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主今天也被金丝雀气到自闭》作者:在写了在写了 文案: 江羡年——表演系学生,不合群却极具演绎天赋,被一众导师寄予厚望。 但几乎没人知道,他其实从来不能和角色实现共情。 甚至生活中,偶尔也会对其他人的情绪判断失误。 遇到季柏岑那天,江羡年正走投无路。 漂亮明艳的少年把一捧带有名贵跑车钥匙的玫瑰举到他脸前,表情游移、语速飞快,倨傲模样比起表白更像某种暗示。 为了仅存的念想,江羡年主动提出条约。 虽然季柏岑的反应让他不解,但最终成功签订合同。 江羡年自此兢兢业业扮演起契约情人的角色,不作不闹不矫情,哪怕季柏岑时常冷嘲热讽,他也不放在心上,只当两人是钱货两讫的雇佣关系,很快可以两清。 不想无意间看到了季柏岑的小号: 去年1.07 “还有比认真表白,结果对方拒绝你更难受的事?” “当然有,他问你能给多少钱!” 去年5.26 “为什么这么招人疼?” “想把这世上所有好都捧到他面前。” 去年6.26 “他还是只把我当成人傻钱多的提款机,好,很好,再喜欢江羡年我就是狗!” 昨天 “汪。” “我大概完了。” “过了这么久,我还是很喜欢江羡年。” 【微情感障碍自闭型人格·直球·敬业受x明艳张扬小公举·嘴不用可以丢了·反复真香双标攻】 【狗血误会,主角身心自始至终1v1】 【大概三十章左右进娱乐圈】 【治愈成长向,两个人一开始性格都有问题】 【八月在论坛开的大纲文扩写,已截图时间】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羡年,季柏岑(bo) ┃ 配角:一众舍友发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原来你真的喜欢我 立意:每个人都值得被爱,好好活着总能会看到希望! 第1章 “你能给我多少钱?”…… 榕城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早一些,十月刚过,早上的气温就降到了6度。 沛川电影学院是大学城里占地面积最广的学校,光是从宿舍走到一号教学楼,就需要二十分钟。平时还好,寒风凛冽的天气里实在磨人。 不远处,身形修长单薄,裹得严严实实的江羡年从南门走来。 男生戴着口罩,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和形状好看的眉眼。因为太瘦,宽松运动裤的裤管空荡荡的,一双笔直长腿却走得很慢,与周围学生步伐匆匆紧赶慢赶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三四个一米八左右的男生夹着书本从他身后走来。路过他时,块头最大的男生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肩,笑起来带着些憨厚:“早啊,羡年,吃早饭了没?” 江羡年微微侧身。 还未开口,同他说话的男生被另一个人扯到旁边: “你上赶着跟他套什么近乎?” “江羡年什么时候搭理过我们宿舍这群人了。” “不信你问问,好歹是同宿舍一年的同学,人家知道你叫什么吗?” 男生像是不相信,又像是想确认,站在原地表情纠结,眼巴巴看着江羡年。 他确实不记得,江羡年抿了下唇。 “啧,我说什么来着。快走快走,别挡了人的路。” 男生表情落寞,被催促着走远了,几人的对话却还没有停止,另一道略显粗犷的声音道:“其实,他不认识老三也是正常。一个从大一军训结束,就不在宿舍住的人,平时上课也不跟我们坐在一起。” “那你们说江羡年不住宿舍住哪,我不是听说他还报了贫困生,在外面住不比住宿舍贵啊?” “江羡年长这么好看,你们怎么知道,他在外面住不仅不花钱,说不定还挣钱呢。” 这种事不算罕见,话音落下,其他人眼神微妙起来:“你,你是说……” 尖锐声音的主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落在后面的江羡年:“这谁知道。” 江羡年视线淡淡掠过他径直看向前方,平静的目光中没有多余情绪。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脸上带点雀斑的男生自讨没趣,扭过脸去狠狠啐了口空气。 来到教室,江羡年照旧坐到没人会占的第一排,和其他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锁屏界面弹出一条未读消息: 【老板3:晚上有时间吗?】 江羡年回复:具体什么时候? 【老板3:七点,1个小时】 【好。】 表演专业注重实践,文化课程设置比较简单,结束技巧课,江羡年依旧是第一个走出教室的学生。 查了下课表,周二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江羡年拎着背包走到公交站牌。 很快,车辆到站,人挤人的公交车驶向市区。 榕城多山地,大马路上除了上坡就是下坡,摇来晃去一个小时,又沿街走了十分钟,江羡年才到达目的地。抬手按了按胃,白着一张脸进了酒店。 刷过卡,江羡年换好工佳作服去了隔间。 大学城位于榕城最北边的郊区,面积辽阔、高校云集。一茬又一茬的大学生,养活了商业街和美食街的商户,兼职机会多。但劳动力多了不值钱,江羡年在学校附近的餐饮店打工,每小时只能赚7块左右。 不划算。 他花了一周时间,才找到这家市里酒店的兼职。 虽然离得远了些,好在时薪高,白天一小时12,晚上一小时20,一个月下来最少能赚2000,还有一处属于他的小隔间,工作完可以直接在这里补个觉再坐早班车回校上课。 到水龙头面前冲了把脸,晕车带来的不适消去。江羡年用酒店备用房卡打开空闲房间,挽起袖子熟练地更换床单和洗漱用品。 洗衣室在一楼,江羡年拖着衣篓经过客房部,楼下几个人正在吃饭,面容和善的保安李叔冲他招招手: “羡年,给你打了饭,快过来。” “我孙子跟你一样大,他跟你差不多高,180多斤,得有你两个了,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他没你俊是真的,生得虎背熊腰。但我瞧着你瘦成这样,风大点出门就得被刮跑。” “那可不,我还没见过比羡年更好看的小孩,瞧瞧这鼻子这眼,也不知道怎么生的,电视上那些明星都没我们羡年好看。” “对,坐下来好好吃饭,吃完再干。”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江羡年动作稍顿,点头应了声,等到把一楼床单都换好放进消毒柜,才洗洗手吃了几口饭。 江羡年饭量很小,吃得也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好看,一举一动也莫名好看。有人跟他搭腔,他就应声,没人跟他说话,他就安安静静。额前细碎刘海低低垂着,像只乖巧进食的布偶猫。 同坐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然而没等他们欣赏够,江羡年就又起身去了后厨忙活起来。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不到十分钟,李叔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倒是再吃点啊。”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瘦削背影。 酒店工作人员是早中晚“三班倒”的轮休制度,下午和傍晚之间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江羡年把吃饭用的十分钟补上,满打满算干了4个小时,在6:50的时候,换下衣服进了他的小隔间。 登上手游,ID为“吃鸡全靠苟”的好友已经在线,正是“老板3”。 除了在酒店打工,江羡年还会选择合适的时间兼职各种游戏陪玩。 一小时30。 匹配好蓝牙耳麦,他给老板发去游戏邀请。 第一轮收圈之后,老板想去通往M城的桥上堵桥,江羡年开车载他过去,两人蹲在废旧汽车后面,成功击杀了一支满编四人小队。 见老板要去舔包,江羡年打开语音:“有人。” 江羡年声线清越,浅淡中带着不自知的温柔,光是听到这声音,就能让人想到盛夏教室中穿着白衬衫的干净少年,微风拨动窗帷,轻轻拂过佳少年白皙明媚的脸庞。 看不见脸的情况下,江羡年音质的优越性毫无掩盖。第一次听他开麦,就连身为直男的老板大脑都发生了当机。 直到游戏结束顺利吃鸡,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那边江羡年已经下线。 不多不少,恰好一个小时。 - 周三上午没课,凌晨2点结束晚班,江羡年洗过澡,认认真真吹干头发,在隔间睡到九点。 隔间很小,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米左右的衣架,再多就盛不下了。窗户紧挨床头,阳光照进房间落在眼皮上,江羡年睁开眼,随意揉了揉眉心。 目光没什么焦距地看着逼仄的空间和天花板,微微垂了下眼睑。 半晌,江羡年从床上爬下来,捧起一抔冷水拍了拍脸,简单洗漱后走到楼下大厅。 李叔从外面推开旋转门,两手放在嘴边哈出口热气: “羡年,我来的路上四处看了看,那男的今天总算不来了。” 李叔说的是前段时间,每天都会在他工作时间准时出现,包下他负责的餐厅楼层,再铺满玫瑰,对他说着喜欢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不是第一个,这种喜欢也不是第一回 。 明说喜欢,实为包.养的喜欢。 江羡年没有刻意回避,而是一如既往地漠视。 无论那些人采取什么方式,或温和或浪漫又或者带有威胁,江羡年的表现都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毫不在意。 显然,这方法效果不错。 把昨天换下来的工装拧干晾上,江羡年坐上了回校的公车。 “前方到站南桥北巷,请有需要的乘客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机械的报站声里,贴在裤边的手机不断振动,江羡年摸出手机。 看清联系人备注时,茶色瞳仁收缩,长睫轻轻颤动。 很细微的情绪波动,但是在江羡年总是平静的脸上显露出来,便不太寻常。 仿佛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挣扎。 指甲掐上掌心,江羡年调低音量接了电话。 那边立刻传来女人的哭喊。 江羡年眼神黯下去。 “钱我会想办法。” 留下这句话,江羡年挂了电话,解下背包,没什么表情地在里面翻找起来。 追他的中年男人曾把一张名片塞进去。 因为不在意,所以没想过扔,江羡年很轻松地在书包底部找到了名片。 黑色的硬质卡片,用鎏金字体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姓名身份还有联系方式。 盯着上面的电话号码看了很久,江羡年抓着名片,提前两站下了车,到奶茶店买了杯多加糖的燕麦牛奶。 没有和往常一样从南门回校,他拎着奶茶绕到了北门。 北门人少,十几分钟才会有一辆车经过。 江羡年走累了,坐在公交站台上打开了牛奶的包装。 米色的大麦浮在热牛奶上面,还有一层没搅拌均匀的糖霜,江羡年捧着杯子轻轻晃了晃,在徐徐升起的热气中抿了口。 甜的。 腻人的甜度,入口后带着些说不上来的苦。 蹙起眉喝了几口,江羡年放下杯佳子,又拿出那张攥皱了的名片。 一辆超跑从沛川电影学院南门的方向疾驰而过,轰鸣的引擎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江羡年下意识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驾驶位上的人臭着一张脸。 皮肤很白,五官立体深邃,表情冷冷的,看起来很不好惹,午后阳光透过行道树枝叶间的缝隙打在轮廓分明的侧脸。 说不清是对方单侧的耳钉反光,还是正午的光线太过耀眼,江羡年下意识想移开眼。 两人一个向南,一个向北,隔着数米的距离和隔离带,将将打了个照面。 车里的人表情在一瞬变得古怪。 江羡年目光在对方脸上短暂停留便移开,轰鸣的引擎声却在车胎和地面剧烈摩擦的“刷拉”声后离他越来越近。 红色超跑一个急转,停到他面前。 江羡年抬起头,车里的人朝他走来,长腿错落,几步到了他跟前。 “我是季柏岑。” “我很喜欢你。” 季柏岑语速很快,江羡年有些没听清。 一大捧玫瑰花怼到他脸前,江羡年张了张唇,只见季柏岑脸偏向一旁,并不看他。 他猜测季柏岑微微泛红的耳垂,只是被寒风冻的。而玫瑰花蕊中间的名贵车钥匙佐证了他的猜想。 江羡年抿了下唇。 季柏岑的做法和先前追他的人并无差别。 甚至态度比之前想包.养他的人更随意,随意地像是他恰好载了一车玫瑰,没找到表白的人又或者被拒绝了,路上不经意看到了,便心血来潮把追求对象换成了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季柏岑像是不耐烦地扒拉了下头发,被冻伤的耳朵尖越来越红。 江羡年在季柏岑离开前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现在很需要钱,是谁都无所谓。 但如果可以,他想选这个人。 江羡年抓着季柏岑衣角,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你能给我多少钱?” 第2章 不必联系,以后我和你们再…… 季柏岑似乎没听清,蹙眉靠近了些,问他:“你说什么?” 江羡年松开季柏岑,拽着自己的衣服站到一边,又重复了一遍。 他确信这次季柏岑听到了,因为周围空气突然变得很安静。 冷厉的那种安静,衬得远处的鸣笛声都格外清晰。 江羡年抬眼,正对上季柏岑被雷劈了一样的神情。 半晌,季柏岑盯着他的眼睛,黑墨似的眼珠里带着近乎倔强的认真:“我再问一遍,你的意思是,只要给钱,你就会跟我在一起?” “包括……” 季柏岑顿了顿,紧紧皱着眉:“包括上床,做.爱?” 江羡年没表情的点头:“嗯。” 既无赧然、也无羞怯,语气太过自然,仿佛他们不是在说金钱和肉.体交易,而是在讨论最正常不过的人力服务。 季柏岑举着花束的手颓然落下。 死一般的寂静后,季柏岑往后退了两步,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江羡年,看起来像是头被刺伤激怒的野兽,仿佛下一秒就会冲上来撕碎他。 江羡年佳盯着自己脚尖,他不聪明,无法理解季柏岑的反应。 就在江羡年以为季柏岑要动手打他的时候,季柏岑忽然冲他笑了。 冰冷而讥讽。 随后,季柏岑把手中的花狠狠摔进路边垃圾桶,头也不回地离开。 听着超跑呼啸而去的轰鸣声,江羡年微微垂眸。 深吸一口气,把口袋里皱成一团的名片取出来展开,对照上面的联系方式,将一个个数字输入通讯界面。 正按到数字“8”,熟悉的引擎声再次响起。 江羡年无声看着去而复返的季柏岑。 季柏岑眼神没有先前那么骇人了,远远地坐在车里看他,居高临下的语气:“上车。” 看着往斜上方升起的车门,江羡年不轻不重的应了声,点点头坐到副驾驶。 车停在路边,两人在车里。 季柏岑心情显而易见的烦躁,从江羡年上车之后,就一直在嚼硬质口香糖。一粒接一粒按进口中,咬碎牙龈般用力。 从后视镜瞥见江羡年的脸,季柏岑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出声:“你从哪里回来?” 江羡年抱着书包:“酒店。” 季柏岑爆了句粗口,猛地一拳砸到方向盘上。 刺耳的鸣笛声响彻周遭,惊起绿化林中休憩的飞鸟。 江羡年眉梢微蹙,纠结一会,还是偏脸看向季柏岑:“请问,您在床上有暴力倾向吗?” 季柏岑气笑了,等对上江羡年认真自然的表情,笑意又凝固在嘴角。 他不知道江羡年和几个人讨论过这个问题。 也不想知道。 心口蔓延的疼痛和愤怒堵在一处,搅得他快发疯,索性将怒火全部发泄在肇事者身上,眼神轻佻地看着江羡年,季柏岑欺身压上:“怎么,如果我有暴力倾向,你会考虑取消交易还是提高价格?” 两人靠得极近,江羡年手撑在座位上,借此支撑自己和季柏岑的重量。 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视线,江羡年缓缓摇了摇头。 季柏岑的情人也好,酒店兼职也好,又或者陪玩,对他来说意义一样:都是为了活下去的谋生手段。 会问季柏岑在床上有没有暴力倾向是想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受伤。 对视片刻,季柏岑率先败下阵。 他不仅没能从江羡年脸上看到难堪,反而因为对方毫无波动的表现,让他自己显得更加狰狞狼狈。 在江羡年身上摸到手机,季柏岑松开他。 江羡年的手机不带锁屏,往上一划就是主菜单。任务栏很干净,主页也很干净,除了几款手游就是微信,再没有多余的社交软件,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季柏岑没兴趣翻他手机,粗略扫了眼,就切换到微信,低头用他的手机添加自己号码。 猝不及防的,联系人界面的备注“老板3”,和那句“你太棒了”就这么闯进视线。 血液夹杂着无边无际的愤怒一股脑上涌,季柏岑彻底失控,把手机连同一张银行卡摔回江羡年身上。 江羡年不解地仰起脸。 季柏岑顺佳势掐住他下巴,听不出情绪道: “500万,够买你三年吗?” 捏着他的那只手力气太大,江羡年费力作出回应。 季柏岑红着眼把他推下车: “我不喜欢花钱买的不敬业。你记住,拿了我的钱,就别再想去挣其他人那份。” 一切发生的太快,江羡年还想说什么,季柏岑已经一个换挡跑出了十米。 他攥着卡站在原地,望着车消失的方向轻轻张了张唇:“谢谢。” 季柏岑离开后,江羡年找到学校附近的银行营业厅,用季柏岑给的钱往另一账户转了五十万。给那张银行卡打过无数次钱,他无意中早把卡号熟记在心。 两分钟后,手机未读短信一条接一条的蹦出来: 【羡年,是你转的钱吧?】 【太好了,还差一百五十万,你还能再想想办法没】 【江羡年:钱够了,我傍晚会回去】 【好好好,小叔去接你】 打印了几份房屋转让协议,江羡年回到阳城。 到站时正是傍晚,小城市的节奏慢而安逸,就算正赶上下班高峰期,路上也没有堵成长龙。 江羡年一下车,就有一男一女急忙迎过来,中年男人穿着青色羽绒服,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和他有几分相似,但给人的感觉天差地别,稍微有些驼背。 是江羡年小叔,江万山。 父母去世后,江万山和他妻子李红梅主动申请成为江羡年的监护人。 真正意图是接收他父母的房子和钱款。 江万山胡茬明显,眼睛下方挂着沉重的黑眼圈,看起来焦头烂额,一见面就直奔主题:“羡年,钱在哪?” 江羡年没说话。 江万山旁边的女人一推他肩膀,给江万山使了个眼色:“瞧你,羡年刚回来,不得让他歇歇?” 江万山一愣,搓了搓手哈出口热气,脸上堆着笑:“看我这性子,都急糊涂了。羡年冷吧,走,我和你小婶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咱直接下馆子。” 江万山的关注点和之前一样,丝毫不在意江羡年一个学生从哪弄来这么多钱,过程是否艰难。 就像他也从来没考虑过一个初中生该怎么不吃不喝兼职才能赚够生活费,还要帮他承担大部分欠债。 江羡年从书包里拿出房屋转让协议和一支笔,指着最下端:“房产证给我,在这上面签字,我会转给你们剩下的钱。” 他在这世上唯一想要的,就只有那套老房子。 江万山往纸上瞟了一眼,脸色难看起来:“羡年,我是你亲叔叔,你真的要弄这么难看?” 江羡年重复:“签字。” 江万山脑门青筋直跳,脸上一片闷红酱色。 李一梅出来打圆场:“你们这是干什么,大马路上毕竟不是个说话的地,再说房产证也没拿出来,羡年先跟我们回家。” 江羡年打开车门坐进去,江万山用鼻子哼了声气。 车在五公里外的居民区停下,到了门前,李一梅拿钥匙开门,江万山用手护着火给自己点上烟,咬着烟佳蒂站在门边,半睁着一只眼虚张声势:“我看也别折腾了。” “老婆,要不还是按你说的,就把房子卖了。留了那么多年,眼看现在房价涨得那么高,房子一出手钱也就够还了。” 江万山边说边打量江羡年的脸,然而他想象中的表情没有出现。 可能是小小年纪没了爹妈,清楚自己没人护着,这侄子一直没太有活人气,就连知道他俩真正目的后也没哭没闹。 但先前几次用卖房子明着暗着要挟他给钱,多少能让江羡年脸上露出些波动。 现在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江羡年语气很淡:“那套房子市价只有一百二十万,急于出手最少亏十万,拿到手最多一百万,还差50万,时间上也来不及。” 一层层升起的烟圈中,江万山不免眉头紧锁。 事实上比这还低,他已经找中介来看了,也就九十多万,还不包括过户费。 “我怎么知道你究竟有没有两百万,万一你拿房产证跑了,我怎么办?” 江羡年定定看着他:“你们把我的身份信息给那些人了吧。” “钱还不上,那些人不会放过你,同样也不会放过我。”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江万山不说话了。 先一步进屋的李一梅把装着房产证的文件交给江羡年,又把江万山拉到旁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江万山上前两步夺过江羡年手上的笔,潦草写上他的名:“行了,现在可以了?” 江羡年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摇头:“你们搬出去。” 江万山火气一下上来了,揪住江羡年的领子张口就骂:“别蹬鼻子上脸。” 他现在就是既想要江羡年的钱,又膈应那个给江羡年钱的煞笔,不然这不干不净的小兔子哪来的底气跟他叫板! 李一梅抱住他胳膊,凑到他耳边:“那些人可惹不起,先哄着江羡年拿出钱来把债还了,房子早晚还是我们的。” 想到其中利害,江万山眼珠一转,又深深吸了口烟,把烟蒂扔在地上用鞋碾了碾:“搬就搬。” - 拎着大包小包,江万山骂骂咧咧下楼,声音大到整栋楼里的人都能听见:“真当我不知道他钱怎么来的?” “不就是个走后门的兔子,嘚瑟什么?从初中就不干不净勾搭人,想想有这么个侄子我都不知道脸往哪搁……” 李一梅腾出一只手拍着他的背:“行了行了,消消气。” “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你有办法?” 江万山一喜,把脸转向她,还没等开口,就被人反剪着双手按到楼下停着的车上。 江万山张口就骂,肚子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疼得他一阵痉挛,捂着肚子倒吸凉气。 两天后,江万山和李一梅才收到江羡年转来的钱,从高利贷那里被放出来。 俩人搓了一顿火,迁怒江羡年打钱太慢,怒气冲冲地去找他。本来想,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谁知到了门口,发现门锁已经被换成了防盗等级最高的佳锁芯。 江万山不忿,一脚踹在门上,又触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安的警报装置。好说歹说的,还是被赶来的物业撵到了大门外,说什么也不让他们再进小区。 隔着小区电栅栏,江万山恨恨地给江羡年打去电话,很长的机械音后,那边总算有人接了电话。 然而,他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利落干脆地挂了电话。 于此同时,江羡年给他发来一条短信。 【不必联系,以后我和你们再无瓜葛】 第3章 你爹 “死了都要爱!” “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西巷南路16号,榕城最贵的别墅。 比鬼哭狼嚎更恐怖的声音沿着窗户源源不断传出来,在风里打着旋儿进行无差别攻击,别墅区值班的安保人员捂着耳朵匆匆闪避。 立体声回荡的家庭KTV房内,空了的啤酒瓶散落一地,季柏岑陷在沙发里,无视身边的噪音制造机,一言不发喝着闷酒。 正对着扩音扬声器的座椅上,紧抓麦克风的男人半眯着眼跟着屏幕上的歌词唱个不停,“从此不再沉迷……” 唱到低沉处声音又陡然拔高,头也高高昂起:“宁愿不曾相遇!” 唱完一首便像霜打的茄子,蔫儿吧唧地摔回沙发,手在半空胡乱一挥,眼神迷蒙地抓住离他最近的季柏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说啊,是我长得不够帅,还是我活儿不够好?为什么只喜欢我的钱!” 季柏岑没心情理会俞林沅发酒疯,本想让人把他弄走,却鬼使神差地扯上俞林沅领子:“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有苦衷?” “苦衷?有个屁的苦衷!” 俞林沅恨恨道:“md,小鸭子,拿了我的钱立马就去买买买。” “到头来钱收了,人撩了,说把我踹了就把我踹了。” “真不是个东西!” 他每说一句,季柏岑的脸色就沉一分,掰开俞林沅的手,又猛地灌下一大口酒。 房间内总共四个人,眼见俞林沅从《死了都要爱》唱到《旧爱新伤》,另外俩人各带一个耳机,不仅不对自家发小的失魂落魄表示深切同情,反而颇有闲情逸致地讨论起来: “俞林沅就算了,季柏岑怎么回事?平时滴酒不沾的人今天这都吹几瓶了?” “害,就前段时间,他不是对那个叫江羡年的一见钟情,大概被甩了。” “是吗?” “我看他这明显就是没追上。” “不能够啊,都说送花太俗,我让他表白的时候在花里放超跑钥匙,代表我最喜欢的东西送给最喜欢的你。” “是没有心意啊,还是没有新意?” “好像都没毛病?” 这俩正吃着瓜交换情报,就听“砰”地一声,坐得笔直的季柏岑脑门直挺挺撞向桌面,可能撞疼了,抬起头来后捂着额头不断皱眉,嘴里偏喃喃喊着某个名字。 咬牙切齿的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啧,看着就疼。” 咂舌片刻,许果然和暮洛目光先是悠悠转向季柏佳岑,又在半空默契交汇: “嗯…应该是人的问题。” 热闹看够了,暮洛走过去扛起俞林沅,让许果然搭把手把季柏岑搬回去。 许果然冲他摆摆手:“等会,等会,季柏岑喝酒可不常见,更别说醉成这样。我得录个小视频,等他结婚的时候给江羡年当贺礼。” “你想太远了吧?虽然江羡年是小季初恋,可万一这俩成不了?” 许果然盯着某个醉得天昏地暗还一口一个江羡年的季柏岑:“这不更简单,那就跟他要红包。” - 一声接一声的短信提示声响起在静谧昏暗的房间里。 断断续续的,过不了几分钟,就会响一下,恼人得很。 忍无可忍,季柏岑踹开被子,长手一捞,拿过床头的手机。 动作幅度有些大,宿醉的感觉瞬间清晰地爬遍全身,从昏沉的脑袋到紧收酸疼的胃,季柏岑干呕两声,用上臂支起身子,倚着床头阖了会眼,才再度掀开眼皮看向屏幕。 【2日09:20分账户*8866*银联支付业务支出2800.00元】 【2日09:33分账户*8866*银联支付业务支出5600.00元】 【2日09:36分账户*8866*银联支付业务支出7777.00元】 …… 8866是他给江羡年的副卡。 看着一条条划款短信,季柏岑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的疼。 把手机攥在手里,带着最后的不死心,季柏岑给银行工作人员打去电话,询问其中某个扣款的消费地。 “季先生您好,是在広茂商场进行的消费。” 昨夜俞林沅的话回想在耳边,季柏岑垂眸,取消了银行卡的短信提醒,又删除了江羡年的联系方式。 500万买教训也算值得。 他认。 与此同时,另一座城市,正在收床单的江羡年又打了个喷嚏。 用一晚上的时间把房子整理干净,他一早就去商场选门锁。 可能出门穿得太单薄,回来之后不时打喷嚏。 把在太阳底下晒好的床单铺到父母卧室的床上,江羡年从置物架上找出一包感冒冲剂用温水服下。 药箱下层的格子里放着小时候获得的各种奖状,从“幼儿园午睡小标兵”到“少年宫毛笔赛一等奖”,一张张、一项项,都用木质相框和玻璃片完好的保存起来。 江羡年凝视着橱窗缓缓蹲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这栋房子,但就是在置物架前安静地看了很久。 等再起身,太阳已经转过西山,金色的余晖越过窗帷,悄悄绕到地板上。 给物业留下一笔额外的管理费,江羡年坐上了回榕城的大巴。 载满人的长途巴士沿着沥青路向前,窗外风景缓缓退后,江羡年微微偏头靠在车窗上。 【老板3:今天晚上还有时间吗?我朋友也想让你带他一起打,我给你算三倍的佣金】 【江羡年:不接单了】 【老板3:是佣金佳少吗?】 江羡年没回,目光扫过季柏岑的微信。 头像画风和季柏岑那辆红得像火一样的超跑同样张扬。 是季柏岑本人。 照片背景是车队比赛现场,季柏岑穿着一身红白交织的赛车服,倚在车前,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镜头。 季柏岑愤怒离去的一幕在脑海里闪过,江羡年缓而慢地转了下眼珠。 理解雇主的情绪变化,不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也不在他能理解的范围之内。 把季柏岑的备注改为“老板”,江羡年放好手机。 接下来几天,老板像是彻底忘了他的存在一样,既没有出现,也没有以任何方式联系他又或者让他做什么事。 主动权在季柏岑,除了每天打开手机看几次之外,江羡年没有打扰雇主。 一晃就过去了大半个月。 冷了近一个月的榕城终于在十一月初迎来了奇迹般的回温。 澄澈天空没有风,太阳挂在云端,肆意向大地散发光与温,天气暖和的有些不像冬。 沛川电影学院作为大学城里占地面积最大的学校,不仅有室内体育馆,还有两个足够容纳上万人的户外运动场。 天气一好,室内的体育课便全部转移到了户外。 江羡年沿着小路往操场走,身后不时传来几个女生的讨论。 “啊啊啊啊啊,那边黑卫衣打篮球的高个子也太帅了,我好想去要联系方式!” “下手晚了吧,长成这样的,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几个,他应该刚开学就被盯上了,这都十一月多了。” “等等,这不是美术学院的季柏岑吗?” “我有他的一手资料!” “姐妹展开讲讲,普雷斯!!!” “他单身,但尤其特别极其难追,可以说是终极hard模式。” “我高中同学跟他是一个学院的。他说大一军训的时候,他们系的女神对季柏岑一见钟情,弄了个巨大惊喜等在他宿舍楼下,结果季柏岑上眼皮一碰下眼皮,‘别挡路’。那不屑一顾的态度、那轻飘飘的语气,脑补一下,连我也忍不住想揍他。” “而且他巨有钱,也不知道他家里是干嘛的,见过南门那辆超跑了吧,据说拿下来至少半亿,这样的车,他有三辆……” 她们讨论的动静太激烈,江羡年被迫听了一路。 到了路尽头,目光恰好撞进季柏岑眼底。 季柏岑正在喝水,脖颈微微仰起露出优越的下颌线条,像是不经意看到一样,只瞥了一眼,就毫不在意地掠过视线。 江羡年张了张唇,同样安静地从季柏岑身边经过。 新学期的必修体育项目是排球,江羡年去到指定地点。体育委员整队,带队围着塑胶跑道跑了三圈热身。 “双臂夹紧,注意重心。” “手腕下压,不要用大拇指去戳球。” “下节课考察,垫不到十个的平时分扣十分。” 穿着紫色冲锋衣的排球老师简单讲解完要点和课堂任务,就和其他老师一起去太阳底下遛弯,留下怨声佳载道的学生自行练习“双人对垫”。 江羡年离放置排球的地方比较远,等他过去时置物篮里只剩最后一个排球。 一高一矮两个男生跑过来,熟稔的模样像是认识他。 高一点的看着江羡年手里的排球笑了下:“哟,羡年,我们和你是一个班的,这不巧了吗,我们没球,你没搭档,要不咱仨一起练?” 为了还债,江羡年没有多余精力关注学业跟兼职之外的事,一直被动地和班上人维持着在同间教室上课的陌生人关系。 他喊不出这两个人的名字,只抱着球点点头。 两人无声对视一眼,在对方那里看到了同样的鄙夷,眼里精光一闪,分别站到了球网的对面和江羡年身边。 高个子男生先发球,江羡年挽起卫衣宽松的袖子,双手叠握等着垫球。 继几颗全场乱飞的球过后,男生手里的球直直砸向他手腕,震得腕部内面燎起火辣辣的疼,光洁白皙的皮肤上顷刻红了一大片。 江羡年咬牙忍住闷哼。 男生大声冲江羡年喊:“真是不好意思了羡年,我天生力气大,也不知道你这么细皮嫩肉的,连被球碰一下都不行。” “啊,我忘了,gay好像都比较娇弱,尤其是下面那个。” 体育课前所有学生的手机都被收起来了,这会练烦了正无聊得很,他这一喊,不少人齐刷刷看过来,盯着江羡年的胳膊议论纷纷。 “原来是基佬啊,看这胳膊白的,估计比我女朋友手感都好。” “你去摸摸呗。” “不了不了,死基佬恶心。” “草,他看我了,你说他是不是想被我淦?” 七嘴八舌中,江羡年平静地扬起脸,和高个子男生四目相对。 对方眼中的戏谑和耍弄太过熟悉,初中他就习惯了。 习惯,也不在意。 江羡年面无波澜地放下袖子,在一双双或嫌弃厌恶或好奇探究、又或者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他无动于衷,对面的人却突然痛呼一声,不知道蓄了多大力的篮球猛地砸到高个男生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草。” “哪个傻逼用球砸我?” 季柏岑单手撑着护栏越过来,脸色阴沉:“你爹。” 第4章 “你解决不了的,我来。”…… 林大立怒气冲冲的看过去,看清来人是季柏岑后,嘴角愤怒的弧度僵在面皮上,讪讪一笑。 季柏岑拿过江羡年手上的排球,径直走到林大立身边,凤眸狭长,说话时轻轻撩起眼角:“巧了,我也没有搭档,一起练啊。” 人在危险面前有恐惧的天性,林大立对季柏岑这张脸和这个名字都不陌生,想到他军训时的所作所为,头皮一阵发麻。 原先议论声很大的直男在季柏岑出来后,也不再大声嚷嚷,只隔着一圈圈看热闹的人往里瞅。 万万没想到,季柏岑的目光在转了一圈后锁定在他脸上,轻飘飘地“哦”了声:“还有你。” 陈伟伟中佳等个头,五短身材,脸上还有青春期留下的痘印,在男生人均1.8m的沛川电影学院根本不够看,更别说对上季柏岑1.89m的身高,将将只到他肩头。 听到季柏岑喊自己,当即梗着脖子抬起头后退两步,用声音的大来衬托底气的不足:“你是不是有病啊,关我屁事!” 无意瞥到他那条起球的围巾,季柏岑不掩嫌恶的皱皱眉: “你也知道关你屁事。” “喊你是为了告诉你,基佬也有审美,你这样的——” “呵。” 一个“呵”字,意味深长,无声胜有声。 不知道是谁先笑了一声,一传二、二传三地,人群中很快爆发出阵阵大笑,往季柏岑身边那人投去各种视线。 被围观看笑话的滋味不好受,看清其他人眼里的奚落和嘲笑,陈伟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愤和恼怒交加,垂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成拳状,但对上季柏岑深不见底的神情,又开始发憷。 陈伟伟恶狠狠的瞪了季柏岑和江羡年一眼,绕过季柏岑灰溜溜离开。 季柏岑忽然横出一只胳膊,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我让你走了?” 陈伟伟攥起拳:“季柏岑你别太过分。” “我警告你,这是在学校,在上课,这么多人看着,我就不信你公然闹事,能不受一点处分!” 季柏岑低头看着他的脸,忽然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恶劣的笑: “你看我怕吗?” - “季同学对不起。” “季同学对不起。” “关我屁事。” “关我屁事。” 排球场上,喊江羡年一块练排球的两个人面对着面,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下,不断重复各自嘴里的话,胳膊上还带着被排球砸了不知道多少次留下来的深红痕迹。 季柏岑则当着众人的面,牵过江羡年的手,目不斜视地离开了排球场。 江羡年怕冷,皮肤温度也凉,哪怕现在穿着厚重外套捂得严严实实,手也是冰的。 来自于另一个人的热意就显得格外清晰。 季柏岑一言不发地抓着他的手往前走,他站在季柏岑身侧稍微落后一点的位置,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季柏岑轮廓分明的侧脸和高挺的鼻梁。 眼前的侧脸和操场上挡在他身前的身影在脑海里重叠,张扬明艳,带着些养尊处优的矜贵与嚣张。 随着走动时带起的气流,对方身上传来的冷香钻进鼻尖。 江羡年忍不住轻轻嗅了一下。 他说不出季柏岑身上的味道,只是觉得很好闻。 “谢谢您。” 江羡年轻声道谢。 季柏岑身形一晃,很快松开江羡年的手,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微冷:“不必。” “我只是不想被人说季柏岑连自己的情人都护不住。” “今天换做其他人,我也会是同样的做法,与你无关。” 听到他刻意强调划清界限的语气,江羡年没什么反应,季柏岑是他的雇主,他们本来就是钱货两讫的甲乙方关系。 季柏岑帮他出头,他应该佳表示感谢;季柏岑态度恶劣,那也是雇主的权利。 他并不把这件小插曲放在心上。 江羡年看着季柏岑,认真地点点头。 那双浅茶色的眸子里,好像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在意。 对上江羡年澄澈双眸,季柏岑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江羡年打工久了,遇到过很多莫名其妙的人。 有的路人会对人形玩偶拳打脚踢,又或者大力抱紧,勒得玩偶里面的他喘不过气;有餐厅里吃饭的顾客,会对服务生动手动脚;还有喝醉了吐一地的醉鬼会骂骂咧咧地动手打人…… 对比起来,季柏岑的阴晴不定倒是没那么难处理。最多是魔法攻击,不会造成实质上的物理伤害。 从口袋里拿出另外一张卡,江羡年亦步亦趋跟上去,在他上车前喊住了季柏岑:“有时间的话,可以跟您聊一下吗?” 季柏岑微微偏了下头,没理会他,打开车门坐了上去,紧接着就传来了引擎发动的声音。 江羡年搓了搓发麻的脸,刚想转身,季柏岑就降下了车窗:“说。” 江羡年走上前,把季柏岑给的卡用两手拿着,递到他面前:“两百一十万就够了,这些还给您。” 季柏岑的意思应该是想他随叫随到,可能三年里,他都没办法再去兼职赚钱了。 两百万用来还债,剩下的十万用来交学费和生活费。 季柏岑有些惊讶,睨着他手上的卡,语气生硬:“要不要随你,我给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给的太多了。 江羡年怕季柏岑吃亏。 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够相应佣金的劳务。 他低眉抿了下唇,抓着自己的衣角,又缓缓开口:“我们需不需要拟定一张协议?” “明确我的义务,明确什么时候解除合约和违约的条件。” 季柏岑脸色“唰”地沉下去,攥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泛白,语气夹枪带棒:“你业务还真是熟练。” 江羡年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没说话。 北门本就人流量少,还是上课时间,几乎没有人经过,季柏岑和江羡年两人一个在车上,一个站在车窗前,谁都不说话,空气分子中漂浮着岑寂的静谧。 江羡年轻微的咳嗽打断了这场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寂静。 季柏岑下意识看过去。 细长白净的手捂在嘴上,因竭力控制咳嗽的声音,眼角憋得通红。 随着他的动作,宽大的卫衣袖子落下去,垂到手肘部位,露出白皙的小臂,以及小臂内侧被排球砸出来的大块痕迹。 别人被球砸到了,红肿过不了多久就会消,江羡年的不仅不消,反而变成了更刺眼的青紫色。 心里最软的那个部位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 季柏岑自嘲一笑。 半晌,指代不明道:“也好。” 江羡年还在想那句“也好”指的是什么,季柏岑已经把他塞进了车里。 两人隔得很近,季柏岑手搭在车顶上看他:“希望你认清,我们只是白纸佳黑字订下的契约关系。” 说这话时,季柏岑目光紧紧锁在他脸上,好看的眼睛像是覆了一层薄雾,让人难以看清其中情绪。 眼睫翕动,江羡年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季柏岑松开他,绕过去坐到了驾驶位。 路过商业街,车子在路边一家药店前停下。 季柏岑解开安全带:“下车。” 江羡年掩上车门,跟在他身后。 药店里的导购热情地迎上来,江羡年站在门边,见季柏岑去货架前拿了些活血化瘀的药,就冲自己走过来。 然后站在他面前用眼神示意旁边的体重秤。 江羡年茫然地站上去。 季柏岑眉梢微挑:“55.3kg。” 江羡年不明所以,不过也没那么强的好奇心,季柏岑不说,他便不问。 从药店离开,季柏岑带江羡年去了私厨餐厅吃午饭。 “一家”私厨饭馆,就在正位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明明身处车水马龙之间,却从装修风格到氛围,弥漫着一股子安静简朴的气息。 入门后是一座木质拱桥,桥下人造溪流水声淙淙,过了桥,包间用镂空木门隔开,既满足了隐蔽性又具观赏性。 江羡年和季柏岑在侍者的引路下,到了进门数第三个屋子。 把外套脱下来搭到门边的衣架上,季柏岑坐到桌前,点完菜后,单手支着下巴,懒洋洋的看向江羡年:“那么我们来明确具体条款。” 江羡年坐到他对面。 季柏岑:“合约为期三年,这三年里,我可以随时取消协议,也可以包养其他情人或者追求别人。” “但你不能。” “而且不能接受其他人的追求。” “否则赔偿十倍违约金。” 江羡年没有异议。 看着他“金主说什么我都没意见”的表情,季柏岑气血翻涌,眼不见心不烦,索性移开眼:“除了基本的暖床事项外,我还有两条特殊要求。” 江羡年挺直身板对上他的视线:“嗯,您说。” 季柏岑给自己倒了杯鹿岛花茶:“江羡年,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任人欺负,也不想知道。” “但今天是我把你带走的。很多人或许会对我们的关系产生误解。” 找江羡年当陪玩或者代练的老板,有时候会不喜欢让游戏里的好友知道他们找了陪玩。 江羡年以为季柏岑也是类似的想法,仰起脸安静等他说下文,就听季柏岑不疾不徐道:“所以以后在外面不要给我丢脸。” “你解决不了的,我来。” 第5章 也太乖了。 江羡年闻言下意识看过去,目光不经意落到季柏岑身上。 季柏岑今年19,身形处于青年向成年男人过渡的阶段,肩膀很宽,肌肉线条流畅,既显得有力量,又不会像健美先生一样太过夸张,脱了外套后,贴身纯黑色毛衣将这种恰到好处的身材更加完美得呈现。 说这话时语气和表情都过于理所当然,让江羡年险些产生某种错觉,仿佛季柏岑护着他是再正佳常不过的事。 正微微愣怔,就听季柏岑继续道: “但是像今天这种,乖乖站着被人欺负的事,如果再发生一次,赔偿给我一万;发生第二次,赔偿给我十万;依次累积。” 那点微不可查的错觉消散得无影无踪,江羡年抿了下唇。 见他表情终于有点波动,季柏岑语气幽微,视线在他身上略一打量:“另外,你有1.8m吧,才110斤?” “太瘦了,做起来硌得慌。” “就以今天为准,到120斤为止。每个月称一次体重,不增反降,罚十万。” 江羡年张了张唇,视线越过季柏岑的肩,看到了他背后墙壁上挂着的钟摆。 时针指向十二点的方向。 今天是周三,下午没课。 之前的每个周三,他都会在上完体育课后,坐上去兼职酒店的公车,从中午一直干到凌晨三点。 不足四小时的睡眠时间,还会因梦到叔父打来的电话呼吸急促着惊醒。 而因为季柏岑的出现,这个周三的中午,他可以坐在这里好好吃午饭。 以后也都可以。 江羡年冲季柏岑轻轻点了点头。 季柏岑对自己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本以为以江羡年的爱财程度,应该会跟他讨价还价,没想到他几乎是一口应下,季柏岑眉梢轻挑。 江羡年的眼睛很亮,尤其是当他专注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清澈见底的眸子里便只映着那个人的身影。 对上他的视线,季柏岑不自在地喝了口水,把点餐用的平板放到江羡年面前:“点你想吃的。” 江羡年在上面随便选了一个香菇滑鸡炒饭。 季柏岑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莫名读懂了他的意思,江羡年又选了一盅莲藕竹笙虾丸汤。 季柏岑还不满意。 江羡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仰起脸看他:“再多就吃不下了。” “浪费,不好。” 江羡年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容平和带着直击人心的乖巧。 季柏岑目光微动。 平时用餐总要七八道菜挑着吃几口的人,点餐的时候,指节分明的手指在选好的餐品栏停顿住,最后还是点了七八道。 又在“提交订单”界面,加了条备注:“全部做成最小份。” 江羡年点的菜品太单一。 想到自己就是被这么一张脸迷惑,季柏岑咬了咬后槽牙,又冷起表情,顾自摆弄起手机。 江羡年见状竭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安安静静坐在木几的另一端,等待上餐。 其实,一饭一汤,也已经远超他的饭量。 他在考虑是忍着吃完还是打包一半带回去。 等侍者端着饭盒来布菜,江羡年发现他的纠结是多余的。 菜品很多,从青菜到鱼虾和牛应有尽有,也很精致,但每份的分量都很少,用小小的白瓷碟装好,十几个小圆盘摆满了整张桌子,就连他点的莲藕竹笙虾丸汤也只是盛在巴掌大的汤盅里。 份量对江羡年来说刚刚好,面前的菜每样菜夹三筷子,就差不多吃完了,既不会感佳到撑,也不会浪费。 就是他留意到季柏岑不够吃,在他吃饭的时间里,季柏岑又单独给自己点了一份。 看起来比先前的份量多很多。 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走出包间前,季柏岑拿出大衣里的药膏扔给江羡年,努努下巴,示意他的手腕:“一天两次。” 江羡年伸手接住药膏,不解地看着季柏岑。 季柏岑把脸往旁边一偏,声调提高了几分: “看什么看?” “以后你身上只有我能留下痕迹。” 虽然已经做好了跟季柏岑上床的心理准备,但可能资历不到位,也可能半遮半露的语言才更让人没法防备,只是听他说了这么一句,江羡年脸就不可控制地烧了起来。 好在季柏岑大概只是无心之言,说完之后长腿一迈,先一步走了出去。 江羡年低头应下,几步跟上季柏岑,手里攥着药膏,无声平复呼吸。 因为匆匆走路,错过了季柏岑后知后觉发红的耳尖。 - “手机24小时开机。” “课表发我,除上课时间,回复我的消息不能超过2分钟。” 路上又补充几句,季柏岑把江羡年放到学校南门。 等到季柏岑的车走远,江羡年去了公交车站,他要回酒店收拾自己的东西。 提前几天跟老板说了辞职的事,加上只是个兼职,手续办得很顺利,人事部门会在下月初一打款到他的银行卡。 处理好这些,江羡年去了自己的小隔间。 位于背阴面的隔间采光不好,只有早上的时候,会有斜对面大厦的光斑二次折射进来。 狭小.逼仄的空间,一切都整理得井然有序,被子叠成有棱有角的“四方豆腐块”,比较大件的衣服用粘钩挂在墙上。 推开门,一股洗衣液混杂着夜风的清新味道扑面而来。 日头西移,里面呈现出近乎傍晚的昏暗,江羡年按开门边的灯。 他的东西很少,一个24寸的行李箱就装完了。 江羡年拎着行李走到楼下,酒店里的保安李叔几人抽空过来送他。 带着种种像是对自家孩子出远门前的叮嘱,江羡年走出酒店。 在他身后,留着小胡子的主厨左右看了下,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同其他人道:“你们觉不觉得,羡年这孩子,好像缺了点活人气?” “啥玩意啊,个大老爷们背后嚼舌根。” 接话的是个豪爽的东北女人,很喜欢江羡年这种安静不生事的小孩,一听有人掰扯他,当场拉下脸来:“他不就是话少了点,不爱闹腾,怎么就没有活人气了?羡年看起来和人不亲近,但上次我腰疼,还要抬着一堆东西上楼,他二话不说都给我扛上去了。” “要是我家那混小子有羡年一半乖,我早烧高香了。” 男人皱皱眉,咂摸着下巴:“哎,你别急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羡年是乖,可是也太乖了。” “给我的感觉好像他不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是个,是个,机器人佳。” “到点干活,到点吃饭,到点上课。” “没有喜好,没有厌恶。” “别的方面我们不了解,就拿‘吃’来说吧,跟他一起吃了一年多的饭,你们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吗?” “没有对吧?!” “虽然不挑食是个好习惯,可他给什么吃什么,连胡萝卜丝和姜片都能毫无反应地咽下去。” “就好像什么都能接受,又好像什么对他来说都是一样……” 正赶上下班高峰期,公交车内依旧拥挤,站了大半个小时,江羡年等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在座位上坐下,江羡年拉下口罩,呼吸着从窗外挤进来的新鲜空气。 手机震动一下,弹出一条未读消息: 【季柏岑:把东西收拾好,过几天搬到我那里】 【江羡年:好】 收起手机的同时,车在沛川电影学院站停下。 江羡年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找到他的宿舍楼。 “草,补刀啊。” “爸爸救我!” “跑什么跑,给他个一技能……” 317的宿舍门没关,里面传来音色不同的男声。 从门口留下的缝隙中可以清楚看到三个穿着拖鞋的男生,围着张正对门口的桌子凑在一块开黑。 江羡年推开门进去,不想门栓生锈严重,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巨大的“吱嘎”声响。 打游戏的几个人被这声音打断,下意识抬头看,看清是江羡年推着行李箱站在门边后,又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收回到手机上,继续游戏。 全然把江羡年当成空气,看不见也不想理会。 江羡年面无波动,越过几人往里走去。 沛川电影学院作为国内一流综合性大学,建校近百年,主校区住宿条件虽然老旧,但空间很大。江羡年宿舍是五人寝,每个人都是上床下桌,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和阳台,门口右手边有个小门,是专门来放衣服和杂物的房间,拉开门进去,五个大的立式衣柜映入眼帘。 走到贴着自己名字的柜子前,江羡年打开行李箱,把棉服和教材课本放进去,又从中取出替换的床上用品,找到自己的床铺换好铺平。 冬天的夜本就漫长,做完这些,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矗立的路灯在暗夜中发出暖黄的光。 6点整,宿舍楼门禁时间是11点,还有5个小时。 拿上笔记本和笔,江羡年去了图书馆。 他习惯了不吃晚饭,路过地下一层的便利店,本想直接上去,脑中浮现出季柏岑的话,江羡年脚步顿住,进去买了一个温热饭团。 三楼自习室每个位置之间,都有木板隔出一段相对私密的空间。 [男人和男人做.爱要注意什么] [在床上做什么能让对方满意] 江羡年拿出笔记本,一边在浏览器搜索,一边认真做笔记。 下午会脸红是业务不熟练。 要改。 第6章 记得还我钱。 随着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的“刷刷”声,几行清秀字迹留在上面。 [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嚼硬佳质木糖醇] [美术专业学生] 笔尖稍顿,江羡年想到去吃饭以及回来、三十多分钟的路程里,季柏岑车内都在播放着同一首歌,又在笔记本上补充: [喜欢的歌会无限单曲循环] 三楼的自习室关闭较早,刚过9点,图书馆的管理员敲了敲门。 像是一种默契的提醒,陆续有学生收拾东西离开。 江羡年把“雇主习性观察日记”和“练习笔记”装进书包,带着自己的东西走了出去。 图书馆外夜更深了,气温也变得更低,风一卷,带来朔方刺骨的寒意,呼吸时依稀可见带出的白雾。 江羡年把外套的拉链往上拉了拉,扣上卫衣上的帽子往回走。 回到宿舍,恰好和明显精心捯饬过的三个舍友,在靠近宿舍门的走廊上打了个照面。 皮肤黝黑的壮硕青年手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往里喊: “星望,你一个人在宿舍没问题吧,用不用哥哥们留下来陪你?” 