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青山不老,为你白头 作者:白小也 文案: 十七岁那年,卑微丑小鸭苏眠爱上了高傲白天鹅陆斯晚。 高中毕业散伙饭上,陆斯晚喝多了,被同学搀出去吐。苏眠不放心,悄悄跟上。 走廊尽头,传来同学八卦兮兮的声音:“你对苏眠什么想法啊?” 陆斯晚带着醉意:“苏眠长得不好看,跟她在一起别人会笑话我……” 苏眠如遭电击。 二十四岁这年,世界首席翻糖蛋糕大师苏眠载誉回国,美艳如绽放的玫瑰。 某日,L&M集团总裁陆斯晚将她堵在车库,质问她过去七年的杳无音信。 苏眠淡淡一笑,推开他:“抱歉陆总,我们不熟。” #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偏爱#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业界精英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接档文《斯文败类》求收藏QAQ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偏爱 第1章 宁城四月,春雨初歇,夜色弥漫。 冯宅高大的爱奥尼式门廊下灯火通明,内里的衣香鬓影可见一斑。 作为上世纪名门冯氏家族的旧居,冯宅一直以来都是各界名流举办宴会的首选场所。 今晚也不例外,宋氏集团千金宋婉仪将在这里举办她的二十五岁生日派对。 派对还未正式开始,宾客们在这栋完美交融中西方美学的花园洋房中来回穿梭。阳台雕花护栏旁,几道女声低低传来。 “查夏一来了吗?” “她?她来干什么,数数在场多少男人睡过她吗?” 这话一出,几位盛装打扮的大小姐们便心领神会地掩唇笑了起来。 查夏一在圈中名声不小,可惜不是什么好名声。直白点说,别人是名媛,而她查夏一,则是名“援”。 虽说圈中龃龉之事本来就多,可像查夏一这种卯着劲四处献|媚|陪|睡,才勉强挤进圈子的,难免被这些名正言顺的大小姐们看不起。 几人正聚在一起说着查夏一最新的笑话,忽然冯宅大门处一阵骚动,原本已经停歇的闪光灯再一次咔嚓咔嚓地急促起来。 有人倚着阳台往楼下张望,好奇问了句:“谁来了?” 话音刚落,正门外红毯尽头停下一辆黑色宾利,两名黑色燕尾服白手套的侍应生上前打开后座门。 原本只在拍照的记者们一涌而上,争相采访准备下车的两名女士。 阳台处,已经有眼尖的认出来:“好像是林家。” “哪个林家?” “还能是哪个林家!” 问话的是一个珠宝商的女儿,前两年才举家搬到宁城,算是新贵,因此对宁城上流圈子还不太熟悉。女孩子年纪也小,不到十八,今天来参加宋千金的生日宴,本就是来见见世面。 没想到问完“哪个林家”之后,只得到一句反问,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死心地拉着其他小姐妹打听了一番,这才将林家的事摸了个大概。 这林家原是宁城名门,做地产起家,之后又进军文化产业,可谓是风生水起。十五年前,随着核心业务转到欧洲,林家也举家移居英国。 如今十五年过去,早在去年年初,就有传言说林家产业实际运营权已由长子林慕言继承。随着全球经济局势变动,林家也有意调整业务方向,回国发展。 今晚派对,是林太太带着次女林灼,时隔十五年首次在国内公开场合露面,也算是侧面印证了传言。 楼上宾客纷纷下楼,准备与林太太、林小姐攀谈。 与此同时,林灼已挽着林太太洛桑在保镖们的簇拥下,隔开记者的长|枪|短|炮,顺利走完了红毯。 派对主角宋婉仪亲自在签名板处迎接。 还没寒暄几句,忽然门廊外又躁动起来。 林灼下意识地转身,远远看去,只见一名年轻男人正顺着红毯阔步走来,量身定制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 他的面部轮廓深邃,那双眼里透着超乎年龄的深沉。 像是感应到签名板这边的目光,原本还在应付记者的男人倏地调转了目光,视线划破空气,精准地落在林灼脸上,矜贵之外,又闪过一丝讶然。 林灼微微一愣,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分明感觉周身气压一低。但下一秒,她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神。 比起刚才的客套,此时宋婉仪的笑容带了点受宠若惊,安排人将林太太和林灼引入宴会厅之后,便提着裙角迎向方才的年轻男人。 宴会厅早已宾客满座,侍应生将两人带到对应位置,便悄然离开。 入座之后,免不了又是一番寒暄。在场之人非富即贵,所幸林太太交友广泛,林家虽离开十五年,但并未彻底脱离宁城圈子,一来二去,便是一派其乐融融的场面。 有人摸着林太太的爽点抛出话题。 “林太太,听说令嫒前年获得了CAKE INTERNATIONAL金奖,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桌子底下,林太太握住了林灼的手,笑着谦虚一番。 话题的主人公林灼,也是一脸淡然地致谢,仿佛早已习惯了各种吹捧。 晚宴结束之后,还有一个小型慈善拍卖会。 宋千金最爱做不一样的烟火,凡事与“慈善”搭边,必然多几分腔调与品质。宋千金在自己生日派对上做出这一安排,成功地甩下圈中只知道纸醉金迷的塑料姐妹们一大截。 拍卖会开始之前,林灼陪林太太去盥洗室补妆。 盥洗室内灯光通透,香氛环绕。 林太太看着镜中的林灼,想起些什么,好奇问她:“刚才签名板前那个男人,认识?” 林灼扯扯嘴角:“不认识。” “这样啊……”林太太一脸八卦落空的遗憾,“我看他的眼神,还以为你们相爱多年。” 林灼一噎:“妈,你最近是不是晋江小说看多了?” 说起晋江小说,林太太倒是来了兴致:“可不是,现在晋江不就流行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么!” 林灼:………… 谁能想到林太太这样的贵妇居然沉迷晋江言情无法自拔。 林太太补好妆,将粉饼放进包里,想了想又道:“那一定是对你一见钟情,要不要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林灼没想到她还惦记着刚才的话题,卯着劲要为刚才那个对视铺上一层粉红泡泡。 她忽然有点庆幸当初没把自己跟那个男人之间的纠葛告诉林太太。 “妈,你知道我只想做翻糖蛋糕,暂时不想谈感情。” 她这话一说,林太太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些。 “苏眠。”林太太忽然开口。 林灼身子一僵。 没错,她是苏眠,但从七年前,她就以林家二小姐林灼的身份生活。 从卑微丑小鸭苏眠,到光芒四射的豪门千金、世界首席翻糖蛋糕大师林灼,这种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的情节,说是人生奇遇也不为过。 林太太默了片刻,但有些话不得不说。 “妈妈知道,过去的事对你伤害很大,可你早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你可以拥抱阳光拥抱爱情。” 苏眠抬头看向她。 遇上林太太,是她今生最大的幸运。 苏眠弯起唇:“妈,我有分寸。” 林太太这才放心,挽起苏眠臂弯:“走吧,等下拍品中还有你的翻糖作品。” 今晚的拍品都是来宾捐赠的私人藏品,多为珠宝画作之类。 林太太原本打算捐赠去年在苏富比拿下的那条红宝石项链,可转念想到苏眠回国有意开翻糖蛋糕工作室,便临时改变主意,以苏眠的名义捐了她年初创作的翻糖作品,帮她打开人脉。 苏眠知道林太太的好意,自然没有推脱。 两人进了拍卖小厅,台上拍卖师正在介绍拍品,恰好是苏眠的翻糖蛋糕。 “017号拍品翻糖蛋糕《初雪》,由林灼女士捐赠。起拍价,九十万。” 事实上,翻糖蛋糕这东西说便宜不便宜,要说贵,也贵不到这种程度。 苏眠心里清楚,今晚这样的溢价,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她世界首席翻糖蛋糕大师的身份,为她的作品冠上了“艺术品”的光环;二,则因为她是林家的二小姐。 苏眠侧眸看向林太太,林太太坐姿优雅,下巴微抬,看眼神,倒还有点嫌起拍价低了的意味。 果不其然,林太太微微凑近她,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原本我想定个两百万的起拍价,结果主办方一致认为太高。”她顿了顿,语气轻飘飘,可听得出她对此颇为不满,“我女儿的作品,定一千万都不算过分。” 苏眠轻笑,林太太向来护短。 只是,也不知她的《初雪》会被谁拍走,这个念头在心底一转,苏眠倒是有点期待起来。 “一百万!” “一百一十万!” “一百三十万!” “一百五十万!” “两百万!” 像是迎合苏眠的期待,竞拍价格不断刷新。 林太太对现场这位充分欣赏自己女儿才华的来宾有些好奇,视线不由逡巡一圈,最后跟着其他同样好奇的来宾,将目光落在了左前方一位频频举牌的年轻男人身上。 林太太手肘在苏眠腰侧轻轻一杵,示意她看过去。 苏眠远望,久违的熟悉感倏然袭来,宴会开始前,签名板前的那一秒钟对视蓦然涌上心头。 林太太显然也认出了他,一时又被晋江小言风的粉红泡泡淹没:“他肯定对你一见钟情了,不知道是哪家的,不过看宋婉仪与他坐在一起,应该来头不小。晚点我让人去查查他的资料,八成也是近期刚回宁城的人物。” 苏眠:……………… 竞价仍在继续,拍卖师在台上激情报价:“三百万一次!三百万两次!三百万三次!成交!” 槌落。 宋婉仪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陆斯晚,没想到一个翻糖蛋糕竟被他叫到了三百万。也不知是给林家面子,还是给林灼面子。 这么一想,她便想起林灼那张艳光四射的脸,一时危机感十足。 陆斯晚却气定神闲,身体微微往椅背一靠,松了松领口温莎结,莫名又流露出几分“总算没让这件作品落入他人之手”的庆幸。 旁边的宋婉仪见状,不由暗自咬牙。 拍卖会结束之后,苏眠与林太太一起,跟宴会上认识的几位名流话别。 粉白色百合花环绕的圆柱旁,陆斯晚将一块雾霾蓝方巾叠好,交给身着白衬衫黑马甲的侍应生,又在他耳边耳语一番。 侍应生点头离去,走到不远处的苏眠身后,将方巾送上。 苏眠接过,一阵清淡的冷调木质清香袭来。 方巾打开,入目是一行俊秀字体 ——听说初雪这天许愿的话,愿望就会实现。 遥远的记忆在脑中一闪而过,苏眠蓦地攥紧方巾。可下一秒,她又想起些什么,嘲讽地勾了勾嘴角,随手将方巾塞进手包。 作者:宝贝们,我来开新坑了~每晚18点更新~~ 另外推荐一下接档文《念念不能忘》,点进我的专栏就可以看到哦~以下是文案: 1. 苏念是出了名的娇纵大小姐,飞扬跋扈,性格乖张,自称交往过的男朋友可以绕地球一圈。 唐孟钦是出了名的斯文总裁,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传闻不近女色,恋爱商为负。 当苏念喜欢上唐孟钦,连夜跟小姐妹在酒吧商量如何攻略这位“唐僧”,商量到一半惆怅叹气:“唉,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我没有实战经验。不过也怪他钢铁直男本男,完全不会主动。” 正在这时,隔壁卡座传来唐孟钦清冷的声音:“不敢主动,小姑娘就是嘴硬爱吹牛,实际怂着呢。” *我以为我撞上了铜墙铁壁,原来是你在配合我演戏 *假嚣张vs真斯文败类 2. 苏念与唐孟钦传出婚讯的那天,圈内好友纷纷可惜唐孟钦一朵娇花惨遭苏念蹂/躏。 为此,苏念躺在床上声泪俱下地在姐妹群控诉—— 他娇花个屁啦他,他斯文个鬼哦,你们都不知道他…… 字还没打完,手机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抽走。 唐孟钦看着还没发出去的消息,皱了皱眉:“朋友之间,少说fang事。” 第2章 冯宅这边散了之后,陆斯晚还有个局。 宁城是个不夜城,尤以港罗湾最甚,“火树银花不夜天”这句话在港罗湾发挥得淋漓尽致。 港罗湾的千禧汇是一家中式宫廷风的私人会所,也是宁城各界名流最爱的销金窟。 今晚,恒达影业的二公子吴元也在这里替陆斯晚办了一场接风宴。 陆斯晚到的时候,包厢内早已开局。他脱下西装交给边上的侍者,径直走向最里面的那张牌桌。 雕花屏风旁边的位子上坐着个漂亮姑娘,一见他来,便乖乖起身,作势将位子让给他。 陆斯晚却将手一压,示意她打完这圈。 虽说是接风宴,但吴元也知道他不爱热闹,因此没叫太多乱七八糟的人,只找了两个发小兄弟,凑了一桌。 几人打过招呼后,陆斯晚走到吧台边倒酒,是86年的侯伯王。 牌桌那头吴元也忽然朗声开口:“听说你在宋婉仪办的拍卖会上,花三百万买了林家千金做的蛋糕?” 八卦的传播速度一向比病毒都快。 陆斯晚也没否认,骨节分明的手拿着酒杯,微微晃动其中酒液。 正巧桌上一圈结束,姑娘起身,陆斯晚便去坐下,对面正好是吴元也。 吴元也睨了他一眼,又道:“你刚回来就这么高调,也不怕被你二叔抓到小辫子。” 陆斯晚却轻嗤一声,将酒杯交给旁边姑娘,递给吴元也一个“你看我怕不怕”的眼神。 吴元也见状,主动绕过这个话题。 陆斯晚左手边是鸿钦资本的孟均,右边是世安地产的姜华。两人都是纨绔界的杠把子,高中就被家里送出国,因此与陆斯晚的关系,不如在国内与陆斯晚一起同班念完高中、经历高考的吴元也亲近。 孟均想起刚刚微信群里看到的消息,问了陆斯晚一嘴:“斯晚,听说这次晚宴,林家夫人带着女儿一起参加了?” 陆斯晚摸牌的手一顿,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刚刚拍下的《初雪》。 “怎么,对林家有兴趣?”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声音低醇,像是百年陈酿。 旁边姑娘白玉般的手捧着烟,想为他点上,陆斯晚微微一撇头,拒绝意味明显。 姑娘嘴角一拉,一脸受挫。 吴元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叼着烟解释:“我们陆总不抽烟、不近女色,去,给陆总倒杯酒。” 姑娘捧着酒杯往吧台去了。 桌上其他三人身后也都坐着漂亮姑娘,从陆斯晚走进包厢的那一刻,姑娘们就开始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会儿听吴元也说陆斯晚不近女色,一时又歇了攀龙附凤的心。 孟均接着刚才的话题:“听说林家小姐是个大美人,可惜林太太手腕厉害,现场流出来的照片,居然没有一张林小姐的正面。” 这话一出,姜华便了然笑道:“原来是一掷千金只为搏红颜一笑,看来这位林小姐的确美艳不可方物,居然能让我们陆总动心。” 陆斯晚眉心微微一皱,脑中闪过签名板前看到的那个身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听不下发小们开这种桃色玩笑。 他眸色沉了沉,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女人不是玩物也不是附庸,轮不到别人评头论足。” 孟均与姜华对视一眼。 圈中人谁不知道陆斯晚是出了名的尊重女性。 姜华笑着打了个哈哈,把话题揭了过去。 吴元也却明白陆斯晚话里话外的意思,知道他必定又想起了那个叫“苏眠”的女人。 思及此,吴元也不由地在心里啧啧感叹,陆斯晚大概是他们圈里少有的痴情种,这都七年了,还惦记着呢! 凌晨一点左右,千禧汇这边终于散场。 陆斯晚与吴元也一同走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晚风太荡漾,陆斯晚问吴元也:“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名字不一样、身份不一样、长相也不一样,可偏偏又让你觉得相似的两个人?” “既视感?”吴元也反问,默了默,又道,“我看你是想苏眠想得魔怔了,再这么下去,你看见路边一块石头都觉得像苏眠。” 陆斯晚轻笑一声,没说话。 司机还没过来,两人站在门廊下。 微风徐徐,陆斯晚手指微微一动,扭头问吴元也:“还有烟吗?” “不是戒了?”吴元也一边说,一边从袋中摸出一盒特供烟。 说起陆斯晚戒烟,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高中那会儿,陆斯晚也是个叛逆少年,跟吴元也一起翻墙、抽烟、逃课,差点没把教导主任气晕过去。 后来陆斯晚跟苏眠走得近,有次抽烟被苏眠抓到。 那姑娘也是神奇,说了句讨厌抽烟的人,之后陆斯晚就再没抽过烟。再往后,陆斯晚就在苏眠的带领下,走上了认真听课写作业的从良路。 陆斯晚拿了支烟叼在嘴里,吴元也的打火机凑过来时,小小的火苗在他眼底映出两道光亮。 烟雾缭绕间,他又问吴元也:“有她的消息吗?” 七年前的高中散伙饭之后,苏眠便与他们断联,苏家也在宁城销声匿迹。 陆斯晚为此消沉了一段时间,等重新振作起来,打算托人寻找苏眠下落时,陆斯晚的爷爷陆老爷子又突然生了一场大病,九死一生。之后,陆家L&M集团的运营权便暂时交由陆家二房打理。 而陆斯晚是长房独子,他的父母早在他出生时便车祸去世,从小由陆老爷子亲自教养。陆老爷子移居美国养病,便将刚刚结束高考的陆斯晚也一并带去了美国读书。 打听国内苏眠下落的事,陆斯晚就拜托给了发小吴元也。 吴元也摇摇头:“说来也奇怪,苏家就一普通人家,怎么可能躲得过我的人?” 陆斯晚叹了口气。 吴元也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兄弟,说实话,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说不定人家已经结婚生子,早就忘了你是谁,对吧?” 陆斯晚没说话,只将燃尽的烟头在地上踩灭。 门廊灯光下,他眉目低垂,纤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眼中的情绪。可吴元也一看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又白安慰了。 他放不下。 要是能放下,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说实话,吴元也每次回忆起陆斯晚与苏眠的故事,都忍不住由衷佩服陆斯晚,总觉得陆斯晚在感情方面的层次比他们这帮人高很多。 苏眠长得不好看,说得刻薄一点,甚至还有点丑。 当然,七年过去,吴元也对苏眠的印象也有点模糊,只是偶尔翻出高中毕业照时,他总能一眼看到站在第二排最左边的苏眠——黑、胖、土、满脸青春痘。 对一个绝世美女念念不忘他还能理解,可对苏眠这样的……抱歉,他实在无法理解陆斯晚的脑回路。 可陆斯晚当时怎么说来着? 他说:“苏眠长得不好看,跟她在一起别人会笑话我。可是,她就是另一个我,只要有她在,全世界消失也没关系。所以,跟她相比,‘别人’又算什么?” 不得不说,吴元也听到这段话的时候,真的震惊了。 其实他当时真的只是八卦而已,随口问问陆斯晚对苏眠什么想法。毕竟陆斯晚这人口风紧,要不是那天高中散伙饭喝多了,也不会跟他真情流露。 吴元也当时还想,果然近朱者赤,跟苏眠这种学神走得近,陆斯晚不但从学渣逆袭成学霸,还能出口成章,说些让他不明觉厉的话了。 从那天起,陆斯晚在吴元也心中就多了一层神圣的绝美爱情之光。 黑色迈巴赫在廊柱边停下,陆斯晚走过去前,吴元也又拦住他:“那人还找吗?” 陆斯晚默了默,随即斩钉截铁:“找。” 吴元也都快哭了:“摊上你这么个兄弟,绝壁是我上辈子欠下的债!” 陆斯晚拍拍他的肩膀,想了想,又道:“有没有办法弄到林家二小姐的资料?” 吴元也一愣:“怎么,你还真看上林家二小姐了?哎,那你还找什么苏眠,直接找林家二小姐啊!” 陆斯晚脸上却闪过一丝怅然:“如果我说我觉得林小姐是苏眠,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病?” 吴元也递给他一个“你这是明知故问”的眼神。 陆斯晚扯扯嘴角:“你就当我有病。”顿了顿,“我刚回国,二叔那边盯得紧,有些事不方便出面,所以……” 他话未说尽,但吴元也已经听明白,点点头,一脸“我懂我懂,你就放心吧”的表情。 等陆斯晚上了车,吴元也想起些什么,又跑过去扒着车门道:“讲真,要是你今后真跟苏眠在一起了,一定给我个大红包!” 陆斯晚眉梢一挑:“房子车子游艇海岛,随你挑。” 他皮相骨相俱佳,天生多情的长相。这一挑眉,便有种“万种情思皆在眉梢眼角”的倜傥。 吴元也嘴里一个“卧槽”,少女般捂着胸口倒退两步:“你他妈冲老子抛什么媚眼,老子笔笔直的好吧!” 陆斯晚车门一锁,留给吴元也四管价值千万的尾气。 作者:啊啊啊宝宝们好热情!还有特别感谢“又岂在朝朝暮暮”宝贝给我投的营养液! 另外推荐一哈我姐妹的文《迟来心动》by习又,以下文案,是预收,大家可以搜笔名~ 1. 人人皆知,豪门千金林冉是个柔弱美人,标准清纯小白花。 一年365天,有366天在为“让柏程渊爱上我”认真而虔诚地努力着。 圈中好友都知道,柏程渊平生最讨厌粘人柔弱小白莲。 偏偏林冉毫不知情,处处踩雷,还自以为对柏程渊一往情深。 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林冉凭借矫揉造作平地摔,成功摔入柏程渊怀里。 清纯的林冉满脸通红:“程渊哥哥,谢、谢谢……” 柏程渊面无表情:“可以解除婚约吗?” 2. 后来,婚约没解除,柏程渊一狠心与林冉结了婚。 新婚夜时 传闻是清纯小白花的林冉因为喝多了,拽着柏程渊的领带娇蛮大骂: “我装了这么久的白莲花,都甩不开你这个狗男人!” 柏程渊:? 林冉捞过一个枕头怼在柏程渊脸上:“既然如此,狗男人,我要继承你的遗产!” 柏程渊:…… *我以为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没想到你他妈只想继承我的遗产 *我小心翼翼做了这么多年戏精,结果还是逃不开你的羽翼 戏精大小姐X闷骚霸总/装b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第3章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巾上的那句“听说初雪这天许愿的话,愿望就一定能实现”,苏眠入睡不久,就做起了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高中,还是一级冲刺状态的高三。 梦境被一片白雪覆盖,橘色路灯中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寝室楼外,陆斯晚将伞撑过她的头顶,笑容披上了时光的滤镜,带着几分缱绻。 “听说初雪这天许愿的话,愿望就一定能实现。”他垂眸看着她,“你的愿望是什么?” 结果,还没等苏眠回答,场景飞速一转,变成了酒店长廊。 苏眠沿着猩红的地毯一路往前走,前面拐角处,陆斯晚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苏眠长得不好看,跟她在一起,别人会笑话我……” “笑……笑你个头……” 晦暗房间内,传出一阵低低的呓语。苏眠攥着被子,在噩梦中来回辗转,额头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可这梦却像是长了手一样,死死地扣住她的眼皮不让她睁眼,不停地将她往更深的梦魇中拖拽。 早上七点多,苏眠忽地睁开眼,终于从梦中惊醒。 窗外晨光熹微,有丝丝阳光穿过没有拉严的窗帘,飘进了房间。 苏眠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上那一缕阳光,等神智回拢,她才抬手拍了拍脸颊,起身将放在枕边的那块雾霾蓝方巾扔进床头抽屉。 身上的睡衣因为噩梦在背后晕湿了一圈,她起身洗漱,刷牙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皮肤光滑、唇红齿白——五官单看不出彩,可凑到一起,就是有一种区别于其他小美女的张扬。尤其是她的眉眼,一双杏眼灵动中带着英气,顿时让整张脸都熠熠生辉。 想起昨晚的梦境,苏眠不屑地轻哼一声。 下了楼,林太太刚刚跑步回来,正坐在餐桌旁吃早餐。 保姆顾嫂见苏眠下来,又折回厨房替她烤吐司。 苏眠叫住她:“顾嫂,我吃蔬菜沙拉就好。” “你已经够瘦了。”林太太看向旁边坐下的苏眠,视线顺着她凹凸有致的身姿打量一圈,“要胸有胸,要腰有腰,谁还敢说你身材不好,你就一巴掌呼过去,让他去眼科挂个专家号!” 林太太护短护到极致,颇有一种“谁敢说我的人一句不好,我就neng死他”的气势。 在遇到林太太之前,苏眠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刚与林太太接触那会儿,还经常为此受宠若惊,可现在七年过去,倒也习惯了。 苏眠笑道:“妈,别的事我一定照你说的做,可护肤减肥是我毕生的功课,我决不懈怠。” 林太太知道她的执念,也就不再多说。 过了会儿,她又想起昨晚的粉红泡泡,对苏眠道:“我托人打听了一下,昨天拍下你的《初雪》的,是L&M集团长房的公子陆斯晚。” 她说着,表情有点意味深长,“陆斯晚之前一直在处理陆家美洲和欧洲的业务,国内是二房在打理。现在陆斯晚突然回国,陆家怕是要变天了。” 虽说苏眠高中就知道陆斯晚家境不凡,可现在听林太太这么一解释,还是惊讶了一把。 但凡女人,谁不知道那个几乎承包全世界女性化妆台上所有护肤品化妆品的L&M集团。 林太太继续道:“说起来,陆斯晚一表人才,也算跟你般配。如果他真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你倒也可以跟他接触接触。” 苏眠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垂着双眸:“妈,可我并没有被他引起注意。” 林太太看她一眼:“你呀,就是不愿意开启一段感情。” 吃过早饭后,林太太约了昨晚认识的几位太太一起看画展,苏眠也约了好姐妹颜栀。 两人分头离开东湖公馆。 一个小时之后,苏眠已经躺在了颜栀开的皮肤管理中心的美容床上。 “你说什么?他花三百万拍下你的蛋糕,还送你一块写了字的方巾?”颜栀震惊到脸上的金箔面膜差点掉下去。 苏眠趴在美容床上,美容师正为她按背,也不知是不是按得太舒服了,喉间“嗯哼”一声。 颜栀摆手让美容师离开,支肘撑起身子,另只手把面膜重新按服帖。 “不是,他几个意思啊?认出你了特意献殷勤,还是没认出你见色起意,故意撩拨?” 因为贴着面膜,面部表情受制,颜栀声音也压得扁扁的。 “那句什么初雪,不会是批发的吧?那你呢,你怎么想?” 美容师走后,苏眠翻了个身,起身捞过银耳燕窝喝了口:“我能怎么想?呵,当年说我丑,现在献殷勤,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顿了顿,转向颜栀,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脸上像是写着‘圣母白莲花’的样子吗?” 颜栀还真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最后得出结论:“没有,只有‘霹雳霸王花’这几个字。” 苏眠盘腿坐在床上,飞了个媚态横生的白眼,哼笑道:“是吧?他还以为我是当年低声下气的丑小鸭呢!七年,七年是个什么概念?物是人非!我现在是林家二小姐,世界首席翻糖蛋糕大师,管他认没认出我,我都不是以前那个渴望他一个眼神的苏眠了!” 颜栀琢磨了一下她的话,深以为然。 是啊,都七年了。这快节奏的时代,七天就能开启一段新的感情,更别说七年。 虽说当初她因为自己那赌鬼老爸,高二还没念完就早早退学,紧接着又傻乎乎地为个人渣怀孕生子,与苏眠他们这帮老同学彻底失去联系。可三年前她在一个论坛上与苏眠重逢后,苏眠就把自己与陆斯晚之间的纠葛告诉了她。 怎么说呢,这年头谁都要脸,自爱比爱人重要,所以对于苏眠这种“当初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我让你高攀不起”的心态,她特别能理解。 不过,有件事颜栀还是很好奇。 “苏苏,你到底怎么去的英国,又怎么跟林家扯上关系的啊?” 苏眠眼珠子一转,手肘支在腿上,两手托着下巴:“那你能告诉我颜星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吗?” 颜栀一噎,把心里那只好奇的猫摁了回去,毕竟谁都有不愿意提及的往事。 做完SPA卸了脸之后,两人又去SKY商场扫货。 苏眠签完单,让工作人员直接把她买的大包小包送回东湖公馆。 颜栀在一旁看着她签单的潇洒劲儿,挽着她走上电梯后,才啧啧感叹:“有钱真好。” 苏眠递给她一个明媚又骄傲的眼神:“那是,自己赚的钱,怎么用都舒坦。” 这话说到颜栀心坎里去了。 要非从苏眠跟颜栀身上总结出一个共同点的话,大概就是她们俩都拿了“吃得苦中苦,方为钮钴禄”的剧本。 苏眠是从人人欺凌的丑小鸭变成了美艳动人的翻糖蛋糕大师,而颜栀,则是从未婚先孕的失足少女,逆袭成高级皮肤管理中心的老板娘。 说话间,两人到了一楼,颜栀正问苏眠“这次回国要是遇到以前欺负过你的那些人怎么办”。 话音刚落,苏眠脚步忽然顿住。 颜栀好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觉得自己这张嘴被上帝开过光,说什么来什么。 苏眠扭头向她求证:“那是查夏一吧?” 颜栀对上她的视线,点点头。 虽说好几年没见,可当初查夏一也算学校里半个风云人物,就算化成灰她们都能一眼认出来。 苏眠下巴微抬,轻飘飘地朝查夏一那边望过去:“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会怎么办。” 颜栀看她尖尖上翘的嘴角,心里默默替查夏一点了根蜡。 说起苏眠与查夏一的渊源,大概可以用“校园凌霸”四个字来概括。 他们的高中母校宁城一中,是出了名升学率超高的贵族学校。像苏眠、颜栀这些家境平凡的,都是靠硬本事考进去的。而像查夏一这种,家里虽算不上豪门,可胜在查夏一她妈长袖善舞,因此找个关系把学渣女儿塞进去也是小事一桩。 可坏就坏在,高中的苏眠拿了杉菜的剧本,却没有杉菜的颜值和战斗力。 一个长得丑,又没才艺,也没后台,就因为每次都考全校第一成为老师们宠儿的女生,成功地引起了查夏一的注意。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查夏一长得也就一般,最多就是皮肤白净点。可高中那会儿的审美不一样,一个皮肤白净、性格还有点活泼的女生足以成为众星拱月的校花。 于是,丑小鸭苏眠就成了校花查夏一的欺凌对象。 撕课本、往水杯里“加料”、孤立,这些都是小儿科。颜栀记得,苏眠最惨的时候,是走在路上都有不认识的同学朝她扔石头、辱骂她丑八怪贱|人,因为查夏一带着她的小姐妹们放出谣言,说苏眠长得丑还在外面做援|交,手上还有苏眠的裸|照和视频。 要不是后来陆斯晚带着他几个兄弟给苏眠撑腰,颜栀根本就不敢想象苏眠要在黑暗里沉沦多久。 居然又想到陆斯晚了。 颜栀小心翼翼地看了苏眠一眼,好在苏眠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迈开长腿,抱着双臂,闲闲地朝查夏一走去。 查夏一正在美妆柜台前试口红。 昨晚宋小姐的生日派对她没收到邀请,心中颇为不忿,因此在BA面前,脸色也不太好看,有点迁怒的意思。 无奈她也算个大客户,BA只好笑脸相迎。 这会儿,查夏一正在问BA要姨妈色的口红,偏偏她试妆的这个品牌,就不走热门大众路线,从不生产姨妈色口红。 BA小心翼翼地解释了半天,结果查夏一拽里拽气地一抬下巴,恨不得把“我觉得所有人都觉得我很牛逼”这几个字镶在脸上。 “连我要的色号都没有,你们也有脸在SKY设立专柜?你知不知道我跟你们主管是一起喝下午茶的好朋友啊,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她开了你!” 这BA也是个刚工作的小姑娘,闻言顿时脸涨得通红,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眠过来时,BA眼中已经泛了泪花,查夏一倒是心气儿顺了点,一脸睥睨。 苏眠不紧不慢地走到查夏一身边,侧身斜倚着柜台,拢了拢鬓发,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带着那么几分悠然:“姨妈第一天到最后一天,每天颜色都不一样,请问您要第几天?” 查夏一扭头看向她,正要扬眉问一句“你谁啊”。却不想,在仔细看了苏眠两眼后,她脸上血色瞬间褪去,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作者:宝贝们要是喜欢就收藏一下呀~ 第4章 “苏……苏……你是……” 查夏一白着脸,紧紧盯着苏眠,带着不敢认又不确认以及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苏眠倒是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有那么点好整以暇的意思。 然而,查夏一“苏”了半天,终究没把后面那个字说出口。 是啊,她怎么说得出口? 印象中,苏眠就是个又黑又土又胖,还长了一脸青春痘的丑八怪,走路都是低着头的,连她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可眼前这个女人,身材纤秾合度、皮肤光彩照人,虽说五官跟记忆中的苏眠很像,可查夏一还是觉得,就凭高中那个唯唯诺诺、就是读书好了点的苏眠,怎么也长不成眼前这个美女的样子。 更何况,苏眠那个丑八怪,早就被她和她妈妈解决了,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查夏一脸上的血色倒是又回来点,只不过看到苏眠身后的颜栀时,又觉得有点眼熟,偏偏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这也难怪,当年颜栀在班上就是个小透明又早早退学,查夏一这种“众星拱月”的大校花自然不会把颜栀放在眼里。 苏眠拿起柜台一支口红在手中把玩着,半天没见查夏一“苏”出个所以然,不由挑着嘴角轻笑一声:“苏什么?” 查夏一一噎,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几句,却又想到这段时间宁城似乎来了不少贵人。昨晚宋千金的生日派对,她跟她妈使尽浑身解数都没拿到入场券就是一个信号。 再加上…… 她看向苏眠的手包,一眼认出这是某大牌新季度限量款,有价无市,她前两天还盘算着去买个高仿撑场面。可苏眠手上这个,怎么看都是真货。 查夏一这些年跟着她妈查慧恩四处交际,也算攀到了上流社会的边边角角,拜高踩低、狗眼看人这种事更是手到擒来。 “没什么。”查夏一迅速调整出一个笑脸,放下原本拿在手中试色的口红,想了想,又看向被她欺负得眼冒泪花的BA,扯扯嘴角,“真不好意思啊。” 算是道了个高贵冷艳的歉。 道完歉,她就要走,却被苏眠拦住。 “这位女士,麻烦您说清楚您不好意思些什么。” 查夏一脸一白,这回是气的。眼看旁边有路人开始围观,她却对苏眠敢怒不敢言,就怕万一惹到自己惹不起的人。 这么一想,查夏一选择“忍气吞声”。 她转向BA小姑娘,带着点“韩信受胯|下之辱”“离开这里老娘又是高高在上的名媛”的壮烈,对小姑娘说:“刚刚我对你态度不好,真是不好意思啊。” BA下意识看了苏眠一眼,见她冲自己眨了个眼,便大方收下查夏一的“不好意思”。 苏眠掩嘴轻轻一笑:“这不就说清楚了,否则不知情的路人还以为是专柜BA不够专业,谁能想到是客户刁钻?” 旁边已有吃瓜群众对着查夏一指指点点,查夏一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进去。 可她还是步履维艰地离开了柜台,走出了商场。一到外面,和煦春风一吹,查夏一便又恢复了盛气凌人的模样。 她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那头很快接通。 “你在做什么?……应酬,你应酬什么应酬?现在赶紧来SKY商场接我……什么推不掉,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跟我妈妈给的,让你推你就推,哪这么多废话!赶紧!” ** 另一边,颜栀和“深藏功与名”的苏眠进了一家咖啡店。 颜栀忍不住问她:“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查夏一你就是苏眠?” 苏眠笑着抿了一口咖啡:“你不觉得现在这样更有趣吗?她不知道我是谁,又隐隐觉得我是谁,同时又怕惹了惹不起的人,不敢得罪我。 等她回去之后再仔细琢磨琢磨,那种抓心挠肺的探索欲、难以置信的撕裂感,甚至可能还会有被她当初看不起的丑小鸭狠狠踩在地上碾压的羞辱感…… 这些来自她内心折磨不比我直接坦白告诉她我是谁,带来的冲击更强烈更刺激? 更何况,我现在刚回来,不清楚她的近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颜栀冲她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天蝎座。” 苏眠抬手将她大拇指一压:“过奖。” 颜栀又道:“其实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已经把当初她欺凌你的事揭过去了,毕竟你现在过得这么好。” 苏眠双手握着咖啡杯,笑容闪过一丝冷意:“我跟她的渊源可比你知道的多得多。” 颜栀看她一眼,等了会儿没等到她接下来的话,便意识到她大概不愿意详细说那段自己不知道的“渊源”。 颜栀也不多问,只笑着喝了口咖啡。 过了会儿,苏眠又道:“我可不想感谢苦难、感谢当初凌霸我的混蛋。我有今天,是因为我的坚强努力和所有带给我温暖的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对吧?” “没错。”颜栀深表同感,“我也从不感谢欺凌我的人。” 两人正聊着,忽然一名黑色制服的BA从外面推门进来。 咖啡厅人不多,BA在门口张望一圈,便迅速锁定苏眠,朝她这边走来。 BA一脸恭敬地到了面前,苏眠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与颜栀对视一眼之后,开口问道:“请问……有事?” 她说完,眸光瞥到BA胸牌上“L&M”字样,眉心倏地一跳。 果不其然,BA双手递上一个黑色丝绒包装的精致礼盒,说道:“林小姐,这是我们陆总送林小姐的礼物。” 陆家的L&M集团做化妆品起家,是目前全世界最大的化妆品生产营销集团之一,去年荣膺《FURNITURE》全球五百强公司第三百七十位。线下除顶奢贵妇级品牌L&M之外,另有二十几个中低端品牌,深受各年龄层女性欢迎。 BA说完之后,又打开了盒子。 苏眠看了眼,是L&M传说中价值六位数、被网友戏称用了能美过一线女星的精华,一套七支,一支二毫升,用量是每天一支。 高中那会儿,苏眠只知道陆斯晚家境好,不知道他背后是L&M集团,今早被林太太科普过之后,就觉得世界有点魔幻。 颜栀还没转过弯,看了眼BA手上的东西后,狠狠地惊讶了一把。 见过有人花几十万送包的,没见过有人花几十万送个往脸上一抹就不见了、还不知道究竟是蒸发了还是被皮肤吸收了的护肤品的。 颜栀也觉得世界有点魔幻,桌下的脚轻轻踢了苏眠一下。 苏眠回神,笑着问BA:“你们陆总,是陆斯晚?” 同样也觉得世界有点魔幻的BA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手上价值半套首付的精华往胸前捧了捧,这才开口:“是。” 顿了顿,又热情地解释,“我们陆总说,顶级的护肤品就该配林小姐这样拥有顶级才华的女性。所以这份礼物,还请林小姐笑纳。” 果然是陆斯晚。 先是花三百万拍下她的翻糖蛋糕,再是送几十万的护肤品……怎么,见色起意,试图撩拨? 也不知怎么的,苏眠又想起他当年那句“苏眠长得不好看,跟她在一起别人会笑话我”。 呵,肤浅的男人。 苏眠拽着颜栀起身,笑容疏离:“不好意思,回去告诉你们陆总,不是所有女人都可以用钱衡量,也不是所有女人都任由男人评头论足。这份厚礼,还是留着让你们陆总自己用吧。我想,他的脸才最该去去角质磨个皮。” BA:……………… 她当然不敢把这话原封不动地告诉陆斯晚,只是趁陆斯晚视察完商场专柜之后,才悄没声地来到陆斯晚身边,恭敬道:“陆总,林小姐没收礼物,说是太贵重不合适。” 陆斯晚表情未动,只眉梢微微一挑。 身旁特助刘秉康接过了BA手中没送出去的礼盒,等着陆斯晚的下一步指示。 然而,陆斯晚却只是摆了摆手,让BA回自己岗位,没再多说什么。 刘秉康察言观色,给陆斯晚提建议:“陆总,林小姐出身高门大户,说不定是觉得您送礼物的方式不够隆重。” 陆斯晚递给他一个“接着说”的眼神。 刘秉康得到鼓励,经验老到地说:“女孩子都喜欢浪漫,陆总,不如我去联系‘宁城大世界’的汪总,叫他把游乐园暂时让给您一个人使用,您再把林小姐约到宁城大世界……” 他话还没说完,陆斯晚的眼神从“接着说”变成了“信了你的邪”。 刘秉康讪讪止住话头,可心里却觉得自己这套哄女孩子的方案,比老板上来就砸礼物的方案强多了,毕竟女孩子不管要礼物还是要惊喜,最本质的,不就是要那份被呵护被重视的心意吗? 您连重视跟呵护都没来得及表达,上去就斥巨资砸礼物,您这不就相当于对人女孩子说“我觉得你可以用钱搞定”么?正常女孩子谁受得了! 这么一想,他就有点儿替母单二十多年的老板捉急。 再加上,刘秉康分明记得,刚才看到林小姐帮BA怒怼嚣张女客户时,老板那一脸的探究欲。 他真想对陆斯晚说一句——啊呀您可赶紧去上点恋爱情商课吧! 陆斯晚却不知道刘秉康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他一开始只觉得林灼像苏眠,可就在刚才看到林灼与颜栀在一起,他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他记性不错,尤其是苏眠的事。所以他记得颜栀在退学之前,跟苏眠是好朋友。当然,他更记得高中时,查夏一对苏眠做的那些恶行。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巧合到一下子遇到三个酷似高中女同学的女人。 可偏偏,他以为的苏眠又美艳出尘地以林家二小姐的身份,与林太太一起出席公开场合。 陆斯晚想不通其中的逻辑,只能暂时选择接近试探,谁想到连吃两次闭门羹。 好在还有吴元也帮他打探消息。 刘秉康还在一旁替他的恋爱商捉急,陆斯晚却已经定了定情绪,开口问道:“陆总那边怎么样了?” 刘秉康知道他说的“陆总”,是二房陆和义,于是赶紧把思路转到工作上:“陆二总还有部分高层集体请了病假,陆二总那边的一把手龚总,还在瑞士度假未归。” 陆斯晚嘴角轻轻一抬,垂头转了转左手尾戒:“最近流感的确比较严重。这样,安排总裁办下发通知,请各位抱恙的高层自行隔离观察半个月。” 刘秉康看他一眼:“是。” L&M集团在全球各大顶级商场都设有专柜,国内市场的品牌运营原是由二房陆和义负责。 然而,眼下陆斯晚一回国,就以集团VP身份视察国内专柜经营状况,远在美国的陆老爷子对此也不置可否,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一根弦上。 陆和义那一派系在这个节点集体抱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为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坐进车内。 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出,刘秉康抱着平板提醒陆斯晚接下来的行程:“陆总,宋小姐将在本周末办一个鱼子酱品鉴会,地点在宋家游艇上,请柬已经送到,您看您要参加吗?” 说完,却半晌没听到回应。 刘秉康不由通过后视镜朝后排看去,只见陆斯晚支肘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秉康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却见路边苏眠与颜栀两人正说说笑笑地往前走着。 刘秉康想了想,补充一句:“听说林家也收到了邀请。” 第5章 颜栀还没从苏眠刚才让BA带的那番话中回过神,拽着她问:“你刚刚那几句话会不会太狠了,陆斯晚听了,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苏眠却瞧她一眼,摆出“你是不是傻了”的表情:“你觉得BA会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带给陆斯晚?” 颜栀:“……这倒也是。”说完,她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先是花三百万拍下你的翻糖蛋糕,又送你几十万的礼物,他不会是在吸引你的注意吧?” 苏眠:…… 又一个认为陆斯晚在吸引她注意的。 她只好重申:“他并没有成功地引起我的注意,以及男人都是见色起意的傻逼。” 颜栀叹口气,侧眸看向苏眠,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脑袋。 今天天气晴朗,空气中跳跃着金灿灿的阳光,苏眠五官精致立体,皮肤在光下更显得吹弹可破。 颜栀忽然想起跟苏眠在论坛上重逢后的第一次视频,她当时差点都没认出苏眠,只瞪着眼睛惊呼:“哇是你吗?你怎么瘦到只剩以前的一半了?诶,你脸上痘痘也没了,也没以前那么黑了!天哪,这还是你吗!” 颜栀想了想,又道:“可我始终想不通,他明明对你那么好,怎么会嫌弃你?” 苏眠撇开眼,大约是想到了过去,脸色也沉了下来:“我也想不通,可人心难测不是吗?” 颜栀瞧她半晌,也没接着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倒是苏眠抱起双臂,垂下头慢慢走着,自己主动说下去:“颜颜,陆斯晚跟查夏一不一样,我对查夏一的痛恨不掺半点杂质,就算她化成灰我也想把她做成烟花;可是陆斯晚,我爱过他。 你不会明白的,被在乎的人扇一巴掌,要比被无关紧要的人扇一巴掌,疼上一百倍。这才是最伤人的。” 可颜栀却说:“不,我明白。” 苏眠一愣,抬头看她一眼。 颜栀没多说,苏眠反应过来后,便也心照不宣,只是脑中却不由想起不知前年还是去年发生的一件事。 那次颜栀喝了点酒,两人视频时,颜栀对她说:“后悔,其实挺后悔的。当时那么小,哪懂什么是爱情,别人给我点甜头,我就觉得真爱降临。连生命的重量都不明白,就糊里糊涂生了个孩子,还以为自己为爱献身特别伟大……哈哈,苏苏,你说我是不是很蠢?” 苏眠永远记得当时的颜栀笑容讽刺,眼里带着泪。可一转眼,那眼泪就被她妥善藏好,再也看不到了。 一辆黑色迈巴赫顺着车流,在旁边行车道上缓缓驶过。 两人也很快调整好情绪,没在过往中继续沉湎。 毕竟人活着,总要向前看。 苏眠向前看了看,穿过前面的地下通道,就是宁城大厦A座。 宁城大厦A座主营各类奢侈品,苏眠想起前两天林太太一直念叨某品牌最新款包包,便拽着颜栀一起去逛。 逛到一半,林太太打电话过来,苏眠接起嗯嗯啊啊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后,便扭头对颜栀道:“周末跟我一起去参加宋家小姐的游艇派对吧。” 颜栀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表示不解。 苏眠跟她解释:“宋小姐办了个鱼子酱品鉴会,就在宋家游艇,原本是我跟林太太一起出席,结果林太太临时有事需要回伦敦一趟。” 颜栀哦了一声,欣然答应:“正好给我的皮肤管理中心拉点客户。” ** 很快到了周末,宁城金域湾整片海域灯火通明,不时有各式游艇呜鸣着划过海面。 宋家游艇上,乐队正演奏着莫扎特的《第40交响曲》,侍应生们跟随着乐曲,穿着严谨的衬衣马甲,托着圆盘在甲板上来回穿梭。 宾客还没全部到齐,不过苏眠早两天就收到林太太发给她的宾客资料。 她天生记忆力好,浏览一遍之后,便能将名字长相以及背景全部对照起来,这会儿正倚着护栏,低声向颜栀挨个介绍目光所及的宾客。 颜栀拿着酒杯悄声感慨:“没想到你的脑子还是跟高中那会儿一样好使,不愧是学神。” 对自己智商的赞美,苏眠一向坦然接受。 她笑了笑,点点自己脑袋:“我的大脑可是一个顶三个。” 两人这边正聊着,旁边又有几位年轻女宾客婷婷袅袅地过来,因为没看见她们,所以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其中一位在问:“宋家真打算联姻?” 立马有人接上:“那还有假?宋家现在式微,就这游艇还差点卖了。这段时间宋千金行事高调,不过是撑场面好拉投资……”她说着,掩嘴一笑,“金玉其外罢了。” 旁边还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那她打算跟谁联姻?” “听说是陆家。” “陆家哪位?” “当然是刚回来那位,陆老爷子亲手培养的‘皇长孙’陆斯晚,那天出现在宋小姐的生日派对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真是什么地方都能听到“陆斯晚”这三个字。 颜栀赶紧看了苏眠一眼,却见她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倒是苏眠发现她紧张兮兮的眼神,笑了一声:“放心,我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颜栀闻言,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半开玩笑地朝她微微弯身示意:“好的,林小姐。” 苏眠被她逗笑,举杯跟她轻轻碰了一下。 只不过,一口香槟之后,颜栀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可是,真正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从来不会说自己拿得起放得下。” 苏眠一噎,看来有个太了解自己的朋友,有时候也是一种烦恼。 好在旁边那几位女士看到了她们,过来敬酒致意。 苏眠以林家二小姐的身份出席,自然少不得一番寒暄。 这边寒暄完后,颜栀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苏眠也就懒得深入思考。 一刻钟后,宾客到齐,游艇缓缓驶离岸边。 颜栀跑去与几位大小姐谈护肤心得,挖掘潜在客户,苏眠落单,独自在甲板上闲逛。 今晚的派对说是“鱼子酱品鉴会”,可在场的人都清楚,大家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鱼子酱,而在于“圈层社交”。 品鉴会还没正式开始,所有人都在忙着social。 苏眠回国之后,与林太太在宋婉仪生日会上首次公开亮相,翻糖作品又拍卖出三百万高价,不管是她身后的林家,还是她头上的“世界首席翻糖蛋糕大师”光环,都让她一时风头无两,因此也有不少姐姐妹妹主动来找她攀谈。 “林小姐,你这条裙子是不是X家今年的春季新款,好仙啊。” “不是,这是去年做的高定。”苏眠笑笑。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话题,以往也都是跟在林太太身后装装样子。 几位姐妹也看出苏眠对裙子包包之类的话题兴致不高,很快就有人体贴地调转了话头。 “听说今晚查夏一也来了。” 听到“查夏一”三个字,苏眠倒是来了精神。 “她?”接话的年轻女士笑了一声,“也是,上次宋小姐的生日会她挤破脑袋都挤不进来,今晚的派对没那么正式,她当然坐不住了。不过,她今天跟谁进来的?” “听说是宏信科技的张总张建国,一个暴发户,前两年挖币赚了点钱,也摆起新贵的架子了。” “对了,林小姐刚回宁城,大概不知道查夏一的名号吧?” 有人又不着痕迹地把苏眠带进群聊。 苏眠点点头,除了那天商场偶遇,她的确对现在的查夏一不太了解。 几人见她有兴趣,便顺着话题说下去。 “这个查夏一啊,也算是继承她妈妈查慧恩的衣钵。” “哪儿啊,明明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说话的两人相视一笑,其中一人又看向苏眠,说道:“查慧恩人称‘查半城’,半个宁城的男人都跟她有关系;而这个查夏一更厉害,说是‘查全城’也不为过。也不知道她们母女见面时会不会尴尬一些伦理问题。” 苏眠愣了愣,随即微微挑了挑嘴角。 查夏一是单亲,高中那会儿大家都还单纯,现在听这几位大小姐们一说,苏眠算是明白当初查慧恩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硬的手腕处理她了。 几人正聊着,也不知谁忽然低呼了一声:“是陆斯晚!” 颇有点粉丝见到爱豆的激动。 苏眠本能地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陆斯晚一身灰色呢格子西装,正拿着酒杯与身边几人侃侃而谈。 他身姿挺拔,一束灯光恰好落在他的侧脸。他的脸于光影中错落成一张明暗交替的剪影,如同上好油画。 大约是察觉到这边几位女士的小骚动,陆斯晚蓦地扭头看来,眸中像是缀着浩瀚星河。 也不知是不是苏眠的错觉,陆斯晚的视线在她脸上顿住,随即弯起唇,遥遥地朝这边举杯。 乍一看,倒像是对着人群中间的苏眠敬酒。 苏眠一滞,心中骤然涌起几缕说不清的情绪,刚才颜栀的话恍然又在耳边响起 ——真正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从来不会说自己拿得起放得下。 苏眠忙凛了凛神,很快摆出客套笑容,远远回敬。 敬完之后,她便留下一句“enjoy”,转身就要离开。 却不想,她刚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人。紧接着胸口一凉,等她反应过来,猩红的葡萄酒已经在她香槟色裙子前襟留下狼狈的痕迹。 苏眠抬起头。 查夏一正捂着嘴做惊讶状:“啊,真是不好意思呀!” 身边紧跟着有人惊呼出声:“天哪,林小姐你没事吧?” 查夏一听见“林小姐”三个字,眸光一闪,掩在掌心的嘴角微微一翘,随即继续做着惊讶的姿态。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谁花痴兮兮地说了一句:“这脱西装的样子也太A了吧……” 不等苏眠反应过来,一件灰色呢格子西装已经送到她的面前,伴随着清冷的木质香。 苏眠的视线从西装转到脱西装的人。 陆斯晚穿着与西装同色系的马甲,身长玉立。 他的眸光往她胸前的酒渍一落,瞳孔微颤,开口时,声音带着克制的紧绷:“林小姐。” 月光朗朗,涛声阵阵。 甲板上的乐声人声,周遭走动的人影仿佛在这一刻倏然褪去。 苏眠看着眼前的陆斯晚,也不知为何,脑中忽然浮现他脱下宁城一中蓝白条的宽大校服,罩住被查夏一的小姐妹一桶水兜头浇下的她。 一道极轻的、酸溜溜的女声打破此时的沉默:“好希望被弄脏礼服的人是我呀……” 苏眠回过神,对上陆斯晚的视线,双手微微一动。 谁都没注意到,此时的查夏一怔怔盯着陆斯晚,眼睛都快红出血了。 第6章 就在这时,另一件黑色西服出现在苏眠视线之中。 原本要接过陆斯晚西装的手微微一顿,苏眠扭头朝黑色西装的主人看去。 来人大约三十左右,虽不够英俊,但还算长得周正,墨乌短发一丝不苟地朝后梳成背头。此时,他正含笑看着苏眠。 苏眠正感慨眼下这场面未免太修罗场,心下好奇这陌生男人是谁,冷不防从刚才开始一直做无辜白莲状的查夏一低低叫了男人一声:“张总……” “宏信科技张建国。”男人自我介绍,眼风都没扫查夏一一眼,只继续笑睨着苏眠。 查夏一咬了咬下唇,视线偷偷在陆斯晚与张建国之间转了一圈,脸上的尴尬与不甘差点连粉底都盖不住。 苏眠算是反应过来,合着这就是刚刚这几位姐姐妹妹口中,查夏一刚攀上的男人。结果现在这男人光顾着跟她搭讪,把查夏一晾在了一边,难怪查夏一眼睛都快绿了。 陆斯晚见斜刺里冒出来个程咬金,眸子微微一眯,朗声提醒苏眠:“林小姐,你裙子上的酒渍,需要尽快处理。” 张建国看了陆斯晚一眼,跟着说道:“我带来的人弄脏了林小姐的裙子,当然应该由我善后。” 苏眠:“……” 现在什么情况,两个男人在抢着向她献殷勤吗? 苏眠一时之间竟有点不知道该接哪一件。 无可厚非,接下张建国这件,一来能让陆斯晚难堪,二来,更是狠狠扇了查夏一一耳光,可谓是一举两得。 可偏偏,苏眠对陌生男人的衣物有心理障碍,再加上,虽然她记恨陆斯晚当初那句话,可要她在这么多人面前给陆斯晚难堪……她发现自己做不到那么心狠,毕竟他也曾带给她温暖与安全感。 苏眠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的“善良”点了个赞。 结果,不等她把点赞的那个大拇指放回原位,陆斯晚已经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将外套披过她的肩头,又将前襟微微一拢。 冷调木质香顿时将她包围,苏眠胳膊上立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下意识地要将衣服脱下,可陆斯晚像是早已料到她接下来的动作,修长的手指捏住西装前襟。 苏眠脱衣服的行为受阻,蓦地抬眼看向陆斯晚,却不想直直跌入他深沉的眼波。 “穿好。” 陆斯晚开口,带着几分强势。他看着她的双眼,熟悉感再次袭来。 因刚刚替她披外套,他几乎挨着她站立。春日晚风里,苏眠听到了暌违七年的熟悉声音。 咚咚咚。 随之而来的,是清晰的心跳,来自她自己的胸腔。 甲板上的乐队恰好演奏完一曲,乐声停下的间隙,苏眠也跟着回过神,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这一场脱外套的角力,最终以苏眠妥协而告终——没办法,她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与陆斯晚上演一场深情对视的偶像剧戏码。 更何况,刚才那阵错乱的心跳,似乎在提醒她一个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她对陆斯晚好像还有感觉。 真是要命! 苏眠一边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忘记前耻”,一边做好表情管理,冷淡地朝陆斯晚点头致谢,转身去洗手间处理胸前的酒渍。 她一离开,周围几位女士也很快散去。张建国将西装往肩上一搭,朝陆斯晚微微一收下颔,算是打了个招呼,不一会儿也往别处走去。 倒是查夏一,从头到尾看着陆斯晚,等人走净,她才往陆斯晚跟前挪了两步,试探:“陆斯晚。” 陆斯晚看向她,挑了挑眉。 查夏一只觉得心里像揣了一只兔子,她辗转于那么多男人之间,可心中一直有一道白月光,就是陆斯晚。只可惜,当初陆斯晚也不知道什么审美,只中意那个丑八怪。 想到这里,查夏一心中的兔子又变成了不甘。 她走近陆斯晚,抬头看着他,瞪圆了眼睛,又微微鼓起脸——这是她每次往朋友圈发自拍的表情,自认为又清纯又显嫩。 男人嘛,不就好这一口! “你还记得我吗?”查夏一又问。 陆斯晚轻笑了声。 查夏一自认为可爱地微微嘟唇,试图激起陆斯晚关于高中的回忆。 “记得。”陆斯晚想都没想,“不过,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矫情做作,明明满眼世故还酷爱装傻白甜的女孩子。” 查夏一拗出来的嘟嘟唇一下子僵在那里。 陆斯晚又道:“还有,我也告诉过你,我的心上人叫苏眠。”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查夏一回过神,抿抿唇,大步追到他跟前,不死心地问道:“陆斯晚,为什么?苏眠那个丑东西……” 陆斯晚眸光一冷,查夏一倏地咽回后面的话。 静默片刻之后,陆斯晚哼笑一声,低头转着左手尾戒,缓缓道:“查夏一,你家镜子都装了滤镜吗?智商道德文化素养没一样比得上苏眠,你有什么资格贬低苏眠,又有什么资格问我为什么?” 查夏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陆斯晚抬步要走,想了想又停住,补充了一句:“我从不对女人恶语相向,也从不点评女性的情史,因为那是她们的自由。但是你,查夏一,好自为之。” 查夏一用尽力气才没有羞耻得瑟瑟发抖。 可陆斯晚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离去。 此时,在洗手间处理胸口酒渍的苏眠并不知道陆斯晚居然还隔空夸了她一下。 查夏一这酒泼得可以说是相当完美——完美地毁掉了她这件高定,要不是陆斯晚将西装披在了她的肩上,就她胸前这块地图,根本没办法见人。 想到这里,苏眠就默默在心里给查夏一的名字画上了一个加粗的大框框。 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是颜栀打电话过来,问她怎么失踪了。 洗手间只有两个隔间,苏眠过去一一推开,见全都空着,这才放心大胆地开始跟颜栀吐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听她讲完,颜栀一个“卧槽”:“所以她泼了你一身红酒?这女人是不是有精神问题啊!” 苏眠倚着洗手台:“可不是,还跟我装白莲花,我都看到她那幸灾乐祸的眼神了!” 电话里人声一点点远去,应该是颜栀远离了人群。果不其然,颜栀跟她说:“我现在过去找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胸前那一大片就算有陆斯晚的西服挡着,也不方便呐!派对才刚刚开始呢!” 苏眠嗯了一声,跟颜栀说了在哪个洗手间后,便挂断电话,重新转向镜子,拿湿纸巾擦拭胸口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隔墙旁边,洗手间的门微微一响,苏眠以为是颜栀进来了,想也没想便开口:“你怎么这么快,飞过来……” 然而,后面“的吗”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她就在镜子里看到了查夏一的脸。 真是冤家路窄。 苏眠扯了下嘴角,算是打招呼,低头继续处理胸前印记。 查夏一刚刚在陆斯晚那儿受了挫,这会儿见到苏眠,想起自己刚才泼她红酒的壮举,也不知为何,心里莫名舒服了点。 可面子还是要摆一摆。 查夏一想了想,来到苏眠身边,一副小可怜样:“林小姐,刚刚情况太乱了,都没好好跟您道歉,真不好意思啊。” 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她有多柔弱纯真。 可苏眠不一样,她永远记得查夏一当初凌霸她时,那一脸狠样。 白莲花最让人恶心。 擦拭的动作渐渐停下,苏眠挑了挑嘴角,转过身,与查夏一面对面。 查夏一朝她脸上瞥了一眼,原本想观察她表情,谁知道这一眼看去,那日在商场见到她时的熟悉感再一次袭来。 查夏一眉心跳了跳,之前被她压下去的那个猜想再一次冒头。 就在这时,苏眠却上前一步,靠近她。 查夏一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可苏眠已经抬起胳膊,绕过她的脖颈,张开手掌从后面扣住她的后脑勺,以一个强势的姿态,与她几乎侧脸相贴。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查夏一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想挣脱,可偏偏,苏眠像是看穿她的企图,手掌用力在她后脑勺一按。 “林小姐,你……” 查夏一挣脱不开,正要开口与苏眠交涉。 苏眠却蓦地打断她的话,双唇贴近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査小姐,我天生脾气大,最爱手撕白莲。这次的事我记下了,今后你可要小心点。” 明明是威胁的话,可苏眠却翘着唇角,吐气如兰。 若刚才陆斯晚那番话是扯掉了查夏一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那么苏眠这几句话,成功地让查夏一身上寒毛直竖。 有那么一瞬间,查夏一觉得自己今晚一定犯了太岁,出师不利。 就在查夏一愣神之际,苏眠已经放开了她。 苏眠看看按过她后脑勺的右手,啧了一声,转身放到水龙头下,让清水彻底冲洗,仿佛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查夏一——碰你,可真是脏了我的手。 查夏一血气涌上头顶,差点站立不住。 苏眠烘干了手,不想继续跟查夏一呼吸同一口空气,拿起刚才被她搁在洗手台上的西装,利落地往肩上一披,朝外面走去。 因为苏眠披西装的动作,西装下摆甩到查夏一脸上。可查夏一却只侧脸躲了一下,随即瞪着苏眠纤细挺拔的背影,什么都不敢说。 苏眠到了外面,正碰上赶过来的颜栀。 颜栀用眼神问她怎么出来了。 苏眠脑袋朝后撇了撇:“姓查的在里面。” 颜栀翻了个白眼:“她可真是阴魂不散。” 两人说着,又顺着长廊去找别的洗手间。谁知,长廊尽头,又遇到熟人。 是张建国,刚从旁边一个房间出来。 “林小姐。”张建国上前打招呼,笑容得体。 苏眠内心不想跟他寒暄,可张建国既然已经招呼她,她也不好驳他面子,只好跟张建国握了握手,又对旁边不明所以的颜栀介绍:“宏信科技的张总,刚刚认识的。”说完,又看向张建国,“颜栀,我的闺蜜。” 颜栀与张建国握了握手。 张建国视线不动声色地在苏眠与颜栀脸上逡巡一圈,笑容更盛。 “林小姐,”张建国开口,“你裙子的事真是不好意思。” 苏眠没想到他还记挂她的裙子,一时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小事而已,张总客气了。” 张建国想了想,客气道:“我带来的人弄脏了林小姐的衣服,当然应该由我负责。” 他说完,微微一顿。 苏眠胸口跳了跳,总觉得他这句话后面还有别的目的。 果不其然,张建国接着说道:“我会承担林小姐清理礼服或者重制礼服的费用。林小姐,不如加个微信,后续费用问题,我们微信上讨论,如何?” 他殷勤地看着苏眠。 苏眠一下子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说实话,张建国的长相与身材实在不在她的审美点上。虽说他长相还算周正,个子不高,但也不能说矮,可苏眠总觉得他神色之间隐隐透着一股油腻。 她这边正思考着,忽然余光瞥见长廊另一端,查夏一从洗手间出来,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苏眠顿悟,人以群分,跟查夏一凑到一块儿的,能是什么正经货色? 那边查夏一一个抬眼,正好瞧见了他们。 苏眠灵机一动,拒绝的话在唇边拐了一个急转弯,转而变成了两个字:“好的。” 她拿出手机,大方地递上二维码,在查夏一走到张建国身边时,完成了加好友仪式,成功看到查夏一气得绞在一起的双手。 一种“原来客串一回绿茶竟然这么爽”的曲折爽感让苏眠一下子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她挽着颜栀,挥手与张建国这个炮灰告别,谁知一转身,竟看到走廊红毯的尽头,陆斯晚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苏眠拢了拢身上的西装,莫名产生了一种爬墙被抓现行的错觉。 作者:陆总is watching u~ 第7章 好在陆斯晚没有像八点档剧场里的男主,跟苏眠来一场“爱我还是他”的对峙。 他只深深地看了苏眠一眼,便旋身走出了船舱。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苏眠才回过神。 收回目光之后,她自嘲地扯扯嘴角。 人的感情可真是复杂,自以为可以风淡云轻,可事到临头,骤然乱了节奏的心跳却啪啪啪打脸。 一时之间,苏眠也没心思再去处理胸口的酒渍,干脆又拢了拢身上的西装挡住胸口。 可指尖一触到那略微粗糙的衣料,熟悉的木质清香便再次将她包围。 苏眠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与颜栀一起出去。 到了外面,带着海面湿气的晚风一吹,颜栀倒是忽然想到一件事。 “苏苏,你说陆斯晚还认识我吗?要是他还记得我,看到我跟你在一块儿,稍微一联想,不就能猜到了?” 苏眠想了想,不甚在意:“谁规定朋友只能1V1了?更何况,他猜到又怎样,猜不到又怎样,管我什么事?” 颜栀看她一眼,拎着她身上的西装袖子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就嘴硬吧。” 苏眠伸手将那袖子一压:“烦人。” 颜栀瞧她一眼,又说:“不然你跟他聊聊呗,我瞧他看你那眼神,又是好奇又是隐忍的,恨不得把你从里到外探究一遍,怪让人心疼的。” 海风阵阵,一缕发丝被风吹散,在颊边嚣张地飞舞。 苏眠抬手将头发往耳后一勾,心中也不知什么滋味,想了想对颜栀说:“我最讨厌别人说我不好看。不好看就是原罪吗?不好看就该被欺凌、被不公平对待、被嫌弃?我过不去这个坎。” 颜栀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苏眠倔得很,认定了一件事就很难改变主意。更何况,当初因为长相问题,苏眠被查夏一为首的那帮人嘲笑欺凌她也看在眼里,自然明白苏眠对“以貌取人”的厌恶。 更别说这个“以貌取人”的人是陆斯晚,这巴掌的确扇得够重。 所幸苏眠愿意对自己下狠手,咬着牙减肥护肤,这才有了现在光芒四射的“林小姐”。 想到这里,颜栀不免又有些心疼,揽着苏眠肩膀安慰道:“行吧,我尊重你的意思,既然你不愿意我以后就不说这些话了。” 苏眠点了点头,可心里还是因为“陆斯晚”三个字,乱成了一团麻。 另一边,陆斯晚离开船舱之后,便觉得心中郁郁,一想起苏眠巧笑倩兮地跟张建国交换微信,更觉得喘不过气来。 可他却没有任何阻拦他们的立场。 他活到二十四岁,出身优越,除了八岁那年横遭绑架,一路顺遂。毕业之后进入集团,更是所向披靡,连二叔陆和义都要忌惮他几分,却偏偏一再因为苏眠,遭遇人生滑铁卢。 陆斯晚喝了一杯红酒,压下心中起伏的情绪,一抬眼,又见吴元也一手抄着口袋朝他走来。 “听说你今晚英雄救美了?”吴元也打量他两眼,见他只穿着衬衫马甲,外套离奇失踪,更确定了刚刚听到的八卦。 陆斯晚扫他一眼,转身朝向大海。 吴元也趴到扶栏上,装模作样地感叹:“痴情种啊痴情种……哎,万一林灼就是林灼,你这么三番五次地吸引她,她真爱上你了怎么办?” 陆斯晚没作声,过了会儿,像是想起些什么,开口:“没有万一,她的眼神,我认得。” 吴元也啧了一声。 他在“爱情”这个课题上向来反应迟钝,说是感情淡薄也好,说是还没遇上那个人也好,总之,他不是很能理解陆斯晚这种分开七年仍然爱着,凭一个眼神就能认出对方的感情。 他想问个为什么,可转念又想起高三毕业那会儿从陆斯晚嘴里挖到的至理名言——她就是另一个我。 吴元也也不明白苏眠怎么就是另一个陆斯晚了,可感情这种事,多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也不好太多嘴。 吴元也想起这两天查到的资料,又道:“对了,你之前让我查的事,有点眉目了。” 陆斯晚抬眉,看向他。 吴元也道:“林家把林灼的信息藏得太好了,我托人打听这么多天,也只知道林灼七年前入学伯明翰大学,这些年除了学业之外,一直在做翻糖蛋糕。两年前拿到世界最具含金量的蛋糕大赛CAKE INTERNATIONAL金奖,此后一直为各界名流私人订制蛋糕。至于她大学之前的信息,一概不知。” 他顿了顿:“这么说起来,她的身份倒真有点可疑。可话又说回来,林家确实有一儿一女,当初跟林家夫妻一起去了英国。那苏眠又怎么会跑去英国,做了林家的女儿?而且还变得那么……” 他没说下去,只双手在空中比了两个男人都懂的对称S型。 陆斯晚一脚踹过去。 吴元也忙收起手,委屈巴巴地说道:“这不是还没确定百分百就是苏眠吗,你护什么犊子,我也就是这么一比划……” 陆斯晚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吴元也被他瞧得发毛,只好认怂:“行,不比划,这总行了吧?没见过这么霸道的啊。” 陆斯晚却道:“等你遇到就明白了。” 吴元也忙摇头:“得了,我还是别遇到了,这么全身心惦记着一个人,太伤!” 陆斯晚抬抬嘴角,自嘲一笑。 就在这时,吴元也朝他背后张望几眼,随即朝他挤眉弄眼。 陆斯晚接到信号,顺势转身去看。 甲板二楼有个小看台,也不知张建国是不是在苏眠身上装了追踪器,这会儿居然又在看台上与苏眠相遇,两人正微微低头,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吴元也眯眼瞧了会儿:“那不是宏信科技的张建国吗?” 陆斯晚视线从看台那副糟心画面转移,看向他:“你认识?” 吴元也点头:“当然认识啊!”顿了顿,他开始给陆斯晚解释,“你刚回来所以不知道,姓张的这两年刚刚崭露头角,兜里揣了两个钱,就开始人五人六装贵族了,换女人比换衣服都勤。不是,林灼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 陆斯晚却没理会他最后的问句,只把注意力放在了“换女人比换衣服都勤”上。 他再次转头看去,苏眠与张建国似乎聊得甚是投机,笑意盎然。 陆斯晚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等看台上苏眠牵着裙子走下楼梯,他便阔步走过去。 苏眠没想到自己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头顶就罩下一片阴影。不等她抬头,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入楼梯旁的小储藏室。 苏眠抬眼,意外对上陆斯晚轮廓分明的面庞。 苏眠怔忪一秒,但很快回神,嘴角挂起客套笑容。 “陆先生,有事?” 她抽了抽自己手腕,没成功,目光看向陆斯晚握在她腕间的手。 陆斯晚手掌微动,掌心下细腻的触感让他有一瞬失神。 “陆先生。”苏眠微微沉下声音。 陆斯晚回神松手:“抱歉。” 苏眠揉揉手腕,努力忽略刚才因为肌肤相触再次乱跳的心脏。 陆斯晚看着她,抿了抿唇:“你跟张建国……” 苏眠愣了下,没想到他把她拽到储藏室居然是为了问她跟张建国的事。 刚刚颜栀去跟几位太太小姐聊天,她独自到楼上看风景,谁想到张建国随后也上了楼。 两人意外相遇,又不算陌生人,自然聊了几句。 张建国问她回国之后有什么打算,苏眠便将自己要开翻糖工作室但还在选址的事告诉了他。毕竟有林太太在圈中替她铺垫,这事也不算什么秘密,张建国要是有心,自己也能打听到。 结果张建国就开始热心为她推荐地址。 苏眠虽然对他没那方面意思,但也不好生硬拒绝他的好意,便接了几句话。 这会儿听陆斯晚问起,苏眠心下明白他大概是看到什么,产生了误会。 可他误会跟她有什么关系?他这么贸然把她拽到储藏室问话,又是几个意思? 苏眠扯扯嘴角:“我的私事似乎用不着向陆先生报备。” 陆斯晚眼睫微颤,他天生一双多情眼,睫毛浓密纤长,眼中情绪掩在睫毛下,隐忍翻涌。 有那么一瞬间,苏眠不敢看他的双眼。 储藏室的空气像在一点点抽干,刚刚平息下去的心跳再一次狂乱起来,跳得她差点喘不过气。 苏眠伸手握住门把,打算开门出去。 却不想,一只大手抵住门板,成功挡住她的去路。 苏眠忽然恼火:“陆先生,借过。” 陆斯晚道:“张建国不是什么好人,跟他保持距离。” 大约是长期身居高位,他这话说得莫名带了点命令般的强势。 苏眠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因为他的语气、因为这张熟悉的脸,情绪开始失控。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呼吸,最后哼笑出声:“那么谁是好人,陆先生吗?”说完,又去开门,“麻烦让让。” 陆斯晚下颔一紧,抵在门上的手感觉到底下传来的阻力,像是在与他展开一场无声的角斗。 可苏眠的力气哪里比得过他,徒劳地拉了几下门,最终气喘吁吁地怒视他。 “陆……” “苏眠。” 陆斯晚打断她的声音,沉沉开口。 作者:今天发现“流年”小宝贝给我投了营养液,谢谢~~ 第8章 苏眠愣了一下,随即摆出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陆先生,你在叫我?” 陆斯晚双眸一眯,闪过几分探究。 苏眠心脏乱跳,可面上却强装淡定。她看着陆斯晚,想了想,又轻笑出声:“陆先生不会是交往了太多女孩子,把人名记混了吧?” 说着,她无辜地眨了眨眼,一双杏眼顾盼生辉。 “真是可惜了,我可不喜欢玩替身小游戏。” 话音一落,苏眠便利落转身,面对着储藏室门,再次拉了几下,试图开门。 可陆斯晚的手掌仍压在门上。 他个子高,苏眠一米六八的身高,也不算矮,再加上脚下十公分的高跟鞋,却仍比他低半个头。 这会儿他撑肘抵着门板,胳膊恰好从苏眠肩侧绕过。苏眠余光瞥去,只见他指节修长,末指戴着一枚银色尾戒,腕间一粒精致的金色舵盘形袖扣与白色衬衫相得益彰。 苏眠用力拽了几下还是没能打开门,耐心终于告罄:“陆先生,您这样把我困在储藏间,是不是有点不太绅士?” 她正要回头跟陆斯晚对峙,冷不防陆斯晚另一条胳膊一抬,大手从她腰侧绕过,压在了门上,以一个完全包围的姿势,从后面将她锁在了自己身前。 苏眠一个急刹车,控制住差点因为转身撞到他胳膊上的身体。 外面有浅浅人声和悠扬乐声,储藏室内却莫名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脖颈后面是他湿热的气息,苏眠下意识地连呼吸都小心起来,生怕一不留神跟他来一个肢体接触。 这算什么,欺负她打不过他吗? 苏眠懵了几秒,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空间太狭小,她似乎感觉到了他身上传来的体温,伴随着熟悉的木质清香,密密麻麻地将她包裹。 她想起来,他的身上一直都有这股清香,高中那会儿也是。 苏眠忽然觉得眼窝发烫。 七年里,她多少次因为他那句“苏眠长得不好看,跟她在一起别人会笑话我”,从噩梦中惊醒。 苏眠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她问妈妈:“妈妈,你觉得我哪里最好看。” 可妈妈抱着仍在襁褓中的妹妹,看都没看她一眼:“你哪里都不好看,丑八怪。”然后又亲亲妹妹,“还是我们浅浅最好看了。” 她人生中的第一声“丑八怪”居然是来自妈妈。 后来上了学,从男生们对她的冷淡戏谑,一些女生组团对她的嘲笑,苏眠终于真正意识到“丑八怪”意味着什么。 她不止一次看着镜子中黑黑胖胖的自己,向上帝乞求——让我瘦一点白一点吧。 然而,上帝却跟她开了个玩笑,随着进入青春期,她本就黑胖的脸又横遭青春痘的祸害。 所幸她智商高,每次轻轻松松就能考第一。 当她以全市中考状元的成绩考入宁城一中时,她告诉自己——长得不好看没关系,我好好念书,以后走科研道路也是不错的,这世上总有看实力不看颜值的行业。更何况,说不定以后能女大十八变呢! 可惜上帝就是那么爱跟她开玩笑,她还没来得及女大十八变,也没来得及走上科研道路,校园暴力就猝不及防地将她笼罩。 陆斯晚是照进她生命中的一道光。 他永远不会知道,高二深秋的那个晚上,当他一拳一拳揍在那个伙同查夏一一起设局骗她羞辱她的混蛋脸上时,她的心正噗通噗通地为他跳动。 就像他永远不会知道,他那句“苏眠长得不好看,跟她在一起别人会笑话我”,又将她重新打入黑暗。 宋婉仪生日会那天,林太太在盥洗室跟她说——你早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你可以拥抱阳光拥抱爱情。 只可惜,林太太不知道的是,她仍然是以前的她。只不过长大了的她学会了伪装,学会了用不在乎来掩盖在乎,用自信来遮掩自卑,用外表的强大来守护心中的怯懦。 现在的她,可以与查夏一正面battle,却仍然无法直面陆斯晚这道亮起又熄灭的□□,更没勇气质问他——原来你也嫌弃我,原来你也跟别人一样。 因为她爱过他。 爱让人坚强,也让人卑微。 苏眠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从纷繁的情绪中抽离,随后冷静道:“陆先生,我们林家虽然比不上陆家家大业大,但我爸妈还有哥哥要是知道我在外面被您欺负,一定会亲自上门讨要说法。陆先生,您也不想林陆两家因为这点小事结下梁子吧?” 陆斯晚将她禁锢在身前之后,便没有了动作。他垂眸看着她的发顶,回想自己拦住她的这些行为,似乎完全出于本能。若是非要找个理由,大概就是他不想让她离开。 这会儿听苏眠冷静地跟他分析利害,陆斯晚也不知为何,喉头拥堵得难受。 但他转念一想,这拥堵也不是这会儿才有,早在她问出那句“陆先生,你在叫我”时,他便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陆斯晚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低沉得像压抑着什么:“如果你不是苏眠,那么拍卖会上的《初雪》又是怎么回事?” 苏眠心脏猛地往下一坠。 《初雪》是她今年年初设计制作的翻糖蛋糕,以一男一女为主要人物,其中身穿蓝白校服的男生撑着伞挡过同样身穿校服的女生头顶,雪花簌簌落下,天地一片苍茫。 苏眠承认,这个作品的灵感来自于当年陆斯晚在寝室楼前问她的那句话,可她没想到这个作品最终会辗转落入他的手中。 苏眠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气定神闲:“陆先生,商业化创作而已。怎么,陆先生难道还相信这些收割少女心的东西?要是陆先生喜欢,我还可以替陆先生定制‘初晴’‘初雨’。” 抵在她腰侧的手骤然握拳,陆斯晚身体向她一压,声音几乎从喉咙里挤出来:“苏眠!” “我说了我不是什么苏眠。” 随着他的迫近,苏眠本能地将身体往前挤,却又被门板挡住去路。 周身的空气像是被他掠夺,苏眠闭了闭眼,最终咬了咬牙,曲肘往后一击。 陆斯晚眼疾手快,伸手截住她的胳膊。 苏眠趁他不备,一个旋身,逃出被他笼罩的空间,站到一旁,后背贴着木质隔墙,抿唇防备地盯着他。 陆斯晚怀抱落空,微微侧身,与她相对。 苏眠瞧了眼右前方的储藏室门,又看向陆斯晚:“陆先生,难道非要我把出生证明身份证护照全部拿出来,你才能相信我不是什么苏眠吗?” 陆斯晚没动,也没出声,只盯着她的双眼。 苏眠胸腔子里一阵乱跳,却仍强迫自己不要躲闪,直直地回视他:“陆先生,请自重。” 