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青山不改 作者:绮玉生烟 文案: 接刺客2结局,虐执明系列之如果阿离是花神,原本在LOFTER上连载,现转移到晋江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容黎,执明,阿黎 ┃ 配角:莫澜,阿煦,钤君 ┃ 其它: ☆、第 1 章 天权国主率兵攻至瑶光,瑶光将士不敌,国主慕容离一封降书送至天权军营,而后失踪。天权同年统一中垣,执明帝登基为中垣共主。 —————————————— “啪!”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宫闱。 “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身着玄色龙袍的执明帝拍桌怒喝。慕容离失踪已经五月有余了,他派人搜遍了中垣各地便无所获,这人还能上天了不成! “陛下息怒!”找人的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人找到一个又一个,奈何都与曾经的瑶光国主千差万别。如今已是共主的圣上为此人喜怒无常,再不似从前那个游戏人间的帝王。 “陛下,臣有奏。”骆珉上前,“近日有人在瑶光城内偶然遇见了和前瑶光国主相似之人,不知…………” “瑶光么。”执明眯起眼睛,好久不提的名字了。 中垣共主一身便装,携宠臣骆珉与一众护卫出巡至瑶光。瑶光百姓大多不识共主,只道是哪处的官宦人家。执明站在瑶光王城下,那场大战已过去了数月,于他仍是历历在目。 “有人看见那慕容黎曾出现在此处?” “回陛下,据搜寻的人称,曾见一与瑶光国主相似之人于此处购置物品,仅擦肩而过,他也不敢确定。” 执明斜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骆珉,骆珉低头不再言语。 “那就多谢了,大婶。”熟悉的声音响起,执明与骆珉都是一愣。执明几乎是一瞬回了身,就看见那刻骨铭心的红衣身影走出了旁边的商铺,怀里抱着一大捧的羽琼花。 人面桃花交相映,这话一点不错。他看上去精神很好,虽然脸还是有些苍白,也毫不掩风华。 执明在这一刻,不知自己是该感激老天,还是该冲上去一剑杀了这人。 子煜,太傅,那么多的血债,他怎么能就这样抛下独自走了? “慕容黎!”执明喝了一声,那红衣之人闻言抬头看了看他,满是疑惑。 阿黎此次来瑶光只是为了采集羽琼花,他所住之处的花土种不出此花,而阿旭的身体又需此花入药,医仙前辈嘱咐了一句,他就多来了几次,结果这次碰上了麻烦。 估计不是叫他。阿黎抬腿就走,被执明拦住了去路。 “慕容国主,别来无恙?” 这人莫不是有病? “你认错人了。借过。”阿黎不想招惹是非,执明挡在他身前寸步不让。 “你想装到几时?你化成灰朕也认得!”从看到他第一眼,执明就确定他是慕容黎,只是看他现今之状,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忘了。 “阿黎~” 执明张了口还未出声,旁人先唤了一句。执明同他一齐转身,一人蓝衣轻冠,正提着竹筐向这边走来。被唤阿黎的人迎上去,眉眼间带的都是笑意。 “阿旭你来了。” 执明怔了神,他从未见过慕容黎笑得这般轻快。一股酸酸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皱了皱眉头,无视了它。 “不愧是慕容国主,这才离开几个月,就寻得新欢了?”两人背过身刚要离开就被一群手持兵器的武士拦住了,回头一看,执明正面色阴沉地盯着两人相握的手。 “这人谁啊?”阿旭一头雾水地问阿黎,后者正眼打量了番执明,又转过头不再看他。 “看这打扮气势,当是中垣共主无疑了。”阿黎拨弄开身前的刀剑,语气满是不耐,“怎么从没听过中垣共主脑子有问题?” “大胆!”骆珉喝到,随即那些武士近了一步。“陛下……………”执明抬手向后摆了摆,让他噤了声。 “慕容黎,朕不知道你在玩什么花样,”执明大步上前扯过他,“你最好在朕还有耐心的时候乖乖跟朕回去!” “放肆!”阿黎怒了,“我不曾识得过你,也不是你口中的慕容黎,光天化日,共主这般未免太过了!”执明所拉的地方正是他手臂上尚未愈合的伤处,拉扯间伤口崩裂了,执明手中一片濡湿,松开一看,满手的鲜血。 “阿黎!!”阿旭变了脸色,扑上来拉开他的袖子,手臂上缠的绷带透出了血迹,洁白的衣里已经被血染红了。 “你……………”执明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他何时受了这般重的伤了? 阿黎瞥了他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阿旭将他臂上血污了的绷带拆开,一道伤痕几乎侧切开了他纤细的小臂,伤口深可见骨。 “我们赶快回去!”用帕子轻裹住了伤口,阿旭急的不行,“回去处理一下…………” “站住!”见他们又要走执明阻拦,阿黎忍无可忍,回手一翻衣袖。 “定!” 一阵白光闪过,所有人立在了原地。执明一动不能动,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嘶!”这一下衣袖甩到了伤口,阿黎疼得抽了抽嘴角。阿旭捧着他的胳膊,扫一眼周边,叹了口气。 “其实大可不必的。” “不然这群人没完了。”阿黎往他身侧靠了靠,“我们快回去吧。” 执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出了人群,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等到身体恢复如常时,早不见了他二人的影子。 “陛下,这……………”骆珉亦是吓得不轻,小心地瞅了下执明的神色。执明脸色漆黑,已是怒极之势。 “呵呵,好!好!”执明怒极反笑,“慕容黎,朕不管你现在是什么妖魔鬼怪,你休想这样一走了之!” “传朕口喻,即日起封了瑶光周边,他三日不出来见朕,朕就屠城!” 执明携怒而去,留下骆珉独自暗笑。 “是!” ☆、第 2 章 “嘶…………疼!”阿黎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阿旭在一旁心疼的紧了,奈何医仙前辈正在气头上,包扎的手劲大的吓人。 “让你乱跑!让你胡闹!”医仙也是气得半死,一半气阿黎,一半气那害他如此之人。“这剑伤差半寸就伤了骨头,哪是那么容易好的?” “医仙伯伯,我错了…………”阿黎小讨好地拉了拉他,医仙哼了一声,手下放轻了不少。 “医仙前辈,阿黎这伤也有段时间了,怎么还是这样?”阿旭满面愁容,自上次遇了埋伏至今许久了,阿黎的伤口依然不见恢复。 “怕还是他尘缘未断,仙身染了尘气。他这尘劫一日不解,一日就难安啊。”医仙叹了口气,都是自己膝下看着长大的孩子,哪个伤了碰了自己都心疼。 “花神大人,您看这个!”小花精匆忙的跑进屋内,手里举着张告示。 赫然是慕容黎的通缉令! “这人到底有完没完!”看完了内容阿黎头皮都要炸了,“我入世的时候究竟怎么开罪他了,闹的我至今不得归位还不够,如今还来要挟我!” 慕容黎是他,可他不是慕容黎。 “阿黎,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阿旭为他倒了杯清茶顺顺气,“你可以借此趁早了断了这一切。” “胡闹!”医仙重重地拍了拍桌子,“你……………” “你说的对!”阿黎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计上心头。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慕容国主好大的架子,让朕好等啊。”执明侧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忍住!阿黎默背了一遍清心诀,“中垣共主如此大费周张,我怎敢不来。” “只是,”他话锋一转,“我不知你找我做什么。” 执明缓步走下高台,走到他面前。 “慕容国主不知?”语气间已是掺杂了怒气。 你无故失踪,我找你这么久,日夜辗转难眠,你倒好,一句不知就抹灭了所有么? “或许知道,”阿黎叹了口气,“共主当也能感觉到,我并非是你所认知的那个慕容国主。你与他的过往,我并不知晓。” 执明确有感觉,眼前之人除却与慕容黎容貌无二之外,与慕容黎并不相像。 慕容黎不会那般玄门法术,更不会有那样温和的笑靥。 可他就是知道,他就是确认,眼前之人就是慕容黎!纵使一切都变了,他也是慕容黎! “朕当然知道…………”鬼使神差执明伸手去摸他的脸,被他后退一步躲开了。“朕不知你从何处修习了这般古怪的东西,但是朕确定,你就是慕容黎!” 让他爱着的,恨着的,念念不忘的人。 “如今我依约而来了,共主当不会为难瑶光百姓了吧。”修仙之人不得惊扰凡尘,阿黎藏于袖中的手偷偷掐了个诀,准备这共主一说不就抹了他的记忆。 “哈!”出乎意料,眼前之人笑了,阿黎无端从他的笑声中听出了阴狠的味道,心惊了一下。 执明气的笑了,这人就算是不记得他了,也还记怀着他瑶光的百姓。 还真是个仁君! “既然慕容国主放心不下瑶光,不妨同朕回皇宫做个乐师,朕便放了这些俗人,如何?”让曾经的一国之主为乐师,这条件真是无理取闹,执明倒想看看,这人能为瑶光,委屈自己到什么地步。 阿黎看着他,眨了眨眼。 “好。” 中垣共主领了个同前瑶光国主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回来! 消息不胫而走,流言四起,执明绝口不提此事,只将人囚禁在了向旭台,临了想了想,撤走了所有侍奉的宫人。 慕容黎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他还记得。 子煜的佩剑他日日带在身边,太傅的灵位他日日去祭拜,他被瑶光使臣所刺的伤口至今留有淡淡的伤疤。 让他怎么忘的了! 只是如今人回来了,关着他,不管他,自己到底为什么? 执明批奏折批到深夜,毫无倦意,笔提了又放,末了召开了小胖。 “他如何了?” 小胖瞪大眼睛想了想,支支吾吾了半天。 “您不让人进向旭台啊……………” 执明瞥了他一眼,沾着朱砂的笔甩在了他面前。 “小胖该死!”小胖赶忙跪下,执明看也没看他一眼,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里老远看到向旭台火光冲突,执明一惊,催促着王驾快些过去。 阿黎原本只是有些饿了,他在神界时不需同凡人般进食,如今在人间又惹了尘缘,多少需要吃些东西。向旭台没有宫人,厨房又没有食材,虽说一日三餐有人送,送的也多是不堪之物碰不得。他揉了揉发疼的脑袋,翻了个白眼。 这执明帝是有多恨入世时的他,大费周张把他带回来就是为了饿死他? 自食其力倒也不难,左右向旭台的宫花开的正好,阿黎采了些盛开的花瓣,又取了些净水,环顾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池中盛开的莲花上。 小莲花,我采你一些莲子,你不介意吧?池中的莲花是有灵气的,阿黎身为花神,与它沟通并不难。 小仙遵命。莲花随风摇曳了一下,将莲蓬打开了。 阿黎脱了鞋袜,赤脚踩入水中,正向湖心走时,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快来人啊!有人要沉湖!!”岸上顿时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阿黎无语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岸上传来了那位执明共主的声音。 “慕容黎你给朕回来!!” 随即一阵扑通声,似乎有一大群人跳下来了。 “共主莫急,我非是要沉湖。”眼见局势越来越乱,阿黎向岸边喊了一句。果然四周嘈杂的滑水声立刻就停了。 “你马上给朕上来!!”这声音听着是真急了,好在也到了,阿黎抬手摘了几株莲蓬,绕开众人又一步一步上了岸。 这场景就有些尴尬了,他赤足站于湖边,衣衫尽湿,执明又狠狠地瞪着他,周围一堆刚从水里爬上来的人。阿黎看了他们一眼,抱紧怀里的莲蓬往回走,执明紧随其后,让众人皆退下了。 换好了衣服,阿黎从内间走出来,执明依旧是那副凶狠的模样盯着他。阿黎饿的头晕不想理会他,坐在一旁剥起了莲子。 “你告诉朕,”执明终是忍不住,上前挡住了他的动作,“你今晚这一出,又在谋划什么?” 阿黎莫名其妙地瞅瞅他,摇了摇手中剥好的莲子。 “采莲子啊,共主怕是多心了。” 莲子?执明嗤笑,“此物宫中比比皆是,也值得你闹这一出?”这人所有举动皆是有所图谋,执明怕了,再不敢信他。 “我只是饿了,没旁的。”阿黎语气间有了些小委屈,起身捧着莲子朝着膳房走去。执明有些怔愣,饿了? 想来也是,自己不让这宫里留人,谁会给他好脸色呢? 他随着阿黎进了膳房,看他熟练的生火,烧水,将花瓣与莲子放入锅中一起熬煮,又放了些糖与蜂蜜,满屋飘起了花香。 恍惚了执明又想起曾经七日之约,他二人一起生活,险些烧着了厨房。 “给。”一个白瓷碗递到了眼前,执明下意识接过,碗上的温度恍得他回了神。碗中乳白色的羹汤闻着味道分外甜美。 “放心好了,没毒。”阿黎端起来喝了一口,见执明没动提醒了一句。执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碗,一转身将碗拍在了桌上。 “朕不饿,你自己吃吧。” 这人真是别扭。阿黎一口喝净了碗中的花羹,摇了摇头。 不过,也挺有意思的。 ☆、第 3 章 小胖想哭,陛下这是怎么了,大半夜回来非要吃什么莲子羹,把几十位御厨全都从梦中叫醒起来煮汤。 执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碗花羹的香味一直在鼻间萦绕,执明有些懊恼,怎么当时就赌气没喝呢? 御厨们挨个捧着甜汤呈上去,执明调羹都没动,闻了闻味道就一个一个过。这个没有香味,这个颜色太淡,这个太浓稠…………… 挑来挑去,所有御厨都跪到门外等候发落了。执明看着一屋子的汤心烦意乱,挥挥手让众人全撤了。 都差了那么一些,都不是他煮的味道。 “陛下您若不满意,和微臣们说您希望什么样的膳食呢?”一位御厨斗着胆子问。 执明刚想开口,又不知如何说。 要有鲜花瓣,有莲子,有白糖蜂蜜,拿小火熬的糯糯的。 可是还是不对,煮羹的人,不该是他们。 意识到这点的执明长叹了口气,让御厨们全都退下了。并不是御厨做的不好,而是自己不争气,放不下。 “你明日去给向旭台添几个宫人,仔细伺候着。” 得了领的小胖抬头起身,只望到了少年的君王落寞的背影。 阿黎这边就过的不是那么舒坦了。 那喜怒无常的共主给他这弄了几个伺候的人,虽说衣食不必他再费心,可这群人天天在他身后跟着他,他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跑去汇报。一次他拿了把大些的剪刀想为牡丹修剪枝叶,一堆人抱着他的大腿“砰”的一下跪了一片,然后那位共主赶过来责问他是不是要自尽。 阿黎哭笑不得,这位共主很闲么?还是有多怕他死了?虽然他不知入世时的事情,但是总也记得,他那一世并未自尽啊。 怎么就紧张成了这样。 其实阿黎不知道,慕容黎确实是自尽而终的。 递上的降书被执明扔了出去,后来两军对战瑶光战败,慕容黎当着他的面,跳进了被火焚烧的瑶光宫殿。 大火烧了两天三夜,还是天权国主的执明疯了一样命人救火,慕容黎在放火前就清空了宫中人,火灭了之后生是找不到一具遗骸。 那之后执明自我麻痹了很久,全天下地搜寻慕容黎的下落,不敢相信他死了。 好在,还真给他找到了。 不过这些阿黎全都不知道,执明也不会和他提。 这日风和日丽,阿黎甩开了宫人,漫无目地四处游荡。这宫中的草木都属珍品,每日都喜欢与他讨论宫中的趣事,还会托蜜蜂将新鲜的花蜜送与他泡茶。 只是今日似乎不太对劲,所有花草都蔫巴巴的,阿黎戳了戳一株并蒂的海棠,花骨朵无力的摆了摆头。 今天是怎么了? 花神大人您不知道,今日是人间的祭祀日,阴气太盛,我们吃不消啊。 海棠委屈的花瓣都皱了,其他花草也是叫苦不堪。寻常不会如此,阿黎想了想,定是那共主爷在祭拜谁,怨念太重以致如此。 那祖宗真是位爷!阿黎心疼了下百花,决定去劝劝他。人死了大不了投胎转世,何苦天天念叨让鬼都混不安生呢。 寻着银草的指引阿黎找到了执明。果不其然,执明对着两块牌子正在上香,压根不理会他。 阿黎细看了看灵位上的字,子煜和…………太傅? “人死不能复生…………共主节哀顺便。”这话安慰的成分不多,执明恼了,一回身就看见这人面无表情地杵在自己后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慕容国主这话说的轻巧,也不想想他二人是因何而亡的!”执明凉凉地开口,眼中透出了危险的神色。 因为曾经的我?阿黎愣了愣,偷偷掐指算了一下,不对啊,他的尘缘除却与眼前之人尚未了结的之外,已是都圆满了。 他当是不欠任何人了才对。 阿黎何等心明眼亮,转瞬心里就有了底。 “都道是中垣共主心系天下勤政爱民,怎么,国事管多了,脑子也不好使了?”比噎人,神界之中鲜有人能与花神噎上三句。慕容黎会因为执明而闭嘴少说话,阿黎可不会。 “…………你什么意思?”执明从未被慕容黎还过嘴,一时间被堵的有些缓不过来。 “我是不知道你与这慕容国主的往事,”阿黎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犹豫着要不要泼他脸上,“若我真是那慕容国主,你亲近之人若因我而亡,想也是救不得了,因此你就要怪到我的头上?” “慕容国主真是巧辩,太傅之死是本王无能,子煜是为了助你,你却放任他遭遇埋伏,还在之后派使臣刺杀于朕,你又做何解释?”