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隔壁家的小寡妇 作者:苏苏飞 文案: 年少守寡的丽娘在逃难过程中流落到了清水镇,她怎么都没想到,到了这里竟然捡到一个便宜儿子,还傍上了一个冷面书生做邻居。 小寡妇年轻又娇俏,大龄书生冷面又毒舌。丽娘养娃娃卖糕团,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不想一日镇上来了个英俊将士,惹得丽娘动了嫁人的心,书生这下急了。 “不许你嫁人!” 小寡妇生气了:“反正你又不会娶我!” 他揽过她的纤腰,挑眉道:“谁说我不会娶你了?” 更让丽娘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她的便宜儿子竟然会成为小皇帝,而她隔壁家的那位书生竟会是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丽娘,崔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寡妇风情万种 立意:发家致富靠自己 第1章 寡妇 丽娘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片混乱。 耳畔仿佛无数叫喊声、哭闹声、争吵声夹杂在一起。 梦里,婆婆手忙脚乱地指挥着一大家子人收拾箱笼往马车上装,装满了箱子的马车里,她只得了一个角落容身。 接下来是日以继夜的赶路和颠簸,马车飞快的飞奔向南,她想要溺尿,却不敢跟婆婆说,生怕耽误了一大家子人的行程。 后面马蹄雨点般急促的传来,仿佛鼓点打在她的心头,车夫用尽了全力嘶吼着催促马儿跑得更快,可是一阵乱箭射来,她抱着头躲在马车的角落里,紧紧咬着嘴唇,连哭都不敢出声…… 马车翻倒了,她跟着箱笼一起滚落到在地上,随着山坡的山势一路往下滚落…… 迷迷蒙蒙之中,她仿佛感觉到一双炙热的手掌握着她的腰肢,那么强壮那么有力…… “啊!”丽娘蓦地醒来,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她瞪大了双眼,打量着周遭陌生的环境。 周遭一片安静,没有梦中那般嘈杂和烦扰,刷着泥灰的墙面微微发黄,房间中央一个黑木方桌,两只条凳,桌上搁着一个青瓷老茶壶。而她,正躺在靠窗的木床上。外头一个泥砖方院子,太阳正好,一只老黄狗懒洋洋的趴着睡觉。 丽娘眨了眨眼睛,莫非之前她真的在做梦?不对,若方才的是梦,现在她又在哪里? 她揉了揉额角,一阵刺痛袭来,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隐隐带着红色的血渍,她的额头的确伤到了。 “唔,娘……” 一个灰头土脸的孩子趴在她的脚边,坐着小板凳睡得正香,大约她的动作惊醒了孩子,他这会儿惺忪的揉着眼睛。 那孩子看她醒了,黑乎乎的小脸满脸惊喜,叫了一声:“娘!” 丽娘呆了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确信,她没有生过孩子,甚至连房都没圆过,因为她一嫁进婆家,夫君便得了急病去世了,正因为这个原因,她婆婆自打她进门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娘!”孩子拉着她的手,“我是睿儿啊,你不认得我了?” 丽娘眨巴眨巴眼,望着这个五六岁的孩子睁眼说着瞎话,她分明看到孩子眼底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 她正想说些什么,从外头进来一个婆婆,手里端着一碗汤药,看着她温煦的笑道:“你可算是醒了,你这睡了大半天,叫这孩子好生担心。若是你这个娘有什么事,他可不知道该怎么活呢。” 婆婆穿着褐色的布衣,看起来很是和蔼。丽娘忙问:“婆婆,这是哪里?是你救了我吗?” 杜婆婆摇头:“不是我,是崔先生从山里头把你背回来的。说起来,你还要谢谢他呢。” 丽娘一惊,她定然从驿道上滚下山沟了。 “这儿是哪里啊?” “我们这儿叫清水镇,山外头那边兵荒马乱的,咱们这儿还算太平。你来的时候昏迷着,可怜了这孩子,光着脚丫子,一路跟着走,到我这儿来的时候,脚底板都破了。” 她怜惜的看着那孩子,道:“你这孩子真是乖巧,若是换做别的孩子,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丽娘有口难言,望着孩子可怜巴巴的大眼睛,她真说不出不认他的话来。 可若是她认了,岂不是以后得多养一个人?她自己都不晓得能不能养活自己呢。 丽娘叹了一口气,那孩子紧紧攥着她的袖子,可怜巴巴的央求着她:“娘,你该不会不记得孩儿了吧?” 演,你还演! 杜婆婆笑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哪有娘不记得自己孩子的?”她将手里的稀粥递给丽娘,道:“你们娘俩先喝一口垫垫肚子吧,一会我做饭去。” “这怎么好意思。”丽娘饥肠辘辘的接过了稀粥,还是客套了一句。 孩子巴巴望着她手里的稀粥,眼底都是饥渴的光芒,丽娘见他身板瘦瘦小小一个,像个小鸡仔似的,衣服已经成了破布,想想这些时候定然吃了不少苦头,这才想法子厚着脸皮认了她这个娘。 算啦!她心道,跟就跟着吧,如今婆婆他们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若是她一个人,不也是孤苦伶仃的?多个人给她做伴也好。 “喝吧。”丽娘将稀粥送到孩子唇畔,孩子像只受宠若惊的小猫一般,先是不敢相信的看了她一眼,接着试探的伸手捏着碗的边缘,见她不是骗他,终于大着胆子接过了碗喝了一口,接着又喝了第二口、第三口。 这一骨碌,他一下子喝下了大半碗,等松开碗时,孩子露出惭愧,将碗送到了丽娘的跟前:“娘,你喝。” 丽娘笑了笑,无奈又有些心疼,接过碗将剩下的喝完了。 她从床上站起来走到外头院子,黄狗惊了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满脸警惕的冲她叫了两声。 正是秋高气爽,外头蓝天白云、艳阳高照,周遭十分宁静,同外面兵荒马乱的那个世界相比,这里简直像是世外桃源。 她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若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太平日子,该有多好啊! 自打皇帝驾崩天下大乱,战乱频发,各路军阀大战各自为营,民众流离失所四处逃避战乱。她一路跟着婆婆一家往南逃,半路却遇到一波人,也不知道是乱兵还是马匪,一阵乱箭之中她随着马车跌入了山沟。 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是跟着马车一起从驿道上滚落到山下,她婆婆一定以为她死了,他们的目的地是南方的老家,后头流寇在追,必定不会等她,肯定一路疾驰向南走了。 与其继续在婆家受气,不如在这里住下来,等兵乱完了,再回东城去找自己家人。 这么一想,她整个心情突然变得轻松了,她可以带着那个孩子自己过,多么自在!仿佛一直被捆绑着的人被松了绑一般,对于自由,她向往极了! 她开心的到了门口,左右探看,谁料才探个头,便见斜对面一座青砖院落的木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来。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件青色长袍,用竹簪束着乌发,身材笔挺颀长,修长双眉俊秀双眼,眼底一点红痣,显得分外的俊俏,只是他看人时,琉璃般的眼珠淡漠的很,半点温度都无。 男人转头,同她看个正着,他微微怔了下,便跟没看见似的,转了头,淡定的锁了自己的院子门,转身沿着石板小道朝着她相反的方向踱步走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丽娘咬着手指甲,想起杜婆婆说起的那个崔先生,是不是就是这个人?可是若是这个人,他既然救过她,怎么不认识似的? 她正疑惑着,杜婆婆走过来。 “那位崔先生住在哪里?我少不得要去谢谢他。” 杜婆婆手指往斜对面一指:“咯,他就住那个青砖院子。” 果然是他! 丽娘皱了皱眉头,想他这人脾气有点怪,看人跟看空气似的。 “他一个人住吗?” 杜婆婆道:“他原先有个老娘,可是老娘去年去世了,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丽娘有些好奇:“他是做什么的呢?” 杜婆婆笑道:“我不晓得,只知道这位崔先生学问很好,似乎家里也并不缺钱。说起来他二十有六了,像他这般年纪人家都几个娃了。去年她娘在的时候还有人给他提亲,可惜都没成。” 丽娘歪头看她:“为什么没成呢?” “那谁晓得,这位崔先生素来不怎么理人的。” 丽娘心里疑惑,莫非是个坐吃山空的迂腐书生?可是想起梦中那双炙热的手掌,那是他的手吗?那手心的炙热和手臂的力量,真让人脸红心跳呢。 丽娘担惊受怕这些时候,好容易遇到一个平静的地儿,便打定主意真的在这儿住下来,向着杜婆婆打听住处。 杜婆婆家里还有个半大孙子,总共两间卧室,她住在这里不大合适。她出逃时留了个心眼,将家里给的嫁妆都缝在了夹衣里,她方才悄悄摸了一下,东西都还在。只要找到了房子,她便能先安顿下来。 杜婆婆为人热情,笑道:“你若是不嫌弃,那青砖院子隔壁有个小院子,虽然旧了些,积灰也多了些,但是收拾收拾,也能住人。那是我亲戚原先留下的,瞧着你们娘俩也不容易,你若是住,我算你便宜。” 丽娘不由得大喜,“多谢婆婆,我今儿就搬过去。” “娘!我们有新家了!”睿儿不失时机的过来凑热闹,丽娘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是啊,是新家。” 她跟着杜婆婆去看小院子,正好跟隔壁的青砖院子一墙之隔,她这边却是黄泥砖的院子。 打开来看,里头却也平平整整干干净净的,一个黄泥地面的小院子,进去一个小堂屋,外加一间卧房一个杂物间,后头一间小厨房外加一个小后院。前后院还种着几棵桑枣树外加一口水井。 地方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丽娘本就一个人,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里头基本的家具都是俱全的,她十分满意。杜婆婆要的租金很便宜,她从内兜里摸了一点碎银子来,便够三四个月的租金了。 杜婆婆帮着她一起打扫了一回卫生,便转身回去了。 丽娘关上了院子门,望着这么一座房子,展开双臂转了一圈,仰望着头顶四方的天空,开心的笑了起来。 “这是我的家了!”虽然并不大,总算是属于她的小天地呀。 想当初在婆家,事事要看婆婆眼色,就连逃难,她也没资格同婆婆小姑子坐一辆马车,而是同箱笼挤在一起。那样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返了。 睿儿望着她,也懂事的陪着她一起笑。 她转了脸,看着跟前的“小鸡仔”,叉着腰冷了脸,问:“现在这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该老实说,你到底是哪儿来的吧?” 第2章 送礼 “娘……”小家伙可怜巴巴的瘪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丽娘叹气,服了他,道:“你也甭给我装可怜了。我生没生过我自己不知道?你是不是同家人失散了?还是家里人不在了?你老实跟我说,我不会撵你走的。” 孩子见她这般说了,终于垂下了头,眼泪啪嗒落下来,哽咽道:“我……我走丢了,我爹娘哥哥都不见了,我饿了三天了,所以才……” 丽娘怔了怔,想这年月,逃难的人多极了,能逃得过去的也不知道有几人,他父母兄弟或者已经遇难了也未可知。既然相遇,也是缘分,跟着她倒也彼此有个照应。 “几岁了?” “五岁。” “你叫什么?” “卢睿。” 名字倒是个好名字。 “行了,别哭了。”她温柔的弯下腰,伸手刮了刮他灰灰的鼻子,见他两颗泪珠子滑落下来,落下两道小沟,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肤。 “去洗个脸,回头娘给你买套衣裳。” 孩子听见她说“娘”这个字,不由得惊喜的抬脸望着她,她肯认他了! 丽娘走到井边对他招招手:“还不过来?” 孩子终于弯起嘴角,露出两行雪白的贝齿,发自真心的笑了起来。 丽娘给他洗了脸,这才发觉这孩子先前满脸是灰,洗过之后倒是十分白净,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嘴儿,长得非常可爱。 白得了一个漂亮儿子,说起来,丽娘倒是觉得自己也算是赚了。 家里头虽然基本的家具都有,但是日常用具床上铺盖的都缺少,杜婆婆告诉她,说清水镇中央有几家杂货铺子,各样东西都有卖的,她便锁了门带了睿儿一起去铺子里买东西。 镇上的人都是熟人熟脸,她这个陌生人仿佛投入湖心的石子,引得镇上人侧目。 “那谁呀?” “不认得,听说今早崔先生救回来一个女子,难道是她?” 街边屋子门口,两个择菜的女人议论起来。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难不成是个寡妇?” “啧,寡妇呀!瞧她那副妖妖娆娆的样子!”女人酸唧唧的说,“那一扭腰,不知道勾了多少男人的魂!” 这话入了丽娘的耳朵里,她权当没听见。她原先在婆家的时候死了丈夫,不知道听到妯娌说了多少酸话。她虽然是个寡妇,但是她又不是那种招蜂引蝶的浪荡女子,行得正坐的直,她怕人说吗? 到了杂货铺子跟前,她对里头的掌柜道:“掌柜的,给我一套铺盖、一袋米,外加油盐酱醋柴火各来一些。” 掌柜的抬眼,眼前仿佛都变亮了,店前这女子十七八岁年纪,虽然没戴珠翠,只穿了一件丁香色的布裙插了一朵红绒花,但是那乌黑油亮的发髻、一张芙蓉般妩媚俏丽的脸庞,宛若朝霞明艳动人,无需装饰亦是动人。 再看那身段,当真是丰胸细腰,柳腰盈盈一握,这样的女子扭着腰摇着臀在路上走上一走,怕是个男人都酥了骨头。 掌柜立即满脸堆笑,道:“夫人,你买这么些,可不好拿呀。你住哪边,我叫人帮你送去。” 丽娘道:“我住东街那个青砖院子隔壁。你送隔壁的黄泥院子就可以。” 掌柜一听,眼底笑出几分暧昧:“啊哟,你住崔先生隔壁啊?那里我认得,正好崔先生今日也在这边买了几样东西,待会我一块让伙计送过去。” “谢谢您。”丽娘道了谢,便牵着孩子出来了。 街边择菜的两个女人却听到了掌柜的话,互相递了一个眼色。 “不简单。” “该不会有什么事吧?这才来,怎的就败坏了咱们清水镇的风气了?” “哼,你放心,崔先生才不是那种人!他才瞧不上这种小寡妇呢!” 丽娘听在耳朵里,恼火的看过去,那两个女人瞧见她的眼神立即低了头,仿佛什么都没说过。 她心里腹诽,一口一个小寡妇,小寡妇吃你家大米了?哼! 她忍不住心里好奇,这位崔先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随后她又带着睿儿去了一趟棉布店,扯了一匹灰蓝色的棉布,又在路上买了几样东西抱着回家了。 回到家里,丽娘简单的煮了个青菜粥,孩子怕是饿怕了,一口气将粥就吃见底了还望着锅里。 丽娘笑着给他添,道:“你放心,饿不着了,吃粥的钱我还是有的。” 她手里的嫁妆虽然不多,但是若是吃用省着点也能维持一年多。她家原先是做小买卖的人家,嫁的夫家是做小吏的,家里还要顾着弟弟,因此给她手里的嫁妆也不多。到了婆家,婆婆见她嫁妆少,本就瞧不上,后来夫君一命呜呼,更是看她就跟乌眼鸡似的。 想起过去,丽娘有些感慨,她嫁进了婆家,婆家不待见,娘家也不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底还是靠自己自在些。 她一边想着手里摊开了布料来,这棉麻的布料样式朴实,但是料子结实,现在这个秋日做出衣裳穿着正好。 睿儿无事,在一旁围观,看着她裁布料,瞪圆了两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 “娘,你做什么?” 丽娘笑道:“做衣裳啊。”说罢,熟练的用剪刀裁开了布料。 睿儿眼里瞧着有几分羡慕:“做衣裳啊,真好。” 丽娘瞧他怯怯的样子,不由得道:“傻孩子,这是给你做衣裳的,瞧你身上的衣裳像个什么样子了。” 睿儿一惊,抬眼望她,满眼的不敢相信:“真……真的?” 丽娘点头:“你既然叫我一声娘,吃穿还能少了你的?” 睿儿呆了呆,眼圈就红了,眼眶里湿漉漉的。 丽娘也不知道他流浪了多久,但瞧着这样一定是吃足了苦头。她不由得心里有些安慰,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却是个懂事的。 她将衣服裁成几片,在孩子身上比了比,觉得差不多了,便将布料折叠起来,打算明白缝起来。 做女红对于她来说容易极了,原先在家的时候,她的女红和厨艺都是不错的。 隐约听到隔壁“哐当”一声,是木门关上的声音,丽娘探个头出来,竖起耳朵,似乎隐约听到隔壁那人回来了。 那个书生救了她,于情于理她都得去感谢的,不管他是不是古怪性子。 丽娘想了想,便进了厨房,半个时辰之后便鼓捣出了一盒子芝麻雪花糕,她给睿儿留了一块,然后将剩下的糕点搁在篮子里拎着往隔壁去了。 她也没有多的银子感谢人家,想来做点糕点表一表心意。 “你在家乖乖呆着,我去隔壁一会就回来。”她叮嘱道。 睿儿见有糕点吃,高兴极了,连连点头。 此时天色已经将暮,天边隐约一点淡淡的粉红晚霞,路边野菊花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她拎着拦在站在黑色木门前心里有些忐忑。 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崔先生在吗?”里头并没有回音。 她心中犹疑,正想再敲门试试,没想到手往前轻轻一推,那门就开了一条缝隙,他竟没有关上院门。 她好奇的看了一眼,只见里头方方正正的院子,东边一口水井,井边半蹲着一个人,似乎正在那里洗脸。 正是九月时节,天还有些燥热,从外头走路回来少不得一身热汗。 丽娘看那背影,就知道是他。 “崔先生?”她细细喊了一声。 那人仿佛吃了一惊,蓦地转头看她,手里的瓢“咚”的一下落在了水桶里。 丽娘蓦地抬头,只见那人穿着一袭轻薄的白色单衣,笼罩在淡粉的暮色下,一张白玉似的脸庞变得昳丽而动人,乌眉微微蹙起,湿润的黑发有几丝沾在颊畔,斜眼睨她的时候带着平日没有的不羁和魅惑。 当她的目光往下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大约是热了,他领口敞开,露出了白皙的胸膛和精致的锁骨,因为衣衫打湿,胸前白色的薄衣几乎变成半透明贴在了身上,隐约看到里面的肉色,她脸上顿时烧了起来。 “对……对不起……”丽娘羞愧难当的垂下了头,知道自己打扰的不是时候。她哪里想到他不过是洗个脸便是这般光景。 “出去!”昳丽的双眸仿佛染上了冰霜,毫无人情冰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 丽娘一愣,心里委屈,她又不是真要打扰他,她只是来送礼的,这人怎的这般不留情面? “崔先生,”她又羞又恼,一张俏丽涨的通红,“我是来谢你救了我,这是我做的点心。我不是存心打搅你的。” 瞧着他这态度,这会儿她在他心里八成成了毫无廉耻上门骚扰他的小寡妇了。 “不必!”又是冰冷冷没有人情味的两个字,男人面无表情的拿起了井栏边的毛巾搭在肩头,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丽娘气恼的磨牙,转身到了院子门外,她真从没见过这般不讲人情的。本以为大家是邻居好来好往,他救了她,她好歹报答一下。 现在倒好,他只差将她大扫把赶出来。 她丽娘做人向来讲礼随和,除了婆婆,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 她心里怄的慌,本想将篮子里的糕点拿走,但是既然做了,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她想了想,还是将篮子里的糕点拿了出来搁在他家院子门口的石墩上,这才嘟着嘴生气的回家了。 没过多久,一人过来关院子门,瞥见石墩上的东西,他伸手拿到了手中打开盒子一看,只见里头透出一股甜香,他垂眸凝思了片刻,将盒子收了进去。 第3章 慌张 哼,她是小寡妇没错,可是她丽娘绝对不是那种恬不知耻耐不住寂寞的小寡妇! 想着,丽娘将木槌使劲的捶打着衣裳。 睿儿蹲在她身旁,好奇的望着她:“娘,你生气了?刚才那个叔叔惹你生气了吗?” 丽娘摇了摇头:“没有,小孩子家别瞎想。”她心里自然是气的,可是又能怎样,人家对小寡妇有偏见,脑子长在他自己身上,他怎么想怎么看她管的了吗? 睿儿义愤填膺道:“娘,谁欺负你,我就帮你打谁去。” 丽娘不由得笑了,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你呀,安心呆在家里玩耍就好,等明儿大点了,我再想法子让你上个私塾。” 睿儿听到她说私塾,不由得愣住了:“娘,可是……你有钱吗?” 这话将丽娘问住了,她有钱吗?钱的确是有点,但是得保障生活,多余的可是没有。但是总不能靠着那点钱坐吃山空,她一定会想法子挣到钱的。 “不担心,娘一定会供得起你的。” 睿儿有些感动:“娘真好。” 丽娘笑了笑,说了一声“傻孩子”,便将盆里的衣服清洗干净晾了起来。 她洗碗了衣服便进屋去铺床铺,等做完了事回院子里找人,发现睿儿竟然不见了。 丽娘心中一紧,分明方才在院子里,怎么转眼就不见人影了? “睿儿!”丽娘焦急起来,她关了院子门的,睿儿长得都没院子门高,不可能开门出去,他一定还在家里某个地方。 “啊呀!” 隐约听到一个声音,是从隔壁院子传来,正是睿儿的声音没错。 丽娘急的不得了,蓦地发现墙边一个狗洞,正好能钻过一个孩子,睿儿怕是顽皮钻到隔壁院子去了。 隔壁那位脾气不好,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他呢。他一个孩子,怕是要挨打了。 不知道隔壁发生了什么,丽娘心急如焚。此时她若是敲门进他家院子,大约是进不去的。可是叫她钻狗洞,她也做不出来。 她灵机一动,看到院墙边一棵大枣树,树干粗壮,沿着墙壁而长,仿佛阶梯一般。 她寻了一个风灯挂在了树枝上,便掖起裙子沿着树干爬了上去,等到她骑到树干上看清楚隔壁院子中的情景时,顿时惊呆了。 原来崔家后院里设了一个冲澡棚,四面木板隔出来,棚子外间的木杆上是用来搭衣服的。 此刻,崔先生光着身子站在澡棚里,露出半边光洁白皙的身体,白皙俊俏的脸上涨的通红,怒气冲冲的望着抱着他衣裳哈哈大笑的孩子。 “小崽子!把衣服还给我!” “不还不还就不还!” 水滴从他的头发一滴滴沿着光滑白皙的脖颈、沿着胸膛向下滑落,真是宽肩窄腰,身材修长线条优美又无一丝赘肉,他浑身没有一丝衣料,气冲冲的瞪着那个坏小孩,却无可奈何。 从丽娘的方向,只看到他腰部以上的身体,下面的都被木板门挡住了,可是饶是这样,丽娘都觉得再也没脸见这个人了。她生平第一次看光了一个男人,她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她骑在墙头,上下为难。她没脸见他,可是睿儿那小崽子还在那里捣乱呢。 “谁叫你欺负我娘,欺负我娘的人我就得欺负回去!”睿儿抱着他的衣裳上窜下跳,简直像个小恶魔。 崔嘉在澡房里头恨恨磨牙。 隐约听到“咯吱”一声响,他蓦地抬头,惊见那墙头之上骑着一个女子,掖着石榴红的裙子,露出里面粉紫色的裤子,一双小鹿似的大眼睛惊慌失措的望着他。 这一刻,崔嘉仿佛觉得所有血气都涌上了头,她居高临下,从她的脚步,怕是将他全都看光了! 他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恬不知耻的女人!生平第一次受到如此奇耻大辱! 他默默的合了合眼,抬起双手护着了胸口,深深的吸气,终于毫无风度的怒喝了:“管管你家小崽子!” 丽娘吓得一哆嗦,一下子从墙壁上滑落下来,飞快的跑到了澡房跟前从睿儿手里拿过了衣裳。 “崔先生,对不住,真的对不住……”她心里真的一万分的歉意,他救了她,可是她家儿子竟然这么报答他。 她抱着衣裳到了澡房跟前,忙不失迭的说:“这孩子自己跑这儿来了,我真的不知道,这衣服我还给你。” 崔嘉怒极仰头,什么叫还给他?本来就是他的衣裳好吗?这个小土匪抢走了他的衣裳,她还偷看他洗澡!成何体统! 丽娘又慌张又急切,不想到了澡房门口地面十分湿滑,她正要递衣裳,脚底下“噗通”一滑,整个人向前扑过去。 恰好那澡房的木门是两扇向里开的小门,也没锁,当女人向前倒去的时候,撞开了两扇小门,“噗通”一声,将男人紧紧的压在身下。 这下,丽娘呆住了…… 崔嘉也呆住了…… 丽娘双手撑在他光滑的胸口,呆呆望着他,四目相对,诡异的安静…… 直到“哈哈哈”的孩童笑声响起,丽娘恍然回过神来…… 她……她趴在一个没穿衣裳的男人身上…… 她慌张的爬起来,却听到男人郁怒的低吼:“你撑哪里呢?” 丽娘更慌张,好容易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丽娘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拉着睿儿就往外走,稀里糊涂的开了他家的院子门,回家才发现自己家里院子门是反锁的,她不敢再去崔家,干脆翻了院子将门打开,这才进了门。 她躲进了屋里,也没有斥责教训睿儿,一个人在角落里按着心口,心里“噗通噗通”的乱跳,方才太过慌乱,这会儿回过神来,她脑海中不由得映出了他白皙如玉的身躯…… “咳咳……” 不能再想了,她使劲的摇了摇头,脑子里又蹦出一个念头,“咦?那人脱了衣服身材倒是蛮不错……” 天啦,她在想什么? 她使劲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怎么可以这么不纯洁?虽然她是个小寡妇,可事实上她跟未出阁的姑娘一样啊,怎么可以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何况,崔先生现在一定恨透了她。若是她是男的,他是女的,这会儿她可必须要娶他对他负责的。 脸上依旧烧的发烫,她用力的扇了扇自己的脸庞,努力使温度降下来。 一只小手轻轻扯着她的衣裳,小心翼翼的问:“娘,我是不是做错了?” 丽娘低头看着小家伙,想起方才在崔家院落他小恶魔一般的样子,跟现在乖巧可爱的小绵羊仿佛不是一个人。 她很是无奈,蹲下身摸着他的头顶说:“睿儿,你的确做错了。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崔先生肯定很生气,以后都不会再理会我们了。” 睿儿疑惑的看她:“他不是本来就不理我们吗?他就是一个坏叔叔。” 丽娘失笑,是啊,他不是本来就不理人的吗? “罢了,以后不许捣乱,也不要再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再有下次,娘就打你屁股了。” 她是个和气性子,便是生气也不大会教训人,见睿儿乖巧的低头认错,她也就算了。 她也不知道以她这样和软的性子,以后会不会教出一个小霸王来。 一整天的鸡飞狗跳终于在崔先生的愤怒中结束。 丽娘给睿儿脱了衣裳睡觉,她躺在他的身侧却睡不着。 她脑海中浮现出崔先生白皙带着潮红的愤怒的样子,心道,这回不必再去赔礼道歉了,这位崔先生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她了吧。 只是丽娘没想到,她今晚慌里慌张从崔家出来的事情竟然被人看到,第二天一早便传遍了整个清水镇。 第4章 恶男 第二天起床丽娘收拾厨房,发觉昨日杂货铺掌柜送来的货物里缺了盐,盐可是重要的东西,若是没了盐,待会她没法做饭。 她这次出去不打算带上睿儿,便叫他在杜婆婆的院子里玩耍,自个拎着篮子上了镇上,一来买点菜,二来买点盐。 一路上,众人看她的眼光有些不同,买菜的妇人们窃窃私语。 “真的是寡妇啊?” “带着个孩子,也没见着男人,可不是寡妇怎的?” “听说昨晚……”女人们眼神诡异而暧昧。 “昨晚有人看到她从崔家出来呢,大晚上的……啧啧……” “不会吧,这不是才来吗?再说,崔先生也不是那种人啊,素来最正派不过……”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经得起这样诱惑……” 丽娘隐隐听在耳朵里,心里气愤愤,这些人,明明没什么,到了她们嘴里仿佛看的实实的,像她们这样传下去,怕是连娃都生出来了! 她郁闷的到了杂货铺门口,今儿杂货铺子生意好,门口站着人排队买东西。 她一边想着那些妇人的议论,一边站在了排队的尾巴后头。 这会儿后头又过来一个大嫂,大嫂动作粗鲁,排队的时候推了她一把,害的她整个人往前一步差点踩到前头人的脚跟,那人蹙眉回头看她。 不看则已,这一看,唬了丽娘一跳,看到那张白皙的俊脸,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对……对不起……”丽娘用手挡住眼帘低着头道歉,心里叫苦,真是冤家路窄啊,怎么哪哪都能碰上。 那人看她一眼,磨了磨牙,并没有说什么,转头看向前面。 后面排队的多了几个女人,看到他们一前一后的排队买东西,仿佛看大戏一般。 “啊哟,那不是崔先生吗?” “后头是小寡妇?” “啊哟哟,站的好紧密啊……” “啧啧啧……果然是……” 话没有挑明,可是这一声声“啧啧啧”“啊哟哟”里头,丽娘和崔嘉的脸都涨红了。 丽娘脸皮薄,再也站不住了,拎着篮子转身就往外走,掌柜的一见她要走,连忙递过来她要的盐,道歉道:“昨儿落下的盐包,对不住啊!” 丽娘接了盐包塞进了篮子,也不敢看崔嘉一眼,便掉头往家里走去。 她前脚走着,却听到一人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后头。 她有些奇怪,蓦地转头一看,登时一呆。 “你……” 崔先生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丽娘不明所以。崔嘉望着她,蹙眉道:“你到这边来,我同你有句话说。” 旁边有个树木掩映的小道,小道无人,崔嘉先一步进了小道上,丽娘抿了抿唇,踌躇了片刻,也跟着进了小道。 男人身着青衣背身负手挺拔的站在草丛中,看起来威严不可侵犯。 丽娘心里忐忑,怯生生的道:“先生……找我有什么话要说?这里到底偏僻,若是又被人看到……” 崔嘉蓦地转身,脸色冰冷冷的,横眉冷眼的望着她,道:“从今日开始,你不许出现在我十步之内!我不想再有什么流言蜚语!还请你自重!” 丽娘怔怔望着他,一双美目因为气愤委屈而渐渐浮起了雾气,一双漂亮的柳叶眉纠结在一起,她紧紧攥着双手,饱满的胸口不住的起伏着。 “你……你这个人……难道你以为我跟着你的吗?今儿我去买盐,我怎么知道你会在那里?我……我哪里不自重了?” 崔嘉挑眉,眼底满是戏谑:“你哪里自重了?你若是自重,昨儿趴在我身上的是谁?” 丽娘气的两排洁白的贝齿紧紧咬在一起,是,昨晚的事情她无话可说,可是他也不能这样就说她是个不自重的呀。 她气得眼眶红红:“我也想看着你躲着走啊,可是你这么瞧不起人,我偏偏就不想听你的话,怎么了?” 她心里也堵着一口气,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凭什么她就必须听他的话?他又不是她主人! “你……”崔嘉想不到这小寡妇瞧着柔弱可欺的样子,竟有几分气性。 他逼近一步,暗沉的双眸波涛涌动,丽娘见他向前,忍不住胆怯的后退了一步,背心正好靠着一棵大树干。 “怕了?”他见她这样,戏谑的又向前一步,紧紧的抵到了她的跟前,一手撑着她身后的树干上,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她惊慌的睁着明媚又惑人的大眼睛,失措的望着他,两只手紧紧的攥着石榴色的衣摆,紧张的说:“你……你想干什么?”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虫儿“唧唧”的鸣叫,没有一点儿人声。 她粉嫩的小脸俏丽的如同六月的芙蓉,饱满的酥胸仿佛不住起伏的山峦,如此近距离的看,他发现这个女人的确秀色动人。 他的唇角冷冷扬起,嘲讽道:“你不想同我保持距离,难道说……你真的想勾搭我?” 丽娘慌的张大了嘴,立即否认:“没有的事儿!” “既然没有的事儿,我劝你以后少生是非!谨守本分吧!”他冰冷的放开了手臂,冷酷的睨了她一眼,“像你这样的女人,还入不了我的眼!” 说罢,他转身踩过一丛草,打算离去。 丽娘被气笑了,哼道:“你了不起!我还瞧不上你呢!可笑!活该你娶不着媳妇!” 崔嘉的脚步顿了顿,眉头皱了皱,缓缓转头,危险的眯眼:“你说什么?” 丽娘慌张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我……我没说什么呀……” “你方才明明说……” 丽娘见他要过来,慌张转了个道,从另外一个小道“嗖”的一声钻到了大路上,见他没有过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丽娘想到他那阴沉沉的脸,心里爽快极了,她就知道,他也有软肋。可恶的男人,整天气死人不偿命,现在她也气气他才公道! 崔嘉站在原地磨牙,倒是第一次见她逃得比兔子还快。她一个小寡妇居然敢嘲笑他娶不着媳妇?他是娶不着吗?不想娶罢了! 回到家中,依旧推开黑色木门,里面是安静的青砖院子。 崔嘉在井边打水洗了脸,想起昨晚这个时候那女人拎着篮子闯进来谢他。 他想起那份芝麻雪花糕,昨儿还没吃完。 他洗了脸进了屋,从柜子里拿出那盒雪花糕,倒了一杯茶坐在桌边安静的吃了起来。 糕点软糯,内陷香甜可口,带着芝麻的油香。他是喜欢吃软糕的,从前娘在的时候,也会做软糕给他吃。后来娘去世了,他在集市上买过,没有娘做的好吃,也没有这小寡妇做的好吃。 吃下最后一块,他只吃了个半饱。 他素来厨艺不佳,吃的东西不过水煮盐焖,熟了算数。 晚餐的时间又到了,也到了每日他最嫌弃的时光,得做饭。 隔壁的炊烟袅袅升起,隔着院墙菜香传了过来,他隐隐闻到了肉味。 他闻出来隔壁做的是竹笋烧肉,没想到这小寡妇倒是有钱买肉。 闻着肉香,他下意识的熟练做着自己的饭,不过是一碗煮面条,加几片青菜一个鸡蛋,外加几滴香油。 他尝了尝味道,皱了眉头,又加了一点盐。 盛在碗里,起锅,能吃就行。 他吃着白水面条,隔壁的菜香更加诱人,吃了几口面条,他终于有些恼火的搁下了筷子,这分明是不让人吃晚饭了! 这时,一只青色羽翅的鸽子飞进了他的院子。他瞥见,立即起身弯腰拿起了鸽子,从鸽子脚上的铜环上取下一个纸卷。 他展开纸卷看了一回,微微沉吟,回屋用宣纸写了一封回信,重新塞进了鸽子的铜环中,放飞了鸽子。 钱昊要取江州,现在并不是时机。他回此信,便是让他按兵不动,唯有耐心等待时机,才能一举制胜。 他回到书房之中,书中之中不过木桌木椅,靠着墙边却摆着几排书架,满满的都是书。 他从书架上取出了一张地图缓缓展开,蹙眉看着这地图上的各州各省。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滑动,滑到一处便停下来沉吟良久,不一会儿,又滑到别处。看了良久,他终于合上了地图。 他想起什么,走到后院寻了一个木板正想将同隔壁相连的那个狗洞堵起来,没想到当他蹲在狗洞前,发现对面也蹲着一个人。 那个人仿佛看到他的衣角,道:“不必先生麻烦了,我现在自己封起来。”脆生生娇嫩嫩的话语,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 说完,就听到隔壁“叮叮当当”的响起来,不一会儿那狗洞就被堵得结结实实。 “先生再也不必担心有人脱看你洗澡了!”那女人道。 崔嘉磨牙,冷声道:“狗洞自然是不必担心,却还要担心有人爬墙!” 一墙之隔,丽娘红了脸,哼了一声:“先生金尊贵体,怕不是看了就能成仙?” “你……”崔嘉气的倒吸气,“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丽娘瞧着蹲在她旁边的小人儿,嘟起嘴,这读书人嘴巴真是利索,这一下子可不是将她跟睿儿都给骂上了? 跟他做邻居,真是夭寿啊! 第5章 背她 清水镇不大,流言一下子就传开了,只是丽娘和崔书生的绯闻传了几天,既不见人出来澄清,也不见事情有任何发酵进展,这事情传传渐渐的也就平息了。 丽娘给睿儿缝了一件灰蓝色的布衣,他小小的个子,穿在身上正正好,白白圆圆的小脸,看起来很是精神。 她开心的拍了拍他身上的衣裳,露出开心的笑容:“咱们睿儿穿上新衣可真漂亮,以后长大了可以娶个漂亮媳妇!” 睿儿一嘟嘴:“我才不要娶媳妇!” 丽娘疑惑:“为什么呀?” 睿儿理直气壮的回道:“人家说了,有了媳妇没了娘,我要一直陪着娘,不要那个臭媳妇!” 丽娘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这儿日子的确挺平静的,除了偶尔一点流言蜚语,外加隔壁书生的冷言冷语,倒也过得去。只是日子要往下过,她的钱包就一日薄似一日,她总得想点法子生钱,不然以后可得挨苦头了。 为了这件事她琢磨了好几天了,她会做糕点,便想着做些糕点拿到街道上去卖。但是卖什么糕呢? 她琢磨了许久,想着现在九月山里头应当有些栗子或者野果子,若是能做个百果糕必定是好的。 清水镇后头不过一两里路便有一座小山,听杜婆婆说那小山里有些栗子树,她打算去碰碰运气,若是采了些不要钱的野果子,一则成本低,二则野生的也好吃些。 这么想清楚了,她便让睿儿在杜婆婆家里院子玩耍,杜婆婆平日里帮忙人家看孩子赚点生活费,因此她院子里时常有三五个小孩子,正好睿儿在那儿还能有玩伴。因她是邻居,睿儿又是大孩子了,因此杜婆婆并不要她的钱。 杜婆婆见她背着背篓说要去山里摘果子,便有些担心:“你一个人呀?若是走的远了,山里头可是有野兽的。” 丽娘笑道:“没事,我不走远,我去那山头转头就看得到的,您瞧,就那边那个小山包,我胆儿小,也不敢进深山呢。” 杜婆婆听她这么说,倒也放了心,笑道:“行,睿儿就在这儿,他乖的很,你快去快回。” “好!” 丽娘转头就往小山进发了,今天日头有点毒辣,不过走了一程便觉得汗水打湿了衣衫。 她加快了脚步,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小山底下,抬头看去只见山上各色树木不少,树林之间野花绽放,倒是一番好景色。 上了山就阴凉很多,她走在小道上,一路走一路寻找果子树。 “诶,栗子树?”她到了半山,果真叫她发现了一棵栗子树,上头硕大的栗子果实,她知道只要打下来,里头就包着许多颗栗子。 她高兴极了,捡了跟长木棍,抬手便打了几个果包下来,砸开果包,里头露出一颗颗褐黄色的栗子,她捡了一颗咬了一口,鲜甜好吃呢。 她开心的将栗子一颗颗往背筐里捡,因为捡的太专注,隐约山路间响起“嘎吱”一声,她并没有留意。 捡了半篓子栗子,她牢牢记住这颗栗子树的位置,改日好再来打栗子,接着她又在附近发现了几株白果树,白果做糕点也是很美味的。 她兴奋的摇着白果树,一摇晃,果子就哗啦啦的雨点般落下来,那声音别提多美妙。 半篓栗子上头又增加了厚厚一层白果,丽娘觉得今儿真是没白来,收获大极了。 她收拾好东西,擦了一把汗,又摘了个野果子解渴,正打算下山,蓦地抬头,发现下山的小道上站着一个人,看模样像个樵夫,腰间插着一把镰刀。 那人脸色微黑,高高大大的,她并不认识,可是那人看她的眼神却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那种眼神她曾经在有的男人眼里见过,仿佛一头看到鲜肉的狼,贪婪的几乎要滴下口水。 丽娘有些害怕,便不敢往那边走,转了头想沿着野路下山,那人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几步便跟上了她。 丽娘一路往下走,回头却见那人一路跟过来,她吓得脸色发白,加快了脚步。 不想她的脚步加快,那人的脚步也加快了,丽娘心急如焚,怎么也没想到在山里头会遇到这种事情,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这个人想做什么,她可完全没法子。 她慌不择路,只要能走的就飞快的往山下逃,那人见她速度快了,也飞快的跟过来。 “喂,你别走!等等你相公啊!” 这话一出,吓得丽娘魂不守舍,她走的极快,蓦地“哗啦”一声脚下一滑,整个人翻倒在一道土沟里,篓子里的栗子白果洒满了沟底。 那人大笑,冲过来便往她身上扑过来,丽娘吓得尖叫起来,两只手乱打乱扑腾:“你滚开!你滚开!” 那人却捉住她的手,谄笑着:“哪里来的漂亮小娘子,我还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呢!给老子先亲一个再说!”说着一张大嘴就要亲下来…… “救命——,救命——”她嘶声叫起来,明知道在这样的野地方是没什么人的,但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这十七年的清白就这么没了…… 丽娘感觉到那人压过来,闭着眼睛胡乱扑腾着又抓又打,她已经惊慌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胡抓,直到一个声音喝道:“别打了!是我!” 丽娘听到这个似曾熟悉的声音蓦地睁开了眼睛,只见跟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隔壁那个毒舌的崔书生。 他一脸冷肃的望着她,手里还拎着黑黄樵夫的领子。那人想挣扎,可是却挣扎不过,被他一手拧住了。 丽娘想不到他一个书生力气居然这么大,呆呆望着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崔嘉也没想到居然会在山上碰到她,他虽然嫌弃她麻烦,但是遇到这种事他又不能不管。 “放开老子,臭书生,你走你的路,多管什么闲事!” 男人的话音还没落,肚子上被遭人“咚咚”的打了两拳头,他完全没料到,这个看起来高高瘦瘦的书生,打起人来居然这么狠。 崔嘉几拳头便将男人揍到地上躺下,他吃痛的捂着肚子指着他:“你这人别这么霸道,放着这么个花朵似的小娘子,咱们可以分享,你厉害,我可以让你先……” 崔嘉一听这话,不由得气的脸色发青,弯腰捡起地上的镰刀便对他一刀挥舞过来,那人一看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 见那人跑远,崔嘉恨恨磨牙:“倒是便宜了这厮!”倘若不是这里还有个女人,他必定抓这人去见官。 他掸了掸白色袍子上的灰尘,居高临下蹙眉望着她:“真是麻烦,这样的地方,岂是你一个单身女子能来的?” 他看着她那张花朵似的娇媚脸庞、饱满妖娆的身段,心里腹诽道,尤其是像她这种女人,更不该独自来。 女人真是麻烦!他甩甩袖子,捡起地上的一个竹篮子,转身便要离开。才抬腿,却听到后面一声细细的声音:“崔先生……” “又做什么?”他不耐烦的回头看她,见她依旧坐在土沟里,不由得蹙眉:“还不走?等着那人回来呢?” 丽娘被他这话嘲讽的满脸通红,有些气又有些无奈的道:“不是,我怎会是那种人?只是……我的脚……不能动了……” 她睁着一双似水明眸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瘪着嘴仿佛就要哭出来。 “你……”崔嘉磨牙,脑袋里已经浮现出一万个“麻烦”出来,但还是转身到了她跟前蹲下,不耐烦的问:“伤哪里了?” “脚踝。”丽娘怯生生的抬头看他一眼,弱弱的说。 崔嘉无奈,只好说:“我看看。” 丽娘脸上的红色更深,但凡女子没有叫男人看脚的,但是今儿特殊情况,他要看,她总不能说不给他看。 丽娘掀开了裙子,露出了里面的蓝色薄裤,掀开裤腿,褪下白袜,露出了肿得红红的脚踝。 崔嘉其实心里并没有多想,单纯想看看她的伤势如何,可是瞧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他的脸热了起来,脸色有几分不自在。 原本白白嫩嫩的脚踝现在是红肿的,崔嘉道:“可能是脱臼了。能走吗?” 丽娘摇头,蹙着眉尖幽幽道:“起不来。” 起不来自然不能下山,下山的道路危险崎岖,她怎么都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下去的。 既然自己不能下去,自然得依靠他。 “麻烦!”崔嘉不由自主吐出两个字。 丽娘委屈的瘪了嘴巴,带着哭腔道:“崔先生若是不想管我就不管好了,麻烦回去跟杜婆婆说,请她过来帮忙。” 崔嘉无语,杜婆婆到时候还不是找他帮忙吗?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若她继续留在这儿,待会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他没有说话,背着身子半蹲在她的跟前:“抱住我。” “啊?”丽娘一愣。 “双手抱住我的脖子,我背你下山。” 丽娘心口一跳,咬了咬下嘴唇,忍不住惋惜的瞥着沟底散落的栗子和白果:“唉,可惜了这些果子呢,我来的时候摘得好辛苦……” 崔嘉一阵头疼,麻烦的女人! 他转身替她将栗子和白果都捡回了篓子,又给她背上。 丽娘见他方才下山还拎着一个篮子,忙道:“将篮子也给我吧。” 崔嘉将篮子递给她,她见篮子底下沾着一片白色的纸钱,好奇问:“你方才去上坟了?” 崔嘉瞥了她一眼,道:“我娘的坟在这山上。” 丽娘“哦”了一声,心道,他倒是个孝子。 他半蹲在她跟前,有些不耐烦,女子只忙着问他,却也不动。 “还上不上来?” 听见他的不耐烦,丽娘忙道:“上,上的。” 只感觉到一股奇异的馨香扑鼻而来,一双软软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软软香香的身体紧紧贴在了他的背上,这种陌生又奇怪的感觉让他心口微微颤了颤。 他怔了那么片刻,便感觉到背上的沉重,女人并不算重,但若是加上她背上的那篓子果子,可真不算轻。 “我……我很重吧?”女人在他身后怯生生的问。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稳定更新哦!喜欢的多多收藏! 第6章 正骨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还好。” 丽娘本担心他背不动,没想到他稳稳的站了起来,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搂着她的双腿脚步稳健的往山下去了。 她情不自禁的想起之前半梦半醒之间,握着她腰肢的那双灼热的大手,应该也是他了。 她从前同男人并没有什么身体上的接触,刚嫁人进门时她那夫君已经躺在床上了,没几日就不行了,也来不及碰她。 第一次出事,加上这次,两次抱着她背着她的人,都是这个姓崔的书生。 丽娘蓦地想起她都不知道他的全名呢。 她知道他心地虽好,脾气却是极冷的。 她忐忑问了一句:“先生全名是……”怕他不理她,到底有些担心,没想到他居然回答了。 “崔嘉,表字永言。” 丽娘听了心里有几分高兴,他还是肯理她的嘛。她很有些羡慕这些读书人不但名字好听,还有表字。哪像她,只有一个名字,丽娘、丽娘,真是个极简单的名字。 崔嘉的脚步快,这会儿已经背着她到了山下,已经是下午时间,太阳正大,因为背着重物,汗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一滴滴落下来。 丽娘抱着他的脖子,低头看他的汗水沿着脖颈一直滑进领子里,因为她挨着他,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湿润汗意。 看着这情景,她不由自主想起那日灯光下,他站在洗澡棚中,水珠也是这样沿着他的头发滑落、滑下脖子、胸膛一路往下…… 她脸上通红,惊觉自己怎么能想这种画面?太恬不知耻了吧? 她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回过神来。人家崔先生这么正直的人,要是知道这会儿她脑袋里在想什么,肯定立马将她扔在这半路上,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她可绝对不能坐实那风流小寡妇的身份。再说了,她也并不风流啊,除了崔先生,她又没有臆想过别的男人。 眼看就要到镇子口了,丽娘有些担心,崔先生十分注重名声,若是两个人这样叫人看去了,少不得又要胡说八道,他肯定又要恼羞成怒了。 “先生,要到镇子口了,待会……待会有人看见,要不……你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让你抱着你的篓子爬回去?”崔嘉嘲讽的说。 丽娘垂了脸,嘟囔道:“你也别这么说嘛,我慢慢挨,也能挨回去的。” “不必,走小路。” 崔嘉果然寻到了一条小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果然一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 知道杜婆婆院子里常有人,他也没有从大门进去,反倒绕到了丽娘家的后院,她家后院靠着院子有一棵桑枣树,院墙也并不大高。 崔嘉先将丽娘放到树上,然后拎着她的篓子丢到了墙内,自己又跳到墙上,从树上打横抱着丽娘跳进了院子。 就这么着,一路上半个人没有遇见,两人就到了家。 丽娘见他抱着自己直接进屋了,不由得脸上烫的如同火烧,小声嚷道:“可以了,可以了……已经到家了……” 崔嘉没有理会她,径直将她抱到了堂屋的椅子上,丽娘坐在椅子上,一路忐忑,终于回到了家中,她第一次感觉到坐在自己家堂屋的椅子上的感觉是这么踏实。 “多谢崔先生。”丽娘双手行了个礼,这一路两人又背又抱的,她已经没脸抬头看他了。 丽娘以为他立马要走了,但是男人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半蹲在她跟前,伸手要去脱她的鞋袜。 丽娘吓了一跳,惊慌的缩回了脚:“你……你做什么……” 她虽然臆想过他,可是她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啊。 崔嘉冷冷睨了她一眼:“我会正骨,你到底要不要正骨?若是不要,我现在就走,让你瘸拐一个月。” 丽娘一听,若是她这副样子,连找个大夫都难,若是这会儿能正骨好了,岂不是万事大吉? 她忙道:“要的,要的。” 她不好意思叫他帮自己脱鞋袜,自个撩起裙摆,将袜子和鞋子都脱了干净,又挽起裤腿,露出一截嫩藕似的小腿跟洁白如玉的小脚。 崔嘉的目光落在她精致的小脚上时微微一滞,除却那崴处的红肿,真真是白璧无瑕滑如羊脂。 他长这么大并未接触什么女人,只看到书上形容女子的词语,如今亲眼看到,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吹弹可破”。 他收回心神,用心正骨。 丽娘心中微微一跳,一种奇怪的感觉沿着脚踝一直往上走,她原本已经红润的脸上温度更高,红色更深了。 她悄悄抬眼看他,只见他脸色认真,原本白皙的脸上因为汗渍现在看起来有几分狼狈。倘若不是因为背她,他是多么清清爽爽的一个人。 她的目光滑落在他腰身处,只见那里似乎有个破洞,像是被什么划开的,她蓦地想起方才跳墙的时候,他因为抱着自己,腰间的衣服被树枝挂破了。 崔嘉的动作很利落,双手一合,只听到“咔哒”一声,骨头便归位了。 “好了,走路试试。”他站起来,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丽娘扶着椅子将脚踮在地上微微用力,发觉并不痛了,不由得十分惊喜,又加了力道,整个人站直了。 “真的不痛了!”她开心的叫道,像个孩子。 崔嘉看她脸上孩子似的纯真却又带着几分娇媚的笑容,不由得微微扬了扬唇角。 “我走了。”事情都办完了,他也该离开了。 “诶……” 听到后面女人叫了一声,他回头眯眼看她:“还有事?” 丽娘急忙摆头:“没有,就是……多谢你……” 崔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抬脚便从她家后院离开。丽娘快几步跟去看,只见他很轻松的沿着靠墙的桑枣树直接跳到了隔壁他家的院子。 人影消失了,丽娘呆呆望着那面墙,转头看到墙角搁着的满篓子的果子,心里甜甜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这个人,脾气坏倒是脾气坏,人倒是很好的。 她看到篓子旁边的篮子,不由得一怔,这不是他的篮子吗? 她拎着篮子到了墙边,想着怎么递给他,却听到隔壁传来水声,丽娘脸上一红,想起他的洗澡棚就在后院,不知道他这会儿是在洗脸还是在洗澡呢。 想到他不管洗脸还是洗澡,都那般风光迤逦的时候,她不由得偷偷笑了起来。 她将篮子拎回家,想着还是算了,等回头再给他吧。 篓子里的果子被装到盆子里清洗干净,然后搁在后院晾晒。她抽空去把睿儿接回来,然后便开始做饭。 吃了饭她便开始试做栗子白果糕,煮烂的栗子和炒熟的碎白果加上糯米和糖一起和起来,蒸熟切块。 糕点一蒸好,便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睿儿守在炉子旁,拿着小手往鼻子里扇着香气,感叹道:“哇,娘,这是什么糕点?好香啊!” 丽娘将碗里装了一块糕递给他,笑着问:“尝一尝,好不好吃?” 睿儿迫不及待的将糕塞进嘴里,丽娘忙提醒他:“小心烫!” 小家伙吃的太急,还是被烫了一下,但是他不在乎,糕点吃进嘴里,他惊叹道:“真好吃!娘,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糕点呢!” 丽娘笑了,小家伙真是会哄人开心。 丽娘看着锅里的糕点,自己也尝了尝味道不错,她又装了一碗,想送给崔嘉吃。 她记得上回她送芝麻糕给他,虽然当时他没收,可是后来篮子里的糕点没瞧见了,他应该是吃了。 现在她不大怕他了,她知道他那个人,面冷心软罢了。 可是这糕点怎么送呢?若是从大门走,少不得别人传出绯闻来。 她想了一回,决定还是从后院送。 她将崔嘉的篮子拿过来,把那碗糕点搁在篮子里,然后到了后院,搬了一个木梯子搁在院墙下,她贴着墙细听,没听到水声,知道他肯定没在洗澡,便放心大胆的上了梯子。 她拎着篮子到了墙头,低头一看,正好对上了一双眼睛,那人正坐在树下吃饭,十分寡淡的菜色,一碗饭,一份青菜外加一份豆干,丽娘瞧了一眼,便觉得那菜一定不好吃。 她收回了瞥向那饭菜嫌弃的眼神,笑吟吟看向崔嘉。 “崔先生,你的篮子。”她隔着墙头将篮子递过来。 崔嘉有几分恼,又有几分窘,这女人越来越大胆,人家的后院,她想翻就翻了?真是无言! 他定睛看,她手里拿着的果然是自己的篮子,想起方才大约是回来的仓促,将篮子落在她院子里了。 他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到了墙下,伸手去接那篮子,却觉得篮子里有些分量,应当是装了东西。 当篮子拎下来,他眼瞳微微放大,篮子里装着一碗色香味俱十分诱人的糕点,这香气比起上次她送过来的更诱人。 丽娘笑道:“这是方才用山上的栗子和白果做的糕点,想着你好辛苦帮我带下来,总得表示一下,你不要嫌弃才好。” 崔嘉抬头,见她一张小脸艳若桃李、笑魇如花,这么一笑,仿佛一道明媚的阳光照进人的心里。 他干咳一声,低了头,说了一句:“不必如此麻烦。”却也没有将糕点给她还回去,拿了篮子,镇定自如的搁到了自己吃饭的小桌子上。 丽娘见他接了,心里很是高兴,看他身上的衣裳换了一件,便想起刚才被自家树枝刮破的衣裳。这次瞧着,她是看出来了,这位崔先生做饭不行,却不知道缝衣服行不行。 但是缝衣服这种事情,除非自己的娘和妻子,其他人怎好问。 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问出来。 她见他淡定自若的吃饭,不由得笑了笑,扶着梯子慢慢下来了。 睿儿却站在梯子下面叉着腰不服气的说:“娘,那个坏叔叔那么凶,你干嘛要给他好吃的?” 丽娘抚他的头顶笑道:“他是个好人啊!人不能光看外表的,以后你长大就知道了。” 睿儿不信,气哼哼道:“他若是再看欺负娘,我就再偷他一次衣裳。” 丽娘无奈的捏他耳朵:“你呀,再不改改性子,以后大了就是个小霸王!” 第7章 躲雨 丽娘起了个大早,忙碌了一早晨做了一篮子栗子白果糕。她对于自己的手艺是有自信的,但是却对做生意并没有什么自信。 她家原先是做小买卖的,小一些的时候她也帮家里称秤卖菜算账收钱,大了之后便没做那些事情。 好些时候不做,现在又要上街卖东西,未免面皮上抹不开。但是想着若是不卖糕点,以后哪来的钱吃饭?这么一想,她便下定了决心,拎着篮子往集市上去了,睿儿依旧托付给杜婆婆。 她住的地方距离镇子中心的集市大约两里路,来回一趟一个时辰也就够了。 她正锁门,却看到一个人大早的就在隔壁门口张头张脑。 “这屋里是没人吗?”那女人自言自语。 丽娘认得这个人,在镇上曾经有一面之缘,姓张,是个经常走街串巷替人做媒的媒婆。 张媒婆一扭脸看到她,立即堆起满脸笑:“哟,这不是丽娘吗?借问下,这隔壁的主儿上哪儿去了?怎的一大早不见人?” 丽娘看那黑色木门,门上挂着一把铁锁,心里也有点诧异,他昨晚还在家,这一大早的就出去了? 她笑笑道:“他大约是大早出去有事了。” 张媒婆皱起眉头,又开始自言自语:“这可糟糕了,真耽误事!早知道我就来早些,这刘家小姐想找他做上门女婿呢,这么好的事儿竟然给耽误了。” 丽娘一愣,上门女婿? 听到这四个字,她又特别想笑。 像崔嘉那么傲慢的人,要是知道有人想找他做上门女婿,真不知道是一副什么表情。 丽娘有些好奇,问:“刘家小姐为何偏偏想找他做上门女婿?他可不是少年了。” 姑娘家出嫁大多十几岁,自然找个年纪相当的人,但是崔嘉都二十六七了,若论年纪足够做她叔叔了,怎么算当对?她猜测难道这位刘家大小姐也是耽误到了二十多岁还没出嫁? 张媒婆平日里是个嘴碎的,见她问起,解释道:“这刘家大小姐今年十七,长得也不错,更难得的是,她刘家可是大门大户,店面有四五家,良田百来亩,只是家里只有一个姑娘,刘员外一心想找个少年入赘。但是刘大小姐十分挑剔,这个也不行那个也看不中。直到前日在街上碰到了崔先生,便一门心思的催我来提亲了。” 丽娘心里听着有些不是滋味,心道,这位刘家大小姐还真是奔放,放着这样有家产有样貌又年轻的小姑娘,说不准这崔先生就动了心呢。 她撇撇嘴,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哦”了一声转身便要去街上卖东西。 身后张媒婆叫道:“诶,丽娘啊,回头你若是碰见崔先生,将这事跟他说一句啊,我明日再来找他!” 丽娘没有回头,只嘴里应了一句“知道啦!” 之前听杜婆婆说崔先生平日里并不缺钱花,但是眼瞅着他平日里吃穿都很简单朴素,家产也不过一间青砖大屋,并未见其他家产。 若是那刘小姐真像张媒婆口中说的,这门亲事说不准就真的做成了。 想到这里,丽娘心里酸溜溜的不爽。 到了集市,已经来了不少人摆摊,她寻了一个空隙将自己的篮子搁下。 她梳着发髻,斜插着一只粉色的秋芙蓉,穿着一件丁香紫的布裙,窈窈窕窕的站在那里,仿佛一朵绽放的丁香花。 隔壁左右站着卖菜的有没成亲的二十来岁的年轻后生,一见她来,眼睛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惹得买菜的女人们嫉妒的议论道:“真真是没见过女人吗?” “是啊,这样看法,好没脸皮!” “这样的女子,怎能不勾人?我若是个男的,怕是也给勾走了。” 丽娘知道是说她的,不由得脸上微红,她抬脸,见两个后生立即收回了目光,羞涩的挠了挠后脑勺。 一个赶马车的后生拿着马鞭径直走过来,满脸殷勤的笑道:“小娘子,你叫什么?怎的看着眼生?现在住哪里?” 丽娘梳着妇人头发,别人一眼看便知道她是成过亲的,一般也就看看,并没有这般直接来问的。 见这人如此惫懒,丽娘脸色微微凉:“你问这个做什么?若是买糕团我自然欢迎,别的,我却无可奉告。” 后生讨了臊,脸上红了红,讪讪的生气道:“你这小娘子,我只是问问做个朋友罢了,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可告诉你,做生意的人和气生财,你这么凶可没人买你的糕团了!” 丽娘有些生气,这人拿言语调戏不算还来搅扰她做生意,真是可恶。 她正皱着眉头,却听到一个声音道:“谁说没人买她的糕团,我就要来买!” 丽娘抬脸一看,来人穿着一件褐色绸缎长衫,高高胖胖的,是个熟脸,原来是杂货铺的曹掌柜。 曹掌柜到了跟前,笑吟吟的拿铜钱,问:“我家里头的孩子最爱吃糕团,我虽然没吃过你的糕团,但是瞧你这利落的样子,便晓得你做的一定好吃。” 丽娘心里感激他的关照,笑道:“掌柜的,你也别盲夸我,我的糕团好不好吃,吃了自然晓得,尝了再买也不迟。” 说罢,她拿了一个小碗,将一块糕团搁在碗里,切出许多小份来,对周遭人道:“若是想试试,这里免费尝一尝。” 有免费吃的,谁人不动手? 曹掌柜兴致勃勃的拿了一块,其他人也纷纷伸手拿了尝。 “咦,好吃呢!好香甜软糯!” “是啊,比别家做的好吃,味道还更香!” 曹掌柜吃了连连点头:“你这糕团怎么卖的?” 她笑笑:“市价,二十文钱一包。” 周遭人都赞道:“这个价格公道啊!” 丽娘过来之前先问过了市价,她头一次做糕团买卖,也不敢卖贵,便按照最低的市价来卖。毕竟她的果子都是从山里头摘来的,虽然费了一番辛苦和危险,但成本还算是免费的。 “行,我要三包!”曹掌柜十分慷慨拿出了一把铜钱交到丽娘手里,“多的,不必找了,都是熟人,你在这里卖也辛苦。” 丽娘连忙数钱,将多的找给他,道:“那可不行,您也是做买卖的,可不该知道账目要分明?” 曹掌柜哈哈大笑,接过了她送过来的铜钱和糕团,赞道:“你是个做买卖的,以后要是有事尽管来找我!” 丽娘连忙点头。 见曹掌柜一下子买了三包糕团走了,其他人也纷纷跃跃欲试。 丽娘心里开心极了,她知道这小吃靠的就是口味,只要别人觉得口味好,以后就有回头客了。 她正忙碌着,这时却见两个身着官差服饰的男人押着一个男子打集市口子上过,不少人都跑过去看热闹。 “啊哟,县衙里派人来抓人了!” “抓了谁了?” “那不是住山里头砍柴那个癞皮狗吗?” “听说崔先生一早去县里,请县大人发人将他抓起来了!” 丽娘开始还并不太感兴趣,一听说“崔先生”三个字,不由自主的抬头望集市口看了一眼,当看到官差押解的那个男人时,她吓得双手一抖。 那个人不正是在山里头的那个樵夫吗?想起上次的经历,她心有余悸。 “听说这人祸害好几个女子了,怎么今儿才有人去抓?” “人家都没面子嘛,今儿崔先生亲自去请,县太爷怎会不给他面子?” “啊哟,我还不知道那位崔先生这般大的面子,请的动县太爷?” “啧啧,你这个新来的,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丽娘眼瞅着两个官差押着人走了,急忙问知情的路人:“这人抓去要关多久?” 路人道:“他祸害过女子,怕是关到死呢!” 丽娘听他这么说,不由得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下可好,以后再也不必碰到这个恶棍了。 她又想起路人的那些议论,崔先生怎么就这么大的面子,连县太爷都请的动? 她正琢磨着,这会儿又有人来买糕团,她来不及细想,便又忙开了。 天上打起了雷,她的糕团也差不多卖的见底,篮子下头还多两块糕团,她打算拿回家当晚餐吃。 “咔嚓!”一声,电闪雷鸣,丽娘吓得赶紧拎起篮子就往家赶,她出来没有带伞,若是不赶紧回家少不得淋个落汤鸡。 集市里的人也一哄而散,纷纷的往家赶。 丽娘正走在道上,雨水便稀里哗啦的落下来,凉的她打了一个激灵。 眼瞅着路畔池塘边一个小石亭,六角飞檐翘的高高的,的确是个躲雨的好去处。 她慌忙捂着头顶飞快的向着亭子跑过去,不想身后也有人一人跑来躲雨,两个人一前一后差不多一起进了亭子。 丽娘将篮子搁在亭子中间的小石桌上,拿手拍头上的雨水,抹净了脸上的雨渍,抬头看时,不由得怔住了。 与她同在一个亭子躲雨的,不是崔嘉,还能是谁? 第8章 提亲 她都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情,此刻外面雨帘如幕,将这亭子同外界隔开一般。 路人都匆匆赶回家,此刻已不见半个人影子。 丽娘望着崔嘉,想起他一早去县城请县太爷找人抓那樵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日她受那樵夫欺负的缘故。 崔嘉看她也有几分诧异,女子被雨淋湿,薄薄的秋衫紧紧贴在身上,淡淡的粉紫因为打湿变得几乎透明,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肚兜和白皙。 他就这么随意扫了一眼耳尖便烫了起来,立即转了脸到了亭子另外一边,目光看向满是残荷的莲塘。 丽娘见他看自己又跟看空气似的,不由得嘟起嘴有点生气。人家曹掌柜也不过跟她打过几次交道都那么关照她呢,他倒好,明明打了那么多次交道,还吃了她的东西,见了面还是翻脸不认人。 她生气的走到他身边,他之前说在公共地方离他十步远,她偏不,她就挨着他站着。 他仿似没有察觉,依旧负手抬头看着远处的残荷,仿佛研究什么棋局般专心。 丽娘悄悄抬头打量他,今儿同他站在一处,才发觉他真的高大挺拔,她在女子中算高挑的,他比她还要高一个头。 他穿着青色的布衣,因为打湿,布衣贴在身上,依稀勾勒出挺括的身体轮廓。 他的肩是宽的,腰是窄的,身材比例看的人赏心悦目。她心里也知道,就算是脱了衣服,他里面的身材也是极好的。 这么想着,她心神有些微微的荡漾,她咬了咬下唇,抬眼偷看他的侧颜,只觉得他修眉长目异常的清隽,眼底那枚红痣更增添了几分冶艳和风情,高高的鼻梁、尖尖的下颌,怎么看怎么好看。 虽然身着布衣,但是丝毫不损他一丝风度。 丽娘心里想着,他在这清水镇中,往人群中那么一站,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她看得见,别的女人自然也不是瞎子。她蓦地想起了早晨张媒婆拜托自己的事情,让她跟崔嘉说刘家大小姐提亲的事儿。 “喂?”她出声。 崔嘉蓦地回神,惊觉她站的距离自己极近,下意识的往旁退了一步。 他退了一步,丽娘却跟着上了一步,不满道:“我是妖精吗?一口吃了你?” 崔嘉蹙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今早张媒婆到你家找你,说刘家大小姐要找你做她家上门女婿,拜托我跟你说一声,她明儿还要来呢。” “上门女婿?”男人眉心紧锁,唇角浮起一丝嘲讽的冷笑,“简直荒唐!” 丽娘瞧他这反应,便晓得傲慢的崔先生被激怒了。 “媒婆说了,刘家大小姐今年十七,长得不错,家里头四五间店面,百来亩良田,大家大业的呢,错过了可惜呀……” “闭嘴!”男人轻斥,转头恼火看她,“我不想听!你什么时候改行做媒婆了?” 丽娘嘟嘟嘴,道:“可不关我的事儿,我就是转述!我替那位如花似玉的刘大姑娘可惜了!” 崔嘉看她一眼,不由得摇头,女人就是八卦!别说百亩良田他看不上,就是万亩,他也不会多瞧一眼。 这时,雨中隐约有人往这边来,他心中一惊,立即脱下外袍,突然拉住了女子的胳膊,将两人笼罩在青色的长袍之间。 丽娘被这突如起来的幽暗惊呆了,她正要嚷,却听他在耳畔低声道:“别出声。” 丽娘不明所以,完全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可是下意识的还是听了话。 只听到一对男女到了亭子近前便停住了。 “有人躲雨呢,一男一女……” “诶哟,天啦,这两个人在做什么?啧啧……这大白天的……” “大约是小夫妻,咱们换个地方躲雨吧。” 说着,两人的声音渐渐的消失了,依旧是稀里哗啦不住落下的雨声。 丽娘明白怎么一回事了,他怕人看到两人在一起又传出绯闻流言,这才将长袍罩住了两个人。 她知道他爱惜名声,不愿意跟她传绯闻,本当心里是有些生气的,但是此时此刻,她被笼罩在这片青色的阴影里,近在咫尺的是他温热的呼吸,她一颗心不住的颤抖起来,已经没有功夫去生气了。 昏暗中,她感觉到他握着自己肩膀的手心的炙热,听到了他的呼吸声,自己的呼吸声。 他身上自带着一股清冽的气息,同她身上的暖香纠缠在一起,让狭小的空间充满了暧昧的气息。 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十分不稳,慌张的掀开了衣袍,红着脸道:“他们……他们走了……他们没看出来我们是谁……” 崔嘉神色淡然的看着她脸上浮起的绯红,镇定的将长衫套在了白色单衣的外头,又从容的系上了腰带。 丽娘看着他细腰带的动作,禁不住心口猛地一跳,这动作,仿佛做完了那啥然后穿衣系带…… 她转过脸背对着他,捂了捂滚烫的脸,不敢再多想。怎么每次跟他在一块,她总是浮想联翩的,可不能再这样了,再这样下去,一定会丢人的。 亭子里一阵静默,丽娘垂着头看自己的脚尖,这时她低头,终于发现了身前衣衫的异样。 这…… 她震惊的张大了眼睛,这衣服是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几乎透明了? 她蓦地想起方才崔嘉第一眼看到她时便不自在的转开了眼睛,原来竟是因为…… 她用双手捂住了胸口,羞愧难当。 转头她又偷瞥他一眼,见他也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丽娘暗暗懊恼,真是亏,都被他看光了。就这副光景,她居然还特意凑过去同他说话,丢脸丢到家了。 雨点小了,丽娘再也呆不住,道了一句:“我先走了!”便拎着篮子匆忙的往家跑去。 崔嘉转头,见她走了一段路,便也踱着步子不紧不慢的在后面往家去了。 丽娘跑回家里,赶紧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换完了衣裳,这才撑着伞去隔壁杜婆婆家接了睿儿回家。 到了家门口时,她转头一看,见崔嘉正在开门,似乎感觉到她看过来,男人不经意的转头,丽娘羞的赶紧低了头,拉着睿儿进了家门。 男人的眼底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浅淡笑意。 第二日一大早张媒婆如期而至,丽娘又做了糕团打算出去卖,在院子里就听到张媒婆叽里呱啦的声音。 “啊哟我说崔先生啊,你怎么就一口回绝了呢?好歹也瞧瞧人,去看看铺子是不是?人家刘家可就一个姑娘,你若是做了人家女婿,以后那偌大家产可都不是你的?” 张媒婆“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最后只落得两个字——“出去!” 丽娘听到崔嘉的声音,“噗嗤”一声笑出来。 张媒婆被人撵出来,一张老脸气的通红,到了外头尤自愤愤道:“真是不知好歹!这般眼界,一辈子娶不着媳妇!” 丽娘听了没有作声,拎着篮子出来,今儿睿儿吵闹着要同她一起去集市卖糕团,她便打算带着他一起去玩玩。 张媒婆一张利眼瞅到了丽娘,上下将她认真看了一回,不由得自个叹道:“真是好样貌、好身段!” 她眼珠转了一圈,不由得问:“丽娘,你家夫君没了多久了?” 丽娘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话,心里有点不高兴,但还是随口应道:“一年多了。” “想着找个新相公没?”张媒婆笑着凑过来,“要不婆婆给你留意留意?那镇子东头的王大户家听说要娶妾呢。” 丽娘冷了脸,道:“婆婆哪里的话,我这还带着个孩子呢,给人做妾?叫孩子听见了也不好。婆婆要是没什么事,我便先去做买卖了。” 张媒婆讨了个臊,甩着帕子跺脚:“这隔壁邻居的,竟是一样脾气!真当自个是王爷公主呢!我看啊,以后你们这鳏寡孤独就凑一起过吧!”说罢,气愤愤离去。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睿儿自打听到张媒婆的话,一张小脸便垮下来。 “娘,你要是再嫁人,会不会不要我?” 丽娘瞧着他一副担心的样子,有些心疼,摸了摸他的头说:“别听人瞎说,娘才不会给人做小妾。娘带着你,挣了钱,过得日子不比做人小妾自在?娘又不是傻子。” 睿儿转忧为喜,笑道:“没错,那个媒婆才是傻子!” 丽娘笑着点他鼻梁:“你呀,就是调皮,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睿儿仰着头开心的大笑起来。他就知道,他自己挑的娘,一定是最好的。 第9章 爬墙 今儿去了集市,糕团比昨日卖的还快,因为她的糕团香,昨日来买的人,今儿又有回头客了。 丽娘没想到卖糕团的买卖进行的这么顺利,她拎着篮子牵着睿儿回去,一路走腰间钱袋的铜钱“叮当”响着,那声音不知道多悦耳。 她想着这每日卖糕团的钱,不但够她生活用度,还能存点下来,若是积累些日子,或许还能存点银子下来呢。想到这里,她心中充满了鼓舞,这日子可比在婆家过得舒服多了。 因为糕团卖了钱,她今儿还大方了一次,给睿儿买了一支糖葫芦。 “等等!” 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传来,丽娘吃了一惊,前后左右一看,那声音是从隔壁街道传过来的。 两条道路中间隔着一条短短的阴暗横路,从横路上,丽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嘘,别出声。”丽娘对睿儿做了一个动作,睿儿乖巧点头,她拉着他两个一起躲在了阴暗的横路角落里,偷眼看那边的情况。 崔嘉蹙眉看着身后的牛车,牛车上一个女子揭开了帘子探头对他轻喝出声。 那少女梳着双环髻,斜插着一支玉簪子,穿着一件芍药红绸缎裙衫,模样倒是清秀,正蹙着眉头望着他。 牛车上下来一个粉衫丫鬟,连连对他说:“崔先生,你等一等,我家姑娘有话说!” 崔嘉见那女子眼生,并不认得。 少女看他却眼带幽怨:“我父亲叫人去向你提亲,你为何一口回绝?难道你就觉得我配不上你?” 只见她眼圈红红,看起来倒像是早晨哭过的。 崔嘉听这话,便知道她一定是刘家大小姐,想让他做上门女婿继承家产的那个。 他冷笑一声:“刘大姑娘好大的气性,莫不是以为你看上了谁,谁就该做你家女婿?未免也太自负了些!”他态度冷淡傲慢,转身就要走,那丫鬟看着气愤不已:“喂!书生!你未免太不识抬举!多少年轻少年想入赘咱们刘家,我家小姐还不肯呢!” 崔嘉冷冷淡笑,头也未回:“那就让那些少年去好了。” 他要走,没想到牛车上的那位刘大小姐几步从车上下来,飞快的到了他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崔嘉拧眉看她。 少女满脸怨怒,清秀的眼底带着几分刻薄:“崔先生瞧不上我,莫不是如同传闻中说的,已经同隔壁家的那个小寡妇勾搭上了?” 崔嘉微微眯眼,眼底愈发冷冽:“与你何干!你既要姑娘家的颜面,何必拦我的路?” 刘大小姐被他的冷语伤的肝肠寸断,可是却一时半会没法子就这么释怀,她怎么没法想象,她堂堂刘家大小姐,会输给一个带着娃娃的小寡妇? 他绕开自己径直赶路,她气愤的大声叫道:“那个叫丽娘的小寡妇有什么好?难道她一个嫁过人的寡妇还及不上我一个黄花大闺女?难道她带着个拖油瓶还及不上我家偌大的家产?!” 崔嘉已经无语了,对于这种女子,他无话可说。她大约是被家里娇惯坏了,以为谁都图她家里家产?以为她看上谁,谁就得看上她? 简直无理取闹!他拔腿要走,冷不丁一个孩子冲出来。 睿儿气愤愤的挥舞着手里的糖葫芦,叫道:“我不是拖油瓶!你才是!”方才在巷子里,他已经忍了半天了,如今这女人居然说他是拖油瓶,他再也忍不住了。 躲在暗处的丽娘惊呼一声,这下藏不住了,只得跟着出来一把将手舞足蹈的睿儿给拉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脸上,丽娘刷的红了脸,她在一旁偷听偷看的事情暴露了。 刘大姑娘以为没人的,没想到被这小寡妇偷听完了,她气的咬牙切齿满脸涨的通红,姑娘家挽留男人竟被勾搭他的寡妇听了去,她刘大小姐的脸往哪里搁? 刘大姑娘狠狠瞪了丽娘一眼,立即扶着丫鬟的手转身上了牛车。 “走!”一声喝下,牛车调了头往回走了。 崔嘉目光肃然的望着她,一阵无语。 他没什么可说的,转头就走。丽娘低着头讪讪的,三方撞见,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她赶紧拉着睿儿打算穿过横路,沿着原路回家,却听身后那人道:“你不是要回家吗?又往哪里走?” 丽娘脚步一顿,回头道:“我……我从隔壁街回家……” 作为人家嘴里的绯闻男女主,她看他着实脸红。 崔嘉皱了皱眉头:“别往那边走了,那边有人挖沟,堵住了,现在只有这条路回家了。” 丽娘嘟了嘟嘴,“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往家去了。 一路走,她特意拉着睿儿往后落了十来步远,不叫别人看出什么。男人回头时,看那距离,不多不好,正好十步,不由得心里好笑。 他虽然注重名声,却也不是一个活在别人嘴里的人,倘若他真的不在意,别人便是说破天也没法。只是这小寡妇,倒是比他之前想的要胆小脸薄许多。 牛车缓缓行驶着,到了一个门户高大的人家门口停住了。 丫鬟在车厢里劝解道:“姑娘,你也别气了,照奴婢说,那崔书生有什么好的?性子那么糟糕,也就那张脸长得好看些。那些想上门入赘的少年里头,也能挑的出清秀好看的,姑娘还是别记挂他了,白的让人没有脸面。” 刘大姑娘咬着牙尤自愤愤,懊恼道:“我就是气不过那小寡妇,她凭什么?” 丫鬟眼珠一转,低低对她耳畔说了几句。刘大姑娘眼底掠过几丝得色,揭开帘子,对外头叫了一声:“刘二,你过来!” 蹲在她家大门口看门的后生刘二听到姑娘叫,急忙屁颠的赶了过来。 刘大姑娘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给他,低低说了几句,刘二欢快的点头应下了。 丽娘煮完了晚饭,又将两块糕分给她和睿儿吃了,两人都吃的饱饱的心满意足。 睿儿懂事了,这会儿争抢着要去洗碗,她便让他瞎折腾去。回头,她进了自己的屋里,将昨儿和今天赚钱的搁在一起,都放在一个木盒子里装起来。 看着盒子里亮湛湛的铜钱,她抓了一把,细细听铜钱的声音,哗啦啦,真动听啊! 看到这些钱,她的心情跟飞了一般,方才路上遇到的那点尴尬也就抛之脑后了。 仔细的收好了钱,她开始裁布做鞋底,过了秋天就是冬日,冬日里需要穿暖鞋,暖鞋外头卖的贵,也没有自己缝制的暖和。这两日她已经备好了制鞋的工具跟布料,打算给自己跟睿儿一人缝一双千层底。 裁着鞋底的料子,却多出一块来,她不由自主的拿着粉笔画出了一个鞋底的样子。 大大的鞋底,像一只小船,她看到自己随手画出来的样子禁不住一怔,这大小,可不正是隔壁崔嘉的脚底大小吗? 她先前仔细看过他的脚,大约知道尺寸,一来感激他请县太爷抓了坏樵夫,二来感谢他背她下山,又废了他一件衣裳,这会儿做个鞋子给他,应该也不为过。 这么一想,她觉得心安理得。想他一个男人,哪里找人去给他做鞋子去? 手下剪刀飞快,已经剪下了他的鞋样子。丽娘拿着鞋样子,对着窗口的光细细比了一番,觉得没大差错,唇角微微扬了扬,便开始对着样子裁剪布料。 这一忙便忙到了天黑,外头睿儿洗完了碗到隔壁玩了一会又跑回来。 丽娘搁下手里的针线活,给他洗了脸脚,便打发他上床睡觉。她正要继续做活,却听到窗子上“叮当”一声响,她吃了一惊,隔着窗纸往外看,又是“叮当”一声。 这声音奇怪极了,难道是有猫? “小娘子……”细细却惫懒的声音从后院墙头传来,丽娘吓得一跳,这声音出自一个青年男人,但是这声音并没听过。 “小娘子,你睡了没啊?一个人寂寞不寂寞啊?哥哥在墙头看着你呢。” 睿儿被吵醒,嘟囔着:“娘,谁啊……” “没有谁,你快睡。”丽娘吓得急忙捂住了他的耳朵,让他安心睡,这些浪言浪语可不能叫孩子听了去。 “小美人儿,你要是不说话,我就进院子啦!” 丽娘悄悄从窗户看出去,只见后头院墙的墙头上蹲着一个男人,影子黑绰绰的,看起来很是强壮。 她心口一跳,握紧了拳头,不由得着急,万一他真跳进来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若是这事儿传出去,她真不用见人了。 她心急如焚,那墙头上男人继续调笑着:“白日里我就瞧见小娘子了,好诱人的身段,白日里你对我笑,我就知道,定然是看上我了。人家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今儿可不是是非来了?我若是跳下来,小娘子要接住我啊!” 黑暗中,丽娘伸手抓住了一个大扫把,小心翼翼的到了后院门口,她手心都是汗水,想着若是那人跳进来,她是横着扫还是竖着扫呢? “小娘子,我来啦!”黑影站在墙头跃跃欲试…… 第10章 抓人 丽娘一颗心提了起来,攥着扫把的手心冒出了热汗。 只见那影子一纵,却没跳起来,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长竹竿“啪”的一声扫在男人的腿上,他一个没站稳“啊呜”一声摔到了墙外,倒在地上半天哼哼唧唧的。 丽娘一呆,这……这怎么回事? 这时,只听隔壁一人冷冷道:“大半夜哪里来的野猫,吵死了!” 丽娘回过神,“噗嗤”一声笑了。 她放松了心情,搁下了扫把,细听墙外的动静,隐约听到那人哼唧着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跑了。 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了! 听到隔壁墙“咯吱”一声,那人应该是关门进屋了。她心中不由得庆幸,幸亏是住在他隔壁呢,家里没个男人到底是不安全。 她回了屋里,从竹筐里拿出了那个小船似的鞋底,上头已经纳了几针,不知怎的,瞧着这鞋底子,仿佛瞧见他一样,让她有些脸红。 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她赶紧将鞋底子藏到了筐子底下,用布料遮挡起来。 蓦地想起明早还要做糕点,进了厨房看了一回家里储藏的栗子和白果,瞧着那存量,她皱了眉头。 筐子里只剩下浅浅一层,怕是用不了几次了。再去山上摘?她的脑海中不由得浮出那樵夫馋涎欲滴的模样,惊惧的咽了一口唾沫。 怎么办呢? 她揉着额角,现在她手里有点小本钱,但是这市集上买的栗子不如山里头的新鲜好吃。她的栗子白果糕得了大家的喜欢,大家就是爱吃这口香的,要是才卖几日就换了材料,人家肯定懒得再光顾了。 眼见着秋天是丰收的季节,若是不多存些栗子和白果,怕是到了冬天更没材料做了。 虽然也不知道这栗子白果糕能卖几时,但是现在生意刚起步,她不能掉链子。 上山辛苦她不怕,她就怕山上有坏人。 在这清水镇上,若说男人当中她能相信谁,想想,也只有崔嘉了。 可是,他愿意帮她的忙吗? 这日崔嘉正在树下吃饭,一边欣赏着墙边几簇新开的黄菊,在这秋日,黄菊开的清新优雅、赏心悦目。 他的饭菜很简单,一样青菜、一碗豆干。这是他最擅长做的菜,也懒得再多花心思研究其他的菜式。 他才慢慢吃着,却嗅到一股浓烈的香味,里头有浓浓的酱香,还夹杂着馋人的肉味。 他并不是不喜欢吃肉,也不是买不起肉,他只是不会做罢了。若说他做的肉,他自己能吃恶心了。 “崔先生?” 一抬眼,墙头露出一张如花般娇俏的脸,如同芍药花开在他墙头一般。 崔嘉蹙眉,麻烦精又来了。 只见那“麻烦精”手里拎着一个篮子,篮子上系着一根绳子,慢慢的从墙头将篮子往下吊进了他的院子。 他挑眉:“你做什么?” “这是酱香肘子,我多做了一份,给先生尝尝。”那麻烦精笑颜如花,声音甜甜。 他瞥了一眼,眼皮跳了跳,果然是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酱香肘子。 吞了一口唾沫,他道:“不必,你拿走吧。” 丽娘将绳子系在墙头树枝上,道:“先生别客气,都是邻居呢,应当的!”说着也不收回她香喷喷的菜,自顾自的往那边梯子下去了。 崔嘉瞧着安静躺在墙角的酱香肘子,思忖着,若是她就这么搁着,这样的天气不要半天也坏了,若不坏,也叫虫儿给糟蹋了。 真浪费! 他走过去,弯腰将篮子里的酱香肘子拿到桌上,端起筷子时,他的手顿了顿,心中又想,这个麻烦精无事献殷勤,不知道又要他做什么? 自打她搬到隔壁,他的麻烦可没少过!昨儿那“野猫”搅的他大半夜给吵醒,这肘子还是不吃算了。 他搁下筷子,奈何那肘子仿佛有魔力一般,诱人的香气不住的往他鼻子里钻。 他看了一眼,吞了一口唾沫,终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尝了尝…… 这味道…… 他睁大了眼睛,竟比他娘做的肘子还好吃。 因为厨艺太糟,他已经有些时候没吃肉了,这一开口便停不下来,不要一会,那盘肘子全数进了他的肚子。 墙那头,丽娘悄悄露出一双眼睛偷看,果然看到他将肘子都吃了,不由得好笑,问了一句:“先生,肘子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盘?” 崔嘉蓦地一转头,对上了她那双得意的眼睛,脸上露出几分窘色,耳尖微微发红,无语的搁下了筷子:“说罢,你想做什么?” 丽娘见他这般聪明,只得实话实话。 “我……我想让先生陪我去山上摘栗子和白果,你也知道,上次山上有坏人,这次我也不敢一个人去了。若说这清水镇上,我也只信得过先生……” 崔嘉转头看她,有些嫌弃,但看她嘟着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自己又吃人嘴短,只得道:“明日天蒙亮出发,记得带个大筐。” 说罢,头也不抬的拿起桌上的空盘筷进厨房洗涮了。 丽娘站在墙头欢喜雀跃的暗暗鼓掌,太好了!他竟然答应了! 第二日天蒙亮的时候,丽娘特地在隔壁借了个大筐,她走出门,探头看隔壁,不一会儿,果然看到里头青衫男子也背着一个竹筐出来了。 崔嘉看了她一眼,道:“今儿别把脚崴了,我可不背了。” “哦。”丽娘嘟了嘟嘴,跟在他身后不远处走着。 因为起的早,路上没什么人。开始丽娘跟的远些,上了小山,她便跟在他身后一两步了。 清晨山上雾气蒙蒙,道路有些不清晰,丽娘冷不丁脚下沙石打了滑,本以为要跌倒,没想到前面那人眼明手快,一手便将她拉住了。 握着她手腕的那只五指修长的大手手心炙热,一如当初半梦半醒间握在她腰间的那只。 她心中一跳,抬眼看他,只觉得雾气迷蒙间,他那双修长的眼眸显得格外幽深动人。 “站稳了。”他放了手,“我说过不背的。” 丽娘忍不住弯唇笑起来:“知道了。”看来他上次背她背怕了。 寻到了上次栗子树的地方,在崔嘉的帮忙下,不要一会儿,两个人便打了许多栗子和白果,装的两个筐子都是满满的。 就仿佛秋天的大丰收一般,丽娘望着满满的收获开心极了。 一盘酱肘子换了这么多的栗子和白果,她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下山时,她禁不住问:“你还想吃什么?我再做给你吃?” 崔嘉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才说:“你会酿酒吗?” 丽娘欢喜道:“会啊,我娘会酿酒,我跟着她学过的。” “我院子里有菊花,酿酒应当不错。” 丽娘十分爽快的答应了:“没问题,明儿我就动手酿菊花酒。” 崔嘉瞥了他一眼,她笑的春花般灿烂,这女子,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本是艰难,为何却总是能笑的这么灿烂呢? 下到半路,却听到隐约有人声,崔嘉蓦地拽住丽娘的胳膊一起躲进了树丛里面。 丽娘不明所以,转头看他,却见他脸色严肃的“嘘”了一声。 她挠挠头,到底怎么了? 片刻功夫,从山上侧道上下来两个人,两个汉子,都穿着半旧的军装,却是凌乱的发髻、歪着衣领,一股赖皮气息,瞧着就不像好人。 丽娘在清水镇住了这些时日,见过许多人,却没见过这两个,看那神情气度,并不想清水镇的镇民。 八字胡须的男人低声道:“有人高价悬赏,要抓一个娃娃。” 另外干瘦男人道:“多大?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 八字胡须的人挠头,想了想:“娘的,我不认得字!那两个名字好难念!但是我晓得,是个五岁的小男孩,白白净净的,手腕上有一颗红痣。” 干瘦男人喜道:“没事,这镇子上五岁的男孩不多,长红痣的更少,容易找。多少钱?” 八字胡须贴着他的耳朵低低说了一个数,干瘦男人大喜:“发财啦!咱们从军队里逃出来连家的回不去,如今只要找到这个男孩,大不了拿着钱重头再来,还是富翁!” 八字胡须的男人拍着他肩膀欢喜道:“可不是,这是天降的横财啊!” 崔嘉蹙眉,这是两个逃兵,躲在山上林子里怕是住了些日子,他们要抓的是谁呢? 他转头看丽娘,却见她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吓得不轻。 他恍然明白了什么:“他们要抓的……是你的孩子?” 丽娘现在脑子已经乱了,这两个人都是当过兵的,又如此强壮,若是真下手抓睿儿,她……她该怎么办? 她慌张极了,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的很,睿儿的手腕上有个很明显的红痣。这两个壮汉,暗戳戳的想抓一个孩子,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啊! 她紧紧攥着崔嘉的袖子,急切道:“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说的是睿儿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他们下山了!睿儿现在就在杜婆婆家院子里玩耍呢!” 她实在着急,一急,眼泪就“啪嗒的”落了下来,顺着白皙的脸颊一直往下滑落,滴在了崔嘉的袖子上。 第11章 身份 崔嘉看着打湿的袖子,不由得蹙眉,这女人真是水做的,眼泪说来就来。 “别哭了,不是没有法子。”他从袖中摸出一方青帕子递到她跟前。 丽娘微微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一个男人还随身带着帕子,不由自主的接了过来擦了眼泪,沮丧的说:“他们走在我们前头,去镇子上的路上会经过杜婆婆家,我真怕他们会看到睿儿。” 崔嘉将她拉起来,道:“走小道,比他们快。” 丽娘一听,不由得心中一跳,这下山还有小道?但崔嘉比她熟悉这边,他说有应当是有的。 “好!” “只是小路崎岖。”崔嘉提醒。 “我不怕。”她勇敢的说。 崔嘉皱眉头,不是她怕不怕的问题,是她走不走的了的问题,若是再摔倒崴了脚,拍马也赶不上那些人。 他来不及细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道:“你跟着我的脚步走,一步一步走稳了。” 丽娘低头望着握着她手腕的手,脸上烫了起来,点了点头。 沿着小道下山的确很崎岖,没有正经的道路,都是满是荆棘丛林的小道,但是崔嘉熟悉地形,偏偏从丛林之中寻出了一条下山的捷径。 丽娘背着筐子,走的很是辛苦,她按照崔嘉的吩咐,踏上每一步他走过的脚印,因此一路倒也没有出差错。 终于到了山下,比上山时的时间至少节省了一半,她看着手腕上那只一路引领她的修长的手,有些动容。 崔嘉立即放开了她的手,脸色严肃的催促道:“我们还是要快些!” 丽娘点头,加快了脚步,即便是此刻累些,想起可能处在危险之中的睿儿她也有了前行的动力。 “睿儿!”当丽娘赶到家门口的时候,一眼看到还在杜婆婆院子中玩耍的儿子,当看到那身灰蓝色的衣服时,她发红的眼又湿润了。 崔嘉看她,不由得叹气,这女人,又要哭…… “娘!”睿儿看到她娘开心坏了,蹦蹦跳跳的过来,丽娘急忙拉着他,回头一看,只见远处道上两个人影,不正是山上那两个逃兵吗? “走,回家去!”她立即拉着睿儿进屋,回头看,除了门口一筐子果子,已经不见了崔嘉的人。 丽娘将两个筐子飞快的拎进了院子,拉着睿儿进屋,立即反锁了院子门。 当背靠着木板门时,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睿儿看她这样,不由得疑惑挠头:“娘,大白天的,你怕什么?” 丽娘没有说话,径直将他拉进了屋子,嘱咐道:“近日别出去玩了,娘在家里陪你。” 睿儿更加奇怪:“娘你不做生意了吗?” 丽娘摇头:“过几天再做。”那两个贼子下山,她总得避避风头,若是出去做生意,她放心不下睿儿。 “哦。”睿儿应了一声,他倒也没多想什么,在家里呆着虽然无聊,但是有娘陪着他啊,也挺好。 怕睿儿出门,她索性连大门也反锁上,睿儿够不着大门,肯定是出不去的。 做完了这一切,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将白果和栗子都倒进了篮子,她估摸着这两筐果子够她用好一阵子了。 她将崔嘉的空筐子拿到后院,从墙头用钩子掉下去到他院子里还给他。 筐子落地时,正好崔嘉开了后门,站在院中抬眼看她:“他们为何要抓你儿子?” 除非身份特殊,不然有谁会重金悬赏抓一个普通孩子? 丽娘有些心虚,睿儿不是她儿子,她怎么知道为什么?她方才也问过睿儿家里人是做什么的,他只说家里有农庄,父亲常年卧病,母亲操持家务,并无别的特殊。 她摇头有些委屈的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夫君是做什么的?”他又多问了一句。问这话时,他脸色有几分不自在。 “他……”丽娘很久没想起这个人了,那个已经不在世上仿佛只给了她一个寡妇头衔的男人,“他在我们那边县衙门做刀笔吏,不过是个小吏罢了,不是什么大人物。再说他早已不在世上,哪里还有什么人在乎。” 崔嘉蹙眉,摸了摸鼻子,自语道:“这就奇怪了。” 无缘无故,却大规模的重金悬赏,除了身份贵重,他想不出别的理由。难道他们要抓的并不是睿儿,只是睿儿凑巧手腕上有一颗红痣罢了? 看来,也只有这个缘故了。但那些人并不会知道自己抓错人,遇到睿儿这样的,一定会被掳走。 “这几日不要外出,外头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他叮嘱。 丽娘感激的点头。她就知道,崔先生一定不会不管她的。 因为他这句话,她的心底也踏实了许多。 崔嘉到了街面上去了一趟,果然看到那两个逃兵在路上闲逛,目光在路上的孩子身上逡巡。 看到几个孩子在那里蹲着玩耍,两个人便凑过去,笑着拿糖哄孩子,顺手将他们的手腕翻过来看,看了几回,脸上都是失望。 崔嘉心道,看来这样的孩子不容易找,他们要找的一定是睿儿。有重金吸引,这两个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丽娘母子也不可能一直躲在家里。 他眼眸微转,转头踱步往家里走去。 这两个逃兵,一个八字胡的那个叫张胡子,另外一个瘦的叫王大志。 张胡子摸着他的胡须,眼珠转了一圈,道:“这外头的孩子我们都看遍了,一个中的都没有。你可记得,方才我们要进镇子的时候,有个婆婆院子里站着几个孩子,我远远瞧着,其中一个白白净净的,像是四五岁的样子。我们才到镇子上,那孩子便不见了。不如咱们去打听打听。” 王大志点头:“行,去问问再说。”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一路到了杜婆婆的院子里。这会儿张婆婆刚好进屋拿东西,院子里一个三岁大小的小女孩正在蹲着玩石子。 张胡子伸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拿着一颗糖笑眯眯的哄那孩子问:“小孩,方才跟你们一块玩的那个哥哥呢?穿灰蓝色衣服的那个。” 小女孩看着他手里的糖果双眼发亮,道:“你说睿哥哥吗?他就住隔壁,方才他娘拉他进去了。” “好,乖。”张胡子摸了摸她的头顶,回头对王大志笑了笑。 两人躲在树丛后头看着丽娘家。 “门关着,没人出来,怎么办?”王大志道。 “无妨,等晚上,咱们摸进去,掌灯看一眼,若是有痣立马带走,若是没有就悄悄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张胡子得意道。 王大志瞧着那看起来并不算高大的黄泥院墙,歪嘴笑道:“行,希望咱们有好运气!” 丽娘关了大门以为万事大吉,想着那两人几天找不到肯定就走了,因此她安心的做了晚饭,同睿儿两个一块吃了稀饭,并未想到外头已经有人开始算计她。 夜色渐沉,丽娘哄着睿儿睡下,她坐在床边看着孩子天真可爱的睡颜,原本她还有些担心被他拖累,可是相处了这些日子,她觉得他仿佛变成了她心中的一颗星星,因为有他她的日子比从前快乐许多,因为有他她的前途仿佛也没那么灰暗。 她早已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儿子,现在他们娘俩相依为命,倘若没了他,她孑然一身还能依靠谁。倘若他真出了什么事,她真的难以想象自己会怎样的伤心。 今夜,她莫名有些不安,但是想想,又觉得自己一定是杞人忧天了。那些人应当不会找到这儿来的。 她脱了外衫,陪着睿儿一起睡觉。大约因为白天太过劳累,一合眼她便睡过去了,浑然没有察觉到院子外头,两个高大的影子窸窸窣窣的踩着乱草立在后墙下静待时机。 第12章 军汉 “行了,里面的人应该睡了。”张胡子低声对旁边的人说。 那人点头,张胡子笑着伸手拍了拍黄泥做的院墙,道:“这个小院墙,对于我们来说不算什么。” 说罢,他伸手趴住院墙,一个翻身就到了上头,他回头对王大志道:“你在外头看着,我去去就出来。” 王大志点头。 张胡子跳下院墙,院子中漆黑空无一人,他心中得意。他当兵前做过贼,撬门开锁是他寻常本事。他瞅着那后门,这种木质的门栓,不过是用尖刀从门缝伸进去一挑便开了,容易的很。 他从腰间拔出尖刀,正要去挑门,冷不丁身后一人道:“这大半夜的,做贼呢?” 那清朗的声音入了他的耳里,惊得他浑身僵硬,他猛地回头,只见一道火光刺亮了他的眼睛,他伸手捂住眼睛,看到火光后一个模样俊俏的白面书生。 “你找死啊!”他出身贼匪经过沙场,绝对不是一个怕人的,他恼怒的低吼了一声。这样的白面书生敢误了他的事情,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了结一双。 那白面书生后退了一步,却从他身后闪身出来一个高大的身着军装的男人,恼怒的瞪着他。 张胡子大惊,他作为逃兵,如今最怕看到穿军装的,转身就要逃走,不想,火光陆续亮起,这后院之中不知何时已经站着四五个强壮军士,虎视眈眈的将他围住了。 饶是像他这样的亡命之徒,此刻见到如此景象,也吓得双腿发抖。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颤抖着问。再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偏僻的小镇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军人呢? 为首的军人冷笑一声,走过来一拳头“咚”的打在他的肚子上,那力道大极了,疼的张胡子抱着肚子弯了腰。 “这也是你能问的,一个逃兵罢了!”那军汉一声令下:“将人抓起来,带回去军法处置!” 张胡子一听吓昏了,连叫:“救命!救命!”外头还有一个同伙,他此刻指望着外面的人能救他一次。 外头的王大志一听里头异样,探头一看吓得魂飞九天,慌张的要逃,不想脚底被人一绊,瞬间就被一根绳子给捆住了。 门后面的女子擎着蜡烛吓得满头冷汗,她在睡梦中被外头的声音惊醒,披了衣裳起来查看,没想到外头又是打人的声音,又是叫救命的声音,吓得她双腿直哆嗦。 她不知道为何大半夜多了这么多军人,只是从门缝里瞧见了张胡子,背心立即冷汗直流。 张胡子被抓住了,她略略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这些军人是做什么的,到底是好还是坏。 从门缝里,她看到崔嘉同那个军汉在说话。 “向我问你们家黄大人好。”崔嘉道。 军汉笑道:“先生不如随我们一起回军中坐一坐,我们大人一直想请先生喝茶,可是请不到呢。” “改日吧。”崔嘉语气淡淡。 他语气这样淡,那军汉却不以为意,依旧陪着笑道:“那是自然,看先生方便。” “对了,”他想起什么,问:“你们知道黑市之中有谁在悬赏抓一个五岁大的孩子?” 军汉想了想,回答:“这种黑市悬赏,大多主顾是隐匿姓名的,若是想找出那个人,可是不容易。” 崔嘉蹙了蹙眉头,他说的没错,但凡黑市悬赏,都是隐姓埋名,即便是抓到了人,也找中间人交易,悬赏主顾的身份是绝对保密的,要查很难。 军汉们抓着两个逃兵告辞而去,依旧翻墙走了,并未惊动丽娘。 崔嘉见事情办完了,也打算顺着丽娘搁在墙边的梯子回家,不想后门“咯吱”一声给推开了,女子细细说了一句:“先生,留步!” 崔嘉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只见女子擎着蜡烛,淡黄的微光后一张小脸粉黛未施,却眉目精致如画,此刻却吓得微微发青。 丽娘走了出来,心有余悸的望了望墙头,这一晚上的,竟然从她家墙头跳进来这么多人,多吓人啊!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依旧一头雾水。 崔嘉将情况同她说了:“那两人要虏劫孩子,看中了睿儿,因此我找人将他们抓走了。” “那些军汉……”她不解,在镇子上没见过军汉,怎的突然出现这么多? “距离清水镇十里外有一个驻扎的军营,我同那边的大人相熟。” 丽娘听他这话,着实吃惊,他不但在县太爷跟前有面子,还同军营的大人相熟,他……他真是一个普通的书生吗? 崔嘉转身要走,丽娘想他有些话大约不想说的清楚,便也不好再问。 他上了梯子,隐约听到后头低低温柔的一句:“多谢。”他唇角微微勾了勾,攀着梯子到了对面自己家。这边州市都是徐家门阀掌管,徐家掌着州市几万人的军队,他同徐家家主还算有些交情,料到那军营的人也不敢不给他面子。 丽娘心里纳闷着,怎么猜也猜不到崔嘉除了是个有学问的书生,还能是什么身份。 进了房里,她不敢睡觉,守着睿儿一直困的脑袋磕在的床栏上,抬眼外头已经天色发白,这一夜终于过去了。 丽娘长长吁了一口气。 今天她没有心思去街上卖糕点,站在院子里探头望外头的情形。 只听到去市集买菜的百姓议论着:“今儿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出现了些军汉?” “听镇上的里正说,近日镇上出现流匪,要加强一下镇子上的治安。” “哦,吓死人了,不是战乱就好,就怕又是谁打过来,咱们可不得跟其他州市的人一样逃难了?” “但愿一直平平静静的才好。” 丽娘挠头,军汉?难道是因为昨晚那两个贼,所以军营的人特地派了人过来巡查? 说起来,这崔先生的面子可真大啊! 昨晚亏得崔嘉罩着她,不然真的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她想起之前崔嘉跟她说要酿菊花酒的事情,她得好好的办一办了。 “崔先生!”隔着墙,她叫了一声。 但是没有人回应,她好奇的爬上了梯子,只见他家后门关着,院子里并没有一个人。 她低头一看,只见墙角的秋菊开的金黄灿烂十分新鲜,他之前就是说要用这菊花做酒了。 她心中一喜,这菊花新鲜的很,做酒一定很香。她掖着裙子,翻墙下来。她想着反正大家都这么熟了,既然他不在家,她随意好了,左右她也不是为了做贼,而是为了完成他的嘱托。 到了墙下,她便专心采摘菊花,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她心情大好。 隐约传来一阵“哗啦”的水声,丽娘一愣,她幻听了吗? 她转头,向着水声的地方望去,只见院子东头一间小茅房的草帘掀开,从里头走出一个人来,那人抬眼看到她,顿时双眼瞳孔蓦地放大了,显然大吃了一惊,白皙的俊脸瞬间涨的通红。 丽娘张了张嘴,反应了过来,所以方才隔着一个简陋的满是缝隙的草帘,他正在…… 她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我……我没有……”她慌乱摆手,“我没有偷看你上……上茅房……” 上次偷看他洗澡,这次偷看他上茅房…… 完了,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第13章 说媒 “你……”他恼羞成怒,“你真是无处不在啊!你随便就这么往男人家里跑,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 丽娘听了这话,怔了怔,惊讶的看着他,涨红的脸渐渐变白,白的一丝血色也无。 她呆呆看着他,渐渐眼圈红了,漂亮的大眼睛里,雾气弥漫,晶莹的泪滴仿佛随时都要掉出来。 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哭,攥紧了手里的菊花,赌气道:“是,我是没有羞耻心,对不住先生了,以后我不会再找先生的麻烦了。”说罢,她转身攀着那棵歪脖子树爬上去,爬了一次脚底打滑差点跌倒,她又爬了一回才上了墙头,头也没回的径直沿着那边的梯子下去,消失在墙头上。 崔嘉有些不自在,他看见她在墙头时低着头,眼泪滴落到了袖子上。 这一次,她不是吓哭的,而是被自己骂哭的。 或许……他的语气重了些? 可是转念一想,他有错吗?乱闯人家里的难道不是她吗?罢了,不出现在他的眼前,也少了许多麻烦! 他一赌气,也进了屋子。 丽娘进了院子,眼泪再也憋不住,“哗啦啦”的往下落下来,她看着手里的菊花想要扔在地上,可是瞧着这新鲜灿烂的菊花,菊花何罪?可恶的是那个人! 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她明明是为他好,偏生他不领这个情。既然在他眼中她就是个恬不知耻的女人,她还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做什么? 她也是要脸皮的好吗? 睿儿进了院子见他娘满脸泪水,吓得一跳,拉着她娘的手急忙的问:“娘,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又是崔先生?” “没有。”丽娘怕睿儿惹事,连忙否认,“娘刚才切洋葱,迷了眼,所以流眼泪的。” 睿儿半信半疑,一边挠头一边想着,可是家里头也没见着洋葱啊,这葱是哪里来的? 丽娘堵着气,在家里歇了一天,便又开始做买卖了,一连几日都不找崔嘉了,便是街上碰着,也跟不认识似的。 这日睿儿不知道哪里找来了一本旧书,翻看着上面的文字,可是他不认得,便拿来给丽娘看。 丽娘零星认得几个,但是认不全。 睿儿撅着嘴道:“娘,你不是说送我去上私塾的吗?现在天天这么玩好无聊啊,我想学认字,看看这书上的故事呢。” 丽娘想了想,五六岁的孩子的确是发蒙的时候,但是要上私塾的钱现在不够,她也没法子送孩子去呢。 她摸了摸睿儿的脸,温柔的说:“等年底吧,到了年底,大约娘就能存够给你上私塾的钱了。” 睿儿显然有些失望,望着满是生字的书本,怔怔的发呆。 丽娘心中有些难受,她决定早晨多做些糕点,多卖点铜钱,或许便能早日凑够送孩子上学的钱了。 这一日早晨,她又拎着篮子上街卖糕点,在她旁边是蹲着卖鸡蛋的柳嫂子,没客人的时候两人偶尔闲聊几句。 “你这点心倒是做的好,只是每日这样做,到底挣的钱有限呢。”柳嫂子说了一句,她瞅着丽娘篮子里的糕点,没来几个人,她篮子里的糕点没剩到一半了。 丽娘笑了笑:“这糕点讲究吃新鲜的,我一早起来忙活,还得照顾孩子,尽了全力,也只能做这么些了。” 柳嫂子叹了一句:“可惜了你的好手艺,若是能加倍做,未必卖不出去。” 丽娘没有作声,她也知道这个理,但她就只有两只手,早晨时间也只有那么短,她哪里去做那么多去? “来客人了。”柳嫂子低低说了一句。 丽娘抬头,只见一个身着赭色绸服的圆胖男子走了过来,看到她就满脸笑吟吟的。 “曹掌柜!早啊!”丽娘笑着招呼了一声,因曹掌柜已经是她的老主顾了,每日都会来买糕吃。 “给我三包糕点。”曹掌柜出手从不小心,每次抓一大把铜钱给她叫她不要找,但是丽娘次次都仔细的找给他。 曹掌柜买了糕点,顺便还问了几句她生意如何,两人絮叨几句这才离开。 柳嫂子一直蹲在丽娘旁边的位置卖鸡蛋看的清楚,她低低说:“他每日都来呢。只要你在我便看到他来,你不在的时候,他就不怎么出现。” 丽娘听她那暗戳戳的语气,不由得脸色微热,说:“他说了,家里孩子喜欢吃我做的糕点,大约孩子吵着要吃的。” 柳嫂子抿了抿唇,摇头:“他去年死了娘子,正在找续弦的人呢。” 丽娘吃惊望着她,她初来清水镇,也并没有仔细打听,倒是想不到曹掌柜竟然没了夫人。 柳嫂子斜眼上下瞅了丽娘一回,笑道:“我瞅着他是瞧上你了。” 丽娘红了脸:“别瞎说!” “他是个好人,家里有钱,他那杂货铺子一年不知道进多少银子。说起来,你若是嫁给他,吃喝不愁,他人善心好,自然也会善待你的孩子。你说说,你们两个在一起,日子能多好过?怎么也好过你在这里蹲点摆摊卖糕点,还交不起孩子的束脩不是?” 丽娘听了她这番话,不由得有些惭愧的垂了头。 冷不丁一个人凑过来:“可不是那话!” 熟悉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丽娘抬头一看,不是张媒婆是谁? 她似乎完全不计较上回说亲被丽娘回绝的事情,这才依旧拿出了职业性的热情,道:“丽娘,柳嫂子说的没错,你可不知道。这事儿,曹掌柜托过我了,你好好考虑下,这回可不是给人做小妾了,是做正室的夫人,他家你也看着,吃香的喝辣的穿绫罗绸缎,人家没成婚的都挤破头想进门呢。你可别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张媒婆嘴巴利索,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说的丽娘连话都插不上。 丽娘张了张嘴,想说话,又被张媒婆给抢了话头。 “你也无需准备什么,回头若是这话跟那边说了,说不准一下就来个金银文定啥的,你的头上必定多出个金的银的簪子,也好过你戴朵小绒花不是?你这头嫁妆啥的,做几床新被子也就行了,完全无需多操心!若是做被子的钱也拿不出,我自会去同曹掌柜出,让他出钱给你做被子!……” 她声音又大,这一顿噼里啪啦的,引来周遭人的目光。 丽娘本想拒绝的,曹掌柜的确看起来是个好人,家里也很殷实,但是她不想嫁。孩子的束脩她会想法子,不至于靠着将自己嫁了筹钱。 但是刚想开口,却看到不远处一角青衣,那人似乎在不远处的笔摊上看笔,低头拿着笔摆弄,却没有买的样子。 丽娘瞧见他,气便上了心头,故意对张媒婆大声道:“张婆婆好心,丽娘记着。这件事关乎丽娘的终身大事,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张媒婆一看到她松口,像是有几人愿意的样子,又想那曹掌柜必定拿出丰厚的谢媒钱,不由得大喜,哈哈笑着说:“没事儿!你放一百个心,你好好考虑,嫁妆成婚的事情统统都包在老身的身上!”说罢拍的胸膛啪啪响。 丽娘垂了头,笑了笑,点了点头。 崔嘉听的一清二楚,心里莫名有些恼火和憋屈,几日碰着当他是空气也就罢了,现在为了一点钱竟把自己给卖了? 他拧着手里的笔杆,暗地里磨牙。惹得伙计道:“先生,你到底买不买啊?你不买可别把我的笔头给拧坏了!” 崔嘉垂眼一看,那笔头上的笔毛都快给他拧掉了。 “给,买了。”他丢了几个铜钱将笔拿走了。 丽娘耳畔还想着张媒婆的声音,那老太太着实是个能说的,一顿说如同洗脑一般,洗的现在她脑海中媒婆的声音还在不住回旋。 仿佛那曹掌柜成了天上落下来的神仙,不嫁给他就会成为终身憾事一般。 她忍不住笑了笑,张媒婆可真是尽职尽责。 “买糕!” 冰冷冷的两个字如同石头一般掷在跟前,丽娘蓦地抬头,不由得一怔,蹙了蹙眉头。 是他? “卖完了。”她收拾糕点篮子,里头还剩了几块。 崔嘉低头指着篮子的糕点问:“这是什么?” 丽娘翻了个白眼,将篮子掩起来:“这是我给孩子留的,不卖!” 第14章 银簪 崔嘉懊恼的望着她,她也毫不示弱的回眼瞪他,道:“先生要是想吃糕,明日请早,现在可不伺候了。”说罢拎着篮子在手臂上,做出收摊的样子。 崔嘉被她挤兑,禁不住有些恼火,淡漠的瞅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柳嫂子在一旁暧昧的嬉笑:“啊哟,都传说你们俩有事,瞧瞧这样子,哪里像有事的两个人?真斗眼鸡似的!哈哈……” 她说这话本是打趣,倒是说的丽娘脸上微微发烫。 “我走啦。”丽娘才迈了脚步,不想迎面一人走过来拉住了她,问:“你可是那位做糕的丽娘?” 丽娘一怔,抬眼看来人有些陌生,是个模样利索身着绸缎的妇女,梳着油黑的发髻,长眉利眼的,三十来岁,但是她并不认得。 “我是,您是……” 那女人一笑,拉着她便走,道:“来来来,我家夫人正想找你呢,你同我去见一见。” 丽娘没头没脑的被女人拉着走了一路,出了集市上了主路便到了一座大宅跟前,那大宅黑瓦白墙,青砖铺地门前种植杨柳,很有些气势,瞧着倒像是个大户人家。 抬头一看,只见木门上一个匾额,写着“陆宅”两个字。 女人笑道:“我是蔡媳妇,帮忙陆老夫人做事管家的,过三天老夫人要做寿了,想找个做糕的厨娘,我家夫人说你的糕做的好,因此想请你来见见。” 丽娘听了一怔:“做糕的厨娘?我吗?” 蔡媳妇笑着点头:“不是你是谁呢?进去把,陆夫人要见一见呢。” 丽娘听了心喜,这陆家瞧着像个大户人家,在清水镇上这样的大户人家并不多,若是能帮忙几日,说不定能挣些钱呢。 她兴奋的点头:“好,那便见一见。” 跟着蔡媳妇进了宅院,里头院子宽阔,石桥假山绿树红花各色景致十分讲究,竟似有官家的气概。丽娘想起自己的婆家,婆家虽然是小官吏人家,也没有这样的气概呢。 进了一处厅堂,蔡媳妇带着她进了一个挂着珠帘的圆桌小厅,里头两个丫鬟正在给一位老夫人捶肩。