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夜色如水荡漾 作者：灼xin 狭路相逢 “哎呀老李啊，虽然我这跟你楼上楼下的，你也不能天天提溜我吧。”于建宇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的助理方宇跟在他后面端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和马克杯。 “建宇，这次的事我还是想提前跟你沟通一下，免得到了周五开运营月报会的时候，当着各区域总的面，说出来不好看。”李胥还是头一次这么严肃地跟他说话。 俩人找了个会议室坐下。这写字楼11层一整层都是他们公司财务部，李胥是分管公司财务核算的，手下有二百来号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小姑娘，于建宇有点羡慕他，自己搞销售的，因为是华北区域，办公主要还是在北京，于是也占了12层半层，其实销售部有没有办公室都无所谓，都是一帮糙汉，不是天天在外面拉业务，就是在廊坊工厂出货。 每个月最后一个周五都要召开区域运营情况汇报总结会，这都十二月了，于建宇扒拉了自己这片一整年的销售情况，感觉再次拿个第一应该没啥问题，却突然接到了李胥的电话，说是华北区有个公司应收客户款项出了问题。 “李总，有什么问题您指示，我这保证坦白从宽。”于建宇笑呵呵的，心想，我都给公司创收几十个亿了，能有什么问题。 “建宇，运城分公司有个客户，应收款一百多万，已经欠了两年了，这是什么情况？”李胥没理他嘻嘻哈哈的那一套，公事公办地说道。 “您是说宇翔商贸那个客户吧？我记得去年年底的时候人家就回款了。”于建宇听李胥这么一说，心里大概已经有了点苗头了，朱旭这个狗东西，早就叮嘱他别再搞这种事了，看来他压根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可是今年三月，不知道是退货还是其他什么情况，居然又把钱给人家退回去了。我想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李胥接着说。 “哎呀李总，一百多万对于我们华北区销售额来说那就是毛毛雨，我今天回去就给您查清楚，行么？”于建宇还是想保一下朱旭的，毕竟他每年创收，有一说一还是不少的，就是爱炒股，前年亏了不少，就开始整这些退货退款的勾当，之前也就搞个十万二十万的，于建宇手里压着他的绩效奖金，好歹能填上这个窟窿，这次搞了一百多万，于建宇窝火，这事要被公司审计监察组知道，朱旭还不得进去蹲几年。 “建宇，这事我们已经查清楚了。”李胥打了个电话给秘书：“让许雯来一下，带着华北区的资料和运城分公司的财务报表。” “哟，老李，又招新人了，不是，这次找的靠谱么？别又跟前面那个大姐似的，啥也搞不清楚。”于建宇挖苦道。 说起这事李胥就头疼，华北区域的业务量越来越大，有三十多个核算会计负责，却总是招不到合适的核算经理带队，一个是业务难度确实存在，还有一个就是于建宇，太难伺候了，此前好几个离职的组长都是被他给气走的，你说他明明一米八五的大个儿，长得也帅气，有点黄景瑜那个范儿，但是财务部的女孩子们一听要去做华北区域的核算，都推三阻四不乐意去。 许雯其实也刚来不久，面试的时候李胥就挺看好这个姑娘的，性格挺活泼，以前一直在事务所上班，抗压能力强，又有注师证，专业能力也说的过去。当时就想让她试试看能不能把华北区域这一摊子事接下来。许雯听他介绍完情况，倒也不怵：“李总，您给我安排吧，我想我能做好。” 果不其然，发现了一只老鼠。许雯拿着笔记本电脑，投了屏，给李胥和于建宇展示了一下截至11月底，华北区域的财务状况。 “嘿，老李，你看看你们算的利润比我自己拢的数还多呢，看来这次招的人挺靠谱啊！”于建宇看着许雯，上衣白色衬衫，套了件红色圣诞风的毛背心，下身蓝色牛仔裤，一双黑色踝靴，扎个马尾辫，跟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心里就有底了，就这小丫头片子，能查出啥？ “李总，于总，华北区域今年整体的流动比率偏低，回款天数也比去年增长了一天，主要是山西和河南的公司回款较慢。”许雯一边翻动PPT一边解释道。 “今年经济情况都这样了，我们就延迟一天也还说的过去吧，也得让客户活呀！不能把衣食父母给逼死吧。”于建宇放松下来，听许雯说话声音虽然软绵软绵的，但语速很利索。 “同时山西的退货率较上年也有所增长，其中运城分公司的退货特别频繁。”许雯接着说。 “你去过仓库么？你知道咱们公司产品的特点么？就看账上的数？你就下结论了？”于建宇有点着急了，朱旭这个王八蛋，可这一家公司薅羊毛，这不就把羊给薅秃噜了，让人家给看出来了。 “建宇，你先别这么着急，先听许雯接着说。”李胥一看他这个态度，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看来是真有问题，又担心头一次让许雯面对这么个态度，把她吓到了。赶紧出面调停。 许雯倒是很淡定，不紧不慢地说：“于总，我虽然没有去过仓库，但是咱们公司的产品我是了解的，安装基本到货当天就能完成，这是我们给客户的承诺。安装调试完毕后，线上销售七天无理由退换货，线下销售十天，基本确认收款也是在十天左右，所以我认为运城分公司出现的这种，超过十五天仍然退货的情况和应收账款的周转天数是异常的。” “小姑娘，你天天坐办公室，我们在外面风吹日晒的跑销售有多难做你知道么？谈个客户求爷爷告奶奶的，客户想晚几天打钱，我们能怎么办？货不满意了要退，我们还能不接着？”于建宇看许雯挺沉得住气，提高了音量，方宇看自己领导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免为许雯担心，看来是新来的，不知道于总的厉害，今天估计要哭着从这个会议室出去了。 “你不懂没关系，哥可以教你，但是你要说我们收款有问题，得拿出证据来，明白么？要不在这空口白牙地说我们，楼上好几十个兄弟可听不下去。”于建宇咬牙切齿地说，看着许雯有点瑟缩的样子，心想，年轻人，还想跟哥斗？今天哥就得教你做人。 许雯看了一眼李胥，没有拦着她的样子，决定接着说下去：“于总，我有证据，运城分公司有一个客户叫宇翔商贸，他的退货率最高，回款周期也是最长的，我查了这家公司，根本没有消耗这么多存货的能力，另外我还去找监察组取得了合同盖章记录，查到了当时跟这家客户签合同到时候，申请用章的人是……” 听到她已经找了监察组，于建宇坐不住了，拍案而起，指着许雯骂道：“你懂不懂规矩，事情还没搞明白呢就捅到监察去了？这要是冤枉了朱旭，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么？”他又冲李胥喊道：“李总，不是我于建宇不讲道理，是这个事你们做的也太不地道了吧，咱们楼上楼下的，您这有问题随时召唤我一声啊先，怎么能这么办事呢。” 其实李胥听到许雯这么说的时候也是一惊，不应该啊，这孩子来了有四个月了，刚刚转正，实习期表现出色，对公司制度也是了解的，不会办出这种跨部门越级上报的事。 “许雯，你先回去。”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自己的人保护好，李胥想先把她支出去，而且看起来这事是真的有，自己得跟于建宇好好说说，不能再这么保这个朱旭了。 “李总，于总，不好意思，我刚刚说错了，我是找机要系统调用的合同，咱们财务部是有查看合同的权限的，不过看来于总知道这份合同的情况，那我就先回去了。”许雯的眼睛丝毫没有躲闪地看着于建宇，似乎在告诉他：我不怕你。 于建宇气的要命，要不是许雯是这么个小姑娘，他真想踹她两脚，玩心眼玩得这么溜，诈他，咽不下这口气也得咽了，毕竟是真有问题。许雯出去之后，于建宇和李胥“坦白”了，协商了一下，还得让朱旭赶紧再31号前把钱还回来，同时办理辞退。 出了会议室上楼，于建宇恶狠狠地对方宇说：“你去给我调查清楚了，老李是从哪儿找的这么个人。” 许雯，哼，今天哥栽了，哪天非要让你涨涨记性！ 另一边许雯在座位上猛做深呼吸，来公司以来还是头一回这么紧张，感觉刚才心跳都要飙到160了。挨着她坐的是华南区域的核算组长苑丽娜，两人年龄相仿，许雯一来丽娜就喜欢上这个姑娘了，总比以前的老阿姨强，不是催婚就是催生的。今天她去应付华北区域销售总裁于建宇，真是为她捏了把汗，看她平安出来，赶紧给她递上一杯菊花茶：“消消火消消火，你不知道这个于总，以前气走了多少跟他对接的组长。” 许雯冲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谢谢哈，我刚才也好害怕，不过他一生气我就知道肯定有问题。” 丽娜戏谑道：“我对你有信心，你长得这么好看，于阎王也得怜香惜玉呀。” 许雯捏了她一把：“别胡说，我可是有男朋友的，马上我们就要订婚了呢。我看你倒是对于总挺好奇呀，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要不咱俩换换组？” 丽娜连忙摆手：“算了算了，我可伺候不了他，哎，你说明明是个大帅哥，却这么坏的脾气，真是白瞎了这么一个外表。”说着话她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微信好友申请跳出一条信息：我是12楼方宇，于总助理。 丽娜狐疑地把手机侧给许雯，许雯倒吸一口凉气：“你可不许出卖我啊！” 冤家路窄 奇怪的是，好友申请通过后，方宇一直到周五都并没有发来什么信息，许雯和苑丽娜都松了一口气。 这周末就是圣诞节了，也快到年结了，俩人约好要珍惜这最后一个周末，养精蓄锐，迎接元旦加班。 “许雯，你今天晚上有啥活动么？”丽娜边收拾包边问道。 “嗯，打算跟我男友去趟超市，买点吃的喝的，你呢？” “你又在我这里秀恩爱，我孤家寡人一个，周末准备去看个电影，再打扫打扫家里的卫生呗。” 许雯腼腆地一笑，刚收到王轩翌的微信，说是也下班了，俩人约在青年路地铁站见。他俩是在大四分手季走到一起的，当时大家都在散伙饭上哭得泪眼朦胧的，只有他俩很平静，忙着照顾身边的人，就这么在众人的眼泪中看到了对方。 毕业以后，许雯一直在安永做审计，常年出差加班，跟王轩翌几乎是谈了场异地恋，五年之后，许雯也到了27岁“高龄”，双方的父母都着急地催他们赶紧结婚，为了稳定下来，许雯辞了事务所的工作，来到了这家上市公司做财务。暑假的时候，王轩翌提出两个人先同居一段时间，于是便在青年路附近租了一间一居室，这个地段挨着朝阳大悦城商场，超市、菜市场一应俱全，生活便利，就是早晚高峰的地铁十分拥挤，许雯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出了站许雯一眼就看到了王轩翌，他正捧着一捧百合花，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她跑过去，扑进他怀里：“怎么买花了？” “不是要圣诞节了么？再说也好久没给你买花了。”王轩翌宠溺地摸摸许雯的脑袋，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许雯不好意思地拉着王轩翌的手：“那咱们去超市买点米面，再买点菜，回家做饭吃？” 于建宇好不容易找了个车位把车停下，今天运营月报会上针对朱旭的事，接到总部的通知，人已经抓起来了，钱肯定是还不上了，再想到其他几个区域的总监，看着他这次栽了，幸灾乐祸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推了个车，准备买点牛奶鸡蛋，周末好好在家健健身，这半个月忙的没空锻炼，肚子又出来了，真是人到中年不得已，好在没有秃头的迹象。 超市里响着铃儿响叮当的音乐，促销的大姐戴着圣诞帽。路过生活区的时候一位大姐的叫卖声格外嘹亮：“买二赠一了，日本原装进口，最低折扣了。哎，小伙子，你不来一套，原价68块一盒，现在136三盒，比淘宝还便宜呢。” 于建宇叹了口气：“大姐，我单身啊。” “你？你长这么帅怎么可能单身，再说这个保质期三年呢，先买上，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于建宇拗不过，只得拿起三盒放到购物车里，想想自己上一次恋爱还是大半年前，不提也罢。大姐还拽着他：“帅哥，姐再给你赠送一个分装，祝你早日找到对象，哎，购物袋要么？现在塑料袋都要收费，这个，你拿着。”售货员大姐掏出一个印着品牌logo的帆布袋递给他，于建宇正要推辞，这可怎么提出去啊，一抬头就看见了许雯，点太背了，还是在这个场景下。明年才是他本命年呢，这坏事、尴尬事怎么都提前来了。 许雯也看见了他，手里的冰棍都忘了咬，融化的水珠滴下来，王轩翌忙用手给她接着，此时已经无处可躲了，只能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于总好。”一边悄悄跟王轩翌说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阎王于。” 于建宇也在用脚趾抠地：“好，嗯。”，北方室内暖气烧的足，于建宇出了一头汗。 售货大姐看到又来了客人，热情地说：“姑娘要不要来一套，女孩子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王轩翌连忙伸手接过：“大姐，给我吧。” 许雯赶紧嗦了两口冰棍，向于建宇介绍道：“于总，这是我男朋友王轩翌。” 两个男人尴尬地握了个手，于建宇有点羡慕年轻人，大冬天吃冰棍，身体真好。 “你们是住这附近么？”于建宇问道，不会这么巧吧，他心里直打鼓，又觉得跟小姑娘斤斤计较太不男人了。 许雯报了个小区，于建宇的脸更黑了，但还是做大度状：“我住你们隔壁小区，要不一会儿我开车送你们，正好买了这么多东西，不方便提。” 三个人大包小包往停车场走，许雯抱着百合花，香味弥漫。一路上王轩翌主动跟于建宇介绍了许雯的“来历”：“于总，雯雯她在公司是不是不太懂事啊。以前她一直在事务所上班，那边人际关系简单，她也比较单纯，刚去贵司还不到半年，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 许雯恶狠狠得瞪着王轩翌，这个猪队友，怎么什么都说。 于建宇倒是听得挺认真，还问到许雯是哪年毕业的，王轩翌在哪儿高就，还故意问：“许雯是不是在背后骂过我？” “那哪儿能呢？倒是提过您一次，说公司销售部于总，很帅，弄得我都有危机感了。”王轩翌还算机灵，许雯没那么紧张了，王轩翌接着说：“今天见到您，我这危机感更重了。” 于建宇笑了笑，这孩子还算会说话，比许雯强多了。 上车的时候王轩翌又对于建宇的车表示了深深地羡慕，奔驰大G，哪个男人不喜欢。小区离超市其实也就几百米，王轩翌下车的时候已经跟于建宇称兄道弟了：“于哥，那下次一起打球啊！”倒是许雯，一言不发的，等他们下车后，车里留下一阵百合花的香味，于建宇有点落寞，马上就要过年了，他还是一个人，看看人家出双入对的，自己也得抓紧再找一个。 “雯雯，我看你们于总也不像你说的那么过分呀。”王轩翌脱下羽绒服。 “那是因为今天你马屁拍的好呗，又不是你的领导。你怎么知道他平时在公司什么样，财务部的人都管他叫阎王，你觉得这个外号是白来的啊。”许雯收拾着花，指挥王轩翌道：“你先把饭蒸上，一会儿我炒菜。” “遵命！”王轩翌又亲了一下许雯的脑门：“哎，你们于总多大年龄啊，看他很年轻啊，居然就能做到区域总经理的职位呢？” 许雯想了一下，还真不了解于建宇的私人情况，平时跟丽娜八卦的内容都是公司附近的吃喝玩耍，只是在李总安排工作的时候听他介绍过，于总是海归，来公司至少有七八年了，算算年龄差不多三十四五岁吧。当时李总还说，于总工作能力强，难免有点脾气，让她不要在意这些，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工作，有什么问题及时向他反馈就好。 来了这家公司，许雯适应得比自己想象中快，同事虽然都是女孩，但是也都很好相处，尤其是丽娜，快人快语又热情，让她很快熟悉了公司的环境。那天她第一次和于建宇正面交锋后，丽娜对她的宽慰，让她觉得很暖心。其实她对于建宇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敌意，毕竟以前伺候客户遇到的刁难也不少，早就习惯了。 炒了两个菜，俩人就把饭吃上了。现在的生活让许雯感到很幸福，北漂了五年，终于有了自己的小窝，不用和别人合租，和王轩翌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了，她甚至觉得这么顺遂的生活很不真实。 而元旦要加班的现实很□□，不过许雯以前干审计的时候，元旦也没放过假，都是在盘点中度过的。说到盘点，于建宇也累的够呛，31号晚上加班到凌晨两点才结束，他嗓子都喊哑了，连口晚饭还没吃上。 方宇也困得睁不开眼，连连劝他：“于总，您还是少生点气，其实今年已经算是顺利的，至少财务部的盘点表都是自己打印好，按照批次排序后交给咱们的，以前那帮小姑娘还不都得到了仓库，让库管给打印，哪年不是折腾到一号天亮。” “哼，他们财务部的就是来捣乱的，还嫌我们不够忙么？本来年底的发货量就大。”于建宇听见财务部就来气：“现在谁管咱们这块儿啊？我看今年确实有点长进。” “许雯，把朱旭那事抖露出来那个。”方宇心里有点发颤，本来想让领导消消气，怎么忘了许雯这档子事。 “就上次那个小姑娘啊？”于建宇想起来了，圣诞节前送她和她男朋友回家，她坐在后座气鼓鼓的样子，真是得了便宜还不给好脸。 “她也不是小姑娘了，我找人事打听过，是今年八月份来的，27岁，以前在四大上班，搞审计的，未婚……”方宇喋喋不休汇报着。 “行了行了，听见她名字我就头疼。”于建宇打断了方宇：“说起来，朱旭估计要蹲几年了，这事也怪我，早点拦着他点，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领导，这事不能怪您，只能怪他自己个儿。”方宇递上盒饭，自己也赶紧扒拉两口吃的：“咱们部门年会聚餐的位置我订好了，2号晚上，到时候我从公司拿点酒过去，您直接到地方就行。” 聚餐这天于建宇先给大家强调了一下纪律，看着气氛这么严峻，于建宇又觉得得调节一下，不可避免地喝多了，这天聚会的人多，等了半天也没叫到代驾，只能把车扔饭店停车场。 三号回了趟爸妈家里，也没顾上取车。到了四号上班这天早上，于建宇奔溃了，根本叫不上出租，加价也得等十几个。地图显示附近交通拥堵，最快的出行方式就是地铁了。 都多少年没坐过地铁了，于建宇叹气，就当体验生活吧。 好不容易挤上六号线，憋闷的车厢让他想吐，他扶着地铁车厢里的把手，昏昏沉沉的，这时感觉有人在拉他的衣服。 别有用心 “于总，您怎么也坐地铁呀？您的车呢？”许雯本想假装没看到于建宇，但是看他昏昏欲睡的样子又怕他一不小心晕倒在别人身上。 怎么哪儿都有你啊，于建宇心里直犯嘀咕，看来还真得把老妈给买的红色内裤穿上，避避邪。 “今天我车限号了，这地铁可真挤。”他撒了个谎。 “您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啊？”许雯看着于建宇脑门上挂着一层密密的汗珠，从包里掏出一包面巾纸，抽了一张递给他。 “没有，就是早上没吃早饭，头有点晕。” 其实不只是没吃早饭，昨晚于建宇和同学聚餐，又喝多了，晚上吐得一塌糊涂，现在有点发虚。 许雯从包里掏了半天，递给于建宇几块饼干和软糖，于建宇本想拒绝，但是身体对事物的本能反应让他接了过来。 “哎，这小熊饼干还不错，这糖么，草莓味的一股香精味。少吃点这种零食，一点都不健康。”于建宇明明吃得很香，这话说出来显得很没有说服力，他给自己找补回来：“这个橙子味的还不错。” 果然，许雯对他这一番话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于总，这都是每次加班的时候行政给买的，我们精挑细选的零食，没那么多有害物质，倒是不吃早饭对身体危害更大。” 于建宇吃了点东西，胃里灼烧起来，他没力气跟许雯斗嘴，只想赶紧到站下车。 有人从车厢里面往外挤，推了许雯一个踉跄，于建宇赶紧搀住她，冲那个男人吼道：“哎，挤什么挤，看着点！操！”那男人本来以为自己推个小姑娘，她肯定不敢吱声，但看到于建宇跟她是一起的，又人高马大的，连连道歉下了车。 “地铁里就是这样挤来挤去的，于总，您别这么大声。”许雯看到地铁里的人都在瞅他俩，有点不好意思。 是不该这么大声，于建宇吼了一嗓子感觉身体更没力气了。许雯也看出他属实不太舒服，拉着他说：“于总，要不下一站咱们先下车，透透气？反正现在时间还早，不会迟到的。” 于建宇逞能：“我没事，不用，一会儿就到了。” “要不我找人给您让个座？”许雯作势要往里面找座，这可太丢人了，他一个八尺大汉居然沦落到要被别人让座的地步，于建宇拽住她，选择了下车。 下了车，吹了会风，于建宇感觉好多了。他俩坐在地铁站台里的板凳上，默默无语。许雯看着于建宇脸色很差的样子，有点可怜他，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广口保温杯，打开盖子递给他：“于总，您喝点粥吧。” 白色的保温杯上印着个黄色的小鸭子，甚是可爱，于建宇本想拒绝，但看着冒着热气的粥，飘着皮蛋瘦肉的香味儿，他还是接了过来，许雯又递给他一个勺柄也印着小鸭子的汤勺：“于总，这个是干净的，您不嫌弃吧。” 这会儿顾不上嫌弃了，他接过勺子，喝了一口就觉得身上有劲了。人果然还是得吃饭。这么个保温杯，对许雯是一餐的量，在于建宇手里，三口就喝见底了，他猛然想起，我这是把人家的早餐给吃了，顿时有点羞愧：“哎，那，那你一会儿吃什么呀。” “我？我还有个面包。”许雯误以为他没吃饱，又开始从包里往外掏：“要不这个也给您？” “你这包不大，装的东西还不少。”于建宇连忙按住许雯：“我不吃了，面包你留着自己吃吧。”他盖上保温杯，说：“咱俩上车吧，这个我一会儿找茶水间大姐给你洗好了。” “不用，您给我吧，我回家洗。”许雯伸手去拿保温杯。 “别废话，一会儿该迟到了。”于建宇把杯子揣到怀里，往刚进站的地铁走去。 就不该把粥给他吃，饿死他算了，许雯心里气愤地想，这人怎么这么霸道。 “方宇，你把这个给茶水间大姐让她帮忙洗一下。”一进办公室，于建宇就把保温杯丢给方宇，这间办公室是个套间，方宇在外间办公，方便随时响应于建宇的召唤。 方宇接过来，看着这个可爱的造型，把吐槽的话噎了回去，难道领导又找对象了？就元旦这两天的功夫？这也太速度了吧。 假期后的头一天上班，大家都有点昏昏欲睡，但例会还是要开的，许雯就啃了个面包，没到12点就饿了，丽娜自己带了饭：“雯雯，我做了好多，你要不中午别去楼下美食城了，咱俩一起吃吧。” 许雯看了看，果真不少，有土豆肉片，青椒鸡块，还有葱爆羊肉。“丽娜，说好的减肥呢？”她嘲讽道。 “哎呀，减肥也得先吃饱了，所以你中午得帮我吃点，走，咱俩去茶水间热饭。”丽娜挽起许雯。 于建宇也是开了一上午的会，商讨了一下新年的计划，路漫漫其修远兮啊，今年集团又给他们减预算了。 “又想让马儿跑，又想让马儿不吃草，于总，您说这不是做梦呢么？”方宇和于建宇从洗手间出来，一边洗手一边抱怨道。 “做梦不好么？梦里什么都有。”于建宇也自嘲道：“还不是因为出了朱旭的事，咱们华北区每年的业绩好，预算占得多，那些狗日的早就看不惯了，现在趁你病，要你命呗。” “哎你说老李也是，就不能等过了年，批完预算再掰扯这事么？”于建宇抽出一张纸擦手：“还有那个许雯，年龄不大，心眼子那么多，回头非得找个理由让老李开了她。” “于总，其实这事也不能怪许雯，朱旭这种蛀虫迟早得栽，就咱们区域那些大爷，平时对财务部的人吆五喝六的，要点资料都拖拖拉拉的，人家也挺不容易的。” 俩人从卫生间出来转角就是茶水间，迎面撞上了苑丽娜和许雯。 “于总好，方宇哥好，我们11层的微波炉坏了，所以……”丽娜尴尬地解释道。许雯低着头，一言不发。整个茶水间只有微波炉嗡嗡嗡地转着。 于建宇哼了一声大步走出了茶水间，留下方宇原地挠头。 “哎，你俩啥时候来的？”方宇知道多此一问，肯定是全听到了。 “方宇哥，谢谢你刚才帮我说话。”许雯声音有点发颤，不过她是真心感谢方宇，其次心里在骂人，于建宇这个王八蛋，早知道今天就该让他倒在地铁里别来上班。 “许雯，你别往心里去，于总他就是脾气大点，背后来阴招这种事他肯定不会做。”方宇解释着，但感觉越描越黑。 “方宇哥，没事，我们许雯没这么脆弱，于总大人大量，肯定也不会跟我们这种小虾米斤斤计较。”丽娜也安慰起许雯。 方宇跟丽娜交换了一下眼神：有情况随时给对方打报告。 吃完午饭，苑丽娜看许雯还是闷闷不乐的，又开解她：“雯雯，你别放在心上了，阎王于再厉害，也不能跨部门整你啊，你又没犯什么错误，他有什么理由让李总开了你。” 许雯叹了口气：“唉，他要是不高兴，随便让业务的人为难咱们一下，都够咱们受的，本来华北区域的人就不好沟通。” 于建宇回到办公室，气得踢了一脚椅子，这踏马都什么事啊，果真不能在背后说人。 方宇小心翼翼把午饭端进来：“于总，您吃点吧，要咖啡还是要茶？”听到茶，想到刚才茶水间的事，于建宇更郁闷了。 “方宇，你刚说咱们的人总不配合财务部的要求是么？”他决定还是做点什么挽回一下，想到早上在地铁站许雯照顾他的样子，自己刚刚说的话确实有点过分。 “于总，是有些人不太配合，不过您……”方宇吃了一惊，还以为于建宇真要给许雯下点绊子。 “你今天就跟他们说我说的，让他们以后对财务部的人好点，要资料麻溜的，有什么要求就按要求执行，别在那儿给我充大尾巴狼。” “好嘞！”方宇放了心，出门就给丽娜发微信，说于总已经给他们销售部的人下了“圣旨”，以后保证配合许雯的工作。 这还差不多，许雯终于踏实了，她本想让丽娜问问方宇，自己的保温杯啥时候还回来，但又觉得早上的事让同事们都知道不好，有损于建宇的光辉形象，只能先默不作声。 晚上回了家，许雯把今天一天的糟心事告诉了王轩翌：“你不知道当时我跟丽娜在茶水间听阎王于那么说，真想拿手里的叉子叉他两下。” 王轩翌听得哈哈大笑：“哈哈哈哈，雯雯，我敢保证，你们于总当时也想叉你两下，你不知道销售部的各项开支有多少，预算少一点大家就得勒紧裤腰带了。” “你还笑！你是哪一边的啊！”许雯锤了王轩翌几拳：“对了，上次你是不是还加了于总微信来着？” “是呀，不是要约打球么，于总一看就是喜欢篮球的，他车里还有个凯尔特人球队的徽章。” 许雯拿过王轩翌的手机，解了锁把于建宇的名片推给了自己，明天得问他把保温杯要回来。 “今天真不能喝了，元旦喝伤了，而且今天还得把车开回去，我给大家献歌一曲好了。”于建宇此时正在KTV里：“王总，真没骗你，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早上，坐地铁去的公司，都多少年没坐过地铁了，这家伙差点没给我挤吐了。” “建宇啊，你这就不地道了，怎么？陪别人喝，舍命，在我这滴酒不沾啊！”王立新是西北区域销售总监，这次来京参加总部的会议，以前也是在华北片区，跟于建宇一起从小兵做到分公司销售经理，再到区域总监……随着公司的业务拓展，他主动请缨去了西安。 “王总，真不瞒您，于总今天都只能喝粥了，早上带着保温杯来的，您就饶了他吧。”方宇接过王立新手中的酒杯：“您要是不嫌弃，我代于总喝了。”他其实也没少喝，但还是硬撑着帮于建宇挡酒。 于建宇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掏出手机，看到一条微信好友申请，验证信息只有两个字：许雯。 他笑了笑，点了通过。下一首正是他点的歌，他拿着话筒唱起来：抓不住爱情的我，总是眼睁睁看它溜走…… 鬼使神差 于建宇看着许雯发来的微信，非常的客气：于总您好，请问我的保温杯是否可以还给我了。 “方宇，昨天我给你的保温杯呢？就那个上面有个鸭子的。”中午吃饭的时候，他问方宇。 “于总，昨天我给您了呀？”方宇丈二和尚，昨天下班前，他就从保洁大姐那里把洗干净的杯子和汤勺拿回来了，还特地装在一个精致的纸袋里拎着，拎着拎着就…… 坏了，肯定是昨天拎到KTV去了，方宇心想，这锅看来又是我来背了：“领导，是不是昨晚我给落在KTV了。昨天喝的晕晕乎乎的，就忘了拿了。” 于建宇想起来了，昨天走之前，确实桌上有个挺精美的纸袋，当时还觉得眼熟，以为是给王立新带的东西，就没拿。 “于总，您那个杯子是什么牌子的，我下午就买个新的去。”方宇看于建宇的脸黑了，看来真是女朋友的杯子，让领导回家不好交代了。 “买什么买啊，咱们不是有好多送礼用的么？你去找找看有没有剩下的保温杯，找一个好点的拿给我。” 吃完饭，方宇去礼品部库房精挑细选了一个质量不错的杯子，就是没有人家的那么可爱：“于总，要不还是买个一样的吧。”他觉得于总这么打发人肯定得挨骂。 “放着吧。”于建宇给许雯发微信：来我办公室一趟。 许雯来了，于建宇第一次仔细看了看她。个头不高，很苗条，齐肩的长直发，小鼻子翘翘的，不施脂粉，却很白净。今天她穿了一件米黄色的毛衣连衣裙，显得落落大方。 “你的杯子不小心丢了，这有个新的，你拿走吧。”于建宇把保温杯递给她。 “丢了？丢哪儿了？”许雯难以置信：“就昨天一天就丢了？” “昨天晚上有应酬，不小心落在哪里了。”于建宇自知理亏，但又觉得，赔个新的有什么不乐意的：“不是，这可是全新的，我们送客户的，质量肯定比你的好。” “我不要这个，我那个杯子是我妈妈给我买的。您落在哪儿了，我要去找回来。”许雯这次真的生气了。 “落在KTV了，肯定找不回来了，这玩意儿不都一样用么。”于建宇听说是妈妈给买的，不由生出一丝愧疚。还不如让方宇买个一模一样的，但嘴上还是不饶人：“你就拿着这个用吧。” 许雯很想骂他一顿，但于建宇的级别比李胥还高半级，她没这么大胆子，深呼吸了几下，只能咽下这口气：“不用了，以后还是请您把别人的东西保管好。”她只能把气撒在于建宇办公室的门上。 方宇在外面咂舌：原来是许雯的保温杯。 一个月过去了，又到了开运营月报会的一周，按照惯例，周四的时候于建宇都会提前和李胥沟通一下华北区域的数据。 “我这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于建宇跟李胥插科打诨道，一想到一会儿要见到许雯，居然有点紧张。 许雯不紧不慢地汇报着华北区域的经营和财务数据，说到预算的时候强调了一下：“一月的支出已经超预算了，有三笔都走了特批，所以二月还需要于总这边严格审核、控制一下各项支出。” “二月要过年了你知道么？”于建宇本来不想跟许雯置气，谁让她自己往枪口上撞：“上上下下不都得打点啊？你让我从哪儿省？”正说着，电话响了，他把电话丢给方宇：“就说我在开会。” 方宇出门接了不到一分钟就又回来了：“于总，是大兴仓库，说有个客户跑到仓库去抢货了。” “什么情况？谁负责的客户啊！”于建宇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是电话又急促地响起来了，李胥见坡下驴：“建宇，要不你先去处理一下急事？数据这块儿也没什么大问题。” 于建宇不耐烦地接起电话：“怎么了？” 对面的声音大到许雯和李胥都听得一清二楚，“叫你们于总过来说话，你们把别人退回来的货发给我们是什么意思？以次充好啊！退钱！” “于总，是XXXX公司，说咱们发了别家的退货。”打来电话的是负责河北省的销售经理李宜彬，是于建宇亲自提拔上来的。 于建宇有点窝火，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么？“让仓库查清楚，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仓库查了，但是外包装上的确实是退货批的批号。”李宜彬却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上门打劫的情景，有点发憷。 “不可能。”许雯插了一句：“大兴仓库年底的时候是我去盘点的，当时盘点完，库管就已经把退货批都拉到退货仓了，按照公司制度，最晚不超过1号就会返回产线销毁或者重新加工再出货，不可能发出退货。” 于建宇安抚李宜彬：“你先在那等着，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有点对许雯刮目相看：“你是说，大兴仓库不会有退货？” “是的，这才不到一个月，我们发的肯定是12月的货，1月的货还没出，如果12月底大兴仓库都没有退货，怎么会发出退货呢？我电脑里有当时盘点表的扫描件，盘点的照片，我还登记了拉走退货的车牌号。” 李胥一看这场景，忙说：“许雯，你带上电脑，跟着于总一起去大兴货仓看看情况。” “一会儿下地库B45，坐我车走。”于建宇指挥道：“方宇，你去查一下这家客户的情况，发到我手机上。” “好的，于总，李总。”许雯利索地收拾好电脑，对于建宇说：“于总，我去拿一下羽绒服，马上就下楼。” 到了大兴货仓，警察都来了。对方来了十几号人，明显是来闹事的。地上堆着几十箱货。 于建宇头有点疼，把警察都招来了，就有点不好办了。尤其是对方已经给警察递上烟了。 “请问你们哪位是管事的？”于建宇一来，李宜彬心里就有底了，“其他人先正常发货，别都在这围着。”于建宇给大兴仓库主任使了个眼色，大家又有序地忙碌起来。 “您就是于总吧。”对方站出一个人递上了名片：“其实这次也是误会，贵司是上市公司，客户多，出货量大，偶尔发错货也正常，您看这惊动了警察，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要不咱还是私下里解决吧，别让人民公仆为这点事操心，他们还得保家卫国呢。” 于建宇接过名片，是个小公司，他都没怎么听过这家客户。确实不该闹这么大，要是上了新闻，公关费又得不少出，只能先对对方服软：“您看怎么处理合适？” “换货，同时按合同约定赔偿三倍的违约金。于总，这都是合同约定好的，我们也依法办事。” 三倍违约金，于建宇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警察在一边催促：“你们打算怎么解决啊，能商量解决的话我们可就撤了啊？” “我们打算报警。”许雯清脆的声音在仓库里格外动人。 于建宇想揍她一顿，带她来是来闯祸的还是来给自己添堵啊。 “警察同志，我想说，这位先生说我们公司发出的是退货，完全是捏造，他们这是敲诈。”许雯掷地有声地说。 “嚯，小姑娘，您是哪位啊？你们于总都要私了了，你说话管事么？这外包装上可都印着退货的批号，刚才你们仓库的库管也确认过的。”对方看许雯只是个小姑娘，恶狠狠地说到。 “许雯，你别闹。”于建宇想找块抹布把许雯的嘴堵住，她却拉了一下于建宇的手，坚定地说：“于总，相信我。” 许雯用手搓了一下纸箱上所谓的退货批号，字迹变得模糊了。于建宇心里一惊，这是油墨打印上去的。差点就被这帮孙子讹了。 “我们公司的退货批批号也是钢印打印的，绝不可能用手搓一下就模糊，而且退货批号的钢印是褐色字体，这个外包装上的退货批号却是纯黑色的，这是伪造的。”许雯看到对方的目光已经开始躲闪了：“这一批货，是正常批次。产品质量也没有问题，这一箱BJDX-183000074，我在盘点的时候开箱检测过。” 几个警察乐了：“小姑娘本事真大，有人想趁着春节发点不义之财啊，看来我们所的指标今年又要超了。这老几位聚众闹事，跟我们走一趟吧。” 看来仓库里也有内鬼，于建宇把大兴仓库管主任叫来叮嘱了一下，毕竟不是自己部门的事，他又给仓储部副总去了个电话，把今天这件乌龙事件说了一遍。 李宜彬看着许雯，连连赞叹道：“天呐，你是从哪儿来的啊？神兵天降啊，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啊？你是于总新招来销售的？我们销售部几乎没有女同事啊！” “我是财务部的。”许雯听他这么夸自己，有点不好意思。 “那可太遗憾了。”李宜彬真心觉得遗憾。 “你看看你，连个小姑娘都不如，屁大点事都得找我。”于建宇对李宜彬吼道：“把这边的事屡清楚，自己坐地铁回去吧，还有，这个客户记黑名单。” 于建宇转头对许雯淡淡地说：“行啊，你今天立功了，晚上饭我包了。先坐车回城。” 许雯想拒绝，但是在仓库冻得够呛，只能一路小跑跟上大步往前走的于建宇。 晚高峰的四环堵得纹丝不动。冬天的北京，天已经黑了，路上的车灯、霓虹灯闪着，车里响着节奏感十足的英文歌曲，都是于建宇平时健身的时候听的，但是在堵车的时候听起来，令人烦躁不已，于建宇不停地按着喇叭。 “于总，要不咱们换几首歌听听？”许雯被车里的暖风吹得热乎乎的，她脱了羽绒服。于建宇看她今天穿了个白色高领毛衣，头发松松垮垮地在脖颈处挽了个髻，耳边垂着几缕碎发，颇有种旖旎的感觉。 “你蓝上连牙放吧。”他头一次这么温和地对许雯说话。 黑夜暗自无声，天空也透明 身后那片河水，有没有结冰 我想还会有谁，会在那儿经停 随后和我一样，抛弃了黎明 温柔但坚定的旋律响了起来，真好听，“这是谁唱的？什么歌儿啊？”于建宇的心平静下来，却又跳的更快了。 “这首歌叫《黑夜中》，是梁博唱的，他可是个宝藏歌手。”许雯对于建宇笑着说。 那一点点的痛，消失在黑夜中 像情人在我左右，跳舞在黑夜中 于建宇生平第一次感觉到那种强烈的孤独感从身上缓缓消散的感觉，以前的快乐也好，疲惫也好，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拉上手刹，转过身，凑到许雯面前，吻了她。 趁虚而入 于建宇搂着许雯，深深吻着她，他感觉到对方在挣扎，但他没有理会。 直到许雯的泪水滑落到他脸上，直到后面的车不停地响着喇叭声，直到新的音乐再次响起。 你眷恋的都已离去 你问过自己无数次想放弃的 眼前全在这里 超脱和追求时常是混在一起 你拥抱的并不总是也拥抱你 而我想说的谁也不可惜 去挥霍和珍惜是同一件事情 我所有的何妨何必何其荣幸 在必须发现我们终将一无所有前 至少你可以说 我懂活着的最寂寞 我拥有的都是侥幸啊 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当你不遗忘也不想曾经 我爱你 许雯在哭，她怎么也没料到于建宇会有这种举动。于建宇也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是灵魂出窍了。 车流缓缓向前流淌着。于建宇在下一个高速出口出去了，往荟聚商场开去。 “先吃饭吧。”他有点尴尬：“别哭了，不就是亲了一下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许雯凶巴巴地瞅着他，还在哽咽，于建宇有点乐了：“瞪我干嘛啊，你不知道从幼儿园开始就有多少姑娘都巴望着哥能亲她一口，你赚了，知道么？” 这时许雯的电话响了，是王轩翌的来电，许雯不知道该怎么接，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出来了。 电话响了一阵断了。电话又响起来的时候，于建宇看不下去，从许雯手里把电话夺过来。 “喂，轩翌啊，我于建宇，嗨，许雯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今儿他们财务部几个同事到大兴仓库盘点来着，我和他们领导都说忙活了一天了，大家先一起吃个饭。这孩子非得回去跟你团聚。” “是呀，这方面你得多教教她，不会社交，行，你放心吧，咱住的那么近一会儿我保证把她安全送到家。” 进了商场，于建宇大步朝前走着，许雯只得一路小跑跟着，气喘吁吁。 “吃点什么啊你？”于建宇站定，转过身来，许雯差点撞到他怀里。“可不许来随便那一套啊，最烦姑娘事多。” “吃粤式点心吧。”许雯平静下来，先吃饭再说。 于建宇挺满意，这丫头干脆利索，跟工作中一样。俩人上了扶梯，于建宇瞅见一个精品店。 “先等一下。”他上了楼往那家店走去。他视力一直都很好，老远就看见一个印着小兔子的保温杯，说不能能买个之前丢的那个。 “嚯，许雯，你看这有兔子的，还有羊的，你那鸭子的是不是能凑成一套十二生肖啊，要不哥给你买一套。” 许雯破涕为笑：“您家十二生肖有鸭子啊，这是可妮兔，这是肖恩羊，我那个是可达鸭，都不是一个系列的。” 售货员看出来这位男士是要哄女孩子开心，忙说，现在第二件半价，这种广口保温杯冬天带粥、带饭都很方便。于建宇想到那天地铁上喝的粥，露出一抹微笑。 “挑吧，哥给你付钱。”他看许雯笑了，心里暖暖的。 “那我能买两个么？第二个半价。”许雯怯生生的说。 “买呗，买十个都行。”于建宇心想，不会是要给我一个吧，他看许雯又挑了个小熊图案的，不禁美滋滋的。 许雯却说到：“这个给丽娜，她喜欢布朗熊。” 于建宇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耻辱。 “许雯，你哪儿的人啊？”于建宇看着眼前的人吸溜吸溜地喝汤，搭话道。 “我们家在天津。”吃了东西，喝了热乎乎的汤，许雯镇定下来，虽然她脑子还是很乱，一会儿到家要跟王轩翌说这事么。 “你跟你男朋友谈多长时间了？什么时候结婚啊。” “五六年了，等过完春节就见父母。”许雯本不想搭理于建宇，也不想跟他聊自己的私事。她想着刚刚那个吻，这算不算背叛啊，一阵痛苦袭来，裹杂着说不清楚的矛盾和懊恼。 “谈这么长时间了，是该结婚了。你男朋友人不错。”于建宇也很心乱，他盯着许雯，对方却不看他，说话的语气也很不耐烦。 “刚才那事吧，真的是意外，你不要在意。唉，说到底，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于建宇忍不住自己骂自己。 许雯又吃了一口烧麦，她靠吃东西这种方式填补自己内心的恐惧和空洞：“没关系，我会跟我男朋友说清楚的。我想，他会原谅我的，这本来也不是我的错。” 于建宇惊地差点打翻茶杯：“不是，许雯，你打算把这事告诉王轩翌？你是不是疯了？” 许雯诧异地看着于建宇：“情侣之间不是应该坦诚相待么？再说又不是我对不起他。” 明明就是有人耍流氓，许雯只敢在心里说出这句话。 于建宇哑然：“你刚才在仓库脑子挺灵光的，这会儿是吃饱了撑的么？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女人被别的人……” “你别说了。”许雯怕引来别桌的注意，不由提高了嗓门。 “反正我跟你说啊，这是哥真心的忠告，你可千万别提这事，要不你俩的婚事估计要黄了。”于建宇低声叮嘱许雯。许雯终于看着他了，眼神可怜巴巴的，透着一股无助。于建宇后悔不迭，但莫名有一丝欣喜。 下车的时候，于建宇又叮嘱道：“回去啥也别说，听到没。”许雯没回应，摔了车门进了小区。 回到家，王轩翌一眼就看出许雯哭过，把她揽进怀里：“雯雯，怎么了？你们领导骂你了？是于总么？” 许雯听到于总两个字又忍不住开始流泪，吓得王轩翌手忙脚乱给她擦泪：“怎么了雯雯？于总真这么凶呢？” “没有，就是今天有一伙人上我们公司仓库去闹事了，警察都来了，吓死我了。”许雯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那个仓库是我年底负责盘点的。”她不知道怎么张口跟王轩翌说，自己被于建宇亲了一口。她突然有点恶心，跑去洗手间吐起来。 王轩翌一看许雯吐了，忙给她端了杯温水，又问道：“怎么突然吐了？你们晚上吃饭喝酒了？” 许雯以前在事务所去项目现场的时候，偶尔会接受客户宴请，但她酒量一直不好，喝一点就醉，所以很少主动喝酒。 “没有喝酒。”许雯吐完感觉舒服点了，漱了口，回答王轩翌道：“可能是刚才吃的有点多。今天又精神紧张才这样的。” “我的雯雯今天辛苦了，快洗洗睡吧。明天我还要去公司加班，早上你睡个懒觉。”王轩翌温柔地哄着她。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耐心和体贴。 许雯更内疚了。幸好明后天是周末，她想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于建宇周六约了客户在三里屯吃饭。一大早起来先在家跑步机跑了几公里，又举了半小时铁，洗完澡犹豫了半天，穿上了上周末从家拿来的老太太给买的红内裤，大吉大利，大吉大利。他心想，这总不能遇上许雯了吧。 奇怪，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萦绕。他想起昨天在仓库的时候，十好几位带着家伙事的糙汉子，还有几位民警，这小丫头怎么胆子这么大。连李宜彬都吓得要找他给镇场子，许雯愣是冷静地发现了对方的破绽。 “你怎么确定，他们是讹人来的。”于建宇吃饭的时候问过许雯。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啊，我做过的事我就有信心。”许雯的泪痕还在脸上挂着，却透着股坚定：“而且他们也不想让警察插手，非要私了，我就觉得有问题。” 难道不是因为有我给你撑腰么？于建宇等着许雯夸他，对面只顾吃着肠粉，却没了下文。 “许雯，你怎么不问问我的事？”于建宇很想问她，两个人的对话一直是于建宇发问，许雯回答，她好像对自己一点儿也不好奇。但是他忍住了，估计这丫头又会冷冰冰地扔给他一句：“没兴趣。” 这是一家高档法式餐厅，他和对面的客户把酒言欢，新鲜的牡蛎端上来了，他又想到昨天许雯吮吸豉汁蒸凤爪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在乎吃起来形象不佳。下次有机会要带她来这里尝尝，他不自觉得笑起来。突然看到侧前方的一桌，背对着他的男士，背影很像王轩翌。 自己怕不是着了魔了，于建宇又笑自己太夸张了，那一桌对面坐着的女孩明显不是许雯。 许雯在家刚刚起床，她煮了个面条吃，又给王轩翌发了个信息，中午吃什么呀？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她打算洗洗衣服，在脏衣篓的底层发现了一件不属于她的内衣，一件很性感的黑色蕾丝胸衣。她怔了一会儿，呵，报应来得真快。她回想起上一次打开王轩翌手机的时候他换了密码，又想起元旦的她去加班的时候，他很主动地换了床单和被罩…… 多么聪明的女人，她看着那件内衣，多么愚蠢的我啊。 峰回路转 春节的时候，于建宇接到了许雯的拜年微信，一看就是从别的地方粘过来，改了个称呼发过来的。 二月初他低声下气地找销售部总裁多批了一点预算，好不容易在节前把奖金发了。他什么时候低过这种头，月底开会路过许雯的工位都气的想把她桌上摆的小仙人球盆栽给捏碎。他回了个微信：也祝你全家新年快乐。 这句祝福看起来像在骂人，许雯有点窝火。盯着自己这两天吃胖的肚子，又咬牙做起仰卧起坐。 “雯雯，吃饭啦。”是爸爸在叫她。“我闺女一点都不胖，可不能再练了，快起来，把刚才练下去的补回来。” 许雯挣扎着，拽着爸爸的手从瑜伽垫上爬起来。 她和王轩翌分手了，回家告诉爸妈的时候，做好了挨训的准备。她知道爸妈一直都盼着她能早点结婚、生孩子。毕业的时候要留在北京，原本爸妈就反对，现在跟大学谈的男朋友也分手了。 没想到爸爸却很淡然：“分手就分手呗，咱们家闺女还怕找不到对象？” 