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千年》作者:南阙风辰柒 文案 人生如跋涉在霜雪里,谁人不需陪伴呢? 他此后千年,再也不会寂寞了,就算是千年的冰霜雨雪,有龟苓膏相随,也不过弹指一瞬间。 所爱的就在手边,一切漫长自当成须臾。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奇幻魔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馄饨龟苓膏 ┃ 配角:御侍大人,蟹黄,小笼包 ┃ 其它: 第 1 章 【1.】 他总是阿凛阿凛地喊自家御侍大人,而他的御侍大人闻声便会侧过脸来,挑眉看他,见他无动于衷甚至安逸地喝了一杯茶后,无奈地叹口气,少年人顶着一脸苦大仇深,晓得他屡教不改,只能咂舌抱怨:“说了多少次了别阿凛阿凛地喊我,听起来太像是女孩子啦,你可以叫我百里或者凛,小馄饨,你不要总是挑战我的底线好不好,嗯?”御侍头疼又焦躁地揉揉额前的碎发,长长叹息一声,支着脑袋看他回答,眸色很深,近乎夜色。 小馄饨扫人一眼,看着那少年御侍墨色一样深的发色眸色,嘴上应着说好啊,慢条斯理地咽下去一块糕点后,缓缓开口道:“阿凛,要不要来杯茶,庐山给的。” “好啊……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阿凛!!!麻烦你叫我百里好么?”小馄饨支着脑袋笑得正欢,看着人经不起逗弄像是炸了毛的猫,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来盘糕点就茶喝,他挥手招了招饨魂,让饨魂去给自家小御侍送茶。 御侍端了茶重重搁在桌子上,抓了饨魂还未来得及蹂~躏,饨魂就悠悠飘走了,飘回他旁边,拿着,绕着他荡来荡去像是个委屈极了的孩子要寻人讨个说法,又开不了口,焦急地团团转。 “嘤嘤嘤饨魂你快过来让我揉两把。”御侍做势去抓饨魂,他还未扑过去饨魂就躲到了小馄饨身后。 “你去找秋刀鱼,他身边有很多猫的。”小馄饨试图祸水东引,御侍更加松松垮垮地拿手肘撑着脑袋,一身的骨头没了似的,他近乎崩溃地嚎道:“可我对猫过敏啊我对狗也是,附带一提我小时候被鸭子追着啄过对鸭子无感,这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北京烤鸭。” “那猫饭……哦,我忘了,你是非酋还未得到猫饭,不过迟早会有的,那么心急做什么,万事都要慢慢来。”小馄饨慢悠悠道,觉得自家御侍的运气的确是糟糕到了极点,御侍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他看着人的脑袋耷~拉下去,声音从胳膊和他的发间泄露出来,声音闷闷的:“龟苓膏的碎片我快凑齐了,只差一片,嘛嘛,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可麻辣小龙虾大概是要吃醋的,提前告诉你好了。” 小馄饨起身,提着人衣领只准备把人提到历练的地方,还未碰到人脖颈,麻辣小龙虾的虾钳就甩了下来,他一抬手,饨魂冲过去阻挡,御侍抬手,按住了麻辣小龙虾躁动的虾钳,扭头促狭着眼冲他笑得正欢,他打了个哈欠,缓缓道:“差一片,幻晶石也用了,唔,饨魂你过来让我揉两下,我这些天可是很辛苦的呦——那么心急做什么,万事都要慢慢来” 御侍笑得欠揍,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小馄饨挥挥手,让饨魂过去,安抚一下对猫狗严重过敏却非常喜欢猫狗的可怜御侍,又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麻辣小龙虾,自顾自喝了杯茶,另一边御侍还在跟麻辣小龙虾解释,麻辣小龙虾照旧霸道自我,腿直接搁到桌子上,一手抄过御侍脖颈把人往自己身上揽,漫不经心地掐了两把人脖颈,红痕浅浅印在锁骨边缘,沿着那一点痕迹向上,一共五道小小的月牙痕迹。 麻辣小龙虾杀气腾腾地扫他一眼,小馄饨眯着眼笑,更加温柔地冲自家御侍笑了一下,御侍原本心满意足地把饨魂当抱枕揉,手一抖,饨魂逃之夭夭,御侍抖抖肩膀,随即整个人都陷入一个温暖太过的怀抱里,麻辣小龙虾的脑袋搁在他肩膀上,他清楚地感知道那喉结是如何滚动,吐息有些灼热,御侍便听人冷声质问:“你是什么时候去历练,得到龟苓膏的碎片的,我怎么不知道?” 麻辣小龙虾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人的下巴,扫一眼三米远处另一张桌子上的蟹黄小笼包和小笼包,蟹黄有所觉察地回头,冲御侍打招呼:“御侍早上好啊——” “嘛嘛,只要我得到最后一片,你就不会阿凛阿凛地喊我了。”御侍未回答麻辣小龙虾的问话,扭头促狭着眼笑,小馄饨看见人的笑容就觉得头疼,只想说这孩子是跟谁学的,笑得这么不还好意,每当他这么笑时,总不会有什么好话,小馄饨对人的了解再次得到了验证,他听人笑道:“你真正想喊的阿凛不是我,第一个喊我阿凛的人早就死了,嘛嘛,你答应我,以后不许喊我阿凛了呦——不然我这个社恐可不会去历练的地方去寻碎片了。” 麻辣小龙虾松了松手,手搭在御侍肩膀上,胳膊一弯,圈过人脖颈,是个占有欲十足的姿态,御侍放松地靠在麻辣小龙虾身上,歪着脑袋看他,似慵懒又似疲倦,看小馄饨半天未回答后得意地笑:“好啦好啦,我睡一会,然后去历练的地方凑最后一片碎片。” 御侍敲敲麻辣小龙虾笼着他脖颈的手,起身走开,走掉时顺手抄起那霸道自我的飨灵的手腕,他自然而然地带着那飨灵往楼上走,楼下四处散着的飨灵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这都是他们见惯了的。 然后那天,疲倦的御侍一睡便睡到第二天早上,睡了足足一天一夜,中途麻辣小龙虾屈尊降贵,亲自端了份饭送上去,途中任何飨灵见御侍都被人一句发起床气的滚开轰走,麻辣小龙虾是怎么不被轰走的?嗯……他直接翻窗户进去,欺压上去撕咬人脖颈,扣着人下巴冷声问你让谁滚,可怜的御侍还没发起床气就被人按着脑袋吻得快窒息。 他翻身睡过去,沿着飨灵后背摸上脑袋,摸了两把,那沙哑倦怠的嗓哄弄:“唔,别闹,我已经好些天都没睡了,嘛嘛,御侍……可是……很不好……当的……”于是很不好当的御侍大人抱着自己喜欢的飨灵,安安稳稳睡了一天一夜,完全不知小馄饨有多凄凄惨惨戚戚。 小馄饨心不在焉地等到半夜,夜明星稀,等到半夜一点他就知道自家御侍怕是不会下来了,御侍睡眠向来都不好,而且他热衷于消灭堕神,小馄饨曾凑过人的时间段,发现自家御侍睡觉时间可能不到五个小时,经一群飨灵反映才发现这个人睡觉的时间顶多三个小时,他便和北京烤鸭还有蟹黄小笼包商量着按照固定时间逼人睡觉,并往人房间里丢一只法式蜗牛,还贴心地放了两张单人床。 自打麻辣小龙虾来了以后法式蜗牛就再也没踏入御侍的房间过。 小馄饨爬上屋檐,支使饨魂把桂花酒送上来,月明星稀,月色薄纱一样落下,他刚坐好,小笼包突然从他背后冒出,拍了拍他肩膀,好在他看见小笼包飘荡过去的薄粉长发,及时收了那一记肘击,蟹黄单手抓着小笼包衣领把他提到一边,另一手提着一个小酒坛和小杯子,他拍开泥封,烈酒的气息弥漫开来,那是实打实纯粹的烈酒,一味的辛辣厚重,没什么水果味和花香来做粉饰。 “喏,你喝这个。”蟹黄顺手抄起小馄饨手里的桂花薄酒,把酒坛上挂的小杯子拿下来,倒了一杯,递到旁边,还教训道:“少喝些,听话,别闹。” 小馄饨在旁边听着忍不住笑,他见过蟹黄意气风发的模样,也见过小笼包天真烂漫的时候,那时和现在,相差多少个百年?光阴辗转几番,万物苍老,那个召唤他出来的御侍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成了灰,他拿白瓷罐装着,埋到了某棵桃花树下,那片桃花林是为他建的,那是因他而存在,缘分羁绊滋生出来的忘忧舍。 人死了就是死了,无论多么不舍,多么怀念,哪怕记忆被流水一样的光阴冲刷焚蚀,销毁原本模样,可有些东西却是铜镜一样,被打磨的日益光滑的。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小笼包一杯酒味凉薄的桂花酒下去就醉了,偏要去抢蟹黄手里的烈酒,蟹黄一手拿开酒坛,一手扣着小笼包脖颈把人按到自己怀里,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小笼包后背,细声细气地说:“好啦好啦,别闹别闹。” 小馄饨看着两人闹,默不作声地抽走了蟹黄手里的烈酒,蟹黄得以抽~出一只手来,他把醉了的小笼包的脑袋搁到自己腿上,揉着小笼包太阳穴,小笼包容易醉,醉了还容易头疼,每次醉了都懵着一张脸皱着眉说头疼,漫不经心地补一句头疼得厉害,顶着张天真烂漫的脸像极了撒娇,蟹黄最见不得小笼包这副模样。 蟹黄扭头去讨自己的酒,小馄饨把酒坛给他,他仰头还没喝几口,酒就没了,小馄饨淡然地眯着眼,任由蟹黄打量,漫不经心道:“不是给你留了么?” “那是我偷黄酒的,你喝了一大半。”蟹黄沉沉道,补了一句:“下次你去偷。” “好。”小馄饨应了,指指醉了的小笼包,笑道:“走吧走吧,小笼包醉了,你还是带人下去吧,免得他着凉。” “怎么,你还想再说什么?”小馄饨扭头,拿琥珀色的眼看抱着小笼包准备下去的蟹黄。 “凡事都要慢慢来,你急什么呢。”蟹黄戏谑地笑,又补了一句:“虽然御侍不是故意睡那么久的,可我想他睡醒后一定很想欣赏你现在落寞的样子。” 小馄饨还未说什么,蟹黄便跳了下去,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他抬手摸~摸咽喉,酸甜苦辣咸混合在一起的浓烈滋味的酒水已然起了效,急什么呢?他向来都是随性惯了的人,哪里会着急呢。 只是他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洒脱,会在遇见谁后,就想要生生世世纠缠下去。 他再也不会让他离开了。 很快,就会追回来了。 第 2 章 【2.】 故事的起承转合该怎么安排才够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呢?到头来不过是爱恨情仇,生离死别八个字罢了,这八个字亘古不衰,符合所有俗套或高雅的桥段,你看那荆轲刺秦王沾着生死二字,梁祝化蝶八个字俱全,爱恨情仇,生离死别呵。 小馄饨百无聊赖地坐着看店,漫不经心地喝着茶水,懒懒靠在竹椅上摆出一副大~爷的架势来,不远处传来客人的压低的惊呼声,巧克力在不远处站着,转身要走之时勾了勾咖啡的眼镜,指腹自蹭过直挺的鼻梁,刮过鼻尖扫下去,只这样还不够似的,手落下时勾了勾咖啡下巴,抄走了咖啡左手上的托盘。 不少顾客都在看这二人,等会儿还会有不少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女人会蜂拥而来,就算等的久些那些客人也不会在意,倒是会一脸花痴地看着这两个飨灵互动,巧克力太能说情话,撩人也是很有一手,小馄饨揉揉额角,打个哈欠,羡慕在后院睡到日上三竿的蟹黄和小笼包,偏偏御侍把看店的任务交给了他,宿醉后还是头疼,那身沾有酒气的衣服被饨魂洗了,他只套着衬衣,没穿马甲,懒懒支着脑袋,长发未束,有些熟客冲他打招呼,他晃晃手冲人打招呼,袖口跌下,一截清瘦的腕露出,腕骨凹进去,红得刺目的珊瑚珠子衬着白肤,无意缱绻生艳。 他向来只套着宽松衣物,宽大的衣袖把手腕上那点小心思遮了个彻底,他爱惨了手腕上颜色艳俗的珊瑚珠子,艳俗艳俗,艳字搁在前面,有多俗就是无关紧要的事了。 等待两个字向来都是漫长的,尤其是你不知那人会在何时而来,会以着何等姿态出现,可小馄饨还好,看起来还是悠然自在的,至于是真悠然还是假自在就无所谓了,总之表面上的功夫是要做足的,生离死别这东西,他是早就见惯了的,何况是等待呢。 只是他头一次发觉等待的时候光阴是如此缓慢,像是出了差错的钟表,慢慢悠悠地转着,前进一点,再退后一点,反复无常得厉害,像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不能如意得飞速流逝。 御侍回来得太慢了,小馄饨想,不无个人迁怒成分。 我要回去睡觉了,谁叫我也不成。小馄饨郁结地想,抓抓头发跟北京烤鸭打个招呼准备走,北京烤鸭一手执烟杆翻过桌子,烟杆一转,指着酒酿圆子站着的位置,懒懒吸了口烟吐出来,以着京城贵少的语气指使道:“走吧,一起去处理一下。” 他点点头说好,觉得北京烤鸭挺倒霉的,一个不小心摊上百里凛这个倒霉御侍,生生活成了老妈子,管着一众御侍和餐厅的经营,鱼香肉丝拨~弄着算盘,冲他们笑笑道了一句注意安全,继续埋头算账。 小馄饨把那位吃霸王餐未遂的顾客拎出去的时候,便见不远处的几人归来,活像是土匪扫劫一样声势浩大,为首的麻辣小龙虾高人一头偏要挂在御侍身上,御侍皱了皱眉挑挑眉去打掉脖颈处耷~拉的那只手,还没碰到就被麻辣小龙虾捞上脖颈,讲真他没什么兴趣看这自家御侍和心头朱砂痣的飨灵秀恩爱,奈何寻觅间那抹厚重的黑就在御侍和麻辣小龙虾身后,和御侍保持着适当距离,一身黑衣,秋日的阳光温暖微醺,错觉成美好春光,龟苓膏在明艳阳光里,清冷如旧时。 眉眼竟还是从前模样,似是未曾离去。 他抱着手臂,懒懒倚着门,等着龟苓膏走来,龟苓膏走来时他还在想怎么打招呼,是散漫的一句好久不见还是幸灾乐祸地笑一笑,慢悠悠道:“你看,你也被强行召唤出来了吧。”飨灵享受着长生和不老的同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万一被哪个倒霉鬼用幻晶石强行召唤出来,无论是否愿意,契约已然签订,便是不可更改的。 忘忧舍一群飨灵便是因此离散于天地四方的,辽阔山河的。 庐山隐于高山,西湖醋鱼随着江河漫游,屠苏酒不知是在何处大杀八方,杀得酣畅淋漓,他们凑到一起以为这就是美好结局的时候,命途这东西偏生要破坏,看不惯墙太白净非要甩一串墨珠似的,龟苓膏去见天地,小笼包和蟹黄先后跟人签订契约,后来他也走了,只可惜忘忧舍的桃花无人看护照顾,又因那该死的光阴,屋子早就塌了,只剩下桃花树,枯枝尖锐地刺破苍穹,满地枯叶,荒草成灾。 小馄饨准备上前一步的时候,已经有一道身影扑了过去,小馄饨克制着挑了挑眉梢,回头便见蟹黄眯着眼笑得一脸灿烂,合着他少有的这点小忐忑全让小笼包给搅和了,蟹黄抬头,一身少年气,冲他道:“你不过去么?” 小馄饨促狭着眼笑,慢腾腾道:“你不管管小笼包么?” 