她说完,抬了抬下巴,一副“我已经跟你无话可说”的姿态。 陆斯晚下颔紧绷,双手握了握拳,最终往边上一让。 终于恢复自由,苏眠抬头挺胸,大步往门口走去。手握上门把时,明显察觉到身边的陆斯晚呼吸一滞。 苏眠只作不知,开门往外走去。 只不过,就在她跨步走出门口的那一刹那,又听陆斯晚在她身后僵硬开口:“苏眠,我找了你七年。” 苏眠闭了闭眼,脚下却丝毫没有停顿。 一直到远离储藏室,苏眠挺直的后背才终于卸了力。她快步走进船舱,找了一个洗手间冲进去。 正好快到鱼子酱品鉴会正式开始的时间,洗手间里没人。 苏眠走到镜前,双手撑着洗脸台,这才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双目通红。想起他刚才说找了她七年,苏眠又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为什么找她?还找她干什么? 七年前高中散伙饭的那个晚上,不止是她的光熄灭的晚上,更是扭转她整个人生的晚上。 苏眠垂下头,那些刻意被她藏起来的记忆又一次活跃起来,她的双手不知不觉地握成了拳。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打断她的思绪,是颜栀打电话来催她去主会场。 苏眠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对着镜子整理妆容,一边对电话那头说:“好,我马上过来。” 再出门,她又是高贵优雅的豪门千金林灼。 进了主会场,鱼子酱品鉴会已经正式开始。 盛装出席的宾客们正拿着玳瑁小勺,品尝会场正中央长餐桌上的鱼子酱。长餐桌旁,一支爵士乐队正为这场品鉴会伴奏。 酒红色晚礼服的宋婉仪仪态万千地站在桌后,与宾客们交流品尝心得。她身边的富态金发妇女,正是这次品鉴会鱼子酱的供货商。 宋婉仪为将这次的鱼子酱品鉴会办出水平办出腔调,颇费了一番工夫。找来的供货商也是英国目前最大的鱼子酱进口商之一,专为里茨饭店和王室供货。 苏眠隔着人群,远远看着巧笑倩兮的宋婉仪,也不知为何,脑中蓦然想起刚才听到的八卦——听说宋家打算联姻。 苏眠不由吐出一口浊气,再想起陆斯晚那句“我找了你七年”时,竟隐隐觉得好笑。 颜栀离开人群走到她跟前,见她神色古怪,不由碰碰她的肩膀:“怎么了?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苏眠回神:“没什么。” 颜栀朝餐桌那边抬抬下巴:“十二年产卵的白鳇鱼子酱,不去看看?” 苏眠摇摇头:“没什么兴趣。” 颜栀看她两眼,了然道:“我看你八成是心乱了。” 苏眠没吭声,颜栀知道自己猜对了,想了想,又帮她分散注意力,说起刚刚在餐桌那边的见闻。 “说起来那个宏信科技的张总出手还真大方,品鉴会刚开始,就花三十万买了两公斤。” 颜栀一边说着,一边陪苏眠去外面透气。 苏眠道:“张建国想挤进上流交际圈,只能想方设法在这种场合露脸。不过……这也太暴发户了。”顿了顿,“算了,不说别人了。” 说话间,两人又来到甲板。 这会儿大家都去了主会场,甲板上没什么人。苏眠百无聊赖地趴在护栏上,看着底下黑沉沉的海面。 颜栀道:“我刚刚看到陆斯晚把你拽进储藏室了。” 苏眠侧眸瞧她,默了默,又玩笑地在她腰上掐了一把:“看见我被他拽进去,你都不来救我!” 颜栀笑着往边上一躲:“我哪敢啊!万一你们情到浓处……” 她暧昧地挑了挑眉。 苏眠没说话,撇过头去,后脑勺对着她。 颜栀自知玩笑开过头了,笑嘻嘻地抱她:“好了好了,我又说错话了,别生气好不好?” 半晌,苏眠才开口:“倒也不是生气,只是觉得时过境迁,有些感情早已不像最初那样纯粹,没必要再揪着不放。徒增烦恼,太累!” 颜栀绕到她面前,戳戳她脑门:“你呀,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要是这会儿陆斯晚把心挖出来,告诉你他的心只为你跳动,他爱你的灵魂,不掺任何杂质,我看你还能保持现在这副清心寡欲的样!” 苏眠张嘴想要反驳,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突破口,想来想去,只好作罢。 却不想,颜栀却忽然盯着她身后的方向,一脸见了鬼的样子。 苏眠好奇想要扭头去看,颜栀反应过来,两手扒拉她的脸:“别别……” 可已经来不及了,苏眠回头看去,甲板尽头,宋婉仪如同一支绽放的玫瑰,正站在陆斯晚身边,笑着与他说些什么。 浩渺星河,壮阔大海,两人言笑晏晏,男才女貌。 苏眠眯了眯眼,回身看向颜栀,耸耸肩膀,一脸“你看我刚才说中了吧”的表情:“事实证明,的确是徒增烦恼。” 作者:明天临时改到早上6点更新,之后再继续每天18点哦,么么啾~ 另外,谢谢“Yui”宝贝和“魔都囡”宝贝给我投的营养液~~ 因为作者是在中午一点左右放存稿的,如果一点之后有宝贝给我投营养液的,我会在下次作话里感谢的,鞠躬~谢谢大家 第9章 苏眠说完之后,一下子又觉得心浮气躁起来,干脆拉着颜栀去二楼的观景台,眼不见心不烦。 另一边,陆斯晚却没看到悄然离去的苏眠。 他向来不爱热闹,回国之后接连参加宋婉仪的生日会和今天的派对,也不过是为了圈层交际,积累人脉。 L&M集团国内业务如今都由二房陆和义把持,虽说陆斯晚在陆老爷子的默许下,收割了L&M集团在美国与欧洲的板块,可国内大本营,依然是一场硬仗。除了陆老爷子之外,他还需要其他人脉支持。 遇到苏眠,哦不,她说她是林灼,算是意外惊喜。 只是也不知为何,她却不肯认他。 如果可以,他多想问问她,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这些年又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摇身一变成了林家二小姐…… 想到苏眠那决绝的态度,陆斯晚不由叹了口气。 他在生意场上向来手腕强硬,可面对苏眠,即使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就是苏眠,他却慌了手脚,逼得太紧怕吓到她,远远看着,又怕她跑了。 吴元也说“全身心惦记着一个人,太伤”,他深有感触。 可吴元也不知道的是,生命中若能出现这么一个人,即使为她受伤也甘之如饴,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幸运”。 “斯晚?”宋婉仪见他出神,试探着唤回他的注意。 陆斯晚回神,看向她,歉意一笑:“抱歉,刚才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宋婉仪抿了抿唇,虽说现在宋家光景大不如前,可打完招呼之后,就在她面前明目张胆走神的男人,她长这么大都没遇见过。 是她的美貌不够出众,还是她的魅力不够迷人?说实话,要是换了别的世家公子,她早就翻脸了。 可偏偏是陆斯晚。 陆家如今在商场上风头无两,无疑是绝佳的联姻对象;再加上,早在一年前宋婉仪就看过陆斯晚出席某经济论坛的媒体照,当场芳心沦陷。 宋婉仪沉了沉气,扬起娇俏笑容:“我在问你,陆爷爷最近身体还好吧。” 陆斯晚道:“挺好的。” 宋婉仪:“……” 这就没了?不表达一下对她的感谢,以及对她居然这么温柔体贴关爱长辈的惊讶吗? 宋婉仪等了一会儿,确定陆斯晚没有接着往下说的意思后,想了想,又抛出一个话题。 “对了斯晚,今天我听几个小姐妹说外面有关于你和我的传闻,你……” 却不想,她话还没说完,陆斯晚就“哦”了一声,体贴开口:“宋小姐说的传闻,我也听到了。不过宋小姐不用担心,我会安排人处理,绝对不会损害宋小姐的名誉。” 宋婉仪:……………… 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啊! 原本她只是想跟他聊聊关于盛传的两家联姻的八卦,顺便打探一下他的意思,结果这男人反应倒是快。 宋婉仪算是明白了,她也根本不用打探了,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呢——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绯闻。 偏偏还一脸和煦笑容,摆着为她着想的样子。 宋婉仪从小到大,不论家世还是长相,都属于人群焦点那一类,从来都只有男人讨好她的份,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为了跟男人搭讪,差点把面子都丢了! 她扯扯嘴角,娇俏变成了僵硬:“哦,那就麻烦你了。对了,我还要去里面看看,就失陪了。” 她说完,朝陆斯晚点了点头。 陆斯晚下颔一收,算是回礼。 居然连挽留都没有! 宋婉仪喉间一哽,要不是名媛修养在身后支持,差点当场翻白眼。 家世出众又怎样,长得帅又怎样,她还不伺候了! 宋婉仪挺着背大步往主会场走去,心里盘算着等派对散了,一定要跟小姐妹们好好吐槽一下陆斯晚这个自以为是的大直男! 陆斯晚却不知道宋婉仪心中这些弯弯绕绕。 这也难怪,他母单多年,本来就没接触过这些小女儿心思;再加上他这些年来心心念念都是苏眠,其他女性在他眼中约等于中性,他更不会主动揣度她们的心绪。 宋婉仪踢到他这块铁板,也算是命中注定。 ** 游轮回到岸边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码头早已排队停好各家车辆。豪车云集,灯火辉煌,整个码头都氤氲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苏眠与颜栀上了同一辆车。 车内暖气一熏,后背微微发汗,苏眠抬手将外套脱下。只是双手触到外套时,她忽然意识到,这是陆斯晚的衣服。 她居然忘记在下船之前把衣服还给他了。 “怎么了?”颜栀发现她的异常。 苏眠将衣服抱在膝头,冲颜栀使了个眼色。 颜栀立即反应过来,想了想道:“找个机会给他送回去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是这么说,苏眠却无声地叹了口气。 的确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她明明决定不再想他,不再跟他有任何牵扯,却因为一件衣服,又拉扯出一些不可名状的情绪。 倒也不是送不送回去的问题,而是她只要看见这衣服,就会想起他独特的体香,想起刚才被他禁锢在储藏室时,心头那隐秘的、如同蚂蚁啃咬般的麻意。 想到这里,苏眠连忙把西装扔到后排中间空出来的座位上,倒像是衣服有毒似的。 只是余光一扫,仍然觉得碍眼,正要伸手为这西装找其他去处。 却不想,颜栀像是看穿她的想法,抱起西装,人往中间一坐,随后又将西装往另一侧位子上一塞,用身体挡住苏眠的视线。 “这总行了吧?”她笑嘻嘻地看着苏眠。 苏眠见她笑得一脸了然,不由抱着脑袋呻|吟一声:“怎么办,突然好烦啊!” 颜栀伸出胳膊抱住她:“你就别想太多,跟着心走。” 苏眠叹了口气,低声道:“可是,我的心它究竟想往哪里走呢?” 这个问题,颜栀也答不上来,只好用姐妹的拥抱安抚她。 前头司机问苏眠:“小姐,去哪儿?” 苏眠报了颜栀的住址:“先送颜小姐回家。” 黑色宾利顺着返程的车流缓缓驶出。 在安管人员的指挥下,码头上分成了两个车队。 苏眠因为心中烦恼,支肘看着窗外。这会儿车流拥堵,大家都在龟速前行,好在他们这边的车队挪动速度明显比窗外隔壁那支队伍快,对比之下,莫名让人心生安慰。 苏眠正愣愣出神,车子已慢悠悠超过隔壁一辆墨绿色路虎。路虎降下的驾驶窗中,一张俊俏的脸映着流离灯光,进入苏眠的视线。 苏眠怔了两秒,随即脊背慢慢挺直,脑中像是电影回闪般,出现一连串断断续续的画面,最终停留在一段泛黄的回忆上—— 宁城一中的小树林里,秋叶落了满地,俊俏少年一脸讥笑地看着她:“苏眠,你也不照照镜子,跟我在一起,你配吗?” 苏眠感觉自己在这个泛黄的场景中飞了起来,像个局外人飞在空中,看着那个冒着深秋夜寒,穿着花光几年压岁钱新买的白色连衣裙,来向眼前男生表白的自己。 那个十五六岁的苏眠,黑黑胖胖,那件漂亮的白色连衣裙穿在她身上,更衬得她像一团鼓胀的黑糖发糕。 “黑糖发糕”难以置信地对男生说:“可你之前对我那么好,你还说你喜欢我……” 男生嗤地笑出了声,毫不掩饰讥讽:“我耍你的呀,你可真是又丑又蠢。” 苏眠看到“黑糖发糕”版的自己眼里聚满了泪水,用尽力气压抑住浑身的颤抖和难堪,她瑟缩着开口:“可是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啊,那正好,这份大礼让你记一辈子。” 男生奚落声刚落,小树林里骤然亮起无数手机闪光灯,一个个青春洋溢的身影,欢呼着出现在苏眠的视线中。 都是班上同学。 一张泛着油墨臭味的莆田系整容医院彩印广告纸甩在了苏眠脸上。 “原来现在痘痘也是整容项目之一了,真是替你这种满脸痘痘的人担心呢!” 为首的漂亮女生开口,正是查夏一。 围观的同学不约而同地哄笑。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扑到刚刚的男生身上。 拳头像雨点般落下,苏眠在同学们的尖叫声中看清了来人的脸,是陆斯晚。 陆斯晚像个天神一样,带着光出现在她面前,为她抵御所有羞辱与难堪。 “苏苏,你看什么呢,这么专心?”颜栀忽然开口,将苏眠从回忆中叫醒。 苏眠哦了一声,回过神:“没什么。” 再定睛往外看去时,他们的宾利早已超过了刚刚那辆路虎。 颜栀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了看,只看到一排慢慢挪动的车子。 颜栀只当她因为陆斯晚心神不宁,想来想去,提议道:“不然今晚去我家睡吧,正好颜星一直问我苏苏姐姐什么时候才能从手机里出来。” “不会吵到颜星吗?” “当然不会。”颜栀笑道,“他早就睡着了,刚刚保姆还发了视频过来。” 苏眠想了想,点点头。 今晚心绪起伏太大,又遇到太多故人,她必须找个壳来躲一躲。 林太太回了伦敦,东湖公馆那边空空荡荡没有人气,去颜栀家无疑是个绝佳的选择。 只是,想起刚刚路虎上那个俊俏男人,苏眠还是忍不住握了握拳。 “陈嘉树”这三个字与“查夏一”一样,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一道无法擦拭干净的阴霾。 只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10章 路虎车内,查夏一闷闷不乐地坐在副驾。 她原本计划派对结束后,便跟张建国回去共度良宵。谁知,张建国今晚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摆起了正人君子的派头,赶在派对结束之前与她告别。 要不是为了拿到这次参加游艇派对的资格,她早就跟张建国睡过,知道他在床上什么德性,她还真要以为他是个什么翩翩绅士。 可是,她辛辛苦苦陪笑陪|睡,结果就跟着张建国来派对转了一圈,未免亏得太大。 查夏一越想越不甘心,她妈妈从小教育她要放长线钓大鱼,她怎么都要在张建国身上多赚点本回来才行。 这么一想,她便暗自分析张建国今晚的异常之处,想来想去,苏眠的脸不知不觉又浮现在脑海中。 查夏一忽然回过味来,嘲讽哼笑。 原来是有了新目标,要开始拗专一多金又洁身自爱的成功男士人设了。 一旁的陈嘉树见她上车之后就气场低迷,终于忍不住问她:“怎么了,派对上玩得不高兴?” 查夏一回神,扭头看向他。 虽说张建国那里进展不顺利,可好在她还有一个随叫随到、唯她的话是从的陈嘉树。 想到这里,查夏一郁结的心情倒是微微得到释放,脸色也缓和许多。 “没什么,只是原定的计划出了岔子,有点生气而已。”她一边说着,一边吹了吹自己鲜红的指甲。 陈嘉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他当然知道她口中的“计划”意味着什么,他抿抿唇,没再说话。 查夏一半晌没听到他开口,问他:“怎么了?”顿了顿,想到些什么,微微一笑,倾身靠近他,“吃醋啦?” 陈嘉树没说话,他是个男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看着心爱的女人游走于其他男人之间?光是想到查夏一在其他男人身|下呻|吟,他就觉得心窝子上被捅了无数刀。 “一一,我们结婚吧。”陈嘉树忽然开口。 查夏一愣了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说什么呢?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嘉树,我,”她反手指了指自己胸口,“我跟那些普通女人不一样,只有众星拱月的人上人生活才配得上我。” “你想要的生活,我会为你创造。”陈嘉树道。 这不是他第一次跟查夏一提结婚,也不是第一次从查夏一口中听到这样的答案。 查夏一嗤地笑出了声:“嘉树,你现在的公司、你的人脉都是我和我妈妈给的,你凭什么为我创造我想要的生活?我可不想等我人老珠黄才过上想要的生活。” 陈嘉树嘴角下沉,查夏一的话无疑戳中了他的痛处。 没错,查夏一想要的是纸醉金迷、被所有人羡慕,可他却还要倚仗她跟她妈妈的资源。 说男性的自尊没有受挫,这是假的。 查夏一见陈嘉树沉默,想了想,又笑着将手放在了他的腿上,柔下声音:“嘉树,婚姻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直以来陪在我身边、从未离开的人,只有你一个。” 陈嘉树下颔紧了紧,目视前方路况:“我只希望有一天能靠近你的男人也只有我一个。” “嘉树,你拿走了我的第一次。”查夏一轻笑出声,随着手顺着他的大腿往上滑,她的声音也氤氲出几分媚态,“你要知足哦。” 陈嘉树蓦然低吟一声,踩了下刹车。 查夏一垂着头,轻抚着他,又想起些什么,问道:“你还记得苏眠吗?” 陈嘉树抽出一秒钟思考,也不知怎么的,脑中忽然闪过一道怯怯的声音——陈嘉树,我喜欢你。 陈嘉树“嗯哼”一声,也不知是因为此刻的愉悦,还是回答查夏一的问题。 查夏一只当他记得,又道:“当初那个丑东西被妈妈扔到英国,死不见尸的。你有时间找人打听打听,看看那丑东西现在在做什么,到底死没死。” 前面路口红灯,陈嘉树踩下刹车,脑门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查夏一也双颊酡红,鬓间濡湿。 车中散发着淡淡的腥咸味道。 陈嘉树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忽然想起曾有一个人,趴伏在地上,拽住他的裤脚苦苦哀求:“救救我,求你……” ** 到家之后,颜栀迅速给苏眠收拾出一间客房。苏眠洗漱完毕,想了想,又将那件被她随手扔在沙发上的西装挂了起来。 灯下,这件灰色呢格子西装更显裁剪优良。苏眠躺在床上盯着它看了会儿,脑中不自觉又冒出游艇上,陆斯晚朝她遥遥举杯的模样…… 睡觉睡觉! 苏眠赶紧强迫自己把陆斯晚从脑海中清除,关灯闭上了双眼。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苏眠刚打开房门,就听到一道奶里奶气的声音:“苏苏姐姐从手机里出来了?我要去找她!” 这声音苏眠耳熟,是颜栀的儿子颜星。 颜星今年七岁,正上小学一年级。苏眠还没回国时,每次跟颜栀视频,都少不了逗颜星几句,一来二去,颜星每次提起她,就说她是“住在手机里的苏苏姐姐”。 苏眠走到客厅时,颜栀正把食指竖在嘴边,示意颜星不要去吵苏眠。 颜星一扭头看到她,撒腿冲过来,亲亲热热地抱着她:“苏苏姐姐!” 他长了一张软萌小帅哥的脸,苏眠一下子被他这声“苏苏姐姐”叫得心都化了。 今早保姆请假,颜栀下楼去买早餐,临走前把颜星托付给苏眠。 苏眠满口应下,等颜栀一出门,就被颜星拽着来到他的专属活动区搭乐高。 “苏苏姐姐,你比手机里漂亮多了。”颜星坐在软垫上,一边扒拉收纳箱里的乐高零件,一边说道。 苏眠倒是没想到这小屁孩彩虹屁吹得这么溜,忙笑着回敬一个:“你也比手机里帅。”不过,她又想起一件事,开口,“星星,我跟你妈妈一样大,所以你应该叫我阿姨,不能叫我姐姐。” 颜星抬起头,鼓着小脸,特别认真地说:“只要是女孩子,比我大的就是姐姐,比我小的都是妹妹,所以你就是姐姐。” 苏眠:…… 这孩子,小小年纪嘴就这么甜,长大了还了得? 苏眠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过了一会儿,颜星扭头看看玄关,见门口还没动静,眼珠子一转,殷切地看着苏眠:“苏苏姐姐,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他乌溜溜的一双眼,就跟泉水中浸润过一样,苏眠哪里舍得拒绝:“问吧。” 颜星抿着小嘴,肉嘟嘟的小脸上带了些许不符合年龄的为难,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苏苏姐姐,你认识我爸爸吗?” 苏眠愣住。 颜星观察她表情,随后一脸失望:“你也不认识吗?” 说完,他又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苏眠心中某个角落骤然软塌,起身抱住这孩子。 颜星被她搂在怀里,手中还摆弄着乐高零件,过了会儿低低地说:“我不知道我爸爸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可我还是好想他。” 说着,他抬手揉了揉眼睛。 苏眠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头看看颜星,一时又在心中声讨起那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到了下午,颜栀送颜星去上补习班,苏眠也没继续在颜栀家中呆着,拎起陆斯晚那件西装出了门。 出门之后,苏眠搜了最近的快递点,直接将西装打包,同城快递寄到L&M集团大厦。 做完这些,苏眠才松了口气,颇有种送走一个大|麻烦的感觉。 谁知走出快递网点时,手机里忽然进来一条消息,居然是张建国。 苏眠点开一看,张建国在问她:“林小姐,我朋友有一个工作室准备转手,地段不错,要一起去看看吗?” 苏眠还以为昨晚他说要帮她推荐翻糖工作室地段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居然真放在心上了。只是,这“一起”两个字,不免让她遐想。 张建国的长相与流露出来的气场本就不在她的审美点上,再加上昨晚答应加他好友也只是临时起意,气一气查夏一。 苏眠想了想,礼貌回绝:“谢谢张总,不过工作室的事,家里有在帮忙参考。谢谢你!” 张建国很快发来一张笑脸,之后便没了消息。 苏眠将他的聊天框删掉,转而打电话叫司机来接她。 另一边,L&M集团总部六十楼的VP办公室内,陆斯晚刚刚结束一场会议,正坐在办公桌后闭目养神。 L&M集团VP办公室采用弧形全落地窗式设计,只要陆斯晚一转身,便可以俯瞰宁城整个CBD区域。 刘秉康在这时敲门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快件,眉头紧锁:“陆总,有您的快递,寄到前台,也没填您的号码。” 陆斯晚睁开双眼,因刚才的小憩,眸中闪过一瞬间的迷茫,但又很快恢复了往常的精干。 快件体积不小,陆斯晚没有网购的习惯,看了两眼,第一反应是吴元也的恶作剧。 “帮我打开。”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机对着快递拍了张照发给吴元也。 陆:[新情|趣?] 元小也:[啊?什么东西??] 陆斯晚愣了愣,随即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 就在这时,刘秉康已经拆开快递,从里面拿出了一件西装。 “陆总,是件衣服。”刘秉康说着,又仔细看了看,补充,“是您的外套。” 陆斯晚沉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忽然起身,快步走到刘秉康身边,捡起被他拆得稀巴烂的快递包装,到处翻看。 “陆总,您要找什么?” 刘秉康忙将衣服往沙发上一扔,小碎步跑回来,想要接过陆斯晚手中的快递袋帮他找。 陆斯晚却在这时停了动作。 刘秉康探头看了一眼,贴在快递袋上的破碎面单映入他的眼帘,所幸查件的二维码还算完整。 陆斯晚打开手机扫描,详细物流信息很快出现在屏幕上。他翻到最上面的寄件信息,复制寄件人号码,存到了通讯录中。 想了想,陆斯晚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移动,打下三个字,备注了通讯录昵称。 作者:谢谢“Yui”宝贝给我投的营养液~ 第11章 陆斯晚又把号码复制进微信添加好友栏,发现微信显示“用户不存在”,想来她是没有开放手机号码添加好友的权限。 陆斯晚只好作罢,只是心中难免生出些许遗憾。 刘秉康作为陆斯晚的得力助手,在一旁看着他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再加上刚刚从陆斯晚屏幕上看到的物流信息,心中早已明朗。 他一边感叹老板居然这么久了,连林小姐的手机号码都要通过这种方式弄到,一边看看沙发上的灰色西装,又觉得老板似乎有点开窍。 刘秉康正替陆斯晚的“脱单大计”操心着,冷不防听到一句“龚伯成回来了吗”,立刻打起精神:“陆总,龚总今晚的机票回国。回国之后,将会主持ULTRA BEAUTY新季度代言人的试镜。” 龚伯成作为二房陆和义那派的一把手,时任L&M旗下品牌ULTRA BEAUTY的运营总监。作为L&M主线品牌之一,ULTRA BEAUTY主打平价少女路线,目标客户为二十至二十五岁年轻女性。 陆斯晚身体往椅背一靠,右手转着左手尾戒:“代言人的人选?” 刘秉康报了几个当红小花的名字,最后又提了一个最近刚刚出头的流量小花:“还有一个叫孟熹微,是去年夏天某选美比赛亚军,话题度很高。”他说完,看了陆斯晚一眼,意有所指,“龚总已经跟孟熹微的经纪人约好,等他回国,就约孟熹微单独面谈。” 陆斯晚转着尾戒,轻嗤一声。 钱权色大概是男人毕生的追求,龚伯成有老婆孩子,可外面莺莺燕燕却从没断过。 陆斯晚对这种事一向嗤之以鼻。 他想了想,吩咐刘秉康:“重新安排行程,代言人的事我亲自处理。龚伯成那边,你看着办。” 刘秉康看他一眼:“是。” 作为陆斯晚的特助,没有人比刘秉康更了解陆斯晚心中的盘算。自从跟着陆斯晚回国的那天起,刘秉康就已经做好打一场硬仗,配合老板拿下整个L&M集团的打算。 现在陆斯晚打算截胡ULTRA BEAUTY代言人试镜,也算是正式发出攻城略地的信号。 刘秉康无声吐纳一番,做好了心理建设,冲陆斯晚弯了弯身,便出去处理其他事务。 ** 接下来几天,苏眠开始为她的翻糖工作室奔波。 林太太虽然远在伦敦,但仍不忘为她出谋划策,又托了宁城相识的几位太太帮忙,因此一开始的工作室选址,苏眠倒是没费太多劲。 这天苏眠和著名珠宝设计师刘太太看完一处房子,为了表示感谢,便邀请刘太太一起喝下午茶。 刘太太与林太太年纪相仿,看着苏眠时,眼中带着长辈看小辈的慈祥。既然是长辈,刘太太自然免不得打听苏眠的感情状况:“小灼,谈男朋友了吗?” 苏眠握着咖啡杯,摇了摇头:“没有,我现阶段的目标在事业,暂时没有谈感情的打算。” 她说话时,脊背挺直,双腿自然交叠,整个人都散发着优雅气息。 刘太太不动声色地看她两眼,心说到底是名门世家出来的姑娘,光是坐在那里就带着贵气。 刘太太笑道:“话是这么说,不过要是遇上谈得来的,也可以试试,事业和爱情也不一定非要分出个先来后到。” 苏眠冲她微微一笑,心里却冒出不祥的预感——刘太太不会要给她介绍男朋友吧? 果不其然,刘太太接着说道:“过段时间我会办一个酒会,到时候会有几家的年轻人参加。小灼,你也一起吧。” 苏眠不好拒绝,只能含糊点头,心里却盘算着到时候找个什么理由躲掉这场大型相亲活动。 接下来的时间,刘太太又与苏眠聊了一些爱情观和婚姻观,苏眠勉强打起精神应对。 所幸在她快要撑不下去时,颜栀的电话救了她。 苏眠拿着手机为难地看了刘太太一眼,刘太太善解人意地示意她接电话。 颜栀问她:“晚上有时间陪我一起喝酒吗?” 苏眠余光瞥了刘太太一眼,快速抢答:“什么?现在就让我过去,这么急?” 电话那头的颜栀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被人缠住了?” 苏眠道:“哎,你别急别哭。对对对……好的,等我这边结束马上过去。” 颜栀:“那咱们酒吧碰头,就在港罗湾那家棠黛。” 苏眠就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好,你别急,再等我一会儿。” 等她挂断电话,刘太太关切问道:“有急事?” 苏眠半真半假地说:“闺蜜出了点事,让我过去陪她。” 刘太太哦了一声:“那我不耽误你了,赶紧过去吧。” 苏眠像是得到特赦令,心情顿时一松,不过离开之前,还是向刘太太表达了歉意。 一个半小时后,苏眠已经在棠黛酒吧门口下车。 棠黛酒吧在港罗湾已经开了快十年,之前生意一直清淡,直到去年年底,来了一位驻唱女歌手,要颜值有颜值,要声音有声音,一下子拉动了棠黛的客流量,迅速占据了港罗湾酒吧顶流的地位。 这会儿夜幕初降,港罗湾华灯初上,绚丽流光下,红男绿女映漾着尘世繁华。 苏眠一进门就被乐声包围,中央舞台的驻唱歌手正在嗨声翻唱《三天三夜》,配合着酒吧闪耀的灯光,现场气氛一片沸腾。 就在苏眠找到位子坐下的功夫,歌声渐歇,歌手喝了口水,站在麦克风后微喘着为自己报幕:“接下来,为大家带来一首《火》。” 苏眠不由朝舞台看了一眼,唱歌的女孩子一身利落迷彩配短靴,看上去又酷又飒,又因为这热血沸腾的歌,多了几分小野猫似的性感。 更重要的是,这女孩子大概跟她一样,都是张惠妹的粉丝。 这边苏眠正百无聊赖地听着歌等颜栀过来,隔壁和身后的挡板后,似乎又有人坐下。 又过了一会儿,颜栀终于赶到。 苏眠为她倒了杯酒:“怎么了,店里生意出问题了?” 颜栀酒还没喝下,差点因为她这句话噎死,一边呛,一边“呸呸呸”,等呛完才说下去:“闭上你的乌鸦嘴!”顿了顿,她的表情又落寞起来,“是颜星。” 苏眠一挑眉:“颜星怎么了?” 颜栀叹了口气:“他今天又跟同学打架了。” 苏眠一愣,随即了然。 别看颜星长相软萌,却是个十足的暴脾气。过去几年,颜栀也不止一次跟她说过颜星打架的问题。 苏眠想了想道:“又是因为同学笑他没有爸爸?” 颜栀点点头。 虽说这已经不是颜星第一次为这个原因打架,可今天情况却与以往有些不同。 她接到班主任电话后,便去学校跟对方家长道歉,接颜星回家,路上自然免不了责备颜星几句,后面说得急了,话也就说得重了些。 颜栀对颜星说:“妈妈告诉过你多少次,不准再因为爸爸的事跟同学打架。你就是没有爸爸,就算你把同学打进医院,你也没有爸爸!” 说完之后,她就后悔了。 这话多伤人呐! 果不其然,颜星嘴一扁,大哭起来。颜栀只好停车,抱着他又是安慰又是道歉。 结果颜星却一边哭一边说:“可他们骂你是不要脸的坏女人!你是妈妈呀,我怎么能让别人骂你?你是妈妈,明明应该你保护我才对,可为什么每次都要我保护你……” 颜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苏眠讲了一遍,最后将杯中的酒一干二净:“太难了,苏苏,养育孩子太难了!是我对不起颜星。” 苏眠想起那天早上颜星问她认不认识他爸爸,不由也叹了口气:“你跟颜星的爸爸,还有可能吗?” 这个问题,颜栀倒是态度坚决:“绝对不可能。” 苏眠便也不再盘根问底,只拿起酒与她碰了一杯。 一杯酒喝完,台上的《火》也唱完了,酒吧内陷入一阵喧嚣之后的宁静,随着这短暂宁静而来的,还有隔壁卡座两个男人的交谈声。 “还没把林家小妞拿下?”一个陌生声音在问。 紧接着是一道耳熟的声音:“没,小处|女就是麻烦,约都约不出来。” 苏眠在听到“林家小妞”几个字时,心里就打了个突,想着该不会是在说她吧,结果后面的男声一出,她就一下子确定了,还真是在说她。 因为后面那道声音她记得,正是张建国。 颜栀也敏感地竖起了耳朵,听了还不够,又悄悄伸长脖子往隔壁看了一眼,随后跟苏眠交换了一个眼神——你没听错。 陌生声音又问,带着几分狎昵:“你怎么知道她还是处,这些名媛看着家教森严,可真要玩起来,比谁都疯!听说她还是从小在英国长大,谁知道是几手货。” 张建国哈哈一笑:“处|女这玩意儿感觉得出来。” “哟,改天教我几招。” 紧接着,传来碰杯的声音。 过了会儿,张建国哼笑道:“等我把她睡了,我看她还跟我傲。女人这东西,只要被睡过,就会对睡她的男人俯首称臣,尤其是小处|女。” 颜栀气得浑身发抖,差点要站起来一酒瓶子敲碎张建国脑袋,却被苏眠死死拖住。 颜栀压低了声音骂道:“妈的,现在癞|蛤|蟆的准入门槛都这么低了吗?!” 恰在这时,一名侍应生走过,苏眠伸手将他叫住,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谁都没有看到,苏眠背后那桌,陆斯晚握着一只酒瓶子,手背青筋凸起,却被吴元也拼了老命抱住胳膊。 “兄弟,你冷静点!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把他揍到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但千万别在这儿动手。人多眼杂,不好收尾啊!” 作者:感谢“Yui”宝贝投喂营养液 感谢“很瘦”“42223911”投喂地雷 鞠躬~ 第12章 吴元也真是又气又急,差点抱着陆斯晚喊他一声“祖宗”。 今晚这事儿也真是赶巧,前段时间两人各自忙碌——陆斯晚忙L&M集团夺权,完成从VP到CEO的进阶,而吴元也忙夜场蹦迪嗨皮,充分完善二世祖人设——好不容易今天陆斯晚有空,吴元也一拍大腿,对许久未见的基友表达了思念之情,随后两人便约在了棠黛喝酒。 谁知中途听到张建国那番话。 饶是吴元也这种见惯了男男女女排列组合的人,听完那番话也忍不住想骂张建国一句“臭吊丝”。 感情这事儿你情我愿互相尊重,结果这吊丝倒好,背地里意|淫人女孩子不说,还他妈用“性”侮辱。 中国改革开放都四十年了,二十一世纪也快过去四分之一了,没想到还有这种“魅力男士”存在呢! 要不是现在人多眼杂不方便,吴元也还真想跟陆斯晚来个双剑合璧,回顾一下高中当校霸那几年的风采。 所以说,吴元也特别能理解此刻陆斯晚的感受,他一个局外人都气愤如斯,更何况陆斯晚这个把林灼,哦不,把苏眠放在心尖上的人。 手下被他抱住的胳膊肌肉紧绷,吴元也又压低声音劝道:“兄弟,今晚这场子指不定多少圈内人,现阶段你的个人形象太重要了,千万别被你二叔抓住把柄。” 陆斯晚双唇几乎抿成一条线,默了会儿,终于扯扯领带问吴元也:“还打得动架吗?” 因情绪不好,他的声线也格外紧绷。 吴元也一下明白他的意思,打包票:“上刀山下火海,老子陪你!” 陆斯晚余光瞥了眼左后方隔板,冷笑一声,手中的酒瓶子算是暂时放下了,只仰脖干掉了杯中的威士忌。 吴元也默默在心里给张建国点了一根蜡。 他跟陆斯晚打小一起长大。 八岁那年,陆斯晚被绑架,死里逃生之后,陆老爷子就请了一名专业教练让陆斯晚学散打防身,与此同时,陆斯晚身边的保镖数量也肉眼可见地增加。 直到后来上了中学,陆老爷子才在陆斯晚的强烈要求下,撤掉了一部分保镖,只留下两名,像是隐形人似的跟在陆斯晚身边。 当然,陆斯晚这散打也不是白学的,甚至可以说为他与吴元也的校霸之路奠定了坚实基础。 要不是后来因为苏眠,陆斯晚一下子从校霸变成乖乖牌学霸,留下吴元也在制霸宁城一中的道路上独美,就凭陆斯晚和吴元也两人的长相和实力,也不知道会给学弟学妹们留下多少传说。 不过,当年陆斯晚“从良”之后,吴元也独美了一段时间,忽然觉得没意思,从此也走上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道路。 这会儿想到等下可以打架,吴元也顿时摩拳擦掌,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就在这边两人计划着如何教训张建国时,台上忽然传来驻唱歌手的声音:“请大家安静一下。” 这姑娘天生一把好嗓子,不但唱歌好听,说话也是中气十足,字正腔圆。酒吧宾客纷纷朝舞台看去。 姑娘在大家的目光中笑了笑,展开手中的纸条,继续说道:“刚刚我们的工作人员递给我一张纸条,是一位叫林灼的女士为宏信科技张建国先生单独点歌。” 自从这位驻唱歌手来了之后,棠黛就出了单独点歌的服务。因此,偶尔也有红男绿女来酒吧玩复古情趣,点首情歌送给对方,就好像多年前的电台点歌一样。 这会儿又出现单独点歌环节,大家自然习惯性地认为又是一出秀恩爱的戏码,立马有人开始吹口哨起哄。 忽然被点名的张建国心中却咯噔一下,与坐在对面的友人对视一眼,又扭头环顾寻找苏眠的身影。 吴元也也惊得一声“卧槽”,看向陆斯晚:“林灼,不是,苏眠……不对,林灼……啊呸,她不会真看上张建国了吧?不是,她也在这儿??” 他说着,抬眼四处搜寻苏眠踪影。 陆斯晚也从舞台收回目光,视线环视一圈,脸色微沉:“她不至于。” 话音刚落,就听台上姑娘继续说下去:“另外转达林灼女士对张建国先生的留言——” 她停顿两秒,成功吊足全场宾客的胃口。 随着她说出“张建国”三个字,一束聚光灯倏地投向张建国所在卡座,精准地打亮张建国的脸。 张建国本能地抬手挡住眼睛,等双眼适应光线之后,他才放下胳膊,发现全场的目光都随着聚光灯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像是缓解尴尬似的,抻了抻西装前襟。 “林灼女士托我转告张建国先生,出身平凡不是缺陷,暴发户也不丢人。但用性侮辱女性,实施性骚扰,就是你刻在骨子里的低贱。一首张惠妹的《母系社会》送给宏信科技张建国先生。” 驻唱歌手说完之后,便从容地将纸条塞进裤兜。 在场宾客听到这里也算反应过来了。 这群人里不乏跟苏眠他们同一个圈子混的,甚至还有之前参加宋婉仪游艇派对的人。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不过一会儿,林灼是谁,宏信科技张建国是谁,就立马在酒吧宾客中传开了。 人群窃窃私语。 随着一道道或戏谑或探究的目光落在全场唯一享受到聚光灯关照的张建国身上,张建国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热,背后也渗出了汗。 可众目睽睽下起身离去更难看,他只好强作镇定地坐在原位,微笑凝固在嘴角。就连刚刚跟他一起意|淫的友人也被大家的目光关照到,一动不敢动。 吴元也“噗嗤”笑出了声,拽着陆斯晚幸灾乐祸:“她挺厉害啊,张建国这人出身贫寒,白手起家。这两年有了点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很扭曲,我都听过不少他拗权贵人设、趾高气昂羞辱别人的光荣事迹。 这种人又隐忍又爱面子,私底下被人打了脸还能忍,可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打脸,我怕他没一段时间恢复不过来。这种‘杀人诛心’的办法,怎么给她想到的?” 陆斯晚脸上也终于重新有了笑容,颇有点与有荣焉的味道:“她一直很聪明。” 吴元也看他一脸“看我姑娘多牛逼”的表情,顿时一阵牙酸,不想再跟他继续聊天。 他猜想苏眠一定就在附近位子,又悄悄对陆斯晚说:“等这歌儿听完,咱们就去找她,怎么样?” 这话正中陆斯晚下怀,陆斯晚跟他碰了一杯,抿了口酒。 吴元也又道:“不过张惠妹这歌我怎么没听过,真有这歌?” 陆斯晚没说话,他知道苏眠是张惠妹铁粉,这首《母系社会》传唱度不高,大概也只有苏眠这样的铁粉才知道了。 吴元也正疑惑着,台上驻唱姑娘打了个响指,伴奏准备完毕。 一段钢琴前奏过后,绵厚有力的歌声在酒吧响起。 “我不会耕田吃草让人下注 什么理由发明什么叫马|子 难道是想让匹马为你生个儿子 …… 我笑得柔软,心却比铁还钢 …… 不要以为西装革履就是战袍 不要以为浴帽围巾就是渺小 信以为真电视剧里的那一套 皇上吉祥 简直可笑 ……” 每一句歌词,都像一个耳光,扇在了张建国脸上。 奈何他现在被聚光灯笼罩,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汗水顺着鬓角流下,可在全场所有人的注视中,他却擦都不敢擦。 擦了,就是露怯。 时间像是被凝固住,每一秒都那么难捱。张建国试探着抬抬眼皮朝周围看去,却见有人正对着他的方向捂着嘴笑。 张建国立马又缩回视线,被围观的难堪、羞耻,像是惊涛骇浪,在他身体里汹涌着,将他的大脑冲刷得嗡嗡直响。 随着歌曲进入尾声,对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人越来越多。 张建国跟只鹌鹑似的,坐在原位,喉间却像是被一只手扼住,藏在桌下的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宛如得了帕金森。 随着尾声充满爆发力的一句“皇上吉祥,简直荒唐无聊”,张建国终于克制不住,颤抖着扯开最上面的衬衫扣子,这才喘过气来。 相比于刚才的人模人样,此时的张建国显然满身狼狈。 一曲终了,余音回绕,酒吧宾客们齐齐“安可”。 聚光灯终于从张建国身上离开,张建国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经濡湿。 集中在身上的大部分目光终于随着聚光灯逐渐散去,张建国做贼似的观察四周,总算找到机会悄然起身,准备离场。 大概还没从刚才的刺激中回过神,他站起来的那一刻,膝盖忽地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依然有一小撮人看着他,张建国扶着桌角站定,努力让自己抬头挺胸,走出风格、走出水平,坚决不像一只过街老鼠。 谁知,刚刚走过一个卡座,张建国脚下忽然一绊,不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向前扑去,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围观人群又是一阵低呼,随着这声低呼,又将一群已经分散注意力的吃瓜群众吸引回来。 数不清的目光下,张建国趴在地上,半晌没回过神。 此时的苏眠却差点被酒呛死。 就在五秒钟前,深藏功与名的她跟颜栀看完热闹后,就互相碰杯庆功。谁知道,不等她把嘴里的酒咽下,脚边地板忽然“噗通”一声巨响,吓得她差点把酒喝进鼻腔。 好不容易缓过来,苏眠朝脚边一看,只见张建国像只乌龟一样趴在地板上。身后的隔板旁,还有一只没收回的脚,穿着铮亮的黑色皮鞋。 张建国往身侧看去,顺着光明正大伸在隔板外的脚往上看。 陆斯晚一脸和煦笑容俯视着他。 “真不好意思啊,腿太长了。” 作者:感谢Yui投的营养液~ 第13章 神他妈的腿太长了! 吴元也看着陆斯晚这波行云流水般的小学鸡操作,不禁目瞪口呆,看来爱情果然让人迷惑、让人幼稚。 可偏偏,陆斯晚与苏眠这番隔空配合,又让他莫名产生了一种高|潮迭起、层峦叠嶂般的极致观影感受。 这边吴元也正暗自感慨,陆斯晚已经淡然地收回了脚。 棠黛卡座隔板设得高,再加上他们这桌又在暗光处,因此吃瓜群众们并没有注意他们,只是齐齐把目光落在了摔了个大马趴的张建国身上,甚至还有人拿出手机拍小视频。 张建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他汲汲营营,好不容易攀到上流社会的边角,正是拗优雅贵族人设的时候,结果出了这么大的丑。 在场不少一个圈子里混的,今晚这事估计兜不住。 刚才他还想看看是哪个兔崽子绊倒他,然而一看到陆斯晚,就反应过来自己惹不起,只好吞下这口黄连。 与他一起来喝酒的好友也觉得自己倒了血霉,跟着一块儿丢人不说,还惹到了林家,也不知以后在商场上还能不能混下去。 张建国被好友搀起,虚张声势地扶了扶领带,又用余光深深地看了苏眠一眼,这才僵着脸往外走去。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众人渐渐各归各位。 苏眠却忽然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夏天打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汽水,无数气泡在这一刻从心底涌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向刚刚伸出那只脚的卡座看去。 另一边,陆斯晚像是有感应一般,身子微微一僵。他抬起头,顿了顿,又倏地站起身,朝后转去。 苏眠恰在这时抬起头,两道目光在空气中相撞,交缠出只有他们能感受到的火花。 苏眠一时五味杂陈,原来刚刚张建国那个大马趴,真是陆斯晚替她打抱不平。 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些陈年旧事又在心中翻涌——他帮她把加了料的水泼回去;他帮她赶跑路上无缘无故朝她砸石头的同学;查夏一率领全校同学孤立她,而他为她孤立了整个学校…… 一切好像都没变,可一切又都变了。 吴元也看到陆斯晚站起来的那一刻,就猜到隔壁可能坐了苏眠,跟着站起来一看,还真是! 这可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但是现在这情况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两人不说话? 吴元也大大的眼睛装着大大的问号,与坐在苏眠对面的颜栀交换了一个眼神。 在一串“画面是静止了吗”“我们要不要说点什么暖暖场子”“美女,我看你有点眼熟啊,你是我们班那个谁来着”的疑惑之后,吴元也一拍大腿,指着颜栀热情假笑:“啊,你不是那谁吗!我们高中同班来着,你还记得吗?” 颜栀立马反应过来,起身笑着回应:“对对对,我说你怎么有点眼熟,你是那个校霸吧?” 两人的刻意寒暄打破了几乎凝结的气氛。 苏眠回过神,拿起酒杯起身,朝陆斯晚大方一笑:“刚才谢谢陆先生替我出头,这杯酒敬你。” 听到生疏的“陆先生”三个字,陆斯晚便觉心上被剜了一刀。见她仰脖就要喝酒,陆斯晚手一抬,按住她的酒杯。 “谢意收到了,酒就免了。”顿了顿,他又开口,眸光幽深,“女孩子不要在外面喝太多酒,容易被欺负。” 他的手挡住酒杯时,末指触到了苏眠手背。手背上那丝微弱暖意,顿时让苏眠心中一颤。 她忙从善如流地放下酒杯,顺势躲开他的触碰。 陆斯晚收回手,拇指在尾指指腹轻轻一搓,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他垂了垂眸,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两排阴影。 吴元也再一次敏感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凝固,他的大脑瞬间被弹幕淹没 ——怎么回事,说话啊! ——卧槽怎么都不说话?我要不要做点什么? ——刚才不是还说要找苏眠吗,怎么人到了跟前反而没动作了? ——这就是爱情吗,克制而隐忍,近乡情更怯? ——如果爱情的本质是这样,那就让我一辈子单身吧! 颜栀也感觉到了场面很干,看着隔着挡板无声站立的两人,她算是真正明白苏眠说的“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是什么意思了。 陆斯晚她不了解,可苏眠这些年的一言一行都看在她眼里,苏眠的性子她早已了解得七七八八。 苏眠现在这状态,分明就是放不下、忘不了、不甘心、不示弱,整个爱恨交织。 颜栀当然知道被在乎的人扇一巴掌有多痛,可苏眠现在回到宁城,又与陆斯晚在同个圈子里,难保今后不再遇到。 长痛不如短痛,这纠纠缠缠的感情,倒不如趁今晚让他们单独来个了断。 这么一想,颜栀便看向吴元也,提议道:“那个校霸……我们俩找个地方单独叙叙旧吧,这么多年没见,还挺想你的。” 她笑靥如花,在暗昧灯光下格外诱人。 吴元也也不知怎么,心脏噗通一下,脑中有一瞬间空白,随后机械地点了点头:“好,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我也有点想你了。” 苏眠一听颜栀的话,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见她拿起包跟吴元也一起走开,苏眠一脸看叛徒的表情看着她。 颜栀却朝她眨了个眼,意思是让她慢慢解决。 苏眠叹了口气,解决个什么呀! 她回过头看向陆斯晚,想了想开口:“陆先生还有别的事吗,要是……” “苏眠。”陆斯晚对上她的视线,放在隔板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用力,“还不愿意认我吗?” 苏眠嘴角几不可察地一僵,随即慢慢扬起,绽放出一个轻盈的笑容。 “陆先生口中的苏眠,对陆先生来说,很重要?” 陆斯晚凝眸看着她:“像我的生命一样重要。” 苏眠心脏噗通往下一坠,心脏剧烈的失重感让她有一瞬间的晕眩。 像生命一样重要吗?那为什么还会嫌弃“生命”不好看呢?像所有那些因为她的长相嘲笑她、欺负她、轻视她的人一样。 她看向陆斯晚,他就这么殷切地盯着她的脸。 “见色起意”四个字蓦然在苏眠脑海中闪过,这个世界对长得好看的人真是充满善意。她变好看了,连嫌弃过她的人都忘记了自己当初的嫌弃。 男人果然都是肤浅的动物。 苏眠嗤地一声冷笑,带着赌气:“真是可惜了,我不是陆先生口中的苏眠。” 她说着,拿起包作势要走,见陆斯晚要来拦她,苏眠又正色道:“陆先生都要跟宋小姐联姻了,还来对我动手动脚,让人知道了,怕是不太好吧?” 说完,她便不顾陆斯晚瞬间愣住的表情,快步往外走去。 等陆斯晚醒过神,苏眠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陆斯晚忙拨开人群追上去。 苏眠一路走到了地库,今晚她来跟颜栀喝酒,就叫司机在地库等她。这会儿苏眠往后一看,见陆斯晚没追上来,便拿出手机给颜栀打电话。 电话那头倒是很安静,颜栀大概也离开了酒吧。 “这么快就聊完了?”颜栀问她。 苏眠硬邦邦道:“对,聊完了,你赶紧过来,我送你回家。” 只是这话说得,难免有些“我送你回家再好好教训你”的意思。 电话那头的颜栀咧了咧嘴,说着话就往地库走:“等等啊,我就来了。” 苏眠挂断了电话,也不知道车子停在哪里,又给司机发微信要定位。 谁知道,她刚编完信息,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键,腕上忽然一紧,紧接着一股大力将她往墙角一甩。 苏眠肩膀撞上墙壁,还来不及揉,下巴就已经被人狠狠掐住。 她被迫看向来人,居然是张建国。 张建国一脸狠厉和不甘,咬牙切齿地说:“我不就是说了你几句,你又没什么损失,你至于吗?啊?!” 苏眠被他掐着脸说不了话,可倔强的眼神却分明在告诉他——当然至于! 张建国也看懂了她的眼神,冷哼一声:“你们这些大小姐,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什么都不会还一个个金贵得不得了,别人说一句都说不得!得意什么啊!” 他说着,反手用手背拍了拍苏眠的脸。 这侮辱性的动作让苏眠气红了眼,奈何这边是监控死角,她平时近乎变态地控制饮食,这么多年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更是没力气与张建国对抗。 她徒劳地抬脚踢他。 张建国不屑哼笑:“像你们这种千金小姐,总有一天我全都操个遍!我让你们傲!” 妈的!这个臭吊丝! 苏眠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就在这时,头顶忽然笼下一道阴影,不等苏眠反应过来,压制她的力量忽然消失。眼前一花,张建国已经被一把拽开。 陆斯晚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放尊重点!” 张建国捂着胸口,一看来人,下意识地瑟缩一下。可下一秒,又带着豁出去的泰然。 是啊,林家他已经惹了,还差一个陆家吗? 张建国起身,报复一般,恶狠狠地一拳砸向陆斯晚。 在张建国的预设中,这次即使自己吃点亏,也要打得陆斯晚脱层皮。瞧陆斯晚这斯斯文文的样子,真泛起浑来,指不定谁占便宜! 可张建国没想到的是,陆斯晚是个练家子。他这一拳过去,非但没占到便宜,反被陆斯晚制住,一顿好打。 苏眠躲在一边,见陆斯晚动作狠厉,招招击中要害。也不知怎的,她的心脏噗通噗通跳乱了节奏。 这是他第二次为她打架。 第14章 吴元也与颜栀一起过来时,陆斯晚已经把张建国收拾得差不多了。 吴元也一个“卧槽”,颇有几分惊讶后的遗憾:“怎么单独先动手了,不是说好一起??” 说话间,颜栀也赶到了跟前,视线先在趴地上的张建国与一脸狠厉的陆斯晚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决定去问受到惊吓躲在一边的苏眠。 “怎么回事,怎么在车库打起来了?” 眼前情况太混乱,苏眠言简意赅:“他想报复我。” 她指了指地上的张建国,随后又看了陆斯晚一眼。 颜栀反应快,一下明白过来刚刚大约是一场“英雄救美”。 陆斯晚抬起手背擦了一下嘴角,虽说他打架专业,可难免还是被张建国那几下昏招伤到,嘴角破了皮。 吴元也搞清楚状况后,不解恨似的,又往张建国身上补了两脚。 颜栀一看张建国鼻青脸肿,担心事情弄太大,忙上去拦吴元也。 吴元也也不知怎么,颜栀一靠近,他便觉得呼吸急促,连手脚都不听使唤,只好乖乖地站在了旁边。 这会儿功夫,陆斯晚已经给刘秉康打完了电话。 苏眠见陆斯晚嘴角受伤,整颗心七上八下,想来想去,还是站到陆斯晚跟前,低低开口:“刚才谢谢你啊。”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陆斯晚的脸。 他肤色白,嘴角那暗红色的伤口格外显眼。 苏眠只觉得有一根细线绕着她的心脏转了一圈,随即又猛地抽紧。 真是要命了,她居然在心疼他! 苏眠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是因为她共情能力太强,等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她想了想,也不知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还是服从内心对他的担忧,正准备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一辆黑色迈巴赫已经弯过前方转角,稳稳地停到了他们跟前。 苏眠顺理成章地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刘秉康从副驾下来,一看当下这情况,又见陆斯晚脸上挂了彩,差点想跪下喊陆斯晚一声“小祖宗”。 “陆总,明天还有几个财经访谈,都是要露脸的……”刘秉康想了想,当机立断,“陆总,我这就联系赵医生,这边我来处理,您先回吧。” 陆斯晚没立时开口,只将刚才打架时脱下的外套挂在臂弯,凝眸看向苏眠。 苏眠听刘秉康已经在联系医生,干脆也打消了陪陆斯晚去医院的念头,转而说道:“陆先生,刘特助说得没错,你脸上的伤口要马上处理。改天我再郑重向你道谢。” 陆斯晚眸中闪过一丝失落,无奈在场人太多,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最后深深地看了苏眠一眼,这才上车。 苏眠也给司机打电话,黑色宾利很快赶到。 苏眠与颜栀上了车,又降下车窗跟吴元也挥了挥手,这才吩咐司机开车。 宾利与迈巴赫擦肩而过,从车窗望出去,吴元也正扒着车门跟陆斯晚说些什么,最后也跟着上了车。 苏眠不自觉地盯着后面那辆越来越远的迈巴赫,冷不防,耳边传来颜栀调侃的声音:“别看了,脖子都快扭断了。” 苏眠回神,目视前方,嘴硬:“谁看了?” 颜栀笑嘻嘻地凑近她:“怎么样,看到陆斯晚为你受伤,是不是有种心脏被人拧了一把,酸溜溜地痛的感觉?” 苏眠被她说中心思,倒也没再辩解,大方应下:“是啊,那又怎么样?换个人为我受伤,我也会有这种感觉。” 也不知是说给颜栀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是吗?”颜栀摆明了不信,眉眼弯弯,又忍不住戳戳她的脑袋,“你呀,就是只死鸭子。哎……我看陆斯晚对你挺好的,又帮你出头又帮你打架,你就试着重新接纳他又怎样?” 一听到颜栀这个明显胳膊肘向外拐的建议,苏眠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如果我还是以前的我,他还会这样对我吗?” “可即使是以前的你,他也一样帮你出头啊。” 苏眠一噎。 是啊,她以前那么丑,可他还是帮她出头。但是最终,他还是嫌弃她丑,觉得跟她在一起会被人笑话。 那么他当初对她的保护又是因为什么呢? 觉得她可怜,所以施舍她? 不,她才不要成为他眼中的可怜虫,也不愿接受他因为“跟她在一起不会被别人笑话了”而回过头来追求她。 苏眠抿抿唇,开口:“颜颜,我对感情的期望值太高了,我希望感情是纯粹的、高尚的,是两个灵魂的共鸣,不因任何外界因素为转移。 而且,我有我的骄傲,我希望在我喜欢的人眼中,我是一个与他平等的人,我不需要他的怜悯,我要他尊重且平等的爱。” 颜栀头疼地掐了掐眉心:“说真的,你这不是骄傲,你这是自卑啊……” 苏眠只觉得心头被砸了一记重拳。 颜栀道:“爱就是包含着怜悯和慈悲,因为爱你,所以会怜悯你的不幸,会对你慈悲,最后会捧上一颗对应形状的心,来填补你心中的那个破洞。” 她说着,捧住苏眠的脸,让苏眠看着她。 “苏苏,你要试着收起你的刺,现在有那么多人爱护你,林太太一家,还有我,还有颜星……你不是以前的你了,大胆一点,试一试爱与被爱又能怎样?” 苏眠垂下眼,那一瞬间,陆斯晚那双深邃的眸子又在她脑海中闪过。 心中一下子五味杂陈,苏眠一时之间竟找不出话来反驳,半晌才道:“那颜星他爸如果也为你打架为你受伤,你会重新接受他吗?” 颜栀表情顿时淡了下来:“他跟陆斯晚的情况不一样。”顿了顿,“而且他也不会为我打架为我受伤。苏苏,我吃过感情的苦,一个男人爱不爱一个女人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苏眠张了张嘴,又为自己为了回避问题而扯上颜栀感到抱歉,对颜栀说了一声“对不起”。 颜栀温柔笑道:“没关系啊,我只是觉得你心里有他,他心里也有你,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全世界六十亿人就像一大缸绿豆,而两个相爱的人是其中的两颗红豆。两颗红豆能在拥挤的绿豆中相遇,是多么大的幸运!” 苏眠张了张嘴,最后虽什么都没说,可心里对陆斯晚矛盾的戒备却不知不觉放下了许多。 颜栀下车之前,苏眠又问她:“你觉得世上会有真爱吗?” 颜栀笑道:“我相信真爱,只是不知道我自己能不能遇到。可如果你能遇到,作为你的好闺蜜,我会比自己遇到了还开心。所以,你让我开心一下好不好?” 苏眠鼓着脸在颜栀腰上掐了一把。 “我都怀疑你被陆斯晚收买了。” ** 陆斯晚把吴元也放下后,就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L&M总部大楼。 赵医生已经在办公室等候,等他帮陆斯晚处理完嘴角的伤口,刘秉康也赶到了。 赵医生出去后,刘秉康向陆斯晚汇报处理后续:“陆总,那位张总已经答应守口如瓶,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车库监控以及当时可能看到的车主也都排查了一遍,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刘秉康汇报完毕,陆斯晚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没什么反应。 刘秉康试着揣测他的心思,小声道:“陆总,您是在担心林小姐?” 刚刚在车库扫尾时,刘秉康才知道陆斯晚今晚打架是为了什么。 作为一名合格的特助,除了工作层面的得力助手外,刘秉康自知还需为老板的个人生活排忧解难。 前段时间他还在替母单二十四年的老板担心脱单大计,今晚得知老板为了追林小姐,竟然还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刘秉康欣慰的同时,又起了出谋划策的心思。 “陆总,要不要我明天替您和林小姐在国贸新开的法式餐厅订个位子,替林小姐压惊?” 陆斯晚却在这时睁开眼:“你很闲?” 刘秉康:“……倒也不是。” 陆斯晚掐了掐眉心,脑中却回闪着苏眠对他的抗拒与躲避,最后也不知联想到什么,又问刘秉康:“宋家的事,处理了吗?” 刘秉康立马明白他的意思,之前陆斯晚刚回国没几天,宋家就让人放出消息,说陆斯晚要与宋婉仪联姻。 这事儿陆斯晚从宋婉仪的游艇派对回来后,就吩咐他不伤宋家面子的前提下辟个谣,刘秉康也照做了,这之后陆斯晚倒是一直没问起过。 刘秉康也不知他怎么就突然想起这茬,忙应道:“已经处理妥当。” 陆斯晚眉心拧了拧,没再说话,转手给吴元也发了条信息。 陆:[女人对你产生了误会该怎么办?该怎么解释?] 奈何吴元也也是个母单,过了会儿才回复他—— 元小也:[抓住她的肩膀,让她听你说?] 陆斯晚脑中蓦地闪过对岸宝岛某著名影视明星的名场面,回复了吴元也一串省略号。 倒是刘秉康见陆斯晚微微苦恼的模样,满脸的跃跃欲试,就差问一句“陆总,您谈恋爱遇到什么困难可一定要跟我说”。 不过,陆斯晚却没有满足他的表现欲,收起手机,想了想,又把话题转到了公事上。 “龚伯成最近在做什么?” 刘秉康忙打起精神:“陆总,那天龚总回国知道ULTRA BEAUTY代言人的相关事务由您接受后,没说什么,只是以工作不力为名,开掉了一直以来负责这件事的相关人员。之后又请了病假,这两天一直在西郊别墅。” 陆斯晚不屑冷笑。 龚伯成在西郊别墅养了个小姑娘,据说是某戏剧学院校花。 他想了想,微微转着尾戒,吩咐刘秉康:“帮我约龚伯成一起吃饭。” 刘秉康应下,想了想,又道:“陆二总那边似乎对您接手ULTRA BEAUTY国内业务的事意见很大,正联合其他董事在老董事长面前据理力争。” 陆斯晚却轻嗤一声:“他们根本不知道L&M现在缺什么,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保全自己的利益。”他顿了顿,“这事不用管,董事长心里有数。” 刘秉康点了点头。 L&M发展到今天,旗下产品线却出现了断层。陆斯晚这次回国,有意将ULTRA BEAUTY从平价开发为轻奢,弥补L&M在轻奢线产品的空缺,同时解决L&M旗下各开价系列无意义重叠的问题。 这事陆斯晚还在国外时就开始着手,去年开春,ULTRA BEAUTY率先在北美上线轻奢系产品,就是陆斯晚的手笔。如今国内产品架构的变动,陆斯晚更是势在必行。 可惜陆和义却将内斗作为了当前目标,生怕陆斯晚这“皇长孙”的锋芒盖过了他这个“皇太子”。 刘秉康不禁感慨,同样都是老董事长亲自教养出来的人,若真算起来,陆和义作为老董事长的次子,还比陆斯晚多沐浴了二十几年的老董事长教导之光,怎么眼界和格局却比陆斯晚差这么多? 要不是知道陆和义与陆斯晚都是嫡亲的陆家血脉,刘秉康都要怀疑这两人至少有一个是抱来的。 陆斯晚却没留意刘秉康这些山路十八弯的小心思。 这会儿他安排完了工作,又忍不住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点开“小刺猬”三个字,手指放在了通话键上。 第15章 最终,陆斯晚还是没有拨通那个号码,也不知是怕被苏眠满身的刺扎到,还是担心夜已深,影响她休息。 过了几天,就是与龚伯成约定的日子,这场鸿门宴被安排在十安会所。 与宁城其他私人会所不同,十安会所由清末民初某高官府邸改建,实行邀请注册制,若非顶级名流,根本连门槛都碰不到。 中午十二点,十安会所内小桥流水,宁静温情。紫檀木屏风和随处可见的翠玉摆件诉说着会所雍容雅致的主调。 陆斯晚走进大堂,两男两女四名随行助理早已等在大堂。 身着红色旗袍的服务生上前迎接,刘秉康快步上前,与四名助理交代一番,便让他们跟随陆斯晚前往包厢,自己在大堂等候。 十二点十分,名为“碧云天”的包厢内,陆斯晚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前。 包厢内灯火通明,与外面一样,也是全中式的的装潢。角落里,低低地说着一段评书,正是《赵匡胤传奇》。 陆斯晚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看腕表,钻石镶嵌的表盘上,指针正一分一秒地走着。 不多时,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刘秉康在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龚伯成率先进入包厢。 陆斯晚换上客套笑容,只是笑意却未达眼底。 “龚总,欢迎。” 他嘴上虽然说着“欢迎”,可动作却一点没有欢迎的样子,只交叠着双手坐在原位,脊背英挺。 龚伯成今年四十有六,照理说,男人到了中年,身体发福、发际线后移两大问题总难以避免。 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L&M集团主营化妆品生产营销,工作环境与时尚圈娱乐圈密不可分,龚伯成作为ULTRA BEAUTY的运营总监,到了这个年纪竟依然头发浓密、身板挺拔,再加上五官还算俊朗,若是留个络腮胡,气质倒与先前圈中某狂拗“儒雅大叔”人设、最后却因性|丑|闻断送前程的男明星有几分相似。 待服务生上完菜,陆斯晚率先开口:“听说龚总病了,没有第一时间探望,实在抱歉。” 他说完,轻笑一声,那笑声仿佛是在胸腔里酝酿了一番,别有意味。 龚伯成脸上浮着笑,扯扯嘴角:“陆副总贵人事忙。” 他是陆和义的人,这两天虽然身在西郊别墅,心却始终挂念集团内斗。 得知陆和义正在联合其他董事与陆斯晚对抗,龚伯成虽没明着发表什么看法,可脸上却难掩春风得意之色,连带着对跟着他的小姑娘都比以往更温柔,哄得小姑娘情意绵绵地保证,自己是来加入这个家庭,不是破坏这个家庭的。 这次收到陆斯晚的邀请,龚伯成也自动理解为陆斯晚试图拉拢他,摆了摆架子之后,便欣然应下。 刚刚这声“陆副总”,也是龚伯成有意为之,旨在让眼前这年轻人知道这世间的赤橙黄绿青蓝紫。 陆斯晚慢条斯理地夹了一根小青菜放入碟中,对这称呼置若罔闻。 倒是身后的刘秉康以及四名助理,因这个“副”字凛了凛神,再看向龚伯成时,眼神里带了种“安息吧”的意味。 陆斯晚垂着头,目光落在小青菜上,话却是对龚伯成说的:“龚总这次在瑞士玩得开心吗?” 简短的一句话,连语气都不曾变化,可龚伯成却莫名听出了压迫感。 他一时猜不透陆斯晚这话什么意思,默然不语。 陆斯晚缓缓地抬起头,嘴角仍挂着笑意。 “龚总怎么不说话?” 龚伯成对上他的笑容,下颔一紧,随即又故作轻松地一笑:“陆总近期也准备去瑞士度假?” “我刚刚介入集团国内事务,背后还有董事长监督,哪有龚总那样的闲情逸致?”陆斯晚勾着嘴角,“我对瑞士度假没什么兴趣,不过,我对那边的离岸账户倒是很好奇。” 龚伯成握着筷子的指节微微泛白。 “龚总,怎么了?” 陆斯晚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龚伯成目光落在陆斯晚脸上,脸色沉沉。 陆斯晚缓缓放下筷子,筷子与筷架触碰,发出低低脆响,可这声音落在龚伯成耳中,却像低沉的丧钟。 包厢内除了角落里低低传出的评书,其他人几乎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龚总怕不是心里有鬼?” 陆斯晚缓缓开口,神色不变,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化。 龚伯成不知何时也放下了筷子,只是那只手却尚未彻底离开桌面,若是仔细观察,便可发现他指尖微微颤抖。 陆斯晚却一派从容,他朝身后招了招手。 一名助理将一份文件递到刘秉康手中,再由刘秉康打开,送到陆斯晚眼前。 陆斯晚下巴轻抬:“送去请龚总过目。” 刘秉康恭敬地将文件摊在了龚伯成面前,龚伯成一瞧内容,顿时脸色一白。 陆斯晚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左手的尾戒,缓缓开口:“权色交易,公款私用,离岸账户。龚总,这些资料送到经侦部门,后果你比我清楚。” 他说这些话时,从头到尾都带着笑意,仿佛只是在玩一个小游戏,而不是把控着对方的生死。 龚伯成下唇微颤,看向他。 “龚总琐事繁忙,ULTRA BEAUTY运营总监的职位工作强度太大,不如提前退休,听听评书、溜溜鸟,安享晚年。” “你……” 龚伯成颤抖着,扶着桌子站起来。 陆斯晚却稳如泰山。 龚伯成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浑身一颓,跌坐回椅子上。 包厢内的评书还在继续,仔细听去,正讲到赵匡胤杯酒释兵权。 他咬了咬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体面,昂首走出了包间。只是一出包间,他就不由地卸了力,后背微驼。 龚伯成往包厢回望一眼,陆斯晚正优雅用餐。 待陆斯晚放下筷子,刘秉康才捧着平板上前:“陆总,老董事长刚刚发邮件过来,让您放开手脚,不用顾忌太多。” 陆斯晚点了点头,他本就没打算顾虑太多。 只不过,龚伯成之后,还有数位高层等着他收拾,这无疑是场硬仗。 陆斯晚决定趁明天周末,去健身房洒点汗,保持充沛精力,再来迎接下周必将到来的集团管理层大地震。 可陆斯晚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到了健身房,他却没能如愿尽情挥洒汗水,因为他在健身房遇到了查夏一。 查夏一也没想到居然会偶遇陆斯晚。 这健身房环境很好,定位高端,就连年卡也卖得比别家贵。她在这里办了卡,主要也是为了邂逅宁城各位名流男士。 这会儿在健身房饮品柜前看到陆斯晚,查夏一先是一惊,随后又一阵暗喜。 虽说游艇派对那晚,她被陆斯晚毫不留情地拒绝,可陆斯晚的身份摆在那里,足以吸引她重整旗鼓,再试几次。 更何况,她高中那会儿就喜欢他,还曾因为他的冷淡回避,一度以为他是gay。倒是苏眠那丑东西,让她知道了陆斯晚到底gay不gay。 想到这里,查夏一将贴身的健身服往下一拉,隐隐露出胸前沟壑。她走到陆斯晚跟前,笑着打招呼:“陆斯晚,好巧。” 陆斯晚刚提了一罐可乐,单手抓着易拉罐,食指勾住易拉环,一个用力,便听到易拉罐“嗤”的一声,倒像是对查夏一的回应。 陆斯晚瞥了她一眼,目光毫无波动,甚至隐隐露出些许不耐:“有事?” 他说完,仰脖喝了一口可乐。 查夏一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冷淡受挫,想了想,一脸诚恳地对他说:“陆斯晚,我觉得你对我有误会,可以找个地方谈谈吗?” 陆斯晚奇怪地看她一眼:“查夏一,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即使有误会,也不必刻意解释。毕竟误不误会、解不解释,对你我没有任何影响,不是吗?” 查夏一:……………… 她一时竟分不清他是过于直男听不懂她的暗示,还是真的不想听她的解释。 就在她怔楞的几秒钟,陆斯晚已经毫不留情地转身。 查夏一心里一急,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去,一把拽住陆斯晚的手腕:“陆斯晚,你听我说好不好?” 她虽然急,可这话却仍说得轻轻柔柔,还带着几分楚楚可怜。若是其他男人,早就因为她这可怜巴巴讨好的模样,对她极尽温柔。 可偏偏,陆斯晚却在她拉住他手腕那一秒,眉头蓦地拧紧。他回头,带着几分警告:“放手。” 这不按常理发展的剧情让查夏一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不是,她从小因为一身牛奶般白皙的好皮肤,在同龄女生中占尽优势,上学时更是蝉联十几年校花称号。之后辗转于各路男人,又有哪个男人逃得过她的温柔乡? 陆斯晚他真的审美异常吗?? 不等查夏一反应过来,陆斯晚余光扫到门口进来的一个身影,眼睛一亮,顿时扭头朝门口看去。 苏眠没想到来健身房居然也能遇到熟人,她在入口处停住脚步,看了看两人,最后又把目光落在陆斯晚和查夏一牵住的手上。 她眸光转向陆斯晚,嘲讽一笑,留给陆斯晚一个“你死了”的眼神,提着手中的健身包,转身就走。 陆斯晚见苏眠离开,心脏一提,正要追上去,却想到查夏一还拽着他。 他用力一挣,将她的双手甩开。想了想,觉得提着半罐可乐追人不方便,飞速将另只手的易拉罐往她手里一怼:“拿着。” 说完,他便大步往外追去。 查夏一看看空空如也,哦不,留下一罐可乐的双手,差点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她一转身,蹬蹬蹬蹬往更衣室走。进了更衣室,又意识到手里居然还拿着陆斯晚喝了一半的可乐,气得用力往门口垃圾桶一扔。 易拉罐与垃圾桶的碰撞声让她微微解气,查夏一从柜子中找出衣物。也不知想到些什么,又拿出手机打给陈嘉树。 “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她语气不好,可陈嘉树对她却一贯耐心,这也是陈嘉树最让查夏一满意的一点——像条舔|狗一样,一切以她为中心。 两人刚在一起时,查夏一也曾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对不起陈嘉树。可仔细想想,陈嘉树的一切都是她妈妈和她给的,他对她的付出难道不应该吗?况且陈嘉树自己都甘之若饴。 更何况,她肤白貌美,少了陈嘉树一个,还有数不清的男人等着上位,只不过她都看不上罢了。再加上陈嘉树的出身,别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 劳改犯的儿子嘛…… 她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怎么算都是她向下兼容了吧。 电话那头,陈嘉树语气轻柔:“一一,再给我点时间。” 查夏一想起刚才陆斯晚追着林灼跑出去,一时之间,苏眠还是林灼,这个问题搅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查夏一语气更差:“这么点事你都干不好,你还能干成点什么呀?!” 电话那头传来一瞬间的沉默。 查夏一反应过来,又忍着气安抚:“你别多想,我只是太急了。” 陈嘉树憋了半晌,说道:“一一,我真的想不明白,苏眠大概早就死在伯明翰了,你怎么又突然想起来打听她的消息?” 查夏一脑中闪过林灼的脸,又想起陆斯晚对林灼的态度,不由一个激灵。 “让你打听你就打听,到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让你打听了。” 挂断电话后,查夏一坐在凳子上出了会儿神。 那个林灼会是苏眠吗? 不,不可能……林灼是美丽高贵的豪门千金,苏眠不过是个穷酸货车司机的女儿,还是个丑八怪。 可是,想起与林灼的几次交集,她都能感觉到林灼对她有敌意,这又是怎么回事? 查夏一握着手机,用力压抑住身体的颤抖,默默在心里祈祷 ——希望苏眠已经死透了。 第16章 苏眠一路走到车库。 之前张建国在地库挟持她的事,让她意识到光靠控制饮食保持身材似乎不太好,减肥这事还是得内外兼修,所以她才在这个健身房办了卡。 谁知道今天第一天过来就看到那碍眼的一幕。 倒也不是真觉得陆斯晚跟查夏一有个什么,毕竟当年陆斯晚看查夏一就像看瘟疫的样子,她还记在心里。 只是,她一想到陆斯晚跟查夏一牵了手,她就想把陆斯晚那只被玷污的脏手拿到八四消毒液里泡一泡。 苏眠越想越生气。 她一路踩着运动鞋蹭蹭蹭蹭往前走,一双气垫底的运动鞋,生生被她踩出了“千斤坠”“梅花碾”的气势,就差在地上留下一串深刻的脚印。 “苏眠!” 身后传来陆斯晚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苏眠在车前被他拦住。 她今天自己开车,是一辆低调的黑色卡宴。陆斯晚将她堵在驾驶门边,看着她:“苏眠,你听我解释。” 苏眠哼笑一声,也不知是不是意识到成年以前的自己太软弱可欺,现在的她完全走向了与未成年时的自己截然相反的方向。 每次一生气,她就没办法好好沟通,还特别喜欢在对方面前装高冷,摆出一副“我不听”的架势。 偏偏她还聪明得要死,总能找出对方的逻辑漏洞,不把对方辩驳得落花流水,让她出了心里的恶气,她就不会罢手。然后等对方被她伤到,黯然转身,她才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暗自神伤。 颜栀曾说她这得理不饶人的臭脾气,总有一天要自讨苦吃。 可苏眠当时反问她:“得理为什么要饶人?” 颜栀竟无语凝噎。 这会儿苏眠就抱起了双臂,下巴高高抬起:“陆先生,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必要解释吗?解不解释,对你我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不是吗?” 陆斯晚从高中那会儿就知道她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一看就通,就连看人也是如此。 她总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弱点,只要她有心,必定能一发击中,就像那天在酒吧捉弄张建国。 陆斯晚承认,苏眠这番话,成功地戳中了他的肺管子。 他甚至怀疑这是他的报应,就在几分钟前,他才对查夏一说过类似的话,这不,这会儿苏眠又把这些话送给了他。 陆斯晚深吸了一口气,见苏眠说完之后,转身就要打开车门,陆斯晚却一把将门重新推上,随即大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一转。 苏眠只觉得眼前一花,等她回过神来,眼前居然又是陆斯晚的脸。 看来她真的需要积极锻炼,增强体质了。 “陆斯晚!” 苏眠也不装腔作势喊他“陆先生”了,她一边直呼其名地警告一边抬腿踢他。可她这几个小动作对于陆斯晚而言,不过是小猫挠痒痒。不过几下,她就被陆斯晚压住手脚。 他屈膝抵着她的两条小腿,双手抓住她的手腕。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苏眠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笼罩,鼻尖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专属的荷尔蒙的味道。 苏眠脸一红,刻意屏住呼吸,这突如其来的暧昧让她不敢再乱动。 陆斯晚开口:“苏眠,你就不能……” 说着,他忽然觉得右手下的触感有些异样,还未说出口的“好好跟我说话”也随之消失在了嘴边。 为了进一步确认,他径直翻过她的手腕,低头去看。 一道与周边肤色格格不入的淡粉色疤痕,横亘在她的左手腕间。 陆斯晚只觉得瞳孔经历了一场地震,视线有一瞬间晕眩。 像是确认不是自己眼花,他拇指微抬,细细摩挲过那道微突的伤疤。 自从与她重逢以来,印象中她总是戴着腕饰,或是手表或是手镯。今天大约是为了健身,她身上一件首饰都没戴,只穿着低调朴素的黑色运动装,腕间这条伤痕便也失去了屏障。 “这是怎么回事?”陆斯晚问道,声音低沉。 苏眠却在他开口的一瞬间,猛地缩回手,另一手握着被他摩挲过的手腕,警惕地瞪着他。 “什么怎么回事,陆斯晚,你再动手动脚我就告你性骚扰!” 说完,她又下意识地将左腕那道伤疤捂严实,生怕再被陆斯晚看到。 可这番动作落在陆斯晚眼中,就成了对他的抵触。他只当她突如其来的凶狠又疏远的眼神是全然送给他的。 一阵无力感突然侵袭了他的身体,在胸腔子里四处乱撞,最后化作了满腔燥郁。 “苏眠,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知不知道这七年我为了找你,花了多少心思,失眠过多少个夜晚!你当初不告而别,对我又是多么大的伤害,这些你都知道吗?!现在你又变成林家二小姐林灼……苏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到底是谁?!” 因为心情烦躁,陆斯晚说话一句比一句急促,语气更是一句比一句重,落在苏眠耳中便全是责怪她的意思。 再加上他说完之后,扯了扯T恤领子,心浮气躁的模样,让苏眠也一下子情绪恶劣起来。 她该跟他说他那句“苏眠长得不好看,跟她在一起别人会笑话我”,在她心里划下了一道伤;还是告诉他那场散伙饭之后,她差点死在查夏一手里,然后被查夏一妈妈丢到了国外? 或许她还应该告诉他,在她被查夏一妈妈控制的那段时间,她还试图联系他,可就是联系不上。 明明眼前的人曾是她的□□,是她最爱的人。可过去早已在他们之间裂开一条峡谷,她在峡谷的这边,他在另一边。 “陆总是在质问我吗?”苏眠双手隔开陆斯晚撑在她身侧的双臂,与他保留出安全距离,随后轻轻一笑,“抱歉陆总,我们不熟。对于陆总的问题,我无可奉告。” 陆斯晚被她气到无话可说。 质问? 我们不熟? 无可奉告? 他承认他刚才语气是急了点,可就因为这样,她便重新缩回壳里? “苏眠,你别无理取闹。” 陆斯晚使劲压着脾气。 事实上,他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从小的成长环境、家庭背景,注定让他从骨子里透着骄矜。让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低声下气的人,苏眠是唯一一个。 他瞪着苏眠,苏眠也看着他。两人眸中映着彼此的倒影,可偏偏又都闪烁着两簇不服输的小火苗,像是互相较劲,等对方先认错。 半晌无语。 苏眠转身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陆斯晚醒过神,拍她的车窗。 苏眠却不为所动。 陆斯晚没办法,只好率先服软,隔着车窗对她说:“苏眠,这七年的事我暂时不过问。但是我跟宋婉仪从来没有联姻的打算,至于查夏一,更是误会,是她拉住了我的手。上高中时你就该知道,我绝对不会跟你讨厌的人来往。” 苏眠紧绷的神色蓦然一松。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可以发动车子直接走人,却愣是坐在车里听完了陆斯晚的话。 事实上,宋家联姻的事,她这段时间是有听到辟谣。而查夏一,她刚才猜到十有八|九是误会。 可猜到归猜到,苏眠还是觉得生气,或是少了点什么。 直到刚刚陆斯晚亲口跟她解释,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少的是什么。 少的就是他在她面前亲口否认,因为她猜到是她的事,而他的否认,则是他对她的保证。 苏眠承认自己小气到变态。可如果连跟她澄清都做不到,那她凭什么要重新接受他,让自己陷入再度失去他的不安? 相比从来不曾拥有,她更害怕“得而复失”。 陆斯晚见她虽然没回应,但也没急着发动车子,而且神色似乎也轻松不少,便猜到她已经听进去了。 