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总老公偷偷重生》作者:桃桃子汽水 文案: 【恐怖克苏鲁无限流】【高亮】 江文洛一直认为自己枕边人是个温柔英俊的…普通人——直到有一天,他亲眼看见梁耀文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怪物。 触须缠在他的脚腕,江文洛看着眼前这个怪物,本应觉得害怕,却…还是心甘情愿地在怪物面前献出自己修长白皙的脖颈,任人宰割。 梁耀文看着眼前脆弱的人类,姿态傲慢如神明颁下旨意:“我允许你+成为我的仆从。” 江文洛:“。”好的!都听你的! 你先放开我的猫,我只是抱了它一下!它是无辜的,不要乱吃醋! 某种意义上的甜文。 会繁殖(?)小章鱼,注意避雷。 一句话简介:辛辛苦苦活命养老公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恐怖 无限流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文洛,梁耀文 ┃ 配角:大家辛苦了 ┃ 其它: 第1章 梁耀文死了。 听人说是他的车驶在险峰盘山路上的时候,突然冲出来了一只狗,司机躲闪不及,整车便翻下悬崖。在山下找到他们的时候,车窗已经被树干撞得粉碎,里面的人无一幸存。 ——灵堂中来了很多访客。 他们一进门,就看见了穿着一身麻衣的江文洛。 那个传说中梁耀文的遗孀,正一动不动地跪在遗像面前,挺直的背显得纤细脆弱,他低垂着头,眼睫微微颤抖,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只是露出的一截脖颈和耳垂白得惊人。 面前有一个青铜香台,三根长香发出赤红色的光亮。 江文洛的屁股坐在后脚跟上,他颈线显得修长,却一直闭着眼睛,如同陷入安眠之中,样子憔悴至极,是伤心过度的模样。 站在门槛前的佣人一个个地将白色的信封收在手里,用低长的声音吟诵:“宋家宋舟到——” “赵家赵庆礼到——” 来来回回报了十多个名字,江文洛却仍然未曾抬头,他的双手放在膝头,听见身后人越走越近,在他门边上香。 “您节哀顺变。”来人礼貌说道,“梁先生想必也不想看您太过悲痛了。” 江文洛跪久了,双膝皆麻,泛起绵绵的刺痛,他被身边人慢慢扶起来,垂着头向这人缓慢致意。 “先生一路辛苦……” 江文洛才说了四个字,便捂着嘴咳嗽不止,他因为痛苦,紧紧地握住香炉一角,任尖角扎进他的手心里,换来一丝清明。他手里叠着一方白色的丝绸手帕,过了一会,才将它收了起来,脸颊却多出了一抹病态的潮红。江文洛抬起头,样子虚弱至极。 他终于转过身,旁人这才看清了他的脸,纷纷换上了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更有小孩子被惊得退后一步,想要叫出声音,又被家人捂住嘴。 江文洛对着一切却熟视无睹,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实在是在习以为常了。 在座的这些人,谁能想到,梁耀文金屋藏娇了整整三年的人,竟然丑到了如此地步。 江文洛只有半边脸是完好的,漂亮得近乎无瑕,他的下颚线干净利落,如同出生之时被造物者垂青赐福,是能想象到的,最接近于诸神幼子的模样,平白让人觉得自己与他距离很远,与他说一句话都是亵渎。 可是另半张脸却狰狞至极,巨大又破碎的疤痕像假面一样覆盖在他脸上,让他的脸显得怪异异常,就像是……两张完全不同的脸拼接在一起一般。 江文洛脸上没有笑,垂下眼帘对管家嘱咐了两句,便俯了次身,在众人眼前从侧门离开。 梁耀文留下了巨大的遗产,根据遗嘱,那些足以让任何人挥霍数生的财富便都归江文洛所有。 江文洛现在却完全无瑕顾及这些东西。 他在走出侧堂之后,咳嗽就已经忍耐不住了,几乎让他透不过去来。 江文洛已经为梁耀文守灵整整三天三夜,借口休息片刻,便直接推门进了房间内。 ——梁耀文走得太突然了。 一点心理准备都没给江文洛。 江文洛现在满脑袋都是那个人在瘪掉的车里,满脸是血的样子。 梁耀文的眼睛被外力挤压,凸到不正常,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去,手肘也以异常扭曲的姿势向外断折。殡仪馆的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梁耀文的身体还原,殓容却仍然僵硬。 江文洛猜测,现在很多人都想要他的命。 至少这两天,他甚至能感觉到,窗外有人在不远处盯着他。 外面下了鹅毛一样的雪,飘飘摇摇地落在地上,铺了很厚很厚的一层白。 江文洛将披着的衣服脱下来,随手扔在椅子上,他自己便蹲坐在沙发上发呆。 屋子里面好像还有梁耀文的味道,那个人的信息素气味很淡,像是被什么东西层层阻隔住,江文洛平时也要很努力,才能闻到他身上那种味道。 说来可能没人相信,梁耀文跟他结婚三年了,却一次都没碰过他,两个人是分居在两张床上的。只有江文洛不舒服的时候,梁耀文才会过来,抱着他度过那段难捱的日子,却不会真的进入他。 ——可是他是很爱梁耀文的。 尽管他的丈夫非常奇怪。 那个人会在每个月的月末消失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变会带着一股浓重的咸腥味道,像是血,也像是什么东西的粘液,类似于章鱼触须上的东西。他看着江文洛的时候,有时也像在看着自己喜欢的食物。 在抱着他的时候,梁耀文就很喜欢咬他,说他闻起来很香,看起来也很可爱。 但是也不曾真的做过什么 那个人睡觉的样子细细想来也有些恐怖。 江文洛甚至没看见他熟睡闭眼的样子。 甚至……甚至有一次,他从睡梦中惊醒,起身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看见梁耀文站在他的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目光直勾勾的,俊朗深刻的脸上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阴影笼罩在他如雕塑般立体的五官上时,会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惧。 但是在江文洛看着他的时候,那种诡异的感觉又会消失无踪,那个人会对着他露出一个堪称笨拙的笑容来,随后俯下身来,亲吻他的侧脸和额头,对着温柔地说:“晚安宝贝。” 他转身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手会微微颤抖,好像在克制着什么一样。 江文洛被他吓到了很多次,可是后来也习惯了,因为梁耀文从来没对他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最多就是有种怪癖。对此,梁耀文会解释为自己梦游。 这也导致江文洛现在闭上眼睛的时候,对别人的视线特别敏感。 他即使躺在床上,面对着墙,也能第一时间感知到有什么人在看着他。 ……来了。 江文洛豁然睁开眼睛,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这个房间里面,有人在盯着他看。 但是梁耀文已经死了,三十度的房间里,江文洛打了一个寒颤,全身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 “谁在看着我?”江文洛喃喃。 现在还是白天,江文洛一向不相信那些怪诞说辞,他不会相信是“梁耀文”回到了他身边,所以只能是具体存在的活人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梁耀文死后,想杀江文洛的人也很多,所以他总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在家守着梁耀文也是好的。 他们的别墅位置很偏,外面是一片荒郊野岭,虽然不排除会有人躲在树林里用望远镜看他,可是现在是白天,这种可能性非常低。江文洛想了想,往外面看了看,却还是决定拉上了窗帘。 房间立刻暗了下来。 江文洛脱掉鞋,爬上了床,靠在墙角妄图找到一点安全感。 可是那种被窥探的感觉仍然在,刚才外面好像也有一道奇怪的黑影一闪而过,顺着窗户缝钻进了房间里面。 “耀文……?”鬼使神差地,他轻声说。 没有人回答。 ——是错觉吧,江文洛想,不要疑神疑鬼的。 房间里面时钟走动的声音很响,“滴答”、“滴答”,交织在一起,重重叠叠地,很多人在低声絮语一样,它们藏在指针里面,每过一秒,声音就大一点点,里面的东西好像越来越大。 从抽屉里面拿出两块时钟,电池扣下去,江文洛坐在床上,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放我出来!” 这时,一道尖锐的声音从他的手指缝里钻了进去。 江文洛不停发抖,直接钻进了被子里面,抱着梁耀文枕过的枕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吻着那个人残存的味道,才冷静了一点。 “放我出来——”这声音像是婴儿的啼哭。 又来了。 房间里还有那种滴答滴答的声音,被子也变得湿漉漉的,好像有水从天花板上滴到他的被子上,被子越来越重。 江文洛将自己的身体缩得很小,闭着眼睛瑟瑟发抖,他一次又一次地小声叫:“耀文、耀文……”他几乎在求救! 可是他画过殓容的亡夫却一点要帮助他的迹象都没有。 “滴答——”又是一声钟表音。 这次……是从床底下传来的。 江文洛的无视,似乎把那个未知的声音激怒了,它时间流动的声音明显快于平常,几乎在小小的圆盘上飞速狂奔,时针与分针重合的时候,它竟然“咚”的一声,撞在了床板上。 江文洛的额头上渗出冷汗。 他把自己的牙咬得咯咯作响,忍不住伸手抓自己的头发,可是在触碰到他自己的脸的时候,他却感觉皮肤上糊了一层纸,一触摸,纸就软软的,直接塌了下去。 江文洛睁圆了眼睛,不敢跑去被子外面照镜子。 被子里面的氧气越来越少,那些被抠掉了电池的时钟竟然同时恢复了工作。 ——闹钟在下一瞬尖叫了起来! 可是江文洛却突然想到了梁耀文亲吻他的时候—— 他躺在床上,梁耀文就站在他身边,会突然俯身下来,轻柔地亲吻他遍是畸形伤疤的脸。 江文洛被闹钟声音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了梁耀文柔软的脸颊。 他被刺痛了一般将丑陋的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面,推搡梁耀文的胸膛,小声说,“我不好看,你别……” 梁耀文没说话,吻又落在他的额头上。 就像是很珍视江文洛一样,对他说:“我很喜欢。” 江文洛那里在梁耀文身上摸到了很滑腻的感觉,他像一条蛇一样,丝丝地对他吐出致命的信子,江文洛却一点都不怕,梁耀文是唯一一个对他好、会保护他的人。 ——现在这个唯一的人也死掉了。 江文洛咬着枕头角,闷闷地哭出声来。 “梁耀文”、“梁耀文……”他小声一次次叫。 说来也怪,在他第七次叫出梁耀文的名字的时候,身边的怪异之处竟然全都消失了,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江文洛失魂落魄地坐起身,冷静片刻,才从床底下发现了一个坏掉多时的表。 表盘上用黑白颜料,画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在他手里,正盯着他看。 作者有话要说:=w= 第2章 江文洛在梁耀文的葬礼之后,决定去宠物店买一只黑猫。 他将头埋在巨大的帽遮阴影里,脸还是怎么都挡不住。在车窗反光里,他仍然还能看见他脸上狰狞的伤痕——一只要闭上眼睛,江文洛就能立刻想起来,当年那里烫伤之时,钻心的刺痛感。 那个闹钟被他装在了背包里,被注视的感觉完全消失。 江文洛发现,只要这个带眼睛的闹钟与梁耀文的东西接触上,就立刻会无比安分,躺在他手心里看着他的时候,甚至带着一点点凉意。 可是他新买的猫却离他的包很远,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没事的……”江文洛轻轻地抚摸黑猫的头,“他是不会伤害我们的。” 可是他话音刚落,那只猫却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叫声,不是“喵”这种与人类交流的方式,而更像是无性别的人在畏惧至极的时候,下意识的嘶喊。它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在江文洛的掌下瑟瑟发抖,偏偏又不敢逃。 ——猫明明该是辟邪的动物。 江文洛觉得在梁耀文死后,周围的一切都很邪门,好像一个阀门按耐不住了,里面的东西全都要争先恐后地跑出来。 在房门外面,江文洛怀里的猫也死活不肯进去,尖锐的爪子蹬在江文洛的手上,划破了江文洛的皮肤,耳朵也降下来,对着他的门做出了进攻的姿势。 瞳孔缩得很小。 江文洛的手攥紧,他喉结上下吞咽了一次,垂着眼帘,缓缓蹲下身来。 他一向有洁癖,会接近病态地将房间反复打扫,不允许房间地板上出现一根头发——可是现在白色的地砖上却赫然出现了两根不明显的黑色碎发。 它们是被人施力才断裂开来的。 江文洛带上手套,将它们捡起来,用手指撵了撵末端,用冰凉的手掌安抚了一下受惊吓的猫咪,转头便直接离开。 这根头发其实是江文洛出门的时候放的。 一段系在门把手上,另一端系在门内,脆弱地将两侧连接在一起。 ——现在出现这种变化,便说明,他的房间里面在不久前有人进去过。 现在无疑有人要杀他。 那个人是谁? 进他房间里面的人又是谁? 刚刚他回家的时候,管家笑着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厨娘拍着他的肩膀说还是不要太过伤心为好。 会是他们么? 江文洛在梁耀文的房间里面冷静了片刻,又从他这个死亡多时的丈夫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把黄铜柄的匕首,才鼓足了勇气,抱着猫,肩膀靠着墙,返回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他的手中仍然紧握着那把匕首,背靠在门上,低头将翻看着手机上出门前拍摄的照片。 屋子里面床单、靠枕、沙发纹理都毫无变化。 江文洛的心脏跳得很快,他脱下鞋,赤着脚,猫一样地走到了衣柜面前,将手抚在胸膛前,过了很久侧过身才将门缓缓拉开。他不知道里面究竟会不会藏着什么东西。 “咯吱——” 江文洛先刺出一次,才观察挂着的衣服后面是什么情况。 没人。 任何能藏人的地方,他都一一仔细检查过,才松了口气,坐在沙发上,后怕地拍拍自己的胸膛。 “还好……”他低语。 可是突然,猫竟然对着桌子上的水杯叫喊出声! 江文洛吓了一跳,又将水杯上的刻度线仔细对照,这才发现下面沾着有大约一毫米宽的粘液。它就像污迹一样不明显。 可是江文洛强迫症非常严重,是绝对不会让这种脏东西出现的。 现在无疑有人动了他的水,并且有“什么东西”也在提醒他,不要喝这杯水。 而那种“东西”,非常了解他。 “梁耀文才死了六天,你们也太迫不及待了吧。”江文洛喃喃自语。 “让我看起来像自杀一样么?”江文洛竟然笑了一声,拉开抽屉,将里面的药瓶一一摆弄,低声道,“给他殉情也挺好的,至少……可以去陪他。” 江文洛晚上拒绝出门,只吃了自己从外面买的面包,在他估计时间为十一点的时候,才将房门反锁,躺在了床上进入安眠。 睡觉的时候,江文洛又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像是一个什么东西,从衣柜里缓缓推门而出,走到了他的床前盯着他看。隐隐约约的,似乎是一个黑影,在拖行着自己的身体—— 江文洛全身僵住,想要睁开眼睛看看,身体却被固定住了一般。 他的床将他吸住了,一双冰凉的抓住了他的脚踝,缓慢地在他身体上蔓延,缠住他的脖子。 “滴答……” “滴答……” 洗手间的水龙头没关紧一样,水珠一滴滴地砸碎在陶瓷手盆里。 我的猫呢?江文洛迷迷糊糊地想,睡着的时候,明明还害怕地缩在他怀里来的。 可是他下一秒,思绪就中断了。 一个人影缓缓覆盖在了他的身上,像在温柔地抱着他一样,凑过来亲吻他,手上带着十足的力气,嘴唇冰冰凉凉,带着一些微咸的粘液,在江文洛身上游走。 这个东西在轻轻叫他的名字。 轻微的香水味进入到了江文洛的鼻腔里,熟悉得几乎让他战栗起来。 “梁耀文……” 江文洛的睫毛轻轻颤抖,这东西游走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脸上的疤痕被轻轻抚摸,很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他,又固定着他的脸,不让他把脸埋进枕头里面。 此时他的手被摆弄地垂下床去,心里还惦记着他的小猫。 手心很快被舔了一下,倒刺带来一点轻微的痛感。 ——七个小时之后,江文洛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他醒来之时,外面下了很大的雨,连绵在一起,天空显得很低,一切都雾蒙蒙的,一道道树干在风里摆动,发出沙沙的声响,阴雨铺天盖地。 江文洛浑身酸痛,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异常。昨晚的一切——梁耀文在头七的晚上回来,都是他的一场大梦。江文洛低着头,缓了好一会,才低声叫,“小文……” 没有声音回应。 江文洛到处找都找不到那只猫,洗手间的“滴答”声仍然继续。 他后颈一寒,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他的猫死了。 开膛皮肚,倒吊在了洗手池上方。 “滴答——”猫血滴落在洗手池。 江文洛捂着嘴,立刻冲到了马桶旁剧烈呕吐,洗手间里弥散着强烈的血腥味,眼泪流了满脸。 那么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躲在床底下舔他手掌的是什么 ? 江文洛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没开封的水,大口大口灌进去,又剧烈呕吐,才将已经僵硬的猫从钩子上解下来,埋在后院的花园里。 “对不起。”江文洛断断续续地说,“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我明知道房里有问题,就不该把你买回家的,对不起……” “辟邪不辟邪……你只是个小猫啊,我明明知道的。” 猫肚子上仍然有很大的豁口,江文洛用手背擦了一把脸,手捧着土,一把把地盖住了死亡的小动物的尸体。 猫小小的身体安睡在了一个巨大的桃花树下,雪漫天飞舞,很快就在小猫的遗体上落了薄薄的一层。二楼佣人房里,厨娘和管家站在一起,看着花园里仍然穿着一袭麻衣,跪坐着地上的江文洛,表情阴沉却又极为畏惧。 江文洛的匕首仍然藏在宽大的袖子里面,他低着头,扭过丑陋的侧脸,避开了要问询的管家—— 这次他躲进了梁耀文的房间。 他将手洗了一次又一次,纤细白皙的手腕一片通红,几乎搓掉了皮。 梁耀文和他的合照就摆在书架第三层的位置,正面对着江文洛的脊背。 就像在看着他一样。 照片上的梁耀文堪称俊美无俦,脸上带着很浅的笑容,看上去温柔体贴,是最好的丈夫、伴侣。丑陋的江文洛被他揽在怀里,脸上难见地没有忧愁的笑容,他露出迷恋专注的情态来,与梁耀文对视。 身后是绽放的绚丽焰火。 “叮——” 水音落下,摆放在江文洛右手边的电脑突然启动。 江文洛的身体僵直,脸几乎是惨白的,他闭了下眼睛,才坐在了电脑面前,点开了十秒前发来的一封新邮件。 收件人是江文洛。 邮件标题为:“欢迎来到卡姆世界” 而正文空无一字,只有附件是一个528M的视频。 ——躺在床上的人,正是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猫没事,放心吧_(:з」∠)_ 第3章 视频里有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爬动,在地面上留下拖行的痕迹,也有很大的风声,雪扑扑地打在窗子上,屋里面都显得雾蒙蒙的。 ——在梁耀文不在家的时候,他会在江文洛同意的情况下,在他的房间里安装摄像头,同步传输过去,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江文洛知道梁耀文对他的掌控欲和占有欲都强到可怕的地步,可是他自己却也十分沉迷在这种感觉之中。哪怕两个人不在一起,他的一切、一切,梁耀文也时时刻刻想知道。 他甚至还能从中解读出一丝爱意来。 那些从前拍的视频,江文洛也曾经看过,无一不是他乖乖在床上睡觉的样子,有时候一觉醒来,姿势都不会变一下。就这样,梁耀文还竟然给他回复邮件说,“你今天看起来真可爱,要按时吃饭。” 这次他的样子却有点怪,看着看着江文洛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头。 ——他的动作太僵硬了,像是一具提线木偶在镜头前表演一样。 他竟然在半夜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像梦游一样紧紧闭着眼睛,眼球却在往外凸,像是想要跳出来,被眼皮遮挡住了一眼。他越低头,眼球往下掉的幅度就越大,同时肩膀也耸了起来,近乎贴到了耳朵上。 江文洛被自己吓地直直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可怕的梦游习惯? 可是怪异的事情还在继续,他竟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出现了一抹笑,仿佛梦见了什么好事,出现了迷恋的神情。 他带着诡异的笑容,竟然直接趴在了地上,头高高地扬起来,闭着眼睛也能看到东西似的,在四处打量,用四肢爬行。绕着房子走了一圈,他张开嘴,声音十分嘶哑,竟然轻轻地“喵”了一声。 他在床侧又趴了一会,像找到了什么东西,低下头将低垂的床单掀了起来—— 里面一只小小的黑猫有藏在角落里,正在瑟瑟发抖。 它嘶声一叫,往床脚跑,却直接被江文洛拽住了尾巴,冷漠地拖行了出来。 猫咪尖锐的爪子挠在地板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力量差距实在太过悬殊了,小黑猫被江文洛牢牢地抱在了怀里,轻柔地抚摸它的皮毛。 他终于满意地站起身来,将高耸地肩膀放下去,步履异常僵硬,一步一步地往厕所走去。 脸上还带着那种沉醉的笑容。 ……一分钟,两分钟。 厕所的门下慢慢地流淌出暗色的鲜血来,蜿蜿蜒蜒地像一条小河。 “滴、答。” “滴、答。” 那种昨晚出现他耳边的声音又来了,时快时慢,原来那是被倒吊着的黑猫的血,从高处滴落了下来,一直持续着都没有停歇。 很久很久之后,厕所的门才被人拉开了,低垂着头的江文洛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那只猫已经不见了。 他的脸尽数暴露在视频里面,每一步都走得很沉,脚像有千斤重一般,在地板上艰难地拖行。 在坐回床上之前,他霍然抬起了头。 直对着镜头的脸上,嘴边满是鲜血,脸上也沾着一根短短的黑毛。 简直…… 简直就像把猫生生吃掉了一般。 里面被记录下来的自己,逐渐露出了一个餍足的笑容来—— “啊!”镜头外的江文洛猛地往后靠,竟然从椅子上跌落了下来,脸已经变得惨白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怎么可能?”江文洛傻掉了似的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是我昨晚杀了那只猫?将它肚子割开,掉在厕所里面放血的?” “可是我明明记得,我昨晚一直睡在了床上,我的手还被舔了一下。” 而且他是梦见梁耀文的时候,听见那种水滴的声音的…… 对了! 江文洛连滚带爬地跑到床边,像是疯了一样,用力将床单掀起来,钻进去,用手电仔仔细细地照着床底下的痕迹。从床头到床尾,他认认真真地找,终于在靠近窗户的一边,发现了猫咪的三道抓痕——和视频中的位置完美吻合。 可视频客观存在,一分一秒地记录下来,不会骗人。 会自行篡改的,只有自己本身的记忆而已。 视频里,房间的门没有被开启过,衣柜没有东西钻出来,冰箱安安静静,桌下一片黑暗。 也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杀死猫的可行性方案只有一个。 从头到尾,房间里都只有他自己。 所以是他,杀死了他的猫。 “叮咚!” “您现在进入卡姆世界么?” 陌生男人的声音突兀地在房间中响起,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江文洛的注意力骤然吸引过去。 他猛然抬头,惊愕地看见,在黑色的屏幕上他的脸慢慢起了变化。 刚刚还是完好的另半张脸,现在竟然像患了皮肤病一样,一片一片地往下剥落,露出里面鲜红色的血肉。而他毁坏的另一张脸,却变得很白,像糊了一层纸一样,眼睛,鼻子,嘴都是被人用手画上的。 江文洛觉得眼熟,又忽然想起来,这跟梁耀文脸上画的妆几乎一模一样。 江他呜咽了一声,当年脸被毁掉时,那种让他铭记一生的痛感又回来了。抬起手,他抓住自己的脸,一下子就按了进去…毁掉的脸迅速塌陷下去,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骨头。 烂掉的地方逐渐扩大,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蔓延至他的全身。 而那个视频又一次自动播放! “咯吱——”椅子移动了半寸。 画面中人走过来,坐在他对面,与他现在的动作完全一致。 虽然他知道梁耀文的房间里不可能有摄像头在,可是即时画面就是存在。 他看着电脑,电脑中那个表情僵硬的人,杀掉的猫的人,同时也在凝视着他。 ……就像是有一个怪物被困在里面了。 “最后十秒——” 江文洛看见里面的人张开嘴,扯出了一个巨大的笑容,表现出强烈的喜悦。他没有发出声音,只在用口型对江文洛说:“您,选择进入卡姆世界么?” “倒计时开始!” “十。” “九。” “八。” “七!”他迫不及待地要钻出来! “我确定!”江文洛急切地说道。话音落地之时,手里攥紧了梁耀文的那把匕首,放在了胸前。 ——一阵白光涌现,从窗外倾泻进来,刺激江文洛的眼球,让他失去了视物能力。 江文洛确信外面正在下雪,可是在他同意进入那个“卡姆世界”之后,海水竟然铺天盖地地落下来,涌进窗户里,封住了江文洛的口鼻,让他产生濒死的窒息感。 他漂浮在海里,感觉自己在迅速下坠,如同从万丈高空人被人抛下来,即将摔得粉身碎骨。 而他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只能被迫接受,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他没注意到,这时有一个修长的黑影从电脑里钻了出来,笼罩在他身上,紧紧握住了他的手,随即拥抱住了他,非常珍惜地抱紧。 “欢迎您来到卡姆世界——”男声再次响起。 十次呼吸后,江文洛直接狠狠地被甩在地上。 可是他身下却垫了什么东西,温柔地缓解了他的疼痛,依恋地蹭蹭他的脸颊。 江文洛一无所觉,他昏迷了半个小时,才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身下的触感是压断了枯枝。 江文洛揉揉眼睛,在看清眼前东西的时候愣住了。 这是一个破旧的建筑,搭建风格、习惯,他和知道的任何医院别无二致。他咳嗽数声,艰难地站起来时将唇抿成一条细细的直线,同时抽出匕首,一步步往里面走。 身体贴近栏杆,周围空无一人,鸟叫、虫鸣、人声,全都没有。 直觉告诉他,他绝对不能在此地多留,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江文洛猫着腰行走,在正门之前,忽然踢到了一块石碑,光着脚的他闷哼一声,悄悄地弯下腰,将石碑上的枯枝抚去。 他看见上面刻下了四个红字“白邵医院”。 下面是一个小孩子的红色血掌印。 作者有话要说:再重复一遍猫没事_:з」∠_ 第4章 天色阴沉下来,纠缠在一起的云压得很低,看起来不超过十分钟,看起来就会下起雨来。 到时候江文洛光着脚,只要在地上踩过一下,等他进到医院里面的时候,就一定会留下他的脚印。 到时候不管医院里面有什么,都会顺着他的痕迹找到他。 江文洛弯着腰,每一步都走得很仔细,他小心翼翼地溜着栏杆,眼睛往上看。 ——这个医院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白色的外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红色组织。可是周围光线实在太暗了,栏杆和医院正门还有一段距离,进入的时间就十分有限。江文洛只能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用手指捅它暴露出来的地方。 “这地方里面没人?竟然没有一个房间是开着灯的,正常医院就是时间再晚,也会有医生在值班……这里多半是废弃的。” 江文洛做出了判断,又深呼吸了一次,轻手轻脚地走到医院大门。他先是开了一个小缝,见里面毫无动静,才探出身体将门推大。 “咯吱——”木门竟然发出声响,在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江文洛心头一跳,莫名感觉里面东西被他惊动了,灰尘飘进他的鼻腔,他只能艰难的忍住咳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轻轻走了进去。 一进这个门,他就感觉到了很强的恶意,医院伸出好像藏着什么很恐怖的东西,发出一阵一阵的气味。他慢慢往前走,感觉自己四周都是空的,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背靠,行踪完全是暴露的。 在楼梯上可以看到他,在病房门口,也可以透过窗户看到他。 江文洛想了想,才找了一个带门的房间,掩饰住了自己的行踪。 他攥着匕首的手心已经出了很多的汗,几乎要拿不住它在,只能双手持刀。 房间很小,看陈设这里是一间旧病房,因为里面有一些空着的病床,旁边挂着空着的输液瓶,还有一些医疗器械和摞在一起的病号服。 江文洛扫视了一圈,心头泛起不安的感觉,病床上的床单很长,可以遮挡住他,他便缩在了一张床的下面。 心脏跳得很快,扑通扑通的,几乎要跃出他的口腔,可是江文洛别无选择,他心知肚明自己这个身体要是硬碰硬,甚至打不过一个身体健康的纤弱女人,所以他只能躲起来,看情况行事。 ——也不知道怎么才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他从门口进来的时候,刚刚走到拐角处,江文洛就看见大门自动落锁。 这里的味道很刺鼻,江文洛脑袋昏昏沉沉的,他却突然感觉到这个房间里的什么地方,有很强的违和感。 并不是那种超出他理智范围的东西,而是为他所熟知的逻辑。 他漏掉了很重要的细节。 外面安安静静的,连风吹动窗户的声音都没有。 暂时是安全的,江文洛便探出头,再次打量他所处的这个房间。 ——表是全新的,与周围发霉的墙皮格格不入。 也就是对他来说,时间非常重要。 时间为十点五十五分,他记在心里。 一张纸掉在了柜子下面,上面覆了一层灰尘,江文洛扫视到它,就在床底下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轻轻将纸张抽了出来,翻到正面。 那是一张病例封皮。 黑白照片上的是一个耷拉着两侧嘴角的小女孩,她梳着低低的马尾辫,并不是很漂亮,只有三四岁大。这么小的孩子,对着镜头也不笑,眼睛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是直视着正前方。 就好像……她已经知道了这张照片会是自己的遗照。 江文洛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他将病例拂去一层灰,折叠放入了上衣口袋之中。 “张佩。”江文洛将名字记牢。 医院总是给人一种邪门的感觉。 正当这时,门外突然出现了一道突兀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人在拖行着一个物体。 “砰。” “砰。” “砰——” 江文洛睁圆了眼睛,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外面好像有一个顽皮的小男孩在拍着皮球,只不过玩具被拍打在地上的声音非常均匀,每一次落地间隔半秒。移动的速度非常快,正在江文洛纠结要不要跑出去直面这个人的时候,脚步声直接在他门前停住了。 “你们藏好了么?”一道声音骤然响起,好像来源是一个中年男人。 江文洛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已经知道这几秒的时间之中,他已经失去了最后跑出这间房子的机会!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慌乱地到处打量,让他觉得欣慰的是,他身的边白色床单,差五公分垂在地上。 只要这个人不掀开床单,就绝对无法发现他。 这个时刻,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嫌震耳。 时针准确地指在十一点整。 “砰!”门被大力推开了,沉重地脚步声响起,排球的声音消失。 “你们,藏好了么?” 江文洛攥紧了匕首,已经打好了主意—— 听声音现在房间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只要那个“东西”的脚出现在他床边,他就来得及用匕首捅穿他的脚筋,从另一侧逃跑! 这个东西受伤跛了脚,跑得一定没有他快。 江文洛做了一次深呼吸,感觉到这个人体重很大,现在地板几乎在他身下颤动,保守在一百六十斤以上。 从狭窄的缝隙中,他感觉到,那个东西穿着白大褂,脚上是一双褐色的脏皮靴,似乎在模仿查房。 脚步声越来越近。 黑暗中再次传来毫无波澜的男性声音。 “一号床,先天性心脏病,死亡时间,九点三分。” “二号床,惊吓猝死,死亡时间,十点三分。” 床单翻动的声音接连响起。 江文洛身处三号床的位置,他感觉时间差不多已经经过了三分钟。 现在正好是十一点三分,皮靴却在他眼前消失了。 江文洛咬紧了牙,他必须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动向,便果断低下头,直接从缝隙里往外看,转着眼睛四处寻找。 ——外面赫然是一张倒着的人脸,血从上往下流。 对视上之时,只见这张脸对他森然一笑,突然兴奋了起来:“找到你了!” 头卡在了缝隙之外,无法近他分毫。 江文洛抓住机会,直接用力将匕首刺出去! 堪堪刺破皮肉的时候,身后却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钻进床底下,抱着他的腰往他往外拖行。江文洛的手臂摩擦在粗糙的地板上,立刻出现了道道血痕。 他嘶声喊叫,惶然往后看—— 身后竟然是一个单薄的中年女人,神情急切地对着他大喊:“快跑!” 她力气非常大,用很短的时间,就把江文洛完全拖拽了出来。 “快跑!”她喊破了嗓,眼睛直接急红了。 江文洛忙向她点头,拼命往前冲,却又忍不住回头看那个……用头看向他的中年男人。 地上只有孤零零一颗人头,连着的一截脖子一侧被利刃完整砍断,另一侧则连皮带肉,被人残忍地从躯干上扯掉一般,而旁边赫然站着他仍然在冒血的尸体。 头身分离,却行动如常。 “你们,藏好了么?” 他的头再次对着江文洛张开嘴,露出了森白的牙齿,骨碌碌快速地向他滚动了过来。 江文洛浑身都凉了,血像是被这可怕的一幕冻住,只能依靠着本能,快速追赶着前面的中年女人。 这个陌生女人身体瘦小,只到江文洛肩膀那么高,却拥有着极大的爆发力,几秒钟的时间,就跟江文洛拉开了一个半身位。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医院的灯被全部开启,掉在棚顶上,顺着他们奔跑的动作晃动。 是几个吊灯,聚集在一起,也只发出了黯淡又惨白的光线,只能堪堪照亮前路。 进来的时候明明很快就到了这个房间里,现在却怎么跑也跑不到尽头,走廊如同跟着他们的移动改变着自己的方向,很快这个地方,就变得像迷宫一样,面前分出了很多个小小的岔路口。 也不知道那一个路口是通向门的正确道路。 江文洛只能跟着前面的女人。 身后的怪物离他们越来越近,圆滚滚的脑袋已经轱辘到了江文洛的脚下,流了一地暗红色血迹,它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住江文洛的裤脚。 已经跑了十分钟了,江文洛精疲力竭,女人却正好找到了方向,凶猛地用身体撞开了一间病房的门,拉着江文洛就冲了进去。 江文洛回手,狠狠地甩上了门,直接一声巨响! 背靠在门上作为支撑,中年女人双手按在门上,与江文洛顽强抵抗着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撞击! “砰!” “砰!” “砰——” 整整十次之后,撞击彻底停下来,女人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他身体往下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走了么?”江文洛迟疑地问。 女人肯定地点头。 ——这个病房明显已经是之前有人来过的,床单凌乱地被翻起来,柜子门也被人拉开,地上有湿漉漉的痕迹。 江文洛的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喉咙里面简直像吞了刀子,在一次次割划他的喉管。 他将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按耐住高速跳动的心脏,再次开口道:“谢谢你救了我。” 江文洛的头上都是汗,顺着额头往下淌,脚边还有一块暗红色的血迹。 疤痕异常明显。 女人慢慢摇头,她看清他的脸的时候,下意识被吓得往后缩了一步,却很快缓过来,向江文洛伸出了一只手,她压低了声音问,“你是……今天新来的?” “来,认识一下吧。”她扯出一抹疲惫的笑,“这位新的倒霉鬼,我叫李红郁。” 江文洛看着她,咳嗽数声,慢慢道,“我叫江文洛。” 第5章 这时外面已经下起雨来,几乎是瞬间出现的,像是先前就在云里面积累了很多很多的水,它们掐着时间,在江文洛和李红郁躲起来的时候,从天空中倾泻而下,帮助医院里面的人掩藏起走路时发出的声音。 江文洛刚刚跑的时候还没觉得怎么样,只一门心思地想活命,现在不舒服的感觉却慢慢翻上来。 李红郁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李红郁。 这个女人大概四十岁上下,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衫,已经被洗得发白,脸颊成小麦色,皮肤微有粗糙,身体温度比较低,眼睛很亮,很瘦。 看上去是那种……精明能干的女人。 “现在是怎么情况?”江文洛问她,“我们进来了,他就不会继续追我们么?” “游戏规则是这样的——” 李红郁一屁股坐在病床上,用手掌扇风,她疲惫极了,说话的声音仍然很低,说秘密一般地贴近江文洛:“就类似于……小孩子捉迷藏的游戏,一个回合有一个鬼。” “那些医生会在整点查房,从病房1,一直查到病房13,按顺序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走过去,而我们绝对不能被他找到。” “在凌晨两点之前,每一个整点瞬间,都会有一个医生准时站在一号房间门口。当他说出‘你们藏好了么?’的时候,游戏正式开始。” 江文洛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十一点十分。 只要是游戏,双方就都会有获胜的可能。 既然这个女人存活至今,那么一定有可以破解之处。他环视了这个有明显翻动痕迹的房间,便接话道:“但是医生查房并不会重复,他们走过的地方将会成为安全地区,患者可以躲过来——” 李红郁打了个响指,赞许地看着他:“你很聪明。” 江文洛苦笑一声,女人挑眉继续道:“但是不完全,还有一点我需要补充。” “今天的这个人,”她道:“他的脑袋是掉下来的,所以他可以走回头路。你得要注意观察医生们的特征,每个人能力有所不同。” 距离午夜十二点还有五十分钟,过后这场游戏将会重新开始。 门外医生已经失去了踪影,李红郁推门走出去的时候,看上去放松了很多,江文洛也忍不住松了口气。李红郁正在观察着每一个房间的门牌号,手拽着江文洛的袖口,对着他指了指一扇门,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进去。 但是在江文洛点头时,他心里却突然升腾起了一点怪异的感觉。 外面的雨没有任何停歇下来的迹象,雨滴落下的声音非常吵,完全模糊了窗户外面的景象,几乎密不透风,全都黑漆漆一片,所以能反光的物体,都变为了很好的镜子。 江文洛不经意地透过病房门上的窗户往后看。 他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而李红郁一无所觉,她还放松地向江文洛解释:“这些病房在一个回合结束之后,会重新被打乱顺序,1号不一定会出现在哪里,一般床底下是第一查看点,尽量不要躲在下面,行动也很不方便。” 江文洛不住用方帕捂着嘴咳嗽,点头,又同时悄悄对着李红郁做出了几个口型。 “——身后有人。” 李红郁一僵,她明显立刻被吓了一跳,堪堪忍着要往右看的冲动,对江文洛笑得仍然很随意,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 爽朗地拍拍他的肩膀,她调侃:“新人,你那么紧张干嘛?” 她耸了耸肩,“放轻松吧,在十二点之前,医生们不会再次出现,现在是自由时间,我们找个争取快点找到安全点。” 刚刚他路过地下室入口的时候,从里面闻见了一股很熟悉的浓郁味道,跟梁耀文身上的香水味很像。 理智告诉江文洛,跟着一个活到现在的“老手”一定会比他自己横冲直撞更来的有把握。 可是他却克制不住想去查个究竟。 ——梁耀文会在么?江文洛不知道,但是他做不到无视。 “我去地下室看看。”江文洛对她说。 李红郁顿时惊惧起来,像知道地下室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她咬着牙压低声音:“你疯了么!我是不会去救你的!” 江文洛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完好无损的那半张脸在白惨的光下显得惊心动魄,他认真地说,“谢谢你救了我一命,能活下来的话,我们再见。” ——走廊外面十分安静。 在江文洛行至楼梯口的时候,外面突然打了一个响的雷,闪电出现在云层里面,在几秒钟之内将所有黑暗驱尽,医院的一切一览无余。 江文洛手搭在扶手上,慢慢往下走,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的全身都是凉的,手心又出汗了,身体抖得不成样子,是害怕到了极点,瞳孔缩得很小。但是他往下走的时候却十分坚定,没有再往他的右侧看。 尽管。 ……尽管有一道模糊的脚步声与他脚步声接近重合,间隔只有半秒。 江文洛不知道,走廊的尽头有一道巨大的黑影,它正探着头,直勾勾地往他这边看。 地下室的水龙头好像没被完全拧上。 安静空旷的地下车库里,水低落的声音特别明显,“滴、答——”就像是被他杀死的,吊掉在洗手盆上的那只猫。 地下室连一盏灯都没有,一切都是黑的。 江文洛确定自己已经开始发烧了。他一脚深一脚浅,用手帕捂着嘴,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为了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发了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血腥味立刻弥散在他的口腔里。 他屏住呼吸,手搭在墙上,闭上眼睛,像盲人一样慢慢往前走。 他确定跟着他的脚步声已经停留在了楼上,没有追下来。 就像是下面有什么……会让它害怕的东西一样。 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同时消失了。江文洛将会干扰自己判断的手帕收好,停留在了一扇防盗门前。触感告诉他,他需要输四个密码。 但是他毫无头绪。 江文洛想了想,从口袋里面拿出了一根火柴,低着头将它划亮,才持火向周围看去。 墙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字—— 书写的东西不是笔,不是油漆,而是凝固的血。 10月4日 “为什么?” “妈妈为什么?我还不想死!还不想死!” 10月5日 “你们为什么不让peipei在拍照片的时候笑,拍照不都是要笑的么?” “妈妈爸爸,你们救救peipei好不好,peipei不想死,死掉好可怕。” 10月6日 今天是peipei的生日,妈妈做了蛋糕,今天妈妈爸爸很好。 妈妈说peipei不会有事的。 10月7日 peipei今天惹妈妈生气了,因为不听话。 10月8日 “不要把我关在这里,不要拿走布娃娃,什么东西都没被我g在布娃娃里面!”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夺走我唯一的朋友!” 小孩子稚嫩的字迹在冰冷的地下室里让江文洛觉得毛骨悚然,她不会写“藏”字,只能用拼音指代,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后来又被人为划掉了。 在小孩子所能碰到的墙壁上,全都写满了红色的字。 角落里印着一个与医院石碑上相同的血手印。 江文洛深呼吸了一次,才将蜡烛吹灭,用手小心地触摸密码锁。 ——门一定可以打开。 信息一定是会提供给他们的。 字第一次的日期是十月四日,所以这天一定非常重要。 他们的别墅就是类似的密码门,错误密码一共可以输入五次,五次之后就会完全锁死,需要用钥匙才能打开。所以开门的机会是有的,就算所有能想到的组合都被尝试,那么只要不用尽所有次数,就还有机会。 江文洛尝试了“1004”,门没有任何动静,他再次尝试了女孩的生日“1006”,门仍然没有开启。他蹲在门下方,突然打了个寒颤,觉得地下室越来越冷了,有风从外面吹进来。 而距离下一个整点,还有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 他只允许自己再尝试最后一次。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一定可以打开的,既然有门,那么肯定有线索的……好好想一想。” 江文洛搓搓自己的手臂,感觉到了一点暖意,又往手心里呵了一口气,身体才舒服了一点。三分钟之后,他从口袋里面拿出了那张被折叠起来的病例纸。上面只有一个病历号,女孩的名字,性别,还有她的照片。 应该不会是病历号。 江文洛闭着眼睛,从怀里再次拿出了一根火柴,将火柴头的一端,慢慢涂抹在角落处。 上面有不明显的凹陷,随着他的动作,便清晰地浮现了四个数字。 ——0206。 门开了,房间亮着灯。 强烈的冷气从里面吹出来,将江文洛冻得打了一个寒颤。他将耳朵贴在了防盗门上,确定安全之后,才起身走了进去,观察着周围。 ——这是一间停尸房。 摆放在门口的,则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罐子,盖子上面有一处破碎,上面还有一些凝固住的污迹。 “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了。” 江文洛回手关上门,注意力完全被这个罐子吸引。他将手伸到了罐子里面,捻了捻还粘在玻璃壁上的黏液……一下子愣住了。 “就是这里。” 江文洛垂下眼帘,将湿润的手指放进鼻前,又去吻了一下黏液的味道。 他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梁耀文……” 绝对没错。 第6章 他曾经在这个地方出现过。 这一个瞬间,江文洛脑袋里面想的不是“他为什么会在一个小罐子里面出现,还越狱了”,“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种粘液到底是什么?” 而是,在这个世界中,梁耀文很可能还活着。 停尸房的地板是白色的瓷砖,上面有很明显的污渍,可以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行走的痕迹,一直延续到门槛处。 ——他出去了。 江文洛心中近乎狂喜,但是现在明显不是时候,他按耐住自己狂跳的心脏,放弃了叫梁耀文名字的念头,拿着匕首继续往里面走去。 停尸房灯管已经有些老化了,它们噼里啪啦地发出两声响,是那种电火花的摩擦音。 江文洛被冻得发抖,他绷紧脸,将手帕伸进玻璃罐子里面,吸收了一下里面的粘液,抖干,才重新叠好放在口袋里。 房间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门,江文洛背靠在门上,小心地将它推开——如果有东西冲出来,那么他能第一时间将匕首刺出去。但是里面什么都没有,江文洛回手再次带上门,才慢慢走进去。 这是个巨大的房间,里面有一面白色的墙壁,与天花板、地板无缝了连接到一起。江文洛起先这样认为,可是他将手摸上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个白色的仪器,一个个的抽屉似的。 ——冷气就是从这个里面传出来的。 因为房间里面摆放着一些架子,所以他一开始没能注意到,角落处、天花板下、还有墙边处,一共有五处抽屉发生了松动。 他的背后放着一边奇怪的镜子,照出了他的背。 江文洛将唇抿紧,一步一步地走到仪器身边,伸出手指将覆盖了一层灰尘的金属标牌蹭亮,才看见了上面的商品名。 “尸体冷藏柜” “注意:内容物高度危险,请务必远离!” 吸——呼—— 江文洛将早已空空荡荡的尸体冷藏柜拉开,打量着里面的结构。 它简直像是一尊棺材,方方正正的,正好能容一个人躺进去。里面也很干净,没有一滴血迹,也没有那股尸体腐烂的味道,就像是里面什么都没存在过、什么东西都没从里面跑出去过。 全新的表也存在于停尸房之中。 现在距离十二点整还有五分钟。 比预想时间快了很多。 江文洛猜测,这个房间也会发生捉迷藏的游戏,并不会残存这样明显的漏洞。 现在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根本不够他跑上楼去,找到李红郁的位置。 而距离整点越近就越危险,他没有探索过地下室的其他房间,所以必须在这个房间里面找到藏身之处。 江文洛低下头,发现停尸棺的角落处存在着一根女人的长头发。 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张面巾纸,将这个东西包裹在了里面,虽然重新塞回到纸巾包中。 做完这个动作,江文洛下意识地回过头,发现钟表的分钟指针已经近乎跟时针重合—— 这里的流速不对! 江文洛确信这一点。 “滴。”秒针在他的注视下竟然开始飞快旋转。 现在距离十二点整,赫然只有一分钟的时间。 而这个房间非常空,只有一些空空如也的架子根本不能藏人! ——指针走动的声音简直像是一道道的催命符。 江文洛的右手按住自己左手虎口,反复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下来!” 可是他的心脏却狂跳不止。 他跑到外面房间,外面房间除了一些空而封闭的福尔马林罐、几张病床之外,就只有那个玻璃器具可以容身。 十秒。 九秒。 八秒。 江文洛的手因为强烈的紧张而颤抖。 ——怎么办? 虽然有防盗门的存在,这个房间可能根本不会出现“医生”来查房,但是江文洛根本不敢赌。 他不安地垂下头,看见空着的一具抽屉冷藏棺,便直接便将心一横,将步子迈了进去。 等江文洛刚刚站到里面,棺材就开始自动向内收去—— 江文洛慌乱地平躺下去,在抽屉完全复原的时候,江文洛心中的倒计时恰好结束! 十二点整。 “你,藏好了么?” 江文洛汗毛直立。 这道声音……是从防盗门外面传出来的,是属于一个男孩的稚嫩童音。 屏住呼吸的时候,江文洛才感觉到了冷藏库里面明显的凉意。 “我来找人了。” 话音落,外面的男孩抬手,一个一个平稳地输入密码——江文洛闭上眼睛,他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嘎吱——”防盗门很快被人顺畅地推开。 停尸棺里面很小,江文洛甚至感觉这是为那个可能已经“跑出去”的女人量身定做的。 他自己的脖子窝着,非常难受,而外面已经传来了翻找东西的声音。 男孩还没进这道门,可是江文洛已经忍耐不住了,这样小而封闭的空间,让他控制不住地咳嗽,只能捂住嘴。 男孩越走越近,已经拉开了第二道房门,迈着步子走进来。 外面传来淡淡的哼声。 江文洛渐渐分辨,这个男孩在用刻板无波澜的声音在唱一首歌—— “我的妈妈杀了我……” “我的爸爸吃了我——” 男孩的歌声回荡在空空的房间里,令江文洛毛骨悚然。可是因为一层仪器的阻隔,他根本听不见完整的内容。江文洛难耐地曲起腿,下一瞬,他却感觉到他的膝盖骨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不是棉花,不是上一层抽屉地步,可是一个人的身体…… 江文洛的心脏狠狠一坠,猛然睁开眼睛。 直接看见了一张人脸。 这个人现在正睁着眼睛看着他。 江文洛的肌肉止不住地颤抖。 外面的歌声已经越来越近。 “我的兄弟、我的姐妹坐在……”那个男孩好像在掀开地砖,一格又一格,下面都是中空的,“捡起我的骨头,埋了它们。” 江文洛简直被夹在了中间! 他无法逃出去。 而江文洛从来都没想过,从他躺进来的那一秒钟开始,就一直有人在与他面对面! 或者说不是人,而是一具尸体。 “你藏在哪里?” “快快出来吧!给你十秒钟,你再不爬出,佩佩就生气!” “拆掉你的骨、扒掉你的皮,佩佩吃掉你——” 江文洛甚至能感觉到,现在这个“佩佩”就站在他棺材的外面,正在凝视着他所处的位置。 与他仅仅一步之隔。 他还在继续唱:“要是你出来,佩佩给机会——” “我们玩游戏,只一局,你赢了,就活命!” 江文洛将手捂在嘴上,按耐着自己的呼吸,在一秒钟之后,他做出了选择。 “梁耀文,我可能没机会找到你了。” 江文洛抬眸与趴在他身上的尸体对视,顺手让尚不瞑目的尸体闭上了眼睛。 被发现会怎么样? 永远地留在这里么? 皮鞋磨蹭的声音响起,只听男孩僵硬转身,缓缓从这里离开。 ……他赌对了。 江文洛掐着自己的脉搏,按照房间内流速是外侧流速的五倍计算,估计在十二点三十分时,江文洛已经感觉自己快要被冻僵了。 面前的尸体身上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但是却没有继续腐烂,从伤口看过去,他的血竟然已经结成了冰。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东西在扮演医生。” 听着男孩的脚步声逐渐远离,江文洛才扶着面前男人的肩膀,将自己慢慢地向外推。 房间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暖意一瞬间涌到了江文洛面前。 眼前一片狼藉—— 那个男孩的破坏力简直惊人,所有方形地砖都被他暴力掀开,有的里面可以容一个人藏身,有的却直接就是水泥地,强烈的尘土味飘了上来,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地上有一连串的脚印,血在地上连成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脚印都是用血勾勒出来的。 简直像杀人现场一样! 江文洛还是第一次撞上这种场面,他直接就想吐,只能用他的手帕掩住口鼻,重重呼吸。 他一步一步退到墙边,如同一个瘾君子发病,冷汗将他的麻衣尽数打湿了。 要是做错了选择题会怎么样,江文洛不敢想。 他现在满脑袋都是那个面对着他的,睁着眼睛的男人尸体,还有男孩嘴里反复唱的童谣。 ——佩佩。 难道不应该是个女孩的名字么? 江文洛一个方砖一个方砖地仔细查看,在门下面砖下才找到了一张皱巴的画,画的边缘歪歪扭扭,好像被人大力撕开。 画上是一家三口。 妈妈比较瘦,妈妈比较胖,都是用红色的蜡笔画出来的。 穿着白衣服的爸爸脖子被人砍断一半耷拉在脖子上,妈妈的手腕被人割开,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他们背对着一个方砖房子站着,脚下是一个被血染湿的玩偶。小男孩的心脏被一把刀刺穿,手向下垂着—— 就像牵着一个什么东西。 根据那个男孩唱的歌,江文洛猜测男孩跟自己的兄弟或是姐妹手牵手。 只不过画的另一角消失了,具体内容无从知晓。 下面用血写了一个日期,“11月5日。” 江文洛将画折叠,仔细地塞进了他的纸巾包里。 他看了一眼时间,如果“安全点”改变,那么江文洛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他没有犹豫,便绷紧全身,拎着匕首往外走去。 光着脚在瓷砖上的声音十分明显,时间仍然在飞快流动。 过度紧张的时间过长,江文洛感觉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只能咬破自己的一只手,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走到那面镜子前,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简直像鬼一样。光着的脚上全都沾着血,脚背上的青筋浮起,脸上的疤痕颜色很暗。 “梁耀文……” “梁耀文……” 江文洛反复叫着这个名字,用力嗅手帕上梁耀文的味道,才感觉自己镇定了些许。 他继续只将防盗门开一个小缝,见外面没人,又特别安静,江文洛才迈步走了出去。 正当这时,门后面却传来了一道幽幽的声音。 ——“我找到你了!” 第7章 江文洛小腿被人从后面抓住了,从裤子上传来湿漉漉的感觉。 他头皮瞬间炸开,脖颈完全僵硬,冰凉的感觉从他身后传来,立刻转过头去的时候,江文洛看见那个刚刚站在他抽屉外面的男孩正仰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他的脸竟然缺失了一大部分,露出了红色的牙龈,显得无比惊悚。 江文洛丧失了瞬间反应的能力。 “捉、到、你、了——”男孩僵硬地牵起两侧嘴角,冲着江文洛突兀地歪头。 江文洛呼吸停止,双手握着刀柄,直接狠狠地往下刺去。男孩的手上立刻出现一个洞,可是却没血流出来,身体像是稻草做成的,插进去的时候没有任何阻碍。 他嘴里反反复复地重复,“捉到你了——” “捉到你了!” 江文洛几乎要刺断男孩的手腕,可是他的小腿仍然被男孩紧紧抓着,上面皮肤强烈的刺痛,这个怪物手掌上带着细细密密的尖钩,已经完全刺进了他的肉里。 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肉翻出来。 简直就是酷刑。 江文洛毫不怀疑,不需要多长时间,他就会被这个男孩活活剥掉一层皮! 他忍着痛,果断地抬起另外一只脚,狠狠地往男孩心口踹去,这个怪物就像一桩草扎人,随着江文洛踹他的动作往后摇摆,不倒翁一样地“梆、梆”撞着墙。 每次碰到墙壁,他都会有半秒钟的停顿。江文洛抓住机会挣脱他,小孩的手臂也完全被江文洛刺穿,伤口触目惊心,豁出了一个大洞来,能从上面看见他脚下的布娃娃。 这个孩子被激怒了,立刻冲着江文洛追,血玩偶在地上拖出了一道明显的轨迹。 而且在几分钟之间,男孩就改变了策略,放弃了徒手扒到江文洛皮的动作,转而将五指并拢,一次又一次地猛力往江文洛腹部刺去。 江文洛咬着牙往前跑,转头看见男孩蓄力要往他的肚子刺,指甲比匕首更锋利。他毫不怀疑男孩的这只手,能够轻而易举地穿过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很矮,但是移动速度却非常快,像球在地上高速滚动,江文洛本来领先他半步,却在几次呼吸之间就被他追上。此时他的的面皮已经一块一块地从他脸上掉落下来,洁白的地上留下了一连串他自己的血脚印。 这是江文洛一生之中,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他此时身体已经显现出明显的疲感,男孩的脑袋还在慢慢往他这边转,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文洛的侧脸,此时此刻里面的黑色瞳仁早已消失,露出完整的眼白。他吊着唇角,低下头,又露出了一个很大的笑容,三岁男孩笑起来本来应该天真无邪,他却带着森森鬼气。 脑袋已经旋转了九十度。 江文洛躲避地很快,他将自己的嘴唇咬破,嘴里都是血腥味,手臂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抓伤,里面泛出来强烈的痒意,让他在奔跑之中,也想死命地抓一抓。 连骨头缝都是痒的。 好像有很多小小的虫子从他血液里繁殖出来,在啃噬他的手臂。 男孩的血有问题。 江文洛已经感觉到自己越跑越慢了,眼前甚至出现幻觉。 他好像又看见了梁耀文。 停尸室的白光那个人修长的身影映在墙上,将他的身体拉到很长,那股会令江文洛安心的味道又再次出现,在一瞬间浓郁了起来,正在慢慢地包裹住江文洛。 “江文洛、江文洛。” 江文洛好像听见梁耀文的声音。他的脸颊潮红,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了一眼,灼烧着他的身体与理智。 江文洛喃喃回应:“梁耀文……” ——墙壁在动。 江文洛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整间地下室……好像是个巨大活物。 上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墙上出现了一条由黏液组成的箭头。 江文洛心头涌现出狂喜,如同劫后重生,然而拐角里面赫然是一条死胡同,角落便只有一个厕所。 走进去必死无疑! 身后冰凉的气息顿时涌出,还带着强烈的尸体臭味,张佩的嘴已经裂到了耳侧,在一瞬间之内就冲到了江文洛的面前,仰起头的时候,伸出了长长的舌头—— 上面布满了倒刺,上下两排牙完全被血染红,血腥味极为刺鼻。江文洛被拽得弯下腰去,小男孩简直是要把他整颗头完全咬下去! 江文洛冲着男孩的脑门就狠狠一撞。 男孩顿时发出愤怒的叫喊。 ——就是现在。 江文洛转身冲进了厕所里面,死死地背靠着门。 小孩一次又一次地用身体撞击着门,正中间的门板已经发生了明显碎裂。 最多再撑五秒,男孩就会撞破这个门,用一百种方法杀死他。 江文洛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 “滴答。” 这时,一滴黏液落在江文洛的额头上,冰冰凉凉的。 江文洛茫然地抬起头,这才发现洗手间的天花板上全都是湿的——梁耀文身上的味道就是从这种黏液中传出来的。 “是你在么?”他心中突然涌现起一个荒谬的想法。 黏液越来越多,将江文洛的头发打湿,又顺着他的脸颊慢慢往下流淌。 渐渐的液体变得温热起来,他们在江文洛的身上游走,像是一个个小触须,包裹住江文洛的全身,如同一个怀抱。 江文洛感觉四周都静下来了,外面的怪物还在继续撞门,他的注意力却完全被吸引住,只呆呆地将双手并拢,小心翼翼地承接着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液体,神态近乎虔诚地着看它们。 这种黏液……好像有生命一般。 “梁耀文,是你对不对?”江文洛轻轻问道。 门板碎裂。 江文洛往前走了一步,转过身看着张佩。 外面的张佩阴沉着脸往里走。 ——那些液体好像将两个空间隔绝开了。 江文洛慢慢往后退,进入到了一个开着门的隔间里,听见了男孩缓缓拖着娃娃,进来检查的声音。 明明江文洛就站在男孩身后,他却一无所觉。 江文洛这时在有余力仔细观察着男孩的样子。 他穿着一件蓝色的病号服,手里的拖着女孩形状的人偶布娃娃,走路的姿势有点不稳,拖着一只脚,肩膀左右摇摆,脸部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腐烂迹象。 “跟病例单上的女孩五官好像,是孪生兄妹么?那么张佩到底是谁?” 十次呼吸之后,男孩放弃寻找,转身离开。 暂时安全了。 痛感顿时铺天盖地,江文洛感觉浑身的骨头像被人砸碎,脑袋又很沉,他靠在墙上,咬着牙将自己的裤子往上卷。只见,他的单条小腿皮肉已经完全翻开。 江文洛脸色惨白,大滴大滴的冷汗滚落。 这时黏液敷在了他的伤口处。 明明已经遍体鳞伤,差一点点就死了,江文洛却像小孩一样地蹲坐在了地上,用手指戳戳自己的迅速愈合的伤痕。 “梁耀文。”他的样子简直像是个发了痴症的精神病人,看着一滴水自言自语,“是你救了我吧。”他看起来温柔极了,在阴暗的厕所里,露出了只对着情人展现出来的情态,整个人一下子活起来了一般。 而在他话音落地的一瞬间,这些黏液竟然缠在了江文洛的手指上。 江文洛动都不敢动,生怕把这东西吓走了,自己一个人只知道傻笑。 “我就知道是你。”江文洛说,“下辈子我都忘不了你身上的味道。” “你在哪呢?”他站起来,四处打量这间破旧的卫生间,“出来啊。” 墙皮上被泡出了一个一个的水圈,角落里生长着青色的霉斑,连便池里面都有尿渍。 江文洛最爱干净的人,现在却什么都不嫌了,用手将工具间的拖把扫把拨开,一寸一寸地翻找梁耀文的踪迹。 但是一无所获。 外面的男孩继续唱着那首童谣,“我的妈妈杀了我/我的爸爸吃了我。” “我的兄弟姐妹坐在镜子里/捡起我的骨头/埋了它们——” 他的所有情绪消散,歌声听上去无忧无虑。 停尸室传来了关门的声音,他走回了家。 江文洛在原地里面站了很久,任凭他怎么叫,都没“东西”再来回应他。 他从下水管的位置发现了一团被撕碎的纸。 □□洛坐在地上,将碎纸片一个一个地拼起来,发现上面画着一个小女孩。她梳着两个小辫子,黑色的蜡笔画出了眼睛,连眼仁都没有。 瘪到了大半的脑袋,正对着剩余几个家人的位置转过头。 那么这张纸应该是记录着一家四口各自的死因。 “爸爸被砍掉了脖子,妈妈割腕自杀,哥哥的心脏被人刺穿,女孩被人用重物砸瘪了头。” “有人杀了这一家四口么……?” 不对。 根据停尸室门口的“日记”记录,他们四个人的死亡存在着先后顺序。 一双儿女中的一人,是第一个死掉的。 江文洛将纸片揣进裤子口袋里,还想要跟“梁耀文”说几句话,却见到墙壁上出现了一个隐隐痕迹。 “离开!” 第8章 厕所里面也发生了变化,在字迹出现之时,墙皮突然掉下来一块,砸到江文洛的脚边,里面竟然是红色的,像是什么生物的胃袋,正在收缩膨胀,充满了盈盈生机。 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 江文洛的脊背战栗了一瞬。 地下室深处突然传出了声音,很多种混杂在一起,它们骤然出现了。 脚步声层层叠叠,显得异常急切,就像有一个集市要盛大开启,来来往往都是赴宴人。尖锐的声音刺破了江文洛的耳膜,他的手抓在手臂上,听见了一扇玻璃被人敲碎,发出了震耳的响声! 下一次字迹出现得非常急切:“快走!” 江文洛还想多说两句话,但是也知道自己不能犹豫。他留恋地再看了一眼字,便转身就冲出房门——外面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由上至下的墙壁上出现了一幅堪称艳丽的红樱图,在黑暗中显得壮丽异常。 同时墙壁在向下轰塌,粉灰扑簌簌地落在地上,如同片片熟后落樱。 江文洛愕然地看着它。 而他刚刚出来的停尸间的门已然松动。 他突然想起了李红郁说的话—— “在每天晚上凌晨两点之前,排行为一的病房门口,将会准时出现一名医生。而当在这名医生问出:‘你藏好了么’的时候,本局游戏正式开始。” 而现在,江文洛看看时间,时针恰好指到了“2”处。 顿时江文洛的背都被冷汗打湿,他再次顺着脚下的箭头,想都不想,就气喘吁吁地扶着墙,直接跑到了楼梯口。 他这才看清……树上那些红色的细小花瓣竟然是一个个的血掌。它们构成了茂密花束,代替花香的,是强烈的血腥味,在这个逼仄的地方显得凄厉无比,让江文洛窒息悚然。 江文洛的呼吸几乎停滞了。他直接抬腿,扶着栏杆往上跑。 停尸房里面的东西竟然全都跑出来了,正快速地往他这面涌来! 几秒钟的时间而已,将江文洛才跑出去一米,他的身后已经有一只一只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对着他一声声地轻轻啼哭:“留下来……” “留下来——!” 江文洛回头看了一眼,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全身阵阵发冷——他只能跌跌撞撞地抓着楼梯扶手往上冲。而他回头的那一刻,入目满眼都是挤在一起的尸群,他们身上的腐烂程度有所不同,但是都没有眼白,只知道要拉着江文洛把他往回拖。 脚挨着脚,肩并着肩,它们全都争前恐后。 当冰冷的手握住他的脚腕,江文洛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喊,用匕首把其中一个人的整只手腕齐齐割断! 脚下的楼梯显得非常脆,就像过期的饼干一样。只要一脚踩上去,江文洛就止不住地往下滑,他一次又一次险些落入那些东西的嘴里。 “啊……” 楼梯剧烈地摇晃,地下室的地砖俨然已经化为了飞灰,连带着梁耀文出现过的洗手间,恐怖的停尸房,全都尽数往深渊滑去—— 而那些尸体,竟然一具接一具地搭成了人梯,最下面地踩着迅速地往上攀梯。 在无数张睁着眼睛的脸中,江文洛立刻看见了刚刚被他阖上眼睛的那具尸体。 他们……竟然全都能活过来,全都有着基础感官!也就是说,刚刚在停尸间里面,与江文洛面对 着面的人,是真的在注视着他。 他的左面、他的右面的人,全都能够清晰地知道江文洛在什么时间躺了进去,在做什么,他下面的人在与他背靠背。 江文洛根本不敢继续往下想! 他摇摇晃晃地跌倒了数次,光着的脚被人抓住了很多回。江文洛拼尽了全力才一次次逃脱,没被它们脱下去! 而在掉进深渊的尸海之中,一直唱着恐怖童谣的男孩在列,他直直地往下坠,眼睛还在定定地看着江文洛,突然对他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马上就到了一楼。 单独出去的医生、那个跟着他的黑影,全都在他未知的地方,可能正像那个男孩一样,在他出门的时候,恶意地避开他的探查角度,在他放下心来的时候,跳出来捉住他。 身后的尸潮发出起伏的叫喊啼哭。 一个一个地叫他的名字。 “江文洛。” “江文洛……” 江文洛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顶端,眼前真正发黑。他用力竭的身体撞开门,而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向他正好伸出了一只细长的手,将跌倒的他从地上拖起来。 ——是李红郁。 好像已经等待他多时。 “跑!” 李红郁看了一眼江文洛身后千手观音一般的数只枯骨手掌,头皮一阵阵发麻:“快跑!”她又喊。江文洛连滚带爬地跟着她,看见从楼梯口右面滚过来了一个带血的人头,一具无头身体重重地向他这边冲过来。 “砰” 江文洛果断地跟着李红郁上楼。那些东西一个一个地从门里挤出来,想把江文洛和李红郁撕碎,可是靠在门框处的怪物却被大力挤扁,地上留下了一汪红色的血。 楼上安安静静,没有一丁点的声音,落一根针都能听清楚。 “轰隆——”又是一声雷。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拍在窗户上。 医院内部亮如白昼。 江文洛看见李红郁的手臂上多出了一处咬痕,几乎深可见骨。 “我们快点上去!三楼就安全了!” 李红郁抓着江文洛的手腕,一层层地绕楼梯,硬要他坚持住,才齐齐一起跌坐在了三楼的平台上。 那些尸体齐齐地站在二楼台阶上,仰着头往上面看,又畏惧地往后退去—— “呼……”江文洛和李红郁都是满头大汗。 “终于、终于安全了。” 江文洛立刻止不住地咳嗽起来,脸上的血色全消,麻衣上已经充满了污迹和血掌印。衣服很薄,他又瘦,肩胛骨便将背部的衣服撑起来,身体更显得单薄脆弱。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命。”江文洛大口大口地喘息道,他眼睛扫过李红郁的手,皱起眉问道,“你怎么受伤了?” “我不会变丧尸的——”李红郁气喘吁吁地冲着他摆摆手。 “运气不好罢了,没事的。一楼那几个怪物我都差不多知道弱点了,活下来没什么问题。我倒是没想到,你真的能从地下室里面活着出来,本来打算在等十秒钟,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自己上来了。” 江文洛苦笑着摇头。 “三楼是安全地点?”江文洛想了想看着窗户外面问。 “怎么可能!只有两点到七点之间是安全的。”李红郁说:“这次尸潮的人数好像比上次更多,你的命还真大。” 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有一些暗暗的树,像一座座矮碑。医院似乎完全是封闭的,窗户没有任何能打开的迹象,强行爆破跳下去的话,几乎必死无疑。 “你实在跑的太快了,我上次没来得及跟你说。”李红郁拍拍江文洛的肩膀:“你胆子可真是够大的。地下室那么阴你都敢去。” 江文洛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他一向不善言辞,只有对着梁耀文的时候,才会显得健谈起来。 李红郁休息得差不多了,才站起来,在嘴唇上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江文洛噤声,才带着他往里走。 二楼似乎也是病房,三楼则更类似于“院长办公室”、“医生休息室”、“患者交流区”,明显整洁了很多,椅子上面也扔着一些脏兮兮的病号服,墙壁是灰蓝色的,显得阴沉晦暗。江文洛一直是医院的常客,几乎每个月都要梁耀文陪着他,两个人一起去医院输液。所以对这种布置并不陌生。 现在江文洛跟在李红郁背后,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出来了。 他感觉到这些房间里面,都有很多眼睛,正在看着他。有一些摆放在明处,有一些则摆放在暗处。不知道是不是在安全时间过后,三楼也会出现相应的“游戏规则”,远比一楼更加凶险。 “我们往里面走一走。”李红郁用气声说道,“你跟着我,不要乱跑,也不要乱看。” 江文洛点点头。 有一道门开了一道小缝,江文洛的匕首向下垂,没敢明晃晃地往里面看,只用余光扫视周围。 院长办公室里面……好像有一个人形的东西,抬着手一动不动。 看关节,那似乎是个人偶,正背对着江文洛。 人偶的面前是一面卷宗柜。 “患者档案册” “手术知情同意书” “患者病例” 它们排列的整整齐齐。 江文洛垂下了眼帘,李红郁的背挺得很直,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似的,一个眼风都不会分给那些开着门的房间。 直到走至一个挂着瘪气球的房间前,李红郁用口型示意江文洛进屋。 江文洛走进去之后,李红郁四处看看,才放心地关上了门。 “患者交流区”,江文洛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 房间里有一些旧旧的毛绒玩具熊,散落地摆着几个床垫,还其中一个带着被人躺过的痕迹,李红郁坐在了上面,对着江文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 “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我第一天来到这个鬼地方,一共有三个同伴。”她说,“其中一个是很漂亮的女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另外一个是个强壮的男人。” 江文洛点头,看见李红郁垂下头,露出了不甚明显的难过神情。 “起先,我在这里才看到了四个怪物。那个无头医生,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还有一个小男孩。” 江文洛说:“我在地下室里面,已经看到了那个男孩。” 李红郁低了下头,拽了一下床垫的褶皱。 她的意思不言而喻—— 原来只看见了四个怪物,但是现在却有数不尽的尸潮。如果在这个地方死掉,那么将会永远地留在这里。江文洛注意到,那个男孩在掉下去的时候,手臂已经完全复原。 也就是说,尸体会腐败,会受伤,但是只要回到那个停尸房内,就会恢复如初。 周而复始,周而复始,无限循环下去。 永远没有结束的那一天。 “我寻找了很久出去的办法,但是都不成功。”李红郁想是把什么话吞了回去,只对江文洛说出了一部分,“你应该发现了,这些怪物是杀不死的。” “你可以在这个房间睡觉,但是却不会渴,不会饥饿,生命就像停滞了一眼。” 江文洛看着墙壁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再次认真地说道:“谢谢你。” “别再往地下室去了。”李红郁说,“我不想在那些尸潮里看见你的脸。” 江文洛这回才笑起来,答应了一声。他肌肉有些酸疼,便反手按了按。 李红郁背对着房间中唯一的玻璃,江文洛面对着她,便能看见清自己身后的东西。因为梁耀文奇怪的癖好,江文洛总是习惯性地瞄反光物体,观察自己身后的情况,这是多年来的习惯了。 可是第三次抬头之后,他突然发现那面“镜子”里面,多出了一个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个。 下一个瞬间,她与江文洛对视。 第9章 小女孩的样子看上去很文静,不算很漂亮,而且她的眼神却充满了怪异感,显得阴森又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这幅表情就好像在三岁女孩的皮囊之下,装了一个成年女人的灵魂。 她安安静静地,就那样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也不发出声音,也不会走出来。 李红郁看上去已经很累了,她对背后出现的人一无所觉,还在对着江文洛讲以前同伴的故事。 江文洛双手握在一起,牙齿发出声响。李红郁猛然察觉到异常,机警地问他:“你怎么了?我后面……有什么东西么?” 江文洛心跳的速度很快,他顿了顿,才对李红郁摇头说:“没有。” 李红郁便转过头,身后空空如也。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仍然没深究,将它归结为是江文洛在后怕。 李红郁无所谓地闭上眼睛躺在了垫子上,对着江文洛安慰了两句。在闭上眼睛之前,李红郁对江文洛说:“我很困,就先睡觉了,你也快点休息吧,安全的时间有限,七点的时候,我们就立刻下楼去。” 他平躺着,又打了一个呵欠,看见江文洛拖动了床垫,移动到了她头顶的位置。 “我习惯睡在墙边上,”江文洛解释说。 那个小女孩已经消失了,但是担心她会在李红郁睡着之后跑出来,江文洛便想在这个位置上阻拦一下她,这样李红郁也能反应过来。 “我睡觉非常死,但是到时间我的生物钟会让我醒过来的,你不用管我。”李红郁看起来十分疲惫,手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她的语气却很认真:“所以你一定要记得,夜里无论发生什么,出现什么声音,你都不要出这个房间!” “绝对不要。” 外面的雨已经渐渐小了,仍然黑压压一片,空气中带着一点潮湿的味道。 江文洛身上是湿的,在这里便觉得有些冷。他搓搓身体,不放心地一次又一次看那个小女孩曾经出现过的窗户,但是一切已经恢复如常。 “难道是我的错觉么?”江文洛有些疑惑。 李红郁的样子好像是知道什么一样,给他忠告的时候也很小心,生怕将什么东西惊动,但是又不肯相信告诉他。 “可之前来到这个世界的人来过三楼吧?”他想,“可能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忌讳。” 很快,李红郁就已经睡着了,她的眉头一直紧皱着,睡觉也不放松。 均匀的呼吸声音响起,房间一点光亮都没有,江文洛躺下去的时候,将匕首放在手边,又用力嗅了一下手帕上的味道,身体放松下来,抱着它像抱着无价之宝。 仅仅是一瞬间,他又开始思念梁耀文。 想念他的拥抱,想念他的亲吻、爱抚,还想念他对自己说,“你今天也很可爱。” 江文洛则会很羞涩地笑,知道梁耀文是真的很喜欢他,才会愿意对着他这张丑陋恐怖的脸说情话,反复传达自己的情意。 同时江文洛也很后悔,没有给梁耀文更多的回应——他总是说的很少,将表达爱意的话藏在心里。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对梁耀文说很多句我爱你。 还要对他比之前更好一点。 江文洛不知道这一切——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是否跟梁耀文有关。 可是他也愿意相信那个人还有可能在这里存在着,那么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一会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反正回去了也只是活着,没多大意思,他要努力去找梁耀文。 困意渐渐升腾下来,江文洛闭上了眼睛。 夜里突然起了一阵风,将白色的窗幔吹起了一点,破旧房间的钟仍然转动如常,只不过一切都充满了一点阴冷感。在江文洛睡着的时候,与另外一间房相隔的窗户上面,又出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矮小黑影,在静静看着江文洛和李红郁,又不知道在那里出现了多久。 风吹拂在江文洛耳边,轻轻钻进去他的耳廓,让睡梦中的江文洛打了一个寒颤。 他瞬间惊醒,睡意消失无踪,立刻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 隐隐约约地,外面有声音传了进来。 “救救我……” “快来救救我!” 江文洛从垫子上坐起来,李红郁仍然在他身边熟睡,对一切一无所觉。江文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想起李红郁对他的忠告来。 “外面发生了什么?”江文洛的手握住匕首,他很犹豫,“要出去看看么?” 除了求救的声音,外面还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是一道男人的声音。 还有很细碎的脚步声。 不是无头医生和小男孩的音色,比他们说话的声音中,多出了独属于“活人”的感情。 所以最起码,也是拥有人类思想的“东西”。 ——江文洛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之中。 外面可能是怪物,但是更有可能是他和李红郁之外,新出现的人。 第一天来到这里,就进入了三楼的场景,倒霉地触发了“游戏”,现在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着,正在无望地求救。 江文洛的手头有一张病例单,一张画,还有一把匕首。 他的匕首对尸潮中其他东西的时候,有很强的伤害,也许真的能救一个人也说不定。江文洛十分煎熬,放任不管又真的做不到。 他在现实生活中陷在泥沼里面的时候,有梁耀文救他。 在这里遇见无头医生的时候,又有李红郁救他。 江文洛呼了一口气,冷静地坐起身来,还是选择走到了门口。 外面的走廊空无一人,求救的声音又凭空消失了。 “好像不太妙。”江文洛喃喃,“是圈套么?” 有那么一瞬间,江文洛想要回去睡觉,但是他察觉到了拐角处有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响声。 江文洛轻手轻脚地躲在门口,从拿到缝隙中,又一次看见了那个穿着裙子的小女孩,此时正背对着他,手里拿了一把刻刀。 他的视线往上移,看见桌子上摆放了一排人头…… 更准确地说,是人偶的头。 女孩正在阴暗的房间里,独自制作着它们。 她手里抱着的头,眼睛处是空的,还没有安装眼睛。手、脚、都放在了她的手边。江文洛脚步很轻,女孩也没察觉到身后站着一个人,动作十分专注。 她对着手里的人头,突然笑起来,把女人的假发带在人偶的头上,又把眼睛从头下面塞进去,安好,再用手拨弄着眼球。 像是对这个新娃娃非常满意似的,她很开心地笑。 身后的江文洛注意到她的脑袋是畸形的,后面长着一个很大的肿瘤,诡异地悬挂着。 她很快站起来,仔细给人偶穿衣服,动作又慢又认真。 江文洛感觉人偶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可是它又看着非常眼熟。 ……他突然打了一个寒颤,那是李红郁。 人偶身上的衣服和李红郁穿着的完全一样。 “救救我……”求救的声音又出现了。 江文洛按耐住狂跳的心脏,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那个发出呼救声的男人那个此时正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他面前的房间里赫然正站着一排人偶。它们像小孩子一般手牵手,围成了一个圈,下巴毫无预兆地往下掉,露出没有舌头的口腔——是正在数这个房间中的人。 “一个、两个、三个。”他们声音还在着浓重的童音,听上去兴高采烈,像小孩子们在无忧无虑的玩游戏。 可是房间的正中央的风扇上,却挂着一个人偶的脑袋。 在男人出现在房间门口的时候,这颗头巨大的眼睛蓦地转动,阴森森地盯着他看。 男一动也不敢动,甚至不敢发出声音。 明明刚刚房间的风扇还在如常转动—— 男人目睹了这个游戏的全部经过。 ——在“死去”的人偶玩丢手绢游戏,追人失败之时,房间里的风扇突然掉了下来,将那个人偶的头削掉。 随后剩下的七个人偶兴奋地扑了上来,将人偶的手臂生生撕下去,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啃噬,地上留下了一地的人偶碎片。 “四个。” “五个。” “……” “七个。” 这个男人的心跳声越来越快,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着他,他只能尽力地屏住呼吸,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想要往后退,尽量快地逃走,可是却有股力量在推着他的肩膀一样,让他一直向前。 人偶的手指已经点到门口,恶作剧般的停顿,很快便冲着男人露出了一个嘲讽般的笑容。 “……我们的第八人出现了。” * 而走廊的那一头,江文洛看见了那个被抓进房中的男人,他弯着腰走过去。 “这个人好像真的不是怪物。”江文洛通过门上的窗户打量里面的情况。 “丢啊丢啊丢手绢。” “轻轻地放在陌生人的后面——” “大家大家不要告诉他。” “快点快点抓住他。” “快点快点捉住他——” 排列整齐的人偶在阴暗的房间里面唱着同一首歌谣,江文洛看见那个男人已经抖得不行,这时他希冀地抬起头,看向江文洛的方向,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救救我……” “救救我——” “快来救救我!” 而正当这时,手绢扔在了男人的身后,歌声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_:з」∠_第一次尝试这种题材,希望大家留言给我QUQ 第10章 男人的脸上出现了惊惧至极的神情,他全身剧烈地发抖,努力像江文洛伸出一只手抓向他。 木偶们则一顿一顿地转头,眼珠同时转向了江文洛,活人皮肤的颜色在黑暗中显得发青。 江文洛下意识伸手要跑出去这个男人,可是木偶的动作更快,它们托着男人的腿,将他固定在了风扇底下。 男人嘴里仍然在说,“救救我!” “你救救我!” 江文洛却顿住了脚步,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头。 这个男人的脸被吓得惨白,眼睛瞪得很大,嘴唇也在抖,包括他破了音的声线,都是一个“活人”的样子。 他的话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救救我”、“快来救救我” 可是嘴巴却在规律性的一张一合,总是将下巴拉得很低,像脱臼一般。这种说话的模式,就像是……周围围着他的那些木偶一样。 江文洛抓住门,悄悄地往后退,打算溜回去其中的一个木偶再一次发出了声音,“不要急、不要急。” 下一个木偶接话,骤然眼珠上翻,盯住江文洛:“下一个就到你!” 江文洛转过身直接就跑,但是一个木偶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阻挡了他的去路。 头顶旋转着一个风扇,它已经严重老化,如同一个垂危的老人正在苟延残喘。 而那个男人却像是傻掉了,呆呆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江文洛刚刚注意到这个一点,那个四叶风扇就直接掉了下来——在男人的惨叫中,风扇生生削掉了他的头。 闷闷的一声响之后,男人圆圆的脑袋已经从他的脖子上面滚了下来,四肢却还在颤抖着。 血溅到江文洛的脚边上。 “嘻嘻,”身后的人偶突然笑了一声,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江文洛,“今天又有人来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血腥味瞬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死死将江文洛包围住。 男人的死状堪称触目惊心,让江文洛久久说不出话来,心里一阵一阵地犯恶心,手脚全都冷了。 他五官皱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只能捂着嘴干呕。 那些玩偶手拉着手走过来,对着江文洛晃晃脑袋。 ——江文洛有种预感,他要是强行从这个房间中突破离开,那么他将会和那个怪异的男人相同的死法。 他咬了一下舌尖,现在后悔出房间门已经无济于事,便只能冷静下来,思考出逃生的办法,以及男人被人偶们杀死的原因。 既然是丢手绢的游戏,那么是一定有机会“蹲下来”的。 其中一定有其规则。 而被这些穿着相同病号服的玩偶看着的时候,江文洛突然想到了一支恐怖童谣。 “小心玛丽.肖的凝视,她没有孩子,只有玩偶。” “如果你看到她,请不要尖叫。” “否则她会扯掉你的嘴巴,撕掉你的舌头。” 这是说:如果你看见了人偶,它们像人一样活过来——那么你不能尖叫,否则就会被它杀死。 人尖叫的可能原因之一,就是看见了与自己常识相悖、不可名状的事物。 而对于人偶来说,它伪装成人,人类尖叫,便是撞破了它的秘密,知道了它与活人之间存在不同之处。 活人偶的伪装并不成功,所以它要杀死知道自己秘密的人。 那么,其中关键便在于“如何才能不让人偶们知道,江文洛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江文洛思忖片刻,慢慢地退到了衣柜面前,查看着里面的东西,是几件散布着血迹的蓝条纹衣服。 “原来如此。” 现在□□洛确定了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便是:混入人偶之中,模仿着人偶们的行为,跟他们玩这一场游戏。强忍着恶心的感觉,江文洛穿上它,走到了人偶之中,与它们混为一体。 身后的人偶们看着他的动作,发出了恶意地笑声,故意将时间拉长,看着江文洛额头上冷汗遍布的样子。过了很久,他们终于说:“bingo!但是在游戏开始之前,先让我们考验一下新朋友!” 此时距离下一个整点还有三分钟。 人偶们在江文洛周围,手拉着手绕圈圈,它们蹦蹦跳跳的唱歌,江文洛便跟着单腿跳,努力让自己像人偶一样,僵硬着表情。 很快,人偶们又毫无预兆地同时停了下来,歌声忽然停止,它们呆板的眼睛看着正前方,张着嘴将手居高固定住。 江文洛立刻反应,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仿照着人偶们的动作,举高了自己的手,又呆呆地张开嘴巴,尽量不去转动他的眼珠。 而这时江文洛正好面对着衣柜上面悬挂着的穿衣镜。 他看见自己的样子的时候吓了一跳,他在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脸是青白的,简直像是一个人体模型,与人偶别无二致。 那些人偶悄悄地盯着江文洛看,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江文洛的汗从额头上流下来,可是他不敢眨眼睛,否则将会出现“人偶与活人存在不同”的破绽。 十秒,二十秒—— 最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的那一头终于出现了一道脚步声,有一个人正悄悄地顺着墙边走过来。 “丢手绢,丢手绢——” 人偶们被脚步声按了开关,它们又欢天喜地地动了起来,围成一个圈,脸看着彼此亲亲热热地聊天,就像是一个个玩游戏的小孩子。 “这局我们今天又要杀人啦!” “我们一直在杀一个人。” “错!现在已经是两人,我们有了新朋友!” “多了一个倒霉鬼,我们有了一个新选择。” 人偶们跑起来,阴影迅速地绕着江文洛移动,简直像是进行一场诡异的仪式。 “把手绢丢在木人偶的后面,大家大家不要告诉他——” 当在人偶们歌声停下的时候,一块黑色的手帕被扔到了一个女人偶的后面。 只见她开心地将手绢抓起来,反方向地追着那个扔手绢的木偶。 “他就混在人偶中,可是自己不知道。” “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是谁?” “快点快点抓到他!” “我们杀死他,我们代替他。” 当女人偶抓鬼失败,她又露出了一个沮丧的表情,只能认命地继续充当抓鬼人。 两个回合之后,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江文洛发现了一件事。 这些人偶之中,好像确实是存在着活人的灵魂的。 而且还不止一个。 它们做着人偶表情、姿势,但是又有几个人偶下意识会做一些多余违和的动作。 比如第二位当鬼的女人偶,她明明带着短短的假发套,可是却时而抚摸自己的前胸,做出拢头发的姿势来。 第三个当鬼的人,会偶尔拍自己的肚子—— 手绢落在江文洛的身后,他收回思绪,回身熟练地抓住它,做出了人偶扭头的姿势,才往反方向追赶。 那个脚步声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江文洛抬头,竟然再一次看见了刚刚被杀死的那个男人的脸。 人偶们的嘴往上弯,是一个明显的嘲讽。 “我们一起找到他,杀他一遍又一遍。” “转啊转,游戏无限在循环,人偶也来做做人。” “手绢扔到他身后,我们听着他尖叫。” 江文洛提前观察了男人脸上的习惯性动作,确认在这个男人的身体里面,真的也是人偶的灵魂之后,便果断地将手绢扔了出去! “啊——” “救救我。” “救救我!” 