执明是真生气了,眼前之人忘了前尘便可毫无愧疚之情么? 阿黎嘴角抽了抽,还是将茶碗放下了,摔人脸上伤了就不好了。这人是真傻吧? “我若不救,定是有我的理由。我虽不知当时情况如何,也知兵不厌诈,许是我俩同遭了埋伏呢?若死的是我,你也要怨他不来相救么?” 执明动作一滞,阿黎摇了摇头,满脑子的这人没救了。“再者说你说我派使臣刺杀你,中垣共主,你会让你派的使臣堂而皇之地刺杀别国国主么?” “朕当然不…………”执明一下没了声,诧异的看着他。阿黎一脸无奈,“连你这脑子都干不出来,你觉得我会做么?” “我若真想要人死,”阿黎瞬间变了神色,目露凶光,“我保证他死无葬身之地也不知是我做的。” 执明被这太多的消息惊得有些晕眩,迷茫中只看见那红衣的身影渐行渐远,他还未伸手,就已然走远了。 ☆、第 4 章 若说有什么让花神大人也无可奈何的,应该就是他手臂上那道伤了。 他神识初醒时中了埋伏,他用这手臂替尚未恢复的阿旭挡了一剑,至今未好。医仙前辈方法都用尽了,这伤也没有好转,好在止痛的灵药并不缺,平时不碰它倒也无甚大碍。 哪知进了这中垣王宫以后,这伤竟是日益有好转的趋势,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把那共主一顿数落后阿黎心满意足地走回向旭台,一路上天高云淡心情甚好,带动着万物也欣欣向荣。他刚踏入高台,便有云雀为他衔来了颗浆果,鸟腿上还绑着字条。 莫急,莫归。 是师尊的字。阿黎叹口气,自己这不孝徒又让师尊担心了。这浆果是神界特有的,他平素最爱吃了,可现在他吃不下了。 谢谢你啦小乖乖。阿黎抚了抚云雀的头,云雀亲昵地啄了下他的手指,飞走了。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执明在第十几次批奏折写错了字后,终于承认了自己心不在焉。 “传骆珉。” 骆珉奉旨觐见,执明递了一纸文书给他,“朕怀疑昔日子煜之死与瑶光使臣刺杀一事另有蹊跷,你去重新查探,再来回报。” “是!”骆珉掩下眼中幽光,躬身退了出去。回至府上召来亲信,写了张字条让他与恩师送去。 纸条上只有两个字,王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阿黎今日心情不错,又无事可做,向旭台不远就是司音坊,他干脆地翻墙偷溜出去,把一众宫人看傻了眼。 花神大人,注意形象!芍药拿花叶挡了脸,不忍直视。 呦,你管起我来了?弹了下它的叶子,看芍药花叶抖了抖,又把脸露出来了。 偷笑了一下,阿黎闪身进了司音坊,伶人们都在旁处演练,此时摆放乐器的屋子空荡荡的。 自中垣统一,诸臣归王,诸侯按例进贡,奇珍异宝什么都有,这里存放的礼乐也不同于凡间,皆是无与伦比的精致。不过阿黎好东西见多了,并未多稀罕。 神族之人崇尚音律,多数神衹能歌善舞。阿黎环顾了一圈,抱了把放于厅中央的古琴,拨了拨弦。此琴有些年月了,音色还丝毫不差,被养护的很好。 也就这个能看上眼,阿黎咂咂嘴,他的琴尚在神界,这个凑合凑合的也聊胜于无。 不过…………这琴有主么?用神识探了探,上面已许久未有人息了。此时身边也没人可问,算了,大不了回头把它送回来。 此刻要是有人在估计要吓哭的。这把琴是昔年中垣琴圣亲手做的最后一把琴,琴圣终其一生琴不离手,如痴如狂,他死后此琴才被人贡入王宫,再无人能弹奏出那般绝响,此琴就被空供奉了数年。 向旭台可不是弹琴的好地方。抱着琴去了御花园,寻了张树下桌放下,又同终于跟上他的宫人讨了香炉,点了支香。 他跪坐于琴前,凝神屏息,扬手一抬,起音。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 有宫人来报,那位主抱了司音坊那口孤琴出了去,执明“嗯?”了声,随着宫人引路,也去了御花园。 他走到御花园中,正对上阿黎琴音走到高潮,满树桃花柳絮随风而起,在他身边一一飘落。 “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琴声悠悠,诗声不绝,红衣之人翩坐花舞间,良辰美景,莫过如是。 所有人都看痴了,小宫人们捂紧了嘴,生怕打搅这天籁之音。 执明听着这琴声诗声,不由自主酸了眼,这诗中太多无奈,与他二人纠葛的命运何其相似。他从不知慕容黎还会弹琴。 直至琴音终了收势,众人才回了神。阿黎并未动作,而是拧紧了眉心盯着香炉,香尽而琴音差了一拍,这是从未有过之事。 是他生疏了么? “慕容国主好琴技!”阿黎听着这声音抬了头,执明帝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前,面色似笑非笑,“朕竟不知你还精于此道。” 听听,这阴阳怪气的搁应谁呢。昨天还没被怼够?阿黎抱琴起身刚想再回他两句,却发现他身上环绕着一股黑气。 嗯?阿黎眯起眼睛,帝王身上有黑气,多半是有权臣妖佞祸国了。 “你为何这般看朕?” 被阿黎带着怜悯的眼光□□裸地盯着,执明感觉浑身不自在。 “没什么,”阿黎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劝共主多留意下身边的臣子吧,别哪日起了祸事还不自知。” “呵,”执明冷笑一声,“朕的江山,还不劳慕容国主费心。”他真是天真,怎么会相信这人当真一无所求,到底是来挑拨的吧。 “随你。”佞臣昏君,阿黎心里的白眼快翻到天上了。司命使说这人是真龙天子,注定是一代明君,开辟人间盛世,就这德行? “慕容国主不想再说什么?”见他要走执明拦在他身前,他打定主意不再信他半句话,可又不想每次都弄的不欢而散。 潜意识里,还是舍不得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共主不愿听我还嫌累的慌,”掐死他自己还得等几十年他重新转世为人,忍住!阿黎磨了磨牙,实在是不想看他,“横竖我来此是为乐师,多余的不必说太多。” 了断尘缘的方法有很多,阿黎本想助执明肃清江山,静平盛世,奈何这人不信他,他也无法。 真是冤孽。阿黎转身重又坐下,换了首杀伐之曲,再不理会他。 执明静默了半响也坐下身,闭起眼听他弹琴。 记得小萍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第 5 章 次日骆珉上殿,将探查结果告知执明。 “陛下,微臣所查结果与昔日并无二致,人证物证具全,不知陛下…………” “哼!”执明一声冷哼,打断了他的话。 那慕容黎巧舌如簧又不是一两天了,是自己犯傻,居然还会为他猜疑骆珉。 被困于此还在挑拨是非,此人真是无药可救! 一夜难诉尽几番浓情,晓风未起看云卷君向何息。 是夜,执明设宴于楼台中,邀阿黎小酌。 阿黎一身白衣抱琴而来,倒让执明看迷了眼。这人素来一身红衣艳压群芳,不曾想换了白衣后更多了份遗世独立之感。 “慕容国主今日为何换了衣衫?”阿黎落座,执明拄头看他,阿黎权当看不到。 “今日是吾友生祭,合该为他穿一日素衣。”阿黎放好了琴,试了试音色,“共主要现在听我抚琴么?” “不急,”执明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今时今日此景,慕容国主不觉得熟悉么?” 熟悉?阿黎思量了一下,确有熟悉之感。想来他们曾经也在此处夜酌不归吧。 “共主可是有话想说?”端起另一杯酒抿了一口,阿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人的神色。 执明自嘲的笑了,“有时候朕真羡慕你,忘了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又一杯酒下肚,酒热身却热不了心。 “朕曾在此问过你,若朕不曾遇见你,朕会不会还是那个混吃等死的天权王,你没有回答,朕如今称孤道寡,你却安然自在,老天真是不公啊。” 阿黎放下酒杯,凑身上前对上执明,眼中忽闪着精光。 “天地自有法度,从来都是公平的。”执明为阿黎不经意散发的气场一震,那双眼里此刻无喜无悲,仿佛蕴含着亘古的威严。 “你我若不曾相遇,别说称孤道寡了,只怕你此刻早被人挫骨扬灰了。”阿黎一字一顿,声声利落。这话并不假,花神入世这一生是来破劫的,因此慕容离一生坎坷,薄亲寡情,搅了诸国不得安宁,列位王上战死沙场或病逝而终,独独这一位,因于他有回护之德,多次被他相护逢凶化吉。 可是执明哪里会懂。 “呵,”执明冷笑,一脸不屑,“那我是不是还要多谢慕容国主?” “你确实应该多谢我。”阿黎点点头,坐回去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执明被噎了一下,气得笑了。“你终于承认你是慕容黎了?” “我从没否认过。”阿黎垂下眼眸,晃了晃酒杯。“也从没承认过。”他说过自己并非执明所熟知的慕容黎,可并不意味着他不是慕容黎。 这下执明真的无话可说了,任是他朝堂上叱咤风云,这人也总有办法让他闭嘴。 突然有些怀念从前那个安静的慕容黎了。执明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连喝了两杯酒压压惊。 那无情无义之人,怀念他做什么! “你二人的纠葛我也差不多了解了,不过我倒想问问共主,”轮到阿黎先发制人了,“共主当真自觉待他毫无亏欠么?” 阿黎清楚的知道,慕容黎命格原定四十年,若非慕容黎心灰意冷至极再无留恋,也不会提早十几年就堪破命格回归仙身。 “慕容国主这话,是朕倒还欠了你的?”执明将酒杯重重地摔在桌上,酒水洒出来,蹦了几滴到阿黎的素服上。 “共主真聪明!”阿黎也来了火气。从来到现在这气憋得够久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自是欠我的,我也欠你的,不然我现在哪会在这受你的气?阿黎有苦说不出也是憋了一肚子火,跟着啪地一拍桌子,连带着亭边的垂柳都瑟缩了。 花神大人生气了!好可怕………… “慕容国主有何不满,朕洗耳恭听!”两人都生了大火,谁也不让谁。 我可去你的吧!这是你自己找的骂! “我上次说过了,你友人的死与我并无太大关联,你就是听不进去!”阿黎针锋相对,气势上丝毫不肯让步。 “为人徒,恩师因你无为而死!为王,不听劝告纵容权臣祸国!为友,你乱生猜忌以致其蒙不白之冤,害两国诸多无辜枉死!”阿黎活了千万年,已经许久不曾发这么大火了,对着执明劈头盖脸骂了个痛快。 “放肆!”执明被这一通喊的云里雾里,只反应过来这一句。 “你才放肆!”阿黎紧接着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笑话,他花神尊随天帝征战平定六界的时候,你祖宗还不知道在哪呢! “你觉得你活的很委屈么?古来战场上哪个帝王将士不是马革裹尸,那慕容黎一辈子注定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命,你还要先给他些温暖,后在他的心口捅上几刀,然后再高高在上的向他讨要欠你的恩情么??!” “你!……………朕…………………这…………………” 执明被他骂的目瞪口呆,嘴张了闭闭了张挤不出一句话来。 他从未被人这样说过。 阿黎骂够了给自己倒杯酒润润喉,心中畅快不少。他也觉得说的有些过了,但是这共主被奸人蒙蔽了神志,不醍醐灌顶地喊一顿永远醒不了。 “朕…………”执明大喘了几口气,脑中阵阵晕眩,“朕承认朕对你或许有所误解,可你收集神剑还对朕诸般隐瞒,无非是想要这江山,分明狼子野心,朕…………” 还神剑,本尊现在就想拿神剑劈了你个天杀的! “慕容黎做什么凭什么告诉你啊?”阿黎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执明又一次说不出话来,“我不知他为何这般,但是我敢说,” “慕容黎要的,从来都不是这江山。” 花神辗转权势之中千载,早厌倦了,慕容黎为他转生,若非时事所迫,又怎么会纠葛于权势呢? “共主今晚找我,想是来兴师问罪的?” 执明犹被他的话所困恍恍失神,这人要是憋出病来,又是自己的错了。阿黎火也消了,看他这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抱过了琴。 今夜是自己失态了。 对不起了好友,我今日无法单独祭拜你了,以此曲送你吧。 琴声悠然响起,引导着执明的心绪缓缓舒展,他回了神,怔怔地看着眼前抚琴的身影。 慕容国主,阿黎,这就是那时你说不出口的话么? 朕真的错了么? ☆、第 6 章 琴声悠悠,一夜不绝。 等到阿黎摁住琴弦停音的时候,执明才惊觉已经天亮了。 “共主该是早朝了。”阿黎指尖微肿有些泛红,被执明拽住拉过来,捧着他的手不住怔愣。 “你为什么…………”十指连心,整整一夜定是痛的。执明记得他臂上还有伤,刚想撸起他的衣袖就被人挣开了。 “共主不必多心。上朝去吧。”阿黎抱起琴往回走,面色平静,仿佛昨夜将中垣共主一通大骂的人不是他。 “阿黎你真偏心,你我相识千万载,我也不曾得你彻夜抚琴啊。”调笑的声音从朝颜花中传出,阿黎捏了捏花蕊,语气满是无奈。 “阿旭你又来笑话我。” “怎么是笑话呢?”千里传音能清楚地听到那人的忍俊不禁,“我是觉得,你对那共主挺好的。” 为他弹琴煮羹,还设计点醒他,为他抚一夜的琴,天下可没几个人有这福气。 “他胸中藏郁,若不说开做什么都是隔靴搔痒,”阿黎揉揉自己略有肿胀的指尖,“如今他的疑惑我已开解,心头郁气也被琴音尽数驱散,旁的我现在也帮不了他更多了。” 朝颜花蕊颤了颤,那边的阿旭似乎是长呼了口气,“你尽量快些吧,时间…………不多了。” 阿黎闭上眼,“嗯。” 这边执明下了朝,拿着骆珉的奏报站在窗边沉思不语。 小胖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劝陛下用早膳,就看见陛下猛的将奏报摔在了地上,一挥袖召来了侍卫。 “将此物送去与莫澜,让他暗中探查此事,你,”执明指着自己的贴身暗卫,“去给朕看看骆珉最近在干什么。” 翻开衣袖,阿黎也是有些变了颜色。本以为折腾一夜这伤口会恶化,哪曾想拆了绷带发现竟是好了不少,往日可憎的伤口现在已经有些结痂了。 果然……………阿黎方撒上药拿起绷带,执明就大步进来了。 两人都是一愣,这次执明看清了他的伤,横在白皙的小臂上,看得人心惊肉跳。 “传御医!” “不必了。共主怎么这会来了。”阿黎制止了他,转身挡住他的视线,拿绷带重又裹上了伤口。 执明不理会这些,又叫了遍御医。 “朕上次未看清,你伤的这么重,昨夜为何…………?” “共主不必在意的,”阿黎放下衣袖,“这伤已经好多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为神时征战无数,为慕容黎时颠沛流离,身上心上,受的哪次伤不比这严重。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执明拉下他拿绷带的手,“昨夜朕想过了,往事朕确有不妥,如今已重新命人探查,你若无辜,朕定还你个清白。” 慕容黎听到了,应该会开心吧。可惜,我现在不是慕容黎。 “有劳共主了。”阿黎把手抽回来,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昨夜的事我还得向共主道个歉,一时情急口不择言,望见谅。” 听着挺有负荆请罪的意思的,可惜阿黎脑中全都是奔腾的野马。 都这样服软了你见好就收赶紧走吧!!!!没完没了烦不烦!!!!给你弹了一夜琴本尊困了!!!!!! 拜师之日起师尊就教导过阿黎,喜怒不形于色,虽然他做的一直不好,现在做的倒挺像样。 执明看着空空的手掌瞪大了眼,以前,慕容黎好像也这样,挣脱过他的手。 “陛下,医丞到了。”这一声打破了满屋的尴尬。 “快请。” 长者为尊,总不能让老医丞白跑一趟。阿黎无法,只得伸出手让他处理伤口。 “公子这伤处理的有些毛躁啊,”医丞不住的埋怨,“若非之前有医术高明的医者仔细医治过,这伤现今怕是要溃烂啊!” 阿黎心里忍不住泛起嘀咕,医仙前辈处理的能不好么,要不是你这位陛下拖沓放不下过去,这点小伤早好了。 “那你以后每日来一次,为他妥善处理吧。”这人竟这般不懂照顾自己,执明皱紧了眉头,给医丞下了死命令。 “不…………” “老臣遵旨。” 不等阿黎拒绝医丞就抢口接下旨,阿黎一口气憋回来差点呛到。 这时候你倒是聪明了!早怎么不长脑子!本尊还能说什么? 呵呵。 医丞走后两人再次静默无言。 “阿…………黎。”这名字许久不叫了,只觉得恍若隔世。 阿黎瞥他一眼,“共主这声阿黎我可担不起。” 你叫的是过去的那个阿黎,并不是我。 执明静默了半响,眼角泛起了红。他努力压下心头不知名的感觉,那人眼里全是生疏与拒意,若往事真是自己误解了他,那如今便是自己的苦果了。 “你好好休息,朕这就走。” 阿黎看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放松下来踢下鞋子倒在了床上。 这傻子终于要开窍了! 可把本尊累坏了!! ☆、第 7 章 “参见陛下。”嘉成郡主莫澜因父亲病逝,于封地中守孝三年,至今才归。 “莫澜,你终于回来了!”执明快步走下王座扶起他,脸上尽是如释重担的笑意,“你终于回来了……………” “陛下,臣回来了。”一别经年诸多变迁,莫澜也是感慨万分,“臣都听说了,陛下与阿离………唉。” “此处急召你回来也是为此,”执明脸上笑意退去,满满的凝重之色,“朕本以为过去慕容黎曾多番算计朕,因太傅与子煜之死朕不愿再相信他,还出兵讨伐了瑶光……………” “如今想来是朕莽撞了,诸多疑点皆未查清。