得知她又回到了合租房，爸爸甚至还说，要把家里另一套空置的房子卖掉。“那套房子本来也是给你毕业以后准备的，现在你在北京上班，总是租房，不如把家里这套买了，给你在北京买个房，还是得有自己的房子。” 许雯知道爸爸是心疼她分手之后被扫地出门，已经在北京工作六年了，购房资格倒是有，把家里的房子买了，再凑凑能有个首付，贷款的话自己日常节约一点也能还得起。 爸爸给她碗里加了个鸡腿，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似的，又说道：“贷款你也不用担心，以后下班我就顺路去开滴滴，闺女的钱留着，多给自己买点漂亮的衣服。” 许雯听着这话有点想哭，她决定过了年要努力工作，好好攒钱，顺便消费降级，不能再买包了。 三月底的北京乍暖还寒，暖气已经停了，于建宇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听到许雯正在和李胥聊天：“还是用公积金和商业贷款组合贷比较合适，现在公积金贷款的额度有限。” “怎么了？李总，又要买房啊。”他随意地坐下。 “不是我要买，是许雯要买。”李胥笑道：“我正跟她说现在批贷很严呢。” “嚯，这是要结婚了啊，买房这事得男方张罗啊，打算买在哪儿啊？”于建宇想起自己有个同学下半年就要定居加拿大了，这阵子正处理北京的房产呢：“哎，哥有个同学正好在卖房，就是远点，在东五环那边，两居室，要不带你去看看？” “建宇你这是活雷锋啊。”李胥笑着说：“许雯，你要不要回头跟于总去看看房子，认识的总比中介给找的强，价格也能再优惠。” “李总您这就开始砍价了，只可惜不是我的，要是我的，我不要钱白送都成啊。” 说笑了一阵，许雯开始做汇报，于建宇看着她，好像比之前胖了一点，脸色红润，看来是过年在家休息好了。开完会，他给尹佳璐去了个电话：“老同学，你那房子卖了没啊？不是我，我这不又在做好人好事么。” “吃饭没问题，咱几个大学同学也好久没聚了，你们挑地方，我买单。你那房子什么情况？拎包入住啊，估计人家得装修，结婚用的。” 方宇整理完一堆要签字的审批单走进去，于建宇正好打完电话。 “于总，听说许雯跟他男朋友分手了。”方宇就着于建宇最后一句话说道。 “嗯？什么时候？”于建宇心里有点惊讶，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我是说，那她这是自己买房啊？现在的小姑娘真有钱，北京的房，说买就买。” “全靠家里支援呗。”方宇对于建宇这么热心倒是习以为常，他刚来北京的时候有一阵住得离公司很远，于建宇还帮他重新找了个朋友的闲置房住着，甚至装修的时候还给自己借过钱，连利息都没要。更不用说平时加班加点的时候，于建宇总是自掏腰包给大家定外卖的事。 不过方宇觉得这一次，于总对许雯的好，有点私心。他想起丽娜和许雯桌上并排摆着的两个保温杯，暗笑道，最后还不是得给人买个一模一样的。其实不仅是他，连丽娜都感觉到了，偷偷问方宇：“方宇哥，于总是不是对我们许雯有点什么想法啊。” “领导的私事少打听，第一天上班啊。”方宇回道。 “那我告诉你个小秘密，她过年前跟她男朋友分手了。”丽娜悄悄说：“渣男出轨。” 但是看于总这两个月的样子，好像又对许雯没什么特别的。方宇感叹到，这些大佬还真是难以捉摸啊。 许雯看了两个月房子，有点纠结，新的太远，近的太破，又新又近的太贵。爸妈倒是很快把天津的房子处理掉了，她怀里揣着不到二百万的现金，有点忐忑，从来没拥有过这么多钱，但是这些钱在北京的房价面前，也就将将够个小两居的首付。 她想起于建宇说的，他同学的房子，到底是不是随口一说啊，要不要主动问问，去看看呢？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接到了于建宇的电话：“哎，周五晚上跟我吃饭去呗。” “是和客户吃饭么？我不太能喝酒。”许雯狐疑，为什么销售部的饭局要叫上自己。 “哈哈你还想喝酒呢？跟同学吃饭，见见业主去呗。”于建宇听着那边有点犹豫的样子，又问道：“你会开车么？” “会开。”许雯去年拿的驾照，过年的时候几乎成了家里的专职司机。 “那到时候我就说你是代驾，不让你喝酒。”于建宇早就替她打算好了。这事要是成了小丫头不知道回头得怎么感谢他。 实际上他这两个月一边忙着部署山西片区的销售人员，一边又配合仓储部修订了一些发货、退货规则，上次出的事引起了重视，他也没有把功劳全都放在自己身上，听说许雯被评为了一季度优秀员工，不知道有没有奖金，得找机会让她请客，他突然笑起来，把进来给他递文件的方宇吓了一跳。 下了班，他给许雯发了停车位，在车里等她。初夏的夜晚凉爽又宁谧，他看着许雯走过来，只是简单穿着蓝色牛仔裤和T恤，不由皱了皱眉。 “怎么穿这样？没好衣服穿啊，老李也不管管你们，穿这么休闲来上班么？”他启动了车，看许雯作势要拉后座的车门不由得大为光火：“你什么意思啊，拿我当司机啊？坐前面来。” 许雯磨蹭着地上了车，于建宇又一副训斥的口气：“把安全带扣好，也不打扮打扮，带出去丢我的人。” “我们又不需要见客户，再说周五按公司制度，可以穿休闲装。”许雯声音虽小，但仍显得理直气壮。她看着于建宇，宝蓝色的衬衫熨烫得笔挺，十分合身，看着就价值不菲，很贴合得彰显着他的好身材，扶着方向盘的手臂，肌肉线条若隐若现。黑色西裤没有一丝褶皱，车上散发着一股男士海洋型香水的味道。 许雯默默瞅了一眼自己的帆布鞋：“再说我今天不是来当司机的么。穿裙子又不方便开车。” “哟，都学会顶嘴了，今天去了你老实点，别乱说话听到没。”于建宇看了看许雯，她好像化了妆，嘴唇红扑扑的。 许雯下班前问丽娜要了个口红随便擦了一下，丽娜笑道：“你不再来个粉底液画个眼影了？真够敷衍的。” 不是我敷衍，是男人看女人化没化妆也就是看有没有涂口红了。许雯心想，她能乱说什么话，她就是去吃饭的。 进了包厢，尹佳璐和几位同学看到于建宇带着的许雯，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这厮是转性了？ 许雯也感觉到了自己和这一屋子人的气场不太一样，都是精英人士，光鲜亮丽的，自己的气质和这个场合格格不入。 她坐在于建宇旁边，听着他们聊股票，聊国际形势，天南海北的，自己只低头吃饭。于建宇看她一言不发的，指着新上的菜说：“哎，你尝尝这个，鸡汁茄子煲，他家的私房菜，以前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茄子。” 许雯夹了一筷子，这茄子透着一股甘甜，她笑道：“好吃。” “怎么样，就是带你出来见见世面。”于建宇端着红酒杯，眼中似乎含着一团火。 “我的佛祖，倒得有十来只鸡配它，怪不得吃不出茄子味。”许雯话音未落，满座哄堂大笑起来，听出来她这是用《红楼梦》里刘姥姥二进荣国府的段子在给自己开解。 “建宇，终于有人能制服你了？”做主位的尹佳璐拍着他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要是搁以前，于建宇带来的姑娘还不得冲他撒娇，说声谢谢宇哥。看不出来这么个小姑娘，竟敢如此直白地怼他。 “咳咳，那是你不知道，这丫头可厉害了。”于建宇差点被酒呛到，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你的房子准备开多少钱啊？至少把这顿饭钱给减了。”他还惦记着正事，许雯也竖起耳朵。 “我按市价给你打个九五折，不过这顿饭钱还是你得出。”尹佳璐掏出个钥匙丢给于建宇：“这房子没住过，旧家具家电我都处理了，装修倒是不用怎么装修，到时候你带人家去看看。哎，对了，你还没介绍人家是谁呢。” 许雯看着于建宇，她想听听这人准备怎么介绍自己。 于建宇好像喝的有点多，他看了许雯一眼，转头对大家说道：“就是一小丫头，有什么好介绍的。” 吃了饭，跟一伙儿人告了别，许雯坐了驾驶座，于建宇看她把座椅往前调了不少，又仔细看了一下车上的各种标识，稳稳当当调整了后视镜，心里踏实了：“咱俩的命可交你手里了，好好开。”他其实没喝多，这点红酒就是润润嗓子，轻松坐在副驾解开了衬衫两粒纽扣。 于建宇看许雯一言不发，喝了酒有点闷热，于是把冷风开到高档，车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怎么？这饭不好吃？你知道这家店人均多少钱么？”他受不了许雯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 车很平稳地行驶着，许雯流畅地变了个道：“没有，很好吃。” “那你拉个脸给谁看呢？”于建宇听出了这不带任何情绪的回应下面隐藏着什么：“给哥开车委屈你了？哥以前给你当司机的时候可不少。” “没有。”许雯看了他一眼，还是不带任何情绪，淡淡地说：“我只是在认真开车。”她的脸一丝血色都没有，嘴唇白得吓人。 于建宇像个哑火的炮仗，所有的火只能压在肚子里：“放几首歌听吧，躁得慌。” 等红绿灯的时候，许雯拿出手机，开始播放。 着迷于你眼睛 银河有迹可循 穿过时间的缝隙 它依然真实地 吸引我轨迹 这瞬眼的光景 最亲密的距离 沿着你皮肤纹理 走过曲折手臂 做个梦给你 做个梦给你 等到看你银色满际 等到分不清季节更替 才敢说沉溺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远近却 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也等着和你相遇 下了小区的地下车库，车平稳地停下，许雯熄了火，长出了一口气。于建宇解开安全带，想把憋了一路的脾气发出来：“我说你今天这是什么态度？哎，许雯，许雯，你没事儿吧。” 许雯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的，喘着粗气，于建宇扑上去，她的胳膊和手冰凉，脑门上全是冷汗，于建宇吓得掏手机：“我，我马上叫救护车。” “不用。”许雯伸出手来按住他：“我没事，就是生理期。这车里好冷啊。” 于建宇后悔不已，不该开这么大冷风，怎么没看出来她今天身体不舒服，还让她开了这么久车。 许雯强忍着疼痛，把座椅调整到原来的位置，下了车，于建宇也从副驾下车跑过来扶着她：“你真没事吧？” “我没事，于总，您回家吧，我打个车回去。”她甩开于建宇的手，扶着车，却寸步难行。 “开什么玩笑呢你？”于建宇差点说让你男朋友来接你吧，又猛然想起方宇的话。 他俩站了一会儿，于建宇有点犹豫：“要不，要不你去我家吧。” 许雯抬起头看着他，于建宇说不清那是什么眼神，好像有点迷茫，又有点伤心。 看她不说话，于建宇又说到：“我家没别人，就我自己住。” 这话一说，好像更令人不安了，他忙解释道：“你都这样了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啊，这都十二点多了，你自己回去太不安全了。” 许雯还是扶着车站着，其实她现在有点迷糊了，不知道是困，是累，还是痛，又说不清是哪里痛，刚才开车的时候她一直努力集中注意力，现在好像浑身的力气都用完了。 她依稀记得于建宇把她背起来，那么轻轻松松的，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心猿意马 于建宇稳步走着，许雯的胳膊在他胸前挂着，有气无力的，这丫头多轻啊，背着她就像背着一张纸片。她的发丝在于建宇的脖颈处惹得他直发痒，一呼一吸吹着他的耳朵，整个人踏实地靠在他身上，像个树袋熊。 刚才她怎么忍着疼一路把车开回来的，于建宇心里堵得慌，喘不过气。进了门，转身把许雯轻轻放在沙发上，看着她眉头紧锁地窝着，脸色还是很不好，刘海一绺绺地被汗水黏在脸上，他抽出纸巾擦了擦许雯的小脸，对方发出一声低声的哼唧，让他心痛。 他从卧室拿了条毯子盖在她身上，又去厨房烧了热水。 或许是暖和过来了，许雯迷迷糊糊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倚在一张陌生的沙发上，她听到有热水烧开的滋滋声，四下打量了一番：客厅很宽敞，阳台上立着跑步机和健身器材，装修是很简约的灰白风格，到处都干净整洁，茶几上放着小巧的茶具，透出一分雅致的情趣。 于建宇从厨房出来，端着一杯温水：“你好点了么？喝点热水吧。”他把杯子递给许雯，触到她的手指，冷得像冰：“以后大冬天还吃冰棍么？” 这份责备里透出关怀，许雯摇了摇头，又从包里掏出一粒布洛芬，就着热水喝下，浑身的毛孔似乎都舒张开了。她看着于建宇，已经换上了舒适的T恤和运动裤，这个人原来也有温柔的时候啊，在公司遇到他的时候他总是是一脸严肃，要么就是在发脾气。 “你先洗个热水澡吧，毛巾和衣服我给你拿了。”于建宇指了一下客卫的门，许雯看见沙发上放着一条米色的浴巾和一件叠的整齐的白色T恤。 “谢谢你啊，于总。”许雯感到自己的声音好像不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的，她有点局促。 洗完澡舒服多了，倦意再一次袭来，她在于建宇的书房睡着，被子和枕头上散发着金纺的味道，一种温暖包裹着她，她感到安全了。 当许雯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她走到客厅，看于建宇正在看电视，是体育频道，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的客厅里，于建宇听见背后的动静，头也不回，问道：“醒啦？想吃什么啊？” 没听到回应，他转过头，许雯笑了，带着点挑衅似的答：“随便。” “嘿，你这孩子，找打是不是？”于建宇站起来，插着腰，却不生气：“看来是真好了，收拾收拾咱们去大悦城吧。” 他们去了唐宫海鲜坊，装修风格像是广州的茶餐厅，中午来吃饭的人很多，于建宇笑道：“这玩意吃不腻么，北京就没什么好吃的茶点，比起广州的可差远了。” “这样我就可以吃很多种了呀。”许雯笑盈盈的，于建宇心里一震，这姑娘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和颜悦色了。 “你是不是不住在这片了？”他有点忐忑，看许雯吃得很香，把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嗯。”许雯咽下口里的食物，喝了口茶道：“和王轩翌分手了。”她很冷静，心里却酸楚不已。五年的感情，说散就散，但她印象中，分手的时候两个人并没有闹得很难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于建宇突然说道：“对不起啊。” 他有点自我开解地想，不是告诉她别说那事么，这玩意说出来，只能分手。这事不能全怪自己。 “嗯？”许雯有点茫然，但随即很认真地看着他，又像是鼓起勇气一般说：“没关系，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 于建宇感觉旁边的嘈杂似乎都安静下来，心里轰隆隆的，像打着鼓，难道那个吻，她是当真了，为了这事跟要结婚的对象分了手。 我担得起这个责任么？他不敢直视许雯，千回百转之后只能胡乱答道：“那天就是一时冲动，真没别的想法。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许雯一脸疑惑，但似乎很快意识到什么的样子，轻笑一声道：“于总，我是说，昨天晚上吃饭，为什么您不把我介绍给您的朋友。”她还是直愣愣地看着于建宇，看到他心里去，让他无法说出任何不真实的话语。 “说我是您的下属、同事？司机也行呀。”许雯像开玩笑似的呵呵笑起来：“我就那么难介绍啊。”我们不是平等的关系，所以你才无法开口吧。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口里的蟹粉汤包被咬出汁水来，直烫得她口腔发麻，却尝不出是什么味道。 于建宇没料到她说的是这回事：“昨天是因为……”，他心乱如麻，似乎给不出什么好的理由。 许雯替自己解围似的，打断了他：“不过这事没关系了，真的。”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空了一下，什么都明白了，看来于建宇那天说的挺对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时间过的很快，许雯去看了尹佳璐的房子，房子很新，价格已经是最低的，朝向不错，离地铁站也只要走十分钟就到。她很感谢于建宇，交了首付，感觉自己又一穷二白了。等着银行批贷款的一个月，就进入了盛夏。 于建宇从尹佳璐那里得知许雯已经签了合同，付了首付的消息，心想这丫头也不知道跟自己说一声，他捏着手机，琢磨了半天，还是没把“恭喜你买房了”发出去。 还是别招惹她了，他想到上一次分别，许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放下心，都是成年人了，不至于为谁牵肠挂肚，心不动，则不痛。他想他对许雯，并没有那么多青睐。 月末开会前他路过许雯的工位，收拾得很干净，隔了一个月没见到她，于建宇在猜她今天会穿什么呢。进了会议室，没看到许雯，他愣了，难道连工作也不要了？还是老李把人家给开了？ 李胥看他惊讶的表情解释道：“许雯请假了，家里出了点事，报表已经做好了，不耽误你明天开会用。” 他不免多想，那就是这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了，找借口，说什么家里有事。 代替许雯汇报的是苑丽娜，看着于建宇的一张黑脸，她迅速汇报完就撤退了。 方宇更是看出了领导心情不佳，他本想趁会后抽个空和丽娜打听一下许雯上哪儿去了，结果会开到一半，就来了一堆待签批的合同，他整理到快下班，看着于建宇也没有让他打听的意思，就把这事忘到了脑后勺。 到了周五中午，运营月报会结束，和丽娜在美食城吃饭的时候，方宇发现许雯仍然不在，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丽娜，许雯生病了？怎么两天了还没来上班。” 丽娜表情变得很凝重：“她周一的时候就回家了。” 她放下筷子，声音有点哽咽：“她爸爸出车祸了，好像当场去世。” “方宇哥，你知道昨天给于总汇报的报表还是她周三晚上发给我的。”丽娜忍不住啜泣：“这个时候她居然还能工作，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方宇脑海中浮现出许雯自信又洒脱的模样，每次的数据整理得简洁清晰又明了，甚至这一次的也没有一点差错，他眼眶发酸，又忙给丽娜递纸巾：“别哭了，啊，那个，你有许雯家的地址么？” 饭后方宇悄悄推开于建宇办公室的门，看他埋在小山一样的文件和合同中，左手端着的冰咖啡在空调屋里也冒着凉气。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领导汇报这个消息，只呆呆地站着。 “怎么了？愣着干嘛？”于建宇头也不抬，在文件上唰唰签字。 “领导。”方宇一张口才发现自己也带了点哭腔，逗得于建宇笑起来，他抬起头看着方宇：“我说方宇，大老爷们怎么还哭起来鼻子来了？” 他看方宇神色带着一种哀戚，明显不是平常的样子，放下杯子，正色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许雯回家了”方宇说出这这句话的时候，于建宇陡然升起了一股寒意，他拿起遥控器关了空调。听方宇接着说道：“她父亲去世了。” “是么？”于建宇的声音有点喑哑：“知道了，你出去吧。”他继续埋头看起文件，全身上下什么感觉都没有。他有条不紊地翻看着桌上的合同和各类文件，各类条款和数据在他的眼前飘荡。 过了许久，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天吃饭的时候许雯的话，该怎么介绍呢？同事，朋友，还是什么都不是。 他突然感觉热起来，不由自主地把手里还飘着碎冰块儿的咖啡一饮而尽，瞬间感到从喉咙到胃里针扎一样疼，这种疼随即蔓延到胸口，让他难以呼吸。 他强忍着那股疼痛，脑子里却在想，许雯啊，许雯，你还好么？你现在在哪儿？我想去看看你。 可是我凭什么去看你呢？我是你的什么人啊？ 为什么你从来不会给我任何信息？为什么所有关于你的消息都来自别人？ 他忍着这股莫名的疼痛直到下班，衣服也没换就开车上了京沪高速，他往天津驶去，电台自动播放起来，伴着夏夜的晚风。 回忆组成风欲望组成梦 一个古老的形容 凝视着镜中怎么越看越普通 时间变成歌无言变成我 身穿厚重的沉默 掩盖我心里 很隐秘的啰嗦 怎么好像前一秒钟 还在自由放空 突然就变失落 成长变成了 我和我的隔阂 怎么好像有一阵风 在赶来的途中 说它懂我的梦 让我在它的 怀抱中 彻底放松 如影随形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后，于建宇抵达了天津，海河两岸的灯光闪烁，让他回忆起刚上班的时候，在天津驻守跑销售的日子。他按照方宇给他的地址找到了许雯家的小区，看着门禁森严的小区，心想，原来这个姑娘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呀。 上了楼，电梯开门后，于建宇终于感觉自己的精神又回到了身体里，他走过去，看着门上似有被砸过的痕迹，不由心中一颤，这是出了什么事？ 他啪啪拍门喊道：“许雯，许雯，你在家么？” “谁？” 里面传出的声音忽的令于建宇毛骨悚然，这一声回应似带着极大的恐惧和不安。 “是我，于建宇。”他忙答道，他听出是许雯的声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听起来如此的惊恐。另一边，门里哗啦啦似乎解开了很多道锁。 门开了，他看到许雯像个鬼魂似的站着，头发乱得像鸟窝，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T恤，不知是因为她瘦了还是衣服本就有点大，这衣服在她身上像个袍子。 许雯的脸上是一片晦暗，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那种甜美的神采，更可怕的是，她手里还攥着一把菜刀。 她把于建宇让进了门，又呼啦啦把门锁好，低声问道：“于总，您怎么来了？” 于建宇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想把她搂进怀里，却又不敢碰她，只怕轻轻一触，那个身体就要碎掉似的。 “是数据有什么问题么？”许雯看他沉默，似乎有点慌乱地问道：“今天开会……” “不是，你的报表没有问题。”听她还惦记着这事，于建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五脏六腑像被人揉捏着。 “我就是来看看你，你，你还好么？”他看着许雯拿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他握住那只手，冰凉。他稍稍用力把刀抽了出来，放在玄关的鞋柜上。 “我没事，您请进。”许雯给他拿了双拖鞋。 他走进来，看着这屋子，褐色的皮质沙发、传统中式的茶几和电视柜，透着书香气息，却有一股呛人的烟味，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许雯从茶几上捡起一根抽了一半的烟，娴熟地吐了个烟圈，看得于建宇直发愣，这丫头什么时候抽上烟了，他盯着茶几上满满当当全是烟头的烟灰缸，把烟从许雯手里揪出来，呵斥道：“不学点好啊你！” “葬礼上剩下的。”许雯不看他，按开自动茶桌给他烧水，“就是有点烦，想试试。” 于建宇不知该说些什么，小声问：“你妈妈还好么？你怎么，拿着把刀啊，门上是怎么回事？”他觉得问题有点多，但此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面的人，对面的人那么平静，一点儿也不难过似的。 “她不太好，老舅从医院开了点安眠药和镇定剂，刚吃完睡了。”许雯给他倒了杯水，反过来安慰他道：“我没什么事，我爸走了，欠钱的都联系不上了，要债的却打上门来。” 难为她这么一个小姑娘了，于建宇觉得这事就是他一个大老爷们也扛不住：“你家里大人们呢？” 听他这句话，许雯居然轻笑了一下道：“我就是大人呀。”她的脸瘦了一圈，眼眶乌黑，看起来好几天没合眼了。 她起身去关上卧室的门，又轻声对于建宇说：“姑姑和大爷轮流守着爷爷奶奶呢，他们在医院。老舅和大姨每天会给我和妈妈送饭的。” 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关切地问道：“于总，您晚上吃饭了么？” 于建宇一点儿也不觉得饿，听她这话满心满谷里又似乎要溢出来什么似的，这时候了，她对他，惦记的是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因为她耽误了他的工作。 看着她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样子，身上散发的烟味，他抑住自己的情绪，回答到：“我不饿，下午吃了点东西过来的，你要不要去洗洗？啊？” “我，我帮你在这看着，你放心，不会有人闯进来。” 许雯听了他这话有点恍神，随即又笑了：“嗯，要是他们人多，您就拿着菜刀。估摸着您这个身形还比我强点。” 她还开这种玩笑，于建宇的胸口发酸，不知道这几天他的小姑娘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他不早点联系她，为什么他怀抱着那么点微不足道的骄傲…… 难道他有点喜欢她，他猛然意识到那份心动，却又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不，不会，不应该在这个时候。 听着卫生间哗哗的水声，于建宇收拾了一下客厅的垃圾桶，把烟灰缸倒了，想了一下干脆连烟灰缸也扔到垃圾袋里。电视柜做了一整面墙，摆着许雯上学时候的奖杯奖牌什么的，阳台上种着的花郁郁葱葱开着，不过有的蔫吧了，他拿起地上的喷壶给它们浇了水。 许雯洗了澡，奇怪，自己怎么一点儿也不想哭呢？她擦干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一点儿也不悲伤？她想着葬礼上姑姑舅舅们哭着，妈妈在家里恍惚呆滞的表情，怎么自己一点儿眼泪都没有。 她想起爸爸躺在冰棺里，安安静静的，又似乎在朝她笑着，好像一会儿就会醒过来，对她说，闺女，你回来啦。 她眼眶发干，想到这家里还有个人在外面呢。拉开浴室的门，看于建宇坐在沙发上，这个人以前总是仪表堂堂的，今天衬衫怎么皱了吧唧的？还失魂落魄的。她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那些来要账的，是怎么回事？”还是那么严肃的口气，许雯确信这是于建宇本人没错了。 “我爸开了个小破店，有的货钱还没结清。”许雯仔细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可能是因为没怎么睡觉，她的脑子有点转不动：“等回头把家里车卖了，给他们就完事了。” “差多少钱？”于建宇想，这家里多少事都是她处理的，我得帮她。 “二十来万吧。其实不多。”许雯看着他：“就是刚买完北京的房，就有点紧吧了。” 这个数对于建宇属实不算什么，他立刻说道：“明天他们再来，你就说周一给，周一开市了，我把股票账户里的钱取出来给你。” 许雯没料到他这么慷慨，想了想他的身家，意识到，这可能对他来说是小钱，不觉坦然：“其实大姨和老舅也说了，钱他们会帮着给的，只是，只是现在他们也顾不上。” 于建宇一听就明白，出了这种事，许雯又是这么个小姑娘，就是亲人，亲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亲人来照顾照顾，端茶送饭的，已经很到位了，但是古话说得好，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啊。 他强势起来，抓住许雯的肩膀看着她说：“你就听我的，嗯？这钱，这钱不是白给的，到时候，得连本带利还我，明白么？” 许雯看着这个人，什么都没有点破，还给她留了个台阶，像是逼她接受他的好意似的，他怎么对她这么好呢？ 许雯心里有点感动，又很清醒，这个人可能是可怜她吧，想到这儿她的眼泪突然就流出来了，她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了，她没有爸爸了，她的身体好像刚刚才接受了这个消息似的，终于做出了应有的反应。 这晚于建宇睡在许雯的卧室，幸亏车上常年放着健身的衣服，他总能换下被许雯的眼泪浸湿的衬衫，他不知道这是这么多天以来，许雯第一次哭泣，悄无声息的，怕吓到他似的，又很快止住了。 于建宇看着她卧室里hello Kitty的吊灯灯罩，以及粉红色的窗帘，一面墙的书架上满满当当的，小小的书桌，上面摆着一溜小小的陶瓷娃娃，一台不小的苹果电脑占在哪儿，地上的无叶风扇是戴森的新款，吹着凉风却一点儿噪音也没有，她还是个被父母宠爱的小女孩呢，怎么能说，自己就是大人了呢。 许雯在妈妈身边躺着，听着妈妈的呼吸，安稳又平和，她悄悄说：“妈妈，有一个人来咱们家了，他是，他是我们公司领导，他来看看我。” “妈妈，你说，有个人对你这么好，是不是说明，他有点喜欢你呢？还是说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善良的人存在？可是他说过，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觉得这是真话。” “妈妈，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坚强了，我有点想依赖他，但是我又好怕，我好像有点配不上他。他总是那么凶，但偶尔又有点温柔。我不知道……” 天已经很亮了，许雯醒来，发现妈妈不在身边，惊得跳下床，鞋也顾不上穿从卧室跑出来，厨房里散发着一股炒菜的香气，她看见妈妈正在盛菜，于建宇在旁边捧着着两碗白米饭。 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使劲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好疼。妈妈的声音还是像以前一样生龙活虎的：“闺女？太阳照屁股了，家里来客人，你还这么睡懒觉？” 许雯傻愣愣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妈妈转过身看着她：“光脚踩地上，你不凉啊。”浓浓的天津口音像在说相声，把于建宇逗得笑起来。 许雯扒拉着饭，听妈妈和于建宇聊天，像是认识了多年似的：“于总，我们雯雯在公司，表现还可以吧？” “还可以，就是有点虎，说话也挺冲。” “哼，这孩子，在家我就老说她，一个女孩子，温柔点，多好。” “您说的对，不过在工作上，也得有脾气，要不总有人要欺负你。”于建宇一边说一边吃得很香，他看着许雯的妈妈，也是强打起精神，振作着。 这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为了孩子，遇到天大的事，当爹妈的也得撑住。 “雯雯，一会儿吃好饭，你就跟你们领导回北京去，知道么？”妈妈对许雯说，许雯听到这话，看了一眼于建宇。 于建宇忙搁下碗说：“阿姨，没事儿，其实她可以再在家多呆几天，我去跟他们李总说，再给几天假。” “那话不能这么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公司有公司的规定，凭什么许雯你就得例外啊？”吃了饭，妈妈收拾了饭桌，又对许雯说：“你快去收拾一下。” 许雯只呆呆愣愣地听着妈妈的话，她很疑惑，妈妈怎么突然不难过了。 妈妈像是看出了她的茫然，抓着她的手说：“孩子，别担心，虽然，你爸爸不在了，但是妈妈会一直在这，你放心去做你自己的事好么？” 许雯像是听懂了，又拼命咽下眼泪，点了点头。于建宇在旁边默默看着这对母女，像是看着自己的家人。 正人君子 今天并没有要债的人上门，或许他们也被前两天许雯的架势给吓到了，怕闹大了出事。但许雯还是放心不下。 “妈妈，如果还有人来，您就让他们留个银行卡号，我周一的时候把钱给您打过来，您记得要让他们把收据签了，上面要留身份证号，明白么？”她叮嘱了好几遍。 “闺女，你觉得你妈老糊涂了是么？”妈妈含着眼泪，呼噜着许雯的背：“别担心，一会儿我就让你老舅过来陪我住着，他们不敢来，钱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于建宇本想张口，钱的事他能帮忙，许雯抢在了他前头：“我有钱，我让公司先把工资预支出来，还能把公积金取出来，您就别问舅舅他们要了。” 于建宇明白许雯是不想在妈妈面前抖搂出问他借钱的事，默不作声。 许雯妈妈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好像长大了，她以前还常常因为工作的事回家哭鼻子，现在遇到这些事，却能这么稳重沉着了，她感到欣慰和安心，默默点了点头。 于建宇提上许雯的小行李箱，向她妈妈道了别，看着他俩的背影，许雯妈妈又感到一阵踏实。昨晚她看着在身边熟睡的女儿，偷偷哭了一场。 姑娘长大成人了，工作上小有所成，感情上也终于知道心动的滋味了，她听到许雯的碎碎念，看着她的脸褪去了稚嫩，只是在心里默默说道。 孩子，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需要自己去经历、去承担，也许你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真实的想法，但是只要你真诚、独立、自尊自爱，总会有人心疼你，也会给予你他的真心。 上了车，于建宇开着车窗，盛夏的下午，吹进来的热风让他出了不少汗。 “怎么不开空调啊？”许雯额头也冒出细小的汗珠。 “我怕再把你吹晕过去。”于建宇还惦记着她上次在车里着凉的事：“咱俩就吹吹自然风吧。” 许雯撇嘴，明明是关心人，为什么话要说这么难听，真讨厌。 于建宇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问问她爸爸怎么去世的？还是问问她跟她男朋友怎么分手的？都不是什么好话题。 他看许雯并没有一副哀戚的表情，反而很淡然的样子，放心下来。真坚强啊，这小丫头，这世上怕是什么事儿都难不倒她吧。 “以前我刚上班的时候还在天津待过一年半呢。”于建宇干脆说起自己来，他习惯了热热闹闹，车里的安静总让他担心许雯会陷入抑郁。 “那时候我住在财大附近，财大有个湖，里面养了好多大肥鱼，学生都拿面包喂鱼，那时候我就心疼，这面包可真浪费，我都舍不得买着吃。” 许雯被他吸引，好奇地凝视着他：“于总还有吃不上饭的时候呢。” “那是，我本科毕业以后就没有拿过家里的钱了，出国都是自己打工，靠奖学金，上班以后也是从小兵做起。都是自己坐着公交车，要么骑着自行车去跑客户的。”于建宇看着许雯似乎露出崇拜的模样，得意地说。 许雯却打断了他的自夸：“财大我也去过，不过当时是去喂鸭子，那些臭鸭子一点儿都不怕人，在湖边悠闲地溜达，我还被鸭子追过。哎一会儿，咱们回了北京，吃烤鸭吧，我请您。” 于建宇被她这么一句话逗得哈哈大笑，天呐，她的思路怎么这么清奇，千回百转回到吃：“许雯，你说你这么喜欢吃，怎么一点儿也不胖，还这么瘦。” “没办法，可能我就属于这种令人嫉妒的体质吧。”许雯做出一脸无奈的样子，看得于建宇又好笑又好气。 “你就嘚瑟吧，等你过了三十，你就知道喝凉水都长胖的滋味了。”于建宇笑着，看着许雯，他心里酸酸的，知道许雯怕他无所适从，故意说这种搞笑的话缓解双方的紧张。 进了五环，许雯给他一个地址，于建宇皱眉，这一片小区很破，治安也不好，许雯怎么搬到这里了。他提着行李箱，看着楼道里散落着一堆小卡片，心里烦躁不已。 许雯开了门，一套老旧的两居室，客厅乱七八糟，有一堆没扔的外卖盒子，散发出难闻的腐烂的味道。 这可怎么住啊，于建宇这人本来就有点洁癖，这屋子他都下不去脚。 等进了许雯的房间，他才喘过气。这间小小的卧室，还没许雯家里的卧室一半大，放着一张一米的单人小床，窄窄的衣柜是出租房的标配，窗台上摆着一堆多肉盆栽，一个个胖乎乎的，长势喜人。屋里东西很少，很干净，仍显得拥挤。 “于总，您请坐，这里环境比较差。等我收拾一下，咱们就出去。”许雯有点儿窘迫，只能把于建宇让到床上坐下。于建宇看着床尾的衣架上挂着一个LV的包，有点粗制滥造的样子。 许雯看出了他的想法似的：“这可是我从拼多多花二十买的，消费降级嘛，咱现在不是有房贷的人了。” 于建宇听了无奈地笑笑：“我去趟洗手间，你换衣服吧。” 他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倚在许雯门口：“哎我说，你这要是还有人来住，电费水费要多摊一个人的啊。” 于建宇气不打一处来：“大姐，我就是来送点东西，不住这。”他看出这个女人没有什么正经工作。女人扭头嗤笑了一声：“大姐？帅哥，别以为你长得不错就可以乱说话。” 许雯却说到：“姐，我才住不到半年呢，怎么就又要涨房租。” 女人嬉笑：“那也不是我涨的，房东要涨，我能有什么办法。” 于建宇听了此话火冒三丈：“许雯，你别住这里了。” 女人看着于建宇恼羞成怒的样子，哼了一声：“嚯，英雄救美啊，早干嘛去了。” 许雯把于建宇拉进屋关上门：“于总，反正已经批贷了，等过了户，我收拾收拾，买点家具什么的，最多一个月我就能搬去那边了，您就别跟她吵了。” 于建宇咽不下这口气：“许雯，你别住这里了。这地方太乱了，不安全。” “没事，我住了一阵没有什么不安全的，再说这里便宜，现在再找个短租更不划算。”许雯递给于建宇一瓶矿泉水，他才发现这屋里连个烧水壶都没有。 “你现在可是一点事都不能出，你明白么？”于建宇只觉许雯的话都是扯淡：“你想想你妈妈？嗯？你必须好好的。” 他使出了杀手锏，对方明显身子一震。不能让她再在这种环境呆着，于建宇脑子一热：“你现在就收拾东西，跟我走，住我那去。” 许雯愣住了，她不知道于建宇这样的邀约是否还有别的意味，她有点儿不知所措。 于建宇沉了沉嗓子，柔声说道：“你放心，哥可是正人君子，你花这钱，不如攒着，请哥吃饭。” 他看许雯还站那一动不动的，从衣架取下一个空纸袋，三两下把窗台上的花儿装了：“赶紧收拾，晚上还得吃烤鸭呢。” 许雯的东西本就不多，上次从王轩翌那里搬出来的时候就处理了一些，又把冬天的衣服都寄回家了，所有家当只一个编织袋和一个行李箱，以及于建宇手里拎的多肉们。 出门的时候女人的声音在客厅回荡：“走了可别回来了，押金不退啊。” 那句话就像烟一样散了，留在许雯心中的是正人君子这四个字，许雯心下暗道，正人君子可不会趁着堵车强吻别人。 小大董的鸭汤还是那么鲜美，既然是自己请客，当然不能少吃了。许雯把一个卷满了鸭肉的春饼塞到自己嘴里。 看着她吃的这么起劲，于建宇高兴，就得这么吃饭，才能抗住事。他以前的女朋友们总是这不吃那不吃的，对食物的欲望和性一样，是一种本能。 结账的时候于建宇没跟许雯抢，让她付钱吧，免得她总觉得住到自己家里，像占了什么便宜似的不踏实。 许雯还是睡在书房，她翻了翻书架上的书，一小半是全英文的，没有全新的书，看来成功人士背后都很努力，她想到上一次在这里的时候，于建宇健身的模样，有点心动，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他们平时在家打照面的机会不多，许雯坚持要坐地铁上班，于建宇说不过她，只能作罢。两人动辄加班，回到家各自在主卫和客卫洗洗就睡了。直到周末，于建宇还是保持着工作日的作息，早起健身。 许雯睡到自然醒，已经十点多了，她有点羞愧。成功人士真自律，怪不得自己不成功。 “于总，咱们中午吃什么呀？”她看着从跑步机上下来的于建宇在拉伸，搭话道。 “出去吃呗，咱今天不吃点心了吧。”于建宇想起上次想带许雯去的那家法式餐厅：“咱俩去三里屯转转？” “要不咱们在家做饭吧！”许雯看到于建宇家的厨房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但好像没怎么用过的样子，一个个锃光瓦亮的。 “做饭？你会做啊？”于建宇一脸不相信，他自己倒是在国外留学的时候练出了几个拿手菜。 许雯被问住了：“我，我是不太会，但是我可以学啊。”她以前和王轩翌在一起的时候，炒菜就没成功过，但现在不想输在嘴上，绞尽脑汁似的：“再说，要怎么做网上一搜不就完了，还能比合并报表复杂。” 于建宇露出耻笑她的表情：“做饭可不像你想这么简单。”他擦了擦汗，进屋换了身衣服：“走吧，去菜市场。” “鉴于你是新手，我建议你从番茄炒蛋做起。”于建宇挑了两个半熟的西红柿，右手拎着一盒鸡蛋。给自己捡了一把蒜薹，又去肉铺切了几两猪肉。 回到家，许雯看着于建宇娴熟地颠勺，赞叹不已。 “于总，您的厨艺不错呀。”她尝了尝于建宇炒出来的蒜薹炒肉：“咸淡正合适。” “你的词汇这么贫乏么？”于建宇听她百年不遇地夸了自己一句，吃了口蜜一样甜：“不得来点惊为天人这样的形容词？” 许雯懒得理他，跃跃欲试撸起袖子：“接下来看我的了。” 于建宇瞅着菜板上整齐的蒜片是他刚才炒剩下的，许雯的西红柿则切得歪歪扭扭，他无奈地摇头，只叮嘱她一句：“一会儿多放点糖，能好吃点。” 许雯拿着铲子在锅里铲着，像是在搞一个大工程，于建宇一手撑着灶台，站在她旁边，看她如此笨拙，只觉得无比可爱。 翻了一会，许雯用筷子夹起一块鸡蛋塞到于建宇嘴里，忐忑问：“于总，您尝尝，这个，炒熟了么？” “我的天，你这是放了多少糖啊，家里糖不要钱啊。”于建宇被齁到，转身拿了吧台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 这两个人专心地炒菜，没听到家里门锁的开锁声，也没听到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走进厨房，在他俩背后站着看了老半天。 于建宇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刚喝的一口水瞬间喷了出来：“爸，妈？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两情相悦 老头哼了一声：“来一会儿了，家里要是进贼了，我看你也不知道。” 许雯跟于建宇一样慌乱又尴尬，举着炒菜的铲子哆哆嗦嗦地向老头和老太太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许雯，是于总的同事。” 老太太把手里提的两个包袱递给于建宇：“你们能做出什么？这是酱牛肉和老母鸡汤，还热乎，赶紧打开吃吧。” 又丝毫不见外地超许雯一努嘴：“关火，我都闻到糊味儿了。” 许雯手忙脚乱地关了灶，番茄炒蛋糊锅了。于建宇端着锅把许雯的“杰作”倒进洗碗槽，厨余垃圾处理器吱吱吱响起来。 “幸亏哥有远见，多买了一个西红柿，你过来给大师傅扒蒜。”于建宇利落地拍了蒜瓣，刷刷切好西红柿，许雯递上她搅和好的蛋液，行云流水出锅了一盘颜色鲜艳的番茄炒蛋。 “我来盛饭，你把老太太带来的汤和菜装个盘。”于建宇指挥着许雯，自己去掀电饭锅：“哎许雯，你这饭还水是水米是米的呢？” 许雯囧的想哭，她傻愣着：“我，我刚才难道，忘了按电饭锅开关。” 于建宇故意没把手擦干，手指头把水珠弹到许雯的鼻尖上，嬉笑道：“哼，早被我发现了，我给你开了，等着你做饭，咱俩都得饿死。” 许雯听了这话想伸手揍于建宇两拳，又碍于他爸妈在场，只得狠狠用筷子底部戳了戳于建宇的腰。 他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盛着饭屏住呼吸，腰肌硬邦邦的，他低头瞅着小丫头的眼睛，看到许雯的心里去：“给哥挠痒痒呐。” 逗了逗许雯，他又扭头问爸妈：“您二位要不要再来点，今天这饭蒸的属实有点多，有的人可能头一回蒸饭，也搞不清楚自己的饭量。” 老太太呵呵一乐：“我们早吃过了，我下午要去画室学油画，你爸要去打乒乓球，合计着顺路给你带点吃的。” 许雯端着碗低着头，感觉到桌子对面两双眼睛直瞅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于建宇在旁边大口喝着鸡汤：“老太太不减当年啊，这汤真香，哎，您又学上油画了？之前的毛笔字又不练了？” 老太太不理他这茬：“你只顾自己吃的香，不给人家姑娘来点。”于建宇像就等着这话似的，汤里捞出的一个鸡腿伸到许雯碗里。嘴上还跟他妈妈开着玩笑：“您别岔开话题啊，怎么？书法又半途而废了，您这一曝十寒的毛病幸亏没遗传给我。” 他爸爸在一边又哼了一声：“说是新来的一个教油画的小伙儿长得帅，巴巴儿地就交了五千块钱学费，我的私房钱又被搜刮走了。” 许雯听了也不觉噗嗤一乐，又赶紧憋住。吃完饭，她站起身准备收拾碗筷，老太太伸手把她按住：“别动，让老爷们干去，在我们家是这规矩。” 于建宇很麻利地捡走了汤碗和盘子，家里有洗碗机，也没多大劳动量。老太太拉着许雯的手，顺势把手腕上的翡翠手镯顺下来套在许雯的胳膊上：“这也太瘦了，戴着直咣当。”她嗔怪道。 “阿姨，阿姨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许雯着急地推辞道。 “别啰嗦。给你，你就拿着。”这老太太和于建宇一样霸道，许雯心想，一会儿我还给于建宇也是一样的。 老太太又对于建宇他爸说：“走吧老头，一会儿我该迟到了。” 进了电梯，老头叹了口气：“老太太，您今天这大手笔，那可是你妈当年给你留的镯子，这才第一回见人，就送出去了？” “哼，老头，你懂个屁。”老太太得意道：“老太太别的本事没有，看人准着呢。” “你说你儿子，什么时候给别的姑娘做过饭？都是找个饭店对付对付得了” “您这倒说的是，我也看他对那姑娘和以前的不一样。” “他以前那些女朋友，漂亮是漂亮，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对他百依百顺的，图什么？” “您这话说的，这姑娘长得也挺漂亮啊。” “我又没说人家不好看，这许雯啊透着一股劲儿。你看她对建宇，既不讨好，也不谄媚，堂堂正正的，我一见就喜欢。” “那您也不能一伸手就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人了呀。” “老头，我跟你打赌，这东西迟早会回到咱们家，堵二百块钱，你赌不赌？” “嗨，那我是盼着你赢还是盼着你输啊，你那镯子别说二百，大十几万也买不来啊，唉。” 许雯摊在沙发上，刚吃的有点撑，又紧张了一番，有点胃疼。她把镯子从胳膊上褪下来递给于建宇：“于总，这个您收好，回头还请还给阿姨。” 