陆斯晚想了想,又道:“今天的气可以消了吗?” 苏眠不由扭头看向他。 他什么意思,“今天的气”?难不成除了今天,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的气? 他是想气死她吗? 陆斯晚倒是没想气死她,只是对上她的目光后,弯了弯嘴角,说道:“过去的气,我等你有心情了,再慢慢跟我算。” 他说着,苏眠左腕的那道疤又在他眼前闪过。 陆斯晚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放在了锅上,不放油,开着小火慢慢煎。 看向苏眠的眼神不由更加柔和,掺杂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疼和保护欲。 苏眠睫毛微颤,脸颊莫名发烫,一边又暗自庆幸隔着车窗膜,他看不清她的脸色。 她低头发动了车子,陆斯晚往旁边一让。 苏眠想了想,又降下车窗,看着他说:“你一个大男人就这么轻易被一个女人拉住了手,不觉得太说不过去了吗?” 她说的虽然还是反问句,可语气明显没有刚才强硬。 陆斯晚接收到信号,柔软地弯弯嘴角:“是,不会再有下次。” 苏眠嘴角下意识地一翘,又很快绷住,最后轻嗽一声,勉强维持住高冷,说道:“希望不会再有下次。” 她说完,又升起窗户,将陆斯晚那张俊脸隔在窗外。苏眠移车出库,只是转弯彻底离开车位之前,她再次踩下了刹车。 车窗再次降下一条小缝,陆斯晚抬眼看去,只见小缝中伸出一只手,勾着小拇指,做出一个“拉钩”的手势,朝他晃了晃。 陆斯晚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后,也笑着朝她伸出手,做了个拉钩的动作。 苏眠看着反光镜中的他,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这才驱车离去。 陆斯晚站在原处,目送苏眠的车尾消失在出口斜坡处。 不一会儿,一辆不起眼的大众白色Polo从他身边驶过,紧跟着往出口开去。 ** 健身房车库里的这场“会谈”让苏眠保持了超久的好心情。过了两天,在刘太太的热情牵线下,苏眠终于把翻糖工作室的地址定了下来。 工作室位于瑞金路,是宁城最中心,寸土寸金的位置。 苏眠跟房东签了长租协议,办完租赁手续后,她又约了室内装修的设计师,讨论装修方案。 从设计师工作室出来已经华灯初上,她的车停在写字楼下面的车库。 苏眠到了车库,看到旁边车位上停了一辆白色Polo,她并未在意。只是开车门时,忽然听到身后Polo车门率先一响,随即腰后便抵上了尖锐利器。 苏眠浑身一僵,不敢再动。 耳后一道刻意压低的粗犷男声传来:“美女,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17章 一更 今日, L&M总部上演了一场大戏。今早陆斯晚一进办公室,刘秉康便立即下发通知。 各部门屏幕右下角几乎同一时间弹出浮窗, 邮件标题为——关于总经办各部门工作规章调整。 邮件正文声明, 即日起,L&M旗下品牌ULTRA BEAUTY原运营总监龚伯成辞职, 其所有工作由集团VP陆斯晚接手。同时,为提高工作效率, 工作时间内, 原总经办各部门领导需上交手机,一切内部外部联络, 皆通过座机与公司内网完成。 邮件一经发出, 众人哗然, 心明眼亮的自然明白这一举措的深意, 一时眼观鼻鼻观心,安分做事。 而总经办各领导办公室内,天花板上一直被当成摆设的摄像头纷纷开启, 精确对准办公区域。 不等各位“总”们反应过来,各独立办公室内手机信号集体消失,一时之间,所有手机沦为板砖。 各位“总”们抬头看看摄像头, 又看看电脑和手机, 顿时如坐针毡。 不同于总经办各领导办公室内的焦灼,VP办公室内的陆斯晚却神态悠然。 下午三点左右,刘秉康敲门进来:“陆总, 张总、赵总、孙总已经上交辞呈;吴总、方总目前按兵不动;其他几位正结伴在人事部讨论经济赔偿,律师已经出面。” 陆斯晚单手搭着窗前扶栏,抿了一口咖啡,神色淡淡:“随他们闹。” 刘秉康点头应下之后,便开始进进出出分派工作。 到下班时间,以龚伯成为代表的二房旧部集体进入辞职解雇流程,只剩几个年纪尚轻的,负隅顽抗。 陆斯晚不以为惧,任由他们耗着。 到了晚上,VP办公室倒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刘秉康一见来人,皮笑肉不笑地将人带到陆斯晚面前。 陆斯晚从桌前抬起头,笑得格外坦荡:“二叔来了,快坐。二叔病了这么久,身体好些了吗?” 来人正是陆家二房陆和义。 陆和义今年四十有五,正值壮年。 陆家的男人基因都不错,不论是已故的长房陆和烁,还是眼前的二房陆和义,都遗传了陆老爷子的剑眉星目。 当然,同样也是遗传自陆老爷子,陆和义面部轮廓略显平坦,身高也才一七五,与脸部线条深邃的陆斯晚一比,足足矮了大半个头,倒显得陆家到了陆斯晚这一代发生了DNA进一步改良。 不过面部轮廓与身高这两点,不足以构成陆和义的外形硬伤。此时的他穿着一身手工定制的高级黑色西装,难掩器宇轩昂。 刘秉康悄然退下,将空间交给这俩叔侄。毕竟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变成了叔侄交锋,说白了,是老板的家务事。 陆和义却站得笔直,对陆斯晚请他入座的话语置若罔闻。 陆斯晚也未觉得尴尬,只笑道:“二叔这样站着,倒显得我这个做晚辈的不懂长幼有序、尊老爱幼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仿佛真应了他自己说的这句话。 陆和义不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斯晚,你这次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北美跟欧洲板块还不能满足你的野心,非要回国跟你二叔抢?!” 陆斯晚抬了抬眉,身体往椅背一靠,神色从容:“二叔言重了,这个‘抢’字,我可不敢当。对了二叔,您跟二婶的感情还好吗?” 陆和义身子一僵。 要说陆和义最怕什么,排在第一的是陆老爷子,这第二必然是家里的老婆。 陆和义的老婆方可瑜也是名门出身,虽说比不上陆家,但方家世代经商,方可瑜不管是智力还是手段,都在陆和义之上。当初陆老爷子主动张罗这门亲事,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想替自己这资质平平的二儿子找个贤内助。 谁知道陆和义不但资质平平,花花肠子还多,跟方可瑜结婚没多久,就闹出捉奸在床的笑话。 方可瑜为了家族门面,没有跟陆和义离婚,可从此也对婚姻这玩意儿看开了,只要陆和义不玩到她跟前,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做不知。只不过她对陆和义的态度,直接从爱的教育,转变成了生的磨练。 别看陆和义在外面被人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陆二总”,实际上,名下所有动产不动产的控制权都在方可瑜手中。 陆老爷子也觉得对不住方可瑜,这么多年来,对方可瑜的这些做法都是不闻不问的态度。因此,方可瑜对陆老爷子倒满怀对父亲般的敬爱。 “你……你什么意思?” 陆和义背驼了几分,声音紧张。 陆斯晚轻笑出声:“二叔,别紧张。只是几天前我跟朋友聚会,有人拿了几张照片还有视频给我。我看二叔在外面玩得这么尽兴,还当是二婶给二叔开了特赦令。” 陆和义喉头吞咽一下。 这么多年,他早跟方可瑜达成了默契,要是玩到她眼前,那握在她手中的财产必然当场更名改姓。要真发生这种事,陆老爷子肯定不会为他出头,至于眼前这个侄儿,不拍手叫好都算他念及叔侄血脉亲情。 陆和义心中这么一转,气势顿时弱了下来。 陆斯晚挑起眉梢:“二叔要看看照片和视频吗?” 陆和义一口气没喘上来,缓了缓才摇头:“不……不了……你二婶那边……” 陆斯晚双手交叠腹前,一脸愉悦地看着他:“我看二婶最近替二叔打理资产,也挺操劳。这种小事,就不必叨扰她了。” 陆和义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对,对,不用叨扰她了。” 陆斯晚问他:“二叔还有别的事吗?” 陆和义看他一眼。 他哪里还敢有别的事,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先回家缩一阵儿,做几天二十四孝好老公。 这么想着,陆和义一声不吭地离开了陆斯晚办公室,只是与刚才进来时相比,难免少了几分意气风发,多了些许颓唐。 陆和义离开后不久,陆斯晚扯扯领带,莫名有些心慌。 他怀疑是自己这段时间工作强度太大,想了想,便将剩余不打紧的工作一推,起身下班。 到了楼下,天已经黑透。迈巴赫就停在L&M大厦正门口的两个罗马柱中间。 刘秉康小碎步跑去打开后座门,陆斯晚正要上车,忽然手机一震,进来一条新消息。 陆斯晚脚步一顿,目光倏地狠厉。 刘秉康在前面,一时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正回想这几天集团有没有出现什么负|面|新|闻。 却不想,陆斯晚已经绕到驾驶座,开门让司机下车。 刘秉康连忙关上后座门,跑到车前:“陆总,您要去哪儿?” 陆斯晚却没多说,只吩咐他:“原地待命。” 刘秉康见他神色冷凝,猜想出了大事,便也不敢再多言,后退一步为他让出出行通道,正色道:“是。” 陆斯晚一脚油门轰踩,车子便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去。 ** 苏眠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遭遇两次绑架,第一次是七年前,第二次是现在。 她被塞进POLO后座后,一块黑布就蒙住了她的双眼。一阵颠簸,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车门一响,绑架她的男人便粗鲁地推她下车。 双脚一落地,有碎石砂砾的挤压声传来。苏眠被推着跌跌撞撞往前走,凭感觉判断此时大约是在郊外。 果不其然,等到了目的地摘下黑布,双眼适应光线之后,苏眠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废弃仓库,鼻间全是发霉木料的气息。 仓库廊柱旁,一名长相周正的中年男子连同两个鸭舌帽社会人一块儿站着。 其中一个鸭舌帽,正是把她带来这里的男人。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七年前的经验,苏眠倒是格外冷静。她打量三人,暗自回想林家或者自己近期有没有惹到什么人,可想来想去,竟然只有张建国。 可林家的面子在那儿摆着,只要还想在宁城混的,就没人敢动林家的人。 张建国不至于有这么大胆子。 那会是谁? 可不管是谁,首先保证自己安全最重要。 苏眠看向三人,沉着开口:“不要伤害我,多少钱都没问题。” 为首的中年男人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他朝两个鸭舌帽男人一使眼色,两个男人会意,上前一左一右抓住苏眠,将她拖到廊柱边,用绳子一圈圈捆住。 苏眠挣扎了一下,可全是徒劳,她一个连续七年没吃过一顿饱饭的人,怎么抵得过两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 非但没抵过,还被其中一个男人甩了一耳光。 好汉不吃眼前亏,苏眠顿时老实下来,避免再激怒他们让自己吃亏。 为首的中年男人上下打量她两眼,啧了一声:“姓陆的那小子艳福倒是不浅。” 苏眠心中一个咯噔。 姓陆? 她身边姓陆的,只有陆斯晚。听这男人的意思,似乎她因为某些原因成为了陆斯晚的“替罪羊”。 苏眠一阵无语,她与陆斯晚的“旧账”还没清算,这就添上“新怨”了,也不知道她跟陆斯晚是什么缘分。 她正要说“我跟陆斯晚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抓错人了”,两个鸭舌帽忽然齐齐上前,其中一个打开了视频录像。 不等苏眠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另一个鸭舌帽抡圆了胳膊,又往苏眠脸上扇了一巴掌。 除了高中被查夏一凌霸,之后七年,林家对她如珠如宝,苏眠猛地挨了两个巴掌,整个人都有点懵。 偏偏她双手被反绑,毫无招架之力。那打她的男人又连着扇了她几耳光。苏眠耷拉着脑袋,耳中嗡嗡乱响。 直到男人停手,痛觉才慢半拍地涌上来,很快蔓延了整个脑袋。 苏眠只觉鼻子一热,有什么东西流淌而下。紧接着,嘴里也泛起腥咸,嘴角已经痛到发麻。 她抬眸看了三个男人一眼。 很好,这个仇她记下了,一定要还回去。 中年男人,也就是龚伯成,不知何时拨通了陆斯晚的电话,笑得好不得意:“陆总,刚刚的视频还满意吗?” 苏眠听到“陆总”两个字,不由凛了凛神,下意识地看向龚伯成贴在脸边的手机。 那头陆斯晚也不知说了什么,龚伯成轻哼一声,语气狠厉起来:“我要的现金马上给我准备好,还有我的护照签证一起带上。否则……”他看了苏眠一眼,笑道,“你的小女友就便宜我的两个兄弟了。” 龚伯成油腻的眼神成功让苏眠一抖,她看看两个鸭舌帽,顿时一阵恶寒。 与此同时,像是记忆的开关被触发,她的脑中蓦地浮现高三那年散伙饭后,查夏一带着一群女生把她绑到小巷子里,有人拿手机对着她,有人扇她巴掌,还有人对她拳打脚踢。 那些青春洋溢的女孩子们,她们忙碌地在她身上“各司其职”,可她们脸上的笑容却是那样统一而狰狞。 她们不约而同地咒骂她——丑八怪!肥婆!又黑又胖满脸痘还敢勾三搭四,真不要脸!贱|货! 最后,她像条狗一样,趴在当时唯一的男生陈嘉树脚边,拽着他的裤脚,苦苦哀求:“救救我,求你……” 也不知是被回忆还是现实刺激,苏眠脸色苍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垂下头闭上眼睛,拼命压抑住内心油然而生的不适。 她不停地暗示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这样才能在陆斯晚赶到之前与他们周旋。 龚伯成挂断电话后,一时春风得意。背着手哼了几声不成调的小曲儿,见苏眠神色惨淡,只觉得她被他的话吓住,顿时又从欺凌女人的行径中得到了扭曲的自尊与快|感。 他挑着嘴角看向苏眠,又吩咐两个兄弟:“给她喂点水,别弄死了。” 不等苏眠有所反应,其中一个鸭舌帽就一把抓住她头发,抬起她的脸,给她灌了几口矿泉水。 苏眠根本喝不进去,冰凉的水从她嘴角溢出,又洒到下巴胸口,还有些呛进了鼻腔。 她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龚伯成心情很好地啧啧两声:“陆斯晚那小子找女人的眼光倒是不错,漂亮是真漂亮,身材也不错。” 他忍不住伸手摩挲苏眠细腻的脖颈。 龚伯成派人跟踪了陆斯晚好几天,自那日在健身房车库见陆斯晚与苏眠形态暧昧,便将目标转到了苏眠身上,毕竟绑一个女人比绑一个大男人要容易得多。更何况,绑了陆斯晚的女人,他还能不乖乖就范? 这会儿陆斯晚果然在电话里答应了他的要求,龚伯成好得意,好色的本性就掩饰不住,看着苏眠,他便开始心襟荡漾起来。 龚伯成放在苏眠脖子上的手,成功让她恶心得瑟瑟发抖。一时之间,羞辱的回忆与现实交织。 苏眠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才勉强抵御内心的屈辱感。 “你知道我是谁吗?”苏眠闭着眼睛,强忍住呕意开口。 龚伯成哼笑一声:“我管你是谁,你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怕。” 他说着,又摸苏眠的脸。 苏眠侧了侧脑袋,躲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目光锐利:“林家你也不怕?” 龚伯成一滞,在宁城混了这么久,宁城有几个排得上号的林家,他一清二楚。 虽说林家从十五年前就随着业务转移,举家搬迁英国,可在宁城的势力依然不容小觑。更别说这两年,林家有意重新回国发展。 龚伯成自那日被陆斯晚免职之后,原想收拾手上动产不动产,举家去境外发展。谁知陆斯晚那小子嘴上说得好听,实则半条后路都不给他留,等他找律师处理财产,才知道名下所有财产都已经被冻结,而经侦那边,他也早已榜上有名。 龚伯成哪咽得下这口气,既然陆斯晚要斩草除根,那他也不让陆斯晚好过,这才有了今晚这一遭。 苏眠当然不知道其中曲折,只凭本能保护自己。 龚伯成虽说已经做好了亡命天涯的准备,抱着跟陆斯晚鱼死网破的心态。可现在居然又加上了一个林家,他突然后悔自己不长眼绑来了苏眠,只讪讪地将脏手从苏眠脸上收回。 他早该想到以陆家的背景,跟陆斯晚交往的女人底子必然不薄。 “原来是林小姐,”龚伯成皮笑肉不笑,“今天委屈林小姐了。” 苏眠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龚伯成的手机忽然响起,是陆斯晚发来一段视频。 龚伯成疑惑拧眉,但还是点了接收。 刚一打开,里面就传来欢笑声:“叔叔,这里真好玩!可惜爸爸太忙了,从没带我来玩过!叔叔,你真好!” 被这声欢笑唤回神智,苏眠抬起头看去,龚伯成侧身对着她,恰好让她看到了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游乐场梦幻的城堡,夜色与灯光交织,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对着镜头笑得开心。 龚伯成双手颤抖起来。 下一秒,陆斯晚发来语音通话。 “龚伯成,你动她一根手指,就永远别想见到你儿子。” “你安安分分把她送到我面前,钱和儿子都给你。否则……你知道你儿子有多喜欢玩过山车吗?” 这熟悉的声音让苏眠身子一顿,像是看到黑暗中照下一道光,苏眠莫名觉得心脏又活了过来。 至于龚伯成,早已面色灰败。 “你他妈疯了!!”他对着手机颤声喊。 ** 苏眠被送出仓库时,夜已经深了,山间传来断断续续的虫鸣。不远处,两盏大灯笔直地刺破黑夜。 苏眠眯了眯眼,身后龚伯成推了她一把,苏眠一阵踉跄。 她抬手挡了挡光,等视线适应了强光,这才看清陆斯晚正顺着两束强光,大步朝她走来。不等她反应过来,陆斯晚已经从龚伯成手中将她接过。 下一秒,一件泛着清冷木质香气的外套披在了苏眠的肩上,为她挡去郊外夜间的寒意。 苏眠立在陆斯晚怀中,不由抬头看了看他。他下颔线条坚毅,莫名流露着让她安心的味道。 龚伯成早已满身颓丧,他看了眼陆斯晚,勉强扯了扯嘴角:“陆斯晚,你行啊!” 陆斯晚揽住苏眠:“拿女人出气,龚总真是比我想象中更不要脸。” 苏眠:………… 这两人居然还聊上了,他们再聊下去,她可能就要断气了。 像是接收到她的腹诽,陆斯晚微微弯身,一手托着她的后背,另一手从她腿弯穿过,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苏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反应过来,陆斯晚已经将她抱到了车边。 车内暖气熏来,苏眠微微缓过神。耳畔蓦然响起警笛声,夹杂着龚伯成的癫狂怒骂,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车厢灯照亮了她五彩斑斓的脸,陆斯晚瞳孔一缩,双唇微颤,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却只说了一句:“苏眠,对不起。” 他扶着车门的手微颤,骨节突出。 苏眠原本有一肚子话想质问他,比如——我怎么就成你小女友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被你连累?你倒是跟我说说还有多少惊喜等着我呢! 可在他这句对不起之后,苏眠却将这一肚子话咽了回去。 看在他这么诚恳道歉的份上,等她恢复体力了再跟他算账吧。 去医院的路上,苏眠一路昏睡。在昏睡中,她做了一个遥远的梦。 梦里又是高中,宁城一中教学楼的天台寒风猎猎。以查夏一为首的三名女生将她堵在墙角,不怀好意地问她:“你说你的脸是不是从月球表面得到的灵感啊?还有你的身材,你是猪吗?” 这话一出,几人便嗤嗤地笑起来。 的确,与查夏一她们相比,苏眠又黑又胖,还长了一脸青春痘,全然没有十五六岁青春美少女该有的样子。 苏眠讨好地看着她们,因为妈妈跟她说过——为什么她们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一定是你有问题! 既然是她有问题,那么她假装不在意,努力讨好她们一定不会错吧,一定不会再被她们欺负了吧! 苏眠一脸羞赧和木讷地抓了抓后脑勺,没说话,努力扬起嘴角。 查夏一啧了一声:“你可真乐观,要是大家都像你这么乐观,估计抑郁症都能灭绝了。” 另外两个女生拽了查夏一一把:“好没劲,我们走吧。” 查夏一抱着胳膊,大概也觉得一声不吭的苏眠没意思,可苏眠的一声不吭莫名又让她有种挫败感。 临走前,查夏一又冷笑着说道:“不就是成绩好点吗,嘚瑟什么啊!像你这种丑东西也只能靠读书出头了。” 等她们离去,苏眠才蹲在墙角,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梦里的她似乎又分裂出了另一个灵魂,另一个灵魂在对她说:“不要哭,要打回去。你的退让不会有任何回报,她们欺负你是她们的错,跟你无关,打回去!” 像是对另一个灵魂的附议,耳畔又出现一道声音:“既然这么难过,为什么要假装不介意?” 苏眠抬起头,陆斯晚双臂一撑,跳过矮墙来到她面前。 那是同班一学期来,陆斯晚第一次跟她讲话。这个高冷又霸道的少年,披着漫天云彩出现在她面前。 即使苏眠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在做梦,可还是不受控制地为这个梦境心跳加速。 下一秒,梦中又传来两个男人的声音。 “陆总,龚伯成刚被拘留,我们这边律师已经出面。” “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 “是,陆总。我会跟律师打好招呼。” “龚伯成的儿子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小家伙至今还以为是爸爸的同事带他去游乐园,还嚷着明天再带他玩。” 陆总?什么陆总?他们还在读高中,哪里来的陆总? 哦不对,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她也不是以前那个让人随便欺负的苏眠了。 那个一直羞辱她、凌霸她的查夏一,她要打回去,狠狠地打回去! 苏眠在梦中高高地扬起了手。 啪—— 于是,看到苏眠在睡梦中不安地挣扎,刚好俯下身准备安抚她的陆斯晚,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耳光。 第18章 陆斯晚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还闭着眼, 但手下却毫不留情的罪魁祸首。 就在他思考到底是什么梦,让她气得直接甩耳光时, 苏眠终于慢悠悠地从“出了一口恶气”的通体舒爽中转醒。 一睁眼, 看到捂着半边脸的陆斯晚,她懵懂地眨了眨眼, 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难怪梦里打人的触感那么真实,难怪她觉得查夏一那张甩饼脸的触感比看上去紧实多了, 难怪…… 苏眠张了张嘴, 歉意涌上来,她忽然不敢直视陆斯晚的双眼, 默默撇开眼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啊, 我不是想打你。” 谁知, 刚说完, 双颊就因为扯动肌肉一阵刺痛。 苏眠“嘶”地倒抽一口冷气,今天被绑架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 陆斯晚见她疼得下意识皱起脸,却又因为扯到脸上伤痕而更痛的样子, 忙抓住她要去碰脸的手:“上了药,别乱动。” 他俯着身,苏眠躺在床上,莫名有种被他整个儿笼罩的感觉, 心脏也跟着噗通噗通地乱跳起来。明明刚才还不烫的脸, 这会儿也跟着了火一样,一溜地烫到了耳根。 苏眠下意识地缩了缩被他握住的手,等陆斯晚放开, 她才轻嗽一声:“你也上点药,不然脸就肿了。” 却不想,陆斯晚嗤地笑了一声,坐回床边椅子上,看着她,眼中满是好奇与兴味。 “你怎么变得这么凶?” 苏眠眼睛转了转,如果只有变得凶才能保护自己的话,那她为什么不凶一点? 不过这话她倒是没跟陆斯晚说出口,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跟他说了之后,会显得她很弱。 她不喜欢别人觉得她弱。 陆斯晚见她不答,又问她:“刚才打得这么用力,手疼吗?” 苏眠愣了下,用一种“他该不会是被她打傻了吧”的眼神看了他几眼。 不止苏眠,从刚才那一巴掌开始就震惊到让自己做个安静的透明人的刘秉康,也用一种“老板是不是傻了”的表情看了陆斯晚一眼。 他与陆斯晚共事这么久,见惯了他在商场上杀伐果决、笑里藏刀的样子,也见过他对狂蜂乱蝶冷脸拒绝的模样。当然,他更知道在今晚之前,老板作为一个母单,为林小姐苦恼的状态。 之前刘秉康还一直担心老板恋爱商为负,这么久了居然还没进展。可就在刚刚,“老板是不是傻了”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转后,紧接着又闪出“老板真是高明啊”这几个字。 毕竟这种挨了打还关心打他的人手疼不疼的样子,哪个女人顶得住? 刘秉康欣慰地在心里为陆斯晚竖了个大拇指,顺便再添一把火,拿来刚刚医生开的舒筋活络的药,笑道:“是啊林小姐,您的手疼吗?”转头又看向陆斯晚,“陆总,不然您帮林小姐上点药吧?” 苏眠突然有点怀疑是自己刚刚被那帮人打傻了。 陆斯晚倒没刘秉康想得那么复杂,他只是遵从本能,因为看到苏眠掌心通红,想问便问了。 这会儿接过刘秉康手中的药,用眼神征求苏眠意见。 苏眠连忙摇头:“不用不用,你们真是太夸张了。” 陆斯晚将药放到了床头柜,又问苏眠:“饿不饿?” 他这一问,苏眠还真觉得饿了,不由点了点头。 陆斯晚转头吩咐刘秉康:“买一份小排粥,一笼生煎,两个蛋挞。” 刘秉康点点头,正要应下出门,却不想苏眠出声叫住了他。 “等等!” 苏眠看了眼对面墙上的钟,已经显示晚上十点。她默默在心里计算了刚刚陆斯晚说的那三样东西的卡路里,最后对刘秉康说:“麻烦一份水煮西蓝花就好。” 刘秉康下意识地看向陆斯晚,陆斯晚眉头微皱,却点了点头。 等刘秉康出去,苏眠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陆斯晚起身扶了她一把,又在她身后垫了一个枕头。 他的手掌握住她胳膊时,苏眠呼吸微微一滞。可他却好像没想太多,真的只是单纯地扶她,很快便与她分开了距离。 苏眠抬手掖了掖鬓发,掩饰刚刚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陆斯晚却在这时开了口:“不是饿了吗,就吃水煮西蓝花?”顿了顿,又道,“小排粥、生煎、蛋挞,都是你以前喜欢吃的。” 苏眠倒没想到他还记得她喜欢吃什么,只是这七年来,她疯狂掐着卡路里进食,都快忘记自己喜欢吃什么了。 连体重都无法控制的女人,没有资格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苏眠撇撇嘴,倒背如流地说道:“排骨粥165大卡每一百克,生煎270大卡,蛋挞就更过分了,390大卡。” 陆斯晚也不知怎么回事,蓦地想起了高一那会儿第一次与她说话。 那日他课间无聊在天台放风,忽然一堵墙壁后面传来几句“你的脸是不是从月球表面得到的灵感”“你这身材,是头猪吗”。 当时陆斯晚一时好奇,想看看是哪个女孩子这么刻薄,谁知道正好看见了被查夏一她们围住的苏眠。 那时陆斯晚还在跟吴元也一起制霸宁城一中,因此对于苏眠这种好学生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她每次考试都是全校第一,班上女生好像都不喜欢她。不过她似乎也不在乎,整天独来独往,有时会跟那个叫颜栀的女生一起。 他在路上碰到过她们几回,两人看上去都挺老实,可他却总是听同学们说苏眠这人特别傲,仗着成绩好就看不起同学,所以像苏眠这样的人活该被孤立。 直到查夏一她们离开,苏眠从满脸讨好到蹲在地上哭,他才恍然明白了什么。 哪有什么“不在乎”,只不过都是保护色而已,保护那个异常卑微和弱小的自己。 然后,陆斯晚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或许是觉得找到了同类,他跳过矮墙,站在她跟前问她:“既然这么难过,为什么要假装不介意?”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陆斯晚深深地看了眼前身材纤细的苏眠一眼,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刘秉康带来一份水煮西蓝花。 苏眠吃着西蓝花,想起些什么,又问陆斯晚:“绑架我的人怎么样了?” 说起这事,陆斯晚胸腔里又被歉意填满。他朝刘秉康递去一个眼神,刘秉康会意走出门外。 陆斯晚这才低低开口:“苏眠,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他顿了顿,见苏眠虽然在慢条斯理地吃着西蓝花,可注意力却分明放到了他的话上,便又说下去,“带头绑架你的人叫龚伯成,是L&M的老员工,不久前刚被我开掉。” 苏眠一脸“我果然没猜错”的表情:“所以我就是被你连累了是吧?” 陆斯晚点点头。 苏眠想了想:“那个姓龚的把我弄得这么惨,我不想轻易放过他。” 陆斯晚看着她:“那是自然,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 苏眠对上他的视线,莫名觉得他眸光深沉,那双被浓密长睫掩住的眸子仿佛带着天然勾人的多情。 她忙撇开眼,快速说道:“这可怎么办,我们前面的账还没算清,现在又多了一笔。” 陆斯晚心中一动,试探着说道:“那我们慢慢算?” 苏眠轻哼,却也没再说什么。过了会儿,她吃下最后一颗西蓝花,陆斯晚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盘子叉子。 苏眠看他一眼,开口:“太晚了,我要休息了。” 陆斯晚看了眼时间,也不再多聊,只点点头:“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苏眠垂头看病号服袖口上的花样,低低地嗯了一声,好在病房内足够安静,否则陆斯晚还真听不到这个“明日之约”。 脚步声往门口而去,苏眠垂头坐了一会儿,正准备去刷牙,却不想一抬头竟看见陆斯晚还站在门口。 他抱着双臂倚门而立,一双长腿交叠着,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抬头,脸上那浅淡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回,就被她撞个正着。 “你怎么还在?”苏眠愣了一下。 陆斯晚回神:“这就走。” 他转身握住门把,想了想,又回头喊她:“苏眠。” 苏眠当他还有事,坐在床边歪了歪头:“嗯?” 陆斯晚却什么都没说,只看着她,又叫了她一声:“苏眠。” 苏眠以为自己应他的声音太小了,微微提高音量:“什么事?” 结果,陆斯晚又喊了她一声:“苏眠。” 苏眠:……………… 年纪轻轻就聋了吗?? 苏眠下了床,往门口走了两步:“到底什么事?” 陆斯晚却看着她,满目春华:“你终于认我了。” 苏眠忽然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抠了一下,酥酥的痒痒的。她抬抬下巴看向陆斯晚:“我很早之前就没否认了好吧!” 陆斯晚道:“那不一样。” 苏眠张了张嘴,原本想问他“哪里不一样了”,可话到嘴边,一下子又被一种隐秘又说不清的喜悦压了下去。 她努力压住上翘的嘴角,强自绷着脸道:“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吧。” 说着,还摆出一脸“我超大方”的表情。 陆斯晚开了门:“真走了。” 苏眠冲他摆摆手,见陆斯晚消失在门外,病房门重新关上之后,她才忍不住捧住自己滚烫的脸。 结果一碰到脸,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的疼。 苏眠想起些什么,忙跑去洗手间照镜子。 镜子里出现一张肿成猪头的脸,苏眠倒吸了一口冷气,想着明天问问医生会不会留下疤痕。 洗漱完出来,手机正好响起,是个视频电话。 苏眠忙跑过去接通,屏幕上很快出现一张俊朗的脸,是林家长子林慕言。 “哥!”苏眠笑着跟林慕言打招呼。 林慕言比她大两岁,如果说要用什么词来形容林慕言的话,苏眠觉得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叠加起来,都无法说尽他的优点。 在她心里,林慕言不止是林慕言,更是一个神,改变了她整个人生。当初她被查夏一母女丢到伯明翰,要不是遇到林慕言,她大概已经丧生车流之中。 是林慕言救了她,也是林慕言给了她全新的生活。 “伤得这么重?”林慕言开口,声音清朗。 苏眠正奇怪他居然一点都不惊讶,林慕言又说下去:“顾嫂见你一直没回家,吓得要死,又是报警又是打跨洋电话。爸妈也被你吓到,妈妈差点要连夜坐飞机赶回去。幸亏L&M集团陆总的助理联系我们,这才稳住了爸妈。” 苏眠没想到陆斯晚居然想得这么周到,嘴角不自觉地挂上温柔笑意。 镜头那边的林慕言没错过她这丝笑容,眸光一暗,想了想问她:“你跟陆斯晚走得很近?” 作者:·哥哥眸光一暗,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庆祝今天陆总正式营业,本章留言继续发红包,谢谢大家,鞠躬~ 第19章 苏眠在林家生活至今, 从未向他们说起过自己与陆斯晚的事,毕竟陆斯晚于她而言, 意义不同。 而林家知道她过去的晦暗, 除了她主动提及的查夏一,自然也不会过分追问她的过去, 以免触及她的伤口。 在这一点上,苏眠对林家感激之至。 这会儿林慕言忽然问起她跟陆斯晚是不是走得很近, 苏眠张了张嘴, 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含糊地说了一句:“还行吧。” 林慕言把她的“还行”当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默认, 表情有一瞬的僵硬,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眠好奇问他:“哥, 怎么了?” 林慕言回神, 开口:“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同意你回国。” 林家虽说要回国发展,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回的, 国内外都需要铺垫。几个月前,林太太决定先行回国走动。 而苏眠从小在国内长大,阴错阳差在英国呆了七年,虽说国内有不美好的回忆, 可终究是她生长的地方。因此听说林太太要回来, 便跟她一起坐上了回国的班机。 这会儿听林慕言这么说,苏眠愣了一下,一时也不明白他的“早知道这样”是哪样。 好在林慕言很快给自己圆话:“早知道你回国会遇上绑架, 我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呆在国内。” 苏眠笑了笑,没再多想,过了会儿又问他:“爸妈怎么样了?” 林慕言道:“爸爸在公司,被你吓得心脏病差点犯了。妈妈知道你没事后,怕影响你休息,先出去参加画廊活动了,等你那边天亮了再联系你。” 苏眠忽然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湿润。 她长这么大,亲生父母都从未如此关心她。她的爸爸是名老实的货车司机,常年在外;她的妈妈是家庭主妇,大约因为被艰辛的生活磨砺,生了妹妹之后,家里更是捉襟见肘,所以妈妈脾气一直不好。 从小到大,一家人拘谨而小心地生活着,每次她在外面被欺负,她的妈妈总会警告她——就是你的错,你给别人认错别人还能欺负你?怎么就你事多?不要惹事! 每次妈妈心情不好,就会暴躁地骂她——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过得这么辛苦?! 就连她最后被查夏一带人打成重伤,父母也只是选择拿了钱息事宁人,任由她被查夏一妈妈打包发送出国,好像她真的是全家的累赘。 在遇到林家之前,她从不知道,原来生而为人,不用对不起。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恨她的家人,恨他们不爱她放弃了她,可后来她却忽然意识到,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抓住她的手、保护她。 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的人,拿什么去爱? 可是她对他们的怨恨始终没办法因为理解而消失,更无法对他们心无芥蒂。 苏眠担心林慕言发现她的情绪异常,深吸了一口气,跟他说了声:“我去窗口跟你聊。” 趁着走去窗口,她将摄像头转向别处。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玻璃窗外的世界一片模糊。 苏眠再对上摄像头时,林慕言半开玩笑地说道:“你只关心爸妈,都不关心关心我吗?” 苏眠撇撇嘴:“你不就在我眼前吗?再说了,妈妈担心我休息不联系我,可你呢?” “因为我太想你了。”林慕言快速说道。 苏眠一怔,她与林慕言虽然兄妹相称,可毕竟没有血缘,林慕言这句话听起来,难免有些暧昧。 苏眠转移话题:“你看我这儿下雨了。” 她说着,转身背靠窗户,让摄像头拍到身后的雨幕。 林慕言眨了眨眼,轻笑起来:“被揍成这样还有心思看雨。” 苏眠道:“没办法,本来想睡,可被你吵得没睡意了。” 林慕言想了想,又问她:“这次在宁城,遇到故人了吗?” 苏眠知道他在说什么,点点头:“遇到了。” “还是放不下?” 苏眠眯了眯眼:“放不下。”她顿了顿,“光是想到欺凌过我、给我人生带来巨大伤害的人,不但没有受到惩罚,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完好地活着,他们在笑、在享受着亲情爱情友情,我就受不了。” 林慕言看着她,隔着镜头,苏眠莫名觉得他目光饱含深意,一时之间,竟让她想要躲闪。 林慕言开口:“苏眠,我理解你的感受,但你永远要记得向前走,不要陷在过去的泥潭里。” 苏眠作为林家的小女儿生活了这么多年,林先生林太太早已将她当成林灼,偏偏林慕言从未喊过她一声“林灼”,一直叫她“苏眠”。 苏眠只当他心中不愿妹妹的位置被她替代,因此也从未细想。 这会儿又听林慕言劝诫她,苏眠笑了笑:“放心吧,我知道我的生活重心是什么。至于那些伤害过我的人,只是我的消遣而已。” 林慕言这才放心,又与她聊了几句近况,这才挂断电话。 苏眠收起手机,在窗口站了会儿。不知不觉,外面雨势更大,一眼望去,淅淅沥沥,夜色一片模糊。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清晨。 刘秉康到陆斯晚的住处接他时,新雨初停,空气中都是周边草坪新翻的泥土气息。 陆斯晚上车之后便开始翻阅文件,翻了几页,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样?” 刘秉康从后视镜中看他一眼,低声说道:“陆总,都安排好了。” 陆斯晚抬抬眼皮。 刘秉康继续说下去:“已经通知了林家保姆,去医院照顾林小姐。” 陆斯晚缓缓地“哦”了一声,顿了顿,又道:“谁问你这个了?” 刘秉康心说您是没直接问,可我主动说的时候,您那一秒钟的眉目舒展可不就说明一切了吗? 不过这话他也不好说出口,刘秉康眼珠子一转,笑了声:“是,是我会错意了。”想了想,又继续跟陆斯晚汇报龚伯成的后续。 这龚伯成也是狗急跳墙,原本他那点事在经侦部门走一遭,最多在里头待几年就出来了。可现在,偏偏扯上了绑架,还好死不死,绑到了不该绑的人。现在不止陆斯晚不会放过他,就连林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刘秉康道:“龚伯成下半辈子大概就交代在里头了。” 陆斯晚点点头,虽没说话,可微微上翘的唇角表明他此刻心情愉悦。 刘秉康又看了眼后视镜,说道:“对了陆总,吴总听说您首战大捷,特地在千禧汇为您安排了庆功宴,请您今晚过去。” 陆斯晚这次回国的目的,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圈中早有“陆家要变天”的传闻。再加上先前陆和义一派在陆斯晚初任集团VP时集体抱恙,不论是L&M内部还是圈内同僚,都等着看这场豪门内斗最终鹿死谁手。 唯有吴元也作为陆斯晚的发小,一早知道陆和义其实败絮其中,早料到最终结局。在得知陆斯晚罢免龚伯成ULTRA BEAUTY的运营总监职位,强势推行品牌转型时,就知道陆斯晚已经胜券在握,摩拳擦掌准备为好基友庆功。 好不容易等到昨日L&M高层人事变动这场终极大戏,吴元也筹备许久的庆功宴总算可以正大光明地摆出来。 只可惜,吴元也没料到龚伯成寻衅报复这一招,因此也就不知道苏眠被绑架的事。 刘秉康向陆斯晚转达完吴元也的邀请后,便摸了摸鼻子,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等待着吴元也的庆功宴泡汤。 果不其然,陆斯晚听完之后微微一顿,开口:“我不爱热闹,让他自己玩儿去吧。” 刘秉康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笑了笑问他:“那陆总今晚要去哪儿呢?” “去……”陆斯晚张口,忽然觉得不对,抬起头,在后视镜中对上了刘秉康的眼神。 刘秉康满眼跃跃欲试,就差说一句“医院清净,不如就去医院吧”。 陆斯晚合上文件,淡淡道:“哪儿也不去,留在公司加班。” 刘秉康嘴快:“可您不是跟林小姐约好,今天再去看她的吗?” 陆斯晚眉眼一抬,刘秉康触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掩住嘴。 陆斯晚哼笑一声:“还学会听墙角了?” 刘秉康扯出一个笑:“陆总,我就是路过的时候,不小心听到这么一句。” 陆斯晚似笑非笑地瞧他一眼。 刘秉康缩了缩脖子,没再说话。只是从后视镜中偷觑陆斯晚神色时,又是一脸欲笑不笑。 陆斯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思被刘秉康猜中,莫名觉得耳朵发烫。像是掩饰些什么,他又警告地从后视镜中盯了刘秉康一眼,随后便扭头看向窗外。 刘秉康悄咪咪侧头看他,只见他双手交叠腹前,十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看得刘秉康莫名觉得心中有一名少女在娇羞跺脚,真想为陆斯晚配上一支甜甜的小曲儿。 不过,陆斯晚话是这么说,到了晚上,还是去了医院。 医院病房内,传出一名中年女人的声音:“小姐,刘太太最爱给人做媒,这次酒会八成就是场大型相亲会。你看需要问问太太的意见吗?” 作者:·感谢“Yui”宝贝投喂营养液~ 第20章 要不是看到顾嫂拿过来的请柬, 苏眠差点都忘了还有刘太太这茬。看来刘太太是真的做月老有瘾,偏偏苏眠并没有这方面打算。 她正思考怎么处理这封请柬, 冷不防病房门被敲响。 顾嫂忙过去开门, 见门外站着陆斯晚,不由愣了一下。刘秉康上前解释原委, 顾嫂这才放人进门。 苏眠倒是没想到他还记得昨晚离开时说的“明日之约”。原本今天一整天都没见他过来,苏眠还当他昨晚只是随口一说, 虽然心中有些怏怏, 可也找不到理由去向他表示不满。 这会儿见了陆斯晚,苏眠坐在床上瞥了瞥他, 又低头看手机, 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不等陆斯晚开口, 刘秉康早已很有眼色地拉着顾嫂笑道:“顾嫂, 今天辛苦你了。走,我们出去喝杯茶歇一歇。” 说着,不等顾嫂征求苏眠意见, 就将她半拉半拽地带出门了。 苏眠:………… 倒是陆斯晚见人都出去了,这才笑着开口:“昨晚说了要来看你。” 这话一下子说到了苏眠的心坎里,今天缠绕她一天的隐隐不快也倏地散去。 苏眠嘴角翘了翘,但又很快绷直, 轻嗽了一声, 确保声音不会不自觉上扬之后才道:“你还挺守约。” 陆斯晚也不知怎的,想起刚刚在门外听到的话,心说我要是不守约, 你就要收拾收拾准备去相亲了吧。 可这话他不能直说。 虽然苏眠已经向他承认自己就是苏眠,但毕竟他们之间还隔着七年。七年间发生过什么,七年前她的不告而别又是因为什么,他还不得而知。 他想知晓她的过去,了解她的现在,融入她的未来。可这一切就像小火煲汤,急不得。 陆斯晚轻笑了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中所想,连带着那双深褐色的眼仁也流露出温柔的情意。 “说好来看你,就一定来看你。”他顿了顿,“不是还有账要跟我清算么?” 苏眠哦了一声,低头看着指甲,想了想说:“那可怎么办,该算的账我还没算好。” 陆斯晚往她床边走了几步,身后琉璃顶灯暖光落下,他身材修长,在苏眠头顶拢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陆斯晚侧眸往床头柜瞧了一眼,一张做工精致的请柬落入他眼中。 苏眠也发现了他的视线,原本还想去藏,可既然已经被他看到,她干脆也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陆斯晚收回目光,在床边椅子上坐了下来,意有所指:“刘太太最喜欢做月老,说不定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一大把青年才俊。” 苏眠原本想说“我还没想好去不去”,可也不知怎的,话到嘴边拐了个弯,笑道:“这样吗?” 陆斯晚一愣,一时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两个人的对弈,总是先表露在意的那一方落下风。 陆斯晚只好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你去不去?” 苏眠反问:“你说我该不该去?” 陆斯晚弯弯嘴角,忽然想逗逗她,故意绕起弯子:“刘太太虽说是珠宝设计师,挂着艺术家的名,可本质上还是商人,商人不会做没有回报的事。” 他看着苏眠,“据我所知,刘太太每次举办类似派对,不是展销她的作品,就是兜售各方搜罗来的珠宝。给圈中年轻人拉红线,只是她顺带做的事。” 苏眠:……………… 谁要他分析利害了?她只想听他说一句愿不愿意让她去参加这场大型相亲活动。 苏眠抿了抿唇,学着他的样子开口:“你说得也有道理,正好林家业务正在转到国内,我作为林家的女儿,确实应该去这样的场合走动走动。” “走动?” 陆斯晚一挑眉。 苏眠“啊”了一声,张开十指,目光落在上面,像是打量什么稀世珍宝,缓缓开口:“正好看看有没有什么世家公子青年才俊,可以助林家一臂之力。” 陆斯晚一噎。 从高中入学那天起,他就知道苏眠聪明,中考状元,高中每次年级考都是全校第一,还不是死读书的那种。 但他没想到她的聪明用来对付他时,照样管用。 她分明就已经看穿他的意图,可偏偏就是要听他直白地说出口。 陆斯晚身体微微往前一倾,声音微沉,偏又带着几分戏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苏眠眸光流转,看向他,满脸无辜:“啊,我在想什么?” 得,陆斯晚不再跟她斗法,谁叫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输了。 他忽地起身坐到床边,不等苏眠反应过来,双臂已经撑在她的耳侧。 苏眠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招,本能地一缩脖子。因他身体的阻挡,眼前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陆斯晚微微俯身,与她挨得极近。呼吸交融间,苏眠莫名觉得耳中嗡嗡直响,全身血液一下子冲上头顶,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 可偏偏陆斯晚还觉得不够,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双眼,浓密长睫掩映之下,无数情绪在他眼中翻涌,炽热的温度差点灼到她。 苏眠脸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推他肩膀。可就在这时,陆斯晚却猝不及防地垂下头。 苏眠还以为要发生点什么,也不知是防备还是期待,几乎是一瞬间闭起双眼。 耳边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紧接着,喷洒在她脸颊上的湿热呼吸转了个方向,来到她的耳侧。 苏眠脑袋微微往另一边一撇,可侧脸还是与他的脸颊有一瞬间的接触。 心脏差点从喉咙口跳出来,苏眠整个人颤了一下,正要开口让他离自己远点,冷不防陆斯晚在她耳边低低出声,像是故意在她耳边吹气: “走动可以,敢找青年才俊,腿打断。” 苏眠:……………… 怎么着,这人还有暴力倾向呢? 不等她反驳,陆斯晚已经放开了她,直起身子,又笑着摸摸她的发顶:“逗你的,不过你知道我的意思。” 苏眠本想再借势反问他一句“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啊”,可也不知为何,因为他那句“腿打断”的玩笑话,又因为他的手掌像揉小朋友一样揉她脑袋,她整个人便软了下去。 原本不安定的心落到了实处,苏眠点点头,乖乖地哦了一声。 陆斯晚难得见到她这种乖顺模样,不由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看了她一会儿。 苏眠不好意思起来,朝他挥手:“行了,你赶紧走吧,我要休息了。” 这逐客令下得软绵绵,倒让陆斯晚心情又好了几分。 他翻翻腕表看了眼时间,明明还早,可看她满脸通红的样子,怕也不会继续让他待下去。 陆斯晚只好起身:“明天再来看你。” 这明日复明日啊…… 苏眠拽着被子点点头,又定下一个“明日之约”。 陆斯晚开门出去的时候,正碰上颜栀。 两人打完招呼,等陆斯晚离去,颜栀进门就朝苏眠挤眉弄眼:“怎么的呢,两个人都春风满面的。” 苏眠脸上热度未退,闻言丢了一个抱枕过去。颜栀笑嘻嘻地接住,又听苏眠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颜栀道:“这不是知道你住院了,担心你。”顿了顿,猜到苏眠在担心什么,又说,“放心吧,颜星正好在附近上兴趣班,我抽空过来的,不耽误。” 苏眠这才点点头。 原本被绑架这事她不打算告诉颜栀,可今早颜栀约她去做SPA,苏眠只好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她,最后又跟她说自己在医院。 颜栀看着她的脸,心疼地拧眉:“这青青紫紫的,不会留疤吧?” 她知道苏眠以前因为长得不好看被欺凌,现在有多在乎容貌。 苏眠道:“问过医生了,说没什么问题。” 颜栀哦了一声,担忧放下之后,就把话题转回了最开始的地方:“说说,你跟陆斯晚怎么了,看起来大有进展啊!” 苏眠也不瞒她,就把刚才自己如何用大型相亲活动试探陆斯晚的事说了一遍,听得颜栀满嘴“啧啧啧”。 “怎么了嘛?”苏眠问她。 颜栀坐在床边:“你就不能直接问,非要绕圈子?也亏得陆斯晚能听懂你的言外之意。” 苏眠挑了挑眉:“直接问,不就相当于直接承认我在乎他的想法?那我不就输了?” 她这话成功地让颜栀看到她的胜负欲。 可感情上的胜负该怎么分? 颜栀想了想道:“你这次能赢,也是陆斯晚让着你。” “我又没叫他让着我。” “可你还是因为他让着你而高兴,不是吗?”颜栀了然地看向她,想了想又好奇问她,“我真想不明白,你既然打算跟陆斯晚重新开始了,为什么不开门见山地跟他谈?” 苏眠摊摊手:“因为忍不住啊。” 颜栀:……………… 真是好直白的理由。 苏眠看着她,继续说下去:“开门见山地问他,为什么当年嫌我丑,现在又追我,以他的智商,一定能说出最动听的理由;开门见山地问他愿不愿意我去相亲,他一定会说不愿意,因为他在追我嘛,肯定要表达对我的在意。” 颜栀目瞪口呆,默了默才说:“我看你啊,就是太聪明。” 苏眠曲起腿,抱着膝盖:“可是这样才能让我有安全感。” 颜栀看着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叹了口气开口:“你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苏眠半晌没说话,过了会儿,想起些什么,对颜栀道:“不然你也跟我一起去呗,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刘太太之前帮她找工作室,现在发了请柬过来,她贸然拒绝也不合适,倒不如趁这次把人情还了。 颜栀跟她比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别,你去问问,有几个男人愿意给人当后爹,”她说着,摸了摸鼻子,“而且,我也要考虑颜星的想法。” 苏眠张了张嘴,忽然说不出话。 一时之间,病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过了会儿,苏眠伸手,安慰地拍拍颜栀的肩膀。 作者:感谢“Yui”宝贝投喂营养液~ 第21章 到了第二天, 手机上收到一条陌生短信,言简意赅, 只有几个字——国外出差几天, 不用等我。 看到短信时,苏眠刚刚洗漱完毕, 正站在镜前端详自己这张“浓墨重彩”的脸。 看完信息,她正疑惑是谁给她发了这么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陆斯晚的脸就忽地在脑中浮现。 不过既然陆斯晚自己不署名, 苏眠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回了一条——您是? 很快, 手机上又收到三个字——陆斯晚。 果然是他! 苏眠双手噼里啪啦在屏幕上戳, 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陆斯晚:“你给我寄过快递。” 苏眠蓦地想起那日游艇派对后, 她将西装寄还给他, 快递面单上可以查到寄件人信息。 真是失策了。 苏眠嘴角翘了翘,又看到最上面他发过来的第一条信息——国外出差几天,不用等我。 真是……谁要等他了! 苏眠心情不错地哼哼两声, 正要收起手机,却不想陆斯晚又发来一条信息:“加个微信?” 当初为了减少骚扰,苏眠的微信没有开放电话号码添加好友的方式,这会儿见到陆斯晚要加她微信, 想来也是他已经搜索过。 苏眠正要回复“可以”两个字, 可眼珠子一转,又换成了“再说”,发送过去。 陆斯晚倒是没再回复, 也不知是不是上了飞机。 苏眠哼着歌,再次看向镜子。 镜中的脸虽然消了肿,但两颊和嘴角还是有明显淤青。 在林家的这七年,她减肥护肤,越活越精致,哪里像现在这样狼狈过?她也是想不通,陆斯晚对着这样一张猪头一样的脸,是怎么深情款款起来的。 难道是因为看到了她青紫下的美貌? 苏眠摇了摇头,右手缓缓抬起,隔着镜子抚上了镜中自己的脸。 如果她还像以前一样又黑又胖还满脸痘,他还会对她说“我找了你七年”吗,还会对她深情款款吗?或者,又是那句“苏眠长得不好看,跟她在一起别人会笑话我”。 可这是个无解的假设。 苏眠知道钻牛角尖不好,因此虽然心中在意,可也只能强迫自己将这个问题放到一边。 好在下午就有其他事分散了她的注意力——翻糖工作室的装修方案新鲜出炉,设计师发了初稿让她过目。 苏眠与翻糖蛋糕的渊源大概要从七年前说起。 当年虽然有幸得到林家帮助,她却还是无法从过往中抽离,需要定期接受心理治疗。是林慕言有次陪她见完心理医生后,又带她去了一个翻糖蛋糕展。 看着一个个形态各异、色彩鲜明、融合了创作者的奇思妙想的翻糖作品,苏眠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的美好竟是如此触手可及,与其沉湎过去,不如用心创造精致创造美。 她至今已花了七年时间钻研翻糖艺术,两年前得了CAKE INTERNATIONAL金奖后,便在伦敦开了一个工作室,专门陈列她的翻糖作品。 这次国内工作室的装修方案,也有部分参考伦敦工作室的陈列方式。 苏眠看完初稿后,便专心与设计师核对细节。一来而去,到最终定稿,一周时间匆匆而过,苏眠的脸也终于恢复正常。 出院这天,颜栀说好要来接她。苏眠将随身用品交给顾嫂之后,便下楼溜达,等颜栀过来。 谁知道,颜栀没等到,却在楼下小花园遇到了查夏一。 自回国之后,苏眠与查夏一总共也没见过几面,之前几次偶遇,查夏一不是气势凌然欺负BA,就是在派对上拗白莲人设,又或绿茶一样拉陆斯晚的手。 只不过今天的查夏一又与先前几次不同。 苏眠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几眼,只见查夏一穿了身珊瑚蓝小香风套装,背着一个logo比包都大的包包,虽戴着墨镜,但也遮不住脸色的惨白。 苏眠正思考她是不是病了,如果她病了,那苏眠今天就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放过她,不去刺激她了。 却不想,没等苏眠考虑完,查夏一已经看见了她,还特地喊了她一声:“林灼!” 苏眠一挑眉,查夏一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她面前。 “林灼,你也来看我笑话的吧!” 苏眠懵了一秒,好奇自己错过了什么笑话。 查夏一越看苏眠这张脸越来气,不止是“林灼还是苏眠”这个问题,更是她几次三番被苏眠打脸,陆斯晚满眼都是苏眠也就算了,就连张建国都对苏眠念念不忘。 好在不久前,张建国自己在苏眠身上讨了没趣,查夏一一顿低三下四,又把人哄了回来。 结果,谁知道张建国居然玩得特别开,昨晚两人在一起时,张建国给了她两粒高尔夫球。 查夏一这么多年也算十八般武艺都经历过,玩的时候倒也有爽到。只是最后收尾时,遇到了麻烦。 一颗球取出来了,还有一颗卡在了里面,还越卡越深。 张建国安排了车子送她来医院处理,自己倒是躲得一干二净。 照理说,查夏一与张建国凑到一起,也算是各取所需,查夏一也只能自认倒霉。 可她没想到的是,昨晚进手术室之前,好死不死在医院遇到个塑料姐妹,她人还在手术室没出来,这姐妹已经添油加醋把事情传得满天飞。 查夏一这些年忙忙碌碌,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攀上高枝,摆脱“名‘援’”的标签,活出个贵妇样?这样也算不辜负她从小到大的“校花”称号。 结果从昨晚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多少真真假假的姐妹来微信上“慰问”她。早上在病房时,还有个姐妹特地来“探望”她。 查夏一也有底线和尊严,干脆一个人悄悄办了出院手续,免得被人当动物园的猴子看。 谁知道下了楼又在花园遇到苏眠,查夏一逻辑自洽一番,自然以为苏眠是得到消息前来笑话她。 无奈苏眠对这些曲折一无所知,这会儿见查夏一在她面前摇摇欲坠的模样,也没了给她添堵的心思。一来,怕查夏一就地倒下给她添麻烦;二来,她不欺负病人。 苏眠没理查夏一,转了个方向,调头就要走。 查夏一以为她看完笑话就想跑,更加气急败坏。这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敢笑话她,那她也绝不会让对方好过。 “林灼,你给我站住!”查夏一拽了苏眠一把。 苏眠一时不备,脚下高跟鞋一崴,差点摔倒。 就在她皱着眉,转动脚踝缓解疼痛时,查夏一解气地笑了声。 这下苏眠忍不了了,她本就记恨着查夏一,刚刚也只是看查夏一似乎身体不适才懒得计较,偏偏这查夏一死活就要凑上来。 苏眠一双长腿并拢站好,姿态娉婷。她下巴微抬,看着查夏一,哼笑出声:“查夏一,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我亲自来看笑话?” “你!” 查夏一脸色更白,可也被苏眠这话点醒。 是啊,林家是什么身份。 然而这么一想,她又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主,吐不出来又吞不下去,比刚才更难受了。 明明是同龄人,凭什么眼前这个林灼是高贵的千金大小姐,而她就要在红尘里打滚? 更何况,这个林灼的眉眼跟苏眠那个丑东西越看越像。 查夏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试探道:“你……认识苏眠吗?” 苏眠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随后笑睨着她,反问:“你认识?” 查夏一双唇一抿,仔细观察苏眠的神色,却见苏眠笑意吟吟,一副任君打量的模样。 苏眠抱起双臂,开口:“既然不回答,那我就走喽?” 查夏一没吭声。 苏眠弯唇一笑,伸出手似是想要拍拍她肩膀跟她告别。可手指还没碰到她,苏眠又像是想起些什么,嫌脏似的收回了手,最后跟她挥挥手:“査小姐,你可是我的快乐源泉,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说完,转身就走。 查夏一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背影。 ——不管你是苏眠还是林灼,我都不会让你好过! 当然,查夏一的怨毒诅咒并没有对苏眠产生实质影响。 与颜栀会和之后,苏眠就将刚才的事给她学了一遍,最后说道:“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上学的时候成绩就倒数,我还以为她只是不用心,可没想到是真蠢。” 她这些年吐槽查夏一从不留情,颜栀也习以为常,听她讲完之后,跟她分享了一个今早从客户那儿听来的小八卦。 苏眠听完之后,皱起了脸,露出一个“咦惹”的表情,也总算明白了刚刚查夏一说的“笑话她”是什么意思。 “你说她图什么?”苏眠还是很好奇。 颜栀耸耸肩膀,转了个弯才道:“谁知道呢,可能觉得认识很多有权有势的男人很有成就感吧。” 苏眠摇了摇头,不想再聊这些略显油腻的事。 垂眸的功夫,恰好手机屏幕亮起,有新短信送达。 苏眠点开一看,只见陆斯晚发来一句——三天后回国。 嘴角下意识地一翘,苏眠反应过来后,又赶紧将上翘的嘴角压平。 她这点小动作没逃过旁边颜栀的眼睛,颜栀打趣她:“是陆斯晚的信息?” 苏眠也不否认,啊了一声,又口不对心地说道:“你说他跟我汇报什么行程啊,我又不想知道他的行程。他什么时候出差又什么时候回来管我什么事啊,你说对吧?” 颜栀斜眼横她,没说话。 苏眠被她横得脸红,又说:“专心开车。” 想了想,她又低头回复陆斯晚:“三天后正好是刘太太的酒会,我那时候忙着呢。” 过了会儿,陆斯晚发信息过来:“酒会上见。” 苏眠愣了一下,不等她反应过来,陆斯晚又发来一句:“记住我说过的话,敢找青年才俊,腿打断。” 苏眠:……………… 所以他这是打算亲自监督了是吧? 作者:感谢在2020-03-14 18:00:00~2020-03-15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i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不过, 苏眠很快就将陆斯晚的“监督”抛在了脑后,开始准备刘太太酒会的行头。 三天之后, 酒会在维纳斯艺术中心举行。 苏眠到了现场才发现, 陆斯晚分析得果然没错,刘太太是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 今天这酒会,与其说是酒会, 倒不如说是一场小型展销会。 顺着签名板旁的红毯进去, 两边展台都是琳琅满目blingbling的小物件,乍看不起眼, 走近了才发现都是各类钻石镶嵌的小饰品, 每款都只有独一份儿。刘太太甚至还安排了黑色小礼裙的工作人员, 为来往宾客送上展销会的画册。 苏眠拿了一份画册边走边看, 不知不觉到了大厅。 大厅里更是衣香鬓影,旋转楼梯附近围了一群人。苏眠走过去看了眼,只见人群中央有个小展台, 玻璃罩中是个八爪鱼造型的手镯,手镯上密密麻麻的钻石在展台射灯下释放出耀眼的光彩。 可惜苏眠有密集恐惧症,只看了一眼,便本能地捋了捋胳膊上站起来的鸡皮疙瘩, 往另一边的餐饮区走去。 餐饮区早已围了一圈名媛, 远远地见苏眠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对她挑刺。 这也难怪,苏眠作为林家小姐, 自回国之后,收到各方名媛大大小小的聚会邀请函不计其数。可她本来就不是从小在名媛圈长大的人,这些千金大小姐们的话题,她也融不太进去,又怕去了之后不说话,反被人指摘高冷,干脆以各个理由,能拒就拒了。 结果她的拒绝在大小姐们眼里,就成了目中无人。 这会儿也不知是谁嘲讽了一句:“听说是伯明翰大学的高材生,呵,不就是个红砖大学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话音刚落,立马有人附和:“就是!婉仪,你说对吧?” 她们这话明显是故意说给苏眠听的,因此一点也不避讳苏眠已经来到她们跟前。 苏眠手中拿着一块小蛋糕,闻言侧头看了她们一眼。 这一圈千金她都不认识,唯一眼熟的是最中间的宋婉仪,毕竟她参加过两次宋婉仪举办的派对。 宋婉仪也对上了苏眠的视线,不得不承认,苏眠盘靓条顺,又有名校加成,确实有让人吃柠檬的资本。 可她身边这群塑料姐妹的吃相未免太难看,哪有野鸡学校跳着脚去讽人家国际老牌名校的?更难看的是,还要点她的名,拖她下水。 宋婉仪虽说不是什么名校出身,可论学历,吊打这群塑料姐妹花绰绰有余。这会儿她在苏眠面前,被塑料姐妹们拉低了层次,心里早已翻起了白眼。 她瞥了刚才说话的两位年轻女士一眼,轻飘飘地说:“既然‘不就是个红砖大学’,你们怎么没去念,是因为不喜欢吗?” 两名女士:……………… 苏眠差点噗嗤笑出声,她没想到这位宋千金看着不可一世,说起话来居然这么可爱。 她顺手拿起手边的香槟,朝宋婉仪举了一下,以示感谢。 宋婉仪瞥了她一眼,抱起双臂,一副“我可没有特意帮你说话”的表情。 苏眠也没继续跟宋婉仪打眉眼官司,既然这边不欢迎她,那她走就是。只不过没走几步,忽然又想起陆斯晚跟她说的“酒会上见”。 苏眠视线逡巡一圈,宾客们都在各自交谈,哪有陆斯晚的影子。 一时之间,苏眠也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总觉得心里空荡荡。 原本他出差这么久,她并没有经常想起他。可偏偏他那条短信之后,她总想着今天就能见到他,就连挑出席酒会的礼服,也带了那么几分“要让陆斯晚惊艳”的念头。 “在找人?”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轻柔女声,苏眠扭头看去,居然是宋婉仪。 宋婉仪一脸了然地觑了苏眠两眼,接着说道:“刘太太最喜欢借这种酒会给人做媒,你刚回国,可能不太清楚圈子里的污糟事。反正我就劝你一句,要是看上谁,千万别一开始就真情实感地扑进去,免得受伤。” 苏眠看了她两眼,忽然噗嗤一笑。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宋婉仪通透得可爱呢? 然而宋婉仪却被她笑得发毛,瞪圆了眼睛看着她,说道:“你笑什么笑?我就是看你一脸小白样,家里人又不在身边,好心提醒你。”说完,又上下打量苏眠一圈,“你呀,也就是看着不好欺负,实际连刚刚那群塑料姐妹都斗不过,要是遇上情场高手,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中国有个成语叫‘色厉内荏’你知道吧,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苏眠忽然心情好了起来,直接把陆斯晚抛到了脑后。 她笑嘻嘻地问宋婉仪:“既然这样,那你怎么还来参加酒会,不怕遇到情场浪子?” 说到这个,宋婉仪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又被满不在乎掩盖。 “像我们这种家庭出身的女孩子,早就不期待什么真爱了。婚姻对我们来说,就是两个家族各取所需,你看我现在就是来各取所需的。” 她说着,眸光流转,又来到苏眠脸上,像探测仪似的将她仔细看了几遍。 “你刚才找人的表情和眼神,一看就是等心上人的样子,所以我才好心来提醒你一句。刘太太做月老也是为了自己的圈层社交,利益到位就行,哪管你今后幸不幸福。你呀,千万要想清楚自己要什么。” 宋婉仪说完,一副“本小姐今天可真是太好心了”的表情,轻哼一声,微微抬起了下巴。 苏眠没想到自己刚才居然这么明显,连宋婉仪都看出来了。 不过,这个宋婉仪跟她讲了这么多,苏眠真是越看她越觉得可爱,不由屈起食指勾了一下她的下巴。 “你怎么这么可爱?” 宋婉仪被“调戏”,受惊似的捂住下巴,瞪大了眼睛,涨红脸“你”了半天才道:“你这人怎么橘里橘气的?” 苏眠道:“什么橘里橘气,我就是觉得你太可爱了才这样好吧?换了你那群塑料姐妹,我都懒得跟她们说话。” 这拐着弯的“同行衬托”顿时让宋婉仪通体舒畅,她想了想,又试探着挽住苏眠的胳膊,说道:“看你这么有眼光的份儿上,以后要是有什么不知道的,我允许你随时来问我。” 苏眠见她一脸“本小姐今天可真是大发慈悲了”的幼稚傲娇,一下子乐得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挽着她的胳膊点点头:“好啊好啊,那以后就麻烦宋小姐照顾啦!” 宋婉仪弯着唇角,心情非常不错。 过了一会儿,艺术中心入口处忽然一阵骚动。 宋婉仪正在跟苏眠分享圈内几对塑料夫妻的八卦,听到动静不由往入口处张望了一眼。 苏眠也跟着瞧过去,人群中央,陆斯晚一身黑色西装,身长玉立。 也不知是不是给他打上了“未来男朋友”的滤镜,苏眠只觉得人群之中,唯有陆斯晚最闪耀,连那一丝不苟的墨乌短发,都比其他人的吸睛。所有人都像是被打上了马赛克,只有他是高清的。 谁知,苏眠胸腔子里的小鹿刚噗通噗通乱撞了两下,耳边就听到宋婉仪“嗤”地一声。 “原来是他啊。” 宋婉仪语气不屑,像是跟陆斯晚有仇。 苏眠不由好奇地看向宋婉仪,正腹诽着难不成陆斯晚还欠了宋婉仪的情债,宋婉仪恰好扭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苏眠脸上看到陆斯晚时的温柔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宋婉仪敏感地看她两眼,又看看远处跟人应酬的陆斯晚,随即双眼一眯。 “你刚才要找的人,不会是陆斯晚吧?” 她一脸“你要是找的陆斯晚,那咱俩这姐妹可就很难做下去了”的表情。 苏眠蓦地想起当初宋陆两家联姻的传闻,又想到游轮上宋婉仪与陆斯晚聊天的样子,更加怀疑陆斯晚是不是偷偷跟宋婉仪有过一段,一时心里酸溜溜,可又不好说什么,只觉得自己是那个吞了黄连的哑巴。 好在宋婉仪没跟她兜圈子,倒豆子似的说下去:“这么跟你说吧,陆斯晚这人傲得很,还是个钢铁直男,根本不会照顾女孩子。你见过哪个男人面对女孩子的示好,居然直接拒绝,都不在乎女孩子面子的么?你见过哪个男人听到女孩子说‘我要走了’,居然都不说一句‘我送送你’之类的吗?” 她一边说,一边摆出个“天了噜”的表情,最后一锤定音:“林灼,你喜欢的人要是陆斯晚,那你可就有得受了!” 宋婉仪形容的陆斯晚果然很直,可苏眠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竟冒出丝丝的甜。 原来他对她真的跟对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也不知是不是她脸上的表情受心情影响,宋婉仪惊讶地瞪圆了双眼:“你怎么还笑得这么春|意荡|漾?你没听懂我刚刚说什么吗?” 苏眠没好意思直接告诉宋婉仪自己跟陆斯晚的关系,只试探着说道:“他好像不是那样的人。” 宋婉仪满脸“你看你非要撞一下南墙是吧”的表情。过了会儿,她又想起当初自己生日会上,陆斯晚花三百万拍下苏眠的翻糖蛋糕。 那会儿宋婉仪还对陆斯晚有那么点意思,所以一度将苏眠当成假想敌。可好在宋婉仪活得洒脱,做不出因爱生恨的事,只是现在有点怀疑苏眠这豪门小白该不会是因为那次拍卖会,对陆斯晚芳心暗许了吧。 宋婉仪顿时觉得自己揣了一颗老妈子的心,忍不住对苏眠说:“你们这些搞艺术的,要么就像刘太太一样精明过头,要么就像你似的单纯过头。你可别以为陆斯晚高价拍下你的作品,就是能读懂你灵魂的那个人了。这种又直又傲的男人,你要是一门心思栽下去,可有你受的!” 虽说宋婉仪在吐槽陆斯晚,可苏眠却莫名有些感动。她挽住宋婉仪胳膊,脑袋往她肩膀上靠了靠:“婉仪,你真好。” 宋婉仪“哎呀”一声:“说你橘里橘气,你还真给我橘里橘气上了!” 苏眠弯着双眼看向她:“姐妹一生一起走嘛!” 宋婉仪闻言,嘴角微翘,又是一脸幼稚傲娇:“本小姐还没认你当姐妹呢!” 她话虽这么说,可苏眠却从她话中听出了一丝笑意。 苏眠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心里却又担心万一宋婉仪知道她跟陆斯晚在一起,真不跟她做姐妹了。 她想了想,打算给宋婉仪托个底:“婉仪,我要是真的搞定陆斯晚了呢?” 宋婉仪满脸“你可闹吧”的表情:“你个小白要是能搞定那个大直男,就算是给我长脸了,我衣帽间的高定和珠宝……哦不,我整个衣帽间都送给你!” 苏眠:……………… 作者:·宋婉仪:骄傲.jpg ·感谢Yui,给你吃糖投喂营养液~ 第23章 宋婉仪是个社交达人, 跟苏眠聊了几句再加了微信之后,很快又往别处走去。 苏眠一个人百无聊赖, 往入场处看了看, 刚刚还在应酬的陆斯晚这会儿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干脆也不再满场找他,独自闲逛。 甜品台处, 刘太太别出心裁地放了一个翻糖蛋糕,是金发碧眼大红唇的玛丽莲梦露造型。 翻糖蛋糕这东西, 可塑性极强, 只要创意和技术到位,可以变幻出无数花样。 这会儿有几位年轻女士正低声点评这座翻糖蛋糕, 见苏眠过来, 一下有人认出她, 笑着将她拉进群聊。 “林小姐, 你说这刘太太也是好笑,放着你这位CAKE INTERNATIONAL金奖得主的作品不展览,非要放个无名之辈的作品。你们说对吧?” 马上有人接话:“就是, 要说才华和天赋,咱们圈子里有几个能像林小姐这样的?” 苏眠被这些夸张的彩虹屁吹得尴尬到脚趾头都要蜷缩起来,她看了眼翻糖蛋糕下的作者名牌,轻笑着对几人解释:“这位也是CAKE INTERNATIONAL金奖得主, 真说起来, 她还是我的前辈。每个蛋糕师的风格不一样,技术之路没有终点。” 几位大小姐们一阵面红耳赤,找了个其他话题干巴巴地聊了几句, 便各自散了。 手机震了两下,苏眠拿出来看,居然是宋婉仪发来的微信。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冷场了吧?来这种聚会,大家聚在一起就是没事干外加评头论足的。] 原来是这样。 苏眠低头,给宋婉仪回了一条信息。 春眠不觉晓:[蘑菇点头.JPG] 刚回完,又想到宋婉仪居然能看到她,一定就在附近。苏眠正要抬头搜寻宋婉仪身影,一道高大身影就挡住了她的视线。 苏眠顿了下,还未抬头看清来人正脸,一阵熟悉的冷调木质清香就将她围绕。 陆斯晚一身黑色西装,与刚才远望相比,近处看他更显轩昂。他右手拿着一杯香槟,在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衬托下,不论是剔透的酒杯或是晶莹的酒液,都不可阻挡地沾染了几分矜贵。 苏眠见他分明云淡风轻,可又不可抑制地流露出“酒会因我而闪耀”的腔调,心口不由跳了跳。 她下意识地开口:“你迟到了。” “你在等我?”陆斯晚反问。 苏眠杏眼一瞪,本能地反驳:“谁等你了?我这儿青年才俊都看不完好吧!” ——不止青年才俊看不完,我还认了个姐妹呢! 她默默在心里补上一句。 只不过,这姐妹对陆斯晚意见太大,苏眠一时也不敢给他们引荐。 说话间,她又忍不住仔细看了陆斯晚两眼,发现他眼中略带红血丝,眼睛下面也有淡淡的青色。 他不会是没倒时差就直接过来了吧? 这么一想,苏眠顿时心里酸溜溜,对陆斯晚抱了点不可说的心疼。 陆斯晚确实是没倒时差就过来了,不过这并不是他略显疲态的原因。 先前他虽处理了二房一系,可他二叔陆和义实在能作妖。原本那日陆斯晚将陆和义从办公室劝退后,陆斯晚还以为他能安分一段时间。谁知陆和义回去修整几天,立马又跟被陆斯晚连锅端掉的几位高管联系上,一伙人风风火火地去了北美分公司。 北美和欧洲可以说是陆斯晚的大本营,陆和义过去也没指望能做成点什么,就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撺掇那边的高层搞政|变,给陆斯晚添点堵。 虽说最终陆和义没搞出什么名堂,可他一波骚操作之后,却要陆斯晚收拾烂摊子。 这次陆斯晚出差,就是处理陆和义的后续,同时去看望了在洛杉矶养老的陆老爷子。 苏眠正想着怎么关心他一下才显得自然,陆斯晚却率先开了口。 “这座翻糖作品风格略显粗犷,我还是更喜欢你的细腻柔美风。” 苏眠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玛丽莲梦露,转头问陆斯晚:“你怎么知道我的风格细腻柔美?” 说完,想起自己被他拍下的那座《初雪》,又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白痴,有点为杠而杠的意思。 可陆斯晚却一本正经地说下去:“你的作品以古典中国风为主,当年得到英国CAKE INTERNATIONAL金奖的作品,就是以金庸小说中的小龙女为原型,不止用到了拉糖技艺,还融合了中国传统的吹糖、面塑技巧,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极致,最终成品白衣蹁跹,不止衣服和头发纹理,就连眼睛都格外传神。” 苏眠愣了一下:“你看过我的作品?” 陆斯晚对上她的目光,眼中流露出暖意:“我不想我们用凭吊过去的方式,构筑现在和未来。” ——所以我才要了解全部的你。 苏眠听明白他的意思,心中一动,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被一团棉花堵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怕被陆斯晚看出来偷着乐,忙扭过头,胡乱指了一个方向:“我想去那边逛逛。” 事实上,刘太太为了今天的酒会,动用了大量人脉,算是费尽了心力。 酒会上各类珠宝钻石或者其他奢侈小玩意儿,都来自不同的供货商。刘太太作为中间人,为它们冠上了“奇货可居”的名号,借着这次酒会将这些小玩意儿展出。宾客若是看中哪件,便直接与刘太太交易,至于中间多少差价,也只有刘太太自己清楚。 陆斯晚走在苏眠身侧,时而环臂替她挡去来往的人流,时而对着走廊展台上的各类饰品点评几句。 苏眠在一串挂饰前驻足。 这挂饰造型别致,是一只巴掌大的立体卡通小羊形状,羊角中间还有一撮小卷毛。若只靠可爱的造型,这只羊根本不配出现在这里。它最特别的地方,是通体用钻石手工镶嵌,两只羊角则用了粉钻。 身着黑色小礼裙,戴着白色手套的工作人员适时出现,为他们介绍:“这位女士,这个挂饰的独特之处在于,它还能用作U盘,而且全球独一无二。” 她说着,为苏眠演示,打开了U盘。 钻石做的U盘,就像是为华而不实盖上了一层美丽的外衣,可外衣之下,依然是华而不实。 苏眠倒是没在意这挂饰究竟什么作用,她在这里停下,不过是因为她正好属羊。 她礼貌地朝工作人员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去。 倒是陆斯晚,又看了那只钻石羊一眼,这才跟上苏眠的脚步。 酒会上华而不实的东西实在多,苏眠没走几步,又看到一只成年人小臂高的巧克力兔子。这兔子最外面包裹了一层金箔,两只眼睛用大约八克拉的天然红宝石镶嵌而成。 苏眠看了两眼,又品尝了一块放在兔子前面试吃的金箔巧克力,味道倒是不错。 也不知是不是被巧克力绵延的后味甜到,苏眠下意识地拿起一粒,直接送到了陆斯晚的嘴边。 两人皆是一愣。 苏眠略略回神,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动作似乎太过亲昵。不等她想好该怎么化解这突如其来的尴尬,陆斯晚却已经张开嘴,接过了她指间的巧克力。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双唇在她指尖快速掠过,留下湿热的触感,倒像是吻在了她的手指上。 苏眠忙将手背到身后,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像是要将他的温度搓掉。可偏偏,这手越搓,她脸上的温度就越高。 苏眠硬着头皮抬头觑了陆斯晚一眼,却不想,正好迎上了陆斯晚的目光。 他的眼神深邃,也不知是不是那苦中带甜的金箔巧克力在他味蕾上发挥了奇妙的化学反应,这会儿他耳根也微微泛着红。眼波流转间,其中的柔情像是要将苏眠溺毙。 苏眠轻嗽一声,好半天,说出一句:“我去找其他朋友玩了。” 说完,也不等陆斯晚反应过来,快速地与他擦肩而过,逃离现场。 等将陆斯晚甩在身后,苏眠才捂着狂跳的心口慢下脚步。 手机开始疯狂乱震,全部来自宋婉仪。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你为了得到我的衣帽间也太拼了吧!]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不是,你刚刚这一低头的温柔真的假的啊?]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你到底是真情流露的小白还是战斗力满级的套路王,我给看糊涂了!] 苏眠这会儿哪有心思回复宋婉仪,她一边红着脸平复陆斯晚那个“手指吻”带来的心跳,一边往前走。却不想,正好撞到了一名年轻男人。 苏眠抬起头,正要道歉,一张熟悉的俊俏男人脸却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视线。 