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梨灰》作者:气象站台 文案: 原名:《下雨天》 俞楼灰这人骨头硬的很,就算苦难和不幸将他的脊梁敲得稀碎,他也不会弯半点脊背。 (第一人称视角,雷慎入。) 内容标签: 成长 校园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向雏梨 ┃ 配角:俞楼灰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立意:向善 复读 今年,我高考失利,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复读,可是在重新踏入校园大门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又后悔了。 认识的没见过的同学在有说有笑地整理床铺自我介绍主动攀谈,我一个人在最里面的上铺安静地坐着,行李堆在床上,墙边,而我只专注于拇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快速打着字。 『我不想复读了,我出去打工。』 「什么?」 『她们让我觉得很焦虑,我感觉自己就像被困在完全封闭但透明的箱子里,外面是看不见脸的人们在嬉笑吵闹,里面充斥着压抑与沉重,几乎要将我闷在里面窒息而死的无助感让我很害怕,我想逃离这里。』 「雏梨,你已经十八岁了,你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后果吗?我一再向你确认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复读,你说是,所以我同意了,现在一切都办好了你又说不想读了,你当小孩子玩过家家呢?」 『哥,求你,带我回家。』 打出这行字,我几乎要忍不住眼眶的酸涩。 “诶,你好,要一起去教室吗?” 说话的是我的下铺,到和我说话之前,宿舍里每进来一个人,她都会很热情地打招呼,和她的左右前后交谈,很擅长交际。 我收起手机,她看了一眼,我没在意,因为来复读的,真没几个老实的,别说手机,就是打火机她们都带有。 “谢谢,不过我还要去一趟老师办公室,你和其他人先去吧。”我说。 其实有人主动找我一起走我没有不开心,我拒绝的原因是她把我当成了落单的那个——其他人跟上铺或下铺商量着做同桌然后两人或三人挽着胳膊一起走,只有我和她被落下了。 她表情略有些僵硬地尴尬笑了笑,“那行吧,我先走了,你也快点来,别迟到了。” “嗯。”我同样弯起笑回。 等她一走,我松了嘴角收起笑意,拨通了向瑞周的电话。 『向瑞周,』我直呼他的名字,『要么来接我,要么医院见。』 「雏梨!」向瑞周很生气,明显动了怒地喊我名字。 『哥,』我软了语气,尊称他,『来接我回家好不好?你今天答应我这件事,我以后都不会去向家找你。』 向瑞周的火气被我半哄的语气熄了不少,沉默了片刻,他才回复我,「我跟你们班主任谈谈。」 『好,我等你。』我弯了眼眸,雀跃应着。 挂了电话,我下床去卫生间,起身时从连衣帽里掉出来一支电子烟,刚好掉进了水桶里,我捡出来,用衣服擦干水,转到背面看时,发现上面刻有字——YLH小灰灰。 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感觉好中二啊。 又想起今天去便利店买口香糖的时候结完账出来一个女生撞到了我,我和她都没有抬头看对方,只是简单且敷衍的一句对不起就擦肩而过,走出一段距离好像听见身后有一道男声在叫我,由于听不太真切又加上向瑞周拉着我走得快,我没有机会回头看。 将电子烟收进裤兜里,我挎上背包出了宿舍。 学校还是原来的学校,生活了三年,我对这里了如指掌,毕业前没去食堂解约银行卡,所以在别人都排着长队等充卡的时候我慢悠悠地从他们中间穿过,晃着手里的卡套走向小卖部。 在冷柜拿了一瓶AD钙奶,要关上门时一只手臂从我脸侧越过,我又将门拉开了一点,那只手拿了一瓶无糖可乐,身后有个清冽的男声响起,“谢谢。” “不谢。”我回。 卖饮料这边的小卖部人并不多,但是那个阿姨好像不太熟练,又或者是我太过于漫不经心,阿姨按下一个数字,我以为是我的,就直接把卡贴上去,阿姨说刷错了。 身后那道清冽男声再次响起,“不好意思,那是我的。” 我说,“阿姨再刷一次吧,我拿两瓶。” 阿姨又按了一次数字2,我刷了卡,拿了两根吸管,转身就走。 那个男生追上来,递了一盒炫迈到我跟前,“刚才,不好意思。” “没事。”我头也不抬地回。 他说:“拿一片吗?当一笔勾销?” 我没说话,只是伸手抽了一片口香糖出来放进嘴里嚼。 见我收了糖,他没再跟着我走,我也没有回头看,赶着去教室。 逃离 一踏入教室,一股混合了各种气味的风向我扑面而来,窗帘被风吹得呼啦作响,没人管,我走过去将窗帘拉起捆好,趁着班主任还没来我就站在窗边吹风看水。 我所在的复读班级,或者说这一整栋楼,背后没有走廊,而是一条江,水面很宽,水流很慢,水质很脏的一条江——导致那一轮欲落西山的红日映在江面上不仅不浪漫还变暗了不少。 天色更暗了。 班主任走进来,喧哗的教室安静了下来,我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坐下,挎包仍挎在肩上,双手插兜,看讲台上才隔了两个月不见好像又憔悴了不少的老邓头——我高三的班主任,本来老邓头只是调侃他像个老妈子,现在好像有点那点名副其实的意味了,为了我能稳定心态备考在我身上费了不少心思和时间,只可惜我还是辜负了他。 老邓头和底下的学生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因为包里手机在震动,而我在考虑要不要接,到最后只是把电话晾在一边然后靠着墙假寐。 一个接着一个走上讲台作自我介绍,轮到我这一组时我才睁开眼睛朝白板上看,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名字,蓝色或黑色。 到我了。 白板上突兀的一个红色名字引起了全班的探究心理,个别议论声落进我的耳朵,我只是勾唇轻笑。 向雏梨。 这是我的名字。 一个从小到大都让我饱受争议的名字。 大人们会说,雏?那不就是雏妓? 小孩儿们会说,又是她,那个烂掉的小酸梨。 我知道他们是在疑惑或者笑话我居然用红笔写名字,不过对于我来说这些都无关痛痒,因为我生来就是一个不幸的小孩。 晚读下课,老邓头找我到旁边的小会议室说话。 “还是这样吗?”老邓头说。 “嗯。”我回。 “再拼一年吧?你的病,在这一年里我一定帮你治好。” “昌哥,我不是身体有病,是心理,治不好的。” “明明你该风光无限前程似锦,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老邓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是啊,我本来应该是老邓头最拿得出手最有资本跟同僚吹嘘的得意门生,今年的理科状元本该冠到我头上,最高学府对于我来说本该志在必得。 可惜,也只是本来。 我说:“别老叹气,本来就老了,再叹几声就要进棺材了。” 老邓头骂我:“这脑子记知识不行,记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倒是挺利索的。” 我笑:“怼您,我是专业在线的。” “你哥跟我说你突然又不想读了是怎么回事?”老邓头正了神色。 “就像一模那时候我突然又不想考了一回事。”我拨弄着桌上那盆仙人球玩——掐断它的刺儿。 “是觉得学校太压抑过于负担了吗?”老邓头挪走了仙人球。 “一半一半吧。”我收回手,手指绞着发梢玩。 “幺幺。”老邓头这么叫我。 我顿住手指,抬起眼皮看他。 他好像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开口解释:“那天我听你哥这么叫你,怪好听的,试试。” 我不置可否,心里对他的疑虑更深了,因为向瑞周从来都是叫我雏梨,叫我幺幺的,只有我的爸妈。 “哦。”我继续绞着那一缕卷曲的头发。 老邓头又说:“除了退学,外宿和在家复习选一个。” 态度和语气都有些强硬,不过这应该是他所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我漫不经心地回:“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会逃学旷课的。” 他说:“我负责,出了问题我给你兜着。” 我回:“我都这么无可救药了你还要捞?” 他说:“你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死都要把你捞上岸。” 我再次禁言,刚患病那会儿他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我不争气没上来,看完我的高考成绩他隔了一个晚上才给我打电话,结果我接了电话他又不说话,我的耐心快耗完了他才跟我说复读吧,再来一年不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我就回来了。 不过现在我后悔了。 因为我感觉我的病情更严重了。 老邓头说:“什么时候去复查?” “下个月二十号。” 他说:“我陪你去。” “不用,向瑞周会陪我……” 他打断我:“向瑞周不想再管你了,他有自己的家……” 我比他更大声更生气地打断他:“够了!不用谁都来提醒我一遍我没有家!尤其是你!” 我拉开门出去,又狠狠关上门,声音之大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我无视,径直下楼,轻车熟路地走到侧门,翻墙出去。 奶茶店 包里手机疯狂震动着,我仍是没有接,看了眼来电显示,关了机重新放回包里。 下雨了。 冰冷的雨滴砸在我的头上,肩上,我毫无感觉,继续走着,路过一家家店铺,里面的团圆温馨与我此时的孤单狼狈对比鲜明。 在一家便利店门前我停下脚步,思考了几秒然后抬步走进去,买了盒炫迈,站在台阶上淋着雨嚼着口香糖,顺便等向瑞周过来。 邓淦昌找不到我会给向瑞周打电话,而向瑞周会根据我的手机定位找到我。 然而当他开着车向我过来时,我看到了副驾驶上的女孩——向瑞周的亲妹妹,向瑞荷。 向瑞周跟我解释:“荷荷有点不舒服,我刚去学校接了她。” 向瑞荷跟我说:“梨子姐,跟我一起回家吧?你看你都被雨淋湿了。” 我摇摇头,“不用了,免得脏了你家车,”又跟向瑞周说:“给我点钱,我饿了。” “嗯。” 车子又开远,我的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向瑞周跟我转了五千块钱,我收了,然后删了他的微信和电话号码。 他没有任何义务和责任来照顾我了。 我买了一份炒粉,十块钱的,吃不完,剩下的我放在了身旁的流浪狗面前,它看我吃了好久了。 自从升高三以来,上到高级酒店下到破旧旅馆的床我都睡过——因为我没有家,连个落脚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我在最近的一家宾馆开了房,洗完澡裹着浴巾就上床睡了,湿的衣服随便挂起来希望明天能晾干。 第二天早上,我退完房走到门口,发现老邓头坐在地上抽烟,手里还拎着一份豆浆油条。 我没理他,继续抽出烟放嘴里咬着,打火机蹿起火苗,下一秒又被迫熄灭。 老邓头将我的烟和打火机扔到地上,压着脾气,“不许抽烟。” 我很听话地没有弯腰去捡打火机,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你要去哪?”他在我身后问。 “去死。”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去哪,我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随口一说。 手腕猛然被拉住,我被迫停了脚步。 老邓头把早餐递到我手上,“先把早饭吃了,吃完跟我回学校。” 