小笼包半挂在龟苓膏身上了,龟苓膏挂着一脸的无奈,他在小笼包扑上去前,手虚虚地推了把空气,最后还是没狠心把小笼包推开,没等小笼包扑上去多久,蟹黄便及时过去,笑眯眯地提着小笼包领子把他从龟苓膏身上扒了下来,御侍看看小馄饨,招呼道:“辛苦啦,麻烦你带龟苓膏收拾东西,下午我看店,你们想去休息的去休息,还有小龙虾你不要勒着我脖子,你是想谋财害命么?” “呵,你整个人都是本大~爷的,后悔也来不及了。”麻辣小龙虾勾勾人脖颈,御侍无奈地叹口气听之任之,照旧纵容着自己心头朱砂痣。 所有飨灵都心知肚明——御侍可是干过一手扣死麻辣小龙虾的手,一手甩出魔法墨水,且放下狠话:“我就是要娶你你想怎样?我就是强行跟你结婚你又能如何?就算你要杀了我也别想我放弃。” 怎么说,用现在流行的词汇来说,御侍大人也是个狠人了,错了,该是个狼人,是有多丧心病狂和想不开才会在餐厅众目睽睽下放下这种狠话啊。 怎么说,少年人果真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天真无畏。 小馄饨扫一眼龟苓膏,只觉得自己就是缺了那点年轻气盛。 “走吧,上去。”小馄饨指指二楼楼梯,龟苓膏看看他,没说什么,前方的麻辣小龙虾和御侍在闹,等他上去时,无意看见楼下,便见御侍拦在北京烤鸭和麻辣小龙虾之间,北京烤鸭内傲,麻辣小龙虾嚣张,要是御侍不在这两个怕是要分分钟打起来。 倒也活该,谁让御侍执着太过呢,区区一个人类能活不过百年,可飨灵除非故意寻死,不然还是能好好活下去的,百里凛那股执着劲儿太难评判,人活百年,走世上一遭,尽兴有什么不好,再者说他眼里的东西根本藏不住,坦坦荡荡地摆着,不躲不藏,主动进攻,哪有他身后这个麻烦呢。 “就算我死了,我也要他记得我,记得我百里凛,而不是旁人,遇上便是幸事一件,我为何不抓~住机会?我就是任性到底了,没什么代价是我付不起的,我只怕不够尽兴,求之不得。”百里凛转身看他,冬季的夜空气冷且凉,一轮圆月高挂,他发上面上眼里盈满无双月华,说话间带着断送一切不留后路的决绝悲凉,那神经病忽然落了泪,又裂开一个自我嘲讽嫌恶的笑来,对他讲:“小馄饨,你未免太佛了些,旁人不知可我晓得,你的连携技是龟苓膏,我不知道撑着工会发福利凑碎片时你怎么不告诉我,早知如此本大~爷倾家荡产都会帮着凑回来的呀,我哪知道那碎片那么难凑,你也该尽兴些啊,要不然你活着是浪费了多少年?嗯?。” “妈的我才没有哭啊混蛋还有不要摸~我脑袋我会长不高的!!!” 小馄饨推开门,无端想起百里凛在去年冬夜讲的话,那时百里凛醉了,难得说了几句真心话,他咬咬牙一把扯上后面沉默不语的龟苓膏的手腕,黑色衣袂上细细绣着银色纹路,起落如蹁跹的燕尾蝶,他一把甩上门,受够了等待的年月和龟苓膏要命的沉默,饨魂被他隔绝在外,他抛出一句“饨魂你去外面玩吧。”后,不顾手里挣脱的力道,反而攥得更紧,拉过后往后拽,强行拉到怀里,扣死那细瘦的腕子和腰,封死那该死的挣扎。 他低头蹭着那半截脖颈,不知怀里的人是什么表情,连啃带咬上去,宣泄着心头焚蚀着理智,销毁他逍遥自在的焦躁,那焦躁因什么而生为何这般剧烈他清楚得很,便要从源头身上双倍讨回,而今那源头就困在他怀抱里,像是困在一方囹圄中不得解脱,他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 他成了没轻重的毛头小子,吻咬得重了些,舌尖扫过血珠,听着龟苓膏被逼出嘶的一身后心满意足,龟苓膏似乎又瘦了些,小馄饨贴上后脖颈,看着那珠子一样的后颈椎,因低着头试图挣脱越发明显,肌肤相贴,耳鬓厮~磨,再亲密不过了,那真是极好的两个词。 手指向上摸索,挑开微冷细腻的布料,触及温热的肌肤,深刻的锁骨,还有硌在手指间不是很明显的红绳,龟苓膏挣了挣,小馄饨狠狠咬上去一口,拿这一口去算那笔不辞而别的旧账,他的手指沿着那绳子向下,终于摸索到那微冷的玉,沾着暖的体温,他指间发力,按着那东西扣在人胸口处,冷声问:“你为何还留着我的扳指?当年不告而别的是你,现在你还要逃么?” 摸上去时小馄饨就知道,那形状错不了,是他把~玩近百年的鸡血石的扳指,红得过了红得不详的血泪色。 “你不辞而别的账该怎么算?嗯?”他笑着摩挲过人脖颈,忽然明白了麻辣小龙虾为何偏爱捞御侍脖颈,或是故意留下某些显眼痕迹。 那地方可以烙下桃花色痕迹彰显主权,还是被纵容,被默认着某些放肆举止,被迁就,被明晃晃地爱着。谁让那地方只要一弯腰一扯衣领就能望见,颜色深些便是暧昧的胭脂红了,带着缱绻情爱的颜色。 他也想那么做,对着怀里这个清冷的家伙。 第 3 章 【3.】 他是凶猛却慢条斯理的野兽,是扑面而来铺天盖地一场灾,那手指摁着扳指抵在心脏处,隐隐地痛。 “你不辞而别的账该怎么算,嗯?”耳边的声音压得极低,那把低哑的嗓被压出缱绻多情的意味来,他问着,贴的极近,声音和气息落在耳垂,沿着后颈簌簌地落了一地,龟苓膏偏偏头,还是未躲过那温热柔软的唇舌,小馄饨语气够温柔,无问责之意,手指却不是那回事,又摁了摁那扳指,压得他作痛,借此发难,小馄饨不肯抽手指,似乎就这么隔着扳指摁着,就能触及心脏,或者逼他说什么来。 龟苓膏没说话,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知晓会重逢是一回事,重逢后是另一回事。 被召唤出来的记忆便是摸摸后颈自我介绍的少年,黑发黑眼站得松松垮垮,说话的声音连带腔调也是漫不经心的:“我叫百里凛,龟苓膏,以后请多指教,嘛嘛,不知道小馄饨见到你会是什么反应呢。” “御侍大人,你好,请多指教……”龟苓膏开口,话还未说完,那个一身如火红衣的飨灵就勾了他的御侍的脖颈,冲他挑挑下巴,截了他剩下的话,那个飨灵冲他宣告所有权:“这是我的人,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嘛嘛龟苓膏别生气,麻辣小龙虾就是这个脾气,可能也是我纵容的吧……还有你能不能别掐我腰,走吧走吧回去睡个回笼觉,遇见你很开心呦——龟苓膏。”御侍冲他笑了笑,带着一众飨灵回去,他静静地走在麻辣小龙虾和御侍身后,和不认识的飨灵客套地交换了一下名字便不多言,一方面是他话少,另一方面是他想到和小馄饨的重逢。 多年前的荒唐再次重现,一切都是无从解,现在还是无从解,甚至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知他的沉默刺着小馄饨哪根神经,本抵着扳指的手指过分地向下摸索,撕扯衣领,越过不规矩的范围,就这么涉入放肆的范畴,龟苓膏按着人游走到肋下的手,淡淡道:“那你想要我说什么?” “你……”小馄饨抓着那细瘦的腕砰的一声把龟苓膏压到门板上,他看着那张清冷的脸不知说什么好,什么言语都是废话,龟苓膏抬头看他,眉眼清冷如斯,世间再难寻第二个,无情又还似多情,那张清冷的脸蒙着不堪的□□二字时都是极好看的,能让他轻易交付上性命,和本不该存在的真心。 你为何不辞而别,你到底爱不爱我,你这些年都在哪里都做了什么?到底要问什么,小馄饨想,脑子乱成一锅粥,引以为傲的理智烟消云散,只消瞧瞧眼皮底下这个,他就没了半条命,三魂七魄逃散开,不知所踪。 “你回来就好……”最终只落得这么一句,小馄饨自我嘲讽地笑笑,松了手指,自眉心越过鼻梁,落到话少还薄的唇上,薄唇的人大多薄情,不知对飨灵而言是否也是这个道理,小馄饨摩挲着那薄唇,摆着要摸清纹理的架势,龟苓膏退无可退,淡着眉眼没说话。 “好了,那就算一下当年的旧账?”小馄饨摇头笑笑,对上龟苓膏满眼的“当年哪门子旧账”的质疑,看着看着,琥珀色的眼还是落在那被他摩挲得发红的薄唇上,于是他低头,贴着龟苓膏脖颈,礼节性发问:“亲一下?”他自嘲地笑,一路蹭着人脖颈,礼节性真的只是礼节性,他已经打算在龟苓膏开口前就封死他的嘴,以一句你没说不好那就是默认来搪塞过去。 小馄饨吻上唇角,缓慢地蹭上那薄唇,下唇的颜色偏重,是方才被摩挲得过了,他一触即分,分了又贴上去,这倒像是人类的吻,缱绻多情,暧昧得过分的,小馄饨掐上下巴,却怪着是你先不拒绝的,你就在这里,在这一方天地,一言不发地蛊惑着,直接勾了我三魂七魄。 或许是在更久之前的相遇之时。 情在一刻始,百年难消散。 他恨不得把压着的龟苓膏生吞活剥掉,无意做得过了,将那薄唇咬出血,龟苓膏终于忍无可忍地反咬一口,小馄饨也不躲,继而纠缠上去,把他逼出呜咽声,喘息声,将那清冷的眼逼出水雾来,逼出龟苓膏断断续续的告饶:“不是……说……就一下……” 龟苓膏按着小馄饨脑袋把他推开,他拿手指狠狠地擦过唇,靠着门板喘息,终于被放过,从那密不透风的吻里得到了解脱,他看着小馄饨勾出红绳,勾出那红得不详宛若血泪的扳指,看着他那一口白牙叼上那扳指,扳指艳红,唇色也艳红。 小馄饨看他,桃花眼角琥珀眸色,拿缱绻多情水光潋滟的眼看过来要命,说话声音也要命,小馄饨得意道:“你看,罪证。” 的确,他放不下的罪证就在那唇齿间,红得刺眼,那唇也是。 “什么都让你说了,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龟苓膏看着那殷红扳指,合上眼,缓缓叹口气,继而道:“我没挣扎也没说不,你还要我先凑上去才成么?” “我就站在这里,也没跑,你怕什么?” “我不会再不辞而别了。”龟苓膏缓缓道,轻飘飘一句话字字艰难,把自己说给另一个人听竟是这般不容易,他看着小馄饨,抬手摸摸人脑袋,只觉得自己的动作像极了安抚,从一开始他就觉察到了小馄饨身上的焦躁,却不知如何是好。 小馄饨向来都是云淡风轻随心所欲的,焦躁发作起来像是闹脾气的小孩子,叫着闹着偏偏不提为什么不高兴,非要让人去琢磨,琢磨错了还不高兴,要人继续哄,小馄饨要做什么他便由着,他总要弄清楚小馄饨在想什么。 “我当初只是被吓到了……不是有意的。”龟苓膏解释着,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只能垂着眼拿纵容且无奈的姿态对着小馄饨。 “来,让我抱抱。”小馄饨叹口气,无奈地笑笑,只是被吓到而已,却让他这么多年来都意难平,好端端的睡了一夜后,另一个就再也没了踪影,这么多年都寻获不得,换了旁人怕也是要意难平的。 肌肤相贴,温度慢慢渗透,手下的脖颈像是冷玉,墨色长发落在手指上像是落了层凉薄夜色,小馄饨喟叹出声,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第一次见面是在集市,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鱼,人海如潮水,他随意张望花灯时,便见那一身黑衣眉目清冷的飨灵握着小女孩的手,不远处鱼龙灯飞舞笑声喧哗,他却被那不知是人还是飨灵的家伙迷了眼,只为昏黄灯火下那眉眼间的温柔。 再次见面便是在桃花林,一身黑衣清冷的飨灵沾着血昏倒在桃花树下,血色晕了大片,脸色苍白命不久矣,桃花落了他满身,小馄饨救他一命,哪料到那家伙伤好了就跑,跑之前建了间屋子――或许是用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这么想着,他慢腾腾道:“救命之恩――”又暗示性地摩挲手底下的脖颈,又笑道:“你看,当年我救你一命,你却一声不吭地跑了。” “好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可当年我也以身相许过了”抱着的人淡淡道,仗着他看不到脸有些放肆,掐掐手底下的腰,小馄饨笑道:“若我说当初我没醉呢?你信么?” “我要的以身相许,是身为飨灵的漫长余生,你可愿意?”小馄饨问,沿着腰一路向上,至蝴蝶骨,他记得那上面有他的齿痕,下牙时用了十足十的力的,深深咬出血,不知留下疤痕没,留下就更好了。 “那你以为,你现在为何能抱着我,我为何不是打你一顿,让你清醒一下脑子。”龟苓膏冷淡道,坦诚极了的肺腑之言。 小馄饨轻笑,庆幸着龟苓膏只是不辞而别,而不是愤怒地把他打了一顿,他拿龟苓膏去见天下这句话搪塞过小笼包和蟹黄小笼包,搪塞过不晓世事的西湖醋鱼,却骗不了庐山云雾,庐山太聪慧,是知晓他的好友。 再好不过的朋友,也不多言。唯一一句隐晦的提醒不过是“从未见你对他人如此上心。” 连龟苓膏都问:“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帮我到如此地步。” 他自己也不明白,直到那个雨夜,瓢泼大雨打竹瓦,他和人在昏黄灯火下闲散地下棋,相对无言也不尴尬,只执著于黑白两色的棋子,纵横交错的棋盘,灯火噼里啪啦地闪,龟苓膏拿剪子剪灯花,眉目间敛着温柔,有飞蛾扑火,被他拦下。 人要睡,可飨灵不用,他翻出人间的酒给那黑衣的清冷飨灵喝,一是为了驱散雨夜带来的莫名孤寂和渗入骨髓的寒,二是好奇龟苓膏醉了会是什么模样,错就错在――那坛酒被蟹黄偷偷换了,薄味的酒水早就被蟹黄喝了,偷换了他埋在桃花树下的烈酒。 他忘了飨灵也是会醉的,更没想到龟苓膏是个一杯倒。 一口酒下去他就知不对,酒味不大,入口先冷后暖,酒味儿厚积薄发,味道带着梅花的甜,还有缠绵的桃花香,那是入冬后埋在雪里的酒,酒里泡了初雪时开的梅花,还有第二年春难得下的桃花雪中开的早发桃花,天杀的蟹黄每次都抱着他珍藏的酒水坐在桃花树上喝,这醉骨入口才觉酒味重,酒味不溢,也不知被他偷喝了多少坛。 半醉半清醒里,小馄饨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不是什么纯粹的好人,理智堪堪崩坏,自我拉扯终止于龟苓膏一声沙哑的□□,他哑着一把清冷的嗓子,含糊不清地说渴。 小馄饨挣扎着去找水,看看靠在塌上的龟苓膏,长发间的脸白得过分,脸颊染着红晕,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看看茶杯,喝了小半口水,按着那黑发的脑袋,唇齿欺压上去,龟苓膏睁了睁眼,一双眼水光潋滟带着朦胧醉意,雾里看花一样看他。 他看他是雾中花。 小馄饨移开脑袋,不知这个黑色飨灵是怎么想的,只见他懒散地躺着,眯缝着眼,小馄饨当着他的面喝了小半口水,欺压上去,把水喂过去,手指不规矩地自脖颈探入衣领内,还扯开人腰带,牙齿磕上那薄唇,舌叶逡巡着,数他的牙齿有几颗。 再接着他一手掀了摆着的棋盘,黑白棋子叮叮当当落了一地,玉碎声一样,同雷声轰鸣声交映,灯花落入灯油里抖了两抖,一下子灭了,彼时他褪去那黑衣,只觉得像是剥粽子似的,剥出上好的羊脂白玉来。 噼里啪啦的雨声里,喘息声呜咽声混在一处,埋在夜色里,小馄饨摸索到分外明显的蝴蝶骨,怜惜那一把瘦骨,忽然怕龟苓膏只是酒醉,一句忘了轻易了事,埋头咬了上去,手指挤到那薄唇下的好牙口里,怪他不喊疼不肯叫,忍着,生生咬下唇咬出血。 