风扇过人再一次掉下来,削掉了男人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玛丽肖是死寂中的boss,看见木偶的时候一旦尖叫,就会被她杀死=w= 努力解释了一下剧情_:з」∠_不知道说明白没有。 第11章 “这……应该是一个无数次循环的空间,每当这个男人被杀死,他的灵魂都会与其中一个人偶互换。下一局再开始游戏,再被杀死,再相互代替。” “所以人偶们会一个接一个地到达男人的身体里面,在一个短暂的时间内,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因此便形成了一个圈,才会有一次又一次重复的呼救。” 江文洛看着人偶们将风扇按回去,心里快速地推算这场游戏的玩法。 随着游戏的循环进行,江文洛观察到,在这些人偶里面,一共有四只人偶出现了不符合常规的小动作。 后面出现的一只,在系扣子病号服上却做出拉拉链的手势。 总结一下就是:一个女人,一个有啤酒肚的男人,一个习惯穿有拉锁衣服的人。 还有最后一人现正在进行游戏,他习惯性地做出推眼镜的动作—— 这时,江文洛突然想起来李红郁的话。 “当时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除了我之外还有三个人,一个漂亮的长发女人,一个四十岁的男人,还有一个小孩。” ——全都能对应上。 用排除法想一下,那么装在这个“应该戴着眼镜”的人偶中的,应该就是一直反反复复被吊扇杀死的那个男人的灵魂。 只不过他们四个人,全都忘记了自己其实是个真正的人,而不是一个僵硬的人偶,却已经与人偶们无异。 “丢啊丢啊丢手绢——” 那些无数次被杀死的人的灵魂正在人偶里面唱歌,晃着头的样子看上去无忧无虑,很开心地进行着这一场永无止境的游戏。 而门外的脚步声已经再次响起。 现在已经是五点钟五十五分,距离六点还有五分钟。 当在这个门外男人再一次被杀死,属于正确的人的灵魂换回去之时,应该就是江文洛今天最后的机会。 江文洛今晚已经看着那个男人整整被杀死了五回,风扇一次一次地将他绞杀,人偶们乐此不疲。游戏每天都在继续,所以当戴眼镜的人重新掌控住自己的身体,他也一样会无数次自己送上门来。 做人偶的时间太长了,他下意识要跟它们玩游戏。 随着位置的数次移动,江文洛现在身后就是那个病例册,他紧张地蜷起手指。 眼前的人偶们已经陷入了杀戮的狂欢之中,他们来回踢着那颗掉下来的头,将兴高采烈地它按回去,再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头身分离的人,将白色的纱幔盖在自己身上,将自己掩藏起来唱歌,吓唬一具尸体。 江文洛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也用窗帘盖住自己的身体,保证在他对面的人偶无法发现他在做什么。 他悄悄将病例册抽了出来。 ——张佩的病例赫然显示在目录上。 江文洛心中一喜,快速翻动书页,果然看见了张佩的个人资料! 与这个名字对应的,就是那个小女孩。 他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人偶们的歌声渐渐小了,是在重新走过去要安装风扇,剩余时间逐渐减少,江文洛仍然没找到那个男孩的病例。 指针慢慢转动,还剩十秒钟的时间。 门外的脚步声已经重新响起,那个人正在慢慢地往这边走,即将陷入新的轮回之中。 “等一下,朋友们,我们中混进了一个叛徒——” 忽然,藏在邻侧窗幔中的长头发的女人偶,毫无预兆地对着江文洛的方向转过头,对着他出现了一个笑容。 “那个人是谁?我们找他。”她慢慢说:“杀死他!杀死他!” “杀了他,代替他,我们就能活……” 女人偶慢慢往江文洛这边走。 她抬手做出了抚摸自己头发的姿势,声音瞬间变得阴森至极,“做人真好啊!” 而她身边的中年人偶,同样对着江文洛露出了兴奋的表情,“我们也想做做人!” 风扇已经慢慢转动,江文洛的影子竟然还在寻找病历,对着一切毫无所觉。 “滴答。”时钟归位。 他们便发出尖锐的笑声,人偶们看见这边的情况,也歪歪头,好奇地跟着一步步逼过去,猫捉老鼠一般,脸上纷纷露出笑容来,要将江文洛残忍地虐杀掉。 他们蹦蹦跳跳,他们大笑,他们一起蹲下来。 然后他们将窗帘骤然掀开—— 江文洛却不见了。 “哗啦”一声响,摆放在书架上的病历被风吹得翻动了一页。 只见书架上摆了几本书,隔着窗帘看过去,赫然是一个人形。 * 江文洛正在一个狭小的洞中艰难爬行。 他所处的位置与人偶们仅仅有几本书作为阻隔,甚至隔着那几本书的缝隙之中,他能看见人偶们呆滞的脸一个接一个地凑近,往洞里面瞧,可是身体太大了,它们全都被卡住了。 江文洛见东西揣在怀里,爬得尽量快,因为那个男人就要到达院长室门口。 这个通道非常小,不知道什么人挖的,它只正常只能供小孩子或者是一个瘦弱的女人通行。 “还好我吃得少。”江文洛苦笑。 随着眼睛逐渐适应黑暗,江文洛看见了通道中还存在着之前有人爬行过的痕迹,它们带着一点轻微的血腥味。江文洛摸摸口袋中的带着梁耀文气味的手绢,告诉自己不要怕。 “但是……是谁每天半夜都会偷偷顺着这个通道爬行,观察着这些木偶们残忍的游戏呢?这个地方的活人好像不止我们几个人,还有人是藏在暗处的。” “可能我在扮作玩偶的时候,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就偷偷地躲在角落里,顺着书册的缝隙偷窥着我,用眼睛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而我一无所知。” 江文洛按耐住翻涌的思绪,掏出手帕,轻轻亲吻。 “保佑我吧,梁耀文。”闻着那股梁耀文身上独属的香气,江文洛觉得安定了很多,他垂下眼帘对着手帕轻轻道:“我爱你。” 爬了三十秒钟,预计男人行动的形式还剩下一分钟。 江文洛推开了一扇门,竟然进入了一个很小的房间中。这里面放着很多面镜子,一面挨着一面,江文洛从折叠的空间中看见了很多张脸——属于他自己,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毛绒玩偶和小女孩穿的花裙子,一些散落在四周的人偶四肢。 角落处放着一个木箱子。 时间紧迫,江文洛环视一圈,没有多呆,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眼前的另一扇门。 他一下子愣住了—— 这外面是他们刚刚呆过的休息室。 李红郁还在熟睡。 “这两间房为什么是连通的?” 江文洛的动作很轻,因此便没有惊动她,他跑去走廊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恍然大悟。 “……那个小女孩出现过的玻璃。”江文洛皱起眉,“居然是单面窗。” 而李红郁呼吸均匀,是难得放松下来的样子,显然不知道有个小女孩会时时刻刻盯着她。 一次次被杀死的男人已经从他的窗前走了过去,肢体僵硬,目不斜视。 ——赶上了! 以防门再次锁上,江文洛将门拉开了一个缝,只将头探了出去。 “诶……”他用气音说。 男人转过身的时候表情显得十分僵硬,每一个表情都像是在模仿一个正常的活人,因此有些不伦不类的。他看上去吓了一跳,惊愕地看着江文洛,下巴突兀地往下沉。 在男人叫出声之前,江文洛便将手指比在唇间,“嘘——” 他说,“保持安静,不要尖叫出声。” 这个男人就站在门口,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扭头看看江文洛,又扭头看了看之前的房间,他露出了纠结的神情,显然对那个房间十分执着。 “我叫江文洛,”江文洛其实现在也没谱,要是男人执意要过去,那他只能换点别的办法了,“之前没见过你,你也是被困在这个世界里面么?” “困”、“世界”这两个词刺激到了男人的神经,他的身体终于看起来生动起来,迟疑道:“……我不记得了。” “……是啊,我叫什么来着?”男人喃喃自语,“我要那个房间去做什么?” “咔”的一声,时针指向了早上六点。 门后突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江文洛。” 李红郁不知道什么已经醒了,她坐起身来,将头发重新扎了一下,还有些睡眼模糊:“你在做什么?外面怎么了?” 外面的天空泛起鱼肚白,难得地给房间中带来了光明,将这个方寸之地清晰地照亮。 墙壁寸寸龟裂,墙角处挂着很大的蜘蛛网,空气中也带着很重的潮气。从房间窗外远远望去,江文洛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墓园,一个个坟头都不大,上面的刻字看不清楚,坟头的草几乎将墓碑湮没,死者不会有任何人的祭拜。 一切仍然阴森森的,让人心里不舒服,但是江文洛却有了一种获得了新生的感觉。 ——他活过了一天,也救了一个人,这会让他觉得安慰了一点。 他见李红郁机警地走过来,便让开了身体。 然而李红郁却不放心地上下打量着男人的身体,狐疑道:“竟然还有新人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_:з」∠_走过路过收藏我一下吧。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hu_kunmiya 1枚、热心网友何小姐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我是纯读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2章 “我昨晚……听见了他求救的声音。” 他们三个人就站在角落处的墙边。 李红郁看上去仍然不信任这个新来的男人,狐疑地盯着他看,半晌没说话。 江文洛沉默片刻,又笑起来,把李红郁介绍给男人:“这位是李红郁,救了我两次,她也是担心我,你别放在心上——” 男人看上去傻傻的,反应不怎么灵光,也有些内向。李红郁的衣服有点皱巴巴的,头发不算长,人也干瘦,可是却有一种利落干练的力量。听见江文洛的话,他很缓慢地点头,听江文洛对他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江文洛讲得十分平淡,隐去了其中的危险之处,只说了简要的经过,没有说男人一次又一次的死因与凄惨的死状。 男人疑惑地问:“这么说……我在人偶里面呆了很久?已经忘了自己是人了?” 李红郁的脸色好看了一点,看向男人的目光中带着隐隐的同情。 她又看了一眼时间,对他们说道:“快到人偶们醒来的时间了,我们赶紧下楼去,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这有个暗道!我们待会可以从这里走——” 在李红洛诧异的眼神中,江文洛打开了那啥暗门。 江文洛只见跪坐下来,脖颈显得修长,麻衣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明显的锁骨来。 “我们现在总结一下手头里有的线索!” 他将怀里的资料一个一个地拿出来:“我猜测,这个医院中的怪物是其实是一家四口。”厚厚的病例上分别贴着男孩和女孩的照片,他们两个人同年同月同日生,长相足有九分相似,是不是女孩的照片是黑白样式,酷似遗照,而男孩在笑。他们两个人是孪生双胞胎。 双胞胎之间可能都会存在着某种感应,他们两个甚至是同一天检查出来了重症。女孩患了脑部肿瘤,而男孩需要换心。 幸运的是,他们两个人的病都有很大的概率可以完全治愈。 李红郁陷入了恐惧之中,反复打量着那扇她从前未发现过的门,缓了好一会,才将其中一张纸翻了过来,小声将上面的话念了出来。 “今天是我的生日,妈妈给我买了礼物。” “我的是头sheng,哥哥的是小车。” 江文洛将一个明显带着血污的纸翻过来:“好疼,peipei好疼……” “我的头,我的头——”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阴,在这个房间里,真的像是女孩的□□。 “哥哥……妈妈抱了哥哥。” “peipei想成为哥哥,可是哥哥快没有心脏了。” “peipei好怕医院,还好有朋友。” “妈妈爸爸为什么只喜欢哥哥?” “头好疼、头好疼——” 这些怨毒的全都是用血写出来的,凝固后接近于黑色,江文洛甚至能想象出来,女孩将自己的手指蘸在自己的血上,一字一句地将这些话写出来的样子。 病例中记载了女孩的病,下一页就是死亡事件,显示为2007年9月5日,那对父母女孩在确认一周之后,就放弃了女孩的治疗,而敲定了男孩移植手术的时间。只不过男孩、母亲、父亲却一同死在了9月12日这天。 当天爸爸被砍掉了头,妈妈被割了手腕,哥哥则被直接掏了心——与那张画上的完全一致。 一直没说话的男人反应了一会,才转头看着二人:“好像很邪门…一家人横死,应该…是那个小女孩做的?” “剩下一家三口正好死在了女孩头七这天。”李红郁的手指敲击在自己的额头上,“难道真有回魂这一说?” 江文洛这时想到了地下室那个罐子,和疑似跑出来的梁耀文,那些出现在洗手间里的异常,及里面的提示字。 他觉得这一切好像不能简单地用那些“神神鬼鬼”来形容,而是不能用语言形容的东西。 但是那种“不可名状”的猜测实在太过天马行空,江文洛便没有多说。 毫无预兆地,“叮咚!恭喜玩家解锁主线任务:李佩死亡事件!” “生存倒计时——” 这道声音从四面八方出现,江文洛做了一次深呼吸,听见了走廊再次传来了木偶们行走的声音,这次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它的脚步很沉,排列得十分整齐,在下一瞬,就站在了休息室的门口。 “你们,藏好了么?” “我要进来抓人了,这次有新朋友——” 里面已经无处可藏,江文洛急切地用气音说:“快进去!” 通道里面一下子拥挤起来,江文洛被夹在正中间,能够听到前后两个人的呼吸声。 李红郁在最前方,爬动的速度很慢,好像每一步都很仔细。 江文洛大口大口喘气,觉得有些缺氧,他能感觉身后人也慢吞吞的,和李红郁一起,都在做着什么事情。 都持续了几次呼吸的时间。 江文洛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心跳的声音很快,“咚咚”、“咚咚……”像在打鼓一样,血液冲击着江文洛的耳膜,让他的指尖发麻,传来了强烈的不舒适的感觉。 一秒钟之后,江文洛瞬间愣在原地。 他是在低头的时候,发现了李红郁在地上给他留了字,“小、心、身、后——” 江文洛屏住呼吸,身后的男人爬动的幅度是相同的,并且手肘每一次落地,节奏相差无几。 就像……身体里仍然存在着木偶的习性。 下一秒,江文洛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小腿。 —— “我有些缺氧。”身后的男人说道。 “就快到了……” 江文洛慢慢闭上眼睛,前面的李红郁已经到达了暗道的终点,在开门的一瞬间,氧气总算涌了进来,缓解了江文洛所感受到的那种强烈的压迫感。 跟他离开的时候相比,房间的没有任何变化。 人偶们的头散落在地上,眼珠是往上转的,就像在看着他们三人。男人想起了江文洛说过的那首童谣,在想要尖叫的时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李红郁看见铺天盖地的血迹的时候,动作只是停顿了一瞬,调整了呼吸,才蹲了下来,查看屋子里面的摆设。 “我认为这个地方不会存在一个这么明显的漏洞。”她说:“逻辑上不应该出现没有时间限制的,绝对的安全区。” “这个房间是通向哪里?” “院长室,我拿到资料的地方。”江文洛说。 “你结婚了?”男人看着江文洛无名指上的戒指,突然对他问道:“那你妻子来了么?” 江文洛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动那个银色的指环,垂下眼帘沉吟片刻才说道:“前阵子……我爱人车祸去世了。” 男人点点头看着他,继续环视着这个房间。 “这有个箱子!” 李红郁招呼着两个人,用手抚着上面的灰,想要打开它,“上面有锁,好像得用钥匙打开。但是……我在这这么长时间,从见过钥匙。”她又说,“在这么隐蔽的地方,里面的东西可能就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江文洛翻开那些带着血痕的笔迹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地下室墙壁上写出来的字:什么都没被藏在玩偶里。 他握着手帕,轻咳了两声,才对看着他的二人说:“我在地下室看见了另一部分的日记,可能是线索。”他将剩余内容背诵了出来。 “什么都没被我藏在玩偶里……”李红郁思考片刻:“这句话和前文没有上下连接,根本出现得毫无道理。就好像……在掩饰着什么东西。” “这个箱子藏得这么隐蔽,里面可能就是解开这个谜题的关键。会不会就是大门的钥匙?” “不是钥匙,也会对这个‘李佩死亡事件’起到关键性作用。”江文洛在背对着两个人的时候,将一卷小小的胶带揣进了兜里,“我在地下室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小男孩。” “李佩的哥哥——” “这个地方,没出现过其他小孩,应该就是他。小男孩的手里一直拖着一个血淋淋的毛绒玩具……这应该也是目前出现过的唯一‘非人偶’类的,能在身体里面藏东西的玩具。那个男孩曾经捉到过我。” 江文洛将裤子翻起来一点,像二人展示着自己腿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我用匕首攻击过他的全身,伤口不会对他起到任何作用。” “你需要攻击它的玩具熊。”李红郁说:“之前有人成功地伤到他过。” “那么……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地下室,找到男孩,击败他,并且从他手里将玩具熊抢过来。” “是的。” “同时,我们还需要找到那个小女孩,我从来都没见过她。”李红郁惨白着一张脸:“我无法想象,在那个房间熟睡的时候,还有人在角落里窥探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求留言嘤 第13章 “但是你却没有受过任何伤,”男人突然开口,“李红郁,这是为什么?” “我猜测……” 江文洛说,“我猜测这个女孩,就是整个事件的核心人物。我昨天晚上出门的时候,看见她在房间里面做人偶——就是你曾经的木偶躯体——她也许是一切的起源,但是她不曾攻击在房间里面睡觉的人……” “所以她所能控制的东西,应该只是人偶。而针对人的时候,能力存在着限制。不像无头医生、小男孩、还有那些尸体一样,能够直接地伤害、杀死活人。” “那么最后还剩下一个女人,李佩的妈妈。”男人的再次又李红郁问:“你在这里的时间最长,你知道她去哪了么?” 提起这个女人,李红郁竟然打了一个寒颤,她睁大了眼睛,露出惊惧的表情:“她……” 李红郁压低了声音,异常忌惮,“她几乎无处不在。” “这些玩偶的眼睛,可能就是她的眼睛。” 李红郁不想再向下回忆,强忍着痛苦与畏惧:“她现在可能就在窥探着我们,我只看见过她一次——那次……我见到她之后,竟然失控地杀死了我的同伴,她以戏耍我为乐,随后我就昏迷了很久。” “醒来之后,我那个同伴身体已经僵硬了……他被弄成了人体模特的样子,永远地被放在了那里,身边的录像机,将一切拍摄了下来。”李红郁说着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带着一点哽咽。 “她让我看见,是我做了这一切。” “那个女人非常擅长伪装。” 李红郁缓了一口气,继续说,“如果、如果你们看到她——或者是在三层之外,看见了人偶的脑袋。它突然转动眼球,或者墙壁出现了豁口,感觉到身后有视线,那么……可能就是那个女人出现了。” “她在二楼出现的概率最高,一定要小心,不要看她的眼睛。” “另外……我们一会可能会回到走廊,江文洛的忠告应该是对的,之前都是听到了尖叫声后,同伴才消失的。” 说着,李红郁咬住了嘴,将想要宣出于口的哭声,坚强地咽了回去。 江文洛抿住嘴唇,拍了拍李红郁的肩膀作为安慰。 他们很快回到了院长室。 白天的房间看上去带着十足的死寂,只有一尊人偶被放在了门边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书架的位置。 李红郁慢慢从狭窄地洞里走出来,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消散,做出了玩偶的举动,才一步步地往门口迈。江文洛跟在后面,而那个男人却一顿一顿地回头,在书架处僵立不动了。 江文洛之前也翻了一本相册,里面没有一家四口出现,都是一些陈年的患者与医生的合影,便放在了一边。 而男人却在那停了很久,看着那个相册,突然露出了悲戚的表情—— 江文洛慢慢回过头,这才发现了一张奇怪的照片。 上面是两个手牵手的年轻男人,一个高一个矮。矮个子的那个,脸上带着眼镜,笑容显得腼腆,是典型的娃娃脸,皮肤白,样子看上去很乖。而高个子的那个,皮肤呈小麦色,剔掉了脑袋上的头发,对着镜头笑得阳光爽朗,给人一种很强的可靠感。 很明显,他们是一对情侣。 而照片的最下面写了一行小字:刘植与李辉为,于2007年8月1日。 其中一个人,就是这个眼前这个陷入无数次轮回,无数次想来到这个房间之中的男人。 江文洛在走出门之前,低头摸了一下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走廊外面的人偶们正在进行游戏,他们继续丢手绢,跳格子,蹲在一起玩翻绳游戏。 明明是恐怖阴森的场景,男人却失魂落魄,只机械性地跟着江文洛走。江文洛停,他停,江文洛蹲下,他蹲下。 “我想起来了,我的名字是刘植。”安全走到平台上的时候,刘植对江文洛扯出一抹难堪的笑容来:“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江文洛神色如常,心里却翻江倒海一般,再一次开始思念黎耀文。 “从现在开始,必须时刻提高警惕,”李红郁压低了声音,她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对着二人说道:“你们谁都没注意到,现在时间的流速,是昨天的三倍!” 下到二楼开始,江文洛再一次感觉到脚下的地板、墙壁、房间全都活了过来,他们没有动,但是江文洛却感觉自己离墙壁越来越近。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被窥探的感觉无处不在。 二楼是并排在一起的手术室,里面有能供一人躺下的床,周围则是一些陈旧的仪器,墙上喷溅着发黑的血痕。 在楼梯口的时候,李红郁往下走的时候,一下子顿住了,她喃喃自语道:“我们……好像下不去了。” 江文洛和刘植往下看,发现那些尸潮竟然仍然在那里,这一次它们并没有随着到达规定时间而复原。数量有所减少,但是“查房医生”数已经达到了八名,无头医生为首,后面几个人在走廊中到处游走,仔仔细细地翻看着一切可能藏人的角落。 嘴里一次又一次地说:“你们,藏好了么?” 刘植垂下眼帘,看见江文洛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无头医生的脑袋在肩膀上晃来晃去,就像是一颗球,它忽然“砰、砰”地掉落在地上,滚了三圈,终于停在了楼梯的下方。 它倒立在了那里,眼睛蓦地往下看,骤然露出了极为开心的神情:“找、到、你、们、了——!” “快跑!”李红郁拉住江文洛的衣服,直接转身就往反方向跑。 然而那些怪异的东西竟然从两个楼梯上同时追上来,作势要将它们包围。李红郁大骂:“怎么突然会这样?”她又停住脚,看见四面八方都上来了东西,强烈的绝望感笼罩住了她。 江文洛则一边跑,一边往那些手术室里面看。他将匕首挡在身前,突然发现其中一间房的血液迸溅轨迹,在一处地砖上戛然而止——有暗道! 那些东西行动速度飞快,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就会追上他们。 但是还来得及。 “这边,”江文洛对着二人大喊,“快进来!” 说着,他直接跑进房间里面,弯下腰,将存在着异常的那块地砖迅速掀开——里面赫然是一处地道。 李红郁看见那条道却蓦地变了脸色! “我不进这里面!”她的神情难看,连声音都在颤抖,她嘶声对着江文洛和刘植喊道:“就是那里……那个女人就在这里面出现过,我那个同伴现在可能还在这里面,我做不到!” “我进不去!” “但是外面的东西更危险,女人不一定在里面!”江文洛说。 李红郁用力地摇头,冷汗频频滴落。她惊恐地看着那条道,往后退,挡住了门。 半秒,她却冷静了下来,喉咙吞咽一次,她下定了决心一般:“江文洛,你把匕首给我,老娘跟他们拼了!” 李红郁红了眼眶,样子歇斯底里,眼睛却很亮,带着强烈的视死如归。 扒着门的指甲已经劈开,让她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你们快走!”李红郁对二人喊叫,“那些东西来了,我快撑不住了,快跑!死就死吧,这个鬼地方我活够了,我拖延时间,你们留在这里也是拖累我!相信我,我能跑出去的!” 刘植叫了江文洛一声,咬着牙率先便进了暗道之中。 江文洛看着李红郁,手攥得很紧。 但是情况来的太突然,现在多一秒的犹豫都没有任何意义。他闭了下眼睛,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抬手将匕首扔到了李红郁的脚底,直接转过了身。 在合上地砖的前一秒,他看见门被撞开,李红郁一步一步地往后退,手中紧握着那把匕首,瘦弱的肩膀显得削瘦而有力。 作者有话要说:攻终于快出来了,鼓掌.jpg 第14章 地道之中伸手不见五指,进来之后直接就是一股很凉的气息,带着强烈的阴森感觉。 江文洛能感觉到是在慢慢往下走的,可是什么都看不见。道有多宽,身边有什么,有没有人——或者其他的东西正在暗中等待着他们,他全都不知道。 不确定的感觉太重了,让江文洛身上的鸡皮疙瘩泛了起来,脖颈都是僵硬的。 他一向非常怕黑,在小空间里更觉得窒息。刘植跟在他身后,低声对他说:“这地方好冷。” 江文洛呼出一口气来,只觉得冻得不行。道却非常长,正好能供人站着通行,也不至于太过于憋闷——又是什么人建造出了这样一条密道呢? 身后的刘植跟他紧挨着,说:“李红郁她……” “嘘——”江文洛用气音打断他。 他总感觉这里有风涌进来,可见那边不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江文洛从口袋中拿出火柴盒,直接划亮了一根。 明亮的火光升腾起来,让他们两个人觉得十分刺眼,只能不舒服地眯起眼睛。 过了好一会,他们才看见了墙上刻了很多画。 刘植在看清那些东西之后,只觉得毛骨悚然。 在火光的那一头,他看见江文洛在唇前竖了一根,再一次重复:“我已经知道了。”他垂着眼帘,用气声对刘植说。 这个暗道里也处处透着邪门,像是进行过一个什么仪式一般,远处隐约能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绞刑架,上面还绑着什么东西,似乎是一具很小的人类骨骼。 它的血汇集到脚下的沟壑里面,又慢慢充盈到了墙壁上面的纹路之中,里面还残存着凝固着的血迹。这就似乎被绑着的人,是一个活祭/品。 而墙上则断断续续地被人画出了一副简陋的图。 穿着裙子的小女孩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刀,而一个成年男人没有眼睛,躺在她的脚下。女孩用刀砍掉了男人的头,下面还写着字:“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右边,她又用简笔画画出了如何切断一个女人的手,而那个女人又把自己的手泡在了水池里面,将池水染红。 下一幅图是一个男孩就是对着一座矮坟哭泣了,他脚边放着一个布娃娃,哭得特别伤心,对女孩就站在他身后,而他一无所知。 站了一会,女孩便毫不留情地伸手掏出了男孩的心脏。 “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恨你们。” “我恨你们!” 而另外一边的墙上,则是女孩“死掉”的过程。 她在仍然活着的时候,被写着父母字样的简笔小人绑在了一个绞刑架上,她的头被吊了起来,一个银锥刺穿了他的心脏,女孩对着天花板大睁着双眼。 而父母对着她小小的身体祈祷,女孩张着嘴巴,茫然而虚弱地看着他们,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也许在对着她的父母求饶。 然而此时她的样子已经像是一个怪物了,有大大的头,小小的身体,样子看上去阴沉至极,实在难以让人心生怜爱,只会退避三舍。 而小男孩却完好无损地躺在病床上,与女孩的状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女孩果然被慢慢放干血,孤独地死在了这里。 后来她的身体变得僵硬,逐渐变为了真正的“怪物”。 简笔画将她的眼睛涂实,一脸怨毒地站在了那一家三口的身后,死死地盯着他们看——明明已经垂危的男孩,在女孩死后三天就出院了。 “事情能连上了。” 刘植一脸惊恐地站在壁画面前,与江文洛对视,他在缕清故事发展之后,直接打了一个寒颤。 ——女孩的父母将她用于邪术祭祀,将男孩救活。 而女孩明显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再次活了过来,以残忍的手段报复了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母。 “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刘植不可置信地说。 故事的主角,明显就是李佩。 “两个孩子是异卵龙凤胎吧。” “继续走吧。”江文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上的伤疤,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逐渐露出了一个苦笑。 火柴已经只剩下最后两根,在走过三个岔路口之后,他们再次失去了光亮。当黑暗再次袭来的时候,恐慌的感觉比之前来的更猛。 “是错觉么?我感觉……有人在看着我。”刘植说。 他在靠在墙壁上的时候,手往下摸,竟然摸到了一处温热的东西,形状就像一双双人眼,滑腻的手感就像摸到了人的眼球上。 但是事已至此,他们只能往前走,不能走回头路。 江文洛深吸了一口气,在这个地道之中,再次闻见了什么味道,缓缓放松了下来。 “你还记得你男朋友怎么样了么?”江文洛随手问道。 刘植:“可能还在这间医院里面吧,我不知道,他应该已经死了。” 江文洛开口:“你知道么?”他顿了顿说:“我有时候,觉得男朋友还活着。” 同类之间都存在着某种感应,刘植并不诧异,他只安慰道:“我有时也会这么想,不能接受现实。” “不是错觉,”江文洛闭上眼睛,听见了有液体从上方滴落的声音,“他应该就在这里。” “在什么地方正看着我。” “他经常这样。” 江文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常得就像说“我早上吃过饭了”。可是这个鬼地方,是不可能出现另外一个活人的。 刘植有时候会觉得有点江文洛有点病态,明明处在很危急的情景中,江文洛却经常游离在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现在他又说,已经车祸去世的男友可能在这个地方“活过来”。刘植打了一个寒颤,他听见江文洛又问:“那你闻见什么味道了么?” “类似于在树林里的味道,有点潮湿,又有点木质的香气。” 刘植用力嗅闻了一下才说:“我没有,这里只有一股霉味。” “他就在这里,我确定。”江文洛明显陷入到了某种状态之中,手顺着墙壁抚摸,“我感觉到了,那可能只有我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刘植张张嘴,最后也只能干巴巴地说道:“你只是太想他了。” “也许吧。”江文洛无所谓地说。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呜呜的声响,仔细分辨一下,发现那是女人凄厉的哭声。四面八方都是路,也不知道该往那边好。可能已经下到了地下室,也可能一直在一楼打转。 之前李红郁说过的事情,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道哭声还离他们很远,缓了一会情绪之后, 江文洛和刘植想出来了一个办法。 他们牵着彼此的袖子,这样就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异常来,以防两个人走散。 好像在这里面,也存在着钟表滴答的声响,正在计算着时间。 ——在走过第五个岔路口的时候,江文洛突然意识到,他们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队伍由两个人,逐渐变成了三个人。 因为仔细听脚步声,会发现那其实是六只脚落在地上时,发出的声音。 而刘植一无所觉,还在给江文洛讲和他男朋友在大学时候发生的故事。 太黑了,江文洛无法知道跟着他们的人是女人、女孩、还是木偶。 所以他不能告诉刘植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反手捏捏刘植的掌侧。 好在……好在刘植的呼吸一直喷洒在他的后颈处,还在一直说着话,讲他和男朋友两个人去坐摩天轮的事情。 这时,刘植好像才察觉到了江文洛的动作,也回手碰了一下他的掌心。 得到了回应,江文洛松了半口气。 但是江文洛却突然僵立! ——这不对。 碰他掌心的那只手,一定……不是男人的手。 “刘植?”江文洛轻声叫。 回应声是从四面八方出现的。 过了很久,冰凉的呼吸才再一次喷洒在江文洛的后颈处,刘植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尖细起来。 “你……是在找我么?”这竟然是一个女人幽幽的声音! 江文洛的手颤抖起来。 他在强烈的恐惧之下,慢慢回过头,看出了一个女人的轮廓。 她有很长的头发,一直垂到腰间,戏耍江文洛一般地看着他捂住自己的嘴,一边发出低呼的声音。 ——江文洛的眼睛睁得很圆,惊恐地看着她,呼吸都停滞了。 “是你杀了刘植,怎么?你竟然不记得了?”女人说道。 女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江文洛,他不可置信的神情似乎让她觉得十分愉快,又对着他残忍地吐出一个个字。 而她的笑声俨然就是江文洛刚刚听见的,那种凄厉至极的哭声! “你将还活着的他绑在了绞刑架上,用绳子将他还睁着眼睛的脑袋吊起来,又将那把小小的银锥从尸骨的肋骨中间抽出去,再捅进刘植的心脏里。” “你听见他的血一滴一滴地流了出来。” “滴答——” “滴答……”一次又一次。 “江文洛,你不记得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断章出了一点问题,下章攻出来!不好意思 第15章 江文洛失去了意识。 他感觉自己好像浑浑噩噩了很长时间,做了一些他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情,意识发生了断层,耳边出现了很多声音,脑海里面甚至出现了童年的记忆。 那个长发的女人已经走了,只剩下江文洛一个人躺在地上。他闭着眼睛,慢慢抬起眼帘,却仍然没有将手举起的力气。 一滴黏液落在了江文洛的嘴里,带着一点很淡的涩味。 在江文洛目不可视之处,暗道的角落悄无声息地起了一点变化。那里的墙壁慢慢向下脱落,再一次露出了一个“生物”胃袋的样子,在缓慢地蠕动着。或者说是在看着江文洛,虽然它没有眼睛。 奇怪的是,这一次江文洛被注视着却只觉得安心。 “……梁耀文。”他沙哑着嗓子叫出他的名字。 在话音落地的时候,那个“东西”突然起了变化,慢慢地“走”了出来,空气中带着潮湿的味道,还有一些木质类的香气。 角落处的东西甚至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形态,像是一个人,又像是一个说不出来形状的物体——并不能算作是生物。江文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要不然他怎么能真的看见这个人呢? 江文洛累极了,他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一个人抱住,熟悉的味道近乎铺天盖地,其中没有明显的爱意传达出来,可是江文洛却非常确定——这是梁耀文。 眼睛终于能够适应黑暗了,江文洛看见了一个“东西”。 黑影之中,逐渐出现了四肢的形状、然后是头、手、还有脚。 但是它看上去很小,也就一米六左右的身高。它的面容模糊,但是□□洛却能够看见他的眼睛——像是深渊一般,没有眼白,完全是黑色的,如同黑洞、如同海地,带着一股浓重的“邪气”。看他一眼,就忍不住臣服于此,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连“畏惧”的感觉都被抽空。 “他”就像一个平静的野兽,在观察着自己的猎物,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感情。 江文洛好一阵失语,身体像是被软绵绵的云朵包裹住,随后便迅速地从高空直坠——然而□□洛却开心地笑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一边笑一遍咳,连眼睛都弯起来。他很少这样笑,样子会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没有任何抵抗,就直接束手就擒了,向这个“人”奉献出了脆弱的脖颈,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俘虏。 他抱紧了□□洛,力度渐渐收紧,简直是想把江文洛勒死,然而对他而言,也许仅仅是一场残酷的进食、是一种本能。 “进食”。 哪怕是之前梁耀文没死的时候,江文洛也经常会有这种感觉。在梁耀文每天晚上出现在他的床前看着他的时候,好像就在考虑是否要吃掉他,但是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梁耀文?” 没有人回应。 然而在江文洛的生命体征越来越低、身体逐渐变凉、心脏也在减慢的时候……“他”的动作却停住了,江文洛还在看着他笑,是很包容亲昵的样子,对什么都无所谓,被吃掉也无所谓。 “滴、答——”这声音好像是刘植在滴血,一下子将江文洛叫醒了。 刘植! 江文洛打了一个激灵,想要立刻坐起来,可是仍然没力气,黑影也缠在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要不,一会吧。”江文洛心里着急,手上却只轻轻推了推他的身体,像哄梁耀文一样轻柔地说:“一会……再吃我,好不好?我还想要做一件事情呢。” 梁耀文垂眸看着他,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他的话。 “你能感觉到对不对?我是愿意的。”江文洛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梁耀文,等我找到刘植,把事情都解决掉——什么都行,我就是你的人,我不会跑的。” “……你想怎么对我也都可以。” 两秒钟过去之后,江文洛终于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力度轻了。 他闭上眼睛,大口喘息,手牢牢地抓着黑影,生怕他再次消失。 “我要去看看刘植,我去看看他。”江文洛喃喃自语道。 而这时,黑影又看了他一会,突然再次压覆了上来,手搂着江文洛的脊背凑上冰凉的嘴唇亲吻他,吸吮着江文洛,又掠夺了他口腔中的氧气,让江文洛透不过气来。 而在江文洛刚刚感知到对方舌尖的时候,他却感觉到自己在一瞬间吞进去了一个什么东西,是一颗心脏的大小的活物,有很滑很滑的感觉。 在毫无防备地将它吃进去之后,江文洛明显感觉到了它在他的身体里面四处游走,在他的胸膛里面寄居,有力度抓住了他的心脏,须臾又游走到了他的小腹处—— 身边已经空无一物。 梁耀文消失了。 江文洛抬手抚摸自己的小腹,甚至感觉到了一个明显的凸起,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肚子里面出现了一个“东西”。 “梁耀文……”江文洛颤抖着叫。 而作为回应一般,江文洛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越发有力起来—— “砰、砰。” 江文洛死死地扣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终于有了能站起来的力量,他再管不了其他,只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眼前的一切逐渐都清晰了起来。 某种意义上,他正跟梁耀文血脉相融,这也让江文洛兴奋不已。 不远处的拐角,就是那个绞刑架,刘植就被绑在了上面。 江文洛一步一步走进,看见银锥扎在了刘植的身体里面。 ……还活着。 刘植虚弱地喘息,脸色已经很白,在感觉到江文洛的脸的时候,露出了惊惧至极的表情。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刘植说。 “是我,你别怕…”江文洛说。 江文洛在刘植的抵抗下,好不容易才将刘植脖子上的绳子解开,将他从绞刑架上放了下来。 刘植现在还处在恐惧之中。 江文洛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伪装成刘植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伪装成他的。也许是一开始,这已经无所谓了。 刘植身上的血怎么都止不住,他在咳嗽的时候,嘴里都出现了血沫,是内脏的碎片。江文洛的眼睛一下子红了,脸颊绷得很紧,银锥也不能□□,江文洛只能脱掉自己的上衣,压在刘植的伤口上。 “没事,不是你就好,”刘植缓了过来,闭着眼睛对江文洛劝道:“你快走吧,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我活着也没意思了。” 刘植的话断断续续的,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强撑着精神宽慰着江文洛:“是她装成了你的样子,并不是你杀的。” “我有时候甚至不知道,我算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血。”江文洛的脑海里面突然出现一种强烈的念头,“我的血。” 银锥两面都非常尖锐,能将两个人钉在一起,江文洛立刻对着刘植说:“不要睡……我想到办法了。” 说着,他就直接用尖头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强烈的血腥味出现了,江文洛忍着疼,将手腕对准了刘植前胸处的伤口。 银锥周围翻出来的皮肉果然渐渐愈合。 “有用!江文洛,你把这个破玩意拔出去就行了……”刘植咬着牙说。 江文洛点点头,他闷哼一声,直接将手腕处的伤疤豁大,然后果断地用力拔出了银锥! 刘植嘶声大叫,过了好一会,他能否明显感觉到,他心脏上巨大的豁口在缓慢愈合,简直是一场神迹。 隐约的,江文洛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快走。”江文洛压低了嗓子说,“她要回来了。” 江文洛习惯性的将手放在了墙壁上,摸到了一处拐角,便转头对着跌跌撞撞的刘植道:“这边!” 寒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又很强的风从暗道的那一头吹了进来。 而且道一直向下,是非常明显的斜坡。江文洛轻声对着刘植说道:“这条道应该是通往底下停尸间的,上一次我看见小男孩,就是在那里。” “应该就快到了……”江文洛扶着刘植的肩膀,在两道并列着的小门处停了下来。 刘植虚弱地点头,紧握着他们两个手中现有的唯一能用作攻击的圆锥。 他看见江文洛缓缓蹲了下来,在唇前比了一根手指的同时,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在三二一的手势之后,江文洛和刘植同时开门,却拉出了两个抽屉。 ——是地下室的停尸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 ps.标签的生子,是单纯意义上的攻受生子,不要想一些奇怪的东西。 以及攻其实不需要吃东西……_:з」∠_ 第16章 现在的所有时间,都是李红郁用命换来的,所以他们必须加快时间,尽快回去。 江文洛再一次回到地下室,从棺中爬出。 这是□□洛第一次主动接近这些怪物,去袭击他们、从他们手里抢东西。但是却有种兴奋的感觉停留在他的身体里面——这似乎是属于梁耀文的情绪。 这种二人合二为一的感觉,让江文洛战栗,让他情不自禁地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他和刘植出来之后,就站在门边上,从缝隙之中,再一次听见男孩反复唱那首童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也许是因为猎物与狩猎者角色的转换,江文洛慢慢地从男孩的声音中听出了一点不同的感觉——男孩在通过这支童谣,表达自己的思念。 “我的妹妹……” “我的妹妹……” 说到妹妹的时候,他的声音会加重。 刘植明显已经快晕倒了,那首诡异的童谣冲击着他的耳膜,光是站直身体就已经拼尽全力。 根据他们的“作战计划”,是江文洛悄无声息地跟在男孩的后面,刘植则藏在洗手间里,两个人打配合,抢玩偶。 而他们的脚步声会被男孩捕捉到。 江文洛在他回头之前,则抓住时机躲进卫生间,从男孩视线的盲区冲出来,将他扑倒在地上。随后由刘植直接将娃娃抢走,快速从里面找到他们所需要的关键物品—— 一切都很顺利。 “嗒”的一声,脚步落地。 男孩感觉到机敏地回过头,可是身后却空无一人。走廊空洞洞的,只有他自己的影子。 男孩的样子显得生气极了,乌青的脸阴沉至极,胸口处的空洞特别明显,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江文洛就躲在洗手间的门口,等待他的猎物落网。 男孩手里的布娃娃还在滴血,也不知道是有多少人是在了这个残忍稚嫩的屠夫手下。他歪着头,站了好一会,才终于迈步走了进去。 同时江文洛对着刘植打了一个手势—— 他扑了上去,压倒男孩。刹那,刘植也冲出来,猛然抢走了男孩手中的玩偶! “是、你!”男孩阴森道。 他的动作比上次更疯,反复击打江文洛身体,每次都是想直接要江文洛的命。可是他没想到,江文洛的伤口竟然很快愈合——就像他们这些怪物一样! 江文洛的心脏坠得厉害,它重重地跳动着。 “有没有东西?!”江文洛对着刘植大喊。 “嘶啦。”刘植用银锥划开了玩偶的肚子,男孩立刻痛呼! 他捂着自己的肚子在地上来回打滚,身上竟然也出现了与娃娃肚子上相同的伤痕…… 李红郁的方法行得通! 男孩明明已经痛极,然而他却只顾着看那个娃娃的情况,挣扎着向娃娃伸出手:“佩佩,佩佩……”他一次次执着地喊。 江文洛看见男孩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血从他的眼眶中流了出来。 “我的佩佩——”男孩爆发出困兽般的哭喊。 “找到了!”刘植拽出了一把小小的钥匙。他将钥匙揣进兜里,又将银锥钉到了玩偶的心脏处,男孩的声音随之减低。 江文洛的样子已经很惨了,身上皮肤虽然已经尽数愈合,可是麻衣却早就血迹斑斑,看上去触目惊心。男孩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弱,眼睛里面的光芒逐渐熄灭。 江文洛放开他,果断逃跑! ……但是男孩没有再追杀他们。他只是在地上费力地爬行,但是身体太过幼小,又受了很重的伤,他移动的速度非常慢。 神态如一个单纯稚嫩的男孩在难过悲伤。 娃娃就在不远处。 等到男孩爬到娃娃身边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可是他却牢牢地把自己失而复得的玩偶抱在了怀里,发出了呜呜的哭声。 “佩佩好疼,没事了,哥哥保护你……” 男孩闭上眼睛,倒在了血泊之中,手还在一下一下轻拍玩偶的脑袋,像是哥哥在耐心地哄自己年幼的妹妹。 “哥哥就在你身边。” “别怕” * □□洛赶紧和刘植往回跑。 二楼走廊只有五具怪物的尸体,它们身上都布满了伤痕,但是与之前不同,这次它们的身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腐烂痕迹——李红郁应该是用一把匕首,在这个房间杀了出去,扶着墙上了三楼。墙壁上带着断断续续的血掌印。 绝望的感觉扼住了江文洛的喉咙,他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消失殆尽,只剩下一具皮肉艰难地支撑着他的行走。 刘植在他身后小声期待:“没事的,她没事的。” 江文洛认真地点点头。 在不惊动任何东西的情况下,他们上了三楼,并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李红郁。 ——本来就瘦弱的女人,好像一下子干瘪下去了,可怜地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 明亮的眼睛已经没了神采。 而楼梯上的怪物被李红郁齐肩砍断了手臂,正死死地睁着眼睛,形状狰狞地看着江文洛。 整个楼层都是一片猩红的死寂。 江文洛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李红郁身边,声音又轻又急切:“李红郁!李红郁!”他笨拙地用手捂住了李红郁的还在流血的伤口,可是手却一直抖。 刘植本来一直不信任李红郁,现在也只能颤抖着手,试探着李红郁的鼻息——是这个女人,为他们用生命为他们争取到了逃脱的时间! 被烫到了一般,刘植将手缩了回去,茫然地坐在地上,看着这个近乎陌生的女人的尸体。 江文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颤抖着双手,用手帕反复将李红郁沾满血污的脸擦掉,可是却越来越脏,血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刘植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将耳朵贴到了李红郁的心脏处,江文洛有些呆滞地看着他。 “砰……砰。”他听见了李红郁微弱的心跳声。 “她好像还活着!”刘植挑起来,死死地抓着江文洛的肩膀,急切地说:“还活着!” 江文洛试探着听了听李红郁胸腔中的动静…… 果然。 江文洛和刘植同时露出狂喜的神情。 江文洛将李红郁手中的匕首拿出来,在自己已经愈合的手腕上又割伤一刀,才将血一滴一滴地喂到了李红郁的口中。 “起作用,起作用……”刘植在江文洛身后,将掌心合十喃喃祈祷—— 半晌,李红郁的手指动了一下。 三楼深处同步传来了木偶们空荡的歌声:“找啊找啊,找朋友,恭喜你们找到一个好朋友……” 江文洛的心脏猛然一跳,和刘植一起,将李红郁抬回了房间,死死地关上门。 刘植抚摸李红郁的额头,坐在垫子上喘出一声粗气来。 “你照顾她,”江文洛将钥匙拿在手里,对刘植说:“我能感觉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去开箱子!” 说着,江文洛拉开了单面窗。 暗道里面仍然没有任何变化,它窄窄的,带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潮气。 江文洛像小孩子一样跪在到地上,慢慢地向前爬行。从他进入这间医院开始,被窥探的感觉就无处不在,有时是来源于身后,有时是身边。只有这次在密道中爬行的时候,那道视线才彻底消失。而江文洛却紧紧夹着自己的脊背,一刻也没放松。 他到达房间之后,直接用钥匙打开了箱子……里面竟然只有一枚小女孩用的粉色头绳。 江文洛皱起眉,将它揣在兜里,才拿起了压在下面的一封信——或者说一个女孩随手写下的日记单页。 “我今天过生日,爸爸妈妈给我zui好礼物,好开心。” 日记页的最上方标注时间为10.6。 江文洛记得这个日期就是女孩的生日。 “在女孩过生日的时候,想办法将她引出来,”江文洛摸了摸那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头绳,喃喃自语道:“再用她最喜欢的生日礼物杀死她?” 江文洛又看了一会地上散布着的镜子碎片,随手揣了一块在兜里,才很快地爬回了休息室中。 李红郁看起来好转了很多,她见到江文洛的时候,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发现了什么?” 江文洛将头绳拿出来,坐在一边将自己的想法总结。 “很有可能。”李红郁说,“要不然这东西不能藏得这么深。” 江文洛抬手碰碰她,担心地说:“你发烧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李红郁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件事,她就像江文洛第一天见到她那样,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老天爷都不肯收我——” 她费尽力气坐起身来,拍拍江文洛的肩膀,感慨道:“这次是你救了我啊。” “我在镜子里面见过那个女孩两次,其中一次就在对面的房间。”江文洛想了想说:“看来我们……需要用什么办法,将女孩引出来。” “明天就是十月六日了,”刘植叹了一口气说:“这应该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不,是今天,”江文洛才抬手指了指钟表。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十五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结束,写的的时候完全没感觉到这个副本竟然这——么——长。 第17章 杀局 在箱子里面放着几根蜡烛,江文洛将它们一起拿了回来。 木偶们还在孜孜不倦地进行着丢手绢的诡异游戏,对外面的一切一无所知。 对面的房间中有很多人偶的头,江文洛将它们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才收好地上散落的纸。他小时候因为毁了容,便没有一个小朋友愿意和他玩。久而久之,江文洛学会了很多种折纸的办法,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他叠出了一个白色的纸蛋糕,摆放在了桌子的正中央。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先是淅淅沥沥的落在窗户上,很快就越下越大,窗户中一点光都透不进来,雨声很明显,可是却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所以只要锁上门,这个房间就是一个简单的密室。云大团大团地纠缠在一起,沉甸甸地近乎压在了树上。 房间里面的三个人也一点气都透不过来。 江文洛在角落处找到了一个打火机,又在蛋糕上面用圆锥捅了三个小孔,才将蜡烛插了上去。 刘植和李红郁都紧皱着眉,担心地看着江文洛的背。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诡异。 大多数人的生日聚会都是欢天喜地的,有朋友庆祝,有父母的礼物。 而这个房间里面,却只有一个白纸叠成的很复杂的小蛋糕,上面直挺挺地插着三个蜡烛,外面大雨瓢泼,不像是庆祝,反而像是一场颠倒的葬礼、一场招魂。 “她会来么?”刘植说。 “会吧。”李红郁紧张地将手攥紧。 “唱歌吧。”江文洛将蜡烛挨个点燃,房间立刻亮起来,摇晃的烛火带来温暖的光,照亮了三个人的脸。 “1、2、3——”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happy birthday to you……”三人的歌声在房间中响起,与外面的雨声融在一起。 蜡烛越燃越多,在纸上凝固成触目惊心的红色,随着一首歌的唱完,蜡烛已经燃掉了三分之一,屋子里面却没有动静。 江文洛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脊背上都是冷汗。 “祝佩佩生日快乐——”他突然想起今天应该是双胞胎共同的生日。 也许是终于确定了庆祝生日的对象,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三个人一动都不敢动,只用眼睛留意着周围的动向。 动的是玩偶人头。 它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砰——”的一声从桌子上掉了下去。 江文洛的手颤了一下,心脏跳得很快——在他低下头的时候,他看见身后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双女孩脚。透过他手中的镜子碎片,江文洛看见女孩现在就站在他背后,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生日蛋糕,仿佛在确认在什么事情,脸上的阴郁刻毒仍然很明显。 江文洛跟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再次重复唱着带李佩名字的生日歌。 一遍又一遍。 在第七遍生日歌唱完,江文洛发现的女孩的表情变了,她显而易见地开心了起来,将唇角翘得很高,眉毛也怪异地扬起来,不像是笑,反而像是一个夸张的鬼脸。嘴里也发出了咯咯咯的声响来。 刘植抖了一下,他亲眼看见那个女孩慢慢朝他走过来,带着那种夸张的笑容,看看江文洛,又看看刘植和李红郁,才慢慢朝着那块蛋糕走去,动作僵硬地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带着种种的阴森之气。 在蛋糕面前,女孩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看着它,像看着什么稀罕玩意儿,用手指戳戳烛身。 ——她就要吹蜡烛了! 她抿着嘴唇笑,这时竟然和普通小孩子一样,双手合十,做出了许愿的姿势。甚至一边许愿一边手舞足蹈,好像都快乐得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不能发出声音,只能笨拙地肢体表达。 可是她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李红郁,抬手对着蛋糕呜呜呜地抹眼泪。 旁边的李红郁表情紧绷,在女孩许愿之前,她立刻对着江文洛打了一个手势,暗示江文洛在蜡烛吹灭之后,直接用女孩的头绳将她杀死。 江文洛点点头,冷静地往斜前方走了半步,同时,他竟然用余光瞄着李红郁! “呼……”三秒总之后,女孩终于神情虔诚地将蛋糕吹灭,一室皆暗。 女孩对身后的一切毫无察觉,江文洛甚至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重得像击鼓! “江文洛,动手。”李红郁大喊。 “轰隆”一道雷响彻在天空,屋内亮如白昼。 ——江文洛的脸在雷光之下显得凄厉惨白,他紧紧咬着牙,竟一步一步向女孩走去,李红郁就在他身边! 然而在江文洛即将成功的最后关头,他将原定勒在女孩脖子上的长头绳,毫不犹豫地将绳子勒在了李红郁的脖子上,把她按倒在地! 李红郁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她手抓着绳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文洛,“你……为什么……?” 江文洛额头上全都是冷汗,他对着身后大喊:“刘植,李红郁有问题!用你的银锥,快——” 可是身后的刘植竟然没动,他在江文洛转过头看向他的时候,缓慢地牵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突兀而阴森的笑容来。 又是一道雷,江文洛睁大了眼睛,看见刘植的脸向他凑近,嘴角一下子裂到了耳朵那里,露出了完整红色的牙龈,他的眼神看上去带着十足的兴奋与光亮,手里拿着银锥,一步一步地走近江文洛。 在江文洛的耳畔旁,刘植的声音发生了改变,它突然尖细起来,与暗道之中,那个女人的样子别无二致。 他,或者是她,对着江文洛露出一个残忍笑容来。 “怎么发现的?”她问。 江文洛手上的力度没松,可是他的力度之下,李红郁的脖颈却突然往下塌…… 很快,她的头就像那颗掉在地上的人偶一样掉了起来。 “——怎么发现的?”从李红郁的口中,再一次出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来。 刘植和李红郁就站在江文洛的两边,将他包围住,同时向他走近。 江文洛看见李佩转过身,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三个人,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她又大声地嚎啕出来,冲过来对着李红郁拳打脚踢。 “你的手。”江文洛感觉到银锥已经抵到了他的心脏处。 他闭了下眼睛,才再次拿出那块碎镜子,对着李红郁的手照。 ——“在镜子里面,李红郁你的左手拇指的朝向……竟然是反的。”江文洛轻声说。 “李佩的妈妈是左手割腕而死。” “我小时候就听说过这个传闻,不应该存在于世的——属于阴间的人,双手的拇指朝向是颠倒的。” “而且,一直以来,这个医院里面都少了一个人,李佩的妈妈。” 李红郁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并不理会身边守着的大哭的女儿,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江文洛的神情,像猫捉耗子地一般对江文洛说:“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察觉到我不对劲的?装很像嘛,我还以为差一点我就要成功了呢,害我空欢喜一场——” “你死了之后,我还要再等一个人来杀掉这个祸害,真是白费我的一番苦心!” 银锥抵在了江文洛的脖颈上,他被迫抬起头,如实回答道:“在地下室,有一句话是被人后填上去的……” “什么都没被我藏在玩偶里——”江文洛闭上眼睛,“李佩真正的日记之中,从来没出现过这种复杂的句式,她那么小,应该还没完全掌握‘被’的用法吧。” “所以将这句话填上的人,有很大概率就是一直以来诱导我的人……” “李红郁,是你一直在牵着我走。” 女孩像是被江文洛的话刺激到了,她的哭声不止,异常怨恨地看着李红郁,好像又一次希望落空了,最宝贵的东西也被人抢走,却什么都对李红郁做不了,只能凶狠地踢地上的人偶头。 “祸害!你少在这装腔作势!”李红郁终于恢复了暗道中那个女人的样貌,用空洞的声线对着女孩说道。 女孩的哭声果然戛然而止,不能哭,她便只能呆呆地看着李红郁的脸。 已经是一个死局—— 刘植挡在门处,用银锥顶端对着他的后背,女孩没有任何要帮他的迹象,李红郁的身体还守在他对面。 江文洛全身的肌肉紧绷,所有行动方案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决,在他身体里面的梁耀文也无声无息。 当李红郁欣赏够了江文洛惊恐的神情,才让刘植将银锥刺入! 尖端已经划开了江文洛的背部皮肤,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血像暖流一样流下去,下一秒就要刺穿他的心脏。 李红郁看着江文洛已经绝望地闭上眼睛,她嘲讽似的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自作聪明——本来你还可以留一个全尸的。”李红郁扶了一下自己的头,一步一步地像江文洛贴近,恶意让江文洛窒息:“可是谁让你毁了我最喜欢的一个身体。” 江文洛的眼帘颤抖,感觉到银锥已经进入到了他的肋骨缝隙之间。 “梁耀文……” “梁耀文……”江文洛一次次叫梁耀文的名字,在彻底绝望之前,才终于感觉到他身体里面的东西游走到了心脏的位置—— 在江文洛被彻底刺穿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瞬间从他心脏的缺口处涌了出来! * 江文洛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身体里抽离出来,并不会觉得疼痛,与之相伴的是这一种强烈的空虚感,就像被人从身体里面抽出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伤口的愈合立刻减慢,心脏塌陷了一角,带来了锥心的刺痛感,几近让他昏迷。 江文洛将舌尖咬破,强撑着自己的精神,看着那道黑影一分为二,分别死死地掐住了李红郁和刘植的身体,让他们动弹不得。刘植的口中发出了嘶哑的惨叫声,他的五官狰狞起来,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只能惶恐地面对着黑影。 “这是什么!” 江文洛痛得说不出话来。 “你果然……也是个怪物。”头身分离的李红郁被按到在地上,语气狠毒地说。 她的那张假面已经完全被她撕开,露出狰狞的内里。 可是畏惧的感觉太重了,她在与黑影近距离相对的时候,所有理智土崩瓦解,就像面对着一处陌生而诡异的黑洞,连反抗的念头也生不出来—— 灵魂被抽干,只剩下一具身体在原地死撑。 只有她的理智在大喊:没关系!不用怕它! 黑影在刘植的脖颈上逐渐凝结成实质,只要再稍微一用力,刘植的颈骨就会立刻脱臼。 而这时,江文洛强吊着一口气,急切地对黑影说:“别!刘植应该只是在地道内,被李红郁控制了!” 隐隐约约的,黑影中似乎有梁耀文的身体轮廓,他的眼睛近乎全黑,在转头看向江文洛的时候,眼神犹如黑夜之中的深海,能将一切吞没进去。 江文洛在这时感知到了梁耀文的愤怒。 黑影分出了一缕,缠在了江文洛的脖子上,让他透不过气来,好像他再给刘植求一句情,梁耀文就会将他也吞噬掉。 江文洛扬起脖颈,跟梁耀文的眼睛对视,他甚至觉得开心——就算这样,他也只是呼吸困难,仍然没有窒息的感觉。 而且梁耀文的这个举动简直像是无意识时也要吃醋。 江文洛露出一个笑容,很认真地看着眼前人,蓦地抬手,抚摸了一下那道浓重的黑影,动作温柔又轻缓,就像是在哄一个生气的小动物,同时闭上了眼睛,抓住它,想要放在唇边亲吻。 黑影在被他碰到的时候抖了一下,半晌便毫无预兆地放开了缠在江文洛脖子上的力度,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刘植被梁耀文控制住了,可是李红郁却怎么都不死,将女人的身体反反复复摔打在地上,黑影化成尖锐实质刺穿李红郁的心脏全都没用。 李红郁一边守着压倒性的攻击,一边爆发出刺耳尖笑声,好像被什么东西取悦了一般。 “怪物是不能杀死怪物。”李红郁遍体鳞伤的对他们嘲讽道:“江文洛,你杀不掉我的。” 江文洛闭上眼睛,轻声道:“看来……还没找到正确的游戏规则。” 小女孩直勾勾地看着李红郁,将双手攥得很紧,竟然第一次露出了犹豫的神情来。 梁耀文离体的时间过长,江文洛几乎没有力气站立,他已经迅速虚弱,接近奄奄一息。 “佩佩……”江文洛强撑着,对李佩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告诉我,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 同时,滚在地上的李红郁的声音降下来,显得柔软又慈爱,对着女孩招手:“囡囡,到妈妈这里来。” 女孩茫然地看了李红郁一眼,像是惊愕,又迟疑。 “囡囡……”李红郁又叫,“快来,妈妈好想你。” 女孩很幼小的样子,像是一只受伤的雏鸟,对妈妈不信任,可是心里其实又很希望得到妈妈爸爸的爱。李红郁给李佩一点点希望,一点点温情,她就想伸手抓住她,可是又很不知所措,低头抓自己的裙子。 “囡囡,妈妈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是妈妈做错了。” 李红郁的声音越发轻,像是在给自己的心爱的小女孩发糖果,讲故事:“囡囡原谅妈妈好么?以后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李佩,她一直都只想杀了你!” 江文洛对李佩说道:“你一直呆在镜子里面,难道不知道么?李佩是如何诱导进入医院的人,又是如何主导着这场杀局。” 李佩突然歪了下头,听见江文洛的话,她竟然缓缓露出了一个堪称童真的笑容来—— 她看到被扔在地上的,她曾经心爱的头绳,在下一瞬间,又像个成年人似的,露出了悲戚至极的神情。 李红郁还在说。 可是江文洛看着李佩的样子却突然放下心来。 ——他突然意识到,李佩其实什么都知道。小孩子的情绪远比成年人想象的更加敏感。 她也许只是想听李红郁最后对她多说几句好话,哪怕是哄她也好,他甚至感同身受。 在李红郁的血洒在头绳上的时候,李佩抿起嘴唇,看起来在做着强烈的斗争。过了很久,她才慢慢走到了江文洛的面前,从他口袋中的纸巾包里,拿出了一幅画。 那张画不知道何时起了变化,男孩的五官浮现了出来,心脏的位置也被补全。 李红郁的表情瞬间惊恐起来,她的声音都在抖,对着李佩喝道:“你敢!你这个杀夫噬母的畜生!” 李佩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摸摸哥哥的脸,才抓起打火机,毫不犹豫地将画的角落点燃。 这张纸燃烧得非常慢,男孩先消失,后来是无头男人,随后才到李红郁。 ——同时火竟然从李红郁的脚边燃起,她终于痛苦地喊叫出来,困兽一般在地上打滚,下半身已经被完全烧焦,嘴里啊啊地叫,受着被火烹烧般的煎熬。 女孩原本面无表情,可是当她看见李红郁的下半身全都着起火来的时候,大滴大滴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便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 她难过地皱着眉,用口型叫:“妈妈…” 李红郁刚刚短暂出现的慈母的样子已经消失,她这时放弃了咒骂与哄骗,只是躺在地上,直勾勾地看着小女孩。女孩难堪地扭过脸。 在而完全被烧死之前,江文洛亲眼看着李红郁对着稚嫩的女孩缓缓做出了一个口型—— “祸、害。” 十分钟之后,纸燃烧殆尽,只留下了一地黑色的余烬,李红郁同时化为了飞灰,从房间中消失了,像从没存在过。 ——结束比江文洛想得更快。 刘植失去了意识。 江文洛眼睛里很多浓重的情绪翻涌,他垂下眼帘,抬手又轻轻地摸了摸梁耀文的背。 梁耀文松开了刘植,转过身与江文洛对视,在眼前人昏迷之前,迅速地回到了江文洛的体内。 外面的雨仍然很大,仍然电闪雷鸣。 房间里的风波却平息了下来,红色的蜡烛还插在纸质蛋糕上,显得有些可笑滑稽。这时,江文洛听见了不远处的门锁传来了“咔”的一声门响。 他能出去了。 在确定刘植仍然在呼吸之后,江文洛走到了女孩的身边,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头。 “哥哥也不被父母喜欢,我难过了很久,”江文洛认真地说:“但是有一个人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还说我很可爱,很值得人喜欢。” “所以,佩佩,现在由我来告诉你,这同样也不是你的错,你很可爱,也很值得人喜欢。” 在地下室的镜子中,江文洛曾经看到了一个场景。 一家四口人从白邵医院的大门口出来,脸色都很差。男孩被爸爸抱在了怀里,虚弱地呼吸,妈妈又担心又心疼,只能用手摸摸他的头,对着心脏“呼呼——”吹气。 而他们身边一样被下了死亡判决书的女孩,却只能惨白着一张脸,笨拙地跟在他们身边跑。 好不容易追上之后,女孩拽着妈妈的衣服,仰起脸讨好地对她笑,可是她的妈妈却只顾着安慰怀里的小孩,不耐烦地将她的手甩开,男孩立刻爆发出一阵大哭,伸出手要去拉着妹妹。 很快,江文洛脚下的地面开始颤抖起来,墙皮片片脱落,显得斑驳又陈旧。 地面很快就裂开一条大缝,石头往下滚落。整间医院在一瞬间显得脆弱不堪,带着十足的岁月印记。最慢也不需要五分钟,这座医院就会完全坍塌,一切诡异的暗道和地下室都会彻底灰飞烟灭我 江文洛将刘植弄醒,这个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好像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快跑,能出去了!”江文洛大声说。 刘植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茫然地跟着江文洛往外跑,女孩跟在他们身后。 地下停尸库的怪物再次从下面涌出来,争先恐后地往上面冲,朝着江文洛纷纷伸出手来。 刘植一边跑一边回头,却在尸体中看见一个人的时候,骤然停下了脚步。 他茫然了一瞬,坚定地说:“我看到他了…” 江文洛已经跑到了门口,急切地对刘植说:“快出来,马上这里就毁掉了。” 刘植站在门边上,又手臂支撑着门框,身后的怪物便不能跑出去,可是它们只是推搡刘植却没有对他进行攻击,隔着他对江文洛伸手。 “你发现了吧,”碎砖落在刘植的脚边,他依恋地回头,再一次确认了尸群之后,有一个人有他熟悉的五官与身形,他才将袖子挽上去,对着江文洛笑着说,“我已经开始腐烂了。” “我想起来了,我其实早就死了。”刘植说。 “底下停尸库有五个抽屉被打开了。” “李佩、她的哥哥、无头医生、李红郁……”刘植对沉默着的江文洛说:“还有一个就是我的位置,都是能对应上的。” “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样,”刘植最后对江文洛说,“我刚刚看见我男朋友了,他就在这里。” “所以我要留在这里,跟他在一起。”刘植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往后退了一步,一边摇头一边说:“我不走了,江文洛,你快回家吧!” 黑暗从高处倾泻,雨水将江文洛的全身打湿。 在时钟指针再次指向早晨六点钟时,眼前这栋建筑尽数轰塌,江文洛闭上眼睛。 李佩站在他身边,拖着三具玩偶,不管不顾地径直走到了一处墓地之中,将写着她自己名字的墓打开,竟然将人偶们放了进去。江文洛站在她身边,疑惑地看见李佩抬起头,对着江文洛做出了一个手势,便自己迈步进入了墓地之中,躺进了左右人偶的怀抱里。 ——江文洛发现其中的一个玩偶,是李佩那天晚上做的“李红郁”。 他懂了李佩的意思。 在帮她合墓之前,江文洛看见李佩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来,是有着“家人”陪伴时,她真正无忧无虑的样子。 “叮咚!”空间中突兀地响起一道男人的机械声音,灌进江文洛的耳中。 “恭喜玩家完成李佩的心愿,达成通关条件!” “成功脱离倒计时——” 作者有话要说:我努力地写了伏笔x 第18章 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江文洛再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坐在了熟悉的房间里,面前是一台开启的电脑,处在桌面界面,没有任何启动程序。头顶的空调还在轰鸣作响,孜孜不倦地为江文洛提供着热气。 江文洛茫然了一瞬间,抬手看了看自己:“这是回来了?” 他好像做了一场大梦一样。 在醒来的时候,梦里所发生的一切,如同彩色电影在一瞬间失去色彩,在记忆深处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衣服布满了血污,江文洛一定会以为白邵医院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梁耀文。”江文洛喃喃自语。 他清醒之后,急忙将麻衣大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脱下衣服扔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没有任何异常。 梁耀文所存在过的小腹没有出现凸起,他心脏跳动的频率在八十次以下,手脚都没发生任何异样…… 江文洛刚要起身去照镜子,便闷哼一声,捂着自己的眼睛说不出话来了。 刹那间,从他的眼珠上面传来了异常尖锐的痛感,好像有人在想要占据他的眼球,从内部开始,割断了连接他眼球处的血管。江文洛大口大口地喘息,将手拿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上都是血。 他的左眼也像是在被灼烧一般,让江文洛痛到昏厥。他的指甲都抠在了自己的手掌上,留下了一排月牙形的印子,江文洛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挣扎着站起来,跑到了洗手间中,看着自己的脸。 他毁掉的那半张脸上,隐隐有黑色的痕迹正在游走,只见左眼球的眼白越来越小,在几次呼吸之间就全部成为了很深的墨色,里面一点光都透不进去。 江文洛屏住了呼吸。 镜中人苍白着一张脸,手遮住了另一侧,而完好的那半张脸显得完美无瑕,是在诞生之始神明就在他骨中刻下了痕迹,为上天钟爱的样子。他长而浓的眼睫带着一点自然的弧度,嘴唇几乎没有血色,身体也极瘦削,带着浓浓的病态,微垂着头的时候,墙壁上脖颈弯成的弧度好似空中上弦月的脊背。 血顺着他的腕滴下来。 而在他手拿下去的那一刻,另半张脸却带着浓郁的、未被压抑着的邪气,犹如从阴森之地走出的暗地鬼物,只看上一眼便会让人遍体生寒。 江文洛的左右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文洛抬起头,心脏一阵狂跳,急切地说:“梁耀文,是你么?!” 他的左眼在话音落地之时恢复如常,只有仔细看去的时候,能发现颜色上的细微区别。 梁耀文简直像是故意不理他一样——这与之前他们两个在一起时侯,梁耀文对他依赖的样子相比简直天翻地覆。 江文洛现在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不确定梁耀文是什么情况,但是知道梁耀文已经以某种方式“重生”之后,他内心隐隐的有一份雀跃。 在疼痛感消失的时候,江文洛脸上的疤也变淡了些许,不再那么触目惊心。 那个他多年的噩梦根源,好像被他身体里面的“人”吃掉了一样,让他里面的“人”壮大起来,寄生在他体内。 江文洛用冷水扑扑脸,将上面的血洗干净,竟然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来,左侧嘴角也带着冰冷的弧度,看起来有一点失而复得的幸福,又不敢说对别人破,便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他缓了一会,才拿出手机,搜索了“白邵医院”。 排列在上面的信息都是一些无关的医院推荐,江文洛坐在床上,耐心地将对话框往下拉,才看见了几个关联词—— “白邵医院都发生过什么” “白邵医院事故” “白邵医院凶宅” 江文洛将双腿交叠,手点击在关键词上,像在跟人对话一样自言自语。 “还真有这么地方,之前怎么没听说过?梁耀文你知道这个医院吗?” “李佩……好像白邵医院里也真的有这个患者,从那个患者出事之后,白邵医院变得邪门了起来,很多病人会离奇失踪。”江文洛低语,他打开了一个论坛,“有一些明明刚做完手术,晚上独自在病房休息,外面就是陪床的家属和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可是病人就是会在第二天早上失踪。” “晚上还有女孩的哭声。” 江文洛在搜索中发现,这间医院倒闭距离现在已经很长时间了,整栋建筑都已经被推平,建成了一栋新的居民楼,也请了“高人”做法。 以至于到现在,白邵医院的事情就已经少有人知道了。 “难道那些病人消失之后,就进了那个所谓的‘世界’之中?” “也有可能。”江文洛想到了那个奇怪的停尸间,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停尸间而起。 江文洛在链接里面,又找到了李佩一家人横死的消息,在当年震惊一时。 “但是我为什么会在那个世界里面找到你呢?”江文洛低垂着眼帘,认真的样子近乎温柔地说道:“我又为什么会进去?难道……是你想要我进去找你?” 江文洛想到这里,因为梁耀文离世而痛苦多日的心情总算好转了一些。 “那你要怎么才能出来呢?”江文洛扶着自己的小腹问。 他光顾着跟自己的身体互动,一时间便没注意到,沙发底下正有一个东西在缓缓移动着身体,离他越来越近。 ——江文洛感觉自己的小腿被舔了一下。 他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浑身的汗毛乍起,警惕着看着沙发底下正在缓缓冒出头的东西。 “喵。”一直黑猫从缝隙里面钻了出来,正歪着头看着江文洛,瞳孔显得很圆。 江文洛张张嘴,惊讶地说道:“小文……?” 黑猫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蹭了蹭江文洛的小腿,对着他翻出了柔软的肚皮,却又在害怕似的,微微颤抖着身体,展现出臣服的姿态来。 江文洛弯下腰,将它抱在怀里。 小动物的身体总是柔软又毛茸茸的,抱着它的时候能够得到很多满足感。江文洛坐在沙发上,一下下地摸它的头,闭上眼睛,半晌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 “看来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卧室这个空间就已经有问题了。” “也许是当时两个空间发生了重叠。” 第二天早上,江文洛休息过之后,觉得身体情况好了很多,他不再那么虚弱,连咳嗽都减少了很多。小猫睡在他身边。江文洛在洗漱过之后,小心翼翼地抱着它,让它的小爪子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把脸埋在它腹部,闻了一下它身上香香的味道,才抱着小猫从门中走了出去。 现在还是白天。 外面的保姆正在弯着腰擦地,听见门响,她反射似的站直身体:“江先生——”在看清江文洛的脸的时候,她一下子愣住了,错愕地张大嘴:“您……您的脸怎么?” 江文洛下意识地避开除了梁耀文之外,所有人的眼神。他习惯性地点了下头,手指对着墙角的东西点了点,“我出去一趟,”江文洛的声音很轻,“要是猫粮没了和水没了,你记得给它添,我记得你家养猫的——” “好,您放心!”保姆立刻将黑猫接了过来,还是愣愣地看着江文洛。 江文洛换了一件黑色的帽衫,将鸭舌帽和卫衣的帽子都戴在头上,才低着头出了门。 “去周浦街,新安小区。”江文洛上车之后,对着司机说道。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江文洛的脸,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外面还在下雪,江文洛将头靠在一边,看着外面迅速后退的雪景。 他突然想起来和梁耀文第一次相遇时候的事,那天也是这样的坏天气,风雪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让人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江文洛现在都还记得,明明是零下十几度的天气,梁耀文却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自己一个人坐在咖啡厅里喝东西。那个人一向是很难不被人注意到的,他出挑得近乎夺目了,身上有一种非常独特的气质。 几乎咖啡店里所有的女孩都在打量着梁耀文的脸,江文洛在那个时候却非常害怕他,觉得这个人非常邪门——梁耀文的眼神不对劲到诡异的地步。 他跟旁人说话的时候,会有恰到好处的表情,恰到好处的语气,就像是身体里面写下了一套完美的“社交程序”,甚至连每一次微笑的弧度都是相同的,在模仿着别人说话的方式一样。 可是在自己独自一人坐下来的时候,却会把那张惯常用的面具扯了下来,露出令江文洛觉得很不舒服的样子。 梁耀文太平静了,看着每个人的眼神,都像看着自己眼前的陶瓷杯子。 就在江文洛想要赶紧离开的时候,却看见梁耀文毫无预兆地转过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很大的笑容来,样子显得兴奋又克制,对着他做了口型:“找到你了——” 江文洛立刻更怕他,急匆匆地穿衣服,梁耀文快却步走到了他面前,拿着一把黑伞,直接拽住了他的手臂,对他说:“我可以把伞借给你!” 江文洛颤抖了一下,感觉这个人下一秒拿出一把刀来杀死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他飞快地想办法,便直接把自己的帽子摘了下去,给梁耀文看清他的另半张脸。 他打算把梁耀文吓跑! 旁边的女人看见他的样子的时候,吓得将咖啡都洒出去了一点——梁耀文却只茫然了一瞬,好像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一样,也不知道怎么应对,便对江文洛露出了一个近乎笨拙的笑容来。 “雪很大,我送你回家,好不好?”梁耀文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可是那种兴奋劲又怎么都挡不住,掐得江文洛手很痛。 可是江文洛很快发现梁耀文在抖——这个怪人说这种突兀的话的时候,好像特别紧张,怕江文洛拒绝自己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一下。因为接下来工作有点忙,所以没时间摸鱼,更新会慢一丢丢。 不过仍然有存稿,不用担心( 第19章 江文洛鬼使神差地便点了头。 “冷不冷啊。”梁耀文在出门之后,对江文洛说。 这个人撑着伞,手指显得修长而有力,江文洛好不怀疑他的手能够轻而易举地掐断他的脖子。 可是他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美色所获,竟然像一头坠进了梁耀文为他织好的网中一样,人家说什么,他就答什么。 “我穿的挺多的。”江文洛压了压自己的帽子,对梁耀文说道。 “可是这个温度你们应该觉得很冷吧……” “——什么?” “没。”梁耀文垂了一下眼帘,将伞倾斜到江文洛的那一边。 江文洛从来没谈过恋爱,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也没人喜欢过他,所以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回答,实在是已经超出他的社交范围之外了。 他就只会点头、摇头、僵硬地笑。 起先是希望把梁耀文吓跑,可是被梁耀文走着送到家门口,这短短的一段路而已,江文洛又很善变地希望他可以觉得自己虽然长得难看,但是性格并不是很讨厌。 “好快啊。”梁耀文看了一眼时间,情绪有些低落地说。 江文洛配合地将手机拿出来看看,“都走了四十分钟了,”他轻声说。 “你也有手机啊,”梁耀文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很快又开心起来,对着江文洛像小孩子一样地说,“我也有,我们交换一下电话号码好不好?” “我叫梁耀文。” “你叫江文洛。” “我觉得我们很有缘。” 那是一个十字路口,江文洛面对着梁耀文站着,看见他的肩膀上落了很多雪,手也很冰,但是耳朵和脸都没有被冻红,他说话的时候,口中也不会出现白色的呵气。 可是梁耀文个子高高大大的,对着他笑得时候,没有那种刻意感,反而总是显得笨笨的。 才四十分钟,江文洛就不觉得他吓人了,只觉得这个人很可爱,对他一点坏心都没有。 “那我们可以再联系么?”梁耀文将手机放进口袋里。 “如果你想吧。” 江文洛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非常快,他慢慢点头,与梁耀文道别之后,转身就走进了一条小路。他能感觉地到,梁耀文仍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直看着他离开。 那道视线像黏到了江文洛的身上。 江文洛在拐角处转身看他。 那个人微微扬起头,五官轮廓显得冰冷。他就穿了一件单薄的黑风衣,站在白色的雪里中央,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就像这个人是从另外一个世界走来的。 梁耀文抬手,甚至还珍惜地亲吻了碰过江文洛肩膀的手指,垂着眼帘的样子显得慕渴又痴迷。 江文洛的心脏重重一跳,梁耀文与他对视之后,迅速收回了神情,换成了礼貌而矜持的面孔。 江文洛飞快跑回了自己的家中,当天晚上就做了很可怕的梦——他被梁耀文当成猎物吃掉了。 * 失去梁耀文,这件事所带来的的痛感,过了多久都是新鲜的,会在不经意间在心里出现一个巨大的口子,将他的心脏撕得鲜血淋漓。 江文洛坐在车子后排——这辆梁耀文也开过的车。他看了看窗外无论过了多久都没有任何变化的雪景,将脸埋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导航中显示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车外面熙熙攘攘,是很热闹的小区,楼下有很多卖蔬菜的商贩,雪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厚厚一层。江文洛对着地址看了看,才对司机说:“就不用接我回去了,我自己坐地铁。” “先生,这地方……?”司机的手抓在方向盘上,转过头迟疑道。 外面的风雪扑在窗户,带来簌簌的声响,积雪压在枯枝之上。现在已经临近年关,江文洛仰起头看见住宅楼里面已经挂起了红色的灯笼。 他对着司机笑了笑说:“没事的,你先回吧。” “那……那您有事给我打电话,我随时过来。” 下车的时候,江文洛与提着东西的人擦肩而过,他心里还在想:“今天司机怎么这么积极起来了?”眼睛的灼烧感还在继续,江文洛也抬手摸了摸眼眶作为安抚,才对着一张网上的图纸找起路来。当年“白邵医院”的牌匾,就在住宅楼的正中间。 江文洛在手心中呵了一口气,搓了搓,才将手插在口袋里面往小区里面走。 身边有人在吆喝,在地上叫卖冻好的冰淇淋,还有冻梨和泛着糖霜的柿饼。 “十元三个,又甜又水——” 江文洛想了想,弯下腰,挑了几颗圆圆的梨放在袋子里,又拿出了一张二十元钱递给店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冷了,江文洛感觉卖货人的脸带着古怪的青白,雪落在他脸上也不化,结成了一层薄薄的霜,面具一样地覆盖在脸上。 “真冷啊这天!”店家搓搓手,把纸笔放进腰包,给江文洛找钱。 “是啊。”江文洛轻声说。 “这地方,来的生人少啊,您来做什么啊?” 江文洛随手将钱放在口袋里,礼貌笑笑:“我来找一个东西——” “天色不早了,您啊,早回吧!” 江文洛道了声谢,将塑料袋套在手腕上,继续顺着小路走,跨过一道铁门的时候,江文洛被一个很强壮的男人碰了一下,几乎把他撞倒在地,那个人却也没道歉。 江文洛皱着眉回头,看见那男人好像身体上有某种疾病一样,走路姿势很怪。 他的关节好像是僵住的,走路脚掌先着地,摆臂的姿势也跟正常人不一样,好像是在地上跳着走一样。 “这地方的人都好奇怪,我还是早点回去吧……” 江文洛顺利地找到了原先“白邵医院”牌匾的位置——之前李佩在离开医院之前,曾在牌匾的位置驻立,足足在地上看了三秒,又看了一眼江文洛,才走向了自己墓穴。 ——所以里面可能藏着什么,女孩不能说出口的东西,她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暗示江文洛。 核对了半晌,江文洛才发现现在这里变成了一棵年头很久的槐树,根扎得很深。 江文洛蹲了下来,回忆着那个血掌印所在的位置,在脑海中将它与现在这个树的方位重合,才确定了挖土的地点。 身边人来人往,好像每个人都在看着江文洛一样。 江文洛用余光注意到,自己身后站了一个中年女人,正拎着一只鸡,歪着头看着他。 只不过很快,女人又走了,很快回到了家里,从阳台的窗户中看着江文洛。 除此之外,还有年轻男人、小孩子,全都站在江文洛背后,看他一会,可是因为什么原因,又选择离开,而江文洛一无所觉。 一个、两个、三个……七个。 七个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在同一个方向观察着江文洛。 “有了。”江文洛惊喜地发现,树下埋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画着一个哭脸。 他觉得这个牌子有一点眼熟,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便只好将它郑重其事地放在口袋里往出走。 在往回走的时候,江文洛才看见他身后的4号楼中,整整一栋楼,七层,全都站了人。 一户从一人到三人不等,他们全都保持着相同的状态,歪着头看着江文洛。 似乎在跃跃欲试,可是又在忌惮着什么。 同一个角度,同一个位置,同一个表情——这一幕实在太诡异了。 江文洛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店家的话。 “这地方很少来生人啊。” 明明是这么大,这么热闹的小区,一个摆摊的商贩,怎么可能所有人都认识呢? 江文洛的手心出汗了,他抓着刚刚商贩找给他的钱,没勇气查看,直接撒腿就跑。 可是这个小区却好像出不去了,江文洛无论怎么跑,都会回到最初的原点——那颗槐树的位置,他一直在转圈! 江文洛忍不住想,这个地方,刚刚在司机的眼里,会是怎么样的……? 天已经渐渐黑了。 那栋楼里的人看着江文洛,在同一秒钟,扯出一抹笑容来,将唇角往上牵。他们同时转身,被控制住一样,往门的方向走,要下楼找江文洛了。 江文洛抬手捂住眼睛,又往反方向跑去—— 他身后也出现了人说话的声音,“这地方很少来生人啊,” “来了就别走了,还有很多地方住的…” “留下吧。” 江文洛跑得精疲力竭,忍不住往后看的时候,发现那个走路奇怪的男人很近地跟在他身后,帽子掉下去之后,他露出了一颗破碎的头,看着着江文洛垫脚跳行过来。 树影摇摇晃晃,江文洛一边跑,一边感觉自己的眼睛又开始刺痛,缓缓从眼眶中流出了血来。 渐渐的,眼前的景象发生了改变—— 那些很热闹的住宅像海市蜃楼一样消失了,在江文洛眼前的赫然是一处巨大的墓地,在傍晚的时候,阴森又可怖。雪花簌簌地落下来,积在一个个的墓碑上。 哪会有什么小区呢? 