟静你是不是皮痒呢。” 钟静一脸煞有介事:“没骗你,你真的一直在喊绾儿。”见孟鹤棠居然一反常态兴致缺缺不搭腔,他更觉得事有蹊跷。 喊绾儿名字是假,梦呓确是真,而且还有点梦魇的样子,当时钟静都担心地想去把他叫醒。 钟静凑过去,低声问:“难道是上官绾要走了?” 孟鹤棠打了个哈欠:“没有的事儿。” 钟静又想了想:“我知道了,院长训你了?” 失火那晚场面混乱,好些纨绔书生还跑到事故地点耍酒疯,分身乏术的孟院长想让孟鹤棠负责将烂醉的书生们带回舍区,却怎么都找不着人,愣是让宾客们看了不少笑话。最后,居然在那座阁楼里发现睡成死猪的孟鹤棠,气得孟均差点当场家法伺候。 孟鹤棠不在意道:“我爹哪天不训我?”一边说一边朝孟均那头望去,发现他爹娘与赵开已向火灾现场走过去,没睡醒的脸顿时一醒,迅速直腰站起跟了过去。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眨眼就走出去很远,钟静微愣地看着他难得矫健的背影,诶?早上上官绾拉他来这里听调查结果时,他不是表示没兴趣吗? 赵开领着孟均夫妇俩,来到一片焦黑的残桓断壁上,指了指地上的碎瓦片:“看,这就是他喝醉酒打翻酒坛烛台的证据,而且,床前这个位置是起火点,”他又朝一侧角落位置指了指:“火势催烈不可收拾是因角落摆的两坛纯度极高的酒,以至火势升的更快。” “如此。”孟均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火烧的再快,也不至于把两个大活人硬是烧死在里面。”一旁的康氏淡淡出声道:“他们难道是傻子,不知逃吗?” 这位康氏长得很瘦,身高倒与孟均持平,精致而深邃的五官透着股冷感美,像现在这样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精明不好欺之感。 “夫人言之有理!”孟均满脸堆笑地夸赞自己的夫人,再转向赵开时,已和康氏同一个鼻孔出气了:“你是不是查漏了什么?” 这时,孟鹤棠已来到了他们身边环臂聆听,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在往这头走近。 “两位请听在下细细道来。”赵开不卑不亢继续说着:“夫人说的没错,平常人着火了第一时间是逃跑找人救命,可唐有生当晚的确做不到,因为他已经几近昏迷,醉得不省人事。” “不对。”一旁的孟鹤棠肃脸道:“再醉的人,身上着火了也会疼醒跳起。”见他们齐齐望住自己,又吊儿郎当一笑:“茶馆说书的说的。” “我儿说的没错。”康氏沉声附和。 “这绝非赵某空口瞎扯,诸位可以开棺看看唐有生的尸身。”赵开没有恼怒,胜券在握的样子:“因为死的时候毫无知觉,所以四肢是放松张开的,这一点,绝不可能捏造。” 第9章 漏洞百出的案情 漏洞百出的案情 说这话的时候,众人都已来到四周,安静地听赵开进行事故分析。 “张氏呢?她可是滴酒不沾的,为何不找人救命?”孟均难得问了个有用的问题。 “当时后院没人,都去前院帮手了,以当时的情况来看,根本来不及去喊人。”赵开答道:“以张氏跪坐紧缩的姿势来看,当时她意识是清晰的,起火时她第一时间想救唐有生,所以将唐有生从床上拉下了一半,可床边正是火势最大的地方,地上又都是酒,还没将唐有生拉出来,火就蔓至整个屋子,眼看逃脱不了身上都是火了,张氏才放弃了自救。” “他们女儿当时在哪儿?”康氏补充道,眼一抬,即在人群的狭缝中看到那安静的身影:“幼一,过来。” 唐幼一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走了出来,来到康氏孟均身前,屈膝矮身:“老爷,夫人。”却对一旁的孟鹤棠熟视无睹。 “当时你在哪儿?”康氏目光清冷地看着稚气未脱,却略显呆滞的唐幼一:“我记得你一直随你爹娘干活。” 唐幼一正要说话,身侧忽然踱过来一道轻快的身影,伴随着充满朝气的声音:“当时她到前院找鹤棠哥了。” 康氏和孟均闻言皆一讶,望向身旁的儿子:“鹤棠,是吗?” 孟鹤棠扫了眼低垂着脸毫无表情的唐幼一,点头:“对,她刚来不久就有人喊走水了。” 康氏望回唐幼一:“当时找少爷何事?” 唐幼一嘴唇微启,发出细细的冷冷的声音:“想求少爷帮我爹找郎中看病。” “看病?”众人听了皆大讶,尤其赵开,立即警觉地盯住唐幼一。“不是说喝醉了吗?” “我爹没有喝酒。”唐幼一声音虽然是孩童的稚嫩细弱,语气却是不卑不亢:“躺在床上是病了。” “撒谎!”这时,一道狠厉的声音插了进来,是总管江审领着江添丰来了:“你爹当晚得知宴席上有上好的酒,一直央求我帮他拿一坛解解馋,我没有答应,好言相劝等宴席散了帮他捡捡漏。”说到这里,义愤填膺一哼:“哼!没想他竟耍起脾气,做完最后一道菜就冲回屋里喝他自己酿的酒了!” 唐幼一缓缓抬起了脸,那双从来都是雾蒙蒙的眼睛这时是充满了怒意:“我爹没喝酒!你骗人!他身体不好,早就戒酒了!是你不给他找大夫,我才去找少爷的!” 可那气势对江审来说完全不足为惧,冷道:“小姑娘,话不能乱说的,你爹要真是病了,我江审有什么理由不帮他叫大夫?你去问问其他佣工,他们生病的时候我可怠慢过?你还好意思说你爹戒酒,谁人不知他上个月喝得酩酊大醉,书院里的伙计包括老爷夫人都知你爹是个酒鬼!最爱干的事就是酿酒!” “你胡说!!”唐幼一急得冲江审大喊,奈何她脸都涨紫了,声音还是太细,根本吓不着人:“我爹没喝酒!!” “不喝酒,屋里放着三坛酒做什么?那床边地上的碎瓦又是怎么回事?人证物证俱在,你狡辩得了吗?”江审凶悍的脸几乎要怼到唐幼一眼前:“我早就劝告过你爹娘屋内不能放酒,很危险,他们从来不听,生怕别人喝了他们的好酒,啧啧!” 众人听了无不交头惊叹,原来真是喝酒自作自受,连看似公道的康氏都讳莫如深地闭口不语了。 倒是孟均露出一副扼腕痛惜的模样摇头叹息:“真是天意弄人啊……两夫妇厨艺了得,酒又酿得极好,正是青年有为的年纪,敝人正准备给他涨薪资,没想到就这样被酒害了……” 唐幼一见孟均终于说了爹娘的好话,一把抓住孟均的衣袖,睁着泪汪汪的大眼恳求他:“院长!我爹没有喝酒,您相信我,他真的没有喝酒!” 孟均一脸无奈地看着唐幼一:“小姑娘,你放心吧,看在你爹娘给上山做了九年饭的份上,书院会好好安置你,不让你无依无靠。” 许久不出声的赵开这会儿又出现了:“如何,孟院长,可以签了吧?”说着递给他一份文件,孟均点点头接过看了看,接着双手递给了一旁的康氏。 唐幼一见所有人都不信她而信江审,身体由内到外地直发寒打摆,眼泪如注直淌,声音抖不成声:“不……不是的……我爹没有……”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令后头的钟静看着又心疼又无奈,望了望小姑娘身后不远的林非献,疑惑他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没有上去帮助一下小姑娘,帮小姑娘说两句…… 诶?这林非献在看什么? 钟静发现林非献注意力并不在这里,而是放在外头的某处,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诶?那不是孟鹤棠和上官绾吗? 只见方才还在人群中的孟鹤棠上官绾不知何时跑到了火灾现场的门前,正蹲在那扇躺在地上的焦门旁边看着什么,两人还不时交头谈论。 钟静惊疑地看了两眼,又望回林非献,正好捕捉到他脸上闪过的狭促笑意。 呵,这笑意他懂,是看戏的意思。 就在这时,那头的上官绾忽然返身跑了过来,脸上带着义无反顾,一边跑一边朝正在磨墨准备签字的孟均康氏喊:“师公师奶——!别签!” 众人都被这清脆的声音喊得一醒,目光齐聚到身形纤细的上官绾身上。 而就在这个间隙,钟静瞥到那头的孟鹤棠却没有与上官绾一同过来,而是依旧维持方才的姿势,背对着这边单膝蹲地,低头望着门上的什么,久久不动。 上官绾跑回人群中,看到唐幼一哭成个泪人,即举手欲给她拭泪,没想到唐幼一不领情,扭开脸往后直缩。 上官绾愣了愣,而后放下手坦然一笑,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爽朗自信,接着,转向了一脸疑惑的孟均两夫妇:“唐有生夫妇是被人害死的。” 闻言,众人皆是一诧,更别说江审和赵开,那脸色犹如遭到雷击一般煞白。 “你个毛小子,哪儿轮到你说话!” 赵开厉声斥骂,没想到话音刚落,对其一向姿态谦卑的孟均脸色突变,怒喝出声。 “大胆!” 这一声怒吼浑厚而凶猛,有猛虎下山的震慑力,直将在场所有相关的和不相关的人吓得噤声。 孟均威怒地瞪住赵开,冷道:“工部尚书上官鎏的千金是你能呼喝的?还不速速跪下磕头认错!” 赵开诧异地望着这位年纪不大的俊俏书生,怎么也想不到她是朝廷大臣的女儿。 同样吃惊的还有林非献,只是他并未表现出来,只能从其微青的脸色看出他的在意。 上官鎏,他知道此人。是孟均的学子,在上山书院上过几年学,后面科考并无名目,却能跻身朝廷要职,都说是家中什么皇亲国戚帮的忙。 赵开并不知这其中的复杂,只听她爹是工部尚书便已吓地额冒薄汗,忙不迭屈身跪下,怔忪不安地向上官绾伏地请罪。 “卑职鲁莽!有眼不识泰山!请上官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卑职!” 上官绾温和一笑,轻声把他喊了起来:“总捕大人,我怀疑当日火灾是有人故意放的火。” 赵开满脸堆笑:“其实卑职也觉有漏洞,却苦于线索不足,上官小姐有任何看法和线索,卑职绝对洗耳恭听!” 上官绾抿嘴点头,道:“首先我来说说不合理的地方。刚才师奶和鹤棠哥说的,唐有生一个大活人身上着火却毫无逃生迹象,此为不合理之一。但最不合理的其实是张氏。张氏并无醉酒,逃生的门距离床边仅仅六尺,她就算再想救丈夫,当发觉救不了了,自己身上也着火了,剧痛之下也会本能地冲出门。我们应当看到的是她奄奄一息躺在屋外地上,而不是连逃都不逃,跪在床边,就这样抱着丈夫,任火将她活活烧死。” 说到这里,上官绾犹豫地看了眼一旁的唐幼一,发觉她苍白的脸上正泊泊淌泪,嘴唇却紧闭没任何声音,可见她在强忍着悲伤。上官绾担忧地拍拍她的肩,柔声道:“你还是别听了吧,要不要去那边坐坐?” 唐幼一摇摇头,抬袖大力擦去缀在下巴的泪水:“我要听。”但不管怎么擦泪水还是一直落下。 上官绾没再说什么,摸出一张帕子塞到唐幼一手上,没等唐幼一反应就转开身继续道:“如果说唐有生两夫妇无儿无女,那么张氏选择和丈夫赴死那也说得过去,可他们是有女儿的,且我听说他们一家三口十分和睦,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连逃命都不会?” 众人听到这里,都认同地纷纷点头,孟均康氏也对上官绾条理清晰,句句在理的说辞非常赞许,尤其赵开,一脸的崇敬膜拜:“上官小姐所言极是!不愧是尚书大人的千金,小小年纪这般睿智!” “可这终究是一面之词的猜测,事实是他们真的相拥死在火中。”钟静摇着折扇,悠悠道:“唐姑娘说,他爹没喝酒而是病重在身,这一说法亦无证据。还有,放火的人为何要放火你们想过吗?杀人若找不到动机,凶手也很难找出。” 第10章 白月光的风采(小修) “钟公子说的没错。”上官绾认同点头,转向唐幼一:“唐姑娘,你爹娘平日里可有和人结怨?最近有没有什么不顺利的事儿?” 闻言,唐幼一霎时想起当晚江审与爹娘吵架的场面,脸上顿时一醒,急切道:“我爹娘常年都在后院忙活儿,认识的人就只有书院中的人,最近没有和任何人结怨,但是当晚,我爹娘和人发生了争执。”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是谁?为何事?” 唐幼一抬手指向交手而站的江审:“总管江伯。” 众人诧然望住江审,江审倒是一派冷静,冷哼道:“我方才不是说了吗,你爹想喝宴席的酒,我没让,他便耍脾气说再也不给书院做饭,是争执了两句,但也不至于让我动手去杀了他吧?这些我徒儿添丰可是亲眼见证。” 江添丰抬起宽硕的大脸:“没错!我当时就在现场!” “不对。”唐幼一直直地盯着江审,脸上毫无畏惧:“起争执是因为你不给我爹叫大夫,还想拿我做交换,让我到你屋里你才肯救我爹!” 江审忽然面目扭曲,欺身扬手抽向唐幼一,然巴掌没落下,有人就及时上前抓住了江审的手腕,与此同时,上官绾也把唐幼一护到了身后。江审讶然抬头,望向这位高他不止一个头的男子。 “休得动手。”林非献冷道,一个巧力甩开他的手,竟连人也甩推出去两步,这一系列帅气动作叫众人不由发出低呼,上官绾也看得眼都不眨,对林非献的欣赏似乎又高了一个级数。 “你……”江审气得口吃,却又不敢对林非献发怒,便对他身后的唐幼一怒骂:“满嘴胡言!!本来还可怜你死了爹娘,现在看来你就是个小毒妇!再造谣我撕烂你的嘴!!”说完接着转向一脸焦头烂额的孟均,愤慨委屈地弯身拱手:“老爷!这女子无中生有,毁我清誉!我虽然是半截身进了黄泥土的人,但也受不得这种侮辱栽赃!请老爷给奴才做主!” 孟均为难地向自己夫人康氏求救:“夫人,您看这……” 康氏叹了口气,也是一脸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期望儿子说两句,回身找儿子身影:“鹤棠,你怎么看……鹤棠?”却哪儿都找不到人影:“绾儿,鹤棠哪儿去了?” 上官绾想了想,忽然噗嗤一笑,道:“可能出去买糖丸子了,刚才我和他说想吃宋记的糖丸子。” 众人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可又觉得这很合理,孟鹤棠在他们面前就是这般不按理出牌的人,以他与上官绾的亲密来看,在这么紧要关头突然出去给心上人买好吃的也无可厚非。这些人当中,只有唐幼一脸上闪过一丝狼狈,身体向外挪移,想让自己从上官绾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里挣出来。 上官绾并不知唐幼一的暗暗较劲,搂着唐幼一的动作非常自然,眯眯笑着道:“你们不用找他,他在不在都没关系,我上官绾就可以在今天把案子破了。” 赵开听到她夸这么大的海口,马屁也有点使不动了,尴尬笑道:“上官小姐是掌握了什么铁证吗?” 上官绾胸有成竹地点点头,好巧不巧,她瞥到身旁的林非献嘴角闪过狭促,心里登时有些不高兴,立刻放开唐幼一,上前一步地仰头盯住林非献:“怎么,林捕头不信?” 这林非献对她忽然的欺身挑衅并无过多反应,但也没有怠慢,亦是定定地回看住她。 被他那双炯炯有神,似有引力的眼睛盯着,上官绾心口不禁有些砰砰乱跳,期待着他将会说什么。没想到,他只回以淡淡的:“卑职不敢。” 上官绾显然不满意他这样敷衍的回答,清雅的小脸上涨了怒色,却又不知能骂他什么,最后只能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嘀咕:“本小姐才不信!”说着,就拨开四周围拢的人堆:“来吧,我来给你们看样东西。” 只见她领着大伙来到唐有生夫妇葬身火海的屋子前,向他们指了指卧在地上的焦黑门板:“这是这间屋子的门板,来两个人,把它竖起来。”很快就有两个仆人将门板扶起立在地上。 上官绾接着指引大家:“大伙看,这面有个铁手环,是栓门用的,所以这一面是门的前面。把门转过来,你们看,这上面有一个木栓,显然就是门背后了。而唐有生夫妇被害的证据,就在这门背后。” 众人大惊,争先恐后想要上前一看究竟,却被上官绾毫不客气地挥退:“诸位别着急,听我说,这个门板是铁证,你们这么多人一窝蜂过来,说不定那个凶手会趁乱毁掉证据!”众人听了忙吓得面面相觑,再不敢上前一步。 上官绾满意地蹲到门背前方,在地上捡了根小树杈,点了点门板下方的位置:“我刚才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字,原本嘛,这个字很难被发现,毕竟火把这门烧地很透很薄了,不过,正因把木门烧薄了,所以很轻易就看到了那个字,因为写这个字的人将字刻得非常深,被火一烧,字就呈镂空状态显现了出来。” 说着,上官绾举起小树杈,轻轻地在那块位置捅了捅,果然显出了一个镂空的拳头大小的模糊字体,上官绾再把字的笔画上的碎削灰烬轻轻刮去,那个字便很明显地显现了出来。 江。 众人哗然,无不齐齐怒视脸色如土的江审:“原来真是你!”“没想到你竟这般蛇蝎心肠!” 为防江审逃走,赵开迅速上前揪住江审:“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不是我……不是!!”江审脸一阵青一阵白,平日总是颐指气使,到了这种时候也是吓破了胆,语无伦次地辩解着:“这我没放火烧他们……我、我是看上他们女儿,但我绝没想过要做杀人放火的事!!老爷救救我!我江审真的没干!!” 大家听到他这些话,更是愤慨不已地指骂他心肠歹毒。 就在这时,上官绾站起来朝混乱的人群喊道:“等等!”等众人安静下来,她叹道:“我都还没说完呢,你们就噼里啪啦给人定罪了!到底是不是江总管所为还不一定,毕竟这上面写的只有一个江字,天下姓江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就这么定罪未免草率。” “难道上官小姐还有其他证据?”赵开疑道。 上官绾点点头:“而且是直指凶手本人的证据……”忽然,她看到人群外面走来一个人,立时高兴地向那边蹦跳挥手:“鹤棠哥!” 大家齐齐回头,便看到背手走来的孟鹤棠,他走得四平八稳,脸上却似没睡醒一样无精打采,待走到上官绾身边的时候,忽然像变戏法一样拎出一沓上面印着“宋记”两字的小食盒:“给,小馋猫。” 众人张圆了嘴,上官绾说的果然没错,他真的特地跑去城里买宋记糖丸子了。 孟均与康氏显然是支持自己儿子特殊对待上官绾,都欣慰地打趣他:“就记得给绾儿买好吃的,爹娘肚子不会饿的吗?” “师公师奶别气。”上官绾眉开眼笑地接过来:“鹤棠哥其实是买给大家一起吃的。”然后对似累极的孟鹤棠甜甜道:“鹤棠哥,我说的对吗?” 孟鹤棠懒懒嗯一声,然后背手转身看向大家,视线经过角落垂着脑袋望地面的唐幼一时顿了下,又不动声色移开:“如何,破案了?” 上官绾被他一提醒,忙把他往一旁推去:“请鹤棠哥往那边稍稍。”孟鹤棠反应不及,便被她推地直往侧边退去,刚想斥她粗鲁,手臂就毫无防备地撞上了一具他一直试图忽略却总不能成功的小身躯。 这小身躯是如此的小如此的轻,就像棉花一样轻软,被他这么一撞势必要跌倒,于是他本能地返身,迅速伸臂去捞。 在孟鹤棠背手从外面走过来的时候,身在角落的唐幼一就从侧面看到了他藏在背后的那一大沓食盒,并看着他不偏不倚地走到那位焕发着夺目光采的少女身边,然后将食盒轻轻放到她的手中。 没人发觉她垂下脑袋的动作,有多么狼狈。 她沉浸在悲伤里,没想到,一具高大的身躯忽然就迎面将她撞了一下。 这人撞的也不是很大力,还不足以把厚重的她撞倒。她比较气的是自己的倒霉,本来就不开心,还要被人平白无故地推挤。 不想这还没完,他居然还伸出铁一样的长臂,将没有防备的她一把搂了过去。他的胸膛怎么这么硬这么厚啊,直将她撞得七荤八素,不知东南西北。 第11章 凶手(小修) 十二岁的唐幼一虽然满脑子都是少爷,却对男女之事并未开窍,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姿色,突然被男子这么一搂,也只觉这人手脚不知轻重,将她勒疼了。 她恼着脸抬头去看是谁,并抬手欲将他推开,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少爷。 唐幼一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他,僵硬地定住不知如何是好。 清俊利落的轮廓,又挺又直的鼻子,红得似果子的嘴唇,都和记忆里一样样……可他的眼睛,哪还是记忆里的明媚澄澈。 它们黑沉地犹如深渊一般,无光无底。 唐幼一望着它们,却没感觉到它们在看着她。 虽然人还他的臂膀里,唐幼一却感觉与他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 “唐姑娘。”耳畔是孟鹤棠凉凉的,漫不经心的声音:“站稳就好撒手了……”接着便是一阵窃窃私语夹杂着看戏嗤笑的声音。 唐幼一懵懂不知地下移视线……她的手什么时候揪住人家衣襟了?! 唐幼一触电般撒手退开,忙不迭低头请罪:“奴婢鲁莽……望少爷饶恕……” 可人家早就不在意地转开了身,打着哈欠在一块石头上歪歪地坐了下来:“绾儿,别磨叽了,快说完了让我回去睡觉。” 原本想要看好戏的大伙看到这,都对孟鹤棠与唐幼一的关系了然于心了。 到底是和他们一样的纨绔子弟,曾经把人家小姑娘当宝贝一样疼,如今有了衿贵的新欢,这上不了台面的货色自然靠边站了。 上官绾也敛回了神色,站回那块门板旁:“刚才我们找到了‘江’字,却不能断定这个字和谁有直接的联系,只能肯定这是张氏死前留下的。”众人认同点头,她又接着道:“但是根据这个字,我们就可以解释刚才提到的第二个不合理的地方:张氏为何不逃生?”上官绾指了指那个镂空透光的字:“因为她根本打不开这个门,所以才会在门背后刻下这个字。” 众人暗暗抽气,都没想到这隐藏的信息。 钟静折扇一敲手心:“还有,她既然能刻下这个字,就说明起火时凶手就在现场。” 上官绾点头:“没错,而且,我敢说……”她的目光往人群扫了一圈:“那个凶手由始至终都在现场,直到有人发现走水才藏起来。”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 “那要如何找到凶手呢?”康氏精致的眉头紧锁,叹道:“后院奴役姓江的有四人,书院学子里也有几位,总不能一一抓去审问。” “师奶别担心。”上官绾轻松道:“只需要让他们做一个动作,绾儿就能辨出谁是凶手。” “一个动作?” 众人讶然看住她,都不敢相信她的话,那江审倒是迫不及待,就盼着给大家证明他的清白。 待孟均将上山书院所有姓江的十二人召集过来,上官绾让这些人一字排开,双手掌心向上地伸出。 只见上官绾犹如走马观花一样,边走边往这些人的掌心上看,每一个手掌,她都只轻扫两眼,不作过多停留,闲庭信步地令人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直到她来到第九个人的手掌前。 此人双手白胖厚实,手指内关节却有成片边缘痕迹整齐的烫伤。这烫伤看起来不是新鲜的,应当有三五天了,像是不小心握到了锅边一样,伤痕呈微弯的弧度。 当上官绾看到这样的手掌时,当即往后一退,朝那人指手喊道:“就是他!”跟在身旁蓄意以待的赵开林非献即上前将那人左右一擒,狠狠扣了下来。 “不是我!你们抓错人了……不是我!” 众人忙围拢过来看这凶手究竟是什么人,只见那人满身横肉,张着一口乱牙地嚎叫着冤枉:“你们做什么抓我?!师父!救救我!不是我啊” 居然是总管江审的徒弟,江添丰。 江审亦是不敢相信的样子,白脸颤手指向江添丰:“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啊添丰?!” “他掌心的伤痕就是证据!”上官绾走过来:“方才我说了,张氏无法打开门逃生才会刻下字,而那个阻止她逃生的人就站在门后面,死死地拉着这个铁环。”她指向门板前面那个被烧得变形的铁环。 康氏恍然大悟:“为了确保不留活口,所以凶手一定要制造唐夫妇是来不及逃生而死,要杜绝他们逃出来的可能性,便只有死死把他们关在里面。可是我们后院里所有佣人住的房子,门都是只能从里面关,不能从外面锁……所以凶手只能徒手拉着这个铁环……” “师奶说的没错。”上官绾接着道:“当时屋内火势逐渐变大,虽然隔着门,但是铁环肯定也会逐渐变烫。从张氏在火烧全身的情况下还能刻下字来看,张氏当时求生欲是十分顽强的,张氏有多顽强,凶手就拉了手环多久……”上官绾朝面如土色的江添丰双脚指了指,对赵开林非献道:“门缝下肯定也有火舌飘出,你们检查一下这里,绝对也有烧伤的痕迹。” 赵开拉起江添丰的裤腿,果然一大片刚刚结痂的烧伤痕迹。 一旁一直无声无息的唐幼一,此时再也坚持不住地呜咽捂脸,幸得两个女仆走过去,将虚软欲倒的她扶到一旁安慰。 “你这个混不吝的败家货!”江审大骂着冲过去扇了江添丰一掌:“整日干些偷鸡摸狗的还不算,现在还敢杀人放火了!你叫我怎么向你爹娘交代?!” 江添丰被打得哇一声嚎哭起来:“呜哇不怨我啊!谁让他们女儿长得那么漂亮那么勾人啊……我让他们把女儿嫁给我,我会比师父更疼她,没想到那婆娘居然拿棍揍我!我才……”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审又一巴掌打了过去。 “混账东西!还有脸说出来!我们江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江审咬牙切齿,气地满脸涨红,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向一旁满脸唏嘘嫌恶的孟均康氏迅速跪了下来。 “老爷,夫人!这个畜生罪恶滔天,我江审代表他的家人发誓,决不容隐包庇,一切听凭府衙大人的审判!除此之外,对唐姑娘造成的伤害,我江审身为师父却让江添丰走上歪路,亦有一定的责任在里面,所以,我愿代替江添丰给唐姑娘做些赔偿。” 众人见他居然这般大义凛然,都有些对他刮目相看。 人群后面,那块石头上半卧半坐,一直置身度外的孟鹤棠,却倏然睁开了半阖的眼睑。 里面的眼瞳澄澈而冷厉。 “我想认唐姑娘作干女儿,跟在我身边干些简单的活儿,生活上面也好多照料,直到她及笄找到婆家为止。” 第12章 阴暗扭曲(小修) 显然没人料到江审说的赔偿是这样的赔偿,谁都听见他亲口承认自己看上了人家小姑娘,现在竟敢说要认作干女儿,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孟均正想斥他厚颜无耻,旁边的夫人康氏先一步出了声。 “你确实错在教导无方,今日若不是上官小姐在此,你很难洗脱冤屈。” 康氏边说边转身望向上官绾。 此时的她正像只欢快的小鸟围在孟鹤棠身边,催促着孟鹤棠快给她开糖丸子的包装,没想这一催促,孟鹤棠就把捆盒子的绳子给缠死了,急得赶紧让钟静托住盒底,他则微弯着身凑低头地解绳,那张永远懒散的俊脸,竟难得地透着认真和执着,上官绾也对他忽然的认真有些意外,识相地不再催促,而是踮着脚尖地凑着小脑袋安静地看着,等他将美味甜蜜的点心打开。 没人能忽略这样的一对璧人,看着他们,再硬的心都会融化,感叹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对“两小无猜”最好的诠释。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唐幼一。 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璧人,也没有被他们的两小无猜感动,看着他们精致的装扮,无忧的面孔,再看看自己身上这件因连日与烛火纸钱同处一室而散发的烟尘气味,以及因几日不曾清洁,领口处、头顶上不时涌到鼻间的头油汗味,只觉得胃一阵翻搅,有种想呕吐的冲动。 虽然这个书院,这些人都没有对她做出过分的事,还出头给她枉死的爹娘找到了凶手,但是,她仍是清楚地感受到,他们与她,就是阴与阳的区别关系,永远无法融合汇聚,无法感同身受。 康氏还在对上官绾抒发着赞叹:“正是花容月貌的二七年纪,却拥有这般过人才智,仅半日就破了桩命案,此事会成为崇延城一桩传奇美谈。你江审要垫高枕头想想,怎么报答上官小姐的恩情……” 说着,视线移回脚边,伏在地上的江审,语气渐冷:“而不是想着,认什么干女儿。” 江审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结结巴巴道:“夫、夫人教训的是!”说着,跪着的身体忙转向那头的上官绾:“今日多得上官小姐帮老奴洗脱冤屈,此恩老奴定牢记于心,永生感恩图报!” 上官绾一心想吃糖丸子,对他的这番肺腑感谢毫无兴趣,注意力只在孟鹤棠解绳的动作上,敷衍地回了两声“好好”。 接着,树荫下的唐幼一也走了过来。大伙看她敛首稳步直朝上官绾而去的动作便知,她是要叩谢这位断案神女。果然,唐幼一来到上官绾跟前几尺远的位置,委身跪了下来。 “上官小姐,感谢您为我爹娘伸张冤屈,将凶手绳之於法,让真相大白天下。”唐幼一的声音一如既往低软细小,却不再是方才的悲悲切切,语气稳重沉静许多,让人有种她忽然长大了的感觉:“为报答小姐对我唐家血浓于水的恩情,唐幼一愿一辈子侍奉小姐,直至小姐再不需奴的相伴。” 众人都对她的担当由衷佩服,尤其孟均康氏,脸上都露出欣慰的神情,这唐有生虽区区掌厨,倒是懂得教养儿女的。 孟鹤棠却并不这么想,从他嘴角僵硬,眼睑抖动可以看出端倪。可是他的脸正埋在那团乱绳上,没人能发觉得到。 上官绾瞥了眼将上身伏至最低的唐幼一,看到她身上脏皱的米色麻衣,想起方才为了显示她的平易近人而触碰过它们,且闻到了她身上只属于身份下贱之人才会有的臭味,脸上就忍不住浮出一抹嫌恶。 你当自己什么货色,居然妄想跟在本小姐身边?给本小姐舔鞋都不够格。 当然,这种话上官绾是不会说出来。 不是她不敢,而是她对自己在这个地方所表现的形象还打算继续玩玩。 她扬起明朗俏丽的笑脸,转向唐幼一,正想随意说两句客套话,突然,她整个人似被定格地滞住。 她看到一根从唐幼一的头巾下缘处滑滚出来,跌躺在地面上的长辫子。 这辫子,竟编着她从未见过的漂亮样式。 上官绾脸部抽动了一下,凝固住脸上的笑,转身走了过去。 在她转身的那一瞬,孟鹤棠的眼睛已随她迅速移去,看着她大步走到唐幼一跟前,伸手弯腰,一把扯去唐幼一头上的布巾。 唐幼一惊了一跳,不止是她,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突发状况吓着。唐幼一正要直起身看怎么回事,身前的上官绾就冷冷喊了声:“别动。” 唐幼一僵住身体,不敢动弹,只能极力抬起眼睑,惶惶不安看住距离她的头顶,仅半尺远的那双金丝绸面绣鞋。 上官绾视线紧紧放在唐幼一的头上,果然,这发式是她从未见过的。 不是平日里看惯的由耳下开始编的三股麻花辫,她的开端是由两端的太阳穴开始,各横着编至后脑勺中间位置,然后将两股巧汇成一束后,再带着余下的头发往下方编去,直编至发尾。 虽然她头上无任何装点的朱钗,却别有一番别致的美感。最重要的是她的发丝质地,不知用什么养的,异常黑亮,完全不似低贱腌臜的下等人该有的头发。 看到这里,上官绾脸上的笑早已消失,代替的是阴沉冷厉,整张脸微微发青。因为她想到了自己的头发。曾经,她也有一头这么美的长发…… “这是……?”钟静低声欲问身旁与自己一样看着那边的孟鹤棠,孟鹤棠却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一脸严肃地警示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时,上官绾终于有动静了,只见她向后退开了两步,然后向孟鹤棠的方向伸出一只手。 她的异常令气氛迅速变得紧张而诡异,大家都有些疑惑不安,尤其孟均和康氏,脸色不太好,却闭口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和孟均他们站一处,押着犯人的赵开林非献面面相觑,忍不住朝那边大喊:“上官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孟鹤棠这时已来到上官绾身边,并将已打开的糖丸子食盒递到了她面前,神色则是如常的懒散,似对她的异常毫无发觉,漫不经心道:“小馋猫吃吧。” 上官绾冷眸缓移,看到食盒里面整齐躺着的十颗雪白球形点心,脸上徒然又展开毫无心机的笑意,没有回答赵开,没有去看孟鹤棠,也没有叫地上那两个向自己跪着的人起来,而是伸出葱白细手,拈起一颗放入了嘴里,嚼了起来。 突然,她脸色巨变,就好像吃到了什么极恶心极可怕的东西一样,大力地朝前吐了出去。 “噗——!” 直将口中嚼碎的糖丸子尽数吐地远远地。 “啪嗒、啪嗒——” 伏在地上的唐幼一头上身上忽感落来细碎的东西,犹豫不安地伸手去摸后脑勺,摸到一手黏黏的、烂烂的、还带有余温的物体,移到眼前一看,是一片黑白色的糊状物。 身前几尺外,是上官绾的娇嗔:“鹤棠哥,你怎么买了芝麻馅儿的,绾儿不是说过嘛,我最讨厌黑乎乎的芝麻,我要的是桂花和枣泥馅儿!” 接着是孟鹤棠温柔耐心的解释:“噢,这盒本是给那帮孙子的,都怪我,方才着急给你开,没看盒面的字,来,用水漱漱嘴就没事了。” 上官绾嘟着嘴瞪了孟鹤棠一眼,然后就着他抵到了唇边的水杯,含了水大声地漱起口来。 待她漱完口终于舒服了,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个人影靠近,移目一看,就看到一个身姿俊逸高大的男子,在地上的唐幼一身边,屈膝蹲了下去,掏出手帕给唐幼一清理头上身上的污物,神态动作毫无嫌弃的意思。 是林非献。 上官绾像吃了颗苍蝇,姣好的面容开始微微扭曲。那双原本充满朝气与灵动的眼睛,此时装满了邪恶的戾气,死死地投射在那两个人身上。 距离他们最近的钟静已察觉事态严重,暗惊这上官绾的真面目竟是这般可怖,心理似乎很阴暗,完全不是平日表现的活泼善良。 正想走过去缓和一下,一旁一直没动静的孟鹤棠发声了。 “林大人,别擦了。” 随着孟鹤棠懒散而夹杂着轻蔑的声音落下,一直伏在地上紧捏着拳,强忍委屈和恐惧的唐幼一吸了口气,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一双灰底白纹的卷云靴停在了她头顶前方,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她的辫子忽然被一阵蛮力提起一扯,头皮生生一疼,接着头上一松,她的头发如泼墨一般乱乱地披散开了。 唐幼一脑一片空白,大睁的双眼失焦地瞪着肮脏的泥地面,耳朵嗡嗡作响。 “头发里的脏东西只会越擦越脏,林大人是想恶心人吗?你看把它解开不就得了。” 话语里的含沙射影是人都听得懂,顿时引起一阵不怀好意的闷笑声。 唐幼一一动也不动地维持着那个姿势,任由身体抖地像筛糠,任由牙齿把下唇咬地发青,任由双眼不管不顾地往外溢泪,哒哒地在泥地上滴出了两瘫小水湖。 林非献眉头紧锁地看着无助卑微的唐幼一,抬头正要反击孟鹤棠:“你……” 那上官绾忽然快步过来,一脸担忧地将唐幼一从地上扶了起来:“唐姑娘怎么还跪着?快起来……诶?你怎么哭了?你身上怎么黏黏的?啊……难道,难道刚才我吐到你这边来了吗?” 连连遭到惊吓的唐幼一,本能地缩着身体抗拒她的碰触,长至腰部的瀑发乱乱地披散在身上,称得她挂满泪痕的小脸看起来更加惨白如鬼,大眼睛瞪地大大的,整个人还陷在惊吓中无法回神。 钟静看不下去,想走过去将吓坏了的小姑娘从上官绾手中拉过来,却没想到,孟鹤棠又一次地伸臂过来,拉住了他。 上官绾满脸歉意地扶着颤抖不止的唐幼一:“你脸色好差,肯定是被鹤棠哥吓到了,他有时就是这么缺心眼,你别放在心上,我待会儿帮你教训他,好吗?”说着,朝那边的人喊了声:“来两个人,带唐姑娘去沐浴更衣!”喊完之后又柔声细语对唐幼一道:“今天的事不用说什么感谢报恩,我这人就喜欢拔刀相助,能帮到你就心满意足了,千万别再动伺候我的念头,我身边不需要跟着什么婢女。” 正当冬玲冬施两个女仆走过来,准备扶过唐幼一时,林非献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个女仆面前,沉声说了句:“我来。”不等他们反应,迅速弯身靠近唐幼一,反手抓过唐幼一的一只手腕,一下子将她背到了宽背上。 “劳烦带路。” 林非献对张圆嘴,脸庞微微发红的两个女仆道。女仆忙不迭点头,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领着林非献快步走向后院的水房。 第13章 肉包子的香气 夜幕降临了上山书院,这会儿,孟均刚从城里府衙回到书院,穿过院落平台时,不时有学子对他恭敬行礼,他却懒得回应,圆胖的脸上浮着一层汗渍渍的油光,双眼毫无神采,整个人似刚做了苦力一般疲倦不堪。 终于回到屋里,孟均一边洗脸净手,一边吩咐下人快上酒菜伺候用膳时,内间传来了康氏满含怒意的声音:“你还有脸喝酒?” 孟均打了个寒战,回身迎接从里面走出来的夫人,脸上堆满了赔笑:“夫人,你用膳了吗?” 康氏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去,然后吩咐伺候的冬施:“去外面守着。” 冬施当即会意,敛首退了出去,并轻轻关上了门。 孟均见她把人支出去便知她真的很生气,暗糟她可能是什么都知道了。 于是,康氏刚在桌边椅上坐下,他就扑通地跪了下来,丧着脸向夫人认错:“夫人!为夫错了!你责罚我吧!” 孟均这么跪着认错也不是第一次两次,让康氏吃惊的是她都才刚坐下他就直接认了,这对他一向狡猾耍赖的性格来说是不常见的,说明他早就后悔,早就于心不安了。 康氏怒其不争地瞪着丈夫:“我早就说过,你的嗜酒如命会害了你,现在看吧,不仅害己还害死了两个人!” 孟均没脸替自己辩解,垂着眼睛不敢看夫人。 “我当时一听大火是屋里的酒坛引发的就知道,这一定是你做下的孽!去年开始我已经明令让他不可再在书院给你酿酒,他自己又戒了,而他屋里居然存放着三大坛酿酒用的纯酒!若不是你与江审授的意,他会敢吗?!” 孟均苦着脸张嘴欲说话,康氏的斥骂又轰了下来。 “那江审也不是个东西!嚣张到当面就想认干女儿!依我看,当晚就算他徒弟不放火,他也定会使下三滥的手段玷污人家小姑娘!这种人就该立刻撵了!免得污了我们书院的名声!” 孟均为难地叹了口气,附和道:“我也早看他不顺眼了,就是个卑劣渣滓!可当年……我爹被东方赶尽杀绝的时候,他爹是用命换来了我爹的安全,也换来了我们家的安宁……”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康氏不情愿扭开的脸:“留他实在是无奈,这是我爹临死前特意交代下来的事儿,而且,也怕这东西反咬咱们一口,将我们家的事儿供出去啊。” 康氏气得不住深呼吸,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想到今日发生的事,以及唐幼一那可怜的样子,心里就一阵郁结难安:“将她支到我身边来吧,我把她带到府里去,那厮就不敢兴风作浪了。” 孟均听了脸色一变,忙起身拉住夫人的手直摆头:“万万不可!她已经得罪了上官绾了!夫人带在身边,明显是要保护她,上官绾这精怪会想不到吗?惹她不高兴,她就又要……”说到后面,孟均已连话都不想说,恨的咬牙切齿了。 康氏当即一醒,几乎惊出了冷汗,后怕地拍拍胸脯:“对对,我怎么糊涂了,不值当,不值当……可这小姑娘也太无辜了,她爹娘的命又是被你这酒鬼间接害的,我们怎么也该当替她找找后路啊。” 孟均疲倦地在桌的另一边椅子上坐下来,有气无力道:“下午我问过我们儿了,他让我们不用理,重点是不能惊动江审,得留着他。” 康氏有些惊讶:“他真说不用理?”孟均点头,康氏就怔住了,嘀咕:“儿子这又闹的哪一出?” 孟均站起伸了个懒腰:“你就别瞎操心了,听儿子的准没错!冬施,上菜上酒!”刚喊完,手臂就被怒意未消的康氏狠狠抽打了一下。 因破案时间奇快,又当场抓获了凶手,而帮助破案的人又是朝廷二品官员的独女,府衙特加快速度办案,仅用了七天,便将唐有生夫妇的命案的所有审判程序都过完,于第八日正式宣判犯案人江添丰恶性纵火杀人罪名成立,于三日后,在闹市中心,斩首示众。 受这件命案的影响,上山书院时隔多年,又成为了崇延远近有名的书院,都夸这书院出来的学子必官运亨通,连后代都是聪颖过人。 更有甚者,还嚷嚷上官家与孟家两家其实早已喜结联姻,给年纪只差两岁的儿子女儿订下了婚事,待上官千金一及笄,便会立即成婚。 这消息无疑是锦上添花,一时之间,孟鹤棠与上官绾成为了崇延百姓茶余饭后夸口不已的神仙眷侣。 那日之后,唐幼一变得沉默寡言,给爹娘下葬之后,就跟着冬玲在浣洗房干活了。 从前她在厨房里帮爹娘,双手也是常年泡水,所以浣洗房的活儿并没让她感到多辛苦。每日只干一件事,就是坐在盥洗池边洗衣洗被,直到天黑。 只是,从前干累了,会有爹娘心疼摸摸问问,如今只有洗烂流血的手会将她从梦中疼醒过来。 斩首当日,孟均特意休堂一日,号召全书院的人去城里围观,唯独唐幼一没去。 她倚在通往前院的角门边,遥遥望着前院空荡安静的大堂平台,一种久违的舒坦油然而生。 这么好的日子,该带点好吃的去爹娘身边说说话。 她烧了爹娘生前最喜欢,却总没闲心去慢慢品味的菜肴,还不忘做了自己最喜欢的肉包,随拜祭用的香烛纸钱一并放入提篮中,盖上一块布,小心地提着走了五里路,来到郊外的坟场,两座立着石碑的坟包。 给爹娘摆好香烛菜饭后,唐幼一给自己拿起肉包,和平日里跟爹娘吃饭时一样,自自然然地坐到两座坟包的中间,笑着对两边喊了声:“爹娘,吃饭了。”便张大小嘴,一口咬了下去。 起嘴的时候,发觉包子里面的汁水要溢流出来,忙又低头噘嘴“簌簌”地吸干净。 今日的阳光金灿灿,暖洋洋的,普照在坟包四周那一片片随风轻摇的狗尾草丛上,将它们照得像羽毛一样轻盈蓬松,蓦然之间,她想起了少爷的睫毛。 每当他在阳光里笑弯了眼的时候,睫毛也是这样地透明蓬松,漂亮得惹她手痒,总想抬手去摸一摸,碰一碰,看看究竟是什么触感。 唐幼一腮帮子咀嚼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缓缓歪头靠在石碑上,出神地望着湛蓝而辽阔的天空里,那朵孤孤单单漂浮的白云。 坐了小半个时辰,唐幼一收拾好东西,向爹娘叩了头道别后,便提着轻了一半的篮子下了山,当她的身影逐渐在山脚下消隐,不远处的一座坟包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影。 来人走到唐幼一刚刚跪拜的位置,立在那里看石碑上的字,以及收拾地干干净净的地面。 忽然,他轻轻抽了几下鼻子,闻到了空气中残余的肉包香味。 上天像是故意和他作对,突然从后刮来一阵大风,将萦绕鼻间的那缕香气卷得一丝不剩。 垂在他后脑勺的长长缥色额带被吹到了前面,在他沉默的脸颊旁卷动飞舞,像在肆意地嘲笑着他的没出息。 崇延城热闹的街市里,错落行走着一茬茬身着缥色长衫,额戴缥色飘带的书生。 这其中,包括已走累极想找个茶馆坐坐的钟静,和一边只顾往前走,一边独自回味方才见到的人的上官绾。 她虽然身在刑场的最佳观赏位置,却根本没看一眼台上的血腥,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刑场边上,维持秩序和安保的林非献身上。 他身姿遒劲挺拔,容貌俊朗如刻,执剑挺胸地静立人群面前,更显鹤立鸡群,叫人难以忽视。 不知是不是她注视的目光过于炙热,有几次他往她这边望了过来。虽然目光一如既往的沉冷不可接近,淡扫一眼便移开,却令上官绾心跳脸热,春心更甚,当下做了决定,要将此人占为己有。 想到这里,上官绾俏丽的面容浮起了阴鸷笑意。 钟静终于撑不住了,扶着腰青着脸倚在一间铺子门前的柱子上,有气无力地朝永远追不上的上官绾喊了喊:“等等,上官小姐……上官小姐?” 上官绾听见呼唤回头,看到钟静那虚弱发青的脸,嫌弃地翻了个大白眼,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奚落他:“啧啧,走平路都喘成这样……” 看着她那张与从前温良活泼截然相反的脸,钟静心里直冷笑,已经懒得假装了吗?以为他想跟着她吗,还不是孟鹤棠这浑小子,刚进城就说去买糖泥人,走前托他照料上官绾,谁知头都砍完了,人还不见回来,他只能硬着头皮跟在这个恶女屁股后面了。 他不明白孟鹤棠怎么就看上了她。 是看上她的貌?她的品性?还是她家的权势? 可孟鹤棠明明给钟静的感觉是不畏权势、不喜尔虞我诈的人,怎么到上官绾身上就那么死心塌地了? 难不成古代男人的喜好和他们后世人不一样,偏爱喜怒无常,刁蛮任性的大小姐? 钟静感到一阵反胃,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你们原来在这儿啊。” 一个懒散疲倦的声音从旁传来,钟静和上官绾望过去,刚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这人就倏然像没了骨头似的,软软趴趴坐倒在人家店铺的台阶上。 正是失踪了整整两个时辰的孟鹤棠。 衣着整洁,白净俊逸,手上拿着根孙悟空糖泥人,却毫无形象地坐在不停有脏鞋从身旁走过的台阶上,也不管路过的人对他投来鄙夷打量的目光,只顾自己舒展四肢,喘着气怒瞪钟静和上官绾。 “知道我跑了多少条街吗?本少爷腿都跑断了!” 钟静看着孟鹤棠那张比自己还苍白的脸,神情闪过一丝疑惑,心里忽然蹦出一个荒唐猜测。 换做平时,孟鹤棠忽然不见了这么久,上官绾早生闷气了,今日却不知怎么,不仅没有生气,还好心情地打趣孟鹤棠:“不正好吗,你这身懒骨头是要治治了。” 孟鹤棠没好气一哼:“治什么治,本少爷又不是没人抬,要不是怕我爹责罚,今日我才不出这个门!”说着,将手上的糖泥人递向上官绾:“呐,为了买这个糖泥人,本少爷排队等了半个时辰。” 糖泥人颜色鲜艳,孙悟空手攥金箍棒的形象惟妙惟肖,十分好看。可是,一想到刚才他拿着这个东西不停穿梭在人群,上面定沾了不少街上的灰尘,上官绾就一阵嫌弃,手都不愿去接,嘟哝了句:“……我现在又不想吃了,还是给……给钟公子吃吧。”说完就立刻转身,生怕孟鹤棠喊她似的大步走了。 钟静噗地一笑,向仍往空中举着糖泥人的孟鹤棠投去同情的目光:“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如何?” 孟鹤棠斜了他一眼,然后眼都不眨一下地将糖泥人往身后一扔,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撑身而起,准备赶上已走出去很远的上官绾。 钟静也恢复了精神,抬脚跟了上去,没想到前面的孟鹤棠忽然又止了步,害他差点迎头撞了上去。 “做甚!”钟静气极怒斥,要真撞了,不定哪儿又要疼上两个月。 孟鹤棠却充耳不闻,眼睛望着对面街上的某处出神。 钟静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一个包子铺。 铺子里的掌柜掀开了大大的蒸笼盖,从滚滚白雾之中夹出两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装到一张牛皮纸上,笑容可掬地递给了外面,一个踮着脚尖伸长手去接的男童。 钟静不明就里地皱眉,这有什么稀奇的吗? 回头再看孟鹤棠,不早不迟,恰好瞥见了他砸吧了下嘴的动作。 第14章 狭路相逢 虽然下一瞬孟鹤棠就敛了目光继续向前走,钟静却觉得蹊跷,因为前些日子他亲耳听孟鹤棠说讨厌包子。 钟静看着走在前面的孟鹤棠,目光扫向他随着行走而微微扬起的衣裾、衣袂边缘,以及他脚下的鞋子,方才刚见到他时生的猜疑再次浮上心头。 “鹤棠。” 正要走到上官绾身边的孟鹤棠听见钟静的这声低唤,那张永远没睡醒的脸倏然闪过一丝锐利,回过头去的时候,眼角眉梢又只剩漫不经心了:“啊?” 钟静却没有说话,只环臂站在那里将他看着,那双丹凤吊梢眼里,全是揶揄笑意,瞧得孟鹤棠是浑身不自在,嫌恶道:“做什么?别拿瞧姑娘的眼神看我。” 钟静扫了眼几尺之外,正停在一个小摊位上与小贩说话的上官绾,确定她听不见后,下巴超她的方向抬了抬,问孟鹤棠:“你究竟看上她什么了?” 孟鹤棠闻言,嘴角勾了个痞痞的笑,正张嘴要说话,钟静又道。 “还是,你在忌惮她?” 这句话令孟鹤棠微微一滞,虽然脸上并没什么明显变化,但还是能看出此话比刚才那句要令他在意得多。 就在这时,上官绾朝他们这边喊了一声:“鹤棠,快来!” “来了。”孟鹤棠朝上官绾应声,再回头时,脸上已恢复了痞笑:“忌惮,当然忌惮,我可不想让她伤心难过。”说完,便小跑地去到上官绾身边,不再理会钟静。 钟静远远看着孟鹤棠面对上官绾时,脸上的柔和耐心,眼里闪过疑虑。 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而拜完爹娘的唐幼一并没有回书院,而是也来到了崇延城中,此时,刚好走到与孟鹤棠他们相隔了一条街的邮驿局。 “这位大哥,请问幽州在什么地方?” 邮驿局往来一向人少,此时厅堂里只一位小厮值守,立在高高的柜台后面埋头写着什么,忽然柜台下传来软糯而局促的声音,小厮还以为来了个六七岁的女童,狐疑地直身去瞧。 只见柜台下面站着位挎着竹篮子,衣裙打扮极素的小姑娘,模样虽不是幼童,倒也满脸稚嫩。 而且,他一眼就看出她是第一次进城,浑身上下透着紧绷感,寒冬的天气,脸颊却团着比胭脂还艳的红霞,小鼻头缀着层细细的汗珠,似从水中捞起的大眼里含着畏惧,却没有闪躲他的目光,显然在故作镇定。 “往北两百里就是了。”小厮答道,见她一脸茫然不太懂的样子,又换了个说法:“车马要一天,走路要五天。” 唐幼一当即明了不少:“能送信到那儿吗?” “当然,”唐幼一眉目一喜,却又听到他说:“地址足够详细便可。” 这可糟了。 唐幼一神色黯淡了下去,向小厮致过谢后便垂着失落的脑袋离开了。 小厮没有在意,又把头埋回柜面的记录本上,忽然,身后的门帘从里掀了开,小厮听到那脚步声,整个人便紧张起来,手中的笔挥动得更快了:“还有一点了,大人再等小的半刻。” 出来的人却没理会他,径自从柜台后面走出,在门边的阴影处停住,静望那抹小身影愈走愈远,墨瞳亦渐渐沉冷了下去。 唐幼一步行回院的时候已近黄昏,书院的学子们正巧也陆陆续续回来,临近书院的那条乡路上,便全是身着缥色院服的学子,有前有后的唐幼一走在其中,很难不被注意。 唐幼一紧紧攥着挂在臂弯上的竹篮,低着头快步朝前走,不去看那些因她走来而退避道路两旁,一边暗暗打量,一边窃窃私语的学子。 从前呆在书院,是因为有爹有娘,还有疼她的少爷。如今爹娘没了,少爷也不再是从前的少爷,她不应还呆在这里受他们的欺辱。 虽然没有姑姑在幽州的具体家址,她也不想坐以待毙。老爷夫人虽苛待过他们家,如今他爹娘没了,总不会还来刁难吧? 唐幼一低着视线,认真盘算着和老爷提解除雇佣的事,想到即将解脱,整个人便起了莫名的劲儿,小短腿走得分外欢快,压根没留意到前方路中间走着三个人,于是“咚——”地一下,整个人迎头撞到了走在中间的那人背上。 那人手长脚长,身高颇为出众,身躯却是单薄文弱,缺乏精神气,走路姿势大摇大摆,散漫地像在逛花街,任谁看了这样的人,都会认为这是位只知享乐蹉跎,从不锻炼学武的纨绔公子爷。 以这样身板的人,要是被一个身体颇有肉,又走得很快的人撞了,就算不跌倒,绝对也要趔趄几步才能站稳。 可吊诡的是,被撞的那人不仅没有趔趄,更没有像弱柳一样跌倒,身体只是稍微震了两震,连那懒散的步伐都没被打乱。 反过来,身体圆胖有分量的唐幼一还以为自己撞的是一堵石壁,脑袋撞得狠狠一疼,眼冒金星,双脚又反应太笨,整个人便像皮球一样反弹着往后跌去,竹篮滑落倾倒,里面的东西登时撒了一地。 听见那哗啦啦东西摔地的声音,孟鹤棠心便提了起来,回身的空隙里,目光往周遭迅速扫了一遍,确定无人发觉他方才暴露的漏洞,才暗松口气地望向那位跌得四仰八叉的倒霉蛋。 然而一看那人,刚松下的心便像个屁股被烫着的猴子一样,高高飞窜到了嗓子眼上。 第15章 她想得到他 唐幼一这一跤跌的很重,仰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手边倾倒的竹篮里,菜与香烛都洒了出来,黏糊糊地混在一起,看起来怪恶心的。雪白的包子也滚到了泥地上,变成了脏兮兮的煤球。 唐幼一顾不了那么多,青着脸忍疼忙去看被她撞到的人:“对不起!公子可伤着……” 可看清眼前的人是谁,脸登时又一白:“少……少爷?上官小姐?” “是唐姑娘啊。”上官绾带着她一贯的明丽笑意,像看着落水的小狗一样看着她,脑海忽然闪现十几日前,她被林非献背着离开的画面,明丽的脸上即闪过一丝恨意。 那日有林非献护着你,今日,我看还有谁敢帮你。 “你早上不是说不进城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儿?还那么巧地撞到鹤棠哥……”上官绾说着说着,忽然状若恍然大悟地捂嘴:“难不成……你一直跟着我们?” 唐幼一又荒唐又惊惧地看着她,动作笨拙地从地上爬起,越想赶紧撇清,话越是说不利索:“我、我没有!我是去看,去拜我爹娘了!我……”正想继续解释,发现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那高高在上的刻薄目光犹如刀割一样肆意聚在她身上,就好像在等着看她出更多的丑。 唐幼一忽然明白,这些人根本不理会事情的真相,就算她把自己的心剖开向这些人证明,他们也不会对她有任何改观。 “可这条是进城的路,你父母的坟不是在另一边吗?”上官绾继续咄咄逼人,然而唐幼一忽然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也不再理会他们,而是蹲到地上,去捡那些没有摔坏弄脏,还能再用用的香烛用具。 见她居然不搭理自己,上官绾脸微微僵住,这时,脚旁一只浑圆肮脏的包子引起了她的注意:“怎么会有包子?诶?还有菜?”她模样天真无邪地歪了歪脑袋,转向身旁一直沉默的孟鹤棠:“鹤棠哥,现在拜祭死人都改用包子饭菜了吗?” 唐幼一捡东西的手倏然一顿,颤抖着握成了拳,发白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然而孟鹤棠却反常地没有附和她,而是略显责怪地瞪了上官绾一眼:“别瞎说,人家不能带在路上吃吗?”说完便拉起她的手腕往外走:“走吧走吧,天都黑了。” 上官绾却还没过瘾,抽回自己的手:“等等,我把包子送回给唐姑娘。”说着抬脚将脚边的包子一踢,包子便咕噜噜地滚过去,撞在唐幼一脚边:“唐姑娘快拿着,待会儿热热还能吃。” 四周发出了恶毒的闷笑声。 仿佛是受到了鼓励,上官绾又走向另一只滚出去更远的包子:“这儿有个大的,有点裂了,不过里面的馅儿还挺多的,这么扔了太可惜了。来,唐姑娘,接着!”然后高高勾脚,朝唐幼一的方向猛地一踢,那微微裂开的包子即如离弦的箭,飞射了过去。 她踢的如此用力,是谁都可以想象到,下一幕这包子会像个炸弹一样,狠狠砸在唐幼一身上,并在她身上开出一朵烂烂的,脏脏的花朵。 钟静看到这里,再也做不到熟视无睹,朝一直垂着脑袋猫在地上的唐幼一喊:“蠢货,快躲开!” 唐幼一却不知为何纹丝不动。 眼看包子就要打在唐幼一的身上,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影带着一道闪光从上空闪到了唐幼一身前,与此同时,“啪——”地一响,没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射过去的包子在黑影落地前徒然就拐了个弯,侧飞了出去,消失在路边草丛之中。 忽如其来的转折惊呆了众人,定睛去瞧这位肩披披风,手持长剑的人,发现居然是下午在刑场上见过的林非献。 “林非献!”上官绾双目晶亮,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惊喜:“你怎么来了?” 林非献收剑入鞘,视线冷冷扫过上官绾以及钟静,越过围拢过来的稀疏人环,最后落在最外围,一个始终安静的人身上。 林非献刚与其对上视线,那人蓦地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泛泪的眼睛懒懒将视线放空了出去,好似根本没有在意里边发生的事一样。 林非献眉头微皱。方才明明有人出手,不是他吗? 不过,这的确不太可能,他太年轻,站的位置太远太刁钻,不可能做出这么快又准的老辣招式。 若不是他,又会是谁? 林非献朝四周的人再次扫了一圈,才旋过身在唐幼一身边蹲下:“唐姑娘。” 林非献以为会看到一张哭花了的脸,没想到唐幼一非但没有哭,还神情平和地正用水囊冲去竹篮里的脏物,听他这么一唤,便微微侧过身来对他淡淡致谢:“谢谢林大人。” 林非献注视她的眼睛,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哭过的痕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这不合理。 上官绾不甘被忽略,走过去拍了拍蹲在地上的林非献:“喂,林大人,我在和你说话。” 林非献原本想着唐幼一被欺负得这么狠,势必哭得可怜兮兮,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替她伸张正义,教训一下欺负她的人。 不想唐幼一居然毫无反应,这便令他处境尴尬了。 他这是帮她出这口恶气呢,还是不帮?而这位刁蛮的高官千金,他是该搭理呢,还是不搭理? 林非献紧了紧下巴,一番挣扎之后终于站起身,转向了身后的上官绾,视线微垂地拱了拱手:“上官小姐有何指教?” 这还是上官绾第一次这么近地正面瞧他。这么近地看,才发现他长得真的太和她胃口了。 她见过无数俊美出众的人,不管男女。相比之下,孟鹤棠的相貌实际比林非献好看许多,孟鹤棠属于多面型,可柔可刚,总能带给她惊喜。而林非献根本和俊美搭不上边,只能说长得周正英气,或许是常年练武的缘故,五官与神情透着浓浓的阳刚男子气。 她并不是因为相貌才注意上他,她喜欢的是他沉稳睿智之中,微微带着拒人千里的那种气质,又神秘又迷人。 上官绾当然知道林非献对自己没有好感,亦知自己的性格刁蛮任性,非一般人忍受不了,但是,那些人忍受不了却不敢表现一丝的怠慢,只要她露出半点不高兴,他们就恨不得跪下来自掌嘴巴。 只有他敢这么轻慢自己,且越轻慢越惹她心痒好奇,想得到他。 但是,她不想用自己的身份来收服他,而是想真正地征服他,让他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不想要第二个宠物了。 所以看着他含着隐忍的冷漠脸,上官绾更是热血沸腾,注视他的目光愈发痴迷了。 林非献见她迟迟不说话,不耐地抬目看她,蓦地与她痴迷潋滟的美目撞上,神色顿时滞了滞,接着又不动声色地垂回视线,冷冷说了句:“既然上官小姐无事,卑职告退。”说完,也不等她回应,回身便走,大步赶上已自行走远的唐幼一。 上官绾望着林非献遒劲挺拔的背影,眼底的痴迷难以收回,春心久久荡漾:世上怎会有这样迷人的男子啊,好在还不迟,她还有许多机会得到他。 就在这时,一张写满了倦意和疑惑的苍白俊脸,生生闯入她的视线:“绾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想教训教训他?” 上官绾瞪住孟鹤棠那张毫无精神气的脸,又扫了扫他佝偻单薄的胸背,顿时有些倒胃口,没好气丢下一句:“看你这丧气脸,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吧。” “什么?绾儿你在说什么……诶?绾儿?” 孟鹤棠错愕地喊了几声大步而去的上官绾,见她像个小鸟似的追上林非献,孟鹤棠才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脸伤感地朝四周同情地看着他的学子们苦笑。 “本少爷是被抛弃了吗?本少爷这么死心塌地待她,居然比不上那莽夫?唉……” “谁叫你日日饮酒作乐,自然比不上人家的男子气了!”“鹤棠啊,不是我说你,那林非献除了没家底,样样可比你强,赶紧去上官府求亲吧,不然就麻烦了!” 大家都在替他痛心疾首,孟鹤棠亦是一副伤心无奈的模样,只有钟静没有任何发表。 直到他们都散去,四下无人了,孟鹤棠仍摆着丧家犬的模样叫钟静跟上时,钟静才终于憋不住地抖肩笑了出来。 “孟鹤棠!你真是太屈才了哈哈哈哈!要不是我阅影无数,还真看不出你是奥斯卡影帝哈哈哈哈!” 孟鹤棠一脸警惕地盯住他:“什么熬死卡阴地?你在放什么屁?” 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直觉不会是好事,即嫌恶转身:“你自己笑个够吧,本少爷不和神思错乱的人为伍。” 钟静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抹着泪花朝他喊道:“诶,别走啊,我想拜你为师!我想练真正的武……” 刚噘圆了嘴发出“武”字的那一刹那,那分明已经走出去十几步的孟鹤棠倏然身影一闪,竟在眨眼的功夫闪回钟静身边。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尖锐的物体,轻轻抵上了左侧颈动脉。 钟静浑身血液都凝固冻结了,呼吸也随之彻底消失。 紧接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在耳际森森响起。 “不想死,就立刻给我闭嘴。” 第16章 不意的窥听 “林大人,等等我!” 上官绾撇下孟鹤棠之后追上了前头的林非献,林非献却没理会她,只顾和走在身侧的唐幼一说话。 “一点印象都没吗?”林非献沉声问矮他一个头的唐幼一,语气带着关切:“像城区、街道的名称。” 唐幼一挎着竹篮摇了摇头,微垂的视线有些失焦,圆圆小嘴缓缓蠕动:“本来家里存着有,如今都烧没了。” 闻言,林非献陷入了沉思。 十年不曾见过,只是偶通书信,幽州又比崇延大三倍,找起来确实不容易。 但真要去找,也不是找不着。 “你姑姑的全名可知?”林非献又问。 “唐来音。”唐幼一答。 听到这里,上官绾总算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立马插话:“唐姑娘要找亲戚?” 唐幼一飞快地扫了她一眼,脸上交错着畏惧与防备。 方才还在欺负她,现在又这样的态度,这就是人们说的笑面虎吗?可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岂容她一个贱奴置喙。 更何况,是她,爹娘的死才得以沉冤昭雪。 想到这里,唐幼一已敛回所有不该有的心思,低眉顺目轻声回答:“是的。” 上官绾一脸热情:“想找亲戚怎么不和孟院长说?林大人公事繁忙,哪儿有时间处理这些呢,林大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说着,用肩膀轻轻撞了撞林非献的手臂。 感觉到手臂撞来的柔软,林非献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往另一侧移开半步,不想这一动,就撞到了那边唐幼一的圆肩。 撞的并不用力,以至于触感更为清晰,林非献发觉这回触感竟比方才的还要柔软数倍,好似碰到的是无骨之物,即便隔着衣服,也清楚感觉到那不可思议的弹软感。 林非献脸颊微热,略显局促地向已沉默地拉宽了距离的唐幼一道:“抱歉。”并迅速扫了眼她圆润的小肩膀,以及隆起曲线的胸脯。 这姑娘发育地似乎比一般女子要好。 上官绾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而那声抱歉,更是令她脸色当下发了青,阴鸷的视线霎时如利刃刮向唐幼一。 唐幼一哪儿知道他们心里的弯弯绕绕,淡淡地牵了牵嘴角:“无碍。”然后抬目望了望路的尽头处,那扇已点上了大灯的书院山门,停下脚步,向林非献鞠了鞠身:“有劳林大人帮小奴打听,小奴深谢。” 林非献正要说不客气,上官绾就又凑上前:“我也帮你打听打听吧,我家父认识几个幽州人士。”然后对微讶地看着她的林非献展颜一笑:“为了帮唐姑娘打听,可能会去衙里叨扰大人,望林大人多加包涵。” 林非献这回倒是爽快答应了,称只要能帮上忙,尽管找他。 上官绾喜不自胜,第二天就上府衙找林非献了,然而却扑了个空,林非献外出办办案不在衙内。过两日再来,衙内的人又说他休沐回了老家,三日后才回崇延。 当晚,得知了上官绾被林非献轻慢了的孟鹤棠,气地当即从矮榻子上挺身坐起,“砰”地一脚噔上旁边的茶几边缘,直将茶几上的茶盏震得哐当滚倒,茶水泼洒地满桌满地。 “他奶奶的什么东西!居然敢放绾儿鸽子!他是不想在崇延混了?!绾儿,你别气,我现在就找几个打手将他捆来,让他跪在你面前给你磕头认错!” 要换做以往,听到孟鹤棠这番霸气宠溺的话,上官绾心情立马变好,并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疼爱。 可这回不知怎么,上官绾觉得异常腻味,一脸烦躁地叫住已风风火火冲出了门的孟鹤棠:“等等!回来!” 孟鹤棠一脸诧异地走了回来:“不教训教训他吗?” 上官绾像看一个蠢货一样看着孟鹤棠:“孟鹤棠,我发现你最近蠢了,你是吃多了把你破案的机灵劲儿都撑没了吗?” 听着这刻薄的话语,孟鹤棠瞪直了眼:“你在说什么?”脸上露出了些不忿:“我还不是着急你被欺负了……” 上官绾头疼地朝他摆了摆手,叹道:“算了,这回不指望你了,我自有打算。”见他还想说什么,又赶紧打发他:“不早了,我要歇息了,明儿再说吧。” 孟鹤棠一脸不甘地讪讪回了距离她的屋不远的阁楼,那间只他一人居住的双层小屋。 刚把门关上,还未点上烛火,孟鹤棠就听见身后一阵窸窣,关门的动作便在黑暗中顿了住,无精打采的眼,被眼皮一眨,瞬间变得清淩灼亮,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紧接着,一只又软又暖的物体蹭上了他的脚踝。 “喵——” 孟鹤棠几乎不舍得挪动自己的脚,伸手去够窗边上的火折子,迅速把烛台点上。橘光照亮了寝室,也照亮了他脚边,一只正拉长身体伸展四肢,张大了嘴打哈欠的浑圆大白猫。 见着它,孟鹤棠眉目顿时一软,卸下了所有武装,脸庞上除了柔,再无其他。 他弯身抱起这软若无骨的小东西,生怕它摔下来地小心托抱在胸口,带着它半卧半坐地摊在床榻上。 他像搂着个婴儿似的,将它搁在自己的臂弯胸膛之中。大白猫显然也很习惯他这样的搂抱,舒舒服服地团在上面,小脑袋歪歪地耷拉着,温顺地闭眼享受脑瓜上,那只一下接一下地给它温柔顺毛的修长大手。 孟鹤棠眼睛半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这只软物,眼底的柔,几乎要化作蜜淌出眼眶,喉咙不由自主发出微微迷醉的沉沉呢喃:“我的小甜甜……”一边喃,手指一边滑到它的下颌处,轻轻地转着圈地挠那一处最柔软最细腻的毛丛。 大白猫被挠得极是舒服,顺着他挠的方向微微扬起下颚,好让他可以更充分地挠到位,每挠一下,喉咙就发出一阵体现它享受其中的“咕噜噜……”。 看着大白猫陶醉在自己手指之中,孟鹤棠感到极为满足,这时,脑海不由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也和他怀里的猫一样,有一副软软小小的身躯,还有乖巧可人的性子,光是那柔滑弹软的小脸蛋,就令他眷恋不断,难以罢手,更别说那两片花瓣一样香香软软的…… 孟鹤棠喉结滑动,闭目吸了口气,方才还安宁祥和的心,登时有些烦躁。 他小心地将猫儿放到塌上,走到水盆边给自己洗了把脸。 这时,屋外木梯传来脚步声,以及气喘吁吁的呼吸声。 “鹤棠。” 孟鹤棠将门打开,一位手撑门框,一身武衣的男子出现在眼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几日前求孟鹤棠带他练武的钟静。 钟静抬起大汗淋漓的脸,向他举了举手中的两只沉沉沙袋,喘着气对孟鹤棠说:“完成了。” 要不是他细心观察,并亲身感受到自己的性命如一张纸一样被他捏在手中,钟静打死都不会相信,这不学无术,痞到骨子里的孟鹤棠藏着一身好武功。 孟鹤棠环臂倚门看着他,神情有些严肃:“明日有件事,需你去办。” 次日上午,后院浣洗房里,唐幼一正坐在天井下的盥洗池边洗窗帘。 因书院近日要迎接视察的官员,总管江审早早就带着全部仆从去山门前院里打扫收拾了。原本唐幼一也在其中,江审却走过来让她不必跟来,称人数足够,她可回去休息休息。 唐幼一听从了,却不敢当真翘起脚什么都不干,而是去把本由冬玲负责清洗的窗帘拿出来清洗了。 洗了没一会儿,门外忽然传来一片欢声笑语,是冬玲冬施与一个男子的声音。 那男子有刻意压低声音,听不清在说什么,那两个大龄女仆却是没有顾忌,不时发出比少女还甜的咯咯笑声。 “知道了,放心吧钟公子,我们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总管和院长……嗯,对啊,现在后院就我和冬施两人,他们都随江伯去前院打扫了,绝对没人知道您来过……” 欢声笑语消失后,门外很快走进来各捧着一只漂亮盒子,轻声笑语的冬玲冬施。 显然她们并不知唐幼一的存在,进门一瞧见她忙碌的身影,两人便僵硬地顿在了原地,警惕地瞪住唐幼一,下意识搂紧了手中的盒子。 唐幼一岂会不知她们的尴尬窘迫,没有不识趣地抬头去看她们,但又不想佯装不知情,于是将低垂的脸局促地往后闪了闪,抬起手背擦了擦额上根本就没有的汗,无声告诉她们,她是无意听见的。 冬玲冬施对这个唐幼一还是了解的,愚笨呆板,并不是好事的人,如今无依无靠了,自然更不会惹是生非。 只是,毕竟和那位钟公子夸口说保密到底,如今忽然又多了个人知道,风险还是要防备防备。 冬玲看了看她们手中精美的饰盒,又瞧了瞧唐幼一手中肮脏的窗帘,警觉的眉眼松动了许多,以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冬施道。 “她也不是个多舌的,要不也给她一件,吓她两句,封了她的嘴?” 冬施心思比冬玲要缜密深沉,左思右想之下,也认为没问题了才点点头:“挑两件漂亮的给她。” 第17章 失窃 今天天气变化很快,上午还是暖阳高照,过了午后,竟乌云密布,刮起了夹雨的寒风。 天气变的突然,来上山书院视察的官员吃过午饭便匆匆告了辞。不是官员渎职,实在是通往书院的山路不好走,在恶劣天气之下,很容易人仰马翻,甚至从山崖上滚下去,这种事已屡见不鲜。 孟均也乐得清闲,将官员送上马车,挥别于山门后,便兜着手哼着小调快步回屋,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窝在炕上烫酒喝了。 然而老天偏和他过不去,酒才刚温出香气,江审就一脸慌张地跑来说出事儿了。 等孟均火急火燎地赶到上官绾的寝室时,门口已围拢了许多好奇的学子,拨开重重人群进去,地上到处都是砸碎的花瓶碎片。里间半掩的屏风后,上官绾正气鼓鼓地屈膝坐在床上,一头长发不知何故凌乱地披散在背。孟鹤棠坐在床边凳子上,向她轻声细语地安慰着。 每次见这个脾气怪异的上官绾,孟均都是胆战不安的,可她捏着他们一家的命门,就算他再不愿,也要曲意逢迎。 就像现在,看着满地的花瓶碎片他的心也碎了一地,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可他却不能表现出一丝内心的崩溃和愤怒,还要视若无睹地踩过去,一脸关切地问他们。 “鹤棠,他们说这儿失窃了?”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将脸扭到里面的上官绾。 孟鹤棠沉重点头:“绾儿的珠钗脂粉不见……” 话还没说完,上官绾尖锐的声音就插了进来:“什么珠钗脂粉!那是皇后娘娘赐我的碧玺花簪!镶了二十颗宝石的!还有那盒胭脂,里面混着珍珠粉,全北翰也才六盒,皇后娘娘两盒,其中一盒就给了我!你们说,这算是普通的珠钗脂粉吗?这是懿赐之物,能随意丢失的吗?日后我该如何向皇后娘娘交代?!” 听到这里,孟均已面无人色,话都说不利索了:“皇皇皇后娘娘懿赐的?!” “没错!不见了懿赐之物你们知道是什么后果吗?追究起来,可是要杀头的!” “没错没错!得赶紧找出来!不然我们上山书院难辞其咎!”孟均慌张失措地望向凝重不语的孟鹤棠:“鹤棠!可让人去找了?” 孟鹤棠还没来得及说话,上官绾就又道:“找?就凭你们这些无用的人,能找到吗?我已经让人报官去了,很快府衙的人就会来了!” “报、报官?”孟均抖着手诧道:“这要是、要是找不回来,那府衙大人不就立刻……立刻上报到都城里了?” 上官绾见他瞬间意会到这层利害,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颐指气使道:“没错!要是没找到,我们通通不会好过!”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江审的通报:“老爷,总捕大人带着人来了!” 孟均闻言,即丧着脸转身迎接。同时望过去的还有上官绾,和孟均不同的是,她投出去的目光带着专注的期盼,没注意到床边那位距离她最近的人将她腮边腾起的嫣红收入了眼底。 最先走进来的是把步伐迈地虎虎生威的赵开,紧跟着便是几位小捕快,大家熟悉的林非献也身在其中。 事情紧急,孟均两父子赶紧将事情原委与赵开和盘托出,商量着如何搜寻捉贼,就在这时,屏风后面传来柔弱无助的啜泣声。 是抱膝缩在塌上的上官绾。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都止了声,惶恐不安地面面相觑不敢上前。上官绾的气势大家都已领教过,虽然都想帮助她,但更怕不小心将她惹毛了。 首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上官绾的护花使者孟鹤棠,只见他吓坏了似的凑过去,轻声问她怎么哭起来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倒杯水喝喝,语气关切而真挚,却无法得到上官绾半句回应。 接着是孟均和赵开,两人都极为畏惧她的脾性,非常有默契地你一言我一句地向她保证绝对会帮她把东西找回来,就是倾尽全城之力,也在所不惜。可这显然也无法让上官绾安心,小脑袋仍旧埋在双膝之中,哭得双肩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 最后,林非献走了过来。 他看着她稠滑的长发瀑布般披散在单薄的腰背上,那随着抽噎而微微颤抖的肩膀,蓦然有些不习惯。 虽然早就知道她是个姑娘,可之前她都是长发高束,男装示人,每次还一副盛气凌人的蛮横嘴脸,只有今天才穿着女子的服饰,放下了飘飘长发,还在众人面前无助地哭泣,乍然之下,竟第一次感受到她和全天下的女子一样,也是娇弱需要呵护的。 林非献抿了抿嘴唇,缓缓开口:“上官小姐。” 大家都以为他也一样无法安抚上官绾,没想到,只这么一声叫唤,上官绾就将脸从膝上抬了起来,露出一双被泪水浸泡的大眼。 林非献一如既往淡漠冷峻的模样,说的话也是极有距离感:“请勿过于忧心,我们会尽全力帮您寻回丢失的财物。”可对于上官绾来说,却是与他相识以来,他最温柔耐心的一次。 看着上官绾与林非献久久交汇的视线,孟鹤棠脸上没有惊没有怒也没有喜,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黑沉的眸底读不出任何内容。 上官绾说,丢失的物品有两件,一件是碧玺宝石花簪,一件是胭脂,因为平时不用,一直都收在她从洛湖带来的妆匣子里,直至今日晨时起床梳妆,她都还看到它们好好躺在匣子里,没想到午睡后起来梳妆,它们便不翼而飞了。 问清楚上官绾没有婢女,最近进出这里的人只有康氏与孟鹤棠后,捕快们开始分头搜寻。 以为怎么也得没几个时辰,没想到半个时辰不到,负责搜寻后院的赵开江审就传来找到了偷盗者,并将其抓获了的消息。 当大家火速赶往后院的时候,夹雨的寒风忽然止了,昏沉的天空下其了盈盈朵朵的雪花,青石砖上很快就积了雪白的一层。 但因为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地上的灰尘烂泥还在,雪又还只是薄薄一层,人一走过,便会留下肮脏黏湿的乱脚印。 孟鹤棠与上官绾等人赶到后院,跨入浣洗房的门槛的时候,那个偷盗者正正被赵开从佣人房中揪出来,一把推到屋前那片布满了脏脚印的地面上。 那人身型短圆,又穿着袄子,被如此一推,便动作笨拙地扑倒在地。不等她起来,赵开的大手就又咒骂地伸向她的后领,用力一揪,就将她整个上身从地上拎了起来,喝令她好好跪着,不得乱动。 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到她的前襟衣裙上,糊了片湿哒哒、黑乎乎的烂泥。有些还沾到了她那张青白如鬼的圆脸上,与她那张异样红艳的嘴唇形成了强大的对比。 赵开长得很高,透过围拢四周的人环,一眼就看到上官绾的到来,当即朝她拱了拱手:“上官小姐,经严密搜查,前院和后院都没有找到簪子胭脂,但是,找到一个涂了胭脂的下人,然后顺藤摸瓜发现,上午有一段时间此人是独自呆在后院的,是全院中唯一一个有作案时间的人。” 上官绾好不容易挤进来,惊惧地瞪住地上异常安静的人:“居然是你……为什么……” 一旁的江审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倒抽口气,大声道:“对对!早上只有她没有和我们一起打扫!你是上午趁大家都去打扫的空隙去偷的对吧?那时学子们都上课了,院舍里也刚巧一个人都没有,所以没有人发现你!”众人闻言,更是哗然。 这时,孟鹤棠骂骂咧咧地挤了进来:“让路让路!没看到本少爷来了吗?” 地上的人面对众人的白眼指责原本没有什么反应,然而一听到孟鹤棠的声音,身体微微晃了晃,随着一双灰底白纹的卷云靴落到跟前,她缓缓把脸抬了起来。 明明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却因这红艳若滴的嘴唇与颊上的污泥而变得妖媚危险。那双雾蒙蒙、黑沉沉的墨色眼瞳之中,除了一束频临熄灭的微光,再无其他光彩。 就好像等待死去的人,没有一丝求生欲。 孟鹤棠突然无法呼吸。 紧接着,一只手将她的脸狠狠扇向了一边。 一道嫣红自她的唇上斜刺下来,如一道闪电长长拉到了下巴,配合着脸颊上清晰的指印,整个人像个残花败柳,人尽可欺。 只见上官绾噙着泪,痛心疾首地指着唐幼一:“枉我当日站出来替你平冤,不要你任何回报,没想到你如此阴毒,觊觎我的东西!” 她一改往日蛮横骄纵的模样,凄楚落泪,任谁看了都会被她感动,为她叹息。 “你若是想要这些珠钗脂粉,我送你多少都可以,可这是皇后娘娘赏赐我的,我上官府就是倾家荡产了,也要将它们供着藏着,若有个闪失,将是株连的大罪的呀!今日若非找到,我们上官族几百条人命就都断送在你手上了!!” 众人都对上官绾这席话深以为然,无不深恶痛绝地低声唾骂跪在地上的唐幼一,等着她痛哭流涕地向上官绾忏悔求饶。 唐幼一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挺直了腰,朝她坦然道:“上官小姐,小奴不知您在说什么,偷您东西的不是我。刚才你们也在我屋里找了,根本没有您说的那些东西。” 一旁一直没出声的林非献也点了点头:“物证是很重要的证据,她嘴上的胭脂并不能说明什么。” 看着她坦荡的脸,又听林非献帮她说话,上官绾气得面部抽动了一下。 没错,方才她进去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她的簪子胭脂,但很有可能是被她藏到其他地方去了。总之,今日她是浑身长满了嘴也不可能逃脱的了偷盗的罪! 旁边的赵开瞪了林非献一眼:“好,不是你,那你嘴上的胭脂哪儿来的?” 经赵开这么一问,上官绾瞬间找到了堵她话。 “可别随意拿出什么劣等胭脂出来充数!我看得出你嘴上的胭脂外面是买不着的,里面掺有名贵的珍珠粉,才会有这么漂亮的光泽。你一个贱奴哪儿来这么好的胭脂?难不成,你要说是你娘留给你的嫁妆?!”四周登时发出阴阳怪气的笑声。 孟鹤棠身后的钟静看得急火攻心,已不知是第几次拿胳膊肘戳孟鹤棠了,可不管他戳多少次,孟鹤棠都撼然不动,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不出究竟在想什么。 人群角落里,忐忑不安的冬玲冬施听到这,已吓得大气不敢喘。 真是作孽啊!中午才刚把胭脂给她,她怎么就点上了呢! 其实她在屋里躲着涂脂抹粉也没碍着谁,哪个像她们这样的女仆没有在私底下,自个儿的屋里学小姐夫人那样打扮过的?怪只怪这唐幼一倒霉,偏巧撞上了那催命的千金小姐丢了首饰胭脂。 而她们又不可能站出来帮她,因为那些首饰脂粉本就是钟公子为了躲避总管检查而托她们帮忙带出去换钱的,类似这样的事她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已从中牟了不少利。若被老爷和总管知道她们偷偷帮学子运送财物,还从中敛财,必将挨板子赶出去。现又有官差捕快在场,指不定还会被押入牢房呢! 可唐幼一也不笨啊,面对这样的污蔑,她必定会和盘托出,指认是她们给的脂粉,届时,冬玲冬施也只能是昧着良心拒不承认了。 然而,唐幼一没有将她们供出来,而是不卑不亢道:“是一个人送给我的。” “送给你的?”上官绾见她说的不似有假,心里徒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难道是哪方面出了差错? 上官绾转了转眼珠子:“那你拿出你的胭脂给大家看看,我只要看一眼便知你有没有撒谎,可你要是不敢拿出来,就说明你心里有鬼!” 唐幼一抬头看住她,嘴角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告诉她,她已看穿了她的心思。 上官绾不由咽了咽喉咙。 第18章 出乎意料 钟静见上官绾又给唐幼一下套,啧一声凑到孟鹤棠耳边:“要被宰了!还等什么?” 这回,孟鹤棠那张呆板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只见他鼻子轻轻一哼,低声回:“宰不了。” 钟静皱眉。 宰不了?他是说他早有安排,没人能对唐姑娘怎么样吗? 还是说上官绾没宰人的本事? “胭脂我会拿出来。”唐幼一不急不慢说着:“但是,请小姐先告诉小奴,您的胭脂是什么模样的。” 听到这句话,在场好些人瞬间意会她话里暗含的意思,不由暗讶这看起来呆呆的小女仆,居然有点胆略。 尤其是林非献,显然没想到她的聪颖,看向她的目光透着些许吃惊。 然后,他看了眼上官绾身旁的孟鹤棠。 他还是那副困惑的蠢模样,和周围那些围观的人一样,只要谁说话就看向谁,麻木又愚钝。 林非献不由想起父亲说的话。 孟均当年将年幼的儿子送离身边,不是因为教子无方,事实是无奈之举,因为有人逼迫孟均将儿子过继给他们。而逼迫他们的人,就是上官家。 是什么令上官家如此中意这个孟鹤棠呢?还是年幼之时便开始了。 也不知是这孟鹤棠善于伪装,还是本来就浅薄,至今都没看出他身上有任何过人之处,平日里除了做上官绾的一只狗,便什么都不是了。 除了他第一次来上山书院那次,被他撞见…… 林非献视线扫过跪在地上的唐幼一,接着又放回孟鹤棠身上,嘴角闪过一丝狭促笑意。 而意识到自己的小心思被一个贱奴识穿的上官绾此时别提有多难堪,色厉内荏地瞪住唐幼一。 “为……为何要告诉你!你又在动什么阴险心思?不敢拿出来就是证明心里有鬼!”说着就转向赵开:“她在砌词狡辩!绝对是她没错!大人应当对她搜身,将她带回衙内严刑逼供,自然她就招了!” 听到严刑逼供,赵开林非献迟疑了。 法规上,是不允许对未及笄的姑娘随意严刑逼供的,况且,这小姑娘的要求合情合理啊…… “我只是想证明我的胭脂和您的胭脂不是同一个。”唐幼一看向一脸犹豫的赵开:“总捕大人,只要我能证明,便能洗脱嫌疑,不是吗?” “没错没错!” 钟静差点忍不住为唐幼一鼓掌,暗暗瞥了瞥孟鹤棠,见孟鹤棠没有反对他出声的意思,便放开了手脚走了出来。 “这的确是洗脱罪名的关键点。”说着,就一副干大事似的撸着袖子走到圈内中间,朝吃了苍蝇一样的上官绾道:“来吧,上官小姐,说说你的胭脂究竟什么样子的?” 上官绾正想推脱称说不清胭脂的花色时,钟静就即眯眼盯住了她:“上官小姐该不会连皇后娘娘赏赐的胭脂都不记得什么样子了吧?” “怎么会!”上官绾面色微僵瞪他,只能硬着头皮如实答:“檀木圆盒,上面雕着并蒂莲。” “那么,”钟静朝唐幼一伸出了一只手:“请唐姑娘将胭脂拿出来,看看是不是和上官小姐的胭脂一样的。” 唐幼一没有踌躇,即从左手袖袋里掏出一盒胭脂,递给了钟静。 钟静接过看了两眼,很快就转交给了赵开:“大人请看。” 赵开接过细看,只见他的掌心躺着一只圆圆扁扁的黑色小木盒,木盒的表面没有雕刻,而是用金漆描了一朵盛放的金菊。 然后他又打开盖子眯着眼瞧了瞧,再蹲下身来对比唐幼一嘴上的色泽,好一会儿才沉声道。 “她用的正是这盒胭脂。” 众人听了哗然,就在这时,有人认出胭脂盒上的花样。 “金菊?”那人发出惊叹:“这个我见过,是城里金菊楼的花魁用的东西!” “怪不得颜色那么妖艳,原来是青楼女子专门用来勾男人的……” “闭嘴。”林非献向嚼舌根的书生剐了记眼刀,书生登时吓得闭紧了嘴。林非献走到唐幼一身侧,弯身将她扶了起来:“委屈唐姑娘了,你的确不是偷盗者。”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块帕子递了给她:“擦擦脸吧。” 上官绾心有不甘,阴沉地盯住正拿着林非献的帕子擦脸的唐幼一。既然不能让她进牢笼,最少也要让她丢丢脸。 见上官绾尴尬窘迫的样子,孟鹤棠即出声吆喝:“那,我们去其他地方找找吧,得赶在天黑前找到。绾儿,我们走吧?” 上官绾却理都不理孟鹤棠给的台阶,对唐幼一冷哼:“是不是偷盗者还不能完全断定,因为她还没说这盒胭脂究竟是哪儿来的!她若说不出来,就是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角落刚松口气的冬玲冬施再度暗抽了口气。 这时唐幼一已擦去了脸上的污迹,将手帕小心地收好了后,才抬眼看向站自己面前的上官绾,对着她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发出一声长长的,极是无奈的叹息。 众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只有孟鹤棠差点因她那声糯糯的叹息绷不住脸上的伪装,不自然地撇开微涨的脸,轻轻咳嗽了两声。 若是注意看,会发现他背在身后的手是紧握成拳的,那犹如落荒而逃地投向别处的眼睛里,泛着不明潋滟,忽闪忽闪地,明显在强烈地克制着什么。 “你什么意思?”上官绾警惕地看着唐幼一,发觉自己居然有点害怕她。 唐幼一无奈看着她:“我刚刚说了,是别人送给我的,不说是谁,是因为不想令他难堪,毕竟当时我答应了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上官绾嗤笑:“为何不能让人知道?难道,是什么不正当的……” “当然不是。”唐幼一坦荡道,然后朝四周的人看了看,微微思索了一下,才又道:“好吧,告诉你们也无妨,但是,我想让院长答应我一件事。”说着,朝站在外围一脸懵地看着她的孟均问道:“老爷,如果待会儿我证明了这盒胭脂是正当所得,您可以不要责罚他吗?” 孟均飞快地扫了眼孟鹤棠,发觉他目光清淩地朝他微微点点头,便立马肃起脸,威严道:“只要是正当所得,又没有损害他人,本院不会责罚。” 唐幼一弯唇一笑,小圆脸登时如初绽的春花一样,柔美可人:“谢谢老爷。”说完,利落地转过身,伸出短圆的手,指向一位长得高高瘦瘦的男子。 “是他送给我的。” 第19章 林非献表白(小修) 被唐幼一指住的人脸色微青,瞪着她坦荡澄澈的眼睛支吾:“你……哎!既然都到这份上了,我就不遮遮掩掩了。”然后无奈地对四周的人拱了拱手:“嗨,最后还是被你们知道了。” 唐幼一向他低了低头:“抱歉,钟公子。” “罢了罢了。”钟静面上看着是无奈,内心其实对唐幼一充满了惊与疑。 她早就料到他会配合吗?还是根本在赌? “怎么会是你?” 上官绾狐疑地看着钟静。 他和孟鹤棠形影不离,从来洁身自好,怎么就搭上这贱奴了?还莫名其妙有金菊楼花魁的胭脂? “就是,怎么是你?”一旁的孟鹤棠走出来,眼睛在唐幼一和钟静之间扫来瞄去,毫不掩饰他的揶揄:“你究竟背着我们对她做了什么?” 钟静正要张嘴,唐幼一细细的声音便盖了过来。 “钟公子并不只送了我一个人。”唐幼一神色坦然而平淡:“冬玲姐和冬施姐也有。” 在场的人又是一阵哗然,钟静与孟鹤棠也对她的这番话十分意外,而孟鹤棠投在唐幼一身上的目光,除了惊,还掺杂着一丝赞赏。 上官绾冷笑着瞥了眼有些僵硬的钟静:“江总管,她说的人在哪儿?” 江审立即把冬玲冬施带了上来。 “你们也有胭脂?”上官绾问浑身打摆的冬玲冬施,两人正想摘干净时,上官绾又忽然道:“不必回答了,你们肯定会撒谎,总捕大人,搜。” 冬玲冬施登时面无人色。 完了!因发生地太突然,那个盒子她们根本没藏太严,这么一搜定会被发现。 果然,才一会儿,捕快们就从她们屋里端出了两个精美小盒子,打开一看,居然一整盒都是金菊楼的胭脂。 “呵!真有你的!”孟鹤棠长臂一把勾住钟静的肩膀:“想不到你如此多情,花魁女佣通吃。”大家都跟着他发出不怀好意的怪笑声。 钟静涨红了脸,好在他早有准备,不然,他高风亮节的形象就要被唐幼一一招弄臭! 他一把推开孟鹤棠,生气地用手正了正自己的衣领:“瞧你们龌龊的,这胭脂是金菊楼花魁用的不假,但是,这胭脂是我钟家做的你们又知道吗?”他鄙夷地扫了他们一眼:“一个个饭桶,居然忘了我家是开作坊做买卖的!” 有学子提出疑惑:“你家不是做染坊、成衣和花卉吗?” “那是我钟家主要产业,我们另外还有脂粉、香料的作坊!”钟静毫不客气地向那人递了记白眼:“无知!”见大家都还是懵懵懂懂,即不耐烦道:“算了,让我来说这是怎么回事吧。” 钟静说,这些胭脂是他从家里拿出来卖的,谁知前些日子下雨,不小心把胭脂淋坏了,眼看卖不出去,扔了又可惜,便直接全部送给浣洗房的三个女工,借此向她们提个要求,日后他的被褥衣物通通独立清洗,不和其他学子的东西混在一起,因为觉得脏。 众人面色各异,但到底是真相大白了:“居然是这么回事……” 孟鹤棠已笑的东倒西歪:“钟公子可太坏了!居然拿坏的东西送人,也不怕把人家姑娘的脸涂烂了。” 钟静略显尴尬:“烂脸倒不至于,我在自己身上试过,就可能会……会有点痒。” 冬玲冬施铁青了脸瞪住钟静,嘴上不敢说,心里已将钟静骂了个八百遍。 唐幼一却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太惊讶,见他们的注意力都不再放在自己身上,即低头敛目地从缝隙里钻了出去。 “那么,唐姑娘的嫌疑是彻底解除了。”林非献看向面带不甘的上官绾:“可上官小姐遗失之物还没找到,我们得抓紧时间在明日之前找回来,不然,东西很快会被带出书院,如此,搜寻难度将如倍增加。” 捕快们再次将书院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为了防止小偷趁机转移失窃物,赵开命书院所有师生、佣人聚在前院大堂等待,在找到失窃物前通通不许离开此处半步。 这回,捕快们搜查地更加仔细认真,将书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直至夜深子时,仍未找到失窃物。 一行人带着凝重的心再次回到上官绾的房中,察看有无遗漏的线索。一进去,发现屋内已收拾整洁,还换上了新的花瓶,不等人问,孟鹤棠就已出声邀功,说因为担心扎伤绾儿,早就让人将这里收拾好了。 可他这么卖力讨好,却得不到上官绾一丝的感激,还埋怨他挑的花瓶花色难看。 赵开与林非献正站在屋内低声商量着,忽然,一只小手扯住了林非献的衣袖,林非献偏头望去,便望见一双布满了哀愁的红眼睛。 “这可如何是好,林大人……”上官绾轻轻啜泣着,样子看起来柔弱无比:“你一定要帮我找到,我上官绾一定会好好报答你……”说着,羽睫一颤,两颗盈盈泪珠便漱漱落了下来。 林非献却没有被打动的意思,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中扯回:“上官小姐切勿忧心过度,捉捕盗贼是我们捕役的职责。”回过身继续与赵开探讨对策,冷漠的态度令上官绾有些难堪。 这时孟鹤棠走过来,恶声恶气地伸臂欲推林非献:“你这什么态度?”不想手才刚碰到人,正要发力将人狠狠推倒时,林非献忽地轻巧闪身,失去支点的孟鹤棠便失去平衡地趔趄向前扑去,要不是赵开眼明手快将他扶住,只怕已经摔了个狗啃泥了。 在孟鹤棠的手碰到林非献的那一瞬,林非献就注意到,这双手毫无武力和内力。他冷冷瞥着孟鹤棠气急败坏地趔趄出去的姿态,眼角眉梢全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这种废物也配做书香门第的后人? 上官绾被孟鹤棠鲁莽的行为气得险些面目扭曲:“孟鹤棠!” 孟鹤棠却不依不饶,站稳后再次冲向林非献,甚至还朝他挥出了拳头。 只是,哪怕不是练家子的都能看出,就凭孟鹤棠这歪歪扭扭的姿势,以及发力极弱的挥拳动作,他一定打不过人家挺拔威武的林捕快。 果然,这一次孟鹤棠连碰都没将人碰到,就被林非献一揪衣肩,像扔兔子似的将孟鹤棠扔到了数尺外的床榻上。 “碰”地一声巨响之下,所有人都以为会看到孟鹤棠嗷嗷狼狈的模样,没想到,还没看到人,就先被一阵极瘆人的“喵!”吓了一大跳,与此同时,一只雪白浑圆的大猫从床角嘶声飞窜而出。 显然,这只猫方才窝在上官绾床上睡懒觉,被徒然砸来的孟鹤棠吓得弹跳了出来。 大猫跳到地上之后仍余惊未了地弓背炸毛,龇着牙嘶声低吼。这时,人们被猫身上异样的红吸引。 “小甜怎么身上都是血?看,地面全是血印子。” 有人凑过去看:“不对……你们快看,这不是血,这好像是……” “怎么了?”钟静走过来抱起猫,还没认真去摸,他的衣襟和双手便已殷红一片。放鼻间一嗅,登时大吃一惊:“胭脂?” 林非献与上官绾就在身边,刚吃惊地凑过去,那边想扶孟鹤棠起来的赵开便低呼出声。 “孟少爷!你的手?” 只见摔在床上半天起不来的孟鹤棠,左手以及一侧衣裾全是斑斑红迹,看起来异样夺目。 众人将孟鹤棠挪开,被褥一掀,顿时齐齐倒抽了口气。 只见床褥上是大片大片凌乱红痕,一只空了的檀木小圆盒掀开了盖子躺在上面,枕边角落上,躺着一根镶满了宝石的精美簪花,与簪花放在一起的,是一只小人模样的黑色布偶。 赵开将檀木盒子与簪花拿起细看了会儿,然后神色冷峻地望住脸色苍白的上官绾:“上官小姐,原来东西一直都未曾离开您的闺房……” “我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上官绾倔强叫道,脸上充满了愤怒,但发颤的身体却在暴露她的心虚:“难不成你们怀疑是本小姐自己编排的?!”视线转向林非献,发现他的目光森冷而鄙夷,眼泪顿时刷地落了下来:“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惧于她的身份不敢吭声,孟均更是立即跑出来给上官绾说好话:“怎么会呢?小姐身份何等衿贵,品性何等纯良,怎么会做这种事呢!罪魁祸首是那只坏猫!是它把东西叼到那里的!”说着,朝外一吆喝:“来人!将这只坏猫乱棍打死!” 接着便冲进来三个仆人去抓一身红的白猫,白猫虽然圆圆胖胖,腿脚却是灵活,见有人凶神恶煞要抓它,即嘶叫一声地从众人脚边蹿了出去,一跳一跃之间,消失在了黑夜中。 “这又是什么?”这时,钟静发现了床上那只奇怪的黑色布偶,拿起来左右翻看,蓦地发现这人偶背后的衣服里绣着三个字,长眉顿时一挑:“这上面还绣着字……” 那边哭泣的上官绾发现钟静手上拿的东西,楚楚可怜的脸转眼就涨地通红如血,立即冲过去欲将东西夺下:“不许碰!!” 可还是迟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钟静如同在课堂里诵诗一样,大声地、抑扬顿挫地把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林——非——献——” 众人都吃惊地看着上官绾怒夺布偶,像小偷一样惊慌失措地把它塞到了凌乱的被褥里面,姿态扭捏地慢慢坐到床沿上,满脸绯红地对他们弱声解释:“上面没有绣字……钟公子是开玩笑的!这、这只是一个普通玩偶罢了……” 可她越这么慌慌张张,越是证明她在撒谎,都不约而同用暧昧狭促的目光来回扫视林非献与上官绾,十分期待这两人接下来会的举措。 上官绾感觉心跳得从未这么快,清雅瘦削的小脸此时是红光满面。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潋滟水眸,去看那位身姿永远挺拔如松的男子。 她知道没人会相信她的狡辩,但没关系,既然都被发现了,那,她想知道林非献的反应,他会否也和自己一样,心悦上她。 无可厚非,林非献在听见钟静念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也是惊讶的。 但是,在发觉她向自己投来满含情意视线时,他冷冷地将视线从上官绾身上移了开。 接着,一句话不说地转身而去。 众人简直被林非献的傲气吓呆了,瞥见上官绾脸色僵硬难看,都大气不敢喘地踮起脚尖,唯恐避之不及地离开了屋子,只留下还哎哟哎哟坐在椅子上的孟鹤棠,和一脸兴意阑珊的钟静。 从屋里出来,外面居然已经刮起了风雪,刺骨的寒风如刀割在脸上,冷地叫人猛打寒战。 大家都抱身回了各自的屋,孟均也留捕快们在书院宿一晚,称山路已不能行走,需待明日暴风雪停了再下山,已吩咐江伯清理出一间佣人房给他们安置。 赵开追上大步走向后院的林非献:“林非献,你方才是不是太内什么了?” 林非献缓下步,微微向后偏过头:“什么?” 赵开语重心长来到他身旁:“你对上官绾太无情了。” 林非献闻言,冷傲轻哼:“是否要像孟鹤棠那样,做她的一只狗才对?” “你……”赵开皱眉欲斥他狂傲,林非献却已大步走开,随其他捕快走进了一间燃了灯的佣人房。 在经过了这一整晚跌宕起伏的事情之后,上山书院所有的人都已疲惫不堪,屋里的蝇灯一盏接一盏熄去,很快,风雪将书院完全包围。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安置捕快的那间房子悄然打开了门,一个高大而敏捷的身影从里闪了出来,然后沿着墙根,蹿上了屋顶,如一只轻盈的小鸟般掠向前院的后方,那座独独立在角落的一栋双层阁楼上。 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第二层楼的廊道上,在那里待了好一会儿后,黑影飞身出来,又落在了距离不远的一间舍房门前。 只见黑影轻敲了敲房子的房门,不一会儿,舍房窗户亮起了灯,接着,房门从里打了开,黑影闪入,接着,江审的脸从里伸了出来,朝外警惕地张望了两眼后,才轻轻地将门关上…… 第二天,风雪已停,赵开领着捕快们在山门前与孟均等人话别,正要上马而去时,发现这当中少了林非献。 众人往后张望,发现林非献正站在后院的角门边,与一位穿得像个球一样的矮个儿姑娘说话。 矮个儿姑娘正是唐幼一,只见她从袖兜里掏出了三块叠地端端正正的手帕,恭敬地交到了林非献的手中,被寒风冻红的脸蛋绽着礼貌的笑容。 “谢谢林大人这阵子的相助,小奴无以为报,以后若有什么能帮到林大人的,林大人请尽管吩咐。” 林非献摸着柔软干净的手帕,静静看了会儿唐幼一难得洋溢着精神气的面容,寡淡的俊脸也慢慢浮出了柔和笑意,微微叹了口气:“你总是如此客气。” 唐幼一正要说什么,又听他忽然道。 “我倒是希望你与我不必生分。” 唐幼一水眸微动,樱桃似的红唇愣愣地张开了一道小缝,抬目迎向他的目光,发觉,他眼中居然含着别样的柔。 这种柔她见过,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见过了,而且,她曾以为自己会一直拥有它。 唐幼一眯眼一笑,目若灿星,糯糯的声音也活泼了些:“谢谢您,可是,我心里有人了。” 林非献讶然睁目,那张俊脸上,交错了从未有过的羞耻和错愕。 她为何听得懂他的意思,她不是才十二的小姑娘吗。 而且,为何她能那么坦然地说出她心里有人,看起来还这样的满足,好像那人给了她什么别人都不能给的稀世珍宝。 林非献很快敛了错愕,但眉目留下的那抹失落却无法消退,低低问道:“能问是谁吗?” 唐幼一嘴角泛起微微发苦的笑,然后无声地摇了摇头。 林非献怎会看不出她苦涩的笑后面藏的是委屈,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舌尖都泛了苦,脸色也透出愠怒,忽然道:“昨日你不该救她们的。” 唐幼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懵着脸望着他,直到他提醒:“冬玲冬施。” “哦……”唐幼一意会地发出长长的一声哦,然后像陷入回忆一样,淡淡道:“我明白她们,她们并不是坏人,平时该给我的一样没少,而且,她们当时会那样做,是有苦衷的。” “苦衷?”林非献皱眉严肃道:“钟静当时若不承认,你可知你将会有什么后果?” 唐幼一像被长辈训斥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圆鼓鼓的袖管里的小手指在紧张地捏着袖口:“……可他承认了呀。” 还想说她两句,山门那头的赵开已经等的不耐烦,朝这边大吼起来:“林非献!你他娘还要磨叽到什么时候?!是想要留下来念书吗?!” 第20章 光天化日(小修) 林非献听到了身后的咆哮声,可是,此刻他却不愿将视线从眼前这位只够他胸口高的姑娘身上移开。 方才面对他的告白还坦率地像个久经情/事的大人,可被苛责两句,又变回了胆小幼稚的孩童,世上怎会有这样特别的姑娘? “林非献?!” 林非献最终无奈回头,朝那边抬了抬手表示知道的时候,瞥到山门的门框上歪歪倚着位披着白裘的男子,他面朝这边,正与旁边披灰裘的钟静说着什么,样子恣意不羁。 林非献嘴角闪过鄙夷。 他将视线转回唐幼一身上,发现她的目光亦是投向了那边,面容寂静,就像站在高山眺望着远处的风景一样,淡淡地出神。 蓦地,林非献想起第一次来书院,路过她父母的灵堂时,一眼就发现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人在里面。 那人就躲在窗边角落一块侧靠在墙边的宽大木板后面。 其实那人躲的极好,林非献并没有看到那人身上的任何部位,只是那人站的位置刚巧向阳,窗台的阳光将他的影子侧着拖在地面上。 是一个男人的影子。 当时这个影子和此时的唐幼一一样,就这么寂静地立在那里,似望着某处出神。这中间,他只做了一个抬手抹脸的动作,直到赵开喊他,那个影子竟眨眼消失,速度快得连身手不差的林非献都自叹不如。 为了找到关于那位神秘人的踪迹,林非献寻机接近唐幼一,认为那人肯定还会在唐幼一身边出现。 果然,几日后跟赵开再次来到上山书院,他一眼认出那个躲在灵堂里的人,是孟家少爷——孟鹤棠。 他爹林方早和林非献说过,这座前朝大臣建立的上山书院并不如外面风评那样荒唐不堪,如今被他撞见孟家少爷的秘密,这对林非献来说无疑是如获珍宝。 为了刺探更多秘密,他无所不用其极,每一件事他都在暗暗推波助澜,意欲逼孟均和孟鹤棠暴露出真实的一面。 可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找到他们一丝的破绽。他们若真是大有来头,又怎会被上官绾这样骄纵愚蠢的姑娘牵着鼻子走? 林非献看着远处,与同门谈笑风生的孟鹤棠,暗暗冷哼。根本就是个被酒肉糊掉了脑子的纨绔子弟。 待会儿回去,他要把这两日观察所得的结果告诉他爹。 不过,来到这上山书院也不是毫无收获…… “林大人。” 林非献将视线移回身前这位长得矮矮的,穿得鼓鼓的小姑娘身上,她那带着些许憨傻的圆脸上,透着真挚而纯粹的担忧。 “他们又喊您了,您快……”这时,唐幼一发现林非献朝自己走近了一步。两人距离忽然缩短,唐幼一不得不高高仰起头看他:“林大人?” “别动。”林非献沉声道,然后抬起一手攫住她的肩膀,微微张唇凑向唐幼一…… “喂喂!你们看!” 山门前,给赵开一行送行的几个学子突然雀跃异常地朝钟静身后直指,孟鹤棠钟静顺势看过去,看到了不远处,那对半隐在门内的男女。 只见背对着这边的男子正抓着女子的肩膀凑低了头,可惜角度问题,他弯下去的头被门框挡住了,看不出究竟在干什么。 而那女子似乎对他的靠近有些意外,上半身明显在向后退缩,但最终没有拒绝和躲避,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由他继续。 “我的天,这是亲上了吗?!” “哟嗬!我都看热了!” “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如此败坏之事!院长,您不管管吗?” 学子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怪叫声,也不怪他们稀奇,就连钟静这个现代穿来的人,对林非献与唐幼一这样令人遐想的举动也忍不住张嘴惊叹:“高,段位太高了……” 其实这个过程只在几秒之间,很快林非献就放开了唐幼一,朝后退开了半步,样子看起来淡定又平常。 唐幼一就没那么淡定了,慌张地直摸自己的脸和脑袋,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到她整个脸都充了血。 接着,她慌慌张张地跑进了里面。 林非献见她走了,也没有继续停留,抬脚转身,大步朝这边走来。 虽然很淡,但他那张疏冷的脸分明比平日里多了不一样的温度,钟静知道,只有陷入恋爱的男人才有这种表情。 钟静看得眼都不愿眨,忙支起胳膊肘戳身旁的孟鹤棠:“看到他脸上的/淫/笑没……” 没想到才戳了一下,钟静的肘部便像撞到冷硬的铁壁,疼地他不由抱住手肘,诧异地瞪向孟鹤棠:“我去,你吃了铁块不成……”话没说完,钟静就吓得闭上嘴噤了声。 只见眼前的孟鹤棠再没有平日的散漫不羁,那张俊逸的脸此时微微泛青,嘴角勾着阴鸷中透着狠意的冷笑,那双一瞬不瞬盯着林非献的眼睛,此时半阖半开着,可里面却氤氲着浓浓戾气,叫人望之恐惧生寒。 钟静大气不敢喘地看着似变了个人的孟鹤棠,不禁奇怪林非献是触怒了他什么,令他这般仇视林非献? 林非献似乎也感觉到来自孟鹤棠的敌视,差不多走到山门时,敛神瞥向倚在门框的孟鹤棠。 看着他们即将交汇视线,钟静紧张地绷住了身,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等待即将要发生的修罗场面。 然而没想到,林非献视线一瞥到孟鹤棠身上,孟鹤棠即变脸一样眉开眼笑地直起身,大大咧咧地高喝一声:“林大人!别走哇,再住两天!” 林非献像看一个痴傻儿一样地瞟了眼他谄媚的脸,迈着英姿勃勃的步伐与孟鹤棠擦身而过。 孟鹤棠却好像看不到他对自己的蔑视般,还在没脸没皮地对着人家帅气的背影叫喊:“有空再来玩儿啊!” 钟静幽幽地看着孟鹤棠那没心没肺的笑脸,狠狠打了个寒战。 厨房烧水炉旁,唐幼一正一勺接一勺地从炉内舀水到桶中,她的头发没有绑起来,而是尽数垂散在一侧肩膀,随着舀水的动作而来回摆动着,被屋外投进来的阳光一照射,在氤氲的腾腾雾气里折射着漆亮的光泽。 想起方才发生的事,唐幼一还有些无地自容。 她怎么总是笨手笨脚的呢,早上梳妆梳子掉进了床下面,她钻进去挂到蜘蛛网也就罢了,居然还带出了几只沾在网上的虫尸,于是,她带着蜘蛛网和虫尸吃了早饭,见了那么多人,还和林大人说了那么久的话。好在林大人发现了,帮她把上面的虫尸吹下来,还帮她好好检查了一下有没有蜘蛛在上面孵蛋。 唐幼一对林非献匆匆道了谢后,赶紧冲回后院烧水洗头,当她终于洗干净,坐在屋内的炭盆旁擦湿哒哒的头发时,才真正松下口气,心里踏实许多。 在头发快干的时候,唐幼一见炭盆里的碳不够,刚往炭盆里放入一颗碳时,撑起的窗台忽然跳进一团雪白,唐幼一定睛一看,登时笑咧了嘴:“小甜,你来啦。” 唐幼一抱起猫儿坐回了凳子,将它放到自己的大腿上,一边欢喜地顺着它背上的毛,一边弯身低头去瞧它懒洋洋趴在她腿上的绒绒圆脑袋。 “小甜,半个月不见,你怎么胖了那么多?”唐幼一佯怒轻哼:“哼,我知道,少爷的被窝比我的被窝舒服,少爷给你准备的鱼也比我的好吃……可你也不能这样见新忘旧啊,居然一次也不回来看我……昨晚我冻地睡不着,差点忍不住大半夜地冒着风雪去找你呢……” 这时,炭盆里的碳忽然发出噼啪声,溅起的零星火星落在了猫身上,烫地大白猫登时嘶叫一声,从唐幼一腿上挣落在地。 唐幼一大惊失色,忙弯身想给猫检查可有被火星烫伤,大白猫突然就往窗外跳了出去。 “等等小甜!”唐幼一追出去,看到小甜顺着院廊溜出了后院的小门,往后山方向踱去。 它怎么跑那儿去了? 唐幼一追着猫的身影来到了后山那片茂密的茅草丛,好不容易快要追上了,它竟钻进了比她还高的茅草之中。 唐幼一这回更是吓白了脸。这里这么大草那么高,小甜那么小,在里面难道不会迷路吗? 她六岁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迷了路,在茅草里面哭着转了一整个下午,声音都哭哑了才好不容易走出来。想到小甜也可能会像她那样孤零零地迷失在里面,唐幼一赶忙钻进了草丛之中。 “小甜——”唐幼一一边走一边呼唤:“你在哪儿?小甜——” 原本她也没太指望它会回应自己,没想到找不了一会儿,猫儿真的回了声叫唤:“喵……”只是声音异样低哑,好似在委屈地告诉她:我在这儿呢,你点等你好久了。 唐幼一心里是一阵激动,太好了,不枉费她养了整整两年,知道她会着急担心。于是,唐幼一脚步更快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没跑多远,她发现这个方向是草棚子的方向,小甜难道在那里? 果然,当她来到放草棚子的地方,一只雪白滚圆的小身影闪入了那顶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草棚子中。 唐幼一怕将它又一次吓跑,逐把脚步放慢放轻了下来,喘着粗气抬袖擦了擦因为追赶而发红冒汗的脸,弯下身钻进去的时候,嘴巴还在小小声地轻喊着:“小甜甜,我进来啦,我们一起在这儿睡……” 草棚里面的光线比外面暗许多,她钻进去没来得及看清什么,脚下忽然就踩到一根粗粗的,圆滚滚的物体。 唐幼一本就穿地像个球,又跑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冷不防踩到根圆滚滚的东西,势必站不稳地要摔倒,于是她像只笨重的熊,重重朝前扑倒在一片厚实的物体上。 这触感怎么…… 唐幼一提着蹦到了嗓子眼的心去看垫在身下的物体……一根男子腰带! 她愣愣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将她一系列笨蛋动作全部看完了的懒懒星眸。 第21章 不能自控 自十岁少爷突然不理睬她后,唐幼一就渐渐不再奢望少爷会再来后山的草棚子,尤其上官绾来了之后,她更是相信他已将草棚子遗忘得一干二净,此处再次变回了她自己的秘密小窝。 所以,当她看到枕着手臂,慵懒躺在棚子里,星眸半阖地凝视着她的孟鹤棠时,她并不相信这是真的。 这应该是一个不能被人知道的美梦吧? 想到这里,原本从孟鹤棠的腹腿上支棱起上身的唐幼一,小脸慢慢浮出了略带兴奋的甜笑。 就像意外得到旁的人没有的糖果的孩子,满脸都是小孩家家才有的那种窃喜。 然而乌黑绸亮的长发又将她的圆脸勾勒地格外柔美,那双弯弯的雾眸,流淌出能牵人心神的琉璃潋滟,娇艳地过分。 孟鹤棠静静看着又甜又娇的她,神色愈发沉冷。 若换做从前,她早像只兔子惊起了,如今不仅没逃,还对无情待她的自己笑得这般媚人。 她果真和从前不一样了。 林非献会被她勾了魂,定是见过她的娇艳吧。 孟鹤棠胸口突然一阵窒闷。薄唇牵动,牵出了一道薄凉的弧度。 他敛神启唇,准备斥她如此大胆,把他可怜的腿压坏了,没想下一瞬,那圆滚滚支在他腹上的人儿突然身一矮,像猫儿一样软软地趴了下来。 孟鹤棠那张永远没睡醒的脸倏然就醒了。 他感觉到,一片温暖而浑/厚的柔软,随着她的身体重量,自上而下地挤压上他敏感的部位。 那一刹那,他浑身肌肉都紧了起来。 一种叫人发狂的酥/麻/热浪,由那片被她贴住的地方凶猛扑出,席卷吞噬掉他所有的感官,直达头皮顶端。 孟鹤棠嘴唇无意识微张,不能自控地发出一声低低的、青涩的哼吟。 虽然声音刚出他就震惊地咬牙闭嘴,但唐幼一无疑是听见了。 “……嗯?” 唐幼一发出懵懂的轻哼,脑袋自他腹上微微抬起,还没来得及看到什么,那个被她压着的梦中人突然撑身而起,冲她怒喝一声。 “下去!” 唐幼一瞠目看住孟鹤棠那张青红交加的俊脸,忽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登时烫着一样从他身上倏然弹起。 就在这时,鬓边头皮冷不防一疼,一小束长发居然缠在了孟鹤棠腰带正中间那枚镂空的枫叶玉扣子上。缠得忒死,扯地她整个人为之一颤,生生顿住了起身的动作,呈狗爬状地俯跪在孟鹤棠腹上。 唐幼一瞪着距离她的眼睛仅两寸远的玉扣腰带,冷汗已从尾椎骨冒到了头皮顶端,看都不敢抬头去看他,赶紧伸手去拉去解。可不知是心太急,还是头发缠的太紧,不管她是用力去扯还是认真去解,就是无法让自己的脸从他腹上移开。 她紧张失措地连呼吸都在颤抖,浑然不知,她身下的孟鹤棠要比她煎熬万倍。 她没有注意到她所跪坐的地方是孟鹤棠最难以启齿的部位。 也没有注意到因其长久无法直身,原本悬空的上身渐渐弯垂了下来,那两只努力解发的胳膊肘也变成撑在了他的腹股沟上。 更不知,她那对比同龄姑娘要挺傲的弹软,已堪堪悬在了孟鹤棠那片极度敏感的区域,随着她发颤急促的呼吸,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碰撞着他,挑战着他频临崩溃的坚忍。 孟鹤棠撑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交错暴起的血管显示着他强烈的克制。布满密汗的修长脖子随着紧促的呼吸,不时浮出鼓胀又紧绷的肌肉线条。喉头上下滚动,上面缀的一滴汗即如一道漂流船,缓缓滑下他的脖子,融化在衣领边缘。 他知道自己可以不顾她的疼痛一把推开她,或者是抽出绑腿上的暗器划断她的头发,可他并不想这样做。 他不敢深思究竟是为什么。 忽然,一滴泪落在了他的腹部。孟鹤棠一愕,下一瞬,他就抬手朝自己腰上迅速一阵动作,唐幼一还没反应过来,那根腰带就自他的窄腰上卸了下来,而他的身躯,也终于从她身下逃脱了出来。 然后,孟鹤棠起身单膝跪在了她跟前,随着头上一阵窸窣,很快就把腰带与她的头发彻底分开。 唐幼一她跪在那里不敢抬起头,任由无地自容的眼泪无声落到自己跪叠的膝盖上。 “别哭了。” 一把略显疲倦的声音自前方几尺外传来。 她听得出这声音里的不耐烦,可她却是浑身一热,眼泪愈加扑扑直落。 少爷,您可知这是您这两年多来,与我说的第一句话。 “怎么越哭越凶?”这回声音比方才放软了许多:“你瞧我都没怪你了……” 唐幼一此时若抬起头,会看到孟鹤棠无奈地撑着额角的模样,那双紧紧放在她身上的眼睛满是失措与担忧。 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直起身摸进自己的衣襟,然后掏出一块竹青手帕,上前两步,递到了她低垂的眼前。 看着那只洁白修长的大手上夹的手帕,唐幼一果然立刻止住了哭泣,这令孟鹤棠颇为满意,不禁弯唇笑了起来。 然下一瞬,他的笑容又从他俊逸的脸上倏然消失。 因为他看到她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手帕:“谢少爷,小奴受之有愧。” 孟鹤棠忽然就想起早上,她笑容满面地将三块手帕递给林非献的场景,以及他们半隐在门内,那令人无限遐想的亲密动作。 孟鹤棠的心仿佛跌入了谷底,拿着手帕举在半空的手重如灌铅。 是了,他想起自己为何来这里了。 孟鹤棠哼笑一声,佯装毫不在意地垂下手:“怎么?你不是挺喜欢收人手帕吗?”一边说,一边拿起手帕端详:“难道是本少爷的手帕少了点儿什么?” 听着他忽然变冷的声音,唐幼一缓缓抬起了头,看到了一张嘴角勾着淡笑,双目却毫无温度的俊脸。 唐幼一以为自己看错,慌忙抬袖擦去眼泪再看回去,发现他举着帕子放到鼻间轻轻嗅了下,然后状似恍然大悟地长长哦了一声。 “我明白我的帕子少了什么了……”他的模样好似认真,声音却充满了叫唐幼一感到窒息的嘲讽:“少了一种男人味儿,对吗?” 但是,她其实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少爷……您在说什么?什么是男人味儿?” 孟鹤棠邪邪一笑:“就是林非献身上的味道啊,你今天……不是刚刚尝过吗?”说到尝过两个字时,他不由咬紧了牙关。 唐幼一却不知他的一语双关:“今天?”她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没有啊。” 孟鹤棠见她否认,又沉又冷的心顿时一轻,脸上的邪怒都倏然消散,紧紧注视她的眼里含着不自知的小心翼翼:“真没有?” 唐幼一虽听不懂他为何说这些,却看得出他态度又变好了,自己也不由傻傻咧开了嘴:“今天没有,只在上次闻过。” “什么?”孟鹤棠诧然,胸口顿时像炸了一样无法呼吸:“你们真的……”发觉自己表现地太在意,又冷冷地撇开视线,逼迫自己不去看她的脸:“他是不是对你说了心悦你的话?” 唐幼一想起早上林非献对她的告白,不会撒谎的脸登时闪过一丝局促不安,怎么少爷猜的那么准? 孟鹤棠没有错失她的表情,铁青的脸缓缓绽出了阴冷的笑:“果然如此……” 唐幼一从不知少爷也会有这样邪恶阴冷的一面,不由畏惧地往后缩了缩身。 而她这一缩身,孟鹤棠胸口的邪怒更是直窜脑门,长臂倏然一伸,一把将她困在了草棚壁上,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迎视自己的眼睛。 “那么,你答应他了吗?”这样近距离看着她嫣红饱满的嘴唇,他的脑海便出现了她被林非献亲吻的画面:“当时小心肝是不是都化了?” 唐幼一下巴被捏的生疼,抗拒地扭动闪避,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少爷……好疼……” 孟鹤棠最怕看她哭泣,登时如被兜头浇了盆冷水,倏然就放开了她。 唐幼一畏惧地看着孟鹤棠朝后靠去,他脸上的邪怒褪去不少,只剩疏冷与苍白还留在脸上,而那双方才盛满了似要将她吞噬的怒眼,此时也只剩一束幽幽火苗…… 诶?这种表情她似乎很熟悉……在面对他与上官绾亲密的时候,她也是这样…… 唐幼一浑身徒然打了个激灵。 少爷他,难道是在嫉妒? 她瞠目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地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孟鹤棠,下一秒,一片魄丽的嫣红徒然自脖子往上涌来,如火苗一样眨眼就烧至了整张脸。 但是,现实告诉她,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她近距离见证过他对待上官绾的温柔宠溺,更被他与上官绾合起来欺负过,那些可怕的画面如今仍历历在目。 她虽然蠢笨,春心却是早萌,知道爱一个人只想对她好,只想和她在一块,而不是欺负她、抛弃她。 “唐幼一。”孟鹤棠忽然冷冷唤她,此时,他的脸上已恢复了漫不经心:“看在你曾是我玩伴的份上,我劝告你一声,林非献此人不值得相信,他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 唐幼一怔愣地看着孟鹤棠弯腰从自己身旁钻了出去,随着脚步声渐远,草棚内只剩下了她一人。 唐幼一慢慢回味他说的那些话,发觉少爷真的特别在意她与林大人的事,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要怎么样才能找到答案? 忽然之间,唐幼一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22章 姑姑在真好 崇延下过一场雪后,离春节也就不远了。这日,上山书院开始放春假,山门前的山路上,早早就排满了接学子们回家过年的马车。 学子放春假,书院便要进行大扫除,唐幼一听从总管的安排,蒙上脸巾,卷起袖子,和佣工们从讲堂开始清扫整理。 “听说了吗?那个千金小姐要走了。”讲堂外围花圃里传来低语声。 “谁还不知道啊,来接她的马车昨夜就到啦,侍卫管家丫鬟一个不少,两辆大马车现在就停在山门边呢。” “两辆?