于建宇烧着水，洗了一遍茶，又加水，倒了一口在小杯子里递给许雯：“喝点这个，刚才是不是吃的不舒服。” 许雯的手还举着镯子，于建宇像没看见似的：“去年过年，老太太给我削了个苹果，我吃太饱了说不要，我爸批头就给了我一巴掌。老头儿以前当过兵，别看现在快七十了，那巴掌差点没给我扇一跟头。你要是不想挨揍，就把这玩意儿收好，反正我是不接。” 许雯只得默默地又把镯子套手上，喝了一口茶，是上好的普洱，胃里的胀痛缓缓消散了，好舒爽啊，她笑了，笑得于建宇心里暖洋洋的。 到了上班的日子，许雯还是坚持要坐地铁，于建宇又冲她嚷嚷：“这车是有刺是怎么滴？还是嫌车档次太低，配不上你尊贵的身份？” “跟车没关系，是司机，不坏好意。”许雯怼了他一句：“我坐的那车可比您的贵多了，还有专门挖了个地道给我通车呢，哼。” 只是不想让同事看到他们一起上班，许雯心想，在朋友面前尚且不介绍呢，同事要看到了，该怎么解释。 前一阵儿许雯的舅舅打电话来，说是妈妈有点儿神经衰弱，总是时好时坏的，大夫说恶化了可能会转为抑郁症。许雯迅速联系了自己的高中同桌吴思淼，他在北大医院神经科做医师，不知道能不能提供点治疗思路。 恰好周二这天吴思淼休假，许雯约他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面。两个人的缘分说来也奇怪，高中的时候许雯帮他写过情书，追求自己的好朋友，结果人家修成正果了，许雯却还单身。 “我说三水啊，今天的咖啡是不是你得掏钱啊，我这都一穷二白了，还欠着几百万房贷的。”许雯可怜巴巴对着吴思淼哭穷，结果人家不理她这一套，还弹了她一个脑门儿。 “三多啊，你别以为我娶到小媛是你那破情书的功劳，人家老么早就跟我看对眼了，你那顶多是推波助澜。” 俩人高二那年《士兵突击》正火，于是许雯作为全班唯一一个跟许三多同姓的人，被吴思淼赋予了三多这个昵称。 吴思淼话虽这么说，还是点了个最普通的拿铁。当时和小媛去参加许雯爸爸的葬礼时，看着许雯强忍着悲痛照顾妈妈的样子，他也忍不住落泪。 但吴思淼知道，这人上学的时候就是这么要强的性格，要真是表现出同情的样子，反而让她更难过。 吴思淼提溜着许雯的假包，心里又有点酸，决定如果许雯妈妈来北京看病，医药费肯定要替她出点。他俩端着咖啡找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 下午三点，方宇百思不得其解，于总有多长时间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了，几个销售经理都哭丧着脸从他办公室出来，连李宜彬这种红人，明明没犯什么错误，只是进去递交个会议纪要也挨了一通骂。 “方宇哥，领导怎么了？”李宜彬出来之后悄悄问方宇：“上午开例会的时候不是还和颜悦色的？你中午给领导吃什么了？” 方宇一边紧张地给他打手势让他小点声音，一边挠头：“我也不知道啊。中午物业给领导办公室清理排风扇，我特地给他在楼下太平洋占了个隐蔽又安静的座，让他去歇会儿，点的也是他平常喝的冰美式啊，莫非咖啡有问题？掺了□□？” “于总回来前我也通了风，屋里啥味都没有，你刚进去的时候有什么异味么？”方宇知道于建宇有点洁癖，也想得到点信息，毕竟离下班还有三个小时，他怕于建宇的火苗燎到自己。 “没有啊，里面很干净啊，不是你怎么伺候领导的？”李宜彬满肚子委屈：“到底出了啥事啊。” 其实于建宇自己也不知道他出了什么毛病，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感体验，那是一种叫占有欲的东西。当他看到许雯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如此亲密，感受到的焦灼，通常被称为妒火中烧。 为什么这丫头平时对我总是客客气气，对别人却这样亲切可爱？为什么这个男人这么随便地摸她的脑袋，弹她的脑门，她一点儿也不生气，还笑得这么开心。 于建宇看着一下午来他办公室汇报工作的人，怎么都这么面目可憎，让他忍不住咆哮。 以前在他身边的女人对他都是殷勤的，甜腻的。即使最终是她们选择离开他，也是含情脉脉、依依不舍的。那时候他把这些看得很淡，谁还能一辈子心里只有一个人啊。 “下班早点回家。”于建宇给许雯发了微信，他没有意识到的还有一点，许雯对他其实也是一样，明明已心动，却丝毫不自知。 无可奈何 等了一下午，许雯也没回微信，于建宇本想打个电话，觉得放不下架子，又没什么正经的理由和着急的事，只得作罢。 下班回了家，吃了晚饭，于建宇又是一条微信：干嘛呢，微信也不回。家里的空调呼呼地吹着冷气，他还是感觉热。小丫头片子，中午请人喝咖啡，晚上不会还请人吃饭去了吧。 他有点坐不住了，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九点多了，就是吃饭也该吃完了，明天还是工作日，不应该还有什么其他的活动安排呀。 这不回消息的毛病让他越想越气，忍不住拨了许雯的电话。电话倒是接的很快，对面传来地铁报站的声音。 “干嘛呢？这么晚还不回家？”于建宇没好气地说，听着地铁的咣当咣当，知道她在路上了，不觉宽下心来。 “加班呗，今天是1号啊，财务工作者的加班日。嘿嘿。一会儿就到家了。”信号不好，许雯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点疲惫。 嗨，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知道她不是在跟别的男人聊天吃饭，而是在加班，于建宇心里有点欢喜，转而又觉得自己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又不是没经历过女人，现在居然为了这么个小姑娘牵肠挂肚的，有点太搞笑了。 一会儿她回来还是得训一顿，搞清楚中午那个男的到底是谁。他一边想着，一边在玄关踱步，摆出一副随时发火的架势。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于建宇听到有人按密码锁，松了松衬衫领口，想到刚才电话里许雯还冲自己笑了，不觉有些可爱，又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心里憋着笑，自嘲自己该不是个演员。 许雯进了门，她今天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的碎花雪纺连衣裙，因为出汗，头发丝随意地黏在脸颊和脖颈上。她换好鞋，看于建宇在玄关叉腰站着，露出疑惑的表情。 得先发制人，于建宇想着，没等许雯开口就冲她吼道：“这都几点了？微信也不回，加班不知道说一声么？” 他叉着腰，白色的衬衫解开了领部的两个扣子，合身的衣服完美地展示着于建宇若隐若现的腹肌，加上他本就有一米八五的身高，显得居高临下的。 许雯不解，这人怎么这么爱发脾气啊，就为了自己没回消息？ 她看于建宇气势汹汹，以为他是领导毛病犯了，只得耐着性子解释说：“对不起啊，今天活儿太多了，根本顾不上看手机，等下了班在路上了，又觉得一会儿就到家了，就没回。以后我一定注意，及时回复于总的消息。” 许雯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点什么。于建宇看着这个包就来气，20块钱在拼多多买的，水桶形状，上面虽印着LV的logo，假到不能再假了，和许雯的衣着气质相去甚远。 他一把扯过许雯，把包拽过来丢到地上，包里的小熊饼干和橘子味的软糖散落一地。 于建宇看到零食，又是一阵窃喜，这小丫头还惦记着我喜欢吃的零食，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对人家发脾气，可是戏已经演到这个份上了，不得不搭起架子继续演下去：“中午跟你喝咖啡那男的是谁啊？” “是我高中同学，怎么了？”许雯搞不清楚到底哪儿惹了这位阎王，气呼呼地答道，一边捡起包，收拾撒了一地的零食。一边满腹狐疑，他怎么知道我中午跟人家喝咖啡了，不会是在我身上安了摄像头吧。 “高中同学？我看你俩挺亲密啊。”于建宇看着许雯……心跳的有点儿快，一点儿没感觉到他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醋意。 “那当然了，我跟三水高中坐了三年同桌，大学的时候他在北大医学院，我在经济学院，他天天给我和小媛打饭占座，就跟我亲哥一样……”许雯没有意识到她的这番解释燃起了于建宇更强烈的嫉妒心，和占有欲。 她看着于建宇的脸都气的扭曲了，笑着想说，不过人家有女朋友，还是我给撮合成的。这笑容被于建宇理解成了炫耀和甜蜜，以至于他完全没有给许雯说下去的机会。 “我说许雯，你自己背个二十块钱的假包，在外面还充大款，请别人喝三十五一杯的太平洋咖啡，女孩子这么上赶着追男人没什么好结果。再说你要有这个闲钱，是不是先把哥的二十万还了。” 这话一出口，房间里瞬间变得安静无比。于建宇后悔不迭，怎么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自己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他不敢看许雯的脸，只感觉到一束恨恨的目光盯着自己。 许雯没料到于建宇会说出这种话，她明明是喜欢这个人的，他在自己最困难和脆弱的时候无私地提供了帮助，可是现在他却这样误解、嘲讽她。 还有钱的事，真是拿人的手短，现在还寄人篱下，她的肚子里全是委屈，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也许这份感情，本来就是不平等的开始吧。 许雯压抑着自己的难过，努力让自己平静地说：“于总，等年底我发了年终奖就能还您一半，您要是着急用钱，我明天先去找人借点，还给您。” 听到许雯冷冰冰地叫他于总这么见外的称呼，于建宇又忍不了了，他语气软下来：“找谁借？你这么大面子能一下借出十几二十万呢？借谁的不都得还啊。” 看着许雯眼圈红红的，于建宇心里酸酸的，刚才的话确实说的过分了，他伸手拉许雯的胳膊，想抱一抱她。没想到许雯却闪了一下身躲开了，明显是不想被他碰的样子。 这个举动又让于建宇火大起来，其实许雯在家里住的这半个多月以来，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很明了了，只是谁都没有挑明，于建宇本想找个机会表个白什么的，但现在头昏脑涨的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了。 他想到今天中午许雯的高中同学亲昵地摸她的脑袋那一幕，冷笑道：“呦，装什么贞洁烈女呢，我看你也不用还哥的钱了，一晚上算一万块吧，这个价格可不低。不到一个月你就能还清了。” 许雯听他这么说又惊又愧，伸手就给了于建宇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于建宇给打乐了，小姑娘，脑门还不到我肩膀呢，细胳膊细腿的，简直是在给哥挠痒痒。 这一巴掌也点起了于建宇身体里的一把火，他等不及了，必须要立刻宣示主权，心一横把许雯打横抱起来，小丫头片子轻飘飘的一点重量都没有，于建宇用脚踢开主卧门就给她扔到了床上。 许雯跌在床上，只感到脑袋嗡嗡作响，还没回过神来，于建宇就欺上身来。 两个人还带着夏天的汗水，于建宇身体里的火在烧，看见许雯的眼睛里，朦朦胧胧的，似有泪意。 许雯自知此刻已无法拒绝，只是脑子很乱，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她一直被自己的自尊心和对于建宇的心动拉扯着，此时在他的怀里只感到对方无限的柔情…… 结束之后许雯有点蒙，就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发生了这种事，于建宇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又怎么看待两个人的关系。她不愿再想，迅速拿着自己的衣服去了书房，把门锁了。 她把自己藏在被子里，无法言说的委屈像海啸一样袭来，她把头埋在枕头里，拼命忍住哭声，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出来。 另一边于建宇也懊恼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不是他想要的开始，为什么自己不能有话好好说呢？明明现在是许雯最脆弱的时候，明明他已经有一点点接近了她的心，许雯还记着给自己带小零食吃，为什么他就没有一点耐心，非要这样毁掉本能顺利发展的关系。 他垂头丧气地起来，洗了个澡，悄悄走到书房门口，里面静悄悄的，他在门口站了半天也没勇气敲门。 于建宇一整晚都睡不踏实，早上听到客卫窸窸窣窣的水声，于建宇立马从床上起来了，他本来也不赖床，现在只想看看许雯怎么样了。姑娘眼睛肿肿的，一看就是哭过。 于建宇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昨天晚上不该这么急切，自己做的事太禽兽了。但看许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只是不看他。 于建宇把自己收拾干净，伸手把玄关桌上放着的小零食揣进兜里，小心翼翼地问许雯：“坐我车走呗。坐地铁该迟到了。” “嗯。”这一次许雯没有拒绝，于建宇像得了大赦似的放下心来。 一路上俩人都默不作声，安静的车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于建宇真不是故意的，听到许雯的肚子叫了两声。 这丫头估计昨天加班连晚饭都没吃，也是，昨晚回来都没顾上问她吃没吃饭，于建宇又后悔了，赶紧问道：“哥给你买个早点吧，想吃什么？” “吉氏双蛋堡。”公司附近就有麦当劳，于建宇把车靠边一停就进去了，给自己来了个咖啡，把许雯的套餐换成了牛奶，空腹喝咖啡肯定胃疼，心里又吐槽自己，对谁都没这么细心过，这是怎么了，怎么栽到这么个小丫头身上，不过想到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又涌起一股甜蜜。 到了公司又是一上午的会，开得于建宇头昏脑涨的，昨晚没休息好，吃了口橙子味的软糖，又咧嘴笑了一下，方宇狐疑地看着自己领导，啥时候吃起零食了，还是这种，女里女气的零食。 华北区域要开展境外业务了，这几天需要各部门配合设立一些公司，搭建SPV架构，李胥和许雯等几个财务骨干也正在阅读初步拟定的增资计划和投资协议。面对这全英文的合同，许雯有点头大，虽然外币报表折算不复杂，但是这层层合并免不了要自己操刀。 “许雯，这个业务你觉得怎么处理比较合适？”李胥也担心这些公司都分配给许雯，她的工作量会太大。 “李总，我考虑这几家公司要不就直接穿透做合并，不用层层合并了，不过还需要看一下业务上是否有其他特殊的考虑。”许雯仔细阅读了一下目前的资料，觉得这样处理应该没有太大问题：“这部分工作还是我来做。” “那我们跟于建宇还有法务部的同事约个会议，再敲定一下吧。”李胥很欣赏许雯这种勇于担当的工作态度。 许雯听到于建宇的名字，不由得脸红了。 欲语还休 从会议室出来，许雯长出了一口气，工作量倍增，她觉得是件好事。这让她没有时间去细想昨晚发生的事情，以及和于建宇之间的关系。 这不是她想要的爱情。许雯冷静下来。虽然她很感谢于建宇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也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暧昧态度和强烈的欲望，要说面对这样一个事业有成、外表帅气的男人没有丝毫的心动，就太虚伪了。 可是在目前的这种状态下，她无法分辨自己的真心，昨晚发生的一切只让她倍感屈辱，没有丝毫的甜蜜。 真正的爱不会让你觉得痛苦或尴尬。许雯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她把这些情绪抛到一边，开始埋头工作，苑丽娜看着她这一副拼命三郎的样子连连叹气：“雯雯，你要不要先去吃个饭？” “过两天就要跟各部门的大佬们开会，讨论新设境外公司的事项了，我得提前准备准备。”许雯对着打开的Excel表格和PPT想，不管感情上的问题有多么混乱，工作一定要尽职尽责，用工作逃避感情问题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到了下班的时间，许雯还没有挪窝，丽娜收拾好东西下了班，递给她一个苹果：“虽然晚上的苹果是毒苹果，你还是先垫垫。记得给自己叫个外卖。” “多谢你了。”许雯抬起头感激地望着丽娜，“一会儿你回家把汇率表发给我吧。华南区域不是一直都有境外业务么。” “没问题，不过我那一片都是越南盾、泰铢和林吉特，你要是想要美元欧元英镑啥的，估计还得现查。”丽娜挥了挥手道别。 许雯叹了口气，果真还得靠自己，她手机上有实时汇率的APP，给屏幕解了锁，发现于建宇发来的一条微信：许雯，你今天什么时候下班，我想和你聊聊。 她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想到昨天这个人因为自己没回信息暴跳如雷的样子，只好给了一个回复：还在加班。 于建宇秒回：我等你。 于建宇也在加班，下午是人仰马翻的一下午，郑州那边的门店有不少退货的，这一批产品上市以来，河南那边就总是出问题，于建宇很恼火。排兵布阵了半天，决定还是亲自出马去郑州看看。 再加上华北区域境外业务的开展，他远比许雯更加焦头烂额。看见方宇探头探脑好几次，忍不住喊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领导，已经七点了，咱定外卖么？”方宇一大早就觉得领导魂不守舍的，再看于建宇忙活了一整天，累的够呛，不免小心翼翼。 于建宇一听已经七点了，是该吃饭了，又想起他的小姑娘是不是还饿着肚子加班呢，对方宇说道：“定吧，定金鼎轩的小吃，除了咱俩的，多订一人份的。” 方宇得令后立马行动，半小时后，许雯盯着面前的奶黄包和红油抄手直流口水，毕竟她从中午开始就饿着肚子，还耗费了这么多脑细胞，真有点浑身发虚。 “方宇哥，谢谢你啊，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加班啊。”许雯大口吃着抄手，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她其实有点尴尬，方宇肯定知道于建宇跟她的关系不清不楚的，作为同事，他会怎么看这种事啊。 方宇帮她把热乎的雪梨汁瓶子扭开，顺手抓起丽娜留给许雯的苹果啃了一口，狡黠地笑道：“许雯，于总以前的外号叫啥你肯定听丽娜给你提过吧，自从你来了，你知道他现在叫什么么？” 许雯抽了张纸，擦了擦嘴，喝了口汤，笑着问：“现在叫什么啊。” 方宇嚼着苹果，傻呵呵的说：“于雷峰。” 于建宇在方宇背后给他脑袋来了一下：“让你来送个饭，你还在这舍不得走了。” 方宇一扭头吓了一大跳，感情这俩人是在拿自己解闷呢，他看于建宇听自己背后吐槽却并没有一丝不快，心里直念叨，许雯啊许雯，你牛逼，也就你能让于总这么服帖。 此时此刻，方宇很识相地撤退了，留下许雯和于建宇单独在一起，又陷入沉默。 “许雯，你要是做差不多了，咱就撤吧。”于建宇看着许雯的两个眼睛都熬出了红血丝，加上他一整天都在为自己昨天的行为后悔和惭愧，只想快点回家，和许雯道歉。 “嗯。”许雯站起身，收拾了外卖盒子和电脑，心想，老躲着也不是办法，再说现在还住在一起，能躲到什么时候，早点说清楚也好，她莫名有点儿悸动。 上了车，于建宇很仔细地调整了车里的温度，又拽过安全带给许雯系上，许雯面对他这一系列操作只无动于衷。 其实于建宇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许雯在仓库勇敢又聪明的模样，在家里坚强又倔强的模样，以及面对他时俏皮又可爱的模样，自己真不该一时冲动，把两个人的关系搞成这样。 “许雯，你现在，一定很讨厌我吧。”于建宇憋了半天，只说出了这句话。他不敢扭头去看许雯，只静静地等着她的回应。 “我不知道。”许雯看着于建宇的侧脸，又熟悉又很陌生的样子：“我很混乱。” 我很怕，我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我们对彼此的感觉是不是真实的。我不知道你是喜欢我，还是因为同情我、可怜我而帮助我，或者是因为一时兴起。我也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究竟是出于感激还是真心。 许雯没有把这些想法说出来，昨天的事，是出于自己身体的本能么？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堕落了，突然想要毁掉一切原本美好的东西。 “于总，昨天的事，您不用解释什么。”许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看着她的表情，于建宇无比痛苦：“许雯，你别这么说。”他无法镇定下来，眼前的路也变得歪七扭八。只好先把车停在路边。 他心烦意乱，居然有点想抽烟。于建宇想起高中的时候偷着抽烟被老头子用皮带狠抽了几顿，从那以后他闻到烟味就头疼。 “许雯，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于建宇看着许雯，她注视着自己，那么平静，却让于建宇心痛：“其实上一次去天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为什么你的一举一动总是让我心疼，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就无法忍受。”于建宇从没这么真挚过，要知道承认自己的嫉妒心对他来说，可真算的上是史无前例。 “许雯，我想我可能是爱上你了。”于建宇鼓足勇气：“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陪着你？” 许雯想说，让我考虑考虑，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于建宇，好像看出了他的愧疚和缱绻，心里居然轻易地就原谅了他。 “一会儿回家，你帮我看看英文合同呗。”许雯自己也没料到竟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于建宇忍不住笑了，真有点拿许雯没办法，但他心下了然，许雯已经原谅他了。他发动了车，排气管发出的轰鸣声，像是重新启动了两人的关系。 过了两天，几个部门就境外公司设立的事项开组织了碰头会，许雯汇报了一下财务上的操作方案，对法务提出的问题也能回复个八九不离十，看来这姑娘是下了不少功夫，于建宇知道，最近许雯每天都回来的很晚，他很欣赏许雯这种认真严谨的工作态度，时不时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看的一边的方宇直发憷。 吃了午饭。看着于建宇心情不错的样子，方宇打算告诉他一个八卦。 “于总，今天上午11楼都炸了锅了。” “哼，他们财务部二百来个小姑娘，天天都炸锅。”于建宇向来不喜欢听方宇这么八卦。 “说是许雯收到了99朵玫瑰，俩快递小哥给抬上来的。其他那些人都羡慕死了。”方宇尽职尽责，别人的八卦领导不在乎，许雯的事，万万不能少汇报了：“要不要我去打听打听谁给送的？” “打听个屁，你闲的？”于建宇第一想到的就是那个什么高中同学。那天也忘了问清楚，到底和高中同学有没有什么别的关系。 “你下午去SKP买个包，要LV的水桶包，小点的，明白么？”于建宇心想，花有什么用，早上看许雯还背着那个假包心里就不舒服。 “好嘞，正好咱这个月礼品的预算挺富裕。”方宇秒get到了领导的意思。于建宇却从包里掏出一张卡丢给他：“别走报销了，刷我的卡。” 方宇撇了撇嘴，刚打算出去，又听于建宇在背后说道：“哎，方宇，你说许雯，她长得好看么？” 呵呵，长得不好看你自己出钱给她买包啊，于建宇以前的女朋友都是娇艳欲滴的，许雯几乎就没怎么化过妆，方宇不知道自己领导的品味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类型的，回想起他之前的那些女朋友，许雯跟她们比起来，虽然没有那么美艳，但是工作能力上可是太强了。 方宇心里的OS被他用力压了回去，知道这时候狂夸许雯只能得到相反的效果，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答到：“许雯？她还真不是什么大美女，就是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跟您脾气差不多，方宇心想。 于建宇听方宇这么说，身上一暖，又想到那天晚上，许雯可不柔弱，她可厉害着呢，都敢骑到我身上。 按理来说，经他上次的表白和许雯的默许，两人应该是明确了男女朋友的关系了，她怎么还收别人的花呢。 于建宇心里不舒服，却又想装大度，他决定不提这件事。 阴差阳错 于建宇掏出手机给许雯发了一条微信：“下班告诉我一声，我在地库等你。” 但他直到吃完晚饭也没收到回信，方宇见于建宇频频看手机，默默地给苑丽娜发了信息：“许雯干嘛呢？怎么不回于总消息。” 幸亏早早加了丽娜的微信，方宇觉得自己这个决策十分英明，果然丽娜秒回：不知道啊，许雯去李总办公室了，没带手机。 许雯去找了李胥，她想问问看能不能预支一下年终奖，把欠于建宇的钱还掉一部分。 她觉得所有的一切，根源就是向于建宇借的这二十万块钱。如果没有这件事，她会坦然地接受于建宇对她的爱慕，而现在有了这笔债，她总觉得自己的感情并不那么纯粹。 “李总，我想预支一下我的年终奖，您看可以么？”许雯开门见山。 李胥听许雯这么说，有点意外，不过她家出的事他也了解，于是问道：“是现在家里有什么困难么？大概需要多少钱呢？” “嗯，有一点。我想先预支十万块钱。”许雯估量了一下自己的收入，结合面试的时候人力给出的模棱两可的回复，年终奖应该能拿到十万。 听到这个数，李胥想了一会儿说：“咱们公司的薪酬制度应该可以提前支取一部分，但不能超过工资总额的50%，我估计最多能给你预支五万左右，要是真的有困难，我私人倒是可以借给你一点，你看行么？” 许雯来公司一年多的时间，没出过什么错，还把华北区域的陈年旧账都整理了一遍，清理了不少“疑难杂症”，在对付于建宇这个老油条这件事上，也游刃有余，要知道以前这个岗位的核算经理都多少因为与外部部门的对接离职，就算许雯不张口，李胥也打算年底绩效考核的时候给她加点钱。 “如果方便的话，李总，等发了年终奖我就还给您。”许雯很感激地看着李胥。这就解决了十万了，她突然觉得，这件事也并没有这么困难，可是上哪儿再去找十万块钱呢。 李胥又问了最近账务上的一些问题，叮嘱她注意休息。这段时间许雯的状态简直是在燃烧自己。李胥有点担心。 等许雯从李胥办公室出来已经快八点了。苑丽娜一脸焦急，看她出来忙把手机递给许雯：“你手机一直响，你快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许雯听了一惊，以为是妈妈出了什么事，解开锁屏以后才发现，全都是于建宇的消息，还有三个他的未接语音通话。 “晚饭都吃完了也不跟哥说一声？我这还等着给你定外卖呢。” “还不下班啊？老李找你唠什么呢？他要是批评你你得跟我说啊，我给你撑腰。” “再不回信息我可下去找你了！” 于建宇正在车里听着歌，收到了许雯的微信回复：已经下班了，我收拾一下就下去。他喜滋滋地打开方宇买的包，很合适，刚刚方宇还把小票给他了：“于总，这个您拿着，万一她不喜欢还能换。” 哼，哪儿惯得她这么多毛病。不过，这包属实买的很好，许雯肯定喜欢。还有一会儿得忍住，不提花的事，于建宇又提醒自己不能再这么小肚鸡肠，太不像大老爷们了。 许雯上了车，于建宇眼疾手快地把安全带给揪过来给她扣上，许雯的头发飘出一股淡淡的香味，看她嘴唇上似乎涂着一层润唇膏，却还是有点起皮，看来最近没少着急上火。脸上倒是没什么脂粉，于建宇忍不住想亲她一口。 发动了车，于建宇假装淡淡地说：“后座有给你买的礼物，你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许雯诧异地扭过身，把购物袋袋子捞到前座，打开盒子看了看，心里明白了，还是想拿点东西打发我呢，苦笑了一下。不过又灵机一动，问于建宇：“购物小票呢？” “怎么，想看看多少钱啊，嗨，哥送你的不讲究钱的事，你就说你喜不喜欢。”于建宇本来以为这丫头又要矫情推辞说不要，看这架势倒像是要收下了。 “我想换个款式。”许雯心想，要到小票我就就去退货。还能再攒点钱还债。 “在我上衣内侧兜里呢，你自己拿。”于建宇双手把着方向盘，许雯伸出手，划过他的右胸，酥酥麻麻的，电光石火一瞬间有个念头钻进于建宇的脑子，这小丫头是想去退货呢，要不她什么时候这么老实过。 他一把从许雯手里拽过小票，又快速变了个道，下了快速路，在辅路踩了刹车，熄了火。把小票搓成一团从车窗扔了出去。 “许雯，跟哥来这一套是么？这可是最新款，换什么换？”看着许雯躲闪的眼光，于建宇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不免又有点火大，又耐着性子解释：“你别多想，就是觉得你老背个那么便宜的包，不合适。你就收下吧，行么？” 以前许雯也有几个名牌包，后来统统消失不见，于建宇猜想她应该是便宜处置，把钱用来还债了，他不想提这茬。 “我没说不收，你送给别人的礼物你管别人怎么处置。”许雯理直气壮的样子让于建宇更生气了。 “你怎么处置？退了？我送给你的东西就这么烫手？玫瑰花倒是收的挺心安理得的。” 说好不提这事的，于建宇纳闷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既然说出来了，干脆问清楚：“许雯，看不出来啊，你身边的男人不少啊，这又是哪个同学？哪个朋友？出手这么阔绰，真不简单！呦，你怎么还哭上了？哥让你受什么委屈了？” 许雯听着他连珠炮一般的质问，充满了对自己的怀疑和嘲讽，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却早已决堤。 于建宇看许雯掉眼泪了，有点于心不忍，抽了两张抽纸想给她擦擦眼泪，却被许雯一手挡开了。 “你别碰我！”许雯哭着却音量不小，让于建宇火冒三丈。 “你嚷嚷什么？你也就在我这大呼小叫的，对别人你怎么……哎你别下车啊，危险！！”于建宇气自己刚才怎么没把车门锁上。 听了这些话，许雯心里感到万分的屈辱，跳下车一路狂奔，她好想离开这里，去一个再也看不见于建宇的地方。 二十万，真是不少的钱啊，她以前怎么从来没有为了钱这么发愁过。 于建宇，这个人这样羞辱她，不相信她，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谁让自己欠了人家的钱呢？ 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工作挺多年了，既没存款也没志气，要是爸爸妈妈知道，她现在是这幅狼狈和丢人的样子一定会很生气吧。 要不是因为买房，爸爸不会下了班还那么辛苦地去开滴滴，就不会出事……妈妈也不会抑郁，也不知道妈妈能不能好起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怪自己。 这个世界好沉重啊，快要把她压垮了。许雯一边哭一边跑着，没有方向。 于建宇毕竟是健身党，迈开他的大长腿没追多远就追上了许雯，他紧紧抱着许雯，虽然许雯挣扎得很用力，对他来说也就是举两瓶矿泉水的力道，一边又为他刚才胡言乱语懊恼：“别跑了，许雯，哥说错话了，嗯？对不起，哥给你道歉，成么？求你了……” 路人纷纷侧目，只当是情侣吵架，北京城的热闹那么多，他俩这点吵闹都不够引人围观的。于建宇把许雯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前，感到她的眼泪慢慢浸湿了自己的衬衫。 于建宇的一颗老心疼得要命，肚子里像有人攥着他的肝肺脾胃，呼吸困难，身上则像是被三九天的寒风刮过，翻来覆去的痛。 他把许雯搂在怀里，感叹这个小丫头可真小真单薄呀，在自己怀里就一点点大，却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是怎么忍住不哭的呢。 说好了要保护她，照顾她，疼惜她，怎么到了这时候又惹她掉眼泪？怎么就忍不住非得说一些乱七八糟没用的废话呢…… 许雯又哭了一会儿，心里憋屈，却没办法，自己无家可归，还得跟着这个人走。她咬着牙，心里恨恨地想，等还了钱，我就要离开他！ 哭差不多了，于建宇紧紧抓着许雯的手往回走：“跑得还挺快，这不还得走回来，跟谁学的跳车这个毛病，多危险啊，闪着路人怎么办，以后可不许了啊！” 回到家，俩人分别去洗了澡，于建宇看她许雯平静多了，两只眼睛像兔子，还有点哭泣后的鼻塞，心里顿生无限的怜惜，却仍改不了傲娇的语气，对她说道：“明天我一早就要去郑州出差，过几天就回来了，你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听到没？我把车钥匙留给你，开车上班。” 许雯摇了摇头：“我就坐地铁吧。” 于建宇把许雯拉到怀里，她身上散发着刚洗完澡的香皂味，这一次许雯没有躲开。“嘿，没司机你还不坐车了。行吧，随你。”于建宇抱着许雯，像抱着一个婴儿，小心翼翼又温柔，他可真舍不得去出差。 玫瑰花到底是谁送的？方宇晚上和苑丽娜语音通话之后已经得到了答案，这要是让于总知道，他不知道会怎么想。方宇跟了于建宇好几年，深知领导的性格。 脾气大，话说得难听，但是每次教训完底下的人，都会自责；真要出了什么事，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从来不让下属背锅；工作上要求变态严格，但是指导你的时候又很有耐心……总体而言，是个靠得住的领导。 于建宇感情上的事方宇多少也知道点，搞销售的，又长得高大帅气，身边常年围绕着莺莺燕燕的，他一直挺潇洒，对姑娘这么不上不下的还真是百年不遇的奇观。 第二天上了飞机，方宇琢磨着还是得跟领导汇报一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总，昨天我打听过了，许雯收的花其实……” “你这小子每天是不是工作量不饱和啊。天天跟财务部小姑娘一样八卦。”于建宇虽然一脸嫌弃，但是方宇听懂了，得一字不落地汇报。 “昨天丽娜说，许雯收到花之后也很纳闷，说不知道是谁送的。后来又看了跟着花一起送过来的一封信，信里写什么就不知道了，只是她看完之后就悄悄哭了一会儿。” “说重点。”于建宇捧着飞机上的杂志，根本没翻页。 “重点是，丽娜说那个花其实是许雯她爸爸送的，据说大半年前就定了，特地在她生日这天送过来。” 于建宇啪地把杂志合上了：“昨天是她生日？你怎么早不说？” 甜言蜜语 方宇难以置信地盯着于建宇：“领导，您不是给她送了包么？难道不是生日礼物？” 昨天是许雯的生日，我连个蛋糕都没买，还又把人家惹哭了，这叫什么事啊！于建宇接过空姐递过来的橙汁一饮而尽，一会儿下了飞机得赶紧打个电话赔礼道歉。 下了飞机，郑州区域销售部的刘学武早就在机场门口候着了，总部的于总，大名鼎鼎，以前只是在每月视频会议的时候见过，真人来了，自然得好好接待，接风宴是黄河大鲤鱼，图个吉利，于建宇拒绝了中午饭喝酒的要求，他只惦记着赶紧办完这里的事，回北京。 下午先是去几个主要销售网点视察，于建宇大概知道了退货的原因，不全是产品的问题，销售策略其实是罪魁祸首，这样反而好解决了。 刘学武看着于建宇雷厉风行的指挥和安排，心下暗叹，真不是一般人啊，怪不得华北区域销售额连续几年都蝉联公司榜首。 吃了晚饭，刘学武提出去KTV，早就听说于总歌唱的好，这可是个拍马屁的好机会。没想到又被于建宇拒绝了，还要接着开会。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悄悄问方宇：“方总，我听说，于总挺喜欢这些的？怎么今天尽干工作了？” 方宇连连摇头：“刘总，您可别叫我总，我就是个跑腿的，这几天于总家里有事，没心情，咱还是抓紧时间把问题解决了，让领导早点回家。” 许雯躺在床上，盯着手机，她给于建宇发了好几个小表情，却没有一条回复，现在她体会到别人不回信息的焦灼了，想摔手机，却又考虑到摔了没钱换新的，只能把手机丢到床上，用手指头戳了戳。 于建宇忙到十一点多才回酒店，他把手机充上电，才看到许雯发来的微信，全都是中二的表情包，他捧腹笑了一阵，拨通了视频通话。 “怎么啦？”于建宇看到对面的许雯泪眼朦胧的：“不至于吧，这么思念我。” “你想多了，我就是困的。”许雯觉得于建宇的声音今天格外动听，散发出一股恋爱中的酸臭味。 “雯雯，对不起啊。”于建宇想到她昨天的生日，自己一点表示都没有：“祝你生日快乐，虽然晚了一天。” “没关系，等你回来给我补个蛋糕就行。”许雯笑着说，又问道：“你那边还好么？忙到这么晚？” 于建宇对许雯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感到纳闷，但心里总归是欢喜的。 以前她总是和自己那么生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现在她也会惦念自己。分别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好处，于建宇有点儿感动。 “没什么大事，不过这是对我来说。”他忍不住嘚瑟：“你说，产品卖不卖的出去，关键看什么啊？” 许雯还真没有全面了解过销售的流程，或者说内在的逻辑，她从床上坐起来，想听听于建宇的思维模式。 “首先当然是对产品的了解。别看只是当一个销售员，其实什么都得懂。”于建宇倒了杯水，开启了他的长篇大论：“你得知道自己销售的这玩意是怎么设计、生产、制造出来的，有什么亮点、有什么缺陷，如何调试，出了故障怎么维修……要是客户提出的问题你不知道，那可不就歇菜了。” 许雯静静地听着，觉得自己以前好像从来没思考过这些问题。 “其次就是和客户的沟通，现在不像从前了，国家又号召大家勤俭节约，靠请客吃饭拉客户是不现实也是不长久的。所以得仔细体会客户的需求，不愿意签单，是因为价格、产品本身的原因、还是售后、折扣，很多事都不会直说的，这就得靠你跟客户交流的时候，仔细揣摩了。” 于建宇看许雯支着小脑袋专注的样子，笑起来：“快睡吧，这都几点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哥再慢慢给你上课。” 许雯关了手机，重新躺下。她想起爸爸给她的那封信：闺女，生日快乐。今天知道你和男朋友分手了，老爸担心你生日的时候没人给送花，被别人笑话，所以自作主张给你定了玫瑰花，希望你开心每一天。 老爸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又总是那么要强，不过老爸想对你说，工作中需要严格和认真，生活中恰恰需要宽容和妥协。处朋友这种事，最重要的就是忠诚和信任，相信对方，也相信自己……要多看到对方的长处，而不是揪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放…… 虽然你经历了一次背叛，但这不重要，以后你还是会遇到喜欢的人，不要因为这一次受的伤害而沮丧…… 她觉得爸爸说的很对，她只顾着自己的自尊心，却从来没有试图了解过于建宇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中的接触，她也只是把重点放在了他脾气大、说话难听、不好相处这些事情上，却没发现不管是方宇、李宜彬、甚至是李胥，和于建宇的关系是那么要好，刨去上下级关系和同事关系，他们之间似乎还有很深厚的战友般的情意。 其次是华北区域的市场与华南区域相比还小一些，但销售额却能一直保持全司第一这个名次，说明于建宇是有两把刷子的，她又想到即便是周末，于建宇也很规律地健身、看书、琢磨业务，而自己不是睡懒觉就是追剧，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她决定要向于建宇学习，现在的努力还远远不够。 许雯的报表架构已经初步完成，她还想拿着数据先模拟合并一下，不过好在是告一段落，她打算叫上丽娜中午去外面吃顿好的，刚起身就看到陈薇怯生生地朝她走过来。 “许雯姐，我好像办错了一件事。”陈薇带着哭腔：“我之前审核通过了一个退包装物押金的单据，押金已经退给客户了，但是现在销售员又提交了一笔单据，我才发现之前那一笔的押金条和客户的收据是扫描件。” “现在销售员正催我审核后赶快给客户付款呢。我说之前已经支付过了，但是销售员非说，是咱们的原因导致上次错误付款了。” 许雯听了头有点大，她此前已经在组内强调过多次，审核退押金流程的时候一定要确保拿到的是押金条和收据的原件，就是怕事后出现这种情况。她看陈薇已经快哭了，知道现在再训她也没用，只能先去找销售员沟通一下了。 “金额有多少呀？”她问陈薇。 “三十万。”陈薇看许雯的意思是要帮她出头了，忙说：“许雯姐，这个销售员之所以不好说话，是因为上次我审核他的报销单据的时候，给他核减了交通费，我估摸着他肯定是在记仇。” “陈薇，咱们别先入为主，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我先把这个情况和李总说一下，然后再去找销售。”许雯只得叫丽娜先去吃饭，丽娜留下一个同情的眼神翩然离去。 李胥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去沟通，让销售找客户核实一下是不是已经收款了，如果收到钱了，把押金条和收据原件拿回来就行。” 许雯等不及电梯，爬楼梯上了12层，迎面正好撞见了李宜彬，两人上次还是在大兴货仓碰的面，不过许雯如此令人印象深刻，李宜彬一眼就瞅着她了。 “哎，许雯？我们于总出差了，你有事给他打电话吧？”李宜彬身后还跟着好几个销售，应该是要一起去吃午饭。 “彬哥，你好哇，我不是来找于总的，我想找一下销售部一位叫王健的同事。”许雯喘着气笑着说，觉得说不定能让李宜彬卖个面子，把这事解决了。 “哈哈哈哈，是么，那可赶巧了，这位就是王建。”李宜彬指着身后一位同事，“到饭点了，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吃饭去吧，有什么事边吃边说，我请客。” 许雯自然是欣然同行，路上听着李宜彬给其他人介绍自己的“光荣事迹”，尴尬到脚趾抓地。 “彬哥，你快别夸我了，其实我没你说的那么神，这不也有事相求么。”许雯点了餐，想抓紧时间把正事解决了。 “嚯，你们财务部还有事求我们呢？平时不都是我们追在你们后面，求爷爷告奶奶地让早点审核报销么。”王健开了瓶可乐，喝了两大口：“而且现在我们于总还强调了，得配合你们工作。上次方宇特地发邮件跟我们说的。” 许雯听王健说这话就带着气，看来被陈薇说中了，是有点儿记仇。她看了看王健，年龄似乎还没自己大，刚上班没多久的样子，按理来说不应该这么气势汹汹，她脑海中浮现出于建宇昨天晚上的话，“你得仔细揣摩，对方的需求到底是什么。” “王健，其实李总也常常提醒我们要体谅业务人员的难处，尤其是你们销售部组，工作很辛苦，要是我们组组员平时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许雯很陈恳，王健却依然不搭理她。 李宜彬也有点纳闷，这王健平时不这样啊，头一次见许雯怎么跟仇人一样，不过许雯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样子，还对他们表示理解，他心里又不觉暗暗佩服。 “许雯姐，是不是你们组陈薇让你来找我的？”王健只低头扒饭，猛然又来了这么一句：“上次那个押金条我都跟她说了是扫描件，最后根本没退钱给客户，这次她是不是把这事又给忘了。” 许雯听了这话忍不住猛锤自己大腿，陈薇这娃是给自己挖了个坑，事情还没搞清楚就让自己来对峙了。 “王健，陈薇平时是有点儿粗心，这次的事……”许雯还没说完，王健又打断了她。 “陈薇怎么自己不来找我啊？就因为上次报销我，我……” “哎我说王健，就这点事你还跟许雯墨迹什么呢。”李宜彬听不下去了，出面调停：“回头要是于总知道了，我看你……” 许雯听到于建宇的名字，他要是知道了，再对下面的人发通火，只怕以后和销售员的关系就更难处了，连忙拦着李宜彬：“彬哥，别别别，这点事就别让领导操心了。” 许雯的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刚才的对话，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内容，她看王健被李宜彬怼得满脸涨红，正色说道：“王健，你说的对，这个问题确实是应该让陈薇亲自跟你对接，一会儿回去我就批评她，工作做得太不认真了，给你添麻烦了。” 王健看许雯这么严肃的样子，反而有点退缩：“许雯姐，你也不用批评陈薇吧，没多大的事，钱又没出错，这次提交原件的流程正常审核、付款就行。” “那怎么行，现在她就总出这种小错，以后迟早要出大问题，她是不是平时对你态度也不好来着？这次我得好好教育教育她。”许雯更加严肃了。 王健一听许雯这么说更慌了：“许雯姐，真不用，真不用，陈薇她，她平时对我态度可好了，这次的事其实不能算她错，是我，我之前没跟她说清楚。” 许雯憋住笑：“好吧，看在你为她求情的份上，我就不怪她了，下午你们俩自己对接吧。”心里疯狂吐槽，这王健怎么跟个小学生似的，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给自己喜欢的女孩找麻烦。 一行人回到公司，许雯到了11层和这帮人告了别。想想这事还是觉得搞笑。 许雯下了电梯后，李宜彬也连连摇头：“王健啊王健，照你这种追姑娘的思路，估计得单身到老。”电梯里发出一阵哄笑 “这小子，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啊！”于建宇看着视频电话里的许雯，绘声绘色给他讲述的这个乌龙事件，又好气又好笑：“看来我还得给他们多传授一点经验。” “于总，看来您不仅是工作经验丰富啊。”许雯噘嘴的表情让于建宇心中一荡，嘿，看来小丫头总算也对我上了点心。 “没办法，个人魅力摆在这。”于建宇玩笑话说完，又深情地说：“不过现在，哥心里可只有你一个。” 