那老夫人眉目慈善,穿着一件墨蓝色绣银白鹤锦缎袍子,手里拿着一只金黄的佛手在盘玩,空气中隐隐泛着佛手的清香。 老夫人抬眼看她进来,不由得眼前一亮,道:“蔡媳妇,这是你找来做糕的丽娘?” “诶,是的呢。” 老夫人笑道:“长得倒是怪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夫人呢。” 丽娘见这老夫人眉目慈善,过来行了一礼。 陆夫人摆了摆手,道:“不必这些虚礼。上次下头人去集市上从你那儿买了糕过来,的确做的极好。后日我寿辰,请了亲戚朋友过来吃饭,想做些芝麻雪花糕和白果糕,你可成?” 丽娘连连点头:“行的行的,只是这材和人手怕是不够。” 蔡媳妇接嘴道:“哪里会不够,你不必管,都由陆宅出。” “那……工钱……”她试探的看了陆夫人一眼。她是的确缺钱,工钱若是不合适,她可也是不愿意干的。有的人家虽然有钱,却很吝啬,总归做事之前谈好价钱,这才好安心做事的。 “这你更不必担心啦!”蔡媳妇笑道,“我家夫人最是为人慷慨的。” 陆夫人笑着看她,从发髻上拔下一只蝴蝶银簪子,对她招了招手。 丽娘一愣,走过来两步,不想陆夫人将那簪子塞到她的手里,丽娘吓得连忙推辞:“使不得,这簪子银两重,便是工钱也要不了许多。” 陆夫人笑着拉她的手:“这不是工钱,这是我送给你的。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想当初我也是一个人将儿子拉扯大的,瞧着你,我便想起了当初的自己。你年纪轻轻的,头上连个个像样的簪子都没有,这簪子当我送你的见面礼。” 丽娘受宠若惊,她怔怔望着手里的簪子,足银的簪子,镶嵌着碎玉,蝴蝶的银色翅膀微微颤抖,仿佛随时振翅欲飞一般。 从前婆婆待她吝啬极了,从来没有给过一分钱让她买首饰,怎么都没想到有生之年竟会碰到如此慈祥慷慨的长者。 “多……多谢。”丽娘心中感慨,推辞不过,只得接了。 一旁蔡媳妇笑着说:“丽娘,你可该知道我们家夫人的为人了。你在这儿安心做事,材料人手都是府里出,你做三天的糕点,包着饭食,工钱一日一两银子算。”‘ 丽娘一惊,一日一两银子?果然出手好大方。那睿儿的束脩不就有了吗?不仅束脩有了,她还能存些钱。 她现在还有什么话说,高高兴兴的行礼道谢。 陆夫人笑着道:“你这孩子,哪里有那么多的礼?青春年少的,谁头上没个首饰?赶紧将簪子戴起来。” 丽娘抿嘴笑了,将簪子斜着插在发髻上,蔡媳妇和陆夫人相对看了一眼,都惊叹道:“好个富贵相,若再多几样首饰,那些大家夫人都叫你比下去啦!” 这话羞的丽娘脸都红了。 她陪着陆夫人喝了一盏茶便跟着蔡媳妇出去了,蔡媳妇让她明日开始做糕,连做三日,便能做够寿宴需要的所有糕点。 两人正往外走,却冷不定的碰见一个青衣小厮迎面撞过来,冒冒失失的。 “怎的啦?如此冒失!”蔡媳妇拎着他的衣领子,“小心吓着夫人!” 小厮欢喜笑道:“公子派人从军中带信回来啦!说是夫人寿辰他要回来祝寿呢!” 蔡媳妇一听,喜笑颜开,拍手道:“那太好了!公子回来,夫人一定高兴!你快进去报吧!” 丽娘疑惑,公子?哪位公子? 蔡媳妇知道她不认识,解释道:“你刚来清水镇不知道,陆家是去年搬到这里的,原先只有个老宅在这边,祖上也是有人做官的宅邸。去年收拾干净了才住了进来。陆老夫人年轻时同你一样,也是寡妇,一手拉扯大儿子,儿子却有出息,在徐帅军中做参军,名叫陆战,今年二十五岁,生的可是一表人才呢。若是寿辰那日你碰着,便会看到啦。” 丽娘听她这么说,心中仿佛浮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年轻军官的样子,那模样一定是极为英俊威武的吧。儿子回来祝寿,老夫人想必高兴极了。 她得了买卖,高高兴兴的拎着篮子回家,到了家门口,迎面又遇到卖完鸡蛋回家的柳嫂子。 柳嫂子一眼瞧见她头上戴着的蝴蝶银簪子,不由得吃了一惊,拍着大腿叫道:“啊哟!这会儿功夫,曹掌柜就送了你这么大个簪子呀!这是文定的物件了吧?!” “不……”她想解释,哪里料到柳嫂子只顾自说自话,笑嘻嘻脚步不停的往家走,回头道:“那可恭喜你啦!明儿置办嫁妆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哟!”话说完,她脚步快,一转眼便不见了。 柳嫂子的声音清脆尖细,那声音倒是落入了周遭邻居的耳朵里。 杜婆婆笑着说:“啊哟,丽娘,恭喜啊!这是好事啊!两家合作一家,以后孩子多了,欢喜又团圆!” 丽娘抚额,百口莫辩,一转头却听到隔壁木门前咯吱一声,转头看时,正好看到了一袭青衣,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回来站在那里的,背影冷冷的。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也能感觉到听到这些话时,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 她张了张嘴,那人回头,琉璃般淡漠的眼睛睨了她一眼,仿佛看陌生人似的,他拉门进了屋,“砰”的一声响亮的关上了大门。 丽娘磨牙腹诽,这人气性倒大,有本事一辈子别跟我说话呀!她想着也气愤愤的进了屋。 崔嘉进了院子门,回头一脚踢在了井口上,井口倒是没受伤,他踢的脚尖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他看到了那女子发髻上振翅欲飞的银蝴蝶,足银的簪子,闪亮亮的,瞧着她那喜气洋洋的样子,大概是好事将近吧。 他心中莫名气闷,脑海中浮现出曹掌柜那圆胖憨厚的脸,更是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到底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一枚银簪子罢了,竟乐得她昏了头,也北都找不着了。 他心中又道,她成亲,他气什么?真是可笑!她去过她的小日子好了!与他何关! 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忿,既然她这般热心嫁给小商人,当初何必做出一副依赖他仰慕他勾搭他的样子? 崔嘉揉了揉额角,头疼!女人真是麻烦! 他甩了甩头,决定不去想。晚饭还是要吃的。 拿起面条下了一锅,没有什么胃口,吃了半碗就搁下了。 坐在后院中,院子中静悄悄的,这几日她都不来找他,他这后院安静了不少,也安全了不少。至少他洗澡上茅房的时候不必担心突然院子里冒出一个人来。 只是这样的安静,仿佛少了许多声色,更少了那么一张笑靥如花的笑脸。 内心拂过一丝丝清冷和苍凉…… 他无聊的拿了一副象棋出来,坐在树下的小桌前,红子黑子轮流下着,自己同自己对战。 他心思飘渺,下着下着手下便有些乱了,冷不丁的头顶上一个童稚的声音叫道:“错啦错啦!你下错啦!” 崔嘉蓦地一抬头,只见墙边桑枣树的树枝上,翘着二郎腿坐着一个小孩子,正低头看他下棋呢! 那树枝振振颤颤,孩子却坐的心安理得,看的他背心一凉,叫道:“睿儿,你下来!” 这个女人忙着嫁人昏了头,连孩子都不管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评论区的熟面孔了,谢谢支持,么么哒! 第15章 师傅 睿儿听见他说,却不下来,坐在树枝上对他做了一个鬼脸:“我为啥要听你的?” 这调皮孩子! 崔嘉抚额,他跟他娘就没一个省心的。 “你下来,我给糖你吃!” “你骗人,我从不见你手里有糖!” 崔嘉忍不住腹诽,好一个鬼灵精,居然骗不着他! “那你下来我教你下棋。” “不要你教,我会。”这会儿他倒是“哧溜”一下从树上溜下来坐到了他桌边的小凳子上望着那盘棋,他拿起一颗黑色棋子,道:“你这个棋子该走这儿,不然碰着就给对方吃啦!” 崔嘉看他下来,算是松了一口气,坐在他对面看棋,小家伙果然说的是对的。只是因为他方才神思恍惚,放错了棋子。 不过五岁的小孩,字都不认得,会下棋? 崔嘉禁不住有些好奇:“你会下棋?” 睿儿自豪的道:“会啊!我看到路边有人下棋就会了,你瞧,这棋子上的字我都认得呢!” 崔嘉抬眼,仔细看他模样,眉清目秀气宇轩昂,虽如今是白白圆圆一团孩气,假以时日未必不是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看他的面相,着实不像小户人家的孩子。 他不知道睿儿不是丽娘生的,只想着以一个小官吏人家会生出这么一个孩子,倒是不容易。 “将你手腕拿来我看看。”他拉过睿儿的右手手腕,果然在那儿看到了一颗十分鲜明的红痣,上次那些人高额悬赏的要找的就是睿儿这样的孩子。 他总觉得这件事哪里有些不对劲,说不通。 睿儿自顾自的在棋盘上摆弄棋子玩的不亦乐乎,他也学着崔嘉自守自攻,倒是走的颇有章法。 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棋术,崔嘉有些惊讶,这孩子着实聪明! “我就知道,你家里没有糖!”他挑挑小眉毛看向崔嘉,得意的揭露了他的谎话。 崔嘉被他说的老脸一红,道:“再去买也不是什么难事。” “嘿嘿,”睿儿得意笑道:“撒谎就是撒谎,我娘说了,撒谎是要打屁股的!若是我娘在,一定打你屁股!”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虽然崔嘉知道睿儿是童言无忌,但是这话听着他还是耳朵发烧。 丽娘不理他,他瞧着睿儿倒是起了一些探话的心思,问:“你家里最近如何?可有什么大事?” 睿儿随口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想去上学堂,但是娘说钱不够,要存到年底才够束脩。”因丽娘帮陆夫人做买卖的事情并未跟他讲,他也不晓得,只记住了丽娘之前跟他说的话。 崔嘉听了,心中微微一动。 “你娘不是要再嫁吗?” “谁说的!”睿儿一听便气呼呼鼓起腮帮子,“我娘说了,自己做生意赚钱给我上学堂,她不会再嫁的!” 崔嘉疑惑的皱了皱眉头,为何跟他听到的不一样?但是听到这话,他心情好了许多。 “你真的想认字?” 睿儿抬头看他,十分认真的点头,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渴望和求知欲。 崔嘉微微一笑:“你跟我来。” 丽娘在家里正忙着做鞋子,一转眼就不见了睿儿,她到隔壁杜婆婆那边去找,不见人影。 杜婆婆道:“我瞧着你家门关着,他并没有出来。” 丽娘想起方才睿儿就在后院玩,心里不由得一惊,难道又爬到隔壁去了?崔嘉那么凶,不训他才怪。 这下,她着急了。她眼珠一转,不能从前门进,万一不在呢,还是走后门吧。知道崔嘉或许不高兴,但是为了睿儿,挨骂她也认了。 她急切的到了后院,拿了□□靠墙放着,几步爬了上去,隔壁后院没人,隐约可以听到屋里传来童稚的声音,她凝神静听,不是睿儿还是谁? 他该不会又去给崔嘉捣乱了吧? 她心中一急,赶紧□□过去,哧溜一下到了院子里,循着那声音向着屋里找去。 踏过他家后门槛的时候,她有那么一刻迟疑,因为到他家几次,她从未进过他家的家门,这次跨进来,他不会不高兴吧? 她皱了皱眉头,算啦,不高兴就不高兴吧,他已经不高兴很久了。 “睿儿!” 书房中,小男孩正提着笔认认真真的写大字,蓦地听到她娘的声音,不由得吓了一跳,毛笔从手中掉下来,在纸上砸了一个墨点。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丽娘急急进来,便抓住他的胳膊往外拽,满脸羞惭的对崔嘉道:“对不住,他调皮,打扰到先生了,我替他道歉,你不要生气!” 崔嘉立在一旁,平静的挑眉道:“我为何要生气?他很聪明,教给的东西一学就会,我高兴还来不及。” 丽娘一怔,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生气,没有恼怒,也没有骂人? 睿儿可是闯进他家里来了呀,上次她进他后院的时候他是怎么对她的? “师傅!”睿儿开开心心的对着崔嘉叫了一声,崔嘉果然没有生气,反倒轻轻笑了笑。 睿儿重新捡起那只毛笔,转头对她娘说:“娘,你回去吧!我认了崔叔叔做师傅了,以后我会常来的,你就不要打扰我学习了!” 等等…… 丽娘一阵懵,师傅?崔叔叔?他们两个关系什么时候这般亲近了? 丽娘瞅着他们两个人在一块,还真是一个师傅一个徒弟,亲亲热热恭恭敬敬的,她这个娘倒成了外人? 她有点不忿,拉着睿儿道:“你不要一厢情愿了,崔先生最不喜欢人打扰,不会收你做徒弟的。” 睿儿不情愿的扭着,却听到清琅琅一句话:“谁说我不愿意?” 丽娘一呆,抬眼看他。 “你……当真?” 这会儿,她才认真打量这间书房,偌大的书房中飘荡着淡淡的墨香,四面墙上三面墙的高大书架,满满的都是书。她从未见过哪家人家,会有这么多的藏书。现在外头一本书多贵啊,他的藏书却多的像要溢出去似的。 墙上挂着气象万千的山水图,又有银钩铁划的书法,她一看,落款正是崔嘉自己的名字。 即便是她不怎么懂书画的人,一看这些字画,也晓得风骨不俗,非凡品可比。 她早就听人说过,这清水镇上,若是说学问最大的,就属这位崔先生了。 倘若睿儿真的可以跟他学习,别说认几个字了,诗书字画以后还不是样样皆精? 可是崔嘉性子冷傲,同人话都不多说几句,会有耐心教娃娃念书?她总觉得这说出去就是个玩笑。 她认真看崔嘉的表情,却看到了一本正经的认真。 她开始有点信了:“真的?” 崔嘉道:“你难道还怕我教不了几个大字?” “不是不是,”丽娘连忙摆手,“只是……那束脩……” 她想着崔嘉这样有学问的人,束脩是不是收的很贵啊? 崔嘉嘲讽道:“你不是要嫁给曹掌柜了吗?还操心束脩?” 睿儿立即警惕的竖起耳朵,叫道:“谁说的?我娘可没说过!” 丽娘看睿儿如此不安,自然不能让他有什么误会,摸了摸孩子的头,认真的对崔嘉解释道:“崔先生说的哪里话?张媒婆提了这事,我正打算明儿回绝她去呢,若真听到什么,必定是镇上的人乱传的,我并没有嫁人的打算。” 崔嘉心中微微一跳,抬眼看她,看她面色平静不像是在说谎,目光落在她发髻的银簪子上,“可是……” 丽娘见他看簪子,不由得笑:“这是陆家请我做糕点,陆老夫人送我的见面礼,哪里跟曹掌柜有什么关系?先生不要误会了。” 崔嘉听了,心中的郁结顿时如同拨云见日一般的散开,唇角不由得微微扬了扬:“哦,那束脩……每日一碗菜就好了。” 丽娘一愣,每日一碗菜?还有这样收束脩的? 她细细算了算,给先生的菜她总得做荤的做好的吧?这样算起来,一年的束脩费可比私塾先生贵了许多呢? 她有些肉疼,但是想着崔先生学问好,贵就贵些吧。幸亏她现在从陆家能拿到不错的工钱,不然还真付不起他的束脩。 “好,”她肉疼地道:“我应下了!今日起,睿儿就拜在崔先生门下了!” 崔嘉微微笑了笑,转头看向睿儿,小家伙欢快的拍起了手掌。 丽娘抬眼,见他笑起来时眼底溢出几许温柔,清隽的眉眼轻快的舒展,仿佛春风温柔拂过梨花,又似冬阳暖照大地,撩的她心中小鹿乱撞。 她心中感慨,他果然喜欢睿儿。想当初她进他院子时他多凶,睿儿进来他却这般态度?真是天壤之别! 这么一想,她心里微微泛酸,都有些嫉妒睿儿了。 第16章 咬他 张媒婆头两天见到丽娘的态度满是希望,这日等不到她的回信,经过杂货铺时曹掌柜又有意无意的开始催促了,张媒婆当机立断决定上丽娘家里走一趟。 来的时候,正逢着丽娘在做饭,在后厨忙的不亦乐乎。张媒婆凑过来,满脸笑意道:“丽娘,这婚事啊,讲究一个黄道吉日,我最近刚看过,过两日便是吉日,过文定最好,你可不要错过这个好时间哦!” 丽娘一怔,这两日她忙碌的很,一下子将提亲的事情给忘到脑后去了。 回头看了一眼张媒婆的满脸期待,她有些惭愧。 “叫您老失望了,对不住。”已经不是第一次让她失望了。 张媒婆一双眼紧紧盯着她,蓦地叫道:“你又要悔婚?不是吧?!这么好的婚事呢!” 丽娘被她吓了一跳,瞧着她老人家一副老骨头仿佛要气到跳起来,连忙道:“这个……我开始也没答应呀,我只说考虑一下子,真的没应声。” 面对张媒婆灼灼的目光,她到底有几分心虚,低了头忙着炒菜,道:“这里有油烟,您还是回去吧,省的将您给熏着了!” 张媒婆气的一口气没提上来,瞪着她的侧影良久,恨恨的跺脚道:“丽娘啊丽娘,你好大的气性!我张媒婆要是以后再管你的亲事,我这个张字倒过来写!”说罢,重重哼了一声跺着脚往外去了。 丽娘见她终于走了,不由得拍了拍心口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还真没空理会那些婚事什么的,明儿开始她要去陆家做糕点,现在睿儿在隔壁学习,她这饭菜还得多做崔嘉一份,还得是好的! 她不由得摇头叹气,她真是个厨房里转悠的命。 今儿做的土豆红烧肉,她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了,将红烧肉盛了一大份,外加一份青菜米饭都搁在一个篮子里,这是给崔嘉的。剩下的饭菜足够他们娘俩两个吃了。 她拎着篮子,攀到后院的梯子上,将篮子用钩子吊着落到了院墙下的一个小板凳上,这板凳是她放的,以后她就打算将送给他的饭菜搁在这里,省的踏进他的院子挨人骂。 “睿儿!回家吃饭了!”她在后院叫了一声,屋里头的孩子听到了欢快的跑了出来,顺着墙边的梯子几下便回了家。 崔嘉不紧不慢的从书房里踱出来,见墙边的小板凳上放着一个篮子,他走过来,打开篮子,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他不由得舒展了墨眉,只见那篮子中搁着色香味俱全的美味饭菜,看着便胃口大开。 他唇角微微勾了勾,将篮子拎到了树下的木桌上,又去厨房取了碗筷慢慢吃起来。 他当初提出这个束脩的法子,不过是半开玩笑的,哪里想到她真的当真了。 不过现在看看,这个法子倒是不错,省了他日常最头疼的做饭事项。 他望着那碗红烧肉,心道,这怕是不便宜吧。 想着她那日皱眉思索的样子,那女人怕是肉疼的紧,他不由得有些好笑的扬了扬唇角。 他并未说过一定要荤菜,素菜有何不可?他不过是懒得做饭,她量力而行就够了。以她那样的收入,这样的饭菜撑得了多久?改日他得跟她说一说。 丽娘第二日便去陆家做糕点了,陆老夫人十分和气,蔡媳妇也通情达理,但凡需要什么都有商有量的,绝不让她为难,工钱亦是每日一结。工作虽然忙碌,但是她却做的很开心。 到了第三日,糕点都做的七七八八,来的客人不少,丽娘只在后厨忙碌,时不时听见前面院子里人声喧哗,十分热闹。 忙了半天,她手头的事情做完了,便想着休息一下。 蔡媳妇指点她道:“你不要去前院,前院闲杂人太多,不方便。你沿着这侧面的甬道往后转到后花园,便有个清净的园子,可以赏赏景,坐一坐。” 丽娘高兴的谢了,拎了一壶水沿着甬道出去往后面园子去了。 后花园果然清净,前面吵吵闹闹,这里却安安静静的,只听到虫儿鸟儿的声音,鼻畔是不知名的花儿香气。 她连辛劳了几日,这会儿终于能惬意的喝一口水休息一下。喝了水,她摘了一朵花儿斜插在发髻上在园子里走一走逛一逛。 到了一处假山处,她觉得有趣便往里头走了几步,不想走到山洞前,却听到里头传出奇怪的“啪啪”声音。 隐约的她听到里头的人说话。 “哥哥,轻点……” “难得有这个机会,咱们好歹也畅快一下……” “你若是有本事,回头去跟老夫人说,跟她求娶我也就罢了,省的这么偷偷摸摸的……” “嘘,别说话,小心有人听到……” 紧接着,里头传出一阵接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丽娘吓得眼睛瞪的老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鸳鸯,听那话倒像是府里的下人,她往后退了一步,却踢到了一颗石子,“叮当”一声,里头的人似乎吓到了。 “快去看看是谁……” 丽娘连连后退,慌的不得了,正不知道往哪儿躲,冷不丁一个手臂伸出来将她拽到了一个洞眼里,捂住了她的嘴。 丽娘感觉到自己靠在一个带着酒气的怀抱中,被人桎梏着动弹不得。 这时,里头一个衣衫不整的清俊小厮探头出来看了一眼,见无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难道是猫?” 里头一个女子娇声道:“既然是猫,咱们再玩会。” 小厮舔了舔舌头,回头暧昧的笑着对里头女子道:“你倒是个无底洞呢!” 小厮进去了,假山里头因为有回音,那声音越发的大了起来…… 听得丽娘面红耳赤,她挣了挣,身后的人这才放开了她。 她蓦地一转头,对上了一张轮廓分明又极为俊朗的脸庞。 她怔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看他身上穿的服制与一般人不同,却是暗绿色,绣着虎豹之纹,仿佛军中穿的那种衣裳一般。 这狭窄的山洞里,这人身高至少八尺以上,浓的眉星辰一般的眼,鼻梁高挺嘴巴淡红微薄,体格极为挺拔健壮,立在她跟前,仿佛一座小山一般,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下面。 他脸颊微微泛红,似乎带着几分酒意,眯着眼睛看她:“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丽娘嘴唇微颤:“我……我是帮厨的……”这话说着,隔壁山洞里又响起诡异的声音,她的脸立即红的跟滴血一般,着急的要离开这里。 “告……告辞……”她转身就要走,那人却拽着她的手,一手钳着她的下巴,仔细的看她的脸,醉眼惺忪道:“先别走,我看你有几分眼熟……” 丽娘慌了,在这样一个诡异的环境中被一个陌生男人拽着手捏着脸,男子灼热的气息将她笼罩,着实太过惊悚…… 她拽了几下拽不动,蓦地抬起手,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那人“啊”的一声放开了她,丽娘夺路而逃,一口气逃回了厨房,直到人多的地方,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抚着额头,心口依旧“咚咚咚”乱跳,心道,我的天啦,这后园里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 幸好她的工作已经完事了,到了厨房检视了一番,厨房的管事告诉她事儿已经完了,让她找蔡媳妇会账。 她找了蔡媳妇,蔡媳妇给了她一两银子,另外又给了她一只檀香木的手串。 丽娘一惊急忙推辞:“我已经受了夫人一根簪子,怎么还能接受这手串?” 蔡媳妇笑道:“这是夫人赏的,说你糕点做的好,客人吃的满意。若是你要推辞,不必跟我讲,去跟夫人说去。” 陆夫人的好意着实让她受宠若惊,便是要走,少不得也要去跟夫人说一句。 “行,请媳妇带路,带我去跟夫人告个辞。” 蔡媳妇点头,带着她一路往宅子里去了。 丽娘方才后园里受了惊吓,心有余悸,只是见着前头跟平日里没两样,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到了花厅之中,陆夫人正在同几个夫人一起喝茶,见她过来笑着招手。 “这糕点可不就是她做的,手巧的很!若是你们以后需要,尽管来找她买便是!”陆夫人对旁边几位夫人道。 这几位夫人穿着也是绫罗绸缎,但并不是清水镇的人,而是附近乡镇州县的人。 她们见陆夫人推荐,立即笑道:“应当的,以后少不得还有麻烦这位小娘子的时候呢!” 丽娘心喜,急忙跟各位夫人行了礼道了谢,又特意向陆夫人道谢行礼这才出来。 到了门口,迎面过来一人,她抬头一看,吓得眼珠子快掉出来。 这人,不是方才后园里被她咬手背的那个? 她听到身后陆夫人高兴的叫道:“战儿!你来啦!过来陪姑母们说话呢!” 陆……陆战? 就是在徐帅跟前做参军的那位,陆老夫人的儿子? 丽娘双腿微微颤抖,吞了一口唾沫。 她偷偷看他一眼,他会不会告自己的状,没想到他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同她擦身而过了,隐约的,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他……这么快就忘了?还是假装不认得呢? 第17章 送酒 丽娘没等他走到老夫人跟前便加快了脚步,飞快的离开。一直到出了陆宅,回头看到没人来找她的麻烦,心里这才安定下来。 这一趟来,真是又惊又乍的,吓死她了。 陆战回头,已经瞧见那女子跑的不见影了,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手背,两排整齐的牙印,若是再狠一点,怕是已经出血了。 他见了母亲,出来便找来了蔡媳妇低低吩咐了几句。 假山山洞中,这会儿两人正在穿衣裳。两个人,一个是府里打杂的小厮俊儿,一个是老夫人身畔的丫鬟杜鹃,早已眉来眼去的有了情,今日趁着众人热闹当儿在这后园子里偷偷幽会。 杜鹃正要出去,却被那小厮拉住抱在怀里又亲了一回,两人约着下次见面的日期。 杜鹃啐了他一口,挑眉嗔道:“你若是个有胆识的,找个机会向老夫人求一声,娶了我,省的整日提心吊胆的。” 俊儿嬉笑道:“不合规矩,若是老夫人不同意,我岂不是没脸?” 杜鹃哼了一声推开他,嫌弃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没胆的,老夫人素来宽容,你要开口,还怕她不应吗?” “好,姐姐再给我亲一口,我一定去说!”说着小厮又抱过来。 两人正闹腾着,冷不丁一声清斥,外头涌进来一堆人。 “好你个小妖精!果然在这里做这种勾当!”蔡媳妇怒瞪着眼睛,手里拿着一把大扫把“噗”的一声打在了杜鹃的头上,打的她晕头转向。 两个人惊慌失措夺路要跑,却被众人拿着扫把打的地上爬不起来。 蔡媳妇打的累了,叉着腰骂道:“两个混账东西!竟然敢在府里做这等龌蹉勾当,没得脏了我们宅子的门楣!将他们两个的包袱拿过来,现在就打角门里赶出去,以后再也甭出现在陆宅跟前!” 两个人被打的鼻青脸肿,听说要赶他们走,更是吓得涕泪直流,跪在地上磕头道:“我们吃住都靠着这宅子,若是出去了,可怎么过?求求管事的,我们想见见老夫人,老夫人最是慈善,必定不会如此无情!” 蔡媳妇将两个包袱兜头扔在两人脸上,冷笑道:“做出这种事情,还敢见老夫人?你们可知道,你们的事情给公子爷撞到了,公子爷说了,不要污了老夫人的眼!我只告诉你们,甭在这里哭哭啼啼的,若是现在不走,真等公子爷发火,你们也晓得的,他是军中的人,等他来时,可不是现在这般光景了!你们的命保不保得住都未可知呢!赶紧滚吧!” 杜鹃一听,如丧考妣,她一直在陆宅伺候,公子爷是什么样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那人,素来眼底容不得沙子,是个杀伐果断冷厉无情的人,若是这事给别人撞见也就罢了,给公子爷撞见了,断然没有再留下来的希望。 可是出去,衣食无依,外头又兵荒马乱的,日后恐怕要捱苦受穷了。 她哭着揉着眼睛,将包袱捡了背在肩头。俊儿还要央求,她道:“走吧,公子爷是什么性子,若是惹恼了他,你还要不要命?” 俊儿听她这么说了,只得也哭着背了包袱,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角门出了陆宅。 蔡媳妇见撵走了两人心里松了一口气,心道,亏得是公子爷处置了,若是到了老夫人跟前,少不得又要留了这两个龌蹉的小混账在府中。她蓦地想起之前丽娘进了后园子,她不会也知道了吧?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惊,若是被她撞见,这陆宅的脸可丢大了!但是细细一想,觉得她从园子里回来的时候面色如常,应当是没有遇到,不然以她那一个小媳妇的性子,怎会那么镇定? 这么一想,她总算松了一口气,现在可以去向公子爷交差了。 天气渐凉,丽娘开始加紧冬日里衣裳鞋子的缝制。今晨院子里枯草之上起了一层白霜,一出门,便冷的人打了个哆嗦。 “今儿不去崔先生那儿了?”丽娘看睿儿吃了饭就蹲在地上玩陀螺。 “先生说了,今儿放我休息。” 丽娘笑了笑,“他倒是会偷懒。” 说这话自然是玩笑话,只有她知道睿儿有多顽皮多难带。自打拜了崔嘉为师,睿儿喜欢三不五时的往隔壁跑,总说家里无聊,隔壁好玩的东西多。去了崔嘉那边,她放心的很,又能学到东西,让她省了不少心。 “那我来考考你,看看你这几日到底学到了什么。” 丽娘放下了手中的鞋底子,将纸张笔墨拿了出来,首先,自然是考他的大字了。 睿儿见他娘要考试,也不惧怕,过来拿起毛笔“唰唰”写了两个大字,齐齐整整,笔画漂亮极了。 丽娘瞪大了眼睛一看,咦?是她的名字,丽娘! “这个……”她怔了一下,“是崔先生教你的?” “是啊,我刚开始学字就是写的这两个字,娘的名字。崔先生还问娘的姓,我说我也不知道。” 丽娘抿了抿唇,心中一跳,看着那两个字,笔迹同他的相似极了,看着这两个字,倒像是看着他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一般。 她的唇角微微展开,轻声说了一句:“我姓赵,赵丽娘。” “哦,”睿儿答应,“我下次跟先生说。” 这话听得丽娘微微脸上有点发烧。 “还有别的吗?”她问。 “有!我会念诗!”睿儿兴奋地炫耀着,“娘,你听好了!”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丽娘听了一怔,睿儿念完了嚷道:“娘,好听吗?我念的好不好?” 丽娘怔然惊醒,点了点头,笑道:“好,好极了。” 她虽然不大懂得诗词,但是也听得出这诗词当中的霸气,她着实没有想到,崔嘉会教这样的诗词给睿儿。这么小的孩子,吟这样的诗词,会不会不大合适?未免锋芒太露,霸气太重。 但是想想,她或许是想多了吧,诗词终归是好的,或许他教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 说起菊花,她蓦地想起了那坛子菊花酒。上回她去隔壁被他说了,采的菊花并没有丢,当时她满腹委屈的还是酿了菊花酒,到现在怕是应该差不多成了。 睿儿自顾在屋里玩耍,她去了厨房看角落里的小坛菊花酒,打开瓶塞,一股清冽的酒香夹杂着些许淡雅的菊香迎面扑来,她不由得大喜,这酒是成了!虽则时日不算久还未到香醇,但是现在喝,十分清冽,却也别有风味。 她心里感激崔嘉对睿儿的栽培,便想着这坛酒既然是当初受他委托酿制的,今儿酿好了自然应当给他送过去。 睿儿去了隔壁杜婆婆那里玩耍,她拎着酒坛子到了墙头,将坛子搁在里头,正打算用钩子落到板凳上,此时,却听到隔壁传来几声咳嗽。 丽娘一愣,问了一句:“崔先生?” 并没有人回答,但她知道那人肯定在家,方才咳嗽的就是他。 她将装着酒坛子的篮子吊落在板凳上,却不放心,又提高声音问了一句:“崔先生,你没事吧?” 依旧不见回应。 丽娘咬着下唇想了想,还是翻过了墙头打算一探究竟。若是被他恼了,顶多骂几句,也不是没被他骂过。 进了后院,她站在后门口细听,果然听到里头又传出几声咳嗽。 她心中一跳,有些担心,轻轻伸手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便鼓起勇气踏进了门槛。 往里走,屋里是淡淡的书香和墨香,她曾经进过他的书房,书房里并没有人,书房过去,房里光线幽暗些,仿佛是他的卧房,这大早晨的,窗户都没有打开。 她正疑惑,听到床上人轻咳了一声,她探头一看,崔嘉还躺在床上没起来呢。微微有些幽暗的光线里,她瞧着他的光景,倒像是生病了。 “崔先生?”她到了床边,见他合着眼并没有回答,心里担心起来,伸手探了探他额上的温度,果然是烫的。 他此时方才有所察觉,微微睁开了眼,哑声问:“你怎么来了?” “你生病了呀。”丽娘有些焦虑,“我去给你找大夫过来。” 她转身要走,却被人扯住了衣角,他在她身后低低用暗哑的声音道:“不必。伤寒而已,我书房中有伤寒的药材,煮一煮就好。” 丽娘转头看他,见他说完了话,又闭上了眼睛。 她拿手背去摸他额头,滚烫滚烫的,心想,这样下去,人可不得烧坏了? 她连忙去厨房拿了毛巾和凉水,打湿了毛巾搁在他的额头上,接着又去他书房找药,果然给她找到了一包伤寒的草药,便去厨房煎煮。 不一会儿草药煮好了,她倒在碗里拿到了他的卧房里。 “我扶你起来。”她伸手去扶他,但他因着生病有些无力,丽娘只得侧过身子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这才将他扶了起来。 他敞着领口,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寝衣,她的手搭在他肩头时,仿佛能透过薄薄的寝衣感受到他衣料下面的体温和肌肉。 丽娘的脸顿时烧了起来。 转头看他,双眸微合,乌黑的长睫仿佛蝶翅般垂落,在眼睑落下阴影,几许青丝滑落在额前微微拂动,因生病脸颊带着几许桃红的苍白皮肤显得越发透明,却也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丽娘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只是这副模样,看起来似乎很好欺负呢。 第18章 欺负 他双眼半睁半合,带着几分迷离之意,脸上几分酡红,看着倒像是醉酒后的人一般,阴暗的光线里,他眼底的那颗红痣越发鲜明。 丽娘吹凉了汤药,拿着汤勺舀了汤药送到他的唇边,那人却不张嘴,只是目光迷离的望着她。 丽娘看的心口一跳,心虚的垂下眼帘,哄他道:“快点喝药,喝了药就好了,不喝药可就得难受了。” 抬眼偷偷看他,又见他蹙眉垂眼望着她勺中的褐色汤药,同睿儿往常吃药怕苦的模样一模一样。 她心里有些好笑,又将汤勺往他嘴边送了送,他这次倒也没有拒绝,十分无奈的将汤药喝了下去。 喂了半碗,他便怎么都不肯喝了,丽娘挖空心思想了好些哄他的话,都不起作用。 丽娘无奈,只好搁下了药碗,扶着他重新躺好。他似乎有些疲惫,躺下便合上了眼睛。 见他睡着,丽娘大着胆子在他额上摸了摸,微微的烫,但似乎比方才好了一些,她一颗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下好了,这药很有效果。 她估摸着再吃两顿药,睡一晚,应该就会好很多。 见他睡得沉了,丽娘便端着碗转身出去,到了门口,却听到身后有人轻轻叫了一声:“丽娘。” “诶?”她转头,以为他醒了,正要答应,却见床上的人安安静静的躺着,并没有再说话。 丽娘诧异的眨了眨眼睛,难道他在做梦? 她紧张的咬了咬下唇,到了床畔低头看他,见他一时微微蹙眉,一时眉头又舒展开,所以方才他叫她,真的是在梦中? 他在做什么梦?难道梦见她了所以叫她的名字? 她观察着他的表情,研究他到底在做什么梦。 两个人的脸靠的极近,男子淡粉的唇微微抿了抿,吸引了她的目光,那唇色淡而质柔,似乎看起来很软和的样子。 她这辈子也没亲近过男子,平日里也不过肖想一下隔壁的这位崔先生。 但她一个小寡妇带着个小拖油瓶,日后要嫁人顶多给人做个续弦或者妾室,便是一般的未婚男子都不会想娶,更何况高傲的崔先生? 想嫁给他定然是没指望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叹了口气,低头看这男人清隽的脸,皱了皱眉头,心里骂了一句,你真是一个没良心的坏人!专门欺负我! 骂完心里舒坦了,嘴角却弯起一丝顽皮的笑意,伸手去点他那薄而柔软的唇,点了一下,的确是极为柔软的,便轻轻的抚了抚…… 趁他病欺负他,反正他醒了也不知道。 她的动作极轻柔,生怕他惊醒,就在她要收手的当儿,蓦地抬眼,便看到了一双迷蒙带着雾气的狭长双眸,定定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逮个正着! 丽娘呆住了,手指还停在他的唇角不知道收回,“我……” 她柔嫩饱满的唇颤抖了一下,慌张的想着要用什么理由解释自己龌蹉又荒唐的行径,可是偏偏怎么也找不出一个合理正当的理由…… 他一定要骂人了! 丽娘的唇又抖了一下,她觉得不必找理由了,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她正要起身,不想,后脑勺被一人的手按住,两人本来靠的极近,那只手微微用力,她的头便往下,她的唇印到了他的唇上。 她整个人惊呆了,嘴唇贴上他的那一刹浑身都僵硬麻木了,大脑中一片空白。 她感觉那人张了嘴,舔吻着她的唇,温热的软软的痒痒的,慌的她一颗心乱七八糟的狂跳…… “娘!”外头传来一声童稚的声音,吓得丽娘整个人跳起来,再低头看,只见那人合了眼躺着,羽睫垂下,仿佛一直睡着,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丽娘捂了捂唇角,倘若不是方才他咬了她的唇角,此时还有痛感,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娘!”声音是从后院传来的,丽娘连忙抹了一把脸,强作镇定的快步往外走去,到了门口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那人依旧安静的躺着…… 丽娘挠了挠头,实在搞不懂。 等她到了后院,便看到自家儿子趴在院墙上叫她:“你去先生家做什么?” “他病了,我照看一下。” 睿儿大吃一惊,便要过来看他,丽娘忙阻止他道:“你别过来了,待会吵着他,他没事正在休息呢。你呆家里好好的,我这就来做饭给你吃。” 扶着梯子回到自家院子中,丽娘忙着做了午饭,特意给崔嘉做了一小锅蔬菜粥。 下午她将睿儿打发到杜婆婆家中玩耍,便拎着蔬菜粥到了崔嘉家中。到了后门口,想起方才的那个场面,心口又是突突一阵乱跳。 她心中困惑极了,他在发烧,那动作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的? 她觉得以他的为人,自然应当是糊涂的,罢了,就当作做梦吧。 可饶是这样想法,到了床边看到他,她的脸忍不住烧了起来。她长这么大头一次被男人亲呢。 她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似乎又降了一些,渐渐好起来了。 伤风本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崔嘉正是年轻体壮,睡一觉便该差不多复原了。 “起来吃点吧?”她怕他饿着,轻轻叫了一声,男子醒了微微张开眼,依旧拿那双好看又迷蒙的眼睛看着她。 丽娘一对上这双眼,脸立即通红。 她扶着他坐起来,拿了粥过来喂他。 “你喂到哪里去了?”暗哑的声音响起,丽娘蓦地抬头,吃了一惊,她那勺子都抬到他鼻子下面了。 他精神渐渐恢复了,眼底带着几分戏谑,挑眉道:“你是想让我用鼻子吃饭?” 丽娘白了他一眼,心里也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好笑,小声道:“你还嫌呢,若我不做饭给你,你今儿该挨饿了。” 崔嘉唇角微微扬了扬,含了她勺中的粥,轻轻淡淡的,带着一点蔬菜的清香,给病人吃正好。 “睿儿呢?”他问了一句。大约是觉得她这会照看他,睿儿就没人照看了。 “他在杜婆婆家里玩,是我让他不要来吵你的。” 她喂完了粥,将碗筷一起收拾在篮子里,叮嘱道:“你好好休息,到晚上还有一顿药,应该就差不多了。” 崔嘉歪头看她,问:“你要走?” 他声音轻,带着几分暗哑,倒蕴着几分她从未听过的温柔。 丽娘一怔,回头看他,难道他想自己留下来陪他?生病的他看起来有几分脆弱呢。 她正犹豫要不要留下,却听到他说:“我后院的鸽子该挨饿了,你帮我喂下,还有,若是有各自脚环上有信,帮我拿过来。” 丽娘无语,才晓得原来是让她留下干活呢,亏得她还遐想翩翩。 “好,知道啦。”她无奈应声。 先将碗筷送回自家里,她又翻墙过来拿了稻谷喂他的鸽子,她之前一直不明白,他后院中养着几笼鸽子是做什么的,今儿仔细一瞅,倒像是用来送信的。 脚上有信的?她瞅了一会并没有瞧见,正当踌躇时,一抬脸,从外头飞回来一只,脚上还真有信。 丽娘觉得很新奇,小心翼翼的将鸽子上的信件取了下来,送到了崔嘉的房间里,见他已经起来,打开了半扇窗户,披着衣裳坐在床上看书了。 “信。”她将信递了过来。 崔嘉展开信细细的看了一回,墨黑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丽娘认不得太多字,往他那字条上扫了一眼,只见许多难认生涩的字眼,她只看到了“军”“战”之类的,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原先她只在说书人家听到过什么飞鸽传书,却从来没见到人用过,今儿算是开了眼界了。 崔嘉看完信便挣着要起来,他病才有些起色,可受不得凉了,丽娘按住他道:“你坐着吧,我拿笔墨给你。”说罢去书房取了笔墨纸砚送到他手边,又替他磨了墨水沾了毛笔递到他的手中。 崔嘉接过毛笔上定定看了她一眼,她脸上一红,垂了眼帘道:“你快些好,睿儿还等着你授课呢。” 崔嘉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低头极快的写了一封信交给丽娘,道:“帮我扎到方才那只鸽子脚下,然后将鸽子放出去。” “你这是在同谁通信?”丽娘好奇的问了一句。 “一个朋友。”他淡淡道。 丽娘自然不晓得他那是哪路朋友,还要搞飞鸽传书这么复杂的事情,她照着他的话做了,回来看到他乏了已经躺回去了。 临走前,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记得刚才你做了什么吗?” 她问这话时,手紧张的攥着衣角,手心都冒汗了。她想问的就是那件事,酝酿了许久都不敢开口,临走时终于模模糊糊的问了一句。 男人用迷蒙又懵懂的双眼看着她,仿佛满眼的迷惑:“什么?” 他果然不记得了! 丽娘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失望,看来他刚才那荒唐事情果然是病糊涂做出来的。 “没事。”她摇头,眼底带着几许失落,拎着篮子转头出去了。 房中的人缓缓合上了眼,耳尖却渐渐的红了…… 第19章 嚣张 晚间崔嘉已经能自由走动了,丽娘见他好了送了一次饭就没有再过来。 崔嘉到厨房的时候,看到灶台上多了一个小坛子,打开坛子一闻,清冽而清香的菊花酒的香气扑鼻而来。 他低头看着这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因为照顾崔嘉,丽娘昨儿没有去卖糕饼,但是生意不能耽误,她第二天一早就起来便忙着做了糕饼去了集市。 柳嫂子比她先到,一早便蹲在那儿了,见她过来急忙招手,问:“你昨儿怎么没来?还有人想占你的位置呢,幸亏我给你把住了。” 丽娘忙道:“谢谢,昨儿有事耽误了。” 搁下篮子,便等着客人来买。 柳嫂子卖了几个鸡蛋,转头上下将她看了一回,不由得啧啧摇头:“我之前还真以为你头上这根银簪子是曹掌柜给的文定呢,没想到居然不是。我要是你,我巴不得嫁给他,你倒好,到手的好事都给推了。你瞧瞧,你不答应嫁给他,他生气了,现在几日都没见到这集市上来,你不但少了个相公,还少了个主顾呢!” 丽娘笑了笑,道:“人家都说姻缘有天定,大约我跟他没缘分吧。” “什么没缘分,我看就是你太挑。”柳嫂子嘟囔了一句。 丽娘没有说什么,她不知道曹掌柜有没有特别生她的气,但是不来买也好,省的见面尴尬。 她正思忖着,蓦地一道阴影将她笼罩,挡住了她跟前的光线,她抬头,唬了一跳。 “还认得我吗?”那人笑了笑,笑起来的时候唇角微翘,看起来有点坏坏的样子。 “陆……陆公子……”丽娘见着他,说话都不利索了。一看到他,便想起上次在山洞里所听到的那场景,又想到咬了他一口。他这样的军官,若是发起火来,定然是可怕极了。 但是现在眼前的人并没有像要发火的样子,倒是看起来极为和气。今日他穿着一件水蓝色素色锦袍,银色的水波纹镶边,不似那日军官打扮,今日看起来像是个富家公子。 丽娘听说他有二十五岁了,但是眼前的男子看起来年轻极了,倒像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年人。 旁边的柳嫂子看了一眼,一双眼睛就瞪起来,眼珠子盯着男人的脸一动不动,仿佛长这么大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俊朗男子一般。 “你这卖的是什么糕点?”他有几分好奇的看向她的篮子。 丽娘忙道:“这是栗子白果糕,您可以尝一尝。”她本就拆了一块糕点放在外头专门给客人尝试的,这会儿他有了兴趣,她便小心翼翼的将纸包里的糕饼捧到他跟前,那纸包里有分切的零碎的糕饼,陆战瞧她这样,弯了弯唇角,伸手拿了一块尝了尝。 她做的糕饼他是吃过的,那日在他娘寿宴上,便吃过她做的芝麻糕了,今儿到口里的糕点十分软糯香甜,倒是比那日的还要好吃。 “给我几包,呃……五包吧。” 丽娘一听,大主顾啊,连忙开心的去包糕点。 丽娘将糕点递过来,陆战接了,从口袋里摸出一锭小银子给她。丽娘瞧着那银子不由得怔了一下,这银子至少三四两,她这糕点,便是五包,也就一百文。来买糕的人都给铜钱,一两银子她平日里尚且找不开,哪里去找钱来找这三四两银子?何况这样的银子,还得有个银秤来秤,她又哪里去找个秤过来? 她捏着银子一脸为难,陆战看她这样,笑了笑转身就走。 “诶诶诶……”她急忙叫着,“找银子呢……” 陆战回头问她:“你找的开吗?” 丽娘:“……” 陆战勾了勾唇,“那不就是了。我要的是这糕点,不拘多少钱。”说罢,转身离去。 丽娘舔了舔唇角,望着手里那锭银子,他说的话没错,但是总觉得不找他银子到底是自己理亏。 “接着吧!”柳嫂子一把将银子按在她手里,“你该知道这位是谁?这位可是军中的大官,这点银子对他来说算什么呢!这银子是他送过来的,又不是你抢的!” 丽娘一愣,转头看柳嫂子:“你也认得他?” 柳嫂子笑的诡异:“怎会不认得?在陆家门口见过一回,便忘不掉了,长得好看呗!那么高大那么健壮,又是个军官,若是我男人,这夜里,啧啧……” 丽娘听她这荤话不由得脸上发烫,到底是成了家的嫂子,这荤话说的真不害臊呢。 柳嫂子瞧她害臊的样子,低声玩笑问:“怎么,是不是你也心动了?” 丽娘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哪里有的事儿?别瞎说!” 柳嫂子“啧啧”一声:“别不承认吧,瞧见他的女人有几个不心动的?不过还是不必想了,他那等人,是瞧不上俺们这样人的!” 两人正说着话,不知道何时,一个女孩子蹲在丽娘的篮子旁边,定定的望着篮子里的糕点。 “想吃?”丽娘转头问她,看她模样不过十来岁,长得黑瘦,身上衣服亦是脏兮兮的,这场景让她禁不住想起第一次遇到睿儿时,他便是这副样子。 女孩抬头看她,点了点头。 丽娘瞧着这孩子五官倒是很清秀,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可是我没钱。”女孩说,大约觉得没有钱一定没得吃,她舔了舔唇角,也不说要吃也不说要买,依旧安静的蹲在一旁盯着她篮子里的糕点。 “这是镇尾林家的,这丫头小名叫丫丫。她哥是个怕老婆的,爹娘都死了,带着个妹妹,平日里不是打就是骂,日日不给吃饱,一日不过一碗稀粥罢了!”柳嫂子在一旁道。 丽娘听着心中愤怒起来,道:“天底下哪有这样对待妹妹的哥哥!” “别管!”柳嫂子摆手,“除非你有那个本钱养活这小丫头,不然这事情最好别管,没得惹得一身骚,她那嫂子最是厉害!那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丽娘听着心中不平,再看丫丫的手背上全都是竹鞭打出来的红印,瞧着都觉得心疼,她拉过丫丫的手撸开她的袖子,那袖子底下更是触目惊心。 她瞪大了眼睛,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吓人的手臂,上面青青紫紫,简直没有一块是好的,甚至还有火钳子烫出来的痕迹。 “她怎么能这样……”她气恼的咬紧了牙,雾蒙蒙的泪水在眼底弥漫。 丫丫害怕的缩回了手,将袖子盖住自己的手,瘪了瘪嘴,没有说话,依旧十分认真的低头看她篮子里的糕点。 “给你吃。”丽娘拿了一块给她。 丫丫摇头:“我没钱。” 丽娘怜悯的笑了笑:“没事,我不收你的钱。” 丫丫呆住,似乎不敢相信,明澈的大眼睛望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 “糕点都在你手中了,你还不信吗?” 丫丫低头看着手中的糕点,终于咧嘴笑了,一下塞到了嘴里大口的吃了起来。 “真好吃!”她轻声的赞叹,因为吃的太快差点噎着,“姐姐也长得好好看!” 丽娘微微笑着看她,倘若不是她自己也穷,她一定会帮帮这个女孩。可是想到她养家也不容易了,再多一个负担着实难熬,虽然同情她,但是也没有办法。 她正蹙眉想着,冷不丁听到一声粗暴的呵斥:“偷吃什么呢?死丫头!吃好的怎的不想想自己的侄子!”话音落下,一道竹鞭便抽在了女孩的肩头。 女孩吓了一跳,惊恐的回头,看到那女人,将最后一点糕点塞进了嘴里,拼命的咽了下去。 她双手捂着头,等着接下来劈头盖脸的一顿打,可是并没有预期中的疼痛,她再抬眼时,只见方才给她糕点的美丽女子抓住了她嫂子的手。 “你为什么无缘无故打她?!”丽娘双手紧紧攥住了对方握着竹鞭的手,对方形容粗鲁,腰身至少比她粗壮一倍,力气也大了许多,饶是这样,她依旧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 女人见鞭子不能动弹,一双小眼瞪得溜圆:“你是哪里来的野管家?我家的事情,你管得着吗?!” “她一个小孩子,怎么禁得住你这样打?你既然是做人嫂子,怎的这样对待自己的家人?” 女人怒极了,喝道:“她算是哪门子的家人?一个赔钱货!养了许多年,一文钱不能挣,我还打不得了?!” 说着,她用力将丽娘一推,丽娘力气没有她大,一个不小心蓦地往后连退几步,差点跌倒在地上,幸亏身后一人将她拦住。 一只灼热的手握着她的胳膊,丽娘转头一看,吃了一惊,陆战?怎么又是他? 男人低头看她,似笑非笑的道:“怎么,靠着舒服,不想起来了?” 丽娘一惊,这才想起自己靠在他怀中呢,连忙站了开来。 陆战抬头看那个凶悍的嫂子,冷冷扬唇,道:“大庭广众之下,你打人倒是有理了?” 女人见是个高大强壮的男人,态度没有方才那般嚣张,但是神色依旧凶悍,双手叉腰道:“这朝廷的法律,有写不许打孩子的吗?我这是家事,外人管得着吗?” 陆战冷笑,这女人倒是嚣张的很,怕是没遇到过什么狠人。 他微微转动着手腕,向女人走了一步,冷冷道:“今日我来管管,如何?” 第20章 徒弟 女人抬头瞧见他形容冷厉,身高体壮的,不由得吓得后退了一步,举着竹鞭子嚷道:“你可别过来,你过来信不信我叫非礼!” 周遭人听了这话哄笑起来。 “姓王的,就你这浓眉小眼水桶腰,人家陆公子还稀罕非礼你呢?!” “真是,也不瞧瞧自己的长啥样!” 王氏的行径清水镇上人人皆知,众人都厌恶极了她,此时见有人愿意出来教训她,个个都幸灾乐祸看热闹。 陆战一个箭步上前,蓦地伸手抓住竹鞭的一头,猛的用力一拽,那女人猝不及防的被这股力道拽的整个人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杀人啦!放火啦!打女人啦!到底有没有人来管一管呀!”王氏这一跤摔得骨头跟散架似的,嘴里还不忘撒泼发狠。 陆战冷笑一声,一脚跺在她的腰侧,眼见着他这一脚下去的力道竟大极了,她身侧的那块青砖居然“咔嚓”一声裂开,唬的王氏瞪圆了眼睛脸色铁青。 她浑身发抖,想着倘若那一脚踩在她的腰上,她的小腰可就粉碎了! “我若真打你,可不是这般光景!”陆战歪头看她冷声道,“不服?要不要试试看?” “服了服了!”女人吓得连连摆手,“对不住,是我的错,我这就带着丫头回去!不给您找事!” 她慌张爬起来,看到那只踏裂青砖的脚不由得一抖,伸手便去拽丫丫。女孩看她过来,吓得飞也似的躲到了丽娘的身后,惊慌失措的嘟囔着:“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王氏冷森森一眼扫过来,磨牙道:“死丫头,还给我丢人呢!赶紧跟我走!” 丫丫紧紧攥着丽娘的后衣襟,仿佛已经吓得失了魂,嘴里只不断的嘟囔着:“我不回去,不回去……” 柳嫂子在一旁叹道:“这回去也是挨打,这回家怕不是还不如卖给人家做丫鬟呢。” “死丫头,我看你是要死!”王氏过来扯丫丫,却被丽娘伸出胳膊拦住了。 王氏吃了一惊,瞪着双眼看她:“你……你又想干什么?今儿的闲事你还没管够吗?” 陆战看了丽娘一眼,只见她脸上神色坚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 “她跟着你回家反正也是赔钱,与其如此,不如卖给我做丫鬟好了!说个价吧!” 王氏一愣,呆呆盯着她,片刻后拍手大笑起来:“你?就凭你?真是背个死老鼠冒充打猎的!你一个卖糕团的,你有钱吗?” 柳嫂子大吃一惊,扯了扯丽娘的袖子,低声道:“我叫你别管的!你哪里有钱!” 丽娘面色不变,并没有理会柳嫂子的话,蹙眉对王氏道:“你且说个价!” 王氏瞧见她似乎当真了,不由得眼珠子转了一圈,这丫头留在家里也是白吃白喝,与其如此真不如卖了换银子。 “十两!不二价!”王氏得意的扬了扬手。十两,可是一大笔钱。 柳嫂子啐道:“你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一般白白净净的丫头也就卖个五六两银子,你怎的不看看你家这个,黑瘦黑瘦的,看起来也不机灵,值得十两?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王氏双手叉腰,一副刁钻模样。她吃定丽娘一定要买,故意说的这个价格。想多管闲事是吧?她就叫她吃吃多管闲事的苦头。 陆战微微蹙眉,这王氏果然刁钻,他家能干的丫鬟身价也不过六两,那样一个看起来呆呆憨憨的小丫头,她倒是敢开价。 不过十两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小数目,若她真想要,他可以替她出。他正想开口,却听到丽娘正色对王氏道:“既然你不是诚心做买卖的,那这个买卖不做也罢。”说罢,转身拎起自己的篮子仿佛要离开的样子。 王氏一愣,难得有人想出钱要那个赔钱货,怎的就这么走了?开始她笃定她想管闲事,现在看来倒不是,还真想要个丫鬟? “等等!” 听到身后一声略带焦虑的叫,丽娘停住了脚步,唇角微微扬起。 “六两就六两!只要你出的起银子,现在就成交!”王氏叫道。 丽娘拎着篮子缓缓转身,脸上带着几分嫌弃,瞥了丫丫一眼,道:“这丫头年纪小,还要吃我好几年大米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做事。你说这个价格,签个死契也就罢了,若是活契……不划算。”说着仿佛又要走,王氏急的连声叫道:“死契,就死契!” 她这才定住了脚步,转头挑眉看她:“这可是你说的?” 王氏怀疑的上下打量她:“你的银子呢?”她还真怀疑这小寡妇涮她的。 丽娘从怀中掏出一锭小银子,正是方才陆战给她的,她道:“这银子我方才称了,有三两。”她又摘下头上的蝴蝶银簪子,朗声道:“这里至少有三两足银,还不算碎玉,只有多没有少,若是你接受,这买卖就成交。” 王氏贪婪的看向她那枚簪子,眼底露出艳羡的神色,那簪子真是漂亮极了,分量足,成色看起来也好,她早就想要一枚足银的簪子了。 “好!” 她一口应下,丽娘对众人道:“各位做个见证,今日起,丫丫签了死契卖给我,再同原家毫无瓜葛!” 众人知道她做的是义气事情,明面上虽然是买了做丫鬟,实际上是让丫丫脱离苦海,不再挨打。她自己也是个不容易过的,现在却能揽下这种事情,众人心底倒是有些佩服。 “行!咱们就是见证!” “这里有个写信的老先生,现在就给你们立个契约!” …… 众人帮忙,不一会儿死契便立好了,王氏得了银子跟簪子欢天喜地的走了,留了丫丫下来,看都没多看一眼。 陆战看向丽娘,今日之事,他对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小女子倒是刮目相看了。 丽娘买下了丫丫,众人看完热闹便一哄而散了,丫丫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愣愣的躲在丽娘的身后。 丽娘抬头时,已经不见了陆战的人影,他大约跟众人一起离开了。 想起方才他帮忙教训王氏的事情,她还真少了一声“谢谢”。说起来,若不是他那锭银子,加上陆老夫人送的簪子,她还真没钱买下丫丫,这些钱都是来自陆家,若有空闲,她少不得得亲自谢谢他。 柳嫂子在一旁嘀咕:“我说你啊,真是个冤大头,这又多了一个负担,我看你以后日子怎么过?” 丽娘笑了笑,道:“有粥吃粥有饭吃饭,就那么过呗。” 她拉了拉丫丫的手,问道:“你以后不用回家,跟着姐姐回家,可好?” 丫丫这才恍然了悟过来:“好看姐姐,你把我买家去了?” 丽娘笑着点头:“没错,以后你就在我家。” 丫丫满脸仿佛花儿绽放,笑的开心极了,高兴的举着双手跳起来:“好啊!我好开心!” 看着她这样高兴,丽娘心中也松快了下来。她看的出来,丫丫不傻,只是被打的有点懵了,只要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恢复的。十几岁的女孩子,身手灵活,正好做她的帮手,她若是想以后做糕团多挣钱,也的确需要一个徒弟。 救了丫丫,她多了一个徒弟,倘若不救,丫丫一定会被逼疯。既然今儿丫丫遇到她,那也是缘分,她就收丫丫做徒弟吧! 带了丫丫回家,丽娘将原来放杂物的小房间收拾出来,杜婆婆正好多了一个小木床,她问那边拿了过来,给她铺了床铺便是一个简单的小卧室了。 她拿了自己的衣裳给丫丫换洗,待得她洗完澡出来丽娘抬头一看,不由得呆了呆,这还是她领回来那个又黑又瘦脏兮兮的丫头吗? “你是丫丫?”丽娘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女孩模样十分清秀,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尖尖的下巴,肤色虽黄,但养一养,必定是个清秀佳人,穿着裙子的她此刻才显出几分少女的身段。 丫丫有点害羞,垂下了头。 “你到底几岁了?”她之前看丫丫,以为只有十岁呢。 “十三了。” 丽娘吃了一惊,居然十三了?比自己不过小四岁而已,算起来还真像是她的妹妹一般。 “好妹妹,以后你就帮着姐姐做糕团吧。”她摸了摸丫丫的头顶。 女孩乖巧的点了点头。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睿儿开始吓了一跳,后来发现是一个很温和的女孩子,便也开心起来,以后多一个人陪他玩。 丽娘认了丫丫做妹妹,为了避免乱了辈分,她让睿儿叫丫丫小姨。 晚上,丽娘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当是欢迎丫丫的到来。当丫丫看到盘子里的肉时,惊讶的嘴都合不拢。 “没吃过?”她疑惑的问丫丫。 丫丫摇头。 丽娘叹了一口气,夹了一块肉到她碗里,道:“那今晚就吃饱吧。” 丫丫惊喜的看向她,用力的点头,将肉塞进嘴里的一刹那,表情震惊极了,接着筷子走的飞快,不一会便将碗里的菜饭一扫而空。 丽娘叹了一口气,心道,果然世界上还有很多比她苦的人呢。 她今儿忙了大半天,骤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 说好睿儿的束脩是每日一碗菜,这下倒好,今天因为丫丫的事情她给忘了! 她想起来时,自个也吓了一跳,崔先生不会生气了吧? 外头明月如钩,月上柳梢头,她站在后院听隔壁院墙的动静,静悄悄的,他睡着了吗? 丽娘忍不住搭上了梯子偷偷看了一眼,只见月光下一人身披青衣坐在桌边独自喝酒,那酒坛子正是她送的菊花酒。 只是月光下,他的侧影倒是颇有几分寂寥的意味。 她想了想,转身进了后厨,做了几个下酒小菜用篮子装起来。 睿儿和丫丫都已经睡下了,她今儿忘了给先生做菜,这会儿做点下酒小菜应当也可以弥补的吧。 她搭上了梯子,到了院墙头,正好那人听到动静侧头看过来,目光清淡的落在她的脸上。 丽娘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今儿事忙忘记做菜了,这里是几个小菜,给先生下酒。” 她用钩子放下了篮子,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到身后幽幽一声道:“这是你酿的酒,不想尝尝它的味道吗?” 第21章 撒酒疯 丽娘听到那声音,心里“咯噔”一下,他这算是约她吗?心底有一丝丝紧张,她转了头搭着梯子下到了这边,到了他对面坐下。 “我尝尝。”她轻声道。 崔嘉并没有看她的脸,垂着眼倒了一杯酒推到她的面前。 她捏着酒杯,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动声色,心里琢磨着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酒到了鼻前,果然清冽醇香,这个时候酿出来的菊花酒就是香醇。她平日里很少饮酒,酒量亦是不好,不过既然是自己酿的,又是崔先生邀请的,她怎能不喝呢? 轻轻啜了一口,她不由得扬了扬眉,好喝! 她搁下酒杯,将篮子里的小菜摆出来,不过是一碟酱豆子、一碟麻油菜、一碟酸萝卜,虽然简单下酒倒是极好的。 “先生尝尝我做的小菜。”她微微笑道。与他同桌喝酒吃饭,她心里是高兴的。 “嗯。”崔嘉只是应了一声,眉目都没抬起,低着头拿筷子夹菜。除了方才一句邀请算得有几分热情,后面还真没什么动静。 丽娘不由得又抬眼偷偷看他,只见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芒,本就白皙的脸越发显得如玉一般白。 她暗暗咽了一口唾沫,崔先生真是秀色可餐啊。 她见崔嘉开始吃菜,也拿起了筷子尝了尝自己做的小菜,满意的点头,下酒正好。 “先生怎么一个人坐在月下饮酒?”又一杯酒下肚,丽娘的胆子大起来,开始问他话。 这话倒真勾起崔嘉的心事,他沉声道:“我想起我娘。” “哦?先生的娘亲一定很慈祥吧?”丽娘随口道。 崔嘉眼神微黯,道:“我父亲去世的早,娘一手将我拉扯大。前几年我外出不在家中,母亲重病都不知晓,后来回家陪她没有多久便去世了……”至今想起,依旧是他心中的遗憾。 而他知道,母亲最遗憾的是,临终都没有看到他成家。而今他留在家中一年有余,便是为了完成母亲最后的心愿。 “我留在家中,想完成她的遗愿……” 他的话音才落下,却觉得一人到了跟前,抬头吓了一跳。 只见那女子笑魇如花的到了他跟前,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的弯弯的,脸蛋上两坨嫣红,如同一只小狐狸般狡黠的居高临下看着他。 崔嘉一愣,这是什么眼神?当他是鸡腿吗? “哥哥。” 崔嘉:…… “你在说什么?”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带着几分羞恼。 “那就叫叔叔,”她笑的妩媚又动人,一手扶着他的肩膀,漂亮的脸蛋靠在他身畔挑衅的问:“你是想让我叫你哥哥还是叔叔?” 崔嘉的脸涨得通红,怔怔望着她,半晌,才道:“哥……哥……”叫他“叔叔”未免也叫的太老了些。 丽娘伸手摘下头发的木簪,乌黑亮丽的秀发如墨色云朵一般落下,披散到她的肩头,她笑着歪头看他:“你看我这样好看吗?” 没有梳发髻的她,披下一头如云青丝倒像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少女。 崔嘉喉头上下滑动一下,慌张道:“丽娘,你大概是醉了,夜色也深,我送你……回家吧。” “不要!”女子扔掉发簪子,蓦地坐到了他腿上,这下崔嘉惊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 她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摸着他的脸,嬉笑道:“哥哥,你长得很好看啊!” 柔软又温热的身体紧紧贴着他,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他想推开她,奈何她搂的紧紧的,跟只牛皮糖一般。 “丽娘,你到底想干嘛?”他磨着牙道。 女子转手从小桌上拿了方才她喝剩下的半杯残酒递到他的唇边,对他抛了个媚眼,道:“哥哥若是有意,且喝了这杯残酒。” 崔嘉羞恼又无语,他同她谈他娘,她倒好,想着非礼他呢! “你不要胡闹……” 崔嘉话还没落下,张开的嘴巴却被女人灌下那半杯残酒,酒杯上还沾染着她唇脂的芳香。 “咳咳咳……”崔嘉猝不及防的被灌酒,一下子呛到咳嗽起来。 那没良心的女人却坐在他腿上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瞧着薄皮腼腆的女人,撒起酒疯来竟这般放浪形骸。太可怕了! 他揉了揉额角,着实无语。 “起来!”他真恼了,脸色也沉了下来,“不要再胡闹了!”她这样胡闹,若是叫隔壁左右知道,亦或者是叫睿儿那孩子看到,以后脸往哪儿搁? “不要……”她嘟着嘴一副委屈的样子望着他,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里仿佛又雾气氤氲要落下眼泪来,她幽幽道:“我就知道,哥哥一直讨厌我!” 崔嘉怕看到她这副样子,仿佛他欺负了她似的,他无力的解释:“我没有……” 没想到怀中女子一听到他这话立即恢复了笑颜,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抬脸就在他唇角亲了一下,道:“我就知道!” 崔嘉目瞪口呆。 待得他回过神来,那女人的唇已然落在他的脖颈上,往下滑到喉结处,拿贝齿轻轻咬了咬。 “你……”他想把她推开,可是被她这么一咬,仿佛全身被她下了定身咒一般,身体酥软的动弹不得,只能僵硬的任她为所欲为。 “你……你不要这样……”他声音暗哑,依旧在挣扎。 怀中的女子可不管那许多,一只小手如同小蛇一般钻进了他的衣衫里到处乱滑,在他胸口徘徊良久,然后沿着胸口一路往下到了腹部,又往下…… 崔嘉蓦地回过神,用力握住她的手,此刻他不止脸上通红、耳朵通红,连眼底都透出了红色…… “你……你到底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倘若再不制止她,他这一世清名可毁在今晚了。 丽娘挣了挣手腕,却挣不动,被他握得紧紧的。 她不满的撅起嘴,媚眼睨他:“小气鬼!不就摸摸吗?还能吃了你?” 崔嘉深深吸气,再摸下去不吃了他才怪! 她突然又笑了,带着几分娇羞道:“你的身材我喜欢!” 崔嘉觉得眼前一黑,他快要晕过去了。 “好了,我不闹了,不过,我还要做最后一件事……”她搂着他的脖子,狡黠的望着他的脸。 崔嘉咽了一口唾沫,紧张的哑声道:“你……你还要做什么……” “就是……”她话没说完,整个人向他扑了过去,他一个不小心往后倒去,两个人一齐滚到了地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女子柔软的唇贴紧了他的,他想要开口,却被她灵巧的小舌头钻进来,两人的唇舌纠缠在一起,仿佛周遭的温度都变得火热起来…… 崔嘉这辈子谨言慎行,除却上次病中模模糊糊的吻了她一次,在男女大防上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更未同女子有过什么亲近。今晚的一切真真是突破了他的认识极限。 他从未想到,丽娘喝醉了就变成了一团火,烫的将他也燃烧起来。更未曾想到,男女之间的事情竟让人如此惊心动魄。 她终于放开了他,他大口的喘着气,背心几近被一层热汗打湿,身体也发生了让他极为尴尬的变化。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再闹下去,他们俩的清白都没了,她要是清醒了,一定后悔莫及。 “丽娘,”他握着她的肩膀,“不可以闹了……” 话没说完,女人的脑袋“噗通”一下磕在了他胸口。 崔嘉一愣,摇了摇她肩膀,竟是睡死过去了。 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想起来,可是身体却很尴尬,躺着良久,感觉到冷意,他这才起了身,将睡死过去的女人打横抱了进去。 鸡鸣三声,天边发白,丽娘习惯性的醒了过来,只是这次与平日不同,她有点头疼。 她睁开眼,入眼的是青色的帐缦…… 等等……不对啊…… 丽娘一怔,这不是她家!她家里的帐子是粉色的! 她倏然坐起来,下意识的看向身上的衣裳,衣裳整齐,除了鞋子,连外裳都没有脱。 再仔细观察周遭环境,她发现有点眼熟,这不是崔先生的卧房吗? 她低头看那蓝色被面,可不就是崔先生的被子吗? 房间里隐隐泛着几许淡淡书墨香,床头的小桌子上还搁着几本书册,架子上有他平日穿的青衣,窗台上搁着一盆开的正好的□□。 是崔嘉的床没错了! 丽娘的脸烧起来,不可置信,她怎么会在崔嘉的床上? 她揉了揉额角,倒吸了一口凉气,一阵刺痛袭来,这感觉可真不舒服。她蓦地想起昨晚她坐在崔嘉的对面喝了几杯酒,难道她喝醉了? 后面的事情,她不大想的起来,她应该没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她忐忑不安的回想,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从床上起来,她赶紧将崔嘉的床整理好,又想起她睡了他的床,那他人在哪儿呢? 她小心翼翼的出了卧房,到了隔壁书房一看,不由得噗嗤笑了。 他书房当中有个木榻,平日做短歇之用,并不睡人,此刻那木榻上铺着一层薄薄的毯子,他身上亦是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大约是夜里冷了,他那么高大一个人在木榻上缩成了一团,瞧着有点好笑。 丽娘想着他应该只有一床厚被子,也没准备多的,瞧着他挨冻有些心疼。她转身到了房里拿了被子,蹑手蹑脚的到了他跟前,拿被子给他盖了上去。 本想盖了被子就走,毕竟因为喝醉在他家睡了一宿着实挺丢脸的,见了面尴尬的很。不想她才给他盖好被子,那人睁开了双眼定定的望着她。 “崔先生……”丽娘脸色微红,带着几分羞涩看着他。 崔嘉下意识的双手捂住了胸口,吞了一口唾沫没有说话。 “我回去了,昨晚多谢先生照应。”她说着,慌张的转身就逃了。 崔嘉眨了眨眼睛,意识到现在的丽娘是清醒的,双手这才缓缓从胸口放下来。 只是,她忘了,他却没忘。 昨晚的几许片段在他脑海中回放,他闭了眼,耳尖又红了,伸手拉了被子,将自己连脸一起盖上…… 第22章 见过 这几日丽娘觉得崔先生有点奇怪,遇到她时目光闪烁不敢拿正眼看她,她便开始心里嘀咕,莫非那日醉酒后崔先生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但是想想,他应当不是那样的人呀,疑惑便只得搁在心里,自个暗暗的纳闷。 叫她更加意外的是,丫丫果然如她所想的,不但不笨还很聪明,在她家呆了几日以后,渐渐胆子精神都恢复了,越发的聪明伶俐,做事亦是非常勤快,家里的活儿时常都抢着做。虽然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但是干起活儿来干净利索,后厨的事情也不含糊,跟着她学起做糕来,有模有样,不过一两次便能在她跟前打下手,叫她做起事来轻松了许多。 她不由得感慨,这六两银子花的不亏呢,这样好的帮手去哪里找呢? 因为有丫丫帮忙,这两日做的糕点比平日便多了一倍,她又多花了点心思,做了桂花芝麻糕,同白果栗子糕一起拿到市集上卖,不要一上午的事情,就卖了个干净,收入一下子翻做了平日的两倍还多。 就连旁边卖鸡蛋的柳嫂子都羡慕了,道:“你这眼光还真毒!当初以为你买回去一个疯丫头,现在一看,你倒是买回去个金母鸡,会下金蛋呢!这才在你家几日呢,竟这般能干!” 丽娘被她的比喻逗笑了,道:“人家还是孩子,可不是什么金母鸡银母鸡的,我当初瞧着就是个聪明孩子,哪里就疯了?” 她瞅着柳嫂子的鸡蛋,卖了一些还剩一半,不由得心中一动,蹲在嫂子跟前问道:“嫂子能不能将剩下的鸡蛋卖给我?” 柳嫂子一愣:“我这二三十来个呢,你吃得完吗?” 丽娘摆手:“我不吃,我做糕。” 柳嫂子又是一呆,她吃过芝麻糕、绿豆糕、猪油糕、果子糕,就是没吃过鸡蛋做的糕。 “做糕?”她困惑极了,“我真没见过有人拿鸡蛋做糕。” 丽娘笑道:“我试试,若是做不好也无妨,家里人多,这些鸡蛋慢慢吃。” 柳嫂子也好奇的紧,既然她愿意买,她哪里有不愿意卖的道理,因是熟人,还给她便宜了几文钱全都卖了给她。两个人高高兴兴都卖光了东西出市集去了。 回到家里,丽娘便开始鼓捣起这鸡蛋糕的事儿,这边的人都不吃鸡蛋糕,但是她记得小时候她娘做过一次,那滋味十分美味,着实是好吃的。既然是新口味,为何不试一试呢?或许清水镇的人也会喜欢吃。 这两日卖糕的收入涨了起来,她胆子也大了心思也活泛了,便开始想着折腾花样了。 做鸡蛋糕并不算难,她将鸡蛋打发了,红枣碾成泥,又将面粉和糖和在一起,不过半个时辰便做了一锅红枣鸡蛋糕。 丫丫在灶头烧火,她闻到香气,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哇,好香!” 丽娘切了一块糕递给她,笑道:“你尝尝。” 丫丫开心的接过来咬了一口,不由得赞道:“真的好香,软和又好吃!” 丽娘开心的勾了勾唇,自己尝了一块,也觉得好吃,同别的糕点比起来,这红枣鸡蛋糕味道更加香醇可口,嚼起来还很有弹性,口感真不错。 若是别的糕点也能受欢迎,等冬天没有栗子白果的时候,她也不必太担心了。 她将糕点分了分,留了睿儿和崔先生的一份,便将剩下的点心用食盒小心翼翼的装起来,拎着打算出门。 “姐姐,你这是送哪儿去呢?”丫丫好奇的问她。 丽娘拎着篮子回头笑道:“送去给陆老夫人家里。” 丫丫挠头不明白:“为啥给她呢?” 丽娘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丫头还不知道她买她花的钱都是来自陆家呢。所谓投桃报李,陆家帮了她的忙,她怎能当作不记得? 陆家门前,只见一个小厮打横坐在门口看门,丽娘瞧着这高墙大院的有几分胆怯,思忖着自己进去会不会受欢迎呢? 那小厮瞧见她,面无表情的叫道:“喂,你干什么的?” “我来送东西的。”丽娘忙道。 小厮皱了皱眉头:“送东西?莫不是来攀关系的?这几日公子爷在家,来攀附的越发多起来!” 丽娘心里一“咯噔”,果然不受欢迎啊。 “拿过来,让我瞧瞧你送的什么!”小厮态度有些倨傲,丽娘心中有点不高兴。 她抿了抿唇,只得将食盒送到他跟前,不想那小厮还没低头看,便被一个媳妇一手掀起来,骂道:“这是客人,你这是学谁狐假虎威的拿根鸡毛当令箭呢?” 小厮被她掀的一跌,脸上陪着笑道:“啊哟,蔡管事啊,我不知道啊……” 丽娘瞧着,原来是蔡媳妇。蔡媳妇笑着拉着她的手,道:“别理这小厮,没眼色的,你同我进去吧,昨日老夫人还叫我去买你的糕吃呢,不成想去的时候那边集市的人说你卖完了人走了,糕都没吃成,老夫人不高兴呢。” 丽娘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起来:“那可正好,今日我是来送糕的。” 蔡媳妇不由得大喜,拉着她便往院子里走:“那可好了,夫人必定高兴了。” 一路带着她直接进了老夫人的正院,陆老夫人正同儿子在厅中下棋,陆战抬眼,便瞧见了丽娘,眼底闪过一丝微光。 丽娘哪里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陆战,心里有些发怵。她知道他不是坏人,但是不知为何,次次看到他心里都有点发怵跟慌张。大约他的眼神实在太过犀利强势,看着她时,仿佛一直看进她心里。 陆老夫人见她来很是高兴,棋也不下了,笑道:“不知为何,我瞧着你就高兴,大约是人长得好看,真是瞧见了,跟看到一朵牡丹花似的,赏心悦目呢。” “夫人说笑了。”丽娘被夸的脸都红了。 蔡媳妇将食盒接过来,叫丫鬟拿了瓷盘出来把糕点分装了,老夫人一碟,公子爷一碟,还有一碟留给丽娘,另叫人又上了香茶同糕点一起吃。 见她做事妥帖,陆老夫人含笑点点头,让丽娘坐了,陪着他们一起吃糕。 丽娘道:“那日得了夫人的赏赐,一直没什么报答的,因此今日做了新糕特意送过来给您尝尝。” 陆老夫人听这话心情大好,吃了鸡蛋糕赞不绝口,道:“这糕好啊!十分合我的口味,你若是卖,我定然叫人去买的。” 丽娘听了十分开心,忙道:“多谢夫人。” 老夫人眯着眼睛细细看她发髻,疑惑问:“上次给你的银簪子,你怎的不戴了?戴着好看呢。” “这……”丽娘一怔,她倒是没想到老夫人竟会询问这簪子的事情,她将簪子卖了,夫人会失望的吧? 她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却听到一人接了口:“怕是忘了吧,改日再戴也就是了。” 丽娘抬眼,见陆战拿着茶杯,闲闲的说了一句。 她见他替她解释,忙点头应道:“是,是忘了。” 陆老夫人不由得笑道:“无妨无妨,以后别忘了就是,你戴着好看。今儿你既来,我还送你一样东西。” 丽娘一听连连摆手:“不必,真的不必。” 陆老夫人哪里听她的,叫人取了一只缠枝莲的银镯子过来,套在了她的胳膊上,叫她又是惊喜又是慌乱,想拒绝却也拒绝不了。 “这镯子同那簪子正是一套,想当初是我嫁过来时嫁妆里一起带过来的,我这把年纪也不稀罕打扮,给你这年轻的倒是正好。” 丽娘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连声的谢了。 陆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虽然高兴,但是吃了东西说一会话也乏了,丽娘便告辞出来。 她望着手腕上的银镯子,倒是有些受之有愧,不过一篮子鸡蛋糕,换这么贵重的东西,实在惭愧的紧。 她一边思忖着一边往外走,到了快出门的甬道上,却听到一人在她身后说了一声:“你的东西掉了。” 丽娘吃了一惊,回头看地上有什么掉了,却什么都没有。这人是涮她吗?她蓦地回头,看到了陆战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正满脸戏谑的看着她。 她微微怔了一下,略有点羞恼,道:“公子在开我玩笑呢?” 陆战勾了勾唇,伸出手:“这难道不是你掉的东西吗?” 丽娘看到他手心的东西时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手心搁着的,不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银色蝴蝶吗?是她的那枚簪子? 咦?明明她卖给了泼辣的王氏了呀?怎么会在他手里? 她蓦地想起前日听到的一个传闻,说王氏傍晚出门的时候,在偏僻巷子被人兜头裹住扔进阴沟里劈头盖脸的打了一顿棒子,头发上的簪子也被人拔走了,王氏被打的半月下不了地。镇里在这么传着,却不知道是谁下的手,都说大约王氏恶事做多了,恶人自有天来收。 难道……教训王氏的人是他? 丽娘不敢接,陆战微微笑了笑,随手便将簪子插在了她的发髻上,道:“这是我娘的东西,给你的,你就收好,别人,不配!” “我……我受之有愧……”她胆怯的瞥了他一眼,嚅嗫着。 陆战道:“人和人之间,讲一个缘分,有什么愧不愧的?” 丽娘也不知道该接什么,便行了一礼打算告辞离开,这时却见男人挑眉道:“你真忘了?我们一年前见过。” “啊?”丽娘吃了一惊,他们见过吗? 第23章 青玉簪 “一年前我经过东城西郊的破庙,在庙中生病……” 男人的话顿时勾起了丽娘的回忆,她这么一听,还真想起了一件事。 一年前,她同婆婆和小姑子一起去给相公上坟,回来的路上因为大雨进了一个破庙避雨,当时庙中角落里坐着一位军官模样的人,两个士兵陪护着。她当时瞧着,就觉得那位军官仿佛生病了,脸色微微的泛紫,但是男女有别她不敢多看,只跟着婆婆小姑子在门廊下躲雨。 她听里头两个士兵在那边谈论那军官的病情,心里便有了底,那位大约是被山上的毒虫咬伤了。她们那边山上有一种十分厉害的毒虫,但凡咬伤的,若是治疗不及时,轻则废了手脚,重则会丢了性命。 她们本地人上山,多少都会备一些当地土大夫炮制的防虫药膏,但是外地人哪里会能晓得? 她听到一个士兵着急要去请大夫,忍不住走了出来,告诉他请大夫是来不及的,她那儿有药膏,涂抹了便好了。 那士兵半信半疑,她没多说什么,将随身带的药膏给了他们便走了。回到家里,婆婆还因此责备了她一番,说她多管闲事。 那位军官的模样她当时只是匆匆一瞥,如今想来还真没什么印象。现在他这么一说,她再仔细看陆战,脑海中便有了一个模糊的形象,这身形和模样还真的挺像。 “原来是你……”她怔怔望着他,天下之大,远隔千里,竟然还能遇着,当真是巧呢! 陆战微微一笑:“正是我,亏了你的药膏,我的腿才不至于废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玩笑道,“现在好的很。” 丽娘垂下眼帘,倒有些不好意思,道:“一点小事罢了,公子不必记挂。” 陆战望着她,没有说话,于她,的确是一点小事情,可是于他,却是一件大事情。 他犹记得那日,烟雨迷蒙之中,她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惊鸿一瞥,仿若方外仙子。 两人说了一会话,丽娘记挂着家中的睿儿,连忙告辞。 “我送你。”陆战毫不迟疑的道。 “不必……”丽娘想要推辞,却听他说:“应当。” 出了大门,丽娘见他并没有回去的意思,悄悄看他一眼,问了一句:“公子难道就不怕人说三道四?毕竟……” 她是个小寡妇,清水镇可是人人皆知,如今他跟她走一块,少不得要传出点什么风言风语。 “怕?”陆战似乎有些好笑,“我还从未怕过什么。” 丽娘有些微的吃惊,但想他出入沙场,这点风言风语,的确算不得什么。 他陪她这一路走,她倒是心里有点感动,难得有个人不计较她小寡妇的身份,愿意一路陪着她。 路过集市,果然引得路人纷纷回头。 “啊哟,那不是小寡妇丽娘吗?” “这个是……陆公子?不会吧?” “他们怎会走在一起?” “天啦,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女子果然好本事啊!” …… 路人的议论钻入丽娘的耳朵里,她低了头,脸上发烫,早知道就会这样,与其这样被人围观议论,倒不如自个先回家去。 “陆公子,你不必……”她正要劝陆战回去,却见他转身到了一个摊子上,那是卖糖人的摊子,可他一个大男人去干嘛? 他买了四五个糖人,递到了丽娘的手里,看的她目瞪口呆。 “你家中不是还有个孩子吗?这个带给他吃。” 丽娘张了张嘴,望着齐齐整整的四五个糖人,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往日里睿儿经过这摊子时时常想要这些糖人,但是她囊中羞涩,并没有买给他。如今一下子四五个,他要是看到一定高兴坏了。 这些糖人本不值什么钱,她自然也无需推辞,只得拿了糖人,往家里去了。一路上出来赶集的小半个镇子的人都看到了,羞的她差点脸都抬不起来。但走在她身边那人,面色却是丝毫不变,他果然是什么都不怕的。 又走一程,那些路人的议论着实没法听了,丽娘羞涩道:“你还是先回家吧,这路我走了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回了,还能走丢不成?” 陆战见她坚持,勾了勾唇角,道:“罢了,我先回家了。日后你若有为难处,可以找我。” 丽娘微微点了点头,抬头时,那人转身潇洒离去,背影高大而挺拔。 她心道,这个男子也的确是一个好男子呢!倘若她未成婚时,大约也会心仪这样的男子吧。 她自嘲的摇摇头,人家可是军官出身,倘若不是报答那点恩情,怎会将她一个小寡妇放在眼里。 她看着手里一排小糖人,露出了笑容,她知道,今天睿儿一定会开心极了。 才到家门口,就听到隔壁木门“咯吱”一声开了,里头蹦出来一个小人,高兴的叫了一声:“娘!” 因为怕睿儿翻墙危险,崔嘉便让他每日上下课都从正门走,这会儿正是吃中饭的时间,睿儿才下了课。 睿儿看到她手里的糖人开心的直跳:“好多糖人啊!娘,你给我买的?” 丽娘道:“是一位姓陆的叔叔给你买的。” 这话落下时,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青衣的俊俏书生,一双修长眉眼瞥向她手中的那几只糖人,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睿儿一听,有些不乐意了:“哪个陆叔叔啊?我怎么不知道?陌生人给的东西,我不要!”说着一把推开那糖人。 丽娘抬眼瞧见崔嘉,又被睿儿拒绝了糖人,倒是有些尴尬,道:“人家是好意啊,你若是不要,岂不是浪费了?那我可给杜婆婆家的孩子们吃了哟?” 睿儿嘟起嘴,斜眼瞅了糖人一眼,有些不舍,但是终于咬了咬牙,还是偏了头去不看那些糖人儿。 因为崔嘉在,丽娘握着糖人越发显得尴尬,禁不住脸都红的发烧了。她怎么不知道睿儿的心思,睿儿一听到什么陌生的叔叔,便以为她要嫁人,她若是嫁人,他便觉得一定会不要他了,这才不高兴的。 她也了解睿儿的性子,他虽然年纪小,但却是说一不二的,他虽然最爱糖人,但是现在他说不要,便真是不要了,送到他嘴边他也不会吃。 她抹了额角的一抹汗渍,只得转身真的将这四五个糖人送到了杜婆婆家里看管的孩子,那些孩子倒是高兴的手舞足蹈。 睿儿看她娘去送糖人了,回头扯了扯崔嘉的袖子,嘟起嘴郁闷的问:“师傅,我娘该不会又要嫁人了吧?那个陆叔叔是谁啊?” 崔嘉蹙眉,沉声道:“清水镇只有一个陆家,姓陆的叔叔应当是陆战。” “陆战很好吗?有师傅好吗?”小家伙一把抱住了崔嘉的大腿,央求道:“师傅,你跟我娘说,不要她嫁给那些奇怪的叔叔吧,那些人都不好。要真嫁,就嫁给师傅好了,师傅是天底下最好的!” 崔嘉一怔,垂眼看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 丽娘回来时,睿儿已经钻家里去了,崔嘉也不在门口。她进了屋,看到睿儿闷闷不乐的躲在堂屋的角落里不知道在玩什么。 她做完了饭,不由得走过来笑着问道:“睿儿在玩什么呢?吃饭啦!” 睿儿低着头不说话,手里却不停。 丽娘蹲在他跟前,低头看他手里玩的东西,不看则已,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手中竟然有七八个石头小士兵,又有七八个石头的小马儿,他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在地上画了一个阵,马儿和士兵来回的走,似乎走的很有章法。 “这小玩意好精致。”丽娘好奇的拿起了一个小马儿,细细一看,大吃一惊,这是…… 不对,不是石头。 她将那小玩意放在阳光下,清透极了,这哪里是石头,这分明是青玉嘛!这个可是值钱的东西,小小一个就得五六两银子呢,这一套十六个,竟成了睿儿的玩具? “这是哪里来的?”她忙问睿儿,这样的宝贝,自然不可能是等闲人给的。 睿儿随口道:“师傅刻的呢,这两日他在刻东西,见我没啥玩具,便刻了一套小兵马给我。” 丽娘大吃一惊,崔嘉刻的?她瞧着这些小兵马栩栩如生,他这功夫还真是了得。 “还有这个,”睿儿不乐意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子,“我见师傅刻了一个漂亮的花儿,便想着给娘。我问师傅能不能拿给娘,师傅说,想拿便拿。” 丽娘惊讶的接在手里,又听小家伙嘟囔道:“要是知道娘要找什么陆叔叔,我就不拿了。” 丽娘被他这话弄的哭笑不得,骂了一句:“小崽子!净胡说!”她哪里要找什么陆叔叔了? 打开盒子,她一双眼瞪圆了,她以为睿儿随口说的“花儿”就真的是个花儿罢了,可是手里盒中装着的,可不是一个芙蓉青玉簪子吗? 这簪子用上好的青玉雕刻而成,雕工细致,花瓣花蕊纹理分明,花儿中心又有红玛瑙的珠儿,下面缀着银质的流苏,既精美又雅致,这么一支,若是放在首饰店里卖,至少也得几十两银子一只呢。 崔嘉这么有钱的吗?平日里她怎的没看出来? 她怔怔看了簪子半晌,终于开口问睿儿:“他……他真说给我?” “是啊,师傅原话是,‘你娘的确也没什么像样的簪花’。” 丽娘听了心中“咯噔”一下,低头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簪子,轻轻咬住了下唇,那光滑的触感中带着几许温润,她的确没有一只好看的簪子,只是这只,是他亲手所做,同那外头卖的,却又不一样。 第24章 想起来 这簪子真的只是他随手雕刻的吗?还是说一开始就是做给她的? 她正拿簪子呆呆看着,却听到外头有人叫她:“丽娘在吗?” 她连忙将簪子藏在了怀中,到了门口去看,丫丫正在门口扫地,向着那人回道:“大婶,是这儿,你找谁?” 路上走过来一对男女,穿着打扮却不像镇上的人,倒像是过来赶集的附近村民。 女人四十来岁,见里头走出来一个漂亮的梳着发髻的小娘子,便知道这个便是别人口中说的俏皮小寡妇了。 丽娘看到这对男女,并不认得。 女人笑道:“我是附近村庄的,我们老村长是陆家的亲戚,上回我们老村长过来陆家喝寿酒,吃了你做的糕点,道十分好。今儿叫咱们过来问问你,你还接不接做糕的活儿?” 丽娘十分高兴,原来是买卖找上门了。她问了村子的名字,原来是距离这镇子几十里地外的张家村。 她思忖着,若是去这张家村干活,家里没法照料,睿儿连午饭都没人做。 她有些犯难,道:“到底远了些。”但是这样的大活儿难得接一次,若不做,又很可惜。 “不远不远,”那女人连忙摆手道,“你在家里做便好,做好了,后日我们赶车过来取。” 丽娘一听,这敢情好啊,方便的很! 她一口应下,又问他们要做什么糕,因着最近她在推荐鸡蛋糕,将家里剩下的给两人尝了尝,两人觉得行,便合计着订了鸡蛋糕、芝麻糕和雪花糕,三种糕点装一盒,一盒计价三十文,因着村子里都喜欢做流水宴,需求很大,两人总共订了一百盒,不过几日功夫,丽娘也能挣到三两银子。两人付了三百文的定钱,便离开了。 两人走后,丽娘便高高兴兴的叫了丫丫一起上市集买材料,正好碰到上街买菜的柳嫂子,见她买这许多材料便知道她肯定又要做糕。 “啊哟哟,”柳嫂子羡慕又嫉妒地道,“丽娘,你这是要发达的兆头啊!想着你同我一起摆摊也没有多少时候,怎的这般飞快的发达起来?” 大家都是摆摊的,她却接的大单越来越多,挣得银子也越来越多,这可不是人比人气死人? 丽娘笑了,道:“嫂子可别这么说,以后做鸡蛋糕若是多了,少不得买你的鸡蛋呢!” 柳嫂子一听大喜,喜笑颜开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你挣钱了可一定要记得我哟!” “那是自然的。”她应道。 柳嫂子喜滋滋的说:“到底还是你讲人情!” 同柳嫂子说完了话,丽娘便雇了一个板车,同丫丫一起随着送货的人回到家里。 丽娘算了一下,她同丫丫两个今日就开始赶制,明日下午就能做好,后日那些人过来正好。现在天气冷,并不担心糕点会不新鲜。 丫丫就有买卖做,也是干劲十足,她到了这边以后,不但每日能吃饱吃好,丽娘还给她买了两身衣裳,每日又有钱零花,别提多高兴了。丽娘待她好,她做事自然更加勤快。 不要两日,两人便将糕点全都做起来了。丽娘看着堂屋里桌子上堆得整整齐齐的糕点,高兴的拍了拍丫丫的肩膀,叹道:“要不是有你,我哪里做的完,估计得累死啦!你可真是我的好帮手呢!”两个人做事不但快,干劲还大,丫丫着实很能干。 丫丫挠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姐姐,你还是第一个夸我的呢。” 丽娘怜惜的望着她,笑道:“以后姐姐天天夸你,可好?” 丫丫望着她,开心的咧开了嘴角。 第三日大早,张家村的人果然早早赶着驴车过来取了糕点,他们瞧着整齐又新鲜的糕点,亦是十分高兴。将剩下的银子付了,客人赶车离去。 丽娘望着手心那亮闪闪的碎银子,心里仿佛飞扬起来一般。 这种自己做买卖挣来的钱,到底拿着开心拿着踏实呢。 她从几个小碎银子中拈了一小颗放到丫丫的手心,道:“这个给你。” 丫丫瞪大了眼睛望着手心的银子,震惊的看向丽娘:“姐姐,这个……给我?” 她平日零花的都是铜钱,哪里见过这样的银子,虽然小,但到底是银子啊! 丽娘抿唇一笑:“是啊,给你,若是不给,倒显得我小气。你做了那么多,这是你应得的,安心拿着吧。买吃的也好,买玩的也罢,都随你!” “真的银子!”丫丫捧着银子蓦地跳起来,欢天喜地一般,“那我可以去买花儿吗?” 到底是女孩子,还是喜欢花儿朵儿的,丽娘点头笑道:“当然,随你啊。” “太棒了!”丫丫激动的嚷了起来。 隔壁杜婆婆正好要上街,丽娘便让丫丫跟着杜婆婆一起上街去买花儿。 等的屋里安静了,丽娘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碌几日,终于可以休息一下。 她将银子收进了木匣子锁了起来,藏在屋里最隐蔽的地方。这都是她挣的钱,又有铜钱又有银子,满满的装了半盒子,待得存的多了,说不定以后她也是个富婆了,瞧着这些收入,她开心的弯起了唇角。 放完了银子,她想起了崔嘉给她的那只青玉簪,又从盒子里拿了出来细细的端详。 对着镜子,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过十七岁年纪,皮肤依旧白皙如玉,只是眼底早已看过了比同龄人更多的风霜。 她将发髻散开,披在肩头,只发顶松松挽着了一个髻,斜插了青玉簪子。 对着镜子,她微微弯起了唇角,镜中人梳着少女发髻的模样,才应当是她真正的样子啊。 她的簪子不多,除了陆夫人给的蝴蝶银簪子,不过两只木簪子,她低头看自己装簪子的盒子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盒子里应当有一只黑木簪子,一只桃木簪子,她前几日忙随手拿了黑木簪子用了,却一直不见桃木簪子。她想着或许放到哪里去了,今日瞧着,还真是一直没瞧见那簪子。 她忙起来找,屋里屋外寻遍了,也找不到。倒不是说那桃木簪子多值钱,只是那簪子是出嫁时她娘送给她的,她一直都带着,今儿要是真丢了,她心里也会难受。 她细细想了一回,蓦地想起一件事,那日她在崔嘉家里喝醉了,回来时似乎头发都散了,难道是那个时候丢的? 她按着额头,细细想了一回,蓦地脑海中仿佛划过一个片段,“叮当”一声,簪子落在了院落的青砖上,她的头发披散开来。 啊……她记起来了…… 簪子应当是掉在了他家的后院。 丽娘想到崔嘉,心里有些许的紧张,但簪子她肯定得找回来,只好硬着头皮悄悄去寻一寻。 她登上了梯子,瞅见崔嘉后院没人,低头往他家地面那眼睛扫了一遍,一无所获,许多沟缝细节并不能看的十分仔细。 看了一会,见真的没人出来,她便蹑手蹑脚的踩了梯子翻过了墙到了他家后院细细的找了起来。 “到底在哪儿呢?”丽娘蹙眉,蹲在那日喝酒的小桌子边细细找起来,她记得明明应当是落在这一块的。 蓦地,又一个片段晃过她的脑海…… 她坐在崔嘉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亲上了他的锁骨…… 等等…… 丽娘吓得汗毛倒竖,这……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做梦吗? 她捂着额头,似乎脑海中出现的细节变多起来…… 她的手摸到了他衣服里,游走在他宽阔而紧实的胸膛上…… “嘶!”丽娘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得目瞪口呆,这些记忆是真实存在的吗? 太……太浪荡了吧?! “你蹲在这儿做什么?” 蓦地听到这清朗而又熟悉的声音,丽娘蓦地转头,瞪圆了眼睛看着那居高临下站在跟前的男人。 他负手而立,依旧是一袭素衣,清风拂过他的脸颊,乌黑的青丝随风轻轻舞动。 清隽而美好,令人心动。 可是再心动,她也不能做出那些事情啊?! 崔嘉望着她的神色,微微有些诧异,怎的见到他跟见到鬼似的? “你在找这个吗?”他伸手,素白而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根样式简单的桃木簪子,正是她的簪子! 丽娘嘴唇微颤,看到他手中的桃木簪子,越发觉得她脑海中的似乎并不是梦境…… 她慌得心口乱跳,吞了一口唾沫,干干的问了一句:“那……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崔嘉微微挑眉,低头看着她,幽幽道:“你……想起来了?” 丽娘直直的望着他,“我……我不是做梦吗?” 男人蹲下,目光滑过她发髻上的青玉簪子,幽黑的眼眸中仿佛闪耀着流光,他勾起了樱红的薄唇,声音低沉的缓缓道:“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第25章 三合一 1 丽娘望着他的眼, 心里便慌了起来,那样的回忆,叫她怎么再面对他? 她脸上涨的通红, 垂了眼帘躲闪着他的目光,嚅嗫道:“不……不用……” 她想要站起来, 没成想方才蹲的久了起来时脚下一软又往下跌下去, 却正好被他伸手扶住, 揽住了纤腰。 她背后就是木桌,后腰抵着桌沿,他却靠的极近, 淡淡清冽的气息之中更有几分墨香,她几近靠在他的怀里,他灼热的手心握在她的腰肢上, 仿佛火烙一般一直烫到了她的心里。 她又想起她第一次来这里梦中那只灼热的手, 叫人脸红心跳, 正如今日一般。 她抬眼望着他,他也看着自己,那双眼,幽深暗沉, 此刻神情莫辨, 却那般的诱惑人。此时的他, 看起来又比平日多了几分危险和强势。 丽娘这一看,心口又是一阵狂跳, 她紧张的攥着自己的衣角, 乌黑蝶翼般的眼睫颤了颤,轻启朱唇羞赧道:“谢……谢谢……” 她谢他扶她,可他一直揽着她不放, 是什么意思? “可想到要赔偿我?”他唇角微勾,带着几分玩味。 “啊?”丽娘一惊,她喝醉酒,干了什么如今才记起,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那要怎么赔偿? 看见她的慌张,男子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怎么……赔偿?”她实在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亦是没有遇到过,男人被女人非礼了,还要赔偿的?崔先生果然不同凡响。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精致的下巴,当微凉的手指触到她的肌肤时,她轻轻颤了颤,那种苏麻的感觉陡然从那指尖一下子触电般的传到了她全身每一个地方,让她既害怕又期待,可是面对此刻的他,她胆怯了,只想找个东西将自己全身裹起来。 她吞了一口唾沫,漂亮的大眼睛惶惑的望着他。 那手指落在她的唇边,轻轻按在她饱满柔嫩如玫瑰一般的嘴唇上,只听那人在她耳畔低低道:“你可还记得那晚你是怎么吻我的?” 丽娘合了合眼,脸上红的几乎要滴血,没错,她记起来了,她将他扑倒在地吻的天昏地暗,差点没将他吃了…… 老天,不如现在就挖个坑把她埋了吧! 他的手指落在她的唇角,声音微微暗哑道:“总归是要找个机会还回来。”说罢,手轻轻扶着她的下巴,将那只桃木簪子徐徐插.上了她的发髻。 她心弦一颤,找机会还回来?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傅!”里间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在这里。”他转身应道,手已经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 丽娘长长松了一口气,拿手悄悄捂着脸,她知道,现在她这脸红的怕是见不得人了。 “咦?娘你怎么在这里?”睿儿倒是没有注意他娘的异样。他的手里拿着一本书挥舞着,对崔嘉道:“师傅,这篇我背会了!你要不要来考我?” 崔嘉微微笑了笑,回头看了丽娘一眼:“不如叫你娘一起来听听?” “好啊!”睿儿正要显示他聪明,自然兴高采烈,便伸手去拉丽娘也进屋去。 丽娘本来没有颜面再面对崔嘉,但是睿儿拉,她只得硬着头皮厚着脸皮进了书房。 崔嘉坐在房中圈椅上,她坐在一旁的竹椅上,睿儿站在中间扬着小下巴背诵《礼记》。 小家伙聪明伶俐,记忆力极好,书在崔嘉的手里,她虽然认不得几个字,但是看崔嘉一边听睿儿背诵一边点头,书页翻了好几页,睿儿还在背诵。 她惊愕的微微张了嘴,完全没有想到睿儿在这里学这段时间,这学识真是突飞猛进呢,这个时候,其他的孩童大约还在学认字,他竟能背诵如此大段的文字,实在让她意外极了。 背完了书,崔嘉又让他解释,他倒是解释的十分清楚明白。 丽娘又是一惊,抬眼偷偷看崔嘉,却见他也看了过来,当碰上那双清明而又坦荡的眼眸时,丽娘赶紧垂下了眼,脸上又烫了起来。 自打想起了那晚的事,她便再也无法坦荡荡的面对这个男人。 睿儿还要练字,丽娘转身便要从后院走,却被他伸手拦住:“不必,从正门走。” 丽娘一怔,回头看他:“可是叫人看见……”之前他们俩就在镇上传了不少流言蜚语,惹得她出去也怪不好意思的,自此她便过来也是走后院。好容易流言熄了,若是又从前门走,叫镇上人看见少不得又传的满镇皆知,出去肯定被人指指点点。 “你若是翻墙摔着,还不是要我背你回去。以后,都走正门,不必在意他人的言语。”他早已不在意了,只是她一直不知道而已。 丽娘踯躅了片刻,觉得他说的有理,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对。 “好吧。”她转身出了前院,翻后院习惯了,走正门倒是有些惴惴的。 走了几步,听到背后那人问了一句:“你和陆战……认识?” 陡然从他的口里听到“陆战”的名字,丽娘大吃一惊,转头看他:“你也认得他?” “清水镇并不大,怎会不识?”他反问,似乎也很有道理。 “我去陆家时认得的,他……他人挺好。”帮她拿回了蝴蝶银簪,又给睿儿买了糖人,虽然睿儿并不领情。 “不要和他走的太近。”他的脸色微微冷了下来,说罢转身进了屋去。 丽娘疑惑的嘟起嘴,我同谁交朋友要你管?你可管得真宽! 她一扭身就出了院子,径直回了自己家中。 隔壁杜婆婆同丫丫一起从集市回来,瞧见丽娘从隔壁崔嘉的院子出来,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这崔先生的院子,可不是一般人进得去的!方才去集市上听闻了丽娘和陆公子的传闻,现在又见她从崔先生家里出来,三人这关系让人遐想翩翩。 无论是陆公子还是崔先生,那模样那身份,在清水镇都是数得着的,能被这两个人看中,丽娘还真是本事不小。 杜婆婆笑道:“你这个姐姐,好生厉害,怕是好事将近呢。你跟着她,有福气!” 丫丫不懂,挠着头一脸懵懂。她跟着姐姐能吃饱不挨打,自然是有福气的。 书房中,睿儿已经回家去了,崔嘉的目光从书本上抬起望着窗外,想起丽娘离开之时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 他让她不要离陆战太近,并非全然出于嫉妒。 陆战那个人他知道,虽然两人不过见过几面,但是他的事情他还是听过的。 徐陵占据数个州郡,号称手握十万大军,虽然智勇双全却刚愎自用,而陆战身为他手下的第一心腹红人,精通兵法却手段狠厉狼子野心。 三年前,年纪二十出头的陆战占领陈州之后,为了立马扬威,坑杀投降俘虏三千余人,那血腥场面惊骇一时。 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投降俘虏完全可以收编,坑杀俘虏本就是无德。手握这么多无辜冤魂,就是他不怕报应,恐怕也会殃及妻子。睿儿是他的爱徒,丽娘是…… 他紧紧蹙眉,无论如何,他不同意也不允许那个人有任何非分之想! 此时陆家,男子身着墨色锦衣懒懒斜倚在书房的太师椅上,手里握着一封来自陈州的书信。这信是徐陵派人送过来的。 “请崔嘉出山?”陆战眉头微微锁起,有些微恼的磨了磨牙,“那厮傲的很!” 身旁心腹副将道:“大人,崔嘉不是一直在钱昊身边吗?钱昊手握精兵几十万称霸一方,他身为钱昊手下第一军师,最得信任不过,他怎的会回到这小小的清水镇?” 陆战冷笑道:“听说他为他娘回来一年有余了,钱昊那边已经辞了,如今赋闲在家。多少人盯着他呢,他倒好,日子过得很清闲嘛。” “想当初钱昊手中只有几万人马,占地不过一州,没有人瞧得起。自打崔嘉入了他帐下,短短几年,便成了一方霸主,无人敢小看。外人都说崔嘉有凤凰之才,但凡得到他,便能王霸天下,我们主公动了这念头还真不奇怪,只是小人好奇,这钱昊竟然舍得放人?” “凤凰之才?”陆战冷笑,“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看未必。备一份厚礼,我倒不信那书生眼界有多高。” 在他眼里,崔嘉不过是一介书生,哪里有传的那般神奇? 如今主公徐陵既然动了请他的心思,他少不得亲自走一趟。如果能将他招揽到徐陵帐下,倒也是大功一件。 2 这日天清气爽,青砖院外,身着深蓝色军服的男子负手而立,在他身边一个小厮一个副将,小厮双手捧着礼物,那礼物用一个红木金漆雕花盒子装着,大约一尺来长,看起来包装贵重,也不晓得里头装着什么。 副将前去敲门,不一会儿,木门开了,门后立着一个身着青衣的青年男子,眉目清隽如水墨画一般,眼底微微带着几分淡漠看着门口的几人。 陆战同崔嘉见过几次,自然认得是他。初次见他,便觉得傲气凌人,如今再见,依旧如此。 他并不喜欢崔嘉,第一次见便是。此时对方蹙眉看他,他知道,崔嘉也不喜欢他。 即便不喜欢,却不能表露。 陆战微微一笑,笑的很是温和,道:“崔先生,向来可好?” 崔嘉扫了陆战一眼,道:“还好。不知陆参军此来,是有什么事?” “借一步说话。”陆战笑答。 崔嘉瞥见他身畔副将手里捧着的精美礼物,淡淡道:“倒也不必。崔某无功不受禄,受不住阁下的礼物。” 陆战脸色微变,立即又恢复了笑容,道:“先生这般的气傲,连徐帅的面子也不给?先生莫要忘了,这清水镇亦是徐帅地面。” 崔嘉心中冷笑,陆战这是在威胁他吗?倘若他怕,也不会留在清水镇了。如果徐陵要杀他,早就杀了,还用等到现在?何况当初他见徐陵之时,徐陵十分宽和礼待,倒还没有陆战这般煞气。 陆战来送礼,他一眼便看出是徐陵要招揽他,但是徐陵……呵,他并不想为他效力。 崔嘉直视陆战双眼,淡声道:“清水镇是我家,不知道我一介书生赋闲住在老家,何罪之有?即便是徐帅在跟前,怕是也没有勉强人收礼的道理吧?” 陆战暗自磨了磨牙,他倒是没有想到崔嘉态度如此冷硬,不是一个轻易威胁的了的人。 “不如先生看看这礼物再说?”他瞥了副将一眼,副将将那盒子打开,顿时里面宝气照人。 那木盒之中,乃是一株异常华丽的红色珊瑚树,精致无比、剔透无比,绚丽的耀花人的眼睛。 这样的宝物,如今在市面上价值千金还不止,想他一个穷酸读书人,怎会看的不瞠目结舌? “的确价值连城。”崔嘉只瞟了一眼,淡淡说了一句,“不过我家不缺摆件。崔某还有事,恕不奉陪。”话音落下,木门“咯吱”一声合上。 “这厮究竟是不识时务,还是仗着钱昊做后盾?”副将疑惑道。 陆战五指收拢,眼底划过两道厉色,仿佛冰冷的刀锋。他没想到,崔嘉竟是个软硬不吃的硬骨头! 他嗤笑一声,冷冷低声道:“即便是宝玉,倘若不能为我所用,便只能毁掉!”说罢,毅然转身,拔腿而去。 副将听了心底一寒,大人这是对崔嘉动了杀心了。 这会儿,丽娘刚刚做完糕点,陆战前脚走,丽娘后脚便跟丫丫两人一起拎了糕点去市集上卖了。 她为人和气,糕点又美味,清水镇热闹,四处八方的村人都上这边来赶集,因此她的买卖不愁卖。自打有了丫丫帮忙,她的生意越发的红火,看的柳嫂子都眼馋了。 柳嫂子道:“丽娘啊,如今你卖鸡蛋糕买了我的鸡蛋,我也空闲下来,你那边还要不要人帮忙?若是要人帮忙,我也去好不好?”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若是帮忙干活,还能挣一份工钱。 这话问的丽娘倒有些犯难,若说做一天卖的糕点,其实她和丫丫两个人都够了,但若是说能接到大买卖,做宴席用的糕点,她和丫丫两个人又不够。 如果大单子多了,多个人倒还不愁,但若是只卖一日的,多个人倒也不必。 看着柳嫂子满眼的期待,丽娘为难道:“我这卖每日的糕点人手其实够了,若是做大单时,倒是需要人手的。只是大单子的确难碰呢。” 柳嫂子听她这一说,眼珠儿转了一圈,兴奋道:“难碰,为何不主动去找呢?” “主动去找?”丽娘这么一听,倒是受了启发,是啊,果果若是等,猴年马月才能等到几个大单子,她不说,谁知道她能接寿宴婚宴的单子? 与其如此,为何不主动出击呢? “你说的对呀!”丽娘拉着柳嫂子的手,真如醍醐灌顶一般,“那我试试吧,若是有单子,我便叫你。” “诶!”柳嫂子兴高采烈的答应了。 丽娘计划着,若是要主动出击,少不得发些单子给人,最好能将她做的那些糕点画在单子上,可是她又不会画画,该找谁呢? 她的脑海中第一个就蹦出了崔嘉的影子。 但想起他,她又有点慌,那日他说要她赔偿,说要找机会还回去,谁晓得他想做些什么。 她回家细细想了半天,觉得发单子的事情的确可以试一试,终于说服了自己,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去找崔嘉了。 崔嘉说走正门,今日她是有正事,便理智气壮的到门口敲门。 崔嘉开门见是她,倒有几分意外,她之前都是从后院翻墙进,这是第二次从正门敲门进来。头一次来还是许久之前她刚搬来的时候,那时被他给无情的撵走了。 “我……我找你有事。”她说这话,不敢看他眼睛,心里依旧是慌,“有正事。”她强调。 崔嘉唇角微微扬了扬,将门开了些,她便走了进去,听到身后门“咯吱”合上的声音,她心口蓦地一跳。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淡淡彩霞照在院落之中,丫丫陪着睿儿在家里做作业,她趁着空闲才出来找他说事儿。但她也没想到,这个时间,日色将暮,着实有些暧昧。 有句诗词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现在这个时辰不正是黄昏后吗? 丽娘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有些热。 “怎么不进去?”崔嘉见她在门槛外踯躅,在她身后轻声问了一句。 丽娘回头看他一眼,匆忙低头,抬起脚步,径直去了书房。 之前她来书房,屋里有睿儿那小家伙在,似乎一切都很坦然,可是这次屋里只有她和崔嘉两个人,不知怎的,有些怪怪的。 “喝茶吗?”崔嘉问。 丽娘摇头,但崔嘉还是拿了茶壶过来,给她倒了一杯搁在她面前。 见她拘束的杵着,他坐在圈椅上,道:“又不是第一次来,自己坐。” 丽娘拉了个木圈椅,在他对面坐了,一派正经谈生意的样子。 崔嘉抬眼看她,窗外淡淡的霞光此刻印在她的脸上,越发显得她明若芙蕖面似桃花,恰好今日她又穿了一身艳色桃红裙衫,坐下时合体的裁剪勾勒出起伏丰满的曲线,着实是一幅既赏心悦目又诱人遐想的桃花美人图。 他蓦地想起那日亭中避雨,见那高低起伏的迤逦风光,禁不住耳根微微烫了起来。 “我想你帮我画单子,就是将我卖的糕点都画到单子上,然后散给众人,让人家知道我是做糕点的,接各样寿宴婚宴或者家宴糕点订单。” “哦?”崔嘉微微挑眉,突然笑了,“你倒是买卖做大了。只是画糕点……” 他伸出两根手指按着额角,“啧”了一声,“还真有点为难。” 想他崔嘉的墨画,识货的人,便知道价值不菲,这样的一只手,却用来画传单,若是传出去,倒真是叫他好生尴尬。 “你不会画?”丽娘俏眼睨他,眼底很有些不屑,仿佛在说,原来你看起来会画画,竟然连糕点都不会? 崔嘉看她,你那是什么眼神? “会,我画便是。”他叹气。 丽娘高兴起来,催促道:“那好啊,你现在画给我看看,看像不像?” 崔嘉只得拿起笔来画糕点,这也是他自打会画画以来,生平第一次画糕点。想当初他学画之时,想的都是山海丘壑,哪里想到有朝一日会沦落到画点心? 丽娘连说了几样糕:“雪花糕、鸡蛋糕、栗子白果糕、芝麻绿豆糕,还有……枣泥花生糕!” 崔嘉蹙了蹙眉,寻思着怎么画,倒没想到她的糕花样竟这么多。 “鸡蛋糕画黄一点。”丽娘伏在他身旁,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一边对他的画指指点点。 崔嘉瞥了她一眼,很是无奈。 一张传单画完,又龙飞凤舞的给她写了一堆推介文字,丽娘拿着那传单开心的跳起来:“成啦!十分的完美!” 见她笑靥如花,他微微勾了勾唇角。这个女人,倒是很容易开心。 “要多少?” 丽娘伸出五根手指。 崔嘉皱了皱眉头:“五张?” 丽娘摇头,道:“五十张。” 崔嘉抚额,差点晕倒。 “多少钱?我付!”她忙道。 “不必,明日你做顿好吃的吧。”他叹道。 他看着他那价值连城的墨玉端砚,又看看他那一两银子一张的宣纸,光这笔墨纸砚的耗费,一张传单的钱恐怕她都付不起吧。 丽娘心中欢喜,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清茶送到他手边,道:“明日做你爱吃的红烧肘子好不好?” 他唇角勾了勾,“嗯”了一声。 因着丽娘要的数量多,他倒也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叫她坐下稍等,便画了起来。他若真快起来,可以走笔如风。 不过一个时辰,这些传单便画成了。 他抬起头时,转动了一下发酸的脖颈,搁下了笔,又活动了一下手腕,回头看时,那女子靠在后面的木榻上,已经等的睡着了。 他缓缓走到她的跟前,低头凝视着她的脸,她睡觉的样子乖极了,用手枕着脸,樱红饱满的嘴唇轻轻抿着,泛着水润的光泽。 当目光落在那里的时候,醉酒那夜的画面不断的在脑中闪现,他喉头有些干涸…… 3 头微微低下,唇便碰上了她的,一如之前那般甜蜜柔软。 丽娘在做梦,仿佛有人在亲她,又像是一只小狗在舔她的唇,她在梦中笑着推它,叫道:“好痒,好痒……”可那只小狗依旧凑过来,顽皮极了。 她渐渐清醒,蓦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人放大的脸,不是小狗,的确是有人在亲她…… 见她醒了,他微微放开了她,眼底雾气迷蒙,原本清澈的眼底波光流转,笼罩着异样的旖旎迷雾,额头却抵着她的,定定的望着她。 “我……我是在做梦吗?”她懵怔的望着眼前的人,是崔嘉,崔嘉在吻她?不,她一定是做梦! “你没有做梦,”男人捏着她的下巴,声音带着几分低沉的暗哑,眼底仿佛暗云涌动,“记得我说过,你对我做过那样的事,我总该讨些赔偿。” “啊?”丽娘微微张唇,那两瓣唇因他的亲吻,已经红如胭脂。 不等她合上唇,男人又吻了下去,这一次,不再是那轻轻的吻,反倒是如同疾风骤雨一般,唇舌交缠,变得异样的激烈。 