朕现在…………”执明拍上了莫澜的肩膀,“只能信任你了。” “臣自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之恩。”莫澜俯身跪拜,心中刺痛万分。 阿黎睡前点了勾魂香,于梦中分开了自己的精魂与意识。 慕容离为他投胎转生,如今他重登神位,那些他遗忘了的,都藏在他的灵魂深处。 你来了。 嗯,想看看你,看看执明。 放不下? 求不得。 不求何得? 求之不得。 你啊,阿黎摇摇头,何苦? 若非醒悟时魂魄有意识的将过往埋藏,阿黎现在本该是记得一切的。 情字生来便苦,不愿我日后再为此烦忧。慕容离微微笑了,还要多谢你,替我照顾执明。 你为吾之转世,你便是吾,吾也是你,何谈谢呢? 执明若知晓往事,我怕他难过。 终要离开。 我知道。 香尽了,魂体归一,阿黎缓缓开眼,眼底幽光闪闪。 现下看来,他入世之时的事远比他料想还为复杂。慕容离与执明纠缠半生,不是简单开解了一方就能断的。 到底是入世的时候伤的狠了,以致身体灵魂下意识地选择埋藏遗忘过往。 阿黎咬牙,那执明就是个脑子坏了的,怎么就能将曾经的他伤成这样? 自己投胎可带了脑子啊! 很久很久以后恢复了记忆的阿黎想起今日的愤懑,总是感慨万分。 枉他智计无双,忘了拔情根,活该! 阿黎把宫人全都赶了出去。他盘膝坐下手掐法诀,白光大起,满室花香盈盈。 亘古的神明在上,吾辈沉俗难解,今日相求破缘之法,请明示于吾辈。 光阵之中一道威严的声音直入脑海。 缘起缘灭,自有定数。汝心已明,何须再问? 阿黎蓦然睁眼,心下诧异。 我心已明? 莫澜随执明来到向旭台时,阿黎正在煮茶。见他二人来了也不多言,抬手请坐。 “阿离!”莫澜虽已知晓他前尘尽忘,看他这般生疏还是不适应。 “嗯。”阿黎应了他一声。莫澜身上有慕容离的气息,多半是上辈子助过他。而今已无恩怨牵扯,也是难得。 不许朕叫阿黎,就许他叫!执明呷了酸,看向莫澜的眼神恶狠狠的。莫澜打了个寒颤,小心的瞄瞄他,后背有点发凉。 “刚煮好的牡丹白茶,请了。”时辰一到茶香四溢,阿黎端了茶盅倒好茶与他二人,自己坐的远了些细细品着。 “当真好茶,”执明品了一口点点头,“慕容国主的茶艺越发精进了。” 慕容国主?莫澜一口茶烫了嘴又不敢作声,心里叫苦连天。 陛下您玩什么呢? 阿黎轻吹着茶沫就是不理他,气氛一时有些微妙。莫澜左右看看,也不知该叫谁。 “阿离啊,”硬着头皮上吧,“此茶似乎不是中垣的手艺啊?”中垣鲜少以花为茶,也煮不出这般轻逸的味道,茶中碎花红白相间,分外别致。 “确实不是,”阿黎没抬头,倒是回了他,“这是台外开的洛阳红与白雪塔,取了前日的雨水混着朝日的露水煮的,寻常井水不若这般轻浮。” “着实特别。不愧是阿离的手艺!”莫澜第一次听有人这么煮茶,由心称赞了句,不想又被执明瞪了一眼,他缩了缩头,觉得自己还是别说话了。 执明这茶越喝越酸,憋闷的不行,满心满脑子都在后悔自己怎么就带莫澜过来了!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慕容国主,”执明放下茶,手下人捧进来一个盒子,“此物是你的,朕今日物归原主。” 打开盒子,是那只久违的古泠箫。 那日大火最终扑灭时执明冲进废墟中,尘埃满天没有活物。他不顾身份疯了般跪在地上扒开那些残石乱瓦,他满是鲜血的手也只在残骸中找到了这只萧。这箫应是被埋了起来,方免于一劫。 “不错,确是我的东西。”阿黎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执起了箫,上面还有慕容黎的气息。“有劳共主了。” 共主?莫澜快把头埋在茶碗中了,这俩人一起玩什么呢? “那慕容国主如今即为宫内乐师,不妨为朕吹上一曲吧。”执明心情略好了一些,他已经好久没听过他的箫声了。 那时的慕容黎说,若王上喜欢,我便日日吹与王上听。 如今的阿黎摇摇头又将它放回了盒子里,“我今日有些累了,共主若要听箫,还是找别人吧。” 他确实累了,通灵问古消耗了太多精神,乏的不行。若非要掩盖那股施术时浓郁的花香,他动都懒得动,别说煮茶了。 执明复又端茶碗的手滞在了半空中,他怔怔地扭过头,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 “陛下,”一宫人匆匆跑入,让执明的话没说下去。有些恼怒地要处置这个宫人,却见他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何事?” “宫外有人要找慕容公子,被侍卫拦下了……………” 三人俱是一惊。 “慕容国主的朋友来了啊?”加重了朋友二字,执明抬眉,对着阿黎语气带着不满,“他是妄图进宫?” “不是……………他托我给慕容公子带句话……………” “什么话?”阿黎蹲下去与他平视,那宫人不敢与他对视,把头低了又低。 “他说…………南雁已归,君何未归?” 莫澜一头雾水,执明却是怒火中烧,又是那天那个小白脸?居然敢找到这来! “是他啊,”阿黎嘴角不住上扬,“你与他说,” “知卿前来,与卿同归。” 小宫人头点的跟捣蒜一样抬腿就跑,不一会就回来了。 “陛下,公子,他走了。” 阿黎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钤君,再入世千里传音就好,还来闹这一出。 那笑靥温暖明亮,不掺任何阴霾,直叫莫澜执明看呆了眼,全都忘了问那位是谁。 “二位自便吧,我累了。”撇下一句逐客令阿黎走入了内间,留执明和莫澜在原地大眼瞪小眼。执明不知该发火还是该追上去,杵了半天,哼地走了。 “哎呦呦!”莫澜也赶紧追上去,桌上未喝完的茶还在冒着热气。 阿旭这边也在煮茶,钤君在旁边下棋,风轻轻的吹,翻开了案几上的书页。 “钤君?” “嗯?” “你今天特地跑了趟王城,就是为了给那共主找不自在的?” “这嘛…………”钤君低头品茶,把笑意藏在了杯后。 ☆、第 8 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神界的神有两种,一种是生为人世之生灵,或功德无量,或潜心修行,道行至数便可羽化登仙。 另一种是生来为神胎,自小便要送至师门修行,扛过天劫方可登高位。 无论哪种都是千难万险,因此神界之神备受六界之人敬重爱戴。 风花雪月四神都是后者,自小一起长大修行,感情甚笃。 花神黎命中有一劫,此次入世是为破灾而来,风神旭和雪神钤不放心他,特随他一同转生,替他挡了不少灾祸。 而如今除却花神,风神雪神均已归位。 星移斗转,自有天定。 阿黎最近特别开心,阿旭和钤君都来了,虽不好相见,总归也是有个伴。 如果没有那个共主来找他麻烦,他估计会更开心。 今天做什么好呢? “你说什么?” “陛下,据微臣查探,当日子煜将军身死时所率部队中了鼠疫,应是有人在粮草中动了手脚,”莫澜拿着一纸信伐呈给执明,“瑶光那时正被军队牵制无法出兵,微臣想这当是阿离未出兵的真正原因。” “至于行刺之事另有蹊跷,微臣尚未查清,但可以肯定这并非阿离的旨意。” “此外,这是暗卫截获的,骆珉送往山中的书信。” “竟是如此么…………”执明拿着信伐的手不住颤抖,“好你个骆珉!” 若我二人同时中了埋伏…………… 阿黎就是阿黎,失了忆也能一语成谶,执明苦笑。 “先不要打草惊蛇,幕后主使也该现身了。朕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翻了这中垣的天不成!” “微臣遵旨。”莫澜跪地行了大礼,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莫澜退下后执明坐在王位上半天没有动弹。到底还是自己受人蒙蔽冤枉了他,阿黎当时,该是多绝望啊。 执明闭起眼睛,想起了开战前的一日,慕容黎亲自来送降书,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 瑶光愿为天权之版图,望王上能念昔日之情,让百姓免于战乱之苦。 慕容国主好意本王无福消受,谁知道会不会又是慕容国主的计谋?本王不如慕容国主九窍之心,也不敢再有奢望。慕容国主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明日阵前没了主帅,又要有人造本王的谣了。 后来瑶光国破那日,他见着慕容黎拿着火把站在熊熊燃烧的王宫前,看他来了竟是笑了。 那怕是他第一次觉得慕容黎笑的不好看,执明一步步往前走,慕容黎一步步后退,直到踩到了燃烧的木栏,火星溅到了他的衣角,执明再不敢上前,只得站住。 慕容国主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他亲眼看见慕容离取出了那根血玉簪,朝他摔过来。 终归恩怨难清,你我两相欠的那些,我不想再纠缠了。 他还未来得及冲上前去,慕容黎就转身扑入了火海中。 从那日起执明再未得一日好梦,稍一闭眼就是漫天的大火。 阿黎! 执明猛然睁开眼睛,跌跌撞撞起身而去。 “摆驾向旭台!!” 说的是囚禁,问题是谁也拦不住阿黎,他总有办法从守卫和宫人堆里溜走。 皇宫之中为龙气汇集之地,滥施法术容易破坏地脉,因此阿黎不到不得已不轻易施法,反正都是小事情啊。 比如现在………… “…………公子,您要不要…………穿上鞋?” 阿黎生来便与草木亲近,最喜亲身接触生灵。不想因此落了个毛病,不爱穿鞋。 向旭台最好的一点就是草木繁盛,阿黎坐在湖边上,赤脚踩水玩的不亦乐乎,宫人们又不敢劝,只能拿着鞋站在一边。 “你们不过来玩么?”身边站了一堆人阿黎也有些不自在,看他们个个躲的老远。 又吃不了你们! 阿黎一撇嘴,拿了块石头丢向了湖中的莲花。 喂,别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笑的叶子都抖了! 小仙没笑…………真的…………那是风吹的! 你别想骗我!压根就没风!! 莲花叶子抖的更欢了,隐隐还能听见笑声。 看我今天不拔了你的根! 阿黎刚要下水,身前身后宫人突然全跪下了。 得,那位爷来了! “恭迎陛下!” 阿黎翻了个白眼站起来,真是不想理他。 “阿黎!”执明快步走过来,看他未穿鞋一下傻了,把话都憋了回去。 你还敢叫!!阿黎这火又上来了,阿黎也是你叫的? “担待不起,吾名共主可叫不得,我担心折寿。”阿黎正等着他回话自己再怼两句,等了半天没声音,正眼一看他正盯着自己的脚发呆。 你这登徒子!阿黎刚要发火,就看他转过身踢了一脚跪着的宫人。 “你们就是这样照顾人的?放着他赤脚跑出来??!!” “我自己不想穿的,共主别为难他们!”宫人瑟瑟缩缩伏在地上话都不敢说,阿黎实在看不过去分辨了两句,又看执明从边上拿起他的鞋,大步走到他面前。 还不待他反应,执明缓缓蹲下身,半跪在地上,捧起他精致白皙的裸足,为他将鞋套上。 共主跪着,谁敢站着?这下连共主身边的侍卫也全都跪下发抖了,阿黎话梗嘴边说不出口,任他动作。 许久许久前,钤君也这般为自己穿过鞋,那之后自己在他面前再没赤过脚。 穿好后执明起身与他对视,眼中温柔如水。 “以后,可莫要这般了,当心着凉。” 许是那双眼太像钤君的双眸,阿黎看了他半响,最终垂下了眸子。 “嗯。” ☆、第 9 章 “阿黎,朕有话想和你说……………” 回到向旭台内,执明拽着阿黎不愿放手。 “共主有话大可直说。”阿黎实在不想再啰嗦名字的问题了,左右他都这样放低姿态了,自己也不好再端着。 “阿黎,朕已经知道了,过去的事是朕糊涂误会了你…………”执明说不下去,眼眶微红喉口哽咽。 “朕混账,居然不相信你…………” 看着还有点小可怜,阿黎感到灵魂一阵动荡,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执明的头。 这罪名是要诛九族的,可执明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一动不敢动,就怕破坏了这难得的美梦。 “共主终于知道了,”阿黎的手顺着他头上那一缕梳齐的紫发,“倒也不晚。” 你认识的慕容黎,从来都没怪过你。 我讨厌你,也只是气你傻,怨你笨。 我想离开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了你,送你的灵魂重入轮回,然后让司命使给你写一世好命气。可我至今下不了手。 慕容黎的经历于我,到底还是影响颇深吧。 “阿黎愿意原谅朕么?”执明迫切地拽下他的手双手捧着,殷切地看着他,阿黎被他看的有些莫名心慌,移开了视线。 “共主说笑了,我已前缘尽忘,谈何原谅呢?”阿黎面上神色毫无波动,无怨的恕,不过自欺欺人。 执明眼里最后一丝希望的光亮泯灭了,是啊,他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怪他,怎么可能不怪他。 阿黎观他神色有异,估计这人又钻死胡同了。他这心结时间太长,一时打开肯定接受不了。 算了,我造的孽,我造的孽,我造的孽!!默念三遍后阿黎把执明拉起来,失魂落魄的人由他拉着犹如木偶,阿黎领着他走到向旭台后宽大的浴台前,白天浴台里没准备热水,左右这人现在也没有意识,阿黎随手掐了个诀灌了一池热水,刚想扶执明进去,就见他表情木纳地盯着虚空,拉也拉不动,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怎么这么来气呢! 眉头一抽,阿黎干脆利落的一脚,直接把执明踹到水里面! 这下不回神也不行了,水并不深,执明呛了两口水扑腾几下站起来,抹了把脸还没反应过来,阿黎就脱了外衣跟着下了水,一步步向他走来。 里衣被水浸的裹在身上,纤细的身影在烟雾迷蒙中分外美好。执明呆了下,阿黎扯过他坐在池边的石阶上,堪堪露出个头,有些呼吸不畅。 “宁神,静心。”阿黎淡漠的声音自身后而来,同时一双手摁在了他的背上,一股不同于水波的温暖传入身心,花香四起。 这是?虽知如今的阿黎会些不知由来的玄门道法,执明就是感觉不到惧意。没有缘由,就是不怕。这是阿黎,他怎么会怕呢? 许是阿黎拜了什么得道高人为师吧?执明迷迷糊糊的想,四下情形太过旖旎舒适,他连何时睡着的都不知道。 执明再醒时已经躺在向旭台内宽大的寝塌上了,周身清爽舒适,头也不疼了,他已经很久没得过这般好眠了。 他的龙袍被叠整齐放在一旁,他着着寝衣从床上下来,立刻有宫人上前服侍他穿戴。 “你们公子呢?”执明有些忐忑,阿黎要是一走了之了,他可在没理由去找他了。 “在前殿呢。”小宫人红着脸低着头,陛下这样,莫不是与公子…………… 执明没留意他,径直奔向了前殿。 阿黎将百合羽琼等花瓣放在小炉上烤干研磨,加了些许宁神的药材制成香料,执明赶到时他正用小匙舀着碎末往一精巧的囊袋中装,听见脚步声回头望他一眼,又转过头继续。 执明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歉也道了,麻烦也添了,自己错的太多,阿黎依旧冷冰冰的,现在怎么办? “共主醒了。”装好了香囊封紧,阿黎起身将它递给执明,执明愣了愣赶忙接了,上面还有些许余温。 “这安息香宁神静气效果最好,共主回去若再休息不好,点上一匙,应比安神药好得多。”为他梳理脉络时无意发现这人似有梦魇缠身,想是又和自己有关。 “给…………给朕的?”执明心里噗通了一下,面上全是惊喜的神色。 “…………不要还我。”阿黎不悦地伸手要讨,执明赶紧后退一步将香囊塞进了怀中。 “要,要!当然要!”这可是阿黎第一次送朕东西,还是亲手做的!! 这一国之主,怎么跟小孩似的,阿黎有些无奈。 其实执明原本就是小孩,遇上了慕容黎后他开始被迫成长。若说慕容黎欠他什么,就是这颗赤子之心了。 ☆、第 10 章 “陛下,这是琉璃国递上的拜贴,上书国主子兑不日将来我国拜访,您看…………?” 执明拿着拜贴神色晦暗不明,子煜之死虽说与阿黎无关,到底是为瑶光而死,而今子兑国主亲身前来,莫不是要来讨阿黎的性命? “朕知晓了。”执明御笔一落,翻了一纸奏折批阅。 “陛下,”莫澜匆匆而来,“骆珉于今日清晨独自驾车赶往深山,已被暗卫扣押,现与其师仲堃仪一同被关于暗牢中,等候陛下发落。” 执明冷笑一声,这个骆珉,在朝堂上几次三番刻意冷落他,想他也快按捺不住了。 “等什么,”执明头也不抬,“你亲自去办,就是块石头也给朕把嘴撬开!” “顺便把这回贴给琉璃国主送去,中垣也不能失了待客之道。” 阿黎,朕这次一定保护好你! 黎儿,我撑不住了……………… 你坚持住!我们马上要就到了!! 莫要…………伤他………………… 别走!! 阿黎一把抓向虚空什么都没抓到,他从梦中惊醒,坐起来不断大口喘气。 怎么梦到这件事了。 莫不是那人要来了? 阿黎眸光闪过一丝杀意,一挥掌掌风扑灭了殿内最后一根蜡烛,满室只剩月光的清辉。 好友,二十余年了。 执明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一侍从行礼走了进来。 “陛下,慕容乐师于书房外求见,侍卫们拦下了,您看……………” “哪个不长眼的拦的!”一听阿黎来了,执明摔了笔怒喝一声,“还不快请进来!” “是,是。” “阿黎!”阿黎从门外姗姗而来,执明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这共主最近基本变了个人,就算明白原委也让人不大适应。原来一口一个慕容国主叫的那么凶,三天两头给人脸色看,如今转了性,天天阿黎阿黎叫得特别开心。若不是见过他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模样,阿黎也要怀疑自己找错人了。 “打扰共主了么。”阿黎执了盏茶递给执明,执明赶忙接了,喝一口放在桌上。 “怎么会呢!这书房阿黎想来就来!”这是阿黎回来后第一次主动来找他的呀。“不过阿黎是有什么事吧?” 