许雯满脸飞红：“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走为上计 我恨不能现在就回去，每天晚上和许雯的视频通话让于建宇对许雯的思念倍增，那是一种无比真实的甜蜜，是他从前没有感受过的心动和惦念。 他以前并非没有爱过人，年轻的时候比现在更加气盛，绝不会低头去哄姑娘开心，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女人多了，很轻易地就能看明白和他在一起的女人，那些小心思和小情绪比起职场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不足一提，于是更加游刃有余。加之地位的提高和薪水的增长，渐渐地根本不需要努力，也能轻而易举获得女性的青睐。 他本以为许雯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和别的人不会有什么不同，却没有预料到，她是如此聪明。 这种聪明和灵巧在工作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并没有浪费在玩弄暧昧上，反而在感情中她是那么的单纯，甚至到了笨拙的程度。其他的人如果面对自己的示好，可能早就提出各种要求了。而许雯却从来没有向他索取过什么。 一片赤诚，于建宇想到了这个词，太容易受伤了，他要保护好这份真心。 本来只是计划在郑州待一周，没想到问题多如牛毛，于建宇的完美主义又犯了，来都来了，得解决干净。不知不觉大半个月过去了。 临走前一天，刘学武一再邀请，他才同意去KTV放松放松。 酒过几旬，又唱了几首歌，于建宇微醺，接到了一个电话，显示的是北京的号码。 “喂？请问您哪位？”他刚刚唱了几首歌，声音有点沙哑，听起来富有磁性。 “建宇，是我，薛凝。”对面的女声很熟悉。薛凝，一年前和于建宇好得如胶似漆，甚至于建宇现在住的房子都是为了跟她结婚重新装修的。 分手的时候于建宇是有点不舍，但薛凝执意要出国。 既然未来的方向不同，好聚好散，两个人都很洒脱，只说还是朋友。这时候接到她的电话，于建宇有点意外。 “听出来了，怎么，你回国了？新办的手机号？”于建宇冲方宇和刘学武打了个招呼，从喧闹的KTV包厢里出来。 “嗯，前两天回来的，你怎么出差了？” “嗨，打工人呗，我要是在北京，知道你回来，我肯定得去接你。”于建宇客气道。 “建宇，我想你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又真挚，于建宇却觉得太突然了，不知怎么接茬。 “我这还跟公司的人聚着呢，等我回北京，请你吃饭啊！”不知道薛凝怎么突然回国了，毕竟以前有过一段，于建宇觉得这点礼仪还是得有，对于薛凝说的什么想他了，他是一点没往心里去，都是千年的狐狸，这些话谁不是张口就来。 “好啊，那你先忙，我等你回来。”那边似乎听出了他这里不方便通话，主动结束了对话。 于建宇挂了电话，又翻了翻微信，看着许雯回复他的消息，让他少喝点，保重好这把老骨头，想他了……嘴角扬到耳朵根，打算先不告诉她自己明天就回家。 小姑娘，要是明天下班看见我在家，是不是得开心得蹦起来，于建宇收了手机重回到包厢，看方宇在那鬼哭狼嚎，也觉得唱得不错。 于建宇北京的家里，许雯看着薛凝，面若桃花，曲线玲珑，自己跟她相比，明显是她和于建宇更相配。 薛凝进门的时候，两个女人都有点惊讶，薛凝倒是落落大方地介绍自己是于建宇的女朋友，并对于建宇家里有个女人的情况没有丝毫的不快，习以为常似的。 “你是哪年的？”薛凝问道：“我是89年的，要是比我小就喊我凝姐吧。” 许雯的大脑一片空白：“凝姐，我只是暂时住在这。家里的房子在装修。”她慌忙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声称自己只是个租客。 “我倒是不知道建宇还会把房子出租，他这个人喜欢自己呆着，有时候跟别人一起睡都不自在。”薛凝虽然觉得这么说有点做作，但她的第六感提醒她，许雯绝对不仅仅是个租户。 “于总也是因为出差，才让我在这里暂住几天的。”许雯不傻，她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她觉得刚才通过薛凝的电话听见的于建宇的声音，那么陌生，仿佛从头至尾就是一场幻觉。 “嗯，这倒是，他这个人就是很爱助人为乐，我都习惯了。”薛凝自然的笑容透着一股善解人意的意味。 “凝姐，我这周末就搬家，您看行么？”许雯看着薛凝，她有于建宇家的进门密码，刚才电话里还和他那么亲密，许雯终于有点回过神来，自己怎么这么傻，连于建宇有女朋友都不知道。 现在被人抓了个正着，毕竟她和于建宇并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她有点心虚：“我们家刚装修完，其实已经收拾好了，要是实在不方便，我明天请个假就搬家。”此刻要是有个地洞，许雯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不着急，我也不住在这，你自己跟建宇说好就行。” 说是不住在这，薛凝却直接把行李箱拉进了主卧。她出来跟许雯道了个别就走了。 坐上出租车，薛凝无奈地笑了，自己也太不自信了，建宇什么时候喜欢许雯这种类型的女人，没长大的小孩似的，漂亮倒是挺漂亮，长得有点像韩国那个叫IU的女歌手。 出去了一年的时间，她发现自己心里好像忘不了于建宇，而他连家门的密码都没有换，是不是说明他和她一样，都没有忘了对方。 当时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很配，但是薛凝却觉得，不管是自己还是于建宇，都有点逢场作戏的味道，并没有真正地走入彼此的心里。这一次她势在必得，决心要嫁给他。 薛凝走后，许雯默默地在沙发上坐了半夜。该不该打个电话问问于建宇，这是什么情况？ 这还能是什么情况，电话里的话不是听得一清二楚的么，人家没当面揭穿你这个第三者已经很给你留面子了，你自己能不能要点脸。 可是明明说心里只有我，难道不该给个解释么？ 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那不也是你自愿的？谁逼你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都忘了？ 许雯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之后，确信自己是自作多情，自作自受。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顺便收好了自己的心，离开了于建宇家。 幸亏有个自己的窝，不至于流浪街头。幸亏前两个周末已经把一些基本的家居置办齐全了，可以直接拎包入住。幸亏还没有被当场抓个现行。 那个房子才是她的家，她突然发现她的工作、生活以及那个房子，每一处有于建宇这个人的参与，结果却是这个人有一个如此貌美和大度的女朋友。 许雯突然想起了爸爸，这个世界上只有爸爸一个男人是毫无保留地爱着她的，可是他却已经不在了。 夏天的天亮得早，太阳一会儿就升起来了，许雯却觉得自己身上一点儿温度都没有。她带着行李直接到了公司，一宿没睡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雯雯？你这搬家来了？”丽娜端着咖啡，笑着说：“恭喜啊，有自己的窝了。” “丽娜，能不能，给我借点钱？”许雯算了算预支的工资和李胥借给自己的钱，只想快点撇清和于建宇的关系，把钱还了是第一要务。 “能，不过姐们现在手里流动资金只有两万块，你要是不嫌少就先拿着用，我的包就递延几个月再买。”丽娜拿起手机给许雯转账，她估摸着最近装修买家具，许雯肯定过得很紧吧，所以一直准备着随时给她支援点。 许雯感动得想哭，她扑上去抱住苑丽娜，却被对方推开：“你是不是早上没刷牙啊？赶紧趁着人少去卫生间收拾收拾。” 一整天许雯都很恍惚，她想通了为什么于建宇强吻她的那一次之后，那么不愿意承认，以及和于建宇去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所有的人看着她的那副疑惑又了然的表情，而于建宇对她并不做任何介绍。这一切的异常用于建宇其实有个正儿八经的女朋友来解释真是再合理不过。 自己算是什么呢？许雯机械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吃饭，喝水，下班打卡，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于建宇拎着特地让方宇在老店寻摸来的胡辣汤底料，登上了回京的飞机，筹划着晚上给他的小朋友来点河南特色。飞机降落的时候，他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打了个车回到家，刚好避开晚高峰。一进门，于建宇瞅着玄关摆放着的两双高跟鞋产生了疑惑，这丫头什么时候走这种路线了。他先去客厅摆弄了一下跑步机边上长得从盆里淤出来的几株多肉，给他们喷了点水，又起身去卧室换衣服。 直到看见卧室地上摊开着的行李箱，那里面的衣服首饰化妆品完全是另一个女人的风格，他先是感到疑惑，又联想到昨晚接到的薛凝的电话，只觉脑中轰鸣阵阵，跑去书房一看，许雯的东西早就收拾得一干二净。 于建宇从茶几上捡起车钥匙，一边穿鞋往外走一边给许雯打电话：“你在哪儿呢？！你他么把我这当宾馆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啊？！家里大人没教过你规矩啊，懂不懂礼貌啊，操！” 原本许雯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是忐忑而又欣喜的，她还抱有一丝侥幸，也许薛凝并不是于建宇的女朋友，自己也不是第三者，这一切只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可是他并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听着这些话，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我在家。” 对面得到了回应，伴着车辆启动的声音，电话挂了。 许雯平静了一会儿，开始输入密码，她预支了五万工资，又从李胥那里借了五万，今天苑丽娜也给她支援了两万块，她瞒着妈妈，偷偷把爸爸给她准备结婚用的黄金首饰买了，终于凑够了二十万。看着转账成功的消息提示，她松了口气，于建宇，现在我可不欠你什么了。 百口莫辩 于建宇风驰电掣，半道上差点剐到一辆路虎。许雯家的地址他可比许雯熟悉，尹佳璐的房子刚买的时候他们几个没少在那鬼混，当时装修费他还出了一大半…… 他停了车，发现手机收到一条银行发来的短信，收到一笔二十万零一千多块钱的汇款。他怔怔地盯了半分钟，许雯这个死丫头，还真是连本带利还钱了，不告而别，还还钱，这是要彻底撇清关系啊，她他妈哪儿来的钱。 他跳下车，一溜小跑，出了电梯，按了门铃，一位儒雅的男士给他开了门：“您就是雯雯的领导吧。” 于建宇的脑子迅速转动着，这人是谁啊，叫得这么亲密，难道许雯找了个“金主”？要不然她哪儿能突然搞到这么多钱。 对方个头不高，笑呵呵地瞅着他，于建宇则气得浑身发抖，就算要找，这位的年龄也有点太大了点吧，他咬牙切齿地问到：“您是哪位啊？” 许雯在厨房炒菜，听见开门声，冲客厅喊道：“舅舅，是于总来了么？” 听见了这个称呼，于建宇浑身紧绷的肌肉瞬间放松下来，又立刻觉得尴尬无比：“舅舅？是舅舅啊，舅舅好。” 他慌忙给自己刚才的无理找借口：“那个，刚才开车有个车差点蹭上我，嗨，我这人脾气有点急，真是不好意思。” 进了门，发现这家里虽然简单，客厅只一个沙发，一个电视柜，电视还放在地上没有拆开包装，却显得很温馨，看得出许雯精心布置过，餐桌和餐椅还是他出差前和许雯去宜家买回来的。 许雯的舅舅给于建宇倒了杯水，亲切得就像是自家人，于建宇为刚才的恼羞成怒惭愧。 “就会这两个菜，于总，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许雯端了两个盘子，番茄炒蛋和蒜薹炒肉，看着这两个菜，听着她疏离的语气，于建宇心肝都在发颤，可惜当着她舅舅的面，于建宇只能用力控制着自己。 “很好吃啊，我们雯雯长大了。”他舅舅一边吃一边笑着对于建宇说：“于总，我们雯雯在公司，承蒙您照顾了。” “没有没有，您太客气了，她工作很努力的，帮了我不少忙。”于建宇尝不出这菜是什么味道，但还是假装吃得很香：“您今天是来看看许雯的么？” “我今天是把她妈妈送来，住院来的。”舅舅看了一眼许雯，许雯的脸色很平静，像是在说，这人什么都知道。 舅舅于是接着说：“家里的事情，本不该说出来让您再挂心，我就这么一说，您就当一听。” “我姐姐吧，自从姐夫去世以后，精神头是好一阵坏一阵的，雯雯有个高中同学在北大医院，我们呢就合计着去看看，好在大夫说是问题不大，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回家定时吃药，过不了多久就能好。” “您说雯雯的同学，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去年就结婚了，还能有个照应，可是雯雯吧，她一个小女孩自己在北京，哎……”舅舅擦了擦眼泪，可能也觉得有点儿失态，摆了摆手不再多说。 原来真的只是高中同学，原来家里还出了这么多事，她怎么从来没跟说过，还有她的钱从哪儿来的，于建宇看着舅舅的样子怕是还不知道有借钱这回事，自己的一肚子问题只能等着一会儿找机会问问许雯。 吃完饭，许雯收拾了餐桌，像是赶于建宇走似的，对舅舅说道：“舅舅，今天太晚了，您也别回天津了，这两天就在家里住吧，两头跑也怪折腾的。明天我还要上班，还得麻烦您去医院看看我妈的情况。” 舅舅嗔怪道：“这孩子说话这么见外，我来这不就是陪你妈妈的，你踏踏实实上你的班，要是明天检查完，你妈妈没事，我就带她回天津去，你姥姥还搁家担心着呢。” 于建宇见状只得起身告辞，他递给许雯一个眼神，许雯知道这是有话要说，擦了擦手说：“于总，我送送您吧。” 两个人在电梯里沉默着，谁也不知道怎么先开口，眼看着就要走到停车的地方，于建宇拉住许雯。 “许雯，你是不是已经见过薛凝了？”于建宇决定先把这个误会解释清楚：“她其实是我前女友，我们早就分手了。只是家里门禁的密码，一直就没顾上改，她回来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他看着许雯无动于衷的样子，知道这丫头没听进去，只能接着说：“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弄来的钱，但是你真没必要这么着急还我。” 许雯把他的手甩开，于建宇又拽住，拉扯了三两次，于建宇知道这是跟他较劲呢。 “于总，您放心，”许雯轻声说：“钱不是来路不明的钱，至于您的前女友什么的，好像跟我没多大关系。” 嚯，听听这称呼，这举动，这口气，这是真的要跟他一刀两断了，于建宇耐着性子哄她：“许雯，我不知道薛凝跟你说了什么，她不是那种会为难别人的人，也不可能把你从我们家赶出去，你就这么走了，连说都不说一声，现在就别跟我在这置气了行么？” 许雯听了这话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还是怪她无理取闹了，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又想不出什么说辞来回应于建宇。 于建宇掰着许雯的脑袋让她看着自己：“许雯，对不起啊，其实这事也不能赖我对吧，谁知道薛凝就直接找到家里去了。” 他手上使了劲，想把许雯揽入怀里，好好安抚一下这只炸了毛的小动物，对方却猛地把他推开。许雯的脸上冷冰冰的，眼睛里是满满的不相信和怨愤。 于建宇有点儿着急：“许雯？能不能别这么孩子气了？你还是不相信我是么？” 他抓着许雯的胳膊：“ 你说说咱俩认识以来，一起经历的这么多事情，就连这点儿信任都没有么？” “于建宇。”许雯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于建宇听到许雯的声音在颤抖：“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傻帽？” 于建宇吃了一惊，更来气了：“你？”他本想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做的一切还不能证明么，你丫可真是狼心狗肺。 许雯没让他打断自己，接着说：“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你是同情我、可怜我，还是。” “还是在彰显你的权力。在公司，你是领导，回到家，你是债主。你想说让我相信你，是么？可是你相信过我么？”许雯的语气很决绝，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但是却一点也不想哭：“你走吧，就当这一切从来没发生过。” 于建宇呆住了，夏末秋初的晚风凉飕飕的，竟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他可从来没这么直白地被女人拒绝过，用这种无法反驳的理由。 他看许雯一滴眼泪都没有，不觉哑然，自己是不是真的年龄大了，不懂小姑娘了，年轻人的心变得可真快，用不着自己了就…… 他冷笑了一声：“许雯，你要这么说，哥哥还真得给你道个歉，对不起了，没顾得上照顾你的自尊心。” 于建宇撂下狠话，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他不忍看后视镜里那个小小的身体，一路上灵魂出窍似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了家。这条路他开了多少次，现在却如此陌生。 许雯看着飞驰而去的车，呆站在原地心如刀割。她默默回了家，强打起精神在舅舅面前表现出一切如常的样子，收拾行李的时候看见于建宇给她的包，还有于建宇的妈妈给她的镯子，安安稳稳地被她放在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只能再找机会还给他了。 昨天没怎么睡觉，今天又上了一天班，和于建宇吵了一架，还忍着这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许雯感觉身体支离破碎，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 这是分手了么？她的脑子变得迟钝起来，没有得到，何谈失去呢？她倒在床上来不及细细咀嚼，意识就变得模糊起来。 于建宇进了自己家门，感觉这个家也变得如此冰冷。折腾了一天，他觉得疲惫不堪，草草洗漱完在床上躺下，真是年纪大了，吵架都吵不动了，他心里反复回荡着许雯说的那句话，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无比苦涩。 睡梦中感觉到有一个人从背后抱着他，他转过身来，发现是薛凝。 “建宇，你回来了？”薛凝见他醒了，开了台灯，柔情地望着他。看于建宇一动不动的，薛凝拉开他的手臂，钻到他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于建宇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他推开薛凝，看着这个女人，美丽，却一点儿也不像曾经爱过的那个人：“薛凝，你这事办得不地道。” 薛凝起身笑了：“建宇，怎么？你还真喜欢上那种小姑娘了，你们俩不是一类人，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于建宇不想和她理论，只冷静地说到：“薛凝，这和你没什么关系，你走吧，家里的密码我会改掉，别让咱俩都难堪。” 薛凝摇了摇头，从床上下来，一边收拾自己的箱子一边说：“建宇，你还是不了解你自己。” “我走了，不过我会等着你，等你什么时候哄孩子哄够了，记得来找我。”她丢下这么一句话，于建宇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薛凝走后，屋里重回寂静，于建宇睡不着了，他想象了一下当时许雯在家，突然进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场景，幡然醒悟，许雯当时会是什么心情。 许雯说的没错，自己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小题大做，闹脾气，从高中同学到玫瑰花，再到许雯的舅舅，他不也是一样，自以为是，甚至不惜以下作的恶意揣度许雯身边的人和本就正常的行为。 薛凝说他哄孩子，可是他什么时候对许雯温柔过。平时在公司就不用说了，领导的架子从来都高高端着，习惯了对手下那帮小伙子们呼来喝去，对许雯又何尝和颜悦色。 私下里他对许雯又有多好呢？此刻能回忆起来的全都是冲她咆哮、跟她吵架、惹她落泪的场景，于建宇坐立难安，干脆起了床，穿上衣服，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启动车，又在路上打包了永和大王的粥和油条，去了他昨天离开的地方。 形同陌路 或许是昨晚睡得早，不到六点半许雯就醒了，她挣扎着起床，身上像被揍过一顿，又痛又累。 她看舅舅还睡着，知道昨天他在医院肯定也忙坏了，留了个字条，打算早点去公司把报表做出来。 下了楼，许雯一眼就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她纠结了一番，还是走了过去。她看着车里打盹的人下巴上生出小小的胡茬，露出憔悴的神色，有点可怜。 许雯敲了敲车窗，于建宇立刻就醒了，他推开车门下车，一把抱住许雯，低声软语道：“雯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求你了……以前我对你真是太不好了……我真的没有骗你，你原谅我吧……” 他感到怀里的人不再用力挣扎，慢慢变得柔软，终于小心翼翼缓缓放开了胳膊，只见许雯的小脸因为用力憋着眼泪涨得通红，于建宇忙用手去拭她的眼角，这一碰反而引来了眼泪决堤，他有种想和许雯抱头痛哭的冲动，温柔地摸摸许雯的背和头发。 “我发现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你。”许雯坐在车上，缓和下来，接过热乎乎的粥，喝了一口对于建宇说道：“你以前，是不是有很多女朋友啊。” 于建宇听到这个问题头大，又不好撒谎，只能尴尬地说：“是有过几个。” “他们都和薛凝姐一样，长得那么好看么？”许雯吃了口油条，把于建宇递过来剥了壳的卤蛋埋在粥里。 “薛凝昨天已经走了，我都跟她说清楚了。”于建宇是什么脑子，当然不会被许雯这种圈套问题绊倒：“雯雯，我知道你很生气，家门的密码我也改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许雯默不作声，她知道自己恐怕已经爱上这个人了，这个念头让她感到更害怕了，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对比自己和薛凝，她长得好美啊，还那么温柔，自己跟她相比，简直就是个丑小鸭。于建宇事业有成，凭什么会喜欢自己这样平凡的女孩。 于建宇看许雯沉默良久，心下惴惴不安，又说道：“雯雯，你能不能不要不理我？我要做点什么，你才能原谅我？” 许雯看着于建宇，他长得真的很好看，眉眼中透着少有的含情脉脉，只怕再多看一眼就又要沦陷。她低下头，收拾了一下吃完的快餐盒，准备下车：“先去上班吧，我坐地铁。” 于建宇急了，抓住许雯：“许雯！你别走！” 许雯看着他，像是安慰他似的：“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好么？” 于建宇万般不舍，却只能放手。他看着许雯往小区门口走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才默默发动了车。 到了公司，面对着雪花一样铺天盖地而来的销售框架协议，于建宇埋头苦干，这都是他出差去郑州后积攒的工作。境外销售平台设立之后，又招聘了一批新员工，由于业务性质特殊，他还得参与面试的复试环节，反正他也不愿意回那个冷冰冰的家，一周以来，几乎住在了办公室。没有许雯的家，就是个旅馆，只承担着洗澡睡觉的功能。 许雯也在忙碌的工作中重新找回了自信，以前在事务所的时候虽然加班多，但是那种紧张的氛围下，强迫她学了不少东西，现在工作没那么紧张了，有了空闲的时间，反而变得懒惰，什么都等到用的时候，现学现卖。她做表的时候都觉得好多快捷键和公式用的不如以前熟练了。现在有了新业务，在忙碌中，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编完合并初稿，她鼓足勇气把表格发给了负责公司总体合并的高级经理，吴晓静。要说这公司里她最害怕的，不是李胥，也不是于建宇，而是这位严肃认真的合并报表会计。 “晓静姐，麻烦您帮我看看我这个合并有没有问题吧。这个月新增了境外的那几家公司，架构有一点变化。”许雯怯生生地挪到吴晓静旁边。 她印象中，晓静姐都没对她笑过，更别提夸奖她了。但有一说一，全公司好几百个核算主体，她一人独挑大梁，从来没耽误过提交报表，甚至加班都很少加，许雯心里只有佩服二字。 “你这个思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我建议你做一个测算底稿，校验一下少数股东权益期末数和比例有没有问题，还有这个出资额是不是最终出资额，协议最终稿拿到了么？得和付款流水再对一下。你这个汇率涉及美元、欧元和日元，再检查一下，记得更新成八月末的汇率……”吴晓静看了十多分钟就提出了不少问题，许雯拿着笔，飞快记录着。 “八月的表我就不细看了，你回去自己再核一遍吧。季报的时候不要出错，知道么？”吴晓静难得这么宽容，许雯露出感激的表情，但对方还是一张冷脸。 许雯回到座位上长出了一口气，苑丽娜凑过来悄悄说：“怎么？老巫婆还是那么冷酷无情？” “丽娜，你别这么说，晓静姐要求严格是对的，再说她一下就能看出这么多问题，说明我还是有很多做的不到位的地方。”许雯示意丽娜小点声音，她总爱给领导起外号，这毛病可不好。 看着丽娜有点儿尴尬，许雯又说到：“走吧，我中午请你吃饭，一直都没兑现呢，你想吃什么？” “行啊，那我可挑地方了。”苑丽娜知道许雯因为借了自己的钱，总想找机会还点人情：“咱俩去旁边商场吃汤臣小厨吧，也该贴秋膘了。” 俩人挽着手，坐扶梯上了三楼，丽娜才发现许雯连个外套都没穿，只一件薄薄的针织开衫：“雯雯，你冷不冷啊，现在白天虽说温度还行，早晚还是挺凉的。” “我秋冬的衣服还在天津呢，这周末打算回家拿，没想到这两天就降温了。”许雯笑着说，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丽娜。 “苑丽娜，丽娜，这儿呢，往哪儿瞅啊！”方宇觉得今天中午把于建宇薅出来简直是立了大功。都吃了一个多星期外卖了，他实在有点吃不下去了，结果一出来居然遇到了许雯他俩，这可是真是天上掉馅饼。 “方宇哥？于总好，你们也来吃饭啊。”丽娜兴致勃勃：“许雯，看来今天你不用破费了，于总在这里，肯定不会让我们花钱吧。” “吃什么，随便挑。”于建宇有点尴尬，但是心里却非常高兴。这是上次分别后，第一次见到许雯，他甚至觉得前几天加班加点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还是我来吧，说好的。”许雯轻轻地说：“于总，方宇哥，我们打算吃汤城小厨，你们要是……” “我们也吃这个，是吧领导，他家的煲仔饭绝了。”方宇这个猴精，知道此时是他发挥作用的最佳timing，看着于建宇露出微笑，他踏实了，要知道这一周多，于建宇就没笑过，虽说也没发过脾气，但是这种压抑着什么的状态却更让人提心吊胆。 方宇拉着苑丽娜跟在于建宇和许雯后面，他悄悄问：“哎，他们俩怎么回事？怎么气氛这么奇怪？” 苑丽娜耸耸肩，口型回他：“我也不知道啊。” “一会儿咱俩得配合一下，明白么？”方宇心想，于总的心情可是关乎到全部门好几十个销售经理的精神状态。 苑丽娜冲他比了个OK。 四人在餐厅坐下，于建宇把菜单递给许雯，许雯却不接，指丽娜道：“给她看吧，今天是我请她吃饭，您和方宇哥算是沾了丽娜的光。” 于建宇只得讪讪把菜单递给苑丽娜，丽娜点了一个许雯爱吃的莲藕煲龙骨，又把方宇点名的煲仔饭点了，又点了豉汁罗马生菜…… 等菜的功夫，大家都不说话，方宇直挠头，不由对许雯说：“许雯，你冷不冷啊，你这穿的太少了吧，现在天气忽冷忽热的，你可得注意，别感冒了。” 于建宇早就想说了，此时他觉得平时对方宇的好没有白费，这小子有点眼力见。 苑丽娜答道：“她厚衣服都在天津家里呢，等周末回去拿。” 方宇撇了丽娜一眼，问许雯呢，你插什么嘴啊。他只好又问道：“许雯，你今天为啥请丽娜吃饭啊？你欠她什么人情了。” 许雯不太想让于建宇知道自己问苑丽娜借了钱，苑丽娜也明白借钱这种事债主不能老提，只能又抢答道：“我俩感情深，不行么。” 方宇气不打一处来，这是猪队友么。幸亏很快上了菜，大家不用再担心嘴空着。 “许雯，你是不是瘦了，你快多吃点。”方宇盛汤的时候特地给许雯加了两块排骨。 “她是瘦了，天天加班，还要被老巫婆折磨。”丽娜吃着菜，忘了于建宇好歹也是个领导，许雯忙在桌下戳了戳她。她反应过来，身上一哆嗦：“于总，您应该不能出卖我吧。” 于建宇笑道：“是吴晓静么？我好像跟她是同一年来的公司。” 这话把苑丽娜吓得呛了一口汤：“于总，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您，您就当没听见行么？” “她就是那样，人不坏。”于建宇解释道：“你放心吧，我没那个闲工夫给她打小报告。” 他仔细看了看许雯，好像是消瘦了不少，脸本来就不大，现在连点婴儿肥都瘦没了，穿的又不多，显得更单薄了，他肚子里涌起一股酸楚，可是许雯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埋头吃饭。 “于总，您是不是该剪头发了呀？”丽娜听于建宇这么说，放下心来，看来在许雯面前，于阎王也变得善解人意和蔼可亲了，她跟于建宇开玩笑：“还是您要走摇滚路线了？” 许雯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于建宇，他有点儿憔悴，有点儿沧桑了，甚至有点儿垂头丧气，难道是因为自己么，她不敢往下想。 这顿饭除了苑丽娜，其他的三个人都有点消化不良。结账的时候，许雯执意要付钱，于建宇无奈，不想这时候还跟她争执。方宇突然说要开票，大家便在款台排队等着。 “哎，丽娜，我给你们买奶茶吧，领导，您还喝那个西柚水果茶吧？”方宇递给苑丽娜一个眼神，这一次丽娜懂了，跟上方宇，给于建宇和许雯留下单独相处的时间。 “领导，票您记得拿上啊，咱们这个月的票还差点。”方宇丢下一句话就拽着丽娜麻溜撤了。 “雯雯，你冷么？”于建宇此时才能自在地表达出他的担心：“要不咱们去买件衣服？正好，这不是在商场么。” “不了不了，我不冷。”许雯慌忙拒绝。 于建宇看着她惊惶的表情，知道她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超出同事的关系，本想问她想好了没有，此时也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 许雯把票递给他的时候，于建宇顺势抓住了许雯的手，冰凉，他又气又心疼：“就这还不冷呢？” 中午经常有同事来商场吃饭，要是看见这一幕会怎么想啊，许雯拼命把手往外抽，急得快哭了：“你放手。” 于建宇看她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无奈地松了手，转身朝外走去。 风雨无阻 周四下午开会，于建宇看着许雯还穿着那件单薄的针织开衫，里面是一件粉色雪纺衬衫，看着就不暖和。这孩子确实没有厚衣服，他有点后悔，那天吃饭就不该依着她。 许雯做的表，还是那么工整，新增主体的信息也很详细，一切和从前一样完美。于建宇瞅了一眼合并的数据，感觉有点奇怪，但是，这可是他的许雯做出来的报表，不会有错。 他没说什么，看着许雯的脸色很不好，摇摇欲坠的，只想赶紧结束会议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散了会，已经快下班了，许雯打开刚才的报表，从头看起，她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她不知道自己是紧张恐惧还是有点冷，浑身发抖，这个错误，可能会导致数据相差几千万，明天上午于建宇就要用这个报表，她来不及吃晚饭，重新开始做合并报表。 许雯聚精会神做了三个多小时，又细细检查了一遍，她把报表和修改后的PPT重新打包，给于建宇发了邮件，抄送了李胥，详细写了两版的差异原因，但邮箱却一直没有收到已读回执。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如果于建宇没有看到这封邮件，又或者他明天才看到新的数据……来不及了，她必须当面再详细叙述一遍财务数据。 许雯拿上电脑和充电器，叫了个出租车，向于建宇家奔去。 路上她想到于建宇跟她说的话，销售部不像财务部，资源有限，但对业绩的要求却很高。几个区域的销售总裁都明争暗斗的。比如河南省，本属于华中区域，但因为业绩一直不理想，就强加给了他们华北区，考核的时候成本要承担一半，收入却只有不到百分之三十属于于建宇的队伍，就这样于建宇还得亲力亲为，跑去河南做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工作。 不能因为自己给他添麻烦，许雯在车上想，这是工作中最基本的职责。她在车上听见雷声隆隆，这大概是夏季的最后一场雨，过了九月，就是国庆节了。 她下车的时候豆大的雨滴已噼里啪啦地落下，她来不及多想，把电脑抱在怀里，朝着小区里跑去。 于建宇刚洗完澡，看了看手机，有两个许雯的未接来电，他正要回拨，听见门铃的响声。 许雯像个落汤鸡，在门口站着。于建宇吃了一惊，忙把她让进门里。 “雯雯？你怎么来了？外面下这么大雨呢？你怎么不打个伞？”他又惊又喜，顺手用手里的浴巾给许雯擦了擦头发和脸，她满脸的雨水，冻得瑟瑟发抖。 “报表，有问题，我怕，明天你，来不及看。”许雯的上牙直打下牙，身上颤抖不已。 “你先擦擦，换身衣服吧。”于建宇去卧室找出一件自己的长袖睡袍，又拿了个干毛巾出来。 许雯轻车熟路去客卫换好了衣服，擦干头发，把自己的湿衣服丢进洗衣机。这身睡袍在她身上太大了，像戏服一样，她挽了挽袖子，却仍然很肥大。 她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把新的报表展示给于建宇。错误的原因很简单，是吴晓静提醒过的，汇率没有更新，折算成人民币后的金额差异不小。许雯惭愧不已：“对不起，这次是我做错了。幸好今天发现了，要是明天你用了错误的数据……”她越想越后怕，忍不住哭起来。 于建宇看着她这么内疚，却又这么尽责，感动异常，轻轻把她搂过来，安慰道：“没关系的，就算有点儿问题，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啊，再说你这不是都改对了么？” 他没听到回应，只感到怀里的人呼吸急促又沉重，身上仍在发抖。 “雯雯？”他摸了一下许雯的脸和额头，滚烫。她在发烧，或许她早就生病了，只是自己不知道，甚至一直强撑着。于建宇慌忙把许雯抱到卧室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又去客厅找出了温度计。 38度7，于建宇犹豫该不该去医院。他翻出老太太硬塞在家里的医药箱，感冒发烧肠胃药一应俱全，抠出两片退烧药，又冲了一包感冒灵，他扶着许雯，把药塞到她嘴里，这丫头喝起水来咕咚咕咚的，几乎是在灌水，这是忙得连口水也没顾上喝吧，于建宇心里说不出有多难受。 他又从冰箱里拿出冰盒，凿出一堆冰块儿扔到洗脸盆里，浇了冷水，打湿了一条毛巾，盖在许雯的脑门上。 许雯残存着最后一丝清醒：“我，得给李总请个病假。”她还是觉得浑身发冷，缩成一团。 于建宇见状又从衣帽间拿了一条毛毯给她盖上：“放心吧，一会儿，我给李胥发邮件，用你的邮箱，你电脑不是在这呢么。” 这个人总是能想的这么周到，许雯放下心来，陷入了昏睡。于建宇不断用冷水擦拭着许雯的脸和脖子，她身上一直出汗，又忽冷忽热的。 折腾了大半宿，测了两次体温，许雯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身上也不再那么滚烫了。于建宇躺在许雯旁边，看着她的脸，因为发热染着一抹红晕，鼻子翘翘的，嘴唇又小又精致，稚气未脱的样子，又想到她为了自己，不惜冒雨前来……于建宇心生无限的感动和爱意。 早上于建宇醒来，看着身旁的小姑娘睡得很香，没有拉开窗帘，去厨房往电饭锅加了一碗八宝米和半锅水，定了个时，洗漱完便出门了。 路上他给爸妈家打电话：“妈，我今天中午回家吃饭，不是，没放假，这不周五了么，上午开完会就没什么事了。” “我想吃您上次做那个面鱼儿，就是前几年我住院那次吃的。” “我没病，没喝多，这大早上的喝什么酒啊，我这正开车去上班呢，要不我给您按两声喇叭听听。” “要清淡一点儿啊，骨汤的就行，别太稠，汤多一点，对，盐一定要少放，别搁酱油，好，那等我中午回去再说啊。” 于建宇挂了电话，他知道他要说想吃什么，老头老太太得做出三顿饭的量，不用他说多做点。 许雯是被一阵儿歌声吵醒的，她用力从床上坐起来，屋子里黑咕隆咚的，也不知道几点了，她晃晃悠悠去找声音的源头，那声音来自厨房的电饭锅。 她掀开锅盖，里面的粥咕嘟咕嘟冒泡儿，许雯颤颤巍巍盛出一碗，顾不上烫不烫，只凭着身体的本能大口吃着。吃完仍觉得浑身无力，又跌跌撞撞躺回床上。 上午的会很顺利，于建宇把下午的工作交代了一下就开车回了海淀父母家里。 “这周末你也回家吃吧？”老头看似漫不经心，语气里却含着期待：“以前不是在外面出差就是应酬，这次你妈早就看好了一个蛋糕，要是你回来，我下午就去订上。” 于建宇一边喝着汤，一边点头：“回，这次在家过。蛋糕定个小点的，水果味的吧，本来您二位血糖就高，这玩意吃多了不好。” 老太太听他这么说难掩喜悦，又装作不经意说：“哎，要不你把许雯也带过来？好长时间没见到那姑娘了。” “嚯，就见了一回就这么惦记了。她要是病好了我就带她过来。”于建宇心想，吃完饭得赶紧回家看看，不知道许雯怎么样了。 听到许雯生病了，老太太急了：“病了？怎么回事？在哪家医院呢？不是，于建宇，我说，她都病了你还在这吃得下饭呢？” “哎哟我的妈，就是着凉了，有点儿发烧，现在在我家呢。”于建宇听着老太太都直呼其名了，忙安抚道：“没多大事，我说这许雯快比您儿子重要了？” 老太太举着一个保温桶和一个饭盒：“你也不早说，就做了这么点儿，这里头是汤，赶紧回去再加热一下，这饭盒里，面鱼儿蒸好的，汤开了锅，下进去滚开就行。” “她那么点小人，这些就够了。”于建宇擦了嘴，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包袱，起身准备走。 “等会儿，这个，你也带回去给她吃，这姑娘看着太弱了，怪不得一降温就发烧。”老太太又从冰箱里扒拉出几个小罐儿：“这是你爸战友从泰国带回来的燕窝，直接吃也行，搁点儿红枣枸杞蒸一下更好。” “家里还有这玩意儿您怎么不给我啊。”于建宇扭开一瓶一仰脖就干了：“感情许雯才是您亲闺女啊？我是外边捡来的？” “你！你就贫吧！”老太太拍了于建宇一巴掌：“就这几瓶了，给你喝多余，浪费！你赶紧回去看看，把人家一个病人自己搁在家里，你也真放心，哎要不要我跟过去看看？” “就不劳您大驾了，她没那么严重，再说您和我爸下午不还得去定蛋糕么。”于建宇拎上大包小包，告别父母，开车回了家。 睡梦中许雯感觉有人搂着她，给她喂了一碗热乎乎的骨汤，里面有一小颗一小颗的面鱼儿，不用费力嚼，顺着汤就滑到肚子里，喝完她有点儿热，把被子踢掉，过了一会儿又被人盖上被子。过了不知道多久，还是这个人又给她灌了一杯发苦的药，还塞了两粒药丸。 她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许是病好了，又吃了东西，许雯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 她从床上坐起来，打量了一圈这间屋子，上一次她没有顾得上参观于建宇的卧室。宽敞的主卧连着步入式的衣帽间和主卫，窗边有一个单人沙发，于建宇正坐在那里看着电脑，沙发旁边是一个小圆桌，上面摊开着一些文件资料，落地式台灯散发出柔和的光，遮光窗帘已经拉开，纱帘外面，夜色如水荡漾。 于建宇戴了个眼镜，显得有点滑稽，许雯噗嗤笑出声来。 “哟，醒啦，小姑奶奶，您这一天可给我折腾的够呛。”于建宇摘下眼镜，放下手里的电脑，走到床边坐下。 他把许雯的头发撩到耳后，淋了雨的发丝黏糊糊的，许雯的脸上也汗津津的，他装作嫌弃的样子：“你要不要去洗洗啊，感觉怎么样了？” 许雯闻了闻自己身上，有点儿不好意思：“感觉好多了，那我洗个澡吧。” 她跟着于建宇走进卫生间，可能是大病初愈，总有点儿站不稳，走路像踩在棉花上，只能撑着洗脸台站着。于建宇从镜柜里拿出一个新的电动牙刷刷头，拆开包装，替换了自己原来的那个，挤上牙膏递给许雯：“先刷牙吧，我去给你放水。” 许雯一边刷牙，一边熟悉着这间卫生间，大大的长方形白色浴缸，单独的淋浴间玻璃房上一点儿水渍都没有，地面也上干干净净，她刷完牙。于建宇走过来，把她身上沾满了汗水的浴袍解开脱下……奇怪的是这些举动并不带一丝□□亦或是暧昧。 她被放在盛满了热水的浴缸里，像个孩子那样听从对方的指示，“闭眼”、“抬手”……能感觉到，这是于建宇第一次给别人洗澡，他直接把洗发水挤到了许雯的脑袋顶上。 “你得，先在手心里打出泡沫再洗头发，这样直接弄到头上容易脱发。”许雯气喘吁吁地说，这也是她长大后第一次被别人洗澡，她很害羞，但却无处可躲，浴室里热气蒸腾，她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事多，那你自己搓吧。”于建宇不好意思地放开许雯的脑袋，开始给她身上涂抹香皂：“许雯，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了？啊？” 他用一条丝瓜瓤给许雯擦拭身体，对方小小的肩膀有点儿瑟缩，于建宇知道自己手重了，责怪中带着宠溺道：“别扭来扭去的，我轻点儿。你都不知道你昨天晚上有多臭，我都想给你扔出去。” 许雯自己揉了一会儿头发，拿着花洒冲干泡沫，她的脸上有点儿干的起皮，于建宇起身去拿润肤露，一切都如此自然，真奇怪，好像两人之间的争吵从来没有发生过。 洗了澡的许雯感觉清爽多了，她被套上一件干净的浴袍，吹干了头发，平稳地搁在换好了床单被罩和枕套的大床上。 亲密无间 两个人面对面地躺着，于建宇揉了揉许雯的脑袋：“怎么跟小狮子一样？头发这么爆炸。” “那是因为没有用护发素，所以才这么毛躁。”许雯看着于建宇的脸，也伸手揪了揪他半干的发梢：“不理发么？还是你真的要留个，摇滚歌手的发型啊？” 她的手被于建宇握住，放到身前，贴着胸腔的位置，她感到对方的心脏在强有力地跳动着。病好了，她的大脑也回复了往日的敏捷，许雯想确定一件事：“是不是，你之前就知道报表有问题？” 于建宇看着床头的台灯照在许雯的后脑勺上，打出一个光晕，映得她仿佛一个小天使，只默默点了点头。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许雯已经猜出了答案，但仍想听于建宇的回答。 “我看你太累了，而且我觉得你一定能自己解决这个问题。”于建宇的话还没有说完，嘴就被许雯的吻堵住。 他有点惊讶，但随即被突如其来的强大的幸福感包裹，这一次他轻手轻脚，格外耐心。 夜深人静，水乳交融，许雯确信了，这个人相信自己，不止是相信自己的能力，还有自己的心。 “明天，你跟我去我爸妈家吃饭吧？”于建宇抱着许雯，在她耳边呢喃。他怀里的人抬头望着他，眼波如水。 “为什么呢？我是你什么人啊。” 于建宇轻拍了一下许雯的背，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你是不是笨蛋？还是故意的？” 许雯假意从他怀里挣脱，却被牢牢锁住：“上次阿姨给的手镯，正好这次还回去。” “找打啊你。”于建宇一手仍紧紧抱着许雯，另一手拽出她的胳膊，用力在她手背上吮了一口：“那镯子还不能说明我对你的心么？要不上次我妈给你的时候，我早要回来了。”他身下一热，屏气说道：“那可是我姥姥在我妈结婚的时候给的，你捡了便宜还在这……” “我错了，我错了，别，我这病才刚好一点儿，刚才实在有点累。”许雯见自己惹了火，忙作委屈状求饶：“放过我这一次吧，于总。” 于建宇听着这称呼有点儿不高兴：“你怎么还这么叫我啊？你要再这么叫，我可叫你许总了啊。”他想起上一次跟许雯闹别扭，许雯说在公司他是领导的那段话：“以后在家你就是我的领导。” “叫许总，也不是不行。”许雯笑道：“明天我是不是要带点什么东西？毕竟第一次去你爸妈那里。” “不用，他们那儿什么都不缺。”于建宇心想，就缺一个儿媳妇：“这次给你补上蛋糕。” “明天是你生日啊？”许雯立刻反应过来：“可是，我不知道，我也没什么礼物准备给你的。” “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礼物，你已经给我了。”于建宇伸手刮了一下许雯的鼻子，对方突然格格笑起来，他有点儿愣：“怎么了？” “我真没想到，你是处女座的。”许雯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不过也有道理，你们家这么干净整洁，还有你有时候真的有点儿洁癖，比我还讲究。” “这跟星座有什么关系？”于建宇羞恼：“你要是也有个当过兵的爹，从小不用多废话，只需要眼神，你就能养成这种井井有条的生活习惯。” 他话音未落便觉得自己此话不妥，怕是要惹出小姑娘的伤心事，忙捧起许雯的脸，端详她的表情，不过对方神色如常。 许雯知道于建宇说起父亲的话题突然变得谨小慎微，是怕自己难过，她用手摸了摸于建宇下巴上剃得短短的胡茬，鼓起勇气，很认真地说：“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我爸爸走后，好像我并没有特别的悲伤。” 