难道是……!” “没错,咱们少爷随她一同走。” 正给站在高椅上的冬玲递毛巾的唐幼一闻言一抖,手中毛巾啪地落了地。 冬玲被她吓得腿颤,回身正要骂她,外面就走进来一个人:“幼一,老爷叫你过去。” 唐幼一恍惚抬脸,一双泛红的雾眸缓缓望了过去。 “说是你姑姑来了。” 自上次发生丢脸的事之后,上官绾直到今日才从屋里走出来。 她不再是男装打扮,头上梳了精致的垂挂髻,细瘦的身子裹在雪白的羽缎织锦披风里,憔悴小脸比之前又瘦了些,整个人瞧着尤为娇弱,不食人间烟火。排场却高了不少,身旁跟随的侍卫仆奴一个个傲气冲天,不管是谁从他们身旁走过,都要斜个眼刀过去将人吓退,气势之大,连孟鹤棠都要往旁靠一靠。 与孟均康氏在山门前话别后,丫鬟走上前欲扶上官绾下阶,上官绾却把她挥退,“鹤棠哥?” 下一瞬,孟鹤棠便来到低她两阶的石阶上,自自然人地执过她的手,缓步而下。 这时,有人骑马领着辆朴素的马车从山路那头缓缓奔来。 孟鹤棠忽感手中之物一颤,抬头看去,只见上官绾那张死气沉沉的脸活了。 孟鹤棠眸底闪过一丝狡黠,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已来到山门下的人马:“哟,林大人!这么早,来破案的吗?” 林非献没有立即回应他,而是下马走到马车旁,将一位掀帘而出的美艳少/妇扶着落了地了,才转过脸对孟鹤棠道:“孟少爷也早啊,赶着去吃酒吗?” 孟鹤棠僵了僵脸上和气的笑,正准备再说什么,林非献却领着人大步上了山门。 “什么家教……”孟鹤棠不忿地瞪了眼背影英挺的林非献,回身对上官绾道:“别理他,省得待会儿午饭吃不下,我们快上马车……” “等、等等。”上官绾的脸不知为何泛了红晕:“我、我省起漏了东西,筝儿,去我屋里找找,一块翡翠色的帕子。” 丫鬟回去找帕子,孟鹤棠与上官绾便各藏心事地站在马车旁等候,脸上显得百无聊赖,目光倒不约而同地投在山门上。 只见林非献向孟均夫妇介绍着带来的人,孟均夫妇显得很欣喜,忙做出请他们进去坐坐的动作,那妇人一脸客气地摆手,孟均夫妇也没怎么坚持,对下人吩咐了声什么后,开始与妇人谈笑风生起来。 “林大人带的是谁啊?长得有点姿色。”孟鹤棠懒懒地倚靠在车厢边上,故意道:“该不会是他夫人吧?” “不会吧……”上官绾模样不在意地眨了眨眼:“看着年长林大人啊。” 孟鹤棠递了个这你就不懂了的眼神给她:“有些人就喜欢年长的,比较会持家,会疼夫君。” 上官绾脸微微僵硬,正要说什么,门内缓缓走出一个矮小的人影。 唐来音看到从门边上走出的唐幼一,扫见那张稚气未脱的圆脸蛋,以及那双含着怯意的蒙蒙雾眼,身体便不能动弹了,方才还明艳端庄的笑脸也再不能笑出来了。 “乖侄女……”她哑声轻唤,朝唐幼一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看得出她试图绽出友善的笑容,去变成眼眶一皱,霎时涌出了两行泪:“姑姑来迟了……” 唐幼一对姑姑的认识一直是来自于爹娘口中,以及她寄来的书信,可以说,对她而言姑姑是一个陌生人。 可当姑姑站在她面前,只一眼,唐幼一悬起的心就稳稳落了地。 因为她和姑姑还有爹爹三人,有着几乎一样的眉眼,看着姑姑,就像看到了爹爹或自己,叫她倍感亲切。 此时此刻,望着姑姑的唐幼一已没有了任何不安,仿佛她们早就早就认识了。 她朝姑姑懂事地摇摇头,奶奶的声音含着异于平常的稳重:“不迟,爹爹说过姑姑最喜欢我了,我知道姑姑会来。” 唐来音听了,再也克制不住的一把抱住她,俯在侄女的肩上呜呜痛哭:“苦了你了……真苦了你了……以后姑姑就是你的爹你的娘……” 将近午时的时候,刚睡醒的钟静才打着哈欠从院舍里走出来,准备去给孟鹤棠庆祝送走了母夜叉。 钟静好几天前就知道上官绾要把孟鹤棠带走了。而且他还知道,她成功不了。 因为这是他师父孟鹤棠告诉他的。 所以他放宽了心,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才施施然去找孟鹤棠开启自由新生活。 可是,他去了孟鹤棠的阁楼,又去了他常待的后山,就是找不到他踪影。最后抓了个背包袱要回家的同门一问才知,原来他跑到后院去了。 钟静噗嗤一笑,接着又摇头替他叹了口气。也是难为他,一个脆生生的十六少年郎,硬是过着戏精的憋屈日子,如今熬出头了,当然要大摇大摆、光明正大、一脸思/春地去后院了。 钟静是真心为他师父孟鹤棠感到高兴,所以,他刚踏进后院,就大声喊起来:“孟鹤棠!出来!庆祝大会正式开始了!”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朝角落位置东张西望,下意识地认为孟鹤棠将人家小姑娘拖到了某个阴暗角落干着坏事:“我说,你再怎么忍不住,也得顾着现在是白天,人家小姑娘脸皮很薄……” 这时,前边厅堂大门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钟静眯眼一看:“诶?林、林非献?你怎么……”接着又走出铁青了脸的孟均。 “嚷嚷什么?!吃了老鼠药似的!” 钟静吓懵了:“我……我来找鹤棠,他们说他在这儿……” 孟均正又要破口大骂时,里边传来一阵叫人如沐清风的笑声:“那么,孟院长,孟夫人,就这样吧,我带幼一去走走,我们商量好便回来告诉您们。” 接着,门内走出一位面若桃花,身形高挑丰满的女子。她的手正紧紧牵着唐幼一,两人看起来十分亲密,在向走出来的孟均夫妇道别。 虽然只这么远远一眼,钟静却已心跳失常,浑身血液直往脑门上涌,脸像被煮了一样,滚烫到发疼发麻。谁敢相信,这乃是这幅身子第一次脸红。 她怎么会在这里?! 很快,那女子牵着唐幼一的手朝他这边走来。钟静异常紧张,以为她会直接忽略他,没想她居然朝他妩媚一笑,擦肩之时,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轻轻说了句:“公子脸上的胭脂不错。” 嗞 钟静感觉自己的七窍都冒了烟,整个人仿佛都熟了。 连喜欢撩汉的品性也一模一样!绝对是她了! 被唐来音拉着走的唐幼一抬眼看了看姑姑脸上保持了一个上午的柔美笑容,唤道:“姑姑。” “嗯?”唐来音偏头过来看她,目光深切,脚下速度却不减:“姑姑在这儿。” “为何走得那么急?”唐幼一眨着懵懂的眼:“您担心什么吗?” 唐来音表情微微一滞,接着又粲然一笑,拉着唐幼一手腕的手改为抚上她的头。 不错啊,小乖挺聪明的,居然看出她焦躁不安。 正要回答她,身后忽然传来呼唤:“唐夫人。” 唐来音慢下脚步回头,朝来人抿了抿唇:“林大人有事吗?”见后面还跟着有人,又略显吃惊地噗嗤一笑:“你们……都有事吗?” 林非献朝后一看,果然,他后面跟着有些扭捏的上官绾,上官绾后面则懒懒跟着个像想睡觉的孟鹤棠,而孟鹤棠后面,跟着模样鬼祟的钟静。 林非献暗叹了口气,回过身来:“唐夫人准备去哪儿?” 唐来音:“不去哪儿,去城里走走看看。” 林非献闻言微微一笑:“正好,我们可以同行。” 话音刚落,后面扭捏走来的上官绾突然高声小跑过来:“诶!我们也刚好要去城里呢,也一起吧?”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瞅了瞅林非献的反应。 唐来音有趣地看着他们,发出一声明了的哦,忽然,她像省起什么地脸色一变:“哎呀,想了想还是不去城里了,刚才经过看了两眼,好像没什么好玩儿的。”说着转向始终安静的唐幼一:“小乖,带姑姑去郊外走走吧。” 唐幼一刚点头,那边的钟静就高声过来了:“我知道个好去处!有山有水,还有甜橘子。”说到甜橘子时,钟静特意盯住唐来音的神色变化。 果然,唐来音一听见甜橘子,原本只是保持礼貌微笑的脸登时亮了起来:“听起来不错……小乖觉得呢?” 唐幼一也看出姑姑喜欢橘子,自然一万个愿意:“好啊,我想吃。” 林非献见此,微微一忖,便道:“我知道那一处,那边盗贼经常出没,很危险,左右今日没什么事,你们若要去,我便陪你们去吧。” 唐来音一脸过意不去:“这不好吧!早上到府衙找您,您不是还训斥手下,案子太多,不许休沐吗?” 一旁的孟鹤棠与钟静不约而同噗嗤一笑。 林非献面不改色轻咳了声:“我不算休沐,可以顺道查查盗贼的情况。” 上官绾闻言顺势帮腔:“我也想吃橘子呢!那就劳烦林大人顺便保护一下我们吧!” 于是,他们一行六人乘坐各自的马车,往十里外的橘子林驶去。 行驶途中,唐幼一明白了姑姑为何焦躁不安,急着要离开上山书院。 “姑姑觉得他们各怀鬼胎,为何还要和他们一起去橘子林?”唐幼一的小脑袋轻轻靠在唐来音肩膀,懵懂问道。 唐来音搂过她圆润的肩膀,柔声道:“我是有些担忧,但不代表怕他们,既然他们穷追不舍,我当然要勇敢迎战。” 唐幼一仰起满是崇拜的小脸,细声细气道:“姑姑在真好。” 唐来音叹了口气:“真难为你们,居然在那个鬼地方熬了这么多年……” “姑姑觉得这里面的人,谁最坏?”唐幼一问。 唐来音认真想了想,慎重道:“那位孟家少爷不太好捉摸。” 唐幼一闻言,惊得她整张脸红成一只火球,连声音都微微发颤:“他很坏吗……” 唐来音本来只是随意推测,见小侄女居然反应这么大,吃惊之极。再细细一看,发觉她竟眼波荡漾,不能置信地摸了摸她的烫脸,又气又叹道。 “我的小乖乖啊!你该不会对这个孟少爷……” 说到爷字时,她故意暧昧地拉长了音,登时将唐幼一的脸进一步地臊成了猪肝红,满脸满脸都是泛滥难止的春心,直把姑姑都笑翻过去:“真没想到我的乖侄女年纪小小已经想嫁人了!”可笑过之后,她又无奈叹气:“可上山书院是个龙潭虎穴,我不舍得把我的小乖乖嫁到那里啊……” “姑姑放心,我一直知道自己与他的云泥之别。”唐幼一低低道:“只是……我想确认一件事,等确认了,我便同姑姑一起去幽州。” 看着唐幼一又慢慢浮出红晕的脸蛋,眼力老辣的唐来音嘶地一声盯住她。 她知道这是什么表情,这个表情说明,她的小乖乖对这个孟少爷并不是单相思,他们两人之间是有点儿什么的。 唐来音嘴角忍不住扯出邪恶的笑意:“说,想确认什么,姑姑今天就能帮帮你……” 第23章 喂橘子 今日的阳光极为舒适,照在头上脸上,温暖地令人昏昏欲睡。 唐幼一从马车上下来时,便是这样的感觉。要是能在这样的阳光下睡上一觉该多好。 然而,姑姑不会让她如愿。 “小乖!快来!” 银铃般的朗声笑语由远处传来,唐幼一看到姑姑扭着蜂窝腰身,提着摇曳的裙裾,迫不及待地跟随钟静走向山腰上的农舍,她后背的一束乌丝长发正随着她恣意的动作飘荡不休。 唐幼一艳羡地望着姑姑美丽的背影,蓦地觉得自己虽是后辈,却可能永远做不到像姑姑这样,在人前恣意地表现喜悦。 更别说,在心仪的人面前…… 唐幼一小心地转动眼波,用眼角余光去瞥那边马车上跳下的玄色身影。 确定那人没有看往这边的意思了,她才敢把脸偏过去一些,装作张望四周地,将视线从他身上来回穿过。 每过一眼,心头的痒意便增加一分。 可当他似乎觉察了什么,往她这边投来视线的时候,她又会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手头上的事。 就像现在,他跳下车后,施施然倚靠在车厢,朝这边转过脸的时候,她已回过身,动作笨拙地趴上车板,伸臂努力去够车厢里遗落的水囊。 没人会知道,这是她故意遗落。 够到之后,又嘴里嘀咕:“姑姑怎么忘了水囊。”脸上摆着苦恼地从高高的车板上挪下因穿得太多以至圆滚滚的身体,然后端着大步朝姑姑的方向镇定走去。 视线一次都没往那边的人身上经过。 ——待会儿看我眼色,机会一来你就大胆上。 脑海响起姑姑在车厢里的交代,唐幼一有些苦不堪言,突然很后悔对姑姑说想吃橘子了。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自从那日在后山,与少爷单独相处过一次之后,她就变得扭捏胆小。 从前也不大胆,起码言行坦荡,甚至好几次用很有骨气的冷漠眼神迎视他。 可现在,就是让她想象一下与少爷四目相对,或回想上次趴在他身上的感觉……都会羞到全身如同着了火。 唐幼一躲闪的动作又怎会逃得过孟鹤棠的眼睛。 只是,他丝毫不知这是害羞的表现,而是认为这是表示心虚畏惧。 心虚他知道了她与林非献有了亲密。畏惧他当日对她的粗暴行为。 孟鹤棠幽幽地望着唐幼一慢慢走上林中农舍,在林非献身边站定的背影,一向耐心冷静的心,莫名感到有些狂躁。 上官绾的马车终于到达,撩帘走出来时,见林非献已进了橘子林,急得她是珠钗乱晃,不等孟鹤棠走过来,就不管不顾地直接从车上跳下来。 “等等我!林……” 然而她身上的衣裙太长太繁琐,平日又因贪玩极少穿戴,这一跳下来,整个人便不能平衡地往地上跌去,农舍上的人闻声回头,恰恰瞧见她的狼狈丑态。 “小姐!” 距离她最近的丫鬟慌忙下车察看,还没瞧见什么,就“啪——”地一响,丫鬟被上官绾徒然扇来的耳光扇得跌坐在地。 接着一双穿着攒珠绣鞋的脚狠狠踹向丫鬟的身体。 “废物!竟敢让本小姐摔了!要你何用?” 站在农舍前的唐来音不禁暗暗心惊。这上官小姐看着柔弱俏丽,实际刻薄歹毒。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令唐来音怔愣住了。 她看到乖侄女心心念念的那位孟少爷大步来到上官绾身边,俯身不知说了什么之后,蓦地伸出长臂,一把将人从地上拦腰抱了起来。 唐来音惊圆了嘴。 他们居然如此亲密? 可下一秒,孟鹤棠的动作似变得怪异吃力,步子都还没迈开,那上官绾就如同竹篓底部漏下来的鱼,尖叫着跌到了地面上。 “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钟静笑地直跺脚,林非献与唐来音也忍不住地掩嘴失笑。 只有唐幼一没笑出来,因为哪怕他抱不住自己,会从他臂上摔下来,她也甘之如殆。 唐来音蓦地感觉到,一只失措的小手攀上了手臂。 唐来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闪过一丝狭促笑意,拍了拍臂上的小手,然后抬脚下山,朝自己的马车走了过去。 只见唐来音爬进车厢里,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套颜色艳丽的丝裙,然后把这套衣裳递给了已坐在车板上生闷气的上官绾。 “上官小姐,百合裙委实不适合摘果子,若不嫌弃,这件又有兔毛,裙摆也不长,穿着会舒适些,你拿去穿。” 面对唐来音的善意,上官绾本能地有些抵触,略带警惕地看着她。 因为在她的世界里,所有善意都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伪装出来的。 唐来音对她防备的目光似无所见,忽然朝她走近两步,倾身凑了过去。 “这个颜色绝对适合你……” 上官绾一滞,身前这位面若芙蓉的女子就将衣服塞到了一旁丫鬟手中:“去,帮你家小姐换上。” 唐来音转身之际,瞥到孟鹤棠打着哈欠欲爬上另一辆马车,显然是想躲里面睡大觉。 唐来音暗暗冷笑,果然是精怪。 脚步一转,大步走了过去。 “孟少爷。” 孟鹤棠刚掀帘子,身后就响起一把含着揶揄的低唤。 他眉宇微蹙,暗暗一啧。 失算了,居然引来这么个老奸巨猾。 转身过去时,孟鹤棠眼上已布了圈疲倦的泪花:“唐夫人有事儿?” “走哇,摘橘子。”唐来音笑地很无害。 “不了,”孟鹤棠像被抽了骨头似的,懒懒瘫倒在车板上,口齿不清地打着哈欠:“刚才扭伤腰了,得躺下来缓缓。” 唐来音闻言,下巴一收:“真的吗……”投向孟鹤棠的目光慢慢变得阴恻恻,冷幽幽。 孟鹤棠被盯得发毛,就好像自己没穿衣服一样浑身不自在,渐渐地,连一向无懈可击的痞笑也挂不住了。 据说这唐来音早年是混三教九流的,在江湖里也念得上名字,上至勋贵显要,下至升斗小民她都有人,只是近年不知怎么,忽然隐姓埋名不再露面。 若不是为了尽早找到唐幼一的姑姑,他动用了他师父还有他自己的人脉广撒网,也不可能知道此女刻意隐藏的经历。 所以当唐来音这么阴恻恻地盯着孟鹤棠,为了不打草惊蛇,孟鹤棠立马放弃顽抗,苦着脸抱手求饶:“姑奶奶别瞪我了,我都快被你瞪出窟窿了,我去还不成嘛!” 唐来音见他识相投降,满意地背手点头:“孺子可教。看你身子骨那么差,那就负责……拿框吧。” 于是,孟鹤棠抬着沉沉的竹筐,跟在五位俊男美女的屁股后面,于低矮狭窄的橘子林间,艰难挪行。 其实干点体力活他没什么意见,谁叫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他不忿的是,为何只有他干体力活,那两个男人却负责与漂亮姑娘谈笑风生? 他瞥了瞥花蝴蝶似的绕着人家姑姑转的钟静。 这似乎是钟静第一次对女子这般殷勤,第一次见到他的脸像涂了薄薄胭脂,粉嫩到发亮,脑门上就差没写“喜欢”两字。所以他不怪钟静没搭理他,毕竟没有男人面对喜欢的姑娘还能冷若冰霜、熟视无睹。 除了他自己。 别问,问就是他不是一般男人。 钟静情有可原,可那位走在两个女子中间的林非献却是不可饶恕。 明明那个长得像肉包子的小妞表示吃不下橘子了,他偏要摘要剥,还挑得一个比一个大。 他严重怀疑这混蛋藏着将小妞肚子撑爆的阴险阴谋。 还有叫他干呕想吐的是,为了骗小妞与他同吃一个橘子,每剥好一个,掰开第一块放到嘴里时,他都会摆出一副人生第一次吃橘子似的惊喜状,喉咙发出唱曲儿似的连绵调子:“嗯 ̄ ̄真甜,你尝尝。” 人家小妞脸皮薄拗不过他的坚持,善意地吃下一块了吧,他又要来个夺命追问:“如何?甜吗?” “甜吗?如何?” “这个甜还是方才那个甜?” 谁来把他聒噪烦腻的嘴糊上我就立马和他拜堂成亲。 对这小妞百般投喂,对另一位干渴地嘴巴干了白了姑娘却吝啬之极。人家姑娘把头都绕晕了,只差没有像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张大嘴等他投食了,他还能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一边责备地问她:“上官小姐为何不摘个尝尝?” 老天为何还不收了这无耻奸诈之徒? 不远处,与钟静有说有笑的唐来音不时转头去看那边的四人。 她一直在注意着那个被另外三人忽略地很彻底的孟鹤棠,他似乎并不在意被人忽略,除了被催促把框子挪前些时,他会生无可恋地把框子抬过去之外,其他时候他都是独坐橘子树下昏昏欲睡,不时还毫无形象地打两个鼻鼾。 这真的是她见过的最散漫,最没心没肺的人。 唐来音有些犯难,照他这油盐不进的情况,根本没法帮她的小乖刺探出结果。 看来,要试试第二个办法了。 唐来音从袖管内摸出一根细若牛毫的针,望住唐幼一地等待时机…… 唐幼一抬手欲摘一颗又大又红的橘子时,手指忽像被什么扎了一疼,抽回手一看,果然,中指指腹上凝了颗血珠。 “怎么了?”林非献觉察异样走过来,唐幼一即放下手地摇摇头。 然而这动作却有些欲盖弥彰,林非献见此,更是大步上前,把她僵硬地垂在身侧的左手轻轻拉了起来。 远处透着枝叶往这边望的唐来音,在紧紧观察着孟鹤棠。 林非献看着指腹上那颗越来越大的血珠,林非献显得有些心疼:“扎的挺深,疼吗?” 为了获得林非献好感的上官绾假模假样地倒抽口气:“出血了!一定很疼吧?” 唐幼一不自然地瞅了瞅这两个小题大做的人,淡淡摇头:“不疼,一会儿就好了。”手肘微微用力,欲将自己的手从林非献手中扯回来,没想到林非献却握的很紧。 因为上面的血珠越来越大颗了。 林非献一脸凝重:“不对,怎么还没凝固?”然后转头看了看方才唐幼一碰过的树枝,却发现上面并无任何刺,皱眉道:“看来不是橘子树的刺造成的。” 这时,唐来音发觉孟鹤棠身体微微动了动,眼皮还微微抖动了起来。 忍不住了吗? 唐来音暗暗冷笑,眯眼紧盯。 没想这时,一张细长而年轻的脸移到了她面前,将她所有视线都挡了住:“姑姑,你怎么了?” 唐来音本能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脸上是这日以来的第一个臭脸:“走开,别挡着我。” “姑姑先告诉我在看什么?”钟静模样担忧地朝后看了看,发现那个方向只有孟鹤棠在,便吃惊地回过头来:“姑姑在看鹤棠……” 唐来音翻了个白眼,正要破口大骂时,唐幼一那头发出了一声低呼。 “不用了林大人……” 唐来音心一提,快速跑过去,发现林非献正不顾唐幼一的抗拒,举着她的手要含入嘴里,唐来音见此,心里登时一沉,与此同时手指一动,一只小石子便如离弦的箭飞速射向林非献的脸。 林非献发觉飞射过来的杀气,当时放开唐幼一的手,旋身躲避,待站定后,唐来音已将唐幼一护到了身后。 “林大人,谢谢你替我照料侄女。”虽然唐来音仍保持着微笑,但看得出她并不高兴:“但是,我侄女已非小孩,望林大人谨记,别做出让旁人误解的事……” 林非献还是第一次被质疑行为不端,脸不禁微微烫了起来,连一向傲气逼人的眉眼都有些闪躲不敢抬起了:“是林某鲁莽了,谢唐夫人提点,林某定当谨记。” 说完,他便表示要去山下的房屋询问盗贼的事,让他们自己先玩着。上官绾见此,即追上去,称也想去那边走走。 看着他们俩背影消失,唐来音暗叹了口气。 没想到没刺探出孟鹤棠的什么,倒是暴露了林非献伪君子的一面。 唐来音回身看了看躲在她身后的唐幼一,发现她还有些余惊,即轻轻将她搂到怀里:“没事,有姑姑在,没人能欺负你。” 唐幼一乖乖地俯在姑姑怀里,脸不意朝想了孟鹤棠那边,发现他没有像方才那样在睡觉,而是半睁着眼看着这边,于是,唐幼一便冷不防地与他的视线对上了。 那是一双略带嘲讽的眼睛。 就好像在说:不用装了,他早已看清了她。 唐幼一心一揪,定睛再看过去,孟鹤棠却如同从未睁开眼一样,眼皮将眼睛安静地,而又严密地盖着,如刻的深邃五官透着少有的孤冷疏离。 看起来离她是那么地遥远,那么地陌生。 “怎么样,累了吗?” 姑姑的声音令唐幼一幡然回神,抬目就迎上姑姑柔和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目光:“那边好像有座小桥,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唐幼一看着她眼里的星星,迟疑地哦了一声,回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孟鹤棠,便随姑姑走向另一侧橘子林。 待脚步声消失地足够久了,用耳朵确认四周没有任何人声或异动了,孟鹤棠才如同苏醒般抖动眼皮,缓缓睁开了眼。 “少爷醒啦?” 身侧不远处突然传来呼唤。 虽然声音细细软软,却将孟鹤棠吓得够呛,整个人都抖了一抖。 显然那人也将他狼狈的反应看得一干二净,从树影后面缓缓歪出身子:“把您吓着了?” 孟鹤棠如临大敌地上下扫视那个鬼魅一样出现的人:“你怎么在这儿?” 唐幼一向他缓缓走前:“我一直在这儿啊。” 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并没显得她有多紧张,但是,那双垂在身侧,微微用力揪扯着袖筒边缘的手指,已暴露她紧张到快要窒息的心情。 孟鹤棠不动声色将视线撇向一边:“你姑姑呢?” “姑姑和钟公子去那边的小桥了。” 听到这里,孟鹤棠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敢情这两姑侄是联合起来演戏,坑了他。 孟鹤棠后牙槽发痒,他早该知道,这唐来音不是吃素的。 无法,不想被耍都被耍了,也只能这样了。 心里虽想地豁达,可当意识到这一处真的只有他和她两个人时,孟鹤棠浑身还是本能地绷住了,眼睛也不时警惕地瞄她,好像她是只随时会吃人的母老虎。 她是有事想说吗? 还是纯粹想和他单独…… 孟鹤棠喉结滑动。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像待嫁的姑娘别别扭扭的? 明明前阵子,他还费尽心思、不计后果地将人引到草棚子里……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她的姑姑来了,而他,也要去做一件极重要的事。 他不会再犯糊涂。 思及于此,孟鹤棠心神已稳了下来,举手投足恢复了落拓不羁。他暗吸口气,眼睛扫到身旁那框装得满满的橙红橘子。 方才一直没心情吃,现在似乎又馋了。 大手往框里一探,便摸起了三只,其中一只抛给还在像将军点兵一样直挺挺站着的唐幼一。 “给。” 她动作一向笨拙,虽然他已非常照顾地往她怀里投了,那橘子还是像滚球一样顺着她微隆的曲线飞快滚过,再从她后知后觉抬起却张不开的手旁掉落下去,跌在了她脚边的泥土里。 唐幼一忙不迭将它捡起,发现橘子上沾满了泥尘,并且将她的手也弄脏了。 “少爷……” 孟鹤棠口里包满了橘子瓣儿,也不知是因一口气吃太多噎着还是什么,他的脖子和耳朵泛着红,被她一喊,便局促地鼓着一侧腮帮子望过去,那模样虽然有点儿滑稽,却比平时平易近人许多,叫唐幼一不由弯唇一笑,然后向他举起的了自己的脏手。 “您有帕子吗?” 帕子?孟鹤棠闻言眉头便一皱,腮帮子动了动又止了住,居然生生被这两个字倒了胃口。 他现在听不得帕子两个字,听着莫名就想生气。 “没有。”他恶声恶气答。 唐幼一努了努嘴正想说什么,他又说了一句。 “有也不借。” 唐幼一不知他心里的较劲儿,只当他性格本就是这么喜怒无常、难以捉摸,无奈地低下了头。 没有帕子,也没有水,那她只好…… 唐幼一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衣摆,捞起就要擦橘子时,几尺外的孟鹤棠便喊住了她。 “脏不脏啊。”他数落地睨住她:“你不挺爱干净么?”然后下巴朝框内点了点:“换一个不就得了。” 唐幼一却攥着橘子,坚定地摇摇头。 这可不成,这橘子是脏了,却是经他手给她的,除非,他再拿一个给她…… 孟鹤棠对她怪异的坚持竟也没太吃惊,甚至,唐幼一怀疑他是读了她心里的想法,他居然真的往框内伸了手,拿起了一只新的橘子。 唐幼一很自觉地做好接橘子的动作,不想他没有打算抛过来,而是把手中剩余的橘子瓣儿往嘴里全部一塞,然后空出两手地开启那只完整的橘子。 她注意到,他剥橘皮的动作非常仔细,并有意地不让手指触到里面水盈胖嘟的橘子肉,很快,一只完整干净的橘子肉便与橘皮完全分离了,然后,两根修长洁白的手指将它取出,递向了她。 唐幼一心跳加速,有些不能置信地看了看那只在阳光下水盈透亮的橘子肉,又看了看孟鹤棠淡淡注视着她的眼睛,确定这真是给她的,她才挪步过去,抬手去接。 眼看就要接过来的时候,那只修长的手忽然一收,闪开了她短圆的小手。 “去,脏兮兮的。”孟鹤棠像看笨蛋一样看着她:“我让你嘴巴过来。” 唐幼一吃惊地睁大了眼,丰润的两片唇瓣不由地颤了颤,不能置信他说出的话。 孟鹤棠自己也是难以置信,在话刚出口的时候,身体就已被强烈的羞耻感激地一紧。 但话已出口,现在再收回,便显得欲盖弥彰了。 所以他镇定地抬着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安静等待她把嘴够过来。 可是,如果她拒绝怎么办? 意识到这个问题,孟鹤棠胸口发闷,居然真的担心起来。 但很快,唐幼一便用行动告诉他,这只是他无用的烦恼。她朝他走了过来,脚步不仅没有一丝迟疑,还带着些雀跃,然后微微弯身,将自己的嘴巴凑向他斜斜举到空中的橘子肉。 看着那张丰润饱满的嘴唇慢慢地柔软延展,在他的指上不足半寸的位置,张成了一只小小的圆,若隐若现地露出了里面神秘而幼/嫩的软/舌。 孟鹤棠呼吸蓦地一粗,自己那严严藏在嘴里的舌头如同受惊一般,紧紧地贴住了上颚,唾液也随即疯狂剧增。 然而,还没看到更多,那只张圆的嘴忽然又闭了上,在他渴切的目光下,往后退移开了。 “少爷……” 软软的声音将他叫醒过来,他艰难地将视线从她唇上移向她的眼睛,迟疑轻哼:“……嗯?”这双眼果然不够意思,长长的睫毛几乎盖住了里面所有的光华。 “太大了……”唐幼一低弱发声,脸上闪过窘迫:“我吃不了……” 孟鹤棠这才后知后觉,收回来将橘子肉掰分成两瓣一块,然后拈起一块,重新伸向她。 到了这个时候,在亲眼看着他对自己一系列的温柔举动后,唐幼一已没有了一开始的不安。 在他朝自己举起掰分均匀的橘子瓣儿时,她已经很笃定,此时的少爷不讨厌她。 于是她很自觉地走上两步,坐到了他身旁半尺外的地上,又很自觉地朝他微微仰起下巴,乖乖等待他将他亲手掰的肉瓣儿放入她张开的嘴里。 孟鹤棠无声看着这个乖巧地坐在自己身旁,大大方方地张嘴,一口又一口地吃下他放进去的肉瓣儿,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盈漾。 仿佛是眨眼的功夫,橘子喂完了。 孟鹤棠有些意犹未尽,想着再问她要不要再来一个,忽然就听见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很轻微的闷响。 他转过头望住她。 她却不敢将眼睛抬起来,一动不动低着脑袋,好像地上长着一朵很好看的花。 她刚刚是在……打嗝? 孟鹤棠这才省起,方才她已经接受了很多那个无耻之徒强行灌来的橘子了。 她该不会觉得他和那个混蛋一样,在向她强行灌橘吧? 孟鹤棠脸色僵硬,嘴唇抿地像利刃一样锋利,莫名就生了气。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生她的气,还是生自己的。 不行,今天他不对劲。他要立刻离开这里。 他要去看看那边情况如何了。 念头一起,孟鹤棠便嚯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冷冷扔下一句:“找你姑姑去。”便大步朝丛林里走去。 然而没想到,她竟跟了上来。 “少爷!您去哪儿?” “别跟来。”孟鹤棠脚下一步不停地驱赶她。 “可是,您走反了。”唐幼一善意提醒:“车在另一个方向。” 孟鹤棠头痛欲裂,想不明白她今日是怎么了,居然这么大胆跟着他,难道是她姑姑教的? 若换做平时,被她跟着也无伤大雅,可现在他有要事…… 蓦地,他心里一亮,一个主意从胸口浮出。 她跟来,似乎也未必是坏事。 “不必你说,你当我和你一样笨?”他继续佯装不耐烦地驱赶她:“回去,待会儿我自己能回。” 唐幼一知道自己的厚颜大胆,可她就是不舍得与他分开。 而且,她看得出来,他嘴上赶着她,脚步却没有迈地很快。若真要甩开她,就凭他那两根长腿,早就跑地没影了。 所以她扑腾着她的小短腿,一步也没松懈地紧紧跟在他身后几尺之外,言语也不由壮了胆。 “少爷不回,我也不回。” 这样大胆霸道的话,孟鹤棠还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见,大迈的双腿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一时之间,居然不知该回她一句什么。 那双失焦地投在地面的眼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慌乱失措。 这时,他们已经走出了橘子林,进入了丛林深处,四周郁郁葱葱,树影错落,脚下布满了灌木落叶。 唐幼一开始有些担忧,朝四周张望:“少爷,您来这儿做什么?我们是不是走得太远了?” 孟鹤棠自然不肯停脚:“怕就赶紧回去。我可告诉你,这附近野兽可是很多,要是你被叼走了,我最多是逢年过节给你烧两根香。” 唐幼一不由噗嗤一笑。 少爷的嘴总是这么坏,但是她莫名就是喜欢这样的他,而且,她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在发生变化。 “那,幼一先谢谢您了。” 她的心里在冒着一丝丝的甜,孰不知,前头的孟鹤棠嘴角早就抑制不住地上扬,被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熏地胸口发软。 就在这时,他敏锐的耳朵听见了异样的声音,神思瞬间一敛,利目迅速朝对面左侧的一片灌木丛后投去。 他们在这儿。 孟鹤棠不动声色地转动脚尖,往右侧一片乱石灌木走去。 若唐幼一是个练家子,必发现他将自己的脚步和声息敛去了。 “嗯?少爷?” 她不解地看着一边伸懒腰,一边走向一块大石头的孟鹤棠,跟上去欲问他为何来这儿,就在这时,一阵怪异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声音很微弱,但因为此处格外幽静,又有异于丛林的声音,所以传到唐幼一的耳中尤为清晰。 唐幼一立刻就顿了脚步,屏息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很快,那个声音又来了,这回声音比方才要高一些,内容也就一下子被她听清了。 “不……”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唐幼一吓了一跳,因为这个声音透着痛苦,还显得有气无力的,好像很需要帮助一样。 蓦地,她想起林非献说这边很多盗贼,难道,是盗贼抓了什么路过的姑娘? 唐幼一那张小圆脸刷得一白,倒抽了口气,双腿已经没骨气地软了。 就在她要喊几尺外那个准备躺下的少爷时,那边的灌木丛忽然一阵剧烈晃动,直将繁茂的枝叶摇地哗哗乱颤,叶子纷纷落地。 紧接着,一个人的头从灌木上端露了出来。 唐幼一瞪大了眼刚看到是一个女子的侧脸时,忽然,灌木丛里又缓缓浮出了另一个人的脑袋。 这两个脑袋一靠近,便似两根纠缠的蛇一样,紧紧贴着不停左右扭动,并发出一阵阵,像很久很久没喝水,渴热地有些昏迷的人发出的哼哼哈哈声。 这声音无论如何都不好听,但是,又令人不由要咽口水。 唐幼一几乎炸红了脸,一边咽口水,一边惊吓地紧紧注视着那两个像要将对方的脸摩擦出窟窿的人,慢慢才明白过来,他们在做什么…… 其实这个过程只维持了几秒,唐幼一很快就发现,这两人的脸似乎很熟悉…… “!!” 突然,唐幼一倒抽了口气,惊恐万状地朝那边躺下并支棱起一只脚的孟鹤棠望去。 孟鹤棠似心有灵犀般,感觉到她在看他,时间掐的刚刚好地偏过头来,懒懒迎上了她的目光。 那双半阖的眼睛,分明在问她: 傻看什么呢,那边有跳舞的老虎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那两个人是谁?哈哈哈!明天的更新也是甜甜的哦! · 喜欢我的文文,记得来专栏收了我哦 ̄ ̄ ̄ ̄ ̄ 第24章 扭曲的快意 唐幼一惊恐地望着灌木丛上端,那两个忘情厮摩亲吻的人。 虽然那处昏暗,又有乱叶遮挡,可就凭女子头上随着狂乱的动作而摇晃乱颤的珠钗,以及男子头上的黑纱璞头、硬朗的脸庞骨骼,不消两眼就知道了这两人是谁了。 他们……不是一向不和吗?为何还会亲嘴? 而且还亲得那么…… 不对。 唐幼一突然像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惊恐不安地将脑袋转向右侧草丛后面,没有骨头似的瘫在石块上的孟鹤棠。 然后,她看到他向自己投来的略带戏谑的目光。 不知为何,看着少爷那张慵懒而安静的脸,她想到了不谙世事的婴儿。 她觉得,此时此刻的少爷就是一个婴儿,即将要遭到现实无情的鞭打。 她的脑海甚至已经出现了他看到那边不堪的画面时,撕心痛哭的样子。 这么想着,唐幼一当真是揪心一疼,替孟鹤棠感到悲伤难过,眼眶泛红地捂住了嘴巴。 唐幼一替孟鹤棠难过心疼,可在孟鹤棠看来,根本是她无法接受所见的现实,而痛彻心扉的表现。 很痛对吧? 是不是,有种被凌迟的感觉? 孟鹤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视线一直在她那张惊慌煞白的小脸上流连,不愿错过上面交错出现的一点点情绪变化。 一种扭曲的快意在心里缓缓蔓延,令他感到畅快无比。 这就是他带她来这里的目的。 让她亲身感受一下,眼睁睁看着在意的人与别人亲密,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的那种痛苦。 孟鹤棠脑海浮现林非献与唐幼一每次亲密接触时的画面。 他知道,这些都是林非献故意在他面前做的举动,为了逼他暴露弱点,现出真实面目。 可他挑错人了。 他孟鹤棠,身上还没有长出叫“弱点”的东西。 只是这个蠢货却一次又一次被欺骗上当,以为那个高大帅气的林捕快,是个善良温柔的好人,甚至,还一次又一次地被他轻薄…… 所以,方才在橘子林里,林非献旋身避开唐来音的攻击时,他往他后颈处飞了一针…… 听着远处难耐的呼吸声音,孟鹤棠嘴角闪过薄凉的笑意。 既然这么馋姑娘,得,他孟鹤棠就当日行一善,稍稍帮你一把,让你一次馋个够。 孟鹤棠与唐幼一这一系列心理过程,都只发生在转瞬之间。 见事情发展与计划毫无错漏,孟鹤棠也不拖泥带水,畅快地在石头上伸了个懒腰,然后利落起身,向唐幼一大步迈去。 是时候来个完美的收尾了。 唐幼一见孟鹤棠突然走过来,吓得脸一青,整个人几乎跳起来,连忙对他摇头摆手。 他却被她滑稽的动作逗得失笑,故意高声道:“你这是……!” 话音刚起,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那个圆滚滚的小妞突然朝他飞奔过来。 他讶然瞠目,下一瞬,胸腹便被什么软物满满一挤,似霸道地要将他身心都占据一样,直挤得他连连倒退。 不知为何,这软物令他的身体本能地张了臂,稍稍一用力,居然就一下子将这软物抱离了地,紧紧地束在了身上。 他绝对不会承认,他会这么做,是因为他的身体想进一步地感受此物紧贴身上的那种微妙舒适感。 若有人固执地冲进书里,指着他的脑门说:你就是,别装了。 他也会回以得体一笑:与他本意无关,是他的皮肉自作主张地发了次疯罢了。 他没骗人,除了他的脑子,他身上其他地方真发了疯。 当他的眼睛看到那张圆脸距离自己是从未有过的近,他的下巴甚至感觉到她那张微张的小嘴喷过来的甜甜的热息时,他的手臂就情不自禁又收紧了些。 甚至,他还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她的热息一丝不留地吸入了自己的肺里,像得了仙气一样地小心运入丹田,泌入五脏肺腑之中。 这真的疯地过了份。 像他这样严格律己,从无破绽的人怎么会有这种人神分离,手脚不受控制的时候。 所以,当他的脑子醒悟自己干了什么,当即如同什么都没发生地将那软物从他抽了风的手臂上放了下来,然后肃起脸教训眼前过于孟浪的软物。 “为何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他瞪着唐幼一那张好像在说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太对的事的脸,凶巴巴道:“你知不知道若没有我好心扶你,你已经把鼻子都摔没了?” 唐幼一根本没心思注意方才发生了什么,因为她整个人已经紧张害怕到发抖冒汗了:“有、有蛇!” “蛇?”孟鹤棠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条……不!是两条大蛇!”唐幼一指着那边胡乱道:“它们在打架呢!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不等孟鹤棠说什么,唐幼一就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往后方树林深处跑走了。 而灌木丛那头,方才热火朝天的两个人,在听到孟鹤棠那声故意拔高的声音后,便如同浇了盆冷水似的停止了所有动作和声息。 他们所在的那片灌木丛,较其他地方阴暗许多。 正因阴暗,上官绾才能清楚地看到,这个由始至终固执地冷冷瞪着她,身体却滚烫颤抖,嘴唇也极富侵略的男人,那双因惊吓而大睁眼睛里,那浓浓的如坠深渊的绝望之光。 随着那边的人声逐渐消失远去,上官绾看到,那束痛苦的灼光也渐渐暗了下去,直至被彻骨的冷代替。 上官绾心里蓦地一阵害怕,正要像之前那样,柔弱地摸向自己的脚踝,博得他的怜悯时,那男人就一把推开,任她跌坐在乱石杂草之中。 上官绾吃疼地揉着跌疼的屁股,抬起又怨又惧的眼睛瞪了瞪那背过身,将略显凌乱的衣领腰带,迅速整理整齐的高大男人。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的模样比他狼狈许多,不仅衣襟大开,露出了一侧雪兔,肩上还有两道深红的抓痕,辣辣的疼着。 是他刚才把她从地上拖抱起来时造成的伤痕。 回想方才的一幕幕,上官绾脸上便浮出艳光。 一开始跟随他的时候,他还是冷冰冰不搭理她的,直到她假装跌倒,哭着喊痛时,趁他蹲下来一把抱住他亲了一口之后,他就忽然变了一个人。 她有感觉到他的挣扎,他的怒意,以及对她的恨。 但是,除了她强抱他的那一回他将自己推开了,后面他都没再拒绝她。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其实也不讨厌自己呢?甚至是暗暗喜欢着的? 想到这里,上官绾已恢复了勇气,一穿好衣服,就迫不及待地跪行过去,软臂轻轻摸上他的腰。 上官绾也怕他拒绝自己,所以她的动作很是轻柔,带着试探的意思,见他居然没有拒绝,又高兴地将脑袋也贴过去。 可刚贴上还没感觉到上面的温度,一把森冷如鬼魅的声音便自这宽厚的背脊里低低传出。 “不想死就松手。” 虽然刚才他们还热烈地吮吸着对方的嘴唇,可不知为何,上官绾觉得他是真的会杀了她。 所以她很快就缩回了手,并再也不敢上前一步,红着眼眶低低啜泣起来:“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可不管她发出多么可怜的声音,林非献始终没有回过身来看她一眼。 因为他一点也不想面对刚才发生的事实。 其实,在她跟上来的时候,他隐隐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不,应该是从江添丰砍头那天的刑场上,觉察到她投来炙热的视线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所以每次只要她在场,他都会有意无意地对她撩拨。 他觉得自己可以拥抱一个自己讨厌的人。 毕竟,感情这东西,他早就觉得没有利益重要。为了得到什么,任何东西都是可以加以利用。 所以在她抱住自己时,他没有太控制体内窜起的火苗。整个过程里,他甚至也有一丝享受。 可是,为何方才一听到唐幼一惊慌害怕的声音时,他竟有种想不顾一切冲过去拉住她,向她解释,他其实并不想这样的冲动?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番解释。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般卑鄙虚伪的人。 林非献勾了勾凉薄无情的嘴角。 事已至此,若不回头追寻,那便只有大步向前不是吗。 “上官小姐。”林非献沉冷的声音一响,上官绾便止了哭泣,抹着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的宽背。 “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就算你我今日没发生什么,就是被人知道你一个尚书千金,居然不顾男女之嫌地跟随一位捕役进入深山荒岭,也够尚书大人颜面扫地,难以立足朝廷了。” 上官绾含泪的眼睛在黑暗中盈盈晃动:“你……你这是在为我考虑吗?” 林非献将手背在身后,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林某不过区区捕役小卒,若丟了便丢了,还能再谋他事,自然没有任何妨碍。所以,你认为我是在为谁考虑?” 听着他这番话,上官绾是又喜又怕。方才他还说要杀她呢,为何现在又对她这般着想? 见她不说话,林非献又道:“你不用多想,就算换做他人,我也一样。” 上官绾听了反而更难过,眼泪又扑扑直落:“为何你就不能喜欢我呢……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 “什么都愿意?” 这时,林非献终于朝她转过了身,虽然没有靠近,声音却是明显放柔了。 上官绾生怕他不信地直点头:“真的,我为何要骗你,我连身子都可以给你……” 林非献闻言,发出了惑人的磁性低笑声,随即,向她走近了一步:“这我相信……” 上官绾又羞又惧地抬头,看到一双似能将她吞噬的深眸紧紧放在她身上,只那么一眼,她便觉双腿发虚,股间莫名湿热起来:“林大人……我……” 接着,一只指腹略显粗糙的手指,轻轻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逼她迎视自己。 “告诉我,孟鹤棠的身份是什么。” 上官绾显然很意外他想知道的第一件事是关于孟鹤棠的,不由滞了滞:“为何问他的事情?” “呵……”林非献没有隐藏声音里的恨意:“他这个人,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上官绾正要问为什么,他便凑低头,轻声对她说:“因为我嫉妒。” 上官绾很意外,脸颊涨热发麻:“你,你嫉妒他和我在一起?” 林非献蓦地一笑,嘴角居然含着丝忍俊不禁,却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告诉我,他究竟是谁。” 上官绾却意外地没有立即说话,而是面带犹豫地想了一会儿,才慢慢答:“你应该知道,我爹娶了很多的妾室,却一直都怀不上儿子,早年,我爹想儿子真的是想疯了,日日在外物色,只要是他喜欢的,聪明的男孩儿,他都会留意。只是,他眼光很高,挑了很多都没看上,直到现在,他也知认了一个儿子,而且是勉为其难的让他姓了上官。而他挑的男孩里面,最得他欢心的只有鹤棠哥。” 林非献皱眉:“可他现在还姓孟吧?” 上官绾点头:“差点就过继了。” “为何?”林非献紧紧盯着她:“他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 “嗯,我爹说的,他七岁的时候,就能轻轻松松完成科考卷题了。” 林非献双目骇然,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笑意:“怎么可能?” “我爹亲眼所见。当时孟老孟保廉还未去世,是他拿了卷题给鹤棠写的。”上官绾缓缓道:“这件事,很多人都不知道,而且,好像师公他也刻意不愿提及。” 听到这里,林非献犹如茅塞顿开:“原来如此……” “不过……”上官绾忽然又道:“那是以前了,他九岁那年有一次为了救我,伤了脑子之后,就不那么聪明了……不,应该说,是时灵时呆。” 林非献嗤笑:“他装的!”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 上官绾的声音低低的,几乎没有什么起伏。 “我爹为了试他,用尽了所有办法也没办法相信他变笨了。最后,我爹用了一个他绝对不可能骗得过任何人的方法,才相信是真的。” “什么方法?”林非献狐疑问道。 “其实过程我知道的并不详细,还是前两年我才知道的。” 上官绾淡淡地回忆道。 “那天,我爹带着他和他妹妹一起去野外玩,回来的时候,就只回来了我爹和他。” 林非献不由屏住呼吸:“怎么死的?” “鹤棠哥回去告诉师公师奶,妹妹是自己不小心滚下山,磕到脑袋死的。当时尸身检查了,身体是全身骨折了,后脑勺穿了一个洞,里面的脑汁都流完了。大家也挺难过,最难过是鹤棠哥,他很疼很疼他妹妹的。” 林非献双目盯住上官绾,直觉她还没说完。 果然,上官绾面色出现了一丝闪避,似乎是不太想说下去。见此,林非献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声音带着蛊惑的温柔。 “说下去,我发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上官绾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慢慢道:“我也是后面听我娘说的……她说,其实那小女孩不是自己摔的……” 作者有话要说:快来猜猜,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章会在明天,也就是周五上午放出来!别忘了早点来看,助我上夹子前排哦 ̄ ̄谢谢大家的支持! · 感谢在2020-01-15 12:38:01 ̄2020-01-16 23:1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病娇滚开3个;鹿九2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影跳跃11瓶;沐戈、27711420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找个好人家 上官绾眼里含着一束幽光,凉凉地,带着点儿狠劲儿地投射在林非献眼中。 “说了也不怕你告诉别人,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说不到我爹头上。呵,我爹就是太喜欢鹤棠了!不舍得放弃他,所以非常想知道鹤棠是真傻还是假装的。那天他也是突发奇想,见鹤棠那么疼他妹妹,每天都抱着不撒手,恨不得让他妹妹长在他身上似的,便觉得拿他妹妹试,一定能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傻掉了。 林非献喉咙里发出狭促一哼:“尚书大人倒是睿智……” 上官绾不想深究他说的话是讽刺还是奉承,因为她自己听见这件事真相时,心里也挺复杂的。 “我娘说,当时我爹把他们带到山崖边一个凉亭里玩,妹妹怕高,吓得一直趴在鹤棠身上不敢动,然后我爹就想到了那个办法。他哄骗鹤棠,说让妹妹玩两次滚山坡,她就不会害怕了,提议让鹤棠帮妹妹一把……然后,他就真的把人推下去了……” 听到这里,林非献瞪着眼定在那里居然忘了说话。 “一开始,鹤棠看妹妹被自己推得滚下去也觉得不对,问我爹怎么办,我爹说赶紧下去看看啊,然后他就从那里跳下去……”说到这里,上官绾像想起什么似的噢了一声:“我忘了说,鹤棠小时候习过武,没傻之前,从两层高的楼跳下来也没事,不过他顽劣,我爹让高人带过他,他就是不学,就爱跑跑跳跳,所以也没练出什么。” 林非献微微皱眉,暗暗回忆之前碰过他的手,他能肯定他是真的没习武。 “所以当时他从山崖跳下去没有任何伤痕,但是他妹妹就不成了,抱上来时脸都磕扁了。我爹为防止他是假装的,让他再推一次,他也真的这么做了……所以,从这一点就能看出鹤棠脑子某个地方有问题。正常人肯定明白自己能干的事其他人未必能干,他却没有这种意识,觉得他自己跳下去没事,觉得别人跳也会没事,他甚至忘了他妹妹才刚学会走路。” “而且,脑袋里的脑汁不是流光的……”说到这里,上官绾缩了缩肩膀,声色变得艰涩。 “我爹说你妹妹头发脏了,出了很多汗,给她擦擦,没想到鹤棠哥直接将人抱到河里,放进水里洗,脑壳里的脑汁就被他全部洗掉了……” 林非献听到这里,脸色微微泛了白,眯眼问:“他妹妹当年多大?” 上官绾伸出三个手指:“三岁。” 林非献忖了忖,又问:“孟均夫妇后面知道其女儿是怎么死的吗?” 上官绾眨眼:“知道啊,自己摔死的,他们儿子亲口说的。” 她发出低低的凉凉的笑声:“我肯定他们到现在也不知事情真相,要知道了,怎么可能还与我家好这么久,你看他们平时对我阿谀奉承的那个样子,像是知道的吗?” 林非献似乎也找不到漏洞:“所以尚书大人放弃了过继?那为何还让他与你一起,不怕孟鹤棠一时发疯将你也推下山?” 上官绾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看着林非献:“从来没担心过!而且不是我们留他在上官府,是他自己赖着不肯走死粘着我的。他说过一辈子就要待在我身边,哪儿也不去。” 林非献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冷笑着嘀咕:“果然是脑子有病。那么……”他话锋忽然一转,目光变得锋利:“唐有生夫妇的案子,真就是你破的?” 上官绾没料到他忽然提这件事,暗暗抽了口冷气,面色倒是毫无异变:“当然是我,不然是谁?” 林非献似笑非笑:“我一度怀疑是他破的,然后把这个功劳让给了你……” 上官绾暗咽了咽,佯装生气地娇嗔一声:“人家也是很聪明的好吗……” “聪明?失窃案怎么又做得如此蹩脚?”林非献忽然凑近她的耳朵,低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你和江审联手制造的……” 见她神色立时一慌,林非献又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低低沉沉地钻进她的耳朵里:“你这计策原本也是完美……你听我猜的对不对……首先,你可以借此侮辱唐幼一,等唐幼一定罪了,你又会大义地放过她,对吧?” 上官绾脸色僵硬地不敢动弹:“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一根长长的手指忽然轻轻点住了她的嘴唇,上面的凉意透过皮肤一下子渗进她的肺腑,令她不由打了个寒战。 “嘘……”林非献轻声道:“安静听我说完。”他的声音低低柔柔,听着好似情人的呢喃。 “你会让赵开放了她,罢免她的罪刑……但是,孟均看在你的面子上,绝对会将她赶出书院,这个时候,呵……”林非献勾起邪魅的笑意:“江审便顺理成章地把她带回家了,对吗?” 上官绾僵硬一笑,大大方方承认:“没错,就是这样。” “好计谋是好计谋,只可惜还是有败笔。”林非献放在她唇上的手缓缓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滑去,在来到她胸前时,又静静顿住。 然后缓缓张开五指,用五只指腹,顺着上面微隆的曲线轻轻旋转摩擦,眼看着它被自己摩擦地颤栗起伏,又静静地收开了手。 手才刚放下,身前的人便软软委地,林非献长臂一伸,将其捞到了身上。 “林大人……”上官绾虚虚趴在他宽阔厚实的胸膛上,娇颜迷离。出口的话语随着低喘变成妖媚的音调:“请告诉我……败笔在哪儿……” 若说方才,林非献是被拖着坠入深渊,那么,现在的他便是自己跳进去。 且是永不能回头的义无反顾。 他展开手掌攉住上官绾的下颌,让其脸高高仰起:“败笔就是……没有我帮你一把……”说着,侧过头,用嘴唇封上了她那微微张开的红唇。 说回那将孟鹤棠拉走的唐幼一,此时还在吭哧吭哧地拽着人家的手往林中深处走去。 孟鹤棠的眼睛一直放在她的后脑勺,以及发脚下面,那段葱白如玉的细嫩皮肤,眼看着上面浮出越来越多的汗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闪烁。 然后,颈部一阵扭动,衣领轻轻一磨蹭,上面的汗珠便消匿进了衣领处,视线上移,便看到一张像打了层上好的胭脂的圆脸蛋,那只微翘的鼻尖上,还缀着层细细的汗珠。 唐幼一回头往来路张望了下才放心地放开他的手,然后累瘫地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树下,一边坐,一边疲倦地低呼:“好累……好久没跑这么远了……” 然后孟鹤棠也哎哟地坐了过来:“没想到,你这两根小短腿也挺能扑腾的。” 唐幼一发现他似乎坐得太近,肩膀几乎都要挨上来了,正准备往一边挪开些,就被他接下来的话惊了一跳。 “现在可以说了吧,用蛇骗本少爷来这儿,是想做什么……” 唐幼一脑袋一轰,噌地挺直了身,满脸驼红地直摇头:“我没有!我没骗少爷!” 孟鹤棠揶揄地瞅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没有?那为何说那两个人是蛇?” 唐幼一又吓了一跳:“您……!” “你真当我笨蛋呢……”孟鹤棠坏坏一哼,手撑地面地将脸凑过去,好让自己的视线能更深地投到她眼里。 没想到唐幼一却是个怂的,见他这样欺身过来,以为他要教训自己,当即手脚并用地往后边直爬,眨眼就爬到了数尺远,像在求土地爷似的将两只手握在脑门前,朝他弯身直拜。 “少爷饶命!我不是故意骗您的!实在是、实在是没遇过这种事才胡乱撒了谎……您相信我,我真没安什么坏心!” 本想好好逗弄她的孟鹤棠僵在了那里,接着又无奈一笑,摆了摆手,缓缓躺到了厚厚的落叶乱草之上。 “得了得了……你说饶,便饶了你罢……” 唐幼一没有听出,后面的那句“便饶了你”,话语里含着空空落落的孤独感。 但是,她却听出了这话里,带着从前那个温柔的他的影子。 所以她欢喜地从地上挺了起来,又雀跃,又羞答答地小跑过去,就像从前,他们在后山上相伴消磨时光一样,坐到他身后,伸手过去摇了摇他懒洋洋的身体。 “少爷。” 一如既往,细软地像婴孩儿的嗓音。 闭目的孟鹤棠静静按下心头涌上来的酸涩,然后勉为其难的微微扭过头,朝她掀开了一只眼,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嗯?” “您真要去洛湖过年吗?” 他看得出她眼中含的期待。 “嗯。” 唐幼一随做好心理准备,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一丝失落,踌躇了一下,又低低发声:“那,您什么时候回……” “回不回又如何?”孟鹤棠冷冷打断她的话:“你不也要去幽州了么。” 被他这么一说,唐幼一才徒然发觉,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与少爷在一起。 驼红的小脸登时如被寒风刮过一般,透出了一阵阵青白,喉咙似含着一口沙,难受得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孟鹤棠静静看着她的变化,半阖的羽睫微抖,然后凉凉地将眼里所有的情绪遮盖了。 “你姑姑将来会给你找个好人家,这崇延,也没什么好的。以后,就别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某人要受到惩罚了!然后此卷就结束了,下一卷,咱们肉一就是个可以嫁的大姑娘咯 ̄ ̄·感谢在2020-01-16 23:11:55 ̄2020-01-17 11:2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只想长大 临近傍晚,唐幼一与孟鹤棠一前一后地从树林出来,回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 远远地,见着坐在马车车板上等候的姑姑,走在前头的唐幼一便加快脚步向姑姑的方向疾步走去。 唐幼一过来的时候,唐来音特意留意两人的表情,可越看,越有些摸不着头脑。 唐幼一神色很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她的脚步明明在着急,令跟走在后头的孟鹤棠看着像不怀好意的跟踪狂。 见她走的那么快,孟鹤棠倒慢下了脚步,一脸你怎么可以这样地瞪着唐幼一,直到发现唐来音在观察他,他才收敛脸上的不忿,将目光别开。 坏了,这两人闹了不愉快。 唐来音脸色凝重地跳下车板迎接侄女,没想到剩最后那几步的时候,侄女好似再也忍不住地疾步而来,然后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冰凉,唐来音讶然低头。 这么近距离才看出,她低垂的脸上似在克制着什么,有些恍惚又有些紧张。 “怎么了?”唐来音不安地问她:“是不是被欺负了?”一边问,眼睛一边死盯着那位慢慢下来的孟鹤棠。 唐幼一摇头:“不是,他没有……” 唐来音却不相信:“告诉姑姑!姑姑给你出气。”虽然声音不大,却能听出她在咬牙切齿。 唐幼一倏然抬起头,眼中出现了一种期冀的光亮,饱满的红唇动了动:“姑姑,我……” “唐夫人。” 唐来音淡淡抬目,望向同样也阴着脸的孟鹤棠,缓缓握紧手心里,那双在冒汗的凉手。 “钟静在何处?” 唐来音眉峰微微一抽。 孟鹤棠的声线怎么变得稳重了? 正要回答他,上边农舍传来虚弱的叫唤:“鹤棠……” 只见钟静抱着肚子,由农夫扶着虚虚走出农舍,然才刚走出两步,他又急忙返身冲回了门内。 孟鹤棠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暗暗叹了口气。这种身子,怎么讨那个人精的欢心? 果然,唐来音现实地扔下一句:“快给钟公子找个大夫吧,我们先行一步了。”便毫不拖泥带水地招呼唐幼一上车:“我们走,小乖。” 看着一步也不犹豫地乖乖跟入车厢,并一次也没往他这边看的那只圆滚滚,孟鹤棠眼神阴沉,面部肌肉微僵,甚至能从他紧抿的嘴唇里找出一丝怨气。 然而他什么都没说,利落转身,抬脚往回走去。 随着车夫一阵吆喝,马车吱呀滚动车轮,得得摇晃着向乡路驶去。 车厢里,唐来音撩帘看了眼孟鹤棠越来越远的背影,回身坐近唐幼一。 “小乖,究竟发生了什么?”唐来音忧心忡忡拉过她的手,发觉她的手已恢复了暖意:“还是,你是故意的?” 唐幼一讷讷抬头,故意? 是的,她是故意的。 从在树林里,少爷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别再回来,她就故意不再和少爷说话。 回的路上,少爷走的很慢,她熬不住,也故意走到他前头,让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远。 因为她怕一说话,就会哭出来,一靠近,又要生出痴心妄想。 当农舍的影子在树林霭霭暮色中渐行清晰,她终于平静了许多,开始担忧少爷是不是没有跟上来。 因为后头已经很久没有脚步声了。 于是,她缓了步回头望,这一望,便呆了。 少爷哪有被她甩远,他人就在她屁股后面一尺的位置。 他像做了错事正在接受批评的小孩,背着手,萎着头,眼角眉梢,甚至是那淡淡抿着的嘴唇,都能读出浓浓懊恼。 显然,少爷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怔愣的同时,脚步也顿了下来。 她以为他又会如平时那样变成刺猬,凶巴巴瞪她一记,不想他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只站在一尺远的位置静静迎视,目光澄澈安静。 唐幼一却不想看到更多,很快错开视线,抬脚迈着方才的步伐继续朝前走。直到走出树林看到姑姑,她才忍不住,几乎要跑起来。 她不懂少爷为何时而冷若冰霜,又时而温柔似水。为何纵容上官绾欺凌侮辱她之后,又能做到亲手给她剥橘子,令她再次产生幻想,以为自己对少爷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 她感觉自己是如此无力,就像被人束了手蒙了眼,绑在一根绳子上拖行般,迷茫,恐惧。 “姑姑……”唐幼一发出低低的声音,视线失焦地投在虚空之中:“我真想快点长大……” 唐来音看着她良久,才缓缓道:“傻姑娘,你不是想长大,你是想强大起来,主宰自己的命运。” 她轻轻将唐幼一的脸轻轻捧过来,让其看住自己:“小乖,从前姑姑不敢说,如今你跟了姑姑了,别说命运,你想要任何东西,姑姑都会想尽办法助你得到。” 唐幼一怔怔:“任何东西……?” 唐来音眼尾微勾,食指往唐幼一小巧的下颚处一点,微微用力,便将她那张柔嫩丰润的小脸挑地微微仰了起来。 她细细地浏览着唐幼一那精致小巧的五官,注意到她的眼睛罩着一层似泪又似雾的水汽。 随着眼睫的轻轻眨动,漾出一波波不自知的旖旎碎光。 如此与生俱来的媚眼,就是唐来音这样一个过尽千帆的放恣娇娥,也被酥得呼吸轻窒,竟一时半会儿不舍得将眼睛从她脸上移去。 这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吗? 唐来音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而感慨,捧着侄女懵懂不安的脸,感觉自己找到了好好生活下去的动力。 唐来音眨去眼里的泪光,轻声而慎重地问唐幼一:“幼一,姑姑问你,你想得到他吗?” 唐幼一自然明白姑姑的意思,可经过了这一日,她已经失去了动力,摇摇头道:“不想了。”然后轻轻搂上姑姑的腰,将脑袋轻靠在她柔软的肩上:“我只想和姑姑在一起……” 唐来音有些吃惊她的变化,看来乖侄女真的受到了不小打击。 也罢,小乖还小,这种事不必着急,就让她过几年阁内姑娘该过的日子吧。 “好,太好了,姑姑正愁着没人分担这自由自在的快乐呢。老张,改道,回幽州。” 唐幼一微讶地睁开眼:“现在就去吗?”见姑姑点头,又愣愣一讶:“孟老爷那边不用……” 唐来音一哂:“理他们做什么,他们根本没资格左右你。说到这里,我又要为你爹娘的明智鼓鼓掌,他们没把你签给他们院做佣工,真的是太对了。” 唐幼一亦是由衷松了口气。她自然知道自己不算是孟家的下人,就算姑姑今日没来,她也是准备和老爷夫人辞行。 唐来音含笑睨着在自己肩上闭上了眼的唐幼一,想到今日见过的所有人,眼尾晃出一丝狠意。 那些伤害了小乖的人,别以为她唐家人好欺凌,从今日开始,别想安生过日子。 尤其姓孟的臭小子,别以为你那点面具戴得多稳,终有一天,我要让你对小乖跪地称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琐事繁多,更少了,林非献暴露对唐幼一的感情这段没能更上,只好留到明天,然后再正式开启新卷。 谢谢大家支持寡妇文 ̄ ̄本章前十位2分评论有红包 ̄ ̄感谢在2020-01-17 11:20:57 ̄2020-01-18 23:0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黄昏使者彦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像坐快车、黄昏使者彦2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cheeeeee 20瓶;黄昏使者彦5瓶;Double 2瓶;吼吼嘻嘻哈哈啦啦呵呵、北枳。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调虎离山 夕阳已完全没了。 蹲在山顶最高的那块大石上,看着那辆不起眼的马车,沿着山路迤逦而去,孟鹤棠脸上的冷意,随着脸上退熄的霞光而愈加明显。 如果可以,他能这样远远地,安静地看着那辆马车,直到天明。 可人家马车哪可能停下来,呆呆陪你到天明。 它自有它的路要走,自有各色风景等候它的来临。 他就不要为了自己那点不值一提的不舍而扰了它美好的旅程。 这时,一阵于风中踢踏的声响,从他身后树林里传来。不用回头也知是谁,所以人还没落下来,孟鹤棠就沉沉问道。 “安排好了?” 一把满是乡音的男声乐呵呵地回答了他。 “都妥当喽!兄弟姐妹就等你开声了!” 孟鹤棠满意地嗯一声,起身从石上跳到了这位身形略显臃肿的中年男子身旁。看到他这一身灰金锦袍,孟鹤棠噗地一笑:“这么快穿上了?” “害!这不是怕耽误嘛,早穿晚穿都是穿!”他咧开下垂的脸笑呵呵道,然后像变脸一样抻直了脖子,瞪大了眼地往四周望:“诶?鹤棠,内姑娘呢?该不会……” “叫三师兄。” 孟鹤棠威严地打断他的话,挺胸背手地高高将矮他半头的中年男子睨着,竟也有几分像模像样的师兄风范:“别老是忘了你十八师弟的身份。” 这位十八师弟叫孙顺,年四十有余,人称孙皮子,是刚拜入师门不久的师弟,绝活是人/皮面具,在他的捯饬下,没有扮不像样的容貌。 今天孙皮子还是第一次跟着三师兄出来干活,这活儿贼有趣,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他要扮演一中年男的,最终目的是为救一个听说是三师兄的心上人,所以孙皮子异常兴奋,啥都不担心,就想瞧两眼大伙儿都好奇的这位姑娘。 谁让这三师兄像鹌鹑孵蛋一样,把这姑娘捂得紧紧的呢? 孙皮子正要辩两句,山下就走上一个气喘吁吁的小白脸,一副要断气倒下似的朝他们喊:“上……上官……上官他们刚刚……回来又走了。” “明白了。”孟鹤棠无奈斜了钟静一眼,越过他往山下走,一边走,一边向孙皮子嘱咐:“你也去吧,告诉兄弟姐妹,事成了三师兄定当酬谢。” 上山书院山门前,由丫鬟扶着走下马车的上官绾,不小心扯到某处的酸痛,即嘶一声僵在那里。 “小姐?哪儿疼么?” 丫鬟担忧询问,却只得到上官绾冷冷的白眼,接着眼睛一溜,朝一旁下马的林非献瞟去,想要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娇嗔眼神。 没想到,那林非献眼睛都没往她这边放,而是像被山门上的什么勾了魂似的,直愣愣盯着那边瞧。 接着,他绽出一个由衷欣喜的笑容,并朝那边抬了抬手。 上官绾瞠目回头。 只见山门上,一个矮胖敦圆的女子正倚在门边,朝这边甜丝丝地笑着,并向他轻轻地招手,不知是打招呼,还是叫他过去。 上官绾脸部扭曲。她不是看到他们在草丛里亲密吗?怎么还敢勾她男人? 刻薄的话正要出口,山门忽然出现另一个人:“小乖,怎么跑这儿来了?”然后一把将那个一脸不情愿的唐幼一拉走了:“东西还没收拾好了呢!明天天不亮就得启程了,我们……”声音也渐渐走远。 是唐来音姑姑。 见到她,上官绾心里的气也消了一半。今日要不是她给的这身衣衫,她也不能得偿所愿…… 等等,她刚刚说收拾东西明天启程?这是代表要走了吗? 上官绾喜不自胜,朝林非献看了看,他果然僵冷了下来。见他这般,上官绾心里更是一阵痛快。 以后,你就乖乖做我男人吧。 看着上官绾得意洋洋走进山门,林非献心里有种扭曲的恨意,窒闷生疼。 事到如今,他已找不到理由接近唐幼一,而她姑姑,不是个善茬,在她眼皮底下,做不了什么,眼看只能就此放手。 可若能在临走之前见她一面…… 正要转身离开,山门忽然鬼鬼祟祟出来个黑影:“林大人!” 林非献还没看清是谁,那人就提着他那身灰金锦袍,迈着略显蹒跚的步伐小跑下来:“幸好你还没走!不然改日你得怪我了……” 林非献皱眉:“江总管,何事?” 只见江审从袖兜里掏出一封信塞到他手上,一边塞,还一边不放心地回头望:“书院来了几位要夜宿的访客,我刚巧带着经过这边,看到那小蹄子在这儿掉了东西,拿起来看,见上面是你的名字,就想着……” 林非献吃惊,忙不迭展开就看,一旁的江审见状,非常识相地撇脸拿手支在眼侧。直听到那林非献发出一声深深的抽气声,江审松弛的脸上才闪过一丝狡黠。 夜深人静了,无月的上山书院显得阴森可怖,一个黑影无声落在了后院之中,一阵弹跳之下,于一间佣人房门前停了下来。 他推了推门,门就吱呀开了道缝,黑影一闪而入。 一进门,林非献就被暗屋内的香气袭满了呼吸,清香带甜,正是她从袖袋里掏出给他洗好的帕子上,残留的气味。 一如其人给他的感觉,酥软的香,透心的甜。 这个味道令他对她的渴望节节飙升。 原本,他以为这个渴望是附加了他谋算时,对控制物所产生的一种支配欲。 就好比他对上官绾的欲望。 他深谙如何根据对方的情况,而诱惑支配这些对他有利的人,令到他们死心塌地地为其所用,心甘情愿做他的一枚棋子。 可她却不一样。 他想得到的是她来自灵魂的倾心热爱,以一个女人之姿。而不是畏惧的听从。 只可惜,不管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地靠近她,她都无动于衷,宁愿痴迷一个废物。他感到疲倦,权衡利弊之下,便将重心放在了上官绾这边。 接着,她便撞见了他和上官绾亲密。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天意,让他不得不含恨放弃她。 所以当他看到她居然在临行前写信表达对他的不舍,他感觉自己犹如重生,再没有理由让他克制对她的占有欲。 他的呼吸在寂静黑暗的空间里发出微微颤抖的声响。拿出火折子,打开吹亮,很快,微弱的火光照映出角落的床上,一个盖着被子的人。 他唯恐惊着她般,轻步过去,缓缓坐到床沿边,俯身去看她向内侧过去的脸。 她长发乱乱地散在颊侧,还没看到什么,更甚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他有些头晕目眩,喉咙哑渴,一种酥痒的热浪从胸口缓缓蔓延而开。 “唐姑娘……我来了……” 他在她耳边喷着热息,她微微扭了扭肩膀,缩起身体躲避耳边的声音,发出一声熟睡才有的无意识低哼。 可对他来说这是邀请。 他终于忍不住,将手伸入了被子,顺着她(马赛克)腰身,绕了过去,慢慢爬上(马赛克)。他等这一刻等了那么久,没人知道,他一直都渴望触碰它…… 滑如流脂,满满地充盈在他的五指掌心之中。 他喉结上缩,微张的嘴唇发出了一阵极为放松的喘息。 不够,他还要更多。 他褪了鞋子,掀被躺下,轻轻地从后贴了过去…… 刚贴上去,睡梦中的人即转醒过来,发觉自己身后躺着人,身上还爬着手,当即惊吓地大喊:“唔!”却被后面早做准备的人率先捂住了嘴。 “嘘……别怕,是我,林非献。” 林非献的嗓音已沙哑,尾音带着喘息,显然是已迷离沉醉的状态。 然而,听在他怀中人耳里,却是恶魔之音,更是发出凄厉的“呜呜呜!”身体亦使尽所有的力气挣扎反抗。 这下,林非献觉察了异样,迅速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巴,一手拨开她的乱发。 林非献双目骇然大睁。 就在这时,门忽然响起敲门声。 “夫人?睡了吗?我是老孙啊!您屋里怎么有怪声?” 林非献煞白了脸回头。 身下的人听到有人来了,正准备更加用力反抗,林非献抽出了腿上的尖刀。 就在尖刀朝她眉心刺下去之时,门徒然就开了,与此同时,一根短剑由门边飞了过去,如电穿透了林非献的掌心。 这林非献也是能忍,短剑穿掌也没能叫他住手,尖刀还是照着原有的速度刺了下去。 然而,身下的人徒然变得大力,头用力一摆,尖刀便没能刺入眉心,而是刺穿了额角的一点皮肉。 看到自己失了手,林非献就要迅速再补回去的时候,一只脚便朝他头上踢了过来。 在自己屋里熟睡的上官绾被外面吵杂的声音吵醒,声音带着惊慌,听着叫人奇怪,于是叫丫鬟出去看看。 “小姐!书院里来了刺客,欲/奸/杀今晚来的一位女访客!” 上官绾吓了一跳:“抓到了吗?” “抓到了……这人就是……”丫鬟打着寒战惊恐地瞪着眼,凑过来说:“今晚送我们回家的林大人!” 当上官绾赶到的时候,林非献正被反绑着跪在后院堂中。 书院刚放春假,除了院长一家以及今晚的几位访客,便只有上官绾和她的家仆在场。 还有挽回之地! 人还没走进后院,上官绾就已想好了对策。但毕竟是十四岁的姑娘,也是害怕地浑身发颤,可一进院门,看到地上那长发散乱,衣容不堪地跪在地上,却一脸冷傲决绝的林非献,她突然又不怕了,有的只剩心疼和着急。 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要救他!不管付出多大代价! 上官绾冷冷瞥了眼那边屋子里,被大夫照顾着,时而哭嚎时而哀怨的受害人,昂首挺胸地走向一见到她,就萎头缩肩的孟均两夫妇。 “师公师奶,究竟发生什么事?” 孟均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并告诉她,他们已经派人去府衙叫赵开了,还说要不是乔夫人自己带的车夫练过两手,将乔夫人从林非献刀下救出,这乔夫人就惨死在他这儿了。 “欲行/奸/淫/不成所以起了杀心?” 上官绾冷笑,长手一指地上一次也没低头的林非献。 “你们不认识林非献吗?!你们认为他会做这种事吗?!并且还是对一位丑陋的老妇?!” 孟均一副是他做错了事的样子,低着眼睛抖着身子弱声道:“可是……可是人赃并获啊……乔夫人这儿……” 他伸出两手,往自己上身胸腹位置比划了一下。 “都被他拿那什么弄地像贴了膏药一样……到处淤痕……就连他自己……都、都是衣衫凌乱……” 上官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正要叫他闭嘴时,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拔声大叫:“啊!” 直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们还发现了一个绝对没法抵赖的证据!就是……” “别!”一旁的康氏推了推他,一脸尴尬恶心地制止他:“小姐还是个小姑娘,你别拿这种事污了她玉洁冰清的耳朵!” “那……” “对对,说不得。” 一旁睡眼惺忪地坐在椅子上的孟鹤棠也反对:“爹要是把这事说给绾儿听,那绾儿肯定是要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她要真去看,不仅林大人羞愤想撞墙,绾儿更可能永远要被喷唾沫星子,因为整个北翰的人都会知道上官绾没嫁人就当着很多人的面看了那东西。” 孟均好像都被说动了,犹豫地看了看上官绾:“那,那就当没那么回事吧……” 上官绾见这家人居然这么蠢,连最有利证据都要放弃,真是无比开心:“好!那就……” “妄想!!”这时,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叫喊,众人一看,是总捕赵开迈着豪迈的步伐来了:“不管是什么线索,哪怕有一点点可疑,都不能错漏马虎!”赵开阴狠地看住地上的林非献:“这是我们做捕役最基本的操守啊,对不对林大人?”然后雷厉风行地转向孟均:“孟院长!说,是什么证据?” 孟均缩着肩膀,小心地指了指林非献的下身,神秘兮兮地凑到赵开耳边小小声说,可那音量又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那有精/斑……” “精/斑是什么!”上官绾大声嚷嚷,见全部人都瞪住她,连林非献都撇低了铁青的脸,她就瞬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完了,有这,还怎么赖? “原来如此!林大人,就算是身为同僚的我想帮你,也帮不成了……”赵开阴阳怪气道,然后朝手下喊:“带走!”然后就有两个捕快一左一右地将林非献架了起来。 “放了他!!”忽然,尖锐的声音响起,众人一看,就看到上官绾向着所有人跪了下来:“赵大人!师公师奶!放了他!” 大家都面面相觑,孟均康氏走过去劝她:“小姐啊,不是我们说放就能放啊……” “他身上那东西,是我弄出来的!就今天下午,我们、我们在橘子林里……反正是我弄的!” 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了口气,不能置信地看住上官绾,就连林非献也朝她怔怔抬起了惊讶的脸。 “上官小姐呀!话可不能乱说啊!”康氏一脸焦急地捂住她的嘴,上官的家仆们也白着脸冲过去低声劝阻她:“小姐您这是糊涂了!怎么能说这种话!您肯定是病了……” 上官绾却一把推开他们,大声道:“我没有胡说!我换下的裤子里也有那东西!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他是无辜的!他、他肯定是以为那房子里的人是我才会进去的……”说到这里,上官绾嘴唇开始发抖,眼睛也开始落泪,但还是坚持大声道:“发现不是我,才急得糊涂了想杀人!” “居然是这样吗?”赵开见她居然不顾自己名誉,豁出去说这种话,也不敢随意对待:“上官小姐,这可是事关你的名声清誉!你可要慎重想想!不然,尚书大人……” “我爹知道我和他相知相许!”上官绾一把抹去泪水,理直气壮道:“他已经准备陪我去洛湖提亲了!” “什么?!” 这时孟鹤棠跳了起来,一脸受伤道:“要提亲的人不是我吗?绾儿!你、你昨日还叫我跟你去洛湖和你爹商量婚事的!怎么又变成他了?” 上官绾面对孟鹤棠的指责,显得一点都不在意,还对他递了个白眼:“昨天是骗你的!我才不要你入赘我家!我早厌烦你了!” 听到入赘两字,林非献双目一凌。 孟鹤棠听到上官绾无情的话,气急败坏地转向林非献,抬脚就往他宽大的背脊踹。 “好你个林非献!!居然和我抢夫人!我踹死你个臭不要脸的王八羔子!!说!究竟背着我给她看了多少次你那东西?!” 可他却连连踢歪,一次也没将人踢倒,最后一次还因用力过度,把自己给带翻了。 赵开烦腻地看着这像闹腾着玩儿似的孟少爷,叹一口气地甩甩手:“好了好了!安静!上官小姐,就算是这样,林非献也必须……” “等等!”那随伺上官绾的上官管家忽然走出来,仪态大方地向赵开抱手行礼:“赵大人,在下乃尚书大人府内的管家,上官付。” 赵开一听,登时一醒地向他投去目光,见这管家不愧是尚书府内的,神韵气质都比一般人衿贵,态度也不由慎重了些,恭敬回礼。 “上官管家有话请讲。” 上官管家向他做了个请的动作:“请借一步说话。” 赵开见他这般,心里明白了个七八成,却不敢不从,只好随他进了内间。两人在内间嘀咕了一会儿,又一起跑到乔夫人房内嘀咕。再出来的时候,赵开已经眉开眼笑,向大家朗声宣布。 “好了,现在已经查明了,这就是一场误伤!林非献今晚喝了酒,走错了房间,将乔夫人错认成了未婚妻上官绾,才造成的这场乌龙事故!乔夫人如今伤势稳定,已经与上官家和解,只要林非献与上官绾亲自上门赔罪赔礼,便一笔勾销!” 众人面面相觑,对赵开这颠三倒四的说法尤为不服,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那上官管家这时,叫人从他屋里抬出了只重重的木箱子,一打开,一片金灿灿的光芒便照耀在众人惊呆的脸上。 上官管家一脸和气地向四周鞠着躬:“大家都受惊受累了!真不好意思,这天寒地冻的大夜晚,还被我上官家的小姐两夫妇搅得没个好觉睡!实在是抱歉!这样!为表示我们上官家的歉意,以这箱金子,就送给在场每一位老爷夫人,少爷小姐,还有捕役大人……” 话还没说完,四周的人就已一窝蜂地涌了过去,唯恐抢不上地推推搡搡,眨眼功夫,那满满一箱的金子便空了。 而抢完之后,大家也都非常识相地像什么都没看见地掉头就跑,就连孟均一家三口,也抱着金子利利索索地走掉了。 一下子空旷的厅堂里,除了过去给林非献解绑的上官绾,只剩下上官管家还立在那里,拱手锲而不舍地向四周高喊着。 “诶?在下还没说完呢!希望大家回去做个好梦,把今晚的不愉快都忘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样,告诉我,这样的男主爱不爱吗? 下章新卷 ̄ ̄猜猜咱们幼一怎么样了? 感谢在2020-01-18 23:03:13 ̄2020-01-19 22:2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飘摇的风3个;黄昏使者彦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s吃瓜?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有难言之隐的周校尉 七月炎暑,幽州城里,一辆华丽的马车在一间装潢别具匠心的酒楼门前停下。 帘幕掀开,弯身出来一位手执纸扇,风姿倜傥的男子。 男子下了马车,听见楼里阵阵欢声笑语,可见是宾客盈门,生意鼎盛。他抬头看酒楼的金漆牌匾,薄唇微喃:“卧云楼……” “客官里边请啊!”酒楼小二满面春风地迎过来:“掌柜今儿刚揭了坛五年陈酿,尝过的人都说好,就差您来品鉴品鉴了!” 男子闻言,唇角浅笑:“酒我没兴趣,你家掌柜我倒是想见见。” 小二微微一愣,很快恢复热情笑容:“真不巧,我家掌柜刚刚……” “告诉你家掌柜,崇延钟静来讨三年前的赌约了。” 小二将钟静带到一间耳房等候,刚刚落座,门口便出现一抹婀娜人影。 钟静从椅上从容站起,笑容温润如玉:“姑姑,许久不见。” 唐来音半倚在门框,看着耳房里身姿挺拔,容貌俊秀的白衣男子,笑得风情万种。 “真没想到,是钟公子……祝贺你,长成男人了。” 他嘴角的笑容更大了,喉结微抖,发出属于成熟男子的低沉笑声:“没错,我依约来了。” 看起来清风霁月,胸有成竹,执扇的手指指尖却微微泛白。 唐来音向外偏头:“贵子,拿几碟酒菜来,姐今日要和故人好好喝两杯。 钟静说,去年他就来过幽州找唐来音的踪迹,可惜无功而返,后面托了个江湖友人才打听到她经营着一家酒楼,此酒楼因酒醇扬名在外。而他记得,唐家人擅长制酒,便顺藤摸瓜来了。 “你这位江湖友人,”唐来音举杯轻酌,美目微翘:“该不会就是孟鹤棠吧?” 钟静一愣,而后一笑:“自然不是,他啊,早就不知哪儿去了。” 钟静说,自从上山书院差点闹了人命,上官绾带着林非献一走,孟鹤棠便整个人便疯了,把书院砸了个稀巴烂,不管别人怎么拉怎么劝,他都不听,最后一把火将藏书阁都烧掉了…… “得了吧。”唐来音打断他,揶揄道:“别糊弄人了,这儿又没别人,还要这么装吗?” 钟静样子却很认真:“半句不假。您回去上山书院看看便知,那里已经废弃了。为了给孟鹤棠治疯病,孟均变卖了所有家产,带着他们儿子云游寻医了。” 唐来音用你接着吹的眼神瞅着他。 钟静气极一啧:“姑姑怎么就不信呢?说起来孟家也是凄惨,就因与上官鎏结交,小时候聪明的孟鹤棠慢慢变傻了,妹妹也赔了性命,最后说好两家联婚,又跳出林非献夺妻,害得孟鹤棠成为全崇延的笑柄,就是不疯,书院也做不下去……” “真的吗……” 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如清风拂叶般细柔的声音,钟静回头,便看到一个身姿娉娉婷婷的女子,脚步犹豫地走了进来。 可她身姿美妙,脸上却罩着块粗布,只余一双大眼露在外面,身上也着佣人的暗色布裙,双臂套着袖套,垂在身侧的双手还布满了白白的粉末,显然是扔下活儿跑来的。 看着这着装粗陋的女子,钟静迷惑:“姑娘是……?” “我……” 女子发声刚进来两步,姑姑忽然快步过去,将房门从里关了上,回过身时,脸上已没有方才的闲散慵懒,而变得严肃谨慎。 “在外面站多久了?” 那女子还陷在钟静方才说的那番话里有些微怔,听见姑姑责备的声音,忙抬手别下脸巾,露出一张容色晶莹如玉的鹅蛋小脸。 她杏靥桃腮,朱唇若滴,美目流转之间,娇美无匹,叫人不可逼视。 钟静面露惊艳,讶然起身:“……唐姑娘?” 唐幼一向钟静盈盈屈膝:“钟公子。”再局促转向唐来音,弱声解释:“我听白婶说崇延来了位钟姓公子……我是直接进来的,没人看到我……” “果真是唐姑娘,长大了,也漂亮了。”钟静欢喜地看着只够到他肩膀的唐幼一:“就是个儿不怎么长啊。” 唐来音将钟静往旁一推,护犊似的将唐幼一拉到自己身后,狠狠瞪他:“你才是五短身材!好意思说我小乖?” 钟静受伤地努努嘴:“姑姑这话太伤人了,我为了让自己强壮起来,可是……” 唐来音却没心情听他解释,还在责备唐幼一擅自从后院出来。 “昨日那厮还来了趟,保不准今日又来,姑姑担心你被他的眼线发现,不然,又要编排着来带走你了!” 钟静听了眉头一蹙,气道:“谁这么狂?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蜿蜒崎岖的山路上,一辆驴车载着货物慢悠悠地行驶在其中。 车板上坐着衣着朴素的一男一女,男的是上了年纪的老农,在专心赶驴,旁边的农妇身形圆润,戴着帷帽看不清面目。车轮与驴蹄哒哒吱吱地响,不时将车板上被厚布遮盖的货物颠地咣咣当当,晃散出一阵阵浓浓酒香。 这时,山道上方的山顶上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数目不尽,仿佛要踏碎世间万物般,朝这边轰隆而来。 震耳欲聋的声音愈加靠近,驴车上的人紧张地四目张望,却不见人影,直到头顶传来马匹此起彼伏的嘶声长鸣,驴车上的人才终于听出声音来自身侧山壁上方,那片低矮的坡顶。 他们屏息抬头,果然,矮坡上一片高马林立,这些人虽没披甲戴盔,也没别刀带枪,就凭那英挺飒爽的身姿动作,便知他们乃是出身军规森严,进行过正统训练的军兵人士。 尤其为首立于崖边那位,身下骏马鬃毛黑柔,油亮的皮毛下肌肉分明,彰显着其主人的衿贵傲气。 即便他背着阳,令人看不清面目,也未曾开口,已浑身焕发威武凛然,举手投足的枭雄之姿。 老农已被吓得发抖,一时之间竟不知当没看见还是听候发落。 身旁的农妇却看出这些人与他们无关,很快收了视线,低声催促老农赶车,老农才恍然大悟,慌慌张张抽鞭赶驴。 坡上为首之人本是立在高处极目眺望,并未注意坡下驴车。 可当那声轻微而淡定的催促传入耳中,他不由羽睫微翕,星眸闪过一道流光。 目光下移,投向车板上那位农妇身上。 头顶帷帽,衣着粗陋,坐姿端正娴静。 倒也难掩其身姿的丰润。 身旁的小兵以为他是闻到驴车上散发的酒香,逐笑吟吟道:“周校尉也闻到酒香了了?我见这两人似是卖酒的,要不要让属下去给您抬上一坛解解馋?” 那人目光缓收,抬脸移至身边的下属。 他脸上长着浓黑的须髯,由鬓角开始,蔓延至整片下巴,在阳光之下,显得尤为粗犷,令其看起来尤其威严,难以靠近。 连带着本是寡淡无波的目光,都显得危险了几分。 他薄唇轻启,发出低沉而略显古板的声音。 “还怕没酒喝吗,将军已在城里布了宴席,任你们这帮兔崽子不醉不归了,就别打乡亲讨生活的小酒了。” 下属自然讪讪闭了嘴。 他又将目光投向无边的丛林,烦躁地扯了扯汗湿的衣襟,转向另一边。 “张教头,附近究竟有没有溪水?”然后又扫向身后,那群早就热得汗流浃背的手下:“弟兄们都快热熟了。” 那位张教头驭马行前,掐着不停冒出的汗,苦恼地向山林眺望。 “这是我老家,不可能记错的,那山泉清透舒服,我小时候都不玩过多少次了!只是数年没回来,树木长太多一时有点辨不清路……” “害!不记得路刚才怎么不问问乡亲!” 有人牵马就想往山下奔,那张教头就忽然喊住他。 “诶!!我看到了!在那边儿!这次准没错了!快,弟兄们快随我来!”随即,马匹又轰隆隆地朝一个方向奔去。 当驴车终于来到山庄门下,忍了一路暴晒的唐幼一便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了下来,一边解颚下的带子,一边快步走入山门,朝里面一座建在山坡上的吊脚木屋欢喜大喊:“婆婆——冯川哥——我来了!” 一边喊,一边这里摸摸吃草的山羊,这里抱抱欢喜摇尾地围拢过来的两只大黄狗,最后还要将窝在软绵绵的树荫下,懒懒睡觉的大白猫抱到怀里。 “小甜,好久不见啦,有没有想我?” 她最喜欢来这里了,没有乌烟瘴气的人群,也没有令人胆战恐惧的邪恶,这里只有自由生长的花草,猫狗,以及有爹娘味道的酒香。 很快,木屋上咚咚咚地跑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一见下方温柔的人影,即欢喜地又蹦又跳,直将木屋子震得砰砰摇晃。 “小花花来了!小花花来了!娘!是小花花来了!!” 唐幼一忙不迭朝他招手:“是我是我!你下来,小花花有东西送你!” 叫冯川的男子更是惊喜异常,一脸狂喜地飞奔下梯,虽然身体高壮,脸庞粗黑,可那奔来的姿势,比兔子还要轻盈欢快,脸上欣喜雀跃,比孩子还要纯粹。 唐幼一最喜欢看到他这极富感染力的笑脸,所以虽然他人已经三十有余,智商却停留在五岁,也不影响她想对他好。她像对待一位可爱的弟弟一样,每次来这儿都会带点小礼物,就为了看他开心。 “伸出手来。” 唐幼一笑眯眯对他道,他便乖乖地朝他伸出双手。 “这次啊,我给你带了……诶?怎么不见了……” 唐幼一急切摸索腰身,发现挂在腰上的东西不见了,懊恼之余,歉意地看向冯川。 “冯川哥,礼物不见了……可能是在路上漏了……” 那东西她可是辛辛苦苦做了好几天的,虽然做的不够好,甚至及不上姑姑一半的手艺,却也算是她的第一件能吹出声音的成品。 所以,就这么遗失了,对她来说也十分的打击。 冯川伤心地红了眼眶,黑黑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急切,低沉的声音开始哽咽:“呜呜我要礼物……我要礼物……” 唐幼一不知如何是好,木屋上忽然传来一声厉喝。 “不许哭!” 冯川当真立马不哭了,抿着嘴强烈控制自己。 一个体型略显佝偻,面容苍老的妇人从木屋里走出来,虽然衣着朴素,发髻却一丝不苟,手脚也利索,眨眼就从上面走了下来。 走过来的时候,婆婆先朝唐幼一瞪了一记,然后走到她儿子面前,毫不客气训斥:“多大的人了!一点小事儿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气势之强,即便是高她两个头的冯川,在她面前都会显得极为弱小。 “是我不好……”唐幼一想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那婆婆就立刻把怒火喷向了她。 “知道不好还敢出声?你这不是找骂吗?” 这下,唐幼一也和冯川一样,乖乖低头接受婆婆的训斥了。 这对唐幼一来说已见怪不怪,这位婆婆对她态度一向不好,每次来这里,都要被骂上一顿才罢休。 一开始唐幼一也伤心畏惧,后面发现,婆婆其实不是真的讨厌自己。 因为每次撒完了气,婆婆转眼就会给她□□吃的,睡觉的时候,还会过来给她掖被子。 “她就是这样的脾气,越喜欢一个人,越会控制不住对他生气。”姑姑曾这么告诉唐幼一:“你看,她对她儿子,甚至对我,也都是这样的。” 所以,即便每次被骂的狗血淋头,唐幼一也不讨厌婆婆。 很快,婆婆气也撒完了,唐幼一和冯川如释重负,方才的不开心也通通忘光,一起结伴去密林里玩了。 他们在树林里东转转西转转,在这炎热的午后,像孩子一样一会儿爬树一会儿摘果子,肆无忌惮地玩乐追逐,很快两人便浑身汗湿,口渴之极。 可木屋离这里已经很远,没法忍着焦渴回去,于是两人决定去附近一处极少人知道的泉眼游泳。 这片泉眼隐蔽而奇特,由高处山顶流下,随着日月流逝,地势变化,逐渐一分为二,形成了高低阴阳两湖。 山腰那面常年微温,是为阳。 流淌至下方谷底的池中,又变得清润透凉,是为阴。 唐幼一将冯川带到谷底那面,自己则往上跑,去了阳湖。 其实,就算让冯川与自己同游一湖也无伤大雅,因为冯川在男女这方面还未开智。 有一次,他们在河边玩耍,她在溪里滑倒,磕伤了膝盖,浑身也湿透了,冯川想也没想便跑过来将她抱到岸上。 当时她因男女之防,羞愤推打他,没想到面对她的踢打他不反抗,对她湿透露出的曼妙曲线也视若无睹,只顾心疼她流血不止的膝盖,哭着问她是不是很疼,会不会死掉。 从那之后,唐幼一便知他心智当真只有五六岁,对他大为放心下来。 当然,与其相处之时,还是会谨记男女之别,不轻易越池。 “小花花!” 被唐幼一丢在谷底湖边的冯川,略显失措地看着她慢慢往上走远,朝她喊着:“那、那我什么时候能过去找你?” “等我喊你,你就可以上来了!” 唐幼一一边提裙往上走,一边朝他喊,很快,娇小的身影便消失在茂密的树丛后。 冯川略显失落地把所有衣服都脱掉,恼着脸跳下湖中,游向湖的深处。 他真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和小花花一起游泳,他真的很想和她在水里玩追逐。 不过,如果会惹小花花不高兴,那他宁愿什么都不做。 他的小花花,是除了娘亲之外,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一队人马随后也来到了这片幽静的山谷。 这群汉子是上个月刚打了胜仗,大捷而归的云麾将军——裘琛旗下的亲兵,有五十余人。 他们常年驻扎边疆,最近打了胜仗才得以休沐了几十天,最近又接到了出征消息,要随云麾将军回边疆继续驻守,迎接即将来到的新一轮战役。 每次出征前,他们的将军裘琛都会召集大伙儿到他老家吃酒喝肉,这次,也不例外。 他们由八方而来,多数已在烈日下奔赴数十上百里,未曾休息片刻,眼看就要焦渴而死。 所以,当他们一见到那面清澈透凉的湖水,纷纷欢呼着跳下马,迫不及待地脱衣脱鞋下水。甚至好几个已等不及脱衣地一跃而下,惊起万丈水花,令气氛更是雀跃到了极点。 大伙儿玩的不亦乐乎,唯有那骑黑马的,素有“魔刹校尉”之称的周逢川,没有下水。 张教头看到他孤零零立在湖边的身影,喊道:“诶?周校尉?怎么不下来?这水可清可凉啦,是地地道道的山泉水!” 周逢川一身玄色长衫,肩宽腰窄,长期的戎马生活令其身形颀长而强健。 一双黑白分明的利目,在浓密的胡子之下显得更为凛冽冷峻,这般安静地环臂立着,身上的萧杀之气也是极为浓郁,叫人无法不将他注意。 湖里大多数少兵少将都畏惧他的不苟言笑,以及严苛的军规执行要求,被他这么眨也不眨地盯着,有种回到了兵营的错觉,在他严厉的注视下紧张操练一样,仿佛下一秒,因他们一点点的松弛倦怠而要破口大骂,直教他们心生胆颤,无法放开了玩乐。 谁人又知,其实人家周逢川盯的不是他们,而是把他们包围的清淩泉水。 只有张教头不怕他,见周逢川不理他,竟朝他泼水过去。 “快来啊!” 只见周逢川侧了侧身,从容地避开了泼来的水,沉沉斥了句:“放肆。” 张教头却毫不畏惧,再次泼水过去:“哈哈哈!今儿属下就放肆了怎么着?” 这回,周逢川仍是完美避开了,但飞扬起的衣裾还是被溅到了几滴水。 他看着衣裾上晕散的水渍,面目愠怒,络腮胡都气地抖动起来。 小兵将们见此,脸都吓青了,眼看这出了名的魔刹就要怒火大开,纷纷抱脑缩入水中,唯恐被他可怕的怒火波及伤害了。 然而,没想到,他只是狠狠瞪了张教头一眼,便像泄气的气球,臭着脸走向一边的树影下,倚树坐下了。 张教头正想再喊他,几个小兵便将他拉住了。 “张教头!你就别白费力气了!你就那么想惹他生气吗?” “对啊!你难道不知周校尉最忌与人共浴吗?” “就是!从前有人不知情,在周校尉沐浴的时候进了澡堂,然后就被他像甩面条一样甩了出来,把人家下颚都甩到了后脑勺了!” “没错!我看他就是热死,也绝对不会下这湖的!” 张教头诧然,他还真不知道这回事,因为他才刚从外营调来不久:“那,他可是有难言之隐?” “大伙儿也好奇啊,他身上啊……还真挺多毛病的!” 张教头两眼发光,很自觉地放低声音:“什么毛病?小声点儿告诉我!” “他好像有断袖之癖……将军送了那么多的美人给他,他都没碰过……” 张教头:“害!那当然了,将军送的东西,面上怎么喜欢,也要推一推的。” “不是,他是不仅不要,还真是一点儿男人的反应都没!有一次,将军将美人剥光了丢他床上了,对他下死令,说他胆敢将美人推下床就军法伺候。这回周校尉没把人踢了,果真是与她同床共枕了一次……你猜是怎么个同床共枕哈哈哈哈哈!!” 张教头最讨厌猜谜:“啧!我咋知道?反正是我,早盛情难却,含泪咽下了!” “哈哈哈哈!他居然将那美人的手脚绑住,当垫子地压在背后睡了个大觉!哈哈哈哈哈!” 张教头感觉像在听天方夜谭:“不会吧!难道是他得了什么先天残疾?或者是喜欢男的?” “将军也暗示地问他是不是断袖,他当场气得甩脸色呢!所以,将军说了,谁要是能帮周校尉找到喜欢的女人,他就封谁做副校蔚!” 张教头一副天忌红颜地同情看着周逢川,蓦地想起什么地跳了起来。 “看我这记性!!周校尉!我想起来了,上面还有一个湖呢!您上那儿泡去吧!” 大伙听了都吁声奚他:“你踏马怎么不早说啊!生生把周校尉焖成酸萝卜!” 周逢川听了,当即眉头一挑,望了过来:“真有?” 张教头简直想拿命担保:“不骗您!真的!就在这个山腰上。不过,是个温泉湖,您不介意吧?” 周逢川瞥了眼他们泡的清渞湖水。 罢了,热就热吧,好过浑身酸臭。 他二话不说,背手就往上走。走了两步,又顿住,偏过冷峻的面容。 “谁也不许上来。” 小兵们齐声答:“是!” 这时,有人发现他背在身后的手拿着根长长的棍子,像是……一根长笛? “诶?校尉手上拿的什么?” “啊,方才他在路上捡的一根长笛,他似乎挺喜欢,便留下了。” 周逢川抬脚大步往上走,长腿就是长腿,哗哗两下就上到了上面,身影很快就隐没在草叶之间。 大伙儿见魔刹走了,都舒坦地松了口气,这下,可以肆无忌惮地闹起来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一阵担忧的咆哮声。 “喂!不许去!小花花在呢!你不可以去的!” 大伙吓了一跳,抬头去看,发现这湖的尽头爬出来一个光着屁/股的陌生男子,正朝着周逢川离去的方向追赶。 周校尉仇男恨女,现在必是准备脱了衣服要下水了,这光着屁股的人要是闯进去了,那不得发生可怕的血案? 于是大家团结一致地将这男子给抓了回来,一人一句地好言劝说。 “兄弟,你干嘛啊这是,你知不知道上面那人是谁啊?” “害!他当然不知道!让我来告诉你吧大兄弟,上面那个人他有难言之隐!” “我好心告诉你,你要这么颠着你的老二追他,他必让你与你的兄弟阴阳相隔!” 冯川却一句也听不懂,他只知道,上面有他最喜欢最宝贝的小花花,小花花说在她没喊之前,谁也不能靠近,那就是谁也不能靠近! 他想从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之中挣脱出来:“小花花在上面!小花花!他不能去!”可他们一个个都比他力气大,他只能急得无助大哭:“不可以的!小花花在上面!” 大家发现他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哭的像个孩子,终于发觉了异样。 难道他是个痴傻儿? “我好像明白他在说什么了!”张教头凑下来对大伙儿道:“他的意思好像是上面有个女的在,他在让周校尉别过去!” 这一情况令在场的人都倒抽口气:“天啊!那这血案岂不是发生定了?我们赶紧去救那姑娘吧!” “等等!” 张教头却忽然将他们喊住,脸上慢慢浮出邪笑:“人是要救,但是,在救之前,我们可以先观察观察……”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这个周逢川是谁?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前10位2分评论有红包 ̄ ̄ 下一章内容,咳咳,你懂的…… 求收求收!我真的很需要收藏嘤嘤嘤! 感谢在2020-01-19 22:21:33 ̄2020-01-21 19:0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煎熬的周校尉 阳湖和阴湖的地势环境不太一样。 阴湖在山谷底部,地势平坦,芦苇灌木点缀环绕,水流缓慢,四周幽静阴凉。 阳湖则热闹的多,它甚至不能算是湖,而是山溪,或是池子。 温热的泉水从山体裂缝分支汇流而下,来到山腰这片错落的石群之中。这些石块大的堪比房子,小的比孩儿还小,高低林立环绕着抱出了一个巨大的池子。 池子倒挺深,近两米高,底部铺满了鹅卵石。这一带背风,温热的泉水散发的白雾,被林立的石头环绕包围,竟令白雾在水面上方,久久氤氲飘浮,终年不散。 远远看去,仿佛是仙云降临,美轮美奂,天外仙境也不过如此。 周逢川对这腾腾白雾却感到不耐,上到这里的时候,还试图用手把它们从自己脸前挥散。 不是他杠,是他的脸真不能碰水。 可没想到越扇,雾气越往他这边扑,他使多大力气,雾气就以多大的量席卷过来。 他无奈立在这滚滚白雾中,闭眼叹了口气。 也罢,看这四周环境,倒是极利于藏身躲避。 于是他放下笛子,开始解衣带,开盘扣。 待全身上下脱得只剩中裤时,松裤绳的手微顿了顿,眉宇出现了犹豫。 他回身走出几步,扶着石壁朝下张望。 从这里往下看,人影是一点儿也看不到,更别说那面湖。但是,只要凝神聆听,还是能听见那帮兔崽子猥琐放肆的笑声。 回到池中,下面的声音又被池里咕咚咕咚的流水声覆盖。 他们应该不会这么胆大妄为吧? 周逢川蹙眉想了想。他们素来惧他,又怎么会尾随而来。 想到这里,周逢川发出一声略显得意的嗤笑。 怕他避他就对了。 他可是求之不得。 洁白的中裤软软委地,无声落在了一双修长洁白的脚面上。 这双光洁有力的脚,沿着池边石头大步走向外侧一片干燥的石壁旁,缓缓顿住。 氤氲白雾之中,一只修长的手伸了出来,将一块黑乎乎、软趴趴的东西,轻轻放到了石顶上方。 接着,一具修长遒劲的身躯跃起,在白雾中划出一道优美利落的弧线,“哗——”的一阵巨响,把水池的水都震晃摇动,扑腾出更为浓郁的滚滚白雾。 池那头一座大石后面,有个人正躺在浅水处一块如床一样平坦的石板上闭目假寐。 这块石板实在得天独厚,她躺在上面,水刚刚好漫过她的胸口,胸口以下的玉体则浅浅沉于水中,在柔柔水波之中更显丰润白皙。 每次来这里,她都要美美睡上一觉,可今日,她一点儿都睡不着,脑海一直回放上午钟静说的话。 就因上官家,曾经聪明的孟鹤棠变傻变疯,年幼的妹妹也赔了性命,最后说好的联婚,也因林非献捷足先登而作废,害得孟鹤棠伤心到疯癫,成为全崇延的笑柄。 他还有个妹妹。 怪不得,从前一直让她叫哥哥,原来是把她当成他妹妹的替身。而她居然还自作多情以为少爷对她有特殊的感情。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后来他不搭理她了。 因为她长大了,不像小妹妹了。 她闭着眼睛,摸了摸自己傲人的曲线。 真是命啊,谁让她发育的就是比别人的早,又比别人的好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池那边忽然传来“哗——”的巨响,把水中的唐幼一吓得惊起。石板窄小,一个没扶稳,整个人就翻了下去,如小鱼落水一样,扑通一声没入了里面。 在水下绕着石头惬意遨游的周逢川,很快就发现池的那边有物体坠入了水中。 他定睛一看,当即怒目圆睁。因为他发现掉进来的是个女人,而且,身上只一件小小的肚兜,以及一条及膝亵裤。 无端端出现衣不遮体的女人,哼,不必说,定是那帮兔崽子安排的。 周逢川利目一眯,面色骤冷。 这种事对他来说已非一次两次,提携他的云麾将军最喜欢和他玩这一套。 他知道将军的好意,无非是看他性情冷淡,孤零零的没人疼。可这些女人对他来说犹如老叟,只会令他作呕。 所以,当他发现这个池湖有了其他生物进入,想也没想立即回身出水,迅速抓起衣服和石壁上那块黑乎乎的东西,就要向外跳走。 “咳咳咳……” 女子低弱的呛咳声,令他脚下一顿。 这声音,不是方才路上遇的农妇吗? 他看了看手上的竹笛。 没想到,还真遇上你的主人了。 他弯身把长笛放下,就要悄然离开时,那边又传来充满怒气的叫喊。 “冯——川——!” 周逢川轻抽了口气。 不仅因为她喊的是他的名字,更重要的是因为,她的声音像那个人。 他咽了咽喉咙。 下一秒,他又嗤地一笑。 像又如何,方才在路上会注意此农妇,还好心地帮她捡遗漏的竹笛,不就是因为此农妇声音有点儿像她吗? “别躲了冯川哥,我知道是你。” 嘴里唾液蓦地剧增。 坏了,不是有点,是真挺像的……不对,他应该思考那帮兔崽子怎么会知道他喜欢这种声音! “我不是叫你别来吗?哼,小花花生气了!” 他握了握开始冒汗的手心。 呵,这人哪个梨园的?太拼了吧,不仅声音像,还额外赠送剧情故事,整得好像他们之间真发生过什么爱恨情仇。 周逢川暗自腹诽嘲讽,身体倒是诚实,定在那里不舍得走,连自己还光着屁股都不介意了。 唐幼一躲在石头后面,见外边迟迟没有声音,不禁疑惑。 难道不是人,是山上掉的石头?还是……来了其他陌生人? 她开始害怕,可若真是有其他人也插翅难飞了。她煞白了脸,屏了呼吸缓缓游到大石头后面,悄悄探出了眼睛。 透过腾腾雾气,刚瞥到池边背立着个肩宽腰窄的男子,还没分辨更多,雾气忽然一散,此人整个一丝/不/挂的背面便大大咧咧地展现在她眼前…… “啊” 唐幼一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地低头捂脸,紧接着,“哗——”地一声,那人跳进了水里。 “冯川!果然是你!”唐幼一当冯川是因为太过羞耻所以跳进水里不敢见人:“你干嘛不穿衣服啊!”这回她是真生气了:“赶快下去穿上!” 她没心情和他玩,气鼓鼓地游到放衣服的池边,正准备从水中出来穿衣服,忽然,下面传来一阵凄惨的呼喊声。 唐幼一诧然顿住了动作,朝山坡外的方向别过脸。 这声音和冯川的很像。 她一动不动地就这么撑着上半身,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声瘆人的呼喊之中,孰不知,就在她身侧不远的氤氲之中,有一双眼睛正如鹰枭一般,紧紧注视着她。 她的身体非常非常湿,水珠不断从她额线发脚向下淌着,滑过她湿漉漉的卷睫毛,流过那两片无邪地微微张开的朱唇,顺着莹洁饱满的圆小下巴,滴答滴答地落在石头上。 她把长发高高挽起卷于头顶,耳后有几缕纷乱垂下,如小河蜿蜒一般,湿湿地、软软地贴在她颈侧锁骨之上,乌黑的色泽,将她本就如葱嫩白的肌肤,称得像婴儿之肌,折射着一种诱人要凑过去,轻轻舔咬一口的光泽。 他真的想知道,这身子是不是无骨的。 为何可以柔软圆润成这般。 所有的关节,都是浑圆而优美的曲线,这般半撑半趴在石上,无意识地伸展着、挺立着,更是让那傲人的酥/胸/蜜/臀,以一种血脉偾张的弧度,毫无防备地呈现在他眼前。 他的喉咙因一阵阵的焦渴而不停收缩,身体每一处、每一块肌肉,都在随着愈发急促的呼吸而一张一收,叫嚣着它的涨和热。 他想要她。 他从未这般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事实。 曾经他也渴望,后来他认为自己不配,所以逼迫自己彻底放弃,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形象在所有人面前毁坏。 他早已当那个自己已经死了。 没想到,阔别三年,只是这般静静看着,就已唤醒了他所有被压制下去的欲望,不能遏止地想要得到她了。 他紧紧抿着嘴唇,咬着牙关,不敢松懈半分,怕自己会发出羞耻的声音。 那双蛰在那具娇艳玉身的眼睛,不知眨动。晃漾着一波波,频临崩溃的妖冶光泽。 忽然,他听见了一阵异样的窸窣声,就在池外的山坡下方,刷刷刷地轻轻靠近着。 他利目一凝,身体登时进入了战斗状态,下一瞬,他就从水中一跃而起,掠向池边之人时,顺手捞起自己的玄色长衫,往其头上一罩一缠,眨眼就将人缠成了一根麻花。 “啊唔……” 周逢川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紧紧揽住她软若凝脂的蜂腰,闪电般掠向上方一处斜插在山壁上的一块大石头。 唐幼一整个人陷入了恐惧害怕。 这个人不是冯川哥! 冯川哥不会把她头给盖住,更不会捂着她的嘴抱着她像猴子一样跑跳。 但是,他将她放下来的时候,动作又那么地轻柔,仿佛连她身上的一根毫毛都不愿伤到。他也没有伤害她,而是改为从后搂住她,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上,好似在告诉她,不用害怕。 那为何不肯让她的脸露出来?还捂着她的嘴不许她发出声音? 唐幼一拼力挣扎:“呜呜呜……” 这时,下方传来一阵吵杂声。 “诶?人呢?不是有个姑娘在这儿吗……” “喂!这不是姑娘的衣服吗?那里也有……” “哈哈哈!我知道了!那魔刹将人家姑娘带走办事儿了!现在肯定是在某处快活呢哈哈哈哈!” “嘿嘿嘿!太好了!待会儿我们可以领赏啦!” 听到这里,唐幼一已停止了挣扎,整个人吓地软了下来,明白了究竟怎么回事。 现在抱着她的人就是冯川,他光着屁股一声不吭跑来是因为发现有坏人想欺负她,所以慌不择路地将她扛走了,拿衣服盖她是不想她的身体被人看见,把手捂她嘴巴是怕被人发现他们躲在这儿! 她有种劫后的恐慌,不由就将身子往身后的人挪近一些。 她就知道,冯川不会对她做坏事,就因为她的胡思乱想,还差点把事情搞砸了。 想到这里,唐幼一已羞愧地垂下脑袋,低低对他说:“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冯川哥。” 周逢川略显意外地瞅着这个被他盖着脑袋和上身的人,这才后知后觉她喊的人不是他。 她喊的人到底是谁?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想要掀开头上的衣服,被他眼明手快一把抓住。 唐幼一见他不允许,以为是危险还没过去,立马乖乖放弃抵抗,很自觉地缩住身子,把脑袋轻轻往人家胸膛上钻。 感觉到她像小猫一样软下来,还似要往他身上挤的样子,周逢川暗暗吸了口气,心砰砰乱跳地等待着身体被她挤满。 然而,没想到,她只是将头靠过来了,身体还是很本份地保持着距离。 可这,也一样令他异常煎熬。 因为贴上来的,是她的脸颊。 软软的,烫烫的。 隔着一层布料,都能感觉到它有多柔嫩,惹他嘴巴发痒,好奇嘴唇碰上去是什么感觉。 他若是张开牙齿轻轻地咬,她会疼地打他,还是娇笑着躲避? 他眸光再度开始晃漾,视线不由从她的头顶往下移,来到并拢着斜放在粗糙的石面上,那对藕节似的雪白小腿。 她怎么那么白,皮肤那么嫩,膝盖处一丝皱褶都没有,透明的肌肤下,还透着层可爱的粉泽。 一如她的脸颊,不管什么时候,都像打了圈胭脂,惹他喜爱。 搂在她腰上的手逐渐收紧,呼吸愈发变深。 即便这样近在咫尺,他仍是被自己胡乱的想象折磨到难以自控。 上天为何这般对他,让她突然以这样的方式重新闯入他辛苦建起的新世界,轻而易举地将他自以为枯槁如死去的心,重新唤醒。 他可以吗。 可以让他把握一次吗。 唐幼一发觉他的变化,微微挺起身:“冯川哥,你怎么了?” 这甜蜜似糖一样的声音,叫他心头的渴/望再难自制,随着一声粗/喘,下一瞬,铁臂便将她紧紧一圈,揉入了他狂狼般翻涌的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甜不甜甜不甜,甜,不,甜? 我自己觉得还不够,所以下一章你们会看到一个,想要放飞自我,又觉得自己是个受气的小媳妇的周校尉 ̄ ̄ ̄感谢在2020-01-21 19:07:33 ̄2020-01-22 22:1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醋意泛滥的周校尉 感觉到腰上那霸道的铁臂,唐幼一吓了一跳,本能地仰头想看他怎么了。 这时她发现,透过单薄的衣衫,能看到外面物体隐约的轮廓。 然后就发现他的脸正向她凑下来,带着浓浓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 这味道……怎么那么像少爷的? 唐幼一虽然疑惑,身体则下意识躲避,推着他倾过来的胸膛偏头后退。 这靠的实在太近了,超过了她的接受范围。 她想不到,正因她的手抵在人家胸/膛上,被他看到她那嫩/白/圆/润/如藕的手腕,柔柔弱弱地妄想抵抗,令他的五名火焰更是高窜攀升。 圈住她身体的手臂再度收缩,一阵推摁,直将她原本侧靠的身躯摁成了攀在他胸/膛上,迫她迎面接受他喷洒过来的所有热息。 “不唔!” 唐幼一受不了大叫,嘴巴就迅速被一只大手罩住。 “嘘……”搂着她的男人轻轻发出声音,突然的严肃令胆小的唐幼一立马不敢动弹。 接着,就听见下面传来方才那些人的声音。 “喂,你们听见了吗?” “嘻嘻嘻……听见了……” “我也听见了……是女人在叫/春……在叫着‘不 ̄ ̄ ̄ ̄ ̄’” “哈哈哈哈哈哈!” “别笑那么大声!小声点儿……” 听着那人故意尖着嗓子学她喊“不”,还故意嗲声嗲气地扭着调喊,唐幼一简直气炸了,气得浑身着了火般。 要是把衣服从她身上掀开,会看到她像只刚煮熟的虾,哪儿哪儿都是嫩/红一片。 她明明没有那样子叫!这些人真讨厌! 唐幼一又气又羞,呼吸急促起来,孰不知,她这样呼吸,贴在人家胸膛上的兔儿也随之一紧一涨,与其似有若无地摩擦着。 周逢川怎会不知她根本无意,也知她在抗拒。 可他就是不想放手,想捉弄她,想看她惊慌失措。 虽然,痛苦的其实只是自己。 就像现在,他感觉自己已经到达了崩溃边缘,搂着她手臂暴起道道清晰的青筋,掌心处传来的凝/脂/柔/滑似乎在蛊惑着他再用力一些,再靠近一些…… 可理智又在严厉地痛斥他,不允许他对她做出任何伤害的举动。 唐幼一把注意力放在下面那些人里,正苦恼着他们怎么还不走,蓦地发现冯川又不对劲了。 她感觉到他那片与自己相贴的胸膛变得滚烫。 好像还在变大,愈发霸道地挤压向她的兔儿,把脆弱的它们挤成难堪的形状,甚至从dudou侧溢出来。 她又急又羞,虽然有衣服遮着,他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不堪,但她接受不了自己身体被这样作弄。 这个过程只是发生在一瞬之间,在发现他压过来那一刹那她就气极地对他的胸膛又掐又打。也幸得她反抗了,很快他就像醒过来般松了手臂,却开始浑身发抖,并偏开头,发出两声显得很难受的喘息。 唐幼一见冯川痛苦如斯,不由怀疑他是不是发了病。 这时,肩膀处搁来一片湿湿凉凉的,又有些发沉的物体…… 是他的额头。 唐幼一脸色一白,看来他真的发病了。 她想起了婆婆嘱咐她的话,说冯川要是受到惊吓,或者过于紧张害怕的时候,冯川会流泪发抖,甚至抽搐不止。在这种时候,只要摸摸他的脸,耐心说些温暖鼓励的话,他就会平静下来。 “冯川哥?”唐幼一担忧地轻唤:“别怕,小花花在这儿呢……”她伸出一只手摸向他的脸,触手竟是一片潮湿冰凉。 他冒了很多冷汗。 她试探地轻轻摸上他的脸,见他没抗拒了,才让自己的整个手掌贴上他的脸颊,轻轻地用拇指指腹抚摩他的皮肤。 虽然这样安抚冯川也不是第一次,但之前都没有遮住视线。她蓦地发现,遮着视线摸他的脸,触感有些不同。 她记得他的脸宽宽的,凹凸不平的啊,怎么摸起来那么滑?脸颊像刀削般,瘦瘦长长的,骨骼线条也是利落分明…… 不过,很快她又不再在意。 因为冯川果真平静下来,脸颊也变热了,就连那痛苦的喘气声都没了。 她高兴极了,轻轻捏着他的脸夸他:“真棒!冯川哥是小花花见过最乖的孩子!” 唐幼一怎么也没想到,她温柔地又捏又摸的这张脸,此时是赤红一片。 那双能令敌军望之胆寒的鹰枭利目,正闪烁着孩子般傻傻的窃喜。 就在这时,她的右腹侧边,被一根坚实的物体顶住了。 其实在他带她上来这里,将她轻轻搂在身前的时候,她便感觉到他的肚子下面似乎藏着什么。 现在这么一搂紧,那东西就清晰无疑地抵了上来。 到底是什么?把她肚子都硌疼了。 “冯川哥,你藏了什么?”她小声控诉,抽出一只手,往他下面摸去,想将那东西拿掉:“快拿出来,都把我硌疼了。” 眼看就要够到了,他忽然抽了口气地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出来扣到她背后。 唐幼一吃了一惊。 反应这么大? 看来这东西非比寻常。 让她想想,什么是长长粗粗硬硬的…… “哦——”唐幼一发出没好气的声音:“我知道你藏什么了。” 周逢川屏着呼吸扫了眼自己身体下方,脸上一阵黑一阵红。 她怎么会知道的? 难道,她早摸过看过别人的? 就算是了吧,她怎么能就这样当面说出来? 她要真敢说,岂不说明她和那位与他同名的男子很亲密? 亲密到连最私密的部位都可以肆无忌惮谈论?! 这样想着,周逢川已经怒地额冒青筋,怒目眯成了一道利光。 “你捡到我的笛子怎么不告诉我?” 周逢川一呆。 唐幼一有点生气地扭开脸,低低斥他:“我还责备自己不小心弄丢,让你伤心了呢……” 周逢川怎么也想不到,她以为这是笛子…… 他嗤地无声笑了。 笑得那么地轻松、欢喜。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不妨碍他为她投去而痴迷心醉的目光。 她真的一点没变,还是那个傻气的,惹他喜欢的小肉一。 而他,却再不是她的少爷孟鹤棠。 见那帮兔崽子终于下去了,孟鹤棠带着她重新回到池中,将她轻轻放在她的衣服旁边。确定四周没任何人了,便把她头上的衣衫哗地抽走,然后快速隐到不远处一块石头后面。 重回光明的唐幼一眯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恢复视线,转头望了望四周。诶?冯川哥呢? 哦,可能是知道自己羞羞,跑下去穿衣服了。 孟鹤棠见她开始麻利地穿衣裙,又再次确认四周没人了,才松口气地悄悄离开,往山下跳去。 张教头与那几个小兵刚回到谷底,就听见头顶哗哗一阵动静,还没抬头,背部就被“啪啪啪”地狠狠一踢,一个个被踢得狼狈扑地,疼地哎哟打滚。 紧接着,一双卷云靴落在了他们跟前,抬头一看,只见周校尉正直挺挺地站在他们面前,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张教头忍疼扯着笑脸:“周校尉,那温泉觉着……” “还敢和我提温泉!” 孟鹤棠怒喝一声,丹田极为有力,发出的声音直将下属的耳膜震地生疼。 “那水烫的可以杀猪了!”孟鹤棠咬牙切齿道:“好在我留了个心眼,没有一口气跳进水里。”说着朝张教头提了提右脚:“要不然,被烫肿的就不只是一只脚了!” 张教头当即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扑向他的脚:“快给下属看看伤的多……” 孟鹤棠倏地转身,将脚从他手中若无其事地移开:“我在上面听到有人叫喊,说!你们是不是对路过的乡亲干了坏事?!” 