染着一头奶奶灰的男生往后退了一步,笑眯眯道:“煜哥,把‘们’去了。” “要陪你陪,我可从大一就盼着和播音系的小姐姐们联谊。” “咚”地一声,门内传来类似于鞋子砸门的动静。 紧接着是不耐烦的男声: “滚吧。” “你们喝趴下了,爸爸我也没事。” 宿舍老大哥李闵煜皱眉应了声,又嘱咐道:“那我们走了,你有事给我们打电话啊。” 下午江羡年搬回来的时候,李闵煜不在,这会一转头看到迎面走过来的江羡年,猜到他是回宿舍住了,下意识想跟他打招呼,还想叮嘱他帮忙照看不知道是吃坏肚子还是怎么回事的沈星望,也好为他以后和宿舍成员打成一团做准备。 结果刚抬起手,脑中闪过之前几次被无视的经历,李闵煜的理智及时制止了他的动作,只冲江羡年轻轻点头算作舍长对舍员的招呼。 江羡年看到了,便也同样冲他微微颔首。 之后越过站在门边的三人,进了宿舍。 离门口最近的床铺有一个穿着蓝色史迪仔睡衣的男生,原本在看视频,听到推门声,面露嫌弃地抬起头:“还没走?你们三个大老爷们……” 说着说着话音戛然而止,脸上表情也从熟稔的嫌弃,变成了不以为意。 江羡年猜测他是学生名单上的“沈星望”。 沈星望撩起眼皮,嘴角带了抹讥讽,起身一步步走到江羡年面前,胳膊往柜子上一搭,就把他的路挡了个严实:“怎么,失业了?竟然舍得回来住宿舍?” 江羡年没说话。 他在想眼下的情形算不算季柏岑口中的“让人欺负”。 应该和季柏岑商量好“让人欺负”的判定标准的。 这么想着,江羡年挥开沈星望胳膊,在脑子里搜刮半天,终于憋出三个字:“别挡路。” 沈星望抬起的手顿在半空,脸色微变,脱口而出:“草。” 他这辈子第一次见谁用这么呆萌的模样说这么嚣张的话。 江羡年佳不是呆萌的长相,相反,他皮肤白皙,天生的冷白皮衬得五官格外精致,如果说美人在骨不在皮,那他就是骨相和皮相都碾压旁人的存在。 尤其是鼻翼右侧浅褐色的淡痣,嵌在白净的皮肤里,平添几分旖旎。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人,拧着眉认真思考该说什么的表情,那种不刻意不自知的呆萌,瞬间让沈星望忘了自己是来对他冷嘲热讽的。 不仅嘲讽不下去,甚至,他还想捏捏江羡年的脸。 脸上表情几度变换,直到江羡年回到他床位,沈星望都没能再开口。 又开始疼了,像有什么东西在搅,五官疼得拧成一团,沈星望按着右下腹去了厕所。 江羡年把换下来的床单被罩放进阳台上的洗衣机,又趁这时间去舍管大爷那里要了点修车子的机油,用棉签蘸着,涂到门上连接门页和固定轴的生锈螺丝上。 晃了晃宿舍的门,已经没有刺耳声响,江羡年穿上外套,把剩下的机油连同他打扫出来的垃圾,一并带到楼下丢进垃圾桶。 倒完垃圾回来,洗衣机恰好到时间了,在阳台上发出“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的音效声。 江羡年就又走过去,把衣物拿出来展平晒好。 做完这些,他取出一套宽松衣服当睡衣,坐在床下的桌子前,等着沈星望从卫生间出来。 之前做过的兼职不都是酒店杂物员,还在脏乱的餐厅后厨当过帮工,久而久之,产生了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当天如果外出,一定要洗完澡才能到床上。 也不太能适应别人坐或者碰他的床。 又等了五分钟,沈星望白着一张脸从卫生间走出来。脚步虚浮,额头上有细密冷汗,与大半个小时前的状态判若两人。 江羡年顺着他垂下的手看过去:“右下腹?” 沈星望神色不大自然:“不用你多管闲事。” 可能是因为过于虚弱,这话说得断断续续,几乎能听到牙齿打架的轻颤声。 不过他说不用管,江羡年也就真的不管了。 稍稍错身,抱着衣服跨进卫生间。 没等关上门,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沈星望脸色惨白地坐在地上,一手扶墙,站都站不起来。 江羡年看了一会,蹲下去伸手在沈星望肚子那里按住一下,松开;再按一下,再松开。 这次沈星望没力气嘴他了,只每次他松手的时候,表情都会显得更痛苦,再接着用愤怒的眼神看他。 无视沈星望的视线,江羡年抿抿唇,心里有了定论,把人扶到墙边,拿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 “沛川电影学院,2#317,室友急性阑尾炎。” “嗯,抬手之后出现剧烈跳痛。” 眼皮越来越沉,沈星望昏过去之前,只看到没什么表情的江羡年跟他一起上了救护车。 醒过来已经在医院。 充满消毒水味的白色房间,江羡年坐在靠近床头的位置,低头摆弄着手机,不时抬头看一眼他的输液瓶佳。 窗外天亮了,江羡年显然在这里待了一夜。 总是一个人坐在第一排的江羡年;一直无视别人热情的江羡年;连舍友名字都记不住的江羡年;被排挤也没有反应的江羡年;帮他看了一晚上输液瓶的江羡年…… 记忆中不同模样的江羡年重叠到眼前的人身上,沈星望拳头握紧松开,松开又握紧,偏过脸去,结结巴巴的动了动唇:“谢,谢了。” 江羡年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意识到江羡年在看他,沈星望硬着头皮回过头。 正对上视线,就见江羡年从口袋里拿出各项垫付费用明细单: “记得还我钱。” 第7章 别多想。 沈星望心情一瞬复杂起来。 钱当然要还。 他不想欠江羡年人情,不仅还钱,他还想给江羡年发个大红包,作为帮他打急救电话和在医院照顾他的报酬。 病房里正安静着,突然由远及近传来步伐不同的两道脚步声。 紧接着,门被从外面打开,昨天见过的另外三个舍友中的两个齐刷刷出现在门口。 块头最大的第一个冲到床前:“没事吧?” 顶着奶奶灰发型的男生也走过去,头发乱糟糟的,重重捶了把沈星望的肩:“你逞什么能?我们仨昨天晚上被舍管关外面了,就去网吧待了一晚,好家伙,今天早上一回宿舍,听说救护车都来了。” 江羡年起身给他们让位置:“急性阑尾炎,做了微创手术,医生说再打一天消炎药就可以出院。” 几人这才看到江羡年,表情一时变得很古怪,像是惊讶中又带着点不解。 还是李闵煜先反应过来,上前两步:“还好你在宿舍,星望这次真是多亏你了,一晚上没睡吧,这里我们仨看着,上午没课,你快回去补个觉。” 江羡年点点头,拿过自己的书包转身要走,怀里突然被人塞了一份早饭。 奶奶灰发型的男生站在他面前,用手摸着脖颈,眼神游移:“路上不好买饭,你带回去吃。” - 沛川影视学院的食堂没有承包出去,都是学校在经营,价格实惠得很。 六块钱就可以吃到两个素菜一个荤菜外加一份饭跟一碗汤的组合套餐。 午饭时间,刷了一卡通,江羡年端着餐盘找了个位子坐下。 “叮咚”一声,他拿出手机,发现是一条好友添加申请。 备注:[沈星望,给你转账] 江羡年同意了好友申请。 【你已添加了lisen,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lisen”向您转账6000.00】 江羡年确认收款后,给沈星望转回一千。 【多了】 加上急救车费,自己只垫付了5000。 不在意沈星望有没有收款,关闭聊天窗口,江羡年点开置顶联系人的头像。 他和季柏岑的对话停留在昨天下午。 没做过其他人的情人,江羡年没有可以参考的经验,他不确定是不是要主动找金.主说话。 之前做陪玩的时候,他收的价钱佳只负责带上分,不负责聊天。 真要主动,找话题的经验也很匮乏。 皱皱眉,江羡年有些无从下手。 说什么呢? 您吃午饭了吗? 备注右端的“正在输入”适时打断了他的纠结。 江羡年重新拿起手机,想等季柏岑发过来后回了他的消息再吃饭。 一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江羡年拧了下眉。 就在他以为季柏岑消息马上要发过来的错觉中,二十分钟过去了。 江羡年拿起筷子。 他吃饭有些慢,虽然才六块钱,但份量实在很足,吃得也就更慢。 这期间,屏幕上的“正在输入”没有停止过。 他和季柏岑做口头约定的时候,约好了只要不涉及人身安全、违.法违.规,季柏岑可以随时对条款进行补充。 江羡年想,可能是季柏岑在拟补充条款。 又过了三十分钟,江羡年吃完了午饭,季柏岑的消息也终于发了过来: 【记得合约中的特殊条款吧?】 【以后每餐给我拍照】 【江羡年:好】 几乎是刚按下“发送”键,江羡年的回复就显示在对话框里。 猝不及防,网线那端捧着手机修修改改删删减减大半天的季柏岑吓了一跳,一个手抖,险些把自己摔下去。 【江羡年:不过刚刚吃完午饭,没法拍了】 【季柏岑:吃的什么?】 【江羡年:在三餐一楼买的套餐,三个菜,西红柿炒鸡蛋,白菜,小酥肉,还有一份米饭】 【季柏岑:都吃完了?】 【江羡年:嗯】 季柏岑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也许可以以这个为聊天话题? 江羡年兢兢业业尬聊: 【份量太多了,有些撑】 季柏岑没再回复。 盯着手机屏幕等了十分钟,江羡年拿出笔记本,在“观察日记”里记下了新的一条: [不喜欢和自己闲聊] “聊”字最后一笔刚落下,季柏岑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是分享的两篇软文: 【不会吧不会吧,0202年了,还有人不知道吗?】 【在外面吃饭适量剩下更有利节约粮食】 江羡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观点,好奇地想点进去,微信又响了几声。 【“季柏岑”向您转账200.00】 【去买健胃消食片】 【别多想,只是让你替我试试有没有效果】 第8章 只是有些紧张,一点而已。…… 光线昏暗的教室里,讲台前方的投影中,正在播放第99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获奖作品。 故事已经进行到尾端。 由远及近一个长镜头,男主人公独自站在阳台上,沉默的抽着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江羡年坐在第一排,身后传来几声啜泣。 起先只是一点,渐渐的,在女主出场时,由点织成片,从隐隐约约变得清晰,夹带着用纸张擦泪和鼻涕时的窸窸窣窣。 不知道是谁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有纸没?” 江羡年应了声,目光留意着女主在展现绝望时肢体动作的运用,没回头,只把纸巾递过去。 耳边佳传来一声因为抽噎有些变调的“谢谢。” 影片结束十分钟后,指导老师才拉开窗帘。 光线洒了进来,江羡年抬起眼。 一身宝蓝色西装,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站在讲台前,是19级表演班的指导老师——韩奕。 韩奕手搭在讲台,面部表情显得有些激动: “同学们,刚才看台下你们的情绪波动很大。” “我很欣慰。” 声音稍顿,韩奕环视四周:“在座的你们,今年有的19、有的20、有的21,你们的人生可以说是刚刚起步,往后的岁月还很漫长,我希望你们可以一直保持这种能力。” “听到一首歌,被蕴含感情的旋律打动;看到一个故事,被人物的经历生平触动。” “或气愤悲鸣心里不是滋味,又或者夜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意难平。” “你们哭,你们笑,你们在不被自己掌控的情绪支配下潸然泪下的能力。” 听着听着,江羡年感觉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 很平和,像是慈祥的长辈: “技巧固然重要,但由心而感,蕴含了真情实感的讲述,才最有直击人心的力量。” “去听,去看,去经历,去感受。” 韩奕缓缓摇了摇头,显得颇为语重心长:“不要舍本逐末。” 表演班大一主要学习表演艺术相关的理论学习和一系列影视赏鉴课,为以后接触的实践课打基础。 从大二第一学期才开始参与进话剧、舞台剧、音乐剧、相声等形式不同的表演当中。 快下课的时候,韩奕布置了期中作业:“自由组合,三到五个人,出一个时常控制在三十分钟的话剧,剧本从教材里选,你们有十天的排练时间。” “明天之前,确定好剧本和参与人员,组长把统计名单报给团支书。” 课程结束,江羡年随着下课的人群往外走。 不知道期中作业一个人可不可以? 他可以去学单口相声。 江羡年拿出手机,想点开韩奕的微信,路过拐角处,发现宿舍几个人似乎是在等他。 李闵煜见他走近,热情地上前两步,下意识想揽他的肩,抬到半空,又转了个方向,去摸自己的脖子:“羡年,咱们宿舍一起排练吧,不多不少,刚好五个人。” 江羡年看了眼李闵煜身边的另外三个人。 没等他开口,沈星望抿抿唇,表情拽拽的:“不愿意就算了……” 江羡年:“好。” 沈星望立马追问:“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说完,又清了清嗓子,低头往左右看:“我也没有特别想跟你一组。” 沈星望身边一头奶奶灰的小个子用力压住他肩膀,冲江羡年道:“别听他瞎扯,沈星望的话得反着听。” 江羡年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你是爸爸肚子里的虫子?这么了解我?” 沈星望不服气地反驳,“奶奶灰”也不甘示弱。 李闵煜以压倒性的力量,一左一右用肩膀夹住他们两个,同时向江羡佳年伸出手,笑呵呵道:“欢迎羡年加入我们。” 江羡年简单握了下他的手。 回宿舍自然是走一条路的,李闵煜边走边说,不时问一下江羡年和其他人的看法。 不知不觉间,江羡年和他们几个走到了一起。 李闵煜似乎很喜欢说话,不算很长的一段路程里,江羡年知道了他和沈星望之外,另外两个舍友的名字。 一头奶奶灰的是许自尤,皮肤白得像吸血鬼的是常清。 还听李闵煜说了他的家庭成员和两个双胞胎弟弟。 “你看,这两个就是我的弟弟们。” 李闵煜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到相册翻出来指给江羡年看,许自尤在他旁边,听到这里,碰了下他胳膊:“知道李哥为什么这么像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老妈子了吧?” 和别人同行的感觉很陌生。 江羡年微微侧头,瞥了眼挨着自己胳膊的肩膀又收回视线。 讨论到十一点半,江羡年离开宿舍。 早上汇报完吃饭情况,季柏岑让他中午十二点到学校北门。 江羡年准时到达,刚出校门,季柏岑的车就开了过来。 在副驾驶坐下,江羡年试探着调整了下座椅。 不过可能超跑实在不适合车.震,不管他怎么调整,都感觉空间不足。 江羡年把目光投向季柏岑的腿,不由皱起眉。 他的腿已经很长了,季柏岑的腿比他的还要长。 恐怕他坐到季柏岑身上,车内空间也不够他俩进行某项活动。 江羡年摸了摸口袋里新买的整盒套子,有些犯愁。 看来免不了要受伤。 希望不至于影响接下来的排练。 季柏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视线透过车内后视镜,落在江羡年身上。 日光倾斜而下,将黑色的短发晕染上了淡淡的金色,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季柏岑目光微动,思绪跟着游移,回忆起初见江羡年的情形。 第一次见到江羡年是在半年前。 他和一堆狐朋狗友打完球,闹哄哄地往宿舍走,不经意一瞥,就看到了树底下的江羡年。 身形单薄的少年正抬手接住一片树叶,不知道想起什么,嘴角染上浅浅笑意,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美好得像是偶然跌落凡间的天使。 即便处在人来人往的操场上,周身仍环绕着一股不染世俗的抽离感和苍白脆弱的易碎感。 季柏岑不自在地移开眼,等他回到宿舍,才发现自己的脸烧了一路。 摇摇头,季柏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收回来。 收到一半,又被江羡年的头发吸引。 看起来好像很软,还很蓬松。 季柏岑身体不自觉往江羡年那边靠拢。 江羡年没回头,但能感觉到季柏岑的气息在靠近自己。 江羡年没有躲。 季柏岑包.养他的目的就在于此,他既然同意了,拿了别人那么一大笔钱,就没有忸怩的道理。 只是有些紧张。 江羡年屏了下呼吸,一点而已。 他在思考什么时候适合抱住季柏岑脖子,季柏岑往前倾身佳的动势却忽然止住。 几天前就是在这里,找了半年的人仰起脸问他:“你能给我多少钱?” 季柏岑垂下眼睑,没再看江羡年。 第9章 你打我吧! 江羡年抿了下唇,慢慢直起身系上安全带。 难道是他表现太僵硬? 微信提示音打破了车里即将蔓延开的沉默。 江羡年拿出手机,发现他被拉进了一个五人小群。 半个小时前,李闵煜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那我们就定莎士比亚的作品《仲夏夜之梦》了啊?四位主人公加一只小精灵,具体角色下午再确定】 【许自尤:60fu致jqbhd81qj,http:/,团结就是力量,大家一起来瓜分喵喵币!】 【许自尤:哥哥们帮我点点[猫猫求求了.jpg]】 江羡年回复了李闵煜,又点开许自尤发来的链接,帮他助力。 毫无交流的十分钟后,季柏岑带江羡年到了商业街附近的一家烤肉店。 一个漂亮的泊车,季柏岑先一步走下去,侍者笑意得体的迎上来,帮他们拉开玻璃门:“季少爷,包间一个小时前就给您准备好了。” 看样子是提前预约好的。 江羡年讷然。 季柏岑喊他出来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带自己吃饭吗? 他无从得知。 同样,他也不知道,自从送沈星望去医院后,他已经成了宿舍里几位成员凑到一起就一定会讨论的身份。 常清咬了下自己的筷子尖:“你们说江羡年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说他高傲不爱搭理人吧,可让他帮忙,基本都会帮。” “星望阑尾炎那天,也多亏了他。” 许自尤点开自己的叠猫猫:“别的我不知道,但是会帮人助力的都是天使!” “江羡年是天使啊,天使!” 李闵煜:“我之前就说过了吧,羡年人挺好的,我们是舍友,应该多跟他打招呼。” “而且看着怪招人疼。” “大一入学,你们都是三五个家长一起送来的吧?尤其你沈星望,更夸张,我当时一进宿舍,一屋子都是你家里人。” “但是羡年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带着行李到车站,一个人去领分发的被褥,一个人走路吃饭。” “哎,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就想把他搂在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羡年过来哥哥抱!” 沈星望一阵恶寒,抖去身上的鸡皮疙瘩,挥挥手嫌弃道:“走开啊,你这母爱无处安放的男妈妈。” 李闵煜不以为意,继续按着沈星望“蹂.躏”:“话说,星望,你为什么想亲近羡年?感觉我们宿舍,就你对他的针对最外露,不过你的态度得反着来看。” “奥对,我记得你是颜控晚期,那喜欢羡年就再正常不过了,理解理解。” 沈星望脖子瞬间红了:“理解个头!” 把自己从李闵煜怀里扒拉出来,沈星望恨恨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你跟江羡年打了那么多次招呼,在他这周佳回宿舍住之前,他知道你是谁吗?” 李闵煜不说话了,一副受伤表情。 沈星望张了张唇,又别过脸去。 他永远忘不了,被江羡年嫌弃的一眼。 就算宿舍里所有人都叛变了,他最多就是不讨厌,但也绝对不会对江羡年示好,这辈子都不可能! - 烤肉店的包间里,一名服务生把木炭加到烤炉中,从升腾着白雾的泡泡摆盘中用夹子取出雪花牛肋条,放到烤炉的网格上。 另一名服务生给江羡年和季柏岑拿过围裙,还把两人的外套盖好,避免他们的衣物沾上店里的味道。 江羡年坐在季柏岑对面,见他一连吃了几口店员送上来的小菜,把自己面前的那一小碟也推过去,问道:“您喜欢吃这个吗?” “我可以做一些放在冰箱。” 原材料和做法都很简单的泡菜,腌制用不了多长时间,而且自己做的会比外面卖的干净卫生。 季柏岑没看他,头也没抬。 江羡年摸摸鼻子。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确定雇主现在不想搭理自己,于是敬业地闭上嘴。 两个人吃饭都没有什么声响,一顿饭下来,只有网格上烤肉发出的“滋滋”声和碳火燃烧的“哔剥”声,偶然夹杂服务生的询问。 关上包间门的一瞬,出来换碳火的侍应生按捺不住吃瓜的心情,小跑着走到大厅,迫不及待地同前台分享情报: “我靠,我靠,我靠,季大少爷这是处对象了吧!” “包厢里的氛围实在像极了一心冷战的我女朋友和我。” - 很认真的吃完那顿烤肉之后,江羡年过了几天从未有过的轻松时光。 不用还债,不用打工,也不用绞尽脑汁找话题尬聊。 尽管雇主从那天开始,一句也没有回复过,但他还是每日三餐固定给季柏岑发照片汇报饮食情况,顺便继续补习床上运动的相关知识。 时间到了11.7号,宿舍昨天晚上停电,江羡年早上醒来,穿衣洗漱,习惯性拿着手机去了食堂。 等到要拍照给季柏岑打卡,才发现手机已经低电量自动关机。 想起季柏岑发消息他必须秒回的条款,江羡年转身回宿舍拿充电宝。 第一节 课将近,宿舍楼里都是往外走的学生。 挤过人群,江羡年到了317,宿舍里已经没人了,但门上没有挂锁,他推开门走进去,窗帘是闭着的,寝室里光线昏暗。 江羡年摸到门边的电灯开关,正想按下,靠近门口的右边床铺上一个脑袋从上往下探出来,脸色惨白,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是你啊,羡年。” 江羡年眉心一跳,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垂在身后的手按上放在门边的拖把。 “我是常清,学号36,昨天晚上战队赛在网吧通宵了,刚回来。我手机不知道扔哪了,没法联系煜哥他们,等会老师点名,你帮我答个到吧。” 几句话后,常清的声线恢复了本来的音质,听出他的声音,江羡年悄然佳放下手中拖把,点了点头。 “谢谢了啊。” 常清说完,原路把脑袋收回被窝。 江羡年没忍住,又盯着他的床铺看了两眼,然而到重新出宿舍都没想明白,这种动作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等他到达教室,指导老师已经到了,因为要替常清答到,江羡年没坐第一排,去了稍微靠后的位置。 把手机拿出来放到桌边充电,开始专心听课。 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韩老师拿出花名册点名,点到第三十四位同学,江羡年做起准备。 然而,等老师喊到“常清”,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道声音同时应了声响亮的“到。” 讲台上的韩奕抬头,很快便精准地把视线投放到坐在第三排的江羡年身上,微微笑道: “小同学,下次帮人答到记得提前商量好。” “另外,我记得你,你是江羡年吧,课堂表现扣5分。” - 不用再急着去兼职,下了课也就不再是第一个离开教室的学生,江羡年坐在位置上,不紧不慢地把课本和笔记收好。 李闵煜和许自尤凑过来,一人一句,脸上表情有些急:“羡年你别误会,沈星望他不是故意的啊,他绝对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早上常清没来,我们仨扔骰子看谁帮他答,星望点数最小,就定了他。” “结果点名你俩异口同声,我们也懵了。” “刚才常清睡醒找到了手机给我们回消息,我们这才知道情况。别担心,星望已经去找老师商量了,他和常清扣分,不给你扣分,应该不会影响你期末成绩评优。” 正说着,沈星望愤愤不平的回来了: “老师不同意。” “不仅不同意,而且还只给江羡年扣分,我和常清什么事都没有!” 江羡年表情平静。 帮人答到是事实,被发现了是结果,后果他承担,没什么好说的。 沈星望却有些过意不去。 江羡年是他们宿舍成绩最好的,从大一就开始拿最高等级的奖学金,相对来说,也是最需要课堂表现分的学生。 愧疚冲刷着一年多的耿耿于怀,沈星望再开口时,语气软下来很多:“也不是完全没办法,韩奕说,话剧表演拿到A+的小组,组员可以投票选择给任一队友加10分。” 许自尤一喜:“天无绝人之路啊!只要咱们宿舍拿到第一,再把票投给羡年不就可以了?” 李闵煜皱了下眉,低头喃喃:“你们觉不觉得很奇怪,韩老师平时挺好的,还是第一次见他真的给谁扣分……” 他的话被许自尤的大嗓门盖过去:“羡年,我之前还以为你是那种不喜欢和学渣来往的性格,没想到你竟然会帮常清答到,我比昨天更喜欢你了!” 许自尤把染着奶奶灰发色的脑袋探过去:“你不讨厌我吧,不讨厌我吧,不讨厌我吧。” 江羡年“嗯”了声,把许自尤的脑袋推回去:“不讨厌。” 脚步赶着脚步,三个人已经离他有了佳一段距离。 李闵煜笑着摇摇头,几步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许自尤又问:“可是你之前,为什么好像对我们特别不感兴趣?明明军训的时候也以小组形式唱过山歌,但你连我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江羡年声音淡淡: “没精力了。” “打工,很累。” 江羡年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和他脸上的表情一样。 平淡的不包含喜怒哀乐任何一种情绪,只在说到“很累”时,稍微有所停顿。 像是不擅长跟大人讨要糖果的小孩。 受了委屈不哭不闹,只会在被人问起时平静陈述。 江羡年说完继续往宿舍走,身边许自尤却“哇”地一声,冲进他怀里。 江羡年眉梢微蹙。 没等他把许自尤从自己身上扯下去,又被李闵煜抱着肩膀大力按进怀里。 “呜呜,羡年,妈妈抱!” “不是,哥哥抱。” 江羡年:“……” 在一群人的围观下,江羡年以被两人死死抱着不松手的姿势,深一脚浅一脚,步履艰难地回了宿舍。 进门前,沉默了一路的沈星望忽然叫住他。 江羡年应声回头,沈星望拿过墙边的拖把“噗通”一声丢到他面前,梗着通红的脖子: “我之前说过很多你的混账话。” “你打我吧!” 第10章 “哄哄您。” “所以,你俩就这么开始谈恋爱了?” “可以可以,名为包.养实为恋爱的狗血桥段,我喜欢!” 光线昏暗的酒吧包厢,季柏岑面前摆着一瓶豆奶,对面俩人眼里雀跃闪动着八卦的光。 季柏岑闻言险些呛出来,咳嗽几声,咬着牙纠正:“是有合同且一次性付款的包.养。” “哦~” “你知不知道,包.养协议一般不受法律保护。” 俞林沅拖着尾音,手撑下巴,视线落到季柏岑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上,慢悠悠抬起头。 左手食指和右手食指在前面一划,比了个“十”字,看着季柏岑,毫不留情地揭发:“另外,从进门到现在半个小时里,你看了不下十次手机。” “请问现充程度到连我们这种亲发小的消息都爱看不看、爱回不回的季大少爷,您老人家在干嘛?” “你管我?” “手机比你俩有意思行吗?” 季柏岑心虚地放下手机,边说边不自在地喝了口豆奶。 一偏头,发现主菜单最上面的微信图标有个红色的未读符号。 季柏岑快速拿过手机点进去。 是藤讯的热点新闻推送。 江羡年的消息依旧停留在昨天晚上跟他说的“晚安。” 季柏岑脸色顿时垮下去,比刚才还难看。 俞林沅和旁边的暮洛对视一眼:“你知道吧,感情最讲究有张有弛、有来有往。你一昧黏着他对他好,没什么用的,尤其是在最初。” “要勾.引,要撩拨,要若即若离,要让他对你产生兴趣。” 季柏岑嗤了声,往后靠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眼神不屑地冲俞林勾了下唇。 暮洛也笑着揶揄:“我怎么佳记得你前几天被甩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俞林沅竖起一根食指,在自己面前晃了晃:“no no no!” “那只是我为新文人设进行的一次沉浸式体验,一不小心有点上头。” “现在爸爸已经满血复活了!” 穿着禁欲系深灰色衬衣的酒吧老板徐果然端着果盘和小吃进来坐到暮洛和俞林沅中间。 徐果然比季柏岑他们三个大个几岁,但四个人都是认识十几年的交情,一凑到一起,就又开始闲聊起来。 期间季柏岑显得心不在焉,不时拿出手机摆弄。 暮洛笑笑:“你要真忍不住,就给他打电话,我亲身体会,不能憋,越憋越想,还有反噬。” 季柏岑把手机扔到桌子上,沉着脸道:“想他干什么?” “再说一遍,我对他只是玩玩。” 俞林沅闲闲剥了个栗子塞进嘴里:“啧啧,500万说给就给,什么也不干,就让人陪你吃饭聊天,钱挣得可真容易……” 季柏岑睨着他:“我缺这500万?” 虽然已经认识很久,但还是被季柏岑总在不经意流露出的财大气粗震撼到了,俞林沅郁闷地捶了下胸:“不好意思我忘了。” “每年光你爸妈给你做的投资,利息就几千万。” 说着,故作娇羞凑过去,冲季柏岑眨巴下眼:“欧巴,你真的不考虑跟我玩玩?甜的辣的我不挑,捧哏逗哏我都行!” 季柏岑嫌弃地拍开他凑过来的脸,不耐烦道:“滚。” 俞林沅控诉:“嘤嘤嘤嘤嘤!” 这边正鸡飞狗跳,徐果然疑惑道:“你是觉得江羡年跟过很多人,不干净?” 不然追到喜欢的了,为什么要闹别扭? 反正本来以季柏岑的性格不也是会给他花钱? 毕竟给江羡年表白买的那辆车,光是保险杠就已远超500万。 后几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包间里的氛围已经冷到冰点。 季柏岑拽上他领子,眸底一片冷色:“你说谁不干净。” 徐果然眼里闪过诧异,摸摸鼻子:“失言了,抱歉。” 季柏岑冷着脸松开徐果然,摔门出了包厢。 - “羡年羡年,这是我藏了很久的旺仔牛奶,给你给你。” “江羡年。” “靠,一大包没拆封的麻辣牛板筋。” “我跟你要你还说没有了!” 李闵煜用肩膀笑呵呵撞开斗嘴的两人,把全新的棉手套和棉袜子甚至还有秋裤抱过来,笑容慈祥的像是电视剧里下一秒就会拿出针线在头上搔一下给他缝缝补补的老母亲:“羡年,来看看,有你喜欢的颜色吗?” 江羡年坐在桌边,看着他舍友不断往他桌子上塞东西,微微蹙了下眉。 宿舍里的人忽然变得很奇怪。 他的好奇心一向不够强烈,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视线在红色包装的大眼仔牛奶上稍稍停留,江羡年道了声谢,拿过手机往外走。 充了大半天电依旧黑屏,江羡年意识到开不了机不是没电了,是因为出了佳问题。 见他要出门,李闵煜张口就问:“羡年,你去哪啊?” 问完之后立马后悔了,现在的关系其实是他们不再遮掩,单方面热情亲近江羡年。 而江羡年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 好像漂亮的眼睛里萦绕着一层冰,冰层之下覆盖着什么都不被他放在心里的淡漠。 不讨厌他们是真,但可能也不喜欢。 江羡年没必要跟他们说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他真的想跟江羡年做朋友。 想照顾他,对他好。 是他多事了,不知道会不会被江羡年讨厌。 李闵煜局促地搓了搓手。 走到门边的江羡年却站住了,转身回他:“手机坏了,拿去修。” 李闵煜转忧为喜,笑着冲他挥挥手,忍不住倚在门边又啰嗦起来:“修手机啊,商业街南头二楼,从左边数第三家手机店性价比高,你可以去这里看看。” “路上注意安全,冬天天黑得早,一个人在外面别待到太晚。” 江羡年点头,在李闵煜说出“反正没事,不然干脆我们陪你一起去”之前,出了寝室门。 循着李闵煜说的路线,他找到那家手机店,推开挂着风铃的玻璃门走进去。 店主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发福中年男人,听他说了情况后,一边打哈欠,一边拿过江羡年的手机按了几下左侧的键,慢吞吞地用数据线接到电脑上。 “沛影学生?” “嗯。” “得等一会,你随便找个凳子坐下。” “好。” “你这手机用了好几年了吧?” “是。” 三次对话下来,店老板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话很少的江羡年:“双十一特惠,我们这里也搞活动,你们学生来基本上都是进价出售,要不换个新手机?” 江羡年问:“修不好吗?” 正说着,放在玻璃橱柜上毫无反应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店主拔下数据线,把手机递过来:“也不是,就是旧手机系统什么的都落后了,内存也卡,以后像这种死机情况会更多,年中大促,你不如趁这个机会换个新的更实惠。” “店里有2千多点的平价机,不贵。” 察觉到老板在向他推销,江羡年接过手机试探着滑动了几下主屏幕:“没关系,还能用。” “……” 按照店主从业多年的经验,长得好看的一般都比较好说话,他还是第一次见谁好看成这样,居然油盐不进。 店老板放弃治疗,拿出左边的收款码推到江羡年面前:“50。” 江羡年用微信付完钱,发现季柏岑给他发了数十条消息。 上午08:23 【?】 中午11:29 【你现在是在冲我发火?】 【因为我没回消息,所以你也不回了?】 【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 下午13:03 【江羡年?】 下午13:05 【对方已取消通话】 下午13:26 【对方已取消通话】 下午13:58 【对方已取消通话】 …… 几乎每隔二十分钟就有一通未接佳电话,最近一条是十分钟前,江羡年攥着手机回拨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 江羡年张了张唇:“喂,我……” 没等他解释自己不接电话的原因,季柏岑报了两个字:“地址。” 江羡年微愣。 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端季柏岑的声音冷得像是在打颤:“我问你在哪!” 他抬头看看周围,季柏岑忽然挂了语音电话。 江羡年抿了下唇,就见聊天界面上端显示“对方正在位置共享”。 江羡年点进去。 季柏岑移动速度很快,地图上代表他们两个人的头像靠得越来越近。 拐角处传来骚动,江羡年应声看过去。 季柏岑站在离他不足三米的位置,机车外套勾勒出宽阔肩线,衣服上的金属拉链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渐次亮起,微光打下阴影落在季柏岑轮廓分明的侧脸,将他的表情遮住大半。 只有一双眼睛,越过人潮和喧嚷,直接的、毫不躲避也同样不容抗拒的,锁定在他脸上。 正是商业街最热闹的时间段,周遭来来往往的行人,却仿佛电影画面中不断后退虚化的幕景,视野中只剩下季柏岑和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 江羡年呼吸微滞,下意识移开眼。 手腕处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清醒过来,江羡年看向季柏岑攥着自己的手,垂眸收回视线,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 走了半个多小时,江羡年伸手攥上季柏岑衣角:“没有故意不回消息。” “手机坏了。” 季柏岑脚步顿住,稍一侧头,余光落在江羡年牵着自己衣服的那只手上。 江羡年的手很细,也很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瘦,看起来好像很怕冷,压低声音说话的语调,总让他联想到低低撒娇的小梨花,忍不住想按进怀里。 想到他傻逼兮兮找人的模样,季柏岑强制自己把目光从江羡年手上移开,冷笑道: “怎么,你以为我是因为担心你才这么生气?” 江羡年摇摇头。 他没这么想。 季柏岑表情冷漠:“希望你有点契约精神,按照合约你必须秒回。” 江羡年“嗯”了一声:“下次不会了。” 像是重拳打在棉花上,季柏岑脸色更沉。 好在吹了这么久的冷风冷静不少。 他和江羡年只是单纯的包.养关系。 玩玩就要有玩玩的样子。 季柏岑回望着江羡年,暗示意味明显: “今晚开始去我家住。” 江羡年几乎瞬间就点了头。 季柏岑语塞,不仅没有因为对方的乖巧不做作感到一丝舒服,反而更加烦躁。 上了车后,一个接一个地嚼起硬质木糖醇。 江羡年知道这是他生气时的习惯,但不知道怎么哄生气的金.主。 只好系上安全带,继续保持沉默。 路过熟悉的街景,江羡年眸光微动,同季柏岑说: “能不能在前面稍微等我一下?” 季柏岑挑了下眉,把江羡年放到路口,看着他轻车熟路地进了一家奶茶店,又看着他拎佳着一瓶冒着热气的饮品出来,然后径直走到自己面前。 季柏岑一撩眼皮:“这是什么?” “热的甜牛奶。” 江羡年打开包装,把吸管插.进去。 季柏岑手肘撑在车窗上:“哦,所以你是要干什么?” 江羡年鼓着腮帮,小口吹了吹热气,把吸管递到季柏岑嘴边。 清澈双眸在路灯下漂亮得无与伦比,表情融入温柔夜色。 “哄哄您。” 第11章 “nsdd!”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举动有些过界,江羡年把吸管递到季柏岑嘴边后,季柏岑既没有喝他买的热牛奶,也没有说话。 只视线悉数落在他脸上,眸底晦暗难明。 两人靠得很近,呼吸时能闻到季柏岑身上传来的独特气味。 像是大雪过后无人踏足的寥落旷野,吸鼻轻嗅,干净而清冽。 对视了将近十分钟的眼睛有些酸。 江羡年轻轻眨了下眼。 宛如飘叶落入湖面,季柏岑世界里静止的一切开始流动。 他回过神来,迅速偏过脸去,发红的耳尖隐入夜色。 见季柏岑动了却明显是拒绝的意思,江羡年收回胳膊,把热饮转个方向,自己咬住吸管轻轻吮.吸。 再想别的办法哄吧。 喝了没两口,季柏岑从车上下来,锁了车门,又攥上他手腕。 江羡年跟在他身后,轻声问:“去哪里?” 如果是去开.房的话,他没有带身份证,不知道可不可以。 “当然是去买手机。” “我不想哪天找你时再发生同样的情况。” 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会,见季柏岑心情似乎变好了,江羡年没再坚持什么。 季柏岑却皱皱眉,停下步子看着他,准确的说是他手中的牛奶,语气相当不快,还莫名快了些:“不是说哄我的吗?为什么你自己喝了?” 江羡年哑然。 他以为季柏岑之前是拒绝的意思。 “抱歉,我以为您不想喝,我这就去另买一杯。” 奶茶店就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江羡年转身想去再买一杯。 “别浪费时间。” 季柏岑说着,手从他身后伸过来,以半抱着江羡年的姿势,小指勾住包装袋,从他手中拿走了他喝过的甜牛奶。 江羡年下意识偏头看过去。 动作时,耳际不经意擦过季柏岑唇边。 伴着浅浅呼吸,陌生异样的感觉沿着触碰过的皮肤一点点蔓延开,江羡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等他松开手,季柏岑已经喝了他喝过的热牛奶,江羡年微微蹙眉。 无论是餐饮店打工的经历还是奶茶店打工的经历,都让他很清楚一点: 除了热恋中的情侣,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和别人用同一个杯子之类。 更别说吸管。 江羡年张了张唇想提醒季柏岑他喝过,又很快闭上嘴。 可能金.主没那么介意,也可能金.主因为烦躁忽略了这点。 已经喝下去了,还是不说出来让他烦心比较好。 江羡年抿抿唇,几步跟上季柏岑。 闹市中人声喧嚷,他没有听到走在自己佳身边的人,心跳声正以不正常的节奏越来越快。 江羡年猜测季柏岑对学校周边的卖场不怎么熟悉,走了两步后主动提议: “修手机的地方感觉不错,可以去那里看看。” 季柏岑不轻不重“嗯”了声,挑挑下巴示意他带路。 走过步行楼梯,往左一拐就到了手机店,江羡年想给季柏岑推开门,对方先他一步握住把手,表情散漫地倚在门边,冲他挑了下眉,似乎是让自己先进。 江羡年略一顿足,侧身走了进去。 店里换了一个人坐班,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兼职生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玩手机。 听到门上风铃发出的清脆响声,兼职生头也没抬,一副不爱搭理的赶客模样:“贴膜50,老板不在,买东西随意,修手机明天再来。” 季柏岑从来不研究性价比,直接问:“店里最贵的手机是哪款?” 手机店里兼职是固定时薪,不按分成,就算一部手机赚一千也和他没关系。 老板不在的时候,谁还不乐意磨个洋工? 兼职生游戏正打到最后一关,实在不想理会。 可架不住说话的人声音太他.妈好听了,像是带着看不见的小钩子,勾得人忍不住好奇这么一副声音的主人是什么样子。 于是他就抬头一瞅,顺便不耐烦地给不速之客指了指左边的玻璃橱柜。 谁料目光一触及季柏岑的脸,就怎么也收不回去了,在心里连呼几声“卧槽”,把手机放在一边,起身擦了擦手,从柜台后走过来,嘴上扬起了不同于刚才的热情笑意:“同学,你要买手机吗?” 季柏岑撩了下眼皮,视线掠过他,把脸转向一旁的江羡年。 被冷酷男神漠视是很让颜狗伤心的一件事,不过兼职生在看到季柏岑身边的江羡年后惊艳地倒吸一口气。 随后目光在两人身上一阵逡视,又瞬间原地满血复活,甚至比刚才更加精神奕奕。 磕cp和看帅哥美女一样让人身心愉悦。 尤其还是这么神颜的一对cp,简直可以续命! 江羡年的预算是两千多,进了手机店后,径自走到店老板之前指给他看的手机陈列架,一边看,一边在网上搜索相关数据,没人在旁边介绍反而能让他更加详细地比对不同手机的各项评分。 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发生了什么。 等他再抬起头,刚才懒洋洋窝在电脑后面的兼职生迎了过来,冲他咧出一口小虎牙,笑容灿烂:“小哥哥,那是你要买手机嘛?” 江羡年轻轻应声。 兼职生便凑近了他,从旁边拿过一部纯黑色手机:“来我跟你说,买这款,mate80。店里性价比最高,明天手机节肯定溢价,到时候再来买至少得贵个两三百。” 小哥哥? 季柏岑冷眼看着对江羡年献殷勤的店员。 眼见店员都快贴到江羡年身上了,季柏岑额上青筋直跳。 正想拎上他领子,就见那个油嘴滑舌的小黄毛拿过另佳一部同款白色手机,对着江羡年兴冲冲道:“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两位比你们更适合这部情侣手机!” “注意看这个侧边,是有缺口的对吧,两部手机合在一起就是圆月,寓意有你才有圆满。” “黑的雅致,白的纯洁,太般配了,和你们一样!而且限量版,大学城里只有这一对哦。” 话说得还算中听,季柏岑咳嗽几声,忍住了把小黄毛扔出去的冲动。 听到季柏岑的咳嗽声,江羡年以为他是不想别人误会两人的关系,还没来得及解释,兼职生又继续道:“而且因为现在还没正式上市,半价出售,一部只要6999,用原本一部的价格买两部回去,我都替你们觉得值。我和你们太有眼缘了,这么实惠的价格实在不想便宜别人。” 言辞激动、语气迫切,活脱脱他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一样。 江羡年听得直蹙眉。 太贵了。 远超预算,就算兼职生说得再天花乱坠,他也没什么想法。 况且这种打着某种噱头,极度热情浮夸的推销,他在商场兼职时见到过很多次。 江羡年礼貌而冷淡地点点头,又拿起了他原先看好的手机。 跑分很高,处理器也是市面上比较新的一款,他对手机其他性能要求不高,这部恰好适合。 季柏岑却走过来,把兼职生推荐的模型机拿在手里:“有现货?” 得到肯定回答后又道:“黑色和白色的我都要了。” 江羡年蹙眉,把他手中的推过去:“我来付款,您选自己喜欢的,我用这部就可以了。” 季柏岑垂眼看他。 江羡年看到季柏岑修长的脖颈上,侧边青筋微微鼓动。 他感觉对方又生气了。 果然,季柏岑再开口时声调冷了不止一度:“我说过了别给我丢脸。” “两千块钱的手机,是想让别人说我给你的钱不够用?” 江羡年摇摇头:“不是。” 接着唇抿成一条线:“抱歉,我知道了。” 说完便想用手机扫码付款。 这时,一道抑扬顿挫的机械收款声响起。 “微信收款到账,一万四千元。” 江羡年下意识偏头看向身边的季柏岑。 季柏岑比他高半个脑袋,低头对上他的视线,眉梢微挑,居高临下道:“我需要别人给我花钱?” 江羡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垂下眼不说话。 季柏岑冷哼一声,撞过他肩膀走出手机店,江羡年留下来等兼职生写收据。 需要在客户姓名界面签字,江羡年拿过笔,目光不经意和对方的视线汇集到一处。 兼职生的眼神过于炽热和微妙,还隐隐泛着激动的光,江羡年皱了下眉,把注意力放到纸上。 头顶不断传来兼职生自说自话的声音:“你男朋友也太傲娇了吧。” “明明就是想让你用贵的手机,偏偏说什么不要给他丢人;明明就是不想你给他花钱,结果语气非得那么高傲。” “我的天,他平时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江佳羡年签完字把笔递回去,不忘解释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店员点点头,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我懂,好好一个对象偏偏长了张嘴,你肯定很气。” “不过嘛,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磨合,像你对象这样的人,你不要听他说什么,你要看他做了什么。” “最重要的一点,得顺着得哄着,你不能……” 江羡年看了絮絮不止的兼职生一眼,果断拿过装手机的袋子和单据下了楼。 楼下自然没有季柏岑的身影,江羡年撑着膝盖靠到墙上。 拿多少的报酬,就要付出多少的心力。 江羡年一向清楚这个道理,他不介意这份工作麻烦。 只是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不适应季柏岑忽阴忽晴的性格。 更不太知道怎么哄他。 两部新手机都在自己这里,也许该给季柏岑打个电话。 又呼出口气,江羡年拿出手机。 适时,屏幕上弹出几条消息。 【你以为我很想跟你用情侣款手机?】 【不过是我的手机刚好需要换了而已】 【说起来情侣款,现在的成年人谈恋爱竟然这么无聊】 【是不是换完手机还得换情侣头像?】 【幼稚】 江羡年一条条看完,想到兼职生说的要顺着,摸摸鼻子,回复季柏岑: 【nsdd!】 Nsdd,你说的对。 他刚跟舍友学的。 为了表示对雇主的强烈赞同,江羡年还在后面加了一个大的感叹号。 那端终于安静下来,江羡年松了口气: 【需要我给您把新手机送过去吗?】 对话框出现了一行红色小字: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绝了,请添加好友后再发送】 第12章 谢谢您。 江羡年蹙了下眉,盯着屏幕上代表自己被拉黑的系统提示有些茫然。 为什么? 不是在顺着他的意思吗…… 想起季柏岑说过,从今天晚上开始去他家住。 江羡年点开季柏岑的头像,看了一下对方的微信号。 和江羡年的不同,是典型的姓名首字母加类似于电话号的模式。 按照微信号里的数字,江羡年拨下了某个电话。 不是空号。 大学城位于北方,入秋后,昼夜温差格外明显,白天还风和日丽,到了晚上朔风打着拍似的,呼呼往人身上灌。 在外面站久了,江羡年手指冰得发僵,找了处避风的位置,等着号码的主人接通。 四十多秒过去,在机械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之前,一道熟悉的、清冽的声音从那端传来。 “哪位。” 极简短的两个字中带着被人打扰的不耐烦。 风声有些大,江羡年把手机贴到唇边:“是我,江羡年。” “请问您的住址在哪……” 一句话还没说完,季柏岑就挂了电话。 江羡年唇抿成一条线,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宿舍11点的门禁,现在已经10:30了。 不知道季柏岑11点前会不会气消,又会不会改变主意,如果他现在进了宿舍就没办法再出来佳。 同样的,如果11点之前不进宿舍,今晚也就没办法回去了。 西巷南路16号别墅,主卧里亮着暖黄色的灯。 季柏岑把挂断的手机扔到一旁的沙发上,倚在床头,没什么焦距地看了眼头顶上的天花板。 江羡年表情决绝的拒绝跟他用情侣款手机的画面,清晰浮现在眼前。 季柏岑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起身走到衣柜前,拿过换洗的睡衣进了套间里的浴室。 雾气和热气交织,簌簌水流沿着发梢落下,季柏岑把湿漉漉的黑发往上一撩,耳边却莫名回响起江羡年说话时话筒里夹杂的风声。 季柏岑动作微顿。 这个时间难道还在外面?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江羡年,季柏岑脸色微沉,一拳打在泛着水珠的光滑墙壁上。 借着骨节处传来的痛意,季柏岑快速冲完澡,拿过毛巾擦了擦,把换下来的衣物丢进门边的脏衣篓,胡乱吹了几下头发就关上灯重新躺到床上。 黑暗的环境里,视觉变得格外灵敏,季柏岑能听到风声拍打阳台上窗户的声音。 长手一捞,摸到床头的手机。 时间显示11:13分。 季柏岑不住校,但他记得学校的闭寝时间是11点。 没有谁会蠢到在金.主不理会他的情况下还等在外面。 尤其是拎得清清楚楚的江羡年。 季柏岑扣上手机,手枕在脑后继续睡觉。 然而一向沾枕头就睡的人脑中像是被谁按下了循环播放键,不得安神。 一会是他对江羡年说“今晚开始去我家住,”一会是江羡年询问他的地址和电话里的风声。 十分钟后,季柏岑咬着牙掀开被子,换了件衬衣,抓过大衣和车钥匙出了门。 深夜十一点半,喧嚣的商业街已然寂静,只有轰鸣的引擎声响彻街区。 季柏岑沿着商业街,从南门开车到北门,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偶尔经过有人的地方,也会收获“神经病”、“有钱了不起啊,大晚上开超跑”之类的骂声。 季柏岑抬头看了眼车内后视镜里的自己,头发半湿刘海沿着眼睑垂下,外套的扣子系错了两个。 神经病? 搭在键盘上的手不断用力。 半晌,季柏岑垂眸冷笑一声。 对,没错,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竟然会以为江羡年在等他,大半夜特意跑过来确认。 这世上除了他,绝对不会有第二个能做得出这种事的傻逼。 季柏岑调转车头离开,驶过傍晚离开走的出口时,视野中闯入某个单薄瘦削的身影。 江羡年站在两米外的路灯下,表情犹豫的盯着他的方向。 轮胎猛地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刷拉”声响,季柏岑一个急刹,把车停在路边。 见季柏岑大步朝自己走来,江羡年仰起脸,不确定地问:“您是在找我吗?” 说着抬起胳膊指了指:“我看到您从那边,开到那边,又开回来。” 暖色调的灯光下,他的唇色近乎苍白。 季柏岑上前两步佳,双手紧紧箍住季柏岑肩膀,轮廓硬朗的侧脸上咬合肌微微翕动,漫长的沉默过后,还是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你是不是有病啊!” 江羡年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没说话。 从季柏岑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冻得通红的鼻尖,心顿时像是被人从里面狠狠剜了一下。 这世上居然真的有跟他脑回路相同的神经病。 分不清心疼和气愤究竟谁占上风,季柏岑手上用力,拦腰把江羡年打横抱起。 重心离地的一瞬,江羡年来不及反应,下意识抱住了季柏岑的脖子,片刻后又松开,手局促地举在半空,不知道该往哪放:“我可以自己走的。” 季柏岑声音冷冷的从耳边传来:“不想摔下去就抱紧。” 江羡年抿抿唇,又重新抱住季柏岑。 被抱着是暖和的,在季柏岑怀里,风好像都止住了喧嚣,只能听到踏在地上的脚步声和身边轻微的呼吸跟心跳。 额头贴着季柏岑的下巴,鼻息间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搭在季柏岑肩上的手莫名蜷缩又展开,江羡年微微偏了偏脸。 车内提温需要时间,被放到车上后,江羡年坐直依旧有些僵的身子,搓了搓手,放到嘴边呼出口热气。 旁边一件大衣兜头罩过来,江羡年从外套后面露出脑袋,偏头看向一副“不想搭理你”的季柏岑,轻声说:“谢谢您。” 季柏岑默然不语,江羡年鼓鼓腮帮,也不再跟他搭话,安静地乖乖坐好。 车驶出一段距离,车内温度逐渐升高,整个人陷在季柏岑大衣中,不管是位置还是环境都很适合睡觉,江羡年眼皮越来越沉。 沉默了一路的季柏岑却忽然开口: “我说让你在大街上等我?” 听出他语气里带着气,颇有些事后算账的意味,江羡年打起精神,勉力睁开眼:“出来修手机走得有点着急,忘记带身份证了。” “酒店和网吧都进不去。” 