只可惜第二天,惊吓过度的龟苓膏逃之夭夭,小馄饨摸摸旁边没人,只自我嘲讽地笑笑,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睡了的那个,恩客什么也不说就走,薄情得很。 第 4 章 【4.】 他不明白什么是爱,也无需明白,做的最多的便是握着石杖,立于御侍身前,调动全身灵力,击杀堕神,护着他身后脆弱的人类,只求那女人平安,百岁无忧。 可是人类太脆弱了啊,那么容易受伤,也那么容易死亡。 他握着那小女孩的手,看着她和御侍相似的面容,不免难过,难过之余下定决心守护好这个女孩,他的御侍大人已经死了,只留下了这么个小孩子,人类的孩子需要吃什么?和大人该是有些差别的吧。 他在自己御侍死的那一刻起,便下定决心,就算拼上性命他也要守护好这个女孩子,要她平安长大,喜乐安康,做御侍也好其他也行,他要看着那女孩子到了年纪,嫁给合适的人,然后她会有自己的孩子,会日益衰老,老朽地霜雪满头褶皱满面,膝下子孙满堂,而他还是旧时模样,他会看着女孩子死去,再经历一次失去的痛楚。 然后他会头疼是要继续守护女孩子的后代,还是去见天下之大,千山万水、 可是命运冲他诡谲一笑,露出隐藏着的獠牙来,嘲讽他这一切都是你想多了,女孩子的身体被堕神刺穿,血珠子你追我赶地滚落,很快就落了一地,朝着低处蜿蜒前行,他的脚浸着女孩子温热粘稠的血液,看着那女孩子抬头,苍白着脸,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吐出词句,见了他似乎放了心,安然地合上双眼。 “对不起。” “能和你……一起回家……就好……” 他抱着女孩子,十八年前那一幕再次重现,同当年如出一辙,命途这东西多可笑啊,几个小时前他还头疼着怎么跟那女孩子交流,他不懂人类是怎么想的,何况女孩子心思细腻,而御侍大人已经死去多年,他淡漠惯了,并未经历过所谓的幼年期,哪只那女孩子如此在意。 在意得性命都不顾了。 是的,他是飨灵,被人类召唤出,自诞生伊始就具有强大的力量,就注定了不老和长生,他不知怎么告诉那女孩子,失去一个人有多难过,冷淡如他,被那愧疚困了十几年,只怕对不住御侍大人的遗言,哪怕活得畏手畏脚些,可只要活着,就足够了。 那孱弱沙哑的声落了地,随着鲜血入泥土,再也无起伏,那女孩子的双眼再也睁不开了,他再也没办法,让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他握紧石杖,灵力难以控制地四溢,吸引了数不清的堕神,龟苓膏站在那里,被围困其中,群魔乱舞,泥土草木翻飞,龟苓膏握紧石杖。 他再也没什么好畏惧的了,已经失去了一切,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好怕的,搭上这长生不老的生命又有何妨?两个决意搭上性命都要护住的人类,都死在他眼前,死于堕神手里,无一例外。 人类艳羡飨灵的强大、长生和不老,可人类哪里知道,飨灵终究是护不住想要守护的人,人类太脆弱,就算未死于堕神之手,也难逃过疾病、战乱还有时间,飨灵啊,迟早是要失去所爱的人类的。 可龟苓膏不曾想过,他会失去这两个人如此之快,旧伤未好,又被人追加一刀,撕扯开来,残酷地泼上盐水,一起回家,他还记得女孩子这么说,可只有我一个飨灵在的地方,算是家吗?九州茫茫,天地广阔,他再也没了归处,再也不会有人留着一盏灯等他回家,在他疲倦地推开门时,冲他微笑:“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他再也不用说这句话了。 龟苓膏疲倦地向前走,那真是再酣畅淋漓不过的一场厮杀,抵上性命做堵住,要么死要么生,危机四伏,孤立无援,他满脑子都是复仇的念头,任由灵力竭尽,身体透支,可他还是活了下来,染了一身淋漓血色,发睫沾血,抬头所见,万物都是昏昏沉沉摇摇晃晃的,还要叠加几层重影,他该往有人类的城镇走,这样他就能活下去,继续享受着飨灵特有的长生和不老,看沧海桑田变幻几番,一座座城繁华又荒凉,荒凉后再繁华。 人类啊,真的是太脆弱了,太脆弱了,你会因自己一个疏忽,就永远地失去她,多年后仍旧不肯原谅未来得及施救的自己,飨灵的生命够长,你将有够长的时间去懊悔去自责,去设想种种如果,可世上没有后悔药这东西,除此之外,还要苛责自己不够强大,是不是自己强大些,她就不会死。 你只能徒劳地站在原地,画地为牢,人类视若神明恩赐的长生和不老还有强大成了变相的折磨,飨灵不是那么容易死去的,而他将成为被时间所困的囚徒,无人可赦免。 龟苓膏一路避开城镇,重伤之余,理智尚存,他再也不想看见人类了,哪怕人类见了他一定会救他,还会被人类感激,悉心照料。 昏迷前所见的便是一片绚烂的桃花林,连绵成云霞,落英缤纷,落在他身上,像是长风抚过一样不被觉察,桃花林那么绚烂,和人类的生命一样,美好又转瞬即逝,他想着,觉得死在这样一个地方,倒也不错。 可他并未如愿以偿,醒来以后倒是受了一番惊吓,米白色的长发划过脖颈,凉如秋水,痒痒的,龟苓膏下意识想拂去那东西,还未清醒就被人扣住手腕,睁开眼便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白衣男人眉目风流,自成一派悠游自在。 “呦——你醒了。”那男人淡淡道,龟苓膏这才意识道自己抓着人家头发,又看看那扣着自己手腕的手,压在身上的人收了手,淡淡道:“我救了你,你躺着,配合着换药,饨魂干不了敷药包裹伤口的事,只能我来。” “我叫小馄饨,和你一样,是个飨灵,来,配合些,我好上药。”这便是初见,清醒时就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那颜色是树脂沉淀千万年才有的,对上是那么容易醉。 再后来他伤好后就跑了,跑之前遂小馄饨的愿,于湖边桃花林旁,建了间屋子,以做救命之恩的报答。 龟苓膏本以为自己同名为小馄饨的飨灵的交际就那么一点,就算性命被他救下,小馄饨又要他留下,理由充分,可他那时已经疲倦得厉害,不想同什么人,或是飨灵,有太多交际了。 可老天不能尽如人意,某天他穿过汹涌人潮,怪自己忘了是人类集市的日子,走到一半忽热被人扣着肩膀,耳边是熟悉和陌生的声,搭着一声戏谑的笑,那人缓缓道:“唔,好久不见,你伤好了就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来来,公子让一下,别挤别挤,我的瓜!”有汉子喊,龟苓膏还后退,就被身后的人捞着腰往后捞,小馄饨漫不经心地把头搭在他脖颈上,慢悠悠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正好我身边缺个陪我下棋的。” “救你吧,你跑不了了。”龟苓膏被扣着腕子往外走,试图抽了抽,却被扣的更紧,又被一句“人太多我真怕把你弄丢了”的含笑声逼回去,人潮拥挤里,扣着他手腕的手却微冷,玉一样舒服。 小馄饨的生活实属无聊,晴天拉着他去桃花林散步,雨天同他在亭下躲雨,人类集市热闹时拉他去看,无聊是要他同他下棋,还懒散得很,作为一个飨灵不用吃东西,却会经常买些吃食,吃完后差遣饨魂去打扫,有时候饨魂正在打扫,小馄饨还要轻飘飘丢出一句:“饨魂,记得帮我找上次我看到一半的那卷书。” 龟苓膏见状只能叹口气,看看手里的书,折了腰,从下面扒出一本,走过去,递给那个懒懒地靠在榻上的小馄饨。 