执明再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少年,现在的他清楚知道,阿黎无事绝不会登他的门。执明苦笑,阿黎变了那么多,唯独这点一点没变。 “确有一事相求,”阿黎今日的脸色很不好,面色苍白神色凝重,“我听说,琉璃国主要前来中垣了?” 执明动作一滞,也对,此事宫里传的沸沸扬扬,阿黎肯定也听到了。 “确有此事,阿黎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不论那琉璃国主此次如何,朕都有法应对!” “共主误会了,”阿黎摇摇头,“我来是想托共主帮忙,让我能在迎接琉璃国主的仪式上献乐。” “嗯?” 执明是真不懂了,阿黎来皇宫有段时间了,虽说担着乐师的名号,但真正奏曲的时候少之又少,他也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常常甩了宫人独处。那琉璃国主摆明了是来兴师问罪的,子煜之死到底跟阿黎有关联,这……… “阿黎,你不知子煜是那琉璃国主的胞弟么?” “是么?”这点阿黎还真不知道,略有些惊讶,随即反应过来想了想,面上又带了分嘲讽。 原来如此。 “那我便更该去了。” “阿黎你在说什么?”执明拧眉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急切,“万一他是来向你索命的,朕…………………” 我怕我护不住你。 “当初让你以乐师的身份进宫是朕错了,阿黎你听话,别闹。” 听出了些不知所措的味道,阿黎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共主多虑了。我自有我的打算,还望共主成全。” 阿黎永远是这样,做好的决定从来不会改变,以前是,现在也是。执明脑中冒出了这一句话,他叹了口气,“就依你吧。” 左右他多防着些那琉璃国主就是了。 “多谢共主。” ☆、第 11 章 琉璃国与昔日的天权世代为友国,如今中垣统一,琉璃国主来访,自是一等一的大事。 琉璃国主子兑到来这天晴空万里,中垣共主执明亲率文物百官在宫门外相迎。 子兑与执明想的不同,他已年逾四十,岁月的风霜在这个男人的脸上刻下了些许沧桑,他的面庞不再年轻却依然英俊,有着一种经历年岁后独有的气场。不难想象,他年轻时当也是不少闺阁少女的梦里人吧。 或许即便现在也是。 迎宾仪式马虎不得,两国官员互拜国主相交,而后迎回皇宫添酒开宴。 “子兑国主远道为客,请上座。” “执明共主请。” 落座后筵席正式开始,按常理宾客当坐于王位之下,只因执明因子煜之事心中有愧,邀他平坐。两人分坐在宫殿内的最高处,各有一番心思。 “按辈分,子兑国主于朕还是长辈,招待若有不周,尽管明说。”执明不动声色,暗自盘算着。 “不敢当,执明共主如今坐拥中垣,本王哪好不满呢。”子兑说话滴水不漏,面上笑的温和,执明一时猜不到他在想什么,端起酒杯敬了他杯酒。 “不知子兑国主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呢?” “呵,”子兑轻笑了一下,笑意并未达眼底,“本王当是为王弟之事而来。” 执明心下咯噔了一下,面上摆了副痛惜的表情。 “贵国王爷战死于中垣境内,朕也是心痛不已。然此事千折万绕,可等宴下与子兑国主细说。” “个中缘由本王已知晓,”子兑似乎并不想给执明这个面子,“听闻那瑶光慕容国主近来在中垣皇宫做乐师,想来共主愿卖我这个薄面将人交给我吧?” 这个老狐狸!执明心里暗骂。 阿黎,你可千万别来! “慕容乐师到!”不知谁通报了一声,执明眼前一黑,只觉得万事休矣。 满殿宾客大臣皆侧目,子兑也饶有兴味地转过头,执明刚想制止,就看见子兑的神色一瞬间变了。 从刚刚开始一直游刃有余的男人,在这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眼中全是惊诧与不可思议。 嗯?执明也回头去看,阿黎今日又是那日的一身白衣,只在袖口裙底绣着大朵的牡丹花。他并未做太多打扮,不施粉黛,却让所有人都移不开眼。 与当初的慕容国主,像又不像。 执明重又看向子兑,发现他的目光又变了,变得不可捉摸。 莫非他二人以前见过? 阿黎今日又抱了那把古琴过来,缓步而入宫殿,高坐上男人的反应他尽收眼底。 呵。阿旭,钤君,这次交给我吧。 放下琴行了礼,在琴桌前盈盈坐下,阿黎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嘴角,落手起音。 那年春,相思却,落花时节不逢君。 执明听着,弹的似是《凤囚凰》,又有些不像。 并不是他以前弹曲的风格,阿黎想要干什么? 子兑神色越来越难看,弹至中途时,执明亲眼看见他握杯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坐下不通音律者只道琴声泠泠不绝于耳,有精通者,听出了些许古怪,见两位国主都不做声,也不敢多嘴。 一曲终了,阿黎起身行礼抱琴离开,身后响起阵阵掌声,独一道目光悠远犀利,如芒在背。 呵呵。 当晚,执明摆酒宴与子兑小饮,酒过三巡,执明屏退了所有宫人。 “子兑国主,详情如何朕已与你说清了,那仲堃仪与骆珉现下就在我中垣大牢中,子兑国主若愿意,朕现在就把他们交与你处置。” “今日那位慕容乐师,当就是慕容国主了?” 子兑不语似是在思索,而后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朕已说了,此事与他无关!” “执明共主多虑了,”子兑放下酒杯,“本王只是觉得当真是位无双之人,不知执明共主可否请他前来助兴?” 不行!执明刚想拒绝,亭外守着的宫人来报,慕容乐师求见。 “刚好,请进吧。”子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有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阿黎还是白天的样子,于他二人简单行了个常礼后便坐下摆琴焚香,不发一言。 执明一直在盯着他,他为他担忧整整一天了,他可知道么? “今夜良辰美景,我为二位国主唱首歌吧。”阿黎摸上古琴上雕刻的花纹,漫不经心地说。 “阿黎…………会唱歌?”执明有些疑虑地发问,没留意身旁的子兑因为这个称呼撇他的一眼。 “会一点,学艺不精,见笑了。” 好友,自你走后,再未听过你那般的绝唱了。 这首曲,我来替你唱了。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阿黎的声音轻轻的,好像在诉说,又像在低吟。天籁么,执明听得入神,心下又满是疑惑。 白天的《凤囚凰》,现在的《白头吟》,阿黎,你想说什么? 反观子兑,脸色渐渐沉下来,已是有些按捺不住的趋势。 与初见时那个沉稳的男人,天差地别。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 “够了!别唱了!”子兑将酒杯摔在地上,整个人腾的站起来。执明也赶忙起身,生怕他伤到阿黎。 阿黎却是不管不顾,丝毫不理会他们,继续那样轻轻的唱着。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白头吟》那首诗很短,几句话被他来来回回地唱着,歌声仿佛来自于遥远的三途河畔,引诱着游人往迷途而去。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别唱了,别唱了…………别唱了!”子兑发了狠一样冲上去掀了琴,执明匆忙扑上去拉住他,那琴早被阿黎施了术,摔在地上也没有丝毫破损。 “看来子兑国主还记得啊。”阿黎起身,走到这个失态君王的面前。 两人面对面直视,一者从容,一者狼狈。 阿黎眼中有看不见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记得二十余年前,那个被你休弃的,” “废后。” 好友,你的仇,也该讨了。 ☆、第 12 章 梦里依稀身是客,一响贪欢。 风花雪月四神,自幼感情甚笃。 不同于其他三神,月神生来命途多舛,拜师后他的师尊为他算过一卦,孤煞入命,难解难破。所幸他看得开不在意,这才得以得道登仙位。 阿旭爱莲,钤君爱兰,花神爱羽琼,月神爱牡丹。阿旭曾经开玩笑说为月神者与日争辉,着实当配牡丹。月神只是笑笑,继续弹唱着他最喜爱的歌谣。那声音安魂入梦,听之难忘。 可惜后来风神闭关,花神随师尊修行,雪神于边界抗战,月神入世时竟无人知晓。天上一天,凡下一年,阿黎修行半月有余回来时遍寻不到月神,打开窥天镜一看吓的魂飞魄散。 月神这一世投胎到琉璃国穷苦人家,父母双亡后拜师学艺,与其同门师兄子兑两小无猜。琉璃国当是正值动乱,皇子篡权,月神助子兑平了乱世,扶他登基为王,同年二人大婚月神为后,本当是圆满了的。 月神于大婚第二年破劫重回仙班,奈何舍不得他的夫君,当他师尊寻来时甘愿自费万年修行永不为神,也要留在夫君身边。 后有奸人离间二人,子兑渐渐对月神心生猜忌,二人离心月神有苦难言。有妖道暗中以一城百姓百姓之命威胁月神又指使人在朝堂上谣言王后谋反,月神不忍无辜之人遭难,违心承认了谋反之言。 后子兑未经查证就一纸休书废了月神,将其关入大牢,废其武脉,穿其骨,在前胸烙上了奴印,扣在冷宫每日受尽折磨,那曲《凤囚凰》就是在那时改写下的。后有知真相的宫人不忍,暗中助月神出逃,月神流离关外三年有余,历尽人间之苦。 子兑三年后平清乱党当得知当日真相,懊悔不已大肆搜寻又将月神捉回了宫,每日好吃好喝优待,奈何月神心死,再无力回天。 阿黎归来时正是此时。 他几乎发疯一样冲到凡世那富丽堂皇的宫殿中,无人发觉他,已几乎病入膏肓的月神看到他,轻轻的笑了。 黎儿,你来了。 按人世的年龄算月神方才二十几岁,就已满头白发了。 就是那时他带月神出宫与那子兑国主打了个照面,阿黎当下就要拔剑劈了他,却为月神一口血慌了神。 他匆忙背起月神化光而去,留下子兑在原地追之不及。 阿黎永远忘不了那天,昔日高洁无双的月神伏在他背上,轻的感觉不到重量,吐了一路的血。 人世所有的牡丹,于那一日尽皆枯萎。 自此月神身陨魂飞魄散,月神之位至今空缺。 阿黎也因此犯下了私下凡间之罪,加之其尚未破劫,天帝便罚其提早入世破劫。 同年花神入世,为免其重蹈覆辙,风神雪神与其一同入世。 这才有了之后的慕容黎,阿旭与公孙钤。 “果然是你!”子兑缓过神来,“二十多年,你的容貌丝毫未改。” “你却是老了,容貌依旧那般可憎。”阿黎面露嘲讽,冷笑道。“子兑国主好记忆,擦肩一面记至如今哪。” “如此说来,你同他一样,那慕容黎是你……………”子兑明白了,眼前之人与月神一样为神,那慕容黎想与先前的月神一样是神体转世,而他不曾见过慕容黎,两次见到的都是位列仙班的神。 “嗯,你学聪明了。”他当真护你到了骨子里,连这都肯告诉你。阿黎勾起嘴角,“可惜,晚了。” 他的好友,再也回不来了。 执明在一旁听的一头雾水,直觉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二十多年前,阿黎好像还没出生吧? “好,那你告诉我,”子兑上前扳住阿黎的肩膀,“他去哪了?” “我找了你们这么多年都了无音讯,他在哪?” 阿黎一把推开他,一个巴掌抽到他脸上。 “碧落黄泉,阴曹地府,我也不知他去哪了,要找人,子兑国主自己找吧!” 月神死时魂飞魄散,哪有迹可寻呢? 闻言子兑大退一步,险些滑坐到地上。 “怎么可能!你们是神!怎么会救不了他!”子兑大恸之下口不择言,完全惊呆了身旁毫不知情的执明。 “你说……………什么?” ☆、第 13 章 执明一脸惊异地紧紧盯着阿黎,阿黎并未理会他,仍与子兑僵持着。 “那又如何?神也有做不到的事,吾友因你之过万年修为尽废,仙体染尘,你又是怎么做的?” “月神一身尽废的武脉,被挑的筋骨,胸前的烙印,还有满头的白发,都是拜你所赐吧??!” 阿黎话越说越快,几乎压不住满腔怒火。 “当年之事是本王之过…………”子兑苦笑不止,满目沧然,“可既然慕容黎能重回神位,为何他不能?” 阿黎努力压下眼中的酸涩,上前一拳打在他脸上,手背青筋暴起。子兑侧头吐了口血,喘了口气。 “你以为,你为什么还活着?”一句话问的子兑愣住了,“他怕神界之人加害你,自废神体前附了一魂在你身上!代价是死后魂散不入轮回……………” 阿黎的眼角也红了,痛失挚友于他们三个都是莫大的伤痛。 “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说,莫要伤他。” 子兑颓然地坐在地上面如死灰,阿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全是杀意。 “若非那仅存的一魂相护,你谋害了月神之罪,以为还能活到现在么?” 当初那些陷害之人,全都被扒皮抽筋折磨而死,至今仍在无间地狱不得超生。 “也是一报还一报,”阿黎扯出一个嘲讽的冷笑,“我原不知子煜是你胞弟,只道他枉死。” “现下看,他是替你偿了命,你欠的,如数报在了他身上。” “当真,可怜。” 子兑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不说话,阿黎再不看他,扯过一旁发呆的执明就走。 走出了亭台执明反手拉住了他,两人站住,阿黎回身,看执明一脸欲言又止。 也该告诉他了,阿黎抿了下嘴,总瞒着也不是办法。 “阿黎,”还是执明先开了口,声音像是从喉中一字字挤出来的,“他说………” 你明明是我的阿黎,那子兑胡言乱语,你告诉我是他混说啊! 你告诉我啊! 执明说不出口,阿黎看了看天际,月亮尚缺一缕,明日当是满月了。 时机正好。 “我知共主想问什么,”手臂上的伤突然开始疼了,阿黎不着痕迹地挡了下手,“明日子时,我在向旭台恭候共主。你想知道的所有,我都告诉你。” “也可叫那子兑国主一起。” 执明目光深邃的看着阿黎,半响,他极长,极长地吐出一口气。 “好。” 山外竹林,阿旭与钤君正在对弈。 “也巧,那子兑国主来了。”钤君持白一子堵了黑子的活眼,棋面上白子至此占了半壁江山。 “哼!”素来好脾气的阿旭冷哼一声,黑子落下,“他倒是活的自在!” “我也想快意恩仇,可惜啊。”钤君略略叹息,手下一子落错了位,堵死了自己一片活棋。 “哈,”局面顺间扭转,阿旭黑子断了白子大龙,局势已定,“阿黎于你我传信要我们勿要插手,想来他也处理的了。” “想我们这神尊做的也是无能,挚友惨死,我们却放任凶手逍遥。”不必再下,钤君扔了棋子,“既然是阿黎的意思,那便交由他吧。” “此事了了,你我也当去助他了。” “不急。” ☆、第 14 章 次日子时前,执明与子兑来到了向煦台。 阿黎今夜换回了一身红衣,坐在露天的台上吹箫。他的身影在执明眼中和旧日重叠,执明险些落下泪来。 阿离,你回来了。 “二位来了。”阿黎起身相迎,一句话让执明回了神。这是阿黎,不是阿离。 “该说的你昨夜都说了,今夜再叫本王来是想做什么?”仅仅一天的功夫,子兑仿佛苍老了许多,眉宇间再不见意气风发。 “我原本是想杀了你的,”阿黎语气听不出波动,执明子兑后背一凉,“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或许让你活着,才是最好的报应。” 让一个人永远挣扎在思念愧疚与悔恨中饱受煎熬,这不是最好的惩罚么? 只差最后一把火了。 “你…………”子兑话未出口,就见阿黎从袖中摸出一物,对着月光扔出去,他们所处的环境霎时变了,脚下踩着虚空,四周无人。 “阿黎,这是…………?”执明也有些不安,他从未见过这等景象。 “这是神界至宝窥天镜,执明共主想知道的前因后果,在这里都能看到。” “你,不是想见他么?”这话是对子兑说的,子兑怔住了,随即满眼猩红地四下环顾,“他在哪?” “那里。”阿黎指了指远方,执明子兑一齐回头,光芒从身后铺洒而来,所处的环境又变了,他们站在了人群中,奔涌的人们从他们身间穿过去,完全触摸不到实体。 这是阿黎的回忆。 一片华光灿然之中,风花雪月四神立于高台上接受众神跪拜,宣旨官在其前手持御旨高声宣读。 “风仙旭,花仙黎,雪仙钤,月仙若,诛魔历劫归来,于我神界劳苦功高,今赐封神尊,同列于众神之尊。” “恭迎四位神尊。”台下众神顶礼膜拜,四神接旨,无限风光。 子兑看着那华服微笑的月神晃了神,上前一抓,手却穿透了他的身躯。 画面模糊了一下,变成了阿黎在园中修剪花草,他挖出了几株御衣黄移栽到了玉盆中,小心递给了一旁候着的小仙。 “给月神送去吧,他最爱的就是这御衣黄了。” 小仙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话。 “怎么了?” “花神尊,月神尊他已经不在神界数日了…………” “嗯?” 此刻画面闪烁变动,满身伤痕的月神倒在暗牢中,血缓缓从他身上流出,子兑面色阴沉地站在一旁,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你当真要谋反?你道本王真能容忍你多少!” 月神无力地扯了扯嘴角,闭上了眼睛。 “………天………知道……………” 子兑心下抽痛不忍再看,执明也是满目震惊,何至于此呢?随即反应过来的执明低下了头,自己对阿黎,不也是如此么。 最后一个场景是阿黎背着垂危的月神往神界跑,月神的血混在了阿黎的红衣上,他好像笑了。 黎儿,对不起…………… 莫要…………伤他…………… 背上的生气霎时消散,阿黎被绊了一脚摔了出去,他匆忙爬回去去揽月神的身躯,还未等到他触摸到衣角,月神就在他的眼前一点点化为了尘埃,随风而散。 “阿若!!!!” “阿若!!!!!” 阿若为月神之名,画面里的阿黎和画外的子兑一同喊了出来,子兑彻底崩溃了,他跪在地上,大哭不止。 