我不说话,接过了袋子直接坐在路边吃,对于回学校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回答好还是不好,不过可能等我吃完后被回答概率更大的应该是“不好”。因为对于学校,我现在更多的感觉是抗拒和厌恶。 出我意料,我跟老邓头说的是“好”。 路上,老邓头问我是想外宿还是回家自学,我回他,我还有家吗?不论是哪个选择我都没有一个安定的地方可以给我提供安稳的学习环境。老邓头说他家可以,我回他,我这张脸不说倾国倾城但下海也值个三两万起步,你让我住你家?是觉得我雏妓这个外号还不够坐实?老邓头沉默了,下车时他才说,我有个朋友开奶茶店的,他有个门店楼上空有房,你去那里学,其他的我给你搞定。 说实话,听老邓头说完,我已经有一个冲动想要跟他承诺明年高考绝对拿下状元,不过我的理智劝退了我,我只说,那好,我在家自学。 老邓头很是欣慰,办事效率也还算快,过了一个星期,我再次走出学校大门。 上车前,老邓头嘱咐我有事打电话,无论他在哪一定到。我表面上答应了下来,心里没有把这句话当回事。 店里只有一个员工,应该是老板通知过他,所以我一来,他就出来帮我拿行李,我在铺床的时候他就帮我打扫房间。 我问他:“不用下去看店吗?” 他说:“服务铃响了我听得到的。” 我也没继续问,为了感谢他的帮忙,我到十字路口的便利店买了份关东煮请他吃。 我原本就沉默寡言,他却很多话,没顾客的时候就叭叭叭地跟我说个不停,就算我只是敷衍了事地回一两句,他的热情还是很高。 他说自己叫高灿星,今年十九岁半,中秋节就正式二十岁,还说自己高中毕业了,但是没考上本科,他想复读,可是家人都劝他还读什么读不如去打工赚钱补贴家用,后来他还是对生活妥协了,来这家奶茶店工作,也可以说是把剩下的鲜活生命都抵押给了这操蛋的现实和这二十多平的奶茶店。 说着说着他把话题转到我身上,好奇我的过去现在以及将来。 “还上学。” “在复读。” “没想过。” “也许吧。” “不知道。” 我回他的都是诸如此类的三字敷衍,他也识趣地没有再问。 亲吻 天色渐渐变晚,我在门口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上楼。 在我快走到门口时,听到身后一道熟悉的清冽男声。 “阿灿,我又来了,还是老样子,一杯四季春,七分糖少冰。” 我回头看,但他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帽檐压低,看不见脸,脖子上挂了一个电子烟,手机壳是暗调的克莱因蓝大海,手背骨节上贴了创可贴。 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想要去拉住他,然而他身高腿长,我没追上。 高灿星见我追出去结果没追上,笑我,“没长嘴还是没长腿啊?不会喊不会跑?” 我扭头瞪他。 他噤了声。 我有些烦躁地坐下,习惯性地去摸兜里的烟盒,抽了一根出来点上。 高灿星主动告诉我:“他呀,叫俞楼灰,今年刚高三,暑假的时候在这里兼职,前不久开学了就辞职了,可前两天我又看见他来买奶茶,我就多嘴问了一下不上课逃学出来玩吗?他说他不上学了,高考没前途,还是打工来得实在一点。” 我认真听完,可是有些先入为主了,我觉得这人跟我一样有病,心理和脑子都有病,对他泛起了几分也许可以叫做心疼和同情的心思。 不过我这段时间确实也很听老邓头的话该看网课看网课,该背书背书,该吃饭睡觉吃饭睡觉,但是也没这么听话,烟酒照样碰。向瑞周有打电话过来问我现在的情况,我敷衍回了几句,他很无奈,却也拿我没办法,每次都在电话挂断之前叮嘱我记得后天去医院复查。 后天就是二十号,也就是中秋节前一天,而我与俞楼灰的第二次见面也是在这一天。 出门前,高灿星递给我一把透明长柄伞,“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有雨,带上吧,万一真下雨了我腾不出空去接你的。” 我勾唇浅笑,拒绝了他的伞,“不用接,我喜欢淋雨。” 高灿星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欲言又止,而我没给他机会,迈步出了奶茶店。 医院在市区,而我在县城,还要坐高铁上去。检票的时候向瑞周又打电话过来。 「上高铁了吗?」 『检票。』 「到了给我打电话,我现在在东和。」 『不用,坐地铁可以直达,我自己去就好了。』 「荷荷现在也在附近医院,检查好了我一起送你们回去。」 『不用,你照顾好你妹妹就行,不用管我。』 「你也是我妹妹。」 『可以上床的妹妹和可以拥抱的妹妹可不是一回事。』 向瑞周没回了,我猜他又生气了,因为我最后这一句话。我没有任何负罪感,坦然地收了手机,双臂环胸压低了帽檐,闭目养养半个小时的神。 下了高铁我直接下到地铁站,过安检后我发现我的包被拿错了,又折回去,刚好和跑过来的一个男生迎面撞上,两个包掉在地上,我们都没有及时去捡。 四目相对,我和他眼中都露出了微微惊讶和惊喜,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看到我会惊讶,反正我是认出了他是俞楼灰——寸头,黑色鸭舌帽,黑框眼镜,黑色口罩,电子烟。 他捡起两个包,认真辨别了一下那两只挂在包上的蜘蛛侠,然后把其中一个递给我,“这是你的。” 我接过,“谢谢。” “不客气,先走了。”他越过我走在前面。 我转身看他,还是没有勇气上前去跟他再搭话。 我和他同在二号线,但我去东和,而他去西津。 背对背站着,我从玻璃上看身后的他,好像他也在看我,我不太确定,玻璃太暗了,我分辨不出来。 直到地铁过来,门口打开,我身后的人在陆陆续续地上去,而我,在那一刻完全被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给支配了,转身冲过去揽住他的脖子往下带,在他隔着口罩的唇上亲了一下又松开,以最快速度赶回即将关门的地铁车厢。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心脏狂跳脸色绯红耳尖滚烫,也许更多的是被冒犯了的恼怒吧,反正我是很开心了,说不上来具体是因为什么,是实践了这个冲动的想法还是再次见到刻在脑海里的第一印象,总之,因为他,这一次的复查我没觉得那么反感和抗拒。 我握着吊环,脸贴在手臂上,由心生发出来的愉悦感使我不能控制地笑出声,他震惊到不知所措的眼神特别可爱,真想拽下他的口罩看看他的表情是不是也这么可爱。 复查 到了医院,前台的姐姐对我这张脸已经熟悉了,拿着卡去给我刷电梯,“张医生应该在办公室。” “谢谢。”我对她微微鞠了一躬才走进电梯。 我走到诊室(一),敲了敲门,门口打开,是张医生的助理。 我说:“红姐姐,我来复查了。” 她说:“张医生现在不在,我们先去做检查。” 我跟着她换了一间又一间的检查室,最后又回到诊室(一)等待报告出单。 她问我,“最近觉得怎么样?心情经常低落吗?会没有食欲会失眠整夜吗?还会有伤害自己的想法吗?”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 她噤声,而后轻轻抱住我,安慰我说:“没关系的,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我仍是轻轻应了她。 张医生回来了,顺便拿着我的报告单回来了,看完了之后他仍是叹气跟我说:“雏梨,你这情况怎么一点好转都没有?” 每一项检查报告的结果都是在最严重的那一个阶段,和之前复查的结果一样,仍表现为重度抑郁。 张医生又劝我,“雏梨,我们还是住院治疗吧?这样会好得快一点。” 我仍是拒绝,反倒安慰他,“张医生,没关系的,我还有救,死不了。” 按理说,我这个程度的病情早该住院的,可是我很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和每天重复一样的检查和康复治疗。 我确实厌世,但是不是像那些最后选择解脱的人一样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和厌恶至极,我对这个世界更多的是无感冷淡,我不会想自杀,我只会继续活着对这个世界上或喜或悲的事情冷眼旁观置身事外,不与他们悲喜相通,继续活着看看这个世界还可以有多恶心多肮脏,看看到我死的那一天所有的不幸是不是还要冲着我来。 两位医生也没有说什么,问我药还有没有,我说有,又说能不能再开点安眠药。 出医院时天空又下起了雨。 我踏进雨中慢慢走着,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停下,进去买了一份关东煮,然后掏出手机付钱,顺便订宾馆。 途中向瑞周进了一个电话。 「检查好了吗?在哪儿?」 『好了,在美宜佳。』 那边沉默了片刻,又说,「荷荷说想跟你吃顿饭。」 我顿了一下,脑海里想起向瑞荷那张人畜无害的清纯脸蛋,总是甜甜地叫我梨子姐梨子姐,我那时以为所有人都是表里如一的,后来才发现,可去他妈的吧,贱人总比坏人多。 我说:『算了吧,我怕有命去没命回。』 向瑞周噎了一下,而向瑞荷则是直接白了脸色。 「那行,你……」向瑞周想说没钱了跟我说,又想起向瑞荷在旁边,于是改了口,「你早点回去,别在外面待太晚。」 『嗯。』 挂掉电话,我继续找宾馆,身旁掠过一阵风,夹杂着同样清冽的青柠味道。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只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他进去买了两瓶AD钙奶,付了钱,再出来时,迎着我的视线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他说:“又见面了。” 我勾起笑,“又见面了。” 他把两瓶奶插好了吸管递给我一瓶,“请你喝。” 我也不客气地接下,“谢谢。” 两人有几分钟的无言。 是他先打破沉默,“我可以问问,下午在地铁站的时候,你为什么突然那样?” “哪样?”我故意反问。 “就是……”他脸色有些红,垂下眼,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声音很小,“就是,亲我……” 我笑:“我说我是渣女就是找个刺激你信不信?” 他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我只是笑着,没再看他。 吃完关东煮,我捋了一下头发,抬步就要踏入雨中,他拉住我的手腕,“你去哪儿?我送你吧?下着雨你又没带伞。” 我抽出手腕,微微笑道:“比起被雨淋,我更害怕陌生人的接触。” 我走出一步,又回头看他,“下午那件事,是我有错,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又朝他挥挥手,“再见。” 我在雨中走出几步,听到身后他在喊,“我叫俞楼灰,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跟我互相交换名字以为这样就不算陌生人了,我笑了笑,抬手挥了挥,并没有回应他。 我以为,我和俞楼灰的交集也只到这天为止了,因为每次在我以为我的真命天子已经来了的时候,上天又会让他消失不见,连着数天数月都再没碰见过,然而,好像俞楼灰被遗忘了呢。 俞楼灰 回了县城,我勉强算得上是按部就班地复习,学校的月考也会去参加,只是每一次的成绩都不太理想。 再遇见俞楼灰,仍是下雨天。 那天从医院体检完,我就跟班级脱离,一个人在街上瞎逛,站在报刊亭旁边双手插兜,嘴里咬着烟,隔着缭乱的烟雾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或车流。 烟抽完了,我倒了倒烟盒,发现空了,在报刊亭买了包新的,点了一支,然后继续往前走。 突然有些饿了,而想吃的那家店在更前面那条街。 然而走到一半,不到中午就乌沉沉的天又下起了雨,小雨,飘飘洒洒的。 我没有避着它们,因为它们没有把我的烟熄掉。 