话音刚落,不远处阴湖那边就传来了低低的哭嚎声:“呜呜呜……唔唔唔……” 他大步过去,便看到了一位光着身子,被绑着手脚堵了嘴巴的男子。 “为何绑着人?!”孟鹤棠喝问张教头。 张教头自然不能说实话:“因、因为他刚才冒犯了我们,霸道地不许我们游泳,所以才绑着……不过您放心!除此之外,我们没有碰他。” 孟鹤棠静静打量此人。他长得高大粗犷,脸庞又黑又宽,年纪看着也有二三十,却哭得涕泪满脸,浑身不住地发抖。 这男子一见来的人就是刚才他在后面追着要拦住,最后还是被他跑掉的人,原本还在伤心哭泣,登时就变得激动之极,扭身想要起来。 这就是那个和他同名的人? 孟鹤棠背着手,像座高塔似的立在他跟前,脸色沉冷,俯视的目光冷傲无比。 他张嘴缓道:“解了。” 冯川嘴巴一自由,便气冲冲地质问他:“你说!你刚刚是不是去小花花哪儿了!” 听见他喊唐幼一小花花,孟鹤棠心里直泛恶心。 什么小花花小草草,听一次都能把隔夜饭给催吐了。 心里恶狠狠腹诽,面上则是冷冷清清:“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冯川哪知道他的弯弯绕绕,一听他否认,便立刻信了,脸上的恼怒也不见了,不过,还是有些担心,又担忧道。 “不许骗我,你刚才不是上去了吗?” 孟鹤棠看不惯他的一脸天真无邪,想到可能就是因为他这个模样,占了那小妞不少的便宜,便气的想捶人。 正要豁出去说老子就是上去了怎么着,一旁的张教头噌地上前一步,整一个劝架的大妈一样笑呵呵拉住冯川。 “害!你想多了!我们校尉没去上面洗澡,他只是去草丛里大了个解!” 冯川一听,当即笑咧了嘴:“原来是这样啊!”这回看着孟鹤棠,便觉得很是喜欢了。 孟鹤棠朝张教头递了个漂亮,你等着的眼神,然后再瞥回冯川身上,猛地发现他居然还光着身子,脸便一下子臭了:“穿衣服!” 这人该不会经常这样光屁股地跑跑跳跳吧? 他绝对不会承认,他会这么想,是因为他才刚刚干了这样的事。 冯川似乎很喜欢孟鹤棠,一点都不介意他的凶巴巴,很听话地立刻穿好衣服,还转了个圈地给他检查:“穿好了!” 孟鹤棠敷衍地嗯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问他:“你……刚刚说的内小什么……” “小花花!”冯川大声帮他补充。 孟鹤棠一副想起来地点头,然后又若无其事问:“她是你谁啊?” 周围的小兵一听,嘿!不简单!全都抻了脖子偷听。 冯川却没明白什么意思,眨了眨眼睛,粗黑的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小花花是谁……她就是小花花啊。” 孟鹤棠皱眉暗暗一啧,他怎么忘了,这是个傻的,问了也白问。 然后,他又若无其事地从身后拿出了一根长笛子,道:“这上面写着送给冯川,小花花……冯川说的可是你?” 冯川听了当即把头点得像脱了臼似的:“是我是我!是小花花送给我的!”然后想一把拿过来,却被孟鹤棠轻轻避开:“你怎么不给我?” 只见孟鹤棠一脸认真地问冯川道:“你知道笛子应该怎么拿才最好看吗?” 冯川被他的认真劲儿感染了,也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让我来告诉你。” 孟鹤棠拿着笛子走向他,然后伸出一只手把他的腰带往外一勾,长笛子挑起腰带,绕着轻巧一缠,再往下一塞,就把笛子给缠在了冯川的肚子上。 “该这么别着才好看。”孟鹤棠在下属们怀疑的目光下,煞有介事地看着冯川道:“知道了吗?” 冯川开心点头,对孟鹤棠的喜爱又上升了几个度:“我记住了!” 这时,上方传来了女子的呼喊声。 “冯川——!穿好了吗——?” 逢川?大伙儿都吓了一跳地看住周校尉,没想到,那边的傻子登时开心地笑开了花,张大嘴用尽全力的用他的大嗓门朝上方咆哮。 “小花花——!!我穿好了——!!” 大伙儿的耳朵犹如受到了暴击,无不痛苦地捂着耳朵。 只有孟鹤棠没有捂着耳朵,而是用一种阴冷的目光盯着冯川那张毫无保留洋溢着幸福的脸。 “上来——!回家啦——!” “好——的——!!” 冯川喊完之后,便朝孟鹤棠他们挥手道别:“我走了!再见!”刚转身,一个沉冷的声音便喊住了他。 “兄弟等等。” 冯川愣愣回头,便看到孟鹤棠朝自己温和一笑。 “我们一行人出来匆忙,水用完了,不知,可否上你家中讨杯水喝?”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周校尉继续翻着花样喝醋 ̄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 ̄阿木也想放松放松,陪家人玩玩 ̄ ̄所以明天后天就不更了 ̄ ̄年初二双更奉上! 还有还有!大家要多多注意身体,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出门千万要记得做好保护措施啊!希望我们中国快点度过这个难关! 最后,祝小可爱们平安喜乐!鼠年好事成双! ·福利时间·这一章前20位2分留言都有红包!! 感谢在2020-01-22 22:19:36 ̄2020-01-23 20:5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煞费苦心的周校尉 冯川听了甚是欢喜:“好啊,喝多少杯都成!” “我随你上去请那位姑娘下来。”孟鹤棠抬步上前。 冯川没有意见,拉过孟鹤棠的手就往上走,动作一气呵成,自然顺畅,却把其他人吓得不轻,惊恐万状地暗暗惋惜,他即将要废掉的手臂。 然没想到,孟鹤棠竟没有动怒,甚至,没有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出。 而是将视线移到他与他相贴的手上,滞住了。 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厚有力的物体包裹,还感觉到,那上面粗糙而干涩的皮肤,摩挲在他皮肤上留下的怪异痒感。 她被他牵住的时候,是这样的感觉吗? 孟鹤棠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见他不给自己牵,冯川感到很奇怪,止步回头:“怎么了?” 孟鹤棠目光沉沉看着他,半晌才道:“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干吗?” 冯川点了点头,接着又用力摇摇头。 孟鹤棠替他答:“你的意思是,只对好人才这么干?” 冯川正苦于不知如何表达,一听,即乐得直嗯。 这个人和小花花一样好,总能明白他想什么。 孟鹤棠正想斥他,蓦地想起唐幼一把他当成他时,总是努力保持温柔耐心。 他无奈地深吸了口气,顿了顿。 下一秒,他脸上就出现了无比亲切的笑容,然后把这个笑容送给了冯川。 “多谢你把我当做好人。” 那些小兵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魔刹周校尉居然笑得露出牙齿了? 冯川最喜欢别人对自己笑,见他笑得那么好看,对他的信任更是无以比拟:“我没看错,你和小花花一样好!” 孟鹤棠走过去一把搭上冯川的肩膀,像多年失散的兄弟一样,低声问他:“我问你,你也是这么牵小花花的吗?” 冯川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搭过肩膀,新奇之极,也学着他勾上他的肩,点头道:“是啊,我们最喜欢手牵手走路了。” “哈哈哈。”孟鹤棠睨着他发出干巴巴的笑声,然后语重心长地对他道:“可作为兄弟,我得告诉你,你这样做不对。” 冯川呆怔了。 孟鹤棠继续煞有介事:“她是个女人,除了她爹娘还有丈夫孩子,谁都不能碰她,碰她你就变成流/氓,而且还会害她被人臭骂,每天每天。你愿意她被人骂吗?” 冯川摇头。 “那,我问你,你老实地告诉我。” 冯川点头。 “你是她什么人?是她爹娘吗?” 冯川摇头。 “是她丈夫吗?” 冯川用力摇头。 “那,是她孩子吗?” 冯川更是摇头。 见此,孟鹤棠一砸手:“那就对了,你不能碰她啊!” 冯川脸色惨白:“可、可我之前碰了好多好多次……” “没事。”孟鹤棠拍拍他的肩,学着唐幼一柔声道:“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上天还是会原谅你的。” 冯川像是死囚得到了大赦般,欢喜地不得了,一下子蹦上了一块大石头:“太好了!” 孟鹤棠看着前头不时回头催促他快点的冯川,为自己的煞费苦心叹了口气。 “真是个傻子!” 忽然,他听见后面尖酸刻薄的窃笑声。 孟鹤棠止步,回头看向吊儿郎当搭在别人肩上的张教头,那不怒而威的视线,令张教头立马站直了身,向他心虚一笑。 “别以为没人知道你们干的好事。”孟鹤棠冷沉沉扫了圈不敢看过来的下属们:“你们要是有一点点自知之明便知道,我是在替你们擦屁股!” 孟鹤棠利目微眯:“拿一个姑娘的清白开玩笑,现在还给我洋洋得意?你们想没想过这是给将军丢脸?对得起将军当初为了与我们同甘共苦,放弃见儿子最后一面吗?” 下属们都被孟鹤棠说得无地自容,低着头不敢吭声。张教头也觉得自己似乎玩笑开过了。 “好在人家姑娘聪明躲起来了,不然……”孟鹤棠抬手朝他们指了指:“你们跪人家姑娘面前哭着磕头都没完!” 张教头听出蹊跷,正想问时,孟鹤棠威严的声音就又落下来。 “全部在这儿等着!待会儿人家姑娘下来了,全部给我把嘴闭紧了,一点儿声音都不许发出。不然,让她认出你们就是刚才那群/淫/贼,你们就等着领军刑吧!” “是——!” 唐幼一把衣服穿好,站在树下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冯川上来,不由担忧朝下喊:“冯川哥——?” “来了——” 冯川的身影终于出现。 可他为何不时停下向后说话? 唐幼一微讶探头。 很快,树丛后面走出一位身长玉立,挺拔遒劲的男子。 他乌发高束,身着玄色袍衫,腰间是蟒纹腰带,正单手负后地跟在冯川后面向这边走来。 有点像上午那群马队里的人。 唐幼一正想再看清些,那人似有所觉,倏然朝她抬头,将目光投到了唐幼一眼中。 好黑的眼睛。 这是唐幼一刚看到他眼睛时的感觉。 可下一瞬,不知是不是因为阳光照进了他眼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视线相交之后,这黑沉沉的眼睛忽然像一面被投了块石头的湖水,登时漾出一波又一波绚烂璀璨。 真好看。 唐幼一正惊叹于他眼睛的美,蓦然发现他的下半张脸覆盖着浓浓的络腮胡,这么整体一看,又觉得他的目光英锐之极,极富侵略感。 唐幼一胸口没来由窒息,静悄悄收回了目光。 这种人她无意招惹。 像是眨眼的功夫,他们来到了跟前。这时的唐幼一已调整好自己,端方地朝陌生男子淡淡颔首时,冯川忽然上前两步嚎了起来。 “小花花!刚才我真是担心死了!你知刚才我……唔?” 唐幼一吓得魂飞魄散,双手并用地一把捂住冯川的嘴巴不许他再说下去。 刚才发生的事已经把她羞得不敢认爹娘了,怎么能让他再说出来。 还是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她涨红了脸,整个脸蛋辣纠纠地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自然。 “我、我知道,你不必说我都知道……你刚刚做的非常好,真的非常非常好。” 见冯川平静不少,她才不安地放下了手,一边放,一边用余光注意那边那位高塔似的人。 他在看她。 意识到这一点,唐幼一对他的畏惧与疑惑更浓了,不动声色侧过身,暗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这么胆小,显得好欺负似的。 孰不知,人家根本不是觉得她胆小好欺负,而是惊讶她竟娇艳如斯。 他看得一清二楚,方才她抬手捂住冯川嘴巴的表情,就像新娘子一般羞涩动人,连耳根子与衣领上方的皮肤都是绯泽一片。 她踮起脚尖伸手够过去的时候,动作太仓促急切,又要顾着定稳脚跟,小心地不让自己扑到人家身上。 因着这些,她便把她肉嘟嘟的兔兔和蜜/臀给颠了几颠,以肉眼可见的波动幅度,颤晃了两下,才回归平稳。 他知道她在为方才与一个男人赤/身相对而无地自容,尤其在一个外人面前重提,更会令她羞耻难堪。 可是,他也看出,她心动了。 孟鹤棠站在那里,目光懒懒地看着他们,负于背的那只手,早已握成了拳,在微微颤抖。 他忽然后悔方才抱了她。 这样她就不会以为,抱她的人是冯川。 她这满脸满身的艳光,也就不会为别的男人而起。 “冯川哥,这位爷是……?” 冯川走到孟鹤棠身边:“他是个好人!刚刚在下面帮我……” “咳咳。”孟鹤棠轻咳两声,把冯川的话给打断了,然后一脸平和道:“区区小事,兄弟若再提,周某便无地自容了。” 冯川最不喜欢别人拒绝他的感激之情:“我才无地自容!明明你是去大解,我却误会你来偷看……” “好了!” “够了!” 唐幼一和孟鹤棠同时喝止冯川。 发觉自己居然失了态,又各自尴尬地别开脸。 只有冯川懵懂挠头地看他们。 这么多年来,孟鹤棠行事一直滴水不漏,不管什么情况他都游刃有余。 却在这一日,一连数次差点破了功。 他迅速定了神,朝唐幼一抱手说明身份与来意,没想到,唐幼一却婉拒了。 “抱歉,我家的水亦所剩无几,远远无法供应。这上头有一个山泉洞,里面的水比下面的水更为清凉,大人不妨过去瞧瞧。” 看着她低垂冷淡的眼睛,孟鹤棠嘴角浮出浅笑。 很好,知道对陌生人保持距离与警惕。 但是,他可是非一般陌生人。 “谢谢姑娘美意,只是,本人肠胃不好,喝不得生水,所以,其实只在下一人口渴,我的下属们已喝过了。” 唐幼一感觉到他在刁难,可畏于他的身份,不欲引来不必要的纷争,便转身拿来他们带的水囊,递给这位周校尉:“大人尽管拿去喝。” 孟鹤棠没有踌躇,接过来谢过,便打开往嘴里倒,没想到,里面居然一滴水都没有。 唐幼一满脸尴尬。 明明递过去的时候,她还摸到里面有水。 她再也想不到拒绝的办法,而一旁的冯川又一直求求你快带他去吧的模样,她只好答应下来。 “小花姑娘。”孟鹤棠喊住她,温和道:“坐我们的马吧,可减少脚程。” 然而没想到,冯川和唐幼一只坐过驴,没坐过马,两人站在高马前,面面相觑。 “呵呵,不会骑马吗?” 孟鹤棠高居马上,发出如沐清风的低缓笑声,听着感觉挺温和,可下属们听了都在打寒战。 他们从不知魔刹校尉还会发出这种笑声。 孟鹤棠静静将唐幼一拒人于千里的样子收入眼底,朝外喊:“张教头。” 张教头诶一声过来。 “你带冯兄……”见她紧抿的嘴唇透着忐忑,又接着道:“……和这位姑娘。”话音刚落,就捕捉到她悄悄松口气的样子。 张教头一脸诧异望向周校尉:“我带俩……”见他脸上诡异的笑容,立马住了嘴,把自己的屁股往前挪了挪,尖着嗓子热情招呼冯川唐幼一上马:“来来来,挤挤没事儿!” 骑马果然缩短了不少时间,没一会儿就回到了酒庄。 唐幼一让孟鹤棠在外等候,正要进门,发现山门前停放着驴车。 驴车显然刚刚套好牵出来,而山门边上,还放着三缸未开缸的大酒坛。 姑姑让刘伯来运酒了,看来酒楼今晚有急宴。 一般姑姑不会在临近傍晚还让刘伯运酒出山,怕的就是夜路不好走把酒坛碰坏了,会在这个时候运酒,说明接到了急宴,且无法推脱。 唐幼一快步进去,想问问刘伯酒楼今晚设了什么宴,忽然就看到刘伯白着张脸从里跑出来。 “小姐!”刘伯那张布满皱褶的脸此刻显得异常无助:“老奴有事相求!” 未走前,唐幼一就发觉他身上沾着血迹,手上袖上也有一些。 唐幼一面色冷峻:“发生什么事了?” 刘伯急得似要哭出来:“一个时辰前,贵子快马上来让我运酒下山,我便过来这里抬酒,走前我回了趟家,准备和老婆子说一声,没想她竟瘫在地上,头磕得到处是血……后面她醒了告诉我,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 唐幼一煞白了脸:“大娘现在如何了?” “有意识,血也给止了,但是……我现在魂不守舍,掌柜的吩咐怕是做不好啊……”刘伯苦着脸欲言又止:“您也知道,一下子运三大缸,天又要黑了……精神要是拿不稳,准要把酒给砸破……” 唐幼一明白他的苦处,刘伯与他老婆子相依为命,如今老婆子摔破了脑袋,让他怎么安心工作? 可除了他,冯川和婆婆更不可能。他们一直只负责收集山泉水酿酒,几乎没出过山,去幽州的路恐怕都不知。 眼下,只有她唐幼一能送。 然而,她也是万万不能去卧云楼。 她若是去了,很可能要遇上幽州刚上任不足一月的知府——林非献。 犹记第一次发现他那天,当时正是午间客满人多之时,她在大堂内帮忙写单传菜,在人群里穿梭忙碌不停,直到她憋不住了去茅房,从门缝下面看到有一双男人的脚站在外面,把唐幼一吓得尖叫大喊,在酒楼的打手还有姑姑一起联手围堵之下,将他逮住了才知,他居然做了幽州知府。 而且,当时他已到任半月,像这样趁着人多尾随唐幼一,已不是第一次两次。 后面无法尾随了,他便利用自己的官职权利,使尽各种法子刁难姑姑和她酒楼的生意,称他只是想与唐幼一见见面,说说话,别无他求。 把唐幼一疼到骨子里的唐来音怎可能就范,就是被这无耻之徒看一眼,她都觉得小乖受到了侮辱。 所以,最近这一个月来,唐幼一几乎都待在酒庄,要不是昨日是姑姑的生辰,姑姑绝不允许她到城里去。所以,过完生辰,一大早起来,姑姑就让她收拾了回来酒庄。 因着林非献的骚/扰,姑姑已计划悄悄带她离开幽州,只是,要把幽州的一些事务好好了结干净了才能脱身,不然,凭林非献的手段与如今的权势,也会很快找上门。 可眼下,又该如何是好? 该听姑姑的叮嘱不去城里?还是冒一次险,帮刘伯一次? “小花姑娘?” 门外忽然传来呼唤,唐幼一回头,便看到立在门槛前,英姿勃勃的玄袍男子。 他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在下什么时候能喝水?” 嘴角却含着丝淡淡的揶揄,仿佛在告诉她,他觉得她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不放他走。 他身姿颀长挺拔,却又不显得魁巍壮/硕,长长的手臂环于胸前,教人难以忽视其胸膛与肩臂过人的肌肉厚度。 一个不经意的抬手用力,那象征着力量的小山丘便会在单薄而紧贴的衣料下此起彼伏,鼓/胀/隆/起。 布料紧绷,勾勒出一道道,诱/人触碰的沟壑曲线。 或许是唐幼一的目光一反常态地发直,他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眼,声音慵懒问她。 “在下身上缺了什么吗,还是……长了什么?” 唐幼一早移回了目光,咬着下唇瞪着远处某点,静等脸上的热消散。 孟鹤棠听见她在叹气,对那位模样痛苦的老人细声细气道。 “您快回家吧,去给大娘找大夫,送酒的事您就不用理了。” 然后那位叫刘伯的人千恩万谢地走了。而她还沉重又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不动。 孟鹤棠蹙眉看了她的背影半晌,终于朝她喊。 “需要在下帮忙吗?” 唐幼一已知此人是刚刚立了大功的云麾将军旗下的亲兵首领周逢川。 姑姑说过,一般刚得了封赏的武将名士,为了维持名誉与威慑力,不会对无关紧要的乡亲百姓做坏事。 唐幼一想了想,回身过去远远朝他喊:“周大人,您说您要去幽州,不知是到幽州什么地方?” 孟鹤棠远远望着那位立于茵茵草丛,被三两小动物环绕的娉婷女子,没有隐瞒:“幽州卧云楼。” 唐幼一闻言,惊呆了:“您们是要去卧云楼赴宴?” “没错。”孟鹤棠心里暗暗一提,难道,那酒楼是她姑姑的? “那真是巧了,眼下,我也要去一趟那边。” 唐幼一看着他的目光瞬间放松了许多,那双蒙蒙水眸一弯,盈漾出琉璃光彩,那两片疏冷沉默的红唇,也咧出了带有暖意的弧度。 他若没记错,这是阔别三年以来,第一次看到她的甜笑。 “周大人,恐怕要劳烦您帮小女一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吗????喜欢就点个收藏吧 ̄ ̄ ̄ ̄ ̄ ̄ ̄ ̄ ̄ ̄下一章某人的醋意会达到极点,然后就崩不住了…… · ·我要为自己的预收文拉一波广告2333,你们喜欢我的话,没理由不喜欢我的下一本啊 ̄ ̄ ̄到专栏里把它们收了 ̄它们会长大成你喜欢的模样哒!! 《女配被反派玩秃了》——被反派翻着花样吃干抹净。 《呵气如兰的他》——我把小狼狗忽悠成了禁欲系和尚。 感谢在2020-01-23 20:54:14 ̄2020-01-26 04:5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i露x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病娇滚开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看别人吃葡萄还不能说酸的周校尉 唐幼一原本打算让冯川陪自己进城,后面有了周校尉随行,冯川便可不必陪同了。 可不知为何,这次婆婆坚持让冯川陪唐幼一一起去。 婆婆站在古旧的吊脚楼下,用枯槁的手给高大的冯川捋顺冯川有些皱的衣襟衣领:“儿啊,你一个男子汉出门在外,记得保护身边的人,知道吗?” 冯川想了想,指向山门外,那个负手指挥下属将酒拴好的周校尉:“他也要保护吗?” 婆婆看向那个身姿英武的人。那人发现婆婆的目光,远远向婆婆颔首致意。 婆婆虽然已上了年纪,眼却没花。这人脸上的络腮胡看起来吓人,目光也冷傲,心地其实很温柔。 “不管是谁,只要你觉得重要,就用心对待。” 冯川闻言,笑眯眯抱住她:“冯川最重要的人是娘亲。” 这句话,令婆婆甜蜜一笑,眼中却涌现泪花。 “婆婆。”一直在旁的唐幼一怎会看不出婆婆不舍得冯川:“就让冯川哥在这里陪您吧,我自己能行。” 原本还伤感含泪的婆婆忽然就朝她瞪了一眼,数落道:“指望你,天就要下雪了!” 唐幼一摸了摸鼻子,委屈巴巴地看着婆婆朝外走去。 她知自己不中用,可也没有不中用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吧……诶?婆婆在做什么? 只见婆婆走到周校尉身边,与他说了几句什么,周校尉朝她们这边移了移眼睛,然后与她轻声交谈。 虽然不明显,但唐幼一还是看出,面对婆婆时,周校尉脸上带着微笑。 婆婆和他说什么呢? 唐幼一有点儿好奇。 婆婆是个性冷的人,非必要,从不主动与陌生人交谈。 肯定是婆婆不放心,让周校尉多多照顾他们两个傻瓜吧? 拴好酒坛,把车板栓上马后,马队便出发了。 其实冯川能来陪她,她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都是因为那个周校尉。 他看起来危险极了,杀伤力强大,就是远远站在那里,她都觉得他浑身在向自己散发着芒刺,更别说,她总是感觉到他似有若无的视线,从她身上缓缓扫过去,又徐徐扫回来。 扫得她连咽口水都要偷偷地咽。 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笨兔子,怎么张牙舞爪都毫无杀伤力。 现在冯川在她就放心了,她觉得自己顿时充满了力量,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行了,不用担心被谁盯着,也不用担心找不到理由脸红咽口水。 令她烦恼的是冯川根本没眼力见,凡事总要说得清清楚楚他才懂,她很担心他会把她忘到一边。 所以,在启程之时,唐幼一便像个第一次出门的小孩一样紧紧跟在高大的冯川身后,嘴里一直低低念着,让他待会儿别把她丢一边。 见他不停和那些兵官说话,回答地有些敷衍,唐幼一又着急地伸出两只手指捏住他的衣角,轻轻扯动。 这下,冯川终于回头看她了,她便仰着头,气鼓鼓地瞪他,眼底的委屈都快涌出来了,他才明白自己好像是忽略了她,歉意地直说对不起,我知道了。 然后朝后伸手,准确无误地把她的小手捞到他的大掌中,大步牵着向马队后方,张教头的那匹马走去。 马队最前头的孟鹤棠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然走没两步,冯川忽然像摸到了刺一样倏然松开了手,一脸惊慌地对唐幼一哈腰道歉。 “小花花对不起!我不是你爹娘不是你丈夫不是你孩子,我不该碰你的!” 看着像拜神一样朝自己不停弯腰大拜的冯川,唐幼一觉得头有点疼:“你在说什么呢?” 这时,张教头忽然走过来对他们俩抱了抱手:“二位,很抱歉啊,这回在下不能带你们俩了,我只能带一个。” 唐幼一一听,傻了眼。 虽然她觉得三人坐一马完全绰绰有余,可人家这么明着说了,她又能说什么。 然而就算这样她也绝不和冯川分开,至少在去幽州的这段路上,她是死都不会和他分开的。 她挪近冯川,小手再次扯了扯冯川的衣角:“那,我们坐驴去吧。” 冯川眉眼一亮,正要答应,前头有人说话了。 “劝你们不要用驴。”是高居马上的周校尉,他淡淡道:“天要黑了,若是坐驴,大半夜都到不了城里。” “对对!”冯川对孟鹤棠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还帮着劝唐幼一:“小花花,我们坐不得驴。” 看着唐幼一瞪住冯川那又恼又恨的样子,孟鹤棠侧开脸,举手挡了挡嘴上快要掩盖不下的窃喜笑意。 这冯川真是孺子可教,变成了他的好帮手。 “我们自己骑马不就得了!”冯川忽然道。 孟鹤棠身形一僵。 唐幼一有些吃惊:“你会骑马?” 冯川挠了挠头:“不会,但是我刚才看张教头骑,好像不是很难。” 周围的小兵们闻言哈哈笑了起来:“看两眼就会了,以为是坐木马呢?” “哎哎!”张教头学着周校尉呵斥大伙的样子朝他们威严撇手:“话不可说那么满,说不定咱们冯大兄弟能成呢?要给机会他试试!”说着就拉过来一匹较矮小的马:“来!冯大兄弟,上!” 冯川正要上去,唐幼一一把拉住他:“不成,冯川哥,你没经验就这么上马,太危险了!” 冯川却铁了心要上去,一把抽开手:“大家都可以,我也可以!”说着,手一揪缰绳,长腿一跨,人就翻上去了。 说来也神奇,冯川在马上不仅没有一丝畏惧,动作也娴熟自然,根本不像是第一次骑马,又帅又飒,让底下的唐幼一忍不住咧嘴直夸他。 “冯川哥好棒!” 他拉着缰绳,将马头调向前方,一直静静望着这边的孟鹤棠,欢喜地邀功:“兄弟!你看!我会骑马了!” 孟鹤棠嘴角勾笑,眼神却沉冷。 得意什么,能骑马,不一定能带人。 他张了张嘴准备也夸他两句,可下一瞬,嘴角又僵住了,脸上最后一丝温度都消失不见了。 他看到冯川朝一脸崇拜地看着他的小肉团弯腰伸出了手,那小肉团想也没想就把手放在了他掌中,冯川轻轻一提,就把小肉团拽上了马,让她稳稳坐到了他身后。 这两人开心得不得了,像小孩子一样,在马上旁若无人地眯弯了眼对视。 冯川是高兴自己会骑马了,唐幼一是高兴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粘不住冯川,这个马背就是属于他们俩的小世界,谁也不能闯进来了。 “小花花,坐稳了吗?”冯川兴高采烈问她。 “坐稳了冯川哥!”高兴归高兴,唐幼一还是有些担心安全:“待会儿别跑那么快,知道吗?” “知道啦!不过,我真想让小花花感觉一下什么叫策……策……” “策马奔腾吗?” “对!策马奔腾嘿嘿!” “没关系,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 “小花花说什么都对!” 冯川轻夹马腹,马低鸣一声,朝前小跑起来,很快就跑到了马队前面,从孟鹤棠身边轻轻越了过去:“走啊,兄弟!” 冯川对他笑得意气风发,而他身后的人根本就没把他的存在当一回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只放在冯川身上,仿佛在她的眼里,这个世界上,只有冯川一个男人。 他还看到那双放在冯川腰上的圆圆小手,指头白嫩如笋尖儿。 在轻轻揪着别的男人的衣服。 就在下午,他还近距离看过它们柔弱地握成两只小肉团的样子。 它们搭在他湿漉漉的胸/膛上不安地推着,在他滚烫的皮肤上留下挣扎的痕迹。 它们甚至还顺着他的腹/壁往下摸去,要寻找他那最原/始的热源。 而如今,它们却放在了其他男人身上了。 孟鹤棠看着他们慢慢朝前而去,夕阳就在他们的前方,柔美的霞光照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身形勾勒出一道绚丽的光圈,他们相贴的影子,在地上拉地很长很长。 孟鹤棠冷硬的脸上,慢慢漫开一个阴鸷的笑。 这个笑毫无温度,一如他冰冷的身体,像是由地狱而来,带着死亡的味道。 马队后方,有一个人,将周校尉这天所有的异样变化悄悄看在了眼里,并逐一记在他藏在掌心的小笺上。 此时此刻,幽州城卧云楼内,空无一人。 因为今晚卧云楼被一位大将军和他的近百位将士们包下了,要在此举办一个大宴席。 这个单子来得比较急,申时(15点)由一个武者模样的男子骑马带来。 他拿着一大袋银子停在卧云楼外,说他们云麾将军听说卧云楼的酒格外醇,曲儿格外美,想在此款待即将随他奔赴边境的弟兄们,望卧云楼准备最好的酒菜,最好的曲儿,等待他们晚上到来。 关于这卧云楼,一直以来,外人只道掌柜是个姓单的中年商贾,因各地产业多,所以极少在此露面,日常管理全权交给了主管方伯。而那位身姿绰约却冷傲无比,人称唐娘的女子,幽州人都知,她只管说书唱曲的艺人。 在幽州开酒楼的七年,没人知唐来音是卧云楼掌柜。 直到十几日前,林非献尾随唐幼一,她一怒之下把他抓住,在客人面前痛骂他是个无耻小人,他便反咬一口,揭穿了她掌柜的身份。 自此,卧云楼的生意变了味儿。 许多老主顾把这里当成了青/楼,把正儿八经说书弹唱的艺人,当成了陪酒的酒姬郎官儿。 因为他们认为,一个漂亮又放弃婚嫁,无背景、无父母弟兄的孤女,能开这么大的酒楼,必干过不少不为人知的勾当。 而身为知府的林非献,正是借此多次上门查封,每次都挑客流量最多的时间,把正在用餐饮酒的客人像赶老鼠一样赶出去,在酒楼里又翻又砸,短短半月,客流量锐减了一大半。 所以,今日能接到这么一个大单子,即便太匆忙,对卧云楼来说也是件大喜事,再难也得办好。 当唐来音把楼面席位各处打点妥当,菜肴烧好,艺人到齐,就差那三缸用甜泉酿的好酒,以及参加宴席的兵官,她终于敢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走到耳房,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三年前她带着侄女离开崇延回到幽州,几日后,便听说上山书院的孟家少爷疯了,亲手放火把书院给烧没了。 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两个月后,一个和她一样金盆洗手的姐妹帮她打听到,那天她和侄女会走得那么顺溜,是有一群人在暗中安排的。就算她们姑侄俩不打算走,他们也会使计引她们离开。 为什么要支走她们呢,因为她们若不走,这群人就无法挖坑给林非献与上官绾跳。 原来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她们姑侄俩,竟是做了别人的棋子。 那,上山书院会变成废墟,孟家人消失无踪,也是计谋内容之一了? 唐来音暗叹设计之人心思之缜密,怕是准备了不少的时间。 若这人就是她所猜测的那位,那么,她佩服的倒是此人的耐受力。 任谁也猜不到,他年纪轻轻,心思已如此诡秘多端。非怀有深仇,撑不了那么久。 她没有将这些告诉小乖,要不是今日钟静突然来了,被她听见一些,她是打算永远不让她与孟家扯上半点关系。 唐来音将疲倦发胀的头靠在太师椅背上,闭目胡思乱想着。 这时,她闻到了一缕清幽的淡香,随着鼻息钻入肺腑,丝丝缕缕,不浓不淡,极为舒服,令困倦散去不少。 接着,额头两侧,缓缓贴上两片微温的软物。 几乎是物体贴来的同一时间,唐来音勾起的利爪便狠狠朝上方勾去,然后准确无误地勾到了一个人的喉咙。 只听上方传来一阵吸气声,然后徐徐发出沉沉笑声。 “姑姑,你绷得太紧了。” 唐来音懒懒松手。 “走江湖的人,哪有一刻松懈的。” 在发现他其实可以避开,却没有躲避的时候,她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在她遇的人之中,也就只有他这么傻的。 所以还没勾到他的喉咙,爪上的力已泄了一大半,伤害不了什么。 “你怎么还在这儿。”唐来音眼睛都没力气睁开,就这么懒懒靠着说话,声音里透着岁月留给她的沧桑感:“回去吧,晚上我这儿还有宴席。”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四周没有了声音。 那人好像忽然从这里消失了般。 唐来音蓦然有些忐忑。 才三年功夫,他是如何做到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少年,成为如今会敛藏声息的男子?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姑姑这是在紧张吗?” 其实靠的也不是很近,都没有感觉到他的呼吸。可是靠近他那一侧的脖子,却像着火一般涌上来一阵热浪。 在热浪焚至她的脸颊之前,她就从椅上站了起来,一脸你大逆不道的神情转向那人。 “吃了狗胆了你!敢拿长辈玩笑!” 只见一身白衫的钟静单肘支腮地懒懒倚在她方才坐的那张椅子上端,见她突然起来,也没有多吃惊,因为对此早有预料。 他没有立即将身体站直,而是缓缓将脸朝她摆正,像在欣赏一幅美景地遥遥望着她。 他的眼睛是典型的桃花丹凤眼,眸色又亮又淡,似笑非笑流转之间,尽显风流妖冶。 唐来音暗暗捏了把汗。 好在她经验丰富立即抽身,从那张罪恶的椅子上跳开,不然,要近距离对上这么双妖眼,肯定就晚节不保了。 “唉。”钟静一脸无奈地从椅背上直起身来:“姑姑怎么老是提没意义的事情,我的思想没那么迂腐,什么长辈后辈身份地位,对我来说都是浮云。” 唐来音相信他说的话,三年前在橘子林里已经领教过他的观念的超群。 一开始,她见他那么粘着自己,以为纯属小少年没见过漂亮丰满的女人而产生的好奇心。她会热情应付,是为了利用他打掩护,消除林非献上官绾,还有那个精怪孟鹤棠的戒心。 等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她便用长辈的身份冷冷打发他,让他自己边儿玩去,她要想些大人的事情,没空陪他抓蝴蝶。 然后,他居然就向她求/爱了。 她捧腹大笑,还没直起腰,就被他扑倒亲了一顿。 说是让她知道,他不是小屁孩。 当时小乖和孟鹤棠回来时,钟静从屋里虚虚出来,并不是吃坏了肚子,而是被她踹了一脚命根子。 不能怪她凶悍不留情,因为当时他说那句“我要让你知道,我不是小屁孩,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时,她肚子正被那东西狠狠戳着。 三年了,那东西的形状、长度、坚硬度还清晰地留在她肚子上。 还真不是小屁孩能有的分量。 “你自己都会喊,我是你姑……” “因为我担心你受不了我的直接。”钟静的声音干脆又利落,注视唐来音的眼睛无比认真,和平时吊儿郎当的形象有着极大差别,竟令唐来音不由的心悸。 虽然她脸色仍是冷硬狠绝,但她的雾眼已变得盈盈闪闪,似有星芒藏于眼中,那两片花瓣似的嘴唇,红艳若滴。 他知道,这说明她动心了。 上辈子,他亲眼看过她对一个男人露出这种表情。 为了这一刻,他已渴望了两辈子了。 他喉结微颤,双眼紧紧注视着她,道:“来音,三年前你让我变成武功比你厉害的强壮男人再来找你,现在,我做到了。你应该兑现你的承诺。” 唐来音冷笑:“你说比我厉害就比我……” 话还未说完,唐来音眼前倏然一花,刚才还站着钟静的太师椅后面,已空无一人。 唐来音瞠目张望,人呢?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影子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紧跟着腰上腿上一轻,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拦腰抱了起来。 唐来音怎么可能轻易就范,身体一轻就往外翻下了身,用七成的功力与他对抗,没想到,数招之后,她力气渐弱,他的动作反而越来越快,还能笑着打趣她。 “来音,你为何惊慌,是害怕我像上次那样忽然亲你吗?” 唐来音气极,想用十成功力拼力一搏,忽然,两只手腕被两只大手用力一扼一拽,把她双臂当成麻花绳子一样交叉缠绕在自己身上,再并拢着往后一拉,重心一失,她就尖叫着往后直倒,倒在了一片坚实宽阔的身躯之上。 钟静显然也不轻松,坐在椅子上,一边紧紧箍抱着唐来音不安分想挣脱的身体,一边在她头顶上喘气,紧贴着她后背的胸膛,深深起伏着,叫她更加清晰感觉到其衣服下,那一片片厚厚肌肉。 “怎么样,认输了吗?”钟静故意凑到她耳边,沙着嗓子问她:“承认吧,我现在是比你强的男人。” 唐来音的脾气一向比牛还倔,要她妥协,那是比登天还难。 “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说自己是男……!” 下一瞬,钟静就将她的脑袋往上一抬,张口把她倔强的嘴给严严封上了。 不知是因为太久没碰男人,还是她真的心动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快要被他霸道的唇舌吻化了,哪里还记得反抗,反而是越吻越想要更多,渐渐仰起脸迎上去。 “哼哼哼……” 突然之间,门外响起一阵沉沉阴鸷的笑声,将吻地忘情的两人倏然叫醒,抬头一看,不知何时,门外站了两个男人。 为首的男子身形魁巍,下巴留着黑须,神色带着阴森森的揶揄,暧昧的笑声便是由他发出。 唐来音不认识他,但认识站在他后面的人。 她很快敛了神色,翻身而起,咬牙道:“林大人,今日又有何贵干?” 林非献比三年前消瘦了许多,整个人又高又瘦,从前冷傲清淡的脸,变得柔和了,皮肤很白,像从未见过太阳,倒突出了五官的利落线条,嘴角又总含着一丝柔和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谦谦有礼。 可他们都知道他干过什么事,所以,他越是看起来温和有礼,越叫人感到违和扭曲,叫人不由心生寒意。 林非献对唐来音鄙夷的眼神毫不在意,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钟静,温温笑道:“真叫人吃惊,这不是刚过钟公子吗?今年刚过二十吧?” 谁听不出来话里有话,果然,这句话令站在林非献前面的人暗暗握紧了拳。 唐来音见此,心里登时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人究竟是…… 钟静走过来,有意将唐来音护在身后:“我就是两岁都不关你事!” 身形魁巍的男子盯着钟静洁净秀美的脸,脸上的冷笑慢慢就变成了狞笑,咬牙切齿地发出了浑厚的声音。 “雪妖儿啊雪妖儿……” 林非献看到唐来音的脸刹那一青。 “没想到,那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小白脸……” 钟静闻言,登时凶悍地朝他走上前,脖子上的肌肉都鼓了起来:“你谁啊嘴巴那么臭!” “呵呵……” 林非献发出不带一丝温度的笑声。 “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啊。这位就是今晚在卧云楼办宴的主人,云麾将军——裘琛。”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冯川带着小肉一骑着小马滴溜溜过去了:小花花,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吧! 被沙尘淹没的孟鹤棠内心:) · 根据我总是刹不住车的坏习惯,下章百分百会被绿晋隔离,放出来的可能性很低,这样,细节我只能略去,想要看完整的小口爱,记得到时——来——我——博——找——我——拿——!!看置顶第一条就知道怎么拿了。 感谢在2020-01-26 04:57:41 ̄2020-01-27 21:0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昏使者彦10瓶;Ms吃瓜?7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嫉妒得面目全非的周校尉 话音刚落,唐来音便吊着嗓子哟地一声,朝裘琛矮身行了个礼:“原来是裘将军啊,唐娘我有眼不识泰山,差点冒犯了将军,失敬失敬!” 说着,就朝外响亮大喊:“方伯!客人来了!快让大伙儿招呼起来!裘将军,您要歇歇呢,还是让唐娘带您去楼上转转?” 裘琛看到她若无其事的样子,嘴角闪过冷笑:“雪妖儿,以咱俩的交情,何必如此客气,我还是习惯你当年妖娆多情,边吹笛子,边在我身上跳舞的样子……” 钟静闻言,脸色已极为难看,眼看要暴怒冲过去打他,唐来音噗地发出了笑声,哭笑不得道。 “我说裘将军,您认错人了,我叫唐娘,不叫什么雪妖,也不会吹笛子。我这儿是卧云楼,听曲儿吃饭的地方……” 说着,上前一步,利刃般的美目向裘琛缓缓逼近。 “不是将军来找红颜知己的地方。” 裘琛哈哈大笑:“雪妖就是爱装模作样!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永远不一样!” 裘琛也朝她逼前,微凸的眼睛里含着讥讽:“从前就是信了你的鬼话,以为你是个不一般的女子,有自己的追求……没成想,天道好轮回,死心塌地挑的好良人,转眼就把你给卖了哈哈哈!被人千人骑万人枕哈哈哈哈哈!” 唐来音没有被他的话激怒,反而被他逗笑了:“将军和红颜知己的故事似乎很精彩啊……不过,听着怎么觉得……” 她软软将身体靠在钟静手臂上,一脸揶揄鄙夷地斜睨着脸色透青的裘琛,放在钟静身后的那只手,缓缓摸向腰后的暗器:“将军像个弃妇,满嘴酸溜溜的呢?” 裘琛最受不了别人激他,怒火登时淹没了理智,大喝一声冲向她。 “将军!暗器!”林非献大喊一声,将裘琛往旁一推,嗖嗖几下,门框钉上了三枚尖端冒着绿光的细针。 裘琛大吃一惊再凝神,唐来音与钟静已飞窗而出,林非献紧随其后。 唐来音在拉着钟静飞窗的时候,就对他道:“小乖有危险!”一落地便将他往墙那边推,接着返身应战,将林非献与裘琛引向了后院。 钟静本不舍得放她一人应付,见酒楼上下一个个一改憨实,都狠着脸抽刀拿剑冲去帮唐来音,才敢跃上围墙,翻了出去。 钟静的身影刚从墙上消失,一个高瘦的身影便从阴影处走出,小心翼翼跟在钟静后面,跃出了围墙。 幽州城外的连绵群山,一支马队正沿着狭窄的山道,往幽州的方向缓缓而去。 暮色暗淡,西斜的夕阳,堪堪悬在远处的山峦之上,群山被它的余晖染上了一层薄薄红晕。 被染红的,还有走在马队最前头的一匹矮马上,那两个一高一矮的人。 他们时而嬉闹玩笑,时而凑着咬耳朵。 时而跑到前面没了影,时而缓在路边不知动弹,嘀嘀咕咕,想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 总没一刻消停。 矮马都被他们折腾得四脚打撇。 而跟在他们后面,领着长长马队的络腮胡男人,走得那是规规矩矩,安安静静。 他一手牵绳,一手悬于身侧,神情寂寂地如同散步。 他寡淡的视线一直放在那轮如血的残阳上,看着它慢慢地一点点没下去,没下去。 却又好似根本没在看它,而是陷在自己虚无缥缈的思绪之中,无法回神。 寂静地有些过分的他,与前方那两个聒噪不休的人,形成强烈的对比。仿佛是两个平行的世界,只沉浸在各自的空间里,完全不受对方一丝半毫的影响。 没人知道,事实恰恰相反。 谁能想象到,这位安静自若的男子,内心实际上早已绷成了脆弱的一条线,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断了。 那两片隐在胡子中的薄唇,如同被人厌弃的残花,破败黯淡。 前头的人越是发出美妙的轻声细语,它们越是变得死气沉沉,如此僵冷地贴合着,好像再没什么能让它们活过来。 直至夕阳终于被山峦吞没,连最后一抹霞都消褪,再没什么能让他的视线依附了,他才将视线落到他们身上。 又来了。 坐在冯川身后的唐幼一,感觉到背部蜇来了一道似寒又烫的视线。 从她的耳边开始,经过她的圆肩藕臂,缓缓来到她的蜂腰圆臀,再依次回来,最后落在她不争气地发了烫的腮边。 “冯川哥,快点儿……” 她低声催促冯川让马儿走快些。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臆想,因为她一次都没让自己回过头。不仅因为她不敢,更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不能。 感觉自己若是这么做了,可能就会失去一些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她也不知自己是在怎么了,明明跟着姑姑的这三年里,已练出了些胆,自信心也高了许多。 比如跟着楼里的艺人学会了唱曲儿,敢放开喉咙与客人热情打招呼了,并且喜欢上自己这副过于丰润的出众身子,会不时学着姑姑梳妆打扮,能让自己美点儿就尽量美点儿。 若非最近要躲避林非献的耳目,她一般不会穿地太素净。 而且,因为跟着单身的姑姑,她对纲常伦/理也没有太多的执念,不然,怎么可能和冯川玩得那么近?怎么可能敢独自泡野泉? 可这一日不知怎么了?她的自信,她的胆子,通通不翼而飞了。 可能是因为在阴阳泉那里受了惊吓吧? 反正,肯定不是因为那个周校尉。 就算是,也是因为……因为他脸上的胡子太可怕了! 冯川不明白唐幼一为何一时叫他快一时又叫他慢,不由起了怨气,嘟嘴道:“刚才你还叫我慢点儿注意安全呢。” 唐幼一一噎,窘迫地支吾:“我、我是担心赶不上宴席,你看,太阳都下山了,待会儿就全黑了,你知道我很怕黑的……” “怕什么,我和那个兄弟会保护你的!” 被他这么一说,她脑子里忽然就出现周校尉霸道地站在自己身前的样子,令她没来由一紧张,揪着他腰侧衣服的手不由抓得更紧了些,忙摇头。 “不要,有冯川哥便够了。” 冯川以为她是在嫌弃周校尉的能力:“为何?那个兄弟本事可大了!” 唐幼一额角轻轻抵在他的背,低低道:“你也有本事儿啊,你忘了吗,在热泉那里,你是怎么保护我的……” 话还没说完,屁股下的马忽然像绊了一脚地趔趄了一下,吓得两人差点掉下去,好在冯川骑马技术直线上升,缰绳一揪,就稳住了马。 唐幼一就没那么好看了,吓地她缩成个小兔子,猫着身搂住冯川的腰,就怕自己掉下去。 冯川往后看了看方才经过的路。 平平坦坦的泥地,没有一粒碎石。 冯川正觉奇怪,蓦地发现唐幼一正搂着自己的腰,当即大惊失色高举手臂大声嚷嚷。 “小花花,撒手,快撒手!”那模样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挨着他般:“你不能抱我!快撒手!” 唐幼一本就无意抱他,见他居然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气得立即撒手。 “冯川你怎么说话的!我才没抱你呢!” “吵死了。” 忽然,身后几尺外传来一把不耐的声音。 “你们是没出过门还是怎么?” 听着这略带磁性的声音,唐幼一胸口没由地一热,刚被冯川激起的怒气倏然消散无影。 他终于来了。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隐隐等他过来,唐幼一登时一阵窒息,整个脸像涂了辣椒水,火辣辣地疼。 于是,忙不迭将脸藏到另一边。 唐幼一在害羞,可在孟鹤棠眼中,她是不耐烦自己过来打扰了他们。 他不想过来打扰他们,他也觉得他们两小无猜,般配之极。 远远走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这般快乐亲密,也挺好的。 他现在过来,纯粹是因为肚子饿了,天又快黑完了,他走在后面看不清他们,看不清那个人圆圆的,润润的,看着就好吃的脸蛋了。 是的,他在后面想了很久很久,终于给他想到了这个体面的理由走过来。 可走过来后,他便后悔极了。 她不仅不给他看脸蛋,连眼角余光都吝于施舍。 是不是这些通通都只能给她身前的男人。 只因冯川抱了她,让她感受到了男人肉/体的滋味吗。 她可曾想象得到,那具令她动情荡漾的肉/体其实是来自于他孟鹤棠? 正被唐幼一的毛手弄的不知所措的冯川,见教了他不少大道理的周校尉来了,简直像见到了救星般欢喜若狂,赶紧求救。 “兄弟!你快告诉小花花,我不是她爹娘,不是她丈夫,也不是她孩子!让她以后都别抱我了!” 唐幼一本来就因为周校尉突然的降临而感到不知所措,莫名紧张不安,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个透明人。 这冯川非但不帮她,居然还在周校尉面前说这般叫人误会的话! “你!” 唐幼一又气又恼又臊,恨不得一把掐死冯川,慌不择法,抡起拳胡乱锤他。 “臭冯川!我叫你胡说八道!臭不要脸的!我打死你!我再也不和你玩了!!” 冯川从未见过小花花凶成这样,吓得他直往前躲,委屈地向周校尉求救。 “兄弟救救我!她打我!小花花你快住手,我真的没骗你,你真的不能抱我!” 孟鹤棠懒懒地看着他们,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苍白的笑。 原来这就是自取其辱的滋味。 他卷动食指,朝那匹矮马弹出一粒石头,准确地弹到了马后脚的筋道上,马儿顿感后脚麻痹疼痛,在地上疯狂扭动弹跳起来。没有依附的唐幼一毫无防备,眨眼就被颠甩出来。 孟鹤棠等的就是这一刻,长臂一伸,便将那具柔软的身子卷到了自己怀中。 当他搂到她的时候,他的目光便迫不及待去寻她的眼睛,然后,便看到了一双含了碎光的雾眼。 从这双眼睛里,他看到了迷离与惊慌。 仅此,他便发觉自己不能放开她了。 意识到这一点,孟鹤棠没去听她怒喊放开的声音,也没有去思虑自己霸道的动作,会暴露对她的占有欲,因为这些对他来说已经不再能左右他的决心。 他要用尽一切手段,卑鄙也好,龌龊也罢,只要能把她牢牢困在身边,他都会把它们用上。 他将她放在自己前面的马背上,背对着圈住她的腰,臂膀一用力,将这具软得不像话的肉/身,狠狠拖过来,撞在自己身上。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至于具体有多早,他也记不清了。 或许是在他十二岁那那年,一个软软的,肉肉的小女孩突然闯进小茅棚,重重跌在他身上那一刻开始吧。 他至今还记得,她那天呼在他脸上的气息是那么的甜。 …… 当时他是如此青涩年少,不知这种微妙的感觉是代表什么,直至四年后的一天,他再次于茅草棚中感受她的柔软之后,每每在梦境重演,他总会在梦中对她做尽不堪的事,醒来被褥中都会一片狼藉之时。 他才知,自己对她产生了多大的欲/念。 所以,当他终于直面自己的感情,他第一想做的,便是好好地尝尝她的身子撞到自己身上的滋味。 他的手臂其实用了八成力道,而他的腰腹胸膛,则用了三成力地迎接她的身子。 因为他想更多地感觉她的柔软所带给他的感觉。 事实证明,这感觉太美妙了…… “啊!” 徒然被他(马赛克)狠狠撞击的唐幼一,情不自禁发出一声短促的颤叫。 “对不住……力气使大了。” 头顶传来周校尉毫无诚意的道歉。 “没想到小花姑娘看着胖乎乎,居然这么轻……” 虽然她羞于面对,但是,她感觉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为何要这么作弄她。 用的力气还那么大…… 这究竟是什么感觉。 又羞耻又叫她欲罢不能,喉咙还发出这么羞人的叫声。 孟鹤棠却被她那声极媚的低呼声催化了,臂上更加用力地将她圈着按在自己身上。 原来光明正大抱她,感觉是如此之好。 他情不自禁低下唇,用从未有过的低柔声音,往她那只圆圆粉粉的耳朵里说话。 “你真可爱……” 然后那只耳朵便在他的视线下迅速涨成了血红色。 这无以比拟的成就感令他心里乐开了花,满脸喜滋滋,就像一个发现了新奇玩意儿的孩子。 接着,她发现他试图让马跑动起来。 “等等,放我下来!”唐幼一推拒腰上的粗臂,朝距离慢慢被拉开的冯川求救:“冯川哥,我要和你坐……” 冯川刚把马哄安静了,听见她的话,便朝她挥挥手:“不要不要!你别和我坐一起了,都是因为你太重,又老是扭屁股,小马儿都生气不给我们坐了。” 唐幼一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这种嫌弃她的话,感觉两颊像被人扇了耳光一样,辣辣的疼。 “冯川你混蛋——!!” 她气得七窍生烟,背后的男人却笑的朗朗欢畅,更是夹马奔驰。 见他居然带她跑那么远,唐幼一这回真怕了,惊慌不安地推拒挣扎:“放我下来!我不和你坐!” 作者有话要说:卡了一下文,花了点点儿时间梳理 ̄ ̄终于给我梳理通了!这章里面没有大车,省略了的两段,放在粉丝群的相册里了。 下一章周校尉不会再忍啦 ̄ ̄他是个狠人,所以肯定会一次吃透的! 【公告】以后所有章节里,带有“马赛克”“……”的都说明省略了一些不能放出来的细节,想看的小可爱加博进群(VB名:作者一木森)向我要。已经加了群的,在章节下面留评,和我拿密码 ̄ ̄有些则直接放在群相册里随意浏览 ̄·感谢在2020-01-27 21:09:47 ̄2020-01-29 04:2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被嫉妒凌迟的周校尉 唐幼一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这种嫌弃她的话,感觉两颊像被人扇了耳光一样,辣辣的疼。 “冯川你混蛋——!!” 她气得七窍生烟,背后的男人却笑的朗朗欢畅,更是夹马奔驰。 见他居然带她跑那么远,唐幼一这回真怕了,惊慌不安地推拒挣扎。 “放我下来!我不要和你坐!” 听到她的喊叫,孟鹤棠喉咙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低哼,半隐在胡子里的薄唇张了张,低声重复她的话。 “你说不要?” 语气带着一丝愠怒。 仿佛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扣在她腰上的手臂再次用力拖她入怀,并把嘴巴凑到她的耳朵上方,故意把话说得邪气:“我偏就想要……” 手掌顺势放上她的腰(……) 他感觉到怀里的小肉团因他手上的动作深吸了口气,然后绷住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他知道她害怕自己,也知自己的络腮胡看起来吓人,不苟言笑的时候简直像个强盗。 本来这是他特意扮演,时间长了,便习惯成自然,变成如今这样外表冷傲,内心敏感的性格。 若问他原本的性格是怎么样的。 他早忘了。 若说让他再做回孟鹤棠。 呵。 他宁选死。 不过,在她面前,他即不是周逢川,也不是孟鹤棠。 只是一个想与她缠/绵沉沦的男人。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但也不愿吓着她。 他深知若不克制,她会被自己弄坏。 喉头滚动,胸口的热从抱到她的那一刻开始,便翻涌不休了。 随着呼吸,一阵一阵涌向身体各处。 他若不暗暗用力绷紧肌肉,这些热会让他变成兽,届时,他就不会只是单手轻、揉她的腰了…… 牵缰绳的手紧了紧掌中的绳索。 修长洁白的拇指摁住粗糙的绳纹,在缓慢地捻动摩挲。 现在不是时候,卧云楼今晚不会太平。他要见见她的姑姑,再带她一起离开。 孟鹤棠好不容易找回一些理智,放松了搂她的力度,并很快感觉到,她暗暗松了口气。 哼,她就那么怕他? 这一放松,孟鹤棠的视线又不由自主移向她的脸颊。 没错,他真的爱极了她的肉脸,不管看多少次都无法厌倦。 就在这时,他蓦地注意到,她鬓角处有一撮刚长出的碎发。 这么细这么短,还微微卷曲。 在风中微微拂动的样子,令他想起婴儿头上透明的毛发。 他就这样,被这撮头发吸引地呆住了,略痴的目光中含着一丝惊叹。 都大姑娘了,还长婴儿的头发。 不知碰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孟鹤棠咽了咽唾液泛滥的喉咙,胸口碰碰跳动。 目光微晃,踌躇了一下,就把嘴唇凑向了这撮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软发。 他侧着脸,放松了嘴唇,把呼吸频率放到最轻最轻,小心翼翼地让嘴唇够过去,悬在半空,让那撮软发随着微风,拂扫在他的唇上。 他的动作如此轻柔,好一会儿,唐幼一才发现他的脸就在自己脸旁。 唐幼一可不知他的心思,突然看到一张大胡子脸凑那么近,能把她的魂都吓跑,以为他要强亲过来。 “你想干什么?!”她真的吓坏了,圆白小手胡乱抱头:“你不要过来!” 孟鹤棠看着她吓坏的样子,又气又好笑,正想解释,就听她朝外喊:“冯川哥……” 又喊别的男人。 孟鹤棠心里一阵烦躁。 大手一攉,就把她的下巴攉了过来,逼迫她的脸向自己高高仰起,让她再也别想逃避他。 唐幼一看到一双衔着一丝邪怒的眼,虽睫毛半盖,眸底凝的光却锐利如剑,直刺她的眼底。 “小花姑娘,你这样喊,我实在会误会你是在喊我……” 唐幼一讶然:“你、你也叫……” “临川逢故人,听过吗。” 他向她转过脸来,声线低沉而带着魅惑,潮湿的男人气息朝她轻轻喷洒:“真不巧,和那傻子一样的名字。” “那又如何?” 唐幼一不喜欢别人随意评论她的朋友,更何况是这种贬低的话语。 原本只是畏惧这个周校尉,现在听他这么贬低冯川,心里不由来气,对他的好感一扫而空,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你放开我!” 孟鹤棠并非看轻冯川。 喊他傻子,不过是对自己的反讽。 讽刺自己虽然比冯川聪明,却要嫉妒他拥有许多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比如这个女子此刻的维护。 但,他是不会向她解释一个字的。 他的心再次崩成一条脆弱的线。 今天下午,他已经跟在他们后面,被嫉妒凌迟到血肉模糊。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直面自己的感情,决心用尽所有手段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天真地以为自己终于赢了一次。 然而没想到,就算是把她抱在怀里了,嫉妒仍是无孔不入,将他无情笼罩。 他伸手握住她的腰往上一提,不容她反抗地将她的方向调转成面向自己,不顾她愿不愿意,圈住她----把她摁到他身上。 “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是不会放的。” 孟鹤棠咬着后槽牙,故意将脸凑的很近,逼她迎视他充满占有欲的目光,对她嚣张地喷洒呼吸。 “我周逢川,既然决心这么做了,就不准备放手了……我劝你最好认清现实。” 看到她原本饱满丰润的小嘴唇瞬间失去血色,柔--软的身子在他臂上漱漱发抖,胸口的邪怒登时舒缓了不少。 抬起手轻轻放到她的脖子后面,将她的头轻轻推过来,互相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让她看到他的眼里,为她焕发的光彩。 “你知不知道,你一叫我的名字,我就忍不住想得到你……” 他对她说着动--情的话。 然而,听在唐幼一耳中,却并不感动,而是为他的霸道蛮横感到害怕和愤怒。 “周校尉,您何必如此为难我!” 她害怕地浑身打颤,却还是鼓起勇气将话说完。 “你明知我叫的不是你,不管你如何歪曲妄想,都不是。” 孟鹤棠眸里的光,徒然就凝固了。 他从未这般怔怔地呆滞住。 你明知我叫的不是你。 不管你如何歪曲妄想,都不是。 “呵!” 他蓦地发笑。 一如平常,笑得冷傲不屑,好像她说的只是个笑话。 可笑着笑着,他又笑不下去了。僵在嘴角的笑,渐渐变成了难以掩饰的狼狈。 眸中凝的光,徒然溃散消失。 仿佛灵魂都被掏空,只剩一片空洞。 看着他惨白的皮肤,唐幼一心头莫名一揪。 她说的很过分吗? 她真的不知道他和冯川同名……虽然他令她莫名心悸,但她一直都在闪避,毫无勾引的意思。 而且,就算喜欢她,也不能这样蛮横无理地占有。 发觉他的手有松动,心乱如麻的唐幼一赶紧拉开他的手想挣脱下马,没想下一瞬,他就用更大的力气将她拉了回来。 他的动作不带一丝犹豫,甚至不愿浪费一点点时间,拖过她的同时,脸已弯低了,嘴唇也张开了。 盯住她的眼睛,沉着又冷静,就像一只蓄意待发的野,兽,在等待属于他的猎物进入他的地盘。 待她的脸终于转回来了,他那两片微张的嘴唇,便倏然张大地迎了上去,将她的软/唇狠狠/叼入口中。 他真的是张开了牙齿地去迎接她的嘴唇。 他真想吃-了-她,将她撕咬入腹。 这样,她就不能说出那样无情的话,永远永远不能离开他。 这是他灵魂深处,对她可怕的占有欲。 可他的身体,根本不舍得伤害她。牙齿刚叼到她的软、唇时,原本苍白失色的嘴唇便兴、奋动--情地倏然变红,迫不及待地将她含入他的口中。 等待许久的……也迅速钻出(……)蛊惑她们为他莹动,为他滚烫,为他张开,呵出甜芳。 孟鹤棠认为自己已极为温柔。 对唐幼一来说,却犹如狂风暴雨。 当他的牙齿凶残地咬住她嘴巴的时候,她吓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可下一瞬,她的嘴唇又被他的嘴唇严密包覆。 柔/软,极为灼(……)热。 还带着一下一下呛人的男人气息,又热又湿地喷洒在她的脸上鼻上,叫她无法呼吸。 虽然并不难闻,可是太浓了,浓得她才吸了几口,就醉得无法思考,整个人---变成了烂泥,忘记了反抗。 她下意识想逃,然而嘴唇却不由自主放松下来,甚至被他柔,软的唇(……)挑地想打开…… 想学他探出(……)尝尝他的味道…… 太可怕了……她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然而可恶的是,大脑明明才刚意识到这念头,她的嘴唇竟然真的张开了,憋在口腔里很久很久都不敢泄漏的热息,也随即呵了出来:“哈……” 她无地自容地吓了一跳。 明明只是想好好呼一口气,怎么会发出这种像小猫一样撒娇的声音? 可是不容她细想,这个男人,居然像受到了鼓励一样,……也跟着发出了声音。 不,不是…… 她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声音,里面夹杂着迷离、迫不及待,还有一丝失措。 “嗯……” 更加卑鄙的是,学她哼就哼了吧,居然早就等着她张嘴,她一……突然就用手控住她的后脑勺…… 究竟是为什么,他的唇为何那么那么地软,气息那么那么地迷惑她…… 微微的疼痛感与羞耻感,令她的眼眶凝了盈盈泪珠,随着眼睑无意识地一翕一张,长长的睫毛变得湿湿……嗒嗒,羽睫轻扇之间,竟是勾,魂,摄魄的娇,艳。 作者有话要说:哎,改了无数次……只能是这样清清淡淡。 感谢在2020-01-29 04:23:46 ̄2020-01-30 20:5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s吃瓜?6瓶;高启宏、calm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周校尉要给她尝尝其他的快乐。 “兄弟……小花花……” 后头隐隐传来冯川的呼唤,将忘/情亲吻的两人叫醒。 尤其是唐幼一,几乎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捂住嘴直往后缩身,方才还泛着迷离光晕的眼睛,此时只剩惊怒与羞耻。 孟鹤棠虽已清醒,身心却没能和她一般快速冷静,胸膛仍在久久起伏。 四周已擦黑,他的眼睛却如水洗一般,光可鉴人。 他睁着这样一双桃花美目,微微喘气地看着唐幼一如受到了莫大欺辱般涌出悔恨的泪水。 他并不怜悯,相反,心里有种扭曲的快意,终于让哽在心中的郁结缓和一些。 他冷哼一声,欺向她:“你这哭给你冯川哥看的吧?我猜猜……你待会儿恐怕又要向他撒娇……” “啪——!” 唐幼一毫不留情甩了他一巴掌。 孟鹤棠从未被人甩过耳光。 一点儿也不疼。与他在过去里受过的伤害来比,真犹如被蚊子叮。 可这一巴掌,说明的是她讨厌了他。 孟鹤棠微怔摆回头,眼前的人已毫不犹豫往外跳了出去。 啪地一下,狼狈落地。 下意识想下马扶她,她却像见到恶鬼,趴在地上直往外爬,唯恐被他抓住。 他怔怔看着她在黑暗中踉跄爬起,然后提裙奋力跑向了冯川呼喊而来的方向。 像逃难的人,一次也没回头。 他的眸底渐渐浮起一种落寞的痛。 然下一瞬,眼睑微眯,眼中的痛霎时变成了狠。 一夹马腹:“驾!”朝她纵马过去。马蹄在路上转了个圈回来,她已被勾回了马背。 他再度变回那个冷冽而直接的周逢川,不管她凶悍的踢打怒叫,一句话也不说地执意困于臂内,朝一侧的黑暗的山林里疾驰而去。 发现他居然奔离道路,转向林中,被横着摁在他腿上的唐幼一绝望痛哭,深知自己真的逃不掉了,继续不管不顾对他捶打。 “你滚开!我不要跟着你!放我回去!我要回家!!” 然而马儿在奋力爬坡,又忽左忽右地闪避大树乱石,孟鹤棠全神贯注驭马,几乎没用手扶她,只有垫在她屁股下的两条长腿稍微支撑,这样的颠簸之下,她便是连坐都坐不稳,不停在他怀里东撞西倒,根本使不上力打他。 倒像是顽皮难驯的野猫,在他怀里抓这扯那。 那砸来的小肉拳,挥来的棉手指,撞来的软/身子,非但没有令他烦躁,反而感到丝丝酸甜,深深感觉到,她是他的女人。 只有他的女人,才可以在他怀里这般肆意妄为。 她的美,只能给他看。她的娇,只能在他身上撒。她有不痛快,也只能在他这里发泄。 所有关于她的一切,他都照搬全收,甘于承受。 没一会儿,唐幼一便被颠得晕头转向,头发散乱,发觉自己没令他停下来,反而把自己弄的狼狈,只能暂时放弃,歪出去抱马脖子。 孟鹤棠见她居然宁愿抱马脖子也不肯依附自己,顿时气笑,缓下奔跑的速度。 “过来。” 勾过她的腰,让她侧着坐到自己腿上,将她僵硬的手拉过来放到他的腰间唐她抓住,接着又将她的头按到自己胸膛,下巴贴在她的额间,柔声嘱咐。 “坐好,别让自己摔了。” 驾的一声,再次全神贯注驭马上山。 只字不提方才的任何不愉快。 唐幼一的泪痕还挂在脸上,怔忪抬头,不明白这个人究竟有多少面,为何一时霸道,一时凶狠,又一时温柔。 她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周大人,求求您让我回家……如果我做了什么让您误会的地方,我向您道歉……” “没有误会。”目视前方的孟鹤棠道,声音沉稳坚毅:“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唐幼一听到一片哗啦哗啦,熟悉的流水声,一阵温热的潮气,迎面扑来。 唐幼一倏然抬眼。 浓浓夜色,掩不去群石林立间的氤氲仙气,真是人间瑶池,美轮美奂。 唐幼一瞠目:“为何来这儿?”心里登时起了不好的预感,松松抓着孟鹤棠衣服的手开始发凉。 看着她似有所悟的复杂神色,孟鹤棠嘴角闪过狡黠笑意,故意沉下声音道。 “你猜……” 话音刚落,他的上身就朝她欺了过去。 唐幼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他的胡子脸已凑到了面前。 她不由盯住他近在咫尺的嘴唇。 明明还没亲上来,只是看到,嘴唇便感到一软,好像已经亲到了般:“你……” 这只是发生在一瞬之间,他刚俯身下来,马儿便高高一跃,带着他们高高跃到了半空。 突然的失重吓得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唐幼一低呼,勾住男人的脖子,埋到他的颈项躲避。 然而四蹄下落,马儿带着他们稳稳落在了池水边,并没有她以为的摔倒。 反而因为她勾住人家的脖子,令人家无法直身。 随着重力下坠,一扯一落之间,竟拉着人家与她的身体狠狠撞到了一起。 (……) 孟鹤棠虽已咬牙克制,仍是被这无骨的柔/激地呼吸一促(……) 他皱眉,不能置信地望住唐幼一。 “你故意的?” 唐幼一本就无颜面对,还被他这样臊,直把她臊地不知所措。 正百口莫辩,他又道。 “算了,给你占一次便宜。” 唐幼一的脸简直像炸开了,气急败坏地冲他怒叫。 “谁、谁稀罕占你便宜!” 见她居然气成这样,像孩子似的,一扁嘴一瞪眼就把自己的脸扁成又嘟又鼓的包子,惹他忍不住破功,脸上绽出不管怎么敛都敛不住的笑意,直笑得春光明媚,星眸如芒,像是有碎钻要从他眸中抖落。 不论是粗犷的胡子,还是浓黑的夜色,都无法掩盖他迷人的笑容。 “真气了?” 他捧过她的脸想再看两眼她气坏的样子,却被她立刻躲开,他又再度失笑,笑声低沉而迷人。 “好,不稀罕,是我自个儿宝贝而已。” 随即利落下马,伸手给她。 “来。” 她的脸却朝着远处,不知看什么看入了迷。 孟鹤棠也不恼,两手一握她的腰,直接将人扛了下来。 “不要!我不要下来!” 看着那氤氲池水,唐幼一就觉没好事,趴在他肩上挣扎地像脱水之鱼。 扛着她的男人脚下一顿。 “你真不下来?” “不下!”唐幼一凶巴巴回道。 只听他哼笑两声,居然顺了她。 “好……依你便是。” 唐幼一刚觉得不可思议,就听见一阵窸窣,听不出是什么声音,她想回头去看,又看不见什么。 然后,她感觉到他在松衣服。 她怔怔瞪眼。 接着,是衣物软软落地的声音。 她惊惧抽气。 紧跟着,两只大手将她从肩上搂了下来。 一具……精/壮身躯落入了视线。 “啊——!!”唐幼一惊恐捂脸,扭身挣扎:“放我下来!” 耳边只听一声暗哑的“迟了……”,抱着她抵在一旁一块石壁上,空出双手去解她的衣裙。 尽管唐幼一极不合作,他的动作也极为迅速,在她的哭喊声下,将她的衣裙扯落。然后抱着捂脸哭泣的她,走入池中。 她感觉到温暖的水漫上了她的背部,而原本搂着她腰的大手,忽然在水中引导着她缠上他的yao。 唐幼一从未这样张开自己的tui,更何况是张开了夹……,她满面羞红,越发不敢放开脸上的手,慌乱拢腿,只想立刻从他身上下来。 “放开我!我要下来!” 男人却冷冷拒绝:“休想。”(……)丝毫放开的意思都没有。 他不会让她逃走的,怪就怪她太/诱/人,太令他爱不释手。 还记得,今天下午在这里看到她时,还在感叹她的身体(……)似没有骨头的生物一般。 如今不仅再次看见,甚至还紧紧抱在怀中,贴身感觉她的无骨。 莹白/圆肩,嫩藕软/臂…… 这个肚兜对她来说太小了…… 孟鹤棠口干舌燥,喉结滚动,想要咽下喉咙深处一阵强烈过一阵的焦渴。他的双眼不再澄澈,而是变得迷离妖冶。 忽然,他将她往上空用力一抛。 只听哗的一声,骤然失去重力的唐幼一终于松开了捂脸的手,惊叫地伸手攀住他的肩,好稳住自己下落的身体。 哪知他就等着这一刻,早已仰了头张开唇,去接落向自己的香唇。 (……) 又是这样狡诈的吻。 待唐幼一恢复意识,她已软软支在他肩上,要不是他扶着她,她早像泥鳅从他身上滑落到水中。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胸口不住变热,所有感官都在嘴上,那两片由下往上地吻着她的唇瓣。 他好似不是在吻。 而是把她的嘴唇当成了挂在树上,摘不到、咬不了的果子。 他张着唇,轻柔地抚摩她的嘴线,一点一点沿着唇瓣的曲线,柔柔地吮。 (……) 他的动作那么地温柔,又那么地充满欲念,能感觉到他真的很想吃她的嘴唇,只是并不着急,带着一丝玩弄的意味,想要看看,他的果子会不会在他唇下变得更加甜美,涌出更多的汁。 唐幼一被他的嘴唇挑逗地无法思考,羞地闭眼不敢看,艰难地攀在他肩上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便这样一动不动地僵持着。 (……) 他知道她想自己亲她,像刚才那样,占领她的嘴。 他偏不如她的意。 他要给她尝尝其他的快乐。 “不要……求求你……” 她的小手在胡乱地推他的脸和肩,意图把他推开,可是他的身犹如厚铁,纹丝不动,(……)她发现自己摸到一张光滑瘦削的脸。 她吓了一跳,低头去看他的脸。 可他却沉迷在她颈侧,脸深深放在里面,嘴的力道明显在加大(……)。 “等等……停下来……” 唐幼一感觉他在一点一点地带走她的理智。 (……) 孟鹤棠不想再克制,抱着她走到一侧池水较浅的池边。 蓦地,他就看到唐幼一正不能置信地看着他。 “你的脸……” 细圆如笋的拇指抚上了他的左脸颊上,那块深色的胎记。 她轻轻摩挲,略显粗糙的触感由指尖传来。 这个胎记很大,几乎覆盖了他左半边脸,宽度直达嘴唇下方,颜色青中带紫,在他白皙的皮肤衬托下,尤为扎眼。 看到她眼里的讶异和怜悯,孟鹤棠哼笑:“居然没有吓哭你,你胆子够大的。” “我见过比这更大的。”唐幼一轻声道:“但是,没有你的颜色深……” 她细细看着这张没有胡子的脸,虽然有一块叫人无法忽视的胎记,但是,其实他长得很俊。 五官深邃而利落,脸型修长俊美,嘴唇线条更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 而且,没有了胡子的遮挡,她发现他嘴唇上的细微动作极是撩人。 要么冷冷抿着,要么似笑非笑地微微张着,微微扯动上扬,嘴角边会出现细小的皱褶,忍俊不禁的时候,还会用牙齿悄悄轻咬一下下唇,邪魅中又透着孩子的天真…… 忽然,这张笑得像孩子的嘴唇动了。 “我有那么好看吗……” 唐幼一嗡地回过神来,惊慌扭开脸。 我的天爷!她居然盯着他的脸看痴了…… 孟鹤棠也被她流露的痴迷激得脸颊发烫,心中流淌着一种叫他感到轻飘飘的甜。 这几乎是他活了二十年以来,在失去他的妹妹之后,第一次体会到,他是被人爱着。 再没什么能阻止他要她了。 他胸膛起伏,将她滚烫躲避的脸捧起…… (……) 孟鹤棠痴迷地看着被自己吻得迷离的人,想到自己这一天所经受的苦楚,有种劫后重生的心酸和窃喜,眷恋地用嘴唇亲了亲她的鼻尖。 “早知你不害怕,下午我就告诉你,我是周逢川,而不是你的冯川哥了……” 唐幼一还在迷醉之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 孟鹤棠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抱着她,坐到了水下,一块大石头上。 (……) “我要下来……” 唐幼一姿势尴尬,又失去水的遮掩,(……)坐立不安。 可他却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你不是想知道,我方才说什么吗……” 他双目定定注视着她,里面翻涌着阵阵暗流,扶着她的腰,缓缓往他大腿上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严重睡眠不足,这章是在瞌睡中写完……求大量花花赞美嘤嘤嘤。 神秘no:202022。下一章会有大反转。 ·感谢在2020-01-30 20:56:07 ̄2020-02-02 01:5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莫萦233 3个;40669440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启明十八10瓶;Ms吃瓜?5瓶;suzuran 2瓶;32534734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此刻的他不再是周逢川 夜色完全笼罩了整片山林,卧云楼酒庄漆黑一片,在一片沙沙声之下,一个黑影落在了酒庄门前,是特地来找唐幼一的钟静。 “有人吗?” 钟静一边跑进去一边四处张望,喊了好一会儿都没人。 他得快点找到唐幼一。 三年前,林非献在孟家一家的构陷下,被迫娶了他们一直都想摆脱的上官绾。虽然后来孟家从北翰消失,但林非献必从未放弃报仇。 如今孟鹤棠行踪成谜,他的仇恨无处发泄,便找到唐来音姑侄俩身上来了。尤其唐幼一,又曾是他想染指的人。如今他权势熏天,更不会轻易放过这等好机会。 不过,他应当还顾忌着上官家,所以不敢明目张胆抢人,所以带了一个能遏制唐来音的人。 一个知道唐来音过去的人。 相传十年前,都城赫赫有名的雨珑楼里,有一名擅笛子舞的艺伎。她肤白身软,笛子吹的极伶俐,却是个冷美人,人们都叫她“雪妖儿”。 雨珑楼是个花楼,但里面的艺伎只卖艺不卖肉,若想要得到艺伎,须明媒正娶,求亲费还极高。就这样,慕名来向雪妖儿求亲的达官贵人仍是络绎不绝。 然而这位雪妖儿性冷心气高,称不做人妾,只做正妻。许多捧她的人都为她的执着而心折佩服,一时之间,名气竟比雨珑楼最美最娇的花魁还要高。 可后来她跟的那个穷书生,非但没娶她,还害她遭人欺辱,最后,落了个香消玉殒的结果。 钟静已知雪妖儿便是唐来音从前身份,传言虽十分不堪,但他知道,来音定受过无可言说的苦楚,才会选择隐姓埋名。 而那位裘琛将军,能一眼认出唐来音,恨意还这般大,必是曾经与她有过交织,此番前来必也早有准备,想要从中脱逃不容易。 钟静想到这里,更是心急如焚。 好在出城的时候钟静去与他师门有交情的两个堂口传信,让身处幽州附近的同门兄弟到卧云楼与他一起救人。 但人数应当十分有限。因为他拜的师父是个闲云野鹤,江湖结交甚少。 要是鹤棠这时在就好了。钟静不由想。 他脑子异常灵活,总能想到各种办法。要找人帮忙,更是信手拈来,常常有神出鬼没的人来找他谈事,不管年纪大小,态度无不恭敬。 但是,他至今不知孟鹤棠拜的师门是什么名堂。 三年前,孟鹤棠一把火烧掉了上山书院,钟静非常兴奋,以为即将迎来走江湖的日子。没想到,孟鹤棠把他引荐给了一个前辈,也就是钟静如今的师父,让他跟着前辈习武强身,根本没有要带他一起走的意思。 钟静当时是真伤心,问他为何不让他拜他的师门,为何不让他跟着他。 犹记当时,他看到孟鹤棠那张年少青葱的脸,竟浮出一种叫人遍体生寒的阴鸷狡黠之笑,听着他明明年少的嗓音,说出一句句刻薄冷血的话。 “钟公子,我们这些人都是在从污血烂肉里爬出来的,将来,还要回到恶臭的沟渠里苟活的,你这金枝玉叶的纨绔公子哥,就好好地吃喝玩乐吧,过回你的安乐日子,何必挤到不适合你的地方,惹人嫌呢。反正以后你我不会再见,这世上更不会有孟鹤棠,你就当他疯了,死了。” 听了这席话,钟静才发现,他从不了解孟鹤棠。或许,他也不稀罕别人的了解。 他是他来到这个古代世界里,印象最深刻,最难以释怀的人。 很快,钟静发现酒庄有蹊跷。这里是卧云楼酿酒存酒的地方,就算唐幼一不在,也不可能没有其他人。 他快步来到漆黑的吊脚楼下,正犹豫要不要上去,一股血腥味冲入鼻腔。 他迅速翻身上楼,一落脚,便看到廊道上,有人躺在一地的鲜血上。 钟静这两年见过些死人,此时虽惊惧,反应也算镇定,连声呼唤检查后发现,这个大娘是在半个时辰前被杀的。 她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仆人。为何要杀她?是今晚来卧云楼的那些人干的吗? 这时,她发现大娘手中握着东西,拿出打开一看,上面赫赫写着。 到城门找搭台唱《穆桂英挂帅》的戏班子。 钟静眉头紧蹙。 戏班子?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脚轻轻落在木板的嘎嘎声,迅速将纸包入掌心藏于身后。 “别藏了。” 黑暗中,传来一把温和中带着一丝阴鸷的声音,钟静抬目,身着锦袍玉带的林非献缓步走了出来。 四周暗黑无光,看不清他的面目,只看到他嘴角温温的微笑。 他朝一脸戒备的钟静伸出了手。 “来,给我瞧瞧,上面可写了唐姑娘的下落。” 钟静冷冷哼笑:“林大人,你家夫人知道你不务正业,整日就知道跟踪貌美姑娘吗?” 林非献原本温和的脸,霎时阴沉下来,背在身后的手一转,一把泛着寒光的长长尖刀,从袖管中探了出来。 另一头山路上,护着酒赶路的马队点起了火把,走在前头的冯川一直在朝四周呼喊:“小花花——兄弟——你们在哪儿啊——?” 与他同行的张教头嘴角闪过鄙夷的笑,转头安慰冯川:“你就别担心了!我们周校尉做事一向有分寸,不会把你的小花花弄丢的!” 冯川担心的都快哭了,想起娘亲嘱咐他照顾好小花花,他却没能做到,心里十分难受:“唔……小花花肯定还在生我的气……我再也不说她重了呜呜……” “真是个傻子……”张教头没好气嘀咕。 就在这时,一阵踢踏声自上空传来,张教头抬头一看,惊呼地勒马:“林大人?” 林非献落下来后,利目往他身后一扫,最后停在还沉浸在愧疚不安的冯川身上,冷道:“他们走了多久?” “您是说……”忽然看到他下颚处挂着血口子,还在往下滴血,张教头低呼:“您怎么受伤了?” 林非献眼睛朝他冷冷一抬,咬牙命令:“回答我。” 张教头被他眼中的阴狠吓得一哆嗦:“走、走了不到半个时辰。” 林非献闻言,朝漆黑的山林眺望出去,沉冷的眼里闪过一丝畸形的兴奋,握了握背在身后的手,顷刻间,手心那张沾着斑驳血迹的纸,碎成了粉末。 “抓紧时间出山。待到了城门口,把他放下。告诉他,小花花让他在那里等他。” 唐姑娘,快活完了吗? 快活完了回来吧,林非献有件很重要的事要亲口告诉你…… 而身处山林深处,阳泉池水中的唐幼一,正被迫地坐在孟鹤棠的肚子上,她为此感到羞耻难堪,同时也备受煎熬。 因为她担心自己身上的秘密将要被人发现。 这件事对唐幼一来说,是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从前她并不知晓,与姑姑一起生活后,被姑姑发现的。 那次,她们一起沐浴,唐幼一率先洗完,见地上掉了件东西,便弯腰去捡,然后,就听见姑姑吃惊大叫:我奶奶的熊啊…… 回头一看,便看到姑姑满面通红,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经姑姑细细说过之后,她明白了自己身上某个地方和别的女子不一样。 姑姑吃惊,她自己却是吓坏了,以为自己不是正常人,眼眶红红直想哭。 姑姑却哈哈大笑,摸着她的脸说,傻瓜,这是上天给你的福分,不是坏事。 可再问为什么,姑姑又不愿说了,说她还小,待要嫁人了再说也不迟。 于是,这变成了唐幼一心里的一个负担,总担心被人发现她的秘密,被人知道她某个地方和别人不一样。 她自卑、胆小的性格,正是因从小受人嘲笑黑胖而来。她不喜欢被人关注,更不喜欢被人嘲笑。 所以,可想而知,眼下的她有多煎熬。 此时,她分开的两只脚是悬空的,除了屁股下那片平坦的yao,没有任何支撑点。唯一可以扶的地方,是这个男人。 可他的身体看起来太危险,胸、膛缀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 随着深而长的呼吸,不时有水珠,顺着肌、肉线条滑下去,流至下方,沟壑分明的整齐妇肌…… 她连视线都不敢投过去,更别说将手放上去。 于是,为了不被他发现秘密,唐幼一只能靠大腿发力支撑上身,紧绷着稍微将自己悬空起来。 “我要下来,求求你放开我……” 唐幼一不安地乞求着,可他一手拉着她的手腕,一手控着她的腰,就是不许她起来。 “你不是想知道,我方才说什么吗……” 他把话说的很慢很轻,叫人清晰感觉到他嗓音的厚度,低低沉沉,极其迷人。 “可是……” 唐幼一目光游离,注意力只在酸软无力的腰上,想放松地坐下来,理智又在狠狠鞭打她。 于是,孟鹤棠便看到她拧着眉抿着嘴,在微微扭身的娇态,兔兔在空气中无辜地轻轻晃动。 孟鹤棠的呼吸逐渐变粗,眼睫轻颤,很艰难地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到她的脸。 他的眸底漾着潋滟水光,喉结在轻轻滑动,线条优美的薄唇,变得/潮/湿,柔/嫩,在夜色下显得异常妖/冶。 “让我来告诉你,今天中午这里发生了什么……” 随着他声音的落下,唐幼一发现他的大手,忽然握住她的yao肢…… 唐幼一一阵惊慌,用手去掰他:“别……你松手!你……!”忽然,她被吓地跳了起来:“啊!” 眼下她顾不了那么多了,两手支在周逢川身上躲避,还向他求救。 “周大人……”她的声音极为惊惧,尾音微微发颤,听起来叫人想要怜惜。 可孟鹤棠却想听她叫地更害怕些,他要让她知道这都是因她而起。 两人都是未经人事的人,没想到会具体引发什么样的反应。 唐幼一后知后觉,更多是羞耻与无助。 而孟鹤棠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不知这行为对他这种毫无经验,又馋人家的身子馋了好几年的人来说,太狂妄自大了。 几乎是猝不及防,原本放松地卧靠在石壁上的孟鹤棠,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那一刹那,他的嘴唇无意识地缓缓张开。 那双含着氤氲水雾的双眼,涣散失焦。 失控的声音,从高高仰起的喉咙中呵出…… 待视线恢复清明,唐幼一已软下来。 他久久抱着她难以恢复平静。真没想到,仅仅这样,就让他…… 只有她才会令他这般失控。 孟鹤棠眼底闪过阵阵迷/乱,缓缓坐直身,捧起她发烫的圆脸,细细亲吻她还在呼呼地喷着甜息的嘴唇。 “感觉到了吗……知道它是什么吗?” 唐幼一已经隐约明白是什么,又不敢面对,迷离双眼失措地躲避他的视线。 可他却不让她逃避,大手控着她的后脑勺,由下往上地紧紧注视她,让她看到他眼中的爱潮,一字一顿道:“就是今天下午,在这里把你肚子硌疼了的笛子……” 唐幼一怔怔愣住了。 好一会儿那张脸上才出现变换,不能置信地捂住嘴巴,双目亮若晶石。即便是在这黑夜之中,也能看到她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全都泛了红。 “下午那个救我的人……是你?” 孟鹤棠沉沉看着她,酸溜溜道:“没错,是我周逢川,而不是你的冯川哥……”张嘴轻咬她的下巴:“所以,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唐幼一还在吃惊之中,想到今天下午他对自己做的一系列粗鲁的举动,没好气地直推他:“原来下午你这么粗鲁对我,是自己把自己醋……”话没说完,他就一口将她的嘴巴含去,不让她说下去。 一边亲,一边使力,直到她发出一阵阵求饶,才肯缓缓放开她的嘴。 “我就是醋了,就是粗鲁了,你能如何?” 他的手缓缓上移,嘴唇凑到她耳边沙沙地喃。 “我还差点疯了……” 他知道它们会令他爱不释手,却不知它们还会叫他如痴如魔,理智被它们吃的一干二净。 这一次,他要完完全全地得到她,让她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 当他将她温柔地抱起,唐幼一紧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然而,捂住了眼睛,感觉却是更加强烈,那一直游离软唇,或是他那似浓烈的呼吸,无不叫她沉/沦,想要盛放。 他感觉到她的变化,并且,他很快就满足了她…… 在两人最动情、最缠绻难分之时,唐幼一好像听见他唤她小名的声音。 她缓缓睁眼。 一双布了圈泪光的漆黑深眸落入了她的视线。 “你刚刚……叫我什么?” 唐幼一试图咽下喉咙深处,那一阵阵上涌的酥/麻,努力让自己脑袋清明一些。 他抱着她,将嘴唇凑到她耳边,很轻很轻地喃了句不知什么。 唐幼一努力想听清:“嗯……?你说什么……” 可他忽然就狠狠封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他只想让她知道,他在为她发烫心醉。 那力道大的可怕,好似要将她深深嵌入他的皮肤里。 孟鹤棠知道她受不住他的占有,因为她已经不止一次地尖叫,还卷起膝盖和脚,想踢打他。 这是他的第一次,不知道她如今这样,是快乐还是不快乐,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只是本能地想这样对她。 他已经尽量温柔了,他不会让人知道,他在梦中更荒唐。 她是他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他的,所以她所有的甜,都得由他吮吸,由他品尝。 想起从前,他曾在众人面前羞辱她,践踏她。 谁能知道,他比任何人痛苦,却无能为力,只能偷偷地看她,悄悄为她把伤害减到最少。 在她失去父母,最难过的时候,能替她做的,也只是暗暗陪她在灵堂里落泪,借助上官绾的虚荣心去帮她给她父母伸张冤屈。 他一直告诉自己,他能做的只有这些。 她对他的感情,对他来说是他的绊脚石,只会徒增他的烦恼,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甚至很希望她能快点嫁人,嫁的越远越好,也不想理会她会嫁给谁,只要别再见面,把对方当做死了更好。 他以为自己就是这么冷血的人。他早就让自己远离这一切所谓的感情。 可是,当他在今日看到她的视线一次也没放在他身上,她的笑只给别的男人看,他才知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 他放开她的嘴唇,痴痴看着她。 她目光潋滟,里面含着一圈妖冶的光华。 “肉一……” 他怜爱地亲了亲她/柔/软/烫/热的圆腮,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喃。 “我爱你……” 20202225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虐……重生也在下面两章。 文案改了一下,老粉可以看看。 男主一直以来都是步步为营,为了家族忍辱负重。其实他为女主做了很多事,但是从不曾告诉任何人,也没打算告诉别人。他现在是以周逢川的身份爱她,也没打算告诉她他是孟鹤棠。男主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很快会揭晓。 评论前10名,字数超过10个的有红包 ̄ ̄ ̄ · 感谢在2020-02-02 01:55:06 ̄2020-02-03 22:5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莫萦23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神秘的河家班 当孟鹤棠带着唐幼一来到幽州城门,唐幼一的三魂七魄还未回来,坐在孟鹤棠身前,像个发烧的病人,脸红红,眼迷迷,蔫蔫地不想说话。 孟鹤棠倒挺喜欢她这模样,每看一眼就抿嘴想笑,一笑就忍不住拿手捏她的脸蛋,捏起来又不舍得放下,直把人唐幼一捏得来了气,扒拉下来才肯安生。 她哪能像他那般轻松。 一想到姑姑知道这件事后,会难过伤心,她心里就又堵又疼。 就好像背叛了姑姑,要扔下她自己去快活……呸呸呸!不是快活,是嫁人了。嫁人的女子都要离开娘家到男人家中生活,嫁的近还能常见面,若嫁得远,几年都见不着一次。 有没有可能,嫁人了也不必离开姑姑呢?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指伸到她面前,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低柔的嗓音从耳畔传来。 “在想什么?” 唐幼一抬眼,一双淌着柔柔笑意的眼睛便落入眼眶。 “待会儿求亲若被你姑姑打,你会帮我吗?” 唐幼一扭开脸:“我会给我姑姑递鸡蛋。” 孟鹤棠嘶的一声:“太过分了吧?”说着又凑到她耳边:“只要你不介意今晚和一身鸡蛋的人睡……” 唐幼一脸一涨:“谁要和你睡……”见他做“嘘”的动作,才发觉自己声音太大,引来不少瞩目,直羞愧地垂下了脸。 孟鹤棠看着她那憨憨垂头的模样,直抿嘴偷笑。他的肉一就是这么可爱。 闹归闹,可不能让他的肉一受委屈,刚进城门,就往第一间成衣店奔去,要给她换身干净的衣服。 成衣店的女掌柜也是人精,一眼看出这两人感情正浓,以为是新婚小夫妻,给唐幼一挑的衣裙无不红艳夺目。 唐幼一看上一件粉白晕染的短襦裙,可这颜色太娇艳了,穿上它,根本就是在告诉别人,她已为人妇…… “哎呀,夫人还犹豫什么呀,这衣裳绝对适合您这么肤白貌美的!”女掌柜瞥了瞥站在门边背对着她们的高大男人,朝唐幼一压低声道:“定能把您的夫君迷得神魂颠倒!” 女掌柜自然是奉承,孟鹤棠听了却觉得喝了蜜一样。 转身望去,刚好看到唐幼一推开一件颜色/娇/嫩的裙子,拿着一件颜色浅淡的布裙进了换衣间。 从成衣店出来,正准备上马去卧云楼,孟鹤棠蓦然听见唱戏的锣鼓声。 循声看去,果然,城墙边有个戏班子搭了个台在唱戏,被风吹起的幡子上印了一个大大的“河”字,台上正在唱一出《穆桂英挂帅》。 孟鹤棠眉头一蹙,神色蓦然阴沉。 有人在追踪他,并已追到这儿。让他必须立刻离开此地,否则情况难估。 “小花花!” 忽然,一阵洪亮的呼唤从戏台那头传来,定睛一看,是冯川正在跑来。 “小花花!兄弟!终于见着你们了!”冯川满脸笑呵呵地瞅着他们:“他们说我在这儿等着,准能遇到你们!” 说着就拉起唐幼一的手往戏台那头跑:“这儿有唱戏的!可好看了!”发现自己又牵了唐幼一的手,立马放开地改为扯着她的袖子,还不忘回头喊孟鹤棠:“兄弟快来呀!” 孟鹤棠神色仍旧阴沉,犹豫了一下,牵马跟了过去。 刚站定没多久,一位身形佝偻,画着小花脸的人,拿着一个装赏银的盘子迎了过来。 “爷好啊!”他的乡音十分浓重,听着就是个乡下人。他朝孟鹤棠做了一个滑稽的动作:“爷想看什么戏啊,我们河家班可为您唱一出!” 周围有几个观众听了凑过来:“诶!怎么不早说可以选戏啊!我要听那个……” 一锭银子被放到了盘子上。 “《空城计》。”孟鹤棠道。 看着那锭银子,嚷嚷的人立刻闭嘴退了下去。敢情戏班子的人都火眼金睛啊,一眼就知这人兜里有钱。 孟鹤棠朝已经看入迷的唐幼一和冯川指了指:“那两位和我一块儿的。唱给他们听便是。” 小花脸见他出手这般大方,高兴地直点头:“明白明白!一定让您们满意喽!小的这就去给您传达!”说完,呲溜地跑入了戏台后面的帘子里。 小花脸刚进去,帘子后面就闪出一个化着浓妆的女子,只在帘子边上探了探头便又退了回去。 不一会儿,唱《穆桂英挂帅》的人就都退了,随着一阵锣鼓震动,换成了《空城计》。 冯川看得目不转睛,唐幼一也喜欢看,却知现在不是时候,没亲手把酒送到姑姑手里,心里总不踏实。 她下意识转身找周逢川。发现人就在自己身后,视线也放在她身上,心里不知怎么就踏实了不少,嘴角也不由浮出笑意。 “待会儿再回来看吧?” 孟鹤棠抬手勾去落到她眼睫上的一缕发丝:“你不是说,酒楼里可能有你讨厌的人在吗,我左思右想,此时酒楼全是醉汉,场面必是难看,你一个姑娘不适合到场。” “可是……”她和他的事怎么办…… 孟鹤棠见她眼眶晶亮含水,神色却娇羞闪躲,瞬间明白她想说什么。 她在担心自己不要她。 孟鹤棠心里一热,脸上已喜滋滋笑开,嘴唇咧地几乎收不住势,活像一个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贝的孩子。 “哐当!” 台上的武旦不知怎么手滑掉了枪,台侧的锣鼓声也忽然混乱一片,乒乓乱响,帘子边有个影子气急败坏地闪了进去。 台下的观众面面相觑,不由肉痛刚才给的铜板,皆叹这街边搭台的戏班果然看不得,状况这么多,水平太次了。 孟鹤棠与唐幼一却浑然不觉四周的混乱,眼睛只是紧紧绞着对方的视线,似乎谁都不想第一个放开。 “你和冯川在此处等我,待我处理好事情就来接你找姑姑……”孟鹤棠声音低缓清晰,每一个字都淌着能将唐幼一融化的柔:“求她把你许给我,好吗?” 唐幼一讷讷点头,犹豫了一下,低道:“我……我舍不得我姑姑,我能和她多呆些日子吗?” 孟鹤棠闻言,神色有些不解,顿了顿,又了然一笑:“想和她待多久都可以,只要她不嫌弃和我们住。” 唐幼一听了心里蓦然一阵轻松,对他腼腆一笑:“谢谢……” 这时,冯川拉了拉她的袖子,将她的注意力拉到了戏台和他身上。 不知冯川说了什么,她那张原本安静的脸倏然就灿烂一笑,犹如春阳照脸,暖暖柔柔,心里化了蜜般甜丝丝。 孟鹤棠蓦然发现,她从未对他这样欢笑。 他的眼睫缓缓盖下,里面的光华也随之淡去。 缓步转身,朝马走去。 就在这时,走到马旁的人脚下一滞,忽然又转了回来,大步朝她走来。 唐幼一正在和冯川说话,忽感身体被一双长臂紧紧一圈,并圈着她抱离了地面。 事情发生的很快,刚感觉到颊边一软,还未来得及抽气,她的双脚已重新贴回了地面,身上也没有了任何束缚。 像是忽然有一阵风从她身上卷过,离开的太快,还将她带得小小趔趄了一下。 这阵风还留下了一包软软的东西在她手上。打开一角,一缕粉白柔软的纱料从里飘出。 唐幼一心头一紧,蓦然回头,便看到那人头也不回,打马而去的背影。 这一幕被戏台帷幕后,那名画着浓妆的女子看得清清楚楚,揪着帘子的手都泛了白。 “香香,别看了。” 里面的梳妆间里,传来一把如水轻柔的声音,是来自于一个在镜子面前勾脸上妆的男子:“快来给为师瞧瞧,为师这眉毛可画偏了。” 他头发花白,脸部线条却是利落紧/致,声音听起来也是年轻悦耳,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从容,叫人看不出究竟几岁。 这时,帘子外有个画了小生脸的人走进来,在男子耳边低声禀报:“三师兄带走了老七老九。” “嗯。”白发男子低低应着:“把外面两位招呼好了,不得有闪失。”小生脸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那位叫香香的女子还在恨恨地瞪着外面那位圆脸桃腮,身型短圆的女子。 越看心里越气,一摔帘子,冲进去趴在白发男子的腿上娇声哭泣:“呜呜呜师父!有个小骚蹄要抢走我的三师兄了!您一定要帮帮香香!” 白发男子闻言,勾脸的手止了止,低头看向她,笑叹:“瞧你,三句不离粗俗,为师我就是想帮你也帮不上。”说完,又淡淡望回镜子,继续勾脸:“要想得到你三师兄青睐呀,先得学会轻声细语。别看你三师兄粗枝大叶,脸像冰块儿似的,其实他心细着呢,最看不得粗鄙。” 见她再次要哭,修长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把你唱贵妃醉酒的腔调拿出一半来,就事半功倍了。” 说完,他站起身,向后台其他人轻道:“好了,收拾一下准备走。你们三师兄让唱空城计,说明他有要事走不得,我们先做好准备。”众人得令,立刻动起手脚收拾家当。白发男子则转向外面:“为师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姑娘让鹤棠这般神魂颠倒……”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尖叫声,与刀剑搏斗之声,白发男子眉目一凝,飞身而出,外面已是一片残血狼藉。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会连续日更!小妖精们别错过啦! 我又来求收啦 ̄ ̄ ̄真的,我需要收藏! 感谢在2020-02-03 22:51:56 ̄2020-02-05 23:0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两颗小虎牙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她的周校尉在哪儿? “唔……!!” 黑暗的巷角里,一个高大的黑影挟着一名女子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躲到了一片杂物后面。 女子挣扎的厉害,男子只好将她控在墙角,点了穴位,才让她安静下来。 “小花花……你在哪儿啊小花花……”冯川带着哭腔的呼唤由远至近,再由近至远,最后彻底消失。 唐幼一虽然无法动弹,却一直在颤抖,眼泪也未曾停过,一下子就浇湿了身前之人的衣襟。 他轻轻放开了她,弯下头去瞧。 一张温和中带着一丝焦虑的俊脸。 可她只瞥到一眼,便紧紧闭上了眼。 “你在怕我?” 林非献低低问道,声音温柔,富有耐心,可唐幼一听着只觉寒毛竖起,更是怕地厉害。 或许是感觉到她无以复加的恐惧,他无奈叹了口气,扳过她的肩,将她转了过去,从后轻轻搂着她。 “不想看到我,那便不看吧。其实,你毋需这样害怕……你可知,这世间我最不愿伤害的人便是你。” 他潮/湿/温热的呼吸从后慢慢靠近她的耳朵,这么近距离听,才发现,他的呼吸听起来有些怪异。 短促,用力,能听出他在吸气时,喉咙的紧缩。 就好像一个频临溺水的人,叫人听了寒毛竖起…… 不对。这声音她听过。 就在今天下午,从周逢川身上听到。在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他当时的呼吸也是这样,短促而用力。甚至,比林非献的还要强烈一些。 可是,当时她觉得这声音很好听,令她迷/醉,想要与他沉/沦。 可现在从其他男人身上听见,只觉恶心之极,好似恶鬼发出的声音。 唐幼一紧紧闭上眼,眼泪更加汹涌涌出。 原来她已经那么喜欢周逢川了。 求求上天,快点让他出现吧,她想嫁给他,想每天都在他臂上撒娇,想被他高高抱起,被他深深亲吻。 唐幼一也不知自己为何对他这般想念,要知道,他们才相识一天,她连他究竟几岁,家乡在何处都不知道,却已与他难分难舍。 这究竟是为什么? 林非献发觉她再次落泪,心里也不由伤感。 “我知这段时间惹你反感,可我实在想见你,想让你知道,我会变成今日这般都是被一个人害的……害我在这三年受尽非人的痛苦……” 说到这里,林非献声音变得嘶哑:“今日我要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不然,你会变成像我这样可怜的人……被他这种奸佞臭虫骗得团团转……” 唐幼一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不安地眨动着。 他说的人是少爷? 可钟公子不是说,少爷才是最可怜的那个吗?害他发了疯,还烧了书院,堂堂书香门第,变成了崇延的笑话。 忽然,一只大手将她的脸朝后扳去,唐幼一吓得一抖,便看到了一双含着悔恨的泪眼,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原本,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的一切本该都是我的……” 林非献的视线开始往她身上扫下去,扫过她细小的颈项,颤抖的兔兔…… 他喉结滑动,呼吸蓦地变/粗,终于忍不住探……入…… 凉/滑,像蛇一样在缓慢游动…… 他发出嘶嘶的吸气声,闭上眼,将鼻子凑到她的发间嗅。 “方才你们躲到什么地方了……他是这样碰你吗……还是这样……” 羞耻的眼泪不住从她紧闭的眼中落下,可她不能只顾着害怕,她要想办法逃脱。可是,现在她被点了穴,她又能怎么办呢? 就在他要继续探索之时,屋顶上方传来呼呼的衣袂翻滚的声音,那只大手便倏然顿住,直到踢踏声消失,才把手抽了出来。 “罢了……”林非献淡淡道:“不急一时,晚点儿我们再找个舒服的地方,敞开心扉地叙叙旧……”说着,把她的脸捧起来,轻轻在她颤抖的唇上印了一吻:“我真想好好亲你……可是,这个得留着待会儿来……” 唐幼一惊恐地瞪着他,想问他究竟想做什么。 林非献怎会不知她的意思,勾唇一笑,低头用嘴唇抵着她的,轻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着,便把她拦腰抱起,正要飞身上屋顶,忽然有什么从她随身的布袋里掉了出来。 拿起一看,一件柔软的纱裙。 他把纱裙往唐幼一身上比了比,满意一笑。 “真漂亮……要不,穿来看看?” 刚上屋顶准备踏掠而去,不远处响起了呼喝声。 “在那!” 很快就有三五个黑影朝这边掠来。 林非献不屑一哂,朝空中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屋子下方即窜上多位黑衣人。 “好好陪他们玩玩,别让他们扰了本官的好事,知道吗?” 说完,便抱着唐幼一消失在黑夜中。 当孟鹤棠来到卧云楼,远远看到酒楼外驻守的一圈士兵,便觉事态非比寻常。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朝后比划了个手势。 后边不远的一辆驴车就懒洋洋地调转了方向,朝旁边的街道驶去。 孟鹤棠于门前缓缓落马,看到门槛处,有一名店小二正弯腰冲洗着地面,流到阶下的污水颜色奇怪。 他在洗血迹。 把马交给了士兵,大步进去之时,洗地的店小二吓了一跳,连忙惊慌退避地给他让路。 孟鹤棠扫了眼他那不停有血液泊泊滴落的袖口,不动声色抬步而入。 “雪妖儿,你看,脏的地方我都叫人洗了,明天你这酒楼照常营业,不会有影响……周逢川!你他娘的终于来了!” 孟鹤棠刚入大堂,一阵血腥混着菜肴的恶心味道便直冲鼻腔。 可堂内却干净整齐,毫无打斗迹象,所有桌席上都摆满了精致丰富的菜肴美酒。只是,围坐在席位的兵将们出奇地安静,全都正襟危坐地朝孟鹤棠这边看着。 而喊他的人,正是虎背熊腰的云麾将军裘琛,他就坐在堂内中间,最大的席台中央,同桌的除了一些得力将士外,便还有被他搂在膝上的唐来音。 面对这上百双眼睛,孟鹤棠丝毫不以为惧,走姿一如既往凛若冰霜,只在下阶的时候,抬目往四周淡扫了一圈,络腮胡懒懒地抖了抖。 “呵,将军,您这是请兄弟吃酒呢,还是请兄弟挨训?一个个脸比上战场还丧。” “哈哈哈哈哈哈!” 一般人都不敢当着裘琛的面说这种话,因为裘琛是个小心眼儿的人。可周逢川偏就敢说,还从未把裘琛激怒过。 因为周逢川是他最喜爱的手下,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猛将。 别看他周逢川话少人冷,身形也不是他们之中最强壮的,在战场的睿智骁勇却是无人能及。尤其杀敌的狠劲儿与耐力,永远是冲锋在前,永远把这场战役当做最后的战役对待,逐在军中,被人称为魔刹校尉。 上一场战役,正因他的机敏果断,带兵队迅速从侧攻入,瓦解了敌人的围剿,才会扭转局面,反败为胜,让裘琛获得了皇帝的封赏,得到云麾将军的荣誉称谓。 裘琛为有这样的得力大将感到自豪,准备就在今晚的宴席中宣布,提拔他为少将,把自己的五千亲兵交由他治理,让他好好跟着自己,创下更多的丰功伟绩。 然而,眼下,似乎出现了他也不愿看到的状况。 “还不是因为你磨磨唧唧的!” 裘琛朝孟鹤棠招手,示意他坐到身边来:“你不来,本将军吃不下酒!来!兄弟们,都动手吃吧!今晚你们的任务是把这酒楼的酒喝空了!要没喝空,一个个都别想出这个门!” 孟鹤棠依言坐到他身边。落座的时候,先向席上其余将士颔首致意了,才往裘琛臂中的唐来音扫眼过去。 她的头正软软搭靠在裘琛肩上,头顶发间有血正缓缓往下流,顺着脸颊,落在她的衣领衣襟处。 面色苍白灰败,那双记忆里机灵狡黠的眼睛,此时毫无神采,沉沉冷冷,看不出思绪。 “将军。”孟鹤棠也不掩饰自己注意到他怀中的人,淡道:“你的美人流血了。” 裘琛扭头看了她两眼,冷哼一声:“谁让她一点面子都不给!好歹当年也打赏过不少,算是老主顾了,居然翻脸不认人……”说着,捏起唐来音白嫩的下巴,恶狠狠地凑近了瞪她:“不给点颜色瞧瞧,还真当自己是一回事儿了?” 说着,一口咬上了她高挺的鼻子,直在上面咬出了血痕,才哈哈大笑地放开。 而唐来音却哼都没哼一声,毫无反抗,连身子都是软的,只有脸色因疼痛而泛了青,羽睫颤抖,涌了泪珠。 孟鹤棠见她如此,心骤然一沉。 经络被震碎了,不仅武功内力没了,还成了瘫子。 她性格刚烈,只怕不会苟活。 孟鹤棠嘴唇微动,正想说话,张教头从外走了进来:“将军,林大人带美人来了!” “快!带进来!” 林大人? 孟鹤棠扭头望去,只见一群莺莺燕燕从大门外,花枝招展地涌了进来,个个美艳风/骚,直让酒楼内的兵将们雀跃站起,拍桌欢呼。 莺莺燕燕后面缓步而来的,是一个八人抬的轿辇,轿辇之上,依稀可见坐着个人。 随着烛火照耀,孟鹤棠渐渐看清,上面坐的人,正是三年前被他当替死鬼耍了一道的林非献。 孟鹤棠内心冷笑,果然是他。 裘琛看他那排场,毫不客气一哂:“知府大人,怎么,搂着美人就走不动路了?” 随着轿辇近前,大家才发现,原来轿辇上除了林非献还有第二个人,只是这个人被林非献抱在怀里,娇小的身子被裹在他的宽袍之中,温顺安静,浑身上下,只露出了一截乌黑的发顶。 “实在抱歉,让诸位笑话了。” 林非献温声道歉,目光却由始至终放在他怀中之人身上,眼神痴缠,好似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开是件罪大恶极的事。 “这是我方才刚捡的小猫,她有点怕生……” 林非献伸手顺了顺她微乱额发,才朝裘琛抬起眼睛。扫眼过去的时候,不意遇上裘琛身旁,一位络腮胡男子的寥寥目光。 他嘴唇颤了颤,视线在这位目光疏冷的男子身上扫了一圈。 遒劲结实的肌肉,挺拔颀长的身躯。这不是他曾经拥有的身躯吗? 林非献的舌尖瞬间一涩。 接着,朝这位男子绽了个平易近人的笑容。 “她听说这里有一个叫魔刹校尉的人,一时害怕,才躲着不敢见人……望诸位多多体谅,勿要见怪。” 孟鹤棠毫无兴趣地转回了头,目光不意扫到裘琛臂上的唐来音,发觉她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此时布满了愤怒的血丝,正死死盯着他身后某处,不断有泪水从她的眼眶涌出,在抽搐的脸上留下交错的泪痕。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之后,都只会虐男主啦,而且重生之后,女主会想尽办法将一切扭转的! 感谢在2020-02-05 23:04:41 ̄2020-02-06 19:2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amagdich。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二一10瓶;绛攸攸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她觉得自己才该死 孟鹤棠见唐来音这般,只当她是恨极了林非献,忖了忖,转向裘琛:“将军……” 裘琛却朝他抬手,示意他别说话:“方才张教头已和我说了,你方才掉队,是去和女人厮混了对不对?” 见他神色滞了一滞,裘琛即眉开眼笑地大笑,高兴地直拍他的肩膀:“将军听到这件事,真是比什么都高兴啊!不知是什么女人,让你居然扔下自己的兵都要去搞,哈哈哈哈哈!快告诉将军,搞到没有?搞的爽不爽?” 在场的人都无不雀跃起哄,嚷嚷着要周校尉快快分享他的艳遇过程。 孟鹤棠见他们这般好奇,无奈哼笑一声,嘴唇张了张准备说话,又蓦地顿住,似想起了旁的什么。 上到二楼廊台边,抱着人躺到一张贵妃椅上的林非献见此,嗤笑一声,弯头凑向躺在身前,只露出颗脑袋的女子,见她还是抖得像掉进冰窟一样,红肿的双眼没有灵魂一样空洞,心里便一阵怜爱,在她耳边轻轻道。 “你猜猜他会说什么……我猜,他会和所有人说你的身子有多香,你的舌/头舔得他有多舒服,他在你身上弄出多少……” 唐幼一紧闭双眼,让自己不去听林非献的声音,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便感到恶心反胃。她只惦记着周逢川,惦记着他为何还不来,他不是要来这里吗? 还有姑姑,她在哪儿?平时酒楼有宴席,她定是忙前忙后,为何听不到她的声音? 这时,楼下传来一个她期待了很久,让她本能地心跳加速的嗓音。 “原本,我打算再想想,现被你们一说,我又有了决定。” 他的嗓音低沉而有厚度,冷冷的有些傲气,语速平稳,就好像在和别人说他准备晚上吃什么。 “我准备明日就与她成婚。” 唐幼一胸口好似被什么,狠狠一揪。 酒楼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滞住地望住孟鹤棠。 林非献也怔愣地呆了。看着他的眼神,好似是第一天认识他。 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做这种事? 他可是孟鹤棠,那个狡诈奸佞,机关算尽的小人。 裘琛抚掌大赞:“好!不愧是魔刹校尉!找女人也是如此果决爽辣!!” 就在大家都站起要恭喜周校尉时,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在此之前,我还要向她亲人求亲,待她亲人答应了,周某再向大家讨要祝福。” 说着,忽然走开两步,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下,向着裘琛,单膝跪下。 他腰背挺直,拱手向前,望着前方的目光炯炯有神。声音较平时响亮,沉稳之中含着坚毅,吐字格外清晰。 “在下周逢川,羌州福安人士,年二十五,家中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自小习武,在裘琛将军麾下谋得校尉一职。今日承蒙上天安排,让在下与令侄女相识相许,如今在下已非令侄女莫属,决意与她携手相伴,共度余生。逐在此,恳请唐姑姑,将令侄女唐幼一许于我周逢川为妻,我将用我所有的力量,护她一生。” 话音落下,众人才明白,周逢川这是在向裘琛将军膝上之人求亲。 他要娶的人,竟是这雪妖儿的侄女! 最令大家惊奇的是,周逢川在明知雪妖儿得罪了将军,还被将军打成瘫子了,仍要当面求亲。 这分明是拿自己在裘琛心中的地位来保住这名女子。 大家后知后觉惊呆了,楼上林非献脸色晦涩不明,裘琛则是吃惊中带了一丝难堪。 这周逢川居然要挟他! 唐幼一却丝毫不感到意外。她知道她男人爱着她。 可是,正因知道,她才更加痛苦,更加焦心。 而裘琛怀中的唐来音,对这位忽然出现并帮助她的人本能地不敢相信。 才认识一天就求亲了,且为了救对方的亲人,不惜借他浴血战场三年所建起的地位来一搏? 她试图从这人的脸上找出破绽和阴谋。 然而,她只在他脸上读出凛然,读出认真。 可是,他知道幼一此时,正躺在楼上那个畜生身边吗? 如果此人真的对小乖动了情…… 唐来音嘴唇颤抖,满眼悲怆。仿佛已看到他在得知心爱的女子被抢走后,悲怒疯狂的模样。 周逢川定定看着唐来音:“唐姑姑,请把令侄女嫁给我,若允,请眨眼表示。” 唐幼一听见眨眼两字,诧然愕住。 姑姑她不能说话?为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唐幼一的眼泪再次决堤。林非献见此,凑到她耳边道:“是在担心你姑姑吗?呵呵,没事,只是瘫了,没死……”见她喉咙发出沉沉的呜呜声,叹了口气:“要怪就怪你姑姑自己,谁让她不让我们见面。” 而那头,唐来音想了一会儿,朝周逢川眨了眼。 周逢川暗吸口气,立即俯身朝唐来音叩了三首,再抬眼时,眼眶布了圈水光:“谢姑姑成全!” 然后,转向一旁僵硬的裘琛:“将军,如今唐姑姑已是末将的家人,恳请将军能网开一面,对末将家人手下留情,不论她从前与您有什么恩怨,她已受到了惩罚,请给她一条生路。若她仍有罪未赎,末将愿一力承担,代她受过。” “啪,啪,啪。” 二楼围栏传来鼓掌声,只见林非献立于栏前,一脸赞许地看着跪地的孟鹤棠。 “真是难得的痴情郎啊,裘将军,你若不答应,你的得力大将日后怎么全力替你冲锋陷阵啊?” 裘琛盯着周逢川,浑浊的双眼出现一丝愤恨:“周逢川,我问你,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如此要挟本将军?” 周逢川面不改色,不否认也不承认,拱手低头:“姑姑是末将夫人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而我的夫人,是末将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 裘琛冷笑:“言下之意,就是为了她,就是和本将军作对也在所不惜了?” 周逢川缓缓抬头,定定望住裘琛:“将军若不给她生路,便是不给末将生路。没错。为了我夫人,我会在所不惜。请将军高抬贵手,放过我夫人姑姑。” 唐来音心酸地看着周逢川,没想到她的小乖自己找了个这么有情有义的好夫君。只是,如今他们身在万劫不复,他这般义无反顾,就不怕身陷囫囵? 裘琛脸部抽搐,没想到,这个周逢川如此薄义,说背叛就背叛。 枉他得知周逢川真实的身份,林非献还告之可以利用得到好处时,心里还难受了一阵,对要痛失这名爱将而感到惋惜。 好在选择了放弃他,不然,指不定哪天,自己的首级就会被他砍下来了。 既然你不念恩义,就别怪我至你于死地。 裘琛阴恻恻一笑:“周逢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是个英雄?还救夫人姑姑,你这是在拖她们进地狱!”说着,朝外喊了一声:“让人进来!”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衣着朴素,面容松弛的老男人,一看地上的周逢川,即一脸悲喜的扑过来:“少爷!老奴总算见到你了!” 少爷? 唐来音定睛看住那人,而楼上的唐幼一听见这嗓音,整个人打了个激灵。 这个声音,她到死都不会忘记。在她刚刚失去爹娘的那段日子里,这个声音每晚都会出现在梦中,让她哭泣,让她害怕。 见周逢川冷脸不说话,那人又锲而不舍道:“少爷!您不认得我了?是我啊,江审,书院主管江审呐!” 就在跟前看着的唐来音满脸不能置信,她紧紧盯着这个跪在地上,刚向她求亲的胡子男。 他是孟鹤棠?! 而楼上无法动弹,看不到楼下情况的唐幼一已整个人僵化了。 少爷他什么时候来了?她的心猛烈的跳动着。谁来告诉她究竟是怎么了? “少爷!您这三年和老爷夫人都去哪儿了?老奴找你们好苦啊!原来您已改名换姓,参军做校尉了!你们孟家真害苦了老奴……” 话还未说完,楼下不知发生了什么,那江审忽然发出一阵咕噜闷响,而看热闹的众人都发出了惊惧的抽气声,似乎被什么吓到了。 “你!”那位将军发出一声怒骂,却忽然又止了,没有说下去,也没听到其他动静。 气氛的紧张令唐幼一更是煎熬难受,喉咙干涸发紧,浑身都冒了冷汗,连呼吸都要忘了。 这时,一把薄凉而不耐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把她放了。” 站在栏杆边上看了许久的林非献发出了淡淡的笑声。 “事到如今,你还以为自己能救她?在你说你要娶唐幼一为妻那一刻起,她们就已经被你害死了……”他从上至下地高高睨着孟鹤棠:“今日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为了来抓你这个逆贼归案的,周校……不,应该是孟——鹤——棠——” 唐来音倒抽口冷气,诧然望向手持利刃抵在裘琛喉管上的男子,发现他的眼睛异常沉冷。 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惊异。 唐来音怔住了。 他真的是孟鹤棠。 甚至,他早就知道这是一个为他设计的局。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来? 还要,他究竟知不知道唐幼一就在楼上? 唐来音心里突突的跳。 事到如今,她倒希望他是知道,并一直忍耐不发,这样他们还可能全身而退。 可是,如果他不知道,这将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呜……!!”唐来音用尽所有力气冲他呜鸣,想告诉他,小心上当。 孟鹤棠见她这般嚎叫,朝她递了个安抚的微笑,然后抬头望向上方的林非献:“呵……那又如何?我倒是想问问你,上官家的菜,吃的习惯吗?被绾儿疼爱的滋味如何?”说着,他嘶地一声,道:“我记得绾儿晚上睡觉的时候,从不愿意下床拉尿,每次都要人抱着去马桶,然后再抱回来……林大人想必是每天都要体验几次吧?” 林非献却没有被他激怒,反而嗤地一笑:“听你这么说,似乎还在惦记我夫人。怪不得坊间的人都说,因为我把上官绾抢走了,你才发疯的……裘琛将军说周逢川每次杀敌都像不要命一样,难不成也是因为受到打击太大,才自暴自弃,连命都不顾?” 孟鹤棠嘴角绽出一个狰狞的笑意,凉凉道:“是不是又如何,反正,她选了你我也没办法,就当我孟鹤棠没你那个福分……” 说着份字时,他手腕用力一转,刀刃便深深地割断了裘琛的喉管。 四周的兵将见此,全都哗然抽刀而起。孟鹤棠早做准备,方才陪他们玩,不过是在等他师门的人全部赶来。