庐山云雾有时会来,会留些好茶,跟他们二人讲外面游历时发生的事,庐山云雾淡泊,话少,擅长吹箫,萧声很好听,她是个不沾尘世污浊的人,眸光清澄如上好翡翠,是俗世不存在的透亮,入了俗世,却不被俗世荼毒。 蟹黄小笼包机缘巧合下到了这片桃花林,小笼包也来了,屠苏酒一天到晚在外同堕神厮杀,带着一身伤痕归来,坐在桃花树下休息,任由龟苓膏啰嗦地念叨,忍着桀骜的性子,也不顶嘴,只是瞧着,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散漫。 龟苓膏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同这群飨灵生活下去,直至出了变故。 蟹黄小笼包和小笼包有时出去游玩,去周遭城镇,一去就是四五天,屠苏酒的出现要随缘,她是召唤不出的,庐山一走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西湖醋鱼只在庐山在的时候出现,人鱼敏感,不肯轻易现于世间。 照旧是无聊的暴雨天,无聊地下棋,灯花噼里啪啦地闪,他照旧剪灯花,这事不能指望小馄饨做,也不能指望圆溜溜的饨魂,何况饨魂被差遣去买吃食了——该是被困在暴雨天里,不知躲在哪家屋檐下。 一碗烈酒下去让这一切照旧,都变了意味。 龟苓膏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一如初见,抬眼就是双浸透千万年光阴的琥珀色眸子,内里光芒流转,璀璨不可方物,他知道小馄饨在扯他腰带,可他不想动,挣扎都懒得做,不是被酒水灌醉,只是对着那双眼,就觉得一切如他所愿,也未尝不可。 若小馄饨想要,他给就是了。 他浑浑噩噩地想自己拒绝不了,又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明明不喜欢被触碰的,那手指一路所过之处,都是招人厌恶的燥热和烫手,可他就是不想推开压在身上的小馄饨,理智因酒醉消散,他也懒得挣扎了。 可清醒时又是另一回事,成了不可言说的荒诞,本是兄弟却成了情人,之后又该如何呢?这一切算什么?小馄饨又会怎么说? 龟苓膏想着,揉揉青筋直跳的额角,选择了不辞而别。 只不过走之前,他留下了扣在自己手腕上的红色珊瑚珠子,那是他的御侍大人送他的,他带走了小馄饨经常带在手上的板指,后来买了绳子,挂在脖子上,埋在里衣里,谁也看不到。 很久以后龟苓膏才明白,离去之时,他就是存着一分侥幸的,侥幸小馄饨是爱他的,只是那时无知,哪里明白情爱二字呵。 后来才晓得,原是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时就爱上了的,一见钟情后又日久生情,情这东西叠加着,翻了倍,待在一起未觉察出,离去后才知,飨灵再强大又能怎样呢?花在情爱二字上的功夫是人类的数倍,因仗着自身强大,长生不老,又有无垠岁月,便有恃无恐。便不知,不辨七情六欲。 因为根本无人教导他们。 第 5 章 【5.】 “水……”龟苓膏含糊不清地喊,被一身的燥热生生逼醒,还没睁开眼,就有一只温热的手掌覆盖上来,再接着是压上来的唇,单纯地渡过小半口水,扫过他的唇,离开时丢下一句话:“唔,你的唇太干了,来,多喝些水。” 龟苓膏推开捂着自己眼睛的手,便见小馄饨指指一边的白瓷杯子,又指指自己,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喝够后看看没表情地瘫在懒人沙发上的小馄饨,那沙发看起来很柔软,小馄饨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你不下去看店吗?御侍大人不是要你帮忙看着?”龟苓膏问,揉揉自己作痛的额角,昨天御侍大人借着欢迎他的到来的借口,放肆痛饮,那时麻辣小龙虾、北京烤鸭、鱼香肉丝这三个管得住御侍大人的飨灵都出去了,御侍很开心地跟黄酒清酒还有蟹黄小笼包喝着,喝得很开心。 小馄饨拉着他过去喝,有小笼包、蟹黄小笼包还有小馄饨在,他难免放松了些,一放松就不小心被小馄饨灌了好几杯,害得他现在还头疼。 “饨魂在,咖啡和巧克力也在,没事的,御侍大人故意挑战女王的底线,把法式鹅肝放在厨房,让女王大人屈尊降贵去做厨子……唉,御侍大人还真是够恶劣啊……”小馄饨笑起来,看看一脸冷淡的龟苓膏,知道这个飨灵是什么都不明白,面无表情久了,加上本身就是清冷的长相,而不是有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便笑笑,指指桌子上的糕点,懒懒道:“我想吃桂花糕。” 小馄饨理所当然地瘫着,看着龟苓膏。 龟苓膏叹口气,走两步,端起那糕点又折回去,他把糕点搁在小馄饨手边的矮茶几上,转身后准备下楼去看着店,御侍大人的性格太值得操心了,小馄饨连店都懒得看……不过这种事也的确是小馄饨的风格就是了。 然而龟苓膏走不了,他被扣上了手腕往后带,抄腰摁下,这一系列动作迅速果断,显然是早有预谋,而小馄饨懒懒地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说话间喉结滚动着,那点轻微的滚动透过衣襟,深入脉搏,坐着的沙发很柔软,他又被捞着腰,这是个无从发力的姿态,他深陷在柔软沙发和身后的人的胸膛中。 “嘛嘛,别动,蹭到什么可就不大好了。”说话间小馄饨恶意地蹭了一下,龟苓膏叹口气,无可奈何到了极点,半口气还没叹出去,就被身后的小馄饨叼着耳垂轻咬上去,脊背僵了一瞬,又柔软下来,轰地一下红透了,脖颈都烧得发红。 龟苓膏捂着脸,心想不至于如此,可小馄饨缱绻的腔调,似有还无的触碰,隐晦的挑逗性的小动作,都成了一重又一重的攻击,逼得他兵荒马乱,溃不成军,偏偏某个家伙不知收敛,凉的手指放肆地摸上脸,轻笑道:“嘛嘛,熟透了。” 龟苓膏不做声,免得身后的家伙变本加厉。 小馄饨看着那烧得发红的后脖颈,忍不住轻笑,还想继续欺负下去,又觉得太过分了不好,龟苓膏会生气的,久别重逢,还是手下留情的好,何况两个飨灵,都是头一次尝试去爱人,明明活了那么久,却跟孩子一样学着如何去爱。 “好啦好啦,别动,就这么坐一会儿,我想抱抱你,你太瘦了,阿苓。” “我总喜欢叫御侍大人阿凛,因为那读音和叫你时很相似,麻辣小龙虾为了这个称呼不知道吃了多少回醋,御侍冲我甩了无数眼刀。” “你回来了,我能改掉这个坏毛病了。” 剩下半口无奈的叹息悠悠转在肺腑里,呼之欲出,又沉了下去,龟苓膏纵容着叠加在自己手上的手指,任由小馄饨跟看见什么新奇东西似的对待他的手,揉捏再加上一节一节地掰骨节,恨不得从皮到肉到骨摸个够。 一副龟苓膏怀疑会把他就地按到,生吞活剥连皮带骨吃个干净的架势,小馄饨摸个手指都是万分绮艳的,或许是错觉,龟苓膏总觉得身后的呼吸有些沉。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龟苓膏听那把情意缱绻的嗓子念,还听小馄饨轻笑,这悠久烂俗的一句传承至今,为无数痴男怨女引用,他听小馄饨慢悠悠道:“可飨灵是不会老的。” “飨灵只有死……”龟苓膏剩下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捂住嘴,那手指得寸进尺地摩挲他的唇,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另一手按了按他的腰,说他太瘦,抱起来硌着,硌得发痛。 “那你就不要一直抱着我。”龟苓膏淡淡道,觉得小馄饨的小动作太多,未免麻烦,小馄饨一点小动作就能搅乱他全部心神,龟苓膏因了小馄饨才知道,字句原来是能够杀人的,情意缱绻的情话是能要命的。 要人心甘情愿地沦陷下去,像是冬日疲倦的厮杀后陷入温暖的被窝里。 “嘛嘛,我该把你喂胖些,走吧,下去吃饭,看店,下棋。” “怎么,你是不是不舍得离开我?” “你先把手给我送了。”龟苓膏揉揉额角,头疼道,腰间的手总算松了,他这才得了自由。 店铺里人来人往,肤色较深蔚蓝色眼睛的飨灵勾了勾另一个飨灵的腰,腾出来的手稳着托盘,俯在那金发的飨灵耳边讲了什么,又拍拍那飨灵肩膀笑得灿烂且迷人,外面等着的顾客挤得更厉害,龟苓膏看着,还未起身,圆溜溜的饨魂就晃荡出去,身上还挂着个写着“不要拥挤耐心等候”的牌子,啪的一声,小馄饨落了黑子,又伸出一只手,掰了掰对面那飨灵的脑袋,手指穿过凉如夜色的发,探入柔软肌肤,小馄饨对着那张清冷的脸,缓缓道:“专心下棋,别看他们,看我。” “该看棋。”龟苓膏淡淡道,低了头,任由那手指松了发,自颊边摸索到下巴,逗猫一样捞了捞他的下巴后离去。 与此同时,店内的顾客小声叫了起来,一脸莫名的兴奋地盯着他和小馄饨的方向,那目光太过灼热,龟苓膏扭头,扫过去一眼,那顾客便埋了头,继续吃自己的菜。 “来,看我。”龟苓膏再次被那手指勾了勾下巴,他低头,啪的一下落了棋,他看着黑子沦陷掉的半壁江山,专注地盯着棋盘,在旁人眼里甚是清冷道:“小馄饨,可以的话收敛一点,唔,实在不行的话,我也可以包容的……” 话一脱出口就是纵容的,无可奈何又宠溺得过分,眉眼间声色里的温柔根本藏不住。 小馄饨一手抄起旁边隔着的扇子,缓缓展开,他一手按着桌子一手拿扇子挡着,吻了吻龟苓膏微甜的唇,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迎上那深黑的眼,那眼里无可奈何的意味未免太多了些,却还是骄纵着他。 “你这么说我根本忍不住啊。”小馄饨笑,顺手喂给龟苓膏一个糕点,龟苓膏本要去拿,可他不干,偏要递到唇边,看着龟苓膏叼走后心满意足一笑,手指擦过那唇瓣,还要埋怨他吃时不小心沾着糕点屑。 龟苓膏看看小馄饨,咬上那手指尖,咬了下就松口,只这一动作,做小小的反抗,小馄饨抽出手,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搁在飨灵身上也同样适用,于是清冷如龟苓膏这般的飨灵,落在小馄饨眼里就成了“龟苓膏真可爱在发小脾气这是在撒娇啊。” 然后他可爱的意中飨灵舌尖扫过他指腹,小馄饨看看那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恨不得把龟苓膏抓到楼上,洗净后拆皮扒骨吃个干净,于是他按按那柔软的指腹,促狭着眼笑,手指摩挲上黑色棋子,落下,道:“唔,重来一次。” 黑子沦陷入白色棋子中,被重重包围,再无回天之力。 “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看棋盘的时间太少了。”小馄饨被蟹黄拍了拍,听那爽朗少年慢悠悠吐出后半句质疑:“你是在看棋,还是在看别的什么?嗯?” “小笼包呢,还在睡吗?我都说让你看着他点,可你还是纵着他让他喝。”小馄饨扭头轻笑,手边的糕点却被蟹黄顺手端走了,蟹黄还叼着一个,含糊不清道:“你们两个最好去听雪楼喝茶吃糕点,那里的东西很好吃。” 小馄饨从那盘子里抄走一个,顺手投喂给龟苓膏,龟苓膏把他的手推开,万分无奈地皱眉道:“你自己吃。” 御侍大人在中午带着一干飨灵土匪一样归来,他的眉眼如其名般来得凛冽,身后一身红衣的飨灵更是掩盖不住的杀气腾腾,百里凛看看他们,勾着唇笑,问了问有没有什么麻烦后,去后厨哄女王大人,法式蜗牛在后厨待着,窝在椅子上睡,差点连累得冰糖葫芦睡过去,龟苓膏看着眉眼冰冷,气质高贵的法式鹅肝,再看看与那精致华美的飨灵成对比的厨房,觉得着干净的厨房都是破败的,惨淡得过分,他总算明白了小馄饨早上说的话,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觉得头疼,因御侍大人的性子着实恶劣得很。 哄过法式鹅肝讨得原谅的御侍大人瘫在桌子上,嚎着饿,要吃肉,可怜兮兮地加上一句我想吃麻辣小龙虾,后半句说出后又被北京烤鸭拒绝:“不可以,御侍大人,你对海鲜过敏。” “可我吃过药了没事的……”御侍大人扫拎着烟杆的北京烤鸭一眼,气若游丝地吐槽:“你怎么跟我爹似的……” “你对龙虾过敏吗?”麻辣小龙虾一手抄起瘫着的御侍的后衣领,手搭在那柔软脖颈上质问。 “御侍大人体质麻烦,对海鲜、小麦、猫、花生、桃子的毛、还有冬天冷空气过敏。”小馄饨笑眯眯道,掰着手指数。 “走吧,我们上去好好聊聊。”麻辣小龙虾去拽人,御侍扒着桌子不肯松手,龟苓膏看着觉得自己很是头疼,所以,他是摊上一个什么倒霉御侍了? 而对面的小馄饨眯着眼幸灾乐祸地笑,笑成偷腥的猫。 龟苓膏咽下叹息,不想再一次感慨,他是摊上了一个什么样的飨灵。 第 6 章 【6.】 时间怎么会过得这么快呢?转眼间已过去一月了。 龟苓膏试着推推拿他当抱枕的人,手指按着人额头,再一次提醒:“该起床了,下去看……”话还未说完,小馄饨便蹭了蹭他掌心,凉的发扫过指尖,干燥的唇吻上手心,温热且柔软饱满,触感鲜明,挺直的鼻梁抵在他指节,像是猫在讨好,小馄饨扣着他的手腕,啧了声,道:“太早了,周日例行都是御侍大人和麻辣小龙虾看店,附带一提,因为这些天御侍大人疏于管理,店里生意不大好,所以他让手底下的飨灵换上一身光鲜亮丽的衣服去接客……” “……什么叫接客,那是为了吸引顾客。”龟苓膏无奈道,抽出手,看看懒懒地掀了掀眼皮的小馄饨,小馄饨只套着件白色单衣,随意地盘腿坐着,衣服松松垮垮地挂着,露出大半个肩膀,龟苓膏扫一眼那肩膀上的牙印,眼疾手快地拉上小馄饨的衣服。 “不用拉了,反正是要换衣服的,唔,你也换一下吧。”小馄饨摸摸牙印的地方,眯着眼冲龟苓膏不还好意地笑起来:“还好,上次你抓我的背抓得太狠都抓出血了,你也换一下吧,权当是为了店里的生意。” “御侍大人特意把巧克力和咖啡放在一起,咖啡可是头疼得很呢……布朗尼被迫带着猫耳也很惨,法式鹅肝什么也不做,只用坐在店门口的桌子那里吃糕点就能吸引一群人了,毕竟是高贵典雅的女王大人嘛。” “那你呢?”龟苓膏问,小馄饨径自站起来,边走向衣柜边扯身上的单衣,他扫一眼饨魂,衣服丢过去,把饨魂蒙了起来,他指使道:“你就窝在那里,不准看。” 今天的饨魂也是很委屈的一只,弱小,无助,还被自家主人当电灯泡,动不动就要把他打发走。 龟苓膏扫一眼小馄饨背后的纵横交错的痕迹,有一道险险留在了后颈上,小馄饨白,那道伤口结了疤,还未褪去,异常显眼的一道红,抓上去时不知晓,可谁知道小馄饨是那类容易留伤痕的体质,一道不深的伤口硬是留了十多天。 说到底还是小馄饨逼得太过了,小馄饨除了呼吸沉重外,在□□上慢条斯理得近乎残酷,沉淀千年才有的琥珀色眸子蒙着□□和盈盈水光,勾着发红的薄唇笑,笑后捞上他脖颈,手指穿过汗湿的发扣着脑袋,同他耳鬓厮磨,在耳边拿低哑的嗓子一声一声说情话,浪荡话,声和色够缱绻,可不该出现在□□烧灼得难以抑制的时候,那是有恃无恐得试探,就像丈量河水有多深一样去逼近他的底线。 