季柏岑气笑了,猛地转头看着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问:“你是傻逼吗?”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江羡年舔舔发干的嘴唇:“可是,您挂了我的电话。” 他是很平静的陈述,但是看季柏岑的反应似乎以为自己在责怪他,江羡年不知道怎么解释。 尝试着组织了下措辞,江羡年嘴唇翕动:“我……” 季柏岑却先开口,声音低沉语速很快:“以后不会挂你电话。” 江羡年愣了一下。 从见到的第一面起,季柏岑就是矜贵的、张扬的、嚣张的。 说不出具体该怎么形容,只是不甚明亮的光线下,这样说话的季柏岑是他第一次见。 但也就是一瞬,季柏岑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模样: “一次打不通就打两次,两次打不通就打三次,直到我接了为止,懂吗?” 江羡年回神:“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他发现车已经开到了独栋别墅区。 季柏岑的车驶向一栋北欧滨海风格庭院的建筑,大门外的佳监测系统识别车牌号自动升起栏杆。 进入庭院后路过西南角的草坪,车开进了地下一层的停车场。 江羡年把身上的外套叠好归还给季柏岑。 季柏岑没接,把外套重新扔回他身上。 江羡年摸摸脖颈,披着外套跟在季柏岑身后。 往里走了一段距离,两人乘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到了室内连接庭院的走廊上,季柏岑撩起眼皮:“998877。” 江羡年眨巴下眼,反应过来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应该是指房间密码。 “记下了。” 季柏岑看了他一眼,在密码锁上把刚才说过的数字依次输入。 门应声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房间。 从玄关处的柜子里找出一双备用拖鞋扔给他,季柏岑解开衬衣扣子:“二楼左边第一间是画室,别乱进。” “家政每天9点过来,一楼厨房可以做饭……” 江羡年一一应下,想蹲下去换鞋时动作顿了顿,他发现季柏岑原来是穿着居家拖鞋出门的。 不合时宜的咳嗽打断了他继续想下去的念头,也打断了季柏岑的话。 江羡年捂住嘴巴。 季柏岑皱眉,不由分说地把他塞进浴室:“用热水冲半个小时,毛巾在柜子里。” 江羡年站在里面,用手扒住门:“我没带换洗衣服。” 他一开始真的只是出来修手机,什么也没有带。 虽然会显得很多事,但洗完澡如果不换干净的衣服会让他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季柏岑看起来没有不耐烦,闻言转身去了衣帽间。 等他再出来时,手上多了套家居服,江羡年伸手接过,再次跟季柏岑道谢:“谢谢您。” 莫名的,季柏岑耳尖微微发红。 江羡年没多想,抱着衣服去洗澡。 温热水流笼罩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大半个小时后,江羡年关上花洒,按照季柏岑说的,从柜子中取出一块毛巾。 擦干身上,江羡年拿过睡衣,正穿着,忽然意识到他也没有带内裤过来。 江羡年眉梢轻轻蹙起,就看到一条全新的、不属于他尺寸的内裤静静躺在睡裤上面。 有些大。 第13章 就这样? 客厅和浴室之间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房子内部也用的最隔音的建材,但想到江羡年在和他只有一墙之隔的房间里洗澡,季柏岑仿佛能清楚地听到封闭环境里传来的水声。 灌了三大杯冰水,身上燥热散去几分,季柏岑在客厅和厨房之间来回踱步。 耳边传来门栓响动的声音,季柏岑耳朵动了动迅速坐到沙发上,拿过游戏手柄,装模作样的玩起来,状似漫不经心地往江羡年那边扫了一眼: “楼上右手边第一间是我的卧室。” “其他的随便你爱住哪间。” 难道不用睡一起吗? 江羡年略微有些疑惑,但很快又想明白了。 像很多人做.爱的伴侣从不带回家一样,他也只是一个陪季柏岑上床的,可能解决完季柏岑的生.理需求就要回自己房间。 江羡年站在楼梯边:佳“您早点休息,晚安。” 季柏岑“嗯”了声,头也没抬。 雇主今天应该不想跟他做。 江羡年转过脸,毫无心理负担地上了铺着羊绒地毯的木质楼梯。 二楼除了季柏岑说过的画室和主卧,还有三个房间,江羡年选了最靠近主卧的那间客房。 房间里布局很简单,只有跟墙壁属于同一色系的床和一个立式大衣柜。 床上用品也是类似于酒店里纯粹单调的白。 被从缝隙中挤进来的风吹了下头发,江羡年走到窗边把窗户关紧,手搭在窗台,透过干净的玻璃看向沉沉夜幕中寂静寥落的星。 被单应该刚换过,关上灯后,能闻到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清洁剂的味道,却因为没有人气,让躺在上面的人下意识联想到酒店中的大床,冰冷又没有温度。 江羡年轻轻蹙眉,蜷缩起身体把手横在眼上。 随着动作,过于宽松的衣服往下垂至手肘,而后划过鼻尖,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驱散了记忆中的湿冷。 江羡年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举在半空的手,片刻后微微垂眸,把下巴埋进衣领。 - 生物钟没那么容易调整,辞去兼职近一个月了,江羡年还是维持着晚睡早醒的作息。 拉着厚重窗帘的房间刚透进点光,床上的人就醒了。 想到第一节 有课,江羡年起身往楼下走,打开门时,看到了门边置物架上叠放着一件纯色毛衣和外套。 江羡年转脸看向隔壁依旧暗着灯的房间,微微抿了抿唇。 “谢谢。” 显然季柏岑已经挑选了尽量小号的衣服,但他的衣服对江羡年来说还是有些大。 挽着袖子走到厨房,江羡年在冰箱前驻足,从里面挑了西红柿和午餐肉做了两份三明治。 一份和牛奶一并放到加热餐桌,一份自己吃光。 出门前,给季柏岑发去例行的三餐照片。 【江羡年:早饭】 【我去上课了】 【您醒来后可以跟我说您的口味,以后我会做您喜欢吃的】 用导航软件搜了下通往学校的公交车,江羡年等车时给季柏岑又发了两条消息。 这才看到自己昨天晚上在317宿舍群被艾特了。 【10:50李闵煜:羡年,你怎么还没回来?需要给你留门吗?@江羡年】 江羡年在群里回复: 【昨晚没看到消息】 巴士在距离学校只有百米的站牌前停稳,江羡年收到了舍友的消息: 【李闵煜:啊,那今天早上需要我们帮你答到吗?】 【江羡年:已经到学校了】 【李闵煜:哦哦好,等会见】 季柏岑的衣服到底是不太合身,尤其是外套。他的肩膀撑不起来,松松垮垮的,像是小孩偷穿了自家大人的衣服。 时间没那么赶,江羡年拎了下衣领,决定回宿舍换件衣服。 在走廊上和几位舍友不期而遇,正对着他的几人俱是一愣。 都是19/20的躁动成年男大学生,虽然性取向不同,但在某件事上格外能互相理解。最主佳要的是,经过长达一小时的夜谈,宿舍几人就如何对待羡年达成了共识:不要让他感受到自己和别人有异,不要让他感到不自在。 也就是说,他们几个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好奇。 李闵煜假装看不见一夜未归的江羡年身上穿着其他男人的衣服,抬手跟他打招呼,热情程度和平时毫无差别: “早啊羡年,我们先去占座,等会你跟我们坐一起吧。” 许自尤在宿舍里最矮,用力踮脚,攀着李闵煜胳膊:“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只有沈星望,目光胶着地,盯着江羡年身上那件并不算合适的外套看了许久。 江羡年视线越过沈星望,冲李闵煜点点头。 离他最近的沈星望却忽然攥住他手腕,眉头紧锁:“江羡年,你真的喜欢男人?” 江羡年回眸,面上没有反应,脑中倒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结论是他不知道。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他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只是从初中开始,周围男生似乎认定他喜欢男人,并且担心自己会带坏他们。 抬到教室最后紧挨垃圾桶的课桌,撕毁的课本,扔在地上、周遭散落着文具的书包…… 一幅幅画面飞速闪过,江羡年面无波动。 他仿佛站在岸边,透过水汽弥漫的雾霭,看向江心之中褪色破旧的舟。 即便亲眼目睹船体在旋涡中挣扎、破裂,不断下坠,也无动于衷。 “星望,你在做什么?” 李闵煜反应过来,上前狠狠推了把沈星望。 沈星望趔趄两下,在一米外站定,抬头看着江羡年,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又落下,张了张嘴,最后紧抿了下唇,一声不吭离开了。 嘈杂人声将他唤回现实世界,江羡年表情坦然地打开门进宿舍。 等他再出来,楼道里已经静了,只能听见宿舍外面和不同楼层传来的人声。 这时,一颗毛绒绒的脑袋从拐角处探出来。 许自尤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胳膊:“羡年,你还好吗?” 江羡年歪头看向本该去了教室的许自尤,轻轻发出一声“嗯?” 他该有什么不好吗? 盯着他的脸看了几分钟,许自尤长舒一口气,拍拍自己胸口,手臂顺势搭到江羡年肩上:“吓死我了。” “刚才你身上那种全世界都和‘我’没有瓜葛、随时可以斩断一切离开这个世界的寂寥感,看得人太绝望了。” 江羡年不语,视线微倾,扫过许自尤因为身高限制、放得并不怎么得劲的手。 许自尤“嘿嘿”一笑,连忙把手收回来,嬉皮笑脸地和江羡年并排而行: “羡年你知道帝企鹅吧,它们可是搞.基大户。连动物之间都会出现同性相吸的现象,身为高等动物的人有着比他们更丰富的感情和表达怎么就不可以了?” “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有区别吗?没有!” 江羡年安静听了一路,在对方的肩膀第三次撞到自己胳膊时,配合表演地“嗯”佳了声。 许自尤一拍手:“对嘛。” “你看啊,你长得很美但是一点也不娘,不仅不娘还很酷,和网上那些咋咋呼呼一口一个‘老娘’的gay实在太不一样了,所以星望才会不相信,他就随口一问,你千万不要放在心里哈……” 在许自尤的念叨中,两人到了多媒体教室。 一进门,块头显眼的李闵煜就冲他俩招手。 一排五个座位,许自尤拽着江羡年胳膊,把他按到中间位置上。 坐在什么地方对江羡年来说没有差别,看了眼手机,他拿出笔记温习上节的课堂记录。 指导老师韩奕夹着公文包进教室,莫名觉得教室中似乎发生了什么改变,等他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枸杞茶,才意识到这种变化来自于讲台下第一排: 那个总是一个人的单薄身影不见了。 韩奕皱起眉,“倏”地,视线捕捉到第三排正中间的少年和他身侧左右护法一样的同伴,紧蹙的眉峰舒展开来,露出几分欣慰的笑。 交到朋友了? 看来之前扣分的效果还算不错。 - 上午的课很快结束,江羡年收起课本。 座位是紧连着的,前后供人走动的空间很小,最右侧脸色比纸还白的男生见状起身让路,同时冲他笑笑: “羡年,你帮我点名还没好好跟你道谢,中午咱宿舍一块去恰个火锅。” 江羡年记得他是另一位舍友常清,淡声道:“不必麻烦。” 许自尤把神色别扭的沈星望拉过来,又牢牢抱住他胳膊:“一块吃个饭怎么就麻烦了?还有上次你送星望去医院,怎么着他俩也得请你吃两顿大餐,这顿火锅他俩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 许自尤抱得太紧,江羡年抽不出手,见他一副不答应就不松手的架势,只好抿唇应下。 要去的火锅店在商业街南头,出了校门,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正是用餐高峰,店里包间都被占满,众人按照服务生给的号码牌在一楼大厅里的3号桌坐下。 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江羡年找去卫生间洗手。 盥洗台和便池在相对的方向,中间几乎没有遮掩。 听到开门关门的声响,正在解手的男人下意识往他这看。 不经意和对方目光在半空交汇,就见男人原本随意的一瞥在看清自己脸时,转瞬变成了赤果清晰的反感跟厌恶。 男人挡住隐私部位,快速抖了两下:“草,死基佬别看我。” 不理就好了。 不要给出任何反应。 这是幼时被围在墙角推搡时,他唯一能做的。 久而久之,面对他人排挤、伤害表现出来的“不在意不理会”,由最开始的伪装变成了刻进骨血中的真实反应。 像住进了屏蔽情绪和喜恶的城堡,藏在里面不会被伤到分毫。 江羡年置若罔闻,径直走向盥洗台。 男人恶狠狠地“呸”了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一个宿舍楼就够恶心了,没想到出来吃饭还能见到,阴魂不散的,看见你佳就倒胃口。” “我知道你是特意进厕所偷看的,你家里人知道你饥.渴的像条狗一样让男人干后门吗?” 江羡年习惯性不予理会,旁若无人地冲洗完指缝间的洗手液,从旁撕下两张手纸。 猝不及防,一股大力从背后猛地冲撞过来,江羡年用手撑住台面,止住了额头撞向墙壁的趋势。 “别给我丢脸,别被人欺负。” 恍惚间,季柏岑冷着脸说话的模样浮现在脑海。 跟雇主的条约迫使他不得不从长久的惯性反应中驶向另一条轨道,江羡年皱眉呼了口气,直起身看向身后骂得越来越难听的人。 对方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怒目而视:“你看什么看?” 江羡年手往后撑在盥洗台上,目光漫不经心扫过他那里,幽幽吐出三个字: “就这样?” 第14章 “你也适可而止吧。”…… 张安建没想到进门之后就不声不响的江羡年会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五官扁平的脸上嘴角往上吊: “你说什么?” “再给我说一遍!” 江羡年没重复,眼皮轻轻一撩。 张安建身材粗.壮但矮他半头,自然而然形成了一种居高临下的视线。 将这视为轻蔑和挑衅,张安建骂了句脏,碗口一样粗的脖子很快呈现出一片暴怒的绛红色,撸起袖子快步朝他走来: “你一个死基佬竟然敢瞧不起我?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江羡年瞅准时机,长腿在他脚下用力一扫,张安建顿时失去平衡,只来得及用手臂挥动带起的气流波及江羡年,便两手扑棱着往地上栽去。 “噗通”一声,张安建脸面着地摔了个狗吃屎。 江羡年对着张安建的脸就来了两拳:“你也适可而止吧。” 张安建被陡然之间发生的变故砸懵了。 来不及想他正被他最看不起的基佬按在地上,也来不及还手,只能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并且拼命躲闪。 几拳后,回过神来的张安建开始奋力挣扎,力气越来越大。 眼看就要压不住,江羡年从他身上跳下去,后背抵在墙壁上活动手腕。 他自知打不过,为了完成跟雇主的条约——“不乖乖站着被人欺负”,能做的也不过是先激怒,再在张安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主动出击,提前一步从心理上占据优势。 至于之后的事,就看火锅店里的员工来得够不够快了。 江羡年按下手边的警报装置。 这时间里,张安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污,眼中交杂着惊讶、震惊,难以置信,最后像是遭受了奇耻大辱一般,双眼通红,用更仇视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江羡年,大吼一声,眼看就要冲过来:“我XXX,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砰”地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比店里工作人员先到达的沈星望气喘吁吁地站在门边,往里看了眼:“羡年?” 看到身型单薄的江羡年被一个比他不知佳道壮了几倍的人堵在墙角,沈星望眼睛顿时红了,声调陡然提高,从身后猛地扑过去,和张安建扭打到一处。 沈星望再愤怒也就是个从小没打过几次架的普通男大学生,体型偏瘦,比江羡年没壮多少,张安建这会打红了眼,他冲上去后,丝毫没占到上风,结结实实挨了几下。 随后赶过来的李闵煜一脚踹开门,目之所及,自己宿舍两个崽一个被打的鼻青脸肿,另一个衣服凌乱。 李闵煜眼神沉下去,肌.肉饱满的手臂搭在门框上,从里面关上了门。 常清和许自尤拦在门外,不让姗姗来迟的店员靠近门口。 房门紧闭的卫生间里,不断传出凄厉的惨叫,逐渐吸引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 火锅店老板匆匆赶过来,一脸慌张:“你们别在我这里闹事,让你们的同伴赶紧把门打开,不然我可报警了。” 两人不为所动,许自尤更是整个人直接以一个“大”字横在门上。 店主见状对左右的安保人员使了个眼色。 许自尤死死抓着门把手,贴着门板气势不足:“你们,你们别过来啊,再过来我就喊救命了!” “咔哒”一声,门把手转了两下,体型怵人的李闵煜打开门走了出来,一手扶着鼻青脸肿的沈星望,一手轻轻拉着江羡年。 短短几分钟里,张安建被扔过来又摔过去无数次,每次沉沉坠地都让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移位,四肢百骸像是被大卡重重碾过。 好不容易等到门开了,看到那么多人,当即扒着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呼救:“救我快救我,我要死了,给我报警,不能让他们走!” 火锅店里的工作人员绕过江羡年几人飞快走向躺在地上的张安建,急切的表情在看到他没有明显受伤的体表特征时变成了疑惑。 这是伤着哪了? 李闵煜回头瞥了眼不停叫唤的张安建: “装什么装?” “打人的是你,喊疼的也是你。” “这么爱演,为什么不转到我们表演系?” 围观的人看看沈星望眼睛下的乌青和嘴角的青紫,再看看声如洪钟、除了衣服很脏之外看不出一点问题的张安建,心里有了定论。 再看向他时,眼里就带上了对无赖撒泼的浓浓鄙夷。 人群里有一个小男孩,甚至皱着一张笑脸吸了吸鼻子,在空气中四处闻了闻,最后把气味来源锁定在他身上,对着张安建做了个掐脖子“呕吐”的表情。 张安建气血上涌,两眼一抹黑险些没背过气去,他在厕所挨了一顿打不说还被冤枉,嘴都快气歪了。 “给我等着,你们宿舍一个也跑不了,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张安建气急败坏地从江羡年指到常清,又在看到李闵煜时,下意识缩回手,撂下句狠话灰溜溜离开了。 许自尤手抓栏杆,腿冲着他下楼的方向狠狠踢了两下: “来啊,谁怕谁!好一个恶人先告状,我们羡年和星望是佳让你白白欺负的吗?” - 宿舍里,许自尤正在给沈星望脸上抹药,手上力气大了些,沈星望倒吸口凉气,不满地拍开他的爪子:“你轻点。” 许自尤用棉签沾了沾药水,不怀好意地扯扯嘴角,趁他不备用力按上去:“这会知道疼了,冲的时候怎么那么莽?” 沈星望“嗷”地一嗓子瞪起眼珠:“换你能看那孙子欺负江羡年?” 许自尤连连咋舌,低下头重新给他涂药:“羡年,我就说这小子不讨厌你吧,听到从厕所传来的警报声,兔子一样,‘嗖’地窜过去了。” 沈星望直挺挺梗着脖子:“武德知道吗?武德!” 许自尤“嘁”了声,又在他头顶拍了一巴掌。 江羡年表情空茫地看着周遭。 他仿佛一脚踏进了爱丽丝的奇幻梦境,从中午开始,眼前上映的画面充斥着僵滞的颠倒和不真实感。 被同伴护在身后,跟其他人融合在同一个环境中、不被孤立地听着他们吵吵闹闹…… 都是先前从没有过的经历。 江羡年轻声道:“谢谢。” “还有抱歉连累你们。” 许自尤凑过来,笑嘻嘻地揽上他的肩,一拍胸膛:“客气什么?” “你不要担心,闵哥下手有数,能疼得那孙子满地找牙,还让他找不到掉下来的牙。” 江羡年静静站在原地没说话。 李闵煜扒拉了下头发走上前:“羡年,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就别跟我们见外。” 许自尤应和:“对啊。” “朋友嘛,本来就是要互相拖累!” 朋友。 互相拖累。 江羡年长睫微垂,把这两个词咀嚼了一番。 名为“朋友”的关系羁绊,有些新奇。 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江羡年拿出手机,食指在绿色的电话图标上轻轻一滑。 季柏岑视线在早饭上长久停留,想到这是江羡年做的,眸光轻轻掠动:“吃午饭了?” 江羡年:“还没有。” 雇主心情似乎很好,难得的,听他声音中泄露出点点笑意。 磁性低沉的声线中糅杂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沿着耳廓不断扩散,像是情人醒来时抱在一起厮磨的温柔絮语。 “地址发你,半小时之内赶过来。” 江羡年搭在手机上的指节无意识收紧:“好。” 正对着他的许自尤眼里闪动着八卦的光:“男朋友?” 江羡年否认。 许自尤不信,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被李闵煜一个眼神瞪回去。在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把江羡年送到门边,倚在门口挥挥手:“拜拜,正好下午没课,玩得开心点。” - 季柏岑给江羡年发过来的地点在市中心的大型商场,底下几层是超市和高端衣装家居等专卖店,顶上是餐厅,还有360度无死角观景的旋转餐厅,从巨大的落地窗望下去,可以俯瞰整个市区。 吃过饭,季柏岑把江羡年带到楼下家居店。 从客厅展区到卧室样板间,江羡年亦步亦趋跟在季柏岑身后。 大概是在佳找什么,季柏岑比平时走得慢很多,还不时往后看。江羡年便也跟着放慢步伐,始终和雇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家居店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尤以年轻人为盛,几乎每个展区都能看到一起闲逛、为装点小窝精心挑选的情侣。 路过针织区,一对年轻恋人站在货架旁,女生摸着男生给她戴上的帽子,眼里有江羡年读不懂的光。 走在前面的季柏岑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脸来脸色阴沉:“离那么远,我能吃了你?还是路不够宽?” 江羡年皱眉,思索片刻,试探着走到他身边。 季柏岑不吭声,扭过脸去。 看来不是走一起的意思。 观察着季柏岑的反应,江羡年不声色落后半步,垂在身侧的手不小心碰到货架,一顶渔夫帽落下来,恰好遮住眼睛。 江羡年伸手去摘帽子,触碰帽檐的手在半空被人攥住。 第15章 “我会罩着你。” 指腹特有的触感并未长久停留,轻而短暂的划过唇角,辗转脸侧,一路来到眉尾,江羡年微微仰起脸。 帽子被摘下,季柏岑立体深邃的五官闯入视线,指节分明又修长的大手堪堪停在离他脑袋不远处的位置。 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江羡年一动不动的看着季柏岑,随着呼吸睫毛不自觉扑簌。 季柏岑喉结滑动两下,匆匆收回手,把视线偏向一旁:“笨手笨脚的。” “给您添麻烦了。” 江羡年垂眸道歉,从季柏岑手上取过帽子想放回货架。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从家居店一楼走到三楼,马上就要到出口。 季柏岑忍不下去了:“就没有一件喜欢的?” 江羡年茫然地看着季柏岑。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来给季柏岑拎东西的。 季柏岑清了下嗓子,表情不太自然: “挑吧,拿你喜欢的。” “家具也好,床品也好,我都会给你买。” 江羡年抿了下唇。 他没有特别喜欢的。 或许很久之前有过,只是从记事起他的喜好就是无足轻重的存在。喜欢,不会有人买给他;不喜欢,也不会有人帮他推掉。 习惯了就变得再难产生明显的倾向。 犹豫过后,江羡年走上前,目光飞快的在标价上看了几眼,选了一组实惠的四件套。 图案是浅褐色和白色相间的长条格,像是焦糖玛奇朵的颜色,很适合冬天。 季柏岑同导购说:“类似于这种花色,拿三套最贵的过来。” “还有那边展厅里的同色系家具。” 江羡年觉得浪费:“不用买这么多。” 季柏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想起熟悉的场景买手机时也发生过,江羡年意识到,给包.养的情人买东西可能是金.主的一项乐趣,便没再多说什么由着季柏岑给自己花钱。 家具由店里配送到别墅,四件套之类江羡年准备自己拿回去。 从导购手中接过布艺购物袋,走了没多久,垂在右侧的手再一次被攥住。 季柏岑皱眉看着他食指到无佳名指关节处的红色淤痕:“怎么回事?” 中午打人留下的。 江羡年组织好措辞,跟季柏岑说清来龙去脉。没有隐瞒的,一并将张安建咒骂他的话也原原本本复述出来。 他每说一句,季柏岑脸色就黑一分,双手抱在身前,抿着唇不说话,如墨似的漆黑瞳仁中压抑着怒火。 江羡年见状补充:“我没乖乖站着被人欺负。” 说着弯起不算强壮的手臂,手握成拳状给季柏岑看:“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打得他很疼。” 江羡年本意是想让雇主知道他有好好履行条约,但说完后季柏岑迟迟没有反应,他不免怀疑起自己的做法是否合适。 可能雇主不希望自己在外面打人惹是生非? 正想着,季柏岑抬手按在他头顶: “江羡年——” 江羡年看过去,人来人往的商场之中,季柏岑揉了揉他的头发,唇角微弯,扬起一抹笑: “干得漂亮。” 季柏岑五官深邃,比起传统东方男人的长相更具攻击性和视觉冲击,天然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距离感,平时也是一副“离我远点”的高冷模样。 然而此时江羡年在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类似于温柔的情绪。 “再遇到这种人怎么打都可以。” “我会罩着你。” 第16章 “哥哥。” 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种话,也是第一次有人对他做这种动作。 说不出来的陌生感受,像柔软羽毛掠过平静湖面,很浅很浅的荡起一圈无人察觉的涟漪。 江羡年有些怔忪,视线无意识追逐季柏岑的手,注视着它从自己头顶离开,又注视着它被季柏岑随意搭在货架上,手的主人动作时,能看到白皙手掌上凸起的青色脉络。 对上江羡年认真的表情和语气,气头上的季柏岑心情微变,莫名其妙有点自家崽子总算出息了的骄傲。 又在这种莫名其妙情绪的驱使下,完成了从刚才就想做的动作——揉乱了江羡年的头发。 见他眼神中流露出不常见的茫然,季柏岑心情更好。 没持续多久,这份好心情在听江羡年又说了那句客套疏离的“谢谢您”之后大打折扣,季柏岑不悦:“换个称呼。” 江羡年疑惑:“嗯?” 季柏岑扒拉下头发:“我很老吗?” “我也就比你大三个月!” 江羡年张了张唇,顾不上想季柏岑是不是真的知道他生日、又是怎么知道的,眉梢一蹙:“大哥?” 除去心里一顺即逝的陌生感受,季柏岑刚才的行为很轻易让他联想到社会大哥关照自家小弟。 如果再拍拍肩,可能就更像了。 季柏岑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 好吧,看来雇主不喜欢。 先前在家居店见过的年轻情侣从他们身边的走道经过,女生抱着男生的胳膊轻轻摇晃:“哥哥,我就吃一只冰激凌,一只,好不好,就一只!” 某个想法一闪而过,江羡年动了动嘴唇,偏头看向季柏岑。起先只是试探地发佳了一个音,随后音调渐高:“哥,哥哥?” 没能观察到季柏岑最直观的面部表情,因为他刚喊完季柏岑就偏过脸去,迈着大长腿和他拉开一米多的距离:“随你。” 好像不是特别满意? 江羡年拍拍发麻的脸,几步跟上去。 不得不说,雇主的心思真的很难猜。 在他不算漫长的十九年里,原先只有一件感到困难的事:真正体会并共情其他人的感情。 现在有了第二件:准确理解导致雇主喜怒阴晴变化的原因并及时避雷。 难做归难做,敬业小江盯着季柏岑挺拔的背影继续思考。 没多久,两人从家居店三楼出口走到超市。 季柏岑又让他选,他便顺着雇主的意思随便买了些零食和水果。 “谢谢。” 为了保险起见,江羡年特意没加称谓。 然而季柏岑不走了,像是非要等他喊出后面的称呼。 江羡年见状皱了皱眉,试探道:“哥哥。” “嗯。” 季柏岑摸了摸后颈,含混应声,继续大踏步地往前走。 之后,季柏岑带江羡年逛遍了百货大楼,每看到一样东西,都要问一遍“喜欢吗”? 如果江羡年说喜欢,他就会买,然后没什么表情地站在一边,直到听见那声“哥哥”才心满意足地走向下一个商品区。 第17章 “那还要做吗?”…… 从超市出来,恰好家居店工作人员给江羡年打来电话,说他们购买的大件家具已经按照留下的地址配送,季柏岑听见了便带着他回到别墅区。 江羡年选的那间侧卧很大,但很空。 原先只有跟墙壁属于同一色系的床和一个立式衣柜,等配送人员把成套的布艺沙发和精致小巧的茶几搬进去后,很大程度上消减了那种冷冷清清的酒店感。 将家居店的员工送出去,江羡年拎着从超市买来的大包小包走到半开放厨房。 季柏岑换了件衣服,刚过拐角,就看到这一幕:空置很久的厨房迎来了主人,他喜欢的人正蹲在家里的冰箱前,把从超市里买来的东西分类依次塞进格子里。 江羡年神情专注,手上动作利落有序,过于认真的侧脸天然带着无与伦比的可爱和美好。 和梦中的婚后生活如出一辙。 被汹涌而上的炽热感情支配,季柏岑盯着江羡年移不开视线。 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江羡年抬眼看到楼梯上的季柏岑,站起身来:“您……” 话到嘴边,又改口:“哥哥,晚饭想出去吃还是在家里?” 季柏岑回神,萦绕在胸口的喜悦潮落般退迅速冷却。 恋人之间不会是这么客套拘谨的语气。 瞥了江羡年一眼,季柏岑走下楼梯:“松鼠鳜鱼会做吗?” 江羡年想了想,点点头。 松鼠鳜鱼的做法说不上简单,但也不是很难,只是工序比起西红柿炒鸡蛋之类的家常菜繁复些。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江羡年真的会,季柏岑有些诧异。 但也并不怎么抱期待佳,眉梢一挑:“那就在家里吃。” 江羡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挽起袖子从料理台前拿下一块围裙系在腰间:“好,您等我一个小时。” “嗯。” 季柏岑越过他,走到厨房西南方向的全自动饮料机,打开盖子放进草莓和芒果,给自己榨了杯果汁,又端着杯子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柄打游戏。 游戏早已载入完成,季柏岑却迟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有什么东西拍在水面溅起水花的声音。 应该是江羡年从桂花鱼玻璃缸里捞出来的声响。 没动静了? 季柏岑抬头往厨房方向看了眼。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江羡年单薄的背影。 江羡年背对着他,贴身的轻薄款毛衣裹在背上,精准描绘出蝴蝶骨的形状。 季柏岑皱眉。 江羡年那么好欺负的性格,会不会不敢杀鱼? 做不了可以说,难道还要金.主去迁就揣度情人的感受? 抿了下唇,季柏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到游戏上。 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们两个又不是在谈恋爱。 一次。 两次。 手握长剑的小人第三次从巨人肩膀上落下,季柏岑丢开手柄,边说边往厨房走: “不敢杀鱼别勉强,等明天家政处理好了再说。” 话音尚未落地,已经到达一个能看清厨房内部的位置。 视线自然而然越过江羡年肩头,就看到对方修长苍白的两只手,一手拿刀,一手拎鱼。 手起刀落,双眼圆整的鱼头骨碌滚下去,失去头部的鱼身扔在一旁,尾巴不时动两下。 没说完的话硬生生咽回去,季柏岑扶着门框往后退了几步。 江羡年冲洗干净刀上血迹,关上水龙头,偏头问他:“哥哥刚才说什么了?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目光从水池旁“死不瞑目”的鱼头匆匆掠过,来到江羡年的刀上又移开,季柏岑动了动唇:“没什么。” “哦。” 江羡年低头继续处理桂花鱼。 …… 番茄和番茄酱熬制的番茄汁浇到刚炸好的鱼肉上,绿色的豌豆和红色的番茄酱汁颜色相映,鱼尾呈上翘形状。 江羡年撒了把松子仁,把松鼠鳜鱼端到餐桌上。 给季柏岑盛了碗饭,又转身回厨房准备炒个简单解腻的青菜。想到什么,从料理台后探出大半个身子:“哥哥,您尝尝口味适合吗?这道菜要趁热吃。” 季柏岑不轻不重应了声,盯着不断发出“滋滋”声响的松鼠鳜鱼看了几眼。 卖相看起来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他绝对不是电视剧里,明明对象做饭很难吃,连蛋皮都打进去了,还昧着良心说好吃的那种虚伪男人。 何况江羡年根本不是他对象。 这么想的时候,季柏岑拉开凳子围着餐桌坐下,随意夹了一筷子。 酸甜汤汁完美渗透在劲道的鱼肉当中,细腻入味,配合着松子的淡香,不仅毫无油腻之感,反而爽口开胃,登时满足并牢牢牵住他的味蕾! 看了看厨房里专心炒菜的江羡佳年,季柏岑踱步过去,面无表情打开电饭煲,又给自己添了两碗饭。 江羡年端着炒好的青菜出来时,除了他面前的碟子里放着鱼身的一半,原先用来装松鼠鳜鱼的盘子完全空了,连汤汁都没剩下。 犹豫片刻,江羡年把看起来像是给自己留的那一半推过去: “吃吧。” “哥哥喜欢的话,我下次多做一些。” 季柏岑把盘子推回去,闲闲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懒洋洋道:“也就一般吧,没有很喜欢。” 江羡年扫过空空如也的鱼碟,不置可否。 只在心里补充新发现: 雇主性格别扭。 没有明确说讨厌或者拒绝,就是喜欢。 说一般喜欢,就是特别喜欢。 - 吃完饭快9点了,江羡年自发把碗筷收进厨房。 没等他刷碗,倚在门边的季柏岑敲了敲大理石台面:“洗碗机自带消毒功能,你有吗?” 江羡年抿唇,把东西放进洗碗机,又走到饮料机前处理好果屑,连带做饭产生的垃圾一并打包好带出去分类丢进垃圾桶。 别墅内部和外面不是一个温度,在外面走了十分钟手冻得发僵。 江羡年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下意识搓了搓手取暖。 季柏岑冷笑一声,食指在沙发上轻轻敲击:“打扫和清理有家政。” “万一你感冒了,是想让谁给你出多余的医药费?” 针对得太刻意了。 江羡年没说话,破天荒地透过表象察觉出季柏岑似乎并不喜欢他干活的本质? 还隐隐有几分怒意。 为什么? 江羡年环顾四周,逐条分析现在的情况。 时间:晚上九点。 人物:雇主和他的情人。 地点:没有人打扰的安静房间。 发生了什么:情人主动去打扫卫生,雇主生气。 把各种要素罗列出来,答案呼之欲出,江羡年恍然明了,同季柏岑说:“抱歉,我去洗澡。” 说完就进了浴室,留心情复杂的季柏岑在客厅兀自纠结。 生气了? 也算有进步。 可自己语气也没有很差吧? 不管了。 等等,那么说话会不会显得他很像守财奴? 反复想了十几分钟,季柏岑往后一仰,身体重重陷进沙发。 指节分明的大手刚触碰到光滑柔软的皮面,就听“咔哒”一声,浴室那边传来开门声。 季柏岑瞬间起身,若无其事地拿过遥控器看电视,视线不时飘到江羡年身上。 江羡年穿着新买的毛绒睡衣站在那里,抬手时宽松的袖子滑下去,露出一小节白玉般手臂。 头发没擦干,湿漉漉的黑发乖巧温顺的垂着,刚洗过澡的白皙皮肤愈发衬得嘴唇红润饱满。 又卷又翘的睫毛随着擦头发的动作,缓而慢得微微翕动。 季柏岑喉结滑动,上前两步,把江羡年按到沙发上。 毫无防备,江羡年起初没坐稳,倾倒间毛巾覆到了眼上。视线被遮挡,出于紧张,置于头顶的双手轻轻抓住沙发。 “怎么,难道还要我给你吹?” 吹? 他不太会。 江羡年摘下毛佳巾想说清楚,却见季柏岑拉了插排线过来,左手手心放在一台吹风机出风口上试温度。 浅淡的苦恼变成了疑惑,江羡年一眨不眨地看着季柏岑。 季柏岑“啧”了声,表情古怪:“慢吞吞的。” “我就给你吹这一次。” 说着按住他肩膀,把人转了个方向。 江羡年来不及拒绝,耳边很快响起轻微的机器运转声。 与不耐烦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季柏岑的动作近乎温柔。 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发丝间游.走,小心翼翼地拨动,所过之处泛起温和热风。 江羡年仰起脸,眼中是更加不解的空茫。 为什么要给他吹头发? 毛绒睡衣本就自带软糯气息,再加上江羡年此时不做作不矫揉的天然萌,安安静静的,像极了摆放在玻璃橱窗里的乖巧人形娃娃。 季柏岑眸光颤动,抓着吹风机的手险些握不住,匆匆给江羡年吹了几下,自己去冰箱拿了瓶冰镇饮料。 灌下两大口冰水,季柏岑背靠着冰箱门,用指腹抿去唇边水渍: “我再说一遍,我们只是钱货两讫的雇佣关系。” 不知怎的,江羡年从他语气里读出了几分恶狠狠的意味。 难道自己做了什么越界的举动? 见季柏岑还在死死盯着他,江羡年不是很理解地点点头,伸手解开睡衣上的第二颗扣子: “哥哥,那还要做吗?” 第18章 “过去坐下。” 话音落下,季柏岑毫无征兆地红着脸剧烈咳嗽起来,结结巴巴道: “做,做什么做?” “你在想什么!” 江羡年不知道季柏岑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难道不用工作吗?” “我会履行合约跟您上.床,不反悔。” 江羡年说这话时,眼神干净,一脸纯真无邪。 神情的懵懂和说话内容的露.骨形成强烈反差。 一次比一次大的视觉冲击早已到了阈值,季柏岑心猿意马,耳尖在发烧。 但哪个男人会真的乐意惦记的人只是因为钱跟自己上床? 垂在身后的手不断收紧,季柏岑竭力把目光从江羡年身上移开,语气生硬:“工作,当然要工作。” 说着用眼神示意楼上,先一步往上走。 江羡年跟在季柏岑身后,看着他忽然同手同脚的走路姿势心头升起短暂疑惑。 雇主之前,不顺拐吧。 偌大的房子回荡着鞋子踏在木质楼梯上的脚步声和开门关门声,两人来到二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 这是江羡年第一次进这个房间。 虽然之前从外观上就意识到房间里的布景可能不太寻常,但等亲眼看到内景,还是不免吃惊。 不知道房顶是什么材质,星光经由头顶的玻璃,在房间中折射出梦幻斑斓的星云。 进门后,云雾状的气体尘埃似乎以一定的比例缩小投映下来,萦绕在周围。 江羡年下意识抬起胳膊,指尖轻轻触碰漂浮在半空中的细碎光芒。 “啪”的一声,灯亮起来,江羡年用手挡住眼,等再睁开,星光和银河散佳去,呈现出房间的本来面貌。 除去从地板顶到天花板的巨大落地窗,另外三面都是米白色的墙壁,上面挂着用相框装裱起来的绘画作品,四个墙角各放置着一盆新鲜绿植。 空旷之中,造型奇特的画架摆在正中间,旁边大大小小几百只他叫不出准确名字的画具装在木质可折叠的六层盒子之中,格外吸睛。 江羡年推测应该是季柏岑的画室。 要在这里做吗? 思索间,季柏岑抬手一指:“过去坐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距门边三米左右的位置,有一个正对着画架的高台。 江羡年依言坐到上面。 季柏岑走过来,把他摆放成手肘往后撑在台面上的姿势,随后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他下巴,指腹温热独特的触感落在脸颊。 江羡年掐了掐手心。 微微仰头想迎合雇主的动作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生涩。 季柏岑却屈指在他额头上掸了一下。 江羡年揉了揉被打的地方,仰起脸茫然地注视着季柏岑。 不疼。 但很奇怪。 同样奇怪的还有雇主的行为。 漂亮的眼睛在明亮光线笼罩下覆上了一层不自知的氤氲薄雾。 季柏岑喉结滚动,面无表情地抓住他的手摆回原先位置,又挑起他的下巴将其调整到微仰的一个角度。 “别乱动。” 江羡年乖巧照做。 不多时,季柏岑离他远了。 画室里响起削铅笔的轻微声响,再接着是纸张翻动的声音。 侧对着季柏岑,江羡年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只能感受到伴着光线变化,笔尖在纸张上“唰唰”扫过的声音逐渐清晰。 然后那边动静停了。 季柏岑重新走到他面前,栖身靠近,手伸向他的衣领——把他在楼下主动解开的扣子重新系好。 连带着离喉结最近的那颗一并系得严严实实。 江羡年面露茫然。 季柏岑“啧”了声: “我对你骨瘦如柴的身材实在提不起兴趣。” “就这样吧,你暂时先当我的美术模特,每天晚上工作两小时。” 江羡年张了张唇,一时竟不知他是亏了还是赚了。 想到其他美术模特一般都是果模,轻声询问:“不需要脱衣服?” 季柏岑音调猛地拔高,语速又快又慌乱:“是我画还是你画?” 这让江羡年产生了一种雇主在虚张声势的错觉。 认定这种错觉来得很没有理由,江羡年不问了,按照季柏岑把他摆放好的姿势,一动不动坐了两小时。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季柏岑轮廓硬朗的侧脸。 余光中,季柏岑坐在画架前,起初运笔的节奏似乎心烦意乱,后逐渐沉浸,当下完全平静下来,正在纸上细细描绘着什么。 棱角分明,神情专注。 江羡年微抿了下嘴唇。 “美术系学生”从原先他给季柏岑的一个扁平印象标签立体起来。 - 结束工作回到自己房间已经很晚,江羡年先把侧卧里类似于酒店式的冷冰冰床单和被罩换了,又把新买的地毯铺到地板上佳。 光脚踩在云一般柔软的地毯上,有种说不上来的惬意和轻松。 放在床头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江羡年拿过手机举到眼前。 宿舍群里男大学生们聊得正嗨。 【许自尤:啊啊啊啊啊啊,艾瑞巴蒂你们都睡着了没@全体成员】 【没睡着的哥哥能不能安慰安慰我幼小脆弱的心灵,我大一入学就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要在去年光棍节前脱单。结果七夕我单身,圣诞我单身;双十一我单身,马上双十二了我踏马还单身】 【又到冬天了,好想谈恋爱,我的姐姐在哪里!】 【神啊,赐给我一个女朋友吧,我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好吃好喝好好对人家】 【沈星望:傻逼,滚】 【许自尤:已屏蔽沈某人发言,你说什么,爸爸看不见】 【许自尤@常清,清哥,你说我要不要拉联谊的姐姐打游戏,在她被敌方打野gank的时候,闪现跳大冲到她面前!】 【常清:嗯,毅然决然成全对面一个double kill。[你很棒棒哦.jpg]】 【许自尤:[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jpg]】 【李闵煜:自尤啊,快十二点了,洗洗睡吧】 【许自尤:瞅瞅你们一个两个无情嘲讽的丑恶嘴脸,还是闵哥好,我爱闵哥!】 【李闵煜:啊,不好意思发快了】 “李闵煜撤回一条消息” 【李闵煜: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许自尤:……】 【giao,退群了,再见】 原本默默看着,没想到许自尤单独艾特了他。 【tui】 【还好羡年搬回宿舍了,你们滚吧,我要奔向羡年的怀抱!】 不知道该说什么,江羡年被艾特后,只能在群里回复了一个:【晚安】 消息发出,刚才还热闹的群忽然沉寂下来。 对于他出来说话后的冷场,江羡年不怎么在意。 相对于有人能把一件悉数平常的事说得津津有味,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无趣且不擅长跟人交流的人。 这也是之前为什么选择做代练,而不去做游戏主播的原因之一。 江羡年按下静音键准备睡觉。 就在放下手机的前一秒,群里消息再次刷了满屏。 【李闵煜:噗哈哈哈哈哈,敷衍得明明白白,这真的是我们羡年说的话吗?】 【许自尤:羡年,你变坏了[委屈.jpg]】 江羡年不解。 【常清:一般来说,当我们晚上不想和一个人交流,就会迅速用‘晚安’结束话题[多笋啊.jpg]】 原来还能这样解读。 江羡年点开唯一置顶联系人的对话框,粗略看了眼,没住到一起之前,每天的记录都以他十点左右的“晚安”结束,季柏岑在他说了“晚安”之后,确实没有再说任何话。 抿了抿唇,江羡年拿出观察日记,在上面记了新的一条: [不要主动说晚安] - 睡醒时窗外天光大亮,江羡年眉梢一蹙,手撑在床上迅速起身,在门口遇到了佳晨跑回来的季柏岑。 季柏岑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装,蓝色发带下是造物主精雕细琢的深邃眉眼,鼻尖和额头上沁了几颗汗珠,少年人鲜明的面容和与生俱来的活力在晨光的熹微下更加夺目。 江羡年低头,主动承认错误:“抱歉,我今天起晚了,现在要赶去学校,没办法做早饭了。” 季柏岑应了声,语气很随意。 见他没生气,江羡年略一颔首,侧身从季柏岑身边经过,走到玄关又被喊住。 季柏岑扬了扬手,把什么东西丢到他怀里。 是热的牛奶和饭团。 江羡年微讶。 “愣着干什么?难道想我送你去学校?” “没有。” “谢谢哥哥。” 可能是第一次不在计划中的晚起,江羡年莫名手忙脚乱。 但也就是一瞬。 出门后很快恢复了惯有的平和冷静。 踩着预备铃的尾音进教室,一推门,就看见许自尤大张着手臂冲他挥手。 笑意清清楚楚烙在对方咧至耳根的嘴角,和不加掩饰的热情一样明显。 江羡年抿抿唇,坐到同伴身边。 上午的课程很快结束,老师一走出教室,坐在靠近走廊位置的许自尤立马抓上江羡年胳膊:“干饭干饭,一起干饭!” 江羡年“嗯”了声,跟他们走去食堂。 “午饭吃什么”显然是大学生逃不开的“人生思考”,李闵煜几人讨论了一路: “7号窗口的盖浇饭不错,但这个点排队的人太多,得等半个小时。” “拌面也可以,酥脆的卤菜丁浇在上面,在淋上爽口花生碎和烫过的青菜,一口下去人间值得啊。” “这个天吃拌面?牙给你冻掉。” “干脆牛肉粉吧,冷哇哇的天气里,几人围着冒着热气的牛肉粉坐下,一口粉丝一口汤,再来一口刚出锅的小酥饼,巴适~” 江羡年对食物没有喜恶的认知,安静听着不发表意见。 突然,走在前面的许自尤一拍大腿:“哦对,有个事忘了跟你们说。” “之前我们在火锅店收拾的那个人,叫张安建还是什么来着,他退学了!” 常清两手在身前用力拍了下,眼里闪着看热闹的光:“详细讲讲怎么回事。” 许自尤:“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就是这人,他比我们以为的还混.蛋。私底下干过很多不入流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某个受害人特别刚,全给他扒出来了,底裤都没留。” 沈星望冷哼一声:“活该。” 许自尤手搭上他的肩: “解气吧,看把我们星望都打破相了,再给你说个更解气的。” “张安建社会性死亡了,可没人知道收拾他的人是谁,他就算想报复,也只能无能狂怒……”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江羡年没听清,脑海中浮现季柏岑手放在他头上说“我会罩着你”的画面,脚步微顿。 被人罩着是这种感觉吗? 他想起了多年前盛夏酷热的某一天。 天阴沉沉的,黏腻的闷热因子漂浮在空气中。放学时天气预报强调佳了几天的特大暴雨终于露出端倪。 他没有伞,雨点泅湿了铺满青石砖的路,也“噼里啪啦”砸在背上。 路过校门,听见身侧传来一道有恃无恐的声音: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会来接我。” 第19章 “假的。” “羡年,你在想什么这么入迷?刚才在路上就看你一脸若有所思的亚子。” 坐对面的许自尤伸手在他脸前晃动两下,江羡年回神,淡声道:“没事。” 许自尤“噢”了声,咬着筷子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碗里的牛肉粉:“快点快点,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江羡年点点头,拿筷子的手却在半空被人挡下。 李闵煜按住他胳膊,塞到他手里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等一下,天冷了,吃饭前先喝口水。” 江羡年端起杯子喝了口,温热从杯壁开始,沿着触碰的掌心皮肤蔓延,驱散几分寒意。 “谢谢。” 李闵煜连忙摆摆手,表情微妙:“没,没关系。” “噗呲”一声,许自尤手撑着脸笑起来,同江羡年说:“你看闵哥表情像不像早中晚不断嘱咐出门在外记得穿秋裤的慈祥老母亲?” “我猜煜哥内心os一定是,天啊,救命!羡年怎么这么乖,我以后一定要养这么个儿子!” 李闵煜脸上呈现出一抹被戳穿心思的红,所幸因为皮肤黝黑不太明显,憨厚的“呵呵”一笑,手搭上许自尤胳膊暗暗用力。 “哥,对不起,我错了。” 许自尤立马认怂,抬手在嘴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低头扒饭。 江羡年轻轻抿唇。 几人拌嘴互相diss的声音,恰如林中清晨的鸟鸣,不仅不显聒噪,反而让他自心底觉出几分热闹。 嗦掉最后一口粉,常清扯过桌上纸巾擦了擦嘴:“隔壁宿舍借好期末考试用的戏服了,这次考试直接关系到一万多的奖学金,看起来他们也都挺拼的。还有一个多月,我们不能再墨迹下去了,趁现在明确好每个人的角色,尽快开始排练吧。” 他一直对江羡年因为帮自己答到被扣分的事耿耿于怀,手握成拳举在半空,做了个“必胜”的手势:“必须要拿第一,把羡年扣掉的课堂表现分加回去!” 一惯懒散的许自尤是不到最后一天不会写作业的性格,下意识想再拖延拖延,听到常清后一句,登时坐直了想咸鱼瘫的上半身:“必胜!” “我们是不是学渣无所谓,羡年一定要继续拿奖学金!” 奖学金对现在的江羡年来说不再是必须项,他动了动唇,想说“尽力就好。” 可一对上舍友殷切热情的眼神,竟有些说不出口。 最终,江羡年伸出手,凑近许自尤,跟他碰了碰拳。 像是没想到他会做这种动作,几人明显愣了,然后反应过来,齐刷刷三双手覆到他跟许自尤的手上。 二十来岁的少年人笑容爽朗,带着不染世俗的纯粹热血和满腔略显中二佳的兄弟义气,更大声道: “必胜!” - 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主要围绕两对年轻男女的情感纠葛展开,故事发生在不够文明开化的古希腊雅典。 女一赫米娅和男一拉山德是一对恋人,但是女主父亲想让她嫁给家世显赫的男二狄米特律斯。 如果不嫁,要么被判处死刑,要么永远和男人隔绝。不得已,女主跟男主决定私奔,他们约好晚上在树林碰面。 临走前女一跟闺蜜即女二海伦娜告别,言谈间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未料海伦娜深深爱慕着男二,为了再一次聆听他的音容,把女主想私奔的消息告诉了男二。 阴差阳错的,男二和女二也进了那片森林。 森林里生活着精灵一族,得知女二爱着男二,男二却爱女一,精灵王想成全女二,命令小精灵把一种特殊花汁滴到男二眼皮上。 这种花汁有神奇的魔力,滴在眼皮上会无法自拔地爱上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 结果小精灵认错了人,把男一当成了男二,男一醒来见到了女二,在花汁的作用下,不受控制地爱上女二,对女一置之不理。 精灵王迅速补救,把花汁滴到男二眼皮上,却又导致男二和依旧被花汁支配的男主大打出手,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许自尤连连咂舌,摆出一副听晕了的夸张表情摔到李闵煜身上:“贵圈真乱。” 常清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说白了就是男一男二一开始爱女一,被花汁控制后又全部爱女二。” “我们要表演的是戏剧性最强的一幕,也就是进入森林后在小精灵和花汁作用下,发生的混乱求爱……” 李闵煜扶住没有站相的许自尤,提议道:“这样,咱直接去掉精灵王,增加小精灵搅浑水的戏份,不需要再找同学当旁白和助演。” 