江文洛头皮一阵发麻,他被一个摆在地上的果盘绊倒,他往后爬了半米,挣扎着站起来,看见墓碑上的照片,就是刚刚追着他的那个男人的脸。 之前在楼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坟墓的主人。 江文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把买的冻梨直接扔在地上,朝着光亮的地方跑。 “又进入了那个世界么?” 江文洛眼睛里面的血滴到了白色的积雪上,红腊梅一般。 路逐渐变得清晰,江文洛很快就跑到了墓地的外面,他看见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司机正面朝前方地抽着烟,听见人声之后,好奇地往这边看,被江文洛眼睛流血的样子吓了一跳。 “先生——”江文洛这时听见了梁耀文司机的声音。 早上他坐着来的,那辆黑色缓缓从远方行驶过来。 江文洛看见司机往他顺着他的目光身后看,露出了茫然的神情。这个人犹豫了好长时间,宽大的手掌在自己的脑袋上摸摸,才对着江文洛说:“打车不?再过一会儿你就没法回去了。两千块,回市里。” “晚上这地方邪门的很叻!” 江文洛皱起眉。 家里的车已经开到了他身边,自家司机下来,为江文洛拉开了后排的位置:“就怕您出来没法回家,现在也没工作,我就在这等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婆真好骗,几句话就拐走【x 这大概是一个经典桥段?有认识的人说曾经旅游出门,在晚上找了一家评价很好的餐厅吃饭,结果地图走到很偏僻的地方,没有人,他就没敢继续走。第二天他早上再找那家店,它在网上的痕迹竟然就完全无影无踪了(( 当个都市传说吧x 最近留言都有点少,求鼓励QuQ 第20章 江文洛他又出现了眩晕的感觉,想了想,他还是不信任那个莫名其妙停在墓园门口的出租车。犹豫片刻,便选择坐进了梁耀文开过很多年的车中,风雪一下子被隔绝开了,车里带着很淡的暖意。 江文洛说,“谢谢你,小王,今天多亏你了。” 车子开动,前排的司机却没说话,周围都安安静静的,只有车子落锁的声音。 江文洛出不去了。 他心中出现了怪异的感觉,像是他做错了这道很重要的选择题一样,这时抬起头往后视镜中看去—— 镜子里面的他自己竟然是在笑的,而江文洛确定自己现在正皱着眉,可是镜子很快便恢复如常,好像他的错觉一般。 “停车!让我出去。”江文洛往后靠,手紧紧地攥着门把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已经全黑了,一点光都没有,连雪也消失了,车也不知道在往什么地方开。 “小王。” “小王,”江文洛急切地说,“停车,让我出去!” 他鼓足了勇气,将头探出去一点,想要看司机的情况—— 竟然看见了他自己坐在了驾驶位上,他自己转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巨大又荒谬的笑容来。 江文洛的脸立刻变得惨白,亲眼看见“他自己”不怀好意地转动方向盘。 “——检测到玩家将在十秒钟之内死亡,确认进入卡姆世界么?” “我确定。”在车子撞上护栏之前,江文洛大声说道。 “叮咚!欢迎回到卡姆世界!” * 江文洛醒来之后,进入了一个地铁站。 他站在列车之中,看见了最上方提示的时间:十一点三十分。 因为上一次的事情,江文洛对时间格外敏感。 地铁有一段路是在道路上方,江文洛愣了一会神,警惕着往外面看,发现外面已经全黑了,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像是暗夜中的星星。“这是末班车么?”江文洛喃喃自语。 江文洛想了想,坐在空无一人的位置上。 一般地铁每站的间隔时间都会控制在五分钟以内,就会到达下一个站点,可是江文洛看着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列车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好像一直在向前,开往一个他不知道的危险地方。 车厢里面很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江文洛的手心微微出汗,他用余光观察着周围,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在转头往前面望去的时候,一股凉意窜了上来。 他发现他的身后一直站着一个人,正好是他视线的盲区。 更准确的说,是在窗户的倒影之中。 这是个年轻丰满的女人,模样漂亮,身材性感,涂着颜色鲜艳的口红。在注意到江文洛的目光的时候,她向上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来。 微弱的气流喷在江文洛的后颈。 江文洛打了个颤,与那个女人对视,他很快发现,这个女人是被困在车窗外面的。 “呜……”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女性的哭声,像惊雷一般在江文洛耳边炸开! 江文洛做了一次深呼吸,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第三节 车厢之外,坐着一个很瘦弱的漂亮女孩,此刻正缩在墙角,畏惧地看着对面的电子时钟,啜泣的声音很低。听见江文洛的脚步声,女孩很明显吓了一跳,她缩了一下肩膀,畏畏缩缩地看着江文洛。 很快江文洛听见了她如释重负的轻语:“原来还有其他人。” 江文洛想了想,疑惑地问:“你上车多久了?刚才怎么没看到你?” “有半个小时了。”女孩穿着一条白裙子,上眼皮还带着哭过的痕迹,“正常我早就应该到家了,也不知道、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江文洛心中一沉,发现女孩身后的窗户里面,也同样存在着一个人的倒影,它正在垂着头,看着女孩纤细的脖颈。 “我们往前面走走吧。”江文洛说。 他发现那些倒影好像被困住了,只能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但是不能出来,被卡在——或者说是被关在玻璃之间。 “我听说一件事。” 江文洛说话总是不紧不慢的,很大程度上了安抚了受惊的女孩。她缓了缓,便站了起来:“是一个日本的传说。” “如月车站。” 女孩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颤抖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是一个日本男人在坐上车之后,发现身边没有人,窗外的东西也一直在循环,他觉得那一站车特别久,怎么都不停,想要打电话给人求助,手机却怎么都打不出去。” “但是他可以在论坛上求助,听从了网友的劝说,走去了列车头,却发现司机早就死了。” 女孩的声线很轻,在空荡的列车中回荡,显得异常空灵。 “他好不容易才下了车,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站牌‘如月车站’。” 江文洛扶着银色栏杆往前走,看见窗外的场景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外面是黑色之下的一片花海,列车好像漂浮在一条河流之上,车体轻微地摇荡。 那些花艳到几乎可以称之为诡谲的地步,它们在迅速生长,一个接一个的花瓣落在河流上,发出一点幽光,包裹在车身之上。 “他回家了么?”江文洛觉得那些花的下面高低不平,但是因为视线太暗了,怎么都看不清。 “没有。” “车站外面有一辆车,就像在等着他一样。他跟网友们说了一声,却没听网友给他‘千万不要上车’的劝告,想要坐着那辆车回家。从此之后,他就再也没出现过。” 很快,江文洛和女孩走到了尽头,一眼便看见那里晕倒了一个中年男人。他衣着寒酸,身上有很大的汗臭味。 女孩躲在江文洛的身后。 “还活着……”江文洛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这次真的有人参与进来? 江文洛皱起眉,他不确定这个场景的目的是不是要他成功逃生,但是有李红郁的前车之鉴,他对这些人存在着防备之心。 “你小心点,将他叫醒。”江文洛转过身,对女孩说:“我去驾驶室看看。” 江文洛对着女孩打了一个眼色,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看着驾驶室内的情况,他很快愣在原地。 ——强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暗色的血液从里面缓缓流了下来,顺着江文洛皮靴的边缘蔓延。 中年男人已经醒了过来,江文洛感觉到身后的两个人站在了一起,正盯着他的背。江文洛的神经紧绷,听见女孩小声问他:“司机还好么?” “操!这他妈什么地方?”中年男人咒骂道。 江文洛想了想,让开了身体,对女孩展示了眼前的场景。 司机的头以九十度向后仰,眼白已经充斥了他的双眼,瞳孔缩成了一线,好像在死亡之前见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同时血色往他的瞳孔之处蔓延。只见他的嘴以脱臼的方式张开,牙龈完全暴露——一朵红色的花从他的嗓子眼中生长了出来。 它扎根于司机的身体之中,以他的血液为养分,吸收了司机口吐出来的鲜血,颜色越来越深。 慢慢地,与外面的花境别无二致。 江文洛的脸一下子变得很不好看。 他终于知道外面那些凸凹不停的土壤是什么了。就是一具具人类的尸体,被随意地扔到外面,花从嘴、耳朵中生长了出来。身后的两个人已经开始剧烈的呕吐,江文洛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五十九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窗户里面封存着的人影变得越来越清晰,正在大力地敲击着窗户。 “砰!砰!砰!” 一下比一下力气大。 身侧的窗户已经出现了细小的裂纹,人影化为了实体,对着车厢中的三个人露出了一个狰狞兴奋的笑容来。 很快,那些东西就要突破窗户。 “怎么办!”女孩大声尖叫着,拉住了江文洛的袖子:“窗户……窗户里面的东西要进来了。” 那个男人抄起了一个灭火器,面色青白地躲在墙角里。 玻璃很快就出现了一个裂口,一只女人的手缓缓从中伸了出来,随后是她的身体,还有挤得变形的脸。 还有十秒钟。 “啊——”女孩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抓着江文洛的裤脚。 江文洛走上前,单膝跪在地上,伸手去掏司机的衣服口袋。 很快,他找到了一把钥匙。 江文洛心中一喜,果断地将钥匙插进了孔中, 一个按钮赫然亮起! 江文洛立刻将它按下去,列车中出现了一道男人平板无波的声音:“还有五秒钟列车到达终点站,请乘客快速下车,后果自负。” “嘎吱——”列车铁轨上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声响,在窗外数道惨叫声下,列车急刹停止。 同时,玻璃全部碎裂! 车窗外面的人浑身是血,相同的妖冶花朵从他们的面部七孔中生长了出来,让他们的嘴大大张开,不过身下的碎玻璃,齐齐往车厢内部爬来。 “跑!”江文洛跌坐在地,对着身后的二人大喊。 他挣扎着站起来,仓皇间拉起撞到墙上的二人,迅速向外冲去。 “三。” “二。” “一——” 中年男人率先冲出门去,在列车门关闭的前一秒,江文洛拉着瘦弱的女孩,一次跌出了车门! 冷汗打湿了江文洛的脊背,一股凉意从他心中涌起。那些从窗户里面爬进去的人,齐齐地站在车门上,垂着头怨毒地盯着他们三人。 江文洛大口大口地喘气,他迅速站起来,扫视着四周。 花越来越多,花茎交叠在一起,织成了一条幽暗小路。土壤上亮起一道道的光亮,仿佛一双双发亮的人眼。 “操,臭娘们,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中年男人坐在地上,骂骂咧咧,“这是哪!” “谁知道了!”女孩白了他一眼,走到江文洛身边。 男人身上的味道非常难闻,好像几天几夜都没洗过澡,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尿骚味,几颗黄牙稀疏地排列。 “嘘——”江文洛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 不远处传来了一道脚步声,落地的声音非常均匀,简直像是某种机械的重复。 江文洛眯起眼睛,看清了来人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相貌极为沉郁,眼底乌青一片,好像已经很久未合过眼睛,已经站在那里等了他们很久很久一样。 “欢迎你们,我远道而来的客人。”男人慢慢走到他们前面,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来。 他向三人伸出了一只手,同时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您好。” 江文洛走上前,率先握上了男人的手。 ——是凉的。 作者有话要说:如月车站来源于网络。 另外忘了说,上一个副本灵感来源为scp022,故事背景属于我。 目测周五入v,到时希望姑娘们继续支持=w= 第21章 “我叫宋致远。”男人说道。 天空中徐徐下起雪来,慢慢地从上面飘落,洒在怪异的红色花朵上,为它淬上了一层凉意。不多时,地上残存的血液就被冻住了,那些尸体上面覆着一层轻雪,将血腥味压住了。 宋致远对那些叠在一起的尸体熟视无睹,他急切地对江文洛三人说道:“我们快点回家吧!外面的温度马上就会降到零下三十度。” 江文洛抬起头看见那些花朵迅速枯萎,血从花瓣上滴下来,落在那些尸体的嘴里。 “花回到了开放前的状态,尸体慢慢在还原,再等一会,估计这些东西就要开始活动了。”江文洛加快了脚步,三人对视一眼,小跑着才跟上了宋致远。 “你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中年男人神情惊恐,不安地四处张望。 三分钟之后,他们在一栋房子面前停下了脚步。 江文洛在门口,看着面前的房子和眼前的男人,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等中年男人站在宋致远的身边,江文洛才发现了问题。 ——这房子实在太矮了,是违反常识的高度。 中年男人的身高在一米九上下,跟梁耀文差不多高,如果他走进整栋房子,那么会被压得低下头,如果想要更顺畅地在屋里通行,那么恐怕只能在房间中爬行。 但是宋致远却没感觉到任何不对,脸上挂着礼貌性的笑容,将三人引进去。 “三位远道而来,想必还没吃饭吧,我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你们垫垫肚子,省得晚上睡不安稳。” 江文洛低头看见了门口放着的拖鞋——也正好是三双。 “谢谢。” 江文洛刚刚用眼神快速扫过这个房间,发现墙壁上挂了很多画。 是宋致远和一个人并肩站在一起,但是脸却被人用白色的颜料了,而宋致远沉郁地看着镜头。 从刚才开始,就有一道视线落在了江文洛左腕带着的手表上,很快又徘徊到他无名指的戒指上。 江文洛神情淡淡地,看见中年男人的样子仍然非常不安,闪避开了江文洛的目光。 “这么晚还做饭啊。”江文洛牵起一个笑容,对宋致远说道。 外面的尸体已经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宋致远关上门,落锁,没回答江文洛的话,只把几人引到了餐桌前。 锅里还咕嘟咕嘟地煮着一碗汤,江文洛看见汤汁是暗红色的,里面漂浮着几片红色的花瓣,还有已经有些膨胀的东西。 看起来像一只手。 花香非常浓郁,可是里面那双手已经没有了指甲,只剩下孤零零的手指。 江文洛的胃里立刻一阵翻腾,他的手捂在嘴上,将干呕压下去。整间厨房阴暗潮湿,带着一股霉菌的味道。 “这是什么汤啊?”江文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看着自然一点。 “拾花汤,”宋致远将碗分发下去,将暗红色的汤舀在碗里,他端起碗,陶醉地吻了吻:“很好喝的,是我们这里的特产,你们快尝一尝!” 那个中年男人的脸已经惨白惨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的碗格外大,足足能装下他的脸了。 而女孩已经快步跑到了水池边,直接吐了出来。 江文洛看见男人面对他站立,可是头却已经往后转到了女孩的位置,以常人绝不可能达到的角度发出一声叹息:“小姑娘还真是没有口福。” 他又歪着头,看着江文洛,将碗端到了江文洛的面前:“来,你们喝——” 江文洛的表情僵硬。 很奇怪的,在闻见这股味道之后,他身体里面的梁耀文开始游走,现在已经盘踞在了他的腹部,形成了一点点隆起。江文洛将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感觉到他的力度大了一点。 ——梁耀文竟然……对这碗汤产生了食欲。 “……你想喝么?” 江文洛的手微微颤抖,他感觉到心跳正在加速,梁耀文已经到达了他心脏的位置上,似乎在回应着他的想法。 “那好。” ——在中年男人惊愕的注视下,江文洛闭着眼睛,直接迅速将汤灌了下去。 江文洛感觉自己的嘴里有一个条状物体,看起来像人类的手指,可是在他入口的时候立即化掉,与之相对的,是一种清甜的味道,仿佛是什么植物的根茎。 江文洛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将碗放在了桌上。 “好好好!果然是我们的好朋友!” 宋致远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连连拍在江文洛的肩膀上。 江文洛感觉到梁耀文的存在更加明显,左眼的视力也出现了一点模糊的温热感,让他觉得难得的舒适,因此对宋致远笑了一下。 “疯子……疯子!” 啪地一声响,中年男人将碗摔在地上,他恐惧地连连后退,直接靠在了墙上,手指对着江文洛:“你们都是一伙的!都是疯子!”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在绕过江文洛的时候,却发出了一声惨叫,惊恐地看着江文洛的身后。 “您往哪去啊?” 毫无预兆的,后面出现了一个老人,脸上充满了褶皱,看上去已经八十岁有余,她手中拄着一个拐杖,堵在门口,用沙哑年迈的嗓音对中年男人说道:“听老太太一句劝,外面很危险——” 老太太将手搭在了江文洛的肩膀上,对他笑眯眯地说道:“好孩子,好孩子。” 外面的尸群已经正在游荡。中年男人推开老太太走到门口,却迟迟无法推开门,他跌坐在地上,四脚着地地往后爬。 女孩不安地缩在墙角。 这间房子的构造非常奇特,它只有一层楼,但是却有很多拐角,像迷宫一样,墙上的画挂得到处都是,墙壁也已经脱皮,明明是看上去家况不好的样子,可是偏偏家具考究,放着很多古董。 一时间,江文洛无法判断出来这里有多少间房子,他被宋致远带到一个小房间门前,又被他嘱咐道:“晚上……”他欲言又止:“你最好不要出门。” 江文洛偏过头,身体修长而瘦削,在阴影中只露出了一截光裸的后颈,还有隐隐约约的面部轮廓。 “好。”他点点头。 宋致远满意地看看他,转过身往前走,在拐角处消失无踪。江文洛的手里握着一把门钥匙,感觉宋致远的走路姿势非常奇怪,像是被什么人操控着一般。 他垂下头,刚想要开门,后背却蹿起了一股凉意。 ——墙壁的拐角站着两个人。 影子交叠在一起,一高一低。 “……宋致远和那个老人么?” 江文洛打开门走进去,在靠在墙上,看清房内的摆设之后,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窗外面竟然站着几个行动起来的“尸体”,眼睛透过窗户在盯着他看,双手已经放在了窗户上。 而窗户已经落锁。 “它们只是在看我,”江文洛皱起眉,“不想进来——” “为什么?难道是不敢拍碎这扇窗户么?” 江文洛做了一次深呼吸,直接拉上了窗帘。 墙角的书架上放着一本同学录,上面贴着的照片已经缺失了一大半,又浸过水,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一张校服照,上面标题写着:高三九班。 后面的一页上写着:致吴卿—— 祝你幸福快乐,前程似锦。 宋致远。 现在的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一点钟。江文洛将所有东西归位,合衣躺在床上,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在他身体里面的梁耀文好像力气更大了一些。 “你怎么才能出来呢?”江文洛闭上眼睛喃喃。 很快他进入了梦乡。 江文洛的睡眠一向很轻,有一点轻微的声响都能惊醒他。 在凌晨三点的时候,江文洛霍然睁开眼睛,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响声,好像有东西站在他门前。 江文洛脱掉拖鞋,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将眼睛放到了猫眼上—— 外面是黑的,一点光都没有。 江文洛控制着呼吸,感觉到自己隔壁房间有响动的声音。 他便走到了墙边,将自己的耳朵缓缓贴到了墙壁上。 也一样没有任何声音。 “难道是错觉么?”江文洛睡意全消,坐在墙角的位置上,他感觉到身边有一阵冷风在吹他的腰,再仔细地分辨一下,那是从地底下穿过来的。 江文洛皱着眉站起来,在想要搬开脚边的地板的时候,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不对。”江文洛僵立当场。 现在他房门的猫眼有一点轻微的光亮,门下也有很暗的光线溜进来—— 按照常识来讲,只要外面有光,就算看不清楚,也是能分辨出路的轮廓的。 但是江文洛非常确定,他刚刚在猫眼里面,什么都没看见。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刚刚在我通过猫眼往外看的时候,也有人站在那里正在看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晚上九点三更连发=w= 第22章 江文洛浑身寒毛直立,电一样的凉意迅速流遍他的全身。 他想了想,回到了床上,做出了熟睡的姿势来。 “你晚上最好不要出去。” 江文洛想起来宋致远对他嘱咐的话。那么在盯着他的人,是宋致远么? 江文洛强制自己闭上眼睛,以侧卧的姿势在心中默默计时,心脏跳动的速度非常快,手指都在颤抖。这种感觉太糟糕了。在大约十分钟之后,江文洛再一次听见了刚刚将他吵醒的声音。 房间很暗,外面的人视野受限,江文洛料定他无法得知他的全部动作,便半眯着眼睛,亲眼看见了他原本灰色的猫眼变得全暗——那个人回来了。江文洛发出沉而缓的呼吸声,在默数十秒钟之后,听见了门外人离开的声音。 “好像每隔一段时间会回到这里,查看我在不在房间之中。” 为了保险起见,江文洛再一次计算了时间,在确定了这道声音是以十分钟作为轮回的。 江文洛立即起身,在间隔的这段“安全时间”之内,快而轻地敲敲刚才的地板,用耳朵贴上去听了听—— “是空的。” 江文洛看了看表,将它掀起来,发现了一个被人为挖空的地道,恰好可供他通行。江文洛试探性地将手伸进去,在明确了空气的流通之后,才慢慢地钻了进去。 里面非常黑,江文洛这次身上没有携带火柴手电筒之类的照明物,便用手触碰着凸凹不平的墙面,闭上眼睛往前爬行。 “墙壁上没刻画东西。” 江文洛估计自己爬出了一米,已经位于一个房间的下方的时候,停下了动作。如果不出意料的话,这个房间住的是那个中年男人,因为在江文洛入睡之前,还听见他骂人踢东西的声音,但是现在却非常安静。 江文洛侧过头,以蜷缩在一起的姿势,将耳朵贴到了上面。 他屏住呼吸,才慢慢地察觉到了蹊跷。 ——有一个人在缓缓拖行着什么东西,衣料摩擦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因此绝对不会是家具、椅子这类的东西,房间里除了枕头之外,也没有任何软物的存在。 “好像是在拖行一个人。” 江文洛感觉快到时间了,也不敢继续向前,便后退着爬回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将一切复原,躺到了床上。地道是以他的房间作为起始点,那么不是有一个人挖空了地道来到他的房间,“他”挖空了下面去另一个地方。 江文洛抓住下一次机会,继续向前探索,他每次爬过相同的距离,便会听一听上面的动静。 中年男人隔壁没有任何声音,似乎是空的。随后地道转弯,江文洛听见了打呼噜的声音。 “是那个老太太在睡觉。” 江文洛预计自己这次还有四分钟的时间,便继续向前爬了一段路,地道在这里停下了。江文洛坐在地上,眼睛往上面看,有光亮从缝里钻下来。 “是孙静吧。” 这个地方天亮的很快,才早上四点钟,天就已经蒙蒙亮了,雪还在下。 外面流淌进来了暖色的阳光,披在江文洛的身上,为他带来了些许暖意。江文洛睡醒之后会有一点低血压,他垂着头坐在地上,脸非常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头也一阵阵地眩晕起来,几乎让他跌坐在地上。 “梁耀文,早。”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江文洛抬手摸摸自己的眼睛,随后垂下眼眸,亲吻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自言自语的样子看上去有一些病态和神经质,脸上出现了满足的神情。 可是他的身体偏偏很快出现了一股暖意,缓解了江文洛身上的不舒适感。那是从身后传来的,好像梁耀文在抱住他一样。 就在江文洛被想象所取悦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道刺耳的尖叫声! 江文洛心中一惊,出了门就看见外面已经站满了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隔壁。 ——中年男人死了。 他的身体赫然被人倒吊了起来,正挂在吊灯上摇摇晃晃,双脚被绳子捆到了一起,并得很牢,两只手往下低垂。他大大地睁着眼睛,他长得太高了,因此头只能以九十度角往前折叠。 “滴答。” 他的血流了下来。 江文洛看见从他的口中伸展出了一朵艳丽至极的鲜花,枝条铺在了地上,花叶落在江文洛的脚底。同时他的双手手指被人无情地砍了下去,整齐地排列在了脚下。 血从下方向上喷溅,一直洒在了天花板上。那个年轻女孩捂住嘴巴,转过头就直接吐了出来。 老太太的手掌杵在地上,嘴里连连骂道:“造孽啊!造孽啊!” “这是谁干的!”宋致远露出了愤怒的样子,“究竟是谁干在我家里杀人!” 江文洛看着他狰狞的表情,暗暗皱起眉,却不料下一秒,宋致远就直接转过头来,对着江文洛大声喊道:“是不是你?” 江文洛有点懵,一时间没做出反应。 “你离他最近!我就住在他旁边的房间里,要是有人从我房门口走过去,我一定会听到的!”宋致远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女人住在我的右手边,所以不可能是她,我妈也绝对不会杀我们的客人。” “江文洛,是不是你?” 宋致远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怨毒地看着江文洛,“杀人是要偿命的,他怎么死,你就要怎么死!” 江文洛看见他握着一把匕首,一步一步地向江文洛走了过来,手上青筋暴起下一秒就要割掉他的脑袋,为他的花园创造下一份养料。 “宋致远……”江文洛在这时开口,他抬起眼帘,竟然对宋致远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脸上的轮廓很深,没有任何紧张的样子,反而看上去游刃有余。 “我还想要问你呢,是不是你杀了他?” “你刚刚已经排除了你妈妈和孙静的嫌疑,那你自己呢?论力量,你远在我之上,也有所有房间的钥匙,完全可以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悄无声音地杀死他,将他倒吊起来,而我做不到。” “怎么,在你家就贼喊抓贼么?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宋致远竟然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脸变得铁青,眼珠往右转。 “而且……我房间里有台望远镜。”江文洛一步一步地走近他,在宋致远面前与他对视,他扬起眉说道:“我昨晚睡不着,便玩了玩,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宋致远,你昨天晚上跑到外面的山上去做什么?” 宋致远的脸一下子血色全无,对着江文洛大声骂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因为激动,他英俊的脸看上去有些扭曲,他看了看他妈妈,犹豫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出,“我昨天……我昨天是出去找人了。” 江文洛皱起眉。 他明显能够感觉到,在宋致远说出去找人的时候,房间中的温度升高两度,让他觉得有些热。 老太太听见这话,却出现了一种类似于疑惑的表情,莫名地看着宋致远:“找人,你找谁?” 宋致远听见这话却是一愣,他的脚钉在了原地,喃喃道:“是啊,我是去找谁呢?” 江文洛半靠在墙上,看见宋致远僵硬地抬起手指,凭空那么一点,眼神掠过了他们每一个人,包括已经死去多时的中年男人。 ——他在差数。 五个人,一个都不差,正好能与所有的房间数准确地对应上。 宋致远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表情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友善地对着江文洛招了招手。 “好了,是我误会你了,快去吃早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因为断更了两天,所以这章免费。改了文名,姑娘们不要不认识我【x 第23章 早饭之后,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阳光落下来, 也掩盖住了那些凸凹不平的土壤, 入目皆白, 那些花朵时刻准备着盛开,现在已经又结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花苞, 对着江文洛的侧面, 带着一种危险的美感。房间里面的沉郁之气稍散, 古董上镂刻着古典的花纹。 “天气不错, 我们两个出去转转。”江文洛说。 孙静像一朵菟丝花, 怯怯地站在江文洛的身后。 宋致远看看外面,考虑了片刻说道:“那你们去吧,记得不要走太远, 在午饭之前回来。” 外面的风很大,一切都是江文洛昨晚刚刚到来时候的样子,红色的花朵在风中轻轻摇摆。 在房间的视线之外,孙静扯了扯江文洛的袖子, 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江哥, 你的房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江文洛蹲了下来,用手抚摸了一下花朵的枝叶, 转头问:“你的房间里有什么?” “很多女式衣服,都很漂亮,还有一些首饰, 还有很多高跟鞋。”孙静说道:“我一一查看过,那些都是我能穿的码数,但是都是白色的,还有很多浅色的毛线球。” 江文洛皱起眉,“别的呢?” “还有一些……”孙静垂下头,对说出口的话不太好意思似的:“还有一些备孕用的东西,小风铃什么的。” “怎么说呢,那些东西,感觉就都是知道我要来,为我准备好的一样。” “我的房间很空,只有一本同学录。”江文洛说道。 昨天晚上,宋致远来接他们的时候走过的小路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稀疏的小树,上面挂着零星的树叶,枝条上面压着积雪。江文洛已经往前走了十分钟,全感觉这个世界像没有尽头一样。不远处有一层层的雾,湮没了江文洛的视线。 “但是那个房间很奇怪……”孙静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怪异的花,“我只要已经到里面,就感觉身边已经有一个人的存在了。” “为什么会这样想?”江文洛问道。 “我四处都找了,柜子里面,床底下,窗帘后面,都是空的,但是我却总感觉有人在看着我一样。有点毛骨悚然的,我的一言一行,好像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有一个人时时刻刻都在观察着我。要是我稍微犯了点什么错,就要被他杀死了。” 江文洛一开始以为,可能是在孙静没发现的地方——墙壁上或者墙壁下——有一些可以用来观察的镜子、窗户——就像在白邵医院里面一样。 所以江文洛担心会吓到孙静,便没有说出口,只温和地安慰她了两句。 孙静苍白地点点头,眼底已经乌青一片,怕是昨天晚上一整夜都没睡。江文洛抬手看了一眼表,对着孙静笑笑:“好了,我们该回去了,已经快到时间了。” 可是在江文洛转过身往前走的时候,孙静却看见他对自己做了一个口型:“注、意、地、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空气中的血腥味重了起来,那些花朵已经悄然盛开,对着孙静慢慢伸展……简直像是要伸到她的嘴里一样。 她将嘴巴闭牢,缩了一下肩膀,赶紧转身小跑跟上江文洛。 大雾慢慢散开,宋致远的房子露出一角,孙静尽量放松自己,却用余光发现了房子角落处的窗户内站了一高一低两个黑影。正是宋致远和那个老人,正阴森森地盯着他们看。 孙静险些尖叫出声来—— 而江文洛神色如常,竟然还能笑着对他们二人点头致意。 宋致远肢体僵硬地走过来,对他们说,“还没吃饭吧,我为二位准备了午餐,省得觉睡不安稳。” 这里的午餐跟昨天的相同,都是那种恐怖的暗红色汤汁,里面飘浮着那种白色的东西。 厨房里还放着一些炒葵花籽,江文洛取了一点在手中,又喝了一点热茶。 他安安静静地听着老太太对着孙静问话,类似于是哪里人啊,几岁了,家在哪里,是很慈祥温柔的样子。 而在他们从外面回来之后,中年男人的尸体已经不见了,这里就像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件一样。 江文洛觉得有些闷,便手支撑在桌子上,偏头往外面看了看—— 看着窗户外面的远山,他一下子愣住了,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非常确定,刚刚在外面,是没有那座山的。 * 晚上十一点钟,江文洛简单洗漱之后坐在床上,眼睛又开始流血,痛得让江文洛闷哼出声来,直弯腰缩在床上。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来。 “这房子肯定有问题,”江文洛感觉到身体里面梁耀文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应该是他喝进去的那个东西,确实对梁耀文有益。 现在他将衣服掀起来,便能看到一道细细长长的明显突起,江文洛摸摸他,他就“嗖”的一下消失了。 就像害羞一样…… 江文洛轻声道:“我晚上就出去,看看那座山是怎么回事,然后要是安全了,我就再多吃一点东西。” “今晚应该不太安全,我有一点害怕,梁耀文,是你让我觉得安定了一点。”江文洛将外套脱下来,塞到被子里面,让它看起来像还有人在睡觉一般。 他坐在地上,猫眼的视线之外,安静地等待着午夜一点钟的来临。 在指针重合之时,外面轰的一声,雷电闪耀在天空之上。几次呼吸的时间,就下起了很大的冰雹,砰砰地砸在屋顶上,像是怪物在他头顶上行走。 “再去找孙静一下。” 江文洛打开了那块松动的地板,果断地钻了进去。 也许是因为潮湿,地道变得很滑。江文洛感觉到这条路比昨天时更窄,几乎难以通行,幽闭的环境也让江文洛十分憋闷,小时候对于密室的恐惧又升腾起来。 他努力将它克服,故意往前趴到了宋致远的房间下面,听见了他正在房间里面来回走动,脚一步一步落在地上,好像背着什么很重的东西。 “难道他又要出门?” 江文洛皱起眉:“那昨天晚上,站在我门口的人是谁?难道是那个老太太?可是昨天晚上她分明是在睡觉的,鼾声很明显。” “难道还有另外一个人,一直守在这个房子里面。” 江文洛呼出一口气,抬手敲了三下,木板很快被人掀开。孙静将他拉了上来,对着江文洛比了一个手势—— “我在柜子里面,发现了一个日历。”孙静用口型说。 借着闪电轰鸣,江文洛和孙静一起窝在墙角,躲在床板之后,背靠在墙壁上。江文洛快速扫视了一下孙静的房间,发现连装修都是典型的女性偏好。 一次电闪,江文洛看见十月三号那天画了一个圈,上面用娟秀的小字做了一行标注:搬进宋致远家。 十月十三号:我的生日 闪电响起,借着声音响彻,江文洛迅速将日历翻篇。 十一月二十九日:我怀孕三个月了,第一次产检。 江文洛飞快地将这些日期记录了下来,口中进行重复默念。 距离十分钟结束还有三分钟的时间,江文洛也将日历翻到了最后一篇—— 二月五日:五个月了,宋致远升上了副教授,今天第一次说他爱我。 雷声一声接一声,江文洛浑身紧绷,刚要起身将日历放回原位之时。闪电将房间耀得通明,外面也亮如白昼。屋子内外一清二楚,一切无所遁形。然而江文洛在背对着窗户的时候,扫过窗帘之时,他的后颈一下子变得僵硬,血在一瞬间往上涌,让他眼前发昏。 江文洛拼尽全力,却只能慢慢回过头—— 在窗帘之间那条细细的缝隙里,露出了宋致远的脸。 对视上之后,宋致远对着江文洛牵起嘴角,逐渐露出了一个堪称残忍的笑容来。 “你、出、来、了——”宋致远说。 “孙静起来,快跑!” 就像那些列车上的人影一般,宋致远身后一个接一个地站着脸色浮肿的尸体,连眼白都没有,直接大力地敲打窗户。“邦邦邦!”玻璃很快出现了数道裂纹。 宋致远像木偶一样地抬起手,高高地举起一把铁锹,直接就大力砸在窗户上。窗户应力碎裂,碎玻璃哗啦啦撒在地上。 而隔壁的老太太的鼾声也已经戛然而止,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门。 江文洛忍着眼睛的剧痛,快速往门口跑去,一把拉开房门! 老太太已经从房间中走了出来,她眼睛赤红,面上的褶堆积在一起,面容狰狞地对着江文洛,她也跟着宋致远说:“你、出、来、了——” 江文洛手紧紧攥着孙静的手腕,明明之前距离门口很近的走廊,现在却出现了很多拐角。 江文洛接连推开了两道门,才看见了厨房的位置,炉灶上面还在煮着东西,袅袅升腾着热气。 身后的老太太已经越来越近,宋致远不知所踪,只有外面的其他“尸体”进来了,正在缓慢地跟在老太太的身后,对着他们二人伸出手。 “门在那!”江文洛有一种预感,宋致远就守在门边等着他们! 但是他没有办法,想要快速出去就只有这一条路走。江文洛在老太太抓到他的肩膀之前,直接压下了大门把手,拖着孙静就往冲。 宋致远抄着一把铁锹,果然就蹲在那里,见到门开,直接狠狠地冲着江文洛的头砸了下去。江文洛反手推在门上,竭尽全力一躲,避开了宋致远的致命一击。但是铁锹仍然重重地落在他的上臂处,锋利的边缘直接就划开了他的衣服,血慢慢地流出来。 随着伤口的出现,江文洛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上起了某种变化,好像很久之前,就有什么东西的种子在他肚子里面扎根,汲取着他身体里面的养分,迅速往外生长! 同时,他身体里面的梁耀文也醒了过来,在与即将从他嘴里长出来的花做对抗。 但是很快,江文洛就感觉到了梁耀文兴奋的情绪。 也许对梁耀文来说,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那种花就是他最好的食物。 “怎么可能!”宋致远凶狠地对着江文洛喊道:“你怎么还活着?!” 孙静跑得跌跌撞撞,而冰雹转为雪,大片大片地落下来,让江文洛浑身发冷,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服。外面又出现了雾气,土壤里面的东西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一个接一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歪着头看着江文洛和孙静。 “你出来了。” “你出来了……” 这种声音此起彼伏。 在房间里面,从厨房看出去的时候,外面明确是有一座山。可是出来之后,外面却是无边无际的花林,雾气迅速散开,可见度不及五米,很快连最一开始的房子都要消失无踪。 ——路不对。 花林和山,一定有一个是正确的视角。 江文洛很快跑地力竭,身后的东西穷追不舍。他在这时突然想起,那栋他们住过的房子,除了厨房的窗户之外,所有的窗户都是单一朝向。 而他们早上他们出来的时候,宋致远将他们送到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让他们一直往前走,等他们走远之后,还在房子里面确认他们的踪迹。 房子背面有蹊跷! “往那边跑!”江文洛将上气不接下气的孙静拉起来,很快就到了最一开始房子的边缘,他们站在背面的那条线处,身后却还是空无一物。 “江哥,怎么办……” 孙静感觉自己后背上全都是冷汗,声音都在颤抖。宋致远脸上笑容越来越大,就像即将捕捉到自己的猎物,也不着急吃掉,而是用一点时间去戏耍他们,看着他们绝望。 “你们跑到哪里都没用的。”宋致远恶意地说,“这里是出不去的!” 江文洛垂下眼帘之时,瞳孔微微一缩,他看见房子最下端刻了一串小字——10.3——恰好是那个女人搬进来的时间! 他偏过头,奇怪地看着这栋的房子,却感觉到它的形状特别规整,墙壁有一点小幅度的倾斜,拐角处并不是完全的直角,而是一个锐角。 很少有房子会这么建造,承重,基准线都是问题。 这种构造更像是画画时的习惯,有一点倾斜的弧度会更容易将建筑物显得立体,还有他的很低很低的天花板,都非常奇怪。 站在远处看的时候,整栋建筑的高度就好像是按照某种特定的比例尺制定好的。 宋致远拿着铁锹,一步步走近他,眼睛因为兴奋而变得很亮,他对着江文洛张开嘴,舔舐了一下嘴唇。 可是他却突然看见江文洛对他笑起来。 “我知道了。”江文洛说。 宋致远愣住,心中出现了不祥的预感,立刻向前去抓江文洛的肩膀。 “孙静,我们倒退着走过去!”江文洛立刻喊道,他以面对着宋致远的姿势,在那双手碰到他之前,往后退了一步,孙静的心脏砰砰直跳,赶紧照做。 下一秒,竟然暴风雪停了。 失重感迎面扑来—— 在孙静眼中,最后见到的便是宋致远狰狞气愤的脸。 * 一张照片飘然落地,雪花落在上面。 看清眼前的一切之后,江文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他眼前竟然是一条平平无奇的小路。江文洛将照片捡起来,将浮雪扫去,看见了照片上有一栋房子,宋致远狰狞气氛的脸离镜头很近,甚至能看见他的森白的牙齿,血污越散越大,一阵风吹过来,照片如灰烬一般被吹散而去,不剩一点残渣。 这边的天还是黑着,很多很多树围在他们身边,影影幢幢的像是站了很多个人一般,黑影交织在一起。树林里面传来乌鸦的凄厉叫声。天上的云都交叠在一起,在墨色的天空上漂浮。 路边有很稀疏的路灯,光是惨白的,电源不太稳定,在江文洛头上闪烁不止,灯的光亮在他瞳孔里面缩得很小,在他低下头的时候消失无踪。 但是他的视网膜上仍然存在着一个小小的白色光斑,周围带着一圈浅浅的轮廓,很长时间都没消失。江文洛觉得自己有些眩晕,但是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孙静一直低着头,她的双手拄在自己的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她的脸很小,长相秀气,但是额头上现在都是冷汗,仍然惊惧不止,只能抓紧江文洛这一根浮木。 “我们好像进入到另外一个场景之中。” 江文洛调整了呼吸,慢慢往前走,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隐隐有一些回音,照理说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么空旷的地方的。晚上的树林非常可怕,可见度很低,远处的东西都看不清楚,也没有其他人的出现,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出现什么东西。 “走吧。”江文洛回过头,对孙静说。 孙静的身体微微打晃,强撑着精神,对着江文洛扯出了一抹笑容来。江文洛时刻戒备着周围,风吹过去,树叶沙沙作响,一点小的动静,都会让孙静像一只受了惊的猫。 江文洛皱起眉,“你的脚还好么?” “还好,走路没问题。”孙静说。 这个世界的温度好像稍微高了一点,江文洛的外套早就扔下了,却迟迟未觉得冷,不多时天空便下起雨来,落在叶子上面,发出轻微的声响。江文洛抬起手,雨便落在他的掌心,是没有颜色的,一切都很平常。 ——就像是真实世界中,晚上在外面野营时走过的路。 但是江文洛总觉得用手指捻捻雨水的时候,触感与他常识存在细微的不同,会更涩一些。 不远处突兀地出现了一颗石子滚落的声音,就让孙静轻声惊呼,肩膀一下子缩得很紧。 “是风吹的。”江文洛偏过头,对孙静说,“我们往前走走,那有一辆车。” 他的脸轮廓很深,下颚角的弧线干净利落,原本狰狞丑陋的疤已经几近消失,因此在孙静眼里,江文洛是个非常好看的人。不管是不是强撑,江文洛的样子是可以称之为镇定的,能够带给她很多安全感。 “太好了……”孙静点点头。她的头发已经被打湿,声音细细颤抖。 江文洛躲在一棵树后,眼睛注视着车窗——里面没有任何影子,这次让他们放下心来。 “应该没问题。” 江文洛率先走上前,见车门直接能拉开、钥匙被扔到了一边,才把孙静叫过来坐在副驾驶。她回手将安全带系好,将手埋在双手掌心之中,发出了一声哽咽。 前后打了三次火,江文洛顺利将车发动。 “孙静,你今年多大了?”江文洛随口跟她闲聊。 “二十四岁。” “江哥,你呢?你结婚了?” “嗯,一年前结的,比你大一岁。” 车窗将外面的一切隔绝,就算突然出现东西,开车也能很快离开。打开暖风之后,车内的温度也升高了很多,身体中逐渐出现了舒适的感觉,能够暂时放松紧绷的神经。路只有一条,没有任何岔道,孙静难得感觉到了安全。 江文洛余光看见孙静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下意识抚摸。 ——这个姿势江文洛也经常会做,但是那是因为梁耀文正以“某种形态”生长在他的身体之中。 外面的树在慢慢变高,起先只有两米左右,现在已经能够遮挡住一部分视线,雨淅淅沥沥地落在车窗上,雨刷器快速摆动,发出机械似的声响。在快速行驶的车中,那些路灯连成一线,在江文洛视线中后移。 孙静可能是为了舒缓情绪,她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冲着江文洛滔滔不绝起来,给他讲跟前男友分手的经历,还有父母对她的期许,“他们就希望我幸福快乐,平平安安地生活就好了。” “一家人在一起,就挺好的。”江文洛平淡的声音响起。 ——但是他突然感觉到了困倦。 车“刷”地开过一个水洼,雨滴四分五裂,溅在黑色的轮胎上。 同时,车内也是狠狠的一颠簸,江文洛系着安全带,差点就撞到了头。这条路堪称九转十八弯,好像路两边寄居着野兽一般,要张开嘴,把他们这辆小车吞噬掉。 江文洛的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光斑越来越大。 “江哥——江哥——” “江文洛……” 那个光斑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底,让江文洛昏昏沉沉的,他隐隐约约地能感觉到有人在叫他。 是孙静,但是好像还有别人的声音,旋转地纠缠在一起,重重地震荡在他的耳畔上,让他耳边嗡嗡作响。江文洛握着方向盘的手脚发麻,指尖蔓延起一股麻酥酥的感觉,眼前的光线像闪烁的星星一样,光亮逐渐被黑暗湮没下去。 他的思维游离在外,可是却仍然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心脏在剧烈加速,砰砰砰地往外泵血,同时,心中出现了暴躁不安的情绪。 脚不受控制地将油门越踩越低,车在路上几近飞驰。 “太快了江哥——” “江哥!减速!” 这道声音像困在了一个罩子里面,只能发出闷闷的声响,根本不能影响到江文洛。 ——这太奇怪了。 然而就在江文洛要失去知觉的之时,他的的眼睛又开始灼热,瞬间出现了针扎一般的尖锐疼痛,原本在腹腔中寄居的东西剧烈地游动起来,一个强烈的力量抓住了江文洛的心脏。 让他痛得弯起腰,直接闷哼出声。 江文洛的心脏快要被割破了一般,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在这样的刺激之下,终于,江文洛的脑海中划过一线清明。 “路上有人,江哥,有人!” 孙静的眼睛瞪得很大,她尖叫了很久,嗓子已经破音沙哑,攥着安全带的手颤抖不止。 只见不远处,有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形从树林中走了出来,似乎是一个短发的男人,他全身异样的白,身体的浮肿明显。 江文洛的瞳孔剧烈缩小,本能刻在他的骨子里面,他下意识向右猛然一打方向盘。 “刺啦——” 白色汽车在小路上漂移出一道僵硬的曲线,发出刺耳的声响,在撞到这个人之前,才堪堪避开了那个突兀出现的人影。车内发生了强烈的震荡,江文洛的身体重重地撞在车身上。 他咬紧牙关,想要将车身正回的时候,方向盘却突然失灵! 江文洛的眼睛睁得很圆,车却不听他使唤地直直往前冲去。 “——砰!”在两秒钟之后,车直接撞到了一颗大树上,随后颤颤巍巍地停了下来。 江文洛的头撞到了方向盘上,树枝扎进车窗内部,刺破了江文洛的衣服,玻璃出现了一道道龟裂的细纹。 血从他的额角流了出来,慢慢滑落到江文洛的嘴角,强烈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可能是主要的承受点在江文洛这边,孙静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肉眼可见的外伤。 江文洛趴在方向盘上,迷迷糊糊地突然想起了梁耀文——他当时出车祸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眼皮越来越沉,江文洛歪过头,透过碎裂的车窗,往车后看去。 ——车尾巴的后面,似乎站着一个人,正定定地看着他们。 “是个男人么?”江文洛抬手竭尽全力地揉了揉眼睛。他注意到这个人皮肤很白,身体又一些浮肿,像是被水泡过一样。孙静的呼吸声音均匀,就像睡着了一般。 这个人影很慢地走近他们,就站在了江文洛的面前,再微微弯腰,歪着头看着他们。 “脚步声很均匀,好像每一步的幅度都是一样的……” ——他就站在外面。 ——与我一门之隔。 “他为什么不开门?”江文洛的心中出现了一个疑惑,“他为什么突然出现,是要做什么?” 他歪过头,深呼吸了几次,车外人站直,江文洛才终于看清了这个人。 这竟然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全身被雨水打湿,带着浓重的潮气,注意到江文洛的视线,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五个小时后。 江文洛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 他的头很痛,过了很长时间,意识才逐渐回笼——孙静去哪了? 他心中一慌,忙四处寻找,可是连孙静的影子都没有。车已经不能再开了,江文洛捂着自己的额头,闷哼一声,感觉树林里面好像跑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孙静……?” 江文洛费力地将门打开,迈出去的右腿一软,便险些跪到地上。 天已经完全亮了,也分辨不出来是几点钟,没有太阳,天上灰压压的全都是大团的云,雨也已经停了下来。那道影子越跑越远,可是江文洛实在没有力气再跑,他呼呼喘气,却发现身上结了一层般的东西。 是盐。 江文洛闭了下眼睛,扶着车身,慢慢往树林里面走。 越是身处到树林中间,心慌的感觉就越明显,他的心脏就像一面鼓,一只手拿着巨锤,咚咚咚地在他心脏上敲打,让他愈发不安。 “叮铃铃!” 这时一道刺耳的铃声在死寂之中突然响起! 江文洛的头皮发麻,分辨出声音是从他右手边的方向中传出来的。 “是下课铃。”江文洛皱起眉,不舒服地活动手上的手腕,“这里面……难道藏着一所学校?有人在里面上课么?” 吸——呼—— 江文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往声源处走去。这个世界明显比上一个房子看上去“精细”很多,每一处花叶都有细细的脉络,里面好像正在脉脉流动着某些液体,为树提供着旺盛的生命力,是上一个杀人方式堪称粗暴的世界截然不同。 学校已经出现在江文洛的视野之中,它有五层楼那么高,有教学楼、有操场,后面应该还藏着宿舍。在脚踩在这里的时候,江文洛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归属感,好像他是学校的一员,每天都在这里上课。 一道光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江文洛突然想起了那张被毁掉大半的照片——高三九班。 “那宋致远、宋致远的妻子,还有那个奇怪的全身浮肿的男人,又与这所学校有什么关系?”江文洛已经站在了学校的围墙外面,偷偷地打量着这所校园,“难道说,他们都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教学楼上挂着一个红色的条幅,现在被水泡过已经严重褪色。 “欢迎……莅临本校指导”连领导的名字都看不清楚了。 双杠上的黄漆也已经脱落,露出里面铁灰色的内里,墙皮严重脱落,整个学校就像一个古老而诡异的废墟。 “三个人之中,应该有一个人是整个世界的中心,只要确定那个人是谁,应该就能找到脱离的办法,秘密应该就藏在里面,孙静难道跑到这里面来了?” 江文洛做了一次深呼吸,踩着围墙边的一处树干借力,费力地翻了过去。他轻轻地落在地上,声音很小,不足以惊动任何“东西”,这才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靠在墙上,江文洛环视着四周,篮球架筐已经掉在地上,旁边有一个已经瘪掉的篮球。 “不对头。”江文洛抬起头,看见了树上挂着的闪烁不止的小彩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它们还在继续工作着,“应该有人在学校里面,在‘打扮’着这里,看来这所学校对他们三人之一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 除此之外,墙上也写着一道三角函数题,下面的解答方式是由另外一种字迹书写。两个人在做着无声的交流。 江文洛刚要抬手仔细看一看那些灯,忽然就停止不动了,僵立在那里。 他背对着教学楼,在转身的时候,一股寒意涌上了心头,让他几乎叫喊出声来! ——一所教室的窗前,竟然站着很多人。 他们是白色的,一动也不动,全都以一样的幅度低着头,好像在看着江文洛一般。 江文洛的指尖发麻,“竟然是很多假人……” 因为天亮着,内外不存在亮度差异,加上那片玻璃又在反光,所以江文洛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些东西的存在。 “是那种服装商店用的人体模特。” 江文洛看了一会,见到它们没有移动的迹象,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从这个角度看上去,黑板上好像写着一点字,“是谁将它们摆成这样的?还是它们自己会动?应该不会是孙静吧,她跑的速度太快的,好像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上一局的经验在,江文洛下意识地模仿人偶的动作,他肢体僵硬地一步一步往学校里面走去,将门打开了一点小缝,侧身钻了进去。江文洛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迎面却没有站着一个正在等着他的假人。 里面的窗户开着,有呼呼的风声,江文洛站在一处保证身后不会藏人的角落,快速打量这里面。 “教务处。” “高一一班” “高一二班——” 是正常的排列顺序,从一到九。开着的窗户也能保证江文洛第一时间从这里跑出去,这里并不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所以应该也不是通关的关键场地。 “踏……” “踏……” 不远处传来了一道脚步声,似乎是一个中年女人说话的声音:“距离收卷还有十分钟,没有涂卡的同学快要涂卡——” 她越走越近,江文洛心跳的很快,他弯着腰,在她转头的瞬间,迅速跑到了宽楼梯的下方,一个绝对隐蔽的地方。 “这里还在进行着考试么?” 江文洛右手扶着墙,眼睛往手边看去。 一个女人来回在走廊中徘徊着,嘴里还在反复默念一些考试纪录。江文洛看不见她的脸,却仍然能发现她走路的姿势很怪,就好像走路不会回弯一样,头发长到了腰间。 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那么刚刚的是提醒即将要收卷的铃声?收卷之后,是不是那些人体模特就会走出来?”江文洛皱起眉,感觉到有些不妙,“我还是藏起来吧,等下一场考试的时候才出来,尽快找到三年九班。” 正在江文洛要走出去的时候,却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冰凉的气息慢慢贴附了过来,有一个人离他得很近,悄无声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江文洛的心脏重重一跳,他控制自己的呼吸,转过头的时候,竟然看见了一个笑嘻嘻的,穿着校服的男孩子。 “你怎么在这里呀?” 他的个子不高,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两个小小的酒窝,看上去是有些天真的样子,眼睛非常亮。 这个人的手上全都是水,身上也都是湿的,好像刚从水里游过一圈,嘴唇都泡得发白—— “怎么连考试都逃呀?”说着他的眼睛弯起来,不赞同地对江青道:“被主任发现了的话,我看你怎么办!” “我……”江文洛搜肠刮肚,刚想要说话,却见男孩竖起了一根手指比在唇间。 他弯下腰,往右手边走,对着江文洛招了招手。 一个侧脸展现了出来。 江文洛这下子知道为什么他看这个男孩的时候,心中有一种发凉的感觉了——他跟那个突然出现在路上的男人长得几乎完全一样。活脱脱就是年轻了十岁的样子。江文洛的手在自己心脏上按了一下,对着男孩点点头。 男孩带着他避开了往回走的主任,从一扇窗户那边翻了过去,回到了操场之中。 “我们回宿舍吧,这个时间应该没人查寝的,我好朋友也在等着我呢,我跑出来好长时间啦,他该着急了——” 江文洛思索片刻,决定跟在男孩身后。 在绕开这栋建筑的时候,江文洛抬起头,查看着刚刚出现过很多人体模特的教室,却发现里面的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很多样貌鲜活的学生,他们垂着头,好像脑袋上面压着一块块重重的石头——人体模特们在江文洛进入之后,一个接一个地活了过来。 宿舍大门尘封。 男孩费力地将他推开,手上的水都染在了铁门上,他也没有察觉到一样,在门推开之时,他得意地对着江文洛笑,又松了一口气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走吧,我们回寝室。”男孩拍了下江文洛的肩膀,歪着头对他笑道。 ——宿舍里面……有很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几乎呛鼻了。 天花板上挂着一个老旧风扇,男孩呼地吐出一口气,放松地反手捏了捏自己的肩膀。 “今天可要好好睡一觉!” 墙壁是两种颜色,从地面到腰间,涂了大约一米高的青漆,上面画着些大大小小的涂鸦。线条非常凌乱,看一眼,烦躁的情绪就会立刻从心中升腾起来。江文洛皱起眉,从这些揉在一起的画中,可以分辨出几个人形来。 “咯吱——”男孩将宿舍的门缓缓推开,里面传来了一个人暴躁的声音。 “怎么才回来啊?”这个人说,“买个饮料这么慢!” 江文洛站在门口,看见男孩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他本来想俯下身去,抱住这个人的腰,却停了下来,只轻轻戳了戳这人的肩膀,声音也软了下来:“你支使我去买东西,怎么还要抱怨我呢?真是会欺负人。” 这人身材挺拔,肩膀瘦削。 他听见门口有声音,便慢慢转过头来—— 是宋致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留言前五发红包=w= 第24章 江文洛瞬间往后退了一步, 几个小时前,宋致远怨毒的样子立刻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但是这个“新的”宋致远, 却完全没有对江文洛表现出进攻的意图。他只是目光平淡地扫过他, 嘴里不咸不淡地“啧”了一声, 才转身屈起手指,狠狠弹了一下男孩的脑袋。 “啊!”男孩捂着自己的头, 嘴里夸张地乱叫, 拽着宋致远衣角晃。他仰着脸的时候, 脸上却没有任何恼怒的意思, 相反的, 他的目光软下来,水一样地落在宋致远的身上,里面充满绵软的情意。 吴卿的样子看上去很狼狈, 浑身都湿透了,可是两个人却像是都没注意到这一点一样。 一切相处如常。 ——这是一间四人寝室。 四张床分处在房间四角,像是一个奇怪阵型,中间摆放着一张长长的学习桌, 零零散散地放着椅子。但是这里却只有三个人的床上有东西,另外的一张床上只有光秃秃的床板, 剩下什么都不剩。 宋致远坐在床上,随意地翘着脚, 他伸出一只手,无所谓接过男孩递给他的饮料,拧开喝了一口。而他另一只手则在手里捧着一本练习题, 正皱着眉,拿着红笔涂改,越是翻动,眉头就皱得越深。 江文洛的视力很好,他在这里便能看见封皮上写着的名字是:吴卿。 那个男孩则坐在宋致远身边,将脑袋依赖的垫在他的肩膀上,另外一只手环在宋致远腰间,心虚地不去看自己地练习册。 宋致远瞄了一眼江文洛,在他手上狠狠一拍,“啪——”的一声脆响,男孩的手背立刻红了一片,“怕什么嘛,他又不会觉得咱俩恶……” “我都给你讲过了!”宋致远打断他的话,手指狠狠戳在练习册上:“怎么还错?你怎么这么笨!你是猪么?都多少次了?陈晓雨都比你聪明!”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来就不聪明呀……”男孩低下头小声道。 ——吴卿。 是他。 江文洛垂下眼帘,眼神掠过委委屈屈的吴卿,自己坐在了另外一张床上。 这上面东西整整齐齐,连被子都叠成了豆腐块,衣服折叠成了四方形,床单上连一点褶皱都没有,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就跟他在家的习惯一样。而枕边放着一本参考书,上面没写名字,习题写得规规整整,连演算的痕迹都没有。 江文洛坐在床边,随手翻看着它。 一不注意,就有一张薄薄的照片从里面滑落了下来,边缘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来。吴卿扫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转过头去,继续咬着宋致远的耳朵说小话。 ——这两个人无疑是情侣。 江文洛低下头,心中做出了判断。 可是宋致远怎么跟那个女人结婚了?中间发生了什么? 他活动了一下关节,心绪翻涌,将照片翻了过来。 “高三九班” 另一半的缺失的照片被补齐了,江文洛在上面果然看见了宋致远、吴卿、还有那个女人。他们三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对着镜头笑得刻板僵硬,脸非常白。 江文洛的衣服还没完全干透,里面穿的衬衣粘在他身上,黏糊糊的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我去洗个澡可以么?”江文洛抬起头,话音一落,那两个人牵着的手就被宋致远甩开了,像黏着什么脏东西一样。 “去嘛,你还问什么?” 吴卿眼中有一丝黯然一闪而过,他好笑地看着江文洛说道。 只不过他很快就又开心了起来,脸上的笑意简直抑制不住了,努力将上扬地嘴角压下去,才和宋致远对视了一样——江文洛不在,他们两个人就能单独相处了。 明明是个很阴森的地方,但是看着这一幕,江文洛心里却很慢地泛起一点很难过的情绪来,让他透不过气。 ——如果没有意外,这个应该就是他们的‘宿舍’了。 江文洛进到浴室里面,架子上放了三个毛巾,其中一个是全新的。他将包装打开,脱掉衣服走进了花洒之下。 热气腾腾的水流倾泻而下,浇淋在江文洛的头上,水珠顺着他的身体滴落下去。 “那么这个地方是谁的回忆么?还是一种情景的重现?” “那个房子是一张照片,这个学校应该也是,但是不知道‘边缘’在什么地方。” 江文洛呼出一口气,对面是一面镜子,在水汽之中,找出他朦胧的身形。肚子一丝一丝的疼,江文洛低下头,手掌贴在左肋之下,那个隆起的地方,里面明显有一个活物,在慢慢地动作。 “他们在谈恋爱吧,”江文洛用手指戳戳他,脸上出现了依赖的神情,“简直让我想起你了,梁耀文,追我的时候你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 “看着像个花花公子似的,结果那么笨,成天就知道夸我可爱,形容词好匮乏的。” 他话音落地,那个东西活动的范围明显大了很多,竟然一下一下戳他的心脏,就像恼羞成怒了一样,在用这样地方式惩罚他的胡言乱语。 剧痛一瞬间传过来,让江文洛白了脸,痛得弯下腰去,只能抓住扶杆站稳。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水从他的嘴里灌进去,在他胃袋中滴落。 “滴答——”一滴水落地。 “说的难道不对么?”江文洛突然固执起来,他偏要继续说道说,“可爱是你每天都要说的,起床说、抱着我的时候说,让我做饭给你吃也要说,一看我就笨笨地笑,你干嘛现在这么凶呢?” ——梁耀文好像真的生气了。 外面传来了吴卿和宋致远打闹的声音,宋致远大声对着吴卿喊道:“你离我远一点!” 吴卿闷闷地回击:“宋致远,你就知道欺负我!” 而浴室里面的江文洛却不能呼吸了,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脸颊惨白地抓着自己的心脏。 “你明明就是在。” “在白邵医院的时候,还会在墙上写字给我,把我从李红郁手里救出来,现在怎么这样?”江文洛低声说道,“你根本就可以出来的是不是?” ——身体里面一下子没有动静了。 浴室里布满了水汽,白色的泡沫顺着江文洛的脸颊往下流,他左侧眼仁漆黑一片。 一个硬块梗在喉咙间,怎么也吞不下去。江文洛听着外面的声音,一下子就很难过。如果没有疏漏,那么宋致远最后是跟一个女孩在一起,也和吴卿住在同一屋檐下。 非常奇怪的安排,完全不符合常理,但是悲剧是既定事实。 江文洛的舌尖抵在上颚,他用力地呼出一口气,将自己即将倾泻而出的情绪拦在了堤坝之前。他扶着马桶盖站起来,用手擦擦镜子,看见自己的眼睛很红。 “真是没出息。”江文洛低头骂了自己一句,呼出一口气来。 可是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右眼却左眼却悄无声息地起了一点变化,好像有海浪在翻滚。 细细看去的时候,瞳孔里却隐隐约约地映出了一个人影,是梁耀文。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有些傲慢似的,在瞳孔之中与江文洛对视,身体被裹挟在浓浓的黑雾之中。江文洛看着的镜子,错愕地睁开眼睛,刚要说些什么,就见梁耀文偏了一下脸,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梁……”江文洛好像一下子傻掉了,对着镜子痴痴地笑了起来。 “你出来了。” 江文洛抿了一下嘴,声音很轻,他心中一阵狂喜,想了想才说:“你——一定是看我太疼了是不是?舍不得了呀。” 镜中人身材削瘦,一丝多余的肉也没有,一张脸便看上去很小,眉眼距离较近,五官像是被工笔墨画细细晕染,为上帝偏爱,只不过平时这张脸显得太过死寂,眼神一潭死水。 现在江文洛却像一下子活了过来,眼睛里面含着朦胧水汽,眼尾微微发红,如同笔间氤氲着桃花汁液,执笔者小心落笔。 ——一股强心剂打入了江文洛的身体之中。 “梁耀文肯定是可以听见我说话的,他什么都知道!” 有了奔头的江文洛很快地洗完了澡,用毛巾将身体擦干,简单地洗洗衣服,挂在了衣架上,将头发向后拢,便围着毛巾走了出去。 “砰!”他推开门,床上的两个人明显吓了一跳,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分开。 宋致远一下子就把吴卿推了很远—— “你今天洗澡怎么那么快啊!”吴卿转头不满地说道。 “就冲了冲,还能用多久。”江文洛抿着嘴,对着他笑。 吴卿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喃喃了句,“就洗了下澡,心情怎么这么突然这么好……”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 在十一点的时候,光线瞬间暗了下来——江文洛盖着被子躺在床上,他不敢睡觉,只闭着眼睛听周围的动静,房间里面的呼吸声很均匀。 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临近十二点之时,不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水声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有一个人站在江文洛的床前,默默地看着他的脸。 水汽一下子扑了过来。 江文洛不用睁眼睛就知道,这个人是吴卿。 江文洛尽量让自己的呼吸绵长而均匀,心跳一下子加快,指尖都止不住地颤抖了。他感觉到吴卿蹲了下来,一只手放在他鼻前,试探着他的呼吸。 “江文洛……?”吴卿小声叫道。 不知道为什么,江文洛感觉吴卿对他是没什么恶意的。凭借着直觉,江青洛没有回应着他的话,吴卿便放下了心来,幽幽地呼出一口气. 在他转身之时,江文洛半眯着眼睛,竟然看见吴卿面无表情地将宋致远横抱了起来。 就像抱着一个人体模特。 第25章 在吴卿开门出去的瞬间, 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连时钟工作的声音也没有。身边像存在着一个黑洞, 将所有的一切吞噬进去, 虽然迅速地越坠越深。江文洛在他关门之时, 从床上坐了起来,去浴室里面穿起了半干的衣服, 然后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闭着眼睛听外面的动静, 什么声音都没有, 这个世界只有他自己。 江文洛背上自己的包, 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外面连一点光线都没有,墙壁是潮湿的,好像在从上面融化一样。 在他进到这个宿舍之前, 这面墙绝对不是这样的,这个鬼地方悄无声息地起了变化,一点点变得阴森可怖起来,露出原本的狰狞面目, 跟当初在白邵医院的时候很像。 “吴卿……”江文洛站在门内,他故意轻声叫道, “你怎么出去了啊?” 但是外面没人回应他。 窗外又开始下雨了,黑沉沉的, 连一点光都没有。 虽然之前往包里装了手电筒,但是江文洛现在却也不敢贸然打开它,否则他的视线将会完全局限在光亮的地方, 剩余全部都是盲区,也会吸引到一些“别的”东西的注意力,让他落入危险的境地之中。 “我也跟出去看看吧,呆在这里面也不是办法……”在江文洛迈步的时候,蓦地一股黏腻腻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让他很不舒服,情绪一下子就跌落了下来,变得沉郁异常。 这所学校勾起了他的一些尘封多年的记忆。 “我一直讨厌学校。”江文洛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尝试着跟梁耀文说话,“你这样的人肯定不知道这种感觉。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一定不会受欺负,毕竟你那么聪明,擅长为人处世,大家都会很喜欢你的。” 梁耀文没理他。 江文洛也不在意:“可是我不一样,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 “小学的时候,他们就叫我丑八怪,在我桌子上刻很难听字,在我校服上画画。知道我要进门,就在门上放杯墨水等着我……也只有你了,审美那么奇怪,会对我毁掉的脸说好看,不觉得我长得像怪物,也不讨厌我。” 他说个不停,又换着方向狠狠夸了梁耀文好一通,才感觉到心脏里面被一条触手“啪嗒”地轻轻触碰一下。 ——在江文洛第三次说我爱你的时候,梁耀文才勉为其难地给他了一个回应,示意自己听到了,请他不要再重复。 睁着眼睛却看不清东西的时候,不安感很重,江文洛笑了笑,选择闭上眼睛,沉默着摸墙壁前行。 心里泛起一点甜意,江文洛抿抿嘴,用气声道:“好啦,我不说就是了。” 江文洛前后摸到了三道门,每一次都将耳朵贴在上面,但是仍然没动静。 地板是木头的,脚踩在地上的时候,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只让人寒毛竖起。 随着江文洛的触碰,墙皮扑簌簌地片片剥落。里面的东西滑滑的,碎屑站在了江文洛的手上,捻上去的时候,触感像灰烬一样。 “吴卿宿舍的那道门……就像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隔绝开了。 在宿舍里面的时候,我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会受到吴卿的影响,变得放松很多。见到他谈恋爱,我也会感觉挺开心的——” 江文洛摸到了一个拐角,他转过身,考虑片刻之后,便继续往前走,“但是现在……外面却有点像恶意很重,好像有很多危险的东西藏在暗处,时刻会冲出来杀死我。” 他估算了一下时间,现在自己应该已经出来十分钟了,距离十二点还有二十分钟左右。 而“十二点”应该是关键时间。这地方落针可闻,所以一点点轻微的声响都足以让江文洛机敏起来。 这时,他的手指突然蜷起。 “有人过来了,正顺着楼梯往上走!” 这个脚步声绝对不是吴卿,它显然更沉重,手里还在拖着一个重物。 从白邵医院开始,江文洛就意识到,每个地方都会存在它的规则,让他有成功脱离的可能。而线索——活命的契机,一定就藏在这些规则之中的地方。 “而我这次的角色是学生。” 江文洛感觉到进来的东西已经上了三楼,到达他所在的位置(楼梯旁边)最快也不超过一分钟,这个时间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回到原来的宿舍,已经会暴露位置。 江文洛呼出一口气,果断试探着推开了手边的门。 “咯吱——”灰将江文洛呛得咳嗽。 他轻而易举地走进去,里面也很安静,没有其他人的呼吸声存在。 “现在他已经上来了,我躲一躲,见机行事。” 江文洛蹲下身来,能够清晰地从门的缝隙中看见,下面有一道手电筒的光线在来回移动。 他借着这点微光,短暂地获得了光明。 “一样的四人寝室。”江文洛看见桌子上面摆放了一只口红,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化妆品,“但是这里……居然是女生宿舍,好奇怪的结构。” 听声音外面的“人”,已经推开了对面的门,江文洛心脏跳得很快,赶紧往后退,打算随便找一张床躺在上面遮挡一下—— 然而,在手落在被子上的时候,他的呼吸一下子就停滞了。 江文洛居然摸到了一条细长人腿。 他睁大了眼睛,肾上腺素迅速升高,全身立刻冰凉——慢慢回过头,视线之中便出现了一具带着黑色假发、面孔惨白而僵硬的假人。 那双被黑漆描出来的眼睛正对着他,身上还穿着统一的校服。 江文洛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然而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在门外声音响起的时候,他赶紧转过头往空着那张床上跑去! 他快速地套上放在床边的校服,掀开被子就直接躺了进去。 侧身装睡的时候,一道闪电“啪”的一声在江文洛脑海中劈开。 ——这里是女寝。 这时,木板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催命符一般地凑近。 那个“查寝”的人就站在了门外,它看起来很高,有一直垂到腰间的头发,指尖上染满了血,身形隐在黑暗之中,砰的一声,它推开门。 “一、肖智美。” “二、陈鑫。” “三、李晓雨。” 手电筒的光摇摇晃晃,在黑漆漆的地板上形成明亮的一个圆形,将这个方寸之地照亮。 江文洛低垂着眼帘,看清了一直在地上被拖拽的东西,是把一米长刀,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 ——无论多少次,江文洛也仍然会有害怕的感觉。 他的手在被子里面微微颤抖,感觉到这个“人”已经慢慢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中好像带着疑惑,要走过来掀开他的被子一探究竟。 被拉长的每一秒都像是审判,将江文洛架到高处灼烧,心脏也高高地吊起来。 衣襟被冷汗全然打湿,就在江文洛要猛然坐起身逃出去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那声“四”骤然落地。 “王安安。” “402寝,齐人!” 笔尖在纸板上滑动,查寝结束。 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这名“老师”终于走了出去。 江文洛狠狠松了一口气,他坐起身来,“戴着假发的感觉好奇怪……” 然而在他扶着床头,刚要站起来的时候,江文洛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刚刚能看清东西的时候,他的对床(李晓雨)的床下放着很多很多高跟鞋,白色的、红色的,高跟、矮跟,足足能有十双! ——而其中一双鞋无疑是他在孙静房间里见过的。 它正是那个……与宋致远结婚的女人的所属物! “原来你叫李晓雨。” 确定安全之后,江文洛打开了手电,对准了那个叫李晓雨的假人。她看起来明显做工更精细,有尖尖的下巴和涂着口红的嘴唇,惨白的脸只有巴掌大,是很漂亮的样子。 但是这样精致的妆容,在人体模特的脸上出现就很惊悚了。 江文洛伸出手掏了掏校服的口袋,一无所获之后,才在她枕头底下摸到了一个小小薄本。他用嘴咬着手电筒,轻轻将本子翻开。 “哗啦啦——”五张照片一下子掉了出来。 拍摄手法跟他看见过的那些照片很像,但是却全都是宋致远。 打着练球的,喝水的,学习的,吃饭的…… 光线全都选的很好,十几岁的宋致远看起来阳光帅气。 其中只有一张是合照,宋致远揽着吴卿的肩膀,笑着对他说话,而吴卿的样子却看上去很害羞,连耳朵都红透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眼睛弯弯的。 这张照片被人撕烂,又用透明胶粘起来,吴卿的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带着十足的恨意。 江文洛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他皱起眉看了那个假人一眼,慢慢将照片翻了过来——后面是一张路线图。 最上方写了一个单词:N 中间是一个牢笼,里面画着一个跪在地上的小人。 “处刑…”江文洛用指尖轻轻摩挲。 而时钟分针在这时与分针重合,江文洛将照片折叠,放在自己口袋里面的时候…… 代表李晓雨的假人,悄无声息地转动了自己的脑袋。 一只冰凉的手抓上了江文洛的手腕。 江文洛的太阳穴一跳,他白着一张脸,立刻弯下腰,从皮靴中拿出了刚刚藏进去的水果刀,直接照着这个“李晓雨”手上的动脉,狠狠扎下去! 第26章 手起刀落! 在这个“李晓雨”发出惨叫声之后, 她另外两个室友也“同仇敌忾”,应声齐齐坐起身体, 四脚着地在地上爬—— 江文洛头皮发麻, 然而他知道自己打不过, 便当机立断,直接撒腿就跑! 他狠狠一脚踢开了要抓他脚腕的“肖志美”, 咳嗽两声之后, 几步就冲出了房间——然而房间外面显然更加糟糕, 墙壁化为飞灰, 里面只剩下了一条条手腕粗的钢筋, 编织出一座巨大的钢铁牢笼,将江文洛困在了里面。 金丝雀插翅难逃。 江文洛打开手电筒,手搭在楼梯扶手上, 考虑半瞬便迅速往楼下跑去! 那些掉落在地上的墙皮,在他跑过去的时候,化成了一汪水。里面有嫩芽浮出、蓬勃生长,几个呼吸间花苞便出现, 又艳丽绽放——玫瑰花竟然也从这个地方生长了出来,顺着江文洛的脚腕往上生长。 利刺轻而易举地扎入了江文洛的皮肤之中, 让他刺痛不止,血一滴一滴地流了出来, 顺着他的脚踝流淌。 就连扶手上面也有。 其中有几朵玫瑰花直接缠绕到了江文洛的手腕上。 江文洛反手拿刀,利索地将花茎齐齐割断,但是这些花却越来越多, 完完全全的遮挡住了江文洛的去路,简直就是花茎做的荆棘牢笼! 如果他要强行突破,不多时便会失血而死。 在这几秒的时间之中,那些寝室中的假人们已经纷纷出了宿舍门,正晃晃悠悠地往楼梯口走来,它们被花茎绊倒也要伸手去抓江文洛。 那些花的味道,和宋致远给他那道汤的味道一模一样,而梁耀文也再一次地对这些东西表示出了强烈的渴望来,为此他甚至愿意轻柔地戳戳江文洛的小腹——江文洛回头看看,呼出一口气,将心一横,直接大步迈进荆棘丛中! 那些刺像刀一样,立刻将他的衣服割划出了道道裂口,血从白衬衫里面渗漏了出来,玫瑰花中的立刻播种在他的伤口之中,孜孜不倦地汲取着他的血液,让他的皮肤皱起来。 而它们只在江文洛身上停留了一秒钟,就全都被梁耀文吃掉了。 江文洛也顾不上许多,他伸出手,就来来回回用力揪掉了五朵玫瑰花,一边颤抖,一边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去! 花液的颜色像血,顺着江文洛的嘴角流了下去,在他苍白的下颔上留下一道道暗红色的痕迹,嘴唇也显得异样的嫣红,让他的脸充斥着怪诞之感。 江文洛的嘴里就像含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无数尖刀在江文洛割划着江他的喉咙,热辣辣的痛感让江文洛难受地发抖,生理性的眼泪流了出来,但是心脏又填得很满很满。 这种感觉太明显了,身体痛,精神却欣喜若狂…… ——这是梁耀文在开心。 江文洛一下子就受到了鼓舞,他也不顾嘴唇上的裂口,一次又一次地将手抓到刺上,一次又一次地将它们吃掉。明明是很紧密的一条路,硬是让他拨开了一条血路来。 而这些东西存在着基础感官,在江文洛要将手伸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闪电一样速速退去,完全怕了他似的。 江文洛心中一喜,立刻再次往下面跑去。 在楼梯转弯的时候,江文洛下意识抬头一看…… 那些假人竟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全都定在了原地,表情有些错愕惊恐,好像吓人的那个是江文洛才对。 但是罪魁祸首的肚子特别疼。 江文洛咬着牙,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用尽所有力气,很快就跑到了一楼。 他气喘吁吁,额头上都是冷汗,全身的血液都像沸腾了一般,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被寄生在他体内的梁耀文吸收,充当着他的养分。 江文洛脚下踩着那些花,垂眸看见自己的手掌微微发皱——是已经缺少了血液的样子。 梁耀文还在继续生长,江文洛的肚子隆了起来,像是一个孕妇,或者是一个生了奇怪疾病的人。 梁耀文简直是打算将江文洛吸干,直接破体而出。 这太突然了。 一瞬间,梁耀文的气息几乎铺天盖地。 江文洛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一向能忍受这种痛苦,但是这种剧痛却也让他惨叫出声音来,大滴大滴地眼泪滴落下来,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他的手抓着墙角地突起,在模糊的视线中,他蓦然见到本来还有什么东西要从角落里面冲出来吞掉他——却又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如退潮般消失无踪! “梁耀文……” 身体中那种清晰的触感再次出现,江文洛“啊……”的一声痛得弯下腰,嘴唇都被他咬出了血。 “我好疼。”江文洛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已经被戳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一个尖角从豁口之中冒出头来。 江文洛知道,不多时,他的心脏就会完全被撕碎,梁耀文会踩着他的身体而重新诞生于世! 但是却和那种之前那种濒临死亡时的绝望感不同,江文洛甚至不觉得害怕,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可是脑海里面浮现的却还是梁耀文对他的好。 梁耀文抱他的时候,会让他把头埋在自己的肩窝,亲吻他的头顶。梁耀文因为他而开心的时候,脸上会出现两个小小的酒窝,笑着的时候显得傻傻的,却也是很温柔的样子。 他会愿意和自己一起去超市,任性地将购物车装满,很多很多垃圾食品,然后两个人一起牵着手回家,看书或者看电影,什么都好。 梁耀文会从后面搂着他,把薯片嘴对嘴的喂给他,再亲亲他的耳廓。 “江文洛,我可以抱抱你么?”他会这样礼貌地问。 只是回忆浮现之时,一个有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同时在他脑海中出现。 这也是梁耀文在彬彬有礼地问江文洛,是否可以直接杀死他寄生的“母体”。 江文洛呼出一口气,恍惚间,眼前好像出现了那个人的影子,正站在墙角对着他笑,要走过来抱他一样。明明知道只是臆想,真正的梁耀文正要撕碎他的身体,可是江文洛竟然还有余力凭空露出了一个笑容。 样子温柔而包容。 江文洛深吸了一口气,他扶着墙,强忍着痛站起身来,对着想象中走过来的梁耀文伸出双臂。 同时也确实对他身体里面的人说,“来吧。” 我准备好了。 ——请来抱住我。 ——请来杀死我。 无论梁耀文对他问什么问题,他的回答也永远是,“当然可以。” 江文洛闭上眼睛,疼痛仍在继续,可是等待了好几秒钟,那个刺破他心脏的尖角却收了回去。 那道曾经出现过的黑影再次出现。 它先是像雾一样,包裹住江文洛的身体,随后形成了实质,露出了“一个人”的样子来,凝视着他。 江文洛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眼前人。 梁耀文看起来比在白邵医院的时候强大了很多,现在已经跟梁耀文差不多高了。任谁一看见这个人,都一定会先注意到这双眼睛,然后情不自禁地被吸进去。 他的面容五官完美到诡异的地步,下颚线干净利落,眉眼的距离很近,轮廓又很深,头发微微卷——不像是一个真人,而是一个被人精心设计的雕塑。他精准地诠释了人类对于“男性美”的定义,契合人类对于“神明”的所有想象。 雾气未散,粘稠的水滴落下,一个柔软湿滑的长条状物体缠绕在江文洛的脚踝上。 它是单纯的黑色,冰冰凉凉的,上面有像月亮一般的吸盘。 江文洛的呼吸停滞,第一个动作竟然就是将自己很难看的侧脸藏起来。 所有痛感消失了,江文洛感觉自己在这样的梁耀文面前,卑微如一粒尘土—— “梁耀文。”他露出痴迷的样子,喃喃叫他的名字。说着,他扬起脖颈,露出任人采撷的样子来,甘愿显出最脆弱的喉结,低垂如鸦翅般的眼睫微微颤动。 而梁耀文站在他面前,只是安静地在看着他,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在看着一个“人”,或者是“一个茶杯。” 他连展现出来的“傲慢”都很少的,吝啬如人类跪拜之时的神明赐福。 只不过……他好像对江文洛露出来的,近乎慕渴的情态十分满意。 满意到放弃了要杀死他的念头。 “江文洛。”梁耀文忽然开口。 声音确实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出现在江文洛的脑海里,发音方式非常特别。 江文洛一下子就变得傻乎乎的,眼睛很圆地看着他,“——啊”他吐出一个音节。 梁耀文走近他,脸上没有表情,可是江文洛却能感觉到他在开心。他将手指放在了江文洛破裂的嘴唇上,轻轻一按——江文洛便乖乖地将他的手指吞了进去,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的脸。 这“人”好像更高兴了。 梁耀文看了他一会,俯低了身体,便再次化为黑雾,从江文洛的嘴里钻了回去。 他消失无踪。 江文洛犹在梦中,他抬起手,在自己耳朵上狠狠一捏—— 是真的。 “心脏不疼了。”江文洛闭上眼睛,心里面很慢地流过了粘稠的情意,笑得像个傻瓜一样。 ——俘虏自愿缴械,审判者扔掉长刀。 作者有话要说:弃文率一定会提高【【【 攻又出来了,都一米七五了,孩子真不容易。 另外看见有姑娘问生子,这个我还没想好,不过就算生也不是那种…怀孕很久式的生法。因为根据基因强度(?)来看,小江生下来的也不是人………好像对萌点正常的姑娘来说有点鬼畜,我忍耐一下吧还是。 一米七的小梁是克苏鲁啊,简称大章鱼触手怪(住口 第27章 画中所示的“处刑”地点, 是一个偏僻的女厕所。 虽然路线图已经很清晰,但是江文洛独自一人, 还是对着路线图找了好久, 才确定了具体位置——这竟然是教学楼的阁楼。 天花板是那种两处斜坡搭在一起的三角形样式, 呆在这里一秒就觉得狭小又憋仄。它没有其他多余的房间,只有一处女厕所。空气之中有很重的臭味, 好像垃圾堆积了很久也没人扔。脏水都有一股怪味, 让江文洛阵阵干呕。 不过也还算好。 江文洛见到梁耀文之后, 就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他直接打开手电筒, 查看着周围的情况。 很快,江文洛找到了一扇紧闭的木门。 这个地方隐隐有水流的声音传出,在江文洛走进去, 将手电筒的光打在墙壁上的时候,他一下子愣住了…… 这里的墙上,有很多用黑色马克笔写出的字。 “吴卿小婊/子”、“该死娘娘腔”、“就会勾引人的骚/货”、“欠操的小贱人”、“克死爸妈的骚/母/狗”、“快照照镜子吧。” 还有一些零零散散很难听的话、用红油漆描出来的人形——瘦瘦小小的年轻男孩正跪在地上,嘴上叼着一束玫瑰花, 他的眼睛空洞洞一,好像被人挖掉了。 这张简笔画头大身子小, 一口獠牙的样子看上去就很滑稽。 江文洛看着这些东西,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 他一阵阵地眩晕。墙上有好几种不同的字迹,有些潦草的像男孩写的,有些则更秀丽。 “集体性校园暴/力么……” 江文洛走进了一处厕所的隔间。 他低头看见垃圾桶里有一个手机, 剩下还有一些发黄的纸。这时吹过了一阵阴风,“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江文洛抬起头,淡定地看了一眼,将手机捡了起来。 随后他又用手电筒照了照废纸堆,发现它们都还算干净,只不过是被人撕碎了揉在一起的。江文洛瞅瞅自己的衣服和手,感觉现在他的样子也实在说不上有多干净——便将纸也捡了出来。 看得出来,这是几张漫画,已经被装订成册之后,又被人暴力撕下。 主角是Q版的吴卿和宋致远。 宋致远被画得很酷,穿着西服三件套,头发十分整齐。他十分严肃,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小小的身体上便显得有些可爱了。吴卿在他身边,跟他手牵手,包子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意,还用红色的笔,在脸上画出了轻微的红晕。 漫画的内容则是宋致远在上了一天的班之后,去商场买了一枚戒指,被他笨拙地放在亲手制作的蛋糕里面。 这份礼物在吴卿生日的时候送出。还有几张零零散散的,都是画了宋致远上班时候的样子。 它们的作者都是吴卿。 “这应该是……对于他们上班之后生活的想象。” 江文洛将这些纸理平,折叠,放进了背包里面,又检查这部手机:“看起来被摔了好多次,边缘都掉漆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电。” 开机音立刻响起,江文洛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喇叭的位置。房间暗暗的,只有江文洛的脸从下往上地被照亮了。里面是几条很普通的,在亲密的人之间,发送的短信。 江文洛没得到什么结果,便打开了相册,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两下,江文洛的脸色立刻变得很不好看。 他在相册里面再次看见吴卿。 其中一张是这个男孩被扒掉了裤子,后面一个人踩着他的身体,让他的脸贴在脏兮兮的地砖上,小腹后背上用红笔写着侮辱性的词汇,还有吴卿被绑了起来,像一只粽子似的,被挂在了墙壁上的铁钩上,被人拽着绳子荡来荡去。 紧接着后面是一些录像—— 吴卿被引到了这个厕所里面,外面被人锁住门,吴卿怎么都出不去,只能在这个偏僻的厕所里面嘶喊,哭着叫“救命,救命!” “救命……放我出去。” 回应他的高高低低的尖笑。 江文洛感觉自己气得指尖发麻。 在拍摄这个视频的时候,窗外也下了很大的雨,外面电闪雷鸣,阁楼也已经漏水了,隔着屏幕都能闻见那股潮湿的味道。 ——江文洛发现自己无法想象,一个才上高中的小男孩,独自一个人被关在这种黑压压的地方,供人取笑的感觉。 吴卿求助无果,身上衣服又很单薄,便只能蹲在地上,环抱住自己,身体靠在厕所门上。 他的头低低地埋下去,已经止不住地抽噎,抬头的时候眼睛很红。 他哭着哭着就有点累了,似乎想要上厕所,便抽抽鼻子,站在厕所隔间里,背对着门。 可是他在转身要出去的时候,却抬头看见……隔间上方垂下来了很多头发。 然后一张脸慢慢转了过来—— 是李晓雨刻意画着浓妆的脸。 “啊——!”吴卿吓得尖叫出声来,李晓雨却趴在上面,对着吴卿大笑出声来。 这时候门外冲进来了很多人,将厕所隔间里面的吴卿关在了里面,然后用重物堵住门,几个人重新将吴卿关在了里面。 