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的孽缘》 作者:清潭水 文案: 本文又名《这鬼是灭是养》,文案如下 小霸王李盛岩觉着他的松柏院最近在闹鬼 开始的时候,李盛岩:“李渔,去请个道士来,爷要叫这鬼灰飞烟灭!” 后来, 李盛岩:“或许可以把它养起来,想看的时候看一眼也不错”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一善、李盛岩 ┃ 配角:吴量、江行、李渔 ┃ 其它:成长 一句话简介:一场小清新的爱恋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强抢民女 李盛岩坐在轿子里,把玩着手里的玉佩。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了顿,伸手朝外头招了招。顷刻便有一青衣男子钻进了轿子。 “爷,有什么吩咐?”。说话的是李盛岩的随侍,李渔。他猫着腰,声音虽小却字字清楚。 李盛岩斜靠在轿子里,磋磨着玉佩,哼笑了声才开口道,“刚刚绸缎铺里,穿绿衣裙的姑娘你看清楚没?”。 “看清了”。 “好,那你现在便去将她掳进府里”。 李渔眉头跳了跳,迟疑了下才开口道,“爷,这怕是不妥吧。您要是想要个姑娘不若同管事说声,他自会办好”。 “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我既已名声在外,不若坐实了去。再说,李全找的人定是府里的丫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李渔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李盛岩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望过去,他便只得道一个是。他这种随侍和普通下人不同,唯主名是从,就算是王爷王妃的话都未必好使。 李盛岩回到忠王府,进了松柏院,李渔便轻悄悄地走上前来耳语了几句。李盛岩点点头,屏退左右,径自走到西厢,拿扇子推开房门,见那绿衣姑娘正瑟瑟地窝在墙角里。李盛岩坐到桌边,倒了杯茶水,慢慢喝了起来。强抢民女这事他也是头一回做,且他如今刚才十五,还未经男女之事,等会怎么下手他还得琢磨琢磨。 那绿衣姑娘见世子坐着不动,竟有些着急。她抱着膀子嘤嘤哭了起来,可她抱着抱着却是把领口越搓越大,那白花花的胸脯都露了些出来。李盛岩听见声音,抬头看她,盯着那胸脯若有所思。“管它呢,先剥了她的衣裳再说,大不了明天纳了她便是”。李盛岩下了决心,可他刚站起来,突地一阵目眩,又晕晕乎乎地坐了回去。也不过一瞬,又清明过来,可这芯子里却是换了个人。 杨一善望着角落里的张落雁,有些糊涂。心道,“我这好好的怎么梦见她了?且还一副衣裳不整的模样。这难道就是所谓春梦?不对,若是春梦我该梦见魏先行才对。呸呸呸,我为何要梦见魏先行?”。杨一善正走着神,突地觉着腿上一暖,她低下头去看,原是张落雁抱着她的腿呢。张落雁穿着一身嫩绿色的坦领襦裙,脸上落了些泪,看着倒是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 贴的近,杨一善感受到一些柔软的摩擦。她望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轰隆隆地回了神。“这 这温乎乎的身子,好像不是做梦”。她悄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地一哆嗦。“完了”,她吓地又呆坐了回去。 张落雁见世子神情变化莫测,也摸不准他的心思。只得又哭着道,“世子爷,世子爷您行行好放了奴吧,您这样叫奴以后如何嫁人”。她话虽这么说着,却把李盛岩的腿抱地更紧了些。 杨一善拳着手,放到嘴边咬了咬,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你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莫要慌,莫要慌”。她又呷了口茶,把当下的情况捋了捋。“她叫我世子,整个边城也只有一个世子,便是那小霸王李盛岩了。瞅着现在的架势,似乎是小霸王把张家姑娘掳了来,欲图谋不轨”。想到这,杨一善倒是有些心安,反正眼下她是鱼肉我是刀板。杨一善挣开张落雁的手膀,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她现在想搞清楚的是,她为什么就变成了李盛岩。 “是不是我前些日子受了惊吓,魂魄不稳,才落到了这小霸王身上?”。其实那些个鬼怪乱神,杨一善从前是一点不信的,可这会儿却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冒了出来。“那又为什么偏偏落到小霸王身上,为何偏偏落在眼下?”。杨一善耐着性子把这几日的事情捋了捋。 五日前杨一善的酒楼绕余香,出了件大事,死了个人。 她那天从外头回来,刚下马车,便听砰地一声,一名中年男子直直摔死在她面前。白花花喷射而出的脑浆子,溅了她一鞋面。杨一善扫了地上那人一眼,就赶紧将眼闭上。她胃中翻滚,早上喝的粥硬是要往外冒。她咬着牙,使劲将它咽了下去。 又深吸几口气,掏出帕子,强作镇定地把那脑浆子擦了去。 摔死的人叫江昌,在边城原有家玉器铺子,祖上传下来的。可这两年玉器生意不好做,这江昌又染上了赌瘾,生生把这铺子给败了。这斯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竟择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来绕余香大吃了一顿,账还未结便从楼上跳了下来,径直摔死在杨一善面前。有些胆大的便围过来看热闹,胆小的做鸟兽散。 杨一善手握成拳,也不嫌脏,放到嘴边咬了咬,强迫自己镇静。她吩咐吴量赶紧去报官,又让店里伙计把外头围住,别叫人瞎碰尸首。最后狠狠心,吩咐掌柜把那时店内所有食客的账都免了。 官家人到的时候,江家的人也来了。江家婆子,厮打着店里的伙计,要朝尸首上扑,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个不停。“定是你们这些肮脏货害了我家官人!起开,都给我起开!”。伙计之前得了杨一善的令,这会儿只得死命拦着。那江婆子便又朝着王捕头扑过去,“王捕头,您得给奴做主,定是这杨家的酒楼坑害了我家官人”。 “江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趁着人还未散,我们不妨找左右厢房的食客们出来对个证,看我们可曾欺辱坑害过江老爷”。杨一善的话刚落,便有两位老爷主动站了出来,说是刚刚在江老爷边上厢房用饭,并不曾听见任何动静。还是听到下面吵闹,才知道旁边竟有人从窗子跳下去了。 与江婆子同来的还有江家的儿子,江行。江行猜到了前因后果,心中既难过又觉着难堪。他红了眼,强忍着泪开了口,“杨姑娘对不住,我娘一时伤心说错了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又朝着王捕头行了礼,开口道,“王捕头,眼下我能把我爹接走了吗?”,江行说着朝他爹看了眼,那眼泪便怎么也忍不住了。王捕头瞧着可怜,点了点头。可酒楼里的伙计还是拦着不让,王捕头刚想开口呵斥,杨一善忙开了口,“王捕头,我这还有些账要同江公子算算,您在这正好做个见证”。杨一善开了口,王捕头还是要给她些脸面的,便应了声“好”。 “江公子,因着江老爷这一跳,小店里的食客们都受了惊吓,我只得免了大伙的账钱,这钱怕是得您来出。还有江掌柜刚刚的一桌酒菜也还没结,这个也得算上。修窗户的钱便算了,我自己来掏。江公子,王捕头觉得如何?”。 “你这贱人,害死我家官人不算,还要坑我钱财!”,江婆子说着便要朝杨一善扑过来,好在被江行拽了住。江行虽说才十四岁,倒是有些担当,觉着杨一善这钱要的也有道理,便点头应下。 “江公子大义”。杨一善说着便把掌柜叫了出来,“老张,一起多少银钱,给江公子过个账”。 “一起一百八十三两,江老爷的账是六两”。周围的人听了倒吸一口凉气,想着那江氏说的或许没错,这杨家酒楼怕是真的要坑上一笔。 杨一善也吓了一跳,她以为最多一百来两,“怎么这么多?”。不待别人开口,她自己便问了出来。 “东家,世子爷今个在这里宴客”。张掌柜说着往楼上瞟了一眼,杨一善也抬头往上望,见那小霸王正站在窗口看热闹呢。 杨一善正有些骑虎难下,不想那江行却十分有种,竟咬牙将这账认下了。江婆子气地坐在地上哭天抹泪。 杨一善踌躇了下开口道,“江公子,我虽信你的为人,可你家眼下情况我也知道。这银子你便是有心怕是无力,我这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不知江公子愿不愿意”。 江行刚刚是从学堂里过来的,家里本是指着铺子过活,现在爹没了,铺子没了,他心里其实慌张地很。这一百八十三两的银子,他虽空口应了,心里其实一点谱也没有。他擦了把脸上的泪,“杨姑娘请讲”。 杨一善看了看这张圆脸,在心里叹了口气。“我身边正缺个随侍,江少爷若不介意不妨顶了这个缺。我一个月算你五两银子,发一两扣四两。如此不到四年,咱两家的账便能清了”。 “随侍?”,江行复念了一声。边上看热闹的也都议论起来。这月钱确实不少,可这随侍却不是什么好活。许多有钱有势的人家,把些不干不净地活都叫随侍做了,事发后便拿随侍出来抵灾。边上看热闹的人多,不知谁提了忠王世子一嘴。说前年世子在京城犯了事,最后便是拿随侍去抵的。世子原有两名随侍,如今不就只剩一个了。这事众人也只模糊知道一点,并不晓得里面具体缘由。 “江公子请放心,我必不会叫你做什么伤天害理,或是违法乱纪的事。我今日瞧着公子诚信大义,以后有些生意上的事或可托付”。 江行见杨一善说的慎重真诚,便脑袋乱哄哄地应了。杨一善一不做二不休,当着王捕头的面,立下了契约书。有了这契书,以后四年,与江行而言,江婆子的话都没有杨一善的好使了。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开新文了。存了十万字,会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第2章 什么沉鱼落雁 李盛岩在楼上看完了热闹,嗤笑一声,“这杨大善人的独女看着可不是什么善茬,白长了张好看的脸。她叫什么来着?”。 “杨一善”,李渔回道。 “杨一善?呵,这名字听着就像个笑话”。李盛岩今日在异乡安请了秦守将家的两位公子小聚。那秦亮秦二公子早就带着随侍,下去看热闹了。秦大公子秦远,这会儿站在李盛岩身后。他听了这话似有些不大赞同,不过也只暗自笑了笑,并不辩驳。 当天晚上回去,杨一善就打了摆子,起了烧。她脑袋里总是闪着白天的画面,江昌的脑浆一遍又一遍地往她鞋面上溅。她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年婶抱着她哄着。年有新则去请了大夫,年红忙着烧热水。 大夫来号了脉,问了情况,说是白天吓着了,开了几副药,让杨一善好好养着。 杨一善喝了药躺在床上还是有些迷糊,她伸出手拉着年氏衣袖,小声嗫嚅着,“年婶,别走,我害怕。晚上别走,我害怕”。 年婶子娘家姓刘,她本名刘兰。她们一家子是十年前逃灾过来的,要不是杨老爷救济,一家四口便是不被饿死,怕是也要病死。年家感恩,便为仆为友地在杨家呆了十年。如今年婶的儿子儿媳在下面庄子置了田,种菜种粮。可他们老两口子却是依旧带着女儿守着杨一善。 年婶子也算是看着杨一善长大的,这会儿听了她的话,不由地落下泪来。外人或许不知,可她清楚这么个小小地人撑着这么大的家业,是何等艰难。 “杨一不怕,婶子在呢,婶子不走”。她拍着杨一善,像哄孩子一般哄着,可声音却是有些哽咽。 杨一善睁眼,见年婶子一脸的泪,她自己倒是扯着嘴角笑了笑。“婶子,白天酒楼的事你听说了吧,我收了个随侍,就是江家玉铺的小子”。 “听说了。你说说你,那孩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你要他做什么?不如直接免了银钱,还能留个善名,如今白白做了恶人。再说,旁人家的随侍都是打小养着,哪有你这样半路收的,就算是收也该收个丫头才是”。 杨一善抖着身子笑了笑,“那江家小子眼下确实没什么用。不过这银钱是不能免的,善名有什么用?我若良善,别人只会更加欺我。若开了这个头,以后凡是那些个想寻死的,便都到我绕余香大吃一顿,再美滋滋地从窗户一跳,这生意还做不做了?我我偏要做那恶人,叫那些个歪心思的都离我远点”。杨一善说完抖地更加厉害。 年婶子赶紧拍了拍,“杨一,我帮你披件衣裳,我和红儿搀着你到路口,我给你叫叫魂”。 “婶婶子,我又不是孩子还叫什么魂,睡一觉就好了。你晚上同我一道睡吧”。 杨一善搂着年婶子迷迷瞪瞪地睡了一晚,第二天热也没退尽。可她还是强撑着身子去了酒楼,让掌柜在门口贴了赔罪告示,告示上说这两天凡是账钱一两以下的全免。张掌柜本来还担心昨天那档子事晦气,坏了店里名声,这会儿却是忙地脚不沾地。杨一善把出事的那间厢房的门打开,带着吴量在里头吃了两天。 “世子?”,声音柔媚,杨一善回了回神。那张姑娘不知怎么地,把领口挣地更大了。“姑娘,地上凉,你先起来,坐椅子上”。杨一善将人扶起,又给自己和张落雁各倒了杯茶,可这茶水早就凉透了。杨一善也不管,还是喝了。 她现下有些后悔,当初就该让年婶子给叫叫魂才是。不过眼前这事却是拖不得了,她拿着杯子,看着张落雁,不紧不慢地开口,“张姑娘,我之前听人说你绣得一手好花,本是想悄悄将你请来,替我绣朵牡丹,送给长辈。可如今见你吓地厉害,怕是绣不成了,我还是叫人送你回去的好”。杨一善说完便准备叫人,可见张姑娘还呆坐在那,便好意提醒到,“姑娘,把衣裳理一理”。 张落雁噙着泪水,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世子。只见世子眼神清澈,里头连一丝丝的欲念也没用。她有些慌张,又见世子背过身子要叫人,忙把衣服拢好。 “来人”,杨一善话刚落,李全和李渔便一道进了来。李全是王府的一等管事,松柏院的那些个琐事,平常都是他在管。他已经在外头忐忐忑忑地候了许久,他们家这世子往常也不过逗猫遛狗贪玩了些,何曾做过这种荒唐事?这要叫王爷知道了,还不气个半死。他已经想了十来个善终的法子,只看世子想用哪个了,最不过也就纳了这女子。李全扫了眼那姑娘,见她正呆坐在边上。李全心道不好,“这姑娘怕是受了大刺激,可别想不开寻了短见。唉,作孽,这要是我家小子,我定打断他的狗腿”。 “张姑娘今日没什么绣花的心思,你们把她安安稳稳地送回去。她好似受了些惊吓,从府里支一百两银子给姑娘压压惊”。杨一善轻飘飘地说了几句。 李全听了这话,倒有些拿不准世子是什么意思。他偷眼打量了下世子,见他衣衫齐整,神色清明。他又扫了眼床榻,见上头被褥都还叠地好好的,李全心中大喜,心道这事怕是没成。咱家小世子终归是个良善的孩子,做不得那起子霸王硬上弓的蠢事。李全开心地应了“是”,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他安排了小轿子,客客气气地把张姑娘请上了轿。他心里对这姑娘很有几分敬重,想着许是她抵死不从,世子爷坏了兴致才作罢的。这姑娘瞅着柔柔弱弱的,不想倒是个烈女。难得的是还能守住本性,看破王府浮华。 张落雁坐在轿子里,噗噗簌簌地落着泪。“什么沉鱼落雁,原来全是母亲骗我。以为和世子眉来眼去两回,便真的入了他的心,便能飞上枝头?人家不过是猫捉耗子,拿你寻开心,想看看你的丑态罢了”。张落雁低了头,擦了脸上的泪,“罢了,得了一百两银子也不亏。明个就让母亲应了谢家的亲事,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杨一善躺在床上睡不着,“难道以后我就披着这幅皮囊过日子了?这倒也没什么,日子或许还能轻松些。可是可是我怎么样了?杨一善不会是死了吧?”!想到这,她翻身下床,披着衣裳来回踱步。她很想去阳春巷看看,看看自己这会儿怎么样了。可这深更半夜地,她又怕露出马脚,只好又喝了杯凉茶,压了压惊。 “应该不会,我病都好了,不过是睡一觉,总不能把自己睡死了”。杨一善坐在那,七七八八地琢磨了许久,也没能琢磨出什么头绪。“唉,先睡下吧。明日找个借口,去阳春巷看看”。这般想着,杨一善便躺回了床上,她努力放空自己,强迫自己睡了下来。 阳光照进屋子,洒了一些在杨一善的脸上。她迷迷糊糊地睁了眼,愣了一下,便猛地坐了起来。她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看了看屋子里的布置。见还都是那些熟悉模样,才放下心来。“但愿是一场梦”,她回想了下昨夜情景,闭着眼伸了伸懒腰,“呵,好生奇怪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收藏。。 第3章 妖魔鬼怪 李盛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好在今日是假休,李渔便也没来叫他。他捏着眉心睁开眼,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怔愣片刻,他忙将被子掀开,见里面没有别人他才松了口气。李盛岩仔细回想了下昨晚的情景,可竟只记得自己下了决心,要先将那姑娘的衣裳脱了,后头的事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他赶紧把李渔叫了进来,“昨晚那姑娘哪里去了?”。 “已经按照爷的吩咐,将人给送回去了”,李渔轻声回道。 “送回去了?我叫你们送回去了?”,李盛岩有些迷糊。 “嗯。您说她没心思绣花”。 “绣花?”。 “嗯。爷,您既是要找她绣花,何必费这许多周折,直接请上门来便成。我还以为您看上她了”。李渔想着下个月便是王妃生辰,世子爷许是要给王妃备份礼。 李盛岩觉出些不对来,“李渔,你把昨晚的事,仔细同我说一遍”。 李渔看了李盛岩一眼,有些莫名,“也没什么别的事情,您吩咐我们将人送回去以后,您便睡了,一直睡到现在”。 李盛岩捏着眉心,心中略有些慌乱,昨晚的事情有些离奇。他此刻敢断定后来的自己并不是自己。那是有人冒充自己?可王府守卫森严,怕是没几个人有这么大的本事。且李渔一直在外头守着,即便真有人偷偷溜进来,他也不至于一点动静听不到。再说谁又会费这么大周折来假扮自己,就为了救一个小小商户之女。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昨夜怕是遇见了什么妖魔鬼怪,被迷惑了心智,做了些自己都不知道的事。那鬼怪或许是冲着那姑娘来的,毕竟那姑娘容貌艳丽。 “那姑娘”,李盛岩微微红了脸,“我有没有将她怎样?”。 李渔一脸惊奇地望着他,心道,“这事怎么还来问我?”。不过他还是斟酌着答了,“应该没有。我和全管事进来的时候,世子和她都衣裳齐整”。 那看来并不是一只好色的鬼怪,那便是一个爱英雄救美的鬼怪。这般想着,李盛岩的心情很有些复杂,他微微有些庆幸,庆幸那鬼怪将自己止住,才没酿下大祸;可又有些恼恨,毕竟那姑娘的好容貌他是有几分喜欢的。不过这也无妨,李盛岩决定得空了就去同王妃说,让她帮着把那姑娘给纳了。 “你下去吧,我再睡会儿”。李盛岩觉着头还有些晕,打算再躺一会儿。他掀开被子,无意间瞥见了自己左手食指上的牙印,他按了按,也不疼,便没当回事。 后头几日,李盛岩闲暇时找了许多奇闻异志来看,他对那鬼怪倒是很有几分兴趣。如此一来他便将那绿衣姑娘忘在了脑后,等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 这日他起了大早,去听风院给王爷王妃请安。忠王练了一套拳,刚同王妃用了早饭。见了李盛岩,他觉着有些头疼。他抢人家姑娘的事,李全已经同忠王说了。要不是他自己最后悬崖勒了马,忠王怕是早就把他拎出来行了家法。 “母妃,我看上了一个姑娘,您吩咐下头的人帮我去纳了吧”。李盛岩这话说的就好像是今个日头很好一样随意。 “哪家的姑娘?”,王妃倒是也气定神闲。 “李全,哪家的姑娘?”,李盛岩还真不知那绿衣姑娘是哪家的。他只是见过两回,每回那姑娘都朝他笑地羞涩动人。 “是一家绸缎铺的姑娘,姓张”,李全上前回道。 “胡闹,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进我王府的门不成?王妃,你看着给他安排两个通房丫头”,王爷气地把手上的茶都放下了。 “是,王爷。我看冬梅和夏菊不错,岩儿觉着如何?”。王妃从松柏院的丫鬟里,挑了两个漂亮的。 “母妃,我同她们一道长大,怎么下得了手。父王是嫌弃她家门户小?门户小点又怎么了?那姑娘长得十分貌美,便是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比她更好看的”。 李全这时候倒是插了句嘴,“世子爷,那张姑娘已经定了亲了,前天定的”。 “这么快?”,李盛岩不信有这么巧的事,他猜李全多是骗他的。 “许是,许是怕夜长梦多”,李全犹豫着说了这么一句。 “夜长梦多?”,李盛岩轻轻复念一句,心道,“在她心里我便是那梦?怕还是个噩梦”。亏他昨夜还暗自以为那姑娘对他也有几分心思。李盛岩垂着头,心中暗自叹气,样子有些落寞。 忠王见惯了他生龙活虎的模样,此刻这般丧气落寞,看着倒有些心疼,便说了句,“岩儿,你同我到书房去”。 书房里,忠王敲了敲桌子,迟疑了下开口道,“晚上我让李荣带你去天香阁逛逛”。 “天香阁?父王,您让我去逛妓馆?”,李盛岩既震惊又有些不可思议,“您是铁了心不叫我有一点点好名声?现在连个商家小户都看不上我,您便高兴了?”。李盛岩突然变成那点了火的爆竹,炸了。 “胡说什么!”,忠王深吸口气,压住火,“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自是盼着你好。可眼下形势我也同你说过,你有个顽劣的名声不是什么坏事。可你却万万不能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叫人拿住把柄。你大了,男女之事也该懂点,通房你不要,我便让李荣带你去天香阁看看,这事无伤大雅”。 “无伤大雅?您忘了柳王是怎么死的吗?”。 “柳王?哪个柳王?”,忠王一时怔住。 “得了花柳病,烂了脸的柳王!”。李盛岩八岁的时候就听说了柳王的故事,那时候就告诫自己以后定要离外头那些个妓馆远点。 忠王一口气鲠在嗓子眼里,好不容易咽下去的时候倒是笑了,“唉,行了,随你吧”。 阳春巷里,杨一善终于养好了身子。这日她吃了早饭带着吴量出门去,刚到门口,便碰见了江行。江行身上背着个大包袱,手里还各提了一个。吴量走过去将他身上的包袱接了过来,帮着提进了院子。 “安置在北厢那间空房吧。江行,你以后便住那间”。杨一善又叫来年红,年红今日是假休,正好闲在家里。杨一善便让她帮着一道安置,她自己则在院子里站了会儿,等吴量。 吴量出来的时候,江行也一道跟着,杨一善有些皱眉,她可没打算带个小尾巴。“江行,你家里的事刚忙完,先歇息几天”。 “杨姑娘客气。可随侍随侍,自是要随侍左右才对”。不想江行却是个认死理的。 “呵,随你吧。你以后直接叫我姑娘或叫我杨一”。 “‘杨一’?为什么叫杨一?”。 杨一善没有回他,倒是吴量小声同他说了,“‘杨一’是姑娘的小名”。 “会骑马吗?” “会”。 “很好”。杨一善说了声,便去叫年叔,让他今天去马市买匹马来。“买匹温顺的”,最后还不忘嘱咐了句。 江行和杨一善同坐一辆马车,江行本来有些拘谨,毕竟除了主仆之分,还有男女之别。不过他见杨一善靠在车上闭了眼,倒是觉着自在了些。他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路上要多久,便低着头发呆。他想起早上走的时候,他娘抹了他一身的眼泪,心里有些放心不下。又想起他爹走时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也不知道那会儿有多疼。想着想着便流了泪,忙拿手擦了。 杨一善偷眼望去的时候,就见那孩子在悄悄抹泪,她赶紧闭了眼。 江行也不想让旁人见他红眼,便不再多想,抬头止了泪。可这一抬头便瞧见了杨一善的脸,不由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心道,“她也是个可怜的,打小就没了娘,十一二岁又没了爹。我如今至少还有个母亲”。这般想着,江行的悲痛之情倒是缓了许多。 第4章 绕余香的规矩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地方,杨一善也不用人扶,自己跳了下来。 江行跟着下了车,他四处看了看,见前头好似是一座正在盖的院子。他跟着杨一善一同走了过去,那些个干活的工匠见了杨一善,纷纷开口道,“东家来了”。杨一善点点头,算作回应。 杨一善从吴量手上接过一卷图册,打开仔细看了。又绕着那院子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同那领头的工匠也说了许多话。江行一直跟在后头听着,才知道原来这是杨家新建的酒楼,不,不是酒楼,是间客栈。他好奇地朝那图上瞅了瞅,那图上密密麻麻标了许多东西,他有些看不懂,后头的署名倒是看得清楚,“魏先行”。江行在心里嘀咕,觉着这名字有些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领头的工匠姓陈,陈大师傅。他是个造房盖院子的老手,但也是头回见这么详细的图纸。这图纸详细了,问题也多了起来,陈大师傅把那些拿不定主意的地方一一同杨一善商议了。 江行无事可做,便时不时地抬眼看看日头,好不容易才挨到了中午。 杨一善本是想去绕余香吃顿午饭,顺便去看看那边的情形。可这带着江行又有些不妥,毕竟他爹刚摔死在那没多久。三人便在外头的面摊上随便吃了些面。这面煮地久了些,没了劲道,汤也做的有些咸。江行打小就不挑食,这会儿便闷头吃了起来。他有些好奇,抬头去看杨一善,见她吃的文雅,没有一点声音。可却吃的不慢,一碗面眼见着就要到底。 下午,杨一善先把江行送回了阳春巷,才带着吴量去了绕余香。路上经过张家的绸缎铺子,杨一善叫停了马车,走了进去。店里的娘子忙过来招呼,杨一善挑着布料随口问道,“怎么没见你家姑娘?”。 “我家姑娘同谢家定了亲,便不好再抛头露面了。姑娘你长得白,手里那水红色的绸子最配你”。 “谢家?万生街上开米铺的谢家?”。 “可不就是。那谢家公子长得好又能干,和我家姑娘相配的很”。 “确实相配。帮我拿这匹”。杨一善挑了匹墨蓝色,抱着出来了。吴量把马车赶到了铺子前面。 “姑娘好似很高兴啊?”,吴量见杨一善脸上挂着笑,便问了一句。 杨一善上了马车坐好,撩开前面的帘子,笑着回道,“嗯,诸事顺利。我买了布,回去让年婶给你和江行做新衣。咱们先去绕余香”。 到了绕余香,杨一善见一楼厅堂里空了一半,微微有些皱眉。“老张,今天怎么样?”。 “比昨日好点,但是比之前还是差些。这是今日的账,东家看看”。杨一善接过账本,从江昌跳楼的前五天看了起来。 杨一善正翻着账册,忽听门上有声音,便知有客来了。待抬头看清了来人,她不由地眯了下眼。来人是代将军家的二公子代宏和世子李盛岩,代将军一家来边城不过十来天。 张掌柜忙上前招呼,让小二领着一群人去了楼上最好的甲字房。 “东家,今天的账面要变好看了”,张掌柜喜滋滋地道了句。杨一善依旧低着头,盘她的账。盘完了她又去后厨转了转,见时蔬鱼虾都还新鲜,倒是放了些心。“老刘,等下甲字房的菜炒清淡些,每一道你都要亲自尝尝。端出去前一定要查看好,盘边擦干净,更不能有旁的东西”。 “得嘞,东家尽管放心,等下我来炒”。老刘是绕余香的掌厨,平常是不用上手的。 杨一善从后厨出来,见厅里闹哄哄的。她皱了皱眉,赶紧走了过去,“老张,怎么回事?”。 “东家,这,唉!代二公子从天香阁叫了两个姑娘,代家的小斯非要领着上去”。张掌柜十分为难,绕余香有规矩,不论外头哪家妓馆的姑娘都不能带进来坐陪。可这代家的小斯十分不讲理,不管什么店里的规矩,只说是他们家公子吩咐了,他们就得把人带上去。 杨一善扫了眼那两位姑娘,她们长得眉目精致,摆弄着扇子,风情摇曳。边上还各自带着个伺候的丫鬟。想来即便不是头牌,也是天香阁排上名号的姑娘。她又看了下四周,见厅里的食客多侧着耳朵瞧着这边热闹。杨一善想,今日若是给代二公子破了例,绕余香的这条规矩怕是就废了。 “杨老板这是看不起我们天香阁的人?我们进不得你绕余香的门不成?”。杨一善还没说话,天香阁那位着红裙的姑娘先开了口。“杨老板即便瞧不上我们,也总该给世子些颜面”,另一位姑娘又接了话。 “姑娘们说笑”,杨一善略做敷衍。又朝着伙计吩咐道,“小二,给姑娘们搬两把椅子来”。 那两位姑娘见杨一善还算客气,便施施然地坐了。 “呦,杨老板,你这绕余香和天香阁难道又合成一家了?”,说话的是杀猪铺子的朱家娘子。今日铺子里的猪肉卖了个光,她心中高兴便与官人带着孩子一道来绕余香吃顿好的。可自打天香阁的这两位进来,她家那官人便时不时地朝她们身上瞅两眼。两个孩子还问她,这是哪家的小姐,长得这般好看。她现在是一点高兴气都没有,说话自是没什么好腔。 “朱娘子说笑,并不是一家。娘子稍等,这事我去与世子商量下”。杨一善先同朱娘子赔了个笑脸,又安抚了天香阁的姑娘几句,便提着壶陈年花雕,带着吴量蹬蹬地一口气跑上了三楼。 到了甲字房门口,她先喘匀了气才敲门。门一开,她先赔了不是,将酒放在了桌上。“世子爷,代公子,实在对不住,天香阁的那两位姑娘怕是不能上来。楼里来来往往的食客,有未出阁的姑娘还有没长大的孩子,怕是有些不便。楼下的食客为这事闹了起来,我想着同二位商议,能不能移步去天香阁,我让下头把饭菜一一送去”。 代二公子不说话,只拿眼去看世子。 “不去”,李盛岩冷冷地丢了一句。 “你是绕余香的老板?”,代公子声音倒是温润。 “是,小的姓杨”。 “倒是年轻。杨老板,我初来乍到,不知道你绕余香的规矩。不过你也不必为难,我们也只是叫两位姑娘来唱唱曲罢了”。 杨一善顿了顿,“二位爷想听曲?那容易,我家管事吴量十分擅长唱曲。不论打渔的水调,跑马的山调都能唱得,二位爷不若赏脸听听?”。旁边的吴量张了张嘴,反驳的话没说出来,被他咽进了肚子。 李盛岩见吴量一副被逼良为娼的模样,倒是来了兴趣。招了招手,“李渔,你下去处理下”。 杨一善跟着李渔客客气气地把天香阁的两位姑娘送走了。那红衣姑娘出了门还回头看了杨一善一眼,同旁边说道,“你说那杨成当年怎么想的,若大的家业说不要就不要了,害得自家女儿同我们一样迎来送往”。“可不是,我见她刚刚跑来跑去,额角都生了汗”,另一位接道。红衣姑娘摇摇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恨不恨她爹,反正要换做我,我是恨死了”。 杨一善坐下,呼了口气,拿帕子擦了擦汗。不一会儿就从上头飘出粗犷地男音来,杨一善听着咧开了嘴角。她又去了后厨,让紧着甲字房的菜先做。 菜都上完了吴量还没下来,杨一善又让老刘焖了只荷叶鸡,焖好了装在食盒里,这是吴量最爱吃的。 杨一善提着食盒在木梯口等着,时不时朝上头望一眼。直到见了人,才松了口气。“走,回家吃饭去”,她上前拉住吴量的胳膊,吴量晕乎乎地跟着出了门。杨一善把吴量和食盒一起塞到了马车里,自己在前头驾起车来。吴量闻着食盒里飘出来的香味,终于定了神。他撩开帘子朝着杨一善道,“姑娘停下,还是我来赶吧”。 “我来我来,你安心坐着”,声音略有些谄媚。 从绕余香到杨家院子,一刻多钟的路程。路上难免遇到些相熟的掌柜或食客,有的打笑两句,“呦,杨老板怎么变车夫了?”。杨一善听了只抿嘴笑笑,并不在意。她倒是十分喜欢这夏末秋初的晚风,拂在脸上轻轻柔柔。 到了门口,杨一善停了马车,十分殷勤地给吴量掀了帘子。她歪着头望着吴量,讪讪地笑着,“还生气吗?”。 吴量瞪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对着这张笑盈盈地脸,他哪里还气地起来。“杨一,你差点害死我!我唱成那样,那两位爷要是动了气,打我板子都是轻的”。 “你放心,如今不论是忠王府还是代家都得收敛着,不会乱来”。杨一善伸出手,想将人搀扶下来。吴量哼笑一声,将那手拿开,自己跳了下来。 “你又知道了?魏先行同你说的?可忠王是忠王,世子是世子,我看世子未必会想那么多。不过今天还算走运,世子还赏了我一把金豆子”。吴量伸开手,里头有七颗金豆子。杨一善拿了一颗来玩,其余的让吴量自己收好。她把那豆子扔起又接住,边抛边道,“世子脾气坏了点,人倒是豪爽”。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这篇文应该算古言,选标签的时候选了个灵异神怪,跑到玄幻去了。 今天找了下编辑,她觉得我这个应该算穿越,帮我改成穿越了 可那个穿越时空的标签我总觉着不是很恰当,不过还是谢谢编辑 就这么着吧,也没啥别的合适的了 第5章 李全,去请家法 吹了蜡烛,杨一善躺在床上有些头疼,倒不是因为绕余香的杂事,而是因为江行。江行这孩子轴地很,走哪跟哪,要不是男女有别,杨一善怀疑怕是如厕他都要同去。这么想着,她又笑了。 昨晚起夜,她见外头月光明亮便去院子里走了走。瞧见江行屋里还有光亮,杨一善走过去,偷偷摸摸地从窗户口往里头看了眼。却见江行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本书。 杨一善本是打算等新客栈开起来,上了路,便让吴量过去做掌柜。那江行就正好跟着她。她也并没打算让这孩子做什么,只是许多时候她一个人还是有些不便。“十四岁,唉,正是读书的好年纪,明天还是打发他去读书算了”,杨一善这么想定主意,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爷,爷?”,李渔有些着急,照这么打下去,人怕是真要被打死了。他也不知道世子是真的睡着了,还是闭着眼假寐。他鼓鼓气,推了世子一把。 杨一善无故被人吵醒,涌了一肚子的气,皱着眉头十分凌厉地睁了眼。可还没待发出火来,就看见了李渔那张脸,那气突地一下便散尽了。 “爷,真的不能再打了,再打怕撑不住了”。李渔见人醒了赶紧又说了句。 “这又是闹的哪出?”,杨一善心里嘀咕。还没等她理出头绪来就听见啪啪地板子声,她赶紧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快停手”,杨一善呵斥了声,打板子的家奴赶紧住了手。可长凳子上趴着的人却是一动不动,杨一善心里一咯噔,“这不会真打死了吧?”。她弯下腰试了试鼻息,见还有气,心中才安稳下来。 杨一善坐回椅子上,捏了捏眉心。她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只觉着世子爷的日子过的真是荒诞刺激,今天抢个民女,明天打死个家奴。 “李渔?”,杨一善记着应该是这个名字。“去请个大夫来,给他看看”。 “世子,这事怕是不好声张。不若去找荣管事,这类跌打损伤荣管事最是擅长”。 “好,你去安排”。 李渔去找了李全,李全去请了李荣,如此折腾一圈,整个王府都知道松柏院差点打死了个家奴。不到一刻钟,李荣便跟着忠王一道来了,李全赶紧把下人都清了出去。 杨一善见了忠王忙从椅子上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到了边上。她八岁的时候跟着她父亲来过一次忠王府,那时候忠王还年轻,她远远望着都觉着威武的很。如今忠王蓄了胡子,更添了几分威严。杨一善心里纳闷,不知道这样的王爷怎么生养出那样的世子。 她低着头正胡思乱想着,突地一个巴掌甩到了她脸上,她整个人都懵住了,抬头诧异地望着忠王。 “我同你说了多少次了,要谨慎行事,谨慎行事!你倒好,在院子里就要闹出人命!那代家就在边城等着捏我们的把柄,这事要是让他们知道了,递到京城去,上面拿着由头便能夺了我的兵!”。忠王越说越气,“李全,去请家法!”。 杨一善不知道这王府的家法是什么,可听着就是个叫人疼的东西。“爹我知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杨一善拽着忠王的袖子,言辞恳切。 “你叫我什么?” “父王,父王我以后定谨慎行事,若是再犯您便加倍罚我”。杨一善目光坚定,信誓旦旦。 忠王以为今天少不得要和这孽障吵上一顿,可不想李盛岩竟一反常态服了软。他仔细看了李盛岩两眼,竟看出一些乖巧的意思。他这般乖顺,忠王的气倒更不顺了。忠王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将这孽障教训一顿,好叫他长些记性,这会儿倒是不好动手了。“好,那你说说你错在哪”,忠王坐了刚刚李盛岩坐的椅子。 杨一善抚着脸低着头,在心中酝酿了下,“我不该肆意妄为,要将人打死。也不该这么晚了,还惊动父王”。 忠王越发觉得奇怪,这口气实在是不像他的儿子,他朝李盛岩招了招手。 杨一善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心跳地厉害,她还是头一次离忠王这么近。杨一善忍不住偷看了忠王两眼,待忠王看向她的时候她又赶紧将目光收回,还忍不住红了脸。忠王见李盛岩这幅怯懦模样倒是笑出了声,杨一善听着,心都漏跳了一拍。 杨一善又悄悄抬头,见忠王伸了手过来,她下意识地便将头往后仰了仰。待反应过来,又抿着嘴,睁大了眼睛将脑袋往前送了送。忠王试了下他的脑门,“没起热,看来你这回是真的知错了”,王爷顺手还揉了揉李盛岩的脑袋。他想起了李盛岩小的时候,虽调皮了些但十分聪慧可爱。这几年长大了不知怎么地,越来越讨人嫌了。尤其是随心出事以后,他这性子就越发叫人琢磨不透。 “你自己的话一定要记住了,下次再犯我定不饶你”。忠王说完这话,又看了李盛岩两眼,便走了。留下李荣和李全收拾烂摊子。 杨一善红着脸,走过去看李荣救治家奴。待看见那家奴白花花地屁股,她又忙掉了头。李荣见她的脸这般红,忙跟上来问,“世子,我这有上好的药膏,您拿去涂上,明天就不会肿了”。 李渔接过那瓶子,抹了些在手上,“爷,我来帮您上药”。杨一善赶紧把他的手推开,虽说这脸不是自己的,那也不能随便就让别的男子摸了去。“我自己来”,杨一善接过药瓶子。 “抹了就不疼了吗?”,杨一善顿了顿倒是并不急着上药,而是问了李荣一句。 李荣笑了下,觉着世子还是一股孩子气。“没这么快的,不过到了明日会缓很多。王爷刚才用的劲大,您要是不上点药,明早怕是要肿起来”。 杨一善听了这话,竟毫不犹豫地把药还给了李荣。“这一巴掌是我该得的,便不上药了,给自己留个教训。我要记住这疼,免得下次再犯”。反正抹了还是疼,倒是白白便宜了李盛岩。倒不如叫他明早起来肿成个猪头,杨一善如是想着。 李荣、李全、李渔齐齐望向李盛岩,他们还头回见世子爷这般大义凛然的模样。李荣想,“世子是要浪子回头啊,甚好甚好”。李全想,“我家世子终是长大了,懂事了”。李渔想,“爷莫不是被王爷给打傻了?”。 “李全,这里便交给你处置”,杨一善说了一声就回屋里去了。她坐在床上,闭着眼睛,任由丫鬟们替她洗脸、洗脚更衣。忙乎完了躺在床上,杨一善睁着眼睡不着。她摸了摸脸,“嘶,疼死了。王爷不愧是武将,劲真是大”。她心道,“李盛岩,我今日替你挨了这巴掌,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李盛岩第二天早上是被疼醒的,脸疼牙也有点疼。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摸左脸,疼地叫出了声。“李渔?李渔!”。 “爷,怎么了?”,李渔小跑着进了来。 李盛岩坐起来,“我这脸怎么回事?”。 李渔抬头看了看,“瞅着是肿了”。 “我知道肿了,我是问你它怎么肿了?昨天还好...”,李盛岩说话间回想起了昨晚情景,他竟只记得叫了下人将王猛打死。“王猛呢?” “走了。昨晚全管事叫他在赎身契书上画了押,给了他十两银子叫他家人将他领走了”。 “没死就好。走了?还给了银子?这种吃里扒外的家奴就算不打死,也该打断腿!”。那王猛领着王府的月钱却暗地里给代家传递着消息。那些个消息里十个有九个都是说的李盛岩坏话。昨晚将他捉住的时候,李盛岩气坏了,当时真是下了狠心要将他打死,好叫代家看看,他李盛岩也不是好拿捏的。可这经了一夜,他这气也消地差不多了。大早上脑袋也清明,想通了其中关系,倒是庆幸没闹出人命。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行事要三思,越是气头上越不能乱来。 “我这脸是怎么回事?”,李盛岩又想了回来。 李渔犹豫了下,“大概是因为没上药,肿了”。 “为什么不上药?我昨晚撞门上了?”。 李渔抬头,满目愕然地望着李盛岩,“爷你怎么了?昨晚的事您忘了?” “问你你就说,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昨晚王爷过来,见您差点把王猛打死,便气坏了,打了您一巴掌。本来还打算请家法来着,亏得您及时认了错。您还允诺以后行事谨慎,绝不再犯,若是犯了再请王爷加倍罚来。王爷这才作罢。王爷走了,您坚持不上药,说是留着长记性”。李渔说着自己都皱了眉头,觉着这怎么也不像是他家世子能做出来的事。 “王爷怎么知道了?你去说的?”。 “小的可不敢。您要找大夫,可又觉着这事传出去不妥。便让我去找全管事,全管事找了荣管事,那王爷自然就知道了”。李渔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以后松柏院的事都捂住了,别惊动王爷。你去给我找点药来”。 等李渔走了,李盛岩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冷笑出声,“我不管你是孤魂野鬼,还是神仙妖怪,但事不过三。若再有下次,爷必叫你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作者有话要说:别误会,这是见到偶像的激动和紧张 第6章 姑娘也要付账的吗 这事换做旁人,怕是要被吓得不轻。可李盛岩却从不惧什么牛鬼蛇神。他以前觉着这些都是编出来吓唬孩子的故事,现在觉着即便这世上真有什么鬼怪,那也是些怕人、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为何非得鬼鬼祟祟附在他身上,而不大大方方的来同他见见。他回想了下李渔的话,心道,“这怕还是个没有骨头的胆小鬼,父王不过打了一巴掌他便忙不迭认错。以后还是防着它些,省得叫它败坏了我的名声”。 李盛岩哼笑了声,不想却扯地半张脸都疼了起来,“这还是只作恶的鬼,成心不上药,不叫我好过”,李盛岩恨恨地想。不过想着昨晚它到底是替自己挨了一巴掌,又觉着两相抵了。 杨一善这会儿十分高兴,虽说昨夜平白无故地被打了一巴掌,可她却清楚瞅见了忠王的模样。她从小听了许多关于忠王的故事,什么‘忠王的青牙刀’,‘忠王和他的小白马’,还有‘忠王与忠王妃’。想到这些,她脸上便一直挂着笑,觉着那一巴掌挨地一点也不亏。 “杨一你乐什么呢?”,年婶见她嚼着白面馒头还能笑成这样,不免要问上一句。 杨一善翘着嘴角,“没什么。江行,你吃完饭还是同年红一道去学堂念书吧”。 这每天和杨一善一个桌上吃饭,江行十分不自在。他以前以为杨家这么大的家财,杨姑娘会同别人家的大小姐一样,衣食住行由丫鬟们伺候着。可这杨家说起来连个像样的使唤下人都没有。总共就桌上这几个人,年家三口,还有吴量和他。再多算点也就是桌底下的大黄狗和院子里的马。人少,活便也不多。家里的大小活倒是不用杨姑娘沾手,但是她也实打实地没人伺候,常常自己拿碗盛饭,端水洗漱。江行记着他自家生意旺的时候,家里还有两个伺候的婆子,打水盛饭的事都不用他沾手。 江行猛地被叫到名字倒是愣了下,他这几日跟着杨一善没做什么事,本就有些心虚。这会儿又让他去学堂读书,怕是实在嫌弃他碍事了。“我...”,江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吃完了饭,江行并没去学堂,而是牵了马依旧跟着杨一善。杨一善撩开帘子看了他好一会儿,也不知想了什么,终究是随他去了。 上午去了新客栈,中午的时候杨一善把吴量丢在了那边,带着江行往绕余香去。 “会赶车吗?”,杨一善问了江行一句,她把马留给了吴量。 “会”,江行硬着头皮答道。 两刻钟过去了,马车才慢慢悠悠地拐进了万生街。杨一善坐在车里,几次想张口叫江行快点,可到底还是忍住了。想着反正也没什么要事,随他去吧。她干脆靠着车厢闭起了眼睛。 “姑娘到了”,江行把马车稳稳地停住。可是却不见杨一善下来,他便又叫了声,还是没人回应。江行忙掀了车帘去看,不想杨一善竟睡着了。江行提了音量又叫了声,杨一善皱着眉头睁了眼,呼了口长气。她闭了眼睛复又睁开,将困意驱尽,理了理衣裳跳下马车。 一进绕余香的门,杨一善就闻到了酒菜的香味。她在堂里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见江行还在墙角那傻站着,便朝他招了招手,叫他过来。“坐着,我们先吃饭。挑个喜欢吃的,不要太贵”,杨一善把菜牌递给了江行。江行看了看,指了个时蔬。不一会儿就有个小伙计过来了,“东家今天吃什么?”。除了江行的时蔬,杨一善又点了条醉梦青花鱼。“不要放芫荽”,她追加了一句。江行听了,有些吃惊地看她。 “小孩子还是不要挑食的好”,杨一善说这话的时候,抿嘴浅笑,有些小小的得意。这些日子吃饭,她见凡是放了芫荽的菜,江行碰都不碰,便知道这孩子怕是不吃芫荽的。江行听了有些脸红,可还是辩了句,“我已经不小了,姑娘也只比我大两岁”。 杨一善笑笑,“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但不挑食,还经常要尝些各种口味的新菜。什么辣的酸的,好吃的不好吃的我都得尝尝”。江行暗自腹诽,“那因为你家是开酒楼的。我小时候还白玉、青玉,各色的玉都要辨一辨呢”。 菜上的还算快,杨一善尝了一筷子鱼,“老刘手艺越来越好了”。江行也跟着叨了一筷子,他仔细品了品,心道果然鲜美。他以往也吃过绕余香的醉梦青花鱼,可味道比这似乎差了点,估计不是老刘做的。 两人把饭菜吃了个精光,杨一善掏了些铜钱出来,数好递给了小二。小二也不推拒,直接收了。 “姑娘也要付账的吗?”,江行觉着稀奇。 “自是要付。不论是谁,上了桌吃饭都得付账。这样一是为了账目清明,二来也好挡了我那些五花八门的亲戚”。杨一善的爹杨成是独子,没有亲兄弟,连堂兄弟都没有。但是那些个远房的表兄弟表叔侄却是不少。前两年,他们见杨一善还小,便总有人想仗着这么点关系,吃了饭不结账。那时候,店里的伙计掌柜便会同他们说,“哪怕是我们东家自己,那也是不能免的”。 且杨一善每回在这里吃饭,都会在堂里挑个显眼的位置。那些个认识的食客见了,便会好奇这绕余香的东家自己吃些什么,有时也会跟着点了。绕余香的新菜品,便十分好推。 杨一善起身,刚准备去找张掌柜问话,却听旁边有人干呕。她转身望去,原来是她边上一桌的小女孩,呕着呕着还哭了。杨一善赶紧叫江行去后厨拿个空桶来,她自己和一个伙计一起围了过去。 “快,快,吃口饭咽下去”,说话的应该是孩子的娘。杨一善看了眼桌上的青花鱼,猜这小姑娘是被鱼刺卡着了。那妇人端着米饭就要往孩子嘴里扒拉,杨一善赶紧把碗拿了过来。“夫人咽不得,要是咽到深处去就麻烦了”。江行提了桶来,杨一善见旁边的几桌食客,有的露出些嫌恶的神色,她便好言将这一家三口请到了边上的角落里。 “小姑娘,你把嘴张大点,我看看刺在哪里”。杨一善轻轻说了句,又拿出绣帕替她擦了擦脸上的鼻涕和泪。那姑娘六七岁的样子,倒是也听话,一边抽泣一边张大了嘴。“还能看见,在里头呢。江行快去后厨拿把镊子来,钳猪头的小镊子”。江行听了,赶紧去了后厨,很快便拿了个镊子回来。 “等下我就把那根刺夹出来。不过镊子放进你嘴里的时候,你会有些难受,那时候可千万别呕,也不乱动。行不行?”,杨一善看着小姑娘的眼睛问道。 “嗯”,小姑娘抽泣几声,又道了个“好”。 杨一善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张嘴,再张大点”。她的手倒是很快,钳子进去还没待小姑娘反应,她就把刺夹了出来。 “这么大的刺,还好卡的不深,这要是咽到嗓子里可就麻烦了”。杨一善把刺夹到那妇人面前同她说到。 “是,是,多谢杨老板”,孩子的爹说话了。 “没事。快去吃饭吧,过会儿菜该凉了”。杨一善看着那孩子娘把娃牵了回去,还边走边问,“我看你还吃不吃鱼了?”。小姑娘抽抽噎噎地答了句,“不吃了”。她听了,不由地笑了。她小时候也被卡过一次,可把她的乳娘吓坏了,她爹便是这样帮她把刺取出来的。她爹那会儿似乎也问了一句,“以后还敢吃鱼吗?”。她只记得她爹当时难得的温润浅笑,倒是不记得自己答的什么。 下午杨一善和张掌柜对账的时候,张掌柜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人也没什么精神。 “东家,我得同你告两天假。这几日忽冷忽热地,我不知怎么地着了凉,染了风寒。我明天去药铺子里抓点药”。张掌柜嗡声嗡气地说道。 “嗯,等账对完了你就回吧,晚上我在这看着”。这里人来人往地,杨一善怕掌柜的风寒再传给了别人。 离晚饭还很有一会儿,客人还没上,伙计们都坐在堂里歇伙。杨一善去后厨看了看,碗筷已经洗了干净,帮杂的两个婆子开始理菜洗菜。她又去了楼上厢房,一间间地查看了,见都收拾地干净整洁,这才放了心。 准备工作做好,杨一善同大伙儿先简单吃了晚饭。待收拾好,慢慢就有食客上了门。一般的食客自有伙计小二招呼,可有些相熟的掌柜老板,杨一善还是要上去打打招呼。“江行,你记住这些人。以后张掌柜不在的时候,你就帮着招呼”。 “好!”。江行觉着杨一善今日对他,同以往很有些不同。 晚上比中午热闹些,除了些散客,还有些结伴来的书生,三五两的差役。食客虽多,伙计们却并不慌乱,楼上楼下,有条有理。望着满堂堂的人,杨一善扒拉算盘的声音都欢快很多。 吴量在阳春巷吃了饭就连忙赶了过来,迎来送往地便用不着杨一善了。 三更宵禁,所以二更的梆子一响,楼里便不再接新的食客。除了两桌子还在喝酒的,其他食客也都吃完走了。伙计们便去那两桌催了催,今天倒是很顺,食客很是配合,嘀咕了两句,也结了账,歪歪斜斜地散了。这时候伙计和帮杂的,手脚都利索地很,麻溜地把这两桌收了。一刻钟不到,绕余香便关门打烊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放存稿箱来着,一不小心发出去了。蹭不到九点的玄学了。。不过蹭了两天也没啥用 第7章 小霸王和他的狗腿们 李盛岩这些日子是上午在秦守将家读书,下午回王府习武,乖觉地很。毕竟之前在王爷面前允了诺,说要谨慎行事不犯错。虽说不是自己本意,但这话既是从他口中出的,那自是要算数的。再说,这个月初九就是王妃生辰,李盛岩可不想惹出什么事来叫王妃烦心。 “李渔,你说今年我送些什么给母妃才好?”。这上午的课刚结束,李盛岩从秦家回到了松柏院。 “要不还是同往年一样,去凤翔阁挑件首饰?”,李渔的小脑袋里也没什么好主意。 “没意思,每年挑来挑去就那些样式。今年我想送些不一样的,让母妃高兴高兴”。 李渔心道,“您少惹些事,王妃就高兴了”。不过说出口的却是,“爷您有这份心,王妃知道了自然就高兴了”。 李盛岩点着扇子,“耍一套拳法?不行,那是孩子才干的事,我已经长大了。琴棋书画?都没意思的紧”。李盛岩盯着地面想了许久,“唉?李渔,我前日在万生街上看的杂耍,那杂耍班子走了没?你快去,去叫人打听打听他们在哪落脚”。 李盛岩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下人们打听到杂耍班子今个在朝兴街上舞弄。他便中午都不吃,带着李渔和两个小斯去了朝兴街。 杨一善和江行刚从万生街拐到朝兴街,就见街心围了许多人。杨一善让江行把车赶过去,两人也过去凑了热闹。 “姑娘,是个杂耍班子”。 人围地多,杨一善个子又不太够,看不见里头。“是哪家杂耍班子?”。 “是‘五兽’班,这会儿正耍猴戏呢”。那猴子在火圈里钻来钻去,十分有趣,江行垫着脚看得起劲。杨一善蹦了两下,也只看到了个影子。她赶紧去路边搬来块石头,踩在上头终于能看见了。 共有三只猴子,两只大的一只小的。烧了五个火圈,每个隔七八步远。三个猴子排着队,一个火圈一个火圈的钻。最后那只小的还有些贪玩,时不时地朝人群里龇龇牙,吓唬吓唬边上的小孩儿。不知道是业务不熟还是怎地,那小猴子钻过第四个火圈的时候竟烧着了尾巴,不过即便这样它还吱吱叫着,钻过了最后一道圈。周围的人看了都捧腹大笑,杨一善也不例外。她踩的石头本就不是很稳,这一笑差点摔了下来。好在及时扶住了江行的肩膀,江行红着脸搀了她一把。杨一善借着力,又站稳了,便松了手。 这时候有个驯兽师赶紧脱了褂子跑出来,用褂子把那小猴子尾巴上的火给扑灭了。那驯兽师喂了小猴子几颗花生米,做了几个手势,那小家伙居然又屁颠颠地跑回来继续钻火圈了。杨一善想,它估计是只烧到了毛,没烧着肉。 两人正看到兴头上,可这杂耍班子突然停了。杨一善往东边看了看,不开心地‘啧’出了声。原来是忠王府的小霸王带着他的狗腿子们来了。 好在这杂耍没多会儿又接上了,这次是四只八哥。也没关进笼子里,各站在一根粗粗高高的木桩子上。驯兽师吹个口哨,它们便一起清了清嗓子,然后最东边那只先开了口,背了句诗,下面几只一只一句的接了下去。接着又从最西面那只开始,背了最后一句,又这般倒着来了一遍。围看的人听了都拍巴掌叫好。杨一善却是没了看热闹的兴致,她正盯着李盛岩一伙儿看呢。 五兽班的班主见了李盛岩,赶紧搬了把椅子请他坐了,弓着腰在边上候着。 “你是这里的班主?”。 “是小的”。 “我想借你们的老虎用用,初十还你”。 班主听了,吓地直冒冷汗,“世子这可使不得。这老虎虽说是我们从小养到大的,不怕人,也不曾害过人。可它毕竟是野兽,要是要是发起疯来怕会伤着府里的贵人”。 “我昨天见它十分听你们驯兽师的话,让那驯兽师也跟我一道去”。 “这”,班主觉着这倒是没什么,就相当于换个地方耍耍。“世子是想叫我们去府上耍一出老虎钻火圈?”。 “不是。我想借你们的老虎,耍一出武松打虎,我来扮那武松”。 班主听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世子万万使不得,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是再长三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试都没试,你怎么就知道使不得。等这场耍完了,你就把那驯兽师和老虎一起送到王府去。我明日试试,若是真的行不通,再把他们还回来”。李盛岩此刻,语气已经略有不善。 “世子,世子!真的使不得,您到时候要是磕了碰了,王爷还不剥了我的皮”。班主说着,朝李盛岩磕了几个头。李盛岩看得厌烦,“够了!王府这么多人还能叫它伤了我不成。即便真是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找你麻烦。太阳落山前,你只管把他们送去”。李盛岩说完就走,班主还想再劝几句,便抱住了他的腿。李盛岩皱了皱眉,使劲挣了开。带着他的小斯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一善离地远,听不见他们说话,只见世子将班主吓地不轻,临走前竟还踹了班主一脚。 杨一善在心里叹了口气,觉着小霸王实在是欺人太甚。虽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可她还是觉着惋惜,她不明白忠王那样的人,怎么就生养出这样一个儿子来,浪费了一副好皮囊。这班主也是可怜,不知是怎么惹着他了。 经这么一岔,杨一善就没了什么看杂耍的兴致。“江行,我先去绕余香,你看完再回去”。杨一善说着掏出了一把铜钱,递给江行,让他走前付给那端盘子收钱的小童。这离绕余香近地很,她走几步就能到了。 “我同您一道回去,这个我之前也看过几回了”。江行说完,小跑着去付了钱,又赶紧去把马车赶了过来。 杨一善和江行刚进绕余香,不想迎面竟又碰着了李盛岩和他的小斯们。张掌柜还跟在后头说着什么,“世子爷,丁字房空着呢”。 杨一善猜是甲字,乙字,丙字房都有了人,世子便要走。这要是放在往常杨一善肯定是要留一留人的,可现下她只想离他远远的。所以她行了礼,问了好,便默默退到边上去,把路给世子爷让出来。 李盛岩看了看杨一善,又看了看她后头跟着的江行,十分轻蔑地哼了一声。他记着杨一善这随侍是她趁人之危强占来的,便有些看不大惯。他倒是忘了自己前些日子,还抢了人家张家的姑娘。 杨一善十分莫名,不过也不去管他。这两天绕余香的人这么多,概是因为秋蟹上市了。绕余香光这蟹就有十八种做法,什么蟹仁、蟹球、醋蒸等等。且这蟹是从水城直接运过来的,个头又大,肉又肥。她要去后厨看看,蟹有没有死的,可千万不能用死蟹。 作者有话要说:两位本不大相干的人 第8章 这又唱的哪一出 因着下午要练骑射,李盛岩便匆匆回了王府。耽误了这么许久,之前厨下做好的饭菜已经凉透。李盛岩从不吃那凉了又热的菜,便叫厨子下了碗什锦面,草草地吃了。饭后不能即刻骑马,但想歇个午觉也是来不及的。李盛岩便干脆去书房,看了几页《三十二国论》。 “爷,再不走该迟了”,李渔见世子看地入迷忍不住催了一声。 “嗯”,李盛岩将书放下,走进卧房。冬梅和夏菊,忙走上前来替他更衣。因着要练骑射,李盛岩便换了身银灰色劲装。这银灰色乍看觉着暗淡,可待李盛岩翻身上马,那些暗藏着的银线便折出许多光来。这般熠熠生辉,倒是与李盛岩那张狂放张扬地脸十分相称。 李盛岩的骑射比起忠王当年丝毫不差,十箭有九箭都能射在靶心上。许是年纪尚小,力道弱了点。 五兽班的驯兽师带着老虎来到王府的时候,李盛岩的骑射课刚刚结束,他还有些意犹未尽。时辰尚早,太阳还未落山,李盛岩便叫人把他们带到了马场。 马场里的马见着那么大的老虎都吓坏了,有几匹还举着蹄子嘶叫,要不是有绳子拴着,怕是都要跑了。那老虎也来了劲,还要朝其中一匹马扑过去,好在驯兽师吹了口哨,它才蔫蔫地回来了。 “有意思。它倒是很听你的话”。李盛岩把身上背着的箭取下,换了根长|枪在手里拿着。“你这绳子能拽的住它?”,李盛岩将那绳子接了过来,似是一点也不怕。 驯兽师来之前在这老虎脖子上栓了根粗绳子,它要真发起疯来便能拉一拉。“回世子,应该是能管些用。这老虎打小就是小的养着的,我给它取了名字叫‘来旺’,叫它名字比拉绳还管用”。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蒋运”。 “蒋运,我想排出武松打虎的把戏,你看能不能成?”。 “世子爷,这怕是不行,它可千万打不得。您不若这样,您做武松打扮,叫它打打滚,钻钻火圈,这也是有趣的”。 李盛岩之前看蒋运在万生街耍虎,离地远倒是没觉着那虎个头有多大。如今近了,其实还是些怕的。“我本就没想真打它。只是想,我指哪它就能朝哪里扑,最后再打几个滚就行。火圈就不用钻了”。李盛岩也不过是想耍一出逼真的把戏,他也不敢真的把这硕大的老虎怎样。 蒋运想着,这倒是可行。不过首先,得让世子和来旺熟起来。 按着蒋运的意思,李盛岩叫厨下端了十只杀好的鸡来。李盛岩扔了只给来旺,它蹦起来接住。来旺张着大嘴,没几下就将一只鸡吃了个干净。李盛岩又丢了一只,它再吃完的时候便颠颠地跑到李盛岩前头等着。不过它却不敢靠地太近,李盛岩拿着长|枪,气势很足,来旺还有些怕他。气势这东西就是东方压倒西风,你弱我便强。李盛岩本来心里还有些发憷,可见它有些瑟缩模样,倒是底气更足了一些。 蒋运随身带了块红绸布,让李盛岩绑在□□的一头。这倒是有点用,李盛岩的枪往哪指,来旺还真的就往哪边跑。它跑地倒是欢快,就是一点气势都没有。蒋运连做了几个朝前扑的架势,来旺好似也不是看地很明白。 李盛岩灵机一动,叫人在抢上绑了只宰好的鸡。这回好了,来旺每下都扑地虎虎生风。李盛岩也是个聪明的,他也不会叫来旺着急,等它扑了三四下,他便把鸡给了它。这样喂了三只,他便不再绑着鸡了。来旺刚刚扑习惯了,即便没了鸡,它还是扑腾了几下。只要它扑腾的好看,李盛岩便又喂它一只。这么来回几次,来旺终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十只鸡霍霍完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李盛岩本是想把来旺和蒋运留在王府,可蒋运不敢,还是要带着来旺回五兽班子。李盛岩赏了他四颗金豆子,蒋运喜滋滋地收了,并保证明天下午来早点。 李盛岩这么训练了几日,慢慢地便和来旺有了极好的默契。他只要在空中画个圈,来旺便在地上打一个滚。他的长|枪往哪耍,来旺便往哪里扑。李盛岩的枪耍地快收的快,来旺便左一下右一下,扑成一团,这么看着还真有些打虎的意思。 九月初九,登高赏菊的重阳日。可于忠王府,甚至整个边城而言,这日却不止于此,因为今日还是王妃生辰。李盛岩一大早就精神奕奕,他牟足了劲等着下午出风头。 因有宵禁,王府不便做晚宴,便在菊花园里设了午宴。忠王是这边城最位高权重的人,王妃的生辰宴便来了大大小小许多官员。官员又带着家眷,热热闹闹地坐了一园子的人。 菊花开地正旺,园子里的菊花布置地极为雅致,入席两侧的假山上还吊着一盆盆的十丈垂帘。这不仅是王妃的生辰宴,还是场菊花蟹宴。席面以蟹为主,十分地应时应景。园子的一头,搭了唱戏的台子,王府请了边城最好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地唱了一上午,直到开席才停。 李盛岩坐在王妃下手,利落地给王妃剥了只蟹。同桌的代夫人便开口称赞世子孝顺,王妃好福气。 “还是夫人福气好,两个儿子长得仪表堂堂,女儿也俊俏贴心。我家这个就是个皮猴”,王妃笑着回道。李盛岩听了浑不在意,倒是仔细看了代家两个儿子一眼,暗自撇嘴,觉着武将家的儿子长成这样过于瘦弱了些。 席撤了,宴还未散,下人们又上了茶水来。戏台子上先唱了出武戏,待到快结束的时候,便有一戏子高声唱道,“接下来是出武松打虎,世子扮作武松。这出戏,乃是世子送做王妃的生辰贺礼”。众人听了倒是来了兴趣,想看看这世子要怎么打虎。李盛岩折腾了这几天,王爷、王妃也是知道的。李荣还去马场看了几回,觉着很有些意思。 李盛岩先去了幕布后面的屋子,由戏子们伺候着换了身武松的妆扮。戏班子里的妆师本还想给他做点油妆彩面,李盛岩皱着眉拒了。他嫌那妆太厚,怕上了台别人不认得,到时候再以为是找的驯兽师假扮的。 李盛岩换好衣裳,武戏也正好唱完。他便拿着长|枪准备上去。可不曾想,竟被那唱武戏地撞个正着。 “世子恕罪!奴奴刚被那老虎吓着了,一时慌了神冲撞了世子”。唱武戏的竟是个姑娘,她这会儿连连做礼赔罪。 李盛岩撞到了脑袋,一时有些发懵。他晃了晃神,甩了甩脑袋,等再有意识的时候,里头竟又换了个人。 杨一善捏着眉心,搞不清楚眼前状况。觉着仿若在云端,飘摇不定。只听李渔在边上催着,“爷,赶紧上吧,来旺都快等不及了”。 杨一善一听这声音,心里咯噔一跳,倒是清明不少。她看看自己的衣裳,又瞅瞅边上人的妆扮,不由皱眉叹气,“这又唱的是哪出?”,倒是一语双关。 “武松打虎啊爷!”。 “快把戏词给我,我再看眼”,杨一善也很有些着急。她还是十分有心,想帮着世子将这出戏,继续唱下去。 “哎呦爷,哪有什么戏词,您这是怎么了?那边鼓都响了,您快上去吧,反正随便耍耍就成”。 “随便耍耍?”,杨一善握着抢,半信半疑地被推上了台。她甫一上去,下头那些个起哄拍马的,便拍手叫了好。声音乍起,倒是把杨一善吓了一跳。她呆呆地站在台上,伴奏的鼓点子越催越急。 作者有话要说:长|枪居然是个禁词。。 第9章 李渔快来救我 杨一善茫茫然地朝下头看了一圈,觉着满园子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盯着她看。她知道今日是王妃的生辰,便又看了王妃一眼,见她面带浅笑,似是十分期盼。 这样喜庆的日子,却不知世子要闹什么幺蛾子。杨一善特别想双眼一闭,晕过去算了,可又实在做不出来,这与临阵脱逃有什么区别?她便只得在心里对自己说,“杨一善,你行的,你什么世面没见过?千万别给王爷王妃丢脸”。 她深吸口气,一咬牙便耍了起来。她心里存着股怨气,便把这四面八方的空气都当做李盛岩,一下下地就戳地十分用力。这般咬牙切齿地,杨一善自以为耍地还不错。 可众人只见世子李盛岩拿着长|枪,东捅一下,西戳一下,嘴里还嘿哈嘿哈地念念有词。 李渔在后头,张着嘴看着。下头的看客也忍不住窃窃私语,代家小姐同代二公子小声嘀咕道,“二哥,这世子爷的长|枪怎么耍的还不如我?”。代二公子小声回了句,“装拙罢了”。代宏心中很是不屑,觉着世子装地也太过了些,比他大哥可差的远了。 杨一善乱耍了一气,耍出了一手的汗,便悄悄停下歇一歇。她拄着长|抢,喘着粗气,可气还没喘匀,就听台下众人惊叫出声。她一抬头便对上了双大大的眼,她吓地腿脚发软,连连回退。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这出戏的名字,武松打虎! 那老虎直直地望着她,弓着身子围着她打转,一副随时要扑上来的模样。杨一善抹了把汗,来不及多想,朝着它戳了两下,想将它吓走。谁知她刚一动,那老虎就呼啸着,朝她的枪扑来。杨一善本就手抖,那老虎的劲又大,一下便把枪扑脱了手。 一人一虎一时都呆在台上。来旺望着地上的长|枪歪了歪头,又朝着李盛岩嘶吼了两声。约莫是想叫他赶紧将枪捡起来,重新来过。 杨一善听了这吼声立即回了神,她抖着双腿,悄悄朝后退了退。谁知那老虎竟死死盯着她,弓着腰紧跟着朝前去了两步。杨一善大骇,再也顾不得其它,撒腿就跑,边跑边喊,“李渔快来救我!”。 但见一人一虎,绕着台子你追我赶。世子如今穿着一身灰色短褐,头上包着素色方巾,脚上踩着是一双平底黑色布鞋,全无往日风采。又这般慌张失措,实在是荒诞滑稽。 台下坐着许多孩子,不知是谁,噗嗤笑出了声。其他人本还忍着,这会儿有人开了头,也都压着声音笑了起来。代家二小姐更是笑地拿帕子掩了面。 杨一善可没空管这些,她绕着台子跑了两圈。也没等到人来救她,慌忙间从台子上跳了下来。台子有些高,杨一善摔了一觉,她就地一滚麻利地爬了起来,一个劲往前跑。那老虎愣了下也从台子上跳下来,跟在后头紧紧追着。 台下的人看地十分起劲,要不是大人拉着,有几个孩子还要跟上去看呢。 李渔赶紧带着蒋运追在后头。王爷、王妃也是面面相觑,王爷看了李荣一眼,李荣便带着点轻功跑了过去。王妃朝同桌的夫人们尴尬地笑了笑。 杨一善蒙着头,一个劲地朝前跑,一直跑到了园中的塘边。她慌慌张张地回头,见那老虎离她不到五步远。她吞了吞口水,手脚发抖。眼见着那老虎离她越来越近,她咬咬牙,眼一闭纵身跳了下去。 塘里的水清凉地很,杨一善被激地一个机灵。她把头扬出水面,使劲摔了摔,不敢回头看,甩着两个膀子拼命往前游。 那老虎本也想跟着往水里跳,可是蒋运在后头拼命地吹着口哨,它才蔫蔫地停了。 杨一善游泳本就是个半吊子,此时又十分惊慌,不知道省着点力气。还没游到塘中央,就没了劲。最后还是被府里的家丁打捞上来的。 杨一善湿淋淋地坐在塘边不想动,丫鬟们拿了干净的软布来给她擦头发、擦脸。李渔也赶紧给她披了件干净的外袍。她闭着眼睛,任由丫鬟们摆弄。秋风吹起,也没能吹动她湿哒哒的头发,倒是扶起了岸边垂柳。李荣远远看着,头一次在自家世子身上看出些落魄凄凉的意味。 李渔不知道自家世子在想些什么,轻声道,“爷,全管事已经请了大夫,咱们先回松柏院吧”。 杨一善在心里把李盛岩骂了几百遍,她不知道这世子爷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一天到晚的瞎折腾个什么? 可眼下却是不能就这么回了松柏院,到时候忠王一世的英明怕是都要被她丢光了。园子里坐着许多客人,她要是就这么回了,那些人回去后不知道会把这事传成什么样。再说她若走了,又叫王爷、王妃如何面对众人呢?杨一善从来没有将烂摊子丢给别人的习惯,既是她将这事给办砸了,那这后果便得由她担着。 杨一善闭着眼,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利索地起了身。带着李渔,回了园子。她一路上感受着四面八方的热切目光,只得在心里对自己说,“官他去呢,反正他们笑话的也不是我,丢的也不是我的颜面”。她脸上挂着十分得体的浅笑,大步走到了王爷、王妃面前。甫一站定,便轻笑着开口道,“刚刚吓着母妃了吧?倒是孩儿不孝。孩儿本来想耍一出武松打虎,不想却闹了出老虎追武松。好在也博了宾客们一乐,就是害得父王和母妃担心”。她神情诚恳坦荡,目光澄澈清明,就像一个好心办了坏事的孩子,叫人不忍再责备什么。 代家小姐代青,见世子这么一路走来拖了一地的水,本还有些好笑。可这会儿听了他的话,倒是好奇地看了李盛岩两眼。见他虽形容落魄,但微微勾起的唇角却有些勾人。他这会看着王妃的神情十分柔和,没有一丝的尴尬局促。代青恍惚觉着,自己刚刚笑话人家实在是有些刻薄。 “你有这份心便好,以后莫要胡闹。快些回去歇着,等下吹了风再受凉”。王妃柔声安慰了李盛岩几句,又吩咐李渔快些把世子扶回松柏院。忠王看着李盛岩,神情莫名。倒是笑着同下头的客人说了句,“小儿顽劣,扰了各位雅兴”。下头便有人奉承,“哪里,哪里。世子至纯至性,十分难得”。 杨一善回到松柏院的时候,丫鬟们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她只脱了外衣,便泡进了热水里。她靠在浴桶的边上,终于觉着舒服了些。 江行赶着马车从下头的庄子上回来,快到城门的时候,杠到了一块石头,车子颠簸了下,把里头的杨一善颠醒了。她大口喘着气,“江行停车,停车 江行!”。她声音急切,江行赶紧勒了马,打开帘子去看,“姑娘怎么了?”。 “没事”,杨一善又喘了口气,“刚刚做了个噩梦,你停下让我缓一缓”。她靠在车上,闭着眼睛冷静了好一会儿,又打开羊皮囊,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口水,方才觉着安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敢作敢当的杨姑娘 第10章 李渔,你去找个道士来 “爷?爷您先醒醒,喝碗姜汤。大夫还在外头候着呢”。李渔见李盛岩久不出来,便过来催了催。 “嗯?”,李盛岩睫毛颤颤地睁了眼,觉着嗓子有些涩。 “爷醒了,大夫还在外头候着。您先喝了姜汤,我再帮您将衣裳换了,扶您去卧房躺着”。李渔弯着腰把姜汤递了过去。 不想李盛岩却猛地站了起来,溅了李渔一身的水。“我怎么在这?”,他说着跨出了浴桶,迅速地脱了身上的湿衣,从衣架上将干净的衣裳扯下。不待别人伺候,自己麻溜地往身上穿。边穿边说,“李渔快些,我听鼓点响了,该爷上场了”。 啪,李渔手里的姜汤掉到了地上,碗摔成了两半。“爷,爷您您又不记得了?”,这一下午事事都透着古怪,李渔心里有些毛毛的。 “我记得,刚刚被撞了下”。李盛岩摸了摸脑门,“已经好了,不用请什么大夫。快把我那套武松的戏服拿来,母妃该等着急了。啧,这头发怎么还湿成这样?”。李盛岩朝外头喊了句‘来人’,便进来了两个丫鬟,一个过来给他擦头发,一个把地上的碎碗收拾了。 “现在台上是什么情况?让武戏顶着呢?”。李盛岩以为自己那会儿被撞懵了,便被带到松柏院歇息。大概是王爷、王妃担心,还给他请了大夫。 “爷爷这会儿宴都散了”,李渔低声弱弱说了一句。 “胡说,我还没上场怎么宴就...”,李盛岩话说到一半就断了,这情况似曾相识。这时门口的小斯报说,王爷王妃来了,在厅里等着。 李盛岩来不及多想,先穿好衣裳去了厅里,同王爷、王妃问了安。 “嗓子怎么哑了?还是着凉了吧,快坐着让大夫看看”,王妃让人把大夫叫了进来。大夫把了把脉,看了看李盛岩的神色,方才开口道,“禀王爷、王妃,世子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又落水着了凉。我开一副安神、一副驱寒的方子,吃上三天就差不多好了”。 大夫诊完便退了下去。王妃坐在李盛岩旁边,拉着他的手将他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才开口道,“岩儿,那老虎没伤着你吧?下回可别这般冒失了。你有那个心,便是什么都不做,母妃心里也高兴”。 “没有。母妃放心,那老虎家养惯了,不伤人的”。李盛岩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笑着安慰了一句。 “王妃,看过了也该安心了。你也累了一天,先回去歇息吧”,忠王缓声同王妃说道。 王妃顶着一头的朱钗忙了一天,确实有些疲惫。她也知道王爷怕是有话要单独同李盛岩说,便应了好,带着嬷嬷丫鬟们回了听风院。 李盛岩悄悄打量王爷脸色,他对下午的事一无所知,心中便有些惴惴。不知道那个死鬼,又给他惹了什么大麻烦。 忠王把下人们都打发出去,盯着李盛岩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岩儿,你今日是怎么想的?”。 李盛岩听着这语气温柔,好像没有什么要发火的意思。他斟酌了下,回道,“我本来是想耍个小把戏叫母妃开心。可临上场前我又想起父王前些日子叫我行事谨慎,又说我有个顽劣的名声不是什么坏事。我就想,正好代家和其他人都在,我倒不妨叫他们以为我不但顽劣不堪而且胆小怕事”。李盛岩猜那个胆小鬼必是临阵脱逃,没有上场。 忠王点了点头,心中甚慰。“你平时要强,父王没想到你竟如此能屈能伸。这倒是比我年轻时强上不少。父王年轻的时候,就同你以前一样,张扬不知收敛,才会叫人如此忌惮”。忠王站起来,从身上抽出一把刀来,拿在手里看了看,“这把青牙刀,你从前就同我讨过。可你那时候还小,我怕你伤着自己,便没给。你如今是真的长大了,这刀你便留在身边吧”。忠王说完把刀插了回去,连着刀鞘一起递给了李盛岩。 李盛岩连忙接过,“谢父王!”。他又把刀抽出来,轻轻摸了摸刀面。心道,“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忠王走了,李盛岩还把弄着青牙刀,爱不释手。李渔进来问了一句,“爷想吃点什么?刚刚王爷吩咐了,叫您晚上不必去听风院,在松柏院吃完了便早些歇息”。 “怎么能不去听风院?母妃每年的生辰,我都陪着她一道用的晚饭”。李盛岩小心翼翼地把青牙刀收了起来,“对了李渔,你把下午的事同我说遍,我之前被撞了脑袋有些记不清了”。 “爷您又记不清了?”,李渔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 李盛岩瞪了他一眼,“要你说你就说”。 李渔低着头,一边琢磨一边开了口。“您被撞了之后,就变得很害怕。可是鼓点子催的急,您还是上去了”。这话半真半假,李渔可不敢说是他将人推上去的。 “我上去了?”,李盛岩觉着有些不妙。 “嗯,你上去后,在台子上站了会儿,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了?” “然后跟唱戏似地随便耍了两下。这时候来旺也上去了,您也不知道怎么了手里的长|枪一下就被来旺给拍脱了”。李渔越说越觉着这事情不对,“爷,我总觉得这事蹊跷地很”。 “确实蹊跷。后来呢?后来你们把来旺带下去了?”,李盛岩开始皱眉。 “后来后来您就被来旺追着满园子跑了”,李渔偷偷看了世子一眼,见世子爷的脸都快黑成锅底灰了。他干脆一鼓作气给说完了,“您被来旺赶到了西塘里,塘里水凉,您游了一段便没了劲。我同府里的小斯们一块把您拉了上来”。 李盛岩稍微想象了下当时情景,整张脸就火辣辣烧地厉害。后面的事不用李渔说,他觉着也能猜个大概。那鬼定是在仆众的搀扶下,瑟瑟索索地回了松柏院。李盛岩一想到自己当着这么许多人的面,丢了这么大的脸,便恨地咬牙切齿。那代家众人,回去后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他呢。 李盛岩捏着拳,抖着唇道,“李渔,你去找个道士来,现在就去!”。 “爷”,李渔的声音有些抖,“好好的找什么道士?”。 李盛岩也不去管他,他站起来,转了一圈,冷笑了一声,慢慢开口。“我上次就警告过你,没有下次。你倒是好,大白天就敢上我的身。我李盛岩十五年的英名,一个下午就被你丢了干净!”。李盛岩越说越气,“李渔,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找个道士来,我要叫它灰飞烟灭!”。 李渔被吓坏了,他见李盛岩对着空气神神叨叨地说了那么多话,这会儿整个人都冒着冷气。“爷,您的意思是有人,不,有鬼上了您的身?而且这鬼现在还在屋里?”。李渔说完赶紧跑到了李盛岩边上,挨着他站着。 “它现在在不在我不知道,可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绸缎铺那姑娘就是它放走的,王猛那次也是它把人救下的”。李盛岩十分嫌弃地将李渔拽到了边上。 “这听着倒是个好鬼”,李渔咕噜了一句,可心里还是害怕。“爷,这事还是同王爷说吧。王爷见多识广,或许有法子”。 “我上次怎么同你说的,松柏院的事要捂住了。我不能事事都得要父王操心。再说这事要是让母妃知道了,没的吓着她”。李盛岩看了李渔一眼,见他满目仓惶,也不大放心,“你还是去把李全叫来,我让他去办”。 “好”,李渔朝外头走了几步,又跑回里小声问道,“爷,我走了,您一个人在这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它能奈我何?再说丫鬟小斯不都在外头”。李盛岩皱着眉,觉着李渔这般胆小有些不像样子。 李渔听了这话,心中十分佩服,感叹世子真是个胆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换到六点试试。。嘿嘿 第11章 这世上难道真有鬼不成 李全来的路上已经听李渔说了几嘴,他心里一点不信,还忍不住斥责了李渔几句,“王爷最忌讳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你可不要瞎说。世子那你也劝着点,可别疑神疑鬼”。 可到了松柏院,李盛岩和李渔主仆二人把这三件事剖开,详详细细同他说了,他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到底是信了。 “世子爷,这捉鬼的事我倒是也听过一些,但真真假假的我也分不清,大多是旁人瞎传。而且王爷也忌讳厌恶这些,整个边城明面上也是找不到什么道士婆子”。李全歪着头仔细想了想,“不过我以前倒是听人说,杨家以前的大宅子好像闹过鬼,杨家还找人捉过”。 “哪个杨家?找的谁,最后捉住了吗?”,李盛岩急声问道。 “杨成杨大善人家。请的是谁我不清楚,捉没捉住我也不知道。不过杨家那院子,如今秦家住着,也没听说出过什么事”。 “那就是捉住了!李全,你明天去打听清楚,杨家当年到底是请的谁,你也去把他请来。不过不要声张出去”。 “世子爷放心,小的心中有数。您今晚要不要换间卧房?”。李全这会儿觉着这间屋子似乎有些阴冷。 “不用。那鬼倒不是什么恶鬼,只是胆子小了点,不会害我,也害不了我”。其实要不是那鬼今日让李盛岩丢了颜面,他倒是并不想理会它。不过这会儿他又想,“等那道士来了,我是将它灭了,还是将它捉了?要是能捉住养着玩,倒是也不错”。 这一下午又跑又跳的,李盛岩的身子其实是极累的。他晚上喝了药,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了天亮。 可李全和李渔就不同了。李全还好些,晚上搂着自家娘子热乎乎的身子,闭着眼睛念了几回清心咒,也能睡下。李渔就惨了,他一个人,觉着一睁眼,床顶上好似都有双眼睛看他。他拿被子蒙住了头,捂地不行了就掀起一小块被角透气。这样折腾到半夜,捂了一身的汗,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可睡着了却又开始做梦,还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噩梦。他一晚上被吓醒了两回,最后还是睁着眼到天亮的。 再有个十来天,杨一善的新客栈便能上大梁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杨一善便同年有新商量,“年叔,你明日去水城一趟,找孙逸仙算个吉利日子。别挑地太远,你让他看看十到十五天内有没有什么好日子”。良成吉日这些东西杨一善是不信的,但是又觉着该讲究的还是要讲究。客栈当初动土前也是让孙逸仙挑过日子看过风水的。 “姑娘,你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这才心诚”。年有新记着东家在世的时候,凡是此类大事都是备了厚礼去孙逸仙那拜访。东家那时财运也确实旺盛,所以年有新暗自觉着孙逸仙还是有些本事的。 杨一善并不想去,孙逸仙住在水城的大山里,一来一回要花上很多时间。“我明日得去把异乡安的牌匾定下”。异乡安这个名字是杨一善今天刚取的,所以牌匾还没来得及做。不过这类小事,其实交给吴量便成。 年有新点了点头,“那我叫孙先生帮咱们把这名字也算算?”。 “这倒是不用”,杨一善本就是走走形式,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对了姑娘,说起孙先生,今天倒是有桩怪事。我以前有个一起逃难的老乡,他当年卖身进了王府。我还是前年见过他一次,他今天也不知怎么找了过来”。 杨一善顿了下,“他来找你和孙逸仙有什么关系?”。 年有新压低了声音说道,“他说他们家的小孙子这几天总是哭闹,找了大夫也没诊治出病症。那小娃娃不过三岁,刚会说话,半夜睡醒总是哭。大人问他为什么哭,他就指着屋顶说,‘那里有个婶子!’”。 “这是闹鬼啊!”,牛婶子接了句,“小娃娃眼最是灵,能看到些不干净的东西”。 杨一善住了筷子,“他家闹鬼找你做什么?”。 年有新看了他娘子一眼,犹豫了会儿还是开了口,“他也不知从哪里打听的,说是咱们东家之前请过人捉鬼。他就来问我,请的是哪里的高人”。以前的事,能不提他是尽量不提的。 杨一善一时有些出神,不知道想起什么往事,神情有些落寞。不过也就那么一瞬,很快她便笑了下,“他打听的倒也没错。那你便让他去找了孙逸仙?”。 “嗯。东家之前找的那和尚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再说那和尚好似也没什么本事。我寻思着孙先生或许能收住那鬼”。 杨一善这回是真的笑了,“孙逸仙他就是个看风水、测吉凶的,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捉鬼?再说你那老乡,一个王府的家奴哪里能请得动孙逸仙”。孙逸仙猫在大山窝里,把自己传地神神秘秘的。那些个没钱没权的,怕是见都见不到他。杨家如今能请到他,也是凭着往日情分,当然还有不菲的银子。 江行默默地听了这么老半天,终是鼓起勇气问了句,“这世上难道真有鬼不成?”。吴量拿胳膊捣了捣他,叫他别说。他便忙低了头,默默吃起饭来。 “没有鬼,不过是心里有鬼罢了”。杨一善这话也不知是说的谁,不过总不是那小娃娃。 李盛岩仔细打量眼前这位道士,见他长得白胖,个子不高,蓄着一指长的胡须,两条粗眉耷拉着。看着确实与常人不太一样,他心里倒是信了两分,或许是个有本事的道士。 李全先把情况同孙逸仙说了,孙逸仙听地仔细,并不出声。李全说的笼统,只说那鬼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至于来的时候世子在做什么,来了之后那鬼又做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提,孙逸仙也不问。待李全说完,他从身上掏出一枚老旧的铜钱,将它立在桌上。说来也奇怪,那铜钱像是生了根,长在了桌上,过了许久才倒。李盛岩觉着好奇,把铜钱拿过来仔细看了,也没发现与其它铜钱有什么不同。他也将它立在桌上,不过试了几次都没站住。 孙逸仙又掏了个铜镜出来,闭着眼睛不知道念了什么咒,然后就拿着它在角角落落里照了照。照完了,又拿出个铃铛来,边摇边侧着耳朵听什么动静。李盛岩见那道士的耳朵一动一动的,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 “这屋里确实不干净”,孙逸仙收了铃铛终于开口说话了。 “那先生可有什么法子将它收了或是驱走”,李全十分恭敬地问了一句。 孙逸仙摸了摸胡子,“它如今不在这屋里,我无法判定它是什么鬼,却是拿它没办法”。 “那照你的意思,你要等到它再附我身上的时候,才有办法?”,李盛岩问了句。 “回世子,确实如此。世子若是不想让它再近身,我这有开了光的桃印,您带在身上或许有用”。 李盛岩把那桃印接了过来,“若是没用呢?”。 孙逸仙又摸了摸胡须,“若是没用,府里便准备好黑狗血,等那鬼再附上世子身的时候,泼它一身,该是能把它吓走”。 李盛岩哼了一声,“那岂不是也泼了我一身,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孙逸仙转了下眼珠子,似乎有些为难地开口道,“回世子,小道学浅,并不擅长捉鬼、驱鬼。主要是卜吉凶、看风水、测姻缘财运”。李全去水城找他的时候他便说过,可李全还是执意把他带来了。 “你不擅长?之前杨成家的鬼不都说是你捉的?”,李盛岩皱眉喝问了一句。 “杨家?杨家哪里有什么鬼,都是外面讹传罢了。杨老爷找我也多是看风水,测吉日”。 “那你刚刚装模作样的全是哄骗我?”,李盛岩这句说的轻飘飘的,可眼睛里已经带了怒气。 “世子爷,小的可不敢。这也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小的只是没试过不知有没有用。”孙逸仙吓出了汗,“小的有位师兄是专门学的这个,住在水城的画眉老街,叫丁元。世子不妨找来试试”。边城是禁这些神棍道婆的,所以那些捉鬼的把式也逐渐落寞,水城倒是能找出一两个。 “行了,你下去吧”,李盛岩有些不耐烦。他把玩着那桃印,倒是无意看见了手上的牙印子,“属狗的这是!”。 “世子爷,要不我明天再去趟水城?”,李全问了句。 “算了,到时候再露出风声。要是让父王知道了,我怕是少不得一顿骂”。这么折腾几天,李盛岩的气算是消尽了,他决定再给那鬼一次机会。它要是再敢来,可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编编说我的文名、文案都太有歧义,看着像奇幻。 圈出来让我改了改 我其实更喜欢现在的这个名字,不过觉得太正了,吸引不了点击哇 大家伙觉着呢?喂喂?有人吗 第12章 妄念 话说两边。年有新赶了半天的路,总算是到了孙家。可孙家的小儿子孙星却说他父亲中午的时候就被人请走了。问他是哪里的人,孙星也不知,只道,“一起来了三个人,说话倒是客气,就是霸道了些。我爹都说了他不会捉鬼,那带头的管事还硬是叫人把我爹拉上了马”。 “捉鬼?”,年有新心中纳闷,觉着这事有些巧。“那孙先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 “没有。我同大哥商量了,要是明晚我爹还不回来,我们就去衙门报官去!”。孙星义愤填膺地道,“对了,年管事来是有什么事?”。 “我们东家新建的客栈要上大梁了,姑娘叫我来找孙先生测个吉利日子。孙先生既不在,我便回了”。年有新说完就要走。 “年管事慢着”,孙星忙叫了一声,“我跟着父亲已经学了十来年,年管事若是信得过我,我便替你算上一算。保管替你家姑娘挑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而且我只收你四两银子”。孙星伸出了四个手指头,要知道孙逸仙算一次怎么着也得六两。 “这...”,年有新有些为难。在他看来这可是件不可儿戏的大事,他还真信不过眼前这油头油面,尖嘴猴腮的小子。“这我得回去问过我家姑娘,我可做不了主”。年有新说着便同孙星告了别。 年有新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饭。在饭桌上他便把孙家的事说了。 “爹,如今怎么这么多闹鬼的?”,年红问了句江行想问的。 “我也纳闷着呢,觉着这事有些不对”。 杨一善一边往嘴里送着米粒,一边出着神,“年叔昨日刚同王府的家奴说了孙逸仙的事,他今天便被人强行请了去。看来真正想请他的不是什么家奴,怕是”,杨一善突然了悟了,“怕是李盛岩!那他必是想捉我了!”。杨一善心里乐开了花,“李盛岩这个蠢货,捉鬼还请了个半吊子的”。这两天在绕余香总是听见有人议论李盛岩,杨一善本还有些愧疚,这会儿却只剩下幸灾乐祸。 这日早上,杨一善躺在床上,睁着眼听着外头雨打屋檐的滴答声。她昨日刚照着黄历定下了上梁的吉日,不料晚上就开始落了秋雨。她想,“看来我实在不是什么算命的料,这日子怕是赶不上了”。下雨不用去异乡安,她便又闭了眼准备睡个懒觉。可没过多会儿,她又轱辘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 除了江行,其他人都还没起。江行傻傻地看着厨房里的冷锅冷灶,摸了摸头,拿着扫把将厨房的地扫了一遍。 杨一善打着把青色的油纸伞,绕着墙根走到了厨房。她也不进去,站在门口朝江行招了招手。“下雨的时候绕余香的食客会少些,我便不急着出门,年婶她们也就不用早起。江行,还有两天你就来了一个月,我把这月的工钱结给你,手伸出来”。江行便乖乖地伸出了手,杨一善给了她一两碎银子,还有几个铜板。“这两日我大概也不会怎么出门,便放你几天假,你收拾收拾回家去吧,等天晴了再回来。自己在外头吃些早饭”。杨一善看着江行亮起来的眼睛,轻轻笑了笑,又打着伞回了屋子。 江行开心极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拿钱回家。他猫着腰,几步跑回了屋子,一边收拾衣服,一边寻思给家里添置些什么。 既起了,杨一善便不打算再睡回笼觉。她翻了翻自衣柜,好不容易从里头挑出了件水红色的褶裙,熨齐整了才穿上。她将头发散开,盘了个当下时兴的发式。又略略施了些粉黛,擦了点口脂。最后把压箱底的耳坠子也拿了出来,对着铜镜,轻轻戴上。 杨一善换了油靴,撑着伞一个人出门去了。外头没什么人,她打算随处走走,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三草巷的魏家。三草巷和阳春巷离地不远,只隔了一条街。这会儿魏家也没开门,她犹豫了下才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秦婆子,“哎哟,下这么大雨,杨姑娘怎么来了?快进来”。秦婆子把人领了进去,又对着主房里喊道,“夫人,杨姑娘来了”。不过并没有人应她,秦婆子把杨一善带到了厅里,给她到了茶水,“夫人想是没听见,姑娘先喝口茶,我去叫夫人”。 “好,有劳秦婶了”。 过了好一会儿,魏夫人才出来。“杨姑娘来了?”,魏夫人说着坐到了杨一善的对面。杨一善有些皱眉,往常魏夫人多是叫她“杨一”的。 “魏伯母最近可还好?之前先行信上叫我多过来看看伯母,我脱不开身,才一直耽搁到现在”。 “我啊,身子好的很,杨姑娘不必挂心。就是有些烦心事”,魏夫人说着叹了口气。 杨一善便顺着问了句,“伯母有什么烦心事?”。 “唉,你也知道我家先行今年都二十一了,到如今亲事还没有着落。我一想到这事就睡不着觉。我听吴旭说,有个李大人很是看中先行,想把家里的小女儿许配给他。可先行是个榆木脑袋,只知道好好当差。这种事情总不好叫人家女方先开口,你帮我劝劝他。