沈星望:“我看行。” 常清主动cue话很少的江羡年:“羡年,女一或是男一你选一个。” “我分析了下韩奕老师的话,感觉要拿到加分机会得满足两个条件。” “一、所在团队成绩最好;二、单人在团队中表现最好。” “‘男主’、‘女主’身份摆在那,演好了比较容易有加分点吧?” 江羡年拧了下眉,薄唇轻动:“就要表演的片段来说,四位主人公的重要性和表演难度相差无几,不存在哪个角色的设定天然带有优势。” 许自尤蹲在地上眨巴下眼:“啊?” 其他人也是一脸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江羡年徐徐开口:“话剧对演员最大的挑战就在于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表演者在演绎角色期间,所有情绪的呈现、感情的转变,都被完完整整清清楚楚的展露在聚光灯下。” “而这一幕戏中,无论哪个角色都有至少两个完全相反的感情基调。” 李闵煜先反应过来,一边琢磨,一边接着他的意思说下去:“拿男二来说,他前期对女二弃如敝履,后佳期求之不得。相对应的,两位女主人公也是一样,女一原本是众星捧月的女神,但等她寻找到爱人后,却发现对方移情别恋了?” 江羡年应声:“嗯。” 许自尤总算听懂了,声音激动:“我明白了,羡年你好厉害啊!” 沈星望扫了他一眼。 接收到舍友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和不太对劲的表情,许自尤后知后觉:“等等,那我们岂不是选了hard模式的剧本片段?!” 李闵煜手放在太阳穴的位置,自责地扒拉着头发:“当时我没想这么多。” 江羡年从笔记里撕下五张纸,匀净腕骨微微转动,在纸张上留下一个个清秀字迹。 声音淡淡:“不一定是坏事,老师或许会根据剧本的难易程度调整判断标准。” “既然不好选择,不如抽签决定每个人的角色。” 仿佛被好听到极致的冷淡声音蛊惑,又像是被平静的语气安抚,许自尤第一个走过来,从江羡年手里抽走一张背面带有角色名字的纸张。 沈星望紧随其后,再接着是常清…… 把最后一张装进上衣口袋,江羡年长腿一抬:“我去借道具和服装,把你们的尺码发给我。” 江羡年脖颈纤细修长,单薄的身形无形中放大了挥之不去的脆弱感,像是需要放在玻璃橱窗里精心呵护的bjd娃娃。 许自尤盯着他不算宽阔的肩膀一阵恍惚: 就是这么一个充满易碎感的人却常常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让他和朋友感到信赖、心安。 脸上重新绽开没心没肺的笑,许自尤跑了两步追过去:“羡年,等等我们!” “对啊,一起去。” - 沛川电影学院是国内顶尖的综合类艺术院校。 以“表演”和“油画”两个专业最负盛名,也最难考,难度堪比传统大学的985/211。 “表演”每年录取人数不超过30,“油画”只有3人,两个专业所在院系“戏剧与影视学院”、“美术学院”人数不多,却豪横地霸占着校区里占地面积第一、第二的建筑楼。 两栋建筑之间,以一座连廊相接,在这种气温骤降的天气里,成了便捷的温暖通道。 路过画室,许自尤看了眼楼下疾步而行的校友,冲其他人得意邀功:“怎么样,虽然爬了几层楼梯上来,但是不比我们在冷风里冻得打哆嗦要…要强?” 说着说着,像是怕惊扰什么一样,尾末音调渐低,后又飞快的小声说了句:“卧槽,这是在拍电影?” 顺着许自尤的视线,江羡年看到了明亮教室里的季柏岑。 季柏岑手撑在木质画架上,微微俯身,和画架前拿着调色盘的男生不知道在说什么。 从江羡年的角度看不清季柏岑脸上表情,只能看到光线落在对方轮廓分明的侧脸,给本就优越的脸部线条又加了一层装饰。仿佛漫画中走出的人物,身形颀长,气质冷淡矜贵,光是一个侧身便夺走无数目光。 不怪佳许自尤一惊一乍,季柏岑只是站在那里就成了一幅画。 连江羡年都觉得养眼。 一行人出了连廊,说话声也不再刻意放低,常清不含恶意的酸溜溜语气把江羡年的注意力拉回来:“你们说季柏岑那小子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长那么帅?” 许自尤拍拍常清的肩,一脸“会投胎真的很了不起”的羡慕和眼馋:“何止是帅啊,他爸始终在福布斯排行榜前五,他妈是最大的影视集团老总,随便丢个资源就够我们吃一辈子那种。” “这些就算了,你们知道最最最气人的是什么吗?” 男妈妈很是捧场:“不知道。” 许自尤环顾一圈,表情夸张地描述起来,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季柏岑,他一个美术生!专业课考第一,文化课还能考700多!” “这还是人吗?!”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学校里很多人认识雇主。 江羡年敛眉,忽听沈星望“嗤”了一声:“这怎么了?” “江羡年专业课也是第一,文化课不也考了700多?” 许自尤像被人按下了定身符,盯着江羡年的脸眨巴眼。 如梦初醒般,猛地一拍大腿:“对哦!” “性格好长得好,学习还这么厉害,我们羡年才是坠吊的!” 江羡年没说话。 季柏岑的性格其实也没有很不好。 大概。 许自尤揽上他肩膀,幽幽叹了口气: “我有时候会觉得世界其实是一本书,有的人生来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主角,干啥啥都行。” “像我,可能就是女娲造人时随手甩下的泥点子,吃啥啥不剩。” “不过这也并不影响我每天快乐干饭!” 李闵煜笑着伸出手,在许自尤奶奶灰的头发上薅了一把。 许自尤当即“嗷”了一嗓子,连蹦带跳地躲远了:“男人的头发不能摸!” 江羡年唇边溢出淡淡笑意,偏头看了眼画室又很快收回视线,继续和同伴往演出服管理室走。 - 画室里,暮洛收起画笔:“怎么样季柏岑,说了我和你舅舅天生一对。” “乖,过年我会给你和江羡年压岁钱的。” 季柏岑往鬼画符一样的画布上瞥了眼:“姓名笔画配对?这就是你浪费了我两分钟的原因?” 暮洛不以为意地挑了下眉,想起什么似的,手撑在下巴上冲他微微一笑: “需要我测你和江羡年的吗?” 季柏岑嗤笑一声,拒绝得斩钉截铁: “不需要。” “你是小学生吗?竟然还会信这个?” 暮洛也不恼,耸耸肩收起画具:“我有事先走了,你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季柏岑头也没抬,敷衍的“嗯嗯”两声。 暮洛从他身边经过,脚步声渐行渐远。 两分钟后,走廊尽头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季柏岑放下调色盘,盯着暮洛算名字的画布看了眼,又看了眼,起身摸摸后颈,表情不大自然的走过去。 [26:只能做朋友] 对照着百度,季柏岑查出代表他和江羡年名字的佳数字解释,脸色瞬间晴转多云,臭得不行。 去掉姓,又重新算了遍。 [32:强扭的瓜不甜] 季柏岑脸色彻底垮下去。 假的。 一点都不准。 第20章 “喂我。” 江羡年在《仲夏夜之梦》话剧中要扮演的角色是女二号——海伦娜。 他们去借衣服的时候有些晚了,演出服管理室的工作人员准备下班,让他们先大体选一套带回去试,不行再换。 吃过晚饭,江羡年拿出从学校借来的服装,抱着衣服去了楼下衣帽间。 海伦娜的人物特征之一是身量高挑,服装管理室定制的演出服型号较大,江羡年身形瘦削,恰好可以穿进去。 但毕竟是女装,穿起来很不习惯,稍微一动,就露出从锁骨到胸膛以上的大片白皙皮肤。 江羡年抿抿唇,看着镜子不知道怎么解决。 许自尤的微信电话在这时打来,江羡年按下接听键,轻轻偏头,用肩膀和下颌夹着手机讲电话:“怎么了?” “羡年…我……” 可能是衣帽间里信号不好,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滋滋电流音听不真切,江羡年一手拎衣服,一手推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季柏岑正在打游戏,熨帖柔软的毛衣勾勒出宽阔肩线,袖子挽到手肘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 见他出来,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 江羡年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对方手中的游戏手柄却“啪”的一声掉到地板上。 整个人也像被施了定身符,眼睛一眨不眨的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江羡年面露疑惑,细密纤长的睫毛轻轻扑簌。 季柏岑喉结滑动,飞快地捡起手柄,偏过脸去看也不看他。 江羡年摸了摸脖颈。 可能自己很不适合女装。 好在他本也没什么异装癖好。 听筒里许自尤的声音变清晰,江羡年收回落在季柏岑身上的视线。 “啊啊啊,羡年啊,你能听到吗?” “我刚才说赫米娅衣服太小了,我塞不进去,而且我穿女装真的太难看了,太难看了,这衣服穿出去,我怕是永久性告别脱单,再也别想找女朋友了。还有煜哥的衣服也穿不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给你发照片了,你看一下。” 江羡年看着对话框里的图片,眉梢微蹙。 许自尤比他矮几公分,刚好符合赫米娅和海伦娜的设定,但赫米娅的衣服对许自尤来说,实在太小了。 哪怕许自尤本身属于清瘦挂的,穿着赫米娅的衣服,紧绷绷的箍在身上,也产生了一种极其不协调的感觉。 江羡年:“没关系,时间还来得及,我们选另外的服装系列。” 话剧的服装选择是很重要的一项,不仅要贴合故事,还要保持整齐,不能同台时一个人穿得像《西游记》,另外的人穿得像是《摩登女郎》 许自尤和李闵煜都换的话,他和许自尤、沈星望也要跟着换相同系列的服装。 正思索着,李闵煜发起了群聊语音,江羡年挂断单独聊天,佳和许自尤加入了群电话。 季柏岑一直很不喜欢看男人穿女装,可江羡年从试衣间出来后,余光和注意力移不开似的,一错不错地落在江羡年身上。 隐约能从对方稍稍皱起的眉梢和对话当中猜出他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又不知道具体情况。 见江羡年要上楼,忙咳嗽一声: “江羡年,我要吃丑橘。” 听到他的话,江羡年踏上楼梯的长腿转了个方向,走到厨房拿了丑橘过来,放到季柏岑身边的茶几上。 季柏岑:“我打游戏怎么吃?” 江羡年疑惑地看他一眼。 “不是您——” 疏离客套的“您”字下意识脱口而出,江羡年及时改口:“哥哥要吃吗?” 季柏岑清了清嗓子,毫无没事找事的自觉,示意江羡年坐到他身边:“剥好,喂我。” 江羡年对于要喂雇主吃东西倒是没什么反应,屏蔽自己在群聊中的麦,对季柏岑道:“稍等一下,我去拿耳机。” 季柏岑老神在在、反客为主:“没必要。” “你外放声音再大也影响不到我打游戏。” 江羡年瞥了眼电视屏幕上血条数次见底的执剑小人,心想可能怎么打都是输,所以没影响。 本身也没有避着季柏岑的意思,听他这么说,便按下扩音键,把手机放到桌子上,一边剥橘子,一边听李闵煜他们讨论。 “我们借来的衣服已经是适合《仲夏夜之梦》的系列当中,尺码最大的了。” “我记得,表演学院的学生有需要时可以跟服装管理室申请另外订做演出服装?” “可以倒是可以,就是流程比较复杂,要填报申请表格、审核、院里复审,下订单,等衣服出来,可能三个月就过去了,时间来不及。” 舍友说话时,江羡年正把一瓣橘子送到季柏岑嘴边,一个没留神,指尖擦过他的下唇,被含进去一点。 柔软温热的陌生触感沿着指腹传来,又很快消失,仿佛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 江羡年不动声色地缩回手,视线下移,看向全程没察觉的季柏岑。 明明是典型的薄唇,唇珠却凸翘立体。 软得不像话。 正想着,季柏岑忽然扔下手柄,回头看他:“你们选的是16世纪的英国服装?” 江羡年移开眼:“嗯。” 季柏岑食指在沙发背上轻轻敲击,陷入思考般低声喃喃:“《仲夏夜之梦》故事背景是古希腊时代。” 江羡年坐在一旁保持安静。 季柏岑出声道:“所以就算穿古希腊时代的经典服装也没关系吧。” 江羡年眉梢向上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透亮。 当局者迷。 先前他们因为《仲夏夜之梦》反映的是16世纪英国的社会道德观,加上无数前辈们也都是这么穿的,在演出服的选择上先入为主了。 季柏岑攥上他手腕,把人带到二楼,从架子上拿出一块折叠得整齐的光滑矩形面料,手撑着展开往江羡年身上比对了下,又取出几个佳别饰针。 江羡年配合着季柏岑的动作,在他靠近时举起双臂,由着他把面料在自己肩部固定。 “古希腊有种名为‘无形之形’的服装风貌,通过披挂、缠绕等基本方式,让衣服最大限度地展示人体本身特性……” 少年人惯来张扬的面容染映着介于青年和成人间夺目的认真,神情专注,眉骨优越,形状完美的唇峰随上唇的开合轻微翕动。 目光落在季柏岑红润的唇角,江羡年莫名有些走神。 第21章 “有点出息!” 根据外型特征的不同,就算只依靠“披挂”或者“缠绕”的方式,古希腊服装也可以划分为多种。 季柏岑最后帮江羡年选定了男女通用的“多利亚”造型。 既削减了登台时男生穿女装的突兀,服饰造型本身,也更加符合美学上的“黄金分割。” 更重要的是,满足了他不让别人看江羡年穿女装的私心。 “无形之形”风貌服饰最主要的特征就是方便,只需要一块矩形布料和几条束带几个别针,就可以按照穿着者的需求和身材条件自由发挥。 这样简单方便的制衣程度,哪怕明天演出,服装上的准备也完全来得及。 江羡年把季柏岑的提议和他随手画的几个式样图片一发到宿舍群里,立刻得到了全员赞同。 许自尤是最开心的。 没别的,因为他穿女装真的特别毁形象:“羡年,你也太牛逼了,怎么什么都会!” “呜呜,你知不知道,这次真的救了我的命,我又有希望找到女朋友了!” 江羡年看了看客厅里重新拿起游戏手柄的季柏岑,坦然澄清:“不是我想到的。” “也不是我画的。” 话音落下,电话那端陷入了沉寂。 江羡年听到李闵煜他们像是捂着话筒般小声嘀咕了几句。 片刻后,许自尤扯起嗓子:“帅哥!” “羡年男朋友!” “你在听吗?”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在学校我一定会替大哥照顾好羡年的,等我有对象了一定带着她请你们两口子吃饭!” 江羡年没想到许自尤会这么喊,金主被当做男朋友什么的,怕冒犯季柏岑。 张了张唇想解释: “哥哥……” 抱歉。 话没说完,就见刚刚还在打游戏的季柏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游戏声效静音了,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不高不低,足够群聊语音里的四个舍友听到。 江羡年一时分不清他是在回应自己还是在回应许自尤。 许自尤很热情地接上话:“好嘞,那就这么说定了。” 被他这么一搅合,就找不到澄清的时机了,江羡年只好先作罢。 又沟通了十来分钟,服装和道具布景敲定下来。 回复许自尤他们的“晚安”,江羡年收起手机。 看着季柏岑,表情认真: “舍友可能误会我跟哥哥的关系了。” “很抱歉给您添麻烦,我会跟他们说清楚。” 季柏岑掀了掀眼皮,动佳作间透露着一股子漫不经心,仿佛对被误会这件事毫不在意:“他们知道我是谁?” 江羡年哑然。 这倒是。 他忽略了一点:这通电话过后,别人不知道所谓的男朋友是谁,但他在外面却确确实实背上了个“已有对象,别惦记”的标签。 并且成功被带偏重点——季柏岑自己说的和他不过钱货两清的契约关系,为什么还会认下许自尤口中的“羡年男朋友”。 - 演出服的事情解决,排练在众位舍友的紧赶慢赶下提升了日程。 江羡年白天上完课就一直留在学校排练,傍晚回家,吃完晚饭再给季柏岑当两个小时模特。 教室、排练室、家三点一线,过得忙碌又充实。 这种忙碌不同于之前每日打工的忙碌:每项的辛苦都有奔头和截止日期。 一个月后,他可以跟其他大学生一样迎来放松的寒假,不必再去兼职平台仔细挑选短期工项; 三年后,他可以结束跟季柏岑的合同,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虽然他也不知道有什么想做的就是了。 但总好过之前,无边无际、不知道终点和尽头在哪里的单纯疲惫跟消耗。 清晨的阳光透过飘窗洒进来,在江羡年眼皮上轻轻吻了几口,细密眼睫登时在白皙的皮肤上投射下扇状阴影。 江羡年睁开眼睛,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几分钟换好衣服,走去楼下洗漱。 季柏岑的房子似乎在设计之初,就没想过让别人来住。 除了主卧是个套间之外,其余的侧卧布局都很简单,他要洗澡洗脸,只能在楼下专门的盥洗室。 季柏岑每个早上都会早起锻炼,寒风凛冽的大冬天也不例外,只不过把户外的晨跑变成了室内健身房。 端着早饭来到客厅,季柏岑恰好晨练结束走下楼,江羡年扬起唇角,冲他打招呼:“哥哥,早安。” 熹微之中,江羡年站在桌边,黑白分明的眼珠清亮透彻,纤长睫毛随着平静呼吸簌簌而动,嘴角微微上翘。 刹那间,仿佛天地万物的声色光影都凝聚在他唇畔。 原本走得四平八稳的季柏岑忽然一个顺拐,险些踩空。 江羡年微垂的眼眸向上睁开:“哥哥?” 季柏岑扶着楼梯稳住身形,抬头沉着脸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坐到餐桌前,又一声不吭地开始吃早饭。 江羡年皱皱眉,拉开凳子坐到季柏岑对面,不明所以地咬着三明治。 季柏岑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中,心性最简单的:心情好心情不好,全都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他面前。 只是也像小孩子一样,脾气和开心来得莫名其妙。 没能想出自己究竟怎么惹到他了,江羡年用筷子翻了翻煎得囫囵完整的鸡蛋,索性低头继续干饭。 相比于江羡年的淡然,季柏岑就不爽多了。 甚至称得上“无能狂怒”。 吃得每一口早饭,都像是在生吞自己,狠狠磨着牙,咔咔用力: 不就冲你笑了下,为什么整个人就佳找不着北了? 能不能有点出息! -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距离期末考试——《仲夏夜之梦》话剧表演的日期越来越近。 江羡年所在的317宿舍,排练得愈发认真。 桌子被拉开留出一大块空地的宿舍内部,许自尤和常清走到江羡年身边,各自嘴里背着翻译版台词,俱是一脸若有所思:“羡年,你说这‘他在哪里呀?好狄米特律斯,把他还给我吧!’这里,我需不需要再加点肢体动作?” “还有对手戏这一段。” “动作少了吧,觉得太单薄;动作多了吧,又觉得有些重复和过度,啧,太纠结了。” 说不清是江羡年每次说得都很有道理,哪怕只是稍微改一个点,也会对呈现出的整体效果起到双倍正向作用;还是因为江羡年给人的感觉就很可靠,让朋友想照顾他、对他好之余,忍不住想信任他、依赖他。 不知不觉间,江羡年成了宿舍里的多重意义上的中心。舍友他们遇到和专业相关的问题了,会下意识向他求助。 江羡年闻言双手抱在身前,偏头思索。 “嘭”地一声,宿舍门从外面被踢开。 李闵煜左手小指勾着一份卤肉饭,食指和中指夹着打包好的快餐,右手还提溜着两份牛肉粉和酥油饼,以一副挂着全宿舍午饭的夸张形象出现在门口,笑得很有妈妈的慈爱感:“开饭了开饭了,上午就练到这吧,先歇歇。” 江羡年上去帮他拿东西。 许自尤干饭人设永不崩,第一个冲过来认领午饭。 常清搬了桌子过来,几人围在一处开始干饭。 快吃完饭,李闵煜招呼一声:“我们太欧了,刚跟演出服管理室报备了说想用古希腊经典的服饰风格,他们就给咱提供了一批可以用来做衣服的矩形布料,我昨天拿回来了放在储物间,你们吃完饭往身上裹裹试试。” 许自尤几人闻言顿时被新奇好玩的穿衣方式吸引走注意力,纷纷挤进储物间。 “许自尤滚,你踩老子脚了。” “呸,别按我头。” “卧槽!我们学校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摸摸这布料的手感,再瞅瞅这顺滑感,爱了爱了,和我小时候往身上披床单出来的效果绝对不一样!” 不多时,桌子前只剩江羡年和李闵煜。 听着储物间传来的吵吵闹闹,李闵煜笑着摇摇头,随手拿过桌布擦桌子。 江羡年也收拾好几人份的垃圾准备去楼下分类。 快走到门边,李闵煜叫住他:“对了羡年,我听团支书说咱们班表演话剧的地点定在了话剧社大礼堂。” “那里能容纳几百人,你对象周三如果有时间,可以喊他一起来玩。” “算是男朋友的第一次正式登台表演吧,他应该不想缺席。” 换好衣服的许自尤一边系着带子一边往外走,恰好听到这里,忙附和:“对啊,我们给你家那位留贵宾位。” 江羡年没打算给季柏岑再添麻烦,几乎佳是不假思索就做出了回答:“他周三满课,很重要不能请假,估计来不了。” 许自尤露出个遗憾表情,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你也想自己男朋友在台下吧,跟他说说呗,如果真的来不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果自己和季柏岑是正常的恋爱关系,会很想让对方来看吗? 为什么? 不怎么理解许自尤说的话,江羡年“嗯”了声,手中拎着垃圾,用脚尖挑开门去了楼下。 等到再回来,已经把这段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插曲抛到脑后。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要表演话剧的这天早上,江羡年比往常早起了半个小时,做完饭早早出了门去等公车。 相比于夏天清晨的凉爽,冬天的清晨是凛冽的。北方城市七点多的光景,太阳半遮半掩的躲在云层后,给本就寒冷的天气多加了一份阴冷。 江羡年坐在候车站牌前的长凳上,先是摩挲着发僵的手指取暖,又凑到唇边,在上面呼出热气。 一辆车型流畅的银灰色跑车从远处驶来,在路边停得稳稳当当。 车窗降下,露出熟悉的侧脸线条。 江羡年略感诧异。 为了方便准备早饭,他把季柏岑的课表记得很清楚。 季柏岑周三没课。 而且雇主不喜欢城市内线的拥堵,会走和公车方向相反的高速去学校。 怎么看都不应该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季柏岑似是等的不耐烦,蹙眉鸣了下笛。 江羡年回神,走向车门已经自动打开的副驾驶。 他不是什么擅长聊天的外向性格,去学校的路上只问了季柏岑有没有吃饭,就恢复了一惯的安静。 看着江羡年阖上眼皮、近乎恬静的面容,季柏岑磨了磨牙。 他等江羡年邀请自己去看他们宿舍的表演等了很久。 从刚得知话剧表演地点那天,等到昨天夜里,又从昨晚睁着眼睛等到天明。 结果马上要到学校了,江羡年一句都没提。 越想越气,季柏岑猛地按了下方向盘。 被身侧突然发出的声响打扰,江羡年睁开眼,瞥见季柏岑阴沉沉的表情。 猜测他是因为堵车心情不好,江羡年没话找话说:“哥哥会来看我们宿舍的话剧表演吗?” “三点,在话剧社礼堂。” 季柏岑脸上闪过微妙神色,转向窗外。 半晌,语气倨傲:“不一定,有空会去。” 本就是在找话题转移季柏岑的注意力,好让他别太专注于堵车本身。 得到多半是不会来的回答,江羡年内心也毫无波动。 甚至因为季柏岑明显变轻快的语气,认为他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起到了很不错的效果而跃跃欲试——以后雇主再生气,说不定也可以用这招。 第22章 四两拨千斤 两人在学校北门分开,江羡年径直去了大礼堂。 舍友已经到了,一个个上下眼皮直打架,见他过来,边打招呼边打哈欠。 李闵煜拍拍手:“羡年来了,清醒清醒我们再排练几遍。” 许自尤抬手抹抹佳打哈欠溢出的眼泪:“闵哥,下午场,你让我们这么早起干嘛?” 李闵煜给每人发了一包热乎乎的牛奶:“我刚收到通知,韩老师不主持这场考试了。表演学院和某个青春校园剧的剧组有联合活动,投资方会派人过来点评,多练练总是好的。” 许自尤撕牛奶包的动作一顿:“啥?” 沈星望双手抱在身前,一脸窥到不对劲的警觉:“‘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演戏的事,那些只知道赚钱的投资方会看吗?我们学生的考试为什么不让韩老师这种专业导师主持?” 常清是个直脑筋,不关心别的,他只关注能不能把江羡年因为他扣掉的平时分加回来: “成绩排名咋说?” “第一名小组里的单人第一,还给加平时分吗?” 李闵煜摸着下巴分析: “第一名加平时分的奖励是韩老师自己定的,应该不会改。” “考试规则稍有变动,去掉了‘第一名小组’这个限定条件,虽然从先前的更注重组内配合变成了放大个人特质,但全场表现最好的学生,肯定还是能得第一。” 常清安下心来。 江羡年文化课一直都是第一,只要把扣去的平时分加回来,奖学金就妥了。 许自尤把胳膊搭到他肩上:“这么看来这个改动也没有很不好,少了我们的拖累,说不定羡年能发挥更好。” 江羡年徐徐开口:“你们没有拖累我。” 江羡年表情一向寡淡,说这话时也没有变得更丰富,但就是能让人从他澄澈的眸子中,读出真诚和笃定: 不是客套话,而是真的没把他们当成负担和拖累。 许自尤满目动容,大喊着扑了上去:“羡年!你怎么这么好,快让我亲一口!” 然而没等碰到江羡年,身形修长的男人从身边经过,毫不留情地把他的脸按向另一边:“别挡路。” “同学,路这么宽,你为什么非得走我们中……” 看清来人,许自尤声音戛然而止,被人硬生生把自己和好兄弟分开的不忿,变成了季柏岑怎么会来这里的困惑。 尤其在捕捉到季柏岑冷冰冰、满是威胁意味的眼神时,疑惑放大到极致。 什么鬼? 怎么搞得像是抢了他老婆? 天地良心,他甚至都不认识好吗! 好在季柏岑应该只是碰巧路过,说完那句“别挡路”就走了,视线连一秒钟都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 许自尤松了口气,习惯性想把手搭到江羡年身上,却像是被什么凶猛护食的恶兽盯上一般,后背冷飕飕的。 他不敢动了,咽了咽口水,要落在江羡年肩上的手僵硬地转了个方向。 往后瞅瞅,确认季柏岑走远了,才凑近众人,神秘兮兮的说: “看到季柏岑了我想起来一件事,之前论坛里有帖子说他车上下来了一个男生。” “要知道季柏岑的副驾驶连他发小都不给坐,你们觉得能从他车上下来的人和季柏岑什么关系?” 李闵煜佳的八卦之火被点燃了,顺着许自尤的话头:“总不能是恋人?难道季柏岑是gay?” 许自尤顶着一副发现真相的福尔摩斯脸,重重点头:“这么双标的待遇,绝对是他对象!” 因为超跑只有两个座、每次都只能坐副驾驶且半小时前刚从季柏岑车上下来的江羡年眼眸微阖,表情不置可否。 道听途说不可信。 沈星望打断许自尤和李闵煜,很是无语:“闲得慌吗?有关注无关人士八卦的时间,你们不如想想在这个时机更改‘监考官’,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李闵煜心虚的咳嗽一声,上前去拍沈星望的肩:“别这么悲观,再黑的夜也挡不住该亮的星。” 许自尤也搭腔:“对嘛,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碰到我们317、碰到我们羡年,什么妖魔鬼怪什么内幕黑幕,都是弟弟!” 沈星望没应声,只往这边看来。 捕捉到他眼中的担忧,江羡年微微颔首,声音不轻不重:“既来则安。” 沈星望表情几变,渐渐放松下来,末了垂眼看向许自尤,伸出指头在他脑门戳了下:“兄弟?” “请认清现实——” “我跟你是纯粹的父与子。” “我靠!” 许自尤顿时捂着脑壳跳起来反击:“沈星望,你是不是活够了,让你看看到底谁才是爹!” 小学生吵架一样,两人很快闹成一团。 江羡年看着一前一后围着他躲避攻击又试图攻击对方的许自尤和沈星望,突然体会到了李闵煜平时带孩子的不易。 没多久,几个人去台上摆弄布景,他独自在后台收拾。 嘎吱一声,尖锐的嗓音夹杂着开门声从身后传来:“大冷天来的够早啊。” “也是,哎,没伞的孩子可不得努力奔跑。” 透过镜子,江羡年看到一个从鼻子到嘴唇,整张脸都带着浓重“人造”气息的男生倚在门边。 应该是认识他,但他不认识的同学。 江羡年没说话,继续手上的工作。 身边凳子被人拉开,先前站在门边的男生坐了下来:“啊对了,你是住校的吧?” 江羡年“嗯”了声。 那人继续说:“羡慕你们,我也想住校。” “可学校没有自动控温马桶,床也太小,我实在住不惯,我爸就在附近买了栋别墅让我走读。” “要不怎么说过度溺爱实在不好,虽然我已经被培养的很完美了,可我爸总把我当个小孩。我说自己上学,他非得让司机送我,我跟你说,玛莎拉蒂Ghibli底盘太低了,路上差点拖底,明天得开那辆大G了……” 如果江羡年常年冲浪,就会知道这位不熟的同学正是传说中的“凡学带师”,并且正在跟他讲凡学。 明叹暗炫,企图让江羡年通过他故作不经意间透露的信息,得知他的“壕”,再流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和情绪,以此为乐。 但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也不是一朝一夕改变的,饶是有了充足的佳时间和精力,江羡年对雇主和工作之外的人和事,依旧没多余关注。 此时此刻,他不仅没被凡到,反而莫名其妙。 见男生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似乎在等他的反应,江羡年礼貌回应:“昂。” 昂? 就一个轻飘飘的“昂”? 江羡年不咸不淡甚至可以说是毫不上心的态度让周行诺很是不满。 尤其是当他近距离观察,发现江羡年不仅是天生的冷白皮,甚至干净的皮肤上一丁点细小的毛孔都看不见,比他花大价钱做了无数次嫩肤的效果还要好几倍,这种不满一度升级。 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微不可察的酸意:“看你们宿舍这么认真,我还挺想过一下苦日子,至少能为了某件事不遗余力。不然像我这样要什么有什么的,实在没有奋斗的目标和动力。” 江羡年对着桌上的化妆品一筹莫展,注意力压根没往他那边放。 被他几次三番的无视彻底惹怒,周行诺猛的站起来,手往桌子上用力一拍:“别白费力气了,你们拿不了第一。” “为什么考试前临时更改规则和主考官,因为第一名会参演青春校园剧《小时光》。那部剧是我爸投资的,我就是这部剧的男主角!” 江羡年皱了皱眉。 见他终于不再无动于衷,周行诺站直身子。 都准备看他或难以置信、或气愤不已的眼神了,就听江羡年语气疑惑: “你——” “天生话这么多吗?” 第23章 一更 下午两点,在长达半小时的制片人评委团介绍之后,表演1班的期末考试才正式拉开帷幕,以宿舍为单位,分组按次序进行。 等到第五组学生退回后台,场内灯光熄灭。 一片寂静中,有三三两两的蝉鸣和风声响起,经由传声媒介回荡在礼堂。 蓦地,一束灯光打在舞台中央。 灯光扫过之处,江羡年由远及近。 金色微卷长发披于肩后,顺滑面料被绳带束缚垂荡而下,勾勒出修长身形;衣上褶裥随动作摆动,轻动而飘逸。 仿佛林中走来的仙子。 满座的300名观众中,有不少是被迫充当观众的学生。 第一个节目还能因为初看舞台剧多看几眼;等到了第三个、第四个就索然无味,昏昏欲睡了。 更别说第六组。 一开始见江羡年登台,也只是工具人似的鼓鼓掌,顺便瞥一眼。 万万没想到就是这漫不经心的一眼,却让他们再移不开视线。 因为很快,他们对江羡年扮相的惊艳,又转变成了对精湛演技的震撼。 从初闻男一表白时的荒诞莫名,到喜欢的男二对自己求爱时的怀疑伤心、误认为是场恶作剧的痛苦不敢向前…… 短短几分钟内,江羡年将女二号几个情绪变化,精准呈现出来。 无一不淋漓尽致。 此起彼伏的惊叹在观众席回荡开来。 季柏岑听到自己急剧加速的心跳和呼吸,被蛊惑一般,长久凝视着台上的那个人。 不甘翻涌而上佳,季柏岑搭在椅背上的手微微攥紧,抿抿唇移开视线。 但没过几秒,又将目光悉数投向江羡年。 直到谢幕还沉浸在先前的表演中,盯着他的背影一阵恍惚。 听见后排的人都在夸江羡年,才如梦初醒。 “牛逼,看了江羡年小哥哥的表演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说天赋这种东西,是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你一个摄影专业的,知道什么表演专业的天赋不天赋。” “我们非专业人士,看一个人演得好不好,不就是通过最直观的——他能不能感染我们?刚才小哥哥脸上那种伤心痛苦,看得我想跟着哭,呜呜,太强了!” “奶一个第一!” “还用奶吗?肯定第一。” 忽然生出种与有荣焉的自豪,将那种轻而易举被江羡年掌控心跳的不情不愿覆盖下去。 季柏岑垂眸,嘴角微微上扬。 往后一靠,懒洋洋的拿过手机玩消消乐等表演结束。 一个小时后,表演1班的节目全部完毕,进入宣布考试评分的环节。 季柏岑不由跟着结束曲坐直身子。 从没在意过任何考试的人,第一次体会到等待出成绩的紧张。 等着等着,就见评委满脸堆笑,拖着长长的调子:“我宣布,第一名是《楼兰》摩罗诃的扮演者——周行诺!” “我们会来主持贵校表演专业的考试,也是为了给正在筹备的剧本找一个长相与演技并存的少年。” “很庆幸找到了。” “周行诺同学将以男一号的身份参演青春校园偶像剧《小时光》,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祝贺他!” 话音落下,观众席传来一阵骚动。 “???” “是我瞎了还是评委睁着眼说瞎话?他们看不见那个周什么诺假体透光的鼻子?” “什么时候校园剧主演要找整容脸了?” “抨击别人长相是不礼貌的,我就换种说法,他演得辣到了我的眼睛。” 季柏岑最先反应过来,脸部肌肉微微鼓动,已然愤怒到极致。 江羡年被溜了。 这场考试没有公平可言,在主办方眼中,江羡年的所有付出都能忽略不计,因为一开始就注定了是陪跑。 手背青筋凹凸,季柏岑紧紧咬着牙。 他在等,等江羡年的反应。 喧哗声中,江羡年直直看向坐在评委c位的贾一争:“评委老师,我想知道我们每个人的表演有什么欠缺。” 两个月前,江羡年确实对第一名和奖学金没什么兴趣;但现在,说不上具体原因的,第一名已经不再只是第一名,也不是背后《小时光》的主演身份。 他想维护。 不想只是站在一旁,任别人拿来取走无动于衷。 贾一争来之前已经把表演1班的资料看了个遍,显然没把江羡年这个毫无背景的学生放在“资源”那档,但对他的脸和身材充满兴趣。 目光从江羡年露出的单侧白皙肩膀上滑过,带着不达眼底的职业笑容:“这是我名片,如果你对比赛有什么疑问,欢迎佳私下联系我们。” 江羡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坚持说:“不只是我自己,请各位评委给1班学生点评。” 还没在娱乐圈站住脚跟的新人谁都不能惹,更别说负责拉赞助和统筹角色的制片。贾一争以为现在的小孩比之前想得明白,没想到这个叫江羡年的竟然这么不知死活。 也没想到他的不知死活居然得到了一大批学生的支持。 起先只是和他搭档的舍友站在了他身后,接着,越来越多的学生咬咬唇,面露犹豫过后,也站到了他身边。 局面一度变得不太好收场。 贾一争毕竟摸爬滚打多年,迅速反应过来,“哈哈”一笑,继续打着官腔模糊重点:“我知道你们可能对考试结果不满意,每个人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能看到的点线面也不一样。我们对演员的选择,会综合多方面的因素,所以可能跟你们的看法有出入,这是很正常的。” “请放心,考试成绩是我们五个人共同商定的结果,绝对公平公正。” 顿了顿,笑意不达眼底的看着江羡年:“贵校为演艺圈输入人才,我们为贵校人才打开通路,两方一直长期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这次也是受你们表演学院院长邀请前来,如果在座哪位同学还有不满可以去问他。” 这就是摆在台面上的威胁了。 台上传来窃窃私语。 有人被贾一争的话迷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有人则听出了深层意思,本就动摇不定,当下更是站得离江羡年远了些。 江羡年不擅长文字游戏,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微微抿唇握住了拳。 忽然,观众席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冽声音: “你在扯什么废话,考试不看实力看什么?” 江羡年看过去,只见季柏岑站起来,居高临下睨着贾一争,一语双关:“看谁戏多?” 台上光线明亮,台下一片昏暗,季柏岑硬朗的脸部轮廓大半隐在光影里,让人看不清脸上表情,话语里的讥讽却随好听的声音清晰传达。 台下学生顿时被点醒了,纷纷看向“戏很多”的周行诺和评审团:“giao,老男人坏得很,差点被忽悠了。” “对呗,本来就是学生的考试而已,是他们剧组非要来掺一脚,掺一脚就算了,还扯得冠冕堂皇说什么要综合多方面因素,拜托,就只是个考试啊,为什么要按照他们的标准评分。” “等等,我想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小时光》是周氏洗化独家赞助的,这个周行诺又姓周……” “草,难道说制片人为了讨好金主爸爸的儿子特意安排了这么一场大戏?” “卧槽真的假的?合着其他认真准备的学生都成了不知情的陪跑?要不要点脸了!” 原先吃瓜看热闹的学生也被这骚操作激怒了,一时间群情激愤。 贾一争见形势愈发控制不住,上前几步想再辩驳几句,谁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人从台佳下扔了个塑料瓶。 “垃圾制片滚出我们学校。” “辣鸡制片滚出学校!” “滚啊。” 音色不同的辱骂像是层层重压从四面八方压下来,贾一争脑子嗡嗡作响,只能先跟着其他评审一并离开。 慌乱离场间脚步不稳,多亏身边人扶了一把才没跌个狗吃屎。 他今年四十三了,在娱乐圈里混迹了二十多年,就算是最初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时期,也没有当下狼狈,在人前出丑的羞恼和被人当众打脸的愤怒交织上涌,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 想到这一切都是拜江羡年所赐,贾一争恶狠狠地瞪过去。 江羡年迎上贾一争视线,神情不卑不亢。 评审团退场后,义愤填膺的人群渐渐散去,许自尤过来拉他胳膊:“走吧羡年,别想这些糟心事了,我们去吃火锅。” “没什么是一顿火锅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加烤肉、烧烤、大盘鸡!” 李闵煜也说:“对,虽然第一名不是我们的,但是这制片人脸也丢大发了,不亏。” 江羡年看向季柏岑的方向,见原先观众席的位置早没有了雇主的身影,敛眉微微点头。 然而一行人还没走出学校大门,就被团支书一通电话喊到了院长办公室。 到了行政楼,争吵声从没关紧的办公室大门传出: “没得商量,要么公开向贾一争道歉做检讨,要么开除学籍!” “凭什么道歉?” “他们做错了什么?” 惯来温文尔雅的指导老师韩奕声音激动:“是我告诉自己的学生无论现在还是以后,不要无动于衷、不能麻木,要时刻保持能产生包括愤怒在内各种情绪的能力却没能力护着他们……” 听着里面的争执,江羡年垂下眼睑,忽而生出几分茫然。 是不是下午他不站出来,就不会有后续这些事,也不会连累其他人? 这种茫然在捕捉到许自尤他们愤怒又忧心忡忡的不安时放大。 像是蛛丝密结的网,一点点重新将他收紧。 同之前一样,隔绝起外界的嘈杂喧嚣,也一并隔绝了和风旭日声色光影。 - 道歉? 贾一争不要脸就成全他。 事情不算难解决,重要的是江羡年总算出息了。 季柏岑心情很好的回到住处,推开门的一瞬,就看到了坐在地毯上的江羡年。 客厅里的灯亮着,有咕嘟咕嘟的水泡上涌声伴着浓郁的汤饭香气从开放式厨房传来,壁炉里燃烧的针叶木发出哔啵声响,火光映亮四周…… 江羡年表情安静地坐在地板上,明明称得上乖巧,却像风雪夜扣响柴门的不速之客,和周遭温暖的氛围格格不入。 被他周身围绕着的抽离感和孤寂搅得心尖发疼,季柏岑收起溢到嘴边的夸奖,几步走过去。 察觉到有阴影覆下,江羡年仰起脸,就见季柏岑抬手覆上他发端。 一下。 两下。 无言的肯定如绵如织丝丝缕缕,却又蕴含足够多的温柔,在他心底掀起一场龙卷风,佳以摧枯拉朽之势涤荡着经年已久的沉雾。 江羡年眸光翕动,胸口忽然滚烫着发颤。 第24章 二更 如溺水之人被打捞起,在呼吸的剧烈起伏间重新感受万物的鲜活与生机。 来不及弄清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急促的电话便打断了一室静谧。 江羡年看了季柏岑一眼,低头拿出手机。 许自尤的大嗓门顿时从那端传来:“呜呜呜,羡年,我们考试的事被日上热搜了!” “我们不用道歉也不用退学了!” 在许自尤的催促下,江羡年登上微博。 只见标题为‘沛川影视学生考试遭内幕’的视频下方,评论区风向呈一边倒的趋势。 “狗屁制片人说的狗屁话,yue!” “何止啊,简直气死我了,我高中同学是表演专业的学生,听他说表演学院院长让江羡年他们要么跟那个评审公开道歉,要么就退学。” “我靠靠靠靠,小哥哥美强惨本惨,怜爱了。” “草,这也太不要脸了!” “吐了,整天让些没演技的资源咖辣我们的眼睛还嫌不够,现在连学校都开始掺和了,资本的手能不能伸得更长?合着我们想看什么不想看什么都得由你们来决定?!” “你们可以拍出来恶心人,我们也可以抵制,《小时光》播出后我绝对不贡献一个点击,说到做到。” “一把子支持!” “+10086!” 从最开始的纯粹为江羡年鸣不平,到后面激起了大众被没演技明星支配的恐惧共鸣,参与的热心网友越来越多,抵制讨伐的声音愈来愈大。 不管校方和《小时光》相关利益方几次撤热搜,‘沛川影视学生考试遭内幕’的词条都会在人为调控下降后,如破土而出的新笋带着势不可挡的锐利,高高挂上首位。 当天晚上,表演学院的院长就被调查了。 两天后,沛川影视大学官媒宣布表演1班话剧考试成绩作废重新评定,表演学院院长院长被免职。 《小时光》的拍摄因不可抗力无限延期,除此之外,龙头影视公司公开表态:维护娱乐圈生态良性发展,不再与制片人贾一争合作。 无数影视公司纷纷站队,和贾一争及其团队划清界限。 与之相反的是,因江羡年展现的出色演技,众多经纪公司和制片人向他投来橄榄枝。 事情到此告一段落。 - 舞台剧表演是专业课,还有几门文化课要考。 对学生来说,进入期末考试周后一切都围绕着预习、复习、考试,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又过了十来天。 最后一门考试前,江羡年和舍友去吃了2020年的“散伙饭。” 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五人围了一圈,许自尤端着装满肥宅快乐水的杯子,用着刻意的播音腔:“今年到此为止,明年我们再会。祝我2021年早日脱单,祝羡年和男朋友日日夜夜,祝各位弟弟们早日暴富,哦对,不要忘了让我抱佳大腿,谢谢。” 话说得这么嚣张,自然是挨了沈星望他们一顿“铁拳。” 江羡年抿唇笑笑,给自己倒了杯解腻的大麦茶。 男生们凑在一起吃饭,不用精心摆拍修图发朋友圈,也不用等着菜齐了才开动,往往风卷残云,刚下锅的涮肉片没个几秒就没了。 见他一直没怎么吃东西,李闵煜老妈子心态发作,以“稳准狠”的手速和超强的反应速度,从许自尤筷子底下极限“抢救”出虾滑和牛肉卷,连着涮菜,一并夹到江羡年碗里。 江羡年点头道谢斯斯文文地吃着,只不动声色地把茼蒿剩在最后。 坐在他旁边的许自尤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咬着筷子尖惊呼一声:“我去,羡年我没看错吧,你居然挑食了?” 其他几人也应声看过来,眼神里带着些莫名的欣慰,好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被他们看自家崽子终于会在地上爬了一样的诡异眼神注视着,江羡年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 许自尤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说:“羡年,不能怪我们,主要是吧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喜好厌恶?” “小到酸甜辣咸,油碟还是麻酱,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倾向。” 话音一顿,认真地看着他:“而你之前就没有。” 江羡年抿抿唇,他意识到许自尤的话是对的。 许自尤筷子一扔,激动地按住他肩膀: “真好啊啊啊,欢迎来到人世间。” 许自尤手劲太大,晃的他头晕眼花。 还好李闵煜及时出手,小鸡仔一样把许自尤拎远了。 江羡年松了口气。 虽然舍友的过度热情常常让他不太能适应,但这样的、真正因为自己开心的朋友,也是第一次拥有。 是种没办法具体形容的感觉。 像凛冽冬日里光线明亮的暖气房;又像是炎炎夏日里渗着凉气的冰镇雪碧。 闹腾过后,一行人继续涮火锅。 李闵煜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羡年,你认识季柏岑吗?” “没想到话剧考试那天,他竟然会帮我们说话。” 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什么,狐疑地拧起眉:“等等,不会吧,难道你男朋友就是季柏岑?” 江羡年咳嗽了下,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他不想骗他们,也不能不顾及雇主的意愿。 好在许自尤听到季柏岑的名字,猛地拔高音调,无意间将话题引了过去:“我男神太帅了!” 沈星望“嗤”了声:“季柏岑什么时候成你男神了,前段时间你不是还说他性格差。” 许自尤“嘿嘿”一笑:“误会误会,之前都是误会。” “他哪是性格差,他只是比较敢,看见不爽的人该怼就怼!” “虽然我也很想我的两个男神在一起,但是闵哥你不要想太多。” “从羡年男朋友那次帮我们设计演出服,可以看得出来是个乐于助人的人,季柏岑他……” 想到不能说自己男神不好,尾音一转:“他单纯是看那个制片人不爽,才会嘴他佳的吧。” 这时,沉浸在手游中的常清终于抬起头,一脸“我没听到你们说什么,既然没听到就进行下一个话题的”状况外:“寒假一个多月,你们打算怎么过?” 李闵煜整理班里学生档案的资料时,无意看到了江羡年的家庭材料,听到常清问了,抢先道:“羡年,你跟我回晋城过年吧,我说我舍友比大明星还好看,我妹妹她们都特别想见你。” 许自尤冒出个头:“诶,你妹妹她们不想见我吗?要不我也跟你回去。” 沈星望把他的头按下去,满脸写着不赞同:“煜哥,你那里没航运,没高铁的,让江羡年跟你一起坐6小时火车?” “6小时火车怎么了?坐着慢悠悠的绿皮火车,倚在窗户边一路欣赏沿途风景,不也很美滋滋?” 听着耳边你一句我一句的,江羡年倒是真的思考起来。 先前的寒假都是在打工中度过的,今年还真的不知道该干什么。 或许他该列个计划表,想想有什么要做的? 吃完火锅,许自尤又带着他们直奔小吃街。 这世界上,所有的小吃街都大差不差,喇叭的吆喝声和烤串、生蚝、小土豆在碳火烤架上翻滚发出的滋滋声交织成片,香气弥漫。 许自尤双眼放光,头也不偏地走向烤臭豆腐的摊位,其他人也去到自己喜欢的小吃摊,江羡年就近买了几串虎皮鱼丸。 鸡蛋面糊包裹的外皮被碳火烤得焦焦的,又脆又有嚼劲,里面的鱼丸肉质细腻,口感一绝。 挺好吃的。 许自尤递给他一串烤的臭豆腐。 江羡年拧眉,犹豫下还是接过来吃了。 意外的比想象中的味道好。 尤其是烤制的工法和油炸比起来,不显油腻。 刚咽下,许自尤又把一块撒着椒盐和油爆辣椒粒的小土豆用牙签叉着喂到他嘴边。 江羡年只好配合着张了张嘴。 吃完就见许自尤眼巴巴看着他手中的鱼丸。 江羡年领会他的意思,分出一串鱼丸。 许自尤摇摇头:“我吃一个就行。” 说着大张开嘴:“啊~” 见他两手都拿着东西,江羡年也就顺势喂他了。 不远处的咖啡厅,季柏岑坐在窗边等暮洛,百无聊赖地往外一瞥,恰好看见江羡年和其他男人亲密无间的互动。 瞳眸微缩,原先漫不经心的目光登时长久定格。 手中杯子发出清晰的破裂声,季柏岑眼眶发红。 比起嫉妒,还有那么几分委屈。 暮洛买好东西走过来,没注意季柏岑表情,语气揶揄:“我以为江羡年那事你只是给他花钱买热搜,没想到还为他找了你舅舅。” 季柏岑抬眼,脸色冷得吓人:“这是最后一次说,别在我面前提他。” 见他表情不对,暮洛挑挑眉:“林沅要去山里闭关找灵感了,今晚约我们聚聚,你去吗?” 季柏岑拿过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先一步往外走,直勾勾扫过江羡年的方向,语气冷冷:“为什么不去?” 也不知佳道是谁,和江羡年住到一起后一天24小时,有19个小时待在家里,剩下那5个小时,还有大半个小时是在和他一起上学、回家的路上。 看着季柏岑要去干架似的背影,暮洛耸耸肩,没说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去停车场,沿路经过商业街中有名的情人巷,络绎不绝的人流和以恋人为噱头的各色商品接连入眼。 暮洛叹了口气:“我什么时候能跟你舅舅吃情侣的第二份半价。” 季柏岑扯扯嘴角,没想到却在街角再次看到江羡年和那个跟他互相投喂的小矮个。 两人站在一块用白色牌子写着“第二份半价”的烤蜜薯摊前。 小矮个兴高采烈地说了句什么,江羡年摇头拒绝了,拿出手机。 下一秒,他手机震动一声。 [江羡年:哥哥要吃烤地瓜吗?] 第25章 三更 江羡年专业考试算晚的,进了冬月,陆续有其他专业的学生拖着行李箱离开。渐渐的,宿舍楼已经空了大半,踏在走廊上,能听到空旷的脚步回声。 考完最后一门,离家最远的李闵煜跟他们道别后也早早走了,很快,就剩下江羡年和家在榕城本地的许自尤。 跟他一块把宿舍打扫好,许自尤拉开行李箱推杆,脸上洋溢着终于解放了的灿烂笑意,挥挥手:“羡年,我先走了。1.10号封宿舍,你记得早点买好票。” 回家的脚步迈得飞快,到走廊尽头了,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急匆匆地说:“如果你留在榕城,一定要来找我玩啊,我妈妈做饭特别好吃。” 江羡年点点头,目送许自尤出了宿舍楼。 封好窗,又把每个人的床铺卷起来确保不会受潮,江羡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了会儿呆。 他跟季柏岑有契约,能不能回家取决于雇主给不给他休假。 不过父母已经不在了,回去又势必会被江万山夫妻两个纠缠,回家的想法也没有很强烈。 横竖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他决定等季柏岑考完试再说。 他放假了,季柏岑则进入了期末周,有一份命题大作业要交,暂时不用他当人体模特。 钟点工阿姨早上准时带着采购来的新鲜蔬菜水果按响门铃并打扫房间,刷碗有洗碗机…… 除了炒个菜,江羡年彻底无所事事了。 每天在家吃了睡,睡了看会儿电视帮季柏岑过过游戏再吃,最多就是再数数账户上多出来的理财收益,一时过得悠闲无比,甚至觉出几分无聊。 想到现在的悠闲都是因为季柏岑,江羡年拿出记了很多页的《雇主观察日记》,用清隽有力的字迹在上面写道: [是很好的人] - 这天晚上,江羡年实在没事可做,就登上了放置已久的手游账号。 加载至游戏大厅,恰好收到一条组队申请。 “我还有机会吗”邀请您加入游戏。 江羡年随手点了拒绝。 微信浮窗顿时弹出几条未读。 【许自尤:羡年,是我啊,我佳还有机会吗】 【!!!】 【我靠好家伙,你历史段位居然这么高!(大神竟在我身边.jpg)】 知道了那个ID是许自尤,江羡年在他又一次发邀请时加入了游戏。 两人玩得是一款枪qiang战、抢夺物资生存游戏,组队进行,着陆后按照小队成员在地图上存活时间排名次。 许自尤想的是,虽然羡年看起来好像很厉害,但是带着他,还是猥.琐发育比较好,这样才能苟到最后,苟得最好。 就在飞行中标记了一处地广人稀的着陆点,并把自己的跳伞连接到江羡年身上,自动跟随。 于是等他上了趟厕所回来,发现自己身处整个地图中交战最激烈、一个不小心就得落地成盒的修罗场,不禁发出了灵魂三问。 他是谁? 他在哪? 他要躲到哪里去? 耳边是不断逼近的纷乱脚步,意识到他所在的集装箱被人包围了,许自尤发出来自灵魂的呐喊:“羡年,救命啊!” “砰砰砰”一阵分不清敌我的混乱枪响过后,接连几行字出现在公屏。 “XN”使用Victory击倒“广东吴言祖” “XN”使用Victory击倒“哇哈哈” “XN”使用Victory击倒“24k萝莉音” 许自尤“卧槽”一声,往外探出个头,看着在集装箱周围爬来爬去等待队友营救的敌军,不敢相信江羡年竟然一挑三了。 