镜头恍恍惚惚,也不知道吴卿被关了多久,他已经又冷又饿,在异味很重的隔间里面发抖,脸颊病态地潮红,嘴里断断续续地叫,“宋致远……” “宋致远,你在哪里啊?” 可是无论他怎么哭着求助,也没人来救他。 后面的那个视频与之类似,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法子欺负吴卿,举着摄像头,让他离宋致远远一点。吴卿个子小小的,红着眼睛倔强地说,“我离他远也没用!宋致远只会喜欢我一个!他自己亲口承认的!”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喜欢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他以后也会一直跟我在一起!” 随后便是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脚,狠狠地踹到吴卿的腿弯,让他的膝盖骨跪在瓷砖上。 录像只有这两个,剩下都是一些日常的拍照,有一丛小白花,有宋致远批改过的练习题,还有好多张两个人的合照——吴卿把头亲昵地靠在宋致远头上,对着镜头比剪刀手,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而宋致远不耐烦地将头转到一边。 最后一张照片是一束玫瑰花。 下面垫着一封白纸写的信。 “这是他送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他亲口承认喜欢我=w= “还藏在宿舍柜子里面,等我发现了才说。”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傻瓜,不管怎么样,看见这个,我就觉得什么都值啦。” 江文洛慢慢呼出一口气来,将手机随手揣进口袋里面。 “看来李晓雨也喜欢宋致远,因此敌视吴卿,跟同学一起欺负他。 “她人缘比较好,大家都听她的话。而宋致远和吴卿两个人在高中毕业之后,恋爱关系应该延续了下来,同居在宋致远家里,但是住在不同房间中,瞒着宋致远的妈妈——” “后来李晓雨也住了进去,和宋致远订婚。” “看来这个世界是因吴卿而起的,装扮着这所学校的人应该就是吴卿,这里面有他所有与宋致远在一起时的,快乐的回忆。”外面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远处的玫瑰花葳蕤生长,与那张照片上的表白礼物别无二致。江文洛将愤怒的感觉压下去,单手插在口袋里面,慢慢往外走去。 在天亮起的那一刹那,外面的异状迅速消退,掉落的墙皮纷纷复原,露出昔日校园的原貌,不远处操场中有一个弃置的秋千,正在风里轻轻摇晃。 空气又闷又浑,江文洛靴子踩在宿舍地板上发出闷闷的声响。那种害怕的感觉全然消失了,江文洛感觉自己回到了“局外人”的位置,旁观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忍不住想起几个小时前,宿舍里面亲亲热热打闹的两个人——吴卿看起来天真又快乐,与学校外面那个阴森可怕的男人相差很多。 “这些年他们两个发生了什么?” “而且…宋致远难道对吴卿被欺负毫不知情么?” “毕竟是身边那么亲近的人,又在同一个寝室,宋致远连吴卿失踪了一晚上都不知道……是不可能的吧?” 回到了宿舍四楼之后,江文洛站在了吴卿宿舍门前,他犹豫半刻,一把推开了房门—— 如他所料,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窗户被人打开了,白色的窗幔被风吹气,外面的一切一览无余。 如之前宋致远的家里一样,从这扇窗户看出去,是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景象,这个宿舍,便是那道“门”的所在,也就是照片的“边缘”。 外面有一座山。 对应着手机里的照片,江文洛在写着“吴卿”的柜子之中,放着一束代表爱情的红色玫瑰,娇艳又美丽,永如初绽之时。 “吴卿,你想要我做什么呢?”江文洛将一朵玫瑰攥在手里。 他呼出一口浊气,转身坐在窗台上,背对着外面。 随后江文洛便放松地用手推着窗框,坚定地往下倒去—— 世界旋转,漏斗倒置。 失重感迎面砸来! 下一秒江文洛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二张照片碎屑在他眼前如羽毛般四散。 第28章 江文洛发现他又回到了最初的房子, 宋致远像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从很远的地方走过来, 只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看上去失魂落魄, 眼底下乌青一片, 看起来有些神经质,只是对着江文洛点点头说:“欢迎你。” 他跟在之前相比憔悴了很多, 已经露出了中年人的疲态, 一个招呼都显得僵硬无比。 江文洛看见了两鬓的斑白, 还有他眼角细细的纹路——而他现在满脑袋都是吴卿迷恋这个人时露出来的情态。 也许是知道梁耀文在他身边, 在他有危险的时候会保护他, 所以江文洛感觉自己一切的情绪被抽空了,只想从这个世界中探得事件的真相。 也许是江文洛的审美偏差,他在看着这个人的时候, 甚至会忍不住觉得疑惑:“宋致远哪里值得吴卿这么喜欢呢?” 那栋房子又出现了,里面黑着灯,全都拉着窗帘。等宋致远把江文洛打开引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才对他点点头:“你在这间房中休息吧。” “我去做点饭, 你们一会来吃点。” 里面暗暗的,江文洛什么看不清, 只偏过头对他说:“好。” 他没开灯,就进去, 回手关上了房门。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气。 江文洛感觉胸口闷闷的,心里突然涌现了类似于…“难过”、“绝望”的情绪,简直毫无预兆。 这些情感就像寄存在一个盒子里, 门被打开,情绪便翻涌,严重地影响了他的情绪,让他恍惚不已。 江文洛将两扇窗帘拉上,中间留了条细细的缝隙,足以让他看见窗外——那些玫瑰花消失了,他手里的是最后一朵,他将它仔细地放在背包之中。 手搭在窗台上,江文洛直接摸了一手水。 这个房间全都是水,大滴大滴的水珠顺着墙壁滚落下来。 江文洛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站在窗帘后面出神。 房间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没有被子、没有枕头,连衣柜都空了。 “跟第一个世界对比,这次…就好像是原本住在这个房间里面的人离开了一样。” 除此之外,房间里面有一些打斗过的痕迹,墙壁上有一个被什么东西砸出来的小坑,地板上有一点点褐色的痕迹。 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块已经停掉的表。 江文洛对这些东西现在已经十分敏感了,他抬手拿起来,认真地端详着它,看见它上面记录着一个时间——十一月二十九日。 “十一月二十九日……”日期有些熟悉,江文洛回忆了片刻,确定了这是李晓雨怀孕三个月,产检的时间。 而代表时间的指针已经永远停滞在了六点十分。 江文洛正在愣神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一道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它很急促,哒哒哒地响,明显能够分辨出是一个女人穿着高跟鞋走路的声音,从走廊的尽头走过来,她在江文洛门口停下了,“砰”、“砰”扣了两下门。 “…谁?”江文洛开口的同时,门外一道女声传进来,又轻又小心,带着雀跃与试探,“江哥——?” 江文洛开门之后看见了孙静。 她瘦了好多,细细高高,衣服像挂在了她身上一样,脸上画着妆。 “孙静,”江文洛惊讶地看着她,“你在这里!” “江哥,真的是你!”孙静捂住嘴,狠狠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声音带着哭腔,嘴里反反复复地说,“太好了太好了……” “我还以为你死了,我自己一个人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江文洛抬手将灯打开,将她引进来,他疑惑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车祸之后,我一醒来…宋致远就站在我面前了,手里拿了把铁锹,我还以为要被他杀掉了,但是他好像不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了,将我带回了这里。” 她环视着江文洛的房间,终于看清,便惊讶地问:“你这里受潮怎么这么严重?” 江文洛耸耸肩:“不知道,整栋房子的装修也有很大变化,明显更豪华了。” 走廊原本的木地板已经换成了米白色的大理石,衣柜是深色的实木,还有巨大的水晶灯,打开的时候闪耀着碎钻般零零碎碎的灯光。 主人的经济条件因为什么而完全改变,一下子好了起来—— 外面饭香味一股股飘过来,油烟机轰鸣作响,爆锅的声音很明显,油花在锅里打了个旋。 江文洛跟孙静对视一眼,跟她一起走出了房门,便见到宋致远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里,手里拿着一把锅铲。 暖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柔和了他的侧脸。 炒着的菜热气腾腾,宋致远的额头流汗,他在抽屉里面拿出一条黑色的手绢,随手擦擦额头。 非常让人放松的一幕—— 如果不是他的头已经完全抵在了天花板上的话。在转头的时候,江文洛听见了他头顶与天花板摩擦出来的声响。 “砰!”的一声,盘子被放到了桌子上。 孙静轻轻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 江文洛的目光在孙静脚上穿着的高跟鞋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接过了宋致远递过来的筷子。 一个很简单的炒土豆丝,上面有细细碎碎的葱花。江文洛随便吃了口,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却看见孙静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她一下子愣住了,然后神情恍惚了起来,很快,她看起来十分开心,对宋致远小声说:“宋先生,这个好好吃!” 门边立着仍然一把铁锹。 很慢的,江文洛心里浮现了不安的情绪来,他奇怪地看了孙静一眼。 这时他才注意到,冰箱上面放着一张很厚的纸。 “宋先生,那是什么?”江文洛扬着脖颈,装作无意地手指对着那边点了点。 “是我的画…”宋致远露出了慌乱的神情,他犹豫了好久,才在江文洛坚定的眼神中,皱着眉将画板拿了过来,摆在江文洛面前。画上还有一个颜料盘,里面的颜料已经凝固,它被宋致远一下碰掉了。 江文洛收回目光,双手接过画,走过去将它翻过来。 这是一张油画作品——是一张双人画像。 校园中的两个人一下子穿越过了很多年的时光,以老去数岁的姿态呈现在了这次油画中。 吴卿露出两个虎牙,笑容带着几分傻气,双手乖乖地放在了膝盖上,而宋致远则是一幅不自在的样子,脸上却也带着一点笑意。 背景是红的,两个人端端正正坐好的样子就像在拍一张结婚照,表情喜气洋洋。 江文洛的指尖蜷起,他沉吟片刻,对着宋致远说道,“这是宋先生您和您的…爱人么?” 宋致远的表情却躲闪起来,眼睛看着那把铁锹,坚定地否认道:“不是,是我和我朋友。” 话是这样说,可是他表情却很复杂,又补充了一句,“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总喜欢这样闹,跟我拍很多合照,请人给我们画像,界限感很低——” 很奇怪的,在宋致远否认的时候,江文洛心里出现了针扎一样的痛感。 “是么?这张画的真好。”江文洛将画小心地放在画架上,对着宋文松说道。 宋文松拍拍画上的灰,很快又难过地对江文洛补充道:“但是他…其实还挺可爱的,跟他做朋友会觉得很放松,我们认识好多年了,他没爸爸没妈妈,当时他没考上大学,毕业之后工资也很少,我就…跟他一起住。” “他很好的。” “就是太任性了。” 照片、画这类的东西是最能凸显情绪的东西。江文洛垂眸看着这张画——吴卿的眼神显得又软又明显,脸颊线条流畅,画中的宋致远也看上去轻松而舒展。 后面则是一张吴卿的单人像。 这张风格偏于写实,他正站在一棵白色的玉兰树下,看起来临近已经三十,身体消瘦而修长。只是他眉宇之间却带着一股浓重的郁色,神情难过地看着前方。 江文洛抬起手,看见他身后画着一所中学,不远处就是一处住宅楼。 玉兰花瓣如羽毛般落在他身上。 “你朋友长得也很好看。”江文洛笑着说。 一顿饭很快吃完,江文洛不怎么饿,只动几筷子就不吃了,孙静却吃了满满一碗饭。江文洛看着她夹了很多土豆丝在碗里,大口大口地吃进去,因为用力,她手上的青筋很明显。 旁边的宋致远明显在考虑什么事情,就在江文洛要把碗收拾起来回房间的时候,宋致远将他叫住:“如果——” 江文洛回过头,宋致远看起来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道:“如果你在外面看见他,麻烦你立刻告诉我…” “其实他……他失踪了,我一直在找他。” 江文洛没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点头说好。 这里面总是在下雨,绵绵的怎么都不停止,一滴一滴落下来,在窗户上拉出细细的线。江文洛没什么胃口便先回房间,他走路的速度很慢,心跳的速度却很快。 在手搭在门把手上,作势要进门的时候,他突然一回头—— 坐在客厅里面的孙静竟然也在转头盯着他看。 黑暗中,江文洛与她对视。 孙静神情恢复如常,对着江文洛腼腆一笑,脚下的高跟鞋洁白如新。 江文洛说道:“我先回房间了,你早点休息。” 孙静点头说好。 这个房间根本没法睡人,江文洛一直坐在床上,外面很静很静,没有人在走动,大家好像都睡了。江文洛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发现很久都没人趴在猫眼上看他,便又去找到了那条地道,考虑了一会才钻了进去。 耳边有一些风声,他跪在地上,闭着眼睛往前走,刚想要听一听宋致远房间里面的动静的时候,心脏却忽然“突突”地加速。 ——这里面……好像不止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不远处有一个人在跟他头对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很快就结束啦~ 第29章 ——这人是孙静。 黑暗里江文洛也看不清孙静的表情, 她好像也吓了一跳,捂着嘴险些尖叫出声来。 “是我…”江文洛立刻道。 孙静松了一口气。 她往上指指宋致远的房间, 便和江文洛一起听着上面的动静。 宋致远每隔一分钟就要站起来一次, 他在房间里面踱步, 好像在焦虑不安。 “他每天晚上都这样——”孙静用气声说道,“我听了好几天了, 他十二点的时候会拿着铁锹走出去, 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她说话的时候, 有隐藏很深的兴奋, 在平淡的语调中像音符一样跳动。 与之前她的样子截然不同, 完全变了一个人。 等过了十分钟之后,上面又响起了脚步声,宋致远果然又走了出去。 这时候江文洛想起来, 第一夜的时候,宋致远的喃喃自语:“我出去是要找人。” 江文洛跟孙静对视一眼,两个人很快分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视力很好,此时便正好看见宋致远神情紧张地出去, 一直走到不远处的山脚下,手中拿着锹, 围绕着一条河,来来回回地走, 身影变得很小。 “去找人,还挖那么多坑,难道在宋致远的认知里, 吴卿在坑里? 他死了之后被埋起来了?也有可能。” 江文洛沉吟片刻,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窗户,走到了外面去。 “根据那张油画来看,感觉宋致远对吴卿也不是没感情的。” 江文洛贴着墙根走,他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宋致远身后,与他一起慢慢进入了山里。 枝头停着一只乌鸦,正低头看着江文洛。但是它如同受到了惊吓一样,叫都不敢叫,夹着尾巴就扑腾着飞走了。 梁耀文的气息正围绕着江文洛心脏附近,江文洛摸摸他,倒也什么都不怕,直接躲在了一棵树后。 两米之外就是宋致远。 “我现在正看着宋致远,而孙静也可能正在看着我。她的样子不太对。” 听声音,宋致远嘴里正反反复复地念叨:“你在哪,你在哪?” “别闹了,快出来吧,外面这么冷,你快回来吧。” “之前是我的不对……你回来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们不吵了。” 他的状态简直像个神经病人,五官都皱在一起,弯着腰到处走,看上去焦虑又紧张。 这时,江文洛突然就听见了宋致远叫:“小卿……” 他竟然还在挖坑! 他手中的铁锹是木柄的,没有任何保护套,现在便将宋致远的双手磨得红肿,甚至从指缝中流出了深色的血来,顺着木头纹理游走,染出一块暗色。 地底下什么都没有,宋致远快要崩溃了一样地咬着牙,用足了力气往地上戳,手就像不知道痛,固执地要从这些地方找人。 他的双眼赤红,像一只困兽疯狂撞笼,最后也只是徒劳无功。 很快他的情绪便失控了,跪在地上嘶吼出声,拳头闷闷地打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痛苦的样子也不想作伪。 江文洛在不远处看着宋致远受着煎熬,虽然知道不合时宜,但是他却突然有些感同身受的。 他在失去了梁耀文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他会到处去找他,不相信他死了,去他的公司、去他们约会的公园里面找人,一坐就是一整天。 可能任何不同的人,在失去挚爱的时候,痛苦总是相通的。 ——即使死亡是因自己而起。 “吴卿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但是很奇怪——” “明明失足落水的可能性也很大…宋致远为什么不去看看那条河?” 吴卿他身上浮肿那么严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身体在水里泡了很久,衣服全都湿透了,房间里面也有很多水。 “我总觉得,吴卿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 “他有很大概率是溺亡的。” 又过了一个小时,江文洛站在树后,身体隐藏在阴影之中,才看见宋致远拎着铁锹,垂着头失魂落魄地往家里走去。江文洛慢慢往后退,朝着宋致远回家的相反方向,走到一个能够完全避开了宋致远视线的位置。 ——现在河就在江文洛脚下,看上去深不见底。 他低下头,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雨一滴一滴地落在上面,形成小小的涟漪,很快便与河水融为一体,微光耀在上面有一条浅浅的光带,它看上去很深,有很平静,这样看一样,完全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这么几回下来,江文洛洁癖已经好得差不多,它现在甚至已经能够毫无顾忌地坐在地上,淡定地把鞋子和衣服脱掉,摆到一边去。 随后他便直接走进了河里,水漫过他突起的脚踝骨。 这条河的味道很咸,就像海水一样,但是里面却还是很清澈。江文洛憋着气,将身体全部沉入了水中,闷头往下游,他感觉自己腿边游过一条条小鱼,带来一些轻微的痒意,触感滑溜溜的,下方也有很多在来回摆动的水草。 肺中的氧气很快消耗殆尽,江文洛又下去换了一口气。 这次他有了收获—— 不远处有模模糊糊的白色,还有很多小鱼围绕在那里,好像在咬噬着什么东西。 江文洛双手划开水,慢慢游了过去,他费力地睁开眼睛。 出乎他的意料,几乎没费多少功夫,他很轻易地就找到了一个死去多时的人(或者说是尸体)——它是吴卿。 这时江文洛已经憋得很难受,他直接凑近,想要将吴卿的身体带到岸上去。 ……眼前的一幕却让江文洛毛骨悚然,久久愣在了那里。 吴卿的脚腕上,竟然捆着一块石头。 就像是……有什么人怕他没有死透,还要加上一道保险。 这时,那道冰冷的提示音忽然出现。 “叮咚!恭喜解锁主线任务:吴卿的愿望。” * 吴卿的身体跟江文洛之前见到的那个,害他撞车的人没什么不同。只不过现在这具尸体的眼睛一直睁着,不可置信的表情还停留在他的脸上。 身体状态僵直,脚腕上的绳子勒进了他的肉里。 江文洛上岸之后浑身都是水,只觉得很冷,止不住地打哆嗦,他的力气已经耗尽了。 “我现在心理素质还真的是被锻炼地不错。”江文洛那手边的衣服草草地擦了两下身体,将衣服穿好之后,才半跪在吴卿的身边。 ——这具身体甚至没穿鞋。 江文洛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侧脑有一点塌陷,这里应该是致命伤。” 他又用手阖起吴卿的眼睛,这时才看见他衣服里面放着什么东西,用塑封袋装着,很宝贝地放进内侧口袋里,只露出来了一个角。 因此虽然他身体浮肿,照片还是很完好的,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在某种意义上得以永久留存。 江文洛抖抖袋子上面的水,将照片抽出来。 摆在最上面的就是那张学校里面出现过的玫瑰花。 江文洛看了一眼早已失去生命的吴卿,喃喃道:“这张放在最贴近吴卿心脏的位置。” 后面这张是小房子的室内照片,宋致远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面,身后是两个并排的房间。 而最后一张照片模糊不清。 吴卿的身体不腐不烂,除去身体的异常之外,他看上去就像睡着了,正在做一场漫长的噩梦。 “吴卿的愿望。”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江文洛站起身来,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些被宋致远挖出的坑,他过了很久才呼出一口气来,“不管怎么样,还是入土为安吧,也不能这么放着。” 他将衣服穿好,把袖子慢慢挽上去,弯下腰,将吴卿抬起来。他左手揽着吴卿的背,右手则穿过了他的腿弯,将他打横抱起。 这身体非常重,但是江文洛却感觉不到累,脑袋反反复复都是吴卿活着时候的样子——他看上去就很招人喜欢,喜欢笑,脸上有酒窝,跟宋致远撒娇的时候像个小孩。 将人放在坑里面,江文洛站直身体,垂头望着他。 “杀你的人是谁,才会让你出现这种表情呢?临死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江文洛将土盖好,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无意识地转动无名指上的婚戒,“尸体就是最大的提示。” 江文洛回到房间之后,突然想起那种咸咸的雨是什么了。 它是眼泪。 疲累的感觉汹涌而至,江文洛将身上的毛衣脱掉,铺到湿漉漉的床上面,蜷缩着身体准备入睡,他闭着眼睛睫毛轻微的颤动,两只手环抱着自己。 两个小时,门外响起了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它再次停在了江文洛的门前。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月亮露出头来,暗暗的光便顺着窗帘地步流淌进来,水一样地铺在江文洛细瘦的脚踝上,照亮了他半侧脸颊。 “咔哒。”一声轻响,房门被人推开,一道黑影潜入了江文洛的房间之中。它站在门边,一直盯着他看,似乎在确认江文洛的睡眠状态。 江文洛呼吸又重又绵长。 一把反着光的水果刀便直接露了出来,往江文洛的心脏处捅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休息=w=存稿没了我攒一攒。 第30章 就在此刻, 江文洛豁然睁开双眼! ——他抬起手便握住了女人的手腕。 只见那把被女人手持的水果刀细细长长,刀尖已然抵在了江文洛的胸膛, 但是却无法再进入一寸。 江文洛手上青筋浮起, 转过头看向女人的脸:“果然是你们杀了他。” 他用足了全身的力气, 坐起身便直接将女人的手腕掀到一边,随后他将女人握着刀的手臂反向压倒身后, 牢牢地制住了她。 女人先是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很快变为了惊怒! 她咬着牙挣扎, 江文洛的力气却比她想的大了很多, 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江文洛重重地呼吸, 用膝盖压着女人的腿弯,趁她跪在地上来不及反应的那一秒钟空出右手,直接劈上了女人的侧颈!她当即便晕了过去, 背靠着墙,身体软绵绵地往下滑—— “我就等着你呢……” 江文洛呼出一口气,将女人手里的刀拿过来,直接甩手扔在了床上。 月光漫漫弥散开来, 便露出了孙静的脸。 江文洛看见孙静穿上了李晓雨的高跟鞋,嘴上跟她画了如出一辙的唇妆, 头发也披散着,“我还是相信孙静的。” “在这间房子里面, 情绪会被影响。” “一个房间就代表了曾经在这里面住着的一个人,我们的行为举止,会逐渐向原主人趋近。我一进到房间里面就感觉到了吴卿的悲伤和绝望, 在他的情绪之下,我在宋致远否认二人关系的时候才会难受。而孙静也是因李晓雨而变化。” “我将吴卿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孙静应该看见了我,她怕我猜出凶手是谁,所以才对我痛下杀手。” “但是如果杀人是李晓雨一人所为,吴卿是不会流露出那种表情的。而且以正常人的角度来看,两个人一起行凶的可能性并不大,考虑到李晓雨非常喜欢宋致远这一点,那么只剩下唯一一种可能了……” 江文洛将脸埋在掌心里,缓了很久才将心里发凉的感觉压下去。 “宋致远杀了吴卿。” 江文洛在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很少会出现“愤怒”这种情绪,他远比正常人更迟钝,更缺乏共情的能力。但是现在他却气得手抖,忍不住想替吴卿去质问宋致远一句:为什么? 也不知道孙静要睡多长时间,她醒过来事情会变得有些麻烦。 江文洛决定将本来计划安排在明晚的计划提前,他呼出一口气,喃喃道:“我倒要看看你,再见到吴卿是什么反应。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走到了宋致远的房门之前,“叩叩”敲了两下。 “宋先生,”江文洛的声线颤抖,他甚至故意破了音,敲门声十分急促,“你在么?” “宋先生,我有事找你,你在么?” 过了一会,门内才传来了趿拉趿拉得声音,宋致远将门开了一个小缝,只露出了一只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血丝。他皱起眉,看起来十分焦虑,“怎么了,这么晚了。” “咱们这里……是不是闹鬼啊?”江文洛白着一张脸,颤抖着对宋致远问道。 江文洛说得有模有样。 ——他晚上睡不着,便站在窗前发呆,结果感觉到树林里面藏着一个人,他个子矮矮的,看上模样不错,正直勾勾地盯着宋致远的房间看,特别阴森吓人。 宋致远的瞳孔一下子就缩得很小,脸上的血色全失,垂下去的手明显颤抖,他断断续续地说:“是么,是么……” 江文洛看着他的样子啼笑皆非,脸上却恰如其分地做出了惊恐的表情,“他,他好像是从河里面走出来的,身上全都是水呢……” 宋致远屏住了呼吸,不自在地偏过头,讷讷说不出话来,脸上风云变色。 江文洛顺着这条门缝,往里面望去,他看见宋致远的床头摆着一张双人合影,戒指也被摆放在了桌子上。 “啊对了!”江文洛恍然大雨:“我想起来了!” “外面光太暗了,模模糊糊地什么也看不清,我才对上,那个人好像就是您那个失踪了的朋友!” 宋致远看上去已经摇摇欲坠了,一根稻草都能把他压倒。但是听见江文洛这句话,他却只能强撑着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太好了,真的么!” “对,”江文洛扬起眉,开心地对宋致远说道:“就是你朋友回来了吧,我陪您去看看……” “要是他回来了,那可真是一件好事。” 连绵的苍翠青山之中一片狼藉,风一阵阵吹过来,抚在江文洛的脸上,他脚下湿漉漉的,有一连串的脚印,每一棵树都像是一个人影,树皮上隐隐浮现人脸的轮廓,正在盯着他们看,显得阴森至极。 风穿过树林时“呜呜”的声音,跟人哭的声音很像。 不远处,江文洛竟然……看见了自己亲手填的坑里面,有一只脚伸了出来,全都浮肿了,连一点血色都没有,只有脚腕上有青紫的淤青——他非常确定,自己将吴卿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宋先生,”江文洛的喉咙上下吞咽了一下,样子显得不安又胆小,只能躲在宋致远的身后,他举起手指向那里,“您看,那好像……有一个人,被埋起来了!” “那个人谁啊…?” 宋致远看上去已经濒临崩溃,他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步子闷闷地拖在地上,如同前方有足以要他命的怪物。他每一步都想往回迈,躲闪地避开江文洛探究的目光。 等到他们站在那只脚旁边,尸体脚腕上的青紫淤痕清晰无比地展现之时,宋致远的脸上出现了惊惧之极的表情,他双手攥到一起。 “对,就是这——”江文洛幽幽地说道,诱导宋致远一般:“你去看看,他是您的朋友么?” 江文洛嘴上这样说,却慢慢走到旁边去,直接封住宋致远的去路,以防他放不择路地要逃走。 其实他心里也很好奇,宋致远会如何面对,他亲手杀死的昔日的爱人。 然而宋致远却慢慢蹲了下来,脸埋在手心里,很久之后才呼出一口气来。 他脸色很不好看。 宋致远的身体如同凝固,时间在这一次定格。江文洛猜他心里已经在激烈的挣扎——在这一刻,江文洛不再想探知,宋致远为什么要杀掉吴卿,无意还是有意因为这一切已成事实。 他每天晚上心焦地去找人,更像一种自我蒙蔽,反复用“吴卿只是失踪了来麻痹自己”。 江文洛挺直了身体,他不动,只静静地看着宋致远。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看见宋致远用手缓缓将那些覆盖在吴卿身体上的土拨到一边,又轻又小心地将吴卿的身体挖了出来,如同手中有一只脆弱的瓷器。 宋致远将吴卿横抱着平放在地上,手背蹭了蹭他又脏又浮肿丑陋的脸颊。 尸体在月下横陈,带着十足的荒诞与怪异感,宋致远低垂眼睛看他曾经的恋人。 江文洛见他一笑。 宋致远深呼吸了一次,用手揉了揉吴卿淤青的脚腕,将他湿漉漉的头发往脑后理。吴卿的额头已经不再流血,但是额角却深深凹陷了下去,象征着宋致远的罪证。 脸上的悔恨稍纵即逝,宋致远的嘴里细细碎碎地念了一些句子,江文洛听不真切。 约莫是一些道歉的话。 在这个时候,宋致远才旁若无人地牵了牵吴卿的手,将这个人背在了背上,慢慢往山顶上走。 江文洛安静地跟在后面。 月光倾泻下来,落在宋致远的背上,只见这个人的神情一下子淡下来,他脸上的那些狼狈懦弱一下子消失无踪。他背着一具尸体的样子,反而无比贴近了少年时候,那个教训吴卿做错了题的人。 在山顶上,一个若是白天,风景会很好的地方,宋致远停下了脚步。 他小心翼翼半蹲下来,将吴卿放平,单膝跪地,用手给吴卿挖坑。 大约一个小时的功夫,一个四四方方像棺材一般的深坑出现了江文洛的眼前。宋致远抱着吴卿,仔仔细细地将他放了进去,自己也站在了坑里,半跪下来,坐在吴卿身边。 宋致远摸着吴卿的手,抬头看着月亮。 他似乎陷入了很深的回忆。 在学校里面的时候,可能是他们两个相恋最快乐的时期。念书的时候总没有什么大烦恼,宋致远隐瞒自己和吴卿在一起的事情,但是只要吴卿没有怨言,便不会动摇他们的根本。 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江文洛并不清楚,他看着宋致远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也只觉得恶心。 但是吴卿明显不这样想。 随着宋致远的肩膀颤抖,发出低低哭声的时候,从树林的那一头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他仍然浑身湿淋淋的,看上去十分狼狈,人也很消瘦,皮肤苍白至极。他就那样站在宋致远身后,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这个角度上,江文洛正好能看见他发红的眼圈。 他屡次想要弯腰——抱住宋致远,但是都忍住了,只有手攥得很紧。 风将宋致远的声音吹到江文洛这边来,江文洛听见他说了一句,“转眼就这么多年了啊……” 宋致远开始埋葬吴卿。 他将他的身体一点点掩埋,随着他的动作,吴卿的身体愈来愈淡,最后只剩在一个虚虚的影子,直勾勾地看着宋致远的背影。 对身后似有所感,宋致远转过头来—— 吴卿却恰好往反方向走去,故意避开了宋致远的目光。 一抔土终于完全挡住了吴卿的脸,在吴卿消散刹时消失无踪。 宋致远笑了笑,垂下眼帘,嘴里哼唱着一首江文洛没听过的歌。 “叮咚!恭喜玩家完成主线任务:吴卿的愿望!” “江文洛、孙静存活成功——” “脱离倒计时。” “3。” “2。” “1——” 最后一秒钟,江文洛才看清了最后一张照片,那是吴卿神情悲戚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唉这个副本我很不满意,但是改来改去也没进展,就这样吧。第三方时间视角不太好写,笔力不够。大噶见谅。 谢谢姑娘们的雷=w= 第31章 冷风席卷着麦粒大小的雪花裹挟住了江文洛,他睁开眼睛就是一片发暗的白。 江文洛先是因为失重感跌坐在了地上, 才慢慢地睁开眼睛——这里还是那个最初的墓地。 江文洛的衣服还是湿的, 现在风一吹就更是像冰一样贴在他身上, 他立刻打了个哆嗦。 身边的路灯发出一点微光, 将江文洛的影子拉得很长, 让他显得孤零零的。半晌,江文洛才呵出一口气,低下头搓了搓手,慢吞吞地往前走。 深夜的墓地哪里有车呢? 现在江文洛身上也没带手机, 叫不了车, 便只能一步一步的往回走。还好江文洛记性还算是不错,记得之前来时的路。等到繁华街区的时候,江文洛便已经筋疲力竭地走了两个多小时了, 他完全冻僵了, 只靠着意识支撑着身体。 迷迷糊糊的,江文洛才打到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坐到了里面。暖风让他松了一口气,身体像解了冻,跟司机说了地点之后,困意慢慢升腾了起来。 昏昏沉沉的, 江文洛又梦见了吴卿——他的那幅画。 瘦瘦高高又很好看的年轻人沉默地看着前方。房间之中的时间停顿的那一天,很有可能就是吴卿的死期,他满心满意,持续数年的爱, 却以最惨烈荒谬的方式结尾。 李晓雨在日历之中,特意记了宋致远升上副高职称的日子,而宋致远也就三十岁的年纪——已经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了。江文洛忍不住猜测,宋致远就为了这些东西,就辜负了吴卿么。 倒是也不难理解。 江文洛看着眼前霓虹灯在车窗上落下的模糊光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他和吴卿身上有很多相同的地方,所以江文洛才觉得这么难过。 ……还好,还好他遇见的是梁耀文,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但是吴卿却永远在土下沉睡。 江文洛从包里拿出了吴卿的玫瑰花,手指轻轻摸索着植物柔软的花瓣,很慢地呼出一口气。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了,江文洛的动作很轻,因此没有将佣人吵醒,便悄悄进了门。他反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可能是有点发烧了,刚要去拿点药吃的时候,便听见不远处有一声很微弱的,“喵……” “小文?”江文洛呼吸都是烫的。 他将玫瑰花插在花瓶里,赶紧去房间里找他的猫。 ——毛绒绒的小动物在墙角的猫窝里缩成了一团,用绿色的,很圆的眼睛看着江文洛,简直像是一个小小的毛线球。江文洛抿抿嘴,赶紧过去,跪坐在地上,揉了揉猫脑袋。它暖烘烘的,小火炉似的,被江文洛抚摸,便舒服地缩成了一小团,半眯着眼睛。 “我回来了。”江文洛轻声道。 他很小心地把猫抱在了怀里,看了一眼猫碗,确认里面还有水和食物之后,才放心地抱着它往外走。可是小文是流体的,一下子就变得很长,马上就要从江文洛怀里掉下去了。 江文洛又手忙脚乱地要去托它的屁股,结果头重脚轻,一不注意,就踢到了木制的床脚—— 他的脸立刻疼得惨白,闷哼一声弯下腰去,小文直接就从他怀里跳了出去,顺手给了江文洛一爪子,轻巧地落在地上之后,还很嫌弃地看了江文洛一样,翘着尾巴快速逃跑。 江文洛,“……” 他呼了一口气,实在是有一点被自己蠢到。 脚趾还一阵阵地疼,江文洛感觉自己现在可能已经烧到三十八九度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多余地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勉强坐在地毯上,把袜子脱下去,看自己的脚趾。 江文洛的脚很瘦,像白玉一样,上面青色的血管很明显,前面已经青了一小块。喉咙里面像有一把尖刀在来回割化,让江文洛说不出话了。可能是病中之人难免脆弱,江文洛心里便很慢地升腾起了一点难过,他把手放在肚子上,里面的梁耀文还是没动静。 “我撞得好疼啊。”江文洛低下头小声说道:“你应该可以出来吧?那你怎么也不让我看看你。” 他只要一戳自己的肚子,那个代表着梁耀文的凸起就会直接移开,避开他的动作。 江文洛的眼睛红了一点点,像委屈又像撒娇一样,“我都发烧了,你也不管我,原来我碰到一点点,你都会心疼好久。” “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你为什么要避开我呢?连摸一摸都不行么?“ 身体里面无声无息。 可是……在看见桌子上面玫瑰花的时候,江文洛喉咙里面梗着的硬块又慢慢消失了,他自己把自己又哄好了,认真地想:江文洛,你也别太不知足了。 不管梁耀文发生了什么——他可能是死而复生之后没有记忆了,也可能是突然不喜欢他了——但是好歹梁耀文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有机会。 都没什么大不了,大不了从头再来。 江文洛咬着牙站起来,决定给自己放一缸洗澡水。 热气袅袅升腾,睡衣和内裤放在一边,江文洛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在热水之中得以舒展,他闭上眼睛,空气中精油的味道让他呼出一口气,困意慢慢地泛了上来,包裹住了他的身体。 理智在告诉江文洛,不要生着病长时间泡澡,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从梁耀文死讯传来的那一天开始,江文洛的状态就非常差。绯红色从江文洛的脸颊慢慢往下蔓延,他的皮肤微微发皱,看起来已经坠入了无边梦境。 暖色的灯光被他调得很暗,落在水面上,又粼粼地落在江文洛的身上,他赤/裸的身体一半明一半暗,疤痕隐于阴影之中,他在光亮之中露出的是那一半完好的侧脸。因为被水打湿,他的发尾微卷,贴在他的脸颊上。 ——他这副样子看起来很漂亮。 身上纵横的伤痕,交错在他瓷器一般的皮肤之上,让他看起来充满的脆弱与矛盾的美感。 他的呼吸很慢,胸膛的起伏很小,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 江文洛睡着了。 因此他看不见,水中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起了变化。 他的腹部先是出现了一道开口,没有血流出来。相反,从他肚子里面出来的,是雾气一般的黑影—— 它在江文洛轻缓的呼吸中化为了实质,变成了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身上湿漉漉的。只不过难以置信的是,他的样子竟然……总是在变化,状态看上去非常不稳定。 一会是梁耀文的样子,一会脸又消失了,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的怪物,下肢是数条表面附着黏液的触须,看起来粗而长,且没有眼睛,取而代之的是触手上面有几颗凸起的黑点。 几个微秒,它——或者他,就反复变换了几次样子。打个比方的话,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是……电视接收信号不稳定一样,只有高度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浴室里面的空气变得一下子增加了密度,变得十分黏稠,沉甸甸地往下压。原本水汽就已经很重了,现在江文洛的样子就好像透不过气来一样,红着脸颊,大口大口地呼吸。 梁耀文坐了起来,脸上没有表情,只看着江文洛的睡颜,似乎十分好奇一样,眼睛里面黑沉沉的,有浓雾在翻滚。下一秒,他扶着水缸,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在旁边看着江文洛。 可能是因为江文洛睡熟了,看不见他的样子,这边让梁耀文放心了下来,身下又多了好几条触手,脸又消失了。 梁耀文现在彻头彻尾是怪物了。 ——黑漆漆的怪物趴在浴缸边,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条湿漉漉的痕迹,吸盘吸在了瓷砖上,一条触手伸了出来,戳了戳江文洛的脸颊。 ……又软又热的。 它对手感十分满意的样子,便又伸出了几条触手,再次去戳了戳江文洛的脸。 然后竟然用了点力气又戳了戳。这只黑色的怪物直到看见江文洛脸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红斑,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手。 江文洛体温升高了很多,心跳也在加快。 怪物可能是又觉得这样不太好,宿主有一定可能性会死亡,便整个身体压覆了上去,完完全全将江文洛的身体缠住了,很快地把江文洛抬了出来,移到了卧室之中,看起来最柔软的地方上。 江文洛身上除了黏液就是水,他微微蹙着眉,身体横陈在梁耀文的床上,样子实在是有点糟糕。 他的脚尖青了一小块,怪物慢吞吞地移过去,似乎也像碰碰那里—— 可是在它刚刚缠上江文洛的脚踝的时候,江文洛的身体却明显僵住了,小幅度地轻颤了一下。 “嗯……”江文洛无意识地将脚在床单上蹭了蹭,将身体蜷缩起来。 在他迷迷糊糊要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黑影再次迅速逃回。 江文洛睁开眼睛,便只看到了一室月光。 ……而此刻他身上红痕遍布,如绽放的玫瑰般凄艳撩人。 第32章 江文洛在家足足休息了两天, 全都风平浪静,一点怪事都没有发生。 ——闹钟上面的眼睛消失了, 被窥探的感觉也消失了, 奇怪的邮件也没有再出现。 唯一特别的事情就只有江文洛身体上面被勒出来的红痕。 这看上去触目惊心, 但是江文洛自己却明显不这么认为,反而将它们视作珍宝, 自己在房间里面自言自语, 对着这些痕迹快乐地吹捧梁耀文, 夸他弄得好看、很漂亮, 自己也很喜欢。 江文洛反复叫梁耀文的名字, 亲手做梁耀文喜欢吃的菜,大口大口地塞进肚子里面,把自己弄得很撑, 他心里安慰:梁耀文也吃到了这些。 虽然他很喜欢那些痕迹,但是遗憾的是江文洛并不是瘢痕体质,所以那些痕迹很快就越来越淡。 江文洛就故意在那些伤痕上施力,让它们看上去更明显, 再满足地摸摸他们,吻自己的手臂, 晚上则在梁耀文的床上蜷缩起身体,双腿护住自己的小腹, 他看起来像一个球,或者一只小而瘦的蚕,爱意在他心中很慢地流淌着。 无论哪种形态, 梁耀文确实跟他在一起。 江文洛就会觉得心里很安定。 ——事情在江文洛将那枝玫瑰花种在泥土里面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因为担心玫瑰枯萎,江文洛想了很久,才将玫瑰栽种于院子里面,结果在茎埋进去两寸深的时候,他的眼前很突兀地出现了一扇门。 “门”周围没有墙壁,也没有其他的连接物体,十分孤零零。它上面有一个青铜色的把手,看起来很古朴,有一些浅浅的花纹,不规则,图案像图腾,门板的密度看上去很高,密不透风。 江文洛吓了一跳,他抱着梁耀文的衣服,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那朵玫瑰在门的里面。 江文洛突然有一种感觉——这扇门将两个世界分开了,又以它为媒介,将两个世界连接在了一起。这时候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嘎吱”一声响,就和其他家里常常使用的,缺少润滑油的门一样。 这实在太诡异了,远远超过了人们的常识。 但是江文洛感觉自己已经见多识广。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脚边的门板上有一只眼睛,它咔地转动了一下,看着江文洛的脚腕。 心脏怦怦跳动,但是江文洛仍然鼓足了勇气,将门拉开了一道小缝,自己则站到旁边,身体趴在们上,眼睛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瞄。 只一眼,他就浑身都是冷汗了。 ——那种……类似于生物胃袋的结构又出现了,而且到处都是。 这扇门里面是铺天盖地的暗红色,一点光都没有,里面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什么生物在喝水,江文洛一时间没有看见那朵玫瑰花在哪里。 江文洛蓦地想起了一句话: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看着你。 这个空间是活的,他确信这一点。那么在他发现这个“房间”的时候,房间也会看见它。 江文洛选择走进去。 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在他开门的一瞬间,又闻到了那种熟悉的,梁耀文身上的味道。有一点腥咸,又带着木质类的香气。里面是软的,踩上去的感觉非常不舒服,简直像是踩到了软体动物的后背上,它勾起了江文洛的好奇心。 “就像被吃掉了一样。”江文洛小声说,“还是我自己主动送上门的。” 谨慎起见,江文洛没有将门关上,方便自己随时跑出去。梁耀文身上的味道让他的思维迟缓了很多,他整个人处在一种“非常舒适”的状态里,就好像以前躺在梁耀文怀抱里面的时候,梁耀文从后面抱住他,用手搂着的腰,亲吻他的脸颊,耳朵,还有脖颈,这会让他颤抖,让他浑身无力。 身体泡进了暖洋洋的水里,把江文洛的力气都抽干了。 那朵玫瑰花就在不远处。江文洛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去,半跪在地上,用手轻轻摸摸它,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我怎么了?” 江文洛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手脚也都软了。 他现在满脑袋都是梁耀文把他抱在怀里的样子,他要是身体不舒服了,梁耀文的手就从他睡袍的衣摆之中钻进去,顺着他的背一寸寸往上抚摸—— 停下! 江文洛对自己说。 想这些干嘛?他疯了么? “你好好成长,努力不要枯萎,明天我再来看你。”江文洛小声对玫瑰花告别了两句,就要往外跑,结果门却一下子关上了,江文洛成了瓮中捉鳖的……那只鳖。 他脚下软绵绵的无法受力,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听见耳边出现的淅淅沥沥的声音。这个空间的温度一下子变得很高,让江文洛热得喘不过气来,只能大口大口的呼吸,额头都渗出细汗来。 ——一秒钟的时间,江文洛眼睁睁看着面前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怪物。 它有很多触手,看起来滑溜溜的,表面凸凹不平,正在缓缓向江文洛靠近着。 它没有眼睛,潮水一样地流动,但是江文洛知道它正在看着自己。恐惧的感觉从江文洛的心头窜起,寒意覆盖住了他的全身,像笼子一样将他笼罩住了。他畏惧地缩了缩脚,想要往后退,却又担心将玫瑰花压坏了,便不敢再动,只能呆在这束手就擒。 房间里面太黑了,江文洛没办法分辨出来它的轮廓,只能仰起脸,瞳孔细细颤抖。他实在有些瘦了,蝴蝶一样的肩胛骨凸起,锁骨显得笔直,脸上的血色都褪尽了,单薄得像一支小小得狗尾巴草。一只触手缠到了江文洛的脚腕上,将他牢牢锁住,又猛地往外拖。 “啊”,江文洛低呼了一声,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但是无济于事。因为他的另一只脚,他的两只手腕,还有他的脖子都被缠住了,齐齐地把他往前面拽。 “梁耀文,梁耀文……”江文洛怕得浑身都在抖,眼角也变得红红的,身体颤抖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怜,“救救我。”他这样卑微地求助。 “救救我!”江文洛急促地呼喊。然而他的神明仿佛在他体内沉睡,此次并未垂青救赎他的信徒,反而将他双手奉上。 而且…… 在江文洛开口之时,一只触手竟然趁机伸进了他的嘴里。江文洛立刻用力,用牙丝丝地咬住它,但是依然没有用,它就像水。所以他的喉咙却不觉得难受,不会让他干呕。江文洛闭上眼睛,眼角湿润一片。那只进到他口中的触手,正在用末端轻轻顶他的舌尖,并且用吸盘吸住。 江文洛开始哭,他蜷缩在地上,突然感觉到自己在被亲吻,脸上的眼泪都被它吸走了…… 在江文洛选择闭眼丢掉光明的时候,一团黑色的雾气从他身体里面钻了出来,悄无声息地与抓住他的这个东西交融为一体—— 怪物的身体逐渐划为实质。 江文洛感觉到自己的脸都被触须覆盖住了,所幸还能正常呼吸,嘴里的它终于抽了出去。 此时此刻江文洛被迫平躺在地上,在感觉到自己衣服的扣子正在被解开之时,他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双脚来回蹬踹,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嘶吼。 势不能妥协,哪怕鱼死网破! 但是他睁开眼睛,便一下子愣住了,自己将叫喊的声音吞了回去,身体松懈下来。 “梁……” 一个人影若有若无。 这里面没有一点光线,看不见脸,但是江文洛仍然能够认清梁耀文的轮廓——毕竟是他曾经朝夕相对,亲密接触的那个人。触手的力度越来越大,缠在江文洛脖子上的那一条让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目光逐渐变得涣散,瞳孔变得很大。 是不是幻觉啊? 江文洛想。 衣服被尽数剥落,江文洛不安地蜷缩起身体来,小腿显得纤细而修长,再往上—— 再往上他被翻了个身,身上暗红色的地面让他的皮肤显得愈发白皙,腰又很细,能够被轻而易举地缠住。 梁耀文又肯出来了?江文洛侧趴在地上茫然地想。 这是要干嘛啊? 他简直像是躺在怪物手掌心的猎物,渺小温顺地任它把玩。 随着它在他身上的游走,江文洛很快就被弄得湿淋淋的,覆着一层亮亮的水光般的黏液。 江文洛的脊背绷得很紧,又尽量地放松着自己:算了,那好吧,随便他吧。江文洛想。 如果是梁耀文的话,就怎么都可以了。 大不了就是被吃掉嘛。 江文洛选择侧着脸,注视着身后的怪物,感觉到梁耀文好像正在自己的身上找什么东西——正在到处探索他的身体。 触手在江文洛背上停留了一秒,在他的脚腕上停留了两秒。江文洛又被脱了鞋袜,那个软滑的东西便又去碰了碰他的脚趾,在脚尖的淤青处停留了五秒钟,还软绵绵地戳了戳。 至于别的…… 它明显对江文洛身上,那些比较柔软的部位兴趣更大。 江文洛弓起腰,感觉它总在戳自己的脸颊。也许是放心了江文洛不会再逃跑,他的手腕和脚腕就都被放开了,可以活动自如。 身体绷得像一张弓,江文洛的脸颊泛起红晕,却看着自己眼前的触手,缓缓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下意识把不好看的那半张连藏起来,可是就连触手都会轻轻触碰那里,吸盘吸住上面的伤疤,就好像梁耀文在亲吻他毁掉的那半张脸。 江文洛费力地伸出手,轻握住了那条正在游走的触手,在尖端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他的唇将很细尖的地方包裹住。 结果触手直接缩了回去,离他离得很远,房间里面更热了。 江文洛的嘴角刚要翘起来,身体就倏然一僵——只见他睫毛细细颤抖,发出了一声闷哼。 他脸颊立刻绯红一片…… 竟然、竟然……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盘他!【我要克制自己 第33章 这并不是一场因为“情/爱”而起的交/合, 至少对于梁耀文来说不是。 江文洛清晰地知道这一点,他虽然十分狼狈地躺在地上, 样子不堪入目地任那些触手施为, 被他们缠住身体, 再被一条进入到他的那个很隐秘的地方——但是仍然不是。 梁耀文看起来高高在上。 他在江文洛一次呼吸之间,便从很黑很深的地方走出来, 身体逐渐浮现, 如巨兽从深海之中露出一个背鳍。他双脚双手由模糊而逐渐变得精细, 出现修长的双腿和骨节分明的手, 然后他的苍白的皮肤下面, 出现了一条条青紫的静脉,从心脏的部位,快速地生长延伸, 直到覆盖住他的全身。 这是一场梁耀文对“人类”的模仿,江文洛突然感受到。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变化——当狰狞黑暗的怪物变为梁耀文时变化产生——触手们野蛮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同时一个意识出现在江文洛的脑海之中。 是梁耀文正在彬彬有礼地问他:“我是否可以继续进入你的身体。” 江文洛蜷起身体,闭上眼睛,喃喃道:“……可以。” 可能是因为江文洛之前吃了一颗草莓味的糖果, 他口腔中还停留着一点点的味道,当那条触手从他嘴里抽回去的时候, 江文洛闻见了自己口中水果糖的香味。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只有梁耀文。 过了一段时间, 可能是几秒钟,也可能是十几分钟。江文洛听见……有声音从他那个地方传出,咕叽咕叽的, 温热的液体也跟着慢慢流淌了出来,顺着他的腿往下流,让他难耐地闭上眼睛,用手遮住脸。 梁耀文的黏液是透明的,涂抹在他身上的时候,便看起来是那种很亮的水光,可是这种液体不一样,它是粘稠的白色,旁人一看,就会知道这是什么。 江文洛闭着眼睛轻哼了一声,身体像被触碰了的含羞草,蜷缩成一小团。 他死死地咬着牙,可是眼泪还是滑落了出来。 心脏的部位有些酸酸胀胀的,很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让江文洛无所适从。这其中有一点点委屈。虽然江文洛很喜欢、也很爱梁耀文,可是当梁耀文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这副样子的时候,江文洛还是会觉得难过。 现在梁耀文怎么突然就愿意了呢? 江文洛不明白。 当初他们在一起那么久,结婚那么久,梁耀文都像顾忌着什么一样,迟迟不愿意对他做些什么事。 江文洛其实曾经想象了很久,也期待了很久,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也许是在家里,一个寻常的午后、也许是他们去异国他乡,偷闲休假的时候,就像喝水吃饭一样平常地出现,但是无论如何,它也会是两个人之间,很好很好的回忆。 能够回味很久。 现在江文洛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坐起身来,他很想要一个来自梁耀文的拥抱,或者亲吻作为安抚——梁耀文的唇又凉又软,这让江文洛迷恋。 此时此刻如果梁耀文的吻能够落在江文洛的身上,那么江文洛就会觉得,哪怕是这样也没关系。 然而,梁耀文现在正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江文洛,好像在疑惑,他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反应。 ——他不明白江文洛为什么颤抖,为什么脸红,又为什么哭。 同时,梁耀文蜷了一下手指,又迅速变回了自然状态。 看起来若无其事。 江文洛自己抬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在他看着梁耀文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候,梁耀文又再次与他交流。 他在问他,“这里可不可以?” 那条东西仍然在他身体里面,让江文洛觉得很不舒服,他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但是仍然选择回答:“可以。“同时,他垂下头,把很不好看的脸色掩饰住。 他并不知道梁耀文正在他的身体里面做什么。 很快,触手就缩了回去。 它缠住了江文洛的手腕,帮助他坐起身来。 江文洛呼出一口气,他的视线正好落在梁耀文的脚上,又慢慢往上移,眼神扫过了梁耀文的全身。 梁耀文跟他对视。 半晌,江文洛对他露出了一个特别难看的笑容来。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但是并不成功。脸上的疤仍然匍匐在那里,在他笑起来的时候,也并不好看,另一侧的嘴角还往下垂。他的眼睛和鼻子都看起来很红,眼睛也微微肿。 “梁耀文……“江文洛的声音顿了顿,他清了一下嗓子,看着梁耀文的很好看的眼睛。 脑海之中,梁耀文做出了回应,是一个疑问。 “怎么?”梁耀文说。 江文洛的指尖颤抖,深呼吸了一次,才很艰辛地对梁耀文说,“我想要……一个亲吻。” 他的样子实在很糟糕。 透明的,散发着梁耀文味道的黏液从他身上缓缓往下低落。 坐在梁耀文脚边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只……属于梁耀文的猎物一样,小鹿的颈往下垂,露出一节节明晰的脊椎骨,衣服乱糟糟地被揉成一团。 身边的红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无踪,变成了模模糊糊的白色,身边只剩下一支玫瑰。 江文洛的心脏“怦怦“作响。 “作为谢礼。”梁耀文道:“可以。” 然后江文洛看见梁耀文抬起了右手,掌心向上,他垂眸看他。 江文洛笑了一下,前倾了身体,闭上眼睛,认真地吻他的手。 水一般的凉,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在他视线之外,梁耀文左手的手指又蜷了一下,他立刻将另外一只手缩回。 令梁耀文奇怪的是,他虽然已经满足了江文洛的要求,但是江文洛看起来还是很难过。 笑的样子也完全不符合“开心”的定义。 江文洛努力调整心态,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把自己哄好了,他的手支撑在地上,打算站起来,这才听见了梁耀文第一次正式开口。他的嗓音很低,让江文洛觉得熟悉,听上去的感觉,就像在原始森林中,触摸到了冰冷石头上湿漉漉的青苔。 这让江文洛灵魂颤栗。 想起了梁耀文第一次对他说“喜欢“的时候。 “我想要得到你。”他当时这样说,“换句话说,我喜欢你。”他笑起来的样子看起来笨笨的,让江文洛心跳得飞快。 他当时脸颊绯红一片,只知道闷闷地点头,任凭梁耀文牵住其他的手。现在梁耀文的脸看起来充满了无机质感,他说,“我允许你跟随我,做我的仆从。”他的手牵住了江文洛的手,把他拉起来,让江文洛站起身来。 江文洛倏尔笑起来,眼神竟然是很柔和的样子,里面有一点包容和很很多的温软。 他再次点头首肯。 “好。”江文洛认真地说,“我愿意。” * 过了一会儿,等江文洛穿好衣服,从门里面出去的时候,身边便多了一个人。 还好今天是休息日,要不然佣人一定会被吓到。别墅不远处的门前也有人严格看管,因此没有人会走过来,看见梁耀文。 家里还剩一点梁耀文之前的衣服,都是一些睡衣,上面沾着很浓的,梁耀文的味道,是江文洛用来抱着睡觉的,现在全都物归原主了。 在卧室里面,拉着窗帘,只点了一盏床头灯,整个屋子便看起来半明半昧,光线像水一样流淌开来。 梁耀文被江文洛牵着走,像一个很乖的小朋友。 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一下,江文洛抿了一下嘴唇,让梁耀文坐在床上。他自己则拿了衣服,好好熨烫之后,才给梁耀文穿上。 先是左面的袖子,再是右面的袖子—— 江文洛给他系上腰带,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才轻声对梁耀文说,“好啦,真好看。” 衣服凭空大了一号。 “明天我去买衣服给你,然后我们就去那个吴卿和宋致远念过的高中了。”江文洛抬起手,摸了摸梁耀文的脑袋,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他问:“好不好?” 梁耀文无可置否地点点头,并不躲避。 江文洛用力闻了一下梁耀文身上的味道,刚抬起手,要给他整理领子的时候,却听见了一声很微弱的猫叫。 “小文!”江文洛跑出去,就看见一只小小的黑猫躲在墙角发抖,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试探着往前伸爪子,又害怕地缩了缩,躺在了江文洛的脚背上。 江文洛将它抱起来,摸摸它流光水滑的皮毛。 ——梁耀文站在他身后,看着江文洛脸上带着笑,走过来。 江文洛怀抱着它,动作很小心,托着什么心肝宝贝一样,又很温柔地摸摸它。 梁耀文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很深,瞳孔的黑色往外蔓延着,一滴水从墙壁上流淌下来。 “滴答——” 小文往江文洛怀里钻。 可是这个时候,江文洛却把猫举到了梁耀文面前,脸上写满了期待,对他说:“这是我们的猫,叫小文,可不可爱?” 说完,他又扭头,指指梁耀文,对着黑猫轻声说道:“小文,这个……是爸爸。” “爸爸回家啦。” ——墙壁上的水一下子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阿晋太严格了。下一章继续打怪……啊节奏简直太奇怪了,周末会休息一天攒存稿。 第34章 梁耀文好像还是很想吃掉江文洛。在江文洛给他套上一件深灰色高领毛衣的时候, 便能清晰地看见他的喉结滑动。 他们共同度过的昨晚堪称平淡。虽然感觉梁耀文不怎么需要,但是江文洛仍然给梁耀文整理好房间, 把被子弄得松软, 点了一会香薰, 让房间充满木质味道之后,他才退出了房门。 梁耀文坐在床上, 静静地看着江文洛走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 江文洛觉得梁耀文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他站在门口想了很久, 还是决定让梁耀文独处。 毕竟对于梁耀文来说, 现在江文洛的身份是他的“仆从”,而不是爱人。 江文洛很怕梁耀文会生气,但是却总是弄巧成拙。 这天早上江文洛便出了门, 给梁耀文买了两身衣服,一起塞到了背包里面。 那扇门仍然存在,梁耀文和江文洛却没有理会它。 梁耀文的私人飞机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他任江文洛牵着手, 一起站到了这个庞然大物的前面。江文洛不知道梁耀文有没有之前的记忆,他不敢问——因为他跟梁耀文说的很多话, 这个人都没有理会他,梁耀文很少会开口。 “这个是你五年前买的,”江文洛带着梁耀文走上去,他带着私心,提前往上走, 便趁机跟梁耀文十指紧扣,感受着他身体的凉度。梁耀文的手很硬,骨骼很明显,但是江文洛的手在男性之中,却属于很软的。 从前梁耀文好好的时候,便很喜欢牵着他,夸奖他手感好,好用手指勾他的手心。 一看梁耀文,江文洛的心跳就变得很快,脸也不受控制地发红,避开他望向自己的目光。 既然现在是“仆从”,江文洛便努力尽好自己的本分。 ——他包里面除了一些手电筒之类的必需品,还带了一盒他亲手烤的小饼干,切好的水果拼。 飞机里面的椅子是皮质的。 江文洛帮梁耀文把身后的靠垫弄好,才坐到他身边,问梁耀文说:“衣服穿着有没有不舒服?扣子会不会紧。” 梁耀文看他一眼,视线便移开,眼睛看着窗外。 外面仍然冰天雪地,好在停机坪附近没有能够遮挡视线的东西,便能远远地望见被冻上的湖水。江文洛松开梁耀文的手,便见他眼睛看过来,微微皱起眉,竟然又不满起来。 “不要生气,我是给你拿东西吃啊。“江文洛轻声说道。 梁耀文没发出声音,脸转到那边去的时候,眉头却松开了。 ——他这样真的很像小孩子。 江文洛被他忽视,不会对他生气,只会觉得梁耀文这样也很可爱。 飞机很快起飞,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江文洛给梁耀文系上安全带,抬手把小饼干喂给梁耀文。 他也不看吃的是什么东西,直接便张开嘴,状态显然十分享受。 江文洛又把切好的水果用牙签投喂给他。 梁耀文的头发蜷曲,有些偏长,会扎进衣服里面。过了好一会,他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又转头看了看正在收拾东西的江文洛,视线落在他的下颚骨上。 很快,他喉咙里发出了一个音节。类似于“江”但是并不清楚。 “啊?“江文洛不解地看着他,手还是没有自己放回来。 然后梁耀文的瞳孔黑色便扩散开,在江文洛面前又起了变化。 他面向江文洛的脸逐渐变“虚”,在怪物体征和人类形态之间快速变换——这副样子就好像在飞机上影响梁耀文接收信号了一样,身体又一点点变得模糊,从飞机顶上滴下了一滴粘稠的液体,落在江文洛的脸上。 江文洛愣愣地看着他,脸脏了也不知道擦。 身边的人发出一声声奇怪的声响,有什么东西正在地毯上游走,江文洛低头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只触手,已经缠在了他的靴子上。 下一秒,梁耀文的身体变得软塌塌的,失去支撑的衣服落在椅子上,一个看起来很滑的东西冒出头来,看起来就像一只很大的章鱼。吸盘固定在了椅背上,然后慢慢地爬了过来,缠绕在江文洛身上,蜷缩成一小团,看起来十分虚弱似的。 果然,江文洛一下子就慌了,赶紧用手摸摸怀里的“怪物”,担忧又急切地问:“梁耀文你怎么了?” 梁耀文没有回答他,怀里的怪物也不动了,心满意足地让江文洛抱着自己,一条触手缠在了江文洛的手腕上,末端搭在江文洛的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扫。 状态显然十分惬意。 可是江文洛却皱起眉,很不安地看着梁耀文,低下头小声对他说:“现在是不是不能坐飞机啊?” 他又很责怪自己道:“都怪我,只图方便,没有考虑那么多,也没有问问你。” 飞机上的空姐敲了敲门,声线甜美地说道:“江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助么?” 江文洛把怀中“人”抱紧了一些,扬声答道:“我没事。” 江文洛在自责中煎熬,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安抚地摸摸梁耀文滑溜溜的触手,期盼着飞机早些落地,担忧地叹了一口气。 吴卿念过的高中在偏南的地方,大约两个小时之后,飞机下面渐渐出现了绿色。江文洛凑到窗前,对着怀里的“怪物”说:“快看,南边现在已经快到春天了。” 黑色的怪物往上动了动,将江文洛缠绕得更紧。 * 下飞机之后,江文洛被冷风吹了个满怀,他一向怕冷,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还是打了个寒颤,很快地往外面走。“梁耀文”被他装进了包里,江文洛将行李都拿了出来。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那所学校已经荒废许久。 南方好歹没有那么多雪,空气也更加湿润,便让江文洛觉得舒适了很多。出租车上,司机透过后视镜,便看见江文洛神经兮兮地对着自己的书包说话。 “你觉得怎么样啊?” 起先他觉得江文洛包里装着自己的宠物,后来才发现不对头——哪有动物被装在不透风的包里还什么声音都不发出来呢?也不动。红灯的时候,车停下来,江文洛甚至还将包拉开了一条小缝,把手伸进去摸了摸。 他很紧张地问:“有没有舒服一点啊?” 出租车夜班的司机有很多忌讳,一股凉意便快速窜了起来,顺着他的脊椎骨往上爬。他没敢说话。江文洛将羽绒服帽子戴在头上,便只露出了下半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惨白。 隐隐约约的,司机能看见他脸上有一些暗色的疤痕,左右脸像是被拼接在一起的一样。 他的脚便死死地踩在油门上,手抖个不停。 “只能开到这里了……前面、前面我过不去。”司机颤抖着声音说道。 这附近都没什么人,只能远远的看见有一栋废弃的建筑物,还有一些破败的住宅楼。槐树站在路两边,发出轻微地声响。 还有大概一千米呢。 江文洛张张嘴,在抬起头要说话的时候,一张脸便完整地露了出来。他亲眼看见司机的脸变得惊恐—— “那好吧。”江文洛点头,付过钱之后,开门背包便下了车。 还没等他站稳,出租车便绝尘而去,躲避什么脏东西似的。 “呼……”江文洛被冻得缩了下脖子,他心里有一点酸,摸着自己的脸喃喃说道:“我好像又吓到人家了,下次应该戴个口罩。” “走吧。”江文洛又扯出一抹笑,对着自己的书包说道:“我们过去看看。” 路上湿漉漉的,刚刚下过雨,带着一点潮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文洛总觉得自己的肚子在响,里面隐隐约约的有“咕噜咕噜”的声音,但是转头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学校宿舍门前有一把铁锁,江文洛站在前面,拽了两下都没弄开,便放弃了。他往后退了两步,仰头看了看那间他曾经住过的寝室,里面一点光线都没有。 从行李里面拿出了一把锤子,两下就把窗户砸开,江文洛拎着包爬了进去。 在梁耀文从他身体里面出去之后,江文洛觉得自己的身体恢复到了最一开始,虚弱的状态。 他动了两下便气喘吁吁,打着手电筒往里面走。 灰尘让他咳嗽不止,空荡的走廊里面回荡着江文洛的脚步声。 “踏” “踏” 这里面什么人都没有,寝室里面大多乱糟糟的,地上有一些蒙着灰尘的文具。在教学楼的档案室,江文洛蹲下身来,用手电找到了吴卿和宋文远那一个学年的学生资料册。 “三年九班……”江文洛站在墙角,身后的包里,有一个小小的触手钻了出来,慢慢地往江文洛身上爬,缠在了他的脖子上。 江文洛将档案放在手边,抬起手,把“梁耀文”抱在了怀里。 “怎么啦?”江文洛问他。 “梁耀文”抱起来有一点重,沉甸甸的。江文洛低下头,用柔软的脸颊蹭了蹭他,湿漉漉的黏液便沾了他一身。江文洛笑着任梁耀文的触手触碰自己,并顺从地仰起头来,方便他的动作。 “梁耀文,你怎么好像在舔我似的啊,像小狗一样。” 这里十分安静。 江文洛闭上眼睛,过了一会,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梁耀文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有些过于长了。 ……那些触手只吸在他接近于毁掉的那半张脸上,跟缠绕着他身体的触手相比,力度显得很轻。 江文洛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这个动作好像代表……梁耀文正在安抚他。 “我没事的。”江文洛抬起手,把怀里的怪物抱得很紧,心里又酸又胀,再被浓浓的甜意覆盖,“这都多少年了呀,我都习惯了。” “对我来说,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了。” 这时他睁开眼睛,看见柜子上有一个小小的木牌,露出了一角。 上面用蜡笔画出了一个“愤怒”的表情。 跟白邵医院的那一块很像。 作者有话要说:天呢我也太慢吞吞了……谢谢姑娘们的雷,不要破费了,支持正版我就很开心了。 对了我挂了一个新文预收,希望大家收藏一下,会写狗血文。好多年不写真·狗血文,还有点蠢蠢欲动。 (虽然不知道现在这篇何年何月能写完) 另外我要不要改一下章节名,按副本分,这样你们能跳过不喜欢的部分。 第35章 江文洛订了一个酒店, 他将木牌放到包里面之后,他背着它, 坐上了酒店的电梯。 这是个一线城市,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 酒店里面的人却很少,大厅空空荡荡。时间是十点整。正常来讲, 这个时候应该还有很多外地旅人。前台小姐画着淡妆, 脸上挂着程序性的笑容, 对他说:“江先生, 您的房间为1801。” 江文洛皱起眉。 他非常讨厌这个数字, 因为经常会有都市传说说,酒店最里面的房间,容易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脚下的地毯鲜红如新, 大厅带着一股鲜花的味道,踩上去感觉很软。 江文洛拿过门卡,在电梯门开启的时候走了进去。 迎面便是一面镜子。 江文洛扫了一眼便低下头,紧紧地抱着书包, 感觉就像在梁耀文的怀抱中一样。这是当地评分最高的五星级酒店了,虽然在很偏僻的地方, 但是却在学校附近,江文洛走了半个小时就到了。 电梯门缓缓关上, 上升,速度非常慢。 五秒钟之后,才到达了“2”。 江文洛背靠在墙上, 在抬头的时候才发现,电梯的”门”也是一面镜子,它严丝合缝,非常奇怪。 正常人打眼望过去,一定以为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没有任何进出的位置。江文洛走了一晚上已经很累了,他很想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歇一歇,舒服地抱一会他失而复得的爱人,被他缠一会也好。 但是电梯却升不上去。 面向一面镜子的时候,江文洛可以看见自己的脸,也可以看见自己背。他发现他的背是弯下去的,好像背着什么东西一样,头变得很重,怎么都直不起来—— 江文洛心中一慌,赶紧把手伸进书包里面,像摸一摸属于他的小怪物,汲取一些安全感,但是书包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梁耀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了,书包边缘是湿的。 江文洛的心一下子跳得很快,他赶紧把书包全都拉开,却看见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你在哪?”江文洛急切地说。 但是只有他自己声音的回音。 “梁耀文……?”江文洛惨白着一张脸,听见”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外面漆黑一片。 那种不和谐的感觉又回来了。 江文洛将包重新背上,鼓足了勇气走出去,顺着门牌号一个一个地寻找。 “1808” “1810” “1812” 全都是双数。 一点声音都没有。 江文洛怕是幻觉,他闭上眼睛,在自己的手臂内侧掐了一下,痛感袭来之刻睁眼,眼前却还是黑漆漆的。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坠,感观在摇晃。他轻声说道:“你在哪?” “梁耀文快出来啊,你别吓我……” 从行李里面掏出手电筒来,江文洛借着光亮,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走廊尽头处的逃生通道。上面的牌子发出幽绿的光,楼梯间有呜呜的风声。 但是这道防盗门却微微反光,就像电梯里面的镜子一样,江文洛能够看见自己的身后,那是1801。 江文洛呼出一口气,转身打开了房门。 他将灯全都打开,背靠在门上,喃喃道:“又开始了。” 这个房间的一切都是左右颠倒的。 江文洛走进去的时候,门把手在他的左手边,可以转动的手柄却同样在左边,也就是说,他需要用左手压动扶手,才能顺利出去。 除此之外,还有浴室的冷热水阀门,都与正常排序截然相反。 “我……在镜子里面么?” 江文洛掏出手机看了看,一格信号都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拨打电话求助。 “应该只有我濒临死亡的时候,才能够触发进入布鲁世界的关窍。” 江文洛抿抿嘴,拿起锤子走到了窗前,这是同样是一面镜子,江文洛根本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砰——!”抬手,江文洛果断地将它砸裂。 “呼啦”一声,冷风呼啸而至。 江文洛爬上窗台,低头往下看—— 下面是正常的街景,甚至能够远远地看见刚刚进入过的学校,还有很朦胧的路灯,看上去有些阴森。 一阵眩晕感袭来,江文洛有一种强烈地往下跳的欲望,奇怪的归属感紧紧地缠绕着他。 “但是这个跳高度下去,我一定会死的。”江文洛发起抖来,手脚全都软了。 在他挣扎着往下爬,想要找一些别的办法进入那个世界的时候,却听见了梁耀文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那是一个很复杂的音节,声音近乎空灵。 人类是无法准确地发出这个单词的,它不属于任何一种语言。 但是江文洛却知道这是梁耀文正在下面呼唤他,声音中带着浓重的诱导。 这也许是神明在呼唤自己忠心的仆从,也可能是单纯在叫江文洛的名字。 他不知道。 但是心里却做出了决定,顺从于他的欲望顷刻间战胜了他蓬勃的求生欲。 “既然这样,梁耀文,你保佑我吧。” 江文洛站在窗台上闭上眼睛,双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做出自我保护的姿势,随后他左脚往前迈,身体腾空,迅速坠去—— 耳边风声呼啸,强烈的失重感扼住了江文洛的全身,让他透不过气来,血液都像正在倒流。 离地面只有两米远,江文洛在两秒之内就要粉身碎骨的时候,他的脸上却不再有畏惧,只有献祭一般的神情,将自己放置于高高的祭坛之上。 “我来了。”江文洛低声道。 “叮咚。” 在江文洛即将落地的时候,熟悉的声音立刻响起,“欢迎来到布鲁世界!” 眼前的黑夜由光阴倒转般变幻为光明。 软绵绵的黑影堪称温柔地包裹住了江文洛的全身,让他身上的冲击力被尽数抵消。 江文洛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处宴会厅内。 耳边是一首古典的钢琴曲,与花香一同在房间之中起伏,酒杯撞击时发出清脆的声响,红酒轻轻摇晃。 “人齐了!” “让我们开始今天的晚宴。” 江文洛坐在一张桌前,身上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衬衫上还系着一条黑色的领带。他低头看了看,发现这件衣服……是他给梁耀文带着穿的。 扣子系到了最上面的那一颗,紧紧地勒着他的脖子,所以他上下露出的皮肤,只有他的脸,手,还有一截白皙的脖颈。 黄铜色的镜子之中,江文洛的背挺得很直,腰被衬衫勾勒,显得非常细,能被人轻而易举地搂过去,他的嘴唇没有血色,低垂眼帘的时候,竟然看上去带着几分……禁欲,很想让人撕碎他的衣服,看一看里面的风光如何。 梁耀文坐在餐桌首位。 他的胸前口袋上带着一块深色的丝绸手帕——是江文洛经常使用的那一块。 江文洛的心跳砰砰作响,错愕地看了他一眼。 他立刻开心起来,一点都不觉得慌乱了,心里十分安定。他着急地想要推椅子站起来去找梁耀文,椅子发出一声很大的摩擦音。 他笑着说,“梁耀文——” 然而他却看见对面的梁耀文皱起眉,看着他的表情如同受到了冒犯一般。江文洛的动作顿住,只见梁耀文的身后站着一位侍者,快步走到江文洛的身边,按着他的肩膀说道:“江先生,您的动作真是太失礼了!” “对天父不敬,将会受到惩罚!” 江文洛茫然地看着梁耀文,被侍者按着坐了下去,肩膀处闷闷的痛。 “哦,对不起……”他闷闷地点头,把头低垂下头,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怎么回事? ——梁耀文……不记得他了? ……还是说,这个人只是长得和梁耀文一样,但是不是他? 江文洛抿抿嘴唇,心里空落落的。他听见地毯上,有很轻微的摩擦的声音——是有东西在爬。 菜一个接一个地上来,最先前的一道是蘑菇奶油汤。 江文洛一向不喜欢吃蘑菇,喝了两口便放下勺子,后面的几道才也全都不合他的胃口,牛排只有五分熟。 梁耀文吃饭的动作优雅,如同上流社会最典型的绅士作风。 肚子咕咕作响,江文洛一天没怎么好好吃饭,现在便有点胃疼。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梁耀文又不让他说话。 身边人在小声交谈。 想了一会,江文洛抿着嘴唇,将无名指上的戒指扔到了地上。 “咚”的一声。 这在安静的餐桌上便显得十分突兀,江文洛身边坐着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听见声音头都不抬,她认真地看着梁耀文,不停地吹捧他,还跟他说一些江文洛听不懂的话。 梁耀文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她,女孩便看上去很开心,发出银铃样的笑声。 江文洛胸口憋闷,感觉自己掉进了醋缸里,嘴里心里全都酸溜溜的,他们在交谈什么都没心情听了。 江文洛借着捡戒指的时机低下头,偷偷往桌下看去。 终于确定了那股“摩擦”音的来源。 梁耀文没有脚。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深色的触手。 第36章 晚餐过半, 江文洛意识到,这一桌人其实全都非常奇怪, 他们的行为好像都有一些迟钝——也许这样的形容并不算准确。 当江文洛低下头轻轻摇晃自己酒杯的时候, 突然看见他身边那个女孩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是想要去拿刀具切牛排, 但是下一秒钟,她却将双手同时放在了桌子上面, 自己盯着自己的手, 认真地辨认地了好一会, 才开开心心地举起了右手, 仿佛完成了什么壮举。 江文洛皱起眉, 意识到这个桌子上,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有这个问题出现。 有的人是辨不清该用哪知手使用叉子,有的是中途手中的刀会突然掉下来, 再疑惑地看着自己地盘子。 “咚!”银质的叉子与白瓷盘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显得突兀异常。 “尊敬的天父——”倏然,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老人突然开口。 他的脸上遍布皱纹, 皮肤的颜色却很苍白,手上没有任何老茧, 看上去是个家境优渥的老人,睿智而慈祥。江文洛扫了他一眼, 便抬头看着梁耀文的反应。 梁耀文并不理江文洛,完全无视了他的目光,只露出了一抹笑容, 看起来彬彬有礼,认真地倾听着老人的话。 “您最近感觉身体如何?”梁耀文沉声说道。 “我已经好多了!”老人激动地说道,他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感激,“我的腿已经不再感到疼痛。” “是您拯救了我!给我新生。” “我的也是!最近感觉舒服了很多!肚子已经不太疼了。”他身边的红裙女孩说道,她脸上带着红晕,想要看着梁耀文,却又害羞地低下头。 江文洛发现,在“天父“两个字落地的时候,这一桌的人便全都立刻激动起来,恨不得当场跪下来,低头去亲吻梁耀文的鞋——虽然梁耀文并没有脚。 这太奇怪了。 梁耀文脸上始终带着笑,看上去漫不经心又居高临下,罔顾他的信徒。 江文洛蓦地感觉他有一些陌生,但是视线扫过梁耀文胸口处的手绢的那种,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消散,忍不住想要去亲近梁耀文。一顿饭进行到尾声,时钟敲响十二下,空荡荡的声音在房间里形成幽长的回音。 江文洛扭过头,看见那个红裙的女孩姿势笨拙地站起来,动作一下一顿,又淑女地牵起自己的裙子,向梁耀文行礼,梁耀文身边的侍者则代替他回应道:“忠诚的仆从,愿天父与你同在。” 天花板上,有巨大的怪兽图腾,触角们从四面八方集中过来,在弥散的光线之中,好像活了过来,漆黑的眼睛注视着江文洛的脸庞,瞳孔仿佛正在颤抖。 “跳支舞再走吧。” 梁耀文将刀具放下一边,偏过头抬了下手,示意身边的佣人打开音乐,让巴赫的钢琴音在房间中飘飘荡荡。梁耀文一声令下,身边便两两结伴,将手搭在一起,缓慢又别扭地移向房间的角落之中。 外面黑云翻滚,暴雨将至,闪电“轰隆“一声,形成巨大而明亮的光带,仿佛让天空与土地震颤,让头顶的图腾苏醒。这闪电一声比一声大,让江文洛颤抖了一下,躲在一边,不太敢再去碰梁耀文,雨点簌簌地砸在屋顶上,质地如同宝石、琉璃一样的花窗,在闪电响彻的时候,发出流动的彩色光芒。 除了梁耀文、除了江文洛,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像是被操控的木偶。 他们并不是迟钝,而是身体不协调,声音却如常人一般地交谈——说今天暴风雨,说前几天被杀死掏心的漂亮女孩,说担心明天气温会低。 他们能够看见自己身体的异状,却并不认为这是问题。 而梁耀文慢慢站起来,江文洛可以看见他的双脚,也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他显然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 他的眼神投向江文洛。 佣人便得了命令,面无表情地向江文洛走过来,对他传达梁耀文的意思:“天父想要与您共舞。” 江文洛的手很凉,他徒自虚虚一握,对着梁耀文矜持点头。 梁耀文站起来的时候比之前更高,便垂眸看着他,神情冰冷如头顶用石头雕刻而成的狰狞怪物,没有任何感情,他站在琉璃花窗下,半边脸被闪电曜亮,混杂着诸多颜色,让他俊美无比,却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感情。 如别人所说,他是天父。 天父之于自己的造物,理应如此。 江文洛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每一下地跳动。 ——梁耀文在等他走过去。 他同样无法预测梁耀文的动作,但是他同样相信,这个他非常喜欢的人,不会伤害他。 于是他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梁耀文的掌心,任他握住自己。 光一下子暗了下来。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便是那扇花窗,它落在梁耀文的肩膀上,还有江文洛的脸上。 雷电轰鸣,雨声渐烈,房间中的钢琴曲慢慢走向高潮之时,而梁耀文牵着江文洛的手,把他往角落那边引。 江文洛不会跳舞,他总是踩到梁耀文的脚,往后退的时候又险些被他绊倒,便被梁耀文牢牢地搂住腰,将他从即将摔倒的境地中救出。 梁耀文身上的味道将江文洛阵阵发晕,忍不住用力地呼吸。 “天父,“江文洛仿照着他们的称呼,对梁耀文说道:“你为什么会要想要跟我跳舞呢?” 闻言,梁耀文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似乎被江文洛的称呼取悦。 江文洛抿着嘴唇,感受着梁耀文的每一次呼吸,等着他的答案。 终于,梁耀文坦诚而诚恳地说道:“是因为你看起来……真的很好吃。” ——这绝对不是调/情。 梁耀文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危险,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堪称雀跃的光芒,熊熊如能够燃烧一切的天火,所视之处燎原,神情兴奋而不加克制。江文洛看见他低垂着眼睛,露出一抹奇怪而刻意的笑容,呼吸平稳至极。 外面声音很大,身后熟道视线落在江文洛的身后上,他能用余光看见刚刚正在跳舞的所有人动作停顿,好像被人下了口令,或者机械表发条过劲一般。 “是么?“江文洛缩了一下肩膀,小声对梁耀文问道。 梁耀文看上去彬彬有礼,脸上带着标准的社交微笑,继续诚挚地对他说,“难道你从来没有注意到么?你的身体闻着是很香的。” 江文洛抬头看着他,两个人贴得很近,“第一次呢。”他瑟瑟发抖地说,“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那真是太遗憾了。”梁耀文说道。 江文洛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梁耀文,等他慢吞吞地想起,自己也许该道一声谢、或者干脆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吃掉他的时候—— 梁耀文好像就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 第三个八拍结束,江文洛终于鼓足了勇气、战胜了恐惧,主动往自己合法丈夫的肩膀靠去。 ……门却在这时突然被大力敲响。 “砰砰砰——!” “砰砰砰——!” 梁耀文看着自己的肩,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开门!”外面的人声嘶力竭地喊:“你们难道意识不到么?!” “你们难道意识不到自己身体的异常么!” “你们都受到了恶魔的蛊惑!” “受到了恶魔的操控!” “再不清醒过来,你们终将成为恶魔的晚宴!一切不可挽回!” “啪”房间亮了,一切无所遁形。 包括江文洛通红的脸颊,跟梁耀文交握的手,还有如梦初醒的其他人。 “为他开门。”梁耀文神色如常地笑着说道,“我的住所将永远为迷途之人开放。” 江文洛茫然地看着他,又看见房门大敞。 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人站在门外,他看起来精神很不正常,衣服褴褛而脏旧,身上散发着阵阵异味,因为雨水,他的头发已经变成一缕一缕的,看起来也十分油腻。 “怎么又是你这个变态!”红裙女孩厌恶地说道:“竟然有脸三番两次找上门来,天父面前大喊大叫,真是该死!” 梁耀文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跟他浑浊的眼睛对视。 “七天!只需要七天!” “恶魔的仪式就会完成。” “如蛇成蜕皮,如撒旦初生——”疯子还在继续说。 “你们难道感觉不到么!你们的身体全都不受控制,你们分不清左右,甚至对自己的身体感到陌生!这一切早有预兆!” 女孩闻言却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她转过头,卑微地看着梁耀文,对他说道:“我们永远感激天父!” “是天父给我们新生,绝不会被个神经病人挑拨!” 梁耀文施舍般地给她了一个眼神。 疯子直接被家里地佣人赶了出去。 江文洛低下头,往梁耀文那边靠了靠,他实在没有忍住,便悄悄蹭了蹭梁耀文的手背,睫毛轻轻颤抖,手指尖没有一点温度。 梁耀文偏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看着江文洛的眼神直白得近乎贪婪。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天父有点奇怪,但是我没找到合适的词替代,总不能叫爸爸或者主人(闭嘴 这个事件设定来源scp,写完我会说是哪条。 今天的梁总也很想吃掉老婆【 第37章 一曲过后, 晚宴落下了帷幕,梁耀文直接对江文洛表达了送客的意思, 江文洛一向脸皮薄, 便也不好意思再留。 走到门边之后, 梁耀文对江文洛说了一句话:“晚上十二点之后,请不要开灯。” 江文洛的眼神描摹梁耀文的轮廓, 对着梁耀文点头——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今夜又住在什么地方。 江文洛想:实在不行, 大不了就直接睡到梁耀文家门口吧, 这样他会觉得自己安全一点。 路上有一盏盏的路灯, 在地上留下不大不小的光圈,江文洛踏进去,看见了自己黑色的影子。 街道一片死寂。 整个小镇充满了一种怪诞的神秘色彩, 被神明笼罩庇护,黑暗的角落却又有阴影在悄悄生长。雨落在江文洛的上方,他手中有一把梁耀文交给他的伞,伞骨又细又长, 在伞面之下,露出苍白的光芒, 外围是小小的尖角。江文洛觉得伞骨并不是又什么金属制成,取而代之的是……什么东西的骨骼, 被磨得很圆,又光滑。 拿到伞的时候,江文洛低下头, 梁耀文走近他,以一个极为暧昧的距离对他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把伞,现在送给你。” 他呼出的气息扫过江文洛的耳畔。 黑夜之下,江文洛看不清周围的建筑都是什么用途,路灯昏暗,并不足以扩宽他的视野。他撑着伞走的很慢,看见身边挂着一个门牌,上面是一个简短的名字。 每一家都有。 “李维安——” “周青青—— “丞云——” 江文洛轻声念出来,感觉这个名字十分熟悉,仿佛他之前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他将伞小心地收起来,反正左右无人,江文洛想了一下,便弯下腰大胆地将耳朵贴在门上,认真听着里面的动静。 “要是有人看到我,一定以为我是个危险人物吧,可能会吓到人……”江文洛话音刚落,门边毫无预兆地开启,仿佛已经等他多时。 “咯吱。”木头颤巍巍的,发出刺耳的摩擦音。 江文洛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却只看见了空荡荡的屋子,里面没人。 他甩了甩伞,直接迈步进去,很有礼貌地说,“既然欢迎我,那我就进来了。” 灰尘扑鼻,江文洛咳嗽了两声,确定时间之后打开了灯。 里面的一幕,非常出乎他的想象。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看见一屋子血的准备,却没想到里面非常干净整洁,白色的硬装,暖色的软装,连沙发都是布艺的,一眼看上去是主人精心装修过的。 “打扰了。”江文洛思考片刻,继续礼貌地说道。 江文洛坐在桌边,抬起手抚摸桌子上已经枯萎地小雏菊花束。 ——他突然想起来这个屋子的主人是谁了。 “丞云”这个名字,刚刚就出现在餐桌上,几个人的交谈里里。 “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女孩说。 “有两个女孩连续被杀,都被掏掉了心脏,凶手到现在都抓不对,我觉得好不安。这段时间的治安怎么那么不好,您不是在警局工作么?那么最近有什么线索么?” 身边的老人闻言先是看了江文洛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对女孩说道:“她们跟一起失踪案有一些共同点。” “失踪?谁?我怎么没听说,也没看见街上贴寻人启事啊。” “叫丞云。”在背对着梁耀文的时候,老人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一个……妓女、不,是一个变态,在A区住着的人,你当然没听说过。” 老人的眼神让江文洛觉得十分不舒服。 “丞云是女性么?”江文洛皱起眉,奇怪地看着墙角衣架上挂着的男士廉价风衣,“鞋架里也只有一双男士拖鞋,很奇怪啊。” 现在已经很晚了,暴雨砸在窗户上,外面的街景与微弱的灯光糊成一团,风声呼啸如怒吼的困兽。 单独一个人呆在陌生的地方,梁耀文也没在他身体里面保护他的时候,江文洛觉得有一点害怕,几乎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大力砸响梁耀文的房门,求他庇护收留。 “我贸然回去的话,可能会让梁耀文不高兴吧。”江文洛叹了一口气,打开一盏夜灯,走进了卧室。 床只有一米宽,上面铺着黄色碎花的床单,被子看上去又松又软,窗帘也有十分柔软的颜色,非常符合女性审美。江文洛环视周围,打开了几个抽屉——里面只有一些杂物,一块碎钻手表被珍惜放在盒子之中,旁边放着一枚银色的戒指,对着微光江文洛看见了里面的刻字。 “ to my love.”他喃喃自语,将东西放回了原位。 衬衫的扣子被扣得很高,勒住了江文洛的喉结。他站在洗手间的镜前,微微仰头,抬起手将扣子解开,又随意地扯了几下领口。 他看着镜子,镜子里面的男人也在看着他。 “丑八怪。”江文洛指着镜中人说道:“没有人会喜欢你。” 说完,他自己又笑起来,眼睛弯着,里面藏着温暖的光:“除了梁耀文。” 江文洛一头坠进了自己给自己编制出来的美梦之中,他继续对镜子里面的人说:“梁耀文就算是有很多触手的怪物,记忆也貌似出现了问题,但是你要相信,他是仍然会喜欢你的。” 他自言自语,样子看上去有点傻乎乎的:“就像梁耀文曾经承诺过的,‘无论是在何时何地遇见我,也会在第一时间认出你,爱上你。请不要怀疑自己。’” “所以,我一定要相信他。” 江文洛脱掉了全身的衣服,拉开了衣柜的门,他却突然一下子愣住。 这里面……竟然放了很多条裙子。 左侧是一件布料华丽的白色晚礼服与配套的长手套,后面则是日常穿的长裙,下方堆着一些全新的女士丝袜,而男主被放在了最角落的位置,看上去就十分不被主人宠爱。 江文洛抬起手,慢慢触碰这条裙子。 他拖拽长裙,裙摆曳地,暗色灯光便一下子倾泻下来,在它身上覆盖了一层华丽的光晕,领口处是很大的V字,无袖,可以露出完整的肩膀,裙摆的白纱上则编织出一根根繁复的羽毛,它们顺势生长,像水流一般,蜿蜒至裙尾的位置,每一处细节都被人精心设计—— “这种样子……应该是是婚纱吧。“江文洛垂下眼帘,“我也不太懂,还挺漂亮的。” “结婚的时候穿,应该很漂亮。” 鬼使神差的,江文洛对着镜子,竟然将它往自己比了一下—— 明明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江文洛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眼睛却一下子变得很圆,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似的,直接红着耳垂,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江文洛被吓到了一样,对着这条裙子抗拒地摇摇头,直接抱着裙子便匆忙地跑走,把裙子仔仔细细地放回原位,才松了一口气。 “我疯了吧,竟然想试一下。”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江文洛从床上又爬了起来,用冷水扑扑自己的脸,才感觉自己清醒了很多。 “咚——”远方一声钟响,在十二点的时候,江文洛关掉了所有灯。 他在陌生人的卧室之中,很快便进入了梦乡,绵长的呼吸声响起。 天花板上贴了几颗夜光星星,如同置身于野外观星之地。 身体好像泡在温水里面,不受控制的,江文洛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外面的雷一直在响,让树影摇晃,形状落在白色的窗幔上,就像一个个正在移动的黑影,正一步步地往这个房子挪。 这时江文洛却梦见了他和梁耀文的结婚典礼。 他穿着和梁耀文同款的西装,跟那个人手牵手,一起在神父的注视下宣誓: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 “无论健康还是疾病——” “无论生与死——” 没有亲朋,还有好友,只有江文洛和梁耀文两个人,他们在圣洁的教堂之中,郑重地念下一句句被无数人说烂的誓言,并紧张地交换了彼此的戒指。随后,一个低头一个仰头,他们又交换了一个吻。 半夜的时候,江文洛觉得冷,便往被子里面缩了缩,他梦见梁耀文哄骗他,说反正没有旁人,索性穿婚纱给他看一看,话毕便脱下了他的西装,从身后掏出了一件白婚纱。江文洛抗拒地推他,又被他的触手拉住了脚腕,头纱蒙住了他的头。 “多好看啊。“梁耀文亲昵地对他说,“宝宝你真可爱。” 江文洛一下子就被穿上婚纱的自己吓醒了—— 他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心脏怦怦跳动地非常快,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衣服…… ——还好。 抱着被子,江文洛很快便平息了自己情绪,他侧过身抱着自己的手机,百无聊赖地查看里面的照片。 光线照在他的脸上,墙壁上便出现了他的影子。 江文洛无知无觉,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怀念的笑容。 手机里面,梁耀文抱着他的腰,摆出一个剪刀手。 梁耀文故意在镜头前,孩子气地亲吻他的脸颊。 两年前,一年前,半年前—— 然而……最近的一张照片却赫然就是今天。 那是刚刚,两个小时前,江文洛举着婚纱,别扭地照镜子的样子。 照片中有他的瘦削的背影,镜子中有他通红的脸颊,这个角度看上去,婚纱好像就穿在他身上一样! 江文洛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将手机扣下,手指颤抖。 ——那么,拍照的这个人是谁? 江文洛闭上眼睛喘息,这时候却听见窗外传来了一个个的脚步声,又重又沉,直奔着他而来。他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也没时间责怪自己,这次竟然这么掉以轻心,只能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慢慢下了床,而外面的东西也跟着他的动作,前进了一步。 他动,外面的东西动。 他停,外面的东西停。 就像在戏耍他一样。 江文洛抱着手机瑟瑟发抖,心里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 ——我要去找梁耀文! 作者有话要说:啊后面还有更多恶趣味x 要跑快跑!不要被雷!我要骚操作了! 第38章 在江文洛无意将手机屏幕锁上的时候, 房间已经重新恢复黑暗。这时江文洛发现,外面的黑影也失去了目标猎物一样, 就在他的窗前守着, 来回地徘徊, 爪子挠在玻璃上,发出让人讨厌的声响。它们的样子显得非常焦急, 但是却还是没找到方法进来, 只能把自己笨重的身体往墙上撞。 “请不要开灯。”原因是什么? 这些怪物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向他走过来的? 江文洛冷静了下来, 他思考片刻便得出了结论——是他开启手机那一刻。 那些东西……应该是有一些趋光性的。 但是不长时间, 天就会亮了,影子会重新出现,江文洛便不敢拿自己做实验。他光着脚, 像猫一样行走,这点脚步声跟风声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于是江文洛便很快穿好了衣服,拿着伞,将门开了一线, 脸贴在缝隙里,眼睛往外瞄。 ——他从门缝看见了它们。 那是一个个又大又高的黑影, 此时此刻还弯着腰,手扒在窗台上, 安安静静地从窗帘之间,偷偷往里面看江文洛的行踪。 凉意从脚底窜起,江文洛调整自己的呼吸。 从这里跑到梁耀文的住所, 大概需要五分钟,但是只要他一出门,就一定会被抓住,现在他只有一具病弱的身躯,还有一把平平无奇的黑伞,根本不足以自保。 在门缝里面,江文洛却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沉着地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手电筒,对准了不远处衣架的方向,“咔”的一声便直接按下了开关! ——衣架之下出现了一个人形。 在光亮出现的一刹那,只见黑影们像闻见了血腥味地野兽,迅速地兴奋了起来——它们快速的往门板冲来,而江文洛已经抓住了这个空闲的时机,果断地打开了衣架反方向的窗户,敏捷地翻了出去。 跟那些怪物几乎擦肩而过! 外面的路灯已经早就已经关闭了,闪电也已经休止,只剩暴雨将黑压压的一整条街道吞没,而黑影危机已经解除,江文洛便站直了身体,与黑暗混为一体。几个呼吸间,江文洛的头发便被尽数打湿,一缕缕地贴在他的额头上。青石板踩上去会让他觉得很冷,他只好下意识地蜷起脚趾,再次撑开了那顶巨大的雨伞,在孤寂的小镇中穿行。 周围的一切都让他隐隐有种危险的感觉,绝对不可久留。 五分钟之后,江文洛终于回到了梁耀文的住所之前,而这里早就紧闭着房门,不欢迎任何来客。 也许是知道自己被戏耍了,在衣架倒地的巨大声响之后,那些黑影已经怒气冲冲地跑到了街道上,一个房子一个房子地找寻他的行踪。 此时此刻已经到了江文洛的身边。 没时间多想,江文洛抿起嘴唇,抬手便重重地敲击梁耀文的房门。 他小声地呼唤:“梁耀文——” 里面没有回音。 可是,黑影们听见声音已经齐齐转头。它们阴森森地垂下脑袋,往江文洛所在之处看。它们很快便开始杀气腾腾奔跑,势必要将江文洛的身体大力撕碎!也许不需要一秒! “梁耀文……”江文洛紧贴在门上,抬起头殷切地呼喊:“求求你给我开门!” “你在么?梁耀文!” 也许是知道江文洛此刻窘境,在他的身侧,黑影们竟然整齐划一地大笑起来,露出了尖锐而森白的牙齿与猩红的口腔,江文洛看见,它们的牙上竟然还挂着肉类的红色残渣,正在相互摩擦。 江文洛缩起肩膀,畏惧地后退一步,因为紧张害怕,他的牙齿都在打颤,发出了咯咯的声响来……看上去简直像是一个在暴雨中大难临头的小鸟,只能一下又一下笨拙地扑腾翅膀。 仍然无人应答。 黑影的手便直接向江文洛快速抓来—— 指甲划破江文洛脸颊,让他刺痛异常,很快他的脖子也被掐住,让他无法呼吸。江文洛闭上眼睛,在彻底失去发声能力、被杀死之前,虔诚而卑微地再次嘶哑发声: “我的天父!“他堪称凄惨地叫,连声线都无助地发抖,又说不出的殷切期待。 “求求你。” 门竟然毫无预兆地开启了—— 梁耀文站在了门前,垂眸看见了缩在墙角被卡住脖子的江文洛。 江文洛抬起头时,他的眼睛里立刻爆发出了热烈的光亮,惊喜地看着他。 “请离开这里!”梁耀文却无情不悦地说。 江文洛的脸一下子血色全失,脸上脖子上的痛感都被他忽视,心脏的痛感更胜一筹。 同时,黑影们松开了手,狗一样地对着梁耀文低头认错。 梁耀文没有理会,他弯下腰,对着脚边人伸手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黑影怪们畏惧地看着梁耀文的出现,又十分留恋地看着江文洛走进了他的避难所中。 一步一回头。 房间里面有一只暖炉。 梁耀文衣冠楚楚,给受伤的江文洛倒了一杯热茶。升腾的白汽袅袅,拂过了江文洛的眼睫。 在他的对面,梁耀文双腿交叠,脸上仍然挂着温柔沉着的笑意:“你还好么?” 江文洛窝在沙发里,双手捧着茶,苍白的脖颈上有明显的红痕,脸上的伤口沁出血珠,而梁耀文却没触碰他的伤处,这份关心堪称平淡礼貌。 血顺着江文洛的脸颊往下流,啪嗒一下落在他的锁骨上。 “我没事。”江文洛低头说,“谢谢您的搭救。” 在低下头的时候,他的身体显得消瘦异常,肩胛骨如同翩飞的蝴蝶,甚至还在发抖。 梁耀文看着他的锁骨和侧颈,微不可查地用力呼吸一顿,脸上迷恋与贪婪一闪而过。他将声音放得很缓,低声道:“可是你在发抖,刚刚是吓到了吧,现在你已经安全了。” “都怪我,睡得太沉了,没注意到敲门的声音。” 听见这话,江文洛眼睛突然红了一些,似乎有点委屈似的,也不跟他说话了。 梁耀文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虽然手用力地攥着,他的眼神却愈发温柔—— 江文洛一下子被走近的梁耀文抱住了。 “咚、咚。”这个姿势,江文洛听见了梁耀文心脏的跳动。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体温,让他打了个颤,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变得十分柔软,顺从地被这个人揽在怀中,心脏里面的酸楚一下子冒出头来,唇角压得很低。 随后江文洛站了起来,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了梁耀文,脊背细细颤抖。 琉璃花窗已经暗淡无光。 江文洛抱着梁耀文的背,额头在他肩膀处蹭了蹭,就像是一个无声的宣泄与撒娇。 “痛么?”梁耀文闭上眼睛,脸颊蹭过江文洛的血。 “很疼。”江文洛终于坦诚。 “那我这样抱着你,会让你觉得好一些么?” 江文洛抓紧了梁耀文的背,很慢地点点头,“抱一抱的话,就会好多了。” 他本来还想再赖一会,可是肚子却“咕噜”一声响,让梁耀文立刻失笑。 江文洛害羞地将脸埋了起来。 “饿了?” “晚上的饭我不喜欢吃。”江文洛小声在他耳边说说,“我不喜欢吃西餐啊,都没吃几口,一直饿着肚子的。” “那我做一点给你,请你在餐厅等着我。”回到了安全距离之后,梁耀文对他说道。 江文洛乖顺地被他牵着手,十指紧扣着往角落处走去—— 在余光扫过外面时,他的脚步却突然顿住,窗外很近的地方,正站着一个人,是那个疯子。 他仇恨地盯着他们,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在知道自己被发现之后,他的恶意却收敛得干干净净。 反而指着江文洛露出了一个怪诞夸张的笑容:“咯、咯、咯……” 江文洛被吓得背都僵了。 梁耀文随意地看了疯子一眼,摸了两下他的后颈做为安抚。 “别怕,有我在呢。” 江文洛被梁耀文领到了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面竟然有一些厨具,但是冰箱里面却空无一物。 梁耀文身上的味道让江文洛觉得安心,他不再害怕危险,神经松弛地坐了下来。 “这是你的厨房么?” “你今天吃掉的饭菜,是天父做给客人的。”梁耀文凑近他,摸了摸江文洛柔软的脸颊,那股木质类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的声音调弄了江文洛的心弦:“与你相同,我同样不喜欢那些东西。” 他说:“现在让我们做一些我们自己会喜欢的东西来招待你,肯定是你从没吃过的。” 梁耀文俊美的脸凑近,哄骗般地将手指放在了江文洛的唇间:“可爱的小信徒,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要好好保守啊。” 江文洛傻傻地看着他笑,刚要点头就被梁耀文的手挡住了眼睛:“不许偷看,你在听见……盘子放在餐桌上的时候,才能睁开眼睛。” 江文洛立刻很乖地说好。 他失去了光亮。 不久后,他听见了水流的声音,又听见了那种熟悉的有触脚在地上摩擦的怪响—— 江文洛现在无比期待,梁耀文给他做的夜宵会是什么东西。 而水池前的梁耀文转头看着他,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的指腹。 ……会很好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吃了啥………………【我的笑容逐渐变态 第39章 前面灶火的声音响起, 梁耀文似乎往锅里面放了一点油,食材放进去的时候, 发出了“滋滋”的声音。江文洛在心里想了很久, 梁耀文会给自己做什么夜宵, 是一些家常菜、还是这个世界独有的东西,无论什么他都会很喜欢。 江文洛慢慢嗅到了一点香味, 他抽抽鼻子, 知道这是某种海鲜下锅, 一时间食指大动。 他特别听梁耀文的话, 一直紧闭着双眼, 等待了一小会,他就听到了清脆的撞击音。 梁耀文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手放在江文洛的眼睛上, 示意他睁眼:“好了。” ——江文洛满怀期待地睁眼睛,就看见了……一个条状物。 是一个被煎糊的章鱼脚,而梁耀文的身上系着一个围裙。 它大约二十厘米长,就那样横陈在了白瓷盘里, 上面还有几个小小的吸盘,形状就像月亮一样, 甚至带着轻微的弧度,它通体全黑, 与一般鱿鱼的样子有一点区别。 “真是我的乖孩子。“梁耀文摸摸江文洛的脸,解下围裙放在一边,他侧倚着身体, 随意地用手拄着自己的下颔,“希望你喜欢我给你做的夜宵。” 江文洛的表情先是出现了一点空白和迷茫,试图狐疑地往桌下看,但是他却克制了自己,仅仅惊喜地看着自己的盘中餐,转脸就对着梁耀文夸奖吹捧:“这个看起来真的好棒啊!我真的从来都没吃过!” “一定很好吃的,梁耀文,你真的好有做菜的天分啊!” 然后他很快冷静了下来,手指细细颤抖。 此时此刻,鱿鱼脚特有的香气扑面而来。它已经完全熟透了,最末梢的地方微焦,咬起来的口感硬硬的,可是外皮之下,就是很软嫩的鱿鱼肉,还带着一种特殊的甘甜。 “其实做刺身味道最好,它很新鲜,口感会很柔软的,也好咬。“梁耀文认真地注视着江文洛:“但是在你看来,样子会有一点奇怪,我担心你不能接受,便没有直接拿给你……” “只要是你做给我的,我就都喜欢。”江文洛打断他,认真看了看盘中的触须,才用很轻柔的语气对梁耀文说道,“不过我突然好奇一件事情——”此时他心里的酸涩和柔软的爱意交融。 面对着梁耀文疑惑的神情,江文洛笑着握住了梁耀文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又用梁耀文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脸颊。 “我没有当过鱿鱼,不知道鱿鱼怎么想。” “但是他把他的触须给了我,鱿鱼会不会觉得很疼啊?” “我不知道,这种动物会有痛觉么?” 梁耀文真的很贴心,他甚至给鱿鱼脚刷了一点酱,上面撒了一点辣椒和孜然的粉末。这条鱿鱼脚的味道其实十分奇特,虽然被煎得外焦里嫩的,但是最里面的部分,却好像仍然活着一样。江文洛感觉这是他的错觉。 而同时,梁耀文也露出了很古怪的神情—— 他模糊地回答了江文洛的话:“……可以放心,我用特殊的办法处理,问题不大。” 江文洛将垂下来的过长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的耳垂颜色如同红玉一般,这才很珍惜地咬了一口。 交流就此停止,江文洛安安静静地吃东西,梁耀文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除却怪异的食物与从花窗中泄漏出来的月光,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样子,就如同最平常的情侣。 夜宵之后,江文洛被安置在了梁耀文隔壁的房间。 面前是一扇木门,他将它推开,梁耀文礼貌地说道:“晚安,你不必拘束,里面的东西你随意使用。” 房子外面仍然有一些细碎的脚步声,也许是那些黑影在来回徘徊。梁耀文捻了一下江文洛的头发:“你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在这里你可以开灯,不用害怕。” 这是一个充满了几何设计感的房间,墙壁上画着一个巨大的五芒星,充满了宗教意味。 江文洛关上门后,背靠在墙上,缓了很久之后,才拍了拍自己的脸,感觉强烈的情绪消散之后,才随意地去翻看着书架上零散的书籍。 其中几本是由江文洛不认识的语言书写而成,江文洛将它们放到一边,而最下层的一本书封皮残缺,作者的名字只剩下一半。 “艾尔斯——” 江文洛手指抚过它,轻声将文字念出来,心中涌现了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但是他想不起来。 书籍里面是几幅画,全都用透明的细线缝制而成。 “好像是一棵树。”江文洛靠在床头,小心地翻动它,“树上面挂着一个椭圆形,下面带尖角的果实。” 他双腿曲起,又翻动了一页。 起先树上只有一颗果子,而后面果子却越结越多,零星挂在树梢上,看上去生机勃勃,越往后果实便越靠近树干,仿佛受到了母体的召唤。而树干的上面,则是一些意味不明的突起,看上去形状是一个粗糙的人形。 它有手有脚,头垂在地面上,与巨大的树影比邻而居。 这本书的页数很少,江文洛几下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此时树上的果实已经增加到了七个,而那个树干上的人形则越来越精细,已经很看出手掌和脚踝的样子,马上要从书里走出来一样。同时,果实们缩小了很多。 “召唤仪式……?” 江文洛皱起眉,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是得不出结论,便将书放到了手边。 他洗漱之后,换好了睡衣,直接躺在了床上。 ——梁耀文就在隔壁,江文洛安心了下来,将脸往枕头里面埋了埋。 金色的时钟放在床头,江文洛看见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便关掉了灯,蜷缩着进入了梦乡之中。 翌日。 阳光顺着窗帘下面,落在了江文洛的脚踝上,带着他暖暖的感觉。江文洛张着嘴呼吸,将被子踢到了一边,露出了修长的腿。 “咚、咚……”房门敲响了三下,将他从睡梦中惊醒。江文洛抬了抬眼皮,看见自己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人站在外面。 “梁耀文……“他的嗓子嘶哑。 “很抱歉吵醒你,但是你不能睡太久。“梁耀文走了进来,坐在了江文洛的床边,抚摸他的脸颊。 江文洛还懒洋洋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又闭上,一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从前,梁耀文拿着早餐来叫醒他,替他把被子盖好的时候。江文洛下意识仰起脸,亲昵地迎合着梁耀文的抚摸,又慢吞吞地蹭过去,猫一般枕在梁耀文的膝头,把脸埋在梁耀文的腹间。 “几点了?“江文洛声音闷闷的。 “八点半。” “我很想让你多睡一会,但是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知道——”梁耀文说。 江文洛转身平躺,睁开眼睛看着梁耀文,做出闻讯的表情。 “昨天晚上出了事。”梁耀文皱起眉,对江文洛说道:“有一个人死了,就在……A区的街角,你隔壁的房子里。” 江文洛立刻清醒,“谁?” “一个女孩。”梁耀文遗憾地说,“她被人杀死了……” “非自然死亡需要我到场为逝者祈福,我希望你陪我一起。” * 事故发生时间约为凌晨四点,天蒙蒙亮的时候。 等江文洛和梁耀文走到这里的时候,门口已经围满了人,前排的人露出了惊恐的神情,不安地跟身边人交谈。 “这都是这个月第几个了?” “……第五起了!” “大家让一让,天父赶来了——” 江文洛跟在梁耀文的身后,看着堆在一起的人群自发像两侧让去,敬畏地垂下头,终于如释重负。房间最里面,那个餐桌上见过的老人此时已经换上了黑色的警服,向梁耀文点头示意。 这个房子里面的血铺天盖地。 打开门的时候,江文洛直接愣在了原地,往后连连退了两步。 他看见尸体就在房子中央。 她——或者说是它,无法被移动。 这简直就是一个盛大而残酷的处刑现场,死者竟然被“钉”到了一个木质衣架上面! 她死去的时候,身上穿着一条洁白的睡裙,双膝跪地,双手却如翅膀一样高高地抬起,被固定在衣架的横枝上,手掌无力垂落。而她的头则抬起来,表情惊恐异常,眼白非常明显,血丝遍布其中,猩红而恐怖。 无关人员被拦在门外。 房间里只有几个警员,还有江文洛和梁耀文二人。江文洛被骇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下一秒,他的胃里便一阵翻腾,惨败的脸偏到一边,不忍再看下去。 老人跟梁耀文说了两句话,在得到了许可之后,才沉痛地走上前去,用手闭上了女孩的双眸。 “也是跟前几个人一样的,死者……被残忍地掏去了心脏。” 老人说道:“据说女孩昨天跟朋友约好了今天出门,但是到了约定时间却迟迟没有出现。她一向非常守时,所以同伴便有些放心不下,来家里找她。” “当时……房门是紧闭的,窗户也关得很严,没有任何被人侵入过的迹象。” “而这个房间里,也没有‘第二个人’出现的证据,一切都说明,昨晚这个房间里面,只有女孩自己。” “那……杀了女孩的人是谁?” “才能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副本节奏简直太慢了……(低头 第40章 江文洛站在房间里面, 蓦地感觉非常奇怪—— 现在已经是白天了,而且天是晴的, 太阳就在房子的正上方, 可以为所有人带去暖意。 刚刚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在梁耀文到来的时候, 立刻就已经放下心来,不再害怕那躲在暗处的凶手, 反而坦坦荡荡地坐在阳光下的长椅上交谈, 影子被拉得很长。 这个女孩的房子里面窗帘也很短, 是那种类似于薄纱的质地, 太阳光可以轻而易举地照射进来。就算是晚上, 这个房间之中也一样有月光,影子必定会出现。 所以可以得出结论——这个小镇的居民并不担心自己会因为光线而被杀死,甚至可能都不知道黑影怪物的存在!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 黑影怪物并不是无差别进行杀戮的呢? 如果是,那它们选择猎物的标准又是什么? 之前又为什么会直接找上江文洛? 江文洛站在梁耀文的身边,想要离他近一点,但是在他抬起头的时候, 却看见梁耀文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十分怪异的笑容。 ——梁耀文看起来非常满足。 他是一种类似于……餍足的神情,就像是一只填饱肚子的猎豹。只不过眼前的不是一桌美味的盛宴, 而是一个女孩破损而血腥的身躯。 这个表情一闪而过,江文洛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了,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退了一步,离他远了些。 然而下一秒, 江文洛的手腕被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他的心脏重重一跳,豁然抬头,便与梁耀文对视。 “请让我单独在这里,为逝者送行。”梁耀文这样说道。 这时江文洛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房间里面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另外一个是已经死去多时的女孩。 “你可以先回我的住所,仪式到晚上才能结束。” “好的。“江文洛小声说道。 他转过身,慢慢走出房间,意识到自己的手也变得非常冰,颤抖得厉害,异状很明显,但是梁耀文却恍若不觉。 桌边是女孩的书桌,上面的本子敞开,笔就放在中间。 江文洛扫了一眼,看见白色的纸上面……是画了一半的图形,与梁耀文家里画的非常像——显而易见,她也是梁耀文的信徒。 江文洛在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突然转头望向梁耀文。 ——而梁耀文也在定定地看着他,毫无诧异地倏尔一笑。 令江文洛意外的是,在他关门走出命案现场之时,外面已经空无一人,这个小镇就像是一座空城。对面就是一座教堂,上方飞着数只洁白的小鸟,在江文洛出现的时候,它们像这边冲来,围绕着江文洛,发出“咕咕咕”的叫声,它们盘旋的时候,羽毛扑簌簌地落下来。 江文洛有一些对羽毛过敏,他鼻子立刻痒痒的,用手把落下来的羽毛驱散走,可是白鸟却一直跟着他走。 离他越来越近。 江文洛一边驱赶它们,一边躲避。这个动作却像惹怒了白色的小鸟,让它们的翅膀收紧,迅速向下冲来!江文洛赶紧闭上眼睛,顺着街道的空隙躲避,结果鸟却越来越多,全都围着他转。 “咕咕、咕咕——” “咕咕——”简直像报信。 这叫声让江文洛脑袋疼。 他半眯起眼睛,恍惚间觉得这些鸟的喙在反复张合。 江文洛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移动的标致物一样,别人从很远的地方就能一眼看到他。他恍惚之间,就已经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了。这明显已经不是A区。身边的路变得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 路口和路口之间变得非常狭窄,昨天晚上的雨还没有蒸发干净,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形成小小的一滩,反射处江文洛苍白纤长的脚踝。随着羽毛的落下,这个“迷宫“的墙壁也片片剥落。 江文洛一步便踏入了迷宫的中央。 “不是我走进了迷宫。“江文洛抬头看着那些四散开来的鸽子,喃喃自语道:“是迷宫……自己找到了我。” 江文洛站在路边,回过头看见A区的建筑们已经不翼而飞,而道路的尽头只有一个梁耀文的住处,它灯火通明。江文洛终于确定,梁耀文与这个世界的“中心“逃不了干系。 也许他直接就是事件核心所在。 江文洛闭上眼睛,从墙壁上落下的浮灰让他呛得咳嗽,灰尘在阳光之下带着浅浅的微光,他用手捂住了口鼻,止不住的咳嗽让他直不起腰来,胃也有些隐隐作痛。这时候江文洛才意识到,他早上甚至没吃东西。 但是此时此刻,江文洛却觉得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很快他便开始干呕——在咳嗽终止的时候,江文洛终于确定了自己“恶心“感觉的来源。 那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混杂着皮肉腐烂的味道。 他的靴子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一下下的响声,江文洛小心翼翼的贴着墙走,却往前,这味道就越刺鼻,腐烂的味道太重了,还带着淡淡的福尔马林的气味。 “美术馆……“江文洛皱起眉,看着自己左手边,”味道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他弯下腰,蹲下身来,找到了放在墙边的小牌子,上面写出画家了个人简历——郑里,当年青年艺术家,旁边则是郑里的画像。 这幅画像看起来非常怪异,他只有一只手,眼睛被画的很圆,而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过长的头发被梳到了脑后,随意地梳成了马尾辫。怪异的点在于——他是没有心脏的,眼神空洞异常。 江文洛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十几幅画没有经过任何设计,就被随意地摆在一边,江文洛弯腰将它捡起来,用手将上面覆盖着的灰尘拂去,便看见了画上的女人。她非常漂亮,穿着一身白裙,油亮的头发松松地辫成了马尾垂在胸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但是这幅画却明显不让人满意,甚至曾经被人粗暴地揉成废纸,又被重新铺开,婊在了木框之中,右下方未曾署名。剩下的画也全都是女性,从十几岁一直延续到六七十岁的老者,全都是肖像画。 江文洛垂下眼帘,把画举到自己的鼻前嗅了嗅—— 味道不是从这里传来的,他继续往前走。 里面被挂在墙上的都是一些动物画,它们上面都被涂抹了浓烈的色彩,羚羊被猛兽咬杀,幼鹿被猎人一枪毙命,金鱼在浴缸里翻出白色的腹部。 旁边的带着人物的画则也是带着非常令人不舒服的风格,赤红色的天空之下,土地被暴风雨席卷,中间有一个正在做出呐喊表情的人形。 手脚纤细的女人被困在了巨大的铁笼之中,她绝望地低下头,脚腕上带着银色的镣铐。笼门大敞,她却不试图走出去。 扑面而来的暴虐与压抑—— 江文洛站在画前,看见白色的标签上用黑色的字体写着:郑里。 他又走到了这面墙的反面,却看见了风格截然不同的画作。全都是一些用低饱和色颜料化成的,有星空、罂粟花田、还有日出时的田野。 它们似真似幻,看到的瞬间便能让人的心情平静下来。 左右两边的个人风格都非常浓郁,且截然相反。 “两个人的画展么?”江文洛皱起眉,把掉在地上的标签拿起来,却发现在黑色标签纸上打印出了白色的名字:“郑里。 整个房间之中有两个架子,从门口的开始,往里面慢慢收拢。 最后的落点是一个地下室,里面没有光,江文洛站在楼下,只能看见里面也是一些画,但是却不知道具体的图像。 他思考便可,便做了一次深呼吸,扶着栏杆慢慢往下走。 里面画像的模特是两个人,其中的一个人,是这个画展之中唯一一个男性模特。 他的样子非常清瘦,个子不高,脸上挂着很腼腆的笑容,头发也很长,一直垂到腰间,但是他的脖颈中央却有非常明显的喉结,穿着宽大的白色衬衫也显得空空荡荡的。 同时他的目光非常柔和,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状态十分松弛。 只不过这个人的样子看起来却有一些别扭,好像有什么地方不自然。 江文洛抬起手,摸了摸它,在仔细端详旁边的画像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这原来是一个人。 身边的画像中,那名女性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喉结的地方被丝巾遮盖住了,脸上画了精致的妆容,身穿剪裁合身的浅色旗袍。她的头发随意地往上挽起,手上涂着酒红色的指甲油,眼睛圆圆的,眼尾往上挑,就像一只猫。她单单是坐在那里,不动,不说话,就显得妩媚至极。 只不过那个女孩脸上畏惧的表情很明显,便畏畏缩缩的不怎么成样子,仿佛下一秒,她就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如果将两张照片合起来看,他们的五官将是完全重合的。 “丞云。” 江文洛看见了她无名指上戴了一枚……他曾经在抽屉里面见过的戒指。 “原来是你啊。”他喃喃说道。 ——这个世界之中,失踪的第一位“女性“。 第41章 如果将一个女性的灵魂囚禁在了男性的身体里, 但是自己并不认同自己的生理性别,那么会不会就是丞云现在的样子呢? “丞云难道是个异装癖么?” 江文洛真的对这个类型的人了解得很少。 在江文洛短暂的人生中, 所遇见过的少数群体也是非常有限的, 他认识的同性恋也就只有梁耀文一个人而已, 所以实在是得不出最后的结论。 他只能分辨出,之前在外面的那些画中, 用黑色字体写“郑里”的, 都充斥着负面病态的情绪;相反用白色字体写“郑里”的, 风格都是明显的细腻和柔软。 将画草草地扫视一遍, 江文洛发现……“黑郑里”画的都是女性状态的丞云, 她的样子总是显得惶恐不安,而“白郑里”画的却都是男性状态的丞云,他总是十分放松的。 “失踪的那个女人是一个妓/女, 她叫丞云。“梁耀文餐桌上的老者曾对那个女孩这样说道。 所以“郑里”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难道他是同一个人扮演了两个角色? 在白天出现的白郑里,会竭尽所能地将自己伪装成温和的样子,与丞云交朋友,请他当自己的模特——或者干脆两个人是恋爱关系。 而晚上的黑郑里则露出了原本的狰狞面容, 对做“妓女“的丞云实施迫害的行为? “白天恋爱,晚上虐待。这个郑里是变态么?竟然这么骗丞云。” “梁耀文变成章鱼了都没有这样。” 江文洛感觉房间里面的温度逐渐低了下来, 让他觉得有一些冷,忍不住裹了裹衣服, “可是无论是黑郑里和白郑里,看起来都十分珍惜丞云的画像,框架上连一点灰都没有。” 随着眼睛逐渐适应黑暗, 江文洛才看清了这个地下室的内部装饰——这里看起来非常温馨。这里与其说是画展,不如说是一个小小的个人书房。 “女主人”丞云的画像满墙都是,而角落处则也堆着一下零零散散的画具,衣架上挂着一条长长的丝绸米色旗袍,旁边的黑色高跟鞋摆放整齐。 整体的装修颜色已经说得上“温馨”,在衣架旁边还放着一个破碎的棕色毛绒玩具熊。 江文洛将它抱起来,发现小熊身上的毛毛并不柔软——它的头顶有数块血污,现在已经变硬了。 看样子是血淋淋洒洒,分很多次滴在了它身上。 这个房间里血腥味已经很重了,江文洛一时间无法分辨出来源的位置,用眼睛也看不见其他痕迹,他便俯下身体,单膝跪在地上,摸到了那些血液干涸之后凸起的痕迹。 “那么丞云的失踪又是怎么回事,这些血又是谁的呢?” 血迹延伸到最中间的那一副画,江文洛站起身来,仰起头看着画中的年轻男人,“难道是郑里将丞云残忍地杀死,把他的尸体藏了起来? 这样想着,江文洛发挥着丰富的想象力,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幅画面—— 与白郑里相恋的丞云,被自己温柔的恋人诱骗到了这个美术馆之中,让他看着走廊中那些画风截然相反的画,让他猜哪一幅才是他画的,再带领着丞云一步步走进这个地下室…… 这样丞云就会轻而易举地发现,他的“恋人”郑里其实是个“双面人”的秘密。 等到这时,黑色的郑里便直接出现,残忍地杀死丞云。 最后心理变态的郑里就抱起丞云的尸体,将自己心爱的人永远地藏起来。 丞云的血就顺着他的手臂,“滴答”、“滴答”地打湿他心爱的小熊。 江文洛转头看了看那只毛绒玩具,皱了一下眉。 他放弃了想要掏小熊肚子找东西的念头,直接将最中间的画拿了下来。 ——这后面果然有一扇门。 而门框上还带着一处明晃晃的血手印。 这木门跟防盗门不一样,它能够被来人很轻易地推开,与门框之间也存在着明显的间隔,大约半厘米款。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便是从这空隙中飘出来的。 和之前几次一样,江文洛又将耳朵贴在了门上,专注地听里面的声音。他伺机而动,无论逃跑还是进去,全都很方便。 只是这一次,里面的动静却让他毛骨悚然。 “砰!” “砰!” 这扇门里面,竟然……有一个人正在用力地砸东西! 江文洛的瞳孔一瞬间缩小,他被吓得脊背绷紧,强迫自己不要立刻转身逃走,而是顺着门缝去看一看里面。 吸——呼—— 江文洛调整自己的呼吸,弯下腰,冷静而大胆地反复变换着自己偷看的角度。终于,在江文洛蹲下来的时候,他成功看见了房间内部的一线。 里面不是全黑的,有光。江文洛入目的便是一棵巨大的树,它的根扎在地上,树干粗而高,枝桠则显得非常细。 有一个人正背对着江文洛,蹲在地上,不知道正在做些什么。 “砰!” “砰!” 这是这怪人发出的声音。 在朦胧的黑暗之中,江文洛隐隐约约看见里面人的头发脏兮兮的,身上衣衫褴褛,隆起的后背仿若一座小山的山包。 ——是那个疯子,江文洛瞬间想到了他。 恐惧的感觉让江文洛颤抖,可是他心里却忍不住有点蠢蠢欲动:“我把门再推开一点吧。” 江文洛甚至一直对自己洗脑:下次我可能就进不来这里了,这次简直机不可失。 这个内室无疑是他搞清楚整个事件的关键! 半秒的挣扎之后,江文洛抬起了自己颤抖的手,同时心里反复祈祷——梁耀文,请让这扇门不会发出声音。这样他也不用被追得慌不择路了。 门缝安安静静地被推开了两指时,江文洛才松了一口气,得以看清内间的全貌。 ——这个内间的房顶上,竟然也存在着一个跟梁耀文一样的玻璃花窗。 当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光线变得斑驳而多色,琉璃让阳光变成了水一般的质地,正在树顶上缓慢的流淌着,拉出波光粼粼的细丝,缕缕缠绕在那些的果实上。 一共五枚。 这棵树俨然是个“活物”,它的表面直接覆盖着类似于人体血管经络红色的细线,正在汲汲吸取着果实们供应的养分,就像静脉中的脉脉血液。 这一幕充满着怪诞而神秘的美感,整树仿若神明,正在琉璃花窗之下沐浴重生。 然而江文洛的脸却一瞬间变得惨白—— 因为树的旁边……就是一具具女孩的尸体! 她们的样子各异。 有的人穿着红裙伏地,裙摆如同盛开的牡丹花,她修长白皙的双手向着树干的位置往前伸张,黑色的长发铺在地上,脚腕上则带着银色的镣铐,身下有一滩已经变成褐色的血泊。 而有的人站在十字架前,紧闭着双眸。脖颈、躯干、双腿都被紧紧地缠在了木质长架上,她掌心合十,作出向神明祈祷的姿势。 尸体们甚至已经开始腐烂了 。 而无一例外的是她们都已经被人粗暴地掏去了心脏,并且尸体全都被人“制作”成了认罪的姿态! “一、二、三、四、五——” 尸体之中没有丞云。 血腥味和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江文洛忍不住一阵干呕,用手捂住了嘴巴,让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砰!” “砰!” 这声音还在继续。 江文洛这下子终于看清了这个人正在做什么—— 那位疯子正高举着锤子,把银色长钉往一名女孩的手臂里面钉,让双膝跪地的她成为了一个人体十字架。从这个角度,江文洛能够看见女孩完整的面孔。 她赫然就是早上刚刚被人杀死的女孩。 怎么可能?! 现在梁耀文不是应该在对着女孩的尸体,为她做最后的祈福么? 它为什么在这里? 江文洛心中疑惑不已,他利用余光注意到木质画架也在这个房间中存在着,它就被随意地摆放在那棵怪树的左边,画布上就是郑里的画像。 只不过……画像心脏的位置却被填满了。 江文洛深吸一口气,捂住鼻子勒令自己冷静下来。 他这样就沉默地在门外站着,静静地看着这个人专注地将女孩的身体凿进木头里。短短五分钟的时间,这个人便做完了一切,他如释重负一样叹出一口气,将钉着女孩的架子随手放在一边,然后他自己便慢慢地转过身体往树干的位置走去。 这个人的脚步堪称轻柔了,在侧过脸的时候,江文洛甚至能够看见他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几近温柔的笑容。 三秒钟之后,疯子在怪树面前停下了。他单膝跪地,将手缓缓贴在了树干上,一寸一寸动情地抚摸他眼前的树皮,就像是正在抚摸着自己爱人的肌肤,与他亲昵地耳磨厮鬓。 疯子低声絮语片刻,才闭上眼睛,慕渴而虔诚地在树干上落下了一个吻,状态十分满足。 江文洛躲在门口,背靠在墙上,很久之后才听见一道幽幽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里面的人叫:“我的阿云,我就快成功了,求求你再等等我……” ——看来疯子,就是郑里。 作者有话要说:小江的话仅代表他个人,不代表客观事实x 另外我觉得,如果订阅这篇文只是为了看大章鱼的话,实在没什么必要,外面别的太太也写了很多克系文,比我正宗太多了。我只是披了个皮,请及时止损x 第42章 危险是无声无息出现的。 江文洛听完了壁角, 扶着墙准备往后退的时候,无意间就看见了身后影子的异常。 ——他的影子竟然非常高, 足足有两三米长, 就站在江文洛面前。一打眼看上去, 就像是江文洛的身上一直背了个人一般,跟他自己的影子融合在了一起。 江文洛的瞳孔立刻缩得很小, 他反应非常快的, 先是往上踩了狠狠一脚, 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之后直接起身转身快跑, 但是只见那个影子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了一圈, 黑影直接覆盖上了江文洛的脚踝,拖着他狠狠地跪到了地上! 江文洛浑身上下的血立刻被冻住了,他完全动弹不得, 只能看见黑影慢慢地覆盖到了他的全身。 “咯吱——”一身闷响,不远处的门渐渐合拢,关闭了江文洛的逃生之路。 江文洛拼命地挣扎,但是完全无济于事, 他现在就像是一直翻了壳的乌龟。影子在地上,无论他怎么踢打, 攻击到的也仅仅是空气而已。他听见空气中慢慢地出现了一道冰冷的笑声,是一个女人的嗓音, 仿佛在嘲笑着江文洛可笑至极的样子。 “救命……”江文洛下意识嘶声喊。他的脚已经被牢牢束缚住了,而身下不远处的门从郑里所在的内侧正被人拉开—— 那道奇怪的影子俨然就是从里面延伸出来的! 它正在迅速的膨胀着,从树下开始, 树的影子一直连接着江文洛的身体。同时,树上挂着的那些诡异的果子正在怦怦地跳动着,里面仿佛居住着一个个的活物,在果子里面蜷缩着身体,撕裂了果体破壳而出。 “哗啦啦……”果子破碎的时候,红色的液体洒了一地,血腥味越来越重。 黑色的影子拖拽着江文洛的身体,固定着他的四肢。随着影子们的融合,拖拽的力度越来越大,让江文洛只能睁大了眼睛,徒劳无功地呼救。 郑里蹲坐在树下,脑袋靠着树干,歪着头看着“客人”被拖进来。 “欢迎光临啊。”他低低地笑道:“怎么样,我的丞云好看么?” “郑里!”江文洛被郑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看着郑里脏乱的头发,嘶哑着声音说道。 此时此刻,江文洛的心脏仿佛停止。 “是我呀。”郑里微笑着对他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哇——” 江文洛想要坐起身体来,只是在他看清这个人的脸的时候……恐惧的感觉愈演愈烈,与之伴随着的是浓重的惊愕! ——他竟然长得……跟梁耀文非常像。 江文洛的双手攥成拳,牙齿不自觉地撞击,发出了咯咯的声音来,他瑟缩了一下说道,“你……” 郑里突然异常憎恨地看着他! 他直接抬脚踩上了江文洛的肩膀,让江文洛闷哼出声音来。江文洛感觉到自己肩胛骨摩擦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声音,痛感让他屏住呼吸。 郑里看着江文洛痛苦的表情,却好像得到了救赎一般,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下一秒竟然拍起了手,仰着头哈哈大笑出声,嘴角往上翘,露出了森白的牙齿。 江文洛痛得五官皱起来,郑里还是笑嘻嘻的,很快地弯下腰,饶有兴趣地看着江文洛,“你在小声说什么呢……?” 江文洛闭上眼睛,将头扭到一边去。 “——梁耀文?”郑里“啪啪”拍手,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大声地嘲笑着江文洛的呢喃:“你在呼唤你的天父?” 刺痛感从江文洛胸腔的位置传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利刃刺开,低头一看,却还是那道影子,此时已经现出了实体,正跨坐在他身上,露出了像几天前一样的,“人”的形状来。 血慢慢地往外流淌,染红了江文洛的衣服。 江文洛的眼睫颤抖不止,感觉到了自己血液的温热。他在绝境之时,又一次地喊出了那个救了他很多次名字:“梁耀文……” “梁耀文?”郑里手舞足蹈地重复,他兴致勃勃地问询江文洛:“你以为他会来救你?” 江文洛闭上眼睛。 “你好傻。“郑里指着江文洛,笑得肚子都疼了,他坐在地上,姿势像一只巨大的猴子,脚来回踢踹。 “你竟然盼望他来?” 郑里笑声熄灭,恶意而诱导道:“你以为,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在第一天就已经提醒过你了。” “真是一群蠢货!” 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江文洛的脸一片惨白,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力气也被抽干。 他忍不住想:“我不应该乱跑的。” “梁耀文都让我先回家等他了,我怎么这么笨,落到了圈套里面,我为什么不听梁耀文的话呢?我应该乖一点的,而不是自己胡乱地想要探查‘真相’。” “他都把他自己给我吃了,我为什么还不相信他?” 悔恨的感觉将江文洛淹没了,江文洛仰起头,看见了“果子”的残骸,这才发现,那才不是什么果实,而是一颗颗……人类的心脏! 他眼眸低垂,看见了自己的胸腔完全被“黑影怪物”剖开,露出了里面森白的……一条条的肋骨,他自己的心脏有拳头大小,此刻正在有力跳动着。 江文洛的眼前发白,郑里的笑声仿佛跟他隔了一层,他的意识乘坐着一只小船,此刻正在一条黑色的河流中缓慢飘荡着,岸边有很高很高的芦苇草,一弯弦月就挂在天边,在河边上留下一汪白色的影子。 “我要死了么?”江文洛这样想到。 现在梁耀文已经不在他身体里,不能再继续保护他了,那个人现在应该还在为逝者祈福,完全不知道他现在的险境。可能下一个祈福对象就是江文洛了。 梁耀文在看见他的“尸体”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呢?会是像看见那个女孩时一般的沉默淡定呢?还是他也会非常难过,会蹲坐在他身边,抚摸他的脸。 ——不对,梁耀文应该是无法在外面看见他的身体的。 这样想着,江文洛便又安心了一点。 他看起来大概会是失踪了,就像是“丞云”一样。这样也好,梁耀文便会没有难过的可能了。 江文洛慢慢呼出了一口气,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小,如同巨兽打盹时合起的眼眸,他眼前的光只剩下那扇琉璃花窗,后来也缓慢地变成了一小弯月亮,最后则是梁耀文的身影。 在幻觉之中,江文洛看见那个人沉默地站在芦苇丛中,侧着头望向他。 而在这个房间里,在这棵树下,江文洛的心脏被人揪住,血管也被郑里利索地割断—— 血液慢慢往下氤氲,像一朵瑰丽至极的玫瑰花一样,盛开在江文洛所穿的衬衫上,他被浸泡在了自己的血液里面。 就像是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胸前开了一个大洞。 心脏被郑里珍惜地捧在了手心里面。 ——江文洛死了。 死得无声无息。 “第六个!” 郑里捧着江文洛的心脏,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将它捧到自己鼻前,用力地嗅吸了一下心脏的甘美味道。 “怦、怦……”几乎是神迹般的,它竟然还在跳动着。 “再来最后一个。”郑里慢慢走到了树前,仰起脸对着那棵巨树说道,“阿云,还有最后一个。” “你等等我,我就快成功了!” 郑里这样说着,抬起手,将心脏挂在了树梢上,用一根细细了藤曼,穿过心脏最上面的血管。树干中的流淌的血液颜色瞬间深了些许,仿佛正在为了自己的新果实而雀跃不已。 地上融合在一起的影子缓慢地分离,又回到了“五个”,就像电影倒放一般,它们重新顺着树干,爬回了树梢上,像果实一样地点缀在上面。 花窗之下,心脏壁看上去晶莹剔透。 江文洛的心脏就在其中。 “怦、怦——”它轻轻晃了晃。 郑里的眼睛看看周围少女的身体,又看看江文洛,“我怎么感觉这具身体在动?” “应该是错觉,心脏都没有了,肯定已经死透了。”郑里嫌厌地踢了踢江文洛的脚踝,很快放下心来。 “我该把你做成什么样子呢?” “——天父的爱人。” 郑里陷入了深思,双手支撑在自己的膝盖上,沉迷地看着树梢的美景,又跪在地上,亲吻树根的位置,用脸颊磨蹭树皮。 “呼……” 这一系列的动作做完,郑里看起来仿佛刚刚经过了一场战役,他精疲力竭,满头都是汗,无力地坐在巨树之下,“算了,我先睡一觉吧——”他喃喃说道,“阿云,你就要回来了。” 江文洛的衬衫已经被染到全红,他紧闭着眼睛,嘴唇苍白而干燥,身体瘦弱颀长。他半边脸上的疤痕颜色很暗,匍匐在他的皮肤上,破坏了他原本精致如东方雕像一般的容貌。 他的身体一样残破。 琉璃花窗颜色变换,笼罩在江文洛的身体上,黛色的花朵烙印在他右半边脸上。 在郑里沉重的呼吸声下,没有人看见,此刻有一条小小的触须从江文洛的裤脚缓缓爬出来,发出轻微的水声。 它延伸出来,尖端颤抖不已,轻轻地在江文洛的小腹处磨蹭,就像是很怕弄疼这个无知无觉的人,很久之后,才缠绕在了江文洛的手腕和脚踝上。 然后它顺着那个“空洞”的位置,慢慢往下爬去,在江文洛的右侧胸口蜷成一小团,小心翼翼地磨蹭着他的血肉。 而那些圆形的吸盘,就像是一双双眼睛,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郑里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全文完的。 第43章 意识恍惚之间, 江文洛感觉自己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乘坐在小船之上,从芦苇丛中穿行过去, 锋利的草的边缘划开他的皮肤。船下边的水声很明显, 它哗啦啦的响, 流动而静谧。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就像进入到了一个童话世界里面, 船跟着他的意识走, 江文洛能掌控一切。他想让船往左晃, 船就往左晃。 他想, 去找月亮, 船就离月亮越来越近。 高高的芦苇丛几乎将他笼罩住了,形成小小的船道,江文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弯下腰去捧那颗月亮,结果白色的月亮在被他捧起来的时候,一下子就从他的指缝中碎掉了。 这让江文洛觉得有一些难过。 这里并不冷,风都是暖暖的, 四面八方涌来草木类的香气,这让江文洛觉得十分熟悉, 但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个味道是在哪里闻到过, 但是他却还是一下子安心了下来。 江文洛的记忆像是被倒空了一样,小小的他被关到了封闭着的玻璃容器里面,粘稠嘈杂的记忆扑扑地落在玻璃罩子上, 与江文洛隔绝了起来。 江文洛坐到船头上,脱掉了鞋子,将光裸的脚伸进了水里,轻轻地玩了两下水,感觉十分新奇有趣。 “江文洛!” 有人尖声叫他,是那种异常愤怒的吼声,将江文洛觉得很害怕,他缩了一下脖子,突然想了起来,这个声音属于他的母亲,一个美丽而病态的女人。 “你这个婊子!” “这个孩子是谁的?” 这个男声沙哑粗暴,正在愤怒地吼叫。 凭借着声音,江文洛分辨了出来,这个愤怒的人是他的父亲。 江文洛茫然的抬起头,被尘封在记忆里的一幕飘然重新出现,他回忆起,那是他四岁那一年。他的脸被毁掉的时候—— 从江文洛有意识开始,他的家庭就很穷,爸爸总是穿着破旧的衣服,会和蔼的抚摸江文洛的头,会在他被小朋友欺负的时候安慰他,给他讲很多英雄的故事,教导他以后也要成为一个勇敢宽厚的男人。 而他的妈妈则一直对他不太好,那个女人总是画着精致的妆容,常常一整天都不见人,在江文洛犯错误——比方说洗碗的时候将瓷盘打碎,她就会生气地扇小江文洛的耳光,也不让他哭。 他的爸爸就会和妈妈吵架,说她不能这样对待孩子,害怕的江文洛则抱着爸爸的腿,躲在爸爸的身后。 “你怎么那么没出息!”他的妈妈经常这样骂,“我怎么会嫁给你!” 但是他的爸爸却也不生气,只垂着头,无奈地坐在沙发上抽烟,给小江文洛擦擦眼泪哄他。 小江文洛看得出爸爸不开心,便懂事地自己给自己拿纸,把眼泪擦干净对着爸爸笑。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天使。 ——事情是在一天晚上发生变化的。 那天,睡着的小江文洛被争吵的声音吵醒,他自己从床上下来,光着脚出门,就看见他爸爸破天荒地喝的醉醺醺的,兜头就给了他妈妈狠狠一巴掌,他大声辱骂:“你这个婊子!” “江文洛到底是谁的孩子?!” “你他妈怎么这么不要脸!” 小江文洛躲在门后面,这个时候,他还不是懂得很多,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孩子”所代表的含义。 他的影子被妈妈发现了,那个女人便拽着他的睡衣,把他拉扯了出来,“江文洛!”她尖声叫道,对着这个小孩子宣泄着自己的所有愤怒,狠狠给了他一脚。 江文洛怕得瑟瑟发抖。 看着眼前自己的父母打成一团,他们用最难听的话攻击彼此,他妈妈穿着高跟鞋踢踹他父亲的腿,拽他的头发,他父亲又站起身来,用力地抓着她母亲的波浪长发,将她的头狠狠地往墙上撞。 “砰!” “砰!” 这响声让小江文洛一直忘不掉,无数次地出现在噩梦里。 他下意识躲起来,又被女人像拽小鸡一样地拽回来,让他被迫加入了混乱的战场之中,身边烧开的水呜呜作响—— 水壶的提把被女人的手勾到,她立刻机敏地躲开,沸腾的水却直接洒在了江文洛的脸上。 江文洛立刻尖叫出声来。 “洛洛!” 他爸爸立刻就清醒了过来,用力将女人推到一边,将小江文洛横抱起来,就直接要往医院送去。小江文洛的意识逐渐恍惚,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在闭眼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的就是那个女人坐在厨房的地砖上,看着他们两个人低低笑出声音来。 她的妆容全花了,口红被蹭到脸颊上,看起来疯疯癫癫。 江文洛从此便毁了容,他住院的时候,很盼望着爸爸来看他,再给他讲一下大英雄的故事,安慰他要勇敢坚强。可是那两个人却谁也没出现,照顾江文洛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 在给他打热水的时候,会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她说,“可怜的孩子。” ——从此之后,他的妈妈夜不归宿,爸爸终日烂醉如泥。 这样的两个人却也没有离婚,没有分开,反而在江文洛八岁的时候,又生下了一个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重新获得了爸爸的父爱,得到了以前讲给江文洛的,英雄的故事,相伴的还有女人偶尔的关怀。 江文洛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边缘人。 他带着打了满分的卷子,讨好递给他的父亲,“爸爸,爸爸。”他想要男人想以前一样摸摸他的头,可是男人却不再看他一眼,尽力收敛着自己对江文洛的厌恶。 家里面没有人爱他,上学之后,同学们也会排挤他,给他起难听的外号,叫他“小怪物”、“丑八怪”,陌生人看见他,也会讳莫如深,避之不及。 对于江文洛来说,这是一场长达二十余年的噩梦。虽然一家四口同处一个屋檐下,但是他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生活,生病了之后,自己找药吃。 江文洛长大之后,就已经不记得四岁之前,被爱着是什么感觉了。 甚至当四岁前的记忆偶尔出现眼前时候,他还会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他自己的臆想。 反正已经习惯了,江文洛觉得,就算这一辈子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总要活着不是么? 如果从意识清晰的时候开始计算,他人生中的第一束光明,就是在遇见梁耀文的时候出现的。 跟梁耀文恋爱很久,江文洛也能够清晰地回忆起,他们之间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在阳光下面,梁耀文牵他的手,回过头专注地望向他,梁耀文第一次亲吻他,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 第一次和梁耀文约会,吃的是一家好吃的西餐厅,当天梁耀文穿了一身深灰色的风衣,在桌前迷恋地看着他。 “你怎么不吃呢?”江文洛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他,“我觉得还挺好吃的啊。” 梁耀文无所谓地看着眼前的晚餐,对江文洛说,“我会更想要吃掉你。” 这是一句成年人都懂的隐喻。 江文洛一下子就把头埋得很低,他小声说:“好啊。” “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 江文洛看着梁耀文上下滑动的喉结,又对他重复:“好啊。” “我都愿意的。”他说道。 无论这句话的隐喻是什么。 江文洛在看着梁耀文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念头:我真的很爱这个人,但是还想要更努力一点,想要让梁耀文更开心,跟他真的融为一体也不错。 梁耀文单手拄着自己的下巴,没有再回应。 白色的蜡烛上有烛心在摇晃跳舞,照亮了江文洛丑丑的脸颊。 “你真可爱。”梁耀文说。 “只有喜欢我,才会这么觉得。”江文洛被自己的话臊到,一下子把切好的牛排塞进了嘴巴里,看起来像是一只红扑扑的仓鼠。 吃完饭,梁耀文带着江文洛走出去,跟他手牵手在江边散步,芦苇丛就在不远处,江面上浮着一只小船。 江文洛壮着胆子,跟他十指紧扣,头轻轻靠在梁耀文的肩膀上。 “你看那艘船——”梁耀文抬手指了指,“人类的意识,其实就像搭乘在一艘船上,飘飘荡荡,能够轻易被风浪倾覆撕裂。”他又垂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江文洛。 玉兰花树下,江文洛仰起头看着他,半晌,他仰起脸,闭上了眼睛,矜持而羞赧地向梁耀文索吻。 梁耀文抱着他的腰,欣然亲吻他的唇。 江文洛想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又感觉到梁耀文亲吻他覆盖着疤痕的眼睛。 还有他丑陋不堪的侧脸。 江文洛的心脏一下子就满满当当的,依赖地被梁耀文抱在怀里,将丑兮兮的脸扭到一边,很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如果有一天。”耳边是梁耀文的话。 他说,“你看见了这艘船,记得不要沉寂在里面,你要想起我,叫我的名字。” “无论是发出声音,还是在心里默念,都可以,我都会知道的。” “江文洛,你一定要让我拉你上岸。” “相信我。” 那时的话显得突兀。 ——而此刻,小船之上的江文洛倏尔睁开眼睛,不自觉地,眼泪流了满脸,他无声地做出跟当时相同的应答:“好。” 他站在船头,望向身后—— 身后是被他留下的,黑暗消沉的河水。 “梁耀文……”江文洛抬起头,看向前方无边无际的黑暗,他重复,“梁耀文——” “我想你……想你带我出去。”江文洛哽咽着说道。 话音落,江文洛的眼前出现了一束唯一的光。 船毫无预兆地驶至尽头。 江文洛手指颤抖,他擦了擦脸,平复了呼吸,终于坚定地迈了下去。 他的脚落于实地。 眼前立刻变了景象,嘈杂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畔。 江文洛竟然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呼喊:“丞云!”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有点意识流x 第44章 江文洛很快辨认出来,这是一个酒吧之中。 他现在正坐在一个小房间里, 类似于……一个服务生的换衣间。门被推开, 有人叫他:“丞云!” 江文洛:“?” 他擦了擦眼睛, 看见走进来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她脚上踩着足有十厘米高的高跟鞋, 正阴沉地看着江文洛,“还不快出来,今天有人指定了你!” 江文洛有点愣神。 那个中年女人气势汹汹,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文洛, “装什么傻, 你这个月的烟酒费还没达标,不想挨揍就赶紧滚出来,来的人是几个大老板, 你好好表现。” “要不然老板要惩罚你, 我也护不住!” ——我现在是丞云? 江文洛突然想起来,丞云似乎是一个妓/女。 这怎么行? 江文洛没说话,看起来还傻乎乎的,愣愣地看着中年女人,半晌才吐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啊……?” 他这副样子似乎是将女人惹怒了,她扭着腰走了过来, 直接就凶狠地扯住他的领子,把他往铁柜门上推。“咚!”的一声,江文洛终于清醒了过来,他看着女人身后跟着的几个, 来者不善的健壮男人,讷讷地点头。 ……好汉不吃眼前亏。 女人看着他的样子,嫌弃地“啧”了一声,“给你三分钟换好衣服。”她转头出门的时候,冷冰冰地说道:“好不容易才来了一个喜欢人妖的,你赶紧给我争气一点。” 她走出去的时候,房间才重新安静下来。屋子里面带着浓重的香水味,还有些木头的酸腐味道。江文洛低下头的时候,看见了自己身前垂着的,直到腰间的长发,他愕然地用手摸了摸它,才站起身来,望向自己的柜门。 “丞云” 柜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了一件女式暗红色旗袍,边角叠得分明,上面带着些许云锦暗纹,下面则是一双黑色的高跟鞋。 “难道这是要我……走一遍丞云的路?”江文洛把那件旗袍拿出来,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然后我再遇见郑里么?” 一想起这个名字,江文洛就觉得胸口处一阵钻心地疼,让他透不过气来,止不住地打寒颤。 郑里神经质的样子就浮现在他的眼前,隐藏在深渊的下面,定定地凝视着,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江文洛吞噬进去。 江文洛深呼吸了一次,扭头望向柜门上的小镜子,就看见了他自己——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脸上没有疤痕的样子,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镜子里面的人就是他,这毫无疑问。 只不过他半边脸上的残缺已经消失不见了,左右脸已经变得十分对称,脸颊苍白,嘴唇上也没有血色,眉毛的颜色偏淡,睫毛稍显浓长,长长的头发被一根黑色的皮筋绑住了。 江文洛不可置信地摸摸自己的脸,还是对旗袍又十分抗拒。 但是他又没有办法。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门外应该还守着那些人,所以他无法逃脱。 江文洛垂下眼帘,看见柜子里面放着一把塑料外壳的水果刀,他将刀刃拔出,竟然用手指抚过锋利的刀尖。 江文洛的手上立刻出现了一个裂口,红色的血液从里面渗了出来。 “滴答”血落在了他的大腿上。 江文洛却神色不变,像不觉得疼一样,平淡地将手指含在嘴里吮了吮,过了几秒钟的时间,他看着那边尖锐的刀,缓慢地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来。 ——让他去做妓/女陪郑里过夜? 开什么玩笑? 江文洛第一时间下定了决心,一旦这种情况发生,他就见机行事,利用“丞云”对于郑里的吸引力,抓住时机,直接把这把刀插进郑里的胸膛里。 江文洛也要让郑里试试看,被人活活挖心是什么感觉。 这时,他竟然隐隐觉得兴奋。 “呼——”江文洛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他冷静地走过去将门反锁,脱下了身上的白色衬衫,还有黑色的西裤。 穿衣镜中反射出他光裸的身体,此时此刻,他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条纯白色的三角内裤,包裹住他的臀部,让他的双腿显得修长。长头发的感觉很新奇,江文洛好奇地甩了甩头,才将旗袍拿出来,下面甚至有一件纯白色的胸衣。 很适合将水果刀固定住。 江文洛发愁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终于将它也穿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笨手笨脚地扣不好扣子,努力很长时间,都满头大汗了才成功。他难为情地将头扭到一边,实在是不想看见自己的样子。 然后他开始穿那件旗袍。 它就像为江文洛量身定做的一样,胸膛的位置是平的,严丝合缝地贴在他的腰线上,让他的腰看起来非常细,能够被人轻而易举地单手搂住。 江文洛一边穿高跟鞋,一边闭着眼睛勉励自己:要尊重丞云的个人爱好,那个人也仅仅是受害者。 半晌,江文洛扶着墙站起来。他穿着高跟鞋歪歪扭扭地,走到了门口的大镜子前照了照,抬起手将背后的头发拢过来,便开始弄自己身后的拉链。 在清看见镜中人的时候,江文洛眼睛变得像猫一样圆,显然有些手足无措。 “真是怪模怪样的……”他睫毛细细颤抖,脸颊绯红一片。 酒红色很衬他的皮肤,在领口之上,脖颈中埋着一条细而长的青色血管,轻微的起伏看起来如同雪山上的山脉。他的脸虽然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女气,但是配上长发和女性化的打扮的时候,看起来便异常倒错,甚至有一份怪诞的美感。 江文洛被自己吓到,他屏住了呼吸,像触电一样地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才鼓足了勇气打开房间的门,手脚全都像水一样凉。 外面的中年女人看见他之后非常不耐烦,直接粗暴地扯过了江文洛的手腕,把他往包厢那边推搡:“你可真他妈慢!” 包厢里面的人吵吵闹闹的,地上滚落着深色的红酒瓶,如凝固的血液一般颜色的酒液咕嘟咕嘟地冒出来,打湿了褐色的地毯。 里面的人破口大骂:“操,怎么这么慢!一会郑总都来了!” 江文洛被按在了沙发上,看着中年女人弯着腰陪笑:“阿云这身衣服不好换呀——” 酒气扑面而来,身边人的汗味很重,让江文洛干呕。 他身边坐着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正色迷迷地看着江文洛的旗袍,他夸张地说:“诶呦,早就听说你们这有个宝贝,别说,扮女人可真像!真漂亮阿,跟电影明星似的。” 江文洛强忍着不给他一刀的冲动,屁股往旁边挪了挪,脸扭向一边。 这件包厢里面,已经有三四个小姐在作陪了,她们甜笑着往男人身上靠,身边男人的手毫无顾忌地伸进她们的衣服里面抚摸。 江文洛坐在角落里,听见身边人窃窃私语: “李总,这个云云……你不玩玩看?” “你可不要害我,郑里这个疯子,我是惹不起啊!” “看起来那么瘦,小腰那么细,经不经得起咱们小郑总玩一次啊,别给弄死了。” 身边哄堂大笑。 江文洛听着他们对自己评头论足,心想:“我忍不下去了。” ——把他们全都捅了好像行不通,我打不过,还是直接跑吧。 江文洛刚要站起身来行动,就看见不远处的门开了,身边人立刻欢呼出声音来:“郑总今天这么晚!罚酒罚酒!” “云云小美人等你好久了!” “都急死了!” 江文洛愤怒地重重一喘气,却在看清“郑里”的脸的时候……直接下意识坐了回去—— “郑里”是梁耀文。 竟然是他。 一秒钟的时间,江文洛浑身上炸起来的毛就被一下子捋顺了,看起来有些乖,又带着浓重的羞赧局促。 梁耀文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头发微微卷曲,面容阴沉之极,眼底乌青一片。他的视线在江文洛身上停顿了一秒钟,就平静地滑走了。 如果江文洛现在还有心脏,那么它一定跳动得很快,让江文洛呼吸急促,指尖颤抖,连抬起头再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觉得自己穿着旗袍的样子特别怪异。 可是他现在的脸是好的,又很想让梁耀文看一看他,很复杂的情绪融合在一起,让江文洛蜷起了手指。 他将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看着梁耀文抬起头喝酒,喉结性感地上下滑动。 暗红色的红酒顺着他的唇角往下流淌。 江文洛专注而着迷地看着这个人,脸上带着很温柔的爱意,之前的愤怒再就烟消云散。 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众目睽睽之下,梁耀文扯了扯毛衣领口走到了江文洛的身边。 立刻嘘声一片,“郑总直接就找云云大美人去了啊——” 梁耀文掀了下眼皮,沉沉地对他们说道:“滚!” 江文洛抿起嘴唇,将背挺得很直,将垂下来地长发别到耳后,耳垂像红玉一样。 身边的小姐正坐在肥胖男人的身上辗转磨蹭,梁耀文随意地搭着腿,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颈骨。 “咔”一声响,他看着江文洛。 江文洛仰起脸,期待地看着他。水果刀派不上用场了,他希望梁耀文带自己走。 “怎么?你还等我请你?”梁耀文却说。他沉着脸,神情冰冷地点了点自己的腿:“还不自己坐上来。” “啊?”江文洛一愣。 “呦,郑总——看来你面子不够啊!没收住云云阿!” 调笑的声音响起。 下一秒,江文洛就看见梁耀文不悦的脸,这个人马上就要发怒。 酸涩的感觉一闪而过。 江文洛努力在心里哄了哄自己,才终于若无其事地,坐到了梁耀文的大腿上。闭上眼睛,倾身,熟练地将下巴垫在了他肩膀上。随后,江文洛软软地抱住了这个人的腰。 一声嘲讽似的嗤笑落地,这下子江文洛没把自己哄好,也不跟梁耀文说话了。 ——没有人注意到,梁耀文的裤脚里,有一条触手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正在快乐地来回扭动。 第45章 江文洛很快就明白了, 为什么丞云在郑里的画中,会是那种表情。 现在在他眼前的梁耀文看起来非常陌生——如果不是他的脸, 还有他身上很特殊的香味, 江文洛根本认不出他。梁耀文在他面前, 完全是另一副样子。 他看起来阴翳而凶戾。 江文洛以非常难堪的姿势坐在他身上,以亲昵的姿态接近他, 梁耀文的脸上却连一点爱意都没有, 表情冰冷得让他心惊。 这个人抱着他的腰, 垂下眼帘, 正在上下扫视着江文洛, 就像是在认真地打量一样“物品”是否符合他的心意。 从始至终,梁耀文都没用这种样子对着他过。 酒气扑面而来,江文洛别过脸, 像小动物讨好自己的主人一样,用脸颊磨蹭他的耳廓,梁耀文却连呼吸的频次都没有改变,似乎对这种讨好习以为常。 江文洛脚上的高跟鞋掉了一只, 被他勾在脚尖上,他别别扭扭地套着, 想要将它穿好。可是他闭着眼睛,却感觉到有一只手, 正在撩起他长旗袍的下摆,态度轻佻而随意。 梁耀文的手始终是凉的,可是江文洛被抚摸的部位, 都瞬间升腾起了一种热烫的感觉。 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接近于愤怒和难堪之间。 ——这个包房里面还有很多人,虽然他们都扭过脸去没看他们两个人正在做什么,但是对于江文洛来说,在这种公开场合,被他这样弄,还是觉得非常不舒服。 身侧就是一面暗色的镜子,将江文洛的样子反射出来。 旗袍的下摆撩起,修长白皙的大腿便一览无遗,看起来色/情得无以复加。 如果这是两个人的情/趣,那么江文洛其实非常乐意配合梁耀文,但是他现在这样坐在梁耀文身上时,这人对待他那种轻贱的态度,跟旁人对待自己找的小姐,没什么两样。 江文洛蹙着眉,直接推了一下梁耀文的肩膀,就要往旁边挪。 梁耀文正在抽烟,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他吐出了青灰色的烟雾,在空气中升腾。 他十分不耐地看着江文洛,“你做什么?” “这样我不舒服。”他抓住了江文洛的手腕,江文洛往外挣了挣,没成功,梁耀文抓得更紧。 江文洛很快便有点不高兴,可是他对着梁耀文也发不出什么脾气,只将脸扭到一边去,自己气鼓鼓得生闷气。可是下一刻,梁耀文就凶狠地将烟头按在玻璃烟灰缸里,单手用力地钳住了江文洛的下巴,眼睛里黑云翻滚,风雨欲来。 他仰起脸,危险地半眯起眼睛,对着江文洛,一口烟缓缓吐出,将江文洛呛得咳嗽。 “现在就不舒服。”梁耀文将江文洛的手腕攥得很红,他的嗓音低沉,“丞小姐,那你晚上可怎么办?” 闻言,江文洛的眼睛立刻红了,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直勾勾地跟梁耀文对视着,他也不说话。 旁边人的交谈声音停止,幸灾乐祸地往这边看,他们的眼神像鞭子一样打在江文洛身上。 梁耀文轻笑了一声,似乎被江文洛委屈的样子取悦了,在他们的注视下,直接将手探进江文洛的衣摆,肆意地抚摸他的腰背。 江文洛的脸非常红,他将两条腿收得很紧,死死地咬住下唇。 “晚上……“江文洛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可是还是不成功,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他像小孩似的,抹了抹自己的眼角,闷闷地对梁耀文,卑微而祈求,“晚上好不好。”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梁耀文看着他止不住的眼泪,动作停顿了一下,好像有点手足无措的。 “嗤——”他最终不屑地回应道。 江文洛刑满释放,坐在梁耀文的身边,一直垂着头,也不说话,也不笑,就木木地杵在那里。 梁耀文喝了很多酒,看起来已经醉醺醺的了,神志不清醒。 当天晚上过了很久才散局,那些中年男人色迷迷地往小姐脸上亲,把手往衣服里面探。 迷迷糊糊的梁耀文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江文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见梁耀文回过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滚出来,大小姐还要我请你么?” “哦……”江文洛乖乖说道。 走到外面的时候,梁耀文突然转头,上下看着江文洛的全身。 江文洛实在难受,便脱了鞋,赤脚走在地砖上,冰蜷起脚趾。 梁耀文弯下腰。 “啊——”江文洛低声惊呼了一声,被梁耀文打横抱起。 手穿过腿弯,他的一只手托着江文洛的臀,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江文洛蜷起手指,仰起头看着梁耀文的喉结,将脸贴在了梁耀文的胸膛上,安之若素地听他的心跳。 梁耀文走过了三扇门,一脚踢开。 在看清这间包厢里面的装饰的时候,江文洛立刻愣住了,很快便怕得发起抖来。 “是你说的,怎么都可以。”梁耀文玩味地看着江文洛,回手关上了门。 这里面……全都是s/m的用具。 墙边放着一个木马,马鞍上是一个食指长的凸起,木马可以摇晃。皮鞭、手铐挂的满墙都是。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捆/绑用的绳具和一些大大小小的口球。 江文洛的表情空白了很久。 他看着梁耀文走向墙边,从上面取下了一个黑色的皮鞭,似乎在考虑这一条是否适合了江文洛。 “梁耀文……“江文洛的背靠在墙上,愣愣地说,“我不喜欢这个。” “怎么,你反悔了?” 江文洛执拗地看着他,喃喃道:“我真的接受不了,我害怕……” 梁耀文看着江文洛抿起的唇角颤抖,他低低地笑起来,挑起一侧的眉,戏谑道:“既然接受不了,就不要自顾自地说大话。” “看,下不了台了吧。” 江文洛垂下头,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却见到梁耀文抬手关掉了灯,房间里面只剩下一池月光,照亮梁耀文俊美无俦的脸颊。 “想让我放过你也可以。”梁耀文又说:“看你表现了。” 江文洛挺起脊背,正视着梁耀文无情的眼神,他寸步不让地说道:“除了之前在门里的那次之外,我和你就从来没有做过那件事情。” “你确定么?选择让它在这里发生。” “你要是坚持,我就同意。就像我之前说的,怎么都行,我说到做到。你弄死我我也没有怨言。” 梁耀文皱起眉,没立刻做出回应,只有手指动了一下。 半晌,江文洛看着这个人,又骤然松弛了下来。 他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凑近梁耀文。 主动抓住了梁耀文的手腕,江文洛踮起脚尖,轻柔地亲吻了一下他的唇。之后,他才将额头靠在了梁耀文的肩膀上,做出了驯服的样子。 梁耀文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才声线如常地说道:“……你表现得还算可以。” 江文洛仰脸看着他,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又敛住,勾了勾梁耀文的手指。 “把衣服脱了。”梁耀文却退后一步,冷冰冰地甩开江文洛,“玩点别的。” 他转过身,走向了抽屉,居然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玻璃容器。 ——是三颗……类似于蛋的东西。 它们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中间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就像一颗卵。 “自己塞进去。”梁耀文说。 * 第二天清早。 梁耀文昨晚心满意足之后,竟然就直接把江文洛一个人扔在了这间奇怪的包房里面,让他自己过夜。 江文洛躺在床上蜷起身体,意识不怎么清醒,他晕乎乎地坐起身来,手支撑着脑袋,才呼出了一口浊气。被子从他身上滑落,露出了他青青紫紫的身体——这是有什么东西束缚过他的混迹,可是昨天晚上……梁耀文却没用绳子这么做过。 江文洛觉得有一些疑惑,他站起身体来,对着镜子照照,也想不出所以然。 手腕上有清晰的抓痕,这无疑是梁耀文弄出来的。 “王八蛋,到底在搞什么!”江文洛气恼地骂了句。 他身后还觉得有一些异样,昨天那三颗蛋被他塞进去之后,就弄不出来了,那些东西好像融化在了他的身体里面,在其中“着床”,跟他融为一体。 江文洛的脸上浮现一抹绯红,他抿着嘴,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只觉得饥肠辘辘。 等他穿好衣服出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钟。 江文洛手脚虚浮,穿着唯一一件旗袍,扶着墙往外走。 身边有一些衣着暴露的女人走过去,好奇地往江文洛身上露出的青紫痕迹看,令他不安地垂下头。 “幸亏是他接的。”江文洛听见她们说。 “听说那个郑里,之前在别家,都把小姐弄进医院了——” “真是倒霉。” 江文洛仓促地换好衣服,那些闲言碎语弄得他气闷,直到穿上衣服走到外面的时候,他才觉得轻松了很多。 他身上一点钱都没有,好在这镇子跟先前一模一样,他很容易便找到了“丞云”的家。 拿出钥匙开了门,江文洛坐在曾经呆过的客厅里面,饿得有些胃疼。 恍惚之间,江文洛有一些为丞云难过。 梁耀文会因为他的步步相逼而放过他,但是郑里可绝对不会饶过丞云。丞云在画中,看起来总是担惊受怕,恐怕便也是因为他夜夜受着郑里的折磨。 江文洛捂着自己的胃,疼得有些反酸水,他勉强自己走到冰箱前,准备找点东西做做看,可是里面也空空如也,只有墙角堆着一盒廉价的泡面。 好在,江文洛在抽屉里面找到了几块钱,便出了门,打算去附近的包子铺垫垫肚子—— 他在公园里,再次看见梁耀文。 梁耀文穿着很破旧的衣服,正在长椅上睡觉,他脚边放着零散的画具,上面有一棵树。 外面已经下起雨了,让空气变得湿润,淋湿了梁耀文的头发,让无家可归的他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江文洛撑着伞,一步步走近他,为他遮风挡雨。 身后是连成串的花树,月亮颜色的梨花一朵接着一朵,支撑如伞,看起来毛茸茸的,就像白猫的长尾巴。风吹过去的时候,花瓣如雨般飘落,洒在江文洛的伞面上,和梁耀文的脚踝上。 还有一片白色的雪花落于梁耀文的唇间。 江文洛看着沉睡的梁耀文,忽然低头弯唇,笑意如流水一般地荡漾开来。 装模做样的,算了,我不生你的气了,江文洛想。 于是他柔声说,“醒醒啦——” 梁耀文茫然地睁开眼睛,表情纯白如新雪,曜进江文洛的眼睛里,让他心尖一颤。 ——这是“白郑里”。 江文洛突然意识到。 作者有话要说:大章鱼子还有两副面孔x 第46章 江文洛从来没在梁耀文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 他总是非常从容, 处理事情游刃有余。跟江文洛恋爱的时候,梁耀文也永远会包容着他的那些令人讨厌的, 时常会敏感不安的情绪——简直是一个完美男友。 现在梁耀文的样子却有些腼腆, 他坐起身来, 揉了揉自己蜷曲的头发,脸显得很红。跟个不谙世事的大男孩似的。 “啊, 你好……”梁耀文眼神明亮, 笑着说道。 “你好呀。”江文洛抿抿嘴回应。 这时候, 江文洛忍不住在心里崇拜了一下梁耀文。 ……他觉得这只章鱼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做人类的时候, 能够当一个好的霸道总裁,现在演戏起来,水平简直能当上影帝, 看来他以前要是选择进娱乐圈,那也是能迷倒万千少女的一把好手。 ——做什么,什么就成功,可真是太厉害了! “一不小心睡着了。”梁耀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对着江文洛一个劲傻笑,“竟然下雨了啊。” 江文洛被他逗得噗嗤一下笑出来, 他垂眼睛看向梁耀文的画具,想了想说, “你在画画啊。” 一把黑伞之下,两个人视线交汇。 江文洛的眼睛里面,有细碎的, 雨水的反光。他的头发有些散,垂在额头旁边,缝隙之间,露出了他的皮肤腠理。他的脊背显得瘦削,单手撑伞,脸上的疤痕已经消失无踪,眼神干干净净,无暇得如诸神幼子。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现在看起来雄雌莫辩,是极漂亮的样子。 梁耀文仰起头看着他,直接愣了神。 江文洛看着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又一笑。 “干嘛呀。”他轻声说,“这么看着我。” “我很好看么?” “对不起,对不起——”梁耀文有些结巴了,他赶紧蹲下来,用双手拢散落的画具,看着洁白如新的画纸,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鼓足勇气。 “请问,我……可以为您画幅画么”梁耀文看起来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那不行呀,很饿,”江文洛故意说,瞧着梁耀文的脸色,“我要去吃饭了。” 他很坏地往后退了一步,让梁耀文浇在小雨里面,头发很快被淋得湿漉漉的,就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大狗。 “那……”梁耀文站起来,低下头不敢跟江文洛对视,“我有这个荣幸,请您吃顿饭么?” “那就看你表现了。”江文洛立刻狡黠地说,他单手背到身后,仰脸冲着梁耀文挑起眉,“我才刚刚认识你,不能轻易跟你走,你骗我,把我吃掉怎么办啊?” 梁耀文一下子就经受了很大的考验,他看着江文洛讷讷说不出话来,脸红得像正在被火烤着,局促而青涩,被人调/戏得脸红心跳。 这个人站在梨花树下,他的双腿修长,看着江文洛的脸,才终于恍然大悟,回头摘了一朵小小的梨花,放在手心里面,执着地等着江文洛的回应。 “那你等我,等我们熟了一点,我画画给你。”梁耀文说,“请先收下一点定金。” 江文洛勉为其难地看看那朵花,终于欣然首肯。 ——和梁耀文共撑一把伞,走在雨中的感觉很好。 青石板路凸凹不平,清凉的雨点打湿了江文洛的左手肌肤,他可以听见不远处鸟群飞走的声音,梁耀文身上的味道像一剂安神药,这也让他觉得放松。 江文洛偷偷看着梁耀文的指尖,突然想:那就随他的意思,跟“白梁耀文”重新开始好了。 从荒凉的公园走到繁盛的街区,江文洛左右看看,随手便点了一个港式茶餐厅,矜持地对梁耀文说道:“我要去吃那个,你想请我么?” 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看着江文洛的脸,还有他拢起的头发,而他们恍然不觉。 “我的荣幸。”梁耀文说道。 坐在餐厅里,江文洛翻翻菜单,拄着下巴对梁耀文说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啊?” “郑里。”梁耀文的脸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这间餐厅味道不错,虾饺的皮很薄,之中带着一股浓郁的鲜香伴随着些许甜味,在江文洛的舌尖化开,他拿着筷子低下头,将头发别到耳后,咬了一下口。 “你呢?” “丞云。” 一顿饭吃了很长时间,梁耀文总在盯着他看,眼神里有些很浓郁的欣赏与迷恋。 等到结账付款的时候,江文洛站在梁耀文身边拢伞,余光看见梁耀文掏钱包,然后手臂就被戳了戳。 “怎么办?”梁耀文惊慌地说,“我没带够钱,你有没有!” 江文洛,“?!”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像做错了事的梁耀文,“你——” 收银员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两个人简直是霸王餐的预备人选,她抬手就要找保安。江文洛的脸一下子急红了,慌慌张张地找口袋,跟梁耀文一起,拼拼凑凑还差了足足五十块。 江文洛的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了很多港片内容——黑衣大汉从里面走出来,给他们两个一顿暴打,强迫他们两个在这里洗碗还钱,利滚利、利滚利,永远都还不清—— “那……那咱们跑吧?”江文洛呆呆地问道。 结果梁耀文却忽然笑起来,奸计得逞了,他得意地从另外一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在江文洛眼前晃了晃,“被骗到了吧!” 江文洛,“……” 梁耀文都出了门还在笑,他甚至有些直不起腰来,手扶着栏杆,眼睛微微弯起来。 他认真地说,“你真的好可爱。” 江文洛有一点生气,把头扭到一边就自顾自地往前走,又被梁耀文拉住了手腕拽回来。 在下雨的街头,他们两个人就像演电视剧一样拉拉扯扯,江文洛没多大一会就绷不住了,轻轻推梁耀文的肩膀,结果右手立刻被钳住。 “你这人讨不讨厌啊?不知道我很好骗的么?” 江文洛跟他凑得很近,仰起脸就能吻到梁耀文的唇。 梁耀文傻笑着要说些什么,结果话却一下子梗住,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是怎么弄的?”他皱着眉,望向江文洛露出来的手腕。 ——上面还带着明显的青紫。 江文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句话代表的意思。 “昨天晚上啊。”他下意识说。 梁耀文担心地看着他,显然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昨天晚上撞了一下。”江文洛这才想了一下,丞云遇见白郑里后会有的反应。 “怎么这么不小心?”梁耀文担忧地看着他,“还有没有别的地方被碰到了?” 江文洛摇摇头,梁耀文继续说道:“去我家,我给你弄点药吧。” 似乎是想到了这句话的歧义,梁耀文急忙又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担心,我真的是好人!不想干别的。” ——梁耀文就住在那个美术馆里。 一顿饭的时间过后,雨已经见停,可是梁耀文却始终闷闷不乐的,看着江文洛的时候,眉头皱得很深。 美术馆的位置十分难找,它在极为逼仄的小巷的尽头,一扇老旧的木门之中,路上已经积了一些落叶,看起来久久无人到访。江文洛被梁耀文领了进去,却只看见了“白郑里”的画,挂在明亮的大厅里。 静谧得恍如童话世界。 “这么厉害啊。”江文洛故意说,“你还有美术馆。” “随便开着,我的画不太好卖,也不赚钱。”梁耀文不好意思地用手把头发往后拢,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现在这里的内间,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卧室。 从琉璃花窗中流淌下来的光铺在一张单人床上,让屋子显得十分温馨,旁边的架子上放着几个工艺品,还有几张梁耀文的照片。 江文洛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梁耀文忙来忙去,拿着一个药箱走到他身前。 此时,江文洛已经脱了鞋子,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垂着受伤的手,等着梁耀文过来照顾他。 梁耀文单膝跪地,小心又紧张地解开江文洛的袖扣,将眼前人的手腕露出来。 面对着青紫淤青,梁耀文轻轻问:“痛不痛?” 江文洛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 他伸伸脚,脚趾碰到了梁耀文冰凉的脚踝,又小孩似的踩了踩他的小腿。 不管是不是自作多情,是不是梁耀文按照自己设定好的“白郑里”的性格走流程,江文洛却都自顾自地把这句话,当成了梁耀文在心疼他。 “疼呀。”江文洛撒娇一样地对梁耀文说,“一碰就可疼了。” 梁耀文一下子很难过,他的表情没有任何遮掩,明晃晃地袒露在江文洛的面前。把药油抹在江文洛的手腕上,梁耀文掌上用了点力气,推他的淤青。 光半明半昧,梁耀文的瞳孔显得黑沉沉的,他向着江文洛凑了凑,好像想与他亲近。 又试探着他的反应,故意在江文洛唇前停顿,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二人对视片刻,江文洛感觉自己的脸热了起来,他赶紧把自己的手收回,扭头看了一眼表,“我要走了,回家睡觉,下次再见吧。” 梁耀文赶紧点头说好,他快手快脚地把东西收拾后,将江文洛送到了门边。 “那下次见到你,我能给你画幅画么?”梁耀文又问。 “我想,我很愿意。”江文洛说。 第47章 江文洛回到自己的小屋子之后, 躺在丞云曾经睡过无数夜晚的床上,就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丞云。 