现在,他已经玩的够久了,他要快点带姑姑回去找他的夫人,不然,她可能要着急,以为他不娶她了。 想到唐幼一就在某处等他回去,孟鹤棠心便一热,迫不及待地朝外吹了个口哨,眨眼的功夫,外面就涌进一群手拿刀枪,脸上画了戏剧脸谱的人。 孟鹤棠正要背起唐来音离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跑了进来,略显惊慌向他道。 “唐姑娘不见了。” 孟鹤棠登时煞白了脸。 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倏然望向二楼。 只见,二楼廊道边上,林非献正与一名一身粉白纱裙、香肩半露的女子亲吻着。 他们吻的很深,很投入。 都把那名女子吻折了腰。 孟鹤棠双目大睁,脸色从未像此刻这般,青白如鬼。 白发男子见此,猜测那个女的定就是唐姑娘,正要飞身上去救人,眼前忽一晃,孟鹤棠倏然就不见了。一眨眼,楼上就传来了打斗声。 林非献等的就是这一刻,自然做足了准备,在身边放了数十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一见孟鹤棠飞身上来,便抱着唐幼一退到里侧,让侍卫,还有士兵们来应付孟鹤棠。 他看了一下,发现孟鹤棠带来的人若只是帮他逃走,那是绰绰有余,可是,如果他是要从他林非献手上将人带走,那是绝无可能。 呵,终于失算了吧,孟鹤棠。 林非献从后舒舒服服地抱着唐幼一,一手托着她的下巴,一手伸入她的衣襟,放在她的兔兔上,肆意地柔。 “畜生——!!松手——!!” 孟鹤棠暴怒大叫,手上的绝杀不断,却因人数越来越多,他又太过急躁,而频频被截断,根本无法冲进去。 “三师兄!!八师弟受伤了!撤吧?!”有同门的人在呐喊。 “鹤棠!来日方长!必须撤了!”与孟鹤棠背对背对抗的白发男子也出声了。 孟鹤棠死死盯着里面的人,咬牙切齿道:“死也不能让我丢下她!” 林非献当然是故意让孟鹤棠看着他对唐幼一做的事,不仅是为了扰乱他,也是为了报复。 想到孟鹤棠正在看着,林非献便觉得异常兴fen,对唐幼一做出更加无耻的动作来。 此时的唐幼一已不知自己还算不算活着。 那总像上了层胭脂的脸蛋,上面只有死人的冷白。 那总是含着蒙蒙水光的眼睛,如被刷子生生刮掉了一层膜,僵直,干涸。 她看着那个被无数涌过来的锋利的刀剑重重包围的男子,他身上挂满了伤痕,双目充血,脸上有惊慌,有愤怒,更有痛苦。 而他的眼睛也一直未曾离开她。 不,不要看,求求你不要看……现在的她已经肮脏不堪,她再也不是原本的那个她了。 而他,又究竟是谁。 ——小肉一,往后这儿就是我们的窝了,可别让其他人破坏了,知道吗。 ——脏的东西是擦不干净的,只会越擦越脏,林大人是想恶心人吗。 ——我周逢川,既然决心这么做了,就不准备放手了,我劝你最好认清现实。 ——反正,她选了你我也没办法,就当我孟鹤棠没你那个福分。 唐幼一涣散的眼中,滑下了一滴苍白无力的泪水。 谁来告诉她,哪一面才是真的他? 还是,全都不是。 而她,只不过是再一次当了个傻瓜。 从前,因为相信他求他帮忙,结果被他冷拒,还因此失去了爹娘。 今日,因与他在路上纠缠,没能早点赶到酒楼,任姑姑被人欺负伤害。 她想恨他。 又觉得自己才该死。 “你还不知道你家少爷究竟什么身份吧?”林非献在她耳边低低道:“他们孟家啊,根本不是什么书香门第,是前朝皇帝的忠臣,做过许多可以抄家问斩的罪行……为何孟少爷要对上官绾千依百顺,因为上官家能保他们无虞,所以孟少爷啊,甘愿做上官绾的一条狗,她叫他吠,他就吠,叫他蹲,他就蹲……他为了装疯卖傻自保,不惜亲手把三岁的妹妹推下悬崖……” 就在这时,唐幼一一阵剧烈颤抖,喉咙蓦地发出困兽的喘息声。 林非献感到有蹊跷,低头去看,便看到她紧紧抿着的嘴里,似乎含着什么东西,一丝鲜红的血,慢慢从她的嘴角溢出。 他刚倒抽口气,想要去察看,唐幼一紧闭的嘴巴便缓缓一张,一大口血液,如水哗哗地从她松开的嘴里洒下来,瞬间将整件衣裙,从头到脚地换成了红色。 “啪——”地一声,一只软小的物体,也从她口中湿哒哒的跌在了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 孟鹤棠嘶声呐喊。 硬生生地从刀林剑海之中旋身冲了过去,眨眼便来到林非献面前。 林非献想带唐幼一逃走,却快不过孟鹤棠,只听一阵削泥声落下,林非献的一只手臂被卸了下来,人也随之凄厉惨叫,跌在了地面。 他怀里的唐幼一,在坠地之前,便被孟鹤棠的长臂勾了起来。 在孟鹤棠手刚碰到唐幼一的时候,视线便迫不及待寻找唐幼一的眼睛。 可他发现,她的眼睛已闭上了。 “肉一!不……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求求你……” 唐幼一动了动眼皮,下意识要掀起。 但,很快她又放弃了。 对不起。 她再也不想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重生!肉一心肠会变狠!期不期待? 求收藏求收藏! 感谢在2020-02-06 19:27:07 ̄2020-02-08 03:3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病娇滚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瘦、烟雨桃夭10瓶;王懿2瓶;我爱不二家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她重生了 “小花花……” 一阵由远及近的呼唤,飘入唐幼一一片迷雾的意识中。 “小花花……兄弟……” 是冯川哥,他像要哭了。 不能让他哭,婆婆说,他要哭了可就不好哄了。 唐幼一有些担心,想看看他在哪儿。 可是身体不知怎么了,被什么紧紧束缚。 她试图动动头,后脑勺却有个力量把她控住。 她想呼喊,却发现嘴唇被一片潮/湿的柔/软覆盖着,并喷来一阵热热的气味,这味道不是…… 还没想到什么,她就听到了一阵短促而用力的呼吸声。 唐幼一狠狠打了个寒战。 几乎是来自本能的,她奋力挣扎。 她以为自己还未从那个恶鬼的手掌心逃脱,所以是以赴死的决心拼力挣扎。 没想到,一下子就给她挣脱了。 解脱的太轻松,令她难以置信。她睁着浑浊的双眼,像只落入了陷阱的野兽,一边发出/粗/重的呼吸,一边紧张兮兮地张望四周。 茂密丛林,蔼蔼暮色,草汁泥土的芬芳充斥着她的鼻腔,有些辛辣,令她有种恍若重生的感觉。慢慢的,她听到一个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就在咫尺…… 惊惧抬头,一双布满潋/滟水泽的眼睛,倏然撞入她的眼眶。 她看到,那两只幽幽将她注视的眸子,如同水中捞起的晶石,透亮,鉴人。 唐幼一怔怔看着他,这不是周逢川吗…… 不,应该说,是孟鹤棠。 他们怎会坐在马上?难道是逃出来了?可是,她记得自己咬舌了。 唐幼一试着卷动自己的舌头。怎么一点事都没…… 身前的人看到她的动作,忍俊不禁一笑:“你这是……还没尝够?” 唐幼一没听他说话,她的注意力全在他毫无破损的身躯上。他身上穿的就是当时的衣服,她可是亲眼看着他被无数刀剑割得鲜血四溅,衣衫破烂,又怎会眨眼完好无缺? 下意识的,她低头看向自己…… 颜色黯淡的布裙。 唐幼一心跳蓦然加速。 这裙子明明已经在入幽州城时就换下扔了。 难道这是在梦中? “怎么?” 下巴蓦然被一只手勾了起来。 她看到孟鹤棠略带揶揄的眼眸。 “你这副彷徨可怜的模样,是要给你冯川哥看吗?”说着,还恶意地凑下来:“让我猜猜……待会儿你是不是还要哭着向他撒娇,说你被我亲了?” 唐幼一呆滞地看着他。 这句话,他在今天下午说过。当时他们刚刚亲吻,她还因他这刻薄的话而打了他一巴掌…… 她盯住他的嘴唇。 潮/湿,嫣红,还有些肿/胀…… 唐幼一心重重一跳,捂嘴不能置信地瞪着他。 她明白了。 不管这是不是做梦,她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一切还未走入万劫不复之时,回到了他们还未牵扯太深的时候。 当时,她不知他是孟鹤棠。他也还不知道,正有个阴谋陷阱,等着他跳下去。而卧云楼,此时必也还一片祥和。 那么,是不是就代表她可以将所有事情扭转过来? “小花花……兄弟……你们在哪儿……” 再次听见冯川的声音,唐幼一开始紧张,推拉腰上的手:“停下来!我要下去!”一边说一边看天色,太阳已经下山了,天很快要黑了,给她的时间非常非常的少。 可孟鹤棠不仅不放她下去,还将她抱得更紧:“下去找你的冯川哥吗?”他的眼里蓦然出现恨意:“你都被我亲了,心里还想着别人。” 唐幼一摇头,试图向他解释:“不是,我……” “嘘……”孟鹤棠用手指点住唐幼一的嘴唇:“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便知以后该想着谁了……” 说着一夹马腹:“驾!”缰绳一拉,搂着她驭马拐入黑暗的丛林。 唐幼一见他奔离道路转向林中,脸色霎时发白。 一切竟还是按照原来的发展进行着。 难道她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结局? 想到林非献那阴鸷的声音,那双凉/滑如蛇的手,还有变成了瘫子的姑姑,唐幼一恐惧无以复加,对困着她的孟鹤棠猛烈捶打:“放我下来!我要找我姑姑!!” 可她却还是和那时一样,连坐都坐不稳,被奔跑的马颠地东倒西歪,根本使不上力阻止他。 他现在要带她去的是阴阳泉,他想在那里告诉她,他早就将她看光摸光,要她明白她已经是他的人了。 她知道他爱她。可是,林非献也知道。 唐幼一怔怔抬头,孟鹤棠坚毅沉冷的脸庞映入眼眶。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正因为他爱她爱得奋不顾身,所以今晚他会掉进陷阱逃不出来。 她揪着他的衣襟,抿着颤栗的嘴唇垂下了头。 她明白她该怎么做了。 “呵呵……”她发出讥笑声:“少爷……” 孟鹤棠眼睫一颤,眼底闪过讶异。 “您玩够了吗?这次又想怎么羞辱奴婢?” 牵缰绳的大手倏然一拉,马儿即嘶声止步。 孟鹤棠望向怀中之人,发现她那张交错着泪痕的脸上,挂着他从未见过的讥讽笑意,心不由一沉:“你刚刚……” “不是您说永远不要再见吗?” 唐幼一打断他的话,抬头朝他递来沉冷的视线。 “奴婢听您的话躲的远远的了,和姑姑也过得很幸福。可就因您今日来了,我和我姑姑便有危险了。” 孟鹤棠同样淡淡看着她,神色毫无破绽:“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少爷。” 他不会轻易承认他是孟鹤棠。 “发生什么事了?”他抬手欲抚去她脸上的泪痕:“你姑姑……” 她冷冷扭头,避开了他的手,扭到一边的嘴唇,慢慢浮出凉凉的笑意。 “何必再假装呢,少爷,早在湖里您抱我的时候,我就知您不是冯川,是孟鹤棠了。”她缓缓撇过眼来,似笑非笑道:“想不到吧?” 孟鹤棠眉目凝固,像个蜡像一样看住她。 他的确没有想到。 她是怎么知道的? 他刚这么想,她就说话了:“想知道我是怎么知晓的吗。” 她的眼睛直视着他,里面的冷意直达他的心脏,令他舌尖一涩,居然有些害怕听到她接下来的话。 可唐幼一不打算停止了。 她缓缓凑近他,对他一字一顿道。 “因为冯川哥,可没有你那么青涩……” 孟鹤棠心轰然一炸,脸色霎时僵白,半隐在胡子里的嘴唇微微一抖,声音艰涩无比:“你们……” “没错,”唐幼一应得干脆利落:“我早就是他的人了。” 孟鹤棠双目呆怔,然下一瞬,他又嗤地一笑,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说你早就是他的人?哈哈哈!这也想骗过我?方才不知是谁,亲了一下就软……” 笑着笑着,神色又徒然敛住,诧异地看着身前的人:“你……” 她在解自己的衣服。 动作毫无拖泥带水,顷刻间,便露出一片桃红色的肚/兜,解开了衣襟,又迅速低头去解腰带。 孟鹤棠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做什么!” 他发现此时的她也和自己一样浑身战栗,可见她并不轻松。可她脸上的讥笑却那么地可怕,如刀一样无情地割着他。 “做什么?这不就是少爷想要的吗?方才我就看出来了,您对我的身子可馋了,不必去什么温泉,就在这儿……” 一只大手倏然掐住了她的下巴狠狠将她一推,就推倒在马背上,一具又沉又硬的铁躯跟着严严覆来。 四周已经擦黑,她什么都看不见,只看见一双布满了血丝,含着滔天怒意的眼睛,和一把颤栗的呼吸声充斥着她的耳朵。 “我不会信的……你不是这样的人!”他咬牙切齿,声音里含着坚毅:“你究竟什么目的,不惜说这样的话激怒我……”他的额头抵着她的,让她能清清楚楚看到,他眼眶里沉沉的痛楚:“我说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不管你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保护你和你姑姑……” “我不需要!” 她狠狠地冲他怒叫,声音尖锐地像一把尖刀,深深刺穿了他的心脏。 “你省省吧,孟少爷,你孟家现在什么处境,你以为我不知道?” 她直视着他那黑洞洞的,如同失去灵魂的眼眸,她确定她的心冷硬坚决,毫无起伏。 可眼泪却不知为何涌出了眼眶。 “在我爹病重,我不顾羞耻去找你,你却和上官绾一起羞辱我那时开始……我便知你保护不了我。我方才没有揭穿你,只是给你面子,可怜你如今得隐姓埋名缩头过日子罢了,没想到你居然以为我还喜欢你……别说喜欢你,就凭你孟家和上官绾林非献的烂事,害我唐家没安生,我就够恨你们一辈子!” 她紧紧闭上眼,不去看他的脸,用力推拒他铁一样坚阴g的胸/膛:“我没空和你厮混,你若有点良知,立刻把我放了!我要去卧云楼……” 剩下的话全都消失在两片狠狠覆来的柔/软之中。 他心中那根绷了一次又一次的线,终于断了。 绷断的那一瞬间,他展开手掌,卡住了她的下颚,用力压向她细软的喉管。 他真想把她杀了。 可他又不舍得。 因为她是他苦苦熬过来的岁月之中,唯一一直留存心间,无法淡去的一点甜。 冰冷的唇/舌,混合着分不清是她的还是自己的泪液,用死亡的狠劲侵入她口中。 她的嘴唇明明柔/软,说的话却比尖刀还要锋利,将他的心剖地鲜血淋淋。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她口中搜索吮/吸,企图从里面找到一点点她的甜,找到一点点她对自己的恋,可是,里面除了苦,除了涩,再无其他任何。 既然她不要他的真心,那他也不会觍着脸去惹人嫌。 她说他只是馋她身子,自作多情没良知,呵,那他就在她面前,做个无情的畜/生。 作者有话要说:快告诉我,你们比较心疼谁? 这算是最虐的了,下一章会让你爽翻! 感谢在2020-02-08 03:32:03 ̄2020-02-09 17:3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像坐快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找书、萌你一脸血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如何逆转 在脖子感觉到他大手的收紧时,唐幼一惊恐地睁大了眼。 他要杀她? 嗒。 一滴液体蓦然打在她的鼻梁上。 唐幼一凝目。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 里面却毫无感情,如行尸走肉死气沉沉。 紧接着,下唇一疼,疼地她惊呼一声,他霸道的射便迅速侵入了她的口中。 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连一天时间都不足,可是,她已经被他亲吻了数次,每次都是不一样的感觉,每一次都令她心醉,只有这一次,令她感到害怕,感到难受。 铁锈味与苦涩的滋味充斥着她的味蕾,他的射头在她口中肆意卷/缠搜刮里面的汁液,再被他的嘴唇贪婪地/吸/吮/吞噬,好似一个邪/恶的妖精在吸食美味的j元一般,极为投入。 就在这时,他抱着她跳下了马,将她放到了一片柔软的草丛之中。 “唔!!”唐幼一摇头挣扎,双手却被他控到了头顶,下肢被他的膝盖压住,还空出了一只手t她衣服。 他不愿浪费一点点时间,手中动作不停,嘴唇也未曾离开过她的嘴唇半刻,弯着腰低头地一直吃着,因为他发现,他只要亲她,她就会无力反抗,浑身便会软成泥。 当他把她的衣服拉开,他终于放开了她的嘴唇,在/抽/离/的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她脸上来不及收敛的迷/离沉/醉。 她分明喜欢他,喜欢他的嘴唇。 “哼,”孟鹤棠发出透着讥讽的笑声:“我馋你身子?到底谁馋谁的,还未知……” 说到知字时他特意暧。昧地拉长音,纤长的手指缓缓爬上草地是这个人闪着珠。光。润。泽的肌肤。 “住手孟鹤棠!我真的要去救我姑姑!林非献他想害我姑姑!”似有若无的触感令唐幼一下意识想用手遮住,可她的手被控在了头顶,根本无法抽回手,这一挣扎扭动,反而是无意识地t身…… 他声音都为之暗哑:“想让我救你姑姑吗……”忍不住低下头,用嘴唇轻轻地碰触,品尝甜香气味:“求我……好好求我,我或许会答应你……”你字话音未落,他便倏然张嘴…… “无耻!放开我!”唐幼一羞耻地扭动躲避,孰不知,她这么扭动,叫他更是不愿罢休。 “我无耻?呵……你记性真差,明明是你邀请我在这里要你……”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大方地给她看他的st。 他甚至还挺着他的月要……让她清清楚楚知道,他的体内有邪那啥火无法平息。 唐幼一无助地抱着自己,瑟瑟发抖。为何事情还是没有扭转过来? 难道命里这一段一定要发生? 她感受过他的占有,过程和他这个人一样,侵略感极强。陶醉动/情之时,动作甚至会变得极为放肆,烈马般狂/野。 或许是因为从前过得憋屈苦涩,从不敢恣意,后来逃脱了上官家,终于获得自由的他,便选择了可以尽情挥洒男子血汗的身份。于是变成了如今这般,霸道而直接,只想尽情尽兴的性格。 所以若要让他停止下来,直接的反抗根本没用,只有让他自己选择放弃。 当他刚准备俯下身亲吻她的时候,她伸臂一勾,勾上了他的脖子,趁他吃惊,张唇吻住了他的嘴巴。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也想像他那样霸道地含他的嘴唇,却发现,自己的嘴唇太小,这么贴上去,却是将自己的嘴笨笨地塞入了他的唇瓣之中。 不行!这显得她太青涩了。她要让他觉得自己很有经验,她要让他措手不及。 这么想着,唐幼一更是拱身贴上,学他的动作,侧着脸将自己的s,tan入他的口中。 可毕竟是第一次主动,再怎么假装,也假装不了多厉害,反而把自己羞得浑身打颤,探进去的小s都在簌簌发抖,就这么胡乱地在里面左扫扫右挑挑,呼吸又急又颤喷洒在他的脸上。 然而,孟鹤棠同样是第一次被女人这么s求,这么亲吻。她的颤栗,她的急躁,对他来说,都代表着她对自己浓烈的爱恋。 他从未这样x奋欢喜地不知所措,突如其来的幸福,令他脑袋有一瞬的缺氧,整个身体都有些飘飘然。 他很想立刻就将她占有,可是又不舍得打断她,于是就这么跪撑在她上方,任她像只藤蔓/绕着他,张唇任由她品尝他滚烫的唇s。 就在他沉醉之时,她的手悄悄来到了某个地方,做了一件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举动。 这一举动太快太放肆,将孟鹤棠惊地倒抽了口气,脸顿顿时涨热发麻。 “你!” 忽然,她放开他,撑身站了起来。 孟鹤棠略显吃惊地抬头,看着高高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随着衣物、软、软委地的声音响起,他的呼吸也逐渐加重,满世界都似乎充斥着他剧烈的心跳声,他一瞬不瞬地仰望着她,迷、离半盖的眼眶盈漾着一圈银色光圈,在随着他微颤的羽睫闪烁不定。 软软的柔夷轻轻搭在了他肩膀上…… 他的视线一直放在她的脸上,喉头不时上缩吞咽,迷/离望着她的模样,像个饿极了等待被喂食的孩子。 终于,她的嘴唇朝他落下来了,一阵芬芳的甜息也喷到了他的脸上。 他情不自禁仰起修长的脖子,张开嘴唇去迎接,想要一口将她叼去…… “嗯……”孟鹤棠滚动的喉头发出暧/昧的s吟,迷。离涣散的眼瞳里盈动着妖/冶的光芒,甚至有泪光,在无意识颤动的羽睫之间隐隐闪现。 他不敢太孟浪,因为他从未见过自己下m会变成这样,自己看了都要吃惊,她那样娇柔脆弱,更不可能承受的住。 虽然满脑子都是疯狂的念头,他还是选择温柔对待,这世上只有她值得自己这样艰忍…… 他捧过她的脸,想要亲吻她,忽然,就听见了她忘/情的低唤。 “啊……冯川哥……” 几乎是当头一棒,孟鹤棠僵住了身体。 感受到他的僵硬,唐幼一直起了身,捂住嘴巴,小声地道歉:“抱歉……” 可她的眼睛分明冰冷无情。 “要么,你也可以喊你的绾儿,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孟鹤棠睁大眼不能置信地看着她,忽然感到自己就是个笑话。 突然,他伸手将自己脸上的胡子狠狠撕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净白的脸。 唐幼一看着这张脸。 上面没有胡子,没有胎记,没有任何遮挡物。 虽然天已完全黑下来,可她看得很清楚,这张脸,就是她记忆深处,那个温柔地喊她肉一,会旁若无人地将她高高抱到头顶的人的脸。 岁月在他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的伤痕与褶皱,还是那么的白皙精致,那么地明媚漂亮。 可是,这上面有她从未见过的阴暗狰狞。 那勾着抹狰狞笑意的漂亮嘴唇动了。 “唐幼一。” 他念的很轻很慢,那语气像是生平第一次念这三个字。 突然,他像想起什么笑话似的,撇开头,嗤地发出荒唐的笑声。 她不知道他这是在笑他,还是笑自己。 他再次抬目望来的时候,那双眼只剩下了陌生人的冷。 “虽然我恨她,但是,你连她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他一字一顿道:“因为,你不配让我恨。” 唐幼一原本冰冷坚硬的心忽然就裂开了缝,轰然倒塌,涌出了里面被压制的所有苦痛委屈。 可她不能表现出来。 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掌,强迫自己继续保持着那个无所谓的表情,强迫自己睁着冷眼,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穿好衣服,利落上马,纵马而去。 他像一阵风,在这黑暗的丛林里倏然就不见了。 当唐幼一穿好衣服,挪动虚浮无力的双腿往林外走时,她又听到了朝这边而来的马蹄声。 很快,她看到了那匹马,马上的人也看到了她。 “小花花?” 见到冯川的那一瞬间,唐幼一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强忍许久的眼泪也涌了出来,哗啦哗啦淌满了脸,不等他下马,便冲过去从后抱住了他。 没人知道,她这口气,从被林非献掳走,到绝望自尽,再到重生回来,假装无情地逼走孟鹤棠,一直一直就咽在喉咙里,直到现在,才敢放松吐露出来。 “冯川哥……你怎么才来啊……为何你现在才来啊……”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揪着他的衣服,恨极地拼命摇晃他。 “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冯川从来没见过她哭成这样,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我、我一直都在找你可就是找不到啊……对不起,小花花……呜……你不能抱我呜呜呜……对不起啊小花花……呜呜呜!”一边小心避开她,一边也跟着哭了起来。 于是,两人便这样面对面站着,张大了嘴地一起嚎啕大哭。 他们没有发现,斜刺里的一个灌木丛后站着一个人。 那人也和他们一样淌着泪,泪水一直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淌下去,再从他流畅的下颚线滴落在他的衣襟上。 只是,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脸部甚至毫无表情。任泪水如何冲刷,嘴唇都似两片万年寒冰,僵冷闭合着。 他带着这似永远无法遏止的泪水,面无表情地回到路上,将这三年来,与他出生入死的几十位兄弟,一一杀死。 接着又回到酒庄,将刚好回来灭口的张教头一刀身首分离,然后飞身上吊脚楼,落在了门廊边。 屋内走出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显然她早就等着他来,一脸欣喜地迎了出来:“等你很久了……”忽然看到孟鹤棠那张没有胡子和胎记的脸上,泪痕交错,又吓得吸了口凉气:“三师弟,你这……” 孟鹤棠动了动嘴唇:“冯川与她是夫妻?” 婆婆顿了顿,道:“是。” 孟鹤棠不再说什么,朝她伸出一手。 婆婆将一瓶药递给了他,在松手的时候,她顿住道:“别告诉师父见到了我,还有……”话还未说完,手中的药瓶便被孟鹤棠的大手抽走。 婆婆皱眉一啧,那张老脸登时一臭,声音也蓦然变成年轻的男声,朝那飞身而下的孟鹤棠大喊:“那姓林的在赶来的路上了!” 看着眨眼就不见了的黑影,婆婆幽幽叹了口气,果然三师弟和这位唐幼一有冤孽啊。 可惜他再想,也得认命啊,她唐幼一这辈子势必要嫁给别人的,而且,好巧不巧,命格又被他冯四余看上,要拿来用用,不然,他倒也是可以帮他们改变一下命途。 冯四余已经算好了他们之间有个变数,只要这个变数熬过去了,将来或许还有机会转机。 当唐幼一和冯川回到路上,看到那遍地的残骸死尸,他们有的甚至还未死透,不时地抽搐喷血,吓地他们赶紧回酒庄,然后就碰上了赶来的钟静。 “他们的目标不止我和姑姑。”唐幼一向钟静道:“最大的目标是抓孟鹤棠。” 钟静吃惊:“孟鹤棠?和他什么关系?他也来了?”说着,脑海闪过一个灵光,望了望门边那具刚死不久的男尸:“这人是他杀的?” “别废话了!”婆婆牵马急急忙忙出来:“快,我们要赶紧去城里救来音!” no:2020253 作者有话要说:又虐了少爷一把,你们真的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心疼他吗? 感谢在2020-02-09 17:35:02 ̄2020-02-11 02:5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懿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林非献被孟鹤棠收拾了 四人两马很快奔离了酒庄。 他们不知道,酒庄后面那片竹林之中,有两个人已交手许久。 他们劈折了数不清的竹子,刀光剑影之下,不断有竹叶在空中飘扬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竹叶清香,以及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锦衣玉带的那位率先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以剑撑地,狼狈地半俯在地上大口喘气,他的背脊以及大腿处各有一处又深又长的豁口,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另外那位玄衣男子显得比较轻松,提着滴血的弯刀,在他身后数尺外,闲闲站定。 其实他的臂上也有一道不浅的口子,袖口边缘一直有血往下滴着。除了不耐烦那黏黏糊糊的感觉,对他来说其他都不算什么。从与这人对打开始,他的眉头就没皱过一次,脸上神情一直寡淡寂静。 只在刀尖刮开那人皮肉的时候,发出的如削泥的声音时,他脸上会浮出点表情。 一种嗜血的快意。 他其实可以一刀封喉。 但他不着急。甚至故意放松招式,让那人在他臂上划个口子,使其以为自己胜算极大,逐狂妄得意。 他等的就是他的狂妄得意,这时,他再一改散漫,加快手腕的动作,刀刀逼近命门,将他的狂妄毫不留情地削成绝望的惊惧。 三年前,他并不拿这心高气傲,整日揣度如何出人头地的林非献放在眼里。 要不是他居然动了吃他小包子的念头,他也不会理他。 所以当时送了份大礼给林非献,不仅满足了他贪慕权势的目的,还满足了他想讨媳妇的念头。 可三年之后的今日,发现他还在惦记他的小包子,还算计到他头上,他便不想再玩了,酣畅淋漓,大大方方地与他打了一场。 然后发现他这三年居然耗损这般大,才过了几十招,就动不了了。 “林大人,就凭您这样也敢动我包子……”孟鹤棠嗤笑:“上官绾最近没给您吃壮/阳/药吗,还是,吃再多也补不上消耗啊?” 听到身后徐徐站定的脚步,地上面色苍白的林非献神色阴沉地朝后瞥了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今日你不杀我,日后我还是会继续调查你们孟家逆贼之事。” 孟鹤棠闻言,讪讪道:“林大人到现在还没查清楚?要不要我亲口来给您解解惑?” 林非献见他这般狂妄,也知自己这次是凶多吉少,凉凉哼笑:“你这般狂妄,怎么又不向上官报仇呢?当年何必要给他们做一条狗?” “一条狗?……怪不得你被他们吃的那么死,原来是笨死的……你以为,报仇便是将人杀了?” 孟鹤棠有趣地看着他,喉咙发出一阵低低沉沉的哼笑声,那阴鸷嚣张的模样,令林非献不由窒息。 “你知上官绾小时候是怎样的吗?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刚好五岁,是个善良可爱又漂亮的小女孩,我记得很清楚,她小时候……”孟鹤棠忽然放缓了语速:“头发又浓又黑……” 林非献听着,心里突突地跳起来,脑海出现上官绾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拔自己头发的情景。 他青着脸,不能置信地转过头来,望住孟鹤棠:“难道,是你造成她变成现在这样?她的刁蛮乖戾,古怪病态……都是你的杰作?” 孟鹤棠嘴角漫开喜不自胜的笑意,轻飘飘道:“没错,她会变成这样,都是拜我所赐。” 林非献脚底发软,双目惊恐:“你当年不过是个小孩……你是怎么……”他蓦地灵光一现:“是有人教你?!” 孟鹤棠懒懒地立在那里,正漫不经心地伸展着自己的颈部筋骨。 他的皮肤那么地白,那么地细,在月光照耀之下,泛着冷冷的光泽,脖项修长,这般扭动拉伸,叫人看着不由生寒。 “教……”孟鹤棠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他:“你教我吗。” 他故意说得神秘兮兮:“让我来告诉你我是怎么办到的……” 他的眼睛阴寒无比,好似从地狱之中生长的恶魔之眼,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首先,你得先对自己下手,杀了自己……” 对自己下手? 林非献艰难地咽了咽喉咙。 意思是杀掉自己的良知,自己的本性吗? 这得多难啊。 况且,当时他不过是个孩子,这邪恶残忍想法是如何生出来的。 难道就因为他的妹妹? “只要你对自己足够狠,放弃所有退路,才能对别人狠起来……” 孟鹤棠说得轻描淡写,好似这对他来说是件很简单的事。 “所以,你越是认为我在做他们家的狗,以为我隐姓埋名是为了躲避他们,哼哼……说明我的计划实在太完美,扮演地太好了,直到现在,你们还被我蒙在鼓里。” 他缓缓朝林非献举起了刀刃,刀尖上那抹血,在刀尖处缓缓凝聚成圆圆的一滴,眼看就要从上面滴落下来。 看着距离他的鼻尖只有一尺的刀尖,林非献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当年我若不出现,你会入赘上官家,你会继续扮演傻子,不仅为了保你孟家家族,也为了夺取上官的权势,占为己用,是吗?” “没错。”孟鹤棠道:“要不是你出现,我还真没想过让自己放松几年。也多得你今日出现,让我彻底厌倦这些把戏……” “为什么?”林非献忽然打断他的话:“是什么仇恨,让你不惜将自己也搭进去。反正,今日我不是死就是废了,说出来,我也无法告诉第三个人。” 林非献直视孟鹤棠,不愿错过他脸上的一丝变化。 “我猜猜,是不是当年你妹妹,还遭到了其他凌辱……” 当钟静一行人驭马进城的时候,唐幼一下意识地望向城墙边,那个记忆里搭了戏台的地方。 没有戏台,只有两个摆地摊的小贩。 她还望了眼那个孟鹤棠带她去买衣服的成衣店,发现那个掌柜就倚在门边,正百无聊赖地打哈欠。 她松了口气地扭回头。 太好了,扭转了,姑姑该有救了。他和她之间也没有纠葛了。 骑马带着唐幼一的钟静听见身后传来奇怪的声音,扭头过去,后面的人迅速低下了头。 “你没事吧唐姑娘?”钟静担忧地问。 方才见到她时,发现她脸色苍白泛青,眼神虚浮无神,便觉得她处于崩溃边缘。 他上辈子向莱茵表白被拒后,就是这副鬼模样。 “我没事。”声音低弱不稳,显然是在强行打起精神:“我就是担心姑姑。” “快到了。”钟静一边打马一边道:“婆婆说你姑姑江湖朋友多,卧云楼被人端这么大件事,绝对有人帮忙。而且,婆婆不是说那位周校尉是个公道的人,定也会从中帮忙的吗。”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问道:“你是不是见过孟鹤棠?” 身后的人好一会儿才应道:“我没见过他。”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抓孟鹤棠?”钟静皱眉。 唐幼一早想好说辞:“我听姑姑之前说,林非献恨他,一直想报仇。” 很快,他们来到了卧云楼,远远地,就看到卧云楼附近蹲守着一些神色惊慌的衙兵,四周街道空无一人。卧云楼大门附近遍地尸体,越走越近,便能听见里面刀剑厮杀的声响。 “你们待在这儿,别过来!”钟静将他们三人放在酒楼斜对面的巷子口,尤其嘱咐唐幼一:“特别是你,好好给我藏着,别被林非献他们发现你!” 唐幼一比谁都清楚自己不能被抓,紧张地点头:“钟公子小心!” 钟静提刀走后,唐幼一就将自己缩到黑暗的巷子里,只露出半颗圆脑袋向外张望,忽然,外面响起婆婆和冯川乐呵呵的声音。 “嗯……这烙饼不错!掌柜的,再烙个甜的!” “娘亲娘亲!我想吃您这个辣的!啊——呜!” 唐幼一煞白了脸,忙向那两个被烙饼烫地呼呼哈气的两母子低呼:“婆婆!冯川哥!快过来!” 婆婆瞅了瞅她那紧张兮兮的样子,朝她甩甩手:“你躲着就行了,我和冯川是无关紧要的人,没事儿!诶,掌柜的,内甜的给她。” 然后捧着那热乎乎香喷喷的烙饼走到路边,像欣赏风景似的看着远处铿锵作响,不时传出惨叫声的卧云楼,煞有介事地思虑道:“这幽州也待不住了,得想个他们找不着的地方……” 这时,一阵踢踏声由远至近,速度极快地从屋檐上掠过。 婆婆抬头一看,立马拿手遮住眼睛,一脸嫌恶嘀咕:“真够倒霉,吃着美食给看这么恶心的东西……” 吃得满嘴满脸都是油的冯川也看到了飞过去的人,一边眨巴着澄澈的眼睛,一边继续啃饼:“他们的花脸真好看……娘亲,我还想吃!” 唐幼一也看到了,是几名穿着白衫,脸上画了各种戏剧花脸的男女,其中一人手上,还提着个似不省人事的人。 从她头顶掠过去的时候,她瞥到了被他们挟持的人的衣服,心登时一颤,立马低头缩身地贴在墙边不敢动。 那些人当中,最后一个踏掠而过的蓝脸男子,不意瞥到了巷子里,一位像小老鼠似的缩在墙角的女子。 只这么一眼,他那原本寡淡无波的眼眸便霎时一凝,投视下去的目光也滞在了那人身上。 那一瞬,他脸上那代表着桀骜刚强的蓝花脸,蓦然变得生动、凶猛。 然这只发生在一瞬间,眨眼,他便收回来目光,随同伴翛然而去。 待踢踏声远去,唐幼一便跑出去看那几个白衣人远去的方向,发现他们直接落在了卧云楼二楼的廊道上,由廊道上的门进入了酒楼里面。 他们挟持的人是林非献。 而且,她记得重生前,这些画了花脸的人来救孟鹤棠的时候,都叫他三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我挺喜欢这样阴狠的孟少爷 ̄ ̄他这个嚣张的状态,还会维持一段时间。你们比较喜欢看到什么状态的他啊? · 科普一下:京剧花脸脸谱里的蓝脸,一般表示此任务刚强阴险,桀骜不驯。有兴趣可以搜索一下蓝脸脸谱是怎么样的。 · 第43章 河家班班主 “婆婆……” 唐幼一跑到婆婆面前,正要说话,婆婆就把一个烙饼递给她。 “吃吧。”婆婆凝目看她道:“你该很久没吃东西了,快吃点儿。” 唐幼一看着婆婆异常沉静专注的目光,眼眶顿时泛红:“婆婆……您知道,是吗?” 婆婆拉起她的手放在烙饼上,凝重道:“没错,我算到了你今晚会死。我还算到,是生是死就看你和周逢川会不会回酒庄找我,只要你们回来找我,一切迎刃而解,若不然,钟公子和我会直接死在酒庄,接着是你,周逢川,你姑姑。我们都活不过今晚。” 唐幼一面无人色地看着婆婆那幽深的眼睛,双鬓冒出了冷汗:“是您帮我重新再来一次?” “对,我在其中做了法,万一你死了,就可以回到你对周逢川心动那刻,重新再做一次选择。” 她拍了拍唐幼一肩膀:“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干净,不受你们牵连。我不惜耗损自己的修为,正是因为看中你的命格。你的命格与冯川十分契合,若结为夫妻,有助于冯川积攒功德,予你也是极为有利的。” 她严肃地看着唐幼一:“所以,我必须告诉你,你必须嫁给冯川,用他的命格替你支撑,这样,你才能好好活着,一旦没有他的支撑,你活不过三日。” 唐幼一有些不能置信,但是,这对刚经历了生死的她来说,已不算可怕。 “我若不嫁给冯川哥,会影响其他人吗?”唐幼一问。 婆婆摇头:“那倒不会,死的只是你自己。” 唐幼一松了口气,不会影响到其他人,那她怎么样都无所谓:“那,我是不是必须三日内和冯川哥成亲?” “对。” 见唐幼一陷入沉思,婆婆扭脸朝她甩甩手:“考虑清楚,趁早告诉……” 这时,卧云楼那边响起吵杂的声音,回头看去,便看到一大群白衫花脸的人从大门内攻了出来,在与守在外面许久的衙兵厮杀。 没一会儿,钟静抱着姑姑也出来了。 唐幼一见姑姑连路都走不动,心顿时一慌,婆婆一把拉住她:“等等。”忽然,一辆马车从街道那头疾驰而来,从唐幼一这边经过时,车厢内的人刚好从里探出头。 一张双颊凹陷,脸色蜡黄,双瞳暴突的脸,忽然撞进唐幼一的视线,状似骷颅,吓得唐幼一不由倒抽口气。 这人倒没有注意到唐幼一,她正焦急地朝卧云楼方向看去,还一边尖着声音催促车夫跑快些。 马车驶过去好一会儿了,唐幼一才敢确定刚才看到的人,是上官绾。 婆婆也看到了那女子的病态模样,嘴角闪过一丝揶揄,暗暗嘀咕:“三师弟真狠啊……” “我想过去看看姑姑……”唐幼一见上官绾来了,更是担心姑姑,眼泪都要急出来:“她看起来不太好……” “她应当没大碍,不然钟公子早带人出来了。”婆婆瞪了唐幼一一眼:“倒是你,别心急凑过去!林非献是废了,上官势力却没完全拔除,你现在出现在她面前,就是告诉她,她丈夫是因为你而这么疯狂,日后她定更加加害你。” 而那头,被白衫人打得节节败退的衙兵们,见马车上下来的人,都大惊失色地跑去阻止她上前,可那人一意孤行,提着裙子挺着腰,蹒跚地冲进刀光剑影中。 远处的唐幼一定睛一看,惊住了。 上官绾怀着身孕,且月份不小了。 白衫人见蓦然出现个肚子圆滚滚的女子,只得收了刀锋,警惕地向后退闪。 “我是林非献的妻子!我知道我丈夫现在在你们手上!”上官绾声音凶悍,身体却怕地打摆子:“你们立刻把他放了!他是朝廷命官,幽州知府!你们不能这样抓他!他若有三长两短,你们全部人包括你们的亲人,都要掉脑袋!” 唐来音推了推钟静让他放自己下来,眼睛一直盯着上官绾骨瘦如柴的身躯,和那巨大的肚子,惊疑她和林非献是不是都患了病。 “知府夫人似乎不知知府大人做了什么。” 白衣人之中传出一个温和沉稳的男声,是一位脸上画了小生脸的男子。 这人头发花白,长得却是清俊,看不出年龄,虽然白衣上布满斑斑血迹,却丝毫不影响他温润如玉的气质。 他在这群人中地位不一般,从里走出时,其他的人都会恭敬退至一侧。 “你是谁?”上官绾瞪着他。 男子背手温道:“敝人姓吴,都叫我吴班主。” “你方才什么意思。” 或许是长年唱戏的缘故,又多唱生角、旦角,男子身形纤瘦,风姿绰绰,连说话都是温温柔柔,毫无脾气。 却莫名有股逼人的气场,叫人无法轻视。 好比现在,他站在上官绾面前,双目沉沉地缓道:“知府大人撺掇云麾将军欺辱我友人,大肆打砸我友人酒楼,若不是我们赶到,我友人只怕已死在乱刀之下,酒楼也封上封条,对外宣称酒楼掌柜犯了死罪,已当场绞杀。” 上官绾已哆哆嗦嗦说不清话:“他、我夫君不会胡乱定人死罪……” “带上来。” 一个呼天抢地的人被押了出来:“大侠们饶命啊!是林非献这个混蛋,强迫我指认唐来音密结前朝余孽孟鹤棠意图造反的!!” 上官绾双目圆睁,是江审! 江审一看到上官绾,登时大嚎:“知府夫人救我……唔!”话未说完,就被一拳打翻,口鼻喷血。 白发男子嗤笑:“知府夫人看到了吧?知府大人说我友人伙同孟家密谋造反,证据是我友人哥嫂曾在孟家做了九年厨长……敝人很是好奇,上官家曾与孟家交好,好到差点联姻,那么,是不是也可以怀疑上官家与孟家意图谋逆呢……” 忽然碰地一声,上官绾跪了下来:“吴班主!唐姑姑!是我夫君糊涂,错怪好人!如今你们也把他打了,解了气了,就给他一条生路吧!我定让他不再为难你们!我求求你们,放过他吧!”一边说一边叩头。 就在这时,一片乌黑的物体,从她头上滑落,啪地掉在她面前的地面上。 众人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掉下来的是一定精致的假发髻,而她的头上,一根头发都没有,光秃秃的,只剩像被猫疯狂挠过的斑斑伤痕。有些甚至还在渗着血,显然是刚抓不久。 失去了头发的上官绾,更像一只活骷颅了,古怪的瘆人,惹得现场窃笑私语一片。 “啊”见到假发那一刻,上官绾反应却比任何人都要惊悚,尖叫退避,不敢去看那顶假发。虽然身旁的丫鬟快速地给她戴回去了,却怎么都戴不好,只让人觉得滑稽丑陋。 白发男子摇头叹息:“真可怜,知府夫人这头发,似乎是自己抓掉的……您如今怀着身孕,可千万别这么伤害自己啊……” 话虽说的怜悯,声音却透着明显的讥讽。 “罢了罢了,我们这些老百姓也不是蛮横无理的,只要知府大人日后不再纠缠,一心为百姓谋福,我们也不会再做计较……老六老七,把知府大人请出来。” 很快,里面抬出一个软趴趴的人,将其放在了上官绾面前。 上官绾看到浑身上下都是伤口,死人般长着苍白的嘴的林非献,立即扑过去探他口鼻,居然还有一丝气息,哇地哭了出来,又朝吴班主他们用力磕头:“谢谢你们放过我夫君!” 唐来音本见那林非献居然还没死,心里就来气,朝上官绾大喝一声:“快滚!” 上官绾自然知道是谁驱赶,头都不敢抬起,把人抬上马车,飞快地离开了。 钟静唏嘘:“这林非献也是出息,三番几次都是他夫人挺身而出救他一命。” 话音刚落,街道那边有人冲了过来:“姑姑!” 那群白衣花脸听见一个细若孩童的呼唤,都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并纷纷让路,只有后头一名立在门墩阴影处的蓝脸人,把视线撇开了,好似那边有更吸引他的风景。 见是乖侄女,唐来音苍白的脸欣喜一笑:“小乖,你没被欺负吧?” 唐幼一用力摇头,根本笑不出来,见姑姑肩上腿上都有伤口,眼泪直往外掉:“姑姑怎么伤那么重……快去找大夫吧!”她很想扶她帮她,又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姑姑弄得更疼。 “止过血,无大碍。”唐来音想摸摸她的头,又发现自己手上有血,便又放了下来:“多得吴班主及时相助,不然今晚还真不知怎么逃。”说着,朝那群花脸人喊道:“唐来音在此,感谢河家班的英雄好汉舍命相助!” 唐幼一也朝他们恭敬矮身:“谢各位大侠出手救我姑姑。” 唐幼一记得这个叫吴班主的人。当时孟鹤棠要救她,这个男子则在旁帮他杀出重围,虽然结果她选择了放弃生命。 白发男子扫眼望向眼前这位粉雕玉琢,短圆丰满的女子,带笑的眼睛蓦地闪过一丝狭促。 还真像包子。 薄唇勾起温和的笑意,道:“不必谢,在下的徒儿刚巧和林非献有恩怨未了,今日见他这般嚣张,便顺手一同了结了。” 唐来音他们微讶:“您这位徒儿叫什么?” 他大方道:“鹤棠。”话音落下的时候,他不动声色看了眼低着视线的唐幼一。 唐来音吃惊地瞪大了眼,也下意识望了眼垂目不语的乖侄女,没想到居然是孟家少爷,忙向他身后张望,可那些人个个白衣,脸上都画了浓重的油彩,根本看不出他们的面貌:“他呢?在哪儿?” 白发男子抿嘴笑:“他啊,没来。” 他注意到,那个低着头的女子明显松了口气。不由侧过头用眼角余光瞥了瞥门边阴影上,僵硬地别着脸的蓝脸人,暗暗嗤笑。 方才杀人的时候狠辣嚣张地像从地狱来的,在这姑娘面前就变成鹌鹑了。 钟静一直在往那些白衣人身上瞧,似乎也没瞧见孟鹤棠的身影。 “掌柜的——”这时,一个大娘的声音从街道那边传了过来。是已经带着冯川坐上了马的婆婆:“走得动吗?去明大夫那儿疗伤吧?” 钟静重新将唐来音打横抱起:“来了!”然后向这些河家班的人道别:“我们先行告辞了,日后再见,定好好谢过!” 白发男子却没看他们,视线只放在那位身形佝偻,身手却利落的大娘身上,蓦然,狭长的丹凤眼眯了眯,温和的眼眸登时闪过厉色。 阴影处的蓝脸人见唐来音三人走了,一直紧绷的神色终于松下来一些。 “三师兄……”他身旁画着花旦花脸的女子娇娇地推了推他:“为何不能被他们知道你在这儿啊?” 他眉头微皱,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白发男子,也就是他的师父吴闫真呼唤道。 “唐姑娘,去找大夫,不如来我们别苑,我有医术顶好的徒儿。虽然林非献摆平了,裘琛那边还没完呢。左右我们苑够大够隐秘,你们暂避我那儿好了。” 正准备上马的唐来音等人回头看向缓步过来的吴闫真:“这,这怎么好意思……” 而吴闫真却是看着坐在马上,脸色微微发白的婆婆。 那目光,温柔似水。 “不必见外,反正,都是自己人……”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会有小可爱以为后面会有大量关于戏曲的情节,其实并没有的,戏班子只是一个背景环境的设定,不准备拿来开展新剧情,唱戏也只是一笔带过 ̄·下一章,蓝脸人会被柠檬无情包围……所以,你们会爽的。这一卷也很快结束了。 感谢在2020-02-11 21:03:26 ̄2020-02-13 02:5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amagdich。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蓝·咬手绢·脸 唐来音和钟静见此,不约而同一喜:“如此,我们便却之不恭了。” 他们都想见见孟鹤棠。 “掌柜你们去吧,老奴回酒庄等您消息。”婆婆说着调转马头就要走,吴闫真忽然就大步过来,挡住了婆婆去路。 “这位婆婆。”吴闫真从下往上地瞅着婆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道:“您孤身在外,很快会被裘琛的人抓的,何必受这个罪,难不成您有什么难言……” “哟,这么可怕?”婆婆一副惊吓状:“那老奴肯定要跟着你们,请吴班主带路吧。” 吴闫真见此,满意地笑了。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唐来音却是一眼看出这两人之间的微妙,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这婆婆什么时候勾上这神仙男子的?! 这时,袖子被扯了扯,低头一看,是唐幼一:“姑姑……”在向她不安地摇头,表示不想去。 唐来音当她是害羞:“有姑姑在不怕。”转头就问吴闫真:“吴班主,我想见见孟鹤棠,不知他在何处?” 已上了马的吴闫真歉意道:“如今他不在幽州,不然今晚也来了。” 钟静唐来音失望一叹,唐幼一却是松了口气,郁郁寡欢的脸如同拨云见月,顿时眉眼浮笑。 她容姿出众,声音甜美,早就得了多位河家班弟兄的青眼,都在不动声色注意着她。见她俏颜一笑,更是看呆了去,只差没有唾液溢口,惊叹出声。正想再靠近点看,蓦然凑来一张凶神恶煞的蓝色大花脸。 “师父都走了,一个个还杵这儿!赶紧回去刷马桶!” 这三师兄喜怒无常,最是惹不得,众弟兄顿时做鸟兽散。 那头的唐幼一已跑到婆婆马下,伸手叫冯川拉自己上马:“冯川哥,拉我!” “我不!”冯川却把手藏到身后:“不能拉手!” 唐幼一现下心情好,没有计较他的无理取闹,哄孩子地耐心道:“不拉手,你拉我袖子就好了。” 而那个蓝脸人也在准备上马,只是,他一直在调整他的马鞍,好像不管怎么调整,都不合他的心意,他的师妹不停催促,他也只是懒懒应一声,就是不上马。 “可是……”冯川像护着什么宝贝一样护着自己的手,总感觉不踏实。 “别可是了,人都走完了,待会儿我们得跟丢了。”见怎么哄都哄不了,唐幼一急的跺脚,圆圆的屁股随着动作微微颤晃了一下:“婆婆,快说说冯川哥。” 婆婆却心不在焉:“跟丢更好,最好是丢得谁都想不起来。” 唐幼一见婆婆指望不上,只能来凶的:“冯川,快!”冯川犹豫了许久,终于肯伸出两根粗粗的手指,轻轻拈住唐幼一高举的袖子。 唐幼一凶巴巴:“五根!” 而那位快要把马鞍整出花来的蓝脸人,若无其事地朝那边抬起了眼。 “哦!”冯川也发现两根手指使不上力,便乖乖打开五指去揪她袖子。 不想,他刚张手,那高举的小手就倏然将他的手用力一抓,抓着借力往马背上一翻,稳稳地坐在了他身后。 这一幕恰好落在蓝脸人眼里。 他清楚地看到,那只嫩圆如细笋的小手,是怎样迅速紧握住那只粗糙黝黑的大手。 “啊!小花花你怎么能这样?” 冯川气急败坏大嚎,后面的唐幼一得意地咧了个鬼脸,粉嫩的小/舌从她圆嘟嘟的小嘴里吐了出来,月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萤亮的水泽。 “我就这样了哼!” 还有趣地探头瞅他,见他像被人抢了心爱的东西一样哭丧着脸,乐地忍俊不禁,笑声银铃般悦耳:“谁让你老是臭美宝贝。” 即便灯光昏暗,隔着不短的距离仍能看出,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线,嘴巴咧地灿烂,把两颊的肉咧地嘟嘟润润。 他们的欢声笑语随着马蹄声渐渐行远,而那位蓝脸人的早已垂下头,隐在马后面,不叫人看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一只虚虚搭在马鞍上的洁白手指,微微颤栗地抖动了一下。 “三师兄?”等候许久的花旦脸女子见蓝脸人背影僵硬,心事重重,担忧问道:“你是不是……不和我们回去?” 要见三师兄一次不容易,女子暗叹,他总是神出鬼没,而且还不太搭理人。可她就是忍不住喜欢他:“师父不是说有事要和你谈吗?” 蓝脸人缓缓抬起了头,翻身上马:“走吧。” 河家班的幽州据地在郊外一片不起眼的村庄大院里,进去里面,除了墙边屋内放着一些别家不会有的搭台唱戏的物件,没有任何让人起疑的地方。 “都收窝里去。” 一进门,吴闫真轻声说了句,手下弟兄便自觉地将武器用布条卷好包起,小心翼翼放入墙边那片堆得整整齐齐的柴堆之中,拿了块油布严严盖上,然后安静进屋,再出来时,脸上的油彩已洗净,换下的染血白衫丢进大火盆,点燃烧掉。 接着,他们开始各司其职,做饭的做饭,疗伤的疗伤,煎药的煎药,打扫的打扫。 方才画着花脸,个个看起来威武凌人,如今换了常服没了遮掩,一个个和路上遇的乡亲没什么不同,友好淳朴,看不出他们身怀秘技,杀人不眨眼。 待姑姑包扎好伤口,唐幼一见钟公子有话想和姑姑说,便自觉地退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找了张小凳子坐着。 她看着这些人在这大院子里进进出出,一起热热闹闹地干活,他们时而嬉笑,时而吵闹,冷不防,不知谁咿咿呀呀地就唱了起来。 唐幼一几乎看入了迷。 少爷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般无拘无束,开心热闹的吗? 或许是刚才在路上,听钟公子说少爷在不到十岁的时候便拜入这个师门。 想象着他在这儿生活的情景,眼前便不由出现少爷十一二岁时的身影。 他大摇大摆地拎着个水盆从屋里跳出来,瘦长的身躯跳跃起来看着异常轻盈,走到的墙角边的水缸处,弯腰倒水,有人催促,他便吼着他还未发育的少年嗓音应上一句,接着端起盛满了水的水盆,小心快步地走入灯火充足的屋内。 唐幼一支肘撑腮,失神望着那边黑暗里的水缸,心里冒着丝丝缕缕,不知是酸是涩,还是甜的滋味。 她这辈子都见不到这样的他吧。 吴班主从屋里走出,看到坐在月光下发呆的唐幼一,抬步走了过去。 唐幼一直起腰向他颔首致意,发现吴班主也卸了妆。他长得果然比普通男人秀美,脸颊线条纤细,不过还是能看出点岁月痕迹,应当四十有余。 吴闫真一直在观察唐幼一,发现她有些畏生,喜欢发呆,不太说话。他似乎明白了此姑娘为何吸引他的好徒儿。 因为她像他妹妹。 吴闫真在唐幼一身侧的藤椅上坐下,与她一起望着屋里屋外忙活的人。 “唐姑娘几岁认识鹤棠?” 唐幼一发出细幼的声音:“八岁。” 吴闫真眉头微挑。八岁,大了些。鹤棠妹妹是四岁时没了的。 难道不是因为像妹妹?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身旁的姑娘犹豫道,吴闫真望去,看到一双布着一层水雾的大眼。 “唐姑娘但说无妨。” 唐幼一眨了眨眼,眸中的水雾蓦然变得迷惑:“我想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吴闫真神色微顿:“他极少表达自己,我认为,唐姑娘看到的他,比我们看到的他更全面。” 唐幼一闻言,似有所悟,又有些不明就里:“可我觉得混乱,不知哪面才是他。” “他经历颇多,也是不得已……不过,感性、敏感的人才会有多面的性格。”吴闫真想了想:“你们多久未见了?” 唐幼一眼睫微扑:“三年了。” 撒谎。 吴闫真微笑,接着启唇。 “可想见见他?” 唐幼一愣了愣,摇头。 像是怕他误会似的,自己先解释:“我和他并不熟,他只是我少爷。” 吴闫真望着她,但笑不语。 这时,外面响起马蹄声,很快,有几个人大步走了进来。 吴闫真和唐幼一坐的位置正好斜向大门,有人进来那是一目了然,于是,唐幼一便冷不防与为首进来的人视线相撞,双方都为此滞了滞,而后淡淡移目。 这人的脸蓝色的,好凶,衣服上的血真多。 唐幼一暗想,看到那人脚尖朝这边缓步过来,忙不迭向其颔首致意。 “清理了?”吴闫真嘴上问走来的人,眼睛却是有趣地扫着身旁的姑娘,然后再有趣地扫到来人脸上。 蓝脸人点头,神色寂寂,看不出什么情绪,接着转身进屋。 这时,外面跑进来一个女子,娇娇喊了声:“三师兄!等等香香嘛!”然后冲过去,从后搂住蓝脸人紧窄的腰。 三师兄。 唐幼一神色一滞。朝那边转头看去,恰好看见叫香香的女子扑到男子宽背的情景。 清楚看见她柔软鼓胀的前胸,如何用力撞在男子背上,直将那男子的身体都撞地微微晃了晃。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蓝脸三师兄会醋到内伤,急需CALL120入院抢救的程度。 还没进群的小可爱快来我博 ̄ 第45章 第一更 蓝脸自然知道香香是故意撞来,心里顿时一阵不耐烦,被人冒犯了般恶心,回身正要斥她,眼角余光不意瞥到那边的包子,迅速扭开头的动作。 他不由滞住,心砰地一跳。 她知他是谁? 不可能,她姑姑和钟静都不知,她又怎会知道? 若不知他是谁,又怎会这般着急躲避。 分明是醋了。 香香心知三师兄不喜别人碰身,这次大胆出手,是做好了准备被臭骂。 可她抬头一看,发现他不仅没生气,还眸底泛光,神色含喜,显然并不讨厌她的拥抱。 香香激动得浑身一软,扭身想再抱上去:“三师兄……”身前高大的男人却大步而去,让香香扑了个空:“诶!三师兄别走啊!” 吴闫真自然什么都看见了,暗叹这香香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这么惹孟鹤棠,若不是因为这儿有个他心尖上的人,只怕早就当场发难了。 回头望回身旁的姑娘,她安安静静地维持原本的姿势坐着,好似没注意到方才的事般淡然。 她并不知孟鹤棠在这排行第三。 若是知道,哪儿还能那么平静。 然而事实上,唐幼一在重生前,就知道孟鹤棠叫三师兄,当时吴班主带人到酒楼时,他们就是这么喊他。 此中细节在这世上无人知晓,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装作不知道三师兄就是孟鹤棠。 原来方才他一直在那儿。 唐幼一心重重地跳着,抓着凳子两侧的手微微收紧。 可他却与他师门的人说好不泄露他是孟鹤棠,说明不愿让她们这群人知道他的存在。 他不想面对她。 当然了,她已这般轻贱了他与自己,他也回以了锋利一刀,将他们之间的情丝狠狠割断。但凡一个正常的人,经历了这样的事都不会想再见到彼此。而他后面还愿意帮她救出姑姑,可以说是恩重如山。 假装不知便不知吧,正是她求之不得。 可不知为何,她的脑子开始不听使唤,不停回放方才看到的那一幕,且是把细节放大了地重复回放。 撞在他身上,感觉很棒吧? 唐幼一很想问那位叫香香的姑娘。因为她曾真实而热烈地感受过。 她还用手m过他,他就会忍受不了地的深深吸气,星眸紧紧注视她,告诉她他喜欢这样。 她不仅用手m过,她的身体所有地方都与他的摩c交r过。 …… 他特别受不了这样的摩c,漂亮的嘴唇会无意识地张开,发出叫人听了脸红耳赤的声音,双瞳如宝石般焕发美幻迷人的光芒,力气也愈发地大,似要将她的灵魂吞没…… 唐幼一紧抓凳子两侧的小手微微颤抖,鞋子里的脚趾早已紧紧卷曲。 光是这么回忆,她已情难自禁,想要离开逃到别的地方缓缓,双腿却虚软无力站起。 然而想着想着,心里又难受地想哭。 因为她发现,这些只存在于她的记忆里。 他的记忆里,并没有他们的缠/绵/悱恻,并没有这段/纵/情/拥有了彼此的经历。 他只经历了她的无情与轻浮。 唐幼一缓缓垂下脸,苍白的嘴唇发出无声的嗤笑,嗤笑自己多余的伤感。 这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吗?事已至此,已退无可退,只能这样走下去了。 与冯川坐在厨房门外等吃的婆婆,远远就看到风风火火朝这边来的蓝脸人,乐呵呵打招呼:“呦,这蓝脸谁勾的,怪好看的。” 蓝脸人没那么客气,直接将她请到后门,压低声质问:“你告诉她我在这儿?” 婆婆环臂没好气:“我告诉她?有何好处?我可没那么大方,帮着媳妇认她的姘头。” “你!” 蓝脸人被她难听的话一噎,要不是顾及这人是二师兄,又与师父关系不一般,他已经将他打得爹妈不认了。 蓝脸人冷哼:“如果她知道,定是你泄露的。” 婆婆嗤地一笑。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他人看着生气,那耳朵却红彤彤的,一看就是心里乐着,兴/奋着,定是方才发生了什么让他心花怒放的事。 这人,看似冷傲,其实就是个孩子,一个时辰前还哭的稀里哗啦找他要毒药毒自己,转眼又不知因什么芝麻绿豆的事欢喜到耳朵都红了。 她的冯川都比他稳重大方! 婆婆故意问他:“你是想让她知道还是不想?” 蓝脸人仰着下巴:“自然是不想。” “那你直接走啊,眼不见为净不就得了!”婆婆揶揄:“再不然,我那药,你还没吃吧?赶紧的,三粒,什么烦恼都没有!” 闻言,蓝脸人气势顿时软了:“那不成,师父让我回来的……药不是都得饭后吃吗……” 见她一副我已经把你看穿的样子,又横眉竖眼凶起来:“你别得意,我劝你安分守己,不然,师父若知道你在这儿,看你还怎么逃!” 婆婆见他竟敢威胁自己,气得牙痒痒,对着他的背影一顿骂:“你也别得意!有种你卸妆啊!” 蓝脸人回头指她:“我这就卸给你看!” 然后,在餐桌上,婆婆果然看到蓝脸人卸了妆。 不过,却粘上了假胡子,拉拉碴碴地满脸都是。 婆婆指着一脸若无其事的孟鹤棠,笑得是前仰后合,直拍大腿。 在屋内喂姑姑吃饭的唐幼一,听见婆婆肆无忌惮的笑声,好奇地往窗外看,蓦地,就在人群中看到那人的背影。 只是瞥到他那遒劲紧窄的腰部线条,唐幼一便像被烫到一样颤栗一缩,扭开了脸。 “怎么了?”躺床上的唐来音发觉她的异样:“看到什么了?” 唐幼一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没事。”继续喂姑姑吃饭。 “真可惜,见不到孟鹤棠。”唐来音遗憾叹道:“之前就觉得他藏着秘密,原来一直在为家族忍辱负重,不敢抬头做人。那么小就跟了沙家班,必是聪明绝顶,到了今日必也是武功高强。最让我称奇的是,他之前扮的是蠢货,一转眼又能做一个硬汉,短短三年就获得了多疑狭隘的裘琛的赏识……要不是林非献从中作梗,他日必是枭雄,带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说到这里,唐来音像想起什么地问唐幼一:“他现今几岁来着?” “十九。” 闻言,唐来音的表情更夸张了:“才十九!啧啧……这家伙太厉害,之前真是一点没看出来,做我小乖的夫婿太适合了……小乖,你不觉得吗?” 唐来音发现唐幼一的反应太平静了。 往常,只要是说起孟鹤棠,她总是局促略带害羞,像现在这样冷淡的,几乎从未有过。 唐来音不禁疑惑:“小乖,你对他不感兴趣了?” 唐幼一淡淡点头:“不感兴趣了。” 唐来音讶然:“为何?” “我忘不了他曾经是怎么配合上官绾欺负我的,就算是迫不得已,我也无法原谅。”唐幼一的声音徐徐无波,冷的让唐来音都感到有些陌生:“要不是他们孟家苛刻,爹娘也不会死……而那个江审,也直到今日才死,实在太便宜他了。” 说到这些,唐来音也觉得苦闷:“这一点确实不可饶恕……但是,话说回来,若说孟家一直忍辱负重,隐藏自己是前朝的忠臣身份,那么,我怀疑孟家从书香门第落得如今的下场,是他们自己故意造成的。为了从这世上销声匿迹。这么说来,孟鹤棠父亲孟均应当也藏得深,不容小觑……对了!幼一,有件事你还不知道。” 唐来音一把握住唐幼一的手,神色认真道:“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三年前你爹娘死了好些日子我才得到消息吗,原来是有人故意拦截了你的消息,那个人就是林非献。后面我能得到消息,是孟鹤棠的功劳,是他派人去查清情况,然后又着人寻我的消息,再用我不会怀疑的方式让我知道你爹娘遇害了。” 唐来音的眼中含着感动:“不止这些,当时我们姑侄俩能顺利离开崇延,也是由孟鹤棠操持安排,且一路有人跟随保护我们到幽州。若不然,那林非献不会那么容易放你走,这些都是方才钟静告诉我的。幼一啊……” 唐来音重重握了握唐幼一的小手:“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好。” 唐幼一仍旧垂着视线,神色也依旧淡淡,但从她拿羹舀饭的手僵滞不动了来看,她内心并不平静。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他对自己是什么感情。 但是,她选择了各自安好,选择了视而不见。 “姑姑……”唐幼一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张嘴:“就算他很好,我也不会选他。” “为什么?”唐来音难以接受。 唐幼一暗吸口气,努力咽下喉咙里的哽咽:“因为我想过得简单快乐,跟着他,我怕没有安宁日。” 唐来音感到头疼郁结,不明白乖侄女怎么忽然那么坚决,可看她的模样又不似有假,只能道:“这个不急一时,你可以再好好想想,你现在还小……” “姑姑,我……”唐幼一打断她,握着碗的手指微微泛白:“我想好了,我要嫁给冯川哥。” “啊?!”唐来音从床上弹了起来。 孟鹤棠从未吃过这般难熬的晚餐。 因为人多,天气舒爽,他们将桌椅饭菜搬到了院子里。分了四桌,每张桌子上都挤满了人,大伙儿就这样就着火盆里的火光,吃菜喝酒,猜拳逗闹,场面好不热闹。 孟鹤棠第一个落座,因为他要挑一个能看到所有人,又不叫人注意到他的位置。 他尽量让自己细嚼慢咽,尽量让筷子光顾每一道菜,于是,他的筷子转着圈地把所有菜光顾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眼睛非常忙,要看菜,要看找他说话的人,要对他们表现得很平常,然后再若无其事地迅速扫过四周的人,接着再扫向大敞的屋门。 为何还没来。 难道是在屋里吃了? 握筷子的手微微收紧又放松,缓缓伸出,让筷子落到一碟不知盛着什么的菜上,胡乱夹起一块,再慢慢放入口中。在咀嚼的时候,再一次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扫出去。 每看一次,心里便揪紧一分。 每吃一口菜,嘴里的涩便加多一点。 像一个时日无多的人,在倒数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 又绝望,又无奈。 再不来,菜都给他吃完了,他就没有理由还坐在这儿了。 “三师兄!”耳边忽然有人冲他喊,接着,一个酒坛咣地放在了他面前:“来!师弟几个陪您喝几杯!许久不见,您都不知我们有多惦记您!” 孟鹤棠定睛一看,抿唇一笑:“七师弟啊,两年不见,长个儿了,会收拾自己了。” 那人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工整的衣服,挠挠头:“我讨媳妇了……这都是我媳妇给我捯饬的。” 孟鹤棠心里一阵嫉妒,没好气地一把拍在他脑瓜子上:“好哇你!十六岁毛没长齐就敢讨媳妇!” “长了!早长齐了!”那人无辜大叫。 孟鹤棠说着就扯他裤子:“打开给师兄看看是不是长了。”吓得那人魂飞魄散,紧捂裤/裆,那滑稽的模样引得大伙哄堂大笑。 屋内在生气的唐来音听到这热闹的嬉闹声,扫了眼一直垂着视线不语的唐幼一,想到她还没吃饭,心里就一软,语气还是带着点怨气:“别呆这儿了,快出去吃饭。” “我不饿。”唐幼一待在这儿就是为了不出去吃饭。 “你!”唐来音登时又来了气,没想到她的小乖有朝一日会连着气她两回:“你翅膀长硬了是吧?叫你吃饭你都不愿意了是吧?” 唐幼一心里一紧,发现姑姑当真又生了气,忙不迭过去解释:“姑姑误会了,我不是要气您,我是真……”见她瞪着自己的眼神含着浓浓的失望,心里一阵难受,只好服从下来:“……我去吃,姑姑别生气。”说完,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屋外的孟鹤棠正在推弟兄们递过来的酒盏:“聊天归聊天,酒就……” 正想拒绝,瞥见桌子上的菜寥寥无几了,灵光一闪,转道:“酒就小酌几杯吧。” 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喜欢酒。 从前装纨绔少爷时,常要出去喝酒,其实那都是假喝。 开头喝两杯沾点酒气,后面再用障眼法将酒洒掉,所以每次别人都喝趴了,他依然精神奕奕,逐留下千杯不倒的印象。 实际,不仅酒量差的惊人,酒品也不太好。 ——不到万不得已,记住千万别把自己喝醉了。 这是他师父吴闫真在他十四岁那时,经历过他的一次宿醉之后,给他留下的忠言。 至于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师父只丢下两个字。 ——畜生。 于是他乖乖闭了嘴,再也不提此事,更从此谨记酒这东西有多远避多远。 这不,刚喝下两杯,见师弟们又给他满上,他怕地直摇手。照这样速度喝下去,别说拖延时间,很快就要倒下变成个畜生了。 就在推拒之时,他发现有人在收拾桌子,站起就喝止:“等等,大伙儿还没吃完。” 收拾的人向四周张望了圈,讷讷道:“这两桌没人了三师兄。” 孟鹤棠这才发现,真的都吃的差不多了,心里蓦地一沉。扫眼到另一张还有人的桌子,冷不防撞上婆婆揶揄的眼神。 孟鹤棠不动声色收了视线。 他们还没走,不就说明…… “小花花!” 他心猛地一炸。 几乎是瞬间,他的眼角余光就瞥到一个短圆的人影,从屋内出来,慢慢下了台阶,向婆婆那张桌走去。 “怎么才来!”是婆婆。 “小花花,这是我给你留的菜,没有我的口水的!”是冯川。 “你姑姑歇了?”是钟静。 却不见她的声音。 孟鹤棠一边和师弟们喝酒,一边不动声色调整坐姿角度,很快就让自己自自然然,大大方方地看向了那边。 她挑了个背向这边的位置。 他早料到她会选这样的位置。 因为她还在生气,嫉妒他和别的姑娘撞上了。 孟鹤棠舌尖一甜,嘴角闪过笑意,眼角眉梢妖冶地勾起,随着眼睫的眨动,眼眶晃漾着一圈鉴人的光芒。 她傻吗,看不到脸,可是能看到她的身体啊。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勾起酒盏,放至唇边,上唇微浸琼液,随着眼波流转,眼睫朝那边一抬,那个短圆的背影便映入眼眶。 她乌发高束,发脚下是一段晶/莹/瓷/白的脖项,暗色粗布衣裙难掩身躯的/圆/溜。 他的视线如一艘在蜿蜒小溪上漂流的小船,紧贴在她身上,沿着她的曲/线,缓慢下移,最后定在软yao之下,那只丰臀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在今晚11点! 觉得快乐,记得告诉我哦 ̄ ̄ 感谢在2020-02-14 11:02:33 ̄2020-02-15 17:2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你一脸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第二更 他的视线如一艘在蜿蜒小溪上漂流的小船,紧t在她身上,沿着她的曲/线,缓慢下移,最后定在软/腰之下,那只丰t上。 也不知是长凳的凳面太窄小,还是她t部的肉太丰厚,从后面看去,凳面根本不够她容纳。 可以看出她为了让不狼狈摔下来,腰背一直在暗暗使力,挺地是又直又正,努力让重心不偏不倚,乖乖稳坐在下面那张长凳子上。 然而她不知道,这般挺直腰身端正地坐着,她的t受力面积便会更宽……犹如多zhi而丰/硕的蜜桃,呈现在孟鹤棠眼前。 他的喉咙蓦然发干,呼吸开始不畅。 脑海忽然出现今天傍晚在林子里,她高高站在他面前,被月光笼罩的画面…… 月光将她镀了一层银光,每一个举手投足,每一次呼吸,身上的光影便随之抖动,焕发出一片朦胧萤光。 喉结上缩,挨着酒杯边缘的殷红上唇微微一抖,仰头快速饮下,辛辣直冲鼻梁,辣地他不由深呼吸,神思稍微清醒了一些。 这时,有人走到她旁边站着与她说话,她偏头抬脸,与其轻声交谈。 方才她定是吃了什么油腻的食物,糊地两片小嘴油光四溢,随着说话的动作,折射出璀璨的光泽。 他还发现,她的唇边沾了东西,凝目一看,是一粒饭,就沾在她的下唇边缘。 来人指了指她的嘴,提醒她沾了饭,小嘴即怔愣地张了张。 忽然,一只红红的ruan物从里探了出来。 孟鹤棠呼吸蓦然变/粗,口中唾液猛/然/激/增,随着喉结一阵/滑/动,紧贴上颚的射头在口腔内跟着一阵蠕/动。 而他根本不知自己的变化,身边所有吵杂的声响,纷乱的人事,都在那只红色小射探出之时,从他的世界抽离消失了。 他眼里只有那只小射。 他看着它是怎样从那两片唇中灵敏伸出,贴着唇壁柔软一转,轻轻巧巧就把雪白的饭粒卷走,接着又灵敏地缩回那两片唇瓣之中。 孟鹤棠那只搭在酒盏上的修长手指蓦然一阵抽动,“咣!”的一响,不知怎么就带翻了酒盏,洒在了他的衣裾之上,身上顿时酒香四溢。 “三师兄没事吧?” 大家都注意到动静,都朝三师兄的方向望去,毕竟,三师兄失态可是不是常有的事。 “三师兄是醉了吧?” “要不回屋歇息吧,您身上还有伤呢。” 然而他看起来一切如常,坐姿有些闲散,但举手投足仍是利落沉稳,除了那双眼似浸了水般透亮耀人,样子没有任何醉态,更没有大家以为的丑陋失态。 所以,他对那些大惊小怪过来询问的人,毫不客气一斥:“滚!”飞出的眼刀冷若冰霜,根本不像一个醉酒的人,沉声道:“别碍着我喝酒。”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这三师兄平日不是滴酒不沾吗,今儿怎么喝得不肯停了?若说是好酒还情有可原,可今日的酒难喝得像马尿,看着三师兄这样牛饮,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方才碰翻酒的时候,孟鹤棠也觉自己反常了。 而且,他这般反常,不仅显得他不豁达,还将那位一次也没回过头来的人,衬得更是冷酷无情。 他嘴唇冷冷一抿,从椅上倏然站了起来。 正要抬步离开,蓦地看到有个人端着桶向这边走来。 是刚才那个收拾桌子的人。 他心里一动,盯着那个利落收拾桌面的人道:“你没看见我还在这儿?” 众人惊得瞪起牛玲大眼,三师兄起来不是要走吗,怎么还要吃? 这收拾桌子的人也不知是不是上天派来助他一臂之力的,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朝后边那张桌子指了指。 “三师兄去那边凑一桌吧,反正这桌也没吃的了。” 孟鹤棠闻言,皱眉一叹。 “啧,麻烦,罢了,七师弟,把你三师兄的酒和酒杯拿过来。” 然后懒懒起身,单手负背地走向那张桌子。 那张桌子,现在除了冯川和唐幼一,还有一个……香香? 只见那香香坐在唐幼一身旁,两人不知低声说着什么,令孟鹤棠心里一阵好奇。 刚走过去,准备坐到唐幼一身旁的位子上,那香香就发现了他的到来,高兴地立刻起身。 “三师兄!你怎么来啦?” 孟鹤棠本就觉得自己这么过来蹭位子很没脸没皮,恨不得谁也没看见他,没想还被人这么当面直问,登时脸上一阵发烫,视线快速扫过身旁女人安静的头顶,冷道:“我是被赶过来的。” 说着朝那边勤勤恳恳,哼着曲儿收拾桌子的人指了指。 香香恍然大悟一哦,见他正要坐下的位置离自己太远了,立刻“诶!”地一叫,跑过去一拽他的手臂。 “三师兄怎么坐那么远,快过来和我坐嘛!” 孟鹤棠心里一阵烦躁,本能地想甩开香香的手,可又没有坚持坐那儿的理由,只好任香香拉着他坐到那女人对面。 罢了,坐对面也好,反正方才只看了背面,前面还没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看过去,对面的人就站了起来,轻推了推身旁打瞌睡的冯川。 “冯川哥,我饱了,进去吧。” 说完,也不等冯川起身,自己先一步转身要走。 看着她毫无拖泥带水的动作,孟鹤棠心尖蓦地一疼。 他看得很清楚,那毫无温度的眼睛,真的一次也没往他这边停留。 而他,居然一整个晚上都在寻找她的身影。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会令他遐想连连。甚至不惜从她的冷漠中苦苦寻找一点点甜,只为证明,自己在她心目中,还是留有一席之地。 然而,这似乎只是他的再一次自取其辱罢了。 “等等唐姑娘!” 忽然,香香喊住了她。 可以看得出来,她并不想停下,是礼貌让她稍微慢下了脚步。 连脸都不愿意摆过来。 只见香香快步过去拉住唐幼一:“方才你说的我还没听通透呢,你能再和我细细说一遍吗?” 见唐幼一脸色有豫,香香一把将她的手臂紧紧搂住,细长的手指还很不客气地插进她的指缝间缠住,扭着身子娇蛮地乞求她,那娇滴滴的声音,都能把人浇化了。 “哎呀你就再说一遍嘛!我这人脑子笨,你行行好,再教教我,我实在是太喜欢你的发辫了!” 孟鹤棠低垂的眼睛微微一闪。原来香香是看上她的发髻,想让她传授两手。 唐幼一本来想让香香随她进屋慢慢学,没想她竟这样缠住她的手。 她不由地想,这香香姑娘性格应是本就娇蛮,惯常对人撒娇的吧。对刚刚认识的女子尚且如此,那么,对她喜欢的人,只怕更是经常与其十指/交/缠,亲昵搂抱了。 想起孟鹤棠对她身zi也是异常痴/迷,在泉池里一遍又一遍地缠着她不放,不管她怎么踢打哭闹都不肯罢休,身上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当时唐幼一便觉得难以理解,才刚认识第一天,就耐不住占有她,吃惊他对男女之事居然狂/放成这般。 后面亲眼看他为了自己赴汤蹈火,想着他痴迷她的身子是因为爱吧。可此时此刻,她竟有些不敢肯定。 会不会,他没少干这种事? 唐幼一心里不由一阵恶心。 忽然很想知道,他和这香香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一番心理转折只在转瞬之间,香香抱着她的手留她,她便爽快地转回头,朝她和善一笑。 “好吧,香香姑娘既然如此想学,我自然也愿意倾囊相授。”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女主实力虐狗男主!还有,婆婆的身份也会揭晓。 今天更了七千多字诶,我要多多的花花和收藏 ̄ ̄感谢在2020-02-15 17:25:33 ̄2020-02-15 23:3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amagdich。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遍体鳞伤的三师兄(改作话) “太好了!”香香高兴地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忽然就对这位长得圆/润矮小的姑娘有些喜欢了:“唐姑娘你真好!” 香香不会让别人知道,直到刚才为止,她对唐幼一都毫无好感。 一开始香香是嫉妒她,嫉妒她有丰/满的曲线。香香自己的也丰/满,却不够她匀称饱满。 至于其他方面,是嗤之以鼻。 譬如她圆/润的几乎没有菱角的脸,还有细的像小/鸡一样的声音,都被香香在心里取笑了无数遍。 香香会这般眼高于顶,傲慢骄纵,只因从小到大,她都是人群中最耀眼出色的那个。 她很小便被家人卖到戏班子,因长得好嘴巴甜,戏班班主把她当宝贝疼着,倾身心教她唱戏,后面几番波折拜入吴闫真这个在江湖里名不见经传的师门,又很快适应了他们这种以走穴唱戏做门面,私下黑白掺半,逍遥过日的生活方式。 如今她是全师门里最得吴闫真宠爱的女徒弟,也是师门内长得最漂亮,戏唱的最好的,自然看不上唐幼一这种呆呆胖胖,一无是处的人。 要不是因为唐幼一发髻别致,她绝不会费心和她产生交织。 香香站在唐幼一背后,看唐幼一解开发髻,一边讲解,一边给她看具体手法。不可否认,她的小手确实灵巧,在乌发中利落穿梭,很快就编出一个漂亮的发髻。 “香香姑娘可看明白了?”唐幼一在做收尾。 香香她正想说明白了,蓦地,眼角余光发现坐在对面的三师兄正懒懒支着下颚,一动不动地朝这边看。 她扭头望过去。 他就慢悠悠别开眼,将视线往外投去。 香香心一紧,三师兄在悄悄看她? 意识到这一点,香香心中一阵心花怒放,面带羞涩地看向若无其事的三师兄。 唐幼一见没人回应,回头又问她:“香香姑娘可……”这才知道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这儿,而在她们对面,那位胡子拉碴,安静地自斟自饮的男人身上。 她看着她娇羞含春的模样,噗地一笑。 孟鹤棠被她那声笑笑地心头一紧,不动声色地朝她抬眼。 “笑什么?”香香显然也不喜欢她的笑,面色僵硬地冷冷盯住她。 唐幼一慢悠悠向她转过身来,然后小手托腮地歪头瞅她,那弯弯翘翘的睫毛半盖着含着揶揄笑意的水眸。 “我说呢,为何香香姑娘要拉我在这黑漆漆的地方编发髻,原来是……一刻都不舍得和心上人分开……” 孟鹤棠闻言,斟酒的手微微一顿。 香香对这话受用的很,闹红了脸地向唐幼一跺脚娇嗔:“乱说,我哪有……”眼睛却是朝那边的三师兄娇媚一勾,分明在告诉唐幼一,她说的对极了。 孟鹤棠面色僵硬,冷冷看住唐幼一那笑意盈然的脸。 她故意的,因为她醋着,所以说这些话来讥讽他。 虽然说明她在意他,但是,他不愿真的造成误会。 他不允许她怀疑他的真心。 他张了张嘴,正准备解释,那香香忽然凑近唐幼一耳边,神神秘秘说起话来。 接着,孟鹤棠便看到那位一整个晚上都没往他身上瞧一眼的人,向他投来了视线。 此时的她,眉眼带笑,那双总是朦朦胧胧罩着一层水雾的大眼里,点缀着他仿佛有一辈子那么久不曾看过的细碎光芒,随着羽睫眨动眼波流转,柔柔地投入了他的眼眶,与他的视线稳稳对上。 这一瞬间,他竟如一个胆怯的青葱男孩,意外得到心爱女子的告白一样,激动失措,心跳不秩。 “原来这位三师兄对香香姑娘这般地好啊。”唐幼一语气带着单纯的艳羡,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阳怪气。 孟鹤棠感觉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 怎么回事?她胡说了什么? 蹙眉盯住有些慌乱的香香。正想警告她慎言,唐幼一淡淡的笑声又传入他耳中。 “你们太痴缠了……就在两对面,也要眉目传情……香香,要不,我先走了?”香香哪里肯放她走,拉着她手臂使劲儿地撒着娇。 一旁的冯川这时凑了过来:“小花花,你们在玩什么?什么是眉目传情?” 唐幼一被问的怪不好意思,恼地推开冯川:“说了你也不懂。” 冯川却不依不饶,以为他们在玩什么好玩的,壮硕的身躯又朝她挤过来,脸上满是焦急:“小花花你快告诉我,什么是眉目传情!我也要传一传!” 香香听着冯川这傻乎乎的话,噗地一声笑出来,用怪物的眼光看着他:“这位大哥怎么……” “他是我夫君。” 唐幼一转过身,对一脸吃惊的香香微笑道:“他是这样的孩子性,没有恶意的,望香香姑娘多多担待。” 话里的维护极为明显,一听就让人觉得这男的对她来说不是一般关系的人,听者就算难以相信,也觉得不似有假。 孟鹤棠垂着视线,僵硬失血的嘴唇凉凉一笑。看来这冯川对她来说真挺重要的,不惜当众告诉所有人,他是她夫君。 那边的冯川还在闹着,唐幼一转回去,柔声安抚他:“好了好了,嘘,想知道的话现在就安静下来。” 冯川果然就安静了下来,乖乖等着她告诉自己。 这时,唐幼一忽然就抬手捧住他的脸,让他与自己对视。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令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屏住呼吸望住了他们。虽然两人鼻尖的距离有半尺远,但这个动作实在太亲密。 可唐幼一的却表现地极为自然,仿佛这对他们来说和吃饭那么平常。 “看着我的眼睛,用力地看,对,就这样……噗!不是叫你瞪我,不是这样……哈哈哈!冯川哥你是要笑死我吗?” “唔……不是这样,那是要怎么样?” 虽然他们很快就放开了,但是,她却笑翻在了冯川的胸口上,还娇嗔地捶了他两下,圆润小脸上,绯红一片。 孟鹤棠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捏着酒杯的手指已僵冷泛白,眼眶不知何时布上了血丝。 她非要这样做给他看吗。 还是,她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他忽然希望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死死盯着她,想要从她脸上找到答案。可她是那么陌生,那么遥远,不管他怎么看,都看不懂她。 可是,她笑翻在冯川胸口的样子,真的很美。 美地叫他心如刀割。 院子边上,一个半虚掩的角门里,站在黑暗中朝这边看了许久的吴闫真无声叹了口气。 不亲眼看到都不敢相信,他最引以为傲的徒儿,竟被这么一个小姑娘吃得死死的,三言两语就让他露出这种生无可恋的表情,太可怕。 但是,他又有些佩服这位小姑娘。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做的对。 他们两个人,不适合。不适合的东西凑到一起,最后只会变成灾难。 鹤棠啊鹤棠,今晚之后好好振作吧,太在意一个人,只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就像为师。 吴闫真深吸口气,将视线收回,投到身前那个被他紧紧推在墙上的人。 月光从屋檐上倾斜下来,洒在这人细瘦,泛着瓷光的背部,这上面已经布满了红很…… 吴闫真心里是一阵满足,双手捏着用劲……感觉到他一阵痉l,发出不知是痛苦,还是欢乐的声音。 “还敢逃吗……”吴闫真秀美的嘴唇压到那人的耳边,嗓音/柔/媚/勾/人:“我的好徒儿冯四余……你以为扮作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为师就不认得你了吗?除非你抽骨/剥/皮,将你这双漂亮的眼睛挖了,为师才可能认不出……” 说到认不出三个字的时候,他又是一阵使力,冯四余再次受不了地发出闷哼,汗水一直从他流畅而细瘦的下颚线滑下来,滴落地面。 吴闫真将他的脸扳过来,温柔地覆上嘴唇,细细地品尝他的清/甜,显然他也是很喜欢他的嘴唇,热/情地伸出来与他亲吻。 吴闫真心里的恨意被他的甜和/软/融化的似乎没了,放开他的嘴唇,轻声唤他:“四余……留下来,与为师在一起……” 冯四余没有回答,但是吴闫真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僵硬,以及瞬间冷却下来的眼眸。 吴闫真眸中闪过痛苦,将他的嘴唇用力一咬,一阵铁锈顿时充斥在彼此的口中,再次将他狠狠推在墙上…… 鹤棠,为师已在深渊,希望你不要再重蹈覆辙,花半辈子的时间眷恋得不到的人。 而院子里,笑倒在冯川胸口的唐幼一瞥见孟鹤棠冷凝如刀的视线,忙向他歉意一笑,然后畏惧地凑向一旁还在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和冯川的香香。 “香香,你三师兄他不高兴了……他气我调侃你们俩,气我把他的心思说出来了……” 香香看向三师兄,果真是恨透了的目光盯着唐幼一,却又没有出声骂人。换做平常,若有人这样下他脸,或者在他面前胡说八道搬弄是非,他早就一顿臭骂了。 可这次他没有出声,只是干瞪着……难道真如唐姑娘说的那般,被说中了心思而恼羞成怒? 想象心中灌了蜜一样甜,很想立刻冲到他怀里撒娇,可又不敢太确定他的心思,只能眉目含春地嗔他。 “三师兄别那么小气……唐姑娘她只是逗我们的……” 见他捻杯的手指有些僵硬,便大胆地伸手去摸他,以此试探他是不是真的心里有她。若心里有她,必不会拒绝她的触碰。 然而一触上,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缩回了手。 这哪里是手,根本就是僵冷刺骨的寒冰。 三师兄他这么生气吗? “我哪有逗你们。”唐幼一似乎没有发觉他们的异样,笑嘻嘻地扫了扫他们两人,脸上是真情实意的艳羡:“我是真觉得你们般配……” 这回,香香没有搭腔了,因为她觉得三师兄是真的生气了。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去撩老虎须,反正,待会儿如果发起难来,她就把所有责任推给这个蠢女人,说是她一个人在这儿胡说八道的。 于是香香尴尬地转向一旁愣头愣脑地听他们说话的冯川:“唐姑娘,你和你夫君……成亲多久啦?” 唐幼一大方道:“还没成亲,我姑姑方才说,等安定下来便帮我们把喜事办了。” 一旁的冯川听见,扯了扯唐幼一的袖子:“成亲?小花花你要成亲?” 唐幼一转过圆脸蛋来,对他眯眯一笑:“对啊,和你成亲,好吗?” 冯川像听到天大的事一般张圆了嘴:“成亲?那就是……就是……”黝黑的脸慢慢就像脑充血一样,黑红黑红的。 院子里所剩无几的人都被他滑稽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竖起耳朵等着听他说一些荤话。 只有那个垂着视线,举着杯盏搁在唇边许久不动的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唐幼一咽了咽喉咙的酸涩,对冯川道:“成亲,就是以后我们携手共老,做我的丈夫了。” 冯川听见丈夫两字,那涨红的脸便一讶,兴高采烈地问唐幼一:“我要做小花花丈夫了?” 唐幼一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点头。 “太好了!” 冯川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忽然将唐幼一一把抱了起来,搂在了他怀中。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高大的冯川又是第一次这么抱人,竟将唐幼一抱地双脚离地。且是毫无保留地紧抱,唐幼一几乎是深深陷在他的臂膀胸怀之中,旁人看上去,便觉得这女子在他怀中是那么娇小柔弱,而这男子是那么地孔武有力,般配之极。 “我终于可以抱你了小花花!”冯川幸福大呼:“我要告诉那个兄弟,我是你的丈夫,再也不用管住我的手了!” 所有人都被冯川大胆露骨的话惊红了脸,暗叹真是傻人有傻福。 只有那位胡子拉碴的人仓皇地垂下了脸。 若有人注意看,会发现,他的鼻尖还缀着一滴液体,在黑暗的阴影里无声地滴落了下去。 “天啊!好幸福!”香香这回是由衷的感叹:“唐姑娘,我有点羡慕你了!”不止她,在场所有人都走过来对他们表示祝福,一时之间,唐幼一有些应接不暇。 这情况好地超出了她的预想。 当唐幼一好不容易从冯川的粗臂上下来,便用眼角余光注意桌子那边,寻找那位由始至终,安静地自斟自饮的人的身影。 然而她什么都没看见。 那张桌子上,只有酒瓶和空酒杯,还有一个瓶口被打开,歪歪倒在桌子上的药瓶。 她呆呆地站在那张没有了人的桌子前,嘴角幸福的笑意慢慢退了下来。 “冯川哥,方才你说要对你的兄弟说什么?” “我要告诉他我是你丈夫了!哈哈!” “为何要告诉他……” “因为他告诉过我不可以拉小花花的手,也不可以抱小花花!说除非我是小花花的爹娘,孩子,丈夫,才可以,现在我终于是小花花丈夫了所以……小花花?……你为什么哭了小花花……” 吴闫真从屋里出来,见外面没有了孟鹤棠的身影,便问打哈欠准备进屋睡觉的徒弟:“你三师兄呢?” 那人愣愣道:“方才一直在院子里喝酒,后面不知怎么就不见了……” 吴闫真皱眉,神色凝重:“他喝了多少?” “大概有一坛。” 吴闫真吸气:“不好!” 在一片茂密黑暗的丛林里,有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穿梭其中。他像一只受伤的兽,佝偻蜷身,踉踉跄跄地要逃到无人的地方独自疗伤。 或许是走的太久了,终于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在一条溪河边停了下来,扶着一棵树,缓缓靠着坐了下来。 今晚的月光如此明亮,照耀在泊泊流动的溪河面上,折射的莹光打在他软软低垂的脸上,照亮了他湿。漉。漉的脸颊。 可以看到,不断有泪水从他半阖的眼中滑落,纷乱地顺着他菱角分明的下巴,滴落在因抽噎而抖动的胸膛上。 他微微张开一道缝的嘴里,不时滚出沙哑破碎的呢喃。 “那是我的包子……求求你还给我……我不能没有她……”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男主孟鹤棠小时候的番外,他怎么遇到吴闫真,还有妹妹是怎么死的。对男主性格的形成,以及他为何要那么多马甲有一定解释。】· 这里面有个细节,会决定下面故事的发展情况,猜猜是什么? 这卷结束了,追妻火葬场正式开启! 有个坏消息……明天不更…… 感谢在2020-02-15 23:39:52 ̄2020-02-17 00:3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布谷布谷10瓶;绛攸攸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番外一他苦难的八岁 “哥哥——” 初春的清晨,上山书院后山的一块大石上,一个白衣男孩正在上面挥动拳脚打着一套拳。 他身型纤瘦,打拳的手法却娴熟有力。呼喝声稚嫩无比,俊秀小脸如木兰花瓣一样洁白无瑕,眉眼却有像模像样的锐气,可见其习武时间绝非一年半载。 “哥哥——” 山下传来一阵阵低弱而糯/软的婴孩声,夹杂着女仆担忧的声音。 “哎哟,我的小姐,慢点儿,你才刚学会走路呢……” “……我要自己走,我要找哥哥……” 声音越近,男孩听见那叫着找哥哥的人在像小狗一样哈哧哈哧地喘着气,可见正卖力地朝这里上来。他仍旧置若未闻地继续打拳,不过,可以看出比划的动作在加快。 他也想停下迎接来人,但师父说了,练拳的时候不管风吹雨打,不管周围纷扰吵杂,都要专心打完方可停止,不可轻易受外界人事动摇自身,行事需有始有终。 终于,一个圆/滚如小tu子的身影从灌木丛后面慢慢显了出来,是一个长得白/胖/糯/圆的小女娃,果然正在哼哧哼哧,卖力挪动小短腿地往上爬着。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男孩都能看到她嘟嘟的脸蛋上有团漂亮的红团,还有她那双巴巴地抬起望来的黑眼睛。 小男孩再也忍不住了,迅速收了拳脚往山下冲去:“芸芸!”一下子就把小女娃抱起举到了头顶,忘形地转圈:“你怎么来了!” 突然的临空而起,将小孩吓得又笑又叫,“一早上不睡觉跑来找哥哥,说是不是想哥哥了?啊?”小女娃哪里答得了话,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圆脸蛋上的红团是又红又艳,春花般烂漫可爱。 这个小女娃叫孟娇芸,将她抱得高高的男孩是她哥哥孟鹤棠。当时,她才刚刚三岁,孟鹤棠也才九岁。 孟鹤棠对他妹妹真真是疼到了心里,从妹妹出生那天开始,他的人生里便只有妹妹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请来的奶娘算是这世上最清闲的奶娘了,因为除了孟鹤棠无法代劳的喂/奶,照料小娇芸的活儿孟鹤棠都会抢着干,若找不着孟鹤棠,在妹妹那里准能找到他。 孟娇芸长到三岁才学会走路,那是被孟鹤棠宠坏的,只要是抱上了就不肯撒手,不管去哪儿,都要兜着他的宝贝芸芸。 其实孟娇芸并不瘦小,浑身肉嘟嘟的。大人抱上两刻钟都会手酸,孟鹤棠这么小个人,却能从早抱到晚。 其实手哪会不酸,只不过是爱极了他妹妹,酸了就放腿上歇一歇,然后接着再搂到怀里,让她软软地靠在他不宽的肩上。 每次小娇芸安静乖巧地趴在他肩上时,他总会忍不住亲她的小脸蛋,上面有香甜的气味,碰上去又软又滑,能把孟鹤棠心给化了,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那时的孟鹤棠想,除非是妹妹不愿意,否则,没人能让他把妹妹从他手上放下。 然而实际上,他只是个普通脆弱的孩子。在他八岁那年,他懵懵懂懂地与哭泣的爹娘告别,上了一辆都城来的马车,马车带着他去了科举殿堂,扮成小仆从的身份,随上官鎏在里面呆了三天。 这三天时间里,上官鎏几乎是睡过来的,而小孟鹤棠则在案前不停写着想着过来的。 孟鹤棠知道这叫舞弊,这样做不对。 他爷爷孟保廉在世的时候就经常掷地有声地说他这辈子都不会为权贵低头,为斗米弯腰,要做一个敢作敢为的人。事实上,孟保廉也做到了。当他效忠的前朝被东方推翻之后,他便辞官回乡,就连新上位的皇帝东方仲永抛来的橄榄枝,他都敢弃若敝屣。 然而,正因为他的刚直,在他死了之后,孟氏一族便开始夹着尾巴做人,背上了“前朝余孽”的莫须有罪名。 而他们这四口直属家属情况更惨,不仅要在皇帝明里暗里的监视中瑟瑟发抖低调行事,后面还倒霉的被上山书院出来的学子——上官鎏,抓到了可大可小的谋逆把柄,威逼他们一家服从于他。 他目的很明确,他看上了孟均独子孟鹤棠过人的才智,要他帮他舞弊考取一甲功名。 “鹤棠,爹知你不想,但为了全家安生,你不可退缩!否则,我们将要过上过街老鼠一样的日子。” 经过漫长的等待放榜的日子后,都城终于传来消息,上官鎏得了一甲探花。孟家上下喜极而泣,安心等待上官鎏将儿子送回。 没几日,孟府果然等来了上官鎏的车马,但也等来了一伙嚣张的地痞匪徒,闯进孟府大肆破坏烧杀,奴仆几乎都死了,康氏和小女儿被抓走,就连一直隐藏身手的孟均终于全力反抗厮杀,最后也不胜武力,被打得遍体鳞伤。 上官鎏拉起被捆绑的孟鹤棠,揪住他的头发,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奄奄一息,面目全非的惨样。 一张写着三甲传胪的榜单,轻轻地拍在了孟鹤棠泪流满面的小脸上。 原来孟鹤棠给他考得的名次是三甲传胪,一甲探花是上官鎏祖母去当今皇上那求来的。 孟均上下这时候才知,上官鎏的祖母,是皇帝东方仲永的奶娘。 “我告诉你孟均,你们孟家要么乖乖做我们上官家的狗,凭我祖母与皇帝的关系,你只要和我们上官家交好,慢慢就能洗脱你们孟家反贼的身份。” “可你们要是想不开,与我上官鎏作对……我就可以拿你们谋反的证据报给皇上,就算没有这个证据,只拿你儿子给我舞弊一事上报,都够你们全!家!杀!头!而我上官鎏嘛……哈哈哈哈哈!!只要我祖母一日在,我们家便会毫发无损!” “你不必以为我贪得无厌,毕竟我也是个懒人,能不麻烦就别弄那么多了。我可以让你和你夫人团聚,更不拿你们家一分一毫,我只要一件我没有的东西……那就是你的儿子!哈哈哈!我会让他记住你们是他的生父母,所以会保留他的名,从今以后,他就叫上官——鹤棠——” 就这样,八岁的孟鹤棠被上官鎏强行带回了洛湖家中,过继做了上官鎏的儿子。 上官鎏也曾担心这小孩不听管教,吃里扒外,没少在他面前灌输他若不听话,要逃走,他远在崇延的家人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只要他在这里乖乖的,或许他还会让他偶尔回家探亲。 不知是威逼成功还是他根本就不懂如今是什么情况,孟鹤棠除了不爱说话,并无其他反抗。 最让上官鎏感到高兴的是,他不排斥和四岁的女儿上官绾,只有和她一起,他才会露出一点笑容。 没人想得到,他会对上官绾好,只因上官绾有一头和妹妹一样乌黑油亮的头发,看着这头头发,他便会想起心爱的妹妹,告诉自己绝不可以忘记仇恨,要让上官一家血债血偿。 他不会束手就范做他们上官家的儿子,现在表面的温顺,只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他一直在找办法,找契机,找可以利用的一切帮助他能逃离这炼狱。 机会很快便来了。 那天是上元夜,上官绾使性子要去逛花灯街,上官鎏家中有客无法陪同,便让夫人带侍卫奴仆同去,那时的孟鹤棠在他家住有两个月,已和他们每一个人相处得融洽和睦,乖顺得好像真是他们的亲儿子。 上官夫人喜欢看戏,刚好看到路边有人搭台唱戏,还是她最喜欢的《盗御马》,便坐下不肯走了,带着下人看得是津津有味。 孟鹤棠亦是被戏台上的演绎吸引得眼都不愿眨,为他们生动的表演深深折服,不明白他们怎么做到上一秒嫉恶如仇,下一秒痛哭哀叫。 收放自如,毫无破绽。 再看看台下,这些将戏台围得严严实实的人们,哪一个不是被台上人的表演深深吸引,随着他们笑而笑,随着他们悲而悲。 如果他也能这般善于表演粉饰自己,想让他们相信什么就相信什么,那,他不就可以牵着上官一家鼻子走了? 这么一想,孟鹤棠当即明白这是机会,趁着别人不注意,溜进了戏班子后台。 孟鹤棠犹记当时,他闯进后台时,入眼是漆黑一片,好像里面什么都没有,其实是因为他激动过度,脑袋供氧不足而呈现的暂时失明。 “哪儿来的小屁孩!”一个说话凶巴巴样子却长得极俊的少年过来赶他:“出去出去!” “四余。”一个温和而恬淡的男声从里传出:“不得无礼。”这回孟鹤棠的视线终于恢复清明,一眼便看到里头正在给自己戴点翠头面的人,那人脸上勾了漂亮的花旦妆,口中却发出男人的声音:“也许这位小兄弟有事呢?” 孟鹤棠二话不说,即大声朝那人道:“我要拜师!” 后台的人听了都不由望住了孟鹤棠,里头戴点翠的男子只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看他,语调也没有变化:“小兄弟,吴某认为,你来错地方了。” “噗!”叫四余的少年叉着腰瞅这位一身锦衣,面若玉盘的小男孩,伸手掐了掐他白嫩丝滑的脸颊:“哪儿来的小少爷,当我们河家班是你家开的?” 孟鹤棠没理会他,直接就冲向里面的男子,拉住他的衣服用力摇晃,哑着哭腔哀求他:“求求您帮帮我!我要拜师!我要学唱戏!求求您!” 那人终于瞥眼过来看孟鹤棠,见他乌黑大眼含着泪花,花瓣似的嘴唇苍白干燥,甚是我见犹怜,心终于软下一点点。 “四余,拿《八扇屏之莽撞人》的词簿给这位小兄弟。” 一本薄薄的册子随即放到了孟鹤棠手上。 “你若能在一刻钟,把这本子里的字一字不差背出,”男子声音温柔恬淡,却叫在场的人惊得瞪大了眼,“我就收你为徒。” 这《八扇屏之莽撞人》全本虽只有三百来字,却极是拗口,别说用一刻钟,就是一天的时间,都背不好。 分明要让这小兄弟知难而退。 也对,他们河家班可不是普通戏班子,没点能耐的,就是让你待你也没命待。 而孟鹤棠却没和他们那样发怔,那人话音刚落,他便大步走到灯火充足的一张案台上,哗啦哗啦地翻开册子认真看起来。 “干活去。”男子驱赶看热闹的弟兄们,瞥眼瞧了下那埋头看词簿的小男孩,嘴角闪过一丝无奈,转身朝茶几走去。 刚坐下准备给自己倒杯茶,后头忽然一阵急步声,接着,身后两尺外,传来了小男孩响亮的声音。 “后汉三国有一位莽撞人。自从桃园结义以来,大爷姓刘名备字玄德,家住大树楼桑。二弟姓关名羽字云长,家住山西蒲州解良县……” 男子捻杯的手滞住,那勾入了鬓角的眉毛随着男孩清亮而流畅的念诵声慢慢挑起,惊讶也慢慢凝固在眼底。 “……后人有诗赞之曰:‘长坂坡前救赵云,喝退曹操百万军,姓张名飞字翼德,万古流芳莽撞人!’” 待孟鹤棠当真一字不差将几百字的词簿背诵完,整个人已处于亢奋激动的状态,眉眼炯亮凌人,根本不是普通男孩该有的神貌。 吴闫真早已回身看住他,眼角眉梢含着欣赏:“还会点什么?” 孟鹤棠迅速在他面前打了两套拳,虽力道不足,却招招标准,动作流畅迅猛,一看就知基本功扎实。 后台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为他抚掌,而那位戴着点翠的男子亦是毫不掩饰他的喜欢,拉过他就问:“叫什么名字?” “孟鹤棠!” “孟鹤棠,以后你就是我吴闫真的徒儿,河家班上下所有人,都是你的家人。” 孟鹤棠听见他这句话,一直紧张绷着的脸,忽然就松了,哇地哭了出来。那哭声含着万般的苦楚,万般的辛酸,凄惨地令在场所有人呆怔了。 “师父,外面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有人跑进来通报:“看起来像是他家人……” “那不是我家人!”孟鹤棠惊恐地躲在吴闫真身后:“那不是我家人!我不要回去!”泪流满面地乞求:“求求师父不要让我回去!我求求您!” 后来孟鹤棠还是安安静静跟上官夫人回去了,但吴闫真派人跟着他来到了上官府,直待到夜深人静,上官府一片寂静了,吴闫真才翻墙入上官府,将孟鹤棠从里悄悄带了出来。 当吴闫真知道所有事情来龙去脉了,吴闫真告诉孟鹤棠,想让你们家人获得真正的自由,首先得让上官鎏厌倦放弃他了,并且不再惦记孟家了,才能开始报仇,不然很容易反噬。 要让上官鎏厌倦很简单,孟鹤棠变蠢即可。 于是很快,孟鹤棠故意制造了一桩为了救上官绾而头部受伤最后变傻的戏码。 为了演得真实,那一次是当真伤得极重,头破血流,昏迷了好些天。好在当时的上官鎏是打心底喜欢孟鹤棠,倾全力找名医救治,方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然后,孟鹤棠便开始了装傻充愣的日子。 不得不说,孟鹤棠是真有演绎天赋,常常连吴闫真都会怀疑他是真的伤到脑子,不然做不出那时痴时傻的蠢样。 上官鎏见心爱的养子变成这副样子,痛心疾首之下又怀疑他是假扮,便常常想尽办法试他。 比如让他躲在一个黑暗的树洞里等待,上官鎏派人躲在暗处监视,他果真躲在里面一动不动地等了两天两夜,直至昏倒。 比如将针深深/c进他的皮肉里说是送他的礼物不能告诉任何人,他还喜滋滋地说谢谢,照常吃饭睡觉当没事发生。 将粪便涂到他头上,骗他是给他治伤的名贵药膏,千万不可以洗掉,于是他便顶着粪便出门四处乱逛,对路人的唾骂嘲笑熟视无睹,还疯疯癫癫地告诉别人他头上的药膏是很名贵的。 甚至在被窝里放砸得稀烂的动物尸/体,控诉是他杀了夫人的宠物,要他一命赔一命,他竟真的拿过锤子就往自己手上砸。 就这么试了几个月,孟鹤棠没有崩溃,那上官鎏自己先崩溃,全洛湖的人都知道了他在替别人养傻儿子,气得他立即废除父子关系,让人将他送回了崇延。 终于可以回家,孟鹤棠跪在吴闫真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含泪感谢师父教他许多障眼法,免受了许多皮外伤,且每个晚上都会来给他鼓励,教他练武,不然,如今的他不是遍体鳞伤,就是精神崩溃了。 吴闫真却不敢居功,认为这是他自身聪颖,小小年纪竟如此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才得来的回报。 如此,孟鹤棠终于回家与家人团圆,孟鹤棠却不敢松懈,为了让他们孟家彻底脱离上官的掣肘,孟鹤棠带着爹娘见了他们的恩人吴闫真,经过商讨,孟均决定逐步放弃书香门第的声誉,让上官鎏,再到皇帝,乃至全北翰人都认为他们孟家已不成气候,破败糜烂,逐渐让所有人忘记他们孟家了,他们再出来报仇雪恨。 然而没想到,才过了半年,洛湖的马车再次来到孟府,将孟鹤棠带走了。 这次不是上官鎏要孟鹤棠,而是病重的上官绾。 当时上官绾也才六岁,生性活泼,身边却全是娇弱的妹妹,只有孟鹤棠能让她开心,即便是痴傻的他,她也一点不讨厌。可自从孟鹤棠离开上官家后,再没人陪她闹,竟如得了相思病似的日渐消瘦,愁眉苦脸,病倒的时候,口中喊的都是:“鹤棠哥……我要鹤棠哥……” 再一次回到上官家,对怎么让上官家鸡飞狗跳,孟鹤棠已是轻车驾熟,他的演技亦更为逼真,看准了上官鎏对自己亦喜亦恶的心思,开始扮演一个烂泥扶不上墙,脑瓜子偶尔短路的纨绔少爷,只要有外人在,便故意做出无礼举动,把他们上官府的名声搞臭。 上官鎏很快就忍受不了,却又再度怀疑他是故意假装,因为他派人去崇延调查过,孟鹤棠在崇延最多是跋扈顽皮,却并不痴傻,至少没有像在上官府内这般放肆。 想到自己可能被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当猴子耍,上官鎏气地恨不得将他乱刀/捅/死,一个绝佳的试探计策便浮出了他的脑中。 那天,当毫无形象耷拉在凉亭内的孟鹤棠,听见一阵奶声奶气的呼唤时,他以为是自己过度思念妹妹产生的幻听。 直到她短圆的小身体从院门外摇摇晃晃地跑进来,张开圆藕似的手臂喊他:“哥哥——!”身后还跟着娘亲康氏:“慢点儿芸儿!” 他那懒懒散散的俊脸顿时涨红了,直到妹妹软软的小身体扑到了他膝盖上,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娘亲,芸芸……你们怎么来了……” “上官大人说很快要元旦,想让你和我们团圆团圆,便将派马车来接我和芸儿了。待会儿你要去谢谢上官大人,谢谢他的一番苦心呐。” “好……”孟鹤棠愣愣应着,颤手将妹妹抱起搂在怀中,红着眼眶呆呆看她圆润可爱的小脸,又把她那软如棉条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上细细感受,才敢相信自己日思夜想的妹妹真的在自己眼前。 然而他的真情流露被上官鎏看进了眼里,站在暗处阴鸷一笑。 看来这次绝对能探出真相了。 孟鹤棠也不傻,见上官鎏一声不吭将妹妹和娘亲接来,便觉他是憋了什么坏。 果然,第二天,上官鎏就说要带孟鹤棠两兄妹一起去郊游,上官绾嚷着也要去,却被他一口回绝,孟鹤棠见此便知其中有诈。 于是在他们上马车的时候,他忽然奔到对面巷口卖包子的小贩那儿买了两个肉包,递钱的时候,对小贩恶狠狠说了声:“这包子要是不好吃,我全家过来问候你!” 小贩听了忿忿不平,正要怼回去,孟鹤棠已大摇大摆地上了马车。 待马车行远,小贩蓦地肃起了脸,趁着没人注意,走到巷子里,对墙角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低声说了两句什么,乞丐顿时起身,倏然跃上墙,朝不远处一座小房子快速掠去。 那小房子是河家班的住处,乞丐一落地,便急匆匆入屋,对吴闫真低喊:“师父!三师兄有危,要我们所有人去帮忙!” 原来方才孟鹤棠对小贩说的“全家过来问候你”是他们之间说好的暗号,表示他现在有不可预测的□□烦,需要多人帮助,只要收到这句暗号,吴闫真便会第一时间前去救他。 吴闫真立即让十几位弟兄换上白衫脸蒙白布出发,很快就找到上官鎏驶向山林的马车。 马车一路往山顶而去,越往高处走,车内孟鹤棠的心便越是不安,心里一直思虑着会发生的各种情况应对的方法。他还不时若无其事地朝车窗外看,寻找河家班人的身影,当终于看到远处树梢间掠过的白影,心便安定了下来。 他坚信,只要师父在,就绝不会出事。反正不管上官鎏怎么打他,辱他,他都无所谓,总不会是将他杀了。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上官鎏这次要拿来开刷的人是他挚爱的妹妹。 当马车终于停下,孟娇芸已经在摇摇晃晃之中睡着在孟鹤棠的怀中,孟鹤棠暗喜不已,正好避免了让妹妹看到他不堪的一面。 正欲将妹妹轻轻放在车内,自己再随上官鎏下车,没想那已经下车的上官鎏突然从窗口出现,朝里大声呵斥:“还睡!快把她弄醒了!” 睡梦中的小娇芸登时吓得身体剧烈一蹦,哇地大哭起来。 孟鹤棠心疼之极,忙将她抱起来哄,没想到那上官鎏又一改凶恶,笑呵呵道:“哈哈哈,这小不点儿这么胆小哇?伯伯声音是大了点儿,可不是凶你,别哭了,啊!”然后自己先走远了:“鹤棠,快来,带你妹妹到这儿来,她看了准就不哭了。” 小娇芸却极是惧怕,趴在哥哥胸膛一抽一搭地说:“我不去!哥哥,我不去!” “没事儿。”孟鹤棠细声安慰她,在她冒着冷汗的额上亲了亲,给她掐去颊上的眼泪:“有哥哥在,哥哥一定保护你。” 可当孟鹤棠下车看到他们身处山顶,几步之外便是陡峭的悬崖,原本安定的心头也不由发毛。 妹妹发现他们站的地方那么高,吓得再度哇哇大哭,一直紧紧抱着孟鹤棠的脖子不敢动弹。 孟鹤棠能感觉到妹妹是真的害怕极了,原本柔软的小身躯,此时是绷地极其僵硬,哭声更是从未有过的声嘶力竭,把他的心都给哭疼了。 “真是吵死了!”上官鎏不耐烦地大骂,然后奇怪地瞅着脸色微微发白的孟鹤棠:“诶?鹤棠,你不是最讨厌哭闹的小孩吗?上次你二姨娘的女儿玖儿只哭了一下子,就被你一顿臭骂……” “唔……”孟鹤棠状似没有听他说什么,一脸苍白地望着悬崖外面,惧怕地往后退缩:“爹……这里好高,我害怕……”他抱着妹妹踉踉跄跄往马车躲去:“我们、我们还是走吧,我不喜欢这里……我不喜欢……” 上官鎏不可能因为这样便放过他,嗤地笑了出来:“怪不得你妹妹那么胆小,原来是你这哥哥带的坏头!”说着,就忽然大步过去,将孟鹤棠怀中的小人儿用力地一把抱了过来:“让我来哄哄她!” 在看到上官鎏抱着妹妹缓步走向悬崖,妹妹发出惊恐无比的尖锐哭声,圆白小手直冲他这边奋力伸着:“哥哥——!我要哥哥——!”孟鹤棠突然就动了杀心,稚嫩的眼睛凝满了仇恨的血丝,瞪着上官鎏的背影,想要将他推出悬崖。 可是这个想法只是一瞬之间,因为他想到,上官鎏出门的时候,特意找了个身手极好的侍卫做车夫,而他们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知道他们是去了哪里。 他是有备而来! 此时他抱着妹妹站在悬崖边,应当就是对他的考验。 此时他若推他下去,妹妹也会随上官鎏一起死,而车夫必出手杀他,或立即将上官鎏救起,再顺手将妹妹杀掉。 除非孟鹤棠能快他们一步地将他们一起结果了,并让妹妹从他们手中安全救出,否则,就算将他们杀了,也绝对保不住妹妹,而且,也会致孟家走入更深的万劫不复。 而上官鎏又特意挑的一个光秃秃的山顶,没有任何藏身之处,只怕师父他们离这里还有段距离,在速度上面,肯定是赢不了上官鎏和车夫。 孟鹤棠牙齿几乎都要咬碎了。 “你妹妹如此胆小是太少出门,太少到野外了,这可不好啊……诶,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能让你妹妹不哭了!” 上官鎏一脸和蔼地回头,然而那双眼,却是阴森寒冷,毫无笑意。 “让你妹妹玩一次滚山坡……她就会喜欢这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孟鹤堂对妹妹是真的兄妹情哈,别想歪了。对女主的感情产生过程,下一章会有讲。 【公告】从今日开始,日更五千+,定时每晚12点左右更,偶尔会加更,每周休息一次,小可爱可以放心大胆地追文了! 第49章 番外二妹妹滚山坡 上官鎏一脸和蔼地回头,然而那双眼,却是阴森寒冷,毫无笑意。 “让你妹妹玩一次滚山坡……她就会喜欢这儿了。” 孟鹤棠瘦削的身躯抽了一抽。 他惊恐地冲他嘶吼,然而,这只在他内心里的自己,他的脸上是呆滞的蠢样。 “什么是……滚山坡?” “哼……”上官鎏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发笑,那笑声说有多瘆人就有多瘆人:“连滚山坡都不知道——”他忽然就将孟娇芸举起,朝三步之外的悬崖扬了扬,作势要扔下去的样子:“就是像球一样从山坡上滚下去啊。”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上官鎏的眼睛一直都放在孟鹤棠身上,发现他毫无反应的时候感到有些失望,心想,难道是还不够逼真,不够狠? 其实孟鹤棠全身心都在紧绷的状态,他已经做好了上官鎏将妹妹扔下去的心理准备,想着他真这么做,他也会不顾一切跳出去抱住妹妹。 这时小娇芸已哭到无法呼吸的状态,整张圆/溜溜的小脸涨成了紫绀色,发出的哭声也极为刺耳,朝孟鹤棠伸直的短圆藕臂抽搐般抖动着。 “这小不点!”上官鎏嫌恶地瞪着孟娇芸,在孟鹤棠大睁不敢眨动的目光下,倏地将她放到了地上:“去去去,去你哥那儿!”孟娇芸却站不稳,一下子软倒在地。 “哎!这地上脏睡不得!快起来!”孟鹤棠不耐烦地跺脚斥妹妹,见她就是张大嘴哇哇地哭就是不起身,便没好气地走过去:“就知道撒娇要抱!”动作粗鲁地把她搂到怀里:“好了!不许哭!往后不许在地上睡,要睡到车上睡!”说着脚就往后一转,朝后面不远的马车走去。 然而才迈出一步,一只巨大而有力的手迅速从后伸过来,稳稳抓住了他细瘦的肩膀。 “去哪儿啊?”上官鎏阴恻恻的声音从后幽幽传来:“还没玩滚山坡呢……”一边说,一边将孟鹤棠的身体扳回来。 “来……听爹的……”上官鎏双手掐着孟鹤棠两侧的肩膀,推着他往悬崖外走,直推到了边缘,只要稍稍抬抬腿便会掉下去的程度了,才摁住他,让他停下来。 “把妹妹从这里推出去……”上官鎏一字一顿说道:“让她像球一样,咕噜咕噜地往下直滚……你妹妹就不会哭,会开心地笑了……” 看着远处辽阔而遥远的山林,孟鹤棠的头像被一把刀从太阳穴处贯穿了过去,一抽一抽窒息地疼,苍白僵硬的嘴说不出一个字,半阖的双眼凝起了泪珠。 他知道他应该快点回应他,用呆呆的蠢蠢的声音。 可是他真的做不到。 此时的他已像没了心的人,感觉不到一点点心跳。 他忽然发现,其实这件事有个很简单的方法可以立刻解决。 就是自己死掉就好了。 他真后悔,他早该让自己死掉,这样就省了那么多麻烦,爹娘,还有芸芸,就不会挨这样的苦楚了,师父也不用总为他东奔西跑。 孟鹤棠弯腰探头,朝半步之外的悬崖下方,极目望去,眼眶上的泪珠也随之滴落,深深坠去,消失无影。 看着孟鹤棠弯腰往下看,久久凝滞不动的背影,上官鎏嗤笑出声。 “怎么……你不是经常跑跑跳跳,再高的地方跳下来都毫发无损的嘛,妹妹她肯定也会毫发无损的!还是,哼哼……你孟鹤棠再也假装不下去……” 孟鹤棠徒然就将他妹妹抛了出去。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迟疑,甚至还朝外高声呼叫。 “妹——妹——滚——山——坡——喽——!” 声音之高亢,生生直刺入上官鎏的耳膜,嗡一声,眦目欲裂。 他看到荡到了空中的小女娃,那双小手如翅膀般无意识地挥动着,苍白圆脸上凝聚着透骨的惊恐。 眨眼都来不及,小身影就往下一闪而去。虽然看不见她下坠,可耳边却能听见她尖锐哭声在随着下坠越来越远,而孟鹤棠的身躯,也随之慢慢弯下去,似在欣赏他妹妹掉下去的姿态。 接着那哭声徒然一止,像被人硬生生地掐断一样,突然间就没了声息,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一片静谧。 而弯腰看下面的孟鹤棠,好似下面有什么很好看的东西,把他所有注意力都吸引住,久久凝滞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股阴寒从上官鎏的尾椎骨直蹿上他的心头,抓着孟鹤棠肩膀的手,如被烫到般倏然抽走,踉跄地向后退开两步,方才还阴狠盯着孟鹤棠,此时眼神却是惊恐混乱。 “你……你看什么看那么入迷?你知道自己干、干了什么吗!” “知道啊,不是帮妹妹滚山坡吗?”孟鹤棠声音如常清朗,缓缓回过头来,呆呆愣愣地看着上官鎏,咧牙一笑:“妹妹真的不哭了,看来是真的很好玩……” 看着那森森白牙,以及无神涣散的大眼睛,上官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正不知说什么好,孟鹤棠忽然道。 “我也想玩一次,可以吗?” 上官鎏嘴唇抖了抖,正想说不可以,那孟鹤棠已回转了身,毫不犹豫地往外跳了下去,动作比方才还要迅速干脆,还没看清什么,纤瘦的身影倏然就消失在崖上。 “喂你——!” 上官鎏惊恐大叫,忙跑到悬崖边往下,发现从这里看根本看不到底,视线被下方一块崖壁上凸出的大石挡住了,看不到任何人,也没有看到任何血腥画面。 “快来!”上官鎏立马叫来一直待在后头的车夫:“下去看看伤的重不重!不管怎么样都要带上来!” 那车夫看到下面这般高峻陡峭,宽大威严的脸上顿时面无人色,支支吾吾地直往后缩:“这、这叫小的怎么下去啊……” “人家小孩都跳下去了!你肯定也能下去!”上官鎏急地声音都变调了:“快啊!人命关天!你要不下去,我让你全家陪葬!” 可不管他怎么威胁,怎么踢打,车夫都不肯跳下去,最后只好两人一同从山路上下去底下,寻找孟鹤棠和他妹妹。 然而,他们两人还没走到悬崖下方,经过一条浅浅的山涧时,忽然瞥见水中蹲着个小孩,定睛一看,正是孟鹤棠。 他背对着这边,差不多下半个身体都蹲在了水中,从后面看,能看出他刚刚狠狠摔了跤,或从山坡上滚下来,浑身脏泥乱草,肩膀处的衣服被擦破,露出一片擦伤渗血的痕迹,头上的发髻也歪了,乌发微乱地垂在肩侧。 而他怀中显然还抱着个人,从后面看,只看到一双没有穿鞋的脏脚丫,小小圆圆的,正软软地垂在孟鹤棠身外。 他抱着这个失去了鞋子的小婴孩,念念有词地不知在洗着什么,从他身下淌过去的溪水掺杂着刺目的红。 上官鎏有些不敢过去,用力将车夫推了过去。 车夫也极不愿,但又不能不从,只好缩身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轻声喊:“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孟鹤棠缓缓就回过了头。 他额头处有一片面积挺大的擦伤,有血从上面渗流到了颊上,除此之外看起来没其他伤。 