没想到,从米粉店出来,雨势加大了,现在是下午四点多,我还不想回奶茶店,干脆买了颗棒棒糖含在嘴里,挑了棵长得比较漂亮的树,站在它的枝叶下,任由风吹雨淋。 对面是一家电子烟店,左边是奶茶店,右边是沙县小吃店,我在想,这颗糖吃完了要不要去对面沙县吃碗拌面。 一辆重卡驶过我的面前,溅起污水洒在我身上,我没管,反正没溅到脸。 卡车过后,对面多了一个人。 黑色棒球帽,黑框眼镜,一手撑着透明雨伞,一手拿着电子烟,嘴里应该是嚼着口香糖,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凉薄冷淡的眼神侧向右边,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反正没落在我身上。 他在看别的,而我在看他。 这个局面持续了应该有十分钟,他正回视线,恰好与我的视线撞上,有些愣住,随即低下头,错开我的眼神。 我勾唇笑,看不出来还挺纯情的。 雨还在下,等不及棒棒糖在嘴里化完,我直接咬碎了嚼,几下就咽进肚子里,然后抬步向马路对面走过去。 俞楼灰好像很期待能和我搭上话,抬了手,张了口,而我却没想给他这个机会,径直略过他跟前,走向了那家沙县。 我不知道身后的他表情是怎样的,也许是诧异,也许是疑惑,也许也有生气,那都与我无关,我点了份蒸饺,然后付了钱在门口等老板娘打包好。 我拎着袋子转身时,发现俞楼灰还站在那里,背对着我,只看到有阵阵烟雾升腾缭乱。 俞楼灰这人的长相,在我这里那是上上品,正脸硬朗,阳光帅气,背影也特别man,站得笔直挺拔,光是看背影都能感觉到他的满满荷尔蒙。 然后我就被迷住了,走不动道了,站在门口那里看得有些入迷,与他的视线相撞时我愣了几秒才别开。 我低着头步履匆匆,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臂拦住我的去路,我抬头看他。 俞楼灰微微弯腰和我对上眼神,轻笑,“姐姐,我送你回家吧。” 不是礼貌的疑问句,而是很强势的肯定句。 我蹙起眉,拒绝,“不用了,我就住下面那条街。” 俞楼灰放下手,转而把自己的伞塞到我手里,“那你拿我的伞回去吧。” 我还给他,“不用,我喜欢淋雨。” 他不接,把手背到身后,“可是我喜欢给你撑伞。” 我收了伞,“那我扔了?” 他的语气很无所谓,“随便,你开心就好,反正前面有家杂货铺。” 我把伞圈好,然后扔进了俞楼灰身后的泡沫垃圾箱里,转身走人。 我过马路,俞楼灰往电子烟店左边走。 没多久,我头顶上的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噼里啪啦的雨滴砸在伞面上的清脆响声。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伞,又转头看他,“我说我喜欢淋雨。” “所以我可以好奇原因吗?”他问。 “因为我是脏的,雨是干净的,我也想变得干净,懂了吗?” “不懂,”俞楼灰老实答,他又说:“雨是冷的,你会感冒的。” “关你屁事。”我淡淡回。 俞楼灰噎了一下,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我,干脆又说:“我送你。” 我对他的这个有些自以为是的态度很恼火,狠狠推了他一把,骂道:“你TM傻逼啊?我都说了不用,还上赶着找骂,脑子有病,滚!” 我怒气冲冲地快步离开,全然不理会周围的人什么目光怎么议论和身后的俞楼灰此时是什么表情。 高灿星见我的脸色很不好,问了一句:“怎么了?小灰灰惹你生气了?” 我立刻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揪着他的衣领把人带到脸前,“你给他发的消息?” 高灿星害怕地往后缩着脖子,慌乱道:“不是,是他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儿,我以为他想追你就顺便说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再敢透露半点我的消息给他,我让你下半生跟床过,懂了吗?” 高灿星忙不迭地点头,“懂懂懂懂懂……” 我松了手,快步上楼。 旺仔牛奶 即便我有意避开碰到俞楼灰,可是每次我不想学了出门去浪,都能看到俞楼灰站在那家电子烟店的前面,那个泡沫垃圾箱旁边,有时候是抽电子烟,有时候是吃棒棒糖,有时候只是单纯地发呆或看风景,时间都是在四点以后,频率最高的是在四点半到六点钟这个时间段,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月之久,我甚至误以为我的命定之人该不会就是俞楼灰了吧。 我以为这是一个他本人固定的每日必做,结果还真是。 这天,我如往常一样,看完两节网课就关了笔记本,换衣服下楼,准备去蹭蹭局——高三的同班同学黄宋暇喜欢泡吧蹦迪,还特别喜欢叫上我,不过多数时候我都拒绝了。 高灿星一如往常问我:“啥时候回来?我十二点下班,晚了我就不给你留门了。” 我也一如往常地回:“十一点五十九。” 他骂我:“神经病。” 其实我喜欢下雨天,除了它干净之外,还有一个特别重要也是让我一度无语的原因,那就是,基本上我每次出门都能碰上下雨天,或大或小或急或缓,就像是一个阴魂不散的诅咒一样,不过这都是以前的想法了,后来我就觉得可能雨也觉得我可怜吧,就想多陪陪我,换个角度想之后我觉得这雨还是挺可爱的。 我仍旧是路过电子烟店那条街,不出意外俞楼灰还是站在那里,每次我开车经过他都会拦下我问一句“姐姐今天去哪儿”,我一般都不搭理他,他反而还越挫越勇,每次都拦,还是拿自己身体拦,今天也还是一样跑到我车前截停我。 “姐姐今天去哪儿玩呀?可以带上我吗?”他仍是笑着问我,露出来的两颗小虎牙愣是让我觉得这人可真TM可爱。 “去皇后,你一个未成年不准进。” “我十八了呀,已经两个星期了。”他说。 “哦,生日快乐。”我淡着脸色回他。 “姐姐你就带我去吧?好不好?我下了班也没事做,怪无聊的,你带我去见见世面呗?”俞楼灰直接蹲在我腿边,仰起脸看我。 从我这个角度看下去,他现在这样特别像撒娇。 不过可爱归可爱,我又不吃这一套。 “我看你每天都站这里也挺开心的啊,哪里无聊了?” 俞楼灰反驳我:“你没来之前不无聊,可每次你路过都当看不见我,我郁闷啊。” “关我屁事,你跟我什么关系我要看见你?” 俞楼灰理直气壮地回:“你给我你微信我加你然后你同意,咱俩不就有关系了吗?” “不给,起开。”我伸手推他肩膀。 他扒拉着我的腿不放。 我忍着脾气,“别逼我动手。” “没事,我抗揍。” “……艹!”我翻了个白眼,“我去喝酒你TM跟着去干嘛?倒酒吗?” 俞楼灰还一脸正经地回我:“给你倒酒我也乐意。” “妈的智障。”我骂他。 他不为所动,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很冷漠地回:“滚啊。” 他还是不为所动。 我想了一下,万一喝大了开不了车俞楼灰还能送我回来,另外他这副皮囊还秒杀黄宋暇点的那几个陪酒男模我带过去不仅面子足还不亏,看他还挺乖的应该闹不了什么事,于是—— “还看什么,上车啊。” 俞楼灰欢天喜地地坐上后座,还特别自觉地抱上我的腰。 “松开。” “我不!” 僵持了一下,我还是由着他去了。 没办法,谁让他叫姐姐叫得这么甜? 我发消息问了黄宋暇卡座位置,没多久她回了我,停好车我拉着俞楼灰直接往卡座那边走去。 黄宋暇第一次见我带人,还是男生,顿时好奇得不得了,凑到我身边搂着我的腰贴着我耳朵说话。 “哟?今儿个终于要开荤了?” “带来给你看看,要不然总被你笑我没男人,我这心里还挺不爽的。”说这话时我松了俞楼灰的手,转而去抱黄宋暇,黏黏糊糊的别人看了都以为我俩是一对。 可俞楼灰不会,他还有点生气,很不高兴地把我拽出来搂自己怀里,宣誓主权一般,“你不要给别人抱。” 黄宋暇就笑,笑我还笑俞楼灰。 我推开俞楼灰,凶了他一句,“你有病啊?我跟我朋友卿卿我我关你什么事?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俞楼灰抿着唇不说话,委屈巴巴地低下头,伸手扯了扯我的衣摆,示好意味不要太明显。 我却没给他好脸色,推搡着他在沙发坐下,给他叫了个果盘,“乖乖待着,不要打扰我,好吗?” 俞楼灰好像特别受用我半哄的语气,当下就特别乖巧地点头,“好。” 搞定俞楼灰这个跟屁虫,我转头就扎进对面的酒局里厮混,骰子摇得噼里啪啦响,啪一下拍桌子上震耳欲聋。 俞楼灰安静地坐着看我,有人给他递酒他也委婉拒绝,几次下来人家都当他不识趣没眼力见,不太搭理他了,就变成了明明吵闹混乱的环境里就他一个像自带绝缘体似的安分得不得了。 在我跟别人划拳划得正起劲的时候,俞楼灰过来拽我,贴在我耳边说:“姐姐,我想喝旺仔。” 我不禁蹙起眉,觉得这人怎么那么麻烦,我揽着他的脖子贴到他耳朵回他:“去吧台自己点,账单记黄宋暇头上。” 俞楼灰却没走,又说:“姐姐你带我去嘛,我一个人不敢。” 我啧了一声,很不耐烦地起身脱离酒局,拉着俞楼灰去吧台那边。 他点了两罐旺仔,开了一罐先递给我,“姐姐,喝这个解解酒。” 我没动,看着他,“怎么个意思?” 他说:“姐姐你喝多了,别喝了,我们先回家吧。” 我指着墙上的电子时钟,“现在几点?九点半!TMD现在才九点半你让我回去?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俞楼灰没有被我突然的音量拔高吓到,还挺淡定地回:“姐姐你真的喝多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掏出车钥匙塞到他手里,指着门口的方向,“滚,现在就滚,我怎么样跟你没关系,马上给我滚。” “向雏梨!”俞楼灰喊了我的全名,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喊我全名,还是带了怒气的。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暴自弃?你还要高考,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我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自以为是发表着为我好的质问,自以为是地指责我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以前也许可以,现在,我是半点都听不得。 我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你知道什么?你TM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质问我?赶紧给我滚蛋!爱去哪去哪,别碍着我的眼!” 说完,我快步走回卡座,留下俞楼灰一个人在吧台。 黄宋暇 黄宋暇凑过来看我热闹,调侃我,我反嘴骂了她一句三八,她没有生气,反而还笑嘻嘻地拿了杯酒递到我嘴边安抚我不要动气什么的。 我没喝,坐到沙发上重新开了一瓶酒,继续和他们嗨皮。 DJ音乐震天响,白的啤的红的洋的酒精充斥着大脑,肾上腺素急速飙升,我的灵魂仿佛已经被震走,意识也迷失在变幻不同的昏暗灯光下,逐渐脱离我的身体,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是我很享受现在这种感觉,因为我只需要沉浸在迷醉的光影中,不需要考虑其他乱七八糟的,只需要灌酒,不停地灌酒,灌到失去意识第二天却是在医院醒来然后医生告诉我我喝酒喝到胃出血差点死掉。 我喝到头昏脑涨找不着北,看东西都有重影,搂过情况没比我好多少的黄宋暇,拍了拍她的脸,“喂,阿暇,去医院没有?再喝就走不出去了。” 黄宋暇大着舌头回我:“急什么?还早着呢!” 然后我俩就踉踉跄跄地起身,互相搀扶着结果其实是你推我一把我踹你一脚地跌跌撞撞走向卫生间。 本来只是想上个洗手间结果在里面吐得昏天黑地死去活来,脚软得直接趴在洗手台上,开了水就直接泼到脸上,衣服湿了也不管,后边在等厕所的那些女生看着我们跟疯子一样的行为,眼神各异,在这种场所见多了也不觉得奇怪。 