丞云鲜活的样子显得无比动人, 他站在迷雾中, 冲着江文洛很温暖地笑, 他领着江文洛往前走,让他旁观着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 这所有好像是一场冷色调的电影, 所有的色块都显得冰冷异常, 它们一个个拼凑在一起, 展现给江文洛这名唯一的观众。 ——丞云坐在狭□□仄的换衣间里, 手上涂着暗红色的指甲油。 他低头给自己穿上丝袜, 一点点往上拽,慢慢包裹住他的脚尖。 然后丞云站起身来,对着镜子笑, 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弯起自己的嘴角,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可是还是不成功,笑容总是显得苦涩而干瘪。 一眼看上去, 就能感觉到这个人被生活压弯了腰。 丞云的脸很好看,也许是因为热, 他的脸颊酡红着,从化妆袋中给自己拿出了眉笔给自己一点点画眉。他涂上豆沙色的口红, 样子显得温婉异常。 在房门敲响的时候,丞云踩着高跟鞋,神情淡漠地走出去。 交好的女孩小声提醒他, “今天你要小心,听说是有那种倾向的人。” 江文洛看见丞云点头,对着女孩道谢。 丞云已经站不稳了,摸摸自己的额头,呼出一口气,消瘦的脊背在暗淡的灯光之中,就像是一株纤细的浮萍,能够被人轻而易举地折断。 丞云推门进去的时候,包房里面就已经玩得很大。客人们一边喝着酒,一边大声吵闹哄笑,不怎么把那些女孩当成人,只是一个个货物,能任他们羞辱。 江文洛看得别过脸去。 他就见到丞云被推搡了一下肩膀,直接就跌到了沙发上,身边的人赫然就是郑里。 郑里衣冠楚楚,带着金丝边的眼睛,嘴边噙着笑容地看着丞云,一把搂过了他的腰。 江文洛像一个小影子,杵在墙角,看着丞云的衣摆被撩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成了那些“女孩”中的一员,甚至比她们还要不如,那些人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嘲讽,就像是一个无知无觉的小玩具。 丞云的皮肤看起来很薄,很快,他的皮肤上就泛着一些印记。 丞云痛得发抖,他像一只小猫一样地偎在郑里身边,对着他笑得殷勤谄媚,皱着眉推推他,“郑总,好疼呀,能不能轻点。” 他话尾显得甜腻,脸上顿时写满了媚俗。 这件会所的封闭性很好,身边人很快玩得出格。 桌子上还没点几瓶酒,十几个人故意为之。 其中一个丰满的小姐在劝酒的时候,被其中一个男人勒令站起来,跟她说,“你光着身体给我跳个舞,我就点一瓶你们这里最贵的!” 那几个男人立刻哄堂大笑。 女人的脸白了一下,扭扭捏捏地想要冲着人撒娇,结果刚刚还在笑着的男人立刻勃然大怒,抬手就在女孩的脸上抽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 女孩的脸上立刻出现了明显的巴掌印,鼻血流出来,她站在墙角发抖,酝酿着台词还没等说出什么来,几个强壮的男人就立刻站起来,嘴里骂着脏话,活活撕开了女孩身上的衣服。 她身上很快就只剩下一套内衣,无助地跪在地上。 郑里抱着丞云看戏,看着他的脸,笑吟吟地说:“——真是贱货。” 丞云不敢说话,对着他讨好地笑。 中年男人站起身来,“砰”的一声,开了一瓶啤酒,兜头就往女孩身上倒,很快她浑身就湿淋淋的。泡沫在她身上碎裂。 “跳不跳?” 又是两巴掌落下来。 她很快开始求饶:“我跳,我跳!” 她跳得像只笨拙的小木偶,闭上眼睛认命了。 “哈哈——”震耳的笑声又响起,果然一瓶红酒被送进来,旁边放着一筐冰块。 江文洛站在墙边,悲戚地看着那个女孩被人压着跪在了地上,眼神看着那筐冰块发愣。 “一个一万!”价格喊上去。 丞云闭着眼睛不忍再看,却被郑里钳着下巴,被迫转回头来,他立刻惊醒,求饶地看着郑里。 郑里先是笑,就像大发慈悲地放过他,然而在丞云松了一口气的瞬间,郑里甫一张口,对丞云下了判决:“你也去。”他说。 丞云慌乱地摇头,抓着郑里的手,又被嫌恶地甩开。 郑里带着笑容,眼睛里面的蔑视显而易见,他毫无预兆地也扇了丞云一巴掌。 将丞云打得好一会都缓不过神来,耳朵嗡嗡作响。 他的口红立刻花了,血一样的晕染在下巴上,与脸颊上的绯红一起,就像雪上落入红梅。 “还真是不吃一点苦头,就不听话。” 江文洛听见了郑里缓缓吐出的话。 丞云的指尖抖颤不止,他像是怕了一样,连连冲着郑里点起头来,殷切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把自己的衣服穿好,走上前,将三枚冰块夹到了杯子里面。 才在郑里面前跪下来。 江文洛不想再看下去,他闻不见房间里面的气味,却还是觉得里面恶臭扑鼻。他开了门走出去,像一只魂魄一样,靠在墙上,听见里面嘘声一片。 不一会,里面就开始夸张而病态地夸奖起丞云来。 江文洛站得累了,就蹲下身体来,抱住自己的身体,大脑一片空白。 凌晨三点钟的时候,身侧的门才被打开,丞云失去了意识,被郑里横抱了出去。 江文洛看着丞云苍白的脚踝,慢慢跟上他们。 ——这是一处小屋。 外面的月亮显得很高,两角尖锐得像刀刃,谁撞上来,都会立刻被刺得鲜血淋漓。 它手持利刃,慈悲地低下头,刀身上映出丞云的脸。 郑里在黑暗房间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丞云。 然后一杯冰水就直接泼到了丞云的身上,丞云幽幽转醒,茫然地看着眼前。 在瞳孔中清晰浮现郑里的脸的时候,丞云吓得往后缩。 他想跑,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地拷在了床上。 郑里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近乎于狂热的兴奋。他嘴角挂着一抹怪异讽刺的笑容,像恶狼咬住怀中的小鹿,将小鹿咬得遍体鳞伤。 他将抹布塞进丞云口中,让丞云再怎么努力地呜呜叫喊,也还是只能发出类似于幼犬啼哭的声音。 然后郑里拿出了一根藤条,狠狠地就往丞云身上抽去。 薄薄的暗红色衣服很快被抽得褴褛,下面每一寸都见了血,丝丝往外渗去。 江文洛气得发抖。他先前已经尝试过了,他根本碰不到这里的东西,可是他还是很快地走向前,一下又一下,用力踹郑里的腰,他的力没有施加对象,江文洛就直接往下跌去。 他滑稽可笑地坐在了地上。 江文洛在丞云身上见识到了,一个人可以怎么样地被折磨。 他几乎以为郑里与丞云有着深仇大恨,恨不得将丞云片片凌迟、挫骨扬灰。 江文洛什么都做不了,无力的感觉充盈了他的全身。 但是丞云可以看见他,江文洛的手指蜷起,便到床边,心疼地摸了摸丞云的脑袋,像安慰着一只可怜的小动物。 丞云呜呜地叫,眼泪滑落下来。 第二天早上六点,郑里才将奄奄一息的丞云放开,他发泄得大汗淋漓,随手丢给丞云了一件衣服和一张卡,就把他赶出了门。 江文洛走在丞云身边,转过头,仇恨地看着郑里。 郑里倚靠在门上,抬起手,用手指一下下描绘丞云的身体轮廓。 ——好像在画一张画。 外面的风很微弱,带着淡淡的花香。江文洛看着丞云苦笑着将卡放在口袋里面,打车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他在日光中沉沉睡去,白色的窗幔被风吹起,拂过了丞云伸出被子外面的脚踝。 江文洛坐在他身边,出神地看着窗外连成串的梨花。 中午十一点钟,丞云的闹钟响起。江文洛吓了一跳,他茫然地转过头来,却看见丞云坐起身来,支撑着自己走到洗手间,在身上涂了药,缠了一圈纱布之后,才换上了一件男士衬衫。 ……丞云竟然还去西餐厅打工。 他穿上西装,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在白天的时候俨然变成了一个“平常人”。丞云端着盘子忙来忙去,闲暇时候才坐下来,按了按自己腰。 他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虚弱得不堪一击。 四个小时下班之后,江文洛担忧地看着丞云的背影,看着他在独自穿行公园的时候摇摇晃晃,随后晕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江文洛推推他,也没有任何用处,他无能为力地到处张望,可是这条小路人很少,只有幽深的树林。丞云穿着白色的衬衫,平静地躺在地上,看起来就像一具尸体。 过了很久之后,天上下起雨来,江文洛才看见从小路的那一边走来了一个年轻男人。 他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探丞云的鼻息,然后才急匆匆地叫了急救电话。 他的脸上的担忧不似作伪,神情也不再有任何阴翳病态。 身上的香水味闻起来像是沉浸在了一片海洋之中,太阳高悬于空,海面波光粼粼。 温暖异常,平和异常。 ——是白郑里。 江文洛看着这一幕,作为一个观众,他遍身皆寒,如同置身寒冬。 ——他从梦中惊醒。 梁耀文给他打来了电话。 第48章 梁耀文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大型动物,一只黑豹, 或者一条充斥着凶戾气的大狗。 ——什么都行, 这无所谓。 他阴沉着脸, 坐在房间里的长楼梯上, 等着江文洛自己送上门来, 将他的房门敲响打开。 外面又下雨了。 那些雨滴将江文洛全身都浇得湿漉漉的,过长的头发丝沾在他的唇角,让他的嘴唇显得很红。 江文洛小心翼翼地走向隐藏在黑暗中的梁耀文,对他主动道歉说:“对不起, 我迟到了……” 梁耀文的视线落在江文洛的小腹上, 他不确定地看着那里,盯了一会之后,梁耀文却无动于衷。 江文洛看上去情绪很不好的样子, 他缓缓走到梁耀文前面, 光着的脚尖碰了一下梁耀文的皮鞋,用很轻微的动作,表达他想要得到梁耀文的回应。 “我觉得有点冷。”江文洛的嗓子很哑,他也许着了凉,脸颊都酡红着,“你可以点一下暖炉么?这样也许我会好一点。” 梁耀文站起身来, 在认真地考虑着这句话。 江文洛仰起头看着他,是想要对他笑,可是心里又压抑着情绪,原本往上翘的唇角一下子被压下去, 挤压的情绪崩不住了,这让让他看起来像一只被主人抛弃了的小动物。 毫无预兆地,梁耀文看见了江文洛很难过的神情。 ——江文洛竟然对着眼前这个,明显很坏的梁耀文,闭上了眼睛,无助地靠在了梁耀文的肩膀上,想要得到安抚一样。 梁耀文却回应:“你迟到了,需要被惩罚。” 江文洛的想要的拥抱有一次落空了,他被梁耀文领到了那个丞云曾经的噩梦之地,将一条绳子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然后梁耀文说,“你转过去。” 江文洛下意识听从他的话,乖乖地背对着梁耀文。 他听见了一阵细碎的声音,梁耀文似乎将那条绳子拿了起来,放在手心里一下一下地把玩着。 江文洛选择闭上眼睛。 他完全将自己交付到了梁耀文的手中。 这时,江文洛忍不住在心里猜测,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也许直接就是一条绳子缠在他的身上,从他的颈部绕起,他就是一只完美的笼中鸟,然后他被梁耀文,像黑郑里一样,很病态地折磨很久。 江文洛已经在心中让步,他想,要是梁耀文今天执意想,这样能让这个人开心,那么自己就配合吧。 反正之前的时候,梁耀文就已经很惯着他了,被他那样咄咄相逼也没有恼怒。 先一步,是梁耀文的手贴上来,触碰江文洛的后颈。 梁耀文没有在房间中开启任何取暖设备,可是这间屋子里面却在一点点热起来,让江文洛觉得舒适了很多,他有些痒,小声哼了一下,迎合梁耀文的动作。 接到电话时,梁耀文便命令江文洛来找自己,要求是穿上女装。 所以现在在江文洛身着长及脚踝的白色长裙。 扣子被解开。 江文洛意识到这一点后,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今天穿了一条很幼稚的,画着小熊维尼的内裤。 也不知道梁耀文会不会觉得他很好笑。 当拉链拉到腰际之时,长裙从他肩头滑落下来,堆积在江文洛的脚踝处。 之前造成的,江文洛身上的淤青还没完全散去,它们遍布在他的四肢上,让江文洛看起来有些破碎。 梁耀文走上前来,用绳子捆住了江文洛的手腕。 江文洛呼出一口气,身体放松了些许,结果梁耀文却突然又用手戳了戳他的小熊。 一下。 两下。 他还觉得不尽兴似的。 正好就是是小熊维/尼抱着的蜜罐的位置。 江文洛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叶子上,屋子里面那只小熊的蜂蜜罐子也泄出一点点。 然而江文洛的眼睛里却很快化开了一抹笑意,就像一汪蜜糖。 他小声对梁耀文说:“难道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做么?” 梁耀文皱起眉,想要说什么,话风又一转,对着江文洛做出了严厉的样子:“给我过来!” 江文洛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他拉长声音应了一声,看着装腔作势的梁耀文忽然灵机一动—— 他准备故意被裙子绊倒! 要是梁耀文不来扶他,江文洛就一定会摔得很惨,膝盖会撞撞得很痛。。 结果江文洛见到,梁耀文一下子就慌了神,赶紧上前一步扶起住他。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拥抱。”江文洛甜滋滋地想,“唉,看来这个笨章鱼还真好骗啊。” 梁耀文把江文洛放在床上,一把塞进被子,遮住了下巴,只露出眼睛。 ……… ……… 房间里面开了一盏落地灯,朦胧的光线笼罩在江文洛的身上,他的睫毛颤动片刻,直接看见了梁耀文的身体。江文洛立刻就害羞地闭上眼睛,又偷偷张开一条小缝,暗暗偷看他。 江文洛立刻发现,梁耀文还是对那一墙玲琅满目的东西蠢蠢欲动,有些难以抉择似的。 ………… 在梁耀文眼神落到那个黑色眼罩上的时候,江文洛又小声说:“梁耀文,我现在也很想看见你啊,要不然我会没有安全感的,好不好?” 梁耀文看向夹子,江文洛立刻道:“不要这个啊。” 他声音显得很软,像是对着爱人撒娇一样。 梁耀文:“…………” ……最后很不开心的梁耀文直接就将灯关掉了,恶狠狠地掀开被子,用力地把江文洛抱在了怀里。 然后他酝酿了半天,凶狠地拽住了江文洛的内裤边,“啪”地一声响。 江文洛枕在他臂弯,立刻笑个不停,对梁耀文说:“你不喜欢卡通印花么?” 梁耀文一声不吭,终于什么都放弃了,闭着眼睛不理他,好像生气了。 江文洛却突然很感动。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幸运儿,能够遇见眼前这个人。 他抬起头,像发嗲的小猫一样,轻轻用额头砰梁耀文的下巴。 梁耀文双腿靠在床上,转头看着他,突然又有些不解,他开口对江文洛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哭?” 江文洛靠在他身上不回答这个问题。 “梁耀文,我们……不玩了好不好啊。”半晌,江文洛才对梁耀文说:“我不喜欢这里,我不想看见郑里,丞云真的好可怜……” 梁耀文没说话,往上抬了抬。 江文洛的手还被这个人压着,他配合着梁耀文的动作。 “…………” “…………” “…………” 他还在继续软声软气地求梁耀文。 于是,多大一会,那一个本来把自己打得很满很满的气球,噗地一下就泄气了。 梁耀文在亲吻江文洛的时候,觉得他的手还是能活动比较好,便很快就把唯一一条绳子解开了。 江文洛晃了晃手腕,抬手抱住了梁耀文的颈。 江文洛微微张开嘴,他的鼻间都是梁耀文身上的香味,让他心猿意马。 梁耀文口腔中的味道尝起来有一点奇怪,但是也很熟悉,是近乎于腥气与清甜之间,跟他皮肤的口感很像,有点像那条触脚。 地面上传来一阵湿乎乎的声音,好像有一只从河里爬出来的壁虎,在慢慢往床上蹭,四个爪子吸附在江文洛的小腿上,让他轻微受限。 壁虎吸附的力度越来越大。 江文洛已经很长时间没跟梁耀文亲吻了,他当下便一些控制不住自己。 天真的猎物抖了抖头顶上的白色的角,朝着蜷卧黑豹的黑豹快速跑去。雨淋湿了梅花鹿的身上,上面小小的斑点摇摇晃晃。梅花鹿在黑豹面前坐下,用修长的脖颈蹭了蹭还没彻底苏醒过来的,黑豹的胡须。 黑豹的喉咙里发出一下声响,它低垂着眼皮,直接抬起手,按住了这只莽撞的小鹿。 然后它的本能发挥了作用,尖锐的犬牙来回摩擦着小鹿。 “砰”的一声微响,小鹿的身侧一株梅花绽放出漂亮的粉色,映红梅花鹿的脸颊和它的背部皮毛。 小鹿毛茸茸的小尾巴一下子就翘了起来,露出下面洁白柔软的绒毛。 ——江文洛感觉自己快被梁耀文吃掉了,跟他彻底地融为一体。 梁耀文的手死死地抓在床头,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 一种属于黑郑里,一种属于白郑里,在拉扯着他一般。 手掐在江文洛的脖子上,手背青筋浮起,要将他颈骨捏碎,让他死亡,被他吞入腹中,然后在江文洛不舒服的时候,手又很快放开,转而轻柔珍惜地安抚他。 小鹿慕渴地与他心仪的黑豹贴近。 纠缠之中,两种情绪混为一体,与两种截然相反的颜色完美杂糅。 一吻结束之后,江文洛的手还抖个不停。 ——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总是会出现。 梁耀文的手一下一下摸江文洛的头发,亲吻他的额头。 终于,江文洛看见梁耀文对他笑了一下,令他一下子怔住,呆兮兮地看着他。 那个笑容……笨拙而性感。 如同他们最初的首次相见。 江文洛贴住他,小声说,“你的样子,好像有点变了——” 梁耀文无所谓地回应:“……哦,是么?” 江文洛对着他笑得很甜,用力地点点头。 外面的雨声让喧嚣吞没,掩藏了江文洛的心跳。 江文洛的手搭在梁耀文,无名指上的戒指微微反光,上面隐约有一些刻字。 “耀文,”江文洛小声叫他,“你…………我,好不好啊?”那几个字含糊不清。 他们平时最多就是亲吻之后就抱着睡了,江文洛在这个雨夜里,却突然有了胆子。 “哪里?”梁耀文垂下眼帘。 梁耀文忽然低声笑出来,手指穿过江文洛的发间。 他再一次说出那句讲了无数次的话:“你好可爱。” 江文洛弯起唇角,带着一点青涩和懵懂,又壮着胆子诱导梁耀文:“那我……” “那梁耀文……我,我今天就给你看看更可爱的我好不好?” “他都等你好久了。” 砰的一声,小熊罐子被摔碎在了地上。 “………” 这个下午显得很长。 外面还泛着微光,顺着窗帘下摆洒进来。 落在江文洛的手臂上,还有梁耀文的手背上。 他们相拥而眠。 第49章 过程之中, 梁耀文对他十分温柔。 江文洛情不自已地看着他, 梁耀文脸上的神情却一直没有改变,好像里面的东西并不是那个神经覆盖最密集的地方, 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身体部分。 他的呼吸频次没有改变, 心跳没有加快, 只是很平淡地看着怀中的江文洛, 仔细地注视他的表情, 观察着他的身体变化。 然后梁耀文以此为根据,再调整着他自己的一些动作。 而且梁耀文的眼神中,隐约夹杂着一些疑惑, 似乎是在对江文洛奇怪的表现不解,分不清他是不是觉得痛,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只有江文洛自己沉浸其中, 梁耀文只是在机械动作, 冷眼旁观。 这种反差实在是太强烈的,浓郁的羞耻感如海浪般, 对着江文洛迎头扑来。 江文洛忍不住用手遮住脸, 头发扫过梁耀文的脸颊, 忍着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太过火。他的心情简直无比复杂,在开心之余,还有一些茫然在其中。 ——梁耀文堪称是最好的学习者。 他能够让江文洛轻而易举地落在云端上, 又迅速下坠,得到强烈的,就像失重一般的感觉。 房间中的两个人贴近又远离, 江文洛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手脚酸软无力,一切都被梁耀文控制住了,他的情绪,他的感官。 眩晕的感觉之中,江文洛突然看见了梁耀文做出了思索的神情。 “你……梁耀文,你难道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么?我感觉你就像在喝水吃饭一样。” “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呢?” 江文洛话都说不清楚了。 …他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了。 梁耀文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握住江文洛的手。 江文洛的思维被抛了出去,眼泪遮挡住了他的视线,江文洛觉得自己握住了梁耀文的一条触手,它像鱿鱼须子一样又湿又滑,很难将它握住,就像水一样。 江文洛闭上了眼睛,决定不再想那么多,他要尽情享受这得来不易的一刻。 如果这个房间之中,有一个摄像头存在,那么则会将这一幕完整地记录下来—— 一只狰狞丑恶的怪物在朦胧的光线之中显现出来,完完整整地缠绕在了江文洛的身上,一条条触手寸寸收紧,将江文洛严严实实地覆盖住。 它没有脸,没有神情,但是旁人却能够明显感知道它的愉快,小小的触须在快速地来回摆动,幅度堪称夸张,在江文洛身上蹭来蹭去。 明明是很丑陋的东西,对着他张开了噬人的大嘴,江文洛却浑然不觉,反而对着它投怀送抱。 江文洛吐出一些含糊不清的/意义不明的词汇,很快就不堪一击地失去了意识。 “…………” “…………” 他脆弱至极,软绵绵地依偎在怪物的身边。 被触手们拥抱着,江文洛进入了沉甸甸的意识海。 在迷雾之中,江文洛又看见了丞云。 ———— 如同老电影镜头一转,丞云在医院里吊盐水,身体薄得就像一张纸,风一吹他就倒了。 身边的白郑里看着他,脸上的担忧不似作伪。 他为了丞云忙前忙后,对着医生追问丞云的情况,又自己去给丞云缴费,带着一头的汗回来,守在丞云的身边,用手摸他的额头。 电影的色调逐渐亮起来,滤镜颜色渐暖,让旁观者觉得舒适很多。 丞云的眼睫颤抖,迷迷糊糊地把自己的额头送到郑里的掌心,就像是一只流浪很久的小动物,毫无设防地往对自己施以援手的人类身边凑,请求他摸一摸自己。 在感知到热度的刹那,丞云睁开了眼睛,瞳孔显得很大,茫然地看着眼前人。 “你醒了!”郑里高兴地说,“太好了!” 丞云看起来还傻乎乎的,对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辨认了半天,瞬间就露出了惊惧之极的神情。 “郑里——!” 丞云坐起身来,脚收回,身体绻缩成一小团。 他头发乱糟糟的,手背上的针立刻回血,丞云又痛得哀叫了一声。 郑里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大喊道:“护士!护士!” 等护士和郑里一起过来,丞云好像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白着脸看着郑里,下巴垫在膝盖上,提防警惕地看着他。 “你认识我么?”郑里竟然这么对丞云问道。 “我…不知道。”丞云离他很远,声音里掺杂着畏惧的表情。 “啊?”郑里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那我们之前见过么?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怕我。” 穿着运动服的郑里怪异突兀。 丞云急忙忙把手上粘着的胶布掀开,针拔出去,就抬腿往医院外面跑去。 身后尽是护士的惊呼声—— 丞云明显受到了很大惊吓,谁叫他也不回头,就闷头冲。 江文洛只好跟在他身后。 郑里的个子很高,他轻而易举地就追上丞云,拉住他的手腕,不费力地把人拖拽回来。 “你怎么了?我是在公园看见的你啊,你昏倒在那里,我为你叫了救护车——”郑里皱着眉头,关切地看着丞云的手背,血珠从丞云的针孔里沁出来。 “郑里你放开我!”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丞云大叫。 “郑里……?”郑里打断他的话,他疑惑地问:“你认错人了吧,我叫李辛啊!” 丞云一步步往后退,郑里就一步步压近。 郑里的脸都憋得很红,他似乎对丞云很有好感的样子,竭尽全力地要去解释,想要碰他的肩膀又缩回手来。 “对了,我给你看身份证!”终于,白郑里想到了办法,展示在丞云的面前。 丞云将信将疑地瞥上一眼,注意到周围看热闹的人,他平复了呼吸,想了想,抬头对白郑里说道:“那就是…吧,谢谢你救我,我要回家了。” 说完,丞云转身又跑,郑里包里还放着丞云的药,赶紧追上去。 丞云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就像有一只恶鬼在他身后穷追不舍一样,他的精神还没完全恢复,脚步无比虚浮,在跑过高低不平的青石板路的时候,脚尖便直接撞到了石头上。 他吃痛地叫了一声,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脚直接就崴到了。 丞云简直快被自己气哭了。 本来头就疼,他现在脚腕更是剧痛无比,膝盖完全无法用力。 身后的郑里抓住机会过来,将丞云扶起来,让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丞云就甩开他的手,低头看自己的脚腕。 “对不起,痛不痛啊?”郑里显然自责无比,他蹲下来,挽起了丞云的裤脚,轻轻触碰丞云的脚腕。 丞云的眼睛很红,他嘶了一声,把脸扭过去不说话。 “让我送你回家吧,你的药我还没给你。”郑里诚恳地对丞云说道。 丞云调整着呼吸,颤抖着手,一分钟的时间都没有,他就像是认命了一样,无可奈何地说:“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背你。“郑里的眼睛亮起来,在丞云前面俯低了身体,回过头,开心地说道。 江文洛就站在不远处,他看见丞云叹了一口气,手扶着椅背,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趴到了郑里的身上。 这条路弯弯绕绕,又细又长,树枝交错成一张张网,阻挡着前路。 丞云闭着眼睛,尽力减少着和郑里的身体接触。 白郑里背着他,步伐显得很稳。丞云的身体温度很高,呼吸都是烫的,在他背上无知无觉,就像睡着了。 “我真的是第一次见到你。“郑里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吓成这样,我……” “我是在公园看见你的……” 无论他说什么,丞云都漫不经心地回答一个“嗯”字,也不反驳他,神色恹恹的。 丞云在弯路处为郑里指着路,自己太阳穴一股一股地跳,他忍不住去想,看来今天晚上,又不得安宁了,怎么样才能少遭点罪,嘱咐朋友报警有用么? 到了家门口之后,丞云从郑里背上下来。 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把钥匙掏出来。 他的大脑被烧得迟钝,心想,要是这个人真的是郑里,那么他如果将他拒之门外,那一定没有好果子吃,说不准郑里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折磨他。 事已至此,人还是应该识时务才对。 “进来坐坐吧。”丞云将头发别到耳后,对着郑里疲惫地说道。 黑暗在天空中翻滚,黛色的云缠绕在一起,泛出一点猩红的颜色。零零散散几颗星星散布在月亮周围,屋子一室皆暗。 丞云将鞋子脱了,率先走出一步,仰头看着郑里。 郑里的身体隐于黑暗之中,他俨然是从丞云噩梦之中走出来的深渊恶魔,下一秒就要发狂地将他撕碎,丞云无法反抗他的命运。 他做好了准备,只要郑云撕下这张伪善的面具,他就立刻跪下来求他,给他磕头求饶,什么都没关系。 丞云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他听着时钟的声音,尚有余力在心里查秒。 同时脑海中模拟怎么跪能够不碰到受伤的膝盖。 “1。” “2。” “3——” 丞云闭上眼睛,听见郑里说:“怎么不开灯?” 他还是温煦与平和。 丞云蜷起指尖,他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下一瞬间,丞云让房间中充满光亮。 丞云看见了郑里拽了一下领口,白色的光斑曜在他的瞳孔里,里面充盈着他自己的脸。 “你……随便坐吧。”丞云小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见谅,状态不佳。 第50章 郑里穿着一双到小腿中部的皮靴, 将小腿的线条勒出来, 显得双腿修长而有力。 他的眉毛黑而直,曾经的病态扭曲没在他现在的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取而代之的是明晃晃的清亮之感。身上也带着木质类的香气, 不浓, 只是闻着这味道, 就能将精神放松下来。 丞云坐在沙发上, 指甲干干净净,手里叼着一根烟,火光一闪一闪, 就像夜空中细碎的星星。 他弯着脊背,轻柔得像一根羽毛,也酡红着脸颊, 巴掌大的, 雄雌莫辨的脸明艳而颓靡。 他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郑里坐在他身边,摆出了一幅“愿意为你效劳”的殷切样子。 说不清是不是报复心在作祟, 丞云抿着嘴唇, 突然对着郑里趾高气昂地说道:“我渴了, 你快去给我倒杯水过来。” 厨房里面真是没有暖壶,水被放得冰冰凉凉。 丞云吐出一口烟,听见郑里问:“热水壶在哪里?” “就那样吧。”丞云心不在焉地回答, “直接拿过来。” “不行啊,太冰了,对胃不好。”郑里不赞同地说。 丞云一下子就被烟呛到了眼睛。 郑里皱着眉, 想要走近,又堪堪止住,“没事吧。”他选择拿出一张纸,放在丞云手心。 “你好烦!”丞云先是吓了一跳,皱着眉,扭过头对他恶狠狠地说道。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色厉内荏的刺猬。 “看见了,看见了!”郑里在转身的时候,终于看见壶,殷切地拿了过来,按下开关,不一会就听见了水壶呜呜的声音。 丞云又偃旗息鼓。 “你吃饭了么?吃点药早睡吧。” 丞云盖着毯子,蜷着身体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理他。 郑里站了一会,似乎也是不知道怎么办好,表情有些懊恼。 “我……”伴随着咕嘟咕嘟的水声,郑云蹲在下来,在丞云面前,声音柔软而低沉,看着丞云正在难受地呼吸,“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丞云睁开眼睛,眼睛很红地看着郑里,身体微微发着抖,像一只警惕的猫。 “我真的没有恶意的,”郑里无措地对他解释,“我只是……唉,算了,我离你远一点,你可能会更舒服。” 丞云不说话。 他看着郑里转过身,为他将烧开的热水倒在杯里,又倒了点凉水,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最后才弄了两片药出来,摆放在丞云面前。 他说,“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丞云没答话,直到郑里真的走出了房门,他才坐起身来,对着那杯热水出神。 他心里突然隐隐有些后悔。 他想,会不会这个人说的是真的,他不是那个“郑里”?那么丞云真的就对他很坏很坏了。 丞云平时哪怕对着邻居阿姨都很礼貌,负罪感立刻淹没了他,觉得自己很差劲。 丞云垂着嘴角,半晌才翻了个身。 身上还是很酸痛,生病让他软弱起来,脑海里不停回放着,那个变态的人对自己的折磨,又与这个送自己回家的,温暖的人交错。 丞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恨谁才好。 恨郑里么? 可是谁让丞云出去做妓呢?给点钱就能操一次,他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他就是个下贱的烂货。 干这行的,除了那些想赚快钱的人,谁没有点故事能讲?讲他的命途坎坷,讲他的言不由衷,讲他以前换了绝症的母亲,讲他为了治病欠了很多钱,讲他起先是因为思念母亲才开始穿女装,都没多大意思——事已至此。 当然,丞云也不太想恨自己。 “都是命吧,我的命比别人要苦一点点。最起码还能好好活着呢。”丞云把脸埋在毯子里面。 无论何时,用“这都是命运”这个理由说服自己,都会让人觉得一身轻松。 * 江文洛在丞云吃过药睡着之后,便清醒了过来。 梁耀文坐在床边看书,他交叠着双腿,睡衣下摆滑落,露出他一截蜜色的皮肤。 桌上放了烤面包,牛奶还是温的。 江文洛的手脚皆软,慢慢走过去,坐在梁耀文的对面,脸有些微红。 “晚上好。”江文洛轻声说。 面包上涂了些许江文洛喜欢的果酱,他咬上一小口,在桌子下面踩了踩梁耀文的脚背,脸上带着笑容。 “梁耀文……”江文洛叫。 梁耀文:“?” “梁耀文。”江文洛又叫。 “?” “没事。”江文洛蹭蹭他,笑得像个得了甜头的小孩。 梁耀文很不解地看着江文洛,倒是也不会不耐烦。江文洛的嘴巴上有一圈白色牛奶印,梁耀文便走了过去,手放于江文洛的后颈,俯身给他了一个轻吻。 ——他觉得,江文洛需要这个。 “我送你回去。”梁耀文对他说。 路上经过一条河,水面上映着绵长的光影,他们两个人的影子交织在一次,被水光折射,看起来融为一体。 河面上有一条小船。 这场景似曾相识。 江文洛牵着梁耀文的手,偏头对他说,“梁耀文,以前你是不是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 梁耀文漫不经心道:“所有的一切早有预兆。” 他看起来不想多谈,江文洛便闭嘴不再发问,单纯享受这短暂的时光。 “我不禁吓的,胆子非常小。”江文洛的头轻靠在梁耀文的肩头,“和你一起,做什么都没关系,在这种地方我也觉得很开心。” “但是我只是不能忍受再跟你分离。” “你离开我的身边,我就会没有很安全感。” 梁耀文的手放在江文洛腰间,“可以。”他承诺说。 “你死的时候,我真的感觉我撑不下去了。”江文洛仰起头看着已经长高回原来高度的梁耀文,“我抱着你的手帕,才觉得我自己还活着。” “我现在特别庆幸。”江文洛轻声说,“当时我没有跟你一起走,自杀的方法我都查了好多,没来得及实施。” “其实你死掉也没有关系。”梁耀文直白地回答道。 “……” 江文洛一下子笑起来,吻了一下梁耀文的颔角,“我死了,你就见不到我了,你就这么狠心呀?” 梁耀文看起来想要解释什么,又忍住了,对着前面指了指,“到了。” 现在已经能看见那间小屋。 江文洛站在树下面,又是撒娇又是埋怨地对着梁耀文恨声:“真是只不解风情的笨章鱼。”“那……我回去了——” 街道两边灯火密实,只有声音显得空落。旁边的小餐馆还在营业,里面放着空灵的日本歌, 江文洛站在自己家门口,已经是和上一次不同的心境。 他又好脾气地笑起来,勾了勾梁耀文的手指,对他说,“你再亲我一下吧。”一个称呼说出口,江文洛的耳垂已经像红玉一样,羞耻得要钻进地缝去,“老公。” 梁耀文的头发蜷曲,他的鼻梁显得高挺,闻言便在江文洛唇上落在一吻。 江文洛缩了一下脖子,将头低下来,轻声说,“谢谢,那明天见,傻章鱼……要记得想我。” 进屋之后,江文洛背靠在门上,缓了好一会,才从冰箱里面掏出了一瓶冰啤酒。 江文洛坐在沙发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呢喃道:“跟他在一起真的好幸福啊……” 这个时间段,江文洛也睡不着,索性便在这个房间里面走来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过于敏感,江文洛总觉得,这个房间的地板是有些软的,硬度与他的常识存在差别。 他蹲下来,用手戳了戳,一切又恢复如常。 江文洛抱着手机,来回看他和梁耀文的合影,感觉到自己的房门之外有声音传过来。 是一点轻微的水声。 江文洛便趿拉着拖鞋,走到外面去查看,结果是水龙头没有关紧。 但是这个水龙头,他之前并没有开启过。 先前也不曾漏水。 江文洛站在水池前,好奇地用手摸了一下滴下来的东西,用手捻了捻。 ——有点粘乎乎的。 他又放进嘴里尝一尝,结果有点微咸。 江文洛直接就觉得这是梁耀文身上的黏液。 “搞什么……”江文洛皱起眉,“你在透过黏液偷看我么?” 江文洛立刻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将背挺直。 而他这时才突然回想起来,梁耀文刚刚在看的那本书是什么。 ——赫然就是那本,郑里用来创造“仪式”的书。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我本人。 第51章 如果按照重叠的空间时间来算, 梁耀文“有”这本书的时间点, 远在郑里进行仪式之前。 那么便能够很轻易地得出来一个,梁耀文是诱导郑里的罪魁祸首的推论。 江文洛忍不住想,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耀文即使拥有能够轻易杀人的能力, 但是此前都没有伤害过一个人。他连小动物都很爱护, 还会对着流浪猫笑呢。 江文洛想不出来答案。 但是他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那种疑似被梁耀文窥探着的感觉并不是很舒服, 江文洛看外面天气还算好, 路也不算僻静,便准备出去走一走,好好看着这个地方。于是江文洛顺着街边慢行, 远远地看见了就梁耀文的房子已经熄灭了灯。 ——江文洛突然灵机一动。 很快就站到了梁耀文那个房子门前。 他决定也反过来去偷窥一下梁耀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何况他们还是有名有实的夫夫了,看两眼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江文洛很快把负罪感压了下去, 立刻就说服了自己。 梁耀文的房子开了一扇窗户, 就像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一样。江文洛想,他会不会把自己瓮中捉鳖?不过他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就算被抓住了, 他就说想梁耀文了, 梁耀文也不会怎么样他的。 于是江文洛直接便翻了过去,脚掌静悄悄地落地。 房间里面没有一点光亮。 江文洛失去了光明,他只能凭借着自己的记忆走。 他抚摸着湿漉漉的墙壁, 慢慢往卧室移动,觉得自己身形完美,绝对不会被发现。 因为梁耀文实在是非常厉害的, 江文洛便也跟着调整了呼吸,在时钟走动的时候,才呼出气。 很快,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看见梁耀文的卧室,门没关严,留出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江文洛像一只小贼,慢慢蹲下来,默默往里边看去—— 梁耀文会以什么样子睡觉呢? 江文洛可还没见过梁耀文睡觉的样子呢。 这时候,江文洛心中隐隐有些期待,这个人是以人的姿势睡,还是以大型章鱼的姿态睡? 章鱼会睡在床上么?还是要睡在浴缸里泡着他的触脚们来维持湿度? 梁耀文泡澡的样子应该也很可爱吧。 江文洛努力把翘起来的唇角压下去,让自己别那么变态。 ——唉还是想看一看。 江文洛把退出去的脚又迈了回去,把门戳开了一条缝隙。 床上有一个身材修长,已经睡着了的男人。 是梁耀文。 他平躺着,呼吸均匀而绵长,双手搭在自己的腰间,睡得板板正正,特别严谨。 虽然江文洛看不清,但是他脑海中,却出现了梁耀文的睫毛,毛茸茸的又浓又长。 ……还真挺可爱的。 江文洛美滋滋地想,“好乖啊。” 梁耀文应该也很累了,他之前都没睡觉,江文洛便不打算弄醒他。自己准备找一找那本画满仪式的书。 于是他又摸进了书房—— 真是特别巧,桌子上就是一个小手电筒,能发出蓝色的微光。 江文洛把房门关进,便把手电筒打开了,看见了房间的全貌。 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房间的大小不太对。 在外面看,这个房间的长足有十五米,但是现在书架与他所站的墙壁位置只有接近十米的距离,缺失了足足五米。 江文洛压下了心中的疑惑,慢慢走上前去。 翻了翻梁耀文的藏书。 反正他也用不着逃跑,梁耀文不会伤害他的。江文洛便放心地盘膝坐在地上,拿着梁耀文的书看。 第一本竟然是个爱情小说,英文版的,有明显翻阅过的痕迹,看样子为梁耀文所钟爱。 江文洛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就发现主角的名字是罗切斯特。 “You, such a beautiful, lovely little bird,where do you want to take my heart to?” 这句话被梁耀文标记了出来。 江文洛一下子笑出来,他想起来,这句话在他刚刚结婚的晚上,梁耀文念给他听过。像发现了梁耀文的小秘密似的,江文洛又很快把书塞了回去,看了看隔壁那几本。 爱情小说足足有五本,巧的是江文洛全都读过,男主人公的性格各有不同。 ——嚣张,桀骜,温柔,纯净,冷静。 梁耀文竟然全都有好好攻读过,他在男主角为“成熟”款的小说上,做了最多的记号。 江文洛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被标注出来的,成熟的男主角有几个动作几句话十分眼熟。 ——梁耀文都曾经对着他做过。 江文洛心里忽然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不禁哑然失笑,觉得更爱梁耀文了。 没找到那本想要的书,江文洛就想要站起身来,找一找这个房间里缺失的长度。 结果他因为紧张而手指颤抖,把书放回柜子里面的时候,发出了声音。 “咚”一声,江文洛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想要找地方躲起来,结果外面没传来声音。 他又松了一口气,还好梁耀文睡得死。 ——空的。 江文洛想。 书桌下面放着一块脚垫,江文洛把它拿起来,小心翼翼地往书架底下放。 还好这个书架还算轻,恰好能够被江文洛抬起一点点,放在四方形的脚垫上。 以至于挪动书架的时候不会发出声音。 恰好能供江文洛侧身通过。 里面是一个被隔出来的房间。 没有灯,是木质书架将两个区域间隔开了。江文洛往里面瞧了瞧,便大胆地走了进去。 手电筒发出微光,能够照亮一点前路,这是一个近乎封闭的空间。 江文洛的脚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注意到空间的两侧都是铁架子,上面堆着一些杂物。 外面好像传来了一点声音,江文洛不确定,他看这里无处可藏,便继续小心地继续往里面走。 光汇聚成了一道淡蓝色的光柱,有一些灰尘在光影中来回起起伏伏,如同月下的飞蛾。 江文洛脚边放着一个玻璃罐子,里边是淡黄色的液体,其中是一个小小的近球体,质地看上去很软。 江文洛低下头,好奇地拿起来,才发现它上边有大大小小的吸盘。 看上去就像是梁耀文身体的一部分,只不过比他吃进去的部分要小的很多。 这个“东西”似乎还活着,在江文洛的视线望过去的时候,它们竟然往玻璃壁处靠近,像壁虎一样地吸附住了,就如同被江文洛吸引了一样。 看上去是拥有独立意识的。 江文洛看着它,觉得十分亲切,便把手戳在了玻璃上,跟它互动了一下。 那个小东西立刻便开始来回转圈,特别开心似的。 “傻乎乎的。”江文洛并不害怕。 这样的罐子还有很多。 跟最一开始,出现在医院里面的,大小,形状都完全相同。 光照射在上面,它们看上去像一只只萤火虫,看见了自己的引路人。 江文洛克制住了想要摸摸它们的冲动。 “砰——” 一个轻微的声响落地,江文洛的脚腕被一个坚硬的东西碰了一下。 江文洛吓了一跳,直接往地上看去。 他突兀地看见了一只女人的干枯的手。 瞳孔剧烈缩小,江文洛的手电筒移过来,照射在了女人的脸上,便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她是江文洛曾经在那棵“树”下见过的,其中一个“被处刑”女人。 这女人已经完全“风干”了,身体一场瘦小,还带着被人挖心的伤口,脸上还带着白霜。 冷气呼呼从她身后冒了出来。 江文洛这才发现,她是从一个黑色冰柜里面出来的,直接横在了地上,裙摆散落在地。 这样的冰柜还有很多,就像一个个黑色的盒子般,一个接一个地连接在一起。 冰箱柜门上贴了各自日期。 “尸体”一动不动。 江文洛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弯下僵硬的脊背,打算将女孩塞回原本的位置去。 ——我再也不乱跑了。 江文洛一边动作一边想:数字不对啊。 郑里那边……是有这个女孩的尸体的啊? 难道他现在所处的这个空间,和之前的那个世界,是彼此独立的么?因此才会各自有一具尸体出现。 但是也不应该。 他现在站的这个世界,是不存在“郑里”这个人的,也没有真正的丞云,他们是由梁耀文和他代替的。梁耀文不会杀死他,所以丞云不会死。 所以,这个空间里面,没人去弄这种杀人的仪式,也不会单独出现一具被掏心的尸体。 因此只有一种可能,这具尸体,是依附于之前世界中,被处刑的尸体存在的。 它因它而产生。 “分裂出来的?”江文洛猜不到答案。 尸体已经僵硬了,双膝弯曲,与郑里固定出来的姿势如出一辙。 江文洛在差一点点把尸体塞回去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了最大的问题—— 冰箱门是谁打开的? 这个房间里面……还有其他人? 还是说,是这个女孩的尸体,打开了这扇门。 江文洛狐疑地低头看,女孩忽然之间睁眼,无遮挡地与他的视线对上。 ——浑浊一片,没有眼仁。 此时此刻,就像被人按下了卡关一样,冰箱门一个接一个地打开了。 一具具女尸倒地! 她们一个接一个地匍匐着身体往出爬。 江文洛的双手颤抖,直接就想跑去找梁耀文,结果一下子就被禁锢住了。 尸体跪在地上,仰头抓住了江文洛的手腕。 她一下一下地扭动,好像身体里面正孕育着什么东西打算破土而出。 “噗”的一声,血从她心脏的位置涌了出来,溅了江文洛一身。 一个接一个地过来了,江文洛用手电筒击打她们,可是毫无用处。 江文洛的嘴被/干瘦的手捂住了,他就像女尸们的提线木偶一样,被拉扯着四肢。但是近乎荒谬的是,江文洛没感觉到这些东西对他存在恶意,相反,十分喜欢他。 喜欢到要将他撕碎的地步…… 江文洛完全没办法将不远处的罐子踢倒,用声音叫醒梁耀文。江文洛呜呜地叫,也没发出太大声音。 “我得想个办法——!”他在心中呐喊。 第52章 江文洛已经确认, 这个房间里面的“活物”只有这些女尸和罐子里面的章鱼球。 章鱼球和冰箱的摆放全都异常规律, 每一个罐子的间距是相同的,且一个对应一个。 ——应该是相关联的。 女尸们维持着僵硬的姿势拥抱着他, 纷纷张开了大嘴, 像是想要咬掉江文洛的头。江文洛看见她们的嘴巴上缝了很多透明的细线, 此时正一根接一根地崩开。 但是脱落的状态却不像是在“人肉”中形成的, 而是一块块分开的布料。 “啪。” “啪——” 这种近似裂帛之音让江文洛身上的汗毛竖起。 女尸们的嘴已经靠近了, 她们下一刻就要咬烂江文洛的面皮。电光火石之间,江文洛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在眨眼睛的时候,眼皮落下, 失去光明的瞬间,这些女尸的力量会增大。 就好像身体里面被注入了力量,她们要加速自己吃掉江文洛的进程, 将江文洛很快地吞入腹中。 江文洛的身体被拉扯, 双腿用力踢踹,手肘狠力往下压, 凶狠地垂到下跪女尸的脑袋上。 结果她们的头就像气球一样, 一下子就凹了下去, 江文洛的手终于被放开了。 可是脑袋里面又有东西正在努力跳动,重新将头撑了起来。 江文洛嘶声叫喊,减缓自己眨眼睛的频率, 女尸们的动作也奇迹般地降了下来。 ——有用! 江文洛反应敏捷,他现在就像是打地鼠一样,把手往女尸头上砸, 一个接一个。女尸们的头凹进去、鼓出来,凹进去、鼓出来,同时那些小小的章鱼球也一跳一跳! 足足五个人,江文洛打了一会,就精疲力竭了。 但是他完全不敢眨眼睛,趁着女尸们摇摇晃晃,噗噗淌血的时候,江文洛赶紧抬腿,果断踢到了玻璃罐子。 “砰!”的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 “梁耀文!”在江文洛拼命睁着眼睛,眼泪已经溢出来的时候,他直接就回头大喊。 “梁耀文——”因为生理反应,江文洛的声音里面带着一点哭腔与鼻音,听上去特别凄惨无助。 过了三秒钟的时间,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书架被人一把拉开。 外面明亮的光线瞬间如瀑般倾洒,梁耀文背着光站在那里。 他的视线之中,江文洛被女尸们拖拽得坐在地上,薄薄的白色衬衫上有一道道女人长指甲的抓痕,他的扣子也掉了三颗,露出一截腰腹,还有一片白皙的胸膛。血被迸溅到了他的脸颊上,看上去柔弱而破损。 在梁耀文出现的瞬间,女尸们立刻一动不动,听话得就像一具具遥控玩具。 她们跪在地上,挺直着上半身,姿态竟然犹如朝圣—— 江文洛看着他救命稻草到来,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回过头,嘴角向下地看着梁耀文,他眼睛里面仍然有惊慌在闪烁不止。 他和垂眸的梁耀文对视。 梁耀文没有第一时间走过来,这个空间堪称狼藉一片,被江文洛弄得一塌糊涂。 “你怎么在这里?”梁耀文问。 江文洛心中涌现的情绪,第一个就是心虚,他把事情搞砸之后,主动被抓了个正着。 江文洛也没有立刻站起来,他从梁耀文的问话之中,分离出了一种类似于“责怪”的情绪。 所以他没立刻回答梁耀文的话,反而向他伸出了一只脚。 脚踝上面覆盖着鲜红的握痕,隐隐泛着青紫。 “疼。”江文洛说。 那些章鱼球又像发了疯一样,齐齐要往江文洛的所在之处涌去,然而被玻璃挡住,只能一下下撞壁。 梁耀文这才伸出手,让江文洛拉住自己的手站起来。 江文洛便走上前一步,抱住了梁耀文的腰,把脸埋在梁耀文的颈窝蹭了蹭。 “我……想来看看你。”江文洛半真半假地说道,“你家里怎么这么多尸体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又要死了。” 梁耀文弯下腰,将江文洛横抱了起来,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我收拾一下,你去洗澡。” 江文洛乖巧地点头,在梁耀文背对着他的时候,他狐疑地看着那些地上的女尸。 这些女人……好像都是梁耀文的信徒一样,即使死后,身体也仍然保留着,信仰梁耀文的记忆。而且……那些章鱼球看上去是这些女尸的运动中枢? 章鱼球活跃,女尸活跃。 在江文洛看见章鱼球的时候,女尸也很快出现。 显而易见是有直接关系的。 这些章鱼球,有很大可能性是从属于梁耀文的。 江文洛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脚腕,决定不再多想,便抱着梁耀文给他的衣服,走进了浴室之中。 * ——丞云轻而易举地跟白郑里恋爱了。 他已经情愿相信,自己遇到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在丞云生病之后,白郑里几乎每天都来看望他。这个人吃了丞云的冷脸也不在乎,还每天专程过来给丞云送自己做的饭,每天都叮嘱着丞云吃药,温柔体贴得无以复加。 每天都要变着法地,用质朴的语言夸奖丞云,讨他欢心。 丞云坐在沙发上,环抱着自己,看上去就像一只蜷缩的猫,这些天下来,他对待着白郑里的态度也明显软化了下来。 “一起吃个饭再走吧。” 丞云仰起脸,看着白郑里线条干净利落的侧脸,终于在面对他的时候,泄出了一口气,想要对自己认输了。 他的肩膀倏然放松,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侧倚在墙壁上对郑里说道。 丞云的眼角微微往上跳,脸上没有妆,却也带了几分女气,脸干干净净,气质又风情。 谙熟着挑逗的方法,他一句话,就让白郑里羞赧起来。 “这样好么?” “你不是就想要这个?”丞云故作不解地问道。 白郑里无可奈何,只好将带来的菜装进盘子里面,又亲自去将它们加热。 丞云双腿交叠,矜持地坐在桌边等,看着白郑里忙来忙去,鬓角出流下一滴汗。 毫无理由的,丞云在他背后笑了一下,在他转身的时候又绷住脸。 白郑里做饭很好吃,只不过丞云的胃不太大,他吃几口就饱了,把筷子放到一边。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白郑里把米饭塞进嘴巴里。 白郑里察觉到他的目光,对他问道:“小云,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白天都没见你上班。” 丞云这些日子都在家里呆着,另外一个郑里给他卡里打了好大一笔钱,能够让他休息很久。 这句话突然就让丞云变了脸,他睁大了眼睛,对着白郑里问:“你干嘛?追我还要查户口啊?” 白郑里的脸红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丞云才安静下来,“哼”了一声。 “你呢?”桌子下面,丞云用脚蹭了蹭白郑里的小腿,对他问。 “我画画。”白郑里低声说道,他看起来对丞云这样的撩拨无所适从。 “哦——”丞云拉长了声音调侃:“还是艺术家啊。” 白郑里笑了笑,好脾气地对丞云说,“等着要是你愿意,我给你画像。” “那我要收版权费的。”丞云挑着眉对他说,“可不便宜呢。” “好。”白郑里笑着对他应道,“价格你开。” 丞云也跟着笑起来,将头发别到耳后,很快又别扭地扭过脸。 外面天色已晚,月亮隐于云层之后。雨又淋淋洒洒地落下来,丞云家偏僻,车难走。白郑里将盘子和碗都刷得很干净,又给丞云整理了客厅餐桌,才要告辞离开。 他边走边对丞云嘱咐道:“晚上的药记得吃,别喝凉的。 “热水我已经给你灌进保温水壶了——” “早点睡,别熬夜。” 丞云低低地应了两声,送郑里到门口,伸手为他拿外套。 白郑里回头看他一眼,才闷闷地将风衣穿好,直接要推门出去。 只是在门完全打开的瞬间,丞云突然闭上眼睛,把心一横就迈出了一步,从背后抱住了白郑里的腰。 “晚上在我这吧,雨一会就下大了。”丞云叹了一口气说。 白郑里的身体一僵,仿佛不知所措,红色一下子就染到了他的耳根。 “这好么?”他问。 “好不好,是我说了算。” 丞云主动低下头,牵住了白郑里的手。“你陪陪我吧,好人做到底,我怕打雷的。”他放软了声音。 说话的时候,丞云的心跳得很快,不敢去看郑里,再有把握也害怕这个人拒绝。 白郑里还要犹豫,就见丞云踮起脚尖,闭着眼睛将唇主动贴上去,手探进了郑里衣服下摆,堪称技巧高超—— 郑里思考片刻,便横抱起丞云,往屋里走去。 “……” 出乎丞云的意料——白郑里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他自己引导。 中间,丞云的脸已经绯红一片,跪在床上小声教白郑里如何动作。 这简直是太让人觉得羞耻了。 丞云在看着郑里的脸的时候一直在想:“我一定是疯了。” 白郑里身上的气味干干净净,就像是丞云身上的阳光,让他全身暖起来,他的动作生涩至极,可是又温柔至极,生怕伤害到丞云一般。 阳光之下是大朵的云彩,在白郑里的温柔之下,丞云一下子躺进了云朵里面。 他浑身颤抖起来,感觉自己落入了陷阱之中。 但是这次却使他心甘情愿。 喜欢上白色的郑里好像是在不久之前就发生了的。从他被郑里第一次送回家开始,从郑里摸他的脚腕,问他痛不痛开始。 在丞云的记忆中,好像很久都没有人问过他,“痛不痛”了,还一个会这样真心关心他的人,是他的妈妈。后来就也没人会天天唠叨地叮嘱他吃药。 丞云的动作有那么点奉献的意味,他紧紧地抱住白郑里,不想让他离开自己。 其实丞云做出这个举动,有一部分原因是,丞云不想失去这个唯一一个关心自己,对自己好的人。 这种感觉真的是挺好的。 丞云晕乎乎地想。 他想到了自己的职业,又想到了白郑里刚刚的问询,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开口,对白郑里说道:“我……是在西餐厅做服务生的。” “等我上班了,你可以来找我。” 丞云闭上眼睛,觉得自己这个人还真是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收藏一下我专栏另一篇文,我写完这个就开那个。章鱼子大概25w吧,快结束了也,没那么多副本。 文案是随手挂的,会开其他文…… 第53章 丞云陷入了恋爱之中, 他跟白郑里在一起之后, 整个人的状态好了很多,脸上始终堆积着的浓重的阴郁之色渐渐散去。 郑里每天都去接他下班, 两个人在花丛中穿行而过, 再在树下接一个吻。 春天如潮水般褪去, 树叶片片落下, 枯黄的叶子堆积在土地之上, 被人扫成一小堆凸起。脚踩上的时候,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夏天总是显得异常短暂,在步入冬日之时, 往日的一切就像黄粱一梦。 丞云剪了剪头发,由白郑里亲自动手,将他的发尾剪得细碎。 冰冷的剪刀尖端抵在丞云修长的脖颈上, 危险悄然而至, 而丞云一无所知。 他低下头,脸上都是幸福的笑意。 外面渐渐下起了雪, 一眼望出去就是铺天盖地白色, 干净犹如月光。 丞云偏过头, 笑容显得柔软,他轻声说:“怎么了呀?” 丞云的肩膀上有淡淡的吻痕,梅花般印在他的身上。 “你真美。”白郑里弯下腰, 在丞云脸颊边落下一吻。 丞云回以羞赧的笑。 五分钟之后,白郑里将布掀开,碎发散落一地, 丞云甩了甩头,回头对着镜子照,满意地对白郑里说:“是啊,我真好看。” 他像一只骄傲的小鸟。 午饭之后,丞云蜷缩着腿坐在卧室里面,将下巴抵到了自己的膝盖上,着迷地看着白郑里拿着画笔的样子。颜料洒了一地,丞云放松地伸展身体,将脚伸直,碰了碰郑里的小腿。 “这张你会满意么?”丞云对他问道。 “我不知道。”郑里笑着对着他说。他望向丞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件满意的雕塑。他是执刀之人,将碎成一地的石块拼接在一起,展现出了令他欣赏的样子。 这个房间里面已经挂了很多郑里给他画的画了。 一张是他们在游乐园中,丞云坐在木马上,抱着马颈转头往这边看,一张是丞云站在月色之下,对着他笑容拘谨。 虽然他非常放松,但是神情却总不那么明朗。 每一张丞云都觉得很好看,也许是因为郑里爱他,所以落笔之时,总会将他画的很美。 油画颜料一点点落在画布上,郑里画完却总是摇头。 丞云便不说话了,笑吟吟地看着认真作画的白郑里。 他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亮,唯一的光亮便是郑里的所在之处,她星星点点,最终汇成了一片汪洋。郑里也许有一些欧洲血统,他眉眼的轮廓很深,身上带着明显的肌肉轮廓。 手臂双腿修长,看上去充满了男性的力量。 只要跟郑里在一起,丞云就会觉得安心,这个人说话的时候,他的心就像泡在了枫糖里面,变得又甜又软。丞云跟他在一起总会谨小慎微,他一点错都不敢犯,生怕为郑里厌弃,但是郑里却总会注意到他这些小心思,亲亲他抱抱他,告诉丞云自己爱他。 丞云想:我真的好幸运。 地狱与天堂只是一线之间,机缘巧合之下,他能够一步迈上云端。 也许早些年受过的苦,都是为了遇见这个人吧。 那丞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希望郑里喜欢他喜欢得久一点,可以慢一点变心。 丞云脑袋里想七想八,郑里就已经画完了画,他第一次看着自己的画,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情绪在丞云的画像之中沉浸了很久,也缓不过神来。 丞云赶紧穿上鞋跑去看,就见到自己在画里摆了一个特别随意的姿势,表情看上去傻乎乎的,还有一点花痴,一点都不可爱。 “这张你喜欢么?”丞云坐在郑里脚边。 “我很满意。”郑里说,“以后可以不用再画了。” 丞云愣了一下神,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这句话在预兆着什么,但是也没有多想。他一直无法猜透郑里在想什么,可是这个人对自己的爱是真的。否则又怎么会不厌其烦的、不厌其烦地去画同一个人呢? 郑里亲亲丞云的脸,想要站起身来,却被丞云扯了一下裤脚。 “阿辛——”丞云的头枕在郑里的腿上,闭上眼睛像一只温顺的布偶猫,“……我爱你。” 郑里弯下腰,吻了一下丞云的额角,对他说:“我也爱你。” “我们结婚吧。”郑里话音落地,看见丞云错愕的表情,他一下子呆掉了。 “好么?” 郑里突然站起身来,对着丞云单膝跪地,奇迹般地从颜料袋子里面拿出了一枚戒指,放在丞云眼前。 “怎么这么突然啊……”丞云脸上的笑容立刻溢出来,他软着声音。 “我早就想向你求婚——”白郑里郑重地说道,“今天终于可以了。” “跟我结婚,好么?” 丞云的眼睛立刻红了,他抬手擦了一下,闷闷地点头。 “跟我结婚,好么?”郑里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好的。”丞云抿着嘴,笑起来,说话时带着鼻音。 ——白郑里为了办了一个小型婚礼,丞云和郑里一起穿着西装,下面没有一位亲朋好友的参与,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教堂的神父。 玻璃教堂之外,是皑皑白雪,白色梅花瓣般细碎地雪花落下来。 仪式之上,丞云和郑里交换戒指,伸出手,让郑里把那个银色的指环戴在他的无名指上,他又把自己手里的戒指给郑里套好。 在玻璃屋下面接吻。 空气之中,只有两个人纠缠的呼吸声,还有雪花落在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回到家之后,郑里牵着丞云的手,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我再送你个礼物。”郑里说。 “是什么?”丞云将鞋子脱下来,对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傻笑。 ——他收到了一件婚纱。 丞云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他知道郑里不会在意自己这个小爱好,而且还很尊重他,也喜欢看他偶尔穿着长裙的样子。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会收到一件婚纱。 丞云红着脸,将长长的婚纱接过来,抿着嘴小声说:“好漂亮啊……”他眼睛里面有星星。 “去穿给我看。“郑里拍了一下丞云的屁-股,对他说道。 丞云进了卧室,将黑色的西装脱下来,蹲下身来,近乎虔诚地抚摸婚纱的裙摆,然后低头亲吻它,眼眶红了很久。 ——那个长得跟他的枕边人近乎完全一样的“郑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了,久到丞云几乎将他遗忘掉。 郑里每画完一张画,就会给他一大笔钱,差不多正好能将丞云翻出来的利息还上。所以丞云感觉自己已经是一个正常人了,他是一个能够站在阳光下的“服务生”。 他和郑里两个人,没办法像其他情侣一样登记,所以他的债务也不会对郑里产生影响—— 而婚礼,就是两个人之间最美好的约定。 丞云穿上婚纱,及肩发散落,他反复对着镜子照了照,才害羞地推开房门走出去。 而郑里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 丞云的皮肤被婚纱显得一场白皙,他的后背完整地撸了露了出来,裙摆拖在地上,如同散落在地上的片片白色羽毛。V领将丞云的脖颈显得很长,锁骨长而明显。 丞云为了搭配衣服,脸上画了一点淡妆,唇上显得有血色了许多,妩媚而动人。 一眼望过去,任谁也分辨不出来他的性别。 ——除了他凸起的喉结。 在朦胧的光线下,丞云淡笑着,五官轮廓显得异常柔和。 他偏过头,对着郑里笑。 “好看么?”丞云轻声问。 郑里抬起手,将丞云散下来的头发别到他的耳后,指节蹭过丞云耳廓,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半晌,两个人才相视而笑。 郑里穿着西装,再一次对着丞云单膝下跪,亲吻他的手背。 “你是我的,最美的新娘。”他说。 丞云酡红着脸颊,垂下眼帘看着他,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着郑里认真地样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真的觉得好幸福。”丞云感觉自己的语言特别贫瘠,在外面的雪光之下,灰蓝色的光与室内的灯火交融,照亮郑里的脸颊。 “幸福”两个字,不能表达出他心中感受之万一,但是却是丞云能够想到的,最为贴切的词语。 “我也是。”郑里站起身,将瘦弱的丞云融入怀中,“何其有幸,能够遇见你。” 丞云收敛住心中因为愧疚而起的寸寸苦涩,他抬起手,紧紧地抱住了郑里。 郑里抱着身着的长婚纱的丞云,直接走入卧室之中。 他的手握住了丞云纤细的脚踝,将他的高跟鞋脱下来,手掌沿着丞云的腿慢慢上抚,撩起了眼前人洁白而神圣的婚纱裙摆—— 光-裸的腿寸寸展露。 房间里放着的都是画。 外面的雪停了之后,丞云被郑里抱住,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郑里从背后环抱着他,与丞云紧密地贴合在一起,皮肤腠理无限挨近,几乎要条条重合,如同交融在一起的山脉与湖泊,天际与海岸。 雪夜之下静谧无声。 郑里睁开眼睛,借着单薄的雪光,望向那副令他满意至极的,丞云的画像。 他看了很久,才终于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闪开,我要发刀啦。 第54章 丞云在一个月后, 终于又接到了那个来自黑郑里的电话。 当时丞云正在和白郑里一起去外国度蜜月, 眼前是翩然飞起的白鸽,它们展着双翼, 围绕着教堂。 郑里手里那个一颗大而绵软的彩色棉花糖, 笑着看着蹲在地上喂鸽子的丞云。 他脸上充满了柔情与爱意, 让丞云羞涩至极。 在丞云的手机响起时, 他并未立刻想起这个来电号码的主人。他一边冲着郑里像小孩子一样地开心地用力挥手, 一边无所谓地将电话接起来。 “喂——”他心不在焉地应。 听见那个声音的刹那,丞云如遭雷击。 声音的主人,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噩梦之中, 在他为欺骗着枕边人而煎熬的时候。 那个声音沙哑冰冷,两个人相隔数万里,让那道声线显得不真切起来, 甚至还有些断断续续的。 丞云想:这一切都是梦么?要不然他怎么听不清对面人正在说什么。 一只靴子掉下来, 另一只一直都悬挂在他的心尖上。 ——命运果然未曾垂青于他,达摩克里斯之剑足以将丞云劈成两半。 他听见对面的黑郑里说了一个日期, 一个时间, 然后未曾等丞云说话, 电话便挂断。 丞云的脸一下子就没了血色,他久久站在原地,久到站在不远处的白郑里发现不对头, 匆匆忙忙走过来,抱住丞云的肩膀,着急地问他:“云云, 怎么了?” 丞云闻着郑里身上的味道,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将额头贴到郑里的肩窝,脸颊蹭了蹭,尽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 “没事,你别担心,可能是有点低血压。”丞云说道。 他继续选择欺瞒。 他们蜜月的行程很满,正好是冬天,他们便一起去看了北边的极光。 星空之下,天上神迹般地出现了光带,激光猎人开车带着他们,跺着脚暖手。 天上的细碎的颜色并不明显,可是星星密布,银色的光亮织成一面无边无际地网,将丞云和郑里拢入其中。丞云站在星空之下,看着这片天上的朵朵星云,觉得它们像是自己所拥有的,那边郑里送给他的婚纱一般的柔软裙摆。 丞云觉得自己十分渺小。 郑里站在极光之下,他支撑着三脚架,着迷地看着镜头与天空,又看着丞云。 丞云不知道极光是这样的,它甚至很难被人眼捕捉。在他的眼中,眼前的郑里,比这道光带更生动。冰天雪地里,丞云的头脑一片发冷,他慢慢地蹭着脚往郑里身边挪,偎在他的怀里,抱住他。 郑里低下头,很快地亲吻丞云。 在星和月的见证下。 他们定了玻璃顶的酒店,仰起头的时候,就能看见最为瑰丽的夜空,仿若童话世界。 在云幕之下,丞云与郑里抵死交缠,好像这是他们之间发生的最后一次,纯粹的关系。 丞云特别特别认真卖力,热情得让郑里有些难以自控,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般,今天一定要尽兴而归。 两个人的身上都出了一点汗,郑里很快进入梦乡之中,丞云坐在床上,仰头看着这片他记忆中出现过的,最美丽的天空。 丞云侥幸地想:白天的事情……可能是他的错觉吧。 其实那个变态没给他打过电话,也没有向他发出邀约。那个人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那间他之前呆过的会所,已经很久没去过了。 丞云成功地自欺欺人,开心地笑起来,心里终于踏实了一点点。 他钻进被子里面,羽绒被轻柔得就像羽毛一样,将他包裹住。丞云戳了戳眼前人得脸颊,抿着嘴笑起来。在被子下面,他握了握郑里的指尖—— 睡着的那个人却还是一下子轻握住他的手,他们十指紧扣,这让丞云舒服得眯起眼睛。 可是丞云还没开心多久,他就见到自己的手机又亮起来。 上面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图片。 丞云还没点开,心便直接一沉,直接愣住了。 这张图……赫然是丞云当初在包厢里,穿着旗袍坐在黑郑里身上的样子。 他脸上带着廉价谄媚的笑容,被黑郑里抱着腰,他主动往郑里脸上亲,看起来下贱又不知羞耻。 后面的一张图,则是丞云和他的爱人牵着手走在街上的样子。 这两张照片的意思不言而喻。 丞云闭上眼睛,过了很久之后,才将照片彻底删除,烦躁地翻了个身。他看着郑里,亲吻他的额头,好像即将就要失去这个自己心爱的人。 ——回国之后,丞云继续正常上班,他被郑里牵着手送到餐厅门口。 在餐厅里面,钢琴曲旁,丞云踮着脚,看见郑里走远。 ……然后他就跟餐厅主管请了假,穿好了女士服装,从餐厅后门走了出去。 ——他也只能赴约。 只是丞云在约定地点站了很久,也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他几乎想要落荒而逃了,跑回家里,向郑里道出全部。说他从前的职业,是他那些难以启齿的小秘密,说他的把柄,说他的曾经。 郑里也许会原谅他,也许会厌弃他。 丞云都做好了准备,无论什么结果,都是他该承受的。 可是丞云犹豫了很久,却还是做不到。 ——因为这两个人的关系,他到现在都弄不明白。 黑郑里的脚腕内侧有一个疤,与丞云恋爱的那个人也有。 与白郑里恋爱之后的一些细节,仔细想来也有很多地方说不通——比如丞云从没见过郑里的朋友,没见过他的父母,还有他望向自己时,突然出现的那些诡异的眼神。 还有他说过的那句话,“以后可以不用再画了。” 现在黑郑里发来了邀约,是要将一切都放在明面上了么?做一个决断么? “砰!” “砰!” 丞云终于敲响了门,他畏缩而勇敢。 不一会门就开了,丞云再次看见了那个对他来说,像恶魔一样的男人。 黑郑里活动着手腕,满意地看着丞云的到来,眉目之间阴沉之气更盛,对着丞云张开双臂。 他扬眉:“真是好久不见。” 丞云站在门外,看着黑郑里打了个颤,他骨头缝里都渗出了阴冷之气,双腿像被钉在了原地。 黑郑里就像迎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他看起来对今天的夜晚满怀期待,抱着自己的好朋友似的,揽住丞云的肩膀。 “宝贝儿,这几个月来,你想我了么?”黑郑里低下头,啄吻丞云的耳垂。 丞云的思维如同被抽空了一样,对此不发一言。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哇。”郑里的下巴蹭过丞云的发丝,手很慢地从他的黑发中穿过,“我还以为你恋爱谈起来,忘了这个老情人了。” “还好,你还算乖。”黑郑里小声跟着丞云咬耳朵。 丞云的脸立刻惨白,他下意识把黑郑里的手往外推桑,现在他有了爱人,便已经再忍受这个人恶心地触碰自己,先前疼痛的记忆鲜明如昨日。 “求求你,放过我吧。”丞云见这人要发怒,就抓住黑郑里的衣角,哀叫着向他求情。 他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脑门磕到黑郑里的脚面上,就像是一直最忠诚的巴普洛夫的狗。 他往地上磕头。 一声比一声凄厉。 可是黑郑里看见他这个动作,却更加显然兴奋,他兴致勃勃地蹲下来,手一下下拍丞云的脸颊。 一声声脆响,“还没到屋里——” 郑里提起嘴角笑,“就跪这么快啊。” “我的小狗还真是迫不及待。” 说完,丞云还没反应过来,黑郑里就将一个黑色的项圈扣在了丞云的脖子上,绳子的另一端握在自己手中。 他往里面走,嘴里哼着断断续续的歌。 “Goodbye my almost lover…” 外面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在放烟花了。 “砰”的一声,彩色的光弹炸开,雨一般散落。 丞云闭上眼睛,咬着牙,一步步跪行跟上郑里。 郑里的背挺直,与他恋人的背影别无二致。 丞云的手支撑在地上,像狗一样跟在郑里的脚后。 走到里间的之后,他又被郑里踩住肩膀,把他的头往下压。 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让丞云觉得非常不舒服。 丞云面无表情,心中却有一个念头生长:“他一定不是他,一定不是。” “我爱的那个人,一定不会这么对待我,他连我碰了一下手都会心疼的——” 这个想法让丞云缓过来一点,终于放松了片刻。 然后黑郑里便从墙上拿出了一根戒尺,啪地一下打到了丞云的屁-股上,几乎让他皮开肉绽。 丞云立刻大声痛叫了一声,想要往后躲,却又被项圈束缚住了,完全动弹不得。 郑里听见他的惨叫,竟然快活地笑了起来。 一戒尺又落下。 丞云的全身都在抖。 “你永远是我的。”郑里弯下腰,摸了摸丞云的脸颊,他甚至舒服地低声呻吟出来,声音变得痴缠,说出最阴毒的话,“给我记住了!要不然你会比死更难受!” 丞云的双手双脚皆被固定住,他反抗不得,终于被郑里扒到了裤子,未经润滑,郑里就将一条粗-大的器具,狠狠地插进了丞云的身体里。 “嗡——”它细细响动。 丞云闭上眼睛,眼泪从侧颊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刀没拔出来,明天再努力一下=w= 然后就可以出场景了。 第55章 江文洛看见丞云从黑郑里那里出来的时候, 天已经蒙蒙亮了。他身上的衣服也不足以蔽体。 好歹丞云自己带了衣服, 去公共厕所换上之后,他才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吐出一口人气。 江文洛回头看着郑里的“家”, 发现那人就站在窗边, 微微仰起头, 看着丞云。 就像等着这个人, 下次主动回到他的网中。 噩梦一次又一次重演,在丞云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时候,黑郑里又把他抓过来, 将万钧砸到他头顶,让丞云眼前发黑,耳朵里面嗡嗡作响。 还好现在还没到丞云的下班时间, 能够支撑到他回到餐厅, 见到白郑里,这是丞云的唯一力量。 丞云几步路走得虚浮, 身体隐约有些红肿了。 他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虚虚喘气, 双手抖个不停, 只觉得自己快死掉了。 那个人刚刚踢到了他的肚子,现在丞云的胃闷闷地疼。 司机频频往后视镜看去:“小伙子,用不用去医院啊?” 丞云闷不做声地摇头, 等到车停下来的时候,他跌跌撞撞地走下来,几乎冲一般地跑回店里, 喝了两杯热水之后,身体里面的寒意也毫无缓和。 距离往常郑里来接他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江文洛便看见丞云站在窗边,眼巴巴地等着那个人过来。 他无奈地转过身,跟他一起等。 因为雪太大了,白郑里撑了一把伞,他从茫茫无边的雪中走过来,站在门外的时候仰起头,丞云便与他对视上了。 丞云看着那个人朦胧的身影一下子就很想哭,一颗硬块梗在他的喉咙间,怎么都咽不下去。酸涩的感觉漫上了他的舌尖。 郑里好像是在笑着,丞云看不真切,只见那个人向他挥手。 丞云的眼睛里又爆发出色彩来,立刻便摸了一把脸,跑着奔往了楼下,打开门,扑到了郑里的怀里。 “阿辛……”丞云哽咽着叫郑里的名字,心里的痛苦与委屈如同洪水般倾泻下来,“阿辛……” 郑里摸摸他的脸,急切地问:“怎么了? 丞云拨浪鼓似的摇头,抱着郑里的腰不讲话。 半晌,他才哽咽着说,“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然而丞云抬起头,看清那个人的脸的时候,又猛地一瑟缩,瞳孔缩得很小,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 郑里俨然有些手足无措,仓促地说,“我们回家——” 郑里的车里放了一首老歌,竟然又是almost lover。 这调子让江文洛浑身发冷。 丞云听见这首歌的前奏,也直接缩起肩膀,把自己团得很小,他瑟缩着说,“你换一首……换一首!” 郑里又急忙切歌。 丞云回到家之后还是不说话,他咬着嘴,在洗手间里面换衣服,看见了自己身上的伤痕。 他不想让自己的恋人看见这些东西,可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展着,他无能为力。 走出洗手间的门的时候,郑里就守在外面,他抱着丞云,焦急而轻柔地问他:“怎么了?” 丞云不说话。 郑里拍拍丞云的脊背,“宝宝,你别吓我……” 丞云的嘴角向下弯,做出了一个要哭不哭的难看表情。现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明显就是那个他最爱的,能给他安全感的人。 丞云呜咽了一声,把脸埋在郑里的肩窝。 他身上痛得不得了,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已经近乎嚎啕。 抓着郑里的手,就像在死命抓着自己的救命稻草一样。 “今天被客人欺负了么?”郑里小心翼翼地拍拍丞云,像在哄一个小孩子。 丞云红着眼睛看他,过了好长时间,才闷闷地点点头说,“是啊……遇见了一个特别恶劣的客人。” * 天完全亮起来,丞云却累到了极点,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面的片段一个接一个,让他晕头转向。郑里从身后抱着他,丞云总有那么一瞬间,能够鼓足勇气,对他和盘托出。 但是在看见郑里的脸的时候,勇气却又烟消云散了。 丞云担心他一说出口,就将这粉饰的太平亲手打碎,掀开这面具,露出里面血淋淋的内里来。 他则会被那血腥味淹没,彻底地死在里面。 ——丞云怕自己会失去手中这份唯一的温暖。 郑里看上去也没怎么睡的样子,他眼里面,有一些遍布的血丝,眼底乌青一片。 丞云发了个抖,郑里只当他是被噩梦惊醒了,拍着他的肩膀说:“我在呢……” 丞云又想哭了。 几天过后,丞云动不动就一整天不说话,郑里让他辞掉餐厅的工作,他就那样缩在地板上。抱着自己,用很大的眼睛看着郑里。 郑里看起来担忧异常,他像摸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摸丞云的头发,为他将头发拢好,看上去耐心到了极点,温柔地亲亲他。 丞云就像是一个玻璃罐子,里面出现了一条条裂痕。 在他们的相处之中……江文洛感觉到,在面对现在的丞云的时候,郑里的状态是松弛的,好像很享受着丞云现在的状态。 百分之百的依赖,即使害怕,又忍不住凑近他。 他甚至会在抱着丞云的时候闭起眼睛,深深地呼吸着丞云身上的味道。而在与他分开之前,在露出担忧的样子。 丞云脚腕上的伤痕很明显,即使他总是有意往下扯裤脚,将它们遮挡住,可是在翻身上床的时候,也仍然露出来。 丞云欲盖弥彰,他自己对这一切小心翼翼,可是他不知道,他的异常在旁人眼中一览无余。 任谁都知道,他经受了一场暴行。 但是郑里没问他。 某一天丞云睡着,江文洛就站在床边,他亲眼看见……郑里于午夜睁眼,翻身下床,掀起了丞云的衣服。 然后郑里竟然露出了一种接近于“憎恨”的表情。 他发了疯似的用手抓挠自己的手臂,赫然出现一条条血痕,随后,郑里克制着抚摸向丞云的手,将他的脚腕轻柔塞回被子里面,又在他的脚背上落下珍重一吻。 郑里走出房门,江文洛跟在他身后。 他观察着郑里照了很久的镜子。 郑里的神情就阴沉下来,在空无一人的洗手间理,他怪异地低笑起来。 ——是黑郑里。 “精神分裂……?”江文洛皱起眉,半晌,他看见郑里低下头,拽自己的头发,用力地击打自己的头,“怦——怦——”一下又一下,他又往墙上撞。 看上去精神错乱。 郑里又猛然抬头,愤怒地看着镜子,不大一会又无声地牵起嘴角,在嘲笑。 江文洛有一种直接的感觉:“现在有两个灵魂在争抢这具身体。” 五分钟之后,郑里终于又安静了下来,他从门缝中看着熟睡的丞云,露出了难过的表情来。 白天的时候……丞云的手机又响了,他害怕地往郑里身后躲,眼神闪烁不止。 郑里帮他将电话挂断,什么都没说。 然而手机又一遍遍地响,直到没电才彻底停歇。 “你最近掉了很多头发啊?”丞云摸摸郑里的脸,“我在洗手间里看见了好多。” “最近……你没睡好么?” “云云,我们去看看心理医生吧。”郑里叹了一口气,对丞云说道。 丞云摇摇头,小声说,“我没事的。” 黑郑里总会活动自己的手腕,发出“咔”的声响之后,就继续折磨他。 而白郑里也总会这样活动手腕,再用他的手抚摸丞云,在他的颈部停留了很久。 郑里看起来越来越奇怪了。 面对着种种异常。丞云很快地瘦下去,脸颊向下凹陷,样子看起来木肤肤的,开始拒绝出门。 现在丞云的样子……已经和画上那个最幸福的他大相径庭。 就像一颗失去水分的干瘪葡萄。 “他们就是一个人吧……”丞云在心里想,“一定是吧。” “已经越来越像了。 爱/欲与畏惧交缠得丝丝入扣,丞云被一条绳子勒紧。 在一个寻常的晚上,丞云被郑里捆-绑出了双手,被蒙住了眼睛,双腿被迫敞地很开。 “阿辛……” “阿辛……” 丞云无助地叫。 江文洛坐在床位,看见郑里俯下身来,亲吻丞云的颈,又粗暴地进入他。 温柔与病态交错出现,丞云挣动不止,闻着郑里身上的味道,又忍不住贴上去—— 他被弄得遍体鳞伤,却还是冲着郑里呜呜地叫,让他抱住自己。 在丞云睡着之后,江文洛看见郑里走去了洗手间,用壁纸刀割化自己的手腕。 他看上去愧疚又自责,可是也因为什么又放弃了。 第二天,郑里为丞云做了早饭,给他端进房间里面,温柔地将粥吹凉。 丞云闭上眼睛,顺从地被郑里喂食。 他吃完之后又要睡下,身体往里面挪,等着郑里也躺下来—— 郑里却对丞云说:“云云,我出个门,晚上就回来。” 江文洛看见郑里的眼神留恋不已。 丞云轻声说,“好呀,那我在家等你。” ——丞云肚子饿了也特别听话,他一直望着窗外,从天亮等到天黑,等到星云密布。 郑里却没回来。 丞云茫然地看着时间,觉得郑里该到家了,可是大门还是没有动静。 他有些担心郑里出了意外,便壮着胆子,打开了自己停用多时的手机,拨打了郑里的号码。 关机了。 丞云愣愣地看着电话。 翻看着手机短信记录,这才知道,黑郑里又发了很多条消息给他,全部都是时间地点。 郑里的生活用品都还在,他结婚穿的西装袖子,和丞云的礼服袖子挽在一起,丞云摸摸它,又打了那个电话,却还是关机。 丞云不太敢出门,他担心恶魔就在门外。 房间里面,画中的他都是在笑着,可是现在的丞云却丢了魂一样,看上去死气沉沉。 丞云打开广播,留意着里面的交通事故和当地新闻,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整夜:我好想他,丞云脑海中回荡着这句话。 丞云想:当时郑里与他告别,是不是说的是第二天的晚上啊? 他肚子饿了,看见冰箱里面郑里给他留了饭,丞云便用微波炉热了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守门。 可是郑里第二天晚上也没回来。 等丞云把冰箱里面的存货吃光时,已经是一星期之后了。 郑里消失了,丞云…终于确定了这一点。 他这才意识到:郑里好像不要他了。 但是丞云始终很担心郑里,他闭上眼睛,珍视地摸了摸郑里给他的画,发现最后一幅,郑里最为满意的画不见了。 ——就好像丞云这个人所有存在的意义…只是那一幅画而已。 丞云的脚落地,麻木地穿好女装,对着镜子勾画自己的妆容,时隔半个月,第一次走出了房门。 他穿过和郑里结过无数次吻的公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第一次主动地找上了黑郑里。 丞云敲响门,三声,门开了。 黑郑里站在里面,对着丞云笑了一下,似乎毫不意外他的到来。 “好久不见——”黑郑里弯起嘴角,额发垂下,这个笑容竟然与丞云记忆中的,自己最喜欢的人重合了,嘴角翘起的弧度分毫不差。 丞云看着黑郑里的脸,感觉自己好像一时间…想不起恋人的真正样子了。 ……之前明明他和他的阿辛一起过了很久快乐幸福的日子啊?和这个人才见过几面而已。 但是丞云会想起曾经,最为鲜明的竟然是这个恶魔。 丞云听他的话,走进屋里,被郑里亲吻脸颊。 这个明明该厌恶的,明明该让丞云恨之入骨的吻,却让丞云颤抖起来,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是久别重逢,心脏上展开了一朵血色玫瑰。 他竟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我的阿辛呢…”丞云低下头,看见这个房间里面全都是血。 血腥味特别重。 郑里垂下手时,指尖…有血滴落下来。 “是啊,你的阿辛呢?”郑里走上前来,拥抱住了丞云,血腥味扑鼻而来。 郑里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丞云抬起手来,摸到湿润一片—— 他的指尖…也全都是血。 “云云,我好开心。”郑里几乎颤抖着说道:“你来找我了。” 此时此刻,江文洛就站在房间中央,他转过头,看见了厨房垃圾桶里……扔着的染血水果刀。 ——几分钟之前,郑里自己,将刀捅进了自己的胸口里。 作者有话要说:dbq神经病难产。 第56章 郑里很快无意识地倒在地上, 丞云发出一声尖叫, 他颤抖着双手,拨通了急救电话。 “阿辛……”丞云蹲下来, 将手捂在郑里的胸口, 血很快将他的双手打湿, 在郑里身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 救护车尖叫着赶来, 很多个穿着白衣服, 带着口罩的人将丞云推搡到一边。 郑里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了。 医院的手术室外,丞云守在外面,茫然地听着身边的女人对着一张推出来的, 蒙着头的病床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嚎啕。 她的身体向下弯,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嘴向下咧得非常难看, 眼泪从眼眶中溢出来, 好像怎么也没有休止。 身边的医生冷漠地摘下口罩,对着家属说了几句话, 丞云听不真切。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 茫然地想:郑里是快死了么? 丞云不可控制地想到了他母亲去世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很小,被迫向前推动着,去接受母亲死亡的事实。起先是近乎麻木的, 因为母亲已经病了很长时间,他对这一切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当医生宣告死亡的时候,丞云的第一反应是:哦, 她死了,果然如此。 他没有流眼泪,听见了身边大人的窃窃私语:这孩子怎么那么冷漠,母子两个相依为命,真是白疼他一场。 丞云左耳进右耳出。 出殡是三天后进行的,他盲目地回到冰冷的家里,先是坐在客厅里愣了很久的神,就好像母亲出了一词远门,他们并未永远地分离。 然后丞云就饿了。 他摸摸自己的肚子,看见冰箱里面,还剩了母亲前两天做的炒土豆丝,他在冰箱前面就站了很久。 然后那个阀门终于被打开,他的眼泪流下来,像坏掉的水龙头,终于感受到了一种名为“痛心疾首”的感觉。 丞云意识到:他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妈妈不会再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当丞云被同学欺负的时候,温柔地摸摸他的头。 对他软声说:小云不要哭,妈妈爱你。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没人能逃脱,那时候丞云有了这样一个认知。 在后来漫长的岁月中,丞云偶尔会想起妈妈,那个温柔漂亮的女人,他便会又多了一个念头: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那么爱他了,他在往后余生,都将孤身一人,直面死亡与所有悲欢。 后来他就遇见了他的阿辛。 他现在却以一个丞云无法接受的方式,倒在他面前,在他到来的前几分钟,将刀插进自己的胸口,然后等着丞云到来。 丞云现在想:郑里就这么恨我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如果郑里被宣告死亡,那么也一定会将丞云带走。 他将背着巨大的负罪感——阿辛、郑里的死,都是因为他。 终于,丞云确认了,郑里和他的阿辛,就是同一个人,应该是人格分裂吧。 丞云的双手放开,脑海中回荡着郑里的那句话:“我晚上回来。” 而现在就是晚上。 郑里的手术结束了,那个人被推出了手术室,灯同时关闭,丞云赶紧迎上去,看着医生的脸。 “偏了一寸。”医生这样说道。 因为送院及时,郑里保住了命。 ——谢天谢地,丞云当时只有这一个想法。 * 酒店顶层之中,灯光昏暗,装潢豪华。 水晶灯发散出粼粼光影,似水面之上的点点光纹,繁华着锦里,女人们脚踏着细脚伶仃的高跟鞋,身着繁复礼服长裙,仿佛一只高瘦的圆规。 他们端着酒杯,“叮”的发出脆响。 “郑总,好久不见。”女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郑里身边站着个纤细“女人”,他穿着一身米色旗袍,开叉在大腿中央,长发微微挽起,有几缕发丝垂在脸色,即使涂着艳色的口红,憔悴的面色仍然掩盖不住。 明明是很热的室内,他颈间还带着一条丝巾,面部线条比女人的稍显凌厉,下颚骨与他的颈部勾勒出了一道利落的折线。 “您身体如何?”面对着郑里的冷漠,女人毫不在意。 郑里扯动了一下面皮,勉强点了个头,脸上没多少血色,沉郁地好似冬日数月来的积雪。 然而在他转头之时,积雪顷刻之间融化,化为了春日的细细涓流。 “云云,去吃点东西吧?”他温柔地转过头,眼神丝丝缕缕地缠绕在身边人的身上。 身边人对他的反应置若罔闻,眼睛直直地望向窗下上了冻的江面。 长桥有连成片的霓虹。 前来搭讪的女人瞳孔微微一缩,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好奇地往这名穿着旗袍人的身上望去。 “这位是——?”她礼貌地做着问询,考究的眼神在这人身上就像探照灯一般,想要掏出他的内里看清楚。 “我爱人。”郑里竟然说道。 长桌末尾放着一叠叠华美的点心,丞云将手从郑里臂间抽回,慢慢走向那一边,表情麻木地将一块点心夹起来,放进嘴巴里。 “真是小孩心性。”郑里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道,他很快尾随而去。 这个房间之中不算吵闹,只有来来往往的交谈,与酒杯碰撞的声响,虽然不至于落针可闻,可是要是出现了什么突兀的声音,却还是能被身边人发现。 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在那个奇怪的“女人”身上,听见“嗡嗡”的声响。 就像是口袋中的手机在震动。 据说郑里是突然生了急病,他消失了整整一个月,再回来的时候,身边便多了一个人。 女人摇摇头,也不敢多看,转头投向了另外一个的怀抱之中。 “云云——” 在丞云张开嘴,将蛋糕上的小樱桃咬在口中的时候,他的腰便被抱住了,郑里离他为非常近。这个位置已经近乎远离了喧嚣,那种“嗡嗡”的声音更加明显,响彻在两个人之间,触碰到的位置。 丞云的手一下子抓住桌子,他的腿似乎有点软,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站立。 “郑里!”丞云转过身,憎恨地看着郑里。 “这么不听话,可是要吃苦头的。” 郑里揽住丞云纤细的腰,在桌子的遮挡下,他的手缓缓往下移,丞云一下子就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他紧紧咬着牙。 但是他却什么都没说。 身边有人走过去,好奇地看着他们,只觉得郑里怀中人的神态有些奇怪,但是当真算得上“漂亮”,是一种难得一见的,雄雌模辩的气质,他眼睛里面含着一层淡淡的水光,将他的眼神显得干干净净—— 他跟郑里相熟,想要走过去说几句话,却看见了郑里森然的眼神。 然而下一刻,郑里低下头,表情有变得缠绵:“云云,你说……“他吻了吻丞云的耳垂,“你要是当众在这里发/情,你的阿辛会怎么想?” 丞云眼睛里的水光更盛,“你答应我的,我陪你来,你就让阿辛今晚出来。” “是啊,我的宝贝。”郑里在这个危险的距离之中,敲了敲丞云的腰,“晚上,他就出来了。” 丞云闷闷地点了下头。 顺从地被郑里领到窗帘附近的墙角。 这里开了一点窗户,窗帘被吹起来,外面的风雪卷携而入。 郑里竟然带着丞云,钻到了窗帘下面,与云鬓衣香的外面仅仅一布之隔。他们借着微风的遮挡,丞云被郑里推到了窗台旁边。这窗帘甚至有些透光,他们这边黑,里面那边亮,丞云都能看见人影从一米之外的地方走过去—— 如果他们动作大了,那边人一定能看见这边的异常,好奇地走过来,掀开落地窗帘看一看,那么他们将对丞云现在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长旗袍被撩了上去,露出两条修长的腿,腿间有一条细线…… 丞云屈辱不已,他抓紧了双手,按耐住狠狠给郑里一拳的冲动。垂着眼帘,他看着郑里的脸,自己反复洗脑——这个跟自己凑近的人是他的阿辛。 在颤抖之中,丞云拽着郑里的衣服,咬咬着下唇抬起身体,他透过光影,“郑里,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做到,不然我就真的杀了你!”他凶狠地说道。 郑里低低的笑起来,他轻柔的声音飘进:“好啊,那我等着——” 不大一会,失踪的两个人就有从角落里出来了,丞云的头发稍显凌乱,脸颊上绯红一片,他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呼吸非常急促。 “他身体不好。”郑里笑着对众人解释:“今天我们就先回了,咱们下次再见。” ——郑里跟丞云约定的时间是每天凌晨之后,直到凌晨五点,他让李辛的人格出现。 车窗外边有数条路灯,橙色的光打在侧边,照亮的丞云的脸颊。 作为让李辛出现——而不是彻底消亡——的代价,是丞云跟郑里签订了一条协议。