那李大人比他的官还要大些呢”。魏夫人说完这话便盯着杨一善看。 杨一善扯出一个十分浅淡的笑,“魏夫人,这是你家家事,我不好多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先行这些年拿你当亲妹妹一般待,你的话他很能听进去一些”。 杨一善顿了顿,“好,等先行过年回来的时候我同他说说看。我还得去绕余香一趟,就不多扰了”。杨一善说着,同魏夫人告了辞。 秦婆子在边上是欲言又止,等人出去了才开口道,“娘子,杨姑娘的心思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说这么诛心的话呢”。 “我这是为她好,叫她早早断了念头。杨家这些年供着先行读书、科考,打的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不就想着等她长大了,好叫先行入赘过去。好在我儿自己出息,闯出个模样,要是真入赘过去,还不叫人笑话一辈子”。 “那那您大可以明说,何必这般拐弯抹角叫人下不来台呢”,秦婆子说着叹了口气。魏家住的院子是杨家当年买的,她也是当年杨家给雇的。她从前的月钱都是杨家发的,也就这两年公子做了官,杨家才不再补贴这边。 “唉,她是个要强的性子,我这般同她说了,她便能熄了心思”。其实单单说杨一善,魏夫人心里是有几分喜欢的,可她又并不想与杨家再有什么瓜葛。她想着等先行在京城安定下来,便能将她接了过去。 杨一善心里头生着闷气,魏夫人的话外音她自然听出来了。“不知道魏先行是怎么想的,那李姑娘也不知道长的什么模样”。“唉”,她叹了口气,不管人家怎么想,反正她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如今看来不过是妄念罢了。 她撑着伞,唉声叹气地往阳春巷回了,打算回去吃个早饭。沿着路边,她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和魏先行的往事。她不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毕竟那时候她才五岁。倒是听魏先行说过,她那时还调皮的很,家里又没有其他兄妹,见了他便硬是要将他留在府里。杨一善记着魏先行年少时的模样,他长得斯文,做事也斯文。喜欢读书、画画。她便爱缠着他画猫、画狗、画屋子。魏先行若是嫌她烦了,她便哭,她一哭,魏先行就没了脾气,便百依百顺了。她又想起有段时间,自己也画了许多... 杨一善正想地入神,不料边上有辆马车路过,哗啦啦地溅起了许多水。好在她反应快,拿伞遮了下,便只湿了些裙角。水里混着泥,裙角上便有许多泥点子。杨一善掏出了帕子,弯腰擦了擦。 李盛岩听见声音,撩开马车侧面的帘子朝外头看了看。便见一个姑娘,青伞下着一席红裙。这会儿弯着腰,那斜斜的雨便落在她飘起的裙角,远远看着婀娜静妙。 “停车”,李盛岩叫停了马车,从车上下来,撑着伞走到杨一善边上。他弯腰,勾起杨一善的伞,低着头抬眼去看。但见一张粉脸,峨眉淡扫,红唇微翘,低垂的桃花眼,眼尾轮廓极妙。“好一个伞下美人”,李盛岩心中微叹,不过这美人的侧脸似乎有些眼熟。 杨一善一抬头便对上了他的目光,两人都愣了一瞬。她忙站好,“世子安”,又行了个礼。 李盛岩毫不遮掩,依旧盯着杨一善看。这样的雨天,她虽打着伞,但那张脸上还是带了些水汽,衬地人有些柔弱。红唇微抿,眼脸低垂,那浓密地睫毛忽地扑闪了下。李盛岩的心竟跟着一荡,仿若春风吹皱的湖水。他移不开眼,很想同她说说话,便开口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小跟班呢?”。 第13章 幽会情郎 黛眉轻蹙,红唇微张,“回世子,江行这两日休息”。杨一善低着头,倒是想起李盛岩找孙逸仙捉鬼的蠢事来,便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你笑什么?”,不想却被李盛岩捉个正着,他温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杨一善收起嘴角,抬起头与世子对视,那双眼睛温润无害。 “哼”,李盛岩轻笑一声。“你要去哪,绕余香?我送你一段”。他要去秦家读书,倒是可以路过绕余香。 杨一善听了这话,眉毛跳了跳,想起张落雁来。她悄悄朝后退了一步,“谢过世子好意,我要回家去,近的很,就不劳烦世子了”。这回是连头都不抬了。 李盛岩皱眉,“往后退什么,我又不是老虎,你怕我做什么”。 说起老虎,杨一善又有些想笑。十分神奇地,她刚刚在魏家攒的那点子恼意,这会儿竟就没了。不过眼下可不是笑的时候,“不是怕世子,我只是十分敬畏。小时候我对王爷便很是尊崇,世子很有几分王爷当年的气度,我便不自觉地有些敬畏”。杨一善信口胡扯,想着给李盛岩戴上高帽,看他还怎么好意思做出强抢民女的事来。 李盛岩听了这话却是冷了脸,这些个阿谀奉承,他最是厌烦。他再看杨一善便没了说话的兴致,正好李渔喊了他一声,说是要迟了。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上了车。 杨一善呼出口气,慢慢往阳春巷去了。 李盛岩拿扇子撑开车帘朝后头看,“慢点”,他吩咐了一声。 因着下雨,李渔便同李盛岩一道坐了马车。他顺着帘子掀起的缝偷眼望去,见那姑娘慢慢转进了阳春巷。 “烟雨红裙,别有风情”,李盛岩放下帘子,念叨了一句。 “爷,要不我去帮您看看是哪家的姑娘?”,李渔自以为贴心地问了一句。 李盛岩听了倒是笑了,“哪家的姑娘?那是绕余香的杨一善”。 “杨老板?爷您怕是看错了吧”,李渔又赶紧掀了帘子去看,可是人已经拐进了巷子里,看不见了。 “往常见她,穿的都是些深色衣衫。可今天这一大早的,又哗啦啦地下着雨,她却穿了身鲜色,还做了些妆扮。杨大善人这女儿,古怪地很”。李盛岩说着还摇了摇头。 “这有什么古怪的,杨老板怕是趁着这会儿有空,幽会情郎去了”。如今民风开放,不比前朝,年轻男女幽会见面稀疏平常。即便是那些过了火,成亲前有了孩子的,只要后头成了亲,都算不得什么丑事。 “情郎?她这样整日板着张脸,我看是难有什么情郎”。李盛岩觉着,女孩子要么温柔如水,要么娇俏可爱,或是泼辣些也无妨,总归要鲜活点才好。那杨老板白长了张好看的脸,却总是板着,有些无趣。 杨一善走到家门口,抬头看了看,见后厨屋顶冒了炊烟,便放轻脚步,偷偷摸摸地回了自己屋里。她把裙子换下收好,等天晴了再拿出来洗洗。头发拆了重新束好,又偷偷地去打了热水,将脸上的妆也擦了。等再出门时,又是往常那个杨一善了。 吴量这些日子,白天在异乡安盯着,晚上有时还要去绕余香。今天难得有闲,便连早饭也不想起来吃,还躺在床上赖着。杨一善过来敲了敲他的门,敲了好些下他才应声,“什么事?门没插”。 杨一善推了门进来。“快起来,起来吃早饭”,她站在吴量床边喊了声。 “不吃了,让我再睡会儿”,吴量动也没动。 “吃完了饭咱们钓鱼去,起来吧”,杨一善又喊了声。 “下这么大雨,钓什么鱼”,吴量还是不动。 “这会儿已经下小了”。 “你自己去!”。 “那谁给我撑伞?”。 “江行,你找江行去!”。 “江行回家了,我给他放假了”。 “那你叫年红!她今天假休”。 “你怎么能叫年红撑伞?”。 吴量把被子往上一拽,将头蒙住,想把杨一善的声音隔在外头。可没多会儿实在捂地不行,只得又把被子拉了下来。“杨一,你就饶了我吧,让我多睡会儿能怎么着?”。 杨一善拖了个凳子过来,蔫头耷脑的坐在边上。看着他道,“唉,我刚刚去了魏家,被魏夫人软言软语地轰了出来。我心里难受,我想去钓鱼”,杨一善半真半假的说道。 吴量坐了起来,皱着眉,“她怎么轰你的?”。 “你陪我钓鱼去吧,我慢慢同你说”。 吴量这会儿也没了睡意,瞪了她一眼,“你先去吃饭,我一会儿就去”。 “好!”,杨一善应了声,便开开心心地出去了,看不出一点难受的样子。 边城不缺水,城内就有许多塘。可这些个水塘都是有主的,里头的鱼便不能随便钓。杨一善挑了个近的,走过去也就一刻多钟。吴量背着两个篓子,杨一善扛着两根鱼竿。到了地方,她先去找了主人家,付了二十文钱。这样他两便能在这钓到天黑,钓到的鱼还能全部拿走。大概是常来,那家主人也认得杨一善,还十分心善地借了她两个小凳子。 吴量打着伞,在塘边翻石头捉蛐蟮。等杨一善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捉了几条肥肥的蛐蟮,捏了其中一条,拽成两半,分别穿在两个钩子上。杨一善在边上看着,所有的五官都皱巴了起来,一副嫌弃样。她是最怕闻蛐蟮的味道,这也是为什么她非得拉着吴量一块来。 吴量穿好鱼钩,先去水塘边上仔细洗了洗手,洗完了还放在鼻子下头闻了闻。杨一善见了,又皱起了脸。 “你还说雨下小了,从我起来到现在这雨就没小过”,吴量坐在凳子上抱怨。撑着伞,腿脚都被打湿了。他转头去看杨一善,见她十分专注地望着水面。“这么大的雨,鱼听了声,吓的早就跑到深处去了,偏你这傻子就喜欢下雨天钓鱼”。 “别说话了,就是有鱼也被你这傻子吓跑了”,杨一善压低了声音。 吴量张了张嘴,不是说好了钓鱼的时候说说魏家的事吗?“你早上...”,吴量的话刚开头,却见杨一善甩了钩。 杨一善乐颠颠地跑过去,把鱼卸了钩。是一条巴掌大的草鱼,杨一善把两个篓子都拿了过来,两人一人一个。将那草鱼放进了自己的篓子里,“咱两比一比,走的时候,看谁钓的多”。 “都多大了还比!”,吴量撇着嘴,“比就比”。 杨一善钓鱼瘾很大,大到中饭都不想回去吃。吴量也只好叹着气陪着,好在早饭吃的晚,倒也不觉着很饿。 这家水塘的主人就住在塘梗上面。这会儿雨停了,主人家的小儿子便捧着块大芦黍饼,出来看热闹了。他先去杨一善的笼子里瞅了瞅,“一、二、三、四、五、六,钓这么多啊!”,他既兴奋,又有些心疼。杨一善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他便又轻轻走到了吴量边上,“你怎么才钓了三条,还都这么小”,他蹲下,拿那只空的手,拨弄笼子里的鱼。 “你去边上玩啊,别来捣乱”。吴量说着,看见了娃娃手上的饼,他的肚子似是也感应到了,居然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你也想吃?”,那娃娃显然是听见了。吴量闹了个大红脸,闭着口不说话。“你等着,我回家去给你们拿两块”,那娃娃说着便起身往家里跑。没多会儿就捧了两块饼子来,那饼子上抹了厚厚的虾酱。 “给!我特意拿了两块脆的”,那娃娃朝吴量伸了手。吴量也不客气,手在身上擦了擦,就接了过来。“真香,多财替我谢谢你娘,也谢谢你”。 多财裂开嘴笑了笑,显出两个大大的酒窝。他又磨磨蹭蹭地走到杨一善边上,“你要不要?”。 杨一善闻了闻自己的手,一股子鱼腥味,她略做停顿,“要!”。她掏出帕子,细细地擦了擦手。 一手接过了饼,另一只手在身上到处掏了掏,好不容易掏出两块饴糖来,“这个给你。下次来给你带些别的好吃的”。杨一善把糖放在多财的手心,便也学着他将饼捧在手里吃。“你们家的虾酱做的很鲜,饼炕地也脆”,杨一善和小娃娃聊起天来。 多财听了又笑出两个大酒窝,“比你家绕余香里的虾酱还鲜吗?”。 “呵”,杨一善轻笑出声,“绕余香里没有虾酱。你自己的饼呢?”。多财刚刚一手拿了一块饼,便把自己那块先放在家里。听了这话,他挠了挠头,又跑回家去了。 吃了饼,两人约莫又钓了一个时辰,杨一善便收了钩。晚饭前,她还是得去一趟绕余香。 拢共钓了十三条,其中杨一善六条,吴量七条。杨一善从里头挑出来三条大的,其它的让吴量又放回了塘里。 “唉,这样来来回回的,以后怕是越来越难钓了”。吴量看着自己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鱼,又哗啦啦地游进了水里,很有些肉疼。 “中午的饼子可不是白吃的。拢共就付了二十文钱,你还想拿回去几条?”。杨一善说着,拿起了吴量的鱼竿,又拾起地上的伞,走在了前面,把两个笼子丢给了吴量。“你先去把凳子还回去”,她还不忘交代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评论的我,寂寞如雪啊啊啊 第14章 不是草包 回去的路上,吴量又想起了早上的事,便朝前跑了两步,和杨一善并排走着。他开口问道,“哎?,魏家夫人同你说什么了?”。 “唉”,杨一善先叹了气,低着头沉默了会儿才开口,“她说魏先行一把年纪了,该娶媳妇了。说是有个比他大些的官看上了他,要将女儿嫁给他。魏夫人让我劝劝他,别只知道干活,耽误了自己的姻缘。唉”。 “你叹什么气,你又不是非嫁他不可!”。吴量有些怒其不争,但是过了会儿他又开口道,“魏先行还是不错的,可是他娘...算了,你又不是嫁不出去!”。吴量说着有些生气,他也知道魏夫人的顾虑。她不想让魏先行入赘过来,吴量也是能理解。毕竟魏先行是家里独子,如今又在京里做着官。可是杨家又什么时候说要他入赘了?她便问也不问的就把这桩亲事给否了。吴量心里想,如今她怕是连娶也不愿娶的。想到这吴量的气更大了些,毕竟在他心里,魏先行纵是再好,也是配不上杨一善的。 “吴量” “嗯?” “你觉着先行他,他喜欢我吗?”,杨一善小声问了句。 吴量仔细想了想,摸着良心说,他觉着应该是喜欢的。可他又不想给杨一善一点盼头,便摇了摇头,“我看够呛。估计同我一样,最多是拿你当妹妹”。 杨一善蔫耷耷地低了头,“魏夫人也这么说,唉”。 吴量看她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又有些好笑,心道,“这种事情哪里需要问别人”。 “年红,去喊杨一起来吃饭”,第二天雨还是一直下,年婶半晌午才烧的早饭,可就这杨一善还没起呢。以往下雨天她也赖床,可也没这么晚的。 “别去了,随她睡会儿吧,最近累着了”。年红刚起身,又被吴量给叫住了。吴量想,“杨一昨晚估计琢磨魏先行的事了,肯定没睡好,这会儿定不想起。这样也好,早想清楚了,早把这事断了”。 他倒是想对了一半,杨一善昨晚却是来来回回地想了许多关于魏先行的事,翻来覆去的到天亮才睡着。可她这会儿却是特别盼着能有个人能去将她叫醒,哪怕拍醒也成啊。 杨一善此刻十分焦躁,坐立难安。她微微侧着头,拿余光瞥了瞥左边,哦,是秦家大公子。她低了头,又偷偷看了右边,是代家大公子。两位公子都端坐在案前,拿着笔细细写着。杨一善竖着耳朵听了听动静,后边似也有落笔声。她猜,这里应该是秦府的家塾了。 秦府便是从前的杨府,想到这杨一善心里微微有些难受。她打量了下家塾里的布置,觉着十分眼生,一时间倒是没能分辨出这原是杨家的哪一处。她往外头看了眼,见着门口的芭蕉树才知道,这里原来是她家从前的访客厅。 杨一善收回思绪,琢磨了下眼下状况。 忠王府的世子从小在秦家读书,这事她是知道的。秦家夫人有一族叔,名叫施文,是龙门书院上一任的司院。这龙门书院乃是昌国书生最为向往的求学圣地。设有政、军、工、商、农、礼、乐、艺八大宗。当年魏先行便是考进了其中的工宗。杨一善六七岁的时候也曾夸过海口,说是十六岁前必要考上龙门书院的商宗。她如今想来都有些脸红,整个边城每年能入龙门书院者,八宗加起来也不过百人,其中还多是农宗。 龙门书院的司院历来都是皇家钦选,皇家从各宗佼佼者中选出一人任命司院。一任三年,可续任。可这其中就有弊端,若当年司院擅工宗,那书院便重工;若擅军宗,书院便重军。除了政宗,其它五宗亦然。龙门书院前后司院已有百人,其中续任最久的便是这施文,连续四任、十二年的司院。提到施文,杨一善总想叹一句,“此乃神人”。 施文二十六岁的时候便一举拿下军、工、商、礼四大宗的魁首,出任司院。坊间关于施文的传言那更是不胜枚举。有传他是文曲星下凡,施老夫人生他的时候,便有吉光笼罩;又有说他情路坎坷,爱慕者众多,他的夫人为了他苦读八九年,终考上了龙门书院艺宗司教,这近水楼台才得了月。 这些都不可考证,但有一条却是真的,施文的身子骨不大好。施文有骨疾,十分畏寒、畏湿。在京城的时候只有夏天他才能好过点,春秋的早晚,他都常常觉着四肢酸胀难忍,更别说冬天。边城却是个好地方,虽不能四季如春,但确实不会太冷,湿气也不重。施文在连任四茬司院之后,便不再参选,举家搬到了边城。秦大人仗着亲戚关系,厚着脸皮将他请到了自家家塾。 这样的雨天,施文的骨疾怕是又犯了。今日他也没来,只让家里书侍带了考卷过来,发给在坐的诸位学子。 杨一善经过开始的小小慌乱,这会儿已经镇定了下来。她也不再张望,抿了抿唇,仔细看了看这张考卷。卷子里的考题,八宗均有涉猎,已政为主。李盛岩挑着军、政两宗的做了。其余的杨一善不知道他是没来得及做还是不会做,或是根本就没打算做。她把那些空着的题仔细看了看,发现只有商宗、农宗她还能会两道,剩下的的竟只能读懂卷题。不过即便是会的那几道她也不打算答,毕竟字迹不同,且她又不大会用右手写字。若是答了,怕是会露出破绽。 人都说字如其人,可杨一善瞅着,觉着李盛岩的字和他的人很不同。李盛岩的字十分有力道,字迹规整并不潦草。考卷最后一题是道政宗题,要写一篇以‘三十二国论’为题的文章,李盛岩洋洋洒洒地写了三页纸。杨一善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便从头仔细看了。 说是三十二国论,李盛岩主写了六国,其余的要么几笔带过,要么压根提都没提。这六国他述的十分详尽,军、政、工、商甚至农和礼都有提及。六国之间的关系,和最近这些年六国使臣的往来则是他文章重点。 杨一善居然从李盛岩的文章里找出了许多前头题目的答案。她有些忐忑,看来李盛岩是会啊。“你也别怪我,我也不想来”,杨一善心中默念。她又把李盛岩的文章看了遍,倒是忍不住默默感叹,“果然虎父无犬子,名师出高徒”。她以前真心实意地以为李盛岩是个草包,是个不学无术的小霸王。却不想他心中颇有丘壑,文采也十分不错。可再想想李盛岩前几回做的那些龌龊事,又觉着他还不如是个草包。 其他人都哗啦啦地写着,只有杨一善低着头呆坐在那。她很想早些回去,好叫李盛岩回来把其余的题给答完。她便拿左手拄着脑袋,闭起眼睛酝酿睡意。朦朦胧胧地刚要睡着,却感觉有人在动她的凳子,她吓地赶紧放下了手,规规矩矩坐好。 那人是代家大公子,代辰,这会儿还在用脚敲她的凳子。杨一善侧了脸去看他,代辰对上杨一善的眼神倒是微微一震。他还从没在李盛岩的脸上见过这般安静的眼神,那眼神仿佛悄悄在说,“有什么事吗?”。 代辰回了回神,将一张纸条往桌边放了放。杨一善倾着身子看了眼,纸条上写着四个大字,“借我看看”。杨一善挑了挑眉,抿着唇,低头笑了一下。代辰盯着他,看地有些呆住。 杨一善默默地把她的答卷往右边放了放,代辰眼神好,倒是看地清楚。可这一看,竟比他答的还少。代辰眯着眼睛,神情莫名,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直到结束的时候,杨一善还是没能回去。她学着其他人,把答卷递给了施文的书侍。她心中忐忑,不知待会儿该如何面对李渔。 “世子,不若留在我家用午饭?吃了饭我们再来两局双陆,我定要把昨天输的给赢回来”,秦远开口相邀。 杨一善哪敢同他玩什么双陆,她只想赶紧找个地方睡上一觉。便敷衍道,“今日有些乏了,下次吧”。 “行,那便下次”,秦远也不以为意。 杨一善打量了其他几人,见这家塾拢共六名学子,后头还坐着三位。分别是秦家二公子秦亮,代家二公子代宏,还有一个瞅着眼生,杨一善猜他是施家的小公子,施安。额,这施家的小公子养地有些壮实。施安如今十三岁,稚气未脱,长着一张肉肉的圆脸。 李渔同其他随侍一起走了进来,他帮李盛岩收拾好了东西,便恭敬地在边上站着。 “回府”,杨一善是能少说就少说。 上了马车,杨一善便闭上眼睛开始睡觉,李渔在边上看着也不敢打扰。他有些心疼,世子爷为了今日这场综试,昨夜看书看到半夜,这会儿眼圈都有些黑呢。他家世子每次综试总是比秦家大公子低上几分,心中一直憋着劲,想要超过去。“但愿世子这次能得偿所愿吧”,李渔心中暗暗祈祷。 作者有话要说:十分抱歉我又改了下名字和文案 第15章 姑娘,出事了! “慢点喝,不急在这一时”,年婶子见杨一善低着头,几口就要将一晚粥喝完,有些担心她呛着。 杨一善放下碗,粥已经见了底。她微微舔了舔唇,拿帕子擦了下,“天晴了一堆的事,急的很”。她边说边拿了两块糖饼,“婶子我走了,中午不一定回来吃饭,不用等我们”。 江行已经把马车备好,杨一善手里拿着块饼,嘴里还叼着一块,利索的上了马车。她今日又起迟了,吴量已经去了异乡安,江行也等了她好一会儿了。 “江行,稍微快些”,杨一善坐在车上缓了口气,才慢慢吃起饼来。江行如今赶车的技术越发娴熟,不到半个钟头便到了异乡安。 杨一善跳下马车,陈师傅已经领着几个大工、小工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杨一善却是有些皱眉,她先找了吴量,“陈师傅他们怎么今日就开工了,上头都干透了吗?”。 “差不多干透了,陈师傅心里应该有数。我早上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到了,我便不好再叫他们回去”。 杨一善摸了摸下面的木头,面上依旧有些水汽,她便有些不大放心,还是去找了陈师傅。 陈师傅正在看着小工兑泥浆,杨一善走了过去,“陈师傅,我看上面的水汽好像还没收透,我这边也不是特别急,你不如缓一缓明天再来”。 “没事的东家,昨天下午就住了雨,干的差不多了。我同马行的王老板约好了,他们家八天后开工,这边不紧着点怕是来不及”。陈师傅说完,又催那小工手脚麻利点。 “王老板那边是家宅,也没那么急。我是担心上头滑,师傅们站不住脚”。 “家宅也急啊,王老板特意找的人算的吉日,我可不能给人耽误了。东家你放心,他们都是老师傅了,出不了事。要是出了事,我担着,东家尽管放心”。不论大工、小工的工钱都是按天算的,陈师傅既已把他们带了出来,就不可能开个头又带回去。 杨一善见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只好作罢。她饶了一圈仔细看了,见上面的大工们站的都还算稳当,这才略略放了心。她又从吴量那拿了图纸来,仔细对了。接着又同陈师傅商议了下,后面该如何收口。 中午又吃了碗咸乎乎的面,杨一善想,下回一定得记着让老板娘少放些盐。 “姑娘,给”,江行追上杨一善,朝她伸了伸手。 “嗯?梨子,你还带了梨子呢?”,杨一善接过来,刚想咬,又顿了下,“洗了吗?”。 “洗过了”,江行说着自己先吃了起来。 “真甜,你从家里带了多少梨子?”,杨一善昨日已经吃了两个。 “三十多个。我家院子里有三棵梨树,已经近十年了。今年结了满树的果子,我娘一个人在家也吃不完,便让我多带些”。 “呵,你也不嫌重”,杨一善笑了下,咬了口梨子。她想起了江行的娘,江家娘子,江行这话她有些不信。“江行,你之前在学塾主修的是哪一宗?商宗?”。 “不是,是农宗。之前我商宗、农宗都有学,但是主修的还是农宗”。 “怎么是农宗?你们家开着铺子做着买卖,你不应该主修商宗吗?”,杨一善倒是没想到。 江行沉默了下,“边城的农宗比其它几宗要厉害许多。每年考进龙门书院的,农宗要占一半以上。那时候学塾的司教便建议我主修农宗,我爹也盼着我能考上龙门书院,以后再考个官职,我这才修的农宗”。 杨一善点点头,表示明白。既说到了这,江行很想再往下说,“我那会儿其实很想修工宗,我小时候画画还不错。之前家里的小木车,我拆拆装装的折腾了好多回”。 “工宗也不错,除了农宗,边城每年就属工宗考上的人最多”。说道这杨一善倒是笑了笑,“年红修的便是工宗。那时候我想让她修商宗,她哥哥想让她修农宗,她倒是同你一样喜欢工宗,我便随她去了”。 “姑娘当年是修的商宗?”,江行有些好奇。 “嗯。我爹”,杨一善顿了下,“我爹也不大管我,随我自己喜欢”。杨一善吃完了梨子,去小工们提水的桶里洗了洗手,便不再接着往下说了。 下午杨一善自己赶着马车去了绕余香,将吴量和江行都留在了异乡安。今日虽说天晴了,但是许多小路还泥泞着。这大半天的功夫,绕余香的地上就被踩了许多泥。杨一善过去的时候,中午的食客已经散尽,伙计们都坐在厅里打盹,张掌柜也靠在椅子上眯着眼。可这地上的泥却没人去管。 “老张”,杨一善敲了敲张掌柜的椅子,“叫两个伙计把地上扫一扫,还有楼上厢房也都扫干净了”。 “东家来了”,张掌柜揉了揉眼,“这个扫了也没用,等会一上人就又脏了,上午都扫了好几回了”。 “脏了就再扫,这样看着实在不像样子。我从外头来都不想进,何况食客们?”。杨一善丢下这句话,便上了厢房。厢房的地倒是是扫了,只是还有些泥巴印子。杨一善下了楼,见两个伙计在扫厅堂,还有两个在边上闲坐着。她把闲坐的两个带到了后厨,让他们理菜洗菜,替了那两个帮厨的婆子。她又带着两个婆子去了厢房,安排她们把厢房的地擦一擦。一人给她们补了两文的工钱,二人便把厢房的地擦的透亮。 厅堂扫完了,杨一善又让伙计用脚秃噜着抹布,将泥印子给擦了擦。等都忙完了,看着才像样些。 杨一善本打算晚些回去,好看看绕余香这两日的流水。可太阳还没落,就见江行骑着马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杨一善一见他便皱了眉,几步走了过去。她有点不好的预感。 “姑娘,出事了!你赶紧去趟异乡安,有个大工从楼上摔下来了。”。江行虽然说的急,声音倒不大,只有杨一善能听见。 “陈师傅这个乌鸦嘴!马给我”,杨一善也不多问。从江行手里接过马绳,翻身便上了马,喊了声“驾”,便骑着马往异乡安去了。江行犹豫了下,赶着马车跟在了后头。 杨一善到了异乡安,见东边围了一圈的人,她拴了马,赶紧跑了过去。 “怎么样了?”,她扬声问了句。大家听见她的声音,便让开了一条道。杨一善走近了,见那大工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着,边上还有一小片血迹,她心里一个咯噔。 “还不知道呢,大夫刚来正在看”,吴量见杨一善来了,倒是安心了些。 “怎么回事?从哪摔下来的?” “从顶上。有跟木头沾了些湿泥,孙师傅踩着了,打了滑便从上头掉了下来”。 这眼见着就要收工了,又闹出这样大的事。杨一善憋了一肚子的气,恨不得把陈师傅叫过来臭骂一顿。可骂了又有什么用?她拳着手,咬着指头想了想眼下。那孙师傅看着,应该不会伤到性命,可就怕伤着脊背。要是把脊背摔坏了,怕是要瘫上一辈子,那他整个人便毁了。 杨一善又看了眼那师傅,三十多岁,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她想,等下他要是真的摔断了脊背,她就得趁着今天把这事结掉。她最多出个这次看诊的银钱和后头抓药的费用,再额外补贴上十两,这事便结了。她一定要写好契书,让陈师傅和这个大工画了押才行。 想到这杨一善没忍住,狠狠瞪了眼陈师傅,陈师傅目光闪烁,并不敢看她。他上午空口白牙的说出事不用她负责,可真出了事,她怎么能躲得掉,现在只盼着地上这位伤的轻点。杨一善在心里,求了求各路神灵。 吴量请的是长安堂的卫大夫,他算是边城最擅治跌打损伤的大夫了。卫大夫仔细地将孙师傅浑身上下都看查了遍,又问他哪里疼哪里不疼。最后才斟酌着开口,“看情况应该是摔断了腿,胳膊被划了道口子,别的应该无碍”。 杨一善听了,松了口气,“那趁着还有亮,麻烦卫大夫帮他接上”。 “他这腿有点麻烦,里头骨头摔碎了。我就是现在替他接上,以后这条右腿也是废的”。卫大夫话刚落,那孙师傅便哭出了声,“我这腿不能废啊大夫,家里老老小小的,都得靠我干活养着呢。大夫您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其他师傅听了也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口求了求。 “办法不是没有,但是说了怕是也没用”,卫大夫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他帮孙师把傅胳膊上的血擦了擦,上了些止血的药。 这话杨一善一点也不想接,可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什么法子,您不妨说说看”。 卫大夫便不再卖关子,“传闻忠王府的荣管事有续骨生肌的药膏,抹了那药膏就是再碎的骨头也能续上”。 “既是传闻,怕是做不得真”,杨一善心道,“就算是真的,我们也拿不到啊”。 “就算荣管事没有,王府也一定有。我记得十来年前,王爷有次领兵同焗国大战,伤的比这还要重许多。外头都传,王爷以后怕是站不起来了。可修养了两个月,王爷依旧是从前那个威风凛凛的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人微信祝我节日快乐,我总觉得不太对。大家踏青快乐吧 第16章 拿什么讨?就拿你的厚脸皮? 卫大夫这话倒是给了孙师傅一些盼头,但谁去实现这盼头?众人便不由地都朝杨一善看去,杨一善眼皮跳了跳,低头不做声,只当没看见。 这时候陈师傅厚着脸皮开口了,“东家,这事 这事怕是还得要您想想办法。您要是帮我家妹夫治好了腿,我我便少收您三成的工钱”。这异乡安的工钱,起初谈的是三百六十两,可后来杨一善又修修改改加了些东西,便涨到了四百三十两。那三成便是一百二十九两,在陈师傅看来委实不少了。 杨一善这才知道这孙师傅和陈师傅原来还是亲戚。她倒是没听说陈师傅有什么妹妹,两人应是连襟。杨一善哼笑了声,“卫大夫,那续骨生肌的药膏大约是什么价钱?”。 “千金难求”,卫大夫说的毫不夸张。从前就有位外地富商,大老远携了千金来求药,却是连李荣的面都没见着。 陈师傅涨红了脸,这才知道哪怕是搭上自己所有的工钱,怕是都没什么用。这可如何是好,回去如何同家里人交代?陈师傅急出了汗来。“东家,您帮帮忙,给想想办法吧”,他说着便要朝杨一善行大礼,吴量在边上赶紧将他扶住。 “陈师傅,能帮得上的忙我自然尽全力去帮。可王府那边我也是丝毫没有门路”。杨一善心里虽然十分埋怨陈师傅,可面子还是要给他的,说话还算温和。陈师傅还想再说些什么,杨一善抢先朝卫大夫开了口,“卫大夫,那现在怎么办才好?天马上就黑了,人也不能一直在地上躺着”。 “唉,那没法子了,我只能先帮他把断的接上,那碎的只能随它去了。以后这条腿就不能沾地了,一沾地,怕是钻心地疼”。卫大夫说着就要动手接骨。 “慢着”,杨一善忍不住喊了声,“以后好好养养,也养不回来吗?”。 卫大夫摇了摇头,从药箱里拿出些药膏和布带,准备接骨。杨一善又看了看那孙师傅,他这会儿已经不哭了,将脸转向了另一面,杨一善也看不到他的神情。这会儿夕阳西下,红霞映了一些到他的侧脸,混着刚刚留下的几滴泪,整个人显地脆弱极了。 杨一善深吸了口气,便不再犹豫,开了口,“卫大夫且慢。你等我一个时辰,我去王府求求看。你看现在能不能先把孙师傅抬起来,送回家去?”。 那孙师傅听了杨一善的话,立即扬起了头,满目希冀地看着杨一善,看着看着居然又哭出了声来。杨一善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卫大夫还没说话,陈师傅便急急开了口,“东家尽管去,这里交给我和卫大夫就好”。 “好”,杨一善这会儿连瞪他的心情都没了,不过却有些不放心他,便把吴量留了下来。带着江行,两人各骑了一匹马。她倒是没有直接去忠王府,而是拐了个道先去了趟绕余香,从绕余香的账上支了五百两的银子带着。 路上,杨一善酝酿了许久,想着等下到了忠王府要如何开口。就算是豁出了脸皮,她也得先进了府才行。 “你们是什么人?”。到了王府门口,杨一善还没开口,看门的守卫冷着脸先问了他们。 “我是绕余香杨家杨成的女儿,有事求见王爷,烦请通禀”,杨一善说着行了个小礼。 “杨大善人的女儿?”,那守卫看了看杨一善两眼,道,“你等着,我去帮你传下”,这回儿温和了许多。杨一善连忙道了谢。 忠王府一家这会儿正准备用饭,饭菜刚摆上桌。忠王听了下头的通传,倒是恍惚了一下,“杨成的女儿?杨一善。你将她请到偏厅坐着,等我用完了饭,将她叫到书房来”。 “她来做什么?”,李盛岩问了句。他这一天都蔫耷耷的,这会儿倒是来了一点点兴致。 “杨姑娘没说,只说要见见王爷”。 “杨家的姑娘我还是在她小的时候见过一次,如今也不知道长什么样了。王爷不妨把她叫过来,我也好看看”,王妃开了口。 “好,那便把她叫过来吧”,王爷朝下头说了一句。 杨一善和江行低着头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她感受到王妃打量的目光,便抬头冲她笑了笑。 “你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王妃感叹了一句。 “王妃还是和从前一样,一样年轻漂亮”。这种话王妃一年都要听上许多遍,可这回却有些不同。杨家这孩子声音低柔,眼神清亮,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王妃竟有些信了,想想又有些好笑,“你那时候还是个小娃娃,哪里能记得我的样子”。 “若是旁人我或许真就不记得了,可王妃这样的容貌,万里难挑其一。见了以后,就是想忘都忘不掉”。杨一善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依旧清亮赤忱,哄地王妃十分开心。王妃心道,“杨成幸好生的是个女儿,这要是个儿子,那还得了”。王妃又有些遗憾,自己怎就没生个说话讨喜的女儿。 李盛岩在边上慢悠悠地吃着菜,听了这些话心中嗤笑。他虽没见过这姑娘几回,但每次她都是惜字如金,能少说便少说。这会儿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必是有所求。他倒是要看看,这杨一善想求什么。 “下人说你想见我?”,王爷开口了。 “冒昧求见,还望王爷海涵。在下今日来是想同荣掌柜买一瓶续骨生肌的膏药。长安堂的大夫说,这膏药只有王府才有,我就厚着脸皮来了”。杨一善道明来意。 一时无人说话,这种安静叫杨一善十分忐忑。“杨姑娘好大的口气,那续骨膏,我父王平常都不舍得用”,李盛岩懒懒地开了口。 杨一善听了这话有些后悔,有些想退缩。那续骨膏看来确实是十分难得,与王爷也十分重要。自己贸然求讨,确实有些不知轻重。她甚至开始想,要是以后王爷受了伤,就因为没了这药膏,伤不能愈,耽误了军政大事,那她怕是要悔死。可如今她既已站在这,便有些骑虎难下。 她仔细琢磨了,还是开了口,“这续骨膏之所以难得,在下想定是里面的某些药材难得。王爷您不妨把那些药材告诉我,我一定替您寻到”。杨一善到底是年轻,轻易便夸下了海口。 “去把李荣叫来”,忠王对着旁边小斯说了句。没多会,李荣便来了。 “李荣,那续骨膏还剩多少?”,忠王这也算是明知故问。 “回王爷,当初我共制了五瓶。这些年您用了两瓶,送了王上一瓶,还剩两瓶”。杨一善听了这话是真的想走人了。李盛岩说的一点儿也没错,自己真是好大的口气。 “你告诉杨姑娘,这续骨膏为什么这般难得?”,这说话的是李盛岩。 “膏药里有七种药材,每一种都十分珍贵。像虎骨、鹿茸、老参这些虽贵重倒还能寻到,可这里头有一味草药,我也是偶然寻得,这都十来年了,也没能再寻到”。 杨一善冒了冷汗,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句,“不知是什么药材呢?”。 “那药材我以前也从没见过,自己给它起了名字叫‘回味甘’。它初尝起来没什么味道,但过一会儿,嘴里便觉着十分甘甜,且韧劲十足。”。 “杨姑娘,这药膏你还要吗?”,李盛岩这句问地有些戏谑。他歪着头,盯着杨一善看,想看她慌乱、自惭形秽的模样。 杨一善顿了顿,倒是没说要还是不要,只是开口问李荣,“荣管事,我家有个大工从高处摔了下来,摔断了腿。大夫说里面的骨头摔碎了一些。这样的情况想治好,大概要用多少续骨膏?”。 李荣看了看王爷,见王爷点了点头,他才答道,“小半瓶子该够了”。 杨一善抿了抿唇,“王爷,我还是厚着脸皮想想讨上小半瓶”。那个‘买’字,杨一善已经说不出来了。 “杨姑娘拿什么讨?就拿你的厚脸皮?”,李盛岩说着又哼笑了声。 杨一善有些脸红,“王爷,我八岁那年同我爹来了回王府。我记得您那次许了我爹三个心愿,不知道到我这还作数吗?”。杨一善说这话的时候,都没好意思抬头。 李盛岩嗤笑出声,“我只听说过父债子偿的,还没听过这心愿也能继承的”。 “岩儿,休要胡闹!”,王妃斥责了一句。杨一善暗自深吸了口气,她恨不得抹把泥巴,将李盛岩的嘴给糊上。可恼恨的是,仔细想想他说的每句话又十分在理。 王爷神色自若地吃完了这顿饭,放下了筷子。有丫鬟递了两块干净的帕子来,他拿着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 杨一善低着头,安静地等着,王爷终于开了口,“自是算的。不过那三个心愿,你爹已经用了两个,还只剩些一个”。忠王站起来,走到杨一善面前。 杨一善觉着压力骤增,不是因为只剩一个心愿,而是王爷离地实在太近了些。她甚至想悄悄朝后退一步,咬咬牙还是忍住了。 “这最后一个,你还要拿它来换续骨膏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霸王心情十分不好 第17章 你与她有嫌隙? “要”,杨一善回地果断,忠王听了倒是愣了一下,后又忍不住赞了一句,“好,不愧是杨成的女儿,你抬起头来”。 杨一善闻言,乖乖将头抬起。她把自己所有的慌乱都尽力压了下去,竟还能挤出一个略显从容的笑脸来。只是藏在袖子里头的手却死死地攥着。忠王纵横沙场多年,气质肃杀果伐,同上次比大有不同。杨一善回忆了下上次见忠王时,他气急败坏,无可奈何的神情,倒是慢慢放开了手,没那么紧张了。她想忠王那不为人知的一面,大概也只有她和李盛岩才领略过。 “你长得同你爹倒是有几分像”,忠王十分难得地笑了一下。“李荣,你拿着续骨膏,同杨姑娘走一趟”。 待到人走了,忠王妃柔柔地开了口,“这杨姑娘倒是个心软良善的,为了个大工还真舍得费力”。这话听着不知道是想夸一夸呢,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商人逐利罢了。她一文钱不花,讨了药去倒是能给她省下许多银子”。李盛岩很有些不屑,“实则目光短浅,白白浪费了她爹攒下的机缘”。 “你与她有嫌隙?”,忠王皱着眉问了一句。刚刚就颇疑惑,不过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问。 “我与她能有什么嫌隙,见都没见过几面,不过有些看不惯罢了”。实则是李盛岩今日在秦家吃了一天的瘪,攒了一肚子的闷气,杨一善正好撞了上来,他便忍不住冷言冷语地说了几句。 其实说来杨一善倒也不冤,毕竟李盛岩这肚子的闷气也算是拜她所赐。昨天的那场综试他准备了许久,本想着能和秦远一争高下。他先把熟练的军、政题给答了,后面的留着慢慢写,可谁知那鬼又出来捣乱。李盛岩想,那鬼怕是个实打实的蠢货,如此简单的题目它竟然一道也没能答出来。它哪怕随便答对两道,他便能超了代宏,那便不会被他明里暗里地嘲笑一天。 秦家学塾拢共就六人,李盛岩得了第五。要不是他文章做的好,怕是连代辰都要超了他去。李盛岩想到这又来了气,那代辰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今天有事没事的总爱盯着他看。 杨一善一出王府便见着了吴量。吴量带着人将孙师傅抬回家后,见那边也没什么要帮忙的,又实在不放心杨一善便又赶来王府,在门口等着。 “姑娘,怎么样?”,吴量迎上来问了句。 “先去孙家,你在前面带路”,杨一善并没答他。 孙家的院子很小,墙边上还堆着许多柳枝、篾条等杂物。孙师傅父母健在,还有两个半大的小子。一家子现在是愁云惨雾,小的脸上挂着泪,老的也红了眼眶。 那孙母见了杨一善,忙上前去抓着她的手,连声道,“杨老板,你行行好,救救我儿”。杨一善皱着眉,觉着她这话毫无道理。一来她不是大夫,二来她也没这责任。好在孙家媳妇过来,将她婆婆给劝走了。陈师傅见了杨一善也忙过来问,“东家,药求到了吗?”。 杨一善也不理他,直直把荣管事带到了屋子里,好在卫大夫这会儿还在。杨一善同卫大夫介绍了李荣,边上众人这才知道,跟着她一道来的竟是王府管事。本来还叽叽喳喳,问东问西的一堆人,立时安静了下来。 李荣也不管他们,从身上掏出续骨膏来。那装续骨膏的瓶子极小,还没个酒杯子大。杨一善看着心里有些难受,越发知道它的贵重,也不知道自己这回到底是对是错。李荣拿出个玉勺,轻轻挖了两勺子出来,抹在了孙师傅的伤处。 “这便差不多了,你再给他上些普通药膏,应该就无碍了”。李荣把那续骨膏仔细收好,还不忘交代卫大夫一声,卫大夫连连应是。 这边事了,李荣便起身要回王府。杨一善一直将人送到门口,又备好了五十两银子,恭敬地递给了李荣,以表谢意。李荣却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收。 “荣管事,您说说那回味甘到底什么样子,我一定替您寻到”。杨一善在心里也是这般对自己说的。 “说怕是说不清的,你拿些纸笔来,我画给你看”。李荣倒是不太信她能寻到,毕竟王爷这些年花了那么许多功夫也没什么结果。不过她既有这份心思,便随了她的愿,死马当活马医吧。 几人又回了孙家,好不容易才从孙家找出些纸笔来。李荣连着画了两幅,可自己瞅着都不太像。杨一善在边上看着,她猜这位荣管事怕是并不擅长画画。她自己也不太擅长,哦对了,她记得江行说他小时候画画还不错。 “荣管事,您对着这画看着有哪些要修改的地方,我叫人再重新誊一副”。杨一善说着把江行拽了过来,“你过来仔细听了,照着荣管事的意思重新誊一份”。 江行懵懵地看了看杨一善,杨一善对着他眨了下眼,将笔递到了他手里。 江行其实很聪明,李荣说的意思他都能抓住,一张便画成了。 “不错,不错,一模一样”,李荣看了也很称赞,这画的一点不比王爷找的画师差。 送走了李荣,杨一善又回去看了看孙师傅。他上了药有些迷糊,可一直忍着没睡就是为了亲口向杨一善道谢。杨一善进去,他便哑着嗓子连谢了几回,又叫两个儿子跪在地上给她磕头。杨一善赶紧叫吴量把孩子们扶了起来,她并不在意这些虚礼。 她站在床边,看着孙师傅十分郑重地说道,“这药膏十分难得,便是王爷平常也舍不得用。那些个沙场上洒血的兵将更是用不到。所以你一定 ”,说到这,杨一善顿了顿才接着道,“你一定要珍惜自己的身子,好好地活”。 那孙师傅听了这话,又淌起了眼泪,“好。东家放心,我以后一定多多行善积德”。 杨一善摇摇头,她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她同众人辞了别,带着吴量和江行回去了。 第二天,杨一善让江行又画了十来幅回味甘的图。下面又标注了些文字,说的是绕余香高价收图上的草,五两银子一根!她先在绕余香的门口贴了一张,来往的食客看了都十分唏嘘,五两一根的草,绕余香可真是有钱。不止如此,杨一善还想方设法的在边城一些其它大铺子门口也贴上了。 李盛岩这些日子是逛到哪,哪都能看到那回味甘的图。他倒是很好奇杨一善哪来的这么大能耐,将这图贴到了各大铺子上。等他在书铺门口又看见的时候,便忍不住叫李渔上去问了问铺子里的掌柜。 那掌柜认得李渔和李盛岩,十分恭敬地走过来回话。“前些天绕余香的杨老板过来找了我们东家,说是要东家帮忙,在门口贴张图。东家觉着这与我们书铺实在没什么干系,而且贴上去还怪难看的,开始是不同意的。不过后来她说这是王府里头要找的,若是帮着找到了王府自会记上东家一功。又说马行的王老板,凤翔阁的舒老板,玉器铺子的林老板好些个老板都帮着贴了,咱们要是不贴怕是不好,东家这才同意了的”。掌柜说着偷偷看了眼李盛岩,见他笑了,便知这事怕是真的了。 等掌柜走了,李盛岩的笑意还未退,“她倒是能耐,自己允的诺,到头来还是打的我父王的名号”。 李渔见他只是调侃,并不生气,便接了句,“杨老板花了这么多心思,或许真的能寻到”。 “哪有这么容易,我爹寻了这么些年不也没什么结果。且你以为只有我爹在寻?”。李盛岩并不觉着杨一善有那么好的运气,不过她这言而有信,说做就做的脾性他倒是有些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假如哈,假如有喜欢且还没收藏的小天使们,可以点点收藏哒 第18章 客栈开张了 杨一善是真的很把这事放在心上,还特意把江行放在绕余香,让他管着。这么着折腾了五天,来卖草的就有七八个,其中还真有那么三棵和回味甘十分相像。杨一善拿在手里看了,好几次都想放在嘴里尝尝,可又怕是什么毒草,再把自己毒出个好歹来。所以她便带着草,去了王府找李荣。 李荣一棵棵的仔细闻了,辨认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都不是?”,杨一善问了句。 “嗯,都不是。杨老板也别丧气,这本就没这么好寻”。李荣见杨一善刚刚满眼期待,倒是忍不住安慰了一句。 “我不丧气,回去我再找找,就是劳烦您了”。杨一善说着又把那些草仔细收了起来。明天得把这些还给它们的主人才成,要是给弄没了,她可就得花五两银子买了。 “以后你派个下人来就行”。李荣想这杨老板怕也就是几天的热劲,过些日子差不多就歇了。 收草这事并不耽误其它事,杨一善依旧是异乡安和绕余香两头跑着。陈师傅赶工赶地急,异乡安上大梁的时候居然赶上了杨一善之前算的吉日。后面上顶、收尾又花了四天,异乡安便建成了。 杨一善同陈师傅结账的时候想起了他之前的话,倒真的把工费扣了三成下来,给了他三百零一两的工钱。陈师傅拿着那钱心里涩的很,这活他忙活了好几个月,自己一分钱没挣着不说,还落地里外不是人。他家娘子、岳父岳母埋怨他没照顾好连襟,杨老板怨他太着急,做事不牢靠。前两天,马行的王老帮还找了他,说他要是还想接他们家那活,就得先签了生死契,后头要是出了什么事,王家是概不负责。不仅他签,他手下的大工小工们都得签了。本来老孙出了那事,大伙儿心里都有些打鼓,哪里还愿签什么生死契。这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东家不给治,又没有贴补,那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陈师傅现在是悔的要死,当初要是等上一天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上梁的吉日虽然赶上了,可杨一善已经有些不太信那本老黄历了。她甚至暗想,当初要是找孙逸仙算了,是不是就不会有之前那档子倒霉事了。所以她琢磨着开张这种大日子还是去找孙逸仙算算吧。她便备了些秋茶,带了十两银子去了水城。她一个人骑马去的,这些天异乡安的家具虽说搬进去了,可院子还没整好,还有一堆的杂事,她便将江行留在异乡安跟着吴量打杂。 杨一善在水城随便吃了点中饭,便匆忙地赶去了孙家。她每次来孙家总要在心里头抱怨,这孙逸仙干嘛非得住在这蹩脚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可这幽僻的地方却并不缺来客,杨一善到的时候孙逸仙还正忙着。孙星便将她接到了偏厅,陪她一道等着。 孙星给她倒了杯茶,还扣扣索索地抓了一碟底的点心。“杨老板今天怎么亲自来了?”,孙星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问道。 “我的新客栈要开张了,我来请孙先生给算个吉日”,杨一善应付了一句。 “我听说前些日子,我表叔从你家那新客栈摔下来了,差点摔断了腿”,孙星把头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了句。 杨一善往边上侧了侧,“你表叔?”。她倒是没想到那孙师傅和孙逸仙还沾着亲呢。 “可不就是我表叔,那孙钱与我爹关一个太爷呢”。孙星想说的也不是这个,“上次你家年管事来找我爹算上梁的日子,我爹不在,我要给他算他还不算,看,出事了吧?”。孙星整张脸都洋溢着幸灾乐祸,毫不遮掩。 杨一善端起杯子,慢慢喝着茶,不太想同他说话。 孙逸仙送完了客人,便疾步来了偏厅,“叫杨老板久等了,实在是对不住。走,咱们去前面说话”,孙逸仙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杨一善赶紧站起来回礼,“先生客气,并没等多久”。孙星也想跟着一道去,被他爹一个眼神给瞪住了。 孙家的主厅东面有一扇小门,那小门后头是什么样的,杨一善一直很好奇。每回来叫孙逸仙算点什么东西,他都要去里头捣鼓好一阵子,这次也不例外。杨一善很想偷偷过去看看,她心里其实十分矛盾,她觉着自己是不信这些的,便想去识破孙逸仙的小把戏,但是又害怕扰了他,再真的触了自己的霉头。 杨一善等了两刻多钟,孙逸仙才从里头出来。 “算得了”,孙逸仙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十二天后,也就是九月十六。那是个纳财、安门的好日子,宜开张”,孙逸仙把写着吉日的纸条递给了杨一善。杨一善接过来看了眼便收了起来,“谢谢先生,我备了点谢资,您别嫌弃”,杨一善将那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孙逸仙也不客气,接了过来。他从里头拿出了五两出来,递还杨一善,“开张是个大喜事,但我不便去,只能提前恭贺杨老板财源广进”。 “谢先生吉言,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杨一善把银子收下,装进了荷包里。“对了孙先生,年叔上次回去说您被请去捉鬼了。我这才知道原来您还有这本事,不知道那家闹的是什么鬼?最后捉住了吗?”,杨一善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 “唉,别提了,也不知道是谁在外头瞎传。我哪里会捉什么鬼,差点把我害死”。孙逸仙提起这事还有些懊恼。“不过我有个异门师兄,当年学的这个。我也同那家主人说了,但信不信就由他们了”。 “孙先生是高人,孙先生的师兄定也不差”,杨一善恭维了一句。“回去路远,我便不叨扰了。先生去边城的时候尽管去绕余香找我,我请先生吃饭”。 杨一善同孙逸仙辞了别,就快马加鞭的往边城赶。这秋末冬初的日头落的很早,杨一善这般紧赶慢赶地赶到边城城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吴量在城门口等着她,见着人忙迎了上去,“怎么这么晚?再迟点就要关城门了”。 “这算快了,我在孙家等了好一会儿,走的时候就不早了。孙逸仙那无本万利的买卖红火的很,我去的时候他正给旁人算着呢。年婶晚上烧了什么好吃的?我中午就吃了点面,这会儿要饿死了”。杨一善没停顿,跑在了吴量前面。 九月十六那日不知道是不是个好日子,但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杨一善五天前就给有往来的老板和掌柜发了请帖,大家倒也给面子,来了许多人。她和吴量忙着招呼,江行则负责记账。客人们都不是空手来的,除了贺礼都备了红封,这些都要一笔笔地记清楚了,往后都是要还的。 “杨老板怎么把客栈建在了这?我从铺子里过来足足花了半个时辰”,凤翔阁的舒老板同旁边玉器铺子的林老板闲聊了句。 “到底是年轻,胆子大了些。我刚刚在外头看了,这片荒芜的很,没个一年半载怕是起不来”,林老板说着摇了摇头。 “荒有荒的好啊,这位置可不差,走着就能到我的马行。我要不是急着盖家宅,我还打算在这建呢,倒是被她抢了先。你们想啊,那些个要投宿的都是路远赶路的,又不用去城里头的铺子逛。在这住一夜,明天再从我的马行继续走,不是挺方便。过段日子,许多南边的客商都要赶着回去,她这生意差不了。而且这还有吃有喝的,外头还有那么大的马棚,那些赶着车的客商住这也方便。再说城里已经有了两家老客栈了,她再去凑热闹怕是没多大意思”。王老板倒是很看好异乡安,他说的也不全是假话,他之前是真动过在这建客栈的念头,只是马行里的事情太多,还没腾出手来,便被杨家抢了先。 开张这天,异乡安只是宴请了宾客,没有接到一个来投宿的客人。其实对于异乡安的前途,杨一善并没有什么把握,她也是十分忐忑。不过后头的路怎么走,她早早就想好了许多法子,并不是死等。 第二日一早,杨一善元气满满地带着江行去了王老板的马行。太早了,王老板还没来,杨一善也不在厅里等,而是站在门口看。早上马行里基本上都是发出去的车,王老板的生意做的大,除了边城附近的城镇,连往京城去的马车都有。杨一善等了三刻钟的样子,期间陆续发了六辆车出去。前头厅里还窝着许多人,有些还是昨天就从水城赶过来的。水城那边只有个小车行,那车行只去近处。 王老板老远就看见了杨一善,他朝前跑了两步,“哎呦,这一大早的杨老板怎么过来了?要出远门?”。王老板已经四十多岁了,这几年生意做的好,心宽体胖。 “您慢着点,我是特意过来找您的”。杨一善知道王老板人忙事多,便直接道明了来意,“王老板,我是想同您谈笔买卖”。 “什么买卖?”,王老板倒是很有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忙 第19章 姑娘,以后这种事还是叫我去做吧 “我想着马行回程的车能不能从异乡安绕一绕,车夫们再帮我喊上两嗓子,就说我那能投宿便成。您这边拉过去的人,不论有没有在我那住下,我都给您四文一个。那些个不住的,您叫车夫再拉回马行来,也不费事”。杨一善当初把异乡安选在这,就打了这个算盘。 王老板先在心里算了算,从马行到异乡安还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且异乡安离大路不远,有许多车本就是要从那边过的。如今只要在那停一停,每车就能多个二三十文,这倒是很不错。马行里回程的,一天怎么着也有五六十人,这样一个月下来至少能有六两的银子。虽不算多,但这却是白白送的,王老板便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真是太谢谢王老板了。那这样,您这边也记着账,到时候咱们一月一结”。 “行。我现在就去跟下面的管事交代好,明天应该就有车过去了”。王老板做事很爽利。 这边谈好,杨一善劲头更足了些,又回了异乡安。她让吴量一定要把马行拉过来的人头数给记准了。还有那些个马夫也要打点好,凡是他们拉来的人,有住下的便一个两文的给马夫些回头钱。这样他们自然会更上心些,那些个马夫嘴皮子都利索地很,有他们帮着招揽客人那可比在客栈里干等着强多了。 杨一善这一天都呆在异乡安,她满怀期待的等着她的第一位住客。可叫人沮丧的是,直到太阳落山,也没一个人来。吴量心里有些打鼓,他现在已经是异乡安的掌柜了,这里伙计、帮杂、大厨加起来就有八个人,每天光工钱就不少。这没有进项,他心里有些不安。 杨一善察见吴量有些焦急,也不刻意安慰,“吴量,晚上就你们两住这行不行?你怕不怕?要不我和江行先在这同你们一道住两天?”。晚上客栈定是要留人守夜的,暂时杨一善只安排了吴量和一个小伙计,想着后面情况好了再增些人手。 吴量瞪了她一眼,“没事,都快两更天了,你们快回去吧,都这会儿了,应该没人来了”。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吴量这话音刚落,客栈就进了四个人来。 来人两男两女,是一位女老板带着她的女随侍,还有两个伙计。 “掌柜,你们这投宿是什么价?”,那女随侍将包袱放在了柜台上,问吴量。 “姑娘,我们这有甲乙丙丁四等房。甲字房每间每晚六百文,乙字房四百文,丙字房二百二十文,丁字房一百二十文。不知道姑娘想要什么房?”。 “一间甲字房,一间丙字房”,那随侍倒是很能做主。 “好叻。姑娘怎么称呼,要住几天?我这给您做个记”。吴量喜气洋洋地拿出了账本和笔。 “我们姑娘姓周”,那随侍回了一句又转头问道,“姑娘,咱们在这住几天?”。 周老板打量了下客栈,回道,“两天”。 “太好了,咱们住两天。我们还有两辆马车在外头,麻烦掌柜帮着把马喂饱。对了,掌柜这有没有什么吃的,热乎的就行”。 “对不住了姑娘,我们这掌勺的刚回去。馒头稀饭倒是有现成的,热热就能吃,就是没热乎菜了,有腌的咸萝卜。姑娘要是不嫌弃,等会儿我让伙计送上去。您住两天共是一两余六百四十文”。 那随侍掏钱付了账,吴量便把两间屋子的钥牌给了她。“姑娘,你们先上去歇着,我等会就让伙计把饭菜送上去。饭菜的账等您走的时候咱们再结”。 “你们先送些热水上去。掌柜的,我借用你的后厨,自己抄两个菜成吗?”。周老板一行人已经在外头风餐露宿了三天,好不容易有个歇脚的地方,这随侍便想叫她家姑娘吃顿热乎的。 “自是可以”,吴量笑着应了。 “姑娘,您先去洗洗,我去抄两个菜。等您忙好了,咱们正好能吃上”。那女侍风尘仆仆,衣裳上还落着许多灰尘。杨一善猜她应是赶了一路的马车。 二更的梆子响了,杨一善同吴量招呼了声,便带着江行回去了。 下车的时候,江行见杨一善笑眯眯地,他心里也很高兴,“姑娘,异乡安总算是开了个头”。 “嗯,且开了个好头。第一位住客便是位漂亮的女老板,看着就吉利”。杨一善刚刚站在边上,仔细打量了下那位周老板。许是这两日赶路没睡好,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她的好样貌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心中有事,早上便睡不着。天还未亮,隔壁家的芦花鸡就站在墙头上打鸣,杨一善听了声就醒了。她睁着眼躺在床上,盘算着后头的事。异乡安离城门不到二里路,近的很。杨一善想着今天先去城门口看看,看看能不能在路边上立个牌子,指个路。 天刚透出点亮,杨一善就起身了。她麻利地穿好衣裳,去了厨房。大家好似心有灵犀似的,除了年红所有人都起了。年婶连早饭都做好了,烧了大米稀饭,溜了几个花卷,抄了两盘咸菜,一盘子鸡蛋。 吃完饭,杨一善让年叔找来块木板,叫江行在上头写上,‘东走二里,异乡安客栈’。她将这块木板子放在了马车上,江行赶着马车两人先去了城门口。 城门早就开了,这会儿进进出出的人还不多,城下站着两个守门的差役。杨一善走到城墙那仔细看了,上面贴着三张告示。一张说下个月是王上六十大寿,普天同庆,免去一成田税;一张画了个人像,是追捕盗匪的;最后一张是寻子的,说是有个四岁的孩子被人拐了去。杨一善寻思自己要想在这给异乡安贴张告示,怕是不能。 她站在边上看了会儿,见有两个外地的妇人,问那守门的差役万生街怎么走。这会儿人少,那差役便客气的给她们指了路。杨一善又等了等,等没人的时候她走过去同两位差役打了招呼,“两位差爷,我姓杨,我在东边开了间客栈,离这不到二里地。刚开张,二位爷也一起沾沾喜气”。杨一善说着从身上掏出了两个红封,每个里头都装了一两银子。那两个差役相互看了看,不知道杨一善要做什么,便不说要也不说不要。杨一善把红封塞进了他们手里,“以后要是有人要投宿,正好问到您这了,还请帮着指个道”。 “原来是这么点小事,杨老板客气了”。两个差役乐呵呵地收下了红封,其中一个还同杨一善客套了两句。 “我在这路口立个牌子,人多的时候二位朝这边指一指就行”。杨一善赶紧让江行去马车里把木牌子拿下来,插在了路边上。那两个差役看了点点头。 回去的时候,江行赶着马车,时不时地回头朝车里看一眼。他憋了半路,终于开了口,“姑娘,以后这种事还是叫我去做吧”。 杨一善掀开帘子,盯着江行的后脑勺看了会儿,终是笑了,“好,以后便交给你”。 到了异乡安,杨一善一下马车便去找吴量问话。她想看看早上有没有进新的住客。两人正说着话呢,却见昨晚那随侍慌慌张张地跑了下来。 “快,快帮忙请大夫,要出人命了”。她一边往下跑一边喊,没看脚下,最后一脚踩了个空,差点就摔了,亏得杨一善从旁扶了一把。 “姑娘别慌,这是出什么事了?”,杨一善皱着眉头问了句。这姑娘喊得话实在是不吉利。 “我家姑娘我家姑娘”,那随侍突然打起了结巴,“你是谁?”,倒是没头没脑的问了句旁的。 “我是这里的东家,我姓杨”。 那随侍听了杨一善的话,眼睛亮了亮,倒似见着了救星。她趴在杨一善的耳边说了几句。杨一善开始皱着眉头听着,待听完了她吸了口凉气,不可思议地看着那随侍。 作者有话要说:狂风呀暴雨 第20章 杨老板要逼死人啦 “杨老板这可耽误不得,人命关天的事”,那随侍十分着急。 杨一善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呼了口浊气。她招招手,把江行叫了过来,侧了脸贴着耳朵说了几句。 “你骑马去长安堂,把唐大夫请过来。就说就说这里有人大出血了,让她带好东西过来。记着背着点人,要快”。 突然靠地这么近,说话的热气都哈着了江行的耳朵,江行瞬间红了脸,开始还觉着有些恍惚。可待听了杨一善的话,立时回了神,连声道好,抬腿就要往外跑。 杨一善一把将他抓住,“你还是赶车去吧,路上也避着点人”。 “好,我知道了!”。 杨一善又赶紧跟着那随侍上了楼,她得去看看那周老板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刚刚才出的血?”,杨一善一边往楼上去,一边问了句。 “不是,昨晚就见了红。我家姑娘没太当回事,哪知道这一大早就流了这么许多血”。 “孙逸仙啊孙逸仙,你给我算的这是什么好日子!”,杨一善在心里埋怨了起来。要知道像他们这种做买卖的十分忌讳此事。各家的铺子都有些不成文的规定,那些个月子没坐满的是不能进铺子门的,破财运不说,还会带些灾气。这类小月子则更甚,是见都不能见的。 到了门口,杨一善还想着敲门,可那随侍着急,直接推了门就进去。这门一开,杨一善见那两个伙计也在,其中一个趴在床边哭地满脸是泪。口里说着什么“都怪我,都怪我”之类的话,见人来了才慌慌忙忙擦了泪站到了一边。 那周老板这会儿躺在床上面无血色,身下的那片被单都被红色浸透了。杨一善也不懂这些,她被这满眼的血吓坏了,“完了完了,可不能有事。这刚开张才两天要是就出了白事,我这客栈就别想好了”。 那随侍把两个伙计赶了出去,房间里就剩下杨一善和周老板主仆二人。“周老板,你再忍忍,大夫马上就来”,杨一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本想着上来同周老板商议,叫她们换个地方住,可如今见人半死不活地躺着她又实在开不了口。 那周老板皱着脸睁开了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 “这位是客栈的东家,杨老板”,随侍看了她的口型,回了一句。 “杨老板,实在是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周老板自己也是做买卖的,将心比心这要是在自家铺子里出了这事,她早就将人赶了出去。可他们主仆四人在边城人生地不熟地,这要是出去了,实在没地方去。哪怕是想租个小院子,她这情况也是没人愿意租的。所以这会儿明明只有五分的疼,她也要装出九分来,不能叫这老板将她撵了出去。 “周老板,等下大夫过来看了之后,您让下人帮着找个别的住处搬了吧。昨天住宿的钱我也不收您”。她既然主动开了这个头,杨一善正好顺着说了。“我这客栈是新开的,前天刚开的张,您还是第一位住客。这要是让外人知道您在我这坐小月子,怕是就没人来住了。周老板您也是生意人,还望能体谅”。这种事情在常人看来,也十分触霉头,住客们也是要远远避着的。 周老板虚弱地张了张嘴,一副说不出话的模样。边上的随侍见了哭出声来,“杨老板,我家姑娘都这样了,您还叫我们往哪搬啊?您就行行好让我们住着吧”。 杨一善是有些见不得别人哭的,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姑娘,你们的难处我也知道,可我也有我的难处。我们异乡安也有我们异乡安的规矩,还望体谅”。杨一善说完也不去看那随侍,径直走到周老板边上,看了她一眼,两人目光对上,杨一善又避开,狠了狠心道,“您不妨先吩咐下头去外面找找,租个院子。等大夫来看完了,你们正好就能搬”。 周老板沉默了会儿,似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开了口,“好,我让他们出去找找看”。她说完看了随侍一眼,那随侍虽满脸的不愿,可还是出去了。 “现在血还流吗?”,杨一善轻轻问了句。 周老板摇了摇头,运了好一会气,可张了嘴却没有声音。 “您先别说话了,省省力气。其余的咱们等大夫来了再说”。杨一善拿帕子帮她擦了擦脸上的虚汗,又帮她把被子掖了掖。 没多会儿随侍就回来了,杨一善见自己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丢下句“好好照看你家姑娘”便下楼了。 “孙逸仙啊孙逸仙,你这是要害死我!原来你不仅抓鬼不行,测吉日也不行!”。杨一善沉着脸,在心里又把孙逸仙拉出来骂了几句。 “吴量,多烧些热水,等会儿或许有用”。刚刚那被子都被湿透了,杨一善想着等下那周老板应是要擦擦身子。 “杨一,上面是怎么回事”,吴量小声问了句。 杨一善犹豫了下,用手遮住嘴小声回道,“昨天那个周老板,好似 好似小产了”,这话她还不大能说得出口。 吴量吃了一惊,刚想说些什么,杨一善赶紧嘘了声。“这事你别让店里的伙计知道,咱们走一步看一步,等大夫来了再说。你先吩咐下头把热水烧好了”。 杨一善叹了口气,出了大门,在门口踱着步。她担心这会儿有马行的车来,这要是和唐大夫碰上,怕是有人会问起,那她便不好答了。 江行的马车赶地很快,没多会儿就带着唐大夫到了异乡安。好在这会儿马行的车还没来,杨一善松了口气。她迎上去,同唐大夫打了招呼,便带着她上了楼。 唐大夫在里头看治的时候,杨一善也不便进去,只得在外头等着。里面一会儿要热水,一会儿要干净的布带,她还得帮着往里头送。不一会儿,那随侍递出一包药来,请杨一善先拿去煎了。杨一善也不敢耽搁,即刻便拿去了后厨,安排了个帮杂的婆子帮忙熬着。 她从后厨刚出来,就听见了外头的车马声。她出去看了看,是辆王家马行的车。车上一共有八人,下来了两个要住店的。店里的伙计忙出来招呼,吴量则偷偷塞了四文钱给那马夫,并趴在他耳朵边说了几句。那马夫听了,满脸喜色的点了点头,拉着其他人走了。 “吴量,等下还有别的车来,你只管把他们接待好,楼上的事你不用管”。杨一善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吩咐了一句,觉着总算是有件叫人高兴的事了。 杨一善又蹬蹬地跑上楼去,里头还没忙好,她依旧站在外头等着。不知道是不是太多心,她总觉着隐隐地能闻到些血腥气。她想了想又下了楼,找到吴量,“等下甲字房,从三号房开始放,二号空着”。周老板住在甲字一号房,她怕那味道飘到旁边去。 杨一善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干脆把厅堂里的香薰拿了上去,放在了廊上的角落里,这才把味道盖住。她吸了吸鼻子,闻到的全是香薰的味,便放了心。 约莫又过了两刻钟,里头才开了门。杨一善打量了那随侍一眼,见她面色还算平静,她猜那周老板该没什么大事,心里的石头便落了地。 “唐大夫,怎么样了?”,她上前问了句。 唐大夫是边城有名的女医,擅治妇人病。她就着盆里的热水洗了洗手,回道,“现在无碍了,可人虚的很,得好好养着”。 “这就好,这我就放心了,辛苦唐大夫了”。杨一善琢磨着太阳落山前,得让她们搬出去才好。可她这话还没说呢,那随侍竟先开了口,“大夫,杨老板想将我家姑娘撵出去,你看我家姑娘现在都这样,哪里还能乱动?”,那随侍说着又带了点哭音。 杨一善看了她一眼,很是有些无奈。她最烦这样的人,哭哭啼啼一点道理不讲,话也不会好好说。“我并不是要撵你们,只是住在我这里不合适。姑娘你全昌国看看,你看哪家客栈敢收留人做小月子。且我刚刚也是费了心思及时帮你家姑娘请了大夫,既没张扬,也没立即让姑娘搬出去。却也没听见你一个谢字,你不谢我也就罢了,还一点道理不讲”。杨一善顿了顿小声接了句,“都多大的人了,动不动还哭鼻子”。 那随侍听了,哭地更大声了,“大夫,大夫你救救我家姑娘。这杨老板是诚心想逼死我家姑娘”。 杨一善气地笑出了声,“姑娘你是同你家姑娘有仇还是怎样?你要嫌知道的人少,不妨哭地更大声些”。那随侍听了这话,看了看周老板,倒是立即禁了声。 “杨老板”,唐大夫这会儿开了口,“我僭越说句不合适的,周老板如今的情况还真是动不得。她在马车上颠簸了三天,出了这么许多的血,要是不先好好养几天就乱动,以后怕是再难生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冻死人了。文冷我也冷,哭唧唧 第21章 秋猎 “真有这么严重?”,杨一善小心眼地暗想,“这唐大夫怕不是收了这主仆二人的好处,故意说的厉害些”。 唐大夫顿了顿,“这应该不是第一次了,这次若是有什么闪失,以后怕是真的就怀不上了”。 杨一善听了这话倒是愣了下,转头去看那周老板,见她闭着眼睛,眼珠子却在动。“唐大夫,我们这里住着并不方便,也不好一直开小灶给她单独做饭”。 “这倒也是,后面几天是要好好补补”,唐大夫说着点了点头。 那周老板听了这话,便睁开了眼,“杨老板,在您这出了这事我心里也愧疚地很。还劳累您帮着忙前忙后的,我也十分感激。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在您这养七天,七天以后我绝对走。这七天我每日出二两银子住宿的钱”。说完这么长的话,那周老板连着喘了好几口气。 “唉,周老板,这不是银子的事。自古就这样的习俗,我也是没办法。今天您先在这歇下,明早再搬吧”,杨一善见她喘地可怜,还是做了让步。她觉着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杨老板,我家下人就算是寻到了住处,那也得置办些棉被枕头、锅碗瓢盆,哪里是说搬就能搬的。还请您通融通融,容我多住几日。就当卖我周蓉一个人情,待我过了这坎,这人情我日后一定还你”。周蓉说着落了泪,她本就长得不俗,这会儿身子孱弱,又这般泪眼婆娑,显得更加凄美,看着十分叫人心疼。 杨一善见了便有些心软,“她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以后要是真的不能生养,那我罪过就大了”。她在心里踟蹰了会儿,最终叹了口气,“行吧,那就先住七天吧。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周老板约束好下人,我也吩咐好下头,大家都别把这事透出去。要是叫旁人知道了,周老板不论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留了”。 周老板忙应了声“好”,连连向杨一善道谢。杨一善又走到唐大夫边上,“还请唐大夫也帮着遮掩下”。 唐大夫见多识广,最是会守口如瓶。杨一善想想,这事万一有人问起,总是要有个说法,“我下午给周老板带个拐来,要是旁人起疑,咱们就说你摔断了腿,要在这先养上几天”。 这会儿有人敲门,杨一善猜该是药好了。她开了门,见吴量端着药站在门口。“下头现在还有人吗?”,杨一善先问了句,倒是不忙着接药。 “这会儿还没有。可快到中饭的点了,马行的车等下越来越多。趁着人少,姑娘赶紧把唐大夫送回去吧”。 “好”,杨一善把药端了进来,递给了随侍。“唐大夫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赶紧同她们说说,说完了我安排马车送您回去”。 “也没什么别的,不要沾凉水,不要吃凉食。我也开了食谱,留足了药,你们就按我方子上的来便可”。唐大夫顿了顿,“诊金加上药钱共二两银子,要是又见了红就赶紧再去找我”。 那随侍听了这话,赶紧把银子递给了唐大夫,并连声道谢。 杨一善见唐大夫交代完了,先出去朝下头看了眼,见厅里没人才把唐大夫带下去。江行见了,忙迎了过来,不待杨一善吩咐便领着唐大夫上了马车。杨一善觉着江行做事越来越稳妥,她又想到楼上那位动不动哭哭啼啼不讲道理的随侍,不由地感叹了句,“还是江行好啊”。 江行的耳朵很尖,这么小的声音他竟也听到了。江行心道,“她这是拿我同谁比呢?同吴量?吴量今天好似也没做什么错事”。管他是谁呢,反正听了这话江行开心地很,笑意都藏不住。 杨一善从库房里抱出两床新被子来,偷偷摸摸地送了上去。“等会儿你们姑娘能翻身了,帮她把被子换了”。 “好”,那随侍顿了下,又磨磨蹭蹭地加了句,“多谢杨老板”。说完还偷偷看了杨一善一眼,不想被逮个正着,她又忙别开了眼。 这前前后后两幅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家姑娘训了话。杨一善倒是被她逗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周扬,我叫周扬”,随侍低着头小声回了句。 “呵”,杨一善笑出了声,“倒是个好名字”。她觉着这名字很贴合这姑娘张扬的性子。 周扬见杨一善笑了,便十分不自在地也回了一个笑。两人之前的那些话,好似就此便揭过去了。 “杨老板,我家伙计已经去买了菜,等下怕是要借你们的灶台用用,您看行不行?”。周扬问的小心翼翼。 “行,你用那个小的灶台,尽量避开我们要烧饭的点”,杨一善这回倒是答应地很干脆。 杨一善下了楼,让吴量把这两床被子记到周蓉的账上。“不仅这个要记,凡是她们用的东西,哪怕是一针一线,油盐酱醋,你都给我记好。等她们走的时候,咱们给算算清楚”。 “油盐酱醋怎么计?一次就用这么一点”,吴量有些好笑。 杨一善想了想,“那便按次数计,她每用一次灶台,你就记上十文,昨天的也给补上”。 吴量听了‘啧啧’出声,心道好一个奸商。 开始两天,杨一善还提心吊胆的,生怕有人将这事捅了出去。可很快她就将这事丢到了一旁,因为客栈里的生意如那点着的原上枯草,风风火火了起来。 如今马行每天拉过来五十多个人,留下住宿的一般能有十来个。中午那会儿,很多人即便不在这投宿,也会下车来吃顿热乎饭,喝口热茶再走。杨一善没想到,这食客的生意竟先火了起来。下午便又会有七八个从城门口过来的住客,晚上有时候还会有些商旅。这般七凑八凑的,异乡安的生意比城里那两个老客栈也是不差的。 至于周蓉那事,杨一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这不,如今都已经第八天了,那主仆四人也没搬走的意思。昨天杨一善还让吴量拿着账单,叫她们把这几日的账给结了。不过这回杨一善倒是想明白了些事,什么小月子破财招灾全是假的,孙逸仙也是假的。 这几日越来越凉,杨一善早出晚归的,衣裳也不知道及时添减,这一不小心便冻着了。她昨天还只是觉着喉咙有些涩,可睡了一夜起来,却脑袋昏沉,一把把的清水鼻涕。 她拿帕子擦了擦鼻涕,从嘴巴里呼出口气来。她把江行叫了进来,“我今天不过去了,你帮我去异乡安看着,给吴量帮帮忙。傍晚再去趟绕余香,把今天的流水对了”。杨一善说完,又吸了吸鼻子。 “姑娘,要不我先给你请个大夫吧?”,江行有些担心。 “不用,我已经叫年叔去请了。你吃了饭,便赶紧去异乡安吧”。杨一善说完便朝外甩了甩手,示意江行出去。 杨一善打小就惜命的紧,有点不舒服便该请大夫请大夫,该喝药喝药。既不逞强拖延,也不嫌弃药苦。她这会儿已经吃了早饭,坐靠在床头,捧着碗乖乖地喝药。喝完了,年婶递了杯热水给她,她赶紧喝了过过嘴。 “杨一最乖。再躺着睡会儿,吃中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杨一善见年婶还同小时候一般哄她,觉着有些可乐。倒还是乖乖地应了声好,又裹着被子躺下睡了。 她迷迷糊糊地正晕着,突地感觉有人拍了下她的肩,便猛然清醒了过来。入目便是一张稍稍俊俏的脸,杨一善反应了下,“这不是代家大公子代辰吗?,完蛋了,我又完蛋了!”。 她呼出口气,朝着代辰十分艰难地笑了笑。身子突然颠了下,这才意识到,她这会儿还骑着马呢,她吓地赶紧抓紧了马绳。 “世子爷,我听我爹说你骑射很不错”,代辰骑着马和杨一善并着排。 杨一善斟酌着开口,“就那样吧”。她不知道李盛岩的骑射怎样,反正她自己是只会骑不会射。 “我家二弟就是喜欢胡闹,好不容易才得休息,他非要办这劳什子的秋猎。等下让他们比去,咱两一块,随便放两箭就成”。代辰见李盛岩兴致不高,倒好似找到了知己。 杨一善看了看他,这倒是很合她的心意,“好,等下咱两一块”。杨一善观察了下周围,见代宏和秦家两位公子骑着马并排走在前面。她又回头看了看,后面跟着两匹马,上面坐着的是代家的小姐和施家的公子。随侍们一起,远远地缀在最后。杨一善一眼便看见了李渔,她忙回了头。离地这么远,杨一善心里倒是踏实了。 一行人骑着马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地方。代宏将这秋猎的地点选在了西郊的这片小山上。这里山连着山,可都不高。山上荒草连连,缀着些丛丛红色。稀稀朗朗地还立着几棵树,那些树的叶子或红或黄。不远处的那两座山上还有几群牛羊。 杨一善深吸了口气,觉着神清气爽,她已经许久没在这样的好天气里出来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期待下杨一的骑射 第22章 无法无天的鬼 “咱们这就开始了,正午的时候在这里集合。到时候看看谁的猎物多”,代宏边说还边转着圈,一副意气奋发地模样。杨一善忍不住在心里嗤笑,“这么个地方除了野兔和野鸡,你还能猎到什么?”。 代宏说完,便大喊了声“驾”,冲了出去,其他人也都四散开。只杨一善和代辰慢慢悠悠、漫无目的的信马由缰。 两人没走多远,杨一善还真在个草丛里看见了只灰色的野兔,她有些激动,“兔子、兔子”,不由地喊了出来。 “哪呢?哪呢”,代辰顺着杨一善手指的地方看了看,等他终于看清,抽出箭来的时候,那兔子早就跑地没影了。他又若无其事地将那根箭插了回去,杨一善在边上看着,觉着代将军家的这位大公子有些一言难尽。 这小山上兔子倒挺多,刚吓跑了一只,没几步就又碰见一只。杨一善都怀疑是不是代家悄悄放了许多在这山上。她看向代辰,代辰这次反应很快,迅速搭上了箭。杨一善的目光紧锁着那根箭,眼睁睁地见它落在了一块石头上,那石头离兔子至少有两步远。 “唉,没射中。驾!”,代辰若无其事地过去将那箭捡了回来。 两人都不说话,骑着马往前走。杨一善只盼着兔子野鸡什么的都离他们远点,别再碰见了。可偏偏事与愿违,今日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眷顾,骑了不过百十来步,两人便又在一草从处瞧见了一只兔子。这只十分肥大,比刚才那两个胖上许多。 两人勒住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像都没动手的意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杨一善抖了抖马绳,那马打了个哼,弄出了点动静。兔子听见了,吓地跑了出来,躲到了另一处草丛里,只是屁股还露在外面。杨一善心里暗暗“啧”了一声,感叹这真是一只傻兔子。 代辰看向杨一善,做了个请的手势。杨一善垂着眼,十分想装作没看见。可又觉着这般畏缩,实在是有些丢人。她运了气,装模作样地抽出了箭,对准那只兔子将玄使劲地往后拉,觉着拉不动了才猛地松手。 杨一善心里有些幻想,幻想自己或许在射箭方面有些许天赋。可待那箭飘飘摇摇地落在代辰马前的时候,这幻想便破了。代辰下来替她把箭捡了回来,杨一善接过来的时候低着头道了声谢。那只蠢兔子终于受到了惊吓,撒腿跑了。 杨一善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把这事圆过去,说自己手抖?说刚刚风有点大?“算了,随他去吧,反正我和那代辰半斤八两,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两人一时无言,各自想着自己的小心思,只是不知道代辰想的是什么。 “大哥!”,代家的小姐代青在后头喊了一声,倒是解了这会儿的尴尬。“你去吧,我随便走走”,杨一善也不知道李盛岩平时是怎么称呼代辰的,是叫他名字还是叫他代大公子? 代辰回头见世子的随侍李渔并两个小斯还跟在后头,离的也不算远,他便放了心。“好,世子也别走远,咱们正午的时候再见”。他说完,便找代青去了。 等他走远,杨一善才觉得自在起来。她呼口气,扬起了笑,骑着马往牛羊那处走。李盛岩的这匹马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绝对是匹难得的好马。不论上坡还是下坡,走地都十分稳当。杨一善爬上那处散着牛羊的山坡,她骑在马上往山下望去。青砖黛瓦马头墙,中间还散落着一些池塘。雾气已散,跳跃的阳光或洒在屋顶,或落在水面。原来从这看过去,整个边城都能收在眼底。 杨一善骑着马,避开人,来来回回地将几个山坡都逛了一遭。李渔也只远远地看着,不敢靠地太近。这是代宏定的规矩,说是防止随侍小斯们帮着舞弊。到了正午,杨一善见约定好的那坡上已经有人了,她便也慢悠悠地往那去了。 李渔赶紧迎了上去,他见世子手上空空,马上也是空空,便疑惑地问了句,“爷,您的猎物呢?”。 “刚刚在坡上吹了点风,我有些头晕”,杨一善避而不答。 “没事吧爷?那咱们等下早些回府”,此时李渔还不疑有它。 除了代宏和秦亮,其他人都已经回来了。代青和施安好似捉了只活兔子,这会儿代青正把它抱在怀里逗着玩。秦远和代辰两人站在边上,指着远处的山峰说着话,见世子回来,便一道走了过来。 “世子,我猎得了一只野鸡”,代辰这话听着有些炫耀的意思。 “我有些头晕,便四处看了看。边城的这幅秋景倒是十分醉人”。杨一善赶在秦远说话前开了口。 “是啊。今日天气也好,等过些日子立了冬,怕是要冷起来了”。秦远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 秦远猎了六只兔子,两只野鸡,这山上的兔子果真是不少。代宏和秦亮也没叫大家等太久,约莫半刻钟的样子,两人就回来了。除了兔子、野鸡,代宏竟猎了头狼!那狼的脖子上还穿着根箭,代宏倒是好箭法。 “秦二公子,你怎么猎了头羊回来?”,说话的是代青,她指着秦亮马上的羊问了句。 “别提了,我和代宏走到西边山上的时候,就见那狼正要往这羊身上扑。我一时情急,没拿捏好准头就把箭射了出去。这狼没射到,倒是把人家的羊给射死了。我本想着赔主人家一些银钱,可找了半天也没见着这放羊的在哪。我又想把这头死羊留下,可又怕那血腥味再勾些其他的狼来,便只好带了回来”。刚刚就是为了找这羊的主人,两人才来的晚了些。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反正要不是我们,这羊也要被狼叼走”。代宏说话间,翻身下了马。他想看看其他人都猎到了些什么。 “我刚刚在西边山坡那,看见了个半大的孩子,窝在石头堆里睡觉呢。他想必就是那羊的主人”。杨一善招招手,把李渔叫了过来,“那边坡上有一处石头堆,有两块立着的石头一眼便能瞧见,那孩子就睡在那两块石头之间。你去将他叫醒,带过来”。这闲事杨一善本是不想管的,毕竟她不是世子本人,还是尽量低调些好,可她有些担心那孩子。 李渔十分奇怪地看了李盛岩一眼,心里打起鼓来。这类小事他们家世子平常是听都懒得听的,更不会去管。如今这位怕怕是又换了人。李渔的寒毛立时炸了起来,这么好的太阳这鬼竟然都能出来胡闹,实在是无法无天!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敢伸张,只得应了声是,骑着马,找那放羊娃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稍微有一点点少哈 第23章 满头满脸的血 那孩子被带过来的时候很是慌张,低着头不敢看人。李渔刚刚一直在琢磨自家世子的事,便没同他解释清楚事情原由,就把人给带来了。那孩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了几为贵人,一下了马就跪在地上求饶。 秦亮的随侍上前将他拉了起来,同他说清了经过,最后赔了他二两银子。那孩子连连道谢,秦亮甩了甩手让他退下。 “等下”,杨一善走到那孩子面前,“你一个人在这放羊?那牛和羊都是你家的?”。 “羊 羊是我家的,牛是张叔家的。张叔今日在家耕地,便叫我带看一眼”,那孩子仍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回了话。 “狼多是群居,这片山上怕不止这一只。你一个孩子在这,有些危险。你回去叫个大人来”。杨一善刚刚在那边坡上闲逛的时候,看见了这孩子。他睡起觉来真是沉地很。杨一善骑着马走到他边上,看了许久他都没醒。这会儿要是有狼来,怕是一叼一个准,他可比那坡上的山羊好叼多了。 “好,好”,那孩子应着声,便慌慌张张地往山下跑。可没跑两步他又回来了,“那那我的羊怎么办?”。哪怕是被叼走一只,他回家怕都是要被他爹给打断腿的。 “李渔,你在这帮他看会儿羊,等他来了你再回府”。杨一善见李渔离地远远地不敢靠近,便猜他该是识破了,她不如干脆将他支开。等会儿下了山,她就说自己头晕不便骑马,到时候换了马车或是轿子,她便能在里头睡上一觉,这或许就能将李盛岩给换回来了。 李渔站在离杨一善两步远的地方,听了这话他气地都忘了害怕。“这鬼定是存心戏弄我,叫我一个世子随侍在这替一个娃娃放羊。那以后我在别的随侍面前还怎么能抬起头来?”。 “爷,这事交给小斯就行,我得跟着您”。李渔说到这心里更气,“这鬼分明是拿我这随侍当小斯使唤,故意不给我脸面”。 杨一善根本就不搭理他这句话,也不同他解释。他现在可是李盛岩,无法无天的小霸王,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她冷冷地道了一句,“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的话”。 李渔见其他几位公子都朝着这边看,只得十分憋屈的把这事应下了。 杨一善的头晕装地很像,她扶着脑袋,闭着眼睛皱着眉,一副要从马上摔下来的样子。王府的小斯们被吓坏了,赶紧叫了马车来,扶着杨一善上了车。 马车赶地急,摇晃地厉害,晃地杨一善实在是睡不着。“慢点”,她朝外头喊了句,那车夫便赶紧拉了马绳,把车速慢了下来。 越是想睡越是睡不着,直到王府的时候杨一善还是没一点困意,她心里恼怒地很。那两个小斯忙着要去通知李全,好叫他去找大夫来给世子看看。杨一善赶紧把人喊住,直说自己刚刚在马车上歇了歇便好了。只是还有些累,想睡一会儿,让小斯传话下去,不准人来他的卧房打扰,中饭也不必叫他,等他醒了再吃。 李渔回来后,悄悄走到卧房外,从门缝朝里头看了看,见那鬼正面对着墙侧躺着。他把下人都打发到了院外,又去找了李全,请他安排人将院门守住,别让其他人进来。他自己则悄悄去了厨房,提了个桶。他轻轻推开卧房的门,垫着脚往床边走。 门刚一响,杨一善就听到了,躺了这么许久还是没能睡着。她开始以为是下头的丫鬟进来添茶水,倒是没在意。可这会儿她听那脚步轻轻,便觉出有些不对。她麻利地坐起来朝外头望去,不想迎面却被浇了个满头满脸! 杨一善懵了,她闭着眼,闭着嘴,生怕一张开,那血就流了进去。她是又惊又气,气地有些发抖。刚刚要不是她及时把眼睛闭上,这么大的劲泼过来,怕是都要被泼瞎了。杨一善暗想,李盛岩这随侍是不是早就看他家主子不惯,想趁这个机会把李盛岩整死整残。 这倒真是错怪李渔了,这其实还是李盛岩之前吩咐好的。上次综试之后,世子回来就发了大火,对着屋子大骂了一通。并吩咐李渔,下次这鬼再来,便泼它一脸的黑狗血,即便不能伤它,也要恶心死它。 杨一善确实快要被恶心死了,那血不仅一股腥气,还散着浓浓的酸臭味,估计是放了有些日子。她咬着牙,把那几撮湿哒哒,留着血的头发捋到了后头。又拿手囫囵地擦了把脸,这才睁开了眼,她恶狠狠地瞪了李渔一眼,把手上的血往被面上擦了擦。她默默地把被子掉了个头,深吸口气又睡下了。杨一善想,她暂且忍住这恶心,快些睡着,好把李盛岩换回来。叫他也好好感受感受这股子恶心。照李盛岩那脾气,定是会将李渔拉下去狠狠打一顿。她想了下李盛岩暴跳如雷,李渔在院子里被打地嗷嗷求饶的情形,心里才好受了一点。 李渔站在五步开外,那血刚泼出去的时候他害怕极了。他怕那鬼被黑狗血烧着了魂,再发起疯来,他一个人怕是招架不住。不过这会儿看着,那黑狗血好似没什么用处,泼上去后那鬼不痛不痒地,还扯着被子继续睡了。 李渔站在那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找李全商议商议。李全年纪大,知道的总归比他要多些。他又踮着脚往外头走,可还没走到门口呢,就听那鬼叫了他一声,他吓地一个激灵。 “李渔,备好热水,我要沐浴!”。杨一善实在是撑不住了,这味道浓烈地叫她想吐。而且脑袋上,脖子里都是血,黏糊糊地,像爬着许多蛐蟮,她恶心坏了。 李渔还是站在那,不应声也不动。 杨一善坐起来,斜着眼看他,想装出点气势来,“哼,我是叫不动你了?”。她这歪打正着的,还真有点李盛岩平时的样子。 李渔瞬间露出了喜色,“爷,是你吗爷?你回来了?”,李渔说着上前两步。 “是我”,杨一善压着声音,顺势而为。 “那爷您还记不记得我是哪年哪月哪日进的王府?”,李渔满眼希冀地望着杨一善。 作者有话要说:稍微晚了点。倒霉的杨一 第24章 鬼话连篇 “我记得你个大头鬼!”,杨一善咬着牙闭了眼不想说话。可这满鼻子的血腥味叫她不得不又开了口,“李渔,你去弄些热水来,我洗个澡,睡一觉便走了”。 “你你到底是谁?”,李渔又往后退了两步,心中更为惶恐。这鬼倒是很像人,有些聪明。刚刚要不是他机灵,险些就被蒙骗了过去。 杨一善顿了顿,在心里酝酿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不过是抹孤魂,是谁?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我走在投胎的黄泉路上,有时候也不知怎么地就附到了你家世子身上。李渔,不管你信不信,我并不想变成世子,我只想赶紧投胎”。说完,杨一善还叹了口悠长的气。 她半真半假地撒了个大谎。杨一善可不敢让他们知道她的真实来处,防止这两黑心的主仆起什么歹心。 她设想了下要是让李盛岩知道她是杨一善的后果,觉着约莫有两个结果。一,李盛岩将她捉进王府关起来,一旦她有异动,李渔便拿着狗血将她泼醒;二,李盛岩干脆设个局,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弄死,这就一劳永逸了。杨一善猜,他应该会选择后者。想到这,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我们世子去哪了?”,李渔满脸疑惑地轻轻问了句。 李盛岩去哪了?这她还真不知道,估摸着躺在里头睡着了。“他这会儿正替了我在黄泉路上排着队呢。可他毕竟是个生魂,黄泉那地方到处都是些妖魔鬼怪,最爱吃他这样的生魂。你赶紧烧了水来,我洗了澡好去换他”。杨一善见李渔还是不动,又劝了几句,“你说我就洗个澡,睡一觉,与你,与你家世子能有什么损失?还是说”,杨一善抬头盯住李渔的眼睛,“你是故意拖着,就为了拖死你家世子?”。 “你你胡说什么?”,李渔又气又急,“你在这等着,我去叫人打水来”。诚如她所言,他并不会损失什么,倒不如按她的话试试。 “把床单、被子也都换了。床板也擦擦,我爱干净,闻不得一点腥味”。 “呸,你一个落魄鬼还矫情起来”,李渔也只敢在心中暗骂。他背着身,敢怒不敢言。 王府的下人动作很快,没多会儿浴桶里就放了热腾腾的半桶水。杨一善闭着眼睛将自己脱了个精光,她虽不是什么君子,可也知道非礼勿视。但她往浴桶里爬的时候,又不得不睁开眼来,防止磕着碰着。这就不免看见了李盛岩白花花地胸膛,和光溜溜地大腿,她有些脸红。等进了桶里,她又忙将眼睛闭起,不再看了。 不论李盛岩怎样蛮横霸道,杨一善觉得自己都不能趁人之危,看人家的身子,占人家的便宜。再说,她觉着这辈子她只能看一个男人的身子,那便是她未来的相公。她想,此情此景若是换成魏先行,不,换成她未来的相公,她希望那人也能守住底线,给那位姑娘,给自己一个尊重。 她先洗的身子,后洗的头发。