可他看起来却是没有了三魂七魄的空壳,双瞳涣散无光,脸上交错着脏乱未干的泪痕,那模样,比他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显得痴傻呆滞,再寻不到一丝一毫神采。 车夫看着这丧地比阴曹地府的鬼还要瘆人的脸,浑身打了个寒战,都不敢走太近,隔得远远地幽幽问他:“您,您在这做什么啊……小姐她还好吗?” 他失血的嘴唇微微地张了张,声音里含着迷茫无助。 “妹妹出了好多汗……整个头发都湿了,我怕被娘亲责备,所以给她洗洗……”他说着说着,眼泪便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声音也变得哽咽破碎:“可是……不管怎么洗,她的头发还是那么脏……” 出汗?车夫和上官鎏听到他说妹妹只是出了汗,几乎喜出望。 难道妹妹她没有受伤? 两人也顾不得溪水会弄湿衣服,忙不迭提着袍子快步过去看,这一看,只听“啊——!”地惨叫,两个高大的男人竟像抽了骨头似的,踉跄跌进了水中。 只见孟鹤棠托抱着一个没有了半边脑袋的小女娃,小女娃的脸已扭曲变形,看不清原本的面貌。 而她那还剩一半的脑袋更是一片血肉模糊,不住地有什么粘稠物从里流淌,顺着长发缓缓滴进水中。 他们吓地发软无法站起,而孟鹤棠却熟视无睹,回过头去,继续耐心地给他怀中的人舀水冲洗头部,嘴里念念有词。 “芸芸乖,哥哥洗干净了,就漂亮了,待会儿回去,娘亲就不会责备了……” 上官鎏虽然被吓的够呛,但毕竟阴损事干得也不少了,没两下便冷静下来,很快意识到,这个孟鹤棠是真的废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必须和他撇清关系,不然,他现在的官职可就不保了。 他的祖母本就对上次他跑到孟府去打杀而生了气,这回祖母要得知孟家小姐被他害死,那她老人家以后都不会兜着他了! 他深吸口气走过去,来到孟鹤棠身旁,一脸凝重地对孟鹤棠说:“鹤棠,你妹妹她受了重伤!你看,她都昏迷不醒了。” 孟鹤棠猛地吸了口气,一脸惊慌地看着腿上残缺的人儿:“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爹!刚才她还好好的,玩滚山坡玩的可开心了……” “肯定刚才她自己把自己磕到了!”上官鎏一脸无奈心痛:“或者是你推得太大力了,害得妹妹昏迷不醒。” 孟鹤棠听了,哇地就哭了出来:“不是我!我没有大力推她,我只是轻轻地推了一下!”然后焦急地抓住上官鎏的衣服,沾满了血和不明粘/液的手一下子就将上官鎏洁净的衣袍糊地肮脏不堪:“爹你要给我做主啊!不关我事啊!不然娘亲要责备我了!” “我、我给你做主!你你先把手放了……给我放了!” 上官鎏艰难地将自己的衣袖抽回,深吸口气地迅速镇定自己:“你听爹说,记住爹说的话!你妹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 他睁大了眼,狠狠看着孟鹤棠黑洞无光的眼睛,咬牙一字一顿道:“记住了吗,你妹妹,她是自己贪玩摔下去的!和你还有和我,都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要是小心脏看疼了,我给你摸摸……猜猜孟鹤棠为何真的把妹妹扔出去? 第二更在今晚11点前发! 小可爱千万别以为放完番外就结局了,后面还有大型追妻火葬场要上! 感谢在2020-02-18 22:41:52 ̄2020-02-19 15:0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茫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番外三他不能说的秘密 就这样,上官鎏带着一身血腥臭气的孟鹤棠,以及一具残缺的女童尸体回了上官府。 康氏见到出去时还粉团般可人的女儿变成了一具又湿又脏的残尸,顿时崩溃,在上官府内呼天抢地。 她指骂上官鎏目无王法,歹毒无比,把她的儿子抢走弄傻了不够,唯一的女儿又在他手上不明不白地死了,丢回一具残尸给他们孟家,她现在就去都城告御状,不管他手上究竟抓着他孟家什么把柄,她就是拼了这条命都要让他血债血偿! 然而没想到,孟鹤棠自己跑过去对康氏大声道:“娘亲!不是爹把妹妹弄死的,是妹妹自己贪玩滚山坡摔死的!” 康氏绝望地指着痴蠢不懂是非黑白的亲儿子,大嚎三声,昏了过去。 虽说孟鹤棠会帮自己说话这一点让上官鎏松了口气,但是也让他更加笃定这孟鹤棠做不得儿子,他已经失去了人性,留着这种人在家里,迟早会出大事。 想到这两年,为了得到这个孟鹤棠,家里鸡飞狗跳,最后什么好都没得到,最后还惹了一身腥,顿时茅塞顿开,亲手写下了与孟鹤棠断离养子养父的契约公文,到府衙找有权威的人做证明人,并当面签字画押了,他便立即着人将康氏与孟鹤棠,还有一副装着小女尸体的棺材,一并连夜送回了崇延。 当上官家的马车将人和棺材放下,呆头呆脑的孟鹤棠站在孟府门前,看着马车避瘟似的掉头就走,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他才慢慢地走近孟府大门。 随着大门缓缓关上,越朝里走,他的脚步也越发变快,发红的双眼凝了泪,颤抖的嘴唇欣喜若狂地呼喊。 “芸芸——!” 他冲进后院花园,看到了花团锦簇之中,师父吴闫真与康氏正在交谈,身边还有两个女仆,其中一个女仆怀里正抱着一个软软趴在其肩上的小人儿。 “芸芸!”孟鹤棠箭一样迫不及待地扑过去,拉下女仆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她怀里,半耷拉着眼浅眠的人儿抱了过来。 “少爷……” 抱小娇芸的女仆似乎不太愿意把小娇芸交给孟鹤棠,神色满是担忧,身旁的吴闫真轻拍了拍她,朝她摇头,她才闭上嘴恭敬地退到一边。 得知儿子夫人回来的孟均急急忙忙赶来,见到这画面也是吓了一跳,走过来经过吴闫真的时候,用担忧的眼神与吴闫真略显凝重的目光对视了一下。 孟鹤棠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他全身心都在妹妹这里,一抱到身上,就发现妹妹轻了许多,再看她的脸,才几日不见,那包子似的鼓鼓圆脸就已经没了,脸颊是从未有过的瘦削,深陷的眼窝透着明显病色。 但是不论如何,人终究是保住了。 回想起那天在悬崖上,他绝望地起了自杀的念头,想带着妹妹跳下去,一死了之,弯身看下去的时候,蓦地看到师父与同门兄弟的身影。他瞬间明白师父是让他将妹妹抛下去,他们会把人接住。 那悬崖当真极高,他们虽然分散在树梢上,和陡峭的崖壁上,可是,那山壁乱石奇多,妹妹那么小那么软,就是一点点碰撞,都会手脚骨折,内脏震裂。 然而他没的选了,他只能是放手一搏,于是他尽量把妹妹抛远些,并大声喊叫提醒下面的兄弟。见他们果真接住了妹妹,才松口气跟着跳下去。 跳下去的时候,他因为精神几度绷紧放松,整个人已频临昏倒,根本无法对付这峭壁,于是下落到一半的时候,他徒然失去了意识,直接倒在坡上,滚了下去,身上的伤便是这样得来。 好在吴闫真猜到他会跟着跳下来,早在悬崖中间等着,见他竟滚下来,迅速飞身救人,才没发生严重的摔伤。 吴闫真将他唤醒,告诉他妹妹无事,只是吓昏了,已让二师兄冯四余带走救治,让放下心来了。接着他将一具穿着妹妹衣服,没了半个脑袋的女童尸体交给他,说这是刚才来的路上遇到的刚下葬的童尸,让孟鹤棠好好利用,吓唬吓唬上官鎏,争取让他因此事彻底放弃你们孟家。 孟鹤棠听从师父的指引,在山涧吓倒上官鎏,再与他娘亲康氏联手演了出他没人性的戏码,让他对自己的疯癫再无半点怀疑。 如今历经万难,终于归于安定,孟鹤棠抱着妹妹甜软有温度的小身子,只感到无比的幸福,湿润的眼眶里含着丝丝甜蜜。 这是他用命保下了的妹妹,他发誓,没人可以再伤害他的妹妹。 身旁的吴闫真思虑了一下,走近两步:“鹤棠,为师有事和你谈。” 孟鹤棠正要望向师父,然后发现怀中的小团子似乎醒了,在他臂上软软地扭着身子,他便有些不舍得移开眼睛了:“好,师父稍等片刻……” 然后,怀中的小脑袋歪了歪,缓缓睁眼看向了他。 孟鹤棠本不想扰了这份安静的幸福,见她抬头看自己,便冲她温柔一笑:“芸芸,哥哥回来……” 然而没想到,小娇芸刚听见哥哥两个字,双目蓦然大睁,发出凄厉的尖叫,吓得孟鹤棠狠狠一抖,心像没了一样:“芸芸?你……你怎么了……” 可小娇芸根本不听他的话,就是不停挣扎哭喊,很快她的脸如无法呼吸般变成紫绀色。 这个场景为何那么熟悉。 孟鹤棠浑身颤抖地耐心哄着小娇芸,身旁有大人伸手过来要将她抱走,被他嘶声吼退:“走开!!”然后再转向妹妹,苍白地一遍遍告诉她。 “芸芸你看看我,我是哥哥啊……你不记得我了吗?你最爱的哥哥啊……” 她却挣扎地像有恶鬼要吃她:“我不要!!我不要哥哥!!” 这句话如同一把刀,深深插入孟鹤棠的心,将他的心剖地鲜血淋漓。 他不能置信地睁着猩红的眼,看着别人将她抱走。而小娇芸一离开孟鹤棠,立刻就停止了挣扎,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将自己埋在那人怀中,剧烈地抽着噎,却一动不敢动。 就像那天,面对要伤害她的上官鎏,她也是这般死死抱着他,害怕他将她丢掉。 孟鹤棠瘦削的小身躯软软跪倒在地,嘶声痛哭了出来。 他明白了妹妹为何会变成这样了。 因为在她最恐惧,最需要他紧紧抱住她不放的时候,他把她丢下了。 把她远远地,丢向了可怕的深渊。 她美好而纯白的世界已经被他毁灭。他在她的世界里,已经变成和上官鎏一样的恶魔。 “芸芸……我是哥哥啊……你看看我……我是哥哥啊……” 不论他如何哭喊,如何哀求,妹妹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孟娇芸因那件事精神上受到了严重摧残,整日精神恍惚,不肯下地,又不吃不喝,不管谁来了,她都不爱搭理,最害怕的便是听见哥哥两个字,听见哥哥的声音。 艰难地熬了几个月,她身体变得极坏,连最爱吃的包子,也吃一次吐一次。 在她弥留的时候,所有人都围坐在她身旁,孟鹤棠戴着一个小猫的面具挤进来,握住她只剩一张皮的小手,对她哑声喊“喵……”,没想竟让很久都不曾睁过眼的小娇芸睁开了眼,朝这个小猫面具甜甜地笑了,然下一瞬,她的嘴角便松了下去,乌黑大眼中的光,如烛火,被风轻轻带走了。 原本妹妹要是好好活着,孟鹤棠可能会忘记对上官家的仇恨,然而妹妹没了,孟鹤棠便重新拾起了复仇的计划,完全变了个人,对自己无比的狠,跟在师父身边苦练武术与障眼法,短短两年,才十二岁,便拥有了极高强的武技。 本想一直跟着师父学到十五岁再回家,没想到师父有一天突然留下一张纸条,说他要归隐三年,要去做一些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情,让河家班所有兄弟姐妹自己照顾自己,低调行事,待三年后再聚首。 于是他便回了崇延,到自家开的上山书院念书了。 因他天资聪颖,几乎没怎么在学堂正经念书,要他扮傻子都轻松过让他在学堂里摇头晃脑地诵诗。 所以人家在上堂,他则是到外面溜达,或躲起来睡懒觉。父亲孟均自然早就不干涉他的自由,表面上与他扮成严父劣子罢了。 然而,其实对孟鹤棠来说,他已经慢慢地忘了他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如今的他习惯了戴各种面具,纨绔也好,桀骜也罢,都能收放自如,不露半点破绽。就算面对他的爹娘,他似乎也戴着一个不一样的面具。 只因他极度缺乏安全感,觉得自己若不留一手,说不定有一天就会被人逼到悬崖。 但是,对他最近认识的一个小妞,似乎不需要那么多啰嗦的防备…… 懒懒躺在草棚子闭目养神的孟鹤棠,想起那人,嘴角就忍俊不禁地勾了笑,喉咙也不由溢出那人的名字。 不能怪他,实在是她的名字太可爱,想忘都忘不掉。 虽然他闭着眼睛,但是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那个小妞如临大敌的圆脸蛋,甚至耳边也已经响起她奶声奶气的声音,略恼地对他说“不行,那是我的包子。” 每次想起她,他的心情便会格外的好。 他是自妹妹之外,第二个让他感到不由想把自己所有的温柔都交出去的人。 但是,他不能说,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因为,他怕别人逼他把她扔出悬崖。就算是救回来了,她也不再是从前的她。 “少爷……?”一把软糯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从外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缓缓睁眼,一个圆滚的小身影背着夕阳爬了进来。 他眯起眼,习惯性地将视线投在她的圆脸蛋上。 因为他很想在上面咬一口。 感觉到他的注视,那张圆脸蛋便浮出两团漂亮的红团,圆圆小嘴也随即一弯:“太阳晒屁股了,您还在睡呢?”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是新卷啦!想看甜甜甜还是虐男主啊? ·感谢在2020-02-19 15:07:17 ̄2020-02-19 23:5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茫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有生酒铺 相传从前的崇延城西,是富人们扎堆玩乐的地方,到处秦楼楚馆,茶馆酒楼。为了吸引顾客,每一座阁楼都建的极是美观雅致。 可自从不知哪一任知府想不开,认为城西这一片太伤风败俗,走在街上都是熏天的酒肉臭气,觉得要是来点绿意中和中和,风气便不那么坏了。 于是下令城西每家每户门前屋内都必须种植柳树,城西的人们得知也没有反对,顿时掀起植柳风潮。大户人家还专挑大棵的种,觉着吃肉喝酒玩乐之余又能对柳吟诗,也是一桩美事。 然而过了几年后,他们肠子都悔青了,因为从春季到初夏这几个月时间里,柳树上便会不停飘出一茬茬白色绒毛状的柳絮,随风在空中飘来荡去,把这里的人一个个逼地不敢出门,咳嗽喷嚏声连天,到处都能看到鼻肿眼红挠痒的人。 最可怕的是春雨过后,到处挂满了像鼻涕一样的东西,把雅致的阁楼亭台弄的邋遢不堪,谁见了都要嫌恶地摇头,极为影响生意。 富人们见此处变成这鬼样,自然就不来了,玩乐的地方又不是只有他城西,于是没两年的功夫,秦楼楚馆倒闭,茶馆酒楼搬家,人去楼空,已不复往日的繁盛热闹,只剩下一些没处去的人家无奈守着这片地。 那位知府为了及时止损,当即把这一区的房屋贱卖给当地富绅贵人们,而钟静的父亲,当时就趁此揽下大片阁楼院落,闲置着日后可做资产变卖。 然后钟静就和他爹拿了一个院子的钥匙,带着唐来音一行人来到了一座三进式的宅子。 看着这碧瓦朱甍,雕梁画栋的阁楼亭台,一行人都看呆了眼。 “我和你们说,这个宅子之前是前朝一个侯爷为了在此处与他外室好好享乐建起的,后面朝廷更替,那侯爷跑了,那外室就在大门侧边修了个铺子,做了两年买卖,后面生意难做,便把这儿卖掉了。你们可以看看那间铺子,利用起来做点什么小买卖。从大门进来,穿过这小花园就是两栋阁楼。之前下面一层是戏台,我已着人给你们改为厅堂,寝室在二楼,房间数量有四个,足够你们三口人住……” 婆婆推了推钟静:“我们四口人!” 钟静回头瞧了瞧坐在轮椅上腿伤还未痊愈的唐来音。 她正和唐幼一仰着脸吃惊地看院子里那棵快要高过阁楼的大柳树。 钟静嘴唇微勾,缓缓回身:“有一口不在这儿住。” 婆婆会意一笑:“那可太好了。”揶揄看向唐来音:“那就没人打扰新婚的小两口了!” “谁说的?”唐来音恼红了脸,让唐幼一把自己推过去,将那两人左右一瞪:“谁敢把我和小乖拆散,我就和他有不共戴天的仇!” 虽然已经含泪看着她的侄女和冯川拜堂成亲了,但唐来音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钟静故意忽视唐来音杀人的目光,叹了口气:“好吧,从今日起,这儿就是我们一家五口住的地方了。” 就这般,唐幼一开始了她的婚后生活。 当初她答应了婆婆好好做她儿媳,她便是打算真要将这个身份做好。 勤奋持家,侍奉婆母姑姑,伺候丈夫,样样做的十全十美,不曾有一丝的怠慢。 这是她舍弃伤害了那个人,换来的安宁日子。当初舍弃地有多狠,她就要越努力地把日子过好了,让自己相信自己没有做错。 除了偶尔钟静提起曾在上山书院念书的日子,冯川提起教他许多大道理的兄弟,姑姑提起河家班的江湖轶事,她会失神胸闷之外,她几乎没想起过他。 她坚信,他也定是放下了,并且过得很好。 果然,三年后的一天,钟静欢喜地带回了两个与他有关的消息。 一是孟保廉那一脉的族人洗清了谋逆冤屈,不必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只是,三代内不可参与科考,不得进入朝堂,只能从事农,工,商行业。 二是上官一族被皇帝亲自制裁了。 听说就是孟均与其他受到过上官族人迫害的人收集了上官仗着老祖母是皇帝奶娘,欺行霸市,明目张胆收受贿赂,卖官贩爵等证据,通过朝廷命官递交给的皇帝。 面对那数之不尽的证据,皇帝怒火攻心,当即让大理寺查办上官一族上下,发现这些证据竟然无一作假,上官一族真把自己当成第二个皇帝。 于是上官一族被连根拔起,在朝为官乖的罢官贬职,罪恶滔天的直接砍头抄家流放到西北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归乡。上官鎏便是判了流放。 “我听说,上官绾直接就死在了途中。”钟静半倚在柜台边,看着站在里面执笔记账的唐来音道。 唐来音低着头冷哼:“恶有恶报,死不足惜。那她丈夫呢?” 钟静蹙眉想了想:“应该也跟着去了吧。他还能去哪儿?三年前被河家班打得半身不遂,口不能言,一辈子都离不开人伺候的,他不跟着去,难不成等死?” 唐来音高兴地抬起头:“呵!他不管是去哪儿都活不久了!”瞥到柜子边掠过的一个端着酒坛的人,忙喊道:“幼一!你听见了吗?上官一家被流放了!” “啊?什么事?”匆匆走过的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桃腮朱唇,花容月貌,声音甜软,正是已为□□三年的唐幼一。 她没工夫停下来和他们聊天,有几个客人正等着她把预订的酒拿出来。 每次这样一连来几个客人的时候,她都不敢分神,因为她怕拿错了酒,这种糊涂事虽只犯过一次,但也被客人骂的够呛。 见唐幼一在铺前忙碌没空搭理他们,唐来音只好待会儿再和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这林非献活的也够久了,上官鎏当时看他瘫了,又丢了官职,就想把他踹出上官府,让女儿把他休了,是上官绾以死相逼才把他留住。结果,留住了瘫子,肚子里的孩子又没了。我看,现在她也不在了,那上官鎏到了西北,也不会对林非献手软……” “姑姑!”这时,唐幼一朝他们喊:“这位客官要两斤高粱酒,帮我装一下,我这儿走不开。” 要高粱酒的是一名驼背的中年男子,他家住城南,经营着油铺子,却几乎每天都要跑来他们铺上买酒,为的就是来瞧几眼这铺子里的小寡妇,和她唠上两句,想着慢慢变成老主顾了,兴许能尝点甜头,她倒好,竟愈发忽视他,常常把他打发给铺里另一位凶神恶煞的婆娘,或者一位嘴巴阴损的公子爷。 “哟!”这不,那位公子爷已经扭身朝他过来了。“这不是昨日那位抬不动两斤酒,说要在我们铺子里歇歇,等家仆过来帮忙的油掌柜嘛!今儿又见到您实在是太高兴了!” 他眉眼含着谄媚,说的话却是阴阳怪气,显然是在讽刺他来买酒是别有意图,让来买酒的和路过的人听了不由发笑。 那男子扯着僵硬的嘴角:“什么抬不动,我、我是脚受伤了,你试试脚受伤了抬酒走到城南!” 他这一解释,更是引得大伙哈哈大笑,他既知抬不动走不了,却在隔日又孤身前来,岂不是告诉大家他的确藏着心思吗。 “啧啧啧……” 钟静单手举着装好的高粱酒,哗哗地从里飞身而出,身手敏捷地落在铺子外面,而掌中的酒坛子安然无恙,毫无泼洒,众人见此都惊呆地鼓掌赞叹。 他走到一脸畏惧的油掌柜身边,倾身凑到他的耳边,低道:“不必如此,油掌柜……不就是想瞅瞅美女嘛,大方承认便是,反正,你也只能是瞅瞅……”说到这里,他声音忽然变狠:“要是敢动其他念头,你这腿就真要伤了……” 说完,便故意一把将酒坛临空抛向面无人色的男子怀中,吓得男子赶紧一把抱住,也不管酒洒到了身上,拔腿就往外直跑。 唐来音发现那人没给钱,正要撸袖子冲出去,一人影忽然比她更快一步地冲了出去,随即,一把尖锐凶悍的喊叫突然响起:“王八蛋!” 是唐幼一叉着腰,横眉竖眼地在冲那人大叫:“你没付钱!” 唐来音和钟静都吃了一惊,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她凶悍骂人,居然还凶得像模像样。 那男子很快就抖着身子跑回来,将一串钱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唐幼一伸来的手中,才一溜烟地跑了。 唐幼一一见那人走了,凶巴巴的脸顿时又恢复了平常的温柔,冲呆怔的唐来音钟静一笑:“差点让人吃了霸王酒!” 见这酒铺里一个两个都不是好惹的,那些和油掌柜一样觊觎小寡妇美色的客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再不敢放肆地把目光往她身上放,笑呵呵地拿了酒递了钱便走了。 见一下子清静了,忙到额头微微冒汗的唐幼一终于可以缓一口气,抬袖擦了擦流到了颊上的汗:“你们看着,我去里面忙活了。” 看着侄女那张因出汗而更为娇艳若滴的容貌,以及那用暗色衣裙严严包裹也难掩其曼妙曲线的身姿,唐来音暗叹,自从冯川死了,婆婆走了,她稳重坚强了许多,而且还会凶人了,说明她是真的决心把酒铺子好好做下去。 冯川是在两个月前死的。 那时唐来音早已认可了冯川是侄女的丈夫,相信冯川会好好待她,于是接受了钟静的求婚,随钟静见了家人,并准备秋天成婚。 没想冯川忽然在一个清晨离开了他们。 他走的毫无预兆,唐幼一见一向比自己早起的他,竟一反常态不起床,以为他病了,伸手一摸,触手的冰冷僵硬。 竟是在夜里已经没了。 大家都非常伤心,不知为何从不生病的他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们,难过没能在他临死前好好与这个淳朴善良的大孩子道别。 哭的最凶的是唐幼一,跪在灵堂忏悔,一直对躺在棺材里的冯川说对不起,她不够好,不够爱他。 然而没想到,最疼他的婆婆却十分平静,含泪安慰唐幼一,说他并不怪她,他本就是以孩子的灵魂喜欢着你们每一个人。她还告诉他们,她早就算到他福薄短寿,能快乐地活到现在,又娶过妻,已算非常圆满,下辈子肯定能投个好胎,我们应该替他感到高兴。 安葬好冯川,婆婆与他们辞行,说要去过她自己的日子了,就这么骑马绝尘而去。 钟静唐来音向唐幼一提议关掉酒铺,让她随他们住到钟府。 唐幼一拒绝了,说开酒铺子是爹娘的夙愿,所以起了“有生”这样的酒铺名,虽然很艰难,但她想为了爹娘,坚持坚持。 钟静唐来音听了十分支持,商量把婚事暂搁,陪她一起做好酒铺子。 唐来音是不舍得让乖侄女孤身一人。 钟静则担心她这么个漂亮寡妇守这么个酒铺子,会有数不清的大灰狼扑过来。 唐幼一怎会不知他们的担忧,自己亦是担心被人欺负,从前有冯川哥坐镇都有胆大包天的人调戏她。所以她舍弃了漂亮的衣裳,学着做个凶婆子,让别人不敢随意欺负。 她要快点强大起来,让他们两人好放心地去过自己的日子。 天黑了,唐幼一收铺关门,唐来音计算这一日赚的银钱:“今日收入一百零九文,净赚……五十六文……”唐来音与钟静面面相觑,都为这低到不行的收入感到焦心。 生意比从前差了许多,因为客人们喜欢的小寡妇最近没那么漂亮,也没那么温柔了。 “比昨日多了十文!”在栓门的唐幼一高兴道:“待会儿我烧个好菜,咱们三人一起好好喝一顿!” “诶!这个好!”唐来音立马响应:“烧个糖醋鱼吧,你做这个最好吃了!” “别别!”听到喝一顿,钟静就感到头皮发麻:“吃饭就吃饭,酒就算了。” “为何?”唐幼一不高兴地撅起圆嘟嘟的小嘴巴:“都好多天没喝了……我天天闻着酒香馋的直流口水……” “我说不喝就不喝。”钟静瞪她一眼,然后一副事态严重的样子对也瞪着他的唐来音道:“我是不想隔壁邻居以为我们家关着疯婆子……” “你才疯婆子!”唐来音一把推开钟静的脸:“小乖!姑姑陪你喝!” 唐幼一高兴地笑眯了眼,见钟静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便道:“姑父,你也一起喝嘛!少了姑父,我和姑姑也喝不开心啊。” 这一声姑父简直是救命仙丹,钟静立马扬眉吐气地挺直了身子,在满脸娇羞的唐来音捶打下,一脸威风凛凛地大喝一声:“喝!” 结果,钟静口中的疯婆子变成了他自己,坐在花园亭台上,一边敲碗一边嚎明天你就要嫁给我啦,明天你就要嫁给我啦,喝得半醉的唐来音羞愤地一把捂住他的嘴,骂他疯婆子。 没想到钟静一把搂过她就亲,直把唐来音亲弯了腰。 一旁的唐幼一自觉地换了个方向,让自己的视野朝向另一边没人的地方,手撑腮地给自己倒酒。 素手捻杯,轻轻搁在了潮湿的朱唇上,上唇微微浸入冰凉的琼液之中。 她呆呆地看着石桌对面空空的位子,略显醉意的眸子渐渐布上一层迷离水雾,似坠入了什么让她无法自拔的甜美回忆,久久无法回神。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会讲这个宅子的一个很特别的秘密……还有新邻居来了 ̄ ̄ 第52章 喜宴上的意外来客 自从幽州回到崇延,唐幼一便开始喜欢饮酒。 不饮不知道,一饮发现她酒量奇好,就连饮酒无数的唐来音都自愧不如,不管她喝多少,都是微醺的状态,常常他们都喝趴了,她还清醒的很。 所以钟静最怕和她喝酒,因为醉的人总是他们,他们醉后的丑态全都被她看尽,丢人的很。 比如现在,他把唐来音亲地几乎昏过去了,蓦地瞥到唐幼一原来还坐在那里,吓得两人赶忙坐直身,唐来音还心慌慌地摸衣襟扣子,就怕被钟静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了。 钟静尴尬地咳了两声:“幼一,还没吃完呢?” “吃完了。”唐幼一笑眯眯转过身来,对他们脸上的窘迫似无所觉:“我有事儿想和你们说。” 唐来音坐过去:“小乖想说什么?” 唐幼一认真望着姑姑:“我刚刚想,既然我在铺子里总会招来坏蛋,那我们不如请个帮工看铺子,我到里面酿酒记账,坏人就欺负不到我了,而您和姑父……”她意有所指地瞅了瞅他们俩:“也可以放心成亲啦。” 唐来音钟静闻言不由感动,明白她在努力让自己独立,脱离他们的保护,而且在为他们着想。唐来音拉过唐幼一的手,紧紧握住:“好,我们支持你。” “还有一件事。”唐幼一又道:“我们铺子太大了,空余的地方我想利用起来,隔开做其他买卖。” “嗯……”钟静赞同的点头:“你有什么想法?” “我发现这一带没有卖琴棋书画类的店铺。” “真的?”唐来音不能置信:“居然没人卖乐器?”因为她几乎精通所有声乐器物,觉得大家应该也和她一样喜欢声乐:“小乖想卖什么?” 唐幼一兴奋道:“我想卖笛子和书!” 之前跟姑姑学会了做笛子,最近无事的时候总觉得手痒,书则是因为她喜欢话本,每晚都要看个一本才肯睡,若是自己开,也就享之不尽了。 “笛子没问题,但是想做书的生意就要慎重了……”钟静蹙眉道:“搬搬抬抬不说,重要是种类数量要多,不然根本没人来买。想要书多,便要跟许多出版书册的人打好交道,不然你找不着好书……你一个姑娘干实在太累。” 唐幼一听了俏脸一惧:“竟如此难……”她确实干不来交际。 “嗯,换文房四宝吧,这是消耗物,不愁没人买。” 于是很快,“有生酒铺”旁边又开了间“有生雅物”,并请了一老一少两个帮工。 年长的叫红叔,是姑姑带来的人,曾在幽州卧云楼里弹琴卖唱,负责看雅物铺子。 年少的叫陈书枫,是钟静府内下人的儿子,一直在府内做门卫,钟静见他性格热忱嘴会说,最重要是吃苦能干,还会点拳脚功夫,便问他愿不愿意去给他小姨子看酒铺,他嘴一咧,星眸闪烁:“愿意!” 可当唐幼一看到他那明媚照人的笑容,神色出现了犹豫:“……小兄弟十六岁啊?” “这么嫩?”一旁的唐来音吃惊地扫了扫陈书枫身上鼓鼓的腱子肉,发觉他脸也挺好看,笑起来明眸皓齿的,给人亲切憨实的印象,挺适合做门面,就是人不高,只高侄女半个头。不过,照他这岁数还会长。 见唐幼一似乎不满意自己,陈书枫心里咯噔一下,清朗的少年嗓音顿时充满了焦急。 “请小姐给小的一次机会!什么活儿我都能干,而且小的会招呼人,小时候跟着我伯伯走街串巷卖糖糕,没有人不喜欢我的!” 钟静对他积极推荐自己感到很满意,也帮着说话:“年纪是小点儿,不过人是很懂事的,他爹在我家是三十年的老长工,但试无妨。” 姑父带来的人她一万个放心,只是…… 唐幼一不动声色扫了眼他卷翘的羽睫,以及似晶石般漆亮的墨瞳,朱唇抿了抿,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掌柜的,来三斤杜康!” 这时,酒铺子有人来买酒,唐幼一见是生客,忙不迭要过去,陈书枫忽然快她一步迎上去,热情地向客人打招呼。 “客官早啊!要三斤杜康是吗?您稍候,小的现在给您装!是要瓷瓶装还是瓦罐装?相差三文钱。嗐,当然是瓷瓶装的好,干净结实,上面还描着一朵金色的兰花,多好看!您喝完了酒还可以用来玩投壶!瓦罐好就好在便宜,才二文,比肉包子还便宜,就是没瓷的结实,要瓷的是吗?好嘞!装好了,一共十八文!” 唐幼一三人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不仅因为他居然知道她这里物品是怎么卖的,还如此能说会道,一个装酒的器物都能让他说出花来。 他收了钱送了客后,转身便跑到唐幼一面前,羞涩地将钱币递给唐幼一:“小姐,给您。” 唐幼一向他微笑颔首:“谢谢,比我会做买卖多了。” 陈书枫正想又趁此推荐自己,旁边高大的钟静一把搂过他的肩膀,难以置信地问他:“你怎么知道这里杜康多少钱?还连瓷瓶五文瓦罐两文都知?说!是不是偷偷来过这儿?” 陈书枫挠挠头,一脸无辜道:“二少爷误会小的了,上次您叫小的过来帮忙搬东西,刚巧小姐在招呼客人,小的就无意听到了……” 众人闻言,对他的好记性竖起了大拇指,唐幼一也被他打动:“书枫,你留下吧,好好看店,我不会亏待你的。” 看着唐幼一终于向自己绽开真挚的笑容,陈书枫激动地脸一红,深深鞠躬:“谢小姐赏识信任!小的不会让您失望的!” 就这样,陈书枫留了下来。 红叔家就在附近,不必宿在这里,陈书枫一直住在钟府,可钟府在城东,走路要小半个时辰,于是唐幼一便让他宿在她家了。 钟静唐来音对此也很赞同,毕竟一个寡妇住那么大的房子,万一有贼人进来,肯定要人财两空,多个人在身边,还是安全些。 “书枫,你的房间在这栋阁楼的二楼。”唐幼一端着烛灯带陈书枫上了院子左侧的阁楼,来到之前婆婆住的房间:“上楼第一间房就是你的房间。” 陈书枫手上也端着个烛灯,走进去一看,不能置信地张圆了嘴:“这么大,都是我住吗……” 唐幼一笑着说当然,交代完所有事宜,临下楼的时候,她又转过身来。 “另一栋楼楼上是我的寝室,若无我的允许,不可上来。” 陈书枫看着她平淡的面容上,那双寂静地似能望进他心里的眼眸,不由一阵畏惧,忙点点头:“小的记住了。” 唐幼一端着烛火慢慢回了自己的阁楼,走入最里面的一间卧室,关上门,放下手中烛火后又点亮了两盏,好令屋内不那么昏暗。 其实这个房间不是她和冯川住的那间,之前那间很大,比陈书枫那间还大。自从冯川走了之后,她受不了那么大那么空,便搬进里面的小房。 那座大房,总让她想起冯川。想起要不是她和他分床睡,她定能早点发现他的异样,说不定他不会就这样走了。 当时,她认为自己罪不可赦,在婆婆要离开的前一晚,她泣不成声地跪在婆婆面前,坦白成亲三年以来,她没有好好尽到妻子的责任,与冯川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因为她只把冯川当成哥哥般的亲人,对他毫无男女之情,而冯川对她亦是如此。他们曾试过相拥一整晚,他始终如孩子般单纯,身体毫无反应。 唐幼一以为婆婆会恨她,没想到她把她扶起来,然后从脸上扯下来一张皮,露出一张充满了狡黠笑意的俊脸,用清朗的男声对她说:“不是你的错,他本就是个五岁的孩子!”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婆婆真实身份是名道士,已经在三年前遁入了空门,真名叫冯四余。 而冯川也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偶然间遇到的一只五岁的孤魂。 这个孤魂被毒咒困住无法投胎,不想灰飞烟灭,只能靠附在尸体里,然后用法术催生,在人间做些好事,以此积攒功德。 而冯四余算到自己与他命中有一段羁绊,便全身心地为这只可怜的孤魂寻找与他生辰八字契合的尸体。没想到找来找去,只找到一具三十几岁的粗壮男尸。为了不引人怀疑,冯四余只好扮成他的老母亲,而他则是个智力低下的人。 所以,冯川会突然死去,并不是得病,也不是她唐幼一没照料好,是他的功德已经圆满了,毒咒解除,投胎去了。 唐幼一当时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可是看着他那张光滑过自己的俊脸,还有他收放自如变化多端的声音,又不得不信。 冯四余告诉唐幼一,她现在自由了,不必再担心有什么大难。还告诉她,当年那个蓝脸人其实是孟鹤棠。 唐幼一一脸平静,说她知道。冯四余吃惊,有些不能置信。 “我没告诉你是觉得你割舍不下他,不愿跟冯川走……没想到,居然是你亲手把三师弟推开的……” “是。” “为何?” 唐幼一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我觉得……他命里没我会活得更潇洒,我命里没他,也会过得更安宁。” 冯四余默默听着,心里感触颇深。他也曾经为爱沉沦癫狂,最后也是两败俱伤。相爱不如相忘于江湖这个道理,他不比别人明白的少。 所以他当时在酒庄刚见到孟鹤棠所扮演的周逢川时,便算出他将要被爱恨情仇折磨地痛不欲生,所以他走过去和孟鹤棠说:三师弟,那女的你千万别碰,碰了你准要后悔。 孟鹤棠一向与他不合,自然不会听信他的劝告,而且,当时他已经不能自拔,冷冷回了他一句:我这人还没尝过什么叫后悔。 冯四余见他如此夸口,嗤笑:好,待后悔了来这儿找我,我有药帮你解除痛苦。 他也不知道这软心肠的唐幼一是怎么做到将孟鹤棠伤得哭着来找他拿后悔药。 而且,据他所知,他后面把一整罐都吃了…… 冯四余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似乎是个罪人,硬生生拆散他们俩,于是把孟鹤棠当时吃了清除记忆的药告诉了唐幼一,嘱咐她,日后若是见到他,发现他不认得她了,不要奇怪。 至于他能不能再记起来,得看他吃药的当时,对她的恨有深。 越深,越不可能恢复记忆,或恢复了,也可能只会继续地恨。 带着这些纷乱的思绪,唐幼一脱下衣裙,准备享受一天当中,她最喜欢的事情。 一双洁白的脚丫缓缓走到一面挂着一幅巨大山水画的墙前,在墙缝边摸出一条绳子,用力一拉,山水画便徐徐往上卷起,露出了一面晶莹剔透的,巨大的晶石块。 一双细白如藕的手抬起按在了晶石墙边的一个位置上,用力一推,晶石块便轰隆隆转动,转出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她拿起一盏烛灯,深吸口气收腹缩/胸,侧身而过。 双脚刚踏入那边,地砖刺骨的冷便从脚心处传上身,令她不由打了个寒战,柔、软浑欲an的r房在橘黄的烛火照耀下颤动摇晃了一下。 她抱着身子,将烛火放到角落一张台子上,然后快步走向晶石门正前方,那座人工造的温泉池,忙不迭跨进去,将全身泡在了那氤氲着薄薄水雾的温水之中。 是钟静告诉他们,这个宅子背靠着一个人工温泉房。 他们家后面的那座大院子,曾是秦楼楚馆,以人工温泉而扬名在外。生意难做后,老鸨弃院而去后,被一位花天酒地的纨绔公子买下。被侯爷弃在这个宅子的女子,很快就与这位公子勾搭上。 那位公子有窥/视/癖,所以把墙给打穿了,做成了可以活动打开的透明晶石墙,以此满足他的癖好。 当大家知道了这件事,吓得想要离开这个邪恶的宅子,钟静哈哈大笑,说大家尽可放心,那边大院子也是他的,他不会让人住到那里去,更不会让人知道这个秘密。 而且他早做了手脚,已经把那面墙的机关换成了只能从这边推开,还在那边刷了一种特别的涂料,那边的人就算把眼睛看瞎了,都看不出那墙是透明的晶石。 唐来音问他,那为何只涂了那面,这面不涂?而且为何那边有光的时候,从他们家这边能看到那边的影像? 他说,因为那种涂料太稀罕了,他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调制到一些,所以先把那面先涂了,这面先用壁画给盖住。 钟静不会告诉别人,其实是因为他想和唐来音试试这充满情趣的晶石墙。 一开始大家都无法接受,到了后面,大家都排队轮着去泡温泉,反正没人知道,当然能享受便享受了。 待铺子里的事平顺了,钟静与唐来音的婚事便提上来了。 八月十五那天早上,钟府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来到了唐府,喜娘将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背出了大门,唐幼一抹着泪眼跟出来,看着姑姑弯身入了喜轿。 随着吆喝声响起,队伍又浩浩荡荡地从唐府门前缓缓而去。 “小姐,我们也去吧。”身旁的陈书枫轻声道:“您还没去过钟府呢,我带您逛逛。” 唐幼一点点头,用手帕拭去泪水:“好,我要看看姑姑的家。” 钟静父亲是当地屈指一数的富商,子嗣却单薄,除了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外,再没有其他兄弟姐妹。这位哥哥钟良是商州巡抚,全家的骄傲。二公子钟静从小体弱多病,每次算命都是早夭短寿,能活到如今这般健康强壮,对钟家上下来说是个奇迹,所以对他的管教与期望没哥哥那么多。 原本钟静说要娶比他大七岁的女人进家门,他们是反对的,然而一看那女子丰润的身子,又慢慢默许了,因为他们对钟静的期望也就是替钟家开枝散叶。 钟府二公子的大喜日子,宴席自然要盛大无比,钟府也不知是派发了多少帖子,吃喜酒的人是络绎不绝,到了晚上宴席都进行到一半了,还不停有人拿帖子进门,把门口迎客收帖的仆人累的是够呛。 终于,门外不再有人走进来,仆人正要趁此尿遁,外面忽然传来男子沉冷的声音。 “有人吗?” 仆人龇牙咧嘴地忍着尿意转回来,瞥见来人身着华贵的月白菱纹织袍,嘶地抽了口气,春光满面地迎过去。 “有人有人!欢迎欢迎!请大人……”见他面若冷玉,剔透无暇,五官俊朗如刻,是个公子爷,忙又改口:“请公子出示帖子。” 来人薄唇轻掀,声音徐徐无波。 “没有。敝人是你家二公子的同门,你去问问他便知。” 仆人不敢怠慢:“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今日是姑姑的大喜日子,一生人仅此一次,作为她娘家人,唐幼一自然不能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丢姑姑的脸。 早在半月前她便去成衣店定制了件奢华的翡翠烟罗绮云裙。穿给姑姑看的时候,姑姑几乎是两眼放光。 可看了两眼后,又说这样式有点老气,适合二十岁以上的妇人,而她才十八,又长得娃娃脸,更适合烟染朦胧的纱裙,当即要拉着她去成衣店买,被她一口回绝。 她也喜欢烟染纱裙,尤其是桃粉色的。 上辈子,有个人看出她喜欢又不敢穿,便悄悄给她买下。可是,她穿着他买的裙子,在他的目光下被人凌/辱,最后在他面前咬舌自尽。 她不会让自己再穿那种裙子。 她想让自己穿得成熟稳重些。 可她的身型实在太惹人注意,坐在宴席之中,唐幼一只是稍微喝多了两杯,周围的人便开始窃窃私语,嗤笑她一个寡妇喝这么多酒,不就是等着男人上门怜爱吗。 唐幼一暗叹口气,感到无趣,又不能去喜房看姑姑,只能是回家了。 她抬头向四周望了望,寻找钟静的身影。 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姑父方才已敬完了酒,或许是去姑姑那儿了。 找不到姑父,但是瞧见了门外角落站着的人,即朝那人招了招手。 那人正是陈书枫,小姐身边就带了他一个人,所以他不敢离她太远,一直在外面等候。见她朝自己招手,当即快步进来,眉眼低顺地微微俯下身:“小姐,您找我?” 虽说这陈书枫方方面面都令人满意,唐幼一对其却不冷不热,保持足够距离,现在有几百双眼睛看着她,言行举止更是尤为注意。 她侧着脸淡淡问他:“吃过了吗?” “吃过了。” “可看见我姑父?” “方才我见他急急忙忙去了外头,如今还没回来。” 外头?唐幼一闻言便起了身:“走吧,去找我姑父说一声,我们便回去。” 陈书枫跟着她走出门,从背后扫见她颊色艳丽,眉眼微醺,心不由砰砰直跳。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说,要不要让那位意外的来客,见识见识肉一的魅力? 第53章 六年不见 走在灯火通明,雕梁画栋的廊道上,唐幼一发现自己今晚居然有些不胜酒力,身体软绵绵的,视线也有点飘,这廊道上又充斥着酒肉灰尘混合的浊气,闻着实为难受。 应是昨晚没睡的缘故吧。 从昨天上午开始,为了让姑姑的婚礼毫无纰漏,唐幼一一直忙前忙后打点着,闲下来就陪在姑姑房里与她说话,天不亮又陪她梳妆穿喜服,进行一系列上轿前繁琐冗长的婚礼程序。 待安定坐下吃晚宴,唐幼一才发觉自己已是疲惫不堪,敬完酒后就想回去漱洗,睡个大懒觉。 可这钟府真是大啊,弯弯绕绕,高高低低,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头。 唐幼一走累了,正想靠廊道木栏上歇歇,迎面走来两个喝得醉醺醺,嬉笑推搡的男宾客。 这两人远远就看见了这位身段曼妙,容色绝佳的女子,一左一右想上前搭讪。唐幼一对这种色胚子是极为敏感,一眼就看出他们的意图,正想对其投以怒脸,后面的陈书枫就快步过来挡到了她面前。 “两位大人,酒席厅往这边走,左拐穿过溪水桥便到了。” 陈书枫健壮的身板将娇小的唐幼一挡地严严实实,谦和地朝那两人鞠身做请的动作,维护的意思不言而喻,然又给足了面子,搭好台阶给他们下。 那两人见此也不好怎么样,只能讪讪而去。 陈书枫回身看小姐有没有吓坏,却见她笑意盈盈,一脸赞许:“书枫有两下子嘛。” 陈书枫羞涩挠头:“这是小的本份。” “别叫自己小的。”唐幼一也是奴婢出身,看不得别人那么卑微。 “奴才明白。”陈书枫恭敬颔首。 唐幼一愣了愣,蓦地抬帕失笑。 陈书枫不明地抬头,便看到了唐幼一含笑的翦水秋瞳,发出的笑声如泉水叮咚,悦耳动听。 陈书枫迅速垂下视线,但脸颊已是辣红一片,放在身侧的手不由悄悄揪住裤缝。 笑完便接着走:“走吧。”可看着那漫无尽头的蜿蜒廊道,还有不停从身旁走过的人,投到她身上的肆无忌惮的目光,唐幼一有些吃不消:“还有多远?” “这是西院,大门在南院,需一刻钟吧。” 唐幼一轻叹:“方才进来怎么不觉得远……姑父在哪儿呢,怎么都见不着他。” 陈书枫看出她不喜欢走在这么多的视线里,眼珠子一转,走前两步:“小姐,我知道从这儿出去有一条较僻静的路,而且能经过一片木芙蓉。木芙蓉您喜欢吗?现在开的正好呢。” “木芙蓉……”唐幼一心动的缓下脚步。实在是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但又有些顾虑:“远吗。” “不远,就在这边花园的荷塘边上,从那边去大门也很近。” “嗯……带路吧。” 说起那位不知哪儿去了的新郎官钟静,原本敬完酒已有些醉醺醺,就准备入洞房和新娘子共度良/宵,哪知忽然来了个仆从通报,外面有个自称他同门的公子来贺喜。 钟静一听那人名字,当下酒就醒了,火急火燎地向外直奔而去。 他几乎是不敢相信,从长长的廊道上奔向大门时,就迫不及待远远注意那人到底是不是他想见的那一个。 只见那人侧身负手静候于门外,可看见他的身躯线条挺拔而遒劲,气质却是清冷如寒竹,散发一种不易接近的气场。 钟静已六年不见他。 从前他身形偏瘦,苍白慵懒,一副被掏空的模样,而此人不论身高还是体型都好上太多,这么远远看,还真有些不敢断定是他想见的那个人。 待终于走近了,那人朝他转过脸来,入目的这张瘦削俊脸上,那双疏冷黝黑的眼眸,即与记忆中那人的眼眸重叠在了一起。 这一瞬间,钟静不由热泪盈眶,比刚才与唐来音拜堂时还要激动,一边大步过去,一边喉头发颤地大呼。 “鹤棠!” 臂膀大张就要拥过去,没想那人却无情横掌一挡:“去。”还一脸嫌弃瞥他:“臭烘烘的,别凑那么近。”嗓音沉沉,满是成熟男子的味道。 钟静毫不在乎他的冷漠,睁着泪汪汪的眼睛凝视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又似哽在喉咙无法说出,最后终于给他骂了出来。 “你他娘的真无情!六年那么长,居然一封信都不给我写!” 看着钟静那生离死别似的样子,那人冷峻自持的脸终于被逗得忍俊不禁,笑得是明眸皓齿,好似冰雪融化一般,明媚柔和许多,与印象中那个嬉笑怒骂的孟鹤棠又更像了。 虽然他知道那个他是伪装出来的。 “婆婆妈妈的,都做人丈夫了,该成熟些了。”说着,从身后递出一个长型锦盒:“给,匆忙备的,礼轻勿怪。” 钟静眼湿湿接过抱住,一把拉起他的手就往里走:“走!今晚我要和你一醉方休!” 孟鹤棠一听醉字,当即抗拒地想抽回手,却发觉他手劲儿大的出奇:“就两杯,你的新娘子还在等你呢。” “我新娘子要知道是你,她准第一个……”这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顿住脚步,回头望住孟鹤棠。 “你知我新娘子是谁吗?” 孟鹤棠:“不知。”蹙眉瞥了瞥自己被他抓得紧紧的手,不适地试图抽出:“先放手。” 钟静闻言,非但不放,还抓得更紧了,瞪他道:“你……你是刚刚才知我成亲?那这贺礼!难道是在旁边的杂铺子里买的?” “没错。”孟鹤棠终于将自己的手扯了出来,一边捋顺被他扯皱的衣袖,一边向他递了个烦躁的眼神:“以后少碰我!” 他最烦就是被人拉手。 钟静如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样望着他:“你不是来吃我喜酒的,是为其他事来找我的?” 孟鹤棠眼神闪过复杂,冷道:“我确有急事,不能久坐,贺礼是少了点,明日我着人送到府上,我来就想问问你……” “孟鹤棠,你以为我要你贺礼才惦记你?”钟静一脸受伤地指他:“六年前被你无情抛弃,如今我大喜日子又跑来伤害我!枉我刚才还想给你个惊喜,带你见个人……” 这话听着,很难让人不怀疑他和这位英俊公子发生过叫人倒抽口冷气的纠葛。 孟鹤棠无奈地睨着他。以前就领教过钟静的感性和粘人,粘的他是束手无策,没想过了六年还是老样子。这对一向淡漠果决处事的孟鹤棠来说头疼无比。 “得了。”孟鹤棠投降:“我向你赔罪,今晚听你的,要喝酒是吧?成,今晚谁下桌谁是孙子。” 钟静听到这句话,终于好受一些:“这还差不多!走!今晚你别想出我钟府大门!” 说着又要拉他的手,被孟鹤棠迅速避开,把手背到身后:“拉什么,我自会走!” 想不透这世上怎么总有那么多爱拉别人手的人。 瞅着孟鹤棠那嫌恶不自在的模样,钟静暗暗一笑,这孟鹤棠真一点没变。 还是和从前那般表面冷情,内心柔软,永远不为自己着想辩护的人。 他知道孟鹤棠是真的刚到崇延,因为每日他会打听孟鹤棠的去向,昨日还听说他在百里外的烟台,而今却一身华服,装扮得体地带着贺礼站在他钟府门外,说明他是知道自己今日成婚,并用心准备了。当然,也是真有急事,不然不会这么晚才来。 他习惯在人前表现地冷情,让你与他别那么亲近。 从前看不透他为何这般,后面知道了些他的事迹后方明白,这是因为他缺乏安全感,还有隐约对自身的轻视。 按他上辈子在现代的心理学术语来讲,就是有自虐倾向。 他觉得对自己好的人都会遭殃,或者让对方失望,他就该孤独一人,所以不和任何人建立深层关系,保持足够的距离。 实际内心柔软敏感之极。 钟静打心底心疼他,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人了,他肯定要用尽手段留住他。所以他故意死乞白赖,说一大堆肉麻的话。因为只要说肉麻的话他就会投降。 钟静带着他往院里走去。 “你一个人回来的吗?” “还有些弟兄。” “怎么不带他们一起来?” “他们粗野惯了,不习惯这种场合。” “吴班主来了吗?” “来了,今日前来,便是受我师父所托。” “什么事?” “想到我二师兄的住处找一样东西。” 钟静脚下一滞:“二师兄?哪位二师兄?” 孟鹤棠显得有些意外:“你不认识他?” 钟静想了想,摇摇头,迎面抓住一个下人:“上些酒菜到里边的清荷亭。” 然后带着孟鹤棠离开廊道,拐入漆黑的庭园小道,穿过一座假山,来到了一座建于荷塘边,用金丝楠木筑成的小亭台。亭台的匾额上书着“清荷亭”三字,亭内梁上垂挂着一盏贴着双喜字样的大红灯笼。 钟静今晚喝了许多酒,此时已有些疲倦,一下子靠坐在亭栏长椅上:“我真不认识你那位二师兄。” 孟鹤棠慢条斯理地背手入亭,撩裾坐到石桌旁的圆石凳上,一举一动落拓而从容,望之叫人赏心悦目。 他似乎被亭外的荷塘吸引,坐下的时候视线已经淡淡地投了出去。大红灯笼黯淡的红光从上而下薄薄地将他笼罩,将他的五官线条照得更为利落英气,瘦长的脸立体到刚刚好,每一个角度都有一种不一样的美感,就算身为男人的钟静,也被他的气质与美貌吸引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我师父说三年前他带着他儿子跟着你回到这里。”孟鹤棠转回脸淡道。 钟静一脸讶异。三年前?带着他儿子?跟着我回来?难不成是…… “你说的二师兄难道是……”钟静一脸不能置信:“难道是婆婆?” 孟鹤棠不置可否,道:“我这位二师兄,擅长易容装扮。” 钟静恍然大悟:“天啊!” 如果婆婆真是个男的,那他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这时,小道上奔来一个人影:“二少爷!”是一位婢女,神色焦急:“二少爷,二少夫人她……”见有外人在,婢女忙又凑到他耳边低语。 钟静听了当即脸色微变,斥道:“你们怎么伺候的!”回身对孟鹤棠说:“鹤棠,你先坐坐,我去去就回。”然后对那位婢女道:“你去催催酒菜怎么还没上来,还有,抬两个绢灯来。”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快步往一个方向走了。 这一处离宴席厅有段距离,只剩孟鹤棠一人之后,四周一下子变得寂静,除了虫鸣蛙叫,没有任何人声。 不,有人在那边。 孟鹤棠凝神一听,眉头微蹙,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他缓缓扭头,向那边结地如一面墙的青藤望去。 那青藤是蔷薇花藤,如今不是蔷薇花开的季节,却做了别人野/合的好去处。 声音其实很小,且几乎没有动静,但是,身为习武之人,耳力比常人敏锐,这一处又如此安静,一下子便能听出异样。 他咳嗽了两声。 那边的人不知是进行到关键时刻,还是要和孟鹤棠比谁声音大,愈发卖力喘起来,听着似有不进行到底决不罢休的意思。 这种时候,他若还发出声响,那就是他的不懂事了,虽然他对此并无太多的了解。于是他无奈起身,走出亭台往假山那边行去。 唐幼一跟着陈书枫穿过一片错落有致的花圃,来到了一片寂静安宁的荷塘。 现在已是秋天,荷花早已谢去,只留一些半枯的荷叶蔫蔫地斜躺在湖水之上。倒是那倒映在湖面的薄云银月,让人有种身在云巅,凌空漂浮的错觉。 看着这样的美景,唐幼一有些挪不动脚了,静立湖边,有些出神。 “小姐。” 陈书枫清朗的少年嗓音把她唤醒,她愣愣转头,撞上了一双含水星眸。 真像。 只是转瞬之间,唐幼一就淡淡移开了视线。 或许是因为从未醉过,她认为自己很淡定,其实此时的她已属半醉酒的状态。 神态呆懵,眉眼迷离,一举一动徐徐的慵懒,在夜色的照耀下,就像一个迷路的仙女一般,可爱柔美地让人不忍伤害。 陈书枫甚至觉得自己多看两眼都是罪过,垂着视线支支吾吾:“木、木芙蓉在假山那……小姐过去看吗?” 唐幼一点点头,发出一声细细柔柔的好。 然后继续跟在陈书枫后面往那片假山而去。 这时,他们听见一阵呼叫从荷塘的另一边传来。 “二少爷!” 两人定睛往那边看去,看到了一座建在湖边的亭台,上面挂着一盏大红灯笼,亭内坐着三两个人。 “姑父原来在这儿。”唐幼一醉眼迷离,其实看不清那么远,只模糊看到有人在亭中:“我们过去吧。” “咦?”陈书枫顿住脚步,努力凝视那边:“……我看到二少爷往那边走了。” “又走了?”唐幼一一脸苦恼。 陈书枫知她非常疲倦,这一路过来,她都不知道打了几个哈欠了,必是想要快些回家休息。于是他眼珠子一转,道:“我跑过去把二少爷叫来吧?二少爷若走不开我便和他说声我们走了,让他不必担心,好吗?” 唐幼一觉得这法子好,反正她是追不动了:“好。那我在这儿等你?” 陈书枫往那边亭子看了看,发现那里已没有人了,便道:“小姐到那边的清荷亭歇着等我吧,我会尽快回来。” 唐幼一对他的细心周到非常受用,微笑颔首:“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诶嘿 ̄猜猜他们俩,谁先看到谁? 注意哦,钟静和姑姑都不知道三年前那个蓝脸人就是孟鹤棠,更不知道周逢川这人的存在。所以他们是六年没见他了。而孟鹤棠他究竟有没失忆,会慢慢揭晓。 第54章 好心反惹一身烧 看着陈书枫的身影消失在蜿蜒小路上,唐幼一扭头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又竖起耳朵细细聆听了周围有没有什么人声。 直到确定四周没人了,才松下神色,一直都挺得直直的背脊也放松地驼了下来,张嘴发出了一声长叹:“好累……” 醉酒加犯困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她许久不曾这般疲惫。看着那天上的云朵,就想抱一抱。看着那绿茵茵的草地,就想躺下来。 在人前她常常提醒自己不可表现得那么幼稚,提醒自己已不非孩子,而是妇人,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娇气,脆弱。 现四下无人,又黑漆漆的,她不想再端着,想让紧绷的自己放松放松。 这么一放松,方才的烦闷很快就消散了,慢慢闻到了草汁花叶的芬芳,荷塘的蛙叫声也变得可爱,夜风拂在微微涨热的脸上,丝丝的凉,舒服无比。 走着走着,来到了假山附近,陈书枫所说,种了一大片木芙蓉的地方。 她见过木芙蓉花朵,却没见过一整棵的木芙蓉,不知是它们到底长什么模样,想着只要是长着大朵大朵的木芙蓉花便是了吧。 可是此时的她醉眼朦胧,此处植物种类繁多,有树有草,有高有低的,她像个陀螺一样在其中穿来绕去,就是没瞧见像木芙蓉那样层层叠叠,艳丽非常的花朵。 她耐着性子认真寻找,没有发现不远处的那座假山上,有个人已注意她良久。 孟鹤棠原本站在假山上鸟瞰夜色里的荷塘,享受着独处的自在,不想,一个女子从荷塘那边闯进了他的视线。 瞧了一眼孟鹤棠便断定,此人是来吃喜酒的宾客。她步伐轻徐,显然是喝了点酒。视线一直投在荷塘里,自然是第一次来钟府的人才会这般被吸引。 孟鹤棠无意和任何人发生牵扯。他脚下的假山有屋子那么高,一般人想不到会有人站在上面。而这人又半醉的状态,更不可能看见他。 只要他安安静静呆着,让那人看完荷塘月色,此处会再次属于他一人。 所以只在开头远远扫了那女子一眼后,便收了目光,没再理会。 然而,当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扭身朝这边走来,还锲而不舍地在这片草丛花圃间绕来穿去的,甚至有往假山这边过来的趋势,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这人是蝴蝶精还是苍蝇精,怎么那么烦人。 他皱眉瞥眼过去,一张被淡淡月华笼罩的娇靥落入了他的视线。 她的脸型圆润而修长,微翘的下巴圆溜饱满,让人不由想起鲜美多汁的肉饺子,诱人想张嘴尝一口。 她似乎遇上了什么麻烦,眉眼衔着淡淡的焦虑,丰润小嘴轻抿,不时又苦恼地撅起蠕动一下,黑暗也掩不去她神色的失落。 偏生她的姿态又是慵懒的,举手投足是浑然天成的柔媚,配上她发愁的面容,令其看着甚是娇憨迷人。 孟鹤棠的视线放在她身上,墨色的眼瞳却是无波,容色亦是寂静,叫人看不出他什么心思。 那娉婷身姿终于绕到了假山这边,来到了他脚下的那片花墙前。 他等着她如方才那样绕着这个假山转圈。 然而当她的视线触上假山,她却顿住了脚步,望住面前这座庞大而高耸的假山,怔愣住了。 孟鹤棠背着手,居高临下看着她。虽然她一动不动,可他却觉得下一瞬她会朝上望过来。 孟鹤棠皱眉,薄唇微抿,莫名感到烦躁。 和一丝他不会承认的紧张。 然而她没有抬头望上去,也没有绕着假山转,而是转过身,往外走去。 见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孟鹤棠疑惑地低头瞅了瞅脚下陡峭嶙峋的灰色假山石。 这假山……很无趣? 这时,他听见了她说话了,声音细软地像幼稚的小孩。 “木芙蓉到底在哪儿呢……” 孟鹤棠眉头一挑。原来是在找木芙蓉…… 这时,那娉婷女子像瞧见了什么,提裙往假山另一边的一片灌木小跑而去。 那片灌木上挂着一朵朵硕大如碗的粉白花朵,重重地向外弯垂探出来,一阵风吹过,花朵带着枝条在风中上下晃动。 “找到你了。” 显然她是真高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到她那张侧向这边的小脸,咧出了欢喜的笑容。 他看着她伸手捧起一朵开地最大最红的,凑近了细看。 然后,他看到她把花贴上了她的嘴唇。 那两片丰润潮湿的嘴唇,就这样,无声地没入了那层层叠叠的柔软花瓣之中。 孟鹤棠那双寡淡无波的眼眸,倏然一凝。 她在……吻花? 几乎是转瞬之间,她就将花从脸上拿开,一声轻叹随即传来:“这么好看,居然一点都不香……” 孟鹤棠神色微愕。原来是闻花香,不是他以为的……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她拈着花,眉头紧锁地努力想着:“艳曲旋……旋什么可听,秋花种……”骚耳挠腮地回忆着:“……秋花种了还未香?” 孟鹤棠一脸嫌弃地看着她那副想破脑子装文雅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地一笑,无声嘀咕:“是‘艳曲旋教皆可听,秋花虽种未能香’,什么秋花种了还未香……不会就不会,厚着脸皮非强拗……” 话说的好似极瞧不起,嘴角却忍不住地上扬,喉咙也忍不住滚动想发出笑声。 唯有眼睛还是乖乖受他控制,早就瞥到一侧不去看那人。 或许也知自己这么强拗不好,那人略恼地叹了口气:“要是能像男子那般到书堂念书……” 孟鹤棠撇着头淡淡听着,听着那声音渐行渐远,脸上的笑意早就消退,恢复平日的清冷寡淡。 待彻底听不见了,他才抬头看向那片木芙蓉灌木丛,果然,那娉婷身影已消失不见。 终于走了。 孟鹤棠远远望着那片随风孤孤单单地摇晃的累累粉花,望着曾被她那双手捧起,然后凑近深嗅的那一朵。 搁在他紧窄的腰身身后的那只大手,缓缓紧握摩挲。 这时,他像想起了什么暗吸了口气,迅速转头往那边的蔷薇青藤望去。 垂眸踌躇了一下,觉得还是不太放心,于是迅速踏掠过去,一边轻盈地踩着灌木树梢跳跃,一边凝目搜寻人影。 可不知是她已经走了,还是他没看清楚,他在四周找了两遍,没找不到她人。 除了青藤周围还没找。 难道是撞破人家偷情,被那两个人抓住捂了嘴要灭口? 这极有可能,看她那模样就是个脑子不灵光的。 他想也没想,直接就往那结地像一道墙似的青藤上掠去,轻轻落在了腾顶上方。 凝目往里一看,便看到两个不/着/一缕的男女正相贴着……大汗淋漓地推着磨。 孟鹤棠所站的位置,刚好在下面那名男子位置的正上方。于是,孟鹤棠刚落脚,便一眼看到那男子扶着女子狂/放推磨的画面,对他们战斗相搏的部位,以及所用的力气,节奏点是一目了然。 虽然孟鹤棠还是个雏儿,这画面委实刺/激,但是他一向心思沉稳不易被左右,而且他又不是故意要看的,他是以要打架的心态过来的,所以一瞧见这两人战斗正酣,毫无威胁力,也没掐着谁的脖子,他便迅速将视线往一侧移开。 这不说明那个不灵光的走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到那边草丛有动静,迅速投眼过去,便看到一个双手捂嘴地躲在灌木丛后面,吃惊瞪着他的人。 正是那个让他好找的女人。 哼,果然在这里,要不是他眼神犀利,也发现不了她躲在那…… 她躲在那干什么? 难道是为了偷看? 孟鹤棠无比震惊,难以置信地瞪住她。 然后发现她也同样以惊世骇俗,无法置信的目光回瞪着自己。那双眼分明在说:天啊,为了偷看您也太拼了。 孟鹤棠身一僵,发觉自己的举动的确像在偷看,而且还嚣张地站在人家头顶上,以最佳的方位大大咧咧地看。 所以,她以为他是特意来看人野/合的大y贼? 意识到这一点,孟鹤棠浑身似着了火,羞耻到想立刻把在场的人都杀掉灭口的冲动。 问题是,凭什么是他要杀人灭口,他根本是无辜的!要去考虑杀人灭口的y贼应该是那个让他白担心一场的女人! 要不是她躲在这里偷看,他会站在这儿被她误会吗?! 终于捋顺这一切的孟鹤棠已怒火冲天,脸色极为难看,牙齿咬得是咯咯直响。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好心反惹一身sao。 利目朝她一瞥,发现她已猫身出去,逃跑的意思不言而喻。 孟鹤棠胸口窒闷,岂会让她就这么便宜逃走,正要飞身过去抓住她,狠狠收拾一顿,教她好好做人,青藤下忽然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啊” “谁、是谁?!” 孟鹤棠很想一刀将这没事跑这儿野/合的两人结果了泄愤。可转念一想,此处是钟静的府邸,人家又在大婚,揪着这两人不放的话,不管孰对孰错,钟府的脸面都会丢尽了。逐朝他们怒喝一声:“滚!”然后飞身掠向那个女人逃走的方向。 刚看到她提裙踉跄跑进树丛小道里,那小道上同时就来了好几个仆人,有两个是上酒菜的,有一个则迎向那个女人。 孟鹤棠迅速收了脚风落在地面,看着那个仆人被落荒而逃的她一把拉起跑入幽/深的小道里面,很快消失不见。 孟鹤棠一脸阴沉地盯着她离开的那条路,心中的怒火仍在熊熊燃烧。 布好了酒菜,那两个仆人走下亭台弯身道:“孟少爷,这是二少爷命我们上的酒菜,二少爷交代让您先用,他稍后便到。” 他扬扬手他们退了下去,这时,他看到有一块软物躺在那条小道的角落里。缓步过去,弯腰拾起。 一块竹青色的丝帕。 展开一看,绣着几朵随风飘扬的雏菊。 侧边角落竖着绣了三个字:小花花。 这时,一股幽幽甜香从帕上飘出,似有若无地萦绕在他的鼻间。 很快,他放下了丝帕,将它塞入了袖口,然后缓步走回了亭台,继续等待钟静。 他寥寥将视线投向外面的荷塘,然而又像什么都没看,眼眸半阖,墨黑的眼瞳暗沉无光。 唐幼一拉着陈书枫好不容易跑到灯火通明的廊道上,回头看没人追来,才大松口气地停下来喘口气。 “小姐,是不是遇上坏人了?”陈书枫看她脸色发白,惊惶不安的神情,十分担心:“您告诉我,我去把那人打死!” 唐幼一朝他摆摆手,喘顺一点了,便起身急着要离开:“快走,我们回去再说。” “现在就走吗?”陈书枫有些踌躇:“刚才二少爷说要带您见一个人……” 唐幼一有些不耐烦:“什么人?”陈书枫刚想说,她又立刻打断他:“还是算了,今晚不行,我得离开这儿,我们走吧。” 等了没一会儿,钟静终于回来了清荷亭。 他满脸的歉意,老远就拱手向他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发生了点小意外,待会儿我自罚三杯!” 孟鹤棠淡淡一笑,没有为难他:“不必了,我看时辰真不早了,不该让你的新娘子独守空房。你若要喝,反正我暂时不会离开崇延,寻个时间慢慢喝也不迟。” 钟静想了想,他说的也对,虽然刚才唐来音向他献计,要他把孟鹤棠灌醉了困在钟府三天,说要好好地和他谈谈心,但是毕竟今日是他的大婚日子,陪新娘子要紧。而且,孟鹤棠还有事求他帮忙,事情没完就肯定不会走的。 “好的,明日,我就去找你!”说着,钟静想起方才他说的那件事:“对了,刚才你说要去你二师兄那里找样东西,是找什么?” 孟鹤棠:“不清楚,这是我师父的事。” “奇怪了,为何婆婆……呃,你的二师兄为何要隐藏自己呢?他几岁了?” “二十九。” “吓!!那冯川是怎么回事?!” “冯川是谁?” “就是你二师兄的儿子,幼一的丈——!” 钟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捂住了自己的嘴。 完了,刚才还在来音面前发毒誓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孟鹤棠,没想到才三两句就说漏嘴了。 孟鹤棠百无聊赖地睨着他一惊一乍的动作,淡淡道:“幼一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报复心强的邻居驾到!爱我请给我花花 ̄ ̄ ̄话说,我的下一本《呵气如兰的他》你收藏了吗? 感谢在2020-02-23 00:45:58 ̄2020-02-24 00:3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星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他失忆,但他过的很好 当唐幼一带着陈书枫平安回到家,发现帕子不见了,本就惊魂未定的心更是七上八下。 她也不知自己当时怎会如此不知羞,听见靡靡之音就跑去看。 其实当时那一片背光,太暗了,除了那女人像荡秋千的胸,还有拍大腿一样的声音,她几乎没太看清那两个人具体的动作。 后面逃跑,完全是被那个站在花藤上的人吓的。 当那人修长的脚轻轻落下,高高站在上面朝下看的时候,那一瞬间她真对那人泰然自若的姿态感到无比佩服。 想想自己,猫着身蹲在草丛后面,那姿态定是猥琐之极,实在太没出息。 不过这些感叹只限那人还没发现自己的时候。 当他发现她,用那对凶悍的眼睛瞪过来,她才惊觉自己要完了。 她居然忘了自己是个女的,忘了她身份是最易惹是非的寡妇,还和今天的新娘子是姑侄关系。 若被人发现她偷偷摸摸窥视别人野合,不仅会被骂是个饥/渴的荡/妇,还会连累姑姑在钟府抬不起头做人,店铺生意会一落千丈,甚至走在路上会被人丢臭鸡蛋。 所以她赶紧把自己的脸捂住,逃跑了。 可惜当时那人背着光,除了那双杀人的眼睛,她没能看清那人的模样。不然在大街上,或者以后在钟府里遇到他,她可以绕道而走。 值得庆幸的是丢失的帕子是冯川绣的,上面绣的是小花花,并没有绣她的名字,不然铁定遭大秧。 现在细细回想,唐幼一对自己的莽撞愚蠢极为后悔,当即把那件翡翠烟罗裙烧了。陈书枫一直问究竟发生什么事,她便随口说被狗吓着了,衣裙被狗抓破觉得晦气便烧了。 或许是那晚受到的惊吓太大,第二天唐幼一便发烧病倒了。 第三天钟静两夫妇回门的时候,唐幼一还在烧着,但是未免他们担心,仍旧打扮合宜地迎接。 没想到,他们还带来了一位唐幼一意想不到的客人。 那人容姿绰绰,温润如玉,头上的银发在阳光下折射着柔亮光泽,他从宅门缓步走入,向唐幼一作揖行礼:“别来无恙,唐夫人。” 经过陈书枫的同意,吴闫真进入冯四余曾住过的屋内寻东西,唐幼一将钟静唐来音两夫妇拉到一边。 “姑父姑姑,除了吴班主……咳咳咳……还有其他人咳咳咳……与吴班主同来崇延吗?” 唐来音见她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摸她的额头,吓了一跳:“你在发烧!快进屋躺着!” 唐幼一摇摇头,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一点低烧,我方才喝过药,没事。” “定是操持我的婚事累着了。”唐来音神色担忧地握着她微凉的手,越说越难受,眼眶都红了:“如今姑姑又不在你身边……” 唐幼一冲她一笑:“您现在不是在我身边吗,”双手接过钟静递来的热茶:“谢谢姑父。您看,幼一现在不知多幸福,之前有姑姑疼,现在又多了一个那么好的姑父,做梦都要笑醒呢。” 唐来音破涕而笑:“小嘴巴就会甜。到屋里躺着去,我们来招呼吴班主。” 唐幼一慢慢喝着热茶,感觉喉咙舒服多了:“不行,吴班主是我们的恩人,不能怠慢了。”乌溜大眼朝他们两人一瞄:“倒是您们,还没回答我呢。” 原本唐来音还犹豫着要不要把孟鹤棠失忆的坏消息告诉她,现在见她病着,得知后定会伤心难过,于是决定干脆连孟鹤棠已在城内都不告诉她。 “方才我匆忙看了一眼,随行的都是吴班主的徒弟。”钟静方才已接收到妻子的眼色,只好开始飙演技,遗憾叹道:“可惜,鹤棠又不在其中。” 不知为何,唐幼一觉得他们在说谎:“真的吗?” 屋内的吴闫真听了,无声一笑,这唐幼一还是那么聪明。 “当然是真的。”钟静揶揄看她:“怎么,惦记人家了?” 唐幼一淡淡撇头:“我惦记他,不如惦记隔壁老王。” 吴闫真寻完东西出来,便与他们告辞,问他有没有找到需要的东西,他摇头,说恐怕这次要去找本人拿了。 从宅子里出来,吴闫真见他们家开有酒铺子,便走了过去,陈书枫热情招呼,吴闫真似十分中意他,爽快地让陈书枫给他装了五斤菊花酒。 “吴班主,给您装点儿我们的招牌杜康吧,带回去给大伙儿尝尝!”唐来音与钟静对吴闫真道,见唐幼一想搭把手,忙把她挡了出去:“一个病人,别掺和了,没你的事儿。”唐幼一只好与吴闫真一同站在外面。 看着铺里面琳琅满目的酒,吴闫真脑海不由飘过一个如今视酒为天敌的人:“我猜,唐夫人酒量,应不差吧?” 铺里的钟静高声道:“我们这儿所有人加起来都喝不过她!” 唐幼一不好意思挠头:“姑父夸张了。” 吴闫真失笑感叹:“真是造化弄人,有的人再强大,三杯便倒,唐夫人如此柔弱,却千杯不醉。” 移步来到雅物铺,吴闫真拿起一根笛子把玩,一双素面绣花鞋略显迟疑地落到了身旁。 吴闫真没有去看来人,因为他已发觉此人心神不定,有话想说。 果然,没一会儿,她发声了。 “我听冯道长说……”吴闫真转头望向她,见她视线淡淡放在面前摆放的笛子上,声音也十分平和,看不出什么情绪:“孟鹤棠他失忆了,这是真的吗?” 吴闫真唇角微勾,回答的很爽快:“确有此事。” 唐幼一静默了一会儿,缓缓摸起一根檀木制的长笛:“如今他好吗?” “甚好,从未如此的好。”吴闫真移步走到另一台货架旁:“吃的香,睡得着,做任何事都得心应手,从不让作为师父的我担心。” “就是不知有没骗我们。” 唐幼一咽了咽艰涩的喉咙:“为何要骗你们?” “您不知道么,他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傻子。” 唐幼一放在笛子上的手微微一抖。 与他们道了别,吴闫真提着酒,把玩着根竹笛回到了河家班暂时的住处。 与众徒儿共进晚餐之时,他蓦然宣布要退隐江湖,将掌门位置传于大师兄于恩华,让大伙儿以后跟着大师兄,继续在江湖逍遥闯荡。 众人都对这个消息措手不及,场面一度伤感,不舍师父离开。因为师父都曾在他们危难无助之时挺身相助,从无藏私,更从不计较回报,敢问世上哪里再有这般好的师父。 于是,河家班上下二十三位兄弟姐妹都跪了下来,请求吴闫真不要丢下他们。 “师父!不管您要去哪儿,徒儿们都要陪伴您左右,誓死相随!” “师父!您的二十三位徒儿在此向您请愿!留下来吧!!” 吴闫真慈爱地看着他们,无奈道:“没有二十三位,那边就有一位不同意你们的。” 跪地的众人吃惊地往那边一看,果然看到有一个人没和他们跪在一起,而是坐在餐桌上香香地吃着饭。 “三师弟!你怎么还吃?!”大师兄赶忙朝他招手:“快过来和我们一起请求师父,带我们一起走!” 孟鹤棠慢条斯理地夹菜,放入嘴里,另一手还把玩着一根竹笛:“你们去吧,我有事儿走不开。” 吴闫真闻言会心一笑。果然和他猜的没错,只是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决定了。然看到他手上的竹笛,脸又一沉。那笛子什么时候到他手上了?这小子手脚越发快了。 众人对孟鹤棠大放怨言,孟鹤棠皱眉道:“师父都把他最宝贵的二十年献给河家班了,现在他老人家想通了,想替自己活一把,你们居然还不懂事地拉着他不放。” 众人醒悟,纷纷举杯祝福师父逍遥和美,平安顺遂。 大伙儿送走了吴闫真后,很快也随着新上任的河家班掌门离开了崇延,只有孟鹤棠一人留了下来。 “太好了!” 钟府里,唐来音听到孟鹤棠没走,还托钟静找房子,钟静推荐西城的房子他也没拒绝时,高兴地一把抱住钟静:“太好了!就这么办!让他住到小乖隔壁!” “可是可是……”钟静一脸担忧道:“那院子太大了,他就一个人住,光从大门上到寝室都要走好久……我推荐这么大个院子给他,不明显宰他吗?” 唐来音愕然:“那院子这么大!” “而且,我们不是答应过幼一,不要让别人住那院子吗?她可喜欢那个人工温泉了!她要知道我们把院子租给孟鹤棠了,不会生气?” 唐来音抱臂思索:“院子大,你可以帮他改造成他想要的模样,再少收他一点租金,使尽法子都要让他住下!至于小乖嘛,倒是不怕她知道了会生气,我不相信她对孟鹤棠没有一点感情。” 钟静深以为然点头,拉过自己的夫人,对着她的红唇重重一亲:“我的夫人真是太聪明了!”说着便往外直走:“我先去让人把温泉房通往大院子的门封了……” “等等!”唐来音喊住他,一副灵光乍现的样子,嘴角慢慢勾起邪恶的笑意:“这个温泉房,可千万不能封……” 一个月后,钟静带着孟鹤棠来到那座院子。 走在按照他的意愿改造得似模似样的院落,孟鹤棠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谢谢了,这么大个院子,一个月就竣工,手脚真快。” 钟静背手走在后面:“小事,你满意就行。”孰不知,这速度是每天被的媳妇催出来的。 这里也是个三进式的院子,前院厅堂和花园很宽阔,穿过花园便是一栋靠墙而建的双层阁楼,阁楼挺大,覆盖了整面高墙。 浏览完二楼的卧室,从里出来,钟静问他怎么样。孟鹤棠默了默,问他。 “这儿之前做什么买卖的?” 钟静没有隐瞒:“以人造温泉扬名的青/楼。” 孟鹤棠闻言,脚步一顿,面露不虞:“那,岂不是开不成书堂?” “啊?”钟静吃惊:“你要开书堂?” “原本是这么打算。”孟鹤棠没好气瞥他:“可如今方知,此处前身竟是烟花之地……谁还会把孩子送来这儿念书?” 钟静心一提,以为他要放弃这里,没想到,他叹了口气,抬脚继续往前走,幽幽嘀咕。 “看来要做好一阵子穷夫子了。” 回到家,钟静把这虚惊一场的经过告诉了唐来音,还告诉她,孟鹤棠没有发现卧室里那面墙的异样,就算发现了,也没那么容易解开他在墙上装的机关。唐来音拍拍胸脯说那就好,他们两人不适合那么快在那种地方相遇。 然而他们把孟鹤棠低估了。 在他随钟静进入卧室,从那面墙走过的时候,就发现墙后面有一个与水有关的独立空间,因为他听见了流水的声音。 后面钟静说是以人工温泉扬名在外的青/楼,又立即明白墙后面因是有一个水池。 他的行动力一向极高,也不喜欢带着疑惑睡觉,与钟静分开后他就立刻返回,来到这个卧室,用了半刻钟的时间把机关破解,然后推墙进入了那个充满了氤氲雾气的温泉房。 他在里面仔细看了一圈,发现此处做的很像一个洞窟,冬暖夏凉,干净洁净,空气中除了水的味道,无任何异味。 就连池里的水,居然也是流动的,所以洁净无比。 为何这个温泉房做的这样隐蔽?是钟静所为,还是此房子的前主人所为? 孟鹤棠带着疑惑,很快搬入了此院,当天晚上,他又进来察看了一番,然后脱下衣物,迈开长腿,走近池中,半躺在不断氤氲着雾气的水里体验了一刻钟。 除了温暖,舒适,疲劳感一扫而空之外,没有其他收获。 他不知道,在他走后不久,另一面墙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闪进来一个披裹着一块毯子的女子。 她打着寒战小跑来到池边,松下毯子,露出了玲/珑有致,泛着瓷白光泽的tong体,小心地跨入了他方才泡过的池水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他们很快会在浴室里相遇! 感谢在2020-02-24 00:36:37 ̄2020-02-25 03:0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像坐快车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某夫子开始坏了 这日,唐府新到了一批上等木头。 唐幼一让红叔暂看两个铺子,要陈书枫过去后院把大块的木头劈细,她好挑拣些好的出来做笛子。 最近笛子生意渐好,客人都夸她家的笛子漂亮,吹出的声音清脆顺滑。唐幼一高兴坏了,比夸她的酒好喝还要高兴。于是本就不多的笛子很快就卖地七七八八,她得赶快做一批新的。 自从有了红叔和陈书枫两个好帮手,她几乎没到过铺里了,一心扑在酿酒和做笛子上,对外面的事是毫无所知。 所以当陈书枫劈着木头,告诉她这儿开了间小书堂,且在今日开门招生的时候,她颇为惊讶,但很快又发觉这是一件好事。 “挺好的。” 唐幼一穿着一套将自己包地严严实实的素色衣裙,头发被布巾披着,口鼻也蒙了布,手上更戴着手套。 浑身上下,就一双乌溜大眼露在外面。 她做笛子的时候,都会这么穿。 她坐在一块板凳上,拿着一根长长的,比手腕小一圈的木棍子,尾端抵在跟前的大木桩上,用一把锋利无比的小手斧,细细地把木棍的表面削地溜圆。 “有书堂,就说明有人要念书写字,念书写字便要用上纸墨笔砚,这一带只有我们卖纸墨笔砚,当他们用完了,就会到我们雅物铺了。” 她拎起木棍子,眯起一只眼,纵向检查棍子削的直不直,说话的声音轻轻徐徐。 “说不定,还能与书堂联手合作,让他们直接从我这儿进纸墨,只要他们书堂不关门,我就有稳定的收入。” 陈书枫对她的机智赞叹:“小姐聪明!这法子好,铁定能成,书堂是我们邻居,邻居之间多少都会帮衬不是。” 削木头的手一顿。 是邻居? “哪个位置?” 陈书枫抬袖擦汗,举斧朝阁楼后面扬了扬:“就我们隔壁。” 当唐幼一直接从后院院门跑到隔壁,看到之前还挂着个金漆匾额的富丽堂皇大门,此时已变成白墙黑瓦朱漆门,上面的楠木匾额刻着龙飞凤舞的“麒麟书堂”时,她整个人愕住了。 此时的麒麟书堂门外围满了街坊邻居,七嘴八舌地说这院子主人要么是被地主骗了,要么是个榆木脑子,居然在前身是烟花之地开堂教书,哪个人家会将孩子送到此等晦气的地方念书啊。 但不知怎么地,还真有人看了门外贴的告示,就进了大门,到堂前一张桌子上,与一名执笔之人报名的。 唐幼一在人墙后垫脚探头去看里面那人,看会不会是姑父的人,或者根本就是姑父本人。她不相信姑父姑姑会不和她说一声就把这里租给其他陌生人。 她皱眉认真看了好一会儿,咦?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是个书童吧? 她换了个角度往里瞧,蓦地发现堂前侧边位置有一堆人围着个男子不知在干什么。 被围在中间的男子长得很高,所以一眼就看到他了。可他背对着这边,看不到样子,只看到他宽阔的肩膀,以及一丝不苟挽高的发髻,发脚下的脖子笔直纤长,在和围着他的那些人说着话。 围着他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无一不是一副高兴欢喜的样子,似乎那人是在和他们说:你们中大奖了。 “诶!你们看这告示。”有人凑到告示上大声嚷嚷。 “本书院秉承孔子圣言:‘有教无类’,招收十二名敏思好学之人以作学生。学子不限性别,不分贵贱,上至五十,下至六岁,皆可报名。临近新春,特惠前六位报名的学子,可得一套文房四宝。” “噢!原来如此,我说那个卖花的老姑婆怎么也进去报名了,原来是连女的也要!” 听到这里,唐幼一也有些吃惊。 怪不得那些人如此高兴,一般能学文识字的女子都非富即贵,家族中自设了学塾的,普通私塾书堂别说收女学子,是连门都明令女子禁止进入。 她不由忆起小时候在上山书院,爹娘总是叮嘱她不可靠近前院书堂,可她就是忍不住被朗朗书声吸引,然后被大声驱赶。 她抹着眼泪蹲在墙角偷偷哭泣,一位肤白瞳墨的少年弯身下来,对着泪眼婆娑的她粲然一笑。 ——肉一想认字吗,哥哥来教你。 围拢的人越来越多,唐幼一很快离开了那里。 傍晚,热闹了一天的麒麟书堂终于安静下来,少年将朱漆大门从里关上,来到立在堂前翻看报名册的孟鹤棠跟前,一脸高兴道。 “本来还担心五个人都凑不齐,没想到超额了,收了十六个!” 孟鹤棠哗哗地翻着纸张,并不见得多高兴。 报名的有一半是女子,但是他看得出来,大多数是带着找夫君的心思来的,根本不是为了学文识字。 小少年看出他不太高兴,试探地问他:“少爷?” 他将册子往桌面上轻掷,面色阴沉的忖了忖:“文房四宝买了吗?” 小少年一惊,涨红了脸:“还没……” 孟鹤棠刮他一眼:“现在去。”见他立马像兔子一样跑走,又叫住他:“颂黎。” 叫颂黎的少年停住回头,看到少爷目光淡淡地看着他。 “知道哪儿买么?”颂黎摇摇头。 “隔壁就有。”孟鹤棠冷冷扭回头:“别傻乎乎跑远了。” 吃晚饭的时候,陈书枫兴高采烈地告诉唐幼一,方才那书堂的书童过来买了六套文房四宝,付钱的时候,还十分爽利,一点价都没讨,说明那书堂夫子是个大方的人。 陈书枫还说,他和那位书童简直一见如故,很快就热络上了,一起唠嗑了好一会儿,打听到那位夫子年芳二十三,相貌上好,能文能武,就是脾气差,不然早就婚娶了,他会一个人到这里来开书堂,就是烦透了家里催婚。 唐幼一爬了爬饭,淡淡道:“原来是打着教书的幌子找姑娘。” “噗!” 正在吃饭的孟鹤棠听见颂黎说出这句话,差点把饭喷了出来。 他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谁说的。”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能听出这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颂黎脸色发白地看着少爷阴沉的眼睛。 这话不对吗?他一直以为少爷回来崇延就是为了完成婚姻大事…… 不管怎样,绝不能让少爷知道此事和他先大嘴巴有关,支支吾吾道:“就隔壁那个……” “哪、个。” “唐掌柜……” 书堂开课的第一天,唐幼一就让陈书枫捎了封信送到钟府,想问问姑父姑姑书堂的事,没想姑父姑姑前几日出发去了江南游玩,钟府的人说还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她只好将此事放下,不再去温泉房,改为到水房用浴桶沐浴。 除了水会很快变冷,让已经习惯泡半个时辰的唐幼一有些无所适从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同。 把心态放平后,唐幼一慢慢发觉隔壁变成书堂也不是什么坏事,甚至有时还挺有趣。 每天她一个人在后院做笛子,或到酒窖酿酒,便能听到从隔壁传来的朗朗书声,抑扬顿挫,像唱曲一样好听。 只是这朗诵声不是从前听惯的男声童音,而是混杂着男女老少的各种怪腔怪调。 常常有人跟不上拍子,声音拖沓,或某个字拗不过来,念岔了气,整个书堂就会发出哄堂大笑,只有一墙之隔的唐幼一,也时有被逗得发笑。 这时候,那名夫子就会轻敲戒尺,沉声让那人坐到他身旁,带着那人单独念一遍,然后再让其回座。 只是这种情况太常发生了,且女学子犯的多,有的还会自告奋勇表示不会,请求夫子单独带她念一遍。 唐幼一不由怀疑这夫子教学能力不太行。 虽然还未见过他的人,倒是从他沉冷中透着耐心的声音感觉出,此人并不像旁人所说脾气不好。 连唐幼一都觉察出这名夫子脾气好,而书堂念书的学子们更是对其敬爱之极,常常带各种各样的礼物赠予他。 只是他从不肯收,全都被他婉拒退回。 唯有一次,他收下了。 “夫子,这是学生的一点点心意,辛苦您这个月来的耐心栽培,让学生学会写字!再不会被我家那婆娘看扁了!” 送礼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李姓卖饼郎,为了避免夫子尴尬,特意选在学子们回家午休的时候送。 “有生记的桂花酒是学生的心头好,但愿也能合您心意。” 他怕孟鹤棠拒绝,说完就把酒搁在厅堂门口的第一张桌,远远向里侧围屏内小憩的孟鹤棠说了句:“那,学生不打扰夫子休憩了。”飞快地作揖溜了。 围屏内,闭目侧躺于长榻的孟鹤棠,缓缓睁开了眼。 他支肘撑腮地望出去,视线穿透屏风上的云海图,朦朦胧胧地看到了那安安静静立在桌面上的酒坛子。 酒坛子表面雪白光滑,边缘泛着柔和的光泽,瓶身上有一赤色圆形招牌,写着“有生”两字。 薄薄的眼皮无声地重新盖了回去,寂静的嘴角却微微有了一丝变化。那只随意搭在塌沿的纤长手指,尖端在缓慢轻击着塌沿表面,发出似有若无的敲击声。 “小姐!不好了!” 下午时分,唐幼一正在收拾后院,陈书枫忽然慌张跑来:“有个客人来闹事!” 在赶去酒铺的路上,唐幼一想陈书枫详细了解了事情情况,当来到铺里,见到铺子外面已经站满了窃窃私语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而那位闹事的客人正一脸铁青地站在铺子前时,唐幼一已想好了应对方法。 “这不是李大哥吗?”她像是没看见他在生气似的,笑容可掬地大步过去:“我在里头做着笛子,没能及时招待您真抱歉。” 见他因自己先主动放低姿态而稍微缓了脸色,便知事情不会很难解决,轻声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让您动气了?” 李姓卖饼郎指了指桌面上摆的一坛酒,怒声道:“你家的酒出了问题!唐掌柜!您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为何卖我掺水的酒!” “掺水?”唐幼一状似吓了一跳:“您别急,我尝尝是怎么回事。”立即让陈书枫倒出半盏,在众人面前细细尝了尝。 毫无问题。 可能是心虚,怕别人说他找茬,李姓卖饼郎又一次开始在众人面前大吐苦水。 “真不能怪我发飙!今日我李六的脸就是被这酒丢尽的!若是我自己买来喝,掺了水我也忍了,可这酒我是买来送礼的!想着借这酒讨讨别人的欢心,没想到人家喝了之后长了一身的红疹子,连门都不敢出了!他是我极为敬重的人,如今却给了他我虚情假意的印象!你们说,我能不冤吗!能不找她家算账吗!” 听到这里,唐幼一算是明白了意思,缓步走到外面,向李六歉意道:“李大哥,虽然我刚才尝了我家的酒是没问题的,但不管怎么说,因为是我家的酒才给您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让您难做,对此我感到愧疚。” “但是,您朋友身上的疹子不是我家的酒掺没掺水的问题,而是他可能本身不适合桂花酒。其实您是我们有生铺的老主顾,在场许多街坊邻居也都尝过我家的酒,不敢说很好,但掺水这种阴损事我家绝不曾干过。” 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唐幼一已向陈书枫打了手势,让他把那坛桂花酒送到围观的人们面前,让大家沾点尝尝,鉴定鉴定是否掺了水。很快大伙儿改变了风向,说这酒醇香回甘,不像掺了水。 那李六见没人帮他说话,面色恼怒尴尬,唐幼一忙将他请到铺子里边,给他重新倒了一斤桂花,并问他那个友人疹子真的很多吗,有没有看大夫。 没想那李六眼眶一红,不知所措地求助她:“唐掌柜,您帮我想想办法,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唐幼一神色沉重:“他是不是要您赔偿?” 李六摇头:“没有,但我于心不安啊,他都被我害得门都出不得了,满脸的红点,就像得了麻风。” “可看了大夫?” “看了,说就是酒的问题……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唐幼一忙点头:“您说。” “您能陪我上门看望他吗,顺便……顺便帮我婉转的澄清一下?您放心,他甚好说话,不会骂人的,就是我怕他以后会不收我,不教我写字念书了……” 唐幼一讶然:“念书?他是……” “他是我夫子,就您隔壁麒麟书堂的夫子。” 作者有话要说:闻到了吗,他的骚·气? 感谢在2020-02-25 03:08:47 ̄2020-02-26 02:4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amagdich。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屏风里的男人 既然李六这么求她,唐幼一不好再推脱,一个是老主顾,一个是新邻居,都得罪不得。 这是唐幼一第一次进麒麟书堂。 李六真的非常喜欢麒麟书堂,从大门进去开始,便一直听他滔滔不绝地介绍,这座四面垂挂竹帘的厅堂是他们的学堂,这片由杨柳围出的平坦草地是玩蹴鞠的,而里面阁楼的下层,是藏书阁,需要经过夫子同意才能进去。 通常下午这个时间,很多学子都还会留在这里,缠着夫子一起玩蹴鞠。 听着李六兴致勃勃的话,看着在夕阳的橙色余晖中迎风招展的软柳,以及不远处,藏书阁的屋檐下,那垂放下来的竹青色纱幔,在微风中缓缓飘荡,唐幼一真有些羡慕这里的女学子了,羡慕她们能在这儿念书。 然而,一刻钟后,她又不那么想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那位夫子在藏书阁里面的一张大案桌上看书。 可是,不知是因为他如今的模样不方便示人,还是平时就喜欢将自己藏起来,案桌前立着折屏,隔断了别人的视线,没法看到里面的景象。 李六说了许多话,向那夫子表示自己的愧疚,表示自己愿意将功补过,请夫子别放弃他。 可里面的人却毫无回应。要不是里面不时传来缓缓翻动书页的声音,唐幼一还以为里面没人。 唐幼一并不畏惧刁蛮的客人。 她会根据对方的情况,与发出的怨言来分析他心里的意愿,然后再在保护自己的权益下,充分满足他,事情便会迎刃而解。 然而此人一声不吭,连面都见不上,根本无从判断他的心思。 唐幼一不禁有些紧张,交握于腹前的手心微微冒了汗。 李六说完,向她打了个手势,她忙出声。 “没错,夫子,李大哥他对您是无比的敬重,不止他,我们这一片的人对您的到来都十分欢欣。方才唐缪得知此事时也担心是我家的酒有问题,找了街坊尝了,我自己也喝了,酒是没问题的,我想多是因为您不适合桂花酒,才会导致起疹子。” 说着,她从袖口里拿出一支膏药瓶:“不过,作为邻居,还是想帮上点忙。这瓶兰花凝露膏对红疹有奇效,涂之冰凉清香,您不妨试试。” 她将膏药瓶递给李六:“李大哥,交给夫子吧。”李六正想进去,一旁的书童上前来:“谢谢二位,交给小的就行。” 唐幼一眉头一皱,浪费了个好机会。 然而,面对唐幼一的讨好,里面的人似乎不为所动,仍是没说话。 李六哭丧着脸看唐幼一,唐幼一脑子飞速运转,顷刻恢复从容,细柔的声音从弯起的唇中流出。 “夫子,其实您能收到像李大哥这样的学子,实乃福气。” 屏风内桌案上,轻勾书页边缘的纤长手指,微微一顿。 “李大哥他啊,是我们这一片街坊里最心善最实诚的人,只要与他打过交道,没有人是不中意他的。他也绝不是小肚量的人,做的饼又大又酥,才收人两文。有一次大哥见我没吃午饭,还包多了两块给我,一声不吭放我桌上就走了,要换做其他人,哪儿有李大哥这样大方的?” 屏风后的人缓缓放下了书,修长宽阔的背脊朝后缓缓一靠。 视线透过案前的屏风,看到外面那位立于一束夕阳之中的矮圆女子,扭了头与身旁的男子相视一笑。 “还有,您一定要尝尝李大哥熬的芝麻糊,那叫一个香,整条街都能闻到,是下足了料的,谁见了都要馋。” 说到这芝麻糊,唐幼一是发自内心的夸,不觉口水泛滥,暗暗抿唇咽口水。 孰不知里面的人将她那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看到她那两片嘴唇被她/舔/抿之后,变得嫩/嘟嘟的,在夕阳的光辉下,弹huang蠕/动之间,泛着诱/人光泽。 唐幼一夸着夸着,方才的紧张便没了,想着这左右碍不着她,她的任务只是帮人美言几句,此事与她无直接关系。 还有,不都说这夫子是好人吗,好人的字典里又怎会有刁难二字。 这时,里面的人终于说话了。 “唐掌柜好口才……” 里头的人嗓音低沉,极富磁感,吐字低低徐徐,听似平和,却透着一股深沉的冷意。 明显不是好对付的。 唐幼一心里警钟大响,不想再待在这里,微微屈膝:“夫子谬赞,实话罢了。那么,唐某……” 里头蓦然就发出一声哂笑。 声音很轻,却让唐幼一心里发毛。 “唐掌柜误会了,鄙人并无赞您的意思。” 这话说地毫不客气,唐幼一浑身不由一僵,空气都瞬间凝住了。 “方才听您一番言谈,差点被您的巧舌如簧糊弄了过去,甚至被您诱地想立即吃上一口芝麻糊……后面转念一想,李六的芝麻糊,似乎与鄙人长疹子并无关系。真正有关系的,且是导致此事发生的根本缘由,被您轻轻一句话带过了……” 他说话的声音一直低缓从容,散发着叫人畏惧的气场:“就是您未尽到做买卖的责任,未事先告之客人,何种酒不适合何种人。” 听到这里,唐幼一整个心都缩到了嗓子眼上,脸色苍白僵硬。 这回栽了。 不可否认,他说的话没错。 在唐幼一听到起疹子便意识到自己疏忽了,没有让陈书枫提醒一下买桂花酒的客人,此酒高淳且烈,酒量差的人不宜多喝。 “都是我不好!”李六愧疚自责:“我若买的时候多问两句就好了,我想着不能全怪唐掌柜。” “此事与你无关,不必过于自责,往后毋再送礼便是。”里头的男人淡道:“回去吧,夫子与唐掌柜说两句。” 闻言,唐幼一瞪起了眼。 为何要单独留她?他忘了她是人妇? “等等。”她喊住转过身的李六,冷冷问里面的人:“李大哥为何要走?” “鄙人欲与唐掌柜谈个合作……”里面的人淡道:“您认为他不须回避亦可。” 被他这么一说,唐幼一忽然醒悟过来,他这是帮她在李六面前挽回些诚信形象,若她没猜错,他留她下来也并非谈什么合作,是要和他就今日的事做个交涉。 此时他们已算撕破脸皮,交涉过程说的话会更直接,此次又是她理亏,让一个常客在旁围观,难免影响她的店铺形象。 安静看着李六离开,唐幼一转回头,在屏风旁一张侧着放置的椅子上缓缓坐了下来。 “夫子请说吧,今日之事想如何解决?” 里面的人发出低低的笑声:“唐掌柜真是个通透人……颂黎,上灯,给唐掌柜重新沏杯热茶。” 不知为何,唐幼一感觉他比方才温和了些。但极有可能是为了好好敲她一笔。 她也没拗着,书童沏好茶,她便端起来慢慢喝了半盏,看着书童在她桌旁点上了一盏灯,然后又拿着火折子走进屏风里。 很快,原本暗沉冷硬的屏风上面亮起一个点。 坐在屏风旁边的唐幼一不由投去视线,看到橘光瞬间于屏风纸面上晕染散开。 如同拨开帷幕,屏风面上,朦朦胧胧出现了一个立于窗边,身形颀长挺/拔的男人。 唐幼一蓦然发现,他没有束发。 长而浓密的乌发倾泻在他月白色的宽袍上,飘然若仙,出尘脱俗。 男人身形微动,向这边缓缓侧过身。唐幼一刚注意到他的袍子似乎有些松松/垮垮,一片隆/起的x肌,就落入了她的视线。 唐幼一呼吸不由一顿。 虽然下一瞬,唐幼一就若无其事地将脸摆了回来,但是他那片被火光照地泛着光泽的x膛。 以及随着身形转动,那颗点缀在隆/起的厚x肌角落,于松松半敞的衣襟间,忽闪而过的小红点,已牢牢烙在唐幼一的脑海之中。 怪不得不出来见人,原来是衣冠/不整。 “夫……不知夫子尊姓?” 里面的男人看住外面那个挺直腰背,侧着端坐于屏风后的女子,视线在她寡淡冷清的侧颜上流转,最后停留在浮着薄薄红光的腮上。 薄唇轻掀:“鄙姓孟。” 孟?唐幼一不由心一跳,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天下姓孟的多了去了。 “孟夫子,我有生记确有疏忽大意,对您的遭遇唐某深感遗憾。”既然他不客气,她也不必装小白兔:“但是,您方才说导致此事发生的根本缘由只在唐某这边,唐某便不服了。若要论起来……” “少爷。”这时,黑暗的门外,响起颂黎的呼唤:“少爷,熬好了,要现在喝吗?” “端上来。” 颂黎很快从外端来一碗热腾腾的东西,从身前一过,一股浓浓的药味飘入唐幼一的鼻腔。 “放着。” “不成,大夫说您要尽快喝。” 唐幼一不由惊讶,原来才刚看大夫。也就是说,他不是中午喝的酒,是下午喝的。 她记得那坛酒是一斤装的,轻了一半,那他是一个人喝了半斤?若真的不擅酒,这量便是大了,不起疹子才怪。 而且他应当还在醉酒中,浑身痒热,所以,他才没好好穿衣服…… 想到这里,唐幼一不禁对他有了一丝真诚的愧疚。 因前车之鉴,她小心翼翼地撇过视线,用余光看那屏风内,看到他端起碗准备喝药。在他仰头喝下去的,她移目瞥了过去。 还是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他皱起的眉毛,以及随着吞咽的动作,微微仰起的脖子上,在缓慢上下滑/动的喉结。 唐幼一再一次不动声色转回了头,这回,她觉得脸上的热/浪飚到了眼眶上,让她视线有些发飘。 为何她总会看到不该看的。 颂黎端着空碗出去了。 一阵含蓄的涑口声落下后,他公事公办的声音重新从里传出:“唐掌柜请接着说。”但是比方才沙哑艰涩。 呵,那么精怪的人,居然怕苦。 唐幼一当然要接着说:“我不服您说的责任都在我这边。若真要论起来,您也必须承担一定责任。唐某斗胆猜测,孟夫子您是喝不得酒的,对吗?” 里面的男人一哂:“当然不是……唐掌柜还在喝奶的时候,鄙人就已经偷喝大人的酒了。” 唐幼一脸顿时一沉,忽然有种想起身就走的冲动。 她极力让自己保持教养,深吸口气,整个人严肃地转向屏风:“孟夫子,唐某是真诚地与您……”冷不防撞上了那个男人定定放在她身上的视线。 他不知何时坐回了桌案后面,双肘撑桌十指交叉地置于唇鼻前,宽袖滑到了肘窝处,露出线条流畅有力的前臂,一双剑眉深目状似出神,又似认真思索,视线直接而深沉,如一只冷静的猎鹰,在盯着他的猎物。 很像周逢川。 她不可能忍受的了,迅速不露痕迹地撇开视线,声音带上了怒气:“真诚地与您谈这件事,您这样的态度,唐某认为无法解决。” 那男人显然是不惧她的怒:“唐掌柜别着急,留您下来自然就是为了解决问题,您这么凶,旁的人还以为出疹子的人是您,卖酒的是我呢。” 唐幼一气得脸热牙痒,不知这人怎么做事如此迂回不爽利,说的话又句句堵得人哑口无言。 这时他打了个哈欠,声音又蓦地变得慵懒:“罢了罢了,让我好好想想……” “鄙人如今最缺的是银子,但是向人伸手拿钱,实在有辱斯文。让您给我磕头认错端茶递水……那不成,您是寡妇,会被人以为鄙人有什么不良居心,故意欺负您没男人……” 听到这里,唐幼一已经气地脸一阵青一阵白。 这人当真是读圣贤书的夫子吗?明明就是个无赖流氓!二话不说起身便朝外走。 这时,后面的人高声道:“我想到了。” 唐幼一很想屁都不给他留一个,可还是咬咬牙,停下了脚步,背对着站在原地,等他说完。 屏风内的人支肘撑腮,眉眼含笑地望着她的背影,视线如一艘小船,沿着她身躯的曲线,在上面细细蜿蜒流淌。 “唐掌柜给鄙人做只笛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孟夫子究竟喝没喝酒…… 下一章,书堂会来个抢食的白莲花 ̄然后,浴/室有戏 第58章 小白莲出现 第二天晨时,一只笛子送到了麒麟书堂。 当时孟鹤棠还懒懒睡着未起。 平时不管当日有无课,晨时时分他都绝不会还在卧室。 可昨夜,发生了些不一样的事。 “笛子?” 里间被屏风隔了视线的塌上,传来男人惺忪慵懒的声音,。 “是啊,有生铺的那个哥哥刚刚送来的。”颂黎远远站在门边朝里道。 少爷嘱咐过,他睡觉的时候,就算天塌了也不可擅自进入卧室。 “拿进来。” 颂黎快步进去,将一只木笛子放入了从塌上懒懒伸出的大掌中。 微凉硬直的长物入手,孟鹤棠这才缓缓睁开发困的眼皮,举至眼前。 一只样式简单的木质长笛。 他眼皮半阖,目光散漫,手指却像在对待美玉般轻柔,随着视线的游移,抚摩过上面的每一寸,最后来到笛子尾端,上面雕刻的有生两字。 不知过了多久,塌上的男人发出略显愤愤不平的抱怨。 “人才,用榉木做笛子……拿用旧了的擀面杖做的吧……” “哐当”一声,传来木头掷墙的声音。笛子被丢到了床角落。 三日后,麒麟书堂重新开堂,卯时刚过,十六位学子已齐齐坐在堂上等待三日未见的夫子。 不一会儿,一身竹青长袍的孟鹤棠背手大步进入堂中,大家都笑眯眯用目光迎接,当他走过去的时候,大家都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手拿着件从未见过的东西。 一根黄黄的木笛子。 一个四十岁的大叔眯着眼惊叹:“夫子今天要教我们擀面?” “不对,那是打鼓的棒槌!”一名一脸胡子的大汉反对道:“夫子要教我们打鼓!” “安静。”孟鹤棠沉声一唤,众学子就立刻安静了下来。他盘膝端坐案前,将笛子放到左手,右手翻书:“打开《千字文》第三十三页。第七行开始。” 久违的读书声自隔壁传来,院里做笛子的唐幼一听到那个领读的声音,不由想起那晚,自己气得一夜没睡。 她当时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报仇的方法,最后还是选择了最怂的,把她一直卖不出去的笛子送给了他。而且是天一亮就让书枫送过去,就是要告诉他,她绝不会特意为他做笛子。 可等气消了,冷静下来,又有点担心他会心生不满,借此再来刁难她。 没想到并没有。 非但没有,书枫还说今早一开门,他家书童就来买了一大沓练字的纸,说夫子夸她家的纸既耐用又不臭。 唐幼一当时在吃早点,对书枫淡淡道:“往后麒麟书堂的事儿不必告诉我。” 很快,这句话就传到了孟鹤棠耳中。 当时他正提着毛笔批改学生练的字帖,闻言,毛笔在纸上顿了一顿,留下了一个硕大的黑点。 颂黎很支持少爷大发雷霆。 因为至今还没人敢甩脸子给他们书堂看,街坊邻居哪个不是上赶着和他们书堂交好,要攀上点什么关系的。 而且少爷特照顾有生记,但凡要买点什么,都会问他:隔壁有卖吗?确定没有了,才让他去别的地方买。 没想竟好心当成驴肝肺,照谁不会生气? 可少爷只顿了一下,就又接着继续批改,脸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颂黎有点失望,正要下去,少爷忽然叫住了他。 “下午闭堂半日,待会儿学生来了你通知他们。” 颂黎正要问为何,孟鹤棠刚好批改完毕,二话不说立即起身,拎着笛子朝外走去。 两日后,红叔忽然急匆匆跑到后院找唐幼一,说城东的卓记造纸坊派人来结账。唐幼一感觉蹊跷,结账时间说好是半个月后,没理由这么早就上门结。 详细一问,原来是他们的作坊被收购了,收购方要求他们今早清算交接,卓记迫于无奈,才跑出来找合作的铺子结算的。 这个卓记造纸坊是唐幼一唯一的进纸墨的作坊,如今只好找其他的作坊合作,没想短短几日,全崇延城的纸墨笔砚作坊竟然都被同一家大作坊收购了。 唐幼一难以置信,找懂行情的作坊掌柜一问,原来是城内老字号杨记作坊整的。 那杨记一直以来是做印刷的,最近不知怎么,大量收购纸墨笔砚的作坊,行内人都道,杨记是想一家独大,将崇延的纸业垄断了。 唐幼一别无他法,只能去找杨记作坊合作,可一问,又傻了。 说杨记一向不和小贩小铺合作,只和连锁书肆、书院、印刷作坊合作。 这不等于逼着她放弃纸墨笔砚买卖? 这时,那作坊掌柜忽然想起了什么:“诶,唐掌柜,您铺子附近不是有一间麒麟书堂吗?那麒麟书堂的夫子据说与杨记东家是老相识,常常有人看到他们一起上梨园看戏。您不妨去问问那个夫子,塞他点好处,让他帮您问问能不能开个后门。” “崇延城内所有做纸墨笔砚的铺子都将面临倒闭了,在这种时候若能和杨记攀上关系,嘿!那可就发了!” 唐幼一不得不开始考虑,究竟是干脆不做纸墨生意,专卖笛子,还是厚着脸皮去求麒麟书堂。 专卖笛子是不可行的,她一个人做不来那么多笛子,而且,笛子买卖时好时坏,只能当爱好,纸墨买卖才是长久不衰。 可让她去求那个无赖刻薄的孟夫子,她更是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拒绝。 她敢打赌,她只要站在他面前,脸上表现出一点点请求的意思,他定会发出傲慢无比的狂笑声。 但不得不说,她真的很想和杨记合作。 看来得等姑姑姑父回来再做打算了。 崇延很快下了第一场雪,正式进入了寒冬。 卯时刚过,孟鹤棠准时从阁楼上走了下来。 这几年他惯穿浅色宽袍,今日不知怎么,穿了套贴身的石青色高领卷云锦袍,腰上的莽纹细腰带,将他的腰身收得是肩宽腰窄,长腿一迈,英挺飒爽。竖起的领子包裹着他修长的脖子,将他的脸庞线条衬得更是利落,转身抬眸之间,散发着凌冽的英气。 可颂黎只发现他眼眶布了血丝,吃惊道:“少爷,您又是凌晨才回?方才张伯说您带了一身的脂粉味回来,是真的吗……”说着,还把鼻子往他身上凑,被孟鹤棠一笛子顶开。 “皮痒了?”孟鹤棠凶巴巴瞪他:“快去,书堂里加个位子,待会儿会来个新学子。” 颂黎说哦,孟鹤棠想了想又加一句:“软垫放两张。” 须臾,书堂准时开门,早已在外等候的学子们有序进入,最后进门的,是一位由婢女扶进来的女子。 此女长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眉清目秀,樱桃小嘴,顶多十五岁的样子,外披一件半身的雪裘,露出里面及地的粉色烟染纱裙。 她长得很娇小,似乎还没发育成熟,雪白的皮肤透着病色,看起来柔柔弱弱。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人群中最惹人注目的孟鹤棠,病色小脸即绽开花一样的甜笑,朝那边唤了声:“孟公子……”意识到自己来到此处便改了身份,即改口:“孟夫子!” 孟鹤棠大步朝她走来,微笑颔首:“杨小姐早。” 每次面对他的目光,她都会不敢迎视,抬帕羞羞一笑,声音一如其人,轻柔似水。 “不能那么叫了,如今我是您的学子,您该叫我全名杨芸。” 孟鹤棠点头:“进来吧,已到上堂时间。” 其他学子见突然多了个仙女般楚楚动人的同门,而一向严肃的夫子对她又格外温柔,让他们无比的吃惊羡慕,一整个上午,就顾着看仙女,严重分神。 孟鹤棠极是生气,第一次在课堂上大发雷霆,罚他们下午不许上课,回家抄千字文。 孟鹤棠背手板脸地看着最后一位学子,垂头丧气地走出了书堂大门,下沉的嘴角慢慢弯了上来,张嘴一喊:“颂黎!” “少爷叫我?”颂黎一蹦一跳地过来了。 “去,到隔壁铺子找唐掌柜,说她家的笛子吹不出声。” 交代完后,孟鹤棠便大步朝里走去,进入藏书阁,直直来到他的专属桌案旁,撩裾坐了下来。 他似乎有些焦躁,拿笛子的那只手一直像在玩杂耍似的,翻着花样地转动它。 可他的神色又是冷峻的,眼睛也没看笛子,而是定定望着某处一点出神,像在思索什么难题似的。 终于,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但不是他等的那个。 手中旋转的笛子被他的大手一握,冷目缓抬。 “人呢?” 进来的是颂黎,听到他声音里的愠怒,有些畏惧:“书枫哥说唐掌柜不在。” 孟鹤棠淡淡收回了视线,挥退颂黎,一个坐在屏风内,久久不动。 过了一会儿,孟鹤棠准备上楼,外面再次响起脚步声。声音轻缓,一听就是来自于女子。 他的视线穿过屏风,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走到门边时,又静悄悄停住。 他张了张唇想叫她进来,然而又蓦然止住。 因为他想看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握着笛子的手,在缓缓摩挲笛子圆滑的表面。 他看到那女子在小心翼翼地张望……小心翼翼?她会小心翼翼? “孟夫子?” 来人声音温柔楚楚,却不是他等的细软轻徐。 孟鹤棠很快从里走了出来:“杨小姐?”脸上已带上那女子熟悉的温和:“您怎么回来了?漏了什么吗?” 来人正是杨芸,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她有些紧张,面色有些发青。 她摇摇头:“不是,我……”眉目含着羞涩:“我不太想回去,回去就我一个人在宅子里,□□静了……于是便让马车又回来了这里,想找您说会儿话……”她怯怯地抬眼瞅了瞅他:“您现在有事吗?” 孟鹤棠嘴角微牵:“无事。” 她听了甜甜一笑:“那,我可以在您这儿坐坐吗?” “当然,不过,首先得让您暖起来。”说着,喊了声:“颂黎,端个炭盆到耳房。”说完,转身面向杨芸,做了个请的动作:“杨小姐请。” “谢谢。”杨芸为他的贴心感到暖心,随着他的脚步,挪脚向里走去。 其实她已经冷到走不动路了。 只因她今日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漂亮,挑了件薄薄的纱裙,就算里面穿了棉裤,也抵御不了不断往里钻的刺骨寒风。 而且,为了能与孟鹤棠单独相处,她让随身婢女留在了马车上,于是,习惯了被人搀扶着走路的她,在进来时摔在了雪地上,更是冷得她头晕僵冷。 此时,她非常后悔,她太需要搀扶,实在是走不动路了…… 今日唐幼一又不死心地去寻纸墨作坊了,还特地跑到附近县里找。 找是找到几家,可惜都是简陋的小作坊,做出的纸粗糙有异味,在城里根本卖不出去。 她有些灰心丧气,身心俱疲,格外想念那个温泉房里,装有流动热水的温泉池。 前几天她悄悄推开墙往温泉房里看了看,发现一切如初,没有一丝变化。 会不会姑父找人把那边的门封住了? 除非姑父不知此处被人租走了,否则,对这温泉房他不可能不采取些措辞,就算他不打算封住那边的门,起码也会告诉她不可再用。 所以,那里应该是安全的吧? 这么想着,唐幼一决定待会儿回到家便去泡温泉。 可没想到,刚进大门,陈书枫就跑来告诉她,隔壁孟夫子叫她过去一趟,说是笛子吹不出声了。 她冷笑,果然没完。 本来就灰心丧气,又被一个无赖缠住不放,唐幼一心情是差到了极点,突然有种想找人打一架的冲动。 于是她二话不说,疾步往麒麟书堂走去。 开门的是颂黎,见是唐掌柜,便带着她往里走。 唐幼一刷刷走在雪地上,绕过书堂,远远就看到藏书阁大门边,立着一个着深色紧身袍子的男人。 那人身形挺拔,贴身的衣服将他的紧窄的腰部线条裹得极是好看,长腿笔直立在地上,显得那么地遒劲有力。 唐幼一不由缓下脚步,双眼紧紧看着那男人的背影,神色渐渐出现怔愣。 周逢川? 孟鹤棠? 她心跳顿时失控,滞住脚步不敢再走进去。正想问颂黎那是谁,那边的男人忽然就喊:“颂黎,端个炭盆到耳房。”颂黎应声而去。 那声音分明不是孟鹤棠。 就在这时,她看到他身旁原来还有名女子,那女子身上穿着…… 唐幼一嘴唇一抖,双目圆睁。 是那条上辈子孟鹤棠买给她,她穿着死去的裙子。 就在这时,那女子忽然拉住男人的衣袖。 男人转向她的那一瞬,她柔若无骨的身躯便倒向了他。 他毫无迟疑,伸臂迅速将女子无骨的身躯一捞,捞到了他有力的臂膀中。 就在那一瞬间,唐幼一转开了头,背过了身。 唐幼一僵冷的嘴唇闪过一丝讥讽笑意,抬脚朝大门大步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白莲花还没完呐。这里唐幼一还没完全确定孟夫子是孟鹤棠,但对他的厌恶是更进一步了。 下一章某人要被肉一……猜猜怎么样? 特别感谢坚持日日追文的小可爱 ̄ ̄ ̄给我很大的动力!!我每天熬夜更文,都是为了你们,这章内前十名2分评论有红包 ̄ ̄感谢在2020-02-27 04:17:06 ̄2020-02-28 04:1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影跳跃29瓶;绛攸攸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失魂落魄 有生酒铺,陈书枫看到唐幼一神色沉沉匆匆而入,忙喊住她:“小姐,我听到消息二少爷二少夫人他们回来了。” 唐幼一脚步一滞,走到柜台后面找纸笔:“我写个帖子,待会儿你送到钟府。” 陈书枫看着低头写帖的唐幼一,发现她脸色极差,平时红润白亮的脸此时毫无血色,眸底似被掏空了般无神:“小姐,您脸色很差,是不舒服吗?” 唐幼一低着头没回答,而是问他:“书枫,你知隔壁那个夫子全名吗?” 陈书枫摇头:“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夫子又刁难您了?” 说到刁难两字,陈书枫脸上带上了狠意。最近这个夫子幺蛾子多的很,小姐每次从他那里回来心情都不太好。 如果他敢欺负小姐,管他是夫子还是太子,他都会和他拼命。 唐幼一向陈书枫扯了个淡笑:“没有的事,我好的很。” 实际她心情糟透了,胸口被什么堵着,几乎难以呼吸。她必须找点什么事发泄一下。 她来到做笛子的地方,穿戴好衣物,发现回的时候忘了买手套。罢了,小心点,不会那么倒霉。 她坐在凳子上,面部紧绷,左手攥着木棍,右手握着小斧子,哗哗哗地由上至下地削着木削,。 她的眼睛盯着手上的木头,注意力却无法集中,脑中不停闪过的,是刚才在书堂藏书阁看到的背影。 太像了。那身形的线条,负手的姿势。 真是他吗? 若真是他,那从他搬到隔壁开始,就都是故意而为之。 就算不是孟鹤棠,这人心里也憋着坏,尤其出疹子当晚,现在想想,他可能根本就没喝酒。 喝多的人思路不可能如此清晰,眼神更不可能那么稳,像钉子一样盯在她身上,如此说来,他那衣服就是故意敞开的勾她。 还有今天,哪个夫子会穿那样紧的衣服授课?有副好身子就这样厚颜无耻地显摆?笛子吹不出声?呵,能不用这么幼稚蹩脚的理由吗? 那天她说什么来着,打着教书的幌子找姑娘。 当时她随口说说,没想今天就亲眼见证了他在这方面的得心应手,看着小姑娘被他勾的主动投怀送…… 忽然,左手大拇指一阵锥心锐痛,疼的她整个人抖了一抖。 凝目看去,左手大拇指外侧,一块铜币大小的皮肉向外翻开,露出了血红的嫩肉,眨眼之间,鲜血如注地涌出,顺着手掌鱼际哒哒落地。 小斧头叮当落地,她颤抖着紧紧捏住手腕,看着翻开的红肉,以及一手的血,脑袋呈现了一瞬的空白。 她这是怎么了,居然被一个无赖弄地失魂落魄,就因为他和孟鹤棠太像。 她只希望他不是孟鹤棠,这样,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唾弃他。 颤手忍痛舀水冲去伤口上的木削粉末,找出伤药绷带胡乱包扎。 好不容易包好,发觉自己浑身僵冷发寒,有种大病将至的感觉。看了看时间,午时已过,正是隔壁无赖授课的时间。 她上了卧室,关好门窗,小心避开伤口地脱下了衣服,披毯推开了那面晶石墙。 杨府厅堂上,孟鹤棠负手静立于墙上挂的一幅画前,样子似在赏画,实际心神不定,急着想回书堂。 “鹤棠贤侄。”一位大腹便便,满面笑容的中年男子从里出来:“久等了。” 孟鹤棠回身,朝他行礼:“杨伯父,小姐好些了吗?大夫怎么说?” 此人是杨记作坊的大掌柜杨天林,只见他无奈一笑:“普通外感,只是芸儿身子骨太弱,一个小外感都能要她半条命,吓得她娘亲以为怎么了。现在吃过药睡了。” 孟鹤棠眉目凝重,鞠身拱手:“今日是鹤棠思虑不周,掉以轻心了。这么冻的天,还让她上了两个时辰的课,我那讲堂又四面漏风,难为小姐这般忍耐……”说到这里,他神色的愧疚更是深沉:“早上见到杨小姐面色不好,我就该立即送她回府,她也就不会吃这样的苦头了。一切都是鹤棠不好,辜负了伯父的期望,请杨伯父责罚。” 孟鹤棠态度诚恳,似有深深反省,还将所有过错都拉到自己身上,把他和女儿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可他越是这么道歉,杨天林越是羞愧不已。 因为实际情况是,是他杨天林执意要女儿到孟鹤棠书堂里上课。 他女儿一向束之高阁,重视教养,今日会如此大胆,只身与一男子共处一室,也是昨夜,女儿娘亲教的,让她抓住任何机会与孟鹤棠相处。 孟鹤棠早已三番两次提醒他的书堂简陋粗鄙,会男女都招,便是不管男女身份贵贱都是一视同仁,课堂上不会特意照料他女儿。 甚至,杨天林还亲眼看过他花天酒地,放浪形骸,绝不是个专于一个女子的好男人。 如此种种,他杨天林还是固执地要将女儿推到他书堂。 所以,当他听到孟鹤棠那番道歉,杨天林脸上都是辣的。 不是他不爱女儿,实在是他太想让孟鹤棠做他女婿了。 从前杨天林开的还是小作坊的时候,就承蒙上山书院院长孟均不嫌弃,与他合作赚了钱,才有了后来的杨记大作坊。 外人都说孟家怎么不堪,孟公子糜烂病态,杨天林却认为他是极为难得的奇人,此心思缜密灵通的程度,甚至超越了许多有身份地位的达官贵人。 最近的纸墨作坊大收购便是受了孟鹤棠的启发,虽然当时他看似是无心一说,可对于杨天林却犹如打通任督二脉,一下子把自己的作坊规模上升了好几个层次。 所以他才如此猴急,想要将他纳为贤婿,相信有他在,家业不日便能做大到整个北翰。 可惜,孟鹤棠似乎志不在此。 不管他怎么诱他,探他,逼他,他都能四两拨千斤地跳脱出来,不受人控制,不让人看明白。 看似世故圆滑,又似不受沾染,太让人难以捉摸了。 这次,杨天林不惜祭出他的女儿,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当孟鹤棠提出杨芸在家好好休养,近期不要上学堂时,杨天林也只能答应,眼睁睁看着他大步离开,毫无办法将他挽留。 不知这世上有没有人能左右到他,若有这样一个人,那人该多么的幸运啊。 杨天林万万不能想到,此时此刻,孟鹤棠就被一样东西扰得他心神不宁,胸闷难受,坐在马车上,焦躁地不知怎么放自己的手。 最后,将手紧紧环于胸前才好一点点。 那个东西就是他那支黄黄的,丑丑的笛子。 回到书堂的时候,天已擦黑,他进门第一件事便是找他的笛子。待终于摸到笛子,又张口问颂黎,笛子的主人有没有来过。 颂黎愣愣看着他:“中午的时候不是来了吗?” 孟鹤棠背在身后抚摩笛子的手一顿:“什么时候?” “当时我领她进去,您刚好让我去拿炭盆,我便让她自己进去了,后面杨小姐昏倒我就以为您想让她回去……”颂黎见少爷脸色微微发白:“不是这样吗?” 孟鹤棠嘴唇紧抿,神色闪过一丝惊慌。 她定是看到什么,才会来了又突然走了。是看到他抱杨芸吗?还是…… 孟鹤棠当即大步朝门外走去,然而刚跨出门又顿住,扶着门框垂首思索,神色变幻莫测,冷峻凝重。 颂黎几乎没见过少爷这样被难住似的模样,大气不敢出地想溜走,少爷又缓缓转了回来:“无事不得上来。”扔下这句,走上了阁楼。 温泉房里,半卧于泉池的唐幼一被一阵木头坠地的哐当声惊醒。 她迷懵睁眼,触目的黑暗。 头顶上方的天窗上,有银白的月光倾泻到池水之中,水波/晃/荡,折射出粼粼闪光。 她居然睡到了天黑。 她动了动身想起来,发现手都睡麻了,难受地僵住,只好重新仰靠下来,闭眼等待身体恢复自如。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阵铁器敲击转动的声响,自左侧墙体内,闷闷地传来。 咔哒咔哒。听着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这声音…… 唐幼一没来得及想到什么,接着一阵重物推动的声响,自左侧墙角落位置轰隆隆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天有点不舒服,今天补偿双更!还有一更在今晚12点前发表。感谢在2020-02-28 04:18:36 ̄2020-02-29 12:4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绛攸攸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温泉房相遇 轰隆隆…… 这犹如地狱之门开启的声响,令唐幼一血液瞬间凝固。 这个门真的没有封。 事情发生的很快,几乎是声音一响,墙角处就开了一道带光的缝,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唐幼一逃走,她下意识地将整个身体缩入水中,只留眼鼻在水面上。 她的这个角度刚好面向开了缝的墙,她看到墙后面有一只大手撑在墙面上,从那边推动着将墙门打开。 随着撑开的缝隙越宽,光亮也越多地倾泻过来,那只手臂的模样也越发清晰。 一支光洁修长的男人手臂。 