清醒了一些,黄宋暇就特么地跟只死鱼一样趴在我身上,我扶着墙一步一步脚上跟灌了铅似的沉重慢慢走出来,黄宋暇指了指后厨方向,悄悄跟我说,“雏姐,咱俩去外边醒醒酒呗?” 路上碰到几个服务生,黄宋暇抓了两个把我和她一人一个搀到了外边长凳上坐下,我淡淡地对那人说了谢谢,黄宋暇就不要脸多了,搂着人家脖子啵了一下才放他走。 没过一会儿,那个服务生又出来,端了两杯蜂蜜水给我们,这一次,递了杯子转身就跑,生怕黄宋暇再抓了他揩油似的。 黄宋暇先说:“雏姐,每次跟你喝酒我都特别开心,真的,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放下戒备甚至是交换酒杯喝酒的人。” 我没说话,细细品尝着蜂蜜水,可能是蜂蜜放多了过于甜了。 黄宋暇继续说:“我刚到424班的时候第一个注意到就是你,说实话,你当时倚在窗台那里看那群女生笑闹的那个冷淡表情当场就掰弯我了,简直帅呆了!不过好可惜你不喜欢女生,要不然我早就追你了。” “诶,你今天带来的那个小男生是你的未来男朋友吗?你不是说你这辈子都不配谈恋爱了吗?怎么?放下了?” 我抬手一个巴掌拍在她的脸上,力道不大,只是出于劝告,“别谈这个话题,否则绝交。” 黄宋暇弯起眼睛,眨了眨眼,“知道了雏姐。” 我松了手,将剩下的蜂蜜水喝完,才说:“放不放下又能怎么样?要不是杀人犯法我早就动手给他个痛快了,还能让他逃到监狱里躲着?呵,真TM可笑,法律居然保护最该死的人。” 黄宋暇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接完了跟我说,“雏姐,他们催我们回去了。” “回他妈。”我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下次别跟他们组局了,这帮人手脚不干净,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跟那几个男的喝?” “行,”黄宋暇直接挂了电话,转而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喂?麦麦,我喝多了,出来接我好吗?” 挂了电话之后我才说:“都睡了这么多次了也该给人家一个名分了吧?” 黄宋暇不以为然的耸耸肩,“确定关系了我就不能这么自由了,先耗着咯,反正他也没提过交往或者散了,估计他比我还渣还想玩呢。” 麦麦,麦子悠,黄宋暇从高三开始培养的备胎,也是处得最久的备胎,自己不找男朋友,也不给麦子悠一个名分,这种行为真挺渣的,她却不以为意,反而说“我为了他连男朋友都没找,搞个暧昧怎么了?”我对她这句话可以理解但不会苟同。 酒醒得差不多了,我俩勾肩搭背地走去酒吧正门,就看到一个十分意外的人。 我以为俞楼灰已经走了,没想到他居然就在门口附近的便利店靠着墙就睡着了。 黄宋暇推开我,“去,哄哄你家小男生,别管我。” 我白了她一眼,才走过去,蹲下,拍了拍俞楼灰的脸,“醒醒俞楼灰,别睡了,赶紧起来回家睡。” 俞楼灰悠悠转醒,揉了揉眼,下意识地就伸手抱我,声音软绵绵的,“姐姐,好困了,你别喝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摸着他的脑袋,放柔了语气,“好,我们回去了。” 但是麦子悠还没到,我不能丢下黄宋暇一个人,于是我就先让俞楼灰靠着我继续睡,我陪黄宋暇坐地上等麦子悠过了。 麦子悠算是个富二代,平时也很舍得在黄宋暇身上花钱,来接送她的车都必须得是大奔,车身还漆成了她最喜欢的紫色,说真的,备胎做到这个份上我都有点佩服麦子悠了,这不就妥妥一甜狗吗?偏生一个可劲儿耗一个舍得砸。 麦子悠把人抱上车,又降下车窗礼貌性的问了我一句,“雏姐,我送你一程?” 我摆摆手,“不用了,你先送她回去吧。” 大奔开走后我才推了推靠在我肩上睡得迷糊的俞楼灰,“喂,起来了,回去了。” 我喝了酒,现在还头晕,肯定不能开车,可是俞楼灰又困得一脸懵,看样子也不能好好开车的样子。 我说:“俞楼灰,你能不能开车?” 俞楼灰懵懵地点头,“能。” “能个屁能,你先清醒清醒再说。”我从他衣兜里拿出车钥匙。 一股清冽好闻的青柠味突然逼近,俞楼灰的那张脸在我眼前放大,唇瓣上传来软软的触感,浅尝辄止,一触即离。 他的眼眸清亮一片,“好了,现在清醒了,可以开车。” 我毫不客气地甩了一巴掌过去,“去尼玛的敢占我便宜!” 俞楼灰委屈巴巴地捂着脸,“对不起嘛,不过姐姐的亲亲确实让我清醒了好多。” 我骂他:“神经病。” 我想救你 现在已经十月份了,晚上的气温有些低,开车风大,更冷了,俞楼灰想把我的手放到他的衣兜里,我没给,让他好好开车。 回到奶茶店,卷闸门已经关上了,我去门口旁边的石头里摸钥匙,高灿星下班的时候而我还没回来就会放在这里。 摸了几下,没拿到,我开了手电筒照,发现根本没有钥匙的影子,我给了高灿星打了一个电话,问他钥匙在哪儿,这厮应该是刚跟女朋友睡完,有点虚,想了一下才发现原来钥匙被他带回家了,我气得骂了他几句就把电话撂了。 一直在一旁安安静静地俞楼灰小声地开口:“我家也不远,要不回我家吧?” 我拒绝了,“不用,我睡宾馆就行。” “我家比宾馆干净。”他说。 俞楼灰可能是一时着急的无心之言,但是在我听来就像是在讽刺一般。 “你的意思就是宾馆脏对吧?” 俞楼灰没说话。 “四舍五入在宾馆开房睡的我也是脏的对吧?” 俞楼灰仍是低着头没说话。 我猛然推了他一把,“那你特么还抱我?还拉我的手?不怕被我传染什么脏病吗?既然嫌我脏还来靠近我,你TM到底几个意思?也是想睡我一次就TM拍拍屁股走人是吗?你TM怎么这么贱?滚!马上消失!” 俞楼灰被我推得往后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体,又想过来抱我,被我扇了几巴掌还是伸着手想要把我揽进怀里。 我没被气哭,他倒是先委屈得哭上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对不起……你很干净……你一点都不脏……对不起……” 他哭,我就在旁边抱着手臂看着,半点安慰的意思都没有,冷静下来后想想,他确实一点错都没有,错的是我,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他一点都不知道的事,被刺激了之后反而把怨气和怒意撒在他身上,这对他来说不公平,可是,他死皮赖脸地缠着我让我也很不耐烦,就当抵消了,我不会去安慰他。 俞楼灰不哭了,擦干了眼泪,还是跟我说:“回我家吧?我家不远,还免费。” 我没搭话,因为我在抽烟,地上堆了几个烟头,我现在心里烦躁得很。 俞楼灰坐在我旁边,我抽纸烟,他抽电子烟,莫名其妙地他就跟我说起他自己的事。 “其实今年我应该读高三的,可是我家里出了变故,我爸死在了手术台上,守在手术室外面的我妈晕过去再没能醒过来,而我奶奶和二叔一家连夜搬出了村子,生怕我赖上他们,那天我正在准备开学考,考完了我班主任才跟我说我家没了,没人没钱供我上学了,虽然班主任说我这个情况可以和学校申请免除学杂费和补贴,可是我一想就我这别说本科就连考个大专都难的分数,白白耗着国家资源也挺浪费的,干脆就辍学出来打工。” “可是我又后悔了,我从学校离开的那天,回头看,刚好是下课时间,安静的校园又变得热闹嘈杂起来,我原本死寂冰冷的心又突然有了生命重新鲜活了起来,我问班主任有没有别的办法参加高考,他让我去教育局自己报名,以社会考生的身份参加明年的高考,我去了,从办公楼出来的那一刻我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糟糕透了,好像这看不到头的生活仍然可以有继续活下去的方向。” “而你,可以说是那盏最明确最明亮的灯塔,帮我照亮前方的黑暗路途。我很早就认识你了,我高一的时候你高二,每次月考总结大会都是你作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光荣榜上你永远是最大的一幅,照片上的你笑得自信又张扬,那个时候我特别崇拜和羡慕你,由于我的自卑我从来不敢靠近你,不敢和你说话,每次看你和其他人谈笑风生的样子我就特别嫉妒他们,后来你就变了,过了一个暑假你就完全变了一个样,不爱笑了也不爱说话,光荣榜上哪怕最后一个排名都没有你了,学校里开始有关于你的流言蜚语,我不相信,我鼓起勇气去找你验证,你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让我滚,我难过了好久呢,那天在便利店也是,我故意把我的电子烟扔到你帽子里想要借这个机会和你说说话,可结果在你身后叫你你都不回头,我那天上市区找工作碰到了你,因为太紧张了就慌乱先走了,没想到你后面居然亲了我,虽然是隔着口罩亲的,但我激动了一整晚,其实我后面有搭上去东和的地铁,从地铁站出来就刚好碰见你从医院出来,我就猜你是不是生病了,想去问你可是又不敢,一直拖到了现在。我以为你也有点喜欢我才问你为什么亲我,我不知道你的回答是有几分认真几分玩笑,不过我觉得应该是玩笑多一些。每天在便利店下班之后我都会站在那家电子烟店门口前那里,刚开始是无聊看风景,后来是专门等你,我想在你面前多刷刷存在感没准你就答应给我微信同意跟我有关系了,可现在我才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你,我想和你一起努力一起上岸一起逃离这里,可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近你才不会触碰到你最反感最厌恶的禁区,我发现我把对于生活的乐观放在你身上一点用都没有,你就像没有心没有灵魂一样根本就不接受身边人对你的好意,你太过于封闭自己看待所有人所有事都是无所谓都随他妈的便吧的态度,我这么笨的一个人根本就找不到半点机会走进你的世界,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想辜负这个世界,我也不想就这样放弃你,可是看到你那样子我却无能为力一点都帮不到你……我真的……真的尽力了……你可不可以教教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你……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和我一起努力不要放弃自己……求求你教教我……” 还没说完,俞楼灰又开始哭了,声音哽咽,说到最后变成小声呜咽,很破碎,让人心疼。 我确实也有些动容,因为我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喜欢我,明明自己过得都没比我好到哪去还想着救我拉我上岸,放在以前我会觉得这人是个傻子吧?放到现在,放到此时此刻,我觉得,我才是那个傻子吧,一个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没有半点交集的人都替我想着怎么样才能让我好好地认真地活下去,而我自己却总是抱着这操蛋的世界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赶紧世界末日吧我在旁边看着你们死完我再死的破烂想法。 俞楼灰仍在哭,哭得涕泗横流,哭得很伤心很可怜,我有些看不下去了,主动抱住他,哄他不哭。 俞楼灰得寸进尺,一整个把我搂进怀里,抽抽搭搭地问我:“姐姐,可以原谅我吗?我不是有心的,真的对不起……” 我应着,“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怪你,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你没错,不用跟我道歉。” 他又说:“我有家,我把我的家借给你,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可能是听他哭久了我心软了,也可能是听他说了那么多我感动了,那天晚上我和他一起回了他的家——一间只有二十多平的老旧房子。 升温 按开门口旁边的开关,有些刺眼的白炽灯光一亮,俞楼灰的家一览无余。 