头发洗好的时候,那桶里的水都染成了血色,又把她恶心了一顿。她叫李渔将水换了,重新洗了一遍。 洗完了身子,她有些虚脱,坐在软榻上,喝了杯热水。后就闭着眼睛靠着,由着丫鬟们给她擦头发。她刚刚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洗了两遍,又花费了许多力气。再加上丫鬟的手劲轻柔,十分舒服,这擦着擦着她便睡着了。 “爷,爷?该用午饭了”,李渔喊了两声,他想看看那鬼走了没。 “鬼叫什么?一大早吃什么午饭?”,李盛岩闭着眼睛训斥了两句,训完又立即睁了眼,坐了起来。他先发了会儿愣,又抬头往外看,透过窗子,看了看外面的日头,“秋猎结束了?那鬼又来捣乱了?”。 “结束了爷”,李渔走上前来,“那鬼半天什么也没猎到”,他竟还告起了状来。 李盛岩看了看身上,“黑狗血没用上?”。 “用上了,泼了它一身呢。可好似也没什么用,并不能伤它,它只是觉着恶心”。 “那它是怎么走的?” “睡着了走的。那鬼说她也并不想来,她还要忙着去投胎呢。每次来这它也不知缘由,不过她说只要睡着了她便能走”。李渔回想了下他和那鬼的对话,又加了句,“对了,它还说,它来的时候您就得在黄泉路上给她排着队。还说那边的妖魔鬼怪最爱吃你这样的生魂。听它那意思,您要是真被吃了,好似就回不来了”。 “哼,鬼话你也信?”。李盛岩没睡好,头还有些晕乎,他抚了抚脑袋,“秋猎的时候,其他人没看出什么吧?”。上次综试他就怀疑那鬼露出了破绽,要不代辰也不会有事没事就盯着他的脸看。 “这我也不太清楚,结束前我也不能离地太近。不过爷您也不用担心,反正”,反正您平时也喜怒无常,不论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来,他们也见怪不怪。但这话李渔自是不敢说出口的,“反正走的时候,大家都没什么异样”。 “你是怎么发现它来了的?”,李盛岩倒是有些好奇。 “秋猎一结束我就觉着不对了,它连个兔子都没猎到,说是头晕。我就想,就算头再晕,咱们爷随便放一箭也就有了。后来她又叫我替一个娃娃放羊,这不明摆着是当着外人的面打我的脸吗?那时我便知道是它来了”。 “它打的不是你的脸,是我的脸”。随侍和主子本就是一体的,李盛岩虽说有时候脾气不是很好,可还从未在外人面前下过李渔的脸面。这回,那鬼当众叫李渔没脸,那几位背地里还不知道会如何议论呢。 “李渔,上次那个姓孙的,说他有个什么师兄擅捉鬼,你还记得吗?”。 “记得。孙逸仙说他有个师兄叫丁元,住在水城的画眉老街,学的是捉鬼的把式”。 “你去找李全,让他去把这人请来,记住不要声张”。李盛岩这会儿下定了决心,要让这鬼灰飞烟灭。 作者有话要说:爱告状的李渔 第25章 何为往生鬼 水城大小只有边城十分之一,却也并不是个小城。水城有新城老城,画眉老街便是在那老城。老城约摸只有新城的三分之一大,在新城南侧。老城已有三百余年,这些年的风霜磨磋,老城早没了往日繁华,如今破落狼藉。老城中尤属画眉老街最为难以管辖,盖因里头住的全是些三教九流。 李全从府里抽了两个身手十分了得的侍卫,同他一起来到这画眉老街。街道的青石板,有的突了起来,有的直接没了。街头有家妓馆,名叫快活居,小小的门面却挂着大大的匾额。门口站着两位妓子,衣着风骚多情,只是长的不甚好看。那两位妓子见来了生人,忙热情地围了上来。 “爷,进来快活啊”,两人声音黏腻,说着还贴到了侍卫身上。这两侍卫都是跟着忠王上过杀场、砍过活人的。气质凛冽,不过冷冷地朝那两名妓子看了眼,妓子们便瑟缩地松开了手。她们混迹在这老街,各色人都见过,最是会察言观色。察觉这行人惹不起,便悻悻地往回走。 “两位姑娘且慢,同你们打听件事。画眉街的丁元住在哪?能否劳烦姑娘带个路”。李全说着,扔了块碎银子给离地近的那位。 那位暂且称之为姑娘,她满脸喜色地将银子收进了贴身的荷包里,“算命捉鬼的丁元?他就住在前头,奴带三位过去”。那姑娘说着便拧着腰肢走在了前头。 “他还会算命?”,按照上次孙逸仙的说法,李全以为这算命捉鬼应是两门不同的学问。 “他不仅会算命,还会看病呢。我们姐妹有些个胸闷气短的,外头那些正经大夫看不好的病,便会找他看看”。 “哦?那丁元技艺如何?”。 “他厉害地很,就没有他治不好的”,听语气那姑娘夸地倒是十分心诚。可李全并不关心丁元医术好不好。 往前走半里远,那姑娘就停了下来,“到了,就是这了。您自个儿敲门,奴先回了”。 李全颔了下首,那姑娘做了个礼,便又扭着腰肢回去了。不待李全吩咐,其中一个侍卫就砰砰砰敲起门来。 开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形容干瘦,双眼有些浑浊。穿着一身黑色锦缎长衫,衫上绣着些蛇蟒暗纹,腰上系着根暗红色腰带,垂在衣摆两侧。 “三位有何贵干?”,那男子打量着李全开了口。 “你是丁元?”,李全也同样打量着他。 “是”,丁元满脸防备,并不开口邀人进门。 “丁先生,我家主人邀您过府一叙”,李全道明来意,说的也十分客气。 丁元目光闪了闪,“不知是哪家?叫我过去有何事?”。 李全笑了笑,“我们三个赶了半天的路,口渴的很。咱们不妨进去喝些茶水,慢慢说”。 丁元略微顿了顿,便侧了身子,“三位请”。 丁家虽说门头破旧,可进去却是别有洞天。里面院子很大,里头种的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花草,如今都已经枯死。厅堂也大,十分空落,墙边摆了条长长的木几。木几上放了许多瓶瓶罐罐,大大小小,各种颜色。 两个侍卫站在门口,李全同丁元坐在桌边喝茶。“丁先生,我家主人近来总是睡不安稳,想请丁先生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邪祟”。 “不知府上是哪里?”,丁元观李全气度,猜他不是等闲人家。 李全转了转杯子,倒是也如实相告了,“边城忠王府,我是府上管事,李全”。 丁元忙起身行了个小礼,“原是全管事”。 “先生客气”,李全示意他坐下,“我听闻先生擅捉鬼?”。 丁元转了转眼珠子,犹豫了会儿才道,“我也不过学了一点,都是外头瞎传罢了”。 李全打量下厅里,南北两侧各连着一间屋子。南边的门关着没销,从缝隙里看去,里面该是个卧房。北面那间门上挂着厚厚的白帆,上面写满了符文。 “先生谦虚了,我在边城就听说了先生”。因为之前孙逸仙那档子事,李全这回来之前倒是派人仔细打探了一番,这丁元确实有些名气。“这回,先生若把事情办好,我们主家必有重赏”。 丁元十分想问一句,“若办不好呢”,可又不敢问,也不敢推脱。只得应到,“自当尽力”。 天黑的时候,李全才带着丁元,从侧门悄悄进了松柏院。 李盛岩吃了晚饭,这会儿正在书房习字。李渔过来耳语两句,他便放下了笔,“这个看着如何,可靠吗?”。 “全管事这回提前查问了,说是很有些名气。可爷您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好摆在明面上,究竟可不可靠谁知道呢?不过我看那人倒是一副精明样”。 李盛岩不再问,带着李渔去了厅里。那丁元见了他,忙行了个大礼。 “情况你该知道了吧?”,李盛岩搓着手上的墨,看了他一眼。 “回世子,知道了。全管事路上已经同我说了”。李盛岩刚进来的时候,丁元便偷偷打量了他一眼。这忠王府的世子,外头都传他霸道蛮横,不务正事,丁元只觉着他贵气逼人,只一眼便低头不敢再看。越是如此,丁元心中越是惶恐不安。 “那你便开始吧,是捉是灭全随你意”,李盛岩这话说的轻飘飘,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丁元听着心中十分忐忑,他觉着这世子不像是被鬼缠过的人。他以前替别人驱鬼辟邪,那些个主家即便再强作镇定,也能看出其心中惶然。可世子这话听着不但镇定,还有些戏谑,他便有些拿不准。他不知道这王府里是真的有什么邪事,还是世子要筹谋算计些什么,只是将他拿做筏子。高门大宅里的阴私他可是见过不少,那些个说是闹鬼中邪的,实际到头来不过都是有人作祟罢了。可这世子是王府独子,他还需要算计什么呢? “世子,您容我先查探下”,丁元说完便闭上眼睛,掐着手指绕着厅里转。他得拖延些时间,好好琢磨琢磨这事该怎么应付才能妥帖。 李盛岩见那丁元闭着眼睛,也能绕口桌椅板凳、高几花瓶,他觉着有些意思。也不催他,随他查看。 丁元转了七八圈,才在中间站定。嘴里又咕噜咕噜地念叨了一阵后,才呼了口长气,睁开眼。 “如何?”,李盛岩不紧不慢地问了句。 “回世子,这鬼是只往生鬼”,丁元决定放手一搏,或许能博一笔丰厚的赏钱。 “何为往生鬼?”,李盛岩倒是十分好奇。 “往生鬼便是那死了之后不能投胎,却一心想着投胎的孤鬼。这类鬼倒是很少作恶,只是投胎心切,还念人世。有时候得了机缘,便会附身成人”。 李渔十分惊奇地看了李盛岩一眼,李盛岩垂着眸子,也想到了之前李渔说的鬼言鬼语,对这瘦术士的话倒是信了几分。 “那你有什么法子对付他?”。 作者有话要说:app上的小耳机点了之后就是有声阅读,还挺不错的,不是特别僵硬 第26章 健硕的姑娘 丁元听了这话便知自己猜的不错,看来王府并没什么恶事发生。他猜或许是一些个巧事凑在了一起,这世子才疑神疑鬼的。 来的路上李全同他说,世子这些日子总睡不好,不知哪里的孤鬼附在了他身上。他开始便以为世子是被什么事吓着了,才会有这想法。可待看到世子本人,听他说话中气十足,毫无惧色。他猜或是府上发生了些什么不便外传的怪事,或是世子得了什么病症,偶尔复发。总之不是闹鬼就是了,丁元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鬼怪的。不过他既以此为生,自是有许多糊弄人的说法。 “世子是想将它灭了还是想送它超生?”。 李盛岩听这术士口气倒还不小,“灭了要如何,送它超生又要如何?”。 丁元稳住心神,自信满满地对上李盛岩的目光,“世子,不论是灭还是送它超生,我们都得先查清这鬼生前的八字和姓名。灭就好办了,我只要将它的生辰八字和名字一同写在我的符文上,一边念灭魂咒一边将那符文烧了,这往生鬼便灰飞烟灭,再也不得生。若想送它超生,那就麻烦了。不仅要知道它的生辰八字、姓名,还得查明它有何未了心愿。世子助它了结心愿,我再将写着它生辰八字、姓名的符文烧去,替它念三遍往生咒,便能助它投胎,再生成人”。丁元这话说的十分真诚,自己差点都信了。 “呵,你说的倒是简单,世上那么多死人,我怎只哪一个是它?”,李盛岩这会儿其实已有些信了。 “那鬼魂既能有机缘附在世子身上,那必是和世子有些关系,或是和这宅子有些关系”。丁元想,“这范围那么大,他们可有的找了。若是觉着找到了,我便帮着烧了。烧了后世子心里有了安慰,或许就好了,那我便能捞一笔赏钱。若是还觉着闹鬼,那我便说找的不对,这与我可就没什么干系了”。 李盛岩靠在椅子上,望着丁元若有所思,神情渐渐飘渺。“是你吗?”,他在心里轻轻问了一句,只不知问地是谁。 阳春巷这边,杨一善病还未愈。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手握成拳,轻轻地敲了敲脑门。她已在家里养了三天,这会儿烧已经退下,只是头还有些晕,嗓子干哑。她使劲哼出一声,清了清喉咙,咳出一口谈来,吐在了床边的痰盂里,这才觉着舒服了些。 起的早,等她捯饬好自己,收拾好屋子,年婶的早饭刚刚上桌。杨一善拿着盘子单独拨了些菜出来,拿了个馒头放在菜边,又盛了碗粥。 “江行,吃完饭我同你一道去异乡安”,杨一善说完皱了下眉,这一开口嗓子还有些疼。 江行赶紧咽下口中的馒头,应了声好。 “杨一,你这还没好透,不如在家再养两天。中午我用川贝给你炖一碗梨水”,年婶子却是不大赞同。 “婶子你晚上炖,我晚上早些回来。我得去异乡安看看”。杨一善说完轻轻哼了一声。 “行,行行,快别说话了”,年婶不再劝她。 杨一善也不同他们一道吃,她一手端着菜,一手端着粥去了自己屋里。她怕这风寒传给旁人,这几日都是这么吃的。 等她吃完饭,把碗碟送到厨房,江行已经套好了马车,在门口等着。约莫是走的熟了,那匹拉车的老马如今都不用江行去赶,自己就哒哒地往异乡安去了。 到了异乡安,杨一善先找了吴量。这会儿采买的伙计刚回来,吴量正在后厨同那伙计仔细核对菜蔬、鱼肉。杨一善站在门口看着,并不催他,等他忙完,才招招手将他叫出来。她想问问这几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可因着嗓子疼,便也不开口说话。她去拿了纸笔,在纸上写道,‘没什么事吧?’。 吴量仔细想了想,“没有,这几日的流水同前几日也没多少差别,没什么特别的事”。吴量说到这,心里有些开心,觉着自己这掌柜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 ‘周蓉走了吗?’,杨一善又写了句。 “没呢”,吴量摇了摇头,“我昨日还问了那随侍,她说还要再等等。说她们家姑娘这几日,身子又有些不适了”。 杨一善叹口气,心道她要是不回来,这周蓉怕是真要在这赖上一个月。今日就暂且随她去吧,等自己病好了再去同她好好说道说道。 时辰尚早,马行的车还没来,也无新客。杨一善便去饭厅里看了看,有好些住客正坐在里面用早饭。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家三口,那娘亲在给孩子剥鸡蛋,杨一善看着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中间的十来个人,应该是两拨客商,或许原就认识,这会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的热闹。角落里孤零零地坐着一个姑娘,似被隔在这些热闹之外。 从杨一善这里看去,只能看见那姑娘背影。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绸缎劲装,衣裳似有些贴身,显得肩背宽广,腰部粗直。杨一善想,这姑娘大概是因为长得健硕,才敢一个人出远门,身边连个伴都没有。她倒是有些好奇,这般健硕的姑娘长了副怎样的容貌。 倒是也巧,那姑娘正好吃完了饭,嘴也不擦,就起身朝门口走了过来。杨一善借此机会扫了她一眼,那姑娘长着一张方脸,浓眉大眼,英气勃发,只是这张脸杨一善觉着有些眼熟。 杨一善皱着眉走到了厅里,“我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呢?”。杨一善虽说没什么过目不忘地神技,但是因为要和各色人打交道,她历来十分敏锐,那些个于她重要的人,只要见过一面,下次再见她基本都能认得出来。如此说来这人或许并不重要,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她不再为难自己。 杨一善又去后头账房,翻了翻前两日的流水。昨日马行拉过来的住客有十九人,城门口自己过来的有二十一人,其他的有五人。嗯,看来出去的客商陆续回来了,城门口过来的住客越来越多。城门口?城门口!杨一善突然顿住,她终于想起刚刚那位‘姑娘’是谁了。 杨一善这会儿真是又气又急,只因那‘姑娘’不是旁人,正是城门口告示上画着的那个盗匪。她气自己最近不知是惹了哪路衰神,这倒霉事是一桩接着一桩,没完没了。急的是眼下该如何是好。 论理说这类江湖中人,最好是不要与之结仇,那便睁一只眼闭一只随他去。可他偏偏是个盗匪,这个盗字就能把杨一善愁死。来往这么多客商,他若是在这里动了手,盗了别人财物,到时候闹出动静,他再又跑了。她便没法给住客一个交代,那异乡安的的名声怕是就毁了,往后谁还敢来住呢?这盗匪,官府下了这么大的力通缉捉拿,盗的估计也不是一般东西。异乡安里的住客许多是从外头回来的商贾,身上可都别着许多本利,这要真被盗了,她都未必能赔地起。那便只有一条路可走了,报官! 第27章 记仇 杨一善疾步去了前厅,将吴量叫了过来,“我刚在饭厅里..” “姑娘别说话了”,她刚一开口就被吴量打断。嗓子哑成这样,听着就怪难受的。 杨一善瞪了他一眼,疾速呼了口气,又小声贴着吴量的耳朵边道,“咱们这有位身段长相都十分粗犷的女客,她住在哪间?叫什么名字?”。 “粗犷的?哦,我知道了,她住甲字二号房,叫于柳。她是前天住进来的,开始住的是丙子房,今早刚刚换到了甲字”。正是因为这个,吴量才记得那么清楚。 杨一善点点头,表示知道。“你让江行来账房找我”,她吩咐了一声,自己先回了账房。杨一善撕了张纸条,拿硬头小笔在上面写了两行字,‘城门盗匪,宿与异乡安甲字二号房,扮女装’。写好后,她轻轻吹了吹,折了起来。江行从外头甫一进来,杨一善便过去将门插上。 江行看着有些发愣,“姑娘叫我有什么事?”。 杨一善把手往下按按,江行便十分默契低了头。“你去趟衙门,把这张条子递给王捕头。但是别自己去递,门口找个生人花几文钱叫他去。你也别急着回来,在衙门口等着,一定得等到王捕头带人出来你再回”。杨一善说着把纸条递给了江行。 “这是什么?”,江行还有些孩子心性,很好奇。 “你可以看看。若是等不到王捕头出来,那你便打上我的名号,该是能见着他。见了他你把纸条上的话告诉他”。 江行打开了纸条,看完立即瞪大了眼,“姑娘不会看错了吧?”,墙头上贴着的那盗匪长什么样,他这会儿是一点映像也没有。 “错不了”,杨一善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了句。“尽量别将我们自己牵扯进去,快去吧”。 江行走后,杨一善便守在了前厅,时不时地朝门口看一眼,她怕那人再出去了。这等待的过程就变得十分漫长,杨一善喝了杯茶水,润了润嗓子。 “姑娘,你盯着门口看什么呢?都看了这么半天了”,吴量觉着杨一善有些古怪。 杨一善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一副不太想同他说话的样子。吴量撇撇嘴,继续忙活去了。杨一善回想了下他刚刚说的话,那盗匪今早从丙字房换到了甲字房,甲字二号房? “吴量,我不是让你把甲字二号房空着吗?” “之前一直都是空着的。今天那姑娘,就是长得粗犷的那位说要换甲字房,想住南面。那时候南面就只剩二号房了,我便给她换了。怎么了姑娘,有什么问题?”。 “他特意换到二号房,怕是盯上了周蓉主仆”,杨一善也不答吴量,独自想着。她有些呆不住了,很想去周蓉房间看看,可又怕那盗匪有所察觉,再打草惊蛇。她正犹豫不定的时候,周扬下来了。 “你怎么不在上头伺候你家姑娘”,杨一善问地有些急。 “姑娘睡了,我下来把早上买的老母鸡炖上”。周扬特意下来早点,这样鸡汤炖好了盛出来,便不会耽误厨子用灶。 “等会儿我让厨子帮你炖,你快去照顾你家姑娘”。 周扬十分怪异地瞅了杨一善一眼,“杨老板你这是怎么了?又想赶我们走,你的嗓子怎么哑成这样了?”。 “嗯对,姑娘不说我差点忘了这事,咱们之前的七日之期早到了。再住在这里实在是不合适,今日太阳落山前你们必须搬走。你快去同你家姑娘好好商量商量找院子的事”。 这事确实是她们理亏,周扬张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只十分傲娇地哼了一声,便蹬蹬蹬地上楼去了。 杨一善坐立难安,只盼着王捕头赶紧带着捕快过来。可又担心江行把这事办砸了,她有些后悔,觉着应该亲自跑一趟才把稳。 江行倒是比王捕头他们来的早些,杨一善见了他一把将其抓了过来,“如何?”。 江行也学着她之前的样子,趴在她耳边说道,“王捕头带了四个捕快来,就在后头,马上就到”。 “好!没把我们牵扯进去吧?”,杨一善追问了一句。 江行摇了摇头,“没有,姑娘放心”。 王捕头带着四个捕快,威风凛凛地进了异乡安。吴量见了匆忙迎了上去,“王捕头,您大老远的过来,不知有何贵干?”。吴量心里打鼓,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有人去衙门报信,说是你们这混进了通缉的要犯,我们过来搜一搜”。王捕头倒是还算客气。 吴量还想辩驳两句,杨一善将他拉住。“那还请王捕头尽量不要吓着其他住客”。王捕头点了点头,直接问了甲字二号房在哪。杨一善让个伙计领着他们上去,她自己则跟在后面。江行也想跟着一道去,杨一善冲他摇了摇头。马行的车马上就要来了,杨一善便让他留在下面帮忙。 一行人到了二号房门口,却听旁边一号房里叮叮咚咚,咣咣当当地响个不停。王捕头直接踹开了一号房的门。就见两个姑娘你一拳我一脚的打地正酣。杨一善从人缝中看去,见周扬和那男扮女装的盗匪纠缠在一处。 王捕头一开门便认出了那盗匪,带着捕快围了上去。捕快们都佩着刀,周扬见了忙闪到一边去,腾出地方给他们打斗。杨一善不敢靠地太近,和伙计一起守在门口,防止盗匪窜出来。其实若是真的窜出来,她也并不敢拦、也不会去拦,这会儿不过是做做样子。 杨一善先扫了一眼整个屋子,见桌椅板凳全部被掀翻在地,茶盏也被摔地稀碎,杨一善有些肉疼。她又朝床上看去,隔着屏风,隐约见周蓉还在床上躺着。倒是也不见惊慌,看着平静地很。杨一善心中十分佩服,觉着周老板定是见过大世面的,都这会儿了还能在床上躺的住。 杨一善以为王捕头人多,抓一个盗匪当很轻松才是。可看了一会儿才知,那盗匪身手十分了得,空着手以一挡四,似乎也并不吃力。她看地十分着急,心道这王捕头实在大意,怎么不多带两个人来。 这会儿周扬从里头悄悄走了过来,“杨老板,快去把我家伙计叫来”。 杨一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便蹬蹬蹬地朝楼下跑去,不想却与那两个伙计迎面碰上。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两人已经同她擦肩而过,直奔甲字一号房去了。 甲字房虽说比其它三等房大上许多,可这么多人打斗起来,空间还是很有些局促。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杨一善再来看的时候那盗匪竟已夺了一把刀来。有一个捕快受了伤,膀子上被划了道口子,滴滴答答地留着血。那盗匪有了刀之后气势更甚,刀刀都往捕快们的要害处砍,王捕头和剩下的三个捕快竟被砍地连连回退,毫无还手之力。杨一善看着很害怕,她这才知道,这盗匪为何如此猖狂,竟敢顶风作案,原是因为有身好武艺。 那两个伙计一进来便围到了床边,周蓉也不知道同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见两人点了点头,便起身过来,留周扬一人在那边守着。 杨一善只见那两个伙计从地上各自抄起一个圆凳,提着就冲了上去。那盗匪见了,忙又分神提刀来砍。可那两个伙计并不惧刀锋,反而把凳子舞地飞快,那盗匪根本招架不住。其中一个伙计见他拿刀的手有些发飘,便瞅准机会踢了一脚,那脚出的快收的也快,一下便将盗匪手中的刀踢脱了手。盗匪不过怔愣片刻,便又被另外一个伙计用凳子砸了背,一下子便被砸地吐了血。 盗匪眼见形势不好,心知这回怕是躲不过去,便咬了咬牙,往窗子上扑了过去。好在有个伙计反应快,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将他拉到了地上。其他几人也赶紧围了过来,一窝蜂地将他制服。 刚刚他往窗子上扑地时候,杨一善被吓地不行,她十分害怕这是第二个江昌。要知道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必死无疑。那她的异乡安怕是就要.. 两个捕快将那盗匪的胳膊拧在后面,扯着将其拉了起来,盗匪疼地大叫出声。 王捕快同周家的两个伙计道了谢,又问了问有没有丢失东西。周扬过来回了句没有,王捕头朝床上看了一眼,便押着盗匪下去了。 杨一善跟着一道,走到厅里的时候,那盗匪硬是顿住。他十分阴毒地瞪了吴量一眼,仿若是吐着舌须的毒蛇,他怕是把这仇记到了吴量身上。杨一善在旁边看了,心里咯噔一跳。她也不知这盗匪到底犯了多大的事,待到他从牢狱里出来,怕是要回来报复,这也是为何开始她并不想插手此事。 “王捕头”,杨一善走上前去,“不知是谁将小店告了?这次确实有要犯,我便不好说什么。可这日后若不论是谁,只要去您那告上一嘴,您便带着人来将我这上上下下搜查一遍,那我这生意就实在是没法子做了”。杨一善面上略有些苦涩,有掺着些怨怼,看着十分逼真,好似真的有个多管闲事的旁人将这盗匪给告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万多字,60个收 好扑啊,记录下 我自己还挺喜欢这个故事的 哈哈,自我安慰下 第28章 近云国 王捕头也很能理解,做买卖的自是怕官家上门,没的吓着店里的客人。他便也照实说了,“是有人去衙门递了个条子给我。杨老板请放心,若是普通犯人,我们也不会轻易就上门来搜。只是这人”,王掌柜说着看了眼那盗匪,“这人不是一般盗匪”。但怎么不一般,他也没再往下说。 “东家,我知道”,这突然冒出的声音倒是叫杨一善听地一愣,她回头,见说话的是店里的一个伙计。那伙计又继续开了口,“去告状的定是全来客栈里的人,这两天我总看见他们家的伙计鬼鬼祟祟地在门口查看。对了,那伙计昨日还在咱们这吃了中饭”。全来客栈便是城里两座老客栈的其中之一。 “无凭无据地,莫要胡说!”,杨一善训斥了一句。她不过想遮掩下,可没打算祸水东引,引到人家全来客栈的小伙计那。不过她见那盗匪竖着耳朵,听地认真,倒是放下些心来。 王捕头可不管那么多,不论是谁递的纸条,确实帮了他大忙。那追捕告示都已经贴了一个多月,上头是一催再催,如今好不容易才把这事给结了。他同杨一善告了辞,杨一善恭恭敬敬地将他们送出了异乡安。 一回来,杨一善便径直上了楼,去了周蓉房里。周蓉这会儿靠坐在床上,看着精神比刚才倒是好上许多。 “让周老板受惊了,实在对不住”,杨一善先赔了礼。周蓉摇摇头,表示无碍。 “刚刚多亏了您的两位伙计,要不是他们,这盗匪怕是就要跑了。没想到那两位身手竟那么好,连周扬姑娘也都是深藏不露”。杨一善这会儿开始琢磨这四位的来路,觉着并不是什么普通客商。 “那我这算不算是帮了杨老板一个大忙?”,周蓉这会儿似乎还有心情说笑。 “自是算的,要不是您,我这会儿怕是麻烦大了”,杨一善说的十分心诚。盗匪若跑了,于她也是有些后患的,毕竟告发的人是她。 周蓉浅浅地笑了笑,看着十分柔美,“那这次,便当是还了之前的人情”。杨一善听着倒是有些尴尬,上次周蓉那般说的时候,她其实并没当真,也没放在心上。刚才打斗那会儿,周家一行人是完全可以袖手旁观的。 “杨老板,那我们太阳落山之前还要不要搬走?”,周扬斜睨着杨一善问了句。 “自是不用搬,四位想住到什么时候便住到什么时候”。周扬刚刚露了身手以后,杨一善再看她就觉着很有些不同。她都替自己捏一把汗,当初幸好没将她们逼急了,要是逼地她们动了手,她这店里上上下下的加在一块,怕都不是对手。之前觉着周扬不讲道理,惹人厌烦,可这会儿回想起来,却觉着她可爱极了。毕竟那会儿她只是哭了哭鼻子,并没同她动手。 “杨老板,麻烦吩咐下头烧些热水来。我刚刚出了一身冷汗,得擦擦身子”,周蓉柔声说了一句。 “好,好。我先叫人把这屋里收拾干净,等下水烧好了帮您送上来”,杨一善说完便下了楼去。 待她走了,周扬叹了口气,“这杨老板也挺不容易的,嗓子都哑成这样,还嘚嘚嘚地说了半天的话。姑娘,您这会儿觉着好些了吗?身上有劲了吗?”。 “比刚刚好点,还是有些乏。再有一炷香的功夫,那软骨香的劲就差不多该过去了”。 “刚才幸好我上来的及时,要不您就被那采花贼..”,周扬说到这又赶紧住了嘴。“说起来还多亏了杨老板,要不是她逼着我回来同您商量租院子的事,我还在下头炖鸡汤呢。对了,您的鸡汤该好了,我下去给您端来,您先喝点垫垫”。 “杨老板,我的鸡汤好了吧?”,周扬见杨一善在厅里站着,便问了句。 “什么鸡汤?”,杨一善被问地有些愣,不过说完便想了起来,不由地轻轻‘啊’了一声,“对不住,周姑娘实在是对不住,刚才事情多,我把这事给忘了”。杨一善忙去了后厨,见那只杀好的老母鸡还完完整整地在砧板上躺着。杨一善有些讪讪,“你看这样吧,我先让他们给你家姑娘做个鸡蛋羹,这个一会儿就能得。母鸡我也帮你给炖起来,到中午正好喝”。杨一善说完咳了下,皱着眉清了清嗓子。 周扬见她都要说不出话来,且刚刚也确实纷乱,便也能体谅。“那你这回可不能忘了”,她叮嘱了句便上楼去了。 杨一善没想到周扬这回竟这般好说话,倒是越发觉得她可爱起来。 嗓子难受,杨一善便早早回去了。 杨家今日的晚饭吃地格外早,年婶刷完了碗筷,日头都还未落尽。杨一善这一天都绷着根玄,这会儿躺在床上便什么也不想,倒是很快就入了梦乡。 这本该一夜好眠,可不想一睁眼又换了个地方。杨一善靠在红木椅上,鼓着腮帮呼了口气,盯着案上的烛火发呆。“我是连个好觉都睡不成了吗?唉”。 她打量了下这间屋子,入眼便是那两面墙的书架。书架做地极高,离屋顶不过一尺余。一排排地隔出了许多间距不一的木档,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书册。想来这里便是李盛岩的书房了。 案上有本摊开的书,地上掉落着一只硬笔,杨一善猜李盛岩刚刚大概是睡着了。她将笔捡了起来放在桌边,又拿起那本书看了看。那书极厚,她翻到封页,看了眼书面-《三十二过史--下篇》。这个名字她倒是十分感兴趣,便端坐在案前,从第一页看起。 或许因是下篇,杨一善看着觉得十分晦涩,好在李盛岩做了些注解,又总爱写些长长的感悟。杨一善这才能把纷乱复杂地人物关系理顺,才能将风云变幻地朝政形式看明。这书详述了三十二国政权叠替,里面便涉及了许多政权要闻和大大小小各类战役。许多事情杨一善从前都是闻所未闻,哪怕是知道的也多是被传歪了的。 就譬如那近云国覆灭之异事,杨一善原以为不过是个遥远传说,可这书里前因后果尽述,她才知道原来确有其事。其结局比传说要惨烈许多。 近云国在昌国以东数万里,遥不可及。乃是一岛国,独立于汪洋大海之中,约莫有昌国十二分之一大。传说近云国有一座高山,名曰近云。此山蹬顶后,伸手可触云。近云国土地肥沃,临海又可捕鱼,故近云国民一代代的倒也衣食无忧、生活富足。近云国与他国无往来,本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历代国主重农、重工,然不重军,这本也无事。可后有一日,有一名叫洪达的商贾,带着四艘大船,携随从百余众,因缘际会避难至此。 近云国民少见外人,淳朴好客,便热情相迎。洪达带着随从,在近云一呆便是五年。这五年里,洪达将近云国走了个遍,且熟谙近云国语。洪达乃长狼国人,长狼国距近云国约数千里。五年后,洪达以想念故土为由,辞了近云国,携着满船粮食,带了一半随从,回了长狼国。 长狼国土地贫瘠,好征战掠夺。洪达不在的五年,长狼国东征西战,鲜有胜仗。故国库空虚,民力疲乏。洪达便与长狼国主说了近云国之事,请求带兵远征近云国。原来洪达并非普通商贾,乃是长狼贵族,自小熟读兵书,苦练武艺。年少时,也曾随父辈上过沙场。长狼国主大喜,赐万兵。 后面的事杨一善有些不忍心看。她小时候就听说书的说过近云国。说那里乃是蓬莱仙境,有缘才能得见。说是一百多年前就有一个叫洪达的有缘人,得了机缘找到了近云国。可往后,就再无人有此机缘,近云国就如那昙花一现,成了美丽传说。 她呼了口气,艰难地翻了一页。 两年后,洪达率军至近云国。与之前留在近云国的随从里应外合,一夜便破了国门。长狼国兵众宛如恶鬼,杀人掠物,直捣近云国都。近云国毫无还手之力,不过十日,这场杀戮之战便尘埃落定。近云王族尽数被屠,近云人从此变洪奴,至今日已有百年。世上便再也没了近云国,只存长狼国的洪都郡。 “洪奴?洪奴原来由此而来”。杨一善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了近云国民,觉着嗓子堵地十分难受,她摸了把脸,沾了一手的泪。结尾处,李盛岩倒没有同前面一样写许多长篇大论,只留寥寥数语,‘军衰则国弱,国若则民哀’。 杨一善没了看书的心情,站起来走到窗前。这会儿起了风,院子里的松柏被吹地沙沙作响。她望着窗外,天上月亮很明,月光透过松柏枝梢的缝隙洒落到窗前。这个夜与往常的许多夜并无不同,可杨一善此刻却觉着它十分珍贵,原来这再平常不过的漫漫长夜竟是这般难得。她白天的那些个麻烦事好似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知道李盛岩把‘鬼’错认成谁了 第29章 你恨我吗 杨一善长呼一口气,心情变得平静。 李渔悄悄走了进来,“爷,三更了,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去秦家上课呢”。 “好”,原来夜已经这般深了,杨一善转过身来,对李渔笑了笑。 李渔有些发愣,见她脸上挂着泪,这般又哭又笑地,定不是他们家世子。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走上前轻声问道,“爷,饿不饿?要不要用点夜宵?”。 杨一善还是头回见李渔这般柔顺,心中不免起疑。不过也不怕,她倒要看看他打的什么鬼主意,总不至于将她毒死。想到这,杨一善又往深处想了想,“他要是真把我毒死,那到底是我死了还是李盛岩死了?李盛岩肯定死了,毕竟身子是他的,我死没死倒是不好说”。杨一善想明白这些,倒是真的觉着有些饿了。 不知道李渔是不是将睡地香喷喷的厨子从被窝里叫起,反正没多会儿,一碗热腾腾地汤浴绣丸就端了上来。 杨一善盯着李渔,李渔把筷子递到他手上,“快尝尝,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了”。杨一善这会儿认定李渔是成心与她作对,这大半夜的她哪里能吃下这么油腻的东西。她也不信李盛岩会爱吃这个。 汤浴绣丸是肉末与鸡蛋揉搓在一起,捏成的丸子,自是油腻,那汤里还飘着一层油花。可杨一善还是接住筷子叨了一个尝了尝,她想看看王府做的这道菜比绕余香如何。 丸子放入口中后,她轻轻一咬,那鲜香味就散了开来。里头或许放了虾仁,很有弹劲。杨一善本来只想尝尝,这会儿倒是真的被勾起了馋虫。不知不觉地,竟把一大碗都吃光了,还喝了两口油汤。她拿起桌边木盘子上放好的帕子,擦了擦嘴,又换了一条擦了擦手,心道,“以后晚上要是都能来忠王府吃顿好的,倒也不错”。反正到最后胖的也不是自己。 杨一善把帕子放回盘子里,一抬头却见李渔站在边上偷偷摸摸地摸眼泪。她皱起眉,一脸疑惑,这李渔今天实在是太怪了。不过既然他不想说透,杨一善也不打算去戳破那层窗户纸。她就当自己是李盛岩,安安心心地让丫鬟们伺候着就了寝。 “这般吃完了就睡最容易长胖”,杨一善哼笑一声,心满意足地睡去。 第二日早上,李盛岩是被李渔叫起的,“爷?该起了,再不起要迟了”。李盛岩皱着眉头起身,立即便有丫鬟围上来替他更衣。 “他昨晚来了?”,李盛岩伸着胳膊问了一句。 “嗯,吃了一晚汤浴绣丸,唉。爷您没见他吃丸子时的样子,好似多少年没吃过似的。开始细细地品,后来虽说吃的斯文,可还是将一大碗都吃了干净,还喝了两口汤”。李渔觉着他实在可怜,也不知道做鬼的这些日子能不能吃上好的。 “他有没有说什么?或是做什么?”,李盛岩问地有些急。 “说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好似在书房看了好一会儿的书。三更的时候我去叫他,他站在窗边,一脸的泪”。 李盛岩听了,忙去了书房。那本《三十二国史--下篇》被卡在桌上,他走过去翻开,正是近云国篇。李盛岩仔细把这两页看了,在篇尾页脚处发现两滴泪渍,他抖着手摸了摸,“随心,李随心,真的是你吗?你你恨我吗?”,李盛岩喃喃低语。 起了风,风吹过屋檐瓦隙的时候带出了些呜呜声,将杨一善吵醒了。她睁开眼,听着外头的声音,还有些恍惚,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她拥着被子坐起来,望着外头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没多会儿,大概是想通了,她将被子一掀,利索地起了床。 吃饭前她先喝了一杯温水,往下咽的时候觉着嗓子已经不疼了,总算是有了件好事。 吃完了饭,她既没去异乡安也没去绕余香,而是带着江行去了衙门,找了王捕头。 “王捕头,我来是想同您打听,昨日那盗匪,衙门给判了吗?”。这事一日未了,杨一善便放心不下。若只是判个一年半载,那后面就麻烦大了。 “判了”,王捕头想,这个同她说下倒是也没什么,“判的斩立决,后天午时三刻北边菜市口行刑”。 “这么快?不知他是偷了什么东西?”,杨一善想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这..”,两人此时站在衙门口,来往许多行人,王捕头似是有些不便开口。杨一善朝他笑笑,“王捕头,绕余香今日出了新菜品,不知您晚上下了差,能不能赏脸过去一趟,帮我尝尝味道”。 “好,晚上一定去,杨老板客气了”。王捕头知道杨一善话中意思,答应地十分干脆。 “那我先谢谢王捕头,您先忙”,杨一善行了小礼。 回去的路上,杨一善问江行,“江行,你见过砍头没有?”。 江行有些愣住,“没有。姑娘见过?”。 杨一善摇摇头,“我也没见过”。她本想安排江行后天去菜市口看看,看着那人被砍了头她才好放心。她从前听人说,有些死犯疏通牢头,还没等到砍头就往上头报了暴毙。上头若是查看不严,牢头便将死犯裹了白布,抬到乱葬岗扔了,那死犯便能逃之夭夭。杨一善想,要不后天她还是自己去一趟吧,江行他还小。 晚上杨一善便在绕余香的甲字房设了小宴,点了一桌子的菜,还叫了壶老花雕。王捕头一进来,便有伙计上前,将他领到了厢房。 这种宴客应酬的事情,杨一善以前都是带着吴量的。她自己便不用多说,吴量自会把人招呼的妥帖。可如今异乡安离不得吴量,杨一善便只能带着江行一块。江行,江行才十四岁,别说应酬怕是喝酒都不太行。杨一善自己便要多操些心,故提前就同他说了,等下放机灵点,见王捕头的杯子空了,就赶紧给倒上。 “王捕头,真是对不住,本该陪您多喝几杯,可我这些天不知怎么地哑了嗓子,大夫说不能沾酒。我以茶代酒,先敬您三杯。江行,快给王捕头倒酒”。江行忙起身,给王捕头斟了一杯酒。 三杯酒后,杨一善提起了话头,她也不绕弯子,“王捕头,我请您来还是为了那盗匪的事。我也并不是为了听些闲趣,而是怕那盗匪的同伙报复。毕竟这事是出在我的客栈里,同我撇不开关系。他若只是盗还好,或许平常就他一人。可他又是个匪,这怕是少不了同伙”。杨一善甚至担心他是某个土匪寨子里的当家人,要不怎么会判那么重的罪?那要是这样怕是真的就完蛋了,他被砍了,他寨子里的那些兄弟还不得替他报仇? 王捕头抿了口酒,“杨老板不用担心,那贼人平常都是独来独往,并没什么同伙”。 “他一个人竟还敢称匪?”,杨一善不由地问出了声。 王捕头吃了口菜,顿了顿,神情十分慎重,“杨老板,这后头的话我也只在您这说,您可千万别透了出去”。王捕头说完还看了江行一眼。 “您放心,我们听完就咽进肚子里去”。杨一善其实是有些犹豫的,一边觉着王捕头话都说到这了,管它是为什么,她也不必细究。可又觉着这事不弄透了,实在不放心。 “那贼人其实并非什么盗匪,乃是个采花贼。他不仅盗人财物,还”,王捕头斟酌了下用词,“还糟蹋妇女。不知道他在江城犯了什么大事,从江城到望城十城连捕。只要捉住,都无需移交江城,当地行刑,斩立决也是早就判好的。一个月前说是流窜到了边城,那告示便贴在了城门口。为这事,上头是三天两头地催,这会儿总算是结了”。王捕头估摸着,那贼人定是奸污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那人为了护住名声,对外便编了个罪名。 “采花贼?那..”那他之前在周蓉屋里岂不是另有所图,杨一善有些后怕,幸好周扬上去的及时,要不她就罪过大了。 王捕头酒品很好,适可而止,并不多喝。二更的梆子一响,他便起身同杨一善道谢,告辞。杨一善悄悄地递了个红封子给他,他也默默收下。 到了行刑那日,杨一善赶到城北菜市口的时候约莫是午时二刻,这会儿犯人已经被押上了刑台。她没想到这台下竟还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男男女女有老有少。杨一善是第一次来,有些唏嘘,心道他们难道就不怕吗? 她把马拴在路边的一棵榆树上,便往人堆里挤,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前排。她往台上看去,上面一共有三人,中间的看身形应该是那盗匪,可没见着脸杨一善也不能笃定。 “瞧着长得人五人六的,怎么能干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来,活该被砍头,呸!”。杨一善边上的老大爷,朝上头吐了口唾沫。 这大爷本是想吐最南边的那位,可这会儿起了风,那唾沫飘飘斜斜地竟落到了盗匪的脸上。那盗匪十分嫌恶地甩了甩头,也没能甩掉。他这会儿手被绑在后头,跪着的腿弯子也被铁环扣住,动弹不得,便抬头恶狠狠地朝人群中瞪了一眼。 那大爷倒是被他这眼神吓了一跳,可一想反正他等会儿就要被砍了脑袋,怕他做甚?便冲着盗匪骂道,“呸,瞪什么瞪,你也不是个好玩意,还不知道偷了什么要紧东西”。刑场边上有个告示牌,贴着的告示上写了三人罪状,这大爷应是看过了。 杨一善倒是借着这个机会看清楚了,确实是那盗匪。他此刻穿着一身污脏的白色囚服,头发束了起来,脸上也没了胭脂水粉,浓眉大眼地长得其实还不错。杨一善暗自撇了撇嘴,她觉着有些不解,“长得又不差,做什么采花贼。好好地活着,娶妻生子不好吗?”。 监刑的差役撂了刑签,大喝了声‘行刑’。看来时间到了,台下的人听了这声,呼啦啦地散去了许多。只留下几个胆大的还在下头站着,杨一善算是其中之一。她往后退了退,同一个壮汉站在了一处。待到侩子手抬起大刀时,她赶紧闭了眼,捂住了耳朵,可也没能遮住旁边汉子的连连惊呼声。 “砍完了吗?”,她睁开眼放下手问了旁边。 “砍完了,淌了那么一大摊子的血,咦”,那汉子拖着腔,抖了抖身子,像是被吓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火速洗个澡,看唱作人去了 第30章 面相 三日后是年红假休,那日天气好,年婶子便想带着两个女娃娃一道,去蝉鸣寺上上香拜拜佛。杨一善觉着自己最近运道不是很好,老出些怪事,倒也想去去晦气,便答应了。 边城不缺水也不缺山,但山多是西郊那类小山。若论高山,怕是整个边城只有北寒山这么一座。蝉鸣寺在北寒山山顶,从山脚到寺庙,官家修筑了数千余石阶。杨一善一行来的算早了,可那长长的台阶上已经走着许多人。 往山顶去也有骑马的小道,但为显心诚,烧香拜佛的多是沿着这石阶一步步走上去的。 如今已经立了冬,山上枯叶落尽。石阶无人打扫,便被铺了厚厚的叶子。走的人多倒是踩出了许多印记。年红顺着印记,一蹦一跳地往上去。 杨一善走到一半,便气喘吁吁,实在是走不动了。两边也没什么方便歇息的地方,她只得掏出帕子铺在石阶上坐着。 “年婶,你快去看看年红,不用在这等我。你们到了就在蝉鸣寺门口等着,我去那找你们”。年婶见年红离地老远,确实有些放心不下,稍稍犹豫了下,便匆匆追了去。 石阶不宽,并排最多可行四人。杨一善为了不碍事,便缩在最边上坐着。她捡起一片枯叶,捏着叶子的胳膊,轻轻地搓转着。边搓边琢磨,等下要好好求求菩萨,求她赐些好运。 渐有脚步声近,杨一善低着头,觉着有人在她身边驻足。那被风吹起的衣角,轻轻地挠着她的脸。 她抹了一把,皱着眉抬起头,待看清来人倒是一愣,忙站起来行礼,“世子安”,杨一善低头问好。 李盛岩将她刚刚那一瞬的慌张尽收眼底,觉着有些可爱,轻轻笑了一下。又闲闲地问了句,“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小跟班呢?”。 他问这话的时候,毫不避讳地将杨一善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只见她里头穿着件交领白色绸袍,外面披着件墨蓝的箭袖褙子。绸袍和褙子的襟口绣着同款碎花暗纹。腰上系着与褙子同色的五指大带,脚上蹬着一双墨色软靴,干练不失文雅。她这会儿低着头,乌发便落在侧面胸前,李盛岩不由地看了看她的头顶。头顶上竟是连一根朱钗都没有,三千青丝只拿一根长长的红绸带束着,那红绸带这会儿还夹杂在乌发里,一起飘落在她胸前。墨蓝色褙子本有些深沉,穿在身上不免老气,可她这会儿低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那红色绸带又添了几分颜色,反倒衬出些别样的雅致清灵。这趟若不是诚心求佛,李盛岩差点生出些旁的心思。 “江行在异乡安”,杨一善答地十分恭敬。 “异乡安?就是你那差点摔死人的客栈?”,李盛岩这话一点不顾忌旁人感受。 杨一善顿了顿,答了“是”,心中则暗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像他这般口无遮拦,换个人不知道要被打多少回”。 李盛岩也不是故意提起这茬,只是昨日听李渔提起她,说她又送草来了。这已经是第四回 ,李渔说其它铺子早把那回味甘的告示给揭了,只她自己的绕余香和异乡安还贴着。李盛岩觉着不论她为人如何,为商倒是守了诚字,便比从前高看了她一眼。这才屈尊降贵地与她闲聊两句。 “你怕我?”,语气轻慢。李盛岩见她一直低着头,十分不喜她这幅鹧鸪模样。 “怕,是真的怕”,这话杨一善也只敢在心里说。李盛岩的欺男霸女,她也都算经历过一遭,叫她怎么能不怕?可话却不能这么说,“世子说笑”,杨一善抬起头,脸上无波无澜,“世子威严,自当敬重”。 李盛岩这才看清了她的脸,粉黛未施,不掩丽色。唇红齿白,此刻唇微抿,现出唇边的一对梨涡。鼻头小巧高挺,似有些透明。最招人的当是她那对桃花眼,眼尾微挑,睫毛浓密。这会儿两人目光对上,杨一善的眼尾和睫毛都微微颤了颤,李盛岩觉着有趣便越发盯着她看。 “你的新客栈生意如何?”,李盛岩很有兴趣同她再多聊两句。 杨一善心里觉着他举止无礼,面上却扯出个笑来,“托王爷和世子的福,还算不错,谢世子系心”。 杨一善说这话的时候李盛岩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那双眼睛乌黑,清澈若潭水,一不留神便将他吸了进去。不过是几句客套的场面话,李盛岩却恍惚觉着她说的十分心诚。他眨了眨眼,再去看那双眼睛,却是无波无澜,平静地很。“了不得了,这杨大善人的女儿竟是个做妖姬的苗子”,李盛岩不由暗想。 “爷,咱们该上去了,要不秦大公子该等着急了”,李渔见人家姑娘并不太想搭理自家世子,便不想叫他在这讨没趣。 今日虽是假休,但李盛岩确是与秦远有约,便不再逗留。他又看了杨一善一眼,连个招呼也不打,抬脚直接和李渔一道走了。 等人走远,杨一善才呼出口气来。她望着那主仆二人的背影暗想,李盛岩同她说话就好比自己逗弄路边猫狗,都只是一时兴起。想到这她倒是笑了,论起来自己和李盛岩倒是一个德行,她逗弄猫狗的时候也没想过它们怕不怕,心里高不高兴。摇头叹气,她继续朝上爬。 “姑娘,你怎么这么慢啊,我们都等了好一会儿了”。年红本在寺庙门口的石凳上坐着,见了杨一善忙迎了上来。 “不是我慢,是你蹦地太快了。走,咱们敬香去”。 说来也巧,杨一善一进佛殿,便见李盛岩跪在蒲垫上。他神情专注,嘴里念念有词。他今日只带着李渔,想必是避着王爷王妃,不知他所求为何?或许和自己是同一桩心愿,杨一善这般想着。 她还是头回见李盛岩这般安静乖巧,不免多瞅了两眼。 李盛岩今日穿着一身青色锦缎长袍,腰间束着暗红色的八指革带,带头是一对互相撕咬的金虎正好扣在腰间。腰侧垂着一枚透亮的玉佩,形状难辨。杨一善常与人打交道,喜欢看面相辨人心,可李盛岩的面相却十分有欺骗性。他的眉毛和眼角都弯弯朝下,鼻梁虽说高挺,可鼻尖又略有些圆润。唇不厚不薄,不笑不说话的时候也微微上翘,怎么看都是一副乖巧正直模样。要不是亲身经历,她很难相信这样的少年,竟劣迹斑斑。 杨一善不禁想起他在《三十二国史》上写下的那些密密麻麻地感悟。这般好的才学,倒是可惜了。 总共三个蒲垫,李盛岩占了一个还剩两。杨一善站着不动,年婶和年红便跪在了李盛岩旁边。她两并不认得忠王世子,只以为是哪个富家公子。杨一善很想出去躲一躲,可又怕年婶子回头见不着人着急。 “算了,我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佛家重地,不用怕他”,这般想着,杨一善便站到李盛岩边上等着。 李盛岩起身的时候,两人目光正好碰上。李盛岩迅速别开了眼,可杨一善还是看见了他红红的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么晚,太抱歉了。改了很久 第31章 这是什么 周蓉在异乡安,安安稳稳地坐满了小月子,结账的时候还十分大方的多给了五两小钱。杨一善那时不在,很憾没能同她好好道别。 这日,杨一善正在异乡安的账房对着流水,忽听前厅似是吵了起来。她把账本卡在桌上,忙走了出去。 “不管怎么说,您都得把后头几日的房钱饭钱个给付了”。杨一善听见吴量这句,皱了下眉头,这话里的意思是有人要赖账啊。她也不急着过去,站在边上打量了下吴量面前的这伙儿人。 一共有六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杨一善完全听不懂。他们不是昌国人,从衣着来看,应是从安国来。边城与焗国、安国相邻。安国国弱民贫,且尊佛重教、安贫乐道,同昌国倒是没什么往来,也少有冲突。焗国不同,它与昌国国力相当,两国关系微妙,倒是有些积怨。 这么个冷天,六名男子还穿着长绸裹裙,裹裙颜色都十分艳丽。前面两位的裹裙是正红色,后头四位是水蓝色,上面都配着土红色圆领半衫。大概是觉着冷,外面又不伦不类地套了件夹袄。六人看着都很年轻,长相与昌国人差别不大,就是黑了些。从裹裙颜色看,前面两位壮硕些的应该是东家老板,后头四位或许是伙计帮工。 六人神情都有些尴尬着急,倒是并没有大声喧闹,杨一善猜,他们兴许不是存心要赖,怕是真的没有余钱。 这批人杨一善是知道的,他们从江城那边运了三大车的陶器、瓷器过来,已经在异乡安住了半个月。开始只打算住一天,可是恰逢王上大寿,忠王临走前交代,这些日子一定要守好城门,异国人一律不放行。不能进也不能出,他们这才耽误了下来。 “我我们也不是不付,实在身上实在是没钱。我我们拿货抵,成不成?”。说话的是着红裙的其中一位,六人中只有他剃着短发,其余五人都编着长长的辫子,坠在脑后。这位的昌国话说的有些蹩脚。 “您那些货我们拿了也没用啊,且我就是个掌柜这种事情做不了主。您还是想法子结些现银”。吴量这会儿十分后悔,当初住店的钱就应该先收。其实异乡安的规矩一直都是先付钱后住店,防止有些住客偷偷溜走。可之前也不知道忠王什么时候回,这些安国人什么时候能走,一日一结的有些麻烦,便只结了前头十日,后头住店和吃饭的就等走的那日一起结算。这些人拉了这么些的货,吴量是真没想到他们连住店的钱都付不起。 短发的安国人有些着急,他挠了挠头,和旁边的说了几句。旁边的这位看着年纪最小,却最是沉稳。他低头想了想,同那短发的商量了什么。那短发的似是不太同意,又回了几句,来来回回地两人竟站在厅里争辩了起来。 杨一善看着有些头大,心道“既然身上没钱,后面几天就该早早搬出去。哪怕是找个破庙住着也成啊”。 那些刚吃完早饭的住客,不知道这边怎么了,便围过来看热闹。杨一善见人越来越多,等会儿马行的车也差不多要到,便不再耽搁,走上前去想把这事给结了。 “我是这里的东家,我姓杨。不知道二位怎么称呼”,杨一善一字一顿说的极慢。说完了她又给吴量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围观的住客请走。吴量朝她点了点头,便带着江行过去招呼。看热闹的不免要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吴量也不说他们是没钱结账,只说是言语不通,过来问路。大伙儿觉着没趣,便也就散了。 “我我叫榆达青,他他叫榆达木”,短发的榆达青说完这话都快憋红了脸。杨一善都替他们发愁,昌国话说成这样,不知道他们这生意怎么做的。 “榆老板,城里有当铺,您不妨拿些东西过去典当”,杨一善也没什么别的好主意。 “我我们也没什么能典典当的了,只有只有货。而且耽搁太久,等不了了。老板,你你就拿我们车里的货吧”。 榆达青说完,鼻尖都沁出了汗,他还没遇见过这般尴尬的事。他们这趟出来,家里人本就不同意,觉着路途太远,外头险恶。他和他的堂弟榆达木自己凑了些银钱,带着四名奴仆偷偷出的门。本来钱也是够的,可昨日去街道上闲逛,榆达木的荷包被人给偷了,里头约莫还有十两的银子。他们找了一天还去衙门报了官,可也没什么结果。没了那十两银子,他们身上只剩些安国铜板,这边店家并不收这些。即便是收了,换成银子还不够一两。出门前,他和榆达木就是怕招贼,身上什么值钱的首饰都没带,这才有了如今的这番尴尬。 杨一善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件事的可行性,那些个陶罐她也不太懂,价钱便不好估。再说她要那些是真的没用,收了还得想法子卖出去,没的瞎折腾。“吴量,他们还有多少账?”,杨一善低声问了句。 “也不多,就四两零八文”,吴量小声回到。 “榆老板,您那货我们留着着实没什么用,您看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好能拿出来抵的”。杨一善知道安国人多穷困,可这二人能跑这么远贩卖三车瓷器,家底应该颇丰。随便从身上掏出块玉佩玛瑙什么的也尽够了。 杨一善刚说完,榆达木就同榆达青说了句,应该是问他杨一善说了什么。榆达青便用安国话答了他,那榆达木听了二话不说就将手伸进了领口里,要往外掏什么东西。榆达青慌忙阻止,又同他争辩了几句。可那榆达木也是个倔的,硬是从脖子上掏出个挂件,放在了柜台上。又同榆达青叽里呱啦地说了些话,榆达青无奈地叹了口气,似是同意了。 “老 老板这个抵给你。但但你一定要收好,我我们下次赎回来”,榆达青说的十分慎重。 杨一善把那挂件拿起来了看了看,是一只白玉雕成的鱼。那鱼弯着尾巴,鱼鳞一片片的清晰可见,摸起来十分润滑。杨一善将它举起,对着光看了看,里面纯净通透。就算再不懂,她也知道这是个难得的好物件。 “好,你放心,我一定收好”。杨一善拿了纸和笔来,不过还没开始写,便又顿住了,“你认识昌国字吗?我给你写一份收契”。 “认得”,这两个字榆达青说的倒是很顺。 杨一善认真写好收契,不仅落了名字,还盖了异乡安的章。她将收契递给榆达青,“榆老板收好,咱们以三年为契。三年内只要您拿着这契书和十两银子来,我便把那玉还你”。杨一善说完又让吴量从账上拿了六两银子来,那玉虽谈不上价值连城,一百两还是值的。杨一善也不好做的太黑,便折成十两,又给他们舍去八文零头,还剩余六两。 她把那六两又递给了榆达青,“我扣了四两的账钱,剩下的您收好,路上省着些该是够了”。 榆达青连忙道谢,不过杨一善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三年一过,这玉我就不再替您留了”。她想,三年内他们要是不来赎回,她便把这小鱼送给年红。 “好。最 最迟明年我们就过来。这个十分十分重要。请请您一定帮忙收好”,榆达青又嘱咐杨一善一句。杨一善也十分郑重地应下了。 那榆达木最后拿起小鱼,亲了亲才放在桌上。然后便带着其他几人头也不回地走了。杨一善掏出帕子把那小鱼仔细擦了擦,锁在了账房的抽屉里。 等她锁好出来,刚到前厅,不想那几位安国人又折回了。杨一善暗想,“他们怕是后悔了,等下有的磨了”。她也不惧,迎上去笑着问了句,“几位怎么又回来了?落了什么东西?”。 “¥%#&...”,那榆达木冲着杨一善乌拉拉地说了一串。杨一善一点也没听懂,只觉着他的声音十分悦耳。少年音色,干脆清朗。榆达木说完就低下头去,杨一善很好奇便歪着头看。 榆达木脱了一只鞋子,拿在手上。又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小刀,在鞋上划了一道,从里头抽出了一个东西来。他把那东西递给了杨一善,示意她接着。 杨一善开始以为他在鞋里藏了什么值钱的宝贝,可这会儿瞅着倒也不是。她随手接过,看了一眼,瞬间睁大了眼睛。她忙跑出去把门口那张告示揭了下来,与手中的这株干草仔细比对。她来来回回对了几遍,越看眼睛越亮。她招手把吴量叫来,激动地问道,“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今天阵亡了,还是直接发出来吧 第32章 不值钱 杨一善记得荣管事曾说过,回味甘的打节处就仿若是一条竹虫首尾相连。竹虫首尾各两须,那便是四须相触,短须那头会有两个小小黑点,仿若眼睛。杨一善此刻手中的这株草,与荣管事所说完全相符。 她强行把心里的激动压了下去。这会儿那榆达木又开了口,杨一善依旧没听懂,“他说的什么?”,便问了榆达青。 “堂弟说,不知道这个这个是不是你们要找的,希望希望你拿着有用”。 杨一善还想问句银钱怎么算,不想那榆达木竟穿起鞋子就要走。杨一善忙把人叫住,她低头朝榆达木的脚上看,他穿的是双圆口布鞋。那干草韧劲好,本是布鞋的收口边,这会儿被抽了,那鞋子便软趴趴的不跟脚了。 杨一善在心中叹气,“这两人也太实在了些。刚刚我如此为难他们,他们不记仇不说,帮了忙竟也无所求,二话不说就走”。她同两人笑笑,让吴量搬了把椅子来,请榆达木坐了。她盯着榆达木的脚看,榆达木倒是有些难为情,缩了缩脚趾头。 “江行,我看你们两的脚差不多大,要不你脚上的鞋脱了给他吧。我等会儿去铺子里给你买双新的怎么样?”,杨一善回头问江行。 江行刚刚在边上看了那么久,其实早有此意,杨一善一开口他便应下了。自己去搬了个圆凳子过来,将鞋子脱了下来。吴量把鞋子递给了榆达木,榆达木愣愣地接过。 “那根草药如果是我要找的,便是救命的草药,我心里十分感激。这双鞋子您将就着穿”。不待两人反应,杨一善又接了句,“二位稍等下”。她说完去了账房,开了锁把刚刚那尾玉雕的小鱼拿了出来。她把那小鱼递给了榆达木,“您把您的一双鞋子留下,这样就是两株草,正好抵了之前的十两银子。这个还给您,您收好”。 杨一善将小鱼递到了榆达木跟前,他却并不接只是转头看着榆达青,等他解说。榆达青倒是一脸喜气,他一边说一边把那玉接了过来,就要往榆达木的脖子上挂。 榆达木却侧着脑袋不让,他将那玉一把扯了过来,还给了杨一善,然后说了几句。 “他说的什么?”,杨一善接过玉问到。 榆达青也没回她,只是皱着眉看着榆达木,两人又争了起来。榆达青再开口的时候倒是同杨一善说了些别的,他这会儿说的慢竟没那么结巴了,“杨老板,这块玉是我们榆达家祖上传下来的,只只传榆达家历代家主。如今家里的生意长辈在管,只等榆达木明年满了十六岁便便由他接手。若没了这块玉,怕是怕是要起些风波”。那榆达青顿了下继续道,“我们昨日丢了荷包,这才没了付账的钱,不是不是诚心不付。我我给您写份借契,那十两就当我借的,明年一定加倍还你”。榆达青说着红了脸。 杨一善这才知道这枚玉佩的贵重,她忍不住朝榆达木看去,见他正低着头穿鞋。榆达木抬头对上杨一善的目光,还冲她笑了笑。 杨一善无端地,觉着有些惭愧,微微回了个笑。“榆达青,这张告示你看懂了吗?”,杨一善说着特意指了指上面写的五两银子。 “看懂了。不知道是不是你们你们要找的”,榆达青又仔细看了一遍。 杨一善啧了一声,有些怒其不争,也不知道他们如此抓不住重点,是怎么在昌国做买卖的。“这草若是真的,那便是五两银子一根,你家堂弟一双鞋子是两根,正好抵了十两银子。你们不妨再等一天,我晚上便去找人确认”。 那榆达青听了,又去同榆达木商议,杨一善耐心地等着。 “杨老板,我们今日必须得走了,我们我们是背着家里人出来的。还有那草,是是榆达木送给你的”。 “送给我?”,杨一善笑着叹了口气。“这玉其实我拿着也没什么用,我倒是更喜欢你刚刚的那把短刀,带着还可以防身。玉还你,你把那把刀抵在我这吧”。她说了那么长,也不知道榆达青有没有听懂。 榆达青有些讪讪地开口,“那把刀 不值钱”。 杨一善听了这话彻底笑开了,她就没见过这么实在的,“我喜欢,它便值”。她把玉递给了榆达青,榆达青接过硬是给榆达木戴上,还仔细地塞到了上衫里面。榆达木这回倒是很爽快的把那把小刀递给了杨一善,又同他的堂哥说了句什么。 “杨老板,这把刀就送给你了。明年我们一定来还钱”。 “好”,杨一善十分开心地接过刀,还抽开看了看。刀口已有些上锈,看来是把老刀。“还想问下两位,这草你们是哪里得来的?”。杨一善想,若是能找到回味甘的出处,那真是做了件大好事。 “我们也不知道,鞋子是榆达木的乳娘前年替他做的。今年有些小了他便便找人拆了重新做,这才碰巧看到。乳娘已经病逝了”。 “这草在你们安国也不常见吗?”。 “嗯,我从没见过”。 杨一善把刀放到桌上,“不知道二位住哪?以后我或许会安排人去过去,找二位好好打探打探”。 “我们住在安国的普莱城,你你到时候找榆达家的器具行就就能找到我们”。 “好。那能不能劳烦两位帮忙留意,若是找到了这草,下次再来的时候不妨带一些。若真是我要找的,那必是能卖个好价钱”。 “好”,榆达青十分爽快地应下了。 “吴量,你去后厨拿些馒头或是面饼过来。找干净的布包好,多拿些,留给他们路上做干粮”。杨一善猜,他们昨日丢了银子,怕是没备什么像样的干粮。等下出了城,往安国去的路上十分荒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下个落脚的城镇。 杨一善又吩咐店里伙计,让他给榆达主仆六人的羊皮囊加满热水。刚刚他们没钱结账,就没好开口要这要那,那羊皮囊里都还是空的。估计是打算出了城,从河里灌些生水。如今天已经很有些凉了,再喝冷水就伤身了。 吴量足足包了两大包袱的馒头和花卷,杨一善让他帮着放到他们的车上。榆达兄弟两看着倒是有些手足无措,榆达青又挠了挠头,“杨老板,这些你也一同记账上吧”。榆达木也十分郑重的同杨一善说了句什么,虽然听不懂,杨一善猜大概是道谢的话。 杨一善站在门口,目送榆达家的两兄弟离开,直到他们走远了她才回了前厅。她拿着刀子赶紧又把另外一只鞋也拆了,从里面抽出一根同刚才一样的草来。“江行,晚上同我一道去趟王府”,杨一善弯着嘴角说了句。 江行在角落里坐着,杨一善这才想起他还没鞋呢。“我差点忘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买鞋去”。她把那两株草放好,又去后厨洗了洗手,“江行你穿多大的鞋?”。 “八寸。姑娘要不你回阳春巷帮我拿一双吧,不用去买”。江行前几日刚回了趟家,从家里带了两双新鞋子过来。 “那太远了,你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杨一善拿帕子擦干了手,又吩咐了吴量一句,“吴量你在这看着,我马上就回”。说完便大步朝外面走,可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吴量啊吴量,下次一定要记着先收钱。要再有不付账的我便从你的小金库里扣,看你以后还拿什么娶媳妇”。杨一善说着从身上掏了十两银子扔给了吴量,叫他把账记好。 吴量看她满脸笑意,知道并没生气,笑着应了,“得嘞,记住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杨一善哼笑一声,不再多言,骑着马走了。 “姑娘好似很开心啊?”,江行望着门外同吴量说了句。 “可不就是,干了傻事,能不开心吗?”,吴量记着账,随口回了。 “怎么是傻事呢,这多好的一件事。姑娘最是良善”,江行难得辩驳一回。 “良善?”,吴量似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良不良善我不知道,但她这个人你若对她一分好,她便想还你十分”。 江行听了这话,低了头倒是若有所思。 第33章 谁?爷要纳谁 天边缀着红霞,日头还未落,杨一善便骑着马兴冲冲地同江行一起去了忠王府。到了门口,守门侍卫说荣管事还没回来,不过估摸着也快了。杨一善便和江行站在门口等着。 可直到月亮升起,荣管事还是没回,杨一善暗怪自己沉不住气,白白在这浪费了许多工夫。这会儿起了风,带了丝丝凉意,杨一善拢了拢衣裳,“怎么还没回呢?”,她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江行伸长了脖子往路口看,见有几匹马朝王府这边来了,便回头道,“姑娘,好像是回了”。 他眼力很好,荣管事确实是回了。不过同他一起的还有李盛岩、李渔和王府的几个随从。李荣一见杨一善便下马走了过来,“杨老板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杨一善笑笑,还没等说清来意,就听李盛岩开了口,“李荣,把人带到偏厅去吧”。李盛岩今日是第一天同李荣一道去军营习军事,心情大好,说出的话便有些好听。 偏厅里,杨一善和江行坐在右侧,李荣坐在她上手。府里的丫鬟上了些茶点,杨一善随便喝了两口茶,便让江行把刚收的两株草拿出来。她刚准备开口就见李盛岩换了身便服,带着李渔走了进来,坐在了正上方的主位。他也不说话,接过丫鬟手中的热茶,慢慢喝了。李盛岩是想来看看,杨一善这回又带了些什么奇怪地草来。 杨一善和江行却不得不起来,同他行了礼。李盛岩只嗯了一声,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杨一善便不好坐下,站着将那两株草递给了李荣,“荣管事,劳烦您看看这是不是回味甘?”。 李荣接过来,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看了。杨一善便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一会儿看看李荣,一会儿看看那草,“怎么样,是不是?”,她问地有些急切。 “从样子上看确实差不多,不过还是得尝过了才能知道”,李荣说着就拿着一株草往嘴边送。 “荣管事等等”,杨一善声音很急,听着很关切,“这个怕是尝不得”。 “无事,我虽比不得那神农尝过百草,可这些年有毒没毒的也尝了许多,也算是百毒不侵了”。李荣说完,便微微咬了一点。 杨一善张了张嘴,皱着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住了。她回头同江行对望了一眼,两人开始都有些发愣,后又都低了头使劲抿住嘴巴。李盛岩放下杯子看了两人一眼,不知道这主仆两偷笑什么。 “这不对,这味道不对”,李荣说着皱了皱眉头。他把那草拿近了,放在鼻子下仔细闻了闻,“这个有股怪怪的味道,看来还不是”。李荣长叹了一口气,很有些失落,这是他见过最像的了。 杨一善低头,以手掩唇,咬了咬自己的手指,才忍住没笑。“荣管事,要不您先将它晾几天,或是洗一洗再尝尝看。这个这个是从一个安国商人的鞋面上抽出来的”。她说完,朝李荣笑地有些尴尬。 李荣倒丝毫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反倒是又燃出了些信心。他也不说话,嘴角和喉咙都动了动,似是在仔细回味。不过片刻他便激动了起来,“对了对了,是这个没错了,我已经觉出甘甜的味了”。他拿着那草走到李盛岩面前,“世子快看,这就是回味甘!这么多够做两瓶的了”。 李盛岩也不嫌弃上面的味道,拿过来是又看又闻,“原来这就是回味甘。父王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我以为这世上已经绝迹了”。他小心翼翼地将草还给了李荣,又走到杨一善跟前,“杨老板,不知道你这草是从何处得来,可有处去寻?”。 杨一善还头回听李盛岩称她做‘杨老板’,他也是头回对自己有了那么一点尊重。她稍稍撇了下嘴,开口回道,“说来也是巧合,我在异乡安门口贴了告示,今天有一个叫榆达木的安国公子就有这回味甘。就在他的鞋面里,那鞋是他的乳娘给他做的。不过乳娘已经病逝,那位公子也并不认得这草药。世子要是想仔细查探,或许得去趟安国。那位榆达公子住在安国的普莱城,家里做器具买卖,在当地应该颇有名气,只要找榆达家的器具行便能找到他”。杨一善说的十分详尽。 李盛岩点点头,又同李荣说道,“你等父王回来,把情况同他说了,父王自会有安排”。 李荣应了是,后又走过来同杨一善道谢,“杨老板,我真没想到你能将它寻到。王爷这些日子正为续骨膏的事发愁,你这回味甘送来的真是太及时了”,李荣现在还有些激动。 “荣管事客气”,杨一善忙道,“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当时王爷愿意赏我一些已是天大恩情,要谢也当是我谢才对”。 “这事你确实有功”,李盛岩已经回到了主位,他坐好,抬手理了理衣袖,“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他又恢复了往常轻慢地语气,说完便盯着杨一善看。 杨一善本是无所求的,这事她当初既许了诺,必是要竭力去做的。可这会儿世子既主动提了出来,她倒是真的想起一件事来。 “多谢世子爷,那我便厚着脸皮同您讨一样东西。听闻世子在秦府求学,师从施文施先生。我想同您求一本施先生的《工宗册》”。《工宗册》是施文十年前所著,可并未投到书铺,市面上是买不到的。 杨一善说话的时候低着头,微微咬着唇抬眸望着李盛岩。李盛岩见她目光温顺,那双桃花眼里带着些期盼,他竟想也没想地就点头应了。 等回过神来,立刻便有了些悔意,这施先生的书哪里是那么好得的。他原以为杨一善要么求些金银珠宝,要么想拿回一些她杨家往日家产,不曾想她竟要了个这么难得的。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你要这个做什么?”。 杨一善垂了眸子,略顿了顿,“拿来送人”。 “呵,好大的口气,如此贵重的东西你要送什么人?”。李盛岩想,这书哪怕是他想要都得花些功夫,她倒是大方,竟要拿来送人?不过想来也是,她自己留着也并没什么用处。 杨一善听他语气不善,便猜那书怕是不太好得,“世子若是为难便算了。至于回味甘本也是我之前允诺的事,不该求什么赏赐”。 这话李盛岩可不爱听,“爷说出口的话自是算数,你五日后过来拿便是”。 “好,先谢过世子”,杨一善也不同他客套。 说话间便有丫鬟过来传话,说是王妃叫人来请世子去听风院用晚饭。杨一善听了,便赶紧告了辞,带着江行出了王府。 等杨一善走了,李盛岩倒是没急着去听风院,而是把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李渔。李盛岩在厅里来回踱了几步,“李渔,你说我要是纳了她,父王和母妃能答应吗?”。 “谁?爷要纳谁?”,李渔倒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惊住了。 “还能有谁?”,李盛岩皱眉看了李渔一眼,见他还懵着,便‘啧’了一声,“杨一善!”。 “不是,爷,您好好的怎么又想着纳她了?”。 李渔不过随口一问,不想李盛岩还真认真答了,“她看着我的时候,我心里便十分舒坦,我喜欢她那双眼睛。纳进来不是正好,想看的时候我便去看一眼”。 “哎呦,爷,您这是要纳妾呢,还是要养个小猫小狗?您纳妾那是要登记造册的,可不是闹着玩的。王爷刚让荣管事带着您熟悉军务,您就要纳妾,纳的还是商户女子,王爷知道了一准要生气。到时候您怕是又去不了军营了”。 李盛岩听了这话,低着头仔细想了想,“那我先同母妃说说看?”。 “爷,您消停点吧。纳妾急什么呢,过了年您才十六。这些日子您好好表现,到了明年您再去同王爷说,那时候不就一求一个准了”。李渔可谓是苦口婆心,不过这回世子没直接叫他去把人掳来,他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有点道理。不过那杨一善今年多大,也是十五?”。要是因为这件小事,惹王爷生了气,以后去不成军营,那在李盛岩看来就太得不偿失了。 “杨老板好像十六了。不过爷您也不用担心,我看那杨老板整日忙地脚不沾地,也没什么时间谈情说爱”。 “那也不大。行,我就再等个一年半载”。李盛岩想起刚刚杨一善低头偷笑的样子,勾了勾嘴角,“走,咱们去听风院吃饭去”。 第34章 女为悦己者容 “施先生”,这会儿刚下学,其他人还在整理书册,李盛岩倒是跟在施文后头跑了出来。 “嗯?什么事?”,施文随口问道。他昨日收到了龙门书院传来的书信,上面详述了近日来的朝堂形势,施文这会儿正在思忖此事。 “先生,我听施安说师母十分喜爱京城百味斋的云糯糕。前些日子在京城,我特意去百味斋买了方子,今早叫府里的厨子做了一些,拿来给您和师母尝尝”。李盛岩敬佩施文才学,对他一直十分尊崇。他说完便从李渔手上接过食盒,双手递上。 施文并不接,只揭开食盒的盖子看了一眼,里头放着一个七彩平地瓷盘,盘子里装着十来个云糯糕。那云糯糕一团团的,看着通透软糯,直叫人想捏上一捏。他盖上盖子笑了笑,“世子有心了。只是无功不受禄啊,世子想来是有什么吩咐”。这世子都回来几天了,今日才想着送来,定是有所求了,施文如是想着。 “先生言重”,李盛岩有些讪讪,他生来便很少求人,略微挣扎了下才开口,“我想同先生讨一本《工宗册》。不过云糯糕的方子我却不是为了这个才特意讨的,再有十日便是师母生辰,我本打算讨来送作贺礼”。 “世子有心了。只是你要那《工宗册》做什么?”。李盛岩对工宗向来没什么太大兴趣,施文不免有此一问。 “我”,李盛岩稍作犹豫便如实相告,“我应承了别人,要送她一本”。 这施文也猜到了,他倒是有些好奇了,“不知是谁这么大脸面,能叫世子开口”。 李盛岩有些为难,前因后果他也不便同施文详述。因为回味甘和续骨膏的事,王府是打算捂住的。怕透了风声又有些权贵上门讨要,到时候又要为难。这次上京,香妃的长兄便上门来要过一回,说是他家幺子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忠王本不想给,花费了许多口舌才将他劝回。可谁知那香妃又求到王上跟前,第二天王上便来了旨意,强行讨要了一瓶。可李盛岩又不想欺瞒,便只得回道,“是一位姑娘”。 “一位姑娘?呵”,施文笑了一声,“世子爱红颜,我本该成人之美。可是那《工宗册》打写出来我就没打算外传,世子这云糯糕我怕是收不得了”。 “先生说笑,是我鲁莽强人所难了。云糯糕还请先生收下,也算是我一片诚心”。似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李盛岩也并不十分气馁,仍恭恭敬敬地将食盒递给了施文。施文这会儿倒不再客气,接了食盒递给随侍,施施然地走了。 “唉,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杨一善倒是会给我出难题”。不过李盛岩自是备了其它对策,“走,咱们找施安去”,他同李渔说道。 晚上,李盛岩在绕余香请了施安小聚。施安下午无事,倒是先来了,在厢房候着。店里的伙计上了些茶水,他坐在桌边细细品了,心里琢磨着世子的意图。他同世子同窗九年,世子每回单独请他都没什么好事。 李盛岩是打军营直接过来的,他下了马便将马绳扔给了小斯,大步走进了绕余香。他提起袍裾刚准备上楼,见杨一善站在厅里,正侧耳听店里掌柜说话。他止了步子,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李盛岩往日一直觉着杨一善呆板温吞,可如今不知怎地,她不过是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唇,他都觉着十分灵动。李盛岩扯了下嘴角,不再耽搁,咚咚咚地上了楼去。 施安见了李盛岩倒是觉着眼前一亮。李盛岩没换衣裳,穿着一身灰色劲装。腰间和双腕都系了革带,脚上蹬着一双金丝牛皮靴,头发拿个玉冠全部束在脑后。虽无往日华丽,但却英姿飒爽,干练利落,有些少年将军的味道。 “世子这是从哪来?”,施安行完小礼问了一句。 “龙虎营”,李盛岩刚坐下,李渔便递了杯茶水给他。他接过也不细品,两口喝尽。 “龙虎营?”,施安的眼睛更亮了。他打小就听了许多龙虎营的故事,也曾央求过他父亲带他去看看。施安其实并没有他父亲那般喜爱读书,他幼时更爱耍刀弄枪,还曾想过再大一些便去从军。施文也并不反对,还特意请了教习师傅教他武艺。可惜施安承了他父亲的骨疾,虽说还不严重可也畏寒不便习武。 “嗯,龙虎营。这几日下午我都随荣管事在龙虎营待着,倒是见识了许多施先生曾经说过的阵法”。李盛岩说完,示意李渔叫下头上菜。花雕酒早就摆在了桌上,李渔十分有眼色的给李盛岩和施安各斟了一杯。李盛岩就着酒菜与施安说了许多在军中的见闻。 “三日后,龙虎营要摆龙虎阵,你想不想同我一道去?”。李盛岩转着酒杯,看着施安问道。 施安抿了点酒笑了笑,“说吧,绕了这么半天世子到底找我做什么?”。 李盛岩也扯了嘴角,他的笑不深刻却十分张扬,没有一点求人办事的自觉。“施安,《工宗册》你有吗?能不能给我一本?”。 “我要是不给,是不是就去不成龙虎营,看不到龙虎阵了?”。 李盛岩眨着眼,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我就知道你找我准没好事。你要那个做什么?总不会是自己想看吧?”。 “唉,我昨日一时发懵,应了别人。施安,你帮我这个忙,我记着你人情,下次还你”。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家里多着呢。不过这书我爹不外传,你是要送给谁?到时候他要是打着我爹的名号印制成册,拿去书店那可就麻烦了。我爹说这里头有些东西还待考证”。 他这么一问,李盛岩倒是想起昨日杨一善说要拿书送人,可最后也没说要送谁。“你放心,我一定交代好”。李盛岩决定等杨一善来拿书的时候,他一定要好好敲打下她。 明日还要早起去秦家,事情既已商量妥,两人便不在绕余香久呆,一道下了楼。到厅里的时候李盛岩四处看了看,没见着杨一善,估摸着是已经回了,他略有些失望。 杨一善数着日子,五日一过,她便带着江行又来了王府,求见世子李盛岩。李盛岩听了下头的通报,便在侧厅坐好,盯着门外看。 杨一善一进松柏院,李盛岩便移不开了眼,她今日竟穿了一身的大红大紫。这会儿院子里的烛火已燃,李盛岩看地清楚,她穿着一身鲜红色的交领直裾,袖口和襟口处都走了紫色的边,那紫色里又挑了些红色碎花,鲜艳雅致。腰间系着紫色大带,满头的乌发依旧是拿红绸带绑在了脑后。外头披了间紫色风帔,她边走边将风帔解下,递给了旁边的江行。她这般大步行来,衣袂交错,到不像是个商贾老板,反倒像那侠女剑客。 “有道是女为悦己者容,她这般打扮,是特意为了我?”。李盛岩这般想着,顷刻间便觉着神清气爽,通体舒畅,嘴角止不住上扬。 杨一善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问了安。她略略等了会儿,见世子坐着不说话,她便只得先开了口,“世子,您之前让我今日来拿《工宗册》,不知道这会儿方便吗?”。 “方便”,李盛岩十分好说话,他从李渔手上将书接了过来,冲杨一善招了招手,“你过来”。 杨一善微微皱了下眉,还是走了过去。她在距李盛岩三步远处停住了脚,低着头。 李盛岩盯着她细长的脖颈看了一会儿,她里面该是还穿了件白色软衣,只露出了领口。她肤色莹白,烛火摇曳下透着柔软的光。“你再往前两步,我有话同你说”,李盛岩尽量将声音放柔。 可杨一善听了,汗毛都立了起来。不由地又想起了张落雁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她一时进退两难。心下便十分后悔,心道以后万不可再来王府。 她顿在那,并不朝前,只抬头问道,“不知世子有什么要话要吩咐”。她将自己的颤栗瑟缩藏好,睁着大眼睛越发显得无辜。 李盛岩看着这双眼睛,心里十分柔软,思绪还忍不住飘了飘,“我以后要是同她生个女儿,大约也会有双这样的眼睛吧”。李盛岩忍不住笑了笑,“这本书施先生不愿外传,更不能印刷造册。所以你得告诉我,你打算拿它送谁?”。 杨一善心里十分警惕,不过还是如实答了,“魏先行,我是要送给魏先行的”。 “魏先行是谁?”,李盛岩变了脸色。 杨一善悄悄舔了舔唇,低着头答道,“魏先行的父亲魏明原是我爹的随侍。魏先行刚出生没多久,他父亲就不幸遇难离世。我爹便时常看顾魏家,我们两家也就常有往来。魏先行习的是工宗,十分敬仰施先生,一直想拜读施先生的《工宗册》”。 “随侍?”,李盛岩轻轻念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出神。他眨了下眼,似是要把思绪断开。他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将书递给了杨一善,“我不管你要将他送给谁,但是一定要记住我刚刚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开了一本预收,是现代幻言 想换个轻松沙雕点的风格,喜欢的可以收藏下 《我把王炸养糊了》 不过还是以这篇为主,应该也不会双开,先攒个预收 第35章 舍了命去又怎样呢? 杨一善双手接过书,仍旧低着头道,“是,多谢世子。那我就先退下了”。离地近,杨一善十分紧张,连头都不敢抬。 李盛岩似无所觉,又逼近半步,杨一善睫毛微颤,却依旧站立不动。离地这般近,李盛岩低头去看她,才发现自己竟比她高出了一个头。“你今日这身红装,很是好看”。李盛岩自认为自己说地十分心诚,说完便盯着杨一善的脸。见她似乎微微皱了眉头,眼睫也颤了几颤。 杨一善紧紧攥住手,心里又气又惧。她咬着牙,不由暗想,“他这般咄咄逼人,是想叫我同张落雁那般弱弱低求?他小小年纪就这般轻浮孟浪,实在是有辱斯文”。 杨一善偏不如他的愿,她咬着牙抬起头,扯出一个从容淡定的浅笑,望向李盛岩的目光平稳又坦荡。“世子,今日是我的生辰,故才着了一身红裳。如今天色已晚,家里人还等着替我庆生,便不多扰,告辞”。 杨一善行着礼,往后退了两步,这才转身往外走。李盛岩没说话,只望着她的背影出神。她步履匆匆,比来时要疾了许多。到院子里的时候,似乎是起了风,那红色衣角微微飘了起来,她也不管只大步朝外走。江行将她的风帔递了过去,她摆摆手,并不接。 等杨一善走出了院门,李盛岩才回头问向李渔,“今日是她生辰,你说我送她些什么好呢?”。 李渔暗自叹气,心道,人家姑娘明摆着避你不及,您还要送什么东西。不过世子既问了他便也仔细想了,“您不若送杨老板一些簪钗,我见她头上没有一根头饰”。 李盛岩摇了摇头,“不,我就喜欢她的红绸带”。他敲了敲桌子想了想,“有了,我送她一条红宝玉嵌金项链,她戴上一准好看”。李盛岩下定了决心,只等明日中午去凤翔阁挑挑样式。 杨一善一直走到王府门口,才接过风帔,披在身上。她也不打顿,将书塞进怀里,直接翻身上了马,朝着阳春巷疾驰而去。江行跟在后头还有些发懵,刚刚在王府姑娘和世子你来我往的他全都看在眼里,却又看地不是很明白。 到了阳春巷,一路吹了那么许久的冷风,杨一善已经冷静下来。她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离李盛岩远点。 杨一善走进厅里见吴量也在,她心情好了一些,“你回来了,异乡安怎么办?”。 “我让小周也留下了,跟小孙一道守着。我今晚住在家里,不过去了”。小周是异乡安的伙计,以前晚上都是要回家去的。 年婶见她回来,就赶紧张罗着上菜。年红和江行一块去厨房里将菜一一端了上来,满满地摆了一桌。菜是温在锅里的,这会儿都还冒着热气。 杨一善先把书拿进屋里放好,再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坐定,留了主位给她,她撩起衣摆坐下。年红坐在她下手,这会儿忙起了身,笑眯眯地道,“寿星,我给你斟酒”。 酒壶里倒出的酒也冒着热气,想来年婶是烫过了。年婶叨了根烤羊排到杨一善的碗里,“先吃些热菜垫垫肚子,这是我拿炉火烤的,香着呢,姑娘快尝尝”。这么些年了,年婶还是不会烧什么精致的菜,桌上摆着的鸡鸭鱼肉也都是寻常人家的红烧清蒸。年婶不由地想起了她给杨一过的第一个生辰。 那时候杨家还住在杨家大院,杨一的馥香院都有现在这宅子两个大。那日老爷有事耽搁没能回来,叫家里的管事置办了家宴。杨家光大厨就有八个,天南海北什么菜系都能烧得。十八尺长的桌子摆地满满当当,什么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各样菜式,年婶连名字都叫不出。 那时候年红三岁,人虽瘦小,但却机灵可爱。杨一又一直想要个弟弟妹妹,便待年红十分亲厚。年婶沾了年红的光,才能贴身伺候杨一,见了这许多世面。她记得那日,杨一小小的人坐在桌子的一头,三位姨娘分坐两侧。不论姨娘们如何讨趣哄逗,杨一始终冷着一张小脸。她不用动手,自有丫鬟替她将想吃的菜夹来。 年婶暗自叹气,“姑娘,我这菜烧的实在简陋。明年咱们还是去绕余香办一桌像样的席面”。 杨一善这会儿正斯斯文文地拿着羊腿啃着,听了这话,拿帕子擦了擦嘴。“这就很好,等过年的时候咱们再去绕余香热闹热闹”,说完对着年婶笑了笑。 晚上杨一善点起油灯,从床头的矮柜里掏出一个红木匣子。这匣子是魏先行去年给她做的,很有些巧思。靠里边那侧有半掌宽的浅槽置板,杨一善将它轻轻拉开,竟拉出了三层来。每层相距约莫三寸,里面可以放些簪、钗、步摇或是耳环、耳珰。杨一善只在里头放了两件东西,一根牡丹金丝楠木钗,一根蝴蝶紫檀簪。这两件也都是魏先行自己做的,杨一善又拿出来仔细看了。 匣子外侧那一半就较为空阔,可以放些项链、华盛或是金银玉冠。魏先行今年便送了杨一善一个累丝金冠。托了马行的人从金城捎来,昨日刚送到杨一善手上。同来的还有一封信,魏先行在信上说,他已经往上头递了请调书,希望能调到边城的制造司任职。至于能不能调成,等他过年回来的时候就该有结果了。 那金冠底下押着一沓子的信,全是魏先行这几年写给她的。从五年前,他刚去龙门书院读书到如今在京城制造司任职。杨一善把这些全都拿出来,对着烛光,咬着手指甲从第一封开始看起。 杨一善看着那些信,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笑出了声。魏先行刚到京城的时候,趣事很多。那时候同他住一个屋子的同窗是南石城人,叫吕诗成。吕诗成不大爱出门,哪怕是假休也都窝在书院读书。那会儿许多外地学子都是初来京城,一得空是最爱闲逛,司教们便常常夸赞吕诗成好学。 魏先行信上却说,吕诗成其实不大认路,官话说的也不太好,带着浓浓的南石音。他说吕诗成有一次出门买笔墨,早上出去晚上才归。回来才知道是迷了路,官话说的不好又问不清楚,才耽误了那么久。所以他觉得吕诗成不爱出门并不是因为好学。 可过了一年,魏先行又提到了吕诗成。说他如今官话已经说的很顺,可还是不爱出门,魏先行这才知道之前司教们夸地没错。 杨一善十分意外地在信里看见了李盛岩,那还是两年前,魏先行进京的第三年。那年李盛岩在京城捅了个大篓子,信上说李盛岩调戏了梁王孙的远房表妹,闹地人尽皆知。那表妹羞愤,拿了根绳子将自己吊死。这事便闹大了,李盛岩最后不得不将自己的一个随侍推出来抵了罪。 尽管魏先行在信里言之凿凿,可杨一善那会儿是不信的。李盛岩当年才十三岁,她不信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会做出这种事来,何况那人还是忠王的儿子。可后来她再见李盛岩的时候,发现他确实少了个随侍。 少的那个随侍叫李随心,杨一善映像十分深刻。只因他是异族人,长相十分不同。他头发金黄,眼眸深蓝。听吴量说,他母亲是洪奴,父亲不知是谁。 往常不信,如今杨一善倒是有些信了。她叹了口气,十分替李随心不值。“你替他舍了命去又怎样呢?他也并未改过自新,反倒是变本加厉,肆意孟浪。李盛岩啊李盛岩,你想起他的时候不觉得羞愧吗”。 第36章 流血事件 这日傍晚,李盛岩从军营回来,刚换好衣裳就有小斯来报,说是凤翔阁楼的掌柜求见。 “凤翔阁?他们来做什么?”,李盛岩捏了片水晶糕放在嘴里。他今日跟着龙虎营的兵将操练了一下午,觉着有些饿了。 “爷您忘了?您前些日子不是在那定了条红宝玉嵌金项链。估摸着是做好了,给您送来”,李渔提醒到。 “对,差点把这事忘了。你叫他进来”,李盛岩两口将那水晶糕吃完,擦了擦手。 李渔所料不错,凤翔阁的掌柜确实是来送链子的。其实他本来是同世子说好的,十五日后便可到店里去取,可如今已经过了二十天了,他也没等到世子。 他猜世子怕是将这事给忘了,可链子是定做的,上头的红宝石还是舒老板特意从京城挑来的。当初也只收了世子一半的定钱,如今还有八十两的尾账没结呢。故此他今日才硬着头皮将链子送了过来。 李盛岩打开木匣子,将那链子拿了出来,散在手上。链子不粗,上头镶嵌着十二颗小小的红宝石,借着烛光闪闪发亮。“不错”,李盛岩很是满意。他看了李渔一眼,李渔便将凤翔阁的掌柜带了下去。不仅结了账,还另赏了他些碎银子。 “我还真许久没见她了。李渔,明日课后,咱们先去趟绕余香,我把这链子送给她”。李盛岩想象了下杨一善将这链子戴起来的样子,不由地心神荡漾。 “爷,叫府里的小斯送去便是,哪用您亲自去”。李渔想这绕余香来来往往的这么些人,传出去怕是不好。 “你懂什么,这种东西当然是亲手送了才能显出心意”。李盛岩将链子放回了盒里,叫李渔将它收起来放好。他又想象了下杨一善明日收到链子时含羞带怯,感激涕零的样子,忍不住笑地有些得意。 李盛岩这些日子已经不再坐马车,出门便是骑马。说来也巧,第二天中午他同李渔刚到绕余香门口,便见杨一善下了马车,正往绕余香走。李渔赶紧下马,走到杨一善跟前,“杨老板,我们世子请您过去说话”,李渔十分客气。 杨一善听了心中戒备,回头看了看李盛岩,略顿了顿还是朝他那去了。 说来实在倒霉,她刚走不过两步,突地从楼上掉下了个什么东西,好巧不巧地砸在了杨一善的脑门上。杨一善低低‘啊’了一声,倒也没觉着特别疼。江行反应很快,忙将她拉到了一边。杨一善低头看,见是一个瓷杯,这会儿已经碎在了地上。她还没来得及抬头,又听‘啪’地一声,摔下来一个酒壶。 杨一善的火蹭蹭地往上冒,从三楼厢房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要是砸到来往的食客,那可不是闹着完的。她刚想撩起衣摆上楼看看,却听江行惊叫出声,“姑娘,姑娘!你你脑袋破了”。 杨一善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脑门,要流到了眼睛里。她拿手抹了一把,见一手的红,她吓地腿一软,差点坐到了地上。亏地江行反应快,一把将她扶住。 杨一善刚刚被砸了这么一下,开始其实并没什么感觉。可这会儿不知是不是被吓着了,她觉着脑袋又疼又晕。“江行,快,快送我去长安堂”,杨一善最为惜命。 这会儿从绕余香走出三个人来,“杨老板,我来看看”,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杨一善眯着眼睛去看,原来是长安堂安家的大姑娘,安诚林。后头跟着的是安家的二公子安诚竹和三姑娘安诚杏。见了这三人,杨一善的心倒是稳了些。 杨一善低着头,安诚林将她的头发拨开,仔细去看了看伤处。“杨老板放心,没什么大碍,只是擦破了些皮。你同我去趟长安堂,我帮你上些药,你再修养两天便没什么事了”。 “好,多谢安大姑娘”。杨一善说着便要往马车上走,不过一抬头倒是看见了骑在马上的李盛岩。她犹豫了下,还是捂着脑袋走了过去。 “不知世子叫我,有什么吩咐?”。杨一善问地极为敷衍,只盼着世子爷能长话短说。 李盛岩看了看杨一善头上的血,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他觉着这会儿不是送东西的好时机。 “没什么事?”,杨一善心中暗恼,“没什么事你为何叫我!要不是你叫我,我早就进去,怎么会被砸个正着”。杨一善觉着自己和李盛岩必是八字相克,水火不容。每回同他扯上什么干系,就准没好事。她咬了咬牙,扯地脑袋有些疼,忍不住‘嘶’了一声,“世子既无事,那我便退下了”。 杨一善觉着自己这一腔的火气必须要撒一撒了,她倒是不急着去长安堂了。 她让江行把张掌柜叫了出来。 “老张,你去楼上看看,丙字厢房里是哪些人。那些个摔碎的器具,叫他们加倍赔了。还有,把住址留下,我等下看诊的钱和药钱,到时候也都给他们记上。