他更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一挑三后,江羡年又只身一人解决了几只四人满编小队。 季柏岑下楼喝水,远远的,就听到熟悉的讨人嫌声音从江羡年听筒传出来。 “我去去去去去去去,爸爸爸爸,你也太厉害了!爸爸!” 冷哼一声,季柏岑径直坐到江羡年身边,看了眼他在玩的游戏,活动着手腕: “画烦了,拉我一起。” 随着沙发凹陷一块,季柏岑身上好闻的味道传来。 轻轻浅浅、丝丝缕缕。 江羡年正在跟人对qiang枪,一个晃神,没来得及走位躲避,被一把M4击倒在地。 许自尤ID前的喇叭闪了闪,因为激动声音分贝比平时还高:“爸爸别怕,我来救你!” 江羡年毫不犹豫地关掉他的麦,目光扫过季柏岑棱角分明的侧脸,轻轻点头:“嗯好。” 等待季柏岑下载游戏的时间里,江羡年通过通讯录好友搜了搜他ID,发现季柏岑还没注册。 看样子是纯粹的新手。 默默给了他几分钟了解规则,江羡年把季柏岑拉进游戏:“我跟舍友一起,他话太多,哥哥可以直接屏蔽队内语音。” 季柏岑舌尖抵了抵上颚,心情莫名悠扬。 许自尤不知道江羡年拉来的好友是谁,只在看到他的一身新手装后,被激起了保(欺)护(负)萌新的强烈欲.望。 鉴于江羡年前几局都挑人多的地方开场,许自尤早早做好了落地就找地方躲起来的准备。 然而江羡年却带着他和小萌新飘佳到了一处没有枪声、没有脚步的世外桃源。 并且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搜了一堆物资扔到小萌新面前。 许自尤:??? 为什么人和人之间,差别怎么可以这么大? 第26章 “苦。” 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又过去了七天。 这期间,江羡年每天晚上都会和季柏岑一起开黑。 最开始许自尤见他在线总会特别欢快的给他发组队申请,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一看到队伍里有季柏岑,就会找个理由退出去。 江羡年不得其解。 季柏岑考完试这天,两人去市郊的日料店吃了晚饭,回去之后,就窝在靠近壁炉的沙发里打游戏到十点。 见季柏岑要回卧室,江羡年喊住他:“哥哥寒假会留在榕城吗?” 季柏岑按着脖颈,闻言微微挑眉:“嗯?” 江羡年解释说:“因为不知道哥哥需不需要我留在这里。” 是要回家过年吧? 也对,正常人都会回去。 季柏岑点头:“你回去吧。” 又咳嗽一声,状似不在意说:“这几天就走,过完元宵再回来。” 没有打工人听到能带薪休假是会不开心的。 江羡年也不例外。 黑白分明的清亮眼睛自然流露出不同于往日的雀跃神采。 毫无不舍。 暗中观察他神情的季柏岑扯扯嘴角,脸色微沉。 江羡年对季柏岑莫名其妙的脾气早已见怪不怪。 没多想,等他上楼后也回了自己房间,坐在飘窗前的地毯上,仔仔细细列起计划表。 正月初六过后,楸城的劳务市场上就会有很多务工人员,他可以初六回去,就近雇几个人以防江万山夫妻俩人来闹,然后在老房子里住到十五。 至于年前,还有二十几天。 江羡年决定每天做一件没做过的事。 把计划表放好,江羡年早早上床睡觉,第二天又起了个大早。 他没什么行李可收拾,主要是给季柏岑做了能吃一周的饭。 等他把便当盒依次密封放进冰箱,又做完今天的早饭时,季柏岑刚好起床。 雇主的情绪一惯来得快去得也快,江羡年以为他会和之前一样睡醒就没事了:“哥哥早安,我做了很多可以反复加热的速食……” 谁料季柏岑瞥了眼他放在餐桌附近的行李箱,脸色更差了:“想走就快走,没有你我吃不了饭了?” 江羡年拧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未说完,季柏岑越过他径直出了门。 江羡年面露茫然。 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 到了中午季柏岑都没回来。 江羡年想,应该是在气头上不想见他,便给季柏岑留下祝他新年快乐和每个饭盒加热方法的字条离开了。 把行李存到预订好的长租酒店,江羡年去了计划表中的第一个地点——游乐园。 碰碰车场地里处处充满欢声笑语,年轻的男男女女、无数的陌生人,在短暂有限的倒计时中,掌控着手中的方向盘,拼尽全力撞向别人又或佳者躲避碰撞。 或许是小时候没玩过,现在才感觉充满乐趣,江羡年一遍一遍续费,一直玩到傍晚。 之后的几天,做陶艺、抓娃娃、学钢琴,又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环城公交上,慢悠悠跟随巴士的路线细看这个城市…… 都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体验,江羡年过得很惬意。 小年夜前夕,榕城下了一场雪,鹅毛似的大雪纷纷扬扬,被北风裹挟着声势浩大。 抬起手,又能看到一片片六角形状的雪花因手心的温度快速消融。 不知不觉地,江羡年开着窗户看了半宿。 不知道是不是因此着凉了,翌日睡醒时身上发沉,思维也有些不清明。 摸过在床头震动的手机,发现是陶艺馆的工作人员给他发来了短信。 【江先生,您前几天做的杯子已经烧制好了,今天可以来拿。下午三点闭馆,注意不要跑空】 是送给雇主的新年礼物。 江羡年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打起精神步行前往陶艺馆。 腊月二十三,街道两旁店铺张灯结彩的喜庆红色洋溢着积雪皑皑掩盖不住的年味。 江羡年置身其中,思维有些溢散。 “过年”于其他人而言是团聚、是惦念、是在家待太久被父母日渐嫌弃的絮絮叨叨;于他而言,只是一场时间很长的假期。 因为世上千家万户,唯独没有谁会在阖家团圆的时刻,记挂他身在何方。 “江先生,新年快乐啊,我们明年再见。” 陶艺馆老板弯着月牙一样的笑眼,把包装精美的杯子递过来。 思绪回笼,江羡年接过礼品盒提手,轻轻一笑:“明年见。” 出了陶艺馆,江羡年站到路边打车。 临近年关又刚刚下过雪,线上线下都没有空闲的出租,他足足在冷冽的寒风中等了一小时才打到车,赶到季柏岑住处时已近下午。 站在大门外按了几次门铃没人回应,江羡年用密码开门进去。 然而刚踏入温暖的环境,沉重的身体就像没了支撑,眼前蓦地一黑。 - 简家。 精神矍铄的简老爷子和管家在开放式厨房准备小年夜饭,季柏岑则和气质温和的舅舅简时在客厅下跳棋。 简时比季柏岑大八岁,两人关系很亲近,说是舅舅,相处起来更像朋友。 见季柏岑十分钟里看了不下三次手机,简时莞尔:“和你那位小朋友闹矛盾了?” 先前因为江羡年,季柏岑找过简时,不知道为什么简时口中的“小朋友”此时落在他耳朵里就有点“小男友”的暧.昧意味。 把手机扔到沙发,季柏岑摸了摸鼻尖:“舅舅,你不要听暮洛胡说,他为了接近你什么瞎话都能编出来。” 简时视线落在季柏岑发红的耳尖,笑了笑,没再提这事。 不多时,简老爷子包好水饺擦净手招呼两人过来坐下。 好长时间没见大外甥和儿子,老爷子有说不完的话题,一会儿八卦季柏岑在大学有没有谈恋爱,一会儿问简时上次的焦糖玛佳奇朵什么时候再给他买。 季柏岑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陪老人聊天,目光不时从桌边空着的位置扫到客厅里见证时间移动的钟表指针。 “铛……” “铛铛……” 随着报时声音响起,老古董挂钟上的时针指向八点,老爷子下意识看了眼窗外,下垂的双眼皮褶皱间有难掩的失落。 简时抿抿唇:“爸,我姐公司……” 简老爷子打断他的话:“来,吃饭吃饭。” 季柏岑唇抿成一条线,拿着筷子的手,手背青筋凸显。 从简家离开已经九点了,回程路上季柏岑收到了季裕临助理例行公事似的问候: “季少爷小年夜快乐,临近过年老板实在走不开,他很在意您……” 电话被摁掉,季裕临助理的废话戛然而止。 季柏岑掀了掀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笑意。 沉默半晌,调转车头往回开。 目的地不是他名下位于这附近的大平层,而是60公里之外,和江羡年一起住过的地方。 别墅里的灯光系统是人体热感反应光源,睡觉时可手动关闭,平时自动感应发亮。 远远的,季柏岑看到空无一人本该黑黢一片的客厅亮堂堂的。 家政这个时间不会过来。 江羡年? 忽而升起的猜测,像是穿透黑云,一点点亮起的光,将心中低落清扫而空。 季柏岑加快脚步,又在确定是江羡年之后,刻意放慢步伐,状似漫不经心: “不是说回家,怎么自己留在这?” 江羡年侧身躺在沙发上,没应声。 季柏岑走近看到了他白皙脸庞上的不正常红晕,下意识摸了摸江羡年额头,眼中登时浮现出清晰的慌乱:“江羡年?” - “真的没事,只是普通感冒发烧,不用再检查了。” 不知道这是说的第几遍,许果然一脸生无可恋。 他本来可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结果不仅被季柏岑一通电话喊回医院,现在可能连觉都没法睡。 好在季柏岑人性没有完全泯灭,最终还是同意让他回去了。 临走前,许果然想起药剂有刺激性可能不太舒服,想提醒季柏岑可以拿个暖水袋。 一打眼就看到自家发小攥着冷冰冰的输液管,用手心体温温热管中流动的药剂。 许果然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觉得没必要多说什么了。 昏睡中的人睡得很不踏实,紧锁着眉,不时发出含混不清的喃喃呓语,像出生没多久的动物幼崽——感知着恐惧不安,发出无助的低声呜咽。 正胡乱想着,就见一滴泪从江羡年眼角缓缓滑落。 搞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 注视良久,季柏岑俯身吻去江羡年眼角泪痕,抬手轻轻拍打他的背。 - 午后暖烘烘的阳光越过窗户洒在眼皮上,江羡年恢复意识。 记忆在回到别墅后出现了断层,怎么也回忆不起后面发生了什么,再加上窗外晴好的天气,他几乎都要以为是在做梦。 直到看到床边睡着的季柏岑。 生病醒来发现有人守在佳身边——影视剧中的常见桥段,却是第一次在他身上发生。 窗外倾斜来的光线将季柏岑纯黑的碎发染成栗色,江羡年眸光微动,忽然很想碰季柏岑头发。 手还没伸过去,季柏岑就醒了。 四目相对,后者目光落在他眼睛上,脸忽然红了。 江羡年茫然地眨了下眼。 刚退烧,他整个人比平时反应要慢,一举一动流露着不自知的乖巧。 季柏岑喉结滚动,语气不自觉跟着放软:“醒了就把药吃了。” 像被照顾的小孩下意识依赖他的家长,江羡年接过季柏岑递来的杯子,不假思索地喝了口,随即皱起眉:“苦。” 话说出口,温暖的空间陷入了短暂沉寂。 江羡年清醒过来。 说不清是对雇主撒娇还是撒娇这件事本身更让他惊讶。 但他知道他越界了。 季柏岑没说话,长腿迈动出了侧卧。 很快,楼下传来引擎发动,车呼啸离开的声音。 江羡年垂眸。 是他没有遵守规则,季柏岑确实该不耐。 然而没等杯子里的热水放温,熟悉的引擎声再次响起。 季柏岑推开门,把几大包口味不同、品种不同的糖放到他面前,脸偏向一旁,语气不太自然,结结巴巴道: “这下,这下可以了吧。” 蓝莓口味的硬质果糖酸酸甜甜,带着沁人心脾的果香,轻而易举遮去口中甘苦。 原来他以前就吃过的药真的很苦。 第27章 “这些都要了。”…… 到底是年轻人,烧退过后,江羡年第二天就彻底痊愈了。 原本的计划中,他打算年尾这几天在酒店暖气房窝着打游戏,突如其来的感冒打乱了他的计划,阴差阳错,江羡年又住回季柏岑家。 期间季柏岑问过他买的是什么日期的回家车票,江羡年说年后再走,季柏岑像是想到什么,脸色微微变了下,再没提过。 至于他送的那个杯子,季柏岑看起来不怎么喜欢,收到后从来都不拿出来用。 以至于江羡年根本猜不到季柏岑整天在群里干这事。 【季柏岑:(图片)@全体成员】 【暮洛:?】 【XUGUOR:这什么?】 【季柏岑:没什么,只是我的‘没有缘分’亲手给我做的新年礼物@暮洛,过年我舅送你什么了?】 【暮洛:……】 【XUGUOR:呵】 【码字中勿cue:呵呵】 - 腊月二十八早上,江羡年吃完早饭,和往常一样准备把碗碟收进厨房,季柏岑喊住他:“收拾几件衣服,跟我去一个地方。” 看来要在外面住几天,江羡年没异议地点点头。 九点多,两人搭室内电梯去了地下车库。 远远的,就看到一辆造型可爱的新车,晃了晃两只眼睛一样的车前灯。 江羡年对车不怎么了解,不过他恰好听许自尤眼馋的介绍过这款。 价格不菲,而且因为限量定制,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季柏岑把一把车钥匙扔给他: “新年礼物。” 江羡年接住钥匙微微佳愣怔。 虽然他知道当情人的,时不时就能从金主那里收到礼物,但当这件事真的发生时,还是有些许惊讶。 见他不动,季柏岑咳嗽一声:“我不会白拿别人东西。” 江羡年张了张唇,想到季柏岑的性格,回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弯了弯嘴角,让眼睛里也带着笑:“谢谢哥哥。” 季柏岑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扬扬唇“嗯”了声,先一步上了车,江羡年也很快跟上去。 同为艺术生但专业不同,共同话题不多,再加上两个人都不是健谈的性格,一路上他们聊天的次数很少,连续六小时的车程,加起来说了不超过二十句话。 不知道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特别无聊的人还是怎样,就算如此,江羡年也没觉得无聊,甚至还在心里定下一个小目标: 过完年他要学车,等拿下驾照,自驾游或者远点的路程就可以跟雇主轮流开车。 天色近黄昏,季柏岑把车开进了一处依山傍水远离城市的古镇。 村落最前写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两块牌匾旁,有身着古装的接待人员。 江羡年跟在季柏岑身后,被沿路上的马车和人力抬的轿子吸引目光。 他观察到,建筑物布局之类和影视城区别不大,但从停车的地方出来后,就没有一个人拿着手机等现代用品,而且遇到的人,全部穿着古代衣服。 他和季柏岑走在青石砖铺成的小路上,有种割裂时空的违和感。 带路的接待老人看出他的疑惑,热情解释起来:“这是我们家小少爷开的度假养老山庄,主打体验感受是返璞归真远离007。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业绩压力,没有不必要参与的‘有用’社交,用单纯的体力劳动换取所需物资。” 老人说话时胡子一跳一跳,骄傲之情溢于言表:“‘村民’会在正式入住前,上交一切电子设备,只在每周日拥有半天查看手机的时间。” 江羡年颔首:“谢谢。” 老人摆摆手:“季少爷和我们家小少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您不用客气。” 闲谈间,三人已经走到一座气派的大宅院。 环佩叮当衣着考究,一副金贵小少爷打扮的人站在朱红大门前,遥遥冲他们招手,几步走过来。 然后无视掉季柏岑,拱起手冲江羡年作了个他也不知道标不标准的揖:“想必这位就是江兄吧?今日一见果真是玉树临风貌比潘安,在下俞林沅,幸会幸会。” 青年脸色莹白如玉,大双眼皮下面的眼睛清彻透亮,一笑起来有深深的酒窝。 从他说的话来看,俞林沅清楚两人关系,知道他是季柏岑包养的情人还毫无排斥鄙夷,江羡年对雇主这位叫俞林沅的朋友生出几分亲近好感。 社交障碍如他,不清楚怎么回应更好,只能点点头实话实说:“你好。” “你也好看。” 俞林沅“噗嗤”一声,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佳言辞也恢复正常:“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酷哥,原来是个自然萌,难怪季柏岑……” 后面的话江羡年没听到。 季柏岑把俞林沅拎起来,垂眼看他,似笑非笑道:“好好说话。” 俞林沅做了个“这就闭嘴”的动作,把自己的领子从季柏岑手中解救出来。 站定后又笑嘻嘻地看着江羡年:“走走,羡年,带你参观我的小镇。” 江羡年闻言只来得及偏头看季柏岑一眼,就被俞林沅风风火火地拉走了。 俞林沅身上汉服宽松硕大的尾摆不时拖地,江羡年生怕踩到。 俞林沅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亮了亮:“哦对,先带你们两个去买衣服。” “季柏岑突然说要带你来过年都没给我时间准备,不然还能帮你们订制几套。” 说着左拐右拐带他进了一家成衣铺,对照身形,从竹竿搭就的展示衣架上拿了两套面料顺滑很有质感的衣服分别递给他和季柏岑。 江羡年接过衣服进了试衣的地方。 在他身后,俞林沅冲季柏岑暧.昧一笑:“原来你是个颜控,不过眼光是真的绝,我敢保证,他穿汉服绝对好看,你也快去换上吧,这可是情侣款。” 季柏岑睨着俞林沅既浮夸又不方便的服饰,不以为意地撩了撩眼皮,就差把“嫌弃”俩字写在脸上。 俞林沅握了握拳,忍住跳起来打季柏岑狗头的冲动。 门栓轻响,江羡年从屋内走出,季柏岑应声望去,视线忽然移不开了。 他见过的所有人,再没有谁比江羡年更适合穿汉服。 见季柏岑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江羡年出声问道:“是穿的不对吗?我不知道腰封的正确系法,就随意系了系。” 季柏岑没说话,只闷声走过去又给他拿了另外几身,跟店员说:“这些都要了。” - 晚饭是在一家仿古制的酒楼吃的,从服务生的“职业装”到店里雕梁画栋的风格布局,处处古色古香。 季柏岑坐在他对面,攥着酒盅的手指节分明、修长干净,一身暗紫色锦袍熨着烫金纹将与生俱来的矜贵悉数显露。 俞林沅咂舌:“要不怎么说人靠衣装,季柏岑你穿成这样我还真不想动手打你了。” 江羡年在心底表示赞同,他也觉得雇主这样穿很好看。 准确说应该是季柏岑穿什么都很好看。 正想着,季柏岑原本看向俞林沅的视线稍稍偏了个角度,恰好向他投来。 江羡年下意识移开眼,不动声色地掩饰自己也不知缘由的心虚:“为什么度假村所有人都穿着古装?” 俞林沅:“因为我特别喜欢汉服,就想在自己的度假村能发展出一条促进汉服更加日常化的支线产业……” 听俞林沅滔滔不绝地从愿想讲到直襟圆领褙子罩甲等,江羡年忽然升起些许困惑。 像俞林沅对汉服这样说起来可以眉飞色舞,从眼神中都流露出神采奕奕的喜欢。 他没有。 “以喜欢的佳方式过想要的一生”只是某种意义上的毒鸡汤,和多数毕业生没办法从事喜欢职业的情况类似,江羡年学校和专业的选择也只参考了现实和经济因素—— 高中班主任认识韩奕导师,江羡年从他那里听说专业课成绩第一的考生沛川影视大学会免除一切费用。 毕业后要从事这一行吗? 他不确定。 江羡年还在想没有头绪的人生规划,一顿饭就结束了。 俞林沅摸着溜圆的肚子:“吃完饭该遛遛食了,羡年你没想到吧,这里还有勾栏一条街,我这就带你过去康康。” 季柏岑横出一只手远远隔开两人,冷眼看着俞林沅:“你很闲?” 俞林沅颇为理直气壮,丝毫没有当发小电灯泡的自觉:“我新文要写的主角是一个古代咸鱼富二代,日常就是吃喝玩乐游手好闲。” “当然只有置身在和他同样的处境中,才能最好最自然的激发灵感找素材啦。” 江羡年恍然:“原来你是作家。” 俞林沅折扇在手中一敲,理了理衣领:“没错。” 季柏岑嗤了声:“20多岁,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多半会认为自己是个作家。” 俞林沅:“……” 江羡年笑了下,他今天才意识到,雇主之前对他冷嘲热讽竟然还算客气。 出了酒楼,从挂满灯笼的小巷走过,江羡年和季柏岑又回到了傍晚见到俞林沅的宅院。 原先引路的老人提着一盏花灯向他们走来:“客人的行李已经放好了,跟我来吧。” 江羡年不免好奇,难道睡的床也是电视里经常出现的四周挂帷帐的那种吗? 很快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而且他和季柏岑似乎今晚要睡一张床。 第28章 主动。 房间里没有过多摆设,只中间陈列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成套的印着山水图的茶具放置在梨花木桌面上,素净得恰到好处。 大概是烧着地龙,一进门后暖烘烘的,丝毫不比城市里开暖气的效果差。 唯一的违和处是正中间那张四柱雕花的中式架子床。 床帷向两侧拉开,露出锦缎纹绣被面上的一双戏水鸳鸯。 一床被子,一张床。 怎么看都要一起睡。 江羡年倒是无所谓,他本来就清楚自己的身份。 就算季柏岑想做他也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反而是季柏岑,似乎真的对他的身材很不满意:不仅明确说过对他提不起一丝兴趣,更是在明白他们要睡一起的处境后,咬牙切齿地喊着俞林沅名字出去了。 听着关门声,江羡年摸了摸平坦但有一层薄薄肌肉的腹部。 其实也没那么差吧。 难道太瘦了做起来真的不舒服? 答案无从知晓。 他下意识认为季柏岑不会再回来跟他挤一张床了,就把外杉脱下来挂好,去盥洗室简单洗了个澡,便铺开被子上了床。 出乎意料的是,季柏岑回来了。 “很多人来这里参加民俗节,房间除了有人住下的就是被预定的,没有多余的佳了。” 借着影影绰绰的灯光,江羡年在他脸上读出几分微妙情绪。 不知道季柏岑为什么要跟自己解释睡一张床的原因,江羡年点点头,主动往靠近墙的那边挪了下,给季柏岑留出大半床被子和一大半空间。 季柏岑喉结滚了滚,慢吞吞熄了灯,掀开被子在江羡年身边躺下。 架子床的宽度不够,俩人又都是超过1.85的大高个,难免的,胳膊和大长腿不经意间就会碰到对方。 被子底下两人肩膀也是挨在一起的,能清晰感受到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兄弟,为什么让你们住一间?我是在帮你,帮你懂不懂,你们俩也太客气了。” “听我的,从突破安全距离开始。搂搂抱抱举高高诸如此类的肢体接触越多越好。” 脑中盘旋着俞林沅说过的话,江羡年身上干净清新的味道拂面而来,丝丝缕缕,像沙漠中诱惑迷路行人前进的海市蜃楼。 季柏岑心猿意马,手一点一点往江羡年的位置靠近,想搭到他肩上。 江羡年忽然轻轻翻了个身。 季柏岑下意识缩回手,手臂转了个方向,装模作样地在脖颈上摩挲两下。 夜已经很深了,从他们躺下到现在也过了大半个小时,江羡年的呼吸节奏明显还是醒着的状态,季柏岑轻声咳了下:“睡不着?” “嗯。” “哥哥也还没睡吗?” 想到江羡年或许也因他的存在心乱,季柏岑心里生出几分怎么也按不下去的喜悦,试探道:“怎么了?” 江羡年:“很新奇的感觉。” “好像在跟哥哥一起拍古装剧。” 拍,拍古装剧? 季柏岑皱眉:“就这样?” “啊?” 还应该有别的什么吗? 江羡年偏头看着季柏岑,声音中的困惑在寂静夜色里清清楚楚。 季柏岑眉心重重跳了几下,压在身下的手用力攥起,冷冷哼了声侧过身去,一副“别再跟我说话”的冷漠气息。 江羡年见怪不怪的盯着季柏岑后脑。 又生气了? 习惯归习惯,但生气伤肝。 季柏岑是个好人,他不想让季柏岑总生气。 睁着眼想了半天,江羡年都没想出该怎么哄。 没办法,他和季柏岑的脑回路似乎总是处于不同频道。 听着身边传来的平静呼吸,江羡年无声叹了口气,决定回去后每天多炖一道清火气益肝的滋养汤。 翌日睡醒,房间里已没了季柏岑身影,江羡年以为是他先一步去吃早饭了,就尽快穿好衣服赶过去。 而到了食厅,季柏岑也确实在那里喝着荷叶粥,江羡年松了口气,只当他气消了。 没想到这就是个开始,一天下来季柏岑都跟故意似的。 先是无论江羡年说什么都不理会,后是在俞林沅请他们去吃午饭时,放着他身边的空位子不坐,把早已坐下的俞林沅拎起来,自己坐到他的位置。 饶是江羡年再迟钝这下也感觉出来了不对劲。 但他真的想不明白昨天晚上究竟哪句话说错了。佳 脚被人轻轻踢了下,江羡年没在意,直到又被踢了踢,他才后知后觉地偏头看向右手边的俞林沅。 俞林沅视线快速扫过没什么表情的季柏岑,冲他眨了下眼:“羡年你会做饭吗?” 江羡年点点头。 俞林沅眼睛一弯,笑得毫无算计:“那太好了,今天下午要准备年夜饭,钟叔和钟婶忙活不过来,你能不能留下来帮他们搭把手。” 江羡年看了季柏岑一眼,应了下来。 等季柏岑吃完饭离开,江羡年看向有话要跟他说的俞林沅:“小俞先生怎么了吗?” 俞林沅给他倒了一杯茶,另只手托腮:“是你俩怎么了吧,季柏岑是不是又跟你闹别扭了?” 江羡年抿抿唇,捧着杯子没接话。 俞林沅“哎呀”一声:“你不要一副是你的错你都认的亚子嘛,季柏岑这人吃软不吃硬的。” “撒个娇就解决的事,你非得陪着他冷战?” 江羡年皱了皱眉:“我,我不太会撒娇。” 说着两根修长食指放在颊边,很努力地挤出一抹笑:“是这样吗?” 俞林沅:“……” 真就硬核卖萌。 “可爱是可爱,但季柏岑大概率会觉得你是不是犯了什么病。” 好吧。 江羡年放下手。 俞林沅脑壳疼,怎么这小情侣一个两个都这么难带? 可看着江羡年那张360度无死角的脸和一副精明高冷长相却无意识直球泛迷糊的行为,也忍不下心严格要求: “算了,你和季柏岑的矛盾主要是因为你不够主动。” “你主动一点吧,主动总该知道怎么做吧?” “什么牵牵他的爪子,从背后抱抱他的腰,再亲亲他的脸了,都可以。” 这么做真的不会被打吗? 江羡年对后一句存疑,但俞林沅的话或多或少点醒了他。 季柏岑帮他做了很多,作为雇主对他也足够好,很多事都不需要他提。 反观他,经常是季柏岑提出要求了才会做。 换位思考,如果他是雇主可能也会不舒服。 和俞林沅道了谢,江羡年挽起袖子走到厨房。 季柏岑喜欢吃酸汤素水饺,他把芹菜和鲜香菇洗干净切好,又剥了十来个开心果备用,便给老钟夫妇打起下手。 江羡年手脚利落,做起事来也专注,不知不觉地,窗外天色就黑了。 “咚”的一声,街上传来敲锣的声音,江羡年抬起头,手上动作稍顿。 一旁的老钟关切问道:“这是灯会要开始了,突然一声没吓到吧?” “没事。” 江羡年摇摇头,听着外面的锣鼓喧天,一瞬有了一年将尽的真实感。 兼职打工的每个寒假,他感受不到外界的喜气生机,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因为打工时流水线上的重复工作像是无休无止。 为什么人准备年夜饭,期待着新年的到来,还是第一次。 回过神,江羡年把剥好的开心果每三个饺子放一个进去。 保持特殊性的同时确保季柏岑可以吃到开心果,得一个好彩头。 雇主不佳缺钱,江羡年希望他开心、新的一年心情舒畅不要生气。 经过一天忙碌,晚上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吃团圆饭是最惬意的。 屋外张灯结彩,屋内人声洋洋,寒冷的天挡不住欣喜,这个与世隔绝的小镇处处洋溢着新春的喜气。 俞林沅食指曲起,在桌上敲了两下:“羡年,今天晚上有傩戏,我好不容易才请了这么个班子回来,吃完饭你和季柏岑得去看看啊,我敢说在别处绝对看不到。” 江羡年是对这个挺感兴趣,但不清楚季柏岑会不会想去。 他可以自己去的。 话没说出口,身边季柏岑淡淡应了声:“好。” 江羡年咬了下筷子尖,止住话头。 同意和他一起去看傩戏,应该就是不生气了吧? 出门前俞林沅给他和季柏岑一人拿了一件大毛领的尾摆斗篷。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除去颜色一黑一白两件,衣服是同样的款式、用的也是相同的面料,像是情侣款。 除夕夜的小镇远比想象中热闹,街上行人摩肩接踵,舞龙杂技等传统表演节目应接不暇,他和季柏岑几次被汹涌的人群冲散。 眼看走在前面的季柏岑要离他更远了,江羡年下意识喊了声,伸手抓住季柏岑:“哥哥。” 因为距离有些远,他只来得及牵住季柏岑的小指。 明显感觉到被牵的人身体一僵。 是不喜欢跟他有多余的肢体触碰吧。 江羡年松开季柏岑。 然而落在半空的手还没来得完全收回,就被人抓住了。 江羡年仰起脸,隔着喧嚣人群望向季柏岑。 季柏岑手上用力,把他带到自己身边,声音清冽好听: “跟好我。” 十指相扣,江羡年能清晰触碰到季柏岑指腹上的薄茧。 对方身上好闻的气息钻入鼻尖,轻轻撩拨嗅觉。 江羡年不知道心跳为什么忽然加快,正如他同样不知道季柏岑手心为什么都是汗。 第29章 向娱乐圈进军 离别来得太快,过了初二就到了离开小镇的日子。 这天,江羡年正在收拾东西,俞林沅敲了敲门:“羡年,能帮我个忙吗?” 季柏岑帮江羡年把叠好的衣服递过来,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 随后倚在门框上,居高临下地睨着俞林沅,大有敢让江羡年觉得麻烦就咬死他的架势:“什么忙?” 俞林沅“啧”了声,一脸“见色忘友”的鄙夷,隔着季柏岑肩头,冲门内的江羡年喊: “是这样,羡年你穿汉服实在太好看了,可不可以让我拍几套你穿着汉服的照片。” “我想拿来做‘桃花源’的宣传素材。” 多亏俞林沅点醒,那天他主动牵过季柏岑的手后,雇主这段时间脾气好很多。 甚至时不时的就让他产生某种错觉: 仿佛季柏岑是只收起爪子、凑过脑袋来想被摸摸头的大猫。 再加上这段时间住在“桃花源”,吃的穿的用的全部都是俞林沅提供。 感激之余,江羡年也过意不去,不假思索就答应佳了。 “羡年,你真好。” 俞林沅一个激动,身体跟着情绪走,想过去江羡年旁边。 季柏岑伸出食指顶住他脑门,让俞林沅再不能靠近江羡年半步,没什么发小情分道:“记得给钱。” 江羡年摆摆手:“没关系,能帮上你的忙就好。” 说着轻轻扯了扯季柏岑袖子,季柏岑这才心情不错地“哼”了声,勉强算是同意。 俞林沅:“……” 他现在打死几天前多管闲事的自己还来得及吗? 宣传片的拍摄地点在后山。 刚下过雪的天地一片苍茫,江羡年手撑一把24骨长柄伞,由远及近,徐徐向镜头走来。 红的伞、白的雪,遗世独立的佳人,在镜头拉远的空间形成最强烈的视觉冲击。 其他人被画面震撼到说不出话,季柏岑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江羡年握伞的那只手。 白皙如玉的手背,掌指关节冻得微微泛红。 后背一凉,俞林沅缩了缩脖子,不明所以地往左右看了看。 奇怪,为什么感觉一阵阴风刮过? 在零下几度的天气里站了两三个小时,到结束时,江羡年腿有些发僵。 正想不动声色地找个地方坐下缓缓,就被季柏岑用披氅兜头罩住。 接着,脚尖离地,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中,季柏岑衣服上的味道萦绕鼻息,耳朵紧贴他的胸膛,能听到“咚咚咚”平稳有力的心跳。 原本不知道该往哪放的手,忽然无师自通地抱住了季柏岑。 江羡年下意识流露出来的依赖让季柏岑身形一晃,随即嘴角上扬,眼睛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被放在某处坐好,江羡年拨开衣服,从里面露出小半张脸:“哥哥我没那么…” 冷。 话说到一半,嘴边被递来一杯水。 看了看季柏岑没有商量余地的表情,江羡年只好就着被他喂水的姿势,喝了两大杯热水。 彻底恢复好后,江羡年和季柏岑回了榕城。 在车上,江羡年收到了俞林沅的消息。 【对了羡年,一直没机会跟你说,季柏岑他这人很傲娇,紧张的时候语速会特别快】 江羡年拧眉,印象中好像有过这么一个场景,季柏岑站在他面前,语速特别快的说着什么。 不过没能想起来,反倒在暖烘烘的车里睡着了。 之后一忙就把这事忘记了。 - 寒假结束,新的学期开始了。 开学这天,江羡年提前回到宿舍打扫卫生。 常清是除他之外第一个到宿舍的。 虽然假期里几个人不时在宿舍群里抢龙王,但近两个月不见,乍一下见到,心里都生出几分亲近的喜悦。 常清伸出手和江羡年碰了碰拳。 “叮咚”两声,江羡年低头看了眼未读通知。 【俞林沅:羡年,我把宣传视频发到网上了,没想到竟然直接冲上了热搜,我这边的预订电话都被打爆了】 【对方向您转账100000.00元】 【俞林沅:这些是定金,以后你就是我们“桃花源”的特级佳形象大使了,我会给你分成的!】 江羡年把钱退回,回了句“真的不用”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很快,最闹腾的许自尤和大块头李闵煜也相继回到宿舍。 接着,在七大姑八大姨的“护送”中,一脸无奈的沈星望拎着一大堆礼物推开了宿舍门。 317宿舍成员聚齐。 简单把各自东西收拾好,也就到了饭点,一行人去外面商业街找了个火锅店吃饭。 回来路上,许自尤问:“年前我记得有挺多工作室找过你去试镜,羡年你都拒绝了吗?” 江羡年点头:“嗯。” “我看过那些剧的拍摄日期,基本上都和专业学时冲突。” “我还是想按时修完相应课程。” 李闵煜赞同道:“有道理。” “还是先学习。” “说句现实的,我们都是些没毕业的学生。要资源没资源,要背景没背景的,能让我们去演的,也不会是什么大饼,最多是先给个甜头哄着签合同。” “到时候赚不来钱,那些资本家可不会管你活不活的下去。” “但是好好学习就不一样了。按照你现在的成绩,毕业了不想演戏也可以本校保研。说不定还能留校做个教授什么的。” 江羡年抿了抿唇。 李闵煜又道:“说起来你们知道《搞事业吧,哥哥》这个剧组吗?” “最近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古装ip?” “对。” “那才是超级大饼。” “小说改编的大ip自带关注度,两位主演又都是现时期红透半边天的流量,想不跟着吃肉都难。” 许自尤抬头望天,幽幽叹了口气:“哎,要是我们羡年能拿到这么个资源就好了。” 说话间,五人到了宿舍楼。 门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很打眼的商务车。 江羡年往路的另一侧微微侧身。 车前灯却在这时亮了下。 身穿粉色西装的男人打开车门走出来,到江羡年面前站定,嘴角噙着笑意:“是羡年吗?” 男人二十五岁上下,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皮相绝佳。 江羡年颔首,不解地皱起眉:“您是?” “初次见面,我是《搞事业吧,哥哥》制片——文予景。” “我在微博看到了你的古装扮相,感觉跟我们正在寻找的男三号人设非常贴合。”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加试镜?” 第30章 腻腻歪歪。 “去!” “感兴趣!” “他一定去!” “我们会带他准时过去的!” 江羡年还没决定好,身边几道音色不同的声音着急不已,齐刷刷做了回答。 文予景笑笑,注视着江羡年等他回应。 本是很艳丽的长相,又配着张扬的淡粉色西装,稍不注意就会给人轻挑的印象。可文予景看人时眸光专注,潋滟的斜长双眸反而会让被注视者产生格外认真的感觉。 江羡年略一思索:“请问试镜地点和时间是?” “周六上午9点,星空大厦。” 不耽误上课试试也无妨,至于之后的事等真通过了再说吧。 江佳羡年躬身:“谢谢您。” 文予景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坐回车里,临行前又降下车窗,手臂支着一侧身子,慵懒性感的声线中带着些上扬的尾音:“那我们之后见了——” “羡年。” 江羡年颔首,礼貌目送商务车驶出一段距离。 那边车身刚看不见,舍友们就呜啦啦黑云一样围上来:“我去啊啊啊啊啊啊!文予景!” “就是那个签一个红一个的神奇经纪人?我竟然见到他本人了?!” “不是,他竟然亲自来找我们羡年了?” 江羡年扯回被许自尤紧抓着的袖子,微微蹙眉:“嗯?” “他不是制片吗?” “多重身份啦,他还是影视公司的老板好吗!你不要被文予景不太正经的外在迷惑了,他工作能力特别强!” “球球了羡年,你一定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争取让他把你签下来,他就是经纪人中的蔡文姬,奶谁谁大杀四方!” 原来这么厉害,难怪许自尤他们如此激动。 一贯不爱凑热闹只对游戏感兴趣的常清也张了张唇: “何问是这部剧的男主之一,你拍戏见到了能不能替我跟他要个签名。” 常清表情依旧是状况外的游离,但主动凑热闹对他来说就已经很反常了。 江羡年不解地蹙起眉梢,可是还没有试镜吧,为什么舍友说的好像他已经被定下来了似的。 不知道舍友怎么会对他充满信心,但在李闵煜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热情科普下,江羡年弄清了《搞事业吧,哥哥!》的基本情况。 《搞事业吧,哥哥!》是根据大热耽美ip改编的双男主古装剧。 原著是一本穿书文,主角是被救赎的洛虞和穿书者百里及。 [书中原住民洛虞是自小无父无母身世坎坷的配角,根骨卓绝,乃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生仙骨,但自幼颠沛流离,从未感受过世间善意。 这种情况在他被师尊暮千流带回却尘宗后得到了改善。 因暮千流的出现,洛虞有了遮风挡雨的屋檐,有了干净整洁的衣服和清淡却不必跟野狗争抢的一日三餐。 在朝夕相处中,洛虞心态悄然发生变化,他敬畏强大的暮千流,也因他晨起束发时眼中的茫然可爱心跳怦然。 正如溺水之人会死死抓住水中唯一的浮木,洛虞萌芽的感情也在经年累月之中变得深切极端,想只让师尊眼中看得到他。 然而,暮千流天生五感闭绝,不通世事不晓爱恨,一心只有修炼。 洛虞至死都没能在他心里留下多余痕迹。 可惜了洛虞,本来是不世出的天人根骨,却因心结难解修炼时走火入魔,最后只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现代人百里及本来是二次元人物——“洛虞”的角色粉和事业粉,看到“洛虞”身殒的结局哭得稀里哗啦,大概是太伤心了,再一睁眼就莫名其妙穿进了书中。 他便下定决心要在一切发生前改变“洛虞”注定的结局,佳于是就有了《搞事业吧,哥哥!》这部小说。 而江羡年要去试镜的角色则是男三号,一心向道的白月光师尊——暮千流。 虽然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但既然要去,他还是很认真的做了准备。 利用课余时间,江羡年先是把《搞事业吧,哥哥!》这本小说全文读了两遍,又着重标记暮千流出现的片段,给角色写人物分析和小传。 到了试镜这天,他留出足够时间,坐车去了位于市中心的星空大厦。 江羡年没把这件事告诉季柏岑,出于某种难以言说的微妙原因,他希望自己能在通过试镜、真正斩获“暮千流”一角之后跟季柏岑分享喜悦。 而不是现在,事情只进展到一半,还有很大失败的可能。 这种微妙的心理,不知怎的,让他想到了开屏求偶的孔雀,只把最艳丽漂亮的部分展现给中意的对象。 嗯? 忽然浮现的想法和相对应的画面使得他身形一顿。 太荒谬了。 摇摇头,晃去脑中莫名其妙的画面,江羡年带上出租车车门,往耸立入云的大厦走去。 整栋建筑一至二十层都是星空影视集团的产业,江羡年一入门,就有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带着灿若春风的笑意,声音温柔道:“来试镜的学生右手边登记,取号,去顶楼排队等待。” 江羡年点头道谢,从前台那里取了张号码牌。 他已经在许自尤恨铁不成钢似的硬核科普下,知道了《搞事业吧,哥哥!》这部剧有多厉害,然而等乘电梯上了顶层,电梯门打开的一瞬,试镜大厅里人头攒动的场景还是刷新了他对“暮千流”这一角色竞争激烈程度的认知。 目测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大厅挤满了人,正中间等待试镜的队伍排到了距离电梯门不足3米的位置。 人很多,年龄身份也不尽相同,有从稚嫩脸庞能看出应该和他同为学生的;也有戴着墨镜,躲避旁人视线,像是怕被认出的已出道演员。 但基本上没有超过三十的。 这些人在电梯门开“叮”的一声响时,习惯性向站在里面的他投来无数视线。 随后,初始漫不经心的目光里开始充满各种各样的情绪。 有惊艳;有艳羡;也有不同层面的嫉妒。 江羡年目不斜视,找了个相对来说没那么多人的安静角落。 一等就是几小时,到后面试镜大厅基本空了,只有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在清理现场。 试镜是结束了吗? 江羡年疑惑起身,长腿错落几步到了试镜室外。 一墙之隔的门内,几个选角导演疲惫的疲惫、心累的心累,朝气蓬勃的鲜活面孔上透露着和年龄不符的“生无可恋”。 他们被折磨成这样是因为想找到符合“暮千流”气质的演员实在太太太难了。 “暮千流”不足二十便入化境,明明是个百岁老人,容貌却一直是年少时的模样,因此演员优越的外表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佳。 可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暮千流”终年避世不与人往来,不止心性单纯,举止还不时会表现出类似于少年人的呆萌。 可以说是用最高岭之花的脸,无意识做出最犯规的表情。 他们生生找了一个多月,几乎要绝望了。 所以,当形貌昳丽、淡漠神情中夹杂着几分茫然的江羡年推开门时,每个人都看到了他身上萦绕着的名为“我来拯救你们”的金光! - 试镜结果会在两天后通知,江羡年结束后就走了。 从市里回去的路线和平时从学校回的路线有一部分是重合的,看到熟悉的风景,江羡年打开车窗。 三月傍晚的风徐徐,带着乍暖还寒的凉意又兼有唤醒万物的生机。 沿路上不时能看到枯败枝杈上抽芽的嫩绿,江羡年心情很好的轻轻弯唇。 说起来没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但就是心情悠扬。 似乎大地上的一抹绿、天际边飘着的蓝,这世上万千色彩都值得喜悦。 这种平静宁和的精神状态持续很久了,江羡年知道是什么原因。 下意识拍下天边晚霞的绯红,等回过神来,已经给季柏岑发过去了。 江羡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撤回。 季柏岑不是喜欢闲聊的性格,虽说两个人不一起吃的每一餐,他都会按照很久前的约定,给对方发过去照片报备情况。 然后季柏岑也会有所回应。 或是嫌他吃得少;或是说哪道菜看起来不错,问他好不好吃。 乍看起来是有来有往的闲聊,但江羡年明白,并不一样。 所以,当他来不及撤回,而季柏岑的消息在本该专心画画的时间区间竟然回复过来时,江羡年愣了愣。 【季柏岑:拍的不错。】 【这是哪?】 江羡年回神,匆匆在屏幕上打字,仓促间有些自己没察觉的语无伦次。 【311公交车的航线,靠近云祥水榭站牌,离家就三站距离,附近还有个植物园】 想到季柏岑平时不喜欢放学时间市里拥堵的路况,开车出了位于郊区的学校大门后,就会北上榕州高速绕一个大圈回家,又补充:【哥哥平时走另一边不经过这里】 【季柏岑:嗯】 【改天可以一起去看看(图片)】 说的是“改天”,但图片中是江羡年刚才随口提到的植物园的营业时间和两张入园门票,江羡年打字的手顿住。 这种大多数人眼中是废话的啰啰嗦嗦,却被他想告诉的某个人很认真当回事的感觉没办法具体形容。 莫名的,他就很想再多说点什么。 然后也试探着这么做了。 结果就是两个人仅一天的非三餐报备聊天记录,便超过了认识5个月加起来的那些。 最后,还是季柏岑看了眼窗外完全黑下来的天,不怎么情愿地终止了这场意料之外的闲聊。 【饿了,回家吃饭】 江羡年回复“注意安全”,忍不住又看了眼黯下的屏幕才收起手机。 环顾只有他一个乘客的车厢,好看的眉梢佳忽然微微拧起。 糟了。 坐过站了…… 第31章 老婆,坐(大修) 沛川电影大学为了让学生不要经过高中仓促繁忙的学业,乍一进入大学就松懈下来,也为了让他们更好的夯实基础,和其他学校反其道而行——大一新生任务专注好好学习,进入大二了才给他们更充足的参加社团和学生会的机会。 随着大二新学年开始不久,陆陆续续有社团开始纳新。 一年一度的“百团大战”更是在3月中旬的星期五如期举行。 让德育楼和广文楼遥遥相望的巨大圆形广场前,支起了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帐篷。 桌游社、羽毛球社、轮滑社等常规社团林林总总;中二病拯救世界、名为“小肉肉”的多肉爱好者社团等奇奇怪怪的名字看得人应接不暇。 许自尤拉着江羡年从“今天你提臀了吗”的绿色帐篷下,钻到“晒太阳啰”的橙色棚子附近。 正看得眼花缭乱,就见cos社团负责接待的小哥哥穿做“巴卫”打扮,微微弯腰,把一张印有报名表和社团介绍的单页递到他和江羡年面前,带着和巴卫人设不符的温柔笑意:“同学,可以耽误你们几分钟时间吗?” 颜控如他,许自尤忙伸手接过,顺便怕人小哥哥尴尬,把社交障碍江羡年的那张也一起接了过来:“您请。” 下意识的动作过于憨憨,coser好看的脸上笑意更浓。 许自尤比羡年矮了点,加上后者长相过于能夺走旁人视线,从侧面看的话,不仔细就容易忽视了他。 季柏岑早上吃饭时听江羡年提起要和同学看“百团大战”,就也若无其事地带着暮洛过来“偶遇”。 目不斜视地在汹涌人潮中搜索江羡年的身影,人是找到了,谁成想却看到了眼前这幕。 coser眉眼微垂眼角带笑,说话时神情专注,江羡年则轻轻仰起脸,听得专注认真,两个人都是颜值特别高的人,一低头一昂首,只是站在那里就有种和谐般配的美。 季柏岑脸色沉了沉,抬腿就要过去。 暮洛顺着他的视线,夸张地“啧”了声,伸手拦住一副要去“砸场子”架势的季柏岑:“不是吧啊sir,你这都要吃醋?” “再怎么样也不能阻碍羡年正常的人际往来和社会交往啊。” 季柏岑冷着脸嗤了声:“正常人谁会对刚认识的同学笑得一脸荡漾?” 话是这么说,往前走的动势却止住,只一瞬不瞬地盯着江羡年的方向,目光凶狠地看着他身边“不怀好意”的男同学,大有他的手敢往江羡年身上放就冲过去咬他的做派: “还有,我没吃醋。” “凭什么我吃醋?” 暮洛:“……” 这句凭什么他吃醋就很灵性了。 一噎过后,暮洛主动接上季柏岑之前挂在嘴边的台词:“是是是,我错了哥,我知道你们就是清清白白的包养关系。” 谁知道季柏岑这次却一改常佳态,摸了摸脖子,咳嗽两声支支吾吾说:“他如果真的,真的很想跟我谈恋爱,也不是不行。” 暮洛挑挑眉,敏锐察觉到似乎两人一起过年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当然最大可能还是江羡年做出了某些改变。 “知子莫若父”,季柏岑别扭的原因,许果然那个及时行乐的花花公子不清楚,他这个做舅舅准男友以及爸爸的,却了解得很。 季柏岑时不时别扭不是因为江羡年做过特殊职业,而是自己在他那里毫无特殊。 他们的关系建立在钱和契约上,他给钱江羡年就对他好,等契约结束,两人的关系是不是也会随之断得一干二净? Cos社“揽客”小哥哥离开后,许自尤摩拳擦掌,兴冲冲对身边人说:“羡年,你想好加哪个社团了吗?” 视线当中闪过一抹熟悉的修长身影,江羡年望着不远处默了片刻。 出现在这里是季柏岑也想加入社团吗? 他想问季柏岑打算参加哪个,转念又觉得好笑,哥哥不会喜欢凑这种热闹,应当是他看花眼了,抿了抿唇:“户外实践社。” 一来户外实践接触大自然,二来这个社团性质类似于公益志愿者。 暑假他可能要进组拍戏了,想趁新学年的空余时间,尽可能多的去做之前没做过的事,去听去看去感受。 许自尤挤眉弄眼露出个不怎么真诚的遗憾表情,拍拍他的肩: “那看来我们不能一起了。” 说着笑嘻嘻地把coser刚才给他的报名表晃了晃,眼神晶亮: “我已经决定加这个社团啦。” “漂亮小姐姐贼多!” 意料之中,江羡年莞尔。 三分钟热度的许自尤,在找对象这件事上的热忱,倒是从大一入学持续到了现在,估计未来也会继续保持。 找了处附近的空闲位置,他在户外实践社的报名表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专业班级跟联系电话,又把报名表交到负责人手中。 负责纳新的社员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衣着干练眼神清澈,很运动型,看了下姓名一栏的字迹,抬头冲江羡年扬起一抹笑:“欢迎加入户外实践社,我是副社长杜宵宵。” “话说江同学,你的字为什么和你的人一样好看?” 女生面容干净,笑起来时有小小的酒窝,眼睛很圆,看人时自然又坦荡。 听出她话里的调笑,不擅长人际交往的江羡年只能认真道谢:“谢谢。” 被他浑身上下流露出的纯情可爱到的女生“噗嗤”一声,笑得更灿烂了。 江羡年不解,他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 社会实践部效率很高,上午提交的报名申请,午饭时间他就被拉进了一个QQ群。 从群里记录来看,与他一起加入的新成员有很多,其中昵称为单字“季”的账号入群提示,让江羡年想关掉群聊界面的动作微微顿住。 “季”这个姓氏现实中不太常见。 冥冥中有道声音在说:是季柏岑。 江羡年佳不觉得季柏岑会参加社团就没有怎么跟他提过。 未曾告知但还是在近百个选择中加入了同一个社团…… 悄然升起的近乎于“命中注定”的喜悦一点点盘踞心头。 江羡年点开“季”的名片,把他的背景栏和头像挨个看了一遍。 空间是锁着的,非好友进不去。 江羡年只好作罢。 他和季柏岑平时靠电话和微信联系,互相没有添加□□,他没有确切信息弄清“季”是不是季柏岑。 明明微信上问一句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江羡年却第一次生出种近乎固执的情绪: 想在今晚的新成员见面聚餐中验证猜测。 仿佛经过长久等待被验证的缘分会比直接问更牢固。 不知道第几次打开“季”的背景资料,江羡年忽然意识到了问题: 他有些奇怪。 具体什么地方奇怪他说不出来,唯一能察觉出的是—— 他想和季柏岑亲近些,再亲近些。 在小心翼翼试探季柏岑能容忍的底线中,跟他亲近更多。 - 怀着类似于“说出来就不灵了”的忌惮,江羡年憋了一天,没问季柏岑也没跟他提起任何和社团有关的话题,甚至在季柏岑主动提到暮洛去看“百团大战”时,顾左右而言他,匆匆把话题引到旁处。 双方下午没能见上面,忙里偷闲聊的这些是在微信上说的,江羡年看不到季柏岑表情,也就不知道季柏岑在接二连三目睹“别有用心”人士向他搭讪,而他明明报了户外实践社偏绝口不提还引开话题是不是有什么出墙想法的委屈猜想下,恰得醋已经可以用缸装了。 【季柏岑:呵】 【季柏岑:奥】 【季柏岑:哦?】 江羡年:“……” 他自然想不到季柏岑的小九九,但也多少能从对方的各种胡乱回复中读出几分微妙。 什么啊,怎么突然阴阳怪气? 江羡年百思不得其解,抬手看向腕表上的时间。 15:25 还有2个多小时。 手边事情一结束,他就加快脚步赶到群里发的社团集合地点。 新社员初见面的地方在艺体楼B222自习室,江羡年进去时还只有零星几人,看样子像是大三的学长学姐,其中也包括下午见过的副社长杜宵宵。 看见他来,杜宵宵热情招呼,把身边伙伴一一介绍。 江羡年乖巧回应,余光不时瞥向教室门口。 集合时间定在6点,他到达之后的半个小时里,陆陆续续有其他或面露羞涩或开朗外向大大方方的同学走进教室。 但都不是他等的那个人。 没什么比一起吃饭、游戏更能促进陌生人关系进展的,户外实践社的第一次活动初始安排是6点集合,6.30乘包车去预定好的轰趴聚会。 到了5.55,杜宵宵举起签到表在上面看了圈: “诶,还有一位同学没到,包车已经在楼下了,大家稍微再等等我们掉队的小社友。” 户外实践社男女比例接近1:1,杜宵宵话音刚落,就有女佳生面朝门外捂着嘴小声惊呼: “我去,竟然是季柏岑?难道他也是我们社团的?” “不能吧,整天冷冰冰的,我怎么看他都不像喜欢加社团参加群体活动的性格啊。” “哇哇哇好帅啊,我们社有两大校草,血赚!本来还想怎么会有社团竟然要出去捡垃圾,现在看着他们俩我宣布我又可以了!我爱你大户外!” 声色不同的小声讨论中,穿着黑色机车服上衣的季柏岑走进教室,鼻梁高挺五官立体,优越的侧脸线条引得最初的讨论变成了压低呼吸倒吸凉气。 杜宵宵哈哈笑了几声,出来打趣:“感谢江同学和季同学提高了我们社的平均颜值线……” 确信一件没成真的事和这件事真的发生时的喜悦份量是不同倍的。 杜宵宵后面说了什么江羡年没听清,微微弯起的眼睛里倒映着季柏岑,下意识张了张唇。 “哥哥”两个字没来得及喊出口,季柏岑就从他身侧毫不停留地越了过去。 半张的唇微微开合,江羡年轻轻蹙眉。 好好的,怎么又这样? 同先前无数次一样,他依旧不知道季柏岑为什么生气。 但是又和先前无数次有所不同: 心情不再是因甲方难伺候的无奈,而是涌上些许委屈。 情侣之间再正常不过的情绪, 以他的性格不会对旁人产生的情绪。 当局者迷,江羡年没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也没再尝试喊季柏岑,垂下眼睫,跟着大部队去乘包车。 包车是两人座,江羡年走在后面,从前门上车时看见季柏岑已经坐下,有唇红齿白长相可爱的男生径直走向他,声线清澈温和:“同学,我可以坐在这吗?” 季柏岑抬眼,随手把书包放到两人座空着的位置,拒绝意味明显。 男生白皙的脸上闪过尴尬,低头涨红着脖颈快速去了后面。 男生离开后,略显拥堵的过道顺通无阻,江羡年跟在人群后面,和撩起眼皮看过来的季柏岑四目相对。 后者慢慢伸手把书包拿下去。 江羡年心里不舒服,学着季柏岑之前的样子,收回视线从旁走过,没多看他一眼。 季柏岑:??? 第32章 碰瓷。 季柏岑脸上闪过清晰的错愕,他不明白为什么江羡年不冷淡对待显然对他有意思的那些人,加社团不告诉他,甚至现在还无视他。 胸口笼罩的情绪比起愤怒,更多的是委屈。 季柏岑双手收紧,脸偏向窗户。 一时间,寒假里的和谐相处成了一场不知真假的美梦。 