依稀间他好像又看见了那年烟雨之中,阿若抱着大捧的牡丹,笑着唤他,夫君。 执明触景也觉得难过,下意识地瞅了眼阿黎,发现他神色黯然,望着画面中消逝的月神,目光如泣。 执明有些不忍心,又知自己没立场安慰他,只得扭头再看,此刻已变成了阿黎独自跪在地上,宣旨官将神旨递给了他。 “花神黎私下凡间,搅乱凡世命途,现罚其提早入世破劫,望卿早日归来。” 阿黎领了旨一直跪地没有起身,半响闭上眼,泪流满面。 执明眼见着他跳了轮回台,华光落在了瑶光王室,昔日的瑶光国主抱着他开心不已。 “此子黎明而生,赐名黎!” 执明看的眼也舍不得眨,阿黎也是沉默地看着,他遗忘了的这段过往,竟是如此么。 执明看着那个少年的阿黎在王宫中每日读书成长,与阿旭游湖赏花,笑的烂漫动人,执明伸手想摸他的脸,伸到了半空转又缩了回来。 下一刻就成了漫天的血海,瑶光城破,阿黎独自登上王城要一同殉国,被阿旭一巴掌扇了回来,阿旭将他推回了宫内,自己代他跳了下去。 “阿旭!” 向旭台,原来你是这般意思,执明恍惚了一下,就看见阿离随乐坊四处流离,自此失了笑靥。 阿离……………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经历过这些么? 执明看他到了天权,到了遖宿,千难万险复了国,又看到他在宫内抚着自己送的画像,眼底满满的不舍。 执明在此刻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他的阿离,他的阿黎,眼里心里,真真是一直有他的。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自己兵临城下,大雨滂沱中慕容黎独自站在城墙外与自己百般解释,而自己只是冷笑一声,下令攻城。 混账!执明只想抽那时的自己两巴掌,阿黎摇摇头,满满的无奈感。 接下来献降书,求和,执明闭了眼不忍再看,阿黎脑中一抽一抽的疼,渐渐有些想起来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的就是现在吧。 最后的场景是那焚天的烈焰,阿黎转身毫不眷恋地扑了进去,烈火中凤凰腾空而起,飞向了天际。 金光闪过,巨大的凤凰影子泯灭,阿黎在光中缓缓睁眼,底下是迎接他的众神。 “恭迎花神尊。”众人跪地行礼。 子时一过,窥天镜的光芒也消了,重归入阿黎袖中。 前尘往事,尽皆如此。 万籁俱寂,子兑依旧未从悲伤中清醒过来,执黎二人相顾无言,执明眼中泪光闪烁,阿黎捂上了自己的手臂,臂上的伤口又疼了。 ☆、第 15 章 “原来,竟是这样……………”执明恍惚地喃念道,纵他相信眼前之人就是阿黎,他从未设想过这般可能。 人神殊途,哪有几个凡人有他这样好的运气能得神尊相伴呢? 阿黎揉了揉颞颥,一时被强灌入的记忆让他有些头疼。原来慕容黎最后真是自尽的,怪不得执明总担心他要生事。 最是无情帝王家,阿黎心中冷哼,子兑,执明,哪个不是先与人温暖后又毫不留情地伤害抛弃?他恢复了记忆又如何,慕容黎死时心如死灰,对执明的情意到底不复了。 阿黎也到底不同于慕容黎,那些往事于他不过凡间的一场闹剧,何必在乎呢? 只是这手臂……………阿黎背向两位失神的国主挽起袖口,早上刚包好的纱布又渗出了血。 难怪有若隐若现的血腥味。阿黎刚要放下袖子,一只手从他身侧探过来抓上他的手腕,那不知何时回了神的执明共主此刻就站在他背后,轻抚上了他的手臂。 “这伤怎么还没好!”执明语气中有惊怒,更多的是心疼,“那太医做什么吃的??” 阿黎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抽了抽手,执明抓紧了他,不让他动。 “阿黎,很疼吧。”执明满脸焦灼之色,拉着他就要传太医。 “这声阿黎,共主还要唤么?”不同于之前的无奈不满,这次阿黎的语气里尽是叹息之意。 他之前约莫看错了,这个共主不傻,就是脑筋很清奇。凡人见到神不是下跪膜拜就是当成了妖魔鬼怪,这个共主什么都知道了,他都不害怕或者生气的么? “共主如今当知晓了,慕容黎是我的转世,可我并不等同于他,我甚至不姓慕容。” “共主还要自欺欺人么。” “阿黎就是阿黎,不是任何人。”执明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犹豫,“从前的阿离,慕容黎,现在的你,都是你。” “朕不管你是什么神尊仙子,就算你是什么山鬼精怪,朕也不在乎。” 执明放下他的手腕,从背后轻拥住他,阿黎心中悸动,没有推开他。“朕失去过你一次,再不会失去第二次了。” 他把头埋在了阿黎的发间,流连于他周身的花香。 所以这就是他多次见我施法也不曾害怕,也从没怀疑过我不是慕容黎的缘由么。 阿黎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当真无可奈何。 痴儿。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子兑国主千里而来,不想发生这许多事,朕心有愧。” 子兑终于要走了,执明送他送到了宫外,这男人再不似出来时的精干,眉宇间满是疲惫感。 “执明共主多虑了。”子兑有些苍老的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个男人终是老了。执明心里没由来冒出这一句,岁月匆匆,当年那个俊朗意气风发的君王,也成了如今的模样。 “本王此次来,本就是为了胞弟一事,”子兑拍上了执明的肩膀,“说到底其实是本王害了他。既然执明共主已将那骆珉仲堃仪交由本王处置,中垣与琉璃国这档旧事也可过去了。” 执明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又听他话锋一转,“本王观执明共主待那花神,似是难舍难弃,执明共主可想好了?” 执明略略有些难堪,心事被人当面戳穿,偏人家是长辈他还不好说什么。 “前路坎坷,执明共主若真想好了,就请珍他信他,莫要再相疑了。”帝王多疑,子兑就是因此,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挚爱。“别再像我们一样了………” 听他已自称为我,执明睁大了眼,子兑轻笑一下,语气尽是苦涩之感。 “我的余生,怕是要在悔恨与思念中熬过了,花神这报复,当真是够狠了。你不同,他还活着,你还有机会。” “且自珍惜吧。” 这是一个过来人对小辈最好的忠告,不知是不是晚了。 执明站在皇宫楼台高处,看着琉璃国的仪帐渐行渐远。 “我会的。” 子兑走时阿黎正在向煦□□自抚琴,蓦地琴弦断了崩到了他的手指。他面无表情地起身,一挥手焚了刚刚画好的凤栖牡丹图。 好友,你可安息了。 ☆、第 16 章 近来执明共主直接宿在了向煦台。 本来陛下自己的皇宫,住哪都是名正言顺,可这多了位和殉国的瑶光国主一模一样的慕容乐师,就是另一回事了。 朝中的老臣也是操碎了心,陛下统一均天至今后宫空无一人,本以为琉璃国主来此两国可以商讨联姻事宜,哪知道两位国主压根就绝口不提此事。 执明心里明白,明里暗里提点过几回,朝堂只称江山未稳,朕无心后宫。 就是真无心还是假无心,路人皆知吧。 这位共主同自己宿在一处,阿黎也很无奈。 向煦台那么多的寝殿,他偏要和自己在同一处,走哪跟哪甩都甩不掉。神界并不拘礼,从前修行与同修也并塌抵足在一张床上睡过,可现在这共主心思不明,太过亲近终究不好。 想着保持距离就好,执明睡床上他大不了睡地上,结果第二天一睁眼发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挪了窝,躺在自己背后的地上睡得正香。 “阿黎睡地上朕舍不得,阿黎不睡床那朕陪阿黎一起好了!”中垣共主起床后委屈巴巴地表示。 听听,多理直气壮!阿黎气结又没办法,抱了床被子隔在中间,你睡那边,我睡这边,行了吧! 然后第二天一早,阿黎呼吸不畅地醒过来,不淡定地发现那被子被踢到了床下,执明搂着他睡的正开心。 你爷爷的!阿黎一脚送那共主下床陪那被子作伴去了。 当晚执明又来了,可怜巴巴地站在床边,一副想睡又不敢上床的表情。 真是怕了你了!阿黎一翻白眼掀了被,“夜深露重,共主上来休息吧。” 执明大喜过望,刚躺进被子里,阿黎回头就是一个眼刀,“劳烦共主休息老实些,不然…………” 阿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了修花草的剪刀来,从上到下打量了执明一番,多看了两眼他身下,手里剪子“咔咔”了两声。 “我休息时若是做了什么失控的事,就也请共主见谅了。” 从此执明彻底老实了。 想起记忆中那位太傅指着自己骂祸国妖佞,阿黎撇撇嘴,现在估计有无数位太傅在骂自己了。 怪谁呢,阿黎折了朵绣球花下来夹在了书信里,还不是怪自己。 除却初来皇宫之两人隔阂未消时,他从没真正拒绝过执明共主,慕容黎的记忆对他而言还是影响颇深的。 这样下去怕是不妙了吧。 “阿黎!”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执明捧着个桃木盒子兴冲冲地走进来,阿黎放下笔,看他将盒子摆在桌子上。 “这是…………?”这盒子隐隐有血气,阿黎心下泛起警惕,执明并未留意,一副似是很开心的模样。 “这是朕从国库中找到的!据说是先王留下的,要在静平年代的祭祀之日才能打开。”执明很是兴奋,他一直想知道这盒中是何物,能让父王珍而重之地收藏了几十年,他小时偷偷地将盒子偷出来玩,被罚跪了一夜的暗室。“如今天下正是静平之时,今年的祭祀之日就在后天,阿黎一起来吧。” 一国的祭祀日,为阴气最盛,地脉最弱之时。 阿黎沉默了半响点点头,“好。” 祭祀当日执明一身玄衣龙袍立于祭台前,台上放着那盒子,旁边有人法师做法祷告,文武在台下候着,场面堪称十分恢宏了。 阿黎的身份很尴尬,一个乐师非官非民,站哪都是不妥,执明拉过他让他站在自己身后,阿黎想了想,进半步站到了他身旁。 这可谓是僭越了!文官们皆脸色大变,碍于肃穆不能说什么,只待这祭祀结束就要参这胆大包天的乐师一本。 执明倒是十分受用,看向阿黎的眉梢眼角藏不住笑意。阿黎面无表情,凝神以待。 昨夜观星象,今日大凶。 ☆、第 17 章 凌云催剑舞,凄凄青鸟哀。 祭祀开始,百官行礼,祭司烧了两把咒符后请共主上前,为他祷告。 执明走上高台,阿黎不好跟着他只得站在台下,看他持着祭文受百官之礼,随后伸手附上了那桃木盒子。 阿黎闻着空气中的血气瞬间重了,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际好似被罩上了烟纱,人间居然起了魔气! 阿黎一惊,那边执明已经打开了盒子,盒中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层干涸的血迹凝固在壁上。 下一个瞬间黑气从盒子升腾而来直扑执明面门,阿黎一步跃上高台,一把将执明拉到了身后! “阿黎!”执明亦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那黑气扑了个空后转而奔向了台下众人,弥漫的黑烟铺天盖地,带着杀意,台下文臣武将纷纷大惊推避,一时乱成一团。 慌乱间一儒官被绊倒在地,眼见着那黑气就要侵上他,一阵金光破空而来,将黑烟钉在了地上,那儒官还未回神,金光在他面前大盛,扩散成了一道金色的障蔽,黑气退散。 众人被这变故惊呆了,定睛一看,方刚那阵钉于地的金光竟是一把坠着蝶饰与红带的金色长剑! 那剑尚未出窍,颇为宽大的剑鞘与剑柄做工精巧难言,自是名家手笔。 是谁? “是谁?”黑气渐渐回聚成了巨大的一团,罩住了半边天空,声音自内而出,尖锐地嘶吼着,仿若地狱而来。 “哼!”这一哼声清晰入耳,百官回头,正是还在高台上的阿黎,他正从投掷的姿势伸回手,明显那剑是他之物。 阿黎拉着执明走下高台,满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二人旁若无人地走过台下空地。阿黎身上若隐若现的红光众人看的清清楚楚,所到之处阴霾退散。 走到那剑旁边阿黎放开手,将执明推进了那道金光后。 “阿黎!”眼见阿黎要转身,执明就要冲上前,他忠心的臣子都扑过来拦着他,生怕陛下再出去有个闪失。“给朕放开!” “共主稍安勿躁,”阿黎淡淡的一句立刻就让执明安静了下来,“没事的。” 这语气差不多就像是他以前说我累了陛下请离开吧那样,执明气结,他虽知阿黎非是凡人却不知他能为,这黑影来路不明凶煞非凡,只担心他受伤。 阿黎不再理会他们,转身缓缓而前对着黑影走了几步,身上红光更盛了。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那声音气急败坏,“你是花神黎!你竟会在此!!!” “本尊的名号,岂是尔等直呼的!”阿黎好似变了个人,旧时只是清冷独立,如今周身散发着亘古的威严,并未大喊,声音却如雷贯耳,压得众人有些喘不过气。 执明呆呆地看着他,身后不断响起的窃窃私语他充耳不闻。身后的百官就不如他这般淡定了,那一句花神让众人直接炸开了锅。若当真是花神入世,那可是千载难遇啊! “万年前的那场大战,就该将尔等尽数剿灭!”阿黎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瞬间安静了。“是本尊的错,太过心软,竟留得尔等为祸人间!” “是你!!我等了几千年!!我不会就这样罢休的!!!!”刚才黑影是气急败坏,现在就是带了鱼死网破的架势了。“一起下地狱吧!!!” 那黑影一股脑的直冲阿黎而来,瞬间将他包裹住,执萌急红了眼,又被臣子拦住动不得,刚要发怒,就看见黑影中红光破空而出,直映天际。 “哼!”阿黎不屑的冷哼声再次传来,“茯苓,起剑。” 插于地面的长剑破鞘而出,金光四起中直向黑影中刺入,随后“唰”的一声劈刺声过,下一秒狂风卷着尘沙暴冲而来,劈头盖脸吹得众人后退了几步,更有甚者直接坐在了地上。 “你!!!!啊!!!!!!!” 这一声哀嚎凄厉恐怖,神光破开了黑影,黑影四下逐渐消散,一人持剑飞身于空中,转了几圈缓缓落地,立于满天光华之中,正是阿黎。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那位遗世独立的神衹,执明亦是惊异于他所显现的神威。 待到黑气完全消散,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正是被阿黎一剑劈断的木盒。 空中雾霭彻底散了,那金屏也撤了,阿黎回身将剑一甩,神剑飞旋着插回了鞘,随即化为一束光芒窜入阿黎掌中。 “你们没…………” “阿黎!!” 阿黎话没说完执明就脱开牵扯奔来,将他一把死死抱入怀里。阿黎一愣刚想推开他,感到他在颤抖,犹豫了下放下手任他抱着。 “阿黎,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执明声音都抖了,天知道他刚才看见阿黎安然无恙时的心情。阿黎想了想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他,“没事了。” 不过……………… 阿黎余光看到文武百官瞠目结舌的表情,心下一阵无力感。 这下才是真麻烦了……………… ☆、第 18 章 最近中垣的大地很热闹。 不知谁传出来的风声,那位同慕容国主长得一般无二的乐师是个活神仙,大袖一挥就灭了宫中藏着的妖魔鬼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最后直接成了慕容国主是个天神,长着三头六臂。 作为共主的执明给百官的解释是,花神尊感念朕统一均天有功,特下凡来助朕平定江山,因不想人尽皆知才以乐师身份隐居宫中。文武百官无不激动难言,高声齐呼苍天开眼! 于是现在阿黎走哪都有人下跪行礼哭天抢地,对此阿黎很不屑,之前是谁骂他妖佞的?切! 倒是许久不见阿旭与钤君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执明这天到向煦台时阿黎伏案睡得正香。花神本命为花,如今过了时节百花尽谢,他难免就会易乏。 这场面分在熟悉,这次执明没舍得吵醒他,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犹自出神。 许是我错的太离谱,苍天派你来让我弥补错误的吧。 阿黎,吾爱,对过往,你真的无动于衷么? 执明不是感觉不到,阿黎现在对他只有无可奈何,曾经慕容黎对他的感情,阿黎一丝一毫都没有,不然也不会一直共主共主地叫他,恢复了记忆也不肯改口。 阿黎,我该怎么办………… 阿黎睡的并不沉,执明衣袖轻微的摩擦声他就醒了,起来揉揉眼,执明坐到了他跟前,顺了顺他柔软的发。 “共主来了。”阿黎依旧是那样淡淡的表情,这点和慕容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慕容黎是太多事藏在心底,阿黎是什么都不在乎。 “阿黎,今日无朝,朕就早些回来了。”执明对他的头发爱不释手,阿黎抬了抬眉随他去了,“阿黎今日想做什么?” 阿黎摇摇头,“这个东西,”他举起上次被他劈成两半的桃木盒,“这上面有上古的镇魔之法,应是有人将那魔物封印在其中,才使其躲过了曾经的除魔之战。” “我还要向共主道个歉,留下了此等祸患又未能提前发现,引起了这么大的骚乱,是我的错。” “不不不,”执明赶忙去抓他的手,被阿黎不着痕迹地躲过了,“要不是阿黎,朕和诸位大臣怕是死无藏身之处了,这还要多谢阿黎呢!” 再离这共主过近,他怕是几十年都回不去了。打定主意离他远点,阿黎也有些刻意躲避他的亲近。 执明也感觉到了,他收回手权当不知道。 “说起来,阿黎既然是花神下凡,会不会有一天要回天上啊?”