唐幼一双目骇然,在水中紧紧捂着嘴巴以防自己呼喊出声。 在墙打开的那一瞬间,她的声誉贞洁都已荡然无存。不管她是逃是躲,还是反抗,结果都是被看光。 除非那个人改变主意不进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她先暂时隐藏自己,看看那人会不会在没发现她之前离开。若那人没有离开而是走过来,她再大喊,在气势上先吓住他,让他回避。他若不回避,也只能用最坏的方法,在那人的目光下出水逃走。 唐幼一的这一番思虑只在转瞬之间,随着推墙声戛然而止,墙已被推开了一大半,而水中的唐幼一也已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只见墙上的手放了下来,下一瞬,一个身披乌发的男子,从那边侧身闪了进来。 他是背着光进来的,所以没看清脸。但是,她看到了火光照在他臂膀上泛出的光泽,是柔/和光/滑的。 他和她一样,都没穿衣服。 这就让事情更加复杂了,因为可能她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唐幼一早已忘了呼吸,浑身如筛糠剧烈颤抖,死死盯着那个一步一步朝这边而来的男人。 就在这时,往这边才走了几步的男子不知怎么,忽然缓住了脚步,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所站的位置离泉池尚有段距离,背着光,只能看见身躯轮廓,但也能看出,他是在思索。 或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祈求,下一瞬,男人转过身,大步往回走去。 唐幼一不敢松神,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紧盯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看着他面向光源,如方才那样,侧身闪了进去。 在进去的那一瞬,橙色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一张洁净剔透的俊脸,毫无遮挡地呈现在唐幼一的视线。 孟鹤棠回到卧室,走到台前,拿起了他那根笛子。 下午被那种空落感折磨的太狠了,回来又听见坏消息,彷徨忐忑之间,察觉自己最近失控的太厉害了。 他留在崇延的本意,不是这样的。 他决心戒掉这种依赖。 然而,才放下它不到一会儿,只是要离开它去沐浴,那种无所适从的空荡感,就再次回到了掌心。 他投降了。 只是向这只丑笛子。 他紧紧握着那根笛子,提上一盏灯,重新返回温泉房。 就在他要进去的时候,他听见里面一阵异动。 长期习武养成的警觉令他瞬间绷身聆听,异动又没有了。 迅速闪进去,站在门边举灯朝里扫视。 这里没有任何藏身的地方,只要是有光便一目了然。 然而这里除了薄薄雾气,什么都没有。 可他很确定听见了关门声。 他不敢放松,一边抬步走向泉池,利目一边警觉地扫着四周。 一阵淡淡的血腥味,蓦然飘过鼻间。 窄腰之下,那对遒劲有力的长腿慢下摆动,光。洁脚掌在池边轻轻落了下来。 转动头部,他看住了泉池中,那汪无人却兀自晃。荡不休的池水,在烛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另一侧墙的房中,有个湿。漉。漉的女人正颤栗地瘫坐在黑暗之中。 她紧紧捂着口鼻,试图掩住它们发出的,似哭泣,又似喘。息的声音。 她的眼睛定在身前那面宽大的晶石墙上,不知眨动。眼眶内不断涌出的泪水似不是泪水,在顺着她颤抖的手背如断线的珠子般,泊泊滴落在被湿乱的长发覆盖的胸口上。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在淌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颤抖,因为她的灵魂被晶石墙中,那位举灯立在黑暗之中的男人抓走了。 他的四周是那么地黑,以至于立在烛光之中的他,身上的每一处都清晰明亮,可池水氤氲的薄雾,又令他的周身轮廓浮着一层朦胧光晕,他就好像一个误入凡间的仙人,美地如同梦境。 她清晰地看到他那张如刀削般俊美的脸庞,上面的剑眉星目,英挺鼻梁,还有那两片淡淡闭合的漂亮嘴唇。 都和封存在记忆里的那个人,如出一辙。 还有他那具健美无一丝赘肉的身躯,上面每一个起。伏,每一道皱褶,她都那么地熟悉。 因为她在上面爬过,融化过。更在这三年以来无数次地走入她的梦中,与她如丝。绞。缠。 她再怎么不愿面对,也否认不了此人就是孟鹤棠。 方才她跑过来的时候,肯定被他听到了声音,此时他正在认真察看四周,很快就看出了异样。 只见他朝池水看了看,然后转过脸往地上扫视过去。 唐幼一双目圆睁,本就激动颤抖的身子,此时更是剧烈抖动。因为,他的视线顺着她方才逃走的轨迹,投向了她进出的这面墙。 他发现了地上的湿脚印。 他缓缓转身,面向着唐幼一这边直直站立。 随着举灯的手缓缓松下,身上的凛然英锐之气逐渐被一种施施然的慵懒代替。 唐幼一不由搂抱住自己,无法直视他。 不仅因为他不着一丝的身子,更因他那双盈晃着异光的黑眼睛,投过来的视线好似能穿透厚墙,看到了像兔子落荒而逃的她。 作者有话要说:某人被瞧光光哈哈哈,下一章男主要被肉一摩擦·感谢在2020-02-29 12:42:44 ̄2020-03-01 01:1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amagdich。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请唐掌柜速来处理笛子的问题 “小乖——” 唐幼一从卧室大步走出,来到护栏边往下看,是钟静两夫妇站在月色下朝她挥手。 她正要下楼迎他们,唐来音已提裙从楼梯跑上来,身上的蝶恋花百合裙随着她跑动的动作,左右摇曳。一跑前,就展臂将娇小的唐幼一抱了个满怀,接着又捧起她柔。软的脸认真端详:“有没有想我?” 唐来音婚后愈发千娇百媚,唐幼一每次看着姑姑明艳照人的笑容,心就暖洋洋的,心里的苦便好似少了一些:“想,可想了。” 她似乎特别喜欢笑容明媚,潇洒恣意的人。姑姑是,孟鹤棠也是。 因为这些她都没有。所以她愿意稍微付出自己,让他们能永远这样活下去。 唐来音拉着唐幼一走进厅内:“我们坐……”忽感掌中小手一抖,吓了唐来音一跳:“怎么了?”捧起一看,只见她的左手拇指缠着厚厚纱布,有一团鲜红正由里面慢慢渗上来。 “怎么伤了?”唐来音心疼问道。 唐幼一扯了扯嘴角:“小伤,没事的。” 钟静大步过来:“纱布在哪儿,我取来给你包扎。” “姑父不用。”唐幼一:“待会儿我再换,现在我有事想问您们。”拉着姑姑坐下来。 唐来音钟静对视了一眼:“好,说吧。” “孟鹤棠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唐幼一神色平淡,完全看不出刚经历了一番不小的惊吓:“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钟静唐来音都惊讶地抽了口气,显然这问题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范围:“……你知道他失忆?” 唐幼一点头:“婆婆是他师兄,他走前告诉我的。但是我觉得他并没有失忆。” “你们见了很多次了?” 唐幼一摇头:“一两次,虽然看不是很清楚,但,肯定是他。”她看向一脸凝重的钟静:“姑父,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钟静实话道:“八月中回来的,托我帮他找院子开书堂,我见他失忆了,便……”见唐幼一脸色慢慢有些不好看,忙向唐来音打眼色,唐来音心领神会接着道。 “住隔壁嘛,又不是住在一起,姑姑觉得他做你邻居应该也不坏。”唐来音一脸兴奋凑前:“他见过你了吧?有没有对你……” “他一直欺负我。”唐幼一垂眸道,神色清冷:“我不想要这样的邻居。” 唐幼一将这一个月与他发生的纠纷告诉了他们,他们久久才消化:“还真像是没失忆……” “可没理由啊,”钟静环臂不解:“装失忆有什么好处?没收获的事他不会去做。还有一点我不明白,他有点像在报复。”他看住垂目的唐幼一:“幼一,你和他三年前是不是见过?” 唐幼一嘴唇微微抖了下:“没有,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六年前的橘子林。” 钟静和唐来音复杂地对视一眼:“你知他忘了什么吗……” “吴班主和我说了。”唐幼一:“他只忘了我,忘了与我有关的一切。” 唐来音担忧地摸上唐幼一的手:“幼一,姑姑向你道歉,没及时告诉你他回来了,我们怕你知道他忘了你会伤心,所以……” 唐幼一朝她微微一笑,平静地看不出一丝伤感。 “我不伤心,我巴不得他忘了,我现在就是拿他当普通邻居。他和和气气的,我会恭敬有礼,他欺负我,我也不会给好脸色。可他若是记得我,又不肯和睦共处……”她淡淡嗤笑:“我不会奉陪的。” 唐来音两夫妇无法理解她的心思:“为何?是因为我哥嫂子,还是因为他帮上官绾欺负过你?你应该知道其实他一直在想方设法保护你,不让你知道也是出于对你的保护,不让我们受他的家族牵连。” 唐幼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些过去我没在意了,但是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如今我已为人妇,虽然冯川哥不在了,可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谁来打扰。而且,按他的性格,不可能接受我嫁过人,你们看他这个月来对我做的事便知道。”她嘴角闪过薄凉的笑意:“何必强扭不甜的瓜。” “如果真的是装失忆,那就不可理喻了!何不磊落点相认呢?不喜欢我小乖就别晃来晃去的。”唐来音也有点来气:“夫君,你怎么看?” 钟静神色复杂:“我觉得没那么简单,现在最重要是查清他是不是真失忆,明天我就上他家探探口风。” 唐幼一暗叹,对此她不抱任何希望。 孟鹤棠若想骗一个人,绝不会让对方知道真相。 唐幼一送钟静两夫妇上马车的时候,唐来音将唐幼一拉到一边,一脸暧昧小声问她:“你和他有没有在那个温泉房……” 唐幼一状似不懂:“温泉房?九月开始我就没去过了,那儿有老鼠窝。” 这天,崇延又下了场大雪。 离春节还剩十日,麒麟书堂的学子们都回家休春假了,偌大的书堂一下子变得空荡寂静,夫子孟鹤棠竟有些不适应。 藏书阁耳房的小炕上,懒懒散散地斜倚在炕枕上的孟鹤棠,俊脸微侧,半阖的黑眸出神地望着窗外,纷纷扬扬落下的鹅毛雪花,望着窗对面的那堵灰砖围墙上,安静闭合的单扇褐漆木门。 他左手松松攥着笛子,右手手腕闲闲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垂下的长指,寥寥夹着一本薄书。 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他无心计量。自从几日前,发觉自己有些反常,过于折腾后,他就开始在屋里安静呆着。 看看书,写写字,喝喝茶,过点一般夫子该过的日子。 心静是心静,惬意也是真惬意。 然而,心里的那片空缺也愈发的明显。 摸再多的笛子都无济于事。 不知是盯那扇门盯太久了,还是因为他没见过那扇门打开的模样,有时他会产生一种那扇门永远不会打开的错觉。 明明颂黎每天都能看见它打开,为何他日日守株待兔,都无法撞见一次。 孟鹤棠疲倦地闭了闭有些发直的眼睛,把手中的书放到炕几上,转而摸向一旁的茶盏,端起送往嘴边。 他的嘴唇天生的朱红,微张着轻贴在光滑瓷白的杯沿上,更显得红润剔透。噘着浅浅一呷,浓黑的剑眉便是一皱。 “颂黎。”他放下杯盏朝门外喊,见没人应,又喊了一声,才听到赶来的脚步声。 一颗鼻头冻得红红的小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少爷您叫我?” 孟鹤棠指了指茶盏:“冷了。” 颂黎皱眉愣了一下,然后才迟疑地哦一声进来,给他烧水煮茶。 前几日少爷不是嘱咐过,他在耳房看书的时候不必进来伺候,会打扰他看书吗?难道是坚持不了,犯懒了? 孟鹤棠安静看着他烧水煮茶,待他终于煮好,倒入杯中,小心端到炕几上时,张嘴道:“去,到隔壁铺子找唐掌柜,问她什么时候来处理笛子的问题。” 颂黎应声而去。 待脚步声渐去,懒懒倚靠在炕上的孟鹤棠噌地挺身而起,眨眼跳到了地上。 他一脸振奋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还扭动了两下自己僵硬的脖子,搓着不冷的手,绕着房中央的炭盆兜了两圈,然后又似想起什么的坐回炕上。 他认真地把自己的两条长腿盘叠成好看的形状,然后直背挺胸,后颈贴领,长指捻茶,缓举至唇,悠悠喝了口茶。 很快就有脚步声来了。 因为地上都是厚厚的雪,不管谁踩都是嚓嚓声,不能如平常那样只听脚步声便知来人是谁。 所以孟鹤棠紧张了。 但你从他的模样上是看不出的,你只能看到他俊容清冷,长睫微垂,薄唇沾杯,无声呷茶的模样,从容地好似如入无人之境。 脚步声终于进来了藏书阁,一听那声音,孟鹤棠那优美捻杯的手便垮了下来,接着将茶盏往桌面轻轻一掷,发出“哒”的轻响。 “少爷。”是帽上沾了些雪花的颂黎,他直直走向炕上的孟鹤棠,伸手递给他一支褐色长笛:“唐掌柜让我交给您的,说这个笛子绝对适合您,您一定能吹出声音。” 孟鹤棠一脸质疑地拿过来,发现这个笛子比较粗,也比较轻,上面还刻了几行蝇头小字,凑近一看:“人之初,性本善?三字经?”孟鹤棠嫌恶地直把头往后靠,视线下移,看到了上面的落款:“童音阁?” 颂黎一听童音阁,脸上便一喜:“童音阁我知道!我哥之前就在童音阁给我买过竹笛!那里的乐器很适合初学的小孩子!” 孟鹤棠怒眉瞠目。 这不明摆着说他没见识、没本事吹她家的笛子,只适合吹小孩子的玩意儿吗?! 孟鹤棠气得七窍生烟,一把将笛子放回颂黎手掌:“还给她,告诉她,我从她还没学会哭就会吹笛子了,我要的是有生记的,别拿这种破烂玩意儿糊弄我!” 颂黎这回也回来的很快,手上没带奇怪的笛子了。而是带了一根细细的铁。棒。 “唐掌柜说,这个给您捅笛子,让您哪里不通捅哪里。” 孟鹤棠举着那根筷子般粗的长。铁。棒,发出啼笑皆非的声音。 他拿过他的丑笛子,对它说了声:“对不住了。”然后用那根。铁。棒快速地往上面的每一个孔每一个洞都捅了捅,最后把笛子放嘴边吹了吹,仍旧一点声音都没有。 孟鹤棠一脸无辜地将铁。棒放回颂黎手上:“颂黎,将你刚才看到的告诉唐掌柜,知道吗?” 这一次,颂黎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他还是没把唐幼一带来,当然手上也没空着。 他带回了一剂药。 “唐掌柜说您吹不出声,是因为中气不足,脾肾亏虚。她让我问您最近是不是口舌生疮,大便稀烂,浑身乏力,气短懒言?” 孟鹤棠难以置信地瞪直了眼,忘了说话。 “她说如有上述一种,便是中气不足。”颂黎一脸担忧地看着孟鹤棠:“少爷,我觉得您最近确实……” 孟鹤棠朝他抬手,示意他不想听:“得,既然人唐掌柜如此善解人意,把药都给本夫子开了,本夫子就领了她这个情,去,把药煎了。” 半个时辰后,颂黎第四次来到了有生铺的大门前。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陈书枫正在洒扫收铺,一见气喘吁吁地地跑来的颂黎,即哭笑不得地扭头往里喊:“小姐!又来了!”然后回身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前两次陈书枫还觉得这事怪有趣的,可再有趣的事,叫这么没完没了地重复也要腻味烦人,所以现在是问都不想再问一句了。 颂黎倒和上几次的闲散不一样,这次他是满脸的紧张不安,一把拉住陈书枫:“哥,快叫唐掌柜,我家少爷不行了!” “啊?不行了?”陈书枫吓了一跳。 “没时间废话!快叫唐掌柜!”颂黎是货真价实的紧张。 陈书枫也不由紧张起来,正要跑进里面去找唐幼一,唐幼一的声音就从里传出来了。 “怎么不行了?” 铺内的小角门里,出现了个曲线玲珑的人影,她寥寥倚在门框边,面带微笑地看向颂黎,只是这个笑有些漫不经心。 颂黎正要回答,她又接着道:“让我猜猜,你家少爷是不是说,他喝了我的药之后肚子疼,中毒了?” 颂黎直点头。 “说让我立刻过去对峙,怀疑我意图杀他灭口?” 颂黎猛点头,补充一句:“他说您若不过去,他就立刻报官!” 唐幼一顿时轻抽口气,惊恐捂嘴,对颂黎说:“好,我明白了。小兄弟,你回去告诉孟夫子,我立刻就到,让他等着,千万别那么快昏过去。” 得到消息的孟鹤棠,冷哂一声:“真是难过请菩萨,老虎不发威便以为是猫崽子。” 然后乖乖地在耳房里等她。 他等啊等啊,最后把自己等睡着了。 直到外面再次下起大雪,寒风四起,他被冻醒过来才知,自己被耍了。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要抑制不住骚。浪。贱的本性了,下一章,看他继续花式不要脸撩妹喜欢收个藏呀 ̄ 第62章 夫子想吃甜的 当发觉自己被耍的那一刻,孟鹤棠确实有些恼火,可嘀咕了两下后,又无奈一笑。 这小寡妇,是拿定他是个斯文人,不敢对她动粗吗? 罢了,见她也整不出什么花招,没必要和一个小寡妇计较。 衣物软软委地,一双光洁修长的脚来到墙边。 墙体轰隆转动,立在地上的脚却迟迟立着不动,好一会儿,才抬脚徐徐走了进去。 蝇灯上的暖光缓缓照亮房内每一个角落,而他的视线已落在房间尽头处,有薄雾在上空浮动的泉池。 他眼睫微眯,握灯的手指无意识地紧了紧。 摆动双腿,举步过去,步伐不再是方才的迟疑,而是变得平稳沉着。 就好像一个猎人,正要取他捕获的猎物。 他穿过朦胧薄雾,来到池边,见池中之水如镜平静,四周地面光洁干燥,他那双凛冽中带着微光的眼睛,如渐熄的火苗,平缓冷却了下来。 他迈开长腿跨入池内,搁了烛火,然后深吸口气,躺入了水中。 每次来此处,他都会练练闭气,在进行跟踪探听之时,有助于隐藏声息。 可今天他的状态不太好,心有杂念,才几个来回,呼吸便杂乱起来,很快他就放弃,破水而出。 他久久坐在原地大口喘。气,湿漉漉的长发垂在颊侧,好一会儿才懒懒抬手,张开洁白长指,深深。插。入发间,将凌。乱。湿发尽数拢到肩后。 或许是因为精疲力尽,露出的那张莹。白剔透,线条如削的脸,慵懒的似一只高傲的猫。 待平复了呼吸,他坐到了后方石壁下,展臂仰靠着休息。 他长大实在高大,唐幼一坐在这里,水几乎要漫上她的锁骨,而孟鹤棠坐在这里,水线刚好漫至他的x缘下方。两片斜斜缀于x缘侧边的扁形浅色小东西,在水波摆。荡之间,若隐若现。 而那两片大x肌倒是展露地大大方方,随着臂膀大展搭到池沿,可以看到,胸膛皮下的浑。厚肌肉也在随之拉伸紧绷,旁若无人地展示它那蕴含着力量的道道沟壑。 他静静靠着石壁,微微扬起的脸上,那两片软软贴合的嘴唇,红润如血玉。 他眼皮半阖,浮着微光的黑瞳寂静之极,目光似有若无地扫着对面的那面墙。 那面墙明明漆黑粗糙,与其他墙没有任何不一样。 可他这几天,总忍不住去看。 他慢慢感觉到嘴唇有些灼热干渴,本能地想吃些甜。润的软。滑的东西。 他喜欢这样的东西。 尤其最近,总是特别想吃。 他想用手指摩挲捏。揉,或用唇齿细吮。舔。咬,这些都会令他心情愉悦满足。 这么一想,喉咙更是一阵焦渴,扬起的脖子上,凸起的喉结,在皮下缓缓一滚。 他的视线再度落在那面墙上,湿睫眨动,眼眶下处漾起一圈绮色水光,在萤火的照耀下,闪烁着妖冶的光华。 看来这日子过得委实寡味了,一面墙都能把他看饿,得出门找点好玩的。 蓦然想起下午收到钟静送来的邀约帖子。 称钟府的梅林盛开了,邀他明日申时前来赏梅品茶,并共进晚膳,最后还啰嗦地写了参加晚膳的人有哪些,说都是自己人,请勿害羞。 当时看到这古怪幼稚的行文,孟鹤棠毫不留情地唾弃了一番,居然连请帖都写不好,千万别说和他一起念过书。 不过,话说回来,赏梅品茶,倒也契合他修心养性的精神……为报答他租给自己这么个特别的院子,就勉为其难,给他次面子吧。 次日下午,麒麟书堂的马车如约来到钟府,早已侯立大门的仆人将孟鹤棠恭敬地请了进去。 这是孟鹤棠第二次来钟府。 上一次是八月十五中秋夜,长廊结满大红灯笼,夜色也无法掩藏庭园的佳木葱茏。而今是腊月二十,庭园所有巧夺天工的景观都被银雪覆盖,琼枝玉叶,粉装玉砌,皓然一色,倒有一种素雅清幽的美感。 孟鹤棠来到梅园的时候,钟静已与人游赏其中。 随仆人过堂入园,入眼便是一丛丛错落而植的血红傲梅,没瞧见人,但隐约听见钟静与女子愉悦的交谈声。 “二少爷,孟夫子到了。” 仆人向里轻唤,这一唤,那愉悦倾谈的声音便倏尔一止。 接着,便是一阵颇显急切的脚步声,很快,梅丛中的羊肠小径上,大步行来一个人。 是身披白裘的钟静,人还没行前,就朝他喊:“才来!你是路上堵车还是怎么?” 今日孟鹤棠穿了一套月白暗纹织锦深衣,外披石青竖领大氅,发髻上的羊脂玉冠色泽极佳,一如他的墨黑双瞳,清透浑润。 他一听钟静的揶揄,清冷的眉宇便微微一松,薄唇勾笑:“还不是钟府大的过分。” 钟静一边走前,一边毫不客气地往他身上扫视,那眼神好似老鸨接待新。嫖。客一样:“这身不错,有那个味儿了。” 孟鹤棠蹙眉:“什么味儿?”见钟静上前伸手捞来,他眼明手快地侧身一躲:“钟公子,你是没完了?”脸上的嫌恶堪比粪便朝他挨过来。 钟静忍俊不禁:“看你宝贝的,不拉便不拉。来,我给你介绍我的夫人。” 孟鹤棠没有多言,稍落后钟静一步地走入梅林之中。 这梅林极大,每一株梅花几乎都比人还高,极目过去,全是红的白的,或黄的粉的梅花,过亭越池,两旁梅花仍是密布不尽。 钟静一直在滔滔不绝地闲扯着。 “下午出太阳的时候,我们就在这儿赏玩了,今日我特地让做了你以前喜欢吃的冰酥糖,每天你都要让你的家仆出去买……” 孟鹤棠只淡淡应了一句:“我没吃过那东西。”视线漫不经心地扫着前方,好似在观赏,又好似什么都没看。 似乎走了很久,其实走的并不远,很快,孟鹤棠看到一棵大柳树,柳树后面隐有人声。 拐过垂挂到地面的柳枝,果然,白梅丛中,有一高一矮两名女子立于里面。 梅枝错落,稀稀疏疏地挡住了她们的面容。 高的那位早已面向这边等候,一见他们的身影,眉眼便一亮,一张芙蓉娇颜自盘根错节的梅枝后面移了出来:“欢迎啊,孟夫子。” “这是我夫人,姓唐。”钟静介绍。 孟鹤棠拱手作礼:“初次见面。” 唐来音缓步走来,看着他温和中带着点疏冷的俊脸,略有深意一笑:“孟夫子有礼了。” “还有一位。”钟静往唐来音身后歪头:“幼一,过来。” 孟鹤棠好似才注意到那边有人,神色不变地顺着钟静的视线,缓身转过去。 只见那人身披水色滚边披风,披风里面是一袭枣色绣面裙,站在雪地中尤为扎眼。听见钟静喊她,她才漫不经心应一声:“来了”,然后姗姗来迟地从梅枝后面慢步走出。 然走出来了,眼睛还继续放在她平举到自己胸前的手掌上。 上面躺着一堆新鲜的白腊梅。 另一手也没闲着,圆白如嫩笋的手指,在花中轻轻拨捡着好的,然后投放入垮在左手手腕上的一只方形藤篮。 她挑拣的太认真了,圆而小的身子虽往他们这边移来,眼睛就是不舍得抬起,下巴已经没入毛领不见了,而那因入迷而微微撅起的圆嘴唇,眼看也要没入系于脖子上的两只滚圆毛球之中。 “幼一,快打招呼。”钟静喊道:“这是你隔壁书堂的孟夫子。” 唐幼一一听,脚步缓缓一止。 一张团着两团胭脂色泽的小圆脸,终于抬了起来。 孟鹤棠看着立在三尺外的女子,俊容浮笑。只是这笑并不达眼,嗓音低柔,却也带着明显的疏离。 “这不是唐掌柜吗,原来你们是亲戚?” 唐幼一眼眸天生带雾,容色清冷的时候,雾眼更尤其显得寂静幽深,虽然她的嘴唇软软地翘了起来。 “这不是孟夫子吗,您昨晚不是毒发身亡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孟鹤棠背手握着记满了仇的小本本,笑容和熙:唐掌柜,今晚我们来解决笛子的事儿吧。 唐幼一状似不懂:笛子?三年前把我肚子戳疼的那支笛子吗? 感谢在2020-03-02 02:14:41 ̄2020-03-03 05:5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星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惹他逐目追寻 孟鹤棠被她噎地一滞,似是刚刚省起这一茬,下一瞬,嘴角笑意倏尔变大,胸膛一震,喉咙滚出了两声沉沉笑声。 是发自内心的笑。 尽管望着唐幼一的眼神依旧是睥睨,但明眼人瞧得出,他并不怎么讨厌她。 钟静夫妇俩见两人剑拔弩张还有些焦虑,此时见孟鹤棠这样,即心领神会一喜,心照不宣地互觑一眼。 “唐掌柜还好意思提昨晚。”孟鹤棠侧开身,顺势将视线从她身上淡淡一收,语气依旧清冷无波:“笛子的事唐掌柜一日不给鄙人解决,鄙人一日不会罢休。” 唐幼一也没有争执什么,了然的点头,然后朝他伸出了手。 孟鹤棠扭过头来戒备地瞥了瞥她,与她那只瘫在他面前的小手掌:“这是何意?”视线经过那两块泛着珠光润泽的鱼际时,略微停了一停。 “笛子。”唐幼一态度不卑不亢:“拿我看看。” 孟鹤棠递了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自然不在手上。一把吹不出声的笛子鄙人何苦要带,不嫌碍手碍脚?” 唐幼一耐着性子忖了忖,果决道:“成,晚些我让人上您家取,一次给您解决满意。” 孟鹤棠闻言,眉宇的不满和傲气终于松去一些,嘴唇线条也柔和不少,转过身,以正面向她拱手倾身:“有劳唐掌柜了。” 连声音都好听不少。 受惯了他的咄咄逼人,突然这般谦卑有礼,唐幼一竟有一瞬的不适应,心中闪过疑惑。 难道真不记得她? 若真不记得,自然再好不过。 钟静两夫妇见两人握手言和,当即过来打圆场。 “对对,万事好商量,总有办法解决的,况且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那么僵硬。” 孟鹤棠不太懂:“什么自己人?” “几个月前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你二师兄有个儿媳。”孟鹤棠嗯一声。“幼一就是他的儿媳。” 孟鹤棠眉头微抬,似笑非笑地看住面容恬淡的唐幼一:“原是二师兄的儿媳……那,唐掌柜不得叫鄙人一声师叔?” 显然大家都没想到这茬,都怔愣了住,尤其唐幼一,颊上顿时浮出愠色,显然对此极不情愿。 有了这层辈分,岂不是被欺负地更狠? “还是别了,怪难听的。”孟鹤棠一脸不适地瞅了瞅唐幼一:“千万别这么叫,知道吗?” 虽然这“初次见面”的过程颇为啼笑皆非,好歹气氛是缓和不少。 趁此融洽,钟静忙请他们入梅林深处,说里边有座半山,上边的梅花开得更好,山顶还有个观景小舍,已备了茶点等候他们前去。 孟鹤棠听说过钟府梅林美若世外桃源,此时坐在舍内矮榻,烤着炭火,看着满山花色,喝着清茶,闻着梅香,不得不说,确有身处仙境之感。 更为妙哉的是,有一抹水色倩影,不时在重重叠叠的花枝中晃过,伴随模糊的甜笑软语,随风送至耳畔,总惹他逐目追寻。 大多数是瞧不见人影的,只一次,捕捉到了一角鬓边桃腮,虽是稍纵即逝,犹如浮光掠影,却叫他心中一盈,舌尖泛甜。 “不觉得太甜了吗?” 对面传来钟静的声音,孟鹤棠漫不经心抬眸,以示询问。 钟静用下巴点了点他的手。孟鹤棠低头,看到了自己的手捻着块长型奶色糖块。 是冰酥糖。 “我尝了一块,觉得太甜了,想着你或许会嫌弃。”钟静举杯喝茶,瞟过去的眼神含着揶揄:“没想你竟只吃它。” 孟鹤棠不置可否,施施然将冰酥糖放入口中。 钟静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嗤地笑了出来:“你还是老样子,就喜欢吃甜,多腻的糖你都吃得下。” 孟鹤棠视线寥寥投在外面:“难不成你喜欢吃苦?” 钟静蓦地想起什么地一击手:“哦,我想起来了,你还喜欢包子。”一脸笃定地瞅着对面的孟鹤棠:“我说的对不对?” 孟鹤棠显然对这话题毫无兴趣,直接略过:“我记得你说过唐掌柜没嫁人之前,是与我相识的?” 钟静眼一亮,惊喜他居然主动提,正要张嘴说是,蓦然想起上次唐幼一嘱咐过,不可将他们相识的事告诉他。 孟鹤棠视线一直投在外面梅林,没发现钟静的异样,自顾自接着说:“上次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这个……”听见钟静迟疑的声音,孟鹤棠望过来。 “其实我记不太清。”钟静一脸不确定:“要不,你亲自问问幼一?” 孟鹤棠岂会看不出他在推脱,也没追问,不发一言转开了头。 “诶,对了。”钟静神神秘秘凑前:“我送你的礼物你收到了吗?” 孟鹤棠呷茶:“什么礼物?” 这时,有袅袅衣裙从山坡小径行来,是流连梅林许久的姑侄俩回来了。 钟静也瞅见了她们,赶忙压低声急道:“温泉池啊。” 孟鹤棠视线仍旧投在外面,漫不经心扫向走来的两人之中,那位落后几步的女子。那女子发觉他的目光,定睛朝他看的时候,他已淡淡收了视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钟静愕然。不会吧,他和来音花了那么大的心思和功夫,居然两人都没用上? “你们聊什么呢?”唐来音提裙而入,脱鞋上塌,一屁股坐到钟静身边:“哎哟,真不容易,为了梅花酒,手都摘酸了。” 钟静心疼地捧过她的手看了看:“待会儿回去泡泡热水。” “幼一的手比我的疼,她那伤口还没好呢。”唐来音担忧地看了看往她身边走来的唐幼一,指了指对面孟鹤棠身旁的位置:“小乖快坐。” 显然唐幼一一开始就没打算坐到孟鹤棠身边,脱鞋上塌的位置都特意选择姑姑这一边。 反正这张长型矮桌有两短两长四条边,姑姑姑父坐一边,孟鹤棠在他们对面,而她选择坐姑姑侧边桌沿,也很自然。 然而当她走到姑姑侧边,发现那个位置居然放着炭盆。抬头看另一侧,也同样放着一个。 唐幼一眉宇含苦,瞪了眼一脸无辜的姑姑姑父,哎,他们真是用心良苦了。 “原是要酿梅花酒。”孟鹤棠对唐来音口中的梅花酒似颇有兴致,没有去看余光中,在自己身旁缓缓坐下的人。 但是他无法忽略她带来的扑鼻梅香。 不由暗暗深吸,顿时软香盈鼻。 “是幼一的主意,她想酿一坛放家里喝。”唐来音一脸骄傲地看着她的乖侄女:“我还没尝过梅花酒,不知是不是唇齿留香。” 孟鹤棠羽睫微掀,似有些意料之外,眼睛不动声色地往身侧移了移,模模糊糊地用余光看到一个安静端坐的小身影,曲线玲珑美丽。 接着,一把轻缓,软糯的嗓音自那身影传出。 “姑姑会喜欢的。” 孟鹤棠唇角微扬,沉沉的嗓音充满了磁性:“不愧是唐掌柜,心灵手巧。鄙人亦甚为好奇,不知届时可有荣幸讨一杯品尝?” “孟夫子谬赞。”还是一样细细糯糯的声音,但语气上明显比方才多了疏离:“只盼孟夫子别太嫌弃。” 这点差别并不会影响孟鹤棠的好心情,有礼有节地向她略略侧身,垂眸颔首:“谢过唐掌柜。” 看到这里,钟静两夫妇又忍不住讶异互觑。 这孟鹤棠居然有这样温和谦卑、风度翩翩的一面,和他们从前认识的那个孟少爷差别太大了。 无法适应的人何止他们,唐幼一亦是疑惑不解。 “鹤棠,你今年二十三了吧?”钟静忽然问:“可有和哪家姑娘定亲?” 孟鹤棠:“尚无。” 唐来音立马凑了过去,一脸的媒婆笑容:“不知孟夫子属意怎样的姑娘,我认识不少待字闺中的贵女千金,可以给您牵牵红线。”说牵牵红线的时候,眼睛快速地往他身侧半臂远的唐幼一移了移。 孟鹤棠闻言,眉宇含笑,爽快应道:“好啊。” 显然这出乎在场其他人的意料,唐来音也是开玩笑的本意,以为他经历颇多,人脉甚广,心思难辨,不会稀罕相亲。 唐来音紧追直问:“那孟夫子想要怎样的姑娘?贤良淑德?爽快活泼?还是家有万贯……” 孟鹤棠摇摇头,缓道:“鄙人无过多要求,只一点,非有不可。” 闻言,钟静两夫妇心都提起来了,齐齐倾身瞪眼地瞧着他,等他说下去。 只有唐幼一始终神情寂静,垂眸望着手中搁在腿上的茶盏,出神地望着杯中一片静静浮于水面的茶叶,没人知道她握着杯身的手指在暗暗用力,指尖已微微泛白。 就在孟鹤棠准备接着说时,山下蓦然响起呼唤声。 “二少爷——?” 钟静不耐烦一啧,让孟鹤棠接着说,孟鹤棠却让他先去处理事情。钟静只好起身出去。然刚出没多远,那山下呼唤的仆人已经跑上来了。 “二少爷,杨家二夫人带着两位小姐来此赏梅,老爷让您与二少夫人过去招待。” “哪个杨家?” “杨记老字号的杨家。” 这一说,大家都抬头望了过去。 唐幼一反应最大,几乎有点喜出望外。居然如此巧合,能在这里遇见杨家人,蓦然有种机会来了的感觉。 可是,又不知来者在杨家家中地位如何,这么贸然过去,肯定是行不通。 钟静两夫妇只好先行下山,向孟鹤棠与唐幼一匆匆交代,让他们自便,玩累了就回他们院里休息,待他们招待完客人就赶过来。 唐幼一站在舍外,望着慢慢消隐在梅丛的姑姑姑父,心里焦急盘算着要怎么抓住这个与杨家结识的机会。 完全忘了除了她,还有一个男人在此处。 更不知道有一双修长的脚,自舍内缓步而来,犹豫地落在了她身后位置,略站了站后,又移到了她的身侧…… 作者有话要说:孟夫子撩妹策略看出来了吗哈哈哈感谢在2020-03-03 05:54:46 ̄2020-03-04 05:0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梅林逐影 唐幼一左思右想,觉得事情匆忙,还是不要唐突的好。 如今雅物铺所剩纸墨都是顾客挑剩的,货供应不上,老顾客都没一半了,再这么下去,真要改卖其他物品。 带着纷乱思绪,唐幼一旋身准备去取遗在舍内的花篮,根本没注意身侧有一堵石青色肉墙在那儿杵了好一会儿了。 于是她一头撞了过去。 虽然唐幼一反应快,撞上的瞬间就退移了出去,但撞的也是结实,退开的时候头有点犯晕,脚步微微趔趄了一下。 紧接着,身上某一处传来了痛感。 由顶端中心处开始,蔓延至一整个,辣辣的疼,疼地她很像拿手揉。揉。 可她肯定是不能这么做的。 难道方才撞过去的不止是她的头,还有这个地方? ……可也不可能如此的疼啊,像被人狠狠掐了一把…… 她蓦地省起,从侧边看,那个地方长得比她的脸要突出。 所以方才是那个地方先将人家撞了,接着才是头? 头都给撞晕了,先行撞过去的那处地方,必撞得更狠,所以那个地方才会那么疼…… 这一番心理过程仅在弹指之间。 当唐幼一意识到方才究竟发生什么,小脸就噌地着了火,眼睛下意识朝那人脸上扫。 不扫还好,这一扫,便与一双将她静静睨住的深瞳撞了。 他眼瞳一向黑地吓人,似能将人吸走的黑沉,与其对视需要比他还要深沉的定力。心静的时候她承得住,心慌的时候去看,只会让她丢盔弃甲。 她仓皇地将眼一让,心中一阵窒息。 她知道,他肯定要借此取笑一番,令她难堪是他的乐趣…… “撞疼了?” 低柔的嗓音,蓦然入耳。 唐幼一抬头。 只见那人容色恬淡,眉眼含着一丝担忧:“唐掌柜看起来不太好。” 不像是要奚落取笑的意思。 唐幼一镇定好自己,向其颔首:“唐某方才莽撞了。” 他似毫不在意,身形向外侧开,视线远眺:“无妨。” 瞥到余光里的人闪去,孟鹤棠凝目远眺的眼瞳,缓缓松懈了下去,最后只剩一阵迷离失焦。 一只手从披风内缓缓伸出,长指展开,贴上了方才被撞的一侧手臂胸膛。 随着卷长的眼睫无意识缓扑,眸底似有琦色淌过,唇角浮出了丝丝缕缕的愉悦。 待唐幼一重新站到身侧,他的手早已放回披风内,嘴角的愉悦却是未收,望向唐幼一的目光也比方才多了丝柔光。 “鄙人知一处有趣的庭池,唐掌柜可有兴趣游赏?” 唐幼一对此并无所知,因为她准备从现在开始,将视线放在他下巴以下。 “谢孟夫子美意,可天就要黑了。”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圆白小手拂了拂鬓角那缕总是被风吹到脸上唇上的碎发:“风也大了,不如回去?” 状似问他,其实已做决定,没等他回答就走了下去。 孟鹤棠自然是跟上。 望着前面之人,随风往两边飞扬的披风角,孟鹤棠缓道:“唐掌柜行色匆匆,可是想让钟二公子带您会会杨家人?” 风吹来女子糯软的声音:“方才是有此念头。” “恐怕唐掌柜要失望。”孟鹤棠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杨记大权由杨天林一人独掌,事务亦分工明细,且明令家中女眷不得插手家族事业。”他薄唇上扬:“所以,唐掌柜若要与杨记合作洽商,还需另想办法。” 唐幼一身形微顿。 他怎么知道她想与杨记合作? 忽而一阵大风,由下方甬。道灌了上来,将她的披风吹得向后荡起,几乎要荡到孟鹤棠身上。 蓦然之间,他看到一团火焰,在飘荡的披风下如浪翻滚。 是她穿在里面的枣色绣面丝裙。 这丝裙布料一向柔软如绸,此时被狂风一吹,裙摆肆意卷动,而受风的那一面,便紧。密无。缝地贴在了她一侧腿边,将她丰。盈。曼。妙的腿。臀曲线勾勒无遗。 尤其那只丰。翘的蜜。桃t,被丝裙柔。软。紧裹,更显饱m多。汁,随着艰难挪步的动作,楚楚可怜地在空气中柔r晃d,y惑着他将它怜爱。 紧接,又一阵劲风打来,将唐幼一紧护的花篮打地一歪,里面满满的梅花便随风簌簌飞出。 “我的花!” 如天女散花般,眼看就要被吹得四散飞落。 孟鹤棠就在身后,只见他一阵飞跃,身上大氅高高一扬,迎风一卷,就把飞花尽数卷在了他的披风中。 长腿轻盈落下,带来一阵他身上的凛冽气味。 一片软软卷裹的布团伸至面前,掀开一看,一片红白相掺的梅花,毫发无损地躺在石青色的布面上。 唐幼一提起篮子,够到他手边,让他将梅花洒进来,可他没有洒,而是举步行前,整个人朝她靠近。 男人的身躯如同一堵墙,欺过来的时候,四周的光线都暗了。 他甚至稍稍打开他的大氅,眨眼就将她围困于他身前与他的气息之中。 唐幼一下意识退避,背部却被一片凹凸。硬。物顶触。身后竟是一株梅。 她慌忙拿篮子抵在他们两人中间,意图阻止他继续靠近,细软的声音在颤抖。 “孟夫子,你不……” “快,”男人平缓的声音,自她头顶上方沉沉传来:“我挡着,你放进去。” 原来是为了挡风。 唐幼一羞地恨不得立刻死掉。 她没有再让自己做愚蠢的事,动作飞快地将布面上的花扫落篮内。但这个过程也是煎熬漫长,因为他的呼吸就喷洒在颊侧。 她一次也没去看他。 根据他喷来的呼吸,姿势应是斜侧着脸向下看。 至于在看她,还是在看她装花,她无暇深究。 光是那一阵接一阵混合着梅香的灼。热气息,就已经将她逼得无法呼吸,眼眶浮泪。 终于将所有花都扫入篮中。 身前男人却屹立不动。 唐幼一羽睫轻颤,颊色红艳,提篮的手紧紧揪着,她艰难地咽了咽喉咙,抿了抿热到发麻的嘴唇,才让自己发出这淡定的声音:“已、已经好了。” 男人的声音再度近距离传来。 “等等。”他的嗓音变沙了,且异常的柔,这般低低缓缓念着,能把她的心都酥掉:“你头上有花。” 她看到他抬起了手,颊侧的热息也往上移至她的额头。 “篮子。” 她乖乖将花篮提高。 于是,她看到梅花自上往下一朵接一朵地落入了篮中。数量之多,颇令她吃惊。 她今天的发髻并不复杂,头上也只一只珠钗,怎么会挂了那么多花。 唐幼一不禁疑惑,正想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就听到一声“好了”。 随着男人声音落下,昏暗的光线终于恢复明亮,竟令唐幼一有一瞬的迷茫。但礼貌还是记得。 “谢孟夫子相助。” 然几步外的男人又开始无礼,发出略显暧。昧的沉沉笑声。 “唐掌柜脸红了?” 这人怎么总是千变万化。 她不想搭理,藏好花篮,扭身出去。 然刚走两步,她瞥见梅丛里有衣衫急匆匆隐去。 唐幼一心一紧,止步凝目过去。 孟鹤棠似乎不太在意被人看见,朝那边扫了一眼后便又重新将视线放回身前女人脸上。有趣地看着她像只意外发现老鼠的猫一样,睁着大眼缩着小嘴,一动不动严肃看着那边的模样。 那边的人兴许也没打算将自己藏的太紧,发觉自己被发现了,便施施然走了出来。 是两个容姿俏丽的妙龄少女。 显然她们认识孟鹤棠,远远就朝这边唤:“孟公子!” 一边唤,一边相挟着快步过来,直接略过唐幼一走到孟鹤棠身前。 这两人应是亲姐妹,面容有相似的地方,高的那位应是姐姐,性格直率,一走前,便笑嘻嘻道:“方才远远看到您,还有点儿不敢相认呢,您也是来赏梅的吗?” 另一位妹妹模样甜美,只是身形纤细的过分,精致的脸上透着病色。 她倒没有像她姐姐那样当没看见唐幼一,远远走来就带着好奇瞧着唐幼一,视线相触的时候,还对唐幼一微笑颔首,接着才向孟鹤棠矮身行礼。 “孟夫子。” 唐幼一微讶,这位是他的学子。 “鄙人与唐掌柜都是受钟二公子两夫妇邀请前来赏梅,方才我们四人便是在上面饮茶,听说杨二夫人带你们来了,便敢去迎接了。” 孟鹤棠果真圆滑通透,三两句话就将他与唐幼一在此的缘由,说得极为体面而正当,还侧面告诉她们,他们会独处,都是迫于无奈,千万。 最重要是,他显然看出这两位故意轻视唐幼一,所以回答的时候,没有忘记带上唐幼一,让她们知道,唐幼一也是贵客,不能轻慢。 “原来如此。”两姐妹终于向唐幼一矮身行礼:“初次见面。” 经介绍唐幼一得知这两位就是杨记作坊的千金,大的叫杨霜,小的叫杨芸。而她们也知道了唐幼一是钟二公子的妻侄。 唐幼一不怪她们的轻慢,大户人家的千金,自然是有资格任性些。但是,当她发现她们并不是因为任性,而是因为爱慕孟鹤棠,她便有些哭笑不得了。 尤其那位杨芸,自站到孟鹤棠身前开始,眼睛便再也不曾从他身上移开,并一直楚楚可怜地为之前的事向他道歉。 “孟夫子,上次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任性回去书堂,也不会在您面前昏倒,吓您一跳,害您担心……我爹说您非常担心我,在我家等我消息等了三个时辰……” “杨小姐在鄙人书堂昏倒,鄙人自是要担责。”孟鹤棠语气清冷道:“杨小姐不必在意,换做其他学子,鄙人亦同样在所不辞。” 孟鹤棠对此话题无任何兴趣,且开始不耐烦。因为此事对他来说已经结了,结束的事,他不喜欢翻出来说。 最重要是,他发现那边那个女人有点不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告诉我想看甜,还是想看摩擦男主? 第65章 不解风情 他发现那边的女人有点不高兴。 可看多两眼,似乎只是单纯的不感兴趣。 他不确定,因为她在打过招呼后就不在参与他们的谈话,一个人走出几步,站在梅下采集梅花。 她采摘的动作不徐不慢,自然流畅,看似投入,可注意她的眼睛,里面明明是放空的。 她在悄悄听他们说话。 意识到这一点,孟鹤棠眉峰微挑,唇角闪过一丝愉悦。可下一瞬,嘴角又一僵,发现她走离几步,到稍远的一株采摘,接着又去到更远的一株。 这时孟鹤棠才意识到,她不是不高兴,也不是不感兴趣,而是想溜。 他自然是不能让她溜了,转身向杨氏姐妹告辞。 两姐妹正是听说孟公子在此处才跑上来,哪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即一唱一和地说此处太大风,要随孟鹤棠一同下去。 孟鹤棠顿了顿,也没有异议,带着人很快跟上那位意图悄悄走掉的小寡妇。 然那小寡妇不知是猜到他们会跟上来,还是她根本无所谓,见他们来了,波澜不惊。 那杨芸还在说那天的事。 “夫子,我还要谢谢您,” 不得不说,杨芸今天穿的桃粉长裘很合适她,将她过分单薄的身子遮住,整个人看着精神许多,随行在高大的孟鹤棠身侧,显得格外柔美。 她弯着一双与世无争的水眸:“谢谢您在我昏倒那一刻及时保护了我……其实当时我害怕极了,若不是您……” 说到这里,眼睛往他宽阔的胸膛羞答答一扫,精致小脸顿时飞起红光:“若不是您不嫌弃我,我只怕摔惨了。” 孟鹤棠却不解风情,视线扫过前面那抹水色倩影,语气有些不耐:“那事过了,六小姐这一路说话一路走在大风里都没事,说明身子是养好了。” 杨芸怎会听不出他的不耐烦,当下难堪地僵了脸,抿住小嘴不知所措。 一旁的杨霜瞥见她那模样,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杨芸不是与她同胞的姐妹,她娘亲是三房,杨芸娘亲是二房的。她早看不惯这六妹平日我见犹怜的矫情,看着病恹恹的与世无争,狐媚子手段却多的很。 方才进梅园没多久就说有点乏,可一听孟公子也来了,就追着问人在哪,这山风大的能把人吹跑都要上来。 要不是孟公子那句不客气的话,杨霜敢打包票,六妹肯定要来一出晕倒。 不过,虽说看不惯六妹,好歹也是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她是懂。眼下不是他们两姐妹相争的时候,她们的敌人是那边那个摘花的狐媚子。 杨霜抬眼瞥了瞥眼前挺拔俊逸的男子,他神色清冷,眉宇有些分神,显然心不在焉,视线还总是扫出去…… 他在看那边那个寡妇。 杨霜脸上闪过一瞬阴阳怪气的冷笑。 她不由想起方才上来时看到的情景。 孟公子长得高,一开始她们只看到他,待走近才发现他正用披风围着个女人。 她们以为撞见不该看的,吓得连忙躲起来。 可看了很久,只看到孟公子在不停摘着女子身后的梅花树,一边摘一边往她篮内扔,看得她们是一头雾水。 倒是有一样,被杨霜看真切了。 孟公子眼睛一直放在那寡妇身上。 那眼神,像被勾了魂似的。 杨霜远远打量唐幼一。 长得是挺白嫩,声音也比一般女子酥媚,但是当风吹起她的披风,她差点笑出了声。就她那又圆又胖的身子,在她们名媛贵女圈中是极瞧不起的。 肯定是这骚货使了什么妖术,才让孟公子这般迷她。 此时,他们已经从山上走下来,正准备入园。 “孟夫子,书堂哪日开堂?”六妹又开始喋喋不休:“我想去听您讲诗,听您念诗如沐春风,好听的紧……” 杨霜附和:“我也想听,孟公子,开春我也要去您书堂……” 孟鹤棠被吵得烦躁,正要告诉她们学位已满不收新学子,蓦地看到那边的小寡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发红,眼眶潮湿,还懒懒地扭动了一下脖子。 一段莹白得发亮,如鹅颈般纤细的脖子,在旁若无人地柔软伸展。 两片樱粉嘴唇无意识微微张着,随着头部扭动,折射着点点珠光。 孟鹤棠喉咙发干,牙齿发痒,想将这个一脸惬意悠闲的小寡妇狠狠咬上一口。 这么想着,孟鹤棠已转过身来,朝两姐妹拱手:“那么,二位小姐……” 杨霜见他要告辞,必是想要和那个骚货去哪里媾和,心中恶意顿起,不给他说完就一把拉住孟鹤棠的袖子。 “孟公子!上次您不是说知道个好去处,要带我们去游赏吗?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就去吧?不然我们可要认为您骗人了!” 看着自己被扯得变形的袖口,孟鹤棠朝杨霜利目一刮,那锋利劲儿,堪比真刀,吓得杨霜连忙抽手。 “正好了。” 那边一直置身事外的人突然说话。 孟鹤棠望过去,蓦地撞进她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发觉,这是她这一天里,第一次不闪不避地看他。 “孟夫子不是说想去这儿的一个庭池吗。”她绽开温柔的笑容:“方才拒绝您挺过意不去的,现在好了,您有伴了。” 两姐妹吃了一惊,有点不能置信她会帮她们,杨霜:“您为何不去?” 一边问,一边朝高大的孟公子瞧,没想这一瞧,胆就吓没了一半。 他正冷冷地凝视着那个寡妇,嘴角却勾着阴森笑意,看起来邪恶无比。 唐幼一早已收回视线,在低头整理自己的披风带子,它们不知为何缠成了一团,嘴巴在漫不经心说着话,以一个长辈的口吻。 “我一个妇人,总归和年轻人玩不到一处,会搅了你们的兴致。”说着,匆匆朝她们抬了抬头:“你们玩儿开心些,我先走了。”接着便转身而去,一边走,一边继续低着脑袋弄她的披风绳,身影很快消失在拱门转角处。 她这一走,反倒让空气冷凝了。 孟鹤棠高挺的身躯,缓缓转了过来。 两姐妹勾着手挤在一块,谁都不敢抬头迎视他。 “四小姐。”他沉冷的声音好似从地狱中发出:“你方才说,孟某曾答应带你们去个好地方游玩……孟某怎么不记得说过此话?” 杨霜不敢再撒谎:“可,可能是我记错了……” 孟鹤棠冰冷的下巴转向杨霜身旁的杨芸。 此时的杨芸已泫然欲泣,小嘴唇苍白发抖,满脸的愧疚不安,谁见了这样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都不忍苛责,更何况,不等他说,她就懂事地先一步承认错误。 “孟夫子息怒……我们不该老缠着您,您定是有要事要办,我们还如此不懂事……您别气好吗,我们下次再也不缠着您了,只求您不要讨厌我们……” 杨芸知道孟鹤棠是个心软的人,且待她最为温柔忍让。 其实孟鹤棠对杨芸多加照拂,是因为初次见杨芸时,她的模样让他想起他的妹妹。 当时杨芸正坐在轮椅上,虚弱无力地闭着眼,独坐花园晒太阳。 金色阳光照在她犹如骷颅的瘦脸上,单薄如纸的苍白皮肤里,一根根蓝色血管清晰可见。 瘦弱的状态,简直和孟娇芸离开人世的时候一模一样。 所以每次见到杨芸,他会稍微多照顾她一些,以一种长辈照拂小孩的心态,并无其他意思。 只是,显然这位六小姐被他的温柔细心给当成了对自己的男女之情。 平时杨芸掉两颗眼泪,可怜兮兮说声对不起,他确实会不再追究。 可今日情况显然不一样。 “六小姐。” 他声音里的冰冷并没有因为是她而降低。 “其实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念诗,鄙人开春不会开设诵诗课。”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不,鄙人甚至可能会将书堂改为武馆。所以,您还是在家里好好养身体吧。” 话里的不欢迎是再明显不过。 说完,看也不看她们,转身朝唐幼一离开的方向而去。 杨霜见他这般无情刻薄,气得一口牙都咬碎了,朝他背影小声啐了一口:“什么破烂玩意儿!被个骚货勾得魂都没了!就爱吃人剩下的馊食!” 声音很小,但孟鹤棠听见了。 高大的身影已拐过园子拱门,下一瞬又大步地走了回来。 唐幼一很快回到了梅园,回到了那棵高大的柳树下,在角落的一张石椅上坐了下来。 终于可以将花篮放下,唐幼一放松地左右伸展发酸的手臂,看了看天色,已经微微擦黑。 她有点饿了,不由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可那两姐妹现在正和孟鹤棠玩得正开心,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走。她们不走,姑姑姑父也就不能回来。 那她就要饿肚子了。 这么胡乱想着,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见左右没人,这石椅又在角落,便松下身体,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她昨晚几乎一夜没睡。 都怪自己没忍住,打开了墙上的画,偷看了一个男人沐浴…… 刚这么一想,脑海便出现男人长指深。插乌发,慵懒地仰头喘。息的画面。 他那张布满了晶莹水珠的俊脸。 浑。厚宽大的腰背下,那线条紧。翘的窄t…… 唐幼一脸颊发胀,为自己光天化日之下想这种靡靡画面而感到羞耻。 紧接着,身体深处,有一道热流在缓缓涌出。 发觉身体的变化,她不由紧。夹双腿,想阻止那热流越来越多。然而这根本无济于事。 从前只是在梦里梦到他才会发生这种事,最近和他重逢,又看了他的身体,于是每每回想,身体便会不能自控地发生羞耻的反应,实在叫她无比苦恼。 “睡着了?” 低柔的嗓音,倏尔从头上方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孟夫子要忍不住出手了 感谢在2020-03-05 03:35:40 ̄2020-03-06 05:0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落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不解风情二 “睡着了?” 低柔的嗓音,倏尔从头上方传来。 唐幼一浑身一个哆嗦,下巴下方两团微微昂起的浑。圆一阵抖晃,睁眼就看到头上方一张菱角分明的脸,与她脑海中妖冶喘。气的人重叠在一起。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根本来不及收敛自己情。动的模样,颊上的潮红变成了火苗,直烧到她的耳朵脖子上。眼中那汪迷离春。水,更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孟鹤棠视线之中。 他身上当即一麻,居然有些不知所措,垂在身侧的手心黏。湿透凉。 他不知唐幼一是因为在想羞人的东西才这副模样,他只觉她长得实在是妖,一个睁眼,一个惊颤,都似在勾他。 踌躇之间,她早已坐直了身,只留疏冷的后脑勺给他。 唐幼一自然不能再露破绽,稳声向外张望:“怎么那么快回来,两位姑娘呢?” “走了。”他还站在原地。 唐幼一有点意外,方才可是缠他缠的厉害,怎么才一会儿就把人放了,不由打趣:“我猜猜,该不会是夫子您不解风情,惹两位姑娘不高兴了吧?” 后边却没了声,空气犹如凝滞了。 她羽睫颤晃,心提的高高的,想看怎么回事,又不敢回头。 许久才听到点动静,随着一声哼笑,男人高大的身影从石椅那边缓步绕了出来:“没错,孟某正是不解风情之人。” 唐幼一没看他,仅从那语气就听出他正不高兴,只得识趣闭嘴。 他在原地略站了站,接着踱过来,在石椅另一端,撩裾坐下。 这张石椅能容三个人,他和她分别坐在两端,中间还能空出一臂之宽,可唐幼一却仍觉逼仄无比。 她用余光静静观察他。 兴许是走热了,他将大氅大大敞开,露出了里面银白色平整的衣裾,双膝自然张开,一只洁白大手闲闲地放在上面,看起来闲散随意,岁月静好。 可她却如坐针毯。 从他坐下来那一刻开始,她的下半身便一直绷着。她总感觉会被人发现她某处的n腻。温。湿,就好像刚偷了别人的东西藏在身上,而那个失主此时就在身边。 不过,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除非那人有洞穿透视的法眼,不然绝不会发现她的异常。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紧张。并拢的双膝又往里夹了夹。 这时,余光发现他膝盖动了动,身形向着她这边慢慢转了过来。 她感觉到他在看她。 可能是上身向外斜靠,肘支扶手掌撑腮地歪头往她这边睨的姿势。 从上往下,肆无忌惮。 唐幼一呼吸愈发不畅。 “怎么伤的。” 唐幼一反应迟钝:“嗯……?”僵住身子保持镇定:“夫子说什么?” “你的手。”他声音又轻又沉,听起来极有耐心:“渗血了。” 唐幼一垂目看自己搁在大腿上的手,果然看到一片刺目的鲜红浮在布条表面。 原来他只是发现了她手上的伤。唐幼一举着手呆呆看了看,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方才的紧张感不知何时消失了。 或许是她的样子有点呆,那边发出忍俊不禁的低笑声:“不疼吗?” 唐幼一放下手,老实答道:“不疼。”她不是个怕疼的人。 “伤多久了?” 脑海闪过他一把抱住杨芸的画面,嘴角勾起一丝她才明白的凉笑:“五天。” 身旁的人倏然动了动,似乎是坐直了身,接着,一只大掌向她伸了过来:“我看看。” 语气蓦然变严肃。 唐幼一有点始料不及,向他倾了倾身:“谢孟夫子,回去我会处理。” “会处理,就不会五天还在渗血。”他不客气地奚落,大掌仍举在半空:“拿来。”语气不急不缓,却自有一股威严。 唐幼一相信他是好意,但她不可能照做,声线细软,却也含着她的一份倔强:“孟夫子的好意唐某心领,只是很小的伤。” 看着她微垂的眼眸,孟鹤棠目光晦涩不明,不发一言地放下了手。 这时,有人从梅林前头快步过来。 如今天已擦黑,他们呆的这处是梅园角落,因着寡妇身份,不论和什么男子单独相处,都会引人多想。她不想引起任何的麻烦事。 唐幼一神思一敛,起身避嫌。身旁的男人将她心思看在眼里,跟着随即起身,走到敞亮处迎接来人。 来人是钟静清风堂里的仆人,称二少爷他们已回到堂中,请他们二人移步过去用膳。孟鹤棠唐幼一逐随之前去。 一路上,跟在孟鹤棠身后的唐幼一,一直悄悄看他的背影。 清冷略带傲气,却令人有种心安可靠之感。 唐幼一别开有些发怔的眼。 今天的他,和从前认识的每一个他都不一样。 不知是不是失忆不认识的原因,如今的他,给她一种刚刚好的舒适感。 她还记得,今日之前的他不是这般友善。但是,若从他们从不相识的角度出发,仅仅是以邻居来梳理这些日子他对她的行事态度的话,发觉他并没有做出特别出离的地方。 从喝酒过敏,再到抱怨笛子吹不出声,或许真的只是因为这人刁钻刻薄。而今日见面,她也进一步感觉出,他是有点喜欢她。 反倒是五天前看到他抱杨芸,没有了解事情真相,就一股脑地认为他没有失忆,认为他还是从前那个心思诡秘多变,令她又爱又恨的孟鹤棠,所以对他这般戒备,这般别扭。 冯四余说,当时他吃了一整罐药,肯定是失忆了。 唐幼一心砰砰直跳。 或许,真是她想多了? 来到清风堂,钟静夫妇两人已在门口等候,见他们来了,忙招呼他们快快入席,吩咐下人上菜。 席间其乐融融,四人饮酒吃菜,笑语不断。 钟静和唐来音一直观察着,发现下午在梅林还气氛紧张的两个人,此时会低声交谈,并有时而自然,时而暧昧的眼神交流,其进展速度大大超过了夫妇俩的预料,乐得他们忍不住掩嘴偷笑。 “诶,你们俩。”钟静忽然出声朝正在低声交谈的孟鹤棠唐幼一唤了声,模样严肃地瞪他们:“老实交代,下午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这句话不得了,那边的两人登时都愣了一愣,然后,都眼见的地流露出各不相同的窘迫神色。 唐幼是假装听不懂,求助捂嘴笑的唐来音:“姑姑,姑父在说什么?”然后举杯喝酒,以此遮挡自己烧地红红的脸。 孟鹤棠到底老辣,眼神移了一下就恢复如常,朝钟静飞了个眼刀:“你这是屁话,既是做坏事,自然不能老实交代。” 说完就瞅了眼身旁的唐幼一,接收到她想杀人的目光,即忍俊不禁无声笑了,直笑得星眸闪烁:“我说的有错?你做坏事会老实交代?” 唐幼一肃着好似煮过的脸,不高兴瞪在座其他人:“你们要是喜欢说这种套人的话,那我就做个哑巴。” “咳咳。”唐来音赶忙打圆场:“你姑父说的是今天下午来的杨家两位千金。你们下午遇到过她们吧?她们两个人是哭着回家的。” 唐幼一吓了一跳:“发生了什么?”不安地看了看孟鹤棠,孟鹤棠却从容淡定地吃菜,好像此事与他无关一般。 钟静这回是真的严肃起来:“那位四小姐哭得最凶,说要将此事告诉她舅,她舅是商州巡抚,势力不小,所以,你们快告诉我,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说着,盯住孟鹤棠,见他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没好气道:“鹤棠,是不是你?” 唐幼一已经吓白了脸,正要说话,身旁的孟鹤棠才慢悠悠说:“是我。” “当时是怎么回事?” 孟鹤棠放下筷子:“她无中生有造谣,一造造两个。” “……造谣?”三人一脸诧异。 “她称本夫子答应过带她们去玩,这根本是没有的事,简直是毁本夫子声誉清白。” 钟静两夫妇觉得牵强:“就这也能让你生气?不理便是了。” “兹事体大,影响甚劣。”孟鹤棠瞥了眼一旁不敢抬头的唐幼一:“当场就有个人相信了。” 钟静两夫妇了然互觑。 “……第二呢?” 孟鹤棠冷笑一声:“第二个更令我生气。”眼眸又移向唐幼一,只是这次,看住她后,便没再移开。 “她说唐掌柜勾引我,把我魂都勾跑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孟鹤棠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小寡妇,正正捕捉到她惊地瞳孔一收,握杯小手紧紧一握的可爱反应。 接着一片红光从她脖子下方,迅速漫上她圆润脸颊,再到她的耳朵,那不知所措轻咬嘴唇的模样,瞧得他似得了什么奖赏似的喜滋滋一笑。 然后才慢悠悠继续说道。 “我见她胡说,人唐掌柜根本没勾引我,居然还说的有鼻子有脸……害我差点信了她们的鬼话……你们说,我要真信了,傻乎乎跑去问她是不是勾引我,唐掌柜不把我打死?那我和唐掌柜的邻居关系,便永无修好的那日了……” 眼前小寡妇的脸更红了,那下唇被她咬过之后红艳似血,微微肿起,令人想怜爱地给她舔舔。亲亲。 孟鹤棠喉咙滚了滚:“所以,我说了她们一顿,她们不服气,就哭着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甜不甜?下一章还会更甜更酥 ̄嘿嘿嘿! 感谢在2020-03-06 05:05:41 ̄2020-03-07 03:4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喝高了? 孟鹤棠喉咙滚了滚:“所以,我说了她们一顿,她们不服气,就哭着跑了。” 钟静两夫妇听完他这番话,钦佩地无以复加。 下午那两姐妹抹着眼泪离开时,他们已从她们的言语中听出个大概。 便是她们亲眼看到孟鹤棠与唐幼一举止亲密,她们说了几句奉劝孟鹤棠远离这个靠美色做买卖的妖寡妇,免得将自己的夫子形象弄臭,难以在崇延立足等等。 接着就遭到了孟鹤棠的一顿训,说她们两个还未及笄的小女不好好在闺阁呆着,学大街上的大娘乱嚼舌根,以后媒婆见到都要绕道而行云云。 犹记当时,那位杨霜几乎哭得崩溃,咒骂不止,口不择言。 会将一位大家闺秀的千金小姐逼成这样,想必当时孟鹤棠说了许多不留情面的话。 而会让孟鹤棠这圆滑通透的人不惜对两个小姑娘说狠话,说明当时他是真生气,为维护唐幼一,宁得罪城中贵人,冠上蛮横没风度的大名,也不愿他人伤害玷污了唐幼一,即便是言语都不肯。 明明为了她一个寡妇得罪一方势力乃非同小可,可在唐幼一面前,却避重就轻,特意用调皮的话语轻飘飘一笑而过,只为不让她难受和担忧。 可见唐幼一对他来说非比寻常 唐幼一怎会听不出他的心意,她还知道,若非是在钟府发生,姑父问起,他甚至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想到这里,唐幼一眼眶泛红,鼻头微酸,在孟鹤棠的视线下,起身向他致谢。 “谢孟夫子替我说话,唐幼一五感铭记,终生不忘。” 孟鹤棠看着她低垂的长睫毛里潮湿的眼眶,平和一笑:“唐掌柜不必放心上,邻居之间不必见外,况且,往深里说,我还是你师叔。” “鹤棠,不行了,我都快被你感动死了!”钟静一脸感动地端杯过来:“我要是女人,我非嫁你不可!” 那唐来音也跟着拿着酒杯走到唐幼一身旁:“小乖啊,你真得好好感谢感谢孟夫子,可不是每一个邻居都这么好的,记得要维持好邻居关系,多多串门!” 四人热热闹闹喝过几杯,又坐下来慢慢吃菜聊天,话题不知怎么说到了孟鹤棠开书堂的事。 “孟夫子高堂如今在都城家中?”坐在唐幼一身边的唐来音问孟鹤棠:“那为何选择在此开设书堂呢?” 一直以来喝酒孟鹤棠都是用障眼法假喝,今日也不例外。但是他没拒绝小寡妇敬来的酒,实在看她诚意十足,他才心软地真喝了两杯。 喝完两杯后,她按下他斟酒的手,让他不可再喝,说他的样子看起来已经有点醉了,还让钟静两夫妇不能再劝酒。 虽然颇为丢脸,但被她照顾的滋味,真甜。 然而,不知为何,之后她又开始不太搭理他,不肯转过来让他看看她的眼睛。 是不是天下所有的寡妇,都这般难猜,这般挠人? “孟某自小独立,甚少呆在家中。”孟鹤棠向唐来音道,视线收回时,若无其事地从唐幼一的桃腮上掠过:“至于开书堂,不过是心血来潮。” 心血来潮?唐来音暗讶。 书堂是心血来潮就能开得了的吗?没有一定的才学一定的能力,如何能开得像他这般好? 他总是这般谦虚。 “那,收女学子也是心血来潮吗?”唐来音问出最想问的问题:“一般老百姓可接受不了,处理不好,会往你书堂泼脏水,迂腐一些的,还会认为你挑战纲常伦理,大逆不道呢。” “没错。”孟鹤棠瞥了眼安静的唐幼一:“有人还认为我在打着教书的幌子找媳妇。” 唐幼一的手缓缓转着酒杯,垂眸不作声。 “既如此,为何要收,不麻烦?” 孟鹤棠似想起了什么,俊脸蓦然浮出一丝温柔。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原因,他竟将本来打算永远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因一名女子。” 声音落下,在座的人还以为听错了,无不脸色微变。 他却神色平常,言语坦荡。 “她愿望是和男子般上书堂念书,刚好我又左右无事,便想替她完成心愿。” 这话如石落湖水,顿时激起千层浪。 是谁令他愿意这般耗费心思去做一件事? 唐来音夫妇满面尴尬,后悔极了问他这个问题,唐幼一面色倒是平淡,但那双微微发虚的眼瞳已泄露了她的心思。 她也是在意的。 既然已问到这里,只能咬牙问下去。 “不知……那女子是谁,在你书堂里吗?” 孟鹤棠摇头:“不在,她不知我听见她说的话。” 钟静夫妇俩恍然大悟,拍拍胸脯大呼:“敢情是不认识的人!” 孟鹤棠眉峰微挑,不置可否地抬眼瞥了他们一眼,视线扫过去的时候,从唐幼一发怔的脸上徐徐经过。 “嗐!那就说明你们无缘!”唐来音笑呵呵道,然后轻轻推了推唐幼一:“诶,小乖,你之前不是说过想念书吗?孟夫子,您那还有空位吗?” 孟鹤棠嘴角一勾,微讶地瞅向身旁的小寡妇:“原来唐掌柜也喜欢念书……虽然已经没有空位了,但毕竟是邻居,我就开个后门,给你设一个其他的课……” “谢孟夫子,不敢如此劳烦您。” 唐幼一朝孟鹤棠微微一笑:“我一个妇人,会认几个字便可以了,没有空余时间上学念书。”接着转向唐来音:“姑姑,那句话是多少年前说的了?我早没那个心思了,您别让孟夫子误会了。” “你……”唐来音恨铁不成钢地瞪她:“没那个心思?这个机会多好啊,多少人想走孟夫子的后门呐,说不定孟夫子还能把你的才女潜质挖出来呢……” “孟夫子已经够忙了,没必要增加他的负担。” 孟鹤棠将视线从她脸上淡淡收回,眸色沉冷地静静喝酒。 他看出了,她是发自内心的不想来。 此时的唐来音已喝得半醉,见自己这般给侄女找机会,她却不知道抓住,心里便有些生气,忍不住埋怨。 “我知道你,时间都用在你屋里那些话本上了,成日就躲里面看公子小姐,大侠妖女,情情。爱爱。” 唐幼一正在喝酒,被她的话噎地差点一口喷出,寂静了一个晚上的脸终于有了不一样的颜色:“我才没有,姑姑不要说那么难听……” “怎么没有?”钟静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前阵子你还托我帮你找话本呢,说一定要找最新印的,上半年的那些都已经给你看完了,还指名要风格趣怪的。” 唐幼一面红耳赤,百口莫辩,羞得想要钻地缝,然触到身旁男人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瞬间一醒,敛神端坐回来。 这确实是她闲暇时最大的爱好。但是,她不想被人知道,毕竟她在外已是个妇人,一个妇人,还喜欢看情情。爱爱的话本,便显得她向往情。爱。虽然,她实际上还未经人。事,真的挺向往。 孟鹤棠目光含柔地看着她似辣椒那么红的圆腮:“原来唐掌柜喜欢看戏书话本……” 唐幼一大方承认:“我是喜欢。”润嘟嘟的圆嘴巴微恼地翘着,含怒的眼睫朝他一掀:“孟夫子有意见?” 孟鹤棠对她刺猬般的眼神毫无所惧,搁在杯上的手指,抚摩着光滑的杯身,微弯的嘴唇发出低两声笑:“自然不敢…… 这顿饭吃到了月挂天中。 钟静夫妇原本要将他们送上马车,然夫妇俩比他们醉,走到一半,唐来音腿上旧伤又发作,孟鹤棠俩人便让他们不必再送,有仆从带着出去便可。钟静夫妇没有推辞,说了几句春节再聚的话便挥手而去。 夜色如纱幔,廊道外浩然一色的花园亭台朦胧而静谧。 唐幼一与孟鹤棠并肩走在花园抄手廊上,提灯的仆人在前面引路,不知是不是他们都疲乏了,还是都被廊外的夜色所吸引,两人未曾说话,步伐却极有默契地越走越慢。 靠外的唐幼一是沉溺于美景之中,里侧的孟鹤棠则沉溺于她的恬美的侧颜里。 这时,一片泛着粼粼银光的荷塘,落入了唐幼一的视线,再定睛一看,一座小亭台就立在荷塘旁边。 她脚步微微滞了一下。 是上次把她吓破胆的地方。 唐幼一神色微凝,视线投在那边,随着脚步前行,树丛迁移,远远地,一座似假山的黑影也慢慢浮现,以及,那片似一堵墙的蔷薇花藤…… 啪唦——! 突然,廊道栏杆外面,距离她一臂之远的一棵矮灌木,猛地像被什么东西拍打了一下,铺盖在上面的厚雪在剧烈晃动下刷刷直落。 动静不算大,只是恰好廊道内外静谧之极,唐幼一又刚好想着见不得人的事,这么一阵声响,直吓得是魂飞魄散,身子直往后退避。 不想就这么退进了一双早做准备的臂膀,适时又自觉地将她拢入他的披风里,让她贴上里面那片,早就为她烫热的身躯。 唐幼一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她感觉腰身一紧,一只温热的大手温柔地将受惊的她按在一片厚实滚烫的软壁上,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又沉又急的“咚咚”声,以及一阵略带酒香的男性气息从上喷洒在她的脸上,她才发觉,自己正被那个男人拥着。 唐幼一愣愣抬目,一双朝她垂下来的迷离醉眼落入她眼中。 这双眼似乎一直在等她发现他。 当她终于发现他,与他对视,里面的幽火便瞬间催烈变成烟花,在他饱含潋滟的眸底绚烂绽放,盈盈闪闪如天上散落的繁星,仿佛轻轻一眨,就会碎碎坠下。 几乎是触电般,唐幼一用力一挣。 她以为会很难挣开,没想到只轻轻一推,他就放开了自己。 但是那双灼热星眸却紧紧绞着她的眼睛,一瞬也不愿放开,绞得她心颤意乱。 方才不和他说话不看他,正是因为发现他喝醉之后的眼睛和平时不一样。 那双眼,和当年与他缠。绵于泉池,他沉沦在情。欲之中时一模一样。 那么妖冶,那么滚。烫。 方才只看了一眼,她便刺。激地浑身。酥。麻。发。软,一阵阵电流在体内那处徘徊穿梭,久久难以平息。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连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都不知道,坐在黑暗冰冷的车厢里,却入坠火炉之中,浑身上下都在着火。 她颤手去找惯常放在格子里的火折子与烛灯,这时,车厢门被从外打开,唐幼一屏息,大脑一片空白,看着一个黑影缓缓俯身,钻了进来。 那进来的人,便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双雪亮大眼,在扑闪着惊恐失措的泪花。 黑影顿在了门边,轻轻叹了口气,低沉的嗓音带着丝无奈。 “这是我的车。” 唐幼一暗抽口气,正要出去,男人沉沉的声音又响起。 “你的马车,我没看到。” 唐幼一不能置信,坚持要出去一看究竟,黑影便道。 “外面下雪了,你待在里面,我去问问。” 话音落下,黑影利落而出,出去的时候,还给轻轻关上了门。 没一会儿,她就听见男人与钟府小厮轻声说话的声音。 唐幼一蓦然想起从清风堂出来时,姑姑在她耳边说想送她一个惊喜……看来,这就是姑姑的惊喜。 她将自己缩在车厢壁上,颊上的热更是将她烧得无地自容。 很快,黑影回来了,但是,却没有如方才那样钻进来,而是打开半尺宽的门和她说话:“你的马车半个时辰前回去了。” 见里面没有声音,黑影又缓道:“你就用我的车吧。”说完,便将门轻轻关上。接着,便听到车夫挥鞭驭马,车轮在雪地上滚动的声音。 唐幼一在寂静的黑暗中睁着眼。 他不进来? 他是走了,还是在外面? 唐幼一有些不能置信他会把整个车厢让给她。也幸亏如此,她平静不少,深吸口气放松自己。 车厢门轻轻响起两声叩击,接着是他平稳而低柔的声音。 “火折子和烛灯在门边箱子里。” 她慢慢摸到门边,果然在一只小箱子里找到火烛。随着橙色火光照亮整个车厢,她的心终于平稳下来。 回想方才在钟府走廊那一瞬的心悸,唐幼一感到恍若隔世。当时她反应似乎多大了,而且,他会那样抱她,应当是有些醉了。 外面有人打了两个喷嚏声。 唐幼一身一滞,外面很大风? 她想打开车窗往外看看,然才打开一点点,刺骨的寒风便从缝隙呼呼钻了进来,而她的心也随即提了起来。 外面的男人不可在外边吹冷风,因为他喝了酒,且是个酒量很差的人,这般吹风必要生病。 想到路程并不多远,只要不去看他便好。 唐幼一慢慢挪到车厢门边,朝外轻唤。 “孟夫子。” “在。” 他声音已恢复平时的清冷,连晚饭时的温柔都没了,说明已经酒醒了。 唐幼一心中大安,唤道:“您进来坐吧。” 可外面又久久失去了声音。 唐幼一秀眉微拧。难道是没听见? 正要再说一遍,外面男人说话了。 “可以吗……?” 唐幼一并拢的双腿抖了一抖。 他声音为何又变了,变得好像很渴,还带着一丝脆弱的迷茫,低沉暗哑,那么地撩人…… 令她有种错觉,他问的不是可不可以进来,而是问,可不可以抱她……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表扬我要花花!不然不给你们吃香香的 ̄感谢在2020-03-07 03:45:48 ̄2020-03-08 04:0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凌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他的手 发觉自己居然起这样的念头,唐幼一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她最近真的想太多了。他已经不记得她了,而且他已彻底变了样,不是从前喜怒无常的少爷,也不是霸道强硬的周校尉,而是温和识礼的孟夫子。 她缩到里侧宽座板,沉住自己,回道。 “当然可以。” 说完,又慌忙换到窗边位置,敛神贴壁,正襟危坐。 很快,门扉从外轻轻打开,随着寒风大灌,身披石青披风的孟鹤棠弯身而入。唐幼一从他身后看到了漫天飞雪。竟眨眼功夫就下起大雪了。 闭上门,男人弯身来到她的她的斜下方,里面的宽座上,撩裾坐下。 车厢并不小,可男人的到来使整个空间瞬间变得逼仄狭。窄,一种难以忽视的压力从他那方无形地渗过来。 热,从唐幼一衣领内缓缓上涌,交叠在披风内的手握得无法再紧。她得找点话说说。 “孟夫……” “方才……” 两人同时出声,发觉对方说话,又同时慌忙一止。 空气顿时变得稀薄,令人难以呼吸。 唐幼一率先稳住了自己:“孟夫子请说。” 那边的孟鹤棠却还深陷泥沼,没法回神。 他已经让自己不去看她,但是,仅仅是车厢里充斥的幽香都快把他逼疯了。 方才会在廊道失控抱住她,正是被这股香所蛊惑。或许是她的嘴里呼出的气息,又或许是从她衣领内飘出的体香。 也可能只是他醉了的错觉。 他咽了咽干的像沙漠的喉咙,难受地舔了舔嘴唇,尽量忽略胸口的燥。热。 他肯定是醉了,又一次忘了他回来崇延的本意。 也忘了她已为人妇,不能轻易冒犯。虽然她男人已不在,但她心里仍有他。那块丝帕便是最好的证明。 他暗吸口气,再睁眼,迷离眼眸终于清透许多,转身向她颔首致歉:“方才的冒犯实属无意,可惊着唐掌柜了?”他声音温和,又带着刚刚好的距离感。 唐幼一回以颔首:“我相信孟夫子是正人君子。” 这时,他瞥到她撩发的左手,眉头轻皱。 “唐掌柜说相信我是君子,可是真心话?” 唐幼一眸色微动:“自然是真心。” 话音刚落,那边传来打开木箱的声音,接着是一阵窸窣声。唐幼一扭头,他刚好就坐了过来,手上拿着干净的布带与药瓶。 修长洁白的大掌向她伸来:“即相信我,就让我看看你的手。” 话到这份上,她再拒绝,便显得不磊落了。没有踌躇多久,把伤了的左手放了上去:“劳烦夫子……” 接下来的整个过程十分顺利,她静静举手配合,他则专注在换药包扎上,两人神色平静自然。 事实上,不过是因为他们掩饰的很好。 唐幼一早就醉在他那双修长又暗含力量的手上,醉在他行云流水般,流畅优美的手势中。 能看得出他在有意避免触碰她的皮肤,大都只用手指指腹轻捏着,或是轻轻顶压。毫无令人遐想的多余动作。 她觉得他动作完美好看,孟鹤棠却觉得糟透了。 自那只圆。白无骨的小手放到他手上开始,他便一直紧绷着自己,让自己千万不能分神,千万不可做多余的动作。 可正因刻意避嫌,反倒令他更为珍惜专注于每一次碰触她肌肤的机会,她一定不知道,他其实把动作速度放慢了将近一半。 只为能让手指更久的细品她的软,她的滑。 而他越是体会到她的软。滑,体内的躁动便更加强烈,如同狂。浪,凶猛拍打着他的胸壁,想扑出来淹没他的理智。 终于包好,两人面不改色,各自坐回原位,谁也没露出一丝破绽。 看着左手完美整洁的包扎,唐幼一不由赞叹:“包得真好。” 孟鹤棠欣然接受她的赞扬:“切勿碰水,明晚过来,我给你换药。” 明晚?唐幼一正想婉拒,他就又道:“你不来,我便过去找你。” 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下来。 “少爷,到了。” 孟鹤棠应声而出。 唐幼一摸不着头脑,僵坐着不知所措,到哪儿了?她该出还是不该出? 直到打开的门扉处,探来一张俊脸:“……唐掌柜?” “啊?”唐幼一反应迟钝。 望着那张略呆的圆圆小脸,男人星眸一弯,笑地如同冰雪融化:“再不下来,我便带你上我家了。” 唐幼一脸一轰,飞快地钻了出去,正要扶着车厢边框踩凳而下,车下侯立的男人向她伸出了手。 他立在地上仰脸看她,眼中的笑意还未敛干净,在随着眸底的一光闪烁着。 “小心脚下。” 原来他出来,是为了扶她。 唐幼一不想再拒绝他的温柔,将手放了上去。本该将手指放在他摊开的指上,可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地握上了他的大拇指。 于是,男人饱满柔。滑中蕴含着力量的鱼际,鼓鼓地陷入了她软。绵的掌心,如此相贴,有种互相填补的满足感。 她摸到他大拇指内侧的一块薄茧,应是常年握硬物所留,摩挲在皮肤上有点痒,令她不由又握紧两分,随着身体下降移动,她的手也随之握着旋转揉。动。 唐幼一没有留意到,那一瞬间,男人注视她的眼中,似有什么在里面溃破了,盈盈满满地流淌,荡散。 “再次感谢孟夫子。” 唐幼一弯身深谢,轻步入了宅门。 孟鹤棠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的车厢,车驶回了家中,挥退车夫,一人呆在车厢中不舍出来。 他坐在原位上,视线放在她坐的那个位置出神。他缓缓抬起被她握过的那只手,放至鼻间,深深一嗅,一股属于她的幽香随之浸润入肺腑之中…… 次日,唐幼一思前想后,觉得不该晚上上人家里,于是下午过了申时,就带着布条伤药,来到麒麟书堂的后门。 此时书堂已放春假,大门紧闭,她一个寡妇站在大门喊开门实在招人注意,所以,这是她第一次从后门进入他家。 不知为何,感觉很像在偷偷摸摸做见不得人的事。 没一会儿门就开了,是书童颂黎,听了唐幼一来意,他道他家少爷不在,今早天不亮就匆匆出了门,至今未回。 唐幼一默默回了家,看来得自己换了。可看了看仍分外干净整洁的布条,又有些舍不得,还是明日再换吧。 接着晚饭的时候,唐幼一听到了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杨家四小姐今早自尽了。 这消息是陈书枫下午从客人那里听来的,唐幼一想得到具体情况只能四处找熟人打听,好不容易打听到一些大概。 杨霜是在丫鬟端水进屋,准备伺候她洗漱的时候发现她的。她是服药自尽,发现她的时候,身体从床榻上歪出了一半,满面乌青发绀,口角边还在吐着白沫。 好在发现的及时,杨府内的家医也还未放春假回乡,很快将人救了回来。但是也只救回了半条命,如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五脏六腑损伤不小。 原因据说是被杨大掌柜罚跪祠堂,跪了整整一夜,早上罚完回屋,便想不开服毒。 唐幼一认为这根本是在搪塞掩盖,为堵崇延人的悠悠众口,也为了维护杨家名声,事情真相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八成与昨日下午的那场偶遇有关。孟夫子今早匆忙出门,想必也是得到消息去了杨府。 如果真因昨日之事,那姑父肯定也有动作,唐幼一让陈书枫去了趟钟府,果然,姑父也是早早出了门至今未回。去问姑姑,姑姑让陈书枫带回了一句:莫怕,事情处理中。 可这句话却令唐幼一更加担心了。她很了解姑姑,若是有把握的事,姑姑会直接报喜,只有在事情发展情况危险的时候,才会说在处理中。 若事情真是因孟鹤棠将杨霜训斥而起,那么,她唐幼一才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可是,被问责的却是本意想保护她的孟鹤棠,与无辜受牵连的姑父。 不敢相信杨霜若是死了,孟鹤棠甚至可能还会有牢狱之灾。但以杨霜如今的半死不活,孟鹤棠必也不会好过,怎么也要扒下一层皮。 唐幼一惴惴不安,连晚饭都没吃,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卧室里胡思乱想。 她不由想起活生生被火烧死的爹娘,想起上辈子被打瘫了的姑姑,还有为帮她救姑姑,甘愿跳进陷阱的周逢川。 她重生选择走如今的路,便是不想再让身边的人因她受苦受难。 可如今,她在乎的人,再次因她而身陷囫囵,如何叫她能安心。 她将壁画拉上了一半,躺在床上望着那半截晶石墙,期待着那边有光亮透过来,期待那个男人如每一个深夜,散着长发光着脚,迈步走进泉池。可她等了整整一晚,那边始终漆黑一片。 早晨,唐幼一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敲她的房门。 她一夜未睡,神思又疲又散,只听出是书枫在说话,说他走了,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元宵会给她带很多他家乡的土特产。 书枫的脚步声走了很久,她才慢慢想起,今日是陈书枫休春假的日子,他要回家乡过年了。这宅子里如今就她一人了。 起床洗漱好,她第一时间便是去隔壁书堂,想问问人回来了没有。可她敲了许久的门,里头一片安静,无人应答。 第二天,她又去了一趟,并到大门瞧了一圈,却依旧高门紧闭,好似人去楼空。 作者有话要说:肉一快被逼疯了,女王的小鞭子快要挥起来了哈哈哈感谢在2020-03-08 04:09:14 ̄2020-03-09 02:5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新男二出现 书枫和红叔都回了乡,唐幼一魂不守舍,无心守店,早早闭了门想再去隔壁瞧瞧。 然刚拴好门,外头就有人拍门:“掌柜的——有人吗——?诶,今儿有生记怎么那么早闭门了?” 唐幼一一听声音,是城东樊记大酒楼的小厮。樊记是大主顾,不来则矣,一来就是大交易,怠慢不得。 唐幼一赶紧开门:“来了!是刘小哥啊?”果然,那小厮带了个运货物的大板车。 “唐掌柜,要杜康、秋露白、竹叶青,各五十斤。” 唐幼一忙去张罗:“好嘞,请刘小哥过来搭把手。楼里生意红火啊,几日前的酒都用完了?” “前阵子不是皇帝迎娶武桑公主嘛,城里一下子来了很多武桑人,这些武桑人,个个凶悍能喝,”小厮一把扛起大酒坛大步出去:“昨天又来了几个武桑的什么大官,一直从昨天喝到现在,把我们楼里的酒都喝光了还不罢休,我们掌柜只能来您这里抬了。” 唐幼一听了也纳罕,与小厮把酒抬到板车上拴好:“从昨天喝到现在,什么人那么能喝,那场面岂不是……” 小厮一脸嫌恶啧啧:“简直不堪入目!刚才好不容易嚷着挪地,要去秋红园了,又被那杨大掌柜给叫住了,说秋红园太闹太挤了,他们就喜欢我樊记的亭台水榭,有吃有住有玩,说要姑娘直接让老鸨带来就行了。哎,真是拿这些有钱人没办法!” “杨掌柜?杨记作坊那位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唐幼一眸色一醒:“刘小哥可知还有谁在?” “还能有谁,都是些崇延有头有脸的,一群人不知谈什么大事,谈到现在没谈完。诶?我那陈老弟呢?酒楼人手不够,我想让他帮我推这些酒到酒窖里。” “书枫他放春假了,我可以帮您一起推。” “那,那就劳烦唐掌柜了。” 樊大酒楼是一个花园式的豪华酒楼,能出入此地的非富即贵,唐幼一着装朴素,又随小厮推酒而入,看起来就是个佣工婢女,并不引人注意。 酒窖在院子深处,他们从后门进入,须绕过几处依水而设的亭台。当他们来到那一片,远远就听到丝竹声,与男女嬉笑碰杯的靡靡之音。 “呵,他们又挪了个亭子。”小厮眼睛小心翼翼地瞥着那头:“唐掌柜,那座大水榭亭里的人,就是我方才说的那群人。” 唐幼一顺着他的目光过去,果然在水边一座水榭亭中看到一群放浪形骸,举杯欢声笑语的男女,其中有几位服饰发型奇异,她知道,这些是武桑人。 最近皇帝迎娶了位武桑国的一位公主,迎亲队里随了很多的武桑人。武桑人远在东洋,人口不多,民风好战斗勇,其刀术忍术尤为犀利,皇帝与其和亲,无非想借助武桑势力抵御周边诸多强国的侵犯。 唐幼一不在意这些武桑人,她在意的是里面一位倚栏而站的宽袍男子。 他背对着这边,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他与一名武桑人热谈的背影,但这足以让她一眼认出此人就是孟鹤棠。 唐幼一悬了三天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在和杨掌柜一起应酬,说明杨霜的事已揭过去了。 她将视线再次投过去,扫过他颀长挺拔的背脊,最后落在搁在后腰的一只手上,那只手在把玩着一只黄色木笛。 唐幼一颊上慢慢出现一抹红晕。 不是说带一把吹不出声的笛子会碍手碍脚吗,这不玩的挺好吗。 成日就会诓她,看她下次不拿这个臊死他。 这时,一抹妖娆从酒席上飘向孟鹤棠这边,唐幼一凝目,是一名浓妆艳抹的j女,端了两只酒杯给正在交谈的他们……等等,这女子…… 唐幼一眼睛大瞠,以为自己看错了,这女子身上竟……除了重要的三个地方遮了点,其他地方都只有一层薄纱? 那小厮注意到她惊呆的模样,朝那边瞥了瞥,噗地扭回头:“真是不堪入目……不过也没什么稀奇的,这些有钱人平日喝酒都这么玩的。” 孟鹤棠与武桑人接过酒杯后,那j女便朝高大的孟鹤棠打量了两眼,也许是看他长得比那位武桑人好看,想上前去伺候。 唐幼一瞪大了眼,眼看j女的身子就要碰上孟鹤棠,忽然那j女又止了住动作,朝另一边不知在比划什么的武桑人嫣然一笑,接着那j女便站在他们面前舞了起来,妖。娆无骨地扭动伸展她的身躯,大方展露她的美。艳。 那武桑人似乎很满意,啪啪啪地连连抚掌。孟鹤棠倒有些心不在焉,看了两眼就走开了。 唐幼一见此,心稍稍缓下一些,然一看他所去方向,脸色顿时一青。 他正举步走向席台里面,一位被三名j女包围着又搂又亲,行为极是荒银的武桑人,那三个j女模样比刚才那个更美。艳,身上的薄纱已从肩上滑下来,露出一片好风光。 唐幼一不能置信地看着孟鹤棠不带一丝踌躇地走过去的背影,眼眶里布上了一圈血丝,扶酒的手微微颤抖。 他怎么去哪不好,偏要去那最凶。残的地方?是看那武桑人一男应付三女太吃力,过去帮忙分忧解难吗? 正当孟鹤棠来到三女一男旁边还没看到下文,一堵墙就蓦然遮住了唐幼一视线。他们拐入另一条道了。 唐幼一浑浑噩噩地帮小厮搬好酒,小厮正要带她去前院记账,就有人来喊小厮装酒送到杨掌柜的席台。唐幼一一听,积极地帮小厮装好酒,出了酒窖,知会了声小厮在方才拐角处等他,便脚步霍霍地回到方才经过水榭台的那条小道,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往水榭亭台里瞧。 她又一眼看到了孟鹤棠。 他真的把自己往肉堆里送了。 方才走过来的时候,唐幼一不是没有想过会看到他与那些j女不堪的画面,只是她有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只看到孟鹤棠的宽背爬着一只涂着蔻丹的妖。娆手,胸口便一阵绞痛。 那只手,像一只妖。媚的蜘蛛,张开着贴在他的腰部,像游。蛇一样地抚上去。 显然宽袍下的r体触感令j女十分惊喜,望着孟鹤棠的神色迷恋而难耐,一副恨不得立刻将他吞下去的样子。 唐幼一看不下去了,扭脸转回了身,这一回身,蓦然就被身侧的一个人影吓了一跳。 那人显然并不是有意吓她,见她抽气一抖,忙不迭抱歉地向她低了低头,发出一串东瀛语:“私の心は不安で”于是唐幼一便清晰地看到了此人头上剃的月代发型。 那人道完歉随即起身,然一抬头,他整个人凝滞了。 他看到了一双缀着颗泪珠的朦胧大眼,这眼睛好似一面飘着细雨的幽幽青湖,只是看了这么一眼,那里面的雨便似飘到了他心上,把他的心浇湿了,灵魂也迷失在了里面。 男子被唐幼一异于常人的美震慑,嘴唇动了动:“你,你为何哭了?” 可他说的是东瀛语,唐幼一根本听不懂,也无心去听,错开视线想跑开,那人下意识拦住她:“等等……”因太紧张,都忘了自己手上拿着吓人的打刀,如此,唐幼一看到他居然用那么长的刀挡她,吓得捂嘴缩在墙边不敢动弹。 男子发现她惊恐的模样,后知后觉地一把将自己的刀往自己身后藏,涨红了脸地直向她解释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姑娘别误会!我,我只是想……想和你说两句话!” 唐幼一一句也没听懂,但是她看到他发红的脸,还有羞涩的眼睛,明白他并无恶意。 这时,水榭台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朝他们喊了一嗓子东瀛语,背对这边的孟鹤棠也随之转身望来。 而唐幼一早已将自己缩回了柱子后面,一脸惊慌失措地躲在那里,发现跟前的武桑男子正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便朝他摇头摆手,想让他帮助自己别被人发现她的存在。 那男子幸好不笨,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即朝水榭台那边的人镇定回了两句话,那边的人便不再理会地转回了身,继续自己的玩乐。 男子扭回脸,向余惊未了的唐幼一微笑道:“好了,没事了。他们不会过来。”狭长的凤眸这个时候才有空打量面前的女子。 方才远远走过来,看到她躲在这里看的时候,只是觉得她脸庞皎月般白。嫩,比那些亭台里的j女好看多了。接着又发现她有一双天生的媚眼。如今认真打量她整个人,又惊觉她朴素的衣服下,有一副傲。人的身子,根本不像普通佣人。 这么令人惊喜的女人,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这番思量仅在男子淡扫一眼之中,这时再望着她,目光已带上了明显的喜欢之色。 然而唐幼一对此毫不关心,她沉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去看眼前武桑人一眼,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在被孟鹤棠发现自己之前。 她向后小心看了一眼,那小厮被一个客人叫住说着话,一时半会似乎走不了。 “你叫什么名字?” 武桑男忽然说出一句磕磕巴巴的汉话,唐幼一显然听懂了,抬眼望过去,与男子温柔含笑的凤眸对上了。 这武桑男子上唇虽有一道细长的胡子,年纪应该不大,脸庞俊秀有文气,说话轻柔悦耳,而且,行止比他们北翰人还要谦逊有礼。 她不懂武桑人服饰所代表的身份,只觉他身上的上黑下灰的羽织袴质地和样式比一般武桑人的要好一些,兴许也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武桑官员。 作者有话要说:别看男二文质彬彬,某方面可是比林非献更有实力,孟狗这回药丸! 感谢在2020-03-09 02:54:45 ̄2020-03-10 03:5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879640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孟夫子□□了 唐幼一敛了心神,明白他对自己起了心思,向武桑男子淡淡颔首:“谢大人方才出手相助,我只是一名贱妇,不值得大人记着。” 男子听得一知半解,只听清了不值得三个字。 不值得?意思就是她身份卑微。 他朝那名小厮看了一眼,努力让自己的汉话说得清楚:“你丈夫在那边?” 唐幼一低垂的脸出现疑惑。丈夫?这人以为她在这里抓奸? 她正想说不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也是脱身之法,没有哪个人喜欢凶悍的婆娘,便道:“是的。” 男子闻言眉头皱了皱。太可惜了,居然嫁了个粗俗的下等人。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 他们武桑民风较开放,是比北翰还要极端的男权社会,男人若想得到一个女人,通常不会受她身份左右,只要他比她之前的男人强大,便可占为己有。 所以,当他得知她丈夫居然是这样寒掺的人,只稍稍忖了忖,便深吸一口气,向她道:“不如,做我的女人吧?” 唐幼一暗惊,下意识认为是自己听错了:“抱歉,我没听清。” 男子显然不常干这种事,说完那句话脸便有些发红,狭长凤眸闪过羞涩,可见是花了些勇气才说出口。 可她竟说没听清? 男子脸上顿时流露失措,长长眼睫慌乱地眨动起来,握着打刀的手心出了薄汗。这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然而,他北条家族是历代武家,从出生开始便培养了不惧困难险阻的武士精神,转眼男子就定了心神,再看向她的时候,失措的凤眸已换上凛然坚毅,高瘦身躯倏地朝她深深一鞠,用他能用的最大力气向她掷地有声一喊。 “我喜欢你!请你做我的女人吧!” 方才说话温温柔柔的,没想这么一喊,声量居然犹如雷霆落地,猛烈地犹如打在人心上,想不听清都不行,包括水榭台那边的所有人,无不被他的坚毅果断震慑,齐刷刷扭头望了过来。 唐幼一简直懵了,瞪着这个剃着月代发型的头顶,不能置信这人是耳朵有问题还是什么,她不是表示有丈夫了吗,他怎么还能这样? 水榭台那边已经发出起哄声。 “嘿!北条大人!什么女人让你这么激动,快带过来让我们开开眼!” “近卫督居然也会干这种强抢民女的事?怕不是你们给他下了□□?” 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唐幼一听得出他们的是在肆意调笑。 她不由想起街坊邻里们说,这些武桑人行为极是荒唐,又因刚刚联姻,只要不是杀了人,官府大都不会治罪。想到这里,唐幼一登时浑身血液凝固了,眼前的人便像只吃人的野兽了。 那告白的男子见她没声音,抬头朝她看了看,发现她像看着魔鬼似的看着他,顿时明白自己吓着她了,忙不迭后退两步地安抚她:“你别怕,我、我不是坏人,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伤害你……” 兴许他极少这般失措着急,水榭台的武桑人又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近卫督大人!喜欢她直接扛走就行了!不必那么麻烦!” 男子闻言俊秀的面容顿时一厉,扭头朝那边怒吼:“闭嘴!别坏了我的事!” 或许他的官职不小,那边声音居然真的小了下去,趴在栏杆上看热闹的人也讪讪忍笑地走开了。 其中便有孟鹤棠,他站在角落,全程只看到那名近卫督,没能看到柱子后面的女人。不过,他对那个女人没兴趣,他有兴趣的是那个近卫督。 昨日开始接触他,发现此人清高之极,软硬不吃,正愁着怎么拿下他,这下好,找到弱点了。 所以孟鹤棠不再对那边感兴趣,将视线淡淡拉了回来,沉思着坐回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时,一阵刺鼻的胭脂气味朝他袭来。 他眼也不抬,两指往桌沿一拍,手边的一支筷子即旋转飞起,紧接他手腕一抖,往飞到空中的筷子扇了个掌风,筷子转眼变成了利箭,从他肩上直直飞出,朝距离他仅半尺远的妓/女射去。 只听一阵吓破胆的抽气声,那筷子擦着她的脖子皮肤,“嗖”地射出了亭台,无声落入外面的水塘之中。 事情发生的太快,动静又太小,竟无人发觉方才差点有人鲜血四溅没了命。 妓。女面无人色僵在原地,颤手摸上方才感觉到一阵凉气窜过的脖子,摸到一手的冷汗。 孟鹤棠姿态闲散,垂眸呷茶,抿杯的薄唇微动,发出冷若寒冰的一声“滚”。妓。女如见鬼刹,狼狈逃走。 说回那头向唐幼一告白的武桑男子。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对陌生的,且语言不通的女子表白,见她没有流露一点点的欢喜,心里很是七上八下,只能继续表白:“你不必担心,我会帮你摆平一切再带你走,我虽然不熟悉北翰的风俗,但是我相信可以让你体面地做我女人……” 他心急如焚地说了一大堆,忘了自己说的太快,对方根本没听懂两句,反惹她有些不耐烦。 唐幼一一直留意着栏杆边上的孟鹤棠,发觉他终于转身走了,便朝那还在噼里啪啦说着不知什么的武桑男摇了摇头,严肃说了声:“对不起,我不能接受。”匆匆鞠了鞠身,抬起手肘围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快速跑走了。 面对她的无情拒绝,武桑男子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娇小婀娜的身影消失在廊道拐角处。 “诶?怎么走了?”这时那名小厮正巧回来,见唐幼一不等他就跑了,一脸莫名其妙,也没去喊她追她,直接掉头往酒窖方向而去,酒窖里还有很多活儿等着他干呢。 武桑男子看着小厮大摇大摆走远的身影,满脸错愕。 这下等人太不知好歹了!娶了如此貌美的妻子,竟这般不知爱惜。 男子又嫉又怒,紧握打刀,阔步跟了上去,高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水榭台里的武桑人看那边散了,便阴阳怪气地议论开了。 “这近卫督,自从死了妻子就变得喜怒不定,真是,又不是我们害死他妻子。” “要不是他北条势力大,和德田将军走得近,谁愿意听他一个毛小子指挥!” “你们别不把他当一回事,我们现在吃香喝辣还得看他脸色,他要是不高兴,我们明天就得回去了。” “可别啊!好不容易来这里捞到一点钱,这里钱多美人多,我可不想那么快回去!” 这些对话自然都入了孟鹤棠与杨长林的耳中。 接收到身旁杨长林的眼色,孟鹤棠不动声色附耳过去,听到他低道。 “找到那个女人,用那个女人拴住北条橘男。” 从城东回到家,唐幼一身心俱疲,一个人呆呆坐在阁楼下,仰头望院中间那棵光秃秃的大柳树出神。 当时她为何要躲呢。和妓。女厮混的又不是她,羞耻的人应该他。 不,他凭什么需要羞耻,男人应酬不都是这样的吗,她不过是一个普通邻居,凭什么要为了她而羞耻? 况且,他今日这样豁出去地应酬,还不是因为当初为了维护她的名声招致,她居然也有脸生气。 况且,他的身子那么勾人,整日被衣服遮着已经够可惜的了,被人摸。摸怎么了,换做是她,也会忍不住。再说了,他是个正常男人,自然也会想被女人的手。揉一揉。 她可记得,他可是极喜欢这样的呢。 她缓缓垂下了头,身体久久凝滞不动,两片小嘴唇,如寒冰冷冷闭合,放在凳子两侧边缘的手指,在一下一下地抠着木头。 有他这个邻居,实在太好了,下次见面,她得好好款待款待。 傍晚时分,孟鹤棠终于回来麒麟书堂。 他许久不曾这么疲倦,那些武桑人还嚷着换地方,他没办法奉陪了,先行告退回家。 几乎两天没合眼,也几乎没怎么吃饭,一进大门,他就朝里懒懒地喊:“颂黎——做饭——” 里面却黑漆漆的,毫无声息。 孟鹤棠蓦然想起,还有四天就迎春了,他已经在两天前让所有佣人回家了。 他一边朝里慢慢的走,一边听着肚子咕咕作响,想到待会儿要自己做饭洗碗,忽然有些后悔大发慈悲把他们全部放走了。 并不是他不会做饭,而是,他不想那么凄凉一个人吃。 他摇摇欲坠地扶栏上楼,勉强走了两步,忽然又滞在了阶上,好似陷入了沉思。 扶栏的手微微翘起了根食指,指尖在栏杆表面上缓缓一敲,发出笃笃的敲击声。 他抬臂低头嗅了嗅,蓦地撇脸发出一声难受的呛咳。 紧接着,原本慵懒倚栏的身躯倏然直立,迈腿往上跃去,动作极是有劲,眨眼高大的身影就消失在二楼楼梯口。 一阵哗啦啦的洗漱声之后,一个身着石青色高领卷云锦袍的英俊男子,脚步轻盈地从楼道上跃了下来。 他腰上的莽纹细腰带,将他的腰身收得是肩宽腰窄,下方两条笔直长腿,在高开到大腿外沿的袍裾之间交替摆动着,每一个步子都走地又稳又飒,遒劲十足,直将前后两片袍裾震地哗哗飞扬。 再看他那张线条利落的俊脸,横看竖看都像在。淫。笑。 他连门都不想花功夫去开,脚下一跃,便跃出了后门围墙,再脚尖一点,又跳上了几步外的那道围墙,蹲在上面朝里看。 漆黑无声。 扭头往那两栋阁楼上看,发现其中与他家的阁楼挨在一起的那一栋二楼亮着微光。 他心中一动,身体已经朝那栋阁楼跃去,一攀一噔,眨眼就上到了二楼栏杆,一个散着长发坐在栏杆后面,歪头朝外看的小女人,就这样落入了眼眶。 孟鹤棠心跳顿时一止。 他没想到刚上来就能撞见她,所以动作没有放地太轻,那边的小女人也就发觉了他的到来,几乎是一落脚,她那双似能勾人的眼睛就移了过来,与他的目光对了上。 更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一向怯懦的小女人不仅没有被他吓到,还没有局促闪躲,微微吃惊过后,小圆脸便向他歪歪地仰了起来,丰润小嘴一弯,笑得又甜又美。 接着,用她如丝细软的嗓音对他说了声:“晚上好啊孟夫子。” 反倒是他有些措手不及,暗吸一口气才找回如常的平和:“晚上好。” 唐幼一望着皎月下,高立在木栏上的男人,感觉他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祇,令人不由心动,不敢触碰。 可她却想将他这清冷孤高撕掉,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唐幼一那双雾蒙蒙的大眼,闪过一道绮丽的幽光。 蓦然一阵风吹来,将男人的衣裾高高吹起,一双笔直长腿落入她的眼眶。 一缕发丝蓦然吹到了她的唇上,她伸出手指,将它轻轻勾拉下来,然后挽到耳后,并顺势将颈侧的长发如数拢到另一边颈侧。 她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滑了一滑。 唇角柔软上扬:“孟夫子这是……从我家经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肉一忍不住要…… 第71章 崩溃边缘 唐幼一唇角柔软上扬:“孟夫子这是……从我家经过吗?” 被她这么一说,孟鹤棠才发现自己还呆呆站在上面。 他清了清嗓,双脚落地:“自然不是。”缓步过去,在唐幼一跟前站定:“我来给唐掌柜看看伤口。” “原是这样。”唐幼一从椅上起身:“您坐坐,我去拿布带。”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里侧的一扇门,孟鹤棠收回视线,半阖的眼眸闪过一丝疑惑。 今晚她,和平日似有不同。 比平时……更美了。 他站在冷风中,深吸口气。他只是来兑现承诺的,别无他想。 轻盈的脚步从那边过来了,他回转身,发现小寡妇已将乌发松松束在一侧肩上,整个人看起来更是温婉娇柔。 “此处太暗了,请夫子移步室内。” 室内? 他不由想起几日前的雪夜,与她共乘车厢的煎熬,眸底漾过微光。 不,当时是因为喝了酒自控能力不好,这次他可滴酒未沾。 他望了眼里头有烛光透出来的房门:“可会搅扰?”说着想起她家里还有一位佣工,朝这边漆黑的房门看了看:“你家的工人呢?” 唐幼一微笑,暗暗为他的谨慎感到好笑。即担心搅扰,易惹人误会,却还翻墙进来。 还是,他的重点是最后那句话? 她淡淡道:“不搅扰。书枫放春假了。” 孟鹤棠明了点头:“那,有劳唐掌柜带路。” 接着随她往有烛火的那扇门而去,进入了一间挂着一幅巨画的房间。 当脚步踏入这个房间,孟鹤棠身体便紧绷起来,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了收。 是她的卧室,这里充满了她的味道,又甜又软的馨香。这么走进来,感觉就像那晚在廊道上将她拥入了怀…… “夫子,请到这边坐。” 孟鹤棠抬目,看到她坐到了屏风前面的一张小圆桌边,身后的屏风,将房间隔成了两半,里面显然是休寝的地方,能看到露在屏风上端的一截淡红床幔。 令他较为惊奇的是墙上的那副巨画,是一副百川云海图。虽不像是名家之作,这么一大副入眼,倒也气势磅礴,赏心悦目。 除此之外,其他摆设都属淡雅类型,颇合她的性情。 这些观察只在走进来时淡扫一眼之后便结束,然后慢条斯理地在她身旁坐下,安静看她沏茶。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并没有因为他的存在而有一丝的局促。但是,为何只用右手? 孟鹤棠眉峰微动,偏头往小女人垂在桌子下的左臂看了看。 显然她知道自己的异常引起了他的注意,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一笑。 “你手怎么了?”孟鹤棠神色倒有些严肃:“严重了?” “不是。”唐幼一将沏好的茶端到他手前,然后单手端起自己那杯,呼呼吹了两下,才抬眸看了他一眼:“我正想和夫子说的……” 话到这里,她的视线又犹豫地收了回去,悬在茶汤水雾上的嫣红小嘴犹豫地抿了抿,可以看出她有点紧张,在思量着用什么话语陈诉。 孟鹤棠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端茶吹了吹,轻声道:“照直说无妨。”语气带着安抚的意思。 虽然她流露的小紧张令他感到愉悦,但是,他更想让她舒服放松些。 唐幼一终于将杯子放下,被茶水浸过的圆嘴唇水润透亮,声音比方才小了许多:“方才我沐浴完犯懒,伤口随便包的,”她往孟鹤棠脸上瞟了瞟:“包的有点丑,您会笑话我吗……” 孟鹤棠暗松口气,不是严重了就好。淡淡道:“不会。”并向她递出手:“拿出来我看看。” 唐幼一没再说什么,将左手拿了出来。 孟鹤棠移目看去,神情慢慢滞了住。 只见她的左手拇指胡乱缠了一层又一层的厚厚布条,乍看之下,好似那大拇指是结的果子,浑圆肥硕。 她难为情地垂脸,右手手指在桌面上胡乱画着,小小声地解释:“我,我睡相不太好,睡着睡着会把布条蹭松,所以……” 没说完,那孟鹤棠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唐幼一低垂的脸登时一红,抬目刮了他一眼:“不是说不会笑话我吗……” 孟鹤棠忙收了笑,张手将那只悬着的小手握到自己掌中:“好,不笑。” 可那强忍笑意的嘴唇却比方才还要显得嘲弄。 孟鹤棠刚摸上那只硕大的果实,圆白小手就倏然从他掌中抽走,一双恼怒的眼睛大大地瞪着他,指责道:“你分明还在笑。” 唐幼一在表达着她的生气,孰不知,她越这么凶巴巴地瞪眼鼓嘴,越叫孟鹤棠觉得她毫无威胁力,反而可爱地让他心痒痒,想捧过她的脸再接着逗一逗。 当然,这是不可以的。 只能乖乖讨饶:“是我不对,我真不笑了,我要再笑你就学狗叫。” 话音刚落,他肚子忽然发出一阵声响。 唐幼一看他,看着他微肃的脸上静静出现一层薄红。 “您没吃晚饭?” “……嗯。” 唐幼一起身:“我给您去做。”被他一把拉住。 “包完吧,你翘着这只棒槌也做不了饭……不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好吧,我错了,我学……汪。” 她笑了,笑得满脸绯红,小脑袋几乎翻倒在她自己的手臂上,忘形的银铃笑声,一阵阵地撞击着他的胸口,将他的心撞地又软又甜,不由也和她一同笑成了孩子。 圆白小手再次放到了他掌上。 他的动作比上一次更慢更轻了,像是对待一件无比珍贵喜爱的物品,每一次指尖的触碰,都能体会到他温柔。投在她手上的目光,一瞬不瞬,状似沉迷爱恋。 她撑腮面向着他,欣赏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蓦然想起三天前自己还只敢看他的手,现在她已经如此勇敢。 只因唐幼一已相信了他不再记得从前与她的所有恩怨。相信此时的他只是个喜欢她的陌生男人。 这时,她发现男人低垂的长睫抖动,如倦鸟抖动它的丰羽,漫不经心朝她缓缓掀起。 她迅速垂下眼帘,将目光移至男人洁白长手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包扎好了。 正乖乖被一只大手握着。 唐幼一犹如被烫到般,颤声抽手,惊慌地藏到自己胸口上。 一抹艳色,自她的衣领内涌上她的双颊,迅速漫至眼角眉梢。那双犹如受惊的鹿眼,向外怯怯地别着,可眼底的潋滟光晕却是无处可躲。 孟鹤棠喉头微颤,嗓音沉沉地唤她的名字:“唐幼一。”他目光专注,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我们从前可是认识?”他顿了顿又道:“或是,在哪见过?” 说到认识两个字的时候,就捕捉到唐幼一神情一滞,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转瞬,她眼睫就沉沉盖了下去,叫他看不到里面的光华,唇角微勾,淡淡回他。 “自然不曾。” 孟鹤棠注视着她骤然变冷的脸,眼眸落寞。 忽然,他抬手抚上她的脸。 “我不信,给我看看……” 男人温热的长指突然贴上脸,唐幼一吃惊闪退,显然他并不想太过分,她一退便将自己从他手上退了出来。 然而那又嫩又烫的触觉已经留在了他的指尖。 他缓缓将手指收入掌中,发出一声自嘲的笑:“也是,若是见过,我定会记得,更不会让你逃走。” 唐幼一别开脸:“孟夫子方才喝了酒吧?你醉了,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说着,站起往外走:“我去给你做……”却被他拉住了手。 方才他也拉过一次,但很快便放开了。 而这一次,人都已经止住脚了,那只扣在小女人皓腕上的大手却不见放。 甚至伸出食指,似有若无地摩挲隐在袖口里的皮肤。 孟鹤棠偏着头看小女人别向外面的脸,没能看到脸,只看到一只红的像血玉的小耳朵。 他声音有点无辜:“我没喝酒。” 她声音有点恼:“可你,可你的样子和上次喝了酒似的……既然喝不得,为何不知节制?” 她在恼他不该为了应酬,没日没夜地喝酒,还傻傻地被人占了便宜。 孟鹤棠自然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心里只有委屈。 还不是因为你,太容易让我沉沦。 “我真没喝。” 他站起走向她,脚尖一转,被衣衫勾勒地肩宽腰窄的身躯,便施施然站在了她面前。 “你若不信……”他垂下嘴唇,在小女人那只红耳朵上方悬着:“大可闻闻我身上可有味道。” 看着眼前高大如山的男人,她的脸正好对在着两块浑。厚的肌肉。静静看的话,能清晰看到那两块肉它正随着一呼一吸,徐徐地涨。大缩小。 她抬起眼,一双黑眸静静垂视着她。 接着,她又无声垂下了头。 孟鹤棠暗喜,他就知道,只要他欺身过来,她就会乖得像只小兔子。 然而下一瞬,他目光一凝。 他看到小女人抬脚朝他走前了一步。这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就缩短成了一拳,变成了暧昧的贴身相站。 接着,她凑上前,在他胸膛正中间,深深一嗅。 于是,他看到她下巴下方,那片挺傲的山丘,如潮汐般涨。大贴触过来。 孟鹤棠胸腹顿时一麻。 然而并没有触到,眨眼之间,那片山丘已落了回去。 他咽了咽干痒的喉咙,尽量让自己的显得若无其事:“如何,有味道吗……” “别动。” 小女人蓦然唤住他,一双幽深的雾眼不知何时仰起望住了他,软唇微动。 “头低下来。” 他呼吸顿时一止。 她要闻他的呼吸。 意识到这一点,孟鹤棠的心骤然像煮沸了般,胡乱跳着,不敢相信她居然敢。 可这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没理由由他放弃,只能硬着头皮照做,朝她微微低头,看着她那双雾眼在视线下放大。 她的软唇再度张了张,发出又低又细的声音:“再低点儿……” 他嘴唇一颤,黑瞳深深地看住她,脸再次低下去。 直至低到鼻尖与鼻尖之间只相差一指之距才停下来。 不能再低了。 他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让自己显得镇定,尽管他的胸膛已起伏不秩。一滴汗液,顺着颈侧一块斜斜绷紧的肌肉,流至锁骨窝中。 此时此刻,他还在倔强掩饰他的情。动,并认为自己还是游刃有余。 可当她踮起脚尖,伸直脖子,仰头朝他的脸够上去的这一刹那,他双瞳一溃,里面的坚毅瞬间荡然无存。 一直抿地紧紧的嘴唇,软软一松,发出了一声情。动的低喘:“哈……” 她究竟想做什么? 孟鹤棠被逼到了崩溃边缘,呼吸混乱不秩,胸口的热。浪已涌上了他的眼眶,化作一股潮气,氤氲在他泛红的眸底,眼睫失神一眨,湿湿地挂在了羽睫上,令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迷离无助的孩子。 她怎么还不来吻他? 他的嘴唇已经为她张开,就悬在她嘴唇上方,只要她愿意,他就会满足她。 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深深吻住她,用舌将她的小嘴巴打开,把自己体内所有为她燃烧的热都灌入她口中的画面。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她会讨厌他,甚至恨他。 他忍得如此艰辛,却又甘之如殆。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然而实际只是在转瞬之间。 当唐幼一看到他双眼迷。离潮湿,嘴唇喷洒出灼。热的气息,她便退开一步,朝无法回神的孟鹤棠抿嘴一笑,接着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烫热的脸颊。 “还真没喝酒,值得嘉奖,我去给你做顿好吃的。” 说完,转身朝外走去,还不忘回头朝他甜甜一笑:“好好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肉一小露身手 ̄ ̄孟狗在怕什么知道吗?答对有红包 ̄ 第72章 无理取闹 唐幼一离开后,孟鹤棠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一些。 她刚才,是故意挑。逗? 若真是如此,那不就说明她对他…… 这一发现令他心中一热,快步出房门,走到围栏边朝下望,看到墨夜中,向院子一侧的房屋走去的袅袅背影,黑眸愈发灼亮。抓住栏杆吸气一跃,修长身躯便利落翻了出去。 唐幼一打开厨房门,人刚走入两步,便虚虚倚在了门板上,拉门环的手微微发颤,几度抓不住要滑落。 她在黑暗中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体内的热。潮。 真不敢相信,方才做了那样不知羞的事,天知道她是怎么起的冲动,想戏弄他一番…… 只是没想到,她不过是凑上去,他就激动得呼吸促成那样,喷出比酒还要醉人的男子气息…… 看来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经挑。逗,一点就着,满脑子都是那些念头。 然而,他却没有碰她,这一点令她有些意外。 若换做其他女人,他是不是也会如此兴。奋? 脑海闪过孟鹤棠方才迷离渴望的模样,唐幼一某处顿时又是一热,热流暗涌,黏。湿一片。她呼吸一促,抬手咬住自己的手指,阻止自己发出羞人的喘。气声。 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时,外面来了脚步声,唐幼一瞬间敛神,恢复从容淡定,走到窗边摸出火折子点蜡烛,眼角余光瞥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缓缓晃进了门,在方才她倚靠的地方顿住,唐幼一点火的手便微微一颤。 “怎么来了?”唐幼一状似专心点火:“看来是真饿极了。您家仆人也回乡了吗?” “嗯。”那边传来漫不经心一应。 火光很快自手边亮起,照亮了这个不大的厨房,也照亮了门边男人的身姿,以及他似水的目光。 唐幼一不动声色背转身,快步走向里面:“夫子外面坐,这里面乱着呢。” “外面冷,这暖和。”男人低沉缓慢的声音充斥在这个小屋子里,听在耳中分外妥帖舒适。 “不冷啊。”唐幼一端着个木盆走到他身旁的水缸,弯腰的时候往他身上看了一眼:“您是不是没穿够衣服?”打开水缸盖子,拿瓢取水。 水冲击水盆,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 小女人软腰如柳弯曲着,裙子自腰线上顺溜铺垂下去,隐隐勾勒出一只丰。翘的蜜。臀,随着舀水的动作,无意识地左右摇晃,裙摆亦随之曳曳。 男人站于侧,垂眸静静看着,直到小女人直起了身走开,才慢悠悠张唇。 “唐掌柜处心积虑赶我……你就那么想看我孤零零坐冷板凳挨饿挨冻吗?” 闻言,唐幼一动作一顿。 这人怎么忽然就无理取闹了? 懵懵回头,见他脸上还真带着怨气,又怔怔地收回视线,回身继续忙手上的事,只是动作慢了许多。 “我没这意思。” 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委屈。 “那是何意思?”低沉的声音伴随慢腾腾的脚步声,朝她的方向靠近。 厨房本就小,眨眼男人的声音已来到身后:“我在这儿让你不舒服?”黑影也随之慢慢从后将她笼罩。 “没有的事。”唐幼一若无其事切菜:“没有饭了,牛肉面可以吗?” “可以。” 这会儿,他的声音已来到唐幼一肩侧。 “切什么?” “芹菜。”唐幼一握刀的手一止,脸往他的方向偏了偏:“喜欢吃吗?” 黑影动了动,又往她这边笼过来两分,耳朵上方喷来似有若无的热息。 “喜欢。” 唐幼一眼睫一扑,朝后转过头去,额角与那阵热息擦过,入目便是两片形状漂亮的嘴唇。 唐幼一缓缓抬目,视线自他的下巴一寸一寸扫上去,来到那双垂下来的星眸,弯唇道:“您挡光了。” 孟鹤棠嘴唇微掀,正要说话,小女人又转回了脸,继续切菜:“您要是没事,去生火吧……呃,夫子会生吗?” 孟鹤棠一哂:“我这就给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生火。” 然而他折腾了好一会儿,只点出了滚滚浓烟,火是没见点着。 唐幼一从浓烟下走过来,呛咳着俯身拍了拍猫在灶台下的男人。 男人埋头不知研究着什么:“别吵,我忙着。” 唐幼一又拍了拍,接着,一张鼻头额角沾了黑灰的脸恼怒地转了过来:“做什么?” 话刚落,他肚子里就唱了把空城计,脸上的恼怒就变成了恼羞。 唐幼一强忍笑意,蹲到他身边,拿过他手上的干草:“咳咳咳让我试试。”没一会儿功夫,灶坑便燃起了红亮的火焰。 孟鹤棠皱眉瞪着那团火,摇头一叹:“世上居然有如此排外的灶台,非要主人来哄……”忽然,额上触来一片凉凉的湿物,孟鹤棠抬脸,一张俯下来的小圆脸映入了眼眶。 “别动。” 孟鹤棠乖乖定住,任小女人拿着湿帕子在他额上抹着。 她神情专注,眼睛被火光照地又圆又透,洁白的脸颊亦泛着婴儿般的柔光,小嘴巴近乎呢喃地说着话:“您脸上有灰。” 随着她手上的动作,一阵甜甜馨香萦绕他的鼻间。是她袖口里散发出来的香气。 目光不由扫向她包裹着两只浑。圆。软物的衣襟。不知将这里打开,把鼻子放进去,会不会醉死在上面。 孟鹤棠是真的饿极,唐幼一特意煮了两人的分量,也只够他刚刚好。 “您是多久没吃饭?”坐在对面的唐幼一疑惑道。 孟鹤棠擦了擦嘴,淡道:“几乎两天。” “为何?”她接着问:“去哪儿了吗?” 孟鹤棠放下帕子,面不改色瞅她:“没有,在家,懒得动。” 唐幼一状似对他的话无疑,失笑:“这也太懒了。您春节不回都城的家吗?” “不回。” 唐幼一支起一手慢慢托起了腮,这一托,小脸一下子变成一颗汤圆:“一个人过年……太孤单了。” 孟鹤棠两手交握搁在鼻间,手后面的嘴,正轻轻咬着拇指尖端。手的上方,一双如水的眼睛,在一瞬不瞬望着对面的汤圆小脸,漫不经心应着:“会吗?” 小汤圆煞有介事地点了点。 “既如此,不如……”孟鹤棠羽睫微动,沉沉的嗓音蓦然带了些小心翼翼的试探:“春节这些天,我们一起吃?” 唐幼一弯唇一笑:“好,明日午饭想吃什么?” 然而明天的午饭,孟鹤棠失约了。 一大早,孟鹤棠就去拜访北条橘男,北条侍从告之稍等,待北条洗漱完便出来接待,于是,孟鹤棠在前厅等了一个时辰。 若不是北条是个关键人物,拿下他方能高枕无忧,孟鹤棠怎肯这样伺候。 临近午时,北条终于出来了。 他穿了一套上白下蓝的羽织袴,沉着张脸大步出来的时候,看起来颇有几分威严,有身为武桑高官的肃穆之姿。 孟鹤棠远远见他过来,便拱手夸赞:“北条大人英武啊。” 但实际上,孟鹤棠对北条橘男是看不上的。 他的威严只是在表面,并不能真的震慑到人,从他下属的腐败散漫来看便知,他并不是很会驭下。 当然,他的身手另当别论。孟鹤棠亲眼看过他与他下属比试,其精湛武术确是不容置疑。 可这对孟鹤棠来说毫无意义,他又不需要和他打架。孟鹤棠只需要在他面前扮演好一个商人,投其所好,说服他与杨长林合作,在北翰各地开设专门为武桑人服务的会馆便可。 所以当北条讽刺他一个夫子,不好好钻研书本,却干商人的勾当,蛊惑他们武桑人帮他们这些奸。商赚钱,孟鹤棠心里毫无波澜,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塌。 “北条大人此言差矣。”孟鹤棠把玩着木笛,从容道:“开设武桑会馆这一项目,按长远来看,得益的绝对是在北翰生活的武桑人。” 北条橘男垂眸喝着茶,冰冷的脸好比万年冰川,无法融化:“孟夫子,不必再说了,我不会同意的。我们是幕府派来护送公主的护卫,任务是护她安全到达北翰,与北翰皇帝顺利成婚,除此之外的事,与我们无关。” 孟鹤棠也不恼,木笛轻敲掌心,顺着他的话慢悠悠道:“无关?孟某觉得息息相关。北翰不好,又怎能吸引的了贵国和亲。北翰不好,又怎么养得出让北条大人喜欢的美人……” 北条听出话里的意思,凤眸如箭:“你想说什么?” 孟鹤棠微笑:“孟某想送一份礼物给大人,这件礼物,会让大人更深体会到北翰的好。” 北条橘男将杯盏往桌上重重一掷,冷傲无比地盯着孟鹤棠:“哼,你省省吧,我北条从不收人恩惠。” 说着,便从椅上站起,正了正衣领,欲抬步之时,又嗤笑一声,极为看不起地瞥了孟鹤棠一眼:“孟夫子,别认为自己聪明绝顶,事事胜券在握,你在我北条面前,就是一只丑陋的蚂蚁。送客——!” 孟鹤棠从北条宅中出来,便接到杨长林传来的话,让他前去其家中用饭,有事商议。孟鹤棠想到事态发展不好,有许多事要和杨长林商讨,便让传信人送个口信给有生铺掌柜,说他今天要失约,明日再行补偿。 传信人得令后正要走,孟鹤棠又喊住他。 “北条看上的女子可查出了?” “查出了。” “什么背景。” “听说是一经营买卖的伶仃寡妇。” 孟鹤棠沉沉嗯一声,拿笛子的手背在身后轻轻巧巧打了个旋。终于有件事是顺的。 “去吧,让弟兄们上门去把那位寡妇请到别院。记住,动作要快,必须赶在北条有动作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两人的甜蜜到此结束,某人要被虐惨了 第73章 肉一被迷了 传信人是杨长林养的侍从,得令后不敢踌躇,马不停蹄去往庄子叫上一伙打手去请那位寡妇,然而没出门,那传信人赫然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即把大伙叫了回来,赶忙去杨府将这一发现告诉了杨长林。 杨长林听了也是吃惊:“北条看上的女人,是有生记的唐掌柜?!” 那位侍从郑重其事点头:“千真万确,方才孟公子让小的帮他传信给那位唐掌柜才发现的。” “孟鹤棠还不知道?”杨长林眉头一动。 “定是不知,不然也不会下令让我们上门。” 杨长林眼内有利光闪现,嘴角慢慢扬起:“那么,我们也就不知吧……孟公子交代尽快拿人,那你们就尽快拿人,呵呵呵,而且,要一办到底,直接捆好了送到北条家里……” 侍从闻言眉目微惊:“可孟公子说是把人请到别院,可能打算先和那妇人谈……” 虽说现在可以假装不知,但必是瞒不了多久,当孟鹤棠发现之时,他们或许可以用没想到来推脱自保。可是,孟鹤棠都说要客气地将人带到别院,而他们却强行直接送给北条的话,那当孟鹤棠发现,他们还怎么推脱。 杨长林怎会不知侍从的意思:“现在这种情况还怎么谈!最后让他知道又如何,难道他当真敢为一个寡妇与我作对?我早就想除掉这个寡妇了……为了拴住孟鹤棠这个好苗子,我连霜儿的名声都牺牲了,岂会怜惜一个不要脸的寡妇!” “那……” “不用送去别院,直接用药迷了,剥干净了送给北条……”杨长林阴鸷一笑:“届时,就说那寡妇自己猴急了要找北条,孟鹤棠就算后面追问,那寡妇也早被北条玩了,北条岂会容他接近他的女人?” “阿嚏!” 坐在厨房门口的唐幼一被冷风吹地打了个喷嚏,不由环臂抱了抱自己。 坐在外面果真挺冷的,怪不得昨日他会抱怨…… 回身往厨房里面看了眼。几碟扣了盖子的菜安静地摆在桌上。她收回视线,眉宇间含上了些期待。 今日做得丰富了些,有包子,有蛋虾,有肘子肉。 小时候他就喜欢吃这些,现在长大了不知口味可有变。 待会儿他到了,得把鱼汤热热,不然就有腥味了。 她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的浅碧色红线绒面裙。 这是姑姑前年给她买的。颜色极嫩,腰身极贴,加上绒面的材质,身上那几处优点便展现得更为突出。以前穿过两次,连冯川都说好看,后面冯川走了,做了寡妇,再没敢动它。 今日敢拿出来穿上,是因为…… 唐幼一脑海闪过昨日,孟鹤棠身上穿的那身贴身锦袍,那片随着喘息而涨大收缩的胸膛,脸颊便飞起一抹红,羽睫乱颤。 她今天会穿这样,还不是跟他学的。 这时,后院响起一阵双脚跳下来的声音。唐幼一稳了稳神,往那头望去,然下一瞬,她脸上便没了人色。 两骑黑马从街道那头小跑着踱来,街上行人一见马上之人是带着长刀的武桑人,无不吓得避走闪躲。 “大人,就在前面。” 衣着较普通的那位看起来像是侍从,在向一侧身形颀长的武桑人指路。 此武桑人脸庞俊秀,却是不苟言笑,上白下蓝的羽织袴令其看起来尤为衿贵,高居马上,自然散发着一种不容接近的压迫感,怪不得叫人望之退避。 此人正是昨日向唐幼一告白的北条橘男。 想起昨日之事,北条橘男便觉丢人的很。 好在他追上了那个小厮,得知原来他并不是她的丈夫,且得知她和自己一样,都失去了伴侣。 他差点就错失了她。 北条橘男看了眼侍从马后绑的数个锦盒,握缰绳的手紧了紧。 上午他特意去了解了一下北翰的求亲婚娶的风俗,并打听到此女尚有一姑姑在崇延,于是着人去准备求亲所需的一切用物,准备在这几天就去上门求亲。 现在去找她,是想再一次郑重地告诉她,他北条橘男要娶她。 “大人,到了,就是这个铺子。” 北条橘男利落下面,抬头看铺面上悬挂的匾额:“有生……”再望了望铺面侧边的朱红大门:“唐宅……” 侍从在紧闭的铺门前看了看:“可是没开门。”得到北条的指示后,他抬手敲门,用蹩脚的汉话朝里喊:“有人吗?有生铺有人吗?” 无人回应。 北条橘男正思忖如何是好,忽然听到一阵异样的声音,从围墙里面传来。 他剑眉紧蹙,脑海倏然闪过上午那个孟夫子说的话,立即奔向围墙,飞身跳了上去。 他站在围墙上,一眼就看到里侧屋檐下,几个蒙面人正背起一个女子要离开,当即大喝一声。 “站住” 那边的人显然吓了一跳,逃地更是迅速。 而他们的速度怎么可能快的过精于东瀛武术的北条橘男,他们还没来得及翻墙,北条橘男已落到他们面前,抽出长长的打刀,飞速劈来,眨眼两名蒙面人便鲜血四溅。 蒙面人看清来人是北条橘男,当即不做顽抗,丢下背上的女人便逃。 北条橘男也无心恋战,让侍从去追,他则奔过去察看地上的女人。 身上无伤,但人昏迷了。 唤了几声没见回应后,北条正要将人打横抱起,蓦地感觉她浑身发烫,且在剧烈打颤。扶起头一看,双颊红艳异常,一阵刺鼻的气味从她略显急促的呼吸中喷出。 北条橘男当即面色一变。 下了迷。药。而且这么短的时间便已发作,必是烈性的那种。 他应该带走她吗? 北条橘男看住臂上的小女人。 她微张的红唇在发出一阵阵无意识哼吟,额上泛着细汗,眼尾挂着泪痕,必是方才挣扎反抗的时候哭了。 视线下移,来到她随着颤抖,而摇晃起伏的胸。脯,北条橘男不由被这美丽的形状线条震慑地无法移开视线。 它们看起来如此地柔。软…… 只是这样看了两眼,北条橘男便觉得口干。舌。燥,浑身燥。热,艰难地咽了咽喉咙。 她实在太美了,他都不敢保证能忍得不碰她。 方才那群人必是杨长林派来的,他们肯定是想借她来牵制他。可是何必下。药呢,他又不是不要她。 除非是这个女人她并不愿意。 所以,他若就此占有她,她会讨厌他吗? 可他已经打算,不论如何,都要娶她了,即便她现在不喜欢自己,他也有信心可以慢慢感化她。 发觉她的呼吸愈发粗。重,北条橘男知不可再犹豫,一咬牙,将人打横抱起,翻出了围墙。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北条开吃肉一,孟夫子亲临现场……若是这个发展你们会不会骂我? 晚上12点后还会更 ̄ 第74章 他千算万算终究算不过天 孟鹤棠打发传信人之后,便去往杨府。 与杨长林在其府中花园漫步之时,孟鹤棠便将上午之事告之了杨长林。 并告诉他,经过深思熟虑,认为北条橘男此人心性清高刚直,不适合做生意伙伴,向杨长林提出另想办法。 杨长林沉思之时,有仆从过来和杨长林不知说了什么,杨长林便让孟鹤棠在此等候,他去去便回。 孟鹤棠以为杨长林很快就回来,没想左等右等都把自己等累了还不见回,愈发后悔放弃了和隔壁小寡妇共进午饭的机会。 他蓦然想起昨晚,从她家回来去温泉池里沐浴之时,地上看到的那串湿脚印。 显然,这串湿脚印是在他翻墙过去找她前就留下了,代表着她终于来用池子了,所以当时翻墙刚看到她时,她为何散着头发,便是因为刚从池子里出来不久。 当时的这一发现,令本就被她挑。逗得不能自己的孟鹤棠,更是被欣喜冲昏了脑,变成了傻大个。 想到一个时辰前她与自己一样,一丝。不挂地坐在这个池子中,那酥。香娇。柔的雪躯被这温热的水温柔地包裹。舔。舐过,孟鹤棠身上某个地方便怒涨到微微发疼,从那池子里离开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本准备在与小寡妇愉快地用完午饭后,就开始对其严刑逼供,是不是用了他家池子。 他要告诉她,因为她用过,那池子已经布满她的影子,他再也没办法平静洗澡,身体总是起某些不该有的反应,要她对此负起一定的责任。 他很想知道,当他这样把小寡妇逼到角落,小寡妇会是什么反应。 会气得骂他无赖,拒不承认吗。 还是会站立不稳,双颊驼红,张着小嘴唇来诱。惑他。 她要是胆敢还像昨天那样戏弄他,他不会再傻着任她玩了。他要让她知道,戏弄他就等于是将兽笼打开。 孟鹤棠就这么呆呆站在那里,兀自一人沉浸在对某个人不能自拔的思念与幻想之中。 瞧他虚虚垂地的眼眸里漾的柔光,嘴角衔的那抹不自知的窃喜,活脱脱一个深陷爱恋情。潮的痴男。 此时她正在做什么呢? 他放了她鸽子,她会失落吗? 已经连续两次放了她鸽子。先是说好每天帮她包扎伤口,却因杨霜的寻短见的事而无奈失约,这次又是因为杨家。 最近与杨家产生太多牵扯。 若是被小寡妇知道,最近她与他诸事不顺,都是当初他耍孩子脾气,想给她使绊子而招致的,她可能会非常生气…… 待北条的事结束,他再也不那么幼稚了。他打算往后不管去哪儿都要带上她,就和他手上的笛子一样。 想到这里,孟鹤棠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握木笛的手焦躁地展开又紧握。 他唤来仆人,问仆人杨掌柜是不是走不开,若是如此,他明日再来。仆人去了之后很快回来,说他们家老爷让其再等半刻。 他眉宇略显不耐,张望四周,准备找个地方坐坐,看到前头假山后面露出一角凉亭的檐尖。脚尖一转,大步往那边走去。 杨府的花园没有钟府大,种植的植物倒是比钟府的多,这么走向凉亭,七弯八拐也没能走到那边,待终于走到假山附近,蓦然听到那边传来低语的人声。 孟鹤棠见有人,脚下立即收了力。正想转身去别处,蓦然听出里头说话的人,是杨霜。 方才问过杨长林杨霜可有醒来,他还一脸愁容地摇头,那里面那个低声笑语的女子又是谁? 难道是刚刚醒来?可一个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会不顾天寒地冻跑到花园来? 孟鹤棠朝那头扫了几眼,发现假山角落有一处适合隐身窥视,即迅速闪身过去。 透过枝叶狭。缝,他看到了凉亭中的三人。 是杨芸,杨霜,以及一名老妈子。 杨霜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脸上没有丝毫病色,根本没有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该有的虚弱。 此时,她们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千真万确,老奴方才去前厅,见老奴小儿子脸色不好的匆匆回来,就想去问问发生什么事,然后就听到他和老爷禀报了。”是那名老妈子在说话:“老奴一听是两位小姐打听的孟公子的事,就留心听了几句。” 杨芸脸上流露担忧:“可这也不是长远之计,孟公子很快会发现,爹这个方法太冒险了。” 杨霜不屑一顾一哂:“发现就发现,招揽那些武桑人是他想的,给武桑人找女人的计也是他出的,如今发生这种事,还不是他太自负,以为百无一疏。哼,千算万算终究算不过天,这是天在帮我收拾这对狗男……啊” 杨霜蓦然瞪着前方灌木丛惊恐大叫,杨芸望过去,赫然发现那边大步过来一个脸色狠厉的高大男子,正是她们现在正在谈论的孟公子。 孟鹤棠上到凉亭时,杨霜已惊恐躲到杨芸后面,杨芸亦瑟瑟发抖地不知如何是好:“孟、孟夫子……您怎么……” “方才你们说的是什么!” 孟鹤棠目光森冷地盯着她们,瞥见那位老妈子想从旁溜走,迅速闪过去掐住她的脖子,直把那老妈子掐的脸发青,当即哭喊饶命。 “说!方才听到了什么?”孟鹤棠咬牙切齿的声音如同嗜血的恶魔。 “没没没听见什么……孟公子听……” 孟鹤棠大手突然朝凉亭中间的圆石桌一拍,只把石桌拍得一阵巨响,一寸厚的石桌顿时碎裂了一块,怕地掉落在地。“若不老实交代,我立刻碎了你!” 老妈子抖如筛糠,只能一五一十:“他他们发现要去抓抓的女人,就是那个唐唐掌柜……” 孟鹤棠双目顿时一溃。 “他们他们说要将将唐掌柜迷迷了送给……” 话还未完,老妈子脖子蓦地一松,随着身体一跌,方才还站在凉亭中的男人已如蒸发般,消失无踪了。 北条橘男没有带唐幼一回住处。那是一间大和屋,同住的还有一些随送亲队同来的同僚们,若带唐幼一去那里,必会引起诸多猜疑和谣言。 他不担心自己,他是为唐幼一考虑。 北条橘男虽然武术精湛,却不曾遇过如今这种状况。带着位被迷药控制了神志的女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寻地方解毒,实在不是件易事。 他只能是将人带往僻静的地方。 最后,他选择在郊外一间民舍里安顿。 一脚踹开房门,他便拿着打刀将屋里的一对老夫妻赶出外面,命令他们给他烧沐浴的热水,装满整整一个浴桶后,丢了锭银子出去,让他们今晚到别处去住,把房子借给他一晚。 老夫妻本就穷苦,自然高兴照做,将房子留给了这个武桑人与一个看起来得了怪病的女人。 这个时候已到了傍晚,当北条橘男将门拴好走进卧室,远远就被床榻上那具扭动不休的躯体给激得浑身一麻。 方才一路寻过来的时候,趴在背上的她已经将他折磨地几欲神思难以清明,现在终于有落脚点,以为会冷静一些,没想到却更是心猿意马。 他洗了块毛巾,大步过去坐在塌沿,给她擦拭脸上额上的汗,一边擦,一边唤她:“唐夫人?能听见我说话吗?” 可此时的唐幼一已彻底被药物控制,没有任何意识。 她口中不停喃着“热……好难受……”手无意识地拉扯着自己的衣襟,却怎么都拉不开。皮肤没有一处不是红的,就连手背也无法幸免,鬓角耳后的头发湿成一片,迷离半睁的眼睛含着晶莹泪珠,随着头部无意识摇动,顺着眼尾乱乱流下,显得那样无助。 他已经在路上给她吃了几粒除邪清心的药物,显然是毫无用处,可见下的果真是烈性的迷。药,不然经过这半天,怎么也缓和一些了,却仍旧没有好上一些。 难道只能是用身体给她解毒? 北条橘男视线附在床上的小女人,喉结滑动,抬起颤抖的手,伸向她的衣领领扣,缓缓打开了第一个领扣。 唐幼一是如此敏感,男人的手指只是无意碰到她的脖子,她便发出一阵极舒服的声音,红。艳似血的小嘴巴张开,似在请求男人更多地满足她。 作者有话要说:能看到现在的小可爱,我猜都是比较能看虐的,是吧是吧? 感谢在2020-03-13 17:25:38 ̄2020-03-14 03:5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旁若无人 北条橘男屏住呼吸接着打开第二个、第三个…… 当他打开她胸。脯侧边的那个盘扣时,里面早就不安分的r肉,瞬间弹跳了出来,软软撞在北条橘男的指尖,蚀。骨的触感令北条橘男忍不住抽了口气,脸上涨红起来。 估计是憋坏了,唐幼一舒服地伸展自己,躬身扭了扭,虽然打开了外衣,里面还有里衣和肚兜,但仍旧可以看出里面有两团h圆物,随着她的躬身扭动,如水波动。颤。晃,尖端的小c莓顶着衣料在里面胡乱地扫动旋转。 实在太。诱。人了,北条橘男双眼赤红,抬手就要覆上去,忽然,小女人口中发出似有若无的吟叫。 “鹤棠……孟鹤棠……” 然而北条橘男却以为她在说很烫。 北条橘男紧张缩手:“身体烫吗?我给你擦擦!”忙不迭湿了布巾给她擦脸擦脖子,可她却仍喊着很烫很烫。 北条橘男想到浴桶里的水,或许让她泡一泡会舒服些,当即将她外衣里衣都t去,最后只剩一只d兜和亵裤,起身将自己也t至只剩一件单薄的亵裤。 此时的北条橘男已和她一般如吃了迷。药般,抑制不住地呼吸急促,浑身烫热,某处的邪。火已高高撑起。 北条将嘴唇移到她耳边,对她轻轻道:“对不起……但是我发誓,我会永远爱你……” 接着将她打横抱起,带着她走入装满热水的浴桶。 孟鹤棠赶到这里,踢开门冲进来的时候,刚刚好看到北条橘男抱着唐幼一坐入水中。 唐幼一那张潮。红的脸,软软趴在北条臂上的画面,如利刃深深刺入了他的眼。 热水的包裹,令唐幼一的神思终于恢复了些清明。有刺耳的声音在附近响起,像是铁器相撞的声音。 她缓缓睁眼,模模糊糊看到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上身没穿衣服。 这时,脸上飞溅来数滴热热的黏。黏的液体,带着一股铁锈的腥气,是那位没穿衣服的人往另一人背上挥了一刀。 那人背上的衣服立时浮现一片深色。 然而被伤的人似毫无所觉,进攻的动作仍旧迅猛沉着。 唐幼一时清晰时模糊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受伤的人,越看越记起这个人是她梦中的常客。 就在刚才,她还做了个和他缠。绵不休的梦。 他为何走开,为何不理她?她想紧紧攀在他身上,缠。绕他不放。只有他才能填满她生命的空缺,只有他才能令她感到完满。 她不想再假装不在乎,她想让他知道由始至终自己都深爱着他,曾经说过的每一句伤害他的话通通都是假的。 泪水蓦然涌出眼眶,刷刷滚落脸庞。 “鹤棠……”她无助地唤他,声音细弱地就像被丢弃的小。奶。猫,颤抖着向他伸着手,要他如同小时候那般将她高高抱起:“抱我鹤棠……” 而他真的听见了,向她转来了一张苍白的脸,上面含满了浓浓焦灼,含满了沉沉思念,嘶哑地喊着她的名字,向她冲了过来…… 当有人将门踹开冲进来的时候,北条橘男还以为是屋子主人带人回来了。刚要握刀出来,来人的刀竟已来到了面前,若不是北条橘男身经百战,只怕已被一刀刺穿了脑袋。 这人身手极快极狠,招招直奔命门,令北条橘男实为心惊。 与其过了数招才终于看清,来人居然是那位与奸商勾结的孟夫子。 北条橘男很诧异,他以为他只是个圆滑世故的市井之人,而此刻的他却再无半点平日的模样,而是化身为浑身散发着杀戮戾气的恶魔。 单是那双赤红阴狠的眼睛,就叫人望之胆寒,显然是个经历过刀林剑海的狠人。 纵使是北条这样的高手,也被他的狠厉逼地应接不暇,手臂大腿接连见血。 但很快,北条橘男又发现蹊跷,他居然是单枪匹马来此。而且,他每往浴桶方向看一次,心绪便会乱上一分。 他是来找她的? 没道理。此事不就是他谋划的吗? 没一会儿就被北条钻了空子,趁孟鹤棠分神,往其背上狠狠给了一刀。 要不是孟鹤棠及时往旁闪移了一下,定深可见骨。 这时,浴桶内的女人发出声音,喊了一声很烫。 北条全神贯注在战斗中,无暇顾及她。然与他激战的男人脸色徒然一变,居然直接返身过去,哑声喊“幼一!”就往那边扑。 北条橘男发现他背后有机可乘,心里冷笑,看来也不是厉害的角色,眉眼一戾,急追两步,朝他飞速挥刀。 眼看刀刃就要深深劈进他的脖子,突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的左手手腕锥心一疼,握刀的力跟着一泄,疼地他是趔趄了几步。 北条诧异低头,一只匕首不知何时贯穿了他的左手手腕。 他速度竟如此之快! 北条橘男难以置信抬眼,然下一瞬,他又怔愕了。 只见方才还如阎罗般狠绝的男人,此时再无一丝一毫的戾色。 那双嗜血的赤眼,更是噙满了浊泪,在紧紧注视着浴桶里,朝他伸臂要抱的女人:“幼一……”他嘴唇颤抖,发出的声音嘶哑而痛苦,深深弯下腰,将同样不住落泪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鹤棠来了……” 他们仿佛等了彼此一辈子那么长,当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好似拥抱到的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东西。深深注视彼此,满目的痴迷眷恋。 北条橘男怔怔看着他们。 这时才发觉,原来那女人口中一直喊的,是这个男人的名字。 这两个人互相深爱着。 紧接着,他看到唐幼一伸出雪白的软臂,勾过男人的头,吻了上去。 显然她真的渴望他,刚吻上去,整张脸就焕发沉。沦的醉态,红红的小s迫不及待地从她唇间探出,如一只小灵。蛇般,吟。哦着卷入男人的口中。 正在给她裹披风的男人身形顿时一绷,含着泪光的眼睛闪现迷。乱的幽火,张唇侧脸深深地迎了上去,热烈地与她唇s交。缠。 北条橘男握着手腕,看着这两个旁若无人痴缠的人,胸口一阵窒痛,沾血的身躯肌肉。紧绷,手臂青筋偾。张,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原来,你们俩情投意合啊?” 北条橘男阴阳怪气的声音将两人唤醒。 唐幼一体内药力并未消退,神智亦只是回来了一点点。 她知道是孟鹤棠抱着自己,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那边那个不穿衣服的人是谁,她只知自己想要继续和孟鹤棠亲吻,继续和他做些疯狂的事。 “鹤棠……”她朝孟鹤棠软软抬头,嘴唇呵着热热的气息,撒娇似的在他身上扭动:“带我走……”这一扭,蓦然发现自己身上居然只穿了一件肚兜,吓地娇声一颤,忙将自己更紧地埋入男人宽阔的胸口。 孟鹤棠感觉到她的害怕,也感觉到她还未完全清醒,那r若无骨的身躯滚烫如火,在燃烧着他的理智。他深吸口气将她更紧地圈在身上,另一手细细拉好披风,不让她的娇。躯泄露半分,眼睛痴痴注视着怀中迷。离娇羞的小圆脸。 “是,她是我的女人。” “噗……”北条橘男忽然发出忍俊不禁的笑声:“哈哈哈哈!孟夫子真大方,居然不惜祭出自己的女人来拉拢我!” 孟鹤棠并不把他的讽刺当一回事,鄙夷地扫了眼他不住淌血的手腕,阴鸷一笑:“这其中只是一场误会罢了……你还是关心自己的手吧,近卫督大人。” 说完托抱起唐幼一要离开,擦肩而过的时候,北条忽然说了一句话。 “可刚刚她已经把身子给我了……” 这句话他说的异常清晰,唐幼一和孟鹤棠想不听清都难,且威力无比,两个人都为之僵了身。 “鹤棠……他在说什么……”唐幼一畏惧地紧紧揪着孟鹤棠的衣衫。 “别怕。”孟鹤棠安抚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转向北条的时候,脸上又变回方才的阴鸷:“北条大人,别把人当傻子,你们来这里才不过一刻钟。” “没错。”北条橘男慢条斯理道:“这么短时间,只不过要了她两次……” 话未完,孟鹤棠就挥刀削向北条橘男的后颈。 北条橘男早做准备,一矮身,就轻轻松松就闪了开去,闪开的时候,他看到了孟鹤棠惨白如鬼的脸。 “哈哈哈哈!谢谢你啊孟夫子!托你的福x魂了一把!” 孟鹤棠正要继续进攻,胸膛蓦然感到一阵湿。热,低头,便看到唐幼一僵冷落泪的脸。 “他说的是真的吗……是你把我送给他?”说到后面那句时,唐幼一眼中的冷意深深地刺入他的心。 他暗咽紧。窒的喉咙,微微发白的嘴唇动了动:“不是,我会和你解释。”不再浪费时间,抱着她迅速奔出,骑马飞奔而去。 身后是北条橘男放肆的狂笑。 “孟鹤棠!你成功了!我北条橘男决定留下来,与你一决雌雄!我要看看最后究竟是谁能得到她!” 一路上,孟鹤棠腾出一手紧搂怀中颤栗的人,不时在她耳边轻声安抚:“别相信他,他骗你的……” 可胸口的湿。热却是越来越大片,将他的心浇地又疼又慌,心中的恐惧不安也越发加大,堵在胸口,令他难以呼吸。 他加快骑马的动作,想快点带她回家,和她好好解释清楚。 然而,他忘了此时唐幼一的身体还未恢复如常,药力还在控制着她。本来贴在他身上已令她十分折磨,随着骑马动作加快,他便越发大力地与她的身躯碰撞,直将她体内的热撞得越发澎湃无法遏制。 可她的心实际比任何时候都难过。 她感觉到孟鹤棠的不安,他很在意刚才那个人说的话。 在意,便说明那人所言不虚。起码,是踩到了他的软肋。 她的心在忐忑难过,身体偏顾着起羞耻的反应,控制不住地干渴发烫,揪着他的衣服,焦躁地扭动厮。摩。 很快孟鹤棠发觉了她的异样,缓下速度看她:“幼一?”她却埋在里面不肯抬头。 但是,他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以及感觉到胸腹上的j躯。 孟鹤棠这才想起她还在被药物控制着,担忧地捧起她的脸:“幼一……?”看到一张潮。红迷离的脸,在咬唇艰难地忍耐着。 他不知此时的她敏感到了极点,他温热的大掌贴在她脸上,那似有若无的摩挲便能令她沉醉,他喷来的男性气息,令她无比焦。渴,渴望被这样的气息更多地浇灌。 孟鹤棠再度抱紧她,柔声安抚她:“你再忍忍,我现在就带你去找解药……”再次开始快速驭马。 她迷蒙睁眼,看到他的嘴唇就在她眼睛前方,在蠕动说话。 她听不见,只闻到他迷人的气息,只觉得那两片嘴唇漂亮地令人想要去t,软地想要去咬。而她却比谁都清楚,这两片唇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好欺负。 它们凶悍地像兽,会将她吻地意识全无,仿佛能将她的灵魂都吞噬。里面还有一只嚣张的舌,它会强迫她将嘴巴张大…… 她真想好好地再次感受,心里这么想,脖子已柔。软伸展,将嘴唇高高仰起送了上去。 可是,此时的唐幼一浑身无力,根本没办法够得着他,手虚虚揪着他的衣襟,用尽全力挺直腰身去够,也只是刚刚好碰到他的下巴。 累得她脸颊更是发红发烫,心急如焚之下,呼吸也愈发凌乱急促,眉头难受微拧,眼眶溢泪,模样甚是楚楚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肉一要暴走…… 第76章 解药 吻不到他唐幼一感到沮丧伤心,想张唇唤他,又难以启齿。如此踌躇犹豫,心里的委屈越发强烈,方才从那个武桑人口中听到的话语再次掠过耳边。 她抬头望了望孟鹤棠的脸。 他神色严峻凝重,眉宇间的那丝不安令唐幼一的忐忑演变成了恐慌。 难道刚才那个人说的话是真的? 她已经被人玷污,所以他不愿意碰她了? 唐幼一彷徨难过,眼泪簌簌滚落,心中恨意横生。视线瞥到男人近在咫尺的下巴,张嘴用力咬了上去。 沉浸在思虑中的孟鹤棠,下巴蓦然一疼,立即低头去看。 没想这一低,嘴唇就低入了那张高高仰起的花瓣小嘴之中。 这两片花瓣在呵着芬芳的甜息,因着他的侵入而抖了一抖,接着朝他呵出更为灼。热的气息,孟鹤棠有种忽然被一朵妖。花袭击的感觉,把他迷得头晕目眩,本能地想深深探进去,与这朵妖花沉。沦。 唐幼一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j得瞬间x奋,迫不及待地张开迎接,想要他加深亲吻。 然而,下一秒他就退开,只给她留下了一片空虚。 事实上,孟鹤棠比她还要煎熬难受。 他一直谨记她不喜欢被随意触碰。况且,此时她被下了药,身上几乎没穿衣服,在这种情况下他还管不住自己,她定会非常生气,更不配做她的男人。 所以,他的理智拉住了他,从她的香唇中抽离了出来。 他暗咽喉咙,哑声道歉:“抱歉,我……”声音忽一滞,俊脸怔住了。 他看到唐幼一像个孩子似的嘴巴一扁,小圆脸顿时皱了起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从眼角纷纷滚落下去。 “孟鹤棠,那个人说的话是真的,对吗……”唐幼一伤心欲绝地控诉着:“所以你现在嫌弃我,连碰都不愿碰我了……” 孟鹤棠心一抽,慌忙勒马:“不是,我没有这意思……” “你就是这种意思!”唐幼一痛哭大喊。 “你以为我不知你一直在欺我瞒我吗?我是妇人,但不是蠢货!”唐幼一泪流满面,尖锐的声音充满了愤怒:“我求求你不要再来招惹我!我求求你!” 她的话如锋利的尖刀,在孟鹤棠心中无情地来回穿刺着,刺得他面无人色,僵白失措。 他苍白地解释着:“不幼一,你听我说!我没有当你是蠢货……你看着我……”双手颤抖地捧过她的泪脸,强迫她看他赤红的眼中,对她深沉的爱意:“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吗!” 可唐幼一不愿看,剧烈挣扎,却怎么都挣扎不出他的手:“可我不在乎你!你……” 所有话语都被孟鹤棠徒然覆来的嘴唇吞没了。 他惊慌失措地封住她的嘴唇,不让她再有机会说出无情的话语,将他刺得面目全非。 铁一般强硬的两臂绞着她的身躯,让她与自己紧紧相贴,甚至都将她从马背上腾空带起了一些,接着又绞着她弯折下去,将小女人牢牢摁在马背上,不给她一丝逃脱的可能。 背上的血口开始溢出新鲜的血,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心比这还要痛上百倍。 他疯狂地用他的嘴唇厮。摩着她,s头在她口中横冲直撞地扫荡,追着里面的小s与他一起缠。卷,逼迫她承受他的霸道,他的强势。眼睛却怯懦地紧紧闭着不敢睁开,害怕看到她冰冷无情的目光,眼角隐有泪光闪过。 他完全失去了理智,胸中的痛苦无助无处发泄。 是他不够努力吗,他的爱,对她来说如此一文不值吗。 直到感觉到怀中的人抽。动惊颤似停止了呼吸,他才顿觉自己太狠,她一个这样柔弱的女子,承受不住他的野蛮力道,慌忙放开她察看。 然而入目的却是一张沉醉迷离的娇靥,那两片被他掠夺过的嘴唇,红。肿潮湿,在大口大口地娇c着,似还沉迷在方才j烈的亲吻之中无法回神。 孟鹤棠呼吸一顿,泛着泪光的眼睛霍然一亮。 方才她那样生气,难道是因为想要他又不好意思说? 孟鹤棠心潮暗涌,有些不敢相信。颤抖着抚上她的脸,发现她的皮肤又烫又湿,鬓角汗湿了一片。 “幼一?”他心疼地给她抹着额上以及脖子上的汗,没想到他这么一抚,她脸上便出现难以承受的表情,高高送来,隔着披风都能看出,她美妙迷人的(马赛克)在邀请他触碰。 他感到口干舌燥,呼吸渐促,铁臂一勾她的腰。身,一把将这具无骨的尤。物拖z到自己的身上。 在拖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忍不住迎上去,想让她感受他的心早已为她滚烫,早就想与她不分你我,根本不是她以为的不要她嫌弃她。 显然,她是体会到了,软软发出了短促的尖叫,那声音,妖得能将人的骨头都s掉。 孟鹤棠将嘴唇低到她耳边,故意沙声问她:“幼一,想y我吗……” 臂上的软躯还在颤抖着,向外躲避他灼热的气息,圆白小手用力推着他厚厚的胸膛:“不要……我讨厌你……我要回去……” 可那声音却软地像泥,显然沉浸在不能自拔中。 孟鹤棠发出沉沉的笑声,再次凑近她的耳边,伸出舌头,缓缓一t她圆圆的耳垂,即引得她浑身一颤,男人的嘴唇再度低到她耳边。 “我不信……” 他用最快的速度带她回了家。 在上楼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地将小女人摁在楼道墙壁上吻了一番。 她实在是欠教训,一路上都似有若无地蹭他。蹭便蹭了,竟还嚣张地反咬一口,控诉他在故意磨她挑。逗她。 所以他在楼道里让她真实体会了一把,男人拿身子磨,究竟是怎么个磨法。 男人坚硬如厚铁的身躯压着她,浓重的男性气息喷洒在她脸上,令她难以呼吸,双手都被他控在了头顶,另一手伸到她t上,手指大张地r,一边r,一边将她往他的邪/火处恶意地送。 “放开我……”唐幼一颤声抗拒,可身体却是极诚实……她呼吸愈发急c不可耐。 “还敢说是我磨的你吗……”孟鹤棠同样也是呼吸急c,抵着她的额头,让她看他眼中的y望:“再嘴硬,我就不做你的解药……” 唐幼一无力抵抗着:“不用你烂好心!你放我回去!” 男人一阵哂笑:“你信不信,没有解药,你会在c上叫三天……”唐幼一被他邪。恶的话语激得满脸绯红,“你声音那么妖……我住你隔壁,怎么忍受得了这种骚扰?还不如,现在我帮你一次解决了……” 不给她开口拒绝的机会,一口叼住她的嘴,托着她慢慢走上楼。 唐幼一根本没办法思考,脑袋昏昏沉沉,不管她怎么推拒挣扎,他的热唇总是能封住她的嘴。 昏昏沉沉之中,一阵轰隆隆墙体转动的声音,蓦然传入唐幼一耳中。 没来得及睁眼去看,他忽然弯腰,将她轻轻放入一片温热的水中,背靠在圆滑的石块上。 这熟悉的感觉,令唐幼一脑袋恢复了些清明,她缓缓睁眼,便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背着烛光站在她面前t衣服。 唐幼一看着他不带一丝拖泥带水的动作,恍惚中,以为自己身在卧室,在悄悄偷看晶石墙后的男人t衣沐浴。 她并非每天都会偷看那个人沐浴,但就凭那几次,她已经对这男人的一切了如指掌。 所以她脸上毫无惊奇,只有坦诚的渴。望和迷恋,目光肆无忌惮地跟随着他解衣的动作,而他的动作比平时更慢,修长手指轻轻在他身上划动,看起来异常撩。人。 直至最后,只剩最后的(马赛克),她呼吸已经抑制不住开始急c起来,眸底泛泪,一如每个想念他的夜晚。 这时,那两只手忽然不往下推了,缓缓松开,垂放在了身侧。 紧接着,她发现上方的那片妇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伏不定,好像刚刚围着院子跑了几圈一样,在凌乱喘着气,握在身侧的两只手焦躁地捻动着,时而握拳,又时而展开。 下一瞬,k子里有个什么似乎睡醒了般起床了。 唐幼一知道里面的是什么,但是,她并没有见过它睡醒的样子,上辈子也只是感受过,黑漆漆的没怎么看清,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兀自胡乱想象。 她口干舌燥,目不转睛看着,实在是好奇什么模样的…… “……想看,是吗?” 略带狭促笑意的男人声音蓦然在空气中响起,唐幼一惊吓地一颤,惊慌抬头,便与一双含笑的妖冶星眸对上了。 她羞耻地别开脸:“无耻!” “不知是谁,方才看得眼睛眨也不眨……”一阵脚走入水中的声音自那边响起:“差点就把我这儿看出一个洞了……想必早就对我这里很好奇了……” 唐幼一羞愤瞪回他:“你胡说!我……”我字刚出口,那位已走到她面前的男人突然做了个极为不要脸的举动,睡醒起床的那个东西就凶悍地落入唐幼一没有设防的视线,吓得她捂脸尖叫:“啊——!!” 慌张地想要往外逃,一双长臂迅速逮住了她,并将她扭转过来。 “幼一……”男人粗。重的气息,一下接一下地喷在她脸上:“别躲了,我知道你想我,你的眼睛都把我浑身上下都瞧过了,我脸皮那么厚的人都被你瞧脸红了……” “你不要再说了……嗯!” “不说便不说,反正我的嘴唇现在要忙了……” 唐幼一再也抑制不住地高高扬起下巴:“嗯……” “是不是很舒服……” 他灼热的嘴唇蓦然来到她的唇上,高挺的鼻子在与她的鼻子厮摩,嘴唇亦似有若无地碰触亲吻着她半张的唇瓣,不时伸s轻。舔。她的嘴唇,与她交换着彼此灼。热的呼吸,故意把话说的很慢很沉,让她感受他话语里的y望:“告诉我,喜不喜欢……” 身体这样地热。情,嘴巴仍是倔强不认:“不喜欢……” 男人也不恼:“不喜欢是吗……”说着手伸到她脖子后面一阵动作,前面一凉…… 唐幼一没来得及惊呼,tt就被逮住了……不可否认,他掌心与手指的茧,配合着他糅动的力道,令她感到十分舒服。 no:2020519 作者有话要说:孟狗要放飞自己……不过,肉一这回可没那么容易哄 ̄看在我修了无数次的份上,给点花花吧呜 第77章 恨不能 “别躲了,我知道你想我,你的眼睛都把我浑身上下都瞧过了,我脸皮那么厚的人都被你瞧脸红了……” “你不要再说了……嗯!” “不说便不说,反正我的嘴唇现在要忙了……” 唐幼一再也抑制不住地高高扬起下巴。 “告诉我,喜不喜欢……”他故意把话说得很慢很轻,让她感觉到他的嗓音的厚度,和他的沉迷。 身体这样地热。情,嘴巴仍是倔强不认:“不喜欢……” 男人也不恼:“不喜欢是吗……”说着手伸到她脖子后面一阵动作…… 唐幼一沉浸在无边的海浪之中,忽然,颈侧喷来灼热的气息,带着男人低沉的呢喃:“幼一,你真美……” 唐幼一的意识仍旧时明时暗,但她能感觉到,她在一点一点慢慢地往上升高,很快,她就高过了男人的头。 “孟鹤棠……你放我下来……” “不,我认为这样挺好的。” 仅剩那点理智,被那只呵着热息,软软的,表面有些粗糙的东西赶跑。 一开始它还颇有礼貌,让她放松了许多,但很快,它就暴露了不安分的本性,一下子找到了各种玩法,开始挑战她的忍耐度唐幼一难受地扭动,羞耻无助地推着他:“你不能这样!你够了!” 男人却还戏谑:“这哪儿够,刚刚我只是尝尝味道,还没开始吃呢……”只是沙哑的嗓音,不稳的气息可以看出,他其实并不轻松,一直在艰忍着。 他真的非常着迷她那片异于常人的美,自己也说不出究竟为什么,他脑子里早就充斥着各种想对它们做的事。 小女人软。嫩的小手又在推他的脸了。他啧的一声,分出一手迅速将其一扯一摁,眨眼便把两只不乖的小手一并控在了她的后腰。 再拉着手腕往下轻轻一扯,小女人便被迫将她的美丽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 “孟鹤棠!你放开我!” 小女人羞耻地挣扎…… 光是这样看着,孟鹤棠便觉浑身沸了,呼吸不稳,清甜x香充斥鼻间,无法不令他上。瘾,一丝不苟地在上面流连忘返,孜孜不倦,乐不思蜀,久久不肯放开。 她的脸蛋(不是)被他怜爱之后就变得晶莹剔透,吸足了水份似的,在火光照耀下泛着萤光。 忽然,他听到破碎的抽泣声。 他心一抽,这才发觉自己过于沉迷她的美丽,将她的情绪都忽略了,迅速将小女人放下,带着她坐入温暖的水中。 在重新将她揽入怀的那一瞬,两滴微温的液体自她脸上甩落在他的胸膛上。 孟鹤棠最怕她哭。她一哭,他便会变成铁憨憨,笨拙地无法思考。 他惊慌失措地捧起她的脸,要看她是怎么了:“幼一,快给我看看……” 怀中之人却不肯抬头,用力地捶打他,推着他,委屈控诉:“我不要你管!你就知道欺负戏弄我!说对我好,转眼又不一样!你放我走!” 孟鹤棠见她居然要走,更是搂的紧紧的,失措地哄着她:“我错了,我不欺负了,我爱你,幼一……我……” “你说的话我都不信!这世上只有我夫君才真的爱我!和你在一起只会痛苦,我不要你!” 那一声不要你,几乎令孟鹤棠心都碎裂了。 他嘴唇颤抖:“幼一,我真如此不好吗?” 每次想要努力挽回她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一点力量都没有。因为他自己内心深处,亦是唾弃着自己。 他对她的感情,是他还留在这个世上的唯一动力。 他搂着她,固执地将她的身体扳向自己,可她却捂着脸不愿意看他,那嫌弃的模样令他无地自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追悔莫及的眼睫,眼眶里的泪光显得那么小心翼翼。 “可我真的爱你,从……”他话语不动声色顿了顿:“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爱你了……” 唐幼一声音里含着指责:“你爱的只是我的身。子……你只是想占有我!”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坦诚道:“我的确爱你的身子,无时无刻不想……” 唐幼一羞愤挣扎欲起,他一把将她拉回来,双臂紧紧绞。缠她无骨的身躯,不让她逃离自己,额头紧紧靠着她的鬓角,在她耳边嘶声低吼。 “可我只痴迷于你,只对你神魂颠倒!”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狠劲:“这一点你不可怀疑我!” 或许是药物的原因,也或许是唐幼一内心的彷徨忧郁压抑的太久,情绪难以稳定。 之前她还在庆幸孟鹤棠将她忘了,他们可以重新再来一次。可今日她才发现,就算他真的不记得自己,他依旧还是那个叫人看不明白的男人,总令她伤感不安,患得患失。 幸福的时候,头晕目眩,痛苦的时候,几欲生无可恋。难道这就是深爱一个人的滋味吗? 唐幼一蓦然转过身,勾过男人吻住了他的唇。带着恨,带着痛,更带着痴。 男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她的s就深深扫入他的口中,探寻属于他的味道。发现自己的嘴巴远远无法将他两片唇一起含去,干脆只含住一片,紧紧叼着用力地s,带着一声声急不可耐的呼吸,霸占着他,需索着他。 孟鹤棠本沉浸在忧伤失措之中,突然被她这般炙热索。求,欣喜若狂地几欲无法思考,只会傻傻尽全力配合她。 幸福感将孟鹤棠冲得脑袋发晕,血液。沸。腾。 小女人只是亲他抱他罢了,他就没出息地哼了起来:“幼一……”遒劲的臂膀激动地圈着小女人,痴。迷眷恋地恨不得将她溶入自己的血。肉中。 渐渐又开始得意忘形,小声喃喃:“幼一……我想和你说件事……”拉下她的手:“我渴了……想……” 可她倏然抽开了手,嘴唇还被她咬了一口。 她根本没使多大力气,他却夸张的抽声低呼:“疼……”一边妖冶的喘气,一边委屈地看着她。 那神情,活脱脱一个怨妇。 “出血了……”说着,还撅起嘴给她看。 唐幼一眼中的泪都还没干,他却又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唐幼一实在又气又恨,使劲儿打他锤他:“我不认识你这个臭无赖!放开我!” 他自然是不肯放,又开始没脸没皮地求饶:“是我臭,我坏,你别不认识我……” 唐幼一气极往他肩膀狠狠一咬,这回当真咬出了铁锈味,她又吓了一跳。他却一动也不动,哼也不哼。 怔怔看着上面深可见血的牙印,他温柔的嘴唇来到她的颊边:“尽管咬,我那里肉厚着。” 唐幼一蓦然想起他背上还有伤:“你后面不是还有伤吗?”想转过去看,他却不肯。 “小伤,能找到你,比什么都强。” “但是……”唐幼一眸底泛泪:“我可能已经被……” 他抬过她的下巴,在她额上印下吻:“相信我,他骗人的。” “可要是……”她还是处。子,要真的被。污。了,那她现在便很脏了……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再度浮出。 “你要担心……”他低下唇,轻轻吻住小女人想哭的小嘴,沉沉道:“我给你看看到底有没有……”一只大手缓缓(马赛克)。 唐幼一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拉:“不要!” 可已经来不及,他的手指已经触上她一直视为不可被人发现的,有着叫她难堪秘密的地方。 若换做其他男人,她宁死都不会被碰。只有他,才可以。 上辈子她是他的人,这辈子,她也是甘愿的。只是,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唐幼一敏感到了极点,只是这样便不能抑制…… 这奇妙的感觉,令人极易上阴,更何况是如此迷恋她身的孟鹤棠…… 唐幼一扭身欲逃,他的铁臂却紧紧勾着她的腰,不让她动弹:“不……我还没做好准备……啊!” 男人倏然使力,她颤声尖叫,倒在男人的肩上。 孟鹤棠侧过脸欣赏她满面潮。红的娇。态,嗓音沉沉,带着一丝严肃。 “以后不许这么说自己。” 他咽了咽喉咙,忽然凑到她耳边,小小声道:“……和你的脸一样多肉……让我爱不释手……” 可她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身躯僵直,神色难受,脸颊偏生红扑扑的,一双雾眼含着可怜的泪花,好像在求他放过她。 孟鹤棠见她这般,心疼紧张极了。 而这,显然是吓着了孟鹤棠,很快就犹豫地放弃了。 她简直太细小了……又怎么可能容得下他? 每个女人都一样的吗,还是她的比较特殊? 若她比较特殊,那,她与她丈夫……岂不是很痛苦? 然而没想到,身上女人却不愿离开他,发出小猫一样细细幼幼的哼叫。 他呼吸一粗,看来她方才并不疼,还挺喜欢。 这次孟鹤棠没有再那么小心翼翼……他很愿意让她能更快乐些。 结果出乎意料,她当真非常快乐,孟鹤棠在青涩与x奋交替之下,手竟微微颤抖,被她的妖c激地几欲疯狂,喉咙发出一阵难忍的闷哼,张唇深深吻住她,吸吮她口中的甜。 然而,显然他已经完全挑起了小女人的欲望,她再度缠着他,软软的小手不安分地m索他,香唇不住地在他脸上脖子上厮摩。 孟鹤棠怎么忍得了唐幼一这样的热情,恨不得立刻凶猛地占有,让她彻底做自己的女人。 可是…… 他低了低头,眉头紧皱。 这对她来说太……,而且像铁一样,怎么可能容得下,而且,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将她n坏了…… 突然懊恼自己平时是吃了什么长那么壮…… 可事已定局,又该如何是好。 这么想着,他倏然抱着她从水中站了起来,大步出门,往卧室床榻方向走去。 离开温泉房,空气瞬间冷了许多,将怀中小女人冻得缩了缩身,但是,那迷。离醉态却是未减,可见,那药效还未清除。 孟鹤棠心跳加快,想到待会儿要行的事,呼吸就已急促起来,脚步随之加快。 感觉到男人温热的身躯离开自己,虽然他给她盖上了被子,但唐幼一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拥着被子紧缩成团,像一个生病发烧的人,忍不住发出难受的哼。吟。 她体内还是好空虚……可人家已经拿手给你解决了一次了,你又怎么开口说你是想要他的那个地方?且,岂不显得你垂。涎人家身。子…… 他现在去哪儿了? 唐幼一不由睁开眼寻人,发现一松松穿着一件长衫的男子端着一个炭盆向这边走来。 在走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重新闭眼躺回去,所以孟鹤棠没发现她醒着。 原来去点炭了。唐幼一暗想。 还有,他穿上衣服了。 唐幼一心慢慢沉了下去,身体忽然变得更冷了,揪着被子抖得更厉害了。 算了,她还是乖乖睡觉吧,只要试着去睡,肯定能睡得着的…… 过了一会儿,被子被轻轻打开了一边,接着,她感觉到有人钻进了被窝,眼皮上的光线顿时变暗,接着,男人的气息也逐渐漫到她的鼻间。 是他半撑着身子靠过来了。 接着,空气静默了。她却心跳逐渐加重,满世界都是她的心跳声。 这时,她感觉到有一温热的什么落在了她眉角,轻轻触着她的皮肤往她耳际上划了过去。 是他的手。他在为她拨开垂在颊边的头发。 空气再次进入静默。 唐幼一开始后悔选择假装睡着了…… no:2020507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会有个转折,孟狗美不起来了…… 感谢在2020-03-16 05:23:45 ̄2020-03-17 05:0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杀生丸小公举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休想 唐幼一觉得自己掩饰的应该不错。 孰不知,此时的她,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在表达着她没睡。 本想过来继续方才未完之事的孟鹤棠,初看时以为她睡着了,便放轻了手脚地上塌。 然而仔细一看,见她两腮红扑扑的,羽睫似栖息在花丛的蝴蝶,在轻轻扇动翅膀,那只塞在她下颌与枕头间的圆。嫩小手,攥地像颗软。糯的汤圆。 乍看之下,活像个握了一手糖果的孩子,生怕被大人发现而假装睡觉。 这根本不是放松睡着该有的模样。 孟鹤棠呆呆看着这个被他的被子裹成肉包子的小女人,嘴角闪现甜丝丝的笑,懒懒松下身,支肘撑腮地侧躺下来。 他已松了发髻,此时乌发倾身,将他瘦削的脸衬得柔和而恬静,松松的衣襟随着他侧卧的姿势滑落大开,露出一侧蕴含强大力量的胸膛。 他眼睫低垂,沉溺在小女人脸上的倔强与甜美之中。她怎么总那么挠他呢,挠得他心甜心软,只想将自己所有的温柔交给她。 事实上,他内心一直在为今天发生的意外后怕着。他不敢想象,要是他来迟一步…… 想到这里,孟鹤棠心缓缓收。紧。 她外表柔弱,骨子里却倔的很,若是被不喜欢的人碰了,她必会十分痛苦。而且,她喜欢将事藏心底,从她明明对自己心动却拒不承认这点可见一斑。 既然她拉不下脸表达对他的渴望,那就让他来表达。 他抬起修长的手指,绕到她的后脑勺,轻轻一拨,一头柔亮乌发即一松,软软地倾泻在枕上,将蜷在被子上的小脑袋勾勒地更是稚幼、可人。 孟鹤棠目光含醉。 真舍不得将她惊动扰醒,真想让她一直这样安静地躺在自己身旁,让美梦与他来守护着她。 可他又不甘寂寞。 只是挪近了一点点,感觉到她烘过来的温暖,闻到溶在被褥中属于她的那股甜香,便有些心猿意马了。 平放在床面的手管不住了,顺着柔软的床面,往她的方向缓缓移了过去。 她还很烫,说明迷。药药效还在。 所以,她现在是挺想他靠近的吧? 可她却苦苦攥着汤圆小拳头假装不想,柔软嫣红的小□□z胀。s润,显然在等待他的亲吻,空气中全是她悄悄喷洒的灼。热甜息,分明已经醉在他的手中,想要被他更多地疼爱。 他舔了舔焦。渴的嘴唇,喉结难受地上缩,注视她的眼瞳里有一团幽火,是他为她而燃的火苗。 他要慢慢将她的倔强燃烧殆尽。 他微微转动手腕……深吸口气,咽了咽喉咙深处的渴,正想再探寻更神秘的地域,小女人忽然转身,往床榻里侧翻过去,变成了背向着他。 孟鹤棠微微一怔,忍俊不禁无声一笑。 他将方才对包子画画的手抬起放置眼前。 指腹表面被烛光中照得晶莹发亮。 男人张开嫣红的嘴,将手指轻轻一含,低垂的视线缓缓扫向里侧盖着被褥的包子,羽睫轻扇,眸底漾过一抹绮丽光晕。 他缓缓掀开被子,偏下头去看,看了好一会儿,又抬起修长的脚,将下方的被子往上顶高…… 唐幼一背过身后,跳得像烈马一样的心脏终于稍微可以放松一点。终于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地假装,天知道,方才差点就被他弄崩溃了。 这时,她感觉到身上的被子被轻轻地掀起。 抓被子的手微微抖了抖,他要挨过来了吗? 然而并没有。 奇怪的是,也没有放下被子。 她知道了,他在看她…… 唐幼一脸颊滚烫发麻,揪着被子的手缓缓收紧。 哼,她就知道这人不是正人君子,趁她睡着干这样没脸没皮的事。从前眼睛就爱往她身上放,那馋的样子像是头一回见女人似的。 就在这时,屋子外面响起一阵呼喊,唐幼一听出,似乎是姑父的声音,但听不清在喊什么。 被子重新盖回到唐幼一身上,接着,身后的人似乎下了床,然后便是男人大步出去的声响。 唐幼一睁开眼,不由有些担忧,姑父那么晚来找孟鹤棠,不知是不是关于今天她被人带走的事。 没一会儿,她隐约听见一个愤怒的声音。 是姑姑。 她屏息细听,发现她似乎在骂人,且很生气的样子。 骂孟鹤棠吗?为何要骂他?他今晚不是救了她吗? 唐幼一掀被起身,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手不意伸入了枕头下,一抽手,将压在里面的一块东西也一并带了出来。 一块竹青色丝帕落入唐幼一视线。 拿起展开。 上面绣着几朵随风飘扬的雏菊,侧边角落竖着三个字:小花花。 唐幼一僵住。 这不是姑姑成婚那日,慌忙遗落的那块手帕吗。 原来那天遇到的人是他。 他从一开始就认出是她了?那……他是一直带着那晚的印象与她相处的?所以他总是刁难她,戏弄她? 这个人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她,究竟哪句真哪句假? 唐幼一心乱如麻,赤。脚下地,没想刚站起,脚便一软,摔在了地上。 她感到头重脚轻,浑身无力,视线还有些飘,显然还被药物控制着。可现在,她无论如何都要去外面看看究竟。 拉下衣架上的披风裹住自己,扶着桌椅墙壁往门外走去。 大雪纷飞的深夜,孟鹤棠与钟静两夫妇提灯站在藏书阁屋檐下。 “她杨霜就算是因为你的言辞自寻短见,你也大可不必理会,何必这般迁就杨长林?” 唐来音皱眉问裹着披风,披散长发的孟鹤棠:“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他握在手里?” 钟静拿手指点了点她的嘴巴:“幼一在上面,小点儿声。” 唐来音神色一敛,压低声量:“知道了。” 孟鹤棠摇头,淡道:“并无。” 唐来音闻言来气了:“没有那你还总上赶着凑前去?你不知道杨长林想你做他女婿?现在倒好,还被利用了!你这样怎么让我幼一安心?你究竟想干什么?” 钟静脸色焦急地朝她一嘘。 唐来音尴尬清了清嗓子,对孟鹤棠一哼:“你不交代清楚,我不会同意把幼一给你。” 孟鹤棠神情颇显凝重,回道:“此事说来话长,确有我的疏忽大意,但,我对幼一是真心的。改日会向你们说清楚,现在幼一尚有余惊,我不能离开太久。” 唐来音面露担忧:“幼一吓坏了?”她朝楼上望了望:“我想上去看看她。” 钟静搂了搂唐来音的肩膀:“现在太晚了,明天再来看她吧,鹤棠会照顾她的。” 孟鹤棠颔首:“尽可放心。” 唐来音忖了忖,又问:“幼一知道此事实情吗?” 孟鹤棠:“不知。” 唐来音闻言叹了口气:“记住了,别让她知道今天的事有你参了一脚。”她责备地瞪了他一眼:“别看幼一温柔,她眼里容不得一粒沙。若是让她讨厌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孟鹤棠垂着暗沉的眸子,没有说话。 待唐来音他们离开,孟鹤棠回身上楼。刚上到楼道转角处,蓦然看到黑暗中,有人扶栏站在楼梯口。 他脚下一滞,紧跟着飞奔上去,一把将人搂住:“外面冷,怎么出来了?” 她垂着脸,虚虚倚靠在栏杆上,长发几乎挡住了她的眼睛,让人看不到她的脸。 “我抱你。”孟鹤棠利落俯身,要将她拦腰抱起,小女人忽然就说话了。 “我都听到了。”唐幼一细幼的声音在黑暗中淡淡响起:“什么事不能被我知道?” 孟鹤棠看着黑暗中的唐幼一,嘴唇略紧了紧,正欲说话,她就又道。 “今日的事是你策划的?” “不是。”孟鹤棠回答的很干脆,紧接又要拦腰抱她:“这儿有风,进里面再说。”却被她冷冷一把推开。 “既然孟夫子不打算说实话,我也不勉强。”唐幼一冷道:“多谢今日出手相救,改日酬谢。”说完,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孟鹤棠见她竟是要走,疾步上去,扳回她的身子:“外面下雪,你不能出去。”说着不管她挣扎,一把将她抱起,大步走入卧室。 “放开我!我不要留在这儿!”唐幼一挣扎要从他身上下来:“你不能强迫我!” 他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抱的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脚步走的异常沉稳,说话的语气也带着种从容的威严。 “你体内的毒还未清除,不可大意,不然,毒会进入心脉。” 这回他没有将她抱到塌上,而是来到屏风后面的炭盆边。 坐下之前,他拉掉了她身上的披风。那动作又快又稳,顺理成章,对唐幼一的羞愤尖叫视若无睹,淡然地就像在给她拂去肩上的落叶一般。 接着,打开自己身上的披风,从后将她裹住,搂着坐到了炭盆旁边的一张椅子上。 挣扎过后的唐幼一再度失去了所有力气,即便知道他想干什么,也没法再逃离了,头昏脑涨地任由他用长臂圈住自己。 “站外面多久了?”男人低沉冷静的声音自耳侧传来,拢紧披风,将她与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她取暖:“身子冰块似的。” 看似在给她取暖,其实在似有若无地作乱,随着男人绵长的呼吸,后面宽大的铁。躯时紧时松地做着绿晋会拿红笔打个大叉的动作。 分明是故意在磨她的意志,要她无法思考。 慢慢地,手上动作越发??他不再掩饰他的目的。 唐幼一试图扒开,痛骂:“孟鹤棠!你混蛋!”然而声音却软软的,呼吸紊乱发颤。 “是你让我变成一个混蛋……”男人的声音自她的耳畔沉沉传来,英挺的鼻梁与嘴唇一直在她耳朵与颈侧之间来回厮。摩,又怜爱地亲吻。 “幼一,相信我好吗,不要拒绝我……我若做错了什么,我一定会加倍弥补回来……” 披风慢慢滑落,男人的衣衫也不知何时滑落至臂弯处…… 唐幼一的神智彻底被吞噬,手中攥的东西,也抓不住了,自手中滑落,软软跌在孟鹤棠的脚面。 孟鹤棠瞥眼看去,一块青色的丝帕。 他心里一紧,动作微滞。 唐幼一感觉到他的僵硬,低垂的脸上挂着凌乱的发丝,一滴泪自鼻尖滑落。 “孟鹤棠,你一开始就将我当做随便的人是吗?”她嘴唇发颤,冷冷说着:“认为我没了丈夫,很好欺负是吗?” 孟鹤棠心揪成一团。 为何误会接二连三地来。 他摸上她的下颚,将她的脸转向自己,轻轻撩开她脸上的乱发,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小圆脸。 无力感再次袭向他。 他薄唇微动:“我从未这么想。” “可我不相信你了。” 唐幼一凉薄地看着他:“你从来没句真话,不管你是出自什么心思,我都不会感激你,我只会觉得难受。” “我有时都会怀疑,你是不是自己都不知自己哪句真哪句假。” 孟鹤棠面色苍白看着她,喉咙艰涩说不出一句话。 “最让我感到讽刺的是,我会被人下。药欺r,竟是因你而起……我方才居然还在庆幸救我的人是你……” 说到这里,她蓦地一笑。 那笑声如刀,将孟鹤棠的心割地鲜血淋淋。 “这就是谎言堆积之下,产生的恶果。” 唐幼一扭开脸,不去看他僵冷的模样,想推开身上的手下来,却发现他的手臂比方才还要坚y。 “放开我。”她不耐烦道:“别让我恨你。” 可男人的手不仅不见松开,反而其他地方也嚣张起来,其威力无比,令唐幼一意识几乎一空…… 男人淡淡闭合的嘴唇就贴在她的耳朵上方,它们僵冷着,死气沉沉。微微张了张,发出平缓无波的冷声。 “真遗憾,唐掌柜竟如此讨厌我了,我还以为能讨得唐掌柜的欢心。” 他一改之前的温柔,在她耳边发出轻浮的笑声道:“今日之事确是孟某失算铸成,唐掌柜生气是应该的……如今唐掌柜身z变成这样,都是孟某害的,自然,孟某也要担起责任……” 他勾过她的脸,细细吻她潮湿烫热的嘴唇:“唐掌柜这是在邀请我吗?只要你说一声请,作为邻居,一定满足你……” 唐幼一毫无威力地吐出休想两字。 孟鹤棠沉沉一笑:“看来唐掌柜是要为你的亡夫守贞,如此,我自然不会冒犯……但是,你体内的毒该当如何?总得想个办法……” 说着,搂着她做了个又会被绿晋打红叉的动作,这次孟鹤棠太放肆了,绿晋下笔极重,笔画都穿透了纸面。 唐幼一显然已经被??掌控,孟鹤棠还咬牙保持着两分理智,按照她喜欢的方式默默付出…… 他忍的是如此艰辛,汗顺着利落的下颌线哒哒滴落,融合着她的汗滴到地上。 他再一次差点失去意识,大手仓皇一握椅子扶手,手背上青筋暴突。他仰靠在椅背上的大口呼吸,那双痛苦紧眯的眼眸,噙着迷。离潋滟。 他猛地起身,勾过头去如狼一口啃上她的唇,深深探入她口中,将自己一声重过一声的呼吸与她的小猫一样的哼哼相交汇。 “唐掌柜……”他c道:“瞧我们俩多合适,多有默契……我就在你隔壁,你有任何需要了,可以来找我……我这儿,随时欢迎你来坐……” 唐幼一根本说不了话,还反被他不要脸的话气的想晕过去。 他多想就此得到她,可是,想到她刚受了惊吓,而自己某处又似乎过于天赋异禀,所以还是生生忍了…… 经过这番折腾,唐幼一身体终于恢复平静,累极沉沉睡去。 待她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居然身在自己家中,躺的是自己的床榻。 撩开幔帐往外看,几尺外的地上,有一盆烧得正旺的碳。 唐幼一有些愣,放下幔帐,躺回暖烘烘的被子里,望着床顶发怔。 难道是做梦? 打开被子往里看,只看了一眼,便慌忙一捂,露在被子上的小圆脸时白时红,定定望着某处的眼眸,水亮闪烁。 犹豫了一下,被子里的手移动…… 软软热热的,显然是使用过,可是,却异常干净。 难道是他…… 被子内的膝盖一抖,迅速一拢,烫热的小圆脸如小鱼溜入了被子里。 穿戴洗漱好下楼,轻推开门,一片白茫茫映入眼眶。 昨晚的雪这么大吗。 唐幼一来到厨房,昨日做的那桌子菜,还安安静静搁在上面。 把它们热一热还能吃,可她却将它们倒掉了,给自己煮了一锅粥。 也许唐幼一是真饿了,一口气吃了两碗,吃第三碗的时候,慢下动作细嚼慢咽,这才发觉粥煮糊了。 她的厨艺远远及不上爹娘。 小时候就惦记着怎么偶遇少爷,怎么缠着他陪自己玩,没正经跟爹娘学厨艺。直到十岁他忽然离开了书院,才稍微收了心呆在厨房。 脑海不由闪过孟鹤棠坐在这张桌对面,笑意盈盈看着她,对她说不如这些天一起吃的画面。 那笑容,和小时候他提议一起到小草棚睡觉时,一模一样。 舀粥的瓷匙,慢慢缓了下来,怔怔看着碗里氤氲雾气的粥,突然吃不下去了。 还有两天就是春节,酒铺生意异常的好,唐幼一刚开铺,就不停有人上门买酒。 大多客人买了准备在过年期间,在家宴上与亲友共饮,以至于买的量也大,客人又络绎不绝,一时之间,竟门庭若市,很快就把铺里陈列的酒卖空,得进窖里抬新的。 唐幼一只得让客人等等,自己快快入窖搬酒。 待她好不容易将酒推出来,远远还没走到铺里,就发现方才还门庭若市的铺子,此时只剩下一个客人。 难道都不耐烦走了? 唐幼一定睛去看仅剩的那一个客人,蓦然发现此人头上剃着武桑人的发型,身上穿的是羽织袴,还环臂抱着长长的打刀。 这时,铺内等候的武桑人发现了她,回身松下手臂,远远朝她一笑,高瘦的身躯深深鞠了下去。 唐幼一脸色发白,推板车的动作慢了下来。是北条橘男。 北条橘男见她推着好几缸酒坛,忙大步朝她走来。唐幼一见此,更是吓了一跳,放开板车缩身往后直退,脸上带着明显的惊恐。 北条橘男看她这般,立即顿住脚步,一脸歉意地举起双手安抚她:“你不要害怕……”小心翼翼指了指那辆板车:“我是想帮你推这个……”说着,试探地往板车走去,还特意放慢动作,让她看清楚他是真的没有恶意。 见她没再往后退了,他才缓缓推着板车往铺里走,然后在她的目光下,利落地将一缸缸酒抱入铺内。 唐幼一忐忑不安,手心冒汗,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北条忽然往她这边探了探头:“唐夫人,有客。” 那张俊秀的脸上,有着坦荡明亮的笑容,好像他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no:20201810 作者有话要说:孟狗要狗带,要被北条暴击。话说!最近花店是不是都关门了?好久没见过花花了哈? 感谢在2020-03-17 05:08:59 ̄2020-03-19 18:1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瘦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润物细无声的北条橘男 唐幼一实际对昨晚的北条橘男印象不深。 对他的恐惧,除了被他看过自己私密的一面外,便还有当时他说的那几句话。不论他是否说谎,此人或多或少是碰了她。 唐幼一不由想起林非献。 一开始他也是个温和善良的人,后面发现原来是假的。至今她还记得他那把阴鸷的声音。 所以当北条橘男向她投来明朗的笑容,她并未因此认为他可以信赖,反而内心更加警惕,下意识想从后门逃走,找孟鹤棠救自己。 可她并不想依附孟鹤棠。 唐幼一定在原地踌躇失措,那北条橘男的脸很快又从通往店铺的小门处闪现,这回,他脸上带着愧疚。 “你的客人走了,好像是被我吓跑的,很抱歉。” 原来客人忽然都走光,是被这个武桑人吓跑的。 “我看起来很凶吗?”北条橘男皱眉往自己身上瞧了瞧。 “请你离开我家。”唐幼一鼓起勇气,冷道:“我不欢迎你。” 北条橘男顿了顿,轻叹口气:“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不过,我是来和你道歉的,我说完就走,好吗?” 唐幼一刚听清道歉两字,他便大步跨过门槛,在阶前朝她单膝跪地,掷地有声道。 “我北条橘男在此向您道歉!昨日是我鲁莽无礼,一时失去理智说出伤害您的话!我会弥补对您的伤害,希望您接受我的道歉!” 虽然没能听清楚全部,却是听出了大概意思,唐幼一颇为吃惊:“你是说,昨天你说的都不是真的?” 北条橘男回答的时候,头依旧是低垂:“是的!” 经历过太多磨难的唐幼一不敢轻易相信他的善意,冷冷撇开头:“昨晚你可是笑得很猖狂,现在又为何想通了?” 北条橘男垂着头,声音蓦然放缓。 “因为我喜欢你,不想伤害你。” 唐幼一看着他,脸上毫无波澜。 喜欢又如何,一样能随时变成锋利的刀。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你走吧。” 北条橘男似乎早知她会不接受自己,不再多言,站起看了眼唐幼一撇到一边的脸,垂在身侧的右手,悄悄揉碎了一张薄纸,接着转身出了门。 唐幼一探头去看。 看着他出了店铺利落上马,低喝一声走了。 然而回到铺子,发现他并未走远,在前方道路上遇上了一位男子,居于马上地与其说话。 这男子唐幼一认识,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姓刘,和给唐幼一看雅物铺的红叔有亲戚关系。 最近都没见过他做买卖,今日也是一身轻松,没有担着他的货箱。 虽然是红叔亲戚,与唐幼一倒不太熟悉,只在前些日子听红叔叨过两句,刘货郎家的婆娘快要生了,胎儿很大,刘货郎整日愁眉苦脸。 可此时,他对北条橘男是一脸欢快,恍若见着失散多年的朋友般,笑得那张嘴都快咧到耳朵上了,看起来意气风发,不像心事重重。 唐幼一在铺子里张罗,不时留意着那边的情况。 这北条要与刘货郎做买卖吗?若非,便是他们之间是认识的,不然,绝不能说那么久的话。 四周的街坊行人都注意到这一异常,无不面色奇异地注意着他们。 很快北条牵动马头似要离开,刘货郎居然上前几步,拉住北条的手,仰着头恳切地似在诉求什么,接着北条似乎是答应了,刘货郎即眉开眼笑,向他拱手直鞠,北条亦回以鞠身了,才驭马离开。 见北条走了,有好事的街坊围向刘货郎。因隔着距离远,听不见说话,唐幼一只看到刘货郎一脸兴高采烈,比手画脚,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内容似乎很精彩,围过去的人是越来越多。 唐幼一很快将此事放在一边,因为买酒的客人又多起来了。 “唐掌柜,生意好啊!” 唐幼一回头,是刘货郎。忙打招呼:“刘大哥来了,许久不见您了,生意可好?” 看来刘货郎今儿是真高兴,那张黝黑的脸只见牙齿不见眼,直对唐幼一摆手:“我那小买卖就别提了,不能和唐掌柜比。我来您这儿是来拿前些日子订的二十斤椒柏酒。” 唐幼一一怔。 二十斤椒柏酒?对,是有这么一个订单。可方才,进窖里搬酒的时候,怎么没看到有。 唐幼一怀着忐忑进窖里确认。果然是没有了。 订的酒她一般有沾纸注明,就怕混淆,可这一坛却不见了。 难道是方才忙乱,被她一不留神蹭掉,然后搬出去卖了?方才就有几个客人连着来买,一下子将她存的六十斤椒柏酒卖完了。 椒柏酒是大家过年都要喝的,所以她特地做多了,没想到一天功夫就卖完。 “什么?”刘货郎诧然:“卖了?” 唐幼一满脸愧疚:“造成这失误是我的不是,我会给您赔偿损失……” 刘货郎这下没好脸色了,气呼呼道:“这怎么赔偿?我这是要给我的双生子满月酒上招待客人的!现在都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抢着要椒柏酒,你让我上哪儿找这么多去?” “可是今日满月?” “没错!我现在就要拿回去招待客人了!” 唐幼一白着脸迅速想办法:“您看这样,您先带十斤红曲酒回去招呼,这个红曲酒也是好事酒。椒柏酒我来想办法,今晚天黑前一斤不差地给您送过去,好吗?” 说着,倒了杯红曲酒给刘货郎:“刘大哥尝尝这红曲酒,要觉得不好,再换个。” 刘货郎皱眉往她递来的酒杯看了看,蓦然被杯中可爱的清红的浆液吸引,拿过喝了两口,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味道倒是甜香。” 唐幼一对自己酿的酒还是有信心的:“红曲酒寓意吉祥红火,又极是养身,男女喝都很好。” 刘货郎叹了口气:“好吧,我带十斤回去,我就在家等我那二十斤椒柏酒。唐掌柜,今日可是我家的好日子,有十桌的客等着我招待,要没那酒,我脸会丢尽的!您千万别让我失望!” 刘货郎走了之后,唐幼一便关了铺子,披上披风,出门去其他酒铺子找椒柏酒。 年关将至,许多店铺都已歇业,酒铺子却是生意红火,大伙儿都争着买过年喝的椒柏酒或分岁酒,供应不来唐幼一也是预料到。 只是奇怪的是,唐幼一将大半个崇延走遍了,居然没有一家酒铺子有剩椒柏酒,通通都在今天卖光了。 天就要黑了,寒风渐厉,行人渐少。唐幼一看着天色,一个被几次压下去的念头再次冒起。 对不住了,婆婆,我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唐幼一心里默默道,拢紧披风,大步往一个方向走去。 城东临近郊外的街道上,一抹水色倩影来到了一间门前插着一个红幡子的铺。 这间铺子是崇延出了名的怪铺子。 它其貌不扬,铺面古旧,常年不见开门做生意。要不是里面常飘出凛冽酒香,还有偶尔传出些嘈杂的声响,大家都以为这铺子掌柜闭门不干了。 最奇怪的是外面明明插着个写了个“酒”字的幡子,铺面眉头却挂着个写了“无”字的匾额,初见之人无不被迷惑,不知这铺子究竟是卖酒不卖。 而这铺子究竟卖不卖,还真不好说,他卖不卖不是看钱,通常看心情和交情。 若心情不好,又没交情,你有他感兴趣的东西也是可以。但是你若什么都没有,只有钱,他是连门都不会给你开。 为何他能那么拽,因为这个铺子的酒确实极为醇香。 唐幼一刚巧就有这个掌柜感兴趣的东西。 唐幼一走到幡下时,便已闻到铺门门缝里飘出的酒香。 “叩叩。”唐幼一叩门轻唤:“方伯伯。” 没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粗野的男声。 “谁啊!” “我是有生铺的唐幼一。” 粗野的声音很快凶巴巴回道:“不认识,走吧!” 唐幼一早有所料:“您不认识我没关系,您认识冯四余的东西就成。” 那声音没再冲她吼,倒是听见他似乎在和谁说话,声音压低了,听不清。看来是有客在里头。 唐幼一耐心等着,她有信心这位方伯会给她开门,并给她她需要的。 很快,门就打开了,却只是开了一道缝,从里伸出一只枯槁的老手。 “拿来。”粗野的男声从门内不耐烦传来。 唐幼一将一个圆鼓鼓的布包放在那只手上。 那手一抓住便想抽进门内,却发现抽不进去,因为唐幼一没松手。 门内的人嘶一声恼了:“你这什么意思?!” “您不让我进去我不放。” 那只大手顿了顿,没好气道:“凑过来点,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唐幼一依言将东西凑到门缝处。只见那只手在上面揉了揉,接着门缝内凑来只鼻子,贴着那东西用力抽了抽鼻子。 唐幼一看着那只鼻子,有些哭笑不得。 这方伯,性子还是那么怪。 等那鼻子嗅够了,门也随即打开,一个面容清瘦,身形硬朗,眉宇风采极好的老头出现在门边。 他不耐烦地扫了眼唐幼一,侧身让出路:“进来吧。” 唐幼一一进去,他就啪地大力将门关上。 要不是唐幼一很清楚他对自己一点兴趣的都没有,不然真要以为他是想干什么。 其实他只是在保护他铺内的酒,不让他的酒被外面的风给刮没了香气。 铺内光线不强,但能看到地上、架子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一个个酒缸。或许真的很久没开门了,屋子里阴冷似冰窖,倒是无半点霉味臭味,可见方伯有好好照顾这些酒。 那是当然,方伯是唐幼一见过的,唯一视酒为命的人。 铺子最里头,有一扇垂着布帘的门,布帘下端透着火光,方伯的客人应当就在里面。 唐幼一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她知道那间房是方伯用来接待客人的地方,会在里面煮酒倾谈。 婆婆也就是在那间屋里被这方伯给轻薄了,然后,婆婆抬了个大酒缸把方伯的头给砸破了。 唐幼一的视线投向方伯花白的头顶,还没看到什么,手上的布包就被抽走了。 那方伯也懒得掩饰,打开包袱,一看里面的洁白里衣,便面露喜色,枯槁的手放在上面摸了摸,好像摸的是什么财宝。 发觉唐幼一在看他,方伯脸顿时又黑了下来:“看什么看!” 唐幼一抿唇将视线撇到一边。 不知方伯当时有没有发觉婆婆是个男人。若知道了,还这般痴迷她,那还是挺……佩服婆婆的魅力。 方伯将东西收好:“说吧,要什么?” “我要二十斤椒柏酒。” 方伯抬了抬额头纹:“要这么多?”唐幼一点头,他就一哼:“没那么多,只有五斤……诶?你还给我!” 唐幼一施施然将那包衣服藏到身后:“我这里有两件婆婆的贴身衣物,既然您说只有五斤,我也就只能给你……半件。” 方伯没好气瞪她,环臂道:“真没有,这大过年的,谁不往家里买几斤椒柏酒,你要早几个时辰来,还有几十斤,如今真只得五斤了。” 唐幼一面露难色,这该如何交差。 若没能兑现承诺,不仅是丢客,还会坏了铺子名声,红叔知道了也怕会不高兴,往后怕会生分。 这时,屋内的人发出两声咳嗽,唐幼一听出,是个年轻男子。 方伯往那头望了眼,忖了忖,对唐幼一道:“这样吧,里面那个客人方才和我买了十斤,你去求求他,看他愿不愿意让给你,十五斤马马虎虎也够了。” 唐幼一眼一亮,压低声问方伯:“里面的是什么人?好说话吗?” 方伯撇撇嘴摇摇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听说昨晚他杀了个人……要不是这个,我才不会给他开门。” 唐幼一脸一白,皱眉犹豫了一下,便振作起来:“我去试试吧。” 他不愿意大不了就放弃,难不成问一问就能把他激怒了? “来吧。”方伯领着唐幼一走过去。 显然里面的人果真有威吓力,方伯如此嚣张粗野的人撩开布帘往里投视的时候,脸上都带了些恭敬。 “大人,她有事相求。” 或许里面的人点头了,方伯向唐幼一点头示意,侧开身让她进来。 唐幼一深吸口气,快步入内,抬眼一眼,就看到了屋内炕上,跪膝端坐在上的黑衣男子。 那男子显然已做了迎接她的准备,脸是朝向门口,见唐幼一望来,即绽开明朗笑容。 唐幼一有些吃惊:“北条?” 北条橘男将膝盖转过来,朝她深深鞠腰。 “又见面了,唐夫人,竟能在这里见到你。” 不可否认,北条橘男的声音与他的眼睛一样,温柔清澈,让人如沐春风。 太巧了。 唐幼一看着他,心头掠过疑惑。 今日的事会不会是他的计谋,在找机会刁难她。若她没猜错,北条不会轻易答应她的请求。 于是,唐幼一对他说了请求,想看他会不会提要求,若是提无理要求,那便可笃定今日之事是他的计谋。这样的话,她宁愿得罪刘货郎,也不会如他得意。 北条橘男安静听完,没有说话。 而是穿靴下炕,抱起桌上的一个酒坛走过去,然后递给了唐幼一。 “拿去。” 唐幼一没有去接:“条件是什么?” 北条橘男愣了一下,径直摇头:“没有。送给你。”发现她满脸戒备,蓦地一笑:“好吧,不送,卖给你,酒钱……方伯,是多少?” 方伯伸出三个手指。 “三十文。”北条扭回头,对唐幼一道:“记得给我。” 看着面前这坛被一双大手稳稳捧住的酒,唐幼一疑惑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她漏掉了什么吗? 她眼睫轻抬,向北条投去猜疑的目光。 他却回以灿然一笑,眸色清澈,笑意纯粹,俊秀的脸庞看起来分外亲切。 这时,她蓦然明白为何他看起来比之前更亲切无害了。 “您……”唐幼一抬手指了指鼻子下面。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修罗场,来看情敌过招 ̄感谢在2020-03-19 18:11:31 ̄2020-03-20 21:1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瘦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一点点瓦解她的心防 “您……”唐幼一抬手指了指鼻子下面。 北条橘男不解眨了眨眼,接着又会意一哦,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上唇:“下午剃的,好看吗?” 唐幼一没有回答,接过酒,掏出三十文递给他:“谢北条大人。” 北条橘男大方接过:“举手之劳,对我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对了,你们北翰人满月宴都送什么?” 唐幼一蓦然想起上午刘货郎与他在路上说话:“刘家双生子满月宴?” “对,刘炳的双胞胎。你怎会知道?” 唐幼一再次怀疑这是他的计谋,瞥了瞥他的脸,依旧看不出任何破绽。在北条困惑的目光下,一言不发转身走出房门。 唐幼一没理会方伯略带揶揄的眼神,让方伯帮她把十五斤椒柏酒都装在一块,再将婆婆的东西交给他,迅速离开了。 外面天已擦黑,刘货郎的家在城西,还得跨大半个崇延,唐幼一提着酒快步走在路上,担心要赶不上刘家的宴席。 马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唐夫人。”北条那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随马车来到唐幼一身侧。 “方伯说你也要去刘炳家,既然同路,一起去吧?” 唐幼一自然不会上他的马车。 北条显然明白她为何不理会自己:“方伯也和我们一起。” 话音刚落,身旁的马车上当真响起方伯催促的声音:“快上来吧唐掌柜,北条大人不会卖了你。” 这倒是出乎唐幼一意料,脚下微微缓下,扭头看去,看到车窗内不耐烦的方伯:“还看,上来吧,别耽误我吃好事菜!” 唐幼一终是上了北条的马车。 上了马车,唐幼一问方伯是不是认识刘炳,方伯摇头,北条橘男随即大方承认,是他让方伯同来。 “方伯不在,你怎肯接受我的好意?”北条神色坦荡:“我都听方伯说了,你急着要送酒到刘家。” 唐幼一对他的坦白无言以对。 方伯也是聪明人,显然明白这两人之间有事,也没不识相去问,一路上只是不停问唐幼一,她婆婆究竟去哪儿了。 “不清楚。”唐幼一窝在车窗边,老实回答:“婆婆没说。” 坐在对面的方伯无奈一叹:“她一个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也不看看自己老婆子一个,身子骨怎么撑得住这餐风饮露的日子,外面豺狼虎豹呢么多,被欺负了怎么办……” 唐幼一抿了抿想笑的小圆嘴:“方伯放心,她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有吴班主在,哪会让他吃什么苦。 看着方伯那张略显惆怅的脸,唐幼一暗暗惊叹,婆婆都走了大半年了,方伯还在惦记着她,可见是真的钟情于她。 方伯年轻时候应该挺俊的,现在已是六旬年纪,身体各方面都挺好的,看起来最多四旬的样子。听说十年前没的妻子,后面一直独居,性格越发古怪易怒,直到遇到婆婆,竟死心塌地起来,被婆婆砸了脑袋还上门提亲。 可婆婆是个男人,还是个道士,再说了,他身边已跟着与他似有故事的吴班主,绝无可能和方伯有下文。 要不,她找个时机,帮方伯斩断情丝? 唐幼一靠着车厢壁胡思乱想,没发觉坐在最里侧的北条橘男视线一直在她身上。 方伯自然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咳道:“北条大人与那刘家人是朋友?” 北条橘男摇头:“我曾帮他救了他的夫人。” “哦?”方伯额上浮现抬头纹:“有这么回事?” 北条点头:“偶然遇上,他抱着他夫人在大街上跑,我见他夫人不太好,就把他们送到医馆。” 他说的稀松平常,方伯和唐幼一却恍然大悟,原来是救了刘货郎夫人一命。怪不得会邀请他这个武桑人参加满月宴,因为北条橘男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 刘货郎家在一条溪河边,幸得今日天晴,桌席家中放不下,逐在门口位置摆了几桌,唐幼一他们来到时,客人几乎到齐,堂前屋内站满了人,气氛一片乐融融。 刘货郎见崇延酒仙方继城也来了他家,还送给他想买都买不到的酒,欢喜地几乎受宠若惊,虽然椒柏酒只有十五斤,也是千恩万谢,热情地让他们快快入座吃饭。 唐幼一备有薄礼,获得刘家人的准许后,便带着贺礼入内去看双生儿。 外面天气冷,双生儿不敢抱出屋,妇孺们都在屋内陪伴两个孩子和孩儿娘,忽然进来个面生的女子,目光都有些好奇。 唐幼一早已不是畏生的孩子,在众人的目光下有礼有节地对刘家夫人说了些恭贺的话,将贺礼交给了刘家人。 那刘夫人看起来仍有些虚弱,面色疲倦地半卧在床上,可一看清进来之人,即满脸热情。欲起身去迎。 一刻钟前,他们刘家还在心中骂着唐幼一,无非是忐忑她会不守信,让他们刘家被客人笑话,宴席竟无酒招待。 没想到,她不仅来了,还是和他们刘家的恩人北条橘男同来,甚至还带了方继城这个崇延有名的酒仙,给他们刘家添了不小的脸面,刘家上下又怎会不热情相待。 不仅是刘家人,在座的客人一看这名声不太好的唐寡妇居然和崇延的名人如此熟稔,立时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她唐幼一现在就是个香馍馍,怎么看怎么喜欢。 唐幼一又怎会不知此中波折,所以将贺礼送到,夸了会儿双生儿后便欲出去。刘夫人却是不肯,忙拉住唐幼一的手,要她再坐坐聊聊天,还让照顾孩儿的家人抱着双生儿给唐幼一鞠躬道谢,感谢她的善良真诚。屋内妇孺也随之附和,对唐幼一盛赞不已。 唐幼一被夸地不知如何接话,干脆就不接,抱过一个裹成颗蚕似的婴孩,专心地逗着玩。 妇人们见她喜欢孩子,又开始叹息她孤苦的身世,叹息她年纪轻轻没了男人,男人又没给她留下一儿半女,如今婆家撒手不理,又不肯还她自由身,还丢两个铺子给她一人看,实在是天妒红颜,前世造的什么孽。 唐幼一听着她们愤慨的话,笑得温和:“我丈夫和婆婆一直待我极好,如今简简单单过日子也挺好的。” “对啊,你们把唐掌柜想得太苦了,她这么标致玲珑,不愁没人疼。”这时,角落位置有人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 大家吃惊看过去,是一向口无遮拦的张嫂子。 这张嫂子也是个寡妇,连着没了两个丈夫,无儿无女,被人背地里安了个张克夫的花名,平日光靠给人做点豆饼维持生活,大家见她这么阴阳怪气说话,都以为她是嫉妒唐幼一不仅比她年轻比她有钱还与崇延的大人物有交情。 然而,张寡妇的嫉妒不仅为此,还为她知道些唐幼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这些事,都是从她那在杨府做仆从的情。夫口中听得。 “张嫂子,你长得也不错啊。”刘夫人忙打圆场,给张寡妇台阶:“三十岁还嫩地像个新妇。” 张寡妇偏不领这个情。 “我要敢说嫩,那唐掌柜人家就是天仙了,既能得到麒麟书堂夫子的青睐,转眼又与武桑高官共乘马车,和方酒仙一同赴宴,实在是……” “这位张嫂子。”唐幼一蓦然出声。 她背向着张寡妇,声音细幼,语调轻缓,却是能听出坚韧不屈:“不知您是哪儿听说唐某得了麒麟书堂夫子的青睐?您确定能为您的话负责任吗?” 张嫂子不以为意一哂:“这事多的是人知道,说的有鼻子有脸,又不是我捏出来的,要我把细节告诉你吗?” 在场妇人们都噤声静观其变。她们其中不乏知道些内幕的人,亦是极想知道这唐寡妇究竟是不是和传言那样,与邻居夫子纠缠不清。 唐幼一脸上的恬淡的笑意未减半分,眼睛仍是放在怀中婴孩身上,语速不急不缓。 “那,您可听说,那书堂夫子是我婆母的师弟,是我的师叔呢?” 众人哗然,显然没人想得到他们是这样的关系。那张嫂子亦不知情,脸色顿时僵了住。 “张嫂子,不怕告诉你,我这位师叔为人冷傲严谨,是个极重纲常的人,他要知道有人嚼他舌根,怕会被他第一个抓住教训。” 唐幼一偏过头来,朝张嫂子弯了弯唇:“您消息如此灵通,不会是没听说杨家四小姐的事儿吧……” 张嫂子视线往外一让,有些不敢迎视唐幼一。 但心里仍是不甘。 “……那,那你怎么解释你和那个武桑人的事?”张嫂子嗤道:“很多人看见他今天跪在你铺里不知做什么呢,怕不是因为前两天,坊间流传你被武桑人掳走的事吧?” 这句话比方才的更有威力,屋内顿时抽走了所有声音,全都噤声看住唐幼一,连唐幼一自己,都滞住了逗弄孩子的动作。 “因为上午我在向她求婚啊。” 门口忽然出现一把口音极重的男声,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门口站着高瘦的北条橘男,正微微弯头撩帘地对屋内的人展颜:“可惜,她拒绝我了。” 他扫了眼疏冷看着自己的唐幼一,俊秀的脸上浮出苦笑,叹道:“你们看她的样子就知我有没有说谎。” 众人立马看向唐幼一,发现她脸上毫无被人表白后的羞涩失措,反而写满了对这个武桑人的戒备和冷淡。 “我和她什么都没有,你们别误会了,不然她该更讨厌我了……”北条难为情地挠挠头:“还有,请各位夫人姑娘帮我北条橘男保密我求婚失败的事。” 妇人们都被这位武桑人的可爱逗笑,夸他比其他武桑人亲切多了,甚至还有妇人为北条说好话,让唐幼一可以考虑考虑他,说他看起是个会疼人的。 “谢谢。” 从屋里出来,入席准备吃饭的时候,唐幼一向在旁落座的北条致谢。 虽然只这么两个字,而且模样仍旧冷淡,但对北条来说却是象征着收获。 他几乎心花怒放,开心极了,手中的筷子都抖了抖。 但他还不能得意忘形。暗吸口气平息内心,回以淡笑:“只是实话实说。” 唐幼一知他仍未放弃追求自己,可是,不可否认,他的贴心与礼貌令她感到舒适。 “方伯呢?”唐幼一向四周张望。 说起方伯,北条橘男脸上出现一丝忍俊不禁:“他啊,方才和人喝了很多酒,后面好像喝醉了……” 唐幼一不能置信:“方伯哪那么容易醉,是不是不舒服?人在哪里?” 北条橘男举筷子往河边指了指:“我刚刚看他去了那边。” 唐幼一眯眼去看,果然,看到河边一棵树下,坐着个人……不,是两个人,相偎依地并肩坐着。 唐幼一迅速扭回了头。 无可厚非,方伯单着,身子骨硬朗,又潇洒不羁,不招妇人喜欢就怪了。这样更好,方伯也就不会太痴迷婆……冯道长了。 唐幼一吃饭饭便准备回去,进去屋里和刘夫人告辞时,听见刘货郎正在训斥他们三岁的女儿。 不知什么原因,一向乖巧的小女儿忽然滚地大哭,怎么哄都不停,还弄的一身污泥,刘货郎本就忙乱,又有如此多的客人看着,觉得丢脸,便大声训斥起来。没想越训,小女儿哭的越是厉害,令人十分费解。 唐幼一默默看了一下,便大步上前,和把脸都怒红了的刘货郎说了几句不知什么,刘货郎慢慢停止了训斥。 接着又让看热闹的客人们散去,她才蹲下去,靠近躺地打滚的小女孩,与她温声说话。 她说的很小声,几乎没人能听见她说什么,也没见她碰孩子,可那闹腾的小女孩真就安静不少,最后抽着噎向唐幼一怯怯伸出了脏兮兮的小手。 唐幼一好似没看到她身上的肮脏,二话不说将她抱到了怀中,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轻声细语地抱她走了出去。 在唐幼一温柔的哄抱下,没有多久,方才还大哭大闹像个小恶魔的小女孩便睡着在她肩上,眼角还有未干的泪水。 唐幼一站在树下,小心地换了个抱姿。 小女孩睡得还不是很熟,小身子一阵痉。挛,唐幼一忙低头在她耳边轻吟歌谣,一边哼,一边轻轻晃悠。 不意转身,冷不防发现树旁站着个男人。 唐幼一也不知他站在那里有多久,直觉绝非刚到,因为他的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显然已呈沉迷的状态。 不是炙热,不是爱恋,只是一瞬不瞬的那种沉迷,好似没有什么能让他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唐幼一几乎吓一跳,有点措手不及。 北条橘男嘴唇闪过一丝窃喜:“你的样子真像害羞……” 唐幼一已转开了身:“您想多了北条大人。” 北条已经对她的冷淡免疫,这样的话语根本不能将他赶走。他垂了垂视线,忽然问:“方才为何说谎?” “什么?” “你与孟夫子。” 唐幼一脚下微顿。 北条橘男看着她安静的侧脸,一向温润的目光,此时却是冷幽,似能将她看穿:“为何不让他们知道,你和他是恋人关系?”见她不回答,又道:“他还不够好是吗?” 唐幼一不喜欢私事被人问地这样深,声音出现一丝怒意:“与你无关。” 北条却觉得她的怒正是告诉他,他猜对了。 孟夫子,这个空子是你给我钻的,可不是我北条橘男不绅士,是你自己留不住你的女人…… 北条嘴角闪过窃喜:“当然有关,因为我要证明给你看,我比他更适合你。就算你们相爱,但是,你们并不适合。” 唐幼一发出低低的一声笑。早在三年前她就知道,所以她选择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不妨告诉你,今日上午从你家离开的时候,我是真的准备放弃……”北条橘男缓道:“但是中午我知道了一件事,一件孟夫子瞒着你做的事……” 他蓦然冷哂一声:“因为此事,我不仅觉得你们不合适,还觉得他,根本配不上你。” 唐幼一不动声色背对着他。她不想让他得意,警告着自己不要掉入他圈套。 可心又突突直跳,并下意识地相信了北条的话。 看来,她和孟鹤棠真的无法重新开始,她已经对他失去了信心。 这时,北条橘男感觉到一阵微乎及微的风,从身后刮来,于半丈外的一棵树后止住。 北条橘男眉峰微挑,握打刀的手缓缓收紧。 唐幼一心乱如麻,正想说话,身后传来北条的声音:“别动。” 距离很近,近得她都能听见他嗓音的厚度。 “你肩上有一条黑色的毛虫。” 唐幼一怕虫,还真吓了一跳,方才的忧愁顿时被恐惧霸占,僵住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了。 “快拿掉它!” “好。”北条的声音更靠近了,几乎是就站在她身后一寸远,都能闻到他的气息了。 唐幼一却只听出他声音里的惊惧。 “天啊……我还没见过那么粗那么多毛的虫,这有点棘手啊……” 唐幼一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拿树叶或什么弄掉它!” 孰不知,他正向她微微弯下腰,将鼻子探到她耳朵后方,那一片看起来又白又嫩的位置,一嗅,便嗅到一股软软的甜香。 又嗅一口,那甜香即被他深深吸入了胸中。她真是个尤物。 从后远远看过去,他们之间的气氛十分暧。昧,姿势令人无限遐想。 看着就像北条橘男从后抱住了唐幼一,而唐幼一则温顺地任他抱着,安静接受他探过来的嘴唇,与其耳鬓厮摩。 “你们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来的人是谁? 第81章 铁汉柔情 “你们干什么?” 一个粗野的声音,随着施施然的脚步声自后靠近。 北条橘男悬在唐幼一耳上的嘴唇一顿,眼中闪现讶异。 后面的人似乎发现了他们气氛不一般,脚步一顿:“哎呦,你们这是……咳咳!我什么都没看见……” “方伯!”唐幼一见北条迟迟不给她拿掉,赶紧求助来人:“快帮……” “抓到了。” 一只拇指般粗。壮的黑色软虫伸到唐幼一眼前。 唐幼一低呼后退,这一阵动静把怀中小孩吵醒过来,闭着眼呜呜要哭,唐幼一忙走开去哄。 “戚!”来人看了眼被北条摔在地上的黑虫,一脸揶揄走过来:“我还以为坏了你们的好事。” 来到北条身边时,还漫不经心打了个酒嗝,北条嫌恶捂鼻,他依旧我行我素:“现在都什么光景了?要不要回去?” 北条橘男晦涩不明的扫了眼方继城:“看唐夫人意思。” 方伯即朝那边的唐幼一粗鲁大喊:“唐掌柜,回去吗!” 北条趁无人注意,朝后面方才发出异样动静的地方望了眼。什么都没有。 唐幼一扭回身,往这边恼怒地瞪了一眼。 方伯却不是那善解人意的人,嘶地一声叉腰:“嘿!这唐掌柜,怎么对待长辈的,耳朵聋了不成?”说着就朝唐幼一那边大摇大摆走过去。 北条橘男没跟过去,他似乎被什么困惑了,蹙眉扫视着四周,不知思忖着什么。 小女孩的哭声渐大,在唐幼一的臂上躁动不休,看来是彻底被吵醒了,不管唐幼一怎么哄都哄不好,都把她急出汗了。 “这你孩子?” 方伯漫不经心的声音已来到了身边。 唐幼一懒得回答他,悠着孩子走开两步:“您去上面坐坐,待我把孩子哄睡就走。” 那方伯却不走,环臂担头去看她臂上的孩子:“你孩子长得真丑!” “方伯。”唐幼一努力耐着性子:“小点儿声。” “怎么?孩子闹睡觉?”方伯又走前两步,看热闹似的站她身旁,继续聒噪:“你抱的不行啊,她在嫌弃你呢。” 这回唐幼一不说话了,也不悠孩子了,站在那里抬起头,直视方伯那双水头并不比小伙子逊色的眼睛。 方伯显然知道她不高兴了,也不避她的视线,睥睨道:“难道不是?” 论比无赖,她从来都是输,这一点,她从某人身上体会太多。 唐幼一认命地收回视线,抱着扭动不休的孩子准备往更僻静的地方去。 您不走,我走行了吧。 没想刚抬脚,方伯就更大步地走过来挡在她面前,还往她怀中伸手:“看你费劲的,我来吧。” 唐幼一来不及反应,臂上的孩子就已到了他臂上,柔声低吟着轻步走向河畔。 唐幼一几乎吓一跳,忙跟过去让方伯把孩子给她:“方伯,还是我来吧。” 不是嫌弃方伯,是方伯一向粗野不羁,嗓门从没小过,又没儿没女的,怎么可能哄得住孩子?不怕他没把孩子哄睡,反倒怕孩子把他给激怒了,急起来朝人孩子大吼大叫就完蛋了。 然而方伯自信的很,朝唐幼一噘嘴发出一声气音:“嘘--”,走开去悠孩子了。 神奇的事发生了,孩子当真被他哄得静下来,很快在他宽大的怀中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看着方伯娴熟的动作,以及凑着脸望着臂上孩子的温柔神情,唐幼一呆住了。没想到会在方伯身上看到铁汉柔情的一面。 她缓步上前,小心凑过去看孩子,发现孩子睡得比方才她抱的时候还甜。 唐幼一朝方伯递了个另眼相看的目光:“方伯真会哄孩子。” 方伯得意一笑:“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呢。” 想问他是不是有过孩子,又觉这样没礼貌,于是没再说什么,跟着方伯同去屋里,将孩子交给了刘家人。 出来时,唐幼一无意中听到刘货郎与他十三岁儿子的低语。 “你夫子怎么还没来?你是不是没送帖子?” “我送了,亲自交给颂黎的。” “蠢货!应该直接送到你孟夫子手上!” 唐幼一脚步微顿。 原来还邀请了孟鹤棠。都快散了还没出现,怕是不会来了。 显然也有人听见刘父子对话,就着这位颇为传奇的孟夫子聊开了。 “听说这孟夫子人脉极广,一个没落的书香门第后代,却在崇延贵族中混的风生水起,这手腕了得。” “那杨长林大掌柜可喜欢他了!最近好似又要搞大生意,要开连锁书局。” “呵!书局都能开?最近这两年,朝廷不是严禁非官家开设书局吗?” “真的,我一个亲戚做匾额的,孟夫子已经在他那儿订下书肆的匾额了。” 唐幼一不由想起孟鹤棠曾说过,他开书堂收女学子,是因为想帮助一位渴望念书的女子。 那这次开书肆,是不是也因为遇到了个喜欢看书的女子呢? 唐幼一冷哂。 这时,外面不知为何响起吵闹声,听着像是方伯的声音,唐幼一大步而出。 只见屋外阶下,一个妇人正站在方伯面前哭哭啼啼,好像在指责方伯。唐幼一正欲过去,候在外面的北条这时迎看上来。 “唐夫人。”他面色微峻:“我收到急事,先行一步。马车留给你。”走了两步似想起什么,又折回来。 “方才未说完的事,明日再到你府中详谈。” 唐幼一:“不必了,我没兴趣。” 北条橘男对她的拒绝未置可否,只是深看了她一眼,便上马疾去。 唐幼一深吸口气,走向下面争吵的人。 此时,方伯正叉着腰凶巴巴地冲那位梨花带雨的妇人骂着:“你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的脸,老子像是饥不择食的人吗?我就是找个男人也不会找你!” “方伯。”唐幼一提裙疾步过来:“有话好好说别那么凶。” 方伯又怒又怨地向唐幼一投诉:“这大娘诬赖我碰了她!” 妇人气极跺脚:“你叫谁大娘!我比你小二十岁!”说着就抡起拳头要打方伯:“方才你还喊人家小姑娘!呜呜呜!还夸我比花还娇!” 方伯连忙闪躲妇人的拳头:“血口喷人!我才不会睁眼说瞎话!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唐掌柜!快拉住她!” 看热闹的众人都不敢上前,因为这妇人是出了名的骚。妇,难缠得很,方伯不管有没有惹上她,都很难脱身。 可唐幼一是亲眼看到了方伯搂着人卿卿我我,所以就算她想护他,也护不了。 她打量了下那妇人。 姿色中上,配方伯是差了点儿。但是,比也比冯四余当时扮的婆婆形象可好上太多了。 唐幼一眉眼含上揶揄:“方伯,这位婶婶挺好的,喜欢人家就要喜欢到底,不必害羞……” “闭嘴!”方伯不能置信瞪唐幼一:“谁喜欢了?!你别胡说八道毁我清白!我心里只有你婆婆!你再敢乱说,相不相信我一头撞死在那棵树上!” 唐幼一头疼地看着这孩子似的方伯,真是老顽童一个。 经过一番调解道歉,唐幼一终于把方伯从那妇人手中解救出来。 马车上,方伯在哎哟哎哟地揉着自己被掐疼的胳膊:“真是野蛮泼妇,居然当众强抢民男!” 唐幼一靠着车厢壁,看着坐在对面的方伯,再一次发觉,要不看他的白头发和那张皱脸,他的身形是真如小伙子挺拔。 方伯发现了她打量的目光,没好气地扭开身,不给她看:“看什么看!” 唐幼一讪讪别开视线,想了想,最后还是说出来。 “方伯,您别惦记婆婆了,婆婆她不会回来了。” 那方伯没料到她会忽然蹦出这么一句,愣了一下,冷哼:“你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回来?她写信给你了?” 唐幼一摇头,望着虚空,淡道:“离开就是离开了,回不去的。就算回来,也不会是从前的婆婆,您何必执着呢。” 方伯眼睫抖了抖,瞥眼看住她。 唐幼一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看他,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似在探究什么。 她以为方伯是在疑惑她说这些话的原因,诚恳道:“晚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忍您这么辛苦地等婆婆。”顿了顿,又加一句:“或许,她现在过得很好,身边有人了呢。” 方伯移开视线,并没有因唐幼一的话而变得哀伤,或者别的什么情绪,反而沉稳寂静,有种坦荡荡的从容,显然在这方面早有思虑。 他动了动嘴唇,略显苍老的声音,在缓缓的语速中,显得异样好听。 “我不知旁人如何,对我来说,心里有了人,就等于纸上有了墨。落了笔便褪不去了。不管她走了,或死了,也不会改变。除非那张纸烧成了灰。” 唐幼一有些动容:“可婆婆并不知您对她的执着,这有何意义?” 他轻轻哼笑,语调稀松平淡,好像这件事做起来一点都不难。 “不知便不知,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唐幼一眼眶不由湿润,没想到方伯如此年纪,又如此桀骜的人,居然对感情这般执着:“这不苦吗?” 方伯瞥了两眼她发红的鼻头,喉头微震,发出愉悦的笑声:“苦的又不是你,你哭啥?” 唐幼一眨着泛着泪花的眼睛,对方伯认真道:“方伯,我向您保证,有机会我一定让婆婆知道您对她的死心塌地!” 方伯让车夫先送唐幼一到家,然而马车还没来门前,就远远看到夜色下,围在铺子前的人群,不知在看什么热闹。 唐幼一趴在车窗上看,神色慢慢诧异,下车奔过去,推开围拢的人环,来到铺子门前的时候,脸上只剩惨白。 方伯也跟着下来了,他骂骂咧咧地推开窃窃私语的人群,站在唐幼一身旁,神色冷峻地盯着被劈得破破烂烂的铺面。 四周地上都是铺里面流出来的酒,凛冽的酒香萦绕在四周,可见里面的酒也砸没了。而破破烂烂的铺门上面,依稀可看出上面两个油墨大字:“荡。妇” 有个交好的街坊上前:“唐掌柜!您可回来了!崇延变天了!不止您这儿,崇延的酒铺子今晚都遭殃了!” 唐幼一和方伯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听说是杨记搞的鬼!” 方伯让唐幼一在家中等等,说要回去看看他的酒有没被砸,唐幼一不敢一个人呆在家,便跟着方伯一起去。 没想到,方伯惨过唐幼一。 他铺里的存酒比唐幼一的多许多,吃住又都在铺子里,于是他不仅酒全没了,连家中财物都掠夺一空,小铺子简直变成了一个垃圾堆。 唐幼一知方伯视酒如命,这么多心血一下子没了,简直等于杀了他。 且经过方才马车的一席话,唐幼一认为方伯是个执念很强的人,如今突然遭到这样的厄运,恐怕会一时想不开。 于是唐幼一让他到家中暂住。 “您睡婆婆的房间。”唐幼一提着烛灯领方伯上楼,推开陈书枫卧室的门:“如今是我的一个佣工在住,他休假回乡了。” 方伯站在门口,心不在焉地朝里看了看,叹了口气。 唐幼一以为他听到能睡婆婆住过的房子会开心些,没想效果不大,原本就郁郁难安的心情,顿时更灰了。 总感觉,会有大事发生。 不由随也轻叹了口气。 方伯听到她的叹气,转过脸来,看住她。 唐幼一抬起头迎视,看着方伯那张无精打采的瘦脸,蓦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要出事,不是你想的那种出事…… 第82章 死在乱拳之下 方伯说今晚就顾着喝酒没好好吃饭,让唐幼一帮她做点吃的。唐幼一更想睡觉,可毕竟是长辈,二话不说进厨房给他做面。 不知是不是方伯也对唐幼一心存惺惺相惜,今晚的他比平常可亲太多。唐幼一在厨房做吃的,他则主动提出给她洗掉铺门上的字,说她毕竟是婆婆的媳妇,也不忍看她受辱,不然要丢婆婆的脸。 唐幼一听了给他切多了二两猪耳朵,想了想,又加了个荷包蛋。 她决心以后要好好孝顺这个上天送给她的长辈。 等她把面做好,方伯刚好也把铺子收拾好了。 方伯见那满满堆的像山一样猪耳朵,以及漂亮的荷包蛋,高兴地直哈哈大笑,称果然没有白疼她。 “方伯,您认为是谁欺行霸市?”唐幼一坐在方伯对面,脸朝门外寥寥道:“这些人怎么没有王法……” 方伯呲溜呲溜地吃着:“有些人就是没有目无王法。”话说得含糊不清:“老子明天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王法。” 唐幼一没有他的精神头,郁郁寡欢地呆坐着。 方伯抬眼瞅了瞅她:“不必那么丧气,酒没了再做就是了,钱没了也能再赚。他们这么干就是要你害怕,你一害怕,就掉入他们的陷阱了。” 唐幼一对他的豁达和冷静颇为意外。她记得他最是斤斤计较,只有他缺斤少两的份,别人休想从他那里占上一哩的便宜。 或许是年纪大了,看淡了罢。 扭过头来,视线低在那碗被枯槁大手捧着的面上,羽睫沉的似再也打不开。 方伯见她不说话,垂着视线沉吟:“是不是遇上其他事了?”他的模样看起来漫不经心:“是不是北条?” 唐幼一摇头。 “别相信他。”方伯淡道:“他目的不纯,铺子的事必和他有关。” 唐幼一淡淡嗯一声,蓦地又一笑,支肘拿手撑住自己的额头:“我发觉,我遇的人都这样。”声音好似倦地不得了:“从无真诚。” “只有我丈夫,是我见过最真的。”说到这里,她轻轻叹:“可他却早早走了。” 方伯咀嚼的动作慢了许多,垂着眼,好一会儿才出声。 “如此,那是可惜。” 接着长长一叹,好似在替她惋惜。 “真是天妒眷侣啊……” 吃罢,方伯称要去托人查清今晚的事,晚些再回来睡,让她不要想太多。 说完便翻墙而出。 唐幼一看着消失在墙上的黑影,愣了愣。原来方伯会武功。 然而方伯却是一夜未归。 唐幼一看着屋内叠得原原样样的被褥,一阵担忧。 他一个六旬老人,无亲无故已够可怜,却遭此横祸,家产和心血都没了,又怎会不伤心。 或许是不想在晚辈面前表现地太狼狈,所以显得若无其事,只能跑到外面去卖醉。 可是,一群捕役来过之后,她才知她想的太天真了,事情已坏到了她根本不能掌控的程度。 唐幼一正欲出门打听昨晚崇延发生的事,那群捕役就来拍门,唐幼一刚开门,他们就凶神恶煞地要她签押一张纸。 他们说他们是衙门临时授命的捕役,特到崇延各个酒铺言明,从今日起,崇延城内不给私营酒铺了,若要开酒铺子,必须经过州府的一系列审查检验方可开设,且需签订一份合约,铺内收入所得需上缴三成。 唐幼一问这是为何,捕役便说昨天杨府一下子死了两个下人,这两个人都因喝了椒柏酒七窍流血而死。 府衙派人一查,发现毒死人的椒柏酒,是杨长林在昨日派人到崇延三十几家酒铺子里收购的。 统共购买了足足两百斤,为春节宴请亲友宾客做的准备。 不成想,这两个下人只是偷偷喝了一口,便死在了酒窖,可见下的毒有多重,两百斤酒水都无法稀释它的剧毒。 只是,那两百斤酒当时已混合在了一起,无法分辨究竟是哪家铺子的酒出了问题,府衙只能连夜将这三十几个酒铺掌柜通通抓到衙内,逐一审问。 听到这里,唐幼一大气不敢喘。理当她也要被抓走,可她此时还安然无恙待在家中。 捕役怎会看不出唐幼一心里想什么,鄙夷地扫了眼她玲珑有致的身子,冷哼道:“唐掌柜好命,要不是近卫督大人替你说话,此时此刻你也会和那三十几个掌柜一样,被鞭子伺候着。” 唐幼一想起昨晚北条匆匆离开,看来是因为此事。 只是,无形中,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认真看了看手中的文件,峨眉紧拧:“这纸上的条例于理不合,不公平。” 捕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唐幼一正色道:“既然州府已将三十几位掌柜带走审讯,那便等待审讯结束,捉拿真凶,这没有问题。可此事与我们这些无辜商铺并无关系,我们不该受到牵连质疑。这个文件,是在变相垄断。” 那捕役面露吃惊,没想到她居然敢当面反对,冷冷一笑:“看来,唐掌柜真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私营的太胡作非为,才会出人命,今日你没下毒,谁知你明日会不会下?” “现在崇延人心惶惶,别说还会买你们的酒,谁家还敢留从你们那儿买的酒?你去城东运河看看,挤满了倒酒的人!” 他拿着那份画押纸,步步逼前:“我告诉你唐掌柜,就算你背后有个武桑人撑腰,这份文件也必须给签了!” “你不要挑战我们的耐性……就凭你方才那句话,我们就能立刻送你去黄泉路!”捕役嘴角勾起了残忍的笑:“和那不知好歹的方继城作伴!” 方继城三个字,令始终冷静的唐幼一不由瞠目。 但她下意识认为自己听错了。 “哪个方继城?” “城东‘无’字号掌柜,方继城大酒仙!唐掌柜不认识?” 唐幼一冷冷看他:“昨晚我还和他一起参加满月宴。” 捕役嗤笑:“你是不是在说梦话呢唐掌柜?还满月宴,检查尸体的仵作都说了,他肚子粒米皆无!” 唐幼一眼睛瞪的大大的,荒唐一笑。 意思是昨晚和她一块去赴宴,一块哄孩子,一块回家,还将她做的面吃得干干净净的那个头发花白的老顽童,全是她臆想出来的? 这些人怕不是被那老顽童耍了吧。 唐幼一正要反驳,舌尖蓦地发了涩,要反驳的话,卡在了喉咙。 她突然发觉,这似乎不是不可能发生。 那捕役看着她脸色急转而下,变得惨白,呲着参差不齐的牙齿,痛快大笑。 “方继城他是第一个反抗我们的蠢货!本来,我们也没打算砸你们铺子,正是因为他不知好歹,不仅反抗我们,还拿石头追打我们,我们才给你们个警告,让你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唐幼一双目赤红,不知怎么从牙缝中找到的声音。 “你们把他怎么了。” “哼!谁会想专门对付一个老人,他自己不争气,挨了两拳就没了。” 唐幼一脑袋嗡嗡作响,浑身冒着冷汗,猛地一把抓住捕役的衣袖,用力摇晃:“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方伯怎么会那么傻?!他为何那么傻!” 那捕役见她突然像失心疯,嫌恶地一把推开她。 “认错人?当时街坊谁没看到他的癫狂?只是砸了点酒,就哭爹喊娘追着我们,要我们给他的酒偿命。你不信,去郊外停尸房看看就知道了。” 唐幼一不知自己是怎么到的停尸房。 在看到面目变形,几欲辨不清容貌的方伯,寂静孤单躺在肮脏的木板上,她再无法支撑地跪倒在地,淌着浊泪,伏地呕吐。 昨晚数次暗叹他六旬的年纪身体还很硬朗,原来,真实的他只是空有身高,人已非常消瘦。 在他的房子和毕生心血同时失去的情况下,反倒来安慰她,让她不要害怕的时候,她还在庆幸他的豁达,庆幸他变得可亲,谁知,事情完全相反。 实际他一点也不豁达,直接崩溃癫狂,甚至用他年老孱弱的身体去对抗那帮人面兽心的捕役,最后死在乱拳之下。 收敛方伯尸身的人告诉她,方伯是在戌时五刻没了。 那个时辰,她记得。 当时她正与那个扮成方伯的人,将好不容易哄睡的孩子抱回屋,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看了眼桌上的沙漏,上面显示戌时五刻。 也就是说,从哄孩子那时开始,身旁的方伯便不是方伯了。 到这种时候,不必她去思索,也想得到假扮方伯的人是谁。 唐幼一悲恸欲绝。 要是那个人没有跑来假扮方伯,没有将方伯赶回家,方伯就不会亲眼目睹心血被无情摧毁。 可笑的是,她竟傻傻沉浸在由那个人的欺骗,催生出来的无意义感动之中,还暗暗决心从此孝敬方伯。 事实上方伯已被他们害得命丧黄泉。 她为自己感到作呕。 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夹雪的风吹进停尸房的大门,打在唐幼一的单薄的身上。 不知是风太冷,还是别的什么,她浑身打着摆子,眼泪也不曾断过。 可她内心却是死寂,再无波澜,用湿巾给方伯细细擦去污血,静静陪他在黄泉路上走一段。 她突然明白自己之前为何那般痛苦。因为她一直在等孟鹤棠给自己一个完整的解释。 她在等他亲口告诉她,小时候为何对她那么好,后来为何突然又不好了。 为何作周逢川的时候,他能这般狂热真挚,作为孟鹤棠,却总是若即若离,不知哪个是真哪个假。 她只不过是要他的坦白。可得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欺瞒。 现在她不需要了,也就不再受他左右,不再有痛苦。 甚至,她都不想费力去恨他。 一双长臂蓦然圈住了半俯下身的她,轻轻的,将她揽入一片宽怀。 她似早有预料,停住手上动作直起身,安静地任由后面的人将她越抱越紧。 后面的人觉察她顺从地怪异,拥抱的力气泄掉了一半。长手绕到她颌下,欲将她的脸转向自己,不想,却触到一手的冰凉水迹。 接着,那人将她整个身体扳了过来,一双冷幽的丹凤眼落入她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谁能比他奸佞下作 北条以为他会看到一张被命运无情摧残的脸。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这样她才会领悟,那个男人不值得她执着,才能清空那个男人在她心里留下的所有痕迹。 然后再让她体会,他北条橘男比那个男人好得多。 他不允许自己败给那个卑鄙小人。 他实在迫不及待,扳过她来的时候,动作都是急切的,以至,还扯痛了手腕上的伤,以及方才来的时候,与人搏斗伤及的腹部。 北条暗吸口气,忍下撕裂的痛楚。 接着定睛望住唐幼一。 可是,他看到的只是一张流泪的脸,上面除了泪水,便只有凉凉的疏冷。 北条皱眉,比他想象的平静太多。 难道是因为伤的还不够…… 忽然,北条橘男发现唐幼一正用一种看戏的目光看他,与嘴边讥讽的笑意,同时凝固在她苍白失色的脸上,乍看之下,实为诡异瘆人。 她身后陈列着数个还未被人认领的或新鲜,或陈旧的尸。体。有的身上不知什么地方还在缓缓流淌不明液体,顺着木板边缘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屋内充斥的残血烂。肉。腥腐味,被灌进来的寒风一搅,登时变得时浓时淡,趁人呼吸,不管你愿不愿意,直往鼻腔里灌。 北条脑海顿时闪过昏暗的地窖,里面横七竖八躺的十几位七窍流血的人,他们身上穿着与他同样的羽织袴,昨日,还在与他嬉笑怒骂的同僚们。 北条橘男胃里一阵翻搅,额头浮汗:“我们出来吧。”揽过她的肩膀要往外走。 女人没有推开他,但是发出了两声刺耳的讥笑。 北条正当心绪紊乱,听见这样的笑声,顿时敏感地止了脚步,诧异回头看她。 “北条大人这是心虚?”她似笑非笑的样子。 北条心里没来由一颤,努力镇定自己:“我为何心虚,心虚我会来找你吗?” “找我做什么?”唐幼一抬袖轻轻拭去缀在脸颊下巴的泪珠:“来看我会不会伤心欲绝,会不会需要你的安慰,是吗?” 北条张望四周:“没错,我担心你……” “那你快来看看。”她蓦然向他走前一步,冷冷的目光如一枚钉子,直直钉入他的眼眶:“我似要你的安慰吗?” “你需要。”北条笃定道:“你流泪,说明你伤心。你要是需要我帮你报仇,我很愿意帮助你。” 唐幼一嗤笑:“报仇?好啊。条件呢,是什么?” 北条一噎,正想说没有,她又接着说:“不要说没有,我是做买卖的,不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好处,那是伪君子在遮掩自己的龌龊目的。” 听到伪君子三个字,北条登时脸部抽动了一下,一向温和从容的他,竟为这一句话露出狰狞。 “唐夫人,请你慎言!我虽是喜欢你,但也不允许你质疑我的品格。”沉吟了一下,又道:“我不会强迫你干任何事。” 她是有变化,却是变得令他无所适从。 他不喜欢这样冷硬尖锐的她。 但也可能只是她的伪装。所以,这远远还不能够令他放弃她。 思及于此,北条调整好心绪,继续往自己的目的行进。 “那你可知,方伯是什么时候死的?” 唐幼一语气显得很轻松:“知道,在我被孟鹤棠假扮的方伯感动地想哭的时候。”说着,她蓦地一笑,转回脸,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北条橘男。 “他演技好,次次都能骗过所有人……我都怀疑,你,会不会正是孟鹤棠?” 北条橘男被她看地十分不舒服,侧开身,冷道:“他正准备参加杨家的家宴,和杨家人一起过你们北翰的除夕夜。” “听说,天黑了还有焰火。”他移回视线,想看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哪有空来这儿找你。” 然而她唐幼一神色不变,带着方才那抹审视,安静看着他,似乎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见他没接着说,大失所望皱眉。 “怎么不接着说?想让我伤心生气,这可远远不够。你昨天不是说,要告诉我孟鹤棠的丑事吗,我已经做好准备,洗耳恭听了。” 她脸上流露出不耐烦:“可丑话说前头,别拿些陈年旧事来提。什么他为了自保装疯卖傻十几年,把她妹妹推下悬崖,给上官家当条狗,这些我都已经听腻烦了。” 北条被她的话惊呆了。 她施施然轻倚在方伯躺的木板边上,神情意懒:“还有给杨长林做军师,什么献计收购纸墨作坊,用下三滥手段拉拢你,用椒柏酒毒死人之计勾结官府,意欲独吞整个崇延酒业。” “以上这些,我都知道了。”唐幼一:“你若是要和我说这些,那你可以闭嘴了。” 北条瞠目看着她,脸色僵硬:“你,都了解?” 唐幼一唇角一弯,喉咙发出又细又甜的笑声,那张小脸仍是那么娇媚动人。 可那双眼,却是泛着凉薄的幽光,被她这样的眼神看着,心口好似爬上了一条蛇,在吐着信子,缓满游。行。 她红唇蠕动,声音平淡中透着一种冷漠:“我都知道,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让我走投无路,让我去依附他,低头求他。” “他真是个卑鄙小人,和你北条截然相反,对吧?”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她垂下眼睫,眸底闪过似恨,似憎,又似痴的微光:“无耻,下作,奸佞。” 北条不能置信,没想到他们居然牵扯了那么多年。 到这个时候,他才知他真的不了解这个女人,看不懂她究竟是什么心思:“既然如此,你不恨他,不想教训他吗?” 唐幼一红唇微弯,幽幽吐出两个字。 “想啊。” 北条闻言,整个人瞬间激动起来,白净俊秀的脸涨得通红,甚至,出现一丝狠意:“你终于想通了。” 他忙不迭捧起她的脸,急声道:“唐幼一,他根本配不上你,他不顾你的感受一直都在伤害你!这种人没什么好留恋的,让我来帮你教训他好吗?我会让他付出沉重代价!甚至!我可以帮你杀了他!”说着,就拉着她往外走:“走!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杀了他!” 唐幼一却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抽手的时候,蓦然碰到了他腹上的伤,疼的他发出一声“唔”,一片红即从衣服里面透出来。 唐幼一看着那片红,冷道:“你有伤,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这点伤不可能影响到我。”今日的北条显然不再是平时的温润,回头怒道:“你不是要我教训他吗?为何又不走?是在耍我吗?!” 她却丝毫不惧他莫名其妙的怒,面上毫无波澜:“没用的。想要教训他,除非你的手段比他更下作。” 北条面露诧异,面色苍白如纸,大睁的眼睛布满血丝。 要比他更下作? 原来,他北条橘男是输在了这一点。 唐幼一把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不由发笑。笑的很不客气,直把北条笑得难堪无比。 “所以北条大人,你什么都做不了,不论是他,还是我,你一个也动不了。你根本赢不了他。” 北条橘男终于无法再隐藏自己的狼狈不堪,痛苦和悔恨在他脸上逐渐漫开。 为了赢孟鹤棠,他扭曲了自己,不惜想了一套阴险恶毒的计谋来诱孟鹤棠跳入陷阱。没想到,他已使尽浑身解数,仍是败得一塌糊涂。 实际上,收集椒柏酒一事是北条与杨长林的合作。 当时只为引唐幼一参加满月宴,因为他准备在宴会上,当着孟鹤棠的面向唐幼一求婚,意图激怒孟鹤棠,他再借此制造混乱,杀害双生子,再将此嫁祸给孟鹤棠。 然而没想到,孟鹤棠并未出现,而是扮成方伯,一招就瓦解了他所有的计谋。 在他回到城内,看到方伯时才知,与唐幼一在一起的人是孟鹤棠。 嫉愤之下,北条便想出了毒椒柏酒,吞并整个崇延酒业的计谋,并让杨长林放出风声是孟鹤棠献计。 在捕役打方伯的时候,他故意飞暗器直接杀死了方伯,让方伯的死更进一步膈应孟鹤棠与唐幼一的关系。 接着,他再利。诱杨长林与他里应外合坑害他,不让他从杨府脱身,所以,昨晚他就被关在了杨府地窖,并往里面放了两次毒气,意欲让他不省人事。 半个时辰前,他还以为自己赢定了。 然而当他的手下通知他,孟鹤棠在郊外出现,带着他们武桑人的高官纵马赶来时,北条橘男方知,他败了。 原来杨长林一直都在假意和自己合作,孟鹤棠根本未被关着,关在里面的人,全是他的同僚。 因幽闭时间过长,他的同僚几乎死了一半。 北条悔恨之下,也不由惊叹孟鹤棠这招足够狠绝毒辣。 