若是他们不同意,你就去报官。这般无法无天,刚刚好在是杯子先下来,要是换做酒壶,我这会儿怕是命都没了”。杨一善是越说越气。 旁边安家三人听了这话,都悄悄地低了脑袋。安诚林有些讪讪,可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杨老板,对不住,刚刚的杯子是我家妹妹一时冲动砸下来的。你放心,该怎么赔我们就怎么赔”。安诚林倒是巴不得杨一善报官才好,可当着这许多外人的面,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杨一善心里刚觉着有些畅快,这会儿又差点被噎死。 安家的情况她也是知道的,这三人说是姐弟兄妹,真论起来怕是同仇人差不多。他们虽是同一个父亲,却是各有各的母亲。安诚林虽是老大,可她的母亲十四年前同她长安堂的东家安振云,和离了,没多久就嫁到了江城。她那会儿才三四虽岁,便由府里的老太太养着。安振云后又续娶了一位,便是三姑娘的母亲。可这三姑娘刚出生没多久,那安家老爷又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儿子,便是安家二公子。那会儿安二公子都已经两岁了,他的母亲也被一同接进了安家,做了安振云的妾室。这中间本就有许多故事,再加上如今三人都已长大,各自为谋,便是更添了许多矛盾。 杨一善觉着自己十分倒霉,心想安家这么大,你们不在自家吵,出来闹腾什么。可安大姑娘开了口,面子总是要给的。她扯出个僵硬地笑,“三姑娘以后小心些,这可不是玩闹的事。这回便算了,几个杯子也不值什么”。 安三姑娘乖乖地应了好,同杨一善又是道谢又赔不是。杨一善的气倒是消了一些,这才由江行搀着上了马车。 李盛岩东西虽没送出去,可看了这么场热闹也觉着有趣。“杨一善也真是够倒霉的,好巧不巧被砸个正着”,他笑着同李渔说到。 李渔犹豫着说道,“爷,您要是真喜欢她,应该觉着心疼才是”。而不是这般幸灾乐祸啊,他在心里接了一句。 李盛岩想了想,“刚开始还真有些心疼,可她捂着脑袋过来,想气又不敢气的样子,看着实在好笑”。 李渔暗自翻了个白眼,觉着自家世子这喜欢怕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到长安堂的时候,安振云正好也在。他见了杨一善,客套地问了一句,“杨老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伤着了?”。 杨一善还没开口呢,那安诚竹倒是抢了先,“被三妹妹砸的”。 “我不过是砸了一个杯子,你还将酒壶砸出去了呢。你又有什么脸说我,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说嘴,亏你还是个男子”。三姑娘这会儿已经不像刚刚那般温顺了。 “那我问你,杨老板的头是不是你砸的?”。安诚杏已有些气急,可这安家二公子说话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够了!都过来给杨老板赔罪道歉”,安振云厉声斥道。他看了眼自家这三个孩子,就老大还好些,这会儿正在给杨一善上药。其余两个小的,尽给他丢人了。 不管愿不愿意,这二位到底是给杨一善又赔了一次罪。杨一善笑了笑,“好了,好了。我伤的也不重,没什么大事,安老板也别太生气”。 “唉,是我管教不够,平时太过放纵”。安振云又客套了几句,便又赶着忙别的去了。二公子和三姑娘见他们的爹走了,竟也跟着一道走了。至于杨一善的伤势,两人好似都不大在乎。 “杨老板,这药敷了,我得用纱布将它绑上。恐怕,恐怕不是太好看”。安诚林并不是问询杨一善的意见,只是同她说一下。这会儿已经拿了条干净的白纱布将杨一善的脑袋裹了起来。伤处在头顶,纱布便从她的下巴绕过,绕了两道。 杨一善不用照镜子,都能想象出自己这会儿的丑样。“大姑娘,不知这纱布几日才能拆?”。 “至少得两日。明日我去帮你换药,再给你换条干净的布”。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吃饭的时候打开app好多评论啊,超级开心 谢谢评论、阅读的你们 还有投营养液的那位也十分感谢 第37章 故地重游 包好了头上的伤处,杨一善便低着头,由江行遮掩着,偷偷摸摸地上了马车。她觉着自己头上的几道白纱布实在太丑了些,生怕被熟人看见。 到了阳春巷,年叔、年婶见她这幅模样,不免要问上一问。杨一善憋了这么许久,这会儿没了顾虑便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还狠狠抱怨了安家姊妹三人。 “唉,我这也是无妄之灾,早两步晚两步都落不到我头上”,杨一善越说越觉着自己倒霉。 “姑娘莫不是犯了太岁?要不抽空你还是去趟孙先生那,叫他给看看”。年婶子觉着杨一善这两个月的灾病多的有些不正常。 “他我是再不信了。婶子你去热点饭菜来,我和江行折腾了那么许久还没吃中饭”。杨一善觉着自己犯的不是太岁,怕是咱边城的小霸王。 她回到自己屋里,照了照镜子,觉着头上的纱布不仅丑,看着还十分不吉利。便从柜子里找出一条水蓝色的腰带,围了两圈系在头上。 杨一善倒并不觉着头上怎么疼,也没什么晕乎的感觉。但怕留下什么后遗病症,她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家养上两天。所以第二天,她睡到日上三竿也无人来叫她。 李盛岩昨夜捧书读到三更,早上用完早饭还有些发困。便不再骑马,靠在马车里准备再歇上一觉。李渔觉得时辰还早,便让马夫赶地慢点,好叫世子多睡一会儿。 “爷?爷到了”,李渔轻声叫了两句。 杨一善动了动眼皮子不想睁眼,她打算耗在马车里再睡上一觉,好把李盛岩给换回来。 “爷,快醒醒醒醒,要不该迟了。到时候施先生又要给你脸色看了”。李渔推了推李盛岩的胳膊。 “施先生?施安?”,在杨一善的想象之中,施安乃是一个飘飘若谪仙,姣姣如明月的仙人。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能见还不赶紧见啊。杨一善扯了扯嘴角,睁开了眼。她决定今日要好好扮一回李盛岩,反正这事一回生二回熟,她如今也该熟透了才是。 她琢磨着李盛岩其实并不难扮,只要放开性子霸道蛮横些就成。 下了马车,杨一善在秦府大门口驻足了片刻。“过地真快,眨眼间八年就这么过去了”,她心中感叹。八年前这大门上悬着的还是‘杨府’两个烫金大字,如今换了红木门匾,龙飞凤舞地刻了‘秦府’。 一进府门,杨一善便朝着南面院墙看去。那里有一株石榴树,离墙五步,约莫三尺粗。如今时节,叶子已经落地差不多,零星剩下一些挂在树梢,显得十分寂寥。杨一善不由地走了过去,站在树底下抬头往上望。这株石榴树长得十分弯曲,顶上分出许多枝叉,许是为了多晒些太阳,很多都伸到了外头。 “世子看什么呢?”,秦远站在杨一善边上也学着她抬头朝上看。 “这棵树有些年头了,怎么还一直留着?”,杨一善不答反问。 “我爹不让动。前些年修院子,秦亮就想将它砍了,被我爹好一顿骂”。秦远忆起往事,倒是笑了笑。 “为何不让动,这树长在这并不适宜”。前院墙根处栽了一排松柏,只这一株石榴树十分扎眼。 “这树是杨家留下的。我爹说,之前杨老板将这院子卖给他的时候,只有一个要求,便是要将这株树留着”。 听了这话,杨一善低头轻轻叹了口气。这树是她出生的时候杨成亲手栽下的,她小时候便常盼着它长大,盼着它早些开花结果。 “之前没留意,它今年结果了吗?”。 “今年结的少。开花的时候刮了几场大风将花吹落了许多,到最后就只结了几个果子”。秦远觉着李盛岩的声音有些低哑,便问了一句,“世子着凉了?”。 杨一善摇摇头,“刚刚在马车上睡了一觉,嗓子还有些涩”。 李渔见施文和施安快到门口了,赶紧喊了一声,“世子,施先生来了!”。 杨一善还没反应过来,秦远已经拉着她的袖子往书轩里跑了。秦府很大,从前院到书轩,两人足足跑了一刻钟。李盛岩大约是跑惯了,停下来的时候只略微有些喘。两人很快坐定,秦远利索地从书案上拿了本书,似乎看地十分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看了好一会儿呢。杨一善也有样学样。 可她却看不下去,她这会儿又忐忑又期盼,时不时地朝门外看一眼。 没多会儿,施安先进来了,杨一善猜施先生应该就在后头。她赶紧坐直了,理了理领口,端端正正地坐好。 杨一善竖着耳朵,听见了又轻又快地脚步声。她放下书,抬头朝门口望,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施先生。 施先生畏寒,在青色棉衫外还套了件黑色外袍。书轩里早就烧了炭,暖和地很,故一进屋,施文便将外袍脱下,递给了随侍。施文很瘦,露在外头的手腕看着比李盛岩的细上许多。正是因为瘦,一张脸轮廓分明。鼻尖高挺,双眼深邃,两颊微陷,两片薄唇上覆着浅浅胡须。这与杨一善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但也是十分好看的。只是不像个司教先生,倒像是位冷面将军。 许是杨一善的目光太过肆意,施安从案前抬了头,十分敏锐地看了她一眼。杨一善不敢与之对视,便快速地垂下了眼眸。 倒是也巧,上午主要讲了商宗,杨一善也能勉强听懂。 施文主要讲了邻国焗国这些年的商贸近况。杨一善这才知道由于赋税严苛,焗国这些年商贸不兴,竟有许多商贾携着家财举家搬到了邻国。安国穷顿,其中多数都是迁进昌国。焗国重农轻商,像杨一善这样没什么背景的商家孤女,若生在焗国怕是举步维艰。 施文今日半天只讲了半个时辰,其余时间便是大家自行温书。书都是龙门书院最新的教书,有看不懂或是疑惑不解的地方都可以问。 六人当中,秦远最为积极。一上午也就他问了三个问题,其余几人都静默的很。杨一善偷偷望了眼代辰,见他竟趴在桌上睡得十分安详。杨一善看看他又看看施文,见施文又把外袍披上,捧着本书看地入神。 杨一善倒是有些好奇,不知道李盛岩平时是什么样的。是同秦远一样勤学好闻?还是同代辰一般荒度时光。她将《商宗册》打开,从焗国篇看了起来。书里内容枯燥,不过杨一善觉着以后或许有用,倒也看得认真。 李盛岩在书里做了一些批注,杨一善看起来倒是轻松许多。她往后翻了翻,发现施文才讲了一小半的书,李盛岩竟已经全都看完了。 杨一善看地投入,便觉着时间过地很快。待到上午的课结束,众人起身,向施文行了弟子小礼,李盛岩也不能例外。 “世子,我爹昨日猎了一只土獐。今日厨下拿来做了锅子,你中午不如留下尝尝鲜”。秦远侧过身来,邀了一句。 鬼使神差地,杨一善竟应了。 秦远的院子在秦府西侧,书轩在东,回去便要横穿整个秦府。一路走来,杨一善将院中景致看了个遍。除了园子里的花草,其余布局与从前并无区别。可待她走到馥香院的时候,却见院门被封,植了些花草。 杨一善忍不住问了句,“这里曾经是不是有个院子?”。 “世子看出来了?这墙是后砌的,里头原来是杨家姑娘的馥香院。刚搬过来的时候我爹就叫人将这封了,从前头开了个大门,就是如今的施府。这要是不封,施先生每日过来,哪里需要绕那么大个圈子”。 杨一善听了觉着十分神奇,自己往常的院子,如今竟是施先生住着。“施先生一家三口再加上许多奴仆,这一个院子怕是住不下吧”。 “嗯?世子你又不是没去过,施家哪里有多少奴仆。再说那院子可不小,杨成定是极疼爱他这女儿,给她选了个极好的住处。馥香院不仅大,里头还有两处汤池。施先生畏寒,常常泡泡汤池,身上还能舒服一些”。 “这倒是很不错”。那两口汤池,杨一善住着的时候,基本都是闲置。如今能被施先生用着,她竟觉着与有荣焉。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秦远的院子,青云院。杨一善歪头看着门头上的这块匾额,有些好笑。她记得这里原是云姨娘的烟云院,秦远倒是不避讳,竟取了个相近的名字。 她爹以前,对云姨娘颇有几分宠爱。云姨娘是落魄官家小姐,极爱读书。杨成便在院内造了一处暖阁,做为云姨娘的书房。边城本就不是特别的冷,有了这暖阁,哪怕是冬日,云姨娘看书的时候也只需着一件薄衫。杨一善猜,或许正是真个原因,秦远才选的这个院子。 院子的布置也没大变,院中的两棵枇杷树上还架着云姨娘之前叫人做的秋千。 作者有话要说:慢热的作者写慢热的文 第38章 是块肥肉 杨一善最终也没能吃到獐子肉,她被年婶叫醒了。 年婶来她屋里看了几次,见她睡地熟便没吵她。直到天中,才将她喊起来用午饭。 杨一善有些遗憾,她极想在秦府多呆一会儿,因为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再去了。 她捧着碗想地出神,也不知道世子转了性还是怎地,这两次她变成李盛岩的时候倒是都十分安稳。不过即便如此,她依旧不希望再有下次。 上午睡地足,吃了饭杨一善便不想再在床上躺着。她去了书房想找本书来看,可翻来翻去,也没能挑到本想看的。里头多是些话册,剩下一些便是她、吴量和年红这些年学堂上的书。这些她基本上都看过,杨一善寻思着下次去书铺也寻几本《三十二国论》来。 杨一善正觉着无趣,安家大姑娘安诚林来了。“安大姑娘何必亲自过来,这点小伤随便差个大夫来便成”,杨一善客套了一句。 安诚林笑笑,“我来主要是给杨老板赔罪,顺便再给您换个药”。她说着将手上提着的糕点、果子递给了年婶。 “大姑娘言重,三姑娘昨日也不是有意,说起来也是我倒霉”。车轱辘的话杨一善也不想多说,便自己动手将水蓝色的腰带先解了下来。安诚林见了,过来帮忙,将下面的纱布也一道解开。 “今日应该不疼了吧?”,安诚林的手很轻。将纱布解开后,把杨一善的头发也散了开。 “嗯,不疼也不晕。就是头上有股子血气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洗一洗?”。 “这您可就得忍一忍了,至少再等三天。不过我这有一盒芍药膏,你可以抹一些遮遮味道”。安诚林从她的小药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等给杨一善换完了药,她从里面刮了一些抹在杨一善的头发上,十分芬芳,倒是真的把腥味盖住了。杨一善也不同她客气,将那药膏留下了。 换好了药,安诚林也不急着走,倒是同杨一善话起了家常。“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不想杨老板的日子过地这般这般朴素”。安诚林进来的时候就将这院子打量过了,这会儿又看了看杨一善的屋子,里面的家具摆设也都十分简单。她觉着这都不只是朴素了,甚至有些清贫。 杨一善倒是不接这话,她只是笑了笑。安诚林也不觉着尴尬,接着又道,“说起来杨老板比我还小两岁,但却比我能干许多”。 “大姑娘谦虚了。你十三岁便跟着善大夫出诊,我哪里比得了”。杨一善看了看安诚林,琢磨不清她的意图。总之不会特意来同她解闷就是了。 “杨老板也知道我的事?”,安诚林眼睛亮了亮。 “知道一些”,边城这些大户人家的事,杨一善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 “我家里那些糟心事,杨老板怕是也知道一些”。口里说着糟心事,可安诚林那神情一点也不糟心,似是跃跃欲试地想将这糟心事分享出去。 这话杨一善更不接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不知道这安家大姑娘今日到底是什么意思。“谁家还没些糟心事呢,姑娘放宽心”,她敷衍一句。 安诚林叹了口气,“我也不同杨老板绕弯子了,今日过来除了换药,还想告诉您一件事。我家二夫人怕是看上您了,打算叫安诚竹将你娶回去”。她说话时便盯着杨一善看,见她只是挑了挑眉,就又接着道,“我们家这二夫人,杨老板或许不知。她同天香阁的李老板是老相识,手段了得。当年硬是将我娘逼出了安家,后来又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进了我安家的门。她听李芸姑说,杨大善人生前定是暗自藏了许多珍宝,便把你看做一块肥肉,一心想将你讨回去”。 原来是为了这事,杨一善听她道明来意倒是放下心来。她昨日也看了安诚竹两眼,仔细想来长得好像还不错。浓眉大眼,高高瘦瘦,比吴量好看一些。只是那跳脱的性子,不是杨一善喜欢的。 安诚林不知道杨一善有没有将这话听进去,便又添了把火。“我那弟弟倒是承了二夫人的风流个性,小小年纪便眠花宿柳。家里还养着两个通房,到时候新人一进门,估计这两个就要抬做姨娘”。 杨一善听了暗自好笑,觉着安大姑娘很有些天真。“大姑娘同我说这么多,是想叫我怎么做?”。 “杨老板是聪明人,可怕是没见过人心险恶。我家那弟弟长了个巧嘴,您到时候莫要被他哄骗了去。说来您可能不信,我从前就觉着我两同病相怜。我与杨老板说这许多话,自是有我的私心,可也是真心盼着你能有个好归宿”。 杨一善无意去分辨安诚林这话里有几分真心,倒是思忖了下安大姑娘这番话的目的。这事其实也简单,安家三位子女,所争所求不过就是个长安堂。杨一善想自己假若真嫁去了安家,安振云怕是就能心安理得的立了安诚竹为少东家。 安家内里的那些个细碎事杨一善不知,但是作为旁观者从大体上她能看个大概。安诚林作为安家老大,医术最好,前些年跟着安振云也学了许多,铺子也能管得。说起来叫她做这个少东家最为稳妥。但显然安振云不这么想,他若这般想怕是早就将这事定了。不管安大姑娘如何看不起安家二夫人,但她确实手段了得,母子两颇得安振云宠爱。安振云怕是想将长安堂留给这个儿子。可惜二夫人娘家实在是势弱,扶都扶不起来。 二夫人的父亲是个半吊子的乐师,人懒技艺又不行,也就长得好看些。他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何况家人。她的母亲身份就更有些不堪提,是个暗娼。安振云要是立了安诚竹为少东家,那就太打大夫人的脸了。安府如今的大夫人是三姑娘的母亲,她自是要为三姑娘筹谋。杨一善想,若是自己嫁过去,那这二夫人母子面子里子都好看许多。安振云再立安诚竹为少东家,旁人也没什么太好说的了。这般想着,自己倒确实是块肥肉。 “多谢大姑娘提醒”,杨一善诚心道谢。安诚林虽说有私心,但是就这件事而言,两人目的相同。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99个评论,88个收藏 多么吉利的数字啊,看来要有好事了 第39章 熄灭心思 杨一善还真把这事放在了心里,可这一闪一个月过去了,安家那边也没什么动静,她也没再见过安诚竹。杨一善颇有些自嘲,觉着自己这块肥肉并不够香,安家大姑娘实在是多虑了。 这进了腊月,异乡安的生意日渐萧条,客商们也都回的差不多了。如今只有些赶车的偶尔在这歇歇脚。可杨一善却不见忧愁,每日还乐呵呵地。因为她如今满心都盼着日子过地快些再快些,再有十五日到了腊月二十,魏先行便回来了。 腊月初八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马行的王老板便将自家二儿子的亲事定在了这天。杨一善早早起来,将自己收拾停当,备了份厚礼叫江行提着。坐着马车,去了王家。 王老板的新宅子还未建成,亲事还是在王家老宅办的。王家老宅在城西,从阳春巷过去要半个时辰。杨一善到的时候,王家已是人声鼎沸、宾客满盈。迎客的是王家老大,见了杨一善十分客套地将她迎了进去,请她入座。 杨一善同凤翔阁的舒老板、玉器铺的林老板、边城书铺的丁老板、万生街米铺的谢老板等人坐在一桌。她年纪最小,甫一过去便同大家打了招呼。舒老板应该也是刚到,这会儿正在整理衣角,见了杨一善便站了起来,叙了两句。杨一善笑着回应几声,顺道就坐在了她的下首。 杨一善朝江行招招手,江行便低了头过来。杨一善侧着脸,小声同他说了几句,叫他去账房将礼上好。“你一定要盯着记账先生将账记好了,别出错。上完了账,你去外头随便吃点东西,不用急着回来”。等下席面开的时候,随侍们都跟在后头伺候,有些老板不能喝酒,随侍也能帮着代代。 江行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杨一善催了句,“快去吧”。他便只得应声好,提着礼出去了。 舒老板听见这主仆二人咬耳朵,调笑了一句,“杨老板同你这随侍可真是亲近”。杨一善听了笑着回道,“实在是王家宾客太多,我声音又小,不离近点根本听不见”。 一桌八人,还有一个空位。杨一善心中有数,应该是给长安堂安家留的。果不其然,不过片刻,便见安家二公子带着小斯姗姗而来。 安诚竹同杨一善先前一样,和各位老板打了招呼。他十分热络,好似同其他几位都颇为熟稔。到杨一善这边的时候,说辞与别的老板有些不同。“杨姑娘,许久不见”,他略行小礼。 杨一善忙站起来回礼,并让安公子代她向安老板问好。两人离地近,杨一善闻到了他身上浅淡的草药味。上次见他还很有些孩子气,今日倒是收敛许多。斯文有礼,举止有度。之前安大姑娘说了他许多坏话,杨一善也不尽信。 席面还有一会儿才开,几位老板便聊了开来。话题自是绕着王家娶亲的事,就听舒老板笑着开口道,“王家的新娘子,我之前见过几回。长得十分俊俏,年纪不大,才满十五,比杨老板还要小上一岁”。 “新娘子好像不是边城人,我听说是江城那边的”,说话的是林老板。 “可不就是。新娘子的爹在江城书院任司教,算得上是书香世家”。舒老板的消息十分灵通,“我可听说,女方家里开始并不同意这门亲事,毕竟离地远了些。不过两个小的情投意合,家里人也没了法子”。江城和边城其实就隔了一道江,算不得多远,这些不过是说辞。 这事杨一善在绕余香也听了几耳朵,大致也知道一些。不仅女方不同意,王夫人、王老夫人开始也是不同意的。王家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渐渐在边城也能排上名号。可新娘子家虽说名声好听,却没什么余钱,日子过地紧巴。在她们看来,这门亲事,实在是门不当户不对。可年轻人暗生了情素,山盟海誓地非要在一起,大人们也不能奈何。至于王老板怎么想的,杨一善却是不知。 “说来杨老板也不小了,终身大事也该考虑了”,舒老板打趣了一句。她其实还真有些好奇,这杨老板小小年纪老成地很,家里也没个长辈操心,还真不知道她自己是作何打算。 杨一善挑了挑眉,略显羞涩地笑了笑,“我那异乡安刚开起来,还要等两年再说。且我哪里就不小了,刚才十六,两年还是等得的”。杨一善也不避讳,答地十分大方。 “哎呦,这我可就得好好同你说说。你这么大的姑娘就像那娇艳的花,花期就那么几年,一晃可就过去了。你说说你是怎么打算的,你要信我,我便托大给你做个媒”。舒老板说的十分热情,她见的人多,极爱给人牵红线做媒。 杨一善抿了抿嘴,后又笑了一声,似是十分随意地道,“我自是信得过舒老板。不过我已经有了心仪的人,以后若是成了,便直接请舒老板吃酒”。杨一善说完,摸了摸眉毛,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哦?不知那人是谁?”,舒老板更来劲了,炯炯有神地看着杨一善。其他几位也多是竖着耳朵听着。往前倒十年,杨家可是边城当之无愧的第一商贾,那捐出的家财就救了下头三十六镇的乡民。都说瘦死地骆驼比马大,大家都不信杨成当年就没留什么后手。且虽说杨一善如今家财不多,同在座的几位还没法子比。可她小小年纪十分能干,杨成当年又结下了偌大的善缘,若是能同杨家结亲,却是一桩好事。不知道谁家的儿郎,这般幸运。 安诚竹更是盯着她看了几眼,想从她的神色里,分辨话中真假。 “舒老板就是急性子,以后不就知道了?”。杨一善想借着这次机会,干脆把诸位想说媒或是想结亲的心思都熄了。 “那你是招是嫁?”,舒老板天生有股好扯闲篇的性子。 好在这时候鞭炮声响起,似是新娘子进门了。大家便都止了话头,伸长脖子朝外头看去。 江行吃完饭回来的时候,席还没散。杨一善最小,除了安家公子她已经敬了一圈的酒。这会儿双颊通红,不过眼神依旧清澈。看来只是酒劲上了脸,人并没有醉。 “杨姑娘,我敬你一杯”,说话的是安诚竹。他也是敬了一圈,杨一善是最后一个。说起来他比杨一善也只小几个月,但是两人身份还是有些不一样,他现在连少东家都还不是。 杨一善也不托大,见他站着便也忙站了起来。一敬三杯,杯杯饮尽。“杨姑娘真是好酒量!今天本该是我家大姐过来,可她喝不得酒才换了我来。不想杨姑娘这么年轻,酒量竟这般好”。安诚竹长得浓眉大眼,说话时嘴角带着笑,眼里带着光,十分讨喜。 杨一善便也笑着回道,“安公子也是好酒量”。这倒是实话,她这会儿都已经有些头晕了,可安诚竹看着还像个没事人似的。 “你不看看人家做的什么买卖。杨老板打小就守在绕余香,时日久了,酒量便是熏也该熏出来了”。舒老板戏说了一句。 后头新人出来敬酒,杨一善又喝了一杯。 席面开了一个多时辰才散,杨一善同各位老板告了别,由江行扶着上了马车。 “江行慢点”,杨一善扶着车梆,皱着眉。这会儿酒气上来,在胃里翻江倒海。杨一善靠在车帮上,闭着眼睛呼了几口气。她捏了捏额头,才觉着好受了一点。 到了阳春巷,江行叫了几声也无人应。他掀开车帘,见杨一善皱着眉头靠在车厢上睡着了。他盯着杨一善看了两眼,叹了口气便去将年婶子叫来。 “唉,怎么喝成这样”。年婶子闻见酒气,一边唠叨,一边把杨一善扶了下来。 年婶架着,江行在边上扶着,这才把杨一善弄回了屋里。年婶又忙去打来热水,给她擦了擦脸和手。 “江行,你在这看着点。她若是难受想吐,这里有个空桶,你帮她递过去。吐完了你叫我,我再把这桶里的秽物倒了,将桶洗洗,她见不得这些。我先去给她烧些醒酒汤来”。 “好。婶子你只管去忙吧,这里我看着”。江行搬了凳子,坐在门口,离床还有些距离。 等年婶子出去了,江行望着床上的人发呆。他往常见杨一善都是精神干练的样子,哪里见过她这样。大概实在是难受,床上的人睡地十分不安稳,似是小声说着什么。江行听了忙将桶拿了过去,“姑娘是想吐吗?”,他轻声问了一句。 离地远,江行不知道杨一善说的什么,便走近了,把耳朵贴了过去。他以为她想喝水,或是在叫难受,可细细分辨,却听她小声嗫嚅着,“爹,爹”。江行忍不住抬起头来,仔细看她。倒正好看见一滴泪珠从眼角慢慢流到了发丛里。 “原来她同我一样,没人的时候也会一个人悄悄淌眼泪。原来原来她也不是无所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一有空就码子,一码子就走神 第40章 魏先行 魏先行走的水路,腊月二十这日杨一善早早地去了码头。她把江行打发去了绕余香,自己一人骑马来的。 杨一善拴好马,见魏夫人站在码头翘首以盼。她略作迟疑,还是走过去打了招呼。 “魏夫人这么早”,杨一善站到了魏夫人边上。 “杨一来啦,我也刚到。先行信上说上午到,我在家里等不住,便先过来”。魏夫人十分热情,还夸了夸杨一善今日的妆扮。 杨一善挑挑眉,心下暗自琢磨,“她上回见我还不冷不热,这是怎么了?估计是先行同她说了什么”。这事她并不去细想,“伯母今日的裙子也很漂亮”。不论是什么原因,杨一善借坡就下,将称呼改了。 魏夫人听了这话倒是松了口气,拍拍了杨一善的手。“新客栈的买卖还好吧?”,闲着无事,魏夫人同杨一善话起了家常。 “嗯,都挺好的。就是太忙了些,这些日子才没能去看您”,杨一善言笑晏晏。 “你有这份心就成了,年轻人就要忙点才好。先行信上同我说,他这次回来就不上京了。上头的文书已经下来,等开了年,他直接去城里的制造司上任就成。这事他同你说了吗?”。魏夫人似是随口问了一句。 “文书已经下来了?上次信里只说年前会有结果,倒是没说文书已经下来了”,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下来了。我本是想让先行留在京城,这样于他的仕途更有益些。可先行自己偏偏想回来,我也拿他没法子”。魏夫人抱怨了两句。 杨一善听了只是笑笑,并不接话。魏夫人又接着道,“不过回来也好,边城不冷不热的比京城可舒服多了”。 “嗯,边城更宜居些”,杨一善应和一句。 说话间有一艘船靠了岸,两人忙走过去。这船不大,从上头下了十来个人,但并不见魏先行。魏夫人等地有些焦急,便叹了口气。 “伯母别急,或许下艘就是了。我去给您借个凳子来”。这站了半个时辰杨一善都觉着腿酸,她想魏夫人大概会更累些。便花了三文钱,从茶水摊子上借了个矮凳来,递给了魏夫人。魏夫人同她客套两句,就拿去坐了。 又等了两刻钟,才来了第二艘船。杨一善同魏夫人刚走过去,便见着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那人面色有些苍白,两片薄唇噙着浅笑。一对浓眉本是平直,这会儿染了笑意,便弯弯如新月。他看清两人,笑意更浓,将一双桃花眼眯成了细缝。 仔细看去他同杨一善长得竟有几分相像。杨一善小的时候,还曾暗自揣测,魏先行是不是她爹同魏家夫人私生的孩子。这想法也不过一瞬,照着她爹的性子,若真是他的儿子,怕是早就接回家去,哪用这般拐弯抹角百般照应。后来她对魏先行生出了些旁的心思,便又想,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夫妻相。 杨一善迎上前去,还没说话呢,就见魏先行小跑起来,跑到柳树边上才停。他扶着树,吐了许多秽物来。魏夫人走到边上帮他拍了拍,杨一善却站地远远地,皱着眉不太想过去。 魏先行吐完了,脸色更苍白了些。魏夫人见了很是心疼,“你说你坐不得船还走什么水路。跟着马行的车回来多好”。说着又拿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 “娘我没事,起初都没感觉,就最后才有些晕”。魏先行深吸了口气,吐完了觉着舒服了许多。他见杨一善还在路口站着,便直起身往她那走。边走边朝杨一善招了招手,“杨一,你站这么远做什么?一年没见你是不认得我了吗?”。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年初的时候,也是在这个码头。那天魏先行穿着一身白色直裾,头发用银冠束起。杨一善现在还能记得他站在船头,背着手,裾角飘飘,斯文俊俏。可眼下,他长了些胡茬,眼眶下还有些乌青,人又有些孱弱,和俊俏实在是搭不上边。不过看着,却有些叫人心疼。 杨一善翘起嘴角朝前走了两步,实心回了一句,“确实有点不认得了,你长变了许多”。 魏先行有些好笑,“我都这么大了,还能往哪变。倒是你,长高了不少”。他说着伸出了手,想摸摸杨一善毛茸茸的脑袋。可伸到半截又缩了回来,他看着杨一善水汪汪的大眼睛,恍惚意识到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你比走的时候老了许多”,杨一善仰着头望着他,实话实说。 “我?”,魏先行有些惊愕,“我路上没睡好,邋遢了些哪里就老了?你呀你,这么久没见,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魏先行嘴上这么说,但却把这句话听到了心里,暗想,“我好不容易等她长大了,她却嫌我老了?”。 魏夫人有些看不过去,“先回去吧,先行走了这么远的路,累坏了。先回去歇一觉,等醒了正好吃饭。秦婆子烧了你爱吃的八宝野鸭。杨一也一块过去,吃了饭再回去”。 “我就不去了,我等下还要去绕余香”。杨一善想魏先行好不容易回来,母子两这么久没见肯定有许多话要说。她一个外人在,怕是有些不便。 魏先行想着要回去拾掇拾掇自己,便也不多请。“那好,明早我缓过来了再去找你,顺道看看吴量”。 魏夫人来的时候雇了马车,一直在路边上等着。这倒是方便许多,那车夫下来帮着小斯吴旭一起拿行礼。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只有三个不大不小的包袱。 “你怎么就带了这么点东西?”,杨一善刚刚还听魏夫人说魏先行过了年不再去京城,这会儿又有些不确定了。 “其余的大件我托给了王家的马行,得等两天才能到”。魏先行扶着魏夫人先上了马车,又回头朝着杨一善说了句,“我先回了,你骑慢点。明日我去找你”。 “好”,杨一善笑着应了,她这会儿心里甜丝丝的。 魏先行坐在马车里,掀了帘子往后看。见杨一善利索地翻身上了马,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魏夫人叹了口气,“别看了,人都走了还看什么。你说说你,好好的京城不呆,做什么非要回来?”。 魏先行放下了帘子,“娘,京城可不是那么好呆的。像我这种品阶又低,又没靠山的,在京城可没那么好立足”。 “怎么没有靠山?我听吴旭说有个李大人看上了你,要将小女儿嫁你。你若是娶了,不就有了靠山?”。 魏先行皱眉,凌厉地看了吴旭一眼。吴旭低着头,不敢看他。 “那吴旭有没有同你说李大人家是什么情况?他们家三个女儿,前头两个都嫁了出去。李大人夫妇便想着招一个女婿,见我在京城无依无靠正是合适,这才看上的我。娘,你是想叫我入赘过去?”。若是入赘,魏先行就变成了李家的人。以后的孩子也要跟着姓李。 这些其实魏先行在信里也有提过,可魏夫人觉着事情总有回旋的余地。也不是她们家说入赘就入赘的。魏先行要是同李家姑娘处好了,或是或是两人生米煮成了熟饭先有了孩子,那时候她还能不嫁?可这种话她也不好说,只道,“我看你就是生了邪门心思,非要回来。就这样回来多可惜,我本还想着能沾了你的光,回京城去”。 “娘,我们家那些个京城里的亲戚,对我们是避之不及,您又何必挂心他们。再说京城寸土寸金,我那么点薪俸,要攒个十来年才能买个咱家如今这么大的院子”。这事魏先行早就想同他娘说开了。 “我哪里是挂心她们。我是想叫她们看看,我儿如今有出息了,在京城当官了。可你偏又回了边城,我以后见了他们更没脸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不就是想着杨一?”。魏夫人说到这很有些生气,她之前想着迟早是要离了边城去京城,便冷落了杨一善。可如今魏先行回来,放眼整个边城,又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她又不得不屈着自己,给她赔了好脸。 “杨一不好吗?杨家对咱们有恩,不说别的就是冲着这份恩情,咱们也该好好待她”。 “有什么恩?有哪门子的恩?我同你说了多少遍,当初要不是杨成,你爹还活地好好的。这是他们杨家欠咱们的,杨成对你再好也不为过。再说,他们杨家打地什么主意你不知道?还不是想着等杨一大了,将你招过去。魏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真的要去做上门女婿?”。 魏先行皱起眉头,捏了捏眉心,“娘,八字没一瞥的事您就别乱说了。你放心,不论是哪家我都不会去做上门女婿”。 “这就对了”,魏夫人拍了下大腿。“先行,你既已经回来了,便和杨一好好处,到时候将她娶过来。那绕余香和异乡安迟早还不都是咱们魏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放假啦!! 第41章 良苦用心 “娘!”,魏先行的语气已经有些重了,“绕余香和异乡安都是杨一辛苦挣来的家业,不论她嫁不嫁我,那都是她的”。 魏夫人撇撇嘴,并不同他争辩。反正只要把她娶进来,以后生的孩子是魏家的,她那些家财总归是要留给孩子们的,那不迟早都是魏家的。 将近年关,异乡安比往常清闲了一些,可绕余香却是忙了起来。这日杨一善吃完早饭,细细叮嘱了江行,让他在绕余香守着,那边要是有什么突发地事情赶紧回来找她。 “好。姑娘今日不过去?”。杨一善少有休息,江行不免问上一句。 “嗯,我不去了。今日魏先行要过来,我同他好久没见,便给自己放个假吧”。 “魏先行?”,江行觉着这名字有些熟悉,“我想起来了,之前异乡安的图纸便是他画的是不是?”。 杨一善听了这话笑了笑,“对,就是他。不过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别同旁人提起”。 “为什么不能提?”,江行觉着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那图纸是我小时候央着我爹买下的,花了不少银子。魏先行那会儿刚考上龙门书院,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这事他并不知道,所以你也别到处去说”。 “那魏公子到异乡安看了不就知道了?”。 “一楼我做了些变动,加了饭堂,他未必能看得出来”。杨一善心里其实倒是盼着他能自己看出来,也好叫他知道她的这片良苦用心啊。 两人说话间,门口就有马蹄声传来,杨一善笑意更盛。“他来了,正好你们互相见一见”。 魏先行进来先同年婶、年叔一阵寒暄,他不是空手来的,提着许多糕点。“年婶,这是我从京城带的,味道还不错,你们尝尝”。 “好,好,你有心了”,年婶笑着接了过来,将魏先行请到了厅里。 魏先行今日穿了一件深蓝色袍衫,头发用只银冠束在脑后,看着十分利索。他昨日回去刮了胡须,晚上睡地也好,精神便养了回来。这会儿看着唇红齿白,神清气爽,宛如十六七岁的少年。 “江行你过来”,杨一善招招手把江行叫了过来,同魏先行介绍道,“这是江行”。 “你就是江行啊”,魏先行看着江行笑了笑。他见江行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还颇有些稚气。 “嗯,魏公子安好”。江行也打量了魏先行,“原来这就是姑娘心心念念的人啊,两人看着倒是很登对”。人既已见了,他也不好再耽搁,便同杨一善道,“姑娘,我先去绕余香了”。 江行走了之后,年婶又问了魏先行许多话。问他在京城过地如何,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魏先行噙着笑,一一答了。 “先行中午留下吃饭,我去买些菜来”,年婶见时候不早,便起了身。 “好,那我便不客气了”,魏先行也不推拒。 “客气什么。你同杨一说会话,我先去了”。 魏先行也站了起来,“我先去趟异乡安,去看看吴量。等回来了,正好吃饭。杨一你带我过去吧”。 “好”。杨一善无有不应,心中还暗暗期盼。两人便骑马去了异乡安。 吴量见了魏先行也很是开心,他虽对魏夫人有些意见,但是魏先行他还是喜欢的。“可算回来了,前两天我还总听杨一念叨”,吴量揶揄了一句。 魏先行听了,笑着低头去看了看身侧的杨一善。见她一脸地风轻云淡,他倒是不知这只是吴量随口一说,还是她真的念叨过。魏先行轻轻摇摇头,打量起异乡安来。 “这下面看着跟绕余香倒是有些像。吴量你当了掌柜,工钱有没有涨?”,魏先行玩笑道。 “那自是要涨的。我如今白天夜里都得在这耗着,不涨工钱我可不干。你要不要上去看看,上头和绕余香可不像”。吴量说着,冲杨一善眨了眨眼。 魏先行抬头朝上面看了看,见走廊上有女客,觉着有些不便,就摇了摇头。“下次吧,反正来日方长。本来还想同你一道喝酒,可你这也离不开,也只能下次了”。 “等过年的时候吧,杨老板说过年给我放三天的假,是不是杨老板?”。吴量这话倒是把杨一善和魏先行都逗笑了。 这会儿有马行的车来,吴量便住了话茬,赶紧过去记了账。又有两个要住店的,吴量也客气地招呼了,收了钱安排了房间。 “吴量这个掌柜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魏先行在边上看着,歪头同杨一善说了一句。 “他小的时候一到假休,我爹便把他带在身边,各个铺子里转悠。这些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听着杨一善这话,魏先行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了自己母亲昨日同他说的话。她说杨家之所以待他这般好,为的就是等杨一善长大了,将他招进杨家。可在魏先行看来,杨成当年若是真的有给杨一善招婿的打算,那先考虑的应是吴量。人情来往,买卖应酬,吴量都十分拿手,且拳脚功夫又好。又是无父无母,打小养着,没有比他更能叫人放心的了。 吴量三岁的时候便进了杨家,是杨成从人贩子手里买下的,那时候杨一善刚出生没多久。杨成培养吴量花了许多心思,甚至比在杨一善身上花地还多。杨成走那年,杨一善才十二岁,吴量已经十五。是他帮着杨一善将绕余香稳稳地撑了下来。其实真要招人入赘,吴量确是比魏先行合适很多。 “想什么呢?”,杨一善见魏先行低着头发呆,便问了声。魏先行笑笑,“你爹真是深谋远虑,给你养了这么一个好帮手”。 这话要是旁人说的,杨一善或许就翻脸了。在她看来,吴量不论是从前还是以后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并不是她爹替她养的帮手。可换做魏先行,她便只是皱了皱眉,“先行,这种话以后还是莫要说,尤其不要当着吴量的面说”。 魏先行见她变了脸色,忙道,“生气了?怪我,以后再不说了。我只是有些好奇,吴量如今长大了,就没想过去找找他的生父生母?”。 这事杨一善还真的没想过,也没问过吴量。她自打记事,吴量就已经来了杨家。她小时候还曾问过她爹,为什么她姓杨而吴量姓吴。她觉着吴量就是杨家的人,两人一起长大,从前吴量一直叫她杨一。直到十二岁那年,她成了绕余香的东家,吴量便改口喊她姑娘,在外人面前再也没叫过她杨一。 “他,我也不知道,或许想过吧”。杨一善心里琢磨着等空的时候问问吴量,将心比心,换做自己的话定是想把这事弄个明白的。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看吴量还挺忙的,我们不若先回去吧”,魏先行打了个岔。 “好”。两人同吴量打了招呼便又骑着马离开了。 吴量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其实十分看不惯魏家夫人,自是不想杨一善以后有个这样的婆婆。不过杨一善昨日来同他说,魏先行以后就留在边城,他又觉着魏先行也算是个重情义的,两人也算般配。那便随她去,随她喜欢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骑地都很慢。异乡安有些偏僻,又将近年关,这宽阔的黄泥板路上便只有这二人。魏先行轻轻调了下马头,离杨一善更近了些,“杨一,咱们吃了饭去静心斋看看吧,我都一年没去了”。魏先行想着那里没什么人,倒是能同她好好叙叙话。 “好。我还是夏天的时候去过一次。异乡安动工以后,我很少得闲,便没再去了”。杨一善想着,下午正好可以问问他在京城的事。 饭桌上,魏先行陪着年叔喝了点酒。几杯下肚,便红了脸。 杨一善看着轻笑着摇头,“先行,你酒量这么浅,可没法子应酬”。不论为商还是为官,有些个应酬都是少不了的。酒量小了可不行。 “唉,可不就是。我在京城的时候最怕和同僚们一块吃饭。我是晚辈,官阶又低,自是要挨个敬酒。可又怕自己喝多了,言行再有什么不当”。这也是魏先行想要调任边城的一个原因。 “言行不当,怎样言行不当?”。不同的人醉酒后有不同的习惯,杨一善还没见魏先行醉过,倒是很想知道他醉了以后爱做些什么。 “胡言乱语吧”。魏先行说着有些讪讪。 杨一善笑了,“来,那我敬你三杯”。 “啧,别捣乱”,魏先行嘴里说着斥责的话,眼睛里却藏着笑意,“你还小,喝什么酒”。 魏先行这几年,每年都见不了杨一善几回,多是书信来往。所以有时候会恍惚觉着,她还是小时候那个机灵古怪的小女孩。可这会儿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笑盈盈地眉眼,又忍不住心神摇曳。原来那个总闹着他,要他画这画那的小女孩已经这般亭亭玉立了。 作者有话要说:魏先行其实还不错的 第42章 他们都骗我 魏先行所谓的静心斋,说起来不过是个草棚子。那草棚子位于城北一处山凹里。那里向阳避风,便是冬日也暖和地很。草棚子往下走不远,是一条无名小河,河边长着许多野柳。 水面折着暖暖地阳光,本十分平静。可马蹄声渐渐响起,惊起了岸边的翠鸟,它从河面掠过,荡起一圈圈波纹。 杨一善和魏先行骑着马,慢悠悠地沿着河边往草棚处去。两人谁都没说话,可即便如此,杨一善心里也觉着舒服极了。 魏先行稍稍调了调马头,转到河边,下了马。他走到一棵空心柳树边上,抬头看了看空落落的柳条,摸了摸树干。 杨一善也跟着走了过来,“我去年就跟你说,它死不了。夏天来的时候,它又长了一树的叶子”。 “你夏天来这做什么?”,魏先行笑眯眯地问了句。 “我怕你的草棚子被风给揭了,就过来看看”。 魏先行笑了笑,“你还记得吗,最早这里只有两棵柳树,这一排都是你小时候插的柳条。多快啊,现在都长那么高了,你也长那么大了”。 “嗯,记得,我九岁的时候插的。那时候你在上头搭棚子,我闲着无事便叫年婶砍了许多柳条来,插在这了”。 “柳树成荫,真好。走,咱们上去看看我的草棚子去”。两人将马拴在了柳树上,走着上去了。 草棚子也就是所谓的静心斋,有一扇十分简陋的木门。是几块宽度不一的木条定成的。门是单扇,没有上锁,这会儿也只是轻掩着。门头上挂着一块木板,上头刻了三个草字,“静心斋”。说它是草棚子吧,也有些过,毕竟它还是有墙的,只不过这墙同那扇木门一样,简陋不说,还四处漏风。 魏先行将门拉开,刚抬腿准备进去,不想从里头飞出两只黑漆漆的鸟来。“小心些”,他自己侧了头,将杨一善拉到了身后。其中一只鸟,从杨一善的耳边飞了过去。 魏先行刚刚情急,抓住了杨一善的手,觉着有些不妥,忙放开了。不想杨一善却一把反握了过去,“走,进去看看”。她说着,拉着魏先行进了静心斋。到了里面才将手放开,“刚刚飞出去的是八哥?”。杨一善皮厚,这会儿还能若无其事地问上一句。 魏先行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动了动五指,笑着答道,“不是,是两只渡鸦。渡鸦的嘴比八哥要大许多”。 静心斋里头也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垫着石块的案桌,和一把掉了红漆的椅子。这些都是魏先行十四岁的时候,一木一钉亲手制的。往常,魏先行特别爱来这里画图,这便能躲了他母亲的唠叨。 杨一善伸出食指,轻轻在案桌上抹了一下,厚厚的一层灰。她忍不住皱眉,放在嘴边吹了吹,又掏出帕子擦了擦手。 她本想把这帕子递给魏先行,叫他把这桌子擦一擦。可一侧脸,见他正弯着腰,鼓着嘴巴,呼呼呼地吹着。他瞪着大眼睛,吹起来的灰一不小心就迷了进去,便又把脖子朝后仰了仰,皱着眉头用手扇了扇。杨一善津津有味地看着,眉眼间都染了笑意。 “这么大的人了,还那么傻”,她说着,到底是把帕子递了过去。魏先行也不辩驳,接了帕子笑眯眯地将桌椅擦了干净。 “坐吧”,魏先行将椅子拖到了杨一善的身后。杨一善也不同他客气,直接坐了。魏先行则用手撑着坐到了桌面上,两人面对面。 “这桌子要被你压塌了”,杨一善看着那晃悠悠地桌腿,着实有些担心。 “没事,坏了我再做张新的”。 “桌子坏就坏了,我是怕再把人给摔了”。 “人摔了又怎样?”,魏先行歪着头看她,目光灼灼。 杨一善笑笑,“人摔了,你母亲该怪罪我了”。 “胡说,我娘十分喜欢你,怎么会怪你”,魏先行不过想逗一逗她。 “对了,说到这我倒是想起个事。我前些日子见伯母的时候,她让我劝劝你,别只知道闷头干活,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亲事。她说你老大不小的了,还没成家,她为这事日夜难眠啊”。 魏先行有些皱眉,不知道他娘之前同杨一善都说了些什么有的没的。 “伯母说,有个李大人看上了你,要把小女儿嫁你。她让你放聪明点,主动去把这事提了,总不能等着人家女方先开口”。 魏先行挑挑眉,有些拿不准杨一善话里的意思。她说的女方是李家姑娘还是 ……还是她自己呢? “那位李大人有三个女儿,前头两个都嫁了出去,只剩最小的。李大人也并不是想将女儿嫁给我,而是想招我入赘。这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再说我既已回了边城,那些都是往事了,不提也罢”。魏先行十分聪明地借着这个机会表明了立场。 听了这话,杨一善却笑不出来了。“那要是李家同意将女儿嫁给你,而不是招,你便娶了?”。 魏先行刚刚见她变了脸色,心里一个咯噔,怕她也是打的招他进门的主意。这会儿听她这么问,所有的疑虑都被心口泛出的甜蜜压了下去。“不娶,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对面的那双眼睛黑漆漆,放佛能吸了人的神志。杨一善盯着那眼睛脱口问了一句,“那人是我吗?”。 魏先行被逗笑了,他从桌子上下来,走到杨一善跟前,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不傻,哪有你这样的姑娘”。 杨一善把那手拿下,盯着他的眼睛又十分郑重地问了遍,“是我吗?”。 魏先行望着这双水汪汪,小鹿一般的眼睛,心里突然有些发涩。他没能陪在她身边的五年,她没了父亲,悄悄长大,一个人担起了家业。“是你,一直都是你,以后也是你”。魏先行想,后头的路他要一直陪着他,他要一直一直将她放在心上。 “我就知道”,杨一善站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他们都骗我,说你只拿我当妹妹”。她突地提高了声调,想必是开心极了。 魏先行倒是被她吓了一跳,不过倒觉着她这会儿总算像个十六岁的年轻姑娘了。“谁骗你的?”,他轻轻按了按杨一善的肩膀,让她又坐了回去。他喜欢她这般仰着头看他。 “魏伯母还有吴量”。 “他们说的也没错。你小的时候我自是拿你当妹妹,可待你长大了,便便有些不同了”。 杨一善听着心里甜丝丝的,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打什么时候起开始对魏先行存了别样的心思。 魏先行说了这话倒是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又坐回了桌子上。 杨一善站起来,从怀里掏出本书来,“诺,这个给你”。 “嗯?”,魏先行把书接了过来,见了书封上的红章,立即从桌上跳了下来。“施先生的《工宗册》?你哪里得来的?”。他十分惊奇,要知道这书他也只在上官那看过两眼。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机缘巧合得的。本想等明年你生辰的时候再送你,可放在我那实在是浪费”。杨一善不想骗他,但也不想同他解释太多。 “这才对,要不我还得等上半年”。魏先行倒是很好糊弄,就真的不再追问书的来处。反而急匆匆地将书翻开,从第一页看起。 杨一善又坐回那把破椅子上,将胳膊撑在膝盖上头,拄着下巴呆呆地望着对面那位,那位她朝思暮想的人。 那张破桌子上头,有一方小小的窗户。窗户也极简陋,劈开的竹子交叉着撑在木框里头。之前还糊了窗户纸,可风吹雨淋的早就没了。这不,微微起了一点风,就全都吹了进来。将书角吹地翘起,魏先行赶紧抚平,又继续看了起来。 杨一善不禁勾起了嘴角,想着这本书讨的真是值了。 她也曾想过,自己到底喜欢魏先行什么。他长得好看?他性子好?这些都不是原因。之前想不明白,这会儿好像是知道了。这喜欢说不清道不明,可只要看着他,所有的烦心事,所有的彷徨都化作青烟,消失殆尽。这个时候她的心总是特别的静,特别的宁。 突地,有扑扑地声音传来,窗户的竹篾上,落了一只渡鸦。或许正是刚刚飞出去的其中之一。小家伙胆大的很,歪着头朝里面望,或许是想看看这对不速之客怎么还没走。 杨一善朝它摆摆手,它吓地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可不过眨眼功夫,竟又飞了回来。还扯着它那破锣一样的嗓子,低低叫了两声。杨一善见魏先行皱了眉,便悄悄走了出去,走到窗边,将那鸟彻底赶跑了。 她站在窗下,背着手,微微弯了腰朝里头看。魏先行被挡了光,皱着眉转过头来。待见到是她,眼里又不禁染满了笑意。就这么歪着脖子,同她对视。 此刻两人也算互通了心意,杨一善便看地明目张胆。她想,她这样看一辈子怕是也不会够的。 作者有话要说:美好的爱情啊 第43章 肌肤之亲 春雨少有这般急的,倒是像夏日的暴雨。魏先行望着外头一串串的雨珠子有些发愁。制造司偏远,在城北的三道街上。他每日骑马过来都要三刻钟的样子,这样的雨天走回去怕是得花一个时辰。正因为偏远,马车也不好找。那些住地近的同僚都相继打着伞走了,就剩下几个家远地还在等,等雨小了好骑马回去。 约莫过了半刻钟,雨稍稍小了一点。魏先行便不再犹豫,骑着马匆匆往回赶。还未出三道街,前头迎面来了辆马车。他开始也并没在意,可隐约地听见车里有人在叫自己,他便将马停住,低头去看。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清丽的脸,除了杨一善还能有谁。 “快上来”,杨一善又朝他招了招手。 魏先行下了马,以手遮着头窜上了马车,带了些雨水进来。衣裳有些湿,他怕将湿气蹭到杨一善身上,便坐在侧边。“你怎么过来了?”,他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雨水。 年后,魏先行十分顺利的去制造司上了任。杨一善这段日子忙得很,年底到现在绕余香大大小小的接了许多宴。她不太放心,便早出晚归的在那边看着。所以这些日子,两人倒并不常见面。 “下雨绕余香没什么人,我特意来接你,你坐到这来吧”。杨一善拍拍自己边上。 魏先行自是也想离她近点,略犹豫了下便坐了过去。 “春寒未褪,你这样当心着了凉”。杨一善从身上掏出一方帕子,仰着脖子替魏先行擦了擦脸上残留的雨水。魏先行噙着笑,眨着眼睛乖乖配合。 “冷不冷?”,杨一善伸手摸了摸,魏先行外袍的背面都湿透了。 魏先行抖了抖肩膀,“有一点点。我出来的时候雨还小,谁知没走多远就又大了”。 “你把外袍脱了,防止水汽阴到里头去”。杨一善这话说的有些过于镇定。魏先行看着她有些无奈,“你啊你,这种叫人脱衣裳的话以后还是别再说了”。他虽这般说,可还是乖乖地将外袍脱了。里头穿着白色斜襟软衣,看着有些单薄。 杨一善将自己的斗篷解开,想给他披上,魏先行忙推了过来。“自己披着,今日起风了,有些凉。我听年婶子说,你去年身子有些弱”。 杨一善笑了,“那也没到弱不禁风的地步,你靠近点”。魏先行低头看她,却故意挪地更远了些。 “啧”,杨一善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边上。又将斗篷撑开,把两人一起裹在了里头。 “这下好了,都不冷了”,她歪着头笑盈盈地同魏先行说了句。 离地这般近,魏先行觉着鼻端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闻着有些心神摇曳。他悄悄咽了口唾沫,转过脸背着杨一善呼了口气。 “杨一” “嗯?” 魏先行踟蹰了会儿才又开口,“你如今长大了,男女有别。我倒是罢了,旁人,尤其是江行和吴量你平常可可不能太亲近了”。 其实这些日子,魏先行的娘同他唠叨了许多次,说杨一善身边下人尽是男子,有些不像样子。照着她的意思,最好是叫杨一善把江行打发了,招个女随侍。可江行来杨家的前因后果他也知道,虽然也觉着男随侍有些不好,可也不会叫杨一善为难。 杨一善听了他的话,本还笑盈盈地一张脸,立时冷了下来。“你以为我待你同他们一样?”。杨一善这意思,倒并不是说对她而言魏先行比吴量更加亲厚。只是兄妹之情和男女之情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啧,不许朝我甩脸色啊”,魏先行笑着说了句。他抓着杨一善的手,握住,继续说道,“我当然知道不一样。只是你想,若是我身边有个贴身丫鬟,贴身女管事。每天我们都呆在一处,你是不是也要叮嘱我两句男女有别。是不是?”。 杨一善真的想了想,要是魏先行身边有个同他一块长大的姑娘,又有个贴身的女随侍,那她恐怕不只是叮嘱这么简单了。 她咬着唇,笑地有些心虚,“是”。她将头轻轻靠在魏先行肩上,低语道,“你也知道的,我与吴量一块长大,他说是管事,其实同哥哥差不多。至于江行,他还是个孩子。不过你说的对,我长大了,该避着的就要避着些,免得惹人非议”。 魏先行侧了侧脸,在杨一善毛茸茸的脑袋上蹭了蹭,“你心里有数就行”。 外头的雨还没停,江行的马车也不敢赶地太快。这路上的时间便很长,杨一善同魏先行说了许多异乡安的事。说了异乡安还在造的时候,孙师傅从上头摔下来的事。说了她同王家马行的约定,说了她的第一位住客。她也没说周蓉的名字,只说自己十分倒霉,第一位住客竟还在异乡安里做了个小月子。 说道这,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杨一善。她抬起头看着魏先行问道,“你说一个姑娘怎样才会怀上孩子?是一男一女脱了衣裳,躺在床上睡一夜?还是不脱衣裳,躺在一处也能怀”。在绕余香的时候她偶尔会听到一些荤话,什么谁谁同谁家的姑娘睡了,姑娘的肚子都大了。她一直都很好奇,到底是怎么个睡法,可又不敢问旁人。 魏先行叫这这话问的心中有些痒痒,可他低头看着杨一善那双好奇纯粹的大眼睛,只得将心中那些疯长的歪心思给灭了下去。 “自是 自是要有了肌肤之亲才行”,魏先行说的有些结巴。 “什么叫肌肤之亲?是脱了衣裳,肌肤相触,还是说牵手也算?”。杨一善说着,抬起两人握在一处的手看了看。 魏先行十分无奈,看来年婶子平常是什么都没同她说啊。想想也是,年婶毕竟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杨一自己又谨慎守礼,也没什么要特殊交代的。可这叫他又怎么说呢,两人两人毕竟还未成亲。 “都不是,还要更亲密些?”,魏先行把自己都说红了脸。 “那我知道了”,杨一善说的一本正经。 魏先行浪起眉毛,颇有些疑惑,“你真知道了?”。 “嗯”,杨一善点了点头。她似是下了很大的勇气,抬起头盯着魏先行看。将魏先行看地心里毛毛的,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了,突地被她啄了下嘴唇。 “咱们也算是有了肌肤之亲了”,她说地十分郑重。 魏先行不禁舔了舔嘴唇,心中是又甜又无奈。他怕杨一善还要再往下问,便闭着眼点了点头,“嗯,算是了”。 他再睁眼,见杨一善眼神游离,便柔声问了句,“怎么了?”。 “我在想,那我若是怀了孩子,不论我们最终有没有成亲,我都将他生下来,好好养大”。杨一善此刻很有些后悔,觉着自己刚才实在是太莽撞了。 听了这话,魏先行没忍住笑出了声。“别瞎想了,哪里就这么容易怀上。得要 得要好多次才行”。魏先行抬头望着车顶,心道,这一个谎果真得要好多个谎来圆才成。 “真的?”,杨一善眼里又有了光。 “嗯。再说我们两怎么会不成亲?”。魏先行已经打算好了,秋天就成亲。那时候他或许可以再往上升一升。到时候杨一善嫁过来也能更体面些,再有就是家里的聘礼还没备齐。可眼下,他却恨不得明日就将她娶进门才好。 杨一善一直将他送到魏家门口,魏先行下车的时候十分不舍,“三日后我假休,你来我家吃午饭吧”。 “好”。杨一善笑着点头。 魏先行的马跟着马车跑了一路,这会儿不待人牵,自己哒哒地进了家门。雨还未停,魏先行从车上下来,跑到门头下对着杨一善挥挥手。杨一善朝他笑笑,才放下帘子继续走。 假休那日,魏先行虽是难得休息,可还是早早就起了。他吩咐秦婆子备了许多杨一善爱吃的菜,又将家里简单布置了一番。魏夫人见了,唠叨了一句,“怎么不多睡会儿,又不是什么贵客”。 “啧,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要是叫杨一听了多不好”。 “这还没进门呢,我就说不得了?”。魏夫人见魏先行一大早就忙来忙去,本就不大高兴。听了这话,更是起了火气。 “说得,说得。只是您看在我的面上,少说两句吧”。魏先行见自家母亲面有郁色,便赶紧哄了哄,这事也就算过了。 杨一善小半晌才来,带着江行。还带了四个大蜜瓜来,每个都有七八斤重。魏家小斯吴旭帮着江行一道把蜜瓜搬了下来。这是杨一善昨日在异乡安,从两位安国商人那买来的。甜地很,还有些清香,便送了些过来。 江行本是要回绕余香,可魏先行叫他留下,吃了中饭再回。江行见杨一善点了头,便也不推却。 虽然上下只有几人,可还是分了两桌。杨一善并魏家母子坐在厅里的八仙桌,其余三人围在厨下的小桌,小桌上只有三样小菜。 以前魏家也没分的这般清楚,可自从魏先行回来当了官,魏夫人觉得该有的规矩都得守上,不能叫旁人看轻。 “杨一,这是你爱吃的锅塌豆腐,尝尝。秦氏手艺好,一点没糊”,魏夫人说着给杨一夹了一块。 杨一善听着有些别扭,往常她还称呼一声秦嫂子,如今就变成秦氏了,不过她还是笑着说了句‘好’。 “你呀,得闲的时候也多过来走走。要不是先行叫你过来吃饭,我都还不知多久才能见你”。魏夫人说的十分亲热,杨一善心里觉着好笑,嘴上却应地很干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了点,我换到六点试试哈 第44章 撕破脸 边城西靠水城,北与江城相邻,两城之间隔着一条宽宽的诸河。诸河宽四十余丈,过往全靠船只,这就很有些不便。两城人民倒是盼着能在诸河上架起一座桥来,官家也早有这想法,可问题是这钱由谁来出? 年初的时候,边城的长司换了人,换了一位叫汪泉的女官。忠王虽说是边城最位高权重的人,可边城的那些个大大小小的杂事却是由长司来管。这位汪长司是江城人,汪家是江城望族,出了许多有出息的子弟,汪泉勉强算在其中。 汪泉上个月定了件大事,便是修桥。她同江城的长司商定,两城合力,要在诸河上架起一座两丈三尺宽的长桥。这事上头虽说批了准字,却是分文不拨。两城制造司的官员细细算了,这桥要想结结实实的架起来,至少得有三万六千两银子。不知两为长司是如何商议的,最后的结果是边城出两万三千两,江城出只需筹剩下的一万三千两。 边城虽说有三个江城大,但江城良田更多,商贸比边城也不差。两边出资如此悬殊,江城人民不免有些怨言。可就地势而言,这桥于边城更为有利。边城在昌国最南面,再往南去便是焗国,往东是安国。有了这桥,游走于三国之间的商旅便会方便许多。 这两万三千两如何筹措?用之于民,那边取之于民。 三月初八这日,汪泉在绕余香的二楼宴请了江城大大小小一百零六位老板。杨一善不知有幸还是不幸,位列其中。 绕余香的二楼有间特字厢房,里头极大,摆了十六张八仙桌。是做大宴用的,没大宴的时候可把卷起的屏风放下,隔成四个小间,用来做小宴。今日商贾老板们坐了十四桌,汪泉并一众官员坐了两桌,倒是正好满了。 杨一善心分两边,一边认真听汪泉说话,一边看了看忙活的伙计,生怕出什么差错。得空的时候还要看一眼坐在前头的魏先行。 这场宴已经准备了几日,吴量、江行今日都在,伙计们有条不紊,不见慌乱。这会儿也只是添茶倒水,她看着倒是放下心来,便收敛心神,仔细听汪泉说话。 汪泉看着也就二十出头,就其官位而言,十分年轻。 她穿着一身大红官袍,一头黑发藏在乌纱帽中。明眸皓齿,面容姣好,本是一张秀气的脸。可一对乌眉,不做修剪,又平又宽,眉峰微挑,平添了几分英气。她脊背挺直,双目有神,说话时声音洪亮,静坐时神态专注。落落大方,叫人不敢轻慢。 她说了有三刻钟左右,杨一善听着其中意思也就不过几点。一是建这坐桥是件利城利民,千秋万代的好事;二是近些年来朝中事多,国库紧张,拨不出钱来;三是边城要出两万三千两,可民众刚过上几年好日子,不好盘剥,不如在座的诸位将这银钱给凑了。 “大家觉着这事如何,可不可行?若是有什么别的好法子不妨说出来,一起议议”。汪泉说完,呷了口茶。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人出声,谁也不愿做这出头鸟。 汪泉径自笑了笑,“大家既不说话,看来是无人反对,很好。等桥建成了,我会在桥头立一块大石碑,上头刻上诸位的名字,好能流传千古。我也不逼迫各位,捐多捐少,全凭心意”。 诸位老板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依旧没人敢接她的话头。 汪泉也猜到如今局面,“既是我提的议,那便由我来开个头”。她叫随侍将备好的银票递上来,十张一百的,共是一千两。她拿在手中似是十分不舍,“唉,家里给我备了一百二十亩良田做嫁妆,这回全被我卖了,又当了些首饰凑了凑,才凑够的一千两”。她说完,便把银票交给了造物司的司长,冯大人。冯大人将银票收好,账目记清。 她看了下在座的众人,笑了笑,“杨老板?你怎么想的?”。 在座杨姓老板有三个,可杨一善对上汪泉的眼,便知道问的是她了。心中哪怕万般不愿,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回大人,这确实确实是一件好事”,她斟酌着继续说道,“我也愿意尽些绵薄之力,不过我去年新开了一间客栈,如今囊中羞涩……” “那杨老板能尽多少力?”,汪泉打断了她的哭穷。 杨一善这会儿脑袋转地飞快,她猜测了下汪泉将她单独拎出来的原因。这些个老板里头,论财力她大约排在中间靠后一点。她的表态完全可以作为后头诸位的参考,两万三千两,匀下来每人约要二百二十两。她便不能捐地比这少,但也不能多太多,叫后面老板难做。 魏先行十分担忧地望着杨一善,杨一善倒是没能察觉。她似是有些为难地开了口,“汪大人嫁妆都拿出来了,我也缩衣节食,凑上二百三十两”。 “好”,汪泉觉着杨一善很上道,这后头的戏就更好唱了。 一共筹了两万三千一百六十六两,最后表态的林老板是特意凑了个吉祥的数。 汪泉也算是公私分明了,这一顿饭钱也是从这筹措的钱里出的。去掉两万三千两就没剩多少,故这顿饭吃地十分朴素,除了一道醉梦青花鱼,剩下全是素菜。杨一善本还想着这顿能将捐出去的钱,挣回个七七八八,看来也是落空了。 饭后众人也没即刻散去,大伙儿也是难得聚这么齐,不论生意上有没有往来的都借着这个机会相互笼络笼络感情。杨一善也不例外,认不认识的基本都招呼了一圈,还又上了些茶点。 等她终于闲下来的时候,忙看了看魏先行那桌。见他还坐在那,正和同僚们说笑。 杨一善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魏先行见是她,裂开嘴角,“忙完了?”。 “嗯,你们下午不用当差吗?”。 “今日是假休,你忘了?”。魏先行七日一假休,两人七天前还一起在异乡安吃的午饭。 同桌的其他人,对着魏先行挤眉弄眼地,“先行,不给介绍下?”。人他们自是认识,不过打趣罢了。 魏先行从善如流,“这是杨一善”。说完又同杨一善介绍了在座的诸位,杨一善一一打了招呼。众人正说着话,一道清甜的声音插了进来,“杨老板,好久不见”。 杨一善听了,却是顿了顿才回头,“李老板许久不见”。 说话的是天香阁的老板李芸姑。她声音清脆,一张圆脸,妆扮地十分精致。体态丰腴却并不臃肿,别具风情,与少女的纤细不同。她眉眼妩媚,左边眼角长了颗红痣,显得有些娇俏年轻,看着不像三十多岁的人。 “这位是魏先行魏公子吧?真是长大了,一表人才。我以前倒是常常听杨成提起你”。她说到杨成的时候故意去看杨一善,见杨一善皱了眉头,她笑地越发妩媚。她扫了眼在座的几位,倒是把几位大人看红了脸。 “李老板,你这般直呼我爹名讳怕是不妥”,杨一善面无表情地轻轻说了一句。 “那杨老板你说,我该如何称呼才好呢?”。她问地十分暧昧,生怕旁人不知她从前与杨成有过一段情缘。杨成当年将天香阁留给了她,外人便猜杨成对她或许有几分真心。 杨一善笑了一声,“我爹生前于你而言只有两个身份,一是东家,二是座上客。不论哪一个你怕是都不能直呼他名讳。李老板也当了几年老板,怎么还如此糊涂”。 她两声音虽轻,可坐在不远处的汪泉还是听见了。她望向这边,好整以暇地看着热闹。 听了这话,李芸姑神色不变,笑意未减,“杨老板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话里的语气,似是不想理较杨一善的胡搅蛮缠。 她又看了看杨一善和魏先行,“说起来杨老板和魏公子倒是门当户对,相配地很。你有一个当随侍的娘,他有一个当随侍的爹,这倒也是缘分”。 旁边的老板们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看向这边。关于杨一善的母亲,多数老板也只知道是杨成当年买来的妾室。只道是出生穷苦,不想竟还是个随侍。当然也有几个知道内情的,可也没谁会同李芸姑这般在这样的场合随口说来。这实在是不给杨一善留一点情面。 杨一善却一脸云淡风轻,不以为忤,“嗯,确实相配。我听我爹说起过,我娘当年是李老板的随侍。你们两当初一起被卖到了我爹手上,我娘进了杨府,平平淡淡过日子。李老板入了天香阁,大有一番作为,倒是可喜可贺”。其实换做旁人,杨一善断不会这般反唇相讥。可李芸姑不同,她已经忍了她好些年,每次是能避则避。可这回既然避无可避,那干脆就撕破脸吧。 魏先行有些诧异地望向杨一善,他还是头回听她说话这般刻薄。杨一善冲他笑笑,不以为意。 “嚯,随侍飞上枝头变凤凰,姑娘却沦落妓馆成了娼妓”。众人光听着就有些兴奋,想着杨老板的母亲,当年怕不是长成天仙模样? 李芸姑的脸冷了一下,不过转瞬又换上笑颜,“比不得杨老板”。她说完勾着眼梢,望了魏先行一眼,便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快没了,心慌慌 第45章 桃花朵朵开 这些天魏先行忙着画图纸,杨一善也不好去扰他,只偶尔给他送些饭菜过去。没过多久,整个制造司的人都知道,魏先行和绕余香的杨老板好上了。他们偶尔打趣两人,杨一善也并不避讳遮掩。魏先行要是得了闲,也会来绕余香找她说说话。两人虽说不能常常见面,但也算得上是浓情蜜意。 可到了四月,杨一善觉出些不对来。眼看着春天就要过去,她已经半个多月没见着魏先行了。 她前两次去制造司送饭,制造司的人说他不在,可她却在马厮里见着了魏先行的马。这就怪了,杨一善不明白他好好的怎么就开始躲着自己了? “吴量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他真有这么忙?你说我要不要去魏家见见他”。吴量一边算着账,一边听着杨一善的絮叨。 “别去,给他惯的。再忙连见你一面的工夫都没有?这还没成亲就这样,等成了亲,新鲜劲一过那还了得?”。吴量琢磨着怕是魏家夫人又同他儿子说什么闲话了。 杨一善将两片乌眉皱起,“你这怨气怎么比我还大?”。 吴量懒得理她,杨一善坐着发了会儿呆,“不行,我还是得去见见他,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都拿定主意了,还来问我做什么?不过见见也好,问问看是不是他们家那老太婆又作妖了。杨一,我可告诉你,你也别太上赶着好说话”。吴量觉着杨一善事事聪明,可一到魏先行这就有些犯傻。两人的事八字刚有一撇,魏家都还没正式登过杨家的门,她也不知遮掩,闹地人尽皆知。怕也正因为这样,魏先行和魏家夫人才敢这般慢待她。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杨一善的不遮不掩,其实是有自己的打算。 不过还没等杨一善上门,魏先行倒是递了封信来,说是明日邀她一道去城西踏青。杨一善喜滋滋地将信收好,心放下一半。 城西那一堆的小山里,有一座小山的脚下连着一片梨园,这会儿梨花还未落尽,远远看去白茫茫一片。魏先行背着手望着山下梨花,好像没什么开口说话的打算。来的路上杨一善不论与他说什么,他也只是‘嗯’一声,再无别的回应。 杨一善赏花地好心情彻底被他搅没了,“先行,你怎么了?”。她不喜欢猜来猜去,便直接问了出来。 “没怎么”,魏先行看也没看她一眼。 杨一善再傻也听出其中的不对来。她不知道魏先行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或是他们两之间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可依着她这些年做买卖的经验,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躲不能逃,得想法子解决才成。 于是她便扶着魏先行的手膀,将人掰过来正对着她。她刚准备好好问上一问,可不知是谁叫了她一声。 “杨老板?真是巧了,在这碰上了”。 杨一善松开手,转过头去看。那人拽着马绳,左边嘴角高高翘起,配上一双水汪汪地笑眼,杨一善一时没能认出来。 那人又朝前来了几步,“杨老板这是不认识我了?我之前还听舒老板说您过目不忘,可见您真是没将我放在心上”。 他这会儿把嘴角放下,笑意收敛,杨一善才恍然大悟,这不是安家二公子安诚竹吗。后头跟着的是舒家公子,她刚刚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安诚竹今日看着同王家那次大有不同。那次还能装出个斯文模样,可这会儿怎么看怎么都有股子邪性。那股子邪性大概叫轻浮,杨一善如是想着。 “是有些巧”,杨一善同两人简单打了招呼,并没有多说的打算。 “杨老板之前同我说有了心仪之人,我还只当是玩笑,不想竟是真的”,安诚竹又斜斜勾起了嘴角。 杨一善皱眉,安公子这话说地有些过于亲密了,两人拢共就没见过几回。她本想同魏先行解释解释,可见他垂眸站在那,一脸平静,好似漠不关心。她实在无从下口,只好微微叹了口气。 “杨老板不给介绍介绍?”,安诚竹还没完没了了。 “这是制造司的魏先行魏大人”,杨一善说完稍微犹豫了下,还是轻声同魏先行介绍道,“先行,这是长安堂的二公子,安诚竹。后面那位是凤翔阁的舒公子”。 魏先行十分敷衍地同二人打了招呼,多余的话一句没说。 安诚竹看看魏先行又看看杨一善,轻轻哼笑了一声,“杨老板,你心仪人家,人家好像并没将你放在心上”。 听了这话,杨一善歪头去看魏先行,见他有一瞬地慌乱,嘴角动了动,好似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杨一善刚刚那一点点的郁气一下子就没了,她抿着嘴朝安诚竹点了点头,“嗯,你说的或许没错”。说完便笑盈盈地看着魏先行,魏先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呀,你呀”,他摇摇头总算是笑了。杨一善的笑意更盛,眉眼和嘴角都弯了起来。 安诚竹望着相视而笑的两人,倒是觉着有趣。 刚刚他们显然是闹了别扭,他本还想添柴加火让他们闹地更僵一些。可不成想,两人还借势和好了。他再去看杨一善,见她正笑眯眯地低着头问魏先行,“不生气了?”。 他觉着很稀奇,家里的两个通房有时候想要什么东西也会哄一哄他。可她们多是撒着娇,或是卖着憨,还从来没有像她这样过。他一时有些心动,竟也想被这样哄上一哄。 他知道自家母亲动了同杨家结亲的心思,这事她和自己说过两回。第一回 ,安诚竹觉得自己还小,且正和家里的通房厮混地快活,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后来他母亲又提了一次,并把这桩婚事的种种好处细细说给他听了。安诚竹便有些心动,毕竟像她这般无父无母,连近亲都没有,却有着偌大家财的姑娘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可后来她说有了心上人,安诚竹的心思又歇了。那时候他想,他要娶的人必须得全心爱慕着他才行。就像府里的两个通房,他就是她们的天,她们的命,没了他,她们就活不下去。可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他又有些倦了,家里那两个一点点小事都要争风吃醋,生气撒泼,闹地他头疼。他如今想,杨一善这种就不错,不爱生气,还爱哄人。安诚竹琢磨着,回去要同他娘再好好商议商议。 且不论安公子心里有几遭变化,杨一善这会儿郁气扫尽,倒是有了赏花的兴致。她也不避讳,握着魏先行的手,一同望下山脚的梨花。 安诚竹撇撇嘴,觉着两人太煞风景。刚准备走,见下头又来了几个人。 李盛岩这段日子不是在秦府读书,就是泡在军营熟悉军务。今日难得有闲,便同秦远一道带着随从出来散散心。 他骑在马上同秦远正说着话呢,不想一抬眼竟看见了旁边站着的杨一善。他立即止住话头,多看了几眼。可他只顾着看杨一善的脸了,倒是没见着她与魏先行握在一起的手。 “杨一善,你过来”,他大喊了一声,冲着杨一善招手。 李盛岩小小年纪,眼神里总是带着些旁人没有的力道。哪怕他此时眉眼含笑,那股力道也会叫人生出些敬畏。 “我过去看看”,杨一善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同魏先行说了一句,便十分不情愿地走到了李盛岩跟前。 “我有件东西要送你”,李盛岩翻身下马,朝着李渔伸出了手。李渔把一条嵌着红宝玉的金项链递了过来。 李盛岩拿着金项链看了看,“喜欢吗?”。他将链子递到杨一善面前,目光灼灼,笑地倒不像往日那般张扬。他本是打算晚上去绕余香找她,不想在这碰到了。 杨一善眉头跳了几跳,她不知道李盛岩这是抽了哪股子邪风。她刚才把魏先行哄好,他又跳出来捣什么乱。“世子,无功不受禄。且男女有别,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便不能收旁人的东西,还请世子体谅”。她不管世子什么心思,反正她要把态度挑明。 李盛岩敛起了笑,“你天天忙地脚不沾地,哪里来的心上人!”。他猜这不过是杨一善拿来搪塞他的借口。 “嗯?”,杨一善拧着两根眉毛错愕地看着他。 李盛岩见她这幅呆呆的样子,又笑起来,还以为自己猜的没错。“给你你就拿着,怕什么。这还是我年前特意去凤翔阁替你挑的样式”。他说完将金项链扔给了杨一善,又看着她十分郑重地说道,“我知道你如今还不喜欢我,东西你尽管收下,总有一日我会叫你会喜欢的”。他丢下这句话,竟转身骑着马就跑了,连个辩驳的机会都不留给杨一善。 李盛岩这些日子常常会想起杨一善,想起她的时候又总忍不住牵起嘴角。他这才知道自己应该是很喜欢她了,同绸缎铺子那姑娘不同。他还有些少年心性,觉着喜欢就该大声说出来,他恨不得将这份喜欢昭告天下。 杨一善满目错愕,她十分惊慌地朝魏先行看了看,见他面带寒霜,杨一善暗道不好。她将链子拿在手里,跑到舒公子面前,向他借了马。她来不及同魏先行解释,打马追着李盛岩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稍微晚了几分钟 吼吼,改了好几遍,总算改到自己还算喜欢了 第46章 世子慎行 “你觉着她长得好看吗?”,李盛岩这会儿心里很甜,甜地他忍不住咧开嘴角,露出两排白牙。 秦远刚刚就已经有些哭笑不得,听了这话,更是抬头望天,无奈地叹了口气。“世子,不论她好不好看,我瞧着她是真有心上人了,应该就是之前同她站在一处的那位”。 刚刚秦远朝李盛岩使了好几次眼色,可李盛岩说起话来太过投入,一个也没能接住。 杨一善快马加鞭地截住了李盛岩和秦远的马头,“世子等等,我还有话要说。您这条项链我不能收,还请您收回”。她说完赶紧下了马,十分恭敬地将东西双手捧了过去。 李盛岩刚刚听了秦远的话已经有些愣住,这会儿见她赶来,心道不好。“原来原来她说的是真话,那我刚刚岂不是丢了大脸!”。李盛岩咬了咬牙,一时间,心里的气愤之情倒是压过了那微不可察的失落和难过。 “那人是谁?”,他板着一张脸,低声问道。 “魏先行”,杨一善低着头不与他对视,只希望他赶紧收了东西。 “魏先行?你之前同我讨的《工宗册》也是送给他的?”。 “是”。 李盛岩抿了抿嘴,似是忍不住才开口,“你就这么喜欢他?”。 这个问题有些尴尬,杨一善顿了顿才“嗯”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喜欢的他,为什么喜欢他?”。李盛岩这会儿有些恼恨,想着自己年前那会儿要是把她给纳了该多好,或许就没了后面这些事。 杨一善听他语气不善,咄咄逼人。再想想刚刚他说的什么喜欢的话,就觉得十分可笑。若真是喜欢怎么可能会问出这样的话,叫对方为难。杨一善今日过地实在是不大快活,这会儿心里的火气便压不住了。她抬起头,略带轻蔑地哼笑了一声,然后看着李盛岩,同他刚才那般问道,“世子又是什么时候喜欢的我,为什么喜欢我呢?”。 李盛岩还未见过她这般这般面带轻蔑、满眼怒色。那轻蔑一闪而过,怒气也没留在脸上,全都藏在眼里。可藏地不深还是叫李盛岩看见了,这双气呼呼地桃花眼这会儿亮晶晶地看着他,直看地他手痒,很想摸上一摸。李盛岩好似没听见杨一善的话,鬼使神差地朝她伸了手。 杨一善见那只作恶的手就要落到自己脸上,气地咬牙,却也不避,只急声道,“世子慎行!您要在这轻薄我?”。她死死瞪着李盛岩,想着这手今日要是落下,那等她日后附到李盛岩身上,便把它给剁了!到时候要提前从长安堂买些麻沸散才行。 李盛岩的手顿了一下,又迅速往下,一把将杨一善手里的项链捞了过来。“谁要轻薄你,杨老板也太自作多情了些”。他就手将那条链子扔给了李渔。 杨一善被气笑了,“东西世子也收了,那我便退下了”。不待李盛岩应声,杨一善转身大步离去。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呢?”,秦远看李盛岩一脸得意很有些无奈。把人都气走了,他还得意个什么。 “秦远,我好像更喜欢她了”,李盛岩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您还是歇了这心思吧。我刚刚看她与那魏先行十分相配,手握着手,感情颇深”。秦远掸了掸衣裳,随口说道。刚刚杨一善马蹄疾,扬起了许多灰尘。 李盛岩兜头被浇了盆冷水,他瞪了眼旁边缩肩低头的李渔,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 杨一善回来还马的时候,却只看见安诚竹和舒公子。她忙问了一句,“魏先行呢?”。 “往回去了”,舒公子指了指来路。杨一善看着远处的人影,又赶紧追了上去。 “唉?我的马!杨老板我的马”,舒公子跟在后头喊着。 “我在前头等你,马给你拴在前面那棵白果树上”,杨一善回道。 “先行,先行!”,杨一善喊了两声,可前面那人一点停下的意思也没有。她赶紧下来,将马拴在白果树上,跑了过去。 她拉住魏先行的衣袖,“又生气了?我也不知道世子是怎么想的,我刚刚已经同他说清楚了”。 魏先行终于停了下来,他望向杨一善的神色不像往常那般温柔,有些清冷,“你不用同我说这么多”。 杨一善闻言,也冷下脸来。她刚刚在李盛岩那受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实在没心力哄他。 她一把将魏先行拽住,“魏先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还是怎样?那也别藏着掖着,干脆说清楚了”。她四处看了看,见不远处有个小亭子,“我们去前面亭子里说”。她松开了手,走在前面,朝着亭子去了。 魏先行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亭子里有一方小小的石桌,边上放着三个石凳。两人谁也没坐,谁也不开口。杨一善想先把心里的气消一消,心平气和地同他好好谈一谈。 “说说吧,你最近是怎么了?”,杨一善语气尽量放平。可魏先行望着下头的梨花,既不看她也不开口。 杨一善咬咬牙,很想一走了之。想着他今日不说,那便一辈子也别说了。可看了看他清冷冷地脸又心有不甘。“是伯母同你说了什么?”,她猜测道。 魏先行皱眉,“莫要胡说,我娘什么也没说”。 “那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啊”,她快被磨没了耐性。 “你真的想知道?”魏先行这句问地很轻。他也不等杨一善答,就接着往下说了,“你爹在的时候,有没有同你说过我爹的事?”。 杨一善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我从前也问过一些,我只记得我爹说,你同你爹长得很像”。 “那他有没有和你说过”,魏先行顿了下,喉头动了动才接着问道,“他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爹是怎么没的?”。 杨一善眉头微跳,“没有,不过我大致知道一些”。 魏先行笑了笑,笑地有些嘲弄,“他自然不会同你说,这么不光彩的事杨大善人自是要藏好”。 作者有话要说:谁还没个脾气 第47章 决裂 “你什么意思?”,杨一善不仅冷了脸,连声音也冷了下来。 “杨一,我来同你说说我爹吧”,魏先行望着外头轻声说道。“我爹他也并非生下来就是随侍,七岁之前他还是京城魏家的小少爷。我祖父曾在京城制造司任司长,官居四品。昌启二十四年,祖父奉命在京城以北两百里处修建太庙。前前后后修了四年,眼见就要落成,不想一场大火将其烧个干净。当时谣言四起,说王上不仁,才使太庙未成。王上震怒,降下大罪。魏家举家被发配到边城,那年我爹七岁。祖父也不愿连累旁人,将家里仆人散尽”。 魏先行顿了顿,呼出口气。“祖父出发之前就被打了板子,途中又染上风寒,还没到边城人就没了。祖母带着我爹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无以为生。后来,后来我爹就投到你们杨家,给你爹做了随侍。一年不到,他从一个官家少爷,变成了商家随侍”。 杨一善开始听着还十分唏嘘,可到了最后一句,她忍不住皱眉。 “那时你爹五岁,他们两人也算是一块长大。我爹十八岁的时候成了亲,娶的京城吴家庶出的五姑娘,也就是我娘,其实本应嫡出的二姑娘嫁过来。我爹和吴家二姑娘打小就定了娃娃亲,可吴家临时变卦,将我娘替了过来”。魏先行声音很轻,好像沉浸在那段过往。 “怪不得她总是那么大的怨气,原来不是心甘情愿来地边城”,杨一善暗想。她从前可没少听魏夫人唠叨抱怨。 “第二年便有了我。那时候你爹已经十七岁,家里的生意早就上了手,带着我爹走南闯北,杨家也慢慢成了边城的大户”。说到这,魏先行顿住了,心里似乎有个小人在不停地喊,“魏先行你别再说了,你不能再说了,再说你们就回不去了”。可他到底还是心有不甘,又开了口,“那年冬天,我爹又跟着你爹一道出了远门。我娘在家里等着他回来置办年货,可左等右等,等来的竟是他的死讯”。 “魏先行,你到底想说什么呢?”,杨一善问地很轻。 “想说什么?你爹当年说,他们回来的途中翻船,全都掉进了河里。那日浪大风疾,你爹命好被人救了上来。我爹却叫浪头卷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杨家给了我娘一百两银子,算做安抚。可我前些日子去船行查探,船行张老板同我说了实话,什么翻船、淹死都是子虚乌有!你爹当时给了张老板五十两银子,两人一起编了个谎。实则我爹那时根本就不在船上!”。魏先行提高了音量,似是有些激动。他转过脸来,望着杨一善,“杨一善,你知道我爹是怎么没的吗?”。 “你好好的怎么想起来去船行问这事?”,杨一善很疑惑。 魏先行却不理她,继续说道,“那年,他们两一道出去跑货,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土匪。那帮土匪本是想绑了你爹,好敲杨家一笔银子”。说到这,他轻轻笑了笑,只是笑地有些无奈,“你爹聪明,想了个好法子。他同我爹换了衣裳,土匪认错了人,将我爹绑了去。而你爹,则拿着土匪的信安安稳稳地回来了。你爹是杨家独子,那帮人狮子大开口,要了一万两银子”。 魏先行又停了下来,“杨一善,后面还要我说吗?”。 “你说”,杨一善的声音平静地很。 “杨家怎么会为个随侍掏出一万两银子。他们报了官,你爹带着官府的人赶了过去。土匪得了风声,全都跑了,只留下 只留下我爹的尸首。到现在我和我娘都不知道他到底被埋在何处。这些年,我们连个祭奠的地方都没有”。魏先行心里十分难受,那股酸涩的感觉从喉头涌到鼻腔。他使劲咽了咽,才将其压下去。 外头鸟鸣不断,偶有说笑声传来,可杨一善却觉着这亭子里静默地很。她向来不大会安慰人,况且此刻也不是安慰的时候。 “这些你是从哪打听来的呢?船行的张老板?”,这话十分不合时宜,可杨一善还是要问上一问。 魏先行正沉浸自己编织的悲伤之中,听了杨一善的话眼神却有些躲闪,“不是”。 “那让我来猜猜是谁告诉你的”,杨一善望向魏先行,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是李芸姑吧?”。 魏先行有些错愕,慌乱的眼神仿佛是在说,“你怎么知道?”。 杨一善叹了口气,“我爹那些个往事,只有她会提起。要问边城谁最不想叫我好过,怕就是她了”。 “不论是谁,可事实不就是这样吗?”,魏先行十分气恼,觉着现在根本不是追究消息来源的时候,而是而是该如何呢?该叫她懊悔赔罪还是怎样呢?可这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也并不知情。这些道理魏先行都明白,可他又实在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纠结,故才对杨一善避而不见。他今日约了杨一善来,就是想将这件事情说开,然后放下。可眼下看来,似乎没那么容易。 “事实?魏先行,你去查证过吗?你找官家问过没有,当年是不是真的有这档子事。你把前因后果说地详详细细,仿若是亲眼所见。难道她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吗?那我再退一步说,这事她又是从何得知呢?”。杨一善说地底气十足,其实心里慌乱地很,这种事她爹也不是做不出来。 “杨一,你八岁的时候,家里总是闹鬼你该还记得吧。其实哪有什么鬼,要有也是你爹心里有鬼。或许或许那鬼便是我爹吧。你爹那时晚上睡不好,便常常宿在天香阁。他总是做噩梦,梦里喊地也是我爹的名字。李芸姑便问他怎么了,他开始也不说。后来李芸姑帮他请了个捉鬼的道士,你爹你爹这才同那道士说了”。 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或许是杨一善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也一直是她的心结,她不知道她爹当年到底在怕什么,或是如魏先行所说,到底做过什么,才叫他终日惶惶,夜不能眠。 杨一善一时无言,她闭了下眼,复又睁开尽量让自己冷静,“所以她说什么你都信?连查证都不用了?”。 “我问了我娘,我娘其实一直都觉着我爹是被被你们家害死的,只是没有凭证。其实这些年有些事我一直不明白,你爹为何对我,对我们魏家诸多看顾。我娘之前说他是想将我养大了,招我做女婿。我不大信,若是这样吴量不是比我更合适?你爹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他做这些事总是有缘由的,现在现在我大概知道了”。 杨一善刚刚心中或许还存些愧疚和心疼,可待听到那句,‘你爹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就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将要喷薄而出的怒气。若是有凭证,魏先行哪怕是指着杨一善的鼻子骂她爹几句,她也绝无怨言。可这般无凭无证,谁都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她爹一个不字,含沙射影也不行,哪怕那人是魏先行也不行! “我爹是什么样的人?可笑,魏先行你真是太可笑了。我爹对你们魏家的好,竟成了他坑害你爹的作证。你是觉得我爹心中有愧,故才对你们母子诸多照看?还有,你娘若真觉得是我们杨家将你爹害死,为什么我爹在的时候她不说?她既无凭证,又凭什么这般信口胡言?”。杨一善言辞激烈,咄咄逼人。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娘,可她一个人辛辛苦苦将我拉扯大,换做你,你也未必能做的更好”。魏先行后头一句说的很重,他的母亲又何尝不是他的逆鳞呢。 杨一善咬着牙上前两步,同魏先行脸对着脸,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换做是我,我不会毫无凭证就下定论;换做是我,要真这么觉得,便老死不相往来。