于建宇只静静听她继续说，又轻抚许雯的背，手里绕着她的发丝。 “有时候我感觉他好像并没有真正，离开我，或者说，离开这个世界。”许雯接着说道：“不过我还是会后悔，自己没有多花一点时间，和爸妈在一起。” 其实这不过是心理防御机制中最基本的一道：压抑。许雯把于建宇的胳膊垫到自己脑下，像是安慰他似的：“所以你不用那么紧张，最重要的是，如果你平时有时间呢，就多陪陪叔叔阿姨。” 于建宇又亲了亲许雯，缠绵细语道：“好，我听你的。明天我们先去理发，然后再给你买一身厚点儿的衣服，对，再去买个护发素，你之前的衣服烘干了，但是皱皱巴巴的，这都是你不听话……” 临近中秋的月亮又圆又亮，在窗外影影绰绰的，许雯不理他的絮叨，悄声说：“明天早上我想吃煎饼果子。” “我给你买的包你怎么从来不拿啊？”于建宇理了发，显得很精神，又在大悦城给许雯买了件连衣裙和风衣：“要不再给你买个新包？” “不用了，我这还欠着丽娜和李总的钱。再背个LV的包去上班，人家该怎么想啊。”许雯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还问老李借钱了？”于建宇果真激动了，他转念一想，还是别揪着这事不放了，俩人好不容易和好了，赶紧往回找补：“他平时对我一毛不拔的，早知道他这么大方，我也问他借点。” “不过家里的车已经卖掉了，妈妈说下周就给我打钱，我就可以还给丽娜和李总了。”许雯知道于建宇刚才的话是不想跟自己吵架，笑着说：“我要是缺钱花了，以后就找你呗。” “我不会养不起你吧。”其实于建宇很怕许雯跟她在钱的问题上较劲，尤其是刚才给她买衣服的时候，生怕许雯抢着付钱，但现在听得许雯这么说，他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他的小姑娘很有分寸，既不会浪费什么，也不会过于矫情。 两个人还是买了水果和鲜花，到了于建宇爸妈家刚好十二点半。看得出来，今天老头和老太太也有点“盛装”登场的架势。 “嚯，这过年的衣服都穿出来了？”于建宇看着他父亲的一身中式套装，打趣道：“我这三十六的大寿也不至于这么隆重吧。” 老头听了这话本想踹儿子一脚，但看许雯立在他旁边，笑盈盈地跟他打招呼，心里不知怎么倍感欣慰：“今天是你生日，又有客人，胡说两句得了，别没完没了啊。” “还有一个菜，马上出锅，建宇啊，你先带许雯在咱家溜达溜达。”老太太的声音透着喜悦，从厨房飘出来。 许雯看着客厅，似乎并不像两位老人的住房，装修风格十分现代，窗明几净，阳台的花草错落有致，黑色的木质地板，巨大的电视挂在墙上，没有电视柜，显得空间格外宽敞，灰色的沙发，以及沙发背后工业风格的铁艺置物架，摆着各式的相机和一些车的模型，简直像是时尚家居杂志中的样板房。 “听您这用词，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是故宫呢。”于建宇去厨房瞅了一眼，出来后自然地牵起许雯的手，先带她来了书房。 书房墙上挂了几张大幅书法作品，于建宇见许雯紧盯着，不由问道：“你懂这玩意？我妈这三分钟热度，这字写得跟小学生一样，一点儿韵味都没有。” “这是颜帖，就是这么工整，这个虽然看起来不像行书那样飘逸潇洒，但是却很需要基本功的。”许雯又看了看地上摆着的几幅油画，其中一幅临摹的是印象派画家巴齐耶的作品《粉色的裙子》，一般初学者都会临摹一些名画，比如梵高的《向日葵》、《星空》，亦或是莫奈的《睡莲》，临摹巴齐耶的很少见。 整幅画的笔触伶俐果敢，色彩调的也很干净，不像是业余爱好者的水平。油画下方有一个模糊的签名，写着XU，许雯感到奇怪。 “给你看看哥以前的帅照。”于建宇打断了许雯的思绪，得意地从书架上里掏出两本相册：“以前在篮球队，天天都有姑娘给哥买矿泉水。” 许雯盯着一张张照片，脑海中想象着他曾经的青葱岁月。大多都是合照，和球队的队员们，也有和女同学们的合照，有的显得亲密无间。不过她不嫉妒这些曾经陪伴过于建宇的朋友们，因为他的未来属于她。 另一本相册是于建宇从小过生日时的照片，不过长大后似乎就少多了。 “这都是我爸给照的，他退伍以后就玩上了摄影，只是后来我总在外面过，就没那么多照片了。”于建宇翻看着，似乎也想起很多以前的事：“今天趁着你在，老头肯定要炫耀一番他的摄影技术，到时候你可别不耐烦啊。” “那我不会。”许雯从于建宇的臂弯里溜出来：“走吧，阿姨叫咱们吃饭呢。” 这一桌子属实有点儿丰盛，老太太一伸手给许雯夹了个狮子头：“尝尝，这可是建宇他爸的拿手菜。” 许雯忙端着碗接着，她盯着这一大碗饭发憷，这要是吃不完多不好。于建宇在旁边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从她手里把碗抢过来，扒拉了一半米饭到自己碗里。 “嘿？锅里还有饭，你吃人家许雯的干嘛。”老太太拉下脸来，但并不是生气的样子。 “她碗里的更香呗。”于建宇笑着说：“您给人盛那么多，都没地儿搁菜了，再说一会儿还有蛋糕呢，您给自己盛得倒少，是不是一会儿要贪吃蛋糕啊？” 老太太一脸不好意思地说：“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口甜的，这不就赶着你生日还能吃口蛋糕。” 许雯看于建宇妈妈像个小孩娇嗔的模样，不觉有点可爱，她看着于建宇的爸爸悉心照顾他妈妈的样子，给她夹菜，倒水，盛汤，看着她的眼神还是那么神采奕奕……白头偕老也就是这样的场景了吧，她很羡慕，心里默默想，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运气，和身边的这个人携手到老。 吃完饭，一个精致的水果蛋糕端上了桌，老头早准备好了相机和三脚架，四人坐在蛋糕前，拍下了一张照片。 “要不要唱个生日歌啊？”许雯把蛋糕盒子里赠送的生日帽扣到于建宇头上。 许雯的提议得到了响应，于建宇的爸爸又把三脚架上的相机换上一个手机，录下了大家一起唱歌的样子。许雯本来很紧张，她来之前还准备了很多，可能遇到的一些问题的答案，比如她的年龄、工作以及家庭情况，可两位老人一句也没有问起过，像是许雯已经是家里的一份子，甚至已经和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样子。 这应该都归功于于建宇，他总是能把她照顾得妥妥帖帖，不会让她感到一丝不便。许雯看着于建宇戴着那个纸质的生日帽，感觉他像个王子。 一心一意 周日，许雯回了趟天津，收拾了一堆行李，带着妈妈给的钱回到北京。她正整理衣柜的时候，于建宇敲门了。 “你们家钥匙是不是也给我来一把啊？”于建宇一手提着一个披萨，另一手拎着一瓶大可乐，像到了自己家一样：“要不也换成密码锁？” “嗯，是打算换锁，等十一假期我就联系小区的锁匠。”许雯去洗了手，看着敞开盒子的披萨还冒着热气，直流口水。 “年轻人就是好，吃这些垃圾食品也不担心发胖。”于建宇扯了一片披萨递给许雯，自己倒了一杯可乐：“唉，我都多少年没喝过可乐了，偶尔喝一次还是零度，今天为了你，破戒了。” “你也可以不喝，别什么事都赖我啊。”许雯夺过杯子，喝了一大口：“再说你不是每天都锻炼么？我决定明年开始也要健身。” “嗯，明年再开始挺好的，明年何其多呀。”于建宇只吃了两块儿就不吃了，擦了擦手，理直气壮地说：“今天我要在这睡。” 许雯犯了难：“可是我这没有你能穿的衣服，再说明天咱俩一起去上班不好吧。” “那有什么不好的？”于建宇不以为然：“我车上有一套运动服，可以当睡衣，身上的衬衫是刚换的。”他早有预谋。 “你老实交代，为什么随时都带着一身衣服？是不是时刻准备留宿在别人家啊？”许雯的脸上蹭了一滴番茄酱，用手指着于建宇质问道：“是不是四处留情来着？” 于建宇抽出一张纸给她擦脸，顺便把她抓到自己怀里咯吱一番：“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啊？！以前你哪儿敢这么跟我说话。” 许雯举着两只手被挠得痒得受不了，笑得直不起腰：“我现在也怕，不闹了，我手上还有油，别蹭到你刚换的衬衫上，明天上班还要穿呢。” 于建宇撕开湿纸巾，把许雯的手擦干净，又把她搂进怀里：“真拿你没辙。” 许雯收了垃圾，接着收拾自己的衣服，于建宇坐在床上帮她叠：“你的衣服不多啊，不过质量倒是都挺好。”他叠好几件毛衣，发现了许雯年初穿过的那件白色的羊绒衫，是鄂尔多斯的，手感柔软，让他回忆起那个吻，不禁莞尔，或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心动了。 “以前一直租房，也不方便买太多衣服。”许雯把衣服放进衣柜，又拿出一套干净的床上用品：“就是这个床不是很大，你不要嫌弃哦。” “虽然你衣服不多，但是你的瓶瓶罐罐可真不少。”于建宇一边帮她套被罩，一边盯着化妆台上一溜儿小瓶子。 “作为女生来讲，这些真不多。”许雯猛地凑到于建宇脸前，弄得于建宇心脏砰砰直跳：“您老已经有眼角纹了，今晚得给您来个眼霜，护理一下。” 于建宇低着头，享受着许雯给他洗头的舒爽。许雯揉了两下放下胳膊：“得这么洗头，先把洗发水打出泡沫再揉到头发上，最重要的是不能用指甲抠头皮，学会了么？” “嗯，继续啊？”于建宇抬起脑袋：“怎么停下来了？” “现在该你给我洗了。”许雯拽过他的手，摊开他的手掌，挤了一坨洗发水，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刚才只是给你做个示范。” 洗完澡，两个人挤在床上，于建宇拨弄着许雯的身体，忍不住想吻遍她的全身。许雯却突然按住了他：“等会儿，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家没有那个。” 于建宇颓然：“哎，你说你干脆住我们家去算了，关键时刻怎么这样？！” “明天去你家，行么？”许雯看着于建宇一脸难受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明天晚饭我不能跟你一起吃了，丽娜约我去逛街，这个女人收到我给她还的钱就要去消费，早知道我还不如晚点给她，还能多赚点利息。” “不过，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一起住么？”于建宇握着许雯的手，昨天问她的时候，她又说考虑考虑。 “我的房子也不能就这么空着呀。”许雯说：“也不想租给不认识的人，这可是刚装修好，新买的家具。” “可是我想每天和你一起起床。”于建宇说完这句话连自己都觉得肉麻，他假装咳嗽了一下掩盖自己的尴尬，看着许雯脸红了，又觉得土味情话也有点儿效果。 下了班，苑丽娜迫不及待地开始收拾东西：“雯雯，走起呀，我说，昨天你给我转完账又给我发一个二百的红包是几个意思？让姐们今天请你吃饭啊？这二百也吃不了什么大餐呀。” “那个就当利息了，今天还是我请你吃饭。”许雯今天背了于建宇给送的包。现在外债还清了，她终于感受到无债一身轻的滋味。 “你这包不错，于总给买的是么？”丽娜知道以后都不能再当许雯面叫于建宇的外号了，居然有点儿不习惯。 两个人逛了一圈，收获颇丰，又挑了一家椰子鸡火锅坐下。 “你跟于总怎么样了？”苑丽娜脱下外套就开始八卦：“他在家不会那么凶神恶煞吧？” 许雯有点害羞：“他有时候还是挺可怕的，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哼，我早就看出他对你图谋不轨了，上次咱们去汤城小厨吃饭，他一直盯着你，傻子都能看出他特关心你。”苑丽娜笑着说：“不过图谋不轨这个词好像不太恰当，是吧？” “反正你就是天天嘲笑我，我已经习惯了你独自一人的吐槽大会。”许雯无奈摇头，想岔开这个话题：“丽娜，十一假期你准备干嘛呀？” “我打算去普吉岛旅游。”丽娜叼着个吸管，喝着她的椰子：“不过这个季节好像不是太好。” “去普吉岛？你自己去么？”许雯兴致勃勃，国庆节他们要加三天班，后面的四天有点儿尴尬，她也没有计划好去哪儿玩。 “我跟我男朋友一起去。”丽娜想了一会儿才回答许雯。 “你？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怎么不告诉我？”许雯又惊讶又高兴：“我的妈呀，你瞒的可真严实，长得帅么？有照片么？给我看看呗？” 苑丽娜一言不发，许雯很诧异：“丽娜，怎么了？你男朋友不会是明星吧？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个人你认识的。”苑丽娜看着许雯，似乎鼓足了勇气：“是方宇。” 许雯愣住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苑丽娜看着她的惊诧的脸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看不起我，唾弃我，觉得我是不要脸的……”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那两个字：“小三？” “丽娜，你别这样。”许雯战战兢兢握住苑丽娜的手：“你是我的朋友，无论你做什么事，我想都有你的道理。可是……” “可是第三者就是不对的，就该被千夫所指，是么？”苑丽娜的声音哽咽，她抽出纸巾擦了擦涌出的眼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其实我也很怕。” 许雯忙挪到她旁边抱住她，又给来上菜的服务员递了个眼色，让他等会儿再上菜。火锅的热气蒸腾，倒是掩盖了苑丽娜的泪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许雯看苑丽娜平静下来，小心问道：“为什么呢？丽娜，你放心，我绝不会责怪你，更不会看不起你，你，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我只是，只是担心你受伤害。” “许雯，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苑丽娜笑中带泪：“说句玩笑话啊，你抱上了于总这条大腿，以后可是衣食无忧了。”她苦笑了一下：“不过于总喜欢你也是有道理的，你永远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许雯哑然，不知该怎么接话。苑丽娜接着说道：“你刚才那番话，有点儿圣母婊，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听得我生气。” “但是，我感觉到你是真心为我好。”苑丽娜的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我知道，方宇说他爱我，可能是在骗我，他说他已经跟他老婆分居了……唉，我是不是很傻？” 许雯的眼睛发酸，她和苑丽娜相拥，感到对方的痛苦和无助，心里七上八下，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雯雯，这件事你别告诉于总，成么？”苑丽娜低声说道。许雯点了点头，她想，于建宇肯定早就知道这件事，她为自己的粗心感到愧疚，为什么没能早点儿发现丽娜的异常？ “我来结账吧。”吃完饭苑丽娜掏出一张黑色的信用卡：“刷方宇的卡，据说这个是没有额度限制的，我还从来没用过呢。”她破涕为笑，那笑容却十分苦涩。 许雯默默点了点头，她此时没有任何办法，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丽娜，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她思忖着，希望还没有到那一步。 转念一想，唉，都要一起去旅游了，怎么可能呢，她只能接着说道：“做好防护措施啊，千万别……” 苑丽娜被她逗得笑起来：“许雯，你可太可爱了，看来你们已经进展神速了，放心吧，这方面我还是有数的。” 许雯再次无言以对，她送丽娜上了出租车，自己朝着商场的停车场走去。 于建宇接过购物袋，看着许雯神色不对，打趣道：“怎么了？许总？还没买够？要不咱们再去逛逛？” “一会儿回家再说吧。”许雯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情里，又强颜欢笑问他：“你晚上吃什么了？”她看于建宇一身运动服，身上还有汗味，应该是从健身房出来的。 “我能吃什么，没滋没味的鸡胸肉沙拉呗。”于建宇心想，都是周末吃的披萨，刚才不得不多跑了两公里。 进了家门，于建宇看许雯闷闷不乐心里直打鼓：“许总？今天怎么不开心啊？跟苑丽娜吵架了？哎，你们俩是不是现在那个流行词语，叫什么来着？对，塑料姐妹花。” “你别开玩笑了。”许雯脱了风衣，端坐在沙发上，瞪着于建宇：“你是不是知道她跟方宇哥的事？” 于建宇愣了，他当然知道，就是他让方宇和苑丽娜搞好关系，看能不能在需要的时候获取到华南区域的财务数据，他和华南区域总裁孟玮国是竞争最激烈的，没想到方宇这小子，把关系搞的太好了，搞到了这一步。 看于建宇不说话，许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她气的发抖：“你知道？你知道你怎么不管管方宇？他是有妇之夫，能不能管好自己的下半身。” “许雯，这事你怪的着我么？我踏马又不是高中班主任，没影响工作我管得着人家的私生活么？”于建宇自知理屈，但当下首要之事是万万不能让许雯知道，这件事背后还有其他的打算。 他决定把火力集中在感情问题上，装作气势汹汹地说：“人家两情相悦，我何必棒打鸳鸯呢？再说，苑丽娜她就一点儿错没有？你话说那么难听，对方宇是不是不公平啊？” 许雯气的直哭，她也知道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但不管怎么说，丽娜是她的朋友……她无力反驳，大哭着说：“我，我走了，我要回家去，咱俩的三观不一致……” 还没等许雯站起来，于建宇便把她扑倒在沙发上。 “许总，雯雯，祖宗，哎……”他一边手忙脚乱给许雯擦泪，一边稍稍用力按住她，把她环绕在自己身下：“别走，我错了，您说，怎么办，您一句话的事，我明天就跟方宇那小子说让他跟苑丽娜分手……” 蛛丝马迹 于建宇本想说，别人的事你这么真情实感干嘛呀，但他为了晚上的幸福生活只能依着许雯的思路安抚她：“快别哭了，再把眼睛哭肿了，明天上班怎么解释呀？苑丽娜的事情你这么上心呢？为了她回来跟我吵架，我可吃醋了啊。” “她是我在公司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看她难过。”许雯抽噎着，从沙发上坐起来：“我要喝水。” “好嘞，许总。”于建宇赶忙起身给她端来一杯热水，自己先试了试温度，心里不禁感慨，孩子太单纯了，同事之间有什么真正的友谊，但凡有点利益争夺，哪次不是你死我活。 “当领导真好。”许雯接过水，喝了两口，很为难似的：“要不你还是装作不知道吧，唉，丽娜还说不让我告诉你。”她望着于建宇，突然有种他是自己唯一的依靠的感觉，不由扑到他怀里：“你说，这种事情该怎么办呀。” “这种事只能是当事人自己解决，外人掺和反而不好。”于建宇揉搓着怀里的小人：“你放心，方宇这几年跟着我可没少赚钱，他不会亏待你的好朋友的。” “可是丽娜才不是为了钱，你怎么总……”许雯不知于建宇为何总把人想的不怀好意似的。 眼见许雯又要生气，于建宇只好赶紧发挥色相，用一个热吻堵住她的嘴。“我就那么一说，不过你，得先把昨天欠的账还了。” 可能是又哭又闹折腾了一天累了，许雯很快就睡着了，于建宇躺在她身旁陷入纠结，是不是不该让方宇继续和苑丽娜保持这种关系，根据目前取得的数据，华南区域今年截至三季度的销售额已经超过华北区域了，他有点头疼，决定还是先按兵不动，等过了年再说吧。 转眼到了十一假期，销售部安排了轮班，于建宇虽不用去公司，在家也得全天候保持开机，随时响应各个销售经理，还得复核三季度的绩效、四季度的预算……甚至比平日里上班还忙。 许雯加了三天班，累的够呛，三号晚上总算是正式放假了，只想摊在家里哪儿也不想去。 “丽娜怎么这么有精神头，加完班就去机场了。”许雯吃饱了躺在沙发上，于建宇还忙着工作，头也不抬：“她自己一个人还去啊。” “你说什么？”许雯从沙发上弹起来：“什么意思？” 于建宇眼看着小丫头又要爆炸的样子，忙搁下电脑，走到她旁边坐下，抓过她的小手把玩着，柔声说道：“方宇有工作，他得值班，十一期间出货根本忙不过来，我们还招了一波外包的临时工，他得在仓库看着那帮人。” 许雯听着于建宇这番话，无懈可击。她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难过，把手夺出来，心里一股无名之火，却不知道该朝谁发。 “不是你让我管好方宇么？”于建宇看着许雯像气鼓的河豚，不觉有些可爱，揉着她的脑袋，笑道：“且不说有苑丽娜这档子事，正常的工作，他总不能耽误，对吧？” “再说，三倍加班工资我给他发着，我自己还没有这份钱呢，你看我在家闲呆着了么？这都九点多了，也就是咱俩吃饭的时候我才歇了会儿。”于建宇作可怜状，心里期望许雯能体谅他的决策。 “许总，你以为领导真那么好当啊？”他看小姑娘一言不发，知道许雯还没消化这个事实，只好又说：“这世界上的男人，都得跟小说里写的一样，那叫啥，霸道总裁，天天班也不上，豪宅跑车从天而降，还24小时围着女主角转啊？” “我没这么想。”许雯的心情莫名的低沉，又自觉理亏，嘟囔道：“可是你怎么不跟我说，至少我可以安慰下丽娜。” “不是，许大总，我还得随时给你汇报工作安排啊？”于建宇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雯雯，那天我说的话你还是没听进去，苑丽娜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当人家没脑子么？这世界上谁也不会给自己找罪受，真要是想不开，年轻人跌个跟头，吃点儿亏，也不是什么坏事。” “对不起啊。”许雯听了这些话，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又看着于建宇满脸憔悴，这几天自己虽然也加班，但是下了班回来洗洗就睡了，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间睡的觉。 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人家又已经开始忙活了，早饭也妥妥地摆在餐桌上，她心里有点儿惭愧，把自己塞进于建宇的怀里，小声说道：“这几天你也累坏了吧？” 她用脸蹭了蹭于建宇，像是在服软：“明天早上我给你做饭吃。” “你做的？我怕吃了得躺两天，咱还是叫外卖吧。”于建宇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搂着许雯，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知道她是心疼自己了，心中一荡，低头亲了一口许雯的脑门。“明天晚上我叫销售部几个经理吃饭，你一起去呗？” “我为什么要去啊，多不好意思。” “那你天天跟我呆在家里会不会无聊啊？想不想去哪儿玩？”于建宇起身，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许雯：“明天去商场逛逛？” 许雯不接，她看着那张卡，很熟悉，装作看不上的样子说道：“好像方宇哥也有一张一样的卡，给丽娜了。我不要，我自己有钱花。” “这小子够大方的啊。”于建宇硬塞到许雯手里：“用不用再说，先拿着，听话。” 许雯只好接了过来，一会儿又趁于建宇去洗手间，偷偷把卡塞回了他的钱包。 第二天，许雯算是见识到了于建宇一天的工作量，从早上八点开始，不间断的电话，华北三省的仓储、销售经理轮番轰炸。视频会议、电话会议、络绎不绝，真是忙的连口水都顾不上喝，许雯早上给点的星巴克美式咖啡都放凉了。 “于总，要不咱们先吃饭？”不知怎么，见到于建宇工作的场景，许雯又变得毕恭毕敬了。她把饭菜摆好，去书房叫于建宇，他正冲着电话那头嚷嚷：“不行，发出去了也得给我追回来，对，你他妈亲自给我去追，甭说那么多废话……” 许雯打了个激灵，默默回到饭桌，领导都这么凶的么，她想，幸亏李总从来不会对他们这样，要不然自己的小心脏怎么承受的了。 于建宇从书房出来，切换了一下角色，和颜悦色坐下吃饭。他都三天没出家门了，看着许雯怯生生的样子，知道她是被自己刚才的语气吓到了，他又何尝不想陪陪他的小丫头，搁下筷子说道：“咱俩下午出去转转吧？”虽然他琢磨着自己连一小时空闲时间都没有。 “可是你还有工作啊。”许雯似乎看出了他的勉强，自顾收拾了外卖盒子，若无其事地说：“没事，我就在家看看书。等晚上再一起出去吧。” 晚上一起吃饭的是结束了前四天值班的几位销售经理，迎来了三天假期，大家都喜气洋洋的。李宜彬看见跟在于建宇身后的许雯，更是喜出望外：“嘿！许雯？你怎么也来啦？国庆节没出去玩啊？” 他揪住许雯的袖子：“你坐我旁边吧。” 有一道刀子一样的目光正扫在李宜彬身上。方宇见状连连在心里吐槽，真是不知死活，不救他一命都对不起天地，忙笑道：“李宜彬，许雯是于总请来的，自然得坐领导旁边，你他妈算哪根葱。” “哎方宇，你可真是狐假虎威，我跟许雯可熟了。是吧许雯。”李宜彬仍是一脸无赖。方宇摇了摇头，哥们是救不了你了。 许雯很尴尬：“彬哥，好久不见，我还是，坐于总旁边吧。” 李宜彬这才注意到于建宇的表情凝重得吓人，忙讪讪松了手。 于建宇看完菜单点了几个菜，又神色如常对大家说道：“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明后天都好好休息，陪陪家里人。今天叫许雯来，也是正式介绍一下，她是负责咱们华北区域的核算经理，以后财务的需求，大家还是要尽量按要求来，不要给他们添麻烦。” 几位销售经理纷纷表态，心里却都有了数，看来这许雯跟于总的关系不一般啊，以前什么时候郑重其事介绍过对接的财务同事。只有李宜彬这个呆子还缠着许雯：“许雯，咱俩加个微信呗，你明天有空么？咱俩去看电影吧？” 许雯只得勉强掏出手机，她不看于建宇，都能感觉到身边好像火山即将爆发一样的炙热，加完微信，她直接拒绝李宜彬道：“彬哥，不好意思啊，我不能跟你去看电影，我怕我男朋友不高兴。” “你有男朋友啊？怎么从没听你说过。”李宜彬听了这话一愣：“他是做什么的？比我还优秀呢？” 许雯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瞅了瞅于建宇，面无表情，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方宇只能又冲出来救场，呵斥李宜彬道：“人家都说有男朋友，你就别纠缠了……” “你要明天真闲着，就去跟方宇去仓库呆着去，他一个人在那熬了四天了，你也去帮个忙。”于建宇终于发话了，这冰冷的声音让许雯和方宇都打了个寒颤。 “领导，这……”李宜彬终于醒悟了，他后悔不迭，同时为自己的智商感到捉急：“好吧，那我明天去仓库……” 于建宇的脸色这才缓和过来，又举杯示意：“今天就是和大家好好吃个饭，不喝酒了，以茶代酒吧，都是自己人，马上要到年底了，最后这两个月，也希望大家继续努力。” 上了菜，于建宇只在不经意间照顾一下许雯，并没有特殊的举动，这让许雯放松下来。她悄悄看了看方宇，这四天看起来真不容易，胡子也没刮，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完全没有他平时神采奕奕，活蹦乱跳的样子。 不知道他和丽娜有没有联系，她白天收到了丽娜给她发来的照片，蓝天，大海，浪漫的沙滩，以及一张戴着太阳镜的自拍照，看起来丽娜并没有作天作地，倒是自得其乐，连她都能体谅方宇的忙碌…… 许雯发现自己的盘子里突然多了一块儿鱼肉，大刺已经剔掉了，她偷笑着夹了一筷子，又听于建宇说道：“许雯，你们财务部那么多小姑娘，你也给李宜彬介绍一个，他条件不差，家也是北京的。省得他老惦记不该惦记的。” 这话说完，全桌的人都不敢吱声，是个人都明白了许雯是何方神圣，原来是领导的领导。 许雯满脸涨红，不敢抬头看人，只能点点头应道：“没问题，于总，我以后帮忙留意着。” 于建宇笑了一下又说道：“我看经常跟你一起玩那个苑丽娜就不错，她……” “她也有男朋友。”许雯一着急，没料到居然和方宇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 “哦，是么？”于建宇看着他俩，似笑非笑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筷子，喝了口茶，笑道：“你们俩都知道啊，哼，看来啊，这优秀点的女孩子，从来不乏男人的追求。李宜彬，你还是得努力啊！” 这顿饭吃的大家都七上八下的，比开会还令人紧张。于建宇虽在最后提了一下大家今年预计的绩效奖金，但仍没能挽回气氛。 上了车，许雯看着于建宇冷冰冰的脸，知道他是为了李宜彬的莽撞不高兴，也为了方宇的态度不高兴，又不知怎么开口。早知道就不该跟他一起来吃这顿饭，她有点消化不良。 “哑巴了？”于建宇先开了口：“许总，您也真够奇怪的，现在又觉得苑丽娜跟方宇在一起挺好的，是么？” “我只是觉得这个问题让他们自己解决比较好。”许雯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想的，她发现这事情的最好的处理方案居然都和于建宇此前说的一样。 “还有个事我也挺纳闷的。”于建宇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拍了拍许雯的肩膀：“你跟方宇、李宜彬都很亲密嘛，一口一个哥叫着？” 许雯想笑，原来是吃醋了，哪儿来的这么大醋劲啊，真是莫名其妙。她抓住于建宇的手，趁着等红灯，正气凌然地说道：“于建宇，你能自信点不？你放心，现在许总心里，也只有你一个。” 难得糊涂 什么都比不上睡了一觉来的舒坦。第二天早上于建宇神清气爽地起床，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许雯，无比幸福。 他繁忙的十一假期到了末梢才终于清闲了一点，先去客厅跑了个步，又开始煎蛋，烤了几片面包，热了牛奶，回到床上把许雯揉捏一番：“起不起床啊？饭都做好了。” “大哥，求你别动我了。”许雯昨晚被折腾了半夜，浑身酸痛，不想睁开眼睛，嘟囔道：“我在想，回天津一趟。前几天加班没回去，这两天得回去看看我妈。” “我跟你一起回去吧。”于建宇把许雯掉落在脸颊的睫毛轻轻擦掉：“先吃早饭，你别说我还真有点惦记天津的锅巴菜。” “你忙完啦？”许雯听他这么说，一骨碌爬起来，差点撞到于建宇的脑袋。 于建宇笑着亲了亲她：“哪儿有忙完的时候，只要随时接电话就行。” 重回天津，于建宇的心情和上次截然不同，到了许雯家门口，发现已经更换了一扇新的大门，两人相视一笑。 “不过到了我们家，你得自己睡了。”许雯在车上就强调了：“还有啊，我妈做饭经常发挥不稳定，到时候你配合一下，多吃点。” 于建宇撇了撇嘴：“感情这做饭技术你是遗传了你妈啊。” “以前我爸在的时候都是他做饭，现在我妈也得自力更生了。”许雯的黯然转瞬即逝，又露出笑脸，于建宇假装没发现她的小表情。 能看出来，这一桌菜是许雯妈妈尽力了，颜色虽然不怎么地，但是味道却还不错，也可能是已经降低了预期，许雯和于建宇居然都觉得挺好吃。 中途于建宇突然接了个电话：“喂？冯总，您好。对，在吃饭，没事儿您说。”他站起身，向许雯和许雯妈妈示意，进了许雯的卧室。 “过节还这么忙呢？”于建宇出来的时候，许雯妈妈关切地问。 “是啊。”于建宇有点尴尬，又开玩笑道：“可能刚才地球不转了。” 许雯发现他有点神色不对，好像是有点儿慌张，从没见过他这种颜色，忙趁着妈妈去盛汤悄悄问道：“出什么事了？需不需要回北京？” “没事，等过完节再说吧，不是什么大事。”于建宇强作镇定，他刚才接的是销售部副总裁冯志刚的电话，还是朱旭的问题，毕竟出了这种事，他这个直接领导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呢。 十一假期结束，许雯看着黑了一圈的苑丽娜嘲笑道：“你这哪是去了趟普吉岛，你是去了趟非洲吧。” “可能还是我的防晒霜不好使，哎，就当美黑了，现在这肤色多健康。”苑丽娜伸出一只手：“给钱吧，代购费我就不收你的了，两盒燕窝一共两千八。我给你搁公司冰箱了，你下班记得拿。” “谢谢亲爱的。”许雯扑过去，被苑丽娜推开：“跟谁学的这一套，真够肉麻的，滚。” 许雯笑着给于建宇发微信：下班咱们去趟你爸妈家吧，上次阿姨给的燕窝不错，我又让丽娜给我代购了两盒，一盒寄给我妈，一盒给阿姨带去。 她等了半天，没收到回复，节后第一天，大家都很忙，她转头就忘了。可于建宇直到下班也没有回复。 许雯打了两个电话，没有人接，她跑去12楼，发现整个销售部空空荡荡，于建宇的办公室黑着灯，方宇也不在。 她感到疑惑，回到自己的座位，看着丽娜还在埋头工作，凑过去，扭捏问道：“哎，能不能给我个方宇的微信和电话啊？” “怎么了？”丽娜转过身，心知肚明地问道：“联系不上你家于大总了？” 许雯害羞点点头，丽娜发出一声耻笑：“你这也管的太严了，人家那么大个领导，总有事要忙，你没有十万火急的事就先等等。” “好丽娜，要不你帮我问问，你是不是舍不得把方宇哥的微信给我？”许雯嗔怪。 “你小点声行么？”苑丽娜听她这么说，不由怒视许雯，许雯忙噤声不语，这可是禁忌话题。 苑丽娜四下看了一下周围的同事都下班了，才小声跟许雯说：“方宇跟我说他们今天去集团总部开会，可能还没结束吧。” “好吧。”许雯放下心，开始收拾东西：“那我先下班啦。”她先去前台发了个生鲜隔日达的快递，把一盒燕窝寄给妈妈，又拎上另一盒，坐地铁去了于建宇家。 她先把十一假期洗好晾干的衣服收拾好，挂在衣帽间，又把地擦了一遍，于建宇还没有回来。她看了一眼手机，方宇没有通过好友申请。 一种莫名的焦灼感从身体里升腾起来。她不知道该不该给苑丽娜打个电话问问，辗转发侧后作罢。 她忍着好奇和焦虑，躺在床上捏着手机一动不动，就这么睡着，直到第二天的闹钟响起来。 许雯看着床的另一半仍然那么平整，手机上一条回复信息也没有，她有点儿慌。 她抓紧时间洗漱，去了公司，一见到程丽娜就抓住她：“丽娜……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知道么？” “不知道，昨天他也没有给我回信息。”苑丽娜也是一脸茫然，又笑道：“你不至于这么着急吧，他们能出什么事？不会是喝多了，夜不归宿吧？” “我总觉得怪怪的。”许雯很忐忑：“你说……” 话音未落，她的手机猛地响起来，是李胥：“许雯，你到公司了么？来我办公室一下。” 许雯挂了电话，忙带着笔记本敲了敲李胥办公室的门：“李总，我是许雯。” 进了办公室，许雯发现有一位陌生的男子悠闲地坐在李胥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绿茶，一身黑色的休闲西装，长腿交叠，黑色的皮鞋擦得一尘不染，面无表情，眼神中带着凌厉，天然散发出一股不好接近的气息。 “这是法务部的陈与同陈律师。”李胥介绍道：“陈律，这就是许雯，朱旭的问题就是她发现的。” 许雯忙向陈与同点头致意：“陈律您好。” 对方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带着审视，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你在想什么，令人很不舒服。难道搞法律工作的人都是这样目光犀利？许雯心里直打鼓。 “长话短说，你讲讲你当时是怎么发现朱旭负责销售的运城分公司有问题的？”陈与同的声音和他这个人的外表一样，不带丝毫感情，好像任何谎言在他面前都不攻自破，这声音不禁令许雯打了个冷颤。 “其实我只是靠分析财务数据，发现的异常，同时还去调查了一下客户的情况，凭经验估计这家客户可能存在问题。”许雯只敢看着李胥，她很小心地措辞。 李胥见状安抚她道：“许雯，你别害怕，陈律师是公司自己人，你如实汇报就行。” “那么凭你的经验，这样的问题，作为销售部华北区域的负责人，于建宇是否应该知情？” 许雯听见于建宇的名字，心下一惊，她隐约猜到了，这两天于建宇失联的原因，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她无助地看着李胥，渴望得到一点暗示。 “陈律，这件事您怎么看？”从某个角度来说，李胥其实比许雯更想知道，这件事对于建宇的影响。 “如果他知情，那就是共犯，可如果他不知情，那也至少是个失职。”陈与同很干脆：“前者违反法律，后者违反公司制度。” 陈与同看着许雯，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但声音仍是那么冷峻：“所以，许雯，你凭经验得出的结论，很重要。” “建宇他本人怎么说？”李胥看着慌乱不已的许雯，走到她身边坐下，这让许雯似乎被注入一种安全感，她镇定下来，开始思考如何能把对于建宇的影响降低到最小。 “他？他不接受我的建议，要自己找律师。”陈与同冲许雯笑了一下，示意许雯接着说，许雯顿觉他的笑容都令人害怕。 “陈律，首先这家客户的采购量并不大，整个华北区域有上千名客户，于总很难注意到这么小体量的客户有什么异常；另外他的回款虽然滞后，但和公司的平均水平相差不大，只是华北区域的回款天数一直都小于公司平均水平，所以才凸显出这家公司的异常；最后，这家客户前期的经营是很正常的，所以在签约的时候，审核流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近两年来才逐渐萎缩，这种趋势至少需要三至五年才能发现。所以凭我的经验，于总不知情，并不是太严重的失职。” 许雯一口气说完上面的话，看着陈与同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陈与同颜色稍缓：“李总，您看，如果许雯可以把这番话在法官面前陈述一遍，咱们都能省点事。” 许雯看着李胥，等待他的指示，李胥思考了一下说道：“如果许雯本人愿意支持的话，我这边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许雯忙点了点头，冲陈与同说道：“陈律，我没问题，随时都可以……” “现在不是许雯愿不愿意的问题。”陈与同打断了许雯，看也不看她一眼，悠闲地喝了一口茶：“是于总，不愿意让你们财务部参与这件事。但朱旭现在为了减刑，随意攀扯，如果单靠他自辩，怕是比较难办。” “您是说，建宇不同意许雯出庭作证？”李胥听到陈与同这么说也很惊讶，他想不出理由，只能问道：“这是为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觉得我水平不行？”陈与同明显是在开玩笑，但李胥和许雯都笑不出来。 陈与同看着这两个人一脸凝重，又说道：“不过他和我师兄薛靖很熟，应该已经找了他，你们也不用这么担心，毕竟，薛大律师可比我经验丰富多了，呵……” 许雯从李胥办公室出来，又急又气，她回到工位放下电脑，看着苑丽娜躲闪的目光，揪住她说：“走，出去咱俩再说。” 她俩找了个没人的小会议室，锁上门，许雯的心跳的很快，她直说道：“丽娜，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雯雯，唉，我是知道。他们昨天应该是去法院配合调查了，手机什么的都上交了，所以才一直联系不上。” 苑丽娜知道这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住，只好解释说：“可是方宇不让我跟你说，我估计这是于总的意思。” “为什么？”许雯想不明白，刚才她说完自己的判断，就被李胥支出来了。 她真想不通为什么于建宇什么都不告诉他，她心急如焚道：“就算，就算我跟他只是同事关系，我也应该帮这个忙，更不用说……” “雯雯，正是因为你们俩不只是同事关系，所以于总才不想让你参与到这件事里。”苑丽娜无奈。 她看着许雯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知该如何把这件事的关键点说清楚，心一横不管不顾道：“许雯，你是不是缺乏恋爱经验啊？你这脑子全用到工作上了？” “有哪个成功男人愿意让自己的女人看到他狼狈和羞耻的一面啊。”苑丽娜组织了一下语言，语重心长地说：“于总平时那么骄傲一个人，什么时候出过错，也许这事要是不被你发现，他自己悄悄就给解决了，但是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如果还需要你出面帮他，到时候你站在证人席，他站在被告席，你觉得他能接受么？” 许雯听了这些话，脑子里一团乱麻，为什么这人能有这么强的自尊心呢，哎，实际点儿不好么。她心里又涌上来万分的后悔，也许自己当初就不应该发现这个问题。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她向苑丽娜投去求助的目光。 相濡以沫 “怎么办？我倒是有办法。”苑丽娜的胳膊被许雯的手捏得生疼，直到她说完这句话才感觉对方放松一点：“只可惜你不一定听我的。” 她知道，别说是于建宇出了事，就是她苑丽娜有点风吹草动，许雯也得不顾一切。可是此时，是于建宇自己不愿意接受这份帮助，许雯又能怎么样，她要是自作主张，于两人的感情恐怕有害无益。 “什么也不做。”苑丽娜思忖良久，盯着发怔的许雯，琢磨着怎么能让许雯放弃，她沉吟道：“你想一下，于总的地位，公司肯定得保护他，不会让他进去的。” “其次是他的人脉总比你广，朋友那么多，总有人能帮得上忙。其实这种事我估计都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说不定过两天就摆平了。所以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你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问。” 许雯默不作声，苑丽娜感觉自己刚才说了一堆废话，她叹了口气：“你看，我说了，你不会听我的。不行你就再等等，看李总怎么说。” “他们现在在哪儿？”许雯一脸乞怜的样子：“丽娜，求你告诉我，至少让我知道他现在没事。” 昨天的同一个时间，于建宇一进自己的办公室，就看到陈与同和往常一样，一声黑西装，像个黑无常，端着一杯绿茶坐在他的座位上，翻着一堆文件。 他哑然失笑：“陈与同，看来冯总挺重视我啊，我这点小麻烦，你居然都亲自出马了？” “我能有什么事？天天闲的难受，也就打扫打扫猫狗打架的战场，说实在的，都对不起公司给我开的那份工资。”陈与同站起来，朝于建宇伸出手，笑道：“好久不见了，于总。” 于建宇握了一下他的手，把他请去旁边的座位，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件道：“说吧，怎么解决？”许是刚端着一杯热茶，陈与同的手少见的带了点人类的温度。 “我听说，这事是财务部发现的？”陈与同喝了一口茶，似乎不是很满意的样子，摇了摇头：“你这档次怎么降低了？就这方宇还说这是今年新上的绿茶。” “这年头财神爷都得勒紧裤腰带啊。”于建宇笑道：“还不是为了这档子事，老子今年的预算都少了，你将就点，喝个味得了。” “我说，要是财务部发现的，你就推说不知道，让他们出证据给法院。冯总哪儿舍得处分你，最多发个不痛不痒的通告，批评两句就完事了。” 陈与同搁下茶杯，狐疑道：“我听冯总说你磨磨唧唧不愿意，怎么？你不会还有别的事吧？哥们我担得起么？” “我可是一清二白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些龌龊事我可嫌脏。”于建宇这话说的毫不心虚。 他从小受的都是老头子爱国敬业的教育，公司的财物就是一根针都没往家拿过，更不用说客户送的礼品，手下的人谁要是收点东西，最后都得原封不动给人退回去。 “也怪我妇人之仁，他妈的，朱旭这个狗东西。”于建宇骂了一句，悔不当初。 “那你何必优柔寡断呢，跟李胥提一嘴的事，这点小忙他不能不帮吧。”陈与同看着于建宇躲闪的目光，心里纳闷。 “唉，你不知道。”于建宇心里惦记的是，不能把许雯供出去，让他的小姑娘沾这种破事，他于心不忍，到时候还得去好几趟公安局和法院，还不得把孩子吓着。 他含糊道：“发现这事的就是个小女孩，我这不是不想兴师动众么。” 陈与同是什么人精啊，又是做律师的，经历奇奇怪怪的事一年没有一千件也有八百件，分分钟就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他不禁笑得前仰后合：“哎哟我的老哥，于大总，不是，您怎么也犯这种错误啊，不要在吃饭的地方拉屎，这种小儿科的道理您不懂啊。” “操，你他妈怎么说话呢！”于建宇老脸一红，给了陈与同一拳：“你还有没有别的招，没有就滚蛋，别在这给老子添堵。” “人家对你怎么样啊？要是这点小事都不能为你出头，我看也就是露水情缘，趁早散伙得了。”陈与同看着于建宇一脸惆怅，心下暗道，这不会是动了真感情吧，那可就难办了。 “不行我就联系薛靖，你还是搁家呆着吧。”于建宇知道陈与同这个人，要是不按他说的办，他宁可不接这活，给他找了个台阶，又低头从自己柜子里摸索出一盒绿茶递给他：“这个你拿走。” “也好，你联系他吧。我送你一程就撤，你还有没有要交代的，一会儿可收手机了，检察院的车在楼下等着呢。”陈与同喝完手里的茶，接过于建宇递过来的盒子，笑着说：“ 我就知道，好的都在你自己这藏着呢。” 于建宇关机前，看着许雯发来的微信，决定先不回复，要不说起来没完了。他关了办公室的灯和电脑，出了门不忘叮嘱方宇：“就说我去集团开会了，明白么，跟你那个谁也别说漏了。” 陈与同顺手丢给方宇一个文件：“协议拟好了啊，你跟着于总这几年没少赚钱啊，可惜得分出一半去，我都替你肉疼。有事再打电话。” 再回到这间会议室，苑丽娜看着许雯哭丧个脸，实在不知怎么劝解，无可奈何地说：“你现在总得先上班吧，等下了班，咱们跟方宇一起去法院看看情况吧，行么？” 许雯此时无计可施，也只好同意。她从来没觉得上班的时间这么难熬，许雯想集中注意力在工作上，却总忍不住想于建宇，他不会有事吧，她一方面觉得丽娜说的都对，另一方面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担心和忧虑。 吃了午饭，吴晓静走到许雯座位旁，丢给她一堆文件：“总部新设的公司，整理一下资料，更新一下大合并的模板发我。” 苑丽娜悄悄微信许雯：她自己的活怎么也丢给你。 许雯没回复苑丽娜，打开电脑开始输入数据和文件信息，工作了一会儿，她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她回想了一下陈与同的话和李胥的态度，仔细想想，其实并不是无法可解，重要的是如何让于建宇坦然接受她出庭作证的决定。 