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丽娘身子一软,向后倒去,榻上有个叠好的软毯,她的脑袋正好枕在那软毯上。男人的身体也顺势向前压了下去,只是他拿手肘微微撑起,避免自己身体的重量完全将她压住。 她轻轻溢出一声,浑身既苏又软,更仿佛一把火将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他第一次这样用修长而有力的双臂紧紧的抱着她,用力的吻着她,叫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头发渐渐凌乱,青玉簪子滑落到了一边,她情不自禁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柔软的身体紧紧的靠向了他,靠在他劲实又灼热的怀中,那般的安心。 她从未想到,那个冰冷的坏书生,也有这样燃情似火的时候。她从前的确是想过他这样抱着她,这样吻着她,可是从前都是做梦而已,如今她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感受到了他的温度、他的怀抱和他整个人的热情,她心底仿佛开了一朵最为灿烂的花朵儿…… 她这样一个小寡妇,从未妄想过他爱她、娶她,从前肖想他的时候,偶尔暗暗想着哪怕是勾搭一下他露水情缘也好啊,但是现在她心底悄然浮起一个妄想,她只想将他占为己有,其他女人谁也别想肖想。 感觉到她的回应,他唇角微微勾起,吻得两人都喘不过气来,他慢慢放开了她。 丽娘轻轻喘息着,红着脸有些懵懂的望着他,他趴在她的身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你怎么……”她抿了抿唇,羞涩垂了眼帘,“这样看着我?” 想起刚才的激吻,她脸烫极了,深深的垂下了头。 “你好看……”他轻声说。 丽娘悄悄弯起唇角,“原来你说的赔偿……是这个……” “不然呢?”他戏谑的挑眉,伸手拂过她滚烫的脸庞,手指到了她耳侧,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青丝。 “我不知道。”她轻轻说了一句,“原来看起来冰冷冷的崔先生,也是个坏胚子。”她咬着下唇,抬起桃花般媚眼睨他,“刚才你……捏疼我了……” 刚才偷偷伸进她前襟胡作非为的那只修长的手,可不是他的? 这目光、这话语,叫他面红耳赤,却也有几分不服气,他凑到她耳畔,低声道:“同你醉酒那日所作所为,不过小巫见大巫罢了。” 丽娘羞的啐他:“人家那是喝醉酒了,你今日可没喝酒!” “那……要不要再喝点酒?菊花酒还剩半坛呢。”男人挑眉看她。 丽娘被他这话羞的捂住了脸,起身道:“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待会睿儿得跑来找我了。” 她到了桌前,看到桌上一叠子传单,都画的十分齐整,不由得十分高兴,将传单拿起来放到了篮子里。 转身要走,那人却正好站在身侧,她差点又撞到他身上去,他伸手将她揽在怀中,戏谑道:“果然是用完了便要扔了。” 丽娘耳根滚烫,拿手指戳他胸膛,娇声道:“你还想怎样?顶多,明日给你做红烧肘子,你自个说的,帮我写了传单,做份好菜谢谢你便是。”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道:“好,那你明日亲自端来。” 丽娘心中一跳,悄悄睨了他一眼,见他幽深的眼底波光流转艳涟生辉,仿佛闪耀着星光的子夜天幕,她咬着唇道:“我……答应你便是。” 他勾唇一笑放开了她,展开手心,那手心豁然是一只青玉簪子,他伸手插在她的发髻上,柔声道:“别又弄丢了。” 她扶着簪子认真问他:“当初是特意给我做的吧?” 他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丽娘垂头轻轻笑了笑,道:“我会一直戴着的。” 送她到院门口,外头已经暗沉,临出门时,崔嘉正想说什么,冷不丁跟前女子回头踮起脚尖,飞快的在他唇角印下一吻,然后又飞快的跨进了隔壁的院门。 崔嘉张了张嘴,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也忘了方才他要说些什么。 丽娘进了自家院门,背心紧紧靠着门板,她捂着心口,那里依旧不住的起伏。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背,是疼的,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崔嘉亲了她,没错,是主动亲了她。 她捂着脸,滚烫滚烫的,他亲她的时候,总是喜欢咬一下,下唇上还有他留下的印记。 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她也不知道。 小寡妇和单身汉的勾勾搭搭?或许吧?可是她心底是极欢喜的、极开心的。再远一些的事情,她并不敢想,早些时候她的确存了想勾搭崔嘉的心,便是晚上的春梦也少不了他的身影,现在如愿了,她是否应该知足了?她也不知道。 没有女人不想嫁给自己心上的人,只是她有自知之明,以她的身份,她现在的家境,她害怕想要的越多,最后失望越大。 她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再去想,未来如何,管它呢。 第二日一早,丽娘拿了传单,跟丫丫一起到了市集,丫丫站在市集口发传单,丽娘依旧卖糕团。 因为传单崔嘉画的辛苦,她们便打算分几日发,今日发了二十来张。 发完之后,丫丫问丽娘:“姐姐,你说会不会有人来找我们?” 丽娘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些单子发出去,或许有人需要,有人不需要,有人便是需要也未必找过来,能不能拿到单子,谁晓得呢? 但是不试试又有谁知道结果?试了以后才甘心嘛。 今日份的糕点都卖完了,一上午过去了,并未见人是看了传单来的,丽娘心里有些失望。 可是就在她要离开市集口的时候,柳嫂子在她身后大叫起来:“丽娘,丽娘!你快回来!你的客人来了!” 丽娘心中一惊,蓦地回头,只见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站在她方才摆摊的地方,手里正是拿着一张传单。那男人面色端庄,穿着一袭绸衫,倒像是个家境殷实的人。 丽娘急忙跟丫丫一起回来,笑着问道:“您是需要糕点吗?” 男人望着那传单,道:“我看这字写得不错,我想求一幅字画,请问找你可以吗?” 丽娘恍然失望,不由得苦笑,原来不是买糕的,是想要崔嘉字画的。 “我帮你问问,他大约是能画的,但是我并不知道他要收多少钱。” 男子问:“你可问他,五十两银子可愿意画一幅山水墨画?” “啊?”丽娘一惊,她没听错吧?崔嘉给她画了五十张传单也只收了她一碗肘子,这人竟然傻到出五十两要他一张画? “他……他的画值这许多钱?”丽娘当真是目瞪口呆。 那人摇头笑道:“恐怕未必。” 丽娘松了一口气,她就说嘛,崔嘉随手那几笔哪里能值得五十两银子?简直是开玩笑嘛。照她估算,大约几十文钱一幅画差不多了。 那人轻声叹道:“若真是那人画的,恐怕五百两也未必买得到。” 丽娘:…… 五百两?她认真看着眼前这男人,确定此人精神正常。 男人道:“你可去问问,画这传单之人,别号可是‘凤栖山人’。” 丽娘一愣,她记得没错的话,她家那附近似乎的确有一座凤栖山,难不成这个男人说的还真是崔嘉? 男人恭敬拱手道:“明日我再来,等候夫人的消息。” 见他这般殷勤,丽娘只好点头。正准备走,这会又来了一个女人,这人也是拿着传单过来的。 这次来的,可是买糕点的正主了,女人是隔壁镇子的人,今日过来走亲戚,正好过几日家里要办婚事,琢磨着寻找做糕点的师傅。今日见着她的传单,便过来瞧一瞧。 丽娘大喜,亏得早晨她留了几块糕,便将糕点给女人尝了,女人分外的满意,一口气便订了一百五十盒。女人付了定钱,便说好后日找人过来提货。 柳嫂子高兴极了,拍手道:“这下可好,旗开得胜呢!” 丽娘满脸笑容,欢喜道:“没成想,这招还真行啊!” 人多了,做糕自然也快,算上柳嫂子,丽娘这边便有三个人,她跟柳嫂子约了,明日做一整日,大约分量也该够了。 柳嫂子倒也不占她便宜,拿了市价的工钱,便约着明日过来做糕。 因为有了大单子,负责发传单的丫丫分外的自豪,这单子得来还有她一份功劳呢。 回家的路上,丽娘将食材同熟悉的店铺说了,那店铺掌柜便约好明日一早将需要的食材送到她家。办完了一切,丽娘心里踏实了,这时她想起那个要崔嘉书画的人。 她好奇又疑惑,崔嘉的画真的那么值钱吗? 第26章 V26 昨儿约好今日她亲自送红烧肘子过来, 傍晚时崔嘉等的肚子饿了,也并不见人来。 他微微蹙眉,从窗户望向院中, 望了几回,也没见人敲门。 他起身到了门口, 开了院门看, 也没有半个人影子, 难道她忘记了? 他心中略有点失落,转身去了后院打算自己生火了,没成想到了后院一抬头, 便见一个人影子立在墙头上,手里拿着一根绳钩,将一个篮子慢慢的往下吊, 落在她之前搁在墙下的板凳上。 他又好气又好笑, 叫你走正门, 你倒好,又同之前一样偷偷摸摸在墙头吊东西。 他也没有说话,就站在门口目光幽幽的望着墙头忙碌的女子。 篮子落下,丽娘松了一口气, 一抬眼, 呀, 正好撞上崔嘉的视线,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调皮的微笑。 “崔先生, 你要的红烧肘子做好啦。” 崔嘉磨了磨牙, 道:“我记得,有人说过自己亲自送过来。” 丽娘笑眯眯道:“我这不是亲自送过来的吗?我在这儿的呀,崔先生看不见我吗?” 崔嘉无语, 昨日他们约的明明不是这样。 他慢慢踱到墙下将篮子拎到了树下的桌子上,打开篮子看时,只见里面的白瓷碗中,果然是香气色泽都十分诱人的红烧肘子,看的他双眼一亮。 在白瓷碗旁边还有一碗米饭,饭菜俱全,都省的他去做。 原先他要求的不过是一碗菜,但是丽娘每次都将饭菜一起做好给他,让他省了许多心。 他拿了碗筷就在树下吃起来,见墙头女子悠哉悠哉的趴在墙头看热闹,既不过来,也不下去。 “你做的多,我恐怕吃不完,你过来一起吃如何?”他瞥了她一眼,试探问道。 丽娘微微一笑:“谢谢崔先生,我吃饱了。” 崔嘉磨牙:“那你坐在一旁看着我吃?” 丽娘又笑:“若是那样,我是吃饱了撑着的吧?” 崔嘉听得一噎,抬头见她打扮的像朵俏丽的芙蓉花,笑的却像个狡猾的小狐狸。他被她气到,低头闷闷吃饭,不想再理她。 丽娘看他有点生气,捂着嘴偷笑起来,高声道:“崔先生,有人要你画字画呢,你卖不卖?” 崔嘉微微抬头,眉头扬了扬:“不卖。”闲杂人等,他懒得花费那个心思。他又不是卖画的! 丽娘心里纳闷,“不卖吗?那人出价可高了,他说,你若是画一幅山水墨画,他出价五十两。他还说,若是你是那个什么‘凤栖山人’,你的画可以卖到五百两呢,是不是真的?那个‘凤栖山人’真的是你吗?” 崔嘉一怔,手中的筷子顿了顿,心道,这倒是个懂行的。 “不是。”他一口否定。他回到老家,只想安静度日,并不想被虚名烦扰。 “我就说嘛,”丽娘一拍手,理所当然的说,“虽然我们这后面有座凤栖山,一定不是你!那人一定是弄错了。五十两银子一幅画呢,真是可惜了。” 五十两银子呢,她能卖多少糕点呀! 崔嘉正吃着饭,抬眼冷不丁看到那女子在翻墙,打算顺着歪脖子树下来。 “等等……”他心中一跳,立即起身,到了院墙下挪了一座矮梯过来,搁在丽娘脚下。 两家相隔的院墙并不算高,往日她顺着歪脖子树很快就下来了,今日他亲自搬梯子,这待遇,倒是与往日不同。 丽娘悄悄弯了弯唇角,扶着梯子剩下两步,蓦地脚下打了个滑,以为要滑下来,不想一只手臂眼疾手快的将她抄住打横抱在了怀中。 女子窝在他怀中,抬眼看他,脸上泛起了桃红。 “你不是不过来了吗?”他幽幽问。 “我哪句话有说我不过来?”她攥着他的衣襟娇声反问。 崔嘉暗自磨了磨牙,方才是谁说的“吃饱了撑的”,这戏弄人的丫头。 “放我下来。”她的手在他胸口轻轻推了推。 “好,你说的。”他眼底划过一丝戏谑。 丽娘便觉得他眼神不对劲,感觉他手一抬,仿佛要将她丢出去的架势,吓得她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叫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 崔嘉勾唇一笑,作势要丢她,自然是吓唬她的。 此刻,女子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红唇贴在他的颈畔,柔软的身子紧贴在他胸前。他脸上微微发烫,将她放了下来。 崔嘉吃饭,丽娘坐在一旁,一手撑着下巴看他吃饭。她做的饭菜,无论是睿儿、丫丫还是崔嘉,都很爱吃,看着他吃的这么香,心中特别有成就感。 他眉目好看,仪态也好看,就是吃饭时也不紧不慢斯文又有修养。她看他那俊雅的眉目,就仿佛水墨山水描画出来的一般,正正好,无论多一笔,还是少一笔,便仿佛不精致不好看了。 她更喜欢他右眼角底的那颗红痣,让他原本显得太过端庄的脸上多了几分别样风情。 “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他出声问,她看的那么认真,他都快吃不下饭了。 “没有。”丽娘不好意思,微微转开了视线。 “生意如何?”他随口问了一句。 提起生意,丽娘话便多了,将今日发传单卖糕点事情说了一回,又说明日柳嫂子还要过来帮着她一起做大订单的糕点。 看她提起生意便兴致勃勃眉飞色舞的样子,他微微笑了笑。 见他吃完了饭,丽娘便将碗收进了篮子里,拎着篮子便要走,却听到那人在身后道:“不如……喝杯茶再走?” 丽娘弯唇偷笑,这个人,还想干嘛呢? 崔嘉将茶端出来,自己倒了一杯,又替丽娘倒了一杯。丽娘捧起他泡的茶,不由得点头。她也买茶,崔嘉也买茶,不知为何,崔嘉家的茶总是比她的好喝许多。 丽娘正喝茶,觉得有人偷看她,瞥了一眼过去,那人又收回了目光。 她眼底闪过一道调皮的光,将茶杯搁下,起身到了男人的身后,双手轻轻按在他肩头,在他耳畔轻声叫了一声:“哥哥……” 崔嘉手中茶杯蓦地一震,茶水洒了一半出来。 除却醉酒那夜,她第一次叫他“哥哥”。 “哥哥,你耳朵又红了。”她低头看他精致的耳垂,肉眼可见的由白皙变得深红。 想起那晚,他不止耳朵红了,连全身都硬了。 她觉得有趣,伸手轻捏他耳朵,被他握住指尖,轻声道:“别闹。” 丽娘嘟起嘴,脑海中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她从后面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低头轻轻咬住了他红红的耳垂。 “嘶!”男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中的茶杯掉落在桌上,那麻麻的感觉仿佛电流一般从耳朵一直传遍他全身,浑身上下都酥了。 “丽娘……”他喉头上下滑动,声音变得暗哑,“这里是后院……” 只听到身后女子调皮的轻笑一声,倏然放开了他,拎着桌上的篮子,如同一只小燕子似的轻快的爬上了梯子,转眼便翻过了墙头,对他吐了吐舌头,戏谑道:“后院如何?我又没做什么!”说罢,那张俏脸飞快的消失在墙头之上。 崔嘉面红耳赤的抚额,这个丫头,又在捉弄他!等明日给他逮到…… 丽娘下到自家院子,想起崔嘉被她调戏,笑的肚子都疼了。睿儿还在家等着她给他讲故事呢,那个人脑袋里在想什么呢?没想到平日里冷若冰霜的崔先生,也有那样气急败坏的时候。 第二日柳嫂子按时过来,三个人便在丽娘家里忙开了。大家分工合作,有管锅灶的,有和面做糕点的,有专门蒸糕的。 三人合作无间,忙了一日下来,客人需要的糕点都整整齐齐的用纸包装起来搁在桌上,只等明日客人过来提货。 柳嫂子领了工钱,欢天喜地离开,临走时丽娘还送了她两包糕带回家给孩子丈夫吃。 忙完了所有的事情,丽娘正打算回屋收拾工具,不想门口却站着一个小厮。 小厮敲门问道:“这是丽娘家里吗?” 丽娘忙迎了出来,见那小厮倒有几分脸熟,却又没能立即认出来:“你是……” 小厮送上帖子,笑道:“我是陆家的人呀!我们老夫人请你明日下午过去看戏。” 丽娘听了一愣,笑问:“又是哪个做寿辰吗?请了许多客人?” 小厮摇头:“并不是,只是家里头请了两个唱的好的角儿到家里唱,老夫人说家里人少不热闹,又念着上次夫人送糕的情分,因此特意请你过去一起听戏。” 丽娘听着十分高兴,忙道:“多谢,我明日下午一定去。” 小厮得了消息转身回去了,丽娘关了门,却又想起一件事来,崔嘉之前让她离陆战远一些。 可现在是陆老夫人请她看戏,同陆战没关系的吧。她又想,最近没有看到陆公子,或许陆公子已经回军营了也未可知呢。 手里拿着大红的帖子,丽娘虽然认不得几个字,却认得帖子上面自个的名字“丽娘”,她一个小寡妇,如今有人愿意请她去看戏,她开心极了。 明日的戏,一定是极好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是三千字,过两天开始是四千字保底不时加更。 第27章 V27 昨夜刮了一夜北风, 今儿一早天气便冷了许多。丽娘站在门口看天色,天边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雪呢。 幸而她手里攒了钱, 为了过冬,早几天特地上街给家里人买了一回衣裳。 多的没有, 但是每人一件袄子外加一件带帽子的羊绒披风却是有的。 丽娘给睿儿披上一件藏青色的小披风, 摸了摸他圆乎乎的脑袋, 道:“穿的暖和和的,免得出去着凉了。” 睿儿咧开嘴笑道:“我就知道,跟着娘是不会挨冻的。我穿着这衣裳特别暖和。” 丽娘轻轻揪了他一下, 开心道:“哟哟哟,这小嘴甜的,就知道哄娘开心。坐下, 娘给你穿新鞋。” “好!”睿儿蹦到凳子上坐下, 高兴的应道。 千层底的暖鞋她才做好没多久, 睿儿的鞋子上用棉布做了一只黄色的布老虎,睿儿瞧着开心极了,伸着小脚让她帮忙穿鞋。 给他系上了鞋带,丫丫披着一件粉色的羊绒披风走过来, 在两人跟前转了一个圈, 笑的眉眼弯弯。 “我喜欢这个颜色, 真好看!”她长这么大进丽娘家之前没有穿过一件像样的衣裳,如今有了这件粉嫩嫩的羊绒披风, 高兴的合不拢嘴。 少女都喜欢粉嫩的颜色, 丽娘当初看这件披风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喜欢。 丽娘看到她脚上的布鞋,道:“你也换了鞋子吧。” 丫丫一怔,低头看着睿儿脚上的暖鞋, 那可是丽娘亲手给他做的,她也有吗? 丽娘进了房里拿出来一双红色布面的暖鞋,鞋子厚厚软软的,里头看起来塞了许多棉花。 丫丫双手接过,依旧有些不敢相信:“姐姐,这……这真的是给我的?” 丽娘笑道:“是你的呀,你赶紧换上吧,难道跟睿儿一样还等我来帮你换不成?” 丫丫忙说:“不用,我自己换!”说罢,麻利的将鞋子缓过来,低头一看,大小正合适,自个笑的合不拢嘴。 丽娘瞧着她开心的样子,也笑了。幸好过冬的鞋子她一样做了两双,睿儿两双她也两双,本来是打算换洗的,丫丫的脚跟她差不多大,现在给丫丫穿正好。 她想起方才在筐子底下看到的那双深蓝色的大鞋子,嘴角微微扬起一丝浅笑,那鞋子,还得找个机会给他呢。 下午时,丽娘要去陆宅看戏,便叮嘱丫丫,若是她回来的晚了,记得给睿儿做饭,丫丫答应了。 她这次做了一盒子新鲜的芝麻雪花糕准备带给陆老夫人尝一尝。 许久没有看戏,一想起那热闹劲儿,心底禁不住飞扬起来。 到了陆家门口时,看门小厮这次倒是认得她了,立即将她放了进去,里头丫鬟带着她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外头冷飕飕的,屋里却暖和极了。陆家宅子建的时候便做了地龙,如今烧起来,真是温暖如春。 丽娘进来时,陆老夫人正坐在厅中,同一个女孩子说话,蔡媳妇在侧面陪坐着。那女孩子生的眉目俊秀,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绣兰花缎面锦袄,挽着环髻,插着几只翠玉珠花,真是青春少艾人娇如花。 丽娘看她打扮就知道是未出阁的姑娘,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不知道是亲戚家的还是请的客人,倒是眼生。 陆老夫人见丽娘过来,笑着招手:“丽娘,正等你来呢,好戏要开始咯!你过来见一下,这是战儿他表妹丝兰,过来陪着我这老太婆住几天。” 丽娘笑着道了一声:“兰姑娘。” 杜丝兰微笑看了她一眼,向她点了点头,态度却隐隐有一丝倨傲。 丽娘心里晓得,她这身布衣打扮,这位身着绫罗的姑娘自然是瞧不上眼的,向她点个头,都是看在陆老夫人的面上。 丽娘送上了糕点,陆老夫人大喜,连声说“太客气”。 丫鬟上了茶水,唱戏的还没来,几人便坐着喝茶聊天,倒是十分热闹。 “姑母,你多说说表哥小时候的事情嘛,听着有趣呢。”杜丝兰拉着老夫人的手,娇声笑道。 丽娘听这话微微抬眼看了杜丝兰一眼,觉得这位表姑娘似乎对陆战这位表哥别有心思。不过想想也很正常,陆战身高体健,长得俊朗不凡,又是军官出身,哪个未婚的姑娘不心动? “你表哥啊……他小时候……”陆老夫人说着这话仿佛想起什么,眼底浮现出几丝愧疚和感伤,这让众人更好奇了。 杜丝兰撒娇催了老夫人两回,老夫人终于说了。 “他小时候,大约在七岁时吧,倒是出过一个意外。那时候你姑父做军官的,我们随着你姑父在驻边守城,一次打猎,你姑父带着他出城玩,不想却在山林里头失散了。” 杜丝兰听得心头一紧,忙问:“后来呢?找回来没有?” 陆老夫人叹气道:“再找回来,已经是两年后了,那时正好你姑父战死一年了,还是他叔叔帮忙找回来的。只是找回来以后,人像变了一个样子似的,浑身都是伤痕……” 丽娘听了也觉得惊讶,禁不住问:“那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陆老夫人眼底露出难过之色:“后来听他叔叔说,是在一个异族寨子中找到他的,脚上挂着锁链,一个孩子,不但给那些人做牛做马,还…… 丽娘听得心中一跳,一个孩子,做牛做马还不够惨吗?还要受怎样的苦? 老夫人沉默了片刻,擦了擦眼角的一点泪花,终于道:“那些异族人好勇斗狠,喜欢拿人与猛兽搏斗取乐子。听他叔叔说,他找去时,战儿正在……同狼打斗……” 丽娘一听,吓得捂住了心口,这经历……着实太可怕了。一般的孩子,哪里能够生还?陆战居然熬了两年? 蔡媳妇见老夫人说的伤心,急忙圆场,转头一看唱戏的来了,不由得高兴笑道:“老夫人,唱戏的来啦!这热闹日子,可不必提往日那些事儿了,公子爷如今可不是好好的陪在你身边吗?让唱戏的唱个《打金枝》可好?” 陆老夫人一听,笑了起来:“《打金枝》好啊,我爱听,喜庆!”她转头问丽娘,“你可喜欢?” 丽娘许久没听戏了,哪里有挑的,连忙点头。 杜丝兰瞧在眼底,露出一丝不以为然。她倒不明白,听蔡媳妇说这是个小寡妇,怎的老夫人还对她另眼相看? 厅中宽敞,两个唱戏的打扮好了站在当中,一个生角儿,一个旦角儿,旁边坐着一个琴师,咿咿呀呀的开始拉起来。 杜丝兰心里想着陆战,不由得娇滴滴问:“姑母,今儿这么热闹,表哥怎么不过来?” 陆夫人笑道:“我哪里晓得他的,镇日忙什么,我也不知道哩。” 两个人正说着,却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门口过来,蔡媳妇在一旁拍手道:“啊哟,这可不是来了嘛!” 几个女人见陆战过来都很欢喜,唯独丽娘眼皮子一跳。 她以为陆战不在家的,怎的竟然会出现? 今日陆战穿了一件玄色滚白绒绣暗金锦袄,更显出富家公子的轩昂气度。 陆战对老夫人行了一礼,杜丝兰含情脉脉的叫了一声表哥,他只是淡淡点头,转了个身,却坐在了丽娘身侧的椅子上。 丽娘没想到他不陪着老夫人坐,倒坐到自己身边了,只得硬着头皮叫了一声:“陆公子。” 陆战微微勾起唇角,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丽娘心道,他干嘛要坐在我身边呀?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只窄小的茶几,若是手动一动,袖子都能挨在一起,着实有点不合适。 最主要的不合适,是来自于坐在正首的杜丝兰,陆战一坐下,杜丝兰看自个的眼神就像掺了冰棱子似的,冷的瘆人。 不安只是刚刚开始一会,陆战坐在她身侧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什么,反倒像是专心看戏。 丽娘许久没看戏,不一会便被唱戏的吸住了眼睛,身边坐了什么人,顿时忘到脑后去了。 看的渴了,她伸手去摸木几上的茶杯,不想一伸手,指尖却触到一丝温热,吓了她一跳,一转眼,原来陆战也伸手拿茶,两人的手指正好碰上了。 丽娘一惊,忙缩回了手,陆战看她,倒是弯唇笑了笑,低声道:“怎么,我是老虎?眼睛瞪得那么大?” 丽娘被这话说的脸上微红,低了头,道:“没……没有……”她悄悄瞥了一眼,见他收了手,连忙将茶杯捧在手里喝了一口。 她将茶杯搁回去时,却听到旁边那人一面不紧不慢的喝茶,一面貌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蝴蝶簪子怎么不戴了?又卖了?” 厅中在唱戏,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只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丽娘一愣,正拿着一个饼子啃,听了这话差点噎着。 “没卖,在家里搁着呢。”她今日过来,蝴蝶簪子没戴,青玉簪子也没戴,她穿的一身布衣,又不是绫罗绸缎,总觉得那些贵重的首饰不搭。因此今日她只戴了自己挣钱后买的一只珍珠簪子。不过是一根雕成花儿的木簪子上嵌着一颗普通的珍珠,不贵重,但她觉得合适,也很喜欢。 “可惜了,我喜欢看你戴那只簪子。”他语气浅淡的道。 可这话听在丽娘的耳朵里,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喜欢…… 这话说的……很容易让人误会…… 是喜欢人……还是喜欢簪子? 她心中震惊极了,原来她对陆战,觉得他是因为之前赠药才对她好一点,如今听来,这话风怎么不对劲? 她心中正惊疑不定,不想,有什么碰到了自己的脚,她低头一看,一双眼顿时瞪圆了,是……是陆战的脚…… 他身材高大腿脚也长,微一舒展便越界过来了。 丽娘以为他是不小心的,便将自己的脚往一边让了让,没想到她一让,他的脚又挨过来了…… 丽娘:…… 第28章 V28 丽娘偷偷抬眼睨了旁边那人一眼, 只见那人怡然自得的喝茶,稳若泰山。 丽娘心里嘀咕着,这人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的? 她心里有一点微微的恼, 决定试试他。 她又往旁边让了让,只见那只脚竟然又挨了过来, 丽娘暗暗皱了皱眉头, 咬了咬牙, 毫不客气的抬脚便用力踩了下去,踩完了装作讶异又惶恐地道:“啊哟,对不住, 不小心踩到公子您了!” 陆战微微抬了抬墨眉,幽深的黑眸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脚。 丽娘见他老实了, 一颗提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这一幕却正好叫杜丝兰看到, 他们两个这一进一退又是挨脚又是踩脚的, 直恨得牙痒痒。她紧紧攥着帕子,小拳头气的颤颤发抖。 可是老夫人没瞧见,她一个姑娘家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自个愤愤嘟囔一句:“好个不知羞耻的小寡妇!” 陆老夫人耳朵不好, 仿佛听到她说什么又听不清楚, 低了头问:“丝兰, 你方才说什么?” 杜丝兰吓了一跳,连忙陪笑道:“我……我没说什么, 我说这戏好看!” 陆老夫人呵呵笑道:“戏自然是好看的, 哦,我倒是忘了,去岁冬天战儿亲自给我酿的青梅酒, 今儿已经挖出来了,可不是正好端出来喝?”她转头对蔡媳妇道:“快些拿酒过来。” 蔡媳妇连忙去厨房吩咐下人将青梅酒拿到厅中来,又叫下人每个小茶几上上了一碟玉兰片、一碟酱鸭舌,又有花生米兰花豆等下酒小菜。 杜丝兰见那酒香醇清冽,恭维老夫人道:“姑母,喝着小酒看着戏,可真是人间一大乐事呢!” 老夫人含笑点头,对众人道:“都尝一尝,看看我家战儿给我亲手酿的酒好不好喝!” 丽娘看着那酒杯却迟疑了,她知道自己酒品不好,上回喝醉了还非礼了人家崔先生,这下她还真不大敢喝酒。 “怎么不喝?”陆战转头看她,手中的酒盏已经干了半杯。 丽娘垂眼道:“我酒量不好,不能喝。” 蔡媳妇举着酒杯笑道:“丽娘,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这酒都是自家酿的果子酒,又不是那什么虎狼之酒,你喝了,伤不了什么。再说了,即便你喝醉了,我保管亲自送你到家睡觉,行不行?” 杜丝兰在一旁冷嘲:“没想到有人连个酒都不会喝。” 陆老夫人也举杯劝道:“不喝多的,一杯总是要喝的,蔡媳妇说了,醉了她送你。” 丽娘迫于无奈,只得拿起了酒杯,幸而那酒杯不大,就着小菜,她将将饮了一杯。 她将杯底朝向陆老夫人,老夫人这才欢喜笑了起来。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酒竟比她自己酿的菊花酒劲儿大,一会儿脸便开始热起来,又觉得肚子里热,浑身都热,眼底有些迷迷蒙蒙的,看人也如同双影。 “丽娘?”有男子在旁边叫她的名字,她抬眼,仿佛两张脸在眼前晃悠,看了半晌,终于认出来是陆公子。 “你醉了。”他说。 “还……还好……”她打了个酒嗝,笑的傻傻的。 陆老夫人见她果然量浅,不由得有些好笑,道:“蔡媳妇,这下可好,一杯就醉了,这下你得亲自送她回家了。” 蔡媳妇放下酒杯,笑道:“这小媳妇,可真是该好好练练酒量了。小的这就送她回家。” 她叫了一个丫鬟扶着丽娘走出了小厅,到了外头却发现天色阴沉沉的,雪花纷纷洒洒落下来。 “还真下雪了!怕是道路不好走。”她转头吩咐丫鬟扶着丽娘送到大门口,她则转身去马厩吩咐下人准备套了马车送她回家。 才扶着丽娘走了几步,一人从她手中接过了女子,丫鬟惊讶看向身侧的人,那人道:“你下去,我来。” 丫鬟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时扶着的人已经到了那人的怀中,她不敢说什么,连忙低着头下去了。 丽娘双腿有些软,但是走路还是可以的,只是有些歪歪倒倒。 方才是个小丫鬟扶着她,现在却换做了一个十分温暖又强壮的怀抱,她今日出来只穿了一件薄袄,身上有些冷,不由得向那人靠了靠。 陆战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唇角微微勾了勾,她靠着他的样子,倒像是一只找母亲的小奶狗。 他一手环着女子的纤腰,便让她稳稳的靠在自己怀中。 一棵腊梅树下,几许幽香萦绕鼻端,丽娘微微有几分清醒,迷蒙的双眼睁开看着眼前的男子,却看的并不真切,迷迷蒙蒙好像在做梦一般。 “哥哥……”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男子站住,似乎略有些惊讶,低头看她,此刻的她,原本明艳的脸庞因为饮酒后的红晕变得更加鲜艳妩媚,双眼微合,雾气迷蒙,饱满而润泽的红唇微微翕合,时而轻轻抿一抿,时而微微嘟起。 陆战以为自己听错了,方才她叫他“哥哥”? “哥哥……”她水蒙蒙的眼望着他,又吐出了两个字…… 软软的柔柔的,似乎一直叫到人心里去。 “丽娘……”他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唇角微微扬起,伸手抚着她温热的脸颊,“你喜欢我做你的哥哥吗?” 女子望着他,眼底水波流动迤逦生辉。 他望着她的眼、她的唇,情不自禁的低头,想要尝一尝这樱桃一般的唇到底是怎样的美味…… “表哥!” 还未挨到她的唇,却听到耳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叫声。 陆战抬起头,眼底微微阴冷。那叫嚷的女子已经到了跟前,气愤的盯着他怀中女子,不可置信的道:“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陆战挑眉看她:“怎样?” 杜丝兰羞愤的脸上通红,恼火道:“你们……你们的勾当……我早就看到了,可是当着姑母我不好说……表哥,你怎么看得上这种女人?她……她可是个小寡妇啊!” 男人眼眸冰凉:“那又如何?我看上谁,与你何关?” “你……我……”杜丝兰要气哭了,姑母邀请她过来住,难道不就是为了撮合她跟表哥的姻缘吗?明里暗里姑母都意有所指,她相信表哥应当也知道这事儿。现在倒好,小寡妇成了他的心头好,她倒成了个毫不相干的多余人? 她气极了几近丧失理智,哭着嚷道:“我……我告诉姑母去……” “你敢!” 说着话的人,眼底的冰冷和戾气让她吓了一跳,她从未看到过这样的表哥,从前的表哥即便是冷淡漠然,却也没有散发出这样让人害怕的气息,就仿佛在冰冷的草原上遇到了一匹狼。 她吓到了,僵硬着身体张着嘴瞪着眼半天没回过神。 “有胆,尽管试试!”他搂着小寡妇走了,却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雪花儿落在杜丝兰的脖颈里,她打了个寒颤,这才回过神来。 她敢吗?不,她不敢了,她没见过这样的表哥,她害怕。 蔡媳妇已经叫人套了马车等在门口,她等着丫鬟扶丽娘出来,一抬头,却见出来的竟然是公子爷,而公子爷怀中的,可不正是丽娘吗? 蔡媳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看错了,揉了揉眼睛,还真是! “公子爷……”她觉得十分不妥,大大的不妥,连忙要过去接人,想从公子怀中接过丽娘,“我来吧。”她紧张道。 陆战睨了她一眼,道:“你进去吧,我送她回去。” 蔡媳妇呆住,这……这是什么情况?若是叫老夫人知道了,那可怎么得了? 原本只是觉得丽娘人好,这才请她过来看戏,什么时候竟然将自家的公子爷给勾搭上了? 公子爷素来眼高于顶,因为常年征战在外所以没有婚娶,这一直都是老夫人心头一个病。这一两年好容易回来的时候多一些,一年来,上门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公子爷却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要,这下倒好,这般有眼界的人,竟搂上了一个小寡妇? 问题是,公子爷究竟是来真的还是玩一玩…… “还不进去?”陆战瞥了蔡媳妇一眼,她没奈何,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进了院子。 “哥哥……冷……”丽娘又在他怀中蠕动了一下,陆战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眼底温柔的道:“没事,很快上马车了。” 丽娘迷迷糊糊的嘟起嘴:“哦,马车?哥哥,你哪里来的马车?” 陆战笑了笑,没有理会她那醉言醉语,正准备抱她上马车,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如同冰雪一般的声音。 “放开她。” 声音清冷而低沉,在这沙沙的雪声中却显得分外的清朗。 陆战转头,只见一人披着天青色的斗篷,撑着一把水墨油纸伞,立在风雪中。他头束青竹簪,黑瀑般的墨发披在身后,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崔嘉!”他磨着牙吐出两个字,“你怎么会到这里?” 那人没有回答,修长的墨眉蹙起,加重了语气:“放开她!” 陆战冷笑,手臂却将怀中女子搂的更紧,“崔嘉,你凭什么?” 崔嘉冰冷的眼神落在丽娘的脸上,叫了一声:“丽娘,过来!” 丽娘激灵一下,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顿时酒意仿佛醒了一半,她挣扎着站起来,向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模模糊糊看到了一袭青衣,疑惑的嘟囔道:“咦?哥哥……那这个人……” 她迷糊的抬眼看了陆战,皱着眉头嘟囔:“啊呀,这谁啊……” 陆战:…… 原来,她叫的“哥哥”一直是崔嘉! 崔嘉冷冷嘲讽:“陆公子莫不是不敢放开手?堂堂参军大人想强迫一个醉酒的弱女子不成?” 陆战危险的眯起眼睛看向这个可恶的男人,缓缓收拢了五指。他陆战何等人,还需要强迫一个弱女子? 他不甘的缓缓放开了手,女子却仿佛出了牢笼的鸟儿一般,飞一般的向着崔嘉跑过去…… 她跑的快,脚底下一滑,整个人向前飞扑而去,崔嘉立即上前几步,她正好扑到了他的怀里,被他抱了个满怀。 她将脑袋在他怀中蹭了蹭,欢喜的叫了一声:“哥哥,哥哥!” 陆战望着这一幕,十指攥的更紧,眼底幽深阴沉,暗波涌动。 “怎么又喝酒了?”崔嘉蹙眉看着她。 她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瘪着嘴道:“我……我也不想的啊……可是又不能不喝……” 看她委屈成这样,他抚了抚她的头顶,道:“算了,这次饶了你。” 丽娘一听,望着他欢喜的笑弯了眉眼。 崔嘉摸了摸她的手,问:“怎么这么冷?” 丽娘憨笑:“是有点冷呢。” “你穿的少了。”他放下油纸伞,从肩头解下天青色披风将她裹起来,仔细系好了带子。 他身量高,披风自然也长,丽娘穿着一直拖到了地上。丽娘笑着抖动着披风,嚷道:“好长啊,落到地上了!待会弄脏了!” “无妨,”他半蹲在她跟前,温声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好啊!”她答应的爽快又开心,双手绕过他的脖子紧紧的搂着他,两只腿顺势勾住了他的腰。崔嘉将地上的油纸伞递给她,她接过伞小心的替他打着。 这双腿绕腰的动作看的陆战眼皮一跳,狠狠磨了磨后槽牙。 崔嘉背着她稳稳的站起来,他转头淡漠的看了陆战一眼,转身消失在风雪之中。 雪依旧在下着,丛丛簇簇,雪势半点没有减少,反倒越来越大。 高大的男子立在雪中,没有任何遮挡,不一会儿头顶上便落了厚厚一层雪花。 “崔,嘉!”陆战望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面色阴晦如墨,良久,终于牙缝中蹦出这两个字,“该死!” 他蓦地想起什么,抓住那看门小厮问:“崔嘉和丽娘熟识?” 小厮吓了一跳,公子爷的脸色真的难看极了。那两人的绯闻他倒是听说过的,忙回答:“丽娘同崔先生是邻居呢,之前镇上有传过他们的话,没想到……没想到是真的……” 陆战听到这话大吃一惊,暗道:不好!杀崔嘉的人已经派出去了! 他预计今夜会下雪,风雪夜,杀人夜,一切会消失在泱泱大雪之中,雪化之后,一切无影无踪。 可是丽娘…… 第29章 V29 天色越发暗沉, 雪依旧不紧不慢的下着。 路边的树枝在风雪中摇曳,时而发出“嘎吱”的响声。 崔嘉背着丽娘,雪地里留下两行深深的脚印。路上行人稀少, 一眼望去,只见风雪不见人。 丽娘这次酒喝的不多, 方才晕乎那一阵, 现在酒已经醒了大半。 她伏在崔嘉的背上, 偷偷弯起了唇角,伸手轻轻挠了挠他的脖子,听他轻轻说了一句“别闹”。 “哥哥。”她柔嫩的脸颊贴着他的后颈轻轻叫了一声, 男子的耳根微微红了起来。 “你听到没有?怎么不应我一声?”她故意问。她方才在他耳边叫的,他怎么可能没听到。 “听到了。”他沉声道。 丽娘悄悄的抿唇笑了。她只是叫他,却什么都不说, 但是他知道的。 蓦地, 崔嘉脚步微微一顿, 向周遭望去,路边树枝摇晃着,影影绰绰。 “哥哥,怎么了?”丽娘疑惑的问。 崔嘉蹙了蹙眉, 道:“没事。”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不远处的树林里, 隐约晃过两个黑影, 手里俱都拿着利弩,瞄准了路上的人。 “两人?”一人发出疑惑, “射出去, 两个都得死。” 一个背着另一个,弩极强劲,倘若射杀了崔嘉, 他背的那个必定遭殃。 另外一个黑衣人道:“怕什么?大人的命令,今夜了结那人便是,不管其他。” “好。”两人上好□□,瞄准了路上的人,只是路上那青衣人走路似乎快了些,一时不好瞄准,两人只好在林中疾行几步跟上青衣人的步伐。 一声鹰隼的叫声尖锐的响起,两人同时住手,面面相觑。 这声音乃是收手的信号,别人不知道,他们却听的明白。 “怎么回事?” “收手吗?任务还没完成。” 两人商议间,那叫声再次急促的响起。 “大约发生意外,收手吧!” 两人身影一闪,消失在树林间。 崔嘉听到那声音,抬头看向天空,并没有鹰隼出现,何况这样的天气,鹰隼怎会出来? 他唇角浮起一丝冷笑,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背着丽娘一直到了她家门口,敲了门,丫丫过来开门,看到崔嘉大吃了一惊。 “丽娘喝醉了,我送她进屋。” 丫丫连连点头,睿儿听见动静跑出来,看到他娘被先生背着,倒是着急起来。 “娘病了吗?还是摔了?” 崔嘉看到他这般着急的小模样,不由得笑道:“她只是喝了酒,醉了。” 睿儿听了,长长吐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道:“我这下才放心了。” 丽娘见到孩子们,羞的急忙要下来,崔嘉便放她下来,扶着她进了房里躺下。 他让丫丫去倒杯茶过来,丫丫知道他是隔壁崔先生,睿儿的师傅,却见的少,看他眉目清冷,有些怕怕的。听见他吩咐,赶紧去倒了茶。 丽娘坐在床上,崔嘉端了茶坐在床边将茶递给她,她接过茶慢慢喝着。 丫丫觉得好奇,站在门外想看看,不想一个小手扯着她的袖子,道:“师傅和娘有话说,你去看我写大字好不好?” 丫丫点了点头,随着睿儿一起去写作业了。 崔嘉在房里听着,倒觉得有些好笑,睿儿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倒像个小大人似的,比丫丫还懂事。 丽娘低着头喝茶,见崔嘉没说话,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他,却见他一脸严肃,又心虚的垂下了脑袋。 “大风雪天家里搁着两个孩子,自己跑出去喝酒,你这娘做的可真好。” 丽娘的脸红了,头垂的更低,撅起嘴道:“你来就是专门教训我的?” 崔嘉没有回答,声音却放的温和了一些:“以后可还敢喝酒?” 丽娘搁下了茶杯,道:“不敢了。” 酒醒了倒老实了,想起上次她喝酒的那番作为,他想想都觉得后怕。这次倘若不是他及时来接,谁知道陆战会做出什么事情。 “我也该走了。”天色晚了,两个孩子都在外头,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等等,”丽娘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有一样东西给你。”说着,她转身从床里的竹箩筐里拿出一样东西塞在他的手里,红着脸道:“这个。” 崔嘉一怔,惊诧的望着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双蓝色面白色底的千层底暖鞋,中间塞着厚厚的棉花,且不说穿在脚上,光拿在手中都觉得暖和。 “这……”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做的?” 丽娘害羞的含笑点头:“手艺不好,你勉强穿一穿。” 他记得没错的话,做一双鞋子要花费不少功夫,尤其是像这种千层底的,鞋底子要一层一层缝起来,她缝的这么厚,花了多少时间? “什么时候开始做的?”他记得之前他待她一直都不好,怎么就做鞋给他了? 丽娘被他这么一问更不好意思了,道:“无论什么时候开始做的,天冷,你拿着穿便是。” 崔嘉抬眼看她,心底隐约一股暖流涌起,自打他娘去世,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人给他做鞋了。 “好,我穿,鞋子……很好看。”他唇角微微弯了弯,将鞋子收在怀中,深深看了丽娘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堂屋里,写大字的睿儿低声对丫丫嘀咕道:“我就说吧,那双鞋子肯定是给师傅的!” 丫丫好奇的挠头:“那……他们会成亲吗?” 睿儿哼了一声,骄傲的昂起小下巴:“肯定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 推开青砖院门,崔嘉一个人立在院中,从隔壁回来,这偌大的院落立即显得冷清了许多。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暖鞋,嘴角扬起一丝暖暖的笑意。 院中铺了一层厚厚的雪,他低头时,却隐隐看到了几个脚印,虽然轻,但依旧轮廓清晰。 头顶的树枝上颤颤巍巍,落下几簇雪花,他抬头看到那树杈之上果然坐着一个黑影。 “既然来了,就进屋坐一坐吧。”他嘴角的笑容垂落,朗声道。 黑影倏然落下,站在了他的跟前,阴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样貌,但身姿修长而窈窕,是个女子。 崔嘉没有看她,开了门点了灯,女子没有打招呼,自个坐在了堂屋中的条凳上,灯下,映照出她秀丽的眉目,眉宇间一股爽利的英气。 她毫无装饰,头以玉带束马尾,穿着一件窄袖的修身黑衣,手中抱着一把长剑,灯光下,反射出银色的刺眼光芒。 她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青衣男子,直到他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顾将军别来无恙?”崔嘉坐在她对面,也拿了一杯茶不紧不慢的喝。 顾烟淡淡一笑,将剑“啪”一声搁在桌上,“我还好,军师倒是一如往昔。” 崔嘉看了她一眼,道:“我不做军师很久了。” 顾烟乃是他原先的主公钱昊手下第一女将,今日来,必定是有事。 “主公一直想你回去。” 崔嘉搁下茶杯:“回不去了。” “为何回不去?”顾烟抬眼,“以你的才能,躲在这山间小镇,埋没了。” 崔嘉淡笑不语。 见他不回答,顾烟没有追问,又说:“方才来的路上,有人要杀你,本来我可以活动一下手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被人召回去了,我也只好把剑收起来。你知道谁要杀你吗?” “知道。”他平静的眉眼波澜不兴。 这话,顾烟倒是有点好奇:“谁?” “陆战。”在这清水镇,要杀他的,除了陆战,没有第二个人选。 顾烟听起来有些生气的样子,挑了挑眉,说:“原来是陆战那小子!我去帮你杀了他!” “倒也不必。”崔嘉淡淡道,“明日我给徐陵去一封书信,陆战便不敢动我了。” 顾烟本来要拿起宝剑,仿佛马上就要去动身杀人一般,听到这话,手覆在宝剑上,叹道:“那也是,陆战这小子野的很,这世上,恐怕只有他主公徐陵能治的住他。徐陵不傻,你是名士,现在又不辅助谁,若是在他的地盘被他的手下杀了,其他豪杰讨伐他又多了一个光面堂皇的理由。” 她看了崔嘉一眼,脸上露出几许担忧,道:“但你一个人,在徐陵地盘住着,又不会武功,我到底不放心。与其如此,为何不回江南居住,即便你不想做军师。” 至少,她可以偶尔看到他。而不像现在,她得想方设法才能过来一次。 崔嘉淡笑:“钱昊那个人做事最是仔细,我一直都很安全。” 他双手一拍,便从房檐上落下两个黑影,半跪在顾烟面前,道:“见过顾将军。” 顾烟一看,瞧着眼熟,细细一想,原来是钱昊的贴身护卫,如今大约是拨过来做了崔嘉的影卫。 看到这两个人,她恍然大悟,怪不得钱昊舍得放人,原来派了两个绝顶高手在这边,一来保护,二来大约是怕崔嘉投靠了徐陵。 见完之后,两个影卫消失无踪。 顾烟依旧纳闷:“他们要向主公禀告你的情况?” 崔嘉淡淡笑了:“不必,他们只听我的话。” 顾烟惊愕瞪大了眼睛:“怎会这样?那主公那边……” “你别忘了,这两个人当初是谁引荐给主公的。” 顾烟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问:“你不怕我跟主公告状?” 崔嘉抬眼淡淡看了她一回,笃定的说:“你不会。” 她被他打败了,仿佛什么都在他的计算之内,从来不会出错。 “我不明白,”她素来只会打仗却不懂这些军师们脑袋里七果果弯八绕想什么,“主公待你那么好,你们共甘共苦那几年,你为什么要离开呢?短短几年,你助他成为江南霸主,他也引你为毕生知己,整个江南任你予取予求,这天底下还有比主公更值得辅助的人吗?” 见他面对这个问题一如既往的沉默,她抬头打量他这看起来有些陈旧的青砖屋子,叹息道:“你在江南的宅邸那般华丽,我怎么都想不到你竟然愿意住在这般破旧的老屋子里。崔嘉,你太出乎我意料了!” 崔嘉嘴角划过一丝苦笑,世人都不明白他为何放弃大好江山离开钱昊。只有他心里清楚,钱昊那个人,只可同苦不可同甘。江南称霸之后,大修府宅骄奢异常,每日美人环绕挥霍无度,再无当初豪情壮志。他留下去,终逃不过一个兔死狗烹的下场,为何不先一步退出? 离开之时,钱昊正要收江州,他答应飞鸽传书帮他夺取江州,这也是最后一次帮他。如今江州已入钱昊囊中,从此之后,两人再无瓜葛。 人都道他无情,只是他心里清楚,别人不了解钱昊,看不到他所面临的危机罢了。 他不对顾烟说缘故,只是因为她还在钱昊手下办事,他也不愿意说好友钱昊的坏话而已。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娶了隔壁的小寡妇?”顾烟双手环胸立在他对面,脸上似乎带着几分戏谑的看着他,眼底却隐隐透出几分犀利和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更 第30章 V30 崔嘉瞥了一眼, 看见她脸上的戏谑,并没有回答,不动声色问:“天色晚了, 你远道而来住哪里?” 顾烟见他问,挑了挑眉:“崔先生这里可有客房?”眼底闪过两道希冀的光芒。 “没有。”得到的却是毫不留情面的拒绝。 顾烟有些气闷, 这话不过是开个玩笑, 她来时早在镇上寻了客栈, 自然不会住他这里,只是他这回绝的也未免太快了些,好歹共事了好几年的老同僚。 “告辞, 明日再来。”说罢,她转身而去。她本是沙场上的人,行事利落, 丝毫不拖泥带水, 说走便走了, 一个人出门,转眼消失在风雪中。 崔嘉心底略有点疑惑,她来,倒像要盘桓几日, 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丽娘因喝了点酒, 昨晚倒睡了个好觉。一早醒来, 外间天色大晴,风雪已歇, 太阳都出来了。 她心里盘算着, 现在是冬月,再过一个月便是腊月,转眼就要过年了呢, 到时候少不得要忙碌一番。 早起做好了糕点,手中还有十几张传单,便将传单塞进了篮子里,依旧拎着篮子同丫丫两个一起去街市上摆摊。 才要出门,却见门口站着一个小厮,手里捧着一个盒子,一见她便将手里的盒子塞过来,吓了她一跳。 “这是……” “这是我家公子送给你的。” 丽娘看那小厮眼熟,可不正是上次来送邀请函的小厮吗?陆家的人。 丽娘有些慌了,陆战呀? 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诶诶诶,我不能收啊!”也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但是这沉甸甸的,肯定是个好东西,她怎么能随便收男人的礼物呢? 小厮却不听,塞了礼物一溜烟就跑,边跑边回头叫道:“小的只负责送东西,您若是不收,还得找公子爷说去!” 隔壁门口坐着杜婆婆,眼睛瞅着她怀中那个木盒子不由得十分好奇:“啊哟,丽娘,这里头到底是什么呀?” 丽娘无奈叹气:“我也不晓得。”她见杜婆婆过来瞧,便打开了盒盖子,两人低头一看,都吃了一惊。 “这……这是狐裘吧?” 丫丫也睁大眼睛在一旁瞧,好奇的盯着里面雪白毛茸茸的披风看。 丽娘见过狐裘的,她婆婆原先就有一件,视若珍宝,普通时候是绝对不拿出来穿的。 杜婆婆赞道:“好成色啊!我这把年纪,都没穿过呢!这是有钱人才穿得起呀!大冬天的穿这么一件,该是多么暖和啊!” 丫丫小心翼翼伸手摸了摸表面,欣喜道:“姐姐,毛茸茸的,很暖和的样子。” 丽娘心里叹了一口气,之前她还揣测陆战是什么意思,现在这意思还用揣测吗?明明白白了。 他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无非是想讨她的欢心。只是,他究竟是想勾搭她还是……真动了娶嫁的心思? 她甩了甩脑袋,不,她不能这么想,不管他是什么意思,她都没有那个意思,而且,这狐裘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崔嘉知道。 她飞快的瞟了一眼隔壁,隔壁的院子门还没打开,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忙道:“婆婆,这事儿可别对别人讲,这狐裘,我要还的,现在我得上街卖糕,回头就去还。” 杜婆婆眼底带着笑意看她,打趣道:“啊哟,到底是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若是我,我就收着。这么好的东西,哪有上赶着还的道理?” “婆婆又笑话我了。”丽娘脸上微红,急忙快步进了屋子,将狐裘藏在了柜子里面。她是真要还的,她既不想让陆战误会更不想让崔嘉误会。 今儿街市上人比往日少了许多,丽娘的糕点也卖的慢了。因为天冷,她时而搓搓手,时而站起来走一圈。丫丫在市集口发传单,传单并不多,一会儿就发完了。 丫丫发完了传单到了她跟前,拉着她的手道:“姐姐,我们一起跳一跳,就要暖和一些。” 丽娘笑了,丫丫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心性,她都成过婚的人了,梳着妇人的发髻,哪里还能小孩子那样蹦蹦跳跳的? 正说着话,一个女子到了跟前,不冷不热的问了一句:“你这糕点怎么卖?” 丽娘蓦地抬头,这声音听着耳生,脸也瞧着眼生。清水镇不大,她敢笃定,眼前这个女子一定是外地来的。 女子穿着一件黑衣,眉目秀丽,却有着一般女子没有的英气,连发式都跟平常女子不同,一个玉环梳着马尾,分外的爽利。 “二十文钱一包。”丽娘一边好奇的打量一边说,顺手将试吃的糕点递了过去。 女子蹙眉,犀利的打扫了她一眼,迟疑了片刻,伸手拿了一小块,吃在嘴里,有点意外的“嗯”了一声,这糕点居然很好吃。 “给我一包。” 来的正是顾烟,昨儿她亲眼看到崔嘉背她,今天特意过来瞧瞧,到底是怎样的倾城国色,竟让崔嘉那冰山也能下凡动心。 若论姿色,这女子倒的确不输自己,与自己不同的是,她那天生尤物般的身材,还有那娇媚撩人的神情,当真是男人的一大克星。倘若她是男子,未必不会酥倒。 她暗暗磨了磨牙,心里暗自哼了一声。 她拿出了一个十两大小的银锭子递过来,丽娘吓了一跳。 来集市上买糕点拿十两的大银锭子?这她当真是第一次见。 “找不开呢。”她笑着说,“有零钱吗?” 女子在锦囊中摸了摸,摇头:“没有。” 丽娘看着这大银子为难,这样的生意要怎么做?不说她没有钱找,便是到人家摊子上去换,这附近都是做小本买卖的,恐怕也没钱找呢。 “那可卖不了了。”她只得无奈的将银子还给顾烟。 顾烟挑眉,一手叉腰,凶巴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哪里有打开门做生意,客人要买,你还不卖的道理?” 她瞧着这小寡妇不顺眼,故意找茬来了。 丽娘见她这般强势的杵在跟前,仿佛煞星一般,但那架势分明是装腔作势出来的,这女子眉目清朗眼眸清澈,看上去不像恶人,不知为何今日要来为难她。 她微微一笑,将一包糕点拿起来塞在顾烟的手里,道:“你喜欢吃就送你一包,不值得什么。” 顾烟一愣,看着手里的糕点,一时之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时,一个男子拿着传单找过来:“你是做糕点的丽娘吧?我早前就买过你的糕,今儿看到你的传单,晓得你做寿宴的,正好我爹要过寿了,需要订上一些哩。” 丽娘不由得大喜,笑道:“好啊,没问题,这上头都画着我做的糕点,你看看要订什么样的?要多少?” 男子看了一回,选了几样糕点,一样一百盒,总共三百盒。 “好好好,成成成。”丽娘见又接到大单子,喜不自禁。约好了时间,收了定钱,买卖就谈成了。 顾烟在一旁看着,惊讶于这小寡妇如此娴熟的买卖技巧。当她的目光落在男子手中的传单时,顿时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圆。 她抢过男子手中传单,男子诧异了一下,还是给了她,自个离去了。 这传单上的字、画,她都认得,出自一个人的手,那个人可不就是——崔嘉?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崔嘉?给人画传单? 想当初,有人千金求画,他都不肯动笔。当初她央他画梅花,都是央了许久,后来钱昊发话,他才肯动笔画上一幅。现在这随手派发的传单,竟然出自他的手笔? 顾烟磨着牙,握着传单的手微微颤抖着。 丫丫瞧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拉住了丽娘的胳膊往这边不住的指,丽娘诧异的望着她颤抖的双手,担心地问了一句:“姑娘,你这是发病了?打摆子呢?” 顾烟差点没被她这话气晕:“你才打摆子呢!”你全家都打摆子! 顾烟虽然气,却没法子,人家笑脸相迎,手无寸铁,她总不能跟沙场上一般,让她拿把剑出来比试,欺负弱女子不是她顾烟的做派。 她气闷闷的在集市上走了几圈,回来时发现小寡妇已经卖完了糕点,拎着篮子和小丫头一起回家去了。 她眼眸一转,故意跟在丽娘的身后。 丽娘回头看她,有些诧异,这不是刚才打摆子的姑娘吗?与她同路呢。 她对顾烟笑了笑,顾烟望一边,不理她。 丽娘讨了个没趣,到了自家门口,却见顾烟到了隔壁崔嘉门口敲门,她愣住了。 “姑娘认得崔先生?”她诧异地问。 “我是……”顾烟眼珠一转,“我是他的表妹。” 啊……表妹…… 酸溜溜的滋味从心头涌起,丽娘禁不住想起了陆战的表妹杜丝兰,那位杜表妹瞧着陆战的眼神仿佛饿狼见了羊腿,恨不得一口吞了占为己有一般,该不会这位表妹也…… “我原来不知,崔先生也有一位表妹。” 听到小寡妇酸溜溜的语气,顾烟得逞又恶意的扬了扬唇角。 “我们一起长大的。”她故意说。 “哦,”丽娘有些失落,心道,还青梅竹马呢。 门开了,开门的正是崔嘉,他今日穿了一袭玄色长衫,因为天冷,披着一件雪白的羊绒披风,立在那里,面若敷粉唇若涂朱,身姿挺拔,宛若玉树临风。 丽娘瞅了他一眼,看看他对这个“表妹”什么态度。 只见崔嘉淡淡看了顾烟一眼,问:“今日来,是为了什么事?” 顾烟见他这般不热情,暗道不好,怕露馅,立即叫道:“表哥!我没别的事儿,就上你家里来玩!” 崔嘉:……。他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表妹? 丽娘见他并不大热情,心里又浮起几分窃喜,拎着篮子挤开了顾烟到了他身侧,扯着他的袖子,柔声道:“哥哥,再给我画几张传单呗?都用完了呢!”一双俏丽的桃花眼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顾烟傻眼,这女人脸皮能再厚一些吗? 崔嘉扫了一眼,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低头看了看拉着自己袖子的手指,淡定的回道:“好,还要几张?” 顾烟:…… 你千金不换的画笔就是用来画传单的吗?! 丽娘偷偷弯起唇角,拉着他的袖子往里走:“再来个……五十张吧,走,我看你画。”丫丫也跟着进去凑热闹。 顾烟杵在门口气的呆住,五十张,你当他活字印刷呢? 杵了一会,听到里头丽娘叫了一声:“我说那位表妹,来者是客,你也进来吧,省的杵在外头冻着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完 第31章 V31 屋里, 睿儿正在书房练大字,听到外头热闹跑出来一看,不由得很是欢喜。 “娘, 小姨,你们怎么都来了?!是来看我的吗?”他开心的拉着丽娘的手。 丽娘笑着拍拍他的小手道:“来看看你, 顺便请你师傅写几个传单。” “哦, 好, 我也帮忙!”小家伙倒是很热心。 丽娘听着高兴,摸着他的头道:“你如今倒是出息了,还能帮忙呢。” 顾烟进来一看傻眼, 里头还有个小孩,叫小寡妇做娘,叫崔嘉做师傅? 想当初崔嘉可是一语扫千军的人物, 如今倒好, 竟干起了教书先生的勾当? 崔嘉瞥了她一眼, 道:“我现在先办正事,你自便。” 顾烟瞪大眼睛,给小寡妇写传单算哪门子的正事啊! 丽娘笑着睨了顾烟一眼,便拉着崔嘉往书房里去, 她先一步进去替他准备纸笔, 又研了墨备在他手边。 顾烟看她这轻车熟路的, 肯定不是第一次来,真是…… 她恨恨磨了磨牙。 崔嘉写传单, 几人都在一旁围观, 看热闹似的。他瞥了睿儿一眼,道:“你不是要帮忙的?照葫芦画瓢可会?” 睿儿一听要他帮忙,开心极了, 连忙将一张纸搁在面前,拿起了毛笔,朗声道:“师傅放心,自然是会的。” 丽娘和丫丫两个在一旁看热闹,瞧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子举笔挥毫,看的津津有味。 顾烟一个站在堂屋里,呆呆望着这一幕。他们仿佛一家人一般,而她,却被隔绝在外。 她难以置信,这不是从前的崔嘉,从前他那是那么一个爱清净的人,竟受的住这些女子和小孩喧哗吵闹? 他那样一个目下无尘冷若冰霜的男子,竟也会如同凡夫俗子一般做着这些琐碎的事情,似乎还乐在其中? 顾烟禁不住后退了一步,恍然意识到,崔嘉是变了,变得更有人情味,更有烟火气了。原来她以为他会一直那样,一直不会变,永远高高在上,如今看来她错了,那时的他,只是没有碰到一个让他改变的人而已。 她垂下头,神色黯然,她千里迢迢来看他,到底没有改变什么,改变他的人已经出现了,只是那个人不是她而已。 这次有睿儿帮忙,传单画的快了许多,睿儿虽然年纪小,下笔却已经很娴熟了。 丽娘收了传单,转头看堂屋,已经不见了顾烟的人影。 “咦,你表妹人呢?好歹来一次,总得吃个饭再走吧。”丽娘嘀咕着。 崔嘉走出来,望了望门外:“大约走了,她素来独立的很。”他蹙眉想了想,顾烟那个人,只要出现必定有要事,今日看来,大约的确没什么要紧事。 今儿崔嘉给丽娘写了那么多传单,她心中高兴,晚饭后另做了鸡蛋糕拿过来犒劳他。私心里,也想来探探看看那位顾表妹有没有再来缠他。 崔嘉打开门,外头雪又窸窸窣窣的开始下起来,门口的女子系着一件纯白色的羊绒披风,乌黑的发髻上落着几朵白色的雪花,斜插着一只精致的青玉簪,一张精致的小脸冻得红红的,这身打扮,仿佛与雪色融为一体,就像突然造访的冰雪仙子一般。 “进来。”他微微勾起唇角道。 进了屋,不见顾烟的人影,丽娘心里高兴极了。 端着鸡蛋糕进了书房,里头烧着暖炉,一进屋温暖迎面扑来。丽娘摘了肩头的白色披风搁在椅背上,道:“你今日写字辛苦,做了些小点心过来给你尝尝。” 男人“嗯”了一声,随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那“咯吱”一声响,听得丽娘心里一跳。明知道因为外间冷里头烧了暖炉他才关的门,心里却无端紧张起来。 丽娘转身看那木榻,因为天冷上头垫了暖垫,瞧着它,她脑海中浮现出上次两人倒在榻上的情景,脸又烫了起来。 崔嘉已经坐在榻上,替她倒了茶水,递到她这边,她抿了抿唇,红着脸到榻上坐了。 两人正襟危坐的在榻上喝茶,中间隔着一个小木几。因为榻有点高,丽娘坐不稳,便脱了鞋子曲腿靠在榻边。 喝了一会茶,丽娘偷偷睨对面的男子,见他喝茶品糕规规矩矩没有半分动静,心里生出几分顽皮,偷偷伸出脚,趁着他喝茶的当儿,穿过小几底下,拿脚去蹭他的腿。他低头看过来,她立即又缩了回来,端起茶杯假装什么都没做。 崔嘉深深睨了她一眼,依旧不动声色。 丽娘心里痒痒,顽皮心又起,见他吃糕,又偷偷伸脚去蹭他,这一次,她打算缩回来时,冷不丁的被他伸手捉住了小脚。 “调皮。”他沉声道。 丽娘脸红了,辩解道:“我是不小心的。” “狡辩。”他睨了她一眼,明明故意闹他。 “放开我的脚。”她挣了挣。 崔嘉挑眉,伸手却摘下了她的白罗袜,露出一只精致玲珑仿佛玉雕一般的小脚。 第一次看到她的脚是帮她正骨的时候,那时候便是有什么想法也不能…… 但这次…… 他修长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小脚,仿佛在欣赏一座玉雕。 丽娘脸上烧的通红,这感觉,又麻又痒,让人坐立难安。她又缩了缩脚,他却在挠她的脚心。 “啊……哈哈……你放开我……”她忍不住笑出来,“你这个人,太坏了!”干嘛挠人家脚心啊。 崔嘉唇角弯起,见她笑的不行了,终于放开了她的脚,丽娘撅起嘴,赶紧缩回了自己的脚。 “不闹你了行不行?真坏!”她愤愤道。 崔嘉面不改色的将小茶几搬了下来,坐到了她的身畔,低头抚着她的肩道:“换我闹你,可好?” 丽娘脸上涨的通红,推了他一把,娇嗔:“你这人,脸皮也是越发厚了。” 男人嘴角扬起,浅浅含笑,道:“坐上来。” 丽娘一怔,坐上来?坐哪里? 她歪头看去,耳根子滚烫,除了他的腿上,还能坐哪里? “不要!”她果断拒绝。 男人没有说话,伸手抄起她的纤腰将她抱起来,丽娘“啊呀”一声,慌的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分开两只腿勾住了他的腰。 崔嘉一怔,被她抱的紧紧的,他本只想让她坐腿上,哪里想到是这种……姿势…… 他喉结上下滑动一下,香香软软的身子紧紧贴着自己,他伸手扶住了她的腰,轻轻的上下摩挲着。 这种坐姿让丽娘羞耻极了,她伏在他的怀中,脸颊贴在他温暖的颈窝,从开始那会的紧张渐渐变得舒服放松…… 温暖的房间里,淡黄的烛光闪闪烁烁,外间时而响起窸窣的落雪声。 这样寒冷的夜晚,却有着这样一个比暖炉还温暖的怀抱,这是她不曾想到的。 一年前的冬天,她还一个人守着冰冷的空房,只有那阴森森的牌位陪着她,她从未想过,她会遇到这样一个人,能够拥有这样一个怀抱。 她不得不承认,她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起了勾搭他的心,只是那时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曾经,她想着,即便他不娶她,露水姻缘也好啊。可是现在,一想到他可能会娶别的女人,会将别的女人拥在怀中,她心里就会比吃了一坛醋还要酸,比捅了她一刀还要痛。 她偶尔会被自己的占有欲吓到,但那的确是她心底存在的。 “不许你想别的女人……”她窝在他怀中低声呢喃,崔嘉低头看她,她一双美目雾气迷蒙的望着他。 明明没有喝酒,倒像是喝醉酒一般。 “好。”他揉了揉她柔软乌黑的发顶。 “也不许娶别的女人……不然……” “不然怎样?”他微微扬起唇角,目光落在她饱满艳红的唇上。 她嘟起唇,赌气定定的看他,没有说话。他该知道的,不然,她会恨他一辈子。 或许因为暖炉烧的干了,她张了张唇,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感觉阴影将她笼罩,她的唇已经被人堵住了。 他的吻技比上次倒是熟练了一些,吻得热烈而缠绵。她被吻得虚软无力,双手软软的搭在他的肩头,不知何时,衣衫滑落,露出一片洁白的香肩。 她手下微微用力,不小心扯落了他的腰带,他的衣襟散开,露出劲实又白皙的胸膛。 外面的雪簌簌的下着,温暖的书房内,时而响起让人浮想联翩的呢喃声…… 丽娘虽然没有圆过房,但也不是完全不知人事。出嫁前她娘曾经偷偷塞过她一个小本子,上头记录虽然粗陋倒是很清晰完备。嫁人之后,妯娌私底下也会开些玩笑,她听在耳里多少有些了解。到了这边,那柳嫂子和其他卖菜妇女,年岁大些不像少女嫩妇的,说话玩笑更是口没遮拦,时常听得她面红耳赤。 迷蒙间,只觉得有什么将她硌得慌,她伸手抓了一把,烫的她立即撤开了手…… 她惊了一下,恍惚意识到那是什么…… 也……太……大了些吧…… 她震惊了,难以想象如果…… 天啦,她真的不敢想…… “我……我得回去了……”她有些害怕,真担心会进行到那一步……听别人说很疼的…… 崔嘉抱着她,轻轻喘息了片刻,直到身体平息,这才哑声应道:“好。” 他将她从腿上放下来,替她拢了拢衣衫,当看到那翻起的粉红肚兜下的朵朵梅花时,他的耳根滚烫。 丽娘羞的急忙将肚兜系好,又将衣衫都穿整齐,整理了发髻,这才从榻上下来。 “等等……”崔嘉起身,他乌发有几分凌乱,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劲实的胸肌,倒像个浪荡公子似的冶艳,看的丽娘垂下了眼帘。 他立在她面前,伸手抹了抹她唇边的红色,低声道:“唇脂抹开了。”那是他方才亲她的时候给她弄乱的。 他转身拿了羊绒披风给她系上,“我送你过去。” 丽娘低头“嗯”了一声,往外走去。崔嘉一直送她到隔壁院子门口,院门虚掩着,孩子们还在家等她。 “我进去了。”她低低说道,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快回去,雪很大了。” “知道。”他抿唇微笑,直到看到她进去锁了院门,这才回到自己的屋中。 她一离开,屋里的温度仿佛立即降了下来,即便生着暖炉。 院落中,树枝“咯吱”响着,他抬头望去,道:“你又来了。客栈应当暖和。” 女子坐在树枝上,紧紧抱着怀中冰冷的宝剑,声音亦冰凉:“我看见她进你房间了,许久。” “那又如何?”男人波澜不惊。 “我明日要走了。”顾烟道,“江南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我不能久留。” “要我送你吗?” “不必。”女子一口回绝,“临走之前,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告诉你,或许现在,对你而言,并不重要了。” 崔嘉微怔,抬眼看她,顾烟从来不是一个小题大做的人,她说重要,必定很重要。 “你一直要找的那个人,有消息了。”顾烟有些惬意的轻笑,“知道了这件事,你面对她,还能坦然吗?” 第32章 V32 “她……在哪里?” 顾烟手下掌管着一个情报网, 一年前,他曾经写信请她帮忙调查那个人的下落。 树枝上的女子扬起手腕,一样东西抛了下来, 崔嘉伸手接住,握在手里, 原来是一个纸团。 “上面有那个人的地址。”她道, 说罢跳下了树枝, “你若是想见,必定能见到,倘若你不想见……随你吧!”她推开院门, 扛着剑大步走了出去。 一墙之隔,丽娘站在板凳上,从砖洞看过去, 崔嘉低头缓缓展开了手中的纸团, 注视良久。 她本想搭着板凳看崔嘉回屋里没有, 没想到却听到了他和顾烟的对话。 丽娘只觉得浑身仿佛堕入冰窟之中,耳畔回响起顾烟的声音。 “知道了这件事,你面对她,还能坦然吗?”她知道, 顾烟口中的那个她就是指的自己。 所以, 那个人, 应当是个女子吧?他竟然找了她许久? 顾烟为何带着剑,为何会从树上跳下来身轻如燕?她不像是普通女子, 更不像崔嘉的表妹。 心中太多疑窦, 浑身冷的发抖。 丽娘抱紧了自己的胳膊,从凳子上缓缓下来,秀眉紧紧的皱着, 崔嘉是不是瞒着她许多事情? 一旦这个念头起来,便如同乌云一般笼罩在她心中。这一夜,她辗转难眠,梦里,她仿佛看见一人骑着白马过来,看见她面色冰冷仿佛不认识似的,后头跟着一个八人抬的大花轿,而她,孤零零的站在路边看着这热闹的婚事。 “崔嘉……”她叫了一声,骑着白马的人却没有回头,带着迎嫁的队伍一直向前走去。 “崔嘉——”丽娘从梦中惊醒,外头天已经亮了。她想起什么,飞快的起来穿戴整齐便准备出门。 丫丫揉着眼睛从自己房间里出来,迷糊的问:“姐姐,你今天不做糕吗?” 丽娘回头道:“不做了,今儿你好好睡一觉吧。” “哦。”丫丫心里有几分高兴,可以睡懒觉呢。可是瞧着丽娘的脸色却难看极了,她尚来不及问,便见她急急出了门去。 顾烟在客栈里收拾好行李,到柜台上结了帐,便打算出门离开,她雇的车已经在外头等着。 出了门,却看到一个身着白色披风的女子,她到了她的跟前,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如花般的俏脸。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顾烟疑惑的望着眼前的丽娘,她看起来脸色微微发白,眉宇间有些焦急。 “这里只有两间客栈,好打听。”丽娘答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顾烟见客栈门口人来人往,便往里走,到了一处树木环绕的幽静处:“你想问什么?” “你真的是崔嘉的表妹吗?崔嘉一直要找的那个人又是谁?” 顾烟有些诧异,她眼眸微转,思忖,她昨日才得到的消息,怎么丽娘就知道了? 片刻她便明白,丽娘不去问崔嘉却来问自己,或许是因为昨晚的话被她偶然间听到了。 “我的确不是崔嘉的表妹,我骗你的。” 丽娘惊愕的瞪圆了眼睛,果然,她猜的没错。但是为何崔嘉没有揭穿她? “我是他的同僚,骠骑将军顾烟。” 丽娘又是一怔,同僚?将军?她听过这个词,只在官府做事的人才配称得上同僚,一个普通书生哪里来的同僚?而且这个同僚竟然是个女将军? 顾烟似乎有些好笑的望着她:“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吗?不过也是,他辞了官,自然以普通书生自居,不告诉你过往也是理所应当。” “辞官?”丽娘如堕云雾,听的迷迷糊糊。 “不知道你听过江南王钱昊没有?” 丽娘想了想,懵懵的点头,天下富庶属江南,江南王姓钱名昊,这话她似乎听人说过。 “崔嘉便是江南王座下第一军师,第一谋士,第一红人。”顾烟冷笑,“倘若钱昊是王,他便是相。华宅美人,想要多少没有?他的书画久负盛名,一幅千金难求,你却叫他替你画传单?” 丽娘震惊的望着她,眨了眨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印象里,崔嘉一直都是小镇上一个看起来有些学问的书生罢了,她怎会同声名赫赫的江南第一军师联系起来? “我曾经以为,他这样的男子,没有女子配的上他。你扪心自问,你配吗?”她目光灼灼的望着丽娘,看的她目光闪烁不敢直视。 她心虚,没错,她一个小寡妇配吗?不用问,她都知道答案。 顾烟看到了她眼底的闪烁和心虚,心底却十分快意。或许崔嘉并不愿意告诉她自己的盛名,大约怕吓着她,但是她会将这些实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他要找的人,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年纪十六七,大约青春貌美系出名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是门当户对,而他,一直在寻她,如今找着了,听说这也是他娘的遗愿。想必是如花美眷立即要迎娶过门的,这样的姻缘,真是令人艳羡呢。丽娘,你说……是吗?”顾烟扬了扬唇角,眼底闪过两道星芒,背着自己的行囊,转身走出了客栈,上了马车直奔江南。 丽娘站在原地呆立半天,直到有伙计过来问,她才讪讪的离开。 出来,她的双手都是冷的,握着的拳头还在轻轻颤抖。 她走路,却发现拔不动脚,双腿发软,抬起脚,竟跌坐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如花美眷,系出名门…… 这几个字眼不断的在她耳边环绕…… 她很想哭,但是又哭不出来。她有什么理由哭呢?他那样的人物,凭什么要娶她? 她双手捂着脸,干干的冷冷的,眼眶却酸涩极了。 昨夜做的梦果然没错,他真的有未婚妻,真的要成婚,真的再也不认得她了。 想着,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溢出了眼眶,滚热滚热的,从指缝间悄然滑落。 路上的行人时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不是丽娘吗?” “怎么坐在地上?” “是啊,这大冷天的……” …… 直到一个声音在她耳后响起:“丽娘。” 那声音低沉而雄厚,似曾相识。 丽娘缓缓抬起脸,看到了一张英挺而俊朗的面容,他穿着一件墨蓝色缎面锦袄,披着一件浅银色的灰鼠裘衣,低头蹙眉看着她。 “你怎么哭了?”他声音温柔而低沉。 丽娘的泪水流的更快,陆战蹙眉,他没有想到一大早在这里会碰到她。 “别哭了,起来,地上很冷。”说罢,他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丽娘觉得很丢脸,抹了一把脸用袖子擦去泪水,死劲摇头:“没事,我……我回家了。” 陆战怀疑的看着她,怎么可能没事?又见她穿着一件成色普通的白色羊绒披风,蹙眉问:“上次给你的狐裘为何不穿?那件暖和许多。” 丽娘想起她是要还给他的,还没来得及。 她心情糟糕极了,不想说话,摆摆手,转身要走,可是脚却被冻得僵住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上马车吧。”陆战伸手掺着她的手臂,径直将她扶上了路旁的马车,由不得她拒绝。 马车上放着手炉,陆战将手炉塞到她的手中,暖意从手心一阵一阵传来。这时,她僵冷的身体渐渐温暖,才恍然回过神来,不由得抬头看向对面的男子。 他一直皱眉探究的望着她,仿佛希望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马车缓缓行驶,向着她家的方向驶去。若是以往,陆战送她回家,她一定会怕崔嘉误会,可是今天,她不管了。他自有他的未婚妻要迎娶,误会什么? 低头沉思间,蓦地觉得肩上微微一沉,丽娘惊愕抬眼,只见陆战伸手抚在她肩头,手心灼热,道:“你的脸色很难看。你告诉我谁欺负了你,我去帮你教训他。” 他的眼底带着关切,她想他说这话是真心的。 “没有。”她摇头,微微侧身,他灼热的手从她肩头滑落。 陆战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车厢里泛着她身上带来的芳香气息,不知道是她擦的香粉亦或者是香脂,还是她身上的女儿香。丝丝缕缕,若隐若现,沁入鼻中,直入心脾。 马车因为行驶轻轻晃荡,雪白的皓颈下饱满之处也随着微微荡漾,就是袄裙也遮挡不住。陆战看了一眼,觉得口干舌燥,便转开了眼睛,撩开车帘看车窗外的雪景。 快要到家的时候,陆战突然开口。 “丽娘,你想过再嫁人吗?” 丽娘怔然的抬眼望着他,哭的发红的眸子满是惊讶。 他伸手握住她的指尖,乌黑深沉的眸子深深看着她,缓慢又认真地问道:“你嫁给我,可好?” 第33章 V33 嫁给他? 丽娘听到这话,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震惊的望着他,都忘记收回自己握在他手心的手指。 在她的记忆里, 小寡妇只配给普通人家做续弦,若是嫁给有钱人, 也只配做个妾。更有许多有钱人, 嫌弃小寡妇克夫不吉利, 连做妾都不会考虑小寡妇。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一个年轻的未婚军官,身居高位, 家境富庶,竟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嫁……”她怔怔吐出这个字。 男人握紧了她的指尖,眸光幽深, 道:“没错,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她身子明显一震, 吓得缩回了自己的手指,藏在了身后。 “陆公子说笑了!”她眼底的慌张掩饰不住,脸上因为激动微微发红,“这样的玩笑开不得, 若是叫陆老夫人听到, 可不得生气了。” 陆战微微勾唇, 浮起一丝不以为意的笑意:“你没听说过儿大不由娘吗?我要娶谁,我娘不会不答应。” 前日, 他娘便叫他去谈心了, 分明是就着他那日送丽娘的事情试探一番,不过他也说了,他想娶这个女人。他娘震惊又恼火, 好说歹说,好劝歹劝,见他无动于衷,最后只能叹息一声“儿大不由娘!” 他想娶谁,无需他人左右。 丽娘愈发的震惊,因为她发现陆战似乎是认真的。 她惶惑而美丽的大眼睛圆瞪着,眼里满满的都是疑惑。 “为……为什么?”话都说不利索了。 上次曹掌柜要娶她做续弦她倒是还可以理解,他家里几个孩子需要照顾,大约也不计较寡妇不寡妇了。可是陆公子为何要这样?娶了自己难道不怕被别人笑话吗? 陆战伸出手,轻轻抚摩在她洁白又圆润的脸颊上,乌黑眼眸深若古渊,沉沉道:“无他,我第一次见你,便看上你了。” 就是这么简单,他看上她了,梦里头都是她,必须娶了她回家。 他说的这样直接又坦荡,丽娘的眸子越发瞪得大了,感觉到脸上摩挲的热度,她羞的满脸通红,飞快的捉下了他的手,推拒道:“陆公子,你……你不要这样……” 陆战看到她俏脸绯红的样子,勾了勾唇角,收回了手,手心还存留着几许沁人心脾的芳香柔腻。 丽娘慌的不可遏制,她知道陆战对她存了心思,可是却想不到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她心乱如麻。 马车嘎然而止,已经到了家门口,她慌忙下车,道:“我到了。” 陆战要扶她,伸出的手臂被她飞快的绕过。 他看着自己落空的手臂,禁不住挑了挑眉。 一下车,丽娘更是目瞪口呆,崔嘉站在门口,身旁立着睿儿,两人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从陆战的马车上下来。 瞧见崔嘉,她下意识的垂下了眼帘,想起他那未婚妻,心里骤然一寒,也不理他,径直对睿儿道:“睿儿回家,娘做饭给你吃。” 睿儿乖巧的过来拉着她的手。 身后,陆战掀开了车帘,目光掠过崔嘉的脸,正好崔嘉抬头,四目相对,仿佛隔空都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 “丽娘,”陆战移开视线看向丽娘的背影,“好好想想我今日说的话。” 丽娘回头,只见车帘落下微微漾了漾,马车启动缓缓离开。 崔嘉眉头紧锁,目光倏然冰凉,十指紧紧的握在一起,抠的手心发疼。陆战,又想做什么?! 他抬脚,往隔壁走想问个究竟,谁想才到门口,“砰”的一声,乌色木门重重关闭,碰了他一鼻子灰。 崔嘉:…… 陆宅。 陆战刚回到书房,李副将拿来了一封徐陵寄过来的书信,陆战摘下银鼠披风搭在椅上,打开信来看。 当看完信的内容,他深吸一口气,懊恼的揉了揉眉心。 李副将忙问:“大人,主公急信过来,是什么事?” “前日杀崔嘉,应当是被他发觉了,这厮向主公告了我一状。主公不许我再动崔嘉。” 李副将挠头:“主公发话,那可没法子,若是我们真杀了崔嘉,主公大约会震怒。如此,崔嘉还真不能杀了。” 陆战冷笑一声:“徐陵最爱面子,又刚愎自用,听不进去别人说的话。崔嘉这个人,如龙似虎。今日在清水镇,如虎入平原龙游浅滩,杀了他,只需担一时骂名,却能除去一个心腹大患。倘若不杀,他日他虎归大山龙入深渊,必定会成为我们的劲敌。” 李副将听着频频点头,觉得十分有道理,不由得踌躇:“大人目光的确长远,您的意思是,还是要杀?主公恐怕会不高兴吧。” 陆战摸了摸下巴,思忖了片刻,道:“先留着。若违逆了主公,他必定疑我有异心。崔嘉一直蛰伏便罢了,倘若他日他有异动,我必出手诛之。” 李副将忙不失迭竖起大拇指:“大人果然高见!” 陆战烧了信件,又让人叫了蔡媳妇过来。 “你去备一盒礼物,绫罗锦袄,外加些贵重钗环,哦,再备些小孩子的玩具。” 蔡媳妇一听,不由得一愣。前日公子爷送丽娘的事情她悄悄同老夫人说了,老夫人便叫了公子爷去说话,可是公子爷执拗,老夫人也拧不过他。 这礼物一听,她便猜着是给丽娘家的,不由得更为焦急。 “公子爷,小的说句不该说的话,公子爷一意孤行,且不说老夫人伤心失望,便是外头那些人,恐怕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来。” 外面的流言蜚语指指点点,最是膈应人,也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这事情传出去,终归是叫陆家的脸面不好看。 陆战不以为意,神色不变,只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的浅笑,他看向蔡媳妇,眼底掠过两道寒光,冷声道:“本公子要娶谁,还轮得到外人来置喙?!叫你去,你便去!你应当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蔡媳妇听了这话,满脸涨的通红,她也是白操了心讨了臊,反倒惹得公子爷发怒。说到底,老夫人年事已高,这个家,当家作主的到底还是公子爷,这点,她早应当清楚的。 她吓得垂首道:“是,小的这就是去准备,是小的说错话了。” 下午时,丽娘陪着丫丫一起听睿儿读故事听,今儿她没做糕点,倒是偷的浮生半日闲。 她听睿儿说崔嘉出去办事去了,因此放了他半天假,得以在家里同她们一起玩。 丽娘心事沉沉,其实也没心思玩,只是睿儿丫丫高兴,她便强颜欢笑陪着他们一起热闹一下。 睿儿一个故事没读完,外头便有人敲门。 丽娘心中一惊,怕是崔嘉,现在她最害怕见到的人就是崔家,上午给了他一个闭门羹,恐怕他也生气着吧。 心惊胆战开了门,却是陆家的蔡媳妇亲自过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大方盒子,这是…… 丽娘呆了呆,见蔡媳妇笑意盈盈的进了院子门,抱着盒子搁在她家堂屋的方桌上。 “这是公子爷的一片心意,你收下便是。”说罢,就要走。 丽娘急了,上次送的狐裘还没还呢,这又送礼物是几个意思? “蔡娘子、蔡娘子……”丽娘急忙追上去,蔡媳妇却走的很快,一转眼消失在路上,仿佛早知道她会追着还一般。 丽娘一阵头疼,回到屋里,丫丫已经好奇的打开了盒子,同睿儿两个在那里观看。 “好多玩具啊!” 睿儿这次睁大了眼睛,只因他的玩具少的可怜,如今见到这琳琅满目的玩具,一颗心开始雀跃起来。 那玩具里有竹蜻蜓、泥塑小人儿,还有七巧板、孔明锁,都是从前睿儿瞧着想要丽娘却没有给他买的。 “哇……”他悄悄惊叹一声,想伸手去摸,却又顿住了,转头看丽娘。 丽娘低头看,盒子颇大,其中一半是玩具,一半是绫罗衣裙,她拿起来看,整整两套,柔滑的绸缎面料蚕丝的夹棉,这在市面卖的可贵的很。衣裳旁边还有一个红木雕花盒子,她打开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里头竟是一套红玉的精致头面。 一对钗环、一对耳坠子、一对镯子,外加一根项链,都是赤金的打底,红玉镶嵌,造型精致巧妙,瞧着美极了。 她没想到陆战会叫人送这么多东西过来,想起今日他说过的话,这是在表诚意吗? 睿儿的手就在玩具旁边,将拿不拿的样子,怯怯的问了一声:“娘,我可以玩吗?” 丽娘眉端微蹙,“啪”的一声关上了盒子,温声道:“睿儿乖,你要玩具,娘改日给买,这个先收起来可好?” 睿儿虽然失望,到底乖巧的点了头。丫丫好奇的问:“为何不能玩呢?不是别人送的吗?” 丽娘耐心解释道:“有些人送的能收,有些人送的却不可以收呢。” 丫丫还是不明白。 丽娘笑了笑:“你还小,大些,自然就明白了。” 她将这盒子同装狐裘的盒子收在一起,两个盒子加起来,不可不说是一份重礼。这沉甸甸的分量亦是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里。 她的耳畔仿佛浮现出那人说的那句话。 “你嫁给我,可好?” 那声音响起,她眼皮禁不住一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额头,转身去厨房给孩子们做晚饭。 几日都下雪,树枝上压着厚厚的积雪,时而摇晃一下,树枝承受不住散落下一片雪花。 今儿难得白日晴了一会,晚饭后,丽娘去院中打算将晒在后院的青萝卜皮收进来。 她的手才触着竹箩,蓦地一个高大的阴影出现在眼前,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耳畔响起冰雪般清冷却好听的声音。 “丽娘……” 她惊讶抬头,不知何时,崔嘉到了她的后院,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乌黑的发顶上落着一层细碎的白雪。 “你为何这样?”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不放,清冷幽深的眸子定定望着他,眼底带着几许迷惑和焦虑。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34章 V34 “为何?”丽娘想着这话便来气, 直视他的眼睛,问:“顾姑娘不是你的表妹对不对?” 崔嘉眼底划过一丝惊愕,她竟知道? “你就是那个什么一幅画值五百两还是一千两的凤栖山人是不是?” 崔嘉抿了抿唇, 没有说话,握着她手腕的手却缓缓放松了。 “你, 知道了?”他轻声问。他隐姓埋名在此, 本就不想再提当年勇, 自然不会说自己就是那个凤栖山人。顾烟是江南钱昊手下的人,她身在清水镇徐陵的地方身份尴尬,倘若揭穿势必会给她带来危险, 作为同僚,他不会刻意去揭穿。 丽娘却因为他的隐瞒异常的生气,眼睛红了, 脸颊也气的红红的, 双手叉腰愤愤道:“我还不止知道这些呢!我还知道, 你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是不是?” 这次轮到崔嘉惊讶了,那未婚妻的事情也是顾烟才告诉他的,他才得到的消息,没想到丽娘倒是知晓了。如此一听, 他便断定丽娘所知道的一切一定是顾烟告诉她的。 看来顾烟将什么都说了, 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是。”他点头。 看到他竟然点头了, 丽娘心中如同倒了一桶冰雪,拔凉拔凉的, 她咬着牙道:“好, 崔嘉,你有那系出名门貌美如花的未婚妻,自然不需要再同我这个小寡妇往来……” 崔嘉见她竟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来, 立即道:“丽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哪样还是哪样?既然你要去找你的未婚妻,你将我置于何地?” 他怕她误会深了,蓦地抓住她的手,道:“我崔嘉是怎样的人你不清楚吗?我自会对你有所交代!” “交代什么?”丽娘心中已经是气血翻涌,气的脸颊通红:“以后,我是做你的妾室,还是做你的姘头呀?!” 崔嘉脸色微白,她竟说出“姘头”这样的字眼?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他气的磨牙。 “丽娘……我没有打算……” “你是大军师大名士,我小寡妇配不上你,做姘头都不配!你去找你的未婚妻吧,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女人打断了他的话头,噼里啪啦的说完,将手里竹箩中的东西“噗”的一下全都泼到了他身上,泼的他满头满脸。 她眼眶里含着浓浓水雾,愤怒转身,“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又给他来了一个闭门羹。 崔嘉无语的摘下头顶上的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片青萝卜皮。 这女人……简直无理取闹,话都不听他说完就撒泼,泼的他满头满身萝卜皮……以后可不得是个小泼妇…… 未婚妻那事儿本就是当初他父母很多年前闹出来的一件事。想当年,他父母回乡过山路,正好遇到山匪,与同路的一对夫妻相互扶持一起逃出了匪窝,逃出来的路上,那家人的妻子在破庙中生产,他娘见那婴孩是个女娃,长得很是标致,两家又是刚共过生死的,因此一时兴起,给他订了这个娃娃亲。 两家人当时交换了信物便各归老家,多年未见。开头一两年还有一两封书信来往,后来便彻底失去了音讯。 他父亲是个重信诺的人,十几年过去了,父亲去世之前还念叨着这件事,一年前母亲过世时,也叮嘱他要找到那户人家。 如今战乱频生,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生是死,也不知道那姑娘长得是扁是方。他寻那户人家,不过是给过世的母亲一个交代。倘若那姑娘已经嫁人,他便补一份贺礼,倘若她没嫁人,他便送一份厚礼当作补偿。如此而已。 什么系出名门如花美眷,他不知道顾烟这么能胡说八道。 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家,更谈不上什么如花美眷。 他本想等这件事了结,过年之后请杜婆婆做媒上门向她提亲的,哪成想…… 他立在她家后门良久,隐约见里头灯光都熄了,这是铁了心要赶他走。 罢了! 他心中有些生气,他没有想到,他同她认识这么久,她竟会将说出“姘头”这样的字眼?江南美女如云,倘若他真需要什么姘头侍妾,招手即来,还会回来清水镇吗? 她未免也太低看了他崔嘉! 从梯子过墙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扉门紧闭,今日她在气头上,明日再说吧。 这一夜他辗转难眠,他生平第一次因为一个女子失眠。迷迷糊糊睡到天发白,却听到外头院子门有人敲得很是急促。 崔嘉急忙起来开了门,只见一个蓝衣小厮立在门口满脸焦急道:“崔公子,我可找到你了!”小厮眼底青黑满脸风霜,像是连夜赶过来的。 他定睛一看,觉得这个小厮有点眼熟:“你不是……墨谷先生的随从吗?” 小厮激动道:“正是正是!公子快随我走吧,墨谷先生病重,一直说要见你,若是你不快些走,恐怕都见不到先生最后一面了!” 崔嘉一听,心口蓦地一跳,立即道:“我立即收拾几样东西,便随你去。” 墨谷先生是他的恩师,他少年时便随着先生读书一直到弱冠。几年不见,没想到先生身体竟然不行了。 不过片刻,他简单收拾了一个行囊,便跟着来人一起上了驾过来的骡车。 “等等……”他走的仓促,必须得跟丽娘说一声,不然她真当他弃了她而去了。 到了丽娘门口,他敲了几声,却没有人开门,大约都沉睡未醒。 隔壁杜婆婆起来了,站在门口探看。 后面小厮催的急,道:“公子,赶紧吧!” 崔嘉点头,对杜婆婆道:“麻烦你同丽娘说一声,我去川西探看我病重的恩师,最迟半月即回。” 杜婆婆听了连连点头:“好,好……” 崔嘉见她应了,便上了骡车,同小厮一起飞快的往镇外驿道去了。 丽娘穿衣起床,凌晨时依稀听到有人敲门,但听得不真切,一时没醒。她到了门口开门看时,也没有半个人影子。 杜婆婆站在门口瞧见她,高兴地道:“崔先生走啦,找人去啦!” 丽娘心中一跳,转头问她:“他说去找谁?” 杜婆婆挠头想了半晌,“诶……探谁来着……谁呢……好像是……啊……不对……”她年纪大了,是个健忘的,别人说的话转眼就能忘,还能扯些有的没的。 “是探一个女人吗?”他走的这么急,丽娘笃定他是去找他未婚妻去了。 她说不见他,是气话,这下倒好,若是他真接回他未婚妻成亲,这辈子,真不必再见了! 这么一想,心里仿佛塞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堵的她喘不过气来。 杜婆婆又挠头认真想了片刻:“他走的那么急,大约是吧。他好像说,好些时候不得回来呢。” 丽娘听了更气,心肺之中如同有火烧燎,这是上赶着去给人家做上门女婿呢!上次那位刘家大小姐找他做上门女婿他还不愿意,如今遇到一个系出名门貌美如花的未婚妻,这不就上赶着去了吗? 越想越气,她一脚踹在了墙角上,墙倒是没事,她自己疼的龇牙咧嘴,眼泪都快落下来。 杜婆婆满脸疑惑的望着她:“诶?他不是跟你……怎么又去探一个女的……” 丽娘又羞又恼,叹了一声:“诶!不提也罢!” 她转头看到隔壁木门上挂着的铁锁,冷冰冰的看的人心中发凉。她磨着牙进了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转了几圈,觉得昨儿骂的他还不够,不应当泼他一头萝卜皮,应当泼他一脸白开水! “娘,你看起来很生气啊……”小家伙过来抱着她的腿,肉乎乎的小脸儿在她腿上蹭了蹭,丽娘看到他,心底再大的气也平了。 “娘,别气啦,别气啦,抱抱睿儿吧。” 她蹲在睿儿跟前,将孩子抱在怀中,柔声道:“娘不气。娘只是觉得,男人靠不住。” 睿儿自豪地道:“我娘不必靠谁,娘自己就很厉害了。” 丽娘听着他说这窝心的话,脸上浮起了笑容,搂着肉乎乎的娃娃,笑道:“是啊,你娘我不需要什么臭男人,你就是娘的开心果,我以后挣多多的钱,咱们一家人天天吃好的,过得快快活活的,好不好?” “好!”睿儿软乎乎的应声,抱着他娘的脖子,“娘最厉害啦!” 她宽慰的笑了,挨着儿子的脸,幸好,她还有儿子,还有丫丫陪着她。她不是一个人,再难过再伤心,她也不能丢下他们。 她决定忙碌起来让自己不再老是去想崔嘉的事情,叫了丫丫一起做了糕点去集市上卖,最近集市上人多起来,糕也卖的很快。剩下的传单都派发出去,她顺利的接到了两个大订单。 回来的路上她找店家订了材料,到家里她数完钱算了账,打开柜子正要放钱时,冷不丁看到柜子里搁着的两个木盒子。 她蓦地想起这两个盒子必须赶紧送还给陆家,倘若一直耽搁放在这里,他八成以为她已经收下打算嫁给他了呢。 她觉得不能再拖了,便叫了丫丫,两个人一起一人捧着一个盒子往陆家去了。 到了陆家门口,蔡媳妇正好出来,看到她手中抱着的盒子,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这是……” 丽娘笑道:“这礼物太贵重了,我真不能收。” 蔡媳妇一怔:“你这丫头真是……”唉,人家想要都要不到,这小寡妇倒好,这么好的东西往外推。若是错过了陆家这门亲,她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更好的呀。 丽娘想将盒子塞回给蔡媳妇,蔡媳妇吓得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不能接的,我若是接了,回头公子爷一定要责备我的。你若是真想还,必须亲自还给公子爷,有什么话,当着他的面去同他说。” 丽娘听她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蔡媳妇一直对她不错,她也不想为难她。 蔡媳妇引着两人一直往府里走去,径直到了一间花厅,陆战墨玉簪束发,身着一袭日常的靛蓝缂丝暗金松纹锦袍,看起来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他此时正坐在厅中喝茶看书。 抬眼见到丽娘,他眼底闪过一丝惊喜,但当目光落到那木盒上时,乌黑的浓眉危险地蹙了起来。 他知道她来做什么。 她不想嫁给他,便是心里还想着崔嘉。 作者有话要说:说是小虐就是小虐,不会升级的,放心 第35章 V35 丽娘看到陆战有些忐忑。他的目光太犀利, 每次看到她,仿佛透过她的衣裳一直看到她心里头,心里有点啥藏都藏不住。 到了跟前, 陆战不动声色勾了勾唇,道:“坐。”又对旁边丫鬟说:“看茶。” 丽娘着慌了, 她是来拒绝他的, 哪里敢跟他坐着喝茶, 恨不得还了东西立马就走。 “不……不用。”她将手里的盒子搁在厅中大桌上,又回头从丫丫手中拿过盒子也搁在了一起,道:“陆公子, 这礼物太贵重,我真不能收,我是来还东西的, 这就走。” 她偷偷抬眼, 见他面色沉沉不说话, 觉得有些尴尬,道:“那……没什么事,我们先走啦。” “慢着!”陆战沉沉一声,“我有话同你讲。” 他起身, 拔腿往外走去, “跟我到书房来。” 丽娘一怔, 见他已先一步向书房去了,他要说什么?她打算还了东西就走的, 这下该怎么办。 蔡媳妇轻轻推了她一把, 道:“书房就在隔壁,公子爷大约有要紧事同你讲,你快些去, 我招呼丫丫。” “哦。”丽娘没奈何,只好快走了几步,跟在陆战的身后,到了隔着花厅十几步远的书房。 她纳闷,她来还东西,态度便一清二楚了,陆战还有什么话要说? 脚才踏进书房的门口,只听到耳畔“啪”的一声,房门在耳边关上,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抬头,是那人的眉眼,暗沉沉,仿似有阴云在涌动。 他伸出双臂将她扣在了自己和门板之间。 丽娘唬的心口砰砰乱跳,他要干什么? “陆公子……”她伸手推他胸口,却仿佛蜉蝣撼树,半分不能撼动。他那么高大,将她罩在身下,显得她越发的娇小无助。 他的呼吸是灼热的,连周遭的空气也仿佛变得灼热,他将她圈禁在这个灼热滚烫的小圈子里,她紧张害怕的连呼吸都快忘记了。 她真的快急的哭了,道:“你……你若是这样……我……我要叫人了……” 陆战眸色沉沉的低头看着她,唇角浮起一丝好笑,哑声道:“叫?别忘了,这里是我家。” 丽娘委屈的看着他,乌黑的眼睫颤巍巍的抖着:“那又如何?我以为,陆公子不是那样的浪荡轻薄之人。” 他嘴角的嘲讽加深,道:“你又怎知我不是那种浪荡轻薄之人?”他的目光从她的鼻端滑过,沿着她好看雪白的皓颈一直往下,落在那波澜起伏的山丘,喉头禁不住上下滑动了一下。 “你该知道,倘若我现在用强,你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他的手落下,轻轻拂过她的脸,戏谑道:“你在等谁来救你?崔嘉吗?” 丽娘浑身颤抖了一下,推开他的手,恼怒道:“陆公子身为军官,难道心中就没有王法吗?” “王法?”他轻笑一声,收回了手,“丽娘啊丽娘,你可真天真!这样的世道,强者为王,哪里来的王法?总有一日你会明白,这样的世界,强权即是王法。王霸之人制定法度,卑弱之人遵从法度。” “崔嘉走了。”他眼底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冷意,“或许,他再也不会回来。” 这话落在丽娘耳里,心口仿佛冬日浇了一瓢冰水。 陆战之前便有派人去盯着崔嘉,崔嘉急促离开,他一早便知道。 “你拒绝我,还是因为他?” “不是!”丽娘一口否定,她才不是为了崔嘉呢!她跟那个没良心的再也没有瓜葛。 “告诉我一个拒绝的理由,难道,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他目光幽深的看着她。 丽娘心头一颤,回避他的目光,他这样的身份家境,这样俊俏的模样,怎么可能配不上她? “说——”他低沉又暗哑的声线在耳畔响起,她的下巴被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抬起,逼着她不得不同他对视。 “陆公子,是我……我配不上你……” 她一个带娃小寡妇,自然是配不上他的,毋庸置疑。 “你不必担心……配不上……”他墨眉轻挑,眸光落在她艳艳如樱桃般娇艳欲滴的唇上…… “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 他的手指渐渐从下巴移动到她的红唇上,轻轻的摩挲着柔嫩湿润的唇瓣。 丽娘吓得脚跟往后退了一步,可是背后是冰凉凉硬邦邦的门背,她退无可退,一只有力的胳膊落在她的纤腰上,往前轻轻一带,她的身子便跌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他的胸膛坚硬如铁,她伸出小拳头去捶,哪里撼的动半分? 见她急的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原本洁白的脸上如同布满红霞,愈发艳色照人。 他勾唇一笑,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来,这饱满润泽的红唇,他觊觎了许久。 并未有意料之中的柔软,他抬眼,女子在他吻下的那一秒,竟用手捂住了嘴唇,他的吻,正好印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抬起头,戏谑的望着她,叹了一声:“果然还是为了那个人啊!” 丽娘紧紧捂着嘴唇,委屈的两眼通红,明澈的眼底带着泪花,恼怒地瞪着他。 陆战放了手,踱步到书桌边,负手望向窗外,轻道了一声:“真没意思!” “你回去吧,你的答案我知道了,不会再为难你。” 丽娘半信半疑的睨了他一眼,见他并没有回头,小心的往后退了一步,他依旧不动,不由得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飞快的打开了书房的门,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陆战放弃了吧?不会再做什么过分的事了吧? 她希望如此。 带着丫丫,两人终于一起安安全全的回到了家中,坐在自家的凳子上,这个时候,她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真正的落到了肚子里。 她想着,陆战到底是个地位尊贵的人,知道廉耻的,不至于做那种强逼民女的无耻之事吧。 如果崔嘉在就好了……他一定不会让人欺负她…… 她蓦地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糊涂了吗?怎么这个时候还在想他?那个人不是已经同她没有关系了吗?这个念头浮起,心中一阵苦涩。 她晃了晃脑袋,决定忘掉那些臭男人,谁都不要再在她的脑海中出现。 隔日,她便约了柳嫂子过来,同丫丫一起三个人开始做客人下了订的糕点。 做完了糕点,柳嫂子洗了手拿了工钱准备回家,丽娘依旧塞给她几盒糕点带回家去给孩子们吃。 柳嫂子笑道:“我瞅着你家里日渐的丰裕了,今年可得多买些东西,过个好年呢!” 掐指一算,便入了腊月,一入腊月便近了年关,许多事情便要开始准备起来。 丽娘笑道:“倒也还好,总归是置办些好吃的好玩的,孩子们高兴就好。” 睿儿在一旁听到,兴奋的跳了过来,拉着他娘的袖子嚷道:“娘,娘,可会给我买烟火?” 丽娘笑着摸他头顶:“买,买还不成吗?”她手中积攒的钱,除了过生活,已经足够买孩子们喜欢的东西,还能给自己和丫丫添置几件首饰呢。 睿儿高兴的跳起来,又问:“小姨说想要花簪子,能给她买吗?” 她爽快的回答:“也买,买最贵的最美的。” 丫丫在一旁听着脸上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柳嫂子在一旁瞧着这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也很是宽慰,想当初丽娘刚到这里的那会儿,可没几件像样的东西,买东西也是抠抠搜搜,如今挣钱了,日子好了,出手也大方了。 “只是过年时,家家热热闹闹的,你们家……”柳嫂子说着话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她,“我说句掏心窝的话,到底缺了个男人。丽娘,你一个人撑一个家,能干归能干,多辛苦啊!你该是时候好好考虑找个靠山了。” 丽娘被她说的脸上绯红,低声道:“当着孩子们的面呢,回头再说吧。” “趁着年轻,你紧着一点心吧!这年头遇个好男人不容易,有好的千万别错过!多替自己未来想想!嫂子都是为你好!”柳嫂子说完,便拎着糕转身家去了。 丽娘立在门口,转头看向隔壁锁着的院落,看着那大铁锁,每看一次,心就凉一分。 她逼着自己不去看,逼着自己盘算生意,今日的糕点做完,明日客人便来取了,等后日还有一个订单要赶做,若是做完了,又是一笔钱。 那个时候,也该开始准备采买一些过年的小零食炒些瓜子花生炸果子腌制一些腊肉之类的了。 她回头看着自己的小院落,觉得自己应该知足了,比起从前爹不亲娘不爱婆婆当仇人的日子,她已经快活潇洒了许多。 她正准备将院子门关起来,突然听到“咔嚓”一声,她愣了一下,抬头一看,只见其中一扇木门,门轴处似乎被虫子蛀黑了? 她摇了摇木门,“哐当”一声,整扇门“啪”的一声拍在了她面前,吓得她连连后退。 “娘,咋啦!”丫丫和睿儿冲出来。 丽娘嘴角抽搐了一下,很是无语的道:“门……垮了……” 昨夜的雪很大,屋顶上压着厚厚的积雪,大约是因为门扇倒塌的震动,突然只听到“哗啦”的一声,有什么从屋顶掉落。 丽娘眼皮子一跳,飞快的进了堂屋看。 抬眼,屋顶出现了一个淡黄的窟窿,天光照进来,堂屋的地面上落下了一片瓦当和残雪。 丽娘怔怔望着那通向青天的大窟窿,深深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屋漏又逢连夜雨。 她崩溃的按着额角,真是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缝啊!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陆战:show time! 第36章 V36 租的房子坏了本来找东家就行, 但这房子是杜婆婆以很低的价格租给她的,人家一把年纪了,她又怎么好去麻烦她。 她瞧着家里这稀里哗啦一塌糊涂的, 飞快的去了集市寻袖修屋子的泥瓦匠,哪晓得因为年关将近, 街市上那几个泥瓦匠不是本地人, 都回老家去了, 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人。 若是寻常人家,这种修缮屋子的体力活多数是家里男人包干了,可丽娘总不能找人家借个男人过来, 她一个小寡妇愿意借,人家媳妇还不乐意放人呢。 无奈之下,她只好找隔壁借了锤子钉子跟木楔子瓦片子之类的, 一股脑的搁在篮子里放在院子里, 开始研究这扇倒在地上的门。 “娘, 你要自己修啊?”睿儿在一旁好奇的问。 丽娘将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道:“别闹我,自个去玩, 我要好好研究一下, 这门怎么修。” 睿儿乌黑的眼珠儿转了一圈, 禁不住摇头,他觉得她娘肯定不成, 一看就不是个修门的料子。 丽娘觉得得先把门立起来, 然后再在门轴上用铁丝缠着,她不晓得怎么修,但觉得若是缠起来总归能用, 等年后泥瓦匠来了她再寻人来修。 可是她力气小,将门扶起来费了老大的力气,丫丫急忙过来帮忙,只可惜她力气更小,两个女人,扶着一张门摇摇晃晃的。 “小姨!小姨!”睿儿在后院大叫,“我蹲茅厕没拿手纸!快点给我那张纸过来!” “哦,好的!”丫丫一听,想着睿儿蹲在茅厕一定急坏了,赶紧放了那木门进屋里寻手纸去了。 不想她将门一放,整张门就往丽娘这边压下来…… “啊啊啊……倒了倒了……”丽娘吓得尖叫起来,她一个人根本扶不住啊! 就在这时,她感觉压在她身上的木门陡然一松,抬眼,只见一只强壮的手臂稳稳的扶住了那门,只是一只手而已,却比她全身的力气还要大。 丽娘怔住,呆呆转头,男人看了她一眼,将她拉到一边,道:“你站一边,我来。” “陆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丽娘真呆住了,陆战怎么会来的? 陆战没有说话,挽起了袖子,露出两只强壮有力的胳膊。他先将门靠墙放好,比对好位置,然后捡起地上的锤子,又拿了木楔子和钉子,“叮叮当当”一阵敲打,不过一刻钟,那门便装好了。 “你试试。”他转头对丽娘道。因为方才的忙碌,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丽娘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想到他一个公子哥居然会修门? 她试着摇晃了一下门扇,虽有点“咿呀”的声音,开合却很自如。 她不由得大喜,露出笑容,看向他:“好啦!” “可是你怎么会修门呢?” 陆战微微勾唇:“我又不是一开始就做官的,以前小的时候也做过工程兵。” 丽娘看向他那双胳膊,暗自感叹,我的天啦,这一只胳膊有她两只那么粗壮,难怪这么有力气。 “还有哪里?”陆战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又问。 “还有……堂屋房顶……”她不好意思的说,麻烦人家到底不好意思,何况人家还是有身份的人。 “我看看。”陆战说罢往屋里去看,只见堂屋地面上果然落了许多瓦片,上头一个大窟窿。 陆战抬头观看,丽娘赶紧去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手边,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这还能修吗?” 陆战随手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手指不经意碰触到她的指尖,女子仿佛触电似的缩回了手指,脸上浮起几分薄红,他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浅浅的弧度。 “可以修,”他喝了一口茶道,“去市集上买些油毡瓦片之内的材料,拿回来便可以在天黑之前修好。” 丽娘望望外头的天,时间不太多了,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那我去买。”她想着晚上总不能晒着星星睡觉,万一晚上又下雨下雪真该遭殃了。 “不必,你坐着,我去买。”他说罢,将茶杯塞回到她的手中,抬腿便往外去了。 丽娘望着他一直出了院门,直奔集市的方向而去,他长得高腿脚长,迈步也极为矫健,走路的速度至少是自己两倍还不止。 有他这样的速度,从集市来回一趟倒也不需要耗费多少时间。 丽娘有些怔怔的,到现在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真是太奇怪了,陆战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家?怎么会突然帮她修门还修屋顶? 明明前日她拒绝了他的提亲,他们的关系早已冷到了冰点。 他说过他不会为难她,现在他过来帮忙,倒真不算为难她。 