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张椅子,一盏台灯,一张小圆桌,几个蒲团,厨房和客厅和卧室都挤在这个十几平米的空间里,剩下的几平米是淋浴房和卫生间。 烟火气和青柠味混合在一起,我没什么感觉。比起我原来那个乱七八糟的房间,俞楼灰的这个小家太干净太整齐了。 反倒是来之前还勇气可嘉的俞楼灰有些不安和紧张,绞着手指低着头不敢看我,声如蚊呐,“别……别介意……” 我笑,“不介意,还挺温馨的。” 我脱了鞋换上门口的拖鞋,来的时候突然下雨了,到家的时候雨又停了,现在湿衣服黏在身上怪难受的。 “现在还有热水吗?我想洗个澡再睡。”我问。 俞楼灰摇头,“热水器坏了,没钱修,我去给你用煤气烧热水。”他说着就要去厨房。 我拽住他的胳膊,“不用了,冷水也没关系,我洗快点,你也要洗洗再睡。” 俞楼灰借了他的衣服给我当睡衣穿,但是我的所有衣服都湿了,里面还是真空的。 俞楼灰在盥洗台洗衣服,我的和他的,我的小衣服还特别捡出来单独洗,就算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他也愣是不吭一声让我自己洗,谁知道他打的什么心思。 我就倚着墙看他,从烟盒倒了支烟出来用唇抿住,打火机握在手里翻转把玩着,问:“俞楼灰,我可以在你家抽烟吗?” 俞楼灰回头看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说:“可是等会儿就睡觉了,你抽了烟睡得着吗?” 我一时嘴快回了句:“上了床都能睡,抽烟有什么不能睡?” 俞楼灰愣住,本来就红了的耳朵更红了,扭过脸,小声控诉,“你变坏了。” “我听到了哟。”我点了烟,说。 “……”俞楼灰没再搭理我。 晾好衣服,他才躺回床上。 现在是凌晨四点,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听着外边淅淅沥沥的雨声,闻着身旁清冽好闻的青柠香,我这心里突然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安全感。 我扭头,发现俞楼灰正侧躺着,曲起手臂枕在脑袋下,看我看得很认真。 他有些慌乱地别开视线,特别不好意思,“你……你太好看了……我没忍住……” “没关系,谢谢你夸我好看。” 片刻的宁静之后,我又说:“俞楼灰,你会嫌我脏吗?” 他猛然抬起脸,回答很坚定,“不会!你怎么会脏呢?你很干净的!就像雪梨一样,白白净净,还很甜。” 我对俞楼灰这个奇奇怪怪的比喻感到有些好笑,笑完了之后又觉得有些悲哀。 我轻声说:“可是我的第一次已经没了,送给了一个很恶心很反胃的中年男人,他现在在监狱里,可能混得照样油光满面,也可能混得不如一只老鼠,就是可惜了,没栽在我手里,否则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后悔从他妈肚子里出来。” 虽然我脸色和语气都很平静,可声音里的颤抖和压抑不住的滔天怒意全部表露在我紧紧捏着的拳头上,俞楼灰越过他自己用被单划分的中间线,过来抱住我,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说着不重复的软语哄着我快要崩溃而不可控的情绪。 那天晚上,我一遍又一遍地询问,俞楼灰你会不会后悔,俞楼灰一遍又一遍地确定回答,不会。 然后接下去的一切都水到渠成,窗外倾盆大雨,窗内水乳交融。 我掐着俞楼灰的肩膀一遍一遍问他,俞楼灰,你满意了吗?选择了我你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我下地狱你也只能下地狱,你真的想好了吗? 俞楼灰贴在我耳边喘息着不厌其烦地回答我,不满意,我要你从里到外全部都是属于我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要我的未来规划里有你参与,绝对不会落下你。 他在我的体内一点一点升温,灼烫着我的浑身上下,尖利的虎牙不再觉得可爱,反而变成了嗜血的獠牙,疼痛与愉悦遍布我的全身每根神经,破碎轻吟使他更加疯狂。 微亮的天光,灼热的呼吸,凌乱的床单。 这场因为一句不算告白的简单告白而点火燃烧起来的狂欢仍在上演,我们都乐在其中。 老邓头 早上七点,俞楼灰的闹钟响了。 我推着他的脑袋,“你闹钟响了,快去关掉。” 俞楼灰头也不抬,“你伸手就能够到,没有锁。” 我勉强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去拿手机,身上一沉,突然进来的痛感有些强烈,我扭头就骂他,“王八蛋还没要够?” 俞楼灰亲了亲我的耳垂,清冽好听的少年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不够,还要更多,我要你全部都是我的。” 我忍无可忍,给了他一巴掌,“上班去啊,不上班要我养你吗?” 俞楼灰委屈着个脸退而求次,跟我商量着,“再要十分钟。” 语气是商量着的,动作可一点都不含糊,全都烫在我的腰上了。 起床去洗漱,俞楼灰给我拿了备用牙刷,他动作比我快,下楼买了早餐,又回来,我洗完脸他刚好回来。 “这么快?”我问。 “家门口刚好路过卖早点的阿婆。”他说。 衣服没干,我仍穿着俞楼灰的T恤,他侧对着我,看窗外也不看我。 我问:“怎么?刚睡完就看腻了?” 他回:“不是,我怕我再看等会儿不能去上班了。” 我说:“赖我咯?” 他回:“赖我,应该更早一点跟你说明白的,要不然时间也不会赶的这么急。” 我说:“不一定,你早点跟我说我也不一定就这么快给你。” 俞楼灰沉默了几秒,喝完剩下的豆浆,侧过脸看我,“是我赚了,谢谢姐姐给我占的这个便宜。” 我笑骂他:“德行!” 出门前,俞楼灰在门口拉着我的手不肯放,黏黏糊糊地不肯走,我烦的不行,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哄了几句才把人送走,还没过一分钟俞楼灰又折回来叮嘱我一定要等他下班回来,不可以提前离开,我满口答应他才乐意下楼。 俞楼灰一走,我就有点无聊了,开始上下仔细打量起他的房间来。 书桌上有两摞书,一摞是一轮复习书,一摞是真题卷和自己打印的晨读晚背资料。 那沓资料上圈圈点点了很多,也用其他颜色的笔补充注解了很多,看得出来俞楼灰有在很努力地想要冲破现状爬上岸边了。 我翻开他的一轮复习书,一本一本,在他写过的每一页每一题上用他没用过的彩色笔增加了几句通俗易懂的解析,纠正他的错误笔记。我现在的知识储备和思考能力也有限,抑郁症让我的大脑受损严重,我所能给予俞楼灰的帮助是我的最大限度了,希望对他有用,毕竟现在的我能给他的回报只有这些了,作为他对我的坚定选择以及未来规划的回报。 我一认真忙起来就容易忘记吃饭,过了午饭时间,俞楼灰打电话回来问我有没有按时吃午饭我才想起来我把这事儿给忘了,在俞楼灰话里话外都透着“你看看你看看我一不在你就这样这么不让我放心”的无奈和大人语气的碎碎念中,我乖乖地换了衣服下楼去找地方吃饭。 途中高灿星来了一个电话。 “在哪儿呢我的大小姐?你班主任都杀到我店门口你怎么还不回来?你再不回来他就给我老板一个电话过去我就要被炒鱿鱼了,你快点回来行不行?” “哦,等着,吃饭呢。”我说完就摁断了电话。 “……”高灿星一阵无语,然后把通话结束的手机给邓淦昌看,“叔儿,你看,这不是我挂的电话,这是你家孩子挂的,跟我没关系昂。” 老邓头摆了摆手,没说什么,反而开始点单。 “雏梨她平时喜欢喝什么奶茶?” 高灿星指了一个,“四季春,全糖少冰。” 老邓头点点头,“那,给我来一杯吧。” “好嘞,叔儿你坐着等会儿,两分钟就好。”高灿星应着,转身去忙活了。 老邓头又开始仔细地打量起来整个店面的装修,着重观察点餐台的区域,想着我都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了肯定会留下点痕迹,果不其然,他在点餐机的旁边发现了几张便利贴,绿色的便利贴,用胶布粘死,每一张上面都用红笔写了不同的话。 [音乐声太大了!吵到我背书了!] [高灿星你大爷的!!!] [靠!糖放少了!!傻der!!!] [冰块太多了!!!] [高灿星去死!!!] [妈的高灿星祝你杨伟十八年!!!] 老邓头边仔细看着边露出笑容,仿佛在他看的不是一张张死板的被固定住的几张便利贴,而是在看我写这一张张便利贴时的生动表情,或怒骂或抓狂,因为那才是原来的我,原来鲜活开朗情绪外露的我。 我看了一下今天的日期,星期三,老邓头下午没课,所以我就放心大胆地吃完了午饭又回了俞楼灰的家,打算睡个懒觉顺便等他回家。 而奶茶店这边,老邓头久久不见我回来,又让高灿星给我打电话,我睡得正香,手机铃声一响,清梦都给搅乱了,来一个我摁断一个,对面那人还挺执着的,铃声喋喋不休没完没了,我忍无可忍,坐起来接电话。 “甘霖娘啊!给林北打电话干嘛!” 我吼完,对面静了几秒。 “……雏梨?我是老邓。” 我突然噤声,默了几秒才继续说:“什么事?” “我可以……过问一下你的情况吗?或者我们当面说。”老邓头此时跟我说话的语气比平时更要轻柔更要有耐心,还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感觉。 “还是老样子,但我真没想死,你不用担心。” 那边无奈地轻叹了一声,“雏梨,我想见见你,可以吗?” 我不禁蹙起眉,邓淦昌现在的这个要求已经不能算是班主任对学生的关切了,已经超出了师生关系的这个范围,如果真要给它下个定义,更像是老父亲久久没见到心爱的女儿的思念心切。 虽然也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虽然我爸没了之后有时候我也不自觉地把老邓头当成父亲去依赖去信任,可我始终清楚自己只是他底下的一个学生而已,也许是因为我比起其他学生要更可怜,所以邓淦昌屡次三番的可以说是越界的关爱让我不得不起别的猜疑。 “爸。”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诶,爸在的。”邓淦昌应得神速而且极其自然。 意料之中的,我起初狠狠震惊住了,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轻呵了一声,“怪不得呢,原来是这样。” 我挂了电话,而邓淦昌却慌乱无比,一遍又一遍地拨打我的号码,每一次都是冰冷的机械女声提醒“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坐在位置上六神无主,神色焦急,手边的四季春再喝不下半口。 高灿星安慰他,“叔儿,虽然我不太明白你俩之间咋的了,不过呢,我觉得啊,小梨子这人就是外冷内热,对好话服气地特别快,她要回来了你俩好好说说她应该会理解的。” 邓淦昌没说话,在座位上垂着脑袋,双手交握,拇指互相摩擦转着玩——这是他在赌牌时思考策略的一个小习惯。 那一通电话搅得我好不容易压在心底最深处最不愿意去回想起来的事件又尽数翻涌上来——我的出生以及成长。 往事不堪 我三岁开始记事记得比较清楚,那天我看见爸爸和妈妈在争吵,提到了我,说我不是他向仲杰的亲生女儿,而是我妈妈不知道跟谁厮混留下的野种,我那时听不懂就去问妈妈,妈妈摸着我的脸哭着和我说对不起,然后掐着我的脖子,力气大到像是要把我活活掐死,妈妈好像又后悔了抱着我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我爱你,再长大一点,爸妈离婚了,我妈在离婚第二天就回了香港,回去和外婆生活再没过问过我,向仲杰新娶了一个女人进门,带了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向瑞荷,而向瑞周是她的亲哥哥,早在我出生之前向仲杰就以收养为借口接回了向瑞周,后妈对我还算好,不打不骂不苛刻,反倒是向瑞荷这个小东西心肠黑的很,我上了初中住校之后听着舍友谈论自己的家长里短什么的才开始意识到向瑞荷就是个心机小白莲,然而那时我天真啊,以为世界还是好人多,可直到十五岁的向瑞荷设计把我送到油腻老总的房间里。 