苏眠滞了一下,倒是对方笑容得体:“不好意思。” 苏眠的大脑一下子冒出当年小树林里那句“生日啊,那正好,这份大礼让你记一辈子”,紧接着,又是她像条狗一样,拽着眼前这人的裤脚哀求——救救我,求你。 “陈嘉树”三个字,在苏眠脑中渐渐浮现。 陈嘉树却笑得温和,微微抬了抬眉,语气迟疑:“林小姐?” 另一边,陆斯晚叫来刘秉康,正吩咐刘秉康将刚才苏眠驻足过的钻石羊和金箔兔子巧克力买下。交代完一扭头,远远看到苏眠跟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一起。 男人背对着他,陆斯晚看不到容貌。 倒是苏眠侧身对着他,陆斯晚一眼看去,只见苏眠脸上笑意盈盈,一副与那男人相谈甚欢的样子。 作者:·感谢Yui投喂营养液 第24章 听到陈嘉树叫她“林小姐”, 苏眠几不可察地一挑眉,一时也不知道该疑惑陈嘉树怎么知道她是“林灼”, 还是该疑惑陈嘉树难道真的认不出她来了。 陈嘉树倒是笑容坦荡, 见她沉默不语,又一脸温和地跟她解释:“林小姐可能不认识我, 但我却好几次听圈中朋友提起过林小姐。”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通,苏眠点了点头, 没再细究。 陈嘉树又自我介绍:“舜天建筑陈嘉树。” 苏眠扯了个笑, 礼貌打招呼:“陈总。” “林小姐太客气了,如果不介意, 直接叫我名字就好。”陈嘉树笑容谦逊, 乍一看倒是温文尔雅的模样。 苏眠心底冷哼, 面上却从善如流:“陈嘉树。” 随着这三个字说出口, 泛黄的记忆像开了闸的潮水一般,汹涌而来。苏眠眨了眨眼,恍然想起高中时, 对陈嘉树那丝瞎了眼的憧憬和迷恋。 若真要说起来,她喜欢陈嘉树比喜欢陆斯晚更早。毕竟一进高中,陆斯晚整天忙着跟吴元也制霸宁城一中,除了脸蛋身材出众, 其他作为高中生该有的优秀品质, 陆斯晚一概没有。 而陈嘉树就不一样了,他本就是典型的古典美男子长相,皮肤白、脸部线条柔和, 个子虽不算高,一米八不太到点,可在那个流行奶油小生的年代,陈嘉树的外在条件足以让他成为“校草”的候选人之一。 更何况,与陆斯晚的高冷霸道不同,陈嘉树为人谦逊柔和,而且总是随身带着一块优雅的巴宝莉手帕,其他随身用品虽然看不出牌子,但也能看出质量与设计不俗。 那时总有女生偷偷讨论,陆斯晚与陈嘉树,到底谁家更有钱。 无奈两个人都格外低调,从不像个暴发户似的大肆宣扬自己家世,因此当年女生们讨论的问题,直到毕业都是个未解之谜。 而苏眠就是在对陈嘉树的一次次远观中喜欢上了他,如今再回想起那段暗恋时光,苏眠依然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打了唯美又清新的滤镜。只不过,这滤镜只为她自己而打,为了曾经那个傻乎乎的、整天被查夏一欺凌却只要远远看一眼陈嘉树就能疗伤的自己。 毕竟,谁能想到陈嘉树喜欢查夏一喜欢得要死,甘愿当一名骑士,守护他心爱的公主,哪怕公主让他故意跟苏眠示好、暗示苏眠表白,等苏眠表白时,再在所有同学面前羞辱苏眠。 苏眠因那些不堪的回忆微微出神,陈嘉树凝眸看着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他轻笑道:“林小姐要是不介意,我也直呼林小姐名字了。” 苏眠回神,看他两眼,一时也不明白他究竟什么意图。不过,既然遇上了,她就跟他玩一玩,也算是给生活一点调剂,反正她总有一天要跟他算算当年的账。 这么想着,苏眠笑容晏晏:“当然可以啊,你叫我林灼就好。” 陈嘉树一脸欣喜,想了想,又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不介意的话,可以加个好友吗?” 苏眠大方点头,扫码添加好友。 陈嘉树看着好友栏里苏眠的头像,嘴角笑意加深:“林灼,今天可能没有时间,我改天约你吃饭。” 苏眠心脏一跳,但很快又平复下来。她朝陈嘉树点了点头,应下他的邀请。 不远处,宋婉仪正在跟她招手,苏眠看了宋婉仪一眼,对陈嘉树说:“我朋友在找我,我先过去了。” 陈嘉树微微颔首,直到苏眠走远,他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收敛。 回想起刚才第一眼见到苏眠时扑面而来的熟悉感,陈嘉树终于明白为什么查夏一让他调查苏眠的死活了。 陈嘉树眯了眯眼,如果林灼真的是苏眠,她换个身份回国,想干什么? 而另一边,陆斯晚站在原地,全程看完了苏眠与陈嘉树的互动。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苏眠脸上的笑容告诉他,她聊得还不错。再加上最后苏眠拿出手机扫码的动作,他大致猜到她加了那个男人的微信。 陆斯晚忽然想起那日自己要求加她微信,却被她以“再说”两个字搪塞。 一时之间,陆斯晚也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胸口闷闷的。 这丝郁闷直接导致办事回来的刘秉康遭殃。 刘秉康快步来到陆斯晚跟前,微微欠了欠身:“陆总,您要的两件东西都已经包好了,是直接送到林小姐家里吗?” 陆斯晚看他一眼,声音清冷:“谁说是送给她的?不送。” 说完,他便转身往别处走去。 刘秉康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刚刚还满眼跳跃着喜悦让他去把那只钻石羊和巧克力兔买下来,怎么一扭头就不高兴了? 这东西不是送给林小姐,还能送给谁? 他怎么不知道老板除了林小姐,还有其他意中人?? 可刘秉康也不敢多问,毕竟初恋中的男人,情绪起伏大也正常。刘秉康只能表示理解,默默地将那两件礼物妥善放好,以备陆斯晚哪天改变主意又要送出去。 然而,重新与宋婉仪碰头的苏眠并不知道陆斯晚想歪了,不止想歪了,还生气了。这会儿她正跟宋婉仪站在角落嘀嘀咕咕地聊天。 宋婉仪问她:“你搞什么,怎么又跟那个陈嘉树聊起来了?” 宋婉仪也不知自己怎么的,认了苏眠这个姐妹之后,就责任感爆棚,生怕苏眠被坏男人拐跑,不管走到哪儿,都下意识地搜寻苏眠身影。 因此,刚刚苏眠与陈嘉树聊天的光景,全被宋婉仪看在了眼里。 苏眠听出宋婉仪的关心,可又不好将那些往事一股脑说给她听,只好笑着解释:“他不小心撞了我,我们就顺便聊了几句。” 宋婉仪接话:“这不还加了微信么?” 苏眠笑道:“你看见啦?” 宋婉仪翻了个白眼:“这么明显的动作谁看不出来?”顿了顿,又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什么人的话都听,你知不知道这个陈嘉树是什么人?” “啊,什么人?” 苏眠好奇。 宋婉仪看看四周,眼中流露出一丝鄙夷,随后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查夏一吧?” 见苏眠点头,她又继续说下去,“这个陈嘉树跟查夏一说交往呢,又不是交往,说炮|友呢,又比炮|友多一点。怎么说呢,反正陈嘉树现在的事业人脉都是靠查夏一和她妈查慧恩给的,而查夏一跟查慧恩,人称‘全城’和‘半城’,这个你知道的吧?” 宋婉仪说到这里,摊摊手:“光是这么一想,你就知道中间有多混乱了吧?你还傻乎乎地凑上去,我可真是……” 宋婉仪一脸乌鸡鲅鱼的表情。 苏眠却是愣了一下,恍然想起之前宋婉仪的游艇派对之后,在码头看到陈嘉树的事。 现在联系宋婉仪说的话,她突然明白过来,那次陈嘉树出现在码头,大约是因为查夏一在派对上吧。 原来这么多年了,他们还在一起呢! 只是有一点苏眠很奇怪,她想了想,又问宋婉仪:“你说陈嘉树的事业都是查家母女给的,可我怎么听人说他家世还不错?” 宋婉仪无语地看她一眼:“你听谁说的啊?”随后又摆出“豪门解说员”的气势,“圈子里这些事儿谁能有我清楚?再说了,之前查夏一想借我的东风到处抱大腿,我可是把她底儿都摸过的。反正这个陈嘉树要家世没家世,光人一个,除了那张脸还算俊俏,别的都靠查家母女撑着呢。” 苏眠想起遥远记忆中的那块巴宝莉手帕,一时恍惚。 宋婉仪最后看了她一眼,又道:“别想了,陈嘉树配不上你。” 苏眠看向她,怕她担心,想了想跟她说:“其实我跟陈嘉树有点恩怨,不过这些事等以后有空我再告诉你。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是为了让你放心,我没那么恋爱脑。” 宋婉仪对上她的视线,见她目光坦诚,一下子也说不上心中什么感觉。 她打小生在豪门长在豪门,真真假假的塑料姐妹情一大堆,难得遇到苏眠这么磊落的。 宋婉仪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开口:“谁没个小秘密,没事儿,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反正我也只是怕你被骗感情而已。” 苏眠一笑,挽住她胳膊往她肩上靠了一下。 宋婉仪大气地用另一只手搂了她一把。 过了会儿,苏眠想起些什么,又说:“照你这么说,那陈嘉树跟查夏一,还有点山寨版桐原亮司和唐泽雪穗的意思?” 宋婉仪翻了个优雅的白眼:“这俩连亮司和雪穗的脚丫子都比不上好吧!” 苏眠道:“所以说是山寨版啊!” 这个解释让宋婉仪顺心了些,她顿了顿,忽然眼睛一亮,看向苏眠,“等等,所以你也看东野圭吾?” 苏眠没想到随口一说还能遇上个书友,忙点头:“对啊!” 宋婉仪一下子来了精神,热情地邀请她去自己家里参观,还用一墙壁的绝版签名书作为诱|惑。 苏眠从小被欺凌,再加上长得不好看一直很自卑,在交友与建立亲密关系上有很大障碍。虽说如今她不管长相还是性格都改头换面,可身边真正亲近的朋友也只有颜栀一人。 今天意外跟宋婉仪交上了朋友,苏眠也很高兴,一口应下了宋婉仪的邀请。 可在去宋婉仪家之前,苏眠还是觉得应该跟陆斯晚说一声。 她也说不上自己怎么想的,只是下意识想要跟他分享自己的动态。 苏眠与宋婉仪手牵着手,一边闲逛一边寻找陆斯晚的身影。冷不防,身侧一道略耳熟的男声传来。 “这杯Lost in Dublin入口有chocolate的苦涩,回味有微微的酸,给我一种几年前我迷失在Dublin街头的feel。” 苏眠被这中文里夹杂着初中水平英文单词的腔调尬出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扭头去看是谁在装逼,却见陈嘉树立在几位大小姐中间,手中拿着一杯咖啡,正在为大小姐们讲解。 一旁的宋婉仪也看见了,满脸“你看我就说他配不上你吧”的表情,对苏眠道:“你别看那几位从小锦衣玉食,可还是逃不过这种上来就拽一顿英文的装逼手段。尤其是听到一些冷门英文地名的一刹那,她们不微微点个头,都怕显得自己没文化。” 她说着,顿了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最讨厌这种既没有留过学又不是ABC平时生活工作也跟英文毫不相关的人强行装逼了,就这散装英语,哪儿有腔调了?真是土到窒息!” 苏眠嗤地笑出声,远远看见陆斯晚的身影,想了想对宋婉仪说:“我去找陆斯晚说几句话,你等我一下。” 宋婉仪顿时瞪圆了眼睛:“不是,你真看中我的衣帽间了??” 苏眠揉揉她的脸,没说话,笑着朝陆斯晚走去。 陆斯晚刚与一名男士寒暄完,见苏眠一手牵着裙角,娉娉婷婷地过来,眼睛一亮,嘴角下意识地一勾。 可随即,又想起些什么,很快将嘴角压平,做出个不甚在意的样子。 苏眠倒是没发现他这些细微变化,到了他跟前,笑嘻嘻地说道:“陆斯晚,我今天交了个新朋友,等会儿要和她一起出去。” 陆斯晚蓦地想起那个背对着他的年轻男人,平日里对着苏眠的和风细雨,这会儿怎么也摆不出来。 他上下打量着苏眠,忍不住又想自己是不是太让着她了,以至于她居然正大光明地来跟他说自己要和别的男人一起出去。 想到这里,陆斯晚舌尖顶了一下腮帮,微微点头,最后一切的情绪化作了一声哼笑:“好啊,你去啊。” 作者:·他急了^_^ ·感谢Yui,有月亭亭投喂营养液~ ·我最近刚发现晋江有一键感谢霸王票与营养液的功能,但试了两次后,时灵时不灵,所以还是我自己手打宝贝们的ID吧~ 第25章 饶是苏眠反应再迟钝也听出了陆斯晚的语气不对劲, 可她又实在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脾气是怎么回事。 明明那天在医院,她打了他一耳光, 他也只是问她手有没有打疼。 苏眠怀疑是不是自己态度转变太快, 让他觉得自己占领了上风,胜券在握了。 她也说不清自己什么情绪, 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想了想, 也赌气似的说了一句:“那我就去了。” 陆斯晚双眸一眯, 也不知她是没听出他话里的不开心,还是故意跟他对着干。可不管是哪种, 都让他心情不佳。 他看了苏眠两眼, 微微撇过头:“不是已经让你去了?” 苏眠一噎, 抿唇瞪了他两眼。也不知怎么的, 明明原本已经强迫自己放到一边的那句“苏眠长得不好看,跟她在一起别人会笑话我”,又从脑中冒了出来。 她本来就是个记仇的性子, 只不过她愿意为了他、也为了自己青春里的梦,选择放下他那句“口不择言”。 可现在,她又觉得委屈了。 苏眠知道自己这样反复不好,可情绪上头也不是她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苏眠想来想去, 越看陆斯晚越觉得自己委屈, 干脆利落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去找宋婉仪了。 早知道这样,她才不要来跟他报备行踪! 而陆斯晚见苏眠果真毫不留情地离开, 脚尖一动,本能地想要追上去。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她似乎太有恃无恐了些,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最后凝视着苏眠的背影哼笑一声。 苏眠气咻咻地一路快走,来到刚刚与宋婉仪分开的地方。 哪知道宋婉仪这个“派对动物”真是一秒钟都闲不住,不过一转身的功夫,又不见了人影。 苏眠也不知是被陆斯晚气到,还是因为找不到宋婉仪,一瞬间觉得心里空荡荡,百无聊赖地往人群中走去。 另一边,陆斯晚站在原地,不一会儿又有相熟的合作伙伴前来敬酒。一番寒暄之后,原本憋在胸口的闷气倒是消散不少。 陆斯晚暗笑自己刚才也是傻了,好好的,跟她斗什么气,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个刺猬,轻轻一戳就把自己藏进壳里,再亮出满身尖刺。 这么想着,他迈开长腿,不急不缓地走向苏眠刚才去往的位置。 只不过,酒会上人流如织,等陆斯晚到了刚刚苏眠停下的地方,早已不见了苏眠的踪影。 恰好刘秉康又打了电话过来,提醒他有紧急公务需要他处理。 陆斯晚视线四处转了一圈,仍然没找到苏眠,只好作罢,将手中酒杯放到路过侍应生的小托盘上,阔步往艺术中心出口走去。 出口走廊两旁依次摆放着花篮,刘太太是个细节控,要求严格到每一个花篮都必须摆放得整齐划一,不能有一厘米的出入。 这会儿正有两名穿着灰蓝色制服、头戴同色鸭舌帽的工人在挨个儿微调花篮摆位。 陆斯晚视线随意一瞥,瞧见其中一名中年人的侧脸。 陆斯晚初时没有在意,只踩着红毯,大步从这名中年人身旁走过。 到了室外,暮春暖阳携着四周花香落在身上,陆斯晚脚步一顿,脑中倏地闪过一个久远而模糊的画面。 不等他细想,黑色迈巴赫已经稳稳停在他跟前,刘秉康从副驾驶下来,打开后排门,微微弯身,恭敬道:“陆总,请。” 陆斯晚像是出于本能似的,又回头看了眼艺术中心,眉间微微拧出一个褶皱,随即若无其事地上了车。 直到酒会散场,苏眠才重新与宋婉仪碰头,宋婉仪直接拽着苏眠往自家车上坐。 黑色幻影从地库低调驶出,苏眠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窗外,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墙角里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人西装革履,另一人则穿着灰蓝色工装。 苏眠不甚在意,只是收回目光时,余光微微一闪,觉得那西装革履的男人似乎有点像陈嘉树。 可再等她往窗外看去,车子早已到了出口斜坡,一个拐弯之后,暮色斜阳扑面而来。 宋婉仪在旁边好奇问她:“看什么呢?” 苏眠摇摇头:“没什么。” 宋婉仪打量她两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快摆出一副了然的样子。 “是不是在陆斯晚身上踢到铁板了?” 苏眠眉间一跳,虽说“铁板”是没踢到,可最后的结果也跟踢到铁板差不多。 不等她开口,宋婉仪已经顺着她微变的眼神说下去:“我就说吧,那是个钢铁直男,简直就是铜墙铁壁!你呀,注定是得不到我的衣帽间的。” 她说完顿了顿,又挽上苏眠的胳膊,斩钉截铁地说:“他这样的人八成是母胎solo。” 宋婉仪对陆斯晚的吐槽,一下子引发了苏眠的倾诉欲。苏眠扯扯嘴角说道:“是不是母胎solo不知道。” 毕竟陆斯晚也曾当过校霸,而他刚做校霸那会儿,苏眠跟他还不熟,谁知道那时他有没有什么好妹妹。 “不过脾气是真奇怪,一下子高兴一下子不高兴的。高兴的时候恨不得把脸凑过来让你扇耳光,不高兴的时候,好好跟他说话都能呛你。什么人啊!” 宋婉仪听完,古怪地瞧了她两眼。 苏眠被她盯得全身发毛:“看什么?” 宋婉仪:“不对啊,你这吐槽不对啊!” “哪里不对了?” 宋婉仪竖起两个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嗯”了半天才道:“你这吐槽就像女朋友吐槽男朋友。不是,你跟陆斯晚到底什么关系?” 苏眠被她的“女朋友吐槽男朋友”说了个大红脸,最后被宋婉仪追着问了半天,才含糊道:“恋人未满的关系。” 宋婉仪哽了哽,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在为自己的衣帽间默哀。 车子很快在宋婉仪的住处停下。 前两年,宋婉仪在市中心买了这套小洋房,平时除了打扫的阿姨,就一个人住在这儿。 今天难得邀请到朋友一起来家里,宋婉仪心情很好,一进门就在玄关处拉着苏眠拍了张合照,然后发朋友圈。 宋婉仪一边写朋友圈文案,一边很高兴地说:“从现在起,圈里那几朵塑料花都知道你是我姐妹了。” 苏眠正弯腰换鞋,莫名觉得宋婉仪有点像霸道总裁向全世界宣布“你是我的女人”。 宋婉仪拉着苏眠在家里到处参观了一圈,最后在书房一起坐下,各自拿了一本书翻看。 也不知是不是酒会累着了,苏眠捧着书靠在懒人沙发上,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梦。 说来也奇怪,苏眠的记忆力比一般人都好,不管多少年前的事,都清清楚楚地记得,时而是在现实中触景生情,时而转变成光怪陆离的梦境。 今天的梦里又是打着昏黄滤镜的高中。 她刚经历了生日当天,在小树林向陈嘉树表白反遭羞辱的事,结果第二天,陆斯晚就趁晚自习课间,拉着她溜到学校后面美食街的一家面馆。 陆斯晚穿着被大家疯狂吐槽像监狱服的蓝白条宽大校服,笑着对她说:“生日是一年里的大日子,不管怎么样都要庆祝一下。昨天的事就留在昨天,今天补吃一碗长寿面,新的一岁要开开心心。” 可是,那天的苏眠依然停留在前一天的生日阴影里走不出来,她佝偻着胖胖的身躯,黝黑还长痘的胖脸上满是泪痕,唯有一双眼睛,虽然被脸上的肉挤得小小的,可却出奇的清澈。 “我真的很丑很不招人喜欢,对吧?” 陆斯晚愣了一下:“怎么会?优秀的灵魂才是人类最美好的地方。” 那是苏眠第一次听到有人用“优秀的灵魂”来解读“招不招人喜欢”这个命题。 她第一次大胆而直接地与别人对视,她看着陆斯晚,抽了两张纸巾擦擦眼泪:“谢谢你,我会记住你说的话。” 陆斯晚蓦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傻不傻?” 苏眠倏地顿住。 之后的梦境就像是喷了无数干冰的舞台,一下子云雾缭绕起来。她看不清自己,更看不清陆斯晚,只记得最后望向陆斯晚时,他的背后是漫天绛紫色的晚霞。 原来,最美的晚霞真的只出现在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的那个傍晚。 苏眠醒来时才发现嘴角潮潮的,八成是因为梦里那碗面馋的。她看了眼窗外,整个宁城已经华灯初上。 宋婉仪躺在沙发另一头,正睡得昏天黑地。 苏眠拍拍她的腿,宋婉仪迷迷糊糊嘟囔一句:“干嘛呀?” 苏眠道:“你家有面条吗,我去煮面。” 宋婉仪搂着抱枕,换了个方向睡:“你去冰箱里找找。” 这边苏眠与宋婉仪正岁月静好地准备晚餐,另一头吴元也却被陆斯晚拖出来喝闷酒。 酒过三巡,吴元也还是没弄清楚陆斯晚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 “你二叔被你暂时封印在了美国,国内这边你也收割得差不多了,另外跟苏眠的关系也在有序进展着,我说你拉着一张脸到底为什么?” 陆斯晚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心中燥郁难耐。 他没吭声,默默喝了一口酒。 吴元也也不指望从他嘴里挖出个子丑寅卯,转而低头刷朋友圈。 作为人际交往广泛的二世祖,吴元也微信上几乎集满了圈中所有叫得上名号的“二代”。 他一手晃着酒杯,一手刷刷刷地往下划屏幕,视线扫过某条朋友圈配图时忽然顿住。 “哎,”吴元也踢了踢陆斯晚的脚,“这不是苏眠么,她怎么去你前绯闻联姻对象家了?” “苏眠”两个字成功吸引了陆斯晚的注意,不过“前绯闻联姻对象”又让他为吴元也送上了一个冷眼。 吴元也不怕死地凑过去:“我没说错啊,你看,这不是你前绯闻联姻对象宋婉仪吗!” 陆斯晚看着手机屏幕,眉头缓缓地蹙起。 一时之间,一个个不太连贯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一帧一帧闪过——苏眠笑盈盈地来跟他说今天交了个新朋友;苏眠气鼓鼓地转身离开;最后,又变成吴元也朋友圈里那张苏眠与宋婉仪脸贴脸亲昵合影的照片。 陆斯晚算了算这条朋友圈的时间,基本与苏眠来跟他分享“新朋友”的时间线吻合。 脑中某个结论一闪而过,陆斯晚扯了扯领口的温莎结,过了会儿,沉沉地舒出一口气。 作者:·知道自己错了吧:) ·感谢Yui投喂营养液~ 第26章 吴元也虽不清楚陆斯晚究竟为什么心情不好, 可见他看过宋婉仪那条朋友圈之后神色更加凝重,也品出些端倪。 只不过, 他的思路稍稍有点跑偏。 “我说, ”吴元也顿了顿,上下看了陆斯晚两眼, 小心翼翼道,“你不会是一手宋婉仪, 一手苏眠, 不小心翻车了吧?” 陆斯晚侧眸,送给他一个“你脖子上的东西是个摆设吧”的眼神。 吴元也顿了顿, 过了会儿, 心里也烦躁起来:“不是, 那你到底怎么回事?” 陆斯晚无声叹口气, 倒了一杯酒在手里晃着,也不喝,半晌才道:“我以为她是和异性单独出去, 跟她说话时语气重了点。” 吴元也愣了几秒钟,这才明白过来陆斯晚话里的意思。他朝后扒了两下头发,随后一脸看智障的表情:“就是说你吃错醋了呗!” 陆斯晚不语。 吴元也跟着沉默,不一会儿, 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 想了想,又将整包白盒烟拍在桌上。 陆斯晚早已戒烟,可这会儿却跟着吴元也点了一支, 算是第二次因为苏眠破例。 包间内很快弥漫烤焦的尼古丁气息,吴元也夹着烟,脸庞被烟雾缭绕得有点模糊。 “你觉不觉得你有点奇怪?”他问陆斯晚。 陆斯晚正低头给苏眠发短信,删删改改,最后只发出去几个字——我在跟吴元也喝酒,你吃晚饭了吗? 发完信息,他才看向吴元也,示意吴元也继续说下去。 吴元也道:“平时你做什么事不是头脑清楚干净利落的,可在苏眠这儿,你算算你都翻了几次车了?” 陆斯晚抽了一口烟,点点猩红在指间明明灭灭。 “这不一样。”他吐出个漂亮的烟圈,“别的事跟她没法比。” 吴元也一语中的:“关心则乱。” 陆斯晚叹了口气,听吴元也说完这话之后,一时也没了抽烟的心思,只夹着烟,任由它一点点燃尽。 最后燃到烟蒂时,陆斯晚才回过神,倾身将烟头在烟灰缸中摁灭。 “其实一开始我只想把她找回来,可你知道,人的欲|望是越来越大的。把她找回来之后,我又想让她全心全意属于我。” “可苏眠是个人,又不是物件。” 吴元也低头看手机,随口说了一句,却成功地让陆斯晚微微一顿。 吴元也还未发现,看到朋友圈宋婉仪又更新了状态,忙不迭地将手机递到陆斯晚眼前:“看不出来,苏眠厨艺还不错啊!” 陆斯晚瞥了一眼,只见屏幕上两碗杂酱面,十分诱|人。 宋婉仪在朋友圈里说:“尝尝我小姐妹的手艺[爱心][爱心]” 陆斯晚看看自己手机,苏眠根本没回他信息,气性还挺大。 他忽然觉得包厢里闷得慌,拍拍吴元也肩膀:“走,去外面转转。” 吴元也其实不太想挪地方,可谁叫陆斯晚是他发小,他只好舍命陪君子,拎起西装,跟上陆斯晚的脚步。 会所临江,到了外面,陆斯晚也没叫司机过来,一路步行至了江边。 天上挂着一轮圆月,没什么星星,黑夜里的云朵薄如蝉翼,在墨蓝色夜空中徐徐游移。 陆斯晚凭栏而立,抬头望了眼月色,想了想,又给苏眠发了一条信息——今晚的月色真美。 依然没有回复,倒是吴元也跟个大喇叭似的,又开始播报宋婉仪的最新朋友圈。 “你说这宋婉仪也挺有意思,平时朋友圈都是吃喝玩乐,今天居然走起文艺路线了。” 说着,他把手机递给陆斯晚。 宋婉仪刚刚又更新了一条朋友圈,配图两个小蛋糕,文字:“今晚的小蛋糕很好吃,风也很温柔。” 陆斯晚也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微微一翘,刚才的郁结这会儿烟消云散。他想了想,给苏眠发去一条信息:“知道了。” 很快,苏眠回复:“知道就好。” 吴元也却不知陆斯晚与苏眠刚刚的暗流涌动,想来想去,有个事实在想不通:“话说回来,照当年你跟苏眠的发展,怎么也该是毕业表白,从校服到婚纱。现在倒好,莫名其妙变成了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你说你走的什么运?” 这个问题,陆斯晚也不清楚,答案在苏眠那儿。苏眠不想说,他也不愿逼她。 只是吴元也这话难免让他想起了过去。 高一天台那次交集之后,他便慢慢与苏眠熟络起来。后来查夏一再欺负苏眠,他也都毫不犹豫地护着。 只是这校园凌霸若光是拳脚倒还好,他从不怕跟任何人比谁拳头硬,可偏偏到了后来,查夏一愣是把简单的推搡变成了一场大型的孤立和人格污蔑。 羞辱性的谣言无孔不入,就连外校都谣传苏眠是个到处援|交的贱|人,甚至不少人言辞凿凿地说看过苏眠裸|照。苏眠走在路上,经常有陌生人朝她丢石头,辱骂她不要脸,仿佛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陆斯晚刚开始还为此跟人打架,可到了后来,他打累了,只想坚定地跟苏眠站在一起。 吴元也那时候还警告他,跟苏眠在一起会被大家孤立。 可陆斯晚却说:“不是他们孤立我,是我孤立他们。” 吴元也没办法,谁叫他跟陆斯晚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最后也站在了陆斯晚这边。 两人从校霸到学霸的从良路,便是从这里开始。 吴元也拍了拍陆斯晚肩膀,大约也是想起了过往,语气难得认真:“我说真的,其实像苏眠那种经历,难免内心有什么阴影或者创伤。那会儿她在我们面前只管念书,别的一概不说,可你想想,那种事就算是个大男人也受不了,何况那会儿她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儿。” 陆斯晚睇他一眼,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莫名又想抽烟。 吴元也说得没错,其实与其说苏眠聪明,倒不如说她性格敏感。 陆斯晚不知道高中那些经历在她的性格塑造中发挥了多大影响,可每次想到她吃过的那些苦,他便觉得眼眶发烫。 高中时是愤怒大于对苏眠的心疼,而现在,大约是同理心与共情能力随着年纪一起增长,苏眠当时的那些痛苦,他愈发能感同身受。 吴元也道:“你看你生气又不告诉她你为什么生气,光跟她大小声,她指不定把这件事发散成什么样了。” 陆斯晚张了张嘴,正想说“她不会”,可转念一想,刚刚他与苏眠的短信中,一句没有解释,倒像是两人不约而同地把这误会揭了过去,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陆斯晚屈指,挠了挠额头。 吴元也看在眼里,开始当臭皮匠。 “这样,我组个牌局,你叫上苏眠,到时候人多气氛也轻松。趁她高兴,你找个机会再跟她解释解释,这样你们俩都不会尴尬。”他顿了顿,又摸摸鼻子,“哦,顺便把颜栀叫上,苏眠不是跟她最要好吗?” 前面的话,陆斯晚听着还觉得有道理,后面扯到颜栀,他就觉得不太对劲,不由侧眸看向吴元也。 吴元也被他瞧得心虚,干脆坦白从宽:“是兄弟就帮个忙。” 陆斯晚算是明白今晚吴元也这对谈恋爱的同理心是怎么来的了,他上下瞧了吴元也两眼,最后笑着捶了他一记。 不同于陆斯晚和吴元也这边疯狂想办法组局,苏眠在给陆斯晚发了短信之后,心情还算不错。 宋婉仪还捧着手机对她说:“林灼,你要我帮忙发的两条朋友圈我可都发了,你说你拿什么谢我?” 苏眠眼珠子一转,盘腿坐在床上,搂着她的脖子:“明天请你去做SPA。” 宋婉仪正觉得这几天筋骨伸展不开,欣然应下。 SPA的地点自然是颜栀的皮肤管理中心。 三个女孩子都是同龄人,凑在一起聊了几句,便成了朋友。 宋婉仪虽说是个富家千金,可真跟她混熟了就会发现,她这人其实挺可爱挺仗义。 就比如三人做完SPA一起去喝下午茶时,宋婉仪问了苏眠和颜栀的生日,最后超大气地说:“我比你们大整整一岁,这样,以后我就是你们姐姐了,我会照顾你们的。” 苏眠笑着给这位“姐姐”塞了一块粉色马卡龙,随后低头看看手机。 颜栀心思细,见她一会儿功夫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回手机了,不由问道:“等谁电话呢?” 苏眠小心思被看穿,也没瞒两人:“还能是谁!” 宋婉仪想起昨晚帮苏眠发的那两条朋友圈,一时感慨起来:“真没想到啊,陆斯晚那人私底下居然是这样的,还挺文艺。” 苏眠叮地飞去一眼,宋婉仪忙举起手做发誓状:“别,我从来不抢姐妹的男人。” 三人坐在一起又聊了一会儿,陆斯晚依然连条信息都没发过来,就好像从昨晚那句“知道了”之后,就人间蒸发了一样。 苏眠正想着要不要找个不那么刻意的话题联系他一下,正思考从什么角度切入,倒是那天在酒会上加了微信的陈嘉树给她发来一条信息。 陈嘉树说有个朋友新店开张,想找人设计一款翻糖蛋糕庆贺开业大吉,问苏眠有没有时间。 苏眠自前年得奖之后,身价大涨,圈中叫不上名号的,也不敢来找她私人订制翻糖蛋糕。至于叫得上名号的找了她之后,她答不答应,又是另一回事。 这陈嘉树的朋友也不知什么来头,居然直接找到了她头上。苏眠下意识想要回绝,可字打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 照理说,陈嘉树不应该连这点事都想不明白,恐怕设计蛋糕只是个幌子。 苏眠想了想,给他回过去一个“好”。 过了会儿,陈嘉树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聊一下翻糖蛋糕的具体细节要求,顺便吃个晚餐。 苏眠抬了抬眉,回复:“看你的时间。” 她这条微信发过去之后,陈嘉树半晌没回应,像是真的在仔细安排日程。 苏眠也不在意,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她又把心思放在了陆斯晚身上,一边心不在焉地跟两个小姐妹聊天,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这男人怎么回事啊?连陈嘉树这种别有用心的都知道来放个钩子,陆斯晚还说要追她呢!这是追人的态度吗? 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哦不对,她才不是屎。 苏眠怀疑自己被陆斯晚气糊涂了,转念又想起昨晚他发过来的那句“知道了”。 呵,他知道个什么呀知道! 不知不觉,下午茶接近尾声,宋婉仪起身去上洗手间。 颜栀擦了擦嘴角,见苏眠心不在焉地看手机,忍不住笑了一声。 苏眠回神,问她:“笑什么?” 颜栀道:“笑你呀,”她顿了顿,意有所指,“人类的本质是真香。” 苏眠脸色不争气地一红,下意识地给自己找补:“我只是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他不能让我满意,不能让我彻底放下他当年那句嘴贱,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离开他的,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颜栀说着,想起苏眠那臭脾气,一时又认真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你可别为了试探而试探,安全感这东西可不是试探出来的。小作怡情,大作伤身。” 苏眠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我会克制的。” 说话间,苏眠的手机震了两下。 陆斯晚发来一条信息:“在哪儿,一起吃晚饭,我去接你。” 苏眠看着这条信息,也不知怎么回事,心情就格外愉悦起来。 正好宋婉仪从洗手间回来,苏眠对两人说:“我不跟你们一块儿回去了,陆斯晚来接我。” 宋婉仪听她说起陆斯晚,连语气都柔了几分,不由“咦”了一声:“你不说话的时候看着挺飒的,没想到谈起恋爱来这么娘。” 苏眠:………… 她本来就是个小娘好吧! 第27章 颜栀和宋婉仪一块儿陪苏眠等陆斯晚过来, 这期间,陈嘉树终于又发来微信, 问苏眠下周四晚上有没有时间。 苏眠一算日子, 距离下周四还有一个多星期呢。她想也不想,欣然答应。 一旁宋婉仪见她低头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 脸上还带着迷之笑容,不由调侃一句:“不会吧, 这么难舍难分?” 苏眠点完发送之后才抬起头, 解释:“不是陆斯晚。” 宋婉仪哦豁一声,没再多问。 倒是颜栀跟苏眠相处时间比较长, 对她的一些微表情也比较了解, 看出她刚刚挂在嘴角的那个笑透着点坏, 还带着点算计。 自苏眠回国以来, 颜栀也算从她平常一些聊天中知道她还想着要找查夏一讨回当年的公道。不过,关于苏眠跟陈嘉树的恩怨,由于颜栀当年早早退学, 跟两人打了个时间差,因此完全不了解。 这会儿,颜栀也只是联想到苏眠在动什么脑筋整治查夏一,不由关心一句:“小心点, 别把自己栽进去。” 苏眠一秒钟理解到她的意思, 跟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只有宋婉仪,见两人当着她的面打哑谜,作势不满地撒娇:“你们有共同的小秘密都不告诉我, 你们根本不爱我!” 苏眠忙勾了一下她的下巴:“乖,不是什么好事情,等我以后慢慢再跟你说。” 她也不是想瞒着两人,只是这些陈年恩怨说来话长。再加上,苏眠从小习惯什么事情能扛都自己扛,而且不管是陈嘉树还是查夏一,提起来全是负能量。 她不想像一个没盖紧的垃圾桶,向身边传递负能量,给别人添堵,也让自己看上去死气沉沉。 宋婉仪也是个小机灵鬼,听出苏眠的好意,也不再死缠烂打,笑眯眯地换了个话题。 傍晚时分,地面用力地将夕阳往下扯,就在外面路灯齐刷刷亮起时,陆斯晚的车终于停在了甜品店楼下。 苏眠跟两个小姐妹告别,到了车边才发现今天居然是陆斯晚亲自开车。他换了一辆黑色辉腾,低调得要命,苏眠接到他信息走到楼下时,差点都没找到。 上了车,苏眠扣好安全带:“去哪儿,吃什么?” 陆斯晚看她一眼,原本昨天与吴元也聊过之后,他酝酿了一大车的话要跟苏眠说。无奈他工作实在太忙,一直到傍晚,才有时间处理私人事务。 可手机上删删改改打了许多字,最终也只是发出一起吃晚饭的邀请。 这会儿见了苏眠,陆斯晚想说点什么,却偏偏再次被吴元也说中——平时你做什么事不是头脑清楚干净利落的,可在苏眠这儿,你算算你都翻了几次车了? 陆斯晚第一次觉得自己嘴笨,好像到了苏眠跟前,双商都是不存在的,一切言行都遵循本能。 苏眠见他沉默开车,也没再问,只低头抠抠自己指甲。 过了会儿,陆斯晚才开口:“苏眠。” “嗯?” “我错了。” “……” 苏眠被他突如其来的认错吓了一跳。 陆斯晚又说:“昨天酒会上看你加了一个男人的微信,所以你跟我说要和朋友出去时,我以为……” 他没说下去。 苏眠倒是愣了愣,像是在回忆他说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最后才反应过来是陈嘉树。 真是好大一个乌龙! 她一时也不敢告诉他自己在暗戳戳地准备收拾陈嘉树和查夏一,担心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变得阴暗。 苏眠想了想:“我不是海王。” 陆斯晚轻笑一声,过了会儿,嘴角的笑意慢慢加深。 苏眠玩着手指,侧眸瞧他一眼,心情也变得格外轻快。 车子顺着蜿蜒的车流,堵在下班的晚高峰里。从高架下来后,苏眠发现这路越开越僻静。 她扭头看着窗外,渐渐地,记忆中熟悉的景致出现在视线里。 苏眠回头看陆斯晚:“宁城一中?” 陆斯晚弯着嘴角,没说话。 最后车子在一中后面那条美食街停下,这美食街依然跟记忆里一样,凉粉凉皮油炸小摊。 说实话,苏眠跟在陆斯晚身后往前走时,真真切切感觉到了他俩与这里的格格不入。毕竟,在一群穿着校服的中学生里混进两名一看就是社会人士的人,怎么都有点奇怪。 可也不知是不是当初在这里的三年时光,虽有阴暗,却也有快乐,这段远去的时光给眼前的一切打了滤镜,苏眠莫名觉得,他们混在学生中间,好像也不是特别奇怪。 像是有预感般,陆斯晚带她进了昨天梦里那家面馆。 老板依然是以前的老板,店里装修也没变。不过苏眠看看店里略泛油光的桌子还有简陋的蓝色塑料椅,下意识地想到陆斯晚身上的高定西装似乎不太合适。 好在陆斯晚并不介意,径直拖了两张塑料椅过来,一张给她,一张自己坐下。 苏眠记性好,也不知怎么的,就照着记忆中的画面,点了两份牛肉面。 陆斯晚看她一眼,先是一愣,随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弯着嘴角轻笑出声。 苏眠忍不住问他:“笑什么?” 陆斯晚摇头:“没什么。”顿了顿,又道,“只是忽然发现有些事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回忆。” 说话间,老板端了面上来。 苏眠一手勺子一手筷子,仔细琢磨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偷笑。 只可惜,她手中这碗面注定要浪费。 一来,她从小到大因为外形被嘲笑欺凌,所以这几年一直咬着牙严格控制体重。今天与颜栀宋婉仪她们吃了下午茶,苏眠按照一天要摄入的卡路里来算,晚餐早已经被她排除在计划外。至于跟陆斯晚出来吃饭,重点也在于“陆斯晚找她”,而不是“晚饭”。 二来,如今的苏眠女性意识苏醒,怎么可能第一次跟有好感的男人吃饭,就在他面前呼哧呼哧地大口嗦面条?最起码,也要等以后熟了再说吧! 陆斯晚倒是没料到她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只是联想到她之前在医院里背卡路里的事,对她光看不吃的行为表示了理解。 不过,苏眠还是意思意思地喝了一口汤。 从面馆出来,正赶上中学生们都回去上晚自习。苏眠抬头望望天空,最近天气彻底转暖,五月下旬的傍晚将暮未暮,绛紫色的晚霞遍布天边。 有学生聚在一起拿手机录视频。 苏眠一个不小心,被几个学生撞了一下。她脚下穿着高跟鞋,重心不稳,身子一偏就往陆斯晚身上跌去。 陆斯晚原本与她保持了一拳的距离,跟她相临的那只手握拳背在身后,活像个老干部。 这会儿苏眠撞到他身上,他顺势将她一揽,之后,揽在她肩上的那只手也没再放下。 肩头传来的热度让苏眠心脏噗通噗通猛跳了两下,她悄咪咪用余光瞥向他握在她肩头的那只手。 结果那只罪恶的手非但没有收回,还像是弹钢琴似的,指尖在她肩上轮番弹跳,随后握得更紧。 不等苏眠反应过来,陆斯晚另只手又伸过来,捏着她的脸颊往正前方一掰:“别看我,看路。” 真是……谁看他了?他以为自己很好看吗? 苏眠默默一顿腹诽,不过腹诽完还是没忍住悄悄侧头看了看他——轮廓分明五官深邃,与记忆中那个霸道高冷的少年相比,又多了几分成长后的稳重,还真……挺好看的。 她像是得了新的创作灵感一般高兴,远远看见天边晚霞,又觉得最美的晚霞不一定只出现在第一节 晚自习的课间,也可能是出现在有陆斯晚陪伴的傍晚。 只不过,坐进车内的那一刻,苏眠又忽地闪过一丝淡淡忧伤。 其实她还是想问问陆斯晚,你现在追我,是因为跟我在一起不会被人笑话了吗? 不过这话太扫兴,苏眠说不出口。她转而想起颜栀说她不是骄傲,而是自卑。 对啊,她其实还是挺自卑的,不管她现在变得有多光彩照人,她还是改不了内心深处盘桓了二十来年的自卑。 好在回去的路上,陆斯晚一路放着轻音乐,让苏眠那些不开心的小情绪得到释放。 到东湖公馆,已经月上柳梢头。夜色静谧,沿途湖面波光粼粼,映着月色与灯光。 到了门口,陆斯晚熄火,想了想,总算记起吴元也的委托,问苏眠:“后天下午有空吗?”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几个朋友一起聚聚。”陆斯晚看她一眼,也不知怎的,最后目光落在了她的唇上。 车内没有开灯,外头不知月光还是路灯的光亮静悄悄落在她的脸上,她刚刚在车上补了唇釉,这会儿一看,双唇水润饱满,像是上好的蜜桃。 苏眠却不知陆斯晚心思飘到了乱七八糟的地方,很认真地想了想后天的安排。 事实上,她的翻糖工作室马上开始正式装修,因是她热爱的事业,装修的事她不想假手于人,事事亲力亲为,因此设计方、施工方、监理方有一大堆前期工作要与她确认。 再加上苏眠还打算把留在伦敦工作室的翻糖作品全部运回国,这又是个大工程,中间自然免不了她亲自协调。 仔细一算,时间已经非常紧凑。 陆斯晚见苏眠神色为难,又不忍兄弟失望,只好继续游说:“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几个熟人一起见个面,大家认识认识。”他顿了顿,很自然地将颜栀和宋婉仪带上,“你不是也有闺蜜,就不想让她们也知道我?” 他没有直接告诉苏眠吴元也对颜栀的意思,也是担心苏眠当场拒绝,毕竟他也觉得这事儿办得有点八婆。 好在苏眠听完他的话也没多想,只是觉得既然两人都决定要发展,那的确该认识认识彼此身边的朋友。 她心中将工作室的事重新调整,点点头:“那我跟她们说一下。” 陆斯晚总算完成兄弟的任务,轻轻松出一口气。 苏眠见他话说完了,解开安全带就准备开门下车。 陆斯晚想起些什么,又拽住她手腕。 苏眠回头,奇怪问他:“还有事?” 陆斯晚的目光再次落到她唇上,喉结滚动一下:“有。” 苏眠大方道:“那你一次说完。” 陆斯晚盯了她一会儿,忽地倾身。苏眠被这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陆斯晚已经一手撑着座椅靠枕,另一手支在她腿侧座椅上,将她整个拥在座椅与他的身体之间。 刚刚陆斯晚来接她时,苏眠便闻到了熟悉的清冷木质香,可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她的嗅觉也疲倦了,再香也闻不出来。 可这会儿,苏眠再一次被他身上的香味包围,除了那木质冷香外,似乎又夹杂着一丝陌生的体香,让人目眩。 说实话,苏眠也不是第一次靠他这么近,可偏偏今晚的感觉不一样,好像两人达成了某种默契,可以一起往更深邃更隐秘的方向慢慢探索。 光是这么一想,苏眠就觉得脸红心跳到不行。 不过,她还是意思意思推了他一下,故意装出凶巴巴的样子:“你干嘛?” 陆斯晚目光灼灼地落在她的唇上:“不干嘛,做个记号。” 第28章 苏眠看着陆斯晚近在咫尺的脸, 明明心跳如雷,可还是分出一秒钟时间, 思考自己现在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是娇软甜美害羞小女生呢, 还是独立自主大方坦然的御姐呢? 说实话,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也没有过娇软小女生的时候, 可御姐……就算她平时再怎么要强,也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大方坦然, 甚至反攻。 她大脑中的天人交战, 直接就导致了她红着脸呆若木鸡。这表情落在陆斯晚眼中,便成了害怕。 陆斯晚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眸中闪过一丝柔软, 一时竟舍不得碰她。 原本想要落在她唇上的吻, 也转了个方向, 轻轻地落在她的额头。 像是心脏被一双柔软的手温柔包裹,苏眠因额头上这个吻,呼吸一滞。随后她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明明陆斯晚的吻轻若羽毛,但苏眠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就有点想哭。 高中时,他像一个保护神一样闯进她晦暗的人生, 她长得丑, 性格也不活泼,自卑到不知道怎么跟人自然大方地交流。可他却好像一点都不介意,继续跟她做朋友, 还一直护着她。 那会儿苏眠也不知道自己可以为他做点什么,她唯一擅长的只有念书。既然这样,那她就帮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 他抽烟逃课,她就告诉他这种行为很讨厌;他不写作业,她就每天盯着他写;他落下很多知识点,她就帮他补…… 她不善于表达,只能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回报他的好。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可还是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他。仔细一算,竟有了八|九年的光景。 其实她清楚地知道当初他那句“苏眠长得不好看,跟她在一起别人会笑话我”就是事实,可就因为是事实才让她那么难受。 当时感受到的晴天霹雳,与其说是觉得“人心难测”,倒不如说是无法改变事实的绝望。 可是现在,她居然真的跟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交往了,他那么珍惜地吻她的额头。 苏眠也说不上自己什么心情,好开心也好感动。 陆斯晚放开她时,又揉了揉她的脑袋。苏眠慢半拍似的,抬手摸摸被他揉过的地方。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朋友,做小朋友的感觉可真好。 不过,她还是强行绷住了自己平时凹出来的矜持人设,红着脸,却满脸淡然地说:“那我先回家了。” 陆斯晚见她目视前方,强自正经的模样,也不为难她,下车绕到副驾为她打开车门,又微微弯身,一手挡在她头顶。 苏眠有点不好意思正视他,余光看他一眼,又说:“我、我走了,下次再一起吃饭。” 陆斯晚嘴角一翘:“好。” 苏眠点点头,心里默默为自己喊了声预备备,随后便回想着体态老师之前教走路的样子,抬头挺胸绷住速度和脚步宽度,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一直到拐过弯进了家中的花园,确定陆斯晚看不到她之后,苏眠才松出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上楼冲回房间。 一进房间,她就跳到沙发上趴下,脸埋在抱枕里,偷偷笑成一个花痴。 也不知脑补了什么,她一边笑,一边还捧着抱枕捶了几下。 过了好久,苏眠才红着脸从沙发上坐起。她盘腿坐着,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又忍不住想,陆斯晚到底喜欢她什么呢?他为什么喜欢她呢? 这么一想,苏眠又想起之前在宋婉仪游艇上,陆斯晚说他找了她七年。后来在健身房车库,他也说找了她七年。 苏眠捞了一个抱枕放在腿上,支着肘,双手托着下巴。 他那些话到底是追她的套话呢,还是真心的?可是她以前那么丑,他真的会喜欢她吗,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 苏眠忽然觉得又高兴又很烦,不经意间抬眼看到对面梳妆台镜子中的自己,粉雕玉琢的一张脸,还满脸冒着粉红泡泡。 她想了想,跳下沙发,从梳妆台抽屉里找出买来就懒得用的美容仪。不管怎样,让美貌和身材长期可持续地经营一定不会错! 另一边,陆斯晚虽察觉到苏眠情绪的微妙变化,却没猜到她心中七绕八绕那么多想法,只当她是别扭害羞。 从东湖公馆出来后,他心情不错,路上又接到吴元也电话,几个朋友攒局,让他去凑一脚。 陆斯晚也没似往常拒绝,欣然前往。 这局攒到了半夜十二点,陆斯晚今晚自己开车,有充分的不喝酒理由。从千禧汇出来,依然精神奕奕。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原本清朗的夜居然下起了雨。一路行车至住处,雨势更大。挡风玻璃被大雨冲刷,雨刮器似乎成了摆设。 陆斯晚打开雾灯,又减慢车速。往地库开去时,橘色车灯照亮前方道路。白惨惨的路灯之下,忽见一人穿着臃肿的黑色雨衣,打着一把黑色直柄伞站在路旁。 陆斯晚初见没在意,以为是物业常规安检。 只不过那人始终站在路旁一动不动,陆斯晚车子开近时,下意识地偏头瞧了一眼。 雨幕中,脸上已初现沟壑的中年男人蓦地朝他阴恻恻一笑。 下一秒,车子已与中年男人擦肩而过,顺利进入地库。陆斯晚在车位熄火之后,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无声地坐了许久。 经过一夜骤雨冲刷,第二天倒是个空气清新的好日子。 苏眠起床处理了一些工作室的装修问题之后,就想起昨晚陆斯晚的邀约。 她快速地拉了一个群,一边去花园散步,一边在群里艾特两个姐妹。 春眠不觉晓:@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 @天上的小星星他说明天让我们一起聚会,跟他的朋友们互相认识下[龇牙][龇牙]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他?陆斯晚?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进展这么快呀,直接称呼“他”了!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乖巧.jpg 被宋婉仪这么一说,苏眠也意识到这个称呼问题。可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想这么多,因为宋婉仪跟颜栀两人都知道她在跟陆斯晚交往,所以她懒得打字,就直接用“他”替代了。 好在颜栀还比较正经,大概是因为有过不怎么美好的感情经历,又做了妈妈,想得也比较周到。 天上的小星星:的确应该找个时间考察一下陆斯晚的朋友。 天上的小星星:虽说是高中同学,可这么多年过去也说不上什么知根知底了。 天上的小星星:在继续接触的基础上考察,挺好[拇指][拇指] 苏眠也觉得颜栀说得有道理,毕竟人以群分,要看一个人怎么样,看看他周围亲密接触的是什么人就能看出大半。 只可惜,还没等她在群里回复,宋婉仪突然发现一个bug。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等等!什么高中同学,谁跟谁?? 苏眠也没打算瞒她,干脆趁这个时候跟她大致讲了一下。 春眠不觉晓:我跟陆斯晚是高中同学。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不是,你不是九岁就去英国了吗? 这个问题倒是说来话长了,苏眠简单回复。 春眠不觉晓:我算是林家的养女,不是真正的林灼。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我特么……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我怀疑我在看小说!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难怪颜栀叫你苏苏,我还以为是你小名!不是,那你真名叫啥?? 春眠不觉晓:苏眠[嘘][嘘]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你让我缓缓 发完这句之后,宋婉仪一直没再水群,苏眠猜她估计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也没好意思去打扰她,只继续跟颜栀商量明天聚会的事。 最后颜栀同意一起出席,帮她参考参考。 到了晚上睡觉前,宋婉仪大约已经缓过来了,冒泡说了句:我也去。 三人红红火火地开始在群里商量明天聚会如何观察,如何出考题,浑然不知聚会考察只是个幌子,吴元也找机会接近颜栀才是真。 次日下午,陆斯晚接苏眠一起去千禧汇,而其他几人则分头出发。 进了包厢,人已到齐。宋婉仪是个自来熟,早就凑了一张四人扑克。 颜栀坐在沙发上喝饮料,她不凑牌局,吴元也自然也不会去,一脸乖巧地在旁边等候时机。 好不容易等到苏眠跟陆斯晚进来,吴元也这才起身,不忘叫上颜栀:“来来来,我们也凑一局。” 他们四人凑的是麻将,陆斯晚有心帮吴元也一把,坐下后便说:“不如我们拉个群,每一局的输家就直接在群里发红包。” 其实他这话有私心,毕竟他也还没要到苏眠的微信。 吴元正愁没有颜栀的微信,闻言不由给陆斯晚递了个“不错啊兄弟”的眼神。 苏眠细心,察觉到两人的眉来眼去,看看吴元也又看看颜栀,也不知怎的,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中形成。 可她恍然间又想到自己跟陆斯晚也还没加好友,一时又弄不清陆斯晚的醉翁之意到底在哪儿,索性趁着吴元也拉群的时候,偷偷给陆斯晚发条信息诈一诈他。 手机震了两下,陆斯晚垂眸一看,只见苏眠问他 ——你套路我?? 第29章 陆斯晚的思路有些复杂, 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楚,干脆只给苏眠回了一串省略号。 苏眠一看屏幕上的省略号, 给陆斯晚一个“我看你怎么演”的眼神, 随即若无其事地开始打牌。 不过颜栀也不是什么傻白甜,若是刚刚吴元也拉群时, 她还没察觉到什么,那到了后来, 吴元也先是私发她一个好友申请, 再是在牌桌上不停照顾她,多次给她喂牌, 她也意识到了吴元也的意图。 只是,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颜栀玩到后面兴致缺缺, 对于吴元也的示好,也没什么反应。 苏眠坐在颜栀右手边,从刚才开始就观察她的神色, 这会儿见颜栀百无聊赖的模样,一时也尴尬起来。 都怪陆斯晚自作主张! 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飞了对面的陆斯晚一个眼刀。 陆斯晚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也觉得这事儿办得有点没劲。 好在宋婉仪那桌中场休息, 宋婉仪起身, 问颜栀和苏眠:“一起去洗手间吧?” 苏眠正愁场面尴尬,闻言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拽起颜栀, 一块儿出门往洗手间走去。 三人一走,这边陆斯晚与吴元也对视一眼,随后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吴元也苦哈哈地笑,浑身写满“此人已废”的颓丧。 千禧汇走的是中式宫廷风,连洗手间的风格也格外富丽堂皇。 苏眠双手接在镀金水龙头下,任由清水从指缝中冲刷而过。她从镜子里偷觑了一眼正在专心补口红的颜栀,小心翼翼道:“颜颜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他们打的这个算盘。” 颜栀温柔一笑:“没事。” 说话间,她盖上口红盖子。 身后隔间传出冲水声,宋婉仪开门出来洗手,想起些什么,嘶了一声,看向镜中两个小姐妹。 “对了颜颜,我觉得吴元也对你有意思。”她说着,又看向苏眠,“苏,你觉得呢?” 苏眠:……………… 看来吴元也还真是司马昭之心了。 宋婉仪见两人非但没有搭话,还两脸淡定的样子,不由挑了挑眉:“所以你们都看出来了?” 她一下子八卦欲爆棚,烘干双手之后,一边擦护手霜,一边问颜栀:“颜颜,你怎么想啊?那个吴元也条件挺不错的,恒达影业的二公子呢。虽说上面还有个大哥,可老吴总做事向来一碗水端平,倒也不会出现什么祸起萧墙的事。” 苏眠闻言,也不由地看向颜栀。 说实话,即使颜栀从未跟她细说,她也能想象出颜栀过去几年吃过多少苦。 高二没念完就被迫退学,继而又被渣男骗,变成单亲妈妈。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独自带着孩子,得摸爬滚打成什么样,才能有今天“钮钴禄·颜颜”。 因此,苏眠比任何人都希望颜栀可以有个好归宿。 然而,颜栀却没说话,只左右看看两人,半晌才噗嗤笑出声:“你们怎么比我还急?真是两个小太监。” 宋婉仪像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这能不急吗?要是你也有意思,今天正好一箭双雕,两个一起考察了。苏,你说对吧?” 因宋婉仪刚刚没跟她们一张桌,所以并不知道陆斯晚与吴元也的眉眼官司,便想当然地以为是颜栀到场之后,吴元也一见钟情。 可苏眠不一样,她全程旁观,到这会儿也已经明白她们仨才是被人一箭双雕了。 一时之间,苏眠心里有些堵,也不知是因为陆斯晚的自作主张还是什么。 身旁颜栀轻轻开口:“我对他没意思。” 她说着,垂了垂眸,眼中闪过一丝暗淡。 宋婉仪“啊”了一下,话说到这里,她干脆就八卦到底:“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在我身边给你搜罗搜罗。” 颜栀看向她,笑容温和:“谢了,我打算单身。” 宋婉仪满脸震惊。 虽说她从小知道自己今后八成要为了家族联姻,联姻嘛,爱不爱的不重要,钱和家族资源的等价交换才最重要。可她偶尔幻想今后的丈夫时,还是会充满少女的粉红泡泡。 可像颜栀这样,完全不期待,温和到像个修女,她是真想不通。 “为什么啊?” 苏眠飞速地看了颜栀一眼,张张嘴,想阻止宋婉仪的刨根问底,可已经来不及了。 颜栀倒也没觉得被冒犯,真心认了宋婉仪这个朋友,因此有些事也没打算瞒她。 “我儿子七岁了,在上小学一年级,他叫颜星,我亲生的。” 宋婉仪:………………? “不是,我没在做梦吧?”她怀疑自己耳朵瞎了。 颜栀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痛吗?” “痛!” 宋婉仪捂住额头,看看苏眠,又看看颜栀,愣了一会儿才道:“我怀疑我真的在看小说!这可太离奇了!” 先是林灼不是林灼而是苏眠,再是比她还小一岁的颜栀居然是七岁小孩儿的妈妈,瞧瞧她交了什么宝藏朋友啊! 宋婉仪满脸“你们还有什么惊喜没告诉我”的表情,鼓着脸,眯眼在苏眠和颜栀脸上来回盯。 苏眠笑道:“我们的小秘密你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 颜栀也笑着问她:“怎么样,现在你会不会觉得我们这两个朋友背景复杂,不该交?” 宋婉仪叹了口气,转身靠在洗手台上,两手撑着大理石台面。 她望着天花板,想了想说:“倒也不是。” 她这话说得坦然又淡定,毕竟她也不是活在温室里的花朵。虽说她出身高门大户,可越是高门大户,越能见到人世间的魔幻现实主义。从小到大,她听过见过的比这夸张的多得是。 只是,宋婉仪看向苏眠,又看看颜栀,也不知为何,忽然鼻子有些发酸。 “就是觉得你们之前一定有过很不容易的时光。我长这么大,没吃过苦,不敢说‘感同身受’四个字,但想想还是挺难受的。” 苏眠倒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发展。 她还以为照宋婉仪的性子,大概会傲娇兮兮地说几句“你们居然瞒我这么久”“你们根本不拿我当好朋友”之类的话,没想到…… 苏眠一时有些小感动,抱了宋婉仪一下:“都过去了。” 宋婉仪也没继续在陈年旧事上纠缠,只飞快地瞥了颜栀一眼,快速说道:“万一遇到喜欢的合适的还是可以试一试,因噎废食可还行?” 她说完,立马双手捂住嘴,一脸“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单纯的小宝宝”的表情。 苏眠也觉得宋婉仪说得有道理,可颜栀关于这方面的态度,早在以前两人只言片语的聊天中就已经摆得明明白白。苏眠虽说是小姐妹,也不能越界。 三人在洗手间里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去包厢。 包厢内,吴元也既已知晓颜栀的意思,到后面也不再明里暗里试探,只和和气气地把今天的局当成是普通的老朋友聚会。 在场一群人也都是拎得清的,再加上有宋婉仪这个社交达人在,气氛倒也不干。 只是聚会散了之后,陆斯晚送苏眠回家,苏眠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陆斯晚起初没察觉,还在心情不错地给她介绍今天的几位朋友:“吴元也你是知道的,刚刚吃饭时他左手边的是鸿钦资本的孟均,也算我们发小。不过这人比较贪玩,高中就让家里送出国了,所以我们跟他的感情不算太深厚,只是偶尔会有业务往来。” 苏眠神色淡淡,只扭脸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轻轻地嗯了一声。 陆斯晚这才反应过来,正好前面红灯,他停车,转头看向她:“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人太多的场合?” 苏眠倒也不是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毕竟她这些年也会跟着林太太出席一些必要的聚会,虽说不太说话,只做个文静的花瓶,但也不会对人群有太大抵触。 可今天不一样,她莫名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正好陆斯晚问她,苏眠干脆也打直球,回头对上他的目光:“你觉不觉得你太过分了?明知道今天有其他安排,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幸亏颜栀善解人意,不然你让我怎么跟她交代?” 陆斯晚虽说也有为今天办的这事儿尴尬,可苏眠一个下午没提及,他还以为这事儿过去了,谁知道她想秋后算账。 可她语气实在太郑重其事,莫名让陆斯晚觉得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他心里这么想,便也这么说了出来。 苏眠眉梢一挑:“你这是不尊重我,不尊重我的朋友!” “不是,这点小事怎么就变成尊不尊重了?”陆斯晚情绪莫名,前方红灯转绿,他重新踩下油门。 苏眠看他一眼,更生气了:“我说不尊重就是不尊重,你一点都不照顾我的感受!” 陆斯晚噎了一下。 自从跟苏眠重逢以来,两人一路发展到现在,他哪一次不是照顾着她的感受?可她现在就因为别人的一点小事,就跟他闹别扭,这也太奇怪了。 陆斯晚双手在方向盘上点了点,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最后声音平和道:“苏眠,你觉不觉得你太上纲上线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苏眠目光瞥向他,微微一弯嘴角,语气莫名温和:“我以前什么样?” 陆斯晚也是被她突如其来的温柔揉得大脑发懵,张嘴就说:“以前的你,听话乖巧,说话也小小声。”他说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继续回忆道,“而且从来不发脾气。” 苏眠闻言,也愣愣地出神。 陆斯晚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反思,一时也没去打扰她。 黑色辉腾一路行至东湖公馆,下车之前,苏眠忽然问他:“那你知道以前的我为什么听话乖巧,说话小小声,从来不发脾气吗?” 陆斯晚一愣。 苏眠扯扯嘴角,窗外路灯映漾着她的脸颊,她一双杏眼亮闪闪湿漉漉,像被晨间的泉水浸润过。 “因为不敢。”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开门下车。 陆斯晚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她,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坐在驾驶座没动。 第30章 苏眠回家后掏出手机, 这才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居然调成了静音。颜栀给她打来过好几通电话,她都没接到。 苏眠一边换鞋, 一边给颜栀回电, 那头很快接通。 “没事了没事了,”颜栀语气轻松, “刚刚发现车胎没气了,想找你帮忙来着, 不过后来遇到了吴元也。” 苏眠哦了一声, 因为心里想着陆斯晚的事,也没多说什么, 只低声道:“那就好。” 话音刚落, 那头就传来颜星喊“妈妈这题我不会”, 苏眠本来还想跟颜栀谈谈心, 可一听到这声音,便很贴心地跟颜栀说了再见。 只是挂断电话之后,心情还是很郁闷, 想来想去,她只能去骚扰宋婉仪。 宋婉仪这会儿正泡澡,她活得简单,每天只想让自己开心的事儿, 接到苏眠电话时, 嘴里哼的歌还没停下。 “怎么了?” 苏眠听她语气上扬,一时又有点不好意思跟她分享负能量。不过这通电话既然已经打了,她也不想浪费, 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刚才车上的事跟宋婉仪学了一遍,最后说:“反正我们就是吵架了。”顿了顿,又道,“好像也不算吵架,就都不开心。” 宋婉仪是个无条件站姐妹的人,听完之后,立马把陆斯晚一顿喷。 “这狗男人也太自以为是了!凭什么把我们安排得明明白白都不说一声?哦不对,是这两个狗男人!” 苏眠被她一带,也找到了发泄口:“就是!他还觉得这没什么,是我太上纲上线。你说,这是我的问题吗?” “当然不是!”宋婉仪用力拍了一下水面,结果浴缸里溅起的水花全都弹到了她的脸上。她一边咳,一边擦着脸对苏眠说,“现在就这样安排你,以后还了得?” “对!” 苏眠说着,又想起陆斯晚说她以前乖巧听话从来不发脾气,一时又委屈得不行。 可这委屈说来话长,她跟宋婉仪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只概括道:“你知道吗,他还拿高中时的我跟现在的我对比,觉得我现在不乖巧也不听话,还乱发脾气。可你知道吧,我高中时可自卑了,我在他面前就跟个鹌鹑一样,我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可我那时候就很喜欢他。我哪儿敢跟他发脾气,你说对吧?” 宋婉仪也觉得苏眠说得有道理:“那可不!” 苏眠得到了认同,心情就渐渐舒畅起来。她坐在梳妆台前,继续说:“都说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他高中时觉得我听他话不跟他发脾气,不就是因为我偏爱他么!如果他只是想要被偏爱,那他早跟我说啊,巴巴地演苦情戏追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个没脾气的人!” 她越说越进入情绪,说完还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角冒出来的眼泪,继续等宋婉仪跟她一起喷。 结果,宋婉仪也不知在想什么,卡壳了好几秒,最后才像发现bug似的,说了一句塑料日语:“桥豆麻袋。” 苏眠:“嗯?” 宋婉仪思考了一下逻辑:“那你现在敢跟他发脾气,不也是因为知道他偏爱你么?” 苏眠:………………? “你等我一下,我擦个身体乳再跟你说。” 宋婉仪话音一落,电话那头就传来水声,过了会儿,苏眠又听宋婉仪开口:“我突然觉得吧,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一到感情问题上,就有点傻呢?” 话语通过手机听筒传来,带着一点点回音,大概是宋婉仪在浴室开了免提。 苏眠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像是被回音敲打得心中空荡荡。 仔细想来,这好像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颜栀之前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苏眠张了张嘴,可突然之间似乎失去了语言功能。 宋婉仪又道:“不过,这是你初恋嘛,可以理解。” 苏眠:“……那就谢谢你的理解了。” 宋婉仪笑道:“谢我有什么用,你得看陆斯晚理不理解你。” 苏眠哦了一声,这会儿再回想起刚刚跟陆斯晚的争论,一下子也说不上什么感觉。 因为“被安排”而产生的冒犯感散去之后,她忽然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借题发挥了?毕竟陆斯晚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他不过陈述他所看到的事实而已。 苏眠挂断电话后就去卸妆洗澡,等吹完头发出来,心里对陆斯晚的愧疚感越发沉重。 她跑到床上拉过小被子裹住自己,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跟陆斯晚道个歉。 可是,这件事他明明也有错,凭什么要她先道歉?她这次认了输,以后不得每次都要她先服输? 苏眠也不知自己哪来这么强的好胜心,整个人窝在被子里滚来滚去地纠结。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震了两下,苏眠捞过来一看,是陆斯晚给她发了条短信,只有两个字——晚安。 焦躁的心情蓦地被这两个字抚平,苏眠握着手机,黑黢黢的被窝里,手机屏幕的亮光照亮她的双眼。 她一下子好像有很多话想跟陆斯晚说,可手指放到屏幕上时,又不知道该打些什么字。就这么纠结来纠结去,打好的字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她只发送两个字——晚安。 收到苏眠的回复时,陆斯晚刚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 他合上笔记本,书房内一片静谧,只有书桌前亮着一盏灯。 看到自己给她备注的“小刺猬”三个字,也不知怎的,陆斯晚就想起刚才下车之前,苏眠说“因为不敢”这四个字时的眼神。 吴元也之前说苏眠高中那种经历,难免内心有什么阴影或者创伤,其实他也能想得到,但相处点滴中,难免有疏漏。 陆斯晚自认不是什么圣人,他有私心、有秘密,生意场上也会为了利益枉顾他人死活。 但他想把最好的自己展现在苏眠面前。 就像高中时,苏眠不让他抽烟逃学,他就不再抽烟逃学;苏眠让他好好学习,他就好好学习。他能看穿苏眠刻意隐藏的自卑,就好像看到他刻意隐藏的自己。 陆斯晚想了想,从抽屉中拿出一本记事本,翻开第一页,俊秀字体写下 ——她不喜欢被安排,以后做决定之前要跟她商量。 也不知是不是互道晚安减轻了因吵架而产生的压力,苏眠一觉睡到大清早,第二天醒来红光满面,精神奕奕。 三人小群里,颜栀和宋婉仪已经互相问候早安,苏眠在群里冒了个泡,又去看其他消息。 她微信上大多是躺列的好友,除了平时日常问候、聚会邀请基本没什么来往。当然,列表里还有一些人,勉强算是客户,之前请她定制过翻糖蛋糕。这些“客户”多是贵小姐贵太太,偶尔聊个拍卖会或是约晚餐约音乐会,只不过现在苏眠回国,跟她们的交流也不似以前频繁。 回复完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后,手机又“叮”的一下,进来一条新短信。 陆斯晚在短信中说道:“这段时间要处理一个品牌收购案,会比较忙,有事电话联系。” 苏眠躺在床上,正寻思着他忙就忙,干嘛特地跟她说一声?还有事电话联系,如果真有事,不用他说,她也会打电话他。真是奇怪! 她这么想着,掀开被子准备起床洗漱。可也不知怎的,穿上拖鞋的那一刻,她忽然灵光一闪。 等等!他不会是在跟她报备行程吧? 苏眠蓦然想起上次他出差,也给她发了短信。 这么一想,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丝丝的甜,坐在床沿,弯起嘴角,差点笑出声。 她想了想,又趴回床上,打了个滚,捞过扔在枕头那侧的手机。 翘起的两只脚在空中啪啪地打着节奏,苏眠划开屏幕,给陆斯晚回复道:“我也要开始忙工作室装修了,有空过来看看。” 她写完,刚想发出去,想想又不对。 “有空过来看看”这几个字,是不是显得她很希望他来看?她是不是应该再矜持一点? 苏眠把这几个字删掉,托着腮帮子思考一会儿,又改成:“我也要开始忙工作室装修了,等有空了一起吃饭。” 对,这样就很不错。 苏眠点点头,点击发送。 很快陆斯晚回复她两个字:“好的。” 苏眠抱着手机在床上滚来滚去,一直到顾嫂在门外叫她吃早饭,她才起床洗漱。 只不过,刷牙的时候她又想起刚刚自己发的信息。 “等有空了一起吃饭”好像比“有空过来看看”更不矜持,说得好像她不止想见到他,还想跟他延长见面时间一样。 苏眠为这次的发挥失常扼腕一分钟,不过等刷完牙,她的心情又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是不是也不用太矜持? 于是,苏眠就在各种“是与不是”的心情中,开始了翻糖工作室的装修。 装修前期琐事繁忙,苏眠接连几天脚不沾地。 陆斯晚也忙,一天天地连轴转。 两人虽然都没时间见面,但只要有空,陆斯晚就会给苏眠发信息。 “午饭吃了什么?” “今天出差。” “回宁城了。” “晚安。” 但,苏眠忙起来的节奏也不是时时都能跟他凑到一起,比如有时候他问“午饭吃了什么”,可她看到消息时都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可苏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很认真地回忆自己的午餐,然后像写试卷一样发给陆斯晚。 “吃了三明治,晚餐是三文鱼。” “晚安。” 有时候她空下来,也想给陆斯晚发个信息关心一下。可就是很奇怪,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最终也没主动给陆斯晚发过信息。 苏眠就在这种奇奇怪怪、快快乐乐又辛辛苦苦的心情中,等来了一条手机自动弹出的日程提醒。一看内容,她才反应过来,与陈嘉树约好吃饭的日子就要到了。 周四这天晚上,陆斯晚也有应酬,对方正是这次L&M集团要收购的品牌创始人。 这品牌是个国产护肤品牌,这些年随着国外大牌涌入中国,本土国货品牌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而像L&M集团这样,不止存活下来,还能远销全球的则是凤毛麟角,大部分品牌都难逃被并购收购的命运。 品牌创始人姓陶,五十出头,早年已经移居澳门,谈起这次收购的事,也是感慨万千。 “现在的年轻人都追求大品牌洋品牌,可真要说起来,我们的国货也不比那些洋品牌差,就是这个营销跟不上。”说着,想起L&M集团旗下品牌的蓬勃发展,又道,“要是行业里人人都能像陆总这样,革新技术又跟进营销,我们的国货就有底气跟老外拼一拼喽!” 陆斯晚谦逊一笑:“不敢当。” 西餐厅内乐声悠扬,灯光明朗。今晚人不是很多,陆斯晚说话间,微微抬眼,只觉视线空旷,心情也跟着舒畅。 陶先生举杯,因年纪比陆斯晚大出两轮,聊到后来便有了点过来人的意味,带着打趣的意味问道:“陆总年纪轻轻,不知道个人问题解决了没有?” 陆斯晚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尾戒,寻思着过两天有空换成中指戒指,一边也不忘和煦回复陶先生:“我有女朋友了。” 陶先生轻笑出声:“本来还想为我那老战友的女儿拉个线,看来我是晚了一步。不知道是哪家千金这么好的福气。” 陆斯晚笑了笑,眸中少了应酬的客套,多了几分暖意:“是我的福气。” 陶先生见状,连说有机会一定要引荐引荐。 畅谈间,陆斯晚余光微闪,见一楼门口又有两名顾客进来。他也不知为何,像是有感应般朝来人看去,只见苏眠与一名年轻男人,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并肩走到窗口空位坐下。 年轻男人侧对着他,陆斯晚却蓦地想起那日刘太太酒会上看见的背影。 他不由多看了两眼,随即,被时光掩埋的记忆一点点在脑海中苏醒。他微微拧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总?”陶先生礼貌提醒。 陆斯晚回神:“抱歉,突然想到一个项目。” 陶先生笑道:“你们年轻人啊,整天工作工作,也要记得劳逸结合,否则这大脑就容易没状态。” 陆斯晚点头说是。 陶先生也是个爽快人,见状又道:“那就祝陆总与未来的陆太太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陆斯晚笑着与他碰杯,只喝酒时,视线又不由地朝楼下落地窗处瞥了一眼。 第31章 餐厅内, 橘色灯光悠然洒下,配合着空灵轻柔的乐曲, 让人心境舒缓。落地窗外是来往人流, 交织出宁城夜色。 苏眠与陈嘉树对面而坐,不一会儿, 服务生送上菜品。待服务生离开后,陈嘉树笑睨着苏眠:“林灼, 我真的没想到你会答应跟我一起吃饭, 我的荣幸。” 他说着,朝苏眠举了举杯。 苏眠回敬, 杯中红酒后味甘醇绵厚, 略冲, 她有些不习惯, 微微掩了下嘴角。 陈嘉树看出来,体贴说道:“怎么了,是不是这酒不合口味?” 苏眠跟他出来吃饭, 本就是想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至于食物合不合口味,只要没下毒,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差别。 不过既然陈嘉树这么问了, 苏眠也不辜负他的关心, 只微微一点头:“是有点。” 陈嘉树歉然:“是我考虑不周。”他顿了顿,笑道,“不过我们很lucky, 平时这家餐厅只接受reservation only,今天倒是意外。” 苏眠也不知怎么回事,听他中夹英的说话方式,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恍然想起高中时光。 虽说从那次小树林事件后,她就把陈嘉树剔除出了她的世界。可在那之前,她可是真真切切迷恋过他的。 毕竟他长得好看,成绩也不差,看上去也很有礼貌。对于高中那个年龄来说,这样的男生足以让女生明恋暗恋。 然而苏眠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在她迷恋他的那段时光里,她从未真正与他交流过。若非要说交流,大概也只有陈嘉树受查夏一之托故意接近她,跟她交流物理题;又或者是最后她扯着他的裤脚求他救救她。 苏眠再看向坐在对面的陈嘉树时,又想到宋婉仪跟她科普过的那些事,也不知为何,竟觉得好笑。 时间将她青春里对陈嘉树的傻逼幻想剥除,留下眼前这个将淳朴与装逼奇妙地融合在一起的年轻男人。 陈嘉树发现她嘴角隐隐的笑意,好奇问她:“在笑什么?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苏眠回神,摇摇头:“没有,只是突然想起一个朋友。” 她不往下说,陈嘉树也自觉不多问。过了会儿,他又向苏眠介绍主食:“这家的lasagna不错,豆腐base的cream点上清清爽爽的cilantro,不腻不燥,你可以试试。” 苏眠简直尬到脚趾头都要蜷缩起来,可面上依然云淡风轻,她拢了拢鬓发,微笑着点点头。 陈嘉树拿起醒酒器,似是要给苏眠倒酒,可又想起她刚刚说这酒太冲,转而只给自己杯中倒了点。 “如果可以配一瓶Austria的Riesling就刚刚好,你一定会喜欢。” 苏眠:……………… 她真是怕死了他继续用这种方式说话,担心自己会当场尬死,她赶紧找了个话题接下去:“对了,你之前跟我说设计翻糖蛋糕的事,我可能有心无力。” 翻糖蛋糕原本就是陈嘉树找她的借口,因此听她这么说,陈嘉树倒也没什么遗憾或失望,只礼节性地问了她一句:“是有什么难处吗?” 苏眠点了点头:“因为我的翻糖工作室正在装修,准备七月份开张,时间已经很赶了,所以最近都没有精力做新的翻糖蛋糕。” “理解,我会跟我朋友解释。” 苏眠便也不再说话。 后来的聊天就比较随意。 陈嘉树到底是在商场混了几年,不管他出身如何,事业又是怎么来的,至少他在找话题这件事上非常拿手。只要他不在中文里夹英文单词,苏眠这餐饭吃下来,感觉还算不错。 最后上甜品时,陈嘉树看着苏眠,笑容中带着几分深意:“林灼,其实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苏眠也不傻,知道他要试探她,干脆一脸傻白甜地问:“不会是初恋吧?” 陈嘉树一愣,随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浅淡:“算是。不过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时候想起那个女孩子,会觉得对不起她。” 苏眠心里冷嘲,面上却依然保持笑容:“是吗,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陈嘉树见她神色从头到尾没有变化,一时也拿不准她究竟是苏眠还是林灼。可话已经说到这里,他只能继续说下去:“也不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只是从她的角度,可能会觉得我伤害了她。当然,我并不是说我完全没有责任,只不过那时候大家都还小,一不小心玩笑就开过头,她又是个很内向的女孩子。” 只是玩笑开过头吗? 苏眠真想一耳光扇到他脸上,可她又忍住。 小不忍则乱大谋。 既然当初揣着恶意伤害她的人觉得只是玩笑而已,那么她也会跟他们开点小玩笑。 苏眠想了想,善解人意地说:“也许那个女孩子当时会怨你,但长大后再回头,很多事就真的只是玩笑而已。