江羡年在靠窗的座位坐下后,杜宵宵走到双人座靠近过道的位置前,冲他笑笑:“学弟,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座位不是他买的,车也不是他租的,不知道有什么好介意的江羡年摇摇头。 杜宵宵身后,身材高大、隔着厚重冬装都能看出肌肉块头饱满的男生哼了声,径直坐到两人后面。 没记错的话,这人应该叫常昭运。 忽视常昭运莫名其佳妙瞪来的一眼,江羡年顾自倚到靠背。 常昭运坐下后,水果、糖、小零食、晕车药,变戏法似的,一件件从大口袋里掏出来,递给前面的杜宵宵,不时用各种话题跟她搭话。 杜宵宵没理会,摆摆手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专心打探情报: “学弟,你长这么好看追你的人应该不少吧?” 江羡年先前精力都用在活下去这件事上,对其他的不怎么关注,记忆中好像有女生红着脸站在他面前;更多的是被人明着暗着意为包养的追求。 江羡年淡声道:“还好。” 杜宵宵舔了舔嘴唇,终于一步步进入正题,有点紧张:“那你有对象吗?” “有。” 因为合约在外要保持有恋人的人设,这点江羡年没忘,不假思索就回答了。 杜宵宵当场石化,脸上飞快闪过惊讶、难以置信、沮丧、失落伤心等等。 一眼就喜欢、看起来就聪明的漂亮脸蛋,修长单薄既不像体育生那么夸张又不白斩鸡的身材,纯情干净的性格,她对江羡年的一切都很满意。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有对象了,虽然承认的回应过于快了且短暂,让她一开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总之心情是低落下去,欢快的小喇叭像是没了电,闷闷坐在旁边咬着牛肉干哑声不语。 江羡年不清楚杜宵宵晴转多云的原因,也没有探究的念头,看了眼斜前方隔着三个座位的季柏岑,又点开他的微信头像。 聊天记录停留在午饭时后者的阴阳怪气,和前几天画风截然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受杜宵宵影响,江羡年心情愈发低沉,收起手机偏头轻轻倚上车窗。 半小时后,巴士驶进了别墅区。 独门独栋的别墅前,有身穿制服、手戴白色手套的物业管理人员等候举办轰趴的团体。 或许是专门用来出租经营的功能型别墅,餐饮区娱乐区休憩区,区区分明,各种设施齐备。 社员左右不过二十,都有爱玩天性,一看到豪华别墅内的场景都欢呼起来,在社长的安排下各自按照分工积极投入。 晚饭时,二十几个鲜活年轻面孔围坐在一张超级大的圆桌前。 用一小时祭奠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的感情的杜宵宵满血复活,兴冲冲提议:“光吃饭喝酒太没意思了,难得人多,我们来‘数7’吧。” “从羡年开始,每个人依次往后报数,到了7或者7倍数的,不能喊要拍拍手示意,反应不过来的罚酒半杯。” 常昭运第一个举双手赞成:“好!” 其他人也觉得有趣,陆陆续续发出“可以”、“赞同”的声音。 少数服从多数,不想喝酒的只好小心谨慎记着“7”的倍数,既要保持游戏速度,又谨防把“7”脱口而出。 一圈下来,不少人鼻尖额头上都微微沁了层薄汗。 江羡年反应不慢,甚至可以说比在场大多数社员速度要快,一连进行了几轮都没中招。 直到坐在对面的季佳柏岑因为室内温度太高,漫不经心地扯了扯衣领。 指节分明的修长漫画手滑过形状好看的漂亮喉结,蕴含力量的手上骨节微微凸出…… 再无意的动作,也在顷刻间染上了蛊惑的荷尔蒙。 江羡年眸光忽动,反应跟着出错: “56。” 话音落下,一群人“芜湖”着起哄。 江羡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好意思得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他先前没喝过酒,刚入口时除了“不好喝”的直观感受,没有其他不适。 游戏继续,不时有人被罚。 一把没输的季柏岑余光总是悄然瞥向江羡年,因此很快发现异常:从第一杯酒之后,江羡年在十分钟内又被罚了三次。 以他最初的表现,怎么看都像醉酒了。 偏偏江羡年脸色白皙正常,眼神也清明,说话更是口齿清晰毫无醉态。 眼见他又要往杯中倒酒,一堆起哄声中,季柏岑伸手按住江羡年胳膊:“喝不了就别喝。” 季柏岑不知道怎么说软话,平时好好的关心也会带着一股子尖锐,更别说现在本就处于别别扭扭的状态,话说出口听在其他人耳中不似关切,反倒像是嫌弃轻蔑。 旁人观望的视线下,安静游戏、安静报数、错了就安静喝酒的江羡年突然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好端端的针对上,怕是这俩人有什么过节。 身为负责人,杜宵宵忙出来打圆场:“羡年,怎么了?” 江羡年像是听不到她声音,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季柏岑,也不管脚边有没有障碍物,抬腿就往他身边走。 杜宵宵拿不准什么情况,给了常昭运一个眼神,暗示他静观其变真有事就赶快上手拉架。 看着江羡年晃晃悠悠的脚步,季柏岑脸色微沉。 果然喝醉了。 没酒量还喝,如果他不在怎么办? 生气归生气,手却是下意识伸了出去,护在江羡年身侧,眉梢一挑没好气道: “怎么,想打架?” 江羡年仰起脸,半眯着眼睛用力摇了摇头:“不打架。” 摇头力气太大驱干不受控制,不倒翁似的原地晃了晃。 季柏岑瞳孔一缩,立马把他捞过来。 一颗心还没落下,就见怀里江羡年扶着他的手勉强拉开一段距离,随后额头前倾,在他身上轻轻撞了几下: “碰瓷。” 第33章 “你对我也是。”…… 季柏岑眸光闪烁,心脏砰砰直跳,胸腔里的那个东西一会儿剧烈跳动得像在蹦极,一会儿又软成一滩水,忽上忽下的,弄得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等到回过神,已经抱着江羡年出了别墅。 视线落在江羡年牢牢盯着自己的璨亮双眸,又从他的脸移到抓着自己衣角的手上,季柏岑默默在心里改正措辞: 不是抱着江羡年出了别墅,是被江羡年“碰瓷”出了别墅。 他没开车来,这地方偏远僻静的,要回去只能打车,又或者让暮洛他们来接。 季柏岑私心不想让暮洛他们看到江羡年现在的佳模样。 准确地说,是不想让任何人。 他决定打电话给家里司机。 两只手都抱着江羡年,腾不出手打电话约车,于是季柏岑试探着松了松手,想让江羡年先站一会。 然而刚被放到地下,江羡年表情就变了,长长的细密眼睫垂下,原本忽闪忽闪发亮的眼睛瞬间笼上一层雾霭,隐约间,能看到几滴小小的泪花挂在睫毛上。 季柏岑电话没打通,见状脸色一变,忙把手搭到江羡年背上,连人带羽绒服搂进自己怀里:“诶诶,不松手,我不松手了行吧。” 江羡年没说话,低头咬着嘴唇。 季柏岑手足无措,冷战面子什么的早忘了,使出浑身解数,又是拍拍又是抱抱的,终于把江羡年哄得看了他一眼。 见江羡年抬起头,季柏岑忙凑过脸去,挤出一抹大大的自认灿烂无害的笑。 江羡年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又委屈起来: “哥哥讨厌我吗?” 这谁造的谣? 季柏岑一惊,头摇成拨浪鼓,怒火中烧道:“绝对没有。” “谁说的,我撕烂他的嘴。” 江羡年声音发闷:“那为什么不看我、不好好跟我说话。” 季柏岑闻言愣了愣。 脑中浮现出傍晚在车上江羡年跟他错身而过的情形。 低垂的眉眼、不言不语的表情,看起来和平时无异,却原来是在难过吗? “江羡年因为他的冷淡难过”这一认知像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晕了他的理智。 季柏岑更大力地抱住江羡年,像要硬生生把人嵌入身体。 在意的吧。 自己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吧。 被勒得喘不过气,江羡年皱眉,抗拒地推了推季柏岑的脸。 被喜悦冲昏的头脑渐渐清醒,内疚却又伴随理智汹涌而来。 他真不是东西。 季柏岑矮下.身跟江羡年保持平视,像只犯错的大狗勾,不知道怎么道歉,只能用爪子和眼神可怜巴巴的表示。 红着脸,声音不太自然,清了清嗓子才说出软话:“以后,以后不会这样了。” 江羡年微微歪头,似在思量他保证的真假,末了一扬眉梢,表情是清醒时从未有过的鲜活可爱: “好吧。” 说着冲季柏岑大张开手:“抱我。” 江羡年站在路灯下,眼里缀满碎星,一向淡淡的精致五官中藏着掩不住的活泼乐观,表情是懵懵懂懂的,像是五六岁的小朋友。 对他的信赖和亲近却通过每个动作每个眼神清晰传达毫不作假。 原先那种心要化掉的感觉更加猛烈袭来,季柏岑手臂微弯穿过江羡年膝下,把人打横抱起。 这种情况下车自然是没法打了,抱着一百二十斤的人走路不可能不累,季柏岑只庆幸他的体力还很ok。 安静了一会儿,埋在怀里的人不怎么舒服地钻出一个脑袋,推了推他胳膊: “不好不好。” “背我。” 江羡年说什么季柏岑就做什么,没有丝毫不耐。 把江羡年稳稳当当放到地下,又蹲下去背好,沿着寂静的佳路重新出发。 过了会儿,背上的人把下巴依赖地搁在他肩上,温热呼吸无意拂过耳侧,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要吃糖。” “去买。” 没摸够似的,江羡年收回手之前又摸了两下。 感受着发间手指的温度,季柏岑有些好笑。 怎么小祖宗喝醉酒还有不同面孔? 季柏岑有点怀念先前会看着他的脸“碰瓷”的一号选手,呆呆的,怎么看怎么可爱。 不过现在对他颐指气使的也不错。 买完糖也到了市区,最繁华的地段,就算是晚上也会有等待接客的车,季柏岑拦了辆出租带江羡年回了住处。 醉酒的小菜狗早在车上睡着了。 拿了块温毛巾给江羡年擦了擦脸,季柏岑也在他身边躺下。 讨利息般,手一伸就把人搂进怀里。 被折腾一晚上,身体虽累心里却像喝了蜜。 季柏岑摸着江羡年的脸颊惬意地舒了口气,今晚这些一定是只在他面前流露的。 他对江羡年来说是最特别的! 想着想着,季柏岑低头捞过浑然不觉的江羡年,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大口,又在人颈窝拱了拱: “你对我也是。” - 翌日,江羡年睁开眼后破天荒地赖起了床,还扯过被子蒙住了脸。 臊的。 昨夜醉酒的事,从“碰瓷”到理直气壮指使季柏岑直到睡着,他全都记得。 江羡年从来没这么窘迫过,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季柏岑。 在床上翻来覆去又躺了大半个小时,他还是决定直面社会性死亡现场。 然而忐忑的下了楼,想象中的“秋后问责”和冷言冷语统统没有出现。 季柏岑站在餐桌旁,听到动静端着一盘黑乎乎看不出形状的不明物抬起头来,眼里热情不加掩饰。 不知怎的,江羡年忽然想到了精力充沛时时刻刻要出门撒欢的哈士奇…… 江羡年眸光忽闪,匆匆移开眼。 半秒后,又重新将视线投过去。 要命的是—— 他好像有点喜欢。 喜欢季柏岑脸上和眼中不加掩饰的热情,喜欢他这么看自己。 第34章 “冷吗?” 谁也没有提那天醉酒的事。 包括社团众人,没有人问为什么江羡年要去碰季柏岑的“瓷”,也没有人问他为什么会被季柏岑带走。 只偶尔,他和季柏岑同时出现在社团时,以杜宵宵为首的几个女生会发出“桀桀桀”的诡异笑声,眼里还闪烁着和李闵煜类似的母爱光辉。 江羡年莫名其妙。 不过他的性格一惯是想不通就不再想,每天在社团学校跟家的三点一线中,等待着试镜通知。 值得一提的是,江羡年察觉出了季柏岑很明显的不正常。 比如,季柏岑开始罕见的频频在两人在外就餐时说一句“外面的饭都没你做的好吃,我喜欢吃你做的饭”,又或是在他出门前,不自然地来一句“你穿毛衣很好看。” 再比如,当他在客厅看电视时,季柏岑会放着另一张宽大的沙发不坐,非要凑过来跟他挤佳同一张。 挤一张就算了,还非要装模作样地一点点往他身边蹭。 搞得他余光一个劲盯着季柏岑逐渐靠近的蓬松黑发发呆,都看不下去电视了。 这种不正常一直持续到收到试镜通知那天。 收到试镜通知时江羡年正在食堂打饭,戴口罩的食堂大妈眼中带着看自家崽崽的慈祥,叮嘱着“多吃点”,硬生生把江羡年盘中本该一人份的肉变成了三人份。 江羡年习惯性地冲打饭阿姨道谢,没注意到大爷大妈们对他的偏爱。 许自尤却是看了个清清楚楚,端着盘子立马接上,发挥最强实力,眨巴眨巴眼,冲阿姨挤出一抹自认为人畜无害春光灿烂的可爱笑意。 阿姨高贵冷艳地看他一眼,手一抖,最大的那块排骨惯例似的掉回锅里。 许自尤:“……” 累了.jpg 江羡年端着饭和其余舍友汇合,刚放下餐盘,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摸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食堂声音太嘈杂,而他又坐在靠近里面的位置,就调低音量开了免提:“喂,您好?” 一道似曾相识的敦厚男声从那边传来:“江同学是吗?我是《搞事业吧,哥哥!》选角导演,我们之前见过。” 江羡年到他的声音有印象,点头:“啊,您好。” 旁边许自尤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竖起耳朵,其他人也屏息静听。 选角导演声音激动,仿佛是他被选中、而不是他在选人:“江同学不用客气,我打电话来是想祝贺你通过了角色暮千流的试镜!” “哇啊啊啊啊!” 选角导演的话音刚落下,许自尤几人就不约而同发出了鬼哭狼嚎的激动喊叫,并且就近抱在一起,虽然激动过后又彼此嫌弃地很快分开。 江羡年也是开心的,所以他在对选角组表达感谢后,挂断电话第一时间就给季柏岑发去了消息。 而季柏岑也几乎是瞬间,就给他回过了电话,言语间全是类似于自家小孩这么厉害的骄傲。 分不清是被哥哥夸奖更开心,还是在一群人的竞争中通过试镜更开心,心底像是摇晃的气泡水。 季柏岑说带他去庆祝,江羡年眉梢弯弯,声音不自觉放软:“好啊。” “哥哥等下见。” 正在讨论去哪里庆祝,怎么庆祝的众人:??? 这种被重色轻友了的不适是怎么回事? 和季柏岑约好碰面的地点在本市最高的瞭望餐厅。 360度覆盖全市景观的带有放大性质的特殊玻璃,往楼下看去,可以俯瞰整个城市,无论是远处的车水马龙,还是正下方横跨湖面的的江水长桥,全都一览无余。 江羡年站在观光电梯中央随着电梯缓缓升高,脚下的风景一点点模糊,心头涌上的不知名喜悦却星星点点变清晰。 “叮”的一声,电梯在16层位置暂停,西装革履一身精英做派的男人打着电话出现在轿厢外,正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决绝的话: “乖,我佳们已经结束了。” 两人目光短暂相接,后者视线在触及江羡年如玉的白皙面容时,狭长双眸微微眯了眯,视线在他纤长劲瘦的腰肢上扫过,嘴角向上弯起一抹感兴趣的弧度。 江羡年往旁边侧了侧身,和来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神情冷淡。 男人挑起眉,做了个惋惜表情,继续讲电话。 只是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因为别的,说出口的话看似温和实则越发不留余地。 “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对情人也是一样,所以有时候可能会做出些让人误会的举动,如果我的所作所为让你产生了某种误会,我很抱歉。” “但希望你没忘记,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包养关系。” “我喜欢你的脸和身体,出钱得到我想要的;而你,也从我这里获得了相应回报。” “我不欠你什么。现在腻了,结束自然也不需要争得你、又或者任何人同意。” 男人刚上电梯的时候,有歇斯底里的声音从他话筒中传来,而在他说完以后,听筒中陷入了死灰般的岑寂。 江羡年没有听别人讲电话的习惯,只是电梯里空间太封闭,他只能被动听完全部。 陌生人的话和随后而来的死寂像一盆冷水,在数九寒天的时节里劈头盖脸泼向他。 带着冰棱的冷水浇熄了胸口处不知缘由的雀跃,他像被人从一场美梦中硬生生抽离出来,剥离的过程有着从云端跌落的巨大失落,但是也有了踩在泥地上的真实感。 不多时电梯里只剩他一人,江羡年站在原地,眼睫翕动。 迟迟没有人按下楼层的电梯门反复开合。 半晌,江羡年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好险。 他几乎要弄错和季柏岑的关系了。 滴滴两声,微信浮窗弹出季柏岑消息。 【哥哥:还没到吗?】 【哥哥:是不是堵车】 江羡年回复:【我到啦】 打完最后一个字,江羡年把手机放好走出电梯。 顶层像是被包场了,偌大的明亮餐厅里只有衣着整洁的服务人员和表情陶醉的交响乐演奏乐队。 缓缓流淌的小提琴声中,季柏岑坐在窗边,江羡年一抬头便看到他优越的鼻梁眉骨和轮廓硬朗好看的侧脸线条。 日光正好,少年人朝气鲜活的帅气脸庞在阳光下熠熠夺目。 江羡年抿抿唇,自我提醒似的,拿出手机把季柏岑的备注从“哥哥”改为“给钱的老板”,然后冲坐在那里的人远远喊了声:“哥哥。” 声音听不出异常,反而因为本身清润音色显得像是对所喊之人满是亲近与依赖。 季柏岑应声,绷住嘴角快藏不住的笑意,起身帮他拉开椅子。 每次出来吃饭问他想吃什么,江羡年的回答多半会是“都可以”。 最初季柏岑还有所顾忌,但观察了几次发现江羡年除了少数食物不吃外,是真的不算挑食。 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给他点一份和自己一样的菜品,只是知道江羡佳年胃口小,属于他的那份会特意让餐厅做成小量。 很快,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上菜,江羡年扬起脸冲季柏岑笑笑,季柏岑手抵在嘴边咳嗽一声,红着耳朵移开视线。 乍看起来一切都和平时没多少区别。 环境很好,菜品很可口,坐在对面的江羡年吃相也很斯文好看。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季柏岑就是觉出了一股子古怪,哪哪都不对劲。 鉴于看了一圈都没找出究竟哪不对,只能不了了之。 吃完饭两人沿着步行街消食,季柏岑把走在来车一侧的江羡年拎到自己身边:“剧集合同签了吗?” 江羡年摇摇头:“还没。” “具体事宜过两天会详谈。” 江羡年靠在身侧乖乖走路的模样看得季柏岑心尖发软: “嗯?” “还有什么问题?” 三月的风带着料峭的春寒,江羡年把上衣拉链拉紧:“我想利用寒暑假去拍,没片酬也无所谓,就当是实习了。” “不过现在时间还没定下来。” 视线扫过江羡年冻得泛红的耳朵,季柏岑点点头。 身体弱就穿暖点,感冒了是想谁照顾你。 别扭的带刺关心险些脱口而出,季柏岑掐了掐手心。 坦诚表达对他来说很难,但最近他在努力改好。 将溢到嘴边的话咽下,季柏岑说: “不急。” 江羡年“嗯”了声,垂眸看着脚下的路。 忽然,身边人停下脚步。 江羡年偏头看时季柏岑的大手从旁伸过来,指腹擦过侧脸,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 “冷?” 说完不等回答便拉开羽绒服拉链,把他整个裹了进去。 周围的风声车声喧嚣声一并被阻隔在外,江羡年喉结滚了滚,只能感觉到被季柏岑碰过的地方微微发烫。 下意识想搭到他肩上的手陡然停在半空,忽视胸口憋闷的酸意,江羡年垂下手,任由季柏岑抱着,脸埋在他身前。 除此之外没有多余回应。 - 两天后,江羡年又去了一次星空大厦,因为主演档期的原因,《搞事业吧,哥哥!》最终定在暑假拍摄。 再没有任何顾虑,看过条款后,他在剧集合同上签了字。 合同一式三份,制片人文予景把手中签好的那份递过来,长腿交叠着神情慵懒,手撑在脸侧微微偏头: “合作愉快啊,羡年,期待你的精彩表演。” 江羡年冲他鞠了一躬:“谢谢您,还请多关照。” 签合同当晚,《搞事业吧,哥哥!》官博就官宣了演员阵容。 葱鸭哥哥:剑荡八方,你是年少成名遥不可及的皎皎月光@江羡年XN,暮千流。 满城风雨:??? 只是毛绒绒:新人演员嘛? Darling:是我村通网了吗?这是谁??? 唯爱千流:我吐了啊,暮千流果然是傻-逼作者写来给亲儿子当垫脚石的,书里是撮合主角的工具人就算了,耽改了,竟然也找个丝毫不能给暮千流引流的三十八线/愤怒/愤怒/愤怒 …… 《搞事业吧,哥哥!》佳作为大热耽改,读者基数大,关注拍摄进度的人数众多,官博消息一发出,就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没有粉丝也没有职业团队,江羡年只身一人,顿时成了立在那的活靶子。 然而攻击他的声音还没成形,就被一张定妆照打散了。 照片中江羡年着一身白色长袍,袖口和衣襟用银丝绣着流云纹滚边,面如白玉墨发似瀑。 手中执剑涉水而来,微显淡漠的眼神睥睨八方。 风向悄然转变。 满城风雨:!!! 只是毛绒绒:妈耶,原来真的有人美到让人窒息!!! 不是建模也不是bjd?这真的是人类可以拥有的真实颜值吗??! Darling:呜呜,对不起我被惊艳到了,小江哥哥加油! 我真不是0:嗷嗷嗷嗷嗷嗷啊啊啊啊啊啊啊疯球了,老公,快把我踩在脚下! 流浪喵:?你不对劲 许自尤和李闵煜蹲守评论区,偶尔有一两道不和谐的声音,也很快会被他们指给“技术员”常清,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茫茫“浪”海。 热度却一直居高不下,仅官宣和一张定妆照,江羡年微博粉丝就涨了100多万。 第35章 “记得想我。” 在与日俱增的热度中,一晃就到了暑假。 窗外斜照进来的光线洒在眼皮上,江羡年在季柏岑怀里幽幽转醒。 这几个月来,两人一直睡同一张床。 第一次时季柏岑拎着枕头敲开了他的门,含混不清地说了句“暖气太热”,后来衣服什么的直接收到他的柜子里,在他房间彻底住了下来。 虽然江羡年一直没弄清“暖气太热”和跟他一起睡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不妨碍两人并排躺在床上的距离越来越短。 就像现在。 季柏岑还在睡,手臂搭在他腰上,往他这边埋的脸上映着小孩子似的单纯跟毫不设防,目光扫过季柏岑高挺的鼻梁和饱满的唇峰,江羡年呼吸微滞。 这么多天过去了,每天醒来见到季柏岑睡在身边,总会像两个月前那样无端心悸。 这种状况持续很久了。 江羡年发了会儿呆,目光下沉,摇摇头,努力晃去脑中不好的猜测,决定拍完戏去医院做个检查。 和统筹约好进组的时间是下午1点,这里到影视城有2个小时车程,而这会儿已经10点多了,理智来说,他该拿开季柏岑的手起床收拾东西。 然而,手还没碰到季柏岑搭在自己腰上的小臂就在半空顿住,片刻后缩了回来。 说不出立刻就起和多待一会儿有什么区别,江羡年只是想: 季柏岑最多会睡到十一点,他可以不吃午饭。 不耽搁。 快到十一点时,季柏岑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来,江羡年冲他扬起唇角:“哥哥,早。” “不对,中午好。” 不知道是不是起床气,季柏岑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本该状态拉满整个人却显得没什么精神。 看着他“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江羡年摸佳了摸脖颈:“那我收拾衣服了。” 季柏岑又“嗯”了一声,目光看向墙上的钟表。 江羡年抿抿唇,支起身子下了床。 他和季柏岑的衣服放在同一个衣柜里,江羡年往行李箱里装夏装时,季柏岑就站在旁边,表情有些微妙的沉重。 江羡年蹙眉,实在想不出来季柏岑一觉醒来怎么突然变得“苦大仇深”? 不对,江羡年拧了拧眉,回忆着连日来的异常。 准确说来几天前就开始了,两人对坐吃饭,季柏岑吃着吃着会看着他的脸突然叹口气。 江羡年实在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清楚季柏岑的性格,眼下对方近乎寸步不离的做派,应该不是自己惹到了。 对方不想说,那就说明他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何况他只是个被包养的情人,不该过问许多。 江羡年强制从这件事上移开注意力。 要带的东西很少,江羡年十分钟就收完了,季柏岑给他拎着行李箱,两人乘室内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 车缓缓驶离别墅,车上只有音乐声悄然流淌,沿路风景不断后退。 终于,沿河而建、山环水抱的影视城近在眼前。 季柏岑在路边停下车,却又不像想痛快让他下车的模样。 江羡年出声询问:“怎么了吗,哥哥?” 季柏岑解开安全带:“有事记得找我。” 江羡年应了声。 季柏岑扒拉下头发,又说:“没事也能找我。” 江羡年乖巧点头。 又顿了几分钟,见季柏岑好像没什么要说了,江羡年打开车门:“哥哥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季柏岑没吭声。 江羡年站在路边,想看着季柏岑车开出影视城再走。 季柏岑嘴唇动了动,“还有——” 江羡年没听清,走近了问:“什么?” 季柏岑手撑车窗,探出上半身吻了下他的唇: “记得想我。” 第36章 (修)他好像对季柏岑产…… 季柏岑亲完逃也似的开车离开了,江羡年眸光闪烁愣在原地。 半晌,抬手摸了摸嘴唇,红着脸进了影视城。 去统筹导演那里报完道,他刷房卡进了自己房间。 组里提供的住处就在影视城内,虽然没办法评比星级,但胜在距离近,绿化环境什么的也不错。 江羡年很满意,放好东西走到阳台把飘窗打开通风。 为了保密性,正式签署合同才能见着详细完整的剧本,昨天他才拿到,这会闲下来了,倚在阳台仔细翻看。 正看得认真,就听一阵敲门声传来。 江羡年放下剧本走到门边,隔着防盗锁打开门。 国字脸、肤色黝黑发亮的男人站在门外,手中拎着食盒似的东西,冲他咧起一抹憨实笑意:“小江哥你好,我是简总派给您的助理,李青。” “您可以问一下季柏岑先生。” “这份寿司盒就是他怕您没吃饭,特意让我给您带的。” 乍一听到季柏岑名字,脑中情不自禁回闪先前的那个吻和温软的清晰触感,白皙的脸上不可控佳的微微泛红。 确定李青身份后,接过他手中的寿司盒把人让进来:“谢谢你。” 李青摆摆手:“小江哥不用客气,我就不进去了,您先吃饭,我去打点一下。” 李青年纪看起来比他大,被一口一个“哥”叫着,江羡年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要去打点什么,听他这么说,只能冲人点头道谢:“麻烦你了。” “没事,不用跟我客气。” 李青热情一笑,说完下了楼。 楼下场记组几个工作人员刚结束手上的活,正在一块吃饭。 戴着红色帽子的场务组长端起盒饭扒拉了几口:“刚进组那个叫江什么年的新人,架子真大,我们一群人站在那,他连个招呼也不打,这还没成腕儿,明星架子倒先摆上了。” 他身边的小年轻边吃边说:“架子能不大吗?刚才楼下那辆全球只三辆的限定超跑没看到?” 语末,拖着长长的调子,意味深长道:“人从那种车里出来的。” 场务组长“嘁”了声:“某个老男人养的小玩意罢了,傲气个什么劲。” 另外一个人看起来比俩人年纪都小,闻言眼睛睁圆了些,透出些八卦的窥私欲:“真的假的?” 小年轻拍拍他的头:“你刚入行见的少,这种事圈子里多了去了。” “何问是谁,祁明韶又是谁,当今炙手可热的两大流量,那么多人试镜,难道就没有演技好的新人演员吗?江羡年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凭什么能跟这俩人对戏……” 见俩人说个没完,红帽子不耐烦地催促道:“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吃完赶紧干活。” “最烦往组里塞人,到时候惨还是我们惨,也不知道得陪这小兔子ng几遍。” 李青等他们停了会儿,才提着寿司和奶茶乐呵呵地走过来。 他常年跟着明星进组,和这些外包组务都算得上相熟。 见他过来,红帽子放下筷子换了副表情,热络道:“哟,李哥怎么来了?” 李青指了指楼上: “简总亲戚家的小朋友,稍微有点社交障碍,这不我跟他进来了,这段时间还要麻烦各位多多关照。” 简家的亲戚? 红帽子脑门一突,惊慌间身上冒出些冷汗。 都是要养家糊口的打工人,他们工作有怨气了,也就只能背后口嗨口嗨,要论得罪可真是得罪不起。 更别说简家。 简家两姐弟,在影视圈可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要命了,这是简家哪边的亲戚啊? 也不知道李青究竟听去了多少。 红帽子和身边同样冒冷汗的的小年轻对视一眼,后背发凉。 李青表情不变,说话时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 他五官端正,人长得一脸正派,笑起来自然露出来的大白牙更显得淳朴憨厚。 红帽子盯着他看了会儿,见他脸上没什么异常,稳下心神开始应承:“哪的话,李哥跟我们客气什么?” 人不能敲打的太狠了,这种程度刚好。 今天之后,组里应该不会有任何佳关于江羡年的风言风语和明着暗着的针对。 目的达成,李青没再多说什么。 - 【场务老田:小江老师,今晚有围读,8点开始,您提前吃饭,别饿着肚子来,怪难受的,得好几个小时呢】 【住宿小齐:小江老师,下午实在是忙,不然我就帮您把行李抬过去了,您说说李哥也是,他没空跟我们说一声啊,都是认识的老相识,早招呼声,我们把别的事赶赶,腾个搬行李的时间也没啥,我这人嗓门天生就大,登记房卡的时候没有凶您哈,您可别误会】 圆桌前侧安静放着的手机“滴滴答答”响个不停,江羡年抬起头。 专心研究剧本的他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隐约猜到和李青说的打点有关,一一礼貌回复过后就把手机放了回去。 抬至半空的手忽又微微顿住,江羡年拿过笔,在便签上画起来。 大概天生不擅长画画,一连撕了七八张,一个没那么难看、尚且算得上可爱的笑脸才在纸上呈现。 在笑脸旁边一笔一划写道“谢谢”,江羡年用手机拍下来,随即点开季柏岑的微信给他发了过去。 他知道,因为季柏岑,素未谋面的简时才会帮自己。 然而表达完感谢的当天晚上,江羡年却做了一个没那么感激的梦。 梦里他跨坐在季柏岑身上,一边低头跟他接吻一边放浪形骸地扭动腰身。 他很喜欢季柏岑的唇,被撞击到意识涣散仍在索吻,连带着支离破碎的声息一并融入吻中。 撑着车窗轻吻他的季柏岑和当下吞没他呼吸的季柏岑,不同表情的一张脸在脑海中重叠。 江羡年缓缓睁开眼,浅茶色的瞳眸放大翕动。 额前湿发黏腻,垂眸片刻,他起身去了浴室。 淅淅沥沥的水声中,意识渐渐回笼,某个念头也随之清晰: 他想睡季柏岑。 这念头一落地,惯常淡漠的漂亮五官当即罕见的染上几分烦闷。 江羡年皱着眉,胡乱把打湿的黑发拨到脑后。 食色性,作为身体健康的青年人,有欲.望再正常不过,对金主产生情.欲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只是,他好像只对季柏岑产生了想法。 这不好。 不知道该怎么排解逾矩的念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雇主。 江羡年回复季柏岑消息时就显得敷衍,察觉出异常的季柏岑问: 【你很忙?】 犹豫过后,江羡年还是回复了一个“嗯”字。 【季柏岑:好,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对方就没再发消息过来。 江羡年摇摇头,晃去脑中乱七八糟的画面。 开机仪式过后,拍摄就正式开始了,分ABC三组进行,他在A组,和主演何问、祁明韶同组。 虽然有理论基础和台词功底做支撑,但和老演员对戏还是第一次,为此哪怕没有他的戏,江羡年也场场不落地赶过来,在一旁仔细观摩。 何问刚结束自己戏份,暂时不能离开,习惯性地就开了局王者。 死的次数佳太多复活时间就长,又一次被打回泉水,何问晃晃脖子,活动下略微发酸的肩膀,抬起头恰好瞥到坐在他附近的江羡年。 小新人表情专注,看着那边对戏的几人一脸若有所思。 这几天关于小新人是简总亲戚的事私下里已经传开了,何问对此无感。 一来,他不需要巴结什么人;二来,背景再厉害,戏不行也就是个拖累。 漫不经心看了眼,何问便收回视线,继续低头打游戏。 导演洪亮有力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何问老师在哪,麻烦何问老师过来一下,3分23秒的镜头有个问题。” 何问幽幽看了眼进行中的游戏。 他当然不会因为游戏耽误正事,就是匹配来的队友可能都很玩不起,对面凭实力杀的他,竟然举报他故意送人头? 可恶,要死不死的还每次都能成功! 这就导致他的信誉积分现在只剩90了,要是再挂机被举报,排位可就打不成了。 眼下身边无人,除了一个他基本没说过话的江羡年。 何问摸了摸后颈,脑中一番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决定拉下脸向小新人求助。 起身拍了拍一脸认真学习表情的江羡年,何问把手机递过去,不太好意思地问:“你,会打王者吗?” “帮我打打。” 第一次交流就是让人帮忙打游戏实在有些尬。 好在小新人虽然不喜欢跟他们打交道,但似乎格外好说话,眼中短暂地闪过茫然,就点点头“嗯”了声。 “谢谢你了啊,随便打就行,输赢没关系。” “当然能少死几次就尽量少死几次。” 何问又回头嘱咐几句,走到导演身边。 他工作时极致专注,等到问题解决才想起来自己的游戏。 抬头一看,那边江羡年已经把手机放下了。 何问迫不及待走过去,想看看自己被扣了多少分。 这局他打的很没手感,开局10分钟已经被杀了8次,一人贡献对面三分之二的人头。 不指望能赢,只希望别被举报挂机加送人头。 这样就算送人头扣分,也就扣个两三分,打几局娱乐模式就找回来了。 然而,当看到战绩何问惊呆了。 他们赢了,从江羡年接手游戏后,一次都没死过。 17/8/13控场带飞! 看着信息栏久违的正常好友申请,何问按捺不住激动,看向江羡年的眼神里情不自禁带上了“锁定大佬不放松”的幽幽绿光。 要知道之前收到的好友请求,基本都是为了在申请界面骂他的! 第37章 修 何问生出了强烈的抱大腿想法,就是心里还有点犹豫。 他之前找过代打也找过陪玩,可怎么说,代打帮他打上去,就无法自己亲身体会晋级赛的跌宕刺激和上王者的快乐;陪玩找了几个,然而他们无一例外地宁愿退钱也不想再接他的单…… 不清楚江羡年能不能带飞他,他得再试探试探。 抱着迫不及待的想法,当晚何问就敲响了江羡年佳的门。 何问来找他的时候,江羡年正倚在床头,看着季柏岑头像发呆。 无论白天如何遮掩,寂静的夜里,很多东西都变得无所遁形。 听到门铃声,江羡年敛眉,走过去看着门外不算熟悉的何问,疑惑道: “何问老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何问冲他晃了晃手机,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江羡年喊“老师”是出于尊敬,何问却玩梗似的称呼道:“小江同学。” “要打游戏嘛!” 发现何问眼中的光芒和许自尤让自己带他上分时的光亮如出一辙,江羡年后知后觉意识到何问来这里的原因。 本着转移注意力的目的,他点点头答应了。 把何问让进房间,江羡年从厨房拿出果汁给他倒了一杯。 何问拿起杯子咕嘟咕嘟两口灌下,一抹嘴,明亮的眼睛直盯着江羡年手机。 江羡年眉梢微扬。 他被许自尤耳提面命地科普过:何问8岁同星出道,到现在在娱乐圈已有16年,年龄不大,但是是当之无愧的前辈。 可以说和他同辈的,几乎是看着他的电视长大的;年纪稍大点的,则是在电视上看着他长大的。 何问长相无辜,脸部线条柔和,一双狗狗眼纯粹可爱,正是时下最流行的“养崽型”流量。 却又拥有同类型艺人无法超越的国民度,再加上演技精湛,由他主演,剧基本就有了收视保障。 江羡年进组前,许自尤跟他说了好几遍,一定要想办法和何问搞好关系,实在不行,也要给人留下个好印象。 他不擅长交际,也觉得演戏就是演戏,和任何人关系好了都不如努力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 并没有刻意亲近任何一个人。 当下见何问性格坦率简单,其实有点意外。 但也仅是意外,没其他想法。 添加微信好友后,两人很快开始双排。 队友选定后只剩两个位置,4楼的何问选了辅助“瑶”,他拿了打野“韩信”。 一楼二楼队友似乎对“瑶”这个英雄特别不满,见何问锁定“瑶”,当即发了两串省略号。 (1L)花木兰:无语,拿个废物瑶。 (2L)狄仁杰:那么多硬辅,你选个瑶? (4L)瑶:你行你来,不玩辅助就别这么多要求。 交流区暂时安静了。 江羡年没说什么,一进入战场,他没在自家野区停留,径直跳到对面野区,在草丛蹲了一波,成功把丝血的红buff和对面打野人头收走。 开局优势明显,江羡年继续带节奏,帮下路抓完,看了看小地图,进了传送,几下跳到暴君处,截胡了对面打到只剩最后两下的暴君,和半血的打野。 再一再二地被反野,对面打野气到不停在公屏打字问候他全家,江羡年没理会,只踩着对面打野尸体,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他的野区清得一干二净。 (对面)猴子:…… 江羡年前期节奏带得好好的,对抗路的花木兰却频频出塔送人头佳,上中下三路全崩,他最初还想让队友有游戏体验,就尽力帮他们抓人。 发育路的“狄仁杰”忽然骂了起来。 “狄仁杰”:瑶不抢人头能死? “狄仁杰”:拿个废物瑶除了抢人头还能有什么用?你怎么不直接带斩杀? 何问打游戏经常被骂,久而久之也成了“嘴强王者”,要不是旁边有熟人早问候回去了,顾忌着现在还是被新人带,就没跟傻逼队友计较。 屏蔽队内消息,抬起头看了看江羡年,稍微解释了那么一嘴:“瑶二技能会自动攻击。” 江羡年轻轻应了声,声音依旧平和:“没事,跟我。” 说完改变战略,带着瑶四处蹲人,同时语气平静地跟对方交流:“一技能。” “别露头。” “跳下去刷盾。” “韩信”秀得过分,导致被对面群起而攻,瑶被打了下去,好在对面晕眩触发了被动,小鹿形态的瑶跑了两秒。 眼见又要被追上,何问都想躺平任捶了,就见本该跑远了的韩信出现在不远处。 同时,江羡年的声音再度响起:“上来。” 何问下意识一个大招上了“韩信”头顶,手上动作快归快,大脑还在微微发愣。 小新人的语气和声调自始至终都淡淡的,既没有暗戳戳嫌弃他菜只会玩“瑶”的高高在上,也没有想巴结的阿臾谄媚。 他本身情感就比一般人充沛,回味过来很是感动。 这个新人他罩了! 不,是这位大哥。 最后团灭对面一波,何问嘱咐江羡年慢点点塔,他则意气风发地对内挑衅。 “瑶”:是瑶妹不行吗? “瑶”:NONONO “瑶”:是你们不行。 队友哑口无言。 有大哥带飞,何问躺得很舒服。 玩了几局赢了几局,就算逆风也能翻盘,他这辈子就没打这么爽过,要不是实在太晚了,都舍不得离开江羡年房间。 临走前何问扒着门框确认道:“小江同学,我们明晚继续啊?” 得到江羡年肯定的回答,才心满意足离开。 回去住处,何问也没闲着,找出这些年不时记录的演技复盘笔记,又针对新人演员容易出现的问题,仔仔细细地做了问题和针对解决方法的总结。 小江同学带他上分,他也不能白占便宜。 第二天一早,何问比平时更早一些赶到片场。 男人的友谊就是来的说不清,共同打了几把游戏的际遇,何问俨然把江羡年当成了自己人。 今天有小江同学和祁明韶的对手戏。 镜头初体验,难免会有心理障碍、演技上的困惑,又或者对戏时气场被压制,他来就是要为小江同学两肋插刀。 实在不行,插祁明韶几刀也可以。 反正祁明韶是竹马,血厚,插几刀没问题的! 何问站在一边,带着充足的耐心和十足的温柔,准备等江羡年来时,给他一个大大的暖心微笑。 然而,一袭白衣表情寡淡的江羡年上完妆过来,除了帅得他眼前一亮之外,看起来似乎佳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怎么会? 小江同学心理素质这么好的嘛? 何问盯着江羡年的脸看了又看,正想冲他招招手,就被迎面走来的祁明韶挡住了视线。 对方仗着身高强行蹂.躏他的头发,又在他要发作的时候,轻车熟路地举起手中散发着糯米香气的白桃芝士条晃了晃。 何问撇撇嘴“嘁”了声。 又来这招。 偏偏百试百灵…… 他拿过芝士条,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祁明韶计较。 这一耽搁,那边就快开始了,何问只来得及冲江羡年做个“加油”的手势。 “《搞事业吧,哥哥!》第十三场第26回 第一次,Action!” 各部门早已就位,导演洪亮的声音落下,摄像机徐徐运作。 这场主要拍摄内容是师尊暮千流传道给小徒弟——祁明韶饰演的洛虞。 此时洛虞还未对暮千流产生超越师徒恩情之外的情愫。 两人一授业一认真解决疑问,俱是一袭白衣,只衣袂拂动地站在那里,就有了立于山巅的卓然风骨。 随着时间推进,何问手中的芝士条掉到地上。 我靠,假的吧。 江羡年第一次拍戏,面对镜头和无数工作人员的注视,心理素质好就罢了,入戏还这么快;入戏快也就罢了,竟然险些压过跟他对戏的祁明韶?! 祁明韶虽然比不上自己,但科班出身,到现在也有四年不间断的表演经历,一惯以灵动匠心被业内称好。 显然,与江羡年对戏的祁明韶自己也察觉到了,侧对着三号机位的漆黑眼睛里闪过几分诧异,随后弯了弯唇,露出一抹棋逢对手的笑,不再是先前那种前辈对后辈的关照状态。 他像是崖底下的世外高人遇到了根骨绝佳的练武奇才,不断试探挖掘,引导着对戏的江羡年。 两人你来我往,张弛有度,对戏氛围看得人直呼过瘾。 毕竟是第一次,江羡年最后还是被气场全开的祁明韶压了。 饶是如此,他的表现也够让在场的人震撼。 片场的工作人员原本都做好了被江羡年拖累反复NG、收工到半夜的准备,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大写的“牛逼!” 只有何问心情复杂。 游戏被人家带飞,拍戏自己也可能帮不上太大的忙。 即将无法心安理得抱大腿的何问很是郁结。 - 一场对戏下来,脑中有什么若隐若现的织成了一条清晰轮廓,江羡年收获很大,他冲祁明韶鞠了一躬,语气真诚: “谢谢祁老师。” 祁明韶摆摆手,瞥了眼不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表情很是精彩的何问,轻笑一声:“不用客气,真过意不去那就带我也一起上分吧。” 也? 江羡年挑眉。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祁明韶看着他的眼睛: “‘年’是你吧。” “昨晚我观战了你们。” 江羡年没加祁明韶好友,应该是通过何问老师那边观战的对局。 莫名的,感觉祁明韶意有所指的眼神似乎在暗示什么。佳 可惜江羡年向来不擅长分析这些。 他点点头,不假思索答应了。 平白让别人费心指导不好,如果能带两位老师上分,江羡年反而自在些。 而且这样一来,能独处、胡思乱想的时间就更少了。 可是他没想到,再有效的抑制药也会脱敏,才过了两天,和祁何两人打游戏到深夜的方法不起作用了。 “戒断反应”姗姗来迟,凌晨一点,闻不到季柏岑身上气息的江羡年翻来覆去没能入睡。 漆黑暗夜中,置在床头的手机毫无征兆地亮了下。 长而直的睫毛轻轻翕动,江羡年从未有过的速度抓过手机。 【何问:小江同学睡了嘛】 看清联系人时,巨大失落向他袭来。 敛起情绪,江羡年慢慢醒神: 【还没有,何问老师睡不着吗?】 【何问:是这样的,你带我打游戏我很感激,本来想送你皮肤,可是咱俩游戏里加上好友还没到7天,我就先给你发了建立死党关系的申请】 【你上游戏了同意一下我啊,我是v10可以和亲友共享皮肤,到时候你跟我开黑,就能用我的全部皮肤,所有典藏我都有的!】 【皮肤7天后我再给你送】 江羡年想说真的不用,可看何问凌晨一点还在琢磨这事,性格可见一斑。 如果他不答应,对方说不定会纠结更久。 江羡年只好上游戏同意了“死党”申请。 墨绿色剪刀手的死党图标当即在两人的游戏角色之间产生。 被这么一搅合,江羡年有些困了,就着睡意睡了过去。 拍戏的日子和平时没多大区别,同样是一天一天过。 除了他的失眠越来越严重。 那次季柏岑回复说“知道了”后,好像骤然忙了起来,再没有跟他闲聊。 两人关系仿佛回到了最生疏的一年前,只靠每天例行的三餐打卡维持着不冷不淡的交流。 这种状况持续了几天,直到何问微博营业,发了张他们三个在一起开黑的照片。 第38章 “成倍!” -何问: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哥和小弟/图片 图片中,三人穿着戏服,一副刚下戏的做派,怕别人不清楚,何问还分别在江羡年和祁明韶头顶写了“大哥”跟“小弟”的字样。 作为最具国民度的流量,何问微博刚发出去没两分钟,就被顶到了热搜。 #何问祁明韶江羡年开黑# #却尘宗三美# 相关词条高高挂在首页,评论区俱是绅士,“嘶哈嘶哈”不停。 问问今天吻我了吗:可恶,我真是个意志不坚定的女人,问问,我可以爬墙你大哥吗?过几天再爬回来那种。 白色猫猫拳:??你们好看的人都只带好看的人玩是吗? 除此之外,不乏哗众取宠的营销号带节奏蹭热度。 308号心动选手V:何问祁明韶我认识,江羡年没听过,把他们三个人放在一起登月碰瓷了吧? 不过这种言论刚冒了个头,就被何问的回怼压了下去。 何问直接了当佳地回复:我大哥就是我大哥,你认不认识关我什么事?@308号心动选手V 性格好加上某种让人怜爱的“人类幼崽”体质,何问出道十几年算得上顺风顺水,基本没人见过他发火。 当下赤luo的针对份量就显得很重。 无数粉丝给他顺毛的同时,也在心里对江羡年的身份有了定义,爱屋及乌,崽崽的大哥就是他们的大哥! 江羡年最近转发的剧组官博下,集合了此起彼伏的“大哥”团打卡,粉丝也跟着涨了小几万。 江羡年盯着手机愣神。 不是因为网上铺天盖地的议论和热闹,而是季柏岑几分钟前给他发来的消息。 【?】 【??】 【从进组后就不怎么找我,我还以为你很忙,我这么忍着不找你,结果你竟然在带其他男人打游戏???】 连日来的失落一扫而空,脑袋还不甚清明,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江羡年给季柏岑拨去微信电话。 电话刚响就被挂断。 挂断再拨,再被挂断。 事后想想其实可以直接发消息说的,但这会儿的江羡年就是固执地想让季柏岑接电话,哪怕频频被挂也没觉得挫败。 反而为季柏岑因他生气有点说不上来的小欢喜。 他陷入了病态的自扰,因为对雇主产生了不太好的想法想远离平复,却又因季柏岑的疏离感到不安。 第三次,电话终于被接起。 听到季柏岑熟悉的声音刹那,江羡年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攥着裤缝,张了张唇,最真切的感受宣之于口: “哥哥,别不理我。” 江羡年声音很轻,像是夏夜窗外拂动的微风,带着对恋人依赖的缱绻温柔。 季柏岑眸光轻动,情不自禁地就“嗯”了声。 啊? 这么,这么快就好了吗? 江羡年像在漫无边际的黑暗甬道里摸索前行,凭着蛮力横冲直撞一心只想找到出口,却没料到出口往他这边挪了。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忽然卡了壳。 那边季柏岑回过神来也因为没底线、完全被江羡年牵着鼻子走感到郁闷。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想挂电话。 是他的问题导致,江羡年深呼一口气,想先开口打破僵局。 “哥哥……” “你……” 两人异口同声。 江羡年摸了摸鼻尖: “哥哥先说。” “你先说。” 又是同时开口。 江羡年咳嗽一声: “吃饭了吗?” “吃饭了吗?” 江羡年:“……” 季柏岑:“……” 短暂沉默过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清爽干净的笑声从电话那边传来,江羡年抿抿唇:“还没有。” 季柏岑:“我也没。” “你等下有时间吗?” “嗯。” 季柏岑:“那一起吃饭?” 江羡年点头:“好。” 明天早上7点开机,只要早点回来就没问题。 既然没办法远离,他想顺其自然,忠于自己的真实想法。 做了某个决定,江羡年试探道:“哥哥,我去找你?” “佳别来。” “我去找你。” 像在坐过山车,心情随着季柏岑简短的两句话忽下忽上,江羡年轻轻应了声:“好。” 季柏岑过来有一个多小时车程,等待他的时间里,江羡年不时给自己找事情转移注意力。 “叮咚”两声,微信响了响。 【何问:小江同学我下戏了,忙到现在快饿死了,等会吃完饭就去找你哦,你吃饭了没,没吃饭我们一起吃啊】 江羡年回复说: 【抱歉何问老师,今天不能一起打游戏了】 【何问:没事没事,你忙就好,我们明天再一起打啊】 江羡年回了个表情包,切到其他界面。 季柏岑来得比想象中的要快,他刚订好影视城附近的酒店,就收到了季柏岑的位置定位。 给季柏岑发去酒店地址,江羡年换好衣服出了门,路上经过24小时成人用品店,走过几米又退回去,进去买了套子和润.滑。 不清楚季柏岑的尺寸,就多拿了几盒。 不知道是口袋里装着这些还是要见到季柏岑,刷房卡的时候几次没对准,呼吸微微急促。 正想稳住手再试一次,“叮”的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季柏岑的脸出现在眼前。 下一秒,他被抓着手腕带进房间。 后背抵在墙上,正前方是温热坚硬的胸膛,来不及细想,季柏岑已经抱了上来。 被魂牵梦萦的气息包围,天生的冷白皮肤上泛上了一层不正常的薄薄绯红。 季柏岑的下巴搁在颈窝,呼吸时温热鼻息拂过耳侧,撩起心底绵密的痒。 江羡年舔舔嘴唇,稍微侧开头。 那边季柏岑像是小孩得到了最喜欢的礼物,抱着不肯撒手,就差舔他一脸口水了。 恍惚间,江羡年想起了幼时家里养的那只只喜欢往他身上扑的大金毛。 每次扑过来都带着不加掩饰的热情和偏爱。 慢慢的,江羡年抬起手,同样大力地抱住了季柏岑。 不确定以后会如何,但现在他想遵从内心。 拥抱这个人,亲吻这个人,和这个人做更多。 - 更多没能做成。 季柏岑黏黏糊糊的不肯松手,当然他也不太想,就抱着睡了会儿。 醒来已经快九点了,季柏岑叫了客房服务,简单解决了两人的晚饭。 见他放下筷子,季柏岑问:“吃饱了吗?” “嗯。” 季柏岑闻言眼里闪起幽暗不明的光:“吃饱了就该做重要的事了。” 江羡年耳尖不可控的发烫:“我去洗澡。” 他吃饭时就注意到了,季柏岑不时看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然后再看他。 应该和他想了一样的事情吧。 为此,江羡年特意把领口敞开到第二颗纽子,露出脖颈和深陷的锁骨。 然而擦着头发出来,就见季柏岑坐在沙发上,冲他举起了两部手机,拍拍身边位置。 “来吧,打游戏。” “你带他们打了几局,就带我成倍打回来!” “成倍!” 江羡年:“……” 第39章 【“年”申请跟你建立“……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羡年第一次意识到,给钱看起来很大方的雇主其实特别小心眼。 比如说现在,两人刚结束一局游戏,恰好何问看到他在线给他发来了组队邀请。 【何问:小江同学你在线啊,一起打吗?祁明韶有夜戏,呜呜,只有我自己了,单排队友好坑啊,我都掉三颗星了/可怜巴巴.jpg】 江羡年把他发来的消息给季柏岑看了看。 季柏岑嗤了一声:“小江同学?” “不会好好叫你名字?” “不知道的还以为搞什么师生.play。” 江羡年:“……” 他没听懂季柏岑什么意思,但是听出了字里行间的针对。 【抱歉何问老师……】 卡在该用什么称呼代指季柏岑,一句话没打完,身边季柏岑就说: “拉吧,拉吧,不就一块打个游戏,有什么大不了的?” “显得我好像很小心眼。” 听他这么说,江羡年就放心地把人拉进了游戏。 一开始还算正常,除去何问进房间开语音问:“小江同学开麦吗?” 季柏岑听到声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江羡年当即在屏幕上打字:【不了。】 季柏岑安分了,没再说什么。 三人顺利进了排位。 然而开局后,他和何问的绿色剪刀手死党图标,在一众没有关系的玩家之间格外扎眼。 季柏岑又开始发作。 “带人打游戏。” “还跟他建立亲友关系?” “亏我以为你很忙,小心翼翼不敢给你添乱。” “小丑竟是我自己啊,哎。” 江羡年:“……” 不是都…翻篇了吗? 微妙的是,他不仅不觉得翻旧账、喋喋不休的季柏岑惹人烦,反而满是耐心,想跟他仔细解释清楚。 打完一局,江羡年跟何问说稍等一会,就翻出他们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举给季柏岑看。 “何问前辈觉得我带他打游戏过意不去,想送我皮肤来着,但因为加好友还没满7天,就只能用这种方式跟我共享皮肤。” 季柏岑偏过头去,满意又不算很满意。 满意的是,江羡年在意他,还特意让那个姓何的等着跟他解释;不满的是,他和江羡年都还没有建立任何关系,凭什么何问就跟他建了。 但是好不容易见面,他也不想再垮着脸跟江羡年闹别扭,就又登上游戏。 来到游戏大厅,好友栏亮了亮,季柏岑随意点开,看到一条系统通知: 【“年”申请跟你建立“恋人”关系】 王者里总共有四种亲密关系:死党、基友、闺蜜和恋人。 虽然情人和恋人差的很多,但其他的更不符合两人关系,江羡年想了想,给季柏岑发去了“恋人”关系申请。 