这是执明最关心的问题。 阿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定是要回去的,为神者无故滞留凡尘,可是要遭天谴的。” 昔日的月神,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回去之后呢?还会不会再回来了?”执明心里空落落的,仍不死心。 “应是随我师尊入太虚修行去了,”阿黎想了想,“这一趟沾染的尘劫太多,几千年之内,当是再不入世了。” 几千年!执明几乎要苦笑出声,莫说天上一天凡下一年,就是他在凡尘几千年,自己也无缘陪伴他。 他负了慕容黎,这就是报应么? “…………共主怎么了?”这人眼神又痴了,阿黎纳闷不已,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若说阿黎最大的缺点,可能就是不识情为何物了。也是月神那次对他们的刺激太深,谁都不敢再轻易谈情了。 错了,就是万劫不复。 “没什么,阿黎,”执明努力地压下了心头的苦涩,“阿黎可愿为朕煮次茶?许久没喝阿黎煮的茶了。” “好。”左右这魔物一时半刻也理不清头绪,阿黎转头净了手取过茶具,想了想捻了朵兰花扔进去。 满室茶香花香扑鼻,执明略宽心了些,方要开口,莫澜急匆匆地从门外赶进来,似是有什么急事。 “阿黎!”这位也是个不怕事的,知道他是花神还天天阿黎阿黎地叫,跟执明一个德行。莫澜见执明也在,还面色不善地盯着他,心中叫苦不迭。 “参见陛下!”哎呦呦,怎么又撞上了! “莫郡侯,可有事么?”阿黎方取了杯子自室内出来,见到他也是有些疑惑。 莫澜瞅瞅他又瞅瞅执明,就差没大喊苍天亡我!左右都是死,死就死吧! “阿黎,上次那位…………公子,又来了……………”莫澜说完还多看了眼执明,果然,脸瞬间就黑了。 居然又找过来了! 这边执明正想着怎么把这位约莫也是神尊的人轰出去,那边阿黎乐了,放下茶具就提着衣摆跑了出去,执明也赶忙跟出去,莫澜懵了下,赶紧追上去。 “阿黎慢点!我还没说在哪呢!”那人他不好怠慢,请进了典客署候着。听得这话,执明回头又是一个眼刀。 还用你说!多年的陪伴早有了默契,阿黎兴冲冲地跑到宫门旁的宫殿,就见一身深蓝长袍的钤君立于门前,微笑地看着他。 “阿黎。” “钤君!” 多日来的委屈愤懑不满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阿黎开心地跑上前,钤君张开双臂接住他,两人抱了个满怀。 执明远远的看见两人抱上就不再上前了,莫澜一个没停住差点撞他背上。 那个人执明曾在阿黎的回忆里见过,雪神钤,在阿黎还是慕容离时他是天璇国的副相公孙钤,被阿离亲手杀害了。 “钤君,你怎么来了?” “花神大人好大的神威,如今中垣皆知皇宫中藏了位活神仙,我来看看啊。” “你呀,同阿旭一般净会闹我!” “岂敢啊。” “刚煮了兰茶,你来的可够赶巧的!” 看着他二人分开后仍紧紧拉着的手,阿黎又笑的那么开心,执明一股无名火起,大步走上前,阴着个脸。 “雪神尊驾临朕的皇宫,朕有失远迎了!” 钤君看了阿黎一眼,阿黎点点头。 “打搅共主了,只是近来共主的皇宫颇不太平,我担心阿黎,便想来助他。共主若是介意,我绝不多打扰。” 介意!!当然介意!! 执明一股火压都压不住,偏不等他说话,阿黎那边依旧拉着钤君的手不放。 “我正愁此地的术法何解,你就来了!” 莫澜看看执明黑的吓人的脸色,偷偷擦了把汗,祖宗,你快把手放开吧! “不知共主可否让钤君与我同住?”阿黎好像没留意执明和莫澜各异的神色,“我二人同住,于共主也方便些。” 阿黎想的是这般便不会有人总觉得他与执明纠缠不清了,可惜这次他想错了,执明脸色更黑了。 莫不是不愿那向煦台有外人?想想那向煦台的由来,阿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共主不愿的话,可否给钤君安排一处住所,我搬去就是了。” 万事休矣!莫澜彻底放弃了,闭上眼睛都不忍心看了。 “呵呵,”执明气极反笑,“慕容国主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说完一扭头气冲冲地走了。 莫澜抹了把汗,跟阿黎钤君行了个礼又去追执明了。 慕容国主?他又发什么疯?阿黎莫名其妙地问钤君,钤君低头笑了出来。 让你同那什么子煜给阿黎气受,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 19 章 “陛下!陛下您等等!陛下!” 执明气冲冲地往前走头也不回,莫澜在后面跑的苦不堪言,好容易追上了执明也不停,莫澜无法,只得先跑一步挡在了他身前。 “大胆!”执明去路被挡一股子火没处撒,抬腿踢了莫澜一脚,“你也敢挡朕!” “哎呦!”莫澜吃痛抱腿跳了几下,左右也没外人,他干脆坐地上了,揉着腿委屈的不行。 “好啊,那我不拦您了,您想去哪去哪,最好看看能不能上天,再请个神尊来把那位雪神弄走!” 执明知道的事莫澜全知道,正因为这份信任和交情,莫澜才敢跟执明这般没大没小。 果然,听到这执明也蔫了,委屈巴巴的也往地上一坐,把头怼在莫澜的肩上一顿磕。 “哎呦祖宗您轻点!”莫澜寻思今天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没事瞎出来晃什么啊! “莫澜,你说,为什么阿黎就是感觉不到朕的心意呢……………”执明闷闷的声音从莫澜肩膀上传来,“朕已经…………很努力了啊……………” 莫澜沉默了一下,伸手使劲在执明头上拍了一下。 “莫澜你要造反啊!”执明捂着头爬起来,却看到莫澜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陛下,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莫澜也是来气,平日在政事上杀伐果断的中垣共主,怎么在这些事上跟白痴一样。 “什么意思?”执明懵了。 “您想想,要不是当初您不相信阿黎还出兵瑶光,现在在这的会是这个阿黎么?”莫澜一针见血,专往执明痛处戳,“而且我听说这个阿黎也是您逼回来的吧?” “是…………是朕混账…………”执明奋力敲了敲头,后悔不迭。 “您曾经说阿离的心是石头做的,可是不管阿离还是阿黎,他的心都是肉做的啊,您捂热了又亲手寒了他的心,现在还指望这个四大皆空的阿黎给您好脸色么?”言下之意就是现在这样不错了! “朕何尝不知,”执明叹了口气,“可朕一看他跟那个眯眯眼的那么亲近,还有上次那个小白脸,到朕这却连阿黎都不让朕唤,朕就…………” 说到底还是醋坛子翻了呗。 “那就走吧,陛下,”莫澜拍拍腿起身把执明拉了起来,“您在这喝干醋,人家两个可是美滋滋地在向煦台喝茶呢,您这输人又输阵的,总得想办法扳回来一局吧?” 虽然阿黎现在肯定不想理你。 回到向煦台果不其然他二人正在品茶,阿黎看也不看执明,倒是钤君放下茶起身给他们挨个倒了杯茶又坐了回去。 执明脸又黑了。 “共主来得刚好,”还是钤君开的口,“我们正研究这盒子的来历,不知共主可知一二么?” 事关国家,执明也只得先收起自己的情绪,他想了想,理出了点头绪。 “那盒子是朕祖上传下来的,好像从未打开过。我父王说要到天下静平时才能打开,因此一直没人动过。” “如此么。”钤君摆弄了一下那个盒子,上次被阿黎一剑劈断了纹路,隐约能看出来是个封魔的咒纹。 难怪要用桃木盒子了。 “我就觉得这纹路眼熟,可惜我于咒术上不及钤君万一。”阿黎也放下茶盏伸手去摸那盒子,两人两手交叠,执明嘴里又开始酸,喝了一大口茶都压不下去。 “阿黎,”钤君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他的手,“你可还记得上次大战时那位魔尊?” “自是记得,”阿黎眉头促了起来,“魔界第一战神,为他神界死伤无数,着实棘手。怎的?” “这上面的魔气与他颇为相似。” “那后来这魔什么的是怎么死的啊?”莫澜听的入神,忍不住插了一句。 钤君轻轻笑了一下,“其实也不难,天帝派我们去布了个局,就解决了。” “那局你吾四者共同所布,他败的不冤枉。”阿黎抿了口茶放下杯,眼底划过一丝狠厉。 莫澜在一旁听的胆战心惊,执明默不作声地继续喝茶,打量着那蓝衣之人的反应。 “该然。”钤君饮尽了茶,“只是不曾想留有余孽。” 他站起身来拿过那个盒子,手里掐个阵诀将其困在其中,“阿黎,你护好他二人。” “嗯。”阿黎站到执明与莫澜身前,凝了个防护障出来,莫澜瞪大眼望着蓝光中施法的钤君,执明则盯着阿黎眼也不眨。 “元始化生,五雷威神。开天辟地,降伏威星。斩妖诛怪,真灵护佑。”随着钤君吟念的声音,那盒子中血污逐渐被蓝光驱散,随后盒子渐渐靠近合二为一,竟是恢复如初了。 哪知这时异变突生,那盒子猛然炸开,碎片四飞,钤君后退一步避开了尚带魔息的烟雾,阿黎竖起的屏障也护住了执明与莫澜。 “钤君!”阿黎上前抓住他的肩膀,上下仔细翻看了一番,确认没受伤才松了口气,钤君抬起手亲昵地拍了拍他的头,“阿黎,没事的。” 执明心里酸的快不是味了,好在阿黎终于想起来他们了,放开手回头看看,莫澜早就吓得躲在执明身后了,那样子还有点可爱。 “抱歉,吓到你们了吧。”阿黎走回执明面前,想着到底是凡人,沾了魔气就不妙了。 “好的很,不劳慕容国主费心了。”执明一口酸刚咽下去,说话难免夹枪带棍的。结果刚说完莫澜就在他背后掐了他一下,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正想再说什么挽救一下,阿黎早就送了他个白眼不理他了。 “钤君,我们去查找下那符文的来历。”阿黎也起了小情绪,扯着钤君的手就大步往出走。钤君走出门前似笑非笑地看了执明一眼,摇了摇头。 不怨阿黎嫌弃他,这脑子确实是问题。 “那个眯眯眼的敢嘲笑朕!!”执明反应过来的时候人早没影了,他气的不行,回头刚想和莫澜说两句,却发现莫澜捂着眼睛一声叹息。 陛下,您要再这样,还是趁早放弃吧。 您这是上赶着把人往回推吧! ☆、第 20 章 是夜,雪神果真在向煦台。 “雪神花神同时屈居于这小小的向煦台,传出去怕要有人说我中垣失礼于贵客了,不妨由朕亲自安排,给雪神换个住处?” 执明这正挡着钤君不让他进寝殿,义正严辞地同他商量着,钤君笑着不说话,莫澜在一边急的不行。 这真是雪神不是头狐狸精装的? “钤君,床铺好了,来休息吧。”那边阿黎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又添了把火。 钤君看执明神色又冷了几分,心下暗笑,面上不动声色,笑着摇了摇头。 “多谢共主好意了,我与阿黎并不见外,同宿也无妨,”钤君神色温和,落在执明眼里怎么看怎么像奸诈狡猾,“天色已晚,共主早些回去休息吧。” 阿黎好不容易才让朕上的床,你一来就抢了朕的位置让朕回哪休息!!!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钤君说完施了一礼就走进了内殿,执明气冲冲地跟进去,只见满殿红帐掩映下阿黎已换好了绯红的寝衣,正将一朵君子兰放入香炉中。 “阿黎!!”执明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一把把他扳过来面向自己,钤君愣了一下,想了想退了几步,推着莫澜躲到了屏风后。 “阿黎,是朕不好,朕不该惹你生气……………”中垣的共主放下了骄傲,低声乞求着他的花神大人原谅。 “共主不叫我慕容国主了?”阿黎气也消了些,仍不拿正眼看他。 “朕不叫了,朕再也不叫了…………阿黎你别气了!” 屏风后听墙根的钤君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莫澜一脸绝望,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丢人的陛下! 阿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这么大气,这个称呼让他打心里不舒服,执明旧时一叫他慕容国主就肯定没有好事情,不管是那时的慕容黎还是现在的阿黎,都不喜欢这个称呼。 “共主哪里有错,只是希望共主搞清楚,我早不是那慕容国主了。”阿黎推开了钳在自己肩膀的手,“更深露重,共主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怎么跟那眯眯眼的说一样的话! 执明气坏了,哼了一声就是不肯走。 “凭什么他来就要朕走!朕的皇宫朕想睡哪睡哪!朕今日就睡这!” 好好好,你不走我走!阿黎抬腿就要出门,愣是被执明拦腰拉了回来,阿黎伸手去推他的手,手一下滑了下去,臂上的伤口重重擦过执明的手臂,寝衣上立刻就染上了血迹。 “阿黎!”执明赶紧扶他坐下拉开他的寝衣,厚厚的白绷带已经又被血濡湿了。钤君和莫澜赶忙从屏风后跑出来,钤君单膝跪在地上,捧起阿黎的手臂皱紧了眉头。 “怎么还是这般严重?”这伤已有数月了,钤君缓缓地将绷带层层拆开,伤口汩汩地淌着血,依旧狰狞地吓人。 “阿黎,你的手!”莫澜心疼又着急,埋怨地看了执明一眼。 “太医院的人干什么吃的!”执明大怒,他早吩咐过太医每日来为阿黎处理伤口,这些人竟敢玩忽职守!阿黎平时弹琴煮茶并无异样,他以为这伤早就好了,哪知依旧如此! “共主莫急,此事并不怪他们。”阿黎另一只手扯了扯执明的衣袖,“此伤特殊,非凡人可诊治。” 此话一出执明莫澜一同愣住了,有明眼的宫人端来温水,钤君拧了帕子,就着跪地的姿势一点点为他将血污擦净,另一手掐了寒诀,将阿黎的伤口略略冻上不让它再疼痛流血。 执明插不上手就坐在阿黎旁边看着,阿黎乖乖的一动不动任钤君动作,钤君翻手隔空取了药为他洒上,又一层层为他裹上了新的绷带。 “我来时医仙前辈特意托我拿上这药,倒真是用得上,”钤君叹了口气,“阿旭走的时候也不放心,现下看你这伤怕是难好了。” “阿旭走了?”阿黎眉心一跳,“这么急么?” “积攒的事情太多,他先回去处理一下,”钤君摸摸他的头,笑的温和,“不必担心。” 其实他们都知道,他们在凡界逗留的够久了,此番又惹得人尽皆知,阿旭是先回去替他善后了。 执明在一旁看的不是味,吃了教训又不敢多说,给莫澜使了个颜色,莫澜赶紧上前,对着钤君作了一辑。 “雪神大人同小人来吧,花神大人也该早些休息了。” “不好,”钤君还没说话,阿黎先不高兴了,“钤君自是要同我在一处,你们要让他去哪?” 莫澜哑口无言,执明感觉自己头上好像顶着簇火,时刻要烧着了。 所以,谁都不走,怎么睡? 最后阿黎毛了,一施法将那原本就宽大的寝台变大了几番,莫澜目瞪口呆的看着寝殿近一半的地方都成了床,结巴了半天说不出话。 你们想干什么?在床上蹴鞠么? “共主睡那边,钤君睡这边,我睡中间,再吵共主就出去吵!” 朕什么时候吵了?!怎么又是朕的错了??!执明还没来得及争论,钤君就将阿黎轻轻摁在了床上,为他盖好了被子。 “好,我们还未洗漱更衣,你先休息吧。”阿黎只露了双眼睛,乖巧地点点头。 钤君起身向执明欠欠身,转身便去沐浴更衣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 21 章 风花雪月四神中,阿黎是老幺,钤君是大哥,因此钤君平素对阿黎照顾的最多。 其实还是个小包子的阿黎最开始是很不喜欢他的,整天满口大道理,这不许那不许的真讨厌! 直到有一次阿旭被师尊责罚不许吃饭,阿黎为他偷包子时被讨厌他的同修抓到,把他从山崖上推了下去。好脾气的钤君第一次发了火,将所有欺负阿黎的人打了一顿,连夜下山将摔伤的阿黎抱回了师门,独自扛下了偷东西和打人的罪责,在思过堂跪了三天四夜。那时候阿若一边照顾阿黎,一边拿了软垫给他送去垫着,他也拒绝了。 从那以后钤君就成了阿黎最信任的人。 “阿黎,你很喜欢钤君么?”那时的医仙前辈抱着阿黎,摸着他的头问他。 “喜欢!”小小的阿黎拼命点头,“钤君最好了,阿黎最喜欢他了!” 哪怕后来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对阿黎和慕容离最好的,也是钤君。 公孙钤到死,都没有怪过阿离。 又比如现在……………… 执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天将拂晓,离早朝还有段时间,他翻身正准备继续休息,身侧冷冰冰的,他一个激灵爬起来,正看到阿黎不知何时卷了被子滚到了钤君怀里,那眯眯眼的搂着他,两人睡的正好。 阿黎睡觉总是无意识地抱团,极是畏寒,从前同执明一齐的时候也因执明身边温暖喜欢往他怀里挤,执明自然很是受用。 你让朕走就是为了跟他…………? 执明当时就气醒了。 “给朕起来!”执明使劲一敲床栏,“砰!”的一声巨响,阿黎和钤君惊醒了。 以前还是小仙君的时候修炼的地方不太平,他们连睡觉都要保持警惕以防魔族入侵,睡梦中突然开战的事情也是有的。 而晋升神尊后,许久没人敢吵他们休息了。 执明这一下,让他俩下意识想起来曾经的日子。钤君抱着阿黎腾地坐起来,松开手就要拔剑,随后突然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捂着头揉了揉,满脸无奈。 阿黎被钤君带起来,以为魔族入侵了,一翻身就要亮剑动手,结果执明站在他跟前,两人撞了个正着,执明被这一撞往后躺倒摔回了床上,阿黎也摔坐回去,钤君扶着他,给他也揉了揉头。 宫外的宫人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进来。 纵使床铺松软执明也摔得眼冒金星,刚要爬起来就被个枕头糊了一脸,紧接着被子香炉盆子全摔过来了,阿黎怒了,把手边所有能够得着的全扔了。 “共主一大早发什么疯!扰人清梦不怕遭报应么?” 