丽娘垂下眼帘,叹了一口气,陆战这个人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倘若说崔嘉的性子如水般温润内敛、静水深流,那陆战就是火,火一般灼热炽烈势不可挡,真让人难以招架。 丫丫过来好奇的问:“姐姐,那位大人还兼做泥瓦匠吗?你们工钱谈好了吗?” 丽娘苦笑着看她:“他要的,恐怕不是钱。” 丫丫因为一小是被打大的,虽然做家事能干,人情世故却没人教她,比同龄孩子更晚熟。 她挠头思忖片刻道:“难道他要的东西比银子还要值钱?” 丽娘摇了摇头笑了,丫丫倒说到点去了,他要的东西,可不是比银子还要值钱吗?他要的是她的人,不是钱啊。 不一会儿陆战果然抱着一卷材料回来了,丽娘过来要帮他接过来,他道了一声“不必”,便抱着材料飞快的沿着山墙上了屋顶,动作极为利落灵活。 丽娘和丫丫在下头望着,瞧着他在上头忙碌,可是自己又帮不上门。 距离天黑不过一个时辰了,陆战忙碌了一会,终于在天黑之前将屋顶全都修好了。 丽娘到了堂屋里看,上头果然整整齐齐,之前大窟窿的地方跟其余的屋顶没有差别,除了颜色更新一些。 她心中很是欢喜,没想到陆战倒是有这个本事。 他身为陆家公子,徐帅跟前的参军大人,自然不会找她讨要工钱,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谢他。 见他有汗,丽娘进屋拿了一条布巾递到他跟前:“擦一下汗吧。” 温温软软的声音传到他耳中,陆战转头看向她,目光落在她洁白的脸上,丽娘见他看自己,急忙转开了眼睛,只将手中的毛巾往前递了递。 陆战唇角勾了勾,接过她手中的布巾,淡淡的黄色布巾,他放在鼻前嗅了嗅,带着淡淡的芬芳,他微挑眉,低声问了一句:“这是你擦脸的巾子?” 丽娘听得慌忙道:“不……不是……是睿儿的。” 陆战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她骗人,那巾子上明明有芳香的气息,一个孩子,用的巾子怎么可能这么香? 这,是她洗脸还是擦身的?真是引人遐想。 丽娘十根手指纠结在一起,看着他拿巾子擦汗,心里有些懊悔。她方才只是随手拿的,没想那么多,这巾子还真是她洗脸用的。瞧着巾子在他脸上擦来擦去的,那种感觉怪怪的。 大约是因为热,他扯开了衣领,露出了里面饱满劲实仿佛充满力量的小片蜜色胸肌,看的丽娘眼皮一跳,慌张的转开了眼睛。 陆战拿着巾子除了擦脸,还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渍,拿着她的布巾擦汗,又是一种别样旖旎的滋味。 “我走了。”将巾子还给她,他放下了挽起的袖子。 天将近黑了,正是炊烟袅袅的晚饭时间,他做了许多事,帮了她大忙,便是个来帮工的,也得吃顿饭再走。何况他还是个不收费的,丽娘怎好不顺口留一句。 “要不……吃了饭走?”她只是试探说一句,觉得他应当不会答应。 没想到…… “好!”他答应的十分爽快,拔腿便进了堂屋。 丽娘:…… 所以,你果然就是来蹭饭的吧? 她按了按额角,总觉得自己中了某种算计,可是想想又不对,她的门和屋顶的确坏了,陆战也的确帮她修好了。怎么看,都是她占了便宜,所以,请他吃饭,有什么问题? 她晃了晃脑袋,不再去费脑子,径直进屋做晚饭去了,一大家子还等着她炒菜呢。 因为崔先生不在家,睿儿没得课上,他又喜欢崔先生,因此他不在的这几日,他有些怏怏不乐,还有些无聊。 他好奇的打量着坐在堂屋里的这位叔叔,上次他让他娘给他带过糖人,不过他可不领那个情。前次还看到这个叔叔送他娘回家,现在居然跑到他家来吃饭了? 睿儿嘟起嘴,满眼警惕的望着他:“叔叔,你家里没饭吃吗?为何要在我家吃?我家的饭菜并不好吃呢。” 陆战瞧着这孩子,古灵精怪的,不过他是什么人,一眼便看出小家伙那婉转又狡猾的赶客小心思。 “没关系,叔叔口味不挑剔。” 睿儿心里哼了一声,又道:“你会读诗吗?你会画画吗?”我师傅可什么都会,还很厉害。 陆战淡淡一笑,道:“我会打架,你想不想学?” 睿儿睁大了眼睛,似乎有几分感兴趣,可嘴里道:“打架是野蛮人做的事情,我不学打架。” 陆战起身,道:“那并不是,如果别人欺负了你,难道你就等着挨打吗?你过来看看。” 他走到院中,捡起了一根竹枝,睿儿到底孩子心性,蹦蹦跳跳的跟了出来。 “如果有人从正面打过来,你应当这样打回去……”说罢,他挥舞着竹枝,“唰唰唰”力道强劲,出手如风。 这一下,便将睿儿给看傻了。 “如果他踢你,你要这样,便可以将他扳倒。”只见他一个回身,一手搂住凭空对手的腿,一个后手肘用力的顶回去,看的睿儿嘴巴都合不拢。 “好棒哦!”他情不自禁的拍着小手。 陆战见他高兴了,微微一笑,道:“我以这竹枝为剑,给你舞个剑法。” “哇嗷!”睿儿惊喜叫起来,“太棒啦!我要看!”没有男孩子不喜欢看舞剑,虽然此刻这人手里拿着的是个小竹枝。 可是即便是睿儿这样的孩子也看的出来,这竹枝威力非凡。 当丽娘和丫丫做完饭端出来的时候,堂屋里已经没了人,院子里却热闹一片。 她到了院子里,瞧见睿儿满脸欢喜拍手跺脚的,再看陆战,竟拿着个竹枝挥舞给他看。 她傻眼,睿儿不是很讨厌陆战吗? 这……其乐融融的画面……究竟是咋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完 第37章 V37 “吃饭啦!” 丽娘叫了一声, 外头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竹枝,拉着小家伙进来吃饭,小家伙玩的高兴了, 倒似乎也不抗拒他了。 饭菜比较素淡,除了一盘带肉星的, 其他的是菜蔬和豆腐。今日突然出了这么多事, 她一时忙碌, 也并没有想到要留人吃饭,因此没有特意买好菜。 虽然陆战出身富贵,似乎也并不计较。 他尝了尝饭菜, 眉端微挑,不由得看向丽娘:“你做饭的手艺倒是不错。” 丽娘被他夸的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了头, 只顾吃饭。 吃了饭, 更没有留宿的道理。丽娘送他到了门口, 巴巴的等他走。 陆战看她那表情,仿佛在说,赶紧走啊,还犹豫什么? 他有些好笑, 低头在她耳畔缓缓吐出几个字:“丽娘, 来日方长。”说罢, 转身而去。 丽娘纳闷极了,什么来日方长?他这又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日他帮她修了房子, 她请他吃了饭, 这账便清了,还有什么来日方长? 只是丽娘没有想到的是,陆战说的来日方长, 果然很“常”。 第二日,她上午同丫丫在集市里卖糕,便碰到陆战正好去集市买东西,同她买了几包糕。 第三日,她带着丫丫上街买米粮,她和丫丫两个人一起一人拎着一个箩筐,两个人力气都小,拎着米粮半天才走几十步远,正当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米粮拎到家的时候,陆战正巧“路过”,一手拎过了箩筐,轻轻松松给她送到了家。 接连几日里,他要么光顾她生意,要么跟她“巧遇”帮忙,一天打照面都得两三回,隔壁左右、集市路人都瞧在眼里。 这一来二去,不要几天,整个镇子似乎都知道了两个人之间暧昧的关系。 在街市卖糕时,柳嫂子笑话她道:“原来我还说曹掌柜是个宝,如今同这陆公子比起来,那可真是一根草呢!你真走运,捡到金珠宝贝啦!他这是想娶你呢?也不见他从前对谁家闺女这般上心。” 丽娘扶额:“我不知道。” “你能不知道?你心里乐得很吧!” 丽娘红了脸,想解释,可是别人哪里给她解释的机会。其他卖菜的婆娘纷纷起哄道:“你们几时办喜酒啊?” “几时有喜糖吃啊?” “到时候要不要人帮忙呀?” …… 丽娘无语,再议论下去,怕是连娃儿的名字都给她起好了。 她撑着下巴,叹了一口气,陆战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想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吧? 清水镇不大,现在这么一闹,所有的舆论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仿佛她就要麻雀变凤凰,不嫁陆战都不地道。 正无奈之时,听到众婆娘们一阵哄笑,还有卖菜的汉子吹起了口哨。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抬头,却见那个人豁然已经站在了她的跟前,穿着一件玄色暗金锦衣,系着银灰色披风,剑眉星目,挺拔如松。 在众人看好戏的灼灼目光下,陆战给了她一锭银子:“给我三包糕。” “给他!给他!给他!” 耳畔一阵笑一阵闹的。 丽娘红了脸,无奈道:“你老拿这大银子过来,我也没得找啊。” 他乌黑的眸子望着她,反问:“我要你找过吗?你只管把糕给我就是。” “不用找!” “不用找!” “给他糕!” …… 周围看热闹的又闹腾起来,丽娘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无奈的递出了三包糕点,陆战将银子塞到她手里便要走。 “诶诶……”她头大,是真的没钱找啊! “你这样我很为难啊。”仿佛她老是占他便宜似的。 陆战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低头弯腰在她耳畔低声道:“我要什么,你心里清楚的很。”说罢,起身离去。 周遭人瞧见这一幕,又一阵狂欢似的尖叫口哨,丽娘羞的头也抬不起来。 “啊哟,丽娘好命哦!” “以后坐享荣华呢!” “羡慕死人了!” …… 丽娘很不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她一直垂着红红的脸,见篮子里糕点差不多卖完了,拎着篮子带着丫丫便回家去。 她瞧着路上,生怕又“巧遇”陆战,幸好前路空空,并没有什么人影子。 她真怕了他了。 奇怪的是,前几天那般频繁的偶遇,到了第六日,突然没见他的人影了。 集市里的人议论:“陆公子怎么今儿没来啊?” “莫非是病了?” “还是离开清水镇了?” …… 丽娘蹲在那里,不动声色。 直到柳嫂子问她:“你知道吗?陆公子怎么了?” 丽娘摇头:“不晓得。” “我瞅着陆公子对你这么上心,今日不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丽娘抿了抿唇,她也不知道。虽然觉得她不应当在乎这件事,但是别人都在说,她的脑子里也禁不住冒出这样的想法,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呢? 接下来三四日,陆战依旧没有出现。 集市里的人依旧议论纷纷,只是风向都转了。 “难道陆公子对丽娘竟只是一时兴起,不是真心的?” “我看丽娘一直无动于衷,他或许已经没有兴趣了吧。” “真可惜,没有喜酒喝。我看丽娘果然是空欢喜一场!” “什么啊,我就说嘛,麻雀就是麻雀,啥时候麻雀真能变凤凰了?” …… 七嘴八舌的议论时不时传进丽娘的耳朵里,听得她心里乱糟糟的。 她也不知道陆战是怎么回事,一时热情如火,一时又消失无踪,让人无所适从。 她心情有些郁闷,心底也嘀咕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才出集市,却在路上遇到了蔡媳妇,蔡媳妇一看到她,欲言又止,想说又不好开口的为难样子。 丽娘不由得问:“蔡管事,您这是有为难的事儿呢?” 蔡媳妇见问起,苦笑道:“不瞒你说,我家公子病重呢,我想着若是你能去看一眼,或许公子心里能舒服些。只是这话,说出来到底有些不合适。” 丽娘吃了一惊,病重?才几日不见,怎的就病重了? “他身体不是很好的吗?”她惊讶问。 “身体好是一回事,前日连夜赶回军营那边,正遇贼匪,公子去剿匪,身受重伤,如今卧病在床,连烧都没退呢。大夫说了,要是这烧不退,怕是性命堪忧呀。” 丽娘心口一跳,这一惊,连脸都白了。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子,真难以想象他重病卧床的样子。 “我去探探他,这话没什么不好说的,之前他毕竟帮我许多。” 蔡媳妇听她这么说,倒是很高兴,便拉着她一起径直往陆宅去了。 丽娘踏进陆战卧房的那一刻,果然闻到了空气中飘荡着苦苦的药味,那人就躺在床上,合着眼睛,沉睡不醒。 她到了跟前,坐在床前的绣墩上,有些担忧的望着他。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从胸膛到肩膀用纱布包裹起来,雪白的纱布里隐隐透出殷红的血色,靠的近一点,还能闻到铁锈般的血腥味,看起来伤的的确很重,这情形看的她紧张的心口砰砰乱跳。 她从未想过,看起来似乎永远都高大健壮、孔武有力的男人,也会有这样虚弱无力性命垂危的时候。 她瞧着有些心疼,伸手去探了探他额头,果然滚烫的,还发着烧。 她轻叹一声:“真可怜!” 蔡媳妇在一旁满脸担忧道:“大夫说,公子若是熬过今日,醒了便能好了,若是熬不过,一直昏迷的话,恐怕就真的不行了。” 这话叫丽娘的眼皮又是一跳。 “我陪陪他吧。”丽娘柔声道。 蔡媳妇点头,将伺候的下人叫了下去,出门时缓缓带上了房门。 “陆公子?”她轻轻喊了一声,她真心希望他能醒,也真心希望他能熬过来。 床上的人并没有反应。 “陆战!”她声音微微放大了一些。 男人的头动了动,眉宇隐约轻轻蹙了一下。 丽娘不由得惊喜极了,他似乎可以醒过来呢? 她激动的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连声道:“陆战?你醒醒!我是丽娘,你一定能认得我的对不对?” 男子的手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丽娘受了鼓舞,继续喊他的名字,同他说话。 她说了整整有半个时辰,说的口干舌燥…… 见旁边有凉水,她将他额上的湿毛巾拿下来,再次用凉水打湿搭在他发烧的额上。 “丽娘……”蓦地,她看到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在念着她的名字。 丽娘怔住了,他醒了吗?还是在说胡话? 倘若是胡话,他迷糊垂危之际,念的是她的名字呢…… 难道,他真的已经将她放在心尖尖上? “丽娘……” 又是一声,丽娘喉头有些发涩,应道:“我在。” “丽娘,别离开我……”他轻轻喘息了一声,再次呓语。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你醒醒,你若是醒了,我……我会好好想一想……” “丽娘……” 他的手指渐渐开始用力,握住了她的指尖,丽娘欣喜极了,他有力道了,他要醒了吗? “陆战,陆战……”她急促的叫着他的名字,男子的眉头再次蹙起,渐渐抬起了眼皮,终于睁开了眼睛,迷糊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喃喃道:“丽娘,真的是你?” “是我,是我。”她激动极了,心口砰砰乱跳,眼眶里浮起雾气,她再也没有想到,因为她的陪伴她的呼唤,他真的能够醒过来。 此时此刻,世间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方才在梦中,我仿佛听到,你说,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他期盼的望着她,让她无法拒绝。 “我是说,我会……好好想想……”她惶惑而不安地道。 他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五指,手心灼热如同火烙,低声沉沉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丽娘望着他,那样的眼神,那般的执着和期盼,都叫她无法拒绝。 可是她的心又很乱,她真的爱陆战吗?她真的可以心甘情愿的嫁给陆战吗? 她不知道,此刻,她的心,方寸大乱。 “丽娘,喂我喝药吧。”他身体依然虚弱,丽娘立即答应了。 她希望他活着,好好的活着。 她扶他靠坐在床边,端起药碗一勺一勺的喂药给他,他温顺的张开嘴,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脸。 这样温柔而依赖的注视,是别人从来没有给过她的。这世上愿意心疼她的人本就不多,自崔嘉走后,能这样待她的人,恐怕只有陆战了。 喂完了药,她叮嘱他躺下好好休息,临走时,他拉住了她的手腕,道:“你答应我,明天给我一个答案。” 丽娘喉头微微有些哽咽。 “好。” 感觉到手背一阵湿润,她惊讶的转头,只见他将她的手按在唇畔,印上了一个湿濡的吻。 他灼灼的目光映入她的眼帘,他哑声道:“我要肯定的答案。” 她的脸立即绯红,飞快的缩回了自己的手,手背仿佛上了烙印,依旧滚烫。 女子被蔡媳妇送出了门,外头李副将带着大夫进来了。 陆战若无其事的从床上坐起来,仿佛什么病痛都没有,他褪下了外衫,露出了身上的伤口。 纱布上染着鲜血,看起来很严重,事实上,他只有肩头有一道伤痕,而且,那是他自己用刀子划的。 大夫替他换了药,重新将纱布用红药水染了一些颜色,然后给他将肩头到胸口全都包扎起来,包扎的看起来伤势很是严重的样子。 李副将在一旁道:“大人在自己的肩头划上这样一刀,愈合需要一些时日,又以凉水洗澡引的发烧。只是一个女子罢了,演演戏也就罢了,大人何苦伤害自己?” 陆战从他手中接过军函,一封封的看,冷笑道:“你小看丽娘了,她虽然是女子,却心思极敏感。倘若做戏不真,她未必中计。兵法之中,攻人攻心,丽娘心地柔软,吃软不吃硬,除非这苦肉计,不能一击即中。这既是苦肉计,倘若不做到一个‘苦’,又怎能击中人心?” 倘若不流血,哪里来的血腥味,又怎会像一个垂危的人? 他虽然发烧,但体质健壮,那点发热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却把丽娘吓坏了。 李副将忙道:“大人高明。想来,明日那位必定能给出让大人满意的答案。” 陆战勾唇一笑,眼底划过两道精芒:“本大人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他这个人,一旦有了目标,必定全力以赴。自从她拒绝他之后,他心中便定下了一个计划,一步一步,引她上钩,叫她入套,直到她最终成为她的女人! 哼,崔嘉,你走的可真是时候!你若是回来,就等着眼睁睁看丽娘嫁给我吧! 他笃定,明日她一定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这已经是崔嘉离开清水镇的第十三天。 这一夜,丽娘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的脑海里,都是陆战病明明重卧床的样子,耳畔响着他低低叫着她名字的声音。 那样一个人,在生命垂危之时还叫着她的名字,作为一个女子,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倘若世上真有一个人对她如此珍之重之,她怎能错过? 但是…… 她心底始终有一道坎。 她翻了个身,惹得旁边的小娃娃迷糊的嘟囔着:“娘……别翻身了……闹的慌……” 丽娘不想扰了睿儿睡觉,便真的没有再翻身了。 她心乱如麻,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终于,她合上眼,算了,明天的答案明天再说吧。 这么想着,她还真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她进入了一个梦境,梦境里是她从没来过的地方。 那是一个华丽的阁楼,金绣地毯,古董花瓶,满目的精雕细琢的古玉摆件。 她低头看自己身上,脖颈戴着华贵的珠串,手腕是赤金的金莲缠枝镯,身着暗银花纹的锦绣华服,这是怎么回事?她从来没有这么华丽的衣衫,也从未见过这么贵重的首饰…… 抬眼,一个男人揭开珠帘从楼上走了下来,脚步声嗒、嗒、嗒的响着,一声声,仿佛敲击在她的心坎上。 她心中萌生惧意,她往回退,转身要出门,去开那门,却发现她打不开,怎么都打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有事,都是一更,过两天加更。 下章男主就回来了。 第38章 V38 “丽娘……” 一个陌生而沉稳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丽娘蓦地转头,惊愕的望着眼前这个人,他已经从楼梯上下来到了一楼的小厅。 他身着赭石色绣暗金龙纹锦袍, 头戴紫金冠,年纪三十多, 浓眉修目, 唇上两抹髭须, 长相倒是清朗,可是眼底那两抹精光让丽娘害怕极了。 丽娘往后退去,后背紧紧贴着门板:“你……你要干什么?” 男人轻笑:“丽娘, 你怕什么?我是徐陵啊。” 丽娘心中一惊,徐陵?陆战的主公? “上次见你还是在你和陆战的婚宴上,今儿陆战请我过来做客, 倒想不到在这里又遇到了你。” 丽娘不明白他说什么, 什么婚宴?什么请客? 男人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目光在她精致的五官上流连,落在她白皙优美的皓颈上,继续往下,流连在她高耸的山峦, 反复来回不止。 他知道陆战娶了个美人, 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尤物! 丽娘被他的目光吓得捂住了胸口, 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她什么都没穿一样。 她是真的害怕极了。 她再次转身, 拼了命去开那门, 却怎么都打不开。 徐陵在她身后轻笑:“陆战这小子,倒是十分懂事!” 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头,轻轻摩挲着:“丽娘, 你很美!我……很喜欢你……” 丽娘吓得瑟瑟发抖,飞快的躲到了角落一个大花瓶的后面,不住的摇头:“不,你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丽娘,你到底在怕什么?”他一步一步靠近,眼底仿佛着了火般热烈,“我徐陵,一方霸主,跟着我,不比跟着陆战强?他既有这个心思,为何你我不成全他?我一定会好好待你,让你成为我的宠妾……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不,不……”丽娘胡乱挥舞着双手,“砰”一声,古董花瓶倒地破裂,徐陵趁机推开博古架,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禁锢在自己身体和墙壁之间。 他低头,望着女子因为挣扎露出的一片洁白肩颈,气息渐渐粗重…… 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脖颈间…… 他喉头上下滑动,正欲低头…… 不想…… “轰”一声,有人一脚踹开了门扇,手持湛亮的宝剑出现在屋里…… “陆战——,救我——”丽娘嘶声叫着。 徐陵来不及转身,一剑袭来,“嗤!”一声,是铁剑刺穿骨肉的声音…… 丽娘吓得傻了,双手捂着嘴,呆呆望着这一幕…… 陆战杀……杀了徐陵…… “陆……陆战……”他转头望着他瞪圆了眼睛。 他是他最信任的手下,他以为他忠心到体察了他的心意,将这尤物送到他的怀中……万万没想到…… 陆战横眉冷眼面若冰霜,“嗤”一声,收回了手中的长剑,血液喷溅,溅了他一脸。 徐陵的身体砰然倒地,死不瞑目。 丽娘看到他满脸的鲜血,那样子,彷如修罗…… 她双腿发软,软软的从墙边滑落到地上,呆呆望着他……望着地上依旧在不断流淌的鲜血…… 她紧紧的抱住了自己,她害怕,真的好害怕…… 外头许多将士涌进来,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 “陆战,你做什么?” “你杀了主公!” “你要造反吗?!” …… 陆战举剑,高喝道:“徐陵辱我妻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陆战,已经诛之!谁要上来!那就一决生死!” 众将士哗然,都惊呆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杀他…… 辱妻之仇,谁人能忍?陆战杀徐陵,明明是徐陵咎由自取! 丽娘抱着双腿躲在角落,依旧瑟瑟发抖。 直到男人半蹲在她的面前,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丽娘,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她苍白的嘴唇哆嗦着:“所以……门是你关上的……” 他沉默,没有说话,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所以……我只是你杀徐陵的一个借口……你根本就不管我怕不怕……” 他再次沉默,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头,低声道:“丽娘,我爱你。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利用你。” 她麻木的依靠在他的怀中,此刻,她已经嫁他了,她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但是不管是真是假,她的心已经凉了,面对他,不再有一丝温度,一丝儿涟漪。 徐陵死后,陆战取而代之,坐上了徐陵的位置,成为了川地的霸主。 画面一转,到了秋天,涉水湖畔,湖波荡漾秋叶簌簌。 湖心小岛的亭子里,摆着丰盛的蔬果菜肴。 陆战头束宝冠,身着龙纹云锦宝蓝锦袍,一手擎着金杯,一手将她揽在怀中。 他将酒杯递到她的唇畔,她并不想喝,但还是勉强饮了一口。 “他日我一统天下,我为王,你为后,可好?” 丽娘没有作声,微微垂下了头。 她的身上,穿着的是华丽的暗红色绣云纹金雀云锦袍,乌黑的发髻上九凤金簪珠翠垂落,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丁玲”声。 “怎么,又不高兴?”他隐隐有些不悦,“我知道,你当初便不想嫁给我,一心想着崔嘉呢。” “砰”的一声,酒杯重重的搁在了桌上。丽娘听着心中一惊,喉头微痒,她捂着嘴连连咳嗽了好几声,虚弱道:“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战见她咳嗽的越发厉害了,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变得轻柔而愉悦起来:“没关系,今天,咱们见见这位老相识。” 丽娘震惊的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陆战轻笑,笑的有些瘆人。 “我实话实说啊,他会过来的。” 丽娘突然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愤怒的急促道:“陆战,你又想做什么?” 陆战看到她如此激动,握住她的手腕,缓缓扳开她的五根手指,笑道:“你激动什么?怎么,戳中你的软肋了?我不想做什么啊,我只是散布你病重垂危的消息,并且让你的丫鬟悄悄给他送了一封信,说想见他。我……模仿了你的笔迹……约他来这相见……” 她认字不多,想学,陆战后来教了她许多字,她便能写一些简单的信件了。 他对她的字迹再熟悉不过,要模仿,轻而易举。 丽娘心中震惊,一颗心仿佛被铁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快要呼吸不过来。 她转头看那些树丛之中,影影绰绰,似有银光闪动。她了解陆战这个人,他从来都会做万全的准备,既然主动约了崔嘉,就绝对不会让他有一丝机会活着离开。 她冰冷的看着陆战,推开了他揽着自己的手,凉凉道:“你别做梦了,他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上当的!你这么做,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陆战勾唇,很是得意:“哦?真的吗?我自欺欺人?我陆战,算无遗策,你说我自欺欺人?那也罢,咱们就等等,等等看,看看这位痴情公子会不会过来。” 丽娘想要起身,她实在坐不住,她担心崔嘉真的会过来,如今他在跟陆战对立的阵营,是陆战的劲敌,他若是来,陆战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陆战伸出手搭在她的肩头,手底微微用力,便按的她起不来身……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眼底的志在必得显而易见。 “我的夫人,不着急,咱们慢慢等,游戏才刚刚开始……” “你说过,不会再利用我。”她冰冷地道。 男子的手指划过她雪白的脸颊,这张因为养尊处优而愈发明艳的面容,当真是男人的温柔乡英雄冢。 他轻笑,咬牙道:“没错,倘若你少想那个人一点,上一次杀徐陵便是最后一次。这一次杀崔嘉,不算利用,算是……帮你……断了念想……我是为咱们两个好……” 丽娘狠狠咬牙:“陆战,你真的好狠!”他这样的狠辣,是当初她嫁给他时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的唇轻轻贴在她的耳侧,低声道:“想当初,我同野兽搏斗时,就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你不够狠,你就活不下去。” 她痛苦的垂下了眼帘,她终于明白,他年少时经历的那两年,早已将他从人变成了兽。 她一直在悔恨,倘若当初她不嫁给他,即便没有崔嘉,她带着睿儿和丫丫,不是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吗?何至于像如今这般如在油锅上一般火燎油煎痛苦万分…… 崔嘉不会来的吧……他那么聪明的人…… 他一定不会来的,她已经嫁人了,而他,却一直孑然一身…… 耳畔一声轻笑。 “他来了,见你最后一次的机会,他果然不会错过。” 丽娘蓦地抬头,只见浩渺烟波之上,一叶小舟飘然,在那小舟之上,一袭青衣潇然而立。 天地苍苍,那袭曾经熟悉的青衣,却显得那般的孤独和寂寥。 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泪水渐渐的从眼眶滑落,打湿了她粉白的脸庞…… 他……竟真的来了…… 他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明明是死路一条……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来…… 她伸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尖滑落…… 她不忍看,真的不忍看…… “不想再看一眼?”耳畔那人轻笑,“再不看,便没机会看了……” 此时,他的小舟已经进了射程,万箭齐发,逃无可逃…… “崔嘉——”她叫了起来,“快走啊……” 远远的,小舟上,那人抬眼,清澈而幽深的眸子定定的望向她,虽然因为距离看的并不真切,但是他知道,那是她…… “崔嘉,走啊——”她嘶声叫起来,起身想奔向湖畔,想让他回去,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蓦地伸出来,牢牢的把她按回怀中,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胸前。 他凛冽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丽娘,你是我的,谁都不许觊觎,谁都不许抢走!我要你抬起眼,看着他——去死!” 小舟已经靠岸,舟上之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没有离开过…… 陆战拿起金杯,轻轻抛起,酒杯落在地上,“叮当”一声清脆响起,万箭齐发…… “不——” “崔嘉,不——” 她嘶声裂肺的叫起来,泪水如泉水般的涌出…… “不,不!” 一片暗沉的寂静中,女子蓦地从床上坐起,满脸泪痕,她捂着心口,这里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崔嘉,崔嘉,崔嘉……” 她的口中不断的念着这个名字,身畔孩子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嘟囔道:“娘,你醒醒,你梦魇了……” 丽娘蓦地张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昏暗,外头天边隐约有一丝微微的发白,她眨了眨眼…… 伸手摸了摸伸手柔软的棉被,什么?她在做梦?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一片湿润,她流了许多泪,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太可怕了!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可是那梦如此真实,梦中的陆战如此狰狞,他拂过她的脸,那低沉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 他利用她名正言顺的杀了徐陵取而代之,又要杀崔嘉!而且是用那样的方式,拿她做饵引他上钩,可怕……真可怕…… 她瑟瑟发抖,紧紧抱着自己,背心一阵一阵的寒凉…… 想到他在梦中露出的面目,她觉得,那些好像都是真的,都是她看不到的另外一面…… 陆战要她今日给他答案,本来她心一直很乱,可是经过这个梦,她使劲的摇头,不……不,她绝对不会嫁给陆战,绝对不会! “崔嘉……”想起这个名字,她心底如同撕裂般的疼痛。 “你到底在哪里?”她又哭了,她突然发现,她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梦中,她都嫁人了,为何他还是一个人?他那个未婚妻究竟去哪里了? 泪水再次如同泉水涌出来,如果可以,她突然不想去管他那个什么未婚妻了,她只想在他身旁,看着他好好的…… 一想到他会死,她连呼吸都要停滞了…… 她正哭着,旁边小家伙又扯她的袖子。 “娘,别哭了,外头有人在敲咱们的窗子,我害怕……” 丽娘抹去了眼泪,抬起头,细细听,还真有人在敲他们的窗户。 这才天蒙蒙亮,天边第一丝白…… 是什么人,竟然这个时候敲人窗户? 透过白色的窗纸,她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高大而修长……瞧着……怎的有点眼熟…… “丽娘……” 她听到了一个声音,此时此刻,这声音,于她而言犹如天籁,让她的心口砰砰砰乱跳起来。 “崔嘉?”她紧张的攥紧了双手。 “是我,丽娘。”那人在窗外道。 “是崔嘉!”她的心突然飞扬起来,是他啊! 躺在床上的小家伙高兴的嚷道:“啊,师傅回来了呀,真好啊!我好想他!” 丽娘来不及穿好衣服,胡乱披着一件外衫便跑了出去,开了门,一转头,便看见他披着一件雪白的斗篷立在她家窗外,乌黑的头顶落满了雪花。 那斗篷下的青衣,那修眉俊眼,还有那眼底的一颗撩人的红痣,真的是他啊! 丽娘再也管不得许多,想不得许多,如同小燕子一般飞身向他扑了过去…… 男人错愕极了,张开了双臂接住了她,她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双腿绕上了他的腰身。 他被扑了个措手不及,连连后退几步,靠坐在着墙角木梯上,将女子抱在了个满怀。 他满身冰凉凉的风雪气,可是丽娘不怕,她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温暖的胸口,死劲的,不放开。 “崔嘉,崔嘉……”她闭着眼喃喃喊着他的名字…… 没有死,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崔嘉:…… 走之前,她明明还泼他一头一脸萝卜皮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是一更,明天应该会加更 标签里有个重生,有读者说看不到重生,这文里还是有点重生的,虽然只是个片段 第39章 V39 “怎么了?” 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崔嘉扶着她的肩膀,看她双眼红红的,竟肿得跟只核桃似的, 不由得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侧,疑惑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丽娘脸上还挂着残泪, 知道这时候自己的模样一定很难看, 急忙伸手抹了抹脸, 摇头:“没事,只是梦魇了……” 崔嘉唇角扬起一丝浅笑,低头看时, 不由得目光一窒。她出来胡乱穿的衣裳,不过一件外衫,衣领却大敞, 露出里面一片雪白的香肩和起伏的柔软沟壑。 他喉头滑动了一下, 伸手替她拢好了衣领, 问:“冷吧?” 丽娘这个时候才觉得冷,不由得缩了缩身子。男子展开了宽大的羊绒斗篷将她拢在怀中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俊俏的小脸。 温暖环绕,丽娘心中一动, 呆呆的抬头看他, 这才发现他似乎满面风尘, 眼底带着青影,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夹杂着几许血丝, 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一定赶了很多路。 又见他额头上束着一条雪白的布带,丽娘一愣,伸手摸了摸白色布带, 问:“这是什么?” 他叹了一声,黯然道:“我此去探望病重的恩师,路上走的快,终于得以见到恩师最后一面,他……已经去世了。” 丽娘惊了一下,又有些懵。他不是去找他未婚妻?怎的又变成了探恩师? “那你的未婚妻呢?杜婆婆告诉我你去找未婚妻提亲去了。” 崔嘉脸色微白:“谁说我提亲去了?我临走之前明明告诉她我去探恩师,最迟半个月返回。” 川西距离此地路途遥远,本来最少需要半月往返,他在路上几乎跑废一匹马才提前两天赶回来的。 丽娘张了张嘴:“所以……你不是去提亲……” 所以,因为杜婆婆传错话,她竟以为他提亲去了,郁怒之下,她几乎决定要嫁给陆战了。 崔嘉当真是无语了,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发顶:“傻瓜,我当初既然答应你,心中不会有他人,又怎会去找别人提亲?我崔嘉,一诺千金,绝不反悔。” 听到这样的话,丽娘心中震动极了,是啊,那是他的诺言啊! 有的人,镇日里甜言蜜语,却没有一句真话。 有的人,不经意说了一句,便是一辈子的承诺。 当初是她磨着他说出来的话,本以为只是一时的甜言蜜语哄哄她,却不想,他当真当作是一言九鼎的承诺。 嘴角悄悄的弯起,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他回来了,告诉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绝不反悔,有了这样的承诺,她还奢望什么? 她开心,真的太开心了,仿佛心底的蝴蝶全都飞扬起来,满目都是融融春光。 从那噩梦中醒来,便看到了他听到了这话,仿佛一瞬间,便从地狱到了天堂。 “那未婚妻……”到底还是担心着,她忍不住抬起眼,偷偷瞥了他一眼,却见他眼底带着星光般的笑意看着她。 “那边的情形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之前顾烟给了我一个地址,地址在东城。正好我在那边有个熟人,便请他仔细打听,我方才从馆驿处已经拿到了他的答复。” 等等,东城…… 丽娘有点懵,一把攥住了他的袖子,急促道:“我是东城人啊,到底是哪户人家,你可以问我呀!” “他家原先做过蔬果买卖……家里头有两夫妇,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等等,丽娘越听越觉得不对。 “姓赵。” “啊?!”她惊叫一声,抬眼,却见男子握着她的肩膀,认真的望着她的双眼,轻笑道:“我的未婚妻,姓赵,名丽娘。” 丽娘张口结舌,失声的望着他,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开始他得到这个消息,也是同她一样的震惊。 他伸出手指轻轻的抚过她眼底的泪渍,带着几分醋意道:“据说他家的女儿生的如花似玉,只是……却偷偷瞒着未婚夫跑去嫁了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丽娘红了脸,着实有些羞愧,捉住了他的手指慌忙解释道:“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小的时候的确有个婚约,可是许多年没有来往,我及笄时也没有出现。我爹说这年头太乱了,怕是早已不在了。他年纪又比你大许多,即便还活着,二十五六的人,恐怕早已子女成群了。谁能想到……” 若是按照正常的逻辑来推断,二十五六的人,娃娃早就能打酱油了。又有谁能想到,他一直没成亲呢? 她依旧没有办法相信这是真的,两人相隔千里,她都已经做了一回寡妇了,竟还能遇上那个曾经同她定娃娃亲的人? 崔嘉伸手将她揽在怀中,抚着她披肩的乌发,轻声道:“我不怪你。倘若姻缘天注定,只说明,是老天垂怜,让我们再次相遇。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的未婚妻子。” 听到“未婚妻子”四个字,丽娘的心口轻轻的颤抖起来,她不知道,她一直羡慕嫉妒憎恨的那个人,竟然会是她自己?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在爱情里,女子的心气到底是狭窄的,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倘若不是我呢?是另外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呢?你还会娶了她吗?” 男子在她的纤腰上轻轻掐了一下:“我崔嘉的诺言,在你眼中,就那么不值钱?倘若不是你,便补上一份厚礼当作赔罪好了,你依然是我未婚的妻子。我娘临终前叮嘱我寻到那户人家给人家一个交代,我是为了完成我娘的嘱托啊!” 闻言,她伸手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脖子,她咬着下唇,想忍着笑,可是怎么都忍不住,脸上还是浮起一个夸张的笑容,最后,她笑出了声音,那是从心底发出的声音。 他听到了她的笑声,忍不住弯起了唇角,揉了揉她的头,这个傻丫头! “信物还在吗?”他轻声问。 丽娘从怀中锦囊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他跟前,那是一个碧绿的玉扳指,中央刻着一朵精致的青莲。 崔嘉也从脖子上取下一枚玉扳指,同她的并在一起,正好是一对,仿佛一对生长在清波荡漾中的并蒂莲花。 丽娘轻声道:“这扳指是小时候我娘给我的,那婚约也就小时候娘提过几次,后来没了音讯便再也没有提过了。后来嫁人,我便当是我娘给我的嫁妆,一直藏在身边。这青莲是什么意思?” “青莲是我家族徽,”想起家族以往他生出些许感叹,“原先祖父时我家亦是名门望族,后来天下大乱之后,家族便中落了。” 丽娘想,怪不得他气度高华与众不同,原来是名门之后呢。 崔嘉取下丽娘手中的戒指,替她戴在了手指上,又将自己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几分玩笑几分认真的道:“如今,可是紧紧套住了。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这一次,不许再将你的未来夫君抛之脑后,也不许再拿萝卜皮泼你夫君了。” 听到“夫君”两个字,丽娘心口“砰砰”跳了两下,看着手指上的扳指,她红了脸,拿小拳头捶他胸口,却被他紧紧握住了双手按在了怀中。 “你想几月成婚?”他搂着她问。 丽娘摇头,“不知道。” “元宵可好?” 丽娘摇头,“太冷。” “阳春三月?” 她羞涩的抿着唇,不说话了。 崔嘉知道她选中了这个日子。 “嫁了我,可不许反悔了。”他温柔的说。 她没有说话,窝在他怀中,抬头深深的望着他,一双美目清媚惑人,桃花般的脸蛋美若朝霞,她柔润饱满的唇微微张着,仿佛带露的玫瑰等他来采撷。 一段时间不见,想亲近她的欲望越发强烈,此刻,他被这张魅惑的脸惑住了,握着她纤细的肩头,正欲低头…… “娘!师傅!” 男人吓了一跳,迅速放开了她。 丽娘转头看时,小家伙穿着单衣拖着布鞋站在门口雪地里望着他们两个。 “真的是师傅啊!”睿儿高兴的揉着眼睛,飞快的跑了过来,抱住了崔嘉的大腿开心的摇着:“太好了,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原来师傅真的回来了呀!幸亏师傅回来了,不然娘快要给人……” 丽娘一听,吓得赶紧捂住了他的嘴,瞪他:“别胡说!你娘我好好的!” 睿儿对她做了个鬼脸,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孩子的话,崔嘉没有当真,将他抱在怀中,在他额上亲了一口,问:“在家有没有好好温书?功课都忘了没有?” 睿儿眼珠子转了一圈,有点心虚,小声道:“好像……忘了一点点……” “那,明儿加倍。”他玩笑道。 睿儿撒娇起来:“不要,不要嘛,我以后一定认真背书。娘……”他回头望着他娘,“你跟师傅说说嘛。” 丽娘忍不住笑道:“他开玩笑的,不会罚你的。” 瞧见他眼底的疲乏,她知道他一定为了赶回来路上分外的辛苦。 她将睿儿从他身上抱下来,推着他去到隔壁门口,叮嘱道:“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回家好生的沐浴更衣,再好好睡一觉。若是我看到你还有黑眼圈,一定不轻饶的。” 他的唇角扬起一丝惑人的微笑,带着几分旖旎看着她:“醒来,可以看到你吗?” 丽娘心口一跳,羞怯的垂下眼帘,低声说:“你想看到,便能看到。我一个大活人,还能消失不成?” 他轻轻笑了,取下肩头的披风将她裹好,揉了揉她的发顶,才转头去开了铁锁,进了院子。 丽娘披着带着体温的披风转身进了自己屋里,将穿着单衣的睿儿重新塞进了被窝,她靠在床头,低头看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唇角的笑容一直没有落下过。 外头冰天雪地凛冽严寒,她心中,却阳光普照温暖如春。 第一次嫁人时,她心中除了慌张便是惶恐,一个才见过一面的男子,她便要嫁给他,她害怕。 可是这一次,她真正体会到了嫁给意中人的喜悦。除了欢喜,便是对未来生活的满目憧憬。她再也不想多看别的男人一眼,因为她的心里已经装的满满的了,有那样一个人,足矣。 第一次出嫁,是娘亲给她准备的嫁衣,这一次,她要亲手缝制自己的嫁衣。到三月才嫁呢,来得及。 睿儿躺在被窝里露出半张脸,问了一句:“娘,那陆叔叔呢?你不是说他病了,得去看他?” 丽娘伸手揪了揪他的小鼻子,笑道:“小不点,你倒是挺八卦的呢。娘和陆叔叔没有关系,来年春月,娘嫁给你师傅好不好?” 睿儿有些吃惊,但立即欢喜道:“好啊!那以后我可以住在师傅那边吗?他的书房比较好玩,院子也比较宽敞,还可以打弹珠骑木马呢。” 丽娘不由得笑了,手指点了他额头一下:“你倒是搬家比我搬的还快呢!小没良心的,竟一点都不留恋咱家,随你了!” “哟呵!我好开心!”小家伙欢呼起来,“我没有不留恋,来来往往,两边都可以住啊!” 丽娘眼底浮起明亮的光彩,是啊,两家变一家,这个主意听起来似乎也不错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八点左右会加一更。 第40章 V40 暮色渐沉, 床边一点烛光如豆。 床上的人揉了揉额角,迷蒙中醒来,睁开眼, 不由得一愣,见一个女子正坐在他床边。 “丽娘?” 丽娘抬眼, 见他醒了过来, 从桌上端来温热的干菜肉末粥到了床边:“你饿了吧?” “什么时辰了?”他披衣坐起来, 见外头天色暗沉,没想到自己一觉睡了一整天。从川西过来,连赶两日路上没有合眼, 当真是困乏极了。一日粒米未进,这会儿的确肚子饿的咕咕叫。 丽娘轻笑:“我晚饭都吃过了,才煮好的。” 她将碗送到他跟前, 崔嘉接了过来, 想到他前门关了, 问:“后门进来的?” 丽娘点头。 他舀了一勺粥喝下,只觉得味道鲜美咸淡刚好,喝进肚中十分熨贴。 “以后不必爬墙走梯子。” 丽娘一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明日我将那个狗洞扩一扩, 做一个圆月门可好?” 丽娘不由得笑了, 想起两家隔墙的那个狗洞, 当初还是她亲手给钉上去的,如今做成圆月门, 倒也方便。 “你就不怕我又偷看你洗澡了?” 这话说的男子脸上微红, 低声道:“早就看光了,再看吃亏的也不是我。” 丽娘望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划过他的鼻梁, “咦,崔先生现在俨然脸皮都厚了许多呢。” 崔嘉抬手握住她的手指,道了一声“调皮”。 丽娘是专程过来给他送粥的,见他吃完正要走,却被他一手拉住:“你忘了什么?” 丽娘疑惑,看着桌上食盒里搁着的碗,她来就带了一只碗,能忘了什么? 男子将手往怀中一带,女子便顺势坐到了他的怀中。 他伸手抬起她精致的下巴,低头抵着她的鼻子,两人气息相闻。 “你忘了,今早未做完的事情。” 女子依偎在他怀中,粉嘟嘟的脸上滚烫,她羞涩的咬着下唇,一双媚眼睨他,双手撑在他胸前,垂下眼帘道:“未做完什么事?我记性不好,不记得了。”说罢又要起来。 崔嘉一个转身,便将她按在了床上,覆在她身上,哑声道:“不记得?我帮你回忆一下。” 她推了推他,娇嗔道:“人家还要回家照看孩子呢。” “不耽误你的功夫……”话音落下,热烈的吻已经落下。 离开这些时候,所有的思念都融在了这热吻之中。唇齿交缠,诉不尽的相思之苦。 女子情不自禁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幽暗的灯光中,暗潮涌动……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起身出去到院中打了井水,她躺在床上隐约听到他在院落中拎桶打水的声音 。 这样大冷天,倒是为难他了。 她掀开被子,露出雪白的香肩,伸手去够床边木凳上的小衣,可是却差一点够不着。 她想起身去拿,但怎的好意思出来?她觉得她现在的样子,还是躲在被子里比较安全。 一只修长的手拿过凳子上的粉红小衣,丽娘抬眼一看他,羞的躲进了被子。 “不想起来了?”他衣衫微微凌乱,墨发几缕落在耳畔,显得慵懒而不羁。他坐在床边,将鸵鸟般躲在被子里的女子挖出来,“若是不想起来,今晚就睡在这儿?” “不……不行……”她满面绯红,蒙着脸,伸出手在空气中晃了晃,“衣服给我!” 他戏谑的看着她,并没有将衣服还给她。他就是想看着她这般娇羞又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的想要逗一逗她。 因为她,他的生活充满了温度和热烈,所有的寂寥都消失无踪,因为她的陪伴,一切都变得如同春花绽放般美好起来。 一只冰冷的大手摸进了被子,丽娘被冷的一激灵,抓住他的手胡乱的打,笑嗔道:“你这人真是……这么只冷飕飕的手伸进来,捉弄人呢!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他这个人,平日里瞧着一本正经的,冷不丁却要使坏,坏起来还真是叫人咬牙切齿呢。 男子不闹她了,斜依在床边,一手撑着脑侧,一面将手里的小衣递到她的手里,看着她躲在被子里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真像一只小老鼠。 小女子时不时探头看他一眼,看到他那戏谑的目光又躲回被子,活脱脱就像一只可爱的地鼠。 他唇角扬起,脸上浮起的笑容仿若春风拂面,带着几分慵懒,又带着几分温柔。她偷偷睨了他一眼,看到他这样的笑,又红了脸,钻回了被子里头。 隔着被子,他拍了拍她乌黑的发顶:“小老鼠,穿好了没有?” 丽娘探出脑袋,对他吐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可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揪一揪她粉嘟嘟的脸蛋。 他斜依在床畔,带笑看着她,虽然已经是孩子的娘,但实际上,自己还是像个孩子一般调皮呢。如少女一般优美却又带着些成熟的身段,简直犹如天赐。 终于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身上已经穿好了小衣、里衫、裤子,再套上袄裙,便起了身。一看外头,已经是暗沉沉的黑,因为记挂家中的两个孩子,她不能在这里久待。 她想起前段日子清水镇传的她跟陆战的流言蜚语,禁不住有些担心。那传言沸沸扬扬而且什么都有,若是去市集走一趟,真不难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崔嘉送她到门口,她伸手抚了抚他的脸,轻声道:“若是你听到什么流言,不要往心里去。” 崔嘉挑了挑眉,“什么流言?”他并不知道。 丽娘有点心虚的垂了头,道:“没什么,反正都是胡说,你不当回事便行了。” “好。”他答应,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她抬眼睨了他一眼,红着脸进了院子。 崔嘉疑惑,流言?什么流言? 昨日,本来胸有成竹的陆战一直等着丽娘的回复,整整等了一日。按照他的预料,上午时她就应当过来答复,但是她没有来。 他的脸色暗沉极了,意识到一定出了什么问题,立即派人去打听。 打听的人回来禀告:“崔嘉回来了。” 他大吃一惊,紧紧握紧了拳头,果然,果然问题就是出在这里! 他处心积虑准备的这一切,他一回来竟就将他全盘计划都打乱了。 他咬着牙恨恨吐出几个字:“崔嘉,早就该杀了他!” 他负手在厅中来回走动,越想心中越恼怒。 这时李副将拿着军函过来,急道:“大人,有紧急军情!” 陆战接过一看,脸色大变。陈州出现叛军,情势紧急,徐陵召他回去镇压叛党,今日就要出发。 李副官瞧见他阴沉的脸色,知道因为他的计划失败,心情很是糟糕。 “属下现在去备马。”他道,“立即回陈州吗?” “等等!你先备马,我出一趟就来。”他话语落下,飞快的出了门,李副官挠头,这要紧关头,大人莫不是还要去找那小寡妇呢? 丽娘早晨卖了糕正好往回走,集市里的人依旧是谈论她和陆战,听得她阵阵头疼,赶紧往家里走。她都不知道万一崔嘉听到这些话,她该怎么跟他解释。 经过一处六角亭子,正是之前她同崔嘉躲雨的亭子,那亭子之中立着一个高大的男子,身着墨衣,负手而立。 丽娘看到那背影,不由得眼皮子一跳,是……是陆战! 啊呀呀,真是冤家路窄。她昨日放了他鸽子,现在更没法见他。 见他背身而立,她赶紧抬起袖子挡住脸,尽量靠着路边走,想不动声色的溜掉。 不想…… “丽娘!”陆战已到了跟前。 丽娘尴尬的放下挡着脸的袖子,道:“陆公子,好巧。” “不巧,我是专程在这里等你。”陆战双眸微眯,眼底如古潭般暗沉沉的。 “有……什么事吗?”他阴沉沉目光下,她说话都结巴了。 他冷笑:“怎么,崔嘉回来了,陆公子就不值钱了?” 丽娘听着有点生气,挺直了腰杆,道:“昨日陆公子等的是丽娘的答复,丽娘放你鸽子是我不对,但是我没有去,公子应当也知道丽娘的答案。丽娘只是不想当面给公子难堪,既然公子要答案,现在丽娘就告诉公子,丽娘不会留在公子身边。” 她话音落下,手腕上蓦地一紧,转头看,陆战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眼底仿佛燃烧着火焰,随时就要爆发一般。 她吞了一口唾沫,有点害怕,挣了挣手腕,挣不动。 “我今日必须回陈州,”他尽力压抑住心底的怒火,低声道:“你跟我走吧。”虽然语气强势,却隐约带着几分央求。 丽娘转头看他,摇头。 “你跟着我,我给你想要的一切!”他的五指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一阵阵疼痛从手腕上传来。 丽娘眼底冒着泪花,哽咽道:“陆公子,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他眯起眼,定定的望着她,五指的确松了松,却依旧如同铁箍一般箍着她不放。 “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到底怎样才肯跟我走!”他几乎低声咆哮起来,他从未这样想要过一件东西,一个女人,他处心积虑思之如狂,就是为了得到她。 他从来都没有为一个女人花费这么多的精力和时间。可是她居然不领情? 他恼怒他愤恨,他嫉妒! 丽娘看到他发红的眼底,觉得他一定是疯了,哪里有这样拽着别人强迫别人跟他走的道理? “陆公子,您另寻佳人吧,我一个小寡妇,不值得!”丽娘一直被他紧紧攥着,急得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定定看她良久,喃喃吐出了几个字:“值得,你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V41 丽娘想起梦中他做的那一切, 看着眼前他这满是戾气的眼,吓得身子颤抖了一下。奈何他手如铁箍,哪里挣的动半分? 正着急时, 听到身后冰冷冷一声:“放开她。” 她的另一手被修长而微温的手握住,转头一看, 原来是崔嘉。 陆战微微眯眼, 危险的凝视着眼前身着素色长衫的修长男子, 沉声道:“崔嘉?你来的正好!这个女人是我的,我现在就要把她带走。” 崔嘉冷冷一笑:“陆公子大约有所不知,丽娘是我的未婚妻子, 陆大人抢人妻子,这是什么道理?” 陆战一怔,未婚妻子?据他之前所知的, 他们只是相熟, 现在怎又变成了未婚妻子? “崔先生也学会骗人了?!”他自然不会上他的当。 丽娘急了:“陆公子, 我同崔先生已经订婚,年后便成婚了,你何必强人所难?有个道理你也该懂得,强扭的瓜不甜啊!” 陆战的脸逐渐阴沉, 仿似冰霜凝固, 但握着她手腕的手依旧没有放开, 轻笑了一声:“那又如何?” 是啊,他陆战要的东西, 就是强扭的, 又如何?只要属于他不就好了。 他轻蔑的看向对面的男子:“我劝你最好放开,不然……”他一手扶在腰上反射着银光的宝剑剑柄上,“我不想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今日也不想见血。” 倘若手起刀落,她一样是他的。眼前这位何必自讨苦吃? 崔嘉的唇角扬起一丝冰凉的嘲讽:“果然不愧是陆战的做派!当初坑杀三千人时,据说你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今日杀我一介书生,不过是举手之事。” 陆战得意轻笑:“你知道就好。素闻崔嘉聪明睿智,今日想必应当识时务。你,放手!”说罢,脸色倏然沉下。 丽娘无语,这个陆战到底讲不讲道理,人家未婚妻他也要强抢?还要杀人?真恨她当初瞎了眼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哈哈……”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服软和畏惧,他听到崔嘉笑了起来,笑的那般轻松那般自得,那般令他讨厌。 “你笑什么?!”陆战恼怒。 “我笑什么?”崔嘉反问,“我笑你陆参军为了儿女情长贻误战机!现在陈州叛军四起,势如水火,徐陵在陈州等着你去救他,你倒好,在这里抢我的未婚妻?” “呵呵……”他又笑,“我崔嘉是什么人,你不应该不知道?现在陈州有难,我若是此时派人快马去江南报信,叫钱昊挥军向西取你川西,顺带扫平川东,不过举手之劳!陈州覆灭,我倒要问问,你这个参军还要不要当?” 陆战听罢脸色大变,“嚓”的一声从腰中抽出宝剑,指向崔嘉,怒道:“此时,我杀了你,你来得及派人?来得及写信吗?” “我不欲掀起战乱,是你逼我的!”崔嘉也怒了,“你走,这信我就不写,你要是还想动丽娘的心思,你不要以为这区区川西可以和江南几十万大军相抗!你若是想现在杀了我,你倒是可以试试,到底杀不杀的了我!那若是真杀了我,又是怎样的后果?” 陆战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眼前的男人那般自信,那扬起的下巴,轻蔑的眼神,竟让他有些胆怯。 他知道崔嘉在江南是怎样的身份,川西和江南一向相安无事,倘若他今日杀了崔嘉让钱昊知道,恐怕他更有了名正言顺攻打川西的理由…… 这崔嘉,活着是他心头大患,此刻若是死了,一样是大患! 陆战还从未碰到过如此让他头疼的人物。 握着女子那铁箍一般的手终于缓缓放开,他利剑回鞘,转身大步离去,走了几步,他又回头,阴戾的目光落在素衣男子的脸上:“崔嘉,终有一日……我要你跪在我陆战的面前求饶!” 崔嘉将丽娘揽在怀中,笑了,笑的极冷。 做梦! 陆战终于走了,走的极不甘心。 丽娘长长松了一口气,双腿发软,几乎不能站立。 “又要我背?”他揽着她的纤腰,戏谑地问。 丽娘摇头,道:“我们在亭子里坐一会再走。” 崔嘉点头,扶着丽娘坐在了亭中的石凳上。 “我看看。” 丽娘伸出手,只见方才陆战握着的手腕已经红了,微微的有些青紫。 他手指轻轻一抚,丽娘“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崔嘉磨牙,恼道:“这个陆战,简直丧心病狂!” “没事。”丽娘摇头,将袖子盖住了手腕,“明日就好了。” “吓着了?”他伸手摸了摸她微微发白的脸,将她篮子中的水壶拿出来,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的手中。 喝了水,丽娘渐渐平静下来,想起方才两人的对话,好奇的问:“你说的那个江南王钱昊真的会因为你一封信领几十万大军打过来?” 崔嘉微笑:“吓唬他的。” 丽娘一怔,陆战是什么人,他居然吓唬他?陆战竟然还信了。 “不过,也不无可能。陈州乱了,钱昊总归是想讨点便宜的。兵场之上,不过是利益之争。” 丽娘听了有些懵懂,这些兵法战事什么的,她并不大懂。 想起什么,崔嘉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准备过年了。” 丽娘想起过年,倒是高兴起来:“是啊,好多东西要买。” “今儿,我同你一起上街去采买。” “好!”丽娘开心的点头,想起什么,又细细观察他的脸色。他方才过来的方向好像也是从集市上回来,想起集市上那些关于她和陆战的流言,他听到了吗? 丽娘见他背了一个竹篓,篓子里好像放了许多东西,不由得十分好奇。 “买的什么?”她走过来翻看,只见除了蔬菜米粮之类的,下面有一个纸包,鼓鼓囊囊的,不晓得装的什么。 她想打开,却被他拦住了:“保密。” 丽娘嘟起嘴,不高兴了:“对我也保密?” 崔嘉拿过那纸包塞回了篓子里,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休息好了,两人一起慢慢往家走去。 丽娘好奇那纸包里的东西,几次想偷偷伸手去拿,都被他抓了个正着。 “调皮!”崔嘉笑握着她的手指,“你若是再捣乱,这一路我可就这样抓着不放了。” 丽娘怕给人瞧见害羞,急忙挣脱了手指,服了软:“好啦,好啦,知道啦,小气鬼!哼!” 瞧着她娇憨如小女孩般的样子,男子好笑的摇了摇头。 快到家的时候,渐渐都是熟悉的邻里。 这时,崔嘉从篓子里拿出了纸包,打开来。丽娘一瞧,好多糖啊! “啊哟,崔先生回来了?” “丽娘回来了?”邻里们瞧见他们纷纷打招呼。 目光里却带着疑惑,前阵子还传丽娘和陆战,现在怎么她旁边又变成崔嘉了? “这是喜糖,我和丽娘订婚了,年后成婚。”崔嘉淡定的说着,将一把喜糖奉上。 邻里们一惊,见喜糖已经送到手上,急忙伸手去接,忙不失迭的对着两人握拳祝贺:“恭喜恭喜啊!邻居这些年,终于瞧见崔先生成婚啦!” “丽娘,恭喜啊!崔先生可是个好人呢!” 丽娘被众人恭贺,不由得羞的满脸通红垂下了头。她娇嗔的睨着旁边那人,这人真是的,自个偷偷去买喜糖到处发,这下可真是所有人知道她跟崔嘉订婚了。 他平日里冷若冰霜不怎么理人的,今日倒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将喜糖给所有的邻里发了个遍。 到的发到杜婆婆这边来,丽娘想起她之前传错的话,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将一把糖送到她的手上。 杜婆婆接了糖十分迷惑,看看崔先生,又看看丽娘。 “啊哟,你接回来这个未婚妻怎的同丽娘十分相似?” 丽娘:…… “就是丽娘。”崔嘉笑了。 杜婆婆挠头:“呃……这个……”没明白。 崔嘉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给了杜婆婆手里,道:“丽娘住的黄泥房,我是否可以买下?” 杜婆婆呆眼,瞅着这银子,好大一个,至少十两哟,她怎么不知道这书生这么有钱? “行!这钱有多的,我却没得找呢!” 崔嘉微微一笑:“不必找,因我和丽娘要成婚,因此想将我那院子同隔壁院子的那堵墙打通,因此先买下这黄泥院子。” 杜婆婆忙道:“行行行,你既付钱买下了,随便怎么改。” 丽娘在一旁十分吃惊,他先是自个偷偷买了喜糖,让街坊邻居全都晓得自己和他订了婚,又用银子买下她住的院子,怎的都不跟她商量一下? 买喜糖到处散发这般高调的事情,压根不是他的作风呀。 丽娘挠头,想不明白。 进了自家的黄泥院子,丽娘意识到,这院子已经成了崔嘉的了,自己再也不用交租金给杜婆婆了。 这种感觉有点怪怪的,却又有点爽快。她才不要交租金给崔嘉呢,等成了婚,他还得交钱给她呢。 睿儿和丫丫见他们一起回来,不由得很是高兴。看到崔嘉手里的糖果,两个孩子更加高兴。 睿儿和丫丫都拿了糖果吃,丽娘对着他嘟嘴伸出了手:“他们都有糖果吃,我的呢?” 崔嘉轻笑看她,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倒也成了一个孩子了?” 丽娘怼他:“这可是我自己的喜糖,我不能吃吗?” 崔嘉没有说话,拿出一颗糖果放在她的手心,一双墨染般的黑眸斜睨着她,轻声道:“你现在明白我为何要买喜糖了?” 丽娘迷茫了片刻,蓦地恍然大悟。 他一定是听到集市上对她和陆战的议论,便立即买了喜糖散发邻里,高调的宣布了他们两人的关系。 哦……她明白了……原来是醋了啊…… 她吃着甜甜的糖果,却顽皮的扯了扯他的袖子,笑道:“这糖,酸溜溜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更,还是晚八点 第42章 V42 喜糖一发, 整个清水镇的人便都知道崔嘉要娶小寡妇丽娘了。女人们啧啧感叹,想当初多高傲的崔先生,二十六七了还不娶妻, 如今竟然娶了一个小寡妇,怎能不叫人慨叹! 市集上几个女人凑做一堆议论着。 “怎的会娶小寡妇呢?不是刘家小姐也看不上吗?” “或许就是喜欢嫁了人的, 有手段。” 旁边的女人暧昧笑起来:“啥手段?” 其他女人哈哈大笑:“你们说啥手段?” “崔先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笑声中, 一个卖头花的小寡妇动了心思。这寡妇姓张, 名叫翠莲。她年纪二十四五,长得几分姿色,男人死了几年了, 下面带着一个小丫头。 自打崔先生一年多前住到清水镇来,她便瞧见了,那般俊俏的长相, 哪个女人看着不眼馋。只是瞧着他一副清高冰冷的样子, 她瞧着眼馋但不敢去勾搭他。 如今他要成婚的消息传出来, 张翠莲懊悔不已。搞了半天,敢情他就是喜欢她这一挂的,她也是寡妇,也有个小孩啊, 她若是能胆子大点, 还不手到擒来?白白叫那个外地来的小寡妇占了大便宜。 张翠莲自打听到这消息, 便在家里抓耳挠心的懊悔,在房里对着镜子看了又看, 觉得自己不比丽娘差。 她眼眸一转, 心里想着,既然崔嘉喜欢小寡妇,她怎么着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如今既然他宣布婚事了, 她也没指望嫁给他,她就去勾搭勾搭,还不行吗? 这么一想,她决定先去悄悄探探情况。 丽娘在院子里拆看刚从市集上打回来的年货,许多瓜子、花生需要用罐子重新装起来,明儿生起炉灶好好的炒制一番。 丫丫在旁边帮忙舀瓜子,睿儿因为他师傅放了他寒假,因此得闲,在一旁时不时探出爪子摸一两颗生花生往嘴里喂。 见又有小爪子伸过来,丽娘轻轻打了一下,笑道:“馋猫,都吃多少了?再吃,晚上该拉肚子了。” 睿儿嘟起嘴不高兴的样子,丫丫往他手里塞了两颗,道:“最后两个咯!” “好诶!”小家伙看着手里的花生,欢呼起来。 丽娘禁不住摇头笑,真是个小馋猫。 后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她走到后面去看,便见崔嘉在锤墙,他将原先的狗洞扩大了,这会儿已经捶出了一个圆月门。 他在那头,丽娘在这头,丽娘探头就可以透过这大洞瞧见对面人的脸。 丽娘探头对着他笑,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也报之一笑。 丽娘捂着嘴笑的弯了腰,对面的人不明所以,不由得挑了挑眉。 丽娘对他勾勾手指,男人走了过来,丽娘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灰给他看,笑道:“一脸的灰,都快变花猫了。” 崔嘉微微笑了笑,要拿袖子擦脸,却被丽娘拦住。 “等等,”她从袖中取出帕子,踮着脚仔细的替她擦脸上的灰尘。 如花似玉的娇媚脸庞就在眼前,她擦的很仔细,动作轻巧,乌黑的羽睫微微颤动,他看着她的脸,忍不住伸手一揽,便将她揽在了怀中,绵软之处贴在了他的胸膛。 他喉头滑动了一下,低头,便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丽娘红了脸,捶他肩膀,道:“大白天的,你做什么呢?小心叫孩子们看到!” 崔嘉一笑,转头继续修理圆月门。 丽娘探头看那边,只见原先他洗澡的棚子前面已经换了两扇完整的门,已经不再是只遮挡中间部分的小门扇。再往里,东边的茅房也装了木门,倒是想的很周到。 丽娘蹲在他跟前看圆月门,好奇的问:“这中间要装门扇吗?” “不必,”崔嘉答道,“自由往来。” 丽娘想着,这样一来,这可不真是两家便一家了吗?圆月门做好了,相当于她家的后院跟他家的连通,变成了一个大院子了,以后过去,也不必爬梯子翻墙或者去前边敲院子门啥的,方便了不少。 正琢磨着,却听到前头丫丫叫她。 “姐姐,有客人!” 丽娘听了连忙上前头院子去了。 院子里坐着一个女人,二十多岁,穿着一件翠绿色的裙袄,绣着桃花的刺绣花边,鹅蛋脸,吊梢眉,眼角微微上扬,倒有几分俏丽,只是那俏丽之中隐隐带着几分风骚之色。 这女人丽娘认得,她在集市里卖糕点,这女人在那边摆摊卖头花。她家住的距离这儿不远,但从前没有主动上门来做过客。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张翠莲瞟了丽娘一眼,眼底有些不以为然,集市里那些男人瞧着这小寡妇走不动道,其实也不过如此嘛。 她扭了扭腰身,觉得自己也不差。 “丽娘,这不,听说你要成婚了,过来恭喜你呢。” 丽娘听说,便客气的端了凳子出来请她在院子中坐下,又拿了新鲜花生过来送她一把吃。 张翠莲一双眼往隔壁瞟了一眼,嚷道:“啊哟,我来时瞧着隔壁院子门关着呢,崔先生不在家吗?” 丽娘有些错愕,问:“你找崔先生有事?” 张翠莲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你不要误会啊!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随口一问。” 她隐约听到里头似乎有人“叮当”锤墙的声音,眸色微微一闪,舔了舔嘴唇,悄悄拿眼睛往丽娘家后院看。但屋子深,一眼看不到后院,也不知道什么人在里头忙碌。 她不好再多问什么,生怕露了行藏,忙笑着道:“丽娘,你瞧,你是寡妇,我也是寡妇,你带着个孩子,我也带着孩子,咱们年纪又相仿,经历又相似,做个姐妹常来常往可好?” 丽娘一怔,常来常往?可真有点为难。虽然她不是那种冷清高傲的人,但是对于张翠莲,她的确没有想同她成为“姐妹”的想法。 “你瞧瞧,姐姐我今儿来,给你带礼物了。”说着,她从腰里拿出一个锦囊,那绣囊是她自己绣的。 “这绣囊我亲自绣的,里头搁着一朵头花,算是姐姐给你的见面礼了。” 丽娘有些尴尬,但那绣囊已经塞到了她的手中,做工并不精细,同她的绣工相比,差的真不是一个等级。 但是人家如此热情,她也不好断然拒绝,只得道:“这个,我也不好白受你的,不如明日去市集给带糕给你吃。” 张翠莲一听不由得大喜:“好啊!真是个讲情义的好妹妹呢!” 丽娘听着,怎么觉得这么怪? 那张翠莲一坐下,便赖着不走了,丽娘可没太多闲工夫同她拉扯,便同丫丫两个做事,听她在那里自说自话。 她嘴里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个不停,时不时眼睛朝着隔壁瞟,只可惜她待的这些时候,始终没见隔壁有个动静,她眼底不由得有些失望。 丽娘要去做晚饭了,张翠莲家里也还有孩子,见隔壁没人开门,只得讪讪的告辞回家。 临走时,她热情道:“妹妹,明日我再来!” 丽娘不由得一抖,心道,您这嘴皮功夫厉害,说的我耳朵都长茧子了,您明儿还是别来了。 因为张翠莲一直说话,害得睿儿和丫丫连聊天的机会都没有,惹得睿儿十分不开心。 “这个婶婶话可真多,呱噪的我耳朵疼。她明天还要来吗?”睿儿烦恼地问。 丽娘摇摇头,“不知道。”她并不确定,人家热情的上门,也没有拿着大扫把往外头撵的道理呀。 外头的活儿都做完了,丽娘回后院,只见已经建好了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一个圆月门,门的四周刷上了新石灰,白净净的,很好看,她不由得大喜。 “崔嘉?” 咦,没人?方才还在这里呢。 丽娘没瞧见人,便钻过圆月门找他,不想,才踏进来,便被一只手抓住了。 “啊!”她吓得叫起来,那抓着她的人却抱着她大笑。她懊恼地拿小拳头捶打在他胸口,嚷道:“叫你吓唬我!叫你吓唬我!” 那人笑容渐渐收敛,低头看怀中的女子,低低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了。” 女子抬头,看他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道:“我记得原先总不见你笑,如今倒是笑的多了,也坏的多了。” 崔嘉听了又笑。 她幽幽道:“不过,我喜欢你笑,不笑的时候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他低头亲亲她的嘴,哑声道:“你这张小嘴,最会哄人,如今哄到手了,可高兴了?” 丽娘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喃喃道:“高兴呢!我高兴的是,原来我们崔先生这么好骗呢!以后落入我丽娘的魔掌,可有的你受了哦!” “哈哈……”又是一阵响亮的笑声,他打横抱起了她,团团在院中转了一圈,吓得丽娘攥紧了他的衣襟,哇哇大叫。 她第一次见他这么高兴,仿佛喝了酒一般,又仿佛吃了蜜一般。 她唇角扬起轻笑,说好的,冷若冰霜的那个崔先生呢? 这会儿,张翠莲回到家里,一脸的盘算。她没瞧见崔嘉,但是瞧见了丽娘,还同她熟络了一番。那女人看起来脾气很好,应当很好糊弄。 她对着镜子将自己观察了一番,寻思着丽娘的衣着打扮,要说打扮,那女人倒是比自己行。 她仔细的回忆丽娘的打扮,一一记在脑海中。 明儿,她要去买一件桃红色的裙子,像她那样把腰掐的细细的,然后再像她那样梳个歪歪的髻,只是她那只青玉簪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倒是不好仿啊。 张翠莲琢磨着,那簪子是真的玉吗?怕是个石头雕的吧?明儿大早她就去工匠坊叫人拿青石头给雕个一样的! 只要仿的好,不怕那崔嘉不动心!他不就是喜欢这款小寡妇吗? 作者有话要说:张翠莲:来个同款可还行? 第43章 V43 第二日上午, 张翠莲急急忙忙的去了集市上找石匠用绿石头打了个同款的簪子,虽然半像不像的,好歹瞧着是那个意思。 她高高兴兴的拿着簪子回家打扮好, 走在往丽娘家的路上,当然, 她实际上是去见崔嘉, 并不是去见丽娘的。 让她惊喜的是, 半路上池塘边的六角亭里,她远远就瞧见一青衣人立在亭中,面朝池塘, 像是在等人。 那身形,她认得。那宽肩精腰大长腿,她都馋了好些时候了, 怎的认不出来? 她舔了舔嘴唇, 心中雀跃不已, 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又想,莫非她跟那人心有灵犀,他知道她要去找他, 所以特意在这里等的。 笑容洋溢在嘴角, 张翠莲吞了一口唾沫, 一步步向亭中走去。 听到身后脚步声,崔嘉蓦地回头, 远远瞧着, 一抹浅笑在唇角浮起,但随着那人渐渐走近,笑容渐渐收敛, 直至消失。 张翠莲第一次见他对自己笑,不由得心花怒放,这美男子果然笑起来更好看啊! 她卖力的扭着屁股向男人走去,可是到了近前,咦,咋地不笑了? 她今日是有信心的,梳着歪歪的发髻,斜插着青石簪子,身上穿着一件桃红绣花的裙袄,用腰带将腰系的紧紧的,越发的显得臀大腰细、波涛汹涌。 她扭得风骚,到了近前,挺了挺胸,这是她得意之处。 崔嘉蹙眉,淡漠的扫了她一眼,随即向亭子一角走去,给她让出偌大的地方来。 张翠莲满脸堆起笑,叫声道:“啊哟,好巧啊,崔公子!没成想在这儿遇到你呢。” 她往前走了走,距离他不过一步之遥。 “崔公子是在这儿等人呢?还是在这里赏景呢?”说着不住的将媚眼往这边抛。 一股浓重的桂花头油味袭来,崔嘉被熏的恶心到,他转头见这女人靠的极近,便有几分嫌弃,但他同丽娘约好在这亭子中会合,这会丽娘大约还在集市上买东西,让他先一步在这儿等她。 亭边已没有位置让,他干脆一转身出了亭子,站在亭子外头的树丛边。 张翠莲看他走先是有点失望,后见他立在树下,脸上又浮起笑容来,到底是舍不得她呢,这是欲擒故纵吗? 她扭着腰身到了亭子下,也立在树边,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先生看看我这身衣裙如何?可合身呢?” 她故意要崔嘉看她的身段,才说的这番话。 崔嘉不可置信的看向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蓦地一甩袖,冷声道:“这位夫人,请你自重!” 一听“夫人”二字,张翠莲不乐意了,嘟起嘴一副委屈的样子道:“人家哪里是什么夫人?人家的夫君早就没了,人家是小寡妇呢,日日独守空房,到底寂寞的很呐!” 她偷眼睨他,却见他眉头微蹙不动声色的看向别处,心里有些不解,他不是喜欢小寡妇吗?她今儿特地学着丽娘装扮,难道还不够风骚? 她一转身到了他眼皮底下,扭着腰撒娇道:“公子既然能下决心娶了那个小寡妇,怎的不多看一眼我这个小寡妇?人家也是年轻貌美守着寡呢,崔公子怎的不肯多怜惜一点?人家喜欢公子许久了,公子想要人家怎样,人家便愿意怎样……” 崔嘉惊愕又无语,惊愕的是她居然能说得出这么无耻的勾搭之语,无语的是她这一身打扮方才远远瞧着还以为是丽娘,本以为只是巧合,原来竟是她特意装扮出来的。 “你……”这种人,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难道没听过什么叫做东施效颦吗? 张翠莲抬眼看他的脸,虽然他没有对她笑,但是那眉乌黑似墨,眼睛幽深似海,还有那白皙如玉的脸庞,高挺的鼻子,淡红的薄唇,真真是叫人看着眼心皆馋。 瞧着左右无人,现在不动何时动?天底下哪有不偷腥的猫儿?他既然愿意以未婚之身娶小寡妇,想必私底下也是个好美色的。现在不勾搭,更待何时? 没等崔嘉回过神来,那女子往他怀里就是一扑,崔嘉被扑了个猝不及防目瞪口呆。 “崔嘉——”不远处,一个女子叫他的名字。 崔嘉抬头,丽娘真来了! 他慌的反手便将怀中人一推,那张翠莲毫无防备,连连往后退去,后脚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砰”的一声跳起来滑了一跤,整个人摔进了一堆臭烘烘暖乎乎的东西里。 张翠莲低头一看,咦……好臭…… 马粪……刚拉的…… 好恶心……她快吐了…… 丽娘远远瞧着就知道出状况了,飞快的走了过来,看到张翠莲的打扮,不由得吃了一惊,怎的这么像自己?又想起方才她对崔嘉的动作,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昨日突然莫名其妙的去跟自己套近乎,搞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个?可笑的是她也不打听打听崔嘉是什么性子,竟扮成自己的样子急不可耐的便往上扑,真的是…… 张翠莲坐在马粪堆里,鲜亮的桃红色衣裙上,糊的全是马屎,坐在那里一阵接一阵的干呕,这副模样,又可气又可笑。 “崔公子,我好心好意来见你,你……你个没良心的,居然推我进马屎堆!你倒是说说,大家都是小寡妇,我哪里不如这个小寡妇了,你要这样对我?”张翠莲从马粪堆里爬起来,捂着脸号啕大哭。 她方才手撑在马屎堆里,现在因为嚎哭揉眼睛,手上的马屎又揉到了脸上,这会儿,满脸的马屎也不知道,还一个劲儿的哭。 崔嘉瞧着她那副样子,无语的摇摇头。 丽娘磨了磨后槽牙,这女的简直厚颜无耻!可恶啊! 恼火的丽娘双手叉腰虎着脸凶巴巴道:“张翠莲,你没有不如我,我不如你呢。就说这厚脸皮,我真是自愧不如!昨儿还姐姐妹妹的叫着,今儿就来勾搭我的未婚夫,你自己说,做这种事儿,你恶心不恶心? 我未婚夫是怎样的性子,镇上人都知道。他不同你计较,我却容不得!若是以后叫我知道你敢接近他半步,信不信我上你家掀了你的摊子,拿了大扫把打的你下不了床!你要是不信,大可试一试!我丽娘说得出就做得到!”说着拿着小拳头在她眼前晃了晃,唬的张翠莲张口咋舌目瞪口呆。 平日里明明软和和的脾气,没想到凶起来这么厉害啊! 她转头,见崔嘉也呆呆看着自己,她挽着崔嘉的手,嗔道:“看什么?马屎堆里的女人还没看够啊?跟我回去!以后别什么女人都敢往怀里搂,信不信我让你回家跪搓衣板!” 说罢,拽着男人便走。 崔嘉同她走了一路,见她脸上还气呼呼的,不由得失笑。 “还生气呢?”他摸了摸她红红的脸蛋。 丽娘嘟起嘴转头不理他。 能不气吗?眼瞅着那女人馋他、扑他,他还傻乎乎的站在那里让人扑,可不被他气死了?若不是她来的快,还不知道那女人要闹什么幺蛾子! “小兔子学母老虎发威,像模像样。”他拿手指笑着刮她的脸。 她眼睛斜睨他:“亏你笑的出来,要不是你还知道推开,我今晚就叫你回去跪搓衣板!” “跪搓衣板……”他揉了揉额角,倒是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能有一个跪搓衣板的经历。这小女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丽娘抓着他的袖子嗅了嗅,几分嫌弃地道:“一股桂花油的味道,一定是那女人的,回去立马脱下衣裳洗了。那女人要是以后再敢上我家门,大扫把打出去!” 他身上不能有一丝别的女人的气息,她不允许! 他瞧她这醋吃的俨然比三年陈的老醋还要酸爽,但他心中高兴。她是信任他的,即便是她亲眼看到别的女人往他怀中扑,也相信是那女人的问题。 还没高兴完,女子便歪这头问:“你该不会就是喜欢小寡妇吧?” 崔嘉:…… 白高兴了。 “傻瓜!”他搂着她的纤腰,低低在她耳畔道:“不在乎未婚还是守寡,我,只喜欢你。” 女子听着,眉间浮起喜色,嘴角偷偷上扬,一转身,紧紧抱住了他的腰,羞涩的低低道:“我……我也是……” 崔嘉轻笑,抚着她的发顶,喃喃道:“一生一世一双人,足矣。” 她心满意足的窝在他怀中,她知道,他的话,不只是随便说说的,那是他对她的承诺。 那张翠莲被推了一回马屎堆,又被丽娘骂了一通,还真没了胆再来纠缠崔嘉。她怕的不是崔嘉,她怕的是丽娘,没想到这小寡妇有点厉害。 一转眼便到了除夕,家家热热闹闹的吃年夜饭,放烟火。 丽娘做了一大桌子菜,又有许多果子花生小食之类的,睿儿和丫丫高兴的整日吃的停不下来,若不是丽娘时不时唠叨他们几句,铁定这两个孩子都得吃的积食。 今日崔嘉也过来了,一桌子四个人,两个孩子,两个大人,倒是热热闹闹,仿佛阖家团圆一般。 睿儿拉着崔嘉的袖子,道:“师傅师傅,待会吃完饭你给我放‘春雷’吧?” “春雷”是大烟火,睿儿不敢自个放,便央着崔嘉帮他放。 “好。”他含笑点头。 睿儿立即欢呼起来。 “还有这个,”崔嘉从袖中取出两只红包分别给两个孩子:“压岁钱。” 睿儿高兴的又叫又跳。丫丫接到压岁钱先是一愣,然后轻轻抚摩着红色的纸面,叹道:“原来这个就是压岁钱啊!” 长得这么大,她第一次收到压岁钱,第一次体会到收压岁钱的心情。 丽娘笑道:“丫丫过了今年,明年就十四了,十四的姑娘是大姑娘了,懂事了。”她虽然只比丫丫大几岁,但经历了许多,远比丫丫成熟。丫丫现在的心智,依旧像个孩子。 饭后,睿儿在前院已经摆好了“春雷”,吃了饭丽娘去洗碗,睿儿便拉着崔嘉来放烟火。 因为“春雷”极响,睿儿和丫丫两个蹲在门口堵着耳朵,心惊胆战的看着崔嘉拿香点燃了那烟火,两双眼睛都睁的大大的。 “啊呀,亮了、亮了!” “引子在烧了……” 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一道火龙由地面窜起,光华闪闪的直冲天际,五彩缤纷,绚烂华丽之极。 “哇!好棒!”睿儿用力的拍着小手掌,两只手儿都拍红了。丫丫捂着嘴看的目瞪口呆,真的是太美了。 丽娘走了过来,站在门口,看着冉冉烟火对面,那人如玉树般立在那里,隔着袅袅烟火,她凝视着他的脸,他仿佛感觉到什么,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便胶着在一起。 恍惚之间,仿如隔世。她脑海中浮现出他立在烟波浩渺的扁舟之上,远远凝望着她的情形,那时的他在想什么…… 幸好,幸好,他还在…… 她心里喃喃念着,眼底,却忍不住流出了两行清泪…… 男子踱步走了过来,诧异的望着她脸上的泪痕,伸出手指擦过,柔声问:“怎么了?” “没有,沙子迷了眼睛。”她连忙低头,擦去脸上的泪痕。那只是做梦,做梦而已,何况,她没有嫁给陆战,也绝对不会再发生梦中的事情了。 他揽着她的肩膀,笑道:“我做了小玩意给孩子们玩。” 睿儿和丫丫一听,立即围了过来。 “在我书房的桌子上,有两盏灯。”睿儿一听,欢快的撒腿就从后院的圆月门跑到隔壁书房桌子上拎着两盏灯过来了。 这两盏灯,一盏兔子灯,一盏小老虎灯,做工精巧形象,两个孩子欢喜的不得了。睿儿自己留了老虎灯,将兔子灯塞给了丫丫。 挑着灯笼,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欢快的跑来跑去,欢声笑语萦绕于耳。 “没想到你还会做灯,看着怪好玩的。”丽娘有些羡慕的看着他们手中的灯盏,她也想玩,她也还是个孩子呢。 “你也有。”他笑着点点她的鼻尖,“晚点给你。” 丽娘歪头问:“为何要晚点?现在不能给吗?” 他神秘在她耳畔道:“那样的灯,只能两个人看,少儿不宜。” 丽娘眨眨眼,这人怕是故弄玄虚,什么样的灯还能少儿不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一更哈。OVER 第44章 V44 今晚本是要守夜, 两个孩子却受不住,困的直点小脑袋,丽娘便将他们各自上床睡觉去了。 时刻一到, 只听到四处八方到处都是鞭炮声,好一片热闹气象, 丽娘也在院子里放了一个小鞭炮, 走了一个形势。 “去看看灯?”她拉着崔嘉的袖子, 好奇又雀跃。 “好。”他轻轻一笑。 丽娘关好了大门,便随着他去了隔壁,他说将灯放在卧房了, 她便随着他去卧房看灯。 他先进屋点好了灯,这才叫她进去看。 乍一入眼,她就惊住了。 这是……天啦……这是走马灯诶! 丽娘惊的双手捂住了嘴巴, 她记得长这么大, 她只在一次元宵的时候看过走马灯, 那夜尽管火树银花灯火如珠链,但那走马灯上的影子戏依旧深深的吸引了她的目光。自那一次看到,以后都没瞧着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一次, 居然会在崔嘉的房里看到走马灯。 而且这只走马灯, 比她看到过的那只走马灯更加精美, 尤其是灯上的画儿。 从前她看到的是一匹马,马儿转动时, 脚步也跟着“踢踏踢踏”的走, 十分有趣。眼前这只画的却是个美人,美人儿照镜、微笑、摇扇,一颦一笑, 栩栩如生。随着灯儿转动,美人儿的动作连贯而自如,真像活了一般。 等等…… 丽娘揉了揉眼睛,不对啊,这美人儿怎么有点眼熟? “看出来了?”崔嘉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将她抱在腿上一起看灯,“这是谁呢?” 丽娘倏然明白过来,这走马灯上的美人不是她自己吗?美人儿衣衫半敞、风光乍现、风情旖旎,怪不得他说少儿不宜? 坐在他怀中,丽娘羞的拿拳头捶他,娇嗔道:“你干嘛画人家嘛!真是的!讨厌!” 男人握着她的小手,轻轻笑道:“这个你不能怪我。画美人图时,眼前便自然浮现出这个样子,有现成的美人不画,你还让我去哪里找?” 丽娘听得如蜜糖在心,靠在他怀中,又转头去看走马灯,看着画中人,心里叹了一句:真好看!这是送给她一个人的走马灯呢!她长这么大,过年时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好的礼物。 看的出神时,只觉得有人拔了她发上的簪子,柔滑的长发如青瀑般落下来,她微微惊讶,听他在耳畔低低念道:“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丽娘听得红了脸,抬眼,看到他如星般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她。 她心中一动,忍不住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烟雾般的眸子闪烁着迷蒙的光芒,轻轻叫了一声:“哥哥……”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手指滑落到她柔滑的小脚,丽娘轻轻缩了缩,他轻轻捏了捏,丽娘笑了两声,连忙打他:“别闹,痒……” 他低头,轻吻在她的耳垂:“我也痒,心痒……” 丽娘羞的伏在他身前,不敢说话。这个人,这种时候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他打横将她抱起,她娇小,看着丰满,其实并不重。轻轻松松的便扔在了柔软的床上,他倾身覆了上去。 他却不着急,撑着脑侧,伸手玩她的头发,这发油亮乌黑,带着些许凉滑,人可爱,连头发也这么可爱。 丽娘嘟起嘴,看他在想什么,不满的搂着他的脖子:“哥哥在想什么?” 他轻笑,伸手握着她尖细的小下巴,问:“丽娘,你喜欢这儿的生活吗?” “喜欢啊!若是以后一直住在这里,一辈子,都是好的。只是哥哥你既然辞了军师,那做什么呢?你这么骄傲的人,又不肯卖画。不过没有关系的,我现在挣钱多了,我养你好不好?” 崔嘉听她说的认真,不由得笑出了声,刮了刮她精致的琼鼻:“你真要养我?” “嗯。”她点头,很认真的样子。 “好,那我就做个坐吃等死的小白脸,你看如何?”他低笑着亲在了她的脸颊上。 “哥哥想做什么都行,丽娘不怕多负担一个。” 他无语,抱着她低笑,真是个小宝贝儿哟! 他心中轻叹一声,遇到一个肯养他的小女子,倒是不容易呢! 只可惜,这个地方他们恐怕不能久待了。昨日他收到顾烟来信,钱昊已经打算派人“请”他回江南。所谓的“请”,难道不是软禁的意思吗?他就知道钱昊不能安心。 与此同时,他还从陈州的朋友那边得到另外一个消息,徐陵战死于叛军之中,陆战取而代之。 那位朋友在信中提到,徐陵死的很突然,明明是神武无敌的人,在战场上却轻易的被一个小将刺死了。这其中的原因值得深究。 崔嘉觉得,如果他推算的不错的话,徐陵在上战场之前,一定被下了毒,不然以他的本事,绝不可能轻易战死。他一直觉得陆战狼子野心,这一次,恐怕就是他下的手。 陆战一旦接管整个川西,恐怕清水镇便无法安居了。 江南不能去,川西清水镇不能待,去哪里?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丽娘见他在身上既不说话也不动作,似乎在想什么,忍不住拿小脚去摩挲他的腿。 “哥哥干嘛?”她娇声呢喃。 崔嘉回过神来,身下女子媚眼如丝的睨着他,眼底隐带几分幽怨,他眸色暗了暗,这小丫头,等不及了…… 丽娘轻声道:“哥哥待会别去外头了,外头冷……” 男人哑声道:“那……如何办呢……” 她羞涩的道:“总有别的法子吧……” “有,”他低笑,“就是……废手……” “不怕……” 丽娘到底是怕疼的,便想说一定有别的法子,直到那法子用起来,她又后悔了…… 她以为废手,废的是他的手,没想到是她的…… 不止废手,还……很害羞…… 尽管没有到最后一步,但能同他耳鬓厮磨如此亲近,她已是十分欢喜了。 丽娘嫌弃的将手从被窝里伸出来,专门拿了他的外衫来擦,幽怨地道:“下次……别用的我了,你自己不是有手吗?” 男人搂着光滑如绸的女子,咬着她的耳朵道:“你的,不一样。” 丽娘满脸通红,啐了他一口。 被窝里温暖,他的怀抱更温暖,她不想起身,可是想到隔壁屋的孩子,还是得起身回去。睿儿年纪还小,要是晚上醒了看不见她,说不定会害怕吵嚷,她人在这儿,心却还担心着另外一头呢。 崔嘉抱着她,道:“明早再回去。”带着几分耍赖和撒娇,听得她心中一软。 “可是睿儿……” 他带着几分嫉妒的抱紧了她:“睿儿长大了,该学会自己睡了。” 丽娘玩笑道:“你比他大那么多,干嘛不自个睡?”他这么大一个人,她还真没见过他这般孩子气的语气和样子。 他搂紧她,就是不放人,“我不一样,我已经到了两个人睡的年纪。” 丽娘听他这话,禁不住又羞恼的捶他。多大的人了,说这种话羞不羞啊!他不羞,她都替他臊的慌。 两人闹腾了半宿,终于沉沉睡去。第二天丽娘天刚亮就醒来,见崔嘉还沉沉睡着,悄悄穿好了衣服,到了隔壁自己房里看睿儿,幸好那小家伙睡得沉,没有醒也没有闹腾的样子。 她长长松了一口气,想到隔壁那男人,嘴角浮起一丝娇羞的笑容,心道,他也像个孩子,还要她陪着睡呢。 她隐约想起崔嘉昨晚跟她说,他们必须得搬家了,至于原因好像他说了,但是她太困没听清楚。 他才买下了自己住的黄泥院子,又打通了两家的圆月门,现在却说要搬家,一定有不得不搬的理由。她昨晚忘了问他要搬去哪里了,今儿可得好好问一问。 她其实是不舍得这里的,在这里的时光,是她十几年来过的最快乐的时光,有亲人爱人相伴,还可以做买卖挣银子,比起在娘家、在婆家都过得快活呢。 为什么要搬家呢? 崔嘉白日里已经收拾好细软,所谓兵贵神速,这次离开,也是一次竞赛,越快越好。但凡迟一步,恐怕结果就不一样。 他到了隔壁丽娘家里看,见她也在收拾,只是慢慢悠悠的,像是有些犹豫。 “收拾好了没有?” 丽娘嘟起嘴,不满的看他:“你都不告诉我搬去哪里?为什么要搬家呢?我很喜欢这里呢。” 崔嘉揉了揉她发顶,道:“陆战接管了整个川西,这里是他手中的地盘了。” 丽娘一惊,妈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想起那个人就觉得害怕,即便崔嘉不说,她也知道,一旦陆战当了霸主,他不来清水镇找他们算账才怪! 她手下的动作立即加快了,“那我们去哪儿?” 崔嘉微微一笑,道:“中原,许州。” 丽娘一怔,中原?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去过中原呢。 崔嘉决定对她科普一下天下形势,侃侃道:“现在天下,以中原的势力最大,中原之主田丰,势力最强,拥军几十万。其次是江南的钱昊,川西的徐陵,当然,现在变成了川西的陆战。三方势力的间隙之中又夹杂数个小军阀,但是都不成气候。” “可是中原,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呀?”丽娘十分担忧。 崔嘉按了按她肩头,安抚道:“无妨,我在中原有朋友,一入中原,我们便安全了。” 丽娘听他这话的语气,以她这些时候对他的了解,禁不住怀疑他去了中原,一定不只是隐居而已。 她心中一跳,蓦地站起来,惊诧问:“你……你要出山吗?” 崔嘉倒有几分意外,抚了抚她头顶,轻笑:“哥哥不要你养,哥哥养你,好不好?” 丽娘怔怔的望着他,在她眼里,他从来都是那个住在她隔壁的普通书生,可是现在他要出去做官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么么哒 感觉没写啥,好难 第45章 V45 她一想起做官的, 便联想到无数送上门的美人儿,想起了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但是她也知道, 崔嘉不是普通人,他胸中有丘壑, 一定不会一直都是一个普通的书生。 她又担心他做了官, 娶了个小寡妇, 其他当官的会笑话他。 隐隐的,心底埋了一份心事。 那人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脸:“想什么呢?” 丽娘摇头:“没事,快些收拾行李吧。”说罢, 手下不停,又叫了丫丫一起帮忙将多余的东西送到隔壁杜婆婆家里。 一日后,一家人坐在一只小船上, 这只船浮在闵水之上, 穿过川西, 一直往东再往北,直上中原。 丽娘抱着双腿坐在舱边看外面涛涛的江水,思绪万千。她听闻中原是原先国都之所在,最是繁华的地方。她出生嫁人都在小城镇, 后来又流落到清水镇, 亦是山间小镇, 从未去过繁华的大都会。不知道那里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好不好相与。那里的楼宇会不会分外的高大, 华丽?华丽到她想都想不到的样子? 身畔不知何时, 也坐着一人,她一转头,便看到了崔嘉看着自己。 “孩子们呢?” “在隔壁舱玩耍。” 这只小船是他们包下的, 主舱有两三间,丽娘和孩子们住一间,崔嘉住隔壁。因着孩子们一个舱呆不住,便又跑到隔壁去玩。 因为有点晕船,丽娘上船后吃的很少,脸色有些微微发白。 “喝了它。” 丽娘低头看,见他递过来一只皮水袋,不由得摇头:“不想喝水。”她胃口不好,吃得少喝水喝的多,现在都喝饱了。 “你尝尝,不是水。” 丽娘好奇的接过来,打开盖子尝了尝,不由得一怔,“咦?牛乳?”而且牛乳还是温热的。 “什么时候买的?”她怎么不知道。 “上船前买的。”他答道。 暖暖的牛乳喝下去,她胃里舒服了许多,脸色也渐渐恢复了几分红润。 “谢谢哥哥。”她甜甜的抬眼看他,他扬起唇,浅浅一笑。 与此同时,清水镇的青砖院子旁,来了一行人,这行人打扮极为低调,都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只是眉宇之间的凌厉和煞气却绝不是平常老百姓能有的。 青砖院子大门紧闭,上面挂着铁锁,为首的黑衣人眯起眼盯着铁锁踌躇了片刻,径直走到隔壁杜婆婆家,问:“这位婆婆,请问崔先生去哪里了?” “啊?什么先生?”杜婆婆最近耳背。 “崔先生。” “啊?吹什么?” “崔先生!”黑衣人十分不耐。 “哦?吹风啊……”她连忙进屋去拿了一个竹筒出来,“你要这个吗?吹炉烟?” 黑衣人:…… 他只得另逮了一个路人问,那人答道:“镇子上有人瞧见他们租船,崔先生跟小寡妇丽娘定亲了,说要租船搬家呢。” “搬去哪儿?”黑衣人急忙问。 路人摇头:“他们没说,谁也不晓得啊!” 后面的青衣人担忧道:“大哥,这下怎么办?主公让我们请先生去江南,这下好,人不见了?” “去码头看!”黑衣人当机立断,带着十几人一同飞快的奔向码头。 这些人正是钱昊从江南派来的高手,打算“请”崔嘉回江南居住。他万万不能放心崔嘉留在清水镇,无论他是否再辅佐他,搁在眼皮子底下总是安全的。 这里现在是陆战的地盘,陆战手段狠辣,对于其他地盘的人设置的关卡尤其严苛,因此他们此行过来小心翼翼十分低调。 到了码头,只孤零零飘着几只小船,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子? 浩淼大江,烟波缭绕,人都走了,他们上哪儿去捉? 黑衣人扼腕叹息:“到底来晚了一步!” 蓦地耳后一阵马蹄声响,黑衣人等人立即闪身到了一侧,混入了老百姓人群当中。 抬头看,只见带头之人身着深绿军服,罩着黑色软甲,腰佩银色宝剑,身材高大形容威武俊朗,只是眉宇之间煞气逼人。 他的身后带着二十来个军士,个个都是全副武装气势汹汹。 黑衣人认得此人,立即垂下了头,这个人是现在的川西之主陆战。只是不知道为何陆战会和他们一样,匆匆赶到这个偏僻的清水镇? “备船!”陆战咬牙,一声令下,立即有人去准备快船。 他晚来一步,人去楼空。 崔嘉他自己走了也就罢了,竟然连丽娘都拐走了!真是可恨! 陆战心中冷笑,崔嘉以为自己聪明吗?以为他猜不到他去哪里吗?未免太小看他陆战了。 他知道,崔嘉去的地方一定是中原。江南他不愿意回,川西呆不住,不去中原去哪里?去中原沿着闵水只有一条水道,只要他够快,就可以杀了崔嘉抢回丽娘。 闵水之上,水匪猖獗,死于匪患的船客十之五六,没有人会知道崔嘉是他陆战杀的。 上了船,陆战立即命道:“全部换衣!换黑衣!” 所有军装沉入水底,他令所有人黑衣蒙面,隐藏身份,假扮水匪,又叫船夫将船摇的飞快,专为劫杀崔嘉而来。 码头上,黑衣人遥遥望着陆战一干人乘船走了,身后青衣人担忧道:“陆战该不会是要去追崔军师吧?我们奉了主公命令请军师回去,要去帮忙吗?” 黑衣人摇头,道:“闵水凶险,陆战狠辣,恐怕这次崔军师凶多吉少。陆战如果要杀他,我们这几个人也拦不住。崔军师左右是请不回江南的,现在还是回去复命吧。” 几人在码头上看了一回,不由得摇头叹息,一行人转头上路,回江南复命去了。 船行了两日,江面风平浪静,倒也走的很是安稳。只是崔嘉仿佛预料到什么,并没有游山玩水的悠闲想法,反倒催促船家连夜加速行船,船资加倍。 船儿在江面荡漾,孩子们安静的睡着了。丽娘伏在窗畔,看着外头明月照在大江上,一片银色波光粼粼。 舱门“咯吱”一声轻响,她转头,看到男人走了进来。 “睡不着?”他坐在她身侧,揽着她的腰。 “这样的风景难得看到,我想好好看一看。”她指着江面上的美景道。 船夫连夜赶路,因此即便是在晚上,船也走的很快,两岸山峦起伏,不断变幻,眼前的粼粼波光却始终不变,圆月仿佛一只都在前头,千百年,亦不会变化。让人平生出一种“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感慨。 “过了前面的地界,就出了川西到了中原了。”他轻声道。 丽娘撑着下巴看他,一双美眸好奇的眨巴:“那会是另外一个世界吗?” 他伸手握着她的小手,应道:“嗯,另外一个世界。” 他探头向窗外望过去,墨眉深深蹙起。 丽娘见他变色,也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后面江面上,隐约几道黑影重重,仿佛以飞快的速度向着他们赶过来。那种感觉,仿佛在树林子里,后头跟着几头野兽一般。 “什么人?”她有些害怕,攥紧了他的手。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无妨,大约是路过的。” “路过的开船开的这么快?像在追咱们似的?”丽娘疑惑极了。 崔嘉唇角扬起一丝淡笑:“路过的,也分几种。” 比方说,路过的水匪,亦或是,路过的“假”水匪。 第46章 V46 尽管崔嘉宽慰她说是路过的, 但是丽娘有着她女人特有的直觉,她觉得来者不善。 该不会是陆战吧? 她心中一片慌乱,若真是他, 这是遇到死对头了。 崔嘉从舱中出来,回头看舱中床上坐着的女人, 见她眉头蹙起脸上露出担忧之色。他径直走到船夫身畔, 低声催促道:“快些, 张帆,以最快的速度前行!” 船夫不明所以,还是点头答应了, 立即让伙计去张帆,虽然风不大,但是张了帆顺风而行总是更快些。 尽管小船已经用出了最快的速度, 后面的快船依旧一步一步在接近。 丽娘坐在舱中, 一直关注着后面那只船的情况, 那船头仿佛立着一个黑衣人,看身形很强壮,只是隔着飘渺的江雾,她看不清楚。 小船挂了帆也并未起到多大的作用, 此时此刻, 已然进入了射程。立在船头的男人嘴角扬起一丝冷酷的浅笑, 扬手道:“射箭!” “笃!笃!笃!”几声,箭如流星一般穿过浩淼水雾, 直插舱顶。 “有水匪!”船夫吓得高声叫了起来。 丽娘坐在舱中, 吓得瞪大了眼睛,“睿儿、丫丫,快起来!穿好衣服!” 这怎么得了, 江面上竟遇到了水匪!她从前没在江上坐过船,却也听人说过江面水匪猖獗,但凡遇上了,凶多吉少。多少人货两失,尸沉江底,着实太可怕了。 睿儿和丫丫被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由着丽娘给胡乱穿好了衣服,被她拉在一块儿。 丽娘害怕极了,明显感觉到小船摇的更快。有水匪在后,性命要紧,船夫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能不快吗? “崔嘉……”她轻轻叫着,此时吓得嗓子都哑了,叫不出声来。 舱门被打开,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脸色亦是严肃。 “不怕,只要过了前面便出川西了。”他宽慰道。 话音落下,便又听到“笃笃笃”三声,那是流星箭射在舱窗上的声音。 丽娘吓得一抖,问:“可是后头人追得很紧啊,出了川西,他们真的不追了吗?” 崔嘉将木窗打开一条缝看了一眼,才一打开,迎面一只箭射过来,他立即关了窗户,那只箭“笃”的一下射在了窗缝旁边。 “不是水匪,是陆战。”他道,“这闵水上的水匪多是由贫民集合而来,他们一年劫掠就是为了年底回家过个好年。这个时节,水匪不会这样猖獗。那射过来的长箭上有印记,应当是官家的,所以,是陆战无疑。” 丽娘脸色倏然白了,她的猜想果然应验了。如果是陆战,比水匪更可怕! 见她害怕,崔嘉坐在她身侧,轻轻抚了抚她的肩头,问:“信我吗?” 丽娘怔然望着他,此时此刻,生死关头,他竟还如此淡定? “……信。”她轻轻点头。 “那就别怕。”他嘴角泛起一丝轻笑,“我们会化险为夷。” 丽娘攥住了他的袖子,真的吗?这样的情形,她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信心,但是看着他的眼,她突然又没那么怕了。 “前面的船停住——”后面快船上的人喝道,“否则,格杀勿论——” 崔嘉走出船舱,见船夫和伙计正不知所措。 “继续划!快!”他低声催促。 船夫手里划着,嘴里却哭丧道:“公子,若是不停,他们会要命的啊!” 崔嘉冷笑:“你这么说,仿佛停了,他们就不要命似的?” 船夫听了,更是满脸苦楚,那可不是,停不停都要命,可不得拼一拼了? “过了前面边界,便无事了!”崔嘉笃定的说。 船夫和伙计听了不由得精神一振,拿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手下摇橹摇的飞快,水声“哗啦啦”的响。 流星般的箭不住的落在船舱之上,一声声“笃笃笃”的声音仿佛敲打在众人的心里。 丽娘紧紧的护着睿儿和丫丫,两个孩子这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是怕极了。 她告诉自己,一定没事,一定会没事的。没有别的理由,她信崔嘉。 后面快船之上,手下道:“大人,他们不停船!” 陆战磨了磨牙:“加快!追上他们!” 手下犹豫:“大人,前面就出川西,到中原地界了。” 陆战恼怒道:“中原又如何?这闵水宽大,难道他们日夜派人守着江面不成?我就不信了,隔着这一步之遥,我还抓不到崔嘉那厮!” 丽娘从窗缝里向外望去,一颗心蓦地又提了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几乎能看清船头站着的那个人了,虽然他蒙着面,可是从身形来看,她认出来了,真的是陆战啊! 她知道陆战要做什么,他未必会杀了自己,但是他一定会杀了崔嘉。 她正不知所措,蓦地听到外头人清朗一声道:“到中原地界了!” 丽娘心头一紧,叫丫丫和睿儿在舱中躲好,自个开了舱门到了船上,只见一轮明月照入眼中,明若白昼,江面波光粼粼银光闪闪,一辆高大的军船从远处行驶而来。 那船是…… 这般高大威武,上面士兵林立,竟是她从未见过的动人心魄的威武场景。 “啊——”快船之上,黑衣人中箭“咚”的一声翻身落入了江中,涌起一阵血水。 陆战一惊,身后的手下立即来劝:“大人,不能再追了!那是中原任绍的水军啊!” 话音落下,利箭如同牛毛一般射过来,陆战飞快的躲进了船舱,又听到一声惨叫,船夫中箭落水。 眼睁睁看着前面的小船进入了高大军船的庇护范围之内,陆战扼腕叹息:“该死!又差了一步!崔嘉,你好狡猾!” 尽管再恼怒、再惋惜,他也不敢以一只小船同中原第一猛将任绍的军船硬碰硬,那如同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 “回去!”他恼怒吐出两个字。崔嘉,这次算你走运! 快船回转方向,飞快的朝着川西而返。 军船靠近小船时,高大威武的军船上吊下来一只小舟,舟上立着一个银甲大汉,大汉伸手跟着两个全副武装的黑甲军士。 丽娘好奇的站在崔嘉的身侧,看着那小舟越来越近。 崔嘉笑着拱手:“兄长别来无恙?水路迢迢,兄长亲自来接,倒叫小弟惭愧了。” 船上的军将哈哈大笑:“不惭愧不惭愧!兄弟倒是过的好日子,娶了媳妇也不同我说一声。” 小舟到了跟前,丽娘这才看清楚大汉的长相,只见那大汉身高八九尺,如同一尊铁塔似的,浓眉大眼气宇轩昂,酱色面膛满脸髭须。她不认得这个人,但看他的气度,也知道一定是一位大将。 崔嘉道:“这位是中原第一猛将田丰坐下威武大将军任绍,也是我的结义兄长。” 丽娘听得一呆,中原第一猛将威武大将军竟是他的兄长?怪不得他之前说一入中原便安全了,有这样一位大将军保驾护航,不安全都难吧? 任绍从小舟上了他们的船,笑着看向丽娘:“这是弟妹?” 丽娘脸上微红,忙屈膝行了一礼。 崔嘉道:“三月成婚,现在还是订亲。” 任绍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爽朗笑道:“好事!难得在我有生之年看到你成亲!必定送上一份厚礼!主公听说你来,一直在等你,这水程,后日一早可以到许州,便可以见到主公了!” 丽娘恍然大悟,原来这里距离许州还有一两日的水路,也就是说,这位威武大将军早在两日前已经出发,特意到这里来接他们的? 中原霸主座下第一猛将威武大将军亲自来接,丽娘心中惊了,崔嘉好大的面子啊! 任绍嫌弃小舟狭窄,硬是请他们上了军船。丽娘第一次上如此高大宽敞的军船,这军船之上至少三层阁楼,能装两三百人,又有许多军将,无数兵器,意想不到的宏伟威风。 一上军船的阶梯,只听得沿路兵士们齐声喝道:“欢迎崔军师!欢迎军师夫人!” 整整齐齐,百来军将齐呼,听得丽娘低着头面红耳赤。她长这么大,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崔嘉不由无奈笑着对任绍道:“兄长未免太高调了些!” 任绍哈哈大笑:“我这人,迎客便要热情!这才多少人,下次万人欢迎你,那才叫高调呢!” 崔嘉无奈的揉了揉额角,拿他没办法! 丽娘和孩子们被安排在一个十分舒适的舱房里,陈设精致,一如最华丽的客房一般,还有小厮随时接受调遣。崔嘉被安排在他们隔壁的舱房。 睿儿是男孩子,天生就喜欢这些兵器大船,一上了船来瞌睡都没了,到处摸摸看看,乐不思蜀,直到丽娘将他从外头拽进屋里强按他睡觉,他才极不情愿的闭了眼。 大船远比小船平稳,丽娘躺下觉得跟平地没有什么差别,胃里面也舒服了许多。经过了一场凶险,她终于安下了心。 她就知道,他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睡了么?”外头人轻轻敲着门。 丽娘披衣起身,她还没那么困呢。 打开门,崔嘉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盅东西。 “吃点?” “什么啊?”丽娘有些好奇,这会儿他上哪里弄来这么一碗东西。 “燕窝粥。”他轻轻笑笑,端着红色的陶盅进了屋里,搁在了舱中的小圆桌上。 燕窝粥? 丽娘眨巴眨巴眼睛,她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个东西呢,因为只有十分富裕的人家或者官家才有资格吃。 原先在婆家的时候,婆婆私藏了一点,偷着自己和小姑炖了吃,从来没有她的份。 她坐在桌边,好奇的看着陶盅里的东西,晶莹透亮,上面还搁着几颗红枣,看着十分诱人。 崔嘉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道:“方才叫人去熬的,还热的,吃这个安神养心,待会睡得好。” 丽娘怔怔望着他,犹豫了片刻说:“我从没想到……从没想到……”她一时没话语形容自己的感受。 “从没想到你是这么厉害的人物……” 她是真的没想到他的身份这么高,大约因为她从前的经历,以为做官的,就像她婆家那般罢了,处理处理公文去官府应个卯。