而不是一边受着旁人恩惠,一边又在背后诋毁。你说我看不起她?对,我确是看不起她。我爹在世的时候她怎么对我,我爹走了之后她又如何?你没考上龙门书院的时候她对我什么态度,之后对我又怎样?你回来之前和回来之后她又是怎样的两幅面孔?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她客套,已是我最大的容忍。你还想叫我怎样?难道我要因为将有个这样这样两面三刀的家婆而欢欣鼓舞吗?”。 这些话说完,杨一善并不后退,还是像之前那般直直地看着他。两人离地那么近,近地放佛张口就能亲到。 “原来,原来你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那你又是怎么想我的?是不是在你心里,我也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魏先行不避不退,也不给杨一善辩解的机会,他紧接着又道,“你以后也不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娘就是我娘,永远也不会是你的家婆”。 作者有话要说:3000整,我真是个人才 第48章 欺软怕硬的小人 两人还是站地这般近,杨一善刚刚气势凌人的眼神陡然弱了下去。她抖了抖嘴唇,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魏先行见她眼里有水光,长长的睫毛颤了又颤。要是换做往常他早该心疼了,可这会儿却莫名有了点报复的快感。他望着她颤抖的嘴唇,等着她要说出口的话 杨一善转过身子,走到亭边。她低着头,不让人瞧见她的神情。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好,魏先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爹的事,我还是会还你一个真相”。 这几句话,她说的又轻又柔,刚出口就被耳畔的清风卷走。她说完便轻飘飘地出了亭子,留魏先行一人愣在原处。 李盛岩今日有些恍惚,无心游玩。随便逛了一圈,又骑着马蔫耷耷地回来了。到亭子那的时候,倒是正好和杨一善碰个正着。 李盛岩觉着有些尴尬,便装作没看见,接着往前头走。这倒是正合了杨一善的心意,她此刻没有一点应付他的心情。 秦远看了看杨一善,又看了眼亭子里站着的魏先行。他将马骑到李盛岩边上,“世子,杨姑娘好似哭了”。 “嗯?”,李盛岩勒住马,回头去看,果然见她眼眶透红,不过却没落泪。或者落了,被她擦了去。 李盛岩下马,走到她跟前,低头看她。“杨一善,你怎么哭了?”,他轻声问了一句。 秦远在边上看着摇头,世子这是怕人家还不够难为情吗? 杨一善很不想理他,也不想回他这个问题,便说了句其它的,“世子这是要回去吗?”。 “嗯,你怎么哭了?”,可李盛岩却是又问了一遍。 杨一善低着头,有气无力地道,“刚刚起了风,迷了眼”。 “同你的心上人吵架了?”。天地良心,李盛岩自认问地十分心诚,声音也放地很柔。可杨一善却听出了满满的嘲讽,她是真的一点不想理他。 “说话啊。难道是因为我?”,李盛岩微微有些不耐烦,可见她红着眼眶,鹧鸪一样低着头站在那,又有些心疼。他朝李渔招了招手,等李渔过来,他吩咐道,“你去把亭子里那人叫过来”。李盛岩想,他给人家惹下的麻烦,还是替她解决了的好。那他便屈尊降贵地同那什么先行解释一番吧。 “等等”,李渔刚抬脚,就被杨一善一把拉住。“世子,不是因为你,是一些不便与外人道的家事”。 李盛岩听见‘外人’这词,心里有些不大畅快。他觉着自己能做到这样,已是仁至义尽,结果对方却并不领情。李盛岩也是有脾气的,他冷声说道,“那你便在这继续哭吧”。说完,他便骑着马扬长而去。 杨一善心里本就难受地很,这又平白无故地挨了一顿冲,简直气地咬牙。想着那人要不是世子,拼着挨上官司,她也要上去将他好好骂一顿。 她浑浑噩噩地走到路边,解开马绳,回头忘了一眼,见魏先行似乎还在亭子里站着。她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骑着马往异乡安去了。 到了异乡安,吴量见她脸色不好,忙停下手上的算盘问道,“你怎么了?”。 杨一善没理他,失魂落魄地走进了账房,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呆。 吴量跟着进来,就手将门关上。“杨一,你怎么了?同魏先行闹别扭了?”。 “你先出去,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不想说话。 吴量摇了摇头,叹口气。又望了她一眼,见她实在不想说,只得放轻脚步又走了出去。 杨一善仔细回想了她在亭子里同魏先行说的话,只想扇自己几巴掌。怎么就这般刻薄、口不择言了呢。她揉了揉眉心,没来由地又想到了李盛岩。或许是迫于权势,她对李盛岩都比魏先行要耐心许多。 杨一善中饭也没吃,一直在账房里呆到了傍晚。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看着比上午那会儿还要落寞。 “想清楚了?”,吴量其实一直不太看好魏家,便想着杨一善这回要是能断了念想倒也是件好事。不过事情始末他还是要问一问的,“到底怎么回事,你倒同我说说”。 “走,陪我去绕余香喝点酒,边喝我边同你说”,这声音无悲无喜地,听着毫无生机。 吴量望着厅里的住客问道,“那这里怎么办?”。 杨一善扯了一个略有嘲弄地笑,轻声道,“关了吧”。她说完,便轻飘飘地走了出去。 吴量这会儿才意识到事情严重了。往常没有天大的事,杨一善可从不关门的啊。看来今日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吴量赶紧招手将小周叫过来,仔细吩咐了几句。虽还有些不放心,可还是赶紧跟了出去。杨一善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在前头,似是在等他。 见他跟上,杨一善蹬了下马肚,马蹄扬起,加快了速度,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绕余香。 “姑娘来了”,江行正招呼着客人,“咦?吴大哥怎么也来了?”。 “甲字房有人吗?”,杨一善表情淡漠地问了一句。 “有”,江行这才发现杨一善脸色十分不好,瞅着有些发憷。他悄悄看了看吴量,吴量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 “乙字房呢?”,杨一善说话间从柜面上拿了份记菜名的小册子,刷刷地写了十来个菜。 “乙字房空着呢”,江行轻声回道。 “好,把这些送到乙字房”,她把册子递给江行。“先把酒送上来”,她说完便往楼上去,到了楼梯口又顿了下,“你要不要一块?”,她看向江行问道。 江行又看了看吴量,见他点了点头,便回了句“好”。把刚刚的册子交给伙计,跟着上去了。 酒和小菜先上。杨一善给自己倒了杯酒,仰着脖子一口喝尽。吴量看着‘啧’了一声,“你中午都没吃饭,别空着肚子喝酒,先吃点菜垫垫”。 杨一善这会儿确实很饿,便吃几口菜喝一杯酒。没多会儿三杯酒就已经下肚。 吴量看不下去,将酒壶夺了过来,给自己斟上,“你一个人蒙着头喝,那还叫我们来做什么?”。吴量将酒壶又递给了江行,江行犹豫了下,还是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会儿上了盘豆黄芝麻卷,杨一善吃了两个垫了垫肚子。然后又拿过酒壶自饮自酌。 “你既想喝,我们便陪你喝个够”。吴量说着拿起酒杯,“来,咱们三碰一个吧”。 江行赶紧将杯子举起,杨一善犹豫了下,还是同他们碰了。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都闷了一天了”,吴量觉着她这般反常,除了魏先行或许还有别的事。 杨一善摇摇头,就是不说,依旧一杯杯地喝个不停。吴量和江行也只得陪着。 江行酒量很浅,才喝了六杯,就有了醉意。可见杨一善也没有停地意思,又撑着喝了三杯。他觉着实在撑不住了,便晕乎乎地开口道,“姑娘,别再喝了,再喝头该疼了”。 杨一善见他双颊染了两抹红晕,眼神迷离,好像确实是醉了。她放下酒杯,看着江行问道,“江行,你觉得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爹?杨大善人吗?杨大善人是个好人”,江行说着打了个酒嗝,微微闭了下眼。 “好人?呵。那在你看来,我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姑娘姑娘是个美人”。江行这句说地很轻,看着好像是真的醉了。 吴量嘴里的一口酒,一下全喷了出来。好在离地远,没喷到菜上。他笑了一声,转脸去看杨一善,见她依旧板着张脸。 “吴量,你说,你凭心说,你觉着我爹个什么样的人?”。 吴量自小就被杨成带在身边,真说起来或许比杨一善还要了解杨成。他斟酌着道,“老爷是个算无遗策的聪明人”。 “呵,聪明人,这样的聪明人,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杨一善叹了口气,“上午魏先行说我也该知道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下午想了半天,我还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甚至连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她的声音很烦躁。“外头的人都叫他杨大善人,时间长了,我竟也自欺欺人地信了。临走前他将我的名字加了一个善字,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想叫我日行一善还是一生行善?可我还是将这字刻进了心里,遇事总要三思,想着不能堕了他的善名。可如今看来,不过都是笑话一场”。 吴量皱眉,“杨一,胡说些什么呢。这才喝几杯,就醉成这样”。 “吴量,吴量你知道吗,杨家祖上就是发国难财起的家。我爹更是年少有为,赌坊、妓馆不知开了多少,都开到江城去了”。杨一善哼笑了一声,颇有些自嘲,“我们杨家人骨子里刻着的就是谋、是利,哪有什么善。魏先行想的没错,我爹做事必有所图,只是不知他当年散尽家财所图为何?只我自己是个自欺欺人的傻子,上午我还说魏家夫人两面三刀,我自己又比她强到哪里去?整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之前还总看不上李盛岩,觉着他蛮横霸道,其实想来,我若是他或许更加荒唐。他今日对我诸多为难,我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魏先行不过说了句实话,我却口不择言,伤人伤己。我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人”。 作者有话要说:吾日三醒吾身 第49章 你又可曾害过旁人 “姑娘,你不是!”。江行突然站了起来,似是十分激动。 “嗯?”,杨一善倒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说地愣住。 “姑娘,姑娘当局者谜,你从来不是什么欺软怕硬的小人”。江行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下,似是壮了胆。他望着杨一善说地十分坚定,“姑娘,我来杨家之前就知道姑娘。说起来,整个边城又有谁不知道呢。那时候姑娘与我,就像天边的月亮,只能远远看着”。江行这是打算从头说起。 “江行,别再说了!”,吴量斥了一句。 “让他说,我想听。江行,你继续说”。 “不管姑娘自己是怎么想的,那时候在我这样的外人看来,绕余香的杨老板,待人接物有尺有度。长辈们提起你也向来都是夸赞,恨不得你是自家的孩子才好。后来我来了杨家,才知道,外头看着风风光光的杨老板过地比我从前还要凄苦。吃穿用度都是再平常不过。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娘如今偶尔还会抱怨日子清苦。可我却从没见姑娘说过什么”。 江行见杨一善低着头,听地入神,便继续说道,“姑娘说杨家人骨子里就是谋、是利。杨家本就是商贾,谋和利有什么错?就像将士他们就得要打打杀杀。这些和你善不善也并不冲突。杨老爷我不好置评,但是姑娘你谋也好,利也好,你又可曾害过旁人?”。 杨一善仔细想了,“……曾”。 江行正说地激昂,却被她这个字给噎住,“姑娘,你害过谁?”。 “你啊,我的一念之差,可能可能毁了你一生前途”。江行来了大半年,行事越发稳妥。他其实特别聪明,凡事一点就透。杨一善有时候会想,要不是自己当初临时起意,他或许还在学堂里读书,以后估计会另有一番天地。 “姑娘想岔了,你并没害我。我爹走之前,赌坊的人三天两头来我家闹,说是我爹只还了本钱,还剩一百多两的利没还。那时候家里真的是一穷二白,我爹也是被逼地没法子,才才有后面的事”。江行打了个顿,理了理思绪,“后来赌坊的人再没去过我家,我以为是因为我爹出事了,这笔钱就算了。直到有一次,赌坊的刘管事来绕余香,见了我同我说,他们家郑老板是看在杨老爷的面上才免了那钱的。我若不是姑娘的随侍,他们早就打上门去,我哪里还能安安稳稳地读什么书”。 吴量喝了杯酒,笑了一声,“你别听那刘管事瞎诌,你爹欠下的银子,姑娘已经替你还了。也并没有一百多两,你们一家子亏得是做买卖的,他们吓唬几句便要多少给多少了?姑娘过去细细同他们算了账,就是按照他们的利算,最后也就差了十八两”。 这事,杨一善一直犹豫要不要同江行说。不说怕这孩子一直记挂着,心中不安。说了她总觉着有些残忍,原来当初逼死江昌的只是区区十八两。 “十八两,十八两?”,江行仿若是被抽了魂魄,一脸迷惘。 吴量觉着江行还要在杨家呆上三年多,后头姑娘还有许多事要他做,也该让他知晓一些人世间的险恶,或是商贾间一些不入流的规则。 “江行,赌坊最擅长把账做烂,利滚利,滚到最后他们自己怕是都不清楚。遇到那些胆小的,只要吓唬几回便他们要多少就给多少。赌坊里虽打手多,其实并不敢怎样,因为这笔烂账告到衙门,他们站不得理。你也别以为他们手眼通天,能将衙门买通。其实也不过是收买些下头的小差小役,小事帮着遮掩。像你爹那事,你家要是执意告到衙门,也是够他们喝上一壶。你以后见着他们也不要怕,他们并不敢拿你怎样。所以这事并不是什么看着老爷的面子怎样,细说起来还是姑娘给了郑老板面子才没将事情闹大”。这些事吴量和杨一善以前从没同江行说过。 杨一善点点头,觉着事情既说到这,她不妨再多说一些。“江行,我爹从前也是开过赌坊的。赌坊,上头有诸多限制,各项律条也是说变就变。不论是我爹还是现在的郑老板都不敢肆意妄为。妓馆也是,有些长司爱禁娼禁赌,逮到由头就将你禁了。远的不谈,我听说咱们的新长司汪大人,对娼妓就十分反感。她们家有个得宠的姨娘,就是娼妓出生。所以那李芸姑最好是老实些,要是还像从前那般肆意妄为,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杨一善见江行低着头,估计是还没缓过来。“菜上齐了,来,多吃些菜吧”。 江行吃了几口菜,心里还是十分难受。他不想叫旁人看见他这幅样子,便岔开话题,“姑娘,你和李芸姑有仇吗?你说话素来温和,筹款那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这般”,江行似乎找不到贴切的词来。 杨一善摇摇头,“我同她无仇无怨,只是相互看不惯罢了”。这事杨一善也不想多说,“吴量,后头几日我去异乡安看着,你去帮我查些事情”。经过江行这么一岔,杨一善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一天有些过于矫情了,她比江行比许多旁人已经好上许多。她还要纠结什么呢,倒不如花些精力在眼前的事上。 “什么事?”,吴量听她说话又有了气力,便知这事差不多就过了。 “今日魏先行同我说了个故事,他爹的故事。他说当年是我爹害死了他爹”。这事要不是从李芸姑那传出来,杨一善或许真就信了。 “他这是从哪得来的消息,怎么突然同你提起了旧事”,吴量皱着眉头问道。 “还能是哪,李芸姑同他说的。李芸姑说二十多年前,他爹跟着我爹跑货,遇见了要绑我爹的土匪。我爹换了他爹的衣裳跑了,害死了他爹”。上杨一善苦笑一下,“照他这个说法,他与我爹还有杀父之仇,这么算来他于我也有仇了”。 “他说这话有什么凭证?”,吴量以前虽说看不上魏家夫人,但是魏先行,他还一直觉着本性纯善,可不想却是个蠢的。 “凭证?凭证大概是我爹之前对他,对魏家看顾太多。他觉着我爹必是心怀愧疚,才会如此”。 “我原以为他和他母亲不同,现在看来都是忘恩负义的一路货色。他若是有疑心,便大大方方的去查。而不是冷着你这么些天,又同你说些有的没的。你放心,这事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咱们好好同魏家算算账。他们既然不想领情,咱们就把这些年的花费算一算,全都叫他们还了”。吴量觉着或许是杨家太给魏家脸面,让他们飘地丝毫不将杨家人看在眼里。 “倒也不必如此,我后面也说了些十分难听的话”。杨一善这会儿冷静下来,并不想将关系闹地太僵,还想着明日先去同魏先行赔个罪,再好好哄哄他。上午两人都有些冲动,将话说地太绝。 吴量要是知道她心里做的这样打算,怕是要好好将她骂上一顿。 杨一善心里已经好受许多,想着等吴量查明真相的时候,她定要好好同魏先行说道说道,叫他以后再不可轻信旁人。 “那魏公子是去了天香阁?”,江行突地问了一句。他真的不是有意要给杨一善添堵,只是有些好奇。他觉着魏先行看着像个正人君子,没成想也会去那种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江行:原来最需要安慰的人是我 第50章 骗鬼,鬼都不信 杨一善倒酒的手停住了,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之前执着于她爹杨成的事,倒是忽略了这个。魏先行是去天香阁了?他为什么去,去了又做什么?他同李芸姑如今到底有多亲密,为什么李芸姑的话他就这么信?真是越想越叫人心慌。 吴量在桌底踢了江行一脚,江行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杨一善刚刚平复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她想明天一定要心平气和地将这件事弄个清楚。 三人又喝了几杯便回了,因为江行彻底醉了。 吴量架着江行,他们刚到门口就见甲字房的门也开了。真是冤家路窄,刚刚在里面的不是旁人正是李盛岩和秦远。 杨一善现在看他实在是厌烦地很,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问安。 李盛岩这一天心里都闷地慌,便邀了秦远一道来喝闷酒。秦远同他说了许多趣事,也没能将他的郁气消散。 这会儿见到杨一善,他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竟不敢像从前那般肆意盯着她看了。他垂眸‘嗯’了一声,可到底还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真的只是一眼,轻轻扫过她的脸。 李盛岩看了看同她一起的吴量和江行,便猜她或许也是同自己一样来喝闷酒的。“我为她难过,她却为别人难过”,他这般想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江行喝多了,我们要赶着回去,劳烦世子让一让”。前头这一行人站着不动,将路都挡实了。 李盛岩闻言,连忙往厢房里退了几步,又看了杨一善几眼。见她冷着脸,同自己一样面带郁色,李盛岩破天荒地觉着有些心虚。 今日的酒喝地不多不少,既不觉着头疼,又能叫杨一善忘却烦恼,极易入眠。 “爷,喝点醒酒汤吧”,这熟悉的女声,听地杨一善眼皮一跳。她睁开眼,见一个眉目清秀的丫鬟正站在她身侧,杨一善记着她好像叫夏菊。 “嗯,放桌上吧”,她轻轻说了句,便将人打发了出去。杨一善扫了眼案前摊开的书,此刻无心去看。案几边上倒是放着上午那条她没收下的项链,那会儿时机不对她只匆匆看了眼。这时拿在手上,对着烛光,那些个小小的红宝石熠熠发光,倒是既精致又漂亮。杨一善不得不承认,世子的眼光是极好的。 杨一善望着烛火,发了会儿呆,突然站了起来。她想借着李盛岩的身子,干一件大事。 “李渔!”,她高声喊了一句。声音刚落,李渔便轻悄悄地进来了,“爷,有什么吩咐”。 杨一善将外袍一披,“走,咱们去天香阁逛逛”。 “嗯?”,李渔惊愕抬头,见自家世子冷着一张脸,眼睛却闪着光,一脸地跃跃欲试。李渔已有些起疑,不知眼前这位是人是鬼,不如探上一探。 “爷,您还记得我是哪年哪月哪日进的王府吗?”,李渔紧盯着世子的眼。 杨一善闭眼,无奈地啧了一声。“我不是你家世子,你放心我也不会乱来。我生前就想去天香阁看看,一直没去成,颇有遗憾”。 “你不是不记得生前的事了吗?”,李渔疑惑地问道。 “最近又想起来一些”,杨一善将腰带系好。“走吧,你放心,我既应了你,必会信守承诺”。 李渔这会儿起了疑,觉着他和世子之前怕是想岔了,这鬼并不像李随心!不过不管是谁,要是能替它了结生前遗愿倒是件好事。李渔有些犹豫,他很有些为难,“可我们家世子从不去天香阁,不仅天香阁,别的妓馆也都不去的。世子也从不让妓子近身”。 杨一善撇撇嘴,她今日没什么敷衍的心情,“李渔你这话是骗鬼呢,你家世子可是名声在外”。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骗鬼,鬼都不信”。她记得去年世子和代二公子还叫了妓子去绕余香作陪呢。 “鬼爷,我真不是骗您。我家世子对女色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这个称呼杨一善听地直皱眉,觉着十分不吉利,不过也不去反驳。“走吧,咱们快去快回”。杨一善并不听他的,经过前几次她隐约知道李渔并不敢拿她怎样。 李渔暗自跺脚,可又不得不跟上。 天香阁在朝兴街,离绕余香近地很。杨成当年也十分胆大,敢将妓馆立在城心最繁华之处。 杨一善常常从天香阁经过,也曾勾着头十分好奇地朝里头看过,可却从未进去。今日十分难得,她下了马车,望着门前挂着的灯笼,又看了看门口站着的两个妓子,觉着有些厌恶,可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天香阁也有三层,二楼、三楼是厢房,一楼是些散客。此刻二更刚过,三更宵禁,所以一楼的散客只有零零散散地几个。这些人多是出不起或是不想出厢房的钱,便在厅里对付,同妓子们调笑。 杨一善和李渔一进去,便有两位姑娘围了上来。人还未近身,杨一善就闻见了浓重的胭脂味。李渔将两人拦住,那两位并不认得这主仆,其中一位嬉笑着开口,“二位爷是头一次来?看着就贵气,咱们天香丙字房正空着呢,不如我领二位上去?”。这位叫蓝香,负责接待来客。 听这话,杨一善倒是有些相信,李盛岩是真的没来过了。她从善如流地跟着蓝香上去了。房间里布置地倒是十分雅致,红木床,轻纱帐,墙上还挂了一副字画。 杨一善刚一坐下,便又有人进来上了些糕点茶水。桌上有一本画册,蓝香将其摊开,放在杨一善面前,“爷,您看看喜欢哪个?要是喜欢的多,都叫来也无妨的”。 杨一善只看了一眼,便别开眼去。封面画着的姑娘,只着轻纱,整个身子都能看见。她皱着眉头暗想,难道她父亲在的时候天香阁也这样? 蓝香给杨一善倒了杯茶,娇笑着道,“爷您不看,怎知道喜欢哪个?或者爷是喜欢我?”。她拿帕子稍稍捂住嘴角,媚眼如丝。 杨一善也笑了笑,“你把李芸姑叫来”。 蓝香笑意顿了顿,“爷,您真会说笑。我们东家早就不接客了”。 “我,她也不接吗?”,杨一善尽量学着李盛岩往常那股子谁都看不上的独特气质。 蓝香暗自思忖,观其气质,觉着这二位不太好惹,“不知爷是哪家府上的公子?”。 杨一善并不答她,一副懒得看口的模样。李渔在边上看着,觉着这鬼真是聪明,还真学出几分世子爷的姿态来。“忠王府上”,李渔十分冷冽地说了一句。 蓝香吓地一颤,连忙行礼。“原是世子大驾光临,我说怎么这般贵气”。 “你把李芸姑叫来”,杨一善看也不看她,冷着脸重复了一句。 蓝香很有些为难,“世子,这,东家今日有客,这会儿怕是不太方便。您看这个,这是我们天香阁的头牌红袖姑娘。她是东家一手调|教出来的,不仅长得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把画册翻到了最后一页。 杨一善好奇地看了一眼,这次好些,画上人穿着贴身红裙,妖娆曼妙。 “她不是不接客吗?怎么又有客人。姑娘,你最好同我说实话”,依旧是那副谁都看不上的口气。 “世子爷,我哪敢骗您,是真的有客。不过不是嫖客,是东家自己的客人”。 “你把她叫来,我问几句话就走,用不了多少功夫”。今日机会难得,杨一善想来问问李芸姑,当年到底是打哪里找来的道士。借着李盛岩的口问她,谅她也不敢瞎说。等会儿她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她之前同魏先行说的便全都是假话。 “这,这会儿真有些不方便”,蓝香一脸为难。 “那你告诉我她在哪个房间,我亲自去找”。杨一善退一步。 “爷,您别难为奴了,要是惹得东家生气,奴奴可就麻烦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位客人对李芸姑似乎十分重要,她这么好面子的人估计不是在甲字房就在乙字了。 杨一善抬脚便出去,李渔不知道她要闹哪样,只好紧紧跟着。蓝香也焦急地跟了出去。 到了甲字房门口,杨一善刚想进去,却听里头传来“嗯嗯啊 啊”的暧昧之声。她回头看看蓝香,才明白她刚刚说的不方便是什么意思。 “你敲门进去,同她说下,叫她整整衣衫,我等下进去”。杨一善放低了声音同蓝香说道。 蓝香尴尬地笑笑,“世子您再等等,该是快好了”。 杨一善也不知道她的快好了是什么意思,不过也不叫她为难,便在门口站着。李渔听着脸红,“爷,咱们去屋里等着吧”。 杨一善正犹豫着,突地听有人叫她的名字。“杨一,杨一”,声音黯哑颓靡。杨一善突地睁大了眼,她心中惶惶,走上前去,毫不犹豫地一脚将门踹开。 屋内红木床上,纱帐未放,两个白花花的身子一览无余。魏先行在上,似是正在酣时,听见动静也未停,依旧耸|动着身子。身下压着的不是旁人正是李芸姑,她两只瓷白的胳膊被魏先行一手举在头顶。她身材丰腴,随着魏先行的律动,胸前那两团也随之晃荡。 “原来原来这才叫肌肤之亲”,魏先行倒是给杨一善上了十分生动的一课。 作者有话要说:网审的小伙伴高抬贵手啊 第51章 以后与她就再无关系了 杨一善觉着眼前两人十分肮脏,肮脏到她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她闭了闭眼,死死握住拳头,转身疾步往楼下走。 她心里难受地很,闷闷地有些喘不过气。又觉着十分委屈,她自从心里认定了魏先行,便一直克己守礼,不该看的不该做的,她从不越雷池一步。可魏先行倒好,上午不过吵了几嘴,他便如此急不可耐。且 且那人还是李芸姑。她嗓子眼酸涩的厉害,眼看就要流下泪来。她一边往楼下走,一边使劲咬着自己的手指,都快咬破了才将泪忍住。 觉着实在是疼了,她才住了嘴。她伸出手,看了看自己咬的牙印。可待看见那只大手,她才猛然反应过来:此刻她不是杨一善,是李盛岩!她不必如此灰头土脸,狼狈离开。 杨一善顿住脚步,心中那些个难过委屈,一瞬间全被肚子里的火气盖了过去。她松开拳头,转头又走上楼去。 甲字房的门已经被蓝香关了,杨一善又啪地一脚将其踹开。屋里两人这会儿已经穿了里衣,可还躺在一处。李芸姑的手膀,搭在魏先行的胸口。两人听了动静都忙站起来,魏先行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也不行礼,只低着头站在那。李芸姑是见过世面的,好似没有刚才的尴尬,大大方方地行了礼问了安。 杨一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也没能藏住心中的怒意。她大步走上前去,走到魏先行跟前,二话不说,朝着他脸上甩了一巴掌。那声音十分响脆,听着就叫人疼。 魏先行捂着脸,还是不抬头。 杨一善甩了甩手,冷笑着开口,“魏公子好闲情,上午还同旁人赏景,晚上就又来天香阁消遣”。 魏先行仍旧站着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杨一善看着火气更甚,朝着他的腿弯子狠狠踢了一脚。魏先行踉跄了一下,又站直了。 李芸姑忙娇笑着走上前来,拽住李盛岩的胳膊,“世子爷,您这是做什么,没得踢疼了自己的脚。我听蓝香说您要找我,不知是有什么事”。 杨一善将她的胳膊甩开,厉声道,“滚,离我远点,别脏了我的衣裳”。她眼里的厌恶毫不掩饰,直直刺到李芸姑的心里。李芸姑看了十分生气,可又发作不得,眼前这位小霸王她可不敢惹。 这边闹出了动静,两边的人听了便围过来看热闹。魏先行尽管低着头,可还是有人将他认了出来。 李渔稀里糊涂地看了这么半天,这会儿只替杨老板可惜。到了明日,怕是整个边城都知道,她的心上人同天香阁的老鸨睡了。 杨一善很想再多来几下,可见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她记起来之前答应了李渔,绝不惹事。可不能动手动脚,却不妨碍她动嘴。她学着李盛岩地冷笑,望着李芸姑轻蔑地开了口,“外头都说李老板金盆洗手了,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李老板只是从明妓转到了暗娼”。她又把目光转想魏先行,“魏公子,你区区一个七品小役,竟也能嫖地起这天香阁的东家老板,实在是不可思议”。 李芸姑听了这话立时变了脸色,这话传出去往后再有人来纠缠,她可就不好脱身了。她既能接魏先行怎么就不能接旁人,且一个七品小役能出的钱,旁人怕是也能出得起。可这会儿她却辩无可辨,难道说她同魏先行两情相悦?这话传出去怕是笑死个人。 李芸姑敢怒不敢言,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了这么个主。 杨一善说完,冷着脸十分不屑地看了魏先行和李芸姑两眼,便带着李渔走了。 刚刚闹了那么一出倒是将怒气消去许多,可怒气少了,心里的伤与痛就怎么也藏不住了。 回去的路上,杨一善想起魏先行的好来。想起他笑时弯弯的眉眼,生气时清冷冷的脸;想起他看书画画时那股子认真劲,想起他平常时的斯文儒雅。可所有这些,从此以后与她就再无关系了。未来日子里所有关于他的幻想,也都破了。杨一善心里闷闷地疼,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大口呼着气,可呼着呼着,眼泪却落了下来。她之前都已经想好了,明天就去同他道歉,他为什么就不能等等,就这般急不可耐?且那人还是李芸姑,她父亲从前的相好。 到了忠王府,她疾步去了松柏院。李渔见她红着眼眶,便小声问了一句,“鬼爷,你怎么哭了?你同他们认识?”,他已经疑惑了一路。 “风大,迷了眼。李渔你叫下头备好热水,我泡个澡,等会儿睡着了就走”。杨一善说地有气无力,伤心都写在了脸上。 李渔这回应地十分爽快,他如今也大概知道,只要这鬼睡着了,便能将世子换回来。至于这鬼是谁,他现在很迷糊。 杨一善一边脱着衣裳,心里却起了些莫名的念头。她今晚去了天香阁一趟,觉着天下男人,包括魏先行就没几个是洁身自好的,她也无需替谁守着。 这般想着,等脱光了衣裳,她便抬起手臂看了看。倒是真没想到,李盛岩小小年纪,胳膊竟这般粗壮,以前隔着衣裳真是没看出来。她伸手捏了捏,还硬地很。她又低头看了看,李盛岩的腿很白,比自己也不差,只是上头毛发有些长。小腿匀称紧绷,大腿也很修长,怪不得这么高的个子。再往上,再往上杨一善就不敢看了。 她跨进浴桶里又闭了眼,想着这事同人家李盛岩又有什么关系?今天借着他的身子已经出了口恶气,你难道还想占人家便宜?杨一善红着脸,靠在边上,连身上的灰都不敢搓了。 洗完了,杨一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天香阁里那匆匆几眼,总是在脑子里挥之不去。还有小时候的许多往事也都在脑袋里翻腾,翻地她泪流不止。她想,“罢了,今晚我好好哭一场。明日,到了明日我就再不去想,他的事就同我再没关系了”。她扯过被子,将脑袋包住;她咬着唇,不敢出声;她蜷着身子,缩成一团。 第二天,李盛岩好不容易才睁开了眼,真的是很不容易,因为他那双不大不小的丹凤眼,肿成了一对核桃。他使劲眨了眨才觉着舒服一点。他抬起头还没起来,又见枕间湿了一片。 李盛岩坐起来,将李渔叫了进来。 “随心,随心他昨晚来了?怎么还哭了?”。他说完想柔柔眼睛,又看见了左手手面上的牙印。他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恨我,怎么又咬我了呢?”。 李渔悄悄走进,小声说道,“爷,我觉着那鬼爷好似不是随心”。 “嗯?怎么说”,李盛岩尽量将眼睛睁开,望着李渔。 离地近了,李渔见他这幅样子,实在是有些好笑。他抿着唇,使劲忍住,“爷,它昨日去了天香阁,在那大闹了一场”。 “天香阁,他去那做什么?”,李盛岩有些皱眉,眼睛里冒了些光,“他不会,不会是睡了妓子了吧?”。 “没有,没有。它好像是要找天香阁的老鸨问什么话。可后来您猜怎么着?”,李渔还想买个关子。 “不要废话,赶紧说”,李盛岩斥了一句。 “它踹开老鸨的屋子,就见那老鸨正光着身子和魏先行滚在一处。我当时就被惊住了”。 “魏先行?就是杨一善那个心上人?”,李盛岩说着站了起来,很有些吃惊。 “可不就是。现在怕是整个边城都知道,绕余香的杨老板被天香阁的老鸨带了绿帽子。杨老板知道了,怕是要被气死”。李渔啧啧出声,觉着这真是一出大戏。 “好一个魏先行,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李盛岩听着来气,“杨一善也是瞎了眼,这样的人,也值得她放在心上。上次还巴巴地替他讨了《工宗册》。不过吵了几嘴,他就能做出这般龌龊事来”。想到这,李盛岩又蔫耷耷地坐回去了,“她如今怕是更恨我了,昨日因着我他们才吵了起来。她下回再见我,怕是理都不会理我了”。 李渔见他们家世子自顾自怜,忙又岔开话去,“爷,那鬼我估摸着不是随心。 李盛岩望着手上的牙印发呆,“不是随心?那会是谁呢?” “昨天它好似被气地不清,扇了魏先行一巴掌还踹了他一脚。即便气成这样,它碰都没舍得碰李芸姑一下,所以我猜那鬼并不是随心,而是李芸姑的某个相好。您不知道,它回来的时候还哭了一路,看着倒是个情种”,李渔大胆揣测到。 “李芸姑的相好?她一个妓子不拿真心待人,又哪里会有什么真心待他的相好。你要说魏先行的相好,我还能信”,李盛岩随口说道。说完他仔细想了想,“照你这么说,他应该是记得生前事。或许或许他生前心愿便是要与李芸姑共度良宵?”。李盛岩到底还是被李渔给带偏了。 李盛岩想,要真是这样,那这个遗愿他可帮不了。去年花灯节,他倒是见过那李芸姑。长得不错,看着很年轻,不像是三十多岁的妇人,可那藏不住的风尘气,他看都不想多看一眼,更惶论什么共度良宵。 “李渔,下次他再来,你便开诚布公地同他谈谈,问问他到底有何心愿未了。如果是些小事,我们就帮他圆了”。 李盛岩又担心李渔说的话那鬼不信,便写了长长地一封信。末尾处还盖了自己的私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又名:李渔的大脑洞 第52章 金伶雀 第二日,杨一善早早去了异乡安。她见店里的伙计和来往住客都神色如常,微微松了口气。 吴量不在,杨一善在异乡安呆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才匆匆去了趟绕余香。她甫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厅里食客们热切而八卦的目光。连张掌柜都忍不住盯着她看了几眼。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千里倒也没有,至少异乡安还没什么人知道。可绕余香不同,杨一善往常也在这听了不少旁人的闲话,这回倒是轮到了她自己。 即便她进来之前,心里已经有了些准备。可这会儿听着旁人的窃窃私语,她还是觉着有些难堪和羞愧。她硬着头皮走到张掌柜跟前,问了问今日店里的情况。 “一天人就没断过,连半下午的时候都有人来”。老张回道,什么原因两人心照不宣。 “姑娘,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看着”。江行满目担忧,他以为昨晚那事杨一善还不知道。他不想叫她在这里为那事难过,也不想叫那些食客们看了笑话。 “不着急,我看看这两日的流水”。杨一善想着既然已成了旁人的谈资,那便随他们去吧。她自己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的好。 “你说,这杨老板长得好看,人又能干。那魏公子是不是瞎了眼,看上那么个货色”。朱家娘子这大嗓门,虽是刻意压了声音,可杨一善还是听地真切。 “这你就不懂了。李芸姑难道长得不好看?她可是风月场上的老手,那眉眼一抛,嘴角一勾,只教人心里发麻。她当年可是天香阁的头牌,现在那红袖比她当年可差地远了。再说,男人吗,图个一时爽快,这事要不是被世子闹了出来,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他不还照样能娶了杨老板”。这猥琐的声音,杨一善听着不太熟。 “那你说,这魏杨两家的亲事还能成吗?前几日魏家婆子来我摊上买肉,我同她闲聊了几句,听她那意思两人的生辰八字她都找人算过了,就差定日子了”。 听到这杨一善就有些皱眉了,两人的亲事虽说她一直都是默认的。可魏家不开口,她也从未提过,更没叫魏夫人算过什么生辰八字。 那朱娘子不待别人回她,突自又说了起来,“呸,我看是不能成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到处都是。杨老板样样都能拿的出手,可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这突然抬起来的声音,杨一善都怀疑她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她低着头,扯了扯嘴角,倒是从里头听出了些善意。 回去的时候,江行赶车,杨一善靠坐在马车里。她用左手盖住了自己的上半张脸,嘴唇一张一合,轻轻呼气。下车时,江行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还是红了眼眶。 饭桌上,一家人都静默的很,年婶几次欲言又止。 杨一善觉着大家都这么憋闷着也不是事,她干脆将事情说开,“魏先行同李芸姑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魏家欺人太甚,明天我就去找魏家夫人算账去”,年婶已经气了一天了。外头那些个风言风语,说是同情可怜,可哪一个不是等着看杨家的笑话。 杨一善摇摇头,“算了,合则聚,不合则散。从此以后,咱们同魏家就断了往来吧”。她勉强扯出个笑,说的也是轻飘飘的。 年婶还想再说什么,被年叔拉住胳膊,使了眼色,她便将火气忍住。“你说的对,从此以后同他们再无往来。姑娘你也别再往那边添银子”。 杨一善点点头,“吴量的饭留了吗?”,她岔开话题,这事就算过了。 “留了,在锅里呢”,年婶还是悄悄叹了气。 吴量半夜才回,那会儿杨一善还没睡着。听到动静,便披着衣裳来到厅里。 “你怎么还没睡?”,吴量正在屋里倒水。 “睡不着,怎么样,有什么头绪吗?”。杨一善干脆将油灯点着,准备同吴量说会儿话。 吴量扯了扯嘴角,在这昏暗地灯光里越发显得嘲弄。“基本上弄清楚了”。 “这么快?”,杨一善以为怎么也要花上几天。 “哼,我直接去找了船行的张封张老板。你猜怎么着,他说他从没同魏先行说过什么他爹没在船上的话,魏先行那日怕是听岔了”。 “这种事魏先行怎么会听岔,张老板看来有些猫腻”。杨一善暗自琢磨,这事变简单了,都不用去官府查证了。 “可不就是,我也是这般想的。这才几日,那张老板就反口了。故我又同船行里的老船工打听了,有几个当初是跟过那船的,都还记得。说二十一年前那日,船从江城过来,本来把稳地很。谁知起了大风,失了方向同对面的船撞上了。船被撞翻,船上二十来个人全掉进了水里。那时候浪头急,多亏另外一条船上的人放了绳子下来,要不还不知得淹死多少个。魏明还有另外两个小斯都被水浪卷走,下落不明。老爷后来派人沿着诸河打捞了两天,连个尸首也没捞着。这事绝对假不了,当时船上那么些人都能作证。这一二十年也就出过那么一桩淹死人的大事,大伙儿都记得清楚”。 “呵,这么简单的事,他怎么就不肯多花点心思打听”。杨一善呼出口气,“既然这般顺利,你怎么到现在才回,吃饭了吗?”。 “没呢。今个倒叫我发现了一桩私密的事”,吴量说地十分玩味。 “你先去把锅里的饭菜端来,边吃边说”。 “好”,吴量又喝了口热水,麻利地起来,借着月光去了厨房。 他只咬了两口馒头,有些迫不及待地同杨一善说道,“我觉着张封古怪,便偷偷跟了他一天。他晚上在船行吃的饭,吃完了也没回张家,而是去了梧桐巷。你猜他去梧桐巷见了谁,做了什么?”。趁着档口,吴量又喝了两口粥。 “见谁了?”。杨一善猜,张老板不会无缘无故地同魏先行扯这么一通胡话,定是有所求或有所得。 “你听我慢慢说”。吴量吃了两口菜接着道,“我跟着他,见他进了梧桐巷的一个小院子。那院外有一株梧桐树,我爬上树去,就在树上猫着。我见那张封偷偷摸摸地走到墙根底,学了几声鸟雀叫。那墙根同旁边的院子是关着的,没多会儿,就见从那边墙头爬出个人来。那墙上约莫是被踩出了印子,那人顺着墙往这边下,下到半截,张封一把将那人抱住。那人低低叫了一声,我才听出是位女子”。 “是谁?我可认得?”。杨一善安想,难道难道是李芸姑?不对,要是李芸姑倒是不必费这么大周折,张封直接去天香阁不就得了。 “认得,你想都想不到的人”。吴量应是饿了,一个馒头吃完,又拿了一个。“离地有些远,我开始也没看清那女子模样,不知她是谁。张封一直把她抱进了屋里,两人在屋内嬉闹。我便从树上下到墙头,悄悄进了院子。我放轻步子走到屋子地下,听声音两人似正在正在偷情。我把窗户戳了个洞,偷偷朝里面看。这才看清,那女子不是旁人”,吴量把头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地继续说道,“正是安振云的二夫人金伶雀!”。 “安家二夫人?”,杨一善还真是没想到。她突然想起了安诚林之前同她说的话。安大姑娘说安家二夫人看上了她,想娶她进门。她说二夫人同李芸姑相熟,手段了得。 “原来如此”,杨一善突然就明白了。“他们有没有说些别的,有没有提到魏先行?”。 “我正想同你说呢。他们两混闹的时候,我听张封说‘事情我给你办妥了,你要怎么谢我’。我猜他说的就是这件事”。其实两人说了很多荤话,吴量不太好学。 “他们就没说些什么别的?”。杨一善觉得这不算什么确切的凭证。 “有。她说,不知道李芸姑是不是给魏先行吃了什么乌香,才把他把他哄地服服帖帖”。吴量还不知到魏先行在天香阁的事,只以为金伶雀说的是李芸姑把假的说成真的。 “乌香,乌香是什么?”,杨一善皱起眉头,想起昨晚那两人压住一处的身子,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我也没听过,听着不是什么好东西”。吴量见杨一善面上不愉,便岔开话去,“我还听她说,等安诚竹承了长安堂,她便收拾细软,同张封远走高飞。我听他们话中的意思,两人好似早就相识。当初要不是有了安振云的孩子,金伶雀如今或许是张家二夫人。看来安振云这顶绿帽子带了有些时日了”。吴量说着有些幸灾乐祸,咧着嘴笑。 杨一善轻轻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吧,昨天晚上魏先行在天香阁也给我戴了顶绿帽子。他同李芸姑好上了”。 “什么?”,吴量瞪着眼睛站起来,这会儿是笑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是工作日,就恢复晚九了 第53章 那就是蠢 “ 小点声,别把其他人吵醒了”,杨一善拽着吴量的胳膊,扯着他坐下。 “你是听谁说的,别是外头瞎传的吧?”,吴量冷静下来有些不信。 “这事假不了了。昨晚世子在天香阁踹了他们的门,好些人都看见了。如今整个边城怕是都传地沸沸扬扬。呵,我这顶绿帽子戴地是轰轰烈烈”。这事是杨一善一手造成的,可说来倒是一点也不后悔。 “魏先行怎么能怎么能这般无耻、下贱!”,吴量气地想到什么词就用了。 “我本来也想不明白,刚刚听了你的话倒是想通了。细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魏先行”。 “你连累个屁!是你把他拖去天香阁的?”,吴量已经快被气地胡言乱语了。 杨一善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跳动的烛火,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李芸姑同安家二夫人合起伙来给他下了个套,但也是他自己想往里头钻的。不过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有这么个套,他也不会斯文扫地”。不论是什么事,杨一善还是喜欢就事论事,前因后果捋个清楚。在她看来魏先行固然有错,可这件事起因却在自己。 其实细说起来,逛妓馆这事官家虽不提倡,但也未明令禁止。魏先行要是睡了普通妓子,这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可他偏偏睡地是天香阁如今的东家李芸姑,她四年前就不接客了。那看客们自然会有许多遐想,想着两人或许是动了真情。再加上他们同杨一善和杨成的关系,这段情缘越发地有些旖旎,裹杂着一些禁忌。这种闲话,看客们最是喜欢。再加上忠王世子又插了一脚,这事情更有些扑朔迷离,一夜之间就成了边城最好的谈资。杨一善想明日去异乡安怕是也躲不开了。 “吴量,你明日去找魏先行,同他一起去趟船行。找那些个老船工把当年的事同他说清楚,解了他的心结”。 “杨一,都什么时候你还替他着想。你还管他有什么心结!”。吴量十分恨铁不成钢。 “当断则断,这事我想早点做个了结。同他解释清楚了,我们两家从此就两不相干了。至于张封为何骗他,你也无需同他解释太多。安家二夫人的事,你千万别同他说”。杨一善怕他回去同他母亲说了,到到时候怕是要惹出大麻烦。 “这样也好。你放心,该怎么说我心里有数”。 “先行……魏先行他有些纯直,有时候三言两语就被旁人哄骗了去。你提醒他以后不要再偏听偏信,遇事多想想”。他但凡肯多想一点,两人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境地。 “那不是纯直,那就是蠢!”,吴量也呼口气,将心里的火气压了压。“行,我同他也相识一场,我一定好好嘱咐嘱咐他”。吴量说地咬牙切齿,只是烛光昏暗,杨一善没能看见。 杨一善晚上没睡好,可还是同往常一样,早早起了。用了早饭便慢悠悠地赶着马车去了异乡安。一路上她想了很多遍,等会儿不论是什么闲言碎语,她一律不应不答,全都当做耳边风。 所以她还是同往常一样迎客记账。马行的车夫们消息灵通,又爱说嘴。那些个从马行过来的住客,对此事无有不知的。每个同她说话的时候,总偷偷摸摸地看她几眼,还有些旁敲侧击,或是欲言又止的。偶尔也有几个实在闲地无聊,问她知不知道,或是问她这事是真是假。杨一善一律轻笑着摇头,只说,“不知道,不知道真假”。 大伙儿未能在她脸上看到任何伤心难过或是惊慌失措愤怒的神色,也没能听她大骂魏先行或是李芸姑。她冷静地仿佛是个旁观者,仿佛这事真相如何她并不在乎,她在乎的好似只有账上的银钱。这不刚刚那位少付了六文,还被她给叫住补上了。看客们摇摇头,觉得她没意思极了,便失了些看热闹地兴致。 前日出了那档子事,魏先行不知是不是无颜面对诸位同僚,同制造司的司长告了两天病假。吴量去魏家的时候,他正好还在家里。 秦婆子看见吴量,面上有些尴尬,“你稍等会儿,我去叫下大人”。 吴量在厅里坐了好一会儿,魏先行才轻飘飘地进来。吴量见他神情颓废,在心里冷笑一声,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魏公子,我家姑娘叫我同你一道去趟船行。我昨日去船行问了几位老船工,打听清楚了事情真相,咱们不妨一起去看看”。吴量笑嘻嘻地,说地十分客套,却又格外生分。 魏先行心中有些发慌,“什么样的真相?”。他这两日已经察觉出事情的不对来,可心里又抱着侥幸,希望希望自己当初没错。那自己所做的一切便情有可原了。 “我说了魏公子也未必信,不如一起走一趟”。 吴量带着魏先行找了两个船工,同他们详细了结了那段往事。 “不可能的,不对,不是这样。张老板明明不是这么说的”,魏先行听了踉跄后退。吴量一把将他扶住,“好,那咱们再去问问张老板”。 “吴管事,这事你昨日不是都问过了吗?刚刚老余他们也同你说了,怎么又来问?”。张老板好似有些不耐烦。 “你你之前明明同我说,我爹当年根本不再船上。还说是杨老爷给了你五十两银子,叫你同我家说了谎话”。魏先行说的的又快又急。 “魏公子怕是听岔了。我是说杨老爷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叫我带人沿着诸河打捞尸首,好给你们家一个交代。二位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去忙了”。张封说完,匆匆上了一艘拉货的船,走了。 “为什么,他之前为什么要骗我?我与他无冤无仇,吴量你说他为什么要骗我?”。魏先行这会儿眼神有些慌乱。 吴量看着,不但不觉着可怜,心里反倒特别畅快。“魏公子与其问他为何骗你,倒不如问问自己为何信他?或是说你不是信他,而是信李芸姑?”。 魏先行听到‘李芸姑’三字就暗暗咬牙低下了头,不做分辩。 “哼,魏公子心里认定我家老爷之所以对你魏家诸多照顾,必是有所亏欠了?” “不是有所亏欠,是肯定有缘由。吴量,你应该比我清楚,杨老爷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魏先行又抬起头来,似是找到了些底气。 “魏先行,你为何非要找个缘由?是不是这样你便能心安理得将这份恩情抛在脑后?”。 “我……”,魏先行一时结舌。 “那我来告诉你是什么缘由。当年你爹出事,老爷给了你娘一百两银子。可过了约莫十年,你娘又找到杨家。她跪在老爷跟前,说你们孤儿寡母实在活不下去了,求老爷看在你爹的面上,再帮帮魏家。那时候杨一五岁,老爷已经二十七了,杨家还只有杨一一个孩子。老爷有三房妾室,外头相好又不知多少,可这么些年就只得这么一个孩子。他看了许多大夫,都说身子无碍。老爷不知从哪里请了个算命的大师来,那大师说杨家祖上到老爷这善缘都太浅,才致子嗣稀疏。他说老爷若是能多多行善,或许也能再添一两个孩子。那时候你娘正好找上门来,老爷便发了善心,将你养大、送你求学,不过是想积个善缘。这事也不难查证,你找扬家以前的老管事韩其问问便知”。 吴量说的这些事样样都是事实,但是它们之间是否有什么因果关系就不得而知了。吴量只是使了点坏心思,他想,你魏先行不是旁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那我便怎么戳你心就怎么说!就听他又接着道,“谁曾想,老爷一时心善却是喂了猪狗。你同你母亲从来不曾记着这份恩情,还总想着朝杨家泼脏水。魏先行,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想将这份恩情抹去,那你在杨一面前便不会低她一等。你如今又做了官,她甚至还要高看你,嫁给你还算高攀。我说的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魏先行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从小他娘便同他说杨家欠他们的,杨家为他们做的一切都是该的。他虽偶尔嘴上反驳,心里其实慢慢竟也信了。他他确实不够大度,没法子坦然承了这份恩情。他不希望与杨一善,与杨家一直是施舍与被施舍的关系。他这些年努力求学,除了确实喜欢,更重要的是不想叫人看轻。他希望别人提起三草巷魏家,不再说是那个靠着杨大善人接济的魏家。提起魏先行,也不再说是杨大善人给他家女儿养的小女婿。他以为这是自己的傲气,如今看来却是荒谬的很,因为这不知所谓的傲气,他将杨一善推到了自己对面。 吴量见他低着头,眼里死气沉沉,却并不打算就这般放过他。“魏先行,你可真行,你竟睡了老爷睡过的女人!你同李芸姑到底怎么回事?”,他厉声问到。 作者有话要说:吴量:论嘴炮我还没输过 第54章 缘分怕是到头了 绕余香里熙熙攘攘,里头的食客看着比昨日还要多些。杨一善下了马车,在门口顿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进去。 江行和张掌柜都在忙,她本是打算过来看看就走。可这刚在柜台前坐下,就见李渔从楼上下来,走到她跟前。 “杨老板,我家世子爷请您去上头说话”,李渔微微低着头,说地十分客气。 “好”,杨一善只是暗自皱了皱眉,即刻便应了。她跟在李渔身后,心中暗想,“我前日刚同李盛岩说我有了心上人,这就闹出这么档子事来。他还不知要怎么笑话我呢。这会儿把我叫去,怕是少不了一番嘲弄。等下我一定要忍住脾气,不论他说什么,我都当没听见”。至于世子之前送她的那条链子,杨一善觉着那多是世子一时兴起,想逗弄逗弄她罢了。 甲字房里,李盛岩坐在案前。他转着手里的杯子,莫名地竟有些紧张。这种感觉真是奇怪,他长这么大很少有这种体会。待听到脚步声,他忙站了起来,可想想又觉着不对,便又绷着身子坐下了。 杨一善低着头,跟在李渔后头进了来。即便是行礼的时候,她也没抬头,更没看李盛岩一眼。 李盛岩也不像往常那样,肆意盯着她看。只在她进来的时候,匆匆扫了她两眼。她虽没个笑脸,但是面上也不见什么愁容,李盛岩倒是放下些心来。他可不想在这张脸上看见什么伤心难过的神色,尤其还是为了别人。 很奇怪,两人谁都没开口。 杨一善耷拉着眼皮,心道,“今日我还就同他耗上了。反正这会儿我也不想出去,倒不如就耗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这狗嘴里等会儿要吐出什么样的狗牙来”。 李盛岩几次都想开口,可又觉着十分为难。他要怎么同她解释,前天晚上他不是有意闯地天香阁,也不是有意撞破魏先行和李芸姑的奸情,害得她颜面尽失呢?若是说了实话,听起来难免荒诞。可谎话,李盛岩实在是不太擅长。 他径自喝了杯酒,“杨老板,你也坐吧”。他见杨一善一直低着头站着,他倒是喜欢看她纤细嫩白的脖子,可看着却有些累人。 这称呼听地杨一善眉头一跳,也不知道他这是打地什么算盘。她不愿在这种小事上触他霉头,倒是也乖乖坐了。 这下两人挨地更近了些,李盛岩悄悄挺直了脊背。 “杨老板,说来你可能不信,前日我还是第一次去天香阁”,李盛岩斟酌这开口了。 “他同我说这个做什么?他还能管我信不信?”,杨一善低着头不接话。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故意跟着魏先行去的天香阁,特意等他同李芸姑苟且的时候把门撞破,将他们的丑事揭开。这样你便能同魏先行断了关系,我才能有机可趁。你是这样想我的吧?”。李盛岩说这话的时候,轻轻笑了笑,只是笑地很有些自嘲。 “嗯?”,杨一善只觉得莫名其妙。她还真想了想,若这件事是李盛岩干的,她此时会作何感想。她大概会觉得世子爷实在是闲极无聊,可她会打心里谢他,不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事我也没法子同你解释,即便解释了你也不会相信。可我还是不希望你将我看成那般龌龊的小人。”李盛岩这几句说地是又郑重又真诚。 杨一善这会儿有些坐不住了,她已经习惯了李盛岩的嚣张跋扈,他这般好好说话,实在是叫人不大习惯。“世子爷,这事已经过去了。我心里明白,这事与您没什么关系”。杨一善说地含糊,并不回什么信与不信。 “她心里怕是认定我就是个背后使坏的小人。更甚者,她会觉着整件事都是我设下的圈套,以为我为了一己私欲,肮脏龌龊不择手段”。李盛岩再次感受到了这种有冤无处诉的委屈,可他又不能怪她。说起来都怪那只讨厌的鬼,他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李芸姑!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杨一善觉着自己快耗不下去了,刚想开口请退,又听李盛岩开了口。 “这件事源头在我,因为我几句不合时宜地话,你们两才闹到今日局面。今日叫你过来,除了想同你解释几句,更重要的是想和你说一句说一句抱歉”。最后一句李盛岩说的十分艰难。他虽然脾气蛮横,但向来敢作敢当,错了就是错了。 杨一善吓地赶紧站了起来,“世子言重,这事同您真的没什么关系”。 “唉,她怕是敢怒不敢言,心里还不知怎么骂我呢”。李盛岩见她至始至终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很有些难受。他摆了摆手,轻轻说了一句,“你下去吧”。 杨一善觉着李盛岩今日十分反常,狗嘴里居然吐出了象牙。她这会儿片刻也不想多呆,听了这话麻溜地退下了。 李盛岩又喝了一杯酒,心中十分惆怅,想着他同杨一善的缘分怕是到头了。 杨一善从上头下来,同张掌柜简单交代几句,账都没对,就带着江行回去了。 到了门口,正好和吴量碰上,三人一起进了院子。 饭后,杨一善去了吴量屋里。 “他有没有同你说什么?”,这句话问出口,杨一善也不知道自己是报着什么样的希望。 “嗯,说了许多,我问了他和李芸姑的事”。 杨一善只觉着心口一疼,“他怎么说”。 “这些日子,江城的制造司调了几位大人过来同魏先行他们一块商讨那桥该怎么造”。 “这事我知道,他们还一同去绕余香吃过饭”。杨一善插了一句。 “嗯,他们不仅一块去绕余香,还一同去了天香阁。开始魏先行也推拒了几次,他说后来实在推拒不过,才一块去了。你想想,李芸姑见了他怎么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自是同他各种套近乎,百般挑逗”。吴量哼笑了一声,“李芸姑如今是天香阁的东家,早就洗手不接客了。要不是因着姑娘,别说魏先行,怕是制造司的冯大人想见她一面都难。她这般每日对着魏先行做小伏低,他自是觉着十分有颜面”。 “这 这是他同你说的?”。杨一善喉咙发涩。 “我猜的,男人吗,都这样。李芸姑手段了得,这样哄了几次魏先行怕是早就飘了起来。李芸姑又私下同他见了几回,和他说了许多我们老爷的往事。来来回回地,魏先行便把她当成了红颜知己。后来,她就胡诌了魏明的事,魏先行竟也信了”。 “红颜知己?再后来呢?”。 “再后来,他说他前天同你大吵一驾之后,心里闷地难受,便又去天香阁找了李芸姑。他说自己本是想去同李芸姑再对下魏明的事,他也觉着有些蹊跷了。可到了那,李芸姑备了好酒好菜,哄着他喝了好几杯。他酒量不好几杯酒后,整个人晕乎乎地发飘,身上发热。照他的意思他那是酒后乱性”。这话吴量并不全信。 杨一善越听心里越难受,“原来,我并不了解他”。 作者有话要说:杨一善:好好说话的世子太吓人了 第55章 没 没气了 都说情场失意,商场得利,在杨一善这倒是真的应验了。因为这段轰轰烈烈的桃色异闻,绕余香和异乡安的名声比以往响亮许多。 杨一善对了两边的流水,绕余香这个月的入账竟比上个月多了一半,异乡安更是翻了两倍。当然这段日子外出的商客多,这才是账面好看的主要原因。杨一善看着这些实实在在的数字,心里好受许多,这一个月的风言风语倒也不算白挨。 又过了半个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人们也慢慢把这事忘了。杨一善的日子又恢复了平常模样。 这日早上,杨一善赖在床上不想动弹。她昨晚来了葵水,现在浑身松软,提不上劲来。她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年红好似也起晚了,咋咋呼呼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她呼出口气,还是磨磨蹭蹭地起了来。再不起,年婶就要站在院子里喊人了。 杨一善的葵水每次来的还算准,早早晚晚的最多也就差个两天。可年婶是个粗心的,不大记得这些日子。所以杨一善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把这事同她说了,叫她煮上一碗红糖姜茶。杨一善是既惜命,又爱惜身子。 江行望着优哉游哉喝着红糖茶的杨一善,悄悄地红了脸。每个月总有这么几天,杨一善早上喝红糖姜茶,晚上喝阿胶米粥。开始他还觉着奇怪,问过年婶几回。年婶只说等他日后娶了媳妇就知道了。后来在绕余香听了许多混话,才模模糊糊知道,那是来了葵水。据说那几日要流许多血,江行听着有些吓人,无病无伤的竟还会流血,且每个月还要留上几天。 杨一善吃完了饭,上马车的时候,江行赶紧过来扶了一把,生怕她弱到自己爬不上去。她靠在马车里,觉着有些好笑,别人家的女随侍怕是都没江行这般细心的。 两人直接去了绕余香。今日绕余香有人做宴,到也不是什么大宴,是户姓武的人家在这做寿,开了六桌。 这会儿还早,杨一善坐在账房里,靠在椅子上不大想动。江行也不用她交代,先去二楼看了看座椅器具,又去后厨查了查采买来的菜是否新鲜齐全。要是没什么问题,他也不来扰杨一善。 今日除了二楼,一楼的大厅和三楼的厢房人也不少。大概因为六月六是个好日子吧。 外头忙地热闹,杨一善在账房里头也坐不住。她揉着肚子慢腾腾地踱到了厅里,倒是正巧同李盛岩一行人碰个正着。杨一善恨不得掉头回去,可那几位已然已看见了她,只好过去问安。 秦家家塾的六位今日倒是来得齐全,他们也没提前知会,好在这会儿甲字房还空着。杨一善也懒得一一问候,便只道了“公子们安”。 这帮人实在是贵客,杨一善不放心旁人招呼,便自己跟着他们上了楼去。众人把菜牌推给了施安,说是让寿星来点。杨一善这才知道,原来今日是施安生辰。“这倒是巧了,今日有一位姓武的老爷正在楼下办八十岁寿宴。老人家身体康健,子孙满堂,想来六月六出生的人运道都很好”。杨一善噙着笑,说了几句讨巧地话。 施安笑了笑,“承杨老板吉言”。 秦远望了望坐在旁边,把玩着杯子默不作声的李盛岩,又看了看笑盈盈地杨一善。他暗自好笑,李盛岩已经好些日子没来绕余香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躲眼前这位。 不知今日是谁付账,施安一口气点了十八个菜,每一个都很硬。杨一善边听边记,心里十分开心。 等人下去了,李盛岩才朝门口看了看。 杨一善笑眯眯地将张掌柜叫了过来,同他吩咐了几句。老张一听,边城那几位不好惹的公子爷都聚在了楼上,便一个头两个大。“东家,幸好您今日在这,我心里才稳妥。这要是有什么事,我还真不敢拿主意”。 “啧,呸,呸呸,可别乱说,能有什么事”。杨一善盼着日日都顺顺当当的。 老张做势,轻轻拍了拍嘴,又赶着忙别的去了。 快到吉时的时候,武家在绕余香门前连放了几挂爆竹,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爆竹燃尽,宴便开了。小二们端着木盘,开始上菜。 虽不用杨一善上手,可她也没闲着。直到菜都上完,她才得空在账房的椅子上靠了一会儿。她刚刚叫后厨煮了两个鸡蛋,这会儿正隔着外衫,放在肚子上揉搓。热乎乎地,倒是舒服极了。 杨一善闭着眼睛,鸡蛋慢慢冷了。她坐起来,在桌角轻轻敲了敲,剥了壳慢慢吃着。中午厨下太忙,她吃地简单。 一个鸡蛋还没吃完,突然听楼上有人惊叫出声,接着哄哄杂杂地各种声音都冒了出来。杨一善心道不好,这怕是出了大事。她将剩下的小半个鸡蛋一下全放进了嘴里。 一楼的食客听见动静,有的伸着脖子往上看,有的饭都不吃了忙着上去看热闹。杨一善让张掌柜安抚下厅里的客人,她自己则大步走了上去。 二楼西北角那桌,这会儿围了一圈地人。杨一善刚靠近,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地上一摊摊地,不知被谁吐了许多秽物。杨一善看了,差点把刚刚那个鸡蛋给吐出来。 她跨着大步,尽量避开那些秽物,好不容易才挤进了人群。 这边味道更重,不过杨一善此时已顾不得这些了。这桌靠墙,墙角处窝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她这会儿还捂着胸口在吐。其他人嫌味道重,都散开了,还剩下几个围在边上的估计是亲友,你一句我一句地问地十分急切。 “江行,请大夫了吗?”,杨一善赶紧拍了拍了拍江行的背。她还不知道江行弯腰在那做什么。 “没没气了,姑娘”,江行十分慌张,脸都吓白了。 他直起身子的时候,杨一善才看见地上还躺着一个人,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杨一善也慌了,她咬了咬手指还是问道,“请大夫了吗?除了他们两还有没有别人”。 “没,没请大夫。另外一桌还有一个”,江行指了指旁边,杨一善见前面围着一堆人。 “快,快去请大夫!”。 “好,好”。江行慌慌张张地就要往下头去。 杨一善又赶紧把他拽住,“叫店里的伙计去。你去衙门一趟,去找王捕头报官。记住,一定要找王捕头,你就说出了人命,要他带着仵作来。快去”。 这个官他们不报,也会有旁人报。 杨一善又去试了试地上那位的鼻息,确实没了气。她心里慌极了,又赶紧去看了看另外两人。那位妇人这会儿已经不吐了,只是气喘地很急。远处那位是个半大的小子,或许是身体好,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能同旁边的人说话了。 杨一善看了看桌上的剩菜,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店里的伙计拿着扫帚上来,准备将地面打扫干净。杨一善连忙止住,这些留着或许有用。桌上那些剩菜剩饭也一样,她都原封不动地留着。 她将三张椅子并成一排,同店里的伙计一道将地上的老人抬了起来,放在了那三张椅子上躺好。边上的人虽都叽叽喳喳地议论,倒是没有人闹,杨一善想,他的家人应该不在这,不过应该也快来了。等下想来又是一场狂风暴雨。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干了件蠢事,老是以为是十五号,把存稿箱日期弄错了 第56章 羊癫草 长安堂的大夫先到了。来的不是旁人,是长安堂的东家安振云。安振云擅长诊治疑难杂症,或解一些稀奇古怪的毒,倒是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安振云先去看了那位妇人,给她号了脉,查看了她的舌苔。旁边的人七嘴八舌问个不停,杨一善怕他们扰着他,同伙计一起把周遭的人往边上劝了劝。 约莫过了两刻钟,安振云才收了手。 “大夫怎么样?”,问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大概是那妇人的夫君。 “已经没事了,这会儿脉象已经稳了,只是人还有些虚”。 “那那她这到底是怎么了?”,汉子追问了一句。 安振云看了眼杨一善,斟酌着回道,“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人已经没事了。你们将她先扶回家去,这两天好好养一养,别干什么重活。也别吃地太油腻,多喝些绿豆汤”。 那汉子还想再问些什么,安振云已经去看了另一位。那个半大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看着与常人无异。安振云给他号了脉,果然人已经好转,没什么事了。他也劝那孩子的家里人将他带回去休养。可那两家人谁也没走,这事总要有个结果,刚刚他们没闹起来已经算是斯文了。 在官府的人赶来之前,那位老者的家人来了。 一共来了三人,走在前面是个微微发胖的五十多岁的妇人,后面跟着一对年轻夫妇。那妇人扑到老者身上,哭地十分悲恸。老者姓陶,这位妇人想来是他的娘子陶氏。年轻人一声声地叫着爹,应是儿子儿媳。 杨一善仔细打量了三人,陶氏哭地一脸地泪,鼻涕都留了下来。儿子三十多岁,有些瘦弱,他满目慌张、不可置信,想来是没法子接受。 杨一善见陶氏哭地要背过气去,她忙上前拍了拍,道了句,“夫人节哀”。 就这么一会儿,陶氏哭地眼睛都肿了。可待看见杨一善立即瞪起了眼睛,似是怒不可遏,竟伸手给了她一巴掌。 “你是不是在菜里下了毒?好好的怎么把人吃死了!”。她声音很大,又带着哭腔,整个二楼的人怕是都听到了。 杨一善知道这会儿同她说什么都没用,没的把人激地更气。她心里怕地很,想着这回不论是什么缘由,同绕余香、同她都脱不了关系。她退到旁边站着,一切等官府的人来了再说。 可等官府真的来了人,杨一善却更慌了。除了王捕头,同来的还有刑狱司司长,吴襄吴大人。 吴大人安排仵作去探查了尸体,又叫了一圈人过来问话,其中包括杨一善。 “杨老板,今日宴席上的菜有没有什么新菜式?”。吴大人四十来岁,说话板板正正。 “回大人,没有。今日都是些普通的菜样”,杨一善低着头答地恭敬。 仵作查探了一番,也只道死者是中了毒,可具体中了什么毒却是不得而知。 官府的人虽然在场,但是围观的人多,周围还是闹哄哄的。经过武大人一番问询,杨一善这会儿已经得知,死的那位叫陶大富,好像也是个开酒楼的。家里一个独子叫陶瑞,正是在场的这位。 趁着吴大人问询的功夫,安振云将桌上剩下的饭菜查探了一番,他这会儿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吴大人”,他突然开了口,“吴大人,杨老板我能不能去后厨看看。我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得去验证一番”。 吴襄正觉着头疼,听了他的话自是同意。他同安振云一起去了后厨,杨一善也跟着去了。她心里砰砰跳,看着安振云的架势,问题或许就出在自己的后厨。 安振云到了后厨,别的不看,只去翻那半篓子的无牙菜。他一棵棵看地认真,围观的人也都渐渐安静下来,到最后甚至大气都不敢出。 “果然是这样,找到了!”,安振云似是有些激动,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吴襄。 “这是什么?”,吴襄接过来,觉着这同无牙菜也没什么不同。都长着细细像锯齿一样的嫩叶。 “这是羊癫草!”,安振云又拿了一株无牙菜来,把两个放在一块对比。“吴大人请看,羊癫草和无牙菜虽都长着锯齿一样的叶子,可您仔细看它们的经脉。无牙菜的经脉是青的,而羊癫草的则是红的。无牙菜炒熟以后十分滑软,哪怕是没牙的老人也能吃得。可羊癫草不同,炒熟了经脉也不断。我刚刚看了桌上剩菜,有一盘里的无牙菜,经脉还完整的很,故才有此猜测”。 吴襄仔细看了看,确实如此。“这草有剧毒?”。 “这倒是没有。正常来说,吃了以后最多就像那妇人一般恶心呕吐,吃死人倒是不常见。我猜陶老爷本身就有些不适,再加上误实了这草才会这样”。 “你胡说,我家老爷身子好的很,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陶家夫人听了这话大声喊了一句。 杨一善听了安振云的话,心道这次怕是麻烦大了。她猜测是菜农不够小心,在无牙菜里混入了羊癫草。可东西是他们做的,人也是在他们这里出的事,怎么说都难辞其咎。她忐忐忑忑地跟着吴襄和众人又回了二楼。 吴襄把安振云探查的结果同众人说了一遍。“现在事情已经清楚了,是绕余香的菜品出了问题。王、李两家,你们有什么打算?”。刚刚呕吐的那位妇人夫家姓王,那个半大的孩子姓李。 “我家娘子总不能白白受了这遭罪,得赔。绕余香得赔我们才行”,王家汉子抢在前头说了话。李家人也连连附和。 “你们想赔多少?”,吴襄问了一句。他打算把这两桩小事给解决了。 王家汉子眼珠子转了转,“至少得赔个五十两”。他平常给人拉马车,每次十文二十文的,觉着五十两不少了。李家的小子情况比那妇人好些,便少要了一些,要了四十两。 杨一善二话不说,让老张去账上取了九十两银子来,赔给了两家。她连连道歉,又让店里的伙计雇了马车,将两家人送了回去。 “我们不要银子,我们就要讨个说法。绕余香今日能将我家老爷毒死,明日就能毒死旁人。我家老爷总不能这般白白死了,总得有个说法!”。吴襄还没问陶家夫人呢,她已经抢先说了。 “娘,刚刚吴大人也说了,这事是个意外。咱们先把爹接回家去,别的事官家自有公断”。陶瑞不知怎么想地,倒是慢慢将他娘给劝住了。 陶家夫人说的没错,这事确实得有人负责。吴襄低头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同杨一善道,“杨老板,你得同我去趟衙门。绕余香里吃死了人,你脱不了干系。至于怎么判,我回去同汪大人商议了再做决断。还有你这绕余香,为了防止再出事,打今日起就得封了。什么时候解封,也要视情况而定”。 不知道两位大人要如何决断,这种事会是个什么后果,杨一善一点经验也没用。她很怕到时判下来,她得在牢狱里关上个几年。 她这会儿脑袋转地飞快,想着有没有什么妥帖的法子。因为太过着急,又忍不住咬起了手指。 李盛岩见了,眯了眯眼。下面动静那么大,厢房里的人早坐不住了,李盛岩他们已经站在楼梯口那看了好一会儿。 杨一善拖着没开口,吴大人倒也没催她,算是给了面子。 “吴大人”,江行突地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这件事情同我家姑娘没什么关系。今日各项事务都是我在查看”。 江行话刚落下,张掌柜和店里的伙计也连连应和。说杨一善今日不舒服,店里的琐事都是江行看着的。 这些话吴襄不太信,可这类手段他倒是常见。不论官宦还是商贾,遇见事了,能拿随侍抵的就拿他们抵了。 “杨老板倒是好手段,能叫随侍心甘情愿地替了她。我记得这位江家公子跟着她还没到一年”,秦亮低声同其他人说道。杨一善当初是如何将人家逼成随侍,他可都还记得。 李盛岩不错眼地看着那边,他同秦亮想地一样。甚至想地更恶劣些,他觉着杨一善当初收江行为随侍的时候,怕就是防着今日这般局面。 “胡闹什么”,吴大人还没开口,杨一善竟先呵斥了一声。“这么大的事,你一个随侍能担得了什么”。 “随侍”,江行喉头动了动,他望着杨一善的眼神慌乱甚至有些涣散,“随侍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杨一善总觉着江行还是个孩子,尽管如今他已经十五岁了,或许是因为他长着一张娃娃脸。那张娃娃脸上这会儿全是惊慌。 “江行,你还记得我最早同你说的话吗?我言出必行,你不用担心。我不管别人家的随侍怎样,我的随侍,他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 吴襄在边上听了,倒是生出些佩服来。想这杨老板小小年纪,倒是十分有担当。 作者有话要说:离周末又近了 第57章 杨成的心愿 “姑娘”,江行忍不住红了眼眶,刚刚杨一善低头不语地时候他害怕极了,怕她一张口就把自己推了出去。他十分煎熬,觉着还不如他自己站出来的好。可这会儿听她这般说,心里却并没有好过,反而更难受了。 “我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走我爹的老路,做出什么叫人后悔莫及地事来”。杨一善心里盘算着,若是自己跟着吴大人去了衙门,吴量在外面周旋,吴大人看在她爹的面子上或许有个两三年就出来了。可换做江行,他一个随侍,又是替罪的随侍,这一辈子怕是就要毁了。 “江行,你去找吴量”,多余的话杨一善也不说。 “可是可是姑娘”,江行憋红了脸。他看了看吴襄,见他也没什么阻拦的意思,便朝前一步,贴着杨一善的耳朵说道,“姑娘你今日有些不便,还是我去吧”。 听了这话,杨一善刚刚一直慌乱地心,倒是好受了一些。“没事,你只管去找吴量”,她说完冲江行笑了笑。“吴大人,咱们走吧”,她知道刚刚吴大人说地客气委婉,同他走一趟怕是得走到牢狱里去。不过边城有女牢,倒也不怕。 走到楼梯口,吴襄看见李盛岩,忙行了礼。杨一善也上前两步,开口道,“十分抱歉,扰了各位的雅兴”。都这时候了,她还不忘这些客套。 秦远看着直摇头,刚刚杨一善过来的时候,他见世子的眼睛都亮了下。怕是盼着她能说些别的,其实只要她开了口哪怕说句‘世子救我’,或是什么都说,只要可怜巴巴地望世子两眼也成。保管她前脚进了衙门,后脚世子就将她给捞出来。可她倒好,还是那般疏远客套。秦远又看了看李盛岩,见他果然变了脸色,面有不愉。他觉着这杨老板往日看着聪明,到了这时候却是有些不知变通。 杨一善果然直接被带到了狱中。她悄悄给带路的狱卒塞了一锭十两的银子,那狱卒也默默收下,想来是明白了杨一善其中意思。女牢有单间,一般关押地是品阶高的女官,或是性格暴虐的女犯。杨一善这会儿使了银子,那狱卒便准备将她关到单间去。 可两人走到一半,却被另外一位狱卒匆匆拦下。“女牢已经满了,如今只能关到男牢去”。 杨一善心里一个咯噔,心道要坏。她又想给这位狱卒也送一锭银子,却是被推拒了。“杨老板,对不住了,这是我们牢头的意思”。 杨一善这会儿彻底慌了,“我不用单间,我同其他女犯一起挤挤也可以”。 那狱卒并不同她废话,直接将人拉走。杨一善连忙挣扎,“你放开我!如今我的罪都还未定,你们凭什么将我关进男牢房”。可那两位狱卒并不理她,她又哪里挣地过他们,还是被拖拽着走了。 男劳与女牢连在一块,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杨一善刚被拉扯进去,那些牢犯们都围过来看,有地喊冤,有地骂骂咧咧。待见着了杨一善,又冒出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荤话。 杨一善这会儿手脚冰冷,她拼了命地往后退,可却退无可退。那位收了银子的狱卒,心里有些不忍,“这间吧,这间人少”。将杨一善带到了一间押着两名男犯的牢房。另一位狱卒把牢门打开,将杨一善推了进去。 官府的人刚走,吴量就已经赶到了绕余香。他在异乡安一听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江行见了他,才有了主心骨,将下午的事大致同他说了一遍。然而吴量也没什么别的门路,只能带上银钱去找王捕头。可也是奇怪,这王捕头既不在府衙也不在家中,不知去了哪里。 吴量到处找不到人的王捕头,此刻竟出现在了忠王府门口。李盛岩回府的时候正好碰见他,便让李渔上前问了问。可他却只说找王爷有事,别的什么也不多说。李渔想着王爷能见他才怪,他一个小小的捕头。可不成想,不过片刻,他就被传了进去。 李盛岩直觉他来的目的与今日绕余香的毒发案有关,可那些同王府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盛岩心中疑惑,等到王捕头走了,他便忍不住去见了忠王。 忠王坐在书房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见了李盛岩随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父王,我刚刚看见了衙门的王捕头,他来做什么?”。 “一点琐事”,忠王似乎并不打算同他说。 “我刚刚在绕余香也看见他了。他来是不是和绕余香的毒发案有关”。 “你刚刚也在绕余香?”。 “嗯。那看来真是因为这事了,可那与我们王府有什么关系”。李盛岩问出心中的疑惑。 “本来是没什么关系,可衙门里的人将杨成的女儿给捉了去,那就有关系了”。 “杨家与我们……”,李盛岩说到一半,倒是想起了杨一善之前提到过的三个心愿。“父王,您当初到底允了杨成什么心愿”。 “那两个心愿,说难也难说简单倒也简单”。 “到底是什么?”。 忠王望着案桌出神,似是想起了往事,“当初我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说没想好,让我先允他三个心愿,我竟也就应了。没过多久,他又来找我说是想好了,其中一条就是叫我护佑他的女儿一生平安无灾。我本想着凭着他八面玲珑的本事,他家女儿的事哪要我操心,也就应下了。可谁知,过了不到四年他就去了。我叫府衙的王捕头留意着,要是出了什么大事就来禀我。那杨一善性子沉稳,这些年倒是很少惹事,时间久了我都快把这档子事忘了。今天这事也算是意外……”,两人正说着话,李荣奉命进来了。 “李荣,你去趟府衙找汪长司,把杨一善先从府衙领出来。领到王府来,你同汪大人说这件事尽量从轻,去吧”。 李荣刚要应是,却被李盛岩出声打断了。 “父王等等,这事我去办!”。 作者有话要说:世子出场频率要猛增了 第58章 您可不能乱点鸳鸯谱 忠王似是听出了自家儿子话里的跃跃欲试,“你别乱来,我既答应了杨成便要说到做到”。忠王记着李盛岩对杨一善似乎颇有微词。 “父王放心,这事我一定给您办好”。李盛岩说完撩起衣摆就要出去,快到门口他又回头问道,“还有一个呢,是什么?”。 “那一个更简单了。杨成希望我能给她保个好媒,嫁个好人家”。忠王也能猜到杨成的心思,杨一善娘家没什么亲人,若是有他保媒,不论嫁到哪里,夫家必不敢慢待她。 李盛岩眼睛一亮,又走了回来。“她今年已经十七了,您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忠王摸了摸胡须,笑着道,“这事我早就想好了,我瞧着秦家老二就不错 。他家老大以后必是要承了家业,老二以后多是某个不高不低的官职,富贵闲散。这样两家也不算差地太多”。 “您可不能乱点鸳鸯谱,秦二早就有了心上人”。李盛岩编了句瞎话,秦亮有心上人这事,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些都是以后的事,你快去衙门把人领回来”。 李盛岩只带了李渔和府里的一个小斯,快马加鞭地去了衙门。他去的十分突然,汪泉见了他倒是一愣。李盛岩也不同她绕弯子,直接道明了来意。 “世子,如今判决未下,她倒是能暂住府上。可是等下来了,怕是还得依法来办”。汪泉不是有意为难杨一善,可在她心里律法大于天。她最早在江城就是刑狱司司长,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嗯,等判决下了我必不会叫汪大人为难”。李盛岩应地十分爽快,倒是出乎汪泉的意料。她心里起疑,想着世子这会儿说的好听,到时候他们要是不把人送来,谁还敢去忠王府拿人。 她的心思,李盛岩也能猜出一二,“汪大人事情经过我不知你有没有了解清楚。我回去之后问了府里的荣管事,那什么羊癫草可不是好得的。这件案子怕是没那么简单”。 这事是吴襄管着,汪泉也只知道个大概。听了世子的话觉着里头确实有些蹊跷。 “世子放心,这件事情我自会吩咐吴襄查看清楚。我现在就叫人把杨老板领来”。 “不用,我亲自去一趟”。李盛岩想,杨一善这会儿定是在牢里忐忑难安。他现在去将她救出来,看她会不会感激涕零。 牢房阴暗,李盛岩一进去就皱了皱眉。狱卒在前面带着路,心里十分忐忑。他不知道杨一善一个小小的商贾老板怎么还能和这尊大佛扯上关系。他颤颤巍巍地将人往东边领。 李盛岩待看到那个‘男’字,神色大变。他满眼寒光地看了那狱卒一眼, 大步走到了前头。狱卒不敢慢待,小跑着跑到前面领路。 李盛岩心里有些乱,从未有过的乱。牢狱里的阴私,他也知道一些。 他之前想着杨一善八面玲珑哪怕是进了牢狱,也不会过地太糟,不成想是如今结果。他只要稍稍想象杨一善衣衫不整,窝在这阴暗潮湿的牢狱一角,心里就又气又难受。 李盛岩把手指捏地嘎嘎作响,越走越急。 “世子爷,就在前面”,那狱卒小声说了一句。 “把钥匙给我”,李盛岩却停了脚步。狱卒颤颤巍巍地将钥匙从腰间解下,递给了李盛岩。 “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李盛岩一把将钥匙抄了过来。他轻轻走到狱卒刚刚指地那间牢房,待看到杨一善闭着眼睛蜷蹲在墙角,衣衫齐整,李盛岩悄悄呼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他站在那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杨一善只是闭眼假寐,许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猛然睁开了眼。李盛岩裂开嘴角,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杨一善这才知道,李盛岩不冷笑嘲讽地时候,竟可以笑地如此好看。 李盛岩朝她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快速地把门打开了。这时却突然从地上窜起个人来,一晃眼就跑了出去,李盛岩被他撞地一个趔趄。他反应很快,一个正身,旋起一个飞腿就踹到了那人背上。那人被踹翻在地,嗷嗷叫着。李盛岩提着他的衣领江他拖拽了进来。 牢里加上杨一善共有三人,另外一位靠在墙上看着这边倒是没动。李盛岩走过去看了他两眼,“你怎么不跑”。那人虽不认得李盛岩,可见他满身贵气,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人,低着头一声不吭。 李盛岩又蹲到杨一善跟前,扬着下巴问,“你怎么也不跑?”。说完翘起嘴角,闪着亮亮地眼睛看着她。 “世子怎么过来了?”,杨一善说着就扶着墙准备站起来行礼。她蹲地久了,腿实在是麻,即便扶了墙,还是软了一下。李盛岩手快,扶了她一把,两人一同站了起来。 “自是来救你出去”。李盛岩开始还能绷住,可这会儿那得意劲还是冒了出来。这里李盛岩一刻也不想多呆,“你先同我一道回王府,其他的事回去了再说”。 “好”,杨一善应道。李盛岩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来救她,她这会儿都是满心的感激。 两人出了牢房,李盛岩又将牢门锁上。杨一善走在前面,李盛岩一抬眼却看见了她身后的血迹。他刚刚平复下的心情,猛地又乱了。他眯着眼睛望了望牢里的两人,那阴寒的目光宛若刀子,倒是把他两吓了一跳。 李盛岩沉着脸,同杨一善一道往外走。杨一善也不明白,这世子好好地怎么又变了脸色。 杨一善这会儿看见李渔,竟觉着十分亲切。她还想冲李渔笑笑,不想李盛岩一脚将旁边的狱卒踹倒在地,踩着他的胸膛问道,“是谁让你将她关在这的?”。 那狱卒咳嗽了两声,急忙道,“是金牢头,世子不关小的的事。我们也是奉命办差”。 李盛岩松了脚,恨声道了一个“滚”字,把钥匙甩给了他。那狱卒接过,忙退了下去。 “李渔,你把外衫脱了”,李渔和杨一善都被他这句话说地一愣。 “快”,李盛岩催促了一声。李渔虽不知为何,可听着世子的意思不是闹着玩的,便乖乖地脱了下来。他里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软衣,他看了看旁边的杨一善,很有些不好意思。 李盛岩将衣裳接过,抖了抖,又放在鼻下闻了闻,确认没什么怪味才给杨一善披上。 作者有话要说:世子说变脸就变脸 第59章 近水楼台 外面起了风,杨一善拢了拢那件外衫,又看了看单薄的李渔,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李盛岩扶着她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钻了进来。杨一善把外衫解下,“世子替我递给李渔吧,外面还有些凉”。她轻声轻语,说地小心翼翼。 “嗯”。李盛岩接过衣裳,掀开车帘往外一扔,李渔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两人相对而坐,杨一善低着头,酝酿着要如何开口同他道谢。 李盛岩则盯着她看,见她眉眼低垂,看着温柔却也落寞。他想此时要换做旁人怕是早泪如雨下,要死要活。可她越是这般镇静,越是惹人心疼。他又看了看她的手面,果然在上头看见了一排深深的牙印。李盛岩既不忍心也不敢去想她在牢里时的无助和挣扎,他十分后悔,后悔自己没能早点过来。“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他轻轻说了一声。 “嗯?”,杨一善抬起了头。她想了想道,“这也没什么好哭的,既然已经发生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今日还是多谢世子,您要是不来,我怕是得在那呆上一晚。说句实话,那里我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牢房阴暗不见光,霉味重地很。还有里头的马桶,里面还盛着一些屎尿,味道更是不堪。 李盛岩听了更加心疼,“你放心,这件事不论是谁在背后捣的鬼,我都替你加倍还回去”。他说地郑重,一改往常的戏谑和张扬。 杨一善挑了挑眉,觉得世子说地有些过于严重和亲密了。她虽说十分感激,可这份亲密她还是接受不能,便岔开话去,“世子咱们这是去哪儿?阳春巷吗?”。 “不是,去王府”。李盛岩怕她多想忙又解释道,“现在判决未下,要是将你送回阳春巷,他们随便找个由头便能将你再捉一次”。 这些他不说杨一善也能想到,“世子大恩,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加倍报答”。杨一善诚心道谢,要不是在马车里她恨不能起身行个大礼。李盛岩不仅将她从牢里救了出来,还解了她的隐忧。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这些心思。先靠着歇一会儿,马上就到了”。李盛岩这语气听起来竟像是在哄孩子。 杨一善听话地闭起眼睛,靠在车边。可是车厢就那么点大,对方轻轻叹气地声音都听得清楚,她又哪里能睡得着。杨一善心里纳闷,“他到底叹什么气呢?”。 约莫过了一刻多钟,杨一善听对面窸窸窣窣地有了动静。她悄悄地将眼睛掀开一条不起眼地小缝,就见李盛岩轻轻地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他拿在手里似是有些犹豫,最后猛地往这边倾了身子,杨一善吓地赶紧将眼睛闭实。那件外衫便轻轻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带着李盛岩身上的热气,盖在肚子上十分温暖。 李盛岩见她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转个不停,也不去拆穿。又过了一会儿,马车慢慢停下,他轻轻喊了声,“到了”。 杨一善如蒙大赦,立即睁开了眼。“多谢世子”,说着将那衣裳递给李盛岩准备物归原主。 “披着吧。外头起风了,省得着凉”。李盛岩说完,跳了下去。 杨一善十分为难,“世子,这 这不太好吧。叫府里的人看见,怕是会传些闲话”。 “府里没人敢传我的闲话”,他说着伸手将人扶了下来。 杨一善认命般地披着李盛岩地外衫,跟着他走进了松柏院。她低着头,避开下人们探究地目光暗自叹气。心道,“他们不敢传你的闲话,敢传我的呀”。 王府里,王妃提前叫人在客院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李盛岩吩咐冬梅将她送过去,并再三嘱咐,“杨姑娘要是有什么异样,你赶紧来回我”。李盛岩怕她想不开,再做出什么傻事来。 杨一善到了客房第一件事便是请冬梅备好热水,她要好好地洗一洗。 她也不用人伺候,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将衣裳一件件脱下。白色软衣被搭在了衣架上,杨一善一扫眼看见了上头的红色印记。她愣了一会儿,赶紧把衣架上的衣裳扒开,将外袍找了出来。她今日穿地青色外袍,颜色虽深,可上头红黑的印记还是看地分明。杨一善的脸立时烧了起来,她觉得太难为情了。即便这会儿无人,她还是拿手将脸捂住,使劲搓了搓,好像能把刚刚的丑事搓掉似的。“我以为那衣裳是给我挡风用的,原来是因为这个”,她越想越羞愤,都不知道下次该如何面对李盛岩才好。 冬梅拿了套自己的新衣给她换了,趁着杨一善吃完饭的工夫,她又回了松柏院。 李盛岩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冬梅。“她现在怎么样?”,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偷抹眼泪呢?李盛岩如是想着。 “杨姑娘正在用饭,胃口还不错”,冬梅答道。 “她她身上有伤吗?”,李盛岩想,牢里那两人看着不是善类,当时怕是用了蛮力。 “这我倒是不知,姑娘也没让我近身伺候”。冬梅想了想又道,“不过她好像来了葵水,同我讨了两个月事带,外衫上也染了些血迹”。说到这么私密地事,冬梅忍不住红了脸。 李盛岩微微张了张嘴,转瞬换上了笑颜。他突地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原来如此,原来是来了葵水,我还以为……”。自从之前张家姑娘那事之后,李盛岩对男女之事十分好奇,连学带问地了解了许多,也大致知道葵水是个怎么回事。他有些坐不住了,刚刚想的数十种折磨那金牢头的法子,看来也用不上了。 他喝了两口茶水,稳了稳心神,手指在桌边敲地欢快,最后还是猛地站起来,撩起衣摆风一样地朝着杨一善的屋子跑了去。“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如今在府里可不正是个好机会”。他本还想着让她好好缓一缓,这会儿听了冬梅的话彻底没了顾忌。 杨一善正小口喝着汤,见他跑进来吓地赶紧起身,可又不敢抬头看他,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李盛岩喘了两口粗气,手掌往下按了按,示意她坐下。他自己拖了个圆凳出来,坐在了她的边上。 李盛岩看了看她面前的阿胶红枣汤,“怎么不喝了?赶紧趁热喝了”。 杨一善的脸刷地一下又红了起来,她的肤色极白,即便在这昏暗的油灯下也十分醒目。 李盛岩看着她颤颤地睫毛和红彤彤地脸,莫名地有些口干舌燥。 第60章 看上自己这张脸了! “世子,有件事还得麻烦您”,杨一善就当没看见他热烈的目光,岔开话去。 “你说”,李盛岩十分开心,这还是第一次她主动开口麻烦他什么。 “我进了牢狱,家里人怕是急坏了,现在定不知道我已经脱了险。劳烦世子差人替我送个信,我和他们报个平安”。 “我以为多大的事呢”,李盛岩觉着有些失望。他叫下头送来了纸笔,他也不避开,盯着杨一善写字的手看。倒是又见着了她手面上的牙印,他轻轻笑了笑,“你为何总爱咬自己呢,不疼吗?”。 杨一善忙把笔放下,飞快地将手藏到了背后,待反应过来又觉着欲盖弥彰,挣扎着又伸了出来握住笔继续写。边写边回道,“不疼”。 “那就怪了,我也被咬过几次,每次都疼地很”。李盛岩说着还贱兮兮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左看右看。“你猜我的手是被什么咬的?”,他那双不大不小的丹凤眼正目光灼灼地望着杨一善。 “不知道”,杨一善低着头写自己的信,强作镇定。 李盛岩歪着头看她,见她绷着小脸一本正经,如临大敌。他裂开嘴角笑了笑,本想适可而止。可刚刚见她左手拿筷,这会儿又左手执笔,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的右手也能写吗?”。 杨一善顿了顿,“我很少用右手,写也能写,只是写地别扭,写出来的也不大好看”。 李盛岩点了点头,“我之前还有个随侍,叫李随心。他同你一样,擅使左手”。 杨一善听了他这一连串的话,心中警铃大振,她总觉着李盛岩已经有所察觉。她想了想,只要他不挑明,她绝不主动说破。 “我父亲曾经说过,擅使左手的人都很聪明。世子那位随侍想来是个聪明人”。她若无其事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手也没停。 “嗯,他比李渔聪明许多”。 杨一善在心里瞥了嘴,她觉着比李渔聪明真的算不上聪明。 信上拢共没写多少字,就这么一会儿便写完了。“劳烦世子差人帮我送到阳春巷”,杨一善站起来,微微弯了腰将信恭敬地递上。 李盛岩将李渔叫了进来,这事交给他了。 杨一善见李盛岩没有走的意思,她觉着有些尴尬。回来的路上,她想了许久,想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救自己,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世子李盛岩怕是看上自己这张脸了!这事杨一善之前就有察觉,一直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可今日却因为这个原因自己才能得救,她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这会儿更不知道该同他如何相处,要是要是他提出些无礼地要求又该如何?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今日的事或许另有蹊跷”。李盛岩把荣管事之前同他说的话细细和她说了一遍。“所以这事应该不是因为谁的一时疏忽,可能是有人蓄意为之”。李盛岩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在担心这个。 说到这。李盛岩认真沉思了一会儿,“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仇家,一连串的事好像是冲着你来的”。羊癫草那事还有待查证,可牢狱里的那番遭遇绝对是有人背后算计。 “仇家吗?我是没什么仇家,不过要是算上我爹的那就不好说了”。这事杨一善信上也交代了吴量,叫他去查。说到仇人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李芸姑,可是她前些日子刚给了自己这么大的难堪,想来不会做此无谓之举。 “我等会儿去趟汪府。这件事交给汪泉去查,今日我在绕余香看了,那吴襄就是个蠢的,恨不得当场把什么事都结了。汪泉若是不能查出个叫我满意的结果,你就一直在府里住着”。 李盛岩对这事越是上心,杨一善心里越是发憷。要是换做往常她或许会十分委婉地谢绝这份心意,可刚刚在牢里那段时间她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哪怕是泼天的富贵,在权势面前连个屁也不是!如李盛岩所说,这事要是交给吴襄,或许明日就能有个将她捉拿下狱的结果。若是汪大人能亲自查看,那自己可能还有一线脱身的机会。 识时务者为俊杰,杨一善整理好心思,勾起嘴角刚准备道谢,不想李盛岩却先开了口,“你也不用太感激,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爹”。李盛岩说着,轻轻扬起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样子十分得意。 “为了我爹?”,杨一善倒是没想到,李盛岩竟还这般仰慕自己的爹,就如同自己仰慕忠王一般。 “你爹当年同我父王讨了一个心愿,求我父王保你终身平顺。都说父债子偿,我父王既允了,我自是不能叫他失信”。这话一说出口,李盛岩就有些后悔,觉得近水楼台好像不是这般用的。他应该告诉她自己有多替她担心,见她脱险又有多开心才对。可叫人头疼的是,这些话他又实在说不出口。 “世子此话当真?”,杨一善睁着一双亮闪闪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盛岩问道。 两人离地近,李盛岩悄悄别开眼,“嗯,自是当真”。说完他又接了一句,“我定会保你一生无虞”。 杨一善听了开心极了,“世子既然这么说,咱们不如不如立个字据。这里正好还有笔墨”。她一直担心自己附身李盛岩的事情日后要是败露,怕是不能善终。如今有了这番保证,倒是解了心头大患。 李盛岩自认为一诺千金,谁知她还要立什么字据。这要是换做旁人,他早就甩了脸色。可是见她笑盈盈,一双眼睛透亮,竟是一点气也生不出来,反倒还觉着有趣。 “立就立”,李盛岩提笔写下了几个大字,‘保杨一善一生无虞’。想了想,又加了两路小字,“作奸犯科、罪大恶极除外”。他在最下头著上了自己大名,又叫李渔将自己的私章拿来,盖了上去。 “给,你拿好了,丢了可就不作数了”。李盛岩噙着笑,将那纸递给了杨一善。 杨一善乐呵呵地接过,待看见‘作奸犯科’四个字时忍不住笑出了声。杨一善对李盛岩尽管有诸多不认可,但却信他是个重信守诺的。 她心里高兴,便有了说话的兴致,“‘善有善报’古人诚不欺我。光这一天我爹就帮了我两回”。 “怎么说?”,李盛岩难得见她在自己面前这般放松,自是很乐意听一听。 杨一善将那张纸折好,放在边上,用手轻轻点了点才开口道,“下午,我尽管花了银子,可还是被关进了男牢。和我同一间的还有另外两位,你也看见了。那个朝外跑的,当时当时对我起了歹意,我很慌张就报了身份,说自己是绕余香的东家,许了他很多好处。可他还是无动于衷,一步步朝我逼近。我那时候怕极了,大喊了几声也没有差役过来。我以为我完了,却不想另一位突然扑了上来,将歹人扑倒在地。两人厮打了好一会儿,最后一块累瘫在地上”。 “他为何救你,和你爹有什么关系?”。 “他是下头张家庄的人,叫张来福。他说九年前,他十岁的时候,下头许多村庄都在闹灾荒。大人小孩,食不果腹,天天都眼巴巴地盼着上头能拨些钱粮下来。可是左等右等也没能等到,张家庄从卖牲口,慢慢到卖儿卖女。张来福有个七岁的妹妹,家里祖母说,再等五日等家里的粮吃尽了,上头要是还不拨,便将她卖了。张来福的爹舍不得,对官家拨粮也不报希望,为了家里的老老少少他差点走上了歧路。张来福说,那时候下头已经有人揭竿而起,笼络了数千人,想反了官府,反了忠王。可没过三天就听说,我爹,边城第一商贾捐了全部家当,又亲自去焗国买了大批杂粮运了回来”。那几千人要是真反了,连带着家人只有一个结果,便是‘死’字。 说到这,杨一善便不细说了,“后头的事,世子也知道。那批粮食拨到了三十六个乡镇,帮他们缓过灾年。张来福一直记着此事,把我爹当做他们张家的恩人。所以他听了我的身份,才会奋力护我”。 杨一善同他说这么多可不是闲聊,而是想告诉他,杨成当年不仅救了许多庄户,也算是帮了忠王一个大忙。她不知道官家为何一粒粮食也不拨,只知道当年要是没有她爹舍出的万贯家财,忠王怕是不能安安稳稳地守在边城。所以那三个心愿,杨一善觉着她爹受之无愧。 这其中的官司,杨一善不知,李盛岩却是清楚。当年京城那边是作何打算,小的时候懵懂,可这些年他早就想明白了。 “你爹确实神通广大,且不说捐尽家财,他当年能从焗国买来这么些粮食,实属不易。我父王时常感叹,这些年边城再没出一个像他这般的人物”。对于杨成,李盛岩一直觉得他那短短的一生十分传奇。他甚至想,或许是因为杨成,最开始的时候他才会将杨一善放在眼里。 外面天色已黑,时辰实在不早。李盛岩虽然不想走,可还是开了口,“我现在去趟汪府,你你早点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就这么几句话竟还说出了几分难舍难分的味道。 杨一善忙起身,“这事不论结果怎样,都多谢世子”。 李盛岩轻哼一声,觉得刚刚的话白聊了,两人又回到之前那般疏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 第61章 自己轻薄自己? 李盛岩从客院出来,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去汪府的路上他把李渔叫上了马车。 “你说那个鬼和随心一样喜欢用左手?”。 “是的爷。它之前拽马绳,喝汤都是用的左手。您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李渔低着头,它这些日子没来他竟还怪想的慌。 “你说它大闹天香阁那日气地厉害,还打了魏先行?”。李盛岩说着想起了自己被哭红的眼睛,他捏了捏手指,无来由地有些生气。 “是啊,要不我怎说它是李芸姑的相好”。 “你个蠢货!”,李盛岩十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猜她并不是什么李芸姑的相好,而是……” “是谁?”,李渔把脑袋到凑近了,问道。 李盛岩点了点他的脑门,“你下回能不能多动动脑子,还有那个什么丁元也是个靠不住的。等空了我好好找他算算账,招摇撞骗撞到我头上,胆子倒不小”。 李渔摸了摸脑袋,“到底是谁啊爷?”,这说话说一半急死个人。 “呵,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您是说您是说杨老板?”,李渔难得聪明了一回。 “嗯。她手上牙印的位置同我前几次一样,且她也擅使左手。我刚刚试探了两句,越发确定了”。 “我知道了”,李渔急急说了一声,“杨老爷当年捉鬼,怕是捉的就是它吧。看来他也没捉成啊,这鬼附在她女儿身上好些年了”。 “胡说什么!她是人是鬼难道我还分不清。鬼哪有像她这样……”像她这样害羞时会红了脸颊,生气时倔强地抿着嘴巴,开心时那双水汪汪地眼睛会看着你笑,将你的心融化。如果那鬼也能这样,那倒是个讨人喜欢的鬼。 李盛岩靠在车上,回想了刚刚的灯下美人。原来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人,哪怕你只是想起都会忍不住弯起嘴角;原来世上竟有这样的人,不过刚刚分开,就开始盼着下一次的再见。 李渔望着李盛岩翘起的嘴角,和越发迷离地眼神,摇了摇手,“爷,回神了”。 啪叽一声,李盛岩拍苍蝇一样将那手拍开,“下去,下去”,他说地十分不耐烦。 不知道李盛岩是如何同汪泉交代的,这件不起眼的案子就真的由汪泉亲自去办了。 可这事一日没个结果,杨一善心中就一日难安。且她困在王府里什么事也做不得,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清楚,心里自是十分焦急。 中午的时候冬梅过来同她说,世子邀她去松柏院一道用饭,杨一善十分爽快地应了。 上午的课一结束,李盛岩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吩咐厨子烧了几样自己爱吃的菜,又叫人将杨一善请了来。 桌上只有两人,杨一善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我尽量把他当做吴量吧”,她这般想着,倒是坦然了一些。 李盛岩可不管这些,“你要不要喝些酒?”。说完他却暗自皱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才好,他不想叫她杨老板、杨姑娘,也不好总称呼‘你’。 “我陪世子喝几杯”,杨一善见李渔已经给他斟了酒,倒是不想扫兴。 “我昨晚回来,你已经睡下,便没来得及同你说。绕余香的案子,汪泉已经接了过去。她查案断案很有一手,她还在江城的时候我就听父王提起过她,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再有几日这件事或许就真相大白了”。 “那若这件事没有什么别的隐情,汪大人该会如何断呢?”。这才是杨一善担心的,她不是怕汪泉查不出真相,怕地是查出的真相还是同之前没什么差别。 “毕竟是出了人命,除了该赔的赔,你至少得蹲两年牢狱”。李盛岩昨夜查了许多律条。 “两年?两年倒也没什么,只是我的绕余香和异乡安怕是就撑不下去了”。杨一善心中暗想,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觉着十分心疼。 “一善,你在府里呆着还习惯吗?要是闷了就让冬梅带你去花园里转转”,李盛岩笑地温和,声音十分轻柔。 上午他特意问了秦远,问他该如何同杨一善相处才好。秦远叮嘱他,说话要温柔,多多嘘寒问暖,体贴关心。 杨一善噎了一下,连忙放下筷子。胳膊上的鸡皮都起了一些,她硬着头皮答到,“多谢世子关心,府里都挺好的,我也不觉得枯燥烦闷,还是不劳世子挂心了”。 李盛岩见她说地客套、姿态拘谨,似乎又回到两人之前那般。他垂了眸,觉着秦远就是个靠不住的半吊子,靠他不如靠自己。 李盛岩突然想起她来了葵水的事。他大致知道,葵水来的时候有许多忌讳,不知道忌不忌酒?他赶紧把杨一善的杯子拿开,放到了自己这边。“冬梅,给杨姑娘盛碗热汤来”。 杨一善喝着碗里的热汤,觉着肚子里暖暖的比刚刚舒服许多。 李盛岩看着她眯起的眼睛,也跟着喝了几口汤。“你在王府有父王给你撑腰,不用委屈自己。就譬如这酒你想喝就喝不想喝大可直接同我说,不用迁就我为难自己”。李盛岩希望她对自己能少些虚与委蛇。 “多谢世子体谅”,这话杨一善也就听听。 “呵,就你最会气我。明知道我不喜欢听你这些客套话,你偏是要说。你难道同魏先行也这般客套?”,李盛岩一时嘴快。可说出去的话也不能收回来,他干脆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盯着她看,等她回答。 可杨一善依旧低着头喝着碗里的汤,老神自在。 “你怎么不说话?”,李盛岩扬了扬下巴。 杨一善放下汤勺,冲着他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我这不是听世子的话,不迁就你为难自己,不想答地我便不答了”。 “哼,你倒是聪明”,李盛岩非但不生气反倒也跟着一块笑了。 “我等会要去军营。晚上回来前我再去趟汪府,看看有什么进展,等回来同你细细说”。李盛岩已经咂摸出规律,要想同她好好说话,还是得说些正事。 “好……”,差点就说出口的‘谢’字又被她咽了回去。 李盛岩看着她收回去的嘴角,笑地有些得意。 因为觉着和世子一道用饭实在是有些别扭,晚上杨一善便自己早早吃了。可她在屋里左等右等,也不见李盛岩回来。开始还有些着急,不知道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变故。可后来夜实在是深了,她等着等着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李盛岩披着月光,匆匆赶来的时候便见着了她那幅睡颜。冬梅准备去将杨一善叫醒,却被他抬手止住。“你先下去吧”,他轻轻说了一声。 等人走了,李盛岩轻悄悄地坐到了杨一善旁边。 “她睡着的时候,竟还翘着嘴角,看来也并不是十分忧心”。杨一善很白,离地近了还能看见脸上软乎乎的茸毛,李盛岩很想摸一摸。还有那小巧的鼻头,他也想戳一戳。他抬起手,虚虚地点了下她的嘴角,鼻头,就快点到眼睛的时候,他突然觉着有些晕。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很有些莫名其妙。 杨一善神志慢慢清醒,谁想一入目便是自己那张压在手膀上打了皱的脸,她吓了一大跳。她四处看了看,见屋里没有其他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这么晚才回来,要说的事情怕是不少。杨一善想着,还是赶紧将自己叫起来,把李盛岩换回来才好。 手刚伸出去,她又顿住了。她低着头仔细看了看自己,这种自己打量自己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杨一善把手轻轻放到了自己的鼻子下面试了试,鼻息十分正常。面色看着也很安详,和睡着了没什么区别。她仔细听,还能听见轻微的喘息声。她实在好奇现在在里头睡觉的到底是谁呢,是李盛岩? 她又凑近看了看,竟然在自己的眼角发现了一点沁出来的眼猫屎。她‘哎呦’了一声,有些嫌弃。想想不对,又安慰自己,应该是这两晚没睡好的缘故。 等下总不好当着李盛岩的面把它扣掉,可就这么放着,看起来又实在难受。杨一善犹豫了下,决定借李盛岩的手用一用。 可谁曾想,手刚碰到眼皮,人就醒了。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震惊。 离地实在是太近,近到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呆愣愣地自己;近到呼吸都能烫到彼此。 “只要 只要再往前一点我就能就能”,李盛岩闭了闭眼使劲咬了咬牙,将自己那些龌龊的小心思硬生生地拽了回来。可是那就要覆在杨一善脸上的大手却没立即收回来,她眨眨眼睛,那小扇子一样的睫毛便轻轻地刷在了他的手指上。几根手指都动了动,它们是多想摸摸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李盛岩呼出一口粗气,全都喷在了杨一善的脸上。他猛地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好几圈,最后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口饮尽。 “杨一善你刚刚想做什么?你要自己轻薄自己吗?”。 作者有话要说:言情使我头秃,改了又改,可能还要改 后面几天或许都不能准时发了,大家别等 第62章 岂不是将自己看了个光 “我我刚刚趴在桌上睡着了”,杨一善说着还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李盛岩走过来,逼到杨一善跟前,“你刚刚到底怎么想的?你难道是……”是喜欢我?他自己都觉着不大可能,也就没问出口。他又把手伸出来看了看,手指均匀修长,“你是喜欢我的手吗?”。 “世子……慎言”。 李盛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仔细回想了她附在自己身上的几次,她每次必做的事就是沐浴,李渔说她还从不让旁人伺候。那她岂不是,岂不是将自己看了个光?“她她是不是还拿着我的手将我浑身上下摸了一遍?”,这么想着李盛岩居然红了脸,他一时有些无法直视自己的左手了。 李盛岩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滑紧绷,不知道夜晚无人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这么摸过。 “对了世子,您今日回来的这么晚,是不是汪大人那有了什么进展”。杨一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顽强地将话题岔开了去。 李盛岩晃了晃神,终于想起了正事。“汪泉今日回的晚,我在汪府多等了一会儿,所以才这么迟。她说已经找到羊癫草的来源,是从长安堂流出去的。这种草整个昌国只有岭南才有,它用错了是毒药,用对了是良药。长安堂每年都要从岭南运些新鲜地的来,干的不行,说是药性主要就在汁液”。 “怪不得安振云当场就认出来了。那是怎么流出去的?按理说长安堂要卖也该卖制好的成药,没道理就这么单卖出去”。 “汪泉说,长安堂的东家回去就把这事查了一遍。三天前有人特意从铺子里买了一些回去”。 “这种东西也能随便买卖?” “呵,杨老板居然会问出这种话”,李盛岩一不小心嘲讽了一句。他见对方似是挑了挑眉,又赶紧正色道,“只要肯花钱,倒是很少有什么是买不到的”。 “那查出来是谁买的吗?”,这个倒是十分关键。 “还没有,只知道是位男子。他也聪明拿了个药方子来,除了羊癫草还抓了些其他的药”。 杨一善低头沉思,不自觉地又咬了咬手,“这好像也并不能断定就是那名男子从长安堂抓的羊颠草,或许是直接从岭南弄过来的呢?”。 李盛岩皱了皱眉,走过去一把将她的手拿开了去,“不要老是咬手,你是属蛇又不是属狗的”。他还拿帕子帮她擦了擦上面的口水,杨一善吓地赶紧将手收了回去。 李盛岩心里冷哼,想着你都把我摸了个遍我说什么了吗? 他懒洋洋地回了她刚刚的问题,“这就得问汪大人了”,十分敷衍。 杨一善抿了抿嘴,就当他刚刚是无心之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陶大富到底有没有其它的病,这个汪大人查问了没有?”。如果陶大福的死,还有别的原因,那她就更好脱身了。 “陶家在城西开着一间小酒楼,酒楼里的常客说陶大富的身子一直都不太好,不过具体是什么病症倒是没人知道。陶家人也不说,这个汪泉还要再查一查”。 杨一善听了这些,心放下一大半。想着照汪大人这速度,再有几日她或许就能回去了。绕余香的封条,到时候也能拆了。 她心里高兴,倒是假模假样地关心起李盛岩来,“世子晚上用饭了吗?”。 “还没”,李盛岩悄悄扯了个谎。 杨一善有些愧疚,“实在抱歉,害得世子空着肚子到现在”。她想了想,“您赶紧叫下头做点吃的垫垫吧”。 哪怕她这微不足道地关心只是出于感激,李盛岩听着也开心。他把李渔叫了过来,“你叫下头做两份汤浴绣丸”,他说完便盯着杨一善道,“你也陪我一同吃点吧”。 杨一善暗自叹气,不知道世子大晚上的为什么要吃这个。“我晚上吃的多,再吃就睡不着了。您还是自己慢用吧”。 李盛岩也不勉强,等两碗汤浴绣丸上来的时候,他自己默默吃了起来。 “李随心,就是我之前的那个随侍,他很爱吃这个”,李盛岩轻轻说了一句。 这样静地夜,他这样轻地声音,杨一善竟从里头听出一丝丝伤感来。他说完这句就低着头不再说了,这样的静默叫人有些难受,“世子呢?你也喜欢吃吗?”。杨一善忍不住,将其打破了。 李盛岩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太腻了,我不喜欢”。 “那您刚刚……”,刚刚何必呢? 李盛岩只吃了三个,就丢在了一旁。他擦了擦嘴,看着杨一善笑地有些意味深长,“我以为你喜欢”。 杨一善老实答道,“世子说笑,我也觉着腻,不大喜欢”。 “那你喜欢吃什么,绕余香里那么多道菜,你最喜欢哪一道?”。李盛岩招了招手,让李渔把桌上的东西撤了下去。 杨一善仔细想了想,“还真没哪道是最喜欢的。冬天的时候,我喜欢吃热乎乎地辣鸭锅;到了春天,青花鱼开捕之后,就没什么比醉梦青花鱼更好吃了;夏天的时候,一盘清拌西索凉粉就很不错;秋天爱吃的最多,蟹酿橙、八宝野鸭等等”。 李盛岩随口一问,不想她答地这般认真。他笑了笑,“除了蟹酿橙,其他的你都可以在府里尝一尝。我们府上的厨子,不比你们绕余香的差”。 杨一善点点头,这个她是信的。她望了望外头的天色,早就黑透了,她踟蹰着该怎么开口将人请走。 李盛岩也十分知趣,他起了身,“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我再来同你说”。 杨一善忙起身,将人送到了门口。李盛岩就在她的目送下,往松柏院去了。 “爷您别乐了,王爷刚刚派人去松柏院叫您,我帮您遮掩了过去,您现在快去趟听风院吧”。李渔刚刚在外头听两人闲聊,差点急坏了。 李盛岩笑地更欢快,“你倒是聪明了一回”。他转头往听风院去,“明日我得同汪泉说声,这个案子要叫她慢慢多查两天”。 第63章 失了清白? 第二天李盛岩从外头回来,却是沉着脸,满目怒气。也不像昨日那般急着去找杨一善了。 “李渔,你说到底谁在外头传地瞎话?”。李盛岩气地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 “我猜是那什么金牢头,之前就是他使地坏”。 李盛岩也并不指望他能说出个一二来。“你叫夏菊去把杨一善叫来,就说我请她过来一道用饭”。 李渔得了吩咐刚准备出去,又被李盛岩叫住,“你先去厨房,让他们再加道清拌细索凉粉”。 李渔应了好,轻轻快快地出去了。 等杨一善到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菜。李盛岩看了李渔一眼,李渔便将站在后头准备布菜的丫鬟们一道带了出去。 杨一善拿着筷子,吃地斯斯文文,也讲起了食不言的规矩。 李盛岩把人清出去,本是想同她说下外头的风言风语。可又想,说了之后她怕是同自己一样,连饭都吃不下了,那倒不如等吃完再说。 这是一张圆桌,桌上摆满了菜。两人相对而坐,这边的人够不到那边的菜。往常李盛岩想吃什么,自有丫鬟替他夹来。这会儿他并没什么吃饭的心情,便只在面前几样菜里随意挑捡。他一抬头,见那盘清拌细索凉粉被摆在了中间,两人若想吃到需得站起来才行。 杨一善正夹着一块鸭腿肉细细地啃着,突然见李盛岩站了起来。她赶紧把鸭肉放回碗里,住了筷子,悄悄舔了舔嘴角上的汤汁。她眼看着李盛岩将中间那盘西索凉粉端了起来,拨了几块到他自己的碗里,最后将盘子放在了她面前。 “谢过世子”,她小声道谢。西索凉粉年婶就常做,算是一道十分家常的菜。杨一善这会儿对它并没太大的兴趣,她其实更想尝尝王府的其他菜式。不过也不好驳了世子好意,连着夹了几块。 她吃地斯文,但是却并不慢。两排米粒白牙轻轻将鸭肉咬了下来,咀嚼不停。李盛岩看着,觉得那鸭肉似乎香地很,也想夹一块来,可那盘八宝鸭实在离他太远,他只好夹了块摆在眼前的羊排。他一边吃一边翘起了嘴角,觉着两个人吃饭比一个人要香了许多。 杨一善先住了筷子,拿帕子轻轻擦了嘴角。 李盛岩看了她一眼,将嘴里的菜咽下也撂了筷子。他喊了声‘来人’,便有丫鬟进来将桌上剩下的饭菜撤了下去。李盛岩把杨一善带到了书房。他端起一杯清茶,磨磨蹭蹭地开口了,“今日外头有些谣传,你应该还不知道”。这临到嘴边,他还是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说。 “什么谣传?”,杨一善见他皱着眉头,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李盛岩敲了敲桌边,“算了,你先回去歇下吧,这事我明日再同你说”。他想让她晚上再睡个好觉,省得胡思乱想。 杨一善…… 李盛岩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说完也不管杨一善怎么想的,就叫夏菊将人送回去。 杨一善却赖着不走,“世子,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李盛岩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太担心”。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世子不妨同我说说”。这种只说一半的话,最让人着急。 “你关进男牢的事被传了出去”,李盛岩说话的时候盯着杨一善看,见她果然变了脸色。 “这事我其实也想过。既然有人故意将我关进去,应该就没那么容易让这事了了”。想到归想到,可这真发生了还是叫人着急。“是不是多了许多风言风语?”,她追问了一句。 “嗯,有人传你失了清白”。这还是在秦府的时候秦远同他说的,连秦远这种不爱听闲话的都知道了,外头还不知传成什么样了。 “失了清白?”,杨一善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最没法自证,只会越传越烈”。 “是啊,达官贵人也好,贫民百姓也罢,最喜爱听这类闲话”。李盛岩也知道这会儿应该劝慰她几句,哪怕说句‘清者自清’也好。可那些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汪大人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杨一善尽量不去想那些闲话,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这会儿身在王府而不是绕余香或阳春巷。 “汪泉说这事应该快有个了结了,可具体什么情况她并未细说”。李盛岩昨日还想着叫汪泉慢慢查来,可出了这档子事。他今日又跑去催促了一番,只盼着她早日查明真相,堵住外头那些人的胡思乱想。 “那个金牢头我今日也见了,十分油滑,从他口里什么也问不出来。他说那日女牢满了也是事实,那些个单间细细计较起来按照你的身份也确实不能进去。从面上看,抓不到他什么错处,汪泉也不能将他如何。所以到底是谁要害你,你心中有没有底?若是没底,我让李渔去帮你弄个清楚”。暗箭最容易伤人,李盛岩不想叫她糊里糊涂地。 “李渔?”,杨一善很怀疑李渔的办事能力。 “嗯”。 杨一善要是没有之前那些个和李渔呆在一块的经历,或许就信了。“交给他的话,他要怎么办?”。 李盛岩从她的话里听出些不信任来,在他看来这不信任毫无道理。李渔是他的随侍,长着一张看起来就很让人放心的脸,外头也没什么关于他不好的传言。虽然不够聪明,可这样的小事还是难不倒他的。 “这个你不用知道,这点小事对李渔来说算不得什么”。李盛岩说话间偷偷瞄了杨一善几眼,见她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 “这两天已经够麻烦世子了,不好再叫您操心。这件事暂且随它去,等绕余香的事了,我回去叫吴量好好查查看”。杨一善十分委婉地谢绝了李盛岩的好意。 “呵,看来你不是信不过李渔,你是信不过我。也罢,那我还是叫人把吴量叫来。你有什么想要他做的也好提前吩咐下去”。李盛岩说地懒散,但是眼角带着笑倒也并没生气。 “好,多谢世子”。杨一善说完犹豫了会儿还是加了句,“我信得过世子也信得过李渔,只是这事我想自己来办”。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有存稿了 以后更新可能都没用那么准时了,很抱歉 第64章 开堂公审 半个时辰不到,吴量就被带到了王府。见到杨一善,他这两天一直揪着的心才松了些。 “杨一,世子世子没对你怎么样吧?”。这会儿屋里没有旁人,吴量小声问了一句。 “不要瞎想,也别乱说,世子这回帮了我大忙”。杨一善把世子为何帮她的缘由大致说了一遍。 “还是老爷想得周到,后头的事他都想到了”,吴量感慨了一句。 “我之前交代你的事,现在有没有什么头绪?”。 “我正想和你说呢。我好好地查了下那金牢头,他叫金武。同杨家八竿子也打不着,从来没什么牵扯。不过他与梧桐巷的金家有亲,是金伶雀的族叔。他们家五口人,两儿一女。大儿子都二十岁了还没成亲,且性子懒散也没什么长久的活计,整日在外头厮混。两个小的还在读书,一家子都靠着金武那点薪俸过活,日子有些拮据。可听旁边的住户说他们最近似是发了笔财,阔手阔脚地给老大定了门亲事,光聘礼就花了二十两”。 “那你查出来他们家到底是怎么发的财吗?”。 “哼,我找了金家老大的一个狐朋狗友叫张奇的,花了五两银子让他从金家老大那套出了话来。六月初六那日下午,金伶雀亲自上门送了一百两银子,说是有点小事要托金武帮忙。金家老大看着银子眼馋,就大着胆子收下了,然后帮金伶雀去衙门递了信给金武。所以我猜,这背后算计你的人是金伶雀没跑了。还有外头传你从牢里出来,衣衫不整披着男人的衣裳,估计多数也是她散的谣”。 “初六下午送的银子,看来也是临时起意,落井下石。可她为什么这么做呢,我与她无冤无仇”。杨一善皱着眉,又想起之前的那些倒霉事来,想着有些事或许也并没什么缘由,可能金伶雀就是看不惯她? 她决定先把这事放一放,又问了些别的,“这几日异乡安如何,家里也都还好吧?”。绕余香被封已经够叫杨一善心疼了,异乡安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放心吧,都好地很。异乡安同往常没什么差别,流水也没少。家里吗,年婶子少不了又气上一场,骂骂咧咧地把那些传瞎话地都咒了一遍。倒是江行,这两日我看他很有些不对,自责地很”。 “这与他有什么关系。你回去把他拎到异乡安去,多给他找些活,忙起来就不会瞎想了”。 “说到江行我又想起魏先行来。你看江行,虽然傻了点,可你但凡对他好一点他全记在心里。你再看魏先行,对他再好也没用,你对他越好他越以为你别有用心”。吴量也不是无端提起这个,故意来扎杨一善的心,而是有缘由的。“这些日子他越发荒唐,经常出入天香阁与李芸姑厮混。你说,下毒的事是不是李芸姑做的?”。别人吴量也实在是想不出来。 “不会”,杨一善说地肯定。“下毒的如果是她,那就不会有她和魏先行那出。这事要不是世子插手,我怕是这辈子就毁了,这确实是她想要的。她如果下了这样的狠心,前面那事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那会是谁呢?”,吴量这些日子也并没什么头绪。 “算了,这事还是等汪大人吧。你早点回去,同年婶好好说说,就说我现在好的很,外头传地话也别太放在心上。最重要的是要把异乡安看好,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你没事还是同以前一样就住在那,好不容易做起来点名声,可不能因为这事就砸了。要是有人同你打听绕余香的事,你也不用遮掩,就说是旁人下的毒。若是有人问我,也无需隐瞒,大可把当年我爹同忠王的好交情同大家讲一讲”。杨一善琢磨着,这个靠山不靠白不靠啊。以后再有这种事,衙门里的人顾忌王爷颜面也能照顾一些。 “好勒,我知道了”。吴量准备回去后把这事添油加醋地传一传。 “还有,江行这孩子有时候倔地很,你回去好好同他说说。别的也没什么了,外头那些闲话我不放在心上,你们也别太在意”。杨一善见外头亮地很,月亮斜斜地挂在天边。“不早了,你快回去吧。要是有什么急事就来王府找我”。 “好。你也安心在王府呆着,家里和异乡安都出不了事”。吴量宽慰一句就赶紧回去了。 汪泉果然不负众望,又过两日她便把这事查地水落石出。 两日后,杨一善作为绕余香的东家被传到了衙门大堂上。这时堂外已经乌压压地围了一圈的人。这些人也算是杨一善求来的,她托李盛岩帮忙请汪大人公开堂审,这样多多少少能挽回一些她和绕余香的名声。 杨一善是第一次上公堂,难免有些害怕。她抬头见汪泉笔直地坐在前方案后。汪泉今日穿着一身圆领大红官袍,绷着一张脸,看着颇具威严。这样威严的脸,杨一善看着倒是有些心安。 “小民杨一善,拜见大人”,杨一善恭敬行礼。 “嗯”,汪泉让杨一善站到边上,这会儿好像还没她什么事。 片刻后,陶家母子被传了过来。杨一善仔细观察两人,见陶夫人步履微颤,陶瑞脸色发白。想来他们同自己一样,此刻也心中颤颤。 “陶氏,我问你,陶大富生前到底有没有什么其他病症”。汪泉问地板板正正。 “没有。我家老爷虽说偶尔有点小毛病,可那几日身上都好地很”。陶夫人声音很紧,约莫还是有些害怕。 “传长安堂的吕施吕大夫”。汪泉一声令下,吕大夫就走了进来,应是刚刚就在外头候着。 “吕施,长安堂的伙计说六月初四,陶大富去长安堂找你看诊,有没有这事?”。 “回大人,确有此事”。 “那陶大富身子如何?”。 “陶老爷是犯了喘疾,他那是老毛病了,每年这时候都要犯。不过今年又咳又喘比往年严重地多,故才找我看了”。 陶家母子听了吕施的话,面色讪讪却并不辩驳,看来是真的了。 汪泉觉着有些好笑,那陶氏难道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不成,这样轻易就能被戳破的的谎话说来有什么意义呢?她又把安振云传了上来,安振云说少量的羊颠草并不能将人致死,最多吐上几回,身子虚弱乏力。可若那人犯了喘疾,可就不好说了。 两位大夫的三言两语,外头的众人也都听了个明白,原来那陶大福之死也不全是因了那什么羊癫草。 “大人,可可不管怎么讲,要是没有那羊颠草,我家老爷就不会死。我之前心里难受,说话不好听,说有人下毒。后来我想了想,应该也不至于,也是我们家倒霉碰上了。我们现在愿意同绕余香私下协商”。这都上了堂了,她又改主意了,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陶氏,那你怕是不能如愿了”。汪泉冷声说了一句,并不同她废话,又开口问道,“陶瑞,案发那日上午你在何处,做什么?”,汪泉这么突如其来地一句,倒是叫人不免多想。 “回回大人,我那天上午一直都呆在自家酒楼。店里的伙计大厨和食客们都能替我作证”,陶瑞说地有些急。 “哦?那为何武顺却说他当日在绕余香见着了你?”。武顺是那日做寿的武家大儿子。那天那么多人,武顺本来也记不住谁来谁没来。可他刚将陶大富迎进去,又在人群里头见着了陶瑞。他暗自撇嘴,想着晚上一定要查查记礼的账册,看看陶家到底出了多少的礼,竟好意思来两个大人。 “我我爹上了年纪,我那日特意骑马将他送来。不过并没在绕余香多呆,我将他扶上楼去就回了”。 汪泉笑了笑,心说这陶瑞同她娘还真是亲母子,说起谎话来一点不带脑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准时 第65章 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做 陶瑞刚刚还说没去过,转眼就改了口,别说汪泉就是外头看热闹地都觉出些不对来。 “传绕余香的大厨刘厚”,汪泉并不同他分辩。 刘厚进来,汪泉不等他行礼,便开口问道,“刘厚,六月初六那天,绕余香的后厨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回大人,那日甲字房的菜是我掌厨,所以也没空顾忌其它。不过出了事以后,我问了下头的人,洗菜的林婆子说当天在后厨见了一个生人”。他说到这,汪泉便把林婆子叫了进来。 “那天我不停歇地洗了一个时辰的菜,正想直起身子歇一歇,就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东家同我们说过许多次,后厨外人是不得进的。我以为他是走错了,还想去提醒他一下。谁想我还没走到他边上,他抬脚又出去了,我喊了两声他也不理。我本来也没把这当回事,就是出了事我也没往上头想。还是刘师傅问我,我才想起来那人有些古怪”。林婆子还是个能说的。 “那你看堂上有没有那人?”。 汪泉这话说完,安振云和吕施都绷紧了身子,即便他们心里清楚这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就是他!”,林婆子指着陶瑞说地肯定。“我那时候一抬头正好见着了他的正脸,连鼻子上的痦子我都看见了”。 陶瑞此时已经有些慌了,“大人,大人我是真真走错了。送完我爹下来,我想着别的事一不留神就走到后厨去了”。 杨一善听到现在已是十分骇然,她千想万想没想到这人会是陶瑞!其他人也同她一样震惊,嗡嗡嗡地议论开来,难道害死陶大富的真是他的亲儿子不成? 汪泉拍了下惊堂木,下头才静下来。尽管众人有此猜测,可凭这些并不能定了陶瑞的罪。 “传长安堂的常虎”,汪泉从开始到现在,声音都平直地很。可陶瑞听了这句,身子却猛地颤了一下。 “常虎,六月初四是不是你在长安堂药铺当值?” “回大人,是小的”。常虎平时负责给客人抓药,那日便是他将羊颠草卖了出去。 “那日是不是有人去长安堂抓了羊颠草?”,汪泉问地直白。 “是,还是小的给抓的”。 “他有没有说抓回去做什么?”。 “他他没说。他拿着方子,我想着别的大夫开好的方子应该是没错的,也没多问”。常虎只会认药、辨药,方子也只能看懂些简单的。 “你还记不记得那买药的人长得什么模样?”。 “不记得,不是不是不记得。是他那日好些有些咳嗽,一直拿手遮着嘴,我就没看全。只见他长了一对绿豆小眼,鹰钩鼻子。哦对了,鼻子上还长了一颗痦子”。 旁边陶瑞听到这彻底瘫软了。陶氏将眼睛睁地圆溜溜地,看着陶瑞目光复杂。 “常虎,那你辨认下,看看堂上有没有你那日见的人”。 堂上就这么几位男子,刘厚体型和年纪都对不上,长安堂那两位更不可能。常虎直接走到陶瑞面前。那陶瑞下意识地就想拿袖子将脸给遮起来,可他的手慢了些,还是叫常虎看清了。 “就是他,就是这位。这绿豆眼睛、鹰钩鼻子再加上这痦子,是他没跑了”。常虎激动起来,声音很大。 这下不待汪泉说,大家也都明白了。门口看热闹的一下子就炸了锅,“还真是他?”。“他是不是陶大富亲生的?不会是外头的野种吧?”。各种猜测也蜂拥而来。 杨一善看到现在才明白过来,汪泉这哪里是审案,她这是直接揭开谜底。她望着一脸正色的汪泉,心中敬佩不已。 汪泉站起身,走了下来,一直走到陶瑞面前。“这件事的前情后续我这两日已查了清楚,可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做?你与杨家无冤无仇,也确是陶大富亲生,你为何要费尽周折跑去绕余香投毒,毒死自己的亲爹?”。 不仅汪泉不明白,围观的众人也不明白。前面站着的那几个,趁着衙役们竖着耳朵没空留意他们的时候又悄悄朝前去了两步。 “不是他,是我!是我搓使他的”。说话的不是旁人,真是旁边胖胖的陶氏。 “哦?那你又为何要这么做?”,汪泉顺着她的话问道。 “我我那老 老不死地整日不是打我就是骂我,我早就过不下去了”。陶氏中气足,说地愤懑。 她低着头,汪泉看了看她叠出三成的下巴,又望了望她宽阔厚实的背,再想想陶大富那瘦小干瘪的身子,有些不大相信。 “娘”,陶瑞终于出声了,“娘你可把我害惨了”。 他这话倒是把陶氏说地一愣,她张了张嘴,愣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汪泉突地笑了一声,“我现在大概是知道了”。 杨一善在边上听地莫名其妙,不知她到底知道什么了。汪泉又大步回到案后坐下,她猛地拍了下惊堂木,把下面的几位都吓了一大跳,“陶瑞,如今人证确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大人,大人明察,都是我娘教唆我的,不关我的事,大人明察”。陶瑞说着磕起头来。 “即便是你娘指使你所为,那你也要以命抵命,死罪难逃!陶氏你也一样!”。汪泉说地铿锵有力,听着比刚刚那惊堂木还能震慑人心。 “大人,大人……”,那陶瑞竟吸着鼻子在堂上哭了起来。“我真不是有心的,我真没想害死谁。我不知道那羊颠草竟然能吃死人”。 “即便不知道会吃死人,那也总该知道它是伤人的毒药。你到底为何要在绕余香投毒?”,汪泉难得喝了一声。 “我我”,陶瑞顿了顿,十分委屈地道,“都是他们逼我的!我爹我娘整日说绕余香怎样怎样,杨一善怎样怎样,每回都把我说地狗屎都不如。食客也经常笑我,说我酒楼里一个月的人怕是还没绕余香一天的人多。还有武家,明明同我家有亲,办个寿宴还舍近求远跑到绕余香去。我心里气不过,才动了蠢念头。可我从没想害死人,更没想害死我爹!我我以为那羊颠草吃了最多吐一吐,那绕余香便能坏了名声。我真没想害死人!”。 “哦……”,看官们恍然大悟。原来陶瑞是眼红人家绕余香生意好,偷偷摸摸跑去投毒想坏了人家的名声。谁知阴错阳差地竟把自己亲爹害死了,看来害人之心是真的不能有。要不是有汪大人在,绕余香这次还真就被坑惨了。 原来这桩案子并没有什么扑朔迷离的阴谋,不过是陶瑞一时嫉妒犯下的糊涂蠢事。 昌国律法严苛,陶瑞最终被汪泉判了死罪,就等秋后问斩。杨一善作为绕余香的东家自是也有责任,不过之前她已赔了王、李两家九十两银子,吴量也将两家人安抚了下来,这件事到此也该了了。 可杨一善却突然开了口,“汪大人,因为陶瑞所为,绕余香名声受损,且六月初六当天的所有账都未能结,后头又歇业几日实在是损失惨重。王、李两家该赔的我们赔了,那我们绕余香的损失陶家也该赔了,这样才能防止旁人有样学样”。她也不求能赔多少,但是一定得有个说法。 围着看热闹的人听着觉得也有道理。只有前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绕余香这次实在是冤枉,杨老板就更冤了,听说连清白都没了。 汪泉最后追加了一条,勒令陶家赔绕余香纹银二百两。陶氏听了又扯着嗓子嚎了两声,同陶瑞刚刚被拖下去的时候嚎地一样凄惨。 这件事来地突然,结束地也突然。杨一善站在衙门口还有些茫茫然,江行扶着她,同她一起上了马车。 “我还以为是我爹之前惹下的什么仇人,不想这场灾祸竟是这般莫名其妙。看来我今年还是没能转运,依旧倒霉地很”。她这会儿倒是有心思同江行玩笑两句。 “我和吴大哥也没想到。姑娘,你这几日在王府还好吧?”。江行隐隐觉得世子对他们家姑娘有些不大好的念头。 “挺好的。世子其实其实还不错”。在王府的时候,杨一善也曾暗自担心,担心李盛岩会对她都手动脚。毕竟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没想到的是李盛岩竟比之前还收敛许多,不仅没趁人之危,还不叫她有一丝为难。 “你说我就这么一声不吭,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是不是不大好?毕竟这次,世子确实帮了我大忙”。 江行觉着自家姑娘提到世子,同以前好像有些不同。“那咱们先去趟王府?不过年婶已经烧好了菜,年红今日连学堂都没去,吴量这会儿也差不多从异乡安赶回来了。大家都等着给你接风洗尘,去去晦气”。 “先去王府,世子这会儿应该从秦家回来了。我去同他辞个别,咱们就回。过几日我备份大礼,再正式登门道谢”。 第66章 金伶雀的来意 “一个人吃饭真是没意思地紧”,李盛岩觉着桌上这些菜都吃腻了,包括那盘八宝野鸭。 “那咱们晚上去听风院,陪王爷王妃一道用饭?”,李渔十分贴心地给了建议。 李盛岩哼了一声,抬眸冷冷看了他一眼。“爷今日心里不快活,你少说点蠢话”。 李渔乖乖低了头,站到了他身后。世子为何心中不快,李渔也能猜个大概。杨老板这几日住在王府,世子只要得空,有事没事总往客房去。王爷、王妃大约也察觉出了他的心思,昨晚将他叫去听风院用饭,话里话外敲打了一番。李渔记得上次世子要纳妾,王爷气地拍桌,说地好像是商户之女进不得王府的门。可这回他却警告世子,不要太孟浪污了别人清白。世子听着生气,饭都没吃完就回来了。 主仆两正默默无言,杨一善脚步匆匆地进了松柏院。李盛岩听了下头通传,已经住了筷子。李渔偷眼望去,世子已经换了副神色,刚刚的郁气完全看不见了。 “世子,托世子的福,案子已经结了。我这趟来是同世子告个别,这几日多有叨扰。眼下匆忙,等过几日我再正式登门道谢”。她刚刚走地急,说话还有点喘。 李盛岩歪着头看了看她,“这么热的天,走那么快做什么?”。他见她脑门上沁出了细细的汗,忍不住皱了皱眉。“先坐下歇一歇,同我讲讲堂上的情形”。 杨一善急着回去,也没坐,站着三言两语将案情说了个大概。“世子,家里人还等着替我洗尘,我就先回去了”。她见李盛岩一脸云淡风轻,猜测堂上的情形他该是早就知道了。 李盛岩早猜到,这案子一结她便不会在王府多呆。本来心中还有些不快,可这会儿见她神采奕奕,双眸晶亮,什么不快都没了。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杨一善行了礼就匆忙往外头走,这一步步地比来时还要急,到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呵,她也有不稳重的时候”,李盛岩收回目光,又拿起了筷子。 绕余香这几日出了几样新菜品,来往食客皆能免费评鉴。慢慢地,前些日子损下去的人气,又一点点地上来了。可关于杨一善的谣言却沸沸扬扬,越传越烈。 杨一善以为同上次一样不去搭理那些想看热闹、看笑话的人,这事就能慢慢过去,可却是想岔了。 约莫过了七八日,杨一善刚起,家里就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金伶雀摇着纱扇,带着两名仆妇婀婀袅袅地来到了杨家。来者也算是客,年婶客气地将人请了进去。 “不知安二夫人大驾寒舍,有何贵干?”。说话间隙,杨一善打量了她两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安家养身养颜的补品吃多了,杨一善竟没在她脸上看见一丝褶皱。鹅蛋脸,西施眉配上一双桃花眼,确实很有风情。 “杨老板这话说地也太生疏了,我怎么也算是绕余香的常客。我们家老爷总在家里念叨杨老板怎样怎样能干,我其实早就想过来看看了”。金伶雀对着身后的仆人使了眼色,两人便将手里提着的礼放在了案几上。 “二夫人,我等下还要赶去异乡安,您要是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杨一善并不想在她这耽误什么工夫。 金伶雀听出她话中的轻慢,在心里冷哼一声,想着以后有她好看。“杨老板,其实今日是我家诚竹央着我来的。他自打去年在绕余香见了你一次,便常常将你挂在嘴边,后来又见了你几回,彻底将你放在了心上。这不,最近他听了外头的闲话,非央着我上门来劝慰劝慰你,他说信得过你”。 金伶雀这段话说地十分唐突,杨一善看在安振云的面上才没翻脸。“那您看也看了,还请回吧”。要是换做以前杨一善不会将话说地这么硬,对人对事还是留一线地好。可是经过上一次,她觉得有些人什么也不用给她留的,留也没用。她这种趁你病要你命的人,同她敷衍应付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金伶雀收紧脸色,缓了缓还是换上笑颜,“我知道外头那么多闲话,你心里少不得要生些闷气。你不要灰心,我家诚竹叫我替他带个话,只要你愿意,他随时都能上门提亲。聘金、聘礼我都已经准备妥帖”。她说着还轻轻拍了拍杨一善的手,显得十分亲近贴心。 杨一善总算知道了她的来意,差点气笑了。 “夫人多心了,我并没生什么闷气也没灰心。至于我的亲事就更不用夫人操心。之前牢里的事,是有人故意害我。这账我都记得,她最好以后别犯事,但凡被我抓住了把柄,我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金伶雀拿不准她话里的意思,难得她已经查到自己头上了?她神色变了变,起了身子不再磨蹭,“杨老板还是多想想,名声这事对姑娘家最是要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 “多谢二夫人提醒”,杨一善说完,冷着一张脸将人送了出去。 金伶雀走到外头,又忍不住回头啐了一口,“死鸭子嘴硬,我看你能撑多久”。 杨一善一到异乡安就把吴量叫进了账房,将门关好,两人在里头嘀咕起来。 她将金伶雀去了阳春巷的事说了一遍,“我猜她之前是想将我踩进泥里,这样等他们家来提亲的时候我定会感激涕零地应了。至于聘金、聘礼我也无颜去提,这就正好如了她的意”。 “简直欺人太甚!你现在有什么打算?难道这事就随它去了?”。 “随它去?我要是随它去她越发觉着我好欺负,后头还不知会想出什么损招来。既然她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那那我将她和张封的事悄悄透给安振云?”。 “安振云是长安堂的东家,得罪不得。你要是将这件事告诉他,他非但不会感恩,或许还会结下仇怨”。杨一善想了想,“你这样……”,她贴在吴量的耳边细声说了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赶在十二点前 第67章 我来娶你 不知为何,安家欲与杨家结亲的事,又风风扬扬地传了出去。虱子多了不怕痒,债多不嫌愁,杨一善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竟还有些想笑。 继金伶雀之后,阳春巷又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世子李盛岩和他的随侍李渔。杨一善见了他们很是诧异,十分恭敬地将人请了进来。 李盛岩看似目不斜视,其实已经将这小院子、小厅堂打量了个遍。他忍不住皱眉,想着杨成当年真是够狠心的,就给女儿留下这么个小院,却给李芸姑留了那么大的天香阁。 “世子,这是焗国运来的清茶。味微甘,喝了十分醒神,您不妨尝尝”。杨一善将泡好的茶端到他面前,李渔刚想上前伸手接过,被李盛岩一个眼神止住。 李盛岩盯着那双细长的手看了两眼,随手将杯子接了过来。“嗯,还不错”。他其实哪里能尝出什么味道,这会儿心里一直酝酿着等下要说出口的话。 “我这些日子一直想备份礼去王府好好道谢,只是还没寻摸到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不想世子竟先过来了,不知世子来是有什么事?”。杨一善手心里已经冒了些冷汗,她在王府的时候就觉着李盛岩有些不对,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今天突然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要同自己对质。 “我听说长安堂安家有意向你求亲,你是怎么打算的?”。李盛岩放下茶杯,直直看着她问道。 杨一善听他问的是这个倒是松了口气,“这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想着再多看几步,就有结果了。 李盛岩听着,却觉着那话里满满都是丧气。“流言最是伤人”,他轻声说了一句,仿佛很能感同身受。“你要是愿意”,他站起来,走到杨一善跟前,低头望着她,“你要是愿意,我来娶你”。这句话很轻,可一落地就成了那暴雨天的炸雷,旁人听着又惊又怕。 站在李盛岩身后的李渔,吓地打了个哆嗦。他想着咱们之前不是说的纳吗,怎么今日又要娶了! 杨一善咽了咽口水,“世子慎言”。她鬼使神差地看了眼李渔,见他楞楞地站在那就知道世子应该是临时起意,还没同旁人商量过,那就好办了。 “呵”,她轻声笑了笑,“世子是可怜我?”。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世子对她或许有几分喜欢,但绝对没到这个程度。 “不是”,李盛岩摇了摇头,“我是怕你做出什么傻事”。 杨一善不禁莞尔,“那世子以为,我会做什么傻事?”。在她看来李盛岩做的这才叫傻事! “我怕你我怕你应了安家亲事。你不要觉得自己坏了名声,安家这时候还能上门提亲便感激涕零地应下。不管安家那位公子对你到底有几分真心,你这时候不明不白的嫁过去,以后在夫家就难抬起头了。你不要害怕外头的流言,只要你不将它放在心上,它其实并不能伤你”。这么心平气和地一段话,又那么长,能从李盛岩口中说出也着实难得。 杨一善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世子并不了解我。那些流言不论能不能伤我,我都能分清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不该做的我绝对不会做。所以世子不用替我担心,您刚刚说的话我就当做玩笑,大家都别放在心上”。 “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李盛岩跟着呢喃了一句。他又何尝不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呢。只是有时,心中堵着一口气,偏偏要去做那不该做的。“你倒是通透,看来我是杞人忧天了”。李盛岩坐回去,又重新品了品刚刚那杯清茶,他摇了摇头,“茶要清香些才好,你这甜甜的有些奇怪。我喜欢喝黄茶,君山银针就很不错,也能醒神”。 “好,下次世子来,我替您沏一杯君山银针”,杨一善随口说了一句。 李盛岩似是得了什么承诺,有些得意。他笑了笑,“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记住自己刚刚的话”。 杨一善不知道他说的是茶叶的事还是其它的,不管哪个点头总是没错的。 走到门口,李盛岩又停住,他头也不回地道,“刚刚并不是玩笑”。那一刻只要她点头,他一定说到做到。 李盛岩快马加鞭地往秦家赶,李渔跟在后头腹诽,“早知如此,又何必非得赶着今天?明日就是假修,难道就这么一天两家就能结亲了?等下少不得要挨一顿手板,施先生可不会留情”。 由于李盛岩实在不能给施文一个合理的迟到缘由,倒真是扎扎实实地挨了一顿板子。 此后约莫过了十来日,长安堂的安家出了件大事,直接将杨一善和绕余香的事盖了过去。 七月初六那晚,安家大夫人带着几个奴仆将金伶雀堵在了梧桐巷。家仆将门踹开地时候,金伶雀同张封正光着身子在屋内鬼混。 大夫人带着人进去,连穿衣的功夫都没留,立时让奴仆将人绑了。一共带了六个奴仆,有男有女。她噙着冷笑,故意指派了两个男仆去绑金伶雀。金伶雀虽是三十几的年岁,可娇养着一身嫩肉,体型苗条,肤色莹白,看着惹人眼馋。那两个奴仆心知她这次必要陷入泥潭,再难翻身,便没了顾忌,绑人地时候动手动脚,占尽了便宜。 大夫人并不去堵两人的嘴,任他们随意叫喊,恨不得他们叫地再大声才好。如此一来,立时便惊动了邻里。 院内大门也不关,片刻功夫就围了乌压压地一堆人。金伶雀羞愤难当,一个劲地往屋里躲,大夫人哪里能如她的意,硬是叫人将她拽了出来。她又特意吩咐下人点着火把,那两人光着身子无处可藏,狼狈不堪。 金伶雀哭喊地不成人样,把大夫人的祖宗八代都咒骂了一遍。她咬着牙,恶狠狠地目光在火光下近乎疯狂。大夫人听着非但不气,反倒觉着爽快。旁观的人更是议论纷纷,指指戳戳。和这个小院关着同一道院墙的正是金伶雀的娘家。她娘之前是暗娼,她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边上住着的妇人们逮着这个机会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将她淹死。而那些男子,无不盯着她的身子死瞧。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有点悬 第68章 报官!这事谁也别想私了 突然从人群里窜出个瘦小的影子,她跑地极快,风一样地扑向了金伶雀。她对着旁边的两个奴仆又掐又咬,终于靠到了金伶雀边上。她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紧紧地裹在了金伶雀身上。又将金伶雀死死抱住,她破口大骂,“曹纪舒你个丧尽天良的狗杂种,仗着人多硬是闯进我家将我女儿掳走,又去绑了张老爷。你以为剥了他两的衣裳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了?我家老爷已经去叫了安老爷,等他来了有你好看!”。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金伶雀的母亲柳燕。她五十来岁,身形瘦弱面容苍白。此刻咬牙切齿、满目狰狞,火光在这张苍白的脸上跳动,时暗时明,看着有些渗人。 安大夫人听着她满口胡诌喷粪,怒不可遏。“就是你这样的老娼妇才养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偷人玩意。我们安家的脸面都叫她给丢光了!等会儿老爷来了正好,我倒看看老爷要如何处置这对狗男女”。 安振云到的时候,他的两位夫人正在这方小院里骂地热火朝天。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强忍着怒气从人群中走了过去。那些看热闹的看见他来,对着他指指戳戳,有不嫌事大的还扯着嗓子叫喊,“安老板你家二夫人的身子都被我们看光咯”。安振云咬着牙,恨不得叫人撕了那人的嘴。 大夫人听着心中暗自得意,想着这回金伶雀再难翻身了。可不料啪地一声,一个大巴掌落在了自己脸上。她摸着脸有些不可置信,抖着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安振云。 金氏母女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金伶雀的脸上也挨了一下,听声音比大夫人那巴掌重地多。 “安振云,你不信我?”,金伶雀扶着脸,一脸委屈地望着安振云。说话间眼泪噗噗簌簌地落了下来,看着柔弱可怜又带着股倔强,不再像刚刚那般面目可憎。 可安振云却不为所动,他或许并不了解这位二夫人,可他太了解他的大夫人了。她确实嚣张跋扈了点,但绝做不出这等栽赃嫁祸的事来。可惜他的大夫人不够了解他,以为这样大闹一番,他便会同她站到一处好好奚落处置金伶雀?她丝毫没有顾忌他作为长安堂东家的颜面。 “都给我滚回去!在外头闹什么,像什么样子”。安振云黑着脸,将两人一同训斥了。 “安振云,今日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这样的娼妇贱货,你还想让我同她呆在一个屋檐下?你不嫌肮脏,我还嫌恶臭!”。曹纪舒哪里肯这样善罢甘休,她怕一回安府,金伶雀三言两语就把安振云哄了过去,到时候反手告自己一个栽赃。事情既然已经闹到这个局面,不如干脆来个鱼死网破。 说起来这事也不怪她。安振云怕丢脸,她难道就不怕吗?不怕,她还真就不怕。因为安振云这些年就没给她安家夫人或是安家大夫人该有的脸面。丢人都丢了这么些年了,再丢一次又有何妨。且这次还能图个畅快,何乐而不为。 “安郎,安郎她就是想逼死我。她将我从娘家捉来,就是为了逼死我!你要信我,我对天发誓,我要是做了丁点对不起你的事我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金伶雀这些年最擅长地就是揣摩安振云的心思,她见他这会儿面若寒霜,知道这次不能善了,心里十分害怕。 她这样的狠誓,倒是把旁边看热闹地给唬住了。有些人就琢磨,这里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阴私,或许真的是那大夫人心生嫉妒有意毁她名节。 安振云听着却心中冷笑,这类毒誓他已经听了太多遍。“都给我回去,这事我自会查明”。他吩咐下人将两位夫人搀扶上马车。这会儿他才看见金伶雀光溜溜地小腿和脚丫。他一想到她刚刚光着身子被人看个精光,立时就气地眼冒金星,气血上涌,觉着颜面扫地。他恶狠狠地看了眼依旧还光着身子的张封,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可是为了安家颜面,此刻只能暂且把这份屈辱忍下。君子报仇,不在一时,这笔账他好好记着。 这时候又从外头窜出一伙人来。“放了我家老爷!我看谁敢动我家老爷一根汗毛”,这大声高喝的是张封的夫人,严华。她带着八个膀大腰圆地家仆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有备而来带了一整套衣裳,亲自去给张封穿上,安家奴仆也不好阻拦。 “安大夫人好生厉害,竟然敢枉顾王法,私令仆从将我家老爷绑来。要不是船行的伙计来报,我们张家岂不是要平白无故地挨了这顿冤枉。安老爷,这事可不止是你们安家的事,不是你想私了就能私了的!”。 “那你想怎样?”,安振云冷声喝问。他气地咬牙,张封偷人偷到他安振云头上,张家还想反口咬上一口。 “报官!这事谁也别想私了”。张夫人长得高大,带着英气,说话掷地有声看着很有主意。 “夫人,算了吧”。张封小声嘟囔一句,显得十分心虚。 “你闭嘴!今天谁也不能随意欺负了你!”。她也不管旁人作何反应,直接叫了一个奴仆报了官去。 安振云气地差点七窍生烟,经她这么一闹,明日他还如何见人! 这个时辰衙门里的大人们本该都下差回家了,可汪泉今日被琐事缠住,走迟了。张家人来报官的时候,她听见动静就出来看了看。这类小事本也用不着她亲自去办,可这会儿府衙只有几位当值的差役,吴襄和其他官员早就回家去了。且,汪泉对这事十分感兴趣。 她风风火火地带着四名捕快就去了。梧桐巷里围了更多的人,见着她来倒是纷纷给让了路。这会儿金伶雀和张封都已经将衣裳穿好,安诚竹和安诚杏也来了。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要是换做别的官员,今日这个状况难免头疼。可汪泉不是,比起那些个惨烈的命案,她更喜欢这些在她看来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路上张家人同她说了情况,可他们的说辞与真实情况相去甚远。汪泉心中有数,也并不先入为主。 到了地方,汪泉先和安振云打了招呼,“安老板,又见面了”。安振云无地自容,只默默行礼。 这本也没官府什么事,可是张家夫人严华一口咬定是曹纪舒绑了她家老爷,这就和官府扯上关系了。 “大人,您一定要给小民做主,安家人实在无法无天!”。严华似乎气愤难忍。 “好,好,好你个严华!你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今天咱们就请汪大人给断个清楚”。曹纪舒咬着牙,显然气极。 汪泉背着手在边上一边看着热闹,一边想着这事该从何入手。她目光扫过低头躬身站在严华身后的张封,她笑了笑将他叫了出来。 “张封,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封偷偷看了眼严华,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晚上在船行睡地好好的,突然窜出两个人将我绑了过来”。 “没了?”,汪泉浪着眉头问了一句。 “他们将我帮到这里,蒙了我的眼睛,扒了我的衣裳。最后把我眼睛放开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安家两位夫人。大人我真是冤啊”。 汪泉点点头,“你这么大个子,将你绑来想必花了不少功夫”。她又走到金伶雀边上,“那二夫人,您说说您又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赶上九点 第69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金伶雀比张封能说地多,未语泪先流,“大人,大人您替我做主。我回娘家本就带了一个丫鬟,那丫鬟家里有事同我告了假回家去了。父亲、母亲睡在北屋,我一个人睡在南屋,刚睡着,就有贼人偷偷摸摸地闯了进来,一起有两人。他们捂住我的嘴,叫我出不得声。我拼命折腾,也没能将其他人吵醒。后来后来就被带到这里。两个婆子上来就脱我的衣裳,我死命挣扎喊叫,这时候就见大夫人带着人堵上门来”。她说完又哭了起来,立刻便哭地上气不接下气。 汪泉听完不做置评,她带着人进了屋子。屋里那张雕花床上被单打着褶皱,又散着几件衣裳,看着十分凌乱。她又出来在院子里饶了一圈,在东边院墙上发现了几个浅浅的坑。这些坑一步步错落着,放脚到正是合适。安振云看到这已经黑了脸。汪泉手脚很利索,竟踩着这些坑翻了过去,院墙那边就是金家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窝蜂地又涌到了金家院子。 金家这边墙上也是一样,高处也有几个印子。汪泉刚刚就是踩着这些印子下来的。她还没开口问呢,金伶雀的母亲柳燕竟抢着答了,“这是我踩出来的,我有时会在旁边接客”。 旁边有人嗤笑出声。柳燕年轻时是暗娼,那时候她都不避讳直接将人往家里拉,这老了老了还讲究起来,说出去谁信。 汪泉也懒得分辨她话中真假,她饶了一圈从大门又回到了之前的院子。“那柳燕,你告诉我,这个院子是谁家的?你在这里接客,难不成是金家的?”。 柳燕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大人说笑,我家哪有钱买这宅子。这是一座空宅,之前的主人家搬走了一直空着,我就舔着脸先用着”。 “这么好的位置,主家不卖不租,也真是阔气”。汪泉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今晚就先这样,明日我去商宗管查下房契存案,这事就该有结果了”。她说完,扫眼看了众人,正好看见严华低着头翘起的嘴角。汪泉笑着摇了摇头,倒是对后头的事很有几分期待。 第二天不等汪泉去查看,这事就已经有了结果。金伶雀裹挟了家私同张封跑了! 那天晚上汪泉走后,安振云本想把金伶雀带回安府好好处置,可大夫人非闹着不让她再进安家的门。金伶雀挣开她母亲的手,一头撞到了旁边墙上。柳燕抱着她哭,谁都不给碰,最后将她搀回了家去。 张封自是同严华一道回了张府。他本有些心虚,可严华却十分大度,并不同他吵闹,还能心平气和同他说理。“老爷,您当年拿了家里的钱买下那宅子我其实都知道。你这么些年同金伶雀的事我也知道,可是为了家里两个孩子,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是家里的主心骨,没了你我们娘三可活不下去。可这回实在是闹大了,安振云丢了那么大脸定不会善罢甘休。明日大人查明了房契,咱们就再也糊弄不过去了。到时候安振云还不知会怎么对付你,对付咱们张家”。 “夫人,这些我当然知道。我也悔地很,要是能重来我定离那狐狸精远远的”。张封哄了哄严华。 严华悄悄冷笑了下,又期期艾艾地开了口,“老爷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当务之急是想个万全的法子保你平安”。 “我想好了,你帮我收拾些细软,我去石南城的表舅家躲一躲”。 “好。老爷,金家妹妹也跟了你这么些年了,今天安家大夫人这么一闹她在边城怕是呆不下去了。你一个人在外头我也不放心,不如将她带着,有个人知冷知热我也好安心”。 “夫人,……夫人你不怪我,不恨她?”。张封声音微颤,既感动又愧疚。严华长相英气,做事强硬。这些年他是又怕她又有些嫌弃,嫌她没有女人味不够柔软温和。都说患难见真情,他今日看着安家大夫人再看严华才体会到她的好来。 严华摇了摇头,“我们夫妻一场本就是难得的缘分,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细软我已经给你备好了。可是老爷,您走了我怕安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少不得要为难张家为难能文、能武”。 “你也别怕,他要是敢胡来你就去报官”。 “老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不如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咱们假意立一份和离书,这样哪怕你走了安家也没道理为难我们母子三人”。 “你想同我和离?”,张封皱眉问道。 “老爷胡说什么呢,我还等着您回来打理船行呢。这不过做做样子给安家人看罢了”。 张封十分犹豫,他可从没想过和离。 “老爷,细软我给您收拾好了。家里还有五百两的通票,到石南城也能用。这是五十两现银你带在身上用。还有两个家奴你也带着,路上伺候,过段日子风头过了就回来”。 张封难得见她温声细语,她又想得这般周到,心里越发愧疚。他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安振云最是记仇,签份和离书也好。“你拿纸笔来”,他沉声说了句。 “好”,严华嘴角的笑意差点没藏住。只要张封敢带着金伶雀走,那他以后就别想再回边城了,安振云绝不会轻易饶了他。那船行和整个张家的家业不就是她和两个儿子的了?严华眼睛里闪着光,她忍了这么些年终于盼到了今日。至于张封和金伶雀,爱去哪儿去儿,这对狗男女她是眼不见为净。 金伶雀也不敢再回安家,张封去找她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带着这些年攒下的细软同他一道跑了。看来她还真是早就起了这份心思,要不也不会将细软藏在娘家。 吴量说书似的绘声绘色的把这事同杨一善说了。“幸好我们当初是把消息透给了安家大夫人,这要是透给张夫人怕是一点用也没有”。 杨一善已经在异乡安和绕余香听了一天闲话,这会儿又听他说了一遍,听地够够的。“我当初只想给她个教训,谁知道安大夫人这么这么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是真没想到曹纪舒会把事情闹这么大,闹到安振云颜面尽失,躲在家里不敢见人。 “我倒是要谢谢安大夫人,她真真替我们出了口恶气”。吴量这些日子在梧桐巷蹲了许多天,金伶雀与张封鬼混的时候提到过杨一善,说话十分难听。还有之前那金牢头确实是收了她的银子替她办事。“金伶雀真是够蠢的,李芸姑几句话就把她骗了。她真以为当初在牢里毁了姑娘的清白,你就能应下那门亲事?”。 “即便我不应与她也没什么损失。至于李芸姑,她是想趁我病要我命。这回安家大姑娘倒是得偿所愿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杨一善虽没说,但是心里已经将李芸姑这笔仇牢牢记在了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安振云的绿帽,颜色更深 第70章 官府把李芸姑抓去了 安振云的绿帽子横空出世之后,杨一善又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异乡安和绕余香的生意都淡了下来。这样热的天,能不出门大伙是尽量就不出门了。 杨一善倒是也不发愁,这样火辣的天气最多也就两个月。等天气凉快了,生意自会慢慢好起来。可这两个月却十分难捱,因为白天热晚上也热,她已经连着几晚都没能睡上好觉了。她十分怀恋小时候家大业大,屋里藏冰的日子。 这日她从绕余香回来,坐在马车里出了一身的汗。手里的轻纱扇是越摇越快,心情都跟着燥热起来。她琢磨着明日去拜访下凤翔阁的舒老板,看看她们的冰是从哪里买的,她也买些放在家里。边城的冰十分难得,别说夏天就是冬天也不常见。 她摇着扇子下了马车倒正好同李渔碰上。“渔随侍是有什么事吗?”,杨一善觉着这个称呼可真是够难听的。 李渔下了马,“杨老板,世子差我送些冰来”。 这怎么说,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可这个枕头杨一善哪里敢要。她往后看了看,见他后面还跟着一两马车,驾车的是两个王府小斯。杨一善有些头疼,“渔随侍,东西太贵重了我实在不能收,你替我谢谢世子的好意”。 “杨老板,您不要叫我们为难。您要是不收,我回去少不了要挨顿打”,李渔说地夸大了些。“再说外头这么热来来回回地等再拉回去怕是都化光了”。其实那冰用被子包的好好的,化倒是不会化。 杨一善无动于衷,坚持让他再拉回去。 李渔来之前也猜到了这个结果,他翻身上了马,冲着杨一善笑了笑,“那杨老板我就先回去了,您等着,等会世子亲自给您送来”。 “你等等……搬进来吧”,杨一善说地很无奈,她觉着这是世子能干出来的事。这些日子李盛岩三天两头差人送些小玩意过来,他总有办法叫她收下。 李渔十分得意地下了马,让两个小斯把冰搬了进去。送来的冰多,每个屋子里都放了些。杨一善立时便感受到了凉意,心情好了许多。 “渔随侍,王府的冰是哪里来的?”。 “冰窖里挖出来的啊”。 “我知道,我想问冬天的时候,王府的冰是哪里运来的”。杨一善想着明年开春重新建个家宅,到时候也挖个冰窖。吴量这两年差不多就要成亲了,阳春巷的这个小院有些住不下了。 “从望城运过来的,那边的沙河冬天都要结上厚厚的冰”,李渔看着放好的冰松了口气,总算是完成了世子的交代。“杨老板我得回去了,咱们明日再见”。按理说这种小事安排小斯来就行,李渔一个随侍最好还是寸步不离的好,所以也不好在外头耽误时间。 “明天还来?”,杨一善头更疼了。这样时间久了,邻里们怕是又有的传了。“渔管事明日不用来了,我已经同凤翔阁的舒老板商量好了,从她们那定了许多冰。劳烦您回去转告世子”。 “好”,李渔应地爽快,这倒是省事了。 回去后他便把这事同李盛岩说了。李盛岩正在用晚饭,他笑了笑倒也并不生气,“这样也好,她守着那么些银子整日舍不得花,白白委屈自己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杨一善那两个铺子一年怎么说也能替她挣个三四千两,她又没有什么旁的花费也不知攒着做什么。吃穿用度简单不说,夏日连块冰都舍不得用。 “想来是留着做嫁妆的吧”,李渔随口说了一句。 李盛岩停了筷子,有些出神。他这些日子乖巧听话地很,想着将王爷哄好了,等过年的时候他就将自己想娶杨一善的事同他说了。他这回是打定了主意,倒是真的收敛许多,这段日子都没再肆意妄为。 到了八月,秦远经由施安举荐,去了京城龙门书院的政宗。边城只是一方小小的天地,既然得了机会,秦远自是想去外头多看看多历练。没了秦远,李盛岩的日子苦闷许多,也没人给他出主意,教他给杨一善送这送那了。李盛岩有些烦闷,他觉着杨一善就像那小王八,他只要戳一戳她就把脑袋藏起来。这些日子两人的关系似是毫无进展,偶尔在绕余香碰见,她还是不冷不热、对自己避之不及,没良心的很。 日子风平浪静,可到了九月波澜又起,这回到不知是福是祸。 这日下午天气闷地很,想来要有一场大雨。杨一善扇着扇子进了绕余香,准备看一圈就回,省得路上淋雨。 朱家娘子见了她,一把将其拽到了角落里,压着她的大嗓门道,“杨老板,你听说了吗,官府把李芸姑抓去了”。 “哦?什么时候的事?因为什么事抓的?”,杨一善来了兴趣。 “就今天上午,还不知道什么事呢,天香阁也封了!”。朱娘子声音越来越大,显然是十分高兴。 杨一善见从她这也问不出什么头绪,敷衍了两句将人送走,就赶紧把江行叫了过来。“你去衙门打听打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上头禁娼了?我怎么没听到风声”。杨一善给了他二十两银子,“不行的话你就去找王捕头,去问问他”。 “好”,江行收好银子骑马去了。 直到天黑,江行才回来,饭桌上他把打听到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这件事打开头就十分离奇,因为告发李芸姑的不是旁人竟是魏先行。这些日子魏先行在天香阁进进出出十分频繁,旁人都以为他破罐子破摔,里子面子都不打算要了。吴量还为这事骂过他还几回,私底下也找了他两次,将他打了一顿,可他什么也没说,也不辩解。告发的缘由更是叫人想都想不到。 杨一善下午琢磨了半天,能想到的也不过是李芸姑逼良为娼,贩卖好人家的女儿。或是她将某个妓子虐待死了,也有可能是同自己一样倒霉,天香阁出了什么离奇命案,倒是没想到竟是因为什么乌香。乌香?杨一善念了几遍,觉着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第71章 绕余香还是给她留着 短短几日,天香阁的乌香案横扫边城,成了边城人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大大小小的官员,各行各业的商贾,汪泉已经抓了十来个。一时间,边城风声鹤唳,那些个有头有脸的无不战战兢兢,小心行事。 杨一善这日一进天香阁就听食客们闲说,连制造司的司长冯大人家的大公子都被捉去了。杨一善到现在还不知那乌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她只觉着李芸姑这回作了个大死。她开始还打算火上浇油、落井下石,可前几日见形式不对,她就赶紧打消了念头。并且再三嘱咐吴量,千万别蹚这趟浑水。他们静观其变,等个结果再说。 九月初九王妃生辰,王府同往年一样打算热热闹闹大办一场。杨一善竟也收到了帖子,这着实是件好事,整个边城能有此殊荣的商贾可真不多。 初九那日,杨一善提着一株雪莲和两株老山参去了王府。这礼中规中矩,也算拿得出手。她坐在菊花园里,望了望四下来客,基本她都认得,可惜没几个能认得她的。在人群中,她见着了汪泉。汪泉边上围着许多边城的达官显贵,看着倒是比王妃更像今日主角。 汪泉这几日大操大办,谁的面子也不给,谁也不见,这会儿机会难得不论是责骂的、求情的都围了上去。可毕竟是在王府,那些人也都收敛着,并不敢太过。 杨一善坐在安排好的位置,伸着耳朵听着那边动静。 “汪大人,我儿就算是吸食了乌香又如何?他又未坑害旁人,害得不过是他自己。您这样将他捉去,怕是怎么都说不过去吧?”。这声音急切,听着愤懑。杨一善左边耳朵动了动,她仔细分辨,说话的应该是制造司的冯大人。看来昨日绕余香那些个闲话是真的了。 “这冯大人就得去问问王爷了,我也是奉命办事”。汪泉答地懒散,不像在朝堂上时那般端正。 旁边的人被她堵地说不出话来,今日是王妃生辰可不是找王爷求情的好时机。杨一善笑了笑,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汪泉。汪泉正好也往这边望,两人目光对上。汪泉冲她点了点头,她看着杨一善出了片刻的神,不知想到了什么干脆起身,在众人包括杨一善的注视下,走到了杨一善这桌,拖了椅子坐在了她的边上。 杨一善十分莫名,直觉不是好事。 汪泉见她神情防备,不觉莞尔一笑。“杨老板难道怕我?你有世子撑腰怕我做甚”。她戏谑一句,倒是叫杨一善更尴尬了。 “大人是有什么事吗?”,杨一善可不觉着汪泉有这个闲心,故意来逗自己。 “嗯,是有点事。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宴席散后,杨老板若是有空不妨去我府上聚聚”。她说地声音极小,同桌坐着的都没听清,更不论离地远的。大家看着疑惑,不免议论,想着这位是谁,难道也要被汪泉抓进去了? 杨一善哪有不应的,汪泉也不多说,又闲闲地回到原来位置坐好。 因为不知道汪泉要同自己说什么,宴开了之后杨一善一直心事重重。李盛岩看了她几眼,她都没能发觉。众目睽睽,李盛岩也不好单独同她说话,他叫来一个伺候茶水的丫鬟,让她给杨一善带个话,宴席散后去松柏院找他。 杨一善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香饽饽,可是刚刚已经同汪泉约好,很有些为难。她想了想,汪大人找自己多是正事,世子找自己多是没什么事。“麻烦姑娘转告世子,我等会儿要去趟汪府。世子若是有事,我明日再登门拜访”。 李盛岩听了丫鬟的回复,皱了皱眉,什么也没再说。杨一善倒是有些拿不准明日到底来还是不来。 王妃今年的生辰宴同去年相比,倒是十分圆满。 宴散的时候还是傍晚,杨一善的马车跟在汪家马车后头,一同进了汪府。汪泉吩咐下人将杨一善带到了侧厅,自己先换了身舒适的衣裳。 “杨老板,你小的时候有没有听你父亲说起过乌香?”。汪泉直奔主题。 “没有”,杨一善答地肯定,“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乌香到底是什么”。 汪泉点点头,杨一善那时候还小,就算杨家真的同此事有什么牵扯那也是要瞒着她的。“乌香是什么,过几日你就知道了。你们杨家之前有个管事,叫韩其的,现在住在何处?”。汪泉这是打算要问问杨府之前的老人。 杨一善惊疑不定,难道这事能牵扯那么久远?不过她还是照实答了,“韩管事早些年就已经回乡养老了。我听吴量说,他老家是一个极偏的小山村,叫韩家村,在水城的山窝窝里”。 汪泉点了点头,“好。别的我也没什么事了,杨老板可以回了”。 早知道她就问这么两句,杨一善也不用急着过来,大可以先去趟松柏院。不过汪泉没把自己传到堂上,而是私下询问,杨一善很感激。她满腹心事地上了马车,心里觉着晦气,李芸姑的官司绕来绕去好像还是和自己扯上了关系。 杨一善前脚刚走,李盛岩后脚就到了。 “世子您不在府上陪着王妃,怎么到寒舍来了”,汪泉笑着问了一句。 “不知汪大人刚刚将杨一善叫来是有什么事?”。李盛岩等会儿要赶着回去陪王爷、王妃用晚饭,不敢多耽搁,便直接问了。 “还能是什么,还不是乌香案的事。我现在要查清楚,那乌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天香阁的。是杨成在的时候就有,还是到李芸姑这才兴起的”。汪泉也不隐瞒。 “杨成不缺那么点银子,他那么聪明的人也不会做出这等傻事”。 “世子,有时候可不是银子的事。没查明之前,我不会下任何定论”。 “那若是杨成真的牵涉其中了,你又该如何,毕竟他人都不在了”。 “自是按照律法来”,汪泉看着李盛岩说地郑重,“罚没其所有家财”。 “杨成当年已经将家财尽数捐了,只留下天香阁和绕余香。你若是真的查出这事与他有什么干戈,便把天香阁收去,绕余香还是给她留着吧”。李盛岩声音又平又硬,“这也是父王的意思”。 第72章 你何必自欺欺人 天香阁的案子轰轰烈烈宛如一条火蛇,竟还烧到了水城,据说汪大人从水城又抓了几个人来。 这件大案终于在九月十二这天,开堂公审了。杨一善被差役叫到门口候着,她猜想等会儿或许要传她上堂。她站地靠前倒是比旁人看地清楚。堂上跪着两名女子,从身形和侧脸看其中一个就是李芸姑了,另一个杨一善没认出来。而站在李芸姑边上那位不是旁人,正是她许久未见的魏先行。 有了上回的经验,杨一善猜汪泉的堂审大概就是走过个过场,慢慢将谜底解开。可这回比上次却大有不同,这个过场走地太漫长了。堂上人来人往,换了一波又一波,直到天黑都没能轮到杨一善,倒是叫她白白看了一天的热闹。 杨一善此时已经弄清楚那乌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了。 天香阁有一种隐秘的□□,名叫逍遥散。既可化在茶水、酒水里饮用,也可装在浅碟里点燃吸食烟雾。这类用于调情或是催情的药物,别的妓馆也有。但妓馆常客们却更钟爱天香阁的逍遥散,因为此物食用之后确实如其名一样,逍遥快活。更重要的是,这东西十分有瘾,用了几次以后,后头只要隔断日子不用,就抓肝挠肺地想。 魏先行那次与李芸姑一番云雨之后,回过头来看总觉得不是自己本意。他起初也以为是酒后乱性,可后来他又故意喝醉几次,也并没有什么意乱情迷,精神恍惚之感。他心里认定,那日李芸姑一定是在酒水里头下了什么药物。他十分气愤,恨不得立时找李芸姑对质清楚,可他心里也明白问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经过那么些事,他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想当然了。 魏先行琢磨了许久,他很想把这事弄个清楚,便干脆舍下颜面同李芸姑虚与委蛇。大概是心里存着怨恨,不论李芸姑如何挑逗,他都没了那一夜的激情。他常常出入天香阁,倒是发现里头大有乾坤。 有一日李芸姑出去会客,迟迟未回。魏先行佯装生气,问红袖她去见了何人。红袖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叫他稍稍等一等。他本想掉头回去,可刚出门就遇见一名男子。那名男子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整个人恍恍惚惚拉着红袖就往屋里去。红袖赶紧吩咐丫鬟,将魏先行送出去。魏先行看了两人一眼,跟着丫鬟下了楼,可趁人不备他又悄悄摸了上去。红袖和那名男子在丙字房,这会儿天还没黑,天香阁里的人不多。魏先行趴在门上听了听,那男子言语混乱,只是一遍遍地说着什么逍遥散。后来那男子的仆人赶了过来,魏先行也只好先离开。他在天香阁的门口等了许久,等那位男子再出来的时候,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完全看不见之前的颓废。 “逍遥散?”,魏先行轻轻念了一句,虽然没听过可他直觉这不是什么好物。 后来他出入天香阁更加频繁,渐渐地也能和颜悦色的同李芸姑赏诗论画,李芸姑有时也会同他说一些旧事。慢慢地,两人同外头那些谈情说爱的年轻人也没什么不同,有时魏先行也会温柔地唤她一句芸姑。李芸姑这些年虽不接客,可追捧她的人可不少,长此以往她大约真的觉着自己魅力无限。或许是魏先行叫她想起了许多摸不到的往事,又或许只是为了恶心杨一善,她竟放任自己沉浸在这段虚无缥缈的情感之中。 时日久了,总能寻出些马脚。一日有一位外地的商贾,从红袖那买了一百两的逍遥散,说是带回去食用。这东西贵地很,一百两并没多少。魏先行跟着他,花了二十两从他那买了一些。此后不过两日,魏先行就将李芸姑给告了。告发缘由,是她私卖禁药:乌香。 杨一善听了这么一天,已经知道那乌香危害之大。早在前朝这就是禁药,不过知晓的人却不多,也不知李芸姑哪里得来的门路。 第二日傍晚,才终于轮到杨一善。她被传上堂的时候,这件案子已经断地七七八八了。可李芸姑十分油滑,她把这事全都推给了红袖。不论是买是卖一直都是红袖过的手,她也只在魏先行身上用过一次。且她口口声声称自己一直被蒙在骨里,并不知情。汪泉查了天香阁的账,那些卖乌香得的银两自是不会入明账。李芸姑推说,是红袖自己想挣钱赎身,才走上的歪路。 至于乌香的来处,更是叫人意想不到。这些乌香竟是水城画眉老街一个叫丁元的神棍自己制的。那丁元此时也在堂上。 丁元说没同李芸姑打过交道,这两年都是红袖从他这买的乌香。那红袖又是如何同他搭上线的呢?原来她如今的丫鬟就是从画眉老街走出去的妓子,是她帮忙给牵的头。红袖自己也对此供认不讳,把所有事情都揽了过去。 那案子到这,似乎也该结了。杨一善就是这时,被传上堂的。与她一同被传唤的还有杨家以前的管事,韩其。刚刚在堂外,他已经同杨一善打了招呼,可是人多两人也不便多说。 “韩其,杨成当年到底有没有吸食乌香?”,汪泉问地直截了当。 杨一善有些震惊地看了看韩其,韩其也看了看她。他犹豫了下,还是如实答道,“有”。 杨一善有些发愣,在听过乌香的许多危害之后,她实在是不能将它同自己的父亲想在一块。 “那他当年又是从哪里买的呢?”。 “不是买的,一直都是从李芸姑那拿的。老爷之前头部有疾,每每犯病便疼痛难忍。看了许多大夫,也没能治好。有一次他在天香阁头疼发作,李芸姑给他喂了一些乌香,倒是确实缓了许多。后来,后来老爷就慢慢离不开乌香了”。 杨一善很想问一句,“我怎么不知道?”。她既不知道什么乌香,也不知道杨成的头疾。可这里实在不是问话的地方,她只好人忍住。 “李芸姑,你又作何解释,那时候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乌香?”。汪泉高声喝问。她之前去寻韩其是想查证清楚,天香阁的乌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杨成在的时候就已经偷偷在卖,还是真的如李芸姑所言是这两年才有。没想到的是,倒是查出了些其他的。 李芸姑暗自咽了咽口水,“大人,他说这些话可有凭证?”。这事都已经五年了,她不信汪泉还能凭空变出证物来。 “凭证?我自然有”。汪泉说完又传上一个人来,不是旁人正是在家里躲了许久的安振云。原来杨成后来染上乌香的瘾后,十分痛恨,想尽办法想将其戒掉。在他看来乌香就是种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安振云还没从绿帽阴影中走出来,整个人没精打采。杨成当年一心要把这戒掉,对安振云并无隐瞒。不仅同他说了李芸姑,连丁元都说了。安振云还特意去找了丁元,他想知道那乌香到底是如何制成的,这样他才可能想出解药来。 安振云用他那毫无生机的声音,将事情平平地道了出来,听着却是十分可信。 李芸姑这些日子提心吊胆,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今日这番结局,她知道再无可辩,一下瘫软在地上。那红袖也不再死扛,总算是如实到来。之前那些与乌香相关的桩桩件件都同李芸姑脱不了干系,她只不过是帮着打了下手。之前她揽在身上,是念着李芸姑一些旧情,可眼下她觉着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李芸姑失魂落魄,抽着气冷笑了一声。她抓住旁边魏先行的衣角,颤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难道这些日子那些恩恩爱爱都是假的不成?”。 魏先行冷着脸,将自己的衣裳抽了出来。“为什么?因为你毁了我最重要的东西。算计来的东西,怎么会是真的?”。他说地很轻,可眼中的狠戾,是李芸姑从不曾见过的,杨一善也不曾。 “最重要的东西?”,李芸姑回头恶狠狠地看着杨一善,再也没了往日勾人的妩媚。“杨成当年也说她最重要,可那又如何?到头来他还不是跪在地上,求我施舍一点乌香,心甘情愿地把天香阁留给了我”。她说地咬牙切齿,眼睛闪着光,朝杨一善笑地嘲弄又挑衅。 杨一善把手握地紧紧地,气地心都在抖。她恨不得上前去一脚将她踢翻,可这样岂不是正好如了李芸姑的意。藐视公堂,自己少不得挨上一顿板子。她咬着牙,将怒气压下去,心平气和地道,“李芸姑,你何必自欺欺人,我爹都已经搭上了丁元,怎么可能还要求你。至于你费劲心机算计来的天香阁,给我我都怕脏了手”。 李芸姑瞪着眼睛,还想再说什么,汪泉在这时拍了惊堂木,她要宣判了。之前那些吸食过乌香的,不论有没有染上瘾,她都将人关上两个月。李芸姑被罚没了所有家财,还要在牢里呆上十年。 至于杨一善,汪泉将她叫来,是要问问她天香阁她要如何处置。杨成当初也算是被胁迫,才将天香阁赠给的李芸姑,那它如今理应归杨一善所有。 “还是按照我父亲的意思,捐给官家吧”。天香阁,她并不想要。 第73章 挑破 昌国云启六十一年,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一年。王上没能等到他的六十一岁生辰就驾鹤西去了。新王甫一登基,龙椅都没坐稳,焗国却有了异动。焗国今年极旱,与边城相邻的几座城四五个月都没落雨。民心不稳,又加上如今机会正好,焗国竟悄悄地集结了两万兵马,逼近边城。 忠王得了消息倒是也不见慌乱,他抽了三万军马,准备出城主动迎击。这次他打算将李盛岩也带着,封了他一个前锋左将军,想将他扔到真正的战场历练。他把李荣安排在他左右,负责护卫他周全。至于李盛岩行军作战的能力,忠王还是有信心的。这一年多来李盛岩在军营里很能吃苦,领军行事也很有章法,林副将对他赞不绝口。 大军开拔前一天一早,李盛岩却带着李渔,急急忙忙地赶到了阳春巷。杨一善这些日子也听到了外头的风声,她十分忧愁,这仗一打起来,异乡安的生意势必要一落千丈。到时候城门都封了,哪里还能有住客。 在家门口见到李盛岩的时候,她十分意外。“世子怎么来了?”,她一边将人请进来,一边出声问道。世子要随军出战的消息她也知道了,按道理说他现在该忙得不可开交才对。 李盛岩大步走了进去。年婶想上前添置茶水,被他抬手止住,他把李渔也清了出去,屋里只剩他和杨一善两人。或许是没打算在此多作耽搁,李盛岩开门见山地道,“你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同我一道随军出城”。 杨一善微微张了嘴?“世子您……”您这是什么胡话。 “眼下情形,我也不同你绕弯,咱们挑开了说”,李盛岩望着杨一善说地不急不缓,“我知道,之前屡次附在我身上的人是你!”。 杨一善眉头一跳,“我不明白世子什么意思?”。 “呵,日子过地真快,我来想想第一次是什么时候”。李盛岩笑着走到她跟前,“第一次好像是张家姑娘那次”。要是往常,他倒是很想同她细细回顾下之前她做下的蠢事,可眼下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你之前在王府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杨一善你不用再装,我不是给你签了文书,说要护你周全?你放心,我说话算数。本来你不想说破,我也可以一直当做不知道,谅你也不能做出什么翻天的事来。可明日我要随军出战,倘若我在战场厮杀的时候突然变成了你,你是否能应付得了?”。李盛岩已经收起了笑意,说地十分严肃。 杨一善望着他,眼神有些躲闪。她当然应付不了,要真是如此,后果不堪设想。怕是不仅要害死李盛岩,还会耽误军情。她脑袋里甚至想象了自己拿着刀茫茫然地站在沙场,最后躲闪不及,被敌军一刀刀砍死的可怕情形。她打了一个哆嗦,张张嘴,“我……”,可又没有勇气就这么认了。 “你之前同李渔说,你附在我身上的时候,只要能睡着,就能将我换回来。可战场上可没功夫给你打盹。我来还想问你,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李盛岩不管她认不认,自顾着往下说。 杨一善此时已经意识到,这不仅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或许还牵扯着更多人的性命。再往大了想,如果因为她的一时失误导致了一场败仗,那她岂不是成了边城的罪人。 “王爷王爷能同意吗?”,杨一善倒是没回李盛岩话。 “嗯,我已经同父王说开了。父王觉得……匪夷所思”。忠王开始是不信的,还大骂了李盛岩,骂他胡闹。可是李渔、李全把之前的那些事详详细细地又同忠王说了,他如今信了大半,也同意李盛岩将人带着。他还叮嘱李渔,下次杨一善再附到世子身上的时候,一定要立时告诉他。他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等奇事。 杨一善拳起了手,刚要往嘴边放,可看着李盛岩浪起的眉毛和眯起的眼睛,又赶紧放了下来。“只要把我叫醒,就能将您换回来”。经过这么些次,杨一善也总结出规律来,要么把自己叫醒,要么李盛岩睡着。 “这就简单了”。李盛岩眯着眼睛笑,她这总算是认了。 “世子打算 打算将我如何处置?”。 “你怕什么?你跟我一道随军,又不用同我一起出战。不过我出战的时候,你不准睡觉,我叫人看着你,见你睡着了就将你叫醒”。李盛岩说着说着又笑了。 “好……”。只要不是拿狗血将自己泼醒,杨一善也是能接受的。 “那你自己准备准备,晚上我派李渔来接你。先在王府住一晚,明早随我一起走”。 “可是世子,我我以什么身份跟着您呢?”。这可不是儿戏,李盛岩这样随便带个女子进军营,有失体统不说,将士们也要起怨言。 “随侍”,李盛岩歪着头看她,“我正好还缺一名随侍”。李盛岩倒是想给她换个身份,可现在还不是时机。 “随侍?”,杨一善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不愿意?,那你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杨一善认真想了想,“世子我可以一直不睡觉……”。 “呵,一个人不睡觉最多能撑五天,你或许连三天都撑不住。这件事关系重大,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我要赶去军营,现在就得走了,你自己把事情安排妥当”。 他是说走就走了,把杨一善愁成热锅上的蚂蚁。她不知道这事该如何同家里人解释才好。如果不解释,那又找个什么借口才妥帖呢? 她也没多少时间去冥思苦想,匆匆地先去了绕余香。同张掌柜交代好,后头几日她要出趟远门,她把江行留在了绕余香帮衬着。 “东家,你是不听到了什么风声?”。老张寻思着,东家这不是收拾细软出去避难去了吧。 “上次碰见韩其,他来去匆匆我有许多话还没来得及问他。我想去趟水城,找他问问我爹的事。明日就要封城,我下午就得走”。这是杨一善最终想出的好借口。可是这能糊弄的了老张,却糊弄不了吴量。 “你为何非得赶在这个档口,都这么些年了又不急在一时”。吴量听了杨一善的说辞,连连追问。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等回来后我再同你细说。你看好家里,看好异乡安”。杨一善打定主意,将这个谎说到底。 “那你把江行带着,关键时候他也能派上用场”。 “我让他留在绕余香帮忙,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急事,他也能应付一下”。这借口实在是有些勉强。 吴量想了想,“你去水城躲一躲也好”。吴量看了看旁边,见四下无人又贴着杨一善的耳朵小声说道,“我听说马行的王老板一家子都躲了出去。他消息灵通,这场仗怕是没那么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渐渐进入收尾阶段…… 第74章 我晚上睡哪? 忠王率领大军连行两日,最后停在了边城以南三百多公里的一个山坡处安营扎寨。 行军在外,万事从简。李盛岩身份高贵,分得一个帐篷,可作为世子随侍,杨一善是想都别想了。能在世子帐篷里分得一张布毯,已经是十分难得。 此刻,李盛岩正带着李渔在忠王的主将营帐中议事。杨一善在世子的帐篷里来回转了几圈,她已经连着两日没洗澡了,虽说眼下天气已经转凉,可是连着赶了那么远的路,还是难免出了一身的汗。她捏着衣角闻了闻,皱了皱眉十分难受。她想打点热水来洗身子,也不知该问谁,也不敢在这里洗。她叹了口气,干脆躺在毯子上打盹。 她只是浅寐,并不敢睡着,听到脚步声便立即站了起来。 李盛岩掀开帐篷的帘子,弯着要走了进来。他看着站在角落里的杨一善笑了笑,“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和我一起用饭”。 杨一善四处看了看,帐篷里空荡荡的,倒是没看见什么能吃饭的桌子。李渔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高高圆圆的布墩子,在上头铺了块蓝色的粗布。紧接着进来了一名小兵,他将两碟菜放在那布墩上。 李渔又在布墩子边上放了两块布垫,李盛岩盘腿坐了上去。“愣着做什么,过来吃饭”。他冲着杨一善招了招手。 好不容易能吃顿热乎的,杨一善也不推辞,学着李盛岩盘腿坐了过去。米饭上来的时候,李渔就跟着送饭的小兵一起出了帐篷。 一共有三盘菜,一盘土豆炖兔肉,一盘炖野鸡还有一盘叫不出名字的野菜,半炖半炒。李盛岩先尝了块土豆,摇了摇头,“无滋无味”。他虽这般说,可吃饭的速度却不慢,大概也是饿着了。 “你怎么不说话,生气了?”。李盛岩看着这简陋的帐篷微微有些心虚,他想杨一善长那么大怕是都没过过这么苦的日子。 杨一善放下筷子,摇了摇头,“世子说笑,我只是还有些不习惯”。 李盛岩见她一说话就住了筷子,干脆什么也不说不去扰她,专心吃起饭来。 杨一善倒觉得这肉挺香,可能是野物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饿了。她将碗里的饭吃完就放下了碗筷,“世子慢用”。 菜还剩许多,李盛岩皱了皱眉,“吃饱了吗?”。 “饱了”。这么盘坐着身上有些发麻,杨一善小心翼翼地伸了下腿,不成想却碰着了李盛岩盘起的大腿。李盛岩也是吃了一惊,刚刚夹起来的肉又掉进了盘子里,溅起的汤汁都迸到了他的脸上。他放下筷子,拿起湿帕若无其事地擦了擦。 “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杨一善说着悄悄红了脸。 “呵,我倒希望你是故意的”。李盛岩把帕子扔到边上,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吃了起来,只是嘴角一直翘着,压都压不下去。 碗筷收下去之后,李盛岩拿出地形图来仔细查看。帐内点着油灯,灯光昏暗,他举着靠近火光。杨一善蜷坐在毯子上,见他看地入神,越发不敢出声。 帘子突然被掀开,进来一位四十来岁壮硕的妇人,她端着大半木盆的热水进了来。李盛岩放下手中的图,他用下巴指了指那位妇人,同杨一善道,“她叫李蔚,本是伙头军。简单的事你可以吩咐她去做。我不在的时候由她看着你”。 杨一善点点头,“好”。她看了看李蔚那双大手,想着世子出去的时候她若是睡着了,怕是得挨上一巴掌。 等李蔚出去,李盛岩也站了起来。“这热水是给你的”,他说完拿着那图就往外走,“我去找父王问些事情,这里没人会来”。都交代完了,他才掀开帘子出去。 杨一善看着那盆水,笑了笑,呼出口气。她也不敢耽搁,只草草地将身上擦了擦,换了套干净的衣裳。最多一刻钟,她就端着水出来了。李蔚看见赶紧从她手上接了过来。没多会儿,李盛岩又匆匆走了回来。杨一善站在外头,见李蔚又端了盆水进去,盆还是刚刚那盆。杨一善别扭极了,她没想到条件会艰苦到和世子共用一个盆。 天上零散地挂着几颗星星,夜间的山坡极静,那些个虫鸣鸟叫越发清晰。杨一善见李渔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她闲着无聊也走了过去。那石头极大,杨一善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旁边。 李渔见了她忍不住笑了,“鬼爷?”。他挤眉弄眼,看着十分滑稽。 “这个叫法不吉利,以后别叫了”,杨一善也弯了嘴角,算是认下。这样陌生的环境里,李渔竟成了她最熟悉的人。风刮过来的时候,她问到了李渔身上的皂角味,“你已经洗过了?”。 “嗯”,刚刚世子将他赶走的时候,他抓紧时间洗了洗。 “你在哪里洗的?你有自己的帐篷?”。 “我在河边洗的”,河水已经有些凉了,他洗地极快。 “李渔,你晚上睡哪?”。 “帐篷里啊”。 “你有自己的帐篷?”,杨一善又问回来了。 “您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有自己的帐篷。我当然是同世子睡一个帐篷”。 杨一善拧起了眉毛,想着晚上同他们主仆两睡在一个帐篷实在是不像话。“你的布毯呢?”。 “在帐篷里呢,你刚刚没看见?”。 杨一善想了想,那帐篷里只有两张布毯。她张了张嘴,觉得自己之前或许想岔了,“那我晚上睡哪?”。 李渔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帐篷,“你同李蔚还有另外三个伙头军住那”。 杨一善大喜过望,“那我先去看看”。她觉得之前傻透了,自己这个随侍不过是挂名的,又不用真的要随身伺候,干嘛非得和世子同住一个帐篷。眼下累了这么久,趁着世子在她不如赶紧去睡上一觉。 李渔回想了她刚刚的话,突然反应了过来。等世子洗完了,他赶紧回去伺候。顺道给李盛岩提了个醒,“杨老板好像想要一顶单独的帐篷”。 “她同你说的?”,李盛岩语气不善。他自认为待杨一善还算亲和,她若真是想要为什么不直接同自己说,还要绕个弯子同李渔说。 “不是,爷”。李渔把他刚刚同杨一善的对话学了一遍。 李盛岩听完,看了眼角落里那块布毯不由地笑了一声,“她这是想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晚 第75章 可把李盛岩害惨了 天还未亮,杨一善睡地正香,却被一个大巴掌给拍醒了。她看着李蔚还有点发懵,甩了甩脑袋也不多问,打着哈气慢腾腾地爬了起来。 “姑娘饭已经好了,你等下收拾好了自己去盛吧,我先去帮着把碗筷收拾了再来陪您”。军营里不养闲人,李蔚并不能时时刻刻地看着杨一善。且她心里也奇怪地很,不知道世子爷是怎样的恶趣味,特意把人家水灵灵的姑娘带进军营,为的就是不让人家睡觉。 “好,你去忙。吃完了饭我去把昨日换下的衣裳洗了,你不用特意看着我,时不时的看上两眼就行”。杨一善心里想着不会那么巧,她觉得世子要么是小心太过,要么就是存心捉弄自己,不过该配合的她还是乖乖配合。 李蔚很忙,都没什么空闲的时候。杨一善洗完衣裳,晾好之后就没什么事做了。她在昨晚李渔坐的那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李蔚出来看了看她,没多会儿就捧着半篓子的土豆走了过来。她也不说话,挨近杨一善坐下就开始刮起了土豆。 李蔚的手极快,比绕余香里帮厨的婆子丝毫不差。杨一善一手拖着腮,看地有些入神。旁边突然有一群小兵走过,他们走地又快又齐。这里除了她每个人都紧张匆忙,她环顾了下四周觉得自己这份悠闲实在是格格不入。 她叹了口气,也拿起一块陶片同李蔚一起刮起土豆来。李蔚愣了愣,倒也没说什么。杨一善不想闲着,倒是有模有样地跟着李蔚做了半天的活。 李盛岩带着李渔赶着中午才回来。他跟着龙虎营四处勘察了一番,上午片刻都没闲,这会儿脚步匆匆,出了一额头的汗。他进了帐篷见里头没人,又出来四下了看也没见着想找的人。“李渔,杨一善呢?”。 李渔也刚从外头回来,哪里知道。“爷您找她有事?我去将她叫来”。 李盛岩没说话,他有些不放心抬脚自己去找了。他先去了伙头营找李蔚,他准备好好责问一番,她把人看到哪里去了。 伙头营那边烟火缭绕,李盛岩还没找到李蔚,倒是看见了混在人群里烧火的杨一善。她同其他伙头军穿着一色的青衣,束着一样的发式,可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 李渔看着悠悠闲闲往锅底添柴火的杨一善,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惨还是杨老板惨,这么大的老板短短几日竟沦为了烧火的丫头。 李盛岩憋着笑,朝她招了招手。杨一善把锅底的柴火拢了拢,同李蔚说了一声,她一边吹着手腕上的灰,一边走了过来。 “杨一善”,李盛岩摸了摸鼻子忍住笑意,“我当初是叫你来做我的随侍,可不是当伙头军的”。 杨一善笑笑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堪,“以前江行说随侍随侍就该随侍左右,我既不能跟着世子上阵杀敌,做个伙头军也不错”。这么半天的功夫,杨一善切实感受到了大战在即的紧张气氛,身在此处她希望自己不是脱后退的那个,若是能帮上些忙那就更好了。 “随侍左右?”,李盛岩心头一动,心道这场仗结束以后,无需她随侍左右,只要不躲着他不避着他,他就心满意足了。 李盛岩似是有许多事要做,眼下并没用多少心思能放在她身上。用完了饭,他又去了忠王的军帐。走之前倒是给杨一善留了话,“我一时半会儿不会出去,你先去睡会儿”。 杨一善这一觉一直睡到半下午,李蔚一直也没来叫她,看来世子还没出去。到了晚上,她还是同昨夜一样早早睡下。或许是下午睡地大久,晚上一时半会儿还睡不着了。她尽量将自己的思绪放空,什么也不去想,这样捱了好一会儿才睡着。 夜里突然下起了雨,不过杨一善也不是被雨声吵醒的,而是被李蔚的大巴掌拍醒的。 “姑娘你总算醒了,世子已经走了”。李蔚做惯了粗活,手上的劲总没个准头。杨一善揉了揉肩膀,使劲将自己的起床气压了下去。她干脆穿好衣裳,去外头淋了一把雨,雨水很凉,打在脸上整个人瞬间清醒了。她抹了一把脸,同李蔚坐在一处。军营里的事、世子的动向杨一善都忍住不问。一来就是问了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二来她不想知道的太多。 杨一善下午睡地足,这会儿还不算难捱。可李蔚不同,她一天到晚都没停歇,又不知道同杨一善说些什么好,这么干巴巴地坐着坐着就困了。 杨一善见她脑袋一点一点的很是好笑,也不出声扰她,任由她在那点豆子。 外面的雨声渐渐熄了,四野寂静。杨一善甩了甩头,困意再次袭来。李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毯子上睡着了。杨一善捏了捏眉心,站起来走到门口掀开一点缝朝外头看了看,这会儿远处的天边已经露出了一点白线,看来天是快亮了。 她长呼了口气,敲了敲发麻的腿。又坐了回去,毯子铺在地上,坐着蜷地人实在难受。她便睁着眼睛躺了下去,可躺着躺着那眼睛就闭实了。 有时候天意就是那么弄人,就这么一会儿,杨一善竟还真又附到了李盛岩身上。她望着手里那把还留着血的青牙刀,愣愣地不能回神。好在此时这场持续半夜的恶战已经临近尾声,杨一善看着不远处穿着薄甲,同样染了一身血的李渔。她疾步走过去,想同他说明情况,可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支暗箭,那箭速度极快带着穿破的风声,杨一善躲闪不及,直直地刺进了她的左肩。 箭头穿过皮肤,深深扎进肉里。明明射在肩膀,却是绞着心都跟着一起疼。杨一善‘啊’地大叫一声,她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就疼地晕倒在地。 “爷?爷!”,李渔飞快跑上前去。他睁大眼睛强压住心里的慌乱,连忙李盛岩扶了起来,颤着手试了试鼻息…… 李蔚被杨一善的一个鲤鱼打挺给惊醒了。她有些慌张,“姑娘你没睡着吧?”。 杨一善比她还慌,她摸了摸自己的肩背,那里完好无损,可刚刚的剧痛还如此清晰。她的心砰砰跳,十分懊恼地朝着脑门拍了一巴掌。自己一时贪睡可把李盛岩害惨了,若是李盛岩自己定能躲了那箭,杨一善心里十分笃定。 她起身见外头还是灰蒙蒙地没有亮透。军营里只有些留守的士兵还有伙头军,其余的人都还没回来。她咬着手来回踱步,心中惶惶不安。 第76章 万死倒不如以身相许 李盛岩被人搀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亮透了。他身边围了许多人,杨一善跟在边上却进不了身,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她远远看着,李盛岩似乎还闭着眼睛,脑袋也耷拉着,她惶恐不安的心跳地更厉害了。 她脑袋懵懵地跟着那些人一道进了李盛岩的帐篷。李盛岩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布毯上,他哼了一声,睁开眼慢慢趴了下去。 忠王从外头大步走了进来,同他一起的还有李荣。李渔把刚刚那些小兵都遣了出去,帐篷里就剩下这几人。 李荣之前就已经查看过伤口,好在箭上无毒,也没有倒钩,但是射箭之人力气极大,箭入地很深。他那会儿只是将箭拔掉,简单巴扎了下。如今回到军营,他叫下头送来热水和烈酒,准备把伤口仔细洗洗,重新上药重新巴扎。防止染上些其它病症。 热水端来之后,李荣轻轻将李盛岩的衣裳褪去,露出那血淋淋地肩膀。非礼勿视,杨一善这时候本应该别开眼去,可她却忍不住又上前了一步,想看地更清楚些。她想看看自己的一时贪睡,给人家带来了怎样的后果。 李盛岩只有十六岁,可是肩膀已经十分宽厚。肌肉紧绷,白白地肩头上那个血窟窿看着十分刺眼。杨一善咬了咬嘴唇,心里很难受。 李荣拿了方干净的帕子,沾着热水轻轻地将伤口上的血擦了干净。碰到伤口的时候,李盛岩也只是微微动了动肩膀。可等换了烈酒,那帕子刚沾到伤口,李盛岩就‘啊’地大叫了一声。 “岩儿,你再忍忍,一会儿就不疼了”,忠王温声安慰。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疼了,李盛岩就叫了那么一下,后头都安静地很,只是肩膀时不时地抖一抖。 李荣手脚很快,十分利索地替他换了药重新包扎起来。“王爷放心,世子这伤并无大碍,好好养上一段时间就好。咱们让他睡一会儿好好休息休息”。 王爷点点头,替李盛岩盖上薄被,见李盛岩闭着眼睛,他便放轻脚步准备出去。一回头正好看见满眼焦急地杨一善。 “战场上刀剑无眼,这点小伤不碍事”,他竟还安慰了一句。 杨一善十分自责,刚想开口解释却听李盛岩咳嗽了一声,她赶紧走上前去看了看,见他依旧闭着眼睛才放了心。 “姑娘家心细,岩儿这两天就劳烦杨姑娘照看了。要是有什么不妥,你及时来找我或是找荣管事”。 杨一善连连点头,“好”。 王爷和李荣一走,李盛岩就睁开了眼睛。他趴着身子,歪着头对着杨一善笑了笑,“李渔,你先出去”。 李渔看了看两人,悄悄走了出去。 杨一善十分心虚,她咬着唇,那双桃花眼此时满是怯怯。“世子,实在是对不起。我……我唉”,她懊恼地说不出话来,觉得任何解释都十分苍白。 “你过来”,李盛岩地声音极轻,慢慢地眨了下眼睛。 杨一善走他边上蹲了下来,低着头有些不敢看她。 “你可真行,惹了祸却害得我替你受罪”,李盛岩声音虚弱,听不出其中喜怒。 “我我以为不会这么巧”,杨一善皱着脸,把愧疚写在了脸上。“伤口还疼吗?”,她自己都觉着问地是废话,不疼就怪了。 李盛岩轻轻摇了摇头,只是这般趴着没能摇起来。“伤口不疼,心疼”。 杨一善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眨着眼睛看他。 望着那双黑亮亮的眼睛,李盛岩心口一热,藏在心里的疼好似要喷涌而出,有许多话想说,他心里又闷又疼难受极了。他红着眼眶轻声道,“杨一善,你知道吗……昨晚出兵的时候,龙虎营上下五千人,可回来的却还不够三千”。而那些没能回来的两千多人,许多他都能叫上名字。李盛岩说完,紧紧地闭了眼。 尽管他声音很小,杨一善还是听出了里头的哽咽。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呆呆地盯着眼前这张脸看了许久。他紧闭着眼,眼皮连着睫毛一直在颤。喉头上下翻滚了两下,轻轻吐出了口气。杨一善猜想,他是在极力压制某种情绪。 他的五官十分深刻,往常嬉笑怒骂无一不张扬。分明一样的眉眼、口鼻,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趴着压皱在一起的缘故,看着不仅孱孱弱弱,还有几分可怜可爱。杨一善这才想起,这个少年,他是第一次上战场啊。他比自己还小一岁,平时不论怎样顽劣,可该担起责任的时候他毫不含糊。他此刻一脸疲惫,没了往日的霸道。薄薄的嘴唇十分苍白,上面还有些细细地口子。他的左边脸颊连着下巴那有一块青乌,不知是怎么受的伤。搭在边上的那张大手上除了厚厚的茧子,还有一些结了血疤的划痕。她看着看着,心里生出些敬佩,虎父果然无犬子。 李盛岩睁开眼,见杨一善眼眶泛红,“你哭什么,这事又不怪你”。 杨一善抿着唇摇了摇头,“我没哭。这事怪我,要不是我世子不会受伤”。 “哼,好在那时候已经尘埃落定。你要是再来地早点,我怕不是受伤那么简单了”。李盛岩哼完觉着伤口有些疼,想来还真有些后怕。他若是出了什么事,他父王心神难免要受影响,这场仗本来就胜地艰难,要真有什么变故胜败还真就不好说了。 “是是都怪我。幸好世子福大,性命无碍。我刚刚见您闭着眼睛吓坏了,想着您要是有个不测,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万死倒不如以身相许”,李盛岩小声嗫嚅了一句。 “世子您说什么?” 李盛岩见她已是十分惶恐自责,也不再吓她。又见她眼下青黑,知道她昨夜定是没能睡好。“你先回去睡会儿吧,我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 她刚刚应了王爷要好好照看他,本不想走。可又怕自己杵在这,反倒扰的人睡不着。便道,“好,那世子也睡会儿吧”。 “等你睡着了,最好能来替了我,替我捱了这箭伤之苦”。李盛岩刚刚的伤心难过好像说散就散了。“我听李渔说,那箭刚射上你就疼地晕了过去,你就那么点出息?”。他说着轻笑了一声,“还有,下次别这么蠢了,哪有把背留给敌军的”。 杨一善也觉得自己蠢,蠢地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世子说地不错,她若是睡着了或许就能换她来尝尝这箭伤之痛。这般想着,她把李渔叫来,又老老实实地回去躺着了。 可这次却怎么都睡不着。她躺在床上,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好多遍,最后还是叹着气起来了。她走进李盛岩的帐篷,李渔坐在旁边静静地守着。他见杨一善过来,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李盛岩这会儿已经睡着了,可是睡地并不熟,皱着的眉头时不时地动一下。杨一善见他脑门上出了许多虚汗,她十分犹豫要不要帮他擦一擦,擦了怕将人吵醒,不擦又怕着了风。从小到大,她也并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 李盛岩不知梦到了什么,身子陡然弹了一下,牵地伤口一疼,人倒是醒了。他刚喘了口粗气,额头上就覆上了一方柔柔的帕子。他歪头睁着眼睛,见杨一善轻轻地帮自己擦了擦脸上的汗。他面上疲惫,嘴唇发白,“你怎么还在这,怎么不去睡觉?”,他眉头还未舒展,仍是刚才那般皱着。顿了会儿又轻笑一声,“是怕疼,不想同我换吗?”。 “我睡不着,世子醒了不妨先用点饭吧。李蔚熬了些米粥,荣管事说您要吃些清淡的,喝这个正好”。 “好,你喂我吗?”,李盛岩调侃一句。 杨一善倒是真的端过碗来,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嗯,我来喂”。 李盛岩不过随口一说,等她真把勺子伸过去的时候,他却有些愣住。 杨一善见他不张嘴,忍不住朝他看了看,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竟红了耳朵。她笑了一声,心道世子之前调戏张家姑娘的气势哪里去了?想到这她又皱了皱眉。 李盛岩见她面色几变,不知她心里想些什么,倒是乖乖地张了嘴。这般趴着用饭着实有些不便,那米粥熬地黏糊,杨一善手生没将勺底粘着的汁刮净,滴了一些在李盛岩的脸上。好好一张俊俏地脸,看着有些狼狈。 “别动”,李盛岩刚想用手去擦却被杨一善止住。她拿着帕子,轻轻帮他擦了去。 “杨一善,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没听错的话,她刚刚竟还喝了自己一句。 要是往常,杨一善听他这么说早该吓地心抖如筛。可她望着世子红红的耳朵尖,瞧出了他的色厉内荏,倒是一点都不怕。她刚刚一时心急,怕他牵动伤口,语气确实有些不妥。 她弯着嘴角摇了摇头,“没有”。 “什么没有?”,李盛岩有些发懵。 “我同您一样,吃的也是米粥”。杨一善说完见李盛岩眯了眼,她的笑意更盛,“世子要是生气,不如养好了身子再来罚我。还有之前的账,咱们也一并算了”。 李盛岩听着恍惚,这到底是谁要和谁算账?他觉着杨一善有些不一样了,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第77章 又添新伤 第二日一早,大军再次开拔,往南又行了将近一百公里。一路基本都是山路,李盛岩也没坐马车,骑在马背上颠簸。杨一善生怕他的伤口崩裂,一直跟在他的旁边,时不时查看两眼。 “杨一善,你这个随侍当地一点不比李渔差”,李盛岩今日说话有了气力,看着倒是精神不少。 杨一善看了看李渔,“不知渔随侍俸银几何,回去后世子是不是也要给我发一份?”。行军的路上十分苦闷,杨一善说些闲话逗趣。 李渔看了看二人,选择默不作声。 忠王依旧寻了块向南的山坡,安营扎寨。忠王本意是带着李盛岩出来历练,李盛岩心里清楚这是难得的好机会。故此,即便身上带着伤,入了夜他还是穿上戎装跟着忠王出发了。 杨一善十分担心,可是她没说一句劝诫的话,因为她毫无立场。李盛岩因为她受了伤,总不好又接着耽误了军务。 一天两夜,杨一善片刻未眠。她白天的时候就跟着李蔚一块干活,困了就抄把凉水洗洗脸,困地不行的时候就掐一掐拍一拍自己。白天还行,可到了第二天晚上,她是真的有些撑不住了。她来之前带了一些茶叶,泡了浓浓地一壶,同李蔚一起全部喝了个光。帐篷里还有其他人,她也不好说话,干脆站起来去外面一圈圈地走。叫她没想到的是,原来人困到一定的程度,竟然走着都能睡着。她晕晕乎乎地差点摔了个大跤,“李盛岩啊李盛岩,你快点回来吧”。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思念李盛岩。 快到天亮的时候,李蔚实在撑不住,趴在毯子上睡着了。杨一善呼出口气,捏了捏眉心,头却忍不住往下沉。没办法,她只得狠狠心朝着手面使劲咬了咬。刚开始确实有些用,可越到后面越不行了,等她在手上咬满了牙印的时候,李盛岩终于回来了。 世子再次被人搀扶回来的时候,杨一善本来就晕乎乎的脑袋更是快要炸开了。忠王还没回,李盛岩蹙着眉被扶进了帐篷。杨一善忍下满肚子的疑问,看着李荣和李渔七手八脚地给世子腿了衣裳。 肩上的伤口又炸开,流出的脓水将衣裳都黏住了。李荣拿了一柄锋利的小刀,将衣裳划开,又将粘在上头的布头细细挑去。李盛岩咬着牙,脑门上凝着一颗颗汗珠,他肌肉抽搐却不吭一声。 李荣把这伤口擦拭干净,重新上药。除了这处,杨一善见他的腰腹处也缠着白布,白布外头沁出的血有红有黑,看来这伤有段时间了。 李荣轻手轻脚地将白布拆开,一条巴掌长的刀口横在腰间。杨一善闭了下眼,有些不忍看。可待听到李盛岩压抑的闷哼声,她又忍不住走进几步,看地更仔细了。 “要不是有护身的软甲,世子这次怕是……”,李渔说到一半便抿了嘴,不忍往下再说。 “这个伤是怎么回事?”,杨一善声音微颤。 “说来话长,等世子醒了姑娘问他吧”。李渔声音绷地很紧,杨一善十分敏锐地听出了其中的不满。 可世子哪是说醒就醒的,李荣给他换药的时候他就一直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是醒,换好之后他更是趴在那一动不动。 “荣管事,续骨生肌膏还有吗?”,杨一善之前其实就想问为什么不给世子用上呢。 李荣也猜出她的意思,“有是有,但用不用还得问过王爷”。这件事李荣做不了主,续骨生肌膏还剩下大半瓶,李副将也受了重伤,刚刚同世子一道被搀扶了回来。 “那那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李荣摇了摇头,“说不准”。忠王还带着大军在后头。他们回来的时候这场仗基本胜败已定,只得王爷凯旋。 李荣大概是还要去看李副将,这边忙完之后他细细叮嘱了李渔几句,就匆匆出去了。李渔小心翼翼地重新给世子穿了衣裳,又拿帕子给他擦了脑门上的虚汗。 杨一善看着很想问些什么,可又怕将李盛岩吵醒。而李渔板着一张脸,看也不看她一眼,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十分识趣地出来了,她的头还有些晕,这会儿再多的担心也无用,倒不如先歇上一会儿,养足了精神再来赔礼道歉。她想这新来的伤口和旧伤估脱不了关系,那自己便是罪魁祸首。 大概真的是困极了,即便心事重重她还是一头栽倒布毯上睡地死死的。下午忠王带着大军回营的时候,她才被外头的哄闹声吵醒。她跑出去先问了李蔚,“咱们打胜了吗?”。 李蔚一脸的喜色,“自然是胜了!忠王亲自带军,怎么会不胜?”。她语气激动,与有荣焉。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若是世子这会儿也脱了险那就更好了。她刚弯起的嘴角,又沉了下去。她大步走到世子帐前,可到了门口又驻足犹豫了一阵,最后似下定了决心轻轻掀开了帘子。 李盛岩依旧趴在那沉沉地睡着,李渔寸步不离地守着。 “世子怎么样了,醒过吗?”,杨一善走到李渔边上轻声问道。 李渔摇了摇头,“一直没醒来,这会儿还起热了”。 杨一善仔细看了看,见李盛岩脸颊红红。“荣管事怎么说?”。 “荣管事和营里的张大夫都过来看了,给世子开了去热的药,下头已经在煎,等世子醒了先喂他喝了。张大夫说这热要是能退下去,就无大碍”。或许也正因如此,李渔才有心情搭理她。要是再严重些怕是看都不想看她。 “李渔,你先去吃点东西,这里我来看着”。 李渔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他想世子醒来能见着她或许更开心些。便点了点头,脚步轻轻地走了出去。 杨一善搬了个布墩子坐在旁边,她伸手试了试李盛岩的脑门,又试了试自己的,觉得确实有些烫。她轻轻叹了口气,盼着李盛岩赶紧醒来。 可是李盛岩就是不醒,从下午耗到晚上。不仅杨一善慌了,李荣都跟着慌了。忠王已经来了三趟,叫了李盛岩几回,他都毫无反应。 忠王最后咬咬牙,让李荣给他上了续骨生肌膏,只盼着能有些用吧。忠王看了看杨一善又看了看李渔,最后把李渔带走问了些话。李盛岩的箭伤,他之前并没同忠王说清缘由。 尽管忠王什么都没说,杨一善还是愧疚极了。这会儿帐内就剩她和李盛岩两人,她不错眼地盯着他的眼皮,只希望它能睁一睁。 “李盛岩啊李盛岩,你赶紧醒吧。等你醒了,我送你件宝贝好不好?”。杨一善想了想他之前送给自己的那些个小玩意,都被她囫囵藏在了床底。自己还真没送过他什么。 李盛岩的手指动了动,可杨一善只顾盯着他的脸看了,倒是并没发现。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只要醒了,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还不成吗?你以后去绕余香吃饭,所有的账我来结,行不行?”。她声音很柔,像哄孩子一半轻声哄着。 “哼,爷缺你那点银子!”,李盛岩幽幽地睁开了眼。 “世子?世子您醒了!”,杨一善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好不容易闪出了点亮光。 “嗯”,李盛岩微微抬起头,动了动发酸的脖子,然后又喘着气趴了回去。“你要给我当牛做马”,李盛岩闭着眼睛,声音很虚。 “我去给您端药,再把荣管事和张大夫叫来”,杨一善说着就要起身。 “别动”,李盛岩睁开了眼,惨白着一张脸非要撑出个焆狂的笑,看着很有些渗人。“你说只要我醒了,你就给我当牛做马?”。 “世子听岔了,我说的是下辈子”。杨一善脸不红心不跳。 李盛岩斜着眼睛看她,直把她看地落荒而逃。她先去把李荣和张大夫叫来,忠王得了消息也带着李渔匆匆赶来。杨一善又赶紧去炉子上,将熬着的药端了来。张大夫试了试说热还在,让世子赶紧将药喝了。 杨一善闻言把手里的药往李渔那递了递,可李渔就跟没看见似的还把身子往边上让了让。这会儿帐内的几双眼睛都盯着杨一善瞧,她没法子,只好端着药走到了李盛岩边上。李渔和李荣赶紧过去将人扶了起来,李盛岩龇牙咧嘴地靠在了李渔身上。 杨一善坐在旁边,在忠王灼灼地注视下,喂药的手颤颤巍巍。 “别抖”,李盛岩有些看不下去。 杨一善控制不住,该抖还是抖。这药极苦,一口喝下去李盛岩就皱起了眉头。等第二勺再伸过来的时候他浪着眉毛很不想开口,可是看着眼皮地下那只颤颤巍巍地手,还是迅速地张嘴吞下。这药喂地极快,转眼功夫就见了底。 知子莫若父,李盛岩的药刚喝完,忠王就递了一杯茶水过来,李盛岩就着他的手赶猛喝了两口,才把嘴里的苦味带下去。 忠王点了点头,“以后的药就劳烦杨姑娘多费心了”。 杨一善连忙点头,无有不应。忠王还能对她这般客气,已经是十分难得。 第78章 李盛岩…… 李盛岩喝了药后又用了些饭,精神了许多。倒是与半死不活地杨一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杨一善的困意再次袭来,她撑着眼皮想着等世子睡着了自己再去歇息。 李盛岩又出了些汗,李荣这会儿正褪了他的衣裳给他换药。杨一善扫了一眼就耷拉着脑袋背过身去。 李盛岩歪着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撇了撇嘴,“又不是没看过,还有什么好避嫌的”。 李荣的手微微顿了下,竖着耳朵想听更多。可李盛岩却有些不耐烦,催他包好了赶紧去同忠王回话。忠王大胜归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没能一直在这看着,可一直忧心这边。李荣闻言倒真是加快了手速。 等李荣出去,李盛岩朝着杨一善招了招手。刚用了饭不好趴着,他这会儿正靠在两个软枕上。 杨一善走过去,想蹲下来同他说会儿话,可这连着几天都没睡好,这一蹲下竟然脑袋晕晕、两眼抹黑。她向前趔趄了下,要不是李盛岩扶了她一把,她一准要跌到世子身上。 李渔贴心地递来一个布墩,杨一善就势坐下。她捏着眉心缓了缓,“抱歉,没把您的伤口挣开吧?”。 “没事,我伤的是左肩,不妨碍我用右手”。李盛岩皱着眉头看着杨一善,“倒是你,怎么又把自己咬成这样?”。 杨一善把捏着眉心的手放下来,藏到了身后。李盛岩这会儿倒是看清楚了她眼下的青黑和眼睛里的红血丝。那双眼睛微眯着,里头藏着满满地疲惫,往日的灵气一丝不剩。李盛岩看着十分心疼,“你先去睡一会儿,等开拔的时候自会有人叫你”。 杨一善头很疼,大概是困到极致,这会儿竟然有了些精神,只是脑袋里有些混沌,混沌到有些口不择言,“李盛岩……” “嗯?”,世子李盛岩挑了挑眉,觉得十分新奇。“什么事?”。 “回去以后咱们找个道士还是什么,好好的把这件事解决了吧。以后总不好,你做什么我都跟着你,你累我也累,我现在真的快困死了”。她说着还使劲睁了睁了眼,掩面打了个哈欠。 “你以为我不想?我之前已经找了两个。第一个你也认识,水城一个叫孙逸仙的风水先生。还有一个你也知道,就是丁元那个神棍。两人是一个比一个靠不住。这件事我已经同父王说过了,回去后他来……” 李盛岩还没说完,见杨一善脑袋一点一点,已经打起了瞌睡。 李盛岩伸手扶了扶她的下巴,杨一善竟十分温顺地将脸都贴在了他的手心。他的手颤了颤,却没收回去,还忍不住捏了捏。果然同他想象中一样光滑柔软。 李盛岩对李渔使了眼色,李渔却是不明所以。他悄声说了个‘李蔚’,李渔才明白他的意思,将人给带了来。 杨一善最后是被李蔚背回原来的帐篷的,就这样她都没醒,放下去之后她动都不动任由李蔚将她手脚放好。 杨一善这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一早,被李蔚叫醒的时候,她才觉着自己又活了回来。 上午大军开拔回城,因为伤兵众多,忠王走了大道。 李盛岩今日退了热,那续骨生肌膏或许也起了功效,他如今已经能坐起身子侧靠在车边上。杨一善倒是真的做起了随侍的活,替他端茶倒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杨一善,你昨日说只要我醒了你便送我一个宝贝,宝贝呢?”,李盛岩斜着眼睛 看她。 “世子您那会儿已经醒了?那怎么不出声呢?”。 “没力气。你要送我什么宝贝?”。 杨一善那会儿拿他当个孩子哄,没想他不仅听见了还当真了。“世子想要什么,只要不是太为难的,我回头定替您寻来”。 “你哄我?”,李盛岩语气不善。 “并不是哄您,只是当时心急,没想好就说出去了”。 “你们做买卖的最要讲究一个‘信’字,说出口的话要算数才行。你现在既然没想好,那你就慢慢想,想好了你就送来叫我瞧瞧。我说它是宝贝,它才算是宝贝”。 “世子说的是,我回去仔细想想”。杨一善想着先把眼下应付过去。 “你可不能光嘴上应了,到时候我十天半个月的也见不着你的人影”。 杨一善想着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不是很正常吗,不过话却是不能这么说的。“您放心,我只要得了什么好东西,隔段日子就给您送去”。 “隔段日子是多久?”,李盛岩已经垂下了眼皮。 十天半个月他嫌长了,“九天,最多九天”。杨一善算是下了保证。 “嗯”,李盛岩闭着眼睛嘴角弯弯笑地十分得意,想着以后她总不好再躲着自己了。 这笑带了点孩子气,活灵活现地和家里的大黄有些像。杨一善也忍不住跟着弯了嘴角。 两人说了这么会子话,又都眯着眼睛,酝酿起睡意。 晚上依旧是扎了帐篷,杨一善虽是坐的马车,可这颠簸了一天也累地很,便早早睡下。许是心中没了顾虑,这次倒是很快就睡熟了。 “世子,该换药了”,这是李荣的声音。杨一善颤颤巍巍地睁开眼,觉得哪哪都疼。这一天李盛岩不哼不响,杨一善以为他身上已经好受了,谁成想换成她来竟是这般疼地要命。她咬着牙,想着这疼本就该自己受着的,倒也一声不吭,李荣倒是没发现其中异样。 李荣将世子的上衣全部褪尽,杨一善一低头,正好看见李盛岩胸前的两株红梅,她的脸噌地一下就红透了。 或许是路上颠簸,腰腹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李荣照例拿烈酒往上头擦了擦,杨一善毫无准备,那灼烧一样的痛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她最是怕疼,‘啊’地惨叫一声。那声音又大,拖地又长,把李荣吓坏了。 忠王听了这边的惨叫,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朝这里跑了过来。李荣拿着手上的巾帕,看着王爷有些无措。 第79章 不是不敢,只是不愿 杨一善也觉得自己有些丢人,她缓了缓咬着牙沉声道,“荣管事,你继续吧”。 李荣把手放地更轻了,可刚一碰到伤口,世子又叫唤起来,“啧……啊,疼疼疼”。李荣那手一时又下不去了,他刚想出声叫世子忍一忍,不想忠王直接将那巾帕接了过去。“堂堂七尺男儿,连这点苦都吃不得?长痛不如短痛”。他说着毫不打顿地擦了上去,手也比李荣重了许多。 “啊!……疼死了 疼死我了!”,杨一善又鬼叫起来。忠王皱着眉头,手上片刻不停,擦好之后连药都是他亲自上的。 忠王手极快,三两下就好了。杨一善这会儿倒是不叫了,可一直在那哼哼。忠王听地直皱眉,很想呵斥一声,可到底又有些心疼。 李渔已经看出些不对来,他走上前来,轻轻问了一句,“杨老板,是你吗?”。 其余三人听了他的话都有些傻眼。杨一善这会儿也不哼了,趴在那装死。 忠王皱着眉,关于李盛岩受伤的事他之前问了李渔,他说那箭伤是因为杨一善附到了他家儿子的身上,躲闪不及才射上去的。他那会儿已经半信半疑,如今听那位叫唤了半天,倒是真有些信了。 “你到底是谁?”,忠王冷声问了句。 眼皮底下的眼珠子直转,杨一善知道瞒不住了,便期期艾艾地开口,“回王爷,我确实是杨一善”。 忠王向来不信鬼神,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等奇事。“那岩儿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或许附在我身上睡觉了?”。杨一善觉得这是比较合理的解释,要不自己在这又是谁在自己身子里睡觉呢。 忠王点了点头,“岩儿说只要将你唤醒,他便能回来是也不是?”。 “嗯”。 “李渔,你叫人去把杨姑娘叫起来”,忠王吩咐了一句。 “王爷”,杨一善想坐起来,可这一动又疼地龇牙咧嘴。“王爷再等等吧,让世子睡个好觉。他这些伤因我而起,眼下也是合该我受的”。 忠王却是不太放心,他很怕出什么变故,若是耽搁久了换不回来那岂不是麻烦了。他看了李渔一眼,李渔就赶紧出去了。 果不其然,那边刚把杨一善叫醒,这边芯子里又换了人。“父王您怎么在这?”,李盛岩还有些迷糊。 “身上还疼吗?”,忠王柔声问了句。 李盛岩摇摇头,“已经不疼了”。看了看旁边的木盆,里面的帕子还沾着血,他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你之前和我说的事,我本还有些疑虑,这回是彻底信了。等回去后,我找天下最好的道士,帮你把这事彻底解决了”。忠王其实并没什么把握,因为他向来不信这些,也不知道上哪去寻天下最好的道士。 “好。父王,您先去忙吧”。李盛岩还有许多话要问李渔。 忠王和李荣走后,不待李盛岩问,李渔竟先告起状来。“爷,荣管事刚刚给她上药,她一直叫个不停,外头几里远都听见了。王爷也是听了声音才过来,她这回可把您的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李渔说完,以为世子会勃然大怒,可谁曾想他竟还咧着嘴笑起来。“这样也好,叫她知道她把我害得有多惨”。他这两日已经体会到了叫她愧疚的好处,她不仅毫无怨言地细心伺候,还会想法子逗他开心。 “爷,要不要我去将她叫来?”。 “算了,别吓唬她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第二日启程,杨一善同李渔一起将李盛岩扶上了马车。她比昨日细心许多,李盛岩哪怕只是皱了皱眉她也要温升问一句,“世子,伤口又疼了吗?”。 “嗯”,李盛岩把眉毛拧地更深。 “要是实在疼地厉害,您就叫出来吧。这里也没旁人,叫出来就没那么疼了”。这是杨一善的经验之谈。 “就像你昨晚那般?你昨晚可好的很,把我的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光”。 杨一善叹了口气,“我还从没那么疼过,也只有世子这样的铮铮铁骨才能一声不吭。真是叫人钦佩”。她想李盛岩不疼吗?肯定也一样地疼,他之所以强忍着大概是因为颜面。自己害得人家丢了颜面,他生生气也是应该。她溜须拍马,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盛岩听着,心里确实舒坦。他眼珠转了转,又想起了些别的,“你你昨晚有没有偷看我腰间的伤口?”。 “没有,世子我什么都没看”。她连连摇头,说地十分郑重。可惜肤色太白,没能遮住两颊的羞红。 “看就看了,还不敢承认?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李盛岩想着,这应该也不是最后一次。 杨一善觉得实在冤枉,这回她也不是有意去看。她琢磨着这事还是要解释清楚,倒不是怕李盛岩觉得她轻浮孟浪,而是这事毕竟关乎人家的清白,总不能让人糊里糊涂的。她斟酌着开了口,“世子,昨日我醒地突然,看了些不该看的。可之前我从没越距过,哪怕是沐浴更衣我都是能闭眼就闭眼”。 这本是一件旖旎暧昧的事,可她声音平淡毫无波折,李盛岩听着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你休要骗我,就是看了我也不能拿你怎样”。 杨一善摇摇头,“真没有。世子或许不知,我这人呆板地很,我希望自己以后的夫婿能够洁身自好,那我自己就也得谨慎守礼,不该看、不该做的我绝不会越雷池半步。再说我也没这个胆子去占世子的便宜”。她说地脸不红心不跳,没有一点含羞带却的意思。 这些日子因为世子的伤事,两人确是比从前亲近许多。可她怕这份亲近会叫人误会,她也不喜欢这种朦胧暧昧,干脆趁着这个话头将那些有的没的全都挑破了去。 “你不是不敢,只是不愿”。李盛岩觉得她其实胆大的很,连他的大名都敢叫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只不过是没把自己放在心上罢了。‘未来的夫婿’,他咂摸着这几个字心里很有几分意难平。“要是换成魏先行呢?你又会怎样?”,他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第80章 他是我说不得的人吗? 换成魏先行?杨一善垂了眸子并不去想此类假设,单是听到‘魏先行’三个字就叫她眉头一跳。 好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约莫是为了小憩。“世子,车内有些闷,闷地我头晕,我下去透透气”。她说完也不管李盛岩作何反应,直接撩起车帘跳下了马车。 李盛岩咬了咬牙,觉得她这胆子越来越大了,不仅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还敢对着自己甩脸色。 下面的凉风一吹,杨一善似是醒了醒神。她望着湛蓝蓝的天,和轻轻绵绵的几朵白云无端地轻笑了一声。轻笑之后,接着便是一声长长的微叹。 等她再上车的时候已经神色如常。她靠在车上,闭眼假寐,没了之前说话的兴致。李盛岩或许也是生了气,别开眼不去看她。无人说话,马车里安静地很。李盛岩听着吱呀吱呀地车轮声,心头烦闷。他转头看了杨一善两眼,见她的脑袋一点点往边上沉,竟然还睡着了!他气地又转过头去。 两人就这般一直僵持到中午。不过在杨一善看来,这样两厢无言倒是更自在些。 马蹄渐停,到了用午饭的时候。杨一善睁开眼,对着李盛岩笑笑,“世子,我扶您下去”。她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李盛岩看着这张笑眯眯地脸,觉得心中闷气无处可撒。 饭后,李荣又过来查看伤口。李盛岩看了杨一善一眼,在她别开眼之前将她轰出了马车。杨一善倒是开心地很,乐得自在。 马车复又前行,杨一善故技重施,又闭起了眼睛。 突然一个小小的瓶子砸到了自己身上,她睁开眼将它拿起来看了看。是个瓷瓶,只有大拇指头那么大,形状像个小小的葫芦。“世子这是什么?”。 “上好的金疮药,涂了可以去疤”。李盛岩靠在马车上闭着眼睛说道。 杨一善倒是拿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您是想让我替您上药?”,她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李盛岩睁开了眼,“我就算留疤又怎样?给你的”。他把目光转向了她的手面,“你再不上药,以后一手的疤,看还怎么见人”。 杨一善把手伸出来看了看,其实那些咬痕已经消下去许多,不过还有些已经发黑。要真是留下了疤,确实有些不大好看。她把那药瓶打开,倒了些药出来,匀匀地涂在了手上。“还挺香的,多谢世子”,杨一善贴着手面闻了闻,一股薄荷香味,她笑着道了谢。又看了看李盛岩,见他板着脸哼了一声。她觉着世子这股子别扭劲很有趣,明明一番好意,偏偏又是一副讨人嫌的语气。 “杨一善” “嗯?” “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来说说话儿吧”,李盛岩的声音清清冷冷,不过倒是没了之前的别扭劲。 “好。世子想说什么呢?”。 李盛岩冲着她笑了笑,“咱们来说说魏先行吧,再说说你以前的事”。 杨一善浪起眉毛,有些哭笑不得。她刚刚还觉着世子细微体贴,险些感动。可这会儿又觉着他咄咄逼人叫人为难。明知自己不想提不想说,可他偏要问个究竟。 “怎么,难道他是我说不得的人吗?”,李盛岩这脸真是说变就变,肆意地很。 杨一善似是已经习惯了,对着那张板起来的脸还能笑笑,“能,没有什么是世子说不得的。您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 李盛岩可不管她这话里是讽刺还是其它,他只顺着这话头往下说。“你说说你们之前的事吧,我想听”。 “您想听?”,杨一善歪头问了他一句。 “嗯”,李盛岩眨着下眼睛看着她。 “可我不想说”,杨一善笑嘻嘻地,一股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 “你……”,李盛岩咬起后槽牙,十分想将那瓶子金疮药给拿回来,可这刚直起身子又牵地伤口疼。他嘶了一声,瞪着杨一善,可瞪着瞪着又笑了。“杨一善啊杨一善你现在这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杨一善也觉得奇怪,她如今不知怎么地时不时总想逗一逗他。见他炸毛生起气来,隐隐还会觉得开心。大概是因为他之前立下的字据,她如今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经这么一闹,两人又没了之前的尴尬。杨一善端茶倒水,喂饭喂药又勤快起来。 连着行了三天,第三天半夜忠王带着剩余的两万多大军,抵达了边城的城门口。守门小吏看见军旗,又见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忠王赶紧开了城门。 杨一善坐在马车里,随军进了城。她掀开车帘往外头望,没想到竟见着了汪泉。她带着边城大小官员,守在两侧,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这么多人,这么多马蹬蹬哒哒地将整个边城都震响了,自是也吵醒了许多百姓。他们披着衣裳从家里伸出头来,见到这番阵仗无不大声欢呼,“忠王回来了!忠王打了胜仗回来了!”。这般一传十十传百,片刻功夫,夹道两侧就围满了人。老老小小,有的打着火把,有的还揉着眼睛。 李盛岩也掀了帘子朝外头看,外头的火光一闪一闪地映着他的眉眼。他面上沉静,外头的嬉笑热闹似乎都与他无关。杨一善见他这样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想起他之前说的龙虎营来。 围着的人太多,杨一善若是从马车上下来未免有些太惹眼。便只得蹭着李盛岩的马车,一路行进了王府。 来来回回将近十天,杨一善已经按耐不住思家的心。“世子,您多保重,我就先回去了”。即便已是夜深,可她片刻不想多等。 李盛岩觉得她就像那要冲破笼子的鸟,恨不得插翅就飞了。他心里哼了一声,不过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又吩咐府里的小斯赶着马车将人送回去。 可还没出松柏院,杨一善又被忠王叫来的人拦了下来。糊里糊涂地被人带到了听风院,她本来也是打算同忠王好好辞别,可心知忠王一堆的事又不好打扰。这会儿被叫来,她免不了心中纳闷。 “杨姑娘,你和岩儿的事不要同旁人说,家里人也不行”。忠王坐在上位,一脸倦色。 “王爷放心,民女心中有数”。杨一善郑重应下。 “好,那你回去吧”。忠王只交代了这么一句。 第81章 你拿我当孩子哄 杨一善半夜回来,年婶免不了一番追问。她说是正好赶上大军进城开城门,沾了光才能夜里进城。 “年婶,其它的等我睡好再问吧,我现在实在是又累又困。还有,明日也不用叫我,我睡饱了再起”。她说着打了个哈欠,有些睁不开眼,年婶看着十分心疼,便不再问。 杨一善简单梳洗一番,侧躺在床上,双腿夹着被子,舒舒服服地长叹了一口气。觉着这软软乎乎地被子抱在怀里简直是神仙过地日子。 她睡了一天两夜,眼皮底下那道黑乎乎的圈子才消了下去。这么些日子没归,对家里人少不了又是一番糊弄,吴量虽不相信,可见她不想说也就不再去探究。 因着忠王打地是场胜仗,边城百姓的日子慢慢又恢复了平常模样。 杨一善这几日一直惦记着世子的伤势,可又不好贸然去王府探望,总要有些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才好。王府富贵,再贵重的东西在世子眼里怕也是平常。自己之前夸下的海口说要送人家一件宝贝,如今想破脑袋还是觉着为难。她想送件既不太花钱又能显出心意的物件。 这日杨一善吃着早饭,脚上突然一重。她低头去看,原来是一个小肉团子趴在她的脚面上咬她的裤腿呢。家里的大黄上个月下了一窝狗崽。旁人家一窝狗崽一般都在三到五个,甚至更多。可大黄这一窝,只下了两个。大黄吃地好,奶水充足,两个小家伙长得极胖。杨一善颠了颠脚,沉甸甸地颇有分量。 “年红,这只小黄狗咱们送人吧?”。两只小崽一黄一灰,黄色这只稍稍大一点。小家伙们如今已经能吃些软食,年红还小,最爱这些毛茸茸地小家伙。每天早上去学堂之前还不忘先把它们喂了。所以杨一善想拿它们去送人,必须得得了她的同意才行。 年红闻言,停了筷子抿着嘴不说话,看来是不大愿意。 “送吧,送吧。能吃食那会儿就该送了,照我意思两只都送出去才对。咱们家有一只狗尽够了”。说话的是年婶,她说的也没错,杨家这方小院子确实两只狗都嫌多。前些日子后街的张婶来讨她就想给送出去了,可年红硬是拦着不让,说是还小送出去不好养活。 年红气鼓鼓地,“又不要您喂它们,我每日保证把它们喂地好好的。再说,它们这么小小的一点能占多大地方,怎么就不能都养着了?”。 “年红,它们现在还小慢慢大了就占地方了。你看院子里最多还能再搭一个狗窝,多了是真没地方。再说等它们大了一起叫起来,那左邻右舍地可都要有话说了。等明年我寻个地方,咱们换个大些的院子,到时候咱们再多养几只”。杨一善循循劝道。 年红过了年就十五,也是个大姑娘了,虽还有些小孩脾气但也不再一味任性。“那你可得给它找个好人家,要吃得饱睡得暖才行”,这算是同意了。 “嗯,你放心,我给它找了个绝好的人家。到了那,它吃地或许比我还好”。 这绝好的人家,年红是想都不敢想的。 吃完饭,杨一善让江行先去了绕余香。她自己则打了热水,将小黄的软毛和肉垫一样的爪爪挨个擦了干净。她双手掐着它的腰背将小家伙举起来看了看,它长了一身黄毛,只在眼皮那混了两撇杂色,白白两条,像两道白毛。“呵,你竟然还是个双眼皮”。杨一善将它装进了一个布袋里,又将布袋戳了几个透气的孔,提溜着布袋骑着马去了忠王府。 秦远走后,施文似是没了教书的兴致,又或者是觉得已经教了七七八八,秦家的学堂就散了。李盛岩的伤还未好透,忠王不许他去军营。他整日闲着府里,觉着烦闷地很。听下人传报,杨一善请见的时候,他整个人瞬间精神了不少。 杨一善被领到了厅里,李盛岩挥挥手把其余人都清了出去。他盯着杨一善看了几眼,见她笑意盈盈、面色红润,气色好了许多。 礼尚往来,李盛岩也对着杨一善笑了笑,“你来做什么?”,只是说出去的话不甚好听。 杨一善自顾地坐到李盛岩的下首,她先打量了下李盛岩,“世子的伤好些了吧”。 “嗯”,李盛岩觉着她还算有些良心。 他看起来生龙活虎,杨一善倒是放心了。“我来送世子一件宝贝”。 李盛岩早就看见了她手里的布袋,里头似有什么活物在挣扎。他好奇地看着杨一善将手伸进了袋子里,从里头掏出一只毛茸茸的土狗。 “这是我养了一个多月的宝贝,如今忍痛割爱送给世子”。杨一善将小黄抱了出来,小家伙刚刚在袋子里许是害怕倒还没怎么叫,这会儿重见天日却奶声奶气、呜呜咽咽闹个不停。杨一善刚将它放在地上,它竟蹦跶着小短腿,钻到了李盛岩的袍子底下。 它磨磨蹭蹭地爬到了李盛岩的脚上,李盛岩皱着眉,忍着将它一脚踹飞的冲动。 “它好像很喜欢您”,只见短短的一只尾巴在外头摇地欢快。 “杨一善”,李盛岩暗自动了动脚,“你拿我当孩子哄?”。 杨一善闻言仔细看了看他,见他抿着嘴,两腮略略鼓起,看起来还真有些孩子气。“世子怎么这么说?”。 “只有孩子和姑娘才会喜欢这类毛茸茸地小东西。我若真想养狗也会养一条威武的狼狗,而不是这只胆小如鼠的土狗”。他说着弹了下脚面,没想那狗却被他掀翻了。小黄就地打了滚,立即哼唧起来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李盛岩看着有些傻眼。 杨一善皱起眉头“小黄”,她唤了一声。小家伙又颠颠地跑了过来,咬着尾巴趴在了她脚下。杨一善也不嫌脏,将它抱起来揉了揉它的脑袋。“世子不喜欢就算了,我下次再寻些别的送来”。她说着又将袋子撑开,准备将小黄装回去。 小黄大概是在里头呆怕了,瞪着小短腿挣扎不停。 李盛岩走过来,将它拿了过去,“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但是这个不算,下次你还得寻些别的”。他学着她刚刚的样子,揉了揉小黄的脑袋。软乎乎地,确实很舒服。 “那您既收下了,可就得好好的养着”。杨一善现在胆子是真大了,还敢对世子提要求了。 “嗯”,世子好脾气地应下。 李盛岩的手很大,他一手抄过小黄的肚子,手指都快环过它整个身子。小黄伸着四爪,舒舒服服地趴着。李盛岩将它捧起来仔细看了看,那双乌溜溜漆黑地小眼睛也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它的眼睛长得和你的有些像”,看着都让人想摸一摸。 杨一善刚翘起来的嘴角又收了起来。“世子,我还得去异乡安一趟,就先走了”。 李盛岩望着那匆匆倩影,觉得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 第82章 就是你啊 “李渔,你说为什么我每次见她,哪怕只说几句话,也总是开心地很,什么烦闷都没了?”。杨一善这会儿已经不见了人影。 “大概是杨老板长得好看吧。好看的人看着总是让人心生愉悦”。虽然这份愉悦李渔并没感受过。 李盛岩笑了一声。“你去厨房找些奶来,不论羊奶还是牛奶找一些来喂喂这小东西”,他把脚边的肉团子拨弄开去。 杨一善倒是并没把九日之期放在心上,可这些日子不论在异乡安还是在外头闲逛,只要遇到些稀奇好玩的东西,总会不由地想一想:李盛岩会不会喜欢? 这日她同江行从异乡安往绕余香去,在凤翔阁边上看见一个捏彩泥的摊子。摊主是位长须老者,他此时手上忙个不停,不知在捏什么。杨一善从马车上扫了一眼,觉着有趣就让江行把车赶了过去。 她从车上下来,见摊边站了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那摊主手上的东西,已经有了雏形,看着像是个遮眼远眺的猴子。杨一善看了看摊面上摆着的猪八戒、二郎神、嫦娥等等,她猜现在正做着的许是到闹天宫的孙悟空了。 “姑娘想要什么?”,摊主问话的时候手上也没停。 “我先看看”。杨一善拿起了那个猪八戒,它扛着靶子,穿着灰色短褐。那圆鼓鼓的大肚子,把上衫都撑地翘起来。两只大大的耳朵,直挺挺地竖着,猪鼻拱起,咧着大嘴竟还是一副笑颜。瞧着又喜庆又可爱。“这个怎么卖?”,她开口问道。 “姑娘想要,二两银子卖给你”。 “那这个呢?”,杨一善又拿起了飞天的嫦娥。 “那个贵了,得六两,姑娘拿着小心些”。老板手上打了个顿,叮嘱了一句。 嫦娥的衣裳头饰纷繁复杂,又做了妆容,用的颜色也多,贵些也在情理之中。 “那我要是给您一幅画,您能照着做吗?也是捏人”。 “这个不好说,得看是什么样的画,好不好捏了”。老板说话谨慎,并不将话说死。 “那你明日还来吗?我明日将画带来给你看看”。杨一善将手里的嫦娥轻轻放下。 “来,明日我还在这,姑娘尽管来找我”。老板说话间已经快将那猴子捏好了,只是还没上色。 晚上回了阳春巷,杨一善让江行画了一幅画。 “画世子?姑娘,您是要捏个世子?”。江行觉得杨一善自打上次回来,整个人都有些怪怪的。之前世子不论送什么过来她总是能推就推,可如今她却先送起东西来。 “他之前帮了我大忙,我不是一直没能好好谢他。反正这个也不贵,你就先帮我画吧”。 “可可我并不擅长画人像,我怕画地不好”。江行猫猫狗狗的倒是画了许多,人真没怎么画过。 “无妨,先画着看吧”。杨一善觉得有世子的神韵就行,也不用多像。“他喜欢红裳,你给他画一身红袍,其它地你就看着画吧。画地嚣张跋扈,霸道一些”。 江行无奈应下。他点着油灯,画到半夜,画了好几副,到最后还真就越画越像了。 “这个不错,这个像”,杨一善看着手里的画,看着看着就笑了。画里是个小人,圆圆的脑袋,倒八字眉,眼睛微眯,薄唇紧抿。一身红袍,衣角翩飞,看着神气地很。 “姑娘,那是我开始画废的。要不你看看这两张,这两张画地多好”。江行有些讪讪,那副是他最早画的,眉眼其实并不像世子,只是看着确实嚣张跋扈。 杨一善摇摇头,“这两幅不太像,他没有这么好看”。 这个小人图或许是好做,捏彩泥的老板只要了五两银子,叫杨一善三日后来取。 等做好的时候,杨一善拿着爱不释手,都有些舍不得送出去了。这么个活灵活现的小人,可比什么猪八戒、孙悟空有趣的多。 那小人还没她的巴掌大,这几日她一直带在身上,闲着无趣的时候就掏出来把玩。想着等过些天玩腻了再送去忠王府。 不过倒是没能如她的愿,这日傍晚她在绕余香查账,碰见了来用饭的李盛岩和施安。李盛岩见了她,站在厅里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地叫人心虚。杨一善悄悄舔了舔唇,“世子、施公子,甲字放和乙字房已经有人了,您看……”。照着李盛岩的性子,多是掉头就走的。 “去丙字,你在前面带路”,世子竟屈尊了。 “代家的三位公子小姐在甲字房,也是刚到。您二位要不要同他们一处?”。杨一善记起来,她之前承诺过李盛岩的账以后都是她来结,那还是能省就省点吧。 施安眼睛一亮,他好些日子没见代家小姐代青了。 “你想去就自去吧,我懒得应付他们”。李盛岩说着抬脚上了楼。 施安摸了摸鼻子,跟在他后头。本就是李盛岩请的他,哪有将主家扔下,他自己一个客人跑去别处的道理。不过路过甲字房门口的时候,他听着里头清灵灵的笑声,还是驻足停了一会儿。 丙字房比甲字放简陋许多,但也收拾地干净。杨一善将人带了上去,就准备默默退下忙些其他的。 “杨一善,你站住我有话问你”。可她还没到门口,就被世子给叫了住。 她低着头,十分恭敬,“世子有什么要问的?”。 “你自己之前说的话可还记得,这都过去十来天了”。李盛岩闲闲散散地靠在椅背上,面上带着微微戏谑的笑。 “记得。世子您等着,我去替您拿来”。那个小人,杨一善放在了账房里。她说完转身就下了楼去。 李盛岩张张嘴,本还想同她多说两句。 “世子,你们在说什么呢?”,施安刚刚听地云里雾里。不过李盛岩并不回他,只是盯着楼梯口看。待听到噔噔噔地脚步声,他不禁笑了笑,很有些期待。 杨一善昨日特意去林家木器铺子里买了一个精致的红木小盒,那小泥人往里头一放,本来只有五两的物件,这会儿看着怎么也得要个三四十两了。 “您看看喜不喜欢”,杨一善笑眯眯地将东西送了出去。 李盛岩将盒子打开,见里头好似是个娃娃,他不由皱了眉。他拿出来仔细看了看,倒也觉得有趣,“这个是谁?是红孩儿?”。 杨一善忍着笑,低头摸了摸鼻子却不作声。 “我看看”,施安一把抄了过去。他拿在手里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最后噗地笑出了声,“是你啊世子,这个就是你啊!”。 经由施安这般提醒,李盛岩再看那娃娃,同自己确实有几分相像。可是它太丑了,那大豆虫一样的粗眉,小小的眼睛圆圆的脸盘,怎么看怎么别扭。 “杨一善,你戏弄我?”,他冷冷地朝杨一善看去。 第83章 有些可爱 “世子消消气,刚刚是我看岔了。这么仔细看着,好像也并不是您”。施安说着还悄悄朝杨一善眨了眨眼。 李盛岩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的话,他只冷着脸盯着杨一善看。 “确实是照着您的样子做的,它和您现在的样子还还挺像的”。就是这幅横眉冷对的嚣张样子。 施安在李盛岩和泥娃娃的脸上来回看了看,最后又笑出了声来。“像,真是像。杨老板你这泥人是在哪里捏的?我得空也去捏一个”。施安想捏一个自己送给代青,再捏一个代青自己藏着。 李盛岩又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小人,“难道在里你眼里,我是这个模样?”。他的话里充满着不可思议,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杨一善抿着嘴,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 施安在边上看着有些着急,往常看这杨老板还有些机灵,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傻了?等下世子若是发起火来,看她还敢不敢这般实诚。 这时候突然进来一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旁边甲字房的代家大公子代辰。 “世子,施公子,倒是巧了在这里碰上。二位不妨移步到甲字放一叙,以后怕是少有这样的机会了”。代辰温言相邀。 杨一善悄悄打量了代辰,觉得他与之前判若两人。虽没见过几次,但是每次他都是迷迷糊糊睡不醒的样子。今日精神起来,人看着还有几分俊逸。她听说代将军被调到了石南城,调领特别急,年前就得赶赴上任。 施安看了看李盛岩,眼睛里写着‘我想过去’。 “你先去,我等会儿再过去。我还有账要好好同杨老板算算”。李盛岩觉得自己与代家两位公子的同窗情谊并不深厚,细算起来两家还有些积怨。不过眼下形式,这些都不再重要,总还是要给代家些面子。 施安开开心心地跟着代辰去了,临走前倒是给了杨一善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你过来,你坐过来”,李盛岩指了指刚刚施安坐的位置。 杨一善乖乖地坐了过去,“世子有何吩咐?”。 “你是不是存心戏弄我?”,他把之前的话又问了遍,只是眼神没那么冷了,倒是真有几分疑惑。 杨一善把他手上的小人拿了过来,看着看着就笑了,“您不觉得他有些可爱吗?”。 “哪里可爱了?我看着讨人嫌地很”。李盛岩不知道她那‘可爱’到底是说的泥人还是说的自己,可不论是哪一个他都不喜欢。 “鼻子、眼睛、嘴巴、脸、眉毛都可爱。世子难道不喜欢?”。 她说话的时候还点了点泥人的眉毛,李盛岩看着心口一跳,那手仿佛点在了自己脸上。“你很喜欢?”,他的语气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硬了。 “嗯,有些喜欢。我送您的东西都是我自己喜爱的,所以真的算是宝贝了”。杨一善盼着李盛岩能松松口,自己也真的找不出什么贵重的宝贝了。 李盛岩将那小人又放回了盒子里,将盒子盖好。“那这个我送给你,就当补了你的生辰礼”。之前杨一善生辰的时候,李盛岩一直跟着忠王忙着军务,没能分出心来。 杨一善有些哭笑不得,她还没见过这样的,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转手就被当做生辰贺礼送了过来。早知如此她又何必花那二两银子去买那劳什的红木盒子。 “你不是喜欢吗,怎么不拿着?”,李盛岩不管她要不要硬是塞了回来。“你可得好好爱惜,要是磕了碰了,我拿你是问”。 “那世子,我之前承的诺这也算兑现了吧”。往后就不用再想法子送他什么东西了。 “这个不算”。李盛岩抬着下巴,说地霸道。 “行吧,谁叫我欠您的呢。等下次我得了什么宝贝再给您送去,只不知是什么时候”。 “最好不要让我等太久”。他说着站起了身,抬脚往甲字房去了。 杨一善笑笑,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她如今送还是不送,什么时候送都看自己的兴致。她发现,李盛岩就是那纸老虎,即便龇牙咧嘴了也不会真的扑上来咬她。她摸了摸那泥人,觉得留下来也不错。 杨一善怕出什么变故,便没着急回去,一直等到李盛岩一行人用完了饭,出了绕余香她才开始收拾东西。也没什么旁的东西,就是那个没送出去的泥人。 她同江行刚到门外,却见李盛岩匆匆往回赶,李渔跟在他后头。杨一善上前两步,“世子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他看了看她手里的盒子,“这个还我,过几日我另送你一个好的”。 “世子这送出去的东西……”,杨一善说到一半,可看着他不容拒绝的神情又改了口,“行吧,世子爱怎样就怎样吧”。她把那盒子又递还给了他。 李渔上前想接过去,被他一个眼神止住。他将那盒子拿在手里,望着杨一善笑了笑,“你等着,我一定送你个好的”。 李盛岩回去以后,怎么看怎么觉着这泥人丑陋。他举着它对着铜镜仔细看了看,换了几个神情,最后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还真有点像。他想以后在她面前,还是尽量和颜悦色的好。 为了能做出一个精美的泥人,李盛岩厚着脸皮求王妃给他画了副画像。王妃欣然应允,她的画技十分了得,画出的人栩栩如生不说,又英俊潇洒,威风凛凛。大概在她眼里,自家的孩子总是哪哪都好吧。 他又花了四十两银子,找了边城手艺最好的泥人工匠,照着画像做了一个十分叫他满意的泥人。 杨一善收到这个泥人的时候,都不知道将它放在哪里才好。它制作精良,每一处都十分精美,看着仿若戏文里的天兵天将,神气倜傥,只是没有一点李盛岩的影子。她撇撇嘴,相较起来她更喜欢自己做的那个。她把它放回盒子里,安安稳稳地塞进了箱底,就如同之前李盛岩送的那些小玩意一样搁置起来。 第84章 王爷到底想做什么 到了年关,杨一善很少去异乡安,基本都呆在绕余香忙着大大小小的宴。腊月二十三这日,天擦黑的时候,李荣突然带着人来绕余香寻她,请她去趟忠王府。 杨一善虽不知所为何事,但心中大感不妙。旁敲侧击地问了李荣几句,可李荣什么也不说,只让她别太担心,等会儿就知道了。 到了王府天已经黑透。王府很大,很多地方杨一善都没去过。她跟着李荣越走越偏,一直走到东南角那排闲置的暗房。 虽然一路上都有照明的灯笼,杨一善心里还是忐忑不安,觉着今日蹊跷地很。她不由暗想,“王爷是不是终于腾出手来整治我,他不会是想找个地方将我关起来吧?”。上次的事就那般不了了之,她心里一直打鼓。毕竟她的存在,与世子而言实在是个危害。 李荣打开了其中一间屋子的门,杨一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推了进去。他随即又将门关上。 眼前黑漆漆一片,杨一善吓地转身拍打着门,“荣管事,你这是做什么?你放我出去!”。没人应她,只听啪嗒一声,似乎还落了锁。 外头的灯笼突地一下全都灭了,屋里屋外立时黑成一片。杨一善的心砰砰跳地厉害,她扒在门上不松手,死命地敲着,“来人啊!救命啊!”。可是外头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回应。她喊了两嗓子也就停了,王爷将她关在这里,谁又敢将她放了,再喊也不过徒劳。 她贴着门,战战兢兢地回了头,想打量打量这屋子。可里头黑洞洞地,一点光也没有,什么也看不清。她咽了咽口水,紧紧靠贴在门上。她闭起眼睛,默默在心里求了求各路神灵。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鸟叫,把她吓地一个激灵,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屋里静地很,一点声音也没有。她靠着门,身子慢慢往下滑,干脆坐在了地上。她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在这间小黑屋里呆上一夜吧,等到天亮或许就没事了。 她正心神不宁地时候,突然觉着脚脖子一凉,有什么滑溜溜地东西爬了上来。‘啊’,她短促地叫了一声,将脚连甩了几下,听见啪叽一声,有东西砸在了地上。她的喘息声开始发抖,不敢再坐在地上,又赶紧站了起来。 若是没猜错的话,刚刚那个应该是条蛇了。她不知道忠王是何用意,总不会是将她关在这里喂毒蛇吧? 她往外头看了看,希望有人能路过这里,哪怕是有点光亮也好啊。可惜依旧是黑乎乎一片,什么都没有。 她心神还未稳住,左边脚脖上又有了东西。那东西扯着她的腿往里拉,杨一善觉着那是一只又僵又硬的大手,“你……你是人是鬼?”,她踢着脚抖着嗓子问了一句。无人应她,那拉扯的劲更大了些。“救命救命啊!”,她忍不住又叫了起来。 那手怎么抖也抖不掉,杨一善两手死命扒住门框才没被拖动。可祸不单行,之前那条被弹走的蛇又爬上了她的右腿,它隔着衣裳绕着腿弯子爬地很快。杨一善吓坏了,立即松了手想去将那蛇掸掉,不想却被那只手拉地一屁股摔倒在地。“救命!李盛岩救命!”,她一边掸蛇一边大喊道。 “我在这”,屋里突然有了声音。 “你怎么在这?你在哪,李盛岩你在哪?”,声音刚起的时候她脚上那只手就松了开,她连忙站了起来。 “你站在那别动,我过去找你”。 “好好,我就在门口”,杨一善又退回门边站着。 杨一善竖着耳朵,听有脚步声慢慢靠近,“李盛岩是你吗?”,她急急问了一句。 “嗯,是我,别怕。你把手伸出来”。 杨一善依言将两只膀子伸直,还四下抓了抓。她既希望能抓住些什么,可又十分害怕抓到些吓人的东西。“你在哪呢?人呢?”,她刚问完,脸上就覆了只大手。她大叫着使劲将那只手拍开。 “嘶,是我”。是李盛岩的声音,“你的手呢?”。他说完又将手放低,在黑暗中四处摸索。突然摸到一处柔软,他下意识地捏了捏,等明白那是什么的时候,他吓地忙将手往回收。杨一善一把将那手捉住,“李盛岩,你……你个登徒子!”。 她抓着那只手倒是没先前那般害怕了,可心里觉着极委屈,委屈地眼泪都掉了下来。“李盛岩,是你叫李荣将我唤来关在这里?你费了这么大劲就是为了戏弄我?”。她越想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整个王府谁敢将他关在这里。 李盛岩使劲握了握那只纤长的手,“胡说什么,我难道就这么不堪?”。他似乎有些生气,语气不善,“我也是被李荣关进来的,你刚刚受的惊吓,我也受过”。 “那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一善半信半疑。 “我也不知。不过我父王前些日子从安国请了位高人,或许同他有关”。李盛岩摸着那手心湿漉漉的,“别怕,我在这,我父王总不会害我”。 他话音刚落,角落里突然生起一堆火。火苗映着一张瘦削的脸,那脸枯瘦地厉害,不人不鬼。杨一善大叫一声,猛地抱住了李盛岩的身子。她将脸埋进了他的衣裳里,好像这样就不怕了。 李盛岩僵着膀子,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拍了拍杨一善的背,“别怕,世上又没有鬼。那位就是父王从安国请来的高人,名字我没记住。咱们过去看看,看看他要做什么”。李盛岩是个胆大的,哪怕那真是鬼他也不怕。 “别去,咱们咱们就在这等等,等天亮了自然会有人来找你,或许也不用到天亮”。刚刚那张脸,杨一善不想再多看一眼。她这会儿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了,只死死地抱住李盛岩。 李盛岩有些犹豫,他不怕鬼可是怕蛇。不过这会儿温香满怀,蛇也没那么怕了。“我看你平时胆子大的很,怎么这时候又怕成这样”。 “世子,李渔呢?他不是该一直跟着你护着你才对”。杨一善此时可没心情听他打趣。 “早被支走了,或许也被关了起来”。 “王爷到底想做什么?”,杨一善是真不明白。 “呵,多数是那所谓的高人出的馊主意。父王觉着你时不时就附在我身上实在是太危险,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办法”。 杨一善冷静下来,忙松开了手,不过依旧偎着他站着。“要是这般吓一吓能将那件事彻底解决了,倒也值得。就怕……”,白白挨了这顿吓。 第85章 夜话 火堆旁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杨一善大着胆子看了眼,见一条两只指粗一抱长的银蛇已经爬上了那人的肩头。她吓地一个哆嗦,紧紧抓住了李盛岩的臂膀。 那人叽里咕噜地念念有声,不知道念的是经还是咒。 “旁边有几把椅子,我们过去坐着等”。杨一善进来之前,李盛岩就一个人黑乎乎地坐在南边那排椅子上。 “算了,咱们就在这站会儿吧”,杨一善不太敢动。 “他还不知要念多久,要是得等上一夜呢,你就这么站一夜?傻不傻”。他牵起她的手慢慢往南边摸索,“我在这你怕什么呢?父王不会害我,我不会害你,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道理杨一善都懂,可这黑乎乎的屋子由不得她不怕。 李盛岩突然‘嘶’了一声,他的脚踢到了椅子的腿上。“好了,就是这”,他牵引着杨一善坐了下来,自己摸索着坐到了旁边。 杨一善往旁边靠了靠,紧紧挨着他。“世子,你既然在这,我刚进门的时候为什么不出声?”。 “怕吓着你。你刚刚还叫我‘李盛岩’,这会儿又叫我世子了?”。他其实是想看看她会作何反应,本还可以再多看一会儿,可听见她喊自己就忍不住应了。那声‘李盛岩’直直钻到了心窝里。 “刚刚刚刚情急,还望世子不要怪罪”。 “呵,我若怪罪,你还能好好坐在这里?你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两人挨着近,软乎乎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李盛岩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咱们不会真要在这坐一晚吧?”,杨一善岔开话去。 “怕了?”,李盛岩觉着就这么坐一晚上也不错。 “嗯,真怕”,杨一善觉得这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你是怕黑还是怕我?”,李盛岩不知道这么荒谬的事忠王怎么能同意的。将孤男寡女关在小黑屋里呆上一夜,也不怕两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怕你?怕你做什么?”。 “刚刚是谁骂我登徒子的,你就不怕我做出什么孟浪的事来?”。李盛岩似是随口问了一句,可是若有亮定能发现他藏在眼里的光。 “你会吗?”,杨一善反问一句。 李盛岩摇摇头,不过她也看不见。他又笑了笑,“杨一善,在你看来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呢?”。问完,李盛岩又想起那个丑兮兮的泥人,他在黑暗里撇了撇嘴。 “世子是个言而有信、潇洒不羁的人”。眼下情况杨一善可不想将他惹毛了,随便夸两句算了。 “呵,这里没有旁人,你不用敷衍奉承,大可说实话”。 “刚刚那个难道不是人?”。 “别岔。他是安国人,听不懂昌国话”。 长夜漫漫,枯坐无聊,他竟然诚心问,杨一善还真仔细想了想。“我第一次见世子的实话,您才七岁。坐在王爷旁边,披着件黑色的斗篷,小小的人气势却很足。我那时也不大,听了许多话册,觉着世子就像天上下凡的仙童十分好看”。 “比魏先行还好看?”,李盛岩一时没忍住问了一句。他听对方似是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想着今晚的夜话怕是要就此打住了。 “魏先行 我同他也算是一起长大,看得多了倒是不大注意他的长相”。 “你接着说,说我”。李盛岩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学会了适可而止,不再缠着非要分个高下。 “其实您离我们远地很,不过王府但凡有什么新鲜事都会变成绕余香里的谈资。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之前并不了解,多是些道听途说”。 “那你都听了些什么?”。 “听说世子去秦家读书啦,同秦家二公子打架啦,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后来呢,再大些以后呢”。李盛岩有一块心病,他想趁着这黑漆漆的夜,将它挖去。 “后来,后来有一天突然就有人说,世子在京城调戏了什么官家的女儿,还活活把人逼死了。最后还将自己的随侍折了进去。我记得就是打那以后,世子您就成了边城的小霸王,人人都以为你无法无天”。 “你信吗?”,他问地很轻。 “开始我不信,我总觉得虎父无犬子,世子不止于此。且你那时候还那么小,怎么会做出那般荒唐的事?”。 “那你现在是信了?”,他的声音突然焦急起来。 杨一善轻笑了一声,“现在也不信,但是有段时间我是信的。就是打我头一次附在你身上之后。世子厉害地很,竟将人好好的姑娘绑进王府,那会儿若不是换成了我,您怕是真要坐实了自己的名声”。杨一善不知不觉地说了许多实话,她现在竟能好好同他谈谈心说说话,就像和吴量一样。 说起这个李盛岩确实有些心虚,“那时候母妃看上了京城长司家的三小姐,透了风声想与他家做亲。我没见过那小姐,但是母妃既喜欢我也无不可。可谁承想八字还没一撇的事,长司夫人听了风声特意写了信来说她家小女已经许配了人家。不仅她家,京城那些个名门闺秀无不避我如蛇蝎。我心里生气,想着既然已经占了这样不堪的名头,倒不如真的坐实了去。这才有了后头的荒唐之举。第二天我听李渔说,那个姑娘被好好送回去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心里多舒坦。我现在有时候都会想,如果不是你,那一晚我到底会如何做。想来想去并没什么结果,有时候一时冲动不知道会做下怎样的蠢事。这样的蠢事若开了一个头,又会是怎样的后果,是一发不可收拾?还是幡然悔悟,心中愧疚日夜难眠?总之不论如何,都不会像今日这般坦荡。所以杨一善,我真的要谢你”。 杨一善从来没听世子说过那么长的一段话。这样的黑夜里他声音柔和,看不见他的脸,叫人恍惚以为旁边坐着的是位温柔公子。“世子能这么想,说明您真的长大了”。 李盛岩笑了笑,听声音应该不是冷笑。