关心则乱，许雯跳脱出她和于建宇爱情的关系，思考着她应该如何操作，才能帮助他。 许雯下班前完成了吴晓静交代的工作，她把结果提交后，吴晓静复核完一句话也没说，看来没有错误。许雯放了心，拉着苑丽娜，直奔第三人民法院。 方宇在法院门口见到俩人，一声叹息：“许雯，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呀。”他又看向苑丽娜：“你怎么不拦着点？” “方宇哥，是我自己要来的，于总他什么时候出来？”许雯平静说道。 “快了，这都下班了。一会儿他要是看到你在这……”方宇心里直打鼓。 “没事，他不会怪你的。” 三人正说着话，从法院正门狭长的台阶上走来一位靓丽的女子，薛凝。她今天身着一件红色的风衣，虽然已经到了十月，却仍光腿穿一条黑色修身连衣裙，脚下是一双同色的高跟鞋，袅娜多姿，引得法院下班的人们纷纷侧目。 “方宇？来接领导啊？”薛凝笑着跟方宇打招呼，又看了一眼苑丽娜道：“你女朋友？” 方宇和苑丽娜面面相觑，十分尴尬，方宇回道：“薛凝，你是来接薛律的吧。” “是呀，我哥他一直都不敢开车，堂堂薛大律师，说出来我都嫌丢人。”薛凝笑着，像一朵娇艳的玫瑰花。她看着许雯道：“许雯，好久不见。” 许雯只淡淡打了个招呼：“凝姐。” 方宇和苑丽娜见了此景，只想遁地，一会儿大型修罗场可就要拉开帷幕了。 于建宇正跟薛靖说着一会儿一起吃饭，出了门，就看见四个人在门口站着。他一眼就看到了许雯，竟有些想躲。 “哥，建宇。”薛凝抢先迎了上去：“还顺利么？” 许雯看着薛靖，比于建宇稍矮一些，眉眼间和薛凝确实相像，浓眉大眼，有股一身正气的气质。她跟着方宇朝于建宇走去，看着他平安无事，放下心来。 于建宇简单介绍了一下，众人纷纷见过，许雯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名片夹，给薛靖递了一张名片：“薛律，您好，初次见面，我是许雯。” 此举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愣，却各怀心事。方宇想的是，财务部什么时候还给核算经理印过名片，苑丽娜只冲方宇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知情，于建宇愠怒，这孩子跑来裹什么乱，而薛靖接了名片，自然也得从包里掏出自己的，与许雯交换。 许雯双手接过薛靖的名片，小心放入名片夹接着说道：“薛律，于总的事情，我们部门李总已经指示了，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 薛靖看着许雯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下身着一条白色的西装裤，脚踩一双白色的乐福鞋，外套是一件米色的风衣，非常简单但却潇洒利落，他又瞅了瞅自己的妹妹，似乎有点儿用力过猛。 “许雯，谢谢，我想陈与同应该已经把事情跟你说清楚了。下一步我会争取让你不用出庭，提交证人证词即可。”薛靖陈恳道。 “哥，要不先吃饭吧？”薛凝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有点多余，向于建宇撒娇道：“建宇，我哥都帮了你这么大的忙，是不是你得请客呀？” 于建宇听着薛凝的话，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一直看着许雯，有点恍惚，但此刻已完全明白了她的所做所想。 许雯看于建宇一言不发，只愣愣盯着自己。微笑道：“于总、薛律，那我先走了，你们忙吧。”她转身离去，苑丽娜忙跟上许雯，薛凝是什么人她多少猜到了，许雯这样做，只是不想让于建宇为难。 “方宇，那我先和薛靖他们去吃个饭，你负责把两个姑娘安全送到家。”于建宇只能忍着对许雯的愧疚和眷恋，对方宇说道：“到时候把车停公司吧，我晚上去公司取。” 爱一个人的反义词是什么呢？方宇和苑丽娜本来是叫许雯一起吃饭的，可许雯不想当“电灯泡”，执意让他们把自己送回了家，自己的家。 她看到床上有一套男士睡衣，叠的整齐。这原本是挂在衣柜里的，是她悄悄买来，想着以后于建宇来的话，可以给他穿的。 她笑着笑着突然哭起来，原来昨天晚上，于建宇来了这里，那他也一定知道、预料到自己会去他家等他。 很多人都会说，爱的反义词是不爱，或者甚至是恨，可是许雯却觉得，不是这样的。爱一个人的反义词是，能够为他做的事，一件也没有。 同甘共苦 许雯打开电视，里面播着新闻联播尾声的音乐，她去厨房简单煮了个面条，又从冰箱拿出了一盒牛奶。 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中，会让人失去独立生活和思考的能力么？许雯吃完饭，关了电视，收拾了碗筷，开始拆快递：两大箱法考教材。 上一次如此认真学习还是考CPA的时候，果然考试才是最好的学习动力。 她翻看了一下刑法条文里关于职务侵占罪的法律条文，又看了看刑事诉讼法里关于证人提供证言的相关要求，脸上露出微笑，知识就是力量，这话没错。 许雯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陈与同，那个人好奇怪呀，明明很有才华和能力，为什么高高在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还是说为了体现法律的高高在上，故意打造的这种人设？ 或许就是因为他这种形象的律师太多，才给旁人造成了各种误解。还是薛靖那样的律师比较好，一看就很靠谱。许雯想到薛靖和薛凝兄妹俩，一个是才高八斗的大律师，一个是光彩照人的大美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上次薛凝是骗了她么？说自己是于建宇的女朋友。许雯回想起这件事，自己也纳闷，为什么作为情敌，她一点儿也不讨厌薛凝，甚至有点儿羡慕她。或许这就是美女效应，一个人长得漂亮，甚至连同性也不会讨厌，这个世界脸才是第一要义。 于建宇和薛靖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尽量避免许雯的暴露，参与到诉讼过程中，不确定的事情太多。一则是为了她的安全，二则也是于建宇本人行得正，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饭后于建宇和薛靖告别，薛凝依依不舍道：“建宇，我们真的不能回到从前了么？” 当着薛靖的面，于建宇不好生硬直白地拒绝，只默默摇了摇头。 薛靖见此景明白了七八分，只好劝解：“薛凝，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再说之前是你要分开的。建宇现在有了新的女朋友，你也别再纠缠了，哥的律所里那么多帅小伙，你再挑挑别人，行么？” 他想起许雯从容离去的背影，为什么她那么淡定，面对薛凝不怨不恨，只因为她已经拥有了于建宇的全部，同时，还很信任于建宇。自己的妹妹虽然更漂亮，但是却已经失去了无法挽回的东西。 于建宇自己打了个车回到公司，方宇在等他。这两天他不在，有太多需要审批和决策的事项。方宇把整理好的一沓文件交给于建宇，不知该不该主动提一嘴许雯的事情。 “你先下班吧。”于建宇接过文件对方宇说。 “等会儿。”他又叫住方宇：“今天陈与同来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于建宇似乎重新认识了许雯。 他一直以为，过去的日子里，是他无微不至宠着，让着，照料着他的小女孩，实际上，他得到的比付出的更多。 一开始他就游移不定，到后来的猜疑、征服欲望、隐瞒甚至欺骗，而许雯面对这一切，甚至没有要求他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次的这件事再一次证明了，他并没有许雯那样的坦诚。他想的是自己不能输，不能低头，不能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掉价……于是干脆一字不提。 要是从前的那些女人，只要是零花钱按时给着，任何事绝不会多问一句。 或许在世俗的眼光里，他不论是财富，还是身份地位，都远远超过了许雯，可此时此刻，于建宇心知肚明，配不上的人，是他。 他虚长了许雯八岁，却没有比许雯更多的热情和真诚。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感情世界就是一片沙漠，偶尔吹过来一阵风，也不过扬起一片转瞬即逝的沙尘。 许雯则像是寒冬里的一把篝火，永远熊熊燃烧着，于建宇那一颗冰冷寂静的心，一接近就忍不住融化了。 他想起昨晚在许雯家里，被子上是许雯的味道，似乎是一种浅浅的花草香气，那味道让他觉得安全和平静。 他居然有点害怕，许雯会离开他。 今天，当他抵达许雯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他轻手轻脚打开门，屋子里一片漆黑。许雯已经睡下。于建宇没有开灯，径直走到许雯床边坐下。 他听着许雯平稳的呼吸，心里发酸，伸出手摸摸许雯的小脸。 许雯也是刚睡下，睡得并不沉，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握住于建宇的手。 “一切还好么？” “不太好。”于建宇如实说道：“比之前想象的金额要大，我还在想办法。” 许雯从被子里钻出来，抱住于建宇：“我相信你。” 这句相信差点惹得于建宇老泪纵横。他心下感动不已，笑道：“放心，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就是公司多少得给点处分，估计要把我发配边疆了。” “那我跟你去。”许雯在他耳边呢喃：“正好我还没去过大西北呢，听说西安的肉夹馍特好吃，还有羊肉泡馍……” “你消息够灵通的啊？”于建宇放开许雯，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像两个小星星。 “西北区域的核算经理跟我说了，王立新总的爱人怀孕了，他想调回北京。” 许雯拉着于建宇的胳膊，倚在他怀里：“听说王总和你关系很好。” “互利互惠罢了。” “你什么时候去？” “怎么也要等到年后了。”于建宇凝望着许雯，似乎有一肚子的话，但对方目光却已了然，让于建宇知道，他什么都不必说。 这一夜他们没有做爱，却比其他任何一个晚上，离对方更近。 许雯的手指划过于建宇的眉毛、眼睛和嘴唇，她仔仔细细看着这个人，想起他们之间的争执、吵闹、但那些转瞬即逝，重回到脑海中的深刻记忆是他对自己所有的好，她突然说道：“我爱你。” 这三个字虽轻如蚊语，飘到于建宇的耳朵里，却像洪钟一般振聋发聩，震得他胸腔生疼。 他把许雯揽入怀中，那是久违的温暖，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爱有太多种，每个人对爱的理解也千差万别。但没有任何一种爱，比此刻许雯说的这句“我爱你”更真实。 “许雯，我爱你。”他看着许雯的眼睛，深情说道：“从今以后，我不会有任何事瞒着你。” “那我可信你啦。”许雯笑起来，一侧脸颊露出浅浅的梨涡。 “可能最近一段时间，咱俩没办法再见面了。”于建宇心中万分不舍，缓缓道：“不过我想，不会太久的。” 一上班，不出意料，许雯再次见到了陈与同，他丢给许雯一份证词：“看看吧，没问题就签字。” 李胥示意：“我已经看过了。你再看一下有没有问题。” 许雯想问，为什么还是你在办这件事，薛律怎么没来。但她还是低头看了一下文件，读得很仔细。 这份证词完美地避开了于建宇的问题，陈述清晰，包括财务信息的部分和判断，甚至比她昨天说得更加详细和专业。 难道陈与同也懂财务？她放下心中的问题，在证词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最近你和于建宇还是少接触，明白么？”陈与同严肃道，他必须用这样一幅表情来抵挡所有外界的纷扰，那些毫无用处的感情，尤其是怜悯。 他看了许雯一眼，就明白了她对于建宇的感情。起初他唾弃这样的盲目，无非是看上了于建宇的皮囊和财富，还能有什么？ 陈与同经历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案件之后，早已不信人间有什么真情，这一次他有点不确定。 许雯恍惚间居然从陈与同的眼神里看出一丝温和，她点了点头。她明白，她和于建宇的关系越简单疏远，她的证词就越可信。可是，一切真的会顺利解决么？ 她想到昨晚与建宇说，再也不会有任何事瞒着她，他已不再只把她当做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女孩，而是可以共同面对人生困难的战友。不见面，并不会对这份由信任守护的感情造成任何影响。 “李总，没什么事我先撤了。”陈与同收了文件，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不过最后需不需要许雯去趟检察院，就得看薛大律师的手段了。” 李胥没说什么，等陈与同离开后，又对许雯说：“这个月开始，华北区的财务报表你交给陈薇来做，你去配合吴晓静做大合并吧，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许雯不知所措，她原本想着，至少每个月还有一次见面的机会，看来不管是于建宇，李胥还是陈与同，都做了万全的准备。她没有任何与于建宇联系的必要了。 “你放心，等这件事解决了，你还是会回到原来的岗位，跟着吴晓静多学习吧。”李胥语重心长地说。 许雯默默从李胥办公室出来，煎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最怕的不是有多少困难在前面等你，而是未知的一切。 于建宇周末回了趟父母家里，把许雯买的燕窝交给老太太。 “你怎么能让许雯这么破费呢？”老太太话虽这么说，眉眼之间却全是喜悦，：“今天她怎么没一起来家里啊？” 看着于建宇沉默，老头老太太俱是心里一沉：“怎么？你把人家姑娘给惹生气了？” “没有，那我哪儿舍得呀。”于建宇转换了一下心情道：“本来这事也不想说出来让您两位操心。” 他把许雯当初是如何发现朱旭的问题、两人又是如何走到一起、到现在自己正在接受调查，许雯要提供证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爸妈。 “那姑娘现在怎么样了？”老太太听了这些，不免为许雯担心：“她得多害怕呀。” “那您可小看人家了。”于建宇笑道：“妈，您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不会让她有任何闪失的。” “不过，估计下周，检察院也会有工作人员来咱家取证的，您和我爸正常提供他们需要的资料就行。”于建宇很惭愧，自己这么大人了，最后谁也保护不了，反而得让爸妈和许雯都为他担惊受怕。 “我们没事，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他们也不是头一回上门了。”老头叹了口气：“建宇，这事还是你做的不对。” “您教育的是。”于建宇此时只能低头认错。 他想到一周以来，自己提交各项银行流水、开支明细里面居然一条给许雯的转账记录都没有。 她才是清清白白，在一起那么久，除了一个包，其余什么像样的东西也没给她买过，吃饭也不过是偶尔去趟最普通的饭店。 等这事结束了，要好好待她，于建宇暗暗想。 无微不至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北京市已开始供暖。许雯却已经穿上了羽绒服。她还没有适应，工作和生活中没有于建宇的状态，初冬的寒气让她身体发冷，心里则是空荡荡的。 “你这么早就穿上羽绒服了？”到了办公室，吴晓静看到许雯裹得严严实实，罕见地关心了她一句。 “嘿嘿，晓静姐，这个羽绒服穿了好几年，已经有点儿跑毛了，没那么暖和，所以现在穿也不热。”许雯本打算双十一采购一件新羽绒服，但她很快发现，还完房贷后的月工资只能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 吴晓静那边听完许雯的絮叨没了下文，许雯有点尴尬，人家只是随口一问，自己还这么殷勤。 不过她现在有点理解了李胥的安排，如果还继续做华北区域的核算，她肯定会忍不住，找各种借口联系于建宇。 虽然她偶尔也能从苑丽娜那里得知一些于建宇的日常，但最重要的事情，还在过程中，没有结论。 许雯这一个月以来被吴晓静安排了满满的工作，每天除了中午吃饭，连上厕所都得抓紧时间。 指导许雯的时候，也总是很不耐烦，弄得许雯每天的神经都紧绷着，几乎濒临崩溃。 而吴晓静却冷眼看她在一边忙碌，常常悠闲地喝着咖啡，肆无忌惮在上班时间刷着网页。 另一方面，这让她没有心思去惦记于建宇。她竟然有点感谢吴晓静，并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症。 到了下班的点，吴晓静准时打了个招呼就走了，留下许雯一人独自奋战。等她下了班，十点多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初冬的寒风突然凛冽地刮起来。 她往家的方向走去，被风吹得有点儿站不稳，和寒风一同袭来的还有一股莫名的孤独感。 回到家就好了。许雯在风中东摇西摆朝小区跑去，进了单元门，到了家门口，手和脸冻得失去知觉，费了半天力才按开密码锁。 家里暖气的热浪扑面而来，许雯的眼睛湿润了，不知道是冷热交替的应激反应还是被风吹出的泪花。 许雯开了灯，脱下羽绒服，扬起一阵绒毛飘在空中，像细雪，氤氲着一种浪漫的寂寥。她想起中午的吃饭的时候，苑丽娜不住地替她拂去飘散的羽绒，唉，是应该买一件新羽绒服了。 然后她看到沙发上放着一个体积不小的纸盒，她走过去，拆开包装。 那是一件崭新的、厚实的白色派克羽绒服，长度及膝，她拉开拉链套在身上，大小完全合适。许雯感到从身体到四肢逐渐蔓延的温暖，像是在他的怀中。 于是心里百般构筑的那道抵挡思念的堤坝轰然倒塌。她站在那里，感觉到自己开始流泪，又猛然想起不能把眼泪洒在这件洁白的新衣服上，她颤抖着，立刻从茶几上抽了几张面巾纸拭泪，同时用尽力气忍住哭声。 “我好想你呀。”许雯呜咽道，对着空气，手里的那几张纸早已被眼泪和鼻涕湿透，缩成小团。 她擦了又擦，可是泪水仍像断了线的珠子，她哭得喘不过气，因为热脸上通红，额头上冒出汗珠。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平静下来。脱下那件衣服，洗了澡，沉沉睡去。 “于建宇，你自己天天穿的人模狗样的，你们家许雯的羽绒服都快没毛了。”吴晓静今天早上给许雯安排完工作就溜达到12楼找于建宇。 “就这事你特地跑过来一趟？还喝之前那个豆子？”于建宇刚结束视频会议，他摘了蓝牙耳机，又叫方宇给吴晓静来杯咖啡。 “现在不是发短信打电话都不方便么。”吴晓静随意在会客沙发坐下：“你的事还没解决呢？” “快了，这事速度慢不是坏事。”于建宇笑道：“你现在这么清闲了？不会把活都交给许雯了吧。” “要不然呢？好不容易来个还算上道的。”吴晓静接过方宇递来的咖啡：“你可别心疼她，我这也是为了她好，省得她每天魂不守舍的。” “我说什么了我？但凭吴总安排。”于建宇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少来这套，咱俩可没什么交情，不过听李胥的安排罢了。”吴晓静有点儿意味深长：“不过我说，你呀，不该打听的事少打听。” “您这话什么意思？”于建宇本就心怀鬼胎，装糊涂的本领却炉火纯青。 “以前负责华北区域的核算经理怎么走的？你忘了？”吴晓静品着咖啡，头也不抬。 “你这好的不学，人家安插间谍的下作手段倒是用上了？”她瞟了于建宇一眼，弄得于建宇冷汗直冒。 “你自己的队伍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别手伸的太长，把我们财务部搞得乌烟瘴气的。”吴晓静一如往常的冷淡语气：“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这话什么意思。吴晓静走后，于建宇想不通，他这明明是为了许雯铺路，怎么可能赔了夫人。 他穿上大衣，出了办公室对方宇说：“我出去一趟，一会儿的会帮我延到下午。” 于建宇开车去了三里屯，找到加拿大鹅，买了件今年最新款的羽绒服。他把盒子放在许雯家里的沙发上，坐了良久才离去。 “今天圣诞节，还是周六，你怎么还要加班啊！”苑丽娜在电话那头替许雯不平：“老巫婆也太狠了，她的工资是不是得发给你啊。” “这不是到年底了么？”许雯只开了一排灯，整个11层黑漆漆的，反正今年也没人陪着过节，不如搞事业。 “方宇哥今天休息么？你俩是不是要一起过节了？”许雯岔开话题，月初方宇离了婚，她的朋友苑丽娜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和方宇在一起了，为她高兴之余，却总觉得有点别扭。 “嗯，要不你晚上跟我们一起吃饭吧，也好久没聚了。”这邀请一听就是客气话。 “算了吧，我可不想那么亮眼，我应该下午就能弄完，可以早点回家。”许雯其实很想知道，于建宇今天在做什么。 “对了，听方宇说于总已经没事了，他没告诉你？”苑丽娜的这句话让许雯欣喜不已。 “没有，可能还有未了结的事项吧，我最好还是先别主动跟他联系。”许雯叹了口气：“不打扰你们俩二人世界了，我得赶紧把表汇出来。” 真是风水轮流转，去年圣诞节苑丽娜还是单身贵族，今年轮到她许雯孤家寡人了。 办公室里没什么人，许雯拿出手机给自己播放起动次打次的动感音乐，这还是她偷摸收藏的于建宇的健身歌单，虽然连着加了六天班，她此时却感觉一身轻松。 于建宇应该是没事了，她回味着丽娜的话，心里又喜又怕，好想给他打个电话，却又担心在最后的时刻，功亏一篑。这两个月她没有再见到陈与同，薛靖只给她打过一次电话，确认了她在证词上的签字。 先工作吧，如果他没事了，肯定会第一时间联系我的。许雯埋头苦干，没发现方宇和苑丽娜悄悄走到她身后。 “这么认真呢？中午饭吃了么。”苑丽娜看了一会儿，拍了拍许雯。 “你们怎么来了？”许雯又惊又喜，忙把电脑合上：“怎么不去过节？” 方宇和苑丽娜看着许雯的小动作相视一笑：“这不是怕你孤独寂寞冷么？来看看你，不过，你连我们俩都防着，是不是有点儿太夸张了。” 许雯一见她的心思被二人识破，羞赧道：“不是防着你们，主要这里有全公司各区域的数据，按规定不能……” 苑丽娜从背后搂住许雯，笑道：“别解释了，知道你现在在老巫婆手里，被她管的严严实实的。” “你这还要多久呀？”方宇也笑道：“一会儿我俩开车送你回家吧，现在外面可冷了，你别坐地铁了。” 他俩手挽着手，许雯莫名被塞了一把狗粮，早就没了加班的心思，笑道：“那我收拾一下，回家做也是一样的，你们送完我，是不是晚上还有活动呀？” 她看着两人甜蜜的样子，知道自己多此一问，站起来收拾电脑。 “你这是什么啊？”方宇看着许雯毛衣上，腹部的位置贴着一片白色的方块，比膏药还大一圈。 “暖宝宝。”苑丽娜瞅了方宇一眼：“女孩子保暖用的，你问这么多干嘛。” 方宇知道，这是“特殊时期”，尴尬地扭过脸，许雯不好意思地套上那件白色的厚实的羽绒服。拿上包，跟在两个人后面，把脸扭到一边，懒得看他们卿卿我我。 “要不你俩上去坐会儿？还没来过我们家吧。”进了小区，许雯邀请方宇和苑丽娜上楼。 “也行，正好后备箱刚买了两箱猕猴桃，给你拿一箱。”方宇下了车，先是颠颠地跑去副驾给苑丽娜开车门，正要顺手拉后座的车门，被许雯打断。 “我就不用了，你们俩真恶心。”许雯跳下车，装作嫌弃的样子：“我想吐，我都后悔让你们送我了。” 三人有说有笑到了门口，许雯开始按密码：“最近忙，家里没怎么收拾，一会儿别嫌乱啊。” 许雯开了门，发现客厅灯火通明，地板是擦过的，锃光瓦亮，她堆在门口的垃圾也不知被谁丢了，屋子里干净又温馨，玄关处摆着一个半人高的圣诞树，挂着一些可爱精致的装饰品，缠在上面的彩灯，闪闪亮亮。 房间里还萦绕着优雅的爵士乐，餐桌上摆着烛台，胖墩墩的白色蜡烛燃着，营造出一股高级西餐厅的氛围，厨房飘出阵阵烤面包的香气…… “许雯，这是你家么？敢情你刚才是欲扬先抑？”苑丽娜笑看着发愣的许雯。 “许总，你回来了？快来检阅一下哥给你安排的圣诞晚宴……” 从圣诞树后面的厨房冒出一个圣诞帽，于建宇端着烤盘，上面摆着一个铺满坚果的大列巴，热气腾腾，飘香四溢。 他脚下踩着一双红绿相间的圣诞风毛绒拖鞋，鞋面上挂着两个毛绒小球，随着他的脚步甩来甩去，摇粒绒的运动裤是圣诞树的颜色，墨绿的，上面印满小巧的麋鹿和圣诞花环，上身则穿着一件红色的潮牌卫衣，上面画着一个慈祥的圣诞老人，笑容跟于建宇脸上的一模一样。 你侬我侬 迎面撞上站在门口的三个人，于建宇灿烂的笑容瞬间在他脸上凝固了。 “咳。”方宇用力憋住笑的脸部肌肉快要抽筋：“领导。” “于总。”苑丽娜此刻有点想自废双目，她把目光放在圣诞树上，紧紧抿着嘴，感觉自己像个烈士，坚决不让笑声从嗓子里破门而出。 “我们，先走了，啊，许雯。”方宇放下猕猴桃拽着苑丽娜以火箭的速度撤离了火热的圣诞晚宴现场。 他俩飞也似地冲进电梯，终于疯狂笑出来。 “方宇，于总以前也是这么，宠妻狂魔么？哎哟妈呀，我肚子疼……”苑丽娜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方宇一手搀着苑丽娜，自己也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哈哈，反正我从没见过他穿成这样，这也太违和了，苍天呀大地呀，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次。” “以后我都无法直视于总了。”苑丽娜掏出纸巾擦眼泪：“哎，你说许雯给他下了什么药了？” “我哪儿知道，这事咱就当没看见吧，要不估计活不到明年。毕竟你我不是许雯。”方宇笑着发动了车，开出许雯家的小区。 于建宇的脸比他头上的圣诞帽还红，他把烤盘放在餐桌上，摘下手套，无奈对许雯说：“想笑你就笑吧。” 许雯噗嗤一声笑出声，脱下羽绒服挂在玄关衣柜，扔下电脑包，连拖鞋也没穿，径直冲向于建宇。两只胳膊兜住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于建宇怀抱稳稳接住了小姑娘，一瞬间，甜蜜，悸动，心跳加速，久别重逢……这些感情和许雯一同涌进他的怀里，让他差点儿站不稳。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在家？”许雯笑完紧接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泣不成声：“我，我……”她不知怎么说不出话来，想说的全是我好想你，好想你呀！ “哟，你这怎么了？这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呀。”于建宇托着许雯走到沙发边坐下，许雯的胳膊环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她觉得自己现在肯定丑得一塌糊涂。 怀里的人好像又瘦了，骨头硌得于建宇肩膀生疼，他小心摸了摸许雯的脑袋，小小的埋在自己的脖颈里。 “你这金豆子可全洒哥衣领子里了啊。”于建宇嫌弃道。 饶是这么说，却伸出自己的袖子给许雯擦泪：“这可是新买的衣服，嗨，算了，给你当手绢用吧。对你，哥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本就有洁癖，平时连点灰尘都避之不及，此时却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些眼泪鼻涕。 许雯哭得喘不过气，喜极而泣原来也这样令人窒息。她抬起头，眼睛被泪水泡得又红又肿，有点睁不开，她亲了亲于建宇，确认他是真实的，而自己的那个吻咸咸的，她又拽过于建宇的袖子擦了擦脸。 于建宇任由许雯摆弄，笑看着她的脸，因为上气不接下气涨得红扑扑的，两个眼睛像桃子，虽止住了眼泪，身子仍一抽一抽的。 他笑道：“哭完了？吃饭吧？牛排要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于建宇仍把许雯挂在身上，胳膊托着许雯的腿，走到玄关，把她放在一双一样挂着毛球的拖鞋上：“傻孩子，地虽然擦了，还是得穿鞋呀，哎，早知道您有这光脚溜达的爱好，当时装修的时候就应该装地暖” 许雯先去洗了脸，又去卧室换上了睡衣，出来时客厅的灯光已换成柔光模式，餐桌上的蜡烛还在烧着，闪烁跳动，像小精灵一样。 于建宇坐在那里给她切牛排。他棱角分明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沉稳又内敛，有种不真实的英俊和倜傥。 “张嘴，尝尝哥的水平。”于建宇叉了一小块儿肉，伸到许雯嘴边：“以前哥在英国在米其林餐厅打工的时候跟大厨偷师来的菜单。” “我又没去过，你就编吧。”许雯话虽这么说，但脸上露出这个真好吃的表情让于建宇忍俊不禁。 “为什么这个这么多汁水？好像和我平时吃的不一样。”许雯又夹了一块儿放进嘴里。 “这是肋眼，肥瘦相间的，你是真爱吃肉，所以觉得好吃。” “喝点红酒么？”于建宇拎着醒酒器先给自己来了一杯：“还是喝果汁？” “来点这个吧。”许雯端起自己手边的红酒杯：“只要一点点啊。” “嗯，就给你一口。”于建宇倒了一点儿给他的小姑娘，脸上露出宠溺的微笑：“品品，怎么样？” “我不懂这个，有点儿涩。”许雯喝了一口：“要不我还是换果汁吧？” 于建宇倒了一杯橙汁递给许雯，又端着她没喝完的那口红酒一饮而尽，他看着许雯饮酒后的脸上泛起的红晕，胸腔里有一股火热在跳动。 “面包烤得比较干，配鹅肝正好。”于建宇切了两小片面包，抹上鹅肝递给许雯：“这面包当早点吃也不错，跟面包搭配的果酱我也买了，在冰箱里，明天早上……” 他看着许雯大口吃着，竟有种老母亲般的欣慰，自言自语道：“嗨，都是我的活，你就等着吃吧。” 吃饱喝足后，于建宇把锅碗瓢勺扔到洗碗机里，又擦了桌子，去卧室换了睡衣，洗碗机，真是家务利器，这是当时装修的时候他鼎力赞助的，有洗碗的功夫，不如多和小丫头缠绵一会儿。 从卧室出来见许雯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于建宇走过去坐下，把她的脑袋安置在自己腿上。 许雯放下手机，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似乎怎么都看不够对方。客厅的大灯已经关了，沙发边上的落地灯散发出暧昧的柔光。 “许总，这两个月忙什么了？”他的手指划过许雯的发丝，又轻轻划过她的脸，这一颦一笑，是他惦记了五十多天，日思夜想的面容。 “跟晓静姐学了不少东西，忙得要命。”许雯笑道：“差点儿都要把你忘了。” 许雯坐起身，换了个方向，把腿搁在于建宇肚子上，又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需要羽绒服了？” 于建宇笑而不语。许雯歪着头，倚在沙发上，看着他的眼睛又说道：“肯定是我的好朋友，丽娜告诉方宇哥，所以你知道了是不是？” “嗯，你猜的没错。不过你把我忘了，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他俯下身，勾过小姑娘的下巴，先轻点了一下透着笑意的唇角，接着像故意逗弄似的，若即若离地吻着。 音乐已经停了，客厅里安静如许，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在彼此的耳边回荡，于建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从眼眉到脸颊，再到那双粉唇，走走停停，深深浅浅。 他突然停下来，等着许雯睁开眼睛望着他，眼中春意荡漾，透着迷离，脸上那一抹红晕从耳朵到锁骨，惹得于建宇欲罢不能。 他像得逞了似的，握住许雯正解他上衣扣子的手，嬉笑道：“知道你想哥哥了，但是，咱们得先洗澡。” 可恶的处女座！许雯恨恨伸出手，想推开他，却被于建宇抓住胳膊，放在嘴边，挑衅似的轻咬了两下。 “许总，这个力度可以么？”浴室里，于建宇娴熟地揉着许雯的脑袋，又不时把揉搓出的泡沫挂到她身上，花洒泻下的热水激起腾腾热气，再把那些若有似无的泡沫冲去。 于建宇笑道：“你说我要是去理发店当个洗头小哥是不是也能养活自己啊？” “别弄我耳朵里。”许雯眯着眼睛，说话声透着一股愠怒。 于建宇用手接了点水，小心冲去挂在许雯耳畔的洗发水泡沫，又借机揉捏了一下她红彤彤的耳垂，偷笑道：“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呢？一会儿哥哥就满足你。先冲水吧？” 他拿起花洒，冲去许雯头发上的泡沫，又怕她着凉，在身上来回撒了两遍热水。 “哎哟我操，这什么情况啊。”于建宇吓了一跳，迅速关了水，他看着许雯大腿上突然流下一滴血珠子，顺着膝盖落到纤细的脚踝，又很快被水冲散了。 他忙蹲下，想看看是哪儿磕着碰着了，又四下摸了一遍光洁无比的玻璃浴室。 “哦，认识一下，大姨妈。”许雯睁开眼睛，若无其事地说。又取下花洒，冲了冲自己的腿。 “不是？”于建宇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又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他站起来插着腰，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咽了半天才捋顺了：“那你让他怎么办？” 他指着自己身体某一处无法忽视的部位。 “那我可管不了。”许雯狡黠一笑。又开始给自己抹沐浴液，肤若凝脂，娇艳欲滴。 “祖宗，你能别这么不管不顾么？”于建宇有点儿恼怒，他火速把许雯冲干净，用浴巾裹着扔到床上，自己调凉了水温，冷静了五分钟，总算不那么燥热了。 许雯穿好衣服，吹干头发，躺进被窝，看那个人还没出来，故意冲浴室喊道：“要不你自己解决一下得了。” “您这话说的，我怎么能只顾自己呢？”于建宇虽这么说，却是一脸无奈从浴室走出来，有气无力地拿起吹风机三下五除二吹好了头。 他躺在许雯旁边，从背后抱住她，唉声叹气。 凉水澡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用，许雯感到自己的后腰仍被欲盖弥彰的欲望抵着。 许雯转过身，摸了两把于建宇饱满的胳膊，和他高低起伏的胸肌腹肌，也有点儿按捺不住，她钻到于建宇怀里，娇羞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最后一天了。” “算了算了，别招惹我。唉。”于建宇紧紧抱着许雯，想把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似的，咬着她的耳朵说：“明天晚上再说吧。” 风花雪月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星星点点洒在被子上，于建宇装睡，听着小姑娘蹑手蹑脚去了卫生间，又一口气喝了他放在梳妆台上的一大杯凉白开。 北方的暖气供得足，一晚上他□□燥的空气折腾起来两次喝水，刚才许雯没醒，京东下单了一个加湿器，当日送货，下午就能到家。 许雯把胳膊搭在于建宇胸膛上，脚趾头抠着他的小腿，他假装被压到，咳嗽两声，侧过头像是带着起床气，看着小丫头倏地收回手，又嗔怒到：“放回来，跟一双筷子似的，怎么就养不胖。” 许雯回到到他身上，看到他已经醒了，肆无忌惮起来。一双俏丽的双眸亮闪闪的，又在他嘴上啄了一下，手脚并用地褪去了他所有防备。 她的发丝扫到于建宇的脸，像羽毛，挠的他想打喷嚏，身上酥酥麻麻的，却想让这羽毛就这么继续，一下一下扫着他，永远也别停下，他闭上眼睛，被一江春水泡着，感受久违的心驰神往，流连忘返。 太阳逐渐升起来，朝南的卧室被晒得有些燥热，他撑着她的手，十指相扣的姿势，好让她不那么费力。 过了良久，他感到对方摇摇欲坠，那羽毛粘了汗水，分不清是谁的，他轻笑道：“累了？还是缺乏锻炼啊你！” 他吻着那灵动的眉，迷蒙的眼，软糯的唇……像驾着一页扁舟，在风浪的海上…… “是不是该吃中午饭了？”于建宇拿起手表看了一眼：“都快十一点了，要不先给你烤个面包垫吧垫吧？” “我不饿。”她娇嗔道。 “那也得吃饭啊，你是不是经常不按时吃饭？” 许雯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她脸羞得通红，听着于建宇哈哈笑起来，捂脸道：“你别笑我了！” 于建宇起了身穿衣服，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刚才没有防护措施。虽然昨天他采购了计生用品，拆了包装放在床头柜里，但早上是许雯先下手为强…… 许雯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看他一动不动站着，问道：“怎么了？” 于建宇转身回到床上，握着许雯的手道：“许雯，咱俩结婚吧？” 这话太直白了，直白到许雯愣了半晌才感到幸福袭来，她没料到于建宇这么快就把结婚的事情提了出来。 于建宇看许雯愣了一下又补充道：“我知道现在什么也没准备，你放心，钻戒、婚纱照、还有婚礼，所有流程一样都不会少的。” 许雯的眼睛被笑意弥漫，却有点犹豫似的说道：“我愿意，不过，能等等么？” “你在想什么？”于建宇不知许雯这话何意，有点儿忐忑。 “我想，我爸爸才刚走，还不到一年呢……”许雯低着头，缓缓道出理由。 于建宇心里一酸，把她揽入怀里，听她继续说道：“不过刚才听你那么说，我真的很高兴。” 吃了两口抹了果酱的面包，许雯给自己冲了杯挂耳，又拿出一个新的带茶漏的茶杯给于建宇泡了杯金骏眉。 “要是爱喝咖啡，就买个咖啡机呗。”于建宇平时只是偶尔喝个美式，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喜欢喝茶的：“我那还有好些高级咖啡豆呢。” “那可太麻烦了。”许雯笑道：“反正我也喝不出什么区别，我看晓静姐天天都喝，要不你把豆子给她吧。” 于建宇心里想，她的豆子就是从我这拿的，但这话他没说出口，只笑着问：“一会儿咱俩干点什么啊？” “昨天还有点工作没弄完。”许雯瞟了一眼于建宇，看着他的脸色微沉，忙又说道：“不过晚上我再做吧，咱俩去趟电影院吧？” “好，你挑个电影吧。”于建宇美滋滋的，说起来，他们俩还真没正式约过会：“不过一会儿得先去趟我家里，换身衣服。” 他压着心里的喜悦，皱着眉头道：“昨天本来穿了一身干净衣服，可惜遇到一个哭包，唉……” 许雯装作没听懂，收拾起盘子碗，起身往厨房走，刚走了两步，就被一只大手拦腰搂到膝上，柔声质问道：“怎么？我说错了？那就是鼻涕虫？”于建宇喜欢看许雯被自己打趣的时候，那娇嗔的小模样，梨花带雨，分外动人。 “你烦不烦？”许雯锤了一下于建宇的肩膀，结果是自己手疼，对方咧嘴哈哈笑着：“使点劲，这按摩力度，刚才是没吃饱怎么地？” 收拾完穿上衣服，许雯发现于建宇穿的是跟她同款的黑色派克羽绒服，被他宽阔的肩膀撑着平整，那胸膛透着踏实，运动裤也掩饰不了的一双长腿，这人真是行走的衣架子，她有点儿想流口水。 “你车有点儿高，穿这种长款羽绒服上车太不方便了。”于建宇给她拉开车门，许雯抬起一只脚，又往上薅了一下羽绒服，她话音未落就觉得身体一轻，被于建宇拦腰抱起来安置在副驾座位上，还顺手护了下她的脑袋。 “您是皇太后吧？啊？”于建宇勾过许雯的下巴，笑道：“得这么伺候着？” 她想起昨天方宇给苑丽娜开个车门尚且被自己嘲笑了一番，如果这一幕被他俩看见，于建宇的冷酷形象怕是彻底要崩塌了，虽然昨天那一幕，也已经塌陷到地基了。 “选了什么电影啊？”于建宇暖车，又把许雯的手握在自己手里，盯着她的手机屏幕。 “你发给我，我来付钱。”他看着许雯已经点到了微信支付页面，忙拦着她。小姑娘密码都输完了，支付成功跳出来，于建宇愠怒道：“打小儿就被教育过，出门不能让女孩子花钱，今天在你这破例了。” “计较什么？”许雯甜甜一笑：“你的钱，我不是什么时候想花就花么？”她看着于建宇喜怒莫测的表情，本想说她也是打小儿就被教育过，女孩子出门可不能随便接受男孩子的“好意”。 那话在脑子里打了个弯，到嘴边变成了：“小于，开车吧，早点去，一会儿还得买爆米花呢。” “你！”于建宇看许雯一脸挑衅的模样，伸手揽着脖子在她唇上轻咬了一下，含糊道：“也就是你有这个胆子，敢指挥我。” 周末的电影院人山人海，许雯去取票，于建宇排队等着买爆米花，好巧不巧碰到一个客户，刘越。 “于总？这么巧呢？”刘越领着他的女儿，三四岁的样子，扎着俩小辫，排在另一溜等待爆米花的队伍里：“您自己来看电影？” 于建宇看着刘越的女儿缠在她爸爸腿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怯生生盯着他，在刘越用“一会儿给甜甜买冰淇淋”的诱惑下，才勉强冲他喊了声“叔叔好”，尴尬的脸上硬挤出一个不那么吓人的微笑。 “于总，这孩子就是怕生。”刘越笑道。 这时许雯拿着电影票，一手一个甜筒插到于建宇身侧：“这么多人呢？”她看着刘越，知道是于建宇认识的人，露出一个微笑：“您好！” “这是公司大客户，刘总。”于建宇告诉许雯，他发现甜甜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许雯手里的甜筒，又对刘越介绍道：“我女朋友，许雯。” “刘总好。”不光是于建宇，许雯也发现了那束渴望的目光，她弯下腰，把一个甜筒递给小女孩，笑道：“你是谁呀，这么可爱，送你一个冰淇淋好不好？” 甜甜此时人如其名，笑得眼睛都没了，伸手接过许雯递来的甜筒，嗲声嗲气对许雯说了句“谢谢姐姐。”，逗得许雯乐不可支。 刘越道了谢，带着女儿去了儿童影厅，于建宇抱着一大桶爆米花，坐在VIP等候区，不太高兴。 “你刚好了就吃冰淇淋？”他看许雯舔着甜筒，心里莫名躁得慌，夺过她手里的甜筒两口吃完了。 许雯看着他赌气的表情，感觉莫名其妙：“怎么了？我看你和刘总聊得挺好的，还是我哪儿又惹你了？” “没有，没你什么事。”于建宇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自顾心里别扭。 “那为什么？”许雯玩笑道：“我把你的甜筒给甜甜吃了，你不高兴了？” 于建宇仍不说话，许雯心想，不会吧，一个甜筒而已，他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置气呢？忍住笑又道：“要不我再去给你买一个？再说，你刚才不是把我的吃了么？” “不是因为甜筒。”于建宇感觉这话说出来太丢人了，又磨蹭了半天，才说道：“为什么，那小屁孩，管你叫姐姐，管我叫叔叔啊？我，我有这么老么？” 其实不止是因为甜甜，于建宇不是没注意到，刘越在看到许雯的时候那一闪而过的眼神，那眼神透着的意思，是“于建宇你可以啊，找了个这么年轻的女朋友。” 他以前考虑过年龄的差距，但自以为一直坚持运动，又保养的很好，跟许雯站在一起，不会显得那么成熟。只是甜甜这么直白的称呼，仍然让他有点猝不及防，都说童言无忌，童言可是最真实的，也最扎心。 许雯听了于建宇生气的理由，把头埋在他肩上，捂着嘴笑了一阵，生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缓了好一会儿。 看于建宇落寞的样子，才安慰道：“那她也确实该叫你叔叔吧，要不你跟刘总就差了辈了，只是小孩子出门肯定被大人教育过，见到不那么老的阿姨，要叫姐姐。” “再说你那么高，本来就长得有点儿凶，在小孩子眼里还是挺吓人的。” 于建宇整句话就听见了一个“老”字，他带着点恼怒，说道：“有那么好笑么？” 许雯抬起头，用手指舒展开他紧蹙的眉心：“年龄这种事又不能改变，我不嫌弃你。” “再说我给了她一个甜筒哎，她要是管我叫阿姨，说不定我会当场把甜筒抢回来。”许雯看着于建宇还是不高兴，想方设法安慰道。 “一会儿看完电影，送你回家，我要去趟健身房。”于建宇觉得许雯的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他抬手看了看表，差不多到时间了，牵起许雯的手往影厅走去。 除旧迎新 过了圣诞节，就是元旦，新的一年，于建宇松了口气，去年本命年经历的糟心事可太多了，要说有一件好事，那就是许雯。想着许雯，他常年冷峻的脸上又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而会议室里的几十个销售经理却都觉得，越来越看不懂领导的表情了。 盘了盘上一年的销售额，他心里有点忐忑，按理来说，五号应该就有财报的初稿了，开完会已到了下午四点，他却还没收到方宇的消息。不知道这一次，他和孟玮国，鹿死谁手。 这还关系到来年的计划，如果差点意思，他不知道怎么跟总裁冯志刚开口，把自己的精锐部队一起带去西安的要求。去西安的事只是权宜之计，其实去不去主要看他自己，要是他不介意其他几个区域的销售总监冷嘲热讽一阵子，以及损失点年终奖，腆着脸硬留在北京也不是不可以。 他舍不得陪着他奋战了多年的哥们弟兄，也放心不下年过七旬的爸妈，当然现在最大的牵挂就是许雯。小姑娘说是要追随自己，可她的前途还光明着呢，自己去了不过混上个一年半载的，意思一下就打道回府，何必两个人都跟着折腾一番。 先散了会，于建宇给许雯发了条微信：今天几点下班？ 上一年公司的规模又有所扩张，许雯年底已经重回到她华北区域核算经理的岗位，属她和苑丽娜负责的两个区域体量最大，这几天她俩连着加班到半夜，熬得两眼通红，肝火旺得还在脸颊生了两个红色的肿包，连头发都没时间洗，两个人瞅着对方的油头，唉声叹气。 所以她有点儿不想让于建宇看到自己这幅邋里邋遢的样子。苑丽娜倒是乐得天天让方宇接送，他俩似乎已经过了许雯那甜蜜的恋爱阶段，直奔老夫老妻去了。 “我们打算五月办婚礼，到时候你来当伴娘呗？”苑丽娜一边操作着她的财务软件，一边对许雯说。 “可以呀，那我要减减肥，最近都长胖了。”许雯看着自己身上的肥肉，笑道。从圣诞节那个周末以后她就没休息过，而奶茶和蛋糕则是缓解加班焦虑的最佳伴侣。 “你别减了，就算是为了衬托我行么？”苑丽娜不满地说：“再说你不胖，我感觉你现在这样正好，前一阵你瘦的跟纸片似的，好不容易贴上的秋膘，等过了春节再说吧。” “感情你找我当伴娘是因为我有衬托的价值？”许雯装作生气的样子：“不过也是，哪个新娘子会找比自己长得还好看的伴娘呀。” “我可没这么说，你想多了。” 两个人靠着斗嘴缓解了加班的困乏，苑丽娜给方宇打电话叫他来接，许雯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回复道：现在。 