他的底线对着小馄饨一退再退,对着他总有无穷无尽的耐心,简直是过度骄纵。 “腰还疼吗?”小馄饨回头,扣着扣子,小臂上搭着黑白的衣物,龟苓膏听见这句话瞬间就黑了脸,觉得自己不能再骄纵下去了,小馄饨已经够放肆了,他向来都是悠游自在不知收敛为何物的,好了,现在更是被他宠得不像话了。 “白衬衣黑裤子,我也挺想看你穿的,你不喜欢这类的衣服我也不好勉强,只此一次,好不好?”小馄饨走过去,柔声哄骗小孩儿一样道,掐了掐那柔软的脸颊,摸上那瘦削的下颔,居高临下地发问:“你会穿这类衣服么?” 龟苓膏看看小馄饨,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试一下,我来给你系扣子。”小馄饨抽开手,看看地上胡乱地丢在一起的衣物,白的黑的混在一起,无端让他想起了道家的太极,他捡起那条黑腰带和自己的外衣,看看缩在角落里,被他的里衣遮住的饨魂,拎起了里衣,又揉揉那一团柔软的饨魂,细细安抚一番,衣物塞到洗衣筐里,黑白交杂的颜色,还真是够好看的。 小馄饨转身,便见龟苓膏正低头弄着扣子,黑色长发洒了满身,依稀可见深红吻痕和下手重时留下的揉捏痕迹,他勾唇愉悦地笑起来,便见龟苓膏无意扣错了扣子,他走过去,折膝跪下,手指从腰间一路向上,捏着那扣子,错开,他含笑解释道:“你扣错了,我来。” 小馄饨拉好衣摆,看看龟苓膏腰间的青紫痕迹,想起自己问他腰痛不痛没有得到回答,便扯开那衣服,脸凑过去吻了吻那痕迹,龟苓膏记事抬手按着他脑袋,把他的头别开,认真地提醒他:“现在已经十点了,我们真该下去了。” 小馄饨抬头看看那板着的脸笑,只想凑过去吻,龟苓膏的薄唇被他昨夜咬得狠了,成了撩人惑人的胭脂色,一夜未消,可他没有,只觉得就这么屈尊降贵给他扣扣子也不错,一点一点地看那白肤被遮挡起来,暧昧痕迹被遮挡,套着衣服谁也看不出,只是那锁骨颈侧还是有的,暧昧的桃花红,颈侧还有他过分的齿痕。 小馄饨把那衣领扣好,嫌全扣上太过禁欲清冷,过得他想直接把这身衣服扒了,想方设法把龟苓膏逼哭才好,龟苓膏扯了扯第一颗扣子,大概是觉得不舒服,他本想着把龟苓膏刚脱掉的衣服一并塞进洗衣筐里,见龟苓膏扯了扯,便弯腰去解,指尖划过龟苓膏颈侧,蹭了蹭喉结,解开,然而解开后依稀可见暧昧桃花色,他不想给旁人看。 黑发落白衣,长发削弱那清冷,起码不是行走的冰山,瞧着能近人了,小馄饨把衣服塞到洗衣筐里,衣物交给饨魂,转身翻箱倒柜地找创可贴,又把准备起身下去的龟苓膏摁在床上,他叼着一溜创可贴,撕扯开,弯腰去贴,从脖颈到锁骨到耳垂下通通不放过。 “你可以让饨魂来做,该下去了。”龟苓膏道,声音比平时哑了些,是他做的过了的牵连。 “只要是与你有关的事,我都会亲力亲为。”小馄饨笑笑,忽然弯了腰,那是拥抱的姿态,胳膊穿过去,到了枕边,拈出条黑绳,拉扯出来后扯出腥红的扳指,他把东西挂上去,一点一点抽出龟苓膏如夜色秋水的长发,把那扳指挑出来,让那腥红更明显。 “走吧,下去,你只要坐着就好,我知道不该做的太过,可我忍不住。”他笑,张开手讨一个拥抱,龟苓膏想起他昨夜种种自然是不会给的,小馄饨自然是讨不到的,他便弯腰自己去取,又勾着头看着那脸一阵,庆幸地拿指腹擦过龟苓膏的眼,心满意足道:“还好眼没肿,我想见你落泪,可你哭的时候我总要后悔。” 小馄饨说得深情款款诚恳动人,诚恳得龟苓膏想揍他一顿。 小馄饨自然而然地拉着龟苓膏的手下去,出了屋子后扯扯衣领,脖子上的项链是他第一任,小小的御侍大人的礼物,他把袖子卷了卷,让手腕上的红色珊瑚珠显眼些,那是龟苓膏给他的,对龟苓膏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出门后自然而然松了手,一群人面前你侬我侬向来都不是他们两人的做份,小馄饨一路轻盈地下楼,看看衣着照旧的小笼包和蟹黄小笼包,冲他们打招呼,蟹黄小笼包扭头时,小笼包迅速地往蟹黄的茶杯里倒入了别的东西,小馄饨挑挑眉,压下蠢蠢欲动的唇角。 “诶,龟苓膏,你脖子怎么了?”蟹黄小笼包问,小馄饨以一句“被猫抓伤了”搪塞过去,看着蟹黄喝茶后精彩的脸色,他才解了一口恶气,蟹黄明明知道龟苓膏脸皮薄,还要故意逗他们两人,小笼包吃着包子,好心提醒道:“小心些,对了,小馄饨,你脖子后是什么?” 小馄饨整着头发,嘴里叼着红发带,摸了把后颈后才想起来,他正准备捆长发,龟苓膏就拿走了发带,绕到他身后去帮他整,绕过去时耳朵尖儿有点红。 “被猫抓了,我把那只猫逼得狠了,就被挠了。”他漫不经心地笑,意有所指,又被龟苓膏戳了戳。 御侍坐在柜台上晃荡着腿,好在他身后不是北京烤鸭,不然北京烤鸭要拿烟杆敲他脑袋,他脚边是天真无邪地晃荡的小鸭子,御侍白着脸,在地上搁了小鸭子的吃食后不肯下去,他身后是瘫在椅子上,一条腿搁在柜台上的大爷麻辣小龙虾。 “你们想出去就出去吧,我来看店就好,北京烤鸭和鱼香肉丝出去了。”御侍看着他们几个眯着眼笑,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玩,只是御侍大人说话时,白着脸,很没精神地坐在柜台上,看着一点也没法放心。 “御侍大人您还是上去吧。”龟苓膏道,看着自家御侍大人很是担心。 “没事的,你们两个要是想帮忙的话,就跟咖啡和巧克力换着,牛奶和红茶也在,闲暇时想休息就休息,想帮忙站在门口,说声欢迎光临,打霸王餐收钱,把人丢出去的事交给麻辣小龙虾就行。”御侍扭头,后颈露出一道深刻的牙印,黑发扫过去,很快就遮住了,他指着后面坐着的那位大爷,压着怒火道:“我的红枣银耳粥好了。” 麻辣小龙虾捞着御侍大人颈侧,敲敲人锁骨,起身离去。 小馄饨拉着龟苓膏手腕,冲龟苓膏摇摇头,示意他不要管,俯到他耳边低低道:“御侍大人和麻辣小龙虾早就签订了结婚契约了,为了得到魔法墨水,御侍大人可是连性命都不顾了。”他低头细语,气息传播过去,分享这个不是为大多数飨灵所知的秘密,飨灵很少与人相恋,何况散漫如百里凛这般的人,张狂霸道如麻辣小龙虾这般的飨灵。 晚上时小馄饨带着龟苓膏上楼,龟苓膏抖开晒过的被子,饨魂待在自己的小床上——自打龟苓膏住进来以后饨魂就有了自己的小床,在此之前总是睡在小馄饨枕边,小饨魂踢开鞋子上床,按下飘荡成云的被子。 被子上都是阳光的味道,小馄饨被那云朵一样柔软蓬松的被子蒙着,不想动了,龟苓膏跪在一边捡长发,捡着捡着被小馄饨扯了扯脖颈上的绳子,他顺势过去,又被抄到怀里。 小馄饨把龟苓膏按到怀里,侧头便见枕上交错的白色长发黑色长发,他头一次不厌烦落下的长发,哪怕会在起身时黏在衣服上,还会散在地上,饨魂飘荡到了枕边,小馄饨竖起一个手指,示意饨魂安静地呆着,不要飘荡。 他心满意足地抱着龟苓膏,想到此后千年,都有他陪着,那一刻他由衷地原谅了百里凛的自私,而不是因为他是自家御侍大人,有心偏袒,活了百年的人类把能活上千年的飨灵拉入世俗情爱是不道德的,因为人类死的太快了,与飨灵而言不过弹指一瞬,飨灵却要为这一瞬付出巨大代价。 人生如跋涉在霜雪里,谁人不需陪伴呢? 他此后千年,再也不会寂寞了,就算是千年的冰霜雨雪,有龟苓膏相随,也不过弹指一瞬间。 所爱的就在手边,一切漫长自当成须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