那晚过后,我颠覆了以前的看法,我宁愿阴谋论地想,这个世界总是坏人比好人多,而贱人比坏人,心思歹毒见不得你好的煞笔更多。消息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大人们见了我会指着我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我是陪酒女生的就跟我妈一样下贱,班上同学也不跟我玩了,都嘲笑我才不是香香甜甜的雪梨而是腐烂发臭的酸梨。犯罪者得到审判锒铛入狱,而始作俑者却依旧笑颜如花坐收渔利——我被赶出向家,向仲杰和我断绝关系,冻结我的所有银行卡,对我的各种事不再过问,而她成了最大赢家,向家只有她一个大小姐。 而我这个受害者,得到了所有的不幸降临在我身上,我想过去香港找我妈,可向瑞周带给我的消息却是早在三年前我妈就因为乳腺癌去世了,舅舅一家也不待见外婆,我妈走了没两天外婆也走了。我的期末考被向瑞荷诬陷作弊,尽管到最后我翻盘了可是没人愿意相信我更不会有人愿意相信向瑞荷是整件事的幕后主使,本应该属于我的奖学金落到向瑞荷头上,我将她摁进水里导致她进了ICU还落下了病根,虽然后面向仲杰到医院的时候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我险些变成聋子,不过我一点都不后悔,后来向瑞荷转校了,转去了更高级更贵族的私立学校,可我仍活在她给我制造的阴影之中。 学校里仍有风言风语,当着我的面背在我身后,各种流言蜚语像一把把刀子一样狠狠扎在我身上,深入骨髓的痛使我几乎要活活疼死,耳朵里脑海里每时每刻都充斥着他人小声的指指点点和故意掩饰的嘲讽眼神,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妈妈教什么是道德什么是良心。 我在被整个社会霸凌着,校方不整治,老师不作为,学生没良知,每个人都参与其中,主谋或帮凶,我曾经站出来维权,我将自己的伤疤血淋淋地撕开给他们当证据来看,然而得到的是什么?是讽笑着撒盐是狠狠地踩踏,是那些自以为是的键盘侠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披着圣光对我大肆指点评头论足,是那些愚蠢无知的网民不明真相就人云亦云随波逐流,是那些在背后富贵险中求只为权和利服务的政府官员的无所作为漠然置之。 那段时间我几乎要疯掉,根本上不了课,整天躲在酒店里不敢出门,蜷缩在浴缸里疯狂擦洗着全身上下,用最烫的水从头冲到脚,热水混着我的热泪滑落,可我还是觉得特别冷,心脏死掉了而我却还残留着意识的那种行尸走肉浑浑噩噩的冰冷,哪怕我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变好,反而只会越来越糟。 后来邓淦昌就来了,他找到躺在一堆装满各种垃圾的黑色垃圾袋里准备等垃圾车来了顺便一起带走的我,跟我说,我是你妈的朋友,你妈让我来接你回去上学。然后带我去宾馆开房洗了个澡,给我买衣服换上,带我去吃饭带我去游乐场玩。 我问他到底是谁?他说他叫邓淦昌,从香港来,之前在高中担任通识课老师,现在转到内地做语文老师,也是我的新班主任。 我问他跟我妈什么关系?他说,朋友,很好的朋友。 我问他来找我什么事?又说我不是免费的,一次一万——学校里还真有男生找过我问多少钱,我的回答是打骨折。 我妈没死的话今年也有四十了,邓淦昌应该也差不多这个年纪,不过可能是家境优渥或者生活滋润,岁月在他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痕迹,眼角有细纹,皮肤白,身高腿长,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西装革履,这张脸和这身材放在人群里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是很多男生女生向往的叔侄恋皮囊了。 邓淦昌蹙起眉,神色很是不悦,似乎是没有想到我顶着这么一张挺清纯的脸蛋是怎么说出这么低俗的话的。 我微微挑眉,勾唇冷笑,“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也想跟那个油腻男一样要包我的话,看在你各个硬件都不错的份上勉强可以答应。” 邓淦昌眉头皱得更深了,似乎是在忍着脾气,忍住想要扇我两耳光的冲动,因为我现在的表情和语气真的十分欠揍。 他最后只说:“在你大学毕业之前,我有道德义务负责你的生活和学业。” 我没理他,先走进了车厢。 摩天轮启动,缓缓上升,我安静地看着底下那条变得越来越细的江,邓淦昌就在我身后紧盯着我,生怕我发疯——我的手腕上布满了一道道愈合的疤痕,他知道我一直都在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获得夜晚睡眠的片刻安稳和稍微解脱内心背负的沉重。 到达摩天轮的最高点,我指着天边那一层一层薄云,说:“我妈妈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最讨厌坐摩天轮?” 邓淦昌摇头,“没有,她只跟我说过不喜欢坐地铁和飞机。” 我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妈妈觉得摩天轮很高,离天国很近,她怕下地狱更怕上天国,因为她觉得披着善良外衣的恶人还不如一开始就露出真面目的恶人来得坦率,我那时小,只记得她说了这么一句话,现在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老师。”我反问他。 邓淦昌说:“任何东西一旦被灌输了思想有了自主思考能力就会变得很棘手很难掌控,而人类将这个特点在现实生活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你无法摸透他的真正心思和意图,你笨一点也许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你聪明一点也许可以完全碾压或者平分秋色,但是大部分俗人也讲究知足常乐刚好够就行。” 他说得云里雾里的,我半分不理解。 “什么意思?” 他说:“意思就是,你中庸一点,继续活着,如果因为被恶心的蛆爬了腿就放弃前面的一大片绿野清泉,我个人认为不太值得。” “可我是被蛆爬满全身的人啊,就快要和它们一起腐烂掉了,你凭什么觉得我还想活呢?”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两个多月的时间,而你还站在这里,不就是很好的证明?” 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差一点可能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就放弃生命了,而我,被各种矛头针对各种言论羞辱被各种厄运眷顾,还不是照样留了大半条命好好站着?这不就说明了我没想死?还想活? 我轻笑,“还有什么意思呢?一没家二没钱三没朋友四没男人,怎么活?赖活吗?” “当然是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邓淦昌这么回我。 他给了我三天时间来考虑是选择回学校还是出社会,我顺便联系了向瑞周,三天后我重新踏进校园,无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和意味不明的探究眼光,正式升入高三为今年的高考做准备,邓淦昌对我也特别关照,不仅免费开小灶还经常给我进步奖励,那段时间我的精神状态隔三差五出问题,要靠药物来入睡和维持大脑正常,经常两三个礼拜就光顾一次医院,最后的结果也可想而知,我没拿下状元,反而还压垮了邓淦昌。 其实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邓淦昌到底是不是只是我的班主任,可他本人总是找各种奇葩理由来搪塞蒙混过去,我当时心思全在学习上也没有太过于追究,现在想来,这一切在一开始就有了苗头,只是我没察觉到而已。 面对面 俞楼灰下班回来的时候我正站在阳台晾衣服那里晾着自己,跟俞楼灰那件酒红色棒球服一起挂在铁栏杆上,衣服质量不错,挂了我半个多小时也没裂开。 俞楼灰还没进门就喊我,“姐姐姐姐,我们今晚上吃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天上寥寥几片云,“荷包蛋,鸡排饭。” 他看到我跟衣服挂一起人都有些懵,“姐姐你干嘛呢?” “等下雨。” “可是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也没有雨。” “哦。”我敷衍回了句,又说:“俞楼灰你过来一下,把我放下来。” 我把自己挂上去之后就发神经一样踢了小板凳了,脚尖够不着地板,我自己下不来。 俞楼灰一边抱我下来一边嘲笑我,我问他笑什么。 他说:“为什么你正经着一张脸来搞笑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可爱?” 我不是很能理解俞楼灰的可爱从哪儿看出来的,就没回他。 出门吃晚饭前我跟俞楼灰说去见个人,俞楼灰问我见谁,我说未来岳父吧,然后他马上又折回去换了身正式一点的衣服——本来打算买来参加成人礼的蓝色西装。 我送他一个白眼,“回去换了,不换不带你去。” 俞楼灰还想挣扎一下,被我一个眼神凶回去了,乖乖换了原来那套衣服。 路上换我来开车,俞楼灰在后座上搂着我,下巴搭在我肩膀上,贴在我耳边说话。 “姐姐,你爸不是死了?” 自从我被赶出向家,逢人就说我爸死了,也就是向仲杰没了。 “那个是后爸,我现在带你去见亲爸。” “噢,我认识吗?”俞楼灰拨了拨我因为懒得扎起来而拂到他脸上的头发。 “你以前哪个班的?” “432。” “我爸是你们班的语文老师。” 俞楼灰好像有点惊讶,“邓淦昌邓老师?!不会吧?那个明明长得那么斯文结果揍起学生来一点都不含糊的隐藏□□大佬居然是你亲爸?!” “原来邓淦昌在你们心目中的形象是这样的吗?”我笑道,这反差好像有点大啊,我没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对我从来都是耐心十足温柔体贴的。 “我之前有次犯浑跟我几个舍友赖宿舍里睡懒觉结果刚好撞上他的课,课上到一半跑宿舍里来揍我们几个,晚上上晚自习浑身都疼。” 我笑得更欢了,“你们几个没还回去啊?” “我们连这个心思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有那个胆!那个金丝眼镜一摘就跟解除了封印似的,校长来了说话都不好使……”说到这个,俞楼灰又突然喜欢到别的地方去,“对了姐姐,好像邓老师是去年九月份转来的,刚好是你出事那段时间,我们班主任说他原来在香港大学当教授来着,后来辞了就到我们学校了,还主动申请当你们班的班主任,然后没多久你就返校了,而且他来了之后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少了特别多。” 然后他又自己下了一个定论:“果然还得是亲爹啊,自己的孩子自己疼。” 我笑骂了他一句神经病。 我先带俞楼灰回了奶茶店,果不其然,邓淦昌还在,店里多了一个女员工,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高灿星他女朋友,手腕上绕了几圈跟高灿星同款的檀木手串,挂了一个小木牌,刻的是“星”字,高灿星的是“月”字,他之前跟我炫耀过他跟他女朋友的名字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合——他女朋友叫冯晦月。 确实也挺配的。 邓淦昌一见我立即想要迎上来,刚起身又退缩了,有些拘谨地摸了摸手背,站在那里对我微笑,犹豫着,好像在斟酌事到如今要怎么称呼我才不会引起我的反感。 