许雯下了车库，走到车窗前，于建宇正盯着方宇发来的数据，猛一抬头看见许雯站在窗边，下意识地把手机往后藏。 “怎么不打个电话？”于建宇佯装什么也没发生：“我让方宇捎到楼下的草莓你吃了么？” “现在坦白还来得及，刚才你躲什么呢？”许雯不理他的迂回战术。 “没躲什么，要不我现在把手机交给你？”于建宇打算赌一把，看了数据他心里踏实多了，顺手就删除了方宇的对话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糊弄住小姑娘：“密码724256，你自己看。” 许雯咧嘴一乐，拿过手机，看到自己的微信备注和电话备注赫然写着：许总。 “以后许总召唤的时候，回复迅速点儿。” “没问题，要不您再辛苦一下，给自己转点零花钱？” 于建宇听着微信收款二百元的语音提示，笑道：“许总，您好歹也是个领导，能不能步子迈大一点？就二百块钱？” “哎，我能问问，你一年赚多少钱么？”许雯单纯只是好奇。 于建宇伸手比了个数，得意笑道：“工资的话也就这些。” “除了工资呢？”许雯有点儿震惊，她虽然有心理预期，但仍被于建宇的收入吓到。 “我好歹也是个高管好么？”于建宇又道：“还有股票期权的分红，也炒点股，那有涨有跌的，这就不好说了。” “怪不得你给我借钱，那么大方。” “你还真别说，那阵子股市惨不忍睹，给你借钱相当于是止损了。”于建宇嬉笑道：“你就是我的小财神爷。”他想起去年年初许雯在仓库的“英勇表现”。 “我可不敢当。”许雯扭过脸看着窗外，她惊喜道：“下雪了！” 车窗外已经飘起细碎的初雪，印着车灯和路灯，纷纷扬扬，落到地上就化了，许雯打开车窗伸出手，那雪花落在手掌心，冰冰凉凉的。 “你把手给我拿进来，危险知道么。”于建宇低沉的嗓音带着点磁性，但通常都是一种不容置疑和反驳的语气。许雯的浪漫情怀戛然而止，她愤愤收回手，车窗迅速合上了。 “又不是南方孩子没见过雪，至于这么激动么？”于建宇见她闷闷不乐，仍眼巴巴地瞅着窗外，温柔道：“等过年放假了，带你去滑雪场吧？” 小丫头这才露出笑脸：“好呀，不过我不会，你要教我啊。” “哼，笨蛋，到时候给你找个教练，这种东西我教反而学不会。”于建宇开到许雯家小区门口，不想进去，停在路边道：“你真不去我们家啊？” “周末吧，今天真的好累。”许雯凑过去，把刚才被雪冰得发红的手塞到于建宇衬衫领子里。 “你这可就过分了啊。”于建宇被凉得一激灵，眼角和唇角却掩饰不住地上扬着，顺势揽过她，吮着她的唇，又揉了揉她脑袋。 “你是不是该洗头了啊？”于建宇舍不得放手，看着许雯下了车笑道：“丑死了。” -- 春节前的财务部兵荒马乱，一方面是年报出具的时间已经公告，另外外部审计也已经到了现场，李胥有点头疼，吴晓静倒是很淡定。 “许雯能做得了，先让她把华北区域的表出了，年报我会带着她做的。” “你确定？”李胥还是有点怀疑：“这对她压力会不会太大了？” “11月的表我看她做的还行，以前又是做过审计的，能力上不成问题。”吴晓静道：“不过也得做两手准备，先招两个核算经理吧，华北区域迟早还是得分出去。” “你觉得丽娜那个孩子怎么样？”李胥又问道：“我觉得她比许雯机灵点，你要不也一起培养培养？” “她？她的问题是太聪明。”吴晓静笑了一下，李胥有点儿看不懂。 “有话直说。别在这给我打哑谜。” “我估计她做完这次年报要跟您提辞职了。”吴晓静搁下她的随行杯，抱着胳膊对李胥道。 “怪不得你说要招两个核算经理。” “您呐，也是明知道怎么回事，非要让我把话说透。”吴晓静笑道：“现在您知道许雯的好了吧？” 她从李胥办公室出来，看见许雯和苑丽娜正手挽着手往外走，应该是要去吃午饭。 苑丽娜主动跟她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许雯还是那么怯生生地喊了她一声“晓静姐”，吴晓静面无表情地经过他俩，心想，现在这么好，等到了那一天，许雯你受得了么？ “再坚持半个月就放假了，春节我俩打算去看看婚纱照，你呢？”苑丽娜嚼着沙拉问道。 “我回天津过年呗。”许雯翻着眼前的牛肉面，确定了只有两块薄薄的肉片。 “不过我听说，新买的房子第一年春节得有人住，不能空着。” “有这说法呢？”她干脆放下筷子：“那我是不是干脆让我妈来北京过年算了？” “要是你在北京过年，到时候陪我挑婚纱去呗？”苑丽娜两眼放光。 “行呀。” 没有那个女孩子不在年幼的时候就幻想自己穿上婚纱的样子，幻想婚礼的盛大，以及未来的那个人。许雯想到于建宇向她求婚的那天上午，不知道他们俩的婚纱照会是什么风格的。 -- 大年二十九，许雯的妈妈江雪梅坐高铁来了北京，提着两大箱鸡鸭鱼肉。 “陪你过个节，我初二就得回去，跟几个老姐妹去海南一趟。”进了屋，她看着玄关门口的那棵圣诞树笑道：“你日子过得挺浪漫啊？” “于建宇置办的。”许雯接过老妈手里的行李，笑道：“这么多咱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啊。” “那小伙子不错，就是年龄比你大了点。”江雪梅这次答应来北京过年，也是不知道该回哪个家。 公婆家去一趟就是几个人对着抹眼泪，倒不如不去。回自己娘家，人多了，弟媳妇多炒两个菜就抱怨腰酸背痛，要么就是妹妹让她再找一个，听着心烦……倒不如来自己闺女这里，这房子是买对了。 “他天天锻炼，身体素质比我还好呢。”当事人虽不在，许雯却惦记着他上次被叫了一声“叔叔”之后郁闷了好几天。 “不过年纪大点知道疼人。你爸也比我大五岁呢。” 江雪梅每间屋子都转了转，买房、装修都是许雯一个人操持的，她当时还沉浸在悲痛之中，不知不觉，孩子都能办这么大的事了。 拉开衣柜，看见里面挂着两套男士的衣服，她有点儿不踏实，问道：“他来这睡过？” 许雯假装没听到，江雪梅又说道：“你们年龄都不小了，妈也不是那封建的人，不过，还是得嘱咐两句，别没结婚就整个孩子出来，来例假的时候不能同房……” 许雯听不下去，脸红的抬不起头：“妈你别说了，我们心里有数。” 简单吃了个年夜饭，却不想看春晚，那份热闹好像已经无法属于失去了亲人的人。母女俩窝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妈，他那天说要跟我结婚。” “嗯，说这话说明对你是真的，不过……” “我跟他说了，等明年吧，我知道您也舍不得我这么快嫁人。”许雯有意不提爸爸的事。 “过两天让他来家里吃饭吧，也正式见见。”江雪梅摸着女儿的头发，心中不忍：“要是你爸爸能看到这一天就好了。” “他说明天来咱家拜年。”许雯又小声说道：“爸爸在天上看着呢，他从没离开我们。” 冰天雪地 初一一大早，于建宇两手满满，拎着水果鲜花来许雯家里拜年。 江雪梅仔细打量了一番，看于建宇穿一身休闲西装，郎眉星目，虽带着点冷峻气息，但举手投足间透着成熟稳重。又见他熟门熟路去厨房洗着水果，自己姑娘大腿翘二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有点儿窝心。 “建宇啊，许雯她打小在家，我跟他爸就没让她干过什么家务活，所以要是有什么做不好的，你该说就说她。” 她看着于建宇端着洗好的草莓、车厘子出来，又忙着把许雯脱在地上的袜子捡到阳台洗衣机边上的脏衣篓子里，就算许雯是自己的亲闺女，也觉得有点儿丢人。 “阿姨，没事，现在没从前那么多家务活了，都是电器自动化。”于建宇接过许雯递来的茶杯，轻抿了一口，醇香浓郁，尝出是新泡的正山小种，笑道：“在我们家都是男人干活，我妈偶尔高兴了炒两个菜，我爸都得想想是不是自己哪儿做错了。”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互相谦让，都是相互的，谁也不能一直迁就谁。”江雪梅听了这话，知道自己姑娘运气好，遇到了个好人家。 “您说的是。”于建宇点头笑答道。他见许雯歪在一旁，撑着脑袋像看戏似的盯着他，屋里的暖气烧的热，他顺手解了一粒衬衫扣子。他看许雯穿了件很应景的红色毛衣，头发似乎长长了，发尾垂到胸前，显得更加温柔可人。 “她这孩子有一点是随了她爸了，认死理。”江雪梅又说道：“当时考高中的时候，我说托他舅舅找个人，给安排到耀华去，他爸爸结婚以来，头一次跟我吵那么凶。” “说什么，能考上就上，考不上，托关系进去了，也好不了，给我气的。”江雪梅绘声绘色，像是这件事昨天才发生：“您说现在孩子上学，哪个不都是从小学开始，就到处托关系，找好学校。” “好在雯雯吧，学习还可以，反正稀里糊涂地也就考上了。”她笑道：“她从小也是这样，说好听了是正直，我就担心这到了社会上，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得吃亏。” “我说呢，看来这事找到源头了。”于建宇凝神听着江雪梅的话，笑道：“您别太担心了，现在上班大家都是凭本事吃饭，再说许雯跟同事领导都处的挺好的……” 许雯心想，都处成对象了，能处的不好么，拿着个草莓堵住江雪梅的嘴：“尝尝，甜不？” “这是嫌我啰嗦了。”江雪梅笑着，起身去做中午饭，戳了一下许雯的脑门道：“幸亏你是我姑娘，要是你是我儿媳妇，我有个建宇这么好的儿子，都不能让你进门。” 于建宇听了这话，心里说不出的喜悦，看来这是接受他和许雯的恋爱关系了，来许雯家之前，老头老太太担心他年龄大、脾气差的一系列问题都纯属是想多了。 “你妈明天的飞机去三亚，咱们初三去滑雪场呗？”他见江雪梅进了厨房，挪到许雯旁边坐下，偷偷抓着她的手。 许雯把手挣出来，笑道：“我妈还在呢，你别动手动脚啊。” 话虽这么说，那一双明眸中荡漾着清波，闪亮亮地望着于建宇，让他不住心动，他又把许雯的手抓过来轻捏了两下。 到了初三，于建宇驱车来接许雯，出了小区，许雯却说要在便利店买点东西。 “衣服我给你准备好了，雪镜头盔也都有，你去便利店干嘛呀？” “我的天，我这是带孩子出来春游了。”他看许雯拿着辣条、奶茶、薯片等一堆小零食，还让便利蜂的店员给热了几个烤串，无奈摇头：“又不是去荒郊野地，滑雪场也有这些吃的，在这买了还得提过去。” “这是我路上要吃的。” “路上吃？也就不到两个小时的路，刚才不是吃过早饭了么。”于建宇诧异道。 “你不给买我自己买。”许雯噘着嘴，脸上带着一丝怒意。 “谁不给你买了？”于建宇早亮出付款码递给店员：“许总的便利店自由算是实现了。” 上了五环，许雯掏出一个鸡肉丸子串，递到于建宇嘴边。他平时很少吃这些高油高热量的“垃圾食品”，尝了一口居然觉得还不错。 “许总，您可是第一个在我这车上吃东西的人。” 许雯咬着烤串，笑道：“刚才第一口可是给你吃的。” 噎得于建宇说不出话。 “奶茶，你也来点。”许雯扭开一瓶阿萨姆，喝了两口又递给于建宇：“快喝，爱我就跟我一起长胖。” “您这爱也太沉重了，您看我长几斤合适？”于建宇接过来，被她娇嗔的表情逗乐了。他以前受不了车里有任何味道，别说在车里吃烤串了，方宇有一天没洗头他都嫌弃得让他自己打车了。 有句话说的没错，所有的原则都是为了不爱的人设立的，现在许雯在旁边又是薯片又是奶茶，他却觉得车里的味道带着些生活的烟火气，特别真实。 到了滑雪场，一兜子零食见底了，于建宇叹了口气，谈恋爱太容易长胖了。他给许雯套好衣服，装好护膝，给好友文晨隐打电话。 “建宇？来了啊？” 许雯看着迎面跑过来一个活力四射的小伙，穿着滑雪场教练的工作服。那人到了跟前，看着她乐道：“建宇，今年又换人了？” “你小子会不会说话。”于建宇身上要不是背着滑雪板，非得踹他两脚。 “许雯，这是我朋友，文晨隐，你跟着他学吧。”于建宇多少有点尴尬，帮许雯戴好头盔，又检查了一下滑雪服拉链有没有扣好。 许雯看着教学区全是少年儿童，觉得自己有点丢人，她穿着滑雪服，走了几步就出了一身汗，又听文晨隐对于建宇说：“你放心滑你的去，怎么？交给我还不放心。” “我看一会儿就走，孩子头一回来，你多照顾着点。”于建宇把许雯的滑板交给文晨隐，退到一边，跟一堆孩子家长混在一起。 许雯跟着文晨隐走着，听他跟自己搭腔：“刚才开个玩笑，你可别吃醋啊。” 她笑起来，文晨隐把滑雪板撂地上，让她坐下，给她扣好固定器，心道，这小姑娘看着真机灵，笑着像冬日的暖阳，怪不得于建宇这种情场老手也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于建宇在一旁看着许雯跌跌撞撞，像刚会走路的孩子那样蹒跚学步，在文晨隐的指导下站起来、跌倒、步行、原地旋转……他就是在这看一天也不腻。 他坐着缆车上高级雪道滑了一阵子，有点儿出汗，春节期间的滑雪场人不少，但大多扎堆在初级雪道，高级道上只有为数不多的高手，自由畅行。 有一段时间，他觉得经历过的一些事情变得无聊起来，比如滑雪。 但是却因为许雯的出现，得以让他重新获得新的体验，滑雪又变得有意思起来。等明年冬天，带着许雯一起去新疆，那儿的人更少，雪道质量也更好…… 他回到山脚，见许雯已经可以在初级雪道上慢悠悠滑着，文晨隐在旁边站着，端个保温杯跟其他教练插科打诨。 “许总，不用行这么大礼，平身吧。”于建宇走过去的时候，许雯跌了一跤，跪在那儿往后坐，但却因为体重太轻，只是凭空下腰。 许雯又趴下翻了个身，终于站了起来，接着往下出溜。 “你这也太放不开手了，不让磕着不让碰着，怎么学啊？”文晨隐走过来把保温杯递给于建宇。 “我说什么了我？”于建宇忙敛去脸上的心疼，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是热的咖啡，但明显是速溶的。 “你最近怎么样啊？”于建宇盖上杯盖，看文晨隐面色红润，身体似乎比上次见到好点儿了。 “我？混着呗。”文晨隐笑答，转而又变得沉默。 于建宇知道，他这辈子可能都走不出来了。前年他们一行人去国外滑雪，文晨隐的女朋友出了意外，抢救无效。 从此，文晨隐再没参加过比赛，只在这种大众滑雪场做个小小的教练。 “你这是不是好事将近了？”大过年的，文晨隐看于建宇一言不发，不想把气氛弄得这么悲伤，笑道：“我觉得许雯真的不错，虽然看着瘦瘦弱弱的，一点儿也不娇气。关键是，还特别，信任你，不像你以前那些女人，总拉着我问东问西的。” 于建宇没理他，盯了许雯半天，看她坐在那儿抠不开固定器，忙跑过去帮忙。文晨隐跟在他后面笑，这许雯有点儿意思，不声不响的，把于建宇弄得牵肠挂肚。 “累了？那就明天再学？”于建宇帮许雯把雪镜拨到头顶，看着她一张脸挂着汗珠，刘海湿哒哒地黏在脸上。把她扶起来，感觉她有点站不稳，又忙让她倚着自己站定。 “我膝盖好酸，这个真的好累，不过还挺有意思的。”许雯笑道，看着于建宇身后的文晨隐撇过头，知道他懒得看他俩在这卿卿我我，又道：“文教练教得好。” “你学的快，我看要不了多久，你能比于建宇滑得好。”文晨隐说完这句话，看那两个人眼里只有对方，顿觉自己多余，于是又道：“那你们先吃点东西去吧，我就不陪你们了。” 于建宇看他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痛失所爱，他不敢想，如果有一天他失去许雯……光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让他浑身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许雯靠着他，感到他的异常，忙问道。 “没什么，站着不动就有点儿凉。”他转过头笑道：“吃点东西去吧，消耗这么多肯定饿了吧？” 两个人收了雪具，往餐厅走去，路上有没被压实的小雪堆，于建宇蹲下，搓了个雪球朝许雯丢去。 许雯咯咯笑着，快跑了两步，可能是刚滑完雪，腿脚还没放松，被一个小雪坑绊倒，直愣愣朝前摔去。 这一下惊得于建宇忙跑了两步把她搀起来，心疼道：“哎哟，你说说，这滑雪的时候没伤着，我能真打你么？跑什么，磕哪儿了没？” 许雯一边活动活动胳膊腿，觉得没什么事，笑着说：“我没事。”顺便把手里攥着一把雪，捂到于建宇脸上，得逞了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您这苦肉计，是不是自己付出的代价有点儿大啊？”于建宇拍干净她身上的雪，又擦去自己脸上的雪水，确认了她没事，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吃了饭，回酒店洗澡的时候，许雯发现刚才还是把右胳膊肘磕出一大片青紫，肿了起来。她皮肤本就白，那一片淤青更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于建宇心里不住后悔。 “昨天刚跟你妈保证过，把你照顾好，今儿就磕成这样。”他拿着浴巾小心拭去许雯身上的水渍。 “那文教练还说了，这运动本来就危险，没有不受伤的，他说他还骨折过呢。”许雯没看到的时候还不觉得疼，被热水一碰，只觉得那一片火辣辣的，为了不让于建宇愧疚，岔开话道：“文教练多大年龄啊，他结婚了么？他可幽默了，教我的时候又有耐心，指导的还特明白。” “以前有个女朋友来着。”于建宇给许雯擦干头发，去行李箱里翻找出一瓶红花油。 “给你搓搓，要不明天估计更疼，你忍着点啊。”他扭开瓶子，在手心里搓热，揉了揉许雯的胳膊肘，看她龇牙咧嘴，却不哼出一声，知道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心里更难受起来。 “以前？那现在呢？”许雯又问道。 于建宇不知道该怎么说，许雯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难免想歪了，撇嘴道：“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把女朋友气走了？” “你想哪儿去了？那种人我能跟他交朋友么？”于建宇沉默了半天，才又说道：“前年也是滑雪，出了意外，人没了。” 他把许雯的胳膊塞进睡衣袖子，给她扣好扣子，又道：“看他嘻嘻哈哈的，看不出来是吧？” “他女朋友滑雪比他还厉害呢，他俩从小就在一起，青梅竹马的，那年婚纱照都拍完了……” 许雯在他怀里静静听着，她知道什么叫做失去。失去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有人说，时间会平息一切，不是这样的。时间不会让任何东西消失，只是在时间的流逝中，人们渐渐习惯了掩藏自己的情绪，而内心的思念和哀痛，则从来不会淡去。 分道扬镳 过了春节，转眼就到了月底。许雯又被吴晓静承包了，本来周四的晚上约好跟于建宇吃晚饭，却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说是有应酬。 “你见过的，上次在电影院那个刘总，一起聚聚。”电话那边那边传来觥筹交错的笑语。 “那你少喝点酒，早点回来。”许雯笑着叮嘱完，给手机锁了屏，继续忙活手里的合并报表，希望今天能早点下班。 于建宇挂了电话，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下，被正端着酒朝他示意的刘越捕捉到，哈哈笑道：“建宇，家里领导催着了？管的够严的啊？什么时候能喝上你的喜酒啊？” “您先把红包准备好，不出明年，肯定让刘总把这份钱花出去。”于建宇和刘越碰了一下杯，回味着许雯软绵绵的叮咛，那杯酒到了嘴里化成了蜜。 “丽娜，你好了没？一起撤吧。”一小时后，许雯关了电脑，转过身看苑丽娜的进度。 苑丽娜保存了报表，截了几张图，打开方宇的微信对话框，发了过去。许雯在她身后看到这一幕，脑子里炸了个雷，轰然作响。 苑丽娜点了关机，又把桌上的耳机充电线面巾纸等小零碎一股脑扫进包里，却见许雯一动不动，疑惑道：“收拾了么？怎么不走？” “你刚才给方宇哥发的是华南区域的利润数据？”许雯的声音很小，她有点发抖，真希望这一切没有被自己看到。 苑丽娜四下看了几眼，别的同事早都走得一干二净，她复又坐下笑道：“许雯？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姐们这演戏呢？” 她看着许雯茫然和担忧的眼神，确信了她确实一无所知，有点惊讶又笑道：“于总他真的什么事都，都自己担着啊。” 她觉得许雯知道了这件事，不知是会高兴还是会……苑丽娜有一丝莫名的隐忧，她又说道：“许雯，你可真有福气。” “我本来以为有一天你会主动跟我说这事的，感情你什么也不知道，是么？” 程丽娜沉了沉声音，拉着许雯的手，似乎有很多话。 “那你肯定也不知道，老巫婆马上就要调到总部去了吧？她那个位置，我估计，就是留给你了。” “这上上下下，于总都给你打点好了，姐们也早就想明白了，我跟方宇的关系，迟早得有一个人走。” “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也不想跟你争什么，今天正好是个机会，我也跟你交个底，做完年报我就撤了。” “不过伴娘说好了是你，还是你。咱俩的感情，不只是工作上这点，你明白么？” 苑丽娜说着说着，自己竟有点儿泫然。她看许雯还呆呆地望着她，扯了个笑脸道：“你呀，怎么这么？傻人有傻福啊？” 我是太傻了，许雯听完这一席话，心里想着，可那真的是我的福气么？ 财务部都是严格控制系统权限的，每个人都签过保密协议，各公司的财务数据只有负责的会计能够掌握，且绝不能相互传递。为什么丽娜会这么做？她真的对方宇那么痴情？愿意放弃自己的前途和名声？ 方宇对她一开始是利用么？现在呢？是真心么……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那个名字呼之欲出，许雯不愿承认，但这件事已经很明确了，是于建宇让方宇通过恋爱的关系，从苑丽娜那里套取华南区域的财务数据。而她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她在路上给于建宇发微信语音：“我在你家等你，你快回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酒桌上，于建宇不小心按了外放，众人听到这清丽的嗓音，笑着起哄道：“于总，我们也不留你了，你赶紧回家吧，再晚一会儿怕是不让你进门了。” 于建宇见状，就坡下驴，装醉叫了个代驾，路上回复道：“马上就到家，你昨天不是想吃车厘子么？一会儿咱们去水果店买个十斤，让你吃个够。” 下了车，于建宇三步并作两步荡回家，进了门看许雯端坐在沙发上，换了鞋蹭过去：“许总，有什么指示？这么惦记哥啊？这夺命连环call，哥好几百万的生意都搁下了……” 他看许雯神色不对，又正色问道：“谁惹你了？” “我问你，晓静姐是不是要调到总部去了？”许雯忍了半天，却还是没忍住哭腔，她不知从何说起，只抛出了一个试探。 “是啊，你跟她感情这么深呢？你忘了她以前怎么虐你的了？”于建宇看着她凄然的模样只觉可爱，小姑娘的感情有点儿丰富，他伸手想擦掉许雯眼角溢出的泪。 许雯把头扭到一边，她心里已经猜到，也许所有的一切，都是于建宇安排好的，她有点害怕，感觉身边的这个人如此陌生。 “不是，她要走了，对你可是好事啊！”于建宇腆着脸笑道：“高级经理那个职位还不是非你莫属啊。” 许雯听到于建宇这么说，整个人像是坠入无边黑暗，失重的感觉袭来，却还残留一丝侥幸。 她强作镇定说：“我觉得丽娜比我更合适，我才来一年多。” 心里想，他是不是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 “她？她要是敢跟你争，你就让她想想方宇。”于建宇喝了酒，有点儿得意忘形，随意就脱口而出了。 他看着许雯的脸一点儿颜色都没有，突然有点儿慌，想插科打诨过了这一关：“许总，您这就要高升了，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哥们。” 许雯的沉默让于建宇不敢出声，他知道小姑娘把感情看得太重，苑丽娜的事他也确实不该。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人发现，丽娜泄露华南区域的财务数据，她会怎么样？”许雯深呼吸了一下，却仍觉得喘不过气…… “谁会说啊？她要是不跟你抢，你肯定也不会说，是不是？”于建宇觉得这丫头怎么这么别扭，非得把话说的这么明白，让人堵心。 “你真无耻，苑丽娜是我的朋友，你知道么？”许雯提高了嗓门，声音发颤：“所以方宇对她，就是利用，是不是？这都是拜你所赐！”她的身体像是被热油煎着，煎熬的感受，原来是这样，从里到外疼得要命。 这痛苦的源头在哪儿她一点都不愿意承认。如果没有爱上于建宇，没有和他肌肤相亲到这种程度，她还会踏踏实实地做着那份工作，和丽娜的友情永远纯洁，丽娜肯定会拥有更纯粹的爱情，自己的晋升或许要等两年，那又怎么样…… 但现在一切都被按了快进键，连同中间所有的困难和辛苦都被浓缩成一个巨大的旋涡，从里面刮出的九级大风，此刻正扇打在她身上。 “许雯，你是不是有病？”于建宇听着这无耻二字，急火攻心，口不择言道：“这他妈关老子什么事？她要是不愿意可以拒绝。我刀架她脖子上逼她了？” “方宇为了她，离婚的时候差点房子都分给了前妻，要不是陈与同略施小计，他他妈就居无定所了，就算这样，离这个婚他少说也搭进去大几十万，怎么？苑丽娜又不傻，人家比你聪明多了，用得着你操这份闲心？” 许雯哑口无言，是啊，这才是成年人衡量爱与不爱的标准，房子，钱……可是她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难受…… 于建宇看着许雯坐在那里流眼泪，心疼劲又涌了上来，暗自叹道，真是涉世未深，送到嘴边的肉，还得打听清楚是怎么来的才能放心吃，不知道是谁给惯成这样。 “再说了，同事之间有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就这一个位置，除了她程丽娜，还好几个核算经理盯着呢，就你不惦记，还是你看不上？”于建宇放下姿态，又凑近了哄着。 “我惦记，可是我想凭实力，清清白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卑鄙。”许雯的眼泪流出来，她看着于建宇，挨着她坐着，亲密无间，但好像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他曾说过永远不会有事瞒着她，现在那些承诺都像个笑话。 “您这话是在骂我了？”于建宇听着卑鄙二字，看着许雯错综复杂的目光，气的火冒三丈，他猛地站起来，酒醒了一半，却居然有点儿打晃。 “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许雯看也不看他，那语气带着怨念和绝望，她不知怎么轻飘飘说出两个字：“分手。”似乎此刻，这是能缓解她周身痛苦的唯一方法。 于建宇的心窝子像是被人用利刃狠狠来了两下，他没想到为了这点破事小丫头能闹这么大，连散伙的话都说出来了，真是宠得无法无天了，今天得好好教育教育，让她知道什么叫世事险恶，省得保护了半天，她自己给自己挖个坑跳下去，顺便把搭救的人也给埋了。 他咽了口吐沫笑道：“许雯，您可真够伟光正的，您第一天上班啊？凭实力？我可没否认您的实力，要是没这份实力，别说他李胥、吴晓静容不下你，就搁我，这华北区域的核算经理你是一天也干不下去。” “你嫌哥手脏啊，你以为你前几任都是怎么走的？都是财务部自己清理门户。怎么？其他人使过几百遍的招，哥用一次就他妈成卑鄙了？” “清清白白？社会就是他妈一个大染缸，孰清孰浊啊？你们财务部就干净了？从我这捞的好处还少么？李胥他一年能划拉下多少预算？靠他的指标，你们二百多张嘴月结加班的时候也就吃得起压缩干粮就白开水了，哪次不是行政一车一车零食饮料颠颠地从十二层送下来？” “还有上次朱旭的事情，哥要是一推六二五，进局子接受调查的恐怕就得是他李胥了，要不是为了你，我他妈受这个鸟罪？” “最后再说吴晓静，她喝的咖啡豆你知道多钱一斤吗？要不她能栽培你啊？就你许雯三头六臂？你也说了，除了苑丽娜，水平跟你不相上下，其他人各个比你在公司的时间长，要不是因为我给你做了个把柄，让你抓着，你还想升职加薪，做梦去吧你！” 于建宇觉得自己真是天大的委屈，这些事没落一句好，他倒也不在乎，反正小姑娘心里有自己。 可今天许雯对他的评价，“无耻”、“卑鄙”……他只觉得自己白费了这许多功夫为她搭桥铺路。 最可气的是还说什么，分手？！以前都是他于建宇甩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跟他说分手了？ 上一次的话是“当俩人什么也没发生”，那时他有错，理屈在先，这次他做错了什么？ 分手？！居然这么明晃晃、不遮不掩、干干脆脆地说了出口，他真有点想把孩子拽过来揍一顿的冲动。 他一股脑说完，每一句话都像一个惊雷，在许雯脑子里炸开，她感觉自己千疮百孔似的，支离破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不断地流出来。 看来在他心里，这些还是为自己好了。许雯不知该怎么想，这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为自己好吧，连苑丽娜都说她有福气，可是自己怎么一点儿也不感激，一点儿也不感动呢？只想躲得远远的，一辈子再也不见到他才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于建宇撒完火，拿上衣服转身就走，到了玄关发现，这是自己家。他站在那里等着许雯叫住他，可背后只传来压抑着的抽泣声。 要是别人，他早就让她滚蛋了，可是这是他心爱的许雯，每一个笑容都那么惹人怜爱，每一次流泪都让他那么心痛，她任性一会儿，数落自己两句又怎么样呢？孩子总得成长，时间还长…… 他的心一下就软了，甚至觉得刚才自己说的话太重了，但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想道个歉哄哄又拉不下面子，百转千回后只道：“你自己好好想想，那两个字我就当没听到，我给你买车厘子去了。” 于建宇跑到小区门口的水果店，好在没关门，他精挑细选了一箱5J级车厘子，回了家。 开了门，家里的灯还亮着，他喊了一声“许雯？”，却没有回应。 他的心砰砰地跳的厉害，一种失去一切的恐惧感嚯地从体内蔓延出来，他掏出手机拨通许雯的电话，听筒里传出的女声让他发抖。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咎由自取 许雯回到家给手机充上电，过了五分钟才开了机。她看到于建宇的十几个未接来电，终于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说好不会有任何事瞒着她，却瞒了她这么久。她觉得是自己的智商有问题，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明白呢？ 怪不得得知方宇和苑丽娜好的时候，总有种奇怪的别扭感，怪不得吴晓静对她的态度，也不再是从前的冷若冰霜…… 此时许雯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眼泪已经在路上流尽，现在一滴也没有。她蜷在沙发上，一阵阵袭来的心痛提醒她，她还爱他，舍不得离开他，可是，刚才自己是怎么说出来那两个字的？ 她想站起来，回到于建宇家里，告诉他，自己不该那样说他，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只是那份好并不是她能接受的方式……却发现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了似的，一动也动不了…… 许雯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和事都是非黑即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有阴暗面，即便是亲生父母，也很难做到对自己的孩子毫无保留，更不要说恋人和朋友之间了。 道理是如此简单，但现实突如其来摆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却一时无法接受。可是每个人都是这样生活的啊。 虽然看起来没有造成任何有害的结果，每个人似乎都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甚至包括她，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她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错，错在把于建宇当做了一个完美的人，一个无暇的、纯洁的人，一个永远不会对她有所隐瞒，不会有阴暗面，也永远不会利用甚至要挟自己的朋友的人。 现在她和他是一样的人了，即使不是出于本心，结果又有什么不同呢？ 幸亏过年给许雯买新手机的时候开启了定位功能，于建宇觉得此时的自己倒是有点卑鄙。他打开iPad，查找了一下许雯的手机定位，发现是在她自己家里，松了口气，一看时间，都快一点了，今晚是折腾不动了，等明天见到，再挽回吧。 第二天一起床，于建宇头重脚轻，今天还有两个重要的会，他强撑着穿好衣服，拾掇了一下出了门。开车到呼家楼的时候，他都有点看不清红绿灯了，最终只能勉强把车停在辅路上，给方宇打电话。 “喂？领导？”方宇快到公司楼下了，突然接到于建宇的电话有点儿疑惑：“什么指示？” “方宇，我现在在呼家楼地铁站旁边，你过来接我一趟。” 方宇听着那声音都发颤了，哑得含含糊糊听不清，还以为是出了车祸，急的在路口猛打了个方向就朝东三环飞驰而去。 到了地方，方宇一眼就看到了于建宇的车，他好不容易找了个车位先把自己的车撂下，跑过去一瞅，发现于建宇倚在驾驶位上，呈半昏迷状态，惊得方宇忙拍打车门：“于总？您没事吧。” 于建宇摸索着解了锁，方宇拉开车门看他一脸的冷汗，伸手一探就知道是发了高烧，又听他嗓子肿得说话都说不清楚。 跟着于建宇这几年还从来没见他生过病，这次怎么这么突然？方宇解开安全带，把他扶到后座躺下，这地方离朝阳医院就几步路，方宇开着车往医院疾驰。 等到把于建宇安置在急诊室的输液区，看着护士给他挂上吊瓶，方宇踏实下来，他又忙着把会议都取消了，在医院门口的小卖部给于建宇买了瓶水，又买了包湿纸巾，跑回输液区，看到昏昏沉沉的于建宇正被他旁边一个输液的老太太“教育”。 “小伙子看着人高马大的，不注意身体，这天气还凉呢，这下可好了吧，折腾到医院来了？” 老太太看到方宇，疑惑道：“你是谁啊？他老婆呢？” “阿姨，我是他助理。”方宇笑道，最怕这种老太太，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于总，要不我跟许雯说一声？”方宇扭开瓶盖，把水递给于建宇。 “算了算了，叫她来也没什么用。”于建宇发现自己的声音全含在嗓子里发不出，又摇了摇头。 他知道他这是被许雯气病了。昨天他睡前还以为，小姑娘闹两天脾气，他去哄哄，就回来了。直到刚才把车停在路边上喘不过气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许雯是真的走了。 不敢再想，分手那两个字却挥之不去，让他肝肠寸断。 不折腾这一番，许雯靠自己，未必不能做到吴晓静那个位置，以前他也不屑于打听其他区域的事情，就专心把自己的一摊子管好，一切也都是水到渠成。 这都是报应。他烧的糊涂，怎么也想不通，许雯至于么？谁也没受伤害，人家方宇和苑丽娜过得好好的，她自己升职加薪，李胥和吴晓静是什么人，自然都懂，不用多解释一句。 为什么偏偏她许雯就这么，不识好歹？ 他气得端着方宇买来的粥，一口也吃不下，又听着方宇给各路人马汇报他的病情，安排工作，只想着赶紧好起来，毕竟到了年结的关键时刻，各项工作是一刻也耽误不得。 “领导，要不一会儿您还是先回家歇会儿？”方宇看着护士过来换吊瓶又问道：“护士，情况怎么样啊？” 护士看了一眼道：“看这样子烧还没退呢，一会儿输完这瓶再看看情况吧，估摸着还得来一天。” 方宇心里直嘀咕，这情况把许雯叫来，她也照顾不了于建宇这么高大一大老爷们，最近财务部忙着出年报，一天假都没有不说，还得天天加班，倒不如不说，于是只给苑丽娜发了个消息，说这两天要在仓库忙，晚上就不陪她了。 输完液，于建宇本打算去公司，但是他的嗓子仍肿的发不出声音，站起来头昏眼花的，只能任由方宇把他送回家，又给他点了一餐外卖。 等他略微感觉好一些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 于建宇起床洗了个澡，看见床头柜上摆着消炎药和水杯，还有一个鹅黄色的绒布小发圈，是许雯的。他拿过来，放在脸上蹭了两下，那上面还有她的味道…… 他想到许雯发烧好起来的那一天晚上，一个劲缠着他，让他说清楚有过几个女朋友，他被扰得意乱情迷，却知道这种问题回答了大家都不高兴，于是故意反问道：“那你说说，你跟你前男友，叫什么来着，幸福么？” 看着许雯窘得脸红到锁骨，扭过身不看他，他来了兴致，硬把她掰过身来藏在自己怀里笑道：“怎么了？说说呗。” 他一路吻着她，手握着那一缕纤腰，咯吱两下，听到小小的、细声回应。 “其实我们，不怎么成功……也许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去找别人吧……” 原来那一天如此生涩原因在此，原来是他为她开辟鸿蒙……这回答极大满足了于建宇作为一个男人的占有欲，他欣喜不已，又后悔那一天太过粗鲁，含着许雯的耳垂，心里似要溢出蜜来，低声问道：“那天，疼么？” 埋在他颈窝的小人脸烧得通红，又小声回答道：“有点儿。” 她把自己交给了他，却能走得这么毅然决然，为了这样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于建宇身上又忽冷忽热起来，他昏睡了一夜，第二天听到有人开了家里的门，他知道，那不是许雯。 “领导这是怎么了？这都一周了？还没好呢？”李宜彬连着几天来办公室找于建宇签字，都只看到方宇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他办公室里。 “刚开始是发烧，后来转肺炎了，输液是到昨天才输完，还得观察，反着挺麻烦的，唉。”方宇叹了口气：“这平时不生病的人，病一来就是大病。” “估计在家也没怎么好好休息，每天过去接送他去医院，都看他还在家办公呢。”方宇想着于建宇憔悴的样子，说话都费劲，也不知道这病是从哪儿来的，这么凶猛。 “那我这要签字的怎么办？”李宜彬看方宇一筹莫展，估摸着这次领导是病的不轻。 “你们自己也该担点事了，也不能什么事都指望于总吧，我看他就是生着病还操不完的心，才一直不好的。” “哎，许雯怎么样了啊，领导病了她还不得担心死。”李宜彬此问一出，自己也有点尴尬。 “你关心关心领导得了，还关心领导老婆，你是不是找死？”方宇站起来踹了李宜彬一脚。 “行行行，我说错话了，我撤退，哎。”李宜彬收好文件，不敢迎接方宇的怒视，急忙逃窜。 方宇心想，于总对许雯也太宠了，知道她最近忙的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愣是一句不让提自己病了的事，只说忙完了年报见面再说，估计那时候早好了，都不能在老婆面前装可怜了。 断断续续病了一个月，到了清明节，于建宇终于痊愈了，每年的这天，都和文晨隐约好了，他一大早就赶到了北京郊区。 “你出什么事了？怎么瘦成这样？”文晨隐见到于建宇，玩笑话到嘴边都咽下了，只觉得他颓废得有点儿异常。 “嗨，上个月又是发烧又是肺炎的，刚好。”于建宇把带来的酒递给他。两人站在一个小小的坟冢前，那前面已摆好了鲜花和瓜果。 文晨隐听他这么说，忙掐了烟道：“怎么突然病了？你可是我们一搓人里，身体素质最好的，天天都白举铁了？” 于建宇不说话，只是把酒打开，在坟前撒了一圈。 “你怎么不把许雯叫上？清明节她也放假了吧？一会儿还能一起吃个饭。”文晨隐铲了两锹土，又把坟边长出的杂草薅了。 他看于建宇一言不发，笑道：“怎么？吵架了？我看许雯不是那种小心眼，无理取闹的人啊？还是你又在外面沾花惹草了？” 于建宇从地上捡起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根，吸了一口，又被文晨隐夺去：“不是病刚好？抽这玩意干嘛。” “你呀，多少改改你那暴脾气，别跟我似的。”文晨隐从怀里掏出一块儿毛巾，小心擦去墓碑上的灰尘，笑音里带着哭腔道：“等人没了，才知道珍惜，一切都晚了。” “你不打算再找了？”这都过去四年了，于建宇看着文晨隐消沉了四年，斯人已逝，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 “唉。”文晨隐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看着远方：“忘不了，有时候我都感觉我跟她一块去了。你说我要是再找，心里还惦记着她，这不是害了别人么。” 于建宇想说点安慰的话，可是这四年来，多少安慰的话都说尽了，一点效果都没有。他电话突然响了，是老头打来的，他忙接起来。 “你赶紧回家一趟，你妈有事找你。”那边的声音有点焦急，于建宇有点诧异。 “有事？”文晨隐看他表情不对，笑道：“忙你的去吧。” “行，那我先回趟家看看。”于建宇开上车，往城里开去。 破镜难圆 “新招了个核算经理，你最近主要跟着晓静做年报，把华北区域的工作分给她做吧，好好带带她，有什么困难随时汇报。”李胥看许雯面无表情，以为他话没说明白，又道：“这次年报要是顺利，以后就是你的工作了。” 许雯默默点了点头，这让李胥感到很纳闷，难道还是没理解，他以为于建宇早就跟许雯交过底了，但看许雯的态度，似乎不是那么回事。沉吟了一下又说：“人事那边可能还要走一阵子流程，正式的通知大概要到四月底。” 许雯这才跟他对上了眼神，但那眼神十分空洞，弄得李胥有点儿不踏实：“怎么了许雯？你不用想太多，晓静对你的评价还是挺高的，是不是她平时比较严厉，让你惶恐了？” 到了这一步，许雯什么也说不出来，否则就是害了所有人。就在那一瞬间，许雯感觉自己突然分裂成了两个人，有一个热情、积极、精气神十足的好许雯，像个提线木偶，笑着对李胥说道：“谢谢李总和晓静姐的信任，我一定努力把工作做好。” 好许雯回到自己的座位，又拉着苑丽娜笑道：“中午我请你吃饭吧，有个好消息，你知道的。” 好许雯工作上一丝不苟，效率很高，她迅速完成了华北区域财务核算的工作交接，正式接手了吴晓静的工作，游刃有余地处理着和几个核算经理的关系，在苑丽娜离职的时候表现出恰到好处的依依不舍。 另一个坏许雯只是偶尔才出现，比如某个下班的夜晚回到家，她突然就站不起来了，只能躺在家门口的地板上。离沙发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却怎么也没法抬起自己的身体。 还有一次，她看着茶几上的水果刀，突然就想试试，在身上随便某个地方来两下，看看自己是不是还活着，能不能感觉到切肤的疼痛。 在家的时间，她大多不是躺在床上就是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好许雯的白天，要消耗太多的能量，这让她体力不支，精疲力竭，她经常觉得喘气也需要耗费太大的力气。 而那种自毁的冲动不是头一回出现，在爸爸去世的那几天，她学着抽烟的那段时间就在想，如果能让这样的痛苦和疲惫停下，好像死掉也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生离死别，不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么？既然如此，为什么别人能那么正常的生活下去？ 后来于建宇把她从无边的深渊里拉出来，她才知道失去的是什么。无条件的爱，或许从来就不存在吧。 她只是想像别人一样，简单地，做一个正常的人，可是现在这件事变得好难。 那种毁掉所有完好无损的东西的念头经常出现在坏许雯的脑海里，她轻易放弃了于建宇，现在也想放弃其他的一切。 今天她去看了一个画展，她一眼就看出来那个画家和自己一样，被放弃掉了，那画的颜色鲜艳无比，却像是画家身体里流淌出的鲜血，马上就要流尽了。坏许雯在她耳边不停地说，你失去爱了。你不再完整了。你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了。 -- 于建宇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太对，他笑道：“不是说了晚上回来吃？怎么大中午的就把我叫回来了？让我做菜啊？” 老头老太太坐在沙发上，表情十分严峻。 “今天我见到许雯了。”没等他换好鞋，老太太就开口了：“你们吵架了？” “没有，就是闹点小别扭。”于建宇坐在沙发对面的小板凳上，抓了把瓜子，还没嗑就看着老头恶狠狠的瞪着他，又默默放下道：“不是，她怎么编排我来着？” “你好好说，你怎么欺负人家姑娘了？”老太太的声音发颤，她想起许雯哭得像个泪人的模样，饶是她也不忍看那姑娘伤心成那样，以前她从来都是眼波流转，甜甜笑着…… “她说什么您都信啊，您相信她也不相信您儿子？”于建宇拔高了嗓门，心想这许雯也是，见到老太太说两句好听的哄过去也不会么。 “你放屁，人家一句你的不是都没说。”老太太见状，气得直发抖，她不用想就知道，是自己儿子犯了错，还在这死不认账，气道：“人家说的全是你的好，你……你到底……” “我本来就对她好，是她自己想不开。”于建宇不想再解释，只站起来说：“妈，我和她的事您别管那么多，过一阵她自己想通了就好了。” 老太太想着许雯哭着对她说，下次把镯子给送回来，知道两个人之间绝不是一点小事，又看着于建宇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挺挺晕了过去。 这一下可把于建宇吓得够呛，他赶紧打了120，老头忙又找出速效救心丸给老太太服下，气得想伸手给儿子一巴掌，看着他也急的满头是汗，只哭道：“你，你把你妈气死，你就踏实了，以后没人管你们……” 把老太太送进急救室，于建宇仍气的发抖，他开始给许雯打电话，想好好发泄一下这段时间以来的怨气。 坏许雯听着手机响起来，是于建宇专属的铃声，已经很久没有响过的铃声。 接呀，看看他跟你说什么，坏许雯咯咯笑着，接起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许雯？我跟你有仇是怎么地？你今天见到我妈都说什么了？把老太太气得现在都进了急救室了，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电话挂了。坏许雯这才想起来她今天经历的所有事，在画展上遇到了于建宇的妈妈，她怎么对坏许雯那么温柔呢，还给她点了一个小蛋糕，甜得腻人。还拉着她要给她买两件新衣服…… 可坏许雯一点儿也不领情，还一个劲哭鼻子，在商场里，人来人往的，真丢人……坏许雯都说了什么啦？