阿黎是真气急了,钤君也是有了点火气就没拦他,执明从乱糟糟一堆东西里钻出来,看见这阵仗气焰也退了一半。 “谁…………谁让你们抱那么紧了?朕不准!”执明想着自己不能输,挺直了身板努力搬出他朝堂上的架势。 结果他也没想到,这话一说完钤君不自在地移开了头,阿黎也傻了一下低下头,耳根肉眼可见地红了。 这是…………害羞了? 没等执明反应过末来,钤君挥了挥手,将乱七八糟的床铺恢复原状。“天色还早,再多休息一会吧。” 阿黎二话不说抱着被子就躺下,盖着头一动不动,钤君也复又躺下,两人规规矩矩地隔开了。 执明自己却是无论如何睡不着了,听着阿黎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了,他索性悄悄挪过去,一把把阿黎拽到自己怀里。 哼!朕才不会输给你个眯眼的! 钤君装作不知道地翻过身去,轻轻叹了口气。 怕又是个鸡飞狗跳的早晨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早上闹了一出的后果就是谁都没有休息好,执明赶去上朝的时候喝了两杯参茶才强提起精神。 好容易熬到了下朝,执明回到向煦台不见阿黎,钤君一个人在书案前提笔勾画着什么,神情凝重。 “雪神这是在做什么?”执明看他画的东西颇有几分像巫师画的咒符,又像那盒子上的花纹,一时纳罕。 “这是神界的封魔咒,与那盒子上的咒文相似又不同,”钤君起身同他解释,“我想约莫是有人修行之时无意习得了此咒胡乱施用,才遗留了此等祸患。” 这话有一半是他唬执明的。他二人担心是神界之人生了异心要生事,可善用咒符之神极少,怎么排查也理不出头绪,此咒又与神符略有相差,甚为棘手。总归是神界之事,到底要瞒一瞒执明。 执明点点头,垂下眼眸不语,也是七分信三分疑。此物是天权祖上遗留,谁是谁非当真难说。 “钤君,”这时阿黎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个膳食盒。“共主也在。” “阿黎你这是……………”执明看着他有些傻眼了,钤君也是忍俊不禁,阿黎绯红的衣摆上沾满了白色的粉末,小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意外的有点可爱。 “你这是又栽到花粉堆里去了?”钤君拿了面镜子递给他,阿黎看了看自己的模样也是笑了,怎么弄成了这样。 那次七日之约,好像也有类似的情况。执明恍恍惚惚地想。 “等下去洗洗就好,”阿黎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装着一盘精致的糕点,“钤君,你最喜欢的红豆桂花糖糕,尝尝看。” 哼!朕也饿着呢!就给他做糕不管朕!执明坐在一旁看他二人其乐融融,气的想走又咽不下气。 晶莹剔透的桂花糕上点缀着颗颗红豆,看着味道就不错,也难为了这个小花脸忙了一早上。钤君接过盘子,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入口滑爽甜而不腻,很是不错。 “阿黎的手艺自是不错的。”钤君笑了笑又吃了一块,端起茶盏喝口茶顺了顺,执明在那坐着没人理他干看着,连口茶都没有,真真是有些凄惨。 阿黎扭头瞥他一眼偷笑了一下,打开下层的食盒,里面一玉碗盛着奶白的物什,上面还装饰着杏仁花生碎,细看是糖蒸酥酪。 “早知共主要来,特地备上了这碗,”阿黎亲自捧了碗匙端到执明面前,“这糖蒸酥酪是凡间的手艺,共主看看做的如何?” “给朕的?”执明受宠若惊,阿黎看着他无比真诚地点点头,眼里闪着亮光,“共主要全吃完啊。” “自…………自然!”执明激动地颤巍巍地捧过来,在钤君与阿黎的注视下舀了一大勺放到嘴里。 然后他就后悔了,这是什么鬼东西啊!又辣又苦又粘牙,后劲还有一股刺鼻的酸味! 执明绿着脸拼命咽下去,冷汗都流下来了,偏偏阿黎就坐在他旁边,噙着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意,“味道如何?共主方才可是答应全吃完的!” 朕后悔了行不行!执明刚想反抗,就看见阿黎又端起碗,亲自喂到了他嘴边。 “共主若是吃不动了,我来喂你如何?” 执明看了看他,默默又张开嘴含匙吞了。到最后一勺时他终是忍不住了,捂着嘴奔出了向煦台。 “哈哈哈哈哈……………”阿黎扔了勺子笑的打跌,钤君宠溺地把他拉起来,笑着摇摇头。 “阿黎,人家是堂堂中垣共主,你总要给他留些颜面的。” “切,”阿黎擦掉了笑出来的眼泪,“谁让他大清早吵我睡觉的!再说我放的是些益气养血的仙药,没放巴豆便宜他了!” “那药…………凡人吃了不会上火么?” “呃………反正死不了……………吧?” “………………先洗把脸吧。” 后来御医一大早上就被传到陛下书房了,理由是陛下魔障了,不停的流鼻血还热的直脱衣服,秋高气爽穿件单衣摆了一屋子的冰块还热得直出汗,愁坏了耿直的御医。 陛下,您这是肝火过旺,禁 欲太久了! 滚!!!!!! ☆、第 22 章 执明的佩剑不见了。 皇宫里翻了天,那佩剑是陛下亡友的遗物,陛下素来珍而重之,哪知一觉醒来就不见了,翻遍了皇宫也找不到。 宫里所有可疑之人都抓起来严刑拷打了个遍,共主像发了疯一样毫不留情,可那剑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了无音讯。人人自危,人心惶惶,最后终于有人走投无路,跪到了那传说是神尊下凡的人门口。 彼时阿黎与钤君正在下棋,局面上黑白平分秋色,门外稀稀拉拉跪了一声又一声,钤君轻叹了一声,弃子认输。 “那共主终归戾气太重。” 平素嬉笑玩闹掩盖下的,是他走过尸山血海蜕变而出的杀伐果断,是个明君的料子,可惜成长过快,走了弯路。 “我本想尽力化解的,”阿黎起身看着窗外漫天的星光,“看来是不能了。” 平素的嬉笑怒骂,到底改变不到一个人骨子里。 “离你我回天仅剩百日不到了。” 执明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向煦台时,阿黎摆了一地的七星灯,盘坐在中间掐指捏阵,法阵的光辉照亮了执明的脸,站在他身侧的钤君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一身的血腥气。 阵法的光芒弱了,一卦飞入阿黎掌心中,阿黎收阵睁开眼,看着卦相半响不语。 “这是?”纵使见过无数次他二人施法,执明仍不免为之惊叹。阿黎收好了灯,走过来将卦签递与钤君,转而站到了执明面前。 “共主丢了东西,喊冤的人都哭到我的门口了,我若再不闻不问,怕是也对不起他们同我哭这一回了。” 阿黎语气听不出变动,可执明能感觉到,他生气了。 “阿黎,不是朕心狠,那剑是…………” “我知那是子煜的遗物,”阿黎摇摇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可是共主行事颇为极端,这可不好。” 下一句原本要说你忘了慕容黎为何会死么,他把到嘴边的话生咽了回去。 执明八成也想起了同样的事,他阴了脸不再做声,倒是钤君面露忧色,转手将卦签扔到了蜡烛上。灯火转瞬就将其吞噬了。 “竟是在此么…………” “你们知道它在哪?”执明反应过来,急切的上前询问,“莫不是被人盗走的?” “它如何失踪我不得而知,”阿黎摇摇头,“我只算得此刻它在地界,正北截火。” 推演卜卦之术,六界无人能敌花神尊。 “那是哪里?”执明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人间,瑶光。” 钤君吹熄了火烛,换上了一根新的蜡烛。 “我去便好,”阿黎将一块窥天镜交到钤君手里,“别担心。”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所以……………不备马也不备车,怎么走?”执明执意同行,可到了出发处却傻了眼。 阿黎抿唇笑了一下。 “共主抱紧我。” 执明还没理解这话的意思,阿黎就伸手揽住了他,执明只觉得身体一轻,自己竟是被带的缓缓上飘,转瞬已在万丈高空。 神,当然是会飞的。瑶光与天权相差的万里什么的,自是小意思。 执明从前总希望能飞上天看看,却不想是在这般的情景下。 执明不得不紧紧靠在阿黎身上,他侧头去看阿黎,阿黎的眼里闪着光,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抬头是满天星河,低头是万家灯火,身旁是自己的心上人。 清风吹动着两人的发梢,执明紧了紧抱在阿黎身上的手,从没一刻比现在更期望永恒。 阿黎心里一声长叹,任他去了。 两人到时已是深夜,四下漆黑。阿黎一手拉着执明,一手举着夜明珠,走走停停,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卦相显示,就在这了。” 他们面前,是早成了一片废墟的瑶光王城。 钤君独自在御花园里漫步,渐渐停下脚步,唇边噙了丝笑意。 “来了么。” 他身后跟随的黑影一闪而过,四面顿时杀机四伏。 “下次要偷袭或是调虎离山,记得先洗干净自己身上的血气啊。” 他依旧是那样温和的笑着,手下缓缓拔出了文殊神剑。 ☆、第 23 章 幸有指尖黑白诗,寥落情怀有君知。 瑶光昔日繁华的王城,如今只剩一片焦土。 重回故地,两人俱是诸多感慨,执明握紧了身旁人的手,脑中全是那日慕容黎扑身火海的情景。 这次,朕不会再放开你了。 阿黎恍若未觉,此地四溢着妖气,掺杂着与那魔盒上如出一辙魔气,他翻掌茯苓在手,引着执明一步步朝魔氛中间走。 “共主且在这稍等。” 走到一处平台阿黎推了一下执明,为他竖了道防护屏障。执明不明所以,看他踩在台上旋身而起,一道红影翩若惊鸿,神剑出鞘带起万丈金光照亮了这片大地。 “散!” 流风回雪的剑式如行云流水,阿黎凌空舞剑,剑气破开了四周的妖气,最后一式阿黎放开剑随其飘旋,剑指顺着剑尾理到剑柄,剑光顿时大盛,一阵刺眼的金光过后,四周清明。 执明放下挡眼的手,只觉呼吸间都再没有方才那种滞瑟之感。阿黎悠悠落在他身旁,他看得眼也不眨。 妖界之人早在千年前就被神界一纸御旨喝令永不得入凡尘干扰人世,如今这妖魔倒是大胆,明目张胆地挑衅到头上来了。这么重的妖气,想是闹的方圆百里的民众都不得安生。 “看来有人备了鸿门宴在等我们了。” 高台之下是一座精致的小阁楼,矗立在一片废墟之上。而执明清楚地记得,这里原本是空地。 “既来之则安之,有我在,不会让人动你分毫。”阿黎安抚性地拍了拍执明的手,被他复又拽住了。 “朕怕的就是这个。” 阁楼的门被一道气劲从内里推开,阿黎持剑同执明左右走进去,内中精巧别致,一人临窗而坐,见他二人进来,便持火烛点上了灯。 烛光掩映下,熟悉的脸庞映入二人眼帘。 “仲堃仪?!” 文殊剑起,谁人不从?埋伏的妖物不敢大意,为首的一声令下,立即群起而攻之。 钤君抿了笑意,转身一剑劈下,剑气扫荡了一片侵袭的妖物。此次他们有备而来,小小的皇宫竟是潜伏了数千者,此刻皆聚集于此。 可惜情报有误,只道花神已被调虎离山,却不曾提及雪神在此。 “本尊在此,尔等也敢造次!”雪神尊威慑四方,提剑而立,神威压得群妖不敢擅动,而后听得调配再度展开攻势,所呈竟是诛神阵。 看来是有备而来啊。 群妖围攻,钤君翻身长剑点地而起,青玄剑式上手,剑身劈刺而下,一在他身后欲偷袭的妖物惨叫而退,再一横劈而后刺穿了为首之妖的胸膛。 钤君收剑急退,剑指夹住剑身,指尖沾了精血向下一抹,长剑蓝光大溢,他避开了围攻上来的妖物,踩着他们的肩膀,在空中飞旋而落直奔阵眼,他一剑扫荡了阻挡者,跪落在地上一剑刺入了地心的阵眼! 蓝光撕裂了妖气,诛神阵已破。群妖又失了首领,一时乱作一团。方想逃窜,却发现不知何时已被蓝色的结界困住。 “天罡地煞,截休魔止!” 随着钤君一声大喝,最后一道剑气劈下,随后结界破妖之术随之而起,惨叫声不绝于耳。 待到声响最终湮灭,钤君收剑落地,四下寂静,什么都不曾留下。 阿黎,剩下的就交与你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仲堃仪?!”执明又惊又怒,“你竟还活着!” “他不是仲堃仪。”阿黎摇摇头,他仅在回忆里见过前天枢舍人仲堃仪,绝非眼前之人。 “仲堃仪”走上前向他二人鞠了一躬,行的是妖界的礼。 “二位有礼了,我为妖王麾下之臣,并不是二位所识之人,只因这身体被弃于荒野之外,又与花神尊渊源甚深,不得已借来一用。” 他说的不卑不亢,执明却变了脸色,阿黎横剑挡在执明面前,凝神以待。 “既是如此,那盒子是你安排的,剑也是你所盗?”他妖气中掺杂的魔气,抵赖不得。 “盒子确为我出入中垣皇宫时所换,”那妖物面不改色,“只因那之中封印的魔尊之魂,搅得妖界不得安宁,便借此机会交由神尊处理。” “呵,好一招借刀杀人,我真是小觑你了!”阿黎冷笑,心下却是暗暗松了口气,他与钤君之前的担心算是多余了。 “至于那剑…………”这妖物转身拿起桌上的盒子,“这之上有神尊的魂息,我不知如何邀神尊来此,便将它带了出来。” 那是阿黎为了保护执明附上的一缕神力,不想招来了祸患。 执明皱眉去看阿黎,阿黎扫了他一眼不理会他。 “你折腾出这许多事引我来此,为何?” 那妖物静默了一下,俯身便拜。 “求花神尊一救我家王上!” 这倒是出乎了阿黎的意料,执明也半天说不出话。 这算什么? “吾两界开战,王上日前率军攻城,不想中了兽界之人的埋伏,如今已是走投无路,万不得已谴我前来相求。”他言辞恳切,可配上仲堃仪的脸,执明真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阁下这求人的方式当真特别,盗了朕亡友的遗物又附了这罪大恶极者之身,朕也是钦佩阁下的胆识。”执明阴下脸,子煜是他的逆鳞,就为这么个与他们不相干的事情,就要盗他的剑么? “若非如此请不动花神尊来此。”他又看向执明,“惊动中垣之主,是我之过。” 执明怒不可遏,这时阿黎拦在了执明身前。 “所以你费尽心思,就为这个?你可知借你之由穿过缝隙来此为祸人间的妖物有多少?又有多少跑去了中垣皇宫想要破坏地脉?” 阿黎面色不霁,总有妖物想要破坏凡间地脉,地脉一破,人世结界顷刻崩塌,到时大批妖魔鬼怪祸害凡界,凡间怕是再无宁日了。 他们就是猜到有人如此打算,才留了钤君在宫内。 那妖物也是脸色微变,“他们竟然…………花神见谅,此事我非我安排。” “那便是有人擅作主张了,看来你的王上并不赏识你啊。”看出他未说谎,阿黎嘲讽地一撇嘴角。 “吾主其实并不信我,”他苦笑了一下,“他与了我大批部下,我就知他另有打算。只是现下,看花神尊这气定神闲的模样,怕是他们早已无命回来了吧。” “自然,还差你一个。”那窥天镜在钤君手里,连着他这边,他自是什么都知道。 “神尊莫急,我的命你随时可以拿去,只是你若现在杀我,我身上的妖气一散可不保这瑶光百姓还能平安。” “你威胁我?”阿黎一挑眉,把玩了一下茯苓剑的蝶饰。 “我只求花神这一件事。” 阿黎沉默了半响,倒是执明先沉不住气,上前了一步。 “你先说想要如何。”瑶光的百姓安危,在执明和慕容黎心里是最重要的。 “二位请看。” 那妖物说着将地图铺在了桌上,上面精确地画着布局列阵。执明看着这地图和布局拧紧了眉,四面环山,大军压境,粮草断绝,又无援军,怎么看怎么都是绝境了。 “这天下若有能救我王上者,必当只有智计无双的花神尊了!”他捧着剑跪在了阿黎面前,“只要尊者能助我王上脱此一劫,不敬之罪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 “既然你的王上并不信你,你又何苦呢?”阿黎盯着他,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我危难之际蒙他相救,他与我温暖,这是我欠他的。”妖物淡淡一笑,阿黎与执明却是怔了,这简直是慕容黎与执明故事的翻版,原样套在了别人身上。 “就用此剑,还有瑶光百姓的命,换你为我铸这一计,如何?” 那附了仲堃仪身的妖魔跪在他面前,神色急切,“仅剩一日了。” 阿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执明,执明不想他趟这浑水,又不能不要子煜的剑,若是直接杀了他瑶光百姓又要遭殃,当真进退两难。 阿黎紧盯着执明的双眼,看他眼中犹豫的神色,不知为何觉得心凉了一截。很久之后他才想明白,他潜意识里是希望执明制止他的。 但是那时他只是叹了口气。 “明早天亮,你来此找我。” 整整一夜,执明眼睁睁看着阿黎在那地图前一动不动地站了一夜,他好几次想上前劝他休息一下,又因他凝重的神情放弃了。 天将明时阿黎终于提起了笔,在一旁的纸上落字,通篇一气呵成,他刚放下笔将纸卷好,那妖物就推门进来了。 “去给你的王上复命吧。”阿黎将纸筒扔给他,他赶忙接了,小心地收起来。 “不过我必须告诉你,”阿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得执明不寒而栗。 “若按此法,你活不到今晚了。交与不交,在你。” 这里面,写的是一反间计。 执明瞪大了眼睛僵着望着他,那妖物也是一愣,随即爽朗大笑。 “哈哈哈…………不愧是花神尊!冒犯了花神,我甘愿受死!” 阿黎就是阿黎,真想杀人的时候,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 “值得么?”阿黎轻声问了他一句。 那妖物并未做声,一道光一闪而过,徒留仲堃仪的尸身倒在了原地。尸身沾了妖气,一遇光亮便灰飞烟灭了。 执明将剑拿了回来,跟在阿黎身后走出来阁楼。他二人前脚刚踏出去,后脚阁楼就轰然崩塌,重归为废墟。 “直到刚才我还觉得,不该带你来,”阿黎背对着他,声音平稳,执明却隐约觉得不太对。 “现在看来,你来得正好。” 