完全没有想到他竟与霸主为友,与将相称兄。 她想起他从前的骄傲,才晓得,他的骄傲不是没有道理的。那时的她,于他而言,真如蝼蚁一般。 他不仅仅只是一个未婚的俊俏书生罢了,他这样的人物,她这么个小寡妇又怎的配得上? 想着,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晶莹的泪珠儿从眼眶滑落,越是这样想,她越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越觉得难过了。 崔嘉瞧着她又掉眼泪,不由得好笑,伸出手指接过她落下的泪珠,轻轻尝了尝,道:“很咸,这是吃了多少盐?” 这话气的丽娘拿小拳头去捶他。 “傻瓜,”他柔声道,“我是什么人物又有什么关系?那些都是外在的虚名。”他抚了抚她的乌发,“你只要记得,我是丽娘的好哥哥,想夜夜陪着丽娘就行了。” 丽娘听了,忍不住娇羞的笑着瞪他,眼泪顿时又收了回去。 “喝了这燕窝,再叫一声‘好哥哥’?”他挑眉,幽深的眸子睨着她。 丽娘含下他送过来的燕窝粥,清甜可口,喝到肚里觉得温暖又舒坦。 “‘好哥哥’呢?”他追问。 “不叫。”她接过勺子,自己舀着吃。大约是饿了,吃的很香。 “你这样耍赖,我很吃亏的。”他撑着下巴悠闲的看她。 丽娘白了他一眼:“坏哥哥!” 男子嘴角漾起动人的浅笑,好哥哥也罢,坏哥哥也罢,只要是哥哥就行。 第47章 V47 丽娘好奇崔嘉是怎么跟任绍结为兄弟的。 崔嘉答道:“我和他原是同乡, 十几岁便认得,那时候他还不是田丰身边的大将军。他小时候好勇斗狠得罪过很多人,有一次被人冤枉杀了人, 我得知后帮他辩解,他得以脱罪, 因此结为兄弟。他在田丰麾下后, 偶有通信。” 丽娘又问:“那田丰呢?”她很好奇, 那位传闻中的中原霸主,他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崔嘉笑答:“我不认识他,也没有见过他。我同他一样, 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丽娘这才恍然大悟,田丰大约是听说了崔嘉的名声, 这才积极的要见他吧。说起来在中原真正有交情的, 还是任绍啊。 一两日功夫, 军船快行,便到了许州境内。 下了船便有马车来接,丽娘带着丫丫和睿儿一起上了马车,只见城门高大气势恢宏, 果然同她曾经呆着的那些小城镇不能同日而语。 进了城门, 一路楼宇高大华丽, 飞檐斗拱碧瓦红墙应接不暇,街面热闹人潮如织车水马龙, 果然是个繁华地带。 丫丫和睿儿都没见过这般气势, 趴在车窗边眼睛不错的看个不停。 丽娘又见路上来往男女大都身着绫罗绸缎,穿布衣的都少,不由得感叹, 果然是个很富庶的地方呢。 她低头瞧见自己一身布衣,不由得心里惴惴。田丰要见崔嘉,因此马车一路直往田府而去,她担心要是自己这身布衣见人,会不会掉底子。 她转头见身旁坐着的崔嘉也是一袭素色青衫,但神色泰然自若。想着他要见田丰的人都穿一身布衣,她又有什么可担心呢?田丰想见他,冲着的是他的才华,同穿着又有什么关系? 这么一想,她心底倒是安定下来。 崔嘉看她神色变幻,不由得笑:“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丽娘抿嘴摇头:“没事。”她想起住所,问:“我们到了这里住哪里呢?” 崔嘉摇头:“待得见了田丰,自然知道分晓。” 丽娘听了心中一跳,田丰第一次和他相见,万一那位主公不喜欢他怎么办?那岂不是他们在许州没有立脚之地? 崔嘉看她神色便知道她又在瞎想,握着她的手,道:“放心。” 她半信半疑的抬眼看他,看着他眼底波光熠熠,却没有半分的自我怀疑,便又觉得,看来还是自己多想了。 “你去见田丰,那我们呢?” 崔嘉道:“我们一同入田府,我去见田丰,你这边应当会有田家女眷陪着。” 前路全是未知,丽娘这个从小地方来的小寡妇心底满满的忐忑,她也不知道田家的女眷都是怎样的人,只得“哦”了一声。 到了高大华丽的宅院跟前,任绍骑马在前面开路,当马车到了门前,金钉红门为马车开启,里面的便是田氏府邸。 这座府邸是前朝王爷的府宅,占地百亩,重新修葺之后,更为华丽雍容。 丽娘和孩子们从未进过这样华丽的府宅,这一进来,都张口咋舌,叹为观止。这府邸中,当真是白玉为墙金做马,放眼看去金光熠熠华光闪闪,她几乎以为自己做梦到了天上的琼楼玉阁。 到了一座厅堂面前,丽娘和崔嘉分道扬镳了。崔嘉同任绍去见田丰,她跟孩子们被两个婢女引着往厅里去了。 到了圆厅,丽娘拉着两个孩子在侧面坐了,才坐下,便听到“叮铃”声响起,是珠帘碰撞的声音。抬头一见,见从里间侧面进来一位美人。 美人身着绣金绮罗,头梳凌云髻,斜插凤头衔珠钗,走动之时,环佩叮当,富贵之极。看她年纪二十五六,身姿窈窕,眼角微挑眼波粼粼天生妩媚,再加那一副妖娆桃花妆,当真是媚态天成。 美人对着丽娘轻笑,丽娘紧张的站了起来。 美人身畔的嬷嬷道:“这位是我们玉凤夫人,田夫人的亲侄女,夫人今日事忙,因此特让玉凤夫人来接待几位。” 丽娘忙行礼:“夫人好。” 玉凤微微浅笑,道:“不必客气,坐。”她妖娆的目光从丽娘身上快速的划过,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这女子的打扮彷如村姑,虽则长得好,到底土气,入不得眼。 崔嘉的名声她是听过的,本想那人这次过来亲眼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物,没想到崔嘉没见着,倒是被姑母派来接待他的家眷。 她让人派了茶,目光落在睿儿身上,不由得蹙眉:“崔嘉的孩子,这般大了?” 丽娘脸上微红,解释道:“这不是崔嘉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 玉凤一愣,指着旁边的丫丫:“这也是你的孩子?” 丽娘忙摇头:“这是我妹子。” “所以……”她不确信,以崔嘉的名望和身份,竟娶了一个再婚的? 丽娘虽然不大想说,见她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只得道:“我前夫早已病逝,因此自己带着孩子。” 玉凤有些不可置信,她怎么都没想到,堂堂江南第一军师,竟然娶了一个小寡妇? “原来是个寡妇啊!”她轻叹一声,那声音却满满的不屑。虽然她自己也是个寡妇,但是她地位高贵,乃是田夫人的内侄女,所以她有底气瞧不起别的小寡妇。 “带个孩子也不容易,如今能攀上崔军师,倒是不知道你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女子慵懒又轻慢地道。 这样的态度,明显急转直下,听得丽娘满脸羞惭,她心里恼火,知道初来乍到不好得罪田家亲眷,但是心里却忍不了。 “夫人说的哪里话?丽娘是小寡妇没错,但是自觉没有比哪个差。丽娘自有丽娘的福气,恐怕旁人也羡慕不来呢。” “你……”玉凤五指紧紧握着手中的玉杯,唇边浮起一丝冷笑,这小寡妇好大的胆子,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竟然敢当面怼她?本来当她是个客人对她几分客气,现在倒也不必客气了。 她翘着兰花指抿了一口茶,冷声道:“人啊,应当有个自知之明,草窝里飞出来的母鸡,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不成?” 话音落下,玉凤身边的丫鬟和嬷嬷都笑了起来。 丽娘羞的满脸通红,这位玉凤夫人虽然说话刻毒,可她到底是东道主,若是再回嘴,岂不是要吵起来?于崔嘉面子上不好。 睿儿听着这话满脸的不高兴,正要开口,却被丽娘按住了小手,到底是做客,没有说做客的同主人争吵的道理。 抬眼,见那玉凤夫人满眼的轻慢和得意,挑衅的望着自己:“怎么,本夫人这话说的不对吗?” 丽娘深吸一口气,为了崔嘉,这口气,她忍了! “你说的的确不对!”掷地有声的低沉女音从门口传来,丽娘转头看去,只见一位年近五旬的华服夫人扶着嬷嬷的手走了进来。 这位夫人身着暗色绣金梅花的沉香色宽袖锦袍,头戴千叶攒金嵌红宝石的牡丹金头面,眉目端庄大气沉稳,自有一家主母的风度。 玉凤吓得一跳,连忙起身迎过来:“姑母!” 丽娘听了,便知道这位是田府的主母田夫人了。 田林氏到了丽娘跟前,眼波柔和的拉着她的手,笑道:“你是崔嘉的未婚妻子吧?” 丽娘连忙点头。 “果然生的貌若春花,美丽的很。”田林氏赞道,她转头睨了玉凤一眼,目光倏然冷了几分:“玉凤,你倒是说说,草窝里为何不能飞出金凤凰?难道草窝里一定飞出的就是母鸡?” 玉凤吓得脸色微白,低头道:“姑母,是侄女说错话了。” 田林氏轻笑一声,走到主位之上雍容坐下,朗声道:“想当年,你自己难道不是从草窝里出来的?如今觉得自己成了凤凰,别人都是母鸡?当初你姑父打天下之时,大家伙难道不都是从穷乡僻壤之地出来的?到了如今,你竟忘本了吗?” 这番话说的林玉凤羞的满脸通红连头都抬不起来,只得羞愧的立在一旁,她身畔的丫鬟嬷嬷更是吓得低着头连声都不敢出。 丽娘看着林玉凤那样子,心里暗暗爽快。到底是田夫人识大体,要不是田夫人出来,她还真以为田家人都是她那副德行。 田林氏瞧见睿儿,不由得对他招手笑道:“那小娃娃,你过来。” 睿儿嘟起嘴不愿意去,方才林玉凤的话将他娘得罪了,等于将他也得罪了。 丽娘催道:“你去吧,这位夫人很慈祥呢。有糖吃。” 田林氏听丽娘说,也笑道:“不止有糖吃,还有果子吃。” 睿儿听了这话,才不情愿的到了田林氏的跟前,田林氏将手边的果子拿了塞到他的手中,十分欢喜:“这孩子生的一副好相貌,将来必定是大有出息的。” 她拉着睿儿的手,无意中看到他手腕上的红痣,不由得微微惊诧:“哟,这里还有胎记呢。”她看着那红痣半晌,仿佛想起什么心事,长长叹了一口气。 丽娘好奇问道:“夫人是有心事吗?” 田夫人摇头:“看到这胎记,我倒是想起我的儿子。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我记得我的儿子,手腕也有这样一颗红痣。那时他也是这般大。他爹领着兵同人打仗打输了,我们一路被人追杀,便将儿子寄养在一户熟识的农家。等我们逃过追杀,再有空闲回头去找时,已是一年之后。可是我们到了那里,那村子发了瘟疫,我们的儿子也就……有时候我想,我那儿子或许还在人家,毕竟当年也没见着尸首。他爹也派人去寻,可人海茫茫,到底渺茫啊……” 她说着眼底微红,落下眼泪来。 “奶奶你别哭。”睿儿童稚的声音响起,田林氏低头看他,睿儿伸出小手指去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道:“哭起来不好看。” 田林氏看着孩子,不由得笑了,擦去眼角的泪痕,道:“我儿子若是长大成亲了,儿子也你这般大了。” 丽娘在一旁听着也跟着伤感,没了儿子,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伤痛的事情啊! 田林氏见她表情带着几分哀伤,竟能与自己感同身受,倒是有几分喜欢这个女子。 她对身畔吴嬷嬷低声吩咐了几句,嬷嬷进去拿了一个锦盒出来。 田林氏从锦盒之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玲珑挂着金铃铛的小金环亲手戴在睿儿的手腕上,抚了抚他的头顶,笑道:“奶奶将这个送给你,可喜欢?” 睿儿摇晃着手上的铃铛,清脆动听,不由得笑了:“好玩。” 她又吩咐将锦盒中的东西送给丽娘,丽娘拿着一瞧,是一串由一百零八颗东珠串联起来的佛珠串,光华熠熠,着实动人。 东珠她从前的婆婆珍藏了一颗,当做性命宝贝一般,可是现在她手中的可是一百零八颗啊! 丽娘认出这串珠子的价值,吓了一跳,忙道:“夫人,我不能收呀。” 林玉凤瞧着那副东珠,不由得紧紧蹙起了眉头,那东西,她之前同姑母要过,姑母都没有给,现在给这小寡妇? 田林氏轻笑,温声道:“你的这个孩子,我很喜欢,若是说起来,你这个做娘的倒是沾了孩子的光呢。我只盼着你多进府来玩,带着他一起来,便好。” 丽娘恍然明白了田夫人的意思,盛情难却,她只得收下。 这时候,只听得厅外有人说话的声音,那人声音雄浑十分慷慨,听着便是一位长者。 又有人应答的声音,音质琅琅清澈动听,丽娘不由得一喜,咦?是崔嘉呢。 几人进屋,那长者撩起珠帘哈哈一笑:“嚯!都在这儿呢!来,见一见我新任命的好军师!”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48章 V48 丽娘抬头一瞧, 只见掀帘进来的男子年近五旬,头戴金冠,身着紫蟒袍, 浓眉凤目身宽体长气宇轩昂,生就一副王者气度。 他昂首阔步进来, 身后跟着崔嘉、任绍, 另还有一名长得高大俊俏的男子, 身着绣银袍头戴玉冠的男人,丽娘却不认得是谁。 田林氏见男人进来,向他行了一礼:“夫君。” 丽娘心中一惊,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中原霸主田丰呢。 田丰在主座上坐下,任绍和玉冠男子只敢在一侧侍立。见他们如此,丽娘更是不敢坐, 急忙站起来。 崔嘉走到丽娘身畔, 轻轻抚了抚她肩头, 便听到田丰笑着对两人道:“军师和夫人都是贵客,请坐!” 丽娘有些胆怯的看看崔嘉,崔嘉点头,丽娘只得硬着头皮同他一起坐下了。 田丰对夫人田林氏笑道:“这是我新任的新军祭酒, 你看如何?” 田林氏笑道:“夫君选的人, 自然是好的!崔军师声名如雷贯耳, 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 田丰哈哈大笑:“我同崔军师一席话, 仿佛遇到平生知己, 何止一表人才?真正是难得人才!” 站在一旁的林玉凤忍不住抬眼看去,只见那男子虽着素色青衣,却眉目若画气度超群, 果然是个出色的美男子,这一眼,看的她心中一动。又听闻这位智谋出众,书画双绝,如此优秀的男儿,竟陪着一个小寡妇? 如此想着,她看向丽娘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厌恶。 “烨儿,你通传下去,叫下面的人都知道,今日我任命崔嘉为军师祭酒,明日设宴替军师接风洗尘。” 模样俊俏的玉冠男子拱手,道了一声“是”,但眼底带着几分犹豫,抬眼看向田丰,问:“父亲,只是崔公子做了军师祭酒,那之前的那两位军师呢?” 田丰毫不犹豫道:“以崔军师为正,其余二人为副。” 田烨眉端微动,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有想到,崔嘉才来,便抢了两名军师的职位,成了谋士之中第一人。他忍不住瞥了崔嘉一眼,不过一习谈话,便奠定了如此高位,此人不简单。 田丰笑着对任绍道:“他是你兄弟,远来疲惫,我就不多留。你带去看看我给军师的礼物,看看是否中意!” 任绍立即应了,崔嘉谢了田丰,便带了丽娘和孩子们出了田府向着田丰所说的“礼物”进发。 马车之中,崔嘉向丽娘解说了如今田府的关系,他现在既然在田丰座下做了军师祭酒,他日丽娘往来田府,总要弄清楚里头到底住的是哪些人。 “方才在堂中,玉凤夫人你应当见过,她虽然时而住在田府,但是在外头有自己的府邸,她是田夫人的内侄女,二十五,守寡。” 丽娘点头,她有点惊讶,没想到那位眼高于顶的玉凤夫人也是个寡妇,怎的还挤兑她? “那个戴玉冠的是谁?”丽娘好奇的问。 崔嘉瞥了她一眼,拿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挑眉问:“怎么,长得好?” 丽娘被他问的一愣,随即拿拳头打他,啐道:“胡说八道呢!我只是不认得那个,怎的又乱讲?”明明在田丰面前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私底下竟为一个不认得的人吃飞醋,这个人……真是…… 崔嘉笑,揽着她的肩头,道:“那是田烨,今年二十九,他名为田丰的儿子,其实不是亲生,是田丰从族中选择聪明的少年过继过来的。田丰还收养有一子,年纪十六,名叫田湛。父亲是田丰亲近部下,亡于战场,田丰见他可怜,便收做养子。” 丽娘有些惊讶,道:“如此说来,田丰除了那个失散多年的儿子,竟没有其他的儿子了?” 崔嘉点头。 丽娘不由得感叹,怪不得田夫人想起那个儿子这般伤心。 丽娘将田夫人送的东珠佛串给崔嘉看,问他能不能收,崔嘉笑道:“田夫人当初也是随夫君征战四方的女中豪杰,不在乎这些东西,你收着便好。” 丽娘听了这才安心的点了头。 任绍骑马打头,很快便到了一座府邸跟前。丽娘随着崔嘉下了马车,抬头去看,只见那府邸高门大户,碧瓦红墙,瞧着便觉得十分富贵。抬眼望进去,隐约可见里头树木繁盛,琉璃瓦的檐角飞起。 “看看!”任绍笑道,指着那宅邸,“这是主公送给你的礼物!喜不喜欢?这可是前朝宰相府邸改建,这府邸之前一直空着,好几个大官想求这个宅子,都被主公一口回绝了,如今,呵呵,给你了!” 崔嘉轻笑点头,道:“倒是不错。”跟他在江南时住的也差不多。 丽娘张口结舌的看着这高大的宅院,住这儿?这么大的宅邸,能住多少人啊? 任绍一声令下:“开门!” 金钉大门打开之时,只见里面的仆从丫鬟鱼贯而出,看的丽娘和丫丫睿儿目瞪口呆。 “参见大人!参见夫人!”下人们齐齐躬身行礼,倒叫的丽娘红了脸。她还不是夫人呢。 这府邸之中有指派好的管事的管家和管家媳妇,管家姓闵,掌管府邸杂事,她媳妇闵娘子负责在丽娘跟前办事传话。 让丽娘意想不到的是,她进了府邸时,一切陈设都置办的井井有条,就连衣橱里都搁着崭新的丝绸衣裳,半点不需要她操心。 这府邸很大,光是阁楼就有几座,又有前后花园,她大约一整日都逛不完。 转眼日暮,几人吃了些饭食,睿儿和丫丫都有丫鬟伺候着沐浴更衣。 忙乱了一日的丽娘此刻也懒洋洋的躺在宽大的浴桶之中沐浴,房中雾气缭绕,水面粉红的花瓣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外头丫鬟轻声问:“夫人,是否要进来按颈擦背?” 丽娘一慌,忙道:“不必不必。”她可不习惯洗澡的时候冒出来一个人,洗澡被人围观的滋味可不好受。 一整日,接踵而来的繁华富贵,一幕接着一幕,仿佛做梦一般。这种感觉,仿佛突然被一个天大的富贵砸到了脑袋上,晕头转向的,怎么都感觉不真实。 她一个小镇子上的小寡妇,如今住着高屋华宅,仆从无数,这些都是真的吗? 她拧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疼的倒吸了一口气,还真是真的。她从前就是看中了崔嘉那张脸,哪里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有这样的光景? 她又想着,倘若身居高位,即便自己不主动,也会有人送上美人吧?她曾经想着同他一茶一饭一双人,过着简单朴素的日子,现在却入了富贵圈,以后的日子会有所改变吗? 身后一声轻笑,清澈而动人心魄。 丽娘蓦地回头,瞪圆了眼睛惊愕的望着那身姿修长的男人:“你怎么来了?”她慌得双手捂住了心口。 “为何不能来,来看看我的小娘子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拉了一条木凳坐在浴桶一边,一手支着下巴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围观她。 丽娘涨红了脸,白了他一眼,捂着心口身子往下沉了沉,在水中吐出一串水泡。 “小心呛着。”他好意提醒。 话才落下,那水中的人就冒出了脑袋,一阵咳嗽,丽娘羞恼的瞪他,都是他,害的她喝了自己的洗澡水! “出去嘛。”带着几分撒娇几分懊恼,“我要出来了。”真是的,洗个澡都不安生。 “才多大一会,没洗干净。”他轻笑,伸手没入浴桶中,目光滑过她光洁的肩头往下……那里雪白的风光随着飘荡的花瓣若隐若现,他的眼神逐渐暗沉,喉头滑动了一下,道:“我帮你。” “别闹!”丽娘才不要他帮,气急败坏的反手就浇了他一头一脸的水。 他微微扬起唇角,开始宽衣解带。 丽娘慌张了:“你做什么?” “衣服湿了。”他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说,都是你害的。 “你自个去弄一盆水去!”丽娘嚷着,“又不要你自己烧,叫下面人烧便是,何苦来搅扰我?” “一事何必烦二主?我看浴桶很大呢。”说话间,衣衫已经落下,露出劲实而挺拔的身体。 他虽然没有那些练武的那般肌肉横生,但胜在身姿修长,肌肉饱满劲实,骨肉均停而富有线条美感,无论穿不穿衣,瞧着都是极赏心悦目的。 丽娘瞧着,脸涨得通红,虽然说也不是没摸过,但是那毕竟是在黑暗的被窝里,便是磨磨蹭蹭的,也没觉得怎样。现在灯光照着,外头还守着两个丫鬟,这人堂而皇之的跑进来在她洗澡的地方脱衣服,还要不要脸?亏得还是新任的军师大人。 丽娘垂下头,双手紧紧捂着脸,想想都觉得很羞人。 “噗通”一声水声,一条修长的腿跨了进来,丽娘吓得一睁眼,便看到…… 她看到了最不该看到的地方…… 她没脸了,再次身子下滑,将自己没入水中,吐出一串串水泡。 “待会又喝了自己的洗澡水。”男人瞧着好笑,伸手托起她纤细的腰肢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低低在她耳畔说了一句:“真是个傻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完。 第49章 V49 丽娘羞极了, 伸手扶着他光的肩膀,脸贴在他的胸膛。脸上的热度让她觉得自己仿佛一只锅子里煮过的虾子。 她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砰砰砰”的, 强劲而有力。他的手指仿佛弹琴一点点弹过,所过之处一片苏麻, 拨动的是她的心弦。 “你……真的要留在这儿?”她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谈一些正经的事情。 “嗯。” “为何?”丽娘有些好奇了, “他比钱昊好吗?” 她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中原霸主田丰。 “王霸之风,赏罚分明,的确是一位明主, 自然强过钱昊许多。”他戏谑的抬起她精致的下巴,看着她雾气迷蒙的美丽大眼睛,道:“我的小娘子, 你确定在这个时候要同我谈政事?” 丽娘的脸红极了, 垂下了眼帘:“还是出去吧。” “想出去?后悔来不及了……”说罢, 低头吻住了她的唇,一点点的侵袭属于她的领地。 丽娘被吻得情不自禁的后仰,后背紧紧贴着浴桶,舒展着天鹅般精致的脖颈, 伸手扶住了他的腰…… 水温仿似沸腾, 丽娘偷眼低头瞧了一眼, 仿佛雪原上落下点点红梅,她都没眼看。明明是来洗澡的, 这下倒好, 用他的口水洗澡算了…… 在男人的拨弄下,丽娘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发的急促了,她得到的越多, 越发觉得空虚,愈发渴求一般…… 男人要起身,丽娘拉住他的手,眼底如烟波迷蒙,她咬着下唇羞涩道:“别……别冲凉水了……” 男人搂着她,轻笑:“怎么?手么?” 丽娘摇头,羞的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轻声在他耳畔说:“不如……不如……”说了两声,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崔嘉却一听便明白,眼底越发暗沉,宛若幽波荡漾。 她说这话虽然羞耻,但同他接近一次,便多一分渴望,此时,着实难耐。反正在他人眼里,她早已是他的夫人,成亲不过多一道宴席,早点晚点又如何? 她早已是他的人了,她想要他,有问题吗?没问题,她自己心里回答。 “好。”他忍了许久,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他再次低头,吻住了女子的唇,正两人难分难舍之时,却听到外头“咚咚咚”的脚步声,仿似跑到了门口,却被丫鬟拦住。 “我娘呢?”童稚的声音响起。 “在沐浴呢,小公子别闯啊。”丫鬟劝道。 “都沐浴好久啦,我都洗完了!”孩子有些不高兴。 “那我坐在门口等她洗完。” “诶,小公子……”丫鬟很是无奈。 片刻,又听孩子问:“那我师傅呢?怎么连他的人影也不见了?” “大人……也在沐浴……” “怎么师傅也这么喜欢洗澡的吗?也洗的这么久的吗?太奇怪了!我去找找,看是哪间……” “诶,小公子……不……不必找……”丫鬟万般无奈。 因为,你找也找不到啊,那位也在这里沐浴啊。 隐约听到孩子似乎又“咚咚咚”跑了一圈,没有找着他师傅,便坐在了浴房门口专等他娘。 有位小门神在门口坐着,里面的人便是再大的热情此刻也给浇灭了。 丽娘慌忙推开崔嘉,道:“起来啦,不然睿儿说不准就闯进来了。” 崔嘉无奈的低头看着某处不听话的地方,仰头伏在浴桶边长叹了一声:“你先吧。” 丽娘难得见他如此窘迫,偷偷笑了一声,起身飞快的将衣服穿好,又回头叮嘱他:“我先出去,你等我带了睿儿走再出来。” 崔嘉摇头。 丽娘瞪他。 “除非……”他竖起一根手指,狡黠地道:“晚上亥时,到我房间,继续……” 丽娘红了脸,娇嗔的白了他一眼,没有应声,转身拎着裙子便出去了。 男人轻笑,他知道,她会来。 “娘!你终于洗完啦!”睿儿高兴的过来牵着她娘的袖子,“你瞧你急的,头发都没擦,全都是湿的,会伤风的。” 丽娘有点窘,丫鬟立即递上了毛巾,她这才擦起来。想到崔嘉还在里头,得赶紧带睿儿离开。 “我们去前头花园看花好不好?” 她牵着睿儿往院子外去,睿儿开心极了:“好啊,才见小姨也在前头看花呢。” 带着娃出了院子,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想到那人的今夜亥时之约,她的耳根又烧了起来。 明明是寒凉的一月,她浑身却热的发烧。 她和丫丫睿儿住了东院,崔嘉住在一条甬道相隔的西院。丽娘的房间里有一张拔步床,一个碧纱橱。如今房间宽敞了,睿儿独自睡在碧纱橱,她睡拔步床。丫丫就住在他们隔壁的房间里。 今夜月光极好,过年之后天气渐渐没有腊月那般寒冷,隐隐有些春寒料峭之意。 丽娘推开窗,窗外一株腊梅开的正好,隐隐清香沁入鼻端。 转头,睿儿安稳的睡在碧纱橱里,打着小呼噜,虽然是第一次住这里,大约着实比从前的地方都要舒适许多,大家都住得安稳。 瞧着时间,大约是亥时了,她低头沉吟了片刻,转身出了门,轻轻的掖上了门扇,踏着地上的白露,穿过了甬道,到了西院。 西院有门,但只是虚掩,她一推,门便开了。 窗有烛影,隐约见那人修长挺拔的身影,她心中“砰砰”乱跳了一下。 到了门前,她正在踌躇,却听到“嘎吱”一声,门开了,那人凤眸带笑看着她。 “外头冷,进来。”他拉着她的手进了屋里,屋里果然温暖许多,他反手便挂上了木栓。 丽娘摘下肩头的蓝色丝绒披风,里面是一件绣银粉底芙蓉锦衫,衣衫轻薄,隐隐透出里面月白色小衣的颜色。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穿这样好看贵重的衣裳,只是没想到这样贵的衣裳不知道为什么都这么薄,比起布衫,薄了许多。 崔嘉转头看她,只见她用青玉簪子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其余乌发如青瀑垂肩,再加这身轻薄的芙蓉锦衫,真如青春玉女一般楚楚动人。 丽娘瞧他今日穿了一件宽袖素色锦袍,腰带随意轻束,发带简单挽着,几缕垂落颊前,倒是颇有些名士不羁的风范。 她想起白日两人在浴房做的事情,羞的垂下了脸。 崔嘉知道她害羞,拉她到了圆桌边,道:“陪我喝杯酒。” 两只青瓷杯,旁边一只鹤纹白瓷壶,他伸手拎壶,便倒了两杯碧绿的酒液。 “什么酒?”丽娘有些好奇,他素来不让她喝酒的,今日倒是大方了? “女儿红。” 丽娘听着名字,不知怎的,脸又红了。 “你不是说不要我喝酒?”她这一杯倒的酒量,之前可惹了不少麻烦。 “不怕,有我。”他淡定的举杯到了她的跟前。 丽娘娇俏的笑着睨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酒杯,正要喝,却听他道:“不如来个交杯?” 丽娘一怔,又咬下唇,喝酒就喝酒,还交杯,羞死人了。她不肯做,那人却将手腕绕过来,抬眼看她:“喝吧。” 这动作这姿势,可不就是交杯吗? 丽娘只得羞答答的也低头同他喝了一杯交杯酒。她酒量素来是不好,自然也不会因为时间的增长变得好起来。 喝了酒,她便有点眼晕头热的,看着他又有点像重影。 “喝了酒,还要干嘛?”她迷迷糊糊的道,起了身,摘了自己的腰带扔到一边,嚷了一句:“好热!” 身子歪歪倒倒的,一转身趴在了他的肩头,歪这头笑看他的脸,伸出手指挑了挑他的下巴:“小哥,好俊俏哦!” 崔嘉斜眼瞥她,本来喝酒让她放松一点,这倒好,女流氓又回来了。 她虽然醉了,倒记得白天两人的约定,她拿手指挠了挠男人的下巴,轻佻道:“小哥,咱们今晚圆个房?” 这下,崔嘉的脸红了。 女子不管不顾,便来扒他的衣裳,崔嘉被她不要两下就扒的只剩下一条中裤。 两人一起倒在柔软的床上,丽娘倒成了上面的那一个。 女子急不可耐的咬他的肩膀,崔嘉无奈的伸出长臂,道:“你等等……我拉下帐子……” 丽娘不让,伸手拽回了他的手臂,迷迷糊糊的嘟囔道:“我来!”她伸手便去拉帐子,但用力过度,只听得“呼啦”一声,连同帐架子都倒塌下来,整张帐子盖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崔嘉:…… “丽娘……”他无奈叹息,早知道,他就不准备酒了。 这女人太凶猛,他一个男子,还能输了不成? 他一个翻身,将女人压了下来,只见她乌发披陈,美的如同一幅画。 “哥哥……”她醉眼迷蒙媚态横生如妖似魅。 他心醉神迷,甫一低身,一双修长的腿便绕上了腰,他喉头上下滑动,低头便同女人胶着在一起。 罗帐之下,翻来覆去,床帐“咯吱”之声不绝于耳。 “啊,哥哥……疼……” 帐下,崔嘉一怔,意识到不对…… “丽娘,你……”他扶着女人的肩头呆呆发怔。 “哥哥……”女子用脚蹭了他一下,“快……” 他蓦地回过神来,心头涌起一阵狂喜。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完璧。 当初他并不在乎她究竟是否成过亲,但是从不愿意问及她的前夫,想都不愿意想,一想起来心底那便酸的仿佛灌了十瓶陈醋。现在知道她并未圆,那十瓶醋瞬间变成了十瓶蜜糖。她只有他一个男人,他再也不必嫉妒别的男人! 这种感觉,仿佛飞起来一般。他们都是彼此的唯一! “丽娘……”他声音暗哑,低身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 “啊呀,痛死了!”丽娘疼到飙泪,使劲捶打他肩头,这会儿倒是醒了过来,她怎么给忘了,他那处伟岸,她一直都怕的呀!喝了酒果然误事! 他低头堵住了她乱嚷的唇,二十七年来,第一次进入了他意想不到的极乐之地。 …… 清晨,房中一片狼藉,落下的帐子盖在床上一整夜,床上还躺着两个人…… 丽娘从浑身酸痛中醒来,模模糊糊的大概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抬头,头上却被碧纱帐子给蒙着。 她想起身,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某处传来的疼痛,叫她感觉自己仿佛自己是个伤病号。 身旁男子侧身睡着,睡得那般沉静而美好,丽娘看着不由得好笑,堂堂军师大人,睡在倒塌的帐子下,竟睡得这么安心。 “喂……”她那被子捂着心口,推了旁边的人一把。 崔嘉醒过来,嘴角扬起一丝饕足的笑意,伸手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哑声道:“醒了?” 丽娘嘟起嘴:“帐子垮了。” 崔嘉:“无妨。”将她捞回被窝里,“再睡一会。” 丽娘无语,军师大人你这么不讲究的吗? 被男人按进被窝里,说是睡觉,那人的手却不老实,隐约的,她又感觉到某人蠢蠢欲动了。 她慌忙按住他的手,往床沿挪了挪,委屈巴巴的嘟起嘴:“疼呢……你昨晚……太大力了……” 男人微微红了脸,又伸手掀被子,“那我看看……” “啊!”丽娘吓得从床上滚下来,却没有衣服,男人看的目光一窒。她慌忙从床边凳子上扯下自己的衣裳,匆匆穿上,扶着桌子站起来,一站直,她倒吸了一口气。早知道就不要他了,真是自讨苦吃。 崔嘉看着好笑,但也知道她第一次是吃了苦了。他这才起身,穿了衣裳重新将帐子搭好,走到她的身后,伸手将她环绕在身前,低头吻在她的后颈,哑声道:“丽娘,这辈子,我崔嘉,定不负你。” 作者有话要说:写点文太难了,大概……也许……待会又要开删了。 觉得有些剧情总得写写,不然读者总看的不明不白的 第50章 V50 丽娘窝在他怀中, 偷偷的扬起了唇角,蓦地想起一件事,道:“那个……睿儿……” “不是你生的。”身后男人道。 “啊?”丽娘吃惊的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崔嘉轻笑:“之前听你说, 你十六岁成婚,怎么冒出来那么大个儿子?想想便知道了。我想着是你前夫的孩子, 莫非不是?” 丽娘摇头:“不是, 是半路捡的。” 崔嘉定定看着她, 轻轻揉了揉她的脸,道:“也只有你这么个傻丫头,才会做这种事啊!”明明自己一个难以生活的小寡妇, 还捡着这么大一个孩子养着,该是多么艰辛,以后若想改嫁又增了一层难度。可这女子却不在乎, 硬是好端端的将那孩子养在身边, 偏生还过得不错。这么不顾后果肆意妄为, 也只有她了。 他捏捏她的鼻子,宠溺的轻笑:“小傻瓜。” 丽娘对他皱皱鼻子:“我才不傻呢,我白得了个便宜儿子,高兴的很!啊呀, 睿儿该醒了!”说罢推开他飞快的向着隔壁院子跑去。 崔嘉:…… 真是无情的女人啊!想起儿子就忘了夫君! 玉凤夫人府邸。 华丽的闺房之中, 娇媚的女子掀开纱帘, 伸手扯了梅红的纱衣正要套上,身后却伸出一只强壮有力的臂膀, 一把将她按了回去。 男人低头啃着她如玉的脖颈, 哑声道:“时间还早,急什么?” 林玉凤魅惑咬唇轻笑:“大公子,你这么闹法, 若是传到姑父姑母耳朵里,可是不知道怎么想呢?” 她床上这人正是田家的大公子田烨。林玉凤身为寡妇姿容娇媚,但凡她看上的男人最后都成了她的入幕之宾。这两年来,只有田烨常来,因田烨地位高,他一来别人便不敢来了。好在田烨俊美能力颇强,有这么一枚美男相伴,她倒也过得颇为惬意。 田烨府中自有妻妾,但她不在乎。所谓,家花哪有野花香。 田烨用力的握着女人的纤腰,喉头上下滑动,眼底泛着绮丽的红,身子下动作不停,哑声道:“我在外头有自己的府宅,父亲还管不到我这儿来!你昨儿说要有事,现在可以说了。” 女人搂着他的脖子轻轻颤抖着,咬着牙道:“没良心的,现在……你叫我……怎么说……” 半个时辰之后,男人终于从床上下来,伸手拉了一件锦袍盖在身上,坐在圆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回头望了一眼趴在床上轻轻喘气的女人,眼底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林玉凤吁了一口气,缓缓的坐起来,理了理头发,柔媚的睨着他道:“你不是在找一个四五岁手腕有红痣的男孩吗?” 听到这话,田烨喝茶的动作一滞,蓦地搁下茶杯,转头看她:“在哪儿?” 林玉凤勾唇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就是崔嘉那小寡妇带着的孩子,姑母很是喜欢,说他手腕上就有一颗红痣。” 田烨犹疑:“小寡妇的孩子?”倘若是小寡妇的孩子,又怎会是那个人的儿子?但是世事无绝对,或许不是这小寡妇亲生的。 只是这孩子如今在崔嘉的府中,又入了母亲的眼,这可就难办了。 他一手揉着额角,蹙眉沉吟。 “你上次抓的那两个手腕有红痣的孩子都不是吗?”林玉凤起身一件件穿衣裳。 “都不是。” “你将他们如何了?不会杀了吧?”到底是孩子,林玉凤问这话时有几分担心。 “没有,当奴才卖了。”田烨回道,他眼底划过两道厉色,“若真是那个孩子,自然要杀了,不留后患!” 如果那个孩子出现,便是田丰唯一的孙子,嫡系的孙子出现,这偌大的江山还有他田烨什么事儿? 他知道田丰和夫人时不时便会派人去找那孩子。他也没有死心,也在派人找,而且比他们二人更积极。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细细寻访之后,终于成功找到了田丰的亲儿子。因为失散时年纪小,童年的许多事情已经模糊,但是那人身上有当初林夫人留下的信物。凭着信物和那人手腕上的胎记,田烨断定这便是田丰一直要寻找的儿子。他当机立断叫人假扮匪徒杀了他们一家子,信物最终回到了他田烨的手中,天底下无人再知道那个人曾经活在世间。只可惜,跑了一个小的! 调查得知,那个小的四五岁,手腕有红痣。他便在黑市高额悬赏这个孩子,但一直没有找到。 或许……现在这个就是那个孩子?他宁愿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林玉凤走过来,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坐在他的膝上,娇声问:“找到那个孩子,你怎么鉴定的出来呢?天底下那么多孩子,多少手腕有红痣的呀。” “简单,”田烨得意道,“我虽然杀了田丰的亲儿子,但是我取了他的血,封存在冰库之中。只要将这孩子的血同那血液相融,但凡能融合的,便是亲子。” “大公子真聪明!”林玉凤纤指滑过他的脸,轻柔的赞着,“只是如今那小子在崔嘉的庇护下,大公子又该如何下手呢?” 田烨蹙眉不说话了。 这件事当真棘手,母亲喜欢那孩子,倘若孩子失踪,必定倾尽全力寻找。崔嘉又是个极聪明的人,一旦开始查,难免不暴露,万一查到他,就真的麻烦了…… 但是不杀那孩子,他始终不放心。 林玉凤伸出手指轻轻抚平他的眉心,笑道:“我有法子,不过,你得告诉我有什么奖励?” 田烨眼底一亮,灼灼望着她,重重亲了一口,道:“你若真有法子,待得我登王之日,你做后宫真正的夫人。” “这可是你说的……”她满意的笑了,低低附在他耳畔说了一番话,田烨唇角勾起,点了点头。 崔府。 丽娘知道崔嘉今日要去参加宴席,田丰替他接风洗尘大宴群臣,肯定很晚才回来。 府里的杂事不需她操心,现在她唯一要操心的便是睿儿的读书问题。崔嘉原先做他师傅教他念书,现在要参政,自然是没时间了。 她并不晓得这许州哪里有好学堂,哪里有好先生,总得寻个熟悉的人打听一下。偏生她在许州也不认得什么人。 她正愁着,正好有客上门,她亲自到了门口一瞧,是位不认得的夫人,还带着一个半大孩子,那孩子大约八九岁的样子。 虽然面生,她却已猜到这两位是谁。 “任夫人!这位是公子吧?” 杜雁吃了一惊,“咦?崔家娘子,我们初次相见,我都没开口,你怎知道我是任绍的夫人?” 丽娘轻笑看向那位小少年:“这位可不是小任将军吗?” 这小少年比同龄孩子都长得高大,小铁塔似的,浓眉大眼,五官同他爹七八分相似,怎能不一眼看出来? 再说这位夫人,亦是生的膀大腰圆生得粗壮,看起来十分豪爽的样子,同那位任大将军还真登对。 杜雁哈哈大笑,不由得赞道:“我夫君一直说崔军师聪明,没想到他家的娘子也很聪明呢。” 丽娘的脸微微红了,倒有些不好意思。崔嘉老说她“小傻瓜”,如今可有人赞她聪明了吧? 知道是任绍的夫人,也知道这位夫人是因为崔嘉是任绍结义兄弟的缘故来探望她。丽娘热情的将两人一同请进了客厅,顺便让丫鬟将睿儿叫过来,同他哥哥见见面。 见了面,小少年任武长得高大威武,一瞧见睿儿,不由得瘪了嘴,嫌弃的说了一句“好一个‘小不点’!”气的睿儿差点哭出来。 杜雁一巴掌拍在任武的后脑勺上,斥道:“别欺负弟弟,乖乖带弟弟好生的玩去!若是再叫我听见,回去一顿板子!” 任武怕他娘,委委屈屈的过来牵着“小不点”一起出去玩了。 睿儿从前很少有哥哥做玩伴,今儿瞧着倒是高兴的很。 丽娘瞅着杜雁教训儿子的情形目瞪口呆,睿儿她从来骂都不舍得骂一句,这位可真是虎妈啊,不愧是任绍大将军的夫人。 任夫人豪爽,丽娘温和,两人相谈倒是很欢畅。谈话当中,丽娘得知,原来任夫人当年是一位女寨主。当初任绍投军路过山寨,杜雁带人去打劫,反被任绍给教训了一顿,两人不打不相识,她爱上任绍后便弃了寨主之位,跟了任绍投军去了,后来一直陪着夫君征战沙场,才有了两人今天的地位。 杜雁道:“如今我也不打仗了,专门呆在家里教那个混小子!空闲时间倒是不少,有空过来找你玩。” 丽娘忙笑道:“当然好的。”她难得觅得一个闺中好友,又是任夫人这样的巾帼英雄,她有什么不乐意的?任夫人习武,或许还能指点指点她家的“小不点”。 丽娘又叫人上了糕点,两人便在花园之中一边赏花一边游玩。 这时,闵娘子过来报:“夫人,外头有一位玉凤夫人前来拜访。” 丽娘听到这名字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头,那位高傲的玉凤夫人,第一次见面时,可就没给她好脸色。 她不知道她今日来是做什么? 杜雁听到这话,不由得冷冷说了一句:“她怎么来了?” 丽娘对于此人并不了解,不由得好奇的看向她:“她,怎么了呢?” 杜雁冷笑一声:“这位玉凤夫人可风流的很呢!在许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凡俊点的臣子,她哪个不是抛个风骚媚眼?她的入幕之宾,可不少!也就像我们家任绍这样的,她才瞧不上!她那些贤良淑德的样子也就做给她的姑父姑母看!” 丽娘听着心中不高兴了,他们家崔嘉长得那么好看,也不知道那位夫人是不是上了心。 但是人家毕竟身份在那里,田夫人的亲侄女,她总不能拒绝?但她进府来,自己又的确不喜。 杜雁看得出她的犹豫,按了按她的肩头宽慰道:“无妨,我陪你一起,会会这只千年狐狸精!”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51章 V51 林玉凤今日上门来, 自有她的主意。她建议田烨,先不要打草惊蛇,免得露了行藏, 毕竟睿儿已经入了田夫人的眼,贸然动他, 只会弄巧成拙。如今最要紧的, 是先弄清楚睿儿究竟是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孩子。至于法子, 先取了他的血,验明正身再做打算。 她一进门,便四处看, 寻找那孩子的踪迹。转头,见丽娘同杜雁迎了出来,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杜雁怎么来了?这位将军夫人素来同她不对盘。 丽娘瞧着, 这位玉凤夫人今日穿着一袭丁香紫的百花镂金宽袖蜀锦裙, 高梳云鬓满头珠翠,打扮的华丽又娇媚,这般会打扮的女人,怪不得那么多裙下之臣。 她淡淡一笑:“不知道玉凤夫人今日来访有何事?” 林玉凤睨了杜雁一眼:“原来崔嘉娘子这有外人在啊, 倒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杜雁冷笑了一下, 道:“我算不得外人, 算是常客。你随时来,我随时在。” 林玉凤被她这话一噎, 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本想着这小寡妇初来乍到根基不稳好欺负, 没想到旁边还杵着个专爱放冲的将军夫人,她言语上恐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她只得收了挤兑丽娘的心,进厅中坐下了。 丫鬟上了茶过来, 她便问起了睿儿,笑道:“怎的不见那小家伙?我姑母着实喜欢他,我瞧着那孩子,也十分可爱,今儿来我带了礼物给他。”说罢叫随从取了一盒玩具过来。 丽娘没想到她是专程来看睿儿的,还带了礼物。虽然暗地里不喜欢林玉凤,但该讲的客套还是得讲。 她令人去寻了睿儿回来,任武跟着一起进了厅堂,两个都脸儿红红一身是汗,看起来玩的有些野。 林玉凤一见睿儿进来,不由得眼前一亮,笑着对他招手:“睿儿,过来看看,看看我送你的礼物喜欢不喜欢?” 她展开盒子,里头是一副九连环,一般的九连环都是用铁或者银做成,她这副九连环却是赤金的,金光闪闪好不漂亮。 睿儿睨了九连环一眼,转头看他娘,见他娘微微皱眉,便负手走到他娘的身后道:“你以为是金子做的了不起?我不稀罕!” 林玉凤脸色倏然黑了。 丽娘心里好笑,假嗔道:“客人送的礼物,你便是不喜欢,也要客气些,别这么没规矩。” 睿儿“哦”了一声,转头对林玉凤道:“这位大姑,你的礼物我不大喜欢,但还是谢谢了。” 大……大姑…… 林玉凤差点被这孩子气吐血,在心里恨恨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她自恃青春貌美,从没被人叫过大姑!差点没被这小兔崽子气死! 林玉凤深吸一口气,“啪”的一声合了盖子,咬牙轻笑:“没想到你这乡野里出来的孩子,倒是眼界不低。” 丽娘微微一笑,道:“玉凤夫人大约是又忘记当初田夫人所说的话,论根究底,谁还不是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呢?” 林玉凤磨了磨牙,挤出一丝假笑:“崔家娘子倒是记性好的很。” “才隔一日罢了。”丽娘轻笑,“这都记不住,脑子是有多不好?” 林玉凤磨了磨牙,沉住气,喝了一口茶。 她又转头看向睿儿:“睿儿,你见过千里马没有?汗血的宝马哦。” 说起马,尤其是汗血宝马,没有男孩子不感兴趣的。她这话一出,睿儿和任武两个孩子眼睛都亮了。 “你家有吗?”任武问。 “有啊,”林玉凤巧笑道,“不止有,我家那汗血宝马还生了一只赤红色的小马驹,不知道多可爱,特别适合像你们这么大的孩子骑呢。” 睿儿和任武对看了一眼,都轻轻“哇”了一声。 林玉凤见着上钩,对丽娘道:“孩子这么想看,不如一起去我府中做客,看一看如何?” 丽娘一怔,林玉凤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真的这么喜欢孩子们吗?她如此热情邀请,倒叫人不好拒绝了。 她看向杜雁,想知道她的想法。 杜雁也不知道林玉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她那府宅,她打心眼里觉得不干净,她这样的邀请,谁知道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杜雁转头斥了任武:“瞧你那点出息,一只马驹儿就勾走你的魂儿了?昨日还交代你今晚要练的拳法会了吗?没学会就想玩,小心晚上回去打板子!” 任武一听,吓得垂了头,收回了那蠢蠢欲动的目光。 丽娘觉得杜雁这法子不错,如法炮制,对睿儿严肃道:“睿儿,你别以为你师傅如今没功夫带你便荒废了学业,明儿娘还要给你找好学堂,上学之前老师要考试的。还想着马驹儿呢,现在赶紧进屋去抄诗去!” 睿儿嘟起嘴,有点失望不能看到马驹儿,但他到底是个听话的,乖乖的转身进屋去抄诗去了。 林玉凤暗自恼火,她知道,杜雁这女人在这里,今日什么法子都不成了。 “既如此,那我便告辞了。本想着同睿儿亲近亲近,今儿瞧着倒是我自作多情了。”她冷冷一笑,起身拂袖便走。 丽娘同杜雁送到了门口,眼瞅着她不悦的出门上马车离去。 丽娘毕竟初来乍到,见到林玉凤生气,不由得有几分担心,“她不会在田夫人面前说我坏话吧?” 杜雁拍拍她的肩膀道:“她那个人,你便是对她百般好,也指不准她在背后嚼什么,好在田夫人是个深明大义的人,这个,你倒是不必太担心。” 丽娘觉得十分疑惑,“我看她并不像一个很喜欢孩子的人,怎的今儿对睿儿这般热情?”又是送礼又是献殷勤,对一个并不熟悉的孩子,着实诡异。 杜雁抱着双臂,冷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只记住我的话,以后离她能有多远便多远!” 丽娘点头,深以为然。她总觉得,这位玉凤夫人看着睿儿的眼神,仿佛像一只狐狸盯着一块肉似的,叫人担忧。 华丽的马车中,贴身丫鬟替林玉凤细细的按着额角,这一趟,她无功而返,气的不轻。 “小兔崽子!”她恨恨骂道,“早晚叫我逮到!” 丫鬟问:“夫人请不到睿儿,便拿不到他的血,如何是好?” 林玉凤冷冷扬唇:“一个孩子罢了,难道我还真斗不过他?等他上学堂,机会多的是!本夫人的手段他们还没瞧见呢!” 崔宅。 夜色渐深,丽娘坐在房中,就着烛火绣着大红色的嫁衣,这嫁衣早已裁好,如今就差绣花,她在上头绣了花团锦簇、龙凤呈祥,还打算缀上一些明珠做装饰,为的就是在成婚那日穿上自己亲手做的嫁衣。 亥时了,这个时候崔嘉还没有回来。 睿儿和丫丫早已经睡了,她绣了好一会了,觉得眼睛有些疲倦,想着要不要先歇息,明日再接着绣。 她才放下绣活,便听到丫鬟来报:“夫人,大人回来了。” 她倏然起身,到了前厅去看,只见任绍亲自送了他回来,他像是喝了许多酒,歪歪倒倒的。 她亲自扶着崔嘉,对任绍道:“倒是不好意思,叫大将军亲自送回来。” 任绍也喝了许多,脸儿红红,但是他酒量好,喝再多也不会太醉。他摆摆手,呵呵笑道:“无妨无妨!我……我也喝多了,回家睡觉去了!”说罢转身依旧骑马,谁想踩马蹬踩了几次都踩空,几个随从扶着这才翻到了马身上,滴滴嗒嗒的骑马而去。 丽娘不由得摇头,这些个男人啊! “娘子……”男人醉眼惺忪的扑过来,一把将丽娘抱在怀中。当着下人的面,丽娘脸上一红,嫌弃道:“一身酒气,先送大人去洗澡!” 崔嘉被扶进了西院的浴房中,洗澡水很快准备好,醒酒汤也端了进来。 丽娘屏退了下人,她知道崔嘉洗澡也不喜欢他人围观,暂时还有几分自理能力的男人自个脱了衣裳躺在了浴桶之中。 她瞅瞅醒酒汤又瞅瞅浴桶,思忖着,到底是让他先醒酒再洗澡,还是先洗澡再醒酒呢? 从前都是她喝醉酒让他看笑话,今儿她倒真是第一次看他喝醉酒。大约主公劝酒,他也挡不住。 浴桶之中,男人脸色绯红,他五官精致,如墨一般的长发披陈在肩头,墨眉修目,睫毛轻垂,倒像个清丽佳人。 丽娘瞧着他醉眼惺忪懵懵懂懂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玩。 她蹲在浴桶旁边,浇了几滴水在他的脸上,问:“你现在是崔美人还是崔小傻瓜呀?” 本想逗他二选一,谁想他喝醉了都不上当,回答道:“我是……崔嘉。” 丽娘:…… 这个人太不好玩了! 丽娘玩心起来,便拿手指去戳他的脸,男人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没有还手。 她变本加厉,又拿手指去戳他心口,那里的肌肉劲实饱满,戳着戳着倒是很有手感。 男人蓦地抬眼,眸色幽深似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嘟起嘴道:“别闹我。” 丽娘看他嘟嘴的模样,就跟睿儿嘟嘴时一模一样,好可爱! 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指,调皮的去挠他的下巴:“本夫人就要闹你,美人儿,你能奈我何?” 趁他醉欺负他,就是她最爱做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完。 第52章 V52 丽娘挠他下巴挠的正欢, 那人皱了眉头,嘟起嘴,吐出两个字:“讨厌。” 丽娘不乐意了:“哼, 讨厌?我还不伺候大人了呢。”说罢,装作转身要走。 身后男人蓦地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丽娘悄悄弯起了唇角, 怎么, 不舍得她了吧? 她转身,男人目光幽深的望着她,眼底波光盈盈, 看的丽娘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帘。 “娘……” 等等,什么?她没听错吧? 娘?!他居然叫她娘?! 丽娘恼火了,臭崔嘉!坏崔嘉!她有那么老吗?她一个生都没生过的人, 就有他这么大个儿子了? 但是转念一想, 又觉得是她占了便宜, 若是他清醒时知道自己叫了她一声“娘”,表情一定会很“好看”! 丽娘这么一想,也不恼了,倒是觉得有趣, 她蹲在浴桶边, 轻轻抚了抚崔嘉的头顶, 道:“娘在这儿啊,你想跟娘说什么呢?” 男人迷蒙的双眼定定的望着她, 喉头哽咽起来, 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低声道:“娘,嘉儿娶媳妇了, 她……很好……” 丽娘怔住,她怎么都没想到,他要对他娘的说的是这话。 “可惜……您看不到了……” 丽娘垂下眼,眼底有些酸涩…… “崔嘉……”她伸手搂着他的脖颈,声音变得极为低沉温柔,“没事,我在这儿……” “她……真的……很好很好……”话音落下时,他的脑袋重重的压在了她的肩头。 丽娘用力的摇了摇他,这人哪里还醒的过来,分明已经睡死过去了。 丽娘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终于将他弄到了卧室的床上去,又替他换了一件寝衣。 她趴在床头支着下巴安静的看着他的睡颜,时而伸手撩撩他乌黑的额发,又用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弹来弹去,脑海中回想着他方才说的话。 那些话,他清醒的时候从来不会说出口的。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人说她“好”,爹娘没有说过,婆婆小姑更没说过,自打她做了小寡妇之后,更是受了无数的白眼。这世间,只有他会说她“很好很好”。 她的嘴角弯起了欢喜的笑容,她就知道,自己是好的,她不要别人知道,只要他知道就好。 她玩心又起,回屋取了东西过来在他手指上缠,缠完了这才回自己屋里睡觉了。 清晨醒来时,崔嘉头痛欲裂,他抬了抬手,却觉得手上似乎被绕了东西。 一抹红色映入眼帘,他眯眼,定睛看了看,咦?这是什么? 在他的无名指上,是一圈红色的东西,乍看去像线圈,仔细看,才看出是用红线编织出来的戒指。 这是什么时候给弄上去的?昨晚醉的太厉害,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疑惑的反复看着,至于谁弄上去的,除了那丫头,自然没有第二个人选。 他从来不戴戒指,想摘下来,这圈红线若是戴出去,不得叫人笑话?他也只是这么想想,动了动手指,终究没有摘。 他起身时,外头已经有人推门进来,抬眼一看,不正是丽娘吗? 她端着一盅莲子银耳羹进来,随口问道:“渴不渴?昨晚喝那么多酒,醉的不省人事。” 崔嘉睨了一眼,只见她右手的一根手指上也有一个红线戒指,不由得失笑,果然是她就没错了。这丫头花样越发多起来,竟还趁人醉酒往手指上缠红线。 “这红线戒指编了许久?”他伸出手指给她看。 丽娘瞧着,有点脸红,反问了他一句:“怎么?不要戴?不要戴就还给我啊。” “要……怎会不要……”他脸上笑着,内心却苦,他这戴出去,大约会变成同僚谈论的焦点吧。 丽娘看他那脸色变幻,忍不住偷偷笑了,替他倒了一碗汤,拉他坐在桌边喝了,道:“你若是不想同僚笑话,允你在外头收起来,回来给我戴上。” 崔嘉听罢心中不由得一松,爽快应了一声“好。” 丽娘看着他手指上的红线戒指,只觉得他玉白的手指配着鲜艳的红,分外的好看。这是她一时兴起编的戒指,红线红线,牵着两人姻缘的不正是这红线吗?好兆头。 她又想起昨晚他叫她“娘”的事情,忍不住说了一句:“嘉儿,慢点喝。” 崔嘉拿勺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惊诧的看她。 “你叫我什么?” “嘉儿!”她笑的调皮又夸张,嘴角差点没咧到脑袋后面去。 崔嘉不明白,这是他娘对他的称呼,丽娘从未这样叫过他。 瞧着他迷茫的眼神,丽娘终于忍不住,拍着桌子抱着肚子大笑出来。 崔嘉放下调羹,头痛的揉了揉额角,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莫非,昨晚他出丑了? “丽娘,”他表情严肃又带了一丝丝紧张,“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丽娘紧紧抿着嘴巴,憋着笑摇着头,她不说。她就是想看崔嘉这副紧张的样子。 男人危险的眯起了眼:“说不说?” 丽娘继续坚定的摇头。 “那可别怪我了。”眼见着他要过来,丽娘赶紧跑,没想到他动作倒是快,一下将她抱在怀中,挠着她的胳肢窝…… 丽娘最怕痒,饶不过笑倒在床边的木榻上,终于求饶:“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你别挠我了……” 他也倒在榻上抱着女子,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小调皮,还不快说?” “你昨晚叫我‘娘’了,叫了好几声呢。”她得意的弯起了唇角,拿手指在他脸颊上刮了一下,戏谑道:“嘉儿,乖,再叫一声听听……” 崔嘉呆住,白皙如玉的脸庞肉眼可见的一点点变红、加深,最后红的跟只番茄一般。 果然丢大脸了! 丽娘看到他的样子,在他的身下又“哈哈”笑起来。可惜这一次,她却没法笑个畅快,才张口,便被羞恼的男人用吻堵住了嘴。 直到她喘不过气来,终于被那人放开了,这下轮到她的脸红的如同柿子了。 “还笑不笑了?”他戏谑问,丽娘垂着眼帘摇头。 崔嘉不由得失笑。 丽娘摸了摸热热的脸,娇嗔的睨了他一眼,这人真是……大早晨的……走出去她这样子给孩子看着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她转身去开了窗,想让脸上的热度降下来。外头一阵凉风吹进来,身体的温度立即降了不少。 现在不知怎的,一同他亲近,便想起了那晚,不止脸,连身体都热了起来,得好一会才能平复下来。 她偷偷睨他一眼,见他幽深的黑眸看过来,她脸上又是一烫,立即收回了眼神向门口走去,公事一般催促道:“快些洗漱出来啦,外头布置了早餐,孩子们等着呢。”说罢,飞快的出了门去。 崔嘉禁不住摇头好笑,她这样,仿佛身后有只老虎在追一般。他又不是老虎,一口将她吃了不成? 小客厅的餐桌上,两个大人都正襟危坐,认认真真吃早饭,不似在卧房那般闹腾。 天气渐暖,睿儿今日穿着一件锦缎红绸云纹小锦袍,戴着一顶洒金瓜皮小帽,圆圆白白,乍一看,倒像个小姑娘。 丫丫如今十四了,也算是大姑娘了,跟在丽娘身边这些时候越发的懂事,今儿穿着一袭水蓝色绣银兰锦裙,秀秀气气斯斯文文,小家碧玉似的。 丽娘瞅着这两个孩子觉得好笑,睿儿日常调皮捣蛋,丫丫平日里偶尔还笑笑闹闹,一到崔嘉跟前都老老实实,半点规矩不敢乱。睿儿怕崔嘉,因他是师傅。丫丫怕崔嘉,因他日常看起来严肃清冷。 崔嘉吃饭斯文,两个小的也都跟着斯斯文文吃饭,不敢造次。丽娘叹道,崔嘉果然是管孩子的法宝。若她一人在此,这顿饭还不知道要吃的多么闹腾呢! 她想起昨日的事情,便跟崔嘉说了任夫人和玉凤夫人到访的事情。 睿儿在一旁竖着耳朵听,插了一句:“我不喜欢那个大姑,虽然她家有马驹。” 丽娘忍不住笑了,林玉凤那种自恃美貌的女子,听到这一声“大姑”大约能气个半死吧。 崔嘉听了丽娘的话,没有作声,蹙眉沉思着。 “我不大明白,为何她突然对睿儿这么好。”她夹了一个银丝卷咬了一口,“难道因为田夫人?” 寄人篱下,奉承姑母,她能想到的,大约只有这个理由了。 崔嘉却摇头:“没那么简单。” 丽娘不明白了:“还能有什么?” 崔嘉放在筷子,缓缓道:“倘若她是为了奉承姑母,大可以在田夫人在场的时候对睿儿大献殷勤,但是她没有。” 丽娘一呆,好像的确哦。她既然不是为这目的,肯定是为了别的目的? 杜雁曾经说过林玉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究竟是为了奸还是为了盗呢? 丽娘蓦地想起什么,震惊的眼睛看向崔嘉,将他上上下下的看了一回,“她该不会……看上你了吧?” 崔嘉无语,伸出手指在她额上轻轻弹了一下:“傻瓜,她若是看上我,怎会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过来?她的目的,不可能有别的,只可能是睿儿。只是这件事,线索太少,我得好好的查一查。这段时间,你看好睿儿,不要叫她靠近。” 丽娘乖乖的点了点头。 他想起了当初在清水镇时,黑市出高价寻找一个手腕有红痣的男孩,如今,他听到丽娘说到田夫人曾经说她的儿子手腕也有一颗红痣。而现在,林玉凤将目光投向了睿儿,这其中会不会大有关联? 他目前并不太确定这其中的关系,只要给他再多一点时间,真相必定会大白于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53章 V53 吃罢饭, 丽娘送崔嘉出门,临走前,他握住了丽娘的手。 丽娘不由得脸红了, 嗔道:“你做什么呢?”旁边都是下人,给人瞧见多不好意思。 “这个给你。考考你, 看看你找不找得到。”男人眼底掠过狡黠又得意的笑容, 转身离去。 丽娘呆呆看着手里, 竟是一枚青铜钥匙,钥匙头上雕刻着一枚精致的莲花。他方才按在她手心,说要考她? 这个崔嘉, 在搞什么鬼? 丽娘疑惑的打量着这枚钥匙,精致小巧,并不像大门的钥匙, 像是精致的小门或者柜子的钥匙。 回了屋里, 她试了许多小门和柜子, 但是都打不开。一枚钥匙,叫她忙了大半天,却一无所获。 她坐在桌边细细的想着,这莲花到底在哪里见过? 等等……崔嘉的书房!她好像见过这枚莲花图案。 她立即振奋起来, 起身便到了崔嘉的书房门外, 推开书房, 将下人都屏退了。 崔嘉的书房日常是不许别人进出的,不过她有他书房的钥匙, 可以随意进入。 她关了书房的门, 便开始在房间内细细的摸索起来。别说,她还真找到了两个莲花的图案,是矗立在一幅水墨画两边的烛台, 那烛台正是跟钥匙上的莲花图案一模一样。 丽娘心中大喜,可是看来看去,却不见哪里有钥匙孔?她有点懊恼,难道崔嘉耍她的? 她试着取下那幅水墨画,只见水墨画的背后竟钉着一枚金色的莲花徽章,她细细的观察那徽章,拿着袖子去拭擦了一回,擦去浮尘,莲花中心果然出现了一个钥匙孔,同自己手中的钥匙正好可以配对。 “呀!”她轻呼一声,满脸喜色,“真的找到了!” 她有点紧张,毕竟不知道在这后面会是什么东西。 她将钥匙插了进去,转动钥匙,只听到“咔”的一声,仿佛门开了。 她轻轻一推,墙壁向一边滑开,原来是一个假壁!看起来似墙,分明就是一扇伪装的门,伪装的极好,不容易发现。 丽娘走了进去,只见里头是一个看起来很整洁暗室,外面的光线照进来,依稀看到里头的箱柜。 她重新出去取了蜡烛进来,清楚的照见了里面的箱柜。 “这里面到底都装着什么呢?” 她有些好奇。 打开手边的一个红木箱子,里面满满的装了一箱子全都是字画,像是放了许久的古画一般,有风景山水还有人物仕女,但是她不识古画,看看也就关上了。 红木箱子旁边是一个半人高的柜子,柜子有四层抽屉。丽娘十分好奇里面装的什么,若又装了画,她肯定是要失望的。 她打开了第一个抽屉,蓦地一惊,满眼金灿,差点晃瞎她的眼。 “这……这是什么?”她拿着蜡烛的手蓦地一抖,差点将蜡烛跌到地上。 天啦!她伸手进去抓了一把,这些都是金叶子吗? 一整个抽屉,满满的都是金叶子! “我的天啦!”丽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金子,还是制作成这般精致无比的金叶子。 她忍不住抓了一把,金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那是金子摩擦发出的声音啊! 丽娘看呆半晌,终于将金叶子放回了抽屉当中。 她接着拉开了第二格抽屉,这一格倒没有像第一格那般让她惊艳。因为这格里都是各样玉料,青色的、碧色的、羊脂白的、血红的,各色玉料都很齐全,一块有拳头那般大。 她想起崔嘉当初在清水镇时用青玉给她雕刻的玉簪子,给睿儿的小玉马,大约就是用这当中的青色玉料雕刻而成的吧。 她现在才意识到,在清水镇看起来清贫度日的青衣书生,其实是个富豪。 她不由得感叹:“真是人不可貌相,崔嘉还真有钱!”。 深吸一口气,她继续打开第三个格子,看到第三个格子中的物件,她忍不住“哇”的叫了一声。 “太美了!” 没有女人不喜欢宝石,里面竟然装满了各色的宝石,她惊艳的拿出了一块蓝色的宝石,灯光之下晶莹剔透无比美丽。 她真想不到,他到底是哪里弄来这么多美丽的宝石! 这一次,她真是被他的财富亮瞎眼了! 她关上第三层抽屉,手指落在第四层抽屉上,心里在猜测,是宝石吗?还是珍珠呢? 她见过的好东西并不多,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当她打开第三层抽屉的时候,里头安静的躺着一个长方形的红色锦盒,丽娘猜测里面肯定是好东西。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锦盒,就在打开锦盒的一瞬间,碧绿的光芒便透出来,照的她睁不开眼。 锦盒之中的锦缎里,整整齐齐放着三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光辉柔和而璀璨,在黑暗之中一如夜空之中的明月。 丽娘看的呆住,这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 她听说书的人说过,一颗夜明珠价值连城,他竟然有三颗?! 她拿着宝珠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震惊之余又有些气愤,崔嘉这个人未免也太豪了些吧!他也太会装了吧?明明那么有钱,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很穷似的。 丽娘小心翼翼放下了夜明珠,心中羡慕嫉妒恨。 可是转念一想,她为何要羡慕嫉妒恨?如今钥匙在她手里,她不就是这些宝物的主人了吗?这么一想,她心中瞬间畅快无比。 柜子隔壁两个箱子,她打开来看,满满的都是银子,比起方才的惊艳,这些倒没让她太大惊奇。 她比较好奇的是装银子的箱子旁边还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箱子,打开来,里面装了一些地图卷轴之类的,倒像是地理关隘之类的图纸,她也看不懂,瞧了瞧便给他放回去了。 从密室之中出来,她深吸一口气,久久终于平息下来,手心中这枚精致小巧的钥匙,当真是重如千斤啊!她要亲手编一条络子,将这钥匙贴肉藏起来。 她回到屋里,见丫丫在庭中看鸟,便叫她一起陪着她打络子。 打了一条桃红色的络子,她亲自将钥匙编入络子中,挂在了脖子上。这只“宝藏之钥”挂在心口,她真是神清气爽。 这会儿闵娘子过来回话道:“夫人,方才派人去问了任夫人,说城中心的‘思齐学堂’是许州最好的学堂,各重臣要员的孩子都在那边念书,从发蒙一直到弱冠之前的课程都有呢,先生是中原最好的。” 丽娘一听不由得欢喜,笑道:“行,咱们今儿便送睿儿去学堂念书去。” 对于睿儿的教育,她从来都不松懈的。既然有最好的学堂,自然得积极的报名去。 之前崔嘉在账房留了家用的银子,她叫闵娘子去支了些银子,便带着丫丫和睿儿一起奔着城中的思齐学堂去了。 到了学堂门口,那看门的门房大叔却不让进,大叔捋着胡须严肃道:“谁呢?当这儿菜园门?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思齐学堂!不是你有点小钱就能进来的!” 他瞅着他们穿着绸缎坐着马车,瞧着大约还有俩小钱。可是这学堂,光有钱行吗?当然不行!得有地位!里头都是重臣要员的子弟,岂能跟平民商贾为伍? 丽娘瞧着他那副样子,禁不住蹙了蹙眉,道:“学堂是教养子弟的清净地方,哪有你们这样光看身份高低的?圣人都说过,有教无类,到你们这儿倒是倒行逆施了!”她虽读书不多,但记得旁人这样跟她说过的,那时她觉得圣人说的有理,牢牢的记住了。 大叔一脸不屑的看着她,摆了摆手:“若信圣人的话,那你找圣人去!什么有教无类?你相公若是个官儿,我考虑考虑,若不是,您给我麻溜的走诶!” 丽娘磨了磨牙,还真是阎罗易见小鬼难缠啊,好个势利的门房! 她正要开口,却听到旁边一人喝道:“好个蠢钝如猪的家伙!你若晓得她夫君是谁?看你还敢拦她的路?!” 那声音清澈如泉,异常的好听。丽娘转头一看,竟是个模样绮丽的少年? 他容颜妍丽,面如莲萼,仿似好女,手中握着一壶酒,脸儿半红,身着一袭绣银麒麟锦袍,腰束玉带,斜挎一把七星宝剑,颇有些放荡不羁的模样。 “嗝!”他打了一个酒嗝,笑了一声,指着丽娘道:“她夫君……就是初来乍到便成为军师第一人的——崔嘉!崔大军师!你敢惹他,找死!” 说罢,一脚踹在那门槛上,却疼的自己跳起来,龇牙咧嘴的坐在门槛上,仰头就是一口酒,汩汩碧绿的酒液流下,打湿了他身前的衣襟。 路过学堂门口的人低低议论着。 “这位是谁啊?” “还能哪位?这位不就是二公子田湛吗?”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完 第54章 V54 丽娘听到议论, 不由得定睛看向那少年,那少年的确长得好,十六七岁的模样, 明明是地位尊贵的田二公子,怎么大街上喝成这样?她倒是真没想到。 她记得上次进田府见过许多人, 但独独没见到这位田二公子, 他如何认得她的? 她却不知道, 上次崔嘉入府,田湛正坐在府里树上喝酒呢,崔嘉和丽娘入府的第一次, 他便认得了。 那门房是认得田湛的,一听这话吓得连忙过来向丽娘赔礼,左右脸上各一巴掌, “啪啪”作响, 打蚊子似的, 倒也不心疼。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夫人请进!请进!” 丽娘冷哼了一声,便带着睿儿进学堂找先生报名,正好在里头遇到了任武。 任武年纪比睿儿大,不同他在一个班。丽娘想着睿儿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 便叮嘱任武照顾他一下。 任武一听拍着胸口十分仗义的说:“婶婶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这个小不点的!” 丽娘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好, 婶婶信你。” 丽娘走后, 任武拉过睿儿,得意的扬了扬眉毛, 拍着小不点的肩膀道:“你放心, 小家伙!你哥哥我可是这学堂一霸,你哥哥我罩着的人,看看谁敢欺负?!” 睿儿不由得羡慕的竖起大拇指:“哥哥威武!” 任武仰头哈哈大笑。 将睿儿送进了学堂, 丽娘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难得天清气朗,便同丫丫一起坐着马车不紧不慢的在许州的繁华街道上逛着。 掀开车帘,她们兴致勃勃的看着两边的摊铺,丫丫指着一处摊子叫道:“姐姐,看那边!卖糕点的呢!” 因丫丫之前一直陪着丽娘一起做糕卖糕,看到熟悉的糕点尤其的激动。 丽娘定睛一看,果然是呢,各种糖糕、果子糕,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她叫停了马车,同丫丫一起到了店铺跟前,买了两块糕点尝了尝。 “嗯,不行,”丽娘摇头,蹙眉道,“这果子不够新鲜。若是拿刚摘下的果子来做糕点,要好吃许多!” 丫丫点头,道:“是啊,糖也没咱们以前放的好。” 她们本以为大都市做的糕应当好吃,没想到还不如她们自己做的。 那店铺伙计见她们挑剔,不由得皱眉道:“我说这位夫人这位姑娘,你们还嫌这糕点不好呢?你可知道,咱们这糕点可是这许州城里最好吃的糕点啦!连田家的人都买咱们的糕点吃呢!你瞧瞧,田二公子最爱我家的栗子糕,每日都来买呢!” 话音落下,却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根修长的手指伸出来拈了一块栗子糕塞进嘴里,随手扔下一把碎银子,伙计欢喜的接了那银子,热情洋溢的对那银子的主人笑道:“啊哟!二公子!这是刚出炉的糕点!您来的可真巧!” 丽娘转头一瞧,咦?不是学堂门口那个人吗?怎么她们上哪儿他就在哪儿?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那少年见她睨他,不由得挑了眉:“看什么?没见过美男子?” 丽娘无语。 少年又问伙计:“昨日说给我留一盒百果糕呢?给我带走。” “诶诶诶!”伙计连忙转头去取,取了糕点恭恭敬敬送到他手中腆着脸笑:“您二公子的话小的们怎么敢忘呢?” 丽娘瞧见他手中那拿着百果糕,不由得撇撇嘴,心道,这伙计搁在外头的糕点不正宗,他这盒子里的百果糕一定也不怎么样。 谁想她才多看一眼,那少年却将糕点往她眼前一送:“怎么?这么想吃?” 丽娘心里“呸”了一声,因为看他是田家二公子,这声“呸”才没呸出来。 她嫌弃的道:“二公子哪里话?我并没有想吃。要吃,我自己会做。”她做的糕点可比这家好吃多了,让她想不到的是,这繁华大都市的人都想着挣钱,东西反而不地道了。 “哦?你会做?”少年似乎来了兴致,一张俊脸靠过来,“做来试试?” 丽娘瞥了他一眼,瞧着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倒也不像是借机搭讪调戏的样子,只是那一身酒气还没散去,熏得她往后退了一步。 明明这般好年纪的少年,竟一副纨绔惫懒的样子,真真是糟蹋了这样的身份这样的长相! 瞧瞧人家田大公子那般精明能干,他怎么就不知道学学他哥哥呢? 她心里惋惜,面上便有几分不悦,道:“二公子不是买了糕吗?吃那么多不怕撑啊?” 说罢拉着丫丫的手转身上了马车而去。 少年看着女子那动人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丝顽皮的笑意,将糕点搭在肩头,向着侧面木柱上系着的一匹马大步走去。 马车上,丫丫叹了一声。 丽娘不由得笑了:“小小年纪,学人叹气?” 丫丫皱着眉头说:“姐姐,虽然到了这里衣食不愁,可是镇日里呆在家里头,好无聊啊!我有点想念以前跟着你做糕卖糕的日子了。” 丽娘听了沉吟不语,丫丫说的话何曾不是她心中想的呢?家里事情有管家打理,不需要她操太多心。看着别人家做买卖卖糕点,她心里也痒了。崔嘉再多钱,那也是他的,总没有自己卖糕点挣钱时来的那种欢喜和踏实。 她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丫丫也同她一样。一旦动了做买卖的念想,便开始怀念起从前卖糕的日子了。 她撩开帘子看着外面一排排齐整的店铺,看到其中一家挂着牌子,不由得双眸一亮,道:“看!有店铺转卖!” 丫丫一怔:“姐姐,你的意思是?” 丽娘兴奋的笑道:“咱们买个店铺,重操旧业,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这一次我不只是做一篮子糕卖,我要请人,要开一个糕点工坊!” 这样的话可以做更多的糕点、供应更多的客人,挣更多的银子! 丫丫惊得张大了嘴巴,工坊啊?还要请人?这得很多银子才可以开的起吧?姐夫会答应吗? 丽娘斗志昂扬,想想都觉得兴奋。若是她的糕点在这许州卖,一定会卖的好! 只是崔嘉…… 他如今是个有头有脸的官儿了,她要是出来做买卖,他会不会被人笑啊? 丽娘按着额角,有些苦恼。但一想起做买卖挣银子的那种欢乐,真是什么都比不上的啊! 她正想着,却听见丫丫指着外头,委屈巴巴的道:“那人又跟着我们……” 丽娘撩开帘子一看,只见少年肩头搭着一袋糕,手里拎着一壶酒,骑在马上“踢踢踏踏”的,不紧不慢,正好与她们并行。帘子一撩,不见风景,只见他那张白玉般的侧脸,微风拂动,一缕油黑的发丝随风轻轻舞动。 丽娘暗暗翻了个白眼,“田二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少年对她歪头调皮一笑:“没什么意思。” 丽娘有些生气:“没什么意思,你跟着我做什么?” 少年指着这大路,道:“夫人,这路这么宽,你家的?” 丽娘被他怼的无话可说,恼火的摔下了帘子,果然是个纨绔!纨绔本色!明明知道她是军师夫人,还这般无礼!可恶! “夫人不是要做糕点工坊吗?不怕丢了军师的面子啊?”外头人毫不客气的道。 咦?这人耳朵这么灵的吗?明明方才她跟丫丫在马车里商量的,倒都给他听去了? 丽娘有些生气,又撩开帘子,对少年恼道:“不关你的事!田二公子,堂堂田府二公子,管好你自己吧!” 帘子再次摔在田湛眼皮底下,他倒也没生气,反倒笑道:“姐姐还真有趣!比我田湛见过的秋香阁的女子还有趣!你若是哪天开了糕点坊,一定记得请我哟!我可是一位好主顾!”说罢,哈哈一笑,策马飞快的向前驰去,吓得路人纷纷向两边退让。 丽娘听得一怔,秋香阁?秋香阁是哪里? 回到府里头,丽娘特地问了闵娘子:“秋香阁是什么地方?秋香阁的女子又是什么人呢?” 闵娘子被她问的脸上微红,低声道:“夫人可别再问了,那秋香阁,是……是青楼啊……您说秋香阁的女子是什么人呢。” “呀!这个人真是……”丽娘气的脸都红了,紧紧握着拳头,这个田二公子,岂有此理!竟把她跟青楼女子相提并论,下次再见到,看她不扔一块糕糊他脸上! 她问闵娘子:“你在这许州,知道那田二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吗?” 闵娘子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失笑:“那个人啊,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不过年纪小嘛,今年才十六而已。因着父母双亡,收养在田夫人膝下,田夫人怜惜他,未免有些惯着。人都知道他喜欢饮酒,混迹三教九流,不过也没做过什么恶事,纨绔了些罢了。” 丽娘听着,果然跟她见到的一样,管他什么二公子,他若再说什么怪话,照样糊他一脸。 方才在路上她们仔细问了那家转让的店铺,前面店铺宽敞,后面是一个大宅,这样铺子,可以做成前店后厂的样子。前面店铺,后面工坊,位置又繁华,正正好。 那店主人因为年纪大了无力经营,因此才转卖,并无别的什么问题。因为店铺大位置繁华,转卖费用很高,因此一连数日无人接手。 丽娘同丫丫两个一起商量糕点工坊的事情,越商量越觉得这事儿可行。若说人手,府里头这些丫鬟仆妇里,她可以挑出会做饭的,训练训练便能用。在工坊里做事的人另外发薪银,料想没有人不乐意的。 丫丫担心道:“姐夫会答应吗?你去卖糕,他会不会怕别人笑?” 丽娘隐隐有一点担忧,他身为主公身畔第一军师,军师夫人天天在街头卖糕,说出去的确有点不好听。而且买下一间铺子需要动用一大笔银子,她自个存那三瓜两枣不顶用,要花也是花崔嘉的钱,不知道他会不会心疼呢。 开工坊这种让他既丢面子、又花银子的事情,她还真保不齐他没意见。 她拍了拍丫丫的肩膀,安慰道:“放心,这事儿我来同他说。” 对付崔嘉那么聪明的人,她没别的计策,只有一计,那就是——美人计! 丽娘嘴角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嗯,等他晚上回来。 林府。 林玉凤悠闲的依靠在软榻上,缓缓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红玉扳指,她在等一样东西。 崔府的动静她早已派人盯着,一早便得到消息,睿儿被丽娘送去了思齐学堂。 那小家伙一旦被送进了学堂,她的机会来了,在学堂之中悄悄拿到他的血,应当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等了半日,终于听到有人来回报。 她双眸一闪,心中涌起一丝欣喜,应当是得手了!她倏然起身,到了厅堂之中,只见一个黑衣人瑟缩的跪在地上。 “血呢?” “奴才……下不去手……”林玉凤蓦地瞪大了眼睛,阴冷的看着他。 她恼怒极了,一脚将这黑衣人踹倒在地上:“一个孩子而已?这都做不到?!本夫人还养你们这些奴才做什么?钱都花到狗身上去了?” 那黑衣人辩解道:“夫人,不是奴才无能,那孩子身畔有两名武功高强的影卫跟随。奴才就怕一旦出手,就会被那影卫察觉,必然暴露啊!” 林玉凤吃了一惊,她真没想到一个小孩罢了,怎的还有影卫? 她眼眸微转,稍作思索,便猜测这一定是崔嘉吩咐的。难道她上次去崔府露出了马脚? 不过一个便宜儿子罢了,没想到他竟然那般上心,可恶! 她苦恼的揉了揉额角,这件事本就必须极其隐秘,但凡透露一丝消息到姑父田丰那边都是灭顶之灾。 但她觉得一定会有机会的。 地上黑衣人提议道:“夫人,奴才想着,这件事既然不能暗中来,不如明着来。不过是取血罢了,一个孩子,但凡是跌了或者不小心被瓷片刺伤了,都会流血,夫人亲自动手,定然不会有人怀疑。” 林玉凤嘴角扬起一丝了然的笑意,这话倒是提醒她了,不日姑母宴请各官员家眷。姑母喜欢那孩子,那孩子必定会跟着他娘一起参加宴席。这一次,她亲自去取了他的血,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只要验明正身,便可以下手了。一旦除去田烨的心头大患,他日她的田夫人之位也指日可待。 林玉凤轻笑,寡妇又如何?她这个寡妇要再嫁,便嫁给未来的王!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应该都是四千字的单更,俺得缓缓,整理下思路。卡的厉害 第55章 V55 夜色渐深, 丽娘在灯下拿着算盘盘算,那店铺的转卖费用,再加上若是开糕饼点开始要采买的材料、器具还有人工的费用, 加起来,最少要花…… 她震惊的望着这个数字——一千五百两! 天啦, 这可真不是小数目。 从前她花钱都是按照铜钱的个数来花, 花上一小颗碎银子尚且舍不得, 这一下子要出手这么多钱,不说崔嘉会心疼,她也会肉疼啊! 外头轻轻响起敲门声, 丽娘走到门口开了门一看,只见那人身着月白锦衣立在门口,修长的眸底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 眼底仿佛闪耀着星辉。 崔嘉看她神清气爽的样子, 淡笑道:“看来密室, 你是找到了。” 丽娘得意的显摆了她挂在脖颈前的钥匙:“这可是宝贝!” “吃了吗?”丽娘问。 崔嘉点头,道:“我去沐浴了。” “好。”丽娘眼皮微跳,心虚的垂下了眼帘。 “待会……”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 丽娘红了脸推了他一把:“你先去,我知道的……” 男人嘴角悄然扬起, 转身向着西院走去。 丽娘想着她的计划有些难以启齿, 但是为了那店铺, 总得试一试,反正晚上没人, 怕什么。 丽娘到西院的时候, 卧房中没有人,隔壁书房的窗户上却映着一个人影。 从窗户的缝隙探进去,只见他沐浴完了, 只那一条青色发带简单的挽了头发,穿着一件宽大的素白寝衣正在灯下看书,眉目清隽,秀色可餐。 静谧的空气中,听到一声清脆的铃声,崔嘉蓦地抬头,疑惑的皱了皱眉头。 这什么声音? 那铃声紧接着再次响起来,崔嘉更加纳闷。 “咯吱”一声,书房的门扇被推开,如玫瑰花一般娇艳妩媚的女子出现在门口,男人的目光立即被吸引住了。 女子披着一件玫红色的丝缎披风,走到了书桌面前,灯光照映在她的俏脸上,真如六月的芙蓉一般动人。 她的发上斜插着一朵娇艳的红色玫瑰,乌黑的青丝铺陈在身后。她的手落在披风的系带上,系带缓缓解开,“哗”一声轻轻落下。 男人的目光骤然一窒,连呼吸都忘记了。 淡黄的灯光下,女子身着石榴红的绣金玫瑰红纱衣,只是那纱衣却是半截的,上面的紧紧裹着饱满的月匈口,露出了洁白无暇的双肩和妖娆的柳腰,下面薄纱轻垂,却是开叉的,飘逸的纱质裙摆之中一截雪白若隐若现。她的手腕上和脚腕上都戴着精致的银铃,走动起来,清脆动人彷如仙子。 她这身打扮,如魅似精,一如异域的妖女,又如敦煌之中的飞天。 崔嘉第一次看她这样打扮,当真是看的目不转睛眼皮都不动一下。 丽娘浅笑,轻轻舞动了一下,转了个身,银铃不住响起,她娇声问道:“哥哥,我的衣服好看吗?” 崔嘉手里的书本“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回过神来,吞了一口唾沫,点头,声音暗哑地道:“好看。” 丽娘摇曳着惑人的腰肢,到了他的跟前,一手勾在他肩头,坐在了他的腿上,“哥哥,那我走近点,给你看看?” 崔嘉望着她妩媚的容颜,脸渐渐的红了。 “你这身乃是西域舞姬的衣裳,怎可随便穿着?”若是她这身打扮给别人看到,他亏大了。 丽娘撅起嘴,伸出手指点在他的鼻端:“外面又没有人,我这身衣裳只穿给哥哥一个人看,好不好?哥哥不喜欢吗?” “喜……喜欢……” 这精魅似的女子,他怎能不喜欢? 丽娘轻笑,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身前,明明轻声道:“哥哥心跳的好快。” 崔嘉心底微微有点羞恼,伸手摩挲着她滑腻的腰肢,暗哑道:“丽娘你今日煞费苦心,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丽娘抬眼睨他,他虽然被自己迷惑眼底却还隐藏的几分冷静和清明,抬头在他下巴上轻吻了一下,轻笑道:“被哥哥你说中了。丽娘要拿一千五百两出来花用,哥哥舍得吗?” 崔嘉一愣:“一千五百两?”他不由得好笑,这小女子,从前花个一两二两都要念叨许久,现在倒好,开口就是一千五百两? 他笑着点点她的鼻子:“丽娘,狮子大开口呀。做什么用的?” “你猜。” 崔嘉眼眸微转,便猜到了。一千五百两的确是一笔大钱,这种钱要么买贵重的珠宝,要么买房屋田宅,丽娘并不是那种贪爱珠宝的人,唯一的可能便是买宅子。看她这般热心,不惜对自己使美人计,他猜一定是买商铺。 “买珠宝吗?”他轻笑,逗逗她再说。 “不是啦。” “买古董?” 丽娘皱了皱鼻子,嫌弃道:“哥哥越来越笨了,这样做军师可要糟糕的哦。” 崔嘉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道:“那就是买商铺。” 女子美眸微怔,没想到他真的猜到了。 “所以,你想做买卖?”他伸手点了点她精致的鼻子,“这个嘛……”他做出一副万分为难的样子,“你该知道,我是主公手下的军师,有头有脸的,百官看着呢,若是人家说起来,军师夫人抛头露面在街上卖东西做买卖,我如何应对?” 丽娘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答应人家嘛,人家只爱做买卖,镇日里要么闲在家里,要么参加些什么宴席,真无聊……” “我得想想,钱倒不是问题,钥匙既然给你了,你随意取用便好。可是关系到我堂堂军师大人在朝中会不会被人嘲笑呀。”他并不在乎别人嘲笑,只是此刻,很想逗逗她。 丽娘见他不松口,撅起嘴嘟囔道:“哥哥一点都不疼我,我穿成这样还不够吗?人家穿上这身的时候,羞死了,也没脸面了呢。” 崔嘉笑着捏着她精致的下巴,眼波暗沉的看着她:“那就要看看,丽娘接下来的表现了,若是……” 话音还未落下,女子便堵住了他的嘴,她伸手扯开他素白的带袍,衣襟散开,她的手抚了上去…… 崔嘉被她吻得猝不及防,她的小手所过之处点起了一片火焰,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哥哥……”她终于放开了他,眼神湿漉迷蒙如泛着水光,这个时候,她还不忘贴着他的耳畔低低问了一句:“丽娘表现如何啊?” 男人并没有回答,而是迫不及待的打横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大步向着隔壁卧房走去。 纱帐落下,他压着她,贴着她的耳畔哑声道:“丽娘的表现,哥哥满意极了……” 丽娘蓦地高兴起来:“所以说我的店铺……” 只可惜她才说了半句,就被男人的唇堵住…… 床帐轻摇,隐约听到“咯吱”的响声,房中灯火都未来得及熄灭,在墙面上映出那起起伏伏的影子…… 第二日清晨,丽娘从梦中醒来,睁眼便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想起昨晚,她的脸骤然热了起来。头一次因为疼痛,没有感觉到多少乐趣,这次却不同,她知道了,原来男女之间还有另外一种快乐。 她要起身,却被身后人伸手握住了腰,又往怀中搂紧了,两人纹丝合缝的贴在了一起。 丽娘脸上通红,推了他一把:“别闹,你今日不去议事了?若是迟了,别人看笑话呢。” 身后那人轻笑:“若是因为丽娘,被人笑一百次也愿意。” “油嘴滑舌!”丽娘嗔道,转身推了他一把,“起来啦!待会睿儿起来了可别叫他瞧见你这样子哦。” 一想到那个会到处乱跑的小家伙,崔嘉不由得一阵头疼,本想早晨再温存一下,现在看来倒真是危险。倘若正入港时,一个小家伙在外头捶门,那感觉可真是糟糕了。 丽娘在镜前梳妆,想起昨晚的事情,回头对他道:“哥哥昨晚应我的事情,可算数了?” 崔嘉不由得好笑:“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事情不算数了?” 丽娘喜不自禁,她的美人计果然好用的很呢。 他想起什么,立在丽娘身后道:“明日晚上田府有夜宴,家眷也都要去。田夫人特地叮嘱,让你带着睿儿一起过去。” 丽娘轻笑点头:“好。”她整理了头发,起身正要走,冷不丁那人低头便吻了她的唇,她不由得羞恼:“人家才涂好的唇脂。” 男人轻笑,舔了舔唇道:“玫瑰味的,尝着不错。” 丽娘娇嗔的睨他一眼:“哥哥越来越不正经了。” 等崔嘉走后,丽娘让闵娘子亲自送睿儿去学堂,她取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同丫丫一起去锣鼓街将那家店铺买了下来。 买完店铺之后,她又从丫鬟仆妇中选出十来个会做点心心灵手巧的,让丫丫在厨房中亲自对她们进行集训。一听说在糕点坊做事另有银子拿,大伙一个个争先恐后热情极了。 等店铺中各种材料采买齐全之后,这些丫鬟仆妇们就可以上岗开工了。 丽娘心中盘算的精细又周密,一想到店铺要开张心似潮涌般激动。 忙碌之中,一日便过,她蓦地想起今晚有田府夜宴,田夫人喜欢睿儿,她得把睿儿好好打扮一番。 今天,她特意给睿儿穿了一件绣青竹叶的翠蓝色暗金底锦绣小袍子,系着一条精致的小玉带,脚上踏着黑色小布靴,瞧着可真像个小小贵公子呢。 文华阁田丰宴请群臣,崔嘉议事完没有回家,丽娘带着睿儿和丫丫径直往田府烟霞轩赴宴。 才入田府,没想到在门口便碰到了出来迎客的林玉凤。 林玉凤的目光被那团玉白可爱的小公子给吸引住了,笑道:“哟,是睿儿呀,姑母正.念着你呢,来,我牵你过去。” 看她伸手过来,丽娘不着痕迹的将睿儿推到了身后,浅浅笑道:“夫人客气了,我带他过去就好了,他不习惯同陌生人接触。” 林玉凤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她眼眸微眯,倒也不生气,收回了手,说了一声:“无妨,烟霞轩往右边甬道走。” 丽娘点点头,亲自牵着睿儿踏着汉白玉的阶梯向右边走去。 林玉凤转头,看着那小小的背影,五指缓缓收拢,今晚,她势在必得! 今夜,滨临烟霞湖畔的烟霞轩彩灯遍挂,明朗犹如白日,灯火倒映在湖面上,璀璨辉煌,真似琉璃世界。 田丰虽然还未称王,不过是早晚之事,朝廷之中各官员设置一如王国,百官俱全。官员们都在文华阁饮宴,由田丰亲自招待。家眷则被邀请来烟霞轩观看灯火饮宴游玩,热闹非凡。 田夫人坐在轩中主座,身畔站着睿儿,丽娘在一旁陪坐。 田夫人笑着握着他的小手看了看,问:“上次给你的金铃铛手串呢?怎么不戴?不喜欢吗?” 丽娘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是让睿儿戴上的,毕竟是夫人送的,可是睿儿就是不戴,她也没办法,现在夫人问起来,她倒是不好回答。 睿儿嘟嘴道:“金手串是女孩子戴的东西!我是男子汉,不爱那些金玉手串。奶奶要是送我东西,不如送我宝剑好了!” 这话倒叫田夫人又惊又喜,问丽娘:“他这么一点小孩童,开始习武了吗?” 丽娘笑着摇头:“并未。”睿儿之前跟着崔嘉都是习文,进了思齐学堂也是念书。小鬼头一时一个心思,她哪里晓得怎么他又开始爱剑了。 睿儿道:“我在学啊!娘,我在跟任武哥哥学,他在学堂可厉害了,一个打十个!太厉害了!” 坐在对面的任武一听他这话顿时白了脸,偷眼看他娘,果然他娘杜雁已经开始磨牙了,阴阴低声道:“给我打架?你给我打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任武委屈极了,道:“娘,我们只是切磋,真的是切磋。” 丽娘抚额,她还不知道呢,两个小家伙居然还在学堂里打架! 田夫人听得哈哈大笑,握着睿儿的手,欢喜道:“睿儿这话我喜欢,男子汉自当有男子汉的威风!今儿奶奶没准备,下次一定送你一件宝剑!” 睿儿欢快点头。 丽娘算是看出来了,田夫人是真的极喜欢睿儿,他便是捅破天了,田夫人大约也是高兴的。 大人们谈话,孩子们一会儿便坐不住了,任武在座位上扭来扭去,不住对睿儿使眼色,睿儿会意便嚷着要去溺尿,任武赶紧响应,杜雁便叫家人跟着他们二人送他们出来方便。 丽娘因要陪着田夫人说话不好出来,见杜雁已经派了人,便没有再加人。 两个孩子一出了厅堂,便跟鱼儿放归大海似的,任武拉着睿儿低声道:“咱们甩开后面两个,从茅房的窗户爬出来,我带你去看夜鱼!” 睿儿惊奇问:“什么是夜鱼?” “我知道这附近有个沟,里头住一种鱼儿,只要咱们把灯火在水边一照,鱼儿就出来了,咱们拿个网子一兜一个准!” “太好了!”睿儿拍手高兴的要跳起来。 “淡定,淡定!我们要看起来很镇定的样子,才不会被他们发觉。” 睿儿回头看看身后的丫鬟和嬷嬷,认真的点点头。 两人先寻好了工具藏着,到了茅房前头,嬷嬷要进来,却被任武一把推出去,两人见茅房没人,便按照计划从窗户翻出去,沿着草丛一直往任武说的水沟溜去。 “到了,就是这里!”拨开乱草,两个孩子站在水边,任武手里拿着一盏小灯,他在水面晃了晃,只见几个水泡冒了出来。 “有了有了!”睿儿手里拿着一个网兜往水中一捞,网兜上来,一条鱼都没有。 他气的连声道:“太狡猾了!太狡猾了!” 任武晃了晃手中的灯盏,道:“灯太小了,若是再多一个更好!” 话音才落,却听到耳后一人柔声道:“这个灯盏亮不亮啊?” 睿儿一转头,震惊的望着身后那灯盏,碧绿色的琉璃小马灯,里面灯火璀璨,实在是太美了! 拎着那灯盏的也是一个美人儿,身着一袭烟霞色落地锦衣,带着狡黠的笑容摇晃着手中的美丽的灯盏。 “睿儿,想不想要啊?”林玉凤轻笑,“给你照鱼儿啊。” 睿儿半信半疑,歪着头问她:“你有什么条件吗?” 林玉凤摇头失笑:“你这孩子,我能有什么条件?你叫田夫人奶奶,自然叫我做姑姑。我一个做姑姑的,给侄子一盏小马灯,算得什么?你接了田夫人的金手串也没问过这句话呀?” 睿儿想想觉得也有道理。 “那就谢谢姑姑了。” 林玉凤甜甜一笑:“乖。” 她伸手将灯盏递过来,睿儿小孩子家抓鱼心切,又喜欢这小马儿的样式,伸手就来接灯盏。 哪想到林玉凤将灯盏轻轻一晃,睿儿没有抓到手柄处,正好抓到了琉璃灯身,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整盏灯都炸开了,破碎的琉璃四散开来,划破了睿儿的手心…… 圆润的血珠,一滴滴,从他手心滑落。 任武吓得脸都白了,惊叫起来:“睿儿,流血了!你流了好多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完 第56章 V56 因为剧烈的疼痛, 睿儿又惊又疼,哇哇大哭起来。任武一时急的不得了,放声大叫:“来人啊!来人啊!有人受伤了!” 林玉凤急忙悄悄从袖中取出小瓷瓶儿, 趁着睿儿大哭,捏着他的小手悄然取了血样飞快的丢回了袖中, 对孩子道:“啊呀, 怎的这般不留神?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嘛, 这点疼痛算什么?姑姑给你擦擦。”说罢拿出了帕子装作替他擦拭的样子。 后头丫鬟和嬷嬷都在找两孩子,闻声赶来,见睿儿满手鲜血, 吓得赶紧过来扶他。 林玉凤在一旁道:“两个孩子玩灯,一不小心给摔坏了,这才叫碎琉璃划破了皮, 没什么大事。送去他娘那边吧。” 睿儿和任武被丫鬟和嬷嬷急急的带走, 林玉凤走在后头, 低头看着手中的小瓷瓶,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丽娘乍然看到睿儿的样子吓得一抖,田夫人瞧着心疼,赶紧叫了大夫过来给他看, 幸好只扎了几片琉璃碎片, 擦过药之后血就止住了, 大夫用纱布包了,将药膏交给丽娘, 叮嘱每日擦两次, 过几天便好了。 听了大夫的话,丽娘这才安心下来。 田夫人见小家伙哭的眼睛都肿了,心疼极了, 问:“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姑姑给我灯,可是我接的时候灯就破了。” 丽娘一听他说起林玉凤,心里“咯噔”一下,转头去看,厅堂之上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影子。虽然说可能是意外,但是一般的琉璃灯盏用几年都无事,她的琉璃灯怎么就那么容易破呢? 田夫人叹道:“那是意外啊,以后我叮嘱她,选灯也要选结实的,不然容易害的孩子们受伤。” 对面坐着杜雁跟任武,任武眼泪吧啦的揉着,耳朵红通通的,都是被他娘揪的。 田夫人瞧着,道:“都是孩子,你又打他做什么?” 杜雁歉疚的对丽娘和田夫人道:“都怪我,都是这小子带着睿儿瞎跑,若不是他瞎跑,怎会发生这种事情?” 丽娘摇头,道:“不怪他,我知道睿儿,他也是个调皮捣蛋的,不知道轻重。别罚武儿了,瞧他哭的这么伤心,我看着都于心不忍。” 田夫人也道:“瞧着可怜,别罚了。” 杜雁瞪了任武一眼,低声道:“这回有人帮你这说,下次绝对不饶。” 丽娘摸了摸睿儿的头,看他脸儿白白眼圈红肿心疼极了,柔声问:“想回家吗?” 睿儿点头。 “好,娘带你回家。” 她说罢便向田夫人请辞,田夫人知道睿儿不想呆了,特意派了府中侍卫护送两人回家。 话说林玉凤得了血样便急急的要找田烨鉴定,她也极想知道田丰的嫡系继承人究竟是不是睿儿。 知道众臣在文华阁饮宴,她直奔文华阁而来,却阁楼下被侍卫拦住了。 “夫人请止步,阁中各位大人在饮宴议事,恐怕夫人不方便进入。” 林玉凤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问:“何时才能完?” 侍卫回答:“大约要到午夜之后了。” 林玉凤有些懊恼,但是田丰在里头她也不可能乱闯,只有等了。 正踯躅着,却见一个军士模样的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侍卫拦住呵斥:“什么人?” “前线急报!要禀告主公,不能耽搁的!”那人奉上令牌,原来是传信官,侍卫点点头,放了进去。 林玉凤疑惑,前线一直相安无事,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文华阁中,田丰头戴金冠身着绣金蟒服坐在主座之上,坐下两行方桌设宴群臣,声乐悠扬笙歌曼妙,众人俱在举酒畅饮。 传信官急急来报,道:“主公!前线急报!” 田丰挥了挥手,众乐手都停住,大殿之上鸦雀无声。 “说!” “三日前,陆战突袭川东吴龚,吴龚大败,连夜逃走。陆战又收周边三城,其中彬州刺史誓死抵抗,陆战破城之后火烧州府、血洗彬州!” 话音落下,满座哗然。 “他居然屠城?!” “真是可怕,怎么这种残忍的事都做的出来?!” “陆战狼子野心,自从成了川西之主,早就料到他要对川东下手!” “想当初徐陵是怎么死的,谁又能知道?” …… 田丰深吸了一口气,这消息着实让他大吃一惊,原先川西徐陵、川东吴龚,两边相互制衡,危及不到中原。可是自打徐陵战死之后,事情就发生了变化。陆战时常挑衅川东地界,如今更是一举拿下川东,屠了彬州。现在二川合为一川,地界面积能同中原相提并论! 更糟糕的是,川东大部地域同中原相邻接壤,原先的吴龚没有胆子进攻中原,可是换了陆战还真说不定,一旦陆战越过界线,战事一触即发。 田丰捋须沉吟半晌,见坐下议论纷纷,问道:“各位对此事怎么看?” 坐下军师陈朗高声道:“主公,陆战屠城已经是三日前的消息,到了今日,恐怕他已经是坐拥川西川东的主人了!陆战是虎狼之人,如果我们不设法应对,必定会被他打的措手不及!” 这位陈朗正是原先田丰手下的正军师,因为崔嘉的到来由正转副的那一位。 除了陈朗,田丰身边还有一位信任的军师叫做杨度,也因为崔嘉的到来,位置往后排了排。 这两个人都不服崔嘉,他初来乍到,寸功未进,凭什么居于二人之上? 如今危机来袭,陈朗想着表现一下,便率先发言。 田丰见他说话,问:“陈军师有什么看法?” 陈朗道:“微臣以为,现在陆战势头正猛,此时恐怕已经收编川东军队,手下怕是有数十万精兵强将,何况川地多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但是陆战不可不防,微臣认为现在要做的是高筑城墙,并从各地运输米粮到前线,派作战经验丰富的军将前往,稳固边防前线,绝对不能让陆战有可乘之机!” 他话音落下,便有人响应赞成。 杨度也道:“陈军师说的没错,如今陆战势如破竹,咱们只要阻住他的势头,便安然无虞。” 田丰听了两人的意见,觉得不无道理,现在陆战手下兵将势头正猛,又手握精兵几十万,这个时候,的确不好动手捋虎须。 这时,却听到一人冷笑了一声。 陈朗蓦地转头,便看到坐在他对面的崔嘉脸上浮着冰冷的嘲讽。 这嘲讽让他分外的恼怒,他冷冷道:“崔军师,有什么高见大可以说出来?在这里冷笑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笑话主公呢!” 崔嘉摇头,轻笑:“我没有笑主公,我在笑你。” 陈朗大怒,咬着牙道:“好啊,那我倒要听听,我的话没有道理吗?到底哪里值得你笑了?” 崔嘉站起来,双手对田丰一揖,朗声道:“主公,此时不杀陆战,更待何时?” 这话落下,满朝震惊。 “杀陆战?” “此时?此时他手中可有几十万精兵呀!杀他,那么容易吗?” 杨度哈哈大笑:“崔军师,你好大本事,好大吹牛的本事啊!” 他想着众人陪着他笑,可惜没有人笑,因为大家都想听听,这种情况下,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杀了统一川西川东烧府屠城的那个恶魔一般的陆战? 田丰沉声道:“崔军师请说!如何杀陆战?” “请主公即日调兵遣将,发兵川东,一举攻下川东川西,杀了陆战,将川地纳入囊中!” 一席话落下,众人又是哗然。 田丰一震,将川地纳入囊中?这是他做梦都想做的事情!可是谁人不知道川地易守难攻,山势险峻,关隘艰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怎么打?怎么收? 陈朗冷笑:“崔军师的想法自然是好的,可是那川东地势险峻,我倒要问问你,怎么攻?怎么进?说的倒是轻巧的很呐!而且现在陆战气势正猛,手握几十万精兵,你现在去,岂不是找死?” 崔嘉轻笑:“此时陆战势头的确猛,只是陈军师有没有想过,他陆战的势头来自何人源自何处?” 陈朗一呆:“自然是他的士兵。” 崔嘉道:“没错,他势如破竹的气势是来自于他手下的十万川西军将!这十万川西军将一直跟他和徐陵冲锋陷阵,团结如一根拧紧的麻绳,又如一柄开锋的宝剑,自然能将军纪涣散的川东打的落花流水!” 杨度呵呵一笑,嘲讽道:“崔军师自己明明知道,还要去碰石头吗?现在他手下不止十万了,加上川东的军队,至少三四十万了!” 崔嘉轻笑:“众所周知,川西军服的是徐陵,之所以跟随陆战,因为陆战是徐陵手下第一忠心的将领。但是倘若川西军众人知道,徐陵是怎么死的,你觉得川西军还会万众一心吗?” 田丰微微怔住:“崔嘉,你的意思是?” 崔嘉扬眉道:“主公,陆战此时势头虽劲,但人心不稳。且不说他屠城的暴行惹得多少川东百姓不满,他手下的川东军队必定不会心服于他。如果我们散步徐陵战死的真相,那么他手下的西川军队必定会发生内乱。这个时候,我们趁着他脚跟未稳内忧外患之时一举击破,夺取川地指日可待!” 田丰眼底闪过两道光,微微点了点头。但是他还有疑惑。 陈朗立即高声反对道:“你一介书生,真以为打仗这么简单?川地多山陡峭,怎么走?若是他们躲进山里,我们耗费无数军力,也是徒劳!” 这话出来,底下一片附和,却听到一人琅琅说了一句:“陈军师,因为鱼多刺,你就不吃了吗?你这样的人,大约也只适合天天喝粥。” 田丰看去,说话的正是他的养子田湛。 话虽糙,但的确很有道理。陈朗被这句话噎的满脸发红。 田烨见田湛发声,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二弟,你什么时候对于行军打仗也这么感兴趣了?打仗可不是好玩的,打仗的地方可不许喝酒的!” 田湛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嘲讽自己好酒,不由得晃了晃杯中清澈的液体,笑道:“大哥放心好了,我可不会去打仗。我只是觉得,我们田家人绝对不是软骨头!为了几根刺,放弃一条大鱼!” 这话正戳中了田丰的心坎,他豁然握拳道:“湛儿说的没错!只是崔军师,你有没有取川地的法子?” “有!”掷地有声的一个字,重重掉落在众人的心头。所有人都震惊的看向崔嘉。 取川地,这么难搞的地方,他有法子?! 陈朗和杨度都满脸震惊的看向他,田烨亦是微微眯起了眼。 “只要熟悉川地山势地形,了解各处关隘布置,便能选择最合适的路经,先派先遣小队进入,占领各处关隘之后杀掉各关主,各条山道便能一举击破,川地收入囊中指日可待!” 杨度反问:“哪里去找图?你说的倒是轻巧!” 崔嘉微微一笑:“不巧,我这里正好有一张。” 杨度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田丰不由得大喜,拍案道:“太好了!军师果然大才!” 陈朗沉默了半晌,想到什么,嘴角上扬,朗声道:“大家都被崔嘉给骗了!他分明在替钱昊做事,当我们同陆战杀的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时,江南的钱昊正好渡江,将我们一网打尽!” 一语落下,众皆哗然。 田丰目光沉沉的看向崔嘉,他是信他的,但是陈朗的话不能不叫人引起怀疑,倘若真是如此,田氏危矣! 场中一片静谧,所有人的眼睛都警惕的盯着那身着青色锦衣的清隽男子。他是出了名的谋士,众人都知他谋略出众,但是他也的确曾经辅佐过钱昊,曾经是钱昊手下第一人。倘若他真的是奸细,田氏霸业可要完蛋了,他们的饭碗也都完蛋了。 崔嘉抿了抿唇,嘴角浮起一丝轻笑,负手琅琅道:“我的确曾经辅佐过钱昊,但是正因为我辅佐过他,所以,我深知他不是王霸之才!他安居一地便觉满足,心中毫无进取之心。倘若我要富贵要名望要地位,我都无需来到中原,更无需站在主公身畔!我今日站在这里,正是因为我由衷的认为,主公乃是真正的王霸之人,是唯一可以一统天下的那个人。有这样的人在,我为何还要想着钱昊?” 田丰震惊的看着他,心中慷慨激昂,他这番话让他豪情万丈。他自己都未曾想过成为一统天下的那个人,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给予了他可以一统天下的信心。这样一个人,他还能去哪里找? 崔嘉看向陈朗,又看了杨度一眼,轻笑道:“两位,想要的是富贵还是地位?安居一隅,享受荣华,两位的心气也不过如此了。倘若是这样,两位去投靠钱昊,可谓是意气相投,十分相配呢!” 陈朗气的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你胡说什么!钱昊算什么?我肯定是跟着主公了!” 杨度也气急败坏的跳起来:“你别胡说啊!我也是跟着主公的,才瞧不上那个钱昊呢!” 崔嘉仰头大笑:“哈哈……两位都瞧不上钱昊,所以,你们是觉得我崔嘉比你们愚蠢许多,这样明智的主公不辅佐,却去辅佐那个庸碌之人吗?” 这一句话,便叫陈朗和杨度二人哑口无言。 田丰哈哈大笑,起身从主座上下来,扶着崔嘉的手道:“不必听他们胡说!你是我的栋梁肱骨,是我田丰最信任的人之一!不许再有人胡说八道诬蔑军师,倘若有犯,割了舌头!” 陈朗和杨度两个吓得脸上又红又白,都羞惭的垂下了头。 崔嘉低声道:“主公,待会地图小室奉上。” 田丰会意点头。 左侧,田烨慢悠悠的转动着手中的金杯,目光在崔嘉的脸上转悠了一圈,又回到了清澈的酒液之中。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疑问,这个崔嘉,究竟是杀,还是不杀呢? 这样一个人才,杀了可惜,不杀,又真的碍事。左右为难啊! 田湛目光瞟向沉思的兄长,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完。最近更新可能十二点发不了,上午来不及写,但是晚八点前肯定会更新。现在不分两次更新了,因为怕上午来不及写,时间一赶,就写的很仓促。 基本都一章更,但是字数会在四千到六千不等,都在晚八点前会发。如果有亲追文,晚上八点一定能刷到更新。 第57章 V57 午夜之后, 夜宴散去,田烨悄然到了林玉凤府上。 女子闺房之中的檀木圆桌上搁着一个瓷白小瓶,田烨定睛看了一回, 女子嘴角浮起得意的笑容。 “我倒要看看,那小家伙究竟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田烨微微蹙眉, 从袖中取出了一只黑色瓷瓶, 这就是田丰亲生儿子的血样。他找了许久, 他希望眼下这个就是他要找的人。 透明的琉璃碗中装着清水,田烨将黑瓶中的血液滴出,抬眼看了女子一眼, 女子将手中的白瓶倾倒而出,“嘀嗒”一声,血液入碗。 两人摒住呼吸, 定定望着琉璃碗中的景象。 两滴血液落入水中, 渐渐的靠近、融合…… 田烨双眼蓦地一亮, 震惊道:“他真的是田丰的亲孙子!” 林玉凤也十分惊奇,叹道:“想不到大公子你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心中一喜,道:“大公子, 只要你除去那个孩子, 江山便稳了!” 田烨沉吟片刻, 摇头道:“除掉一个孩子并不难,难的是不叫人察觉, 这件事一旦捅到父亲跟前, 我便是万死之罪,还哪里来的什么江山?” 林玉凤轻笑:“怎么,公子也怂了?不过一个孩子罢了, 失足落水也是一个死,被人拐了也是个死,吃错了东西也是个死,这一万种死法,总有一种能不叫人察觉吧?你瞧,今日我取了那小儿的血样,不是也没叫人察觉吗?” 田烨扬唇冷笑:“别人的确不容易察觉,难的是逃过一个人的眼睛。偏生那人正守护着这孩子呢。” 林玉凤眉头微拧,知道他说的是崔嘉。崔嘉的确是个聪明人,但是她不信田烨做这事儿滴水不漏,也会逃不过那个人的眼睛? “大不了杀了?”她说着这话,又觉得惋惜,崔嘉毕竟是个俊哥儿呢,她都没染指,杀了多可惜。 田烨摇头:“暂时不能杀。我想要川地,倘若崔嘉真的可以帮助父亲收了川东川西两地,我便不能杀了他。”他按了按额角,“杀一个孩子太容易,既然我们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份,那就暂时缓一缓,待得崔嘉帮父亲收服了川地,再动手不迟。” 此时此刻的崔府,丽娘正守在睿儿的身畔。 小家伙今晚受了惊吓,睡得分外的不安稳,睡着了两根小眉毛还紧紧的皱在一起。 更漏已经过了子时,可是那个人还没有回来。 丽娘心里不高兴,她低头看着睿儿包的跟粽子似的小手,心里就觉得难过。 每每想起那个林玉凤,她心中便不安,上次她特意带着礼物来看睿儿。这次睿儿出事,又正好是因为她的琉璃灯,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她心中疑惑,却又不解,烦恼不已。 蓦地,身畔的孩子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吓了她一跳。 “睿儿?睿儿?”她轻轻摇晃着孩子的肩膀,孩子闭着眼睛哭的越发大声,那哭声扰的她心头一团乱。 “睿儿,醒醒!”她轻轻拍了拍睿儿的脸,孩子终于睁开了眼睛,眼泪流的稀里哗啦。 “做噩梦了吗?”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竟哭的这么伤心。 孩子一睁眼看到丽娘便紧紧的抱住了她,哭嚷道:“我娘不要我了,我娘不要我了……” 丽娘一怔,他说的“我娘”是指的他的亲娘吧?原先她询问他跟父母失散的细节,他总是闭口不说,今儿是梦见他亲娘了吗? 丽娘抚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天底下哪有不要孩子的父母?你娘肯定不会不要你的。” “可是……”他揉着眼睛哭哭噎噎道,“我睡着的时候,我娘就把我给扔了,醒来的时候我就在驴车里,离家好远好远,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找不到我娘、我爹、我哥哥,我想,他们就爱哥哥,根本就不想要我了……呜呜……” 丽娘呆住了,这才明白,原来他是这样跟家人失散的。 睿儿这么可爱,又是家中幺儿,他娘绝对不可能嫌弃的,如此情况,应当遇到了什么危险,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才出此下策。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的父母哥哥现在…… 她不敢想,究竟是遇到怎样的危险,才能让小儿子一个人孤身流浪…… 之前睿儿大约记得他住的村子的名字,她到了中原之后已经让崔嘉派人去查,只是到现在也没有查出什么消息,丝毫寻不到睿儿父母的消息。 丽娘抱着他的后背轻轻拍着,柔声道:“睿儿放心,你师傅一定会帮你找到爹娘的,即便你亲生的爹娘不在身边,娘在啊,会好好的照顾你的。” 睿儿拿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指,哽咽道:“娘拉钩,不许再丢了睿儿。” 丽娘心疼的揉了揉他的脸,同他勾了手指。又哄了许久,孩子才沉沉睡去。 已是午夜时分,她看了一眼外面,夜雾沉沉。隐约的,听到一声“咯吱”的推门声,沉稳的脚步声响起,这一次,她没有露出笑脸,而是皱了皱眉头,转身就躺到自己的床上去了,手臂枕着头,面朝墙壁。 男人悄然推开了房门,只见碧纱橱的帐子放下,孩子睡得正沉。女人也已经上了床,可方才他进院落的时候,还看到她坐着的身影,怎么他一进来,就躺下了? 他放轻了脚步,到了她的床边坐下,伸手抚了抚她的肩膀。他知道她没睡着,分明看到她撅起的嘴。 丽娘不理他,他摘下肩头的薄绸披风搭在栏杆上,淡淡的酒气萦绕入鼻,女人皱紧了眉头。 “撅着嘴怎么睡得着?不如起来陪我喝杯茶。”他到了桌边,倒了一杯茶水自顾喝了起来。 丽娘见被他识破,哼了一声,也不起来:“你还知道回来呀?” 崔嘉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喝了半杯,又放了下来,低声道:“文华阁夜宴,这会儿才完。” 床上女子冷笑了一声:“您每日都有忙不完的朝事政事,咱们娘俩就是病了伤了,您还在吃着您的宴席开着您的会呢!睿儿虽然不是你儿子,也是你徒弟啊!如今你不管不顾了!睿儿受了伤,你不心疼,我自个心疼!” 崔嘉回头看她,今日这是生大气了。睿儿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他走到碧纱橱边,低头看了看睿儿包扎的手,应当是皮外伤,没什么事。 他转身到了她床畔坐着,往她身边靠了靠。 丽娘感觉他挤过来,哼了一声,伸手就推了他一把:“别挤我,这里没你的地儿!” 崔嘉笑了一下,握住了她推过来的手,却被她生气的用力一挣,然而没有挣开。 “放开我!”她坐起来,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来推他,愤愤道:“你去吃你的宴,开你的会!” 不想另外一只手也被他抓住,挣扎不开。崔嘉将她两只手往身后一绕,将她抱在了怀中,气的丽娘用力的在他肩头捶了一拳头。 “对不起。”他沉声道歉,“最近的确忙了些。你想打我,尽管打。” 丽娘恼火的又捶了几拳头,力道却轻了许多。分明刚才很恼他,几拳头下去,似乎又没有那么恼了。 “崔军师大人不如收拾你的卷宗抱着你的地图陪着你主公一起过去吧!” 崔嘉听着好笑,道:“主公哪里有丽娘好,身娇体软这么好抱。” 丽娘脑海中浮现出田丰高大霸气的样子,要是崔嘉抱着田丰……那画面她不敢想…… 想到睿儿,她气依旧未消,将他推开,恼火道:“今儿睿儿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看你这个做师傅的怎么交差!你说,是不是你忙起你的正事儿来,我们娘俩个就什么都不是了?!” 崔嘉伸手抚了抚她紧紧皱着眉心,柔声道:“我知道你今日因为睿儿的事情烦心,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我给你见两个人。” 丽娘一愣,这大半夜的,见两个人?他什么意思? 他拉着她的手,到了门外,朗声道:“你们两个出来吧!” 丽娘懵了,黑沉沉的院落中,明明半个人影都没有,他在跟空气说话吗? 蓦地两个人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半跪在她和崔嘉的面前,真如同鬼魅一般,吓得她一跳。 “属下崔甲!” “属下崔乙!” “见过大人,见过夫人!” 丽娘呆住,什么情况? 崔嘉拉着她的手解释道:“到了许州之后,我向任绍讨的两名影卫,武艺高强隐匿功夫亦是一流。睿儿上学堂开始,便由两名影卫保护。今日之事发生之时,两人也在睿儿左右。寻常小事,影卫为了防止暴露行踪,并不会出现。但若是遇到危险,他们会及时解救。” 丽娘一愣,影卫?这个词她好像只在一些戏本子里见到过呢。原来崔嘉并没有不管他们娘两个。 看到这两个人,方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这时,跪在地上的崔甲道:“禀告大人,今夜之事属下觉得非同寻常。今夜玉凤夫人在琉璃灯扎伤小公子之时,属下看到她悄悄用小瓶取了几滴血,特地来向大人报告。” 崔嘉微微眯眼,沉吟了片刻,问:“还有别的异样吗?” 崔甲摇头。 崔嘉摆手:“下去吧。” 话音落下,两名影卫瞬间消失在两人的面前,看的丽娘目瞪口呆,这影卫真是形同鬼魅一般的存在。 崔嘉捻了一下女人的手,笑看她:“还怪不怪我不管你们娘俩?” 丽娘知道错怪他了,一时却又拉不下脸,甩开他的手转身进了屋里,道:“那你还不是半夜三更才回,镇日里忙这忙那的,早晚将我们忘到脑后!” 他禁不住摇了摇头,这气性可不小。抬脚进屋时,见她依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他索性也解了外衫躺到了床的外侧,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丽娘脸上微热,丢开他的手:“回你的西院,抱着你的地图睡去!这里是我和睿儿的房间,没有你的位置!” 崔嘉低低感叹一声:“丽娘你太无情了呢。有了儿子便没了夫君了吗?” “哪里来的夫君,还没成亲呢。”她赌气道。 男人拉着她的手,揉了揉她的手心,悠然道:“细细算一算,离成亲不到十日了吧。当初谁说的,春暖花开之时,正是迎娶的好时候。所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他伸手挑起她颊侧的发丝,轻声道:“我的丽娘,宜室宜家。” 她听着脸上一阵热烫。 他从背后搂着她的纤腰,柔声道:“后日我休沐,陪你跟睿儿一起去游湖可好?” 丽娘眼珠微转,侧脸看他:“你说真的?” 崔嘉轻笑:“只是那日,你要有空才行,省的叫睿儿空高兴一场。” 这话他说中了,丽娘最近忙着糕饼店铺的生意,一连几日都不得闲。 “你放心,我肯定空出一日来。对了,睿儿的家人有消息了吗?刚才那个影卫说林玉凤采集血滴是什么意思?” 说起正事儿,她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他。 “肯理我了?”他好笑的那手指刮过她的脸颊。 “看在儿子的份上。”她轻轻哼了一声。 崔嘉一笑,将她搂在怀中。这气,总算是消了。 “睿儿家人我的确派人去找了,现在得到的消息是,睿儿所说的村子因为匪患,许多户都搬走了,如今十室九空,现在毫无线索,连问都找不着人问去。” 匪患?丽娘眨了眨眼,想起睿儿母亲将他塞进驴车的事情,难道是遇到匪徒了? “取血样,一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验证血亲身份。以现在的形势来看,田丰的儿子手腕有红痣,而睿儿手腕亦有红痣,倘若田丰的孙子在人间的话,大有可能也继承了这个胎记。林玉凤可能怀疑睿儿是田丰的孙子,因此想采血验证。之前黑市之上,有人重金悬赏找这样一个孩子,在黑市悬赏,绝对不会是田丰做出来的事情。这个人,有可能是林玉凤,或者与林玉凤关系密切的人。” 丽娘听着他说了这么一通,都听得糊涂了,最后她想了一圈,震惊地问:“你的意思是,睿儿可能是田丰的孙子?” “有可能,”崔嘉蹙了眉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何况睿儿手腕还有一颗红痣胎记。林玉凤也属于田家的人,田家人在找孩子,她怀疑睿儿并不奇怪。但是奇怪的是,她取了血样,难道说,她有办法验证睿儿的身份?若果然是这样的话,她难道是用田丰儿子的血来验?” 丽娘又听糊涂了:“你的意思是,林玉凤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 崔嘉笑着弹了弹她的脑门:“现在比以前聪明多了。” 丽娘撅起嘴:“瞧不起人,就你聪明?我也很聪明好吗?”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道:“现在一切都是猜想,要想证实,必须有证据。我已派了两路人马出去,一路查找睿儿的爹娘,一路寻找黑市买家的消息。相信,不过了多久,应当会有有价值的消息出来。” 丽娘听到他背地里做了这么多事,想起方才那么责怪他,现在倒有些内疚了。 “如果睿儿真的是田丰的孙子,会怎样呢?” 崔嘉眼眸沉了沉,道:“很危险。” 丽娘一惊:“谁要害他?” “田丰的权势,如今世上首屈一指,但凡想这个位置的人,都会让一个孩子身处危险。大公子,二公子?甚至林玉凤,亦或者一个臣子,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 丽娘紧张起来,拉着他的袖子道:“那就不要让他做田丰的孙子,我愿意一直养着他,看他好好的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就好了。” 崔嘉将她抱在怀中,附耳道:“现在已经有人在查了,真相早晚会被揭露。与其如此,不如……”他低低在女子耳畔说了几句,女子听罢瞪大了眼睛:“这样可以吗?不会答应的吧?” “放心。”他轻柔的摩挲着她的脸庞,“照我说的去做,一定没错。至少,这段时间可以护着他的安全。” 丽娘心中忐忑,叹道:“这许州太复杂了,早知道,我还不如呆在清水镇呢。” 崔嘉笑了:“清水镇?陆战已经收服了川西川东二地,现在恐怕对中原虎视眈眈,如今世道哪里有平静的地方?主公已经决定主动出击,攻打川地。” 丽娘恍然记起她曾经做的那个近乎真实的梦,梦里,陆战和崔嘉就是站在对立面的死对头,如今,竟真的实现了?他们两个人,到底是要争锋相斗啊! 许多记忆浮现在脑海,想起那个人,虽然有他蛮横强硬的一面,却也有当初他待她的温柔和情义。他的确不算是一个好人,但是当初在清水镇待她,却也的确是好的。倘若不是那个梦,或许现在她已经嫁给他了吧。 “想什么呢?该不会在想那个人吧?”身畔的人不满的捏了捏她的脸,丽娘如梦初醒,立即摇头,担心地问:“又要打仗吗?”倘若田丰出兵,跟陆战对战,那真是一场龙争虎斗啊。 因为战争,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食不果腹,多少人命丧黄泉。 她紧紧靠在他的胸前,轻声呢喃:“一定要打仗吗?我不喜欢。” 崔嘉叹了一口气,抚了抚她的发顶,“没有人喜欢打仗。但是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今日打仗,正是为了来日的一统。倘若天下一直如此分崩离析,便没有安宁的时日。一统之后,才能盼来太平盛世啊!” 她似乎听得懂,又似乎没听懂,困意袭来,她双眼迷迷蒙蒙的合上了,还不忘推了推他的胸口:“你……回去睡……这儿不行……” 男人却不走,将她抱的更紧,贴在她耳畔道:“你放心,今晚我不做什么,就抱着你……改日……让睿儿跟嬷嬷在隔壁睡……” 她听着他低柔的声音越发的困了,轻捶了他一下,他不走也就随他了。 迷蒙中,她也在想着,他说的太平盛世,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不管什么时候来,有他在身侧,她终归是心安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完 第58章 V58 马车之中, 丽娘小心拉过睿儿的小手,仔细看那伤口,不过一晚上, 伤口都已经结痂了,没什么大碍。 她放了心, 叮嘱睿儿道:“方才, 娘教你的话, 都记住了吗?” 睿儿乖巧的点头。 到了田府门口,才下了马车,却正好有两辆马车也停在了田府门口, 马车上的夫人先一步下来。 那两夫人见了面打了招呼,回头瞧见丽娘带着睿儿,一人禁不住对另外一人轻笑:“哟, 那位可不就是崔军师的便宜儿子?听说都还没正式成亲呢, 便宜儿子就住在府里头了, 有的人啊,真是好大本事!” 另一人捂嘴笑道:“那可不是,也就崔军师心宽,这事儿若是搁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 那可是绝对做不到的。” 这冷嘲热讽声音不大不小, 正好传进丽娘耳朵里。 丽娘抬眼看这两人, 可不正是副军师陈朗和杨度的夫人?他们的夫君对崔嘉有意见,这两人也来凑热闹了。 丽娘冷冷一笑, 朗声道:“我们家崔军师自然是心宽的。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 可不就是说的这种?若是总像有些小鸡肚肠的人议论人是非,这种人日子过得也并不舒坦吧。” 陈夫人跟杨夫人不由得对看了一眼,气愤愤的想要回嘴, 这时,门口走出来一人,笑着对几人道:“我姑母知道几位今日要来,正等着呢。” 出来招呼的是林玉凤,陈杨两位夫人听了,只得住了嘴跟着林玉凤一起进了院子。 林玉凤回头瞥了那小家伙一眼,眸光闪了闪,露出一抹阴冷之色。 厅堂之上,夫人们来了四五位,都陪着田夫人喝茶聊天,林玉凤坐在田夫人身畔作陪。 田夫人对睿儿招手,慈祥道:“小家伙,过来给奶奶看看,你的手好了没有?” 睿儿跑过来,拿手给她看,她低头看了一回,道:“好了许多,睿儿是男子,这点小伤痛没事的。” “奶奶说的对,睿儿不怕。”小家伙一副十分勇敢的样子。 “啊哟,是谁昨晚哭的稀里哗啦的呢。”田夫人笑话他。 睿儿不服气的嘟起嘴:“再也不会了。” 田夫人哈哈大笑起来:“那我倒要拭目以待了。” “奶奶是真的喜欢睿儿吗?” 田夫人见他突然这么问,不由得好奇了:“你这话说的,我怎会不是真的喜欢你?难道是假的喜欢你不成?” 睿儿趁机说:“要是奶奶真的喜欢睿儿,为何不做睿儿的真奶奶呢?我现在叫奶奶做田奶奶,明儿我也可以叫别的李奶奶、王奶奶,那些都不是我的真奶奶,睿儿也想有一个阵的疼自己的亲奶奶呢。” 田夫人被他这话说的一怔,一时没回过神来,丽娘急忙招手叫他过来:“你这是什么话?田夫人是什么人?岂能轻易认人做孙子?你没这个福分!” 旁边杨夫人和陈夫人一听,也纷纷道:“也不知道哪里的小子,怎的能随便认人?何况还是像夫人这样的?可别胡闹了!” 林玉凤忙道:“两位夫人说的是,小孩子说说玩,姑母不要当真。” 田夫人听她们这一个个的都在阻拦的意思,自己倒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她的确很喜欢睿儿,认做干孙子有什么不可以?以后关系岂不是可以更亲近?她若是想瞧瞧这小家伙,也可以随时叫过来。 这么一想,她欣然对丽娘道:“如此,我便认了睿儿做干孙吧!” 这话落下,众人皆惊。 “姑母!不行啊!”林玉凤失声道。 杨夫人和陈夫人也忙说:“夫人一定要想清楚,主公也未必会答应呢。田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怎能随便认孙子?” 田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微冷,瞅着杨陈二人:“敢情本夫人做什么还要你这两位来指挥不成?” 这话说的两人立即羞惭的住了嘴,林玉凤看姑母动怒,生生将劝阻的话咽进了肚子。 田夫人郑重道:“这件事,我只需问丽娘,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我夫君也喜欢这孩子,认了做干孙子断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丽娘心中大喜,脸上却装作为难,道:“到底是睿儿配不上您这样的人家。若是夫人不嫌弃,自然是愿意的。” 田夫人微笑拉过睿儿,摸了摸他的头顶:“行,既然你没意见,今儿,我便认了睿儿做干孙子,后日便办个宴席,叫大家都知道!” 田夫人做事当机立断,她这一句话,睿儿的身份便定了下来。 丽娘心中满意,睿儿有了田丰干孙子这个身份,她倒要看看,还有谁那么大的胆子,敢轻易动他? 林玉凤紧紧咬牙,心道,这下真难办了,如今,睿儿前头,不止有那个聪明的崔嘉,现在又有姑父姑母挡着,若要动他,恐怕真的不容易了。 田烨还不知道这件事,若是他知道,大约也要头疼了。 田夫人认干孙子是一件大事,这事儿一出,满朝文武便都知道了。这其中,嫉妒羡慕恨的人自然是有,明面上是睿儿认了干爷,实则是崔嘉在朝中的地位更加稳固了,怎能叫人不嫉妒? 田烨得到这个消息大为震惊,倘若如此,要动这孩子更不容易了。他怀疑崔嘉已经猜到了什么,越发的不敢轻举妄动。 日暮时分,崔嘉从文华阁出来,一袭月白锦衣,衣袂飘飘,行走在青石小道上。两边草木葱荣,如今已近了阳春,春色浓郁草长莺飞。 林玉凤坐在湖畔亭中看景,抬头远远瞧着他走过来,潇洒如玉树的身姿吸引了她的注意。 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她便入了眼,只可惜没机会接近,如今瞧着他往这边过来,就近无人,她心中砰然跳了跳。 她深吸一口气,田烨夫人的地位固然吸引人,可是聪明又英俊的美男也很吸引人啊。她娇媚如花,断然不会为了一棵大树放弃一片森林。 于是—— 当崔嘉走到湖边时,他前方的青石小道上,一个娇艳女子跌坐在地上,捂着脚踝嚷疼。 林玉凤抬头装作乍然看到他的样子,嗲声道:“崔公子,我好像崴着脚了,你可不可以帮我看一看?” 身着樱花粉绣银的轻薄春衫,勾勒出曼妙玲珑的身段,她斜睨他时,媚眼如丝,红唇娇艳,她的身子倾斜,衣领微微敞开,隐约沟壑可见,白腻如新剥壳的鸡蛋。 真是美人如妖啊! 崔嘉停住了脚步。 林玉凤见他站住不动,心中暗暗有点着急,她故意扭出来的姿态有些僵硬了,娇声道:“崔公子,你看这左右无人的,你总不能看着我坐在地上吧?你过来,扶我一把啦……” 崔嘉见她伸出的手,犹豫了片刻,向前走了几步。 林玉凤心中一喜,若是他扶着自己,便趁机投怀送抱,她这般娇艳的尤物,她就不信有几个男人不动心? 她没想到的是,这男人的确向着她的方向走过来,可是却没有停留,如同一阵风的同她擦肩而过,她反应过来去抓他衣衫的时候,只抓到了一阵风。 “崔公子!”她气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一个弱女子,还是田夫人的亲侄女,你就这么把我扔在这里?你还是个男人吗?” 崔嘉停住脚步,回头看她,勾唇轻笑道:“林夫人不必着急,崔某之所以走的这么快,正是想找人来帮夫人。” 林玉凤恼怒道:“你不是人吗?请你扶我一下不行吗?” 崔嘉负手道:“男女授受不清,崔某的确是人,还是个有家室的人。夫人稍待片刻,丫鬟一会便来。”说完,也不听她说什么,一阵风似的溜了。 这番话气的林玉凤使劲捶地,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好一个崔嘉!油盐不进啊!气死她了! 多少男子她一个眼神便上钩了,如今她使尽解数,他居然不理她,那个丽娘到底有什么好? 崔嘉回头,远远瞧见那地上的女人爬起来了,他不由得冷笑,这点小伎俩想诓他?入不得眼。 本来今日约好同丽娘睿儿一起去游湖,因田夫人请客,睿儿认了干爷爷和奶奶,又占去了一日。方才他同田丰、任绍商讨出兵川东的事情,又耽误了些时间。现在回家已经日暮,不晓得丽娘会不会恼他。 哪晓得他急急的赶回来,发现一辆马车还在自己后面,他转头一看,只见那马车分外的眼熟,不正是家里的马车吗? 是丽娘。 他眼眸微转,先快一步进了屋,去了小厅等她。 丽娘是从糕点铺子过来的,那边七七八八的事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要选个时日开张即可。 才踏进门槛,却听到闵娘子道:“夫人,大人在小厅中等你许久了。” 丽娘一愣:“啊?他回来了?”她蓦地想起今日约好的几人一起去游湖。他先回来了么? 闵娘子低头道:“是,大人等了很久。” 丽娘有些心虚,急忙快步向着小厅走去。 闵娘子挠头,有些奇怪,明明大人才回来的,为何要她这样跟夫人说呢? 丽娘进了小厅时,见那人慢悠悠的坐在桌边喝茶。 “回来了?”他悠然问了一句,“天色晚了呀。” “是有点晚。”丽娘坐过来,打算给自己倒一杯茶。 那人却按住了她的手:“丽娘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说好的游湖,我可是等了你很久呢。” 丽娘一怔,他等了这么久吗?倒是叫她有些歉疚,她坐在他身畔,扶着他的肩头道:“真的等了许久吗?今儿又是田夫人设宴,又是铺子那边的事情,我一忙,还真忘了。” “若是上午吃完宴席,下午本还有空的。”他假作不高兴的转过了头,“偏生你忘了,谁说过今日不忙铺子的事情,让出一日来的?” 丽娘见他好像是生气了,只得哄他道:“哥哥,这次是我的错,算我欠你的。” 男人忍不住笑起来:“真好骗。” 丽娘一愣,真好骗?什么意思? 他失笑:“我也是才回来。” 丽娘瞪大眼睛,“好啊!弄了半天,你戏弄我呢!如今胆儿倒是肥了!”气的她举起小拳头去捶他胸口。 崔嘉抓住她的小拳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笑道:“别打了,再打真没空出去了。这会儿功夫,咱们可以带着睿儿和丫丫去湖边吃湖鲜,灯火起来时还可以包船游湖。” “湖鲜?游湖?”丽娘一听这两个词,兴致便来了,拉着他的手便要往外走,“那还等什么?走啊!” 崔嘉无奈起身,“你这咋咋呼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孩子,哪里有半点做娘的样子?” “不管啦,我很久没有游过湖了!” 院子里一听说游湖,立马睿儿闻风而至,丫丫很快也得到消息飞快过来。 一行人换了衣裳,坐着马车向着湖边而去。 春暖花开,到了日暮湖畔游人如织,一家四口人在湖上包了一艘画舫,画舫之上有做湖鲜的厨子,也有唱曲的歌姬,崔嘉遣了歌姬,只留下了厨子。 厅中一张黑木长桌,地面铺着绒毯,几人席地而坐,画舫缓缓行驶,两岸风景如画。落日露出半张脸,淡淡霞辉洒遍水面,湖光山色宛若胜境。 丽娘深深吸了一口湖上清新的空气,看两边移动的风景,只觉得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了,真是许久没有享受这样的生活了。 “以后我们常来好吗?”她看向坐在对面的崔嘉。 崔嘉含笑点头:“好。” 睿儿心心念念着吃的,轻轻拍着桌子兴奋道:“是不是有虾子?我最爱吃虾子了!这里的鱼是不是也特别好吃?” 丫丫道:“这湖面上的鱼最新鲜,一定是好吃的!方才我好像看到还有螃蟹!”说着,舌头舔了舔嘴唇。 丽娘笑道:“两个馋猫!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落日的余晖洒在女子娇艳的脸庞上,仿佛白玉之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粉,那顾盼生辉的眉眼,那玲珑妙曼的身姿,叫人看着心动。 因地上铺着毯子,几人脱鞋席地而坐,丽娘感觉到桌下,那人的脚在她腿上蹭了蹭,不由得脸微微红了红,拿眼睛嗔他,却听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跟着孩子们的话附和,低声对她道:“我也馋。” 女子的脸更红了,媚眼睨他,嗔道:“都是大人了,跟孩子一起胡闹什么?” 男人轻笑,低头端茶喝水,桌下,那不老实的脚却又蹭了她一下。 丽娘将腿往回收了收,谁想那人脸皮厚的直接将脚直接搁在了她的大腿上。 丽娘:…… 这人的脸皮如今倒是百炼成钢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亲已经猜到了哈,是认了个干孙。 第59章 V59 不一会儿, 各样菜蔬送过来,既有红烧黄鱼,又有干烧大虾, 更有莼菜汤、龙井虾仁、水晶鱼丸子,还有什锦菜, 因着许多食材都是湖面上现取的, 一时之间香味扑鼻, 看的两个孩子哈喇子横流。 丽娘笑道:“客气什么,吃吧。” 睿儿第一筷子便扎向了大虾,不过他没有送到自己嘴里, 反倒送到了崔嘉的盘中,恭敬道:“师傅吃。” 崔嘉莞尔,丽娘不服的弹了一下他的小额头:“好小子, 不孝敬你娘, 倒是先孝敬你师傅?如今可是长本事了。” 睿儿丝毫不惭愧的道:“师傅是我偶像啊, 我以后也要变的跟师傅一样厉害!” 丽娘啧啧摇头:“小没良心的!”她夹了一块鱼送到丫丫的碗里,道:“丫丫吃,以后姐姐就最疼你,不理这小没良心的。” 丫丫高兴的吃起来。睿儿这下急了, 赶紧也夹了一只虾给丽娘:“娘, 你也厉害, 你也吃!” 丽娘大笑,拍了拍他的额头:“娘逗你的!” 崔嘉不紧不慢夹起一只丸子, 递到丽娘的碗里, 轻声道:“别光顾着他们,你也吃。” 丽娘抬眼看他,唇角扬起, 慢慢将丸子夹着吃了,丸子入口,果然是鲜香无比,在湖面上吃湖鲜,果然味道不一般。 饭毕之后,天色已黑,但湖面却不黑。画舫沿着湖岸缓缓游走,路边灯红酒绿依旧人生喧嚷,时而响起丝竹弹唱的声音,湖面上更是画舫往来、璀璨灯火星星点点,许多船上传来动听的歌声。 睿儿调皮便要去试着划船,丽娘阻他阻不住,崔嘉发话了他才罢休。 看了一会灯火,丫丫和睿儿在舱中玩双陆棋,崔嘉陪着丽娘靠在床边一起看岸边灯火。 柔和的清风拂面,带着阵阵暖意。丽娘偷眼看身旁的男人,只见岸边的灯火照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明明灭灭的,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她伸手,摸到了他的脸上,却被他按住了手,诧异的抬眉看她:“怎么了?” 丽娘嘴角浮起一丝轻笑:“这样的日子好不真实,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傻瓜……”他执着她的手,柔声道:“我是有温度的,又怎么会是梦?” 丽娘向他靠过来,下巴搁在他的肩头,轻轻问他:“那我们的婚礼还能按期举行吗?”虽然她说不在乎那个形式,虽然许州的人早已将她当作崔府的女主人看待,但是打心底,她还是希望那样一个仪式让她成为名正言顺的崔夫人。 他面色犹疑了。 丽娘心中“咯噔”一声,皱起了眉头,嘟起了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想娶我了?” 她懊恼起来,这是到了手便不必娶了吗?等着以后娶个更好的? 崔嘉叹了一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丽娘,是我对不住你。” 丽娘震惊的抬眼看他,这是什么意思?心里有别人了? 崔嘉知道她要瞎想,急忙道:“我们的婚期不过在七日之后,对不对?但是这个时间恐怕真的来不及。明日……我要出征了。” 这话落下,丽娘更加震惊,使劲拿脚踹他:“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所以,你才连夜赶着带我们出来游湖是吗?” “事情决定很仓促,”他按住她乱踹的脚踝,“主公突然决定亲征川东,他去,我必然要去的。” 之前商量的是任绍出征,田丰固守许州,如此一来,崔嘉便留在许州,婚事如期举行。但是田丰突然决定亲征,这事儿非同小可,崔嘉必定一路随军。 他也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他知道丽娘肯定会生气,因此才忍到现在才说。 他出征,少则半月,多则数月,七日后的婚礼没了新郎又如何进行呢?好在这次婚礼他们并没有准备大办,因此请帖还未发出,改期也只是两人商议即可。 他握着丽娘的手,信誓旦旦道:“我发誓,一旦我从川东回来,我们立即举行婚礼,可好?” 女子的眼底已经迷蒙了泪光,她怎么都没想到,明明他是个书生,是个文官嘛,怎么还要去战地打仗呢? 这个时候,她哪里还想到婚礼什么时候举行,她担心的是他的安危啊。要是新郎没了,还举行什么婚礼? “你不去行不行?”她扯着他的袖子轻轻摇晃着,“你又不是大将军,为什么要去打仗呢?” 崔嘉无奈,道:“我的确不是大将军,但是我是军师啊,运筹帷幄是我的职责。你不必担心,我同主公一起在中帐,安全无虞的。” 丽娘听他这么说,却并不安心,她清楚战争是怎样的,战场又是怎样的,在那样的地方,哪里有什么安全无虞的事情? 也顾不得孩子们的反应,她泪眼朦胧的靠在他胸前,泪滴落在了他的衣襟上,哽咽道:“如果你一定要去,我也没法子。可是你必须发誓,你要完整无缺的回来!不然我就要悔婚,嫁给别人去!” 男人唇角勾起一丝浅笑,揉了揉她发顶:“傻瓜,我说过安全,就是安全。我答应你,完整无缺的回来。别哭了,孩子们看着呢。” 这会儿,睿儿和丫丫也不玩双陆棋了,四只眼睛诧异又担心的望向哭泣的丽娘。 丽娘忙擦了眼泪,回头对两人笑了笑:“没事,我……我被风吹迷了眼睛……” 快到亥时,一行人到了家中,睿儿和丫丫都困极了,擦了脸便睡了。 待得睿儿睡沉后,丽娘到了西院他的房里,自打听到他要出征的消息,她心底就沉甸甸的。 男人正在盆边擦脸,蓦地,一人双手从后面紧紧搂住了他的腰,绵软的身体,馨香的气息,他知道是她。 将毛巾搭在架子上,他转身将她抱在怀中,低声戏谑道:“站着抱什么?不如到床上去抱?” 这次,女子没有娇羞的捶他,缓缓松开了手,一双如烟美眸定定的望着他,缓缓的解开了腰带,衣带落下,玲珑的线条便露了出来,看的他呼吸一窒。 衣衫落尽,她披着乌黑的长发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洁白玲珑,宛若秘境之中的水妖。 崔嘉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脸上开始发烧,继而,身上也开始发烧。 她幼滑的双手绕上了他的脖子,将他一步一步向着床边带,他再也忍不住,将她扑倒在床上,紧紧的吻住了她的唇…… 青帐拂动,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享受着他的疼爱。即便现在他没有离开,她已经开始想念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她在害怕,害怕他不在身边的日日夜夜…… 她想了一万种理由想让他留下来,可是不行,他自有他的王图霸业,她怎么能阻拦他? 汗水打湿了她的发,她躺在枕上,窝在他的怀中轻轻的喘息。 他伸手轻轻撩过她脸颊上的发丝,那脸颊上依旧带着尚未平息的潮红。 他低头,爱怜的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 “或许……就有孩子了……”她抚着尚平坦的小腹。他们在一起并未做什么措施,一次、两次、三次的,或许就有孩子了。 “有了,便好好养下来。”他将她揽在怀中,“你在担心什么?” “可是婚期……”她到底担心别人嘴里的是非。 “孩子早一个月,也不算稀奇,无妨的。”他宽慰道。 丽娘这么想想,觉得也是,没什么关系。 “你明日什么时候走?” “大军午时开拔。”这一次,田丰亲征,任绍为主帅,田烨副帅,他做军师。第一次出兵三十万,对战陆战手下的几十万精兵,可谓是一场大战。 但是他并没有对女人多说,这样的规模,说出来怕她害怕。 “半月能回来吗?”她天真的问。 崔嘉犹疑了一下:“或许,这是最快的估算。” 丽娘不高兴的嘟起嘴,皱起了小眉毛。男人伸出修长的手指抚平了她的秀眉,“这次,大将军任绍,大公子田烨也随军出征。许州城内由田夫人和二公子田湛留守,睿儿的安全应当不需太担心,小心林玉凤的小动作即可。若有事,田夫人必定为你做主。” 丽娘轻轻点头,那个林玉凤,她才不怕呢,如今睿儿是田家的干孙,田夫人疼爱还来不及,她林玉凤敢惹吗? 她只担心崔嘉。 她委屈巴巴的窝在他的怀中,带着哽咽道:“我已经克死一个夫君了,不想再克死一个……” 崔嘉:…… 他就是即将被她克死的第二个吗? “胡说八道!”他抬起她精致的小下巴,“算命先生帮我算我,我崔嘉不仅长命百岁,而且子孙满堂,你要这么咒我吗?” “真的?”她半信半疑。 男人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含着她的耳珠轻轻呢喃:“只要今晚再努力一下,或许,第一个子孙就出来了……” …… 这一日,整个许州城都沸腾了,大军出征,何等威武。 满城人都出来看热闹,主公田丰亲自出征,这一次,大战川地陆战,倘若功成,便占据了天下大半边江山。 丽娘带着睿儿和丫丫,同田夫人以及其他众多夫人一起在城楼之上送别夫君。 陈夫人和杨夫人的两位夫君都随征,一个个哭的梨花带雨稀里哗啦。 田夫人转头看向丽娘,见她虽然秀眉轻蹙眼眶微红,倒没失了风度,不由得暗暗点头。这女子虽然年轻,比起其他女人倒更为沉稳些。 她低头,见睿儿满眼激动,笑着问:“你干爷和师傅要出征,你难过吗?” 睿儿摇头:“不难过。” 田夫人诧异:“啊哟,你这小没良心啊。” 睿儿挥舞着手臂道:“奶奶!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征战沙场啊!难道跟女人一样躲在家里哭吗?以后我也要骑着高头大马去打仗呢!” 这话逗得丽娘和田夫人都笑了,田夫人揉着他的发顶,赞道:“这才像是我的干孙儿呢!” 人群之中一阵轰动,有人叫道:“看,主公出来了!” 丽娘低头看去,护卫开路,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果然是全副武装身着金色盔甲的田丰,紧接着在田丰后面,两人骑马紧跟,一人是身着黑甲的任绍,另一人是身着银甲的田烨。 “那是崔军师吗?” “长得可真俊呢!” 丽娘听到议论声,往两人后面看去,只见一辆军车之中,坐着的正是崔嘉,他头戴墨色高冠,身着青色锦衫,端坐车中,神色冷肃,目不斜视。 车帷微微拂动,丽娘在城楼上只看得到他的侧颜,但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泪水立即迷蒙了眼底,她努力忍着,才让泪水没有滴落出来。 似乎感觉到什么,崔嘉微微转头看向城楼的方向,那里,正有一双幽深的美眸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他伸手拂开车帷,定定的看向城楼上的女子,就在他看过来的一刹那,晶莹的泪珠从丽娘的眼眶中滑落。 他看到她那样子,一定是哭了。他眼底亦是有些酸涩,对她点了点头,她要相信他,他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的。 军队渐行渐远,田夫人招呼哭的稀里哗啦的众夫人转身回城。 她对丽娘道:“崔嘉不在府中,我担心睿儿的安全,回头我会派一队亲兵侍卫,亲自守护崔府,你和睿儿出门,都有亲兵跟随,你看可好?” 丽娘吃了一惊,但是想到睿儿如今的身份,立即点了头:“夫人想的周到,亏得夫人疼他。” 田夫人拉着睿儿的手,下了楼梯,一边走一边笑道:“如今他跟我亲孙没有分别,我不疼他还能疼谁?” 林玉凤在她身旁不由得懊恼的悄悄瞪了小家伙一眼,真是碍事呀!这才认了干孙多久,仿佛比那亲孙子还要亲近,再这样下去,以后还有田烨什么事? 她眉头紧紧皱起,虽然田烨跟她说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但是这个时候崔嘉不在许州,这个时候不动手,更待何时?若是她趁机得了手,回来田烨岂不是要大大的惊喜一番? 第60章 V60 崔嘉一走, 丽娘做什么事都有些心不在焉。自打去年秋天她流落清水镇,便一直跟崔嘉相伴着,如今他这一走, 她心中不仅难过,还觉得空荡荡的。 她正撑着下巴在小厅中望着院落外头的老树发呆, 冷不丁一个小丫头到了她跟前, 兴奋的转了一圈, 问:“姐姐,我这衣裳好不好看?” 只见少女穿着一件水蓝色绣银蝶的锦裙,转动起来, 衣裙飞舞,煞是动人。十四岁的少女,身材聘婷面容清丽。 丽娘蓦地觉得丫丫真的长大了, 自打跟着她一起坐生意以后, 她懂的人情世故越来越多, 渐渐的也从小孩心性转变过来,成熟了许多。这样的少女,的确该是时候操心婚事了。倘若这个时候不留心,以后说不定还会被丫丫怪呢。 她强打起精神微微浅笑:“好看。丫丫越来越漂亮了。” 少女捏着辫子羞涩一笑, 红着脸道:“姐姐, 你怎么忘了, 今天是店铺开张的日子啊,你怎么还不换衣裳啊?” 丽娘一惊, 她居然给忘了, 这么大的日子呢。低头看自己身上,还穿着一件家常半旧的裙子呢。 “好,我这就去换。” 她忙进了房里, 换了一件华丽又隆重的衣裳,仔细梳了头发打理了妆容这才出来,同丫丫两个坐着马车一起往锣鼓街的店铺去了。 店铺里的厨娘伙计都早早的到来,这铺子大,所以工坊也开的大,前头五六个伙计,后面十来个厨娘,外加一个主管,总共十七八个人。 今日店铺挂牌开张,伙计们见她过来,纷纷拱手道个恭喜。 丽娘笑着打了招呼,叫人搬出了匾额,一串鞭炮“噼里啪啦”放过,丽娘掀开了匾额上的红布,上头写着四个大字“一品糕坊”。 “恭喜东家!” “贺喜东家!” “祝东家赚的盆满钵满!” …… 一阵阵恭喜声中,丽娘露出开心的笑容。挂上了匾额,她抬头看着那鎏金的四个大字,心中一阵感慨。 想她当初捏着一点微薄的嫁妆流落清水镇,到今天拥有自己的店铺,这一路走来当真是不容易呢。 “走,进去看看!”丽娘拉着丫丫一起,进了店铺里,装修之后的店铺,显得典雅又精致,这店铺大,除了各种糕点,客人还可以坐在店铺中品茶吃点心闲聊。前面店堂经过一条小道进去,就是后面的工坊了,工坊之中摆着十分像样的各种桌子和做糕的工具和材料,满满当当一应俱全。 丽娘看着这一切,心中真的说不出的开心。 就像当初她第一次拥有自己的黄泥小土房一样,现在她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店铺,而且是这么一家大的店铺。这一次,她不是租来的,而是花银子买下来的,这家铺子从今往后都是属于她的了。 “真好啊!”丫丫也高兴,她帮着丽娘卖糕一路走来,也曾经幻想过有这样一个店铺,没想到现在在最繁华的许州城居然实现了。 各个厨娘伙计都就位了,丽娘道:“开工吧!”今儿她要卖出第一炉糕。 糕点的调料配方她都花了心思的,特意选了最新鲜的材料,又亲自细细的指点过厨娘们,她相信,这第一炉糕出来的味道一定是好的。 不过一个时辰,第一炉糕终于出来了,一时间雾气腾腾甜香四溢。 糕点在门前的档口摆了出来,诱人的香气吸引着路过的人们。 但这个开张的时间未免尴尬,正好是众人吃罢早饭去做事的时间。这个时间点,大约没有人有空闲来吃一包糕点的。 三三两两有被香气吸引过来买糕的,但是也只是零星卖出了几包。 丽娘知道自己的糕点是好的,不过人们要熟悉一个店子还需要时间,口碑还需要发酵传播。 虽然没有预想中的火爆,但是她也挺开心的。 丫丫却有点着急,望向她,道:“今儿这条街上人流是不是不太多啊?” 想当初她们在清水镇集市摆摊的时候,都是选在一早人流最密集的地方,糕点卖的很快。但是锣鼓街并不是集市,一条街都是店铺,人流自然不可能有那么集中。何况现在不是节假日,一时半会也聚集不起来那般大的人流。 丽娘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没关系的,我们都晓得,这条街傍晚的时候最热闹,现在才是上午啊。” “可是……”丫丫担心的看向糕点,“现在刚做出来的最好吃,到了晚上就硬了呀。” 丽娘摇头笑道:“无妨,硬了就重做好了。” 丫丫瘪了瘪嘴,垂下头不开心的搅弄着衣带。 丽娘不由得好笑,到底是小孩子,做事情哪有什么都一开始便一帆风顺的道理?做生意更是如此,不如意的十有七八,习惯就好。 丽娘转身去了堂中倒了一杯茶喝,冷不丁听到档口一人喊道:“买糕的来啦!”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几分耳熟? 她蓦地回头,只见那档口前可不站着一个红衣少年,这次倒是不喝酒了,却依旧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惫懒样子。 一想起上次他将她同青楼女子相提并论,她心里就来气。 她倒要看看这位田二公子今儿又要来搞什么。 “这是什么糕?”田湛好奇的指着一个看起来黄黄的糕点。 伙计正要回答,却被丽娘拉到了一边,“这位客官,我亲自招呼!” 田湛抬头,见到一张明丽如海棠花的脸庞,禁不住勾唇一笑:“好啊,美人儿招呼,求之不得。” 丽娘皱眉,一来就占她便宜?这人真是可恶。 “这是鸡蛋糕,这里有试吃的,你若是要,就给你包。”她冷冰冰地道。 田湛也不恼,“有试吃啊?我倒要尝一尝。”他果然津津有味的认真尝了起来,“咦”了一声,道:“虽然没吃过,却很有嚼头,还不错!这个给我来三包!” 瞧着他这副认真的样子,丽娘倒是诧异,这位还真是个正经主顾? 她叫伙计给他包了糕点,又见他尝别的糕点,看起来倒很是喜欢的样子,还真是个吃货? “如今连大公子都出征了,叫二公子好好守着许州,二公子倒是很悠闲嘛。”她不由得出言讽刺了一句。 田湛蹙眉摇头:“悠闲?那你可错了!我娘连酒都叫我戒了,哪里来的悠闲?” 丽娘不由得腹诽,堂堂公子,本就不该镇日烂醉如泥,戒了还不是应当的? 田湛尝了尝,抬头见这牌匾“一品糕坊”,赞道:“你家的的确好吃,可见当初丽娘你没有吹牛呢!” 听到他叫“丽娘”二字,丽娘不由得撇撇嘴,他比自己还小两岁呢,居然直接叫她名字。不过他身份在那里,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田湛拎着一串糕,转头看看这生意,不由得摇头:“所谓酒香也怕巷子深呢!丽娘你选的不是最热闹的地段啊!” 丽娘摇头:“我不怕,这才刚开张,我就不信不会口口相传。做生意的,靠的还是口碑。” 田湛狡黠一笑:“要口口相传,很简单,我这会就让你口口相传,你信不信?” 丽娘自然不信,一脸怀疑的睨他。小屁孩,做过生意吗?口口相传哪有那么容易。 “成了,你得报答我。你先想想,报答我什么?”他魅惑一笑,修眉朗目、唇红齿白,眼底波光粼粼,笑若三月春风,越发显得俊美又勾人。 丽娘皱了眉,还是不信。一个什么不懂的纨绔子弟,在这里异想天开呢? 田湛拎着糕转身就走了,丽娘心里哼了一声,就知道他说着玩的。这不,说了几句玩笑话,便没了下文。 一转头见丫丫望着田湛的背影脸儿发红,双眼仿佛跳着两颗桃心一般,不由得一惊,少女情窦初开,可不能叫那坏小子拐跑了。 “丫丫!”丽娘伸出手指轻弹了一下丫丫的额头,警告道:“可别看那人长得好看,绣花枕头一包糠。女人啊,最要紧的是别选错了男人,不然可要倒霉一辈子的!” 丫丫回过神来,难为情道:“我……我就是觉得他好看,其实……并没有喜欢他……” 丽娘一笑:“放心,姐姐后面给你选个好看的少年做夫君便是。” 丫丫脸儿一红,垂下头道:“我……我没有要嫁人……” 丽娘不由得摇头,这丫头,芳心都“砰砰”乱跳了,还说不要嫁人呢?就怕她再不给她找婆家,她就要跟着别的少年跑了! 瞧着生意零零星星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落的。毕竟她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开始期许有多大,现在失落就有多大。丽娘心里叹了一口气,果然,在大都市做生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现在瞧着大概一上午过去,生意也不过如此了。 想着这会儿正好回去一趟,待会傍晚人流大些的时候再过来看看。 谁料她才同丫丫要走,抬眼,见呼啦啦一群人从远处走过来,倒像是上她家来的样子。 丽娘和丫丫都呆住了,怎么一下这么多人? 走近了才看清楚,那中间骑着马缓缓行驶的不正是田湛,他的头上、身上都落着粉色的花朵儿和花瓣儿,跟在他前前后后拥簇着的正是一群穿红着绿的少女少妇,中间甚至还夹了一个满脸迷之笑容的老太太。 一群人手里拿着花儿草儿的,兴奋已极的往他身上扔,嘶声力竭的呼喊着:“田二公子!田二公子!” 那人群少说也有百十人,众人齐声呼喊,那气势,蔚为壮观啊。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丽娘蓦地明白了,他这是帮她招揽了一群迷妹啊。哦,不,不只是迷妹,还有迷姐,迷老太太…… 周围伙计看着都笑起来,道:“东家不知道呢,这田二公子在许州城是大名鼎鼎的风流倜傥美男子,又是田家的二公子,这容貌、这身份,在许州城找不出第二个,是许州少女的梦中情郎啊。他只要去人多的地方走一圈,少不得就有这般架势!” 丽娘目瞪口呆,她是第一次见识到男子如此招蜂引蝶的功夫。 田湛骑着白马一路过来,便有更多的少女加入了这个阵营,白马一路到了丽娘的糕坊跟前,田湛对众女子道:“方才的糕就是在这家买的,好吃不好吃?” 丽娘只听到一阵震耳的齐呼:“好吃!” 田湛勾唇,又问:“那要不要买?” 又是震耳欲聋的欢呼:“要!” “还等什么?” 一话落下,众女子立即向档口用过来,伙计们被惊的措手不及,反应过来时,已经有许多个声音在响。 “这个给我来三包!” “那些一样一包?” “哪个是二公子刚才吃的糕?我要来十包!” “啊……我也要!” “我也要,给我先!” …… 一时间,众人哄抢,鸡蛋糕卖的十分疯狂。丽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第一次见带货如此厉害的。 她急忙安排工坊的厨娘加紧赶做鸡蛋糕,至少是预计的三倍以上。不过光这些赶做,也满足不了这些迷妹的胃口,一时之间连做鸡蛋糕的材料都缺了。她少不得又安排了伙计去买材料,买完材料又是一阵赶工。 手忙脚乱的一上午便过去了,这一上午中,一品糕坊的鸡蛋糕立即就小有名气了。 中午店铺要歇息,丽娘终于得以喘一口气,她真的没想到,在她眼里绣花枕头一包糠的浪荡子,居然有这么强大的带货能力。 看来,她真是小瞧他了! 若是他站在档口卖糕点,那营业额得高到哪里去了。 丽娘立即摇头,这个法子肯定不成。 想到他如此受女人们欢迎,丽娘又开始盘算起来,是不是应该把这一点再利用的彻底一些呢?比如,在门口挂上田二公子手里拿着鸡蛋糕正在吃的画像? 若是他那些迷妹迷妇迷老太太看到,应当毫不吝惜的掏出自己的钱包吧? 只是,二公子会同意吗?那样子似乎点傻,好歹他也是堂堂的田家二公子呢。 她正琢磨着,冷不丁,一人拿了一只条凳“啪”的搁在她身侧,翘着二郎腿坐下,对她伸出手道:“说说,怎么报答我?” 第61章 V61 “田二公子好生厉害!”丽娘轻轻鼓掌, “今儿谢你,请你吃糕点,如何?” 田湛轻笑, 摇头:“不行。” 丽娘脸色微变,心道, 难道这厮还想狮子大开口不成? “那以后你上我家吃糕点, 都免费, 这样总可以了吧?”她心里嘀咕着,看吃不腻你。 “这个倒是可以考虑。”田湛的手指轻敲在桌面上,又摇头:“本公子有的是钱, 还出不起你这几文糕点钱?” 丽娘有些恼火,“你想怎样?” 田湛笑道:“你欠我一份人情,就要答应我替我做一件事。至于做什么事呢, 我现在还没想好, 想好了告诉你。” 说罢他起身飘然而去, 丽娘“诶”了一声,都没叫住他的人。 “这个人真是……”丽娘气恼,她都没答应他的条件呢,他就自顾自的跑了, 若是他叫她杀人放火, 难道她也去吗? 卖吃食讲究口口相传, 这一次田湛的确起到了带动销售的作用,她家糕点卖出去, 喜欢吃的, 觉得好吃的,便有家人过来买,一日下来, 销售业绩倒也不错。 丽娘心中开心,开门大吉嘛,所谓万事开头难,只要生意开始做了,钱财就会如同流水一般滚滚而来。 但她心中又担心着崔嘉那边,不几日,便跑到任府去找杜雁打听边关的消息了。杜雁虽然现在不做女将军了,但是兵部那边的消息还是很灵通,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的,她那边都能打听的到。 一到任府,睿儿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同任武一起舞刀弄剑去了。 丽娘和杜雁坐在亭中喝茶,她看向那干练豪爽的女子:“怎么样?边关有消息吗?” 杜雁摇头:“暂时还没有,现在这个时候,大约才到川东,总得过几日才能有开战胜败的消息。”她想起此事亦是有些担心,川地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而且听说山中有瘴气,外地过去的许多人都因为水土不服而生病死掉,即便不上战场都有可能死于异乡,的确不是一个好攻打的地方。 但是这些她并没有告诉丽娘,丽娘一个弱女子,若是听到恐怕会寝食难安。 “最近城外有些难民聚集,田夫人怕扰乱城内秩序,也担心有奸细趁这个时候入城捣乱,因此封锁了城门,但是那些难民着实可怜啊。”杜雁叹道。 丽娘一听不由得心思微动,道:“既如此,我们可以在城外去赈灾施粥啊?那难民不就有的吃了吗?” 杜雁一听,拍手道:“的确是个好主意!或许这件事可办大一些,我去同夫人说,叫诸位夫人一起去施粥,这样难民也免得忍饥挨饿。” 这么一商量,两人便都决定出粮赈灾。杜雁特地去了一趟田府,田夫人召集了诸位军将的夫人,诸位夫人纷纷响应,于是一桩施粥的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隔日里,丽娘便叫丫丫去店铺看着,她让厨娘做了许多糕点和粥,又备了些布衣,带着闵娘子跟府里的护卫一起往城外同杜雁他们会和。 到了城外时,果然在门口聚集了许多难民,俱是四处八方蜂拥而至,都听说许州繁华,这才过来讨口吃的,哪里想到因为特殊时期,全被封锁在城门外。 看着那些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的难民,丽娘心中难受,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刚刚流落清水镇的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崔嘉救她,杜婆婆收留她,恐怕她早就葬身狼腹了吧。 此时看到这些可怜的难民,她感同身受。 城外早已支起了一个个施粥的摊子,每个夫人都有一个摊子,丽娘的摊子就在杜雁的旁边。 摊子周遭布满军士,维护治安。 难民们看到有粥摊,一个个蜂拥而至,眼底闪烁着渴望和喜悦的光芒。 有将士呼喝道:“排队,排队!一个都不会少的!” 有将士护卫,难民们倒是没有捣乱,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在摊子面前排成长龙,等待施粥施衣。 “好臭啊!”闵娘子不由得掩住了鼻子往后退了一步。有些难民因为长久不洗澡,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更有的身上得了伤病,更是恶臭难闻。 “忍一忍吧。”丽娘道,“他们也不容易。” 她此刻脸上蒙着半边面纱,亲自端碗施粥,幸亏她还让人备了些药膏,那些生病的人也可以用得上。 她施了一会儿便有些累,在一旁休息,展目向人群看去,蓦地眯起了眼睛,那人群中…… 她心口蓦地一跳,迅速的挡住了自己的脸,这还不够,看到那两人抬起眼睛,她立即闪身躲到了粥棚背后,心口“砰砰”乱跳,平息不下来。 怎么会是她们?! 她看到的那两个衣衫褴褛的人正可怜兮兮的在长龙一般的队伍中排着,饥饿难忍的端着捡来的破碗,巴巴的看着前面的人喝着热乎乎的米粥。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丽娘失散的婆婆刘氏和小姑子秦巧儿。肚中许久没有下粮,如果火灼一般难受,如今看到那粥,比看到金子还要宝贵。 “娘,刚才那个女的怎么看着有些眼熟?”秦巧儿疑惑道,“我瞧着怎么跟咱嫂子差不多身段。” 刘氏也分外的疑惑:“我也觉得眼熟,可是丽娘不是死了吗?不可能在这里的吧。她穿着锦衣华服,戴着那样华丽的金簪子,不可能是丽娘!” 这两人,本是投奔江南亲戚的,没想到半路上被流寇追击,丽娘同马车一起滚落山崖。他们以为丽娘死了,等都没等,找都没找飞快的逃了,终于逃过了流寇。只可惜逃过了流寇,却逃不过流民,因着他们的马车上有丰富的食物和钱财,只有两三个上了年纪的家人护着,便成了流民的眼中肉。两人还未到南方,便被强悍的流民抢劫一空,落得身无分文的地步。没钱乘船去江南,后来随着难民一起拐了弯涌到了许州城门外,成了这副乞丐模样。 两个人嘀咕了半天,又想仔细看那施粥的人,可是那人已经不见了。 丽娘靠在棚子后面,深吸一口气,暗暗拍着心口,吓死她了,她们不是去南方了吗?怎么落得这步田地? 想当初她婆婆是多利落又厉害的一个人,竟也有成叫花子的一天? 她略一想想,便晓得她们大约是被打劫了,钱财都落空了。她后来在清水镇,也从未见有人来找过她,现在想想都觉得心寒。这两个人当初只顾着自己的性命和钱财,现在呢……还不是一样的结果?甚至比她更惨,想想都觉得可笑。 她不是不敢面对她们,而是下意识的不想面对那些麻烦。按照习俗,寡妇改嫁,要夫家答应。她婆婆曾经对她说过,是她克死了她儿子,绝对不允许她改嫁,要让她给她儿子守到死。 想起这一茬,丽娘禁不住吞了一口唾沫,心中一片寒凉。 虽然说她如今的地位她婆婆也管不到她这儿,但若是撞见,到底是个麻烦,不如索性不见。 “夫人……”闵娘子找过来,“咱们的粥和糕都施完了,是不是可以收摊回家了?” 丽娘轻轻点头,又道:“拿一个帷帽给我。” 闵娘子有些诧异,夫人出门只戴面纱,怎么突然又戴起帷帽来? 她去找人寻了一个帷帽给丽娘送过来,丽娘戴上了帷帽,又蒙了面纱,心中这才安定了一些。 马车已经在摊子口等着,丽娘先偷眼看了一下,没见那两人的身影,这才扶着闵娘子的手上了马车。 因为难民拥堵,马车踯躅难行,前面士兵开道,才将将打开一条车行的通道。 丽娘揭开一条缝隙看去,只见人群之中,一个女人被男人抓住头发蓦地丢到一边,女人手里的馒头散落在地上,男人立即扑过去从地上抢起来,灰都不曾拭去,便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那女人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号啕大哭起来。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婆婆刘氏。 丽娘第一次看到她这般狼狈这般可怜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也有一些难受。虽然她对她不好,但到底曾经是她的长辈。倘若她不是遇到了崔嘉,此时今日,大约也和她们一样吧。 “罢了。”她叹了一声,取了一个锦囊,将东西交给闵娘子道:“你派一个老成的家人将这东西交给那个女人,若她问起来,你叫那家人只说是瞧着可怜给的,什么都不要说。” 闵娘子十分纳闷的接过了锦囊,这是她自打跟着夫人以来,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心神不宁。 “娘,别哭了,别人都看着呢。”秦巧儿在一旁劝她娘,“我这里还藏了半个馒头。” 刘氏嚎哭不止,捶着地面叫道:“我不是哭那馒头,我是哭我们娘俩无依无靠,没有活路,以后可该怎么办啊!” 秦巧儿看见她哭的这么伤心,忍不住也跟着抽噎起来。她自己已经十六,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是穿着花裙子,在家里受着父母的宠爱,等着如意郎君来娶她呢,可是如今呢,她什么都没有,除了一身破衣烂衫和虱子。有谁会娶她? 越想越伤心,娘两个哭做一团。 这时,一个身着仆人布衣的老头站在了两人面前,将一个锦囊递给她们:“这个是我们家夫人瞧着你们可怜,赏给你们的。” 两个人一怔,定定看那锦囊,蓝色缎子底银线绣的花朵,十分精致,那里面鼓鼓囊囊的,似乎装着许多东西。 “接着吧。”看两人发呆,老头将锦囊塞在了刘氏的手中,又对她们招手道:“你们跟我过来。” 两个人呆了片刻,如梦初醒,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跟在老头的身后,到了城门跟前,那老头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对守城的侍卫道:“有令牌在此。” 两名守城侍卫一看,立即拱手道:“您请说。” 老头指着两个女人道:“这两个算是我家的远方亲戚,放她们两个入城吧。” “是。”守城侍卫开了一条隘口,催促道:“进去吧!” 进城?这是两人做梦都想不到的,可是这是天降的好机会,此刻不抓住,更待何时?若是还留在城外,是等被人打死吗? 两个人飞快的进了城门,回头看时,那老头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两人进城,看着繁华热闹的都城,满眼惊叹。这里同外面,简直两个世界啊! “娘,看看里头的东西。”秦巧儿赶紧说。 刘氏瞧着四周,还怕这城内也跟外头一样,有人盯着她们抢。可是这城内人人都悠游自在的,哪里有人觊觎她们的锦囊? 到底不放心,两人到了一个旮旯角落这才打开了锦囊,一打开,两人眼前一亮,银子! 五个大银锞子,总共五十两银子呢! “老天!这么多钱啊!” “就是,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银子了!” “是不是真的?” 刘氏急忙捏着银子用力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这银子绝对是真的,而且成色是极好的! 刘氏糊涂了,转动着眼珠:“到底是哪个夫人?” 秦巧儿灵机一动:“会不会是那个看起来眼熟的夫人?你说她是不是就是丽娘?太眼熟了!” 刘氏舔了舔嘴唇,沉沉道:“这个世界,绝对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我们一路走来,有谁可怜过我们?如今给我们这么多银子,这个人,也许……真的是丽娘……” 她活了一把年纪,见过许多事,有些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往往都会变成现实。 她那个媳妇,虽然让人讨厌,但不得不说,的确生的貌美。倘若她没死,而是给哪个贵人给救了,成为宠妾,也未可知。 秦巧儿问:“若果是丽娘,为何她不出来?” 刘氏冷笑道:“我说过让她为我儿子守到死,她敢见我吗?” 秦巧儿慌张道:“娘,现在可别说这些了,若真是丽娘,她有了富贵,咱们一无所有,捏死咱们不过是一根手指头的事儿。她有了钱,咱们还不得捧着,不然以后哪里还有活路?” 刘氏叹息,摸了摸她的头顶,道:“这个道理我何尝不懂?只是现在,她可不想见咱们呢,上哪儿去抱这条金大腿去?”她看了一眼手中的银子,“不过她那个人,素来心软,只要给我遇着,定然不会错过好机会。五十两银子算什么,我看,她本钱不小呢。” 第62章 V62 丽娘回到房中, 一转头便看到自己竹箩上大红的嫁衣,她将嫁衣拿起来,细细的抚摸着。这嫁衣是她一针一线绣起来的, 如今已经完成了,只等崔嘉回来完婚。 她放下了嫁衣, 细细想了良久, 思忖着, 她为何要怕她婆婆?如今想起来大约是从前怕习惯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是这许州城第一军师的夫人,她的儿子是田夫人的干孙子, 而她婆婆只是个一文不名的叫花子,她为什么要怕她? 当初她们扔下她死活不顾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已经死了, 她们之间的情分也断了。她已经是重活一回的人了, 还怕刘氏做什么? 这么一想, 她的底气足了,直起了腰杆子。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负的软和脾气小寡妇了。 街面上车水马龙,林玉凤坐着她的香车出来游玩, 冷不丁的看到一老一少两个女子拿着画像在寻人。 出于好奇, 她瞥了一眼, 不由得眯起了双眼,令身边的侍女道:“去将那画像拿过来我看看。” 侍女应声下去, 便去找那女人要画像。 拿着画像的女人正是刘氏, 她猜测丽娘可能在许州城,便请人画了一张像,想找到她, 也好再讨些便宜。 蓦地一个锦衣侍女过来,说他们夫人想看看她们手中的画像。 刘氏和秦巧儿一转头,便看到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路边,那金光闪闪的车辕,琉璃的车顶,竟是一辆八宝香车,这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有钱人,一定是达官贵胄。 刘氏不敢怠慢,忙将画像双手奉上。 侍女拿了画像便送到了林玉凤的手中,她低头看了看,不由得扬起唇角,这画像虽然只画了个七八分,倒还真是那个小寡妇呢。 “将那两人叫到我跟前。” 刘氏母女两人被叫到了马车旁边,只见那车马的车窗掀开一条缝,露出半分俏丽的脸庞,隐约只见金灿灿的簪子、明晃晃的珠子,看的两人艳羡不已。 “这画上的可是叫丽娘?”车中人轻声问,声音分外的柔媚。 “是的,请问贵人认得?”刘氏好奇。 车中人并没有回答,又问:“你们是她什么人?” 刘氏忙说:“我是她婆婆,身边的是她小姑子。” 林玉凤在车中,眼眸微转,她猜测,这是崔嘉的娘?还是小寡妇前夫的娘? “你儿子姓什么?” 车外人答:“姓秦。” 这就对了!林玉凤勾唇一笑,若是崔嘉的娘,自然是搁在家里奉着,偏偏这是她前夫的娘,这可就尴尬了。 真可惜啊,现在崔嘉不在许州,不然说不定戏码更有趣。 “你们拢来,本夫人有话说。” 刘氏一抬头,只见那车帘子掀开了半边,露出了一张令人惊艳的妩媚容颜,金玉珠钗、锦罗华服,打扮之华贵,真真是超出了她们的想象。 半个时辰后,刘氏母女经过指引出现在了崔府的门外。 她们的表情却并不欣喜,反倒满满的忐忑。 秦巧儿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一个小厮正盯着她,一看到此景,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 她悄悄扯了扯她娘的袖子:“娘,咱们是不是遇到麻烦了?那个什么玉凤夫人说的话,我们到底要不要照做啊?” 刘氏无奈叹息:“咱们在这些贵人之间,就跟一只蚂蚁一样,还能如何?” 她抬眼,看见这豪门大宅,禁不住疑惑:“这大宅子里,真能住着丽娘?现在我都觉得像是在做梦。她一个小寡妇,真能有这么好的命?” “问问就知道了。” 秦巧儿话才落下,门房小厮便过来问了,瞧着两人面黄肌瘦一脸憔悴,看得出是新换的布衣,头发也收拾了一番,可是那神色身形,怎么瞧都看着像难民。 “你们做什么的?”门房小厮疑惑的问了一句。 刘氏连忙挤出满脸笑容道:“麻烦小哥通传一下,我们是丽娘的亲戚,流落到许州,想要见一见她。” 两人忐忑不安的望着小厮,是那位夫人说丽娘住在这里的,她们就担心这小厮说这里没这个人,她们可就白忙活一场了。 “哦,你们要见夫人啊。” 听到那小厮这般说,刘氏意外惊喜:“夫人?请问这里除了丽娘,还有几个夫人?” 小厮哂笑:“你说的什么话?这里自然只有一位夫人,就是你们要找的这位,府里大小事务银钱进出都是这位夫人一人过手。瞧着你们倒是外地口音,同夫人似乎有些相近。既然如此,我进去通报一声,夫人见不见你们还另说呢。” 刘氏心中涌起希望,连连点头。 秦巧儿惊愕极了,抓着她娘的袖子,道:“这么说,她不是做妾,是正室吗?” 刘氏怔忪了片刻,难以置信的喃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一个小寡妇,还能做成正室?而且是这样的高宅大户,太不可置信了。 茶厅中,丽娘正同丫丫一起在算账,睿儿在一旁玩球。 外头丫鬟进来禀告说有人要见,丽娘有些吃惊,突然意识到或许是那两个人,问了丫鬟来人的形貌,果然就是她婆婆和小姑子。 她着实意外,没想到她婆婆还是那般精明,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 她早已想过了,她没有怕她们的必要,冷冷一笑,既然要见,那就见好了。 “你带她们进来,在外头小花厅里侯着,就说我忙,上了茶叫她们等一会儿。” “是,夫人。” 丫鬟得了令出去便将两人带进了宅子,搁在一进门外头的小花厅等着。 进了这宅子,刘氏才晓得这宅子多么的宽敞跟华丽,这样的宅子,以往都是宰相才能住上的呢。 丫鬟送了茶点上来,两人一看,俱是精致极了的物件,一喝茶,那可是自己从未喝过的好茶。 刘氏趁机陪笑打听着:“丽娘是我亲戚,原先可没有这般富贵,如今嫁的这位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呢?” 丫鬟笑道:“那位可是这中原之主座下第一军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呢。如今我们大人随着主公出征不在府中,府中大小事务都是夫人打理。哦,咱们小公子还是主公夫人的干孙子呢。您这亲戚认得可真及时,夫人心善,来了便不会亏待你们。夫人这会忙,让你们先等着。” 丫鬟说罢下去了。 刘氏和秦巧儿两个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她们怎么都没想到,丽娘不但嫁人做了正室,还嫁了那么大个人物,怪不得有这样的豪门大宅。 “这么快就生了儿子?”秦巧儿一头雾水,“这才多久啊?距离咱们失散,十个月也没有啊,怀胎也得十个月不是?” 刘氏道:“或者是那军师的儿子,她做个续弦。” 秦巧儿这么一听觉得有理,但还是忍不住羡慕:“续弦也好啊,这么大宅子呢,总比咱们强太多了。” 两人看着自己身上的旧布衣,这还是用丽娘给的银子买的,再看看人家丫鬟身上穿的罗衣,她们如今真是比丫鬟都不如。 两人低头羞惭了一阵,闷头喝茶吃点心。这府里头的点心似乎也格外好吃,两个人争先恐后的将盘子里的点心吃了个干净。 等了半晌,没有人叫她们,刘氏等了着急了,想自己去走走,可是又不敢。 又过了好一会,只来个丫鬟续茶,刘氏一把拉住问:“夫人啥时候见我们呢?” 丫鬟笑道:“那可不知道,得等夫人忙完。” 秦巧儿叹气道:“她如今好大的架子,娘,你说她是不是要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啊?” 刘氏摇头,她不知道。原先那般软和脾气的媳妇,现在变了吗?没见着人,她还真说不准。 现在想想有些后悔,早知她今日如此,当初就不该对她那般刻薄。 两个人整整等到太阳要落山,腰都坐酸了,这会儿才有人过来说夫人有空了。 丽娘坐在茶厅之中的主座上,丫丫坐在侧边,睿儿已经被带到后院玩去了。闵娘子伺立在一侧。 看到那两人进来,她搁下了手中茶碗,挑了挑眉。这两个人看起来蔫头奄脑的,她让她们足足等了半日,这一记下马威,看来还是有点效果的。 刘氏一抬眼,就是一惊。那座上坐的女子穿着打扮同今日马车上看到的贵夫人不遑多让。现在的丽娘,早已不是当初那般村妇形象,绫罗加身金珠垂挂,显然已经是一位贵人了。 看到她这般华贵的样子,刘氏顿时有些怂,但想起马车上那位夫人说的话,她强打起了精神。 “丽娘,真的是你啊!”刘氏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恭喜你今儿发达了!真是想不到啊!” 丽娘涂满豆蔻的十指轻轻扶在把手上,淡淡一笑:“是啊,世上的事又有谁能料到呢?我也不曾想到,那日从山崖跟着马车一起摔下去,竟没将我摔死呢!” 秦巧儿立即道:“那是嫂子你福大命大。” 丽娘冷笑:“嫂子?我记得我摔下去许久,也不见人去瞅一眼看一下,这嫂子未免叫的也太便宜了些。当初你们不管我生死,现在倒来认亲戚了吗?” 刘氏和秦巧儿面面相觑,这样清冷的丽娘还是她们从来没见过的。从前即便是占她便宜欺负她,她也不会说些什么。 “怎么,五十两银子这么快就花完了?”丽娘淡笑。五十两银子,足够她们换一身衣服吃一顿饱饭,租下房子做点小营生。她们却急不可耐的寻过来认亲戚,怎的不想想当初她们在婆家时是怎么对她的。 刘氏讪笑道:“丽娘,你瞧瞧这话。你好歹也是这大宅子的主人,想必钱财上也做的了主。你住这么大宅子,怎的好意思叫我们吃苦?我想着,这许州宅子不便宜,怎么着也得两三百两银子,又要安置家什,要吃穿用度,以后巧儿还得出嫁。这开头,至少也得一千两吧?不然,叫咱们娘俩以后怎么活呢?” “一千两?”丽娘忍不住笑。 一旁闵娘子都看不下去了:“哎哟,我说这两位亲戚,你们当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呀?开口一千两,怎的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这也是夫人脾气好,若是我有这般亲戚,二话不说棍子打出去!” 刘氏听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定定望着丽娘道:“今儿,这一千两银子,你若是不拿,我们可就不走了。” 丽娘只想着从前她婆婆的确刻薄,可未曾想到她这是逃难逃疯了吧?开口一千两银子,讹诈呢? 她原本还可怜她们,如今,只有呵呵了。 “来人!”她懒得同她们罗嗦,外头有田府派过来的亲兵侍卫,“将这两人丢出去!” 刘氏一听,唬的脸都白了,跳起来叫道:“丽娘!你自己好好想想,一千两银子换你的自由,到底值不值得!” 侍卫已经过来,正要抓人,却见丽娘伸手:“慢着。” “自由?”她好笑的望着刘氏,“你倒是说说看。” 刘氏看着眼前孔武有力的侍卫,吞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道:“女子守寡改嫁,都得婆家答应!若是婆家不答应,就是私奔!上了官府,你也不占理!你既然想改嫁这边,不得我同意吗?你要是不给银子,信不信咱们去官府告你!” 这话落下,主座上的女子蓦地哈哈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告我?”丽娘觉得好笑极了,“你可知道这里的官府到底姓什么?你告我,告的着吗?” 许州城是田家的地界,她同田家的关系,她们告的上吗?真真是滑稽,也不看看自己身在何方。 “我去县衙敲鼓鸣冤,你不怕丢丑,你就不怕丢了你夫君的丑吗?他堂堂中原第一军师,娶了个小寡妇,小寡妇还是个私奔的!丢的不是我的人,丢的是你夫君的人呢!”刘氏如同泼妇一般跳起来叫道,丽娘瞧着,仿佛看到了当初她同临街的泼妇对骂时的景象。 她说的的确有道理啊! 丽娘揉了揉额角,崔嘉是许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她自己不怕丢脸,可是却怕丢了崔嘉的脸。 “真是难办呢。”她睨着下面两个尖刻的女人,从前刻薄,如今刻薄依旧,只是她总觉得有些古怪,这些话似乎不应当从婆婆这个没有什么见识的女人口中说出,她们的背后似乎还有一只推手。 究竟是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样,她倒是想试一试。 她懒懒对两人道:“不怕实话对你们说了,我这个人,反正是个寡妇,也不怕丢脸。至于我夫君那人呢,既然敢娶我这个小寡妇,他脸皮也是很厚的。所以,两位尽管去告尽管去闹,我也不怕。 反倒是两位,怎么进这许州城的忘了吗?你们去找府尹,不明明说有没有把事情闹大,没有身份名牌,即刻便要给丢出城扔给进难民堆的。怎么,还想尝尝当难民的滋味?” 这话落入刘氏心里,她惊得脸儿煞白,是丽娘帮她们进的许州城,她们身上可半点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啊。真闹到了官府,还能有个好果子吃? 秦巧儿先熬不住了,拉着她娘哭道:“娘,你还是说实话吧!咱们求求嫂子,好歹强过外人吧!” 秦巧儿“噗通”一声跪在丽娘跟前凄惨惨的哭道:“我们来不过是想找你攀个亲戚。那一千两银子却不是我们提出来的,是外头那个叫玉凤夫人的逼着咱们这么说的。她说,要么咱们讹你一千两银子,要么将咱们丢进难民堆。嫂子,我们也是没法子啊!” 丽娘倏然坐直了身子,磨了磨后槽牙。她就说,她婆婆和小姑子胆子再大,也不可能有胆子在许州城撒野,敢情,林玉凤又插了一竹杠哩! 第63章 V63 林玉凤到底想干什么?丽娘有些懊恼。想起上次睿儿因为她的琉璃灯伤了手, 心中便浮起几许恼火,新仇加旧恨,她可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她的身份是田夫人的内侄女, 地位在那里,若是在田府, 她还压不过那女人去。 厅中刘氏跟秦巧儿对看一眼, 两人都有些慌张, 瞧着如今丽娘这样的地位,她们就是让人随便捏扁搓圆的蚂蚁。倘若这次讹诈丽娘不成,出去少不得被人扔出许州城, 到时候恐怕手里那几十两银子也保不住,好容易等来的好生活又要喝西北风了。 刘氏也顾不得做婆婆的脸面了,央求丽娘道:“如今咱们两个受人欺负, 打的也是你的脸, 好歹是你带我们进来的, 不说从前婆媳一场,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让我们留在许州城能吃上口热饭吧。” 丽娘揉了揉额角,她有些头疼。刘氏母女俩是她前夫的母亲和妹妹, 留在崔嘉的府上算怎么回事? 但是林玉凤这一招来的措手不及, 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罢了, 你们先安心呆在这府里几天,过几日我再给你们安置。” 她话音落下, 刘氏母女俩几乎感激涕零。 丽娘招了手, 闵娘子到了她耳畔,她低声道:“安置她们在北院,看着些, 别出什么幺蛾子。” 闵娘子是个能干的人,一听便知道是什么意思,立即点了头。 刘氏母女被带到了北院,一看这里的吃穿用度,这是原先在家里都不能比的。原来,她家那只是个小康人家,如今才叫做大富大贵呢。刘氏一辈子都没想过能拥有这样的富贵日子,能住进这样的高门大宅。但是她心里也清楚,她毕竟以前对丽娘不好,她现在只是出于一时同情,让她们在这里避难。这里毕竟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地盘,她们这样尴尬的身份绝对不可能长待的。 刘氏摸着桌面上精美的绸缎桌布和钧瓷茶壶,明明低声叹道:“可惜,这富贵未必留得住啊!” 秦巧儿嘟起嘴道:“说什么富贵呢,你瞧她如今嘴脸,看咱们跟看仇人一样。若不是我们这样求她,早就扫地出门了。过几日少不得又给撵出去过穷日子,哪里还有什么富贵?” 刘氏叹气:“如今她地位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得小心点走,不然被赶出去,又被那个什么夫人逮住,扔出去又是一无所有。如今,咱们既要小心谨慎,又不能太小心……” 秦巧儿不明白她娘这话的意思。 刘氏目光灼灼的落在女儿的脸上,她这女儿说不上绝色,但打扮打扮也算是漂亮的,儿媳妇指望不上,如今后半生可不得指望女儿了? 她看看周围无人,低声在女儿耳畔道:“这里我们赖的一日是一日,你趁着这个时机,赶紧攀上一个贵公子,以后咱们俩娘将来都有着落了。” 秦巧儿听到这一茬,禁不住脸上一红,贵公子?她才到许州城,哪里去找什么贵公子?贵公子姓甚名谁她都不知道。 刘氏知道她的心思,笃定的说:“丽娘既然是军师夫人,必定会去参加一些宴席,到时候你厚着脸皮跟着蹭过去,或许就能碰到那些贵公子了。至于勾搭勾搭不上,看你的运气了。咱们这样的身份,即便不是正室,做个妾室也是好的。” 秦巧儿一听这话,心里不高兴了。丽娘那样的小寡妇都能做正室,凭什么她要做妾室?她要勾,就勾个大的,要做,就做个正经的夫人! 丽娘此刻在房里,还在琢磨着林玉凤的事情,她琢磨了许久,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治一治林玉凤。她禁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真笨啊。可惜崔嘉不在,若是崔嘉在,一定有法子。 这会儿,便有丫鬟送了请帖过来,说田夫人请她去参加百花宴。所谓百花宴,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宴席,因着春日百花盛开,田夫人便在花园里摆了酒席招待平日里时常来往熟识的夫人,她最想看到的还是睿儿。 这些夫人里,丽娘在列,杜雁在列,自然林玉凤也会在田府里招待各夫人。 丽娘便收拾打扮了一番,带着丫丫和睿儿一起打算坐马车前往田府赴宴。 马车在院内才要开动,冷不丁的从后头冒出一个人来。 “我是夫人的小姑子,你拦我做什么?”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丽娘不由得回头看,只见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跑过来,正是秦巧儿。 一个丫鬟拦着秦巧儿,气喘吁吁道:“姑娘,这府里不能乱跑的,我劝你还是跟我回北院去吧。” “我不,我就不,这是我嫂子的宅子,我走走还不行了?”秦巧儿气呼呼的瞪她。一抬眼看见丽娘,秦巧儿立即满脸欢喜的打招呼:“嫂子嫂子!你去哪里啊?” 说着她拨开了丫鬟到了丽娘的跟前卖力的奉承:“嫂子今儿穿这身可真好看啊!这是要出门吗?要不要有人帮着在马车里端茶递水呢?” 丽娘的目光扫过她那涂脂抹粉的脸,淡淡一笑:“巧儿,端茶递水自然有丫鬟,你凑个什么趣?还有,在这府里,你不要叫我做嫂子,你要叫我做夫人。记住,这里的主人姓崔,不姓秦。你这话叫下人们听在耳朵里算什么?” 谁身份尴尬谁知道,她这是在好心提点她。 秦巧儿一听脸耷拉下来,呐呐道:“嫂……夫人,我知道了。” 丽娘抬眼看那丫鬟,道:“带着姑娘去北院吧,若再乱跑,罚的可是你。” 丫鬟一听唬的连忙拉着秦巧儿往北院去了。 丫丫在一旁好奇的问:“姐姐,她不安分待院子里,这是想干嘛呢?” 丽娘轻笑:“想凑富贵圈,攀高枝呢。”她们那点小心思,当她不知道呢。刘氏见靠不着自己,无非是想将女儿嫁个高枝,以后好高枕无忧。可惜她怎的也不看看秦巧儿这身村土气派,人家能看得上吗? 她的嘴角浮起嘲讽的笑意,原先在秦家时,秦巧儿总是嘲笑她土的像个癞□□,如今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呢。 马车缓缓向田府驶去,她想起那林玉凤,禁不住磨了磨牙根。她可以预料,这次去田府,那个女人一定还会给她使绊子,只是这一次,她可不想任人欺负。 宴席设在田府后花园,园中面积广阔,绿树成荫鲜花绽放,走在林荫小道上,满鼻都是馥郁的花香。 田夫人年纪大了,林玉凤素来帮忙田府料理家务,这次的宴席自然少不了她的份。 林玉凤抬眼一看,便看到那女人身着石榴红的绣金芙蓉锦衣,牵着一个身着水蓝色绣银小锦袍的孩子缓缓走了过来,旁边陪着一个清丽少女,后面跟着几个丫鬟嬷嬷,拥拥簇簇的,好不风光。 来的正是丽娘,林玉凤瞧着她满面春风,倒不像是被人讹了一千两银子的样子,心里疑惑,跟去盯梢的人也没有回报,难道那乞丐母女竟没有成功? 她禁不住懊恼,真是两个废物。这么好的机会,一千两银子都不要。 丽娘走近,林玉凤将手随意一指,懒懒道:“夫人们都在百合亭喝茶,你自个去吧。” 态度轻慢之极,这是连路都懒得指了。 丽娘轻轻笑道:“玉凤夫人如今招呼客人越发的懒散了,若我不是常来的,去百合亭这么多条路,你这么一指,我怕是能走到湖里头去。” 林玉凤一怔,这是什么话?这女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她懒散? “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同我说这样的话?”她突然冷笑,微微变了脸。 丽娘不示弱的回看她,轻笑:“我是田府请的客人啊,田夫人发帖子请的我,难道作为东道主的玉凤夫人,这是想同客人争吵吗?这恐怕不是田夫人的待客之道呢。” “你……”林玉凤气的咬牙。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自己? “若是叫田夫人知道,不大好吧?”丽娘拦住了她的话头,玩味的笑道,“呵,田夫人雍容大度,大约是看不得手下尖酸刻薄,小肚鸡肠!” “……”这女人好大的胆子,敢说她尖酸刻薄小肚鸡肠! 丽娘不理会她,拉着睿儿道:“睿儿,你奶奶正在花园里头等着你呢,咱们找她去!” “好!”睿儿高兴的跳起来,“一定有好玩的礼物,奶奶每次都会给我准备的。” 丽娘笑着睨了林玉凤恼怒的脸一眼,抚了抚睿儿的头顶,温声道:“那自然,比起别的客人,奶奶可不是最爱你了。” 说罢,无视了林玉凤那张难看的脸,丽娘牵着睿儿带着丫丫径直向着百合亭走去。 林玉凤吃了瘪,心里恼的仿佛燃起一团火,好啊,这小寡妇,如今倒是厉害了,谁给她的底气?! 丽娘拉着睿儿,嘴角浮起一丝快意的笑容,一进府就挤兑了林玉凤她神清气爽。 如今她也是有靠山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林玉凤,你真当我怕你不成? 到了百合亭,各位夫人果然到了,杜雁带着任武早来一步,招呼着她一起坐下。睿儿看到任武在玩九连环,立即欢快的加入了他的阵线。 孩子在一旁玩耍,丫丫安静的喝茶看花,丽娘便同杜雁一起闲聊。 田夫人还没来,如今她最关心的莫过于前线的战事。 “有消息吗?” 杜雁点头,道:“大军已经到了中原和川地交界的平川城,据说那边春日暖和之极,蛇虫鼠蚁众多瘴气横行,当地的气候的确难熬。” 丽娘一听不由得有些忧心。 杜雁宽慰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军队里有军医,也早已备好了防范的药物,应当无虞。” 丽娘听了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夫人来了!”众位夫人都站起来,丽娘和杜雁也跟着站起来。 田夫人在嬷嬷丫鬟的拥簇下缓缓走了过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那个身着红衣的俊美少年。 春风吹拂,墨发飞舞,玉树临风的少年显得分外的清逸脱俗。 丽娘瞧着那人眼皮子就是一跳,她没想到二公子也来了。真是糟糕,她上次欠了他一个人情,还不知道他要讨要什么回报呢。 田二公子看到她,眨了眨眼,丽娘立即尴尬的垂下了头。 田夫人同众人打了招呼,便随和的笑道:“都不是生人,叫你们来聚一聚,不过是看看花吃吃茶,大家随意走走看看,我也乐得一个热闹。” 她低头一看睿儿来了,不由得满脸笑容的招手叫他过来。 “我的小孙儿,你猜猜,今儿奶奶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夫人们过来大多带了孩子孙子,可是这么多孩子中,唯独睿儿最招田夫人疼爱,而且每次来都会给他准备礼物,其他的夫人跟孩子们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因着睿儿得到的重视,丽娘在众位夫人之中的地位可谓是脱颖而出,倍受瞩目。 睿儿转动着小眼珠,天真的问:“是玩具?” 田夫人笑着摇头:“不是。” “手串?”他歪着头一脸的好奇。 田夫人又摇头。 “那是什么呢?我猜不出来了。”睿儿认输了。 田夫人转身从嬷嬷手中拿出来一个盒子,打开盒子来,只见那盒子里面顿时光华灿灿,众人哗然。 那是一匹全身通透晶莹的水晶马,大小同孩童玩的木马相当,放在地上可以骑乘,下面镶嵌一个碧玉摇板,正是儿童玩的摇晃木马样式。只是用贵重的水晶和碧玉做儿童木马,会不会太奢侈了些? 睿儿是孩童,哪里管它贵重不贵重,一看惊呼:“哇,好好看的马马!我要骑!” 丽娘也吓了一跳,这样的宝物给孩子骑马玩耍,真的合适吗? 她见睿儿招手要骑,立即教训道:“这是夫人送你的礼物,还不先谢谢夫人?” 睿儿听了,立即双手作揖像模像样的谢了田夫人,这才去摸那马儿。 田夫人被他那作揖的样子逗的哈哈大笑,赞道:“丽娘,这孩子被你教的很好,懂礼呢!” 丽娘轻笑道:“我是他娘,教导他是应当的。” 睿儿高兴的骑马,任武羡慕极了,在一旁摸着晶莹的马身,问道:“我也骑骑行吗?” 睿儿爽快的点头:“当然可以啊,你是我大哥嘛!” 听到这话,任武的脸上裂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林玉凤忙完杂事过来,正好看到睿儿骑着水晶宝马,丽娘和田夫人在一边谈笑风生。 她冷冷一笑,这个丽娘野心倒是不小,可惜在这田府,想越过她去?门都没有! 她招呼了丫鬟抬过来一大坛子桃花酒,笑着对各位夫人道:“这是我姑母去年春天亲自酿下的桃花酿,这会儿拿出来给各位夫人喝正好。” 田夫人笑道:“这个主意不错。” 林玉凤瞥了丽娘一眼,道:“既然喝好酒,不如大家来行个酒令怎么样?若是输了,认罚!” 这话落下,她得意的目光流转在丽娘的脸上。她一个乡村来的不识字的小寡妇会行什么酒令? 想在姑母跟前风光是吗?这一次,她会让她底子面子全都丢光! 第64章 V64 林玉凤打定主意, 便向着姑母提出行酒令,田夫人觉得有趣便应允了,倒是杜雁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她是寨主出身,哪里会什么酒令。 丽娘垂眸想着, 林玉凤明知道她们之中许多人读书不多, 弄什么行酒令, 不是分明的埋汰人吗?不过她也不怕,即便她对不出来,其他人恐怕也未必能对的出来。 这一次, 因着大家喝的都是桃花酒,林玉凤就主持行“飞花令”,每人接令, 说出的诗词对子不能多于七个字, 可以咏诵也可以自己作, 每句里必须含一个“花”字,每个人按照顺序来,第几位接令,“花”字便要出现在第几个字。七字完再巡回一轮。 要说这飞花令, 肚子里没点墨水的人还真对不出来。 令下之后, 第一位夫人是个饱读诗书的, 咏了一句:“花落花飞花满天”,第二个接了一句:“桃花潭水深千尺”, 第三个便是杜雁, 杜雁接不出,懊恼道:“我自罚一杯!”说罢,举起桌面上的酒一饮而尽。 林玉凤看好戏一般, 目光灼灼看向丽娘,戏谑道:“任大将军横扫沙场,他的夫人接不出情有可原。丽娘你可是崔军师家的,军师文才了得,你要是接不出,可不是叫人笑话?” 丽娘心里冷哼一声,这话,分明是要让她丢脸。 丽娘微微沉吟,蹙眉细细想着。 林玉凤冷笑一声:“想不出就别想了吧,崔军师那边文采,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自罚一杯,也就罢了!” 丽娘白了她一眼,轻声道:“谁说我对不出?我倒是要试试看。” 她是第四个,便要对出第四个字带着“花”的诗句,她眼皮向下微微一瞟,琅琅念出几个字:“竹外桃花三两枝”。 这几个字落下,虽然平平无奇的,但是从她的嘴里念出来,着实叫众人大吃了一惊。原先众人以为她是山沟里来的小寡妇,并不会念书,如今这么一看,倒是小瞧她了。 立在亭边看风景的少年听到这诗句,诧异的回头瞥了她一眼,这一瞥,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原来,哪里是她做的出什么诗句,是那五岁的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她娘的身边,蹲在她娘脚边,用手蘸了水在板凳上写字,他娘斜着眼睛瞥到念出来的。 只是有桌布阻隔,那小家伙贼机灵行事隐秘,这才没叫人发觉,他站在一边却看的清楚。倒是难为她还认得几个字能把那几个字清楚的念出来。 林玉凤本想让她丢脸,这下居然给她对上了,不由得懊恼的脸上微红,只得咬着牙道:“下一位夫人请对。” 下一位夫人要对的是第五个字是“花”的,那夫人却也是个不读书的,结结巴巴半天,没挤出点东西,最后来了一句:“家里有钱花不完。” 众人:…… 田夫人忍不住拍桌大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笑的那位夫人脸上涨得通红,恨不得将脑袋垂到桌子下面去。 游戏进行了一轮,田夫人笑道:“这行花令,有趣自是有趣,却也太难为各位夫人了,咱们还行玩射覆吧!” 一句话落下,众夫人都赞成。丽娘也长长松了一口气,这场行酒令上,的确有人丢脸,不过不是她就行了。 她低头看着趴在凳子上的小家伙,不由得对他竖起了拇指。 若不是因为睿儿,她现在也认不得几个字。因着睿儿每日要写大字,她得帮忙看,有时候又听他念书,忍不住去瞅一眼,久了,她认得的字比以前多了许多。若不是这样,今日连这几个字她都未必能念出来呢。 这么一想,她倒是有些惭愧,以后可得多学点诗词,不能丢崔嘉的脸。 丽娘陪着田夫人等几位夫人一起玩射覆,睿儿同小伙伴们在四周玩耍,丫鬟嬷嬷跟着照顾着。 玩完一轮射覆,却是她赢的最多输的最少,她心情爽快,转头向看看睿儿在哪里。 转头一看,远远瞧着园中碧水沟渠上一道弯弯小木桥,睿儿正往在桥上走,似乎往下看鱼儿,掩映在一片翠绿的树丛中。冷不丁,她瞅见一袭紫色锦纱裙向着小桥走过去。 丽娘蓦地一惊,立即起身。 林玉凤看到那身着蓝衫的孩童趴在桥上,不由得唇角微弯。她左右看看,并没有人,其他人隔得远。这孩子也不怎的一个跑到这里,丫鬟嬷嬷不晓得被他甩到哪里去了。 这小桥被浓密的树木掩映,在这里谁都看不到,就是她做些什么,恐怕也未必有人会知道。 一个孩子,因为贪看小鱼儿落到水里,难道不是常事吗? 孩子看的入神,并没有察觉别人的到来。 林玉凤蹑手蹑脚的上了桥,到了他的身后,抬起手轻轻正要轻轻的按在他的后肩,冷不丁的,一个人箭步过来,蓦地扯开她,“啪”的一个耳光狠狠打在了她的脸上。 林玉凤震惊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你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打我!” 丽娘懊恼地将睿儿护在身后,磨着牙怒道:“睿儿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如此害他?!上一次,你害的他满手是血,这一次,你还想害他的性命吗?” 睿儿这会儿才害怕起来,紧紧的攥着他娘的手,气愤愤的瞪向林玉凤。 “我没有!”林玉凤气的满脸通红,雪白的脸上印出了五根手指,她怒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推他了?他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你分明是没有将夫人、将田府放在眼里!你这个村土泼妇,我要跟姑母告你的状!以后,你一辈子都甭想踏进田府一步!” 两个人的吵闹声引得众人围观,田夫人扶着丫鬟的手亲自过来了。 林玉凤一见姑母过来,立即换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拉着姑母的袖子道:“姑母,你瞧瞧,这都是叫这女人打的!她打我,打的可是你的脸啊!” 田夫人一瞧,见她脸上的确有个印子,不由得吃了一惊,再看丽娘护着睿儿,脸上亦是愤怒,顿时疑惑极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蹙眉道,“丽娘,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今儿这是怎么了?” 丽娘见田夫人过来,便将方才看到的说了一遍,林玉凤立即解释:“我哪有你想的那般心思?我看见他在看鱼便过来哄哄他。”她指着丽娘骂道:“你自己蛇蝎心肠也就罢了,想着别人都是蛇蝎心肠呢!无缘无故的冤枉人,我瞧着,以后这田府你这小寡妇就不必来了!” “住嘴!”田夫人冷眼呵斥林玉凤,“丽娘绝不是那样的人,纵然是误会,你也不应当这样说她。” “表姐,”一个清朗的少年人声音响起,只见红衣少年走了出来,“我方才就在那桥边的大树上歇息,你蹑手蹑脚的走近那孩子,在他背后伸出手去,这样的行径,但凡是个母亲见到都会误会,你说是不是?” 丽娘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田湛,她倒是没想到田湛居然在附近,也没想到他会站出来替她说一句话。 田夫人听了心头一惊,目光沉沉的看向林玉凤,又看看睿儿,毕竟睿儿现在没有受到伤害,但是林玉凤到底想没想做那件事,又有谁知道? 湛儿这孩子虽然平日里纨绔浪荡一些,但是从不说谎。要真是这样,她可得好好思量思量了。 林玉凤眼见着姑母脸色低沉,心中惊骇,怕是她信了田湛的话,叫冤道:“我真是好心做了驴肝肺!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我林玉凤是女儿中的男子汉,怎会做那样的勾当!姑母,你一定要信我啊!” 田夫人招招手,睿儿走了过来,她低头抚了抚睿儿的头顶,笑了笑:“幸好你没事。” 她抬头淡漠的看向林玉凤道:“这几年你帮着我处理家事,也算是辛苦你了。如今,你年纪也长了,倒也不好叫你在府里忙来忙去,这次起,以后聚会你也不必操劳了,好生的在家修养吧,这里自然有合格的掌事。” 林玉凤的风流韵事她并不是没有耳闻,只是因为她素来孝顺又是个寡妇,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没想到今日竟做出这样的事,结合上次她害的睿儿流血的事情,她心中亦是对她升起疑窦。 大家之中争权夺利的事情不在少数,但睿儿还是这么小一个孩子,便给她盯上,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林玉凤大惊失色,失声抓住田夫人的袖子:“姑母,你居然信外人不信我……” 她这一个“外人”是将丽娘和田湛都算了进去,田夫人不由得冷笑,她淡淡瞥了林玉凤一眼:“什么外人?湛儿是我儿子。丽娘既然是睿儿的母亲,同我干女儿没有差别。难道你是觉得我老糊涂了,亲疏都分不清楚了吗?” 林玉凤心头一凉,攥着她袖子的十指缓缓松开,终于垂下了双臂。她万万没有想到,爱屋及乌,因为疼爱睿儿,竟连丽娘在她心里都这么重要了。 田湛在一旁看着丫鬟吩咐道:“没瞧见吗?你们玉凤夫人累了,还不快些扶回府去?” 丫鬟一听赶紧去扶,林玉凤这次是真的恼了,甩开了丫鬟的手,哼了一声,径直向外走去。 丽娘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倒也没想到田夫人这么干脆,如此信任她,将林玉凤直接斥了出去。 “多谢夫人。”她诚恳的行礼道谢。 田夫人淡笑:“我这把年纪,看过的人无数,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说这些扫兴的事儿了,回去再吃点东西去,别饿着肚子回家。” 丽娘轻笑点头。 前头田夫人牵着睿儿,丽娘跟在后头,田湛走在她的侧边。 她瞥了少年一眼,道:“多谢二公子替我说话。” 田湛勾唇一笑:“我不是替你说话,我只是在陈述我看到的。对了,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件事。”说罢,快步向前跟上了前面的人。 丽娘疑惑挠头,这个人,到底想干嘛。不过不管想干嘛,她知道二公子不坏。今日林玉凤被撵出田府,真是大大的出了一口恶气。 ** 平州城里,大军刚至,夜色渐浓。 这里群山环绕,湿气极重,虫蚁众多。许多士兵一来,便水土不服上吐下泻。 军帐之中,清俊男子披着青色的外衣正在灯前看地图,这时有人敲门,门口守卫道:“任将军来访。” “请进。”崔嘉抬头,便看到任绍走了进来。 他急切问:“如何了?” 崔嘉淡笑:“你先坐。” 大军未至之前,他已经书信到了陈州的朋友,让身在陈州的朋友四处放出消息,传出徐陵战死的真相。 这件事自然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是略猜一猜,不难猜出因缘。 许多事都是无风不起浪,只要风声传出去,自然会有浪花迭起。 此时,任绍问的正是这件事。 “有回音了。”崔嘉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从书册中抽出了一封信函,交给了任绍。 这封信,正是他的朋友回复给他的。 自打传出徐陵是被陆战害死的消息之后,川西内部人心浮动,之前徐陵的死忠部将已经对陆战提出了几次挑衅。而川东本身就不是陆战属地,川东官民更是对陆战屠城的事情义愤难平。消息一传出,川东便有小部城池的军官纷纷带头起义了。 任绍一看心中内容不由得大喜:“我看,川西川东都已经乱了,陆战那厮本就不是一个得人心的,现在是不是到了最好的出击时机?” 崔嘉摇头,“不,还不是时机。” 任绍是个急性子,叫道:“现在不是时候,还等啥时候?说不定他们又推出一个新头头呢。” 崔嘉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现在是初乱,但一旦遇到危机,人心会再次集结。咱们按兵不动再等等,当他们松懈之时,人心才是分崩离析之日!” 任绍一听,双眼一亮:“你说的有理诶!” 崔嘉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狡黠道:“这个时候,我们或许,还能在他们内部再搅一搅,搅混这滩水。” 任绍一听,兴奋道:“你这叫什么,三十六计里的,浑水摸鱼!” 崔嘉赞道:“你倒是长进了。” 任绍挠头,嘿嘿一笑,却好奇的问:“你还要怎么搅和?” “派人刺杀陆战手下的第一将军沈舟,他是徐陵的死忠。若是他被刺杀,一定以为陆战要杀他,沈舟必反,自此,川西必定成两派,鹤蚌相争,我们便可以渔翁得利。” 任绍惊叹:“军师妙计!如此,我这就去安排!” 他急不可耐的要去安排,却听到身后人轻咳两声,不由得虎躯一震,回头惊诧看他:“你没事吧?你该不会染了这里的瘴气吧?” 崔嘉喝了一口温水,摇头:“不是瘴气,无妨的,我还没那般弱不禁风。你自去吧!” 任绍又看了他几眼,这才不放心的走了。 烛光摇曳,淡黄的光影下,他握拳在唇前,又轻咳了几声,重新打开了地图,慢慢看了起来。 蓦地想起了丽娘,想起了临走之前她抱着他恋恋不舍的样子,这个时候她应当睡了吧?想起她,淡粉的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第65章 V65 回到府里, 便听到闵娘子来报,说北院那两个不老实,尤其是那个小的, 因着早晨不让她跟着出去,丫鬟送茶送饭过去, 又是嫌这又是嫌那个的, 仿佛呆在那边, 是虐待她们娘俩似的。 丽娘冷笑,她就知道,这两个装可怜也装不得几时, 两个人本就是生心不安份、得陇望蜀的性子,如今看到这府里华贵,真当自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主子了, 也不看看之前在难民堆里是怎样一副惨像。 林玉凤如今自己失了田夫人的宠爱, 大约自顾不暇, 哪里还管得着这两个。这两个也不算是她正经的亲戚,替她们遮风挡雨,她怕是闲的慌。 “不用理她,今日天晚且让她们住一日, 明日一早便叫出去另寻生计吧。”既然她们这么觉得自己不错, 便出去自己养活自己吧, 指望她养活着,她的钱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闵娘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也松了一口气, 瞧着那两位的面相便都是不安分的主儿,若是留在这儿,以后还不知道生出什么事端呢。幸好夫人虽然心地柔善, 处事却也算干净果断。留了一日,给了盘缠,也算是尽了从前亲戚同乡之谊。 丽娘带着睿儿一起回到房里头,她脑海中回响起今日林玉凤的举动,真是有些怕了,那个女人为何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睿儿? 难道她知道什么?崔嘉说睿儿可能是田夫人的孙子,倘若林玉凤这样针对睿儿,难道说睿儿真的是田夫人的孙子? “娘,我困了。”睿儿揉着眼睛,拉着她的袖子。 丽娘揉了揉他雪团似的小脸,温柔笑道:“那就叫人给你洗澡,一会吃点东西就睡觉。” 睿儿窝在她的怀中撒娇,奶奶的叫道:“娘,你给我洗澡,你给我洗澡嘛。” 丽娘轻笑:“这么大的人了,男子汉了,不害羞呢。” 睿儿嘟起嘴:“那我就不要长大,永远叫娘给我洗澡。” 丽娘禁不住笑了起来,无奈道:“好,娘现在就给咱们家的肉团团洗澡。” 她不知道睿儿是不是田夫人的孙子,倘若他是,她一样会将他当亲儿子看待。她不知道以后她自己会不会有一个儿子,但是即便是有,睿儿也永远都是她心目中最可爱的儿子。 丫鬟打了水,她替他洗了澡,不一会儿,闵娘子派人送上晚膳,丽娘叫了丫丫过来三人一起吃了,便休息了。 从秦巧儿的捣乱,到林玉凤的刁难,又到林玉凤对睿儿的诡异行径,最后林玉凤被夺了掌家之权,这一日真是波澜起伏。丽娘躺在床上,想起了崔嘉,也不知道他在边疆情况如何。在许州城,从前有崔嘉护着她,可现在不在,她也要变得强大一些厉害一些,才能护住自己的孩子。 翌日休沐,外头一早便热闹极了。 闵娘子自个没去北院说,而是派了丫鬟去北院传话。 丫鬟对刘氏母女道:“夫人说了,外头林玉凤派来盯梢的人已经打发走了,林玉凤如今失了田家掌家之权自顾不暇,没功夫理会你们的事情。你们今日就可以出府了。” 刘氏大吃一惊,丫鬟走后,秦巧儿咬着牙骂起来。 “娘,我就说嘛!她哪里好心了?你打的如意算盘,还想借着她攀上贵家公子,这下倒好,现在咱们在这儿就呆不住了。昨儿我还想说跟她去酒宴看看,就被她撵了回来,她连这点光都不叫咱们沾,还指望能从她那里弄到什么好处?” 刘氏脸色很是难看,按了按额角,叹道:“还这是我错估她了。我以为她还跟从前一样,没想到现在还真是翻脸不认人……” “娘,怎么办啊……”秦巧儿扯着她娘的袖子嚷着。原先在难民堆里,有口饭吃就谢天谢地。如今到了这崔府,见着这般富贵华丽,那几十两银子同富贵荣华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现在还哪里有机会去攀着什么贵公子?”秦巧儿的一场梦瞬间破灭了,一旦出了崔府,她们便是一介草民,从云巅直堕平地,同那些贵家公子哪里会有什么交集。 刘氏摇头:“这个怕是不妙,我瞧着她如今变了,心肠比以前硬多了。若是以前咱们求求她,或许还行,现在可真说不准。我从前待她刻薄极了,恐怕是不成,我看,你去央央她,在她府里谋个差事,或许还有发达之日呢。” 秦巧儿听着这话觉得委屈,她分明是丽娘的小姑子,根本就是做主子的人,如今为了留下竟然还得去谋个差事,真是丢人! 但是她娘说的也没错,从前她们都待她不好,如今她改了嫁,相当于同她们两个毫无关系,还能指望什么?又不是她亲小姑子,不看人脸色还能如何? “好吧。”秦巧儿无奈,只得找了丫鬟来说临走之前有要事见丽娘。 丫鬟略犹豫了一下,便道:“好吧,姑娘随我过来。” 秦巧儿委委屈屈的跟着丫鬟一起沿着石子小道向前厅走去,半道上,却遇到一个小厮因着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年公子也向着前厅去了。 领秦巧儿的丫鬟抬头瞧见,吓得立即拉着她低着头退到了路边,让那位公子先行过去。 秦巧儿不看则已,一看那一双眼珠便定在那里不得动了。她从未见过这般俊俏华贵的少年公子,当真是眉目若画神仙中人。 “这……这是哪位?”她一双眼珠生生的盯着那人的背影,一直到他进了花厅消失在视野之中。 丫鬟答道:“这位小公子奴婢也只跟着夫人出去的时候见过一回,这位是田府的二公子。” 田府?秦巧儿禁不住眼前一亮,这许州城里还哪里有第二个田府能出这样的富贵公子?一定是那一家的。 秦巧儿心中砰砰乱跳了几下,昨儿还说贵公子无觅处,这不就来了吗?这整个许州城哪里还有比这位更富贵的公子?若是丽娘心肠硬一点不许她在府里呆着,说不准立马她们娘俩就得出府,哪里还有第二次碰见这样富贵公子的机会? “他是去花厅等候吗?” 丫鬟回道:“应当是的,夫人早晨要替小公子收拾打扮,素来不得空闲,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二公子一早过来拜访呢。” 秦巧儿灵机一动:“你这么说,我嫂子现在都没时间见二公子,哪里有时间见我。你先带我在小厅中坐一坐,我等她见了二公子再见吧,我也不着急。” 丫鬟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惊奇这位小姑子怎么突然通情达理起来?她想想也是,夫人连二公子都没空见,哪有功夫同这位小姑子说话? “也罢,你就在这外厅中等一等吧。我去跟夫人请示一下。” 秦巧儿点了头,在外厅中坐下,丫鬟又端来了一盘茶水糕点,让她自个儿呆着。 秦巧儿眼眸一转,瞅着丫鬟进去了,那花厅同她在的小厅不过一条甬道的距离,只要穿过圆月门,便到了那头。 她没瞧见丽娘过来,知道那位公子一定还在等候着。 心中紧张极了,她拍了拍心口,到了水边照了照自己的头发和衣裳,觉得还不错,又摘了一支嫣红的桃花斜插在发髻上,便转头端起了丫鬟放才送的茶盘向着花厅去了。 花厅之中丫鬟下去了,只有少年一人,秦巧儿暗暗庆幸,扭着腰身端着茶盘上了台阶,向着厅中少年走去。 “公子,久等了吧?我嫂子大约还要一会才过来,她让我过来招呼公子呢。” 娇滴滴的声音响起,田湛蓦地抬头,只见一个女子对他展露出柔媚的笑容,这女子一看便知道出自小门小户,眉眼之间的媚态,没叫人觉得勾人的,倒是让人想起了教坊里的女子,庸俗的很。 “你是崔嘉的妹妹?”田湛眉眼冷淡的看着她。 秦巧儿听他这么问,脸上一红,“不,不是,我姓秦。” 田湛蹙了蹙眉,没再问什么,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秦巧儿见他墨眉微蹙,心中有些惴惴的,忙伸手过来嗲声道:“公子,我替你倒茶啊!” 她伸手过来,靠近了田湛,早晨的时候她擦了浓浓的香粉,这会儿气味扑鼻。 她故意靠过来,蹭的极近,倒茶时冷不丁的将茶水洒了一些在田湛的身上。 “啊哟哟……公子……不好意思,洒到你身上了……”说着便拿手去擦他胸口的水渍,俨然投怀送抱之姿。 田湛有些厌烦,一甩手便将她推到了一旁,他是男子,力大,又练过武功的,秦巧儿被推个猝不及防,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木木呆呆的望着他。 等回过神来,秦巧儿“哇”的一声委屈哭出来:“公子,人家是好意,你为什么推人啊?” 田湛恼怒蹙眉:“好意?!你这种,本公子可见的不少!怀的什么龌蹉心思,真当我不知道!” “巧儿!”一声清斥从厅门口传来,丽娘踏步走了进来,看到这副场景,她也是觉得够了。她知道这两个呆在府里不安分,今日便要叫她们走的,谁想到秦巧儿在刘氏的□□下,竟然这般鲜廉寡耻,瞧着个贵公子便来勾搭,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情来。 田二公子是什么人?什么样的绝色美人没见过,也就她秦巧儿这种没眼色的敢这样往上凑。 丽娘真是又羞又恼,秦巧儿今日这番做派,丢的不只是她自己的人,丢的还是她的人! 丽娘冷冷看了秦巧儿一眼,道:“还不将她扶起来,速速的送出去吧!” 秦巧儿一听说要赶她走,死死扯住丽娘的袖子哭叫起来:“嫂子!你是我嫂子!你这样做,就不怕我哥在地底下不饶过你吗?你嫁进了秦家就是秦家的人,你这样做,究竟有没有良心啊!” 丽娘冷笑:“秦家?你现在也知道我曾经是秦家的人?当初在秦家,你有当过我是嫂子吗?如今到会在这里攀亲戚?我没良心,我若是没良心,就看着你们在城门外饿死了!只可惜到底是个不争气的,什么龌蹉事情都做的出来,如今当着我的面被逮住了,好意思哭喊叫冤吗?” 她瞧着丫鬟发愣,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送出去!” 丫鬟们来扯她,她犹自挣扎。刘氏一直没听到女儿的回音,也推开丫鬟闯过来,听到女儿哭叫,跑过来对着丽娘破口骂道:“没良心的小寡妇!你变了,你现在有了富贵就变得翻脸不认人了!你将我们俩娘赶出去,一定遭天打雷劈的!” 丽娘气的脸儿通红,叉着腰道:“我是变了!如今我身为这里的女主人,身为睿儿的母亲,自然比从前要刚强!倘若因为我夫君不在,便由着一些牛鬼蛇神都烂在这儿,夫君回来,我还不好交差呢!天打雷劈?!真是可笑!”她举手指着天空,“人在做天在看,你们究竟做了些什么,老天比谁都清楚!你们当初刻薄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天打雷劈?!我好心将你们救出来,如今倒是恩将仇报,若是我再柔弱,怕是老天都看不过眼呢!你真当我是从前那个任你们捏扁搓圆的软柿子吗?!” 她抬头叫道:“闵娘子,你亲自带人,将这位两位连着包袱一起给我扔出去!” 她如此这般斩钉截铁,丫鬟嬷嬷下人们再无犹豫,飞快的将两个人半架着结结实实的连着包袱一起丢了出去。 两人一丢出门外,红门“砰”的一声关上,整个府里,果然清净多了。 丽娘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看到田湛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有些惭愧地道:“一些个远房亲戚,没什么见识在这里胡闹,搅扰二公子了。二公子一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田湛微微一笑,道:“这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魄力!”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搁到桌面上,道:“这是母亲让我帮忙送给睿儿压惊的。” 丽娘拿过木盒打开看了看,竟是一只参,不由得一惊:“他还小孩儿,怎受的住这样的大补?” 田湛淡淡一笑,道:“无妨,这参不是本地的,乃是西洋过来的,定惊润肺,大人小孩都能吃的。母亲的一番心意,你收下就好。” 丽娘见这样说,便叫丫鬟收下了,到底是田夫人的意思,她不好推辞。 她奇怪的是,以田湛的身份,这点小事他居然要亲自跑一趟,有点匪夷所思。 田湛站起来,到了她庭院之中四处观看,轻笑道:“你这院子倒是宽敞,比起我们田府也不差。父亲对于崔军师,倒是分外的偏爱。” “哪里比得上田府。”丽娘谦虚道,“二公子莫要说笑话了。” 田湛蓦地回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压低了声音:“听闻你还未过门?” 丽娘吃了一惊,别开目光:“二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田湛勾唇一笑,笑的魅惑:“问问罢了,我还当真能截崔军师的胡不成?我爹还能饶得了我。” 丽娘听他这话,老不正经,一个十六岁的小屁孩,毛还没长齐呢,截什么胡?果然是个浪荡子,就知道胡说八道。 上次她在店里欠了二公子一份人情,在田府又欠了他一份人情。她素来不喜欢欠人的,既然他说过要她帮忙办一件事,不如这次问个清楚。 “二公子既然来了,不如将上次的要求直说吧。”省的她一直悬在心里上不上下不下的,生怕他抛出一记炸雷叫她没法子接应。 “哦……”田湛意味深长的转身看她,目光在她精致的眉目上下滑动,“那件事啊……” “行,”他突然爽快起来,“现在就办吧。” 他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丽娘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哪想这厮不停步,继续向前,丽娘吓得一手挡在了他面前:“二公子,有话说话,何必靠的这么近?” 田湛诡异一笑:“怎么,怕了?” 丽娘脸上微红,“谁怕了?”她堂堂十八岁的小寡妇还能叫一个毛头小子给欺负了不成? “于理不合。”她冷了脸郑重其事道。 “行,”田湛回头走进厅中,“那就有事说事吧!你欠我一碗面。” “啊?”丽娘一呆,什么意思? “我的要求就是一碗面,你亲自煮的一碗面。”他翘着二郎腿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去吧,我等着。” 他帮了她那么多,就为了一碗面? 丽娘一头雾水:“就这样?” “就这样。”他懒散的看着她,“去吧,我一早过来还没吃早饭,快些吧! 丽娘挠了挠下巴,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她转身正要去做面,却听到那人在后面喊道:“牛肉面,多放香菜!” 丽娘无语,感觉她这里仿佛成了一个菜馆子。 当一碗香喷喷的牛肉面端到面前的时候,少年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诱人的汤面上铺着一层牛肉,牛肉上面铺着翠绿的香菜,他似乎许久没有吃到这样一碗满是烟火气的牛肉面了。 “吃吧,我亲自做的。”丽娘坐在他对面支着下巴看着这个少年,“你堂堂田二公子还缺吃的?巴巴上我这儿来讨一碗牛肉面?” 田湛没有说,低头喝了一口面汤,鲜美的味道让他胃口大开,拿起筷子,不要一会儿便将面条吃了个底朝天。 丽娘浅浅一笑,她就知道她的手艺是不错的。 他吃罢,脸色倒是怔怔的,仿佛在沉思着什么。丽娘有些疑惑。 “当初,我娘……知道我爱吃牛肉面,那时也时常做给我吃,那味道,倒同这个十分相似。”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温存而感伤的看向丽娘。 丽娘一愣,他娘?看他这眼神,应当说的不是田夫人,是他亲生的娘亲吧? 他自嘲的笑了笑:“我在说什么?” 他推开碗站了起来:“走啦。”他背着身对她晃了晃手。 丽娘歪头疑惑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为何他突然提起他的娘亲呢? 他走出了十步远,蓦地回头,对她顽皮一笑:“我忘了说,你笑起来,同我娘一模一样……” 丽娘瞪大眼睛,他飞快的转身跑了。 她无语,又有些好笑,恍然明白了什么,小屁孩,就说他当初干嘛老是跟着她,当她是他娘呢! 第66章 V66 不一日, 杜雁急匆匆的亲自上了门,丽娘一听说她过来,便晓得一定是有消息了。 “胜了胜了!”杜雁一进门拉着她的手笑颜逐开的道, “大军同川军对阵,旗开得胜啊!” 丽娘听着惊喜极了, “那太好了!” 杜雁喝了一口茶, 坐下同她一起道:“那边传来消息, 崔军师好计策,用了反间计叫东川内部分裂,才开始东川里面就分成了几派, 这样的乌合之众,咱们的大军一到,不一击即溃才怪。” 丽娘没有说话, 轻轻笑着, 她为崔嘉自豪, 她就知道他是有真本事的,这会儿终于用在了正途上。 “我又听说,”杜雁道,“西川那边的陆战打战很厉害呢, 不过他那人性子暴戾, 恐怕不能服众。我相信, 有崔军师在,一定能将西川也攻下来。” 许久没有听到“陆战”这个名字, 她听到心头一“咯噔”。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应当是吧。” “只是那边瘴气重, 听说崔军师也沾染了一些。” 