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电话里传来挂断后的忙音，不过几秒钟，好许雯重回到那具身体，她迅速打开电脑，登录苹果账户，好许雯的记忆力是过目不忘的，那密码倒背如流。好许雯一边查找了于建宇的手机定位，一边给自己叫了个车。 在车上，她理解了于建宇的愤怒。那种愤怒其实是一种深深的恐惧。她也有过的恐惧，失去亲人的恐惧。好许雯和坏许雯突然一并开始祈祷，求你，爸爸，如果你在天有灵，不要让那个人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 医院里，护士从急救室里出来，看着慌里慌张的两个男人，满不在乎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太激动了，老太太除了血压有点高，血糖有点高，其他一切正常，能活一百多岁，你俩别在这杵着了，该缴费缴费去，别挡门口，一会儿车要出来了。” “爸，您在这看着，我去缴费。”于建宇找熟人联系了一个单人病房，刚出的一身热汗，听了这话冷却下来，看着老头还魂不守舍，又安慰道：“大夫都说了没事，您放心吧，别我妈活到一百多了，您再急出点好歹来。” 他下楼缴费，悔愧不已，老太太心脏本来就不好，自己刚才的态度确实过分了。他又想给许雯打个电话，给她报一声平安，待走到病房门口，却惊讶地看到许雯在老太太床前坐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旁边老头也在那抹泪。 “阿姨……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您没事吧……”许雯不知道此时是好许雯还是坏许雯主宰着自己的身体，她仍感到恐惧，不住用袖子擦泪。 “我没事，老头，你哭什么？老太太我还没死呢。”老太太骂完老头，扭过头握着许雯的手，笑道：“姑娘，是不是建宇给你打电话了？你咋知道我在这呢？” “嗯……是他告诉我的。”许雯哭得喘不过气，于建宇在门口听着，想想刚才的自己，只顾把火撒在许雯身上，又悔又愧。 “他是不是又怪你来着？是不是把你吓坏了？”老太太的声音那么慈祥，许雯觉得她温柔得就像自己的妈妈，于是心里更添了担忧和感动，哽咽道：“没……有，他就是……有点着急……” 听许雯这么说，于建宇如万箭穿心，身上不住发颤，他走进去，只听老太太又说道：“姑娘，你回家吧，你这还穿着睡衣呢，别着凉了。阿姨不怪你，阿姨都知道了，是我儿子他配不上你。” 许雯点了点头，站起来，往病房外走，眼里满满仍是泪水，像是没看到于建宇。于建宇追出病房，叫住她。 “许雯，对不起，刚才我太着急了，一生气才那么说的，你，你原谅我好么？”他觉得这话是那么无力，而对方没有回头。 好许雯又倏然消失了，坏许雯笑得很开心。 她心里笑着说，别傻了，人家不可能再爱你了，你都把人家的妈妈折腾到医院了，不揍你一顿都算便宜你了，你还不快走。 于是她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走着，穿过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芸芸众生里，已经没有许雯了，她觉得自己在消失。 第二天一上班，于建宇就给王立新打电话：“王大总，你老婆是不是快生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啊。” 王立新已经发愁了大半年：“建宇啊，我这都跟领导打了多少回报告了，人家就一句话，找到能替你的人你就回来，你说说我这一摊子，谁他妈愿意无私奉献啊。” “王总，今天给你打这个电话就是来无私奉献的，哥们愿意跟你换，你要是不嫌弃哥们粗苯，我就给老冯发邮件了啊。” 王立新听于建宇这话差点没哭出来：“于雷锋！于哥！于大善人！你这话当真啊，那哥哥可就提前谢你了，等孩子出生，你就是他干爹。” “别别别，有你这一个亲爹就够了，什么干不干的，我没这个给别人家孩子当爸爸的爱好。不过话可说在前头，华北区域你可得给我盯牢了，别不是自家的地就不好好犁。”于建宇撂了电话，开始写邮件。 他想逃，他忘不了昨天许雯离他而去的背影，因为抽泣而颤抖的背影，那是决绝的告别，似乎在告诉他，他不必追。 他看着手机里和许雯在一起的照片，在滑雪场吃个石锅拌饭就那么满足的许雯，过年的时候许雯妈妈给他俩拍的合影，圣诞节在圣诞树下拆礼物的许雯，还有他生日那天许雯给他唱生日歌的视频…… 这一切就像个美丽的梦，像是幻觉，而现实中，他不知道和许雯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很快，他收到了邮件回复，他花了几天跟方宇详细交代了一下和王立新换岗的事，又把家里那几盆多肉托付给老头老太太，登上了去西安的飞机。 不告而别 两周之后，许雯盯着李胥旁边那个陌生的人，大脑一片空白。 “许雯，这是新调来的王立新王总，以后他负责华北区域的销售，认识一下，虽然你现在不做华北区域的业务，以后还是会接触到……” 李胥的话她听懂了，但是她却想不明白，于建宇就这么走了？就这样不告而别？她没想到上一次在医院的分别就是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虽然知道于建宇要调到西北区域，但他怎么能这样，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 好许雯立刻调动起自己的面部神经，温柔笑起来，和王立新握了手，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看着李胥和王立新露出满意的神色，她起身告别，离开了会议室。 之后的一段时间，她拼命地工作，好像全然不感到累，连李胥都常常劝她：“许雯，别这么拼，财务工作就是这么琐碎，别总想着尽善尽美，你这样会把自己累坏的。” “李总，我会掌握好工作进度的，您别担心。”许雯的回复一如往常，她不想让自己有一点儿空闲的时间。 因为一旦停下来，她就觉得无法呼吸，脑海中是巨大的空洞和孤独，胸腔里是无法理清的痛上加痛，痛彻心扉，痛彻心扉，这个词语她终于切身体会到是什么滋味。 是她和他分手的，是她抛下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可是别人谁也不知道。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不过开启了异地恋模式，却不知道他们早已不再是原来那样，亲密无间，心心相印。 坏许雯好像消失不见了，好许雯就一直兢兢业业，甚至更加活泼了，待人接物变得圆滑起来，在不知不觉中，许雯感觉自己在变成于建宇那样的人，轻易就能伪装成一个完美的存在。 她陪着苑丽娜挑选了婚纱，伴手礼和婚礼场地，也丝毫没费什么力气减肥就瘦了下来，在试伴娘服的时候，看着自己清晰凛冽的锁骨，许雯却再一次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婚礼的时候，于建宇会来么？许雯有点期待，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在深夜无法入睡的时候总会在脑海里勾画他现在的面容。城市的夜晚从来不会安安静静，有时候会听到楼上有人挪动家具的响动，有时候会听到隔壁传来的动感舞曲，可是许雯常常觉得自己的世界是一片寂静的森林，那参天大树郁郁葱葱生长着，没有一丝阳光能透过那些茂密的树荫照向她。 为什么要分手呢？于建宇什么也没做错，每一个社会人都是这样生活的，对于和你不那么亲近的人，不去害人，已经是最大的善良了。竞争则一直存在，只是因为她许雯太过幸运，没有遭受一些卑劣手段的碾压罢了。 她有时又会想起和于建宇的肌肤相亲，第一次的时候，他那样对待她，而许雯居然没有觉得他就是个流氓，身体就像是带着某种渴求的欲望，那时候的自己只感到羞耻，而现在她却在思念他身上的气息，永远是干净的，一尘不染的，她相信他和她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没有对其他人产生过那么强烈的欲望。 所以为什么要分手呢？许雯跟在苑丽娜身后，捧着手捧花和一会儿要交换的戒指，在婚礼进行曲的伴奏下向前走着。苑丽娜的父亲已有了几丝白发，他挽着女儿的胳膊微微颤抖着，这个动作让好久都没出现过的坏许雯跑出来捣乱。 既没有人能挽着她的胳膊走在这样的一条路上，路的尽头也不会有人笑着等待接过她的手。坏许雯说了一句话就又消失了，好许雯用了全身的力气保持脸上的笑容和稳定的步伐。 那些誓言和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的照片，让众人笑了又哭，好许雯却什么也听不见，眼前是一片空白，她依然保持着笑容，按部就班把戒指交到苑丽娜手里。 “我最好的朋友，苑丽娜，我想祝你幸福。每个人遇到他的另一半，很大程度上要靠运气。常有人对我们说，要懂得珍惜。可是这个简单的道理，却经常到了失去的那一刻，才能明白什么叫做珍惜。没有人能总结出来，到底是什么，让我们和另外一个完全不同却又非常相似的人携手走到人生的尽头，有人说是忠贞，有人说是责任，当然最多的答案都是说因为爱。可爱到底是什么？却没有人能定义。在今天，我只想真心地祝福你们，希望你们在相爱相伴的日子里，去发掘属于你们的，爱的真谛。” 许雯说完一长串的祝词，又把捧花交到苑丽娜手里，松了口气，她终于完成了今天最重要的工作。她后退了两步，打算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茶盘，跟着苑丽娜去各桌敬酒，这时她突然看见于建宇坐在李胥和王立新中间，那张桌子很靠前，还有几位公司的领导也在同一桌。 这一瞬间她终于真实地感受到眼前的婚礼现场，舞台上司仪正召唤单身女性起身来接新娘的捧花，每张餐桌上摆着五颜六色的鲜花、酒杯和茶点，有服务员在陆续上菜，踩着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亮片、礼堂里响着嘈杂的话语声和音乐声，还有苑丽娜给她的那个拥抱是带着温度的，以及她的声音在她耳边安慰道，别哭了，你再哭我也忍不住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耳朵里传来喧嚣的耳鸣。 化妆师跑过来麻利地给她擦干眼泪又补了妆，她跟着新人去敬酒，再次屏蔽了自己的感情，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持微笑。许雯听着于建宇对方宇和苑丽娜道“恭喜”的声音，以及其他人打趣于建宇什么时候办喜事的声音，她匆匆瞥了一眼他现在样子，好像和从前没有什么变化，他们只是分开了两个多月而已，而这段时间对许雯来说似乎过去了一个世纪。 婚礼结束后，许雯换好衣服，没有离开，宾客已经散去，她坐在随便一张桌子那里，看着狼藉的杯盘，身边的服务员在收拾着热闹之后留下的痕迹。她有点站不起身，可能是一天没有吃东西的缘故，可是却一点儿也不饿。 “你得去看看医生。”有一个声音在许雯耳边响起，她侧过头，看见陈与同在她旁边坐下，在今天这种场合，他终于不再是一身黑色。 “陈律，您好。”好许雯现在已经可以随时调动自己的身体，这让许雯觉得满意。 “你快别笑了，瘆得慌。”陈与同拉过许雯的手，翻开她系在手腕上的一个碎花棉布发圈，不出他所料，那下面是深深浅浅的伤疤。 他是怎么发现的？许雯有点儿想不通，但她没有力气挣脱，只是看着陈与同又替她遮盖好惨不忍睹的手腕。 “于建宇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么？” 陈与同看着许雯的眼睛，那里面一丝希望的亮光都没有，和大半年前见到的她判若两人，如果于建宇知道她的病情，不会任由她这样伤害自己。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因为他现在在西安，你不想让他担心是么？你这样和以前的他又有什么区别？你忘了以前他有事不告诉你的时候了？” 许雯不知如何回应，她看桌上放着半瓶没喝完的红酒，突然觉得很渴，拿起来找了个酒杯倒了一整杯一饮而尽，她还想再倒一杯，酒瓶随即被陈与同夺走。 “许雯，你听我说。”陈与同把许雯牢牢抱住，声音不大，却很坚定：“你听我说，于建宇他很爱你，从我认识他开始，我没有见他为了一个人那么真心，他爱你，所以他永远不会不要你。我知道，你们俩很不一样，他可能，还没有找到正确对待你的方式，这需要时间，但是他爱你，这一点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你记得刚才婚礼上，方宇和苑丽娜的宣誓么？不论疾病还是贫穷，都不会离开对方。所以你不要怕，也不能放弃。有人爱你，有人把你视为最珍贵的存在，如果你伤害自己，有人会痛不欲生，你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尤其是对他来说，所以你必须，坚持下去，你明白么？” “我认识一个大夫，现在我们就去找她，让她治好你，如果你不愿意让于建宇知道，我保证不会告诉他，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能放弃自己。” 许雯看着陈与同，她好像又能感到世界的温度了，于是很顺从地跟着陈与同，把凌乱的思绪甩在身后。出了酒店，她感受到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热得发烫。 陈与同把她带到一位中年女士面前，她的诊疗室装修得像咖啡厅，摆着舒适的沙发，里面响着舒缓的爵士乐，桌子上摆着一些零食，她并没有像一个医生那样穿着白大褂，而是着一条优雅的花色连衣裙，这让许雯感到放松。 她递给许雯一粒糖，让她尝尝是什么味道。 许雯撕开包装纸，她不记得自己上次进食是什么时候，把糖放进嘴里，茫然摇了摇头道：“什么味道也没有。” 她又把同样的一粒糖递给陈与同，陈与同只舔了一下就吐了出来，表情狰狞：“苦瓜味的？” 于是从那天起，许雯每天都有一个小时在这里度过，那位女士从来不主动问她什么，只有在她想说的时候才会听她说两句，有时候只是零零星星的词语或句子。 我很想你，离开你让我遍体鳞伤，无法呼吸。 因为你不在我的身边，我看到别的情侣都会燃起一种邪恶暴力的情绪。 我的胃在被思念灼烧，每时每刻都让我想吐。 我不后悔对你说了分手，那让我得以体验对你最深沉的感情。 爸爸，你能看到我么。 我好想你，失去你让我不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我想用自己换你回来。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好起来，如果不能，那我就去见你。 覆水难收 初到西安的时候，于建宇只被这喧闹的城市吵得头疼。大街小巷散发出的烧烤味，以及羊肉泡馍的香气，勾不起他一丝食欲。修整了一个月，他渐渐熟悉了西北人豪爽的交友方式，只是自己的酒量不知怎么，莫名变得很差，偶尔多喝两口白酒，就醉得不省人事。 五一劳动节，他再次回到北京城，参加方宇的婚礼，众人见了他，都惊讶于他没有被碳水帝国的各类面食和烤串养肥，反而清瘦了，他只笑推说工作繁忙。 婚礼进行曲响起来，宾客的目光都注视着入场的新娘，于建宇则目不转睛望着许雯，见她穿一身淡粉色的长裙，手腕上带着花环，那身体盈盈一握的消瘦，心不住地疼起来，喉头涌上来一阵阵的酸楚。看她笑盈盈的，款步入场，站定后，又细心帮苑丽娜整理着头纱、裙摆…… 这让他不禁幻想许雯穿上婚纱的样子，等苑丽娜的父亲把她的手交到方宇手里，他又在心里想着，许雯看着这一幕一定会很想念她的父亲吧。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忍着不哭，还笑得那么甜，以前一点小事她都要掉半天眼泪。他看着那笑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不是真正的快乐，这个念头敲打着于建宇的心，所有的笑容，连同整个许雯，好像一个假人，他突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阵阵发寒。 听着许雯说完祝词，才看到她的眼泪，于建宇好想站起来走过去抱住她，让她在自己怀里痛哭一场，然后告诉她，自己永远不要和她分手，她会有一场更加盛大的婚礼。然而这是别人的婚礼现场，于建宇拼命压抑着对许雯的心疼，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婚礼结束后，于建宇一直想找个机会和许雯聊聊，他默默等在宴会厅的最后一排，看见许雯已经换下伴娘服，穿着舒适的T恤和牛仔裤在一张桌子前面坐下，接着陈与同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拥抱了她…… 他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觉得这无论如何不可能发生，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容他不相信。他不知该找谁去确认那个传闻，陈与同从没有和任何一个女人在一起过，可是为什么他会这样对待许雯，明明知道，许雯是他心里最深重的爱恋，最放不下的牵念…… 于是于建宇立即定了当晚的飞机，逃离了这座他熟悉的城市，现在的北京城，就像是一个他无法面对的深渊，许雯，这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对她的歉疚和思念在飞机落地的瞬间，伴随着超重的感觉，重重压在他的心上。 过后的半年他再也没有回过北京。 春节前他给老头老太太定了去海南的机票，自己则备好了雪具，去新疆滑雪。 不想再回北京城了，他只想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他从高级雪道上迅速滑下来，心里却一点儿紧张感都没有。滑雪又变得无聊起来，他躺在雪里休息，滑雪场的大灯明晃晃地照着，这地方又干净，又安静，像一个不真实的世外桃源。 时不时吹来一阵旋风把雪渣子雪沫子吹到于建宇的脸上，冬日的深夜，他平静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充斥在肺腑之间，他突然间想明白了很多事。 于建宇啊于建宇，你他妈错的太离谱了。 他的那些满不在乎，最终把许雯推离自己，他总以为他还有时间，还有机会能哄好他的小姑娘，可是他压根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给对方，他就是在施舍，还想让对方感恩戴德。 他以为是他为许雯做了很多事，生活上对她的照顾，工作上对她的安排，情感上对她的宠爱……可是这一切真的是许雯需要的么？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难道自己从来没有发觉么？ 于建宇的脑海中浮现出许雯的一颦一笑，回忆像雪崩一样朝他袭来，她快乐的时候总是露出最真挚的笑容，遇到问题的时候又总能表现出超出年龄的冷静和沉着，还有她的眼泪，多少次都是为他而流…… 他有太多的机会能够抓住许雯，但都因为自负错过了。 在她说分手的那个晚上，他就应该斩钉截铁地拒绝，坦白一切他做过的错事，让她原谅自己。在医院的那天，他更应该抓住许雯，哪怕利用自己的脆弱，让她知道没有她自己不过是个丧失理智的蠢货。方宇婚礼那天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却像个逃兵，连走上前去问一句都不敢…… 所以他注定要失去许雯了。她想要平等的爱，认可她的工作能力，接受她不那么成熟的处事方式，尊重她珍惜的友情……可是他做了完全相反的事，他否定了她的一切，却占有了她。 于建宇躺在风雪中一动不动，直到一位工作人员朝他跑来，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狐疑打量了他半天。他收拾好滑板和滑雪杆，就住在滑雪场旁边的酒店。进了大堂，他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身边放着行李箱，坐在会客区望着他。 “薛凝？你怎么来这了？”于建宇很惊讶，今天是大年初一，雪场几乎没什么人。 “建宇，我听说你去西安工作了，我追到西安，发现你连过年都不回北京，就又来了这里。”薛凝笑着说：“我想陪着你。” 于建宇看着她，身上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对方走过来，伸出手想要拥抱他，他下意识地推开她。 “薛凝，我想上次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于建宇知道这么说很伤人，但他无法欺骗薛凝，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他的心里只有那一个人，无法忘怀，他现在切身体会到了文晨隐的感受，那种感受名叫忘不了。 “建宇，我不明白。”薛凝已经办理了入住手续，她知道得一步步来，只柔声问道：“你和许雯是不是已经不在一起了？” 她看于建宇不语，脸上的表情舒展开来，笑道：“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至少，让我陪着你，哪怕是作为朋友？”薛凝从没有这样卑微过，她不明白于建宇是怎么了，不论是家世背景还是文化学历，她每一样都比许雯好得多，而且她觉得她才是和于建宇同一个世界的人。 结束了春节假期，薛凝跟着于建宇一起回到了西安。 “薛凝，你在西安准备干点什么呢？我工作很忙。”于建宇问道。 “西安有那么多名胜古迹，我还从来没好好玩过呢，你就踏踏实实上班，让你的银行卡陪我就行。”薛凝表现出一副很懂事的样子。她感觉于建宇这个人有点儿变化，以前可从来不会有什么交代。 于建宇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薛凝：“随便花，别委屈了自己。”他看着薛凝笑靥如花，是个男人面对这样妖娆的女人，多少都会心动吧。 后来的时间薛凝每天不是去商场购物就是去酒吧喝酒，于建宇下班见不到她倒是觉得挺好，他们虽住在一套公寓，但却分隔两室，从没有任何身体接触，薛凝知道于建宇精神洁癖也很重，如果心里没有放下许雯，是绝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的，但她这次很有耐心。 夏末的一个周二，结束了一顿百无聊赖的饭局，于建宇坐在车上，听着电台里传出的女声：“下面给还在路上的朋友们播放一首，歌手梁博的歌曲《出现又离开》。”听到这个歌手的名字，似曾相识似的，于建宇不由自主竖起耳朵。 我和你本应该 各自好各自坏 各自生活的自在 毫无关联的存在 直到你出现在 我眼中躲不开 我也占领你的心海 充实着你的空白 为何出现在彼此的生活又离开 只留下在心里深深浅浅的表白 谁也没有想过再更改 谁也没有想过再想回来 他的心突然大恸，泪忍不住就涌了出来，又怕司机看到，忙假装刚睡醒的样子擦了脸。他再一次确定，他无法放下许雯，当时狼狈地逃跑如果说是太自负，现在不敢联系就是太自卑。 原本就是他先动了心，痴缠不休，许雯那么单纯，敞开心扉，他就肆无忌惮地闯了进去，却发现对方有一个纯洁无比的灵魂，自己的轻浮和怠慢根本配不上人家，而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把手机充上电，躺在床上静静躺着，家里那么安静，他不由想，薛凝到底来这干嘛来了？他打算明天跟她说清楚，让她回北京去吧，别把自己耽误在他身上了。 第二天清晨，于建宇的闹钟响了，他伸手给按了。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来一阵急促的铃声，他无奈地坐起身，发现是屏幕上显示来电人竟然是许雯。他迅速接起了电话，忐忑问道：“喂？许雯？什么事？” 电话那头似乎很嘈杂的样子，于建宇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紧接着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电话断了。 许雯感觉头顶上的天空突然慢慢暗了下来，奇怪，明明是夏日的早上，悬着的太阳就像一盏灯一样忽的熄灭了，周身好冷，身边好吵啊，有好多人向她涌来，还有刺耳的警笛声、救护车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我只是想听一听你的声音，没有什么事。” 她记不清自己有没有说完这句话。 年复一年 许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头长发被染成热烈的暖橙色，又被剪成利落的短发，是她从来没有尝试过的颜色和发型，她感觉很不适应。 “我怕过了春节一上班，我们公司行政就会让我把头发染回黑色。”她看着发型师给她吹出一个漂亮的造型，心里却升腾出一种快乐，做这样出格的事情，原来是能获得快乐的，叛逆的快乐。 “之所以不习惯，是因为你这身衣服，一会儿咱们再去给你买几件新的，全面改造一下。”许逸风用面巾纸小心擦去许雯脸上的碎发，抬起她项上的项链，皱眉道：“这链子也太直男审美了，还有这个吊坠，X，简直是非主流本流。” 他看许雯笑脸上飘过一丝落寞，笑道：“怎么，这也是于建宇送你的？不让说？” “我真是不懂，许总，你都经历过生死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想不开啊？既然这么爱他，那就去找他啊。”许逸风接过发型师递来的羽绒服，给许雯套上：“还有这大衣，也丑的要命。你瞅瞅三里屯这一片，哪儿有穿羽绒服的时尚人士？” “许逸风，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抗冻的是哪里人么？”许雯不想听他继续吐槽于建宇的审美，他比较讲究实用性，不像许逸风，毕竟是一个艺术家，天马行空的，她看着他手上沾染的未洗干净的油彩，他终于重新开始作画了，这让许雯身体得到一种放松。有时候她觉得是自己救了他，而事实则全然相反。 “三里屯人呗。”发型师在一边笑答道：“你们俩快去吧，估计一会儿Sylvia那里该忙了，可没空理你们。这大过年的，她还接了不少明星的活。” “那我们撤了啊。”许逸风只穿着一件羊毛大衣，随意系了一下一条红绿配色的新款Gucci围巾，又回头道：“车先扔你们店门口了，两步路的事，那边怕是也没地方停车。” 许逸风出了门，又不住数落许雯：“你说你一个女的，买大G这种车，粗粗笨笨的，停都不好停，一个车得占一个半车位，自己每回上车跟登山一样，买个小跑车开多好……” 许雯不理他，把羽绒服帽子套在头上，瞬间世界都安静了。 到了买手店，已经有一些顾客在挑选，她换上许逸风给她挑选的一条吊带丝绒长裙，下面光腿穿一双高筒羊皮靴，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自己，她心底里发出欢乐的笑声，那欢乐蔓延到脸上，于是又套上造型师Sylvia递过来的一件皮草大衣，她现在也没搞清楚Sylvia的性别，他看起来雌雄莫辨，但是整个人散发着夺目的光彩，许雯感到同样的东西在自己的身体里流淌，那个东西叫生命力。 “既然是你带我来的，你买单吧。”她拿上包，很满意今天的自己。她看着锁骨处那闪亮亮的铂金项链，思绪回到两个许雯合二为一的那个时刻，去年她生日那天。 那是一大捧鲜艳的玫瑰花，应该是有九十九支，同时她还收到了这个项链，挂着她姓名的首字母。最重要的是那封信，她不知道于建宇会做这样浪漫的事，那封信她读了千千万万遍，以至于随时都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 许雯，生日快乐。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不会在我们第一次相见的那天，就对你发那么大的脾气，我还记得那天你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背心，上面印着雪花，就像个天使。 我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在车上吻了你，但不管你怎么想，我并不后悔自己那天的荒唐行为。 我也不会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好，在你面前，我所有的经验都失去了作用，删掉那些毫无用处的方法，重新学会如何爱一个人，对我来说也是一件新鲜的事。 很抱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大多给你留下了不愉快的回忆，直到我们分隔两地，我才明白自己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你，只有你让我觉得眼前的生活是真实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可以不掺杂任何其他的东西，唯有真心。 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一切是不是已经太迟了，请原谅我最后一个无理的要求，我不许你忘了我，因为有一件事我很确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喜欢你，爱你，或许有人比我更懂你，但是如果我们就这样错过了彼此，我们都会终身遗憾的。 “是挺感人的，不过你别哭啊，一会儿眼线该花了。”许逸风看着许雯眼睛里全是泪，忙给她递上纸巾，问道：“那后来，你去找过他么？” “没有，我本来打算十一国庆节的时候去西安的，后来不是就遇到了你么？”许雯笑道，她尝了一口红酒，又说：“以前我一点都不爱喝红酒的，现在居然有点儿喜欢了，都是被你带坏了。” “那你就现在去找他，正好，借着拜年的机会，你不是知道他家在哪儿么？顺便试试密码，如果门禁密码没变……哎，我忘了你给我讲过的薛凝的事了……” “我不知道，如果他看到我身上……”许雯摇了摇头，她怕于建宇知道，在他离开后，自己的惨痛经历，会不会自责到崩溃。 “许总，我怎么觉得你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呢。”许逸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你就这么耗着？天天以泪洗面？” “滚，我什么时候以泪洗面了？”许雯切了一口牛排，味道好像不如前年圣诞节的。 “咱俩吃完赶紧去超市，我妈刚给我发了微信，说她已经过去了，一会儿得用车。”许雯想了想，小心翼翼问：“你今年就跟我和我妈一起过吧，要不就我们俩人，也怪冷清的。” “你是不是想多一个劳力，就直说吧。”许逸风虽笑着，看许雯试探的表情，知道她是怕自己难过，她总是这样，为别人的心情着想，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迟迟不去找于建宇吧。 于建宇的目光被不远处一桌吸引，女孩一头橙色短发，背影看起来苗条优雅，大冬天却穿着一袭吊带长裙，露着白嫩的胳膊和纤长的脖颈，哪怕是在三里屯这样时尚达人遍地走的地方，也显得格外耀眼，对面的男孩唇红齿白，男生女相，是现下流行的小鲜肉的长相，透着一股妖冶的气质，似乎把女孩惹哭了，正递给她一张面巾纸，于建宇看了一会儿，薛凝走进来，坐在他面前。 他仍盯着那一桌，看他们结了账起身，那女孩穿的灰色皮草大衣看起来价值不菲，提着一个LV的水桶包，和他给许雯买的那个一模一样。 “建宇，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薛凝把菜单甩给服务生，看于建宇的眼神并没有停留在她身上，心里已明白了大半。 于建宇的思绪被她打断，这才转过视线，不带一丝犹豫道：“薛凝，我知道这一年以来，你一直想，我们能重新在一起，可是我已经不再爱你了，我知道这话很伤人，但是我觉得，继续这样下去，是耽误咱们俩的时间。” “建宇，你还是惦记着许雯是么？”薛凝头也不抬，自顾吃着面前的沙拉。她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对于建宇说：“那你倒是去找她呀？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我听说陈与同每天都接她下班。”于建宇感觉说这话的自己特别小家子气。 薛凝嗤笑了一下，又大笑起来：“于建宇，我跟你说，许雯她和谁在一起，也不会和陈与同在一起，陈与同根本不喜欢女人，你不知道么？” 这答案拨开了于建宇心中的乌云，却让他更加迷惑，陈与同，他和许雯，到底是什么关系？ -- 大年三十吃了年夜饭，老太太心情郁闷，老头也不敢多说话。 于建宇想调节一下，不由打趣到：“哎我说，要是还是这气氛，咱们明年就还是各过各的吧。” “到底怎么了？”于建宇看他俩不吭气，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倒没什么不高兴的，就是你妈跟我打赌输了二百块钱，不乐意给我，我也不敢要。”老头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嘴。 “你放屁，儿子，把我钱包拿来，我这就给他。”老太太明显不是为这二百块生气，她知道这两年儿子虽然忙着工作，把感情的事情放在一边，许雯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后，他的笑容似乎只是为了不让她和老头担心，根本不是发自内心。 “嗨，别麻烦了，这钱儿子替您出了。”于建宇看着老两口，只觉得好笑，拿起手机，微信给老头转了一万块钱，老头的表情总算好点了。 “儿子，我问你，你和许雯，还能在一起么？”老太太实在憋不住，想问个清楚。 “妈，我找过她，可是她一直没有回过电话。”于建宇想着薛凝的话，感到奇怪，许雯到底有什么理由不回自己的信息，也不接自己的电话呢？只有她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这一个理由。 老太太瞅了他半天，无话可说，转身就回屋去了，留下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于建宇心想，这老太太怎么也不提镯子的事情，好歹给我个理由再去找她啊。他听着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的欢声笑语，觉得心里寂静无声，像是去年春节在滑雪场，静悄悄的，只有飘雪和风吹来的声音。 真相大白 大年初一上午，于建宇家里络绎不绝，都是老头的下属，过来拜年，客厅热热闹闹，当然还有不少人问他什么时候结婚，于建宇不胜其烦。 王立新的电话解救了于建宇，他起身去了卧室。 “王总，过年好啊，是不是都快忘了你屁股底下的位置是兄弟我的了？”于建宇调笑道：“还是得等孩子会打酱油了再还给哥们啊？” “嘿，你这个王八羔子说话怎么这么不顺耳呢。”王立新那边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孩童声：“等过了年不就发调令了么，你放心，你华北区域的销售冠军我还给你保着呢。” “那我可就谢谢您了。”于建宇有点想知道对接的财务还是不是许雯：“老李那边怎么样？你说安排他那个年龄的去管一帮小姑娘这不是暴殄天物呢么。” “还是那样呗。”王立新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反正这块儿对接的大姐不怎么灵光，负责倒是挺负责的。” 于建宇的心砰砰地跳：“以前不是一个挺机灵的小姑娘么？我记得叫许雯，咋了，老李给人家开了。” “没有，人家高升了，去集团了。”王立新纳闷：“不是，这事你不知道是么？当时公司还发了邮件。” “我的天，一个财务调任还全公司通报啊？”于建宇听到许雯混的挺好，有点开心。 “不是为这事，建宇你真不知道啊，姑娘也是命大。”王立新听出来了，这哥们啥也不知道，得跟他好好说道说道，把孩子交给老婆，让她抱远点，接着说道。 “还不都是以前你保的那个朱旭，那个人渣，出来了之后拿着把水果店的大长水果刀，搁公司门口扎了姑娘三刀，大清早的，北京城啊这可是，早上来写字楼上班的人都吓蒙了，还是个路过的小伙子见义勇为，抱住了朱旭，替姑娘挡了两下，据说也伤的不轻，大楼保安这才冲上去给他按趴下了，这帮破保安，关键时刻一点用都不顶。” 于建宇听着王立新的话感觉万籁俱寂，浑身的汗毛似乎都立起来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颗心七上八下，止不住颤抖，他大口吸气，仍觉得要窒息了，衬衫背后被冷汗浸出点点痕迹。 “抢救了两天啊，老李还带着十几个人去献了一波血。”王立新听着对面静静的，以为断线了：“哎建宇，你还在么？怎么没音了？” “立新，那许雯她还好么？”于建宇强作镇定，他猛然想起了夏天的时候许雯给她打来的电话，他不敢想如果，接电话的手不住地发抖。 “要么说姑娘命大呢，三刀啊，一刀都没扎中内脏，就是失血多了点，现在活蹦乱跳的呢。老李也是怕给人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把她调到集团去了。也别说她了，我踏马都有心理阴影。” “你说朱旭这个狗日的，报复一个小姑娘，操，人家跟他有什么仇什么怨，有本事……” 于建宇不想再听王立新啰嗦，他挂了电话，现在他只想听到许雯的声音，听许雯亲口告诉他，自己没事。他查找电话通讯录，发现许雯的名片，在黑名单里。 他立刻明白了什么，又翻了微信的通讯录，不出所料，也在黑名单。此时他感到自己从没有这么愤怒过。 于建宇回到客厅，看着爸妈和客人们聊着天，开门见山直说道：“不好意思啊各位，有点事得出去一趟，不能陪你们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怕爸妈担心，只能拼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对爸妈解释道：“我现在得马上去找许雯。” 他连外衣都没顾上穿就下了楼，只穿着件衬衫，上了车冷得直哆嗦，手心却直冒汗。趁着暖车的功夫，他把许雯从微信黑名单里拉出来，给她发了微信：“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于建宇焦灼地盯着手机，没有回复，他没法儿再等下去，决定先去许雯北京的家看看，重新开上这条路，那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感觉回来了，时隔一年多，那种真实地活着的感觉，重新回到了于建宇的身体里。 “老头，赶紧的，把昨天那二百块钱给我。”于建宇家里，老太太送了客，喜气洋洋地朝老头伸着手：“早跟你说过，咱家的东西迟早得回来。” 老头装作不高兴的样子从沙发垫子下面拿出一个小钱包，一把被老太太拽走了，“这还藏着呢！” “哎你这孩子，大年初一的，你搁这掉什么泪珠子呢？不吉利”江雪梅看着蹲在一旁给她择菜的许雯突然哭起来，用手里的大葱抽了一下她的脑袋。 正在洗水果的许逸风从许雯手里把她的手机抽出来，看到于建宇发来的那条微信，呵呵笑起来：“姨，您知道什么叫失而复得，喜极而泣么？” 他替许雯把编辑好的“我在北京家里”发送出去，又递给她一张厨房用纸：“你先拿这个凑合一下，别把鼻涕流菜上，一会儿我可不想洗这玩意。” “不过，这于建宇到这个时候才回头，许雯，咱是不是得略施小惩啊。”许逸风把许雯从地上揪起来：“你还不赶紧去捯饬捯饬，先把睡衣换了，这人倒是赶得巧，正好来了一起包饺子。” 许雯妈妈听了这话把手上的面粉擦干净，一边给许雯擦泪一边说：“雯雯，你也是经历过大事的人了，听妈妈的话，不要让人生留有遗憾，好么？” 于建宇的头发被风吹得稀乱，腋下被冷汗湿透，他看着许雯家门上贴着崭新的春联，颤抖着按了门铃，很快听到里面清亮的回应：“来啦。” 是许雯的声音，他紧张到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希望她没事，如果她伤到哪儿，他在心里许诺，自己就照顾她一辈子。 许雯开了门，亲切地笑着，房间里吹出一阵温暖的热风，瞬间驱散了于建宇身上的寒气。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紧紧抱住许雯，他熟悉的身体，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现在重新回到了他的怀抱。那小小的消瘦的身体，柔软的，他朝思暮想，不会再放开的人，他感觉对方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才慢慢放开胳膊。 “许雯，你还好么？我刚刚知道，你……”他有点语无伦次，轻轻摸了摸许雯的脸，从头到脚打量了半天，确认她完好无缺，又想亲一亲她。直到看着站在许雯身后的许雯妈妈和一个俊美的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失态了，忙松开许雯，向两个人打招呼：“阿姨，您好，过年好。还有，这位是？” 许雯一边把于建宇让进屋，一边介绍道：“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总，您请坐吧，吃点水果。我已经没事了。” 许逸风主动伸手和于建宇握手：“于总，您好，许总她说笑呢，没什么恩人不恩人的。”他又顺手帮许雯把刚才被于建宇的熊抱扰乱的发丝理顺。 于建宇坐下后，才仔细看了许雯现在的模样，一头橙发，衬得她的皮肤显得越发白皙了，耳上挂着两个造型夸张的金属耳环，和以前甜美的风格不同，如今的她比曾经增添了三分成熟三分柔美，穿着一件V领紧身暗红色毛衣连衣裙，项上仍戴着他送给她的项链，他盯着那项链，心里燃起希望，又猛然意识到春节前在三里屯和他擦身而过的就是这两个人。 他看着许雯似乎全然恢复了的样子，一颗悬着的心重新回到了肚子里。同时他注意到，那个长的十分漂亮的男孩子正握着许雯的手，那么自然，一举一动都亲密无间，明显已经和许雯是超越了朋友的关系，他急切地想知道，救命恩人，这件事的全部过程，以及救命恩人的结果是不是，以身相许，这四个字让于建宇心脏缩成一团。 “建宇啊，那年春节一别，好久没见了。”江雪梅削了个苹果，切了一牙递给于建宇，她的笑容让于建宇更加愧疚，而她的声音透着关怀：“你这孩子怎么穿这么少？大冬天的，可别冻着。” 他把苹果接过来，机械地放入口中嚼着，却尝不出什么味，咽下去才回答道：“阿姨，我没事，就是出来的太着急了。我，我对不起您。” 他看着许雯，有一肚子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所有的思念和担忧，愧疚和悔恨在身体里搅成一团，只强忍着道：“许雯，真对不起，以前我对你太不好了，那时候我太混蛋了，还有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对不起，也对不起阿姨……” 于建宇不敢想，如果许雯有个三长两短，她妈妈可怎么活下去，而这一切危险都源自于他，他本不该受到这样宽容的对待。 于建宇又见那个男孩含情脉脉地看着许雯，听着他称呼许雯“许总”，那曾经是属于他的，对许雯的爱称，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就是这个人在许雯遇到危险的时候，奋不顾身，所以他理应成为许雯的家人。 现在一切都晚了，他早已失去了许雯，他感到无比绝望，心如刀绞，顾不上什么形象，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许雯，我祝你幸福，祝你们俩幸福。” 这一举动让对面的三个人愣了几秒钟。 “许总，是不是可以了啊，我可看不得猛男落泪啊！”许逸风噗嗤一声笑出来，乐不可支道：“你快别折磨人家了，大姨饺子皮都擀好了，我还想赶紧吃上饺子呢。” 于建宇愣愣地看着他们的笑脸，不知所措，他的大脑来不及反应，只见许雯起身走向他，投入他的怀里，纤细的手臂环绕着他的身体，脑袋倚在他胸口，泪如雨下，似又笑着说：“你是不是傻？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才会幸福。” 吃完饺子，许雯和于建宇回到他的家里，终于，所有的一切，在于建宇面前缓缓摊开，像一幅失去色彩的画。 “你别哭了，我现在不是一点儿事都没有了么。”许雯的声音在于建宇耳边嗡嗡作响：“要是方宇他们知道他们于总这么婆婆妈妈，以后你可一点儿威信都没了啊。” 他用手轻轻搓着许雯身上那三道刀疤，像是要把他们抹平似的。一道在胸前，差零点一毫米就碰到心脏的位置，两道分别在左右腹部，那伤痕歪歪扭扭的，饶是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刚才洗澡的时候看到这三条触目惊心的疤痕仍然浑身抖了一下。他无法想象当时许雯会有多痛，他宁愿这三刀是扎在自己身上，他又擦了一把自己的脸，不知道如何表达心里的愧疚。 “怎么，难道是被我这三道疤丑哭了？”许雯见这句玩笑话让于建宇表情更加哀戚，又正色道：“你不会嫌弃我，不要我了吧。” 对方忙捂住她的嘴，低声恳求她：“许总，以后你能不能别出这么大乱子吓唬我了？” 于建宇看着许雯的那双小手不住地给他擦泪，可自己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他必须要转移一下话题，于是问道：“你的救命恩人，是怎么回事？” “他？”许雯想了一会儿，笑道：“他的故事可说来话长了，估计能写成一本长篇小说呢，等有时间，慢慢给你讲。” “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她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他，深深地，像他在车里，第一次吻她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