你别太在意,我相信她一定会理解你的。” 陈嘉树眸光一闪,眼神有一瞬间迷离。 说实话,偶尔午夜梦回时,他也会想自己当年对苏眠是不是太过分了点,毕竟苏眠除了丑和考试总拿第一之外,并没有做出伤害他的事,甚至她还那么喜欢他——虽然他并不在意一个出身低贱的丑八怪的喜欢。 当然,这些陈年旧事牵扯出的情绪,还占不到他大脑的百分之一,不过一个眨眼,便能抛到脑后。 可是这会儿,“林灼”如此体贴地安抚他,莫名让陈嘉树觉得自己宛如一名受伤的旅人,的确应该被安抚。 都说女人有灰姑娘情结,有些男人又何尝没有“美强惨”情结?仿佛拗一个美强惨人设赢得女人心疼和崇拜,就能让他们乏善可陈的人生瞬间释放耀眼的光华。 一时之间,陈嘉树竟觉得自己的男性自尊,在“林灼”这里得到了满足。 “谢谢你,”他看着苏眠,“你真的很温柔。” 苏眠抚了抚脸颊,做出害羞的模样:“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陈嘉树稍顿,心中对于她是苏眠的怀疑愈发淡了些。毕竟苏眠那么丑,实在不太可能变成眼前林灼这般精致美丽,还优雅大方。 他默了默,等苏眠放下手中小银叉,拿起纸巾轻轻按了按嘴角,这才开口:“我送你回去吧。” 苏眠弯着双眼,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谢谢你,可是我今天是让家里司机送过来的,不然下次吧。” 陈嘉树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苏眠脸上的表情大大地取悦了他,他心情不错地送苏眠去车库。 今晚宁城空气质量不错,餐厅外星光灿烂,露天车库旁的人行道上,人流来往。 苏眠正与陈嘉树一起往前走,忽见路边坐着一位流浪汉,胡子拉渣,看不清容貌。 她心生怜悯,下意识想从手包里翻翻有没有现金。谁知,陈嘉树却在这时微微展臂一挡。 他原本就在苏眠与流浪汉之间,这一挡,便成功挡住苏眠要往流浪汉走去的脚步。 陈嘉树却没察觉,只向苏眠解释自己的行为:“当心这种出身低贱的人弄脏你的衣服。” 苏眠一噎,莫名想起当年在小树林里,陈嘉树对她的嘲讽——苏眠,你也不照照镜子,跟我在一起,你配吗?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苏眠冲他弯弯嘴角,陈嘉树将她送到车上,与她道了再见才转身离去。 苏眠坐在车内,并没有急着让司机开车。只等看不见陈嘉树的身影,她才从包中拿出几张红币交给司机,让他送到刚才那名流浪汉手里。 餐厅内的音乐与灯光仍在继续,二楼凭栏处,陆斯晚眼见苏眠与陈嘉树离开,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与陶先生的晚餐已经用得差不多,接下来,陶先生在十安会所还有个应酬,对方是大地影业的现任执行总裁高斯。 陶先生为人热情,因刚刚与陆斯晚相谈甚欢,便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 正好L&M集团最近在与大地影业谈片头广告投放的事,陆斯晚也不推拒,欣然前往。 只是上车之后,脑中不知怎的,又浮现刚才苏眠与陈嘉树一起吃饭谈笑的样子。 陆斯晚抱着双臂,莫名觉得车内烦闷。 倒也不是怀疑苏眠跟陈嘉树有什么,毕竟当年苏眠生日当天,在高中小树林被陈嘉树当众羞辱,还是他把陈嘉树揍了一顿,然后带走苏眠。 虽说时隔七年,他与苏眠都需要重新互相了解彼此。可有一点他很确定,苏眠不会轻易原谅伤害她的人,除非她爱惨了对方。 可是,她爱陈嘉树吗? 光是想到这个问题,陆斯晚就嗤之以鼻。 因年少时远观而产生的想象,与其说她爱陈嘉树,倒不如说她爱上了自己的幻想。他相信,这一点苏眠比他更清楚。 只不过一时之间,陆斯晚也想不通苏眠打的什么主意,而且她与陈嘉树吃饭的事,她竟然只字未同他提过。 陆斯晚沉沉地舒出一口气。 他微微降下车窗,五月底的晚风已经带着暖意,举目望去,窗外是蜿蜒的车流。 陆斯晚闭上双眼,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苏眠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 过了会儿,他又拿出手机,给苏眠发了一条短信:“我今晚还有一个应酬,你呢,在做什么,晚饭吃了没?” 不多时,苏眠回复他:“跟宋婉仪在一起,准备等下一起做饭。” 陆斯晚无声地看着手机屏幕,三十秒之后,手机自动锁屏。他掐掐眉心,将手机扔到一旁,也不知怎的,心中一团郁结,上不来又下不去。 第32章 苏眠回完短信之后, 也觉得心里堵堵的。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跟陆斯晚说谎, 可是在陈嘉树这件事上, 她忍不住。因为,她不想让陆斯晚知道她还在打算报复陈嘉树或者查夏一, 她不想他觉得她阴暗,像只站在阴沟里的老鼠, 抓着晦暗的过去, 阴森森地望着人群。 她觉得,如果易地而处, 是她自己遇到“苏眠”, 她会理解“苏眠”的痛苦, 但若是跟心思这么沉重的人长期相处, 她应该会觉得不舒服吧。 她不想让陆斯晚觉得不舒服,觉得她不好。 更何况,到现在为止, 她对付陈嘉树和查夏一,也没想出明确方案。只能等一点点了解他们的信息,知道他们所在意的东西,然后全部毁掉。她想看看, 他们能不能像她一样, 在失去一切后,重新站起来,笑着听她说一句“真不好意思啊, 玩笑开过头了”。 苏眠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却蓦地又想起陆斯晚。 这么坏的她,还是不要被陆斯晚发现了。 再说了,万一陆斯晚霸道总裁上身,知道她的想法后,直接替她出手收拾陈嘉树和查夏一,她也不能接受。 陆斯晚就应该站在阳光里,不能被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玷污。少年时的他披着彩霞而来替她挡去无数羞辱,如今的他就该站在高处,做他稳重优雅的陆总。 苏眠支肘撑着车窗,幻想陆斯晚一分钟挣他一个亿的从容,差点儿因为自己想象出来的沙雕画面笑出声。 不过,为了不穿帮,苏眠还是决定跟宋婉仪串个供,虽然她觉得陆斯晚应该不会这么闲去找宋婉仪确认。 春眠不觉晓:【在吗,帮个忙】 春眠不觉晓:【乖巧.jpg】 宋婉仪今晚有一场相亲,对方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毕业多年在家中企业名下挂了个闲职,出门被人喊一声“总”,可实际上就是个一事无成的饭桶。 好在这饭桶家里有矿,够他造作一辈子,父母那边也没对他抱多大希望,只盼着他能顺利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 宋家这几年式微,对联姻对象的基准线也有所下调。然而,宋婉仪还是无法忍受这种歪瓜裂枣都放到她眼前,除了脸还过得去,简直一无是处。见面说不到三句话,就疯狂暗示吃完饭一起去酒店做点饭后运动。 出于名媛教养,宋婉仪始终保持礼貌,可心里早已窝了一团火。这会儿她正上洗手间,乍一见到苏眠发来的微信,她还以为苏眠被盗号了,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狂喷。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想让我给你充话费吧,傻逼!】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长得挺丑想得挺美啊!】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你们搞诈骗的也有KPI吧,大晚上还挺努力啊!】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呸.JPG】 苏眠:……………… “是我,苏眠。你干嘛火气这么大?” 她发了一条语音给宋婉仪。 宋婉仪听完才确定苏眠没被盗号。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怎么了,帮什么忙?】 苏眠坐在车内,组织了一下措辞,随后在屏幕上戳戳戳。 春眠不觉晓:【是这样的,今天我跟陈嘉树吃饭了,但是陆斯晚刚刚来问我在做什么,我告诉他我跟你在一起,准备一起做晚饭】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你劈腿了??】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不是,你劈谁不好,你劈陈嘉树】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震惊.jpg】 苏眠也被宋婉仪的脑回路震惊到,想了想,大致跟她讲了一下事情经过。 春眠不觉晓:【我不是跟陈嘉树有过节么,现在他好像不记得我了,又请我吃饭。我就想着看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找个机会再把当初的仇报了[嘘]】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蘑菇点头.jpg】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我可以参与吗?】 苏眠:……………… 春眠不觉晓;【乖,好好做你的傻白甜】 春眠不觉晓;【比心】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卑微.JPG】 两人就这么热火朝天地串着供,到后来,话题不知怎的,又滑到吐槽宋婉仪今晚的相亲对象上。 宋婉仪连着吐槽了好几页,最后说:“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要跟这种又油又蠢的憨批相亲!” 另一边,陆斯晚揣着莫名的情绪到了十安会所。 与陶先生一起进入包间后,陆斯晚才发现除了大地影业的执行总裁高斯之外,另有四个男人。 几人或站或坐,身边都有女伴。陆斯晚一眼瞧去,都是圈中熟人。 一一打完招呼之后,陆斯晚坐下,不一会儿就有一年轻姑娘捧着酒杯凑过来。陆斯晚抬眸随意看了眼,颜值还挺高。 只不过,陆斯晚向来喜欢清静,或者说在男女之事上有洁癖,只要这女孩子不是苏眠,那漂不漂亮对他而言也没有任何差别。 再加上,如今他与苏眠交往,更是打心眼里抵触这些莺莺燕燕。一来,因为尊重苏眠;二来,也是怕万一传出什么绯闻,徒惹苏眠误会。 他这么想着,自然对贴过来的女孩子退避三舍,甚至还抬手挡住了女孩子送过来的酒杯。 陶先生已坐上牌桌,见状打趣一声:“看来陆总女朋友的震慑力可不小。” 陆斯晚笑了笑,也没解释。 高斯喊他一起打牌,陆斯晚想着片头广告投放的事儿,便坐在了高斯对面。 事实上,对于L&M集团来说,大地影业的片头广告投放不过是个小项目,并不需要陆斯晚亲自出面,大地影业的院线分布甚至都不如吴家的恒达影业广泛。只是,陆斯晚如今刚刚把陆和义一系拿下,有些场合还是应该露个脸。 这会儿一桌男人一边打牌,一边谈公事,各自身后的姑娘们也都有眼色地忙碌着,或是揉肩捏腿,或是倒酒递烟,唯独刚刚被陆斯晚拒了的那姑娘一下子找不着自己的位置,在旁边看着干着急。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先前龚伯成内定的ULTRA BEAUTY新季度代言人孟熹微。 早先因L&M内斗,原定由龚伯成主持的ULTRA BEAUTY代言人试镜也被陆斯晚截胡。之后陆斯晚主张集团产品框架改革,ULTRA BEAUTY也从开架往轻奢线发展。 这发展的第一步,便是提高代言人的门槛,斥巨资请了一位有几部代表作傍身、近几年风头正劲的大花代言。 而这孟熹微是去年某综艺选美比赛亚军出身,说实话,像这种选秀出身的小明星都不能叫明星,只能称为“流星”。若经纪公司不靠谱,自己业务水平也不行,只能干等过气,到明年看到又有爆款选秀节目出来时,感慨一句:哦,我也风光过。 孟熹微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倒是很有规划,趁着年轻多露脸多拿资源,再找机会嫁个豪门什么的。 先前经纪人帮她搭上龚伯成的线,原以为这代言手到擒来,谁知中间出了岔子,龚伯成突然凉了。 孟熹微有苦说不出,只能继续熬着,眼看着人气一点点流失,观众都快想不起她是谁了,正好今天经纪人替她安排了这个局。 其实刚才坐到陆斯晚身边时,孟熹微还不知道他是谁。可这会儿听几个男人聊天,她终于知道了陆斯晚的来头。 说白了,之前ULTRA BEAUTY的代言鸡飞蛋打,不过是因为龚伯成再牛逼也只是个打工的。可陆斯晚不一样,整个集团都是他的,如果攀上他,那各种资源不就自己飞上门? 这么想着,孟熹微又想起了先前一起出道,但运气比她好上那么一丢丢的小姐妹们的嘲弄,一时更坚定了决心。 陆斯晚却不知自己已然成为别人眼中的“唐僧肉”,今晚跟高斯的应酬本就是临时起意,再加上大地影业早有意向与L&M集团合作,毕竟是互利共赢的事,跟L&M集团合作,总比跟其他小品牌合作利益更大。 他这牌打得轻松,打到后来也权作消遣,只是难免在洗牌时会想起苏眠,想起她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什么都不跟他说,一时又有些郁郁。 这一晚上,陆斯晚便在起伏的心境中度过,等散了局已经凌晨一点多。 会所外夜风习习,黑色迈巴赫早已等在门口。 陆斯晚正要过去,忽然一道声音从后面叫住了他。 “陆总!” 孟熹微从会所跑出来,一路跑到他跟前。也不知是不是脚下高跟鞋太细,她一下子居然没刹住车,直冲冲地往陆斯晚身上撞。 陆斯晚出于绅士,伸手将她一扶,又很快放开。 两人接触的瞬间短暂到差点让孟熹微以为刚刚是她的错觉。 可是,男人身上清冷的木质香气让她有些晕眩。虽说刚才在包厢里就听到陆斯晚已经有了女朋友,但这圈子里,谁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更何况还只是个女朋友,又不是老婆。 若是能做陆斯晚的彩旗之一,孟熹微也不觉得自己委屈。 “谢谢陆总。”孟熹微抬头凝视他,咬了咬下唇道,“陆总,我能加你的联系方式吗?” 陆斯晚虽说与苏眠之外的姑娘都有壁,但这明晃晃的暗示他也听得出来。 他垂了垂眸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孟熹微忐忑地等他回复时,陆斯晚却摘下左手尾戒握在手心,轻笑着对孟熹微说:“抱歉,我有女朋友,准备结婚。” 第33章 一更 苏眠并不知道陆斯晚单方面宣布了要跟她结婚。 她回到家后, 就早早开始洗漱护肤流程。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自从跟陆斯晚交往以来, 她对自己的皮肤状态和身材管理比以前更加变态, 每天洗完澡都要把脸贴到镜子跟前照半天,看看毛孔有没有比前一天大, 鼻子上有没有冒出黑头,嘴角是不是暗沉了, 额头有没有长粉刺。 今晚她照例端详完镜中的自己后, 又上称进行每日体重记录,发现比昨天重了0.5千克, 顿时又后悔刚才的晚饭吃太多了。 苏眠坐到梳妆台前, 一边擦精华, 一边默默吐槽自己——跟陈嘉树吃饭都能吃这么多, 你真的是猪吗?你忘了当年怎么被羞辱了吗? 只不过吐槽着吐槽着,她的思路又跑偏开去。 说实话,当初她在英国能活下来, 除了林家帮她找心理医生诊疗之外,还因为她坚定了一个信念,那就是有朝一日要找陈嘉树和查夏一算账,她要漂漂亮亮地站在他们面前, 让他们尝一尝他们所施加给她的一切。 哪怕当初学做翻糖蛋糕, 她也曾抱着要得奖、要出名、要拿到大女主的剧本,要站在高处接受所有人喝彩,俯视当初因为她长得不好看贬低她、轻视她、欺凌她、放弃她的人。 可是, 当她一点点去接触翻糖蛋糕,沉浸于技术提升、灵感创作,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一个个虽然没有生命,却如生命般美丽的翻糖作品时,好像对她而言,“创作”变成了她真正要去追求的东西。在翻糖蛋糕面前,一切的一切都被她排在了后面。 她依然惦记着要收拾陈嘉树和查夏一,但是已经没有几年前那样急迫。现在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生活重心是什么。 苏眠也搞不懂自己的心路历程,她依然有阴暗面,很多时候也会因为自己的阴暗而羞愧。可大部分时间,她都能积极地生活,而且似乎还一天比一天开心。 也许,这就是成长? 苏眠擦完面霜,扬着嘴角左右照了照镜子,手指还在脸颊上弹了弹。 躺到床上之后,她打开手机屏幕,页面还停留在与陆斯晚的短信上。 苏眠随手往上翻了翻,结果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 这段时间她跟陆斯晚都很忙,忙到都没时间见面,可是他们的短信聊天居然一天都没有落下,而且他每天都会给她发来“晚安”。 苏眠抱着手机翻了个身,难怪她觉得今晚少了点什么,原来是陆斯晚除了问她在做什么之外,就没再回复过她。眼看着快到十一点,他的日常“晚安”也没发来。 大概是应酬太忙,忘记了? 这么一想,苏眠就有点说不出的小失落。 她想了想,在屏幕上打下几个字——陆斯晚,晚安。 正打算发出去,可又担心影响他,或者被他认为太粘人不独立。 苏眠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把这条没发出去的短信删掉。 将手机压在枕头底下入睡时,她居然难得地失眠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跟陆斯晚互道晚安。 另一边,陆斯晚始终想不通为什么苏眠要瞒着他跟陈嘉树来往的事,想找机会跟苏眠聊一聊,但苏眠的翻糖工作室装修如火如荼,而他除了品牌收购案之外,另有公事缠身,连与苏眠见面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L&M产品框架改革之后,所有线上线下渠道的销售和营销都要做相应调整。ULTRA BEAUTY要彻底实现从开架到轻奢的华丽转身,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市场投放。品牌营销部门将目光放在了南方的发达省会云城,试图通过让ULTRA BEAUTY进驻云城最高端的玉呈百货总部,进一步打开轻奢系市场的大门。 一桩桩项目等着陆斯晚决策,等他终于从公事上暂时脱身,已经是六月中旬,苏眠工作室的装修也进入了尾声。 但,苏眠并没有因此得到解放。 半个月前,她收到一个品牌的酒会邀请,原本她不打算去,可同样收到邀请的派对动物宋婉仪却硬要拉着她一起。最终,她还是跟着宋婉仪一起去一名相熟的独立服装设计师那里定制了礼服。 今天是礼服初样出来的日子,设计师给苏眠发来微信,让她过去试穿。 收到信息时,苏眠正坐在工作室一楼的一张小椅子上鼓捣微博。 这微博号她已经注册了几年,没怎么用过。今天她心血来潮拍了几张工作室正式营业前的照片,打算发到微博上做个纪念。传照片时,她又灵机一动,打算把这个微博账号做成工作室的官方号。 她这边正一手托着腮帮子,手肘支着膝盖,另一手戳着手机研究微博认证,冷不防头顶一道阴影罩下。 苏眠愣了一下,大脑还没反应过来,鼻间已经闻到熟悉的木质冷香。她抬起头,一张多日不见的脸庞映入她的眼帘。 居然是陆斯晚。 苏眠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 陆斯晚见她呆呆傻傻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原本这么长时间不见,心中还揣着些许因想念而产生的感性,这会儿却也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油然而生的喜悦。 “看什么,不认识了?” 苏眠顿了一下才开口:“倒也没那么夸张。” 她慢半拍地收起手机,想了想又从小椅子上起来。结果因为这椅子又小又矮,她又坐太久,坐得腿麻,站起来时差点跌倒。 陆斯晚弯身托住她的胳膊肘。 这段时间天气渐热,苏眠早已换了薄衫。 这几天她天天往工作室跑,一些细节装饰难免忍不住要亲力亲为,因此每天都是各种颜色的T恤搭背带牛仔裤,扎着丸子头,妆也不化,素面朝天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清纯女学生,与平时略显慵懒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陆斯晚多日没见她,乍一看她新形象,一时有些失神。将她扶到旁边高椅坐下后,又拉来一张椅子,坐到她对面,伸手帮她揉小腿。 腿上又麻又痒又痛的感觉让苏眠有了真实感。说实话,要不是那天之后,陆斯晚又恢复了每日的晚安,她都要怀疑自己交了一个假的男朋友。 也不知是不是每天琐碎的短信交流增加了两人的亲昵感,陆斯晚修长的手指捏着她小腿肚时,她竟一点都不排斥,甚至心里还隐隐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苏眠觉得自己好像变黄了。 陆斯晚倒是没想到苏眠心中那点小九九,他揉捏着她的小腿肚,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脚上。 她今天难得穿了平底鞋,白色运动鞋扎着大大的缎带蝴蝶结,露着脚踝。她腿细,脚踝似乎也是他一手握住还多出半截拇指的程度。 陆斯晚眼神暗了暗,强忍着没去验证她脚踝的粗细。 “好点了吗?” 苏眠反应过来,点点头:“好、好多了……” 陆斯晚看她一眼,也不知她突如其来的结巴是怎么回事。 苏眠蓦地对上他的目光,也觉得自己表现得有点奇怪,只好悄咪咪调整呼吸,强行绷住平时温和矜持的形象。 楼上还有工人在忙碌,脚步声、说话声断断续续。 苏眠想了想问他:“工作结束了?” 陆斯晚点点头:“暂时结束了。” 苏眠又看他两眼,见他面颊似乎比之前消瘦了点,一时又心疼起来。可是她张了张嘴,想关心一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总觉得有点害羞,想来想去,憋出一句:“你也别太辛苦了。” 说完,不等陆斯晚反应过来,又快速问他:“你要在我工作室转转吗?” 陆斯晚稍顿,反应过来她上一句在说什么后,嘴角忍不住一抬,点头道:“好,你带我到处看看。” 苏眠便带着他四处转。 其实工作室现在还处在装修收尾阶段,除了装修要用的简易桌椅之外,苏眠定制的家具、展台什么的,也都还没搬进来。因此陆斯晚一眼望去,便能将整个地盘看到底。 可苏眠却在这还堆着建材的房子里兴奋地来回穿梭,一会儿走到门口告诉他,这儿会放她当年得金奖的作品;一会儿又来到墙边,跟他说这里要展出她去年为英国王室设计的蛋糕…… “还有还有,正中间我会摆上玻璃橱柜,到时候就卖甜品小蛋糕什么的。”苏眠眼里闪着光,说起自己要做的事,连语气都是上扬的。 最后,她站在楼梯口,两只手藏到背后,脸上也带着几分腼腆。 “还有二楼,我想做成翻糖教室,免费教学,说不定可以帮助一些有需要的人开拓出新的人生。” 最后这句话,苏眠说得很轻也很快,陆斯晚差点没听清。等他琢磨明白,苏眠已经快速地把刚才这页翻过去,跑到他面前说:“好了好了,等过几天全都弄好了我再带你来看成品。” 她一翻腕表,差不多是午饭时间。 “一起吃午饭?” 苏眠问了一句。 陆斯晚自然没有异议。 他今天自己开车,车子就停在外面。 出去时,苏眠稍稍落后他几步,陆斯晚站在车边,手刚刚触到车门,忽然听到身后苏眠叫他。 “陆斯晚,”见他要回头,苏眠赶紧补上一句,“不许回头。还有,等下我对你说的话,你不许问也不许多说什么。” 陆斯晚不知道她的用意,却也站着没动。 过了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双纤细的胳膊已经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陆斯晚低头看到在他腹前握成拳的两只手。 “好久没见,我其实好想你。”苏眠轻轻柔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陆斯晚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明明苏眠也没说很了不得的话,可他就是觉得鼓膜都在咚咚地跳动。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他,也是她第一次说想他。 可没等陆斯晚在这个拥抱里享受太久,苏眠已经快速地放开他,绕到副驾那边,理了理颊边碎发,强作镇定地说:“走吧,我饿了。” 若不是她通红的脸颊,陆斯晚还真要以为刚才无事发生。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陆斯晚忍不住一声轻哂。 开门上车之后,苏眠若无其事地系安全带,冷不防耳边传来陆斯晚低醇的嗓音:“我也很想你。” 苏眠心脏嗖地跳到了喉咙口,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脸上温度更高,张张嘴,憋了半天才含糊道:“不是说好不许问也不许多说什么的么……” 犯规了啊! 第34章 二更 去吃饭的路上, 苏眠又收到宋婉仪的微信。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偷看.jpg】 春眠不觉晓:【?】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我刚刚在你工作室那边】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我看见你跟陆斯晚了[龇牙][龇牙]】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你可真是太娘了!】 苏眠:………… 她本来就是个姑娘啊! 她心里这么想着,手上也不停下, 把这话发了过去。 结果宋婉仪却在微信上说:【这不一样, 你等等啊,我给你看照片你就知道了】 苏眠正疑惑她有什么照片, 眼睛一眨,就见宋婉仪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苏眠下意识点开, 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图片上, 她从背后抱着陆斯晚,也是凑巧, 她的侧脸贴着陆斯晚后背, 因此正脸恰好对着镜头。 虽是抓拍, 可宋婉仪的抓拍水平简直与专业狗仔不相上下, 她脸上那一瞬间的羞涩被宋婉仪拍得分毫不差。 苏眠越看这照片脸越红,赶紧戳了一下图片,又变回小图。 宋婉仪又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怎么样, 我的技术不错吧?】 【求表扬】 【乖巧.jpg】 不错不错……不错个头啦! 苏眠没有回复手机对面那个“小狗仔”,像是藏什么宝贝似的,按灭屏幕,将手机握在手心, 只觉得掌心微微发烫。 只是过了会儿, 她又打开手机,悄咪咪地将宋婉仪发给她的照片保存了下来,然后问了宋婉仪一个问题: 【你怎么在我工作室这边?】 这事儿说起来就巧了。 宋婉仪跟苏眠的裙子是一块儿定的, 所以今天宋婉仪也收到了试初样的信息。她寻思着苏眠的裙子进度应该也差不多,便过来找苏眠一起去工坊,哪成想看到了苏眠与陆斯晚出来的那一幕。 平日里苏眠总是文文静静,还有点内敛,宋婉仪每次想象苏眠跟陆斯晚谈恋爱的样子,都离不开“相敬如宾”“客客气气”这两个词,谁知道她还有点小奔放。 宋婉仪躲在车里,也不知怎么就被甜到了,一边捂着嘴偷笑,一边抓拍了那张照片。 这会儿苏眠问起,她就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简单说了一遍,最后又说: 【那我就不跟你一起去工坊了】 【我不爱发光,嘻嘻】 苏眠:【老实巴交.JPG】 苏眠与宋婉仪聊得火热,因此并没有发现陆斯晚已经扭头看了她好几次。 “在跟谁聊天?” 陆斯晚忽然开口。 苏眠看他一眼:“宋婉仪。”想了想,又试探着说,“原本她要约我下午一起去工坊试新裙子的。” 她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下去。 正好前面红灯,陆斯晚停下车,想了想问她:“现在计划有变?” 苏眠又看他一眼,见他一脸正经,仿佛真的只是问问她下午的计划,一时怀疑是不是自己暗示得还不够明白。 “宋婉仪说她临时有事,不能陪我一起去了。”苏眠一边说,一边抠抠手机套,“那我一个人去试的话,自己又看不出自己穿上裙子效果的好坏,你说对吧?” 听到这句,陆斯晚很轻地抬了一下眉,点了点头:“我陪你去。” 说完,前面红灯转绿,陆斯晚又继续开车。 苏眠也不知怎么的,听到他说陪她一起去之后,就有点小雀跃,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过了会儿,陆斯晚又想起些什么,问她:“回宁城之后,有没有跟以前的老同学联系?” 苏眠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大学是在伯明翰念的,在宁城哪有什么老同学?也就高中……” 她顿了顿,想到些什么,扯扯嘴角,“高中也就你、颜栀,还有吴元也算半个。” 陆斯晚原想打直球追问一句“那么那天跟陈嘉树吃饭是怎么回事”,可听她说自己是在伯明翰念的大学,一时又对中间空白的那七年好奇起来。 “你为什么会去伯明翰?”陆斯晚低沉开口,“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吗?” 苏眠下意识地握住左腕。 左腕上戴着手表,那道浅粉色的疤掩藏在表带下。 她要告诉他那段黑暗的过去吗,她万念俱灰,神经质地每天想着怎么自杀的那段过去。 他会不会因为她有过精神上的问题,觉得她不好? 苏眠保持沉默。 陆斯晚看看她,最后说:“好,我不问。” 苏眠一下子也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就有点酸。她小心翼翼地偷觑他一眼,抿抿唇:“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再告诉你。” “好。” 陆斯晚说完,没再说话。去吃饭的路上,苏眠又忍不住悄悄看了他几眼,可就是没办法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判断出他究竟有没有不高兴。 这直接导致苏眠吃午饭时情绪有些低落,胃口也不好。 不过陆斯晚知道她一直控制饮食,以为这次也不例外,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于是,他的沉默让苏眠更加有理由怀疑他不高兴了。 她本就敏感,再加上一些细微情绪无法用语言表达,莫名就开始觉得喉咙里堵得慌。觉得委屈,可她又找不到委屈的理由;想问问陆斯晚是不是生气了,又觉得自己这样斤斤计较有点太作。 苏眠被自己堵得不行,坐在对面的陆斯晚忽地将一盘蔬菜沙拉往她面前挪了挪。 “这个不会胖。”他说。 他用的是左手,苏眠眼尖,一眼发现他小指上的尾戒不见了。 她一边拌沙拉,一边没话找话地问他:“戒指怎么没了?” 陆斯晚语调平淡:“摘下来了,免得别人误会。” 误会啊……误会他单身吗? 这么一想,苏眠心情又回升好多。 陆斯晚却在这时看了她一眼,状似无意地说道:“只是手上少了样东西,有点不适应。” 苏眠倒也没说话,只在心里寻思着要不要去买个对戒,跟他一人一个戴上。 陆斯晚见她沉默吃沙拉,眸光淡了淡,也没再多说什么。 吃完饭,陆斯晚就陪她一起去设计师工坊试裙子。 这条星空蓝的裙子,是那天她与宋婉仪跟设计师讨论好久才定下来的款式。虽说这独立设计师比不上苏眠以前做过的高定工坊,但毕竟只是参加品牌酒会,不算太正式,因此这条裙子也够用。 苏眠穿上裙子后,先自己在镜子里照了一圈,还比较满意。 陆斯晚在楼下休息区看杂志,苏眠从二楼栏杆往下瞧了一眼,也不知怎么的,想到要穿去陆斯晚跟前给他看,就有点小紧张。 她拍了拍胸口,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就牵着裙角走下楼梯。 陆斯晚听见脚步声靠近,本能地抬了抬眸,只见渐变星空蓝曳地裙摆向他走近。 他初时没在意,又垂眸继续翻杂志,一页翻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抬头朝苏眠看去。 这一眼,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大约是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惊艳,苏眠一下子又面红耳赤起来,刚刚就如雷的心跳,这会儿蹦得越发急促,却已经不是紧张,而是那种被喜欢的人注视时的小害羞和小期待。 她在期待些什么呢? 苏眠对上陆斯晚灼热的视线,目光往他唇上一落,呼吸乱了两秒,一时又为日渐变黄的自己感到羞愧。 “好、好看吗?”她开口,没忍住,小小地转了一个圈。 其实她有点想像迪士尼的公主一样拎起裙摆,在陆斯晚面前踮起脚尖,转个大大的圈。可是,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又有点害羞,毕竟她从没扮演过公主。 陆斯晚倒是诚实,简短说道:“好看。” 苏眠没忍住,双手拽着裙摆,腼腆地笑。 从工坊出来已经快两点,陆斯晚接了几个电话,苏眠坐在旁边也听不太明白,只知道是公事。 电话结束后,陆斯晚便说要回公司。 苏眠自然没异议,让他把自己送回了工作室,便与他挥手再见。 接下来的时间,苏眠去楼上看完装修进展后就回到一楼,坐在椅子上,打开某品牌官网,开始认认真真地挑对戒。 等这边工人散了之后,她又跑去商场看实物。最后刷卡时,苏眠想到些什么,让导购帮忙在戒指内圈刻上她与陆斯晚的姓名缩写“L&S”。 只不过刻字需要时间,苏眠只好留下联系方式和地址,等字刻完了直接送到家里。 等戒指上门期间,品牌酒会的日子悄悄来临。苏眠换上新做的裙子与宋婉仪一起出席。可好巧不巧,酒会上又遇到了查夏一。 原本苏眠与宋婉仪待在一起,并没有发现查夏一入场,是身边不知哪朵姐妹花说了一句:“咦,那不是查夏一么?旁边那个女人是不是她妈查慧恩?” 苏眠闻言,抬头看去,果然看见查夏一挽着查慧恩的胳膊,母女俩正笑意盈盈地与身边的人打招呼。 苏眠目光落在查慧恩脸上,记忆流转,想起七年前在医院,查慧恩一脸睥睨地从包中拿出一张卡,甩到病床上,居高临下地对她说:“这些钱就当是给你的补偿。另外,我帮你办了去英国旅游的签证,就当让你散散心。呵,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啊呀疼!”宋婉仪忽然低呼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苏眠醒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无意识地掐住了宋婉仪的手。 宋婉仪将自己的手抽出,一边吹气,一边问苏眠:“你怎么了?” 苏眠摇了摇头:“没事,我去下洗手间。” 她说完,放下酒杯往洗手间走去。 宋婉仪见她神色不对,下意识地朝查夏一母女那边瞧了一眼。 旁边又有姐妹花开口:“这下好了,半城跟全城都来了。也不知品牌方怎么想的,什么人都请,我现在都觉得来参加这次酒会有点掉价。” 几位女孩子又围绕着掉价,将查夏一母女从头到尾diss了一遍。 倒是宋婉仪扭头看了看,刚刚入场的查夏一母女这会儿也不知去了哪里。 不过她对乱七八糟的人并不关心,只是见苏眠去洗手间许久没回来,就想去洗手间找她。 谁知她刚转身,又听见有个女孩子一声惊呼:“天哪!这不是L&M集团的陆斯晚吗?” 宋婉仪脚步一顿,还以为陆斯晚也来了,正要抬头找人,却不想女孩子接着说下去:“你们快看,他跟这一百八十线女的真的还假的啊?” 很快有人接话:“视频都出来了,八成是真的。” 宋婉仪闻声回头,只见刚刚还在diss查夏一母女的几个女孩子,这会儿正聚在一起看微博热搜。 “之前还听说陆斯晚不近女色,搞半天,原来是拗人设!切!” “男人嘛,都这样。咱们圈子里这些男人,有几个是干净的?” 几人还要再说,宋婉仪却忽地走过去,劈手夺过女孩手中的手机。 屏幕上是几张各个角度拍摄的,陆斯晚跟一个女的抱在一起的照片。照片像素不高,可拍摄者格外贴心地将陆斯晚的脸放大,单独做了一张图。 除了照片外,广场上还有视频。宋婉仪没点进去看,但视频标题倒是格外吸睛——流量小花孟熹微恋情曝光,有望嫁入豪门! 那被她抢了手机的女孩子蓦地想起当初宋家意图与陆家联姻,这会儿还以为宋婉仪情根深种,受不了这打击,便假惺惺地安慰道:“婉仪,你别难过,这种一百八十线的小明星,都是玩玩的啦!陆斯晚真要结婚,肯定选你这种家世背景的。” 宋婉仪却为苏眠担心,也懒得跟这塑料姐妹澄清些什么,只冷冷地睇她一眼:“几张高糊照片和一段黑布隆冬的小视频就被带节奏,你每天带个脑袋出门就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高一点吗?” 说完,她便将手机丢回女孩怀里,转身往洗手间走去。 第三十五章 在洗手间的苏眠并不知道陆斯晚因为绯闻上了热搜。 这会儿她正站在洗手台前, 不断做着深呼吸,来调整此时剧烈起伏的情绪。 若说当年毕业散伙饭之后, 查夏一与陈嘉树带人把她揍进医院, 给她带来了身体和心理上的巨大羞辱,那么之后查慧恩甩下一张卡的样子, 更是将她最后的尊严踩在地上摩擦。 她的痛苦就只值卡里那十万块钱和一次七天的英国自由行吗? 可她的父母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是。 苏眠至今仍记得查慧恩挽着一只LV,抱着双臂, 高高抬着下巴, 在病房里与她的父母交涉的样子。 查慧恩趾高气昂地说:“说白了,你们这种出身, 如果非要跟我斗, 肯定是讨不到好处的。倒不如拿点钱, 大家息事宁人, 不管是对你们还是对我,都是双赢的局面。” 她说着,又往病床上的苏眠看了一眼。大约是那会儿苏眠脸上全是伤, 整张脸丑上加丑,查慧恩抬手掩了掩鼻尖,眸中是毫不隐藏的蔑视。 “毕竟都是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事,没必要夸大, 你们说对吧?” 然后, 苏眠就看到父母一个眼神对视,最后齐齐朝查慧恩点头:“对对,您说得对。” 也不知是不是怕他们一家出尔反尔, 查慧恩想了想,又说:“我会安排你们去别的城市谋生,今后如果没事就别来宁城了。” 那时苏眠并不明白,查慧恩作为一位单亲妈妈,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手腕。一直到了前段时间,她得知查慧恩“查半城”的外号后,才明白其中玄机。 只是,每每想起那次病房里的交涉,苏眠便觉得如鲠在喉;想起查慧恩那张与查夏一几分相似的脸,便隐隐作呕。连带着她对LV的态度都有点微妙,每次看到logo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查慧恩挎着那只包的模样。 虽说于现在的她而言,收拾查家母女或者陈嘉树,早已不是排在第一的人生目标。但她却非常清楚,只有当她将当年的公道全部讨回,她才能真正地与过去挥手告别。 苏眠看着镜中的自己,明艳动人的一张脸,与过去大相径庭,她也不再是任人欺负的货车司机的女儿。 她真的很好奇,当查夏一、查慧恩、陈嘉树知道她就是苏眠时,会是怎样的脸色。 苏眠嘲讽地弯了弯嘴角,忽听身后隔间有冲水声。下一秒,隔间门打开,镜子里出现查夏一的身影。 苏眠在镜中与她对视一眼,可也不知查夏一今天抽了什么风,看向苏眠时,眼中全是戏谑和幸灾乐祸。 不等苏眠开口,查夏一就率先打招呼:“林小姐,真巧啊。” “是吗,我看是不巧。”苏眠从镜中看了眼伸手接水的查夏一。 照以往,查夏一听到这种冷冰冰的语气,一定会生气。尤其之前在医院,苏眠还与她有过节。 可这会儿,查夏一也不知怎么想的,竟一脸的笑意吟吟。 “真可怜。”她洗完手,从墙上抽了两张纸巾,不紧不慢地擦拭。 苏眠眸子一眯,一时不知道她的“真可怜”从何说起。 查夏一见她还不知情,嗤地笑了声:“你还不知道吗,L&M集团的陆总被拍到跟一个流量小花共度良宵,一个小时前出的视频,就在微博广场上呢。” 她说着,又想起陆斯晚追着“林灼”跑,还为了苏眠羞辱她的样子,只觉得痛快。 不管眼前是苏眠还是林灼,只要她不好过,查夏一就无比开心。 苏眠愣了一下,“共度良宵”四个字让她脑中闪过一瞬间空白。她下意识想从包里拿手机,可又顿住。 “微博上那些大V自媒体一向都是造谣急先锋,”她微微一笑,又拢了拢鬓发,缓缓说着,“空穴来风的事,也就骗骗你这种人了。” 苏眠说完,收敛了笑容,转身就要走。 却不想查夏一被她说得一愣之后,很快反应过来,在她身后嘲讽道:“也是,这个时候也只能说这种话哄哄自己了。哎,真可怜。连个名分都还没弄到,就先成弃妇了。” 苏眠脚步一顿,蓦地回身,目光锐利。 “查夏一女士,别说网上热搜还不知道真假,即使是真的,陆斯晚玩嫩模也好,睡十八线小明星也好,这都是我跟他之间的问题,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点评。” “你!” 苏眠却不给查夏一插话的空隙,继续说下去:“还有,我跟陆斯晚,只有我愿不愿意跟他继续发展,主动权在我这里,明白吗?你以为谁都像你,把人生绑在男人身上,一只自以为高贵的走地鸡罢了。” 她说完,挑了挑眉,轻蔑地打量查夏一两眼,转身往外走去。 查夏一气得脸色通红,视线往洗手台上一瞥,见有洗手液和护手霜,想也不想,直接抄起瓶瓶罐罐,往苏眠身上砸去。 苏眠被结结实实砸中后背,脚步倏地顿住。 查夏一哼了一声,解气地笑。 苏眠侧眸看看镜中两人的身影,讽刺地勾了勾嘴角。不等查夏一反应过来,她已经转身大步向前,一手拦住查夏一的双手,另一手狠狠地朝查夏一脸上扇去。 啪—— 利落又响亮。 查夏一被打懵了,捂着脸,半晌才反应过来,作势要还手。 却不想,苏眠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脸凑近她,压低了声音:“你敢!” 大约是苏眠脸上的表情实在狠厉,查夏一扬在空中的手一顿。 苏眠却在这时推开她,朝她冷冷一笑,阔步朝外走去。 洗手间外,宋婉仪正拦着要上洗手间的几位女宾:“不好意思啊,你们换个洗手间,谢谢!” 见苏眠出来,她才讪讪地走到苏眠身边,小心翼翼地看苏眠一眼,说道:“你出来了啊……” 苏眠见她神色,猜到她大约看到了刚才自己与查夏一对峙的一幕。 “吓到你了?”她轻声问了宋婉仪一句。 宋婉仪小碎步朝她挪了挪,想了想,又挽起她的胳膊:“我以后再也不说你娘了……” 两人说着话,往外面走去。 因为陆斯晚那条热搜,苏眠也没心情继续在酒会呆着,宋婉仪陪她一起回家。 车上,苏眠大致看了眼微博,见跟陆斯晚闹出绯闻的是选美出身的小明星,叫什么孟熹微,便默不作声地将手机收了起来。 宋婉仪在一旁偷觑她,神情忐忑,想了想,又安慰:“这件事真假还不知道呢,你先别急,回去问问陆斯晚再说。” “我知道。” 苏眠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新闻上“选美”两个字,莫名戳中了一直扎在她心里的那根刺。 陆斯晚遥远的、带着醉意的声音再次在脑中回响——苏眠长得不好看,跟她在一起,别人会笑话我。 苏眠抿了抿唇,看向窗外,神色低落。 结果,等她回到家,微博上那条热搜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撤了,广场上也一片干净,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条八卦。 宋婉仪还捧着手机咦了一声:“都没了,是不是陆斯晚那边出手了?” 不等她翻到L&M的官微去看最新发布,苏眠这边就接到了陆斯晚的电话。 苏眠看着来电,一时也说不上自己什么心情。 仔细想来,她好像在感情这一块真的挺伤脑筋的,不管是跟家人还是跟朋友,又或是跟陆斯晚,她好像都无法做到完全的交心,仿佛有一支笔在她心中画了一条看不见的线,一旦触及那条线,她便缩回去。 她明知道有些话就是应该说出来,让对方明白她的感受,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说不出口。 她好怕别人觉得她敏感矫情、小肚鸡肠,她好怕被人讨厌。 这会儿她正跟宋婉仪一块儿坐在东湖公馆的客厅,宋婉仪听到铃声,瞧了一眼,又杵她胳膊:“愣着干啥,是陆斯晚呀。快接快接,一定是他来跟你澄清并道歉了!” 苏眠回神,接通电话。 陆斯晚低沉的声音很快传来:“看到热搜了?” “嗯。” “是误会,等下L&M官微会澄清。” “我知道。” 陆斯晚稍顿,迟疑了几秒:“你……不生气?” 苏眠怎么可能不生气,不管这新闻是真是假,毕竟都闹出新闻了,她作为正牌女友肯定会怄。 可是,她又觉得她不应该生气,毕竟是假的,而且陆斯晚又特地来解释了。 苏眠脑中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病还没治好。 “没生气啊,反正是造谣嘛。”她语气平和。 一旁的宋婉仪都惊呆了,照常理,就算这事儿是假的,苏眠作为女朋友,对于男朋友闹出这种新闻,还分分钟上热搜,害她被查夏一打脸,不管哪一条,都值得苏眠好好跟陆斯晚掰扯掰扯啊! 更何况,刚刚回来的路上,苏眠那一脸郁郁,哪里是没生气的样子? 宋婉仪真是想不通苏眠怎么想的,等苏眠挂了电话,她才一脸懵逼地对苏眠说:“你都不作一下的吗?这可关系到以后的家庭地位啊!” 苏眠默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突然就作不出来了。” 宋婉仪:“…………” 不止宋婉仪无语,陆斯晚放下手机后,也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要说苏眠生气,那是在他的预想之内。可现在,苏眠居然这么平静地说没生气,语气甚至平静到他们俩好像没有“男女朋友”这层关系。 陆斯晚掐了掐眉心,那种置身重重迷雾的感觉又出来了。 他想了想,给吴元也发了一条语音:“如果你女朋友看到你跟别的女人有亲密接触都不生气,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五分钟后,吴元也回他一条语音:“不爱你呗!” 第三十六章 陆斯晚因为吴元也一句“不爱你呗”, 走神了足足一分钟,这直接导致进办公室汇报跟孟熹微那条新闻最新进展的刘秉康心生忧虑, 以为未来老板娘因为热搜事件跟老板闹分手。 刘秉康安静地走至桌前, 正考虑要不要为老板挽回未来老板娘出谋划策,陆斯晚却已经回了神。 “处理得怎么样了?” 刘秉康凝神汇报:“陆总, 所有相关新闻都已经撤下。以后各大小平台也不会再出现孟熹微三个字。另外,公关部门已经在官微上发表声明, 后续舆论发展, 公关部会持续跟进。” 陆斯晚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吴元也又发来一条信息。 元小也:【不是, 你刚刚说的不会是你跟苏眠吧?】 元小也:【那就不一定了。不过也说不好, 万一是秋后算账也说不定】 元小也:【我帮你找颜栀探探口风吧!】 陆斯晚心里想着苏眠那平静的反应, 如同揣着一块大疙瘩, 因此一时之间也没注意到吴元也跟颜栀竟然已经是可以探口风的关系。 等他反应过来,心中略有好奇。可一想到自己还满头包,便将这好奇压了下去。 至于吴元也说的探口风, 陆斯晚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两个人之间的事,若要沦落到让第三人去试探,那这关系怕是也凉得差不多了。 到了傍晚,孟熹微经纪公司那边又打来几个电话, 不外乎道歉之类。不过, 刘秉康早已代表陆斯晚给公关那边下了指令,因此,孟熹微那边连续打了几个电话, 也只得到公关部门同事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哦亲爱的,这件事我们这边也在处理呢。” “好的好的,您的歉意我们收到了,不过我们这边会咨询律师意见给出最终答复。” “亲爱的您怎么这么说呢,不是封杀,我们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对对对,我们知道孟小姐是无辜的。” 要说起来,这事儿也怪孟熹微的经纪人一拍脑门想出的馊主意。 那日会所外恰好有狗仔蹲点,正好拍下孟熹微脚下一崴,被陆斯晚扶住的画面。 孟熹微的经纪人也是警觉,花了点钱从狗仔手里买回照片后,又想着给手下艺人弄点流量,于是跟孟熹微自导自演了一出“神秘男子留宿孟熹微香闺,孟熹微有望嫁入豪门”的视频,再配合先前那几张照片,捆绑陆斯晚炒作。 原以为像陆斯晚这样的人物,日理万机多半懒得跟他们交手,谁知道他还挺较真。后来上L&M官微一看,哦,人家发了声明,说有女朋友,这是做给女朋友看呢。 孟熹微这边求饶无门,另一边,陆斯晚却早已将这一百八十线小明星抛到了脑后。 他原想晚上找苏眠一起吃饭,无奈今天手上工作实在太多,又因为出了孟熹微那个小插曲,所有工作都有所耽误。等空下来,外面已经华灯初上。 刘秉康适时敲门进来,提醒他接下来还有一个视频会议。 这次会议的主题是ULTRA BEAUTY入驻云城玉呈百货的相关事项。 原本这事儿用不着陆斯晚亲自处理,只不过如今担任玉呈百货执行总裁的唐孟钦是他大学校友,再加上除了品牌入驻外,L&M与玉呈集团还有其他商务合作需要接洽,陆斯晚便与唐孟钦约定了这次会议。 视频打开,屏幕上出现唐孟钦的脸。 几年不见,陆斯晚对唐孟钦的印象也只剩下“清冷”二字,这回在镜头中看到,心说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 两人简单打了招呼。 唐孟钦不似其他合作商开口先要拉关系套近乎,他话不多,但每一句都直击重点,做事风格与陆斯晚极其相似。 陆斯晚难得遇上不拖沓的,这会议倒也开得舒畅。 到最后,唐孟钦对陆斯晚说:“那么陆总,后面具体的实施细则,就等您到云城碰面再说。” 他说话不疾不徐,即使脸上微带笑容,也依然透着几分疏离。 陆斯晚点头应下:“唐总,等我到了云城,一定第一时间拜访。” 他这边话音刚落,忽听唐孟钦那里传出一道娇软女声:“唐孟钦,WiFi密码多少?” 唐孟钦神色未动,眼中却闪过一丝柔和。他对着陆斯晚倒也不尴尬,只笑了声:“家里小猫。” 陆斯晚如今也是有女朋友的人,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笑着与唐孟钦道别,只是合上电脑之后,转身看着落地窗外蔼蔼夜色,忽地有些惆怅。 他跟苏眠好像说不亲近也亲近,说亲近又不亲近,总觉得隔了层什么。 等处理完工作离开办公室,时间已经接近深夜十一点。陆斯晚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打算给苏眠发一个“晚安”。 可也不知怎么的,大概是受今天的情绪影响,他随手往上翻了翻,最后挫败地发现苏眠竟从未主动联系过他。 陆斯晚坐进车内,一时也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许久,他才回过神,给苏眠发了“晚安”两个字过去。 没多久,苏眠也回复——晚安。 陆斯晚却忽地心中燥郁,随手将手机扔在了后座上,抱着双臂,闭眸养神。 次日,陆斯晚手上工作不多,一个上午就已经处理完毕。中午他去苏眠的工作室接她一起吃饭。 苏眠的工作室只剩下最后的牌面装点,陆斯晚下车时,只见苏眠站在外面,仰头指挥着脚手架上安装门面的工人。 “左边点……对对,往左,一点点就可以……过了过了,再回去点!好,这样就可以!” 陆斯晚顺着苏眠的目光往门面上一看,“甜甜时光”四个字映入眼帘。周围墙体都刷成了清新马卡龙色,倒是与翻糖工作室的主题颇为贴切。 苏眠盯完门面后,拍拍巴掌一转身,才发现陆斯晚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 虽说昨天微博热搜那个乌龙很快散去,但说到底,苏眠心里还是有点在意。只不过,除了对事情本身的在意外,她更多的还是关注自己对陆斯晚的态度。 就像宋婉仪问她的——你怎么不作一下? 可是,她就是作不出来嘛,好像对作这件事带着抗拒和恐惧。明明一开始她拒绝陆斯晚的时候是一点不在怕的,可为什么两人成为了男女朋友,关系越亲密,她就越束手束脚? 苏眠想不通,也不愿意想,毕竟很多精神方面的问题都是在思考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时产生的。 陆斯晚倒不清楚她心里这些想法,只朝她伸出手:“带你吃饭。” 苏眠笑着点点头,一边摘脑袋上防尘的丝巾,一边说:“等我进去洗个手。” 结果这头巾跟成了精似的,跟她的头发纠缠在了一起,苏眠又看不见自己后脑勺,高高地举着手,怎么都拆不下来。 陆斯晚见状,走近她:“我来。” 他话音未落,双手已经来到她脑后。 偏偏他与苏眠面对面的站着,苏眠微微低头,他胸膛的温度隔着衬衫传来。 苏眠有两秒钟失神,陆斯晚却已经成功解下她头上的丝巾,胸膛随着说话微微震动:“好了。” 苏眠后退半步,从他手中接过丝巾,团成一团塞进阔腿牛仔裤口袋,抿了抿唇,说道:“我去洗手,你等我一下。” 陆斯晚站着没动,等她出来,两人直接出发餐厅。 苏眠惯常靠控制饮食减肥,因此陆斯晚也没敢带她去吃大餐,只进了一家素菜馆。 菜上齐之后,苏眠慢条斯理地吃着。这些年她养成了习惯,细嚼慢咽增加饱腹感,这样就不会因为控制不住胃口而多吃。 陆斯晚在对面见她吃得斯斯文文,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高中时那个胃口好、爱吃肉,吃起来特别福相的苏眠。 陆斯晚忍不住问她:“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控制饮食的?” 苏眠愣了愣:“到英国后不久吧。我是易胖体质,所以一定要严格控制才行。” 陆斯晚默了默,半晌又说:“其实以前也不胖。” 苏眠也不知他是安慰她,还是直男眼光不一样。不过,一想到当年因为身材长相而被欺凌,她就将陆斯晚这句话当成了耳边风。 “还要控制油和糖的摄入,避免长痘和皮肤老化。” 陆斯晚倒是第一次知道女孩子的生活居然有这么多条条框框,一时又想起之前吴元也发给过他的一条段子——每一个光鲜亮丽的女孩子,脚下都有一条满是荆棘的路。 那时他还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这些自媒体为了讨好女性,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不过现在听了苏眠的话,他才对那条段子有所理解。 陆斯晚一时不再言语。 苏眠食量不大,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正巧这会儿宋婉仪给她发来一条微信。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你知道吗!!!】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那个查夏一居然在朋友圈里说也要开甜品店!!!!】 吃可爱多长大的婉仪:【她是不是昨天被你骂吊在男人身上不甘心,要开始拗独立创业女性人设了???还跟你做一样的事儿,这不恶心你吗!】 说实话,苏眠看到查夏一要开甜品店,心中确实膈应了一下。 可转念一想,既然查夏一有钱有闲,那就去造作呗!反正她的翻糖蛋糕,查夏一也模仿不来。 苏眠给宋婉仪回复:【随她去吧,学人精!】 宋婉仪:【不是啊,她的店面已经选好了,就在你那条街的另一头】 苏眠:……………… 这神经病! 坐在对面的陆斯晚见她忙着回微信,脸色似乎也比刚才难看,不由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苏眠回神:“没什么。” 陆斯晚一噎,那熟悉的燥郁感又来了。 他想了想,对苏眠说:“苏眠,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沟通的,你觉得呢?就比如,你的一些心情和想法,应该让我知道。” 苏眠顿了顿,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不过身体还是很老实地将屏幕转向他。 “宋婉仪说查夏一要在我店面那条街的另一头开个甜品店,我们一致觉得她想恶心我。” 陆斯晚顺手上下滑动屏幕,看完了刚刚宋婉仪与她的聊天记录。 苏眠看他一眼,收回手机,想了想说:“就是女孩子之间斗气的事,说了你也不感兴趣。” 虽说是“斗气”,可这新仇旧怨加起来,苏眠心中还是拱了一团火。 陆斯晚看她一眼,大约是因为查夏一,他自然而然就想起了陈嘉树。 也不知怎么的,他忽然灵光一闪,像是明白了什么,对苏眠说:“如果你还放不下过去的事,我可以替你处理,但我不允许你把自己搭进去。” 苏眠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被拆穿的尴尬。 陆斯晚看破不说破,又转了转手中茶杯,缓缓说道:“苏眠,要我怎么做,你才愿意让我属于你?” 第三十七章 苏眠愣住。 他这是表白吗? 仔细想来, 除了那晚的“今晚月色真美”之外,他似乎都没有正式当面跟她表白过, 这好像是第一次他正式跟她说这种话吧? 苏眠脸色微红, 不过想起他前面说的替她处理过去的事,她又五味杂陈起来。 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发展, 她瞒了他这么久,还是被他发现了。 陆斯晚见她不说话, 以为她还不愿意对他打开心扉, 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别有压力,可能是我太急了。” 苏眠也不知怎的, 因他这话这语气蓦然愧疚起来。 “不是, 你别误会。”她张了张嘴, 可又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语言组织能力这么差劲。 真的好奇怪,她明明也想跟他拉进距离,可为什么一旦向他袒露自己的心声, 她就觉得自己是在示弱。她不习惯跟任何人示弱,不想任何人觉得她弱。 她心中隐隐有种感觉,一旦她暴露弱点,别人就会拿捏着她的弱点来伤害她。 她小时候因为丑而自卑, 别人就越发嘲笑她丑;小时候她害怕妈妈冲她发脾气, 可越小心翼翼,妈妈就越喜欢朝她大吼大叫;她喜欢洋娃娃,妈妈就拽着洋娃娃的头发威胁她——你不听我的话我就把它剪碎! 查夏一带人凌霸她时, 一开始她表现出伤心难过,她们就欺负得她越狠;可当她伪装自己,假装一点都不在意,她们就觉得没意思,欺负一下下就走了。 苏眠忽然脑中嗡嗡一片,抬手捂了捂额头,这才垂着脑袋轻轻说:“我不是想瞒着你什么,可是有些事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而且我好像也说不出口。还有,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过去,跟我一起站在阴暗里。” 她说得语无伦次,陆斯晚思考了一会儿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只是,苏眠此时脸色微微发白,陆斯晚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可看她这幅模样,一时心痛难以附加,又后悔自己刚刚对她说的那些话。 他伸出手,握住苏眠放在桌上的双手。 “我不干涉你。” 陆斯晚开口,声音带着叹息。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 苏眠一路看着窗外,眼神缥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斯晚余光看她一眼,想了想,伸手牵住了她放在腿上的左手。 苏眠回神,看向他的侧脸。他虽目视前方,可苏眠知道,他有一部分的注意力在她身上。 心里一时像打翻了五味瓶。 可是,看着陆斯晚轮廓分明的侧脸,苏眠告诉自己,就试一次,就一次。 她想了想,低声开口:“陆斯晚,其实热搜的事我挺生气的。你知道的嘛,我这人很小气,既然你是我的男朋友,那就是我的人,就只能看着我,怎么可以跟别的女人传绯闻上热搜呢?” 前面恰好红灯,陆斯晚闻言侧头想要看她,却被苏眠伸手怼了回去。 “别看我,听我说完。” 陆斯晚便不再乱动。 苏眠继续说:“可是你又那么及时地来跟我道歉,弄得我想跟你发个小脾气都不好意思。你也太会先发制人了,搞得我生气也不对,不生气也不对,我都快烦死了!” 她说完,垂着脑袋,抠着手指等待陆斯晚的回应。 陆斯晚这才扭头看她,大约是她忐忑的神情凝重得过分,他忽地轻笑一声,伸手捏捏她的丸子头:“多大点事,傻不傻?” 苏眠不解。 陆斯晚接着揉她头上的小丸子,小丸子肉眼可见地变得毛茸茸。 “你想跟我生气就跟我生气,不想跟我生气就不要跟我生气。我的女朋友难道连跟我生气的权利都没有,嗯?” 这话说得,莫名让苏眠从昨天开始的郁闷倾泻一空。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烦人,觉得我太作,觉得……我不够好?” 陆斯晚沉吟了一下。 他的沉默让苏眠紧张兮兮地看向他。 陆斯晚却在这时轻笑出声:“作就作吧,谁叫我喜欢?” 苏眠一愣,随即也不知怎么回事,心脏噗通噗通地乱跳起来。她扭过头,悄咪咪地弯着唇角笑。 不过,快到工作室时,她脑中还是闪过一个念头,想问问陆斯晚,如果她还跟以前一样丑,或者又变丑了,他还会不会喜欢她。 可是,苏眠知道这种假设没有意义,不管陆斯晚如何回答,她都会怀疑怀疑又怀疑。 她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颜栀告诫她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可她觉得,她好像也不是聪明,毕竟聪明人怎么会总是思考这种庸人自扰的问题呢? 在苏眠不断纠结自己聪明还是不聪明时,陆斯晚已经将车稳稳地停在了工作室门口。 苏眠坐在车内,却没像往常一样利落地下车。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期待些什么,好像就是期待那些让她变黄的东西吧! 可是,她又不好意思直接跟陆斯晚说,放在腿上的两只手不停地纠缠来纠缠去。 陆斯晚也没动,两手握着方向盘,指尖不时在上面轻点着。 午后阳光正好,可毕竟已经六月底,虽然车内开着冷气,可太阳直接晒在挡风玻璃上还是有点刺眼。 苏眠见陆斯晚没动作,又觉得自己干巴巴地等着有点傻气,干脆说了一句:“那我走了。” 说完,就要开门下车。 谁知,在她刚刚转身碰到车门那一刹那,左腕就被陆斯晚拽住。 “等等。” 苏眠又一次迎来了心脏地震,腕上他的掌心微热。也不知是不是他车内空调该清洗了,苏眠总觉得这会儿车里的温度忽然变高了。 她回过头,对上陆斯晚的视线。 陆斯晚的目光落在她唇上,苏眠也不知怎的,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陆斯晚轻笑一声,蓦地贴近。 随着眼前俊朗五官的突然放大,苏眠本能地闭上了双眼。 她眼睫微颤,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可陆斯晚看着她的脸,想起她刚刚说的话,却也不知为何,涌起丝丝心疼。 他像是摩挲稀世珍宝般,拇指缓缓刮过她的脸颊,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她双唇饱满、唇线清晰,不是那种传统的樱桃小嘴,却与她略带英气的眉眼搭配得相得益彰。 陆斯晚的吻最后还是没有落在她的唇上,而是落在了她微阖的眼睛。 右眼上轻若羽毛般的一吻,让苏眠觉得胸口像是被奶猫爪子挠了一下。待陆斯晚包裹着她的气息离去,她才慢慢睁开眼,随后抬手摸了摸自己右眼皮。 陆斯晚侧身坐在驾驶位,笑着揉揉她脑袋,随后右手食指轻点她的双唇:“这里,下次再说。” 苏眠双颊浮着红云,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双眸凝视着他,双唇却趁他手指离去之前,超小幅度地撅了撅。 指节传来的温热濡湿让陆斯晚身体一滞,随即他轻嗽一声,眸中像掉落了无数星子,过了会儿才若无其事地看着苏眠说:“你去忙吧,我也回公司了。” 苏眠点点头,转身开门的一刹那,嘴角却偷偷上扬。 等她下了车跑进工作室跟他挥挥手,陆斯晚才重新发动车子。转向灯刚打,陆斯晚眸光一闪,却见前方街头转角处露出中年男人半个身影。 他凝眸一看,脸色微变。想了想,又改变路线,直直朝前方开去。 到了街角,他踩下刹车,看都没看中年男人,目光沉沉地看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气,降下车窗,对站在路边,朝他露出意味深长笑意的中年男人沉声说:“上车。” 第38章 苏眠回到工作室后, 心情非常不错。工作室的装修这两天就可以大功告成,七月正式开张的事也提上日程。 她打开微信群, 让颜栀和宋婉仪到时候一起来剪彩。 颜栀在群里问她:【到时候我带上颜星没问题吧】 苏眠:【可以可以, 到时候我多安排点人,帮你一起看孩子[龇牙][龇牙]】 宋婉仪:【邀请了哪些人, 晚点名单发我一份】 宋婉仪:【我要艳压群芳】 宋婉仪:【看看我的小宝贝在不在.jpg】 前几天苏眠就已经在整理宾客名单。 事实上,她在圈中没多少真朋友, 不过她现在是林家二小姐, 邀请宾客除了她自己的朋友外,还得看林家的人脉。于是她跟林太太挂着视频统计了一晚上, 统计出厚厚一摞名单。 远在伦敦的林太太得知她的工作室马上开张, 也说要回来参加剪彩。可林家在英国的尾还没扫完, 少不得林太太一起出席一些场合, 因此究竟能不能赶上剪彩,也还没准。 这会儿苏眠将整理好的名单发到群里,宋婉仪没再冒泡, 大概是去看有哪些姐妹参加了。 到了傍晚,工人做好今天的收尾工作,陆陆续续离开。 苏眠一个人趴在工作室的吧台上,神思逐渐放空, 放空到最后, 陆斯晚又成了她脑中唯一的念想。 也不知道别的女孩子谈恋爱的时候会不会像她一样想东想西,她一边想着陆斯晚,一边思路又开始跑偏, 开始想他刚刚车上那句“作就作吧,谁叫我喜欢”到底有几分真。 苏眠真是快被自己胡思乱想烦死了,她上微信私戳宋婉仪。 苏眠:【我跟陆斯晚在一起总有种不真实感怎么办】 苏眠:【不是他对我不好,就是觉得他对我是不是太好了】 苏眠:【我有那么值得他对我这么好吗TAT】 五分钟后,宋婉仪才发来回复。 宋婉仪:【他对你好是他应该做的啊】 宋婉仪:【你在想什么,他如果对你不好你干嘛跟他在一起?】 宋婉仪:【你呀就是想太多,既然不知道美好什么时候会消失,那为什么不在它消失之前,好好享受它?】 宋婉仪:【土拨鼠吹泡泡糖.jpg】 苏眠没再回复,她下巴抵在吧台上,忧伤地叹了口气。 其实,她也好想要宋婉仪这种什么都不怕,尽情享受当下的性格啊! 接下来几天,宁城又下了几场雷雨,东湖的荷花相继开放。接天莲叶与映日荷花搭载着蝉鸣,宣告宁城终于正式入夏。 像是为了配合这朝气满满的夏天,苏眠的工作室也选了一个好日子正式开张。 虽说林太太最终没能赶来,但她还是托人准备了神秘礼物,只等剪彩仪式之后送上。至于邀请的宾客,更是给足了苏眠排面,全部盛装出席。工作室楼上楼下面积不算小,但剪彩这天依然宾客盈门。 下午两点,苏眠站在门口,亲自接待前来参加剪彩仪式的贵客们,里头还有宋婉仪与颜栀热情张罗。 工作室内不时传出惊叹,这也难怪,毕竟她将先前留在伦敦的翻糖作品全部搬到了这里。 苏眠的翻糖蛋糕以中国风古典人物为主,正如之前陆斯晚所说,她的每一尊作品都力求精致传神。 不管是白衣蹁跹的小龙女,又或是一身侠气的杨过,还是雍容华贵的杨贵妃……玻璃罩内的每一个人物都传递着各自的情绪,或飘逸或优雅,形神具备,色彩瑰丽,愣是将一些鲜衣华服的宾客衬成了毫无生气的木头。 宋婉仪这会儿比苏眠还高兴,她正站在一群小姐妹不远处,听她们小嘴叭叭叭。 “我还以为这位也跟圈里其他姐妹的‘珠宝设计师’‘钢琴家’‘慈善家’一样,就是挂了个名,给家里长长脸,顺便告诉大家名媛不是光会吃喝玩乐。谁知道……” 这位小姐妹说完,咂了咂嘴,手中拿着香槟,视线却在一尊尊栩栩如生的翻糖蛋糕上流连。 另一位年轻女孩酸溜溜接口:“之前她刚回国那会儿,我还在网上搜过她作品,没想到实物更好看。” 宋婉仪听到这里,顿时有种“不愧是我姐妹”的与有荣焉感,高高地抬起下巴,宛如一只骄傲的小天鹅,冷艳高贵地从这些无所事事的姐妹花面前走过。 一路走到外面,见苏眠鼻头有些许汗珠,忙拿出纸巾替她轻轻擦了擦,看她妆没花,这才小麻雀似的跟苏眠报告里面的情况。 “呜呜呜呜,我有你这个姐妹可太给我长脸了!就好爽你知道吗?” 她一边说,一边把里面听到的几句话学了一遍,然后挽住苏眠的胳膊,脑袋靠在苏眠肩头。 “苏,我决定了,以后要找一个像你这样有才华的男朋友!” 苏眠:“……那你放开我,我是要给陆斯晚做女朋友的人。” 说起陆斯晚,宋婉仪感叹了一声:“那狗男人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能找到你这么好看又有才的女朋友!”她说完,顿了顿,“诶,陆斯晚来了没?” 苏眠摊摊手:“还没过来,说是临时有重要工作,晚点到。” 这会儿宾客差不多已经到齐,苏眠也不想继续在门口享受高温,挽着宋婉仪一块儿进去。 就在两人转身的功夫,身后忽然又传来一道男声。 “宋婉仪,苏……林灼。” 两人齐刷刷回头,只见吴元也带着一束百合走至门口。 看见他走近,苏眠才想起自己差点把他忘了。 吴元也跟两人打完招呼,待苏眠接过花束之后,便朝里头张望。 苏眠与宋婉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楼梯口,颜栀正与几名女士热络交谈。 两人一个对视,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有戏啊”三个字。 只不过,颜栀的保密工作倒是做得不错,明明那日聚会,颜栀早已不动声色地将吴元也拒绝彻底,结果也不知两人之后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吴元也又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样子。 苏眠忽地想起那天聚会结束,颜栀说车胎爆了,正好遇到吴元也的事。 不等她细细琢磨,吴元也已经目标明确地朝颜栀走去。 宋婉仪看着吴元也背影,小声在苏眠耳边八卦:“看来吴元也还挺有魅力,能让颜颜改变主意。你都不知道,那天她说因为有颜星,所以不打算再找男朋友的时候,我有多震惊!” 苏眠也没想到吴元也居然有这么大魅力,让颜栀决定勇敢尝试。只是,她想起今天颜栀带了颜星一起过来,又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吴元也已经知道颜星的存在,并且接受这个设定了? 结果,还不等她细想,刚刚还满面春风去找颜栀的吴元也,顶着一脸混杂着“难以置信”“无法接受”的复杂情绪出来了。 还没走到门口,他像是想起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又顿住脚步,做好表情管理,回去与其他宾客交谈。 苏眠心里一凉,忽然明白颜栀为什么要带颜星一起过来了。 宋婉仪也算看明白了,拧眉看向苏眠。 苏眠朝她摇了摇头。 宋婉仪“唉”了一声。 就在两人打眉眼官司的当口儿,颜栀牵着颜星笑吟吟地从里头出来。 宋婉仪心直口快,眼神莫名地看着她:“你还笑得出来!” 颜栀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总有一天要知道的,不如快刀斩乱麻。不然,我怕到最后我控制不住自己,还浪费他的时间。” 苏眠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好弯腰捏捏毫不知情的颜星的小圆脸。 “星星,你今天好帅啊!” 颜星今天穿了黑色小西装,一头小卷毛也打理成顺滑的背头,活脱脱一个小帅哥。 “苏苏姐姐今天也很漂亮。”说完,颜星又看向宋婉仪,小嘴特甜,“还有婉仪姐姐也是。” 宋婉仪刚刚那点不上不下的心情立马被颜星治愈,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跟颜星见面,一下子就被这帅气的小萝卜头吸引,牵着颜星的手说:“走吧,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眠欲言又止地看向颜栀。 颜栀浅浅一笑:“你也进去吧,我在外面透透气。” 苏眠无奈地摇了摇头,回身追上宋婉仪与颜星的脚步。 工作室外的马路对面,不知何时停下一辆墨绿色路虎。 车内,戴着墨镜的查夏一看着对面的盛况,两手绞着包包带子,咬着牙道:“我现在百分之百确定,林灼就是苏眠!否则,为什么吴元也跟陆斯晚都和她交好?还有现在门口那个女人,我前几天才想起来,那个女人是颜栀啊,高二退学的那个!当年的老同学都恰好认识林灼,又恰好凑在了一起,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说完,半晌没听见陈嘉树反应,不由收回目光看向他。 陈嘉树面无表情地看着马路对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被忽视的感觉让查夏一极其不快,她伸手推了陈嘉树一把:“我在跟你说话,你在想什么?让你查的事查到现在都没水花,还是我自己认出来,你可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陈嘉树的目光从颜栀身上收回,看向查夏一时,那晚与“林灼”吃饭的画面又在脑海中浮现。 说实话,这样一个让他身心舒畅的贵小姐居然是以前又丑又自闭的苏眠,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林灼”那酷似苏眠的眉眼,她对查夏一的敌意,陆斯晚、吴元也以及颜栀与“林灼”的关系……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他不愿意相信的地方。 林灼怎么可以是苏眠? 如果她是苏眠,那么她对他表现出来的友好甚至崇拜,又是为什么? 陈嘉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傻子,被当初他看不上的丑东西耍得团团转。 他扯了扯领口,因脑中纷繁的思绪,脸上浮起烦躁的红晕。 一旁查夏一哼了一声,冷嘲道:“难怪敢跟我叫嚣,原来是抱上了林家的大腿。呵,说得好听是女儿,谁知道内里是什么污糟关系,林太太也是大方。” 说完,她又想起当初她妈查慧恩为了安抚苏家,将苏眠送到英国的事。 那时她也才十七八岁,当晚差点把苏眠打死后,她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只好求助妈妈。好在查慧恩人脉广,紧急将苏眠送到急救中心,又封锁了消息,这才没将事情闹大。 至于后来苏眠康复,查慧恩让苏家举家搬迁,又将苏眠送到英国自由行,查夏一也没怎么关注。只是事态缓和之后再往回想想,就觉得像苏眠这种又丑又穷的女生,给她十万块钱,还让她出国见世面,简直是让她捡便宜了。穷鬼和丑逼的存在,简直就是对环境的污染。 再往后苏眠在英国失联,查慧恩托人找了找,没找到,从此在查夏一心里,苏眠算是死在外面了。好在苏家人也是蠢蛋,不知道向大使馆求助,也没胆子跟她们斗,解决起来还算轻松,拿钱消灾。 在苏眠不存在的这七年里,查夏一前所未有地感觉空气清新,连陆斯晚居然看上苏眠却不喜欢她这件事,也终于可以轻轻放下。 只可惜,现在苏眠又出现了,还是以林家二小姐的身份重回她的视野。 查夏一轻嗤一声,将碎发勾到耳后。 她看向陈嘉树,脸上挂着冷笑:“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否则之前也不会来跟我撕。” 说着,她又想起陈嘉树跟苏眠吃饭的事,又道:“怎么,你不会是喜欢上这个叫林灼的苏眠了吧?也是,她现在变好看了不说,还是林家千金,背景雄厚,也难怪你会动心。” 陈嘉树看向她,原本对于她的冷言冷语早已学会漠视,可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听到查夏一这种高高在上的腔调,心中烦躁更甚,脑中更是不可抑制地想起高中时,苏眠每次跟他讲题都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又带着讨好。 就连在小树林里向他表白——尽管那时苏眠的脸和身材他实在难以下咽,但不可否认,苏眠那软软糯糯又带着崇拜的声音,让他有一种站在高处的凌然。 更不要说前段时间苏眠和他吃饭,那一脸娇羞的笑,眼中满是女性对男性的臣服,更让他前所未有地得到满足。 陈嘉树没说话,双手握着方向盘,骨节突出。 查夏一往他手上看了一眼,轻笑出声:“怎么,生气了?” 陈嘉树没看她,垂着眸子,尽量让自己声音柔软:“没有。” 查夏一道:“我看你是后悔了吧,早知道苏眠有这种奇遇,你当初就不该对她这么狠,对吧?”她顿了顿,又自我补充,“哦不对,如果不是你对她那么狠,她也不会有这种奇遇。” 陈嘉树蓦地看向她。 查夏一被他复杂的目光盯得一愣。 她跟陈嘉树这么多年,哪一次,陈嘉树不是像条舔|狗一样哄着她? 查夏一啧了声,下巴微抬:“你要是后悔,可以去找苏眠啊,看看她还是不是像当初一样迷恋你,看看你能不能激起她心中的旧爱。不过……” 她顿了顿,语速慢了下来,“人家现在是豪门千金,而你,不过是个农村出来的劳改犯的儿子。就算你现在拥有了资产,学着像别人一样优雅从容,你也无法改变你的出身。更何况,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到底是谁给的!” 陈嘉树双唇几不可察地一颤,最后柔下声音,轻轻握住查夏一的手:“一一,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么多年,我的心意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心意看不看得出来,查夏一倒是不怎么在乎。 这世上,什么都可以是假的,只有钱和地位是真的。她懒得揣测陈嘉树的真心,只需要他始终如一地像条狗一样对她好。 那些男人在她身上宣泄着欲|望与尊严,她又何尝不想找个人宣泄? 查夏一反手握住陈嘉树的手,想了想说:“苏眠的事,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不透露身份,但我有预感,她一定在伺机报复,在把我们踩在脚下的那一天,趾高气昂地告诉我们她回来了。呵,想得美!” 第三十九章 查夏一与陈嘉树的盘算并没有影响到苏眠工作室里的气氛。 到下午三点左右, 司仪趁苏眠与一位女宾聊完天的间隙,悄声在她耳边提醒流程:“林小姐, 剪彩吉时快到了, 请您和宋小姐还有颜小姐准备一下。” 苏眠点了点头。 司仪刚离去,宋婉仪便走了过来, 朝门口张望几眼,脸上流露几分不满:“陆斯晚怎么回事啊, 他不知道你几点剪彩, 怎么还不来?” 苏眠也有点心急还有点生气,可是一想到他平时工作忙, 只好默默调整情绪, 顺便安抚宋婉仪:“你别急, 我打电话问问他。” 宋婉仪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 轻声道:“陆斯晚也就是找了你这样的女朋友,换了别人,他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苏眠笑着拧了一下她腰上小肉, 另一只手翻陆斯晚号码。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停下一辆黑色宾利,宾利前后各一辆黑色凯迪拉克。车子刚停稳,两辆凯迪拉克上就各自下来三名黑色西装的健壮男士, 其中四名背着手站在宾利两侧, 另两名打开宾利后备箱,弯腰从里面拿东西。 别说是宋婉仪,就连苏眠也因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愣了一下, 店内原本在交谈的宾客也纷纷朝门外看去,交头接耳地讨论些什么。 结果,因人影阻隔,没等店内几人看清那两名黑衣男士拿了什么,宾利副驾门就打开,刘秉康下了车,一边扣西装一边小碎步往后走,微微弯腰,恭敬地打开后座门。 夏日阳光浓烈,柏油马路反着光。也不知是不是因外面略显正式的场面,店内的交谈声渐渐低下去,最后寂寂一片,只剩舞台上的乐队还在演奏着悠扬的轻音乐。 陆斯晚从车里出来,站直后,抻了抻西装前襟。 刘秉康已经跑到后面,又拿出第三份礼物。 因隔着人群,里头也看不清刘秉康与另两个黑衣男子手上拿了什么。 倒是宋婉仪在陆斯晚阔步进来时,悄咪咪跟苏眠说了一句:“别说,陆斯晚装逼的样子还挺帅。” 苏眠护短,作势掐她:“谁装逼了?他一直都这样好吧,这是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腔调!” 宋婉仪笑着一躲,将空间让给走至跟前的陆斯晚。 当着众人的面,陆斯晚大方地在苏眠额头落下一吻,像是当众宣告着什么。 人群中不乏有当初吃孟熹微与陆斯晚瓜的人,当时L&M官微澄清公告出来时,只说陆斯晚有稳定交往的女朋友,没说他女朋友是谁,因此在圈内也引发了一场小小的猜测,有说是宋婉仪,也有说是别家大小姐。 可所有人都没猜到居然是“林灼”。 毕竟,“林灼”很少在圈内走动,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林灼”居然会与陆斯晚走到一起。 这林家陆家强强结合,那还了得? 在场一些年纪稍长、打理家族产业的人早已经开始盘算今后的路线。当然,还有几位与苏眠宋婉仪差不多同龄的姐妹花,趁着气氛重新开始活络,压低声音讨论起来。 “不是说宋家跟陆家联姻吗?” “亲爱的,你这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你不知道当初陆家这位在宋婉仪生日会上重金拍下林灼的翻糖蛋糕?” “还有这种事?那宋婉仪怎么想的啊,还跟林灼做姐妹!换了我,不把林灼撕了才怪!” “我怎么想,”一道压低的含笑女声打破了几人的八卦,“你以为所有女人都跟你似的,就知道为了男人撕逼?” 说闲话的几位一僵,纷纷往身后看去。