他在没有第三个人在的时候,不能穿衣服。 因此光线毫无遮挡,顺着丞云的脖颈直接明晃晃地照到下边。 他的身上有两个环,中间连到了一起,固定在他的脖颈上。 车停到江边一座别墅之前,周围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声响。蓬松的雪将一切喧闹的音阶吞没进去,别墅就矗立在山缝之间,犹如一座鬼城。 “这座别墅,据说是一个神父的故居。”郑里转过头,对蜷着腿的丞云说道。 丞云没看他一眼,直接赤脚走进雪里。 链子的另一头被郑里握在手中,他穿着皮靴,慢慢悠悠地前行,似乎走了一会,才想到丞云就在自己身后,在寒冬腊月之中不好前行,才转过了身来,眼神鼓励地看着丞云。 每一步,都冰凉刺骨。 丞云几乎被冻到失去意识,他咬着牙,估算着时间,距离李辛出现,应该还有两个小时了! 他好像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赤红着双脚,小跑回到了别墅之中。 “云云真厉害!”郑里大笑起来,“叩”的一声将房门关进,热气迎面而来,丞云打了个颤,就被郑里手中的一袭软毯包裹住了。他只露出了巴掌大的一张脸,自行跪在地上,麻木地被郑里牵着行走。 “好乖……“郑里满意地蹲下来,拍了拍丞云的脸,亲昵地说道,”今天……就让你的阿辛多出来十分钟吧。” 戏耍一般的话,却换来了丞云狂喜的神情,他的眼睛立刻弯起来,里面出现了很亮的星星。 “好了,回家啦。”郑里站起来,弯腰揉了揉丞云的头。 郑里慢吞吞地走到地下室,推开门,里面黑暗异常,他望向丞云的眼神似乎有些不舍,但是却做出了宠爱的样子,捧着丞云的脸亲吻了一下,才打开了房门。 ——里面赫然是一只巨大的金笼子。 正好能够容纳一个人。 “回去咯。”郑里低沉着声音,对着喜悦之情未减的丞云说道:“等着你的阿辛来接你吧,要是明天还这么乖,他就还可以多出现十分钟——” “看你的表现了。” 丞云很乖地连连点头,自己主动往笼子里面凑过去了。 郑里“咔”的一声将门落锁。 * 午夜是十一点五十分。 黑压压的地下室中,没有窗户,也没有一点光亮,没一点声响——除了挂在墙上的时钟。 “滴答——” “滴答——” 时钟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丞云蜷缩着身体,坐在笼子里面,眼睛下意识看着时钟的方向,即使他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 丞云有一些怕黑,他胆子很小,现在完全封闭的,他独自一人的室内,丞云便有些害怕了。 即使房间里面很暖,还有一些闷,可是丞云仍然发起抖来。 但是即使如此,丞云却越来越开心,他甚至站起身来,手搭在门锁的位置,希冀地等待着李辛的到来——李辛会救他出去。 之前就是这样的。 当郑里刚刚出院的时候,丞云就直接被他带到了这个别墅里面,被他关到了笼子里。 逼他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然后再把他扔在这个房间里面。 丞云自己一个人无助又害怕,他绝望到了极点,他一度想着,要是李辛真的彻底消失,他往后余生都无法再见到这个人的话,那么他就也去死好了。 然而在他又怕又饿的时候,门外的脚步声去而复返,丞云颤抖着,打算迎接着新一轮的折磨的时候,灯被打开的那一刻,他却看到了李辛。 李辛看起来有些疲劳,他难过地看着丞云。 丞云顷刻愣住,李辛就把他放了出来,抱住他,在地下室呆了好一会。 然而在他们两个还没接吻一个吻的半个小时之后,“郑里”就又回来了,无情地将丞云从失而复得的天堂,打入了求而不得的地狱。 经过好多天的努力,丞云才将时间延长到了五个小时—— “踏。” “踏。” 门外的脚步声响起,这是李辛走路的频率! 在倒数过零的时候,李辛果然又出现了!丞云立刻开心地站了起来,开心地喊:“阿辛!” 趿拉拖鞋的声音越来越快,在突然倾泻下来的光里,李辛走到了门口。 “丞云……”丞云看见李辛出现在门口,他脸上的傻笑都挡不住了,赶紧把手往外边伸去。 李辛则站在外面,跟他交握着手,两个人十指紧扣。 “宝宝。”李辛轻声叫。 “快放我出去!钥匙就在门边呢!”丞云急切地说。 钥匙捅/进锁眼里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动静,丞云牵着给他托着锁,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却还是舍不得分开,被丞云像小孩子一样地晃来晃去。 门开了,李辛立刻将丞云抱住,丞云露出了明显的欣喜与依赖的样子,把脸在李辛肩窝蹭了蹭。 “我都等你好久啦!你好慢!”丞云小声对着李辛撒娇。 “他又把你关起来了。”李辛的手安抚一般地拢着丞云的头发,“我……” 他还要说什么,却被丞云堵住了嘴,丞云踮起一点脚,吻蜻蜓点水地落在丞云的唇上,动作轻地就像担心惊走一只蝴蝶。 “辛苦了。”丞云笑起来,戳了戳李辛的脸颊,“你带我出去吧。” 他高高地扬起脖颈,把手放在李辛的手心之中,跟他一起往外面走去。 “你看,今天也是好大的雪啊。” 二楼有一面落地窗,能够清晰地看见外面鹅毛般的雪花,扑簌簌地落在窗户上。房间里面没开灯,可是还是有雪发出来的灰蒙蒙的光,房间里十分暖和。 丞云坐在地毯上,李辛就坐在他身后,环抱着他。 “对不起,让你受了好多苦。”李辛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丞云的头发。 丞云一下下啄吻他,抱着李辛的腰颈,就像一只思念主人的猫咪。他只觉得怎么都亲不够,想要更多一点,跟李辛摩擦着鼻尖,丞云的眼睛里面带着很深的坚定不移,“阿辛……” “我们要努力坚持下去,都不要放弃——”丞云说道,“我们要加油,才能战胜那只恶魔。” “我也看了一点书,说你只要每天出来的时间越来越长,就能成为主人格的。” “到时候,我们就也把郑里那个王八蛋关进笼子里面,让他在阴暗的角落里面,看着咱俩快快乐乐的生活——” 李辛搂着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你相信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郑里的存在的,从你那阵子……” “嘘——”他想要解释,丞云却止住了他的话头,对着他笑着说道:“我相信的你呀,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得到了李辛的肯定之后,丞云就捏了下李辛的耳垂,“我们的时间真的很少,我们今天……就来做点开心的事情吧。” 丞云看起来真的特别幸福,好像忘记了所有烦恼,李辛还在,就还有希望。 丞云如此坚信着。 一室暧昧如惊鸟般四散而起,片片羽毛飘然落地。 ——江文洛坐在楼梯间,环抱着自己的膝盖, 眼睛望向一楼角落处,某一个上着锁的房间,竟然缓缓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预判失误,明天这部分才能完成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九是个攻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范爱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枫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在风雪的夜晚里, 雪花扑簌簌地落下, 灰白色的光如同细碎的梨花般铺在琉璃花窗之上。 如果一切都是为了走向天堂而努力,那么即使身在地狱, 手带镣铐、头顶血海, 铺天盖地的黑暗覆盖周边所有, 那么丞云眼前也是光亮一片。 他知道希望就在前方, 他脚踩在独木桥上, 一旦不小心跌落下去,就会被森森白骨扎得鲜血淋漓也没关系——因为他手里握着一条绳索,能够牵引他, 保护他。 房子的顶层有一架钢琴,李辛坐在钢琴边,手指在黑白琴键上快速弹动, 流水般的音符跳跃而出, 震荡于丞云的耳膜。 这个晚上注定很长,每一分、每一秒, 对于丞云来说, 都比千金还要重。他钦慕地看着李辛的侧脸, 被他握着手,教授给他一首绵长的钢琴曲。 “我是不是很笨?” 李辛手把手教过三遍,丞云还是记不住每一个键位, 他的心思不在这个上边,眼前都是李辛皮肤的纹路,溺死于这一片温柔的海洋之中。 丞云好像回到了, 之前他们日日相对的数百个日子,他们每天朝夕相对,毫无间隙地拥抱,好像未来还有很长。 “你没有天分。”李辛故意沉着脸对他说道。 “嫌弃我么?”丞云做出了一个难过的表情,戳了戳李辛的脸颊。随即他又露出了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那你退货也来不及了!” “婚都结了!”丞云踩了一下李辛的脚,“你要是不要我,我就去大街上拉横幅!” 李辛立刻大笑出声来,用轻微的力气戳丞云的腋窝,挠他的痒痒肉。丞云笑着躲,歪着身子倒在地上,李辛凑过来,继续毫不留情地“攻击”他,丞云笑得都喘不过气来。 用脚轻踢李辛的小腿。 “好疼……!”李辛吃痛的皱起眉,丞云立刻就露出了惊慌的表情,赶紧坐起身来,挽起李辛的裤腿,结果又被李辛按住头,睡衣一下子就套到了丞云的头上。 丞云简直就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小动物,怎么都钻不出来,鼻腔里都是李辛身上的味道。 “你好烦!”丞云又去反攻李辛,在他小腹上就咬了一口,李辛的肌肉立刻缩起来,丞云直接逃脱,按住李辛又去戳他的腋窝。 李辛连忙低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丞云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尖尖的虎牙,凶狠地说:“现在该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刚要骑到李辛身上,就撞到了钢琴角。 “砰——” “唔……”丞云疼得缩脖子,五官都皱了起来,生理性的眼泪沁出来,让他的眼睛显得雾蒙蒙的。 李辛赶紧过来给丞云揉脑袋,着急地问:“疼不疼?” “痛死了!都怪你!”丞云向下弯着嘴角,踢了一下李辛的脚腕,话说出来却是撒娇,“本来我就傻,现在更傻了!” 丞云的头发都被李辛揉乱了,像是一个乱蓬蓬的鸟窝,他凶巴巴地瞪着李辛。 他还要说些什么,李辛却直接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啾”的一声,丞云就像被施了一个咒语,立刻就乖了下来,傻乎乎地对着李辛笑。 “你犯规,竟然偷袭我?” “现在好没好?”李辛捏捏丞云的脸,凑近他,跟他顶顶鼻子。 “好啦。”丞云眨了两下眼睛,瞳孔显得很圆,软绵绵地说,“我认输了呀——” 李辛抱住了他,丞云忽而叹了一口气,抱住李辛:“我跟你在一起真的觉得好幸福,我们要是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李辛听见这话,表情竟然一顿,停顿的一帧在丞云的眼睛里被无限拉长,他皱起眉,迷惑地看着李辛。 “好,我们一定可以。”李辛笑着说道。 丞云蜷了一下手指。 “我教你跳舞吧。”李辛吻了一下他的额头道。 墙角有一个古铜色的老式留声机,李辛走过去,讲音乐放了出来。 丞云看了它一眼,对着李辛点头说好。 放得是一首激烈的钢琴曲,如同狂欢之夜,如同狂风暴雨之夜。整间房子立刻被音乐的声音笼罩住,外面的雪也没有丝毫要停止的迹象,能够没过脚踝的积雪之上,被风卷携而起的碎雪形成一股股的淡灰色轻烟,就像下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 纯粹的白色宛如片片金色的余烬。 丞云将手放在李辛的掌心,他的腰被李辛拦住,跟着音乐的节奏,李辛带着丞云向前走,让他踩着自己的脚。 丞云仰起头,看着李辛的脸,注视着这个他最熟悉的人的面部轮廓。眼神若可化为实质,成为一直狼毫细笔,那么丞云落笔勾勒李辛之时,非常慢。 “怎么了?”李辛低下头问他。 丞云蜷起指尖,眼珠转得很钝,他慢慢摇头,把额头抵在李辛的肩窝。 旋转,转身,丞云在背对着刚刚那面墙的时候,突然看见了那扇上了锁的门——它在丞云面前,从未开启过。 钢琴曲逐渐变得绵长,就似风雪初歇,空气中带着雨的湿润味道。 丞云的灵魂一下子被抛得很高,他被李辛搂着,距离近到甚至能感受到李辛的心跳的时候,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现在就像我第一次遇见你。”在平静的声线之下,丞云的手微微颤抖:“就像狂风暴雨之后,雨停了下来。” “我记得那天没下雨。”李辛低笑了一声,手上的力道重了一点:“这都忘了。” 丞云回握住李辛,“我是说感觉,我的雨停了下来。” 李辛看着他,没再说话。 丞云的心脏却砰砰作响,他觉得现在已经有些无法控制自己,那天确实是没下雨的,李辛的回答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丞云却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一些违和感。 就像一条直线的之中,出现了一点不和谐的弯曲一样。 ——从刚刚,李辛教他谈钢琴时的,那个笑容开始。 那个笑容给丞云的感觉非常熟悉。 每一天都能看见,熟悉地就像丞云照镜子时看见自己的脸。但是却跟李辛刚刚对他笑的样子有一些不同,人皮面具覆盖在脸上一样。 这个想法让丞云骤然不安了起来。 他竭尽全力地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但是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努力地回想着那个似曾相识表情的来源—— 然后他就想了起来,那个表情……是属于“郑里”的。 看着他的时候,就像是看着一直落在捕兽夹中的小鸟,带着一点稳操胜券,带着一点轻微的掌控感。 ——是郑里没错。 在跳舞的时候,丞云的记忆回溯,又落到了李辛不辞而别的那一天。 他站在门口,与自己告别,对着他笑着说,“我晚上回来。” 脸上细小的纹路,嘴唇提起的角度,分毫不差,丞云太熟悉他了,也太爱他了,以至于一闭上眼睛,当时那一幕,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复习过无数遍的,心爱的电影,每一帧都必然熟稔于心。 “阿辛……”丞云停下了动作,仰起头,瞳孔微微颤抖,“这么快就四点了啊。” “是啊,”李辛回过头,看了一眼时间,表情掺杂着痛苦。 寂寥与无声在两个人之间交错着,身后的钢琴曲显得喧闹一场。明明是三十度的室内,丞云却觉得非常冷,好像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他孤身一人,眼前是无边无际的寒冷,脚下是几丈深的冰湖。 丞云惨白着一张脸,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又一下子被李辛抱住了。 “宝宝,怎么了?”李辛皱着眉,急促地问他,“你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 身后是一面镜子。 丞云余光透过那面镜子,都能发现自己身体在轻轻摇晃,脸色非常难看。 “阿辛……”丞云颤抖着声音,他试探着,再一次叫出这个名字。 瞎子都能发现他现在不对头!在钢丝之上行走,他半边身子都已经倾斜了出去。 李辛也担忧异常:“云云,你别吓我……我……” 丞云不说话了。 江文洛走了过来,站在他们身边,他仰起头,看着李辛的脸,从他的表情里,发现不出一点破绽—— 他本来以为,在丞云表现出异常的时候……郑里会将他的面具掀开,露出里面狞笑的脸,将丞云彻底撕碎,打入无尽的深渊,然而郑里没有。 他在忠诚地,演绎着自己的剧本。 郑里甚至把丞云抱在了怀里,一下下轻抚他的背,好像在安慰一个受了伤的小孩子。 江文洛忽然想:郑里会不会有的时候,是真的想成为“李辛”的呢? 他想他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了。 江文洛设身处地的想,如果这种情况发生,那么他会配合着梁耀文的剧本,将这出戏演到他生命的终结,他会选择蒙上自己的眼睛,捂住自己的耳朵,堕入无边美梦。 凌晨四点半。 丞云安静了下来,他好像被“李辛”蒙骗了过去,被他牵着手,乖乖地坐在床上。 李辛半跪下来,为丞云脱掉了拖鞋,再给他盖好了被子。 然后他自己才躺到了丞云的身边,将人搂入怀中。 丞云挣了一下,推桑着李辛的胸膛,李辛的唇落在他的额头上,丞云便看着他的脸,便乖顺了下来。 “晚安。”丞云的声音空空荡荡。 “明天见。”李辛温柔地说道。 江文洛走进了卧室之中,听见了两道交缠在一起的绵长的呼吸声。 在凌晨六点的时候,他看见丞云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李辛的脸。 “阿辛……”丞云做出了一个口型,李辛已经陷入安睡。 冬天的天总是亮得很晚,外面的光线与深夜之时,没有一点不同,大雪将所有声音吞没,甚至没有车行过。这个角落之中,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江文洛跟着丞云出门,见他赤脚走到了地下室,打开门,走进了金笼子里面—— 他竟然从垫子下面,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银钥匙! 丞云站到那扇上了锁的门前,茫然地抬起头,手握在把手上颤抖不止。 他的身体好像僵住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一下。 江文洛站在他身后,眼神透过这扇门。 “咔哒”一声轻响,丞云做出了决定,他将门缓缓推开—— 竟然……看见里面放了很多很多画。 房间左右泾渭分明,一半黑一半白,右面的是那副李辛的画。 而左面——赫然是穿着女装的丞云。 他坐在笼子里面发抖,畏惧地看着前方;他躺在毯子上,将身体缩得很小。 还有他穿着旗袍,惶恐地坐在会馆黑暗的包厢里,红色的旗袍鲜红似血,充满着令人心惊的,脆弱的美感。 全都是他。 这些画是按照一定顺序摆放的。 右面是幼鸟得以振翅而起,羽毛洁白如新雪;是鲜艳的玫瑰,从干瘦的枯枝般奇迹地绽放出来;是一个被人精心制作的瓷器。 而左面的……则是飞鸟被扼翅,是花瓣被踩碎,瓷器被无情摧毁! 整个过程,近乎流畅完美,天堂与地狱衔接,画风毫无停顿。 丞云像失了魂一样走进去,低低地笑出声来,他抬起手,抚摸着李辛画给自己的画,表情看起来柔软异常。而他在回头望向右侧的画的时候,柔软又消失殆尽了,变为了很深的茫然。 最后他面无表情,在房间里面站了很久。 眼泪流了出来,丞云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所以,李辛说,“以后不用再画了”,因为“李辛”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一切,都是来自于郑里的,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一个小时之后,丞云呼出一口气,忽然笑了一声。 他这时突然想起,他在他妈妈离世之前痛苦不已的时候,他妈妈摸着他的头对他说,“云云,以后会有人代替我爱你,妈妈只能陪伴你走到这里。” “你要等待着,我的云云这么好,一定会的。” “可能过程会有一点难,但是一定不要放弃。” 丞云记得,当时自己好像相信了他妈妈的话,一直在满怀期待。 “没有啊,”丞云擦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妈妈……真的、真的没有啊。” “没有人……真的爱我。” 可惜,没人能给他回应了。 丞云最后又去卧室外看了一眼熟睡的郑里,闭上眼睛,缓缓走向了厨房里。 ——刀架上,放着一把崭新的水果刀。 作者有话要说:再推一下基友存稿文 《他哭起来的样子很好看》by肚皮三层肉 岑愫怎么也想不到,她当年的高中同学,如今江家的太子爷江鹭,其实是个爱在心中口难开的大傲娇。 岑愫活着的时候,江鹭阴狠偏执,乖张暴戾,吝于给她一个好脸色。 岑愫死了之后,江鹭悔不当初,痛不欲生,抱着她用过的小提琴哭成傻逼。 一朝重生回高中年代,她看到江鹭端坐在轮椅上。 未来江家如日中天的大少爷,这时还是个执拗缺爱被人嘲讽的残疾小可怜。 “你这么讨好我,”江鹭恶狠狠地质问,“不就是为了我的钱吗?黑卡给你,离我远一点……” “谁要你的钱啦!” 岑愫把卡塞回江鹭的衬衫口袋里,脸颊绯红,双眸含水。她说:“江鹭,你亲我一下,我再考虑要不要离你远一点。” 后来,他闭着眼睛,亲了岑愫一下。 在月色中,她的气息香软甜蜜。江鹭心里翻腾的恶念全然沉寂。独狼一样凶巴巴的少年,终于被驯养成一个笨拙腼腆的恋人。 第58章 随着水果刀插入胸膛之中, 丞云顷刻倒地, 赤红的血溅到了白色的瓷砖上—— 这漫长而痛苦的梦境终于摇摇欲坠,就像坍塌的城池, 江文洛仰起头, 看见头顶出现了刺眼白光。梦境结束, 江文洛瞬间睁开了眼睛, 坐起身, 看见对面竟然坐着梁耀文,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样,好像已经等他很久了。 “梁耀文……”江文洛茫然地叫, “我睡了很久么?” 他被失落的情绪笼罩著了,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 “很久了,该出去了。”梁耀文走了过来, 弯下腰, 在江文洛的额头上轻缓落下一吻,“我来送你——” 瞬间, 江文洛感觉自己被一个巨大又柔软湿润的“生物”包裹了起来, 吸盘吸附在他的手臂上, 让他隐隐觉得有些奇怪的刺痛感。 江文洛被蒙住眼睛,他隐隐约约又听见郑里的一声呼喊,但是江文洛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茧子, 被丝丝缕缕缠绕住。 眼前浮现了走马灯一样的东西,电影被剪辑成了一片一片,从开头郑里遇见丞云的那一天, 便是悲剧的开始。 电影有大面积的灰色,血色在其中交织,显得粘稠异常。 江文洛在飞快闪动的片段之中,看见了丞云的葬礼,郑里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手紧紧握着丞云的墓碑,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然后在丞云死亡之后,郑里开始看心理医生,他开始将医生开的药吃进去,精神状况奇迹般的好转,每一天都看起来神采奕奕。 江文洛双手放在腹间,只觉得这一幕怪异异常。 ——什么药,能将精神疾病那么快治好?能让郑里这么快开启新篇章? 没可能的。 然而郑里却无法发现异常,江文洛看见他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开开心心地叫:“云云……” 他在吃了药之后,脸上浮现了满足的笑容,两个嘴角往上弯。 房间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存在,郑里却像得了回应,开心地说:“你回来了。” 忽而,郑里神情不悦,对着空气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自杀?我们就这样下去不好么?”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你为什么不能接受?” 他一会看起来像是“李辛”、一会看起来又回到了“郑里”,两种表情在一张脸上来回闪烁着,就像飞快翻动的两张幻灯片。 墙上挂着丞云大大小小的画像,连成一排,郑里神情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画像上凸起的油画壁痕,“云云,你是我的最完美的画,是最完美的艺术品,我亲手将你打造了出来。” “我爱你啊。” 虚空之中,郑里高抬着手,单膝跪地,好像在吻另一人的手背。 他的样子看起来疯狂阴翳而认真至极。 不大一会,在这个吻中两个人格就视实现了融合。 然后,郑里躺在床上,侧着身,好像身边还有一个人,缓缓进入了睡眠。 等到下一个碎片的时候,画面忽而一转,到了一间白色的诊室—— “医生,最近丞云出现的频率好像越来越少了。” “你再给我点药,你再给我点药。” 郑里身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脸颊向下凹陷,他近乎信仰地看着对面人,简直人不人鬼不鬼。 “你已经快要痊愈了,”对面人说着,他穿着一条深蓝色的西裤,在坐下时,双腿交叠,露出一截蜜色的脚踝。 他的声音非常奇怪,像是套进了一个玻璃罩子里面,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脸上的表情近乎僵硬,双目没有神采,只有眼睛向下垂,就像是一句木偶。 江文洛发现,这个“医生”的样子跟梁耀文有一点像,只不过更加生硬刻板。 郑里就跪在“梁耀文”脚下,神态卑微如祈求不被神明垂青的悲戚信徒。 然而“梁耀文”却不为所动,脸上反而笑意更深,发出一声低笑。 ——他似乎对郑里的样子隐隐有些不解,但是更多的是被郑里的态度所取悦。 “急什么呢?”梁耀文轻声道:“就快到你了。” 非常突兀的,江文洛在这个房间里面,再次听到了时钟的声音。不合适宜的,江文洛第一次正视到了这个问题——时间,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似乎非常重要。 每一个整点,都对应着一个关键时间。 中午十二点,当秒针与时针重合,“咚”的一声,表发出了“撞钟”的声音。 梁耀文站起身来,他往后退了一步,郑里茫然地看着他,钟声让他恍惚不已。 不解旁观的江文洛看见了令人悚然的一幕。 郑里竟然垂下了头,像一只蜘蛛一样地跟随着梁耀文,四肢并用地往前爬行,不顾一切地追随。然而梁耀文动作却十分无情,他抬起脚,踩到了郑里的头上,阻挡他上前。 下一秒,从郑里的领口中——凸起了一点点,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爬了出来。 是一条弯曲触须。 梁耀文抬起手,那条触须就有了动作。 从郑里的脖颈开始,触须的顶端,刺入了他的皮肤,它变得就像是一把刀,将郑里的“皮”划开。 郑里瞳孔颤抖,发出剧烈的惨叫。 江文洛被吓得后退了一步,看着郑里后颈两块皮肤被剥落下来,口中发出一声低呼。而梁耀文竟然似有所觉,抬头往这边看来。 ——江文洛看见了郑里“褪皮”的全过程。 人体柔软而光滑的表层肌肤,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和内部血肉的联系,变成了穿在人身上的一层衣服,能够轻而易举地脱下来。 现在郑里的皮,就好像一件套头毛衣,他受了蛊惑一般,拽着“毛衣”的领口,一点点把自己的皮拽了起来。然后他的身体往后退,皮却留在了原地。 “如蛇成蜕皮,如撒旦初生。”江文洛喃喃自语。 “原来是这样啊,所以,才会有两具尸体的出现,一个是皮,一个是人。” 江文洛看见梁耀文走了过去,将郑里脱下来的皮捡了起来,就像拿着一件自己不怎么满意的商品一样,来回翻看着这件皮的里里外外。 “放在大树边的尸体应该都是褪皮之后的,”江文洛意识到了时间差,“放在梁耀文房间里面的,则是他们几个人,脱下来的皮。” 郑里不着寸缕地倒在了地上,看起来与脱皮之前一般无二,身上甚至没有任何血污,而梁耀文也不看他一眼,随手拎着那件就皮出了房门。 这些碎片仍然在江文洛眼前旋转着,萤火一样发出细碎的光泽,在丞云死之后的故事仍然在继续,江文洛意识到,后面的一切可能都跟梁耀文脱不开关系。 他还要继续看下去的时候,胸口却突然一阵剧痛。 “回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于此同时传入了江文洛的耳中,几乎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瞬息间清醒! 在碎片压身之中豁然起身,江文洛他顺着这道声音,拼尽全力地睁开眼睛,入目居然是一片错杂的树枝。 “砰!” “砰!” “……” 是一个个心脏在跳动。 江文洛……又回到了这个郑里打算“复活”丞云的地方! 他茫然地往上看,看着那片漂亮的琉璃花窗,疑惑地想起来了:“咦?我……不是死了么?” “我不是被郑里掏出了心脏么?怎么回事?我为什么醒了过来?” “啊对了,梁耀文呢?!”江文洛终于意识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他赶紧坐起身来,低下头,随便一扫自己空空荡荡的已经失去心脏的胸膛,就看见这棵树起了变化。 树上挂着的心脏数已经到了七个! 江文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间里又出现了一具女尸!她加入了这个大阵营之中,被做成了人体模型的样子。 心脏果实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落到了地上,江文洛看见自己的心脏随之落地。 而在第七颗心脏落地之后,树枝上出现了一个个洁白的花苞,在几次呼吸之间,花苞就绽放成了,近乎于白色玉兰花的形状。 江文洛看见了梁耀文。 他就在这个房间里最里面的位置,坐在三阶台阶上,看着这个房间里面的这一切。 一条腿弯曲着,坐姿非常随意,察觉到江文洛的目光,他对着江文洛露出了一个熟悉的笑。 “丞云……” 郑里见到花苞,立刻兴奋了起来,他的眼眶竟然红了起来,一步步走向玉兰花,“你快要回来了!” 郑里单膝跪地,仰起头,倾慕地看着数个白花。 他好像有点疑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丞云,但是还没等江文洛跟他一起分辨,郑里就转过了头来,意外又嫌恶的,“你竟然还活着!” 郑里一步步走了过来。 而现在江文洛浑身无力,他连支撑起身体都已经竭尽全力了,更不用说站起来逃跑。 奇怪的是,明明梁耀文就站在那里,郑里却一无所知,他想要再杀江文洛一次,掏心脏既然杀不死他,那就拧掉他的头。 整个房间之中,都带着诡异朦胧的光亮,血月的影子落在梁耀文的身体上。 江文洛眼前一片恍惚,看着郑里越走越近。 “又要死了么?”江文洛心想:“梁耀文怎么还不来救我,这也死的太快了吧。” 在郑里走到江文洛眼前的时候,江文洛却听见了梁耀文的低低笑声。 与他在诊室里面发出的笑声没什么不同。 江文洛扭过头,赫然看见一条触脚从泥土之中冒出了头来,里面的庞然大物也不知道已经埋了多久! 等到郑里察觉到不对头的时候已经晚了。 梁耀文好像在刻意玩弄他一样,花开的速度明显不符合常理的加快,就在郑里回过头的时候,那朵最快的花已经瞬间零落,“春天”随之消逝,一颗足有人头大的白色果实就挂在巨树枝头! ……这时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一种预感,丞云快要成功复活了。 郑里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情。 他显而易见,为了失而复得,夙愿得偿而兴奋不已,竟然想要流出眼泪来。 果实发出一股异香,“小云……!” 郑里快速跑过去,就站在树下,要抬手要触碰到果实,脸上充满了爱意,“小云,宝宝。” 他声音颤抖,掺杂着小心与期待。 而在无风的情况下,那个果实竟然轻轻摇晃了两下,像是在回应着昔日爱人的呼唤。 很快,从里面发出一道轻微的,稍显畏惧的声音:“你……是谁?” 江文洛的心脏近乎停跳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果实。 地上没有它的圆形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瘦弱男性,无助地蜷缩着身体的样子。 这一幕堪称神迹! 再一次摧毁了江文洛二十余年来的所有认知,一时间,他竟然可以共情到郑里的所有情绪——他同样无比希望丞云活过来! 那种难过失落的感觉一扫而空,那道属于丞云的声音让江文洛欣喜不已。 然而,还没等郑里说话,埋伏多时的触手已经悄然而至—— “不要!你别!”江文洛失声大叫。 但是他的话没有任何用处,那条触手毫不留情又异常恶意地将颜色尚现青涩的果实捅了个对穿。 “哗啦啦——”从果实里面溢出来的乳白色的汁液淌了一地。 丞云的声音消失了。 影子……也随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辣手摧瓜。 第59章 郑里愣愣地看着那个已经完全碎掉的果实, 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发生了什么, 就只注视着眼前散落一地的汁液。他用手将那些东西捧起来——就类似于淡黄的果肉,还散发清甜的气味。 梁耀文站了起来, 那些埋在地里多时的怪物也随他而动, 梁耀文的影子被细微的光线拉得很长, 与修长的触手连在一起, 他的影子便显得无比巨大, 将郑里完全的笼罩住,郑里在他的身前,就像一只渺小的蝼蚁。 梁耀文的脸上一向很少出现真正的, 像是人类的“表情”,江文洛甚至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模仿,所以这还是江文洛第一次看见, 梁耀文那种真实的近乎于“快意”的表情, 他看着郑里难以置信的样子,低低地笑了一声, 在嘲笑他露出来的丑态一样。 “小云……” “小云……” 郑里将地上的一滩水拢起来, 将翻出来的“果肉”装回去, 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丞云出来。 装进去,手拢住,手松开, 里面的东西又流淌出来。 郑里的手已经颤抖了,他憎恨地看了一眼梁耀文,眼睛猩红一片, 可是也顾不上做什么,就能徒劳地将碎裂的果实保护起来。 “你……”江文洛难过看着梁耀文。 可是一个触手冲着他就蜿蜒了过来,缠到他的小腿上,原本锋利剩利刃的东西,现在却已经柔软异常,连江文洛一点皮肤都不会伤到。 它快乐地游走在江文洛的小腿上,他的手腕上,又触碰到他的手心。 就好像……好像在索求江文洛的赞扬。 江文洛的手全都凉了,心脏跳得很慢,他忍不住想:这个复活出来的,真的是丞云么? 那么梁耀文是不是杀死了丞云呢? 他抿着嘴,看着梁耀文,突然意识到了,这个人是在给他“报仇”。 先前郑里让江文洛疼痛不已,活活掏出他的心脏,现在梁耀文便以这样轻巧的方式,在郑里即将成功的时候,让郑里痛苦达到了极致。 “天父——!”郑里终于意识到,丞云的复活功亏一篑! 他的眼泪从眼眶中溢出来,双手攥成拳,凶狠地看着梁耀文。 这时那些僵硬的尸体又动了! 这个怪诞的房间里竟然突然狂风大作,房间里面散布的碎肉与淋淋洒洒的血液被风卷携而起,浓重的黑气就像影子一样挂在了郑里的脸上。 被固定在十字架上的女尸们摇摇晃晃,身体猛地往前用力。 “噗——” “噗!” 她们的身体立刻从木头架子上分离了出来,瞳孔污浊一片的脸抬起来,直勾勾地盯视着梁耀文,扑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呕不易,这个房间并不算大,几具尸体一个挨着一个,简直就是尸体的堆砌,她们爬过的土地上,出现一道道黑红的血斑,那些血向下渗透,土地寸寸龟裂。 梁耀文就站在那里,江文洛眼睁睁地看着郑里变成了黑影怪物。 “都是你!”郑里像豹子一样冲了过去,手掐住了梁耀文的脖子。 然而梁耀文却没动,他被掐住脖子,呼吸却还是异常均匀,没有半点影响,他面无表情旁观着郑里抬起爪子,锋利的尖端直接便划过了梁耀文的脖颈! 鲜血立刻涌出如瀑布一般喷射。 “小心!“江文洛大喊出声,他眼睁睁地看着梁耀文的血洒了一地。 但是梁耀文却不反击,也不挣扎,任凭郑里一拳拳打向他,将他的脸颊揍得凹陷下去,很快就变得奄奄一息,身体变得软绵绵的,血都溅到了郑里的身上,让他遍身浴血! 江文洛的大脑一片空白,不久之前梁耀文的死相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梁耀文的车翻下悬崖,他的头骨凹陷,眼睛往外凸出,褐色的血迹干涸在了他的脖子上,一张俊美到不和谐的脸被无情的破坏,脖子呈九十度弯曲。 这一幕,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江文洛的噩梦之中,一次又一次地让他的世界轰然倒塌。 但是之前,他又一次梦到这一幕的时候,从睡梦中惊醒,梁耀文却躺在他的旁边,让江文洛窃喜,心无比安定。 现在却重演了,梁耀文两次死亡完美重合! 血液如同沸腾,在江文洛的身体里面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轰然向他的脑袋冲去,让他完全的失去了理智。 他快速地冲到了郑里身边,口中发出了尖锐的叫喊,简直是一只失去了神智的野兽,跟郑里厮打在了一起。 他猛踹郑里的腰腹,手凶狠地砸向了郑里的头,那些女尸撕拽着梁耀文残存的肉体,江文洛 像突然有了使不完的力气,一个一个地将他们掀开。 江文洛的脑袋仿佛有一个一个的炸弹接二连三的爆炸,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郑里的手抓向了江文洛的背,让他顿时皮开肉绽,江文洛也像是不知道疼,把被扯掉的身体拼接回来。 “梁耀文……“这回痛苦不已的人变成了江文洛,他嚎啕地像是一个发了疯的小孩。 郑里在他身后狂笑不止。 “天父——!?”郑里捂着肚子,直接笑弯了腰。 然后在他们身后,那些触手再次凝固,形成了一个庞然大物,降临到了郑里的身后。 “郑里。”那个黑色的怪物似乎兴奋至极,恍惚着,梁耀文的脸再次出现。 在琉璃花窗之下,触手末端形成了人手的形状,梁耀文的身体轮廓缓慢出现,就像是一张人皮,被黑色的怪物穿在了身上。 “我在这里。”梁耀文抬起手,指了指悲痛不已的江文洛。 江文洛愣愣地望向再次复活的梁耀文,脸上的泪痕未干,看起来可怜而无助,然后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随着梁耀文的动作,一条湿滑的东西,蹭了蹭江文洛的脸颊,是显而易见的安抚。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文洛的错觉,他发现梁耀文这次力量更加强大,不可名状的感觉愈演愈烈,他已经不像真是存在于世的东西,而是一个刻在人类脑海中的图腾。 他仿佛吸收了郑里的所有痛苦。 享受着郑里迷茫的表情。 然后郑里再一次冲过去攻击他,梁耀文再次“死亡”,又再次重生。 这一切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循环,梁耀文已经近乎与这个房间融为一体,他身上缠绕着的黑雾铺天盖地,房间隐隐振动,又越来越强烈,墙皮寸寸龟裂,露出江文洛熟悉的红色。 梁耀文站在树旁边,树干逐渐枯萎,从夏天的盛景,一步跃为冬日的枯败,树干上覆盖着的红色血丝,涌入了梁耀文的身体里面。 他不反抗,而郑里已经精疲力竭。 他由黑影怪物的状态,回到了人类形态,气喘吁吁地死盯着梁耀文。 慢慢地,他也不动了。 梁耀文冲着江文洛,伸出了一只手,神情接近于迷恋着江文洛遍身是血的样子,“小洛,过来。” 江文洛的瞳孔里,是浓重的血海,血从他的皮肤上缓缓流淌——是来自于梁耀文的,现在江文洛遍身都染上了梁耀文的气味,他闻起来简直是梁耀文的一部分,带着一点腥味,还有木质的独特香气。 而江文洛皮肤在梁耀文的血下白如一朵初开的玉兰—— 梁耀文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竟然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房间灼热起来。 而江文洛忽然有一些不安,他站起身来,往梁耀文的身边走。 而郑里却看着他的身后,那一堆垃圾一般的心脏,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 那些女尸们静止不动了。 她们休止之时,眼神低垂,定视着自己遗失的心脏。 郑里慢慢站起身来,将那些心脏一个个捡起来,捏碎了,放在“丞云”的身边,丞云是“祭坛”的中心。 而那颗剩下的心脏,是江文洛的。 江文洛走到了梁耀文身侧,将手放在了梁耀文的手心,跟他十指紧扣。 而在郑里手握着江文洛的心脏的时候,江文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来源是郑里手掌之上。 “砰砰。”它有力的跳动着。 江文洛很想将自己的心脏拿回来,可是手却被梁耀文牵着。 郑里将血管化开了一点点,用手指沾着,将江文洛的心头血含在了自己的嘴里。 江文洛的耳膜嗡嗡作响,他发现自己的意识恍惚了起来,身体被云层包裹,空落落地落不着实地。 “杀了他。”江文洛听见了来自于郑里的指令。 拿到声音中,带着强烈的期待。 “杀了他……”江文洛茫然地重复,杀了谁呢? 他眼前一阵发黑,脑海中的记忆潮汐般褪去,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具木偶。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完成这个任务,理智被倾倒性的压过,他被一个人抬起了手一样,只要把这双手,伸进身边人的心脏里,他就能解脱—— 郑里再次发出一阵笑声,置身于喜剧里面似的,他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在为梁耀文的死发疯的江文洛,无比听话地将自己的手伸进了梁耀文的胸腔。 梁耀文第一次皱起眉,低下头看着江文洛,他面白如纸,触手们随之萎缩下去,弱小得比不上一株枯草,在郑里的脚下碾碎。 梁耀文却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郑里手中的心脏—— 吻了一下江文洛的额头,轻柔深情,与王子吻醒他心爱的公主别无二致。 “小洛。”梁耀文凝视着江文洛悠悠转醒,变得一片空白的脸。 江文洛的手……还在梁耀文的身体里面。 包裹他手掌的部分显得柔软而温热。 江文洛迷惘抬起头,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腕,“我……” 梁耀文却没说什么,再次吻了吻他的额头,把江文洛抱入了怀中,姿态无比包容爱溺。 ——这一次,梁耀文真的虚弱了下去,江文洛亲眼看见了这一切。 然后他就着这个被梁耀文拥抱着的姿势回过头,见到郑里的心脏位置……同样开了一个大洞。 跟梁耀文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然后,郑里的血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他倒在了地上,就这样死了。 脸上还带着浓重的不解。 江文洛忽然意识到,郑里脱下来的“皮”去了哪里。 ——它就穿在了梁耀文的身上。 所以,梁耀文的脸,才和郑里有些许相似之处。 所以,梁耀文那件内室里面的尸体死状,才和这个房间里面的尸体一模一样。在活人或者“皮“上的出现的伤痕,会完全复制在另一边的身体上。 因此江文洛将手伸进了梁耀文的身体里,就相当于他将手伸进了郑里的胸腔之中。 一声闷响,江文洛的心脏掉在了地上,咕噜噜地往前滚去。 它变得灰扑扑的,沾满了泥土,带着一股腥甜的味道,滚到了梁耀文的脚下。 梁耀文看着那枚,缓缓闭上了眼睛,地面震颤不止。 梁耀文的手微微颤抖,目光留恋地划过那枚心脏,对着久久说不出话来的江文洛安慰道:“你的行为,是唯一能够真正杀死郑里的办法。” 江文洛缓缓回头,对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地梁耀文说:“怎么办啊…………?” “梁耀文,我该怎么办?” 他已经无暇去顾及,为什么郑里杀了梁耀文很多次,都无法对梁耀文形成真正伤害,而他却能够轻而易举地给予梁耀文致命伤。 也无暇去想,为什么那些被杀死的女孩的“皮”都被梁耀文收集了起来。 江文洛只有一个念头——怎么才能救梁耀文。 而梁耀文已经对他说:“用你们的时间计算,距离我真正‘解体死亡’还有六十二秒。” 江文洛猛然抬起头望向他,“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救我。” “你愿意么?” “是什么……”江文洛颤抖着问他。 “把你的心脏,喂给我吃。”梁耀文紧紧地抱着江文洛,脸颊摩擦江文洛的耳廓,“但是你会变成我永远的俘虏,我永远的仆从——” “好!”江文洛没有任何思考,果断回答。他将手从梁耀文的胸腔里面拿了出来,单膝跪在地上,将自己的心脏捧了起来。 心脏竟然还在江文洛的掌心跳动着。 味道扑鼻而来,梁耀文呼吸了一下,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点笑容, 江文洛将自己的心脏,小心翼翼的亲手递到了梁耀文的唇边,期待而庆幸地看着他。 “永远的仆从是什么意思?”江文洛在梁耀文接过自己的心脏之前,问他道。 “你会失去自己的思维,意识,神经。”梁耀文坦诚对他说道,对于那颗心脏的食欲已经不加掩饰,他抬起手,轻柔抚摸过江文洛的脸。 江文洛听见这个回答,先是愣了一下,“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是么?” “是的。”梁耀文说,“你将永远属于我。” “考虑清楚,我们还有时间。” 江文洛半晌才呼出了一口气,快速地回忆了自己这一生,觉得唯一的留恋也就是眼前人,但是他看着梁耀文的时候,却有些失落难过,面露迟疑。 众多触手灰飞烟灭,只剩下了最后一条,从梁耀文的裤脚里面钻了出来,轻轻缠绕在了江文洛的手腕上——好像就算江文洛不答应,也没有关系。 “好呀。”江文洛终于说道:“你吃了我吧。” “那你以后要好好对我,你欺负我我也不知道了。”江文洛的眼眶有一点酸,不舍地看着梁耀文,“答应我好不好?” 时间飞快流逝。 江文洛仰起头,留恋地看着梁耀文,“不许偷偷变心,去喜欢别人,去让别人当你的老婆,你这一生不管一百年,两百年,都只能爱我一个人。” “好不好?” “你答应我,我就救你。” “好。”梁耀文手指擦过江文洛的眉眼,认真地说道:“我向你承诺。” 江文洛满足地笑了笑,紧紧握住了梁耀文的手,直接咬了一口自己的跳动的心脏,撕拽着血肉,送到了梁耀文的唇边。 六十一秒倒计数结束。 眼睛里面带着盈盈笑意,温柔得像月光与流水。江文洛以喂食的方式,在梁耀文唇上落下一吻。 ——最后一秒钟,江文洛看见了梁耀文骤然扩大的瞳孔。 整个世界,于刹那间消散。 作者有话要说:不用担心云云(x 第60章 “轰——!” 惊天动地的一声响, 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江文洛站在火海之中, 周围的一切摇摇晃晃,正在迅速燃烧着, 金色的余烬如碎纸般飘散开来, 空气中有滋滋的声响, 带着一股强烈的异香。 “异香?” 他能闻见, 能看见, 能听到,五感还在? 江文洛的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光球,它像黑洞之眼, 正灼灼地盯着江文洛看,黑洞吸收一切,黑洞不可战胜, 然而那个光球却越缩越小, 飞快地远离见江文洛。 本能引导着他,江文洛踉踉跄跄地往前追去。 耳边传来了不真切的声音, “跟我在一起好么?” 另外一个人回答:“好的。” “跟我结婚好吗?” 他又回答:“好的。” 此前和他梁耀文的一切对话, 都嘈杂地交织在江文洛的耳边, 让他的脑海炸开。 直觉告诉他——那个光点就是梁耀文! 江文洛慌张地往前跑,一阵强烈的吸力传来,直接就将他吸入其中, 一下子恍若置身于龙卷风最平静的底部,周遭呼啸不止。江文洛的五脏六腑都揉在了一起,被人猛打了一拳似的, 将他四肢骨骼击碎。 正是他成为梁耀文永远仆从的前奏? 四周没有氧气,江文洛窒息不已,他尽力地施展着四肢,打算应和着梁耀文的动作,以便他的“仪式“更容易的进行下去。 过了三次呼吸的时间,江文洛眼前一下子漆黑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轰然落地,没有任何人在下面接住他,以致于江文洛立刻通哼出声来,身体剧痛不已!他感觉自己非常冷,瞬间,江文洛所置身的地方就安静了下来。 一阵幽幽的玫瑰花香飘然而至,钻入江文洛的鼻腔,安抚了他焦灼的神经。 力量缓慢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面。 江文洛豁然睁开眼睛—— 入目皆白。 这颜色铺天盖地,将天与地连接在一起,除此之外,唯一的色彩就是江文洛身侧的玫瑰花丛,它颜色亮烈,枝脉充斥着勃勃生机,正在轻轻磨蹭江文洛的脸颊。 “我是在哪?” 江文洛抬起手,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层,他抬起手,捏住玫瑰花的柄部。 “你,回来,了。”一道江文洛熟悉的声音笨拙地出现,似乎说话的技能不是十分熟练。 江文洛坐起身来,疑惑地四处看,周围却空无一物,除了那朵玫瑰。 “?”他刚要凑过去,仔细看看那朵玫瑰花,“天”却突然开了一个大洞,里面有一个庞然大物要从里面掉下来。 江文洛逃跑不及,便被那个“东西”砸了个正着,软绵绵的东西落了他一身。 明明非常大的东西,却没有重量似的,没给江文洛造成一点伤害,只是包裹住了他,遮住了他的眼睛。 江文洛抬起手,将落在自己头上的东西“摘”了下来,他垂头一看…… 发现那是一条触手。 或者说,这些东西,是有很多很多触手堆砌而成的。 他能够看出来,这堆东西之中有几个部分,原来是可以拼成一条完整的触须的,但是现在却碎成了一条条,样子格外惨烈。 江文洛茫然地将它握在手里,看清了触手上面一个个的,月亮一般的吸盘。 这辈子,他只在一处地方这个图案,就是在梁耀文的身上。 神智一下子回笼,江文洛一下子手脚冰凉,他还没有分辨出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一下子慌了神。 ——这是梁耀文! 江文洛好像一下子呆住了,傻乎乎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簇拥着他的触手们软乎乎的,上面有一些冰冷的黏液,断面非常整齐,被什么东西燃烧过似的,显得有一些烧焦了。 “……”江文洛艰难地吐出一个音节。 这些触手没想之前一样,活泼的扭动起来,反而无声无息,如同一个死物。 “我将真正解体死亡。”江文洛突然响起了梁耀文的话来。 梁耀文死了? 这个信息来的猝不及防,江文洛的脸瞬间苍白得惊心动魄,他低下头,这时才注意到,他的胸前仍然开着一个大洞,里面赫然放着他自己的心脏,正在一下接一下,有力地跳动着! “砰。” “砰。” 心跳声十分微弱,但是却足以让江文洛的生命维持下去。 正常来讲,心脏就会被重新安进了胸腔之中,没有任何“线”来将血管缝合的话,那么心脏是不可能恢复工作的。而江文洛现在清晰地看见,他的心脏壁薄得近乎透明,看起来像一片琉璃瓦,里面盛着一截小小的东西。 它仍然是一截触手,蜷缩着“自己”,盘踞到江文洛的心室之中。 江文洛的衣服被刚刚撕拽的力量破碎了,显得破烂不堪,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肤来,上面覆盖着寸寸淤青,新鲜的血液汩汩流了出来,顺着江文洛得皮肤腠理流淌。 一道道的血痕如同条条红蓼,一眼望去凄艳无比。 “为什么啊?”江文洛喃喃自语。 他不是已经把心脏喂给梁耀文吃了么?为什么……为什么最后死的人是梁耀文呢? 江文洛根本无法接受。 他的喉结上下吞咽了一下,瞳孔扩得很大,蜷缩着自己的身体,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幽幽吐出来。 ——不可能的。 江文洛想。 他站起身来,身体摇摇晃晃,险些要跌倒,在他失重的瞬间,还是那朵玫瑰花向上抬起,托住了江文洛的腰,支撑着他的全身,玫瑰花幽幽地叹了一声气,蹭了蹭江文洛的手腕,作为一个竭尽全力的安抚。 江文洛又往前走了两步,双膝跪地,跪坐着捡起自己脚边堆砌着的触手们。 他小声叫,“梁耀文?” 江文洛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捧着它,脸上带着一抹难堪至极的笑容来。旁人听了他的声音,一定想象不到,江文洛是在和一条僵硬的触手对话,而是在和自己深爱的恋人低语。 这一幕怪异而荒诞。 江文洛却恍若不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手落下去,江文洛从头到尾抚摸着这条冰冰凉凉的触手,仅剩的黏液沾在他的指腹。江文洛低垂着头,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用它蹭了蹭自己的脸颊。 “你醒一醒呀。“江文洛轻声说,”我们都到家了。” ——当然没有人回应他。 江文洛在“它们”旁边坐了很久很久,他感觉自己经过了一场盛大的兵荒马乱,巨兽的铁蹄将他的所有世界粉碎,灵魂被拉得很长很长,几乎成了一条丝,严丝合缝地将他的脖子缠绕住,而他不知道怎么挽回这个局面,只能认真地抚摸触手们,祈求着它们恢复生机。 但是奇迹没有发生。 江文洛呼出一口气,又坐在地上,把最长的那一条,软绵绵的触手,缠绕在他的脚腕上,还有他的手腕上,就像梁耀文“生前“喜欢做的那样。 随后,江文洛把头埋了下去,额头抵在自己的膝盖骨,用绵长的呼吸嗅吻着空气中让他留恋不已的味道。他的肚子里面有咕噜咕噜的响声,带给他一些轻微的痛感。 这与饥饿有异,但是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关注自己的身体了。 ——江文洛把“死“这个字,隔绝到了他的世界之外。 他的眼睛睁得很圆,眨眼睛的速度也慢慢的,似乎神游在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文洛听见先前的那个声音激动地叫他,“江文洛!” 江文洛:“?” 他吓了一跳,迷茫地寻找着生源,看向不远处的玫瑰花——它兴奋地摇摆着自己的花苞。 江文洛抿抿嘴唇,他终于想起来,他是在什么时候听过这道声音了,是在前面一个世界里面。 那场漫长的回忆之中。 “江文洛走过去,弯下腰,摸了摸玫瑰花。 “是你么?……吴卿。”江文洛的心静得像一片冰湖,他迟疑着问道。 作为回应,那朵玫瑰花小狗一般蹭了蹭江文洛手掌,声音清脆地嗯了一声。 江文洛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感觉到了不对—— 玫瑰花的花苞……一直是朝下的,对着他的脚踝处。 江文洛顺着它的“视线”,低头看去,发现玫瑰花是在“看着”自己脚踝上“爬”着的触手。 “怎么了?”江文洛疑惑地问道。 玫瑰花又往前探,蹭了一下触须的末端,发出细细簌簌的闷响。 “这是我的爱人。”江文洛蹲了下来,用手指戳了戳触须,对着玫瑰花介绍道,“他叫梁耀文。” 那朵玫瑰花还在兢兢业业地蹭他。 江文洛想要将脚腕上的触须拿下来的时候,终于发现了矛盾的地方。 这条触手……竟然不掉下去。 上面的吸盘,正对着他的皮肤。 从江文洛胸口位置流淌出来的血,此时已经慢慢蜿蜒到了他的脚腕上,流进触手与他脚踝之间,那条细细的缝隙里面。 他的血就像胶水一样。 江文洛的眼睛亮起来,立刻坐了下来,轻轻地将那条触手“揭”下来。 “啵——” 吸盘被他剥落。 它在江文洛的注视下,嗖一下,飞快地将自己缩了起来。 ……简直像是害羞。 作者有话要说:你的好友卿卿已上线。 第61章 江文洛视若珍宝地捏着那条长长的触手, 把它捧在自己的怀里, 像抚摸着一只猫,或者一只狗那样爱抚它的身体。 那条触手在他手心里蜷缩成一小团, 很快又显得特别乖, 顺从在江文洛的手掌之下。 江文洛坐在地上, 闭上眼睛轻轻地亲了它一下, 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好像经历了一场劫后重生。 唇间有湿润腥甜的感觉,是属于梁耀文的,那种熟悉的感觉, 几乎让他战栗。 他近乎享受于这片刻的温存。 梁耀文的味道渗透在每一寸空气中,令江文洛爱上了这寸怪诞的空间。 恍惚中,给人一种错觉——他愿意永远地呆在这里。 江文洛偏过头, 看了看身边其余的, 死得无声无息的触手堆,顿时感觉自己的血不太够用了, 但是既然有了希望, 总要试试看才好。 于是江文洛打开那扇“门”, 想去厨房里拿了一把刀。 他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是几点钟,外面的天黑沉沉的,仍然冷得刺骨, 圆月散发着陶瓷样的光泽,茶花已经尽数枯萎,冰雪十年如一日, 卷携这冷风,刀一样刺在江文洛的身体上。 别墅黑着灯,似沉睡的巨兽。 江文洛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服,皮肤露出来大半,冻得瑟瑟发抖,眉目之间却有很浓重的欣喜。这个别墅在很僻静的地方,江文洛走出来的时候,手里便握着刀,他突然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朦胧的嘈杂声——之前他从没听见过这种声音,简直像身处于闹市之中的住宅楼,很多人交谈不止。 明明是下过雪的夜晚,本该寂静无声,而远方灯火寥落。 那种感觉就像……两个世界叠在了一起,在某一个瞬间,形成了一条通路。 但是江文洛也无暇多想,便冷静地提着刀重新回到了门中。 别墅装潢豪华,是由他和梁耀文亲手共同设计,但是江文洛此时却没有多少留恋,他在回到门内,再次看见触手堆的时候,才觉得一颗心安定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扇门外面的时候,觉得有一些不安。 而现在,江文洛认为自己安全了。 “我回来啦——”沉甸甸的柔情在江文洛心中泛滥成灾,他于梁耀文单方面地对话。 江文洛没有过多思考,直接就抬手,狠狠地将自己的心脏位置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他一声都不吭,反而甘之如饴,血接了满满一碗。 江文洛跪在地上,修长的指尖蘸进盛满血的白瓷碗之中,再小心地涂抹在一条触手上,然后小心地观察着梁耀文的情况。 “真的可以!”江文洛偏过头,兴奋地对身边的玫瑰花说道。 “好神奇!”玫瑰花抬起头,发出清晰的声音。 吴卿对他嘱咐:“江文洛你也要小心一点啊,一次不要放太多血,会死的。” “我知道的,有分寸。”江文洛轻轻摸摸它的叶子,认真地点点头,眼睛里面带着明亮的笑意,“谢谢你,吴卿。” 他漫长的反射弧,终于发挥了作用,心中终于产生了疑问。 “欸,你什么时候‘活过来’的?” “很长时间了啊,你怎么才想起来问。当时你把花种下去,我的意识就已经慢慢恢复了,但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没人能跟我说话。” 江文洛心情很好,他的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手指在玫瑰花的撮了两下,他真诚地说,“真是太好了!你能回来,我很开心。” 他兢兢业业地再次将自己的血,涂在那些焦干的触手上,很快一个接一个的触手都细细扭动动了起来,像很多的小虫子,诡异的场景令旁人头皮发麻。 “这是是正确的方法,他应该也很快就要回来了。”江文洛喃喃自语道。 吴卿的叶子抖了两下,又摇摇花骨朵,“你……不要紧张!” “没事的,“江文洛垂下眼帘,他想起来吴卿和宋致远的事情,轻声应他,“你……也不要难过了。” “我已经都想开了,这么多年了,再傻我也该想通了。”吴卿小声说,“就是爱错了人嘛,我觉得梁耀文很好的,你看他多喜欢你——” “复活”的触手们全都在江文洛手心下面动来动去,带来一些轻微的痒意,随后它们顺着江文洛的皮肤游走,缠附在江文洛的手腕上,贴在他的脸颊、小腿、小腹上。 江文洛很快就变得湿哒哒的,不怎么成样子。 他的脸越来越白,因为失血过多,手颤抖不止,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白瓷碗很快就空了,上面带着红酒般的余迹。 “他的确是很爱我的。”江文洛一脸甜蜜地说,“一直都对我特别特别好。” “你歇一歇吧。”吴卿蹭蹭他的腿。 江文洛就坐在玫瑰花旁边,回过头对着吴卿笑,断成一截一截的梁耀文贴在江文洛的身上,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样了。”江文洛低声说,“他本来要杀死我的。” “心脏都喂到他嘴边了,他刚刚要吃。但是我最后又亲了他一下,他就一下子解体了。” 吴卿听完就夸张地说,“诶呀,看来你把他亲炸了!” 江文洛立刻被逗得笑个不停,他说:“也许吧,我看他最后都呆住了。” 他歪了歪头,“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他那个人好像有点傻傻的。” “傻”字一出口,触手立刻就生气地捅了捅江文洛的肚子。 江文洛缩了一下,赶紧用手指抚摸它,像是哄了哄这个闹脾气的人。 触手们又乖了下来。 江文洛环抱着自己,下巴垫在膝盖骨上,神情显得柔软异常,“我记得,我刚刚跟梁耀文在一起的时候,一直觉得他又帅又强大,这人什么都好,工作能力也很厉害,又很会照顾人。” “心很细,总是在包容我。” “最多就是眼光不太好,竟然会对我一见钟情。” “在一起很久,我都不知道他每天在想什么,但是我又能感觉到他很爱我。只有那个傻瓜审美奇怪,会觉得我好看、可爱,每天都夸我,不嫌弃我。” 玫瑰花动了一下说:“他明明是眼光非常好,你很善良还很勇敢,人还单纯,我其实跟宋致远在一起那么多年,也没感觉自己被爱过,都是我缠着他。死了一回,我就觉得我自己真的特别傻逼。” “那你以后不能这样了啊。” 江文洛拍拍他,站起身来,觉得自己的状态好多了,才又放了一碗血出来。 梁耀文其实摸起来手感很好,他滑溜溜的,比正常的章鱼脚摸起来更有弹性。江文洛忍不住想起来了,那时候因为他肚子饿,就被他吃进嘴里的那一根触须——梁耀文实在是为他付出太多了,连身体都成为了自己的储备粮。 所以自己的这点血又算得了什么呢 江文洛把自己的心头血抹上了差不多半只章鱼的身体上,才终于撑不住了,站起来的时候,身体都打着晃。 他咬了一口巧克力,觉得身体渐渐暖了过来,又有些一筹莫展了。 “他们都动起来之后,我要怎么把他们连接在一起?让他们变回梁耀文?”江文洛对着吴卿问道,“现在这样好像不太行啊。” “它们好像没有要把自己拼回去的意思。” “可能像拼图一样?每一根触手上都有断开的吸盘吧?” 吴卿认真地说道,用自己的花骨朵,把其中一个触手翻了个面,“你找一找。” 江文洛叹了一口气,他被挂在身上的章鱼扑倒了,梁耀文简直像一只热情的哈士奇,英俊又不听指挥。他艰难地站起来,梁耀文又把它扑倒,江文洛也不害怕,直接就束手就擒了,反而心里还甜滋滋的。 “不过我觉得少一两根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他以前给我吃过他的脚,最多身高会矮一点。” “要不然你试试把他缝起来?就像缝娃娃那样。”吴卿疑惑地问。 江文洛挑挑拣拣,从才从触手堆里面找到了正确的两块“拼图”,他试着用自己的血将两截连接在一起,但是一点用也没有,用唇分别亲亲它们两个,也还是没起色。 取过了针线之后,江文洛决定试试看吴卿的建议。 “老公你忍着一点啊,要是痛你就戳我,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江文洛温柔地摸摸章鱼脚,他小心翼翼地按住它,才把尖锐的针头刺进触手的表皮。他手抬起来,线就慢慢穿过去,随后他旋转触手,再次从另一个方向,再次将针头扎进去,又抬手引线——然后反复几次就将两截有着残缺吸盘的触手缝了起来。 江文洛从来没做过针线活,缝得显然十分丑陋,但是他又怕伤到梁耀文,再怎么难看也不忍心再拆下来,现在他看着被痛到蜷缩在一起的触须,都要心疼死了。 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江文洛好不容易才将它们两个完整地缝到一起。 ——真的可以! 足足十分钟过后,江文洛开心地发现,触手们的律动慢慢变成了一个统一的整体! 此时此刻,玫瑰花就安安静静地守在江文洛的身边,等江文洛累了就陪他说说话,再催促他去吃一点东西。 而更多的时间,江文洛都是自己一声不吭地坐在地上,低垂着眼帘,不厌其烦地用阵线缝制着怀里的怪物,自己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性感洛洛在线缝娃娃。 我是sjb我检讨((( 第62章 四天的时间转眼过去, 江文洛已经将它们全部缝完, 他反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十分满意地看着眼前自己的“作品”。 眼前黑色的怪物看起来有些恹恹的, 它的触手软塌塌地垂下来, 身上有一些歪歪扭扭的缝得歪歪扭扭的线, 不过好歹算是“活”了过来, 能动, 也能回应他。 江文洛坐在一边,脸上带着笑意,亲了亲梁耀文搭在他手腕上光溜溜的小爪子。 “对不起, 你辛苦啦。”江文洛的眼睛遍布血丝,声音柔和地对着黑色的怪物小声说道。 作为回应,黑色怪物力度近乎温柔地戳了一下他的肚子。 玫瑰花丛愈发茂盛, 翠绿的枝叶像侧面伸展, 周围的白色仿佛流淌着的月光,在玫瑰花上, 披了薄薄一层。 江文洛坐在花丛旁边, 按动打火机, 慢悠悠得点燃了一根香烟。 很快,一条条青紫色的曲线在空中翻腾着,火星在江文洛的指间一闪一闪。 “我买了一个水族箱。”江文洛转过头, 对着玫瑰花说道,“也不知道梁耀文会不会喜欢。” 绿叶子蹭过江文洛的手臂,“你试试看嘛。” 尼古丁让江文洛多日来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下来, 他侧身靠在黑色怪物的身上,触手们丛后面抱着他,带着湿润的力量。江文洛像金鱼一样,吐出了一个烟圈。 他这时突然想起来,当初还是他教梁耀文抽烟的。 江文洛很小的时候就从家里搬出来住了,他是自己租房子,在家接一些文本翻译的工作维持生计,倒是也赚不多少钱,但是他没什么物质需求,一件便宜的衣服就能穿很多年,没什么烧钱的爱好,因此便也吃喝不愁。 久而久之,独居的江文洛便就染上了这个坏习惯,起先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他并不想让梁耀文知道。 那天江文洛和梁耀文在他家里吃晚饭,江文洛亲手做,梁耀文便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就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原来你抽烟。”梁耀文说。 江文洛手上拿着银色的饭铲,油花在锅里打转,油烟的味道很重,“你鼻子真灵。”他僵硬着脊背,很不自在地说。 梁耀文在他身后笑,“坏孩子。” 吃过饭后,江文洛就和梁耀文一起在家里沙发上看电影,他偎在梁耀文怀里,侧过头跟他接吻,被发现秘密的江文洛就像卸下一块大石,从柜子里面拿出了原本藏得严严实实的烟灰缸,故意对梁耀文说:“那你介不介意啊?” 得到许可之后,江文洛便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一小口,故意很讨厌地对着梁耀文吹气。 “我不会。”这时梁耀文说。他垂下眼帘,睫毛显得很长,在下眼睑留下一小片黑色的阴影。它看着江文洛手里的烟,江文洛想了想,便将烟递给了他。 “你不喜欢的话,那我就戒掉。” 烟头还有一些微微的湿润,梁耀文被呛了一下,眼睛一下子变得很红。 江文洛靠在他肩膀上笑个不停,把烟夺了过来,按在烟灰缸里面就直接将它熄灭了—— “那我以后都不抽了,你监督我吧。”江文洛轻声对他说道。 现在梁耀文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大怪物也不会说话,江文洛突然有一些心虚,掩耳盗铃地背过身一点,悄悄吸了一口。 结果细细的触手又黏人地跟了过来,要将燃剩一半的烟头抢过来。江文洛只好让他“拿”着,转身仰头看着梁耀文。 “我错了。”江文洛小声对他说。 然而大怪物却没怎么样,它看起来就像是个好奇地大型动物,来回摇晃着烟头,好像小孩子放烟花一般。 江文洛眼睁睁地看见触手将烟头塞进了,黑色怪物上半部分的一个“小孔”里面。 随后章鱼体小幅度地收缩,用力吸了一下—— 江文洛惊愕地看见了非常奇妙的一幕。 ……梁耀文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型蒸汽机,白气竟然从他身上的吸盘里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本来能被一口吐出来的烟雾,竟然被分成了很多很多部分,平分给了梁耀文身上的每一个吸盘! “噗噗噗!”一声声闷响落地。 江文洛,“………”他陷入了很深的迷茫之中。 然后怪物的身体动了一下,他看起来就像是站直了,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文洛,似乎在等待着江文洛做出回应。 江文洛飞快地思索了一下,夸张又真诚地说,“哇,老公好棒呀!” 他赶紧对着梁耀文对着啪啪啪鼓掌。 不远处的玫瑰花顿时扭头,“………………” 大怪物却收到了鼓舞一样,再次将烟头举了起来,塞进了那个小孔里面,这次收缩的幅度明显大了很多! 江文洛有预感这次梁耀文将要一下子喷出来很多很多烟。 果然,下一秒,大量的烟雾一股脑地从一个个的吸盘冲了出来,简直像是巨型鲸鱼喷水。 表演完毕之后,梁耀文的触手们得意又快乐地扭动了起来。 江文洛的眼睛控这下子制不住弯起来,像是弦月一样,他终于憋不住笑了,转身抱住梁耀文肩膀一抖一抖, “梁耀文,你真的好可爱啊。”他拍拍梁耀文的触手,断断续续地说道。 抽烟,触手里面冒气,抽烟,触手里面冒气—— 几次循环之后,江文洛已经笑得直不起来腰。 烟还剩了一些,但是梁耀文这次却没继续下去了,他看见江文洛开怀笑,好像自己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梁耀文用触手软绵绵地抱住江文洛的腰,让他凑近自己,拍了拍他的背。 江文洛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梁耀文正在以这种笨拙的方式,哄他开心。 他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向下弯着唇角,额头抵在梁耀文湿哒哒的身体上,闭上眼睛亲了亲他,心中感动不已。 “我爱你啊。”江文洛轻声说道,“笨章鱼。” 水族箱就放在客厅里。 江文洛能感受到梁耀文身体的湿润度越来越低,他回想着梁耀文好像很喜欢在浴缸里面泡澡,便从网上订购了一个很大的浴缸,摆放在他的卧室之中。 大怪物移动的速度很慢,江文洛便将它背在了自己的身上,要走出“门”的时候,吴卿用力摇晃自己,抖了很多叶子给他。江文洛想了一下,就将叶子们揣到了口袋里面。 家里的佣人被江文洛随便想了一个借口,就让他们放假回家了。 所以在这个私密的区域里,再也没有旁人,也不会有人看见这怪异的一幕。 毛发油亮的黑猫正在房间里面睡觉,听见声音,它埋着步子走过来,蹭了蹭江文洛的腿。江文洛弯下腰,撮了撮他的脑门,又捏了一下它的肉垫。 “我要把……爸爸……放进鱼缸里。”梁耀文不是很重,但是上个楼江文洛就气喘吁吁。 “喵。”黑猫完成任务,又趴回了窝里。 水族箱里面放着很多江文洛买的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还有一些修长的青色水草,江文洛也不知道梁耀文喜不喜欢鱼,也怕他会把鱼吃干净酿成惨案,便没敢买它们。 背他上楼时候,江文洛是握着梁耀文的两条触手的,将它们打了一个结,现在触手们的吸盘都凑在一起,江文洛用了一点力气,才将它们分开。 “啵啵——”两声脆响,吸盘分离。 江文洛踩着椅子,就将梁耀文放进了水族箱里面,隔着一层玻璃定定地观察着梁耀文。 淡淡的一层水光铺在地上,江文洛看见黑色的怪物在大大的水族箱里面翻腾了一下,水草们拂过了触手的边缘。 很快,黑色的触手们就吸附在了玻璃上面,对应着江文洛手触碰到的位置。 “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好一些?”江文洛有点担心梁耀文会被水淹到,忍不住对他问。 触手们小幅度地弯曲了一下。 “那就好。”江文洛立刻放心了下来。 他坐在床上,手里捧了一本书,是在那个里世界之中,梁耀文摆在书架上的那一本,他看着书里面男主角的形象,又看了看鱼缸里面的梁耀文忍不住笑了起来。 书翻到一半的时候,江文洛又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还有点恶心,便捂着嘴跑到了洗手间里面。可是他吐个吐不出来,十分难受。 江文洛想:最近食欲也都不太好,怎么都觉得没胃口。 他突然回忆起,梁耀文之前往他身体里面,塞到几个卵,忍不住有些犯嘀咕。 “不能吧。”江文洛一边觉得自己想象力过于丰富,一边把睡衣撩了起来。 只见他的腹部有一点轻微的凸起,但是他刚刚吃过饭不久—— 江文洛回到卧室之中,蹲在水族箱前面,便又开始思索。万一……万一他和梁耀文能有孩子……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呢?是类似于梁耀文的章鱼么?还是会是一个“人”的样子呢? 如果是章鱼……也要放在水族箱里面呢? 那也太可怕了。 江文洛被自己雷得不轻,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 但是江文洛一看梁耀文,用手指碰碰他,就也觉得要是那样的话,好像没那么不能接受。 “等你过一阵子好起来,我要去看看医生。”江文洛喃喃说道。 第63章 江文洛当天晚上, 把大章鱼抱到了自己的床上, 虽然梁耀文湿哒哒的,把被子和床单都弄湿了, 江文洛牵着章鱼的触手, 被浑身都是线头的梁耀文缠紧, 也觉得特别满足。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有了两个孩子, 一个男孩, 一个女孩。或者说是一个男性小章鱼一个女性小章鱼。他们两个跟梁耀文长得特别像,只有嘴唇的形状比较像江文洛。 全都特别特别乖。 梁耀文蹲在地上,摸了摸两个小朋友的脑袋, 对着江文洛指:“妈妈。” 江文洛,“……” 他看着两个从同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小孩子,只觉得心脏塌陷了一角。 心中毫无理由地升腾起一片温情。 小章鱼的状态非常不稳定, 它们看起来是“章鱼”的时候多, 是小孩子样子的时候少。 就像曾经的梁耀文两种形态快速转换的样子,只不过他们的间隔拉长, 就像卡顿生锈的幻灯片。 两个小朋友都只有两三岁大, 两条腿走路偶尔会跌倒, 就跑去见江文洛身边撒娇,咿咿呀呀地叫,不怎么会说“人”话, 他们只会抱着江文洛的腿不撒手,伸出两只手让江文洛抱。 然后梁耀文就直接毫不留情地拽着他们两个的领口,一只手一个, 把他们掀下来,转头对着江文洛温柔地说:“我带他们出去买小蛋糕,你睡一会。” 他又笑得很僵硬,但是江文洛早就习惯了。 但是这种笑法又一模一样地出现在了自己两个孩子的脸上,实在是有点奇怪的。 在江文洛的面前,便是排排站好的一大两小三个人,全都很笨地对他笑。 江文洛走过去,倾身吻梁耀文的唇。 小男孩又跌跌撞撞地往前凑,排队仰着脸等着江文洛。 江文洛的表情柔软至极,他蹲下来两只手捧着小孩的脸,轻轻又亲了亲他的脸颊。 然后小女孩排好队,又用很圆的眼睛看着他,抬着小手,一下下扯江文洛的衣角撒娇,表情有些委屈。 “好啦,怎么会忘记你呢?”江文洛又吻了女儿的额头,揉她的头发哄她。 在他们熟悉的房子里面,他最亲近的人都在他身边。 恍惚之间,江文洛有了一种一家四口的感觉,“家”的定义无比明晰,让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的小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小男孩蹦蹦跳跳 两个“小章鱼”站在梁耀文一左一右,被“大章鱼”牵着手。 ——可是出了门,他们三个的表情就一瞬间改变,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波动。 几个人面无表情地走向蛋糕房。 身边走过去一个年轻的女孩,小姑娘直勾勾地转头看着她,触手一瞬间从她的袖口中滑落下来,兴奋地蜷缩。 “不行。” 梁耀文冷漠地对她说,“不能吃,别装了,你根本不饿,他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小姑娘便幽幽地叹一口气,眼巴巴地看那个漂亮女孩子走远,留恋地不得了。 ——江文洛从梦中惊醒。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铺在水族箱的水面上,梁耀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水中,他的吸盘贴在玻璃上,身体动了一下。 江文洛惊疑地低下头,看见望向自己的肚子。 一宿的时间过去,他肚子里面的食物应该已经消化了,但是隆起却仍然存在。 江文洛身上出了一点冷汗,那个小男孩和小女孩的样子还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甚至他手上还停留着,给小女孩扎辫子的触感。 真的好可爱啊……江文洛忍不住想。 他跑到水族箱前面,跟梁耀文互动了一下,就期待地对他说:“我梦见我们的孩子了诶。” 梁耀文动了一下身体。 “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都特别好看,很像你。”江文洛笑起来,对他说道。 “我准备去找郑医生看一下,你在家要乖乖的,尽快好起来啊。” 虽然江文洛得不到语言回应,但是他却能感觉地到,梁耀文正在“看”着他。 梁耀文的私人医生有自己诊所,就在十公里之外的地方,他打过电话预约之后,就叫司机过来家里。江文洛的脸已经完好如初,他“回来”之后,他脸上的疤就像一张被糊到他脸上的纸一般,能够被他撕下去。 司机来到家门口,看见江文洛的样子愣了一下神,“江先生……你的脸。” 江文洛心情很好,他对着他无所谓一笑,坐进了车里。 天气已经逐渐转暖,阳光晒的到的地方,冰雪微有消融,变成了褐色的泥水,沾在轮胎上边,江文洛转过头,看着外面的江景,能够感受到,司机正在从后视镜里面偷看他。 “你等等我吧,时间应该不久。”车停下来之后,江文洛笑着对他说道。 ——外面已经到了繁华的城区。 黑色的劳斯莱斯车停在路边上,路人们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过来。江文洛推开车门,从后门走出来。 他下意识将帽子戴在头上,遮挡住旁人的视线。 但是仍然有年轻的女孩看着江文洛,在与同伴窃窃私语。 江文洛此刻有一张“精致”的脸,他的头发微微长了,还未来得及修剪,有些遮住额头,鬓角也显得长,被他别到脑后。发尾的位置,他扎了一个黑色的头绳,将半指长的头发拢起来。 久不见阳光的皮肤近乎苍白得触目惊心,下面埋藏着青紫的血管。 注意到别人的视线,江文洛下意识望过去,跟那个女孩对视—— 那个女孩的脸一下子有些发红,拉着朋友的手,匆匆转身进了旁边的咖啡店。 江文洛看向反光镜中自己的脸。 他的衣服已经很旧了,袖口被洗得有些泛白,又瘦得不太健康,不管怎么看自己都平平无奇,不过好歹是比之前顺眼了很多。 江文洛苦笑了一下,无所谓地偏过去,便要往街后的私人医院走去。 “哥……”一道不确定的声音传过来。 江文洛的脚步下意识顿住,他狐疑地转过头,便看见了一个年轻男人,正推开咖啡店的门,匆匆走出来。 周围吵闹异常,兴许是快过年了,街边挂着些红色的灯笼,雪落在上面还未化。车子鸣笛的声音在江文洛的耳边炸开,他看着这个管自己叫“哥”的人,回忆了好一会,也不知道他是谁。 “啊,”江文洛迟疑地看着他,“你好?” “哥,真的是你!我是文雨啊!”这人说道。 ——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江文洛这才想起来,随即而来的便是一种近乎于“荒谬”的感觉。 他全身的血液恍若冻僵了,大脑一瞬间防空。 看着江文雨身边的女人,江文洛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就是他的“妈妈”。 “是你们啊。”江文洛礼貌地对他们点头,“您也好久不见。” 这个女人看起来已经有五十岁了,脚上踩着细高跟鞋,脸上涂了很厚的粉,也遮盖不住脸上的皱纹。在望向江文洛的时候,她的眼睛忽然往上抬,近乎直勾勾地看着他,手指上涂了酒红色的指甲油。 她在第一个瞬间,眼神是近乎嫌弃憎恨的。 随即变成了一潭死水。 “哥,你最近怎么样?”江文雨抓着江文洛的肩膀,兴奋地对他说道。 “我……还可以。”江文洛回答道。 他的肩膀缩着,想要努力抬起头,挺直身体,却还是做不到。在对视上的一瞬间,无数记忆翩然而起,重重地砸在他头顶。 小时候他妈妈还无预兆的耳光,那壶烧开的热水,还有她所有歇斯底里的叫喊。 他弟弟还很小的时候,就会恶狠狠地骂他,“你这个小杂种。” 江文洛几乎落荒而逃,脚却被钉在了原地。 “你们……有事么?”江文洛僵硬地问道。 “哥,梁总现在怎么样了?”江文雨的眼珠转了一下,手抓向江文洛的肩膀。 “他……前些日子去世了。“江文洛低着头说。 江文雨显然早有耳闻,还要寒暄,“这样啊,哥你节哀顺变,换了电话怎么也没告诉我们——” 他妈妈却一下子将话打断,冷漠地看着江文洛说道:“你爸病了,绝症。” 江文雨舌头一梗,对着江文洛苦笑了一下,他面露难色,“唉……哥我们手头不太宽裕,本来也不想找你的,今天实在是巧……” “你看能不能——” 江文洛茫然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接受到了这个信息。 他跟这家人已经断了太久的联系,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未曾见过面,他一下子甚至想不起来他父亲的样子。 所以他也实在没想到,会以这样的主题,与他们重逢。 “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早就已经断绝关系了。”在江文雨说出要借钱的话之前,江文洛冷静地说道,“小时候的抚养费我也早就已经还清。” 江文洛恢复了过来,理智逐渐复苏,此时此刻对着他名义上的母亲和弟弟笑得彬彬有礼、克制疏离。 “而且我爱人去世之后,他的遗产我已经全都捐了出去,公司的事情我也从来不插手。” 江文洛往后退了一步,对二人说道:“您父亲的事情,我很遗憾,但是……我实在是帮不上忙了。” “祝他早日康复。”江文洛说道,“不好意思。” 他的手微微颤抖,几乎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冷漠父亲。 第64章 江文洛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曾经以为, 自己已经离家十年,即使重逢, 自己也足以能够平静地面对他的“家人”。 但是他现在发现, 自己还是做不到。虽然拒绝借给他们钱的时候, 他冷静到几乎无情的地步,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站在小巷里面, 江文洛却止不住想:那个男人,他的爸爸就要死了么? 无论什么癌症,到了晚期的时候, 人都已经不成样子了,只剩下薄薄一层皮包着骨,整夜整夜地疼痛呻吟, 丧失生之为人的最后一点尊严。 江文洛想, 我爸爸也是这样么? 像书里写过的一样,在最后的关头, 会觉得被子非常重, 几乎要将人压扁。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离了, 让江文洛透不过气来。 虽然平时不会去提,但是江文洛也不是不怨恨的。 念大学的时候,室友都是爸爸妈妈送过来, 为孩子带一点特产,只有江文洛自己孤身一人,提着很大的行李箱, 礼貌而畏缩地对着同学的家长道谢。同学假期都会回家,江文洛只能一日复一日地打工,赚出下一个学期的学费。 街上挂着的红灯笼红的刺眼,而江文洛只有跟梁耀文在一起之后,生命中才真正有着“年”的定义。 旁人热闹团聚,即使有人是扯着一层“装腔作势”的面皮,江文洛也仍然很羡慕。 但是江文洛知道他父亲快死了的时候,却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他童年时候,那个中年男人的好来——那也是他这一生,所感受到了唯一来自于父母的亲情。 即使它单薄又短暂。 江文洛叹了一口气,突然再次想念梁耀文,听他说“没关系”,又一遍遍地告诉他“不是你的错”。 ——真是一只活得清醒的章鱼。 江文洛又笑了一笑,在医院门前拾阶而上。 现在那只章鱼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江文洛出门之前,思考了一下,将吴卿给他的小叶子们洒到了水里面,梁耀文也没什么反应。 可能章鱼在发呆吧,江文洛想,梁耀文之前也总是在发呆。 私人医院之中装修得简洁干净,处处显得现代化,患者不算太多,江文洛说过自己的预约之后,就有人来接待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 “产科”这两个字就让江文洛觉得难为情,不过还好他可以去单独的B超室,等候区坐着三两个孕妇,腹部隆起的非常明显,家属陪在左右,将耳朵贴在肚子上。 江文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耳垂的颜色仿若滴血,别别扭扭地把头偏到一边去。 “呼——”江文洛做了一次深呼吸,就见郑医生从诊室里面走了出来,对着他笑容满面,没多问他脸上的疤。 “江先生,好久不见。”郑医生为江文洛脱开门。 相比机械化的诊疗间,这里更像是一个卧室,上面有大的沙发,还有宽敞柔软的床,桌子上带着一束新鲜的玫瑰花,窗幔柔软异常。 倒是温暖如春,江文洛的手指细细颤抖,脱下了外套,露出里面的灰色毛衣。 郑医生示意江文洛躺在床上。 江文洛感觉自己的脸烫到不行,他深呼吸了好几次,也还是觉得非常尴尬,脚趾头都要蜷起来了。他之前也只是跟郑医生说想要做做影像的常规检查,但是万一……万一要是肚子里面真的…… 江文洛想一想都快要窒息了。 之前遇见家人的沉郁不翼而飞,江文洛整个人都沉浸在“真是太尴尬了”的感觉里。 非常罕见的,江文洛在心里偷偷骂了一下梁耀文。 江文洛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努力抽离着自己的意识,洗脑这具身体不是他自己的——然而当那个透明冰凉的仪器放在他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的时候,江文洛还是想要钻进地缝里。 仪器将他腹腔的声音放大,江文洛可以自己自己肚子里面咕噜咕噜的水声。 “咦?……怎么可能——”郑医生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江文洛两眼一闭,直接转头装死。 他心脏跳得非常快,在他想要坐起身落荒而逃的时候,外面竟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叩、叩”两下。 江文洛霍然睁开眼睛,隐约能看见磨砂窗外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的指尖蜷缩了一下,郑医生的动作停顿,疑惑地看了一眼江文洛,又疑惑地看了一眼门—— 郑医生拉好床帘,将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下一刻,江文洛就听见了郑医生惊疑的声音,“——梁总?你……?” 梁耀文站在门外,他对着郑医生做了一个手势,侧身将门关紧,就将床帘打开一角,看见了里面躺在床上的,满脸绯红的江文洛。 江文洛的眼睛很圆,惊喜地看着他。 他的毛衣撩到了肋骨下面,露出白皙的,带有轻微拢起的腹部。 梁耀文握了一下他的手,低头轻轻亲吻了江文洛的额头。 “你来啦。”江文洛愣愣地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落了下去,世界随之安稳。 “结果怎么样?”梁耀文坐在江文洛的身边,垂下眼帘望向江文洛的腹部。 郑医生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了诸多豪门财阀争斗,为梁耀文的“假死”找到了充分的理由。 听见梁耀文的问话,他皱起眉,再次将仪器抵在江文洛的腹部,认真地看向屏幕。江文洛牢牢抓着梁耀文的手,偏过头,让他的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简直像是一直终于能埋头下去的鸵鸟。 “有一个胚芽着床。” 江文洛的睫毛抖了抖,毛茸茸的小扇子似的,蹭在梁耀文的手心。梁耀文拍了他一下,去看了看那个“胚芽”的影像。 “你出去吧。”梁耀文转头对郑医生说道。 等到房间里面只剩下江文洛和梁耀文两个人,江文洛才好奇地坐起身,跟梁耀文一起看着它。 “真的有欸。”江文洛戳了戳梁耀文的手背。 梁耀文效仿着郑医生的样子,来回在江文洛肚子上划动。 “现在应该看不清是几个吧?”江文洛又对他说道。 “是两个。”梁耀文皱了下眉,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江文洛,但是也没多说什么。 江文洛拿纸擦了擦身体,软乎乎地对着梁耀文笑,他立刻就下了床,穿着拖鞋,抱住了梁耀文的脖子,又拽着梁耀文的领口往里面看。 梁耀文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坏掉的布娃娃,上面有一些七扭八歪的线头。 “欢迎回来。”江文洛心疼不已,闭上眼睛,亲了亲梁耀文的脸颊。 * 回到家之后几天,梁耀文对着后院的门看了看,便提出带江文洛去游乐园玩。 现在终于没那么冷,江文洛却还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被梁耀文牵着手,走在通往游乐园的桥上。 “你怎么突然想来这里?”江文洛疑惑地问。 梁耀文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解释道:“家里东西太少,我要看你喜欢什么,可以在家里做好。” 江文洛抿着唇,认真地点点头。 游乐园放着熟悉的音乐,带着米奇头的女孩子摆着剪刀手,拉着自己的男朋友自拍,然后晃了晃脑袋问他:“我可不可爱?” 大门之中,就已经有很多穿着玩偶装的卡通人物,挎着小篮子怦怦跳跳地对着游客挥手。 街道两边都是卡通片里面出现过的建筑,连垃圾桶都是蜂蜜罐子。江文洛从小到大都没来过游乐场,好奇地到处看,花栗鼠跑过来,热情地跟他互动。 “好可爱。”江文洛晃了晃梁耀文的手,小心地摸了摸花栗鼠的脑袋,“毛茸茸的。” 江文洛看着远方的欧式城堡,抿了一下嘴唇,见米奇头几乎每一个人都有,站在城堡前面合影。江文洛犹豫了很久,才轻声对梁耀文说:“我也想要那个,我们去买吧。” 梁耀文正在根据江文洛的眼神,确定他对于不同项目的喜好程度,闻言立刻点头,直接买了一个,戴在江文洛头顶。 他们两个人的样子,一看就是一对情侣,即使在游乐园里,这种同性恋人也很少见,而且两个人都长得很好看,很多人打量着他们,江文洛和梁耀文也不在意。 前几天梁耀文给江文洛剪了头发,技术非常不怎么样,江文洛却很喜欢,顶着奇怪的发型,对着镜子照自己的发卡。 又不怎么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喜欢这种小女生的东西。” 他抿抿唇,看见梁耀文要回答什么—— 江文洛却就抬起手,果断给梁耀文带了情侣款。 梁耀文的样子实在是和这种卡通的东西太不搭了,江文洛被逗得笑个不停。 那个人似乎有些不解,江文洛为什么这么开心,“在你们看来,我这样会好笑么?” 江文洛心中毫无任何欺骗“无审美章鱼“的觉悟,夸张地说:“我老公超帅的!特别特别适合!” 结果受了表扬的梁耀文,就看起来很得意,对着镜子又照了照自己。 最后还很认可地点了点头。 一条缝满了线的触手从他袖口悄然滑落,周围全都是人,江文洛吓了一跳,紧张地将它塞回了梁耀文的衣服里。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讲“胚芽着床”……如果不可以还请告诉我。 另外就快结尾啦XD还有两三万字的样子,希望大家收藏一下新文! 第65章 梁耀文背了一个双肩包, 里面装了些江文洛喜欢的饮料和零食。 这座陌生的城市风不算太大, 温度也比家那边高了很多。带着米奇头发卡的江文洛终于舍得把帽子摘下去,露出自己参差不齐的头发来。 梁耀文看了看他, 把葡萄汁递出去。 “我好看么?”江文洛挽起唇角, 笑着对梁耀文问。 “很可爱。”梁耀文道。 “你就只会这一句。” 跟梁耀文说话的时候, 江文洛的声音会不自觉地稍稍拉长, 听起来很像是撒娇, 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轻咳了一声,不自在地将头扭过去。 结果大庭广众之下, 梁耀文就直接搂住了江文洛的腰,把人带了过去。 身边还有小姑娘被妈妈领着,蹦蹦跳跳地走路, 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两颗活泼的小虎牙。 她一转身, 定住了,愣愣地看着江文洛, 然后她一下下舔着自己手里的冰淇淋, 对着江文洛疑惑地歪了一下头, “妈妈,那两个哥哥在干嘛?” 江文洛一下子就特别不好意思,轻轻推了一下梁耀文, 轻而易举地闹了个面红耳赤。 “那你教我?”梁耀文说话的时候特别认真,神态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好学的小孩子,“应该怎么夸你?” 那个小姑娘还在看, 江文洛急匆匆地拉着梁耀文往前走,指着旋转木马,直接岔开话题说,“我要试试那个。” “我不懂的事情很多,之前学习的途径也很有限。”梁耀文和江文洛排了个短暂的队伍,就跟他坐在了同一个小白马上。梁耀文从后面抱着江文洛的腰,吻了一下江文洛的耳朵,“你难道没有自己教我懂得这些的兴趣么?” 他要还说。 江文洛全身上下的神经突触轰隆隆地就跑到了自己的耳垂上,一下子就烫了起来。 “哪有教别人夸自己的,显得我脸皮好厚——”江文洛挺直了背,眼睛看着前面,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要发自肺腑,才有说服力。” 木马很快动了起来,金色的微光从旋转木马的底座发散出来,映在长长的湖面上。湖面上有木马的倒影,还有叠在一起,很近的两个人。 坐在这个幼稚的玩具上,江文洛感觉自己的童年缺陷被梁耀文补上了一点点。 人家都说,小时候无比渴求,却无法如愿以偿的东西,即使在以后得到了,也只会觉得更加失落。但是江文洛现在却想——也不是这样嘛。 