一听这话,丽娘倏然站起来,脸色微微发白:“你……你说什么?” 杜雁看她急了, 急忙拉住她道:“只是一点点,没事的,那边有军医,若是真有什么问题,一定能解决的。” “可是……真的会没事吗?”丽娘一想起他在那边生病,一颗心仿佛揪着起来一般。 她只恨自己不在他身边,不能照顾他一下。 “你不信我,也该相信你的未来夫君啊!他天生英才,定然没事。” 杜雁安慰了她一番,这才离去。可是自打她说了那样的话,一整日的功夫,丽娘心中却一直忐忑难安。 下午她去了一品糕坊,那边丫丫正在店堂中忙碌,见她过来,丫丫欢喜道:“姐姐,你瞧,这是我调制的茶水。” 因着一品糕坊店堂面积大,装修的又极精美,如今客人多了,一楼二楼都开辟出来做喝茶闲谈的地方。不但开始卖糕点,还卖各色茶点外加小食,客人可以一边吃茶点一边闲聊,且做个休闲谈事的茶点坊。 糕点的销售水涨船高,茶品也渐渐开始丰富起来。丫丫虽然从前接触并不多,但是对茶点颇有研究和天赋。这几日丽娘在田府应酬,都是丫丫在忙碌。 丽娘过来一瞧,只见一杯茶水中飘荡着玫瑰花瓣,她端起嗅了嗅,一股淡淡清香沁鼻,不由得好奇问:“这是玫瑰花茶?” 丫丫笑着摇头,清丽的小脸上满是笑意:“不止呢。” 丽娘尝了尝,茶中有淡淡的清甜,又有一些淡雅的茶味,浓淡合适,却又馥郁芬芳,若她是贵族女子,一定会喜欢这种茶的口感和风味。而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今市面上并没有这种茶在卖,他们家是独一份! 她的心中突然涌出一种激动,她定定的望着丫丫,这孩子当初她真是收养对了,她不但在做糕点方面很能干,在调制茶点方面,竟有常人难及的天赋呢。 “姐姐,这里面加了桃花露,还有红茶粉,另外还加了一点黑糖,调制出来,可以养颜的哦!” 丽娘欢喜的将茶一口喝尽,笑道:“你这小丫头,越发的鬼精灵了。”她眼眸一转,道:“有名字吗?” 丫丫摇头。 “那就叫红颜茶吧!” 丫丫惊喜极了:“这个名字好听极了!” 丽娘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这茶可不能卖便宜了。咱们再出几款茶水,取上名字,一杯茶卖一两银子。” 丫丫震惊:“姐姐,你说一两银子?”她不可置信。想当初她们的糕点,一包才二十文钱,如今糕点虽然随行就市的涨价了,但是绝对不到一两银子,这茶水能卖这么多? 丽娘举起茶杯,摇头道:“你不懂。这茶中有玫瑰、又有桃花露,材料本就贵。以这许州城的物价,还有这些贵人们的花销,一两银子算不得贵。咱们再将这茶佐以琉璃盏,美食美器,必定供不应求。” 丫丫望着她,一张嘴巴合不拢,但依旧半信半疑:“真的?” 丽娘轻笑:“丫丫,这里不是清水镇。这里的贵人们不贵的东西还不买呢。你按照我的法子试试,茶水你来研究,价格我来订,看看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 丫丫用力的点头。她从未想过,她自己研究出来的茶水,竟然能够卖出这样的高价。 不几日,丫丫果然研究出了几款特别的茶水,丽娘一一取了名字,订了价格,用精美的琉璃壶琉璃盏盛出,挂牌售卖。这茶水都是一两银子一小壶来卖。 众伙计和管事都觉得贵,他们的糕点虽然涨价了,但是一碟子还是百来文,这茶水怎能卖到一两银子一壶呢? 谁能想到,这茶水一推出,竟然大受欢迎,当日的茶水一扫而空。伙计们想着一定是因为大家都图个新鲜,不想第二日挂牌来卖,又是一扫而空,到了第三日还有预订的。 银子哗啦啦的往丽娘的手里流。一日茶水能卖两百来壶,一日到手的银子便有两百多两,再加上糕点,一日便有三四百两银子的毛收入。这一日收入之中,又以新制的茶水利润最高。如今卖茶挣的银子倒是比卖糕点还要快还要多,这也是令丽娘十分意外的。 因着茶水卖的极好,管事便过来问丽娘要不要增加一倍的量来售卖,丽娘笑着摇头,道:“咱们每日依旧这个量来卖,量多了也就贱了。茶水的材料一定要保证品质和新鲜度。一个月出一次新茶品。保持这个速度。” 她微微勾唇,看着自己的店面,露出自信的笑容。 从最开始战战兢兢的开始做买卖,到现在浸淫商场这么久,她仿佛渐渐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已然游刃有余。 “对了,”她看着楼上的匾额,对管事道:“将这‘一品糕坊’的名字改一改,改成‘一品茶点坊’。” 她做糕的确是做的好,但是做糕的太多,她做的再好发展也有限,而现在她这里的茶却是许州独一份,若是能做到独树一帜打出自己的牌子,前途不可限量。 现在,她的一品茶点坊生意稳定,银流已开,每日所得的利润银钱都会直接交到她的手上。每次数着明晃晃的银子,她心中真是爽快极了。 如今银钱滚滚来,她手中的银子尚且用不完,家里的下人大半都在一品糕坊做事,家用也用不得许多,根本不需要再动崔嘉密室中的财务。 这样一来,她也是个腰杆笔直的有钱人了。 最近林玉凤没有去田府主持宴席,丽娘极少同她打照面。崔府又保护的如同铁桶似的,丽娘料想那林玉凤便是有心报复,也找不着机会。 不见那人,她心里舒服许多。 应酬和生意的忙碌之中,一月转眼就过,他曾经说最快半月就回,哪里想到一个月已然过去。一月之中,边关捷报频传。 川东大乱,中原大军趁机收复。川西传出徐陵战死真相,人心早已分崩离析。其中徐陵的死忠部将沈舟反了,同陆战对峙,沈舟打不过陆战,索性投靠了田丰。 一时之间,整个川地已经大部收入了田丰大军的囊中。趁着这股东风,田丰大军直入川西,同陆战的部队展开了最后的决战。 转眼间,又是半月,已经入了五月,天气渐渐烦热起来。 丽娘和丫丫坐在花园小亭中,看着睿儿和丫鬟们踢球,他短短几个月,已经长高了一截。孩子长得快,越发显得时光匆匆。 丽娘扶着额头,看着灿烂的春花,峨眉轻蹙,叹气了一声。 从前他答应过她,三月春暖花开时娶她的,如今倒好,转眼五月,他人影子呢? 之前又听说他在军中病了,害的她一连几日吃睡不下。现在倒好,她不是吃睡不下,是被他迟迟不归气的睡不着。 她心急如焚,他又怎生知道。 “姐姐,你是想姐夫了吗?”丫丫在一旁都看出来了。 丽娘嘟起嘴:“若是他回来,看我怎的罚他,非罚他跪搓衣板不可!”说的最快半月,这下好,一个半月也不见回的。 她正生闷气,这时却有丫鬟捧着一盆灿烂异常的花儿进来。 “夫人,这是二公子派人送过来的,来人送了花就走了。奴婢不敢擅自做主,端过来给夫人定夺。” 这个时节,正是海棠盛开之季,眼前这一株千瓣垂丝海棠,当真是繁花似锦娇艳非常。 丽娘细细看时,见这海棠虽然同株,却有三四种颜色,果然不是凡品。 想想也知道,二公子送的东西,又怎会是凡品?他如今同田夫人处理中原诸事,负责大军后勤供应,诸般事务,倒是井井有条。即便田丰不在,整个许州城繁华一如寻常,没出半点乱子。她曾经见过他亲自带队巡城,威风赫赫,颇有大将之风。 说他纨绔,偏又能在紧要的时候做出点事情。这个人,还真是有趣的出乎人意料。 丫鬟问道:“夫人,这花收吗?” 若是不收,便要差人送回去。 丽娘点头:“收了吧。你去管事那边,叫他去选一盆名品牡丹,明日一早送去二公子府上。” “是。” 高门之间,礼尚往来本属常事。她不知道二公子到底为何送海棠,她就当他是送给崔嘉的,还一盆牡丹总归没错。 五月底时,终于传来了大败陆战,收复川西班师回朝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整个许州城沸腾起来,洋溢着喜悦的气氛。不只是因为胜利,更是因为城中女人们的夫君、父兄终于要回来了。 第一拨回来的是禀报捷报的快马先锋队,快马入城,直入田府,将边关诸般战事细细禀告给田夫人,又将将帅回城日期禀告了。 先锋官禀告道:“若是预计没错,大队人马应当于后日一早到达。” 田夫人大喜,立即下令将消息传给各军将家属,后日一早迎接大军归来。 丽娘得到消息时兴奋的一晚睡不着,还有一天功夫,她特地留在家里,叫厨娘去买菜崔嘉爱吃的菜肉搁在家里,又亲自去取了之前给他做的夏衫。 只是让她想不到的是,田夫人等来了田丰,杜雁等回了任绍,其他的夫人同夫君们欢乐的团聚,她却没有等来崔嘉。 她一颗心紧紧的纠结在一起,她问任绍崔嘉在哪里。 任绍道:“昨日我们停留在城外百里外的驿站,但是军师身体扛不住,没法今日到达……” 旁边一军将叹道:“军师病重垂危,受不住车马劳顿,能撑到那驿站已是艰难,怎么还能叫他按时抵达呢,主公请他先歇在那儿……” 话音才落下,丽娘只觉得眼前一白,差点晕过去。 “他在哪里?驿站在哪里?”她一把攥住任绍的袖子,急切的问。 任绍尚未来得及回答,那军将便道:“就在城外驿道百里外的那个百里亭驿站。” 话音落下时,眼前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任绍恼怒啐他:“你胡说什么?我说的是崔军师!” 那军将目瞪口呆:“啊?说的不是杨军师吗?” 任绍“啪”的一声拍他后脑勺上:“就你个傻子嘴快!” 马车飞驰,时不时颠簸的整个车身都震动起来,车中女子犹自催促:“快!快些!” 她来不及通知丫丫和睿儿,已经迫不及待的坐上马车赶向百里外的驿站了。百里嘛,也不远,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见到他。 “病重垂危”四个字如同千斤重石压在她心头,泪水忍不住的往下滴落,不一会儿,便如同梨花带雨一般。 大约是她真的命不好吧,克死了一个,这可不就是第二个了?倘若他没了性命,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往后的日子定然是一片黑暗,她看不到尽头。 快马一刻不停的奔驰,傍晚时分,她终于赶到了百里外的驿站。 “诶,夫人,您找哪位……” 驿站外,守着十几名军士,军士还来不及问,便见那衣着华贵的夫人闯了进去,嘶声叫道:“我是崔嘉的夫人,别拦我!崔嘉!崔嘉!你在哪里!” “诶?找崔军师的?”军士们面面相觑,丽娘怕他们不信,亮出了崔嘉的军师府令牌,这是崔嘉临走之前留给她用的。 一个军士慌忙道:“夫人,军师在那个天字号房间!” 丽娘得了指引,飞快的奔向了天字号房间。 她捂着心口,感觉到那颗心仿佛随时会从胸腔里跳出来。他那样鲜活一个人,她难以想象他如此年轻,生命垂危的样子会是怎样的。 屋里很安静,掀开帘子,室内整洁,泛着淡淡的药香。 床上安静的躺着一个人,那青色的衣衫那般眼熟,看到这一幕,泪水从眼眶倏然滑落。 “崔嘉……”她哽咽着扑到了他的床边,泪水打湿了他肩头的衣衫,“崔嘉,你醒醒啊……” 床上男人轻咳一声,转头睁眼,震惊的望着她:“丽娘,你怎么来了?” 呃…… 哪里不对劲? 丽娘泪眼朦胧的抬起脸,看着床上脸色看起来十分正常的男人,白皙之中带着几分淡淡的红晕,除了眼底略有青影,哪里像重病垂危? 然而女子一听到垂危的话便急得几乎失了理智。 “咳咳……”他轻咳一声,丽娘慌张道:“你觉得怎样?哪里难受?要不要叫大夫?” 崔嘉方才以为自己做梦,百里之外,她却出现在这里,怎能不叫他惊喜? 他要起身,却被丽娘拦住,“你都病重垂危了,还起来做什么?我……我对不起你……我……我又克夫君了……” 重病垂危?崔嘉听这话莫名其妙,他的确染了风寒,因此晚了大军回去,如今也好的七七八八了,怎的变成了重病垂危。 看到丽娘歉疚的泪脸,他心疼的抚着她的头顶,柔声道:“真是个小傻瓜!” “崔嘉,对不起,对不起……”她扑在他的怀中,紧紧的抱着他的腰,泪水仿佛泉水一般怎么都流不完,将他身前的衣襟全都打湿了。 崔嘉无奈又好笑道:“我没事啊,真的没事。” “你骗我,”女子“呜呜”的哭,“你在咳嗽,你染了瘴气,他们都说你垂危了……” 崔嘉禁不住磨牙,哪个家伙说的?回头看他怎么收拾。 “你还有什么心愿?我一定帮你达成……” 崔嘉这下可听不下去了,这个傻丫头,再不解释清楚,该给他准备棺材寿衣了。 “小傻瓜,”他抬起她嫩白的小脸,一双眼睛都哭的红肿了,修长白皙的手指擦过她的脸庞,柔声道:“别哭了,眼睛肿了,我会心疼的。” 丽娘怔怔望着他,迷蒙的眨了眨眼,眼泪却依旧忍不住要涌出来。如果他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对她这样好了。 “我真的没事。不知道是谁传错了消息,得重病的是杨军师,不是我,我只是染了风寒,因此跟不上大队伍。” “啊?”丽娘呆住,双手捧着他的脸细细的看,“真的没事?” 崔嘉无奈道:“被你这么一闹,我风寒都好了。” 丽娘瘪着嘴看他,有些信又有些不敢相信,敢情她这么多眼泪都白流了? 崔嘉戏谑的看着她,看的她的脸渐渐的红了。 这人,肯定没事!要是他有事不是这副表情! 丢人,真丢人!她赶了百里,竟闹了个乌龙!还让外头那些军士看了笑话,以为她是个疯子一般。 丽娘的脸渐渐的红了,她垂了头,窝在他怀中,拿小拳头使劲捶他胸口,气道:“都是你,害我丢脸!还有,说好半月回的,现在几月了?几月了?!” 小拳头不住的捶打,崔嘉心中却快乐极了,他握着她的小拳头,牢牢的按在心口,轻叹道:“你为我奔赴百里,便是在多打几拳,我也受了。” 丽娘听他这么说,倒是不敢打了,生怕将他打出个好歹来。 她撅起嘴,看他湿透的胸襟:“你换件衣裳吧,都打湿了。” “不急。”他搂住她的纤腰,温存的看着她,“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做。” 他轻轻捏着她的下巴,低了头,便吻住了她的唇…… 太久的思念,都在这缠.绵的吻中,唇齿纠缠,仿佛不知休止…… 他低低在她耳畔道:“丽娘,我们该成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完。 第67章 V67 丽娘窝在他的怀中, 这么一句低语,叫她心底涌起无限的甜蜜。从第一天流落清水镇被他救起,直到现在, 两人一起经历了生死离别,走了这么久, 终于……要一辈子都在一起了吗? 男人揉了揉她的发, 见她埋头抱着他不说话, 问了一句:“怎么不说话?” 她偷偷的弯起了唇角,用小拳头捶了他两下,道:“你没良心, 说好的三月,现在看看什么时间了?” 他轻叹一声,双手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亲了亲她的脸颊, 歉疚道:“是我对不住。” 丽娘娇嗔的睨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她转头看窗外, 见天色渐渐暗沉,不由得吓了一跳,道:“哎呀,我等赶回去, 万一家里睿儿和丫丫不知道我的行踪, 该着急了。” 崔嘉按住她乱晃悠的小手, 道:“夜晚赶路不便,崔府那边我派士兵快马过去报信。” “可是睿儿……”她嘟起嘴看着他, 睿儿是小孩子, 一直是她哄着睡觉,她不在,他肯定不能安心。 “傻瓜!”崔嘉摸了摸她的头顶:“睿儿是小男子汉, 再说那边有丫鬟嬷嬷,没事的。” 丽娘想了想,觉得也的确只有这样了,她飞快的赶过来都花了半天功夫,现在若是返程,恐怕到家的时候都半夜了。 她看了一眼这驿站的陈设,倒是干净整洁,但床不大,刚够一个半人躺着,两个人躺着大约都觉得挤。 许久不见他,突然要一起躺着,她一颗心禁不住砰砰乱跳起来,禁不住偷眼看了他一眼,脸上也红了起来。 “我去洗把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羞色,她急忙转身到了脸盆前,盆里正好有半盆清水,她胡乱擦了个脸。 只听到身后那人道:“那水我方才用过的。” 丽娘心里“咯噔”一下,可是用了也就用了,还能怎的。她回头娇俏的睨了他一眼:“我都没嫌弃你,你还敢说。” 崔嘉莞尔。 提起杨军师的事情,丽娘替那人担了几分心,虽然说从前那位杨夫人挤兑过她,但毕竟那杨军师跟崔嘉同朝为官,都是一边的人。 “杨军师没事吧?” 崔嘉蹙了蹙眉,道:“应当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只是他那情况需要好生修养,主公的意思是让他在这驿站中住一段日子,待得身体好些能动了再回程也不迟。” 丽娘点点头,“也是,只要能保住命便应当会好了。” “走。”崔嘉拉着她的手,“出去吃点东西,你一定饿了。” 一出门,外头守着的士兵都对丽娘投来好奇的目光,见大家都盯着她看,丽娘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众目睽睽之下,这么拉着手多不好意思,她挣了一下崔嘉握着她的手,悄悄的收在身后。 驿站吃饭有厅堂,像崔嘉这般身份的自安排有一个小饭厅,其他军官讲究不了许多,便凑在一个大厅里吃饭。 因着半路上病倒的军将也有一些,在此修养的军将士兵少说也有几十人,一路过来纷纷对丽娘侧目,与此同时,也对崔嘉投来羡慕的表情。 这里可是距离许州百里外,这么远,这位女眷都能赶过来探望,这份牵挂和惦记,怎能不叫人感动。 “军师夫人可真漂亮啊。” “听说还未成婚,即将过门的。” “百里探望,真是甜甜蜜蜜羡煞旁人啊!我家那位恐怕是想都没想过呢!” …… 隐约的耳畔一直都有一些低声的议论,一直到小饭厅中,耳畔终于清净了。 不一会儿饭菜端上来,丽娘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就这?” 上来五个菜,三个都是素的,一个肉菜,一个汤。素的也就罢了,青菜还炒的边缘几分焦糊,那颜色看着就没什么胃口。至于那肉,闻着那气味便知道并不十分新鲜。 崔嘉轻笑:“不然呢,这里可不是许州,这里只是一个乡野驿站。” 这里的菜式真同许州的精美食物天差地别。 “那你们在东川那边吃什么?”丽娘担心的问。 “同这,也差不多。” 听到这话,丽娘心疼了,“早知道我随你一起去边关好了,最起码你还能吃上好吃的。” 崔嘉定定看着她,许久,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傻瓜!” 想起那边关战场,那是怎样的地方,尸横遍野血肉横飞,岂是她能去的? 在那样的地方,每每想到远方有一个人牵挂着他,沾染了瘴气也好,伤寒也罢,心里却始终是暖的。 “待会我让他们安排我隔壁的房间给你住,床太窄了。”他夹了一块肉到她的碗里,轻声道。 丽娘咬着下唇偷眼睨他,见他面色清淡,不由得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本来以为要一起睡的,许久没在一起睡,倒也有些不习惯了。 她大约也猜到他的用意,因为他们马上要成婚了,外人都知道他们是未婚夫妻,在崔府关起门也就罢了,可是在这驿站中,总是要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的。 再说了,这驿站的院子里住满了人,真让她晚上跟他一起睡,她也不自在。那么小的床,两个人岂不是要叠在一起睡吗?呃……叠在一起…… “想什么呢?”崔嘉问。 丽娘脸上一红,慌忙摇头,“没事。” 晚饭过后,尚有几分晚霞余晖,崔嘉带着她在驿站附近的田野里走了走,虽然周遭空旷,但大片碧绿农田尽收眼底,淡粉的晚霞之下,风光如画。 两人轻快的徜徉在田间的小道上,一种轻松和惬意涌上心头。 她牵着他的手,睨着他清俊的侧脸,心道,如果他以后都不用去打仗,可以一直这样陪在她身边该有多好。 崔嘉去看望其他军将了,丽娘想着反正没事,偷偷去了驿站的厨房。 等崔嘉回房时,却不见她人影,以为她去了隔壁房间,到了隔壁一看也没有人。 他心中一紧,正要出来找人,不想走廊上一人双手捧着一个白瓷碗盅走了过来。 “这里是驿站,别到处跑。”他禁不住叮嘱。 丽娘微微一笑,对他挑挑眉毛:“看看我给你做了什么。” 崔嘉一愣,跟着她的脚步进了房间,丽娘将白瓷盅搁在桌上,雀跃地道:“打开来看看!” 崔嘉疑惑的打开了白瓷盅的盖子,香气扑鼻而来,是一盅热腾腾的汤,“这是?” “这是我亲手给你煮的冰糖百合银耳芋圆汤,百合银耳润肺的,你伤寒才好,咳嗽都没好完,怎能不吃些润肺的食物?”这驿站食材果然贫乏,这些是她在厨房翻箱倒柜许久才找出来算得上能用的食材。 男人定定的看着她,许久唇角溢出一丝笑意:“的确很久没有吃到你做的东西了。”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丽娘拉着他坐在桌前,将调羹递到他的手里,期待的等着他的反应。 这汤入口清甜,入心更是熨贴,出许州这么久,的确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汤水了。他忍不住一口气便将汤吃了个底朝天。 丽娘满意的看着他吃完,这男人回家还是得好生补养补养呢。 隔壁的房间已经铺好了床铺,崔嘉送她过来,丽娘见他要走,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嘟起嘴道:“我有些怕。” “怕什么?” 周围全都住着男人,虽然都是许州的军将,但这客栈毕竟是荒郊野外的,隐约的还能听到远处山上的狼嚎,这么一个陌生地方,她能不怕吗? “反正就是怕。”她拉着他的袖子不放手。 “好,我陪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烛火摇曳,丽娘躺在这陌生的木床上,这么简陋的条件,她已经许久没有住过了。在这客栈之中,她认得的也只有身边这个男人。 他和衣侧身躺在她的身侧,一手搭在她的腰上,幽深的眼眸凝视着她娇嫩的脸庞,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说话。 “我不在的日子,许州发生什么事没有?” 丽娘想起林玉凤的事情,便同他说了。崔嘉眉头微蹙,细细思索着。 “那时我瞧着她伸手在睿儿的身后,感觉到不对劲,但是我也不确信她究竟想做什么。你说,她害了睿儿对她有什么好处?” 崔嘉想起了一个传闻,林玉凤素来风流,裙下之臣有许多,传闻田家的大公子田烨也同她有一腿。睿儿没了,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对田烨,却完全不同。 莫非…… 他一直在边关没有得到派出去的人回报的信息,但是根据现在的情况推断,他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倘若睿儿真的是田丰的亲孙子,天下易主,田烨必定不服,恐怕许州难免横生枝节。 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轻易爆出去。反正如今睿儿认了干爷爷干奶奶,若是出了什么事,都有田丰和田夫人庇护。 “你且安心,凡事有我。”他低头轻吻了她的额头,女人已经有几分疲乏,眼皮看起来有些沉重。 “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吗?”他随口问着,手下有节奏的轻拍她的背心,这节奏让她渐渐安定而困倦。 “还有就是……”丽娘想起了一个人,突然又打住了,不,还是不说的好。 “就是什么?”他问了一句。 丽娘飞快的摇头,抿嘴笑道:“没事。” 崔嘉疑惑的挑眉。 丽娘想起的是田湛,但那小子混不吝的很,做的事让人没头没脑,她还是不提的好,省的说不清楚还让人误会。 她抱着他的腰,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叹道:“真想就这样抱着睡觉,好像抱着一个大枕头一样。” 这女人…… 她抱着他像个大枕头,哪里晓得这样让他却分外的难受。 不一会儿,传来轻微而均匀的鼻息声,低头看,女人已经睡着了,大约长途颠簸的确太累了,这么累,还不忘亲自下厨给他炖一盅补汤,这个丫头真是…… 他轻轻的抚着她的脸颊,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第二日一早,驿站除却杨军师和照顾他的亲兵军士,大部分人马都随着崔嘉一起赶往许州。 许州城中,一如往日般繁华热闹,百姓们兴致昂扬议论纷纷,似乎都在议论着一件事。 “田丰要称王了呀!” “真的?” “难道还有假的吗?如今中原川地全都姓田,大半江山都归于田氏,这时还不称王,更待何时?” “不是说那个陆战跑了吗?” “在通缉呢,天下海捕,一定能逮到!” 丽娘听到这个消息,蓦地拉开了帘子,果然看到墙面之上,到处都贴着通缉告示,俱是战事之中逃脱的主要军将,为首的就是陆战。 那画像中的人曾经是她熟悉的,她因着原先同他的那些因缘,并不希望他死。但是……一切大约都是天意吧。 川地那么大,陆战应该隐藏在某个隐蔽的地方,丽娘心想,肯定不可能会来许州城的,这许州城都贴满通缉告示未免太过夸张。 丽娘听到满城都在议论田丰称王的消息,转头对身旁的崔嘉问:“称王会怎样呢?” 崔嘉执着她的手,轻笑道:“上月江南钱昊已经称王,自称钱王。现在主公归来自然不甘示弱。如今称王,会封百官,论功行赏。” “啊?”丽娘一惊,好奇极了,趴在他肩头问:“那给你个什么官?” 崔嘉看她好奇如孩童的样子,不由得笑着摇头:“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啊?”丽娘有些失望,“军师,军师,难道会做个参谋官?” 崔嘉失笑,没有说话。 崔嘉捏捏她的鼻子:“你啊,别管我会得什么官,先忙婚礼要紧。” 丽娘睨着他,脸上浮起几分羞涩,是啊,成婚呢,以后,这这个俊俏的郎君就是她的夫君了呀。 林府。 “砰”的一声,握紧的拳头用力的捶在桌面,“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男人一声怒吼,吓得林玉凤脸色煞白,当她回过神来,泪意弥漫了眼睛,委屈的哽咽起来:“你真是没良心,我这么做是为了谁?难道不是为了你吗?我被姑母撤了掌家权,你不安慰我,倒来责备我?!田烨,你有没有良心!” 男人懊恼的瞪了她一眼,道:“你做便做,偏生还要叫人发现!我早告诉你不用妄动,等我回来再说!你偏不听!如今这件事如果叫崔嘉知道,他必定会推断出睿儿就是田丰的孙子,这样天底下知道真相的又多了一个人!” “他不是没有证据吗?他说了,别人就信了?”林玉凤气道。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他若真要查,总能查到!何况此次战场上他立了大功,父亲极为信任他,他说什么,你以为父亲不会信吗?现在父亲要称王,他恐怕会成为辅宰!他势力越大,我们越难对付那个小家伙!” 林玉凤大吃了一惊,要是这件事真的公开,他们真多了一个劲敌,所有的一切都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田烨的王位要泡汤,她的夫人之位也要化为乌有了。 “那怎么办?” 男人阴冷的横了一眼,沉沉道:“现在没有别的法子,既然川地到手,趁父亲还没有称王拜相之前,杀了崔嘉,一了百了!” 第68章 V68 丽娘担心着睿儿, 一回到家里便先看睿儿,睿儿看到她一下子扑到了她的怀里。 她瞧着他倒是挺好的,揉着他圆嘟嘟的脸问:“昨晚娘不在, 睡得可还好呢?” 睿儿拍拍自己的小胸口,道:“好着呢, 我是男子汉, 长大了。” 丽娘不信, 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哟哟哟,瞧瞧这两只小黑眼圈,咱们家的小宝贝也开始逞强啦。” 睿儿嘟起嘴偏头头, 不理她了。 转头一看到崔嘉进门,他蓦地双眼铮亮,飞奔过去抓住了崔嘉的手又叫又跳:“师傅!师傅!你终于回来啦!” 崔嘉揉了揉他的头顶, 笑着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送给他:“给你带了这个。” 睿儿睁大了天真的大眼睛, 惊喜的看着手里的小宝剑, “这是从很远的打仗的地方带来的吗?” 崔嘉点头,这精工制成的小宝剑还真是从川东带回来的,那边有个出名的铸剑师,他偶然间遇到, 正好同他订做了一柄宝剑。 “以后睿儿要成为文武双全的好男儿!” 倘若他真的是田丰的孙子, 必定要成为征战沙场的悍将才行, 否则在田家恐怕难以生存。 睿儿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手里的宝剑,“嚓”的抽开, 那宝剑果然亮锃锃的闪瞎人的眼睛, 小小一枚宝剑,却是开刃的,他惊叹极了, 这跟自己从前玩的小木剑完全不一样呢。 丽娘有些意外,过来问:“你想让睿儿学武?” 崔嘉点头,微笑看他:“文武双全,必须的。” 丽娘歪这头拉着他的袖子道:“同你这样不好吗?做军师啊。” 瞧着她娇俏可爱的模样,他禁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发,道:“他不一样,军师不是他的未来。” 丽娘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明白,想起什么,她嘟起嘴不满的说:“光你的宝贝徒弟有礼物,我的呢?” 这人,虽然送了她一密室的财宝,可是礼物却很稀罕,自打从前送了她一只青玉簪子,再也没瞧见他动手了。 “想要?”崔嘉有几分狡黠的坐下自顾喝茶,“你猜,猜到了给你。” 丽娘心中一喜,真的有啊! “簪子?” 崔嘉摇头。 “手镯?” 他又摇头,端着茶杯戏谑的望着她犹疑的脸。 “项链?” “嗯,不对,再猜不着可不给了。” 丽娘皱了皱眉头,这个坏人! “不猜了!”她溜过来,伸手就往他袖子里掏摸,居然没有。然后又往他胸口去掏摸…… “诶?犯规!”当着孩子的面,这女人动手动脚的成什么体统。男人一时被她摸得脸红。 睿儿和丫丫在一旁看得捂嘴直笑。 丽娘见摸不着,又去挠他的胳肢窝,崔嘉忍不住笑起来抓住她到处捣乱的爪子,无奈道:“好啦,认输了。” 丽娘高兴极了,伸手道:“拿来!” 崔嘉这才从桌上搁着的行囊里拿出了两只盒子,其中一只红色的他递向丫丫。 丫丫惊喜极了,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我也有?” 崔嘉轻笑点头。 丫丫打开一看,只见那盒子之中搁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翠绿色小算盘,她如今随同丽娘做生意,正在开始学珠算账目,这小玩意既可以挂在屋里也可以挂在坠子上,好看极了! “这是东川的翡翠,我叫人雕成这样,你可喜欢?” 丫丫开心叫道:“特别喜欢,谢谢姐夫!” 桌上只剩下一只黑色木盒了,丽娘知道这只一定是她的,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搁着一样晶莹剔透的金色水滴样东西,似树脂又有些不像,似宝玉质地不同,但一样美丽绚烂精致动人,那其中还有一朵花儿,蓝色的花瓣优雅极了,然而这花她并不认得。琥珀之上钻着小孔,挂着一根红绳,可以挂在脖子上。 “这究竟是什么呢?”她好奇的拿起那水滴形状的物件,仔细端详那中间的花儿。 崔嘉解释道:“这是一颗天然形成的金珀,这样一颗琥珀的形成要千百年才行,琥珀之中的花儿是上古时候的一种花儿,相传叫做星辰花。” 上古时候的花儿啊?丽娘惊喜的看着那花儿,虽然历史悠久,却丝毫不减其清丽。翻转了琥珀来看,只见下面刻着米粒大小的两个字“嘉,丽”,看着这两个字,她瞬间明白是什么意思,是谁刻上去的,不由得脸上一烫。 “相传这花儿有一个寓意……”他放低了声音,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含义,他才将这颗琥珀买下。但他说了一半,就打住了。 丽娘好奇极了,追问:“什么寓意?” 崔嘉转头看了丫丫和睿儿一眼,微微一笑:“晚点再告诉你。” 丽娘嘟起嘴,又卖关子。 但是无论如何,收到这样漂亮的礼物,她心情好极了。 因着要开始筹备婚礼,有许多事情要忙,她和崔嘉准备半月之后举行婚宴。对于婚宴,崔嘉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但是丽娘没有准备大办,毕竟她是个二婚的,觉得大办不合适。她的想法特别多,她想怎样办,崔嘉都由着她。 丽娘觉得就请平日里来往多一些朋友就行,至于田丰夫妇,毕竟是睿儿干爷奶,她发个帖子,他们来也可,不来也行。反正,她没打算太招摇。 崔嘉一回来,田府便有人来请,如今田丰称王,许多事情要筹备,百官需要拟订,田丰需要他帮忙参考。 崔嘉出去之后,丽娘便开始忙碌婚礼的事情,店铺完全交给丫丫打理。 睿儿这几日放假,跟着她脚前脚后帮忙。 管家写请帖,他跟在旁边也跟着写几张请帖。 丽娘瞧着他写请帖,忍不住笑:“你就不怕娘嫁给你师傅以后就不疼你了?” 睿儿摇头:“不怕,娘肯定不会变心的。以后师傅成了我爹,只会更疼我!” 丽娘点了他的鼻头:“你哟,就知道稀罕你师傅,你是吃定我不会变心咯!” 睿儿龇牙笑。 丫丫从店铺回来的时候,丽娘便拉着她过来一起看自己试嫁衣,倘若有不合适的,她还有时间修改一下。 高大的立镜之前,女子披着乌黑的长发,身着火红的嫁衣,火红之上绣着璀璨的金绣龙凤,明珠点缀,流苏轻垂,女子展开宽大的袖子转了个身,飞扬的衣袂轻轻飘舞,仿似天上落下的神仙妃子。 “好美!”丫丫在一旁捂着嘴惊叹,她从前就听人说,穿上嫁衣的女子是最美的,今日一见,果真是美的让人震惊。就连她这个从未想过嫁人的小丫头都开始羡慕了。 “合身吗?”丽娘展开宽大的衣袖,对镜细看,镜中,女子娇艳似花,艳若朝霞,明媚照人。 丫丫用力的点头:“特别合适!大小刚刚好!” 丽娘低头看看腰身,捏了捏腰上的肉肉,不由得“啊呀”一声,“最近长胖了点,看来接下来要少吃点。”就为了穿上嫁衣那一刻是最美的自己。 想起那个人,她悄悄扬起嘴角,一定要跟那个人看起来郎才女貌才行呢。 暮色降临,崔嘉从田府出来,上了马车走了一程,穿过一处小巷,这小巷两边是高高的院墙,路边柳树成荫,刚够一辆马车通过,在这个街道马车拥堵的时刻,这里是从田府通往崔府的捷径。 此刻,暮色沉沉,这条路上也只有这一辆马车而已。 一匹黑马从对面而来,马上歪歪骑着一个青衣汉子,腰上挂着一个酒壶,似乎喝醉了酒,身子歪歪倒倒,仿佛随时都要从马上坠落一般。 马车夫并没有注意那骑马的人,一如往常般赶车行驶,马车两旁的空间还能过一匹马。 就在车和马擦身而过的当儿,蓦地那黑马上的醉汉拔剑而出,一剑刺破了车帘,闪电般直插.进了马车之内。 “锵!”一声,是金属碰撞的声音,青衣人一惊,抬眼看,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架住了他的宝剑。 马车夫转头,惊恐极了,这才知道遇到刺客了。 “大人,没事吧?” 并不听见回答,他迅速的驱赶马匹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哪想马匹受到惊吓踯躅不前。 青衣人一招未成,便被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围住了,刀光剑影之间,他发觉那两个人竟是绝顶高手。 青衣人大急,飞速的吹出口哨,口哨声响,只见墙头立即多了几个黑影,一只只利箭从墙头飞出,如同流星一般直刺马车,可是只听到“铛铛铛”几声,那强劲有力的飞箭并没有射进车中,而是遇到什么阻碍纷纷落下。 “什么人!” 巷子口,有人高喝,随即马蹄声从巷口而入。 青衣人难以支撑,斗不过两个黑衣人,听到巷子口的马蹄声,晃了几个虚招,随即在利箭的掩护下消失在暮色中。 “追去看看!”身着铁甲的人一声令下,便有军士追踪而去。 来人正是田湛,他带队巡城正好经过这里。当他定睛看去,大惊失色,这竟然是崔嘉的马车。 车夫肩膀中箭,流着鲜血躲在车底下瑟瑟发抖,而车厢的顶上和车辕上更是扎的如同刺猬一般。 “崔军师!”田湛担心的叫了一声。 “唰”的一声,仿佛听到什么机关响动的声音,车帘缓缓被一根修长的手指揭开,里面的人露出了半边脸,那脸色略有几分苍白,却极冷静。 “你没事吧?” 崔嘉摇头:“无妨,还请田二公子护送回府。” “应当的。” 田湛派去的军士很快就回转了,那些人消失的太快,根本无法追踪。 许州城里竟然出现了刺客,这是从前都没有的。出了这样的事情,田湛极为震惊,他身为掌管巡城官的负责人,这件事必定一查到底。 送崔嘉到府里时,田湛看到他肩头染了红色,不由得问:“军师真的没事?” 崔嘉摇头:“这件事,还请二公子保密。” 田湛疑惑的看着他。 “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田湛恍然明白,他原来是怕丽娘担心啊。想到丽娘,再看看眼前的男人,心底忍不住冒出酸溜溜的味道。 他如今负责城防,城中出现刺客,是他职责的疏漏。 “好。”他惭愧道,“这件事,我一定查清楚,还军师一个公道。” 崔嘉拱手:“多谢。” 转身,进了院子,他叫车夫好生修养,不要声张。他平日出行,因为有影卫,素来不喜带大队侍卫,看来他太低估那些人的胆子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派出这么多杀手,真是骇人听闻。 他眉眼沉沉,脸色越发的冰凉。不难猜出,这背后到底是谁,为的是什么?一个答案在他的心底越发的明晰。而他,也绝对不能让这种虎狼之人成为未来的中原之主。 肩头隐隐疼痛,他转头看了一眼,必须尽快换衣,免得丽娘担心。 他大步进了西院,才脱下外衫,便听到外头的脚步声。 “崔嘉,你回来啦?”他飞快地将外衫藏在了枕头下,随手拿了一件丝绸睡袍披在身上,松松的系上腰带。 丽娘进了房间,看到他不由得很是高兴,柔声道:“你怎么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偷偷钻进房里做什么?” “没什么。”崔嘉摇头,转眼瞥了一下,发觉枕头下的外衫露出了一角青色。 丽娘一眼瞅见,嗔道:“换的衣裳怎能放在床上,拿出来洗啊……” 她眼尖,一下子便将他枕下的衣裳扯了出来,蓦地定睛看时,肩头一抹血色分外的扎眼。 “你……怎么会……”她惊呆,转身去扒他身上的衣裳,“给我看看,怎么回事?” “没事,我真没事。”他拦住丽娘的手,柔声道:“是红墨水,我饿了,去吃饭吧。” “不行!”丽娘伸手去拉他的衣裳,却被他蓦地圈进了怀抱,低头便含住了她的唇…… 这吻来的猝不及防,丽娘被他圈在怀中,手轻轻的按在他的胸口,被他吻得喘不过气,麻麻的感觉从唇边、舌尖一直传到了全身,脑子里一阵迷糊,几乎忘记追究伤口的事情。 就在她迷乱的随手按在他肩头,她听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蓦地从迷乱中惊醒…… “还想糊弄我……”丽娘就知道他想转移她的注意力,美人计都使上了,他越是阻拦,丽娘越是知道他有鬼,这都从九死一生的战场上回来,怎么还流上血了呢? 崔嘉硬是被她扒了丝绸寝衣,给她看到了肩头上的伤口。 伤口虽然不算很深,但是也刺破了皮肉血流不止,这一会功夫便打湿了肩头的衣裳。 丽娘心头一紧,震惊地问:“怎么回事?” 崔嘉沉默,他并不想说,毕竟,刺杀这事情,她可能会吓到。那时事出突然,刺客的剑极快,电光火石之间,虽然影卫挡住了刺客的剑势,但剑尖依旧十分锋利,刚好刺进了他的右肩头。倘若影卫没挡住,那一剑可能就断了他的右臂。 可是丽娘陪着他一路走来,也经历过许危险,这伤口她却认得出来。 “这……”她的嘴唇轻轻颤抖,眼底泪意迷蒙,“这是剑伤啊!” “没事……” “没什么事啊?!你没事,我有事!”丽娘生气极了,这样深的伤口叫没事吗? 这样深的伤口都不知道包扎,还只知道瞒着她,这个人真是气死她了…… “你坐着……”她将他按在椅子上,立即叫丫鬟拿来了金创药和纱布。 丽娘细细的替他上药、包扎,犹自不放心,又叫下人去煮了养血调气的汤药。 看着她雾气蒙蒙的大眼睛,崔嘉无奈的抬起手,去抹她眼角的泪渍,逗她道:“哭什么?我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 “还笑,也就你笑的出来!”丽娘打开他的手,泪意迷蒙的吸着气道:“老实告诉我今日发生什么事?否则,搓衣板伺候,别以为我会心疼你。” 崔嘉轻笑,她要是不心疼他,何必亲自包扎,何必叫人熬汤药呢,这个口是心非的傻丫头。 但是刺杀这种事情,他该如何对她说呢。 “有人……”他开了头,又在思索怎样才能让她刺激小一点。 “有人要杀你是不是?是这许州城的人?是大公子吗?” 崔嘉诧异的看她,倒有些意外,勾唇道:“我家丽娘这么聪明?”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丽娘哼了一声:“人家不是说跟臭鳜鱼一车子,时间久了,也会变臭吗?就是这个道理。” 崔嘉无语的揉了揉额角,敢情他聪明他就是臭鳜鱼啊。 “那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叹息,“你猜的没错,田烨想杀我,证明睿儿的确是田丰的孙子。这件事不能再拖了,虽然我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这件事我必须连夜告诉田丰,迟则生变。” “证据?”丽娘挠头想了片刻,“睿儿打小脖子上贴肉带着一样东西,我不知道管不管用。” 崔嘉一惊,忙道:“快拿来。” 丽娘赶紧进了东院去拿了东西过来,崔嘉接在手里一看,吃了一惊。 那是一枚铜钱,可是铜钱的制式极为古怪,那铜钱上的波纹刻印也极为罕见。 怪不得丽娘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用,着实古怪又不知所谓。 “有用吗?”丽娘好奇的问。 崔嘉摩挲着这铜钱,蓦地想起一件事,眼前一亮:“试试就知道了!带上睿儿,咱们连夜入田府!” 这一次,他不敢掉以轻心了,同丽娘睿儿,在大队侍卫的拥簇下浩浩荡荡的往田府去了。 当他们到达田府的时候,田氏一家,正在大厅中喝茶聊天,来的人倒是齐全的很。 除了田丰夫妇,还有田烨、田湛、包括林玉凤也来了。 崔嘉的目光投向田烨,那人阴戾地微微眯起了眼,眼底划过一道寒光。 崔嘉勾唇,转头看向丽娘,丽娘对他点点头,拉着睿儿一起向着田夫人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完。最近为了挤更新,很头秃啊。看来下次还是得有存稿哦。 第69章 V69 “睿儿, 你来啦!”田夫人第一眼便看到了小家伙,笑容满面的向他打招呼。 田夫人招手,丽娘放开了睿儿, 睿儿便跑到了她的跟前,一只金黄的枇杷被塞到了他的手里, 他乐滋滋的啃了起来。 “主公!”崔嘉到了田丰跟前, “今日丽娘替睿儿收拾东西, 发现了一样东西,我想或许主公认得,因此拿了过来。” 田丰微微一怔, 睿儿的东西,他认得?这是什么逻辑? 田夫人笑眯眯道:“莫不是睿儿偷偷的拿了什么东西回去藏起来,不告诉奶奶?” 睿儿飞快摇头:“不是, 那是我自个的!” 两人都好奇起来, 睿儿的东西他们怎么能认得? 这话落下, 座下一人脸色倏然发青,紧紧的攥着双手拳头,紧张的挺直了腰杆。 田烨磨了磨牙,睿儿不可能会有什么, 当初母亲给她儿子的信物是一块玉牌, 那玉牌他已经到手了, 怎么可能还有什么东西?她儿子当年失踪时年纪还很小,多年没有联系, 哪里会有什么别的信物? 崔嘉眼角的余光扫过田烨的脸, 对着田丰夫妇缓缓展开了手心,只见他白皙的手心之中搁着一枚铜钱,那铜钱与一般的不同, 上有波纹还有斑驳的红点。 当目光接触到那铜钱时,田夫人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这个……” 田丰立即伸手拿了铜钱在手中细细的看,疑惑道:“这难道是……汉地的铜钱?” 崔嘉道:“没错,这铜钱的制式,正是当年汉地吴秀割地为王时制造的铜钱,几十年前吴秀便已经亡了,如今这种铜钱市面上已是十分罕见。主公出自汉地,应当熟悉这种铜钱。” 田夫人从夫君的手中接过铜钱,一时之间感慨万千:“何止熟悉?记得当初夫君一穷二白,同我求亲之时真是身上穷的只剩下虱子。那时我决定嫁他,无论穷富,家里却不同意。当时我二人订婚,家徒四壁,最后他以一枚铜钱作为聘礼向我求亲。” 想起从前,田夫人感慨极了,一晃几十年转瞬便过,真如过眼烟云。 田夫人细细看这铜钱,疑惑道:“这铜钱,倒是与当初我们定亲的那枚极为相似,只是……” 崔嘉问:“只是什么?” “只是那铜钱应当早就丢了呀。”她恍惚记起从前儿子还在一起的时候,这铜钱上挂着一根红线,小家伙总是爱拿着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想起儿子,她心中更是感伤,看着这铜钱,仿佛回到了那个青春少艾的年代。 崔嘉轻笑:“主公和夫人贫贱时一枚铜钱订亲的事情早已传闻佳话。我听人说,当初主公在铜钱上滴血为誓,以至铜钱上留有斑驳血痕,神奇的是,那血渍浸润铜钱之中,但遇水便显出痕迹,可是真的?” 田夫人若有所思:“倒是的确有这么回事。” “拿水来!”他转身对随从喝道。 众人大惊,难道说这铜钱竟是…… 田烨蓦地站起来喝道:“崔嘉,你以为这是你家客厅呢?为所欲为吗?!母亲都说了,那铜钱已经遗失了,你今日拿这样一个玩意过来,到底是什么居心!” 田湛在一旁轻笑道:“军师不过开个玩笑罢了,铜钱泡个水,验一验又如何?倒是大哥,你急什么?” “我……”田烨咬牙,“我不想父亲母亲被人装神弄鬼的戏弄罢了!” “诶,”田丰摆手,肃然道:“烨儿,坐下,我倒是觉得很是有趣。一个小玩意罢了,验一验又如何?” 崔嘉看着田烨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得好笑,随从此时已经送上了一碗清水。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一碗清水之中,丽娘也很是好奇,这么多年的铜钱,遇到水真的还能看到血痕吗? “叮当”一声,铜钱入碗,落入白色瓷碗碗底的那枚铜钱,浸泡在清水之中,渐渐的,铜钱靠近边缘的地方,隐约的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影子,仿似带着一抹淡淡的红…… 那圆形水滴的样子,仿佛当初真有一滴血落入其中一般。 看到此情此景,众人哗然。 “真的诶!” “怎么会这样?” “这铜钱怎么会在睿儿的身上?” “该不会……” …… 田夫人震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定定的看着膝边的睿儿,立即抬头问丽娘:“这铜钱真是睿儿的?那你的夫君是……” 丽娘怕她误会,忙道:“夫人有所不知,这铜钱的确是睿儿一直贴肉戴着的。我捡到他第一天,便戴在脖子上了。他是我半路捡的,并非亲生。” 田夫人眼眶之中泛起泪痕,目光灼灼的看着孩子,双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肩膀,颤声问:“孩子,你的父亲叫什么?” 田丰也紧张的看向他,唯等他这个回答。 “我爹叫卢胜。”孩子清脆的说。 卢胜,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既不姓田,还是一个听起来十分普通的名字。 田夫人的儿子的名字,没有人知道,因为当初她儿子丢失的时候,只有个小名,并没有正式取名字。 但是听到这两个字,田丰和田夫人更为震惊的面面相觑。 “剩儿?”田夫人颤声道,泪眼朦胧的看向田丰,“当初为了好养活,我给他取的小名就叫剩儿。当时我们将他寄住的那个农户,正是姓卢啊!天啦,天啦……” 她扶着额头,因为激动浑身颤抖起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睿儿的手腕上的那颗红色的胎记,同当初剩儿的一模一样啊!” 田丰定定的望着睿儿,饶是铁血男儿的他,此时此刻也免不了眼底泛起了泪光。 “仔细看,他同当年的孩子真的有几分相似……” 田烨脸色煞白,林玉凤紧张的看向他,不住对他使眼色。 他朗声道:“父亲,或许会有误会呢!这铜钱可能是那孩子捡的,而卢胜这个普通的名字,天底下多少人叫,这样便认定这孩子的身份,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身旁田湛插了一句:“一件是巧合,如果全都对上了,那得是有多巧合?” 田烨瞪了他一眼,斥道:“你到底帮谁?田家的血脉岂能轻易混淆!这件事事关重大,怎能草率?!” 田夫人抱着睿儿,问:“睿儿,那你记不记得家里有几口人?” 睿儿乖巧答道:“有我爹,我娘,还有我爷爷。” 田夫人一愣:“你爷爷叫什么?长什么样?” “我只知道我爷爷姓卢,不知道他叫啥名。不过他长得很黑,下巴这里好大一个痦子。” 田夫人脸上绽放出欢喜的光芒,喝道:“不必再疑了!我的孙儿就是睿儿无疑了!”她转头看向田丰,“夫君,当初我们寄养的那个农户,外号正是卢痦子,你还记得吗?他的容貌同睿儿说的一模一样!” 她感慨极了,欢喜之中又带着感伤,“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我的孩子了!你爹呢?” 这话睿儿就没法回答了,他看向崔嘉。 崔嘉立即禀告道:“睿儿当初同家人失散,我也一直在寻找他的家人,只是找到现在,只听说他老家遭遇匪患十室九空,至今杳无音讯。” 田夫人怔住,她知道崔嘉是什么人,有了睿儿给的地址,如果连他都找不到,在这乱世,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她紧紧抱着睿儿,想起失散多年的儿子,泪水禁不住滚落下来。 田丰轻叹一声,安慰她道:“你也不必太难过,无论如何,找到睿儿已经是大幸!” 感觉到阴冷的目光射过来,崔嘉转身,便看到那人将目光转到一边。 林玉凤咬着下唇,手指用力的抠着木椅把手,心中暗暗着急,但是在姑父姑母面前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坐在两人中间的田湛,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勾了唇角,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奶奶,你不要哭嘛。”睿儿伸手抹去田夫人脸上的泪痕,田夫人紧紧抱着他不放手,哽咽道:“睿儿,我的好睿儿,以后你不姓卢了,你姓田,记住,你是我们田家的嫡孙啊!” 睿儿还有些懵。 “我是你亲奶奶啊,这里是你的亲爷爷。” 田丰将他拉到膝前,摸着他的头顶,脸上露出笑容:“这孩子好,怪不得我第一眼看着就十分喜欢。” 田夫人抹着眼泪道:“谁说不是呢?当初我就想着,这要是我家亲孙子该多好啊,如今瞧着,还真是!这当真是天生的血缘呢!” 她拉着睿儿的手,急切道:“睿儿,今晚就留在这里,奶奶陪着你一起睡觉。” 睿儿不情愿了,嘟起嘴,“不要!我要娘!没娘我睡不着!”说罢委屈巴巴的望向丽娘。 田夫人要留睿儿,丽娘也舍不得,可是到底是失散多年才见面,舍不得分开是人之常情,但是睿儿习惯跟她一起,若真同夫人一起恐怕还不习惯,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睿儿,”考虑了片刻,她还是决定让睿儿留下来,“这位现在是你的亲奶奶,她是你爹的娘亲,如今你们好容易团圆,奶奶喜欢你留你这里住一晚,你安心住着,明儿再回家住。听话啊。” 睿儿还想反抗,但是看到丽娘认真的脸,只得嘟起嘴垂下了头,“好吧,一晚就一晚,娘,明儿一早你要来接我啊。” 丽娘无奈摇头:“你这孩子。” 田夫人却异常的欢喜,此时,她看向丽娘的眼神更多了几分亲近和感激,“丽娘,若不是你,这孩子……” 说着,她喉头又酸涩了,想着这些年这孩子受的苦,她必定百倍千倍的补偿回去。 田丰夫妇忙着同孩子团聚,众人便齐齐散了。 丽娘跟崔嘉走在一起出府的小道上,身边没了睿儿,她很不习惯,叹了一口气:“我也想不到,捡了一个孩子竟然会是田夫人的孙子。只是身边没有睿儿,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崔嘉看着她笑:“难得空闲下来,你还真是闲不住。别忘了,你还会有孩子的。” 丽娘脸上一烫,嗔了他一眼:“不害臊!” 崔嘉攥起她的小手,同她十指相扣,摇晃了一下,在她耳畔低声道:“我说错了吗?” “闭嘴!”丽娘低声道。后头还走着好几个人呢。 崔嘉轻笑:“倒是你捡了睿儿这些时候,田夫人肯定会赏你些什么,你猜会是什么呢?” 丽娘想了想,摇头,她不知道。金银珠宝?她家里有,除了金银珠宝,还能是什么呢?她也想不出。但是看着田丰夫妇的眼神,她知道她肯定会有奖赏,倒是有几分期待呢。 “我当初收养睿儿,是看着他可怜,又不是图什么奖赏。” 崔嘉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这叫做善有善报,因为你心善,才有好报应。睿儿这孩子重情义,放心,以后他还是你的孩子。” 听到这句话,丽娘倒是顺耳极了,她相信她的孩子一定是最温暖的孩子。 身后跟着十来步远,田烨和林玉凤一前一后走着。 “现在怎么办?”林玉凤低声问了一句。崔嘉没杀成,睿儿的身份也暴露了,如今这情势对他们大大的不利。一想起睿儿的身份,她便心急如焚。幸亏睿儿年纪很小,势力还不能同田烨抗衡,倘若睿儿再大个十岁,今日恐怕不是这般光景了。 田烨想到林玉凤做的那些蠢事,不由得低斥道:“到如今走一步看一步吧,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生怕别人看不到?!”说罢加快了几步,冷漠的大步向前走去。 林玉凤懊恼的摸了摸鼻子,她就问了一句,这人怎么敌我不分啊。 身后少年从她身畔跨过,笑了一声:“表姐,如今日子不好过吧?” 林玉凤惊诧的看他。 田湛对她眨了眨眼,调皮道:“不如考虑,换个阵营试试?” 林玉凤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这人,又知道些什么?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什么都知道? 回到东院的卧房里,睿儿睡的碧纱橱空荡荡的,微风一吹,纱帐轻拂,更显得空旷。 她心底莫名划过一丝感伤,睿儿不在的日子不习惯。她又担心,如果田夫人以后日日都要睿儿留在田府怎么办?那样她只有偶尔进田府才能见他一面,那有多难受? 在她的心里,睿儿已经是她的亲儿子了,离开了亲儿子,做娘的就开心不起来。 “唉!”她又叹了一口气,不知何时,男人站在了她的身后,伸手从后面,伸出了左手搂住了她的腰。 “叹什么气?在外头就听到你在叹气了。” 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脸颊挨着她柔腻的脖颈轻轻蹭了一下。 “睿儿一走,我就开始想他了。” 崔嘉皱了皱眉头,心底酸酸的,嘀咕:“我走这些时候,也没听你说想我。这倒好,睿儿走了一个时辰,你就开始想他了?这待遇的差别真是……” 丽娘转头睨了他一眼,“不一样。” “别担心了,”他的手指捏了捏她腰侧的肉肉,“睿儿那性子,不可能一直住在田府的,他离不了娘。” “真的?”丽娘心中一喜,定定看他。 “假的。”他颇为认真的说。 “你又耍我!”丽娘要打他,他往后一退,一个小心右肩挨到了门棱,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丽娘蓦地想起他右肩受了剑伤呢,虽然说没有伤及筋骨,却伤了肌肉,恐怕要疼一阵子了。 “你别动……”她忙过来扶他,担心道:“小心一点呀!” 他眼底划过一道光芒,戏谑的看她:“我要你帮我。” “帮你什么?”丽娘莫名其妙。 “洗澡。” 丽娘一怔,瞬间红了脸,摇头:“不要,你伤了右手,还有左手啊。” “我一只手怎么端盆,怎么起身,怎么擦背?……”他还要反问,丽娘慌张拍他心口道:“好啦好啦,我帮你……帮你就是了……” 崔嘉眼底浮起满意的笑容,左手拉着她的手,暧昧道:“好,那今儿,本大人就好好享受一下娘子擦背的功夫。” “你……”丽娘抬眼睨了他一眼,又被他灼灼目光看的红着脸垂下了头,低低骂了一声:“你就是个无赖……” 第70章 V70 崔嘉洗澡素来不喜外人在旁, 如今伤了手行动不方便,丽娘只好帮他一回。 下人备了热水,雾气朦胧的浴房之中只剩下两人, 她试了试水温,一转头看他正在脱衣裳, 薄薄的寝衣下露出光滑劲实的胸膛, 不由得脸上一红, 撇开了脸。 “啊呀……” “怎么了?”丽娘急忙过来,他衣衫半敞,嘴角带钩的低头看着她。 “拉到伤口了……” 丽娘急忙伸手帮他, 心疼的嗔道:“小心点嘛,也没人同你争……” 她小心翼翼的替他脱了外衫,成熟男子特有的宽肩窄腰的劲实身材全然展现在她的眼前, 她看着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还有裤子……”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丽娘心口“砰砰”一跳。 她有些懊恼的睨他, 他一定是个故意的,胳膊上受到一点伤,哪里就娇贵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解带子也不会啊?” 他满脸无辜的摇头。 丽娘只得随手替他解了带子,“唰”的一下裤子落在, 她涨红了脸, 立即别开了眼睛。 那人终于躺进浴桶里泡澡了, 倒是她出了一身热汗。 “擦背。” 丽娘不想管他了,洗个澡那么多幺蛾子, 他却拿一张孩子似的天真无辜的脸看着她, 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道:“我自己来,水会打湿伤口的。” 罢了!丽娘叹气,睿儿都没他这么难搞。 那人舒服的靠在浴桶边闭目养神, 丽娘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他的后背,眼睛忍不住向前瞥去,越瞥,越往水深处看去……男人轻咳一声,丽娘立即收回了眼神,一脸正派。 崔嘉转身,目光落在她前襟上,低声道:“你衣裳湿了,不如……” 丽娘低头一看,薄薄的夏衫湿了大片,里面的山峦风景隐约可见。 男人蓦地将手一拉,拉她入了自己的怀抱,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在她耳畔道:“不如……一起洗……” 丽娘羞涩的要挣,却不想他伸出两只手臂将她抱进了桶中,吓得她叫道:“你的手臂有伤!” 男人皱着眉头松开了右手,完好的左手将她禁锢在光滑劲实的臂弯,轻笑道:“这点伤算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双手圈着他的脖子,看着他俊美而魅惑的笑颜,这个男人啊,真是好看的……叫她没有办法抵抗…… 她坐在他的膝上,低头去细细吻他的唇、他的下巴,一直到他的脖颈…… 喘息之间,她低头瞥见自己脖颈前戴着的裹着蓝色星辰花的金珀,蓦地想起他说过这花有个寓意,握着那金珀问他:“这花到底代表了什么呢?” 他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脊背,柔声道:“这花的寓意是,永不变心。”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酥的她仿佛要醉倒一般。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鼻端,低笑:“你做得到才好。” 他低笑一声,将她揉入怀中,含住了她的耳珠,在她耳畔低低吐出两个字:“安心……” 第二日正如睿儿期待的那样,丽娘一早便随着崔嘉一起入了田府,特地为睿儿而来。 睿儿早就在门口等待他娘了,离开娘睡觉他是真的不习惯。一见到丽娘,仿佛小燕子似的扑到了她的怀中。 丽娘抱着他,伤感的想着,到底不是自己的儿子,如今能抱一日是一日吧,这母子间的缘分也不知道能到什么时候。 睿儿认祖归宗是大事,田家正在为这事商讨,今日风声已经传了出去,许多人都听说田家找到了嫡亲的孙子,纷纷过来问候。 过两日要开大朝会,田丰打算大朝会当日当着百官的面,让睿儿认祖归宗。 睿儿回崔府住了一晚,但是开大朝会前一日又被留在了田府。 大朝会如期而至,这是田丰收复川东川西战胜之后的第一次朝会,这一次朝会,将会让整个中原地区形成崭新的秩序。 丽娘也被邀请参加大朝会,当天,她将同崔嘉一起参加大朝会。她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也能参加这样的会议,或许是因为她是睿儿的娘,如今睿儿要认祖归宗,田夫人希望她在吧,这是唯一她能想到邀请她的原因。 今日是丽娘第一次参加的大场面,自然得小心打扮。她梳着峨发高髻,斜簪一朵牡丹,又攒了赤金鸡心红玉簪子,外加珠翠点缀,雍容而华贵。身上则穿了一件沉香色妆花织金波纹广袖锦衫,这一身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庄重。 正打扮时,崔嘉走进来,她转头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素来见他穿的朴素简单,今日却换了一件绛色宽大镶银边暗纹滚边锦袍,墨发用碧玉冠竖起,当真是气度高华斯人如玉,浅笑时,似漫天星河都汇聚在这双眼眸之中。 丽娘扬起唇角,这位可是她的郎君啊。 “我这样还行吗?”她忐忑的扶着发髻问他。 崔嘉点头,笑道:“做娘娘都足够了。” 丽娘啐他:“又笑话我!” 打扮停当,两人一起上了马车,今日大朝会,街面上人流如织,车马如龙,百姓们都是出来看贵人的,贵人们都是去参加大朝会的。 谁都晓得,今日田公要登上王座,论功行赏,封官赏爵,哪个心里不激动不忐忑? 今日的大朝会,在前朝的太庙举行,一入古老而斑驳的太庙大门,只听到低沉的钟声响起,仿似回到了古老的时代。 入了太庙,无论怎样的贵人都要下车下轿,步行入殿。 丽娘抬头,只见长长的汉白玉台阶一直通向巍峨的宫殿,威严肃穆碧瓦红墙,这气派都是她第一次见。 檐角的铜铃随风轻摇,发出清脆的声音,踏着石阶,她觉得脚底有些发抖。她从未想过,她一个乡村的小寡妇,有朝一日竟能登上这样的高台。 冷不丁的被裙角绊了一下,一只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的胳膊,丽娘慌张的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的手握了握她的手臂,低声道:“不怕,有我。” 丽娘点了点头,虽然她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有他在,她也不能给他丢脸。 沿着石阶,带刀侍卫林立,百官鱼贯而入,虽然人多,却异常的安静,分毫不乱。 丽娘发觉在场的女子极少,除了她还有一个就是杜雁,因为杜雁从前随夫出征是有功勋在身的,其他的女子都没有资格进入朝会,就连林玉凤那样的亲戚也不例外。 钟声响起,百官入列。殿堂的金座之上,出现了田丰和田夫人的身影,田烨和田湛身着华服侍立两侧,田夫人的膝边拉着一个穿着金绣蓝袍的小家伙,正是睿儿。 睿儿看见丽娘便要过来,田夫人拉着他,温声道:“开完大朝会再过去,听话。” 睿儿嘟嘟嘴,望了丽娘一眼,还是作罢了。 丽娘听着殿上有戴着红色高帽的礼官朗声念着什么,有些词句她听不大懂,大约讲的是田丰创下这片基业的历史之类。 她的目光始终瞟向睿儿,他看起来有些无聊,一时玩玩自己的袖子,一会儿又悄悄对着身旁的侍从做鬼脸,看的丽娘只觉得好笑。 蓦地,只听到众人山呼“王上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恍然如梦初醒,被身旁的崔嘉拉着随众人一起跪下。 “王上?”方才那冗长的报告她没听进去,这就成王上了? 她偷偷看向崔嘉,崔嘉低声道:“称‘汉王’。” 因田丰夫妇发自汉地,因此溯本追源,称“汉王”。 田丰在金座之上发出宏愿,今日此时是汉王千岁,他日一统天下,收复江南钱昊之时,那便是汉帝,汉帝万岁! 既自立为汉王,自然要封座下百官。 丽娘好奇,偷偷问崔嘉:“你会封个什么官?” 崔嘉看了她一眼,笑而不答。 只听得礼官高唱:“汉王令,座下军师崔嘉才智双绝、功勋卓著,特封崔嘉为信义侯,掌丞相事!” 丽娘一呆,啥?信义侯?掌丞相事? 她激动的几乎要颤抖,崔嘉这是做侯爷了吗?他从前只是个军师啊,从军师到侯爷,一时之间,她还真反应不过来。 崔嘉上前,领封赏金印,叩谢王恩。 丽娘心里暗暗惊叹一声,哇,她要嫁给一个侯爷呀!此刻她看向崔嘉,当真是金光闪闪呢。 不想崔嘉领了封赏,紧接着却轮到了她。 “汉王令,封赵丽娘为华贵夫人,享朝廷一品诰命夫人俸禄!” 丽娘听到自己的名字彻底呆住。 “谢恩。”旁边的人扯了扯她的袖子,提醒她道。 丽娘回过神来,双眼睁的圆碌碌,她惊奇的看向王座,只见田夫人微笑对着她点了点头。 当初田夫人说要对她有所回报,她怎么都想不到这回报,也实在是太…… 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吧! 一品华贵夫人,据她所知,本朝的女子之中,还无一人享受此殊荣。虽然崔嘉被封信义侯,她早晚是侯夫人。但这一品华贵夫人,可是属于她自己的封号啊。 双腿颤抖着,她到金座下谢恩,拿着手中的金册,仿佛做梦一般。 接下来,任绍官封一品威武大将军,杜雁封了英杰女将军,田烨获封明轩君,田湛获封明诚君,百官一一获封,皆大欢喜。 封赏完毕,汉王田丰便向天下宣布,他的嫡亲孙儿田睿正式认祖归宗,纳入田家门庭,获封明承君。 宣布之后,朝中一片恭贺之声。百官心中都暗暗惊叹,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罢了,这一回来,就得了明承君的封号,这同他两个叔叔可谓是并驾齐驱呢!这小王孙,不得了了! 大朝会终于结束,崔嘉身为丞相要留在汉王身边议事,丽娘先独自回家。 到了家门口,她还觉得好像做梦一般,她是一品华贵夫人了呢!她低头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背,嘶,会痛哦,这不是做梦,是真的呀! “夫人,小心。”下马车时,她脚下一歪,丫鬟急忙扶住了她。 “没事,没事。”丽娘摆手,嘴角的笑容始终未曾落下。这次可不是沾了别人的光,这是属于自己的荣光,不过说到底,这荣光都是因为那个小家伙而来。 荣光倒是荣光,但是如果因为这个荣光而失去睿儿,她倒宁愿不要这荣光。 想到睿儿,她唇角扬起的笑容又落了下去。 她心中叹了一口气,当初她将睿儿还给田夫人,并不是为了荣光,只是想让他认回自己的亲人罢了。现在,她又有一丝丝后悔了。早知道要分开,她不如自私一点将他留在身边呢。 恍惚间,耳畔蓦地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娘!” 她猛然抬头,便看见一个精灵活泼的小家伙上窜下跳的对她挥手,似乎见她不过去急的不得了,一个蹿步跟小猴子似的跑了过来,扑到了她的怀里。 “睿儿?”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着他白团子似的小脸,“你怎么在这儿?” “娘,我等你好半天了,你真慢啊!”睿儿欢喜道,“奶奶说了,我愿意在家呆几天就呆几天,等我想她的时候再过去看她。” 丽娘惊喜极了,抚摩着孩子的头顶,有些不敢置信:“你说真的?” 睿儿用力点点头。 “那太好了!”丽娘用力的将他抱在怀中。她知道田夫人一定是心疼睿儿想家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她毕竟是睿儿的亲奶奶,她也不可能由着睿儿,自然三两天就得带着睿儿进宫去。 如今的田夫人,也不再是田夫人,而是王后了,而眼前的小家伙,也不再是普通的孩子,这位,可是王孙明承君了呀。 丽娘欣喜的拉着睿儿一起步入府中,“走,娘给你做糕吃去!” “好嘞!”小家伙清脆的应声。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无论是在简陋的清水镇黄泥房还是华丽的许州崔府,她和他的关系,从来都没有变过。一日是母子,一辈子便都是母子。 婚期日□□近,丽娘派人发了帖子,本不想大办的事情,结果因为崔嘉封侯、丽娘封华贵夫人,又是王孙原来的娘,这下这婚事便传的满城人人尽知。 文武百官一听到这消息,纷纷忙不失迭的选礼送礼,一时间,发了帖子没发帖子的,人人都赶来崔府送礼,丽娘每日忙着应酬,她府邸的门槛都快给人踏烂了。 她哪里想到,有朝一日她的二婚婚宴,竟然会是这般满城共庆的情景! 但是她心中也清楚的很,人家哪里管你是头婚还是二婚,人家冲着的分明是你家这信义侯和一品华贵夫人的名头地位! 此刻,她倒是想起一桩心事。这次婚宴,她得请她爹娘弟弟弟媳来观礼啊! 第71章 V71 丽娘家里人住在东城附近的一个小镇, 开了一个干果铺子营生。如今她要二嫁,自然得请家里人过来。 只是想起从前,她心中到底有些不舒服。想当初她刚嫁进秦家夫君便没了, 婆婆让她守寡守到死,一家人对她也不好。她当然也想回娘家啊, 可是娘家却秉持着“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对她的辛苦委屈不闻不问。 她知道家里家境并不宽裕, 如果她回娘家必定加重家里的负担,父母当然不愿意。主要家里还有弟弟弟媳,弟弟和弟媳也不会情愿。即便是回去了, 待得时日也不会多,不过是随便寻个二婚的鳏夫再将她塞出去罢了。 想起这一茬,她心里仿佛扎了一根刺。但是现在兵荒初定, 她到底担心家里人的安危, 趁着这个当儿, 也可以一家人团聚一下。 她同崔嘉说了这件事,崔嘉便命人去东城寻访丽娘的家人,若是寻着便请他们过来参加婚宴。 夜色渐深,丽娘为着婚礼的事情忙碌了一日倒是有些累了。其实本没有什么事, 奈何如今送礼的人太多, 叫她应接不暇。 她走近崔嘉院子的时候, 隐约看到一道黑影一晃而过,她揉揉眼睛, 不由得一惊, 想起崔嘉曾经遇刺,吓得一个激灵,极快脚步飞快的往他书房去了。 “砰!”的推开书房的门, 只见那人端坐在灯前,眉目端肃的低头看着桌上的一柄残剑,若有所思。 听到门响,崔嘉诧异抬头,看到丽娘惊慌的神奇,不由得扬了扬眉。 “怎么了?” 她仿似受了惊的雀儿,看到他好好的,拍了拍心口,这才还过神来。 “方才看到一个黑影,吓死我了,以为是刺客……” 崔嘉唇边浮起一抹淡笑,伸手向她,丽娘走过来,习惯性的坐在了他的膝盖上,一手搭在他的肩头,好奇的看向桌上的残剑:“这是什么?” 那剑上斑驳,锈迹斑斑,又有焦黑,仿佛遭受烟火灼烧。 男人搂着她,隔着薄薄的罗衣,手指轻轻摩挲在女人柔腻的后腰上,低声道:“这是田氏军中用的剑。” 丽娘怔了一下,歪头看他:“你怎么看的出来?” 他指了指那剑尖,道:“田氏军中用的剑,同一般的军中用剑都不同,上面铸刻的花纹会有像这样新月的图样,不仔细看大约是分辨不出来的。” 丽娘细细的看,果然看到剑身上有一行细致的新月刻纹,虽然经过烟火熏烤已经斑驳,但细看依旧能够分辨出来。 “这残剑是在睿儿家附近找到的,他家中早已付之一炬,这剑还是从灰烬之中翻找出来的。方才出去的是我派去睿儿家乡的人,这把残剑是现在为止找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 丽娘大惊失色,一手紧紧攥着他肩头的衣襟,失声道:“所以……所以……并不是匪徒……” 这剑是田氏军中用剑,田氏的近卫都用此剑。睿儿家乡偏远,那样的地方田氏近卫去做什么?除非…… “所以,是田家的人吗?”想到这样一个可能,丽娘更加害怕,“真的是大公子?他……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崔嘉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最早知道睿儿身份的可以肯定是田烨,如果王上的亲子出现,他失去的将会是王位,对于他那样的人来说,是绝对不容许出现的事情。现在那黑市之中悬赏的人也不必再查,必定是他无疑。” “他好狠毒啊!”身为田丰的过继儿子,竟狠的下心来杀了父亲的亲儿子全家,心肠何其恶毒。 “那现在怎么办?”丽娘紧紧攥着他身前的衣襟,田烨已经下手了一次,而且是在许州,但城卫军一直没查不出刺客。他既然下得了第一次手,就会下得了第二次。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放着一个黑手在那里,岂不是成日里提心吊胆。 崔嘉轻轻抚过这把残剑:“光凭这一把剑,是不足以给田烨定罪的。我在等,等一个时机。” 丽娘不解的望着他。 他眯起双眼,眼底闪过一道剑芒般冰冷的寒意:“蛇夫抓毒蛇,务必要一击即中,否则,毒蛇是会反咬人一口的。” 他五指蓦地收拢,手背青筋鼓起。现在他们面对的,不只是一条毒蛇,更是一条剧毒的蟒蛇。 丽娘能够感觉他绷紧的肌肉,也知道他现在身为丞相日理万机压力极大。 她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手臂,轻轻吻了吻他的脸,柔声道:“在家里便不要这么绷着了,夜色都深了,不如我们丞相大人安寝吧?” 男人将她抱在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带着几分浅笑,道:“好,我已经洗过澡了,丽娘你也闻起来香香的。所以……” 他的手探入她身前薄薄的罗衣内,拂过她柔腻的肌肤,惹得阵阵麻酉禾。 丽娘涨红了脸,一把按住他凉凉的手,嗔道:“别乱想,我来不过看看你,睿儿还在隔壁院子呢,他今儿好容易呆在这里,明儿说不定又要去田府了,我得好好陪他。” 她挣扎着要起来,男人哪里放她,越发搂的紧了。 他吻着她的耳垂,低声道:“他是你心里牵挂的人,我就不是?何其不公。” 丽娘将手抵着他心口,啐道:“跟个孩子吃醋,传出去,丞相大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要!”他回答的斩钉截铁,真是叫她气闷。这人不但脸皮越发厚了,如今连名声都不想要了。 随手扯开她腰间的束缚,他啃在她白皙的肩头,哑声道:“我也不叫你为难,你给我一个时辰便罢……” 丽娘额上的汗冒出来,这人……是想来个速战速决?就在这椅上? 她想下来,却被他紧紧抱住。 青色的衣带同桃色的衣带同时从椅边滑落,敞开的衣衫下,紧密得严丝合缝。 男人细细的吻着她,一分一寸,丽娘坐在他的膝上,双手攀着他劲实的肩头,浑身轻轻颤抖着,滚烫的汗水从脸颊、脖颈落下,一直顺着玲珑的线条蜿蜒而下。 她紧紧的咬着下唇,却依旧忍不住发出了让自己都觉得羞惭的声音…… 当她再次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两只脚颤颤发抖,都合不拢去。 “要不要我扶你?”他过来握住了她的胳膊。 丽娘转头,见他衣衫半敞,尚露出白皙劲实的胸膛,精实的腰上松松挂着裤子,裤子里鼓囊囊,不由得脸上又红了,推了他一把:“不要!” “诶,等等……” 后面男人又叫,丽娘想逃,奈何脚底使不上劲。 那人在后面拉住了她,戏谑道:“丽娘,你的罗衫穿反了。” 丽娘低头一看,真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石头缝钻进去算了。方才迷乱之间,她随手穿上了罗衫,却将缝合的褶儿都露在外头了。 没奈何,她只得再回书房将罗衫重新穿一回,男人双手环胸,看好戏似的看着她换衣,丽娘娇嗔的瞪了他一眼:“别看了,再看明晚我就陪着睿儿,再不来看你了。” 崔嘉不信的摇头,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捏了捏她精致的小下巴,挑眉道:“我不信!娘子必定夜夜想着我呢。” “臭不要脸!”丽娘啐了他一口,再不理他,拎着裙子径直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明儿我一定不过来。” 听到身后那人道:“你不过来,难道我不会过去吗?” 丽娘回头对他做了一个鬼脸,不理他! 婚礼前一日,赶去东城接丽娘父母的马车如期赶回来了。 此次来的,一共五人,丽娘的父母弟弟弟媳,外加她一岁的侄子。 刚开始看到马车的时候,丽娘一家人都是懵的,以为是哪里来的骗子,他们只知道丽娘随着婆家逃南方去了,后来又听人说半路被劫匪劫了,大约是没了性命。 如今突然冒出一队军士打着丽娘的名号,驾了马车过来接,叫他们如何能够相信? 直到来人拿出丞相令,他们这才跟着过来。 东城原本属于一个小军阀掌管,既不属于川西陆战,也不属于汉王田丰,素来还算平安。自打两边大战之后,这小军阀自知敌不过田丰,距离田丰的阵营又近,因此自动归降了田丰。 拿出丞相令,便是法令,他们不敢不从。 一家人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看到这阵势吓得吃饭吃不下,睡觉睡不着,生怕这些军士是打算将他们拖到哪里去干掉了。直到军士们将他们平平安安的送到了崔府门口,亲眼看到了那个久不相见的丽娘,他们才如梦初醒,原来真的是丽娘派人来接他们的。 “娘!”都是一家人,血脉相连,便是从前有多少龌蹉,如今见了也免不得红了眼睛。 “丽娘?”孟氏眨巴着眼睛,定定看着自己的女儿,她那金灿灿的头面、华丽的绸缎衣裳,就跟做梦一样?难道她女儿死了,接了他们到了地府来了? 她使劲的掐着自己的手背,会疼,女儿到了跟前,是有温度的。 “怎么会,怎么会……” 孟氏如今也不过四十多岁,只是家务的操劳岁月的琢磨,让她看起来满面风霜,消瘦而憔悴,头发花白仿佛过了半百一般。 “娘,是我啊!我是丽娘啊!”丽娘的泪夺眶而出,太久没有看到她娘,她心里酸楚极了,她娘比从前她在家的时候仿佛老了十岁一般。她知道,家里虽然不管她,那都是其他人的意思,她娘心里还是疼她的,不然不会努力的给她积攒一点嫁妆让她带在身边。初到清水镇,她就是靠着那点嫁妆才站住了脚跟。 一家人相认,悲喜交加,这一日,丽娘能见到母亲,比起见到任何人都要开心。 她请了家人到了客厅里坐,下人们立即上了好茶和点心,让长途跋涉的他们先垫垫肚子。 又叫了丫丫过来打招呼。睿儿和崔嘉此刻都在汉王宫中,并不在家中,因此没有见着。 看到这华丽的厅堂,五个人都惊得合不拢嘴,两双眼睛似乎都不够看一般。 “姐姐,你真的要嫁给丞相了?可你……不是已经嫁过人了吗?”说话的是弟媳王氏。 这个王氏是镇上一家米铺的女儿,相貌平平五短身材还头脑简单,当初弟弟赵安娶媳妇的时候,她便看不上这家的女儿,但是她爹说了,咱家也没啥钱,人家肯把女儿嫁给你是上辈子修来的,也不讲究,便替弟弟将这媳妇娶了过来。娶过来之后她家务也做不好,还时常偷懒,净想着吃好的穿好的,在家里撒娇撒泼的,没人奈何的了她,累的母亲老了一大截。 这话说的就很没眼色了,赵安一个劲的对她使眼色,王氏哼了一声:“本来就是嘛!你瞪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 丽娘懒得同她这个蠢人计较,淡淡道:“我是二婚,本不想大肆操办,但客人太多,看来也少不得多请几桌。” 王氏不会说话,偏偏话又多,又接着问:“那姐夫是续弦咯?” 这下连婆婆孟氏都听不下去了,皱着眉头低斥道:“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 王氏气道:“我咋地不会说话了?我问错了吗?姐姐不是守寡的人吗?不是续弦能找她?” 丽娘笑了一下,坦然道:“他没有娶过妻子,我是他第一个妻子。” 话音落下,不止王氏,其他几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人家可是堂堂信义侯、丞相大人,第一次娶妻娶了她一个小寡妇?说出来都没人信啊! 王氏心里恶毒的想着,这位丞相大人一定长得奇丑无比肥胖如猪,大家千金一定不愿意嫁他,所以才娶了一个小寡妇! 想着她暗暗的爽快,到时候见到那丑肥的大人,公婆的脸未必会好看。 正想着,便听到外面下人道:“大人回来了!” 这时才到晌午,丽娘倒没想到他这个时候回来,家里人对他亦是好奇,正好一起见一见。 当头束玉冠玉树临风的青年走到厅中时,坐上几人都看的眼睛发直。 男人身着一袭绛紫色暗金波纹滚边锦袍,头戴碧玉冠,乌发如墨,乌眸如星,五官精雕玉琢,玉面仿佛羊脂无一分瑕疵,身材修长,挺拔如竹,整个人清逸潇洒见之忘俗,当真是神仙中人。 丽娘见弟媳王氏张开的嘴仿佛能塞下一个鸡蛋,不由得好笑,她走过来挽着崔嘉的手,对众人道:“这位就是我即将成婚的夫君,如今获封信义侯、掌丞相事的崔嘉。” 崔嘉躬身向丽娘父母行礼,唬的两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声道:“当不得!当不得!” 崔嘉行完了大礼才直起身来,笑着对几人道:“我朝中事忙,时常不在家,岳父岳母还有弟弟弟妹都安心住着,自有丽娘招呼,但凡有需求,同她说便可。” 丽娘的爹赵昌唬的舌头打结:“贤婿……贤婿……不必客气……我们晓得,晓得的……自个会说……会说的……” 丽娘瞧着他爹这副样子都觉得好笑,知道崔嘉在这里几个人都不敢说话也不敢作声,便推他去书房:“你回来是为了公事吧?待会饭好了,我叫你。” 崔嘉明白她的意思,他半路回来也不过是过来打个招呼,道:“好,待会吃了饭我还要回宫中办事。” “晓得啦!”丽娘将他支走了,客厅里几位亲人们终于缓过神来。 望着那绛红色的背影,王氏一合嘴,牙齿差点咬着舌头。丽娘嫁的是这样的人?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啊……她这是哪里来的狗屎运…… 怎么天上没有这么好的馅饼砸到她的头上啊?她瞥了一眼身旁土土憨憨的赵安,不由得嫌弃的撇了撇嘴。 “爹娘你们也不必紧张,说起来这事儿可巧了,你们可还记得当初小时候给我订的娃娃亲?” 丽娘这么一说,赵昌倒是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时日久远了呀,那人又大你许多,早就不做想了。” 丽娘捂嘴笑了:“他就是那个人啊。所以你们见到他,也不必太紧张。” “啊?!”赵昌和孟氏纷纷惊掉了下巴。 赵昌不由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颤声道:“你这么一说,我更紧张了。当初把你嫁给秦家的事儿,他……他不会怪我们吧?” 丽娘摆摆手,道:“无事,这事儿都过去了,不提也罢了。你们心里晓得就行。”这事大家心知肚明也就罢了,提起来怕两边都有些尴尬。毕竟是父亲将她先嫁给秦家在先,说出来也是理亏。 这话落下,赵昌和孟氏对看了一眼,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王氏是后来进门的,不知道是咋回事,急忙向孟氏追问了一回,才晓得原来崔嘉就是丽娘第一次定亲的那个人,嫉妒的眼底又红了。 她心中忿忿不平,心里想着,这到底是啥样的好运气,都砸她一个人身上了?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第72章 V72 丽娘虽然很想多陪陪母亲, 但是因为明日便是婚礼,管事那边不住的来请示,她没有太多功夫陪坐, 只得领着父母弟弟一家往南院去休息。 父母她安排了一套一明一暗的房间,弟弟弟媳妇一家住在对面。 其他诸事她吩咐妥当之后便离开了。不一会儿闵娘子亲自带着丫鬟送了各样衣服物件过来, 吃穿用的一应俱全。 一家人来的时候都是满身粗布衣裳, 长途跋涉脏旧不堪, 送给父母的有几套锦衫,是丽娘提前叫人紧急裁制的,又有女子戴的钗环, 以及各色点心和日用品。 王氏是个得意便忘形的人,见着如今丽娘富贵了,仗着自己是主人的弟媳, 对来的丫鬟便呼来喝去的, 一会儿使唤做这个一会儿使唤做那个。 丫鬟们出来不由得悄悄议论起来。 “其他的几位倒也还好, 怎那个年轻的,这才来多久,便呼三喝四的,夫人尚且没这么吆喝咱们, 她算是什么情况?” “别多话, 好歹是夫人家亲戚, 住不了几日,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王氏换了一身牡丹红的绣花绸缎裙子, 对着镜子不住的看, 满意的咂咂嘴:“不错,这衣裳真好看,可惜少了些, 再多几件换洗便好了。” 赵安坐在一旁喝茶,不由得撇嘴道:“你这话说的,从前在老家时,也没钱穿绸子,到了这,你倒还挑起来?改日回家,你要是还这么挑剔,没得绸子穿岂不是要哭?” 王氏连啐了他三口:“呸呸呸!我去你的回老家,还回去卖干果子啊?挣的钱连一件绸子都买不起,还回去干嘛?你姐现在什么身份你不知道?丞相夫人啊!咱们不住这儿,这偌大的宅院给谁住啊?难不成空着白便宜了那些下人?” 赵安挠头,为难的说:“我觉得不大好,这到底是我姐家,也不是我家呀。” 王氏冷横他一眼:“驴脾气,没脑子!” 她试完了衣裳,又来看头饰,打开盒子却十分不满意,她明明看到丽娘头上戴的金灿灿的,怎么到了她这儿,不怎么闪光了? 盒子里除了一两个银簪子,便是些绒花绢花,并没有什么像样的首饰。 王氏挑拣了一会儿,将两只银簪子插在头上,道:“我去娘那边看看。”她就不信了,丽娘能那么对待她老娘? 到了对面孟氏的房间,她瞧着桌上的首饰盒还没打开,不由得眼前一亮。她婆婆正在洗脸,身上衣服都没换呢,她伸手便打开了首饰盒子,叫道:“娘,我打开看看这盒子里的东西。” “好,你开吧。”孟氏并没大在意,也不晓得那盒子里装的什么。 王氏打开盒盖,只见光芒照出来,不由得呆了眼,那盒子里同自己的盒子简直天和地的对比,里头金的、玉的、宝石的、银的,耀的她眼都花了。 “果然!”一口气憋在心里,“好不公平!”明明她更年轻,当然应该戴更好更漂亮的首饰! 她气愤愤的拣起里头的赤金红宝石嵌梅花簪子对着镜子试了试,果然给自己增色不少。 “娘,这簪子我拿去戴了啊,我那边的不好看。” 孟氏是个好脾气的,笑道:“你戴吧,我年纪大了,戴什么簪子钗子的,怪花哨的。” 王氏一听脸上喜滋滋,又拿了里头的赤金缠枝镯子戴在手腕上,头上又加了一只赤金牡丹嵌玉簪子,戴的发髻上金晃晃的。 晚饭时,丽娘安排了丰盛的晚宴招待家人,虽然曾经有些隔阂,但是一家团圆到底欢喜。 瞧着她娘换了一身新衣,丽娘打从心底高兴,可是看到她娘的发髻上时,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娘的发髻上只簪了一个银簪子,而旁边坐着的王氏头上倒是赤金宝石明晃晃金灿灿的,分明是将她给娘准备的首饰都拿了过去。 她眼底闪过一丝冷色,心底暗暗压抑着几分郁怒。送给王氏的首饰是她安排的,她不待见王氏,自然不会给她好东西。她倒好,到了人家里,也不会看人眼色,明知道自己讨人嫌,还要做出更讨人嫌的事情。 崔嘉中午进宫之后到现在还没回来,王氏见崔嘉不在便怪声怪气的问了一句:“姐夫呢?” “他在宫里,怕是有要紧事,才耽误了时间。” “哦……”王氏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这还没成婚呢……” 丽娘扫了她一眼,这眼神这语气什么意思,觉得她是居家怨妇吗? 她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夹了一块肉送到她娘的碗里,笑道:“娘,您多吃点,瞧瞧您,比我出嫁前,都瘦了许多。” 孟氏笑的合不拢嘴,“诶。”她今日高兴,虽然媳妇王氏的举动有些上不得台面,但是隔了这么久见到女儿过得好,她打心里开心。去年听说丽娘随着婆家逃难遇到劫匪,她暗自哭了好久。当初丽娘呆在婆家过不下去,她知道女儿想回家,但是丈夫不答应,儿子不情愿,儿媳妇更是闹翻天,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也没法子。如今女儿这般享福,她就是不跟着穿金戴银,打心底也是高兴的。 “娘,”丽娘瞥了王氏一眼道,“我给你准备的那些金玉首饰你别留着尽管戴上。明日是婚宴,来的都是贵人,您是我娘在上座,您若不戴,不是失了咱们丞相府的面子吗?倒是有些人,戴不戴都无所谓,反正也没人正眼看。” 这话,听得王氏满脸羞惭,低了头红了脸。 孟氏听她这么说,倒是觉得有道理,虽然她自个没想出风头,但是也不能给丽娘失了面子,她点头笑道:“好,明日我挑个最亮的戴上。” 丽娘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吃了饭,王氏因为丽娘那句话心里生着闷气,回房里找个理由将赵安骂了一顿,也不看孩子,转头就出了院子去花园里散心。 她在路边拿手打着叶子出气,愤愤道:“谁戴了没人正眼看?你神气什么?丞相夫人咋啦?还不是被自己未来夫君扔在偌大的丞相府里头?吃个饭都聚不拢人,还好意思得意?就这点我就比你强,揪着男人的耳朵,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冷不丁,“嘭”的一声,一只皮球飞过来砸在她的后脑勺上,把她砸的晕头转向的。 “我的球!”一个小孩子跑过来低头捡起她脚边的球,王氏恼怒极了,抓住小孩子身前的衣襟猛地一推,把个小孩子推得“啊哟”一声坐倒在地上,呆怔怔的望着她。 “没长眼睛啊!没头苍蝇似的瞎撞!”王氏尖着嗓子白脸红眼的怒喝。 她话音才落,只见一个人到了她的跟前,“啪”的一个耳光狠狠打在她的脸上,打的她整个人身子歪到了一边,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敢打人——”她嘶声叫起来,捂着脸看,当看清楚那人惊骇的瞪圆了眼睛。 打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丽娘。 丽娘冷着脸低头将坐在地上的睿儿扶起来。 “你……你打我……你有钱你有理了?”王氏颤颤的抬着手臂指着她,声音尖锐的如同杀鸡一般。 听到声音,院子里的人纷纷跑了出来,当看到起争执的是王氏和丽娘时,赵安还有赵昌孟氏都惊呆了。 “你发什么疯?”赵安过来拉住她媳妇,“你跟我姐吵什么?” 王氏哪里是看眼色的人,往常在家里泼惯了,家里人都由着她,如今到了这里却还在依着从前的性子撒泼。她见赵安向着姐姐,她一恼怒坐在地上弹着双腿,拍着地大声哭喊:“啊哟!我的天,这是哪门子亲戚啊!我们好心好意千里迢迢来做客,这倒好,挨人欺负啊!” 丽娘冷冷一笑,指着睿儿道:“你可知道你方才推的是谁?” 王氏被她问的一愣,嚷着:“不就是个小孩儿吗?!” 丽娘放大了声音:“你错了,你推倒的不但是我的儿子,更是汉王的孙子,汉王亲封的明承君殿下。按照律法,你以下犯上,可以杀头了!” 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王氏听到“杀头”两个字,两只眼珠吓得差点突出来,张了张嘴,厚厚的嘴唇颤了颤,仿佛哑了一般,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家人听到都吓坏了,赵安扯她娘的袖子,孟氏忙过来说情,劝道:“丽娘,都是一家人,别弄的这么僵嘛。儿媳妇她事先也不知道啊。” “娘,”丽娘按了按她娘的胳膊,劝道:“这女人在咱们家作威作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我就瞧不上她,如今更瞧不上。你看看她这满身粗鄙,有哪点能上得了台面?这府上来往的都是贵人,今儿她得罪了王孙,明儿又得罪王叔,再后日干脆连汉王都得罪了,到时候咱们一家都要陪着她掉脑袋!今儿,趁着大家都在不如把话说清楚。既然到了这里,以咱们家的身份,赵安不怕娶不着千金小姐做正室夫人,我看不如干脆把这王氏休了,让她回东城老家去。我给弟弟正经娶上个如花似玉的大家闺秀,不怕以后给咱们赵家丢脸,更不必担心上不得台面得罪王孙贵胄!” 丽娘这席话落下,全家人都傻眼了。孟氏和赵安大眼看小眼不知所措。王氏方才还哭着嚷着要论理,这下连哭喊的声儿都发不出来了,只一点儿哭气儿在喉咙里抽噎。 “我……我不会回去……不回去……”她惊惶无比的爬到赵安的腿边,攥着他的衣角,哀求抽噎着,“你求求她,求求她,咱们还有儿子呢,我给你们赵家生了儿子,你不能这样对我……” 丽娘冷眼瞧着她这副模样倒是有几分可怜,可惜她心底同情不起来,她冰冷地道:“没了你这丢脸的娘,恐怕我侄儿以后还长得好些。你走了,下一任知书达理的弟媳自会将他养的好好的!” 这句话彻底封住了王氏的路,她近乎绝望的望着丽娘,她从前瞧着这个姐姐脾气软,却想不到她绝情起来竟然如此决绝。她从前撒娇撒泼是仗着公婆丈夫老实,如今遇到了一个不老实的姐姐,她这招彻底不管用了。她若真下手拿捏她,她的富贵前途也就完了。 “赵安啊……你说句话啊……”一想到才到手的富贵彻底没了,她再次嚎哭起来,哭的鬼哭狼嚎,扯着丈夫的袍角不住的摇晃。 “姐,”赵安十分纠结,他不想得罪姐姐,但是王氏毕竟是他的结发妻子,虽然的确好吃懒做脾气不好,但他也习惯了,要真给他个大家千金,他也怕自己配不上人家。 “大家千金不如就算了吧,我媳妇她知道错了,这次就饶了她吧。” 丽娘拉着睿儿,却冷着脸不做声,孟氏劝道:“丽娘,你瞧你弟媳妇哭的这么惨,就算了吧。” 丽娘唇角微扬,半蹲在王氏跟前,看着她被打红了半边的脸,嘲讽的问:“痛吗?” 王氏惊恐的看着她,乖乖点了点头。 “你记住这个痛。我劝你,以后做事之前好好动动脑子。不属于你的,一个子都不能多拿。你若是让我知道刻薄我家里人,记住,我一定送给我弟四个美妾,让你尝尝独守空房的滋味!” 睿儿调皮的举起手,比出四根手指,应和道:“是四个哦!” 王氏脸色煞白,连连点头:“我记住了,记住了!” 丽娘缓缓站起来,淡淡看着吓得魂飞魄散的王氏,这一次算是给她一次教训,若是再有下次,她当真不会心慈手软,不过是给弟弟换个媳妇,能有多难? 她本不想动手打人,但是看到她动手推倒睿儿的那一刹那,实在忍不住了。 她轻拍睿儿的肩头,郑重对地上狼狈的女人道:“记住,这是当今王上的孙儿,明承君殿下,不是你推得起的!”说罢,牵着睿儿转身离去。 睿儿回头对着王氏调皮的做了一个鬼脸。 丽娘走后,赵安将媳妇从地上扶起来,颤声道:“你也忒糊涂了,如今姐姐是什么身份,你敢同她吵?还有那王孙,你怎么敢推他?” 王氏气哭道:“我哪知道他是王孙啊!我……我……”她委屈的不得了,可这一次,着实被杀了气焰,“我也没想到你姐如今变得这么厉害呀!” 孟氏轻叹一口气:“丽娘原先脾气是最软和的,大约经历了许多,吃了许多苦,如今,做了丞相府当家主母,不厉害点怕是镇不住人呢。” 赵昌望着儿媳板着脸说:“你在家闹也就罢了,在这儿闹,安儿她姐肯定不饶的,你老实些吧!少给咱们家惹事!”说罢一甩手进了院去。 王氏瘪着嘴,觉得自己心里委屈可是又没处诉去,想一走了之又放不下这里的富贵,想来想去,人在屋檐下只有安分守己了。 一回屋,老老实实的将所有首饰都还回婆婆那边了,她再蠢也晓得丽娘不喜欢她拿婆婆的首饰。 丽娘回到屋里安排睿儿洗澡睡下,今儿出手教训王氏是她早就想做的事,那女人欺负她娘不是一日两日,今日下手还算轻,若是给她再听到什么,她便出手休了这女人。 屋里安静极了,明日就是婚宴,新郎还没回来呢。崔嘉带话回来说宫里开会,也不晓得什么会开的这么久。 她靠在榻边想事情,不知不觉睡着了,迷迷糊糊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房间墙壁上一个黑色的神龛,神龛里放着一个冰冷冷的牌位,多少个孤独冰冷的夜晚,就是这个牌位陪着她度过。 她一日往日般睡不着,看着那个牌位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寂寥的一生。 她梦见自己心里恐慌极了,她不想一辈子就那么渡过,她收拾了包袱,打开窗户,瞧见外头没人。她背着包袱偷偷出去,从后院的狗洞钻了出去,出去却一片迷雾。 她背着包袱想回家,她想她娘,可是走着走着就找不到回家的路。 外面很冷,周遭一片迷雾茫茫,她仿佛看到了她家的屋檐,可是一伸手,那屋檐又消失在迷雾中…… “娘……”她大声叫着,但是周遭都没有人,只有雾气,除了雾气,只剩下她一个人,那种蚀骨的孤寂和绝望将她浑身环绕,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娘,你不疼我了吗……”她仿佛看到一片衣襟,伸手出去,紧紧抓住,那人转身,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丽娘!” 她恍然间睁开了眼,脸上湿漉漉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是满脸的泪痕。 男人温热的手指滑过她的脸庞,乌黑的眼眸定定望着她:“做噩梦了?” 男人想收回握着她的手,却被她紧紧的攥住,她把脸紧紧靠在他的怀中,“我害怕……” 他捏了捏她的手,柔声道:“怕什么?” “我梦见一个人在迷雾里,我迷路了,找不到家……我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从前没有人心疼我……” 一个都没有,即便有小时候的娘亲心疼她的回忆,可是自从她嫁人,那回忆便消失了…… 那可怕的梦境,可怕的记忆,孤独而惶恐。 “从前没人心疼你,以后我心疼你。”他低头,温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伸手十指相扣,相扣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心口,“这里,看到你哭,是会疼的。” 丽娘抬眼,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梦里,她看到了一片青色的衣襟,那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手,那么多的温暖,她知道,是他…… “哥哥……”她靠在他怀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傻瓜。”他摸着她的发,低头轻轻的吻,“我家的傻瓜,是个爱哭的傻瓜。” 丽娘被他气到,拿手捶他:“你才是傻瓜。” “我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他大言不惭。 丽娘不服:“你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崔嘉轻笑,“好,你说是傻瓜,就是傻瓜。” 他拨着她的乌发,陪她一起躺在榻上,柔声道:“反正我们明天就正式成了一家,我是傻瓜相公,你是傻瓜夫人,一家子傻瓜。” 丽娘“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自己做吧,谁要跟你一家子傻瓜!” 男人点着她的鼻子:“又哭又笑,小花猫砌花灶!” 丽娘胡乱捶他胸口:“你又笑我!” “好好,不笑你。”他抱着她在怀中,“以后,不许再偷偷哭,做梦也不要哭,答应我。” “说真的,哥哥,你为什么喜欢我?我……我又不是出身大家,不知书达理,还是个小寡妇……”她心底总是没多少底气,“你要是看中我的容貌,可是以前你在江南,那儿那么多美女呢,肯定有比我好看的。” 男人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 “你说嘛。”她推他,不知道答案,心里没底。 他微微笑了一下:“江南的确很多美女,燕瘦环肥烟视媚行,比比皆是。” 丽娘听了,忍不住咬着牙在他胳膊上揪了一下:“找她们去啊!” 他轻笑握住了她的手:“可是没有一人会因为挨了我的骂委屈的流眼泪,也没有一人喝醉了酒就会对我强吻,更没有人在我生病时亲手熬一份热热的粥,还没有一人会对我的安危时刻记挂心中……” 这话听得丽娘脸上渐渐浮起羞涩的笑容,从前的记忆仿佛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想当初初见他时,他多凶啊,那时候有女人敢接近他,才怪呢。 “我打小性子冷清,目下无尘。从前自是江山为重,儿女私情从未纳入心底,直到一个人硬生生闯进来,便仿佛种了一棵芽儿,渐渐长大,我才恍然知道,原来自己心底也是有温度的……”他抱着女人在怀中,低低道:“这温度,只属于一个人,现在,她就在我怀中……余生,我们一起?” 女人弯起唇角,悄悄的把脸埋在他颈窝,低低的“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婚宴 第73章 V73 一早喜娘便过来替丽娘梳妆打扮, 整个府里挂红着绿喜气洋洋。杜雁过来帮忙主持府中事务,此刻正在一旁看她梳妆。 穿着亲手缝制的龙凤缀明珠的鲜红嫁衣,戴着光华灿灿的凤冠, 镜中人娇艳似五月的牡丹花,仿似天宫下来的神仙妃子。 杜雁在一旁感叹着:“当真是美啊, 我若是个男子, 怕是也要神魂颠倒了!” 丽娘嗔了她一眼, 笑道:“姐姐不要打趣我了。”今儿她毕竟算是第二次嫁,真没打算大办,但来的人多, 自然也热闹。外头管事的在接待来送礼客人,她的计划是同崔嘉两个在府中拜堂成亲宴客即可,并没有闹其他许多花样。 这会儿却没见着他的人。 “大人呢?”丽娘让人叫了闵娘子来问, “一早的就不见人。” 闵娘子答道:“大人一早去汉王宫中了。” 女子蹙起峨眉, 有些生气起来, 他掌着丞相事,忙归忙,但也不能将自己的婚礼做儿戏吧?昨儿大半夜才回来她都没说他,今儿一早又去汉王宫, 真当那里才是自己的家呢。 今日的婚宴, 若是没了新郎, 还拜什么堂成什么亲? 闵娘子见丽娘脸色变了,捂着嘴笑道:“夫人有所不知, 汉王要来主持婚礼呢。” 丽娘一愣, 她转头怔怔望着闵娘子,大吃了一惊:“之前不是没说要来吗?”他们也请过,但是汉王王后也没说要来呀, 因此她并没有准备他们的位置。 杜雁在一旁笑道:“你这个小傻瓜!你是汉王后亲定的华贵夫人,又是睿儿的娘,你的夫君还是王上最器重的人,你们的婚礼,他们能不来吗?” 丽娘心中一跳,啊哟,这他们要来,还真排场大了。 闵娘子又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呢,大人今日一早去汉王宫,是从那边骑了马过来迎娶夫人呢,这八抬大轿啊要在城中转一圈呢!” 丽娘怔怔呆住了,这才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看闵娘子在笑,杜雁也在笑,分明大家都知道,就瞒着她一个人。所以,昨晚崔嘉之所以晚回来,是在汉王宫安排迎亲的事宜呢。 她都说过不必麻烦了,他何必…… 可是想着想着,嘴角却忍不住扬起来。虽然说不必,但心里到底高兴。 “噼里啪啦!”外头一阵鞭炮响声,有喜娘欢喜的进来笑着叫道:“啊哟!新娘子快些蒙上盖头,新郎官来迎娶新娘了!” 杜雁帮她拿起盖头,笑眯眯道:“打扮的很好看了!就像仙女一般,这会儿赶紧的盖上盖头,你家新郎官这次可是派头要做足呢!” 丽娘低头,脸上浮起红霞抿嘴一笑,杜雁笑着帮她盖上了盖头。 孟氏和赵昌已经在堂上高座,孟氏听了女儿的话,怕来的都是贵人失了侯府的颜面,便将女儿准备给她的金银首饰都戴了起来,稍稍一打扮,倒是也有些气势。 大堂之中,身着大红喜服的新郎喜气洋洋在众人的拥簇下踏进了门槛,红色的衣裳衬着白玉般的俊颜,煞是好看。 丽娘被扶到了堂中,自有司仪主持典礼,一根红绫牵过来塞到了她的手里,她紧紧的握住,隔着艳红的头纱,她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人影,身形那般挺拔,姿容那般出色,正是她的新郎啊。 这一日,她终于嫁给他,难以形容心中的甜蜜和激动。这种感觉,仿佛一脚踩入了棉花般的云端一般,虽然深一脚浅一脚,心却一直在飞扬。 拜别了父母,丽娘随着男人的牵引出了院落,上了花轿。那花轿从崔府出发,绕着主城一圈,再回到崔府拜堂入洞房。 这一日仿佛过节一般,大街小巷满是人,盔甲武士英姿煞爽披甲开道,鞭炮一路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敲锣打鼓乐声齐鸣,喜娘们随手洒出各样喜糖喜饼,仿佛花雨一般撒向人群,人们纷纷欢喜的扬手去抢。 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夹着两个人,这两人却在这里叹气。 两人站在一个小客栈前,踮着脚尖仰着脖子看那大红花轿,看那铺张热闹的排场,感叹不已。 “娘,你说当初要是咱们对她好一点,现在咱们是不是也能沾个光?”说话的是丽娘之前的小姑子秦巧儿,旁边站着她前任婆婆刘氏。 如今秦巧儿已经梳做了妇人发髻,刘氏和她都穿着一身布衣,寻常老百姓的打扮。 原来那次两人被赶出来,手里只有几十两银子,两个却都不知道打算也不懂搞营生,便在一个客栈里一直住着,刘氏风寒病了一场,又花了些银子,直到两人都将银子花完没钱付租钱。倒也算是两人的运气,那客栈老板三十多岁没了娘子,瞧着秦巧儿青春少艾长得不错,便娶了她做了娘子,刘氏也得以留在客栈帮些忙。虽则不富贵,倒也算得能安稳度日。 刘氏叹了一口气:“罢了,这世上没得后悔药吃,以前的那些事儿,也算是报应吧!” 热闹一直延续,花轿轻轻颠簸着,丽娘轻轻扶着轿栏杆,她这辈子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热闹。 依稀记得第一次成婚,因着对方病着,那天又下雨,街上没几个人,因此不过是几个人一抬轿子,便进了秦家。与平日不同的,只是一身红衣裳罢了。 今日,却是她这辈子真正的嫁人,穿着自己亲手绣的龙凤嫁衣,真正的成为新娘子,真正的享受到万千瞩目集于一身的一天。 绕城一圈之后回到了崔府,这时府中在杜雁的主持下已经是宾客高座热闹非凡,厅堂之中,不止坐了丽娘的父母,更多了两位大神,来的正是汉王跟王后,王后手边还牵着个孩子,正是睿儿。 睿儿一来便要去找他娘,被王后给拉住,好劝歹劝让他在自己身边呆上一天,不要去叨扰他娘。 与当今王上王后同席,当真是苦了赵昌孟氏两夫妇,真是如坐针毡,坐立不安,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摆,仿佛怎么摆都是错。 今日丽娘是新娘,倒是不必管那些闲杂事情,崔嘉父母亡故,王上王后在座,便对着赵氏夫妇和汉王夫妇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如今崔嘉的西院改做了新房,满院红绫鲜花,屋檐下挂着大红灯笼,新房布置的喜气洋洋。 入了洞房,丽娘算是松了一口气,拜堂之后,他们从此便是夫妇,一辈子不分离。 丫丫陪着她坐着,她将红盖头自个掀开搭在头顶,对丫丫道:“替姐姐倒杯茶过来。” 丫丫吃了一惊:“姐姐,这盖头不是要新郎掀开吗?” 丽娘笑了:“你倒是懂得这个?如今还真算是长大了。”虽然如今的丫丫依旧看起来天真,但是到底已经开始有些少女的样子了,不再似从前那般孩子气一团。 “他现在没来,等他来了再说。我便是自个掀开了,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丫丫笑着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里,说:“那可不会,姐夫很疼姐姐的。” 丽娘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笑道:“你倒是编排起我来了,早晚也把你给嫁了。” 丫丫脸上一红,摇头:“我不嫁人,我现在挺好的,要是嫁了人,那个人打我,我可打不过。” 丽娘喝了茶,道:“傻丫头,姐姐也不会选个打人的妹夫啊,准保给你挑个好的。” 热闹归热闹,她坐着花轿却也颠的肚子饿了,喝了茶,又吃了几块糕点,总算是填饱了肚子。 忙活了大半天,外头已经是渐入黄昏,外头的酒宴热闹极了,因为汉王在,所以几乎文武百官都来了,院子里酒席摆不下,几乎要摆到院子外头去了。家里库房里的礼物更是堆积如山。 她本以为新郎官要应酬到很晚才回来,不想待得她同丫丫聊了一会天,外头便响起了脚步声,只听到丫鬟通传了一声:“大人来了!” “他今儿挺早啊!”丽娘心道。丫丫唬的急忙跳起来,便赶着出去了。 丽娘立马将头上的红盖头放下来,规规矩矩的双手交握坐在床边。 隐约一股微醺的酒气入鼻,他人已经到了跟前。 “这么早?王上王后走了?”必定是两位大神走了,他才进来的。 “嗯。”他轻轻的应声,微醺的声音带着几分鼻音,微微的暗哑显得分外好听。 “睿儿也回宫了?” “是。” 感觉到床边一沉,他坐在了她的身侧。她心中微微一跳,心里不免多了几分紧张。虽然往日里也同他亲近,但是毕竟今日不同。 感觉到他的目光扫视着身上,她有几分不安,脸上臊的发烫。 “你看什么?”戴着几分娇嗔。 “看你。” 他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对着自己,伸手便揭开了她头上的盖头,盖头下,露出了一张如花似玉的娇颜,细腻光滑的肌肤仿佛暖玉,精致的五官似巧手雕成,那双眼似含烟带雾,柔媚入骨,看着他时,仿佛眼底带着钩子,勾的他整个人沉醉其中。 “好美!”他不由得轻叹。便是南朝六宫粉黛,也不及他身前美人。 丽娘微微抿唇,垂下浓黑的睫毛,眼底满是羞涩。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同自己对视,让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感觉到他的靠近,带着淡淡酒气和沉香混和,丽娘有些慌,美眸睨了窗外,天色都未全黑,他这是…… “天都没黑呢。”她嘟起樱桃似的红唇说。 男人幽深的目光定定的望着她的唇,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哑声道:“那又如何?” “你……”丽娘嗔他,抬眼瞪他,却又被他俊美的容颜吸引挪不开眼,记得当初她第一次见他,他那双眼冷漠的好似冰,可她偏偏就第一眼被他给吸住了,从此以后,再也挪不开眼松不了手。 如今,这双修长的俊眸中满满是灼热的温度,那眼底的影子是她,她突然觉得心里满满的,只愿这一辈子他都这样看着自己,心里满满的装着的都是自己。那也就值了。 “我怎样?”她说了一个字就不说了,而是呆呆的看着自己,他忍不住勾唇戏谑道。 “你……急色……”她羞涩的推了他一把,却被他握住了柔腻的双手,紧紧的按在心口,低低道:“是这里急。” 双手下,丽娘仿佛感觉到一下又一下的震动,仿佛听到“咚咚咚”的节奏。 他拉着她的双手缓缓沿着身体向下,按到某处蠢蠢欲动的地方,他的唇贴在她耳畔,哑声道:“这里,也急。” 丽娘心口砰砰乱跳,只觉得身子没了力气,苏苏软软的倒下,倒入了他的怀中,男人趁势随手拉下了帐子,俯身便吻了下去…… 艳红锦缎薄被上的金绣龙凤变换着各种姿态,仿佛游龙戏凤互相追逐一般。 微风吹拂绿帐,窗外一轮金乌渐渐沉入了天边的山脉里,屋内,莺啼之声却断断续续时起时伏,一时落下,一时又再次扬起,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夜晚的露气从窗户中浸染到了屋里,空气中泛着淡淡的潮,几许栀子花的香气萦绕其中,混合着屋里沉香的味道,变成了一股奇特却好闻的香气。 床上的女子露出白皙如玉的胳膊和肩膀,乌发铺陈枕边,她满脸潮红,眼底仿佛带着雾气,湿漉漉却柔媚迷人。男人侧身在一旁,亦是长发披散,低头侧面吻着她的肩膀,伸手探入被中轻轻揉着…… 丽娘按住他的手,睨了他一眼,声音微带暗哑:“还闹……我声音都哑了……” 这都几次了。 男人满意的看着她肩头的点点樱花,撩起她的发丝勾唇一笑:“谁叫我的小娘子如此撩人,我忍不住……” 丽娘在被下的腿踹了他一脚,娇媚的白了他一眼,再来,她明日不必走路了。腿都合不拢,任谁都看得出她昨晚都在干些什么…… 男人的手的确没有乱动了,她正慵懒的合上眼睛,打算好好的休养休养,男人的吻却落下,含住了她的唇,勾住了她的舌尖…… 仿佛受了他的蛊惑,她再一次情不自禁的伸出双臂搂住了他光滑劲实的脖颈,攀住了他宽阔的肩膀,仰着身子靠向他。 又是一场鏖战…… 都说了不要了,他这人真是…… 隐约的,听到他在耳畔贴着她的耳低声道:“丽娘,我们要个孩子吧……” 孩子吗?自从睿儿有一半时间呆在汉王宫以后,她失落了好一阵。倘若有自己的孩子,一定会更美满吧…… 她心里迷蒙的想着,她一定要生一个像崔嘉的孩子……一定会是个聪明的孩子…… 第二日清晨醒来,丽娘浑身酸疼,从前她也有跟崔嘉亲近,却从未有昨晚那般疯狂。 大约是昨夜累到,身边的男人睡得很沉,安静而温润美好。 丽娘侧身托着下巴看他的脸,几根墨色的发丝搭在他白皙的脸庞上,她伸手轻轻挑开。 看着他,她嘴角忍不住上扬,伸出手轻轻点他的额头,嘀咕着:“坏蛋,坏蛋,害的我下不了床……” 他没有醒,她的手指调皮起来,顺着他的额头一路往下点,点了他的鼻尖,又点过他的下巴,然后是心口,又坏坏的钻到了被子里点在了他的腹上。 再往下,她却不好意思点了…… 哪想到,她才准备收回手,却被那人在被中一下子按住了那只手,刚好按在了她不敢点的地方。 “诶诶诶,你这人……”丽娘慌的要收手,他按着不放,十分厚脸皮的哑声道:“莫不是昨晚还不能够满足娘子,娘子一早好生热情……” 丽娘涨红了脸,拿另一只小拳头捶他,却被他一翻身压在了身下,两人贴合在一起,她又能感受到他的蠢蠢欲动了…… 这个人真是…… 一点都不节制啊,道貌岸然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唉,看起来她看人的眼光不大准啊!本来该是清冷如谪仙的人,怎的变得如狼似虎呢? 饭厅里,赵昌和孟氏本想等着两夫妻起来一起吃个早饭,却见闵娘子笑着过来道:“老爷老太太不必等了,大人和夫人大约迟些才起,用饭也应当在西院了。两位只管吃,别饿着了。” 两个到底是过来人,听她这一说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两个老脸一红,低头闷头喝粥。 孟氏不由得有些期待和欣喜:“如此,是不是咱们很快会有外孙了?” 赵昌听了,也是欢喜,连声道:“那倒是好。只是……你真打算长住这里?” 孟氏看着夫君:“你要回去?” 赵昌摇头道:“富贵是富贵,可我不习惯。这地方吧,来来去去都是大官,我就怕得罪了哪个会坐牢啥的,还是家里头安生。如今东城也归了汉王,很是平静,没有了兵荒,咱们回去照样做买卖,或许生意还更好呢。” 