宋婉仪正抱着双臂,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 几人背后嚼舌根被当场抓包,一时尴尬起来。也不知谁起的头,说了句“啊,我去一下洗手间”,便匆匆离开,其他几人纷纷效仿。 宋婉仪赶跑了这些长舌妇,又朝不远处牵着手的颜栀和颜星使个眼色。 颜栀往宋婉仪身边走的档口,陆斯晚朝身后的刘秉康招了招手。 宾客们不约而同地往刘秉康的方向看去,刘秉康一脸从容商务范,带着另外两名黑衣男士走到苏眠跟前。 他们三人手中都捧了东西,透明玻璃罩着。 苏眠朝刘秉康左右两人手上一看,立马认出这是上次刘太太酒会上,她唯一驻足观赏过的钻石小羊和金箔巧克力兔。 而刘秉康手上抱着的,正是当初被陆斯晚拍走的《初雪》。 在场的人都是金雕玉砌培养出来的眼光,自然一眼看出那小羊与巧克力兔最大的亮点是什么。尤其是那只金箔兔,两只眼睛是约七克拉的天然红宝石,也不知闪到了在场多少女士的眼睛。 刘秉康恭敬笑道:“林小姐,旁边这两件,是当初酒会上,陆总见您多看了两眼,所以为您买下的,一直找不到场合送,今天倒是赶巧。” “多看了两眼”就直接买下,还是赶巧送过来,这么云淡风轻…… 场上几位女士听到这话,也不知为何,就有点酸溜溜,恨不得当场录个视频,作为教材去教育家中男士。 有工作人员帮忙接过礼物,刘秉康抱着《初雪》又道:“至于这件,陆总说是物归原主。” 苏眠好奇看向陆斯晚。 陆斯晚跟她解释:“你的作品应该放在最适合它的地方,享受所有人的目光。” 苏眠心中一动,难得主动地抱了他一下。 她今天穿着齐胸的酒红色曳地礼服,长发微卷,披散在肩头。今日的化妆师也很了解她的五官特点,特意刻画了她的眉眼,让她楚楚动人之外,又多几分韧劲。 温香软玉在怀,陆斯晚喉结上下一滚,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场,他真想将她揉入怀中,一寸一寸地打量。 可惜苏眠这一抱很快结束,转身叫来工作人员,将《初雪》放到展台最中间的位置。 《初雪》是苏眠展出的作品中,唯一的现代校园风格,穿着蓝白条校服的少男少女站在宿舍楼前,鹅毛大雪中,男生撑着伞挡过女生头顶。 宾客们的目光很快被这座风格不同的作品吸引,不少人拿出手机聚焦拍照。 苏眠牵着陆斯晚的手,带他楼上楼下走了一圈,司仪便跑过来通知她吉时已到。 苏眠找来宋婉仪和颜栀,在司仪的指引下一起上台。 真正剪彩的时间不到半分钟,台上乐队渐歇,场内除了一些圈内人士之外,还有几位媒体朋友。苏眠拿起金剪刀的那一刻,闪光灯如潮水一般,迎面而来。 她变成了全场的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苏眠从容地扫视台下,陆斯晚笑意盈盈地朝她举杯,各位贵小姐贵太太们或鼓掌、或将镜头对准她拍摄着小视频。 苏眠感觉自己一下子神清气爽起来,她无比享受这种站在人群中央,被喜欢、被仰视、被尊重的快乐。 剪刀落下的那一瞬间,她想起七年前刚接触翻糖蛋糕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她还是个连橡皮泥都不会捏的小白,可是她有无数瑰丽的想象渴望实现。 她的老师告诉她:“你的每一尊作品都有生命,用心去描摹生命的魅力。” 七年里,她用一个个日夜去描摹老师口中的“生命魅力”,她用每分每秒枯燥烦杂的钻研来提升技术,她调动所有的精力来寻找灵感和创意。 什么校园凌霸,什么被家人抛弃,什么被喜欢的人嫌弃,什么又丑又黑又胖……所有伤痛都因为翻糖蛋糕结上了一层厚厚的痂,所有的自卑在制作翻糖蛋糕的过程中被一点点治愈。 两年前,当CAKE INTERNATIONAL评委组宣布她的《小龙女》获得金奖时,她站上领奖台,接受所有参赛人员的恭喜。赛后接受各家媒体的采访,她在无数的褒奖和自身的成就中获得了新生。 她是世界翻糖蛋糕大师,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土妞!她可以自力更生,她不再一无所有,她不再害怕被抛弃,她可以对所有的不公平零容忍!她是她自己的,没有人可以要挟她、欺负她、蔑视她! 剪彩仪式结束后,苏眠走到台下与陆斯晚会和。 周围一群贵小姐贵太太跟她说恭喜,苏眠一一答谢之后,才有时间与站在一旁的陆斯晚走至无人的墙边,说几句私房话。 “你刚刚站在台上的样子,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陆斯晚握着她的手,微微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声音低醇,酝酿着浓烈情意。 耳垂上滚烫的气息让苏眠呼吸慌乱,她下意识朝四周一看,悄声警告:“这么多人!” 陆斯晚轻笑,不再逗她,站直了身体。 他看着她光彩照人的脸,语气郑重:“苏眠,你做到了。”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不,你早就做到了。” 苏眠不解。 陆斯晚下巴微微一抬,示意她看向一旁的《初雪》。 记忆不断流转,高三那场初雪再次在脑海中浮现。 橘色路灯中大雪纷纷扬扬。寝室楼外,陆斯晚将伞撑过她的头顶,声音带着少年时的清澈。 “听说初雪这天许愿的话,愿望就一定能实现。”他垂眸看着她,“你的愿望是什么?” 苏眠支吾一会儿,带着羞涩,又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将心里话说出来:“我想受人瞩目,被人尊重,被人喜欢。我还想,变漂亮。” 最后一个愿望,她说得很轻很轻,毕竟从小被嘲笑丑的她,想要变漂亮八成是痴心妄想。 可陆斯晚却一点都不觉得她痴心妄想,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用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说:“会实现的,你的愿望都会实现。” 说完之后,他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苏眠就问他:“为什么叹气?” 她好害怕他只是出于礼貌安慰她而已,他的叹气也是为自己心口不一艰难营业而叹。 陆斯晚凝眸看着她:“没有别的愿望了吗?” 苏眠心说还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可以跟你在一起呀! 可是,她跟他的差距实在太大太大了,普通朋友可以不计较长相,可如果是恋人呢?他还是会在意吧…… 直到后来的散伙饭,苏眠除了晴天霹雳外,还有那么一丝丝庆幸,那就是她把剩下的那个愿望藏在了心里。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陆斯晚大约也跟苏眠想到了一块儿,神色有些迷离。 苏眠想到些什么,忽然在他胸口小小捶了一下:“老实说,你那时候是不是偷看韩剧了?” 陆斯晚回神,握住她的拳头放在心口处:“还用看?光是听就能把这句台词记住了吧。” 这倒也是,毕竟那时候某部韩剧正在热播,一个前世今生深情等待的故事,几乎全校女生都在讨论这部剧,里面几句经典台词也被女生们争相模仿。 不过,对于被全校孤立的苏眠来说,那些流行话题自然不太清楚。 陆斯晚垂眸睨着她。 苏眠迎着光,皮肤吹弹可破,她的唇妆不是今天妆容的重点,因此只薄薄地涂了一层橘红色唇釉,水光质地,非常符合夏日风情。 “你那时候真的没有别的愿望了?” 他低声问道,像是诱哄。 苏眠想起自己那个没说出口的愿望,又看看眼前的人,脸上浮起一层绯色。 不过,她还是强自镇定地狡辩:“这么多年前的事,我哪里记得清楚?” 陆斯晚哦了声,默了默,开口:“可是我还记得我的愿望。” 苏眠好奇挑眉:“是什么?” 他当初可是半个字都没提起。 陆斯晚却看着她,只笑不答,眸中却流露出几分满足。 苏眠见他不说话,又被他看得浑身发烫,那些让她变黄的古怪期待又冒出来了。 “不说算了,我走了。” 她说完,正要转身离开,手腕却被陆斯晚抓住。 他掌心的热度顺着腕上肌肤一路传达到她心里,苏眠几不可察地轻颤一下,故意凶巴巴地回头问他:“干嘛?” 陆斯晚只沉默地勾着嘴角,一双天生多情的眸中闪烁着令苏眠呼吸急促的光。 不等苏眠反应过来,陆斯晚已经拽着她避开人群,一路往角落走去。 直到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苏眠被抵在门板上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陆斯晚居然将她带进了无人的洗手间。 看着骤然逼近的俊脸,苏眠瞪圆了眼睛,双手力不从心地在他肩上推了几下:“你、你……你变态啊!” 门外人声嚷嚷,洗手间虽做了隔音处理,但还是有闷闷的低频声响从门缝底下传来。 陆斯晚暂时松开苏眠,转身打开洗手台的两个水龙头。 水声哗哗遮盖了外面传来的低低噪音。 苏眠还以为他又改变主意了,一时愣在原地,也不知是该骂他流氓,还是该骂他为什么不继续。 结果,不等她得出结论,陆斯晚一个回身,一手撑着她身后的门,一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四目相对,苏眠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同以往的火花。 她本能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她的小动作没逃过陆斯晚的眼睛,陆斯晚拇指在她唇上轻轻划过,他微微低头,贴近她的耳边,声音低沉而喑哑,带着笑意:“等不及了吗?” 苏眠红着脸,一边是眼前人的诱惑,一边是害怕有人敲门的恐惧。 她压低了声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你、你才等不……唔!” 作者:感谢“蘑菇酱”宝贝投喂营养液~ 第四十章 唇上突如其来的柔软湿润触感, 让苏眠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陆斯晚垂着脑袋,微微偏过头, 他纤长的睫毛在她脸上微微颤动, 他湿热的呼吸叫苏眠脑袋一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就这么瞪大眼睛, 两手紧张地握成拳垂在身体两侧。 大约是感觉到她的僵硬,陆斯晚稍稍放开她, 双唇流连到她耳畔, 声音带着不可名状的喑哑:“闭上眼睛好不好,不然我也会紧张诶。” 他语调很慢, 莫名带着几分鼻音, 像是一个撒娇跟她要糖吃的小朋友。 他说完, 脑袋在她颈侧蹭了蹭, 喉间发出很低很低的咕哝。 苏眠脖子痒痒的,腿都快软了,下意识地抓住他的双臂, 防止自己顺着门板滑下去。 真的好奇怪,为什么她现在不止脖子痒,浑身上下都感觉很空虚,像在渴望些什么。这种渴望比先前朦胧的想法更真实, 她居然在渴望陆斯晚的双唇, 渴望他真实的触碰,渴望他竭尽所能地取悦她…… 也不知是因为身体里的这些渴望,还是因为跟前的陆斯晚, 苏眠本能地想要贴近他、想要得到更多,可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好用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让自己与他贴得更加紧密。 大约是她闭上双眼的动作太过缓慢,陆斯晚很快失去了耐心,干脆抬手,挡住了她的眼睛。 苏眠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因为眼睛看不见,触觉与嗅觉就变得格外灵敏。 空气中弥漫的冷调木质香混杂着他身上荷尔蒙的气息,将她丝丝缠绕。 他的唇又回到了她的唇上,开始是小口小口的慢啄,过了会儿又用舌尖试探。 苏眠睫毛在他掌心微颤,最终听他的话,乖乖闭上了双眼,微微启唇,学着用舌尖回应。 她的回应就像小奶猫喝牛奶,陆斯晚喉间低吟,遵循着本能,一手掐着她的腰,另一手来到了她的胸前。 苏眠反应过来,侧头一躲,紧接着抓住他作乱的手,红着脸,凶巴巴地盯他,用眼神警告他别得寸进尺耍流氓。 陆斯晚一声轻笑,反手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腰后,身体用力将她朝门上一顶,最后像是惩罚似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这才稍稍离开她,羽毛般的吻又落在她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他微喘着,在苏眠耳边压低声音说: “你知不知道,那晚在游轮储藏间里,我就想对你这么做了。” 苏眠身体滚烫,眼眶也是烫的。她喉咙发紧,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自以为超凶地说:“你变态!我那时候跟你很熟吗?” 结果话一出口,跟小猫撒娇似的。 陆斯晚轻抚着她的后腰,笑而不语。过了会儿,又说:“后来每一次跟你约会,我都想这么做,可是又怕吓到你。” 苏眠连耳根都红了,憋了半晌说:“可你刚刚也吓到我了。” 陆斯晚下巴抵着她的肩窝,呼吸依然急促,但已不似刚才炙热。他双唇在她颈后轻轻一吻,可怜兮兮地说:“苏眠,我忍得好辛苦。” 苏眠没说话。 其实,她好像也在忍啊。 她忽然觉得男女之间真的好奇怪,从一开始的距离感一点点接近,再到希望与对方触碰。 以前她只是觉得陆斯晚长得好看,身材也好,可是当她跟他相处时间长了之后,又觉得长相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她现在更喜欢的好像是跟他在一起的感觉,被呵护、被尊重,变得一天比一天开心。 她一点点放下戒备,慢慢地想要依赖他。似乎,试着去依赖一个人的感觉也很不错。 陆斯晚又抱了她一会儿,这才逐渐平息了心中的悸动。他放开她,又亲了一下她的双唇,说:“出去?” 苏眠目光落在他的唇上,他的唇角沾着一点点橘红色的水润印记。 “你先出去。”她伸手,拇指在他嘴角擦过,又给他看指腹的颜色。 陆斯晚嘴角微弯,眸中像是有暗涛涌动。低下头,在她指腹上一舔。 苏眠蓦地将手藏到背后,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情又被他搅得天翻地覆。她忙推着他:“赶紧出去!” 陆斯晚倒也配合,任由她小猫挠痒似的推搡几下,便开门出去了。 等他走后,苏眠锁上门,跑到洗手台前照镜子。 镜中的自己满脸通红,眼中更是流淌着春意。 她捂了捂脸,打开手袋准备补唇釉,结果摸了半天才发现,她居然忘了带唇釉。 苏眠懊恼地低吟一声,正想着自己双唇都脱了妆怎么出去见人,洗手间门就忽地被敲响。 苏眠心虚,吓了一跳,正犹豫要不要去开门,宋婉仪的声音就隔着门板传来:“是我。” 苏眠拍拍胸口,快步跑去,打开门,正好与一溜烟冲进来的宋婉仪撞了个满怀。 宋婉仪抱住她,贼兮兮一笑,反手关上门后,往她嘴上看了一眼,挑挑眉。 “你跟陆斯晚挺热情似火啊!” 苏眠松开她,也不假惺惺否认:“你看见啦?” “我看见他把你拽进洗手间了,这不在外面给你们守了好久。” 苏眠:…………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说完,她又想起些什么,去掏宋婉仪的手包,“有口红吗,我口红不见了。” 宋婉仪从包里找出一支,见苏眠急匆匆地跑到洗脸台前补妆,又忍不住啧啧啧感慨起来。 “我可真想不通,你这不是跟陆斯晚挺好的吗,为什么老是想东想西的?” 苏眠经她一提,也想起自己前段时间忧虑的那些小心思,盖上口红,一边对着镜子擦拭唇线,一边含糊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从小性格就这样,已经在改了。其实我也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挺烦的。” 她把口红还给宋婉仪。 宋婉仪接过,想了想又说:“你别觉得自己烦人或者哪里不好,都是人,哪有什么完美无缺?想太多人生就没意思了。” 苏眠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你平时看着大大咧咧,但看事情比我清楚。” 宋婉仪耸耸肩膀:“那可不?” 说话间,她打开了门,结果还没出去,就遇上颜栀急匆匆地牵着颜星过来。 等两人走近,苏眠才看到颜星鼻子底下挂了一抹鲜红。 “怎么流鼻血了?快进来洗洗。” 颜栀一脸心疼,蹲在地上,一边给颜星擦鼻血,一边说:“大概是天气热上火了。” 颜星见颜栀眼圈泛红,摸了摸她的脸:“妈妈,我不疼。” 苏眠与宋婉仪对视一眼,回头见颜星鼻血止住了,便上前拉颜星的手:“真不疼啊?” 颜星乖巧地摇摇头:“一点都不疼,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鼻涕。” 他一本正经解释的样子让颜栀又噗嗤笑出声,颜栀拿着湿纸巾轻轻擦了擦颜星鼻头:“好了,待会儿乖乖休息,别乱跑了。” 颜星点头,跟着三个大人出去。 到了外面,宾客们依然在各自聊天。 吴元也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走到三人跟前,目光落在颜栀脸上,似是有千言万语,可最终只说了一句话。 “孩子没事吧?” 颜栀笑容微僵,摇了摇头:“没事。” 苏眠见状,悄悄拽着宋婉仪走人。吴元也见两人离开了,也不知为何,脸上表情轻松许多,对颜栀扯了个笑:“颜星他……挺可爱的。” 颜栀眸光微滞,随后垂下头,温柔地摸摸颜星脑袋:“谢谢。” 颜星抬头看看妈妈,又看看跟前的长腿叔叔,眉间悄悄地打了个蝴蝶结。 苏眠拉着宋婉仪走开后,原想去找陆斯晚,可打眼一看,陆斯晚正跟几位男宾寒暄。她也懒得去听一群男人讲生意上的事,便拽着宋婉仪上二楼的翻糖教室。 宋婉仪这段时间看过苏眠的翻糖作品之后,也有点跃跃欲试,正跟苏眠商量改天过来当小学徒,楼下忽地又是一阵骚动。 宋婉仪趴在栏杆往下一看,忽然哇了一声:“苏,你快来看,来了个帅哥!” 苏眠跟着探了探脑袋,看完之后先是一愣,随即笑容攀上嘴角。 她快速对宋婉仪道:“是我哥!他居然飞回来了!” 说完,便迅速牵着裙角往楼下跑去。 宋婉仪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林灼”她哥,那不是林氏集团的长子林慕言么!林家人居然这么疼苏眠的吗,即使是养女,开个工作室哥哥也要亲自过来道喜! 也不知怎么的,想到这一层,宋婉仪竟然有点欣慰,她对苏眠最后的一点担心,就这么放下了。 宋婉仪紧跟苏眠的脚步下楼。 楼下宾客也都心明眼亮,即使林慕言极少在国内公开出席活动,但他的照片在林氏官网上随处可见,因此一进门,宾客们便纷纷迎了上去。 陆斯晚站在原地未动,刚刚与他聊天的几位,只当他与大舅子太熟,省略了那些客套寒暄。 但,陆斯晚却并非如这些宾客所想。 也不知是不是出于男人的直觉,陆斯晚在林慕言进门的那一刻,便不动声色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从同为男性的角度出发,他不得不承认,林慕言肩宽腿长,就算脱离林家家世,林慕言眉眼间的阳光与热情也足以吸引一大票女孩子。 更让陆斯晚警铃大作的是,林慕言从进门的那一刻,视线便在人群中快速地搜索了一圈,最后微微抬起头,仰视二楼栏杆处,笑容更甚。 陆斯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抹酒红色身影在栏杆处一闪而过,不多时,苏眠便牵着裙角出现在一楼楼梯口。 陆斯晚下意识地扶了扶领带,眼看着苏眠从他眼前跑过,抱住了朝她张开双臂的林慕言。 第四十一章 苏眠与林慕言拥抱了一下便很快放开, 她抬头看着林慕言,笑道:“原来你就是妈妈说的神秘礼物。” 林慕言笑而不语, 虚虚握着苏眠的手腕跟众人打招呼。 一圈招呼打下来, 最后来到陆斯晚跟前。 想起之前林慕言视频时,还问过她跟陆斯晚的关系, 苏眠这会儿也不再藏着掖着,大方跟林慕言介绍。 “哥, 这是我男朋友陆斯晚。” 陆斯晚余光瞧了苏眠一眼, 神色满足。他朝林慕言伸出手,沉声道:“林总, 幸会。” 林慕言原是右手握着苏眠左腕, 这会儿陆斯晚跟他握手, 他只得松开苏眠, 与陆斯晚轻轻一握。 “幸会,陆总。” 收回手,陆斯晚左手自然地揽住苏眠的腰, 不动声色地将她圈至自己身边。 林慕言目光往他手上一落,又飞快挪开,之后倒也没再与苏眠有任何肢体上的触碰。 饶是苏眠脑子再迟钝,也感觉出了两个男人之间非同寻常的气场, 可她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更何况, 打完招呼之后,林慕言便被其他人邀请过去,谈论公事, 她更是无从探究。 不过,她倒是敏感地看了陆斯晚一眼,小声试探:“你跟我哥之前有来往?” 陆斯晚从远处林慕言身上收回目光,扬起一个笑容,哄她:“公司层面上有。” 苏眠从不参与林家业务方面的事项,一下子也想不明白林家做文化产业怎么会跟陆家的化妆品生产营销扯上关系,可转念又觉得大概两家都家大业大,难免有业务重合也说不定。 陆斯晚见她还在思索,大手在她腰上捏了一把,提醒她:“这边快结束了,晚上一起吃饭?” 腰上又痒又痛的滋味让苏眠回神,苏眠“哎呀”一声推开他,有点嫌弃他动手动脚,感觉好像从刚刚洗手间那个吻之后,他对她越来越没有距离感了。 “我哥刚回国,晚上我肯定要跟他一起吃饭。”苏眠说道,想了想,又说,“不然你也一起?” 陆斯晚舌尖抵了抵上颚,远远看到林慕言的视线隔着人群朝他这边投来。他轻笑出声,在林慕言的注视下亲昵地摸了摸苏眠的脸蛋,柔声道:“好啊,那就一起。” 苏眠背对着林慕言,自然看不见林慕言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她只当陆斯晚“兽性大发”,在公开场合调戏她,不由捂住被他摸过的半边脸,压低声音气咻咻地说了一句:“你真是烦死了。” 说完便提着裙子往别处走,一路走到宋婉仪跟前。 宋婉仪虽说刚才没有凑上去,可一直保持远远吃瓜状态。这会儿见苏眠走来,忍不住调侃:“我问你啊……” “什么?” “你这么多年跟林慕言一个屋檐下住着,就没有擦出点火花?” 苏眠正戳了一块蜜瓜放进嘴里,闻言差点噎住。好不容易拍着胸口咽下去,她才一本正经地看着宋婉仪道:“林慕言在我眼里就是个神,你会爱上神吗?”她说完,又补充,“爱情的爱。” 宋婉仪摸摸下巴,对苏眠这个解释表示了理解。不过,她看看苏眠,又看看远处遥遥互相举杯致意的陆斯晚和林慕言,把冲到嘴边的“可是神会爱上人”给咽了回去。 工作室这边散了之后,苏眠到楼上休息室换了件一字肩的连体阔腿裤,准备与陆斯晚和林慕言一起出门吃饭。 工作人员还在收拾残局,宾客们早已散去,颜栀和宋婉仪也已经各自回家。 苏眠跟工作人员交代了几句,便往外面走去。 商业区已经华灯初上,夏日晚风清凉,苏眠也不知是不是冷气吹太久,出门便打了个喷嚏。 陆斯晚与林慕言原本在门外等她,听到动静,陆斯晚脱下西装披在苏眠肩头:“当心热感冒。” 说完之后,手便没再离开苏眠肩膀,就这么揽着,来到林慕言跟前。 林慕言不动声色地收回原本打算脱西装的手,笑睨着苏眠:“是不是累了,要不回家让顾嫂做?” 苏眠却想着陆斯晚等她这么久,很干脆地摇了摇头:“就在外面吃吧,很近的。” 的确很近,从街头走到街尾的距离,都不用开车。 可一路走过去的时候,苏眠却莫名有种古怪的感觉,脑中也不知怎的,想起宋婉仪那句“你跟林慕言这么多年就没擦出火花”。 她不由地偷偷朝右边的林慕言看去,结果不等她扭头,陆斯晚放在她腰上那只手就蓦然一紧。 苏眠猛地回神,偏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陆斯晚抬抬下巴,示意她往边上看:“这是不是查夏一开的那家甜品店?” 苏眠看过去,还真是! 店面还没正式营业,可招牌已经挂出来了,叫丽莎甜品铺,透过没有挡住的橱窗玻璃望进去,里面还装修得像模像样,一副要跟苏眠对着干的样子。 苏眠嫌恶地瞪了一眼,回过头。 林慕言问她:“怎么了?” 苏眠解释:“就是那个把我扔到英国的女人。” 林慕言默了默,理解地点点头。 陆斯晚看着两人无声的默契,想起过去那七年,也不知怎的,心情一下子郁郁起来。 这份抑郁一直维持到晚饭结束。 因都是自家人,陆斯晚没再安排司机,自己开车将苏眠和林慕言送到了东湖公馆。 因为有林慕言在场,苏眠下车时也不敢跟陆斯晚过分亲昵,只站在车外跟他挥了挥手,便转身上楼。 倒是林慕言,走了几步,又回过来,俯身靠着驾驶座降下的玻璃,笑着说:“陆总,这段时间多谢你帮忙照顾苏眠。” 他本就是阳光开朗的长相,笑着说这话时,光从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敌意。可陆斯晚却敏感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占有欲。 什么叫他“帮忙”照顾苏眠? 帮谁的忙? 陆斯晚眸中闪过一丝暗色,所幸月光朦胧,他半张脸隐在阴影处,林慕言并没有看到。 默了默,陆斯晚轻笑出声:“哪里,还要感谢林总这七年帮我照料苏眠,才让我有机会与她重逢。” 林慕言一滞,随即体面笑道:“陆总客气了。” 说完,他直起身子,朝陆斯晚挥了挥手。 楼上,苏眠正趴在阳台上看两个男人说她不知道的悄悄话,越看越迷糊,总觉得两人像是要打起来。 她正想着要不要下楼去看看,忽然,陆斯晚与林慕言齐齐抬起头,看向她。 苏眠被两个男人的目光吓了一跳,本能地以为自己偷看被抓正着,忙做贼心虚地假装来阳台散步,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跑回房间了。 过了一会儿,楼下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 苏眠也不知怎的,就感觉刚刚提起的心忽然放下了。 结果,她这心放下还没多久,房门就被敲响。林慕言清澈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苏眠,睡了吗?” 苏眠起身应门,打开门,见林慕言拿着一杯热牛奶站在门外。 “喝牛奶助眠。” “谢谢哥。”苏眠接过,可因为刚才楼下那个场面,她忽然觉得自己无法像以前一样坦然。 明明林慕言对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可为什么,她总有一种刺破一个小秘密的感觉? 宋婉仪:【?】 宋婉仪:【你跟人家一个屋檐下住了七年才刚有这种感觉?】 宋婉仪:【我刚刚一看到林慕言看你的眼神就有这种感觉了好吧!】 洗完澡喝完牛奶后,苏眠找宋婉仪谈心,宋婉仪在微信上发来这么两句话。 苏眠包着濡湿的头发,坐在阳台的鸟巢椅上。原本她只想跟宋婉仪聊聊天排解排解,谁知道宋婉仪发了这么几句话过来,她更无法排解了。 苏眠:【……】 苏眠:【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宋婉仪:【什么怎么办?你要脚踏两只船吗?】 苏眠:【一只船都快翻了好吧!】 宋婉仪:【那就跟以前一样呗】 苏眠:【……】 苏眠:【会不会有点婊?】 宋婉仪:【?】 宋婉仪:【那这么说起来,你都婊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吧】 苏眠:【……】 苏眠:【以前是真没感觉啊】 苏眠:【也就最近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在男女这方面有点明白了】 宋婉仪:【哎】 宋婉仪:【母胎solo的通病】 苏眠:【委屈.jpg】 宋婉仪:【我倒是替林慕言委屈】 苏眠:【……】 跟宋婉仪聊完天后,苏眠跑去吹头发。吹完头发,她躺在床上,想起今天陆斯晚的反常之处,突然明白了为什么。 他是不是也感觉到了什么,然后吃醋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苏眠又陷入了一种非常微妙的状态,有点小心虚,又有点小得意。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来想去,拿出手机打算给陆斯晚发个表情包什么的,结果打开微信,她一懵。 哦,她还没加陆斯晚好友呢。 苏眠在添加好友框搜了陆斯晚的号码,搜索结果显示一个系统自带的头像,仿佛是个废弃账号似的。 苏眠在加好友与不加好友之间徘徊了几秒钟,还没等她按下添加好友键,手机上忽然跳出一条短信,来自陆斯晚。 陆斯晚在短信里问她:“要不要搬出来住?” 第四十二章 苏眠看到信息的时候懵了两秒。 他这是在邀请她同居?? 这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 苏眠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她摸着狂跳的心口想,这发展速度会不会太快了?她根本还没做好那方面的准备。 可转念一想, 原本在英国时, 她不知道林慕言的心思,所以能在林家跟他一个屋檐下住这么多年。可现在, 林慕言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已经隐隐约约有察觉, 再跟他在同一个房子里住着, 好像的确不太好。 更何况,今后林先生林太太回来, 她与陆斯晚约会什么的, 也不太方便。 然而, 就在苏眠纠结来纠结去的时候, 陆斯晚又发来一条信息:“我对面还有一套房子,没人住。” 苏眠:……………… 哦,原来是找她当邻居, 不是同居。 陆斯晚也是想了一路才想出来这么个办法。 要他亲眼看着女朋友跟一个没有血缘的单身男士孤男寡女住在一个屋檐下,不好意思,他没这么大方。 苏眠倒是认真思考了他这个建议,最后回复他:“那我有空去看看房子。” 过了会儿, 陆斯晚发来信息:“好, 晚安。” 苏眠:“晚安。” 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之后,苏眠闭上眼睛翻了个身。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着之后, 梦中纷纷扰扰全是当年她刚到英国的场景。 那时她心中的屈辱怨恨像是藤蔓,缠得她透不过气来。可是,比这些屈辱怨恨更让她透不过气的,是她始终不被爱这个事实。 她真的好想,好想被人需要,好想能被人坚定地选择一次。 是林慕言拉了她一把。 说来凑巧,那天她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伯明翰街头,一不留神,差点撞到林慕言疾驰而来的车。也不知是不是太想找个人倾诉,去医院的路上,苏眠便将自己的经历大致跟林慕言说了一遍。 后来在医院里,林慕言跟林太太打了一通电话,出院之后,她就成了林家的小女儿林灼。 刚开始,苏眠并不知道林家为什么这么好心收留她。她万念俱灰,找不到活下去的希望,直到后来她看到林灼的遗物,得知林灼在十五岁那年,死于校园凌霸,她才有了个懵懂的想法——或许,她也在被人需要。 之后的梦境便开始模糊,梦里的一切都像打了一层朦胧的滤镜,她看不清梦里的人,但她知道,那是林先生和林太太,他们用另一种方式追忆他们的女儿,也给予了她从未有过的关怀。 大约是晚上梦里场景跑太多,第二天早上起床时,苏眠还觉得头昏脑涨。 洗漱完下楼,林慕言已经坐在餐桌前吃饭。苏眠在他对面坐下,抬眼对上他的目光,莫名就有点尴尬。 倒是林慕言依然像以前一样,笑得格外阳光:“怎么了?有话要说?” 苏眠回神,忙拿起一片面包塞进嘴里,一边摇头:“没,没有。” 林慕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喝了口牛奶,调侃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有了男朋友就跟哥生分了?” 苏眠差点被他这句话呛到,捂着嘴干咳了几下,才终于把卡在嗓子眼的面包咽了下去。 眼前又递过来一杯牛奶,苏眠瞧了林慕言一眼,一些猜想在大脑中一转,接杯子时,她的手就刻意与林慕言保持了距离。 林慕言见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牛奶,眸光微闪,终究是不忍心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过了会儿,苏眠大概觉得餐桌上太安静,便随意扯了个话题:“哥,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吗?” 林慕言道:“只是过来提前布局国内市场,顺便参加你的剪彩仪式。等这边工作完成,还要回伦敦。” 苏眠听他只是“顺便”来参加剪彩,提着的心稍稍往下一放。 早餐结束后,林慕言翻了翻腕表,对苏眠道:“换身利落的衣服,等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眠好奇:“去哪儿?” 林慕言却故意跟她绕弯子:“先去换衣服。” 苏眠哦了一声,一边往楼上跑,一边在心里嘀咕,林慕言昨天刚回来,今天就要带她去一个地方。难不成他在宁城比她还熟? 想着林慕言让她换身利落的衣服,苏眠从衣柜里找出白T与黑色小脚牛仔裤,下面搭了一双球鞋。 下楼时,林慕言原本在看手机,余光一瞥,又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苏眠却没察觉,一心惦记着他要带她去哪儿。 林慕言与她一块儿往外走,到了车边才道:“爸妈替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恭喜你的工作室开张大吉。” 苏眠上了车,听这份礼物是林先生林太太准备的,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林慕言坐上驾驶座,余光瞥她一眼,见她一副心头大石落地的表情,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他突然庆幸,刚刚临时改口,没让她知道这礼物其实是他花了一个多月精心准备的。 当然,苏眠也不是那种绿茶,过去七年她忙着治病、减肥、做翻糖蛋糕,再加上母单多年,根本没有接收异性讯号的能力。可现在不一样了,不管是宋婉仪的提醒,还是她自己突如其来的打通任督二脉,又或是陆斯晚的突然吃醋……一切迹象都在提醒她不能跟林慕言再像以前一样相处了。 一边喊他哥哥,一边接受他男女方面的好,那不是婊吗? 这么想着,苏眠这一路过去就有些心事重重,垂头看着放在腿上的双手,酝酿着怎么跟林慕言提出保持距离。 林慕言也不傻,自然看出苏眠的异常,可有些话他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或者干脆就不该说出口。 今天是个难得的阴天,林慕言注视着前方路况,一时竟想不起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苏眠有男女之间的感觉。 或许是从她治好了脸上的痘痘,整个人又瘦下一圈之后;又或许,是她坐在花园里认真画翻糖蛋糕设计图,阳光洒在她侧脸的那天;当然,也可能是她经历了近两年的心理治疗,终于对他露出第一个笑容的那一刻…… 太多太多的瞬间,让林慕言完全无法判断,自己是什么时候动的心。 可是,现在追溯这一切似乎已经毫无意义。他与她相处七年,终究比不上她与陆斯晚这短短几个月的相处。 想到这里,林慕言好奇问她:“苏眠,你跟陆斯晚怎么认识的?” 苏眠如今对于陆斯晚的感情早已大变样,陆斯晚也不再是她心中的禁忌。因此,苏眠也不瞒他,老实说道:“其实我跟陆斯晚是高中同学。” 林慕言愣了愣,随即嘴角滑过一丝轻笑。 所以,他只是输给了出场顺序。 苏眠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两眼,整个人更加别扭起来,忍不住抬手薅了薅鬓发。 林慕言看穿她的尴尬,体贴地没有戳穿,想了想说:“苏眠,要是以后陆斯晚对你不好,爸妈,还有哥哥都会替你出头。你永远是我们的家人。” 他语气中带着安抚,苏眠不是听不出来。可就是这种安抚,一下子让苏眠愧疚起来。 前面红灯,林慕言踩下刹车,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都是大人了,有些事不必纠结。你呀,就是想太多,什么事都要站在别人的立场想一想,怎么能活得开心?” 类似的话,宋婉仪也跟她说过。 苏眠也知道自己性格的缺点,也有努力在改,可在亲近的人面前,还是会忍不住。 不过,为了不让气氛尴尬下去,她扬起笑脸,坦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哥。”顿了顿,又小声补上一句,“还有,对不起。” 林慕言笑着别了别头,忽然眸光一闪,从反光镜中看到后面紧跟着一辆黑色宾利。 他微微眯眼,看了眼车牌,随即轻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他对苏眠说。 正好红灯转绿,他重新踩上油门,视线又往反光镜中一转,嘴角笑容更甚。 苏眠却没注意到后车情况,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一点点变得空旷,最后林慕言将车停在了一个跑马场附近。 下了车,提前得到通知的教练已经迎上来打招呼。 苏眠不明所以地看向林慕言。 林慕言解释道:“你之前不是念叨着想学骑马?所以爸妈就让人专门挑了一匹马从土库曼斯坦送过来。” 听到土库曼斯坦几个字,苏眠眼睛就亮了一下,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她心心念念的马长什么样。 林慕言推着她的肩膀,将她送到教练身边,嘱咐道:“先去跟教练穿护具,我在外面等你。” 苏眠小鸡啄米般点头,脚步轻快地跟着教练走了。 等她走远,林慕言想起些什么,无声一哂,转身往停车场走去。 露天停车场内,刚刚在路上看到的那辆黑色宾利稳稳地停在他的卡宴旁边。 林慕言上前,敲了敲驾驶座窗户,玻璃降下,露出陆斯晚轮廓深邃的面庞。 林慕言今天穿得休闲,双手插着裤袋,浑身透着运动派的活力。他笑着朝陆斯晚抬抬下巴:“下来一起骑会儿马?” 陆斯晚哼笑一声。 今天周末,他原本想去接苏眠一起看电影,谁知道刚到东湖公馆,就看见苏眠与林慕言说说笑笑地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一路从东湖公馆跟到这里。可到了这里,他又不好意思下去。毕竟要是让苏眠知道,骂他猥琐他认了,要是她由此判定他不信任她,那就完了。 然而,现在林慕言主动找过来,陆斯晚又多了几分下不来台的尴尬。 可是他今天的这些行为好像完全出于本能,他就是想知道林慕言和苏眠来做什么,他们会创造什么样的回忆。 这么想着,陆斯晚倒也没再保持沉默。他抬眸对上林慕言的视线,扯扯嘴角:“骑马倒是不必了。” 他语气中的敌意,林慕言不是听不出来。林慕言比陆斯晚大两岁,看着此刻陆斯晚的样子,林慕言忽然就好奇,如果现在他与陆斯晚立场对调,他会是什么反应。 其实,能像陆斯晚这样光明正大地为苏眠吃醋,何尝不是他所希望的? 只是,这注定只能成为“希望”。 林慕言想了想,干脆坐进宾利副驾,长腿随意敞着,胳膊肘搭着窗户,漫不经心地说:“我跟苏眠相处了七年。” 陆斯晚看他一眼,强调:“以兄妹的身份。” 林慕言一滞,看向他:“一定要这么尖锐?” 陆斯晚呵了一声,他尖锐吗?有人想撬他墙角,还要怪他尖锐? 他顿了顿,开口:“苏眠现在过得很快乐。” 像是印证他的说法,远处跑马场内,苏眠骑在一匹棕色大马上,由教练牵着慢悠悠地在场地上遛,笑容耀眼。 陆斯晚补充道:“在我是她男朋友,而你,只是她哥哥的前提下,她很快乐。” 林慕言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有点惊讶虽然作为情敌,但陆斯晚的想法居然与他不谋而合。 林慕言自嘲地笑了笑,随即看向陆斯晚:“你在用她道德绑架我。” 陆斯晚对上他的视线,弯弯嘴角:“是吗,那真是抱歉。” 林慕言笑容和煦:“但恭喜你,你赢了。” 第四十三章 他赢了吗? 回去的路上, 陆斯晚满脑子这个问题。 他怎么觉得他赢得一点都不光彩,甚至还有点强取豪夺、毫无风度的意味呢? 想到这里, 陆斯晚便习惯性地去扯领带, 然而他今天原本打算与苏眠看电影,因此穿得休闲, 连领带都没打,只好烦躁地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刚刚林慕言下车时, 再一次邀请他一起去骑马, 陆斯晚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不好意思,他可没这么大方, 看女朋友与一个爱慕她的男人一起策马奔腾。 车子汇入主路车流后, 太阳悄悄地从云层里露了个脸。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洒下, 陆斯晚眯了眯眼, 找了个停靠路段停下车子,弯身在车内抽屉里找了半天,找出一包烟, 点了一支。 抽了一口后,陆斯晚将烟伸出窗外,星星点点的烟火迎着风,很快燃到尽头。把烟头扔进烟灰缸, 陆斯晚就给吴元也打了个电话, 随后跑去找他。 吴元也正跟孟均和姜华一块儿打高尔夫,陆斯晚到了之后,心不在焉地加入他们一起挥了几杆。 只是, 几杆之后,他便兴趣缺缺,转身到遮阳伞下坐着喝水。 吴元也见他表情怏怏,陪他一块儿坐着聊天。 “怎么,又跟苏眠吵架了?” 陆斯晚看他一眼,眼神里颇有种“闭上你的乌鸦嘴”的意味。 吴元也嘶了一声:“不是苏眠,那还有谁能让你摆出一脸受挫的表情?” 陆斯晚沉吟一会儿,他原本就是找兄弟来排解,因此也不再藏着掖着,将他与林慕言对峙的过程说了一遍,最后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输的人是我呢?” 听到这里,吴元也却嗤地笑出声。他安慰地拍拍陆斯晚的肩膀:“兄弟,你得这么想,你都把人家喜欢的女人抢过来了,还不许别人嘴上恶心你几句?” 话虽这么说,可陆斯晚只要一想到身后还有林慕言虎视眈眈,就觉得被什么东西噎住,不上不下。 吴元也却忽地露出个羡慕的表情:“说真的,我倒宁愿有个具体的人在背后对我虎视眈眈。” 陆斯晚看他一眼。 吴元也想起颜栀,也是满头包。 他顿了顿,问陆斯晚:“当年颜栀退学之后生了个孩子,这事儿你知道吗?” 陆斯晚愣了一下,眯了眯眼,像是回忆些什么。但很可惜,当初颜栀在班上就是个小透明,除了偶尔跟苏眠来往之外,并没有其他交好的朋友。 而他也只是因为苏眠,从而与颜栀说过几句话。可终究只到说话的份儿上,高二那年颜栀退学之后,他便没再关注过这个人。要不是如今看到她与苏眠站在一块儿,他还指不定能不能想起她。 吴元也见他怔楞的模样,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我连做亲爹都没做好准备,更别说给人当后爹了,你说对吧?” 陆斯晚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吴元也又道:“可我怎么就忽然放不下颜栀了呢?你说我骨子里是不是有锄强扶弱当大侠的气概?” 陆斯晚没说话,毕竟这事儿外人插不了嘴。 更何况,吴家虽然在两个儿子的婚姻大事上抱着开放的态度,可真要是让吴老爷子知道小儿子要去给人当后爹,指不定闹出什么事。 吴元也想了想,狠狠地拍了一下躺椅扶手:“你说那孩子究竟是哪个王八蛋的?!” 这个问题,陆斯晚就更不知道了。 这边难兄难弟因为各自的感情问题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苏眠从马场回来后,心情却愉悦不少。 新的一周很快开始,林慕言早已将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从周一早上开始,便马不停蹄地与国内的合作商们见面。苏眠虽与他一起住在东湖公馆,可两人出门回家的时间差,注定让他们在家里见面只能凭缘分。 这个情况倒是让苏眠松了一口气,虽说林慕言让她不必介怀,可她就是心思沉重,有些事总忍不住翻来覆去地咀嚼。好在陆斯晚之前说要陪她一起去看房子,苏眠想着很快就要搬出去,心里也顿时有了底。 “所以你要跟陆斯晚同居了?” 工作室二楼,宋婉仪穿着跟苏眠同款的黑色小围裙,在苏眠指导下,一边捏面团,一边八卦。 苏眠闻言,在她脑门上戳了两下,佯装生气:“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黄色废料啊?我是跟他住对门儿!是对门儿!” 宋婉仪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膀:“不就是隔了两道门而已吗?而且陆斯晚说的那个楼盘我以前去看过,顶楼平层对门儿是对门儿,可阳台是在一块儿的,就隔了一堵小矮墙你知道吧?” 她说着,贼兮兮地拿着粉色小面团往苏眠鼻子上戳:“他可以爬过阳台去看你哟~” 苏眠也不知怎的,脑中莫名就出现了陆斯晚爬阳台的场面,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等反应过来,她才捡起另一块面团反击:“再乱说我就不教你了!” “好好好,我不乱说,但你们可以乱来,嘻嘻~” 苏眠:……………… 她也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连教宋婉仪做入门版粉红顽皮豹,都堵不住宋婉仪这张嘴。 楼下门口的招财猫忽然叮咚一声,发出一句“欢迎光临”。 苏眠扶着栏杆往一搂看去,只见一名中年男人进了店内。 “有客人来了,我下去招呼。”说着,她便飞快地跑下楼。 中年男人正站在展览橱窗前,一个个打量她的翻糖蛋糕。苏眠见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T恤,下面是黑色运动裤配球鞋,猜想他应该不会来当学徒做翻糖蛋糕,便将他往中间的玻璃台引。 “您好,这边是日常食用的甜点,您可以看下。” 中年男人闻言,朝她笑了笑。 苏眠却蓦地心头一跳,只觉得这张初现沟壑的脸上浮起一个笑容,看上去奇奇怪怪的。好像笑容根本不该出现在这样一张脸上,与这张脸更搭的,似乎应该是愤怒或者面无表情。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为了做翻糖人物,研究微表情走火入魔了。明明这中年男人年轻时应该也属于帅气的那一类,至少他脸上虽有老态,可依然能看出他的骨相不错,高眉骨深眼窝,鼻梁也足够挺拔。 不过苏眠却没时间多想,中年男人打包了两个焦糖曲奇芝士蛋糕,付完钱便出去了。 楼上宋婉仪见苏眠还站在柜台后发呆,不由朝她挥手:“苏苏老师,快点上来教我做顽皮豹。” 苏眠回神,应了一声。 宋婉仪又说:“你这招聘启事贴多久了,还没人来招聘?以后总不能你一个人楼上楼下一直跑吧?” 苏眠一边踩着楼梯往上走,一边说:“过两天就有个小姑娘来面试,这不刚开业没什么生意么,跑就跑呗。” 这边苏眠与宋婉仪岁月静好地做蛋糕,却不知刚刚那中年男人出门拐了个弯,便被人一个大力拽进旁边的巷子。 怀中的芝士蛋糕应声落地,中年男人却不慌不忙也不弯腰去捡,脸上浮着笑,看向来人。 陆斯晚一脸阴郁,他今天下午没什么工作,便来苏眠店里坐坐,谁知道竟看到了眼前这人。 “陈卫民!”他一字一顿,几乎咬牙切齿。 陈卫民看着他,继续笑着,不吭声。 陆斯晚拽起他的衣领:“我警告过你,不许骚扰她。” “我没有骚扰她,”陈卫民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满是粗粝,“我来照顾我儿媳妇的生意,有错吗?” 陆斯晚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 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凶狠多可怕。 陆家从小的教养是让他做一名绅士,除了高中叛逆期他打过架当过一年多校霸外,其他时候他都谨记陆家从小到大对他的教导,做一名有涵养的绅士。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夸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即使接手陆家生意之后,面对商场倾轧,他也从未在人前口露恶言。 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现在所拥有的的财富、学识还有教养,本应该属于另一个人,属于那个真正的陆斯晚。 陆斯晚深吸了一口气,摸遍全身,没摸到任何现金。他神色僵硬,想保持一直以来的风度,却依然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一丝慌乱。 “我没有带现金的习惯,这样,明天……哦不,明天我有个重要会议……后天,后天我去你住的地方找你。” 他说完,下意识地摊了摊双手:“就这样。” 陈卫民看着他,扬起嘴角无声地笑着,眼里却装满贪婪。 “当初要不是我把你跟陆家的真太子调包,你能有今天?别忘了,我还为你坐了十五年牢。” 陈卫民说完,弯下身捡起两个芝士蛋糕,拿在手里拍了拍上面落的灰,转身走了。 陆斯晚背靠着墙壁,这才发现后背已经湿了一片。他闭着眼,仰起头,喉结上下一滚,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他没看到,巷子外,一辆墨绿色的路虎缓缓开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巷子里穿过一缕风,陆斯晚终于平复了情绪。 他睁开眼,巷子外阳光洒下,柏油马路泛着黑亮的光。陆斯晚定定地看着外面,忽然有些晃神。 从八岁之后,他的心里就装了一个秘密。大约是遗传了那个男人贪婪的基因,八岁那年,他就知道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明明他是被那个男人绑回去,与因病垂死的亲生母亲见最后一面。可是,当他知道原来他不是高高在上的陆家少爷,而是一户开杂货铺的穷人家的儿子时,他凭着本能,拼尽全力跑出那个贫穷的家门,反手将他的亲生父亲以绑架罪送进牢里。 所有人都以为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但他说谎了,他为了保住在陆家的一切,出于本能地说谎了。 时至今日,陆斯晚也说不上后悔或者不后悔,只是每每想起小时候午夜梦回,因为自己的身世秘密恐惧惊慌,因为自己的真实身份而隐隐自卑,他依然觉得一切恍如昨日。 所以,高一那年天台上,他才能一眼看穿苏眠被查夏一欺凌时,那不在乎的外表下,所隐藏的自卑。 陆斯晚掐了掐眉心,转身朝苏眠的“甜甜时光”走去。 第四十四章 进了门, 楼上传来苏眠与宋婉仪低低的聊天声,陆斯晚燥郁的心情倏地得到了缓解。 听到楼下招财猫的声音, 宋婉仪趴在栏杆往下看了一眼, 回头对苏眠说:“是陆斯晚。” 苏眠闻声从一堆图纸中抬头,跟着朝楼下看了眼。 陆斯晚向她招招手。 宋婉仪手上拿着面团, 拿胳膊肘杵了杵苏眠:“快点快点,陆斯晚来找你约会了, 赶紧跟他出去吧, 这儿我帮你看着。” “什么就来找我约会了……”苏眠低声嘀咕了一句,可还是被宋婉仪推得起了身。下楼前, 她又问宋婉仪, “你真帮我看着啊?” 宋婉仪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放心, 正好我今天把这个顽皮豹做出来。我就不信我搞不定这点东西了!” 苏眠看了她手里怎么都揉不成型的面团, 好笑地摇了摇头。下了楼,苏眠径直挽上陆斯晚的胳膊往外走去。 走到外面,陆斯晚下意识地环视四周。 苏眠察觉, 好奇问他:“在看什么?” 陆斯晚回神,摇摇头:“没什么。”顿了顿,又问,“去看电影?” 两人说着话, 一起坐上了车。苏眠拿出手机查了查, 最近都是些大型动作科幻片,而她比较喜欢小众文艺片或者喜剧。不过,既然跟男朋友一起去看电影, 那看什么倒是次要的。 她随手买了两张票,是部星际片。 然而,苏眠还是高估了自己对不喜欢的题材的包容性,因为她实在连哪个是正派哪个是反派都分不清,只看到一群人打来打去,打得她上眼皮跟下眼皮都不停打架,到最后脑袋往陆斯晚肩上一偏,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感觉到肩膀传来的重量,陆斯晚先是一愣,扭头看了眼。黑暗中,苏眠侧靠着他的胳膊,3D眼镜都已经滑到了她的鼻梁下。 陆斯晚无声轻笑,看看手边的爆米花,忽然觉得那些爱情片里男女主角从同一个桶里拿爆米花,手碰到一起的暧昧场景,大概纯属扯淡。 他轻轻抬手,想要帮她把3D眼镜拿下。 结果苏眠睡得浅,他一动,她就醒了,还很惊觉地朝他肩上看了看,又摸摸嘴角。 “结束了吗?”她声音喑哑,虽然睡得迷迷糊糊,但还记得影厅不能大声讲话。 “还没,再睡会儿?”陆斯晚说着,又抬起两人座位中间的扶手。 苏眠瞪眼看着被抬起的扶手,脸上惊讶一闪而过。原来座椅中间的扶手是可以抬起来的吗,她以前怎么不知道? 陆斯晚倒是没想到她居然在纠结这个问题,径直将手绕到她的腰后,又将人往怀中一搂。 夏日衣衫单薄,再加上影厅环境幽暗,除了音响里传出的激烈打斗声外,只有周围窸窸窣窣吃爆米花的声音。 苏眠往陆斯晚怀中一靠,莫名就有种被环绕被保护的安全感。 她干脆也不再克制自己,让自己安心地缩在他怀里。 电影后面讲了什么故事,苏眠也没怎么看明白,只是偶尔抬头看见陆斯晚翘起的嘴角,难免有些莫名其妙。 这电影里都打死人了,居然还笑?难道被打死的都是反派? 苏眠在心里默默摇头,感慨还是文艺片喜剧片更适合她。 从电影院出来,天已经黑透。陆斯晚与苏眠牵着手,两人都不怎么饿,干脆在街上随意逛着。 中间陆斯晚回了几条信息,苏眠在旁边嘀嘀咕咕说:“下次我们挑点安静点的片子看吧。”顿了顿,“不过,其实我也不太看电影,上一次看电影还是几年前在英国的时候。” 陆斯晚手指在屏幕上打字,同时说着:“跟你哥一起?” 苏眠忽然反应过来,连忙往回找补:“没,跟林太太一起。” 陆斯晚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他回完信息一扭头,原本想与苏眠说点什么,苏眠的手机却叮地一声。 陆斯晚视力不错,二十四岁依然维持着小学时期的5.0,所以一眼就看到发微信的是林慕言。 偏偏苏眠的微信设置是可以在锁屏状态下看到具体内容。 陆斯晚一眼看去,只见林慕言在问苏眠——什么时候回家? 苏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有点心虚。她悄悄看了陆斯晚一眼,一下子也不知道这个信息该不该回。 倒是陆斯晚没什么表情地说了一句:“林慕言在问你呢。” 说着,他还抬了抬下巴。 苏眠握着手机,解屏也不是,放回包里也不是。 陆斯晚往边上一扭头,又说:“我不看,你回吧,毕竟是哥哥。” 苏眠:……………… 她怎么觉得他语气怪怪的呢? 还没等她仔细品陆斯晚话中的意思,林慕言大概因为没收到她回复,又发来一句:“我明天上午的航班,今天刚结束国内的工作,有空的话回家一起吃饭。” 苏眠看着屏幕良久,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复。 结果她这边还没想好措辞,旁边陆斯晚又道:“你再不回信息,你哥哥该急了吧。” 苏眠闻言,抬眸瞧瞧他。 陆斯晚对上她的视线,神色难辨。 苏眠过去在林家一直都有门禁时间,晚上出去也多是跟林家人一起。她怕自己再不回信息,林慕言就要怀疑她被绑架了,于是松开陆斯晚的手,两手捧着手机,在屏幕上戳。 陆斯晚看了一眼落空的手,无声哼笑。 可这也不能怪苏眠,实在是现在的手机屏幕越来越大,她一个手实在没办法打字。 苏眠这会儿忙着跟林慕言交代自己行踪,并且表达没办法回去吃晚饭的遗憾,因此并没有察觉陆斯晚因为她松了手而产生的不悦。 过了会儿,苏眠发完消息,又去拉陆斯晚的手:“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陆斯晚倒也没说什么,任由她拉着手。 苏眠问他:“吃什么?” 陆斯晚道:“你原本打算回家跟林慕言吃什么?” 苏眠莫名其妙:“我没打算回家跟林慕言吃饭,我回绝他了啊!” 陆斯晚扯扯嘴角:“哦,那真是耽误你了。” 苏眠:………………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苏眠有点小脾气了。 陆斯晚没什么表情地反问一句:“我不是在好好说话么?” 苏眠真是被他气到了,这叫好好说话? “陆斯晚,你要是生气我在跟你约会的时候和林慕言聊天,你可以直说。” 陆斯晚看了她两眼,满脸“你在装傻吗”的表情。 苏眠被他气笑了,可想到之前他因为林慕言而做出的某些举动,又觉得他生气也不是没有理由。更何况,林慕言之前确实对她有那方面意思,尽管他们已经把话说开。 这么一想,苏眠沉了沉气,对陆斯晚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林慕言喜欢过我。” 她这话一出,陆斯晚眉梢高高一挑。 苏眠赶紧趁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前,把自己的话说完:“但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也会尽量避免跟他产生过多交集。但是,我毕竟叫了他七年哥哥,他也的的确确在我生命里呆了七年,如果你在意这些,那我也没办法。” 陆斯晚扯了扯领带。 瞧瞧,她多么理直气壮。 可是,她又确实可以理直气壮。 没错,他就是介意那七年,因为他才在苏眠生命里存在过三年,而林慕言却有了七年。他没办法想象,在苏眠一点一滴的蜕变过程中,林慕言是怎样以男人看待女人的眼光,看着苏眠。而那个过程,他却不存在。 因此,就算林慕言那天跟他说了会退出,他还是如鲠在喉。 陆斯晚一直觉得自己在感情这块还算早熟且成熟,可他也不知道最近自己怎么回事,总是介意一些即使介意也毫无意义的事。 苏眠见他不说话,心里委屈得要命,想起之前他信誓旦旦跟她说的“作就作吧,谁叫我喜欢”,她又不甘心地晃了晃他的手。 “听到没有啊?” 陆斯晚回神,淡淡道:“听到了。” 可这语气,分明就是不高兴了。 苏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谈个恋爱就越来越矫情,越来越喜欢想东想西。陆斯晚语气一冷淡,她就觉得他之前说的话果然是在骗她。 说好的要了解全部的她呢? 说好的要让自己属于她呢? 说好的喜欢她作呢? 现在刚了解了一点点就生气了,那以后要是知道她自杀过,抑郁过,知道她所有不堪的过去,还有她内心里的小阴暗,他是不是就要直接跟她分手了? 她一直忍着没翻当年那句“苏眠长得不好看”的旧账,可他却因为这些没办法改变的过去跟她生气。而且,这些过去是她可以控制的吗? 苏眠手一甩:“算了。” 说完,就独自往前走去。 陆斯晚回过神,忙追上去:“你生什么气?” 苏眠眼圈一红,她好委屈啊,她凭什么不能生气啊? 她抬头看着他,眼泪酝酿在眼眶里,欲落不落:“当初不是你自己说我作为女朋友有权利生你气吗,怎么,现在后悔了?” 陆斯晚见她哭,一下子手忙脚乱:“我还没哭,你哭什么……” 苏眠也没听进去他在讲什么,又说:“你工作忙,没时间陪我,有时候约会还要看你的时间安排,上次剪彩差点迟到,之前还跟那个小明星弄出绯闻,这些我都没有跟你发脾气,你干嘛因为一件我没办法控制的事跟我生气?你就不能自己调整下心态吗?” 陆斯晚听她翻旧账,也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些喜感,一个没忍住,嗤地笑出了声。 苏眠一见他笑,更委屈了,转身甩开他往前走。 陆斯晚无奈追上去,微微弯着身在一旁哄她:“不是,我没有笑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女孩子跟男朋友生气,是不是都会翻旧账?” 苏眠横他一眼,脚下走得飞快:“怎么,你在我之前还交过多少女朋友,经验这么丰富啊?” 陆斯晚:…… 苏眠把他怼到哑口无言之后,继续低着头快走。 陆斯晚在一旁扯着她包包带子,低声喊她:“苏眠?眠眠?” 苏眠一扭头:“什么眠眠,你不知道我的朋友们都叫我苏苏吗?” 陆斯晚:………… 得,犯了错的男人,连称呼都是错的。 陆斯晚干脆也不再多说,直接一弯腰,打横将她抱起。 苏眠低呼一声,想要推他,可一想到现在大街上人来人往,又怕被人当风景围观,只好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警告:“你放我下来!” “不放。” 苏眠:“你耍流氓啊!” 陆斯晚:“现在已经没有流氓罪了。” 苏眠怕自己掉下去,搂住他脖子,想了想,又贴在他颈侧低声说:“陆斯晚,我被你气死了,也委屈死了。” 陆斯晚抱着她往停车位走,闻言垂眸看她一眼,开口:“苏眠,我也委屈死了。” 听他这么一说,苏眠内疚地垂下眼。不过下一秒,她很快找到新的杠点,戳戳他的喉结说:“谁叫你乱吃醋的,活该!” 这话一出口,苏眠自己都愣了愣。 对啊,他这是在吃醋啊! 等陆斯晚打开副驾门把她放进去,才发现苏眠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陆斯晚没忍住,揉揉她脑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你说你整天都在想什么?” 苏眠也不知道自己整天都在想什么,大概就是翻糖蛋糕、她的朋友们、林家,还有陆斯晚、陆斯晚、陆斯晚…… 她抬起头,带着一丢丢羞怯,但又鼓起勇气,很大胆地说:“想你呀。” 周边商场广告屏上不断变化的光线映在苏眠脸上,一眼看去,她整张脸流光溢彩,一双杏眼中像是散落了无数星星。 陆斯晚喉结上下一滚,扶着车门,弯下身凑近她,声音低哑:“你知道你说这句话会有什么后果么?” 第四十五章 不过, 因为车子停在商业区,人来人往, 陆斯晚终究还是没告诉苏眠说那句话的后果究竟是什么。 苏眠却有点心痒痒地好奇。 窗外是一路流动的车灯, 苏眠两个食指无意识地相互戳着,时不时偷觑陆斯晚一眼。 陆斯晚两手握着方向盘, 目视前方,大约是车内灯光太暗, 脸上表情模糊不清, 只有偶尔外面一束流光滑过,才一瞬间打亮他深邃的眉眼。 苏眠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 想起刚才他上车前那句“你知道你说这句话的后果是什么吗”, 就有点生气。 放把火就跑, 什么意思啊? 她抱起双臂, 轻哼一声,别过头看向窗外。 陆斯晚察觉车内气场变化,淡淡道:“怎么了?” 他本来想问“又怎么了”, 但话到嘴边,忽然觉得这个“又”字,很有可能再一次戳到苏眠的雷点,所以临时换成了“怎么了”。 苏眠没回头, 声音低低地说:“没什么。” 陆斯晚哦了一声, 也没再问。 苏眠等了半天,见他真的没话说了,只觉得一口气不上不下, 脚尖泄愤似的在脚垫上踢了一下,随后闭上眼睛,等陆斯晚把她送回家。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缓缓停下。 苏眠跟装了雷达似的睁开眼,正要开门下车,结果一看外面景色,忽然觉得不对。 “这不是东湖公馆。”她回头,看向陆斯晚。 “嗯,不是。”陆斯晚指尖在方向盘上点着,声音如夜色低沉。 “这是哪儿?” “我也不知道。” 苏眠瞪他一眼。 什么叫他也不知道?他把车停在这个居民区,却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我开导航。”苏眠气咻咻地说了一句,低头在包里找手机。 结果,还没等她摸到手机,耳边传来一声像是安全带卡扣打开的声音,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看到眼前人影一闪。紧接着,陆斯晚就越到了副驾。 苏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瞪圆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 陆斯晚伸手摸到座椅下,不一会儿,副驾座椅便往后退到最开,椅背也紧跟着放平。 苏眠没防备,整个人就这么跟着椅子躺了下去,最后还震了一下。 她两个手还放在包里,陆斯晚一只手撑在她耳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另一个手像长了眼睛似的,伸手将她膝盖上的包包扔到后座。 两人之间一下子没了阻隔,陆斯晚一只脚抵着脚垫,另一条腿曲着,膝盖抵在她腿侧,以一个完全覆盖的姿势,笼罩着她。 苏眠一下子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脑中却开始胡思乱想。 虽说她已经对他的脸和身材产生了免疫,但,就现在这种死亡角度看过去,他依然一如平常地好看,真的有让她心脏狂跳啊! 陆斯晚捏了捏她的耳垂,低声问她:“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吗?” 他话中带着笑意,苏眠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一下子听明白他的意思,忙强自镇定地说:“才没有!谁稀罕!” 不过,陆斯晚是个行动派,也不管她嘴上如何狡辩,先低头吻住她再说。 因为在车里,苏眠还担心外面有人经过,双手下意识地推着他胸膛,可身体却又很诚实地沉浸在他的吻里。 陆斯晚受不了她的别扭,稍稍跟她分开,轻声说:“放心,外面看不到。” 苏眠这才彻底放松。 男人在这方面大概都有无师自通的能力,不过一会儿,陆斯晚的手就已经放到了上回被苏眠一巴掌挥开的地方。 苏眠看着瘦,但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陆斯晚呼吸沉重,像个要玩具的小孩似的,在她耳边问:“苏眠,可不可以?” 苏眠稍稍回神,发现他的手指在她胸前扣子上流连,忙伸手捂住。 “不可以!” 隔着衣服已经很给面子了好吧,还想脱她衣服…… 陆斯晚委屈地轻哼一声:“那就在衣服外面。” 苏眠也不知道这男人怎么回事,平时挺稳重,怎么一到这种情况,就哼哼唧唧,像个小朋友。 可是,她很快就分不出精力去想这些,因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陆斯晚那双手吸引。 苏眠闭着眼睛,伸手搂住他的背,像是出于本能似的,也好想在他身上做同样的事啊! 最后分开时,苏眠大脑缓慢地开始运转,然后一个问题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陆斯晚身心餍足地靠在驾驶座,一听她这个问题,便猜到她又想歪了。他侧眸瞧她一眼,拍拍她脑袋:“本能。” 苏眠才不信什么本能,脑袋一扭,躲开他的手。 陆斯晚哎了一声,侧身看着她:“真是本能,不信你去问问别人。” 神经病吧,去问别人这种事! 苏眠横他一眼,顿了顿:“我回家自己百度。” 陆斯晚:…… 这还不如去找个人问问。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想了想,又像是保证些什么似的,郑重地对苏眠说:“只有你一个,从高一到现在,只有你。” 苏眠张了张嘴,本来还想杠他,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嘴里像是被塞了一把糖,甜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陆斯晚这时又问她:“饿不饿?” 苏眠摸摸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她坐起来,手伸到座位底下,拉直椅背。谁知,也不知她是不熟悉这辆车还是什么,那椅背直接弹上来,撞到了她的后脑勺。 苏眠懵了两秒,直到陆斯晚一边笑,一边伸手给她揉揉。 苏眠回过神,在他腿上打了一下。 陆斯晚笑着问她:“是不是刚才缺氧了,手脚都不协调了?” 苏眠:………… 她怎么觉得这人越来越不要脸了呢?说好的绅士呢,说好的成熟稳重呢? “你才不协调!”她轻哼了声,转身开门。 结果好像真的被他说中,苏眠一只脚下了车,一只脚却还在车内,一个不留神,就双膝跪地,摔在了地上。 她整个人都摔蒙了,旁边陆斯晚赶紧绕过来将她拉起,又弯身看她膝盖,见没破皮,这才抬头问她:“没事吧?” 苏眠慢半拍地摇摇头,然后开始甩锅:“都怪你,乌鸦嘴!” 陆斯晚只好乖乖背锅:“好好好,都怪我。”顿了顿,又问,“背你还是抱你?” 苏眠想了想:“转过去,弯腰。” 陆斯晚依言照做,苏眠爬上他坚实的后背,也不知道为什么,嘴角就抑制不住地上翘上翘。 她忙捂住嘴,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可嘴巴虽然捂住了,点点笑意还是止不住地从眼睛里跳出来。 陆斯晚背着她往小区对面的商铺走,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拖得老长。 “去吃什么?”陆斯晚问。 苏眠掏出手机:“你等等啊,我APP上看看。” 陆斯晚慢悠悠地走,她便慢悠悠地看,找到评分高的,就把手机伸到他眼前,问他:“你看看,这家肠粉怎么样?” 陆斯晚摇头。 苏眠接着刷手机,几秒钟后,又把手机伸过去:“那这家面馆呢?……又不行?” “牛肉馆?……也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你怎么这么挑食?” 最终,苏眠把方圆三公里内的店铺都刷了一遍,最后快刀斩乱麻地拍板:“算了,就第一家肠粉吧。” 陆斯晚这时倒是发表了意见:“还是刚刚那家面馆吧。” 苏眠默了默:“那你回去开车,这家离我们最远了,直线距离三公里呢。” 陆斯晚却说:“没关系,慢慢走。” 苏眠趴在他背上,因为他说话,他的后背也微微震动着。 苏眠握着手机愣了愣,不一会儿,慢慢回过味来,笑嘻嘻地拍拍他肩膀:“放我下来,我跟你一起走。” 陆斯晚依言将她放下。 这天越来越热,陆斯晚背着她走了这段路,鼻尖已有点点汗珠。苏眠拿出一张纸巾替他擦了擦,随手又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等吃完饭回家,苏眠自然错过了与林慕言的晚餐。好在林慕言收到微信后也没继续等她,早早上楼休息了。 苏眠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总觉得有点做贼心虚的味道。 第二天一早,苏眠送林慕言去机场。 该说清楚的话,之前已经说清,这会儿两人倒是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苏眠送林慕言去过安检,想了想又问他:“哥,你们什么时候回国?” 林慕言道:“年底之前应该可以。” 苏眠点点头,想了想,又给他托了个底:“我可能很快就要搬出去了。” 林慕言先是一愣,随后笑着拍拍她肩膀:“长大了,”顿了顿,“不过,如果在外面受了委屈,记得随时回家。” 苏眠默了默,随即用力地点头:“谢谢哥,还有爸妈。” 林慕言朝她挥挥手:“走了。” 苏眠目送他进了安检。 离开机场时,她莫名地生出了些许离愁别绪。不过接下来几天,因为工作室那边客人渐渐多了,也有慕名而来咨询学做翻糖蛋糕的人,苏眠一忙起来,倒是将那些柔软的情绪全都放在了脑后。 时间一转眼到了七月底,之前面试的小姑娘正式上岗。 工作室这边有人帮忙之后,苏眠便开始收拾东湖公馆那边的行李,准备搬家大计。 这天收拾梳妆台,她从抽屉中翻出一个黑色绒盒,打开一看,是她上回定制的那两枚对戒。之前乱七八糟的事太多,她都忘了把戒指送给陆斯晚。 苏眠想了想,一股脑将戒指塞进行李箱。反正就要搬到他对门儿去了,送戒指的机会多得是。 进入八月份之后,宁城就开始了烧烤模式。苏眠最怕热,整天躲在工作室里吹冷气,连陆斯晚叫她出门约会她都懒得去。 宋婉仪自从开始学习翻糖蛋糕之后,倒是一天都没落下,每天都来工作室报到。 也不知是不是苏眠最近过得太安逸,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这天她一到工作室,招聘来的店员小姑娘就气咻咻地告诉她:“老板,街尾那家丽莎甜品铺可真是欺人太甚了!” 苏眠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那家店是查夏一开的:“那家店怎么了?” 小姑娘姓雷,脾气也跟打雷似的。 “就跟我们出同款甜品,但优惠力度比我们大,这不是故意给我们添堵吗?气死我了!” 苏眠听完,也有点胸闷。 楼上传来宋婉仪不疾不徐的声音:“小雷你可别暴跳如雷,你家老板的水平可不在这些普通甜品上。你看到橱窗里那些翻糖蛋糕了没,这才是你家老板的真实水平。” 小雷抬头看着趴在栏杆上的宋婉仪:“宋小姐,话不能这么说。有些事就是争气不争财,反正我就是看不惯那家!” 苏眠也被弄得有点恶心,但她没在小雷面前表现出来,只是轻笑了声:“随她去吧,这段时间我得忙着做新的翻糖蛋糕,拿去参加九月份的翻糖蛋糕展,没工夫收拾她。” 顿了顿,她又问小雷:“对了,你知道微博怎么运营吗?我把工作室微博交给你打理。” 小雷看着她,弯着双眼:“老板,你要做新蛋糕了?什么样,我能知道吗?” 苏眠摊摊手:“不行哦,商业机密。” 小雷失望地噘了噘嘴,哦了一声。 苏眠上楼打开电脑开始画图,宋婉仪凑过来,好奇道:“真是商业机密啊?那我不是都看过了?” 苏眠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会儿,她想起些什么,发了个信息给陆斯晚:“今晚有时间吗,我去看房子。” 第四十六章 在苏眠看房子这件事上, 陆斯晚当然有时间。只不过离开办公室前,他又跟刘秉康确认:“之前让你办的事办妥了吗?” 刘秉康满脸恭敬, 恭敬中又带点“我追的CP终于要开花结果了”的自豪。 “陆总, 都办妥了。相关证明都已经放在您对面的6002。” 陆斯晚点点头,春风满面的走了。 到甜甜时光, 苏眠正与小雷交代等下看店和关门的事,小雷拍着胸脯应下。 出门前, 苏眠又对小雷说:“小雷, 我楼上的笔记本里有我新蛋糕的设计稿,你记得, 千万别在我没人的情况下, 放人上二楼。” 小雷郑重地点点头:“老板, 你就放心跟男朋友约会去吧!” 苏眠轻笑一声:“你这人, 也被宋婉仪传染了吧!” 小雷抓了抓后脑勺,笑得一脸羞赧。 因为与苏眠的关系突飞猛进,如今陆斯晚工作时间之外都是自己开车。 等苏眠上了车, 陆斯晚顺嘴问她:“刚刚那个是你新招的店员?” 苏眠还看着窗外,笑着与小雷挥手告别,声音却清清淡淡:“对啊。”等车子开出街道,她才回头看向陆斯晚, 又恢复了热情, “你这几天是不是很忙?” “还行。” 苏眠忍不住又看他两眼。 真的还行吗,她怎么觉得他比之前瘦了? 倒是陆斯晚接着说下去:“产品转型的事遇到点麻烦,不过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过段时间我会去云城出差, ”顿了顿,问她,“要不要一起?” 苏眠一懵。 云城? 这也太巧了吧。 她扭头看向窗外,因为云城这个地名,情绪略略低落。 陆斯晚瞥她一眼,好奇:“怎么了?” 苏眠摇了摇头,想来想去,觉得两人既然已经发展到现在,那有些事还是应该让他知道。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低:“也没什么,我家里人在云城。” 陆斯晚微微一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家里人是苏家,而不是林家。 当年他与苏眠失联之后,动用了多少关系,都没能找到苏家的下落。有时想起当年没头苍蝇似的寻找,陆斯晚失落之外,难免好奇,苏家这样一户普通人家,怎么会躲过他的关系网。甚至,他一度怀疑是当时自己刚成年,无论是手腕还是能力都有很大不足。 “他们,怎么会去云城?”陆斯晚开口。 这就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苏眠叹了口气,尽量用最简洁的语言描述:“知道查夏一的妈妈查慧恩吧?她做的。” 默了默,她摸摸左腕,那条疤依然横亘在那里,凸起着。 陆斯晚自然知道查慧恩。 当年上学时,有些成年人之间的事他没太深入了解,只知道查慧恩早年丧夫,但自己手腕不错,虽说不太光彩,但好歹也做到了跨越阶层。 今年年初他回国,到现在也算将圈中一些事理了一遍。 如果他没记错,查慧恩的丈夫当年是个小建筑公司的老板,还跟身边的秘书发展了地下情,甚至个人意外险上的受益人都是秘书。 查慧恩隐而不发,后来也是凑巧,查慧恩的丈夫与秘书一起去工地上视察,正好工地就发生了坍塌事故,两人双双丧命。 根据相关规定,受益人与投保人一起死亡,且难以确定死亡先后,就视作受益人先于投保人死亡,而受益人就变成了投保人自己,接受巨额赔偿金。当然,既然投保人也已经死亡,那么这笔赔偿金就自然而然变成了他的遗产。 查慧恩作为第一继承人,顺理成章拿到这笔钱作为了她的启动资金。至于那位倒霉秘书的家人,原本还想来争一争“受益人”这个问题,可法律摆在那儿,一家人连争都争不起来,灰溜溜地走人了。 后来圈内还有人讨论这事故到底是老天看不过眼帮了查慧恩一把,还是查慧恩一箭三雕,自己帮了自己。 现在听苏眠说当年的事有查慧恩插手,陆斯晚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只是,既然问到这里,他干脆把一直以来的疑问问了出来:“你为什么会去英国?” 这也不是什么美好回忆,不过到现在,苏眠也没想再瞒他,想了想说:“就那次散伙饭之后,查夏一和陈嘉树带人把我绑到巷子里,差点把我打死。后来查慧恩封锁消息,又把我送到了伯明翰,原本只是自由行,后来遇上林慕言,就变成了长住。” 在听到“差点把我打死”时,陆斯晚的手就猛地一抖。 苏眠察觉,握了握他的手:“都过去了。” 陆斯晚半晌没吭声,当初的错过终于找到了源头,可也已经无法弥补。所幸,他又遇到了她。 过了会儿,他又想起些什么,问苏眠:“所以,这就是你重新接触查夏一和陈嘉树的理由?” 苏眠脖子一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阴暗?” 说完,又怕陆斯晚给出肯定的答案,她急匆匆地给自己解释:“其实我也没把搞他们当成主业,就是一直以来有这么个信念吧,我要为自己讨回公道。如果他们还在好好地享受这个世界,那我的内心永远都会存在一个角落,阴暗、悲伤甚至恶毒。” 陆斯晚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她的手。 苏眠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上,先是一顿,随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抿着唇笑。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开,苏眠想来想去,干脆把一直盘桓在心里的另一个问题问了出来。 “陆斯晚,如果我还像以前一样丑,你还会喜欢我吗?” 陆斯晚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个问题。 “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了?” 苏眠刚刚问完问题,就已经在心里偷偷勾画了是与否两个答案,可她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个她都没料到的反问。 陆斯晚见她没反应过来,又说:“你是不是真的在这方面比较迟钝?” 苏眠张了张嘴,想说“那你当年跟吴元也说我不好看,跟我在一起会被人笑”,可她话还没出口,陆斯晚就已经说下去。 “知道高三那场初雪,我许的愿望吗?” 这句话他上次剪彩时也问过。 苏眠摇摇头。 陆斯晚叹了口气:“跟苏眠在一起。” 苏眠:? 好奇怪,为什么事情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她整个人都有点懵,张嘴就说:“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 “你喜欢我什么啊?” 陆斯晚张了张嘴,脑中却闪过陈卫民的脸。他无声叹息,面上却云淡风轻:“谁知道啊,喜欢就喜欢了。一开始觉得你是同类,然后就注意你了,越注意就越喜欢。” 苏眠下意识地捂着脸,也说不上自己现在什么心情,好高兴,还有点被荷尔蒙冲昏脑袋的感觉。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陆斯晚忽然说。 苏眠扭脸看他。 陆斯晚道:“你呢,为什么喜欢我?” 苏眠言简意赅:“喜欢你优秀。” 陆斯晚张了张嘴,心脏却因为“优秀”两个字猛地向下一坠。 他忽然想问苏眠——如果我失去了现在的一切,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进入艾肯金座。 陆斯晚带苏眠上楼,房子结构不错,苏眠逛了一圈之后,非常满意。 两人来到阳台,也不知怎的,苏眠就想起那天宋婉仪说的“爬过阳台来看你”。她下意识往隔壁一看,果然两个阳台只隔着一堵半人高的墙壁。 陆斯晚却不知她脑子里的奇怪想法,径直将她带到厨房。 中岛台上放着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陆斯晚朝苏眠抬抬下巴,示意她打开。 苏眠照做,从里面拿出一份不动产证明。 她正好奇是什么不动产,陆斯晚便倚着中岛台说下去:“你不是喜欢骑马么,所以给你准备了一个马场。” 苏眠:? 这惊喜未免也太大了吧! 陆斯晚却在偷偷观察她表情,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喜,嘴角微微一翘。 倒不是他有意与林慕言浪赶浪,实在是那日见苏眠骑马开心,便下意识想送个相关的“周边”给她。既然马已经有人送了,那他不如补上一个私人马场。 苏眠惊讶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这是我的了?” 其实,对于收礼物这种事,苏眠还是有点不太擅长。当初在林家,她也是花了好久好久,才适应以互相馈赠礼物来表达爱与尊重。 好像在她从小到大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接收礼物这个概念,甚至,在她的家庭中,也没有任何纪念日。 她的父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维持着一家人的基本生活,她小心翼翼地不想被别人讨厌。别人柔声细气地跟她说话,和她做朋友,已经是她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礼物了。 