我拢了拢外套,车钥匙随便扔在桌上,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椅子坐下,叠起双腿,一边摸了烟出来点一边说:“高灿星帮我做两杯四季春,一杯七分一杯全糖。” 邓淦昌破天荒没有过来抽掉我的烟顺便骂我是不是想得肺癌好死得快一点,而是去点餐台那边付了我刚才的奶茶钱,然后就一直背对着我,看样子是在等茶做好,其实是在等我叫他过来坐。 俞楼灰扯了扯我的后衣领,弯下腰小声地在我耳边问:“姐姐,现在怎么办啊?我能做点什么?” 我偏头回他:“等茶好了你去拿,顺便让他一起过来,然后你坐我旁边。” “嗯。”俞楼灰应下,然后走到邓淦昌身边和他一起站。 半支烟的功夫,两人一起回来。 邓淦昌在我对面坐下,扎好了吸管把茶推到我面前。 俞楼灰喝了一口茶又在桌子底下拉我衣服,“姐姐,现在我该做点什么才能缓和一下你俩的气氛?” “你刚刚喊他什么?” “邓老师。” “改口叫叔叔。” “那我该说什么?” “说我俩昨晚滚过了,他要捞我得带上你一起。” 俞楼灰瞪大了眼睛,“姐姐你别害我行不行?你这是要我自爆送命啊!虽然咱俩的关系昨晚已经跨了那么大一步,但还有以后啊,我还得养你下半辈子呢,不要自己断送了喔!” 我勾唇一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耳垂,“我现在当着他的面跟你亲昵,他都用眼神刀你千万遍了。” 俞楼灰飞快地偷瞄了一下对面的邓淦昌,吓得魂魄差点当场离家出走,脸色阴沉沉的,眼神冷岑岑的,气场好可怕。 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一口口水,“姐姐,要不我还是先撤吧?对上他,我是真怂。” 我没回答他,松了手,正回身和邓淦昌对视,那眼神里原先对俞楼灰的杀意瞬间溢满了温柔。 我的食指在桌面上有规律地一下一下敲击着,在想着一些事情,把邓淦昌这一年多对我的好一桩桩一件件都捋清楚。 邓淦昌也不说话,就安静地看着我,双手交握拇指互相摩挲着,同样在思量着该怎么样才能让我承认他的身份。 气氛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诡异的尴尬。 店里的蓝牙音响连着高灿星的手机,他的歌单很杂,又是随机播放,上一首刚是在抖音上活的一塌糊涂被翻来覆去使用的流行口水歌,下一首又切换到了最适合在阳光午后逗鸟喂食晒太阳得闲饮茶的莺莺祥月。 歌词唱到第二句,我从邓淦昌的眼中看到了想要开口说话的欲望,我倒了倒烟盒,在桌面上磕出一支烟,在指间转了个方向递给邓淦昌,他愣了一下,才接过,我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了烟,又给我自己点了支烟,然后抱着双臂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以一个放松的姿态面对他。 邓淦昌将烟拿在指间,在烟灰缸上掸了掸烟灰,才说:“幺幺。” 我微微挑眉,没出声。 邓淦昌继续说:“等你高考完,我带你回香港,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俞楼灰的小腿。 俞楼灰立即会意,“邓叔叔,姐姐她饿了,我们能先去吃饭吗?” 邓叔叔? 邓淦昌听到这个称呼,微微挑眉,多看了一眼俞楼灰,然后熄了烟头,站起来,“那行,我请你们吃饭。” 邓淦昌在香港混得好,来了内地照样混得风生水起,之前我每次逃学旷课,他来逮我,换过六个牌子的车,上到卡宴下到雅阁,我都坐过,我现在才明白我银行卡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些钱是谁给的了。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大奔,比向瑞周的小金人坦率痛快多了,向瑞荷那种爱慕虚荣小家子气的小白莲才天天巴不得向瑞周开着劳斯莱斯去接送她上下学。 大排档 路上,邓淦昌问我想吃什么,俞楼灰先我一步说出了我的心中想法。 “姐姐原来想吃鸡排饭加荷包蛋,不过现在她想吃大排档。” 我勾唇浅笑。 邓淦昌询问的眼神看向我,我点头,他又通过后视镜看后座的俞楼灰,淡淡的威胁意味,“你怎么知道?” 大有“你敢说你跟我女儿拍拖了你就等着进ICU吧”的意思。 俞楼灰当然也听出来了,往旁边挪了一点,避开邓淦昌的视线,“我瞎猜的,想着姐姐这种性格的女生应该跟大排档比较处得来。” 漏洞百出的回答,我在副驾驶上笑得斜靠在椅背上,邓淦昌的表情挺无语的,可能觉得俞楼灰这臭小子不够坦率有点拉胯吧。 我在微信上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大排档?』 他回:姐姐如果答应我晚上回去给我一次我就告诉姐姐。 『滚蛋。』 他:别生气嘛,就一次,真的就一次,姐姐脸红的表情特别勾我,我想多看,好不好嘛? 我没回复了,因为我直接拉黑了他。 俞楼灰也发现了,想跟我委屈,又怵邓淦昌,然后自己把自己郁闷到抄着手,额头抵在前椅背上自闭了。 等红绿灯时,俞楼灰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我有个叔叔开大排档的,我周末去他那儿打工赚点外快,只要我在都能碰到你,你特别喜欢点很多烧烤和啤酒,然后基本上只喝酒抽烟,我那时就觉得哇靠不愧是我看上的女生,简直酷毙了,我一定要得到你,路过一群小流浪狗时你多看了几眼,我猜你又是想把点了不吃的东西打包给他们,所以我就知道咯!」 我扭头往后看,发现俞楼灰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邀功求夸奖的意思不要太明显,满脸都写着“我厉害吧?看我对你多了解”的嘚瑟。 我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俞楼灰乖乖倾身过来。 我揽上他的脖子当着邓淦昌的面亲了他的唇。 除了我这个当事人,受害者跟旁观者都挺震惊的,双双愣住。 俞楼灰慌得一批,被我突然的奖励给吓得手足无措。 邓淦昌凉凉地瞥了一眼后座的俞楼灰,悠悠发问:“你跟幺幺,拍拖了?” “还在追……” “亲都亲了你跟我说还在追?” “因为姐姐没答应我的表白啊……”语气还挺委屈的,好像是我对不起了他似的,明明我都把自己送出去了还在那儿装可怜。 “真TM的不争气!”邓淦昌爆了一句粗口话。 俞楼灰可能听习惯了反应特别淡定,反倒是我第一次听到,属实惊到我了,我转头看邓淦昌。 他有些心虚地跟我解释,“幺幺你别误会,我几乎不骂脏话的,刚才是意外。” 我不置可否,又将视线转向窗外。 地方还是老地方,老板见我来了就熟练地给我安排桌子,按我的习惯直接帮我点了菜,俞楼灰主动进里屋帮我搬了酒。 我和邓淦昌仍是面对面坐着,四目相对久久无言,他想说话可我淡着一张脸没给他机会,俞楼灰端上来两份炒粉后,我才有所动作,用打火机开了两瓶啤酒,一瓶放到他面前,瓶口碰了碰,弯了眼,笑得柔软。 “爸爸,我原谅你了。” 这是那通电话后我对邓淦昌说的第一句话,看似简单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直接让眼前这个经历过二十几年社会历练的男人红了眼圈,变得像个孩子一样有些不知所措。 镜片泛起了雾气,遮住了他微微泛着水光的红眼眶,捏着瓶身的手指骤然收紧,又缓缓松开,最后摘了眼镜,和我碰了碰瓶口,先自己喝了一半,瓶子啪一声拍在桌子上,他说—— 谢谢。 他对我心怀愧疚,心有悔恨自责,想着我肯定不会愿意认他这个人渣父亲,也许也做好了被我扇耳光或者泼酒的心理准备,可我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原本准备好的各种说辞都被堵死,最终也只能以“谢谢”这两个最轻的字来卸下他最沉重的负担。 敞开心扉破了隔阂的父女俩犹如一起相处生活多年了一般默契十足,我掏出烟盒他摸出打火机,我递给他烟他帮我一起打火,也可能是第一次以父女的身份真正面对彼此,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该怎么开口,也可能是血浓于水的影响,一次又一次地碰杯让我们彼此又能知道藏在酒里想要跟对方说的话是什么。 今天阴天,还是下雨了,暴雨。 豆大的雨滴急速砸下来,噼里啪啦响。 别的桌已经忙起来去找雨棚或者转移到屋内,只有我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 邓淦昌说:“幺幺,我们回屋里吧。” 我却说:“爸,你快点进屋去,你有偏头疼,淋雨小心感冒发烧,让我自己待会儿。” 邓淦昌没有再多说什么,走了,拿了张塑料椅坐在屋檐下注意着我的动态。 活下去 我仰起脸,让雨水尽数落在我脸上,冰凉的触感让我清楚地感知到此刻我是身处于现实里,而不是上天为了哄骗我而刻意编造出来的虚幻梦境。 说实话,之前因为接二连三发生的厄运而产生的所坚信不疑的所有不幸都只冲着我来的想法现在又因为邓淦昌和俞楼灰的出现和陪伴而开始动摇了。 我一直都有家,一直都有家人陪着,原来是妈妈,现在是爸爸,还多了一个喜欢了我好久的男朋友。 也许我该换种想法,比如,不幸只是暂时的,只是上天嫉妒我过于优秀所以想要给我点苦头尝尝,我不会一直都是这样倒霉下去,就像俞楼灰笔记本里写的那句话——老子天生硬骨头,就算生活把我的骨头敲碎成渣了我也不会弯一下脊背向它认输妥协半分。 其实俞楼灰都没比我好到哪去,可能他也会经常抱怨这TM糟糕透顶的活法怎么就逮着他一个人艹,但是他从来没想过就这么赖活着,他有明确的目标和清晰的规划,有直面苦难的勇气和与之抗争并势必冲破它的冲劲儿。 不像我,自从患上抑郁症后食欲一直下降,导致我168的身高只有88的体重,昨天晚上俞楼灰也是提心吊胆地做,生怕他一个用力过猛掐断了我的腰。拒绝药物治疗只留下安眠药之后我自己都忧心,整天抱着因为营养不良哪天下楼的时候突然脚软摔下楼梯就直接死掉也挺好的想法,目前对这个世界仍是持着不想往前走因为很累,如果往后退了也无所谓的敷衍态度。 我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在我护火点烟的时候头顶上的雨被隔绝掉,火苗顺利窜起燎燃了烟草,烟雾缭绕间我抬眼看向对面的俞楼灰。 他在邓淦昌原来那个位置坐下,伸了手臂为我撑了一把伞,眉眼染着笑意,目光温柔宠溺地看着我,放纵着我这神经病一般的行为。 我问他:“抽过纸烟吗?” 他点头,“嗯,不过不太习惯,就换成了电子烟。” 我又问:“你希望我为了你戒烟戒酒吗?” 他摇头,“不用为了我,和我在一起,你活得随性自在对我来说就是我在这段感情中的最大荣幸。” 我又问:“那你能习惯纸烟吗?” 他好像没能立即想明白,没有立即点头或摇头。 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揽过来,贴上他的唇,将口中的烟渡到他口中,很慢很慢,在外人看来我们仿佛在忘我地接吻。 一个烟吻结束后,我用指腹抹了抹他的唇角,“我以后会经常这样和你接吻,能习惯吗?” 他温热的掌心压在我的后颈,微微使力,使我和他的额头抵在一起,鼻尖点着鼻尖,语气虔诚而坚定,就像一个只效忠于公主殿下并且能为公主殿下献出生命的不二忠臣。 “能,就算你把烟头烫在我身上说这是爱我的表现我也能。” 已经燎原而不可控的火势,雨水是浇不灭的,就算是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也熄不掉。 俞楼灰把他身上的焰火传导到我的体内,一直燎烧到心脏,在将我被冻成冰块的希望一点一点融化一点一点解封,近乎疯狂的强势侵入让我产生了一个错觉——俞楼灰红着眼圈单手掐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嘶哑着嗓音要我活下去必须好好活下去一直陪他到老死的那天为止。 烟灰掉落,烟雾散在风中,流转在我和他之间的暧昧空气玷污了淅淅沥沥的雨滴,使我控制不住地想要在他身上索取更多,不管是对世界的期待,还是对生活的热爱,又或者是好闻的青柠味。 