孟氏瞧不上丈夫这般没出息,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到他跟前给他看:“还用你卖干果子,这是闺女昨儿塞给我的一千两的银票,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赵昌傻眼,他一把年纪第一次见银票长啥样子呢。 孟氏惦记女儿,好容易来一次自然想多住些日子,但是赵昌一心想回家卖果子,一时之间两个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抬头看到儿子赵安和儿媳王氏过来,孟氏赶紧将银票藏进了袖子里。丽娘说了,这银票是给两老的,让不要给王氏知道。她虽然老实,如今却是很听女儿的话。 远远的,赵安和王氏就听到老两口议论留不留在许州的事情,王氏撇撇嘴道:“走啥走啊,如今这里这般富贵,姐姐拔根毛比咱们的大腿粗。回东城有啥好的,留在这里,咱们横着走。” 赵安听她这是又飘了,说的不像话,扯了扯她的袖子:“你还横着走呢,前儿给姐姐收拾的还不够啊?” 王氏白了他一眼,抿了唇不做声,眼睛瞅了瞅四边,生怕又给丽娘听了去收拾她一顿。如今家里头她谁都不怕就怕丽娘。 说走的,说留的,争论个不休,一家人一时决断不下,这时,孟氏抬头,却看到不远处走来一对人。 女子着红,娇艳如花,男子着青,清冷似玉,合在一起,真应了那四个字:“如花似玉”,真真一对璧人! “爹,娘!”丽娘挽着崔嘉的手缓缓走过来,笑道:“照我说,还是留下吧!” 第74章 V74 丽娘走路时双腿有些虚浮, 微微用力撑着崔嘉的手臂,崔嘉有些好笑的挽住了她的手,让她走起路来看起来正常一些。 丽娘忍着腿上的酸涩, 转头瞪了他一眼,他摸了摸鼻子, 被她瞪得好冤。 “丽娘, 你……起来了……” 说这话, 孟氏老脸有些微微发烫,但看着女儿和女婿恩恩爱爱的样子,她心里又很是高兴。 “娘, ”丽娘坐下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容易一家人团聚,照我说, 你们别走了。就留在许州城, 若是在我家里住不惯, 我们出钱给你两老置一座宅子,在许州城开个干果铺子是一样的。这里人口稠密,只要有本钱,生意更好做。” 她这么一说, 原本坚持回家卖干果子的赵昌倒是被说服了, 他天生是个生意人, 自然想在生意好做的地方做买卖。 她这话说的没有毛病,赵昌不由得点头。孟氏本就愿意跟女儿在一块, 更不会反对。这话里头, 丽娘并没有带上弟弟和弟媳,也没有说给他们买宅子的话,王氏在一旁听着不由得努起嘴。这话头王氏听着, 是完全将她这弟弟弟妹无视了,到底是记着以前不管她的仇呢。但她就是心里不服,也不敢当着丽娘的面闹。毕竟她和丈夫一直都靠着婆婆公公过活,叫他们自己当家立户也做不到。 瞧着两老答应了,丽娘心里高兴,抬眼看向崔嘉,见他带着淡笑看着自己,便知道他对于她的处置没有异议。 回到屋里,丽娘问崔嘉:“我自作主张将爹娘留在许州你会不会不高兴?” 崔嘉笑笑,“娘子当家,自然是娘子说了算。” 丽娘抿唇而笑,拿手打了他一下:“我看你是懒得管家里头的事情,什么都丢给我。” 崔嘉轻轻捏着她的肩膀:“娘子辛苦了,小的这就给娘子捏肩捶腿,聊表寸心。” 丽娘啐他:“丞相大人油嘴滑舌!” 他靠在榻边,将她捞到怀中,伸手轻轻揉捏她的大腿,在她耳畔戏谑道:“我若不帮你捏捏,娘子走路都走不动了吧。” 丽娘红了脸窝在他的怀中,拿着小拳头敲他胸口:“还不是你害的,还好意思调笑我?” 他搂着她,两人交颈鸳鸯似的靠在榻上,窗外暖黄的日光照进来,仿佛洒下一片碎金。散落的乌发纠缠在一起,恍若流淌的青瀑。 她眯着眼看着他头顶的金色碎点,只觉得岁月静好,一切都泛着暖暖的春.意。 他本细心的替她揉着酸涩的双腿,可是揉着揉着,手便滑到了柔腻的腰臀上,上下抚摩。她的耳根渐渐红了,推了他心口一把,听到他的呼吸越发的不平起来。 “别闹!”她轻拍了一下他那胡闹的手,被他反手握住,伸手环住了她的纤腰,将她按在榻上又吻了起来…… 难得他白日有时间陪在她身旁,不想便这样腻歪起来,这也是她料想不到的…… “姐姐……”外间一声清甜的声音,丽娘慌忙推开覆在身上的人,整理了头发,娇羞的瞪他。 崔嘉干咳一声,起身了,依旧如同十分正经却道貌岸然的君子。 幸亏门虚掩着,不然可叫外头的小丫头都看去了,可不羞煞人也! 丫丫如今懂事了些,不敢直接闯进来,见门虚掩着,站在外头轻轻敲了一下门,丽娘起身打开门,笑问:“什么事?” 丽娘让她进来,她见崔嘉在里头忙摇头:“没什么,店里伙计过来说店里有事,我现在过去一下。” 丽娘一怔,虽然店里许多事丫丫都能独当一面,但是伙计亲自来说,恐怕是有麻烦事,不由得担心:“你行吗?” 丫丫用力点头:“我去看看,若是不行,叫伙计来告诉姐姐。” 丽娘笑了,“好。” 丫丫如今晓得同姐夫打一声招呼,说了一声“姐夫我走啦”便小兔子似的跑了。 “她还是怕你。”丽娘好笑的坐到了崔嘉的身边,他不笑的时候样子的确清冷,难怪丫丫一直怕他。丫丫小孩子秉性,怕清冷的人,是天性。 崔嘉无奈:“那丫头兔子一般的胆子,也难得如今她能帮你做买卖。她如今也大了,你有帮她选人吗?” 他难得管点家里的事情,丽娘听他这么说,倒是兴致来了,笑道:“我问了许州城最有名的媒婆,她前几日送过来几个册子,上头有合适的人选,你也看看。” 崔嘉“哦”了一声,也有了兴趣:“拿过来看看,也许我见过其人。” 丽娘笑着道:“行,我放在床后的小书橱里了。” 提起小书橱,崔嘉的眼神却有些不自在了,“我去拿吧。” 丽娘一把拦住他,道:“你不知道我放哪格,我去拿吧。”说罢转身去便拿册子。 男人的眼底划过两道尴尬,握拳在唇前干咳了一声。 小书橱有四五格,丽娘在格子里找到了自己存放的小册子,蓦地看到一本十分陌生的蓝色封面的书本,咦?之前没有的。 她拿起书册,只见上面写着“诗经”二字,本来想搁回去,但是一摸觉得不对,诗经一定比这本薄的,看这书页也比诗经要厚许多。 她一时好奇,便打开那本书,待得打开,骤然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她双眼圆睁,手里的册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她一页一页的翻,一双眼睛越睁越圆,喃喃道:“竟然还有这种?” 她蓦地想起那日崔嘉让她坐在椅上同他……当时她还觉得有些诧异,如今那姿势在这书上看到,她恍然悟到了什么…… 原来…… 她的耳朵臊的发红,默默的捡起地上的册子,到了圆桌旁边。 崔嘉看到她手里拿着的蓝本子,瞬间脸都涨红了。 他揉了揉额角,低下了头。 “你偷偷买的?”那本子摆在两人中间,丽娘问的也有些不好意思。 崔嘉摇头:“不是,同僚送的,我只是好奇……” 丽娘戏谑道:“还好奇呢,都付诸实践了。” 丽娘靠近他,定定的问:“哪个同僚送的?以后不要来往了,净带坏我家相公。” 崔嘉按额无语:“任绍看我要成婚,夹在书本里一起给的。” 丽娘愕然,脑海中浮起那铁塔般的大汉,他若是玩起花样来,也亏得杜雁受的住。只是她完全没有想到,他那副憨直的面孔下,竟有一颗风骚的心。 丽娘看崔嘉抬不起头,忍不住到他耳畔对着他耳孔轻吹一口香风,柔腻腻地道:“相公,我又没怪你的意思,干嘛这样?你若是喜欢,咱们将里头所有姿势试一遍又何妨?” 他们都是夫妻了,羞归羞,该有的福利,她可不想放弃,这是属于他们夫妻之间的小情趣。 崔嘉难为情的抬起头,便对上了她热辣辣的目光,不由得脸上耳朵眼底都红了,垂下眼眸,乖乖应了一声:“好。” 丽娘看他害羞的样子,“噗嗤”大笑了起来,抱着他的腰嚷道:“我家相公害羞起来最可爱!” 吓得崔嘉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紧张的看向窗外,这女子,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这件事吗? 两个人笑闹了一阵,结果册子没看成,翻了那蓝面的本子,两个又闹到床上去了。 丫丫还不知道,丽娘已经开始为了她挑选合适的郎君了。她豆蔻年华情窦初开,自然心里晓得羡慕姐姐和姐夫了。此时,她心里并没有别的男人,但隐约的却已经投入了一道影子。 当丫丫赶到一品茶点坊的时候,掌柜的正焦急的等着她。 “发生什么事了?” 见丫丫过来,掌柜忙道:“小东家,有位客人一直嚷着要叫东家,一般的客人咱们也能处置了,但是那位客人咱们却得罪不起啊。因此这才让伙计去府里头请你,俺们知道东家正值新婚,因此也不敢惊动。” 丫丫和丽娘在店里,伙计们一般称呼丽娘为东家,称呼丫丫为“小东家”。现在丽娘才成婚,他们不敢惊动,便让人叫了丫丫过来。 丫丫听到伙计这么说,就知道那个客人肯定是许州有头有脸的人。她倒要看看,这位是谁。因为崔嘉和丽娘的身份,丫丫有底气,倒也不怕那些名门贵胄闹事。 “我看看去。”丫丫说着,便提着水蓝色的裙子上了楼梯到了二楼天字号包厢。 推开门一看,只见一人对着窗户坐在椅子上,脚却无礼的耷拉在窗栏上,一手拎着一只青瓷小酒瓶,对着嘴巴灌酒,好一副惫懒的样子。 看到那一袭火焰般的红衣,丫丫心口“砰砰”跳了一下,她也没想到,竟然是二公子! 田湛并不是生客,他是这里的常客。他本就喜欢吃糕点茶点,这里因为是丽娘开的,他常来,丫丫对他并不陌生。 “二公子,你为何一直要见我姐姐?”丫丫疑惑地问。 田湛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扬起一丝戏谑的笑,狐狸般的双眼亮的如同天上的繁星:“是你啊,我就知道她不会过来。我也知道,来的一定是你。” 丫丫听着这话有些不高兴,坐在一旁桌边认真道:“二公子,我姐姐才成婚,于情于理也得在家里陪着相公几日,哪里有这快过来做事的道理。我姐姐都嫁人了,你这样要见她,有些不合适。” “呵!”田湛搁下手中酒瓶,放下双腿转身坐在桌边,认真的看着丫丫:“你这小丫头,也学着来教训本公子了?你倒是长出息了?”说罢,一根手指头点在她的额头上。 丫丫十分不高兴被他点了一下,嘟起嘴不服气道:“二公子说我小丫头,但是二公子不也才比我大两岁吗?” “小丫头学会顶嘴了!”田湛落寞的叹了一口气,他摇晃着桌面上那瓶酒,酒已经光了,他随手将瓶子塞进丫丫的手里,道:“你们卖酒吗?给我打酒!” 丫丫气还没消,道:“我们这里是茶点坊,不卖酒。你就喝茶吧。”她可不喜欢他每次喝那么多酒,才多大呢。姐姐说过,喝酒伤身体。 丫丫替他倒了一杯茶推到了他的手边。 田湛认真看了她一眼,感叹道:“我发现,丽娘□□出来的小丫头,同她竟很有些相似。” 丫丫紧紧皱眉,不喜欢他叫她小丫头。 田湛倒也没大推辞,他酒量好,喝酒是不醉的,但是口有些渴,越喝越渴,于是拿起丫丫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这里的茶味道倒是不错。 他目光迷离的撑着下巴望着门口的珠帘,珠帘上的珠子晶莹剔透,轻轻的晃动着,仿佛一排雨帘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见她?” 丫丫摇头,但是她知道田湛口中的“她”指的是姐姐。 “她很像我娘,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我娘看着我的时候也是那样子,那样温柔,那样的笑。我有时候想,她如果是我的,该有多好。” 其实他娘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是看到丽娘,尤其是她的笑容,温柔的仿佛要将人化掉,他仿佛感觉到她娘又回来了,又到了他的身边。倘若她可以伸出臂膀将他环绕怀中,他一定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丫丫嘟起嘴:“姐姐成婚了,她是姐夫的。” 田湛白了她一眼:“你总是戳破我的梦想。如果她没有订婚,一定会选我。” 有时候,他甚至想着不惜一切去撬墙角,像城中一些纨绔子弟就以挨光为乐。瞧着哪家夫人长得貌美如花,便想方设法的去约着幽会一番,那滋味大约极好,容易叫人上瘾。但是他不,他堂堂二公子,还是有做人的底线的。 他一遇见她,她便已经名花有主。这种求而不得的感觉,真是难受。 今日他嚷着要见东家,就是存心不想让她留在她相公身边,就是要她过来陪他。只是他也晓得,他终究是难以得逞的,不过是使一使性子,做些无用又可怜的事情罢了。他在她眼里,就是个孩子,这个他也是知道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孩子,当他父母双双亡故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长大了。 丫丫看着他,看到他眼底的落寞,不由得有些同情。 “二公子这么优秀,一定会遇到很好的人。”丫丫认真的说。 田湛望着她,突然咧嘴笑了:“你又知道?信义侯虽然聪明,却不会武功。我若是去找他挑战,他一定输。等他丢了脸没了威风,丽娘就不要他了。哈哈!” 丫丫呆呆看着他,发现他笑起来时仿佛全世界都变亮了,就连看着的人,也跟着心生欢喜起来。 田湛见她呆呆的,摇头叹息:“我跟你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说了也是白说,你不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的!等你哪天要是遇到喜欢的人,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他起身,拎起桌上的酒瓶嚷道:“这里没有酒,我就去有酒的地方去!早晚有一日,找那人挑战去!” 踏着大步掀开珠帘他正要出门,却听到身后小丫头近乎嚅嗫的声音:“我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摇头,笑了一笑,放下帘子,踏着台阶离去。 丫丫走了出来,看着那红色的背影,撅起了嘴,他明显不信,但是她知道,她懂他的感觉,也知道他那些话的意思。 她的心底有一丝无力感,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是仿佛说出来,所有的人都不信,尤其是他。 午后,府中有男客来访,崔嘉去待客了。丽娘斜靠在软榻边,手里在翻看媒婆给的册子,上头有五六个少年的画像,兼身份和名姓,但她看的都不觉得好,她家丫丫老实,她想着是不是再多留两年,免得她真嫁出去受人欺负。 将册子扔在一旁,她又有些困倦,近来她倒是口味比从前有些不同,喜欢吃酸笋之类的东西。 方才丫鬟过来问要不要做点东西,她便叫厨房准备一份酸笋汤外加几样小点过来,她可以等崔嘉完事回来一起吃。 迷糊之间,午后的困倦袭来,她又进入了梦乡,她迷糊想着大约是这两日同崔嘉在床上消耗的太多了些,才这样疲乏,他那个人“凶”起来还是真“凶”,真是索求无度啊。 梦中,她似乎又来到了那个金秋的湖畔,又看到了那个头戴金冠身着宝蓝锦袍的男子。 梦中的丽娘心中惶惑,怎么又是这个梦?她怎么会再次梦到陆战?他不是应该在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吗? “夫人,”他伸手将她搂在怀中,她挣扎了一下,却挣不过他铁箍一般的手臂。 “你看!”他举着酒杯向前指去,丽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的湖面,烟波浩渺的湖面上,那一袭青衣越来越近,湖边的树林里无数光点反射着太阳刺眼的光芒。 “崔嘉,不要,不要——”丽娘嘶声叫起来,她奋力摆脱他的手臂的束缚,猛地向前跑去。 陆战伸手将她攥了回来,握着她精致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脚踏上了湖岸,金杯落下,箭光如流星一般,闪耀的丽娘眼花缭乱…… “不——”她嘶声叫着,蓦地伸手入袖中,“嚓”的一声,剑刃入心,鲜血染红了她华丽的衣裳。 柔软的身体变得无力,缓缓的向下滑去。 男子双目圆瞪,震怒地望着怀中的女子,紧紧的抱着她,握住了她握着剑的手,那剑却再一次往下又插深了一寸。没有疼痛,只有冰凉,她这辈子,够了! “丽娘——” “丽娘——” 两个声音同时嘶吼起来,只是再震动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已经变得飘渺…… 她低头目光迷蒙的看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满手流淌的鲜红,嘴角突然溢出一丝释然的笑意…… “我……已经没有办法忍受了……” 身心的煎熬,她再也承受不住了,倘若真的要死,她宁愿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她不羡慕荣华富贵,也不羡慕高官厚禄,她只想有一个人,至始至终温暖的待她,陪着她,一辈子而已…… 望着远处匍匐在地上染着鲜血的青衫,她的眼底落下晶莹的泪珠,“崔嘉……”她喃喃念着,“这辈子,到底是我对不住你……倘若有来生……我还给你……” 日光渐暗,软榻上的女子却哭的不可遏制,男人紧张的轻拍着她的肩膀:“丽娘,丽娘……你又梦魇了……” 女子醒来时已经是泪流满面,她愕然的摸着脸上冰冷的泪珠,看着手上湿漉漉的痕迹,震惊极了,她为何又做了那个梦?仿佛上次的梦做了前半截,这次将后半截的接着做完了?她怎么会又梦见那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啊呀,评论好少啊,不知道有几个人在看啊。 第75章 V75 “你梦到什么了?”崔嘉看她哭的肝肠寸断的样子不由得十分担心。 丽娘摇头, 抿了抿唇,擦去脸上的泪珠,“没……没有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何还会梦到那个人。 崔嘉到了桌边拿了笔墨, 挥笔写了一个方子,叫了丫鬟过来拿了去抓药熬煮给丽娘喝。 “这是安神的方子, 喝了梦魇应当会好些。”他学识渊博, 普通的疾病都能开出应对的方子。 “哥哥, ”女子软软的靠在他的怀中,美目定定的望着白璧一般的侧脸,“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 崔嘉伸出手指擦去她眼角的泪渍:“傻瓜, 我当然一直陪着你。被什么样的梦魇吓成这样?” 丽娘深吸一口气,眉尖微蹙,将脸埋在他的怀中久久不说话。她不想说, 也不想回想, 只希望那就是一个噩梦。她这辈子没有嫁给陆战, 便不会再有那样的结果了,一定是的。 男人眼波温柔的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心,真是个小傻瓜。 赵昌和孟氏在女儿家住了几天便呆不下去了, 到底不是自己的家, 还是不习惯。此时, 丽娘已经着人出去寻找合适的宅子,没两日便寻找了, 也就跟着两条街。 丽娘陪着父母一起去看宅子, 赵安和王氏也跟着兴致勃勃的去看。 寻到的房子虽然不是像崔府这样的高门大第,却也是个富足人家的高墙大院,房子五间七架, 前面临街靠着街面的正好做门面,后面住人囤货都十分方便,除了房间,后头还有院子外加一个小花园,一家子几口人住着很是宽敞,即便将来开枝散叶,孩子长大了,也是住得的。 孟氏瞧着这新房子非常喜欢,自己家在东城的房子不过两三间房,一家几口人刚刚一住,陈设也简陋,哪里有这般宽敞阔绰,一应家具陈设都异常的齐备,还有着现成的店面,都不用去租店了。 王氏先前便是对丽娘再不满,可是看到这大房子,也不由自主扬起了唇角,双眼湛亮,手悄悄扯着丈夫的袖子,激动的说:“有气派!有气派!” 赵安笑的傻呵呵的,对着房子直点头。 孟氏不安的问丽娘:“这房子很贵吧?”她拿了丽娘一千两银子,现在又接收这大房子,倒真是不安了。虽说丞相府有钱,但是也不会这么有钱吧?仿佛拿银子不当回事似的。 丽娘轻笑:“娘,没事,这是送给你们的,你们就安心住下,日后好生的在许州做买卖,必定比东城好。” 赵昌惭愧的低下了头:“丽娘,从前……”想起从前的事情,现在再看女儿对他们的态度,真觉得自己从前做的不是人事儿。 丽娘没等他说出口,截住了父亲的话头,淡淡道:“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好运歹运,都是人自己过的。如今这些也是我尽了做女儿的孝心,以后的日子买卖还得要你们自己慢慢做。只是……”她转头看向弟弟和弟媳,挑了眉道,“丑话说在前头,如今虽然崔嘉是信义侯,我是一品华贵夫人,都身居高位,但是越是在高位,越在乎名声。若是有人顶着我们的名头想在许州城里横着走,被我听到,却是不饶的。” 那锋利的目光扫过王氏的脸,唬的她垂下了头,脸上发烫,“横着走”那话是她曾经说出去的,莫不是这丽娘有六只耳朵,竟能听到她的心声? 赵安喏喏道:“姐,你放心,我不是胡来的人。” 丽娘的眼从上到下将王氏扫了一遍:“保不齐就有不老实的,记住,这许州城美女如云,若真出事儿,我们赵家不缺媳妇。” 这话说的王氏又是一抖。 丽娘见将这王氏敲打的差不多了,这才将几人送进了宅子,里头自有人替他们收拾,她坐了马车去店里看看。 她站在街角看了一回,只见店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不由得满意的扬起唇角。 回到店里,她先进了账房将最近的账清了一遍,忙了一会丫丫亲自送了茶点过来。 “姐姐饿了吧?”丫丫笑着端着糕点和茶送到她的手边。 丽娘合上账目,笑道:“你如今倒是出息了,我不在这些日子,店子里头都井井有条,账目也没错处,真是辛苦你了。” 丫丫得了表扬倒是不好意思了,挠头笑道:“我没做什么,跟往日一样,姐姐这么说,我还真不好意思。” 少女身材清瘦模样稚嫩,五官却很标致,如今营养好了,圆圆的小脸上尚带着几分婴儿肥。看着丫丫,她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见丽娘盯着自己看,豆蔻少女清丽的脸上泛起了几许桃红,扎着双环髻,衬着一袭水蓝色的裙子,越发显得纯净可爱。 “对了,”丽娘不看她了,免得她害羞,想起上次伙计去府里找人的事情,“上次是谁来了?伙计那般火急火燎的?” “是二公子来了,说要见东家,我过来同他说了几句话,他便离开了。” “哦,是田湛啊!”丽娘轻叹一声,“这厮总是古里古怪的,不过也是个人才。”想当初王上带着崔嘉他们奔赴前线,田湛同田夫人供应粮草坚守阵地,那段时间他不但戒了酒,繁杂诸事没有出现分毫差错,当真不容易。 “二公子他不古怪,他只是……”丫丫说了半句,后面却不说了。 丽娘看着她,等她说完,却见她脸上一红,道:“姐姐慢吃,外头事忙呢。”一转身出了门去。 丽娘不由摇头笑:“跟田湛接触了,这丫头也古里古怪的,话都不说完就走了。” 她也是晓得小姑娘家家的就是喜欢田湛那样放旷不羁的美少年,丫丫看看也就罢了,要真动心思,到头来大约吃亏的还是自己。她若是能看穿二公子那颗放旷不羁的心,大约也就不会存太大指望了。 丽娘扶额想了想,改日她还是得找丫丫好生问问,看她到底是一时迷惑还是真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找丈夫便该找个稳稳重重踏踏实实的,找田湛那样的算什么事儿呢。 她叹了一口气,唉,明明没生女儿,现在倒生出了有女儿的烦恼。 吃了点心,却有几分困倦,但手里的账目还没算完,她靠在椅子上小歇,总觉得往日也没这般精力不济呀。 这会儿,伙计过来道:“东家,二楼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搁着一锭大金元宝在桌上,说一定要见东家,咱们觉得奇怪,因此来跟东家说一声。若是东家不想见,咱们便去回绝一声。” 丽娘缓缓睁开眼,问:“又是二公子?” 伙计道:“二公子咱们都认识,那人戴着斗笠低着头,却看不清楚模样。” 丽娘犹疑,缓缓站起道:“既我在这儿,便见一见吧。”大金元宝,难道是大主顾? 有钱的她欢迎,合作的她也不排斥,没有人跟钱过不去的。 上了二楼,推开包房,两个伙计在外头守着,丽娘没有关门,毕竟对方是个强壮的男人,孤男寡女的,即便是做买卖,那也是说不清的。 进了屋,果然看到一个大金元宝搁在桌子上,丽娘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男人身穿一袭黑色宽松锦衣,看起来很是强壮的样子,戴着斗笠,正看向窗外的街面。 “公子,您这是要大宗购物呢,还是要跟我做买卖呢?”她客套的笑道。 听到声音,男人蓦地回身,斗笠的帽檐压的低低的,只看到下巴,隐约看到下巴上有些青茬。 他这一转身,丽娘心口蓦地一跳,这种感觉,有些熟悉。 “公子,何不摘下斗笠谈?”她的脚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紧紧的盯着那人的脸。 那人缓缓抬头,戏谑的勾唇,声音沙哑地道:“你很想看到我的脸?” 竹笠的阴影下,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淡淡的蜡黄,显得没有精神,本不会让人惊讶或者害怕,可是当丽娘看清楚那双眼睛的时候,飞快的转身向外走去……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那人一个箭步飞身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她的脸“砰”的一下撞到了他的胸口。 她的心口急剧的跳动着,她对陆战太熟悉了,虽然很久没见了,但是那双眼睛她看一眼便不会忘,何况昨晚她还梦见他了。 他那张蜡黄的脸显然只是面具,面具却挡不住他灼热而具有侵略性的眼。 一只如同铁箍般的手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腕,他低哑的道:“丽娘,这么久不见,没想到你一眼就认出来了。” “放开我……”丽娘要嚷,她知道,陆战在被海捕通缉,他到了这里找自己,一定没好事。 陆战捂住了她的嘴,伸脚便关上了门,门外的伙计察觉到不对立即来推门,却被他用背牢牢顶住。 “你要干什么?”丽娘含糊不清愤怒地叫着。 “带你走。咱们一起隐居做神仙眷侣,可好?”他紧紧的将她箍在怀中。 好你个鬼啊! 他到底还是不放过她。 丽娘愤怒的用力咬下去,可是他皮粗肉厚,不过咬的他龇了龇牙,她又用脚去踹,被他双腿夹住了脚。 “我要带你走,有话回头再说!”他话音落下,便伸手扯了桌上的布巾,一只塞在了女子的嘴里,另外一只锁住了她的双手。 丽娘愤怒的满脸通红,他哪来是带她走,分明是虏劫! 陆战一手挟着丽娘,一手推开窗户,就在他要下去的时候,两道冷剑分别从左右袭来。 他蓦地转身,只见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个手持长剑的黑衣人。丽娘一看,不由得挣扎起来,这两个人一定是她的影卫! 剑招快如闪电,两人齐攻,陆战一手持剑对仗却分毫不费力气。 丽娘心急如焚,她想起陆战曾经的声名,他当初在战场上可是出了名的万人敌,一人可以抵挡万夫之勇。 她没有想到,这两个武艺高强的影卫,竟然不是陆战的对手。 似乎陆战打的不耐烦了,伸手蓦地扣住了丽娘的咽喉,恶狠狠喝道:“若是再打,你们保护的人便没命!” 铁钩一般的手指扣在她的喉头,她只觉得喉头一紧,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她知道陆战的狠,倘若他恼起来,大约是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两名影卫投鼠忌器,拿剑的手蓦地一顿,趁着这当儿,陆战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黑马飞驰到了窗下,他挟着丽娘飞身而下,纵马便朝着人烟最少的北城门飞驰而去。 出城都要验身份文牒,城门士兵见一匹黑马疾驰而来,正要吆喝文牒,谁想那马上人挥剑刺过来,疾如闪电,吓得士兵向两边躲闪,眨眼之间,那人马竟闯开栅栏奔驰而去。 丽娘被塞在他的身前,马背的颠簸让她胃里的东西不住的翻滚,头晕目眩难受极了。 她的嘴里被塞了布巾,想说话却说不出,她焦躁极了,崔嘉一定会很快得到消息,他一定会赶来的吧。倘若她真的被陆战带出了许州,出城之后那么多岔路,崔嘉就很难找到她了。 她悄悄甩袖,疾驰之中,袖中之前搁着的牡丹簪花落在了地上。她一路使劲,路上便掉落了好几样东西。 不要一刻钟,北城门的守兵便看到一名身着青衣的俊逸男子亲自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飞驰而来。 “黑衣人往何方了!”马上男子喝道。 守城官定定看去,蓦地认出那人竟是当今的丞相大人,丞相大人竟亲自带人马追人,还真是天上地下头一回。 “快说!”崔嘉急喝。 守城官回过神来,指了一个方向,手臂才落下,只觉得一阵黄土飞扬,人马已经箭一般的冲出城去。 身旁小兵好奇极了:“那闯关的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竟叫丞相大人亲自来追?” 守城官神秘莫测的摇头:“不知,不过……怕是要出大事了!” 出城不知道跑了多久,丽娘觉得整个人几乎要震的四分五裂了,他终于停在了山边的一个破庙里。 如果不是马匹需要休息喝水,她相信他一定会日以继夜的奔驰下去。 当陆战将她抱下来时,她双腿虚浮已经没有了半分力气。他随手摘下了面具塞在了怀中,丽娘在他的下巴处看到了一条骇人的疤痕,从下巴一直往下斜插到脖子上。她惊愕的看着那疤痕,记得原来见他时是没有的。 破庙旁有溪流,他将丽娘抱到溪流边的石头上,又将马牵来饮水,自己蹲在水边洗了脸喝了水,这才去马边取了水袋打了干净的水递到丽娘的跟前。 口里的布巾被摘下,丽娘瞪着他,并没有张嘴。 “张口,不然天气这么热,会渴死。” 丽娘眯着眼瞪。 陆战伸手捏开了她的嘴,将溪水灌了进去。 她被呛得连连咳嗽,恼怒道:“陆战,你是不是疯了?我已经跟崔嘉成婚了!你若是想活命,现在逃还来及,带着我,你只会死得很惨!” 陆战摘下斗笠,坐在圆石上,抬头望着天边的艳阳,脸色却极冷,他笑了一下,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丽娘发现他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霸气的陆战,眼底更多的是仇恨和冰冷。 看着他,这大热天里,她却背心一阵阵发寒。 “我娘死了。”他转头幽幽望着她,“叛徒们杀了她。” 丽娘心中一抖,吞了一口唾沫,她想起了那个慈祥的老夫人,曾经看她贫困送给她簪子和手镯。虽然她没有成为陆家的媳妇,但是对那位老夫人一直心存感激。 “你知道是谁策反了那些人?”他嘲讽的扬起了唇角,冰凉的看着她的脸。 丽娘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陆战又笑:“你该知道的,是崔嘉。”他的眼底迷蒙着泪意,“是他,害死了我娘!” 她没见他哭过,但是现在他分明在哭。 “我死可以,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娘!”他突然怒吼起来,脸部的肌肉十分狰狞,吓得丽娘浑身颤抖。仿佛下一秒,他会扑过来掐死她。 “你不必怕,”陆战伸手拂过她的脸,“你是唯一我真正爱过的女人,所以,我再恨崔嘉,我也不会迁怒于你。我要你跟我一起,过属于我们的日子。” 丽娘想打开他的手,可是她双手被缚,没办法躲开他的手。 “陆战,”她郑重的看着他,“你明知道不可能,崔嘉是我的相公!” 陆战眼皮微跳,却看起来毫不在乎的样子,他嗤笑:“相公?你到底有几个相公?你不是守过寡吗?崔嘉死了,我可以做你下一个相公。” 丽娘震惊的望着他,张开嘴的久久不能合拢。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梦境,转了一圈,他还是要杀他。 这个结,难道就真的解不开吗? 他轻轻捏着她的下巴,额头靠着她的额头,笑的十分阴森:“我知道崔嘉会来,他来,会死。他若不死,我们一起死。” 他盯着丽娘惊骇的眼眸,轻笑:“这一次,我不要你来做选择。我要他来做选择,他死,还是你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在看的小伙伴留言哈,群么么哒一个! 第76章 V76 天空艳阳高照, 丽娘的心里却是冰凉的。她不想历史重演,却挣不脱他的魔爪。与其让崔嘉来选择,她宁愿自己死。 男人捏着她的下巴, 定定的望着她迷蒙着泪意的眼睛,勾起了唇角:“你在想什么?” 丽娘发红的眼睛瞪着他, 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想骂我, 但是你便是骂我, 我还是会这样做。” 她知道骂他是徒劳的,但是她此刻并没有想要骂他,反倒有些可怜他。她的眼底带着悲悯, 轻叹道:“陆战,你真的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陆战了。” 男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刹那仿佛一座大理石的雕像。 但是握着她下巴的手指却开始用力, 捏的她骨头生疼。 他恨恨的咬牙, 哑声道:“那我倒要问你, 是谁夺走了本属于我的一切?我的江山,我的女人!” 他抬起丽娘的脸,对着那嫣红饱满的嘴唇用力的吻了下去,丽娘想要挣扎, 却被他双臂箍的紧紧的。 他伸出舌头, 意识到她紧紧闭着牙关的愤怒抵触便也罢了, 吻过之后他在她的唇瓣上咬了一下,不重, 却也不轻, 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齿痕。 他得意的勾起了唇角,低头看着女人恼怒的发红的脸,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低声道:“倘若这次我还能活下来,余生,我们便一起过。” 丽娘紧紧锁着眉头,他已经抛却生死成了亡命之徒,他虏劫自己,其实并不是为了做什么神仙眷侣,单纯只是为了寻崔嘉复仇罢了! 想到这一点,她的心口砰砰乱跳,她既希望崔嘉来,又怕崔嘉来。 就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隐约听到“踢它踢它”,一声声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分明就是追赶而至的人马。 她蓦地抬头,双目震惊的看向路口,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了他的身影,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一袭青衣,策马奋力疾驰而来。 看到了路边的人,崔嘉叫了一声:“丽娘!” 一把冰冷的长剑横在了丽娘的脖颈下,贴着她的肉,凉意仿佛通过皮肤一直凉到心底。 过了许久安稳的日子,丽娘第一次感觉到死亡距离自己这么近。他只要手轻轻一划,她便会香消玉殒灰飞烟灭。 陆战嘴角衔着一丝轻松的笑意,伸手攥着丽娘的胳膊将她扶起来,他背靠着一处残壁,挟持着女子懒懒地对赶来的人马道:“崔嘉,你来的可真快啊!” 两人前后不过隔了一刻钟罢了,比他预想的要快许多。他脸上的笑容更深,这说明什么?来的越快,说明丽娘在他心中的分量越重,他的胜算越大。 对方身后起码有五六十个全副武装的军士,有佩剑的,有执弓的,现在每个人都全神贯注的握紧了武器。 倘若他不是手里有女人,对方一声令下,他必定会万箭穿心变成马蜂窝。 那样,可就不好玩了。 现在,他手里的,就是最大的筹码。 “说话啊……”陆战在她耳边轻语,“你的夫君来了,怎么,没话说了?” “崔嘉……”她的嘴唇颤抖着,眼底泪意迷蒙,她用力的对他摇头,她不希望他过来,她也不想他死。 此时此刻,仿佛又回到了梦中的场景,他为了她,万箭穿心,而她,一样活不下去。 她不想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啊! 崔嘉翻身下马,脸色冷的仿佛一块冰,“陆战,你究竟想干什么?败了便败了,劫持女人算什么英雄?!倘若你现在走,我绝不动手拦,只要你把丽娘留下!” 陆战靠着墙惫懒的笑:“崔嘉啊崔嘉,你做什么梦呢?我若想像耗子一样躲在角落里活着,犯得着来许州吗?我来,便是来杀你的。我不同你废话,你自己选择,你死,还是她死?” 冰凉的宝剑在她的脖颈上轻拍了一下,丽娘紧紧咬着牙关僵硬的一动不能动。 “崔嘉,你……你走……”她听到自己发出干哑的声音,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眼眶滑落,她定定的望着对面的男人,嚷道,“你走……” 陆战嫉妒的看向丽娘,哂笑道:“你倒是肯为他。”他抬眼看向十几步远的男人,朗声道:“你如果不想她流血,先让你身后的人马后退三丈远!” 崔嘉双眉紧锁,挥了挥手,后面军将叫道:“大人,危险啊!” “后退!” 军将们无奈,只得后退三丈。 陆战从袖中掏出一柄短匕首抛到了崔嘉的脚边,得意道:“崔嘉,你看我多替你着想,自裁的匕首都为你准备好了!这是我贴身的匕首,你用它自裁,等于我亲手杀了你。” “崔嘉,你走啊……”丽娘哭叫起来。她不想历史再次重演,如果他死了,让她怎么活? 男人蹙眉,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这匕首寒光熠熠,锋利无比,果然是一把极好的精铁匕首。 陆战轻笑,最愉悦的时候到了,他歪头看着对面的男人,嘲讽道:“怎么,自裁不会吗?你若是往自己的心口捅一刀,我便敬你是一条汉子!” 怀中的女子哭的抽噎不止,奋力的挣扎起来,他手臂一收,她这点力道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他紧握手中的宝剑,那宝剑锋利的剑刃稳稳的贴着女人幼嫩的脖颈。他安静的看着青衣男子,等待最精彩的那一刻的到来。 “崔嘉,不要……”丽娘哭的喘不过气来,泪水仿佛溪流一样流淌不停。 崔嘉凝望着她,轻声道:“丽娘,别哭。如果我死可以换你活下来,我心甘情愿。” “你怎么这么傻……”丽娘哭道,“你如果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他轻轻笑了,眼底却迷蒙着泪水,“别说傻话,只要有机会,你就好好的活下去。” 锋利而泛着蓝光的匕首对准了他的心口,后面军士齐齐高呼:“大人……” “快些!”陆战不耐烦的高声叫道。 匕首一寸寸插入,嫣红的鲜血仿佛西域的葡萄酒般染红了他青色的衣衫…… 看着那刺眼的红,丽娘双腿发软头晕目眩,连呼吸都忘记了…… “不,崔嘉,不……”她喃喃念着,泪水一次又一次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突然,一支长箭如同流星般划空而来,直刺入陆战的心口,陆战身体猛然一震,双眼蓦地突起,握着的宝剑向丽娘划去…… “丽娘——”崔嘉大惊。 就在那剑即将划开丽娘的脖颈之时,陆战蓦地清醒过来,撒手放开了剑柄,那剑刃失了力道只轻轻的在丽娘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丽娘惊呆了,几乎感觉不到脖颈的疼痛,她怔怔的望着陆战,看到他按着心口的长箭,望着她,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说什么,下一秒,他整个人向后“砰”的一声倒在了尘土里。 他死了…… 丽娘惊恐的望着他,如果不是他死前放了剑柄,她也会跟着他一起死。 他曾经说过,“如果崔嘉不死,我们一起去死……” 他也曾经说过,“不是崔嘉死,就是你死……” 可是到最后,他到底放过了她…… 一切来的这么突然,所有的人都懵怔了。 “大哥,你在做什么?你没看见陆战挟持了丽娘吗?!”田湛对身旁人怒道。 田烨冷笑,收了弓箭,道:“陆战是天下第一通缉要犯,我只看到了陆战,哪里看得到别人?再说了,崔夫人不是没事吗?” 田湛咬牙,如果陆战真的要杀丽娘,他那一箭下去,丽娘已经身首异处了。他们得到陆战消息随后赶来,哪里想到丽娘被陆战挟持,田烨毫不留情的就放了箭。 崔嘉扔开匕首,忍着心口的剧痛飞快的过来将女人抱在怀中,“丽娘,你……你没事吧?” 他细细查看她脖颈的伤口,只浅浅的一道,如同一条红线一般,并没有什么大的危险,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丽娘靠在他的怀中惊魂未定,伸手摸到了他胸口的粘稠的血液,吓得手打哆嗦:“你的伤……” 崔嘉摇头叹道:“没有事。” 转头看着地上躺着的人,看着他那死时可怕的样子,他捂住了丽娘的眼睛。 “走,回去。”他扶着丽娘转头,军士立即牵了马过来,他受伤不能用力,军士将丽娘扶上了马,他坐在丽娘的身后,缓缓策马回程。 留下的人收拾了陆战的尸身,也着一匹马牵着回城。 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最后击杀陆战的竟然是田烨。因为丽娘没事,田烨则因为击杀了天下第一要犯得到了汉王的嘉奖。别人都没有记下田烨这笔账,但是崔嘉清楚,如果不是陆战一念之仁,今日田烨差点害死丽娘,这笔账他记在心里。 西院的卧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丫丫有些焦虑的看着床上的人,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叹了一口气。 闵娘子担忧道:“夫人怕是受了惊吓,这低烧发了一整天了,都不见清醒呢。” “太医开了药,可是这药喂不进,好急人啊。姐姐怎么还不醒呢?”丫丫发愁,“姐夫呢?” “我在这里。” 话音落下,男人已经走了过来。方才任绍陪着汉王过来探望,客人才走。 “你们不必守着,我来吧。”他接过丫丫手中的毛巾。 闵娘子有些担忧:“可是大人您也受伤了啊?” “皮肉之伤而已。”他淡淡道。 见他坚持,闵娘子和丫丫一起出去,带上了房门。临走前,丫丫道:“桌上有药,一会儿可以喂给姐姐吃。” 心口的疼痛让他深吸了一口气,那一刀虽然没有伤到内脏,但是皮肉的疼痛也够一阵子受了。 他忍着疼痛,伸手换掉了丽娘额上的毛巾。她的体温并不很高,但人却昏睡不醒,太医说过是惊吓过度造成的,或许要些时日才能恢复。 “丽娘……”他轻轻唤她的名字,手指拂过她的脸颊,因为病中,脸颊上泛着异样的桃红色,嘴唇却干枯的翻起了白皮。 她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但是眉头却一直紧锁,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憔悴。 他从来没有看过她这副样子,她的身体素来很好,很少病,永远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 他轻吻她的脸颊,又吻了吻她的唇,能感觉到她的唇颤动了一下,似乎有所反应。 “丽娘……”他低低的轻呼,将她抱在怀中,再次开始吻她的唇,尝到了她口中淡淡苦涩的药味。 她昏睡不醒,丫丫喂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只喂到了牙关便吐了出来。 他转身将药喝了一口,对着她的嘴,用舌头打开她的牙关,将药哺了进去。 见她喝下了,他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如法炮制,喂了她大半碗的药。 伤口虽然上了药,依旧疼痛,他忙碌了一会便觉得疲累,干脆脱了鞋子和外衫,揭开丝绸薄被,躺在了女人的身侧,将她松松的环在怀中。 暮色降临时,床上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院中茉莉花的香气幽幽传入鼻端,她觉得有些热,感觉身上出了许多汗,粘腻腻的。 她一直在做梦,各种混乱的片段,可怖的片段,互相交叉着,让她惊魂不定慌乱不已。直到仿佛有人吻着她,抱着她,她的心神渐渐的安定下来,梦境也不再混乱和恐怖。 那人,就是眼前的人。 她定定望着他的睡颜,良久,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他没有醒,依旧沉睡着。 他一直搂着她,虽然热,却安心。 醒过来,才感觉到脖子上点点的刺痛,她坐起身,倒是觉得饿了。 周遭都是熟悉的环境,让人安心的味道,静谧的院落和夕阳,曾经多少次她满足的依偎在他怀中看着夕阳落下。 一切都结束了吗? 那个让她惊魂不定的人已经死了,她突然想起陆战死前的样子,浑身又打了一个冷战。 她合了合眼,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臂伸出来轻轻拉了拉她,她低头看他,看到他淡红的薄唇扬起,修长幽深的乌眸凝视着自己。 她心中一动,低头,手撑在他肩头的两畔,吻住了他的唇。 这一次,她吻得很用力,让他忍不住笑:“你才醒竟这么大力气,这是饿得要吃了我吗?” 丽娘红了脸,依偎在他身侧,将脸埋在他的颈窝,轻声呢喃:“一切都结束了吧?是真的结束了吧?” “嗯,结束了。”陆战都已经埋了,还要怎样?他好歹也是一方霸主,虽然海捕通缉,但汉王念在他也曾经是个人物,选了一处墓地将他全身安葬了,死了也有个全尸。 丽娘长长吁了一口气:“太可怕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不怕,有我。” 她轻声道:“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跟着你去,倒也轻松。”当时她就是这样想的,如果他死了,她便一起。 男人低头凝望着她的发顶,久久没有作声,半晌才道:“傻瓜,你若真做那种傻事,我不会原谅你,我们的孩子也不会原谅你。孩子可不能没娘。” 丽娘呆了一呆,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她呆怔望着他,他笑道:“你都半个月身孕了,自己也不晓得,好个糊涂的娘。” 丽娘反应过来,顿时慌了:“那我的孩子……”她可是在马背上颠簸了那么久,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病倒了…… “太医说了,孩子没事,但日后要小心养着。”他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接下来的日子,好生呆在家里安胎,哪里都不许去。” 丽娘望着他,忍不住嘴角扬了起来,顽皮道:“遵大人的命令!” 对于她而言,天底下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怀上了属于他们的孩子!这一刻,她已经开始畅想,是儿子还是女儿,生出来是什么样子,什么性格?到底像谁,或者两个都像? 她兴奋起来,抱着他的胳膊,小声嚷道:“取名字吧!你给他取名字吧!” 男人看着她可爱的样子,忍不住捧着她的脸,印下一吻,温柔笑道:“好,我给他取名字。” 第77章 V77 崔嘉想了想, 又笑道:“你也太心急了,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丽娘此刻想着肚子里的孩子,手轻轻的抚在肚子上, 满满的都是欣喜,道:“那你取两个。” 崔嘉笑着伸手在她手指上划了一个“瑾”字, 道:“如瑾如瑜, 如珠似玉, 这个名字可好?” “瑾?”丽娘外头想着,不由得弯唇笑,“好字, 无论男女都可以用,等孩子出生,便给他定这个字。” 崔嘉莞尔。 因着崔嘉胸口受伤, 朝中虽然事多, 汉王也未叫他过去处理朝事, 反倒叮嘱他好生休息。 皮肉之伤几日便好许多,丽娘亲自替他换药,瞧着已经结痂,心中便松快了许多。 这日她才替崔嘉换完了药, 外头有丫鬟过来禀告, 说有客人来访。 丽娘不由得对丫鬟道:“你家大人才休息几日, 这没去朝上,谁又找上门了?” 丫鬟道:“回夫人, 来的是一位军官模样的人, 奴婢也是第一次见,不认得。” 丽娘觉得好奇,武将里头她只见过任绍, 这个武将又是谁? 她担心崔嘉的身体,便叫丫鬟煮了补汤端过去,打算他谈完话再给他喝。 她径直去了茶厅,这茶厅虽然外人不能擅入,但她还是能进的。茶厅同内堂隔着一道帷幕,丽娘见有人守在厅门口,问了一句:“大人还在谈吗?” 守卫的人点头。 丽娘端汤进去,却听到那小厮说:“大人方才吩咐了谁也不要进去。” 丽娘睨了他一眼:“你倒是胆子大了?我也不能进去?” 小厮喏喏低头:“夫人自然是可以的。” 丽娘不理会他,端着汤直接进了帷幕后头的方桌,坐在桌边等他谈完话。 “大人吩咐的事,属下已经完成。江南钱昊那边又增加了军备,属下便将大公子手下手握兵权的孙将军调到江南制约钱昊。” “好。” 她听到崔嘉简短的应了一声。 “还有几件事,也要你去办一下。”她听到崔嘉的声音微微压低,她却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似乎跟大公子的事情有些关系。 丽娘思忖着,相公这是打算干什么呢? 两人低声谈论了一会,那人便告辞离开。 她心里犹豫了一下,方才大剌剌的闯进来,可瞧着崔嘉的事情这么隐秘,万一他介意自己偷听他的秘密怎么办? 她正想着要不要偷偷端出去,却见他从厅中迈步进来,含笑看着她:“早听到这后头窸窸窣窣的动静,跟只小老鼠似的,原来还真藏着一只小老鼠呢。” 丽娘拉着他的手坐下,嗔道:“还说我是老鼠呢,这不是给你送补汤过来了。喝了再说。” 崔嘉坐下,打开盖子,见里头是补血的红枣参汤,不由得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笑意,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你想对田烨做什么?”丽娘到底憋不住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句。 崔嘉神秘一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肯定不是好事。”她嘀咕着。 “娘——”外头有人拉着嗓子叫起来,丽娘听了蓦地一喜,倏然站起来,崔嘉瞧着倒是吓了一跳,急忙过来扶她,“你小心些,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走路起身都要慢些才好。” “是睿儿啊!”丽娘兴奋道。这些时候因为成亲又出事,一直没见睿儿了,现在听到他的声音,她一颗心立即飞扬起来。 “他应当在院子里。”崔嘉扶着她来到院中,只见一株高大的合欢树下,小家伙身着蓝色锦袍骑在红衣少年的肩头,欢喜的对着他们摇着手臂,腰间还配着一把光芒闪闪的银色小剑。 丽娘唬了一跳,急忙叫道:“睿儿,不许骑在二公子肩头!没规矩!” 睿儿哈哈大笑:“这是我小叔叔啊,小叔叔说可以让我骑的!” 崔嘉不由得微微蹙眉,道:“睿儿,下来。” 睿儿一看他师傅的脸色,立即乖乖的从田湛的肩头溜了下来。 田湛倒是毫不在意,道:“我小时候想玩骑马都没人陪我玩,现在好容易有人玩,倒也有趣!” 丽娘不由得摇头,这个人,跟个孩子一样,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倒是能玩到一起去。 睿儿调皮,看到他娘异常的兴奋,便要往他娘的怀中扑,又被崔嘉拦住:“睿儿长大了,如今你娘有宝宝了,不可以乱来。” 睿儿呆了呆,瞪圆了双眼:“真的?我有弟弟了?” 丽娘含笑点头:“也许是个妹妹呢。你喜欢吗?” 睿儿欢喜的拉着田湛的手手舞足蹈:“小叔叔,我有弟弟了!以后弟弟要是出来,我让他陪我玩游戏!” 田湛看向丽娘,他这次带着睿儿过来,本是因为丽娘被挟持出事,他想过来看看她,但是崔嘉在,到底不便,他只得借口带了睿儿来,伺机看一看她。没想到这一来,便得知她怀孕的消息,看她的眼底不由得多了几分酸涩。 睿儿拉着他的袖子,欢天喜地的问:“小叔叔,你说话呀,是不是特别好?” 田湛无奈的笑了:“好,很好。” 睿儿兴致极高,又向丽娘炫耀自己腰上挎着的宝剑,说是爷爷田丰亲自叫工匠给他定做的,如今他还学了剑术。他的剑术是田湛一手教的,当然任绍也教了他一些。 丽娘开心的让他展示一下他学到的剑术,睿儿拔出小剑舞动起来,招数套路倒是很有些模样,便是刺剑的力气也不是一个五岁的小儿能有的。 就连崔嘉在一旁看着,也赞道:“睿儿很有学剑的天分。” 丽娘轻笑:“没想到二公子倒是个好师傅。”虽然看起来也同这五岁的孩子差别不大。 崔嘉的目光若有所思的扫过田湛的脸,嘴角微扬:“你未免小看二公子了。” 田湛的目光接触到崔嘉的目光,下意识的垂下了眼帘,他知道,他现在没有办法理直气壮的和他对视。何况这人聪明的紧,谁知道他又看出来什么。被人看透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他拱了拱手,道:“睿儿送到了,我先回去了。” 丽娘倒不好意思,忙道:“不如留下来吃个饭啊。” 田湛抬眼定定看了她一眼,淡淡扬唇,道:“不必。”说罢,一转身出了门去。 对于他这反复无常的态度,丽娘都纳闷了,上次崔嘉不在,他巴巴的上门要一碗面吃,现在崔嘉在,他话说两句人就跑了,真真是个孩子。 丽娘一转头,便看见大门后一个影子闪过,那水粉色的裙子,她可是认得,怎的丫丫躲在那里也不出来打个招呼? 她禁不住摇头,这一个个的少男少女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啊。 倒是睿儿,越发的懂事惹人喜欢,他仿佛对弟弟的事情分外的感兴趣,一直拉着她问。 吃饭的时候,睿儿问:“弟弟还要多久才能出来陪我玩呢?” 丽娘笑道:“明年吧,现在可不行。” “那他明年会陪我玩球吗?” 崔嘉也笑:“恐怕不行。” 睿儿撅嘴不高兴:“我缺伴儿啊,娘,你不如跟他打个商量,让他现在就出来吧?” 丽娘和崔嘉面面相觑,都是无语,这孩子,急成这样了。 “等他出来,我要做他的师傅,我可以教他读书、练字,还有练剑,我可以把我学会的东西都教给他。可是他太懒了,还要赖在娘肚子里睡那么久呢。” 丽娘笑道:“你别光惦记着他,等你的剑出师了,他就出来了。到时候你可以做个合格的师傅,以你现在的本事,顶多只能算个半吊子罢了。” 睿儿握拳:“好,等我出师了就来找他!” 听他童言童语,丽娘开心极了,如今他到了这,几日不见,仿佛又高了一些,孩子的变化极大,如今长了一截,倒像个小小男子汉,隐约的颇有些他爷爷田丰的气度。 有时候她私下里又不想睿儿长得这么快,若是总是这么小小可爱的,该有多好,不过她也晓得那是她的奢望罢了。 睿儿呆到了晚上,汉王宫中便派人来接他,睿儿赖着不走,来人也没法子,便教他还在这里呆一晚。 丽娘陪着他睡着了,便叫嬷嬷陪着,自己回到西院正房来睡了。 林府。 林玉凤听说了崔府的事情,心中暗暗爽快了一番。 但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值。趁着田烨过来找她,她纤细的手指在他胸口划了一圈,轻声道:“大公子这次可是失算了。” “嗯?”田烨懒懒揉着怀中的女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听说那陆战挟持赵丽娘,逼迫崔嘉自裁,大公子若是再慢一步,等崔嘉死了,再射杀了陆战,岂不是一举两得?如今陆战是死了,崔嘉却留着,麻烦的很。” 田烨蹙眉道:“崔嘉狡猾,他说自裁你真信?陆战乃是天下第一通缉犯,若是放了他,哪里来下次的机会?如今我杀了陆战,立了一大功,父王现在很相信我。” 林玉凤瞥了他一眼,见他对于自己的话丝毫不以为意,还以杀了陆战沾沾自喜,不由得心里叹了一口气。大公子这般轻视崔嘉,就怕以后养虎为患。 “上次刺杀没成,大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再动手?” 田烨微微勾唇,冷笑道:“他是个硬骨头,咱们慢慢计较。现在,我倒有个新想法。” 林玉凤眼里闪出光芒,不由得勾住他的脖子问:“什么想法?” 田烨在她耳畔轻轻低语了一番,得意道:“上次他不是帮赵丽娘说话吗?这一次,让他好好尝尝本公子的厉害!” 林玉凤受宠若惊,欢喜的抱紧了他送上自己的香吻,开心道:“没想到大公子还有这样为玉凤的心,凤儿太感激了!” 没几日,丽娘便从崔嘉那里得知,田湛喝酒误了朝会,被打了三十板子,罚了俸禄,又罚在家闭门思过三个月不得出门。对于田家的公子来说,这惩罚不可谓不重。可想汉王这次是真的怒了,才下此狠手。于公子而言,这种惩罚不只是体罚那么简单,更是生生的打在了脸上。 丽娘听到这消息时大吃了一惊,田湛平日里瞧着惫懒,也爱喝酒,但是从未耽误过正事,朝会这样的大事,他怎会又怎敢耽误呢? 崔嘉还说,倘若只是因为时间上耽误还汉王还不会如此盛怒,糟糕的是当时他压根没出现在朝会上,汉王找他,是派了人将宿醉的他从春风阁抬回来的,抬到朝会时依旧沉醉不醒,如此行径,丢尽了汉王的脸,当着百官的面,汉王怎能不怒。 丽娘靠在崔嘉的怀中坐在亭子里听这桩事,田湛是睿儿的剑术师傅,她不得不关心。 “有点蹊跷,不像是田湛做的事情。” 崔嘉冷笑:“田湛千杯不醉,我倒是想不到是怎样的美酒,让他隔日里都醒不来。” 丽娘一惊,拉住他的袖子,惊诧的看他:“你的意思是……” “他被人算计了。” 不是猜测,而是笃定。 丽娘心里难受极了,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大公子田烨,田烨这是出手了吗?他就连自己一起长大的弟弟都不放过?一想起这一茬,便感觉到睿儿仿佛性命危在旦夕一般。 “那睿儿……”同在汉王宫,田烨日夜出入,睿儿的安危如何保证? 崔嘉拍拍她的手背,道:“没事,睿儿有我派去的影卫,有汉王派给的护卫。他再蠢也不会在汉王宫动手,这次只能说田湛大意了。” 田湛十六岁这年拥有了自己的府邸,此刻,他府门口立着一个忐忑不安的少女。 丫丫鼓起全部的勇气才到了这里的,她不知道田湛会不会见她。 她听姐姐说田湛出事了,三十板子,大约是要打的屁股开花的吧,她实在放心不下,便带着他最喜欢吃的茶点拎着过来了。 吃了这些茶点,至少他心情会好一些吧。 汉王令田湛闭门思过,但没有规定不许人探看。 丫丫拎着食盒站了一会,便有小厮过来道:“二公子请你进去。” 丫丫长长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拎着食盒一路进了府邸,这府邸没有崔府那么大,但是论精致豪华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虽然素来胆子小,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进了府,她挺起胸膛努力表现的如同大家的闺秀一般。 她跟着丫鬟一直到了花厅,却见田湛侧身倚靠在软榻上,显然屁股上有伤不能坐着。 田湛看到她,不由得笑道:“我以为没有人敢上门,没想到第一个上门的竟是你这个小丫头!” 第78章 V78 “你的伤好一些了吧?”丫丫将茶点搁在桌子上, 道:“我带了你平日里喜欢的茶和糕点过来。” 打开盖子,田湛低头一看,还真是他平日在一品茶点坊爱吃的点心, 不由得扬起了唇角。 “过来。”他笑着对丫丫勾了勾手指。 丫丫莫名其妙,当真将脑袋伸过去, 他伸手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 她怔然, 望着他,脸骤然红了。 田湛却没有理会,收回了手, 便拿了点心吃了起来。 吃了一口,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屁股疼。 丫丫坐在一旁, 有些担心的问:“二公子什么时候能走路?” “打的厉害了, 得养上一个月。”他龇着牙吃着糕点, 对自己的伤倒是混不在意。 “二公子是真的被人算计了吗?”丫丫听到了丽娘和崔嘉的谈话,对于田湛的事情她分外的听进了耳朵,天真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田湛拿着糕点的手一顿,眉端轻蹙了一下, 又笑了笑:“不怪别人, 要怪就怪我太大意。”对方本就不是个好人, 他早已知道的。只是他不知道那个人已经龌蹉到不惜对自己的兄弟下药。 他自然是要讨着父亲的好,一味的打击自己, 可惜, 他一个继子,当真就以为自己能够稳稳的坐上王位吗? 他自己从未想过王位,却也瞧不上那个人坐上去, 没得碍眼! 他想着脸色微微阴沉,就连胃口都变差了。 丫丫看他不吃了,不由得有点难过:“是不好吃吗?我做差了吗?” 田湛一愣,看了她一眼,一品坊有那么多厨娘,她还需要亲自动手吗?怪不得他今日吃到的点心比平日的确要美味一些。 他摇头,微笑:“我吃饱了,吃不下,待会下午饿了再吃。” 丫丫听他这样说,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田湛呆在家里养伤异常无聊,他被汉王罚闭门思过,别人识趣的自然不敢来看他,只有丫丫这个天真的小丫头敢拎着东西上门。既然有人陪他说话,他便也没那么无聊。 两人相对无语,丫丫老是偷偷看他,又红着脸低下头。他都觉得有意思,这丫头怎么就这么爱红脸。 他眼珠子骨碌转动着,突然高兴的道:“来玩投壶吧!”他也不必起身,躺着就能玩,还很有趣。 丫丫一听,有些不知所措:“我不会玩啊。” “那不会,我教给你啊!” 田湛玩心起来,便叫下人拿了投壶的东西过来,他手边搁了一把箭,他让丫丫将瓶子搬到合适的距离,便开始一支支投起来。 只可惜他是个神箭手,但凡投出去的没有不中的。玩了一会他便觉得无趣了,嚷道:“丫丫,你来投!” 丫丫咬着下唇,有些担心,她是第一次玩怕丢脸,但还是鼓起勇气拿起了箭往壶里扔。第一次玩,自然是不中的。 她有些懊恼。 “再来!”田湛兴致勃勃的叫道。 丫丫受了些鼓舞,也不想服输,便又拿了箭再次开始扔,扔了几回不是扔到左边就是扔到右边,还有一次差点将箭扎到下人的身上,笑的田湛直想打滚。 果然,看别人投壶比自己投壶有趣多了。 田湛见她懊恼,正经了脸色,道:“丫丫,你要是在三箭之内投中了,我就奖励你一样东西!” “真的?”丫丫一双眼睛透出惊喜。 田湛认真点头。 丫丫咬了咬牙看准了那铜壶,为了得到二公子的奖励,她也得拼尽全力了。 第一箭,落地了。 第二箭,压根就没到距离。 第三箭,她闭了眼用力扔出去。 “哐当!”一声,她蓦地睁眼,惊喜的看到那箭正在壶中晃荡,居然中了?! 鼓掌的声音响起,田湛一副老怀安慰的样子,赞道:“难得难得,你终于中了!” 丫丫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真的中了? 太棒了! 她握着小拳头也悄悄为自己欢呼。 礼物! 她蓦地转身,目光灼灼的看向田湛。 田湛看她一双眼睛睁的跟兔子似的,双眼放光满眼期待的看着自己。之前的礼物是随口一说鼓励她的,现在她还真成了不得送给她一样东西吗? 田湛挠头,想了想,豁然道:“我送你一把小匕首防身吧!” 他喜欢习武的人,一般的各色兵器都十分多。 他叫了小厮去他房里寻了一把匕首,便将这个作为礼物送给了丫丫。 丫丫拿着匕首,只见这把匕首不像是兵器,却像一件精致的工艺品,镂刻着精致的日月星辰的图案,又有镶嵌着宝石的鸟兽虫鱼,宝石辉映银光闪闪,真是漂亮极了。她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一件好看的礼物! “谢谢二公子!”她开心极了,咧嘴望着他笑了起来。 丽娘方才坐车从店里回来,没瞧见丫丫,到了府里也没瞧见她的人,不由得吃了一惊。 “丫丫人呢?”她问闵娘子。 “我也不清楚。”闵娘子摇头。 丽娘不由得有些担心,这个丫丫,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怎么一生不吭人就跑不见了? 她在家里坐了一回,不一会儿闵娘子过来告诉她丫丫回来了。 她立即让丫鬟将丫丫叫到跟前,见她满脸红光的样子,不由得摇头,道:“你去看二公子了?” 丫丫兴奋的点头,从怀中取出了一柄匕首:“他送给我的。” 丽娘一惊,田湛这小子莫非想拐带她家小丫头? 拿着匕首一瞧,倒是一件好宝物。 她忙问了这匕首怎么得到的,得知是投壶中了奖励给她的,丽娘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哪里是什么定情信物,压根就是小孩子玩耍的筹码,果然像是田湛做出来的事情,害的她白担心一场。 “今日去了,之后可不能去了。”丽娘认真道,“汉王命令叫他闭门思过,你这稀里糊涂的跑去,可不是成心跟汉王作对吗?汉王自然不会同你计较,但是若是被有心人当作话柄,却也不好。再说了,你一个小姑娘,跑到他家里,不好看。” 丫丫嘟起嘴,“哦”了一声垂头丧气的低下了头。 丽娘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我知道你喜欢同二公子玩,你这个年纪,镇日里在店里忙碌,又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喜欢找他玩情有可原。但是他毕竟是王族中人,咱们做什么都得讲个分寸,你也不想给他惹麻烦吧?” 丫丫认真点头。 丽娘拉着她的手不由得笑了笑,这孩子啊,以后不知道该找个怎样的人家。这许州城里,与她同龄同家世的姑娘家都是大家闺秀,这个年龄什么都懂满腹计较。她却还是一派天真,若是同那些女孩子来往,少不得受欺负。但若是跟小孩子玩,又不像话。她虽然于生意上很上道,却到底没什么知心人。田湛也是少年心性,大约是唯一能同她玩耍同她聊天的人了。 两人充其量是友情,不是男女之情,这点她还是清楚的。 “别失望,等以后他禁锢期解除了,姐姐邀他过来玩,可好?” 丫丫高兴的点头,开心应了一声:“好!” 她又想着丫丫如今长大了,总不能一直叫丫丫吧,要是嫁人总得有个好听的大名。 丫丫既然同她姓,自然由她给娶个好听的名字。 取名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想了许久,终于定了一个名字。 “大名叫绮罗吧。赵绮罗,以后咱们丫丫一辈子身着绮罗富贵荣华。好吗?” 她是市井出身,丽娘偏就要给她取名叫绮罗,一辈子身着绮罗,才是好命富贵安足。 丫丫开心的点头,以后她就有新名字,叫赵绮罗啦! 丫丫出去之后,厨房却端来酸笋汤,不过最近丽娘吃了几次,都有些腻了,看着都没什么胃口。 闵娘子见她蔫蔫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既然夫人吃这些吃的烦了,不若吃些新鲜的东西。” 丽娘睨她,懒懒道:“还有什么新鲜的?” “小的亲自去给夫人端过来。” 不一会儿,一碗晶莹剔透的琉璃碗端过来,里头半碗冰,剩下半碗却是极漂亮的果子,红色的、心形的果子,倒真是丽娘没见过的。 “这是……” 丽娘好奇的拿起来,剥开一看,里头是晶莹剔透的雪白果肉,尝了尝,微微的冰凉甜润,爽口极了! “这是什么?哪里来的?”丽娘不由得惊喜极了,伸手又拿了一颗,这果子味道真是好极了。 闵娘子神秘笑道:“夫人若问这果子,可不当问小的,自然应当寻大人问去。”她扭头看外头,“大人可不来了?” 丽娘抬头,果然看到门口进来一个男子,头束玉冠穿着绛红色的锦服像是才从朝中回来,端的是丰神俊朗。 崔嘉嘴角含笑,道:“好吃么?”说着人已经到了她的身旁,一手环住了她的腰。闵娘子瞧着笑了笑低头退下。 丽娘剥了一个塞到他嘴里,娇嗔道:“到底是什么呀?卖什么关子?” “是荔枝。”他轻笑,“这个季节,只有岭南产荔枝。” 丽娘从未听过这个果子,但也知道这里距离岭南千里,却能吃到这样新鲜的果子,肯定极为不易。 “岭南?”她蓦地想起来,“岭南不是属于钱昊境内的吗?”从江南往南,包括岭南,都属于江南王钱昊境内。如今两边虽然没有打战,却一直对峙,他竟能从千里之外拿到这荔枝? 崔嘉不在意的道:“我托朋友寄过来的。你喜欢便好,不妨事。” 他伸手剥了一颗,喂到她的唇边。 丽娘睨着他,眉眼笑的弯弯的,张口咬住了果子。在这烦热的夏季,吃上这个样的果子,当真是身心舒爽。 崔嘉从袖中取出一样文件,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个,你想不想要?” 嗯?丽娘狐疑? 她如今跟在他身边,也已经学了好些字了,普通的字基本都认得,毕竟她做生意买卖都用得上。 她眼尖,便看到那文件上书写着“契约”二字,不由得心口一跳,看男人笑的诡异,伸手抢了过来:“我看看是什么。” 她展开契约一看,不由得大喜,“这是宫中点心供应的契约书?” “想要?”崔嘉戏谑道。 丽娘的大眼睛望着他,怎么可能不想要?汉宫之中时常举行朝会聚餐,对于点心的需求很大的。如果可以接到这笔单子,一品茶点坊的买卖一定又扩充了一倍,到时候忙都不一定忙的过来。这么一来,她可变成皇商了!” “那来抢啊。”崔嘉玩笑道。 丽娘白了他一眼,抱住他的腰,逮住他的手,硬是从他手里抢过了契约书。 这一次翻开仔细看,果然写的很详细,需要那些糕点以及数量都一一在列,果然是一笔大买卖。再看最后一页,上面供应的商户是空白的。 她一喜,道:“我把我的印章印上去,可好?” 崔嘉摸了摸她的脸,笑道:“就知道你对这个有兴趣。我也晓得如今你们的糕点在许州卖的很好,这桩事我也同王后谈过,她欣然应允。你只要想要,这契约自然是你的。只是我担心……” “你如今身怀六甲,我怕你太辛苦。” 丽娘听他这么说,手里握着契约书,真比给她一千两银子还要开心。这契约当然比一千两银子值钱,宫廷的供应稳定而量大,有了这个契约,她便有更加稳定而又丰厚的收入。皇商诶,谁人不想做? 丽娘拉着他的手,撒娇道:“相公你放心好了,我现在活蹦乱跳的,没什么问题。何况有丫丫帮我,店里有伙计管事,都是能干的,我若真要做什么,吩咐一句也就是了,不需太操心的。” 崔嘉看着她欣喜的样子,也不忍再反对,他伸手将女人揽在怀中,点了点她的鼻子,认真道:“你要到做到才行,若是真的辛苦了,我可要将这契约收回来。” 丽娘嘟嘴,一把将契约收在怀中,道:“你这人,要是敢仗着自己是丞相大人把我的买卖收回去,我可跟你没完。若是孩子生出来,我叫他打你。” 崔嘉被她这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连声道:“不敢,不敢。” 晚上沐浴后,丽娘便坐在桌边开始研究契约,窗外夜色渐沉,男人沐浴过后进了屋子,瞧见她那副样子禁不住摇头。 丽娘正算得认真,蓦地一双手将她拦腰抱起来,吓得她大叫了一声。 见他带着笑意抱着自己,不由得懊恼的捶他胸口:“吓死我了!” “我进来堂堂正正的,哪里有吓到你?分明是你太专心算账了。我的夫人,你也看看外头的天色,这个时候,你该休息了!” 丽娘转头一看,外头果然已经夜色沉沉,她大约是太集中精神了,完全没有发觉。 男人转身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听话,好好休息,不然我可要收回契约了。” 丽娘嘟嘟嘴,又拿这个吓唬她,她才不信。朝廷做买卖可没有翻来覆去的道理,她还有地方没看明白呢。 见她又要起来,崔嘉挑了挑眉,立即吹熄了蜡烛,转身将她拉到了怀中圈起来,不许她起来忙碌。 “再闹,我可后悔了。” 听到他这话,女人果然老实了。 夜里开了窗户,凉风习习,倒也不太热。 但她怀孕了,体温便比寻常高,她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 不一会,便感觉到阵阵凉意,她睁开眼,黑暗中你,隐约看到崔嘉在替她打扇子。 “你不困吗?”她喃喃问。 “不困。” “那你明日不是还要早朝吗?”凉意袭来,她倒是有几分困了,打了个呵欠。 “没事。” 他声音轻柔的说。 靠在他的身畔,凉爽之中困意袭来,丽娘困的合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隐约的,她似乎梦见了她在绿树下吃荔枝,凉风习习特别的舒爽。 “嗯,荔枝……好吃……” 第79章 V79 第二日, 丽娘打算去看看爹娘,瞧瞧他们的干果铺子生意做的怎么样。 马车缓缓行驶到赵宅附近,却见一台小轿子从胡同角落里转进来, 往她马车的前头去了。 丽娘开始倒没大注意,那轿子到了前面, 轿帘子揭起来时, 丽娘微微眯眼, 瞧见里面的女子长相平平,打扮的却很是娇艳,画了黛的眉, 粉的脸红的唇,穿着绫罗绸缎斜插着几只珠翠金簪子。 闵娘子陪着她一起出来,坐在她对面, 诧异道:“那不是夫人的弟媳妇吗?” 丽娘也看出来了, 那不是王氏还能是谁? 她不由得蹙了眉, 这王氏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打哪儿来的? 心里揣着疑惑,马车一直到了赵家的门前。因为赵家原先在东城是老开果子铺的,如今在许州做起干果子生意熟门熟路的, 轻车熟路很快就上道了。 果子铺里外都有客人, 她瞧见父亲在忙碌, 脸上笑吟吟,应当生意是不错的。 那王氏在门口下了轿子, 却也不去帮忙, 喊了一声“爹”便进了屋子,丽娘看的恼火的抿了抿唇。 她下了马车,父亲看见她不由得满面春风十分高兴, 铺子里忙碌的弟弟也过来招呼,迎着她一起进了客厅。 屋里母亲正在给丫鬟吩咐家事,瞧见她来,起身迎过来笑道:“丽娘,你怎么来了?若是有事,你派人来招呼一声,我上你那边去。” 丽娘扶着她的手轻笑:“我做女儿的过来看你们,本是应当的,哪里用得着你过去?” 她左右看看,随意问了一句:“弟媳呢?” 孟氏笑道:“才瞧见她的,应该在房里头吧。” 丽娘微微挑了挑眉:“我去看看。”也不等她娘点头,便叫丫鬟引着往王氏的房里去了。 房门开着,里头王氏正坐在梳妆镜前扶着自己的发髻,只见她拆下两朵珠花,又低头在首饰盒里翻找出两根金簪子,一左一右的插了起来。 对镜看着,露出一丝妩媚的笑容。她本长得平常,但打扮之后也算是有几分姿色。 只是丽娘瞧着她笑,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从前她可从来没见她这样笑过。 “弟妹倒是会打扮呢。” 王氏似乎被丽娘的声音吓了一跳,蓦地转过头直勾勾的望着她,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丽娘微微一笑,道:“我过来看看你们,你如今倒是越发标致了。” 王氏有些不自在,“啪”的一下掩住了自己的首饰盒,抿了抿唇,起身勉强笑道:“姐姐来怎么也不招呼一声?我们也好准备点东西嘛。” “都是一家人,招呼什么?倒是我不知道弟妹这么忙碌,大上午的,家里的生意不帮忙,倒是从外头回来,还打扮的这么娇艳。” 王氏脸色微微一变,道:“姐姐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上街去买东西,也要跟姐姐报告吗?” 丽娘没有说话,看着她微微冷笑。 王氏看着她的样子,禁不住想起她的身份,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冒失了,忙又勉强挤出笑容道:“方才是我的语气不对,还请姐姐原谅。” 丽娘冷冷瞥了她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她知道家里人老实,瞧着她首饰盒里那些金银珍珠首饰,怕是又在家里撒娇撒泼的让弟弟给她花钱。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些她管不着,但是这王氏安分守己也就罢了,若是过分了,她少不得要插手的。 在爹娘家中吃了一顿饭,饭后她同娘问了,那些首饰果然是王氏磨着赵安给她买的。丽娘叮嘱母亲要管管她,不能叫她瞎胡闹,王氏若是不知道俭省,他们辛苦挣得钱可就都成了她的零花钱了。 赵氏只连声说知道的,但是丽娘心里清楚,这一屋人恐怕也管不住那个作妖精。 第二日下午,丽娘才从店铺回来进了西院,发现今日那人回来的挺早的,正在书房里看着什么。 推开门,丽娘唇角也扬起一丝笑意,崔嘉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她,不由得笑道:“去哪里了?回来也不见你人。” 说着,向她伸出手,丽娘走了过来,拉着他的手靠坐在他的怀中,道:“去店铺了,这会儿才回来。对了,我昨日去看我爹娘了。” 崔嘉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你爹娘……还好吧?” “挺好的。”她抬头看他脸色,伸出手指捏了捏他的眉心:“你这是什么表情?为何皱着眉头?” 崔嘉凝眸望着她:“不巧,这儿倒真有你一桩公案同你家有关,正想跟你说。” 丽娘愣了一下,公案?同他家有关?他家人应当不会作奸犯科吧? 男人从手边的卷宗里抽出一卷来,打开一页送到丽娘的眼前,指着一行道:“这里。” 丽娘认得这些字,定睛一看,不由得气的七窍生烟。 这卷宗原来是一个身居六品户部姓刘的一个官员贪污库银的事情,大理寺追踪库银去向,这姓刘的交代了库银去向,却说有一百两库银送给了赵家的王氏。 因着这个赵家正是丽娘的娘家,事关信义侯并一品华贵夫人,自然不能就这么将事情抖出来,这卷宗便先呈到了崔嘉手边,请他示下。 丽娘一看气的摔了卷宗,恼怒道:“我就说瞧着她不对劲,竟给我闹出这么一场好戏!真是丢人丢到家,我们赵家可要不起这样一个媳妇!” 崔嘉看她气得脸儿红红,怕她真动了气伤身体,劝道:“别急,这件事还没公布天下,及时处理还来得及。” 丽娘气呼呼的看着桌面上的卷宗,拿起来塞入了袖中,起身道:“行,现在我就去处理了!”这样的人,她真是一刻都容不下。 “我送你。”崔嘉急忙起身,她这样过去,他到底不放心。 叫人备了马车,崔嘉亲自坐上了马车陪着丽娘到了赵家,崔嘉没有下马车,而是让闵娘子陪着丽娘下车去办事。 毕竟家丑不可外传,既然丽娘要出手管理家事,他还是不出面的好,免得让岳父岳母难堪。 今日这王氏出了门回来却有些郁闷,因着约好的人,却没见着,她如何不恼? 她这么出去大约有七八日了,头一次因为她在果子铺里看着,正好那姓刘的过来买果子,那姓刘的家里有家室三十来岁,是个好色的,王氏贪慕富贵人又风骚,瞧着姓刘的穿着官服便心动了,她亲自来招呼姓刘的,两人一来二去便对上眼了。正好姓刘的在附近有座宅子,两个人便约在宅子里见面“谈心”。王氏每日借口出去买胭脂,便是去宅子里同他“谈心”,姓刘的每每给她些首饰元宝,她更是乐此不疲。 昨日乐滋滋的回来,今日却扑了个空,正在家里懊恼,回头却见丽娘又过来了。 她本有些怕这姐姐,今儿她心情不好,便没了好眼色。 “姐姐可真闲啊,没得镇日里往家里管,莫不是专程来盯梢的?”她一手叉着腰肢有恃无恐地道。 丽娘冷笑一声:“我可懒得管你的事情,不过今儿事情既然惹到我丞相府,我不管可不行了!” 王氏微微有些吃惊,看着丽娘身后带着丫鬟嬷嬷四五个的,架势十足,禁不住有些心虚,后退了一步,挑衅地问:“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姐姐当初让我们出来自立门户,丞相府都不让住,现在又说我们惹到你,可真是好没道理!” “好没道理?!”丽娘声音微扬,“今日我便教你看看什么叫做道理!”她一扬手,厉声道:“还不将她给我押到客厅里来!” 身后的丫鬟嬷嬷一听,立即上前,左右前后的押着她往客厅里去,惹得王氏杀猪似的尖叫起来。 一大家子都到了客厅,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姓赵的,你怎么也不管管你姐姐!你才是这赵家的主子!你平白生了一个男儿身,怎么连自己的姐姐都管不住?就随着自己媳妇给人欺负啊!”王氏无奈的坐在地上,捶胸顿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赵安焦急的过来劝:“姐,你这是怎么了?好歹她也是你弟媳妇,在这么些下人面前,你怎么不留点面子?” 父亲赵昌也道:“丽娘,这可是你的不对,她是咱们家的媳妇,你做姐姐的,她就是不懂事,你好歹担待一些呀。” 唯有孟氏了解女儿的性情,若不是出了大事,她绝对不会动粗:“丽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丽娘从袖中取出宗卷,扔在了王氏的脸上,怒道:“你们问问她自己,闹出了什么样的丑事!” 赵安小时候上过私塾认得字,他拿起卷宗打开一看,当看到姓刘的给王氏银子这一节,惊得呆住了。 “姐,这……这是真的?”他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丽娘冷笑:“你问问她,最近是不是每日打扮的妖里妖气的出去。她勾搭人家户部的官员不算,还受了人家一百两的库银!这可是库银!但凡窝藏的,都是要判刑的!如今大理寺是看在丞相府的面子才押着没有处理,否则就连咱们赵家也要受她牵连!” 老两口都惊得呆住了,赵安双手紧紧捏着卷宗的边缘,十根手指都能在纸上抠出洞来。 王氏脸色煞白,知道她偷.情这件事是瞒不住了,又听说窝藏库银是要受刑罚的,吓得紧紧攥住赵安的袍角,低低哭泣道:“相公,我错了,可是我真的只是一时想图个新鲜而已,我不会再犯了,再也不会再犯,我要是再犯……” 赵安蓦地怒吼:“再犯?你还想再犯?!我现在看着你,都觉得恶心,你别碰我!” 王氏仰头呆呆看着丈夫,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盛怒,老实巴交的他从来都是受到她的掌控和欺负,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怒吼。 “行吧!”赵安连退了几步,仿佛站在王氏的身边都是一种耻辱,他白着脸道,“我现在就去写休书!从今天起,这王氏不再是我们赵家的人!姐姐跟姐夫说,这桩案子该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我们赵家要不起这个媳妇,也丢不起这个人!” 王氏惊呆了,她从来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相公——”她尖叫着,开始使用老伎俩撒娇撒泼,“你不要我了吗?我们还有孩子,你不要我,你让孩子怎么办?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们夫妻这些年,你就这么对我?!如果不是你像个闷罐子一样,我会去找别人吗?我也只是图着新鲜好玩而已,以后我不会了……相公……” 丽娘冷眼瞧着她,禁不住摇头,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自己做了如此龌蹉的事情,竟然还有脸理直气壮的责备别人? 只可惜,王氏这副做派从前管用,今日之后再也不管用了。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一旦下了决心,那便是再也不可能有回转的。 一封休书很快写好,带着新鲜的墨迹扔在了王氏的头顶上,缓缓的从她头顶滑落,落在了她鲜艳的裙子上。 “我儿子没有你这样一个娘!”男人愤愤的说,“你尽管放心,我会给他找一个清清白白的娘!”说罢,一甩袖转身进了屋子,“砰”的一声关了房门。 丽娘看在眼里,她知道弟弟这次是真的下了决心。 女人依旧在哪里鬼哭狼嚎,丽娘没有理会,赵昌和孟氏夫妇也没有理会。 王氏眼看着没有希望挽回,双眼仇恨的瞪着丽娘,叫道:“你算是哪门子的姐姐!有你这么拆人家婚姻的吗?我跟你拼了!” 说着,猛地向着丽娘撞过来,众人都没有想到,丽娘看着她狰狞莽撞的样子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幸亏闵娘子眼疾手快挡住了她,不然说不定还真撞到丽娘的身上了。 丽娘吩咐:“将她关起来,随后大理寺的人自有处置!”下人将王氏关进了柴房,丽娘才离开赵府。 出来时,见母亲忧愁的样子,她握着母亲的手道:“娘,你不必担心,弟弟一定还能找到更好的,这个,留着也是一个祸秧子,倒不如休了一了百了。弟弟的婚事包在我身上,你不必操心。” 孟氏听她这么说,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感激的道:“安儿倒是亏了有你这个姐姐,不然咱们一家丢了这么大的丑,还真是都蒙在鼓里呢。” 丽娘微笑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上了马车,那人一直在马车上等她。 “处理完了。” 她点点头,坐到了他身旁,身体软软的靠在他的怀中,他伸手将她环绕,轻声问:“累了?” “嗯,有点。”她想起王氏发疯的样子,方才的确有一点将她吓到了,但是那个人自食其果,她可是一点都不同情。 “有些人为什么总是不满足?”她轻叹道。赵家明明已经很是富足,家人对她也不薄,为什么王氏偏偏还要出去勾三搭四? 崔嘉叫马车徐徐开动,低声对她道:“因为人有欲望,而欲望是无穷尽的。有句成语叫做,欲壑难填。人得到了一个,便站在了更高的位置,便想得到更好的。欲望是填不满的,世人又有谁真能得到一切呢?” 丽娘靠在他胸口,嘟起嘴道:“他们也不嫌累?” 男人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轻笑道:“怎会不累呢?只是他们已经红了眼,也失了理智罢了。你不必想的太多,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剩下的事情我会安排大理寺的人过来处置。你呢,好好的养身体便好了。” 丽娘靠在他温暖的身前,这样强大的依靠足以让她对未来没有任何畏惧。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微笑着勾起了唇角。 崔嘉低头,看她有些困倦又要睡着的样子,伸手扶了扶她的头,让她在肩头靠的更舒服些。 马车外,一队骑兵奔驰而过,车帘微微掀开,为首的骑兵回头,正好同他四目相对。 他微微勾唇,向那人点头,那人亦是点头,飞快的奔驰而过,渐渐消失在暮色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一周内完结吧。 第80章 V80 田烨府邸。 林玉凤来的时候, 只听到书房之中“砰”的一声,有什么砸到墙上的声音,不由得唬了一跳。 因着她同田烨的关系, 素来田烨是不许她直接来府中的,今日若不是真有急事, 她不会亲自过来。她戴着白纱帷帽, 打扮十分低调, 尽量不叫别人瞧出来她的身份。 那“砰”的一声过后,只听到一声怒喝:“滚出去!” 里面的人灰头土脸的低着头出来了,那人林玉凤认得, 是田烨的心腹,吏部的史大人。 见是熟人,她垂着帷帽立在一旁, 史大人脸色很糟糕, 以为她是田府的家眷, 便低低行了一礼,急忙出去了。 林玉凤打开门,只见雪白的墙面上一片墨渍,一只青玉砚台碎在了墙角处, 田烨今日可是发了大火了。 再看男子, 果然面沉如水, 阴冷冷的瞧着叫人害怕。 “怎么了?”她掀开白纱,笑颜如花的看着他, “多大的事情, 惹得我们大公子这般恼怒?” “你怎么来了?”男人诧异的望着她,“不是让你别来吗?” 林玉凤听着委屈起来,娇嗔道:“若不是有大事, 我也不愿意来啊。” 田烨揉着额角:“又是什么糟糕的事情?” 他今日得到的这个消息已经够糟糕了,他手下的孙及被调到江南去了,那可是他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心腹,孙及手下握着的精兵足有几万,有他在,他心中有底。现在他无缘无故被调走,虽然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可是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心中便没来由的烦乱。 更糟糕的是,如今崔嘉掌丞相事,许多事情这厮都插手。而孙及被调走,他的“功劳”可不小。 他到底想干什么? 想到崔嘉,田烨一阵头痛。 抬头瞅了林玉凤一眼,他有些厌嫌。毕竟新鲜劲已经过了,她却总是纠缠着他,让他觉得困扰。他身为田氏的大公子,怎么可能娶一个寡妇做正妻?她却还在那里痴心妄想。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他早就将她抛弃了。 林玉凤看到他这眼神,心底一阵凉飕飕的,但还是陪着笑脸,到了他跟前,拉着他的手娇声道:“哪里是什么糟糕的事情?这可是喜事呢。” “喜事?”听到这两个字,田烨一个激灵,震惊的抬头盯着她的脸,仿佛要将她的脸上盯出一个窟窿一般,他五指攥紧了她的手腕,几乎将她的手攥断,急问:“什么喜事?” 林玉凤看到他的惊骇有几分得意,拉着他的手触着自己的肚子,那里微微的鼓起,她娇声道:“大公子,我怀孕了。” 田烨见了鬼似的跳起来,惊悚的后退了一步。 林玉凤风流成性,从前那些裙下之臣都没有怀孕,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怀孕了? 他冷笑:“不可能是我的。”因为是他,她才故意这么说的,“谁知道是谁的?” 林玉凤的脸一刹那白了,气的眼底发红,拿指头指着他:“田烨!好你个没良心的!你好意思说这种话吗?我自打跟了你,有跟别的男人见过一次吗?好个大公子,如今竟连你的亲生骨肉都不要了吗?” 田烨紧紧抿着唇,眼底都是冰冷的光,半晌吐出两个字:“落了!” 他不可能要这个孩子,一个风流小寡妇的孩子,他还没有登上王位,不想要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现在田湛被罚,他占据明显的优势,倘若这事情传出去父王母后盛怒,平白给了田湛一个大好的机会抢走本属于他的位置! 这个节骨眼,他不能冒一丝风险。 林玉凤脸色青白的望着他,原本以为他对自己还有几分情义,没想到他说出这话竟如刀子般锋利冷酷。 眼眶里积蓄着委屈的泪水,她哽咽道:“田烨,你狠!好,你不要,我要!而且我要去跟我姑母说,这孩子就是你的,是你勾引我的!你做什么,我要姑父姑母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站住!”田烨大惊失色,他一把拉住了林玉凤,脸上挤出笑容,哄着她道:“我方才说错了话,这孩子,自然是我的,自然得留着!我是被你吓糊涂了,一时拿了歪主意!” 林玉凤见他变脸这么快,有些将信将疑,田烨拉她在怀中,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肚子,笑道:“我的孩子,我自然是疼的,你尽管养着,等我登上王位,第一个给你夫人的位置。” 一听到“夫人”的位置,林玉凤登时一喜:“你说真的?” 田烨笑着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林玉凤甜甜一笑:“好,我等着你。” “乖,先回去,戴好帷帽,别叫别人看见。” 林玉凤得了他的答复,这次她放了心,乖乖的戴上了帷帽,踏着轻快的脚步走了出去。 她对他这次是真情实意的,他年轻英俊又有能力有地位,是将来的王,她有什么可挑的?她本可以避免怀孕,但是为了套牢他,她故意让自己怀了孕。替姑母管事算什么事儿,即便得了姑母的重视,终究不是个什么角色,成为将来的王后,才是她心中所求。她怀着孩子,他必定另眼相看。所谓母凭子贵,若她生了儿子,便是下一任的王。 她做着美梦的同时,却没想到身后男人用鹰鸷的目光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 她想套牢他,他却厌恶被人套牢的感觉。 “来人!”他低喝一声,一直守在外头的心腹小厮立即迎了上来。 他低低在小厮耳畔说了几句,小厮点了点头,应了声下去办事。 田烨微微扬起了唇角,想套牢他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呢! 即将日暮的时候,有人来禀告,说汉王请他进宫一趟。 田烨没有多想,起身骑马向宫中而去。虽然孙及被调到江南防寇让他有些许不安,但是他会尽快想办法请父王将他从江南替换回来。 倘若崔嘉想借机打压他,必定是打错算盘了。 暮色降临,天边尚有一抹晚霞,田烨入了宫门之后,便有两个小宫女提着宫灯一直引向宫殿深处。 “父王在哪里?” “王上在前面宏德殿。”小宫女恭敬答道。 田烨微微蹙眉,宏德殿是王宫中宗祠所在,平日里只有祭祖的时候才在那边,父王今日上那里去做什么? 他没有多想,同小宫女身后一直往宏德殿去了,到了殿前,正门打开,他微抬头探望,并没有看到里面的人。 他转头看时,身后两个小宫女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他扶了扶腰间宝剑,径直登上了汉白玉的阶梯往殿中大步走去。 入了殿中,大殿中央供着祖宗牌位,香烟袅袅,长明灯散发着明亮的淡黄色光芒。 “父王?” 田烨疑惑,为何父王让他来,却又不见人影? “大公子。”殿侧转出一人来,身着一袭青衣淡淡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令人匪夷所思的笑意。 “崔嘉?!怎么是你!”田烨恼怒,一手按剑,“莫非是你在戏弄本公子?!” 崔嘉轻笑,明澈的眼底带着几分戏谑,负手在身后道:“大公子怎么忘了?带兵器进入宏德殿者,剐刑!” 田烨大惊,低头看着腰间的宝剑,登时惊愕的一句话说不出来。他是大公子,进宫从来都兵不解带,平常素来不怎么进宏德殿,怎会记得要解兵器? 他心思急转,蓦地抬头恨声道:“崔嘉,你算计我!我堂堂田氏大公子,难道会因为这个送死吗?你未免太小看了我些!今日既然父王不在,改日再来!” 说罢,他急急的转身就要走,才一转身,却听到身后“砰”的一声,殿门合上,门口两个铁甲卫士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不由得震怒,回头喝道:“崔嘉,你反了!” 他恼怒之极,崔嘉此种行径,怕是要在这里害他性命,他现在斩杀,不为过! 想罢,他拔剑而出,飞一般向着崔嘉直刺而去,崔嘉蓦地往后一闪,立即有四五个全副武装的铁甲军官挡住了田烨的宝剑。 田烨虽然武艺高强,但是双拳不敌四手,而保护崔嘉的又都是绝佳的高手,田烨到底是被擒下了,五花大绑的捆在了地上。 “崔嘉!我看你要造反!”田烨怒吼,他怎会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被一个外人捆在王宫的大殿里,他这不是造反是做什么? “我是父王亲封的明轩君,是王位的继承人,我看你敢动我!我让你五马分尸!” 崔嘉让侍卫退下,殿中只剩下他和田烨两人,他看着地上男子的盛怒,轻轻的笑了,半蹲在他的跟前,轻笑道:“田烨啊田烨,你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没有人知道?你假装匪徒杀了王上的儿子和孙子,又在黑市高价悬赏拿睿儿的性命。这些,别人不知道,你当我不知道呢?” 田烨愤怒的眼渐渐开始闪烁,他干干的咽了一口唾沫,冷声道:“你知道?你分明是血口喷人!崔嘉,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现在可以只手遮天,待得我见到父王,控诉你今日做的一切,你吃不了兜着走!” 崔嘉漫不经心的笑,摇头道:“大公子,不瞒你说,王上今日暮时便同王后一起去了行宫。而这宫中之事,都交予我一人裁断。国中律法明文规定,带兵器擅入宏德殿者,剐五十下!王上素来要求众臣严格执法,绝不姑息。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上下打量着田烨,“不知道大公子这身皮肉,经得几剐?” 田烨从来都不知道害怕,可是今日被他这目光上下一扫,也不由得脊梁上冒出一丝丝冷气。崔嘉若是真的先斩后奏依照律法办了他,便是父王回来他也有说辞。 他堂堂大公子难道就这么被人给办了? 此刻,便是再高的心气,他也不得不服软。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压低了声音,“崔嘉,你想要的不过是权势,若是我坐上王位,我承诺给你想要的一切!” 崔嘉笑了笑:“我不是愚人,自然知道大公子才是将来的王。大公子素来看我不顺眼,我这次抓了公子的把柄,无非是想要一些倚仗罢了。” 听到他这么说,田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果然,他要的不过是权势罢了,并不真是他的性命。 崔嘉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上头用墨笔书写了田烨承认今日持兵器夜闯宏德殿的事情,他将纸搁在田烨的跟前展示了一回,道:“既然是把柄,还请大公子按下手印。” 田烨恨恨磨牙,这厮果然狡猾的很,口说无凭,竟还要他按手印! 他再无可奈何,却也无计可施。如今把柄在别人的手里,他只有就范。 “等等……”崔嘉摸了摸下巴,似乎又犹豫了,“事实上,大公子杀了王上亲子的事情我只是猜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怎么知道那位真王子到底死了没有?万一今日我认了大公子做王,他日那位真王子又找了回来,我岂不是押宝押错了?” 田烨嘲讽道:“平日里一副高风亮节的样子,没想到你就是个反复无常唯利是图的小人!你放心,杀那人时,我就在现场,那人的信物并人头,我都私藏在我府中。我可以十分确信的告诉你,田丰的亲儿子死了,这天底下有资格成为王的人,只有我一个!你绝对不会押错宝!快将我放了!” “哦……”崔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笑,“原来证物在你府中啊!” 他缓缓站起来,那脸上的笑意看的田烨汗毛竖了起来,这厮该不会又在讹他吧? “田烨!”一声怒吼,牌位后面蓦地跨出来一个人,双眼圆瞪满脸怒气,不是别人,正是田丰! 而他身侧又跟着走出来一个人,正是王后田夫人,她激动的脸色煞白,仇恨的盯着他,仿佛那双眼便能杀了他千百次一般。 田烨哑了,他完全没有想到田丰和田夫人都在这殿堂之中,更没有想到这是崔嘉所设计的一个连环计。 他,崔嘉,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狗屁权势,他要的就是他田烨的性命! 田夫人看着他,痛心疾首,眼底流下泪来:“崔嘉之前跟我说过你可能谋害了那孩子,可是我不信!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不信你会坏成这个样子!可你偏偏就变成了这副样子!我们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田烨冰冷的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温度:“说什么感情?如果那个人回来,我的一切会毫不犹豫的被你们剥夺!我是什么?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真身不死,替身怎么翻身?!” “畜生!”田丰如同怒狮一般冲过来,一脚直接踹向他的心窝,饶是田烨这样的大个子,也被如同沙包一般被踢了起来,直直的撞在了殿门之上,发出了“哐当”一声巨响。田丰一脚力道极大,田烨“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来, “我杀了你!”田丰拔剑,双眼血红,“我怎么都想不到,养了二十年,竟养了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崽子!” 崔嘉急忙拦住了田丰,道:“王上不必着急,现在微臣就派人去田烨府中搜索证据,待得证据确凿时,再做论断!他手下掌兵的孙及已经被调出许州,他在许州外的亲信部队也已经由二公子接管了。他的势力,微不足道了!” 当田烨听到田湛接管了他在城外的亲信部队时,抬头瞪着崔嘉:“田湛……不是被罚闭门思过吗?” 难道……又是算计他的? 崔嘉冷笑:“你想设计二公子,可是田夫人却相信二公子不是那样为人。你设计二公子之时,主公已经起疑,主公打二公子,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田烨几乎咬碎银牙,恨恨道:“好,好!一个个的,都在算计我!崔嘉,你好!你真是好极了!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崔嘉看着他这丧家之犬的样子,冰凉一笑,吩咐侍卫道:“本侯现在亲自将犯人田烨押入天牢!” 眼看着田烨被押走,田夫人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她一直怀着的一线希望终于破灭了,她一直希望那孩子还活着,可是现在终于知道,他死了,到底是死了。 田丰哀伤的看着夫人,伸手搭在她的肩头,轻声道:“你别忘了,我们还有睿儿。睿儿,将是我唯一的继承人。” 虽然他还小,但是他相信,睿儿继承了他田家的血脉,他才是真正有资格成为王的男人。 田烨入了天牢,田湛在许州城外接管了他的亲信部队。消息一出,城中一片哗然。 孙及虽然手握几万精兵,但是远在江南,并不知晓这边的情况。 丽娘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吃惊,后来是爽快。 那个人做尽了坏事,以为自己滴水不漏,终于漏了馅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可是这件事关系到睿儿的父母,大家都传开了,就怕传到了睿儿的耳朵里。 睿儿一直以为他的父母哥哥都活着,若是他知道他们已经死了,该如何自处? 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孩子罢了,她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呢?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 第81章 V81 林玉凤在宅邸中听闻田烨被抓的消息急的团团转, 事情如此的突然,突然到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她才妄想着成为未来的王后,怀上了他的孩子, 现在却告诉她他陷入了囹圄? “怎么办?怎么办?”她在屋里急的团团转。去打听消息的人来禀告,说田烨谋害汉王儿子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现在丞相正派人去田烨府中搜查证据。 听到这个消息, 林玉凤的脸瞬间就白了, 现在她担心的不是田烨的生死,而是自己的了。这件事她一直知情,倘若她跟田烨的关系被查, 她也脱不了关系啊! 她摸着肚子,顿时后悔极了,觉得自己走了一步昏棋。倘若不跟田烨扯上关系, 她还是那个富贵荣华的玉凤夫人。如今同田烨拉扯不断, 她如同跟他坐了一条船, 一起沉没。 幸好孕期还早,她还来得及。 但毕竟是一个孩子,她咬了咬牙,又犹豫了。或许田烨的事情还有转机呢?或许其他人能帮他求情获得赦免呢? 但想想田烨犯下的罪孽, 又觉得不可能。 犹豫之际, 她焦灼的坐立不安, 腹中的孩子仿佛千斤重一般,登时成了她最大的负累。 方才丫鬟的端上来一碗甜汤, 烦躁之余她口干舌燥, 端起碗喝了一口,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甜汤的口味有些奇怪。 “砰!”的一声, 手中的碗滚落在地上,甜汤泼了一地。 这时外头的丫鬟来禀告,道:“夫人,管家说府里偷跑了一个厨娘。夫人……” 当丫鬟看到眼前的女子模样时,惊得尖叫起来:“夫人——,来人,夫人吐血了——” 林玉凤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她去探望田烨的那天晚上,出门时,那个人已经对她的结局做了安排。只是做那安排时,那个人也没有想到自己早已入了别人的圈套。 林玉凤最终如那人料想到的一般死在了无色无形的毒药上,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也已经走到了末路。 睿儿现在这个时候还在王宫之中,丽娘正准备启程过去看看她,不想外头丫鬟说小少爷已经过来了。 丽娘转头,却见门口站着一个五岁多的孩子,一点点高的孩子,却红着一双大眼睛,眼眶里都是泪水。 “睿儿……”丽娘心中一疼,孩子大哭着向她跑过来,扑到了她的怀中,“他们说我爹娘死了,他们都是胡说!……呜呜……” 丽娘怔住了,心中却异常的酸楚,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将睿儿抱在怀中,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心。 田烨被抓,事情一定传开了,不知道睿儿是听谁口中传出来的,但是他懂事,必定是伤心极了。 丽娘抱他在怀中,轻轻叹了一口气,睿儿抬着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嚷道:“娘,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田烨杀了我爹娘?是不是我再也见不到我的爹娘和哥哥了?是不是?” 丽娘沉默的望着他,抚了抚他的头顶,柔声道:“睿儿,即便你爹娘不在身边,但是娘还有你师傅,你爷爷奶奶都会疼你的,会很疼很疼你的……” 睿儿听到这里再次埋头在她怀中哭的不可遏制。 丽娘抱着他叹气,睿儿是太懂事了,若是其他的孩子,这个年纪还不一定知道什么叫做生和死,而他,却早已懂得了什么是阴谋,什么是生死。 她是真的心疼这孩子。 睿儿终于哭的睡着了,丽娘抱着他到了卧房里,将薄毯盖在他的身上,忧伤的看着他哭红的眼睛。 丫丫过来了,她也听说那件事,有几分担心的看着床上的睿儿,问丽娘:“他会没事的吧?” 丽娘叹息道:“没事的,他还小,这些伤痛必定会过去的。再说,他身边还有我们,还有他的爷爷奶奶,他不是一个人。” 丫丫点头,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自己的兄长和嫂子,她看着丽娘的侧影,想着若不是姐姐,她在这世界上怕是没有一个真正疼她的人了吧。相比起来,睿儿到底还比她幸运些呢。 晚上睿儿才醒,王宫里派人来接他,睿儿不走,非要赖在这里跟丽娘睡。丽娘知道他难过,便让王宫里的人回去了。 睿儿赖在丽娘和崔嘉的卧房里睡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他便要丽娘和崔嘉带他去见田烨。 丽娘很意外,看了崔嘉一眼,崔嘉点了点头。 天牢之中阴森而幽暗,这是丽娘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这里关着的都是朝廷重犯,进了天牢,丽娘就后悔了,怎么能带一个孩子来这么可怕的地方? 到处是犯人的哭嚎和□□,回荡在潮湿而又阴森的石道之间。田烨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中。 几人见到他的时候,他早已没了王子的威风,摘下了属于王子的金冠和锦衣,穿着狼狈的囚衣披散着头发,被铁链锁住了手脚,坐在肮脏的乱草丛中。 看到崔嘉和睿儿的第一眼,他便冲了过来,仇恨的想要伸手过来抓崔嘉,双手握着粗壮的木栏使劲的摇晃,嘶叫道:“崔嘉——,你放我出去——” 丽娘低头看睿儿,他小小一个孩童,看着此情此景并没有她预料中的害怕,反倒紧锁着双眉,怒瞪着一双大眼睛紧紧的盯着田烨。 田烨低头,突然昂头大笑,指着睿儿道:“早知道,早知道有今日,我就应该早点了结你!我后悔,好后悔!没了你,那两个老东西就彻底没了指望,彻底没了……哈哈……” 他的确悔恨至极,悔恨自己当初的优柔寡断,悔恨自己下手不够狠。倘若他够狠辣,今时今日,未必是这样的结果。 田烨仰头大笑,却没有想到“嚓”的一声,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小剑刺中了他的腹部…… 他的笑声嘎然而止,低头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孩子,隔着木栅的牢门,他竟一剑刺了过来。 “睿儿!”丽娘大惊,她完全没有料到睿儿会出手。 睿儿的确在学剑,腰间日常挎着一柄童子手臂长短的小剑,那样的小剑,在大人的眼里不过是玩具罢了,谁能想到竟然如此锋利。 又有谁能想到一个五岁的孩子,竟然有这样的胆量拔剑刺人? “嚓”的一声,睿儿拔出了小剑,动作是那样的果断而凌厉,鲜血喷出,血珠喷溅到了睿儿的脸上。 丽娘连忙将睿儿往后拉,田烨仰面倒下,死时,双目依旧圆瞪,死不瞑目。他怎会想到,威风富贵了这么多年,最后竟会死于一个孩子之手? “怎么办?”丽娘紧张的望着崔嘉。 崔嘉蹙眉看着睿儿,伸手拿过睿儿手中的剑,他的小手还在不住的颤抖。 他半蹲在睿儿跟前,拿出帕子擦净了宝剑,语重心长道:“睿儿,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擅自杀人仅此一次!便是再重的要犯也要身畔之后施以刑罚。这件事我会如实向王上和王后禀告,你也要承担此次行为的后果。你害怕吗?” 睿儿毅然摇头,眼中滴下泪珠:“我不怕,我也不后悔!” 崔嘉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小剑还插回他的剑鞘中,道了一声:“好。” 丽娘紧紧拉着睿儿的小手,陪着他一起走出了天牢。倘若说昨日睿儿还是一个孩子,到了这时,却发生了一些连她都想象不到的变化。他生于王家,被迫早熟,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崔嘉如实向汉王和王后禀告了事情的经过,王后叹息了一声,汉王思忖良久,罚了睿儿跪在宏德殿祠堂一日一夜反省几过,不过半夜的时候王后还偷偷的送了食物和垫子进去。 翌日,王宫传出消息昭告天下,王孙田睿,加封为王太孙,为未来王位的合法继承人。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日,丽娘心头是心疼又沉重的。他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身上被背负着整个国家的命运,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声叹息。 她的肚子已经鼓了一些,坐在自家后院的小湖上,船儿悠悠荡着,靠在男人的身边望着远处莲叶田田的湖面,幽幽叹息。 崔嘉身着一袭青色常服,身后揽着她的肩头,拿手指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叹什么气?” “如果我是睿儿,我会觉得好辛苦。” 崔嘉轻笑:“来到这人世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睿儿生来便是王孙,他便应当承受属于他的使命。欲戴王冠者,必承其重。” 丽娘又叹了一口气,望着湖面发呆。 崔嘉伸手摘了一个莲蓬,剥开了绿色的莲子皮,里头是嫩白的莲肉,塞了一颗到了女人的嘴里,道:“尝一尝,应当是甜的。莲子养心,你也宽心些。” 丽娘轻咬莲子,果然带着一股清甜,味道甚美。 她慵懒的靠在男人的怀中,摸着微鼓的小肚子,幽幽道:“我的孩子,我不要他做什么王侯,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出生长大就好,你说是不是?” 崔嘉笑看她:“你这话说的有些不合理。你不要他做王侯,可他在你肚子里便已经是小侯爷了。我这信义侯,世袭的。” 丽娘皱了皱鼻子,嘟起嘴:“那就让他做个悠闲的小侯爷,我不舍得我的孩子吃苦。睿儿承受那么重的担子,我已经够心疼了。” 崔嘉笑笑,手下不停的剥着莲子,将一把剥好的嫩白莲子塞到她的手中:“好,让他悠悠闲闲的,做个纨绔的小侯爷好不好?” 丽娘白了他一眼,拿了一颗帘子塞进嘴里,叹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只要他平安长大便好。至于将来他想做什么,由他吧。” 崔嘉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他想做什么由着他。你身边,有我陪着就好。” 丽娘抬眼,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你低头。” 崔嘉微微错愕,但依然低下了头,她抬起脸,便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温柔的低声道:“我答应你,永远陪着你……” 男人深深望着她,眼眸渐渐深沉,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温柔的揽在怀中。 她依在他温暖的怀抱,抬头望着西边的天际,夕阳如金,日色西沉,只是她并没有感到伤感,因为她知道,明日太阳一样会重新升起。 而那一次次的日升日落,将来的每一日,她身畔都有一个人永远陪着她,伴着她,宠着她。 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