所以,天知道高二那年,陆斯晚带她去吃的那碗长寿面,她吃得有多感动,尽管那已经是生日的第二天。 苏眠像是不确定似的,又问了一遍:“真的送给我了?” 陆斯晚挑了挑眉,故意逗她:“怎么了,不想要?不想要还我。” 说完,他作势抢走她手中的资产证明,高高扬起手。 苏眠哎了一声。 她今天没穿高跟,就穿了一双平底鞋,身高上占了劣势,只好踮起脚尖去够。她一只手扶着陆斯晚的胳膊,另一只手拼命去抓他抬起的手,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动作让她整个人都贴在了陆斯晚身上。 陆斯晚眸光一暗,忽地垂下头,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苏眠先是一愣,随后呆呆地捂住嘴。 陆斯晚嗤地笑出声,将那份资产证明放回中岛台上的信封里,两手搂住她的腰,低头亲吻着她的颈侧。 “怎么办,忽然觉得你越来越可爱了。” 她……可爱吗? 苏眠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跟“可爱”搭上边。 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活得挺沉重来着,因为她满脑子奇奇怪怪的思维,总是想东想西思虑太多,虽然这些状况有在一点点好转,但她有时候还是觉得自己活得挺累的。 苏眠蓦地被他一夸,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好红着脸靠在他胸口,那样子倒是比被他亲了更害羞。 这房子是拎包入住,过了几天,苏眠就把行李都搬了过来。 顾嫂跟过来帮她一起收拾,苏眠收拾着收拾着,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她给陆斯晚发了条信息:“房租给谁?” 半分钟后,陆斯晚回复:“我。” 苏眠:……………… 陆斯晚:“做饭抵房租?” 苏眠:“想得美!” 这边顾嫂帮她收拾完毕,苏眠也就没再跟陆斯晚瞎扯,下楼送走顾嫂后,又开车去甜品店。 小雷在运营微博这块儿干得还算不错,不过几天,就已经把苏眠之前没搞定的认证搞定了。不仅如此,她还上传了几张翻糖蛋糕照片,买了推广,吸引了一小波粉丝,还有粉丝私信问工作室地址,准备过来拜师。 苏眠看了她这几天的成果,笑着夸奖她:“不错不错,这个月给你封个大红包。” “谢谢老板!” 苏眠冲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转身往楼上走去。 踏上楼梯,苏眠又想到些什么,回头对小雷道:“对了,下个月去参加翻糖蛋糕展前,我会先开一个作品发布会,你先在微博上替我宣传一下。” 小雷眨了眨大眼睛:“老板,你设计图已经完工了?” 苏眠道:“快了。哦对了,楼上没人去过吧?” 小雷连忙保证:“放心,除了宋小姐,没人上去。” 苏眠点点头,这才上楼。 想起昨天陆斯晚送给她的马场,苏眠又在群里艾特两个小姐妹。 苏眠:【快!陆斯晚送了我一个马场,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骑马?】 宋婉仪:【不是,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几度?我可不想晒成猴子】 宋婉仪:【吃鲸.jpg】 苏眠:【可以等天气凉快了嘛】 宋婉仪:【合理怀疑你在炫耀陆斯晚送你的礼物】 苏眠:【龇牙】 两人在群里水了半天,却不见颜栀出来冒泡。苏眠又单独艾特了颜栀,好一会儿,颜栀才回复一句: 【颜星这几天生病了,我忙着照顾他,刚看到消息】 原来是颜星病了,苏眠看着消息,忽然觉得养孩子真的好难。她以后要跟陆斯晚生孩子吗,如果生,生一个够了吧,万一一个都照顾不过来…… 苏眠托着腮帮子,一时陷入了惆怅。等回过神,她又懊恼地拍了拍自己脑门——你在想什么啊?为什么要想跟陆斯晚生孩子的事?? 第四十七章 苏眠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 突然母性泛滥,居然还直接越过了结婚, 想到了生孩子的事。 明明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 就一直打心眼里抵触结婚生孩子,好像结婚就是把一个好端端的女人变得刻薄、坏脾气, 而孩子就是父母的出气筒。 这个想法一直维持到她初进林家,后来在林家呆的时间长了, 这个想法倒是一点点淡去, 可也没淡到反转成一股支持她结婚生子的力量。 其实仔细想想,她还是挺害怕结婚生子的。都说这世上最可怕的, 就是你渐渐变成了你父母曾经的样子, 明明你也很讨厌他们那样对你, 可是在你不经意间, 还是会将父母那些不好的处事行为延续下去。 她好害怕以后也像妈妈一样,总是骂爸爸没用这不好那不好;她好害怕以后她有了孩子,也会因为孩子不好看, 而大声地骂ta丑;她好害怕以后她也变成刻薄怨恨的女人,揪着孩子最喜欢的洋娃娃,威胁她不听话就把洋娃娃剪碎;她好害怕以后她的小孩也经历她经历过的一切——自卑、抑郁、被凌霸、被嫌弃、被抛弃…… 苏眠一想到这些,刚刚那个要跟陆斯晚生孩子的想法就不见了踪影。她拍拍自己的脸, 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因为她怕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会连跟陆斯晚谈恋爱这个想法都丢得一干二净。 上午十点,有几名年轻女生结伴来看翻糖蛋糕, 并跟苏眠约了一节体验课。女生们离开后,苏眠便开始搭建新作的实体框架。 到下午一点,宋婉仪准时报到,看完她由几根金属丝缠出来的框架后,一头雾水地问她:“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苏眠一笑:“秘密。”说完,又扭头喊楼下的小雷来帮忙拍照发微博,并且在微博上卖个关子。 小雷的文案确实写得不错,寥寥几字,就引发粉丝一片猜测。 这翻糖蛋糕也算小众文化,但因为苏眠的成品实在惊艳,所以这会儿工作室微博下面倒是出来一大波粉丝,喊着要苏眠直播制作过程。 苏眠直接用官微在底下回复:“因为是要参展的,所以这个不能直播。等以后有新的想法了再直播哦~” 她这么一说,网友们更加好奇。 刚刚小雷拍照时,不小心将苏眠的侧脸一起拍了进去。这会儿有眼尖的网友发现,截了她的侧脸图,在评论里问——这就是做出那么多好看蛋糕的小姐姐吗,呜呜呜呜也太美了吧! 苏眠原本不想在微博上暴露自己的照片,因为她好害怕被人点评长相。可看了一圈,发现后面跟着提起她长相的,都是给她吹彩虹屁,因此也就没再关注,放下手机继续做她的蛋糕。 这几天,工作室客人越来越多,小雷在楼下忙进忙出整天脚不沾地。 宋婉仪搓着好几天都还没成型的顽皮豹,心不在焉地问苏眠:“你不再找个人吗?小姑娘都快忙成陀螺了,还要兼职打理你的微博。” 苏眠抬了抬眼,像是验证宋婉仪说的真伪似的,朝楼下轻飘飘一瞥,随后又笑着收回目光:“没事,先让她忙着吧。” 宋婉仪摇了摇头:“你这个无情的资本家。” 苏眠看她一眼,轻笑:“无情的可不是我。” 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苏眠又煞有介事地将新作整体框架锁进了休息室。 离开工作室前,她翻了一下微博。结果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一天时间,她的微博居然被彩虹屁攻陷。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雷买的推广作用太强,今天工作室微博不但涨了几万粉丝,还有一大票人在那条有她侧脸照的微博底下喊—— 【看到姐姐的美貌,我就忍不住激动捶墙,现在我家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单间!】 【呜呜呜呜……姐姐一定是做了天使翅膀摘除手术吧[爱心]】 【姐姐这样美艳的脸蛋怎么会出现在微博上呢,明明应该在卢浮宫博物馆吧[哭][哭]】 【姐姐的蛋糕美,但是人更美】 …… 苏眠脑袋里缓缓出现一个问号,她怎么都没想到大家居然都来夸她长相,而不是夸她的翻糖蛋糕。 这跟她的预计有些出入。 而且,她……真有这么好看吗? 苏眠揣着满肚子问号回家,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做饭刷碗。洗完澡之后,她忍不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这个问题在苏眠脑海里飞来飞去,她知道自己瘦了,皮肤也比以前好了,也不会再被人说丑了,甚至可能在人群里还算比较出挑。可网友们也太夸张了点吧! 苏眠摇了摇头,倒了一杯水去阳台吹风。 艾肯金座位于中心地段,从阳台望出去,正好对着宁城最大的CBD商业中心。中央商场的巨幅ULTRA BEAUTY广告毫无阻挡地跃入苏眠眼帘。 苏眠看了一会儿,才想起那也是L&M集团旗下的产品。这么一想,她脑袋里居然冒出“陆斯晚真厉害”的想法,这个想法来回一滚,还让她觉出点甜。 隔壁阳台门传出一声轻微响动,苏眠侧头看去,只见陆斯晚穿着件白色T恤,米色宽松休闲裤,趿着一双黑色拖鞋出来。 她第一次看见陆斯晚这么居家的打扮,不由地多看了他两眼。 陆斯晚也是刚洗过澡,头发半干,没有了发胶的支撑,墨乌短发软软地耷拉着,让他看上去少了精英的冷硬,多了几分平时少见的随和。 “看什么?”陆斯晚察觉她的目光,往她这边站了站,笑着开口。 夜风习习,苏眠感觉整个人都被吹得醉醺醺的。她一下子也想不起两人的聊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随意,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可这种感觉,还蛮好的。 于是,她也跟着往两个阳台中间挪了挪,手肘撑着矮墙:“看你呀,还能看什么?” 陆斯晚也站到矮墙边,想跟她说些什么,可苏眠忽然想起件事,拿出手机给他看。 “对了,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一天涨了好多粉丝!” 陆斯晚目光落在她举过来的屏幕上:“都是来看你蛋糕的?” 苏眠摇头,有些惊喜又带着些许意外地说:“居然是来看我的,你知道吗,他们都跑来看我。” 她说着,又点开那张有她侧脸照的微博:“你看,他们都说我这张照片好看,都在夸我。”她一边说,还怕陆斯晚不信,又找出一条条评论,“看,都在夸我好看。咦?还有人说我是仙女,叫我‘糖仙’!” 陆斯晚见她兴致勃勃,有点害羞又忍不住窃喜的模样,轻笑一声:“是好看。” 苏眠忽然反应过来,试探着问他:“不会是你给我买的粉丝吧?” “当然不是,我连你玩微博都不知道。”陆斯晚说着,又抬抬下巴,示意她看屏幕,“这不是工作室的官方微博,怎么不发蛋糕,却发你的照片?” 苏眠将手机往矮墙上一扣,两手托着腮帮子说:“这不是无心插柳么!” 说着,又将她原意让小雷宣传蛋糕,结果给宣传成了她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道:“不过,结果都差不多,有热度就行,热度越大越好。” 她说完,眯了眯眼。 陆斯晚一时猜不透她在想什么,用眼神问她。 苏眠道:“等鱼上钩了我再告诉你。” 陆斯晚便也不再多问。 倒是苏眠又想起那些夸她美貌的彩虹屁,捂着脸自言自语:“我真有大家说得那么好看吗?” 说完,忽然听到陆斯晚叫了她一声:“苏眠。” 苏眠回神,抬头看他。 陆斯晚却倏地欠过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好看。” 这男人,怎么又搞偷袭! 苏眠气咻咻地抿了抿唇,不过,看在他说她好看的份儿上,她就不跟他生气了。 而且她发现,好像他夸一句“好看”,比网友夸的千千万万句好看,更让她高兴。 她一高兴,想起今天自己做过的事,就忍不住窸窸窣窣地一件件跟他分享,从今天三餐吃了什么,到遇见什么人,再到新蛋糕的进度…… 陆斯晚也很有耐心,她说一件,他就微微点头,有些她说得开心的地方,他还会多问几句。 最后苏眠说:“可惜就是颜星又生病了,我感觉颜星身体也太差了,老是生病,好可怜。颜栀也好辛苦。” 陆斯晚看她两眼,说:“可能颜栀生孩子那会儿年龄太小了,所以孩子先天不足。” 苏眠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 陆斯晚顺口问了一句:“对了,你知道颜星的爸爸是谁吗?” 苏眠一愣,摇摇头:“颜栀从来没跟我说过,而且每次我一问,她就一脸不想说的样子。” 大约是自己这段时间情路比较顺畅,陆斯晚听完之后,就更同情吴元也了。 苏眠跟他想到了一块儿,正想跟他打听打听吴元也到底怎么想的。谁知,还不等她开口,陆斯晚又把话题扯了开去。 “其实我还是觉得你太瘦了,以后要是怀孕了,孩子倒是其次,就是你得比别的妈妈更辛苦。” 苏眠被他一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肚子,然后开始想象自己现在这个身板,但是肚皮上多出好几斤的画面……好像,的确很辛苦。 陆斯晚又在旁边接着说:“而且,我看不得你吃苦,如果你生孩子吃太多苦,我可能会不太喜欢这个孩子。你也不想孩子得不到完整的父爱,是吧?” 苏眠点点头,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 然而点完之后,她忽地醒过神。 不是,她为什么要跟他聊以后生孩子的事啊?他们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开始讨论生孩子! 苏眠超凶地瞪了陆斯晚一眼:“我合理怀疑你又在耍流氓!” 陆斯晚伸手揉她脑袋,一直以来,苏眠都是文文静静,自带冷静感和疏离感,极少有这么柔软娇憨的时刻,他怎么都看不够。 “什么耍流氓,这不是很正常的关于人类繁衍生息的讨论?我们是在为人类的延续做贡献。” 她可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把耍流氓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苏眠也是不知道陆斯晚哪来这么多歪理论,嘴皮子还越来越利索,满嘴骚话。她好像变笨了,开始说不过他了。 陆斯晚又道:“苏眠,什么时候搬过来?或者,我搬过去。” 苏眠大脑中紧绷的那根线嗡的一下。 她紧张地看着陆斯晚,开始结结巴巴说不清楚话:“你你你……你别乱说好吧!我搬来你隔壁可不是为了跟你住到一起!我我我……我才没有满脑子黄色废料!” “真没有?” “没有!” “好吧。”陆斯晚叹了口气,垂着眼,表情失落。 苏眠小心翼翼看他两眼,她发现这男人真的很会装小孩。他现在双目低垂的样子,真的像极了那种吵着要玩具结果被妈妈揍了一顿的小朋友,可怜弱小又无助。 苏眠闭了闭眼,心一横:“好吧好吧,我是有过那种想法,但我还没准备好。” 陆斯晚抬起眼看向她:“真的?” 苏眠:“真、真的……” 话音刚落,陆斯晚的手又落到了她脑袋上。他揉着她的脑袋,笑着说了句:“真乖。” 苏眠被揉得舒服,本能地眯起了双眼。 不过,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在他面前智商越来越低了呢?言行也越来越降智,有时候连个小孩子都不如。 真的好奇怪! 第四十八章 回到房间后, 苏眠还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到底为什么会降智啊? 可想来想去实在想不通,她懊恼地趴在床上蹬了两下腿, 然后翻了个身, 裹好小棉被,闭上眼睛睡觉。 然而,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着之后, 苏眠就梦见自己跟陆斯晚在做一起生孩子的事。 偏偏梦里两人都还穿着宁城一中的校服, 陆斯晚把她带到当初第一次说话的天台上,然后就开始了一系列会被晋江专审红锁伺候的动作。 宁城一中是宁城排名第一的重点高中, 当初为了营造让学生专心学习的环境, 学校选址偏僻, 建在了远离市区的山沟沟里。 梦里的苏眠趴在天台护栏上, 身后的力量时而轻时而重,她眼神迷茫,到最后只看见远处青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耳边似乎传来下课铃声, 紧接着,整个学校便喧嚣起来。 可身后的人还在继续,苏眠吓得浑身大汗,哭着求他停下来。 “不要……有人来了……”苏眠呜咽着, 最后尖叫一声, 忽地睁开了双眼。 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苏眠下意识地伸手往下一探,还好, 睡裤还在。随后,她又像是确定些什么,抓了抓被口,对,是真实的触感。 她在自己房间,没在高中天台。 苏眠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枕头底下还有婉转的乐声,她伸手往下一探,掏出手机关掉闹钟。 大概是梦里那个十八禁的场景太消耗精力,这会儿她躺在床上,感觉整个人都软绵绵的。 按下窗帘遥控器,阳光随着床尾缓缓打开的窗帘,从落地窗里飘了进来。 苏眠捞了一个靠枕垫在身后,漫不经心地欣赏着窗外宁城CBD寸土寸金的美景。 脑中不时回想起刚才那个荒唐的梦,苏眠哎呀一声,抬手捂住滚烫的脸颊。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她怎么会变这么黄?? 因为这个离奇的梦,苏眠早上出门时还有点心虚,站在猫眼后面看了半天,见对面没有动静,这才悄悄打开门出去。 谁知,她刚跨出一只脚,对面便传来一声门响,陆斯晚也出来了。 再跑回去已经来不及了,苏眠下意识地拢了拢鬓发,努力摆出平时矜持优雅的模样,跟他说了声早安。 陆斯晚照例黑色正装三件套,白色衬衫领子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颗,黑色领带一丝不苟地打成温莎结。 他看向苏眠,眸中流露出与这一身冷硬正装并不符合的暖意。 “早。” 陆斯晚说完,苏眠却倏地又闹了个大红脸,因为她忽然想起,梦里的他也用这般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问:“舒不舒服?” 陆斯晚却不知道苏眠现在满脑子这样那样,他站在电梯前一翻腕表,半个小时前,刘秉康已经兢兢业业地提供叫醒服务,这会儿正跟司机等在楼下。 电梯门开,两人并肩进去,金属的密闭空间莫名产生了一种压迫感,以及隐秘的引力。 苏眠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与身体里那股推着她靠近陆斯晚的力量做最后的抗争。 陆斯晚奇怪地看她一眼,一时也不知她一晚上经历了什么,居然又跟他保持了距离。 两人都没有作声,苏眠是因为奇怪的尴尬,而陆斯晚却在认真回想昨晚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想来想去,也只想到昨晚两人各自回家之后,他没再和苏眠发短信说晚安。 不知不觉,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 苏眠赶在陆斯晚之前,大步往外走去。 陆斯晚回神跟上,在电梯间拉住她手腕。 “苏眠。”他开口,眉心微皱,“为什么不开心?” 苏眠愣了一下,一时倒是把脑袋里要对陆斯晚这样那样的想法放到了一边,回头看他:“我没有不开心啊。” 陆斯晚道:“那为什么不理我?” 苏眠张了张嘴,想说没有不理你,只是我害怕一靠近你就想这样那样,所以才不敢跟你站得很近。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总觉得自己奇奇怪怪的。 “没有不理你,只是我在想我的翻糖蛋糕。”苏眠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可眼神却越来越闪烁,说完之后,便快步往外走去。 到了外面太阳一晒,却忽地想起来,她车停在地库啊,所以她为什么要跟陆斯晚一起从一楼出来? 陆斯晚不急不缓地来到她身侧,见她茫然地站在太阳底下,还抬手替她挡了一下阳光。 那边陆斯晚的司机已经开车过来,停在台阶下,刘秉康从副驾出来,恭敬地打开后座门。 “一起?”陆斯晚问了苏眠一句。 结果,苏眠脑子里又冒出梦里他在她耳边轻哼:“到了吗?等等我,我们一起……” 苏眠醒过神,条件反射般退到离他一米远的地方:“不用不用,我车就停在下面,我自己开车。”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回去。 陆斯晚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倒也没有叫她。 苏眠坐上车后,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给陆斯晚发了一条短信,她斟酌着用词,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会很那个。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会很想靠近你,挂在你身上,我觉得自己有点奇怪,我没有生气。” 收到信息时,刘秉康正向陆斯晚汇报今天的工作安排,云城那边ULTRA BEAUTY的品牌入驻遇到了点问题,云城分公司的负责人希望陆斯晚亲自过去主持大局。 这样一来,原定云城出差的计划,就要提前。 计划被莫名其妙的事打破,陆斯晚脸色有点沉。刘秉康跟他说完云城那边的情况之后,小心翼翼觑他一眼,又道:“陆总,要不先安排市场部刘总过去看看?” “不用。”陆斯晚沉沉开口,垂眸滑了几下平板上的资料,“云城那边一堆烂账,还有陆和义搅在里头。他们想给我颜色看,还以为我不知道。” 他说完,轻哼一声,把平板递给副驾的刘秉康:“订机票去云城。” 刘秉康从后视镜中瞧他一眼,心里替云城那边几个不长眼的默哀,嘴上恭敬说了一声“是”。 陆斯晚这才分出心思看短信,看完之后,愣了几秒,忽地一声轻笑。 这笑声表示他心情又好了,刘秉康赶紧趁机汇报剩下几件工作。陆斯晚被正事一耽搁,一时也分不出心思去思考怎么回复苏眠,最后只好把手机放到一边,先专心处理工作。 苏眠到了工作室还没收到陆斯晚回复,一下子百爪挠心似的难受。 她没经验,也不知道这种情况陆斯晚会怎么想。 想问问宋婉仪,可她想起宋婉仪似乎只谈过一段为期两个星期的恋爱,还是初中那会儿谈的,顿时也觉得没什么参考价值。 苏眠又想去问颜栀,然而颜栀虽然有孩子,但当年那场“恋爱”,可能甚至都算不上是恋爱。 苏眠叹了口气,忽然感觉谈恋爱好难。 不过,恋爱难归难,正事还是得做。之前跟几个女生约好的体验课就在今天,早上苏眠上完体验课后,匆匆忙忙吃了点午饭,下午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做她的新蛋糕。 这次新蛋糕的主题是《阿娇》,是从陈阿娇被贬长门宫,之后请司马相如作《长门赋》挽回汉武帝的故事中得到的灵感。虽说这段故事真伪难辨,史书上也没有相关记载,但正是因为这样,才给后人提供了足够的创作空间。 苏眠倒也不是从这个故事中得到了什么对爱情的启发才去做这个蛋糕,毕竟她做到现在,早已不是单纯为了满足自己的创作激情,商业与个人爱好之间的平衡,才是她现在最重要的方向。 中国风显然是可以让她在这个平衡中获得最大成功的路线之一。 不过,对于蛋糕的构思,她依然没有透露。有时候,最吸引人的不是成品,而是成品制作过程中的神秘感。人都有叛逆心和胜负欲,越不让看就越想看。 所以短短几天,工作室微博就粉丝狂涨,除了她那张侧脸照的原因,自然还因为她的蛋糕。甚至已经有相关平台来邀请苏眠录制节目,而媒体和网友,也都对她的新作翘首以待。 小雷这段时间都是一脸“求表扬”的表情,苏眠为了激励她继续鼓捣微博的热情,特地在微信上给她发了几个红包。 不过,小雷还是对她的新作很好奇,不时问她:“老板,真的不能看吗?” 苏眠也是耐心,扬着笑脸一次又一次地解释:“真的不行哦,因为是商业机密呀。而且这种创作的事很难说的,万一图纸传出去,别人比我先做出成品,再反咬我抄袭,我找谁哭去,你说对吧?” 小雷认同地点点头。 宋婉仪听完苏眠这番说辞,突然有些好奇:“哎,真的有这种事?” 这几天她的顽皮豹算是成型了,又开始解锁熊出没,天天来苏眠这里搓面团。 苏眠点点头:“当然,而且你看晋江小说吧?现在晋江有提前放文案的功能,有些作者提前放出文案,结果被人抄了梗,别人还比她先开文,这作者真是说都没地方说。” 这么一比喻,宋婉仪倒是理解了。不过她又想起件事,朝楼下看了眼,压低声音对苏眠说:“不过,你对员工是不是太好了?我可没见过老板还巴巴地跟员工解释的。” 苏眠笑了笑:“因为我性格温柔呀。” 宋婉仪想起她之前在洗手间扇查夏一耳光的事,呵呵两声,没再说话。 不知不觉,苏眠发给陆斯晚的那条短信也过去了几天,可苏眠却没有收到陆斯晚关于这件事的回复。 陆斯晚也忙,两人虽说住对门儿,可好几天都没见上面,尽管依然保持着短信日常聊天,可苏眠心里记挂着这件事,总觉得有点尴尴尬尬。 然而,还没等她自己从尴尬里走出来,陆斯晚又在短信里告诉她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准备出差云城。 之前陆斯晚跟苏眠商量过一起去云城的事,可计划不如变化快,出差时间提前,苏眠自己也有工作,没办法临时调整,所以一起去云城的事只能作罢。 可这会儿收到短信,苏眠忽然恼火起来,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自言自语:“出差出差,你干脆别回来了!” 她气咻咻地走到阳台,60楼高层的风呼呼地吹着,都吹不散她心里乱窜的火苗。苏眠往隔壁阳台看了眼,又觉得气恼,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恼些什么,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转身折回屋里。 不过,也多亏了陆斯晚临时出差,因为不用老想着陆斯晚就睡在她对门儿,苏眠的心倒是不知不觉地静了下来,连《阿娇》的进度也加快许多。 如今,网友们已经统一称呼她为“糖仙”,天天在工作室微博下喊着让她营业美貌。 苏眠有时候刷刷评论,也是悄咪咪地得意。她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能成为大家口中的仙女,真的跟做梦一样。 不过这份得意她只跟陆斯晚分享,每天定时定点复制几条网友的彩虹屁发给陆斯晚,然后说 ——你看大家都很喜欢我。 ——我现在是个网红了哦! ——他们夸我是仙女呢! 然后,陆斯晚就跟个彩虹屁bot一样,回复她 ——我也很喜欢你 ——等你红了带我一起出道 ——你就是仙女 苏眠看着这些走心中带着敷衍,敷衍中又能品出认真的短信,猜想陆斯晚这段时间估计很忙。想到他这么忙还记得摸着她的想法给她回复信息,苏眠就忍不住抱着手机,甜到想要打滚。 日子在甜甜的粉红泡泡中过得充实又愉快,一转眼,苏眠的《阿娇》也进入尾声,小雷开始在微博上倒计时,给苏眠的新作造势。 然而,就在苏眠的《阿娇》发布当天,翘首以待的网友和媒体还沉浸在集体吹彩虹屁的快乐中,一名爆料人突然跳到了公众的眼皮子底下。 爆料人宣称,苏眠的《阿娇》抄袭,并且手上有实锤。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 宋婉仪刚刚跟其他姐妹花在商场扫完货,一位名叫Monica的小姐妹看看手机,对宋婉仪说:“婉仪,林灼的翻糖蛋糕涉嫌抄袭,现在上微博热搜了。你跟她这么好,她到底抄没抄啊?” 第四十九章 “抄抄抄!你把卡地亚抄烂了, 林灼都不会抄!” 宋婉仪也没看Monica的手机,直接没好气地怼了她一句, 然后转身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走了。 留下Monica在几位小姐妹里气得脸红。 她本职名媛, 兼职独立珠宝设计师,只不过设计出来的珠宝总是意外地与卡地亚各系列神似。这会儿直接被宋婉仪戳了肺管子, Monica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干瞪着宋婉仪离去的背影。 宋婉仪从商场离开, 便给苏眠打电话, 问她在哪儿。得知苏眠在家后,便直接吩咐司机前往艾肯金座。 路上她爬上微博看了看, 网友分庭抗礼地分成了两派, 一派在跟着爆料人骂苏眠抄袭不要脸, 另一派在维护苏眠, 说搞不好只是构思撞车,谁抄谁还不一定呢。 当然,还有一小撮是苏眠的颜粉, 说抄不抄袭跟他们无关,他们只看脸。结果就是被骂苏眠的和维护苏眠的一起骂毁三观。 宋婉仪在广场上翻了翻,有些网友骂得特别难听 【抄袭你妈死了】 【傻逼!拗你麻痹的糖仙人设!】 【你妈怎么没把你做成烟花!你爸当初就该拿那十分钟去散步!】 宋婉仪倒也不是没看过网上这种撕逼贴,可现在被撕的是她小姐妹苏眠, 她顿时感同身受起来, 开始想着等会儿怎么安慰苏眠。 结果进了门,宋婉仪却闻到屋子里飘着淡淡的奶香,跟在苏眠身后进了厨房, 她才发现苏眠居然还在优哉游哉地做小蛋糕。 “要一起吃点吗,快做好了。” 苏眠站在烤箱边,戴着隔热手套。 宋婉仪死死地盯着她看了两眼,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因为打击太大,脑子坏了。 “不是,你没联网?”她问了一句。 正好烤箱叮的一声,小蛋糕好了。苏眠一边打开烤箱,一边说:“联了啊,大家对我的翻糖蛋糕关注度很高,微博热搜前十五条,有四条在讨论我到底抄没抄袭。” 宋婉仪一噎,突然想扒开苏眠的脑袋看看她最近是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或者,她想去问问陆斯晚,怎么好好的人跟你谈个恋爱就傻了呢? “吃吗?”苏眠开始往小蛋糕上裱花,很快一个漂亮的成品从她手里出来。 宋婉仪没忍住,拿过一个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不过吃完之后,她还是觉得自己有点疯,差点就把地板跳穿。 “苏眠!!!” 苏眠这才放下手里的裱花工具,看向宋婉仪,表情也恢复正经:“我在等事情发酵,闹得越大越好。” 宋婉仪一愣,忽然觉得眼前的苏眠有点陌生。 好在苏眠很快轻轻一笑,揉揉她的脸:“乖乖做你的傻白甜在旁边看戏,晚点你就明白了。” 她这么一说,宋婉仪悬着的心莫名就放下了一半。 苏眠端着小蛋糕往客厅走,想起陆斯晚还得过几天才能回来,不禁有点遗憾他吃不到她亲手做的小蛋糕。 宋婉仪跟在她身后,看她心情很好地打开电视,还挑了一档综艺看,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剩下悬着的半颗心也犹犹豫豫地放下了。 这节目的嘉宾是苏眠最近很喜欢的一个流量,正好宋婉仪这几天也在追这个流量的综艺。没过一会儿,宋婉仪就激动地抓着苏眠的手尖叫:“啊啊啊啊弟弟太可爱了!!快,回放回放,我要把他刚刚变魔术的样子再看一遍!!” 苏眠:“对吧,超可爱对不对!!” 宋婉仪:“对对对!快回放!” 苏眠:“不行,我要看他拼乐高!” 宋婉仪:………… 这边两人吵吵闹闹地看综艺,苏眠手机上也收到不少信息,颜栀、吴元也、小雷、回国后认识的一些姐妹花、还有林慕言,都是来安慰她,并且表示相信她不会抄袭的。 苏眠一一回复,回复完之后,突然想到陆斯晚怎么没有联系她。 可转念一想,陆斯晚这会儿估计开会开到头昏,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注意网上这些乱七八糟的骂战吧。 苏眠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陆斯晚是不是要等她完美解决这件事之后,才会反应过来。这么一想,这事儿好像突然少了那么点乐趣。 而且,虽说现在的状况本就在她预料之中,可别人都来安慰她,只有陆斯晚还没动静,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要这个男朋友到底有什么用。 这边苏眠在心里单方面跟陆斯晚分了个手,远在云城的陆斯晚终于结束一天的会议。 从云城L&M分公司62楼的会议室出来,窗外晚霞斑斓,陆斯晚扭头看了一眼,正想拍照传给苏眠,刘秉康却在这时抱着平板追上来。 “陆总,林小姐出事了。” 陆斯晚胸腔里猛地一坠:“怎么回事?” 刘秉康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洁地说了一遍。 “今天是林小姐新蛋糕发布的日子,结果早上的发布会结束后,网上还在热议林小姐的作品,突然就冒出一个‘知情人’,说林小姐的蛋糕涉嫌抄袭,并且拿出了证据。” 听到苏眠抄袭,陆斯晚不屑轻嗤。 刘秉康举起平板,向他展示“知情人”所谓的证据。 证据就是知情人发布在一个星期前的一条微博,那时苏眠的新作还没完成,而知情人却已经在微博上发布了几乎一模一样的翻糖蛋糕,并取名《长门》。 而苏眠的作品名字则为《阿娇》。 名字虽然不同,可两尊作品中的人物都是陈阿娇,连姿态神色以及人物背景都一模一样。 这种原样照搬的做法算是低级抄,连鉴定都不用鉴定,一看作品发布的先后顺序,就有一大片网友顺势倒戈。 刘秉康道:“陆总,我已经安排人撤热搜。刚才林家那边也打来电话让我们帮忙处理热搜的事。” 林家远在伦敦,对国内舆论的操作也不太熟悉,也不方便隔空动手。如今林慕言既已知道苏眠在与陆斯晚交往,在关于苏眠的一些事上,林家自然会与陆斯晚这边商量。 陆斯晚点了点头,心中却疑惑怎么会出现这种鬼打墙的事。他不信苏眠会抄,那么所谓知情人微博上的那尊蛋糕,极有可能是苏眠之前的设计资料被泄露。除非找到资料泄露的证据,否则,就算压下热搜,苏眠的名誉也会大大受损。 这么一想,陆斯晚便拿出手机要给苏眠打电话,拨号之前,他同时吩咐刘秉康:“订一张回宁城的机票,要最快的。” 刘秉康跟在他身后,见他迈着长腿往电梯走,不由一路跟着小跑。 “陆总,明天下午您还要和玉呈集团的唐总开会,这时候回去……” “明天早上再回来。”陆斯晚说完,便径直进了电梯。 刘秉康没跟上去,认命地订好机票,留守云城。 苏眠接到陆斯晚的电话还愣了一下,她刚送走宋婉仪,这会儿正在阳台吹风,顺便翻翻微博。结果没翻几下,突然发现关于她的热搜全没了。 她一时也不知道是林家动的手还是陆斯晚动的手,正巧陆斯晚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忙完了?”苏眠问了一句,听到陆斯晚低低地嗯了一声后,她又问,“热搜是你撤的?” 陆斯晚又嗯了一声。 苏眠差点跳起来:“哎呀你怎么没跟我提前说一声!” 陆斯晚径直走出电梯,司机已经等在楼下,他上了车,四周顿时一片静谧,他原本浮躁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这才听出苏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也没有难过。 陆斯晚发出一个鼻音,尾音上扬。 苏眠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知道,想自己干完了再跟你说。谁知道你动作这么快……” 陆斯晚看了眼腕表:“你以为我工作不需要联网?” 苏眠默了默,又道:“其实我只是将计就计,不过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反正你先别替我处理,我自己来。” 陆斯晚又嗯了一声,因为她这番话,悬空的心脏终于落回了实处。他扭头看向窗外消失的晚霞,一轮浅浅的月亮已经挂在了空中。 “既然电话里说不清楚,就等晚上见面再说。” 苏眠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你回来了?” “在去机场的路上。” 苏眠一时无语,她想起陆斯晚这次去云城好像是处理那边分公司的烂账,然后明天跟一个什么集团的高层还有重要会议。她不懂这些商务来往,但也知道如果陆斯晚鸽了对方高层,一定是一件影响极其恶劣的事。 虽然她刚刚还在为陆斯晚没有第一时间来关心她感到失落,可她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如果陆斯晚因为她耽误了公事,她会更失落。 她正想让陆斯晚在云城呆着别回来,谁知陆斯晚像是隔空看穿她的心思,截住她的话头说下去:“明早就回云城,不耽误。” 不耽误是不耽误,可这样来回跑,也太累人了。 苏眠握着手机,心里顿时有种酸酸的心疼。早知道这样,她该提前给陆斯晚打好预防针的,也不至于他现在担心她收不了尾,连夜赶回来。 结束跟陆斯晚的通话后,苏眠接着在阳台上站了会,然后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挪了两步,来到两个阳台的隔墙边站着,仿佛陆斯晚随时会从隔壁阳台里走出来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机震个不停,是宋婉仪在疯狂给她发微信。 苏眠点开,只见宋婉仪给她截了几张图,然后说: 【你家给你撤热搜了是不是】 【好了,现在网友都在嚷嚷着要扒你的背景了】 【说你是当代新不可说娘娘】 【哦,还有网友说你是英国籍,来中国赚钱扭头给英国纳税】 苏眠看到前面几句话还没什么感觉,当她看到网友说她是英国籍,直接给气笑了。 她苏眠,生是种花家的人,死是种花家的死人,骂她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造谣她的国籍! 苏眠又点开宋婉仪发来的截图,上面是网友们关于她撤热搜的评论 【删我微博,我偏发,你删一条我发一条,有本事炸我号】 【姐妹们,我这号估计不保了,这是我小号,咱们小号继续@XXXX 】 【咦,是不是没再删帖了?】 【渣浪还算有点良心】 【某英国籍不可说娘娘现在估计在跳脚了吧】 陆斯晚那边删帖撤热搜的动作停止之后,这些谩骂便再一次甚嚣尘上。 苏眠翻着评论,默默等待着反击的机会。 她就是要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关注的人越多,最后她的耳光就能打得越响亮。现在还只是舆论骂战,正主还没出来,还没到她还手的时候。 因为惦记着陆斯晚要回来,苏眠洗完澡之后也没去睡觉,就包着濡湿的头发,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叮咚叮咚的铃声吵醒。 苏眠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辨别了一下方向,叮咚声来自两个地方,一个是大门口,一个是被她扔在茶几上的手机。 她抓了抓头发,干发巾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她的头发也快干了,只不过没有打理,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肯定乱糟糟像鸡窝。 可这会儿快十二点,苏眠睡得昏昏沉沉,一时也没考虑自己的形象,一边看手机上的消息,一边跑去开门。 手机上是宋婉仪发来的微信。 【惊天大消息!!!】 【你知道现在微博上什么情况吗!!!】 【现在网友扒出来那个知情人微博上的翻糖蛋糕,就长门还是短门那个,跟你的《阿娇》一样的那个,是谁做的你知道吗!!!】 宋婉仪发完这几句就没再发来消息,一副“你快问我快问我”的样子。 苏眠两手握着手机在屏幕上打字。 苏眠:【查夏一做的?】 宋婉仪:【?】 宋婉仪:【不是,你看剧透了?】 宋婉仪:【你也没睡?】 苏眠没回复宋婉仪,因为她从监控里看到,陆斯晚正站在门外,臂弯挂着一件西装,另一手按在门铃上。 第五十章 苏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就忽然有点眼眶发烫。 她一下子也忘了现在是大半夜, 如果放陆斯晚进来就是孤男寡女,直接就给陆斯晚开了门。 陆斯晚站在门外, 屋内灯光顺着渐渐洞开的门隙落在他脚边, 他抬起头,见苏眠站在玄关,红着眼睛看着他。 “你回来了。”她说。 陆斯晚微怔, 感知出现了一瞬间的错乱,仿佛苏眠是等待出差晚归的太太, 而他是终于连夜赶回家的丈夫。 苏眠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奇奇怪怪,她下意识地薅了薅头发, 一碰到头发才想起来自己这会儿顶着个鸡窝头。 刚才心里缠绕的感动一下子消散一空, 取而代之的,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形象破灭的尴尬。 她连忙将陆斯晚让进屋, 然后捂着脑袋往浴室跑,倒了精油往头发上伺候,又拿起吹风机小风烘干,见镜子里的自己重新恢复长发飘飘的形象, 这才往外走去。 陆斯晚就坐在客厅沙发,正低头在手机上回各种信息。余光瞥见苏眠出来,稍稍怔楞,打错了两个字。 他将两个错字删掉,重新输入,最后点击发送。 放下手机, 他才抬头看向苏眠。 苏眠穿着雾霾蓝的丝质睡衣,还算保守的款式,上面吊带,下面垂地长裤,一双脚藏在拖鞋里,像是迎接他的目光,脚趾头还翘了翘。 陆斯晚突然觉得有点热。 刚才他急着赶回来也没想太多,这会儿一股脑进了苏眠家里,他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可似乎也没什么不合适,毕竟两人是男女朋友,他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苏眠到时候又说他耍流氓。 事实上,苏眠这会儿完全没有骂他耍流氓的心思,甚至连“流氓”这个词都像是从她的词库里消失了。 “你饿不饿……” “空调温度……” 像是为了打破突如其来的尴尬与静谧,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苏眠一怔,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送风系统:“空调怎么了?” 她一抬头,长发从肩上垂落脑后,白皙修长的脖子一览无余。 陆斯晚眼里像烧了两团火,轻嗽一声,扯了扯领带。 苏眠垂头,又问他:“空调怎么了?” 陆斯晚声音低哑,眸子低垂:“没什么。” 苏眠哦了一声,想起刚才要问他的事:“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映着她纤细的身影,陆斯晚目光落在上面,默了会儿才说:“不用,飞机上吃了点。” 苏眠点点头,感觉气氛突然奇怪起来。 倒是陆斯晚又拿回了话题的主动权,问她:“说说热搜的事?” 苏眠哦了一声,像是现在才想起他连夜赶回来的目的。 “其实就是……”她开口,隔着茶几站在他跟前。 陆斯晚抬起头,打断她的话:“你在跟我汇报工作?” “嗯?”苏眠疑惑地抬抬眉毛,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两人的距离。 可这也不是她想这样,实在是现在的气氛太奇怪了,她忽然就有点手不是手脚不是脚。 明明想在他身边坐下,可又怕他觉得自己在暗示些什么;明明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她好想抱抱他,可上次那条短信他也没回复,她总觉得是不是她自己有问题。 也不知道别的女孩子谈恋爱会不会像她这样纠结,苏眠也不想纠结,可她就是觉得有些事好像要得到他明确的答案才能做。 陆斯晚在这时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 苏眠得到指令,嘴角下意识一翘,却又故意迈出矜持而稳重的步伐,缓缓地走到他身边,然后很淡定地坐下。 陆斯晚看着两人之间空出一拳的距离,无声地弯了弯嘴角,想了想问她:“热搜的事真能自己解决?” 苏眠看向他:“当然可以,现在的场面本来就在我预料之中。其实……” “苏眠。”陆斯晚再一次打断她的话。 苏眠好奇地看着他。 “那我们把这件事放到后面再讲。” 放到后面讲,那现在讲什么? 苏眠满肚子疑惑,陆斯晚像是看穿她的疑问,接着说下去:“现在就讲讲你发给我的那条短信。” 这段时间他们发了那么多短信,她怎么知道他要说哪一条? 陆斯晚看着她,轻笑着:“说你想要靠近我,挂在我身上那条。” 苏眠:……………… 她当初选择用文字,而不是当面跟陆斯晚说,就是因为害羞,怕被陆斯晚嘲笑。现在好了,他像个机器人一样,把她那条信息复述了一遍,这种羞耻感一下子将苏眠钉在了原地,整个人僵硬地坐着,干巴巴地眨着眼。 陆斯晚却还嫌不够,见她不吭声,还问了一句:“怎么了,忘记了?我翻给你看。” 说着,作势欠身拿手机。 他是要当场宣读她的那条信息吗?? 苏眠的身体已经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她直接跳起来,抱住他:“不准翻!我没有!我没有发过那种信息!” 陆斯晚倒真没去拿手机了,因为他已经将苏眠抱了个满怀。 苏眠却还没反应过来,脸贴在他胸口,哼哼唧唧地发出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娇嗔:“我真没发过那种短信,真的真的……” “那,还需要我回复吗?” 陆斯晚双手搭在她的后腰,说完,指尖又在她腰后轻轻挠了两下。 苏眠这才发现自己与他的姿势有多暧昧,她半躺在沙发上,上半身几乎贴在他身上,就差两条腿往他身上一跨,就变成一起做生孩子的事了。 她悄悄抬起头偷觑他,见他一脸满足的笑,心说还需要回复吗? 不需要了吧! 苏眠彻底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让自己安心地挂在陆斯晚身上。 陆斯晚这几天每天为工作连轴转,已经连续几天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原本他还担心深更半夜,温香软玉在怀,自己会把持不住。可这会儿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怀里抱着苏眠,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连日积攒的困意也悄悄袭来。 苏眠见他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心疼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要不要去客房睡会儿,明天几点的飞机?” 话一说完,她才发现,原来关心的话也不是那么说不出口,好像一切都很自然,心里想着什么,嘴上就说出来了。 这么一想,苏眠心中又涌上一丝窃喜,这种感觉就像是身体里多了一股力量,从今往后无论遇到什么,这股力量都会支持着她往下走。 陆斯晚也跟不记得自己家就在对面似的,点点头,跟在苏眠身后往客房走。 客房里洗漱用品一应俱全,陆斯晚去浴室洗澡,苏眠在客房里东转转西转转,摸摸台灯,又到窗口扯扯窗帘,一直等他洗完澡出来,她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她没直接回房?为什么她搞得好像专门在等他一样?? 这几个为什么在脑袋里一转,苏眠就不好意思起来。 “我是在看你这里还缺什么……”她双手背在身后,说完还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陆斯晚洗完澡,身上疲惫散去不少,虽已是凌晨,可他却莫名清醒。 “看出来了吗,还缺什么?” 苏眠:“……没缺什么,那、那我先去睡了。” 说完,她便赶紧转身往外跑,结果还没等她跑到门口,手腕就被陆斯晚抓住。 陆斯晚一个用力,苏眠只觉得眼前一旋,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在他怀里。 陆斯晚一手搂着她,另一手将门一推。 房门应声关上。 苏眠身子下意识一抖,脑中瞬间开启了这样那样的睡前小剧场,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是害怕多还是期待多,只知道此刻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得不成样子。 然而,陆斯晚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说:“我明天早上七点四十的飞机,时间太赶,来不及。” 苏眠一开始只当他在回答她客厅问的那个问题,过了会儿品了品后面“时间太赶来不及”这几个字,又觉得他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真的快变成小黄人了,简直就是不管陆斯晚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往那方面想。 陆斯晚这时又低低开口:“陪我睡会儿?” 苏眠没吭声,但身体却很温顺。陆斯晚没得到她的回复,试探着弯身将她打横一抱,苏眠也只是乖巧地搂住他脖子,脸藏在他颈侧,没有反抗。 陆斯晚便放了心,将她放到床上后,在她身侧躺下。 身边突然多了个人一起睡觉,苏眠还是有些害羞,身体也僵硬地背对陆斯晚侧躺着。 身后传来陆斯晚的声音:“关灯?” 苏眠没说话,只是脑袋上下点了点。 房间内灯光骤熄,苏眠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刚才两人睡觉时都没记得关窗帘,客房的落地窗就在床头左侧,窗外高楼大厦在房间内落下变幻的光影。 身后有热源袭来,苏眠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可是她心里又在期待着,陆斯晚把她抱进怀里一起睡,就像以前她在晋江小说里看的那样。 “睡着了吗?”陆斯晚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如夜色般低沉。 苏眠呼吸一顿,过了会儿,才摇摇头:“没、没有……” 她话说完,就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床榻似乎也往下陷了陷。 他在做什么?是要做点什么吗? 这个念头刚在苏眠脑海中一闪,陆斯晚的嗓音就在她耳侧响起,刚才那股热源一下子将她紧密地包围:“那抱着睡?” 原来他已经不知不觉将刚才两人中间那段礼貌的距离挪到了零。 苏眠只觉得肾上腺素飙升,差点尖叫起来。她努力压抑住身体里狂舞的细胞,缩了缩脖子,假装很淡定地说:“可、可以啊……” 话音未落,陆斯晚的胳膊已经从她腰后缠上来,而另一只手则从她颈下绕过,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肩膀。 他湿热的呼吸就在她颈后,下一秒,他的脸也凑上来,下巴在她肩窝蹭了蹭。 他下巴上有刚冒出头的胡渣,苏眠细皮嫩肉,猛地被他一扎,低低地“哎呀”一声。 “怎么了?”陆斯晚在她耳边问,许是夜色缱绻,他的声音也拖着些许鼻腔,听上去比刚才更多了几分慵懒。 “疼。”苏眠实话实说。 陆斯晚却故意跟她作对似的,下巴又在她肩膀上蹭。 “痒……” “到底是痛还是痒?” 苏眠默了默:“又痒又痛。” 陆斯晚轻笑一声,不再逗她。 苏眠曲着腿侧躺着,过了会儿,陆斯晚也屈起双腿,迎合着她的弧度。两人之间几乎毫无缝隙,苏眠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他胸腔里面噗通噗通沉稳有力的跳动。 习惯了他的拥抱之后,苏眠便逐渐放松下来。 颈后是陆斯晚均匀的呼吸,大概是睡着了。 可苏眠却忽然失眠,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客厅等他时已经睡过一觉,这会儿她越躺神思就越清晰,然后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就一个一个地冒了出来。 这段时间在林太太和宋婉仪的熏陶下,她也是看过很多言情小说的。 小说里遇到他们现在这样的情况,女主角一般会感觉到身后有会被晋江专审红锁的东西吧?可是为什么她好像没感觉到?真的好奇怪,到底是小说骗了她,还是陆斯晚其实不喜欢她,连晋江专审的红锁都没办法对他下手?真的太奇怪了! 这么想着,苏眠还仗着陆斯晚睡着了,小心翼翼地将腰往后面小幅度地拱了拱。好像……真的没有! 大概越是深更半夜,脑袋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就越多。苏眠也不好意思用手去试探,可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真的好难受。 她想来想去,悄悄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打开浏览器,百度“男生跟女朋友躺在一起,会”。 会boki? 苏眠咬了咬下唇,怎么也打不出那两个字。 苏眠琢磨了一下,含蓄地改成“会有感觉吗”。 搜这个问题时,她还担心手机太亮,吵醒陆斯晚,特地捂着手机屏幕,把背光调到了最暗,浏览器用的也是夜间模式。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网速突然不行,浏览器加载了半天,才弹出她想要的页面。 苏眠定睛一看,原来不止她一个人疑惑!而且,别人问得比她直白多了,直接用上了生理学相关词汇。 她正要悄咪咪戳进去看明细,谁知,耳边忽然响起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你就这么好奇?” 苏眠心脏砰地跳到喉咙口,她本能地尖叫一声,把手机抱在胸前,利落地翻了个身,正面朝下,把陆斯晚抢她手机的路堵得死死的。 陆斯晚单手撑着脑袋,笑睨着缩成鹌鹑的苏眠。 原本他怕吓到她,担心她觉得他冒犯,所以特意保持礼貌。谁知,她稀奇古怪的想法还挺多,甚至开始怀疑他的能力。 陆斯晚好笑地拍拍她肩膀:“查到答案了吗?” 苏眠脸埋在枕头里,没吭声。 陆斯晚又想起上回她说要百度的东西,指尖绕着一缕她的长发,又问:“上次那个‘本能’,后来查了没?” 苏眠快哭了,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你快闭嘴吧!” 可是,陆斯晚非但不闭嘴,还接着很好奇地问她:“你还百度过什么,说出来我听听,说不定我比百度好用。” 苏眠羞得全身泛红,她用胳膊肘去怼陆斯晚:“闭嘴闭嘴闭嘴!” 陆斯晚却单手握住她胳膊肘,身体往她身上一撑,很微妙地没有压到她,却又保持着她无法闪躲的距离。 他笑着凑到她脸颊旁边:“苏眠,我们聊聊?出来好不好,这样不闷吗?” 苏眠带着哭腔:“我不要……” 陆斯晚也不知自己怎么的,就忽然满肚子坏水,苏眠越不愿意出来,他就越想逗她。大概男人在这方面有着天生的征服欲。 “真的不要?” “不要。” “不想实地探索?” “……” “应该会比百度好用吧。” “…………” “真的不要吗?” “………………” “苏眠,我牵你的手了哦。”陆斯晚再开口,带着诱哄。 他握住苏眠右手的那一刻,苏眠还僵硬了两秒,不过也没再抗拒。 过了会儿,陆斯晚问她:“还要百度吗?” 苏眠缩回右手,不自觉地团成拳,刚刚隔着睡裤面料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手上。她连耳根都在发烫,咬着下唇,迟钝地摇了摇头。 不百度了,打死她也不百度了。 陆斯晚又去揉她后脑勺:“把脸转过来好不好?” 该探索的也探索过了,今晚的课题结束,苏眠做了会儿心理建设后,也觉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总算把脸从枕头里放了出来。 陆斯晚抱住她,亲亲她的嘴角,然后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以后的课题安排。 苏眠越听,脸就越红,身体也跟着弓成一只虾米。 窗外云层徐徐游弋,过了会儿,月亮也跟害羞了似的,躲进了云层当中。 这些课题讲完之后,两人也没了睡意。苏眠软软地滚进陆斯晚怀中,然后开始给他讲微博热搜的始末。 大约是刚才两人之间奇妙的触碰,这会儿苏眠的声音也格外软糯可人。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对陆斯晚说:“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有人想要陷害我,所以故意给她们露破绽呢。” 陆斯晚挑了挑眉:“查?” 苏眠点点头。 陆斯晚回来的路上也扫了几眼微博,等看到“知情人”说那个翻糖蛋糕是在丽莎甜品铺拍的之后,心里便有了想法。 苏眠知道他已经猜了个大概,便也不再跟他多解释什么,只顿了顿道:“等她真身出现在公众面前哭诉,就是我还手的时候。现在的我,还是个被冤枉受委屈吃了哑巴亏都没办法证明自己的小可怜呢。” 陆斯晚垂眸看她一眼,重复:“小可怜。” 苏眠莫名地看向他:“干嘛学我说话?” 陆斯晚也不知道自己干嘛学她说话,只是听到“小可怜”三个字,一些往事就莫名从脑海中翻涌起来。 他知道苏眠在为过去那个无力回击的自己讨回公道,她在跟过去彻底告别。 她不想让他插手,他便不插手,毕竟,有些心结只有自己亲手割裂,才会在割裂的那一刻迸发出异常耀眼的光彩。 这光彩,便是她今后全新人生的奠基石。 陆斯晚默了会儿,又叫她:“糖仙。” 苏眠嘻地一声笑,显然对这个称呼很满意。她玩着陆斯晚修长的手指:“你说网友怎么这么有才呢,这么可爱的称呼,我真的好喜欢。可惜了,等我洗白之前,这个称呼可能就暂时跟我无缘了。” 陆斯晚垂眸看她一眼,弯着嘴角,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苏眠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再醒来,是因为小腹跟钻头在钻似的疼。 她一下子惊醒,捂着肚子弓着腰去主卧卫生间,坐在马桶上一看,果然是大姨妈来了。 苏眠忧伤地叹了口气,这痛经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之前在英国时,她就去医院看过,可一直都没好,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以后怀孕什么的。 苏眠一边收拾,一边想着等有空再去医院看看。 从卫生间出来,她去床头柜取了一粒布洛芬吞下,回到客房时,陆斯晚已经起床了。 苏眠想起他一早就要去机场,本来还打算送送他,可现在实在是实力不允许。 倒是陆斯晚见她一脸虚弱的样子,好奇问了句:“怎么了?” 毕竟是女孩子的私事,苏眠还有点不好意思,半张脸藏在被子里,这才含含糊糊地说:“那个……肚子痛,已经吃药了。” 这种事陆斯晚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见苏眠脸色苍白的样子,实在心疼。 他又回到床边抱住她,柔声问:“要不要让顾嫂过来?” 苏眠连忙摇头:“不用不用。” 又不是生病…… 见陆斯晚还抱着她不走,苏眠也有点依赖他的怀抱,可再舍不得,还是得分开。 她推了陆斯晚一下:“别耽误航班。” 陆斯晚嗯了一声:“我去对面换衣服。”顿了顿,“你一个人真的可以?” 苏眠点点头:“真的,我保证。” 陆斯晚这才放开她,转身往外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生理期情绪敏感,苏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就被各种离愁别绪侵袭。他还没走呢,她就开始想他了。 她好想哭啊。 苏眠觉得自己越来越矫情了,赶紧将自己整个埋进被子调整情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子外又传来陆斯晚的声音。 “苏眠?” 苏眠探出脑袋,只见陆斯晚已经换了一件笔挺的白衬衣,臂弯挂着黑色正装,而另一只手,居然拿着一杯红糖水。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陆斯晚把红糖水放到床头,想了想,跟她解释:“我百度的,等会儿记得喝,我先走了。” 苏眠呆呆地点点头。 陆斯晚又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这才出门下楼。 苏眠拥着被子靠在床头,侧眸看一眼热气腾腾的红糖水,也不知怎的,又想起陆斯晚刚才一本正经说“我百度的”这句话。 她忽然嗤地笑出声。 他还笑她百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现在不也跟她一样? 而且,哪个医生告诉他红糖水有用了?除了里面的糖分能让她长胖之外,别的一点用都没有好吧! 可一想到陆斯晚板着一张脸,在手机上搜索“女生痛经怎么办”之类的问题,她就好想笑哦。她怎么忽然觉得陆斯晚有点甜呢? 苏眠喝了甜甜的红糖水之后,又睡了个回笼觉,等醒来已经快上午九点。 她揉揉眼睛,起床做早饭。 做饭的时候,宋婉仪又发来第一手情报。 【快!查夏一发微博控诉了!】 【快快快!转发过万了!】 【你快来看,她这文笔还不错嘿!】 第五十一章 早上七点多, 查夏一发了一篇微博长文——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翻糖蛋糕爱好者,经营着一家小小的甜品店。《长门》从设计到完成, 历时将近两个月。它还有很多缺陷和不足, 但它是我亲手设计制作的作品,在我心里, 它就跟我的孩子一样珍贵。”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翻糖蛋糕爱好者,我没有林灼女士那样的能力, 让我的翻糖作品得世界级金奖, 但我依然深爱着我的作品,我无法接受它被玷污、被改名、被掠去它真正的‘母亲’, 被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占为己有。”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翻糖蛋糕爱好者, 我只想在我的小天地里, 享受着与翻糖蛋糕为伴的快乐, 我不希望任何人因为私人恩怨,恶意抄袭我的作品。”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翻糖蛋糕爱好者,希望林灼女士可以将心比心, 知道对于一名创作者来说,被抄袭被剽窃,无异于被一剑刺中咽喉。” “最后,感谢所有正义的反抄袭人士为我和我的作品正名。这是最好的时代, 也是最坏的时代, 但因为有你们,这必将是一个灿烂的时代。” “非常抱歉占用公众资源,感谢大家的耐心阅读。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翻糖蛋糕爱好者, 仅此而已。谢谢大家!” 苏眠是吃完早饭才看这条长微博的,因为她怕空腹看会让她没了吃早饭的胃口。 但现在她又后悔了,还不如空腹看呢,现在胃里装了东西,这隐隐的呕吐感怎么都压不下去。 这篇长文里的查夏一真的好委屈、好无辜、好大气、好不食人间烟火,但她却明确地暗示苏眠与她有私人恩怨,很可能是挟私报复。 苏眠去倒了杯水。 查夏一还在微博上发了翻糖蛋糕的设计图。 苏眠点开图片,嗤笑一声,这不就是她当初画的那张设计稿吗! 宋婉仪也看出来了,气得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苏眠:“那张稿子不就是当初你给我看的那张吗?怎么成她画的了!她怎么弄到你画稿的??” 苏眠慢条斯理地喝着水:“别急别急。” 宋婉仪:“我能不急吗!!” 苏眠笑了声:“让她再蹦跶一会儿,现在蹦得越高,到时候就摔得越惨。”她说着,眯了眯眼,“我倒要看看,她能把自己捧多高。” 宋婉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见苏眠胸有成竹,只好将心里那些义愤填膺压下去。 宋婉仪道:“颜颜也很担心你,昨天还怕刺激到你,打电话问我情况来着。” 苏眠一琢磨,她似乎也好久没见颜栀了,便跟宋婉仪提出一起去颜栀的皮肤管理中心。 宋婉仪欣然应下。 两人在颜栀那儿碰头,到了地方,一起拉着颜栀进了一个单独包间。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查夏一那篇长微博已经迅速发酵,一波又一波的网友冲到她的微博下安慰她,还找出她之前在微博上的自拍照,夸她是人美心善的小姐姐。 宋婉仪都快吐了。 “这甩饼脸,这45度嘟嘴瞪眼,土得跟我幼儿园拍的大头贴似的,也配说美?眼睛没毛病吧!还心善,善个屁哦,臭不要脸白莲花!”顿了顿,宋婉仪又说,“当然,我不是说我小时候土。” 颜栀这段时间一心照顾颜星,有点跟不上现在的网速,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还有点担心地问苏眠:“你真的可以翻盘?真的没事?” 苏眠看看两位好友,从容不迫地点头:“放心。” 那边查夏一似乎是一心要置苏眠于死地,除了正常的网友之外,还有许多水军下场。 宋婉仪以前追过星,对这种手段很是了解,见苏眠在网上被骂得越来越惨,不由咬了咬牙:“苏,你到时候要是不打得她满地找牙,我就把这些骂你的帖子全都截下来,在你跟陆斯晚结婚那天当新婚礼物送给你。” 苏眠:…… 要不要这么狠? 网上踩一捧一的骂战还在继续,宋婉仪虽说相信苏眠有办法,可还是担心自己被气得脑充血,干脆暂时告别微博。 到了晚上,查夏一俨然已经成为网友们口中人淡如菊的甜品女神,连她的丽莎甜品铺今天的销量也创了历史新高。 至于苏眠,一堆人嚷嚷着要她道歉,还要查她的国籍,还要核对她当初的获奖作品有没有抄袭,并且直接艾特了大赛官博。 然而,苏眠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跟颜栀和宋婉仪她们分开之后,便来到了“甜甜时光”。 也是凑巧,她停好车往马路对面的工作室走去时,查夏一恰好从旁边一辆白色宝马上下来。 恰逢华灯初上,两人都披了一身流光。 不等苏眠开口,查夏一已经抱着双臂向她走来。苏眠往她胳膊上一看,只见她挽着一个LV,神情流动间,简直与当年的查慧恩一模一样。 查夏一眼神睥睨:“林小姐,哦不,或许我该叫你苏眠。” 说完,她轻笑一声,如同当年欺凌苏眠时那般轻蔑。 但苏眠早已不是当初的苏眠,虽说看着查夏一的脸,让她想起无数不堪的过往。可现在的她,已经拥有了支持她的力量,她不怕。 “恭喜你啊,终于认出我了。”苏眠轻飘飘说了一句,转身去过马路。 查夏一走在她身侧,高傲地挑了挑眉:“你还混得下去吗?抄袭的丑闻闹成这样,你获得过的所有奖项都会被收回吧?哦,还有你的工作室,没有人会找一个有抄袭前科的人做老师吧。” 她说着,抬手掩了掩鼻尖,又是一声轻笑:“不过你现在不一样了嘛,你是林家二小姐,还是L&M集团陆总的女朋友。”她顿了顿,侧眸瞥苏眠一眼,语气冷淡下来,“不过,毕竟不是亲生女儿,出了这种丑闻,我倒要看看林家愿不愿意保你。还有陆家,你要不要看看陆家愿不愿意让一个有职业污点的女人进门?” 她说完,畅快地舒出一口气,像是从没这么舒心过似的。 苏眠漫不经心地瞥查夏一一眼。 她倒是没想到,查夏一连她即将面临的困境都已经预设好了。不过可惜了,查夏一的预设永远不会实现。 苏眠没说话,红灯变绿之后,便大步往马路对面走去。 查夏一盯着她的背影,眼睛通红,她在苏眠身后警告道:“苏眠,你带给我的所有耻辱,我都会还回来!” 是吗? 那就看看到底是谁还谁吧。 苏眠勾勾嘴角,没有回头。 进了甜甜时光,小雷正坐在柜台后发呆,两眼无神,要不是听到门口招财猫发出“欢迎光临”的声音,她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神。 不过,一看是苏眠进来,小雷就跟受到什么惊吓一样,神色僵硬地站起来,跟苏眠打招呼:“老板,你过来了。” 苏眠点点头,笑看着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小雷摇摇头。 苏眠脸上笑容更加明媚:“哦,那我去楼上拿点东西。” “老板……”小雷看着她走上楼梯,欲言又止。 苏眠停住脚步,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向她,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小雷舔了舔唇,深吸了一口气,最终鼓起勇气说:“老板,我想辞职。” 说完之后,便紧张地看着苏眠。 苏眠却像是早就想到她会这么说,一点意外都没有。她淡淡地笑着,看着小雷:“是因为网上的骂战吗?” 小雷呼吸一滞,没敢说话。 苏眠也不强迫,点了点头:“好的,你今晚稍微留一下,我晚点跟你核对一下工资和奖金。” 小雷松出一口气:“谢谢老板!” “不客气。”苏眠弯了弯唇角,想到些什么,又说,“小雷,你爸爸的身体好些了吗?” 小雷一怔,瞪大双眼看着她。 苏眠拢了拢鬓发,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可现在就真的只是“如果”了。 小雷没说话,愣愣地看着苏眠旋身往楼上走去。当初装修时,苏眠嫌原来的现代工业风楼梯太冷硬,特地换成了现在的北欧风简约系木质楼梯。 苏眠穿着高跟鞋,即使脚步又轻又缓,但随着她的走动,小雷还是可以听到闷闷的脚步声,咚、咚地,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快到二楼时,苏眠又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小雷:“对了小雷,这段时间谢谢你啊,你在操作微博这一块做得真的很不错。” 她说完,轻轻弯了弯嘴角。 苏眠长相本就柔中带刚,此刻虽是笑着,可小雷莫名地就轻颤了一下。 苏眠已经上了二楼,因店内安静,她的脚步声从小雷头顶传来。 过了会儿,小雷听到苏眠在二楼不紧不慢地说:“其实二楼还有几个监控,只是没有跟其他监控一起连到楼下那台显示屏上。小雷,你知道这几个监控是什么时候装的吗?” 小雷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苏眠趴在二楼栏杆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苏眠见小雷脸上血色淡去,不由轻轻一笑,看上去格外温柔。 “就在你上班后的第一个星期。” 小雷瞳孔轻颤,忽地想起她刚上班没几天,苏眠说楼上水管好像有问题,找了人来修。 “小雷,你太急了。”苏眠一手托着腮,像是回忆些什么,“你还没了解我的习惯,就贸然动我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我从来不会把我的笔记本完整地合上,总是会留一条缝?可是在你上班的第三天中午,我发现我的笔记本完整地盖上了。” 这个习惯,苏眠从十八岁一直到现在都没改过来,当初林慕言还说过她几次。 小雷双唇微颤,过了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不定是宋小姐……” 苏眠噗嗤笑出声:“对啊,你一直在我面前痛骂丽莎甜品铺,还一直暗示我,只有宋婉仪上过二楼。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告诉你别放任何人上二楼吗?” 小雷看着她,没说话。 苏眠道:“因为呀,有些人想找我的弱点,攻击我的弱点,那我当然要把我的‘弱点’展示出来,这样鱼儿才能上钩嘛。” 苏眠从包里拿出手机晃了晃,问小雷:“要看看监控回放吗?你怎样偷图纸,怎样偷拍我的作品……还是,我直接交给警察?”她顿了顿,轻飘飘道,“哦,要我帮你请个律师吗?” 小雷腿一软,踉跄几步才堪堪站稳。 她垂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她抬起脸,咬了咬牙:“林小姐,我还要赚钱给我爸爸看病,我不能有事。” 苏眠抬了抬眉:“所以?” 小雷道:“我有查夏一让我偷资料的证据。” 苏眠愣了一秒,随即轻笑一声。 原来大家都想做黄雀。 小雷却没在意她的神情,继续说下去:“当时我怕我做完事她不给钱,或者反手把我卖了,所以每次跟她碰面,我都有录音。” 第五十二章 大概是苏眠这边一直没有回应, 再加上先前的删帖封号行动只开了个头,就没了下文。网友们一边骂, 一边好奇她怎么还没动作。 【这是要装死到底吗?】 【不是, 一开始不还删帖封号看上去还挺刚,现在怎么怂了?】 【以为装死就能躲过去吗?傻逼!出来道歉!】 而另一边, 查夏一晚上九点左右,更新了一条微博。 是一条九宫格, 照片里, 她穿着粉红色小围裙在做甜品,脸上是温婉可人的笑容。 苏眠偷偷跑过去看了一下评论, 一群粉丝在底下喊: 【姐姐好美!】 【呜呜呜想变成姐姐手里的小蛋糕】 【姐姐别怕, 我们保护你!】 也不知是真粉丝, 还是查夏一买的水军。 苏眠扯扯嘴角, 突然觉得互联网可真无情,前一秒大家还在夸她是仙女,现在她被大家骂成了老妖婆。也不知道夸她的和骂她的是不是同一拨人。 不过, 她可没心思去细究这些。 苏眠看了看屏幕右上角的时间,九点三十四,那就……让某些人再得意三小时吧。 而另一边,查夏一拍完照片之后, 便摘下围裙, 转身拿起手机去看微博上的评论发展。 陈嘉树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问她:“这样真的可以?不会出岔子?” 查夏一满不在乎地一笑:“十几岁的小孩正是正义感爆棚的年纪,浑身挥洒不尽的热血。世人向来同情弱者, 这些小孩更不例外。” 陈嘉树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没说话。 查夏一察觉他的神色,挑了挑眉:“怎么,心疼了?” 陈嘉树道:“一一,你又在说什么傻话?既然已经知道她就是苏眠,我怎么还会心疼她?一个出身低贱的丑东西而已。” 他这番话让查夏一很是受用,她轻笑几声:“人家现在可不丑了。不过……我有的是办法让所有人都觉得她丑。” 陈嘉树没说话,眸光一闪,看到外面一个人影闪过。他想了想,对查夏一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下”,便起身追了出去。 外面转弯的墙角处,陈卫民脸上浮着笑,阴森森地看着他。 陈嘉树单手抄着口袋,嘲讽轻哼:“又来要钱?” 陈卫民开口:“你是我儿子,我不问你要钱问谁要?” 陈嘉树没作声,只是脑中却闪过那日陈卫民与陆斯晚在巷子里交涉的场景。紧接着,许许多多幼时的回忆翻涌而来。 陈卫民算不上好丈夫,更算不上好父亲。他脾气暴躁,如今陈嘉树想起小时候的事,无外乎母亲抱着他藏在衣柜里,试图躲过陈卫民的毒打。 陈卫民打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在外面受了气、被人骂穷鬼乡巴佬下等人,有时候甚至根本不需要理由,想打就打了。 后来家里开了杂货铺,经济情况稍稍好转,陈卫民倒是没再怎么打人。只可惜,母亲突然得了重病,命不久矣。 陈嘉树永远无法忘记母亲生病时望着他的眼神,是不舍是愧疚,又或者还有其他他看不懂的东西。 母亲去世那天,他还在学校上课。然而等他放学回家,母亲已经咽了气,而陈卫民则变成了绑架犯被警察带走。 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吧,母亲得到了解脱,他也得到了解脱,不用再面对一个脾气暴躁的父亲。虽然他不知道陈卫民绑架了谁,只是稍微再大点,听到邻居们说,陈卫民绑了一个小孩,来头不小,这才被重判了。 从那时起,陈嘉树就隐约有了一个意识——原来,人真的分高低贵贱;原来,做上等人就可以控制很多东西。 他在同龄小孩的嘲笑和辱骂中长大,他们骂他是劳改犯的儿子,放学路上他们会用石子砸他。可好在,他凭本事考进了宁城第一的重点高中,他终于跟那群连高中都考不上的贱|种永别了! 在宁城一中,是他人生崭新篇章的开始。唯一知道他真实来历的是查夏一,因为他爱她,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向她和盘托出。 如果,陈卫民刑满释放后没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出身优越、事业有成,可以与圈中那些二代平起平坐,一起悠闲地喝咖啡的精英贵族。 虽然他需要时时向查家母女低头,但,外面那些人又不知情。更何况,查家母女在外面也算给足他面子,而且他爱查夏一嘛,他深爱着她,他的低头,只是向深爱的女人示弱而已。 一个男人愿意向一个女人示弱,这是多么伟大的爱! 陈嘉树心中思绪翻腾,再看向陈卫民时,脸上流露出无法抑制的不耐。 “要多少?” 陈卫民摊开手,说了一个数字。 陈嘉树拿出手机,转给他一笔钱。 等钱到账,陈卫民整张脸都快被笑纹淹没:“我果然养了个好儿子。” 陈嘉树冷嗤,他养过他吗? 陈卫民拿到钱转身要走,陈嘉树想到些什么,又叫住他:“十赌九输,少去那些不该去的地方。” 陈卫民看他一眼,拍拍他肩膀:“儿子,你就等着你爹飞黄腾达吧!” 陈嘉树懒得跟他废话,光是听他叫他“儿子”,他都觉得恶心。 陈嘉树目光往陈卫民肩上一落,伸手拿掉他肩膀上掉落的发丝,轻哼出声:“有了钱就给自己买身好行头,万一哪天有人知道你跟我的关系,也不至于让我太丢脸。” 陈卫民轻嘲:“自古子不嫌母丑,你倒是嫌你老爹丢你脸了。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在高速公路上了。” 陈嘉树一愣。 陈卫民没事人似的扯开话题:“行了,知道了知道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 陈嘉树一手抄在裤兜里,回到丽莎甜品铺后,找了张纸巾将刚才的发丝包起来。 查夏一从楼上下来,看着他的背影,漫不经心地问道:“是你那个劳改犯爸爸?” 陈嘉树脊背一僵,将纸巾团起来放进裤袋之后,才微微点点头。 查夏一轻嗤一声:“所以你看,你这样的情况凭什么让我嫁给你?” 陈嘉树转过身,沉默地看着她。 凌晨十二点多,一直保持沉默的甜甜时光工作室账号突然更新了微博。 不知情的网友还以为苏眠终于扛不住压力,正式出面道歉。却不想,一群急先锋匆匆赶过去之后,看到的却是一张户口本的照片。 苏眠给照片配文:【造谣我国籍的,建议晃一晃脑袋,看看是不是可以听见大海的声音[可爱][可爱]】 网上虽然龙蛇混杂,但也有不少头脑清醒的。关于苏眠的国籍,之前就有网友提过,会不会是个误会。现在本尊亲自拿着户口本出来打脸,那些污蔑苏眠国籍的网友一下子就闭了嘴。 但,杠精们总是善于发现新的杠点。 国籍没问题怎么了,这不是你作为一个炎黄子孙应该做的吗,嘚瑟什么呀! 而且,你只解释国籍是想转移矛盾吗?大家可别忘了,这位不可说娘娘最大的黑点可是抄袭哟! 隔壁查姓小姐姐的眼泪还没擦干,你们就因为不可说娘娘澄清了国籍问题,就把她抄袭的事放一边了?难怪被说是韭菜! 这些论调一出,刚刚还稍微缓和的战场顿时又群情激奋起来。网友们纷纷拿起键盘,有的用十个手指敲,有的手指不够用就加上脚趾,还有的直接用脸滚键盘……总之,大家都是正义之师,一切都是为了正义! 你说给她时间澄清抄袭的问题,我就骂你跟她一样不要脸;你说创作的事谁也说不好,不能只听一面之词,那我就把时间线捋出来直接拍你脸上;你说万一是资料泄露,哈,资料怎么可能泄露,这位曾经的CAKE INTERNATIONAL金奖得主是个傻逼吗?她有丰富的比赛经验却连资料泄露的问题都没办法避免?? 有人陷害她?谁啊,谁没事跑去陷害她,动机呢? 一位是人淡如菊与世无争的甜品小姐姐,一位是争名夺利、到处参展比赛的商人,到底谁陷害谁啊?! 当然,也有网友还不知道这场撕逼,是看了热搜之后,一脸懵逼地来问:这不是两个素人吗,怎么吵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晋流量呢! 很快,又有知情人爆料,甜甜时光工作室开张剪彩那天,整条商业街豪车云集,各家贵太太贵小姐都去参加了这次剪彩。 看,争名夺利、削尖脑袋钻进上流社会的实锤! 苏眠三更半夜不睡觉,蹲在电脑前看着这些网友评论差点笑出声。 而另一边,查夏一却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不对啊,她只是让人操作“抄袭”这件事,顺便黑一把苏眠的国籍问题,怎么发展到现在,大家开始扒身份背景了? 查夏一看到“争名夺利”“削尖脑袋钻进上流社会”这几个字,就觉得扎眼又扎心。 虽然大家在用这几句话骂苏眠,可她怎么就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就好像这几个字在狠狠抽她的耳光一样呢? 她正要联系营销公司控制一下舆论,谁知道,苏眠在这时又更新了微博。 第一条是监控视频,视频显示一名年轻女孩拷走了苏眠电脑中的设计文件; 第二条是录音,一点开便听到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查夏一小姐,这是你要的林灼新作品的设计图,叫什么阿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对了查夏一小姐,今天几号?” “八月十号星期二,怎么了?” “没事,我还以为今天十一号了。” 查夏一听完录音,差点昏厥。 难怪那天小雷跟个傻逼似的莫名其妙问她今天几号,难怪小雷每句话都要尊称她为“查夏一小姐”。 她还以为是小雷年纪小没见过世面,言行拘谨,她当时还被这小姑娘一脸尊敬的样子哄得身心舒畅。 谁知道她是保留证据呢! 第五十三章 苏眠这时又添了一把火,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发了一条长微博—— “众所周知, 一切创作中, 灵感和创意永远是创作的核心。技巧和工艺可以在日积月累的实践中提升,只要有足够成熟的工匠, 制作一个翻糖蛋糕而已,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 翻糖蛋糕的价值仅仅是工艺吗?就如同秀场上每一件华丽的衣服, 仅仅是因为剪裁?不是的,还有它们背后的设计, 那是所有工序的出发点, 同时也是落脚点。” “文字工作者用文字展现创意, 导演用镜头展示创意, 而我的翻糖蛋糕也是我创意的最终载体。” “查夏一小姐偷走了我的载体,还倒打一耙,不知是何居心?