最起码在这个小白马上面,幼稚地转圈,江文洛就觉得心脏被填得满满当当的。 “比如说你可以觉得我……爱你、性格温和、虽然可能有一点点自卑,但是我会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敏感。”江文洛的身体轻靠在梁耀文的身上,前面的女孩独自侧坐在木马上,双腿交叠,回头对着他们礼貌一笑。 “虽然我的缺点很多,但是我会努力改正的——”梁耀文没有说话,江文洛转头看了看他,也是实在没想出来,自己除了爱梁耀文之外,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优点。 今天梁耀文身上有淡淡的肥皂味,他的头发微微卷曲,瞳孔黑得像深海的底部,能够将江文洛吞噬进去,在江文洛眼里,这个人英俊到了极致,侧脸的轮廓线条如同阿尔卑斯山脊般立体而利落。 “说不出来就算了,可能在大家眼里,我也没有别的优点了吧,特别特别无趣。”江文洛有些失落地将头转回去,心脏却跳得怦怦作响,“那我不要再问你了。” 音乐声音停止的时候,江文洛和梁耀文走下了旋转小木马,他看起来性质不太高,去排队买了一个火鸡腿,先是将它举到了梁耀文面前,让他咬了一口。 “还不错。”梁耀文对着他笑了一下。 还是看起来傻乎乎的,甚至带了一点讨好。 但是江文洛觉得它不太好吃,咬了一口就全都丢到了梁耀文怀里。 梁耀文就算再笨,也能够感觉到江文洛现在不高兴了。 结果他转头看了看江文洛,就放开了江文洛的手,把他留在了原地,自己则继续往前走。 江文洛一下子就慌了神,又特别自责。 ——梁耀文不高兴了吧?都怪他不好…… 江文洛刚刚才保证过,要改掉自己的缺点,结果下一秒,他竟然就持宠而骄了,保证语的时效连十秒钟不到,便跟梁耀文特别不懂事地闹了脾气。 他连忙跑过去,想要追到梁耀文承认错误哄哄他,结果梁耀文却走越快,很快江文洛就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江文洛就这样被扔到了喷泉旁边,有些茫然地自处张望。 周围除了小情侣,就是一家人出来玩的。 梁耀文也没带手机。 江文洛呼出一口气,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他现在一点玩的性质都没有了。 看着别的情侣牵着手走,江文洛就垂下眼帘。 “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啊。”江文洛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有些难过又很无奈地想。 虽然已经在一起很久了,先前也经历了很多,但是江文洛却还是感觉自己并不了解梁耀文。他说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无法猜测出梁耀文的应答。 梁耀文对他来说,就像天上的一团云。 就像现在,江文洛被梁耀文留在原地,却也觉得他这么做,一点都不奇怪。 “我要不要回酒店等他啊?”江文洛低下头,忍下心里的委屈,只能低下头对着自己的小腹说,“他会回来找我么?要不然我就只能自己先回家了,他……家总是要回的吧。” 没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江文洛吐出一口气,清醒地警告自己,一定不能再朝梁耀文发脾气。 椅子有一些凉,江文洛坐了一会觉得不太舒服,便站起身来,要找人打听一下哪里能“广播找人”,结果他就注意到,身边的人都在往不远处看去。 江文洛好奇地也跟着偏头—— 结果他就见到了一大堆气球往这边快速移动。 一个身材颀长的男性,从人群中穿行过来。 随后,江文洛就发现这个人是梁耀文。 很多很多气球们被梁耀文抓在了手里,在他头顶上飘飘荡荡。里面的小玩偶与气球壁撞击,发出轻微的声响。这一幕堪称壮观了。 ……梁耀文看起来像一个卖气球的。 但是他实在又帅又严肃,身上穿着合身的定制外套,腕上手表中的蓝宝石与方钻发出细碎的光亮——倒也没人笑他。 除了江文洛。 “给我的么?”梁耀文站在江文洛面前,江文洛仰头对着他说。 梁耀文点了点头,将气球们绑到了江文洛的手腕上。 江文洛仰头看着那些气球,笑容显得很傻,露出尖尖的虎牙,眼眶还有些发红。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你就把我自己扔在这里。”江文洛晃了晃手腕,气球们碰在一起,他的手腕都要被带的飞起来了,“跟我说一声啊。” 梁耀文说,“下次就知道了。”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见江文洛开心起来,又近乎蛮横地说,“你要教我。” 路上有很多小朋友手上都系着气球,他们很快乐地来回扯动那根细线,显然对自己拥有气球显得十分骄傲。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气球大户江文洛。 梁耀文低下头,认真亲吻江文洛的额头,“你不要生气了。”他说。 江文洛一下子就笑了出来,轻声说,“那好吧。” ——他突然理解了梁耀文独特的逻辑。 别的小朋友有了气球看起来很开心,所以梁耀文就也给他买很多很多气球,希望他更加开心。 “我爱你啊。”江文洛闭上眼睛,倾身凑近梁耀文。 梁耀文说,“我也是。” 气球们遮挡住了他们这个干燥的吻。 江文洛要去跟梁耀文玩项目的时候,就将气球们拴到了栏杆上,两个人一起走快速通道。 然后前后坐在两辆车上。 江文洛的身体前倾,在自己的车快速向前冲的时候,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因为这辆车没有类似于“锁”之类的保险措施,他就闭上眼睛,脑海中不可控制地反复想,自己要是被甩出去了,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结果他低下头的时候,就看见了自己的庞大的气球们,简直像是一个标志性地点。 有小孩子凑近,到处寻找卖气球的工作人员。 有梁耀文在,应该没关系—— 江文洛又放下心来。 万一他要是掉下去了,梁耀文应该会变成巨大的章鱼来救他吧,然后明天就上新闻了! 这种急速项目江文洛从来没参与过,那种刺激感让他脸色发白。 从他前面下来的人神色如常,对着同伴感慨:好好玩! 江文洛却只觉得双腿发软,感觉自己十分没见过世面。 梁耀文从他后面下来,好像也有点不太好,他的眼睛有一些直,有些摇摇晃晃的。江文洛又想,他和梁耀文可真配。 “你还好么?”江文洛缓了过来。 黑暗的角落里,江文洛看见梁耀文又有几个微秒的时间,会变成“章鱼“的样子。 江文洛赶紧拿出水,倒在手上,拍拍梁耀文的脸。 “好没好点啊?“江文洛轻轻摸了摸梁耀文的头。 梁耀文面无表情地把自己袖子里面掉出来的,打算要缠住江文洛的触手塞回原位。 第66章 江文洛看什么都新鲜, 拉着梁耀文到处去玩。下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微微发黑,落了点小雨, 打湿了梁耀文的头发。 江文洛抬起手, 揉了揉梁耀文的脑袋, 对着他笑得很好看。 气球已经被江文洛分给了其他小朋友, 自己只留了最喜欢的一个, 绑在手腕上。 他买了很多纪念品,都是一式两份,他一个, 梁耀文一个,双肩包都变得沉甸甸的。 空气中淬着一点凉意,江文洛往手心里呵了一口气, 将手插/进了梁耀文的口袋里面。 而梁耀文已经恢复如常。 江文洛在心里暗暗偷笑:原来章鱼也会怕那种东西。 不过想一想, 他就替梁耀文找到了理由——梁耀文的本体章鱼嘛,应该属于流体, 影响肯定会比较大的。 梁耀文撑着伞, 江文洛偏过头, 对他说,“我小时候最喜欢小鹿斑比。” 伞面上绘着一只小鹿,安安静静地趴在上面。 “我没看过。”梁耀文皱了一下眉, 疑惑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伞。 “你们肯定没有童话故事。” “小鹿生活在森林里,它有时候会在冰面上走,就会出现它清晰的倒影。”江文洛跟梁耀文走进一间快餐店, 他将伞收起来,甩了甩上面的水,“森林里面都是各种小动物,有兔子夫妻,早上的时候,他们就会努力跺脚,用后退挠自己的长耳朵,叽叽喳喳地说话。” “我特别喜欢这个。”江文洛挽起唇角,跟梁耀文坦白自己做过的坏事,“我就经常偷我弟弟的碟,等他们都睡着了,我自己偷偷看了很多遍。” 他们叫了两个汉堡,还有简单的小食配餐,一起坐在窗边。 周围人来人往,吵闹地无以复加,江文洛抬起手,亲手给梁耀文弄好汉堡的包装纸,又挤了番茄酱,将薯条喂给梁耀文。 梁耀文凑上前咬了一口,思考片刻就对江文洛说,“小鹿斑比是真实存在的么?” “它不是,是童话世界而已。”江文洛理解到了梁耀文的意思,轻轻对他说,“我并不想拥有它。” 梁耀文没再搭话。 他的衬衫袖子被江文洛挽了起来,露出歪歪扭扭的线,“你还会……炸开么?”江文洛问他。 这应该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从那间“医院”里面,就是第一次发现梁耀文的“碎片。” “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外面的绿叶如新,江文洛看着远方的城堡,瞧瞧梁耀文腕上的手表,对他说,“快到灯光秀了,我们去占位置吧。” 外面暮色渐深,雨也停了,夕阳显得很亮,将江文洛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文洛想:明天大概是个好天气。 等到放烟花的时候,身边人都挤在一起,江文洛紧紧地被梁耀文拉着手,站到了最好的位置。 “好冷呀。”身边的女孩跺跺脚。 有小孩子骑在爸爸的脖子上。 江文洛一脸正直,把梁耀文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我们有小秘密。”江文洛弯着眼睛对梁耀文说道。 一团烟花如星河般炸开—— “砰!”这声音近乎震耳,金色的烟火与天上的碎星别无二致,甚至比它们更亮,更繁密。 彩色的光投射在大大的城堡上,勾勒出卡通人物的形象。头顶的烟花拉出一条条细线,为城堡加冕,这一幕近乎壮观,江文洛闻着淡淡的硝烟味道,感觉到梁耀文在亲吻他的耳廓。 “A whole new world,no oo tell us no or where to go, or say we’re only dreaming——”江文洛仰起头,看着城堡上的阿拉丁正坐着飞毯,这音乐激烈而自由。 “烟花很像你。”梁耀文沉声道。 “什么?!”身边的人将梁耀文的声音尽数淹没,江文洛回头对着他大喊。 结果梁耀文不说话了,一本正经地抬起头,陪着江文洛看烟花。 “你快说啊!”江文洛又对梁耀文喊。 梁耀文挑起眉,故意闭上嘴。 身后的烟花璀璨如星河。 往外走的时候,江文洛锲而不舍地追问,“你快点告诉我,刚刚说了什么!要不然我做梦都会惦记!” “我说烟花很像你。”梁耀文拉着江文洛的手,终于跟他挤出人海。 “可是它很短暂的。”江文洛不太满意,跟梁耀文往酒店走去,“一下子就没有了!” 结果梁耀文看着江文洛,竟然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又带着些许迟疑的笑容。 ——在酒店的房间之中,戴着兔子毛绒帽子的江文洛回手关上门,转过身,和梁耀文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当天夜里,梁耀文已经进入了“休眠”,他闭着眼睛,甚至没有呼吸的起伏,身体冰冰凉凉,抱起来很舒服,江文洛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戳了戳梁耀文的脸颊,这个人也不醒过来。 江文洛想,以后要是真的一家四口了…… 他们两个人一定要和两个小孩子看很多童话故事,让他们无忧无虑地长大,学不学习也没关系,对于小章鱼来说,这种事情好像也不太重要。 他现在就有很多童话里的人物都不认识。 小章鱼们要多久才能出来呢? 会长得和梦里一样么? 江文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江文洛简直浑身酸痛,特别是身上某一个部分。 昨天晚上,他非常担忧地问梁耀文,现在太早了,好像不可以做那种事情,梁耀文却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此时梁耀文已经醒了过来,盘膝坐在地毯上整理他们买的小东西,将兔子帽戴在头上,对着镜子好好照了照. “看我。”他说。 江文洛温柔地笑了起来,扯了扯兔子耳朵。 “是不是跟你一样可爱?”梁耀文也笑起来。 * 五个小时之后,江文洛终于和梁耀文坐上了下一段旅程的飞机。 江文洛在网上找到了“郑里”这个名字,也顺利地找到了他的故乡,希望可以找到第三块木牌。 商务舱隔间之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江文洛说:“我也想要丞云…我很喜欢他。”他试探着询问。 结果梁耀文连一秒的反应时间都没有,就直接说,“好,我可以把树搬过来,你好好种,能结果就可以。” ——江文洛一下子就落实了自己的猜测。 梁耀文与所有“世界”相关连,他甚至是这些世界的主宰者。只不过他一开始非常虚弱,只能让江文洛自己从里面出来,并不能帮助他太多。 而梁耀文恢复大半之后,江文洛在丞云那里,一切都显得非常顺利,都没被吓到几次。 飞机之中,有巨大的轰鸣声,江文洛觉得自己的耳膜不太舒服,便嚼了一颗口香糖,头靠在梁耀文的肩膀上。 他随意地跟梁耀文说着傻话:“世界上有第二只章鱼么?” 梁耀文答他:“我不知道,没见到过,不过很快就有另外两只了。” “那你要先想想名字了,”江文洛随手理梁耀文的衣服褶皱,“不过姓梁的话,好像叫什么名字都很好听。” “一号和二号。”梁耀文无所谓地说。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下面的云层堆积在一起,那些房子都变得很小。他能听见身后的人群发出细碎的声音,又似乎离他很远,不止一米的距离,仅仅隔着一个板子,却像是分离了两个世界一样。 这种情况之前也出现过。 他和梁耀文好象是被“分离”出去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梁耀文转头看看他,“一见钟情。” “但是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找到你了’?”江文洛疑惑地对他说,“这说明你之前就见到过我,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么。” “我觉得你在骗我,你不是一见钟情,你是一见到我,就很想吃掉我吧。” 结果梁耀文再次不说话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江文洛见到他这幅样子,感觉自己猜对了,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睁圆了眼睛对梁耀文说,“肯定是这样的!” “所以你以前才经常半夜站在我床头——” “是不是在考虑从哪里下嘴啊?” 梁耀文:“……” 江文洛捏了一下梁耀文的脸:“我把你当成男朋友,你却只觉得我是储备粮。” “对。”梁耀文终于坦诚地点头,“我趁你睡着的时候,其实在想,你是什么口感的。” “但是你又觉得,要是当吃掉我,第二天就没得吃了。”江文洛按照梁耀文的思维逻辑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特别有道理,“所以一直拖啊拖啊,你就把自己拖爆炸了。” 梁耀文在心里反复思索着,要是江文洛生气了,要怎么哄他,再回去买气球? 结果江文洛却笑得止不住:“你好傻,你都从来没吃到过我,还因为我饿,把自己的小触手给我当宵夜。” “你一定很爱我吧。”江文洛美滋滋地说,“只是分不清是食欲还是爱。” 下了飞机之后,寒意扑面而来,梁耀文拖着行李箱,和江文洛走出了机场。 丞云所在的城市很小,还需要转一辆车,江文洛缓缓呼出一口气,过了好几个小时,才终于见到了熟悉的街区。 ——与那个世界之中的别无二致。 这个地方甚至没多少人,显得寥落寂静,街边的房门口栓着一条小黄狗。 明明是风景很好,很有标志性的地方,江文洛先前却没见过任何这个地方的介绍,没作为风景区被开发过。” 甚至连地名江文洛都没听说过,它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甚至民俗习惯都与这个省份格格不入。 “房子好像在那边。”江文洛抬起手指了指,见到了丞云住过的房子。 在角落里面,有衣着暴露的女人站在街上抽烟,睨着眼睛看看他们。 第67章 远处的教堂传出吟唱圣歌的声音, 远远地飘进江文洛的耳朵里面。 女人踩着细高跟鞋, 伶仃着走远。江文洛拉着梁耀文根据网上找到的,郑里画廊的地址慢慢往前走。这座小城市多是垂暮的老人, 浑浊着眼睛坐在街边, 小黄狗面对着陌生人狂吠不止。 梁耀文忽然回过头, 表情冷漠地看着那只小狗。小狗一下子就怂得夹住自己的尾巴, 把头埋下去。 梁耀文跟小狗较完劲, 神色如常地偏头回来,眼神温柔地看着江文洛。 江文洛本来说个不停,在跟梁耀文对视的时候, 又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仿佛都带着一些陈旧的气味。 旧砖瓦偏偏剥落,地上停留着细碎的灰尘,紧闭的大门已经接上蜘蛛网, 一只黑色的小蛛正心不在焉地将丝线牵出来,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动也不动一下。 江文洛试着推了推门,但是并不成功。玻璃上蒙着厚厚的一层灰, 江文洛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纸, 在窗户上抹了抹, 被灰尘呛得咳嗽不止。 梁耀文拍拍他的后背。 周围四下无人,这里已经算得上是极为偏僻的地方,远处山包上的小鸟本来蹦蹦跳跳地往下走, 小豆眼左看看右看看,在看见梁耀文的时候惊叫了一声,慌不择路地扑腾翅膀。 在那个锁前面, 梁耀文在江文洛的面前,手再次变成了小触手的样子,末端非常细,能够轻而易举地捅/进锁眼里面。 随后很快,便是“咔”的一声轻响,梁耀文推开门。 “好厉害!”江文洛真诚地惊赞,他低下头,摸了摸梁耀文湿软的触手,本来只是想抓着它亲了一下,结果他就尝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忍不住将触手含进嘴里,舌尖碰了一下小小的吸盘—— 梁耀文的样子一下子就看起来不对头了。 他竟然转过头,用非常异样的表情看着江文洛。 “怎么了?”江文洛的手指勾住梁耀文的触手,疑惑地问他。 梁耀文的瞳孔黑沉沉的,看向江文洛的眼睛显得愈发黑沉。 他又开始不稳定了,湿哒哒的黏液滴在地上,然后难耐地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 关上门的时候,触手越来越多,梁耀文的衣服一下子就堆在地上,一只等人高的黑色怪物从里面冒出头来,出现在江文洛的面前—— 随着黏液的增多,那些歪歪扭扭的线头寸寸溶解,被吸收进怪物的身体里面,此时此刻,“皮肤”表面已经完好如初。黑色的怪物与画廊中的黑暗融为一体,画陈列于两排,黑郑里的画中压抑诡谲的色彩扑面而来,在黑暗陈旧的房间之内,显得阴森至极。 而所有的画加起来,都不如实实在在出现在江文洛面前的梁耀文来的具有冲击力。 在黑色怪物本体出现的时候,他边缘与空气相接的地方甚至光线有些扭曲。 可是江文洛却看着怪物笑起来,走向前一步,摸摸了怪物的触手。 他垂下眼帘,在上面再次落下一个吻。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道熟悉的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江文洛的脑海之中。 江文洛低下头,疑惑地看着梁耀文,思考片刻,他坦承地说:“就突然很想亲你,难道不行么?” “对我来说,那是你想要跟我交/配的信号。” 那道声线停顿了很久,才再次对江文洛说话。 “啊?”江文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难堪地抿了一下唇,轻声说,“……我没有啊。” “不是……”江文洛怕梁耀文误解自己的意思,又赶紧补救,“现在没有想。” 这个时候他在脑海中反复思考,梁耀文这么认为的理由。他只是亲吻了一下梁耀文的触手而已,就相当于他的手吧?正常来讲,吻恋人的手是很正常的事情啊,就像喝水吃饭一样平常。 但是对于梁耀文来说,好像意义是不一样的。 而且就算……在床上,梁耀文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感觉的样子,完全是为了他“服务”的。相比于那件事情,梁耀文更喜欢的是缠在他身上。 难道……梁耀文身上,神经最敏感的地方,是他的触手? 江文洛呼出一口气,刚要说些什么,却眼尖地在里面那道门里面,有一个浅棕色的东西。 “在这里,我找到了,”江文洛再次找到上面画着笔触幼稚表情的木牌,对着身后的梁耀文兴奋地说,“像寻宝一样!” 这个狭窄的空间里面,也挂着丞云的画,他的笑容显得温柔而恬淡,脸上带着小小的酒窝。 江文洛抬起手,摸摸了油画干涸之后的沙砾般细微的凸起,并且期待与他再次相见。 江文洛将最中间的那幅画取下来,墙壁后面却没有另外一道门了—— * 梁耀文从废弃画廊中出来的时候,就恢复了常态,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跟江文洛一起走。 “那你是什么时候不想再吃掉我的呢?”江文洛问。 “你终于问了。”梁耀文摘下他的墨镜。 江文洛带着同款太阳镜,对他说,“知道我好奇,那你还不主动说?” 木牌被梁耀文抛来抛去的,江文洛看着那个小牌子,总觉得自己忘了一点事情。他说,“我都把我的心脏喂给你了,你怎么还是解体死亡了。” “从你心脏撕下来,借着喂心脏的由头偷亲我的那一刻,我就不再想把你吃进去了。” 梁耀文彬彬有礼地说道。 江文洛总觉得,在梁耀文靠近第三块牌子之后,他的思维就更加活跃了,相比之前,更加贴近梁耀文第一次爆炸之前。 他们的第三站是俄罗斯。 这个时间倒还能看见贝加尔冰湖。 江文洛在路上新买了一家羽绒服,可是站在冰湖之前的时候,却还是觉得冷,梁耀文的手也不暖和,不过他这个人倒是不是很怕冷的样子,把江文洛搂到自己怀里给他挡风。 亲眼看见蓝冰的时候,震撼感比在小世界里面的时候更强烈。 在坚固的冰层下面,有一颗颗白色的气泡,瑰丽完整。 “这块冰就很像童话世界里面的。”江文洛被冻得瑟瑟发抖,“我显得觉得小鹿斑比的毛皮一定很厚。” 江文洛小心翼翼地在地上蹭着走,结果一个不小心,还是滑倒在地上,他坐在冰上面,仰起脸对着梁耀文抗议:“你怎么都不拉着我?” 梁耀文拉着江文洛的手,让他站起来,亲了亲江文洛几乎被冻僵的嘴唇。 “我感觉我的鼻涕都要被冻出来了。”江文洛吸了吸气,“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冷,章鱼的凝固点好低。” 冰层之上存在着白色的裂缝,仿佛雪中梅枝。傍晚时间,金色的光披在冰湖上面,那些积雪已经近乎耀眼。 江文洛和梁耀文并肩,回到小村落中的住处。 坐在床上,地热温度开得很高,江文洛把脚放在梁耀文的腿上,踩了踩他的小腿肌肉。 俄罗斯的天比他们家里更好,星星们也毫无遮挡,星河无边无际,比烟火更明亮。 七十二个小时之后。 江文洛已经走得精疲力竭,终于和梁耀文回到了家。 他的猫被喂得黑黑胖胖的,在他脚边打滚,江文洛想要摸摸他的肚子,结果小猫又给了江文洛一爪子。 “小没良心的。”江文洛洗完澡,就躺在了床上,忍不住傻笑了很久。 梁耀文却进了门里,很久都不见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短小x 过渡一下嘿嘿嘿,就进入完结part了。 第68章 梁耀文给了江文洛一颗种子, 就放在江文洛的手心里。 他从门里出来之后, 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就拿了一条黑色的领带, 挡在江文洛的眼睛上。 江文洛看不见东西之前, 还特意看了一眼时间, 他突然想得很歪, 以为现在天还没黑, 梁耀文就想做点别的事情,那他还要准备一下的。 “是有惊喜么?”江文洛很乖地被梁耀文牵着走,又被他提醒脚下的台阶。 梁耀文穿着深蓝色的丝绸睡袍, 脚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比江文洛走得更下一个台阶, 因此微微需要抬头看着他。交握的手举到江文洛腰间的位置。 梁耀文说, “你像公主。” 前几天,梁耀文才和江文洛一起恶补了美女与野兽。 “那你要变回章鱼, 我需要穿好看一点的衣服。”江文洛笑起来, 以正常的幅度走路, 完全不担心梁耀文会让他摔倒。 “我拒绝。”梁耀文道。 结果江文洛的手就顺着梁耀文的手腕往上摸,一直触碰到了梁耀文的脖子,顺理地捧到了梁耀文的脸, 倾身吻了吻他。 触手就掉了出来。 现在已经处于年关,江对岸的人“怦——”地放了一束烟花,在黄昏中炸开, 外面的雪只剩下浅浅一层,踩上去已经没有那种细微的声响。 梁耀文和江文洛一起打开了那扇奇怪的门,走进去,领带便被梁耀文拽了下。 光滑的黑色带子顺着江文洛高挺的鼻梁往下滑。 这个房间又凭空扩大了很多倍,出现在江文洛面前的,便是一个奇怪的“建筑”,它黑漆漆的,像是一栋古时候的城墙,下面有接近透明的流水,在二十米之外,凝聚成形成一池湖水。于倒影之上,可以看见朦胧的树影。 除了“城墙之外,这几乎是一个小型的森林,所有的苍白褪尽,天幕之上是很淡的蓝色,确实类似于”流体“的质感。 玫瑰花与洁白的山茶交织,在茂密的丛林里面,在黑色巨物的身侧显得诡异艳丽。 简直是翻天覆地的改变,江文洛终于知道梁耀文最近一整天都不见人是在做什么了。 “我要摸摸它。”江文洛像小孩似的晃了晃梁耀文的,到处看梁耀文给他做的这个,只属于他的“乐园”。 梁耀文做了一个手势,按住江文洛的手背,一起贴到了“城墙”壁上。 “在跳……”江文洛惊奇地对梁耀文说,“好像是一个活物。” 江文洛这才发现,就连这个“城墙”看起来都是流动的,上面的黑色好像翻滚的黑雾,上面沾了一点透明的黏液,将人笼罩住的时候,会忍不住心里出现一点畏惧之情,类似于“巨物恐惧”的感觉。 “我很喜欢。”江文洛却说。 然后梁耀文的手却忽然往前推了一下,整个手掌陷入其中—— “进去。”梁耀文说道。 城墙竟然是空的。 江文洛看见里面放了一只木头小船,正在水上飘飘荡荡。他回头看了看梁耀文,低头坐到里面去。小木船有一点小,江文洛只能蜷着腿,也只能容纳一个人,他完全猜不到这个东西是干嘛的。 “你不来试试看么?”江文洛问。 梁耀文犹豫了一下,脱掉他的丝绸睡衣坐了进去,从后面抱住了江文洛的腰,赤/裸的胸膛一下子就贴了过来,带着明显的凉意,让江文洛的背一下子僵直—— “准备好了么?”梁耀文凑到他的耳边说话,江文洛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了。 他闷闷地点点头,心中有一点对于未知的恐惧。结果就听梁耀文在他身后倒数,“三、二……” “一。”倒数归零,小船竟然一下子就被推了出去! 江文洛:“啊啊啊啊————!” 他简直毫无防备,前方就开了一个大洞,他和梁耀文身下那条单薄的小船,直接就掉了下去。江文洛快要吓死了,强烈的失重感让他眼前一阵发黑,脸部肌肉都有些抖。 他壮着胆子往下面一看,就更要晕过去了,只能死死地抓住梁耀文的手。 下面完全看不到地,就像万丈深渊,而他们的船下,竟然一只趴着一只巨大的怪物,像一只恶意的猎人似的,紧紧地抓住他们的船。 不知道什么时候,梁耀文也变成了黑色的怪物,紧紧地缠绕了江文洛的身上,让他的身体死死贴在船身之上。 江文洛几乎感觉自己身处于怪兽的肚子里面,他们往下掉的时候,竟然还偶尔撞到柔软的凸起上,就像果冻一样。 他完全透不过气来,茫然地想:我要死了么?怎么还没掉下去,这是走马灯吗? 掉落的速度似乎放缓了一下,小船落到了深渊之上的横梁,江文洛的身体狠狠往前一冲,但是因为梁耀文覆盖住了他的全身,江文洛并没有手上,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脸已经苍白一片。 结果小船毫无预兆地再次下落—— 甚至比上回更快! 江文洛感觉自己又死了一回,叫都叫不出来了,就能生理性地抓住船的边缘。 “梁……耀文。”他哆哆嗦嗦地说,“我……要死了么……” 话音落地,身上的怪物触须放到了他的脸上,以吸盘想贴——就像一个清浅的吻。 江文洛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在坐很高很高地跳楼机,在高空之上来回荡秋千。 二十秒钟之后,江文洛闭着眼睛,感觉眼前有光亮出现,他费力地抬起眼皮……就看见了一片冰湖,还有很多很多动物围在冰湖旁边。 而江文洛终于看清,他眼前是一排排的狭窄小路,他们的船就飞快地在这些小路上面滑动。 船速刹时减慢。 江文洛的心脏砰砰作响,眼前天旋地转,他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吓死我了……”江文洛茫然又虚弱地小声说道,他的嗓子都已经喊哑了。 但是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心脏中积压的情绪被宣泄了出去。 他转过头,就看见了梁耀文的脸。 这里是星星熠熠的世界,一切都不像真实的。江文洛觉得,它们确实不是。 在茂密的丛林里面,起落的萤火虫仿佛从天际滑落人间的流星,无数微弱的光汇聚在一起,将整个黑暗的地方照亮——冰湖是大块大块的蓝冰,上面尚存在着,与江文洛几天前看过的,完全相同的白色气泡。 缓了很久之后—— “你似乎剽窃了造物主的创意。”江文洛小声说道。 小船终于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梁耀文伸出手,彬彬有礼地说,“那我对你们的造物主表示歉意。” 这里一点都不冷,似乎将“温度”排除在外。 江文洛浑身都沾满了黏液,看上去狼狈不堪。 梁耀文站在他面前。 江文洛终于知道今天的梁耀文看起来哪里不对劲了,他似乎又矮了一点点。 它们的背后,有一只橙色皮毛的小鹿,身上带着圆圆的白色斑点,正歪着头看着他们。 江文洛将正在睡觉的,毛茸茸的小兔子抱了起来,摸了摸它的脊背。 他现在可以与梁耀文平视,因为便轻而易举地走上前,闭上眼睛吻了一下梁耀文的唇。 “我感觉到你很爱我……”他话还没说完,梁耀文就堵住了他的嘴。 ——良久,唇分,江文洛有一些缺氧,刚刚头晕的感觉又回来了。 梁耀文的触手放在他唇边,江文洛绯红着脸,将他的触手放进自己的嘴里含了一下。 “我很喜欢你的礼物。”江文洛往后退了一步,轻声说道,“很喜欢你送给我的乐园。”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一脚踩在冰面上。 虽然梁耀文很快地抓住了他的手,但是他还是坐到了地上。 “你喜欢的话,我们的孩子就将在这里诞生。”梁耀文单膝跪地,看着江文洛的眼睛。 “不需要去医院么?”江文洛腹部的隆起还是小小的。小鹿慢慢悠悠地走到他旁边,四只脚也有些打滑,笨笨地蜷膝,将头枕在了江文洛的腿上。 江文洛好奇地摸了摸它的鹿角,就听见梁耀文说,“不需要。” “它们不会从你的‘通道‘里面出来。” “你不要这样讲我!”江文洛蹙着眉,拍了拍梁耀文的手。 梁耀文用词简直十分正直。 “快拉我起来。”江文洛抬起脸,近乎任性地对梁耀文说道。 在冰湖的背后,江文洛隐约地看到了一个人影,正丧气地蹲在地上。 “吴卿?”江文洛迟疑地叫道。 吴卿便转过头来,与他曾经见到了样子没什么两样。 江文洛终于看清了他脚边的东西,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触须,而吴卿手里拿了一个黑色的小木板,旁边是一个透明的容器,里面装了一点黏黏糊糊的液体。 “你好呀。”吴卿立刻就把小木板放到一边,快乐地擦了擦手。在江文洛没注意到的地方,吴卿隐约对着梁耀文低头,而梁耀文的眼神在身上划过,落到了江文洛的身上。 梁耀文看见了江文洛的笑容,也看见江文洛走过去,拍了拍吴卿的肩膀。 “太好啦。”江文洛轻声说道。 “你的么?”江文洛近乎温柔地看着那条“闲置”的触须—— 梁耀文面无表情,立刻否认。 江文洛笑得无可奈何,“那好吧。” 他心疼地揉了揉梁耀文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文名终于安排了,真是不容易(x 唉,接下来我可能继续隔日更,我突然要到上海出一个漫长的差。 心如死灰.JPG 第69章 江文洛和梁耀文乘坐着来时的小船返回, 四五条暗红色的绳子从“墙壁”中伸展了出来, 拉着小船缓缓上行。江文洛好奇地摸摸那些看起来像是活物的绳子,上面的黏液粘在他的手指上面。江文洛捻了捻, 转头跟梁耀文说:“这条绳子跟你的好像啊。” 梁耀文凑过来, 想将他按在怀里, 结果就碰到了江文洛的痒痒肉。江文洛下意识躲他, 小船摇摇晃晃, 就像飘在湖水里面,江文洛一下子就规矩了,老老实实地任梁耀文施为。 下面的冰湖越来愈远, 只剩下最后的幽兰光斑,而萤火虫们成群结队涌来,接受着小船的指引, 仿若地下极光与银河。 看起来诡秘而艳丽。 “我有预感, 你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马上就快要结束了。”梁耀文抬手捏了捏江文洛的脸颊。 “好呀。”江文洛说, 他揉了揉变得矮矮的梁耀文的脑袋, 担忧地问他, “那你还可不可以长高呢?”他是指被切下来那条触手。 “我会恢复过来。”梁耀文道,“理论上,我可以无线增殖。” 先前江文洛还问吴卿, 要不要一起和他们回去,结果吴卿却没跟他们一同走,仍然被留在下面, 勤勤恳恳地撸触手上面的黏液,抹在树干上。 “你欺负他干嘛啊?”江文洛忍不住说。 “这是最廉价的代价,而且是他自愿,我没有逼迫。”到了“洞口”的位置,小船停了下来,梁耀文先行,绅士地拉住江文洛的手,让他一起上来。 “你现在准备好了么?现在我打算再次让你进入卡姆世界。”梁耀文问。 在梁耀文替江文洛推开门前,梁耀文回头问道,“那你这次陪我一起么?” “找到最后一个木牌子,你如果愿意,我就会带你回来。”梁耀文的手掌往前推,他在江文洛的眼前变回了黑色的怪物,缓慢地前行,与黑色的城堡融为一体,空间之中没有光,静静地等他走过去。 “好的。”江文洛顺从地说道。 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一点点虎牙,他不自觉地舔了舔—— 随后,江文洛向前一步,跨出了城堡之中,他再次得到了熟悉的失重感,这次没有小船保护他,他也没有丝毫抵抗,只看着眼前的黑暗。 窒息感迎面而来,江文洛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吸满水的棉花团围住,从云彩中掉下去。 可是在落地之前,一股厚重的力量将他包裹,江文洛安然落地。 ——五秒钟之后,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却是完全不同的内容,“欢迎来到真实世界!” 江文洛豁然睁眼,他四周皆黑,此时此刻正躺在什么四四方方的地方,脚掌和头都牢牢地抵住了,江文洛想要坐起身来,结果就撞到了头,空气在快速减少着。 “梁耀文?”江文洛小声叫。 外面有呼呼的风声,似乎在什么孤寂之地,梁耀文没在这里。 “呀——”乌鸦的叫声在江文洛耳边炸开,让他发了个抖。 已经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此时江文洛没有轻举妄动,他屏住了呼吸,将他的耳朵贴在了身边的木板上,闭上眼睛认真偷听。 “踏……” “踏……”江文洛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两道细碎的脚步声。 这种孤身一人,置身于陌生环境之中,不知道马上要面对什么的感觉,江文洛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他的脖子一下子僵硬住了,感觉到外面这个人,就停留在了装他的“盒子外面”。 “今天晚上弄下去吧。”外面的人弯下腰,敲了敲他的头顶,发出咚咚的声响来。 “诶呦,你不要敲,有忌讳的——”另一人压低了声音。 江文洛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感觉到外面的人悠悠道:“真是可怜哦,才这么小一点,就……”这人的话顿住了,继而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命不好喽,有什么办法。” ——他们在说什么?江文洛不太明白。他这时才忽然意识到,这些人说的是他们的家乡话,而江文洛正好听得懂。 可能等到“下去”的时候,就来不及了,等他们脚步声渐渐远去,江文洛就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头顶的盖子掀开了一点点,见到了外面的月光。 ——这是一片树林。 江文洛回过头,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之处,是一个小小的黑色方棺材,大约只有一米出头。 他时刻提防着那两个人回来,结果远远地,听见了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声! 江文洛吓了一跳,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却谨慎而慢地往声源的地方移动。 “这个地方的树好高啊,草也都长得很好,有点奇怪……”江文洛皱了一下眉,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树冠的位置,只觉得一切都高得不寻常。 “像是巨物世界一样。”江文洛觉得有些压抑,他终于看见了那个正在哭泣的很高的女人。 大约三十来岁,身上的衣服已经洗得发白发皱,还有一些细细小小的破口,看上去就知道,这是一个生活窘迫的女人。 她脸上已经有了一些皱纹,不过头发和双手都很整洁,脸上带着笑。 而她发出的却是一声声凄婉的哭音。 “妈妈……?” 江文洛躲在巨树的后面,将自己藏起来,他定定地看着这个女人怀里正抱着一个小女孩,正在茫然地盯着她妈妈看,抬着小手擦这个女人的脸,奶声奶气地叫她,“妈妈。” 小姑娘看样子只有三四岁大,梳着两根羊角辫,脸上还有圆圆的婴儿肥,还带着明显得不谙世事的天真。她乖极了,小手上还带着一个个肉坑。 “这个小女孩,竟然比我还要高。” 江文洛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意识到,这个地方的植物颜色异常艳丽,有一些甚至已经超出了他的常识所在。 而那个女人,现在已经在唱一首很老很老的歌。 “我们坐在高高的土堆上面,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女人抱着孩子,再次往前走,在一口井前面停了下来。 “妈妈,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呀”小女孩天真地问,“你不是说,我们要来放风筝么?” 女人抱着她,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又亲了亲她,“是呀,我们马上就要解脱了。” “我们两个要变成风筝了。” “哦——”小女孩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是透亮的湖水,“真好呀。” 这里的天空也是久违的开阔,只有零星灰红色的云彩,除此之外,就是万里碎星,几乎让人头晕目眩。江文洛站在树叶上,看着那个女人坐在井上面,出神地望着天空。 她嘴里哼唱着一首不成调子的歌,野外已经稍微有些冷了,小女孩在她的怀抱里打着哆嗦,她便一下下拍着孩子的后背。 “宝宝你看,井水里面有星星。”这时,她忽然转过头,手指着井水,声音消散在风里。 “啊?”一脸孩子天真地把头往下扎。 听到这里,江文洛忽然意识到不对头,立刻冲了过去,结果还没等他跑到井边,那个女人就闭上眼睛,直接将小女孩扔了进去! “咚!”的一声闷响,小女孩连尖叫的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这是一口废井! 江文洛震惊地停住了脚步。 下一刻,江文洛就看见这女人闭上了眼睛,哭哭笑笑好一会,随后她的身体就毫不留恋地向后跌去。 江文洛已经到了她们的身边,想要伸出手拉住她,结果却扑了个空,女人还是掉了下去。 因为他这才发现,他的手“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只动物的毛爪子。 江文洛惊愕地看着自己,也顾不上许多,就趴到了井边缘往里面看去,结果里面黑洞洞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急急忙忙又四处跑,见到百米外的两个人,似乎就是刚刚的敲棺人。他们手里还拿着手电筒,光柱晃来晃去。此刻江文洛再也不躲避他们,直接就往那两个人的地方冲去。 “哪来的野猫!”结果这两个人,就手就抄起了地上的树枝,狠狠地往江文洛身上打! “啪“的一声闷响,江文洛身上立刻热辣辣的疼。 江文洛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毛都炸开了,他立刻就叫了一声。 “还不滚!“那个人见野猫又要来咬他的裤子,就要踢他的肚子,江文洛感觉这个力度下来,他一定会飞起来的,可是还是不撒口,尖牙就要在这人的袜子上面。 “诶,等等!你看它的尾巴,带着一撮白——” “这黑猫,最邪了,要是独独尾巴尖是白色的,那这猫可打不得!邪乎的很!” 江文洛逃过一难,他松了一口气,把这人往井那边拖行。 “老李——你看那井边是不是有一只女人鞋啊?” “操,我说的么!” 这两个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地往那边跑去,手电筒直直地往里面照射。 “俩人!一大一小,投井了!”男人的脸立刻白了,“还新鲜着,快叫救护车!” 过了二十分钟,警车和救护车先后呼啸而来—— 绳子将两个人拽了上来,身穿白大褂的人做了检查之后,这两个人被认定为当场死亡。 小野猫被挤到了人群外面,看着两个人的尸体被人抬走,江文洛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还需要消化一会,自己变成猫了的事实。 结果他刚要跑走的时候,后脖子就被人揪了起来,江文洛看到了一张放大了的脸。 那个人用手电筒戳了戳他的肚子,江文洛手忙脚乱地蹬他,就听见这个人用一种诧异地表情叫,“老李!你过来,你快看这只黑猫——” 江文洛的眼睛很圆。 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人的脸变得惊惧异常,破音大叫着将他放开,任他摔倒地上。 男人跌倒在地!四角动物一样往后来连连爬走! “这只猫……这只猫……”他的瞳孔颤抖不止。 “怎么长了一张人脸!?”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太卡了,我会尽量加快更新频率。 第70章 说是“人脸”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江文洛的脸上还是有毛的, 而且覆盖住了他的全脸,有细细长长的胡须, 还有玻璃一般的眼瞳。 而是他有着与人类相同的表情, 眼睛上方的毛皮纹路就像是两条眉毛。 打眼一看上去, 就是一只猫, 长着一张人脸。 江文洛见那个中年男人反应过来, 以免又挨打,赶紧跑到很远,让他捉不到自己。白尾巴摇摇晃晃, 江文洛看见刚刚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像一个布袋子一般被人小心翼翼地抬走。 现场基本可以排除他杀,女人身上带着手机,可以知道她基本的社会关系。 江文洛还要去偷听, 结果就被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踩到了他长长尾巴。 他立刻就不受控制地痛呼出来, 结果发出的却是一声尖锐而凄厉的猫叫! 警/察被吓了一跳,看见了江文洛的脸之后又明显吓了一跳。 ——一只人脸猫眼睛里带着森然的光。 而江文洛在跟他对视的时候, 也被立刻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身上的毛全都炸开。 一人一猫僵持了一会, 江文洛时刻警惕着被踢到肚子,那个踩到他尾巴的男人竟然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 低声说:“对不起,刚刚踩到你了。” 江文洛赶紧躲了一下,用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他是坐着。 ——咦, 我怎么做猫做得这么熟练? 江文洛小跑着还想要跟到车上,结果就被这人拎着脖子放到一边去。 很快,这些人走了,现场便安静了下来。 而刚刚那两个中年男人,正围着江文洛刚刚出来的棺材,絮絮叨叨地不知道在说一些,然后把几枚钉子钉到棺材上面,发出“怦怦“的声音。 江文洛歪着头看了看他们,直觉告诉他这个棺材很奇怪,很可能与他有直接的关系,但是现在却不方便查看,毕竟他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现在他的肚子里面还有两只小章鱼。 江文洛绕着这个树林走了一圈,也没找到梁耀文的影子,便也不在多想。 “反正他一定会好好保护我的。”喵喵的两声发出来,江文洛感觉这声音有一点嗲,听上去自己似乎是一只幼猫。 他顺着路往前走,感觉这个地方阴森森的,里面不知道会藏着一些什么东西。 但是黑猫总是辟邪的,江文洛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行走的辟邪物,便也不是很害怕。 到了大路之后,江文洛翘着尾巴低头看自己的爪子,又瞧了瞧自己粉色的肉垫,觉得手感还是很好的。要是梁耀文在,他一定会邀请梁耀文摸一摸他,再被他抱起来,摸一摸耳朵。 四周寂寥无声,江文洛听见树叶落地的声音,他感觉到了身边空气在无规则地流动。 这种感觉非常新奇。 他在家的时候,因为不怎么出门,周围空气总是静止的,而他之前经历过的世界,也是总是这个样子。 现在他有一种近乎荒谬的感觉——这个世界,是唯一一个“活着”的世界。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江文洛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他走到了闹市,天上星疏,大团大团的云葳蕤着,刹车时发出尖锐的摩擦音节,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陪同着江文洛,这让江文洛感觉无比安定,仿佛一步从黏着的深海中迈步而出,梁耀文伴随他左右。 江文洛站在十字路口,看着往日的车在自己眼前变成庞然大物,街边有繁闹的夜市,而他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 正当这时,江文洛仰起头,看见商场光屏围观,显示着数字时间。 竟然是十五年前,一个平平无奇的时间点。 身边的一切骤然回溯,记忆中被尘封已久的盒子被暴力打开,江文洛想了起来,这是自己曾经生活过的一个小城市。人流走动不止,十字路口甚至没有红绿灯,在江文洛的脑海之中,人群旋转不止,让他世界颠倒。 “不会错的。”江文洛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垃圾桶,就摆放在路边。 而他的面前,是一栋破败的筒子楼,墙皮斑驳剥落,而楼上是一个个木制窗框。 “这里……是我曾经的家。” 彭! 彭!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 江文洛抬起头,就轻而易举地看见自己和他的父母一起,住过了很多年的房子。 二楼,里面尚且亮着灯,窗帘后面隐隐有几个人影走动。此时此刻,仿佛有一只手扼住了江文洛的喉咙,让他呼吸不畅,血液流动停止,他甚至忘记了作为一只猫如何走动,也忘记了曾经那十五年之中,发生过的所有时光。 他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他七八岁的时候。 记忆中,唯一明晰的便是——“啪”的一声脆响,他被打得偏过头,耳朵嗡嗡作响,临近中年的女人拽着他的头发,把他狠狠地推到一边。 江文洛钻进了楼里面,姿态轻巧地往上跳,街边的路边摊上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地交谈,“啧,那□□真不要脸,老公才死了几天,做寡妇受不了吧,连自己小叔子都……” “行了,茵茵在呢,你他妈说这些干嘛?” 女人立刻噤声,江文洛站在台阶上回头,看见那个女人揉了揉身边女孩的头。 刻薄的声音渺远。 二楼的房门紧闭。 门上面尚且贴着大红的对联,里面有男性的声音传出来,“几天了?” “三天了……” “应该……下了吧。” 江文洛好像得了失语症,很慢地想了想,很快有些哭笑不得——他竟然连他父母的声音都有一些辨认不出来了,实在是过了太久了,也分别太久。 这栋楼的隔音都很差,楼梯是凸凹不平的水泥,却连楼上的咳嗽声都清晰可闻,这几乎是一栋“没有秘密”的楼,楼上有人吵架,很快便全楼皆知。 江文洛记得,三楼有一个阳台,以一只猫的能力,应该是可以跳到二楼的窗台上的。从这个高度看下去,下面的路边摊变得有一些小,水管中传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现在他在三楼,便能够看见二楼他的家窗帘没有拉严,暖色暗淡的光从窗帘缝隙中冒出来,交杂着小孩的哭声,还有很轻的摇篮曲,显得温柔一场。 “又在鬼哭!”高跟鞋的声音忽然撕开这一片安宁。 “你别骂……”父亲又去低声哄他的弟弟。 “小孩真他妈烦。” 江文洛突然就放弃了回家。 他蹲在窗台上,感觉自己要被黑暗吞噬进去了。 “为什么要让我回到这里?”江文洛突然想要问一问梁耀文。只不过那道疤痕已经变得很浅,再被掀开的时候,痛感非常钝,让他有些木然。 江文洛用余光看见,身后302开着门。 只不过他已经想不起来里面的住户是谁了。 夜晚的凉意很重,裹挟在江文洛的身上,让他打了一个寒颤。 “喵——”江文洛站在302的门口,轻轻叫了一声,“喵喵喵——” 里面没人回应。 江文洛呼出一口气,这种随便进别人家的事情,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他竟然有点熟能生巧,轻巧地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挂在墙上的,偌大的结婚照。 年轻漂亮的女人笑容恬淡,手搭在丈夫的身上,无名指带着一枚素雅的银环,她脸上施了一点淡妆。 小女孩抱着玩偶的照片摆在一边,笑容显得无忧无虑。 “这时那对……自杀的母女的家。”江文洛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这个房间的陈设。 沙发上面蒙着白布,花瓶里面的玫瑰金属枯萎,桌子上面一层积灰,靠墙木质地板微微翘起。 “出去的时候甚至开着门,”江文洛跳到柜子上面,用爪子拍了拍相框,摸了一层的积灰,“看来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打算回来。” 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一点点倦意升腾而起,而这里好歹还算安全,不会被突然出现的人打出去。 江文洛呼出一口气,用嘴咬着一个看起来软篷篷的垫子,把它拖到地上,自己在上面蜷成了小小的一团,与黑暗融为一体,毛茸茸的爪子轻轻搭在小腹上。 明天再说吧,江文洛想。 “我的章鱼宝宝们晚安啦。”他小声说。 江文洛的呼吸声变得沉重,很快进入了睡眠。 在无边的黑暗梦境之中,江文洛感觉自己被湿漉漉的液体包裹,他看见了一片冰湖。一只巨大的章鱼藏在冰面之下,吸盘贴附着,在缓慢规律地移动,它好像在做什么,岸边堆放着很多黑色的羽毛,小鹿蜷缩在羽毛里面睡觉。 江文洛被梦境拉扯。 在几个小时之后,他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明显的凉意,让他的脖颈不受控制地变得僵直,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就好像现在有一个人正坐在近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声响。 江文洛机警地睁开眼睛,就直接在黑暗之中看见了一张放大的人脸! “溜进来小猫咪啊……”这个人脸上的肌肉动了一下,手拍了拍江文洛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大家久等了……我一直状态不太好。 第71章 午夜暮色深重, 厚厚的一层阴影笼罩在这男人的脸上——眉压眼、三白眼、脸上一处刀疤, 而且这人眼角往下垂,眼底有很大的黑眼圈, 看上去就是“酒色过度”的样子, 直接就让人感觉不怎么舒服, 这个人长得就是十分阴翳暴戾的模样。 因为江文洛在“做猫“上显然十分有天赋, 他直接就用爪子狠狠一挥, 便在男人手上留下了三道血淋淋的伤痕。 随后江文洛趁着他吃痛,直接转身撒腿就跑,灵敏地蹬上了床头柜往上一跳, 就抓着窗帘就跳上了两米多高的衣柜,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人。 黑猫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细的线,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诡异。 男人右手攥着左手手腕, 发出痛呼, 就要去抓那只黑猫。 江文洛占据了地理位置优势,老神在在地舔了一下自己毛茸茸的爪子, 慢悠悠地躲开了。 他想了一下自己家的那只小黑猫的动作, 姿态俨然异常娴熟、优雅。 “喵——“江文洛有些得意地叫。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狂犬病。 那个男人气急败坏, 赶紧去用水冲自己的手,然而跑到洗手间的时候,才感觉到了不对头。 ——房间里面没人。 他嫂子是个非常“贤惠“的女性, 每天下班近乎不出门,也没有任何业余爱好,没事就在家带带孩子。他起先以为, 他嫂子这个时间已经睡下了,准备潜入房间里面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就像他做过很多次的那样。 结果现在却安静地出奇了。 男人皱起眉,抄起手机就按下了号码,结果手机铃声在卧室响起,主人却不在家。 “奇了怪了。“他碎声骂道:“臭婊/子找了别的男人?还他妈敢躲我,手机都不带!” 江文洛一下子就想起来在楼下听见的闲言碎语。 “做寡妇受不了了吧,连自己小叔子都搞——” 他一下子就弄明白,眼前那个男人,赫然就是那些人嘴里的“小叔子”。 那个中年男人摇头晃脑地骂了几句,走进卧室里面躺在了床上,表情痴迷地闻了闻,随后被子里面便开始耸动起来。 江文洛悄无声息地从衣柜上面跳下来,他歪了歪头,就看见了小女孩的卧室里面放着一个看起来非常奇怪的洋娃娃,在黑暗中扯开了嘴角,正在对他无声微笑。 江文洛其实对这种“类人玩具”一直没什么好感,因为他以前就看过很多恐怖电影,总觉得这种东西的眼珠会在黑暗中一转—— 静静地看着身边人的睡颜。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江文洛觉得这个玩偶看上去有些熟悉似的,在跟自己对视。 唉反正他是一只猫,而且他相信梁耀文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搞死自己很喜欢的老婆的。 于是江文洛便放下了心,悄悄地走过去,抬起了玩偶的手臂,用自己的粉色鼻子蹭了蹭它。 儿童卧室开着窗户,风吹起了放在书桌上的一个白色本子,里面的内容露出一角…… 那是一张产检报告。 * 陈城躺在嫂子的床上睡觉。 他身下的纯棉床单带着淡淡的玫瑰味柔顺剂的香味,让他觉得嫂子就在他身边,心里便特别安稳满足。 很快睡着之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回到了几年前。 那时候他家里穷,举家之力只能供他哥一个人上大学。 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心里就非常不平衡:凭什么他哥的命那么好?! 凭什么他高中就辍学了,辛辛苦苦在外面打工,钱都给他哥那去念书了? 他每天只能在酒吧里面上边,给人家当保安,天天对着那些有钱人点头哈腰。而他哥就能在校园里面安心念书? 但是他就算是个大学生,毕业了一个月还不是只能拿四千块钱的死工资?真是个窝囊废。 然而却还是娶了那么温柔贤惠的女人做妻子? 那个废物的命可真好。 陈城在第一眼看见他嫂子的时候就移不开眼了,可能那就叫做一见钟情。 陈城非常努力上进。他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最后终于得到了老板的赏识,一个月有时候能拿足足三四万的提成! 于是陈城对自己特别有自信—— 他在酒吧见得多了,就算看上去再清高的女人,骨子里面也全都是爱慕虚荣、嫌贫爱富的。 于是在一次家庭聚会上,他背地里就给嫂子递出了橄榄枝,他每个月可以给她很多钱,就算离婚了,他也愿意娶她。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嫂子竟然转头就告诉了他哥!还厌恶地看着他,想看着什么脏东西一样。 妈的,贱女人。 阴暗的种子在他心里埋藏着,时间越久,陈城心里的洞就越大。 陈城疯狂地诅咒他哥那个蠢货,可是没想到,他哥竟然真的是个短命鬼——结婚、生孩子没几年,就出了车祸当场去世,留下了孤儿寡母两个人。 那个时候,陈城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陈城脑子一转,就从他哥的遗物里面偷来了钥匙,偷偷地配了一把,并且摸清楚了他嫂子的作息规律。 ——他没事的时候,就藏在他嫂子家的衣柜里面,开心地近距离地感受着那对可怜的孤儿寡母生活。 结果没两天他就被发现了。 睡梦之中,他嫂子惊恐的脸都那么漂亮,尖叫声都那么好听,在他的眼前放大。 ——一不做二不休! 陈城一朝夙愿得偿,便狠狠爽了一把,看着他嫂子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心里快活得不得了。 在那事做完的第二天……陈城在街坊邻居里面,散布了他嫂子“勾引”他的消息,报复的快感将他彻底淹没。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两天的时间,那些街坊邻居,都在骂他嫂子是个“贱货”、“不安分的寡妇”、“骚女人”。 陈城睡觉的时候,嘴角满足地上翘—— 眼前都是他嫂子绝望的样子。 正当这时,他的床边忽然一沉,好像有什么重物落下来。 陈城翻了一个身,就感觉自己抱住了一个人。 嫂子回来了?陈城迷迷糊糊地想。 今天皮肤怎么这么凉?但是还是那么滑啊。 窗帘拉得不严,正好有一束光落在床上。陈城下意识把自己的脑袋往嫂子胸口里面埋。 结果他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头。 房间里面静得出奇,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起起伏伏,根本没有第二个活物。 陈城心里一毛,睁开了眼睛,就赫然看见了一张放大了的、苍白的脸! 这张脸五官非常精致,瞳孔是碧绿色的,嘴唇一点颜色都没有,然而却充满了僵硬的感觉。 眼眶的位置是空出来的,而眼球镶入其中。 在陈城醒过来的时候—— “咔”的一声轻响,这个人的眼球忽然一转,直接偏向了陈城,森然而诡异地和他对视! 这赫然是一具玩偶。 哪有什么人呢 “啊——!!!”陈城心脏一坠,他骇然大叫,连滚带爬地翻下床,直接冲向了屋外。 紧接着就是“噔噔噔”下楼的声音,像是有鬼在追他一样。 ~ 人偶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轻笑,好像恶作剧得逞一样,直直坐起身来。 “怪不得洋娃娃这么喜欢吓唬别人啊。”人偶的嘴唇张合,机械性的发出了声响,“这感觉还真不错。” 人偶左右活动了一下脑袋,但是动作一不小心太大了,脑袋咕噜噜地就滚了下去。 然后人偶的手茫然地到处摸,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头捡了回来,又淡定地安装在了身体上。 下一秒,他就慢慢悠悠地走下了床。 “还是做人比较舒服一点。”人偶在黑暗中喃喃,“猫还是有点别扭啊。” 人偶心中有些欣慰。 洗手间,江文洛站在镜子前。 镜中人偶有非常白皙的身体,四肢显得修长有美感,看上去是真人1:1制作而成,手肘上有球形关节,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上。 但是非常违和的是,人偶的小腹微微凸起。 江文洛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的头,以防脑袋再次掉下去,并把衣服下摆掀开,就看见了一个“机关”。 他的腹腔看上去是可以打开的,江文洛一时好奇心起,便轻轻将它掀开。 ——他肚子里面……竟然是两枚白色的蛋。 “孕妇人偶……?”江文洛轻轻将蛋取了出来,看了半天也不知所以,便又无所谓地将蛋们安装了回去。 他安安静静地走到门口,本来是想要观察着那个男人的动向,却又听见了对门里面隐隐约约的声音。 ——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他父母……竟然还没有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回来啦,我知道你们一定不记得剧情了x 第72章 ——这么晚了, 他们不睡觉在做什么? 在江文洛仅有的记忆里面, 他父母作息还算是非常规律的。一般来讲不会两个人三更半夜地聚在客厅里面说话。 从之前他回到这里开始,江文洛就觉得隐隐约约有些不对头。 “应该下了吧?” “三天了? 他们在说什么? 这种老小区每家都离得很近, 有一个公共的阳台, 能够从这一边走到那一边去。住在这个地方的人一般都家徒四壁, 就也没什么可偷的东西。 动作僵硬笨拙的人偶将自己一点点移到了那个小空间里, 做出攀爬的姿势, 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放轻,因此他废了很大的力气,双脚才重新落到了地上。 屋子内外都暗着, 因此江文洛也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好在窗户开着一点小缝,足以让他溜进去—— 这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卧室, 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 剩下连枕头都没有一个,床板光秃秃。 也没有任何照片之类的东西。 江文洛思索了片刻, 好不容易才想起来, 这是自己小时候曾经住过的房间。 “‘我’的东西呢?“江文洛有些疑惑地想。 小时候住过的这个房子, 是个小小的两居室。正常来讲,就算他不在这个家里住着了,那么他弟弟也应该在的。而且按照时间推算, 他现在应该也是住在这个地方的啊? 他当时那么小,还没有跟父母断绝关系啊? 刚一发现自己回到了几年前的时候,江文洛还认真想了想, 会不会看见小时候丑丑的自己。 ……好奇怪。 木偶歪了歪头,轻轻按下了门把手,门外的声音便肆无忌惮地涌进了他的耳朵之中。 江文洛将脸贴在门缝的地方,隐隐约约看见客厅里坐着两个人,正凑在一起说话,手握在一起。 她妈妈梳着披肩发,发丝显得十分凌乱,看起来刚刚从床上爬起来。 而他的父亲则垂着头,有些没什么精神,手还按了按自己太阳穴。 “我又梦见他了!我又梦见他了……”江文洛听见了他妈妈压低了声音,嗓子沙哑,喉咙里像含着一口水,话含糊不清,“本来是在浴缸里面躺着的,头朝下,水咕噜咕噜的……” “他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就一下子抬起头来,回头冲我笑,满脸都是血。” “他说‘妈妈……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女人的脸往上抬,眼球有些吐出,凌乱的头发垂在脸侧,双手交握着发抖,看起来害怕极了。 “梦而已、梦而已,”男人拍拍她的背,叹了口气安慰道,“你别瞎想,就不会做恶梦。” “两次了,已经两次了!只要我一睡觉,他就出现。”江文洛的母亲的头垂下去,额头抵在丈夫的肩膀上,“我真的受不了了。” “明天再买点纸钱吧,而且道士不是说,只要把他埋下去就好了,咱们不是都挑好了位置了么?要不明天再去看看?” “我不去!”女人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那个地方,要去你自己去!” “你小点声……”男人猛地捂住她的嘴,“会把孩子吵醒的。” 女人的脸扭向一边,吐出一口浊气。半晌,她的眉头皱在一起,有些厌烦地道,“真是个讨债鬼,死了我也不得安生!” “你儿子还说自己总能听到他的声音,好像哥哥在家里排球似的,都吓哭了。” “老江你说,他会不会……回来找我们啊?”女人缩了缩脖子,“人家不是说么,小孩子夭折,要是以前过得不快乐,那最容易变成厉鬼了。” “好了——”江文洛的父亲看上去有些动怒,“你好歹是他妈妈,鬼不鬼的,怎么可能!” “而且我们已经听了道士的话,在他死三天之后,将他埋到阴气最重的地方,他说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了。” 门边当着一个很大的黑色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从缝隙里面,冒出来了一个小小的金元宝。 在这个贫穷的街区,楼上的邻居必然已经陷入安眠,红火的夜市也已经收了摊。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地方,又一对夫妻,害怕又嫌厌地正在讨论自己死去的孩子。 而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一具人偶,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江文洛看见她妈妈的肩膀耸动了两下,很快便寂寥无声了—— 两个人重新回到了房间。 从这两个人的交谈之中,江文洛恍然大悟:原来他在这个世界已经死了啊。 “埋下去”。 “死了三天了”。 江文洛的脑筋转得很缓慢,但是仍然能够联想到,他之前置身的那个“棺材”,似乎就属于他自己。 此时此刻,江文洛便又想到了那句话,“欢迎来到真实世界。” 那他之前所在的世界又是什么? 如果这句话真的是“真实”的,那么将现有的线索串联起来的话,他便出现了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 ——那就是他的生命,其实已经结束在了这一年。 而在他死亡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便进入到了那个和梁耀文相识的世界,他得以重生,平平稳稳地长大,和一个人相识。 随后,经历了那一系列的事情,江文洛又被梁耀文送回到了“真实世界”——以一只黑猫的形式。 江文洛久久回不过来神。 他第一个念头是,这怎么可能呢? 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这些“交叠”的世界,又是怎么回事? ——梁耀文似乎是有创造“世界”的能力的。 他家后院里,那个梁耀文给他做的“游乐园”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他生活的一整个世界,其实都是梁耀文创造出来的。 江文洛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敲地板,想了半天也得不出结论,便无所谓地站了起来,在房间里面到处看。 这个房间看得出来,是被人清扫过的,书架上什么东西已经都不剩了。 江文洛的唇角忽然翘起,露出了一个很淡的苦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想起小时候,他曾经踮着脚,要拿书架上的童话书,但是因为个子太矮了,家里又没有小凳子,只能跳起来拿书。 书架上的书全都挤在一起,牵一发动全身,直接就呼啦啦地都砸到地上,把江文洛的眼眶砸青。 他痛得直哭,家里却没人来摸摸他的头,只会责备他将房间弄乱。 人偶大约一米五高,已经能轻轻松松地摸到书架的最上边。 江文洛记得小时候,自己曾经在里面放了一个纸壳生日帽,是他从路上捡的。做贼似的回到家里,用毛巾将它擦干净,珍惜地放进书架之中。 ——因为他爸爸知道他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之后,就没人再给江文洛过生日了。 他只能偷人家的头饰,在生日那天戴在自己头上,祝自己生日快乐。 “哦对了……”江文洛忽然回忆起来,他小时候似乎是有点中二病的。 别人的爸爸妈妈会给自己的孩子很多爱,江文洛没有。 他就会忍不住想,要是我死了,你们会难过么?你们会后悔么?你们会不会爱我一点呢? 要是我淹死了浴缸里面,你们又会是什么反应。 现在江文洛却在这个时候,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死了,他的父母也只会将他扔到荒郊野外。 江文洛心里却连难过的情绪都没有,就好像看见了一幕跟自己距离遥远的闹剧一样。连怨恨的心都没有。 只不过江文洛在这个时候,突然又感激起梁耀文来。 那个人给他的“家”,已经完美地契合了他对这个字的所有想象,能够将他心里的那个空洞填满,给他了很多从前难以想象的爱。 江文洛抿了抿嘴,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露出了一点傻乎乎的笑容来。 ~ 江文洛最终在床底下,找到了最后的那一个小木牌。 它上面有着和前几个木牌如出一辙的,画技拙劣的表情。 江文洛低着头看着它,发现将上面的表情合在一起,就是完整的“喜、怒、哀、乐”。 但是他实在想不起来,这个东西是怎么回事了。 外面传来车子鸣笛的声音,渐渐下了一点小雨,落在窗户上,模糊了外面的霓虹灯。 人偶圆润的指尖摸索木牌的轮廓。 江文洛再抬起头的时候,便在房间的天花板上,看见了一条水渍,慢慢往下蜿蜒。 江文洛一挑眉,走过来,用手指捻了捻它,发现是粘稠而熟悉的手感。 他忽然一笑,将声音放得很轻,又轻缓又温柔地说,“啊,是我的小章鱼来了,很遵守约定嘛。” 话音落地,江文洛便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他的心也瞬间安稳下来。 ——一个人从后面背后抱住他,脸颊蹭了蹭他的颈。 江文洛转过身来,便看见了梁耀文。 那个人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平静,只是在看着江文洛,但是江文洛却敏感地察觉到,梁耀文似乎有些不安,再等着他的“判决”一样,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 江文洛想,梁耀文这个时候会不会有一些忐忑:你会原谅我对你的期满么—— 你一直都生活在我为你编织出来的“谎言”之中。 “你好呀。”江文洛笑得很好看,小声说道,“梁耀文,好久不见。” 梁耀文回他一个笑,低下头牵住他的手,思索片刻回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的神情放松了下来。 这天夜里显得十分安静,月亮被云层遮挡住,天地之间仅剩下一点微光,将梁耀文高大的身形勾勒出来。江文洛忽然觉得,他已经跟梁耀文在一起很久很久了,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这个人的眉眼。 给他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还有什么要我做的么?”江文洛问他,“我想回家。” 梁耀文似乎想了一下,对他问,“……你要看看你的父母和弟弟么?” “我不想。”江文洛凑近他,手环住他的颈,“我只想看你。” 隔壁的房间里传来很轻的鼾声,钟表滴滴答答的响。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那么这些“真实”的世界已经早已离他远去,隔了很远很远,连回头看看都没有必要。 他和父母早已形同陌路,他也在“真实世界”之中,没有一点牵挂。 江文洛只想抓住眼前人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完结。 (不过完结章会比较长的) 第73章 全文完 江文洛要走的时候, 突然有点迟疑—— 不是为了别的, 他也确实不像跟自己的父母来一个正面接触了,而是……这未免也太便宜陈城了。 一个女人, 在丈夫出事之后, 独力抚养自己的女儿, 本来是想好好让她长大的, 却遇见了那种事情, 从产检报告来看,肚子里面甚至有了一个她所憎恨对象的孩子。 在这种小城市,一点事情就很容易遍地风雨, 甚至楼内楼外的人眼里,她已经成了一个不要脸的寡妇—— 在看见自己产检报告的时候,一时间想不开, 便走到了绝路。 而那个罪魁祸首还置身事外。 江文洛能够猜想到, 要是陈城知道了那个女人跑去自杀的事情,最多最多也就是唏嘘两句, 说不定还觉得那个女人不识抬举。 太便宜他了。 因为逃跑的匆忙, 陈城的手机被他扔在了床上。江文洛稍微一翻, 就找到了他的家庭住址。 ——就算他不能让陈城场面,最起码也能够让他此生不得安稳、草木皆兵。 就算是半夜两点钟,一个人偶出去大摇大摆地走也太吓人了, 说不定还会荣登本地“都市传说”。 江文洛便从那个女人的家里找到了几套男人的衣服,比人偶大了很多,能够完全将他包裹住, 帽子遮住了。江文洛便被梁耀文扛在肩上,让他带自己过去。 陈城的家是一个高档小区,看上去是新建成不久的,有完善的安保系统。 但是有梁耀文在,这些都不成问题,江文洛几个呼吸之间,梁耀文就把他带进了陈城的家里,跟他一起站在客厅里。 随后,江文洛便看着梁耀文变回了小章鱼的形态,慢吞吞地顺着墙壁往上爬,像水流一样在天花板的缝隙游走。 江文洛的步子很轻,他听见了卧室里面有粗重的呼吸声,想了想,他便歪着头坐到了客厅的地上,看起来活像是一具被人遗弃了的,精致漂亮的人偶,脸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看上去意味深长。 此时,陈城正蜷缩着躺在床上,他听见了客厅里有细碎的声音,但是他完全不敢出去查看,只能反复安慰自己——可能是窗户没关,吹到了什么东西。 他脑海之中,反反复复浮现的,都是那具恐怖人偶,躺在他身边,眼珠转动的样子。 ——是错觉吧? ——是他睡糊涂了吧? ——怎么可能呢 “滴答……”这时,陈城听见了奇怪的水声,像是外面下了大雨,房子漏水了一样。 但是他家是中间楼层,除非楼上发水,否则是不会这样的。但是据他所知,楼上的住户还没搬进来。 “滴答——”又是一声响。 陈城缩在被子里面发抖,这声音就像一道道催命符,向他直线逼过来。虽然精神还是紧绷的,但是身体仍然十分疲倦,连眼皮都要贴到一起。 “陈城……” “陈城……”陈诚听见有人正在幽幽地叫他,这声音有一些耳熟! 他用被子握住自己的耳朵,那道声音却越来越明显,鼓点一般锤击到他的耳膜上! 再第三个“陈城”出现的时候,陈城豁然坐起身来,满头都是冷汗,他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脸,惨白着一张脸,四处寻找着生源。 然而那诡异的声音却骤然消失了。 陈城的喉结上下吞咽了一下,忽然察觉到不对头,便猛然回头望向窗户的位置。 ——窗帘被一阵风吹起来了。 但是他分明将窗户关的很紧,根本不可能有风! 陈城的手发起抖来,隐隐约约地在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轮廓,似乎在窗外站着,已经看了他很久很久!那个女人有很长的头发,四肢也很纤细。 然而在陈城想要走过去看一看的时候,他突然想了起来——他家是九楼! 根本不可能有人站在窗外。 但是那个女人的轮廓却清晰可见。 “睡觉……睡觉……”陈城把汗湿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闭着眼睛就往回走,“我肯定是太困了。” 然而在他躺回床上的时候,那种水滴的声音又出现了,在他心脏搏动的间隙之中。 水滴声变得越来越缓慢,几乎不受控制地,陈城的睡意越来越浓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陈城要被梦境拉扯进去的时候,他的闹钟却突然响起。 刺耳的声音在他的耳膜炸开,如同一道惊雷! 陈城豁然清醒,猛然回头看向自己的闹钟—— 那个不知道沉寂了多久的物件,竟然毫无预兆地工作! 而现在仅仅是四点钟…… 陈城颤抖着手,将它拿在手里,近乎凶狠地将它翻过来,打算把电池扣掉—— 但是在他掀开电池盖子的时候,他却看见了电池上出现了一只眼睛,缓缓睁开,与他对视。 “啊——”陈城尖叫着将闹钟扔掉,然而在闹钟撞击到衣柜门的时候,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从撞击点开始,瞬间出现了一只眼睛,然后诡异的眼睛像蜿蜒的藤蔓一样,密密麻麻地往上复制!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覆盖到了整面墙壁,整个房间! 而且这些眼睛,还全都死死地盯着他看。 它们连一点感情色彩都没有,却更让陈城说不出话来。 窒息感笼罩住了他! 这就好像是一个怪诞的仪式,将他笼罩其中,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感觉,犹如面对着一位邪恶之极的神明,他卑微渺小如蛆虫。 房间变得封密,连一丝声音都没有了,只有这些密密麻麻的眼睛。 陈城像是傻了一样,直勾勾地看着这面墙壁,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动作。 竭尽全力之下,陈城双手贴地,费力地往外爬去,双腿间之间传出来一股淡淡的尿骚味,他已经满脸都是眼泪,看上去已经到了崩溃的前夕,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而那些眼睛仅仅是看着他,并没有将陈城拖回来。 陈城爬得很慢,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在他终于要爬出房门,能松一口气的时候,一个东西却挡住了他,触感僵硬,冰冰凉凉。 陈城一怔,慢慢歪过头,便又看见了那具人偶。 它木肤肤坐在那里,看上去毫无生机,但是在它被触碰到的时候,便是“咔”的一声轻响—— 人偶竟然转过头,微笑地看着他。 “嘻嘻……”陈城看见人偶的嘴忽然裂开,笑容蔓延到了人偶的整张脸,嘴角也裂到了耳根。 “嘻嘻——” “嘻嘻……” 其次彼伏的声音出现,是从卧室中传出来的,恶意地包裹住了陈城。 下一秒,一只眼睛,出现在了人偶的胸口…… 陈城的瞳孔骤然扩大,他张开嘴,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啊、啊”地叫,看上去像一个哑巴。 然后他就爬到了地上,像是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 江文洛,“……” 过了大约一分钟,确认陈城不会突然醒过来,人偶才从地上站了起来,踢了踢陈城的腿。 “怎么这么不经吓啊?”江文洛皱了皱眉,“你对他做什么了么?” 梁耀文从容地从卧室里面走出来,看上去身高腿长,闻言他当即一摇头,“我什么都没做。” “看见人偶出现在家里就这样了?”江文洛探了探鼻息,确认还活着。他疑惑地抬起头,“不至于吧?恐怖片没看过么?” 梁耀文将所有行为撇清,两手一摊,认真地说,“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江文洛非常友善地替陈城叫了个120,神情有些失落:“我还以为能来一遍恐怖片流程呢,比如他把他扔到窗外,把我扔掉垃圾场,拆掉我的胳膊、脑袋、腿,然后我就能把自己拼回去,回到他家里再吓他两遍……” “这怎么……刚开始就结束了啊?” 梁耀文顿了一下,似乎在分辨江文洛是真的像走一遍全套,还是仅仅说说而已。片刻后他就得出了结论,搂过江文洛的肩膀,敷衍道:“他胆子太小了吧。” ——如果他说出“眼睛”的事情,江文洛一定能够联想到最一开始的“闹钟”的。 于是梁耀文便非常机智地将这件事情粗暴揭过。 “噫呜噫呜——” 救护车很快便开了过来,原本雪白的墙上突然开了一扇血红色的门,从这一边延伸到那一边,里面的路看起来是黏着柔软的质地,看上去像是一条触手。 “走吧。”梁耀文向江文洛伸出了一只手,非常绅士地说道。 “好的。”江文洛欣然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任凭他将自己牵进去,走到黑暗深渊般的那一头,。 江文洛垂下头的时间,表情坚定而喜悦,浑身充斥着跟梁耀文一起“回家”的幸福感。 ——身后就是所谓的真实世界,江文洛却未曾转身,连一眼都没有往回看。 他不知道,不久之后,陈城就会在病房里醒过来,听见自杀女人的死讯也还无动于衷。 而陈城的下半辈子,嘴里只知道反反复复地念:“眼睛……墙上、墙上好多好多眼睛……” “眼睛……” ~ 梁耀文手跟江文洛交握着,却并未第一时间回到家。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江文洛便置身于一个封闭的空间之中,梁耀文已经不见踪影。 但是这个地方,四面八方都是梁耀文身上的那股,很好闻的味道,因此江文洛便觉得梁耀文无处不在。 “梁耀文……”江文洛试探着叫了两声,却没人回应他。 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一个的小房间,有着几扇红色的门。 江文洛疑惑地将其中一扇门推开,身体忽然一沉,眼前便换了场景。 ——这是一个破败的小巷,脚下泥水横流,装着垃圾的黑色塑料袋似乎破掉了,褐色的,散发的异味的液体蔓延过脚尖。 江文洛手扶在墙上,不解地到处看。 虽然环境很差,但是这里天气却很好,天很高很蓝,白色的云揉在一起,像一颗大大的棉花糖,身边还有几声鸟叫。 “这是哪里?” “梁耀文……你想让我看什么?” 江文洛喃喃自语,在和什么人对话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江文洛突然有种直觉——这个地方,是梁耀文意识的最深处,是他“意识海”,里面存着他最珍惜的宝藏。 街上有人在走来走去,但是这些人却对江文洛视而不见,甚至身体能从他的身体中穿过去。 江文洛听见了有人尖叫的声音,便急急忙忙跑过去,就看见一个男人跌坐在地上,“眼睛……眼睛……” “怪物!” 江文洛顺着他伸出的手指出的方向看,就看见了一只很小很小的“章鱼”。 说是“章鱼”也许并不贴切,因为那个东西在微秒之间就可以变换形态,像一个透明而柔软的橡皮泥,只有一个眼睛是不动的。 江文洛看见这个诡异又不可名状的东西却忽然一笑,眼神温柔地看着他,仿佛看着自己最亲密的爱人。 这个章鱼似乎是幼年体,以吓人为乐一样。 但是仔细看看,却又不是那样——江文洛已经足够了解梁耀文,他能感觉到,小小的“章鱼”是十分平静的,它不是有意出现在人们面前,就是突然在那里出现。 面对着人类的恐惧不安,它却表现地十分平静。 看着活生生的人的时候,就像在看着一个冰冷的茶杯。 很快这个小章鱼便消失无踪,动作快得像是被吓到人的错觉一样。 地上有一些粘稠的水渍,江文洛便能够追着梁耀文走,看着他一路跑走,又把一路人吓倒。 过了一会,小章鱼就在一颗树下不动了,它贴在树干上,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江文洛便蹲在路边陪着它,轻轻戳了戳小章鱼的眼睛,摸摸它的触须,小章鱼也感觉不到他。 “好可爱啊……”江文洛的眼睛弯了弯,想着要是能将它在怀里就好了。 很快,江文洛便看见了一个小男孩从住宅楼里跑出来。 他脸颊红红的,好像被什么人打了一巴掌似的。 江文洛认出来,这是“三岁”的他自己,是从前的小江文洛。 小江文洛似乎哭着,难过地揉自己的眼睛,表情又是茫然又是失落,搞得大江文洛很像过去揉揉他的头,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一下。 似乎这样就能把他从梁耀文那里获得的爱,分给从来没被人爱过的小江文洛那里。 小江文洛站在树下面,很快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头,他疑惑地看着那只贴在树上的小怪物。 用手指戳了戳它。 “好像是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呀。” 小江文洛喃喃自语,动作却很轻柔,像是抚摸着一只脆弱的幼猫。 随后,那只怪物的触须便缠上了他的手指,吸盘吮在指腹。 “你好呀。”小江文洛软绵绵地说,“你是什么东西?” 大江文洛站在树下,脸上带着笑,眼神温柔。 “你好奇怪啊。”小江文洛坐在地上,认真地对那个怪物说,“你可以说话么?” 小怪物可能见自己没吓到他,有一些新奇,就又往小江文洛身上爬了爬贴到他的脸颊上。 “好痒……” 小江文洛立刻笑起来,将脸上的东西揪了下来,捧在手心里,神情显得柔软。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江文洛又问他。 “你是章鱼么?” “你的触须好凉啊……” 大江文洛已经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了,他心里有些诧异——他和梁耀文竟然这么早就见过面了,他竟然完全不记得。 小江文洛和小章鱼凑在一起呆了一下午,小章鱼终于不再跑了,而是老老实实地呆在一个小朋友的掌心,任他戳自己的眼睛和粘稠身体,看起来软趴趴的任人施为。 身后就是车水马龙。 街道显得吵闹,细碎的花瓣从树上落下来,飘到小朋友的掌心,粘到了触须上。 这一天,这个小朋友捧着小章鱼说了很久的话,直到天黑才恋恋不舍地将它放下。 “我该回家了——”小江文洛说,“我明天再来,你还会在这里么?” 触须轻轻点了一下他的掌心,仿佛是一个应答。 随后,小江文洛奶声奶气地说,“你真可爱呀,我舍不得你。” “可爱”这个词,在往后的几年之中,被梁耀文反复使用,甚至他们相恋后每一天,梁耀文都要跟江文洛这么说。 ——在梁耀文的记忆之中,这一幕初识,应该是非常美好的。 在江文洛回家之后,天上竟然出现了漫天星辰,白色的梨花花瓣像雪一般飘落,洒满了街道的每一处,空气中带着很淡的,清甜的味道。 第二天下午三点,小江文洛准时赴约,看见新认识的朋友竟然真的乖乖在那里等他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很甜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亮。 小江文洛自言自语,又跟它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直到第七天的时候,小江文洛背着一个小小的书包,带着自己的新朋友回到了家里。 “今天幼儿园的老师教我们了拼音。”小江文洛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认真地对章鱼说,“我也交给你吧,你一定不会呢!” “a……o……e……”小孩子手里握着笔,笨拙在本子上写出一个个丑兮兮的字母。 但是梁耀文却兴趣寥寥,顺着桌子腿就遛了下去,结果又被小朋友抓了回去,抱在怀里。 小江文洛似乎有些失落,“你不喜欢呀。” 他用手指蹭了蹭章鱼的头,很快又开心了起来,“那我教你画画吧!” “你知道我们的喜、怒、哀、乐是什么样的么?我来教你,”江文洛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了能跟朋友炫耀的新宝藏。 得了章鱼的回应之后,他才很慢又认真地在木桌上画了四个图案。 ~ 这个场景到这个时间便戛然而止。 在四个表情画齐之后,江文洛又回到了那个“房间”之中,推开了第二扇门。 这个时候小江文洛已经五六岁大了,已经上了小学,脸上也已经出现了丑陋的疤痕,覆盖在他的半边脸上,而他脸上的所有笑容都不见了。 身体也变得很瘦,明明是个小孩子,下巴却尖尖的,眼睛里面毫无神采。 他每天被父母打骂、每天被学校的同学欺负、每天都在房间里哭。 小江文洛呜咽着说,“为什么呢?” “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 “是我做错了什么么?” 房间的天花板一直是湿的,江文洛却没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透明的触须蜷缩了起来,黏兮兮的水滴在他的脸上,像一个无声的安抚。 ~ 第三个房间就只有梁耀文自己了。 章鱼身处了一个深渊之中,反复重复将自己触须切下来的动作,再利用着这些触须,做成一个个的建筑物。 做成庞大的陆地、做成一望无际的海洋,再做出霓虹灯、做出繁闹的街区—— 梁耀文很快变得虚弱,每做出一个东西,就要需要休息很久。 他很长时间都一动不动,触手们慢慢长回来。 在恢复过来之后,梁耀文便继续重复这样的工作,认真建造每一个建筑。 他又做出一个个“人”。 梁耀文似乎曾经观察了很久,那些“真实世界”的人。 他甚至能让自己创造出来的人,延续着真实世界的思维,让他们在这个世界中自由发展,在这里正常地生活,与“真实世界”别无二致。 做完之后,他便不再干涉他们。 梁耀文经常安安静静地藏在海洋之中,身体非常小,看起来虚弱不易,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静静地等着自己恢复过来,也等待着一个,将江文洛“拉过来”的契机。 对旁人漠不关心。 ~ 第四个房间。 江文洛已经在这个“新世界”里面生活了很多年,他正常地长大,顺应着正常发展出来的“逻辑”,他与父母决裂,搬去外地上大学,宅在家里不经常出门。 而机缘巧合之后,他去了咖啡馆,与梁耀文相识、相恋。 跟他亲吻,被梁耀文求婚,又搬进了梁耀文的家中,跟他朝夕相对。 ~ 第五个房间。 梁耀文经常半夜站在江文洛的床头,很疑惑地看着那个陷入睡梦中的人。 喉咙不自觉地吞咽,看上去食欲大盛。 ——要吃掉他么?现在吃? ——但是现在吃的话,明天就见不到这个人了。 ——算了还是明天再吃吧。 第二天,梁耀文再次站在床头,直勾勾地看着江文洛。 ——今天要吃掉他么?这样江文洛就会永远地跟他融为一体了。 ——但是还是像看他笑起来的样子,吃掉的看不见了。 ——算了还是明天再吃吧。 维持一个世界的存在会让梁耀文虚弱,所以他经常会毫无预兆地消失,其实就是去泡在海里“养身体”,等待身体复原。 随后他便又跑回到江文洛身边,纠结到底什么时候才吃掉他,再忍不住夸他很可爱,显得傻乎乎的,不怎么聪明。 梁耀文其实一直觉得,自己对江文洛的爱是食欲,从见到他的那一天开始就是这样。 他很想让江文洛永远属于自己,跟他永不分离。 ……这就是他创造出这个世界的“源动力”,是这个世界的“根基”所在。 但是这样循环往复、循环往复,即使江文洛唾手可得,梁耀文却还是始终没办法将他杀死,掏出他的心脏,将江文洛吞进肚子里面。 他发现自己很像让江文洛一直陪着他,看着他每天开开心心的。 于是根基立不住了,开始摇摇欲坠,世界开始失控。 ——梁耀文便发生了第一次“爆炸”。 他的触须们碎成了一块一块的,四散到了各个地方。 因为他的身体结构,有“创造”的能力,因此,碎出来的,失控的碎片,便自顾自地有形成了一个个的“里世界”。 跟江文洛所在的表世界平行、交叠。 而在里世界之中,梁耀文很不容易,才分清了“爱”与“食欲” 聪明了那么一点点。 * 江文洛看到最后,便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 打一个比方来说。 这些彼此平行的地方,就是“真实世界”、“表世界”、“里世界”。 他和梁耀文于幼时,相识在真实世界。 江文洛慢慢长大,梁耀文则一直在他的房间之中,日常窥探着自己的“珍宝”、自己的“储备粮”。 而在他死后——也许是濒死的瞬间,梁耀文将他拉入了自己创造出的表世界之中。 梁耀文失控之后,碎掉的触须们又自发形成了一个个的里世界。 而江文洛则被迫地进入到了一个又一个“副本”里面,非常努力地将梁耀文拼了回来。 最终得以跟他在表世界之中重聚。 “原来如此……”江文洛在最后一扇门中站了很久,他感觉脚下的地有些许起伏,似乎代表着梁耀文不怎么平稳的心情。 在推门之前,江文洛突然想起他在“表世界”之中,和梁耀文的“久别重逢”。 “你叫什么?” “梁耀文。” 他曾经偶然间想过,梁耀文这种非人体,是怎么起自己的名字的? 现在江文洛却有了一个近乎荒谬的答案—— 梁耀文,是照耀的耀,江文洛的文。 他是想做那束……可以照亮江文洛,为他驱散所有阴霾的光么? 江文洛闭上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便推开了门。 脚下瞬间光芒万丈。 风夹杂着雪扑面而来。 江文洛微微抬起头,便看见了那栋熟悉的别墅,是他和梁耀文的家。 梁耀文站在他身边,似乎等待已久,他走上前,牵起了江文洛的手,跟他交换了一个轻浅吻。 他侧脸英俊无俦,无论过了多久,经历了多少事,都让江文洛怦然心动。 “欢迎回来。”梁耀文说。 ——欢迎回到,我为你创造的世界。 —end— 作者有话要说:在丧心病狂的抖设定之中完结啦=w= 谢谢看到最后的各位,容忍着我不规律的更新,番外会写一个的一家四口的,正文来不及生了(不是x 因为我没写过长篇剧情文,所以完成度不是很高,水平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不过能写完我还是很开心的XD 谢谢各位姑娘们一路的陪伴,也谢谢大家喜欢大章鱼子和洛洛。 我们有缘再见。 ps……新文存稿收藏一下吧!!救救孩子吧!!我下次会全文存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