随后低头注视着手机,看起来和平常无异,实则搭在屏幕上的手指节微微用力。 他有私心。 另外三种关系,每种都不是唯一的。 唯独恋人,只能有一个,一旦和某人缔结,便不能再有其他人。 江羡年余光瞥向季柏岑,留意着他的表情和佳反应。 就见本来还有些不情不愿的季柏岑,硬朗立体的五官中逐渐铺开藏不住的笑意,连带着耳尖也稍微有些红。 伴着几分释然,江羡年唇角轻抿。 季柏岑骨相绝佳,是特别适合上镜的长相,就算当前娱乐圈最红的那几个,也不比他好看;同时因为过于立体的长相和自幼养尊处优的气质,远远看着,会给人难以相处的假象。 对这么一个看似冷漠难接近,实则简单纯粹,性格比孩子还干净澄明的金主,产生欲.望太正常了。 - 见江羡年那么久还没回到游戏,之前没一起打过游戏的那个陌生人也退出了队伍,何问犹豫着要不要跟小江同学告一下状。 刚才那一局小江同学依旧打野,他玩的射手,新面孔玩的中路,正常来说中路应该多支援他发育路,让c位输出尽快强大起来,偏偏那个游戏ID叫“把饭给你”的玩家针对他一样: 除非是小江同学过来抓人了,否则不管他和辅助怎么发信号求救,“把饭给你”都不理会,任由他被对面强打强杀! 正愤愤不平的两人回来了,何问想着再看看,如果“把饭给你”这局还是那么针对他,他可就告状了! 想着想着游戏开了,猝不及防地,载入界面里,“年”和“把饭给你”之间粉红色心形的小图标差点闪瞎他的眼。 好巧不巧的,队里另外两人也是情侣。 当多位有不同亲密关系的好友同时开黑,每位玩家头顶上只能显示一种关系。 小江同学似乎设置的是优先显示“恋人”图标,这就导致只有他头顶上有的,代表友谊的剪刀手格外孤零零。 何问:??? 所以两人是出去结了个婚(bushi? 对面花木兰: 孙膑你还好吗? 对面虞姬: 孙膑你还好吗? 对面貂蝉: 孙膑你还好吗? 对面廉颇: 孙膑你还好吗? 对面狄仁杰: 孙膑你还好吗? 在对面对于单身狗齐刷刷的“亲切”慰问中,何问倒是不知道该先震惊小江同学英年早恋还是明白了“把饭给你”为什么针对他。 - 虽然没做成更多,但是托季柏岑的福,在他身边江羡年睡了连日来最安稳舒适的一个觉。 几乎是刚放下手机就睡着了,醒来窗外天光大亮。 比预计起床时间晚了许多。 有点赶了。 顾不上多说什么,江羡年迅速支起身子,手脚利落地换衣服。 刚穿上衬衣,身后传来季柏岑略显沙哑的声音: “这么早?” 一向清亮的声音因着刚醒来的睡意带着几分慵懒,哑哑的,像是缓缓流淌的老式唱片,低沉而性感。 江羡年喉结滑动:“吵醒你了?” 季柏岑半闭着眼掀开被子,起身就要下床:“没事。” “我去送你。” 江羡年按住他的手,低头在季柏岑唇上亲了亲:“不要,你睡。” “我一下戏就过来。” 刚睁开眼就被老婆亲,季柏岑有点懵,回过神来手上用力,隔着佳被子把人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轻轻吻了吻江羡年的头发,连带着眼睛里的干净笑意一并压在这细碎的吻中。 哎,每天能抱着老婆醒来实在太好了。 虽然最初表白,江羡年问他能给多少钱,他是很伤心,但现在江羡年都主动跟他缔结恋人关系了,肯定是喜欢他。 望着窗外长长地舒了口气,江羡年离开后,他又抱住对方睡过的被子,嗅着老婆身上好闻的味道在床上滚了滚。 在床上滚来滚去的这空档,季柏岑想了很多。 从带着江羡年去跟他爸他妈他舅舅要红包想到结婚的时候要去哪里度蜜月,又仰躺在床上回味起这两天江羡年跟他说的每句话。 脑中有什么炸了下,季柏岑“腾”地坐起来,给江羡年发消息说: 【03030303,这是我的王者密码,我要和你交换,我的号你可以随便登,你的号我也要】 江羡年听到手机响时刚好赶到片场,看了眼季柏岑发来的信息,没问为什么,就把自己的账号密码告诉了他。 季柏岑回了个抱住亲亲的小表情,用自己的号给江羡年赠了能直接在商场购买的全部英雄皮肤,又快速登上江羡年的游戏号准备氪金抽荣耀水晶。 想起江羡年说的何问跟他建立亲密关系的理由,季柏岑就不得劲,凭什么他老婆要让其他男人给送皮肤? 他要给江羡年氪出全部皮肤,让何问送不成! 两人玩的微信区,早上没几个人在线,游戏好友栏界面一排排带着微信备注姓名的灰色头像。 视线扫过右下方,不经意地,季柏岑看到了江羡年给自己的备注: 给钱的老板。 第40章 “我不会想和其他人做这…… “小江同学,那是你单纯的游戏cp还是对象?话说你也太没有戒心了,怎么能还当着我一个外人就把你cp一块拉过来打游戏了?” “你这么年轻,事业才刚开始,不要随随便便让别人知道你的感情状况啊!” 一下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盯着他看了几个小时的何问就把江羡年拉到一边,连珠炮一样,小声的喋喋不休。 江羡年先是点点头,回答了何问的第一个问题:“对象。” 又说:“谢谢前辈提醒,我相信前辈,没关系的。” 他看人挺准的,以何问的性格不会做背后针对他的事。 被江羡年不把他当外人的信任和坦诚震撼到了,何问大受感动,一拍胸膛:“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江羡年笑笑:“谢谢何问老师。” 何问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想起什么似的,又问:“啊!所以你昨天一开始说不跟我们一起打游戏是去找你对象了吗?” “我说怎么房间里没人。” 江羡年“嗯”了声:“他就在附近。” 何问两手托着腮帮,用一副和年龄不符合的老气口吻羡慕道:“年轻就是好啊,几天不见就干柴烈火的。” “去吧,小心佳别被拍到,影视城这里狗仔不少。” 说着变戏法一样拿了顶棒球帽给他扣上。 江羡年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冲何问微微颔首,离开了片场。 从片场出去刚过午饭时间,江羡年给季柏岑发了条消息,问他是要出来吃还是买菜回去做。 酒店是套间,厨房可以用。 那边季柏岑没回消息,江羡年想他可能还在睡。 怕扰人清梦就没再发。 不多时他回到酒店,推开门后看窗帘没拉开,房间里还是走时的昏暗光影,便更加放轻脚步。 等眼睛适应了从明亮乍一进入黑沉环境,才看到季柏岑坐在床上,手微微垂在身侧。 似乎刚睡醒,又像是在那里坐了很久,见他进来,目光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死死锁定在他脸上。 哥哥刚醒吗? 江羡年还没开口,就听季柏岑哑着声音问: “江羡年,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 不同于早上的睡音,季柏岑嘶哑的声线像死死遏抑着什么。 刺眼的阳光穿不透厚重窗帷,江羡年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说不清是因问题本身还是季柏岑喑哑声线下的压抑听得不舒服,江羡年拇指蜷缩,微微愣怔着僵在原地。 半晌,季柏岑嗤笑一声,低沉的声线中带着冷冰冰的低嘲,径直往外走。 江羡年下意识抬起手臂,快要碰到时又落下,只堪堪擦过季柏岑宽松的外套。 像落叶滑过水面,轻得不留一丝痕迹。 “哐”地一声,厚重木门落下,隔绝了走廊渗进来的光。 一片阴影中,江羡年琥珀色的瞳仁轻轻翕动,眼中俱是茫然。 他不知道。 遇到季柏岑之前,他像生活在默片当中的角色,听不到声音、看不见颜色,周遭只有同样黑白色的人物用着夸张的动作和表情诠释着他懂又或者不懂的含义。 是季柏岑让他听到了鸟语虫鸣,读懂了天蓝地绿,感受到了喜好厌恶和欣喜。 他对季柏岑是感激的,但季柏岑除了是季柏岑,是雇主,还能是什么? - 【何问:小江同学,我太舍不得你了,不过没关系,我相信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你会越来越好的,期待下次见面】 转眼便过去了一个多月,江羡年的戏份结束,领了杀青饭坐上了回程的车。 “滴滴答答”,靠在窗边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未读消息提示声,江羡年有种恍然如梦的不真切。 这么快就过去了两个月吗? 目光扫过联系人界面的置顶,江羡年垂眸收回视线。 那天后,他再没见过季柏岑,也知趣地没再给他发过消息。 时间仿佛被凝固在某个节点,他和季柏岑的交集一并被冻结。 “同学,长这么俊是沛影的学生吧,你们这是开学了?” 前排司机浑厚的男声悄然响起,江羡年回神,轻轻“嗯”了声。 回到宿舍已经快6点了,因为合约原因,他比其他假期回校得晚,当下许自尤他们早来了几天。 江羡年刚拐进走廊,不远佳处就传来许自尤“嗷”的一嗓子。像是初夏里最不知疲惫的知了,只一声就唤醒了整个盛夏。 紧接着,李闵煜几人也从317宿舍里相继走出,倚在门边招呼道:“快点啊羡年,美食广场撸串五缺一,就等你了。” 没人问他为什么突然回宿舍住了,只在意他要不要回来,然后用最诚挚的热情迎接。 江羡年抿了抿唇,向朋友们走去。 饭吃到一半,常清问:“羡年羡年,何问的签名要到了吗?” 江羡年点点头,因提到何问了,就想起来他嘱咐的,让自己时不时微博营业。 还说今天杀青,就很适合。 想了想,江羡年发了张何问给他p的照片,配上俩字:杀青。 图片中他一身白衣,身负长剑,偏偏剑尖所指处是几颗被画成表情,满头大汗正四处跳着躲藏的青团。 发完便退出了微博,然而无意间,看到季柏岑的头像好像动了动。 江羡年下意识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 直到眼睛微微泛酸,才确信不过是他的错觉。 人声喧沸五光十色的酒吧里,季柏岑后背紧贴卡座沙发,看似漫不经心地拿着杯子,实则紧张地盯着手机。 他刚才和往常一样看着江羡年的头像出神,谁知道不小心手滑“拍了拍”对方。 季柏岑当即惊得手机差点甩出去。 虽然很快反应过来撤回了,不留一丝痕迹,仍不免心有余悸。 十分钟过去了,江羡年那边没有任何反应。 季柏岑沉下心神,却升起几分烦躁和愤怒不甘。 第一次,他精心策划的表白被江羡年一句“你能给我多少钱”打入谷底;第二次,江羡年几次三番向他示好,然后在他以为两人两情相悦时,不留余地的撕开真相。 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只是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小丑。 搭在杯子上的手无声攥紧,指节泛出不正常的白。 季柏岑愈发愤怒。 因为他清楚意识到,对江羡年的种种情绪之中,更汹涌的是想念和委屈。 时间越久便越明显。 身边传来一道很欠揍的声音,姗姗来迟的暮洛一脸幸灾乐祸:“大外甥,你舅舅让我跟你说江羡年今天杀青,你不去接他啊。” 季柏岑没说话,抬头看着暮洛,脸色冷得像是极地万年不化的冰川。 暮洛撇撇嘴,从果盘里拿了个圣女果塞到嘴里,从善如流道: “别提他是吧?” “得得得,不提了不提了。” “还搁这别扭呢,要我说你这气性可真够大的。” 他们根本不懂他经历了些什么。 江羡年到现在仍是一句解释都没有。 脑中浮现出一个月前默认他质问的江羡年,季柏岑心口仿佛被人用生锈的刀子一下一下划过,钝钝的发疼。 暮洛见好就收,没再给发小补刀。 然而他安静了,江羡年的名字却从相邻卡座一位女生口中传来。 “啊啊啊啊啊啊,羡年发微博了,我宝!” “原来杀青还能用这种形式表达佳,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爱了。” 女生的同伴瞥了眼照片,不以为意道:“江羡年?” “完全没听说过。” “长得倒是挺好看,不过气质和长相太禁欲淡漠了,戏路不宽,注定红不了的。” “劝你不要奶这种一百零八线开外的小演员,来做我们三金影帝屈萧傅的粉丝不香吗?” 谁喜欢的人被别人这么评价也不会舒服,作为一个妈妈粉,小柴听完心情自然不好,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长相确实是很‘高冷师尊’,但是羡年的演技特别好,演什么像什么,脸的影响没那么大的。我敢打赌,最多三年他一定能火遍娱乐圈。” 朋友还是一副没把咖位太小的江羡年当回事的样子,甚至打断她的话,装作没听见似的和另一位聊起了别的艺人。 小蓓眼睛微微发红。 倒不是卖安利失败的沮丧,本来她也只是单纯想和朋友分享喜悦,类似于蔷薇家的肉松小贝好好吃、前天买到的鞋子超级好看这种,没有说一定要朋友喜欢。 难过的是,自己珍惜、喜欢的人被别人随意看待。 明明羡年就是很好的。 这时,穿着一粒扣衬衣马甲的酒保把几瓶一看就很贵、远远不在她们消费范围之内的酒送了过来。 小蓓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哭腔:“你好,请问是不是送错了?我们没人点这些酒。” 酒保嘴边挂着恰如其分的笑,微微摇头:“是隔壁卡座的先生送你的,他说你很有眼光。” - 再次见到季柏岑是在三周后,进入大三课程便更少了,星期二的上午只有一节选修,江羡年下了课从教室出来,和不算多也不算少的人群互相拥挤。 被人群推搡着经过连廊和美术楼相接的拐角,只一眼就认出了窗外季柏岑的身影。 季柏岑穿着件沾了些颜料色彩的连体工装,正神情专注地低头在造型单调的石墩上涂鸦,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滑下,洒落在他英挺的五官和形状好看的喉结。 江羡年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 两个月不见,他发现自己还是很想睡季柏岑。 似是若有所感,原本低着头的人忽然抬起头来,目光和他隔空相对。 季柏岑瞳眸一缩,随即深邃的眼睛里呈现出疏离至极的淡漠。 江羡年垂在身侧的手拇指轻轻蜷缩,敛眉收回视线,被人潮裹挟着往前。 午时,晴朗的天空忽然电闪雷鸣,瓢泼大雨顷刻而至,“噼里啪啦”砸下,不带丝毫温柔地冲刷大地。 在阳台关窗的江羡年身形一顿,转身抓过伞冲进雨幕。 画室外雨声越来越大,季柏岑心情不是很好地扔下画笔。 暮洛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安慰他说:“大外甥,年轻人不要总是心浮气躁。” “导师给你布置的涂鸦作业又不急着完成,不是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吗?” 让他烦躁的不是作业绘制过程中被雨打断,是江羡年。 更确切地说是轻而易举佳被对方牵动心跳呼吸的自己。 季柏岑没理暮洛,起身走到窗边想透口气。 目光沿着水痕蜿蜒而下的窗户随意往外一瞥,漫不经心的眸光当即颤了颤。 窗外,江羡年撑着一把伞站在他没画完的涂鸦旁,倾斜的雨伞完好地遮住了整个绘制轮廓,唯独将撑伞的人暴露在声势浩大的雨中,被打湿的单薄身影很轻很轻的发着抖。 季柏岑手上青筋虬结,瞬间夺门而出。 “你是不是有病啊,伞不给人打给石墩打?” 熟悉的声音带着清晰的愤怒和压抑的担心从左侧传来,江羡年只来得及看清季柏岑的脸就被他不由分说地按进怀里。 两分钟后,他被季柏岑塞进副驾驶。 还没回过神,脑袋就被宽松柔软的毛巾罩住了,季柏岑的手搭在上面,咬牙切齿道: “江羡年,你可真出息。” 江羡年喜欢和他肢体接触,丝毫不把季柏岑言行不一的冷言冷语当回事,反而在毛巾的遮掩下惬意地眯起眼,任由季柏岑的大手把他的头发揉来搓去。 简单擦了头发,季柏岑把江羡年带到离学校最近的酒店,三两下把人塞到浴室,关上门想让他冲个热水澡驱散寒气。 要走时却被人从身后扯住袖子。 挑眉转身,就见江羡年单手解开衬衣扣子。 随着动作,尚未完全干透的发梢有水珠沿侧脸滑下,吻过一只手就能掐住的脖颈,最后在凹陷的颈窝停留。 季柏岑眸光微黯,嗓音都跟着发哑,还有些微愤怒导致的颤抖:“你又想做什么?” 江羡年缓缓蹲下去,咬开他的拉链: “哥哥,我不会想和其他人做这些。” 第41章 “我,我给你揉揉腰?”…… 醒来时窗外天已大亮,动了动手指,四肢百骸顿时传来车碾压过一般的酸疼,尤其是腰。 江羡年皱了皱眉,没什么多余想法。 你情我愿,尽管后来的疯狂跟停止时间不受他控制,但人是他招惹的,还有那么一层包养关系在其中。 被从下午翻来覆去折腾到凌晨三点,似乎也是他闯得祸。 他可能不该在季柏岑因为紧张和生疏,很快的结束了第一次时,跟他说“没关系,慢慢来……” 不愿回忆昨天的经历,江羡年把脸埋进枕头想恢复下力气轻声离开。 微微偏头时,恰好看见季柏岑就在旁边,正耳朵发红的从遮了大半张脸的被中露出一双眼看他。 见他在看,还把被子又往上扯了扯。 江羡年有些好笑,又有几分哑然。 也是真的哑了。 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刚说了一个字就闭上嘴。 他原本不认为有什么好羞赧的,当下躺在一张床上,竟也被季柏岑的做派带的脸上微微发烫。 又想到两人现在什么都没穿,如果起身,势必要赤luo相对,身上还有对方留下的痕迹…… 索性仰面朝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天花板。 他到现在依然不知道季柏岑对他来说算什么,只是佳凭着本能,想和他毫无阻碍的肌肤相贴、肢体纠缠。 他喜欢季柏岑微凉的皮肤一点点变热、逐渐染上带他一起失控的温度,喜欢听他情动时的低吼,也喜欢仰起脸来轻咬他的下巴。 那句话同样没有作假。 他只想和季柏岑做这种事。 一时间,江羡年看着天花板,季柏岑从被子里偷看着他,空气里萦绕着事后清醒面对的尴尬,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季柏岑摸了摸脖子不自然地问: “你,饿了吗?” 床单还是昨天那条,眼睛最近的地方就有用力抓了很久的清晰褶皱。 江羡年没胃口,摇了摇头:“不饿,哥哥先去忙吧。” 季柏岑攥了攥拳。 他唾弃江羡年只是勾勾手,就恨不能整个人凑上去贴贴抱抱举高高的自己,本来都想好了过几天就找出包养协议终止合约。 几次下来,他知道自己不是江羡年的对手。 他认栽。 宁愿视而不见也不想再被江羡年牵着鼻子走。 谁知道会看到江羡年雨中撑伞的那幕。 虽然结合后来发生的事来看,江羡年多半是有意为之,但当时的他胸口狠狠颤了颤。 也很愤怒。 气江羡年明明身体虚,还要淋雨。 苦肉计也不用这么拼吧? 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天那么冷! 脑子里闪过很多纷繁的想法,因为定力差的无能狂怒占据了大半部分。 剩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已经做了,他跟江羡年和普通的金主情人之间彻底没了区别。 季柏岑在心里下定决心: 从今以后,他和江羡年就是单纯的包养关系。 既不用再冷漠相对,也不用再压抑自己,他给江羡年提供一切金主该提供的资源金钱,江羡年跟他上床。 谁也不欠谁,谁也不需要给对方多余的东西,又或者期待什么。 正这么想着,就见支起上半身的江羡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季柏岑眸光一闪,毫无气势道: “我,我给你揉揉腰?” 第42章 他偏要捧着江羡年红到人…… “怎么又要出去住了?” 许自尤抱着江羡年胳膊不肯撒手:“是我袜子太臭了还是打呼噜的声音太大了,呜呜,羡年,你不要走!” 江羡年见状,低头做势去摸他的脑袋,许自尤立马戒备地往后一蹦三跳,抱着自己的头苦着脸抗议: “不可以,我要长不高了!” 江羡年轻轻一笑。 午后的阳光沿着阳台窗户溢进,斜斜洒在江羡年脸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依稀可见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 江羡年嘴角的笑意让人想到了不染丝毫瑕疵,对世界充满无穷好奇的新生儿,干净美好又充满期待。 许自尤看呆了,盯着他的脸瞧了会,摇摇头露出个了然表情:“看看你这‘风雪消融’的笑,再看看前几天的强颜欢笑,这是又和好了对吧,去吧去吧,快去找你男朋友吧。” 江羡年疑惑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吗? 和季柏岑没有佳联系的两个月里,他也在按时吃饭、好好工作学习跟朋友谈笑。 除了晚上会很难入睡,自我感觉没有别的不同。 “果然啊,儿大不由爹……” 许自尤夸张地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什么,被刚结束体育课回来的沈星望拎到旁边。 后者看了眼他手里拿的几件应季衣服,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他的脸颊,片刻后朝他微微点头。 江羡年颔首,离开了宿舍。 他又回到了季柏岑的住处。 两个人谁都没提这几个月的别扭,也没有再说起导致这一切的那个问题。 相处细节看起来和他进组前的毫无区别,除了两人在晚间会多出一项先前没有过的运动。偶尔江羡年也会在思绪涣散的时刻,一边用唇描绘季柏岑的眉形,一边迷迷糊糊地想他为什么会那么问,又想听到什么回答。 可惜他如一叶扁舟,被巨浪裹挟着不断翻涌,或坠入海面、或腾然而起,半点由不得自己,思绪也往往维系不了多久就会随着混乱的呼吸一并散去。 一晃就又过了大半个月。 这天早上,江羡年从季柏岑怀里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 窗帘没拉开,只有些微的光悄悄溜进来。 两人挨得极近,彼此纠缠的鼻息中能感受到对方呼吸喷洒在脸上的温热。 江羡年凑过去,在季柏岑好看的唇上亲了亲。 很软,尝起来像是不加糖的布丁。 又带着温度。 不知道季柏岑亲他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这么想着,江羡年无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默默注视着的季柏岑眸光微沉,手指插.入江羡年浓黑的发间,扣着他的后脑和腰又把人压在床上。 等到再结束,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被季柏岑抱着洗完澡出来,江羡年躺在床上,累到手指都不想动,只用呼吸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季柏岑脸往旁边一偏,咳嗽一声,没什么气势道:“谁让你大早上招我。” 像是解释,又像是小孩子的心虚的低声嘟囔。 说着轻轻把江羡年揽过来,摆成后背贴着床头、头靠在他肩上的姿势。 他的手则放到江羡年腰上,不轻不重地揉起来。 江羡年僵硬了片刻,贴在季柏岑肩侧的耳朵微微泛红。 几次了,他还是不太习惯。 比起和季柏岑的肢体交缠,事后的温存更让他不知所措。 倒是季柏岑总算想起来了正事,看向江羡年:“你喜欢演戏吗?” 江羡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略微疑惑地看过去,恰好对上季柏岑认真的眼神。 季柏岑黝黑如墨的瞳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仿佛万千众生中,只能看见他一人,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么一种极易让人产生错觉的眼神注视着,最真实的感受脱口而出。 “喜欢。” 在剧组待的这两个月,江羡年明确了对于演员身份的情感偏好。 他喜欢演戏。 喜欢镜头前尽力诠释另一个角色的全神贯注佳。 喜欢和前辈们同台对戏的酣畅淋漓。 季柏岑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微微颔首,又问: “和经纪公司签约了吗?” 江羡年摇摇头。 季柏岑“嗯”了一声:“好,我”舅舅…… 话音一转,道:“我带你。” 搭在床上的手加重力气,季柏岑垂下眼睑,深不见底的好看眼眸中盛着喷薄欲出的斗志和“不服。” 想到路人的话就不由愤怒。 竟然说江羡年注定红不了? 他偏要捧着江羡年红到人尽皆知! 嗯。 啊? 江羡年长而直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清澈的眼睛中带了几分疑惑。 怎么会想亲自带他? 想到季柏岑妈妈和舅舅都是娱乐圈里的执牛耳者。 江羡年心下了然。 或许季柏岑是要向家里人证明自己,在他们擅长的领域闯出一番名堂。 莫名的,他相信季柏岑可以做到。 这和季柏岑要带的人是不是自己无关,单纯是对季柏岑自身的信任。 之后,一惯结束课程就待在画室画一整天的季柏岑忽然忙了起来。 江羡年常常快睡着了都不见他的踪影,早上醒来身侧也没有另一个人的体温,只有夜间搭在腰上的手印证季柏岑的存在。 “羡年,你在想什么?” “怎么魂不守舍的?” 拨开许自尤在眼前晃动的手,江羡年淡声道:“没事。” 说着,习惯性给季柏岑发去今天的午饭照片。 消息发到一半,就听季柏岑的名字从许自尤嘴里喊出来。 “我去,被表白的这个人不是我男神季柏岑吗?!” 手中筷子一个没拿稳,跌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许自尤见状咧咧嘴,冲他不好意思地道歉说:“不好意思啊羡年,我有点激动了,突然高声吓到你了吧?” 江羡年抿抿唇,仰起脸下意识道:“我能看一下吗?” 许自尤愣了愣,回过神来瞬间就把手机递到他脸前,一脸迫不及待要跟他分享八卦的兴高采烈:“豁,我还一直以为你对八卦不感兴趣,果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江羡年没说话,低头看着校园表白墙上的文字和图片。 【学长你好,我是舞蹈学院的大一新生,我妹妹很喜欢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女生,如果不喜欢,那你可不可以看看我?】 文字下面共有两张图片,一张是偷拍角度下的季柏岑,光线昏暗的操场上,身材修长的 少年正在腾空投篮。 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向上腾空的爆发力,轮廓分明的侧脸和挺拔的鼻梁…… 力与美在同一人身上糅合交映,构成了昏暗画卷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季柏岑身后笼罩着薄薄云雾的远山和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沦为配色。 一张是表白者的怼脸自拍。 正对着镜头的男生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眼角边一颗泪痣,微微上扬的唇角毫不含蓄地展示出自小被娇惯长大的自信,上挑的潋滟桃花眼更是衬得整个人如盛开的火红玫瑰。 美的很张扬。 第43章 喜欢。 许自尤的声音适时传到耳边: “果然也就大一的敢跟季柏岑表白,毕竟同级的又或者上一级的,都知道我男神从来不会怜香惜玉,也从来不会给表白者留面子。” “之前我还觉得他这个人太没情商了,现在想想,不喜欢一个人,可不就得把话说得清清楚楚?” “而且是那些人先当众表白,想利用人群造势,也不管被表白的尴不尴尬、愿不愿意,好像他的做法也没什么错。” 正说着,姗姗来迟的李闵煜端着餐盘坐在两人身边,往照片上瞅了眼: “这个大一新生我知道,夏麓么,新生代表,舞蹈课专业第一,家里好像也挺有钱,刚开学那会儿,每天都有司机送他上课。” 许自尤“啧”了声: “别说,这俩人各方面都挺般配。” “而且季柏岑可能也对他有意思。” 江羡年眉梢轻蹙:“为什么这么说?” 许自尤立马兴冲冲地给他解释起来:“羡年,你是不知道,大一那会儿季柏岑没少上表白墙,也没少被人表白。一开始他好像是懒得理,但是竟然有人直接找到美术学院画室去了,他就把那个男的打了一顿,并且在表白墙上晒了那个男的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照片,说了一个字‘滚’。” “不知道内情的都觉得季柏岑这人脾气太差了,当然,我这个始终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是知道事情始末的。那个gay在门口堵季柏岑还试图尾随。” “这也多亏我男神是个说动手就动手的大小伙子,要是女生,得多害怕?” “反正从那以后,就没人敢跟他表白了。” “夏麓把两人照片挂一起了,如果季柏岑这都能忍,以他的脾气和一贯作风来说,应该是对夏麓有好感。” 对夏麓有好感吗? 江羡年眸光微闪,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失力。 一直到傍晚,季柏岑都没有对表白墙里的示爱作出任何回应,评论区聚集了一众吃瓜群众,和许自尤同样想法的言论越来越多。 1L:“我靠,季柏岑竟然没出来骂他?” 2L:“看来表白后的待遇也是双标分人的,之前那些表白的不是他们做的高调,而是压根没长在季柏岑审美点,这俩人可能要成了。” 3L:“真成了也挺好的,高颜值现实cp,我可!” 江羡年看着手机里季柏岑的头像,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受。 像是有只手轻轻攥住心脏,轻拢慢捻的挤压,牵连起密密麻麻的酸涩,又带着些无限发酵的湿漉。 江羡年皱眉,抬手轻轻按上胸口。 明明和季柏岑只是钱货两讫的包养关系,为什么会这么不舒服? 这时,户外实践社的社友给他发来一条消息。 【杜宵:羡年,你看表白墙了吗?】 【江羡年:嗯】 【杜宵:这样啊/挠头.jpg】 或许是误会了两人的关系,杜宵话里话外都在安慰他。 【杜宵:你别看下面那些人胡说佳,他俩配啥配啊,要是她们看到你的照片,肯定不会这么说】 【杜宵:也真是的,还什么季柏岑要跟夏麓好了,好个屁,季柏岑说不定压根没看到这条动态,又不是谁都那么闲,天天盯着邱邱表白墙】 【杜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季柏岑那么喜欢你,你也那么喜欢季柏岑,放心好了他绝对不会搭理这个夏麓的!】 “喜欢”这个词像是打开某种宝藏的钥匙,一被说出口,便拥有了摧枯拉朽的力量,涤荡着不知缘由的茫然。 江羡年瞳眸一缩,浅淡的表情当中瞬间有了清晰裂痕。 “喜…喜欢?” 江羡年微微偏头,带着些不确定的疑惑,又有欣然雀跃的小心翼翼,低声喃喃: “喜欢季柏岑?” 随着季柏岑名字一并被唤出来的,还有藏于记忆深处的细碎剪影。 揉着他的头发说会罩着他的季柏岑;神情专注坐在画架前的季柏岑;俯身吻他的季柏岑…… 甚至是不太友好的初见,踩着阳光向他走来的季柏岑。 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江羡年张了张唇。 半晌,抬手遮住眼睛。 原来真的喜欢。 季柏岑教会他喜欢就要、不喜欢就拒绝、被欺负了要做出反击,让他得以感受人间的春风旭日姹紫嫣红。 然而他却对给与恩惠的雇主产生了卑劣念想,想将人据为己有。 江羡年垂下头,把脸埋进手中。 一个多小时过去,他才拍了拍发麻的脸,迎着晚风和亮起的路灯回到住处。 连日不见人影的季柏岑今天比他回来得早,正坐在客厅沙发翻着手中的纸张,听到开门声抬头看过来: “这么晚?” 似乎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声音轻快不已。 不知道怎么面对季柏岑,也怕泄露自己的卑劣心思,江羡年只能逃避,垂眼道: “嗯。” “下班点堵得厉害,公交车走得很慢。” 说完拿着路上买的食材头也不抬地进了厨房。 季柏岑愣了下,举着策划案的手转了个角度,摸摸鼻子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了。 拿过扔在一旁的手柄摁开主机,装作打游戏的样子,不时往厨房里看。 终于,半个小时后,厨房里飘出好闻的饭菜香气,季柏岑慢悠悠踱过去,轻车熟路地给两人盛饭,又拿了两双筷子,等江羡年擦净手坐下,把一个牛皮纸质的文件包递给他。 江羡年不解地看了看他。 季柏岑清了下嗓子,目光一瞬不顺地落在江羡年脸上:“打开看看。” 江羡年点头,解开缠绕文件袋的线条,就看到里面有一份艺人培养协议。 乙方有权要求甲方为其提供一切优质资源。 乙方有权拒接任何不喜欢的影视资源、商务活动。 只看前两条,他就知道季柏岑给出了其他经纪公司绝对不会给的优渥条件。 “谢谢哥哥。” 轻轻笑了下,江羡年在签字栏写上名字,随后垂下眼睑,克制视线不要落在季柏岑身上。 见江羡年看都不佳看自己,季柏岑咬着后槽牙,心里又酸又苦一阵憋闷。 他跟着舅舅上了一星期的班,私下又自修啃了几部专业书,总算做出了这份为江羡年量身定制的演艺路线规划。 本想在江羡年面前做出一副举重若轻的模样出风头,谁知道江羡年不仅没夸他,还冷落漠视他! “叮”的一声,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暮洛:哟,你可又上表白墙了/图片】 季柏岑火气正无处发作,当即点进表白号,在评论区回复说: “同学,你是不是有病啊?” 第44章 什么癖好? 当天晚上,两个人是分开睡的。 听着隔壁主卧传来的关门声,江羡年望着天花板,幽幽叹了口气。 既有几分不用面对季柏岑的庆幸,又有些失落。 盯着走廊上熄下去的声控灯看了许久,他慢慢挪到床的另一侧——季柏岑经常睡的地方。 蓬松的枕头上还留有对方的洗发水味道,江羡年轻轻嗅了嗅,犹豫片刻,缓缓把脸埋进枕头。 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夏麓的脸。 很张扬自信的笑,映衬着精致漂亮的五官,并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因为无可挑剔的长相和自小被宠爱着长大的气质给人一种他生来便该如此的理所当然。 贴着枕头的眼睫微微翕动,江羡年想,夏麓跟季柏岑确实很般配。 两个人在一起后,会和自己解除关系吧? 可是他还欠季柏岑很多。 江羡年知道,所有的借口背后,只是因为他不想…… 思绪漫无边际,鬼使神差地,江羡年又点进了沛影校园表白墙。 在一众莫名其妙的“哈哈哈哈”中,他看到了季柏岑的回应。 紧跟着“同学,你是不是有病啊”的评论,昵称为“暮”的腾讯用户在后面解释说: 【我是季柏岑发小,季柏岑有对象了,而且因为夏同学的这条表白,他现在正在家里跪榴莲】 琥珀色的瞳仁微微放大,江羡年一怔。 然而当下从手机里感受到的震撼远远不如他听到自己门把手被转动的震撼来的大。 门栓转动的声音在凌晨两点的夜里格外清晰。 是小偷吗? 哥哥怎么样了? 不清楚对方手中有没有武器,贸然激怒又或者惊吓到对方没有好处。 门没上锁,只是响了两声,就从外面打开了。 几乎是同时,江羡年按灭手机屏幕,装成酣睡的模样。 季柏岑平时喜欢睡在靠近门口的一侧,他现在就在这里。 能看见有人进来了,但下巴微收的姿势下,他看不清有几个人,只能感受到高大身影摸黑逐渐靠近。 江羡年抿抿唇,保持着注意力的高度紧绷。 直到耳边传来熟悉声线的小声询问:“江羡年,你睡了吗?” 床上的人表情僵了下,隐在黑暗中的神色有几分古怪。 哥…哥哥? 他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回应。 等到想回应,也过了应声的时机,江羡年索性装睡到底。 那边季柏岑已经开始往床上佳躺了。 然后一只大手就摸到了他脸上。 大概没想到他居然睡在这边,刚碰到他的鼻尖,季柏岑的手就像只被烫到尾巴的猫,倏地缩了回去。 静谧的房间里,江羡年听季柏岑又问了一遍。 “江羡年,你睡了吗?” 怕吵醒他似的,季柏岑声音压的很低。 江羡年自然没应。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季柏岑像是松了口气,步伐越发轻慢地退到床尾,看样子是想绕到床的另一边。 可惜昏暗的环境下障碍物太多。 “咚”的一声,能听到膝盖撞到床角的声响和季柏岑极压抑的闷哼。 江羡年感同身受地皱了皱眉。 察觉到季柏岑在看他有没有被吵醒,江羡年不动声色地展开眉梢。 过了会儿,身侧床垫微陷,季柏岑掀开被子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起先只是把手臂搭到他腰上,又轻轻拍着他的背喊了喊他的名字,见他没反应,便霸道地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 下巴搁在江羡年颈窝,季柏岑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这下能睡觉了。 不知道是不是食髓知味,不摸着江羡年他就睡不着。 在主卧翻来覆去到两点,季柏岑总算知道了失眠的原因。 于是他就来了。 对于白天冷战夜里偷偷跑过来抱着人睡觉这件事,季柏岑没有丝毫抵触,做起来格外理直气壮。 江羡年搅得他睡不着,他就抱着江羡年睡觉,有问题吗? 没问题。 这么想着,手上箍着人的力道又紧了些。 闻着江羡年身上好闻的味道,季柏岑很快睡了过去。 平稳轻浅的呼吸拂在耳畔,背对着季柏岑的江羡年缓缓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第45章 “ 我们没有聊下去的必…… 季柏岑的做法处处透露着古怪,但他一直都是这种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性格,江羡年虽然疑惑,可也无处探究。 两个人便就着这种表面上不冷不淡,晚上一个人等着另一个人悄悄溜进来抱着一起睡的状态过了一段时间。 表白墙上漂亮张扬的追求者,像是他们平淡生活中的一剂调味,匆匆出现又匆匆消失,只在明白了自己心意的江羡年心中掀起巨大涟漪。 反观被表白的当事人,全程都是一副“关我啥事”的高高挂起,以及“不对,干嘛cue我”的嫌弃。 窃喜之余,江羡年也会漫无边际地想,季柏岑会对什么样的人动心,面对喜欢的人,会像在他面前一样小孩子气吗? 应该是不会的。 恍惚间,眼前浮现出初见时语速飞快说着喜欢的鲜活少年。 江羡年晃去脑中近乎荒谬的猜测。 季柏岑说的很明确,自己对他而言只是包养的情人。 【助理的话,李青怎么样?之前他跟过你,人比较有分寸】 【经纪人资料我发你邮箱了,都是资历比较深的,业务能力和人脉资源差不多,你自己挑个合眼缘的,我们去跟他谈】 不久前季柏岑以他的名义成佳立了一个工作室,没两天就组建团队迅速操办起来。 效率之快让江羡年咋舌,也让他生出几分追赶不及的惶惑和紧张。 先前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在意季柏岑眼中的他是否轻贱下作,现在却是不愿了。 就算只是情人,也不想做季柏岑眼中除了脸毫无可取之处、只能依附他而生的菟丝子。 仔细查看完季柏岑发来的邮件,江羡年选了近几年所带艺人专注于作品的容池。 艺人签约后,能接的商务和影视资源都受经纪人和经纪公司所限,从容池给名下艺人规划的路线来看,他不是那种演员有了热度就去强迫他们接商务代言和综艺的经纪人。 季柏岑回复说: 【好,我看他也合适】 发消息和季柏岑约好时间,江羡年换了身适合谈工作的衣服下了楼。 走出门口季柏岑恰好到了,两人一同前往和容池约见的私厨馆。 森禾私厨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地段,每天限定接待十桌,想预约的人基本得从半个月前排队,有钱也不一定能约得上,可以说是一饭难求。 但季柏岑爸爸是森禾的大股东,他们不需要排队等待。 两人刚在门口停下车,就有身形修长衣着考究的男侍应生前来接待他们,季柏岑把钥匙交到他手上。 另一位身穿旗袍的女服务生身量高挑,冲他们笑得得体:“季少爷请跟我这边来。” 季柏岑微微颔首,挑眉看了眼江羡年,江羡年点点头,跟在季柏岑身后。 私厨内部共有两层,一层是类似于水族馆的贴着壁面而建的水缸,各种游鱼和虾蟹品相质量一览无余。 接连着半开放式的透明厨房,能看到主厨和助理正在忙碌。 江羡年跟着女侍应生穿过大厅上了木质楼梯,又来到了另一处环境。 每个包间都是独立空间,雕花门窗和很有质感的桌凳茶几将一切映衬得古色古香。 私厨馆为了给前来用餐的客人最大的隐私尊重,将他们带到靠近包间的转角侍应生就先行离开了。 季江二人继续行进,季柏岑走在前面,替江羡年撑开门边散下的珠帘。 江羡年唇角轻轻上扬:“谢谢哥哥。” 充足光线下依稀可见飞舞的细小尘埃,江羡年迎着光站在门边,白皙的脸颊上是他这一年好吃好喝好好伺候、仔细投喂养出来的红润光泽。 季柏岑盯着江羡年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察觉到先前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易碎感和脆弱感消失了。 身形抽条的少年肩膀还是很单薄,身形也还是很消瘦,可却给他一种莫名的感觉: 好像站在他面前的江羡年,不知不觉间从橱窗里没有感情骨血的bjd娃娃变成了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下意识地,季柏岑伸出手在江羡年脸上轻轻戳了戳。 被碰的皮肤渐渐染上不同于周围的绯色。 江羡年眨巴下眼,神情莫名地看着他。 季柏岑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咳了一声佳,不大自然地移开视线。 随即低下头,带着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原因的傻乐,装模作样地迈了一大步。 江羡年面露茫然地跟上。 来不及探查季柏岑动作的含义,因为他们很快见到了容池。 容池今年三十岁上下,利落的寸头、笔挺的西装,气质很是成熟,既有在名利场摸爬滚打的圆滑,又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只把整个人衬得格外干练。 见他们进来,容池起身相迎,脸上笑容:“季少爷。” “容先生。” 在旁看着季柏岑和容池打交道的场景,江羡年有些新奇。 简单寒暄过后,季柏岑开门见山。 容池端起茶杯喝了口: “季少爷是想让我从华影跳槽吗?” 季柏岑迎上他的视线,表情坦荡,丝毫没有挖自家叔叔墙角的自觉: “我可以给你工作室百分之40的股份和两百万年薪,以及你名下艺人收入的相应分成。” 容池笑笑:“确实是很有吸引力的条件。不过人活一世,要么图财要么为名。” “我却是个图名的。” 季柏岑眉梢轻挑,等着他的下文。 容池看了江羡年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同季柏岑说:“小江老师的长相和骨相都是极好的,是很吸引颜粉的那种。” “他的脸会自然而然地让人想到与世隔绝的仙尊,也会让人想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 “甚至可以说,他站在那里,哪怕只凭着一张脸和周身卓然的气质就是偶像剧里的白月光。” “可惜长相能成就他也限制他,戏路太窄了。他的条件适合走流量路线,我带的却是实打实的演员,想要捧出来的也是影后影帝。” “我们两个签约,无异于是把西餐具用作大厨手里的切菜刀,不合适。” 或许是容池话说的坦坦荡荡,讲话方式也不疾不徐,让人提不起气来。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是在说自己不是做演员的料,只能做个靠脸吸粉的流量,江羡年第一反应不是被否定的愤怒,而是自心底生出的对业内执牛耳者评价的不甘。 凭什么只是看到长相就认为他不可以? 江羡年攥了攥拳,正想说什么,就听一直沉默的季柏岑道: “那我们不打扰了。” 江羡年微怔,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回去,不甘凝聚起的力气仿佛瞬间被季柏岑轻飘飘的一句话打散了。 原来季柏岑也不看好他吗? 江羡年唇抿成一条线,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垂下眼睑,明明没人看他,却有种被人看了场滑稽笑料的狼狈。 容池闻言松了口气,圈子里最重人脉和资源,季柏岑这个大少爷他得罪不起,可也是真的不看好江羡年,如果说季柏岑只是想让江羡年签进华影又或者成为他带的艺人,他大可以给足这个面子。 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大不了江羡年进公司后,他随便找点上不了星的剧本糊弄过去。 可季柏岑显然是想让他全心带江羡年,这就有佳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季少爷想哄着自己的情人玩,他可没义务奉陪。 不过看起来,这季柏岑倒是个听得住劝的,竟然意外地好说话。 容池还准备再说点场面话,就见季柏岑用一种很嫌弃、仿佛多和他说一句都是在浪费生命的表情道: “你没眼光,我们没有聊下去的必要。” 第46章 走红前夕 季柏岑没有一句多余解释,也没有一句对于他看好自己的阐述,连多说几句让容池改变看法的心思都没有。 好像容池不看好江羡年,就已经在开始失去了交谈的必要。 看似草率的决定背后,是最坚定的相信。 季柏岑相信江羡年可以,如果合作对象不看好江羡年,必须要他说出江羡年有多少可塑之处,那有什么合作的意义? 之所以想给江羡年找个有资历有人脉的经纪人是因为术业有专攻,有圈子里的人带着应该会比他一个没经验的新手好。 谁知道这些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没眼光?! 他也不是不能自己来! 读懂了季柏岑言行中的含义,这种被人坚定相信的感觉很微妙。 胸口有点酸,有点涨,又有点难以形容,但好像只要季柏岑站在他这边,他就可以拥有抵御所有不被看好的勇气。 江羡年眸光微闪,怔怔看着季柏岑。 被带着下了楼走了一段距离,还没回过神来,直到听见季柏岑冷哼一声,同迎上来的侍应声说: “让他自己付钱。” 江羡年轻笑。 很幼稚,但他很喜欢。 季柏岑没看到江羡年的表情,想起容池的话,愤愤道:“也不用找别人了,我自己给你当经纪人。” 江羡年笑得更开心了。 季柏岑回眸,见江羡年笑得像是三月消融冰雪的和风,喉结滚了滚,但仍绷着脸,半眯着眼看了看他,问道:“你笑什么?” “怎么,难道你以为我只会画画?” “没有。” 黑白分明的眼珠清澈见底,江羡年瞧着季柏岑的眼睛,语气认真:“只是觉得哥哥穿西装很好看。” 季柏岑喉结滑动两下,红着耳尖哼了声,转身往外走了。 转移话题是真,季柏岑穿西装好看也是真。 二十岁的少年时常穿休闲的运动装,画画时会穿宽松的工装,但当下西装笔挺的样子竟也分外吸睛。 做工熨帖的上衣勾勒出腰线和平直的三角肩,周身糅杂着介于成熟和青松年纪的复杂气质。 深邃的眉眼和立体的五官是最耐时光打磨的,依稀能看得出往后几年的模样。 看着季柏岑颀长的身影,江羡年忽然好奇,离开学校之后,季柏岑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三年之后,他还在画画吗? 五年之后,陪在他身边的又会是谁。 恍惚间升起几分怅惘,然而这份若有似无的负面情绪没来得及发酵就被江羡年抛在脑后。 走在前面、离他三米左右的季柏岑脚步渐慢,见江羡年还没赶上,索性停下来,回过头状似不佳耐道:“腿短吗?” “怎么走这么慢?” 江羡年抿了下唇,长腿抬动,几步追了过去。 不知道还能在季柏岑身边待多久,所以才更要珍惜当下。 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享受现在。 只是有一点江羡年弄不明白。 从那天起,一惯喜欢穿宽松休闲装的季柏岑,莫名订了几件成套西装。 坐在沙发看投影的时候穿西装,打游戏的时候穿西装,甚至做.爱的时候也会当着他的面一颗颗解开系得严丝合缝的衬衣扣子。 心动之余,江羡年也会很疑惑: 可是,在家穿这么板正真的不累吗? - 反正现在也没有多少业务需要接洽,说自己上就真的自己上了,季柏岑暂时担起了江羡年的经纪人一职。还动用钞能力,小到生活助理、保镖、一时半会用不着的反黑、打投组都安排上了专业职粉,大到工作室住址公章都办妥了。 考虑到江羡年还没毕业,季柏岑给他的规划是有好的剧本就接,没有好剧本好班子就好好上课。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商务和代言暂时不在计划之中,到时候看江羡年心情。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寒假在即,《搞事业吧,哥哥!》最终播出档期也定了下来——元月三号,晚上6:30分。 寒假再开学,就是大三下学期了,许自尤他们也琢磨起了各自的前程。 李闵煜在大学城里的健身房找了个助教的兼职,毕业后可能就当健身教练卖课了;常清自修了web前端;沈星望备考托福要去留学;依旧孤寡且不死心的许自尤开始频繁泡图书馆,将脱单希望寄托在最后的艳遇圣地。 除了配合着剧组发正式见面的倒计时微博宣传,江羡年感觉和平时似乎有不同,又好像并无不同。 他依旧每天清晨在季柏岑身边醒来,然后坐坐大半个小时的巴士,辗转于学校和别墅,下午有课就和许自尤他们在食堂吃午饭,不能和季柏岑一起吃的每顿饭就雷打不动地发照片打卡。 或许因为找到了想从事一生的爱好,也可以短暂拥有喜欢的人,哪怕是平淡无奇又重复的生活,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喜悦。 元旦假期第三天,六点刚过,天幕昏暗的黑落下,路灯渐次亮起,江羡年工作室灯火通明。 一直以来只干饭不干活的工作室员工守在电视前,几个嵌入墙壁的电视机已经调到星芒台,就等着《搞事业吧,哥哥!》首播。 工作室里的员工拿着高于同行的工资,做着比咸鱼还轻松的工作,都是真心喜欢他们的帅气雇主和看似高冷实际是有些轻微社恐的酷哥老板,当下好不容易能为他们做点事了,一个个纷纷呼朋唤友,号召家里人准时打开电视观看《搞事业吧,哥哥!》 江羡年去楼下拿了外卖上来,想说不用这么紧张。 他最多是个三番,扛收视率是何问和祁明韶两位前辈的佳担子。 而且前几集,没有他的戏份…… 可看着工作室里一个个摩拳擦掌、严阵以待的做派,他又把话咽回去,只给大家又点了几份果茶。 几集播出后,何问跟祁明韶的cp感和养眼程度一度让磕学家直呼“磕拉了”,《搞事业吧,哥哥!》被评为最贴合原著人设的耽改剧,迅速占据热搜前位,一时间首页十个词条有三个tag是《搞事》相关。 精美的服化道、一看就很烧钱的特效还有耽改最不能忽视的cp撩动人心的暗戳戳互动和演员当得起台面的演技,《搞事》可以说都做到了极致,瞬间成为了各种意义上的耽改天花板。 这部受多方关注的仙侠剧开播之初因为实在找不到槽点,高开之势逐渐清晰,瓣豆评分一度高达9.0,围绕《搞事》的话题不时就冲上热搜,终日霸占免区七组嘀哩嘀哩首页。 显然,这部剧爆了,且正以摧枯拉朽之势愈演愈烈。 1.5号凌晨,免区悄无声息冒出的一个帖子,却忽然把矛头指向了还没出场的男三号江羡年。 ID为“小鹿爱吃草”的用户发贴说: 【剧是好剧,可惜了某个一百零八线男三的加入,如果没有资源咖参演,gs(搞事)能在耽改封神吧?】 贴中一呼百应,对江羡年的质疑指责层出不穷。 【我最爱的师尊,无语啊,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一个角色交给一个毫无经验的新人】 【对啊,虽然我知道小说里千流的长相就是少年感十足,可新人怎么能驾驭这种有层次感的角色?】 【今天傍晚该是暮千流的第一次登场了,本该是文中高光最密集的情节,一想到要被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演绎得不伦不类,甚至还会有颜控粉丝看在脸的份上闭眼吹,就说不上来的难过】 【江羡年一副吃软饭的小白脸长相,完全担不起千流年少成名、问鼎八荒的厚重跟气势,这都能洗他不是资源咖,谁信?】 像是早有预谋一般,几区联动,紧接着微博热搜也成了相关言论的集火场。一场被别有用心者煽动的讨伐来势汹汹,甚至有人公然在原著超话发起抵制资源咖的行动,号召书粉去给《搞事》打低分。 别问,问就是剧组找了配不上暮千流的演员,你们活该。 工作室的反黑组反应和行动都很快,但网络中的怒气一旦被激起来了,除非从源头解决,否则只能是扬汤止沸。 助理李青眉头紧锁。 他十八岁就进了娱乐圈给人当助理,十年过去跟过不同的艺人,也见惯了这圈子里的脏事和龌龊手段,但要说让他感到周身发寒的还是这次。 好一招一石二鸟借刀杀人。 先是利用书粉对于白月光被亵渎的不满煽动他们的逆反情绪,后又借势暴露真实目的——针对剧。 背后故意使坏的固然可气,但如果真的出了差错,何问和佳祁明韶的粉丝自然也不会放过明面上的江羡年。 那些人选的造势节点更是又狠又毒,在江羡年扮演的暮千流即将放出的重头戏前夕。 放在平时,江羡年作为还没毕业的班科生,或许只需要演出八分,就可以凭借新人滤镜让大多数人满意。 但到了现在,如果没有“逆天改命”的演技,便不能服众。 李青一惯乐呵呵的老好人脸上首次现出些怒意,手在桌子上用力拍了一拳:“《搞事》爆了,对家找不到能黑的点,就对羡年这个没资历的新人下手,真是卑鄙。” 