秋季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急雨骤停,缭绕的烟雾也散尽。 俞楼灰拿下我手中快要燃到指尖的烟,轻轻在我的发顶上落下一个吻,说:“我们去屋里吃碗面然后就回家好不好?” 我弯眸勾唇,“好。” 耐心且沉住气目睹全过程的邓淦昌好像对俞楼灰完全改观了,递毛巾的时候也给他拿了一条,还说,“看在你这么坦率的份上,我姑且先把幺幺交给你,要是让我发现她受了一丁点儿委屈,我扒了你的皮,懂了吗?” 俞楼灰被唬地秒变正经,双腿并拢笔直站好,双指合并贴在额角上,很正式且郑重地回应:“Yes sir!” 我笑得前仰后合。 邓淦昌很放心地把我交给了俞楼灰,就算我住他家也没关系,还给我转了钱,让我抽空去买一件礼服最好还能配双高跟鞋,期待我在成人礼上的大放异彩引人瞩目——去年的成人礼被向瑞荷搅得乱七八糟,今年,邓淦昌希望我能挽着他的手一起走过成人拱门。 上楼的时候俞楼灰拥着我,像是在呢喃,“真好,你终于是我的了。” 我抬头问:“嗯?你刚才说什么?” 俞楼灰说:“我说,能让你喜欢,是我三生有幸,能和你有个以后,是我八代有福。” 我翻白眼,“神经病。” 在俞楼灰家里又荒唐滚烫了一晚,我才回了奶茶店,他要努力出头,我也要拿回本就属于我自己的荣誉——不管是高考状元还是最高学府。 我基础好,知识捡一捡,水平很快就能上去,但是俞楼灰的基础真的差到我脑袋都发晕,选择题十题错六题,大题留白比他的裤兜还要干净,我把改完的卷子还给他时,上一秒还跟我特别硬气的小狼犬马上就变成了小哭包,伏在我的肩头上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哄了十分钟才把他的眼泪哄止住。 “姐姐,我是不是没救了?我这个成绩还能过本吗?”俞楼灰靠着我的肩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问我。 我安慰他:“没关系的,我们还有时间,现在才是一轮复习,你把昌哥发你的基础讲义好好背牢,我再给你整理一套针对性的解题模板你好好消化,我不能保证能考得多好,但我可以保证一定会过本科线的。” 俞楼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我的名字是我奶奶给我起的,特别随便,我出生前两天,我家在刮大白因为我二叔准备娶老婆,然后我出生那天我奶奶收拾准备来医院看我妈,结果刚出门就被楼上不知道怎么就掉下来的腻子粉泼了一身,完了医生让写小孩名字的时候我奶说就叫楼灰好了,一个爹娘都不健全的破小孩要个贱名好养活,然后我二叔就填了这个名字。” 他在我的颈窝里蹭了蹭,又继续说:“我妈怀我前我爸就因为肿瘤住院了,花的我奶和二叔的钱,我妈生我之后身体也特别虚弱,做不得重活,都靠我二叔一家养,我妈整天忍受他们的白眼和嘲讽,还要往返家里和医院照顾我爸,十岁那年我因为淋了雨高烧不退,而我妈那时候在医院守着我爸,我奶和二叔都嫌我晦气不愿意送我去诊所,我就硬生生挺到第三天,烧自己退了,但是我也因此大脑受损,所以要比同龄人笨好多,我跟我妈说了这件事,我以为她会夸我命硬什么的,没想到她只是抱着我一个劲儿地哭,哭到晕厥,醒了才告诉我她真的特别后悔把我生下来,以为男孩可以得到奶奶的一些欢心,其实并没有,我在这个家里得到的关爱少得可怜甚至可以说没有,她说真的特别想去死,带上我跟我爸一起,我奶也经常指着我骂我晦气东西怎么还活着,所以我特别害怕听到死这个字,我被我妈吓哭了,我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跟她重复保证我一定会努力学习考上好大学赚钱养家的。” 他抱着我的手臂收紧了些,声音变得哽咽,“可是所有人所有事所有的一切都不愿意善待我,我在学习上付出百倍心血却比不上别人的随便写写,我去做兼职我二叔也不会因为我是他的亲侄子就对我特殊照顾,哪怕一点都没有,反而骂我骂得比其他人凶,跌跌撞撞继续活了好几年,我一没拿到奖学金二没能攒到我的学费生活费,我也想过说真的就别活了吧,太累了,累到迷失自我累到怀疑人生累到毫无指望,真没意思了。” “但是有次月考之后我在光荣榜上看到你的签名变了,‘就算世界末日来了我也是创造末世的那个人’,其实我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我就是大为震撼,后来我就不想什么活不活的事了,哪怕所有事情都还是一地鸡毛乱七八糟的状态,我按不了暂停键,但我可以试着适应进度条的发展,慢慢来,总会好的,所以真的特别谢谢你救了我。” 话音刚落我就感觉颈侧一阵刺痛,紧接着就是俞楼灰还带着鼻音的像极了撒娇可实际上是特别狠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而缓地说—— “从那天起,我就希望你能全部属于我,因为你成了我的半条命,而我已经把剩下的半条命都拿来爱你了,所以只有全部占有了你,我才能继续活着,才能陪你到老死的那一天。” 我抱紧了他,“咬吧,如果你觉得不够就继续咬,直到你的安全感被填满为止。” 俞楼灰当然没有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不过他换了种方式疯狂且暴烈地从我身上无尽索取安全感和踏实感。 蓝牙音响里连着我的手机,放着我最喜欢的一首歌——《lonely》,主要是喜欢唱歌的nana,本就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音乐声,嘎吱声,还有俞楼灰低而哑的嗓音重复地喊着我的小名幺幺,互相交织在一起将房间挤得水泄不通,风喘得很大声,可空气仍然湿黏闷热,窒息感强烈,可那感觉又TM的爽爆了。 怪异浪漫 学校的成人礼安排在十二月中旬,衡州一年四季如春,即便是十二月份仍然艳阳高照,我买的一字肩礼裙也能穿。 成人礼这天是俞楼灰陪我来的学校,对我并不陌生甚至参与过霸凌的那些人见到我,和我身边多出来的男生,又是忍不住碎嘴嚼舌根。 俞楼灰松开和我十指相扣的手,握着我的肩膀把我往怀里揽,还捏了捏我的手心以示安慰,“姐姐别怕,有我在,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我忍不住笑,戳了戳他的额头,“知道啦,我的小骑士。” 骑士是俞楼灰自封的,前两天去试礼服,我从试衣间出来,俞楼灰被完全惊艳到了,直接在我面前单膝下跪,吻了吻我的手背,尊称我为公主殿下,他说:“真幸运能成为公主殿下的骑士,之后也会更加爱惜公主殿下的。” 那时我笑他中二,他还很认真地纠正我说,这叫童话!不是中二! 我又说可是童话里都是王子和公主在一起呀,你一个骑士能做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他更认真了,很严肃地说骑士从小保护公主长大,和国王一样都是最爱公主的人,所以后来居上的王子无论做什么都比不上骑士对公主的深沉爱意,所以我宁愿做骑士,为你生为你死。 我的少女心突然被击中,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他的爱意和他的年纪一样,都有着少年的纯粹热烈和青春的盛大灿烂,以及认准了就死磕到底的一腔孤勇和满腔赤诚。 来到绿茵场,穿着各异但盛装靓丽的高三学子们已经聚集并且按着班级位置站好队列,我不一样,我爸可是连校长都敢正面刚的班主任啊,我这个后台大着呢,他丢下他的复读班来迎接我,哪怕他的学生会因此对他心有不满或芥蒂他也满不在意,甚至带我第一个走过成人拱门,礼花筒一个接着一个爆开,炸出彩色的亮片飘飘洒洒地落在我们头上和肩上,俞楼灰就在前方等着我们,冬阳暖照,天光刺眼,丁达尔效应像是为他加冕了一身神明的圣光,他弯腰向我伸出手,而邓淦昌把我的手交到他手上时,恍惚间,我以为我们即将步入教堂,站在神父面前郑重念完誓词和交换彼此的余生。 邓淦昌说:“不愧是我的小公主,生来就该是睥睨终生高贵傲然的姿态。” 俞楼灰说:“公主殿下今天也很美,同样的令我特别心动,真是不胜荣幸。” 今年的成人礼正如邓淦昌所说,我生来就是应该在一众同龄人脱颖而出卓尔不群,应该是濯濯如春风柳,朗朗如风间竹,我这次高调出现在校园里所掀起来的热度甚至盖过了我那些被他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的所谓丑闻。 我看完论坛上良莠参半的评论,心情大好,真庆幸自己熬过来了,还好一切还不算晚,我还有时间。 时间步入第二轮复习,我干脆搬去了俞楼灰的家里和他同吃同住顺便监督他的进度,还勒令他辞掉便利店的工作专心学习,每天都是重复且枯燥的背书写题改卷纠错,偶尔真的背书背到要吐了我俩就偷闲开车到环城路兜一圈或者去江堤边上看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江水又回来继续学习。 邓淦昌作为我们最坚强和最踏实的后盾,在兼顾复习班的同时还坚持每天给我们亲自到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菜亲自下厨给我们准备晚饭,陪我们一起吃完才回学校跟班。 到了高考这天,我跟随班级一起去考场,而俞楼灰不跟我一起。 上车前,我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祝你万事胜意大吉大利。” 他回了我一个鼻尖吻,“同上。” 高考这两天我住邓淦昌家里方便一些,而俞楼灰直接在考场附近的酒店开了房以图方便。这两天我们都没有联系对方,就连手机邓淦昌都没给我带,考完了他才还给我。 考完英语的下午,从楼上远远就看见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邓淦昌在楼下抬头看着我,我挤着人流跑下去,扑进邓淦昌怀里。 “爸爸,好消息哦,满分稳了。” 邓淦昌还挺淡定,“恭喜,我的小公主,今晚能不能赏个脸陪我吃个烛光晚餐?” 我摇头,“那不行,我答应了俞楼灰要和他一起去吃麻辣烫。” 邓淦昌一点都不意外,只是略微有些失落,“真是可惜了我今天的盛装打扮。” 我拍了拍他的肩,冲他眨了眨眼,“希望你陪我走红毯那天比今天更帅气哦。” 邓淦昌挑眉,“一定,绝对给你长面子。” 在车上,我迫不及待地开机给俞楼灰发消息,他居然没有秒回?! 我转头就问邓淦昌:“俞楼灰现在在干嘛?” 回:“惊喜。” 我两眼放光,催促他再开快点。 下车的地方不是考场,而是广场。 邓淦昌一放下我就开车走了,临走前给我留了一句“给你转钱了记得收”。 我四处张望着寻找俞楼灰的身影,刚好和从花店出来的他撞上视线,我立即向他飞奔过去。 在这地球上,人类所能发挥的极限速度,如果这个速度可以比上光速,那么就可以超越时间与空间达成瞬间移动。 但我不需要奔跑的速度有多快,因为俞楼灰会比我更快,在我还没有跑过喷泉时他已经先我一步将我拥进怀里,我被撞得重心不稳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 俞楼灰的胸膛剧烈起伏,气息还没喘匀就单膝跪地,把花递到我面前,“公主殿下,杀青快乐!” 如果说在六月八号下午五点尘埃落定前都是我作为女主角的一场戏,那么俞楼灰就是我戏中迟到的男主角,现在,最后一场戏落下帷幕,现实生活从未缺席过的俞楼灰捧着花对我说杀青快乐。 我抱过花,弯腰俯身在他唇上轻点了一下,弯眸勾唇,“同乐。” 他亦眉开眼笑,眸里映着我绯红的脸,肩上落满了橘浓的温柔和浪漫。 喷泉六点整会喷一次,我们掐着时间赤脚跑进去,水柱上涌又用力砸下,将我们兜头浇了个透彻,我们无视周围人怪异的目光,放肆大叫,嬉闹,湿透的衣服使我们紧贴着的距离更近更炽热,我们在水幕的遮掩下旁若无人地紧抱,在日落橘光的背景下闭眼拥吻。 这一刻,我确信,我四十岁的人生已经被往后延迟了六十年甚至可以是更久。 (全文完,也许无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