我从事翻糖蛋糕行业七年, 从未有过抄袭借鉴的黑历史,不知道查夏一小姐这盆脏水从何泼起?” “至于查夏一小姐所说的私人恩怨,我想査小姐比我更清楚所谓的私人恩怨是什么吧?占用公众资源,用子虚乌有的抹黑, 解决査小姐所谓的私人恩怨, 査小姐的做法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 这个反转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原本还站在查夏一那边的网友们,纷纷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耳光打懵。 所以, 还真是陷害啊? 那说好的人淡如菊呢? 这边网友们一边懵逼,一边开始重新站队。那些从头到尾都支持苏眠的网友更是向大家发出邀请函,欢迎进入糖仙的粉丝群。 而苏眠发完这条微博之后,依然没有睡意。 虽然她清楚地知道从这条微博之后,查夏一一定会被粉转黑的网友骂到体无完肤,她的现实生活也会受到影响,她会变成大家口中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傻瓜,所有人都会对她指指点点。 可是,这就是她想要的吗,仅仅如此而已? 对于查夏一来说,她在乎这些名声吗?如果在乎,她还会出卖身体,游走在各色男人之间? 不,查夏一要的是钱。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她依然可以像以前一样,她还是可以拥有很多钱。 而她苏眠,爽了这一阵,可她内心深处最想解决的心结解决了吗? 没有。 她多想,告诉所有人,她是苏眠,是当年那个因为长相和身材饱受欺凌,差点被查夏一打死的苏眠。但是她回来了,她要让当初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不仅仅是名誉的损失,更是法律意义上的公道。 因为,校园凌霸不是道德层面的问题,而是犯罪! 可是她没有证据,她只能用这种曲线救国的方式,让查夏一难堪,让她被唾弃。 这么一想,网上骂查夏一骂得再凶,都无法平复她此刻的心绪。 苏眠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想来想去,又起身跑到客房床上躺下。 陆斯晚离开后,她还没让顾嫂过来换洗被套。苏眠把脸埋进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他还在她身边。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苏眠一看,居然是陆斯晚的电话。 他这么晚了也没睡? 这么想着,苏眠接通电话,问了他一句:“你也没睡,刚忙完?” 陆斯晚确实刚忙完,他看着案头刘秉康送过来的资料,视线落在当年几位高中同学的名字上,眸光深邃。 “苏眠,”他郑重开口,“可以让所有人知道你是苏眠吗?” 苏眠心脏猛地一跳,脑中闪过一个想法,慢慢从床上爬起来:“什么意思?” “让该道歉的道歉,该受到惩戒的受到惩戒。” 苏眠攥紧了被子:“可、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陆斯晚沉声道:“可以。”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网友们在查夏一微博下翻来覆去喷了一圈之后,也有点累了,正打算暂时鸣金收兵,明日再战。 谁知道,也不知又是哪个知情人,曝出了先前查夏一进医院取出高尔夫球的事,一时惹得网友们一边“咦惹”,一边好奇围观。 查夏一被网友们骂得只差原地躺平,静等风头过去,结果来了这么一出,她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找营销公司商量如何处理。 谁知没等他们商量出个方案,网上又曝出猛料,将查夏一睡过的男人们做了个统计表。这些男人多是各家二代,谁也丢不起这个人,一时之间纷纷出公关函,第一时间与查夏一撇清关系。 这种事,原本就是双方交易,谁也没投入感情,现在还惹上一身骚,以后这些男人光是听到“查夏一”三个字,就浑身冒鸡皮疙瘩,还有谁再敢“照顾”她? 查夏一心都凉了一截,正伤感难不成以后她真的只能嫁给陈嘉树,微博上就又是一个大浪打来。 几封道歉信陆续出现在微博上,并且直接艾特了甜甜时光工作室。 道歉信虽然来自不同的人,由不同的语句组成,可每一封道歉信,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苏眠同学,高中那三年,因为你的长相和身材,用语言中伤你,和所有人一起孤立你、欺负你,对不起。但因为现在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生活,所以很抱歉无法在网上公开身份向你道歉,如果你愿意,我们会登门拜访,为过去的一切向你忏悔。 苏眠也看到了这些道歉信。 可是,这迟来的道歉有用吗?这些道歉和忏悔,无法弥补她的高中三年,无法挽回她因此所受的所有伤害。她被谣传成援|交女,走在路上被人吐口水扇耳光,当时的校园BBS上,全是羞辱她的帖子……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 苏眠脑袋一热,想要上微博发一句“我不原谅”。可还没等她动作,陆斯晚像是猜到她的心思,发来一条短信——冷静,让我来。 也不知为什么,看着陆斯晚发来的信息,苏眠逐渐平静下来。 陆斯晚要走了她的微博密码。 不一会儿,甜甜时光工作室官博就发了一封律师函,明确表示要追诉查夏一女士当年主导校园凌霸的行为。 吃瓜群众们因为这一个又一个的翻转眼冒精光,原本打算去睡觉的网友一下子来了精神。 从抄袭事件变成私人恩怨,又从私人恩怨扯出校园凌霸,现在还直接上了律师函,可见苏眠那边是铁了心要把查夏一锤死。 可是,这校园凌霸是怎么回事啊?吃瓜群众们到处找人科普,没多久,就有好心人指路宁城一中的校园论坛。 校园论坛早已在时代的更迭中逐渐落寞,可好在当年的帖子还在。 网友们搜索关键词“苏眠”,只见一条条令人瞠目结舌的帖子主题出现在屏幕上。 【苏眠,援|交女,一晚500】 【苏眠,又丑又风|骚,不戴T】 【我在路上遇到苏眠,扇了她十个耳光,真爽】 【苏眠,小学就整容,还长成这丑样】 苏眠…… 苏眠…… 苏眠…… 一夜之间,“苏眠”两个字与“校园凌霸”一起,登顶热搜第一。 苏眠也没想到事情会升级成现在这样,说实话,她没当过网红,这种爆炸级的关注度让她有点害怕,可隐隐的,她又有些期待。 她期待着,当初恶意伤害她的人可以得到惩罚;她期待着,所有用恶意去对待别人的人,在知道这件事之后,能够有所畏惧;她期待着,所有被语言暴力精神暴力行为暴力伤害过的人,可以像她一样,勇敢地重新站起来,不再沉默。 天快亮的时候,珍藏了超多表情包的宋婉仪给她发来一个系统自带的抱抱表情。 但苏眠没回复,因为她一晚上没睡,实在熬不住了。 苏眠是被门铃吵醒的,她揉着眼睛打开手机监控,迷迷糊糊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她愣了愣,又眨眨眼,随即掀开被子跳起来,往玄关跑去。 陆斯晚是今早九点的飞机到达宁城,一出机场,他便吩咐司机直接开往艾肯金座。 按了好一会儿门铃,里头的人都没反应,他低头找出手机,正要打电话。却不想,大门啪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陆斯晚略略抬眸,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香软的身子就忽地扑进他怀里。 连日来高强度工作带来的疲惫在他抱住苏眠的这一刻,悄然消散。 苏眠光着脚,脸贴着他的胸膛,闭着双眼,像是疲倦的鸟儿找到停靠的港湾。 她身上带着清淡的香气,陆斯晚闻得出来,是L&M旗下某款身体乳的味道。他闭上双眼,下巴抵在她颈窝处,沉溺于她带来的温柔气息里。 这个拥抱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陆斯晚很快发现苏眠赤脚站在地板上。他作势弯身抱她,苏眠察觉他的动作,忙推着他胸膛问:“你忙这么多天,一定累坏了吧?还抱得动吗?” 陆斯晚没作声,他发现眼前这人怎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他的能力? 他选择直接用实际行动回答她的问题。 陆斯晚径直将苏眠抱到沙发上,又找来拖鞋帮她穿上。苏眠这时候才问:“那些道歉,是你做的?” 陆斯晚点点头,没否认。 事实上,从那晚苏眠告诉他去英国的真正原因后,他便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切——该道歉的道歉,该受到惩戒的受到惩戒。 如果说高中那会儿,不论是整个社会对校园凌霸的重视程度,以及他们作为当事人对校园凌霸的意识都不如现在清晰,那么,在七年后的今天,当他们都知道了校园凌霸不止损害同学之间的和睦共处关系,更是一种触犯法律的存在,他们可不可以为当初所遭受的暴行讨回一个公道?可不可以用自己的经历来告诉所有正在经历的和经历过的人,不要沉默! 对于陆斯晚来说,要找到当年欺凌苏眠的那些同学并不是难事。然而,要让那些同学站出来道歉甚至指证查夏一却异常艰难。 但为了苏眠,他愿意尝试。 当初的同学有不少已经成家立业,甚至有了新生命的延续,没有人愿意陷入陈年往事的纠纷中。 可好在查夏一这次为了扳倒苏眠,自导自演了一出“抄袭”戏码,又反被苏眠利用,事态一度扩大。 陆斯晚便让人通知当年的那些同学,与其等人才辈出的网友将旧事扒出来,被所有人唾弃,不如主动悔过,先一步占领道德高地——毕竟对于有悔意的人,大家总是宽容以待。 陆斯晚说完这些之后,看向苏眠,叹息着说:“可惜他们并不是真心悔过,而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利益受损,才接受我的要求。” 苏眠却摇了摇头:“他们是不是真心悔过跟我无关,因为我不会原谅他们。但我需要他们跟我道歉,因为我要他们向我低头,这是在安抚过去的我。” 陆斯晚抿了抿唇,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啊,当年被踩碎的自尊需要粘合剂来修复,这些道歉就是粘合剂。虽然修复过的自尊依然有破碎的痕迹,但它却重新站立起来了。 陆斯晚将苏眠抱进怀里,也不知想到些什么,他的胳膊紧了紧,默了会儿才说:“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我问过律师,现在的情况只有当年论坛上的帖子可以作为证据,或许,还有他们欺凌你时拍下的视频。但这些取证年代久远,甚至还会有所缺失,所以维权的最终结果也许不会那么如人意。” 苏眠在听到“帖子”和“视频”时,身体就开始轻颤。不过,她还是努力地深呼吸,平复好自己的情绪。 其实,她现在的样子也是陆斯晚担心的另一个问题——他怕旧事重提,那些所谓的证据,又给苏眠带来二次伤害。 他正想安慰苏眠,却不想,苏眠却抬起头,笑看着他:“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陆斯晚看着她此时的笑容,也不知为何,眼窝隐隐发烫。 也许当年年纪小,对苏眠的感情中,掺杂了对同类的惺惺相惜、对弱者的保护欲、对好学生的好奇和向往,可现在他终于可以确信,苏眠是他想要永远放在心尖上的女人。 他想成为她的铠甲,让她远离那些伤害。他想让她变得娇气又自我,不要总是站在别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他想宠坏她。 此时的苏眠沉浸在陆斯晚的怀抱里,并不知道她与查夏一的事又被网友们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 那些道歉信和当年的旧帖曝光在大众视野中之后,立马有人发现了一个bug。 【不是,你们搞错没有,我们在讨论的不是林灼吗?怎么莫名其妙现在变成苏眠了??】 不一会儿,就有知情人爬到微博上解释,当年苏眠被查夏一打到半死之后,查家为了息事宁人,把苏眠扔到国外。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苏眠被林家收留,所以变成了现在林家的二小姐林灼。 很快就有人问:【林家?怎么又多出来个林家,这谁啊?】 知情人甲:【或许,你听说过林氏影院和林氏地产吗?】 这话一出,立马有人科普林家是多么的家大业大,如果是林家小姐,那么当初工作室开张,各位贵小姐贵太太上门贺喜,其实并不是“林灼”在巴结别人,分明就是别人在通过“林灼”巴结林家吧! 很快又有人提到当初在甜甜时光工作室的剪彩仪式上,苏眠还公开了她的男朋友,网友们第一时间掀起新一轮的八卦。 【男朋友什么来头,有人知道吗】 【听说是陆斯晚】 【陆斯晚?是之前跟那个选美明星有一腿的那个?】 【屁啦!早就辟谣了好吧!】 【哦,我想起来了!陆斯晚是L&M集团现任总裁吧,皇长孙啊是!】 所以,当初是谁造谣苏眠争名夺利,削尖了脑袋往上流社会钻?明明人家根本就不用钻好不好! 那么真正争名夺利、削尖脑袋想挤进上流社会,甚至不惜到处陪|睡,还给别人泼脏水的是谁? 哦,是查夏一。 网友们热火朝天地讨论了一圈,忽然反应过来——咦,那个上学时组织校园凌霸,现在又策划全网黑的查夏一去哪儿了?请问是死了吗? 第五十四章 查夏一还没死, 但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她知道舆论的力量,所以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舆论把苏眠直接锤死。但她没想到, 自己会被舆论反噬, 而舆论的反噬竟是如此削肌毁骨。 没错,网友是正义的、是热血的、是锄强扶弱的, 但在每一条评论背后的,首先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他们有感情, 有不同的价值观,他们讨厌被人骗、被人当枪使。 查夏一怎么都没想到, 一夜之间舆论风向就调了头, 现在不止是抄袭事件被苏眠反击, 就连她的老底也被扒了个底朝天。之前搭上线的那些男人们是指望不上了, 他们的老婆没来落井下石都算是客气的。 最关键的是,当年校园凌霸又被旧事重提,她还因此摊上了官司。 虽说查夏一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当年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毕竟苏眠出身差长得丑偏偏成绩好,除了老师们看得起她之外,就连陆斯晚也跟她走得近,真是讨厌死了。更何况, 那时候苏眠还不爱说话, 那副样子看着就让人作呕。 当时还有人说他们班,成绩排名有苏眠扛着,文娱活动有查夏一顶着, 可谓是班上的两朵金花。 真是笑话!苏眠也配跟她并称两朵金花? 后来关于苏眠的那些谣言传出去之后,苏眠的风评就越来越不堪了。查夏一觉得,自己不过是在教训一个被所有人讨厌的人,她有错吗? 可是现在凭什么,每个人都是正义之师,每个人都来谴责她? 不过是学生时代闹点矛盾而已,凭什么都来指责她?难道苏眠就没错?如果苏眠没问题,为什么当时所有人都会站在她这边,一起教训苏眠?为什么大家不能相互理解,相互宽容? 查夏一看了眼微博评论,她凌晨发现事态不对,就及时把评论关闭了,但还是有网友在那之前留了言。 【恶人先告状,贱人你妈死了!】 【上学时就这么恶毒,难怪现在能做出陷害别人的事】 【哦,原来你说的私人恩怨,就是你高中凌霸别人啊】 当然,评论里也有跟查夏一想法一样的人,在问大家:【难道你们上学时就没有很讨厌的同学吗?谁告诉你们苏眠就没错了?】 结果被网友们集体锤死:【你讨厌别人就去欺负别人[疑惑]】 【苏眠就算有错又怎么了?你是警察你去惩罚她?】 【天哪,受害者有罪论又出现了!】 不只是评论,就连私信也被各位网友攻陷。 查夏一实在没那么大的勇气去看网友怎么骂她,压抑着浑身颤抖,把手机扔到了梳妆台上。 窗外日头已经升到了正空,八月底的宁城依然处在酷暑的炙烤之中,但查夏一却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正巧陈嘉树从外面回来,刚踏进查夏一房间,便听她说:“帮我把空调打高。” 陈嘉树皱了皱眉,却什么都没说,依言照做。 查夏一从梳妆镜中看着在屋内走动的陈嘉树,忽然从心底里生出一阵悲凉。没想到事情发展到现在,她的身边竟真的只剩下陈嘉树。呵,她妈妈说得没错,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所以要在能提现的时候快速提现。 查夏一看着梳妆镜中的身影,低声开口:“为什么没走?” 陈嘉树在墙边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她:“走去哪儿?” 查夏一扯扯嘴角:“所有人都抛弃我了。” 陈嘉树双手抄着裤袋,倚着墙,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一一,别说傻话。” 查夏一忽地转身看向他,眼中闪烁着慌乱:“对,你哪都去不了,离开我,你就会失去一切。嘉树,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我带给你的钱?” 陈嘉树弯着嘴角,像是诱哄:“当然是爱你。” 查夏一神色迷惑,不太相信。但,她现在除了相信陈嘉树,似乎也没了别的选择。 “嘉树,”她再次开口,“我们结婚吧,我愿意嫁给你。” 陈嘉树却忽地愣住,没想到她会在这时主动提及“结婚”这个话题。 抄在裤袋里的手轻轻握成团又很快松开,他朝查夏一一笑,柔声开口:“一一,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他走到查夏一跟前,微微弯身,安抚地摸摸她的脸颊,“但是,我不希望你是在慌乱无措的情况下说出这句话,我不想你后悔。” 说实话,陈嘉树这番柔声细语真的让查夏一有很大触动,想起过去种种,或许是良心发现,又或许是她真的累了,她摇了摇头,对陈嘉树说:“不是的嘉树,我现在很清醒。” 陈嘉树却还是笑着,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脸:“一一,等现在这件事过去再说好吗?到那个时候如果你还愿意,我们就结婚。” 查夏一没想到一直向她求婚的陈嘉树居然事到临头,反而让她再考虑考虑。她还以为他会像条狗一样跪在她面前,满脸惊喜地问她“真的吗?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不过,虽然事实与想象有些出入,可查夏一不得不承认,陈嘉树刚才的这番说辞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自尊,让她觉得这个男人大概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 查夏一抱住陈嘉树的腰,低声问他:“嘉树,我现在该怎么办?” 陈嘉树看着窗外骄阳,面带微笑:“等风波过去,等新的事件出现,等网友把你遗忘,没什么大不了的。” 查夏一乖乖地听着,她现在六神无主,需要有一个人来给她下指令。 “那我该做什么?” 陈嘉树道:“去做甜品,找点事情缓解焦虑,好好放松一下心情。” 查夏一点点头:“好。” 另一边,艾肯金座。 苏眠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陆斯晚怀里睡着了。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把她抱来的卧室,这会儿他正从后面搂着她,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后脖颈上是他绵长的呼吸。 苏眠轻手轻脚动了一下,说实话,两个人抱在一起睡的滋味真的不太舒服,她感觉脖子都快落枕了。 可是,这种亲密无间相拥在一起的姿势,让她有种被保护、被抚慰的感觉,好开心,也好幸福。 大约是她的动作吵醒了陆斯晚,耳后传来他沙哑的声音:“醒了?” 苏眠点点头,嗯了一声。 屋内送风系统释放着阵阵凉意,床尾落地窗外的夕阳在宁城CBD的高楼大厦间洒下金灿灿的余晖。 因为睡得太久,苏眠脑袋还有点懵,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清醒过来,想到一个问题。 “你怎么进我房间?”她说着,一个翻身,从陆斯晚怀里出来,作势转身与他面对面。 结果,不等她成功翻身,陆斯晚就已经撑着胳膊支起上半身,成功将她面朝下压在床上。 苏眠手脚并用地挣扎几下,没一会儿就体力不支。 陆斯晚捞起一缕她的长发,发尾在她颈侧轻轻扫过,笑着问她:“重吗?” 苏眠被他压得趴在床上,气咻咻的,脸都泛了红:“你说重不重?” “那刚才为什么不说?”陆斯晚问她。 苏眠默了默,好像她刚才真的没想到跟他说,只是想着要自己钻出来。 她没吭声,过了会儿才瓮声瓮气地说:“你真的好重,快起来,我没力气了。” 陆斯晚拿着她的发尾,一路打着圈儿扫至她的肩膀。 有点痒,苏眠耸了耸肩膀,试图躲开那缕头发。 陆斯晚却曲肘用整个小臂抵在她的肩胛骨,让她完全无法动弹。 这是把她当成犯人捉拿吗? 苏眠不满意了:“你起不起来?” 陆斯晚却不答反问:“以后还要什么都不跟我商量,单枪匹马做事吗?” 苏眠一愣,细微的挣扎也停了下来。她默了会儿,才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所以,他在怪她没有从一开始就告诉他整件事的计划? 苏眠垂了垂眸子,屈在颊边的手也跟着团成拳。 虽说现在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但仔细回想起来,她那条将计就计的策略似乎也没她当初想象中那么爽。反倒是陆斯晚为她正名,才让她感觉自己堂堂正正地站在了所有人面前,才让她觉得过去的心结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安抚。 早知道这样,她的确该从一开始就和陆斯晚商量的。 可她当初为什么不告诉他来着? 哦,刚开始是害怕他觉得她记仇阴暗,后来又想自己动手,不想麻烦他。 苏眠这么想着,就把心里这些话说了出来,说完还觉得自己有点委屈:“我也是好心嘛,你这么忙。” “我再忙,能忙到抽不出时间处理你的事,嗯?”陆斯晚说到这里,又柔了声音,“你就不能主动依赖我一下?” 苏眠张了张嘴,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她从小到大,好像真的没怎么依赖过别人嘛,什么事都是她自己做决定自己解决。即使是林家,除了帮她搞定签证和入学考试之外,其他事都是她自己处理的,包括要做翻糖蛋糕。 所以,她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请求别人的帮助,要怎么去示弱。甚至,她还有点害怕,自己示弱之后,会不会因此被对方拿捏。 苏眠沉默半晌,才闷声道:“我不是故意跟你保持距离,只是,我好像真的不太会。” 陆斯晚在她后脑勺屈指弹了一下:“那就从现在开始学。” 苏眠摸摸被他弹过的地方,低低地哦了一声。 陆斯晚抓住她的手:“疼了?” “嗯。” “娇气。” 苏眠试探着问他:“那你讨厌娇气吗?” 陆斯晚道:“如果是别人,就讨厌。” 苏眠琢磨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差点甜到笑出声。 窗外夕阳渐渐下沉,陆斯晚调整了一下姿势,虽然仍伏在苏眠身上,却没再实打实压着她。 过了会儿,苏眠又吸了吸鼻子,有点后怕地说:“其实我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高的关注度。” 陆斯晚知道她在说微博上那些事。 苏眠继续说下去:“我一开始只是想造势,毕竟这种打脸的事,人越多,打脸就越响亮,把对方踩得也就越死嘛。可我真没想到,除了当时参加我新作发布会的媒体,还有最开始工作号推广吸引来的一波粉丝之外,居然会有这么多吃瓜群众关注这件事。直到后面你又推波助澜一把,我其实真的有点吓坏了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陆斯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我又不是明星,虽然刚开始被大家夸成仙女的时候,我是有点虚荣心爆棚,但是后来的爆炸级关注度我真的害怕,我好怕被大家发现,其实我没有像照片上那样不食人间烟火,我有点坏,我有报复心。还有当初被凌霸的事嘛,我其实睡着前偷偷爬到微博看过,好多人支持我,但也有人开始说我小肚鸡肠什么的。所以我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压力好大。” 苏眠这番话说得有点语无伦次,但,谁遇到这种事都会觉得不真实,都会懵。陆斯晚揉着她的肩头安慰,想了想又调侃着问她:“之前不是跟我炫耀你成网红了?” 苏眠摇摇头:“其实不想这么红,有一点点红就好了。”她想了想,“就是那种有一小撮粉丝每天夸夸我,就够了。” 她说完,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是不是脑补了每天定时定点被人夸的场景,嘻嘻笑出声,将脸藏进了枕头。 陆斯晚倒是没想到她的愿望居然如此清奇,不过,想起她那些被羞辱被否定的往事,他又觉得,她的愿望是在情理之中。 “糖仙。”陆斯晚低声在她耳边叫她。 苏眠心脏噗通噗通乱跳。 说实话,这个“糖仙”的外号,有点中二还有点羞耻,可是她好喜欢,因为是夸她的嘛!除了夸她,还把她的职业融入进去了,还真挺好的。 而且,这两个字从陆斯晚嘴里说出来,也不知为何,就多了几分缠绵,好像“糖仙”真的沾了糖,真的有点甜。 耳边传来震动声,是陆斯晚的手机。 陆斯晚起身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苏眠也跟着得到自由,终于成功翻身。她扭头看去,这才注意到陆斯晚居然一身清爽地穿着浅米色T恤居家服。 所以,她睡着后,他还去对面洗澡换衣服,然后跑回来她的床上? 苏眠在心里啧啧啧几声,可也不知怎的,嘴角就是克制不住地疯狂上翘。 陆斯晚专心回信息,倒也没注意她的表情。 倒是苏眠见他不时在手机上打字,一时有些好奇,想偷瞄一眼,又不好意思,就尴尴尬尬的。 陆斯晚发完最后一条消息,余光瞥见苏眠落在他手上的目光。 “想看?”他大方开口。 苏眠连忙摇头:“没,我才不想看。” 她说着,还假装不在意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支肘托着下巴。 陆斯晚看破不说破,只笑着解释:“都是工作。” 苏眠哦了一声。 陆斯晚又问:“真不要看?” 苏眠垂下眸子,右手食指戳着床单,没吭声。 陆斯晚摇着头,主动将微信界面放到她眼前,还上下滑动给她看:“你看,真的全是工作。” 苏眠抬抬眼皮随意看了几眼,还真全是工作,各种各样的工作群。 “对了,”陆斯晚忽然想起一件事,“现在可以加微信了吗?” 苏眠下意识地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握住手机。 加微信,倒也不是不可以。 她拿出手机,找出微信二维码,伸到陆斯晚跟前。 陆斯晚扫码之后,苏眠就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看着他那个系统自带头像,以及他的微信名“陆”,苏眠想来想去,如此朴实无华的微信名,似乎也没什么好备注的。 她把他的对话框设置了置顶。 不过,她倒是有点好奇陆斯晚给她的备注,于是坐起来,探过脑袋去看他的手机。 陆斯晚已经把她的微信名备注成了“苏眠”。 苏眠也不知道自己满脑子都在想什么,骄横地伸出手:“不行,这个备注不行,我来。” 话语间,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娇气。 陆斯晚有一瞬间愣神,因她这丝娇气,他只觉得一瞬间花开满了整个山坡。 苏眠还在他手机上打字,陆斯晚伸头去看,她还神秘兮兮地一躲:“不许看。” “为什么不许,等会儿还不是要给我看?” “那不一样。” 陆斯晚没办法,好笑地在她后脑勺推了一下,配合地别过头去。 过了一会儿,苏眠才重新把手机递给他。 陆斯晚打开微信,找到她的头像,只见备注名已经改成——苏眠小公主。 另一边,苏眠屈腿跪坐在他身后,双臂从后面抱着他的脖颈。她有点害羞,有点不敢看他的表情,干脆将脸埋在他颈窝,瓮声瓮气地警告:“我告诉你哦,不许笑。反正我就是要这个备注,只能是这个备注,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不笑。”陆斯晚伸手朝后,揉揉她的脑袋,顿了顿,柔声说道,“我的小公主。” 第五十五章 八月末在网上这场轰轰烈烈的闹剧中悄然过去, 时间进入九月,微博上关于苏眠的消息最终聚焦在了“校园凌霸”和“起诉”上。而工作室微博下面, 也如苏眠所希望的那样, 除了定时定点有粉丝来吹彩虹屁,夸她小仙女之外, 终于恢复了风平浪静。 苏眠对这种平静还挺满意。 九月三号是颜栀生日,宋婉仪原本提议找个乐队搞个趴体庆祝一下, 但被颜栀拒绝了。 颜栀好静, 再加上还有颜星这个小萝卜头,所以最后定下来的方案是三个小姐妹一起到颜栀家里吃饭。 不过, 出发去颜栀家前, 苏眠还是先去了瑞金路的工作室, 准确来说, 应该是去瑞金路上的丽莎甜品铺。 苏眠承认,她小气,她有报复心, 所以,她特别想看看现在的查夏一是什么脸色。 丽莎甜品铺静静地伫立在金灿灿的朝阳中,不过因为前段时间网络上的舆论,店铺外门可罗雀, 唯独打折促销的牌子, 孤零零地立在外面。 苏眠撑着伞走至门口,感应铃叮咚一声,百无聊赖坐在柜台后玩手机的查夏一应声抬头。 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 便已经化作嘲讽。查夏一起身走向苏眠:“怎么,来看笑话?” 苏眠笑容温婉,收了伞走进店内:“怎么会?”她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橱窗内的提拉米苏上,轻笑,“査小姐真是心灵手巧,可以帮我拿一个吗?” 查夏一眯了眯眼,呼吸有些急促,憋了半晌才压低了声音道:“苏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 “哦?我来干什么?”苏眠闲闲地抱起双臂,笑睨着她。 “苏眠!”查夏一骤然提高声音,“你别以为你现在有人撑腰就了不起了!你就是贱种!天生贱种!货车司机的女儿,丑八怪!” 苏眠脸上笑容微滞,查夏一咬了咬后槽牙,解气地看着她。 然而下一秒,苏眠便扬起手,一耳光甩到她脸上。 这是查夏一第二次被苏眠打,查夏一捂着脸,眼圈通红,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对啊,有人撑腰就是了不起,怎么了?”苏眠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随即伸出食指戳了戳查夏一胸口,“倒是你,援|交,五百包夜……原来你那时候就经验丰富了是吗?” 查夏一脸涨得通红。 苏眠哼笑:“查、全、城。” 这三个字精准地戳中查夏一心脏,就像很多名人都会包装美化自己的过去,人都不喜欢被戳破内心的不堪。 查夏一跟疯了似的尖叫着扑向苏眠,好在苏眠眼疾手快地往边上一躲。查夏一扑了个空,撞在一旁橱柜上。 苏眠冷冷地看她两眼,哼笑一声,转身往外走去。 后面的事,律师会替她解决,而她要找回的自尊,到这里已经够了。 苏眠出了门,刚撑开伞,外面停车位上就停下一辆墨绿色路虎,紧接着,陈嘉树从车上下来。 苏眠瞧他一眼,没打招呼。如果说现状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她没有把陈嘉树一起收拾了。不过不要紧,慢慢来,她不急。 倒是陈嘉树看见她,没事人似的跟她打了个招呼:“苏眠。” 苏眠没理,既然已经光明正大地撕破脸,她也懒得再装傻白甜。 两人擦肩而过,陈嘉树在她耳边开口:“真是女大十八变。”顿了顿,意有所指,“你的眼光不错,攀上陆斯晚。不过……可惜了。” 苏眠不想跟他玩什么一语双关,冷着脸离去。 陈嘉树眯眼看着她窈窕的背影,许久,才回头透过玻璃橱窗,看向里面倒在地上哭的查夏一。 中午十二点,苏眠准时提着礼物到达颜栀家里。 宋婉仪已经来了,正忙着和颜星一起拼乐高。她最近粉的那个明星就特别喜欢乐高,所以她也开始探索乐高的乐趣。 见苏眠进来,宋婉仪还跟她招手:“快快快,不会拼乐高的不配跟我粉我家弟弟!” 苏眠没办法,只好跟她坐在一起玩了会儿乐高。可惜在乐高这方面,苏眠实在心不灵手不巧,吭哧吭哧研究了好久,还要被颜星和宋婉仪联合diss。 好在颜栀喊他们吃饭,才把苏眠从被乐高支配的恐惧中解救出来。 大概是早上去查夏一那儿消耗了体力,吃过饭后,苏眠就有点犯困,趴在沙发上睡眼惺忪地看手机。 宋婉仪悄咪咪走过来,看她两眼,随后像是发现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似的,很警觉地提醒她:“你……是不是怀孕了?” 苏眠:……………… 宋婉仪见她不吭声,又说:“这个月姨妈来了吗?” 苏眠被她的无厘头搞得脸一红,伸手推她脑袋:“瞎说什么呢,我还能无性繁殖??” 宋婉仪一愣,茫然地哦了一声,但下一秒,又像是发现惊天大秘密似的:“不是,你跟陆斯晚还没做??” 苏眠:??? 这都哪儿跟哪儿? 偏偏宋婉仪一副计生委主席的模样,叽叽咕咕地问她:“难不成你们还要留到婚后?” 苏眠没想到宋婉仪讨论起问题来这么深入,她担心宋婉仪再说下去会忍不住当场送她两个计生用品。 苏眠赶紧打断宋婉仪:“你一个单身小姑娘你有什么资格聊这些?” 宋婉仪道:“哦,你就不是小姑娘了?” 苏眠:…… 这人怎么这么能杠? 不过宋婉仪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毕竟她也不想当别人的房事顾问。 倒是苏眠被宋婉仪这么说了一番之后,思绪就有点跑偏。说实话,她还真有点好奇来着,可惜陆斯晚这段时间虽然经常跟她睡一起,但真的只是单纯的睡觉而已。 这种事,她又不好意思问,因此也就只能装聋作哑。 两人在这边聊着房事,原本带颜星去午睡的颜栀又急匆匆地跑到客厅,从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找出医药包。 苏眠从沙发上坐起来:“出什么事了?” 颜栀拧着眉,头也不回:“颜星流鼻血了。” 宋婉仪道:“是不是鼻粘膜破裂啊?我小时候也经常流鼻血,去医院做了鼻镜才知道是鼻粘膜破裂。” 苏眠也道:“对啊,去医院看看吧。” 颜栀找出药粉,起身回颜星房间,快速说道:“这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去医院,我都不知道哄了多少次。”说着,又朝房间里的颜星说道,“听到没,两个姐姐都叫你去医院。” 等颜星睡着之后,三个人才又重新聚在一起,轻手轻脚地看了一本电影。 只不过,观影途中,苏眠不止一次地在心里感慨,养孩子真的太难太难了,她真的好怕生小孩! 这个想法一直维持到晚上。 晚上陆斯晚回来,便熟门熟路地进了苏眠家门。 苏眠正做晚饭,一看他过来,除了习以为常之外,心情并没有任何波澜。毕竟刚开始他还意思意思地按个门铃,这两天他干脆就拿走了她的密码,连门铃都省了。 吃晚饭时,苏眠坐在陆斯晚对面,开始琢磨怎么跟他讨论生孩子的事。 之前两人虽说提起过,但都带着玩笑的意味,这次苏眠是想认认真真跟他聊一聊这方面。 大约是她的欲言又止引起了陆斯晚的注意,陆斯晚问她:“怎么了?” 苏眠看向他。 她发现陆斯晚身上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种温文尔雅的气质,看上去好像很好说话,可真要做点什么,却比谁都狠。 苏眠也不知道他在生孩子这方面什么想法,可想来想去,总觉得他应该还蛮开放吧。 苏眠斟酌了一下用词:“那个,我想跟你谈谈生孩子的问题。” 陆斯晚正吃小牛肉,闻言差点呛到。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开口:“你别急,”他顿了顿,补上一句,“我只是怕你紧张,所以才一直……” 他声音低醇,苏眠沉浸在他的音色里两秒,然后很快反应过来。 他在想什么?他以为她在急那个事? 虽然她是有点好奇,但仅仅只是好奇好吗! “我不是说那个!”苏眠红着脸,气咻咻地解释。 陆斯晚抬眸看她,忽地笑了。 苏眠更生气了:“笑什么笑,你满脑子装的什么黄色废料啊!” 餐桌上方点着三盏吊灯,亮着暖黄的光,苏眠那一嗔一笑在光下格外生动。 陆斯晚没说话,苏眠又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我跟你说正事。” 陆斯晚:“说。” 苏眠接着说下去:“就是啊,如果我们结婚,可不可以暂时不要孩子?” 陆斯晚一挑眉,倒是没想到她这么郑重地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苏眠看他一眼,脑袋渐渐低下去:“我的童年和青春期都没有得到过正常的母爱,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一个稚嫩的小朋友。我知道林太太是怎样做妻子做妈妈的,但我怕我的潜意识还是受童年影响。甚至,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一个妻子。” 陆斯晚听到她“不要生孩子”时还觉得没什么,毕竟他们都年轻,中间错过这么多年,怎么也该把那段时光弥补了才行。 可是当他听到她后面的理由,心里就有些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苏眠的家庭状况他高中时就大致了解过。真要是说起来,他对苏眠的第一个印象不是高一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单,也不是高二天台那次,而是高一第一天报到。 那时班主任就坐在门口让同学们签到,陆斯晚早已签完到,正在教室后面跟吴元也踢球。忽然门口传来一名女人的怒骂,陆斯晚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一名中年女人正戳着苏眠的额头大声骂她:“蠢东西!连报到证都忘记带!你怎么这么蠢!” 骂完之后,又朝班主任讨好一笑:“老师,实在不好意思啊,这孩子不太灵光。” 陆斯晚当时没在意,只是后来每次看到苏眠,就会想起这一幕。 后来两人熟了,他有次问苏眠:“他们欺负你,你家长不知道吗,怎么没见他们来学校说?” 苏眠还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在外面惹了事,要是让我妈知道,她会骂我的。” 思绪从回忆中逐渐抽离,陆斯晚看向苏眠,点点头:“听你的。” 苏眠有点小开心,问他:“明天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呀。” 陆斯晚想了想,主动报了几个菜名,苏眠点着头,一一记下。 吃完饭后,陆斯晚想起件事,问苏眠:“对了,云城那边还想去么?” 苏眠默了默,随后摇着头说:“算了。” 陆斯晚也没再勉强。 这天晚上,陆斯晚依然睡在苏眠这边。大约是因为晚饭时关于生孩子的一些讨论,今晚两人躺在一起都有点蠢蠢欲动。只可惜,苏眠床头柜抽屉里什么也没准备,陆斯晚也没敢到最后一步。 次日是周六,陆斯晚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一早回对面健身。倒是苏眠懒洋洋地赖了会儿床,快八点半时,被宋婉仪的电话吵醒。 “喂……”苏眠趴在床上,嗓子还有点沙。 宋婉仪语气又快又急:“别睡了,大新闻!” “怎么了?” “查夏一跳海自杀 第五十六章 苏眠懵了两秒:“为什么啊?” 宋婉仪:“不知道, 说是具体还在调查中。” 苏眠一下子也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想起昨天自己还扇了查夏一一耳光, 她看看自己的手, 不由一阵瑟缩。 她永远不会原谅查夏一,甚至她还希望查夏一过得很惨很惨, 但是,她从没想过让她死啊。 宋婉仪在电话那头说:“你等等, 我发你一个链接。” 苏眠哦了一声, 挂断电话。 不一会儿,宋婉仪在微信上发给她一条新闻链接。苏眠脑袋木木的, 也没怎么想, 就点进去看了。 是个宁城当地论坛的链接, 帖子上说, 尸体是今天早上六点左右,在金域湾发现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目击者报案后, 警方很快锁定了死者身份,并向社会各界征求线索。 帖子上还说,八成是自杀,这不前段时间被网暴了吗! 后面还有跟帖的说, 听说是单亲家庭, 独生女,她妈妈来认人的时候,都哭晕过去了。还有未婚夫, 看样子也受不了这个打击。 之后还有人说,虽然查夏一上学时凌霸别人,之前还污蔑别人抄袭,但似乎好像也不至于去死吧…… 苏眠抱着双膝坐在床上,脸埋在臂弯,只觉得脑袋里轰隆隆一片。 陆斯晚过来时,便看到苏眠坐在那儿瑟瑟发抖。 “怎么了?” 苏眠听到声音,抬起脸,憋了许久的眼泪倏地落下:“查夏一死了,跳海自杀。” 陆斯晚也是一惊,不等他反应过来,苏眠已经神经质似的捞过手机给他看:“你看,新闻上说她死了。”顿了顿,“是因为我,是我把她逼死的。” 陆斯晚大致看了一眼,见苏眠两眼无神,忙安抚她:“你先别急,警察不是说还在调查么。” 苏眠两手攥住他的衣襟:“我昨天还去她店里扇了她一耳光,我离开的时候,她倒在地上哭。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真的感觉好爽,可是现在她死了,我……我不知道她会这样……” 陆斯晚察觉她状态不对,将她揽进怀里:“苏眠,听我的,现在起床换衣服,收拾好自己,然后乖乖吃饭。” 苏眠脸埋在他胸口,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没有那么坏,我只是有一点点坏……” 等苏眠情绪稳定些之后,陆斯晚才走到外面阳台,发了一条链接给刘秉康,让他打听打听。 没多久,刘秉康就回电过来。 “怎么样?” “陆总,人是在金域湾西岸口发现的,那边都是石堤,就是风景还不错,除了偶尔有人去钓鱼,或者小情侣去那边约会什么的,一般没什么人。”刘秉康说完,欲言又止,“陆总,网上都在说林……苏小姐……” 陆斯晚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能压就先压下去。” “是。”刘秉康应下,默了默,又想起件事,“对了陆总,那位前几天回国了。” 陆斯晚眉梢一挑,知道刘秉康说的“那位”就是他二叔陆和义。 刘秉康继续说:“只是很奇怪,他回国后谁都没见,唯独和舜天建筑的老板吃了顿饭。” “舜天建筑?”陆斯晚没什么印象。 刘秉康解释:“是,舜天建筑的陈嘉树陈总,好像还是您的高中同学。” 陆斯晚呼吸一滞,脑中有个模糊的念头闪过,却没来得及抓住。他点点头,对刘秉康道:“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陆斯晚在阳台站了会儿,想了想,又给宋婉仪打电话。 等宋婉仪赶到,陆斯晚才对苏眠说:“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苏眠情绪低落,但也不想拖着他干熬在这里,再加上有宋婉仪过来陪她,苏眠倒也不觉得慌张了。 她点点头,目送陆斯晚出门。 宋婉仪倒是有在关注网上的评论,见逐渐有风向开始骂苏眠斤斤计较,把查夏一逼到自杀之后,宋婉仪又是叹气又是愤怒。 “你说,这些网友怎么回事啊,一个个比警察还厉害。警察都说死因还在调查中,网上就开始漫天地说是自杀,还是被逼死的。那真要这么说起来,当初跟着一起骂的网友,不都是凶手?” 宋婉仪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苏眠倒是从她机关枪似的话语声中,找回了些许活力。 她正要说些什么,门铃忽然响起。 宋婉仪还以为是她点的奶茶到了,哒哒哒哒跑过去看监控,谁知外面站着三名穿制服的警察。 宋婉仪咋舌,脸上的表情都凝重起来,配合地开了门,又配合地将人引到苏眠跟前。 警察只是过来了解情况,苏眠老实回答完之后,三人便相携离去。 宋婉仪追到门口:“警察叔叔,那什么,到底是不是自杀啊?” 其中一名年轻警察说道:“目前死因还在调查。” 宋婉仪哦了一声,关上门后,跑到苏眠跟前:“你先别内疚,警察都说了,死因还在调查。” 其实,最初的晴天霹雳过了之后,苏眠心情已经平复许多。她也不是没经历过事的,到这会儿,她早已打定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眠反过来安慰宋婉仪:“你放心,我没事。” 宋婉仪看她两眼,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毕竟这种事她真的真的没遇到过。 两人相顾无言地在家蹲到了晚上,中间还一起看了两集综艺,总算心情好转很多。 晚上八点左右,陆斯晚回来,宋婉仪功成身退。 只不过,陆斯晚的脸色也不是太好看。苏眠虽说情绪不高,但还是看出路斯晚的异样,不由问他:“出什么事了?” 陆斯晚摇摇头:“公事。” 苏眠便不再多问。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养成的默契,她从不过问陆斯晚工作上的事。 陆斯晚还没吃饭,苏眠给他随便做了点。 吃过饭后,两人一起到阳台上吹风。 放眼望去,皆是宁城中心商业地带的声色浮华。陆斯晚眯了眯眼,眸光放空,也不知怎么的,忽然问了苏眠一句:“苏眠,如果我失去了一切,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苏眠倒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么感性的问题,而且就眼下这情况,明明最有可能失去一切的是她吧! 如果警方那边一直没进展,那么“逼死查夏一”这个罪名,她短期内一定摘不下来。人们都习惯性地嫉恶如仇保护弱者,到那时,去世的查夏一就成弱者了啊,而她苏眠就是逼人自杀的恶魔。 大家怎么会让恶魔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有一种比生理性死亡更可怕的死亡,叫做社会性死亡。 苏眠不敢再想下去,当然,对于陆斯晚的问题,她还是很认真地回答:“只要你还在,我就会跟你在一起。” 因为,陆斯晚是她从青春期就开始做的梦啊。 陆斯晚笑了笑,这会儿两人正隔着小圆桌坐在圈椅上。他伸出长腿,脚尖轻轻踢了苏眠两下:“哎,那如果我不是我了呢?” 苏眠觉得他今晚怎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她看他一眼:“你是担心我胡思乱想,所以在给我出考题分散我的注意力?” 陆斯晚一愣,随即轻笑一声,没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查夏一去世的事经过一晚上发酵之后,果然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更要命的是,上午十点左右,微博上出现一个名叫“查夏一母亲”的账号,发了一条微博“请大家帮我女儿讨回公道”,引起数万转发。 网友们的关注点似乎一夜之间,从“苏眠起诉校园凌霸”变成了“苏眠逼死查夏一”,点进任何一个相关话题,大家都在群情激奋地讨论,学生时代的矛盾,是否有必要让对方以死谢罪。 可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如果感性的讨论有用,那法律的存在就毫无意义。 苏眠在微博上围观了一整天,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甚至看到骂她去死的评论,她都快没感觉了。 只是,当她偷偷翻到“查夏一母亲”的微博,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没想到,当初那个一脸睥睨甩她一张卡的女人,竟然变成了微博上这个柔弱地,要来找她讨公道的伤心母亲。 真是世事无常,苏眠怎么都没办法将两个形象重合到一个人身上。 因为网上这些激烈的讨论,苏眠这段时间也不敢乱出门。陆斯晚要上班,不能每天陪她,于是宋婉仪就主动担起了给苏眠送饭送菜,陪她聊天解闷的任务。 原本颜栀也打算过来,但苏眠一想到颜星离不开妈妈,便没敢叨扰她。 宁城今年的秋老虎似乎比往年更加凶猛,这天正好周四,宋婉仪一早过来时,顺便帮苏眠把楼下的快递拿了上来。 一进门,宋婉仪把包裹往地上一扔,就开始啊啊啊啊尖叫:“苏眠!你买了什么东西啊,这么重这么大!你知道我平时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吗,结果现在过来给你做苦力!!不是,我真想不通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思网购!!” 她疯狂地一顿吐槽,吐槽完,却发现不对,苏眠呢? 宋婉仪一边喊苏眠名字,一边在家里逛了一圈,连主卧卫生间都找了,没见到人,最后是在客房床上找到的苏眠。 苏眠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连宋婉仪进来都没抬头。 “苏苏?苏眠?”宋婉仪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其实苏眠除了刚开始几天被网友骂得有点抑郁之外,这两天的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陆斯晚不让她看网上的新闻,她也就配合地不看。 只是,宋婉仪也不知道她一大早怎么了,就像突然没了生机,连她刚刚这么大声喊她都没应。 “怎么了,是不是跟陆斯晚吵架了?”宋婉仪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半晌,苏眠才摇摇头。 宋婉仪已经坐到了床边,苏眠蹭过去,脑袋抵着她的腿,低声问她:“婉仪,我问你个问题啊。” “问。” “你跟你爸妈关系怎么样?” 宋婉仪愣了一下:“挺好的啊,除了他们老让我相亲联姻,我有点不高兴之外,其他都还蛮好的。但,联姻什么的,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所以我不高兴归不高兴,但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如果你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他们会责怪你吗?” “怎么可能??”宋婉仪一脸震惊,“我在外面出了事已经很委屈了好吧,他们怎么可能责怪我,安慰我还来不及!” 苏眠没说话。 果然,她和父母的相处方式才是不正常的。 过了会儿,苏眠从床上起来,脸上又恢复了笑容,还邀请宋婉仪一起做小蛋糕。 可宋婉仪看她两眼,总觉得她怪怪的,借口要在客厅看综艺,没敢一起进厨房。 苏眠也不勉强。 这边宋婉仪见苏眠在厨房忙碌,悄咪咪给陆斯晚发了条微信:“苏眠她爸妈怎么了?” 陆斯晚没回,宋婉仪反应过来,她问谁不好去问陆斯晚,他要是有回微信的时间,也不至于拜托她来陪苏眠了。 宋婉仪想了想,又把同样的信息给颜栀发了一遍,结果颜栀也没回。 宋婉仪:…… 她还就不信了,居然没人理她! 于是,她又把这句话发给吴元也。 吴元也倒是回复很快,不过,他回复的是一个短视频分享。 宋婉仪戴上耳机,好奇地点进去看,只见一名打了马赛克的中年妇女对着镜头,期期艾艾地说:“我会教训苏眠的,对,都是我们苏眠不好。她从小就不爱说话,脾气也倔,我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是是是,都是苏眠不好,求求大家不要骂了,我会让她道歉……” 宋婉仪目瞪口呆地看完,这才注意到下面还有个小标题——网友连线苏眠母亲,得知苏眠从小性格有问题,家中早已脱离关系。 难怪刚才苏眠问她那个问题。 宋婉仪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喉间哽咽,再往厨房看去时,眼眶也隐隐发烫。 【怎么会有这样的妈妈!!!】 宋婉仪发了一条信息给吴元也,吴元也回她一个叹气的表情包。 宋婉仪想来想去,决定去安慰一下苏眠。刚起身,吴元也又来问她:最近颜栀在做什么,好久联系不到她。 宋婉仪也联系不上颜栀,可这会儿她哪有心思去管别人的花前月下,因此也没回这条信息,趿着拖鞋跑去厨房。 苏眠正背对着她站在烤箱旁边,抱着双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她的脚步声都没注意到。 宋婉仪眼珠子一转,小跑过去,一把从后面抱住苏眠。 苏眠吓了一跳:“你干嘛?” 宋婉仪翘起一只脚,脑袋蹭着苏眠脸颊:“看我家妹妹这么漂亮,就想抱一抱呀!” 苏眠又好笑又无奈,反手拍着她脑袋:“好了好了,别蹭了,当心下回陆斯晚不让你来了。” 宋婉仪撅着嘴,脑袋靠在她肩上:“呜呜呜要我怎么做,才能把你从陆斯晚那个狗男人手里夺回来……” 苏眠原本郁结的心情,因宋婉仪在她身上又蹭又撒娇好了许多。她发现宋婉仪真的好可爱,有时候,她甚至有点羡慕宋婉仪。 小蛋糕坯子做好之后,宋婉仪跟着苏眠一起裱花,做着做着,忽然想起门口的快递:“对了,你到底买了什么,真的超重的!” “就是一些蛋糕模具啊,是你缺乏锻炼了吧。”苏眠一边说着,一边摘下手套去拆快递。 宋婉仪哼着歌,继续裱花。却不想,玄关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宋婉仪忙扔下东西跑过去:“怎么了??” 苏眠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地看着脚边的快递盒。 宋婉仪好奇走过去,苏眠反应过来,忙拽她裤脚:“婉仪,别看!” 可已经来不及了,宋婉仪看着快递盒里的东西,先是一愣,随即一声尖叫刺破长空。 “啊啊啊啊啊!!!”宋婉仪扭脸扑进苏眠怀里,“骨灰盒!!!居然是骨灰盒!!!!我最怕这种东西了!” 苏眠闭了闭眼,一脚踢开骨灰盒,安慰地拍拍宋婉仪后背,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婉仪,先起来,我们报警。” 宋婉仪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可好在智商还在。听苏眠说完后,她跟苏眠互相搀扶着起身,心有余悸地看了骨灰盒一眼,迅速跑回客厅。 苏眠捧着狂跳的心脏报了警,警察很快上门登记。可这种事,查起来也要一个流程,警察临走前,帮她们把玄关的东西拿走,苏眠这才松了一口气。 宋婉仪还有点腿软,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半晌动弹不了。 晚上陆斯晚回来时,苏眠把这件事给他讲了一遍。 宋婉仪受了惊吓,整个人还有点懵。陆斯晚跟她道谢,让司机把她送回去之后,转身来到外面阳台,拨了一个电话。 “二叔,我们谈谈。” 第五十七章 苏眠也不知道陆斯晚在外面讲什么电话, 讲那么久。 她背着双手,在客厅里慢悠悠转了两圈, 再到阳台时, 陆斯晚还在打电话。 苏眠也不再等他,顾自回卧室洗漱。 等她洗完澡出来, 陆斯晚已经进了房间。 苏眠虽说白天受了惊吓,可这会儿心情恢复过来, 便开始关心陆斯晚。 “公司遇到麻烦了?”苏眠一边拍精华一边问, 可问完又觉得不对,L&M家大业大, 除非遇上什么金融危机, 否则好好地在运营, 怎么可能突然出事? 倒是陆斯晚走到她身后, 从后面抱住她:“苏眠,我可能会从L&M离职。” 苏眠:“嗯?”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层,陆斯晚从L&M离职?可L&M不就是他的吗? 但陆斯晚却没多说,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只是在考虑而已。” 苏眠点了点头,想起这段时间他时常神色沉重,原本她还以为是因为她的事, 现在看来, 还有他事业上的问题。 可是工作上的事她不懂,苏眠想来想去,问了一个最直观的问题:“那, 你要没钱了吗?” 陆斯晚下巴抵着她肩窝,原本心绪还有些低落,但听她这么一问,也不知怎么的,嗤地轻笑出声。 “笑什么?”苏眠脸红。 她的问题有这么好笑吗? 陆斯晚笑着问她:“要是我变穷光蛋了,你打算怎么办?” 苏眠看着镜中的他,想了想,眯了眯眼,坏笑着说:“那我就跟你分手,再找一个有钱的。” 陆斯晚笑着拧她脸:“可惜了,就算离开L&M,我的私人投资也够你挥霍一辈子。你注定找不了别人。” 只是,若是离开L&M,那么他之前在L&M所付出的一切,都将被别人占据。而他,不再是L&M的总裁,也不再是集团继承人,甚至,他不再是陆斯晚。他将从天之骄子,彻底变成一个普通人。 苏眠却不知他这些想法,听他说她注定找不了别人后,嘴角忍不住向上一翘。她想了想,又说:“其实你没钱也没关系,我有钱。” 这倒是实话,虽说她现在被人骂到不敢出门,可过去这些年的奖金或者定做翻糖蛋糕的佣金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再加上她个人一些小投资,怎么也够花小半辈子了。 陆斯晚看着她:“那你养我?” 苏眠点点头:“也不是不行。” 陆斯晚轻笑出声,亲吻她的脸颊:“放心,还没到你养我的地步。离开L&M目前也只是考虑中。” 苏眠转过身,吻住他的双唇。 陆斯晚愣了一下,苏眠抱着他的脖颈,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有点发烫。她的睫毛轻轻刷过他的侧脸,苏眠垂着眼不敢看他,但还是大着胆子在他耳边说:“抽屉里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我、我就是有点好奇,那什么……你明白的吧?” 陆斯晚当然明白,只是到最后,他还是没敢到最后一步。 等神思逐渐从欲望中清醒,苏眠晃了晃木木的脑袋。她被陆斯晚搂在怀里,抬起头,迷惑地看着他:“为什么?” 说完,她还觉得有点委屈。 她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 苏眠转了个身,背对着陆斯晚,气鼓鼓地将自己藏进被子里。 陆斯晚也不知该如何跟她说,他怕有朝一日,苏眠知道那些他一直隐藏的过去,会觉得他是个骗子,一切都不值得。可是,他又自私地贪图着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陆斯晚倾身过去,抱住她:“下次好不好?” 苏眠听他语气缱绻,心中的委屈被治愈了大半。可她还是很不开心,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他就不想吗?搞得好像每次都是她欲求不满一样! 苏眠心里这么想,嘴上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陆斯晚无奈轻笑。 苏眠却把他这个笑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 说实话,她有时候也会好奇心重,去看一些两性论坛的帖子,尤其是跟陆斯晚确定关系之后,她总是忍不住去论坛上取取经。 大概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智商总会下降。这会儿苏眠心里来回几个翻转,得出了一个有点不靠谱,但又不是那么不靠谱的结论。 “你……是不是……嗯?”她照顾着陆斯晚的面子,没直说。 可男人在这方面有着天生的直觉和骄傲,品出她在说什么,陆斯晚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一阵跳。他径直将苏眠压住,抵着她稍一用力。 “疼疼疼!”苏眠手忙脚乱地推他。 陆斯晚这才放过她,又将她往怀里一揽:“现在还怀疑么?” 苏眠还在刚刚那阵疼痛里没缓过神,迟钝地摇了摇头,默了默,又问他:“怎么会这么疼?” 他这样吓吓她都这么痛,要是真的,那该有多痛? 苏眠虽说有心理准备,可理论跟实践永远是两回事。 陆斯晚掐掐眉心,一时也不知道她哪里来这么多为什么。 苏眠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闷骚,否则为什么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总是想搞黄色。 一定是最近事情太多,压力太大了。 苏眠摇头又点头,脸上神情也不断变化着,最后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陆斯晚见她似乎是自己把自己哄好了,便也不再就这个问题跟她展开课题性的讨论。 今年的九月好像过得特别慢,苏眠整个九月差不多都窝在家里。所幸网友们也有自己的生活,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网上关于她逼死查夏一这件事的热度也有所下降。 只是苏眠还是不能出门。 虽说自从那次的骨灰盒之后,再没有奇奇怪怪的包裹寄过来,但据宋婉仪所说,甜甜时光工作室那边好像时常有奇怪的人转来转去,偶尔门口还会有人放上香烛,像是要提醒她别忘了查夏一的死。 苏眠一想到那个场面,便觉一阵恶寒,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可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警方那边尽快出调查结果。 日子就在这一天天的等待中过去,转眼到了九月底。 陆斯晚帮苏眠在警察那边打听了一下,依然没有找到查夏一落海时的目击证人,再加上那边没有监控,只能继续等待。 苏眠感觉自己等得都快发霉了。 也不知是不是知道她这段时间要长蘑菇了,自从发了一条“请大家帮我女儿讨回公道”,就没再发过微博的查慧恩,突然更新了两条视频。 视频都来自监控,虽然时间和地点不同,但监控上的内容出奇一致,都是苏眠扇查夏一耳光。 苏眠还点开视频看了看,恍然想起,一次是上回品牌活动酒店洗手间,另一次则是在丽莎甜品铺。 网上掀起对苏眠的新一轮攻击。 苏眠已经懒得去看那些评论,她都快能背出来了。 苏眠躺在沙发上,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最后一次见查夏一。她想来想去,当时查夏一恶狠狠扑向她的样子,都不像是个要自杀的人。 可她到底为什么会自杀?真的像网上说的那样,被她打了俩耳光,还被她起诉,还被网暴,所以精神压力太大了吗? 结果,还不等她想明白,一条录音又为这件事添了一把火。 “大家好,我是苏眠曾经的闺蜜颜栀,为什么说曾经呢,因为现在的我为有这样的闺蜜而瑟瑟发抖。大家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这么说吧,因为我受不了良心的拷问,我没办法看着一个这么用心险恶的人,在伤害了别人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其实,大家也都知道了,苏眠与查夏一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之前苏眠一直对我说恨不得查夏一死,我始终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直到事情发展成这样……” 苏眠没有继续听下去,这条录音由查慧恩发布在她的微博上。据网友总结,最后颜栀还公开了自己的相关信息,俨然实名举证的模样。 可苏眠却忽然觉得整个天地都在旋转。 怎么回事?这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颜栀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 她伤害过颜栀吗,所以颜栀要报复她,要在这个时候踩她一脚? 苏眠脑袋里乱糟糟的,什么思路都理不出来。 相比被网上所有人攻击,颜栀这段录音,才是最致命的。不是说颜栀让她进一步陷入绝境,而是颜栀为什么要说这些??她们不是闺蜜吗?就算不护着她,可为什么要站到她的对面去呢? 这难道不是一种背叛? 苏眠只觉得全身血液冲上头顶,她再也窝不下去,急躁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抄起车钥匙冲出门去。 她要找颜栀问清楚,为什么背叛她,背叛她们的友谊! 苏眠一路到了地下车库,上了车才发现自己居然穿着拖鞋跑出来了。可她也管不了这么多,干脆将拖鞋往副驾一甩,直接光着脚开车。 一路行至颜栀家里,她冲上楼敲门,颜栀不在,打电话也一直处于占线状态。 苏眠在颜栀家门口来回转了一圈,心中的愤怒夹杂着伤心,让她无法冷静下来思考。 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响,宋婉仪风风火火地从电梯出来。 “苏眠,你怎么也在这儿?”宋婉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也听那个录音了?” 看到宋婉仪,苏眠才像是找到了方向。 她抓住宋婉仪的手,掌心湿热:“婉仪,我找不到颜栀,她没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些。” 宋婉仪也是来找颜栀要说法的,她的气一点都不比苏眠小。 仔细算起来,颜栀比她认识苏眠的时间长多了。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感情不能用时间去衡量。 以前宋婉仪不懂,现在颜栀倒是好好教了她一课。 宋婉仪牵着苏眠手:“走,我们去她店里找她。” 说完,见苏眠光着脚,啊呀一声:“你怎么这样跑出来了。等会儿你就坐我车,别开车了,你这状态,我都替路上其他司机担心。” 苏眠没应,机械地跟着她走。 然而到了店里,两人却只看到门口贴了暂停营业的标识。 宋婉仪下车去拍门,却见大门上了锁,里头一点灯光都没有。 回到车上,宋婉仪又给颜栀打电话,依然占线。 “她搞什么啊!就这样来一出,到底为什么啊!”宋婉仪气得发抖,想来想去,转头给吴元也电话。 吴元也也懵逼了,网上的事儿他没怎么关注,所以刚刚陆斯晚转了他一条微博,还问他“能不能帮忙约时间跟颜栀谈谈”时,他还有点不在状态。 这会儿宋婉仪电话找上门,他张嘴就是:“姑奶奶,我也不知道颜栀怎么回事!真的,我都好久没联系到颜栀了。要说起来,你不还跟颜栀是闺蜜吗……” 他话没说完,宋婉仪就跟吃了炸药一样:“闺蜜个屁!以后我没有姓颜的闺蜜了!” 她吼完之后便挂断电话。 苏眠也满脸急躁,可想来想去实在想不通颜栀为什么背叛她。 她给颜栀找了个理由:“会不会是颜栀被挟持了?或者颜星被挟持了?” 宋婉仪见她事到临头还在给颜栀开脱,恨恨地看她两眼:“你要是再给颜栀说话,我就不认你这个姐妹了!” 苏眠赶紧跟宋婉仪道歉,并保证自己永远把她放在“最好最好的闺蜜”的位置上,这才把宋婉仪哄好。 另一边,陆斯晚的办公室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陆斯晚看向来人,哼笑一声:“二叔。” 他语气平淡,人也始终坐在桌后,没有丝毫起身迎接的样子。 陆和义倒是笑得意味深长:“这声二叔我可不敢当,”顿了顿,“你的‘二叔’是谁,我都不知道。” 陆斯晚神情未动,只是眸光一点点冷下来。 他看着陆和义,开口:“我只是没想到你们居然真的拿女人开刀。” 他语气平淡,只是到最后时,尾音勾出微微上扬的弧度,满是讽刺。 陆和义冷笑一声:“你有资格跟我说这些吗?” 陆斯晚摊摊手:“谈条件吧,怎么样才肯收手。” “条件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陆和义双手撑着桌面,微微俯身看着对面的陆斯晚。不一会儿,他又轻笑,“还真不一样,眉眼和轮廓,完全不一样,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听完这句话,陆斯晚舌尖顶了顶上颚,最后发出一声哂笑,点点头:“好,我同意你们的条件。” 第五十八章 陆斯晚一边往电梯走, 一边脱了西装挂在臂弯,又扯松了领带。 到了楼下, 正遇上陈嘉树往电梯走来。 陆斯晚懒得思考为什么保安没有拦他, 只是想到刚才陆和义那得意洋洋的模样,便已经猜到了大概。 他不想在这时与陈嘉树正面交锋, 然而陈嘉树却挡在他跟前,轻笑:“陆斯晚。” 陆斯晚抬抬眉。 陈嘉树看着他的双眼, 心中骤然闪过一丝快意:“哦不, 应该叫你陈斯晚。” 陆斯晚没说话,即使身份从这一刻开始变化, 但多年来的教养依然让他保持了面不改色。 陈嘉树看了他两眼, 脸上笑容逐渐隐去。有那么一瞬间, 愤怒与屈辱交织着盘旋在他心头。 接受良好教育、被人尊重、高高在上的人应该是他, 处变不惊的人也该是他。可是,命运却将他与陆斯晚的人生对调,让他替陆斯晚承受了二十多年的屈辱, 这些都是陆斯晚欠他的。 好在,现在一切都回归了正途,从今往后,他将名正言顺地接受陆家的一切。 可是这就够了吗? 当然不够! 陈嘉树回头, 看着与他擦身而过的陆斯晚, 下颔紧了紧。 直到坐到车上,陆斯晚挺直的脊背才微微松懈。事到如今,简单的后悔或者不后悔都无法表达他内心的情绪。他知道他自私, 但若是让他重新回到八岁那年,他大概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如今,陈嘉树用自己的方式夺回了原本该属于他的东西,陆斯晚觉得,他似乎也无话可说。 只是,想起远在洛杉矶的爷爷,陆斯晚心中难免一阵绞痛。血缘可以是假的,但二十多年的亲情却真的不能再真。 他不是没想过一切真相大白的那天,那日刘秉康告诉他陈嘉树与陆和义私下见面,他便已经大致猜到陈嘉树的身份,出去找到陈卫民逼问一番,一切就已经明了。只不过,他从未想过,世事竟如此巧合,他一直害怕遇见的那个人竟然就在他身边。 像是出于逃避,从陈卫民出狱重新找到他的那天起,他从未问过陈卫民那位真正的“陆斯晚”在哪里,而陈卫民也是只字不提。陈卫民只管要钱,他只管给钱。 现在一切回归原位,陈卫民那边,陆斯晚反倒觉得松了一口气。 至于爷爷,陆斯晚不相信他现在还不知道国内的事。可是,现在陆和义直接发起人事变动,爷爷那边却始终没有反应,陆斯晚不知道爷爷是选择了血缘还是选择了亲情,又或者,从生意人的角度出发,选择了利益最大化。 可不管爷爷怎么选,陆斯晚都无话可说。 陆家长房陆和烁夫妇当年在出差视察途中出了车祸,陆太太在高速上等来了医护人员,却来不及去医院,在高速上用性命生下陆斯晚便咽了气。 陆斯晚一出生便父母双亡,自然得到陆老爷子加倍的宠爱。八岁之前,陆斯晚觉得这是天经地义;八岁之后,陆斯晚选择用优秀回报和弥补。虽说高中走了两年歪路,可好在最终一切回归正途。 如今爷爷既然选择沉默,陆斯晚也不去主动打扰。 陆斯晚发动车子,忽见刘秉康从L&M大厦跑出来。 陆斯晚降下车窗,刘秉康站在车边看着他,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微微鞠躬。 陆斯晚扯扯嘴角,跟他说了声再见,便踩下油门。 一脚油门下去,却又不知该去哪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出半天,圈子里那些人都会知道,陆斯晚原来不是真正的陆斯晚,陆家真正的继承人已经回归原位。 他暂时不想满足别人的好奇心和探究欲。 至于回艾肯金座……他暂时还没想好怎么跟苏眠解释他是个冒牌货这件事。 午后阳光浓烈,陆斯晚将车内空调开到最大,这才驱散了心中的燥热。就在这时,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陆斯晚垂眸一看,是陈卫民的来电。 陆斯晚沉沉地舒出一口气,哼笑一声,戴上耳机接通。 不等他开口,陈卫民急躁的声音传来:“儿子,你被搞了?” “儿子”两个字成功激起陆斯晚的呕意,他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平静开口:“不是如你所愿?” 陈卫民一噎。 他的确拿身世威胁陆斯晚没错,可那只是威胁。于他而言,一切保持现状才是最好的结果,毕竟两个儿子的钱比一个儿子多得多。更何况,如果真的鱼死网破,陈嘉树那边他再也讨不到便宜,陆斯晚这边更是捞不到好处。 事到临头,陈卫民也怂了。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陆斯晚眉梢一挑,嘲讽一笑:“陈卫民,不是‘我们’该怎么办,而是你,只有你。” 陈卫民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一滞,随即又要挟:“你什么意思?你是我儿子,你还想不养我?你……” “陈卫民,”陆斯晚眯了眯眼,目视前方,“别再挑战我的耐心,如果不服,你可以去起诉。” 陈卫民乱了方寸:“怎么,你还想威胁我?你……”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又笑起来,“儿子,你爸我还有一个宝贝。这样,你晚上过来,我……” 陆斯晚懒得理他的疯话,径直挂断了电话。 后面陈卫民又打来几次,全部被他挂断。 晚上八点多,吴元也给他发来微信。 元小也:【在哪儿?一起喝酒?】 此时陆斯晚正在金域湾东岸吹风,看看手机上的信息,想了想,发过去一个定位。 吴元也很快赶到,拎来一打啤酒。 两人各自开了一罐,吴元也举起易拉罐跟陆斯晚一碰,笑道:“哎,你们家这事儿还挺有意思,跟电视剧似的。” 他玩笑似的把话一说,反倒让陆斯晚没了抵触情绪。两人坐在岸边长椅上,陆斯晚仰脖喝了几口啤酒,开口:“我现在无事一身轻,只是在考虑该怎么跟苏眠解释。” “苏眠?”吴元也不解。 陆斯晚侧眸看他,随即拍拍他肩膀:“忘了,你没谈过恋爱,所以不明白男人在一段关系中的微妙自尊心。” 吴元也也是不懂,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特地跑来听陆斯晚对他母胎solo的嘲讽。 他想了想,试图给自己找回场子:“谁说我不明白,我要是不明白,能一直跟颜栀僵着么?” 结果,“颜栀”又是个敏感话题。 吴元也说完了才反应过来,想起今天网上那段颜栀的录音,恨不得回到几秒钟前,给自己抽两个嘴巴子。 陆斯晚没什么表情地问他:“你真联系不到颜栀?” 吴元也差点跳起来:“我又不是恋爱脑!我能为了谈恋爱反手搞自己兄弟和弟媳妇??” 陆斯晚抬手,按着他肩膀往下一压。 夜色纷繁,金域湾东岸广场上人来人往,远处海面上游轮闪烁着五彩的灯光,在海域穿行,夜风偶尔带来几声船鸣。 吴元也沉默一会儿,忽然说:“不过,不是我替颜栀说话,只是我怎么都不相信颜栀会做出那种事。” 陆斯晚看他一眼,没吭声。 吴元也道:“我已经安排人去找了,你回去跟苏眠说说,让她先别急着下结论,怎么着也得等我找到人再说。” 陆斯晚道:“她不至于。” 吴元也点点头,不过转念又想起那个吃了炸药桶的宋婉仪,顿时一阵心悸。 “别忘了让苏眠劝劝宋婉仪,我安排出去的人告诉我,宋千金也让人去找颜栀下落了,别到时候等我找到,宋婉仪已经把人撕了。” 陆斯晚:“明白。” 吴元也没再说话,大约是夜色渐深,广场上人逐渐散去,他的心绪也在夜色中沉重起来。 “说实话,我其实压根没想好跟颜栀的未来要怎么样,但就是放不下。我也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感觉,反正现在做的事就是凭本能,走一步看一步。”吴元也说着,想了想,自嘲一笑,“所以你看,微妙的自尊心不是只有你有。” 他说完,又开了一罐啤酒。 说实话,都是成年人,什么第一次第几次的他根本不在意,可有个孩子他就不能不在意了。 吴元也自认不是多伟大的人,因为爱情,可以坦然接受一个跟自己毫无血缘的孩子。他心中的那杆天平在不断地左右摇摆,摇摆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往那边走。有时候干脆就不想。 陆斯晚琢磨了一下吴元也的话,顿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过后,他又莫名滋生出一种“其实我兄弟比我更惨”的微妙安慰感。 他拍拍吴元也肩膀,将喝空的易拉罐一扔,又开了一瓶,跟吴元也碰了一下。 两人喝到脚边全是空易拉罐,夜已经深了,东岸广场上空无一人,连海面上来回的游轮都沉寂下来。 吴元也勾着陆斯晚肩膀起身:“还不回?” 陆斯晚摆摆手,没吱声。 吴元也说:“苏眠也不是那种势利的姑娘。” 陆斯晚道:“自尊心,自尊心……你还是没明白。” 吴元也还真弄不明白,不过他还是想象了一下,若是换成自己在颜栀面前,一下子从天之骄子甚至救世主的地位,坠落成无权无势的普通人,他大概也受不了。 不过终归是想象,他无法切身感受陆斯晚此刻的心情,所以看着陆斯晚害怕回去面对苏眠,他也只能无奈地说:“行吧,那接下来去哪儿,老子陪你。” 结果,不等陆斯晚想好接下来去哪儿,他的手机便疯狂震动起来。 吴元也耳尖,胳膊肘杵了他一下:“你电话?” 两人正勾着肩,陆斯晚空着的那手摸出手机。吴元也在旁边瞥了眼,是个微信电话,备注显示“苏眠小公主”。 这恋爱的酸臭味……吴元也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撇过头,催着陆斯晚接电话:“快点快点,别拿你那个酸溜溜的备注在我眼前晃!” 陆斯晚盯着屏幕看了半晌,直到电话自动挂断,然而下一秒苏眠又发起一个新的通话。 陆斯晚深吸一口气,终于接通。 手机刚放到耳边,就听苏眠在那头柔声问他:“这么晚了,什么时候回家?” 第五十九章 夏末深夜, 海风宜人。 吴元也跟陆斯晚站得近,将苏眠这句话听得一字不差。 听完, 他还往陆斯晚胸口锤了一下, 冲陆斯晚挑挑眉,意思是“你那自尊心找回来了没”。 陆斯晚看他一眼, 也不知为何,耳根有点发烫, 胸腔子里扑腾扑腾地跳跃着。 他走到边上, 确保吴元也听不到电话内容。 吴元也看他一眼,摆出个“谁稀罕”的脸色, 扭脸望望天, 却忽然觉得有些惆怅。 电话那头, 苏眠的声音温柔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陆斯晚, 你知道我的性格,我说不来那些很肉麻的话,所以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 你听好。” 不等陆斯晚回复,苏眠就顾自说下去。 “陆斯晚,刚刚我看到新闻了,关于陆家的八卦。但我要告诉你, 我跟你在一起, 跟你是谁没有关系。你对我好,你是乞丐我也喜欢;你对我不好,你是富翁我也讨厌。所以, 收起你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我安慰不了你,但我可以跟你一起面对。” “苏眠……” “陆斯晚,我在家里等你。” 苏眠说完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随着耳边“咚”的一声,陆斯晚稍稍愣神之后,便醒过神来。 天上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一弯明月挂在空中,熠熠生辉。 陆斯晚抬头又低头的瞬间,吴元也见他打完电话,慢悠悠走过来,勾着他肩膀:“还续摊吗?” 陆斯晚看他一眼,没说话。 吴元也顾自说下去:“得嘞,那我也回去了。”说着,揉揉肩膀,“唉,有你这兄弟可真费劲。下回你跟苏眠结婚,可得封我一个大红包。” 陆斯晚笑了下,脚步轻快地去停车场等代驾。 晚上十一点左右,苏眠已经把家里角角落落都打扫了一遍。 今天发生的事给她的打击不小,先是颜栀“叛变”,再是看到八卦上陆斯晚的身世问题。难怪先前陆斯晚说可能会离开L&M,她当时还以为是他跟陆家二房之争,却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说实话,从高中到现在,苏眠对陆斯晚的印象就是天之骄子,她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从云端跌落。可现实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给她上了一课。 被迫上完这一课之后,苏眠问自己: 他是什么身份对你来说重要吗? 他隐瞒身世有伤害到你吗? 两个答案都是否定的,那这件事就不会影响到她对陆斯晚的感情。 苏眠觉得自己挺双标的,但没办法,对自己人,她就是这么双标,她又不去评道德标兵。 然后,她就开始收拾房子解压,思考怎么处理颜栀惹出来的事,还思考怎么跟陆斯晚沟通。等把房子从里到外收拾一遍,她已经有了想法,拿起手机就给陆斯晚打了那通电话。 陆斯晚进门时,苏眠正在厨房整理她的蛋糕模具。 听见脚步声,苏眠回身看了陆斯晚一眼,丝毫没有讶异之色,仿佛今晚是他加班晚归的任何一天。 “我很快就收拾完了,你吃过晚饭了吗?” 苏眠话音刚落,忽然身后涌来一个热源,紧接着一双结实的胳膊就从后面绕过她的腰,将她抱在了怀里。 陆斯晚下巴抵着她头顶,苏眠张了张嘴,却被他打断:“乖,别说话。” 苏眠便乖乖听话。 陆斯晚抱了她一会儿,沉出一口气:“苏眠,谢谢你。” 苏眠默了默:“其实……也没什么好谢的。” 等苏眠干完手上的活,两人就一起坐到阳台外聊天。 从明天开始,陆斯晚不需要再处理L&M的任何事务,时间便充裕起来。苏眠想来想去,觉得两人总不能就这么在家里蹲着,便开始筹划一起做点什么。 甜甜时光工作室暂时是去不了的,一些网友认得路,苏眠怕去了之后,有人当场给她送花圈就不好了。 这样一来,苏眠能想到的就是旅行逛街。 说实话,两人现在都住在一起了,可还没一起去旅行过呢,还有好多好多小情侣一起做的事,他们都没一起做过,不是陆斯晚忙就是她忙。 苏眠在玻璃小圆桌下踢了陆斯晚一脚,抠着手指说:“其实我一直很羡慕宋婉仪。” 陆斯晚看向她,抬了抬眉。 苏眠身子前倾,