制片方、商务方、资方、影视方等都在盯着这部剧,江羡年乍然被推到风口浪尖,如果不能全身而退,就只能被浪头吞得骨头渣都不剩。 到时候就算季柏岑再有钱有人脉,也不能堵住悠悠之口。 他这边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又愤怒又心焦,而当事人则像在围观旁人的闹剧,一个打着哈欠坐在电视机前打游戏,另一个就安静地待在他身边。 倒不是江羡年托大对自己格外有信心,只是看着季柏岑气定神闲的模样便担心不起来。 横竖他也更在意季柏岑的看法,索性既来则安,顺其自然了。 见江羡年不仅表现平静甚至还颇有闲心地指导季柏岑打游戏,李青急得来回踱步。 季柏岑“啧”了声,抬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慌什么?” “我眼光一向很好。” 第47章 铺天盖地 在心情各不相同的等待中,《搞事业吧,哥哥!》第五集 如期而至。 这集剧情主要讲何问跟祁明韶饰演的两位男主被西南魔族追杀,然后被命中注定的师尊暮千流所救。 何问扮演的穿书者百里及是娇生惯养游手好闲的咸鱼仙二代,西南魔族想利用他来重伤他爹——广律仙君。 世人皆知,儿子百里及就是广律仙君的命,他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广律势必一蹶不振。 因百里及身上总是挂着用不完的保命法宝,身边也跟着无数能人异士,魔族中人潜伏许久,才找到当下的机会。 “美强惨原住民”洛虞的悲惨下场源自于对师尊暮千流的心动,为避免洛虞走上既定的不归路,百里及穿书后先一步找到尚未拜入暮千流门下的洛虞,想在悲剧发生前阻止这一切。 然而他的出现和用意招来了“天道”的扑灭式反击。 百里及本想带洛虞投奔和命定师尊暮千流所在宗门有世仇的山门,希望借此让洛虞此生再遇不到暮千流,不想途中触动陷阱机关,误入叠障雾境。 雾境中妖气瘴气横生、鬼物毒兽种类繁多,浓雾之中不时传来伴着阵阵鬼泣的猿啸,天境低沉沉的压下来,仿佛连接着阿鼻地狱的黄泉,给人置于深海漫无边际的绝望。 前有绝境,后有魔族围追堵截,百里及和洛虞暂时都只是还未筑基的低级修为。 看着满身是血,执剑挡在他身前的佳洛虞,百里及自责不已。 如果不是他想逆天而为,带洛虞来这里拜师,也不会让洛虞陷于险境,就算结局注定但至少能多活几十年。 穿书一遭总不能徒劳无功,带着最后的挣扎,百里及看了眼伤势严重的洛虞,忽然冲他笑了笑:“我给你吃给你穿,带你拜师还葬身于此,你要一心修炼为我报仇,不能对任何人动心,记住了没有?” 说完在洛虞震惊的眼神中,提剑借气,瞬间跃出百米,魔族众人顿时跟了过去,乌压压一片,像是过境的蝗虫,遮天蔽日。 超支法力的下场就是一落地便吐出一口血,百里及浑不在意地抿去唇边血迹,视线越过逼近的乱舞群魔看向洛虞,用唇形道: “拜拜啦。” “还有——” “不好意思。” 话音落下,百里及扬起手中最后一道引雷符,暮洛跌跌撞撞地向他在的方向奔来。 时间一瞬被放慢。 就在这时,黑云密布的天境像是被一只手生生撕出裂缝,有剑气自四面八方涌现割裂暗无边界的天际,道道金光渗透而下,光线所过之处魔物魂飞魄散。 为首的魔族长老脸色大变,转身想跑,然而没等他动作,周身萦绕流光的长剑破空而来,伴着巨大声响斜插入地。 力压千钧的剑气搅动四方,在空气中激起一层层猛烈爆炸,先前猖狂叫嚣的魔族只来得及发出几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便不见了踪迹。 一袭白衣的少年从天而降,三千如瀑青丝披在身后,只用一根银色束带轻轻系着,墨丝飞舞,衣袂翻飞。 齐哀剑收势入鞘,暮千流眼皮轻抬,眼底淡漠如却尘山上亘古不化的千年霜雪。 没有人觉得眼前少年绝色的长相和这一身修为有什么不符,也没有人在意他看起来尚不足二十。 因为面容和年龄分担不去任何注意力,能感受到的、最直击人心的,只有强者俯视天下、心外无物的巍峨。 江羡年神情中的淡漠,不是故作冷漠的疏远,也不是睥睨苍生的孤傲,而是心系天下,行正义之事,却又并不把任何一个人看做特殊的冷然。 不借助台词,也不依托表情,只是一个眼神,年少成名、问鼎八荒的剑宗暮千流便从书中走到了人前。 季柏岑心脏颤了颤,饶是一直看好江羡年的他都被狠狠惊艳了一把,更别说本就不报什么期待的了。 随着实时讨论,#暮千流眼神杀#的热度从三十几位不断往上升。 路人纷纷震惊: “我去,这表现力,现在的新人演技都这么强了吗?” “不愧班科出身。” 先前满心抵制的网友言辞变得更加激烈,不过是在激烈地讨论剧情和眼技。 “原来少年感和厚重感真的可以被同时诠释。” “过于惊艳以至于我恍惚了一段时间,这真的是我不付费就可以看的内容吗?” “我愿称之为内娱眼技天花板。” “天啊,怎么有人的眼睛这么会佳演?” “啊啊啊,wsl,江羡年眼戏绝了!” “呜呜呜,师尊!” “师尊看看我啊,你看我一眼!” “冷清又强大的正道美人yyds!那双永远淡漠的眼睛微微泛红,双手紧紧抓着床单,只对你流露出难堪又隐忍的表情,啊啊啊,简直太戳我xp了!” “守着这么一个师尊,谁不想做他心中的唯一?谁不想让他满心满眼只看得到自己?我要是洛虞我也得疯!” “神经病啊,别拆官配好吧?美强惨和他无边黑暗世界中照亮夜空的小太阳不好磕吗?!” “你有病吧,谁拆官配了,百里及没穿书的原著里,洛虞就是对师尊求而不得,我只是感慨一句,至于这么上纲上线!” “啊…这是在干嘛?明明小说里后期磕百里及和师尊的也很多XDDD” “别吵了,洛虞和百里及黏黏糊糊,我师尊独美!” 网上吵来吵去吵到最后也没吵出一个结果,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越吵便表明暮千流越让人满意。 没有谁再去骂江羡年演技拉跨,也没有谁再去拿着一百零八线新人玷污了暮千流的由头挑事,偶尔会有那么几个不和谐的声音,也会在一人一口“你可闭嘴吧”的明晃晃偏袒中偃旗息鼓。 因为在出场的那一刻,只一个眼神的诠释,江羡年就成了从书中走出来的暮千流。 《搞事业吧,哥哥!》再无阻碍,火得彻彻底底,江羡年更是因一张白衣出尘从天而降然后轻轻抬眼的动图成功出圈,收获好评无数。 除了在季柏岑能推就推的情况下,依旧多了很多通告和访谈,江羡年对自己走红这件事没有真切感知,直到他偶然和季柏岑出去吃早饭,看到连小吃店墙上挂着的电视都在播放他的访谈。 江羡年皱了皱眉。 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好像,被自己包围了? 第48章 “我巴不得他天天粘着我…… 访谈就是很简单的一个访谈,他跟何问和祁明韶两个主演一起,采取互相提问的互动模式。有剧本和答案,只是他不太擅长应对社交场面,不怎么会活跃气氛,就没主动参与两个前辈的互夸营业,只在被提到的时候才会认真回答。 录制时江羡年只能感觉出来何问很照顾他,频频cue让节目组给他镜头。 当时没觉得怎样,现在以旁观者的角度再来看这段采访就有点尴尬,他不声不响还有点呆的坐在那里,显得和两个游刃有余侃侃而谈的前辈格格不入。 但是粉丝似乎不介意表现不好的他,甚至还以此为可爱。 有网友指出他没有综艺感没有梗,“年糕”就坦然接受,甚至跟着一起自嘲;但如果有黑子趁机辣菜他,“年糕”们就会不遗余力地嘲讽回去。 江羡年收回思绪,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季柏岑。 见他好像也看着自己的cut部分看得津津有味,不免疑惑地蹙了蹙佳眉。 粉丝们或许因为一时上头,所以连他的缺点都能当成喜欢的加分点,那季柏岑又是为什么? 江羡年无从得知,便不再浪费精力在这上面,而是享受起和季柏岑独处的时间。 雇主有自己的学业,而且随着热度人气持续走高,季柏岑认为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不适合频繁出现在他身边。 为此,特意给他找了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几年,对行业里相关规则和为人处世有所了解,但又羽翼未丰正需要人脉铺路的经纪人。 之后就没有再参与他的行程。 这是两人时隔半月第一次一起吃早饭。 江羡年垂眸,心情很好地抿了抿唇。 突然的走红让被迫频频曝光在媒体下的江羡年有些无所适从,如果可以,他更想做一个默默拍戏不出名的演员。 但江羡年清楚,没有足够的热度和咖位,剧本往往轮不到自己选择。 他要强大起来在影视圈站稳脚跟,势必要通过好的作品证明自己。 有失有得,江羡年拎得清看得也清,对此没有怨言。 “滴”的一声手机响了响,江羡年拿过手机,看到是新商务7位数尾款的汇款通知。 江羡年点开助理头像,发消息道: 【之前麻烦青哥帮忙找的那套画具找到了吗?】 【李青:找是找到了,但经历一个世纪,辗转两个收藏家手中,价值不菲】 【江羡年:没关系】 李青表情复杂的看着手机,那套画具得一百多万,如果小江老师是想让季柏岑开心其实没必要送这么贵重的。 以他这几个月的观察来看,哪怕江羡年送个几百块的实用按摩仪,季柏岑都能“不经意”地拿出来给工作室员工秀一年。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俩人对彼此的恋爱滤镜实在是大,般配也确实是绝顶般配,可看不见摸不着的爱能维系多久? 尤其是季柏岑这种不缺钱不缺资源自身条件又极好的小少爷在这充满诱惑的娱乐圈。 年少时,不经世事的少年人能单单因为心上人送的礼物乐呵个半天;可等年纪大了,新鲜劲过了,红玫瑰也就成了墙上的蚊子血。 怕就怕红玫瑰信以为真,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玫瑰。 这种事他见的实在太多,娱乐圈这种名利场,最不缺的就是新人替旧人的戏码。 江羡年现在是他的老板,出于私心,他不想看着江羡年毫无防备不留余地的一头扎进去。 几次欲言又止,李青终究什么也没说。 算了,人小情侣的事他一个单身狗就不瞎掺和了。 江羡年收起手机,余光不时落在季柏岑高挺的鼻梁和轮廓深邃的眼睛。 想着季柏岑看到新画具的模样;想着他在画架前神情专注,不时皱一皱眉的场景,江羡年弯了弯唇: 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然而他这边与世无争心态平和,也没有主动营销过人设,四月的某一天,网上却忽然曝出了他和季柏岑的一段视频。 是江羡年佳雨中给季柏岑绘制的校园涂鸦撑伞的那条视频。 从画面来看是截取的校园监控,两个人的脸和表情都被清清楚楚地放大呈现出来。 美术楼下,江羡年湿了全身,略有些发抖的站在雨中,手中撑着的伞则完全挡在画了一半的涂鸦上。 在耽改剧都能正大光明在剧中亲亲抱抱谈恋爱的宽松环境下,新时代冲浪群众大多数不再对gay和les抱有异样看法,而且江羡年吸的粉以颜粉和演技粉为主,并没有因为他和季柏岑相处氛围中的暧昧小粉红感到不舒服,甚至直呼“救命,这俩人太般配了吧!” 但是当有校友认出,涂鸦是季柏岑的作品,而季柏岑又是业内最大影视集团总裁的儿子后,网络上的舆论风向开始调转。 除粉丝外,几乎每个人都认定了江羡年是别有所图地想搭上季柏岑。 “我去,这个叫江羡年的男的好心机啊!” “所以是故意让季柏岑看到他为了帮他画的画打伞给自己淋湿了吗?” “啧啧,我要是有这些手段,也不至于专业单身三十年。” “江羡年粉丝在吗?你们口中不善言辞的冷清美人就是这么耍手段倒贴男人的?” “他的资源都是这么来的啊,难怪能舔到《搞事业吧,哥哥!》这块大饼。” 而季柏岑当时因为江羡年不照顾他自己,心疼到极致显得恼怒的表情也被刻意解读。 “不过江羡年再能装也没什么用,别人不买账就是不买账,你看他这么能装,视频里的另一位男生不是还一副很不耐烦的表情吗?” “被装柔弱狗皮膏药缠上,代入感太强,我已经开始替他难受了。” 视频曝出时,江羡年正在外地录制节目,看着网上言论咬了咬唇,脸色微微泛白。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可以凭着臆想对别人的行为随意阐释。 他没有装可怜,那天也不知道季柏岑在美术楼里没离开,只是本能的,不想让哥哥没画完的画被淋湿。 抓着手机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呈现出不正常的白,江羡年点开季柏岑头像,在对话界面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后只发过去三个字。 【我没有】 季柏岑秒回: 【嗯】 虽然只有一个字的“嗯”看起来很像敷衍,但江羡年和季柏岑朝夕相处,知道他的性格,也知道他能秒回就代表真的没误解他。 看着季柏岑的回复,江羡年一颗心仿佛被人泡进了掺着酸的木桶,软软的泛着酸胀。 不留余地的喜欢是种很微妙的体验,它好像会让人变得脆弱,格外在意珍惜的人的看法;但同时,也让人强大,只要喜欢的这个人信任自己,就好像没什么可难过的了。 悬着的一颗心稳稳当当落回胸腔,江羡年定下心神,在微信和风控部门实时沟通。 最后,公关部门建议两个人公开恋情。 江羡年的定位本来就不是需要给女生完美男友视角的偶像流量,没佳必要刻意保持单身人设。况且大大方方主动宣布恋情和性取向,比遮遮掩掩被爆料了又支支吾吾想掩饰给路人的观感会更好。 被曝出来的视频只截取了几个片段,工作室现在已经联系学校,掌握了完整的录像,包括季柏岑冷着脸和江羡年对峙之后,看起来很凶实际手上动作却很温柔的公主抱。 只要两人同意了,这段完整视频会和江羡年工作室的澄清一并发出。 唯一的问题是季柏岑不一定同意。 工作室员工或许会因为他们日常亲密的举动误会,但江羡年从未混淆他和季柏岑的关系。 他不确定雇主愿不愿意做这场戏。 给季柏岑发去团队讨论下来的结果,江羡年下意识攥了攥拇指。 没想到看完他消息的季柏岑只发了个“OK”的手势表情,就没再说话。 江羡年疑惑地盯着屏幕看了会儿,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多想,微博特别关注的提示便一条条浮现在手机上方。 江羡年皱眉点进去,发现是季柏岑正面怼上了带节奏的网友。 季柏岑:“视频里另一个是我,你有什么意见?”//cp[不过江羡年再能装也没什么用,别人不买账就是不买账,你看他这么能装,视频里的另一位男生不是还一副很不耐烦的表情吗?]cp// 季柏岑:“用你替我难受?最烦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我巴不得江羡年天天粘着我,时时腻着我,最好离了我就活不下去!”//cp[被装柔弱的狗皮膏药缠上,代入感太强,我已经开始替季柏岑难受了]cp// 第49章 “见他的第一面就…… 季柏岑的“认领”和回怼招来岑寂过后的一片“哈哈哈。” “噗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妈呀,虽然但是‘离开你就活不下去’这也太过分了吧?!” 尽管知道季柏岑是故意这么说,江羡年白皙莹润的脸上还是微不可察的红了几分,并认真地把季柏岑回复原博的评论都赞了一遍。 “原来是情侣啊。” “是真的就祝99。” “怎么可能是情侣?视频里明明就是一脸的不耐烦啊。” 吃瓜群众还在进行真情侣假情侣的讨论,季柏岑已经把江羡年给他发的完整监控视频放了出来。 从他脸色不好的看着淋雨的江羡年,到冷着脸把人打横抱起还顺势往怀里搂了搂,一帧都没略过。 放出完整视频只是为了向大众假装他和江羡年是恋人关系,至于录像中的那些举动,在季柏岑看来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引得评论区一阵失控嚎叫。 “天啊啊啊啊,这是我在三次元能看到的吗?” “呜呜,故意曝一半视频的你没有心,人家小情侣的事哪轮得到你这妖怪挑拨,我咒你永远没有xsh!” “这男友力我好爱!” “可不是吗?兴冲冲想吃瓜结果被狠狠塞了一嘴狗粮,小丑竟是我自己,今天也是为佳别人爱情流泪的猫猫头。” “我明白了,说不耐烦的应该都没谈过恋爱,这明显是小情侣生气了啊。想想也是,如果对象下雨天的为了给我画的涂鸦遮雨却把自己淋了个透,我也会生气的。” “季柏岑学长看着那么高冷,私下里居然是这种性格?别扭又护短的大狗勾,我可太羡慕江羡年了!” “有1吗?有没有这么帅不重要,主要是想谈恋爱了。” 虽然季柏岑不明白这些人在激动什么,但应该是帮江羡年解决麻烦了。 然而没等他松懈,又有一批人迅速盖楼引导评论区走向。 “谈恋爱也不能证明江羡年没心机啊,充其量是把季柏岑钓到手了,这不更说明他段位高吗?不然你们想想,怎么学校那么多人,他一个表演系的学生,就刚好和影视圈大佬的儿子谈起了恋爱?还在没毕业的情况下就参演了《搞事业吧,哥哥》” “倒是季柏岑,典型的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真是刷新我对豪门富二代的认知,难道是从小被保护的太好才这么傻白甜?” 做江羡年经纪人的这些天,季柏岑对娱乐圈里各种拉踩手段也算有所了解。 现在这种情况,过于整齐不遗余力的针对、还有那段忽然冒出来的学校监控视频显然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把日益走红的江羡年踩到泥里。 还真以为江羡年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欺负的。 季柏岑脸色冷凝,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染上几分寒意,让工作室锁定那几个跳得欢的黑子账号,不管皮下是人是鬼,都告他们个倾家荡产。 有了完整视频的澄清和工作人员控评,针对江羡年倒贴的恶意言论没能再成气候。 季柏岑不屑于再和这些没完没了的黑子多说一句,但一想到不来个明确的答案,可能会让有心人给江羡年扣上个“倒贴、心机”的帽子。 犹豫片刻,季柏岑敛眉发了一条微博: “别扯了,早在他不知道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了。” 第50章 “我也喜欢你。”…… 为了避免黑子继续挑事,季柏岑找出了表白前夕的群聊记录和他在表白墙上发的寻人启事,一并附在那条动态下方。 去年10.03.18:35 【俞林沅:就按我说的办,你不是喜欢跑车吗?就往玫瑰花里放上一把超跑钥匙,既不落俗套又含有“把我喜欢的送给最喜欢的你”之意】 【洛:方案是没问题,可是他还不认识你,你就冒然冲上去跟人表白,你确定江羡年更多的不会是惊吓吗?@季柏岑】 【Guo然:这你单身狗就不懂了吧,爱情这东西往往只发生在一瞬间,第一眼就心动的人怎么都会心动,第一眼没感觉的,就算以后喜欢了,也多半是出于其他原因。世上人千千万万,要是只是想谈恋爱,凭季柏岑的条件什么对象找不到?要的就是互动怦然心动的调调!】 【洛:佳好吧,你说服我了,话说你们没发现柏岑十几分钟没动静了吗?】 【俞林沅:不会吧,还没见到人呢你就紧张了,表白的时候可别结巴】 【Guo然:正常,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第一次都这样,啊崽,明天需不需要哥哥们给你拉个横幅在旁边加油鼓劲@季柏岑】 10.03.18:55 【季柏岑:滚吧,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图片】 图片中是一堆扎了一半的玫瑰,握着花柄根部的大手指节分明,手背青筋遒劲,仔细看能看出有很多被花刺扎过的痕迹,因为皮肤太白,细小的痕迹无所遁形。 【洛:我去,你竟然自己包玫瑰,诚意可嘉啊,记得把手露给江羡年看。在背后默默付出不好的,必须要巧妙地让对方知道!】 …… 聊天记录戛然而止。 另外一张截图是季柏岑和沛影大学表白墙的对话。 【(去年7.03.17:20)季柏岑:你好,暑假前我见过这个人一面,之后一直很想再见他,不知道有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和专业/图片】 截图中的照片被放大,是张惟妙惟肖的素描。 上午的日光倾斜而下,身形单薄的江羡年微微仰起脸,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美好得像是偶然跌落凡间的天使,即便处在人来人往的操场上,周身仍环绕着一股不染世俗的抽离感和苍白脆弱的易碎感。 两张图一放出,评论区瞬间炸了。 “!!!” “原来两年前给我转了一万块钱感谢费的有钱人是季柏岑!我就说谁那么大手笔,我不过是给了个姓名和专业而已啊!” “这图是季柏岑自己画的吧,只是见过一面就画成这样,怕是一眼就印记心里了。慕了,你们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还来挑事,人这是一见钟情啊!” “呜呜,我好酸鸭,季柏岑这种长得帅又专一认真的小狼狗到底从哪找的?” “江羡年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吗?” “什么鬼?怎么你说的好像小江高攀了一样?换了别人,能做到暴雨天去给季柏岑随便画的画挡雨?先动心的季柏岑他就没了主动权,我琢磨着这不是他走大运恰好碰到一个对他抱有同样热爱的江羡年?” “楼上姐姐,你好会分析啊!” “都酸都酸,这瓜真就吃了个寂寞,吃到现在我除了眼馋别人的男朋友就是眼馋别人的神仙爱情。” 评论区刷得飞快,江羡年却好像什么都看不见,目之所及,只有图片中季柏岑白皙手背上被玫瑰花刺划出来的道道红痕。 玫瑰的红,红的扎眼。 他想起初见那天表情游移、语速飞快的季柏岑,还有被他亲手扔进垃圾桶的玫瑰。 原来季柏岑当时真的在跟他表白。 可是他又是怎么回答的? 一双发红、像是想笑又像是在哭的眼睛浮现于脑海。 心脏仿佛被人攥住狠狠用力揉搓,疼得他喘不过气,江羡年躬下腰佳,紧紧抓着衣服平缓胸口的痛意,颤抖着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指腹滑了几次才滑到季柏岑的通讯界面。 - 在明知对方只把自己当金主的情况下,还毫无保留地当众剖白,亲手把老底给扒拉出来,季柏岑发完就有点坐不住了。 但他的尴尬和江羡年可能会面对的恶意比起来,实在算不了什么。 季柏岑宽慰了些,只在心里给那些黑子又狠狠记上了一笔。 正自我社死着,就听手机响了起来,看清联系人,季柏岑喉结滑动两下,犹豫过后还是按了接听键。 甚至因着江羡年来的太急的电话被激出几分不忿。 他就是喜欢了,能拿他怎么着? 这么想着,就听江羡年以一种从没有过的、一秒都不能耽误的语调,急切而认真: “我也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我只喜欢你。” “蓦”地,季柏岑脑中炸开了无数硕大烟花。 他好像有自知之明的非酋,凑上前围观锦鲤开奖,却被从天而降的礼物砸了个正着。 第51章 小情侣 愣了足足有五分钟,季柏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说:“我去找你。” 江羡年眉梢轻蹙,犹豫道:“今天的工作还没结束。” 他比季柏岑更想见到对方,但是不可能抛下合作团队,也不想让季柏岑等很久。 季柏岑笑了下:“没关系,我等你。” “多久都等。” 季柏岑的笑意像是雪融后拂亮山岗的初阳,心头的焦急被轻轻抚平,只剩很快就可以见到他的喜悦,江羡年应了应,恋恋不舍把手机放进口袋的动作像藏起绝世珍宝。 恍惚的人不只他一个,去找江羡年的路上,季柏岑心底也泛起甜蜜的忐忑。 是真心话吗? 会不会是看他可怜,怕他自曝之后脸面上过不去才打了这么一通电话? 同样的,他也不知道见面之后应该跟江羡年说什么,但就是想在这个节点和他离得近一点,再近一点。 季柏岑备受煎熬的在摄影棚外等了三个小时,时间每过一分,忐忑的情绪便多一分,直到看见妆都没卸的江羡年一收工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江羡年眼角带着桃红色的妆,长而直的眼睫上挑,一双漂亮澄澈的眸子里盛着快要溢出来的雀跃缱绻,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却又和平时很不一样。 像是小孩抓起了一颗糖,一边剥着糖纸一边留意家长的反应,终于得到应允的回答,便不再掩饰任何想亲近的欣喜,悉数将其展现出来。 心脏紧了几分,季柏岑脚步加快,径直朝江羡年走去。 就算江羡年当下的做派是演出来的,他也认了。 两个人越过红绿灯和喧嚣人群走到对方身边时,又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半晌,还是江羡年先语无伦次地开口说:“哥,哥哥,我们要去做什么吗?” 季柏岑比他还紧张,手舞足蹈地动用各种肢体语言:“啊,先,先离开这里吧。” 江羡年循佳着季柏岑的视线环顾一圈,意识到两人站在马路边上互相发呆的模样实在有些滑稽。 几乎是同时,对望的两人脸上绽开了相似的笑。 起先只是嘴角上扬,见季柏岑也在笑,江羡年笑得幅度越来越大,肩膀微微发颤。 说不出究竟在笑什么,或许是因为双方都近乎呆蠢的行为和举动;又或许是明确心意的两个人能看到对方的此时此刻值得开怀。 季柏岑一手拍着背给笑到眼泪都在眼角打转的江羡年顺气,一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顶棒球帽给他戴上。 透过帽檐遮挡下的视野能看到季柏岑优越的鼻梁和英挺的山根,江羡年弯起眉眼,由着他照顾小孩似的行为,等季柏岑帮他调整好帽子,才伸出胳膊,主动牵上季柏岑垂下去的手。 后者有片刻僵硬,随即指节稍稍用力分开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江羡年无声轻笑。 说来也奇怪,之前不是没牵过,最亲密的事也做过数次,但当下交握手心濡湿的触感,证明不是他自己在紧张。 这时,季柏岑右侧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响。 季柏岑牵他的那只手恰好是右手,江羡年想主动松开等季柏岑讲完电话再牵他,未成想季柏岑把他的手放到左手中,用左手牢牢牵着了,才接起电话。 低头看了看相牵的手,江羡年眸光微动。 电话是季柏岑派去调查这次事件的员工打来的,根据ip锁定星恰娱乐有限公司的职黑——皮上马甲“索索子”。 星恰公司名下商业价值最大的摇钱树郁杉誊和江羡年是同型艺人,同样凭借出色的外形和耽改剧走红,并因大量营销通稿,给路人营造了一种“演技好”的人设。 郁杉誊目前正在往正统演员上转型,但实力跟长相远不及江羡年,见江羡年风头无两,经纪公司便想出这么一招。 目的就是把江羡年这一日后的最大威胁趁早扼杀在摇篮。 季柏岑冷哼一声,眼底笼上层坚冰:“郁杉誊的资源我们要定了。” “那几个黑子不用心软,另外你再查一下星恰的其他资料,越详细越好。” 还想再说什么,身侧的江羡年忽然凑过来亲了亲他,季柏岑喉结滚动两下,搂住一触即里的江羡年。 只能看得见对方的对望中,季柏岑摘下江羡年帽子挡住两人,手扣在他脑后,俯身加深了这个吻。 - 于是,当网友抓耳挠腮等着吃更多狗粮、黑子战战兢兢道歉祈求原谅时,季柏岑和江羡年两位当事人,拥抱着彼此尝试了几种不同风格的吻,顺便进行了小情侣的第一次正式约会。 第52章 (捉个虫)“为什么有人…… 日头初升,晨光沿着窗户洒进,江羡年眼皮翕动缓缓醒来。 梦里好像有谁一直在气愤不已的大声喘息,导致他睡得不□□稳,当下还没彻底清醒。 睡眼惺忪地掀开眼皮,就见季柏岑坐在床边,表情凝重地看着他佳。 江羡年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困顿散去几分。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季柏岑咳嗽一声,移开了视线。 江羡年更加莫名。 季柏岑又咳嗽了声,留下句“我去做饭”就表情古怪地离开了卧室。 疑惑之余,江羡年没去探究,点点头也开始穿衣服。 季柏岑为数不多的几次做饭都差点把烟感控制系统良好的厨房烧了,江羡年不太敢让他做饭,而且也有点心疼被糟蹋的食材…… 没多耽搁,江羡年穿好衣服就下了楼,想借着给季柏岑打下手的由头,在旁边看着他。 万万没想到他刚端了个餐盘过去,季柏岑就夺过了他手里的餐盘,顺手把他往外撵了撵:“你去洗洗手喝杯牛奶,早饭马上就好。” 江羡年狐疑地看着季柏岑,见他匆匆转身去切西蓝花,犹豫了会儿,疑惑地去了洗漱间。 出来时季柏岑已经做好了两份三明治,好在是全自动早餐机,会按操作键就行,倒是没什么难度,也没惹出什么麻烦,江羡年往半开放厨房里望了眼,放心地坐下来。 两人相对而坐,吃饭时季柏岑又用那种凝重且欲言又止的表情偷偷看了看他,还小声道:“我从小没进过几次厨房可能做得不好,我会慢慢学。就算我做得不好也可以找家政和保姆,结婚了你也不用做饭。” 江羡年茫然地咽下口中食物,耳尖后知后觉地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微微低下头去。 表情尚在动容,就听季柏岑咬着牙道:“所以,如果听到有人说‘好羡慕羡年哥哥男朋友,哥哥这么好,如果我是哥哥男朋友绝对舍不得让他早起给我做饭的,如果我能早点遇到羡年哥哥就好了’。” “你就让他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江羡年:? 虽然但是,为什么感觉怪怪的。 见他不回答,季柏岑又重复了一遍。 一眨不眨看着他的表情,恶狠狠中透着些微妙的委屈。 江羡年下意识“嗯”了声,季柏岑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见他盘子里的培根吃完了,又把自己那份没动开的放到他面前。 忍着疑问,江羡年吃完了早餐。 连轴转了几天总算赶完了通告,趁着周末,他干脆给自己放个假。 有了几次被认出来围堵的前车之鉴,江羡年就不想出门了,准备在家宅两天。 坐在客厅沙发上,打开投影拆盲盒一样挑了部电影。 阅片量是演员的基本素养之一,作品有好坏之分,但对于报着揣摩目的的演员来说,受益没有区别。 看到好的可以取其精华,看到不好大可以避免重走弯路。 “秦雾朗。” 是很耳熟的导演名字。 有种拆盲盒拆到了最高档礼品的惊喜感。 虽然每部作品都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可看自己感兴趣的和不感兴趣的,不是同一种心情。 没记错的话,秦雾朗——90年生人,擅长犯罪题材和黑色荒诞。 凭借两部提佳名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作品成为新晋导演,执导作品《Monster(怪物)》一度成为大热影片。有消息称其最近正在筹备的新剧《善意》,意在冲击奥斯卡。 好导演好剧本,没有演员会不想尝试好的作品,江羡年清楚以他现在的能力,还得不到主流导演的认可,但是他也并不气馁,只要能一直演戏,便总有那么一天。 调暗灯光,江羡年倚进沙发等待电影播放,嘴边忽然被塞过来一块切好的菠萝。 愣了片刻,江羡年张开唇,面色古怪地看着行为诡异的季柏岑,快速嚼了两下,把菠萝咽下去:“谢…谢谢哥哥。” 季柏岑没什么表情地应了声,放下果盘给他怀里塞了个抱枕,又往他手边递了瓶酸奶,坐在他旁边端起果盘,看上去像是在跟着他一起看电影,就是时不时地喂给他水果和零食。 这是在干嘛? 季柏岑的举动实在奇怪,导致他看影片也没法完全集中精力,一场电影下来,只记得樱花味的薯片实在难吃。 终于电影结束,江羡年实在憋不下去了,转身看向季柏岑,皱眉道:“哥哥,出什么事了吗?” 季柏岑没说话,让AI调了下灯光,确保两个人都能看清对方表情了,才看着他:“现在有很多性格不好的人,就喜欢装柔弱拆散别人,这种人实在太可恶了你说对吧?” 羡年:? 说着,季柏岑拿出手机,从浏览器上搜了几张图举给他看。 图片中是对话截图,从头像上来看是两个男生。 A某:你不要这么想,你男朋友学画画的,搞艺术的肯定性格会敏感些,可我气不过他动不动就跟你发脾气。 A某:哎,为什么我遇到你这么晚?我一直希望能遇到一个性格好的老婆安稳下来跟他过‘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的生活,如果当初先遇到你的是我就好了…… A某:不好意思我表达能力不太好,我没有破坏你们的意思。 这个圈子里的人很乱,我不像你对象有那么多朋友,能遇到你一个三观相合的人就很幸运了,忍不住心底生出肆意增长的亲近跟呵护之意。 你男朋友生气可能是因为我的关系吧,以后我会注意的,希望他不要再那么不懂事了。 季柏岑显得很是气愤:“对,没错,就是因为这种人!” “你看他话里话外的都什么意思。” “你一定要远离这种不说人话的小绿茶!” 江羡年:“……” 怎么他每个句子都能听懂,但是就是不明白季柏岑说这话的目的? 见他表情困惑,季柏岑愤怒的腔调渐低,脸往旁边一偏,声音忽高忽低:“我,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到你被这种人拐跑了,我怎么喊你你都不理我。” 啊。 想到昨天晚上耳边不太清晰的愤怒喘息,还有季柏岑看他时若有似无的委屈,江羡年愣怔了下。 短暂懵圈过后,嘴角笑意便忍不住渐渐放大佳,最后连眼角都染上了泪。 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人能吃梦里的飞醋还委屈到不行啊? 第53章 (加了超常一段)…… “你怎么还笑?” 季柏岑难以置信的眼神仿佛弱小心灵受到了一万多点重击,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江羡年抿抿唇,急忙进行表情管理。 还想再说点什么表示自己对于季柏岑梦里的遭遇同样“深感愤怒”,系统自带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经纪人”三个大字的备注在屏幕中间跳跃。 江羡年无辜地冲季柏岑轻轻晃了晃手机,给他露出联系人,表情显得有些为难—— 季柏岑轻哼一声,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点点下巴,让江羡年先接电话干正事。 江羡年眉眼微弯,按下接听键的前一刻,凑过去在季柏岑唇上轻轻亲了一口,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不会被任何其他人拐跑。” 世界上的人对江羡年来说只有两类,季柏岑和其他。 听出江羡年的意思,季柏岑在几秒内心情从惊讶、诧异、不敢相信,接着是极大的蔓延四肢百骸的喜悦江梦境带来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不难受也不委屈了,心里像恰了蜜一样甜滋滋。 安静坐在江羡年身边,耳尖稍稍泛红的想:他先前怎么不知道,江羡年居然这么会撩。 没什么是当着季柏岑的面不能讲的,羡年接起电话按开免提。 “羡年,秦雾朗的助理刚才给我打电话了,他要约我们吃饭! “秦雾朗是谁啊,秦雾朗!就以‘善意’的题材来说,这部剧绝对能冲奖。” “他这个时候竟然给你递来橄榄枝!” “啊啊啊啊啊,我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秦雾朗的助理竟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江羡年倒是没有经纪人齐哥那么激动,只皱了皱眉,下意识把电话拿远了些。 季柏岑见状脸色冷了几分,抬手轻轻揉了揉江羡年耳朵,冷冰冰冲话筒道: “声音小点,我们不聋。” 齐有顿时像只耗完电的喇叭,瞬间没声了,清了几次嗓子才再度开口,语气毕恭毕敬:“季少爷,您和羡年在一起啊。” 季柏岑不冷不淡地“嗯”了声。 江羡年握了握他按在自己耳朵上的手,继续讲电话: “齐哥,秦导助理说了饭局时间和地点吗?” 不用问也知道,齐有肯定在知道对方来意的下一秒就同意了一块吃饭。 有时候江羡年觉得齐有这个经纪人挺神奇,明明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几年,却还能没有丝毫城府和手段。 更神奇的是,哪怕这样,竟然还坚持着没转行。 明明看起来很财迷,不管冷热凉温每顿必先吃一颗含有“生财”之意的生菜球来着。 被他这么一提醒,齐有才想起他刚才没说完的,接着道:“哦哦,向海酒店傍晚7点,我跟你一块去。” 江羡年应声:“好,我知道了。” - 换了身正式衣服,江羡年和季柏岑佳去了向海酒店,先前“伪情侣”视频被曝光不仅让两人敞开心扉互诉衷肠,更让他们可以光明正大亲密无间的走在阳光下,不用有任何避嫌。 或许会有人diss被圈养的金丝雀,但没有人会嘴恩恩爱爱、颜值逆天、怎么看怎么般配的小情侣。 吃饱了没事干的除外。 经纪人齐有早早在楼下等着他们了,见二人进来,忙迎过去,三人一同去了秦雾朗助理定下的包间。 没几分钟,蓄着齐耳黑发、头发简单用皮筋在脑后扎起的秦雾朗和他的寸头助理也到了。 秦雾朗长着一张厌世脸,性子格外直接,简洁的自我介绍后就说出了他的来意: 希望江羡年可以出演“善意”的男主——被校园霸凌的角色“万幸”。 哪怕接完电话就早有了猜测并亢奋了大半个小时,正在吃生菜的齐有当下亲口听到秦雾朗说出这句话,还是激动得呛到了。 不怪秦雾朗,实在是直面的冲击太大。 初出茅庐的耽改剧三番到新晋导演执导电影的一番、且极其有可能冲击奥斯卡奖项的男主。 这个跨越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难如登天、想都不敢想的鸿沟。 江羡年左手在桌底下安抚地拍了拍死死抓着他衣服的季柏岑,右手给咳得停不下来的齐有拍背顺了顺气。 类似于带两个孩子的古怪让他无声叹了口气。 江羡年表情波动不大地看向秦雾朗,语气却诚恳而尊敬:“感谢秦导厚爱,但我先前没有荧幕经验,表演经历也不够,冒昧问一下,为什么您会选择我?” 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干净,纵使脸上表情寡淡的近乎高冷,可一旦触及眼神,又能让交谈者读出他没有轻视的意思,而是真的困惑,又或者是对于自己能力不足的担心。 秦雾朗看了眼坐在江羡年身边、嘴角喜色藏都藏不住、像是他本人马上要拿奥斯卡的季柏岑。 脑中闪过热搜视频里江羡年苍白清瘦的脸。 手上拿着伞的单薄少年身上湿了大半,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暴雨之下,眼中是空洞的茫然和不在意雨水淋湿的麻木,与此同时,雨水沿着沾湿的黑发滑落,微抿的嘴角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固执。 暴雨、神情空洞兼具脆弱感与美感的少年,在入眼的那一刻,引得灵魂发出一阵阵战栗嘶吼。 原本只存在于想象中的角色“万幸”,一瞬被具象化。 秦雾朗很确定,江羡年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万幸”。 手撑下巴,秦雾朗看着江羡年: “我之前确实没考虑过你,或者说不认识。” “直到看见你俩的‘出柜’视频。” “你身上脆弱和麻木交织碰撞出的美感让我很心动。” 无视江羡年小男友瞬间冷下去的脸色,秦雾朗撩了下眼皮继续说: “比起用技法塑造的人物形象,我更相信天赋。” - 当晚,娱乐圈著名爆料号——娱舆百晓生在微博上传了一段视佳频: 不算高清的片段里,牵着彼此的江季两人跟秦雾朗先后从酒店大门离开。 圈内人都知道秦雾朗正在筹备“善意”的拍摄,也都知道“善意”这部戏代表着什么,一时间群情激嚷。 不到五分钟,“江羡年秦雾朗善意”相关词条高高冲上热搜。 1L:“?????什么情况?江羡年要演秦雾朗拍的电影了?” 2L:“他演谁?” 3L:“善意男主啊!主人翁的故事大多发生在学生时期吧,江羡年最适合不过了!” 4L:“难道只有我自己关注点歪吗,这俩人也太甜了吧,出去吃个饭还要撒狗粮,小情侣又是戴帽子又是摸头牵手手的,看得我在床上扭成蛆,嘻嘻嘻嘻嘻嘻。” 5L:“楼上姐妹,你不是一个人。” 6L:“呜呜太强了,羡年这是什么紫微星体质,第一部 搭何祁两位大流量,第二部就直接去秦雾朗的电影担一番!!!” 9L:“呵呵,江羡年粉舔饼姿势真难看,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整得跟真的一样。都说粉随蒸煮,看不出来啊,江羡年脸皮原来这么厚?” 10L:“也不看看江羡年牵的谁,说不定是看在季柏岑的面子上吃顿饭罢了。” 嘲讽江羡年粉丝不自量力的倾向没来得及成形,就被秦雾朗的隔空喊话打散了。 V秦雾朗XiM:尽快进组@江羡年XN。 像是干裂原野上的一颗火种,刷地点燃了空气中漂浮的躁动因子,网友评论刷到飞起。 “卧槽,还真是要去拍电影了?” “哈哈哈哈哈哈,围观吃瓜到现在我都信江羡年是紫微星本星了。上次曝出他的‘出柜’视频,换成其他人早被冲了,粉丝不回踩就是祖宗保佑烧高香,结果他毫无影响还圈了一波粉,不知道当初爆料的人现在悔不悔,恨不恨?” “不知道了吧,我听说秦雾朗之所以选了江羡年就是因为看到了那天被恶意买上热搜的视频,本来这俩人都不认识。” “!!!” “我的妈呀,那爆料人不得悔得肠子都青了?代入江羡年事业粉也太爽了,紫微星蒸煮谁不爱,路转粉了。” “感谢秦雾朗导演,我们年年还请您多多关照。” “感谢秦雾朗导演。” “谢谢导演,给您笔芯。” 粉丝表达感谢、路人发表吃瓜感言、唯独星恰公司名下的郁杉誊和团队,也就是不怀好意想“防爆”羡年的那家气到牙都快咬碎了。 星恰艺人办公室,一头栗色头发面容白皙的郁杉誊用着和长相完全不符的凶狠表情,咬牙切齿地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摔。 窝火到极致,说话时肩膀都在气得发颤:“又截胡了,又截胡了,他妈的这个月的新商务和本子都被季柏岑截去了!” 戴着大黑框眼镜的助理咽了咽口水:“誊哥别生气,赵哥已经去跟江羡年工作室谈了……” 话没说完,经纪人赵务松着领带推开门,对佳上生活助理满含期待的眼神,错开眼摇了摇头: “江羡年工作室根本不和我们谈,完全没有讲和的余地。” 郁杉誊猛地推了他一把,语气激烈到脸部微微抽搐:“不是没问题吗?当初你们黑江羡年的时候不是信誓旦旦说没问题?” “怎么他不仅没事还成了秦雾朗的男主,我却成了资方和品牌方眼里的过界老鼠?” “这就是你说的没问题?!” 赵务任由他推搡,趔趄着往后退了两步,沉默着没说话。 一阵震天动地的摔砸过后,郁杉誊手撑在桌上平复呼吸,脸上是意识到无能为力的愤怒和冷然: “好,他们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他们好过。” “接着扒,我就不信江羡年真能没有一点黑料!” 第54章 误会彻底解除。 然而,等他们真的把江羡年过往扒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江羡年有任何可以黑的地方,素人时期的言论干干净净,在校期间独来独往。 唯一能做文章的就只有江羡年除了大一军训那几天住过校,其余时间全都夜不归宿。 季柏岑自己贴出来的官宣记录日期是大二下半年,那整个大一和上半年夜不归宿的江羡年每晚在谁那里? 只凭这模棱两可的点还不能让江羡年伤筋动骨,也不能离间他和季柏岑,郁杉誊又让人专门去了江羡年老家,准备扒出点东西。 发泄过后郁杉誊清醒过来,季柏岑不肯放过他一来是他手里没有能和江羡年工作室谈判的资本,二来是感情正酣的季柏岑自然见不得喜欢的人被欺负。 但要让他知道了江羡年的真面目? - 接到电话时季柏岑正在听着菜谱学做饭,上半身离灶台老远只用一只大长胳膊紧抓烧菜木铲,袖子挽至小臂露出流畅好看的肌肉线条。 小米椒倒进烧热的油锅瞬间溅起几滴,季柏岑下意识缩了缩手,英伦深邃的五官顿时皱了起来,表情如临大敌。 一想到他不做饭就只能江羡年做,季柏岑抿了抿唇,又硬着头皮凑过去。 老婆最近赶通告已经够累了,作为男朋友他不能只会给羡年添麻烦。 他必须要学会做饭,这样才能更好地照顾江羡年。 因此乍听见手机响了还有些全神贯注骤然被打断的不耐。 直到听清那端在说什么,季柏岑黝黑如潭的眸子沉了沉,脸上是在江羡年面前很少显露的成熟。 季柏岑不傻也不笨,相反,一家几口都是人精,不管喜不喜欢基因里就带着聪明。 只要站在他对面的不是江羡年,就不会处于被动位置。 之前锁定了曝光视频的星恰,针对他们的同时,季柏岑还安排进去内部工作人员,对星恰的动向了若指掌。 当下听说郁杉誊工作室联系到了自称能证明江羡年私生活不检点的叔叔,约在机场附近的酒店,季柏岑边换衣服往外走:“我现在过去,不用告诉羡年。” 季柏岑不介意江羡年遇见他佳之前的混乱,只要江羡年现在是真的喜欢他就好,只要他对江羡年来说是特别、独一无二的就好。 但也不会有任何一个男人,知道恋人有过被包养的经历,还会上赶着特意去查他的过往、查他曾经究竟有几个老板,又或者伤口撒盐般主动和对方提起这件事。 之前不想面对的,现在冷不丁地挡在他面前,成了避无可避的关卡。 车在约见的地点缓缓停下,把钥匙交给侍应生,季柏岑深吸一口气往里走去。 如果,假如,真的有视频就买下来销毁,想要钱就给他们封口…… 江羡年不需要面对,他不会让江羡年被这件事困扰,甚至不会让他知道。 江羡年小叔不知道来的是季柏岑,把他认成了郁杉誊,咂舌着夸了几句长得真帅、难怪是大明星之类,就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我们在老家不怎么关注网上的事,没想到羡年竟然真成了明星,还有了一个男朋友。” “其实也在意料之中,我那个侄子从小就和各种男的不清不楚。” 季柏岑不露声色地听着,在江羡年手机备注里看到他有过不止一个老板的“实证”时,季柏岑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去多想,但是说江羡年从小和各种人不清不楚,他不信。 更何况从来没听江羡年提起过自己的父母亲人,或许正是因为关系不好。 一个和江羡年关系不好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多半会带着一定程度上的主观倾向。 江万山停下来瞅了瞅季柏岑的脸色,见他脸上没太有异常,咂摸着下巴继续说:“你们不是想找江羡年私生活不干净的证据?别的倒是不好直接证明,但是去年十一月,他一下子拿出一百多万还了高利贷。” “他一个穷学生哪来这么多钱,肯定是被包养了。” “只要从高利贷那边找到汇款流水往来……” 说着,江万山顿了下,冲季柏岑“嘿嘿”一笑:“我和那几个人挺熟的,只要钱到位一切都不是问题。” “就是不知道你们能给我多少?” 意识到不对劲,季柏岑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长腿交叠,若无其事地往后倚上靠背: “江羡年为什么借高利贷?” 江万山讪讪笑了下,不自在地挠了挠下巴:“这我哪知道?总之能找到流水账单,证明是江羡年和那边有转账往来就行了吧。” 季柏岑薄唇轻抿: “不一定,如果是给父母还债,事情曝出来江羡年还能收获路人好感。” 江万山松了口气,飞快道:“这你们放心好了,他没有父母。” 季柏岑瞳眸一缩,低垂的眉眼藏着旁人看不到的情绪,只搭在沙发上的手兀自用力:“没有,没有…父母?” “对啊,他爸妈在他6岁那年就出意外没了。” “他们家房子之前也在我名下,他没有出售的权利,更没有其他亲戚。可以说除了被包养,江羡年没有任何途径能在短时间内弄到一百佳多万。” 季柏岑蓦地抬起头来,直直看向江万山,眼中冷意如淬了毒的寒芒:“所以是你借了高利贷,逼着江羡年给你还?” 江万山一惊,心想这人怎么反应这么快。 被想弄死他的锐利眼神直勾勾盯着的感觉实在不太好,江万山借喝水的动作掩饰心虚:“别表现得你好像是什么伸张正义的好人,你们不就是想踩死江羡年?现在我们可以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只要我能给你弄来江羡年让人包养的证据不就行了?” 季柏岑闻言如坠冰窟周身发寒,唯有温热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被疼痛撕扯。 从小失去父母的江羡年在这么一个叔叔的“照顾”下是怎么长大的? 他又吃了多少苦? 季柏岑抬起眼睑,十指紧攥,声音因为极端压抑的愤怒和心疼压得很低: “你真的是江羡年叔叔?” 坐在对面的青年像是被伤害了最珍贵事物的困兽,随时准备冲上来跟他拼命,江万山本能地感到恐惧,但又不知道季柏岑怎么会是这副反应。 咽了咽口水,犹豫着往后退:“千真万确,给你看我身份证。” 还没说完,季柏岑已经一拳砸到他脸上: “你还是人吗?” - 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午后温和的光洒在脸上晒得眼睛痒痒的,江羡年起身披上外套。 刚走到楼下,就听到了电子门开锁的声音,江羡年轻轻弯起眼睛,冲外面道:“哥哥,午安。” 没得到回应,江羡年疑惑地探出半个身子,恰好和眼圈发红的季柏岑对上视线。 来不及开口就被风尘仆仆的季柏岑按进了怀里。 “对不起。” “对不起。” 滚烫的泪滴夹杂着季柏岑痛苦的低喃滑落肩头,江羡年愣了愣,随后微微偏头吻上他眼睛: “没关系——” “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季柏岑哭得更大声了。 第55章 正文完 天阴沉沉的,黏腻的闷热因子漂浮在空气中。放学时天气预报强调了几天的特大暴雨终于露出端倪。 十三岁的江羡年没带伞,跟随人群走在放学队伍中,抽条单薄的身形在同龄人撑伞的身影中格外扎眼。 雨点洇湿了铺满青石砖的路,也“噼里啪啦”砸在背上。 路过校门,听见身侧传来一道有恃无恐的声音: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会来接我。” 苍白瘦削的少年脚步微顿,随即继续向前,没回头也没有张望。 却在拐角撞进另一人怀里。 雨下的太大,江羡年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只能听见他在不停道歉。 一开始他以为对方是因为撞到自己抱歉,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想离开,却又被硬生生带回去: “对不起,是我来得太晚。” 温热泪滴带来的触感似曾相识,江羡年蓦然睁开眼,就看到了手搭在他腰上牢牢箍着不肯松手的季柏岑。 不知道是不是背对着他偷偷淌了一晚上泪,季柏岑枕头还有点湿,没睁开的眼角氤佳氲着雾气,江羡年叹了口气,又凑过去亲了亲季柏岑。 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没办法拥有正常人的情绪感知能力,对季柏岑嘴里的冷嘲热讽并不在意,感知不到痛苦自然也不会被伤害。 至于那个误会,也不算完全的误会,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在泥淖中不断挣扎的生活让五感和情绪都仿佛被遮上了一层似是而非的薄雾,痛苦和耻辱心趋于麻木。 被包养在他这里是一种和代练同性质的、谋生的职业。 是谁都可以。 只是他庆幸是季柏岑。 没有迟到或晚来,他很庆幸季柏岑在那个时间点找上门来。 大概被吵醒了,季柏岑眼皮动了动,随即睁开眼睛。 见江羡年在看他,躺在床上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几圈,抿了抿唇,猛地伸手抓住了江羡年,一副耍无赖死活赖上了的模样: “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我会一直记着自己做的混账事,好好改正。旧账随便翻,现在翻,以后翻,心情不好了就跟我翻都可以,但你不能拿这个事跟我分手。没这个道理。” 饶是迟钝如他,也看出了季柏岑虚张声势下的不安和愧疚自责。 江羡年又叹了口气,重复着昨晚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话: “过去的真的没关系。” 从昨天开始,他一说“没关系,”季柏岑表情就变得更伤心,这次也没例外,江羡年眉梢轻蹙,心口萦绕着些暖流涌动的酸胀。 如果两人位置对换,他以为季柏岑受了委屈却听他总说没关系也会更心疼,便话锋一转,有些颐指气使: “我饿了。” 季柏岑眼里一亮,瞬间起身:“我去做饭。” 江羡年点点头:“不要弄混了醋和酱油。” 季柏岑边应边往外走,明明是被打发去做饭的,浑身却洋溢着溢于言表的开心:“好!” 目送季柏岑到楼下,江羡年看着在厨房手忙脚乱的身影微微弯起唇角。 无人像季柏岑。 也不会有第二个季柏岑。 遇到季柏岑之前,他或许连“满足”这种情绪都体会不到,现在却是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找到了喜欢的事业,有那么一个人。 苦他所苦,喜他所喜,跟他一起面对这个没那么完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