执明还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就看他脚步一乱仰倒下来,执明赶忙接住他,两人栽在了地上。 “劳烦共主…………送我回去了……………” 执明慌忙爬起来,搂阿黎躺在他怀里,阿黎脸色惨白,话未说完便是一口朱红呕了出来,沾了执明一手的血。 “阿黎!!!!” 神族不得干扰凡尘,否则就要受天道制裁。 ☆、第 24 章 虽是事出突然,但共主就是共主,执明抱着阿黎冲进了瑶光郡侯的府邸,那郡侯措不及防见共主大驾,慌忙间只得安排了一辆马车送他二人回中垣皇宫,饶是车夫快马加鞭,也是接近傍晚才到。 阿黎一直都没醒,浑浑噩噩地,执明试着给他喂些水,他呛了几口就又是一大口血。 执明这次是真慌了,昨日还好好的人,今日是怎么了?往日的情形历历在目,执明紧紧的拽着他的手不住地发抖。 不要吓朕,不要再离开朕了,阿黎。 钤君等到天黑了才看到一辆车匆匆赶归来,执明抱着阿黎从车上跳下来,边喊传御医边大步往里走。钤君惊了一下上前挡住了执明,见阿黎惨白的脸色也是变了脸。 “你让开!”执明急的发疯,这雪神又没眼力地挡着他,他也没什么好脾气对他。 “得罪了。”向煦台并不适合阿黎疗养,钤君也是脸色不善,他一把抱过阿黎转身往御花园走,执明被他制住一时动弹不得,恢复之后怀中人早没了踪影,他铁青着脸转身大步跟上钤君,就看到他将阿黎放在了一株梧桐树下。 身后的御医进退不是,都等着他下旨,钤君不理会他们,盘膝对着阿黎坐下,拉起他的手两人掌对掌,运起法诀,蓝光盈盈将他们围住,托起了微弱的红光,钤君缓缓将真气倒入阿黎体内,为他理顺散乱四散的仙气。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不消片刻汗水就濡湿了钤君的鬓发。 看这情景执明也明白自己插不上手,他站在一边,感觉自己像一个闯进别人世界的陌生人。 好在他们也并没给他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钤君收了法术,阿黎倒在他的怀里,执明赶上前去,看到阿黎缓和了些的神色,心中松了口气。 “你…………” “等下再说吧。先送他回去休息吧。”钤君制止了他,小心地将阿黎递给执明,执明抱着阿黎匆匆赶回了向煦台,钤君坐在原地调息了一番,扶着树勉强起身,抬手擦去了唇边溢出的血。 钤君回到向煦台时,执明正魂不守舍地守着阿黎,御医门外跪了一片,谁也不敢走。 “阿黎这是怎么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看他回来了执明把他拉出门外,神色焦急地问他。 “他这是干涉尘事遭了天罚。”钤君不再似以往和颜悦色,表情异常严肃,“你拿着这窥天镜,让我看看你们干什么了。” “胡闹!”从镜中了解到前因后果,钤君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碍于执明颜面不好发火。 “怎么………了么?”执明隐隐也觉得有些不对,又不知是何缘故。 “神界之人最不能干涉凡间事,此番妖兽两界开战本有定局,他横插这一下进来改了天命,天道自然要罚他。”钤君皱着眉看着执明直摇头,“我原道你二人同去不会有事,谁知…………” “他胡闹,共主也由着他么?” 执明哑口无言,钤君急怒之下说话也是重了些,同他道了句“失礼了”便独自走进了寝殿。 所以,阿黎明知此次会重伤,也要为他把剑拿回来么……………… 执明恍恍惚惚往回走,脚下一蹒跚险些撞上柱子。 为了瑶光百姓,为了这把剑,为了自己,过去是慕容黎,现在是阿黎,他们付出了太多,阿黎本可撒手不管,现在却成了这样,执明再没办法对自己说,阿黎根本不在乎他。 可是他呢? 执明不敢再想,一抹脸发现已是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钤君守着阿黎不敢离开,他一直未醒,此番闹的太大了,阿黎被罚的格外严重,损了近千年的修为,功体涣散,看这情形怕是要休养好一阵了。 只是现在要担心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执明来时钤君正要出去,执明刚想说什么,钤君就先拍上了他的肩膀。 “等下不论发生什么,都烦请共主拦住阿黎,不要让他出来。” 执明一头雾水,看他郑重的情形也只得点点头,阿黎未醒,他就站在门口处,看着那蓝衣挺拔的身影对着虚空双膝下跪,俯身拜了一拜。 “师尊,请您现身吧。” ☆、第 25 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此时已近入夜了,向煦台的宫人都被执明撤下了。 执明眼睁睁看着孤傲的雪神跪在地上,拜了又拜。 “恭迎师尊。” 天边突然亮起仙光,执明挡了一下眼,看到那束光渐渐落在了钤君身前,光芒散去后,赫然站着位一身白衣的仙者,虽是满头银发,面容却依旧俊朗,神态不怒而威。比起温和的雪神和爱闹的花神,执明觉得他更像传说中那样遗世独立的仙人。 这应该就是雪神刚才说的师尊? “钤儿,黎儿伤势如何了?”那长者侧目看了眼站在门边的执明,复又低头凝视着跪地的雪神。 “回师尊,阿黎他应已经无大碍了,只是仍需静养。”钤君即使跪着,直挺的背也不曾弯过,“是我疏于防范,纵容他犯下此等大过,劳动师尊费心了。” “为师本以为你二人素来稳重,多奔波于人世也无妨,也是为师失于管教之责,”师尊背手而立,眼中的失望难掩,“此番天象已乱,你们却叫如何?” 他们的师尊是早已登臻入境的神灵,连天帝也要礼让三分,轻易不踏足尘世,如今却为他们,三番五次涉足红尘。钤君心中悔愧,俯身行大礼伏在地上。 “徒儿不肖!师尊若要责罚,我愿一人承担,阿黎重伤未醒,万经不起再伤了!” 执明实在听不下去,他上前对着长者作了一辑,神态虔诚。 “前辈,此事若纠其责,阿黎是因朕之过才不得已为妖界出谋划策,并不干雪神的事,望前辈宽宏大量,莫要追究了!” 他这话说的言辞恳切,师尊似是也有些意外,他打量了执明一番,眼里隐约有了笑意。 “是个好孩子,假以时日定成大器。”师尊点点头,“可惜你不知,如今因吾孽徒之所为,六界大变,天帝震怒,吾若置之不管,到时苦的怕是你中垣百姓了。” “什么!” 执明震惊,钤君亦是苦笑,说到底是因中垣之事惹的祸端,阿黎若是不抗下罪责,中垣约莫就要翻天了。 阿黎损耗的千年的修为,到底不够弥补。 “多谢共主好意了,只是这回共主为均天的百姓也插不得手。”钤君跪起身,仰头直视自己的恩师,“阿黎受的已经够了,余下的责罚我愿一力承担。” 天边霎时电闪雷鸣,一道惊雷劈下,正落到池塘里,水面泛起了波涛。 “请师尊责罚。”钤君又重复了一次,面上是毫不动摇的坚毅。 执明内心大震,又不能阻拦,一时左右为难。 长者一声长叹,翻手请出了打神鞭,那鞭子通体乌黑,专打有过之神,看得人触目惊心。 “就以三鞭,以承此过,你可甘愿?” 寻常神仙挨这一下,也少不得修养百八十年,昔年月神以万年修为挨了三鞭,也险些当场命丧。 “弟子甘愿。”钤君转身看向执明,“烦请共主离远些,凡人沾不得这个。” 想起他的嘱托,执明一咬牙转过去,走回了门边紧紧关上门,身后传来“啪!”的一声,执明到底没忍住回身去看,那一下抽在了钤君左肩上,衣衫破开鲜血淋漓,他咬紧了牙关没有出声,紧接着第二鞭落下,打在前胸上,前胸顿时一道血痕。 钤君再也跪立不住,低身以手撑在地上,嘴角不住滴落鲜血。那打神鞭打的不仅是他的躯体,更是直接打在了魂魄上,此刻他只觉五内如焚。这再来一下,有没有命还两说。 长者举着鞭子,迟迟打不下第三鞭,他已痛失了一位爱徒,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好孩子,伤了哪个,他都疼。 天上电闪雷鸣,已然开始下起了大雨。他们都没有设神障去挡,血顺着雨水,丝丝地流着。 这时执明感觉身后的门被猛然拉开,阿黎穿着里衣赤脚出来,见此情景就要往雨里跑,执明赶紧抱住他把他拦在了门口。 “师尊!师尊!”阿黎刚苏醒没有力气挣脱不开执明,见钤君如此他慌了神,索性跪在原地朝着他们的方向大喊“您要罚罚我,此事是我所为,与钤君无关!” “阿黎!”执明也随他坐在地上,抱着他心急如焚。 “师尊!求您住手吧!要打打我!打我啊!!”阿黎重伤未愈此刻又神思动荡,刚说完又一大口血吐出来,他不管不顾,只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够了!”执明摁住他不让他再磕了,转身对着长者跪下,“此事因我而起,我现在不是什么中垣共主,就是一介罪人,前辈最后一下,打我吧!” 那鞭子打了凡人哪还有命,执明心里也有数。见他二者如此长者也有些动容,他方朝着他们走了两步,就感到一阵异样,低下头,钤君正挣扎着爬起来,沾血的手轻轻扯着他的衣角。 “还有…………最后一鞭,望…………师尊不要…………心慈手软…………” 长者闭上眼睛,转身对着天边矗立了半响未做声,而后回过身,在三人的注目下,将最后一鞭重重得打在了自己身上。 “啪!” “师尊!”钤君阿黎皆是惊慌万分,执明也半天说不出话来,阿黎拼命推开他奔上前去跪倒在地,望着着师尊素来一尘不染的白袍上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为师教徒不严,合该同罚。”师尊收了鞭子,擦掉了唇边的血迹,天这时停了雨,虽是日暮时分,也能感到乌云渐渐散了。 “师尊…………”阿黎小脸满是泪痕,声音哽咽,执明在一旁扶住他,“徒儿不肖…………” “此事到此为止。”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白衣长者背身走了几步,“你二人好好休养,此间事了便早些回来吧。” “莫要同若儿一般。”他回头复看了眼执明,这话却是对阿黎说的。 阿黎一怔,长者已然化光而去。 此时钤君终是强撑到了极致,他捂着胸口跪倒在地上,不住吐血,和着伤口喷涌而出的鲜血与雨水搅成一团。 “钤君!”阿黎扑上前去,和执明一左一右扶起他,自责不已,“对不起,是我的错……………” 钤君只是轻轻笑了,费力地抬起手,擦了擦他斑驳的的脸颊。 “…………怎么又……………赤脚跑出来了?” 执明眼眶一热,他死命闭着眼拧过头,阿黎再也忍不住,抱住他们两个,放声大哭。 ☆、第 26 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如花美眷葬流年。 这一晚上堪称鸡飞狗跳。 花神雪神两位皆重伤,凡界的御医又医不了神尊的伤,执明正急的要把他们拖出去砍了,这时晃晃悠悠进来了个衣着光鲜的老者,对着执明一阵摇头。 “少年人,年纪轻轻的,戾气这么重做什么?” 来者正是医仙。 因他二人之伤势过重,被医仙喝令不得下床安心调养,执明又心中有愧,医仙要什么给什么,后来他直接从国库翻毫不客气执明也不敢计较。 就这样过了许久,阿黎已经恢复了许多,钤君却因伤势较重依旧不得出门,阿黎就同许久前那样,偷偷翻进门去看他,被医仙前辈打出来好几次。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终于到了非走不可的那一天。 这天傍晚阿黎摆了酒,请执明到向煦台一叙。 执明心中有数,强压下酸涩只字不提。 “共主,阿黎必须走了。”酒过三巡阿黎放下酒杯,臂上的伤痕早已恢复如初,“此番一劫,你我的牵挂已经彻底了了。” 执明拽着他的手腕,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可无论如何都劝不了自己放手。 “你终归不能原谅朕么?” “你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我,是那个慕容黎,”阿黎看着执明的双眼轻缓摇头,“我同你说过很多次了。” “可是你就是他,不是么?”执明拉着他不敢放手,生怕一松开手眼前人就再也找不到了。 阿黎另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头,掌中一道光闪过,执明闭了眼昏睡过去,阿黎接住他,将他放在床上。 “你我尘缘已了,我必须回天,”阿黎坐在执明旁边,描摹着他的眉眼,“你待我的情我无以为报,想了许久,只能如此。” 执明于梦中,最后一次见到了那位高岭无双的花神尊。 我必须走了。他看见阿黎笑了,美的不可方物,谢谢你曾经对我的好。 你的慕容黎我还给你了,此生再是两不相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好好对他啊,争取早些让他原谅你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执明从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依旧是在向煦台,花神雪神都已不见了踪影。他方要下床去找,手压到了什么温软的东西,他一愣,被他压到的人轻叫了一声,执明不可思议地慢慢回头,正对上慕容离缓缓睁开的双眼。 慕容离对于发生了什么记得并不太清楚,他的记忆只到他扑向火海的前一秒,看这个样子,老天都不想让他死么? “阿…………阿离?”执明的声音都颤抖了,慕容离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怎么变的翻脸如翻书。 “王上这是何意?我已说过只愿再无纠葛,你为何还要救……………” 他话未说完就被执明死死地抱在怀里,惊得睁大了眼,脑中什么都不剩,只余那人温暖的体温。 “阿离…………是朕的阿离……………你回来了……………”错不了,这次他真的回来了。慕容离不明所以地拍了拍执明的头,感觉到他的眼泪濡湿了他的肩膀。 “王上,你怎么了?”慕容离略使了些力气推开他,为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别哭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执明察觉到了慕容离的不对劲,“你叫朕什么?” “朕?”慕容离看着他,忽然自嘲地笑了,“我忘了王上已经统一均天了,该唤一声共主了,大不敬之罪,共主……………唔!” 执明揽住他的头,将他未说完的话吻了回去,这回慕容离是无论如何挣脱不开了,执明的吻略有些急切,慕容离面红耳赤,直到气喘吁吁才被他放开。 “士可杀,不可辱,共主是否过分了!”他对执明怒目而视,可执明满眼温情似水,让他再说不出话。 朕明白了。谢谢你,阿黎。 “阿离,你听我说,”不是朕,是我,执明把慕容离重又抱在怀里,这次他没有挣扎,“我都知道了,过去的事,是我的错。” “阿离,对不起。” 慕容离突然觉得眼眶酸涩,这句话他等了多久了? “共主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我瑶光千万将士的性命了?”努力想冷下声音,鼻音却还带着喑哑。 执明闻言放开他,两人对视,执明伸手摸上他的脸颊。 “阿离,是我的错,”他无比地郑重,“在你面前我是执明,是王上,不是什么共主。” “你若还怪我,我把瑶光还给你,我把权力还给你,我把这王位天下都送给你,你甚至可以杀了我,我只求你…………”执明说到最后,已是带了些哽咽。 “别再离开我……………” 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又再度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执明真的怕了。 泪水大滴滑下,慕容离惊诧间再生不起气,他抚上执明的头顶,轻轻的笑了。 “王上,何必呢。” 执明大喜过望,跳下床抱起他在地上转了几个圈,边转边喊。 “阿离回来啦!阿离原谅我了!” 慕容离被他转的头晕,使劲敲了敲执明的后背,执明赶忙把他放到床上坐着,怎么看也看不够。 “王上,我是不是忘了什么?”聪明如慕容离,怎么会没察觉到不对劲。 “阿离确实忘了些东西,”执明坐在他旁边搂着他,两人一起看着窗外高悬的圆月。“以后我慢慢给你讲,好么?” “好。” 后世史书记载,中垣共主统一均天第三年立后,一生未曾再娶,史书对这位皇后记载甚少,只道他封号为离,后世称之为离后。 这都是后话了。 花神尊历劫数十载,终又归位了。 只是不知为何,花神尊魂魄被生生撕裂了一半,须得静养,因此天帝特许他安心待在花域疗养,暂时不必再操烦政事了。 只有少数知情的神衹知道,花神尊亲手分离了自己的魂魄,只为还人世那痴情帝王一个爱人。 阿黎醒来时正躺在钤君的腿上,天高云淡,他们正在回神界的路上。 “钤君…………?” “你醒了。”钤君温和地笑着,为他理了理身上盖的披风,“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俗事而已,忘了也好。” 周身环绕着钤君温和的气息,阿黎点点头,乖顺地闭上眼,慵懒地向上爬了几下,赖在了钤君怀里。 “我再睡会……………” 钤君抱住他,满目的温柔。 “回去之后,你我那一纸婚书,也可生效了。” 阿黎一下子睁开眼睛,皱了小脸。 “你怎么还记得这一茬?” “合婚庚贴早就给你了,你迟迟不回,是不是埋了当花料了?”钤君宠溺地揉揉他的头,神色缱绻。 “早回你了,就在你那君子兰的玉盆里,你自己没发现,怪我喽。”阿黎偷笑,在他宽阔的胸口蹭了蹭。 “你啊!”钤君无奈的笑笑,“左右日子还早,倒也不急,你我大婚的东西他们早已备好了,师尊可是催了我几次问我何时娶你呢。” “哼!”阿黎耳根不自觉红了,埋着头不说话。 “睡吧。”钤君低头吻了下他的发。 安心睡吧,此后沧海桑田,你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