孟鹤棠知道他们武桑人在北翰杀人,是不会被治多大罪。除非他杀害的是他们自己武桑人。所以他连夜去都城请来驻扎在北翰的武桑高官,让他们来给他治罪。 他果真是输在不够孟鹤棠阴险狠辣。 但是,他不甘心。 就算要败,他也不愿轻易束手就擒。 “不!我能!”北条将唐幼一紧紧抱住,愤怒和不甘令他浑身颤抖。 从出生到现在,北条橘男从来都是人中之龙,事事顺心。任何想得到的东西,通过一番努力便能得到,没有遇过多大的挫折,像今日这种狼狈无力的情况更是从未有过。 他不能接受自己败给一个无耻之徒。 北条咬牙切齿,拉着她奔向栓在外面的马:“我现在就把你带走,带到他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他并不知道外面在这里,就算知道,我也不信他能追上!我不会就此认输的!” 听到这话,唐幼一心中一直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北条橘男并非完全因为喜欢自己,才固执地不肯放手。是他的好胜心,令他无法放手。他不能释怀自己败给一个他鄙视的人。 “追上?你方才不是说,他在杨府家宴吗?” 北条蓦然一怔,别开狼狈的视线:“废话少说!跟我走!”扛起她就要上马。 “北条。”她并无反抗,连声音都和方才一样,平静中透着疏冷:“你根本逃不掉的,还不如想点其他办法。” 北条假装没听见,将她带上马后便开始极速驰骋。 看北条如此慌张的样子,显然,孟鹤棠真的很快就能追上来。 可她一点也不想见到他。 若是非要见面,就让她看看他追悔莫及的样子吧。 “北条,我有一个又快又有效果的方法,让你不仅能立刻赢了他,且永远不会被他翻盘……” 北条立刻缓下驰骋,怔忪看着她的发顶,心跳加速。 “真有这样的方法?” 他整个人沉浸在欣喜之中,没有发觉唐幼一的手摸向了袖中。 “让我告诉你,这个方法……” 第84章 生死难料 除夕夜,夜幕半落的崇延,家家户户却已烛火通明,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雪在无声飞舞,静谧安详地几乎能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 轰隆隆…… 凌乱的马蹄声,夹杂着高高低低的呼喝,自街道尽头由远及近涌来,踏碎了除夕夜的安详。马匹一过,原本银白无暇的地面,眨眼变得肮脏湿乱。 在屋内吃年夜饭的居民纷纷挑窗,惊恐张望,以为突发战争,或是盗匪进城。仔细一看,才看清是崇延官兵。 他们在城内各处来回穿梭,敲开每户人家的门,查问可见过一青年武桑人与一娇小妇人,又叮嘱关好门户,不要让不明人物入门。 很快大家就知晓了。城西一位最近传言甚多的寡妇,在未时被武桑近卫督掳走了。 这位近卫督,经查证正是椒柏酒案件主犯。 而今日,他又亲手将自己的十二位同僚幽禁毒害,罪恶滔天,惊动了都城的武桑高官,连夜赶到崇延捉拿问罪。 他们已在第一时间,于方圆三十公里内布下天罗地网,地毯式地搜寻。然而,天都要黑了,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仍旧一无所获。 被掳寡妇的姑姑,刚巧在今日得知怀了身孕,喜事没来得及告诉侄女,却得到这个噩耗。 家家户户都在团圆欢喜,那妇人却在寒冷的风雪中徘徊落泪,乞求上天施与怜悯,让侄女平安回家。 平日街坊们多少顾及着教养和谨言,如今发生这样的大事,在惊恐猎奇交织之下,靠着零碎消息,滋生各种恶意猜测,认为那寡妇是咎由自取。 前两日就已传言武桑人带她到荒郊野外欲行荒。淫。恐怕传言不虚,这武桑人食髓知味了,连逃命都要将她一起带走。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艳丽,太好欺,谁让你不好好做你的寡妇,不好好做你的掌柜,反倒跑去和蛮横的武桑人出双入对。 不作践你作践谁。 如今如你所愿,可怜你怀着身孕的亲人替你担忧,整个崇延被搅得不得安宁,要在本该温馨的除夕里,听你骇人听闻的事。 不会有人发自内心的同情你。 风雪,愈发大了。 从只留下肮脏脚印的街道上荡过去,好似要将世间所有不该停留的东西辗碎带走。 呼呼发出的声音,如孤独的歌姬在唱她生命里的最后一曲,企图在冷漠而繁华的人世间留下点什么。 然而,这风雪又是无力的。连轻飘飘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都吹不下来,里面小小的蝇火也不能吹熄。 反倒将灯笼吹得似一颗颗笑得前仰后合的脑袋,那忽明忽灭的火光,是人们在极致的欢笑时,眼中肆意的光彩。 肆意嘲笑着风的无能。 终于,在夜幕落下之前,有人在城郊一山涧上,发现了近卫督的坐骑。 高大的骏马立在谷底的一道狭窄山涧上,在弯头安静地舔舐着冰凉溪水。这马不知呆在这里多久了,要不是有人听见马匹的响鼻声,恐怕不会那么快发觉它的存在。 马鞍上没有人,只有一滩半干的血迹。量不小,把马鞍旁的鬃毛浇得透透的,湿湿黏黏一大片,顺着马肚子往下淌出一道道血痕。 有人在这马上流了很多血。 且是徒然发生,如泉涌下,才会在马肚子上出现这样,道道浓重的血痕。 借着火把的火光,钟静看了眼马上的血迹,皱眉问身旁的侍卫:“孟公子看了怎么说?” 那侍卫怔忪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看了几眼就走了。” 钟静即飞身上马:“往什么方向。” “往坟冢地的停尸房去了。” 墨蓝的山间,一匹烈马在风雪中如电驰过,与后面跟随的数匹马拉开长长的距离。 马上之人风尘仆仆,脸上身上裹地严严实实,仅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他不知在风雪中穿行了多久,面巾衣帽迎风的那面,已凝结一层薄薄冰霜,长长的眼睫末端缀着晶莹白霜,将眼眶里面的血瞳,衬得异常骇人。 身后追随的衙兵,显然追得很吃力,朝他急喊。 “孟公子!坟冢那边找过了!” 前方的人置若未闻,马匹眨眼消失在山道的转角。 后面很快来了人马,从旁急速奔过,给不知所措的衙兵丢下一句:“别废话!仔细再找一遍!”奋力往前方追赶。 孟鹤棠没有走多远,在停尸房附近下了马,当钟静赶上来时,他就立在停尸房里面,举着火把,低头看面前的一具尸体。 钟静急奔过来:“鹤棠!找到线索了吗?”可一看那尸体,诧然一惊:“这不是……方伯?” 孟鹤棠头脸围着头巾,披风的帽子搭在头上,手上火把的火光,将他高大微弯的身躯,照得如同一尊诡异压抑的雕像。 “方伯怎么会死了?”钟静焦躁不安向四周张望:“鹤棠,我们不是应该围绕那匹马寻找踪迹吗?” 孟鹤棠异常沉默冷淡,又裹得严严实实,看不透此时他究竟想什么。 转身出去的时候,火光只照到一双低垂的眉眼。 “她来过这儿。” 钟静没反应过来,他已重新上马,纵马而去。 他的声音冷漠,紧绷,倒是沉稳,镇定。就像他驭马的动作,虽急,却稳。 这是事情发生以来,钟静刚见上孟鹤棠。 这几天崇延发生的事,钟静两夫妇不甚清楚,因为他们沉浸在怀上宝宝的喜悦之中。 下午夫妇俩来到唐宅,发现宅门虚掩,里面没人,也没往坏处去想。 直到侍从赶来,告诉他们府衙突然下令闭城,那位武桑近卫督犯了大案,还掳走了二少夫人的侄女。钟静火急火燎去找孟鹤棠,得知孟鹤棠一个时辰前刚从都城回来,而闭城这样大的举措,还是孟鹤棠的建议,在匆忙将武桑高官送入城后,便直接出城寻人。 突然发生这样的大事,钟静与其他人一样,因对个中缘由不甚清楚,体会便模糊彷徨,摸不透事情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 他们心里焦灼,但相信幼一会安然无恙。 因为有孟鹤棠在。 从来就没有事能难倒他,这回肯定也是。 此时见着他,发现他并不慌张,更是令钟静心里又安定了两分。 他就知道,都过了一个时辰多了,孟鹤棠肯定已将事情掌控,跟着他的脚步定能找到幼一。 “现在我们去哪儿?”钟静驭马跟在他后面:“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他在哪儿了?” 孟鹤棠没有回答。 钟静紧盯他的背影,眉头慢慢紧皱。 事情似乎不是他想的那么乐观。 这时,天空传来一声巨响,已擦黑的山间蓦然一亮,宛如雷电在上空急速闪过。 附近有人家放焰火了。还能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 并不密集,笑声也并不响亮,只是,这么一闪一黑中,令本就有些紧绷的气氛变得有些魔幻古怪,叫人无所适从。 这时,前方纵马的人倏地勒马,动作太突然,马匹前蹄高扬,嘶声长鸣。 尖锐的嘶叫与焰火爆破的巨响相交叠,竟如同尖刀从耳朵穿刺而过,脑袋猝不及防一凉,呈现一瞬的空白。 钟静见他突然勒马,下意识以为是看到前方路上有什么,一边凝目去看,一边揪着心忙问:“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可路上什么都没有,四周也没任何异样。 钟静额上已冒了冷汗,身下的马匹打着响鼻,四蹄在孟鹤棠身旁打着圈。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这样胆小。 “究竟怎么了?” 他望向孟鹤棠,发现他正高高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有一刹那,钟静几乎没勇气抬起头。但还是屏息随他一同往上看。 碰 又是一阵焰火的巨响。 这一次的焰火火力并不亮,但足以照亮他们头上方的东西。 也足以照亮孟鹤棠那双,惊惧大睁的血瞳。 钟静只见他们头顶上方,一根从山壁上歪歪斜出的树干上,垂挂着一个软软长长的物体。 钟静瞠目抽气。是一个人横挂在上面! 啪! 孟鹤棠扔下火把,飞身上去,落在了树干上。 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从下方看上去,根本看不真物体大小。 有孟鹤棠这么站上去,便发现相较于人来说,那物体太过单薄。又见孟鹤棠俯身一捞,轻轻松松将东西捞起才知。 原来是一件披风。 钟静摸了摸差点没了的心脏。方才,真吓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吓死了……”钟静庆幸地松一口气,抬头对上面的孟鹤棠喊:“拿下来看看,是不是幼一……”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单膝蹲在上面的男人,不知何时将头脸的布巾拉开,露出了一张如丧考妣,泪痕满面的脸。 原来他已艰忍许久,一直不允许自己松懈,不允许自己浪费时间去悲伤害怕,保持坚韧冷静地寻幼一。 只是,在这一悲一恐又一喜之中,那根紧绷的线便断了。 所有强压下去的不安,自责,心痛,都自崩裂坍塌的心头尽数迸出。才会在眨眼功夫,便哭得涕泗横流。 他捧着那件披风,把脸深深埋进去,高大的身躯如被大雪压弯的枝条,脆弱无助地弯俯下去,一阵阵困兽般的呜咽声,弥漫四周。 看到这里,钟静才真实体会他对唐幼一的感情深度。 钟静看过孟鹤棠许多面,见过他的桀骜不驯,凉薄寡情,和深不可测,唯独没看过他感情浓厚的一面。 原来是未到情难自制的时候。 只是,这样的深爱要等到生死难料的时候才痛悟追悔,未免太过唏嘘。 随着夜深,燃放焰火的人越来越多,天空如同白昼。 孟鹤棠拿着唐幼一的披风,调转马头,往来路奔回,召集附近的官兵随他到山谷下处搜寻,借着光亮,果然很快在一条干涸的溪河找到了北条橘男的尸身。 他全身只有一个伤口,便是腹上的一个血窟窿。 这伤口皮肤不平整,看起来是用钝器戳的,口子并不大,只有一个指头宽。可这钝器却不短,贯穿了他的腹背。 钟静与孟鹤棠举着火把蹲在尸体旁察看。 “会是什么钝器呢……树枝吗?可那刺入身体也是需要些力气的,幼一不可能那么大力。”钟静疑惑道:“就算有,北条武力又不差,怎会任她这么戳下去?” 孟鹤棠已将脸面露出,眉眼凝重:“杨长林说,午时他从杨府出来时,与他们搏斗时落了伤,伤的应该就是腹部这里。幼一定是知道了他这里有伤,所以用稍尖锐的东西捅这里是做得到的。” 钟静微讶:“可惜那东西太小,不能一击毙命,或许当时情况危急,容不得她选择……”他将视线放回北条身上:“尸体半僵,看来死了最多一个多时辰,也就是闭城那时他还没死,一直躲在这附近。” “就是不知幼一动手之后是立刻逃脱了,还是直到他断了气才逃脱……”钟静蹙眉望住嘴唇紧抿的孟鹤棠:“但这也过了至少有一个时辰了,照理说,她逃脱之后便是找人求救……可至今下落不明……会不会是北条还有其他同党?” 孟鹤棠腮帮紧绷,眸底布满血丝,但声音听起来是平稳的。 “北条没有同党,倒似幼一有人相助。可若是如此,也很矛盾,帮她的人理应第一时间带她回城……若非,便是较坏的两种情况。一是北条从一开始就对幼一下了死手。二是幼一确实逃脱了。可根据马上的血迹来看,不似来自于北条腹上……” 说到后面,声音徒然不稳。 他迅速止声。 举拳抵住自己发颤的嘴唇,下颌紧绷,喉结发颤,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悲伤。 钟静拍拍他的肩,想安慰他,他幅度极小地摇头,表示自己没问题,深吸口气,坚持将话说下去。 “……所以,幼一将他刺伤之后,便从他手上逃脱了,只是身上有伤,倒在了不知哪里……” 声音是恢复了些平稳,却不知自己这样强忍,模样并没显得多镇定。 他的鼻翼在翕动,那倔强不肯凝成珠的泪水,充斥着潮红的眼眶,呼吸短促破碎,说的话也是断断续续。 “抑或,她清醒着,因为害怕被北条找到,所以躲到了一个很难被人发现的地方……那里,必是又黑,又静,又冷的地方……”说到这里,他已耗尽了艰忍,泪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他无声偏开头,不让人看到他狼狈的脆弱。 但从钟静的角度,还是能看到泪水顺着他的下巴,簌簌滴下,滴在北条摊开在地上的手上,发出哒哒落雨的细微声响。 看他如斯痛苦,钟静也不禁红了眼眶,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起身不去看他,让他自行调整。 “那方才为何改变搜索方向,让他们去反方向找幼一?” 孟鹤棠很快撑身而起:“那披风,是幼一逃脱之后,北条挂上去扰乱我们的伎俩,为了不让我们找到幼一逃跑的准确方向。” 然而,不知是他的决策出错,还是上天就是要惩罚孟鹤棠,直到第二天夜幕降下,他们仍旧没有找到唐幼一,甚至连一点新线索都不再有。 寻了两天一夜的衙兵们,陆陆续续不再搜寻,只剩钟府的十几位侍卫,以及孟鹤棠的一些江湖友人还在继续苦苦寻找。 最后,到了第七日,连钟府都不再派人搜救,唐来音重病不起,孟鹤棠不知去向,崇延人都言这唐寡妇绝对是死透了。 自此,有生记掌柜唐幼一,似凭空消失,再没出现过。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以为会和隔壁《施主请吃》里的孟鹤棠故事对不上,没想到写着写着,居然对的极准……不由背脊一凉。 第85章 麒麟书肆开张了 麒麟书堂,一匹骏马来到了门外。马上之人利落下马,走到门前敲了敲,无人回应。 如此反复两次,里头仍旧安静。 “这书堂没开了。”一街坊走过,对敲门的人道。 男子朝那街坊和熙拱手:“不知里头夫子可还在这儿住?” “没住了,今日都惊蛰了,整整一个月没见过孟夫子。”街坊脸上闪过一丝讥讽:“有人说巴上了杨府,住到里面去了。”说完便走了。 男子眉头微蹙,回头望住门楣匾额的金漆大字,轻叹:“这小子,如此没有恒心。” “吴班主!” 一辆马车停在了路边,里面跳出一高瘦男子,正是钟府二公子钟静。 他拱手大步迎上去:“吴班主,有失远迎!您来多久了?” “刚入城。”男子温文尔雅,一头银发被阳光照得雪亮,正是河家班老班主吴闫真。 此次会到崇延,是因这些天刚巧在附近州县,钟静得知,即让人去信春节鹤棠发生的事,请他过来拉鹤棠一把。 爱徒遭大事,吴闫真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如今进出城盘查森严啊,可是因为唐掌柜的事?”吴闫真问道。 “没错,是我托府衙帮忙盘查,我夫人至今卧床不起。”钟静眉宇忧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总不能就此放弃。” 吴闫真沉吟:“鹤棠如今在哪儿?” 钟静:“请吴班主随我来。” 钟静带着吴闫真绕过书堂,来到唐宅大门。 昔日有生铺的热闹仍历历在目,如今大门紧闭,悄无声息,吴闫真不由在铺前站了站,想到只是时隔数月,就如此变数,也是无限感叹。 “吴班主请。” 吴闫真随钟静进入宅内,以为里面会是一片杂乱,没想里面被人拾掇地井井有条。 厨房墙角整齐堆放的柴,切面崭新,显然是这两天刚劈的。 厨房门大敞,没见人影,灶火却烧得旺旺的,锅里不知在烧着什么,白雾自严严盖好的锅盖边缘,往外腾腾冒着。 吴闫真从门前走过,抽了抽鼻子。 蒸的是包子。 走过厨房,他注意到厨房侧面晾的衣服。 全是男人的衣裳。 晾了一竹竿,显然刚晒不久,衣裳下端还在滴水。 穿过前厅,来到了庭园。 庭园很小,除了靠墙几株不知名的树外,便是那棵几乎高过阁楼的大柳树。 地面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片落叶杂草,树木有经过修剪,大柳树抽了芽,枝条如绿丝带般垂挂下来,煞是好看。柳树下有一小堆扫好的落叶灰尘,扫帚还靠在一旁,似乎在等待着簸箕。 他们穿过庭园,来到阁楼前,没有上楼,而是拐过阁楼,来到楼侧与围墙之间的空坪里。 这里搭着个小棚子,靠墙的位置都放着架子,架子上整齐摆放着许多材质不一,大小不等的长型木头,显然不是用来烧火用。 而棚子前方,一个男人正坐在敞亮处,低头削一根细竹子。 男人口鼻绑着布巾,头上挽着简单的包头,身着无袖短打,戴着手套的手在有节奏地削棍子。他健硕修长的臂膀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随着手上的动作,折射着健康的光泽。 显然他极为投入,低垂的脸虽只露了一双眉眼,却能看出他的凝神贯注,视线一刻未离手上笔直而小巧的竹子。 “鹤棠,吴班主来了。” 男人动作一止,随即向他们抬起了头,望向立在钟静身侧的吴闫真。 他缓缓拉下脸上的布巾,露出一张布满乱胡子的瘦脸,眼睛憔悴无神还透着些呆滞,加之粗糙的打扮,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乡下汉子。 可这是吴闫真从恶魔手中亲自救出来的孩子,不管他变成什么模样,吴闫真都能一眼认出他。 吴闫真静静看着他,嘴角含着欣慰:“不愧是我的徒儿,既能为家族挥戟打仗,也能为心爱之人守一个家。” 孟鹤棠眸光微闪,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平静的声音:“师父,您来了。” 钟静请吴闫真来此,是想让他说服孟鹤棠振作起来,一起去找唐幼一,而不是窝在幼一家中,做笛子酿酒。 没想到吴闫真听了,有趣地望向一脸疲倦仰靠在墙边的孟鹤棠。 “你会酿酒?” 孟鹤棠没有睁眼,含糊念了句:“摸索着。” 吴闫真把身体转向他:“自己自学?” 孟鹤棠懒懒嗯一声。 “他想开店。”钟静无奈道:“想把幼一的店重新开起来。” 吴闫真闻言更是来兴趣了,一向平淡的眉眼简直似活了过来:“为师喝过唐掌柜的酒,那叫一个醇香。鹤棠你酒都不沾,居然想学唐掌柜酿酒,还开店售卖……”他毫不客气奚落:“小心砸了她的招牌。” 钟静随声附和:“就是,别浪费功夫在这里,随我一起出门找人比较实际。” 吴闫真:“钟公子说的不错,你若只是玩玩,还不如去找人。” “找着。”孟鹤棠又含糊一句。 钟静以为听错:“什么时候?” “每天夜里。”孟鹤棠脸上每一根胡子都在表达着他的丧,说话的时候,嘴巴都不愿动大点幅度:“睡不着,便出去找。” 钟静怔愣看着他憔悴的脸,原来他比任何人都痛着、着急着,不安地难以入眠。 “找到什么线索吗?”吴闫真淡淡喝茶。 “几无。”孟鹤棠:“不是死了,就是故意躲起来了。” 他声音低低冷冷,听起来毫无感情:“她憎我。”好像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憎极了。” “既如此,你还住人家的地方。”吴闫真提壶给自己倒茶:“还有,你别忘了,她是个妇人,不怕口舌?” 孟鹤棠懒懒回道:“我踏马就是她男人,她的姘头,她的奸。夫,谁敢吱一声?” 钟静差点没噎着自己,吴闫真也不由失笑:“那为何非要开店?” 孟鹤棠:“铺子是她父母的夙愿,也是她的心血,自然要替她照看。” 钟静吴闫真互视一眼。原来他是这样的心思。 “为师陪你吧。”吴闫真吹着茶水,声音平缓:“开店可不是简单的事,须有人搭把手。唐掌柜的话,为师来这儿的时候已托人寻了,只要她活着,就能把她找到。” 孟鹤棠撑开眼皮望住他的师父,似是有些不能置信:“您,不寻二师兄吗?” 吴闫真呷茶的嘴唇微微一笑,杯盏轻放:“那家伙,神龙见首不见尾,被他溜了。”他也不介意钟静狐疑的目光,叹了口气:“如今为师和你一样,是个被无情抛弃的可怜人。” 说完,撑膝站起:“来吧,带为师去看看你酿的酒。” 原本还满怀期待的吴闫真,可看到那颜色奇怪的酒糟,又品尝到那味道怪异的酒,几乎动了劝他放弃开店的念头。 钟静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喷了出来,救命似的冲出去找水漱口。 看着孟鹤棠那双巴巴等着他称赞的眼睛,吴闫真欲言又止:“……你自己尝了吗?” 孟鹤棠点头。 “什么感觉?” 孟鹤棠眼睛犹豫地往外移了移:“没什么感觉,酒不都差不多吗。而且,我没敢怎么喝……原因师父您知道的。” 吴闫真这下明白了,问题出在他对酒一点都不了解,当务之急,是提升他的鉴酒能力。 可是这样一来,他便要与酒为伍了。 想起他醉酒之后的状态,吴闫真浑身一凉,蓦然有种会短寿几年的预感。 无奈瞥孟鹤棠:“看来,为师最近要穿厚实点儿了。” 孟鹤棠闻言,会意一笑:“谢师父体恤。” 钟静回来的时候,看到孟鹤棠脸上的笑容,发觉这是他这一个月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钟静终是明白了吴班主为何没有规劝他回去做夫子,或去做他擅长的事,反而支持他守在这里,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不是为了向唐幼一忏悔,也不是为了让他振作起来。 而是,这是孟鹤棠从过去到现在,第一次不戴面具做他自己,不再掩饰他的真实情感,虽然方法很笨很傻很吃力。 他不走这么一遭,不能将内心那个质疑自己唾弃自己的孩子放生。 唐来音得知孟鹤棠开店是为了完成侄女父母的夙愿,大受感触,不再日日以泪洗脸,亲自到唐宅教孟鹤棠酿酒。 一个月后,有生记重新开张。 在开张的前一天,孟鹤棠拆了唐宅与麒麟书堂的后门,将两个院子打通连接,变成了一个院子。 又过了一个月,孟鹤棠在麒麟书堂大门侧边,盖了间屋子,开了间书肆,专卖姑娘妇人爱看的话本。为了让话本奇趣,吸引更多的客人,他无所不用其极。 什么一次性买三本送一本小笺,什么以登记的方式,记录经常来买书客人,下次再来光顾,给她们额外的折扣优惠。 最绝的是,书肆还兼收书稿,挑选好看的免费印刷成书,并帮其贩卖出去。 第三个月,书堂也正式恢复授课,只是,招生情况不乐观,学子只有八位。 对此,孟鹤棠不甚在意,一如从前那般,用心教授学子念书写字,下了堂就到三个铺子巡视。除了酒铺子生意普通外,其他两间铺子生意挺不错。 如此过了四个月,崇延酷暑将至,唐幼一却仍旧音信全无。 除此之外,一切都在慢慢变好。连行踪诡异莫辨的冯四余,都被吴闫真给逮到了。 这对师父吴闫真来说是一件大事。 多亏师父这般帮助孟鹤棠,孟鹤棠才会慢慢振作起来,在师父需要自己的时候,他自然也会倾力相助。 所以,得到冯四余的消息,孟鹤棠便火速随吴闫真去堵人。 没想这一堵,还让孟鹤棠给堵到了一个意外收获。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还有两章就完结! 第86章 魂牵梦索 孟鹤棠与二师兄冯四余,自拜入吴闫真门下那日起便不对盘。 孟鹤棠成熟懂事,一心想着习武报仇。冯四余恰恰相反。 他顽皮捣蛋,没心没肺,武术不练,戏也不唱,就爱玩些旁门左道的。 偏偏他又最得吴闫真宠爱。 两人互看对方不顺眼,只要凑到一起,就是无休止的吵架拌嘴。要不是师父明令兄弟姐妹不可打架,两人早将对方给撕了。 后来长大了,冯四余仍是这般不定性,吴闫真开始对他严厉,冯四余受不住管制,提出要出去闯荡。 就在那时,孟鹤棠第一次见师父动怒,怒到眼睛都红了,将不会轻功的二师兄丢到了一处悬崖上的岩洞,罚他在那里面壁思过。 没想到,几日后,二师兄消失了,在洞里留下一封信与师父拜别。 那时候大家才知,原来冯四余是会轻功的。 而孟鹤棠比他们知道的更多一点。 他撞见了师父坐在二师兄床上落泪,并听见了师父的忏言。 他明白了冯四余为何并不愚笨,却总这般顽皮不逊。不是他性格如此,是因为他想得到师父全部的关注。 叫孟鹤棠钦佩的是,冯四余骨子里的潇洒豁达,发觉自己的执着让自己感到痛苦,便迅速将它扼杀,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孟鹤棠做不到。他只能表面洒脱,实际无法自拔,永远走不出来。 从那时开始,吴闫真的头发开始慢慢变白,秀美的容貌苍老了许多。 后面,便是吴闫真与冯四余长达九年的猫与老鼠的追逐。有时能给吴闫真逮住困在身边数个月,有次整整三年杳无音信。 半年前吴闫真退隐江湖,便是下定决心全身心放到冯四余身上,绝不让他离开。 然而,冯四余这次似乎也下定决心不与吴闫真有任何牵扯,将自己藏的非常深,这半年来,一次也没被吴闫真抓到。 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是吴闫真从窗户跳进来的时候,桌上放的空茶杯,杯身还是烫的。 拿起一闻,还能闻到挂在杯中的茶香。 所以这一次,当收到线人的传信得知,冯四余此时就在崇延郊外一个道观里,守在铺内的吴闫真立刻关了门,跑到书堂,拉走了正在上课的孟鹤棠。 这座小道观就在崇延城外十公里的小山包上。 唐幼一失踪当晚,也就是除夕当晚,孟鹤棠和钟静来过这儿一趟。当时已近天亮,官兵们寻了一整夜非常疲倦,速度都慢了下来,只有他们两人仍未懈怠,一路往外追寻。 当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观内有些房间还燃着烛火,揭瓦一看,竟通通都是男女在办事儿的画面。 而后院里,还有个抱着拂尘的道长,正凶神恶煞地指挥着几个道士踢打着一位衣衫不整的男子,痛骂他居然敢不给钱就想跑。 原来这是一座暗地里做皮肉生意的假道观。 路上,孟鹤棠听吴闫真说冯四余在那座道观里,颇为意外。 难道是二师兄被那里的老鸨勒索绑架了?还是他体力透支,办到一半就昏厥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没有看到任何不堪的画面,反而看到的是,冯四余神气地给一众道士道姑讲课的画面。 显然冯四余压根不知自己的行踪已败露,吴闫真他们来到殿门口时,他还拿着拂尘,盘腿坐在蒲团上。 其实起初,吴闫真和孟鹤棠还不知道殿中授法的是冯四余,因为他的模样尖嘴猴腮的,留两撇胡子,见忽然有陌生人闯进殿内,还颇为生气。 “两位施主,今日观内不开放,为何私自闯入?” 孟鹤棠一眼认出,这人就是除夕那晚,在后院指使道士打人的那个道长。扫视下方听法的道士道姑,全都一脸好奇地回头望他们,看不出一丝异常。 吴闫真却眼神犀利,二话不说,直接大步走向那尖嘴猴腮的道长。 道长见此,也懒得假装了,像耗子见了猫一样,连滚带爬地往窗口窜出去。 吴闫真在后追逐,孟鹤棠从侧围堵,很快在一个山道上将冯四余假扮的八字胡道长逮住。 到这个时候,道长还气势强盛:“大胆狂徒!敢来……诶呦!” 孟鹤棠手法从容地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反摁在树上,另一手迅速探入他的衣领,用力一扯,就扯下一个皮膜,露出一张肤色细白,五官俊美的脸。 见再也藏不住了,冯四余也没必要装了,登时恢复自己清朗的嗓音:“孟鹤棠!你他娘公报私仇!我手都要断了!” 孟鹤棠鄙夷瞥他:“二师兄,三师弟用的只是三成力,当年让你好好习武你不习,现在年纪大了,想习也习不动了吧?” “我呸!你才年纪大!”冯四余气得耳朵都红了:“你好意思喊我二师兄?有你这样对二师兄的吗?赶紧松手!” “别磨嘴皮子了。”孟鹤棠懒得和他拌嘴,向外张望:“师父来了自然就放。” 奇怪,师父怎么还没来。 冯四余也向外看了看,冒着汗的脸闪现狡黠。 “三师弟,你想知道关于唐幼一的事吗?” 孟鹤棠平静的脸登时一凝,嘴唇抖了抖:“你说什么?” “你把我放了,我告诉你个关于唐幼一的秘密。”冯四余向后侧过脸来,笑道:“一个全天下,只有我才知道的秘密……” 孟鹤棠倒抽口气,一把将冯四余转过来,揪住他的衣襟:“你知道她在……!” 话未说完,迎面撒来一阵粉末,孟鹤棠眼睛刺痛,下意识退身闭眼,仍旧吸入了一些,呛的闷咳了两声,手中的人趁此挣脱了出去。 “哈哈哈!和师父一样笨!”一阵狂妄的笑声后,冯四余很快消失。 居然被耍了。 孟鹤棠闭眼撑树,运功让自己尽快缓过来。冯四余撒的不知什么东西,不仅眼睛涩痛打不开,还浑身乏力,只得靠着树坐下来。 没一会儿,吴闫真赶来,迅速给孟鹤棠处理眼上的药粉。 吴闫真眨着发红发涩的眼睛,叹道:“是普通的药粉,待会儿眼睛就恢复过来了。不过……他似乎给你多下了一种药粉。” 吴闫真微微凑前嗅了嗅,又立即退身,忍俊不禁一笑:“四余这滑头,知道你不沾酒,偏给你下酒花粉。” 孟鹤棠咬牙切齿,原来如此,怪不得头重脚轻,喝了酒似的。 “幸运的是,他并不知你酒量比从前好些了,天黑前应能缓过来。为师方才也在他身上洒了东西,如今追他不难。待会儿你到观里等为师,知道吗。” 孟鹤棠闻言默默哀叹。 其实他酒量一点都没变,之前爱面子,才故意装酒量好了。不过,训练饮酒之后,效果还是有的,至少不会再如从前乱咬人了。 药粉药效极快,他已无法正常发音,满脸驼红,心跳失常,真似喝了酒般,意识渐稀。 昏昏沉沉之间,孟鹤棠似感觉有什么东西覆到了他脸上。 滑滑软软的一片,轻轻贴在他烫热发麻的皮肤,令他感到十分舒服,不由仰起下巴迎过去,本能想要感受更多。 那物体似乎没想到他还会迎过来,顿了顿,突然从他脸上离开了。 孟鹤眉头皱起,嘴唇微动,很想张嘴问为何不继续,没想下一瞬,那物体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一只又小又软的物体,也跟着贴上他的嘴唇。 这物体表面平滑而干燥,带着施施然的力道,将他的下唇往下一摁,居然把他闭合的嘴唇撑开了。 就在这时,他闻到一阵甜息。就在他面前的位置,似有若无地喷洒在他的脸上。 这气味他记得,是令他魂牵梦索的那个人呼吸的味道。 怎么是她? 不可能,她动作不会如此从容。 可就算是她,他也无法泰然接受在身体无任何反抗能力之下,被她这样玩。弄。 他下意识摇头闪躲要合上,可根本使不上力气,无法挣脱那只软物的桎梏,反而令那软物更加用力捏住他的下巴,连闭合的牙齿也被捏地一松,把他的嘴巴都打开了。 孟鹤棠被迫张开了嘴,虽然张的并不大,仅能塞入一根手指,可羞耻、愤怒和失措,却劈头盖脸地袭向了他。 她究竟想干什么? 亲他吗。 不,那霸道的力量更像在玩。弄他。 这感觉十分奇异,比被脱。掉衣服绑住还要强烈刺。激着他。 他很确定自己是愤怒的。可一想到是她在wan弄他,这愤怒里竟生了奇异的欲念。 怒令他肌。肉紧绷,想要挣脱。 欲却令他血液沸。腾,渴望被深入,被占领。 他难受地喉结上缩,那被迫张开的嘴唇殷红如血,随着胸膛急促起伏,热息从里一阵一阵地呵出,苦苦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要不是四肢无力,脑袋沉重,他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然而,很快,那物体轻轻放开了他。 好似从未出现过地,无声消失了,只留他一人久久难以平静。 这粉末的威力比孟鹤棠预料的要强一些,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他才恢复过来,离开树林,回到那座道观。 他蹲在围墙角落的阴暗处,向里观察,发现师父与二师兄还未回来,观内人如今都坐在一间大屋内吃饭。 这些人衣着打扮和普通道士道姑没有两样,可他知道他们都是做皮。肉生意的。冯四余为何要来这里? 孟鹤棠不由想起方才醉酒时做的梦,灵光蓦然闪过。 会不会不是梦,当天是冯四余将她带走,把她混在这些人里面? 孟鹤棠心念一动,即飞身窜到屋前,轻轻落在了门边。 里面的人见忽然出现个人,还是下午那来追杀道长的那位,尖叫着丢下碗筷往里躲,直喊施主饶命。 这间屋子没有后门,他们无处可躲,只能任由孟鹤棠枭鹰般的视线从他们每个人身上一一扫过。 没有一个像的。 有个稍微大胆的道士走出来,向他大拜:“施主!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小道士小道姑,观里的钱财也都掌握在蔡道长手中!有什么事您就找他吧!我们都是无辜的!” 孟鹤棠清了清嗓子,背手道:“我是来问你们几个问题的,你们只要老实交代,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施主请说!我们定知无不言!” “你们观里,从除夕开始,”孟鹤棠观察着这里的每个人的反应:“可有增减人数。” 这一问,大家都一副呆愣回忆的样子,有些已经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了,有少数几个神色不同,他们看起来有些紧张不安。 那位道士回答:“回施主,多了五六个人。” 孟鹤棠视线在那几个神色特殊的人身上流转:“哪位是除夕或者是初一这两天来的?” 这回大家都没回答了,而是直接齐齐望向了一个道姑。 那道姑几乎吓白了脸,抖着嗓子看孟鹤棠:“我、我……” “站出来。”孟鹤棠冷道。 道姑不敢不从,瑟瑟发抖地走了出来。 孟鹤棠静静看着这个道姑。 这不会是幼一。 幼一绝不会浓妆艳抹。 屋外忽然响起呼呼风声,是吴闫真带着冯四余回来了。 “鹤棠。” 吴闫真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冯四余走进来,看到屋内的情形,觉出有事:“怎么了?” 里面的人看到道长变了个样子,都惊呆了。 孟鹤棠看向冯四余:“二师兄,这些人,真是道姑道士?” 冯四余意懒地瞥了眼里面的人:“男的龟。公,女的妓。女。” 里边的人敢怒不敢言,可见是真话。然而孟鹤棠知道他还有所隐瞒。 “既如此,二师兄来这儿做什么?” 冯四余打哈欠:“敛财啊。” “来这儿不短时间了吧?” “不长不短,刚好一个月。” 孟鹤棠哼笑一声,明了点头:“那,这里面应当没有二师兄认识的人吧?” “没有。”他不耐烦瞪他:“啰啰嗦嗦的,想带几个回家是吧?别客气,全部带回去我都没意见。” “既如此,我就不必顾忌了……”孟鹤棠脚尖一转,来到门边,拉门就要关上:“师父,您在这儿看着,我去喊官府的人来。” 里面的人一听,呼天抢地地冲了过来,但门已用力闭上。 门板被砰砰砰直锤,孟鹤棠看都不看冯四余那张沉冷的脸,抬步就要走:“我得好好算算,这么一大批非法狎。妓,可换多少赏金……” “等等!” 孟鹤棠脚步一止,回头看冯四余讪讪的黑脸。 “我三个徒儿还在里面呢……” 城西唐宅,孟鹤棠将朱漆大门打开,回身望向身后的人:“进来吧。” 最先过来的是被吴闫真看得死死的冯四余,经过孟鹤棠的时候,冲他牙痒痒地瞪了一眼:“以后你有事别求我!” 接着是略有深意看了他一眼的师父。 再接着,便是冯四余的三个徒儿,一男两女。 男徒儿的是个少年,据说天生哑巴,长得瘦瘦小小,神色冷漠,对所有事物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在马车里安静地能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两位女徒显然比较温和,在马车里已和孟鹤棠说过话,长得也各有风格。一位懂事丰满,一位活泼俏丽。 而活泼的那位便是方才在观里被孟鹤棠叫出来的那位道姑。 这三个人依次从他身前走过,进入宅门,孟鹤棠发觉,这三个人都有易容。 “废话!” 阁楼屋内,冯四余嗤笑道:“我带的徒儿,自然是要学我最擅长的东西!难不成他们是来找我练武的?” 孟鹤棠站在他面前,盯着他:“那你为何撒谎,你分明是春节前就来了。二师兄,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带走了幼一?” “我没有见过幼一,你要我说几遍?”冯四余没好气道:“我方才撒谎,是不想让你们知道我的踪迹。” 孟鹤棠握了握拳,沉冷道:“二师兄,幼一至今生死未卜,我们一直都在找她,她的姑姑怀着身孕,因为找不到她,吃不下睡不着,身体极差。”他眼眶泛红:“她也和你生活了三年多,若换做是你,你也会担心着急。” 冯四余冷冷撇开脸:“怪只怪你自己,谁让你不好好珍惜她。” 孟鹤棠嘴唇紧抿:“是,都是我的错,我不求她原谅我,我只求她能平安无事。” 冯四余垂着眼眸:“抱歉,我真不知她发生了这种事。我唯一能帮你的,就是给你算一算她是否还在人间。” 说完要走,孟鹤棠又喊住他。 “二师兄。”他走过来:“你还欠我一个回答。” “什么回答?”冯四余皱眉回头。 “唐幼一的秘密。”孟鹤棠倚在门框。冯四余正要抵赖,他又道:“你不说,我就将你丢到隔壁温泉池里锁起来。” 冯四余听了倒抽口凉气,害怕的望了眼隔壁房间。 下午冯四余确实有一瞬用唐幼一与冯川是假夫妻的事从孟鹤棠手上开脱。 可没想到,他还没说,孟鹤棠就急得立刻松开了他的手,给了他钻空子的时机,自然他就直接下了手。 不过,被他这么一提,冯四余想到了另一件他也会感兴趣,又不算背叛唐幼一的事。 冯四余探头望了望外面。 孟鹤棠看到他鬼祟的模样,随他往后瞧了瞧。外面不远处有师父还有冯四余的三个好徒儿。 “孟鹤棠。”冯四余压低声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别让师父知道这儿有个温泉房。” 孟鹤棠:“可以。” 冯四余清了清嗓子:“先说宅子的。”他压低声道:“你知道幼一那房间可以通向温泉房吗?” 孟鹤棠点头。 “她还能从温泉房打开你那边的墙知道吧?” 孟鹤棠微愣,这他倒没想过。但是,按照她那倔强的性格,是不会偷偷来他房子的。 “你不知道?”冯四余有点惊讶。 孟鹤棠以为这就是他所说的秘密,一脸不满,正要说话,冯四余又接着道。 “那,你知道她房间那副画的玄机吗?” 孟鹤棠又是一愣:“什么玄机?” 冯四余揶揄看他:“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话未完,孟鹤棠的身影已消失在门边。 晚饭是冯四余与他的三个徒儿一起做出来的,做好之后喊孟鹤棠吃饭,孟鹤棠才终于从唐幼一房内出来。 可他没有过来吃饭。 而是站在阁楼围栏边,遥望在厨房门前,围坐吃饭的五人。 “鹤棠怎么了?”吴闫真略显担忧地瞅了瞅上边,展臂撑在围栏,一副帝王鸟瞰江山的爱徒:“你方才和他说了什么?” 冯四余低头扒饭:“我告诉他,幼一藏了很多私房钱,让他找找。” 冯四余与吴闫真用完饭,孟鹤棠才从阁楼上慢条斯理地下来。 然而方才下来的时候,那边桌子上明明还剩冯四余的三个徒弟,待他下了楼梯,走出阁楼大门,那桌子上已剩一人。 是施了脂粉那位。 他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身侧厨房里,有一瘦一圆的人影在里面走动,除了洗碗的声响,没有交谈声。 孟鹤棠移目回来,看到桌子上的菜,握筷子的动作蓦然一顿。 芹菜牛肉面,葱花烙饼,还有酱菜。 对面女子在慢慢吃着烙饼,见他一脸严肃,不由局促不安。 孟鹤棠拉过那碗面,神色平静吃下一口。 缓缓抬头。 “请问,面是谁做的?” 对面女子闻言,吓了一跳:“不是我不是我!”忙向厨房里喊:“师兄!你的面有问题!” 厨房里的人显然听见了,传来女子慌忙的低语声,洗碗声一止。 随即,那位丰满的女子不安地走到门边,紧张令她的颊色变得鲜艳,声音温柔似水:“不合孟公子胃口吗?要不,我们给您再做点别的?” 孟鹤棠对她微微一笑:“不,是太好吃了,牛肉切的极薄,芹菜很脆,汤汁浓郁,在下好奇是谁手艺如此的好。” 两个女子有些出乎意料,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他说的没错。 平时,她们这位哑巴同门做的可没那么好吃。 “是我二师弟做的。” 孟鹤棠领然点头,继续吃面,心里一片平静。 副阁楼二楼大屋里,烛火摇曳,屏风后面的一个大浴桶里,吴闫真与冯四余正贴身坐于其中。 不知是不是水太烫,此时的冯四余是一脸驼红,似晕眩无力,软软仰靠在一片宽怀里。 他不时难受地微微皱眉,或是微微抽气地一阵颤抖,呼吸时急时缓。 身后的人倒是一派平和,偏着头欣赏他的神情,一头松松高挽于头顶的银发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衬得他更是美不可方物。 “四余。”吴闫真轻轻舔了舔冯四余红红的耳朵:“为何不帮鹤棠。” “这是他咎由自取,我想帮也帮不上……” 冯四余被耳上湿。软的触感撩地难受,想要避开,吴闫真的嘴唇已来到他的脖项,一时细细的亲吻,一时又用他高高的鼻子蹭。 “是长期戴人。皮的原因吗,你的皮肤和十几岁那时一样嫩……真让为师喜欢……” 冯四余被他的鼻子拱地发痒想笑,扭身闪避:“谁也喜欢嫩,我如今也喜欢少年。” 吴闫真听了,眉头微拧,水下的手臂蓦然一收,冯四余咬牙闷哼:“疼!” “你确定只有疼吗……” 话音未落,冯四余便又是一阵哼吟,身躯j挛颤抖,嫣红的下唇被牙齿难耐地咬着。 吴闫真感觉到他的失控,哼笑:“都第二次了,还咬得得那么紧……你这样,哪个少。年能受得了,呵呵,我知你,惯会耍嘴皮子,还不得我这种老男人才知道你需要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某骚。浪。贱会被玩得更惨,让他体会到什么叫引狼入室……你们觉得哪个是幼一啊? 第87章 谁是幼一 吴闫真紧紧拥抱他,让彼此没有任何的缝隙:“四余,你若要走,带我一起走,让我陪着你。” 冯四余撇开脸,喘息道:“不必如此……我再也不是当年弱小无依的少年了,不需要你的怜悯,你的照顾。” 吴闫真皱眉:“我并没有怜悯你。” 冯四余哼笑:“你不自知罢了。你当时可是一边狠狠c我一边告诉我的,你说,你当年只是可怜我才收留我。” 吴闫真一滞。 当时他说了这句话吗? 想起来了。 他确实说了那句话。 当时冯四余要离开他,独自去闯荡,告诉他他再也无法忍受他的若即若离,若无法得到他全部的爱,他宁愿什么都不要。 吴闫真被愤悲无力打倒,终于控制不住在岩洞里占有了他,跨越了那道自己苦苦坚守了数年的界限。 吴闫真将冯四余抱过来,让他面向自己,冯四余却不愿,被吴闫真摁在桶壁一阵掠夺,直把桶内的水震荡地哗哗溅出,冯四余才放弃了抵抗。 吴闫真喘息捧着他迷离烫热的脸:“你离开我,是因为这句话吗……” 冯四余张了张嘴:“没错……我最恨别人可怜我……”说着,嘴唇颤抖,泛着潋滟的眼眸蓦然凝起痛苦:“就算你现在否认,当时我是真的被你伤害了,我永远……” “你十岁我就吻过你了……”吴闫真忽然道:“原本我是想要永远藏在心里……但我真的从那时开始,便总对你有不该有的念头。” 冯四余一怔,十岁,那时他才刚刚被吴闫真收为徒弟,叛逆的厉害,他怎么会喜欢自己? “可你……”话刚出,冯四余喉咙便一阵哽咽:“可你后面为何又突然对我不好……对我那么凶……” “因为羞耻……因为我第一次心动成这样……”吴闫真细细亲吻他:“我向你忏悔,我真的后悔莫及……我应该坦诚面对自己的感情……” 哗的一声,冯四余抬起双臂,紧紧勾住他的肩膀,用自己火热的嘴唇,表达着他的心意。 师徒两人拉锯了十一年的关系终于阴霾尽散。 而孟鹤棠本是吃完饭收拾了便回去睡觉,却意外地揭穿了一个人的真面目。 屋后面的暗巷,孟鹤棠将手中提的人往地上一扔,那人即惨叫一声,趴地不能动弹。 她的右手和右脚好似被扭断,畸形地瘫在地上,身旁站的孟鹤棠,正拿着扫帚,居高临下地指着她的鼻子。 “别杀我……我错了……求您别杀我……”此女正是那位把一张小烙饼吃出了半个时辰的冯四余第三个徒儿。 实际上她根本不是冯四余的徒儿,而是一名小捉妖师。在冯四余身边,是因为偷了冯四余的宝剑,被他抓住下了咒术,不得不跟随他身边,替他卖命。 “呵,这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拿出你方才下蛊的勇气来啊。”孟鹤棠面目阴鸷,拿扫帚在她头顶上跃跃欲试地举起:“我正好有件烦心事,或许杀个人,心情会好很多。” “不!求你别杀我!”女子哭得涕泪横流,颤颤巍巍爬起来朝他磕头:“我罪该万死!求求你放过我!您要知道什么,我一定全部都告诉您!” 方才在她撒蛊虫过去的时候,他只是拿扫帚打了下她的右手手臂,就把她的整只手臂骨头打得粉碎,后面她没有老实回答他的问题,腿又被他打了一下,那条腿的经脉竟就此断了,可见武功何其高强。 到这种时候,哪里还敢造次,要再给这人来一下,她就要见阎罗了。 孟鹤棠冷哼一声,扫帚往地上一支:“说!冯四余究竟什么时候来到崇延,身边那两个人是什么人?” “我说我说……冯道长是在除夕前一天到了崇延的,因因为我一直想得到冯道长的宝剑,所以经常打听他的动向,打听到他消息那天正是除夕。第二天,就是初一晚上,我,我就去道观里偷了……” “当时那两个人在不在?”孟鹤棠。 “在!”女子忙不迭答:“都和他一起在观里!” “但是我和他们不熟悉!”女子颤抖道:“当晚他就抓住了我,将我关了好几天,后面我才接触他的两个徒弟。冯道长定交代他们不要在我面前乱说话,所以,我和他们没说过什么话,更不知他们的身世。” 孟鹤棠详细问那两个人身上可有带伤,可有见过真脸,可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事。 女子全都否认了,但是说起奇怪的事,她倒想起一件。 “那个叫白鸽的老二,他和冯道长有一腿!” 孟鹤棠眉宇一惊,这还真出乎他意料。“你亲眼看到?” 女子点头:“半句不假!我亲眼看过好几次冯道长进白鸽的房间,在里面许久都不出来,偶尔还会传出那种声音!冯道长对张姝也很关心,但是就不会像对白鸽这样亲近,很明显他们关系不一般。” 孟鹤棠沉吟:“还有吗?可有听见他们的奇怪对话?” 女子垂目认真想了想:“对话没有,那白鸽是个哑巴,又冰块脸,和冯道长也没什么交流……不过,他们会经常牵手!对对!我想起来了,那白鸽可粘冯道长了,不管在哪里非要挨着他坐,冯道长离开一会儿,就坐不住要找他。” 孟鹤棠听到这里,已有些气愤,没想到这冯四余居然这样朝三暮四,辜负师父的一片真心。师父要是知道冯四余身边带着个情人,头发估计要被气黑回来。 第二天,大家都发现那名女子走了,惊奇之下,冯四余还到外面找了,回来时皱着个脸,坐在厨房门前不知生什么闷气。 他一回来,大家都从各个地方出来,与他坐在一起问情况,他却不愿多说,只说没找着。 孟鹤棠事不关己地在旁劈柴,不时抬头扫一眼似围着个香馍馍的那几个人。 原本经过昨晚那碗牛肉面,孟鹤棠已将那位叫白鸽的少年,排除在观察对象之外了。 因为这人是最不像幼一的人,太瘦,太冷,还带着些傲气。最重要是,幼一的牛肉面没他做的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有幼一的影子。 那位叫张姝的女子,她亦不像,但,至少体型上类同。 但是,白鸽竟是冯四余的小情。人,这就不可理喻了。 他虽不是好事的人,可冯四余与这个人真要在他眼皮底下兴风作浪,践踏师父,他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他重新将这个叫白鸽的少年纳入了观察对象。 不过,这大半天下来,倒是没发现他有任何异常,除了冷,就是漠,从未见他抬起过眼睛。 此时他并没有坐在冯四余身边,而是窝在墙根下的石阶上发呆,很冷似的拢着袖,与他们没有任何交流。 要不是孟鹤棠注意,就他那小身板,真很容易被忽略干净。 这少年有不寻常的经历。 孟鹤棠收回视线,举起斧头,斧刃在竖起的圆木上端滞了滞,接着迅速挥斧而下。 啪 几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说到了附近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很快要清明,是否要接着扫墓去游玩踏青。 “鹤棠。”吴闫真唤那边劈柴的爱徒:“你是这儿的人,你应当清楚哪儿有好玩的地方。” 孟鹤棠鬼使神差地想起六年前,幼一姑姑来崇延那天,他们去的橘子林。 脑海闪过幼一那张稚嫩的圆脸,那双羞涩却纯粹的雾眼。 那时她还在叫他少爷,用她那细幼的婴儿嗓,扑腾着小短腿追着他。 他拿着瓣橘子叫她张嘴,她就乖乖地张嘴来接,即便她肚子里的橘子已经满上了嗓子眼。 多可爱的人儿。 可他却将她丢失在黑暗的丛林里,再也寻不见了。 孟鹤棠心一空,徒然连斧头都提不起了。 他背对着他们,失血的嘴唇动了动:“钟静比我更清楚,找他问问。” 冯四余和吴闫真听出他嗓音的变化,不约而同看了眼正在解袖套的孟鹤棠。 “不用喊我吃饭。”孟鹤棠说完,便大步离开,往酒窖的方向而去。 “他怎么了。”冯四余问吴闫真。 吴闫真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旁边垂着眼睛的张姝,以及墙根那出神望着不知哪里的白鸽,淡淡道:“没人能知道他的心思。” “除了幼一。” 冯四余闻言冷哼:“师父,你别被他骗了,你知道幼一被他欺负的多惨吗?” 吴闫真:“他何尝不是在困着自己,踩踏着自己。” 冯四余顿了顿,不动声色朝某个人看了一眼,犹豫问吴闫真:“铺里的酒,真是他酿的?” 吴闫真抬手,朝四周划了个圈。 “这儿所有东西,都是他亲手打点。连柴他都不让我劈。” 冯四余惊圆了嘴:“为何?嫌你碰脏了?” 吴闫真不禁一笑:“可以这么说。” 相安无事过了大半个月。 孟鹤棠在冯四余住回来的五天内,确定了他那两位徒弟不是唐幼一。 白鸽第一个确定。 张姝的身世也很快被他推测出。 她实际年龄不足二十,或许是逃难的人,神色常常紧张,怕被人看出她是谁,所以需要易容。做过时间不短的下人,很会察言观色,没有攻击力。 幼一也做过下人,但后面跟了唐来音,又做了掌柜,早就没了奴相,她再怎么扮演,都扮演不了张姝这样的胆战卑微。 线索再次断了。 孟鹤棠重新回到之前沉默,紧凑,严苛的生活。 练功,上课,巡铺,打听消息,酿酒,磨笛,收拾唐宅。 每日周而复始。 他实在太忙,常常没空与他们一块吃饭,一日见不上一次面是常有的事。 常常听到下面的劈柴声,出去一看,新柴已劈好,一抹高大的人影闪出了铺子。 楼侧的小棚子传来他咳嗽的声音,和刷刷刷磨笛的声音,探出头去问要不要端杯水给他,他说不必了的声音又从后门传来,接着是马蹄哒哒,走远了。 他的书教的一日比一日好,朗朗读书声越来越响亮,依旧是男女老少皆收,学费低廉。 酿酒的诀窍已然掌握,连唐家的秘方杜康,都慢慢学得了真传,一坛比一坛香。 更别说笛子,每一根笛子体态都极富美感,如名师巧匠做出般精美,笛声悠游柔转,犹如天籁之音。不过三个月时间,有生雅物的笛子便一笛难求,常常需要重金预订,变成了扬名崇延的名铺子。 而麒麟书肆,孟鹤棠可谓花费了大量心思。 为吸引顾客,为让铺里的书册千样百种,他大力推动鼓励民间百姓投稿,筛选最好的制成书册。内容多是奇闻异事,女子爱看的小话本,最让人咂舌的是其精致特别的封面制作。 有的封面刷了香粉、金粉,有的加盖了名人印章,有因温度而变色的画像,甚至,还有粘一片飞禽之羽,镶了几片贝壳的……实在是无所不用其极。 很难令人相信,一个人能拥有犀利的商业头脑的同时,又拥有高超的技艺,且还拥有一颗不逐名的平常心。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般奇人,名气很快传遍崇延内外。 他们不再议论他年少时的荒唐疯癫,也不再在意他与唐寡妇的牵扯不清。若是提起来,便觉像他这样才华横溢,头脑不凡的人,身世和遭遇当然不能与一般人相提并论。 只可叹他至今未婚,只钟情已香消玉殒的唐寡妇,白白浪费这样的好才俊。 然而,没人知道,这好才俊对自己是一点儿也不满意。 他什么都能做好,不知为何,却做不好包子。 从前,他每天深夜都要出门,后来,变成每天深夜做包子。 一个人和面发酵,剁肉做馅,擀面包包子,最后放到水面上蒸。 常常吴闫真他们早上起来,厨房锅里都有一整笼温热的包子。 只是,这些包子要么没发好面,要么面烂了,要么馅没味道。有时可能做的实在太失败,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被人看见,通通被他倒到垃圾桶中。 冯四余与他的两个徒弟几乎没有吃过。 吴闫真也不太敢吃,因为每次吃,感觉自己吃的是孟鹤棠的心,一嘴的苦涩。 清明当天,吴闫真约了钟静夫妇去踏青。 孟鹤棠推拒数次之后,他们本也放弃了他,没想到,唐来音亲自驾到,把他叫到屋里,一顿叽里呱啦训斥之后,他就乖乖从了。 因为唐来音说,要带孟鹤棠见她的哥哥嫂嫂。 而孟鹤棠事后回想,又暗暗庆幸他当天幸好是去了,不然,他就发现不了某人的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了。 那是在拜祭完冯川,以及唐有生夫妇之后发生的事。 孟鹤棠最后一个上香,众人都走远了,他还在唐有生夫妇坟前站了许久。 待他出来的时候,远远发现他们已走到了山下湖边,看起来似想乘船游湖。 他大步下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听到里侧灌木丛后,传来人的低语。 今日是清明,四周山坟不少,有人不奇怪。 孟鹤棠本欲不做理会,可他听出里边说话的人,是冯四余。 冯四余和师父吗? 孟鹤棠往下探眼。师父在下面。 下面少了的人,是冯四余和白鸽。 见此,孟鹤棠提不动脚了。 这段时间他没理会他们的事。想着师父那样细心的人,真有什么,他心里会掂量。反而他这做后辈的,去管他老人家的事就属于僭越了。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虽然是荒郊野外,可毕竟光天化日,大伙儿又一块同行,这两人居然单独呆在树丛里?未免太猖狂。 没有踌躇多久,他收了脚力跳了过去。 那两人显然是惯常偷偷摸摸单独相处的,居然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除非孟鹤棠站在石头上面,不然很难看清他们在做什么。 他挑了最好的角度,也只能看到冯四余的半个身影。那位白鸽则被冯四余和石头挡住,完全看不见。 此时,冯四余的姿势似乎在捧着白鸽的脸,脑袋微垂,如此久久静止不动。 这姿势孟鹤棠太懂了,不就是在亲嘴吗。 “嗯……可以了。”冯四余放开了那个少年:“舒服了吗?” 白鸽哑巴,自然不知他究竟舒不舒服。 可孟鹤棠听了可不太舒服,还有些反胃。 他自认是个挺不要脸的人了,常常对幼一说无赖流。氓的话。然今日听冯四余这句,蓦地甘拜下风。真不愧是师兄,自己还是嫩了些。 孟鹤棠还是第一次听见冯四余发出这么温柔的声音:“你做的很好,他们一点都没发现……就算被发现了,有我在呢,我扛着……别担心,知道吗。” 孟鹤棠瞠目。这冯四余真是卑鄙无耻,这不就是负心汉欺骗无知小姑娘时说的话吗?这冯四余更荒唐,他是在诱。惑小孩与他断袖! 忽然冯四余又转变了语气,叉着腰像在扫视白鸽:“让你别吃那么多,你看你现在……这脸,这腰,还有这……你说让我怎么办?” 孟鹤棠哭笑不得,真替这白鸽不值,转脸就被嫌弃。 “唉,罢了,晚上别沐浴,先来我卧室一趟。” 孟鹤棠脸一僵。方才他说什么来着,自己还是嫩了,这冯四余到底是个老姜。敢情这原来是他骗白鸽献身的迂回之术。 接着,石头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冯四余揽着白鸽的肩膀,神色如常,动作自然,倒没有任何不堪的模样。但是,等他们走出树丛,冯四余已经放开了他,并很有默契地互相保持着一臂宽的距离。 要不是他们心里有鬼,前后怎会如此不同。 孟鹤棠环臂看着他们的背影,面色阴沉。 钟静他们果然想要乘船游湖。 可船家提供的船只能乘坐两三个大人,待孟鹤棠三人下到湖边,钟静两夫妇与张姝的船已开到了湖中央。 只留吴闫真还在岸边等他们。 孟鹤棠走下来时,眼睛一直看着师父吴闫真,他正目光含柔地注视着跑向他的冯四余,再瞎的人,都看得出,他对冯四余的迷恋。 师父已叫好了一条船,显然就等冯四余。正要上船之际,冯四余似乎想到了什么,蓦然转身,朝后面犹豫地走过去的白鸽招手。 “白鸽!快来!和我们一起坐!” 孟鹤棠看到师父眼中闪过一抹失落。 白鸽不知是真没眼色,还是他是故意的,他真的迎了上去。 冯四余更加可恶,上了船之后,不是喊师父快来,而是喊白鸽我扶你。 出乎意料的是,白鸽这回有眼色了。他侧开身,向师父弯了弯头,做了个请的动作。师父领了她的敬意,先一步上了船。 轮到白鸽上船。 他似乎有些胆小,看到船与码头距离有一尺余宽,提着裾垂着眼,脚跃跃欲试地抬了几次都没能下定决心踏过去。 距离白鸽最近的吴闫真向他伸手:“白鸽,来。” 那白鸽面露喜色,正要伸手过去,身后衣领蓦然被人一拉。 “不必了,这位小兄弟和我一船。船家,让他们去吧。” 听着身后沉冷的嗓音,白鸽神色凝固,伸出去的手还滞在半空。 冯四余和吴闫真显然没想到孟鹤棠会这么做,尤其冯四余的脸色,明显有担忧。 可转眼,又朝白鸽明朗一笑:“没事,我这三师弟不吃人,白鸽别怕!” 接着转向还扯着人衣领不放的孟鹤棠,声音随着船的后退,慢慢变远:“孟鹤棠,你可要好好保护我的宝贝徒儿,他不会游泳的!” 孟鹤棠暗暗嗤笑。 见他们的船已开的足够远,连他飞身过去都有点难了,才松开了人家的衣领。 看来他这个二师兄不够了解他啊。 他孟鹤棠要是牙痒了,也会吃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在今晚!!冲啊白鸽少年!!求花花打鸡血!! 谢谢我的小天使小姜邪送的地雷! 第88章 两个疯子 孟鹤棠和白鸽的船来了。 孟鹤棠率先上船。 他记得白鸽胆小,不敢上船,需要人搀扶。孟鹤棠不情愿,但方才是他将人拉回来的,自然得替他师父照顾好他。 孟鹤棠回身,他果然还站在上面。 瘦瘦小小的少年,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宽衫,正低头皱眉地看着船与码头之间的距离,衡量自己该跨多大的步子,使多大的力才不会踩空。 这码头比湖水面高两尺,船上的男人望着岸上的少年,需要微微抬起头才能看到少年的脸。 倒是正好让他看到了少年的全貌。 少年发现了孟鹤棠的目光,朝他递了个戒备的冷眼。 孟鹤棠皱了皱眉。 他知道他这张脸是假的,但是,他敢肯定,这人本就是个娃娃脸,不然脸上的皮透不出自然的光泽。 视线扫过少年的喉咙。如丝平滑。至多十三岁,比颂黎还要小一岁。 这么小的孩子,却浑身长满了刺,眼睛冷的和他的皮肤一样,瘆人的冷白。 倒是鼻梁上的几粒淡色小雀斑,将他的疏冷防备稀释了些,令他看起来,只是个咬人不疼的小狼狗。 孟鹤棠上前两步,朝他抬起手。 “来,我……” 话音未落,码头上的人影忽然纵身跳了下来。 “啪!” 孟鹤棠还没回神,少年已稳稳落地,无视他的侧身越了过去。 孟鹤棠回身,少年侧身屈膝坐到了船夫旁边。 孟鹤棠不恼,反而被他激地笑了。 他知道了,这小子是气他拆散了他和冯四余。 孟鹤棠无奈地摇头叹息,在船的另一头坐下,并叫船夫开船。 这船实在是小。他们就是分别坐在船两端,之间的距离也只有两尺远。 只要弯身探一探手,就能碰到对方。 孟鹤棠发觉了,他刚坐下,就弯身朝少年探过了手。 白鸽此时是向着湖面抱膝而坐,眼睛放在湖的远处,孟鹤棠向他探过手时,他压根就不知道。他若知道,绝对会炸毛。 孟鹤棠显然料到了,所以他的动作飞快,两只大手扶着少年细瘦的肩膀往这边方向一扳,就松开了。 他将手上的力量尽量减到了最轻,轻到就像身体被柔软的物体轻轻蹭了一下。 所以,当白鸽发现视野发生变化,本来看到的是如镜平静的湖面,眨眼却是看到一张瘦削俊逸的脸时,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两秒过后,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 孟鹤棠早就将视线移向外面,感觉到对面的目光变得杀气腾腾,并气极地又要扭回去时,才道。 “你要是想让你的皮被湖水泡化,尽管侧着坐。” 少年动作一顿,眼中闪过惊慌。 少年还是扭了过去,不过,不是侧着坐,而是背对孟鹤棠而坐。 孟鹤棠瞥了眼少年的后脑勺,对他的敌意不甚在意。 这面湖极大,此时时辰尚早,偌大的湖面上,只有他们这三艘船。他们的出发时间都不相同,若要凑到一起,有点难度。 但这对某人来说,显然不算困难。 白鸽拉了拉船头撑船的船夫,抬手指了指远处的一艘船。 “小公子要老奴去找那艘船吗?” 白鸽点头。 “好嘞!”船夫立即抽杆,准备转移方向。 身后忽然传来男人慢条斯理的声音。 “船家,别往那边凑。” 船夫和白鸽回头,看到了孟鹤棠淡漠的侧脸:“避开那两艘船,在湖里兜一圈就好了。” 船夫愣愣应声,将杆子又抽了回来。这时,船夫感觉到衣袖又被扯了扯,低头一看,一只细白的手向他递来一颗碎银子。少年再次郑重其事地往那边的船指了指。 船夫忙不迭:“哦哦好!老奴这就……” “船家……”身后又传来懒懒的声音,船夫回头,两眼顿时放光。 只见孟鹤棠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枚大大的十两银子,神色从容地迎视小狼狗的那对会喷火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听我的。” 船夫乐呵呵地接下了银子,然后一边向脸一阵白一阵青的少年连说抱歉,一边将银子小心地收到了衣襟内的衣兜里,撑杆往无人的那片湖去了。 孟鹤棠以为少年会彻底炸毛,甚至已做好了他会冲过来打架的准备。 然而,什么都没有,回过身后,就再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那背影看起来异常落寞。 孟鹤棠瞅着少年细瘦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他知道他这样有些欺负人,但是,他必须要这样做。 “小兄弟。”孟鹤棠缓道:“以后你会感谢我的。” 白鸽顿了顿,回过身来,朝孟鹤棠不能置信地瞪眼,好像在说:你是不是有病。 孟鹤棠回以似笑非笑,也用表情告诉他:你就等着瞧吧。 两人闹的这般不愉快,也没心情游湖,船游了一半,孟鹤棠就让船夫把船开回岸边。在岸上等待的时候,两人更是有多远闪开多远,余光都不愿有对方的影子。 湖里的人显然发现他们上了岸,且气氛不太好。 钟静那艘很快往岸边飘来,冯四余那艘却还在那头的树影下乘凉,没有动身回来的意思,显然还没享受够。 孟鹤棠倒是想拍手叫好。就该这样,让那冯四余和他的小情人受点煎熬折磨。 这时,湖面传来一阵巨大的落水声,并伴随着慌乱的尖叫。 孟鹤棠就坐在岸边树下,听见声音,立即起身定睛去看,是钟静那艘船有人落水了。 是张姝。 张姝似乎不会水性,正在水中惊恐扑腾大叫着。 船夫已第一时间伸杆过去,孟鹤棠亦第一时间叫岸上的船只过去救人,但,情况看起来不太好,很快钟静船上的船夫跳入水中直接救人。 或许是张姝太害怕,那船夫无法勾住张姝,两人在水中折腾许久都没能顺利把落水者往船上带过去。 “鹤棠!我不会游泳!你快来!”是钟静在朝岸上大喊。 话音刚落,孟鹤棠就从岸上如电窜了过去,他身轻如燕,脚尖在赶往事发地的船上借力一踏,眨眼来到张姝身边,哗一声跳进了水。 毕竟是习武之人,勾到张姝后,孟鹤棠就立刻带着她上了赶过来的船只。见她脸色发白没有意识,又直接在船上抢救。 事发地离岸边不算远,岸上的人能看清孟鹤棠是怎么救人的。他浑身湿透,跪在张姝身旁,朝张姝头部弯俯下身,然后又将人抱起翻过来横放到他的膝盖上。 反复了两次之后,张姝动了,往外哇哇吐出了水。 岸上的船夫看了不由阴阳怪气地笑起来。 “这小子!方才是不是用了口对口吹气的方法?” “肯定是了,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快吐出水?这方法挺有用的,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用来救不认识的姑娘……我们那儿,要是用这方法救了姑娘,就一定得娶她。” “诶!小公子,那两个人是夫妻吗?” 其中一个船夫朝不远处的一个天青长衫的少年喊了喊。 可那少年似乎没听见,只是呆呆地站在岸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艘船,看着那个高大的男子蹲下身,将一身湿漉漉哭泣的女子背起来,飞身朝他这边掠来。 男子的脚尖就落在少年两臂远,所以少年很清晰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呜呜我好害怕……我好丑,不要看我……” “不怕,没事了。何况你也不丑,到马车歇歇……” 张姝受了惊吓,但身体无碍,没想到的是,倒是救人的那位倒着了凉,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夜半时分,守在孟鹤棠身边的颂黎,再一次给少爷擦过汗后,发现少爷比之前平静了,情况似乎在好转,心里一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少爷身体一向强壮,几年都不曾生过病,这点烧对他肯定不是问题。 这样想,困的不行的颂黎决定去隔壁耳房睡一会儿,走前,还给少爷吹掉了两盏烛火,只留一盏在床边。 颂黎离开后不久,宽墙内传来一阵闷闷的转动声,角落位置的墙体打开了一道缝,一个小身影从里无声地钻了进来。 来人脚步施施然,在睡着孟鹤棠的床边无声站定。 为了散热,孟鹤棠此时只着单薄的衣衫,衣襟松松敞着,露着一片冒着细汗的胸膛。单薄的被单,只盖到了x缘下,虽然看不到下半。身,但被这柔软服帖的被单一勾勒,那紧z的腰kua,以及长腿,便令人更是不由遐想连篇。 颂黎估算错误了,孟鹤棠并未退烧,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红的,他不再躁动,是因为汤药在起效果。 也正因这汤药,他睡得很沉,整个人完全放松舒展,线条流畅的俊脸再没有平日的一丝锐气,睡得像个没有防备的孩子。 来人也被他此刻的天真无邪吸引,久久看着他不动,直到来人看到他那两片干燥地微微发皱的嘴唇,才缓缓伸出手,摸了上去。 它们看起来实在是太需要照顾了,只是指腹的摩挲,它们就抖动地张开了一道细。缝,并发出了细弱的低喃。 “水……” 来人自然是听见了。 但来人不仅不会满足他,还打算让他更渴些。 细圆小手在他唇上打了个圈后,便顺着他的下巴线条,滑下他的喉咙,挑开了将他柔软包裹的被单。 本来还要往下探寻神秘的地方,男人蓦然浑身一阵颤栗,原本绵长平稳的呼吸顿时一促。 来人见他这样的反应,朱红的小圆嘴慢慢勾起狭促笑意。被单里的小手,大大一张,贴在了那片滑如丝绸,烫如烈火的??上。 男人如此敏感,只是这样,俊脸便难。耐地微微皱了起来,原本放松平放在被单中的腿,曲起了一侧膝盖,无意识支着微微摇晃。 那只放肆的手,远还不打算停止作乱…… 男人已是难耐,被这么作乱,更是一阵绷紧,脸颊潮。红,干燥的嘴唇比方才又张大了两分,在沙哑地喃着。 “水……” 终于,一张娇。艳若滴的小嘴送到了他可怜的嘴上。 他真的是渴极了,感觉到唇上来了这么个又r又润的东西,他便高兴坏了地连连喘了两声,微微仰起下巴,迫不及待张唇紧紧将这东西含住。 他贪婪地吸。吮着,把这东西里里外外吸了个干净。每吮到一点甜。汁,他便会发出极舒服的一阵叹气,方才还难受的皱起的眉头,慢慢平缓放松了下来。 可这下,却变成小圆嘴渴了,它显然比他还要贪心,不满足仅此动作,开始往他口中探入,勾他与其研。磨j缠。 小圆嘴愈发急切,似要将他拆吃入腹。 不给他c息的机会,逼他承受其滚烫的气息,逼他吞下其象征着想吃掉他的甘露,逼他承受其凶狠的s咬,在他唇上下巴留下一片片醒目的红。痕。 就好像主人在自己的物品上烙下印记,告诉世上所有人,这男人是她的。 男人被这亲吻侵略地无法呼吸,体内的热被彻底挑起。 “……肉一……” 放在身侧的手抬起,要将这个需索着他的人紧紧抱住。 然而,他只抱到一手的空气。 孟鹤棠心陡然一冷,混沌而粘稠的脑袋,随之一清。 缓缓睁眼,窗外泻进来的日光,明亮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场溺水,让张姝对生命有了新的认识,她开始变得不那么畏畏缩缩。并且她不再戴人。皮,不再遮掩她脸上的青色胎记。 因为孟鹤棠在救起她后,对她说,她不丑。 孟鹤棠是她从出生到现在,唯一说她不丑的人。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在孟鹤棠面前,说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想伺候他一辈子,在他身边为奴为婢。 孟鹤棠皱眉看着地上的张姝,又瞥眼扫向一脸坏笑的冯四余。 哼,他就知道是冯四余鼓励张姝的。 孟鹤棠正要移回视线,蓦然看到冯四余身边紧挨着一个小身影。 是白鸽。 这两人坐在同一条长椅上,明明白鸽身旁还有很多位置,手臂却挨着冯四余。令人不由遐想,这两人紧挨的手,是不是在桌下偷偷握着。 反观,应该与冯四余坐一起的师父,却坐在桌子另一边,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 孟鹤棠胸口发闷,利目盯向白鸽,发现他罕见地没有扭着脸出神,而是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他。 孟鹤棠冷冷收回视线,嘴唇动了动:“不用报答。” 孟鹤棠没有扶跟前的张姝,而是退开两步,向她作了作揖,神色疏离淡漠:“我不需要女佣。” 说完,不等张姝起来,转身大步离开。 傍晚,孟鹤棠从外回来,正准备去后院把一根快做好的笛子一次完成了,蓦然听见里边有人说话。 “白鸽,你教我的溺水方法不灵啊……讨厌!你看错了,他没有亲我,而是在我脸上点穴……” 孟鹤棠瞠目,什么,溺水是设计的? “你再教教我别的方法好吗,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孟师叔接纳我?” 孟鹤棠隐在墙后小心地往里探头。 果然,里面站着白鸽和张姝。只见白鸽正把嘴巴凑到张姝耳朵上,显然是在说话。说完,还胸有成竹地对张姝一笑。 “天啊!白鸽……”张姝被白鸽方才说的话羞红了脸:“你好坏……这种方法你都想得出来……我做不到的。” 那白鸽鄙夷地瞥她一眼,又往她耳中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张姝又是一阵惊叹:“不会吧……师叔他他……他有这种癖好?” 白鸽煞有介事点头。 看到这里,孟鹤棠浑身血液都冰冷了,差点没忍住自己,冲过去将那少年杀了。 好啊,冯四余,你和你的三个好徒儿,一个歹毒一个,竟没一个安了好心! 砰! 城西的一间茶馆里,冯四余手中的茶盏蓦然摔落地面,冯四余看着地面碎裂的杯盏,神色突变,迅速屈指一算。 吴闫真发现他的异样:“怎么了?” “完了!”冯四余大呼,手紧紧揪住吴闫真的手臂:“师父!我遇到两个疯子了!你要救救我!” 吴闫真都被他吓了一跳:“到底怎么了。” 听冯四余说完之后,吴闫真反倒没有了紧张,还哈哈笑了出来,伸手掐了掐冯四余的脸:“你和唐掌柜都太顽皮了!” “我是为她打抱不平!”冯四余头疼:“我就说,为何之前她不愿意回来,后面回来了,又不愿走了,原来是……原来是要捉弄报复那小子……” “哈哈哈哈!这天下,也就只有唐掌柜能把鹤棠玩坏。左右也不是坏事,不教训教训鹤棠,唐掌柜也吞不下这口气,鹤棠也不懂得好好做自己。既然纸快包不住火了,不如我们直接退场,让他们两个人,自己解决吧。” 冯四余神色一喜,可转念一想:“这,会不会不厚道?毕竟幼一也是我媳妇。说好帮她扛的,现在又溜了……” 话没说完,又被吴闫真捏了捏鼻子:“还好意思说媳妇,就是你这声媳妇,害得鹤棠那三年,日日强颜欢笑!我还是带你这不厚道的婆婆溜吧,待他们成婚之日,再回来谢罪。” 当孟鹤棠四处找冯四余与吴闫真没找到,却找到一封他俩留的信,说什么要去找一件宝物,将两个徒儿暂时交由他看管时,孟鹤棠嘴角露出了邪恶的笑。 “师父和师公走了?” 藏书阁里,张姝慌张地急看书信,旁边的白鸽倒是十分冷静,只瞟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扭开了头。 坐在太师椅上的孟鹤棠,视线放在白鸽身上。 这反应未免太平淡。 或许是早就知道他们要走了。可不管多早知道,多少也会伤心,不可能如此豁达。 难道,是突然想通了,主动与冯四余言断,冯四余伤心之下,与师父一走了之? 突然扑通一声,张姝拉着白鸽跪倒在孟鹤棠面前,泫然欲泣道:“求师叔收留我们,我们孤苦无依,身无长技,出去外面,定是任人欺负……我们愿意为奴作婢……” 身旁的白鸽忽然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扶地站了起来。他没好气地瞪了眼一脸错愕的张姝,掸了掸膝盖和衣袖,一副事不关己的站到了一边。 张姝失措地看着白鸽:“白鸽你……” “张姑娘,有人不赞同你的话啊。”孟鹤棠在对张姝说话,眼睛却是看着那一脸不屈服的白鸽,缓道:“起来吧,我不会让你们做什么奴婢的。” “虽然我对你们师父不负责任的行为感到不齿,但是,一码归一码,我不会刁难你们。你们确定要留在我这儿吗?” 张姝是求之不得,那白鸽看起来还没决定,眼神满是戒备。 孟鹤棠:“若下了决心,便与我孟鹤棠签一份佣工协议,月俸待遇和我家工人一样,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他注意到那白鸽警戒的神色松动了些,更别提张姝,那是一百个愿意。 “张姝,你会画画,便去书肆里帮忙吧,给书稿画书封。”张姝欢天喜地的应了。 “至于白鸽……”孟鹤棠皱眉将少年打量了一圈:“你似乎没有任何擅长的,我还真想不出来能让你做什么。” 白鸽对他的奚落丝毫不惧,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地别着脸。 “不是的!白鸽他会……”张姝正要说下去,被白鸽一个利目瞪了回去。 孟鹤棠:“说下去。” 张姝小心翼翼瞥了眼白鸽,见他似乎也无所谓了,才答:“白鸽他会占卜。” 孟鹤棠微愣。 “占卜……” 转而一笑:“这就可惜了。我这一不是道观,二不是庙宇,不然,也可以让白鸽小师弟在门口摆个桌椅,插个幡子,给人占卜算命……白鸽小师弟这特长,怕只能在自己身上发挥了。” 看到少年那张冷白的脸越来越绷不住,要炸毛了,孟鹤棠才哈哈笑着不再戏弄他。 “好罢,偶尔还是能给我占一个的……那就留在藏书阁吧,占卜完了,就擦擦灰尘,摆摆书,磨个墨……白鸽小师弟,这书童一职,做得来吗?” 白鸽一个眼神都懒得丢给他。 这些工作本来是颂黎的,如今颂黎去了书肆内帮忙,白鸽便代替了颂黎的工作,留在了藏书阁内做了个书童。 寝室自然也搬到了藏书阁楼上,正是孟鹤棠卧室旁的那间耳房。 白鸽没有做过书童,以为和杂役差不多,没想到,根本不是,其实就是个书房主人的贴身丫鬟。 主人不在家的话,打扫完藏书阁,便闲着了。 可主人要是在家,那可不得了,那就得被主人直接栓在了裤腰子上,再不能离开半步了。 no:2016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爱上了书童的设定……下章,孟夫子继续被小狼狗摩擦 第89章 就是想你 沏茶磨墨白鸽知道这理所应当。找书翻书,帮忙抄写也难不倒他。整理卧室桌案物件,叠衣叠被……他也能忍下来。 可最近这几天,他居然要求晨起给他梳发,他白鸽心里就有些困惑了。 带着这个困惑到了今天上午,他在小榻午睡的时候,他居然招他过去,要他给他捶捶背捏捏手…… 白鸽当时懵逼地照做了,越捏越觉得不对劲,越恨不得掐死趴在小榻上舒服地直叹气的男人。 白鸽忍不住想,他真的是做着书童一职吗?分明就是贴身丫鬟啊! 桌案后面,手拿书本的男人扫了眼桌面上的纸后,将视线移回了书册,寥寥回了句:“不行。” 直直立在案前的白鸽,冷冷看了他两秒,伸手过去,把纸拉回来,拿笔在一行“我要去铺里干活。”下面,写了三个大字。 然后放笔,大步走了出去。 孟鹤棠移目过去,只见那张纸上,写着“你大爷”。 下笔很重,笔划粗大,力透纸背。 白鸽留在藏书阁,也有个把月了。像这样的拌嘴经常有,孟鹤棠也没有在意。 白鸽虽然脾气臭,对他有敌意,但是,干活这件事倒是毫不含糊。 有条有理,能沉得住心。 不管他们当天吵的再厉害,第二天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这一点,算是孟鹤棠最为欣赏他的地方。 其次,是他的倔强。和幼一一样,叫他不知如何是好的倔强。 当初,他为何不能再低姿态点,把她好好地哄在身边呢。 所以,他让自己尽量对白鸽耐心点,尽量软化他的芒刺。 看来,他的耐心还是没能感化少年,少年今天是真生了气,到晚饭时间也没出现。 唐宅厨房里,孟鹤棠正坐在摆了两碟热菜的桌子边,问总管方叔,可有看到白鸽,人是不是出门了。 方叔摇头,说今日是十五,书堂和铺子都休沐关了门,除了早上后门接了一次货物外,再没人出入过。 方叔下去后,孟鹤棠一个人吃饭。 自从幼一不见之后,孟鹤棠开始在唐宅厨房内吃饭。师父他们走了之后,这里就只剩白鸽跟他两人一起吃。 不过,白鸽从不和他坐到一起,而是端了碗坐到门口大石头上吃。 但他还真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只小狼狗,且越来越舍不得他了。 今天他究竟是为什么生气?孟鹤棠冥思苦想。 可能是因为让他捶背? 唔……他承认是过分了。 因为最近他发现白鸽的手挺多肉,掌心厚厚的,手指圆短,捏成拳像个肉包子。鬼使神差地,想感受一下被这肉手捏会是什么感觉…… 这时,孟鹤棠咀嚼的动作蓦然慢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颂黎的手,也是属于短圆的。而且,他待身边的时间也不短,可为何……为何他从没有想过要让颂黎捏捏自己的肩膀呢。 还有,他从不允许颂黎进他卧室,从不让颂黎近身。可是,他却不知不觉让白鸽进卧室,让白鸽整理衣物,还开始让白鸽束发…… 孟鹤棠脸颊微热,虽然这里没有第二个人,但是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怎么忘了白鸽那小子是断袖的。 难道,自己无意中被他给迷惑了? 孟鹤棠坐不住了,快快收拾完,往书肆去了。 白鸽生气的时候,会去一个地方躲,那就是书肆,躲里面看书。 这件事大伙儿都知道,可方叔方才说,傍晚去巡过铺子,没见到人。孟鹤棠远远走过去的时候,铺内亦是漆黑紧闭。 可他笃定少年就在这里。没人发现,是因为…… 孟鹤棠轻轻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空气中,充满了纸墨与灰尘的气味,以及一个极细的,绵长的呼吸声,是从上面的小阁楼传来。 他脚尖一转,扶着栏杆,轻步上阶,来到了一个高度刚刚好够他容纳的小阁楼。 银白的月光自天窗洒进来,能看到漂浮在光线中的细细灰尘,如羽飞舞。光线后面的一张长椅上,躺着一个小个子。 不用走前去看,他都知道那是谁。 这里是书肆专门给客人看书的地方,而这家伙,一分钱没买过,却每到闲暇就往这里钻,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 这样好的福利,居然还敢给他这个掌柜甩脸色。哼,看来是他太宠他了。 孟鹤棠轻步走过去。 这人睡得可真香。 他的脸往里侧过去了,看不到表情。胸口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一只手轻轻搭在上面。他的腿就没那么规矩了,里侧那根直接抬高搭在扶手上,外侧的脚已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大开着软软垂挂在地。 孟鹤棠环臂立在长椅旁,认真看了好几眼才敢确定,这家伙在这儿住胖了。肩膀线条越来越圆润,下颚也没有菱角了,更别说那手腕,圆溜似白藕。 怎么只见胖,不见高呢? 正要喊他,蓦然被他衣领领口里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是他戴的皮,边缘部分微微卷翘了。 孟鹤棠不由低头凑前看,发现白鸽自己的皮肤并不比人。皮黑,反而…… 他又凑低了点看,借着微弱的月光,细细看衣领内的皮肤。 反而更嫩些。 他一直没有问白鸽为何戴皮,还有,为何不肯让别人知道他可以说话。还是,只是不肯和他说? 他不会问的。因为他肯定听不到实话。 不过,有时还是会好奇,这家伙本来是长什么样的。 其实他可以逼张姝向他交代,但是他不想这么做,他想亲耳听白鸽说,让白鸽自己选择取下面具。 显然,以目前他对自己毫无缓和的敌意来看,要实现,基本很难。 “白鸽。”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穿透力,椅上熟睡的人竟立即转醒。扭头看过去的时候,明明模样迷茫可爱,可一看到男人近在咫尺的高大身躯,立刻变得惊惧僵冷,飞速挺身坐了起来。 他真的似乎吓坏了,空气中充斥着他略显颤抖的呼吸声,孟鹤棠看着他乱晃的眼睫,觉得有些沮丧。 孟鹤棠根本想不到,白鸽这般紧张,是因为他下午听到的一些话。 当时被拒绝后,白鸽便跑到了书肆。想到这段日子,与他朝夕相处已经够辛苦了,他还总是拿他当贴身丫鬟使唤,心里更是难受至极,几乎动了想逃跑的念头。 他的张姝见白鸽样子难过,一个劲儿地问是不是闯了祸,是不是进了师叔的卧室被骂了。 白鸽愣了愣,问为何这么说。张姝便道,是颂黎说的,要伺候师叔,那得要有一颗铁头,不然,三天两头触到他的禁忌,就要被他骂地头要掉。 譬如在他看书时,不许在藏书阁发出任何声音。 譬如不许老跟着他,他最讨厌跟屁虫。 最绝的是,不能进他卧室,就算进了,也不许碰他的衣服,不许靠近他的床榻,不许动他桌案的任何东西。 白鸽愣愣听着,脸默默红了,问张姝,那,梳头捶背这些呢,颂黎要做吗? 这时颂黎刚好进来,张姝便直接问颂黎,颂黎听了直捧腹大笑。 他说你看我们家下人有女的吗,就算有也最多是做饭的,屋里是严禁女子进入的。你看,他不是不许任何人进藏书阁吗,除了我和白鸽。因为我们少爷他不需要贴身丫鬟,从小到大都没这习惯。你方才说梳头捶背……哈哈哈哈!我家少爷最讨厌就是别人碰他身子了,你敢碰他,他不把你抽的爹娘不认。 听到这里,白鸽脸已经涨的通红,心也变得暖暖软软的。 张姝和颂黎定想不到,他们所说的这些,都是白鸽的日常工作。 白鸽想立刻回去藏书阁,又有些踌躇丢脸,磨蹭犹豫之下,竟在这里睡着了。 没想到,那个将他特别对待的男人,居然直接过来寻他,此时就站在他面前,叫他怎么能不紧张。 “想去哪个铺子?” 白鸽有些愣,朝他抬起了一双迷茫的眼睛。 不知是月光的原因,还是他刚睡醒的原因,这眼睛,朦胧的如罩着一层青雾,望之晕眩醉人。 孟鹤棠错开了视线。 “书肆如何?” 这时白鸽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回头,点了点。 孟鹤棠垂手,转身欲走向阶梯。忽然,他脚下一滞,回头看去。 一只小手在拉他的衣袖。 “还有事?” 白鸽急忙转身去拿放在桌上的纸笔,在上面快速地写了一行字,递给他。 我能搬到唐宅右侧阁楼,里边的小房里住吗。 孟鹤棠看着那行字,朝白鸽抬眼,看到一双带着一丝忐忑,一丝局促的晶亮大眼。 孟鹤棠拿纸的手指摩挲纸页,发出揉动纸页的清脆声响。 “可以。但是,不能移动毁坏里面的任何东西。” 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道口,听着男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白鸽的呼吸,也越来越重。 孟鹤棠回到卧室,将门紧紧关上。他没点灯,借着窗口泻进来的月光,走到柜子上,拿出了一坛酒。 撬开密封的封盖,一阵浓郁的梅香扑鼻而来。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黑暗中,慢慢细饮,感受梅花酒从唇上淌到舌间,再由喉中缓缓滑到胸口的爽辣,馨香感。 他觉得自己已经耐心地喝了很久,其实只是一小会儿。 当他将第二杯饮尽,他已经坐不住,提着酒,大步走到墙角,按动开关,推墙而入。 他已经将近半年没进来了。 当他弄丢了她之后,他没有勇气再使用这个泉池。他一度想要将这里封死,又怕她突然有一天,会为了这个泉池偷偷回来。 幸好没有封。 里面一切如常,他的心却从未如此激烈跳动。 他提着酒坛,坐在黑暗的池边,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那面晶石墙,上面亦是一片黑暗,和这些日子里,他苦涩昏暗的世界一样。 他在等待一个人用一把火将这黑暗驱赶。 然后再拿着那把火,从里面走出来,来到他的身边。 忽然,他听见了一阵轻微的声响。 是关门声。 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叹息。 就从墙的那边传来。 一阵窸窸窣窣,像是整理东西的声音,然后咚咚咚,是光脚走在木地板上声响,从房间的这头,走到那头。 就是不往墙后面这个等待着她的男人这边走。 这时,他听见一阵水声,似乎在洗脸。 紧接着,黑暗的墙壁下端,缓缓有光亮出现。 孟鹤棠在黑暗里,紧紧看着这光亮,随着墙上巨画缓缓上升,越来越大。 一双着着单薄亵裤的腿,也在光亮中越现越完整。 接着是细软的腰,上下拉动着绳索的一对手,以及一只紧窄的肚兜。 眼看就要露出那人的脸了,孟鹤棠此时已浑身发烫,澎湃的血液在体内流动地太快,令他脑袋微微发晕。 忽然,那片巨画只拉到了一半,里面的女人就停止了拉绳索,巨画下端,堪堪停在了女人的锁骨上。 孟鹤棠愕然,看着那女人放开绳索,缓步走向床榻。 她这是…… 女人在床沿坐下,接着面向着墙这边,缓缓躺下。 孟鹤棠呆呆看着那个像只小猫一样懒懒半蜷着身子,枕着一只手,眼睛望向这边的女子,眼睛状若痴迷,一瞬不瞬。 他是喝了酒,但是,他不会看错。 这个女人,是幼一。 她头上还束着方才在书肆里,那个少年的发髻,她床榻边的衣架上,挂着那少年的长衫,倒在床脚边的那对鞋子,也是那个少年的黑布鞋。 可她就是幼一。 她有些焦躁,身体不停转变躺卧的姿势,一时趴着,一时歪着,没有一刻停顿。 但翦水般的黑瞳始终投视着这边,和他一样,眨也不愿眨。 她在等待。 和他方才在等待她一样。 孟鹤棠颤抖的嘴唇上,滑下了一道水痕。 他撑地起身,大步走了过去。 墙那头,趴在床上的唐幼一,方才还放松愉悦的神情蓦然一凝。她看到方才还黑洞洞的墙,蓦然出现了一截男人的长腿。 那双长腿就立在墙后面。 唐幼一慌忙从床上下来,踮着脚尖飞快地去拉升巨画的绳索。 她实在太兴奋,太期待了,一边拉绳索,一边先弯下脑袋去,大大咧咧地凑到墙上看那人越显越多的身躯。 当看到他整齐的衣襟,还没看到他的脸,唐幼一拉画的动作微微一顿。 奇怪了,他怎么没脱衣服。不应该啊,每次他都是光。溜溜来光。溜溜去的。 难道不是孟鹤棠? 唐幼一趴在墙上认真看那人的衣服。确实是他,这件衣服,是她昨晚帮他备好,挂在他衣架上的。 这时,她发现眼睛正前方的宽大胸膛,在深深起伏。 接着,她看到他抬起了手,开始解衣带,接着解盘扣,一颗接一颗,动作很迅速,没一会儿,外衫便给他脱去,接着是亵衣…… 唐幼一着迷的不行,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讨厌极了这个人,对他干的所有勾当都恨的牙痒痒,知道他痛苦知道他难受也不想让他理他。 可是,不知为何就是对他的美貌,对他充满力量的肌r欲罢不能。 且占有欲越来越强。 那天只是看到他被张姝,她就醋得不行,恨不得冲过去直接咬他一口。 唐幼一不知道,那副画是挡着那人的脸,但是,却没挡住她的。 她这轻咬下唇,一双晶亮黑眸紧盯着男人身躯的表情,尽数地落到了墙后面人的眼中。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小馋猫,在盯着人打开香喷喷的饼盒子,期待着里面饼干的模样,期待着那饼干的香气,以及期待着能分得一块品尝。 馋地那样纯粹。 不知是不是她的眼神真的太直接,男人的动作愈发凌。乱,失去了镇定,手臂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一片细汗布满了健。硕的身躯,能看到他的坚忍,他的迷。乱。 随着衣物委地,盒子终于打开,小馋猫终于看到了里面盛装的饼干。 这饼干显然也很希望唐幼一能将它品尝,在向她展示着它的美味,在诱她别客气,它等的就是她这样的小馋猫,最后一口将它吞吃更好。 唐幼一看得面红耳赤,浑身发软,羞耻地紧紧捂脸,掌心处发出长长的一声闷呼。 她也不知这是为自己感到羞耻,还是为他……诶?不对! 唐幼一突然清醒过来。 他为何站在墙边做这种事? 唐幼一忙不迭要去拉那绳子,想看看男人的脸。 忽然,她就尖叫了一声。 因为她发现那男人的脸不知何时弯了下来,那双乌黑墨瞳,在看着墙后面的她。 唐幼一脑袋嗡的一声,混沌地无法思考了。方才还红润的脸颊,此时是惨白一片。 他看得到她。 他那双鹰枭般的眼睛,能穿过墙看到她。 唐幼一蓦然想到自己正衣衫不整,惊慌失措地一把搂住自己。 可就她那双细瘦的手臂,根本就抱不住她异常傲。人的春。光。 她慌忙抱过被子,胡乱地遮住自己的全身,连自己的脸后一并遮住,只留一双涌泪的眼睛露在外面。 墙后面的人看到她惊恐的模样,不安地扶着墙对这边喊:“肉一,我过去可以吗?” 含泪的大眼冲他大力地摇了摇。 “不……”孟鹤棠见她摇头,俊脸顿时落下来两行泪:“让我过去,肉一……我要过去……让我抱抱你……” “你不要过来!”唐幼一大呼:“你敢过来,我现在就立刻跑出去!”说着就要下床。 “不!!不要走!!”孟鹤棠面色苍白,从未见他有过这般惊恐的表情:“我不过去!我发誓我不过去……”他俊脸几欲崩溃:“求求你别走……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不是忘了我吗……”唐幼一抱着被子恸哭:“为何你总是一再骗我……” “肉一……我从来没有忘记你……”他的额头紧紧贴在晶石墙上,眼泪哒哒滴在他的胸膛上:“我当时是真的恨你,想彻底忘了你……” “可是……”隔着厚厚的墙,也能听到他破碎的哽咽:“可是我吃了所有的药,都没能忘了你,一刻也忘不了……” 唐幼一听到他的话,亦是泪如泉涌:“那你为何不告诉我,我一直在等你和我解释……” “我怕你唾弃我……”孟鹤棠宽大的肩背,扶着墙弯折下来,最后变成跪在地上:“不管我怎么做结果都会变坏,让你一遍遍失望……” 浑浊的眼泪顺着鼻尖一直往下滴落,话语破碎成一断一断:“我害怕听到你说讨厌我……可我又忍不住……我就是想你……” 墙门自那边轰隆隆地打开了,地上的孟鹤棠怔怔地抬起自己涕泪横流的脸,看到在他心中千回百转,无法忘怀的女人,就站在一片橘光中。 “肉一!” 他踉跄地冲了过去。 他害怕这是梦,和这些日子里,那些或迷茫,或狂乱,或悲伤的梦一样,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我曾经是讨厌你……”唐幼一紧紧拥着他,布满泪水的脸紧紧埋在他的胸口:“可我也管不住自己……就是讨厌你,也想和你厮混……” “肉一……真的吗?” 孟鹤棠还在抽噎,浓浓的鼻音听起来笨拙而傻呆,令唐幼一不由破涕一笑。 “真的真的。”她抬手替他擦去还在扑扑落下的眼泪:“哭的真丑……” 孟鹤棠从未像现在这样幸福,幸福的太不真实。抱着她柔软的小身躯,他不敢确定,捧着她的脸深深吻下去,仍是无法令他心安。 他要更多地感受她,不然,他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可以这样幸福,居然真的重新拥有了她。 他将她紧紧按在墙上掠夺,手急切地扯掉了她身上的衣服。 “肉一……让我爱你……” “就算你只是馋我的身子,我都无所谓……就算你喊冯川……也没关系……我只求你能让我爱你……” 他听到她在用甜蜜似糖的嗓音说好。 他甚至听到她说她爱他。 不管这是不是真的,他狂喜地失去了片刻意识。 在这失去意识的片刻里,他终于得到了她。 他高高地抱着她,与她深深纠缠。他的嘴唇不愿离开她一秒,因为只有她,才能令他尝到何为甜。 他身体肯定是失控了,耳边一阵阵混乱的声音,分不清究竟自己在哪里,做了什么。 他好似听见水池里的水泼洒飞溅的声音。又好似桌椅碰撞的声音。又好似她撕咬他的肩膀时,发出的似要负荷不过来,频临窒息的猫叫声。 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全部感官,全部视线,都在那个令他疯狂的女人身上。 他知道她馋他,不管他已经与她c绵多少遍,不管是在怀中,臂上,又或者是身xia,不管他是温柔,还是热/烈,她仍是紧紧攀着他,紧紧xi s混着他,不肯让他离开半步。 叫他怎么能不激动失控。 他可以为了迎合她千变万化,做她的邻居,做她的男人,做她劈柴的汉子,甚至,做一个帮她解馋的,他都甘之如殆。 谁让她是他苦涩的生命中,唯一的一点甜呢。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了,还有甜甜甜甜甜出油的解馋番外 ̄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 下一本是年下和尚文!求收藏!半个月内开。 · *****下一本《呵气如兰的他》 李秧是刀口舔血的冷艳杀手,被主人厌弃后,乐得合不拢嘴,救了位失忆的小和尚。 小和尚呵气如兰,肤白水。嫩,却拒人千里,冷面少言。 李秧发现这个小和尚气息极好闻,总忍不住往上靠。 于是, 面对她的罗衣半隐,小和尚可以无视之。 面对近在咫尺的娇靥,小和尚可以不动如山。 面对她顽皮的戏弄,小和尚也能霁月清风地淡淡斥她:姐姐又调皮了。 直到她发现他总是眼眶泛泪,红唇微抿地看着她,她才知自己似乎过分了…… 于是带回一个高大英俊的汉子告诉小和尚这是你姐夫。 小和尚看着花前月下的那两个人,背肌若隐若现。 后来,小和尚每每打坐诵经,想起他那个便宜姐夫,就会罚她随自己打坐,勾唇从后探到她红扑扑的腮边:还敢吗…… 第90章 尴尬的第二天·番外一 清晨,麒麟书堂,众学子正伏案写字,夫子孟鹤棠背手缓步穿行其中,不时弯腰低声指点。 这时,堂中靠窗的一个少年,发觉自己的宣纸用完了,逐向身旁同门借,他们却摇头拒绝。 今日是字帖课,大家带的宣纸刚够自己用,哪有外借的份。就算是有多两张,谁知会不会又不够。孟夫子最不喜欢上堂不带够纸笔的学子,被发现了,是要罚抄纲常的。 这位少年名叫宋胺,刚到麒麟书堂上学半个月,却已经领教过孟夫子的严苛,就因没带够纸墨就已经被孟夫子罚过三次,这回是第四次。 见大家都不理他,宋胺急了起来,这回要被夫子知道了,铁定要被罚的更重。 宋胺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他瞥见窗外石子路上来了个抱着一大卷宣纸的人。 是孟夫子的书童,白鸽。 宋胺顿时两眼放光。 他早就注意上夫子身边这个长得白白净净的书童了,干事非常伶俐,可怜是个哑巴。 宋胺性格活泼,爱结交朋友,尤其爱结交合眼缘的,这位叫白鸽的书童便特别合他眼缘。 只可惜,他总跟在孟夫子身边,一点机会都没有。 此时他正好路过,还抱着宣纸,绝对是上天派来帮助他的! 宋胺小心翼翼瞥了瞥那头的孟夫子。 此时孟夫子在三行桌子之外,背对着这边指导着学子写字,听他说话内容,似还要说上一段时间。 天助我也! 宋胺心一喜,赶紧伸出手,朝快要走过来的白鸽挥了挥。 那白鸽显然是看到了,滞住脚步朝宋胺看。 宋胺见他不上前来,又用力朝他招了招,示意他快过来。 唐幼一这下明白了,那人在叫她过去。 可她不想过去,那里面有一个她暂时还不知怎么面对的人,早上他起来的时候,她都是假装没醒,直到他走了才起床的。 她现在要去书肆里躲躲,有张姝在场,待会儿见到他才不那么尴尬紧张。 可这学子居然叫她过去,而且模样这般鬼祟,铁定不是好事。 唐幼一朝宋胺摇头,示意他不过去。 宋胺忙不迭指着她手上的纸,用嘴型喊“宣纸”两字。 唐幼一明白了,原来他想要她手上的宣纸,定是不够用才无奈跟她拿。模样鬼祟小心,是因为害怕被孟夫子发现。 唐幼一叹气,抽出两张宣纸,快步过去,将宣纸递给了窗边的少年。 宋胺一把接了过来,见唐幼一这般干脆利落,高兴地向唐幼一咧嘴直笑,用嘴型对她说了声谢谢。 唐幼一正要回以礼貌一笑,一个略显不快的声音,蓦然从侧边窗户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 唐幼一和宋胺齐齐望去。 只见孟鹤棠不知何时站在了宋胺后面的一扇窗边,他嘴角下沉,面色微冷,视线在唐幼一与宋胺身上来回扫着,似在判断他们怎么会攀谈上的,最后落在唐幼一那张撇开的红脸蛋上。 “说。” 宋胺原本很害怕,支支吾吾不知怎么解释。可一看那白鸽居然比他还要紧张害怕,孟夫子还凶巴巴盯着白鸽,可想而知,平日没少被孟夫子苛责,如今又被他拉下水,真是太可怜了。 这么想着,宋胺立马就不害怕了,对孟鹤棠大声道:“不关白鸽的事,是我,是我让他过来和我说话的。” 唐幼一吃惊地看住宋胺,他这、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孟鹤棠怎会听不出宋胺维护的意思,那阴沉的眼睛迸现厉色。 敢情这两人原来早有不为人知的交织。 “白鸽。”孟鹤棠声音平淡,背在身后的手却在收紧:“你认识他?” 她要敢说认识,他就…… 孟鹤棠心一闷。 他该怎么办…… 唐幼一刚要摇头,那少年就抢道。 “不认识不认识!”宋胺摇头摆手:“我们这是第一天见呢!” 他心思单纯,一心维护白鸽,却不知自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唐幼一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孟鹤棠生气了,再看堂内所有学子都站起来看热闹,显然打扰了他们上堂。 她羞愧低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转身走了。 孟鹤棠看了两眼那还算识趣的小身影,再将视线移回宋胺身上,见他居然还一脸坦荡地对他笑,好似在耀虎扬威。 孟鹤棠牙关暗咬,看来这小子是太闲了,得给他布置多点功课,让他在家中写上个几天。 散学时间到了,孟鹤棠大步来到书肆,一眼就看到书柜后面立的小身影。 那人也第一时间看到了他,刚触到他的目光,便慌乱瞥向一边。 看到这样害羞的她,孟鹤棠方才窒闷的心一下子就松了。 他就知道,她不可能会招惹那种毛小子。 她喜欢的只会是他。 孟鹤棠深吸口气,正要过去,门口忽然进来个人,大声叫住了他:“孟先生。” 孟鹤棠一看,是印刷作坊大掌柜,即微笑作揖地迎过去:“潘掌柜。”两人就此攀谈起来。 柜子后面的唐幼一见他暂时不会过来,当下松了口气。 她也不想躲,可是她就是有些无颜面对他……因为昨晚她真的太…… 太豁出去了……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居然一刻都没有放开过他的饼干,直到她精疲力尽睡着,都感觉到自己撅着不肯松,他一走,她就生气用力……然后又把人家饼干给…… 真是奇怪,明明他才喝了酒,结果是她最荒唐…… 因为那饼干真的让她感觉很舒服…… 唐幼一无地自容,所以她真的不知怎么面对他好。只要一回想,就似回到了昨晚,他的饼干是如何蛮横地??的感觉。 唐幼一浑身打了个摆子……那处稠乎乎凉飕飕的十分不舒服。 怎会那么多……难道是他的…… 昨晚她记得他清理了……可她觉得太羞,只一会儿就将他推开了。 肯定是还没有清完…… 唐幼一脸颊又涨又麻,眼睛悄悄往柜台边的男人看,发现他眼睛似有若无地扫着她,忙不迭背过身去,不让他发现自己在想见不得人的事。 唐幼一感觉自己快站不住,那处愈发不堪,挣扎之下,还是打算回唐宅换掉ku子。 在经过孟鹤棠的时候,唐幼一没敢看他,因为她现在视线都是飘的,模样肯定不会镇定。 刚要跨出门,不想与一个急匆匆奔来的人差点撞上。 幸好唐幼一反应不慢,手迅速横在胸前一挡,不然,铁定要撞个满怀。 来人正是宋胺,他也吓了一跳,然一看人,脸上又一笑:“白鸽!我正……”话未说完,他便被眼前所见震慑地忘了说话。 只见唐幼一朱唇潮湿,脸上红潮还未退下,尤其那双天生的媚眼,满满的迷离潋滟在里面晃啊漾的。 这样香yan,哪里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承受的住,只看一眼,浑身便像被电流穿过,稚嫩的脸上噌的绯红一片:“白鸽……你……” no:1241 第91章 兰摧玉折·大结局 唐幼一不想与他纠缠,抬脚要走,那少年忽然按住她的肩膀。 “等等!你这里……”他指向唐幼一衣领内的一片红。痕:“你这里淤了,是和谁打架了吗?” 唐幼一脑袋一轰,赶忙捂住自己的脖子。 宋胺见她闪避,正想再问,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插。入他和白鸽中间,将他们两人彻底分隔开。 “受伤了?” 男人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唐幼一。 低垂下来的眼睛涌着暗潮,似要将她一口卷走吞噬:“给我看看。”声音平和无波,唐幼一却能听出他的紧。绷。 唐幼一不能置信地看着他。 他这是,醋了? 因为那小孩拉了她一下? 他视线扫向唐幼一细幼的脖子,抬手就摸上去:“是这儿吗?” 男人微凉的指腹贴上来那一瞬,唐幼一急忙避开了,背部撞上门框,眼角余光全是大家注视他们的目光。 他怎么能。 这儿那么多人,他就是醋了,也要注意场合啊。 唐幼一瞪了他一眼,往里跑开了。 “白鸽……”宋胺还想追过去,衣领就被人一揪。 “去哪儿……”孟鹤棠唇角一勾,发出低低的笑声:“夫子还要和你谈谈罚抄的事呢。” 唐幼一回到藏书阁,连喝了三杯水,才将跳到嗓子眼上的心按下去一些。 她上了卧室,站在镜子前察看脖子,发现真有一大块红痕,而且不止一块,像串珠一样,直挂到了她胸口。 她怎么不记得他在她这里做了这种乱,只记得两只兔被他揉成了红辣椒。 唐幼一恼红着脸扣回衣襟,好在那少年什么都不懂,要是被张姝看见…… 不对,她何必怕别人知道。她就是把他睡了,而且,她都睡人家两次了。 将来每天她都要睡的。 这个男人本来就是她的。 之前是她不想要,现在她想要了,被人知道就知道吧,难道要一辈子偷偷摸摸的吗。 想到这里,她平静许多,穿过温泉房,到自己屋里换裤子。 她知道那男人不会放过她,却没想到他来得那么快,刚把亵裤脱下挂到屏风上,回身去那柜子里的干净亵裤,脚步声就从敞开的墙门内传来。 “等等,别过来。” 可已经来不及了,唐幼一话刚落,人已走到屏风后面,一张俊脸正正在屏风上端冒出。 孟鹤棠没想到她在里面换衣服,恰恰看到她慌慌张张爬到床内拉被子盖住自己的画面。 孟鹤棠喉结一滑,佯装镇定:“换k子?” 唐幼一面无表情:“明知故问。” 孟鹤棠看了眼挂在屏风上端的亵裤:“为何要换?” 唐幼一:“无可奉告。请你回避。” 孟鹤棠一脸坦荡:“我回避了,你看,我不站在屏风外面吗?” “可你看得见。”唐幼一不知这人怎能这样无赖。 “这怪不得我。”孟鹤棠伸手拿起挂在屏风上端的亵裤:“谁让你不买高一点儿的屏风……” “你,你拿我衣服干什么?”唐幼一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把它放下。” “为何?”孟鹤棠眉峰微挑:“这亵裤是早上我给你穿的,那么快弄脏了?” “不是,你放下!”唐幼一又急又羞,抓着被子挪下床,伸手过去,他却将其提高,逼着唐幼一又走前两步,伸手去够:“孟鹤棠,别闹了!” 孟鹤棠瞅着她的脸颊,觉得像极了熟透的密桃,诱。人想咬。 他施施然举着k子:“你不说,我就不给……”在她的目光下,将k子缓缓凑上鼻子,轻轻一嗅。 “啊——!”唐幼一被孟鹤棠惊世骇俗的举动吓得捂眼跺脚:“你混蛋流。氓!” 下一瞬,一双铁臂就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腾空抱离了地面。 看着男人那张喜滋滋的脸,唐幼一恨极的捶他:“你就不能不戏。弄我……” 抱到她柔。软的身子,孟鹤棠蓦然佩服自己方才的克制,居然能忍住不冲进来碰她。 “谁让你,羞的那样好看……” “我那是生气,不是羞。”唐幼一皱眉撅唇,扭身要下去:“放我下来。” 虽然她还围着被子,可她后面可没遮住多少,总感觉空荡荡极没安全感。 “生气?没看出来。”孟鹤棠把嘴凑近她耳边,故意把话说的很暧昧:“你从一开始就在y惑我……故意从书堂面前走过,又故意躲在书柜后面……” 他喷洒在她脖子上的热息,令唐幼一难受的想要躲避:“我没有……”身躯又被他紧紧搂着无法退避,被迫承受他的撩。拨。 “你有,你就是在诱我。”他的嘴唇轻碰她粉红的耳垂:“诱我看你,想你,靠近你……哼哼。” 他喉结微震,滚出沉沉笑声:“现在你目的达到了,心里是不是乐坏了?” 唐幼一对他的曲解哭笑不得:“自己心术不正,非说人家y惑你,快放我下来,你这么抱着不累吗?” “不累。”孟鹤棠将她又往上抛了抛:“我舒服着呢。”然后单手托抱着她走出去,在桌边倒了杯水,在她目光下,神色轻松的喝了下去。 看着他那两片被茶水润的又红又透的嘴唇,唐幼一暗暗咽了咽喉咙。 发觉她的目光,孟鹤棠眼睫抬起:“你要?” 她点点头。 孟鹤棠便仰起脖子,将自己的嘴送了过去。 唐幼一吓了一跳,一把捂住他凑来的嘴唇:“我要的是水!” “是吗……”孟鹤棠用我早就将你看穿的眼神睨她:“你方才不是在看我嘴巴?” 唐幼一别开脸:“我才没有……唔……”男人突然勾下她的头,侧着头将她的嘴按到他的唇上。 唐幼一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凉。滑的s就挑开了她的唇瓣,接着,往她口中输送凉凉的y体。 很甜。 但是感觉喝的并不是水,而是他的唾液。 吞下去的时候,感觉异常羞耻,却又异常刺j她,浑身打了个颤,水也几乎含不太住,投降地推他,发出无助的唔唔声。 好不容易松开,唐幼一已是呼吸不秩,一看男人,发觉他竟比自己更迷。乱狼狈。 那微红的眼睛似刚哭过般泪汪汪的,认真一看,发觉含的其实是春。水,湿。哒哒的嘴唇,艳。红如血,在微微张着喘。气,口角还有一道水迹,从下巴一直流到脖子,流入了衣领内。 唐幼一心里一阵别扭,明明她才是被欺负的,怎么反倒他像一朵被坏人辣手摧。残过的娇花,那么无辜,那么诱。人。 唐幼一不敢再多看,垂下视线:“让我下来,我要去穿……”孟鹤棠却还沉浸在方才的亲吻中,嘴唇又凑过将她吻住。 “还穿什么……”男人一边吻着她甜甜的小嘴,一边沙沙道:“穿再多我都会把它脱掉……”长腿大迈,走回屏风内,搂着她坐在床沿上。 感觉到他气息越来越重,手还爬上她??,唐幼一从他嘴唇上抽。离:“不行鹤棠……现在还是中午……” “肉一,恢复身份吧……”孟鹤棠的嘴唇在她颊上耳边来回厮摩着喃喃:“方才那小子碰你,我差点就折了他的手。” 唐幼一嗤笑:“不就是拉了我一下嘛……”见他脸色一沉,唐幼一乖乖闭嘴。 孟鹤棠:“好吗,做回唐掌柜。” 唐幼一想了想,眯眯笑着摇摇头。 “为何?”孟鹤棠有些意外:“你不要你铺子了?” “自然要,只是,给你管着我放心。”唐幼一眼睫微扑,略显不好意思道:“我想在书肆里多呆一段时间……” 孟鹤棠粲然一笑:“原来是想被我养懒了……” 唐幼一无颜反驳,只娇嗔地推了推他:“谁让你家书肆有那么多好看的……北翰不是严禁私营书肆吗,为何会想开书肆?” 孟鹤棠眸中含柔:“和书堂一样,因一女子而开。” 唐幼一愣了一下:“同一个人?” 他嗯一声:“猜是谁。” 唐幼一没有思索,直接答道:“哪还要猜,我知道是谁。” 孟鹤棠双目一凝。 “你妹妹。”唐幼一平静道:“对吧?” 孟鹤棠讶然:“为何认为是我妹妹。” 唐幼一瞅了他两眼,轻轻给他擦拭他脖子上的水渍:“我听四余师叔说了你妹妹的事。” “这两个月,他把你小时候的事都告诉我了。你为了给妹妹报仇,所以粘着上官家。” 说到这里,她气呼呼一哼:“你要早点告诉我,我就不会那么伤心了。你快说,你还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我不喜欢你什么都藏着。” 孟鹤棠沉吟:“与上官家纠缠,确是为了给我妹妹报仇,我还准备这辈子的时间都用在怎么折磨他们上官家……可你的出现,扰乱了我的计划,我才早早结束了这段恩怨。” 长指抚上她的脸颊,低沉的嗓音在喃着他对她的痴恋:“不过,也因为你,我淡忘了仇恨,淡忘了对妹妹的愧疚,脑子只记着你了……” 唐幼一脸颊微烫,抬手覆上他的手。却被他牵住,拉过去放到他唇上,垂眸细细地吻。 手指上温柔的触感,令唐幼一心中激。荡不已,犹豫了一下,终问出心里一直都想问的问题:“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孟鹤棠没想到她会问这问题,鬼使神差地想起刚认识她那会儿的事。 当时她还只是个肉。墩墩的八岁女娃,很是粘着自己,而他也极是享受她的粘,粘的他脑子里都是她,每天就想和她玩,就想和她一块儿在草棚子里睡懒觉。 因为可以趁她睡着时,抱她软。绵绵的小身子,偷亲她圆嘟嘟的小脸蛋。 和香香甜甜的小嘴巴。 孟鹤棠垂着睫毛,深藏着自己的心虚。 一开始,他的确是把肉一当做妹妹的替代品,将她当做妹妹的疼爱,所以让她叫自己哥哥。 可很快,他发觉自己不对劲。 亲肉一,和亲妹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亲妹妹,最多是她睡着的时候,看着可爱才亲个小脸蛋,没有任何奇怪念头。 可对肉一,不论何时,只要瞧见她,就想亲一亲,而且只要一亲,就不想放,还越亲越用力…… 后面长大了,她的身子越来越f满,她的小嘴越来越好看,那种渴。望也随之强烈,简直抓心挠肺,令他脑中充斥各种荒唐想法。 为了缓解对她的渴。望,还养了一只猫来代替她,喊它小甜甜,是因为,她的小嘴巴尝起来太甜了…… 这是他的秘密。 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对一个小女孩有了不堪的念头,且还付诸了行动…… 唐幼一皱眉:“要想那么久吗?” 孟鹤棠抬起眼睫,将视线放在她圆。润的嘴巴上,回道:“在幽州重逢那时。” 唐幼一想了想,也觉得合情合理,毕竟跟姑姑走那时,她才十二岁的孩子呢,怎么会让他产生男女之情呢。 “所以,你猜错了。”他凑近那张从小就将他俘虏的小圆嘴,往那上面喷着热息:“书堂和书肆,不是为我妹妹开的。” “啊?”小圆嘴微讶地张开了一道缝:“那是谁?”他能看到里面的小舌,在软软地卷动弹跳着:“……鹤……”棠字,被男人突然凶猛袭来的嘴吞没了。 唐幼一不知他怎么了,怎么好好说着话,也会突然这般猴急。 不知亲了多久,当他放开自己,才发现他已经把她放到了床上,男人那双含满星芒的墨瞳,就在她眼睛上方。 “小傻瓜,那人就是你。” 唐幼一难以置信,捂住嘴细细一想,似乎明白了一点:“……开书肆,是因为我曾说过喜欢看话本吗……” 孟鹤棠点头。 她又道:“书堂呢?……我小时候说过吗?” 孟鹤棠不高兴地一泄气,似累极地翻身仰躺下来,声音里含着委屈:“原来你真忘了,可怜我居然把它当一回事儿了……” 唐幼一趴到他胸膛上:“你说我听听,我会想起来的。” 孟鹤棠见她男的兴致勃勃,又立马被感染地咧嘴一笑。 “好,我来帮你回忆一下……那天晚上,我来参加钟静的婚礼,在荷塘边遇到一个小女人,这小女人长得真好看……就是有点像花蝴蝶,扇着翅膀绕着花圃转,都把我看傻了……嘶!我说错了,那女人可爱极了,一点也不像花蝴蝶,像个小醉汉……哎哟……我肉都快被你咬掉了。” 唐幼一放开牙齿,恼怒地捏了捏他怨妇般的脸:“不许耍嘴皮子,好好说。” “那个小女人找到了木芙蓉,对着漂亮的花诗兴大发,说了句‘秋花种了还未香’,我当时被她这句诗笑惨了……” “我没说那样的话!”唐幼一羞愤锤他,被他一把控住手腕,并一个翻身将她压住。 孟鹤棠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眼睛深深看着她那双眸底泛红的大眼:“我还听到她说,想像男儿一样上学堂……” 唐幼一记得自己念了歪诗,却真不记得自己说过想上学的话:“就因为这句话?” “嗯。”孟鹤棠胸膛微震:“我想亲自告诉她,她说的那两句诗全错了……可惜,她一直没来……她不知道有个人,为了名正言顺重新走入她的生活,在她隔壁开了个书堂……” “为了讨她欢心,引她回家,开了间专卖话本的书肆……” “为何你什么事都是放在心里……”唐幼一哽咽,眼角泛泪:“我要是永远不知道,和从前那样恨你,怎么办?” 孟鹤棠轻轻给她抹去眼泪:“恨就恨,反正,我会想办法和你攀上关系。不管你去哪,我都会出现……直到你又找到了一个疼你的男……” 唐幼一再也听不下去,搂过他的头吻他,吻住这个让她心酸心疼的男人:“以后不许这样……我要听到你心里的声音,不然,我会迷失的。” 孟鹤棠正醉在她的唇中,见她突然又放开,迫不及待重新吻回去:“再也不会……我会每天告诉你我有多舍不得你……” 他的手开始作乱,r地她发出哼声,还轻轻扯去挡在他们中间的被单。唐幼一顿时一醒,立刻放开了他的嘴唇:“不能……” 可一放开,男人嘴里便发出一阵阵急促的呼吸,那迷。离醉态,显然并不知足,勾头把她又一口叼去。 不管唐幼一怎么扭头,他总能霸上她的嘴:“鹤棠……现在还是中午……唔……” “饿了?”孟鹤棠大手已经大张开来……:“你好s,看来早就饿极了……我这儿刚好有你喜欢吃的……” “住口……”唐幼一羞愤:“不许碰……” 男人挺直身,跪在她面前褪衣服,一边褪,一边呼着粗气道:“肉一,想看我吗……” 唐幼一脑袋晕乎乎的,他那低哑的嗓音,似能将她蛊惑:“想……” 他急切地扯掉自己的里衣,露出一片健s惑浑。厚的身躯:“答应我,别闭上眼……”说着站到床沿外,面向她飞快脱去最后一件。 唐幼一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没有捂住眼睛。 被她这样注视,孟鹤棠身躯似被一阵阵电流穿过,浑身收。缩发石更,喉咙似发出一阵暧。昧的s吟。 “肉一……”他似无法承受更多地闭上眼,仰起了头,凸起的喉结,在布满细汗的皮肤里滑动:“我喜欢你看我……唔……”身上徒然贴来温热的柔软,低头一看,是小女人坐在床沿抱住了他…… 这是一种深。陷的感觉。 唐幼一感觉到饼干跳了一下,她一低头,下巴就蹭到了,这又令他一阵颤栗,无意识地向前送。从她的位置往上看,只能看到他高。昂的下巴,和上下滑动的喉结:“肉一……啊!” 那小女人的手当真毫不客气,令他几欲崩溃,发出似求饶又似欢乐的闷哼。 唐幼一近距离地看着饼干,吃惊地低呼:“它这是生气了吗……”一边说,一边肆意地完,直完得他浑身打颤。 “肉一,你这小坏……”蛋还没说出口,她的小肉手又用行动告诉他别小看她的力气。 “瞧你,真不禁逗。”看着他脸上的潮。红,唐幼一噗嗤一笑:“脸比新娘子还红润……啊!” 男人忽然弯身将她一把推倒在被褥上。 唐幼一以为他忍不住了,紧张地发软,然而他并没有,而是在亲她。 唐幼一喜欢他这样的温柔,但是,她慢慢察觉到不对劲。 认真一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他要吃她藏起来的那笼宝贵的包子!她立马藏起欲逃,却被他两个力量牢牢控住。 “昨晚黑灯瞎火我就注意到,你藏起来的那笼包子肉馅很足……如今细看,果然看起来很鲜……” “别说了……我求求你不要吃了……” 男人好不容易可以好好品尝,就算她声音里带了哭腔,就算她一直在踢打他,他也不会罢休。 “汤汁真多,一咬就喷出来了……” “不要再说了!”唐幼一难过地捂住脸:“再吃我就没了……孟鹤棠你混蛋!” 也许是太美味了,男人嗓子都变得浑浊沙哑,发出满足的叹息。 “只要你快乐,我愿意做个混蛋……” 唐幼一知道他还想折磨自己,对他心狠手辣地一掐。 孟鹤棠一阵闷哼:“等等……肉一……你轻点儿。”他被她掐的意识都要模糊。 没想她还不肯罢休。 “……该死!”孟鹤棠失控低咒,青筋暴突的大手拉住她蛮横的手腕:“我要你付出代价……待会儿你哭也没用,骂我荒唐无耻,我也不会停……” 屏风内,慢慢传出一阵阵男人难耐的粗C,和女人媚入骨里的哼吟,以及一阵重过一阵的鼓掌的的声音……在这个房内久久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孟鹤棠勾起被自己掠夺地几乎失去意识小女人,揽入怀中,让她枕在自己臂上休息。 他勾手抚去她颊上的湿发,看着她似迷似醉又似痴的潮红圆脸,孟鹤棠感觉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富足。 “肉一,嫁给我。” 唐幼一眼睫微抬,呆呆望住他。 “冯川若是没走,我也许不会出现,他如今不在了,我不会再放手。” 孟鹤棠用自己最柔的声音,说着他心中最大的心愿:“我要让天地,让世人都知道……从今以后,我是你的男人……” 说到后面一句,他居然有些小心翼翼,眸含期待,定定注视她:“好吗?” 原来,他还不知道自己和冯川是…… 唐幼一看着他愈发不安的样子,不禁一笑:“你就是个笨蛋……”一把埋进他的臂弯,紧紧缩在里面。 “肉一?”孟鹤棠不明白她的意思,委屈巴巴地摇了摇她的软臂:“我就是个笨蛋……你不回答我,我就不知你的心意。” 臂弯里传出她怯怯的声音:“……其实,我骗了你……” 孟鹤棠皱眉:“你刚刚说什么?” 怀中的小女人慢慢抬起了头,一张红红的小圆脸满是娇羞的柔情:“……我把你骗了,我和冯川,是假夫妻。” 她勾上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小嘴唇软软地贴上他吃惊半张的嘴。 “孟鹤棠,你是我唯一的男人……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不管是我身子还是我心里,都只有你……” 孟鹤棠脑袋一嗡,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手足无措,喉头哽咽:“肉一,你真折磨我。” “……你才折磨我,昨晚把我疼死了……” 想起自己昨晚的狠劲,男人煞白了脸立马坐起:“快给我看看!……我真只是看看,你别动……” 塌上传来两人忘我的嬉笑玩闹声,慢慢的,又变成了细细的,柔柔的呼吸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