“你怎么不问问我当初在京城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一善从善如流,“那请问世子,当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哼,油腔滑调。你先告诉我,后来你怎么又不信了?”,李盛岩满怀期待地继续追问。 这个杨一善还真得好好想想,那就从她接手绕余香开始想吧。除了小时候的惊鸿一瞥,两人第一次相见便是在绕余香。他那时或许都还没满十三岁,带着李随心和秦远一起。虽是几年没见杨一善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叫了他一句‘世子’,倒把他吓了一跳。想来是背着王爷、王妃偷偷溜出来的。他同秦远喝了一整壶的老花雕,出门的时候脸还红扑扑的。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稚气未褪尽,看着无忧无虑叫人羡慕。 他似乎很喜欢绕余香,有时会带着一两好友,有时只带着李随心,偶尔也会带上李渔。“世子,您为什么总爱来绕余香用饭呢?是我绕余香的菜做的比其余几家好吗?”。她打听过边城其他几家像样的酒楼菜馆,李盛岩基本都没去过。说来边城那些达官贵人总爱在绕余香做宴,里头还有世子一份功劳。他其实是个活招牌,无形之中给了绕余香许多排面。 李盛岩笑了笑,“也并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在府里父王管得严,不允我饮酒。可我觉着自己已经是个大人,大人就该饮酒才对。便拉着秦远出去,想找个地方痛饮一番。秦远说去五福楼,那里他常去,里面各个菜系的菜都有。我们那日其实是打算去五福楼的,可路过绕余香的时候,我扫了一眼招牌觉得这三个字有些熟悉,便问了随心一句。随心说这是杨大善人当初留下的唯一家财,现在是他的女儿在守着。我记得你同我差不多大,十分好奇你把它守成什么样了,便进去了。绕余香的菜做的不错,又十分清净,慢慢就常去了”。 “呵,看来我的财运不错”。杨一善继续往后想,开始的时候世子每次来世子总是兴冲冲的,约莫是难得的假休。为人也算和善,你若同他问好,他也能笑呵呵地对着你点点头。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总是本着张脸,从鼻子里‘嗯’一声。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大概是京城那些流言起来之后。 那时候他有半年都没来过绕余香,再来的时候好像是秦远生辰,秦远请客,秦家两位公子、施安、还有世子在绕余香小聚。他身边只有李渔没有李随心,杨一善那时候就想,那些谣言虽说有假,但世子在京城应该确是出了大事。从那以后,世子就慢慢变成了今天这幅样子。 “世子,那年在京城到底是怎么了?”,这种私密的事说起来还是不知道的好,可这黑乎乎地夜好像给了人特别的勇气。 李盛岩并没立时答她,屋子里静地有些可怕。 第86章 两条路 “世子不便说……” “那年我跟着……”两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打住。李盛岩笑了笑继续道,“没什么不便说的,也没什么隐晦的事。那年我跟着父王上京述职,梁王孙也就是如今的梁王世子,在府中设了赏灯宴。请了我,我带着随心高高兴兴地去了。 那日去的人很多,其中有一个叫齐兰姗的姑娘,是梁王孙的远房表妹,父亲是京城小吏。梁王的府邸很大,那日到处挂着彩灯,赏灯的访客四散开来。 看到一半,有个小斯上前来同我说梁王孙邀我去西园水榭处观赏紫灯。我不疑有它,带着随心就去了。可到了西园的水榭,没看见梁王孙倒是碰见一个落水的姑娘,她在水里扑腾着却不喊不叫。随心见了赶紧喊了起来,可刚刚带路的那名小斯却站在那无动于衷,四下也没旁人。我看着有些着急,就让随心下去先将人救上来。随心有些不愿,他觉着这件事很蹊跷,他若是救了难免要和人家姑娘肌肤相触,被别人看到可就有嘴说不清了。可我见水里的人没了动静,非逼着他去救人。他不敢违我的命,只得先把人捞了上来。那姑娘就是齐兰姗,她被救上来的时候只着里衣,且衣衫不整。随心刚上岸,梁王孙就带着人围了过来。刚刚那带路的小斯一口咬定,说是随心奸污了他们表姑娘,害得她投水自尽”。 “梁王孙何苦费那么多心思去诬陷一个随侍?”,杨一善见李盛岩停了下来,忍不住问道。 “为何?你还记得随心长什么样吗?他的眼睛头发都与我们不同,祖上是近云国人。我在京城也见过许多洪奴,没一个有他这么好看的。我父王觉得他长地醒目,带在身边太打眼,让我出门的时候少带他,多带李渔。李渔打小要练功夫,没有随心跟着我多,也没随心聪明,我不大爱带着他。且我那时轻狂,觉着打眼又如何。梁王孙之前同我讨了他两次,我都没放在心上,拒地干脆。随侍又不是普通奴仆,哪有送人的道理”。 杨一善听着怔住,梁王孙难道是贪图李随心的好样貌? “随心自然不认,我也把那奴仆训斥了一番。梁王孙装着十分客气,说或许是场误会。可这时候齐兰姗幽幽转醒,她哭哭啼啼地对着随心又打又骂,也说随心奸污了她。我又惊又气,掐着她的脖子叫她从实说来。梁王孙突然翻了脸将我大骂了一顿,并把随心扣了下来。我耗在梁王孙的府上也无用,没人听我一句。便回去找了父王,求他一定要帮我把随心救出来”。 “王爷王爷没答应?”。 李盛岩摇了摇头,“不是,父王连夜带着护卫去了梁王府上,想着先把人带出来,里面的内情明日细查。可就这么半个时辰的功夫,齐兰姗上吊自尽了。出了人命,哪怕是父王也没能将人带回来”。李盛岩的声音越来越飘,似乎是不大愿意往下说了。 杨一善知道最后的结果,李随心终究是没了。她心里有许多疑问,可这时还是不问为好。 “到底是我害了他,我那日若不是带着他而是带着李渔又或者我不逼着他下水救人,他现在该还活地好好的。过了两日,梁王孙叫人将他的尸首送回来的时候,我除了怨恨旁人最恨的就是我自己”。 一个随侍奸污了官家之女,这事太过荒唐,叫人难以置信。后来传来传去就传成了忠王世子李盛岩在梁王孙的酒宴上喝多了酒,贪图齐兰姗的美貌,酒后乱性奸污了她。齐兰姗含恨自尽,忠王世子逃脱不得,只得拿随侍抵了灾。 “杨一善,我说了这么多,你信吗?”。更详细的内情李盛岩不便说,他只是想叫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么不堪。 “信!世子一直活地无所顾忌,要真是做了不会不认的”。杨一善觉得李盛岩有自己的骄傲,他绝对不屑去编造这样的假话。 “你这话听起来并不像是夸我”。 “世子,咱们想想开心的事。这位高人若真能将此事解决了,您从今以后行军打仗就没后顾之忧了”。这个话题还是就此打住吧,这般伤感低落的李盛她十分不习惯,也无从安慰。 “那岂不是正如了你的意,你再也不用假意奉承,大可躲我躲地远远的”。 杨一善摸了摸鼻子,“在世子眼里,我是怎样的人呢?阿谀奉承的谄媚小人?”。她熟悉的李盛岩一下子又回来了。 “我何时这般说过?”,李盛岩的语气有些不好。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道,“你是一个有担当的聪明人”。 能从世子嘴里说出这么好听的话实在是难得,可杨一善听了并没多少欣喜。“世子,若是这次真能把事情解决了,咱们两之间的恩恩怨怨就两清了吧”。没了这层牵扯,两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世子,一个不过是小小商贾,相去甚远,再难有什么瓜葛。杨一善十分贪心的想要王府的庇护,可又清楚两人往后不该有什么暧昧朦胧,故此说的还算委婉。 李盛岩没想到,他敞开心扉同她说了那么许多之后,得来的却是‘两清’的结果。他很想问问为什么,因为魏先行?还是不论如何她就是看不上自己?可正如杨一善之前所想,他有自己的骄傲,心中百般想法最后只道一句,“好,我便如了你的意”。他恨恨地想往后绕余香他也不再去了,两人从此不用相见这是不是更顺了她的心。 话到这里,往下两人都没什么好再说的了。 杨一善慢慢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李盛岩盯着那火苗发呆,心里有些矛盾,既希望这个高人真的能有些用,又隐隐盼着他也是个靠不住的江湖骗子。“算了,开春之后形势不明,还是解决了的好,省得她跟着受罪”。这般想着,他也闭起了眼睛。 那位安国的高人,不知念叨的是什么经。听着虽然怪异,倒是能勾起人的睡意。尽管心里还怕着,杨一善坐着坐着还真睡着了。 李盛岩正想着心事,肩膀上突然多出了个脑袋。他身子一僵,可稍做犹豫还是将它扶正靠了回去。“都两清了,你还想靠我的肩膀”,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没过多会儿,那脑袋又靠了过来。这一次他转过脸去轻轻蹭了蹭,“都两清了,你为何还要招惹我?”。 安国高人念了一晚的经,倒是叫两人一夜好眠。 太阳升起,门被打开的时候两人还头对头睡地正香。忠王咳了一声,两人同时皱起了眉,忠王看着笑了笑。 杨一善眯着眼睛看清来人,忙站了起来。刚想问安,忠王摆了摆手。他径直走到了那位高人面前,“大师,如何?”。他说完,同他一道来的年轻男子又用安国话说了一遍。 那位大师的声音十分黯哑,像被刀割过的粗绳,要断不断听着叫人难受。虽然听不懂他说些什么,杨一善还是有些害怕。 “王爷,他说这位公子的魂已经稳住。可这位姑娘的还有些飘摇,需得再喝碗符水镇一镇”。年轻男子十分恭敬地说道。 忠王看了看杨一善,“好,你让他把符水拿来吧”。 就见大师从身上掏出一个葫芦瓶,从桌上拿了一个茶盏,将葫芦瓶子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杨一善看着那绿莹莹的符水,忍不住皱眉。这还没完,大师又把挂在脖子上的那条银蛇拿了下来,从身上掏出一把小刀,一刀将蛇头砍去。杨一善吓地猛地闭了眼,等再睁开的时候就见那碗水里掺了许多血色。 大师将符水端给了杨一善。杨一善看着那只枯瘦的手,又看了看碗里黏糊糊的符水,忍着恶心接了过来。 “王爷,我必须得喝吗?”。她害怕一口下去,自己就被毒个半死。 忠王摇了摇头,“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喝了这碗符水,要么嫁给岩儿。你两若是成了亲,以后夫妻一体,你大可同许劲将军的夫人一样随军出征,常伴左右”。 杨一善和李盛岩听了这话都有些发愣,两人对视一眼又赶紧别开。 杨一善低着头,很是犹豫。最后憋了口气,端起碗准备一饮而尽。可还没到嘴边,就被李盛岩一把夺了过去。他毫不打顿地将那符水泼在了地上。“你不用喝,也不用嫁我”。 杨一善望着地上那滩已经不辨颜色的符水,心里松了口气。再去看李盛岩,见他正瞪着眼,望着忠王。 “你胡闹什么!”,忠王训斥了一句。“过了年我就要去石南城,到时候边城就你和秦牧守着,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您这就不是胡闹了?刚刚那碗水是人能喝的吗?您还记得当初答应杨成的事吗,要是将杨一善喝出个好歹,您怎么对得起他”。李盛岩语气逼人,听地忠王怒气上涌。 “这是她自己选的。这事不可儿戏,成不成总要试一试”。忠王其实也不大信,不过试一试倒也无妨。他不信这安国人敢在他忠王府上将人毒死。 “王爷、世子,这事其实还有第三条路”。杨一善弱弱开了口,两人闻言都朝她看了过来。“去年世子上京,那段日子就安稳地很。我猜若是离地远了,或许也相安无事。正好过年以后我要出趟远门,没个三五个月不会回来。所以这件事,王爷不必太过忧心”。 “你要去哪?之前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她的话李盛岩有些不信。 “家里的一些私事,不便细说”。 “那以后呢,以后你都躲在外面不回来了?”。 杨一善笑了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在边城除了绕余香和异乡安也没什么其它的挂念。买卖哪里不能做呢,或许换个地方也不错”。 “那还望姑娘说到做到,以后的事且不说。开春以后岩儿不能出一点差错”。忠王看着杨一善,说地十分郑重。 李盛岩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看,觉得自己好似是个笑话。他哼笑了一声,甩了衣袖扬长而去。 第87章 红石塔 计划有时来地突然也变地突然。杨一善本还在为年后的去处发愁,可不想第二天她就已经带着江行坐上了赶往安国普莱城的马车。之所以走的这般匆忙,主要是想同普莱城的榆达兄妹结伴。 二十四那日一从王府出来,杨一善就去了异乡安,准备和吴量商量年后出行的事。倒是巧了正好碰见来投宿的榆达兄妹。他们这次拉了满满三大车的货物,只打算在异乡安歇一晚。榆达木依照去年的诺,还了杨一善十两银子。短短一年,榆达青的昌国话已经说地十分流利,就连榆达木都能磕磕巴巴地同杨一善聊上两句。同来的还有一个姑娘,是榆达木的亲妹妹叫榆达芙蓉,许是有些羞涩,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这看看那,什么话也没说。 榆达木十分抱歉地说,没能替杨一善找到回味甘。杨一善听到‘回味甘’的时候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反正也不知道去哪,倒不如跟着榆达兄妹去趟安国。她之前一直听说安国人向佛信佛,民风淳朴。普莱城大大小小修建了许多佛塔,她很想去看看,看看不同的风土人情,顺道再找找回味甘。 杨一善只带着江行,很是有些忐忑。他们两人都不会一点拳脚,论起来还是带着吴量更放心些。可是杨一善不在,异乡安和绕余香离了吴量又不行,最后只得带着江行厚着脸皮同榆达兄妹同行。江行倒是十分开心,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这会儿赶着马车还不忘看看沿途风景。 榆达芙蓉是个讨人喜爱的姑娘,她长得与昌国的姑娘并没什么区别,只是稍稍黑了些。她的牙很白,笑起来脸颊上会显出两个大大的酒窝。 “杨老板,你去过焗国吗?”,杨一善能与他们同行,她很开心。她还没离哪个昌国人这么近过。 “咦?你的昌国话怎么说的这么好,比榆达木可好多了”。她之前一直不说话,杨一善以为她是听不懂说不好。 榆达芙蓉有些得意,“我哥哥是个榆木脑袋,学什么都比我慢些”。 杨一善笑了一声,“我没去过焗国。安国我也是第一次来,你呢,你去过吗?”。 榆达芙蓉摇了摇头,“没去过,也不敢去。这次能来昌国都求了我哥哥许久,我喜欢昌国,明年我还来”。 杨一善听她说话一股孩子气,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了她路途一点也不寂寞,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同杨一善说了许多安国的习俗,也说了些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越靠近普莱城,天气越热。杨一善掀开车帘往外头看,黄土路上风尘滚滚,路边有个半大的男孩。他赤着脚,暗红色裹裙只到小腿,脚脖子还露在外头。他头上顶着一个小小的框子,里头不知装的什么。 杨一善的这个年是在马车里过的,他们第七日晚上才抵达普莱城。人生地不熟的,主仆两就先在榆达木家落了脚。 榆达家的铺子名字听起来很怪,按照昌国话意思大约就是榆达家的器具行。铺子很大连着有六间屋子,里头卖着各色器具。陶器、木器、铁器。普莱城本地的陶具只有暗红色,做工也十分粗糙,而榆达兄妹从昌国运来的陶器细腻精美,倒是很受安国人喜欢。 杨一善打算至少在这呆上一个月,不好总住在榆达家,便托榆达芙蓉帮忙租了个小小的院子。这里的屋子多是乌木所制,栓桙之间,匠心别具。三间屋子直直连成一线,没有像样的厅。杨一善和江行一南一北各住一间,中间留作会客。 言语不通,杨一善便从译馆雇了个会说安国话的伙计。他叫桑鸽木,长得精瘦干练,看着三十多岁其实才二十出头。他见过的昌国人很多,说话爽朗有趣,带着杨一善主仆逛了普莱城大大小小许多佛塔。同他们说了各个佛塔里头的故事,还带着他们爬上了最高的红石塔。普莱城的塔不论是进到里头还是想爬上塔顶,都得脱鞋赤脚。 江行开始还有些犹豫,可见杨一善都不避讳,他倒是也开看了。所谓入乡随俗,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红石塔内黑洞洞的,里头是红土垒成的梯子,楼道狭窄,往上爬的时候得小心翼翼地弓着腰才行。红石塔共有五层,等爬上塔顶的时候,杨一善已是腰酸背痛。可待看见塔下风景,所有这些都不值一提。 红塔下零零散散地落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塔。塔与塔之间长着一片片杂草灌木,其中又散布着一些木屋草房。他们来的时候快到中午,那些在田间劳作的安国人顶着竹楼一排排地陆续回到村寨。近处的杂草丛中,还有一群群的白牛,悠悠闲闲地摇着尾巴,啃食青草。 “太美了!,姑娘这里真是太美了!”,江行忍不住感叹。“等我晚上回去,一定要把它画下来”。他说完兴冲冲地望向杨一善,倒是看地有些愣住。她今日穿着一身灰白青衫,风将她的衣角吹地猎猎作响,几缕发丝不听话地拂在她的面上。整个人飘逸脱尘,同以往很不一样。 “等过些日子到了放灯节,那才叫好看呢”。桑鸽木见他们喜欢,心里十分开心。 “哦?是什么时候,会有人在此处放灯吗?”。杨一善这会儿心旷神怡,整个人是少有的轻松惬意。 “三天以后,就是你们的正月十八便是放灯节了。这里可不能放,放灯塔有五座,你看就是那五座”。桑鸽木朝远处指了指,那五座塔倒是正好将红石塔围了一圈。 “有什么说法吗?”。杨一善兴致勃勃地问了句。 “百姓们登塔放灯,去病祈福。不过你们外乡人上不去,放不得,到时候咱们还来这里看看就成。来早一点,太阳升起之前就得过来,因为大家都是赶着太阳刚露头的时候开始放”。 “你不去放吗?”,江行有些好奇。 桑鸽木摇了摇头,“家里有人去了,一家放一个尽够了”。 普莱城的白天很长,红嘴的乌鸦很多。太阳一落,到处倒是粗噶凄凉地乌鸦叫声。杨一善从没看过这么多成群成群盘绕在空中的乌鸦。晚上的时候,屋顶上常会传来些窸窸窣窣地声响,问了桑鸽木才知道,那是主家养的鸽子夜里回巢的声音。 二十八那日一早,杨一善听见外面有动静便赶紧爬了起来。又去把江行叫醒,两人收拾停当,天都还是黑的。不过也不算太早,桑鸽木已经在门口候着。三人到达红石塔的时候,塔顶上已经有人在说话。他们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塔顶是方形,一圈用红石围了宽宽的平台,平台上已经坐了三四个人。 桑格木找了个好位置,拉着杨一善主仆坐了过去。这会儿有了点光,杨一善望着下头还有些害怕。 人越来越多,太阳的影子都还没看见四圈就坐满了人。杨一善还遇见了三位从江南过来的昌国人,他们两男一女,许是兄妹。 天越来越亮,杨一善搭着一件披风满心期待地望着对面。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不小心脱了手,太阳还没出呢,就有几个小小的方灯飘了出来,人群里有人‘哦’了一声。再然后前面的三座塔上,陆续又放了许多出来,有的方有的长。杨一善这才发现,远处的天边已经染了红色。 “升起来了,升起来了!”,她叫了一声,江行也跟着叫喊。越来越多的灯伴着太阳一起冉冉上升。雾气朦胧、隐隐绰绰,仙境也莫过如此。 杨一善转过头,很想同江行分享下此刻心情,可见他看地一脸入迷,笑了笑便没出声。“要是李盛岩在,他应该也会喜欢吧”。杨一善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下了一跳,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人不再是魏先行,而变成他了呢。 周围轰轰闹闹,杨一善突自想着心事发呆。 第88章 又出了变故 杨一善在普莱城不只是游玩,她也四处打听了回味甘,可无奈的是毫无结果。这些日子她倒是学了几句安国话,出门的时候会同别人问好。 安国人真是少有的和善,即便是陌生人也会对着杨一善笑笑。她若是也同样回以微笑,对方又会说句‘马嘎巴’,大概是幸会的意思。也正因如此,即便身处他乡,杨一善也不觉孤寂。一出门,仿佛所有人都认识她,同她问好。 桑鸽木没空的时候,杨一善也敢同江行一块去集市上晃荡。从穿着来看,一眼就能分辨出他们是昌国人。有时候就会有会说昌国话的安国人走上前来,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忙。更多的时候,他们是连说带比划的问这对主仆是不是迷路了。这些无处不在的善意,让流水一样的日子不再漫长。 不过普莱城也不是样样都好,杨一善最不习惯的就是吃食。普莱城有一种黄橙橙的果子叫酸酸果,生吃的时候能酸死个人。普莱城人却爱用它来做菜,不论做鱼还是烧肉总爱淋上一些酸酸果的汁液,做出的菜味道十分奇怪,杨一善是吃不惯的。好在离他们的住处不远有一家昌国人开的馆子,叫辣口菜馆。里面的大厨总爱把各类食材混在一块,做出一锅五颜六色的辣口菜。至于味道,比绕余香差地太远,只能勉强凑合。不过店家生意不错,哪怕是普莱城当地人似乎也十分喜爱。 杨一善优哉游哉的在普莱城呆了二十多天,也实在找不出回味甘的头绪。她也不强求,找不到就算了吧,倒不如好好的玩上一场。她已经开始同桑鸽木打听,安国还有那些有趣的地方。 桑鸽木建议他们去亚弯看看。安国的亚弯就相当于昌国的京城,安国的王上和一众贵胄都住在那里。亚弯有两座老王宫,已经闲置。只有交了钱便能进到里头看看。桑鸽木说里面金碧辉煌漂亮的很,倒是很值得一看。只是路程有些远,要坐上五天的马车。 路远杨一善倒是不怕,毕竟他们有的是工夫。既不用急着赶路,沿途走走看看也是一番意趣。不过杨一善担心的是亚弯贵胄太多,她们这样的异乡人是不是容易招惹麻烦。桑鸽木叫她只管放心,亚弯的异国人比普莱城还多,王上对这些人也向来友善。 杨一善没了后顾之忧,便热情的邀桑鸽木同行,工钱还按照之前的一百二十文一日。反正不论什么时候回来,她们最后都是要经过普莱城的。她以为要费上一番口舌,不成想桑鸽木竟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大概是因为杨一善出手大方又十分好相处。他竟还兴致勃勃地开始规划起行程,沿途又加了一些城镇。 可还没等到他们出行,事情又出了变故。 刚出正月,榆达木就找上门来,他表情凝重,问杨一善要不要同他们一道去西芦湖避难。杨一善倒是吓了一跳,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焗国和你们昌国又要打起来了”。 杨一善心里一咯噔,“怎么打,在哪里打,现在情况如何?”,她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 “焗国的元亲王同蒙将军一道带着七万人马已经往边城去了,这一仗是免不了。打败了还好,若是若是胜了,他们一路烧杀掠夺,普莱城同两国相交,定是少不了一场浩劫”。 “七万?”,杨一善有些心乱。她想起之前忠王的话来,他说年后要去石南城,定不会单去总是要带上兵马。那如今李盛岩手上到底还有多少人,上头有没有拨援军。焗国这次有备而来,想必是已经得了消息知道忠王不在。她越想心里越乱,连安国人都在为昌国的战败开始筹谋,这场仗不知到底有几分胜算。若是若是城破了,后果不堪设想。 “杨老板?你要不要和我们同去?”,榆达木又问了一声。 “要,多谢你前来告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我要准备些什么?”。杨一善思绪回到眼下,不论这场仗焗国是胜是败,都有可能顺路将普莱城洗劫一番。安国民穷兵弱,怕是抵挡不住。 行程很赶,榆达家打算后日一早就出发。榆达木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便不再这里多做耽搁。 杨一善赶紧去找了桑鸽木,同他取消了之前的计划。“你也带着家里人出去躲一躲吧”,杨一善劝道。 桑鸽木却摇了摇头。他家里有三个孩子,最大的只有五岁,最小的还不会走路。他们家又没有马车,也没什么存银,指望两条腿能走到哪里去呢。“杨老板你尽管去吧,不用替我担心。去年不是也打了一场,焗国人被忠王打地落荒而逃,这次也一样”。他说着还朝杨一善笑了笑。 说来可笑,他一个安国人竟寄希望与昌国。 想来他们还不知道忠王已经去了石南成。杨一善犹豫了一番,还是没告诉他,她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她从袖口掏出了十两银子给他,“这个你拿着”。 桑鸽木有些愣住,家里还从没有过这么多存银。他连忙摆了摆手,不敢收。 “等到后面,假如形势不好你就赶紧带着家里人出去避一避。若是还同去年一样,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再还我”。杨一善心里自是盼着李盛岩能打一场胜仗。边城有她的家,她的亲人,她的所有家财。她也希望,他能平安。 桑鸽木抖了抖嘴唇,到底还是收下了。“杨老板,你回来的时候一定来找我”。 杨一善笑笑,说了声‘好’。 江行赶着马车跟着榆达家的车队一起,外头的景色他已经没了看的兴致。榆达家也不是举家重迁,贵重的家财基本没带,奴仆也没带多少,主要是人出来了。 榆达芙蓉见杨一善忧心忡忡,开口劝道,“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们去年也去了西芦湖,过了十来天就回了。西芦湖现在正凉快,到了那我带你一道去湖心划船去啊”。 划船?杨一善想这真是一个心大的姑娘。 即便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些事再想也不过徒劳,倒不如珍惜眼下时光,可杨一善再也没了之前闲适的心情。她连睡觉都睡不安稳,老是做些奇奇怪怪地梦。 连行五天,终于在第六天中午到了西芦湖。 西芦湖算是榆达的老家,榆达木的祖上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西芦既是一个大湖,也是一个小镇。西芦镇依水而生,住在此处的安国人田地不多,主要已打渔为生。榆达家在这里颇有威望,盖了好几处院子,还有些田庄。杨一善厚着脸皮住在了榆达家的一处别院。 她每天都会去同榆达木打听边城的战况,开始几日都还好,平平淡淡。可是过了六天,一月十三这日情况有了变化。榆达木说族里已经将普莱城的贵重东西往这边运了。前两日昌国以五万军对阵焗国的七万军,第一场就败了。且昌国主将是秦牧,副将忠王世子李盛岩,并不见忠王的影子。这时候大伙儿才知道,忠王带着另外的五万大军早就去了石南城,而石南城当下比边城还要危急。长狼国从海上一路烧杀过来,已经吞了与石南城相邻的雀石国。如今长狼国和昌国的水军正在沧海打地轰轰烈烈,忠王带军守着最后防线。那他是万不能回头援救边城。 “你们的世子留了五千人死守边城,说是只要这场仗没结束哪怕是他回来也不能开城门。想来想来他也没什么胜算”。榆达木把自己知道的都同杨一善说了。 杨一善咬着手来回踱步,她心慌地厉害。李盛岩这是他第二次带兵,他没有那么多经验,也没那么多兵马,这场仗他要如何打?边城若破,那昌国就打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这些都且不说,焗国人向来凶残,边城要真破了,里头的百姓就完了。想想吴量、年婶一家还有还有李盛岩杨一善就心口一疼。 这些日子杨一善和江行寝食难安。榆达芙蓉见他们这样怪难受的,便开解道,“杨老板,你们这样天天愁啊愁也没用啊。不如这样,我明日带你们去庙里拜拜佛吧”。 “镇上有庙?我这些日子怎么没看见?”。 “不在镇上,在湖上”。 杨一善这才知道西芦湖上还住着许多人家。榆达芙蓉说的庙在湖心的一座岛上。第二日一早,榆达芙蓉带着一名奴仆,再加上杨一善主仆四人包了一艘小船,悠悠荡荡地往湖心去了。 她们走的早,湖面上雾气蒙蒙。隐隐绰绰地,杨一善见前方好似好有个村庄,上头冒着的不知是雾气还是炊烟。 “芙蓉,前面是有人家吗?”。 “嗯,对啊。前面是水族的水木屋,那里住了几十户人家呢。等会儿你们就能见着了”。 杨一善倒是听说过安国的水族,据说他们常年住在水上,她很是好奇。过了两刻钟,雾气渐散,杨一善见到了湖面景致,极为震惊。 第89章 好运气来了 在她们船的右侧,出现了一大片木屋,那些木屋竟是立在水上。屋子很整齐,一排排的,排与排之间有很宽的空隙,足够四艘小船并列而行。 现在虽还早,那边已经热闹起来。有几个妇人,坐在船里摇着桨,船上堆了些蔬菜,不知她们去往哪里,像是要去赶集。家家户户门前都插着两根长长的竹竿,杨一善仔细观察了一圈,才知道那是停船用的。船停下的时候,扶着竹竿可以带着点劲,更重要的是将船卡在两根竹竿之间,再将它拴住会比任它飘在水面上要稳当地多,绳子也不容易断。 杨一善看见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光着上身,划着小船从这家划到那家。因为离地近,那孩子回头的时候也看见了她们。他站在屋檐下,扶着一根木头朝着他们招手,大声喊道,“马嘎巴”。榆达芙蓉也向他招手,回他一句“马嘎巴”。 “他们以何为生呢?光靠捕鱼吗?”,杨一善望着那些袅袅炊烟不由问道。 “也种地啊,自己种粮食吃”。 “他们的地在岛上吗?”,杨一善四处望了望,还没看见岛的影子。 “就在这里种,你到前面就知道了”。 如芙蓉所言,再往前行,杨一善就知道了。前面插着许多竹竿,竹竿之间种着绿油油地果蔬、粮食。一条条的,郁郁葱葱。杨一善仔细去看,见这些东西并不是直接长在水里,水面上就像飘着一块块田地,带着泥土。她觉得神奇极了,不知道水族人是如何做到的。她甚至还看见有家门前长了两棵大树。 “芙蓉,咱们把船靠过去看看”。 “好嘞”,芙蓉让船妇调转了船头。对了,划船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也是水族人。 到了树边,杨一善和江行又被镇住。那两棵树枝繁叶茂,树根穿破厚厚的土层,伸到了水下。湖水清澈,下头那些张牙舞爪地树根看地清清楚楚,这两棵大树就像是漂浮在水面,根和影相触。杨一善歪头去看,见树根里还有几尾细长的银鱼游来游去。 “太美了,回去我要将它画下来”,江行又忍不住发出了感叹,他暂时忘却了对母亲和亲朋的担忧。 “那你可有的画了,西芦湖哪哪都好看着呢”,芙蓉得意洋洋地说道。 杨一善笑了一声,用手试了试冰凉的湖水。她想李盛岩这次若是胜了,以后定要换个心情再来一趟。 榆达芙蓉说的并不夸张,西芦湖的每一处景致都能叫江行赞叹不已。沿途见了许多一手划船一手撒网的水族人,不论划船还是捕鱼他们都娴熟地很。 待到太阳升起,雾气散去,杨一善终于看见了湖中心的岛。离地远,看着不大,上头有座金色的佛塔十分显眼。 那船妇很有劲,船桨摇地飞快。 “你们快看,看水里”,芙蓉喊了一声。 杨一善低头看了看,“好美”,她轻叹一声。水里好像藏着另一个世界,里面长着许多高高的水草,可那些水草又没冲破水面,它们从头到尾藏在水底,随着波浪晃荡。像曼妙的舞娘,身姿妖娆放荡。那些草看起来离水面不过咫尺,杨一善以为触手可及,可真伸出手去才知道远地很。 船妇越划越快,杨一善开始还不明所以。可待看见水里的长虹,她惊地说不出话来。她以为长虹只会出在天上,原来也能长在水里。船桨溅起的水汽,映出一道道彩虹,散了又来来了又散,跟着她们走了很远。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行人才上了岛。岛上就像一个小镇,倒是没什么特别。那座庙同昌国的庙也没什么区别。杨一善捐了二两香油,磕了三个头,诚心诚意地求了求。 杨一善请榆达芙蓉主仆还有船妇一起在岛上吃了一顿饭。还是酸酸涩涩的口味,杨一善依旧是吃不惯。 下午回去经过水族的时候,那船妇穿过木屋往里面划了划。天还长,杨一善并不急着回,便随她往哪里去。 湖面慢慢进入分支,不像之前那般宽广,形成了一条条河道。河道两边长着高高的杂草,还飘着些白絮。这里的水又浅又清,杨一善都能看见水底。 划了一刻钟左右,船妇才停了下来。她伸长了胳膊,不知要够什么东西。杨一善往她那看了看,才发现船头不知是什么水草,开着白白的花飘在水上。船妇连着茎一块折了下来,一共就开了两朵全都被她给折了。她弯着腰一支送给了杨一善,一支给了榆达芙蓉。然后又笑着说了几句安国话。 “她说你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姑娘,这朵卜芦花送给你,希望你能高兴些”。芙蓉开开心心地说道。 杨一善冲着船妇笑了笑,用安国话同她道了谢。卜芦花很小,只有杯口那么大。六瓣白白的花瓣十分厚实,摸起来肉嘟嘟的。她闻了闻,有一股甜甜的香味。等看到它的茎的时候,杨一善突然愣住。她从尾部咬了咬,待尝到了里面甘甜的滋味她猛然睁大了眼睛。“芙蓉,你叫她回头,回刚刚的地方。你们这里的卜芦花多吗?”。这卜芦花不就是她念念不忘、寻寻觅觅的回味甘吗。 榆达芙蓉赶紧同船妇说了一番,又回头同杨一善道,“我是没见过这个,她说卜芦花十几年才开一次,并不多”。 杨一善不知道卜芦花有何用处,她现在更看重的是它的根茎。等回到刚才的地方,杨一善往水底看去,那卜芦花虽然只开了两朵却长了一丛。“江行,快看,这里有那么多回味甘!”。 “什么是回味甘?”,芙蓉好奇地问了一句。 “就是这个卜芦花。芙蓉,你帮我问问她,除了这里还有哪里有卜芦花的梗茎”。杨一善的兴奋难以掩饰。 船妇听了榆达芙蓉的话,又荡起船来,划了三刻钟左右。等到了地方,杨一善和江行目瞪口呆,两边水底长的全是回味甘,只是没开花,都藏在水底下。船越行越远,两边的回味甘越来越多,杨一善吞了吞口水,感觉自己发了大财。 “卜芦花的梗茎在这里很常见吗?”,杨一善忍着激动问道。 “她说这里到处都是,只是开花地很少。遇到饥荒的时候,水族人也会割一些拿来充饥。割了第二年就又长出来”。 杨一善听了大喜过望,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征兆,或许她的好运气已经来了。榆达芙蓉的奴仆身上带了长刀,杨一善请他割些上来。奴仆会水,直接潜到了水里,很快就割了两大捆,杨一善估摸着这怎么也够做个几百瓶续骨生肌膏了。她也不贪多,这么些尽够了。 第90章 我想见世子 可杨一善的好运并没起作用,后头几日又有噩耗传来,说李盛岩和秦牧被焗国大军冲散。李盛岩带着几千人马四处逃窜,元亲王已经下了将令,不论是谁只要能提着李盛岩的人头来见,便赏白银一千两。 消息传到这里的时候,事情想必已经过了几天。杨一善偶得回味甘的好心情彻底没了,她晚上常常会被噩梦吓醒,满身虚汗。梦里李盛岩身首异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安国从亚弯调了两万兵马致普莱城,以防不测。榆达家人听了这个消息倒是心安不少。 又过了五六天,杨一善比来时瘦了一圈。她实在是呆不住了,她同榆达木和榆达芙蓉辞了行,决定明日启程回边城。榆达木劝了几回,劝她等尘埃落定再走也不迟。可杨一善想她若是能早些将回味甘带回边城,或许能救下更多人的性命。所以不论旁人怎么劝,她还是在一月二十一那天一早赶往了普莱城。 马车里放满了晒好的回味甘,到处都是香甜清新的味道。杨一善昨夜没睡好,这会儿正闭着眼睛。 每到一个村庄或是城镇,她总要停下打听、观察下情况。第四天,她到了普莱城以北一百多公里处的一个小城,这里人心惶惶,杨一善也不敢再朝前去。 她在这里等了两天,等来了焗国军攻打普莱城的消息。昌国与焗国的这场仗想是已经结束了,只不知结果如何。又过了五日,普莱城有喜讯传来,安国军将焗国军打地落荒而逃,一路打回了焗国。 杨一善一得了消息便又开始赶路。离普莱城越近她越能感受到安国人的欢快,即便听不懂安国话,可也能从他们的歌声中感受到。 穿过普莱城的时候,杨一善又去找了趟桑鸽木,倒不是为了之前的十两银子,而是想同他打听清楚边城和李盛岩到底是怎么个状况。 “李世子同他父王一样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只用几千兵马就灭了焗国的七万大军。还亲手斩杀了焗国的元亲王”。桑鸽木十分激动,大约是爱屋及乌他恨不得上前去抱抱杨一善,可也知道不合适,最后把江行紧紧搂在了怀里。 虽然听着有些不靠谱,杨一善还是松口气。可听了他后头的话,心又提到了嗓门眼。 “李世子以身犯险,好像受了重伤。这些日子好些人又去灯塔放灯,为他祈福”。桑鸽木说完赶紧从家里拿出了之前的十两银子,要还给杨一善。 “这个你收下,我要请你帮件大忙,这十两银子就当是酬劳。你帮我再买一匹强壮的马来,随后同我一道去边城。路上你和江行轮换着赶车,我要赶紧回去”。 桑鸽木满声应下,同家里交代了几句,就赶紧去了马行。 杨一善的马车本只有一匹马,现在多了一匹自是比以前快了许多。连着行了两天两夜,把两匹马累地够呛。等到离边城还有一百多公里的时候,两匹马实在是没了劲。杨一善从路边驿站又买了一匹,捆了一小捆回味甘绑在身上,撇下江行和桑鸽木朝着边城疾驰而去。 她在关城门之前赶回了边城。边城的街道冷冷清清,杨一善眼下管不了这么多,她一刻未停地赶去了忠王府。 王府戒备森严,看门的守卫都比之前多了一倍。好在其中一个还认得杨一善,愿意帮她通传。过了一会儿,李全走了出来。 杨一善赶紧上前,“全管事,我有要事求见世子”。 “杨老板,十分抱歉,世子如今不便见客”,李全回地十分疏离。 “世子世子现在如何?”。 “杨老板,不该打听的,您最好别问”。李全自有其顾虑。 “不知荣管事在不在府上?若不在找您也一样”。杨一善把身上绑着的回味甘解了下来,递给李全。“全管事,这是我从安国带回来的回味甘,您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李全看着眼睛发亮,“你哪来的这么多,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他问完也不等杨一善回答,竟掉头就回了府里。杨一善连喊了他两声,他好像也没听见。 杨一善站在门口等了三刻钟,无人传见,里面也没人出来,她长长呼出口气,打马回了阳春巷。 她回去好好睡了一晚,第二天又早早起来。她得去绕余香和异乡安看看。她先去了异乡安,异乡安如今只有十来个住客。她去的时候吴量不在,伙计说他去了王家马行。杨一善点了点头,独自去账房翻起账本。这两个月,果然如她想象中一样,生意惨淡。她合上账本,想着国泰才能民安,民安她才能有好生意。 “你总算回来了,年婶子日日替你担心。江行的娘都来我这闹了几回”,吴量从外头进来,开口就先抱怨起来。可走近了,见她身形清减,面色微黄,又有些心疼,“既回来了还不好好歇一歇,一大早的过来做什么”。他四下看看,只见她一人,“江行呢,去绕余香了?”。 杨一善看着他慢慢笑了,“你还让不让我说话。江行还在后头,我昨日骑马回来的”。 “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就好。你也不用担心,我去马行看了,他们进进出出的马车又跑了起来,过些日子人就多了”。 杨一善点点头,“绕余香呢,绕余香如何?”。 “除了人少点,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人心惶惶地,谁还有心思下馆子吃饭”。 “好在城门开了,再封几天绕余香就该关门了。外头的菜进不来,城里的菜价都快赶上之前的肉价。不止我们绕余香,其他几座酒楼也是一样,那些……” 杨一善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听吴量絮絮叨叨。可待他说到李盛岩,她立即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江行和桑鸽木傍晚才到,连人带马都累地够呛。江行简单收拾了东西赶紧回了家去,桑鸽木吃饱了饭倒头就睡。 杨一善则驾着马车又去了王府,可李全还是不放她进去。 “那劳烦您帮忙叫下渔随侍,我有事请教”。李全到底还是给了些面子,将李渔叫了出来。 杨一善见了李渔,先冲他笑了笑,可李渔却很敷衍。“杨老板有什么事就快说,我忙地很”。 “李渔,我想见见世子”。 “世子并不想见你”。李渔还记得年前的时候,世子被她气地够呛。说她不知好歹,还说以后再不去绕余香,再也不见她。 “麻烦你同世子说下,之前答应他的东西已经备好了。还有全管事,回味甘我那里还有许多,你们若让我进去见见世子,我马上叫人送来”。 “昨日送来的都还没用完。杨老板,续骨生肌膏除了回味甘难得,其余药材也十分珍贵”。李全双眼已经放光,可话里却并不是十分想要。 杨一善点点头,“可我猜石南成那边或许比边城更需要,全管事不妨把它们送给荣管事,他定欣喜若狂”。 这道理李全当然也明白,“杨老板,不是我们不让你见,是世子不想见”。 “那您就再去问问世子,他若答应见我一面,我便送上一车的回味甘来,这么合算的卖卖,你问他愿不愿意”。杨一善这般咄咄逼人只是想亲眼看看,看看他到底伤势如何。 李全看了看李渔,李渔只好又回了松柏院。 “杨老板,跟我来吧”,这回出来的是夏菊。 “好”,杨一善抿着唇笑了笑。“对了全管事,回味甘就在我的马车里,你叫人搬进来吧”。 李全气地想跺脚,她这是耍着人玩呢。 杨一善一路跟着夏菊,进了松柏院又轻轻进了李盛岩的卧房。 夏菊将人领进来就悄悄退了出去。天还没怎么黑,屋里已经点起了油灯。杨一善疾步走到床边,床上的人躺着,眉眼还是以前的眉眼,只是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孱弱的像是个西施美人。 只是两个月没见,杨一善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几年。她想起之前吴量的话来,他听军营里的人说李盛岩最后带着残军从细腰谷走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除了眼睛全都是血,活脱脱一个杀神没了一点人样。她不敢想象那副画面,她不知道到底淌了多少血,才让这张鲜活的脸没了颜色。 “世子?”,她轻轻喊了一声,可床上的人好像听不到,还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杨一善忍不住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放到他的鼻下。 “还有气”,床上的人突然开了口,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杨一善觉得这双眼睛也没了往日的神采,她心里难受极了。“抱歉”,她轻轻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李盛岩的声音比他还轻。 “我应该过两天再来看你,可我又实在等不及。你也别再说话了,把身子养好。过两天,过两天我送你一件好东西,你一定会喜欢”。他如今这幅样子,她刚才还逼着李渔过来问话,杨一善第一次觉得自己不知轻重。 “咱们 不是两清了吗?”,他说完轻轻闭上了眼睛,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 第91章 为何要见我 “以前的两清了,现在的和以后的咱们再慢慢算,可好?”。 李盛岩一直看着她,看着看着又闭起了眼睛。“好,慢慢算”,这声轻飘飘地,杨一善贴着耳朵才听见。她守在边上,等李盛岩睡熟了,才轻轻出去。 李渔一直在外面守着,“世子又睡了?”。 “嗯。李渔,大夫怎么说?”。 李渔抬脚走到了院子中间才开口,“世子从回来到现在一直是昏昏睡睡,这次一直睡了三日,今天早上才醒。大夫说他气血两亏,养上一年半载,或许能恢复从前模样”。浑身上下的刀伤,李渔略去不提。 “能恢复就好。世子福大,或许不用这么久”。杨一善不知是安慰李渔还是安慰自己,“你呢,你的腿没事吧?”,杨一善刚刚见他走路一瘸一拐。 “没事。托杨老板的福,抹了点续骨膏,好多了”。 两天后,李盛岩的精神气比之前好了许多。至少说话有了力气,只是人还在床上躺着。杨一善早早就来了,可来地有些不巧,王妃也在,她正亲手给李盛岩喂药。 杨一善同王妃行了礼,悄悄站到了边上。 王妃这会儿没心思理她,她正哄着李盛岩喝药,“乖,这碗喝完了,母妃再喂你一晚甜粥”。 离地这么远,杨一善都闻到了那药里的苦味。她看了看李盛岩,他别开脸,闭着眼倔强地很。 “王妃”,杨一善轻声喊了一句,“世子现在能不能坐起来,要是能的话不如将他扶起来靠在床头,直接用碗喂”。她觉得这么个小勺子,一勺勺的确实太折磨人了。 王妃听着有道理,她想起之前汪大夫的话,他说不要让李盛岩一直躺着,偶尔替他动一动。她叫来两个丫鬟,让她们把李盛岩扶坐起来。 王妃把碗伸过去的时候,李盛岩也不再抗拒,几口就喝了精光。喝完之后,他整个脸都皱了起来。刚喝了药不能立即吃东西,甜粥没有,只有一碗过嘴的清茶。 王妃见李盛岩直勾勾地看着杨一善,她叹口气,带着人回了听风院。 王妃一走,杨一善就坐到了床边凳子上,“世子今日好些了吗?”。 “嗯”,李盛岩盯着她看,“杨一善,你那日为何非要见我?”。他身子虽虚,目光却很硬,似乎是要问个究竟。 杨一善有些不敢看他,垂下眼睑,“外头都说世子伤势很重,我不见到不能安心”。 “你有什么不能安心的,咱们之前不是都两清了吗?我伤的重不重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这般关心我,想来见我,就不怕我多想?就不怕我赖上你,非要娶你?”。他说完跟着哼笑了一声,不知道是想嘲弄谁,嘲弄什么。 杨一善被他问地有些发懵,她想起他那日问地‘为什么’,原来是想问为什么要来见他。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真问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不知道在安国的时候为什么总是能想起他的好来,甚至在她的想象之中以前的霸道都似乎变地可爱起来,就像那个特意为他做的泥人。 她的心突然有些乱,他问地没错,他伤地再重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之前是她一定要将两人之间暧昧不清地关系挑断,那现在说地这番话做地这番事又是为哪般?她想起之前李渔和李全说的话来,他们说世子并不想见她。她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就是孩子脾气,说说而已。可如果换做自己,怕是怕是真的不想再见。毕竟没有谁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她咬了咬唇,笑地有些牵强,“抱歉,是我冒昧了”。她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李盛岩行了个礼,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往门外走去。 李盛岩气地咬牙,“杨一善,你站住”。那个人影顿了顿,可还是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去。杨一善这会儿心里乱地很,她要回去好好理一理,她心里有一件大事要同吴量商量。 “李渔!”,李盛岩喊了一声,不过声音不大,李渔瘸着腿走了进来。“你去把人给我叫回来”。李盛岩觉得委屈极了,他不过想听几句软话,她倒好脾气比他好大,说走就走头都不回。 李渔把杨一善拦了下来,“杨老板,世子请您回去”。 “我今日还有些事,劳烦渔随侍同世子说声,我下次……。算了,您就说我有事先回了”,她说完逃也似的跑了。直把李盛岩气地想捶床,他还有许多话没说,许多账没算她就跑了。 杨一善去了异乡安找吴量,把他叫到了账房里。她也不说话就在账房里来来回回地走,看地吴量眼晕。“杨一,出什么事了,你慌什么?”。 “我刚刚刚刚差点犯下大错”。 “怎么了?”,吴量被她说地有些紧张。 杨一善喝了口茶,“吴量,你说我要是嫁给李盛岩如何?”。 吴量吓了一跳,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糊涂了吧?”。吴量看她的眼神不似玩笑,倒是急了起来,“杨一,你要去王府做妾?你可别这般想不开”。 “做妾?”,杨一善好像兜头被浇了一盆凉水,李盛岩并不是她想嫁就能嫁的。她想起之前忠王说的两条路,嫁到王府那条的意思应该也是嫁入王府做妾,所以才说地这般轻描淡写。 李盛岩这次立下大功,之前那些关于他的谣言,怕是从此以后就变成了风流韵事,不足一提。或许过些日子,他就能同京城长司家的小姐定下亲事。即便不是长司家的小姐,也会是别家门当户对的姑娘。 杨一善闭着眼,咂了下嘴,很有些羞愤。觉得自己就像是那想吃天鹅肉的癞□□,自不量力地很。好在今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什么越矩的事。 李盛岩问地那些个问题,她也不用仔细去琢磨,眼下只要把那不该有的念头断了就好。“吴量,你觉得舒家公子如何?”。 吴量张了张嘴,“我还没成亲,你怎么就这般恨嫁了?”。 作者有话要说:过了零点了,这章厚着脸皮算20号的吧。 今天晚上还有一章 第92章 是讨厌还是欢喜 “还是不行”,杨一善咬了咬手指,自言自语。“还是不能呆在边城,呆久了迟早要出事”。 “你怎么了,能出什么事?”。吴量觉着她这一大早奇怪地很。 杨一善没理他,捏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猛地站了起来,似是拿定了主意。“吴量我有件大事要同你说,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哪怕是以后娶了妻也不能说”。 吴量走到她跟前,“好,什么事你说吧”。他其实早就知道她有事瞒着,也一直在等她自己说开。 杨一善将她同李盛岩的事细细说了,听地吴量目瞪口呆,朝着她的脑门摸了几次。 “世上居然有这么离奇的事,我说你好好的非要去什么安国。说什么求佛转运,连年婶都不信”。吴量还是有些震惊,“所以你才想着嫁给李盛岩?”。 “我不过随口说说,这个不要再提,咱们说说眼下”。 “眼下,眼下你有什么打算?怎么就突然想起舒公子了?”。 “去年年底的时候,舒老板话里话外透了点想结亲的意思。我当时没有这些心思,便没放在心上,刚刚突然想起来了。不过这条路并不可行,边城我可能呆不得了”。 “那你又要去哪儿?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再说出了边城,你又能去哪呢?”。 “去江南”。 “江南?”。 “嗯,江南瑜城”。杨一善刚刚已经想了个大概,“吴量你先过去”。 “为什么是瑜城”。 “吴量,有件事不能再拖了,趁着现在不忙,你去趟瑜城”,她看着吴量的眼睛道,“去查查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吴量轻轻复念一句,有些发懵。 “对,你的身世。你虽不说,我也知道这是你的一块心病。这几年我离不得你,绕余香离不得你,可这一拖再拖你都二十一了。娶亲之前若是能告明宗祠,认祖归宗最好。乌香案那次我问了韩其,关于你的身世我爹之前也查过。如果他查地没错,你应该是从江南那边拐过来的。你这趟过去一是查寻身世,二是看看那边有什么合适的买卖”。 “你想好了?我们去了那边人生地不熟,既没关系也没靠山,怕是什么买卖都不容易做”。 “想好了。你也不用担心,边城这边我也不丢。舒老板之所以有结亲的意思估计也不是看上我,多数是看上绕余香了。我倒不妨同她合作,让舒公子做个二东家,以后绕余香就由他们来管,我只管分红。就算不能她三我七,四六还是行的。去了江南不论买卖能不能做成,光是这个也够我们花用”。 吴量点了点头,“那异乡安呢?异乡安你是作何打算?”。 “异乡安就直接卖给王老板吧。到时候可以拿着这笔银子去瑜城买个铺子”。 吴量很有些心疼,“非要如此吗?不走不行吗?”。 “也行,那我就得去王府给李盛岩做妾”。 “胡说什么!那年婶他们也跟着我们一起去江南?”。 杨一善摇了摇头,“就我们两个去。年叔年婶不能总伺候着我,儿子、孙子都在乡下,家里也置了许多田产,也是时候享享儿孙福了。还有江行,也不用再给我做什么随侍,他爱读书便继续读书,不想读书就去某些其他营生”。 吴量越听心里越难过,“好好一个家,就要这么散了?”。 杨一善又何尝好受,不过即便是留在边城,这些事也都早晚要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吴量你收拾收拾,这几日就出发,此事宜早不宜迟。不论有什么结果,是什么结果,我希望半年内你都能先回趟边城,这样我才好把后边的事定下”。 “好,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回来”。 吴量是个麻利性子,第三天就绑着个包袱,孤身去了瑜城。他走了以后,异乡安白天杨一善在看,晚上江行守夜。 三月末的时候,忠王带着大军回城。这次算是有惊无险,长狼国军虽凶悍,可长途跋涉疲劳不堪。再加上昌国水军与雀石国里应外合,直接将长狼国军灭在了海上。 忠王回来后边城的百姓才彻底安了心,街道上不再冷冷清清,绕余香和异乡安的生意也慢慢回转。 杨一善这些日子把心思都放在了生意上,空了再筹谋筹谋以后,尽量不让自己想其他的。可有些事不是她想躲就能躲地掉的。 四月十六这日,杨一善一出门就碰见了李荣,她硬着头皮上前打了招呼。“荣管事怎么过来了,是找我有事?”。 李荣冲她笑了笑,“杨老板,许久不见。王爷晚上设小宴,特意宴请杨老板,叫我来给您下个帖子”。 杨一善受宠若惊,双手上前接了过来。“荣管事叫个小斯来便可,哪劳您亲自上门。对了,不知这是什么宴?”。问清楚了,她才好准备礼。 “杨老板不用担心,王爷只是有些话想问你”。他这么一说,杨一善更忐忑了。 杨一善没想到,这小宴竟然这般小,小到只有她一个外人。丫鬟引她入席的时候,李盛岩已经在对面坐好。杨一善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低着头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 李盛岩看着这张脸有些挪不开眼,毕竟是心心念念。“杨一善,你就没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杨一善摇了摇头,“没有”。 “你之前说的那些话都不作数了?”,这话里有许多试探,语气轻缓。 “之前是我冒昧,说的都是些妄言,还望世子别放在心上”。 “杨一善,你的心思我为什么总是琢磨不透呢?你说两清就两清,说走就真的走了,连一句话也不留。说回来你又回来了,同我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叫我以为咱们之间的烂账真能同你慢慢算。可我还没开始算,你说翻脸就翻脸了。我叫李渔请你,你不愿屈尊,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讨厌还是欢喜,李盛岩不想去猜,他只想问个明白。 他前几日才刚刚能下床,王妃看地紧,他连王府都出不得,只能窝在松柏院养身子。若非如此,他早就去寻她问个清楚。 “世子,我们本就是两路人。即便偶尔碰见,终究也是走不到一起去的”。 李盛岩皱起眉头,刚想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忠王和王妃相携而来。他不得不忍住气,闭了嘴。 杨一善这顿饭吃地十分拘谨,她也料到,王爷叫她来多是为了回味甘的事。 小宴结束,少许闲话之后,忠王终于进入了正题。“杨一善,你之前那些回味甘是从哪里得来的?”。 杨一善站起来,“回王爷,是在安国的西芦湖。它在当地叫卜芦,找水族的人问问便能寻到。卜芦长在水底,不易被发现,不过数量很多,不算稀少”。 忠王点了点头,“你这次也算立了大功,论功当赏。你可有什么想求的?”,他说着在杨一善和李盛岩的脸上扫了一圈。 “没有”,杨一善摇了摇头,“能为国尽力,已是荣幸之至”。 忠王笑了笑,“那你可没你爹聪明,你爹当年一下就同我讨了三件心愿”。忠王说完,让王妃先回了听风院,他似是还有旁的事要说。 果然,王妃一走他又开了口,“你们两的事,现在是作何打算?”。 第93章 王爷的打算 两人谁都没说话,杨一善低着头,李盛岩不错眼地看着她。 “王爷您将我叫来,是有什么法子吗?”,她想先探探王爷的打算。 “没有,这种事情我以前从不信,上次也不过是试试。但这件事不能总拖着,总是个隐患。我将你叫来,就是想问问你们的打算。岩儿,你是怎么想的?”。 “父王,这件事不用着急。我这一年都要养伤,即便是偶尔换了也没什么妨碍。且放着,等我伤好了再说”。 “就是因为你身子虚,我才不能放心。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换不回来是什么后果?”。忠王目光锐利,话似是对着李盛岩说,可看地却是杨一善。 这个假设李盛岩从未想过。若是换不回来,杨一善便替了他成为忠王府世子,那还如何带兵打仗,如何护佑一方?李盛岩有些怔愣,“父王,不会如此”。 杨一善却是听出了王爷话里的意思,他问的是作何打算,其实之前的三条路只有一条,那就是逼着她远走高飞。或许从一开始,忠王就没有让她嫁进王府的打算,他不会让李盛岩有任何风险,嫁进来,离地这般近岂不是更叫他提心吊胆。 “杨一善,你有什么打算?”。他问地轻飘飘的,可杨一善听了却心里一沉。她仔细酝酿一番,看了李盛岩一眼又赶紧别开脸,艰难地开口道,“王爷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已经想好,做好了打算。下半年我就去瑜城,以后便在瑜城住下,再也不回来”。 “江南瑜城,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那里的鲁长司同我也算旧相识,到时候我修书一封,让他尽量保你安稳。这样我也不算违了当初的诺”。忠王点了点头,觉着杨一善既聪慧又识时务,若不是因着这桩异事娶进来倒也不错。 杨一善赶紧道了谢,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只是半年变数太多,你既已下定了决心不若早些动身。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找李荣……” “父王!”,李盛岩突然站了起来,“这件事不用您操心,我自己来办”。他走到杨一善面前,“你跟我去趟松柏院,我有话同你说”。 杨一善悄悄看了眼忠王,见他气地都快吹胡子了,她哪里还敢跟李盛岩去。 李盛岩走了几步,回头见她跟个木桩子一样,立在那动也不动。他又回来,拉着她的手膀,硬是将她拽了出去。 “世子松手”,她使劲挣了几下,可越挣他握地越紧。府里的丫鬟小斯都偷偷地朝着这边看,杨一善有些着急,“李盛岩,你松手”,她低低喝了一声。李盛岩顿了顿,可还是没停,一路将他拽回了松柏院。他把下人都撵了出去,厅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李盛岩还是不放手,拉着她坐了下来,两人面对着面。他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盯着杨一善看,他的眼睛晶亮,似是想从这张脸、这双眼睛里看出什么答案来。 这样灼热的目光,杨一善实在鼓不起勇气同他对望。离地太近,她觉得浑身哪哪都别扭,她侧过头往门口看了眼,不知哪个贴心的丫鬟竟把门都关了。 李盛岩突然伸出手,霸道地将她的脑袋扶正,这样便能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杨一善,你心虚什么?”。 即便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李盛岩,你放手”。杨一善冷声道,连目光都跟着一道冷了起来。 李盛岩却突然笑了,听话地松开了手。这一松开才发现竟在她脸上留下了大大的红手印,可能是她的脸太白,也可能是刚刚的手劲有些大了。“疼不疼?”。 杨一善瞪了他一眼,“世子有话快说”。 “杨一善,你刚刚同父王的那番话,我突然明白了你之前话里的意思”。他说着笑意都止不住,从嘴角一直蔓到眼角。 “世子明白什么了?”,倒是叫杨一善有些莫名。 “你说我们是两条路上的人,倒也没错。但最终能不能走到一起,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 “嗯,忠王说了才算”。 “呵,你刚刚不是心甘情愿地很,这会儿听着怎么又有了怨气?他说了也不算”。 杨一善看着他,那双乌黑黑的眸子似乎在问,“那谁说了算”。 “命,谁也越不过命”。 杨一善忍不住嗤笑一声,差点把口水都喷到李盛岩脸上。“世子竟还信命?”,她好似听了什么笑话。 “别的我不信,但是关于你和我,我信。我们本是陌路,如果不是命,碰都不会碰到一起”。 杨一善想了想,他说地倒是很有道理。她摇了摇头,“命运弄人”。 李盛岩收起了笑意,“杨一善,你真是好大的本事,总能一句话就将我气个半死”。 这话实在不吉利,杨一善忍不住皱眉,“世子,咱们言归正传吧。这件事我来之前就做好了打算,吴量已经去了瑜城”。 李盛岩不知怎么地就找回了底气,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你去吧,正好我也没去过江南。杨老板何时动身不妨知会我一声,我与你同行,咱们一道去看看钟灵毓秀的江南。等你呆腻了,咱们也可以去塞北、去京城、去石南城、去安国也不错。你若是偷偷跑了也无妨,天南海北的走到哪我都能将你揪出来。焗国十年内,必不会妄动,爷有的是工夫”。 “世子胡闹什么,是想逼着王爷再喂我一碗符水?”。 “杨老板大可放心,我父王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杨一善并不苟同,不过也只敢在心里嗤笑。对于忠王她心里矛盾地很,就大义而言,他做地一直没错,对他依旧十分尊崇。可是就自己而言,又很难没有怨气。 李盛岩举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杨一善,我一直有件事瞒着你”。 “什么事?”,杨一善眨了眨眼。 李盛岩看着有些手痒,“我父王当年允了你爹三件事,你知道第三件是什么吗?”。 “什么?”,他不提起这个杨一善早把这茬忘了。 “给你保个好媒”。他又坐直了身子,“杨一善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人,尽管同我父王说,不论是谁他都会替你保下。哪怕,哪怕那人是我”。 杨一善眉头一跳,她捂住脸抖着肩膀实在是忍不住想笑。可笑着笑着又叹起起来,心道“本来王爷还能放我一条生路,我要是这么不知进退,怕就不是一碗符水的事了”。 “逗你呢,我不会叫你为难。杨一善,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如实答我”。李盛岩顿了下,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杨一善觉得这个关头,再说这些都是无用的闲篇。 “有,我就一定将你娶进门来,我们一起白头到老。没有?不会没有,我在你眼睛里看见了”。他说地很笃定,可不知这般笃定又为什么要问。 杨一善不知道他说的‘娶’是什么意思,只是想着若是能同他白头到老,该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啊。“世子,你同我说的这些话,是不是之前也同旁人说过,就譬如那张落雁。世子是想娶几个?”。 李盛岩不知道她这时候怎么提起什么张落雁来,“你浑说什么,那时候我我并不懂什么情爱,或许现在也不懂。可我就是心里有你,见着你我就觉得快活。你一句话能叫我开心半天,也能叫我难过许久。我看着你,就觉得世上再没谁比你长得更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我喜欢听你说话,喜欢听你叫我李盛岩。这些话我从没同旁人说过,以后也不会,只有你一个,只娶你一个”。李盛岩说完觉着有些奇怪,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杨一善抿了抿唇,心中酸酸涩涩又掺了许多甜,搅地她十分难受。她长长呼出了口气,“李盛岩,我心里有你”。她想,且豁出去这么一次吧。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世子很好哄的,甚至都不用杨一开口,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第94章 我一定让你安心 李盛岩觉得心口有团火突然窜了起来,一直烧到了脑门,烧地他整个人晕乎乎的。他以为她会含糊过去,她这般聪明,总会权衡好利弊。即便对自己有几分喜欢,想必也不会去冒什么风险。结果她就这般坦坦荡荡地认下了,他美滋滋地想,她的喜欢是不是比自己想象之中还要深上几分,是不是就同自己这份一样。 “别傻笑了”,杨一善揉了揉他的脑袋,也跟着笑了起来。 李盛岩抓住那只手,“男人的头是摸不得的”,说着将它轻轻地放在自己脸上,“来,这里能摸”。杨一善猛地将手抽了回来,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杨一善”,李盛岩喊完轻轻皱了皱眉,觉得这个称呼太过生硬,像是要训话。“一善,我以后就叫你一善如何?”,他问地兴致勃勃。 “‘一善’?你叫我杨一吧”。这个‘善’字,她还是喜欢不起来。 “‘杨一’?魏先行以前如何叫你?”。 杨一善‘啧’了一声,一脸无可奈何,“他叫我杨一,家里人都叫我杨一”。 “那正好,我偏要叫你一善”,他把脑袋凑地更近了,近地都快碰到了杨一善的鼻尖。他低头抬着眸,“一善?一善!”。 他把声音压地很低,黯哑、轻柔,像是带着倒刺的钩,钩地人心头荡漾。杨一善不应他,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可整个脖子和脸却泛起了红晕。她摸摸鼻子别开了脸,可觉得输人不输阵,又硬着头皮转了过来。“那我叫你什么?叫你岩儿?”。 李盛岩看着她眼里的促狭,“什么都可以,你喜欢怎么叫便怎么叫”。他说完那双桃花眼就弯了起来,本来就灵动地眼,想在像是发了光。李盛岩似是被迷住了神志,他突然凑近,在那双眼上啄了一下。 两人都愣住,杨一善脑袋懵懵地看着他,却见他的脸像深秋的石榴,红透了。 门外突然传来莎啦啦扒门地声音,傻愣愣的两人猛地被惊醒,同时别开脸去。 嘎吱一声,门被撞开,从外头窜出一只毛茸茸地肉团子。它伸着舌头摇着尾巴,扑到了李盛岩的腿边。 即便它模样再可爱,李盛岩此刻都很想给它一脚。 “小黄?”,杨一善喊了一句。昔日的小黄如今已经从一个小肉团子长成了大肉团子。它坐在地上,歪着头朝杨一善看,小心翼翼地嗅了嗅。许是认出了这位昔日的主人,猛地窜过来摇着尾巴抱住了杨一善的腿。 杨一善用脚颠了颠很有些费劲,“世子将它养地很好”。 李盛岩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看着它摇头摆尾,转来转去一股憨样。“你若是有它一半粘人就好了”,他说完见杨一善皱了眉又赶紧岔道,“杨一善,一善,你之前说要送给我的好东西呢?”。 “改日,改日送给世子”。 “我要是不问,你是不是就当没说过,不认了?杨一善”,李盛岩走过来突然正经严肃起来,“杨一善,你以后再不许无缘无故翻脸,也不能不声不响就走,好不好?”。 话里满满的孩子气,可杨一善听着却觉得心中柔软。她垂眸‘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李盛岩笑了起来,“我可都记着了,你也不能忘了”。他很想握一握她的手,可是如今门开着,叫下人看见了怕是不好。“杨一善,你回去后,只管安心等着,别再想什么瑜城。若是真想去,便等一等,等我在好些陪你一同去。还有等国丧一过,咱们就把亲事定下,如何?”。 他说的信誓旦旦,好像只要杨一善点头,后头那些都不算麻烦。可杨一善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句,“王爷王妃怕是……” “你放心,这些你都不用担心,交给我。最迟不过十天,我一定让你安心”。 杨一善虽说不大相信,但也不去反驳,只笑盈盈地应了“好”。 李盛岩恋恋不舍地将她送出门去,一回头连个顿都不打,直接去了听风院。去书房见了忠王。 “您还生气呢?”,他见忠王还黑着脸,想来气还没消。 “胡闹够了?人送走了?”。 “嗯,走了。父王,我没有胡闹,我想娶她,明媒正娶”。 忠王看着他,见他一脸平静,可越平静怕越是动了真心。忠王头疼起来,“自古姻缘,皆求门当户对。我们家同杨家,不是相称的门户,你还是早早死了这条心吧”。 “门当户对?父王,要真论起门当户对,那我该娶个什么样的门户?皇权贵胄?与我们相辅相成还是要更近一步?新王宝座未稳,疑心正重。父王手握兵权,又是异姓,当真要冒这个险吗?这条路不通,那咱们找个小官之女,到时候结了两亲之好,地位悬殊他们也不能助我如何,怕是反倒要我诸多帮衬。朝堂那些事,父王和我都倦怠地很,何苦自寻烦恼。父王的门当户对,想来也不是真的图女子门户,应是希望她气度人品可堪匹配。那我问父王,杨一善可有哪处配不上我?她聪慧玲珑,又识大义,无父无母自己长成这样,只能说是本性如此。您想想,眼下境况,还有比她更合适的吗?这事咱们就该早早定下,您往上透个风声,就说我心有所系,非她不娶,就等国丧期满。否则,就怕新王一纸诏书,赏下婚约。到时候娶进门的不知道是妻子还是眼线”。 “莫要胡说!”。这些忠王何尝不知,他也并非真的嫌弃杨一善出身。“岩儿,你说这么许多,我还是不能拿你冒险。那件事闻所未闻,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结果,你还是狠狠心,同她了断的好”。 “父王,那时候从细腰谷出来,我有一瞬觉得活着无趣地很。生生死死,短短长长,我即便再如何拼命,也少不了生死离别。我想,我为何是忠王世子,我为何要担负着那么多人的生生死死,我才十七岁怎么就不能同旁人一样安稳快活?我闭着眼睛不想醒,想着不如就这样算了,再重新投胎吧,投个商贾之家也不错。可李渔说,她想来见我,我心里突然一下就亮了。我想要是有她陪着,以后的日子也不算无趣”。 “你就没想想你母妃,想想我?”。 “自是也想,不想你们我怎么能从细腰谷里走出来”。 忠王从未听他说过这些话,心中发涩,差点红了眼眶。他现在走的路自己年轻的时候也走过,怎能不知其中的苦楚。“岩儿,你也说了你的命关系着许多其他人的生生死死,我不能让你出一点差错”。 “父王你信我,绝不会出什么差错。我同她早早成亲,早早生下孩子。您悉心培养,等过个十来年他也该能担起责任,到时候就多了一份保障。这十来年焗国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异动”。 “呵,你连十来年后都想好了?”。 “父王,我真的很喜欢她,看见她我心里就高兴。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成全我吧”。 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软话,忠王听着心疼极了,“你喜欢她,可我看着,她未必将你放在心上。我听说,她之前有个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这就不劳您操心。她若是没将我放在心上,怎么会从安国匆匆赶回来?她那个青梅竹马都是以前的事了,您以后也别提了。父王,您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应下了?”。 “你去问问你母妃,她同意了才行”。忠王看着李盛岩黑亮亮的眼睛,想着算了吧,人生苦短,尽量随了他的心意吧。 第95章 可还喜欢 又过十日,四月二十六是世子生辰。如今还是国丧,不好大办。忠王借着庆功宴的名头也算热闹了一场。 王府又给杨一善下了帖子,这次她不是淹没在人群里,而是坐在王妃的边上。王妃待她亲亲热热,将她引荐给其他夫人。在场众人也看出了苗头,秦夫人就打趣道,“王妃这是认了个女儿,还是还是想讨来做儿媳”。 “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有这样的好女儿,我呀只有这么个皮猴”。她说着指了指旁边的李盛岩,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杨一善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她也不慌,只觉着不可思议。她没想到,李盛岩竟真的就把王爷、王妃说服了。 夫人们见杨一善长相、仪态都还不错,可是待听到她是商贾之女,无不心中摇头。想着多是世子年轻好美色,贪恋这幅好皮囊。 宴席散后,松柏院侧厅内。 李盛岩喝了不少的酒,两颊泛红,有些微醺。“总算能和单独说会儿话了”,他把下人清了出去,同杨一善面对面坐着。 “你身子还没好透,怎么能喝这么多酒呢。晕不晕?”。 李盛岩摇了摇头,“我今日高兴”。 杨一善笑了笑,“今日是你生辰,应该高兴。祝世子生辰吉乐”。 “今日高兴却不是因为这个。我们两的亲事父王和母妃已经应下,国丧未满虽不能下定,可过了今日整个边城都会知道”,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故意靠近,擦着她的耳边低声道,“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口中的热晕含着酒气,熏红了杨一善的耳朵。他抿着唇,那对染着醉意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好不得意。 杨一善摸了摸耳垂,“我以为这件事要费许多波折,没成想王爷王妃这么快就应下了,世子是如何办到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过归根到底还是他们疼我,我喜欢的他们也喜欢”。 杨一善见他不愿细说,也不追问。“之前一直说要送世子好东西,今日带了过来,就当是送你的生辰贺礼”。 “哼,你倒是会糊弄我。东西呢?”。 “上午过来的时候我让李全先收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去拿,就被你拽到了这”。 “李渔!”,李盛岩喊完走出门去,让李渔去把东西拿来。 “这回是什么?不会还是什么丑兮兮的泥人吧?”。 杨一善有些心虚,“等会儿就知道了”。 李渔回来的很快,他怀里抱着两幅画卷,将它们放在桌上便悄悄退了出去。 “原来是画,是你画的?”。 “不是,是江行”。 李盛岩皱起眉头,想起之前的泥人也是江行画的。他随手拿了一幅打开,“这画地是哪儿?”。 杨一善凑过头去看,“红石塔,这是我同江行第一次登上红石塔”。 “这两个小人是你和江行?”,李盛岩语气不悦。画上有两个小人,立在红石塔上眺望远方。 杨一善笑着摇了摇头,“是你啊”,她虚虚地点了下画里的那位男子,又点了点自己。“那时候我站在这往下看,下面的木屋,安国人,白牛群都是我不曾见过的景色。我很想找个人说说我心里有多欢喜,你就是那时候突然从我心底冒了出来,我不知怎么地很想一转头你就站在我旁边,同我说说你是否也同意欢喜。所以江行作画的时候,我便让他将你添了上去”。画中只有两幅背影,一个背着手,一个扶着塔上红石。本来毫无亲近之感,然翩飞地衣袖相触,那份暧昧似有若无,就像是隔着朦胧薄纱一捅就破的情愫。 李盛岩转过脸,目光轻轻柔柔落在那张笑盈盈地脸上。“我母妃说的没错,你若是生成男子……”,他说到一半就笑了,她若是位男子该要撩拨多少人的心弦。她这张嘴,总能三言两语就将自己哄地天旋地转。 李盛岩晕乎乎地打开了另一幅画。画里两人乘着一叶扁舟,正穿过西芦湖上水族的木屋。只是一人立船头,一人坐船尾。船头之人面向西,船尾之人脸朝东。“怎么如此怪异,就不能画地亲密一些?”。船头的是男子面容模糊,只能看清身形,要说是李盛岩都有几分牵强。杨一善却画得清清楚楚,她面上沉静,不辩悲喜。 “你不觉得很有趣。这像不像是在生闷气,一条船上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我不看你的风景,你也别看我的”。杨一善说着轻轻笑了一声。 “爷从来不生什么闷气,要气也气地明明白白。哪像你,动不动就跟爷甩脸子”。李盛岩把画举起来,对着烛光仔细看了又看。 “爷,我那哪里是生闷气,我是敢怒不敢言。且我何时朝你甩过脸子?”。杨一善说着撩起衣摆坐了下来,她可不觉着自己有这么大胆子。 “哼,以前的事爷都既往不咎,以后你好自为之”。 “那这份礼,可还喜欢?”,她的手膀搭在桌上,拄着下巴问地很是随意。 她的衣袖散散垂下,露出莹白的手腕。李盛岩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的喉结微微动了动,“还不错,这次且算你糊弄过去”。 第二天确实如李盛岩所说,整个边城都知道绕余香的杨一善被王妃看上了,过了国丧她和世子的亲事怕是就有着落了。可越是这个档口,两人越要避讳,倒不能常常见面,免得在国丧期间传出什么越矩的事来。 吴量直到八月才从瑜城回来,无功而返,既没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没探到什么合适的买卖。不过第二条,已不再重要。 杨一善眼下也不准备再盖什么新院子,她最近忙着一件大事,吴量的亲事。之前李盛岩同她透了风,说王妃已经拿着两人的生辰八字算过,亲事应该就定在来年的六月初六。杨一善想,再此之前最好能把吴量的亲事定下。她一直将他看做哥哥,嫁娶之事若能依着长幼的顺序最好。 绕余香,杨一善留作自己的嫁妆。异乡安她直接过到了吴量的名下,从此以后吴量就是异乡安的东家。如此一来,他的身份自是比从前高了许多,这样说起亲事来也好看。当然杨一善也是存了些私心,她抬高了吴量身份,自己也算娘家有人。若是以后万一出了什么变故,也不会落个孤苦无依。 吴量的亲事倒是没有怎样叫人操心,他自己看上了水城一家绸缎铺的姑娘。那姑娘姓文,叫文思,是个斯斯文文有些腼腆的姑娘,和杨一善同岁,过了年十九。她过年的时候同父母去京城走亲,在异乡安歇了一晚,不知怎么地就被吴量看上了。杨一善打听了文家境况,文思是家里老幺,上头有两个哥哥,文家的铺子不大,算是个小富之家,论起来两人倒也相配。 吴量动了求娶的心思,就往水城跑地殷勤。那时候国丧也过了,没什么避讳。吴量长地周正,人能干又有身家。文家上上下下对他都满意地很。两家通好气,杨一善就请了媒人上门,将婚事定在了四月初八。两人年纪都不小,匆忙些旁人也没什么说道。 杨一善除了准备自己的嫁妆,还要忙着筹备吴量的亲事倒是忙地很。 第96章 最终章 六月初六,万里晴空,宜嫁宜娶。这日整个边城都哄闹地很,因为忠王世子李盛岩同绕余香的老板杨一善要在今日成亲了。 杨一善坐在大红花轿里有些昏昏欲睡,她困地厉害。这一个月,没有一天能睡个好觉。五月初王妃就派了两个教习的婆子过来,教她一些人情礼仪。杨一善自认还算举止有度,可在教习师傅眼里,她差不多一无是处,大大小小的礼仪都要从头来过。这也不是王妃有意为难她,而是她成亲之后要同李盛岩上京面圣,到时候见了贵人们该如何行礼,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可出不得一点差错。 教了一个多月,杨一善也能装装样子。她无父无母,昨夜教习师傅又教了她一些敦伦之礼。她开始听着还面红心跳,可师傅们厉害地很,板着脸硬是将一桩羞怯隐秘的私事说地透透彻彻,乏味无趣。经她们这么一说,杨一善觉得夫妻房事同绣花做菜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先怎样后怎样又怎样,最后事成。 昨晚讲到半夜,今日又起了大早。王府里派来的妆娘将杨一善这张脸折腾了一个时辰,最后又花了半个时辰妆扮发式。杨一善不知道别人如何,反正她这场亲简直要了她半条命,她只想着早些结束,原本那些个希冀盼望都被磨了个光。 她像个木偶一样,由李盛岩牵着跨过火盆,拜过高堂。等到夫妻对拜的时候,她才恍恍惚惚有了些真实之感,拜完以后他们就真的是夫妻了。 屋内烛光摇曳,杨一善这会儿已经睡意全无。她盖着大红的盖头,坐在喜床上一动不动。旁边守着的两个丫鬟也没有声响,喜房里安静地很。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吓了她一跳,知道是她的新郎来了。 杨一善数着李盛岩的脚步,心跳地越来越厉害。 李盛岩轻轻揭起盖头,露出一张俏丽绝伦的脸来。眼波流转间勾魂摄魄,微微一笑便叫人口干舌燥。 李盛岩握住她的双手,蹲在面前,“我先出去应酬,你吃些东西。等我回来”。杨一善望着他亮闪闪地眼睛,羞怯地道了一个‘好’。 世子的洞房无人敢来闹,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杨一善已经把脸上的妆扮尽数洗掉,一头乌发也只拿一根簪子松松散散地盘着。她简单沐浴一番,还是穿着那身大红的喜袍。 李盛岩看了看她也去梳洗了一番,等再回来大红的新郎喜服已经换下,穿着一生银灰软衣。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杨一善坐在床上十分忐忑。她看着李盛岩将一盏盏灯吹灭,只留下床头那一盏。 李盛岩也不说话,蹲在杨一善跟前开始解她的衣带。杨一善僵着身子,由着他解去喜服。可到了里衣,她的心开始砰砰跳动地厉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世子,先把烛火吹了”。 李盛岩好似没听见,手却越来越快,快地杨一善心慌。“李盛岩!莫要胡闹,先把烛火吹了”。 “我偏不吹。我的身子你不知道都看了几回,礼尚往来,你也该让我看看”。这副身子他已经惦记了许久,这会儿一刻也不想耽搁。 “胡说,非礼勿视,我从没看过,莫要胡闹”。他的眼里没了往日的沉稳,里头闪着的急切看地杨一善有些害怕。 李盛岩的手顿了顿,他站起来三两下将自己脱了个精光。杨一善捂着脸大叫了一声,“李盛岩!你 你还要不要脸面?”。 “脸面是何物?不要也罢”,他说着又朝她伸出手去。杨一善往后躲了躲,她慌忙站起来要去吹灭床头的烛火。却被李盛岩拦腰一把抱住,“这会儿看也看过了,总要礼尚往来,不许耍无赖。况且你和我已是夫妻,有什么好害羞的”。杨一善只要睁一睁眼,便能看见他那张红透了的脸。 “李盛岩你放手,不是这样的”,她记得教习师傅昨天说的好像不是这样。 李盛岩低低笑了一声,他不知何时已经褪了少年音色,这声笑低沉魅惑。他将杨一善的腰扎地很紧,贴着她的面调笑道,“不是这样,又是怎样?”。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将她头上的簪子抽下,随手扔到了地上。一头乌发一下就垂了下来,本来就不大的脸显得更小了些。 他说话间口中的热气氤氲在杨一善的脸上,就连他喉咙间的粗气,杨一善都听地清楚。不受控制地,她整个脸和脖子都红了起来。她觉着有些别扭,却又怎么也挣不开去。“李盛岩,你放开我”,她又羞又急。 “不放”。他不仅不放,还将她抱起来,轻轻放到了床上。他拄着胳膊,将她圈在了自己身下,“这下看你还往哪里跑”。 杨一善侧着脸,闭着眼睛不去看他。 “杨一善?一善?娘子?”,他贴着她的面胡乱叫道。 杨一善笑了一声,脑袋稍稍往旁边挪了挪,终是睁开了眼。她本想说声‘莫要胡闹’,可却忍不住盯着他厚实的胸膛看地入神。那胸膛白净,可上面却横着一道深深的疤。她伸手摸了摸,不知道当时该有多疼。 那只手轻轻柔柔,像蜻蜓落在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李盛岩不禁颤了又颤。他忍不住又去解她的衣裳,“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这回总没话说了吧”。 他十分急切地又去扯杨一善的衣带子,可杨一善却倔强地拿手挡着不让。“乖,你先去把烛火吹了好不好?”。她水汪汪的眼睛一眨又一眨,像是眨到了李盛岩的心里,直叫他心痒难耐。他将她握着衣裳的手拿开,放在唇边亲了亲,手上却更加急切起来。他使了蛮力,杨一善踢着腿也止不住,三两下就被剥地片缕不剩,没了遮挡。杨一善羞怯地想去拽边上的被子,可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他圈了回来。“夫妻之间,就该坦诚相见”。 “你少说两句!”,杨一善有些忍无可忍。 李盛岩低声笑了笑,“好,我不说了”。他撑着膀子将身下的人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即便是在这样昏黄暗淡的烛光下,她依旧莹白发亮。无一处不匀称,无一处不诱人,他想书里画的那些环肥燕瘦,均不及眼前万一。他口干舌燥,腹下窜出一团火来。见她闭着眼睛侧着脸,又忍不住将她的脑袋搬正。 杨一善双眼紧闭,蜷着脚趾有些羞恼。突然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皮上。 “上次只亲了右边,现在左边补上。还有这里也要补,这里,这里……” “不要说……”,杨一善话还没说完,那张殷红的唇就被李盛岩堵了住。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见他张着大口将自己的唇瓣含在嘴里,舔了舔又放开,又含又放如此反复。 “你有完没完”,杨一善侧过脸恨声说了句。李盛岩却不理她,也不再说话,继续往下,最后埋在她两座雪峰之间。等他含住那株红梅,杨一善忍不住勾起脖子‘嗯’了一声。那声音太过旖旎,李盛岩只想听地更多。他的手也不闲着,在她身上四处游走,捏捏这里,摸摸那里。手上的粗茧,喇地她浑身颤栗。 …… 最后两人终于融为一体,杨一善浑身瘫软如泥。李盛岩喘着粗气,替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闭着眼睛在她的额角亲了亲,抵着她的额头蹭了又蹭。 第二天杨一善醒的时候,觉得颈间毛茸茸的。她睁开眼,原来是李盛岩的脑袋抵在自己肩上。压地她有些酸,她忍不住动了,才发现哪哪儿都酸地厉害。不由想起李盛岩昨夜的莽撞蛮横,又羞又恼,忍不住将他的脑袋往边上搬了搬。 李盛岩皱起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可待看见是她不由地咧起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杨一善心头那点气,一下子就散了。 她想,这段姻缘不论从何而起,因何而来,眼下总归是甜甜蜜蜜。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哈哈哈,完结啦 还会有很短的番外 这篇文从一开始数据就不好,后面基本一路轮空 不过我自己还挺喜欢,写的也算开心 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祝大家每天都有很闲适的心情 这篇文过段时间会完结v,哈哈我喜欢上夹子呀 到时候可能会改名字、改文案 还有我的新文,过几天整理整理也会开。 我想写的沙雕一点,是现代幻言,喜欢地就看看,不喜欢就算啦 第97章 番外一 长河落日,孤雁南飞。本来一副凄凉景象,但若是有人站在身旁,与你一同去赏,或许会不一样。 杨一善站在船上,靠在李盛岩的肩头,两人一同望着远处红日徐徐落入水面。 “李盛岩”,她轻轻喊了一句。 “嗯?冷了?”,李盛岩轻声问了一句,又去摸了摸她的手,觉着确实有些凉。他把外袍脱下,将两人一块裹住。他蹭了蹭她额间软发,轻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杨一善抬头笑盈盈地问道。 “你开心的时候叫我李盛岩,生气的时候也叫我李盛岩。不想理我的时候叫我世子,有求与我的时候叫我夫君”。他说完笑意更盛,想来此刻她应该还算开心吧。 杨一善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总比你好些,总是浑叫一气”。他平常叫她一善,或是杨一善,可床笫之间,什么夫人、娘子、善儿,小心肝儿……都能叫地出来。 李盛岩低头去看她,似是猜出她心中所想,低声喊道,“善儿,小心肝儿……”。撑船的是安国人,听不懂昌国话,李渔又远远跟在后面,他便肆无忌惮没了顾忌。 杨一善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世子大白天,也不要脸面了吗?”。 李盛岩摇了摇头,“你调笑的时候,也叫我世子”。 “那你想我叫你什么?”,她顿了顿似是认真想了想,“小黄如何?”。 李盛岩拿着她的手,轻轻咬了咬,“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杨一善看着手面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李盛岩这都一年了,我再也没变成你过。你说,是不是之前那场法式起了作用”。 “我看不是,那是什么高人,分明也是个骗子”,这件事他越来越不放在心上。不过他在心里暗想,是不是离地近了,反而不攻自破了。 杨一善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李盛岩,我之前没想嫁给你的时候,曾想过,若是你同你的妻妾正好合的时候,我突然变成了你,那会是怎样的尴尬。时日久了,会不会整个边成都知道,原来忠王的世子竟不举”。 李盛岩眯着眼睛看她,“什么时候?不想嫁给我,你想嫁给谁?”。 “啧,约莫是跟着你出军之前吧。那时候我谁都不想嫁,想着再过两年招个老实本分的,生个孩子。好好将孩子养大,到时候把绕余香交给他。谁曾想短短几月,我就对世子情根深种,非君不嫁了呢?”。 李盛岩知道她说的都是哄人的鬼话,可听着还是喜欢地很。“你以为我没想过。我如厕的时候有时都会想,你要是突然变成我了该怎么办?毕竟那么难闻。沐浴的时候也会想,你要是变成我了岂不是将我看了个光。甚至与你欢好的时候都会想。我倒是一直想问你,你变成我后,最想借着我的身子做什么事呢?”。 “您快打住,我可不想借着你的身子做什么事。读书也罢,行军也好我可都不行”。 “一善,回去以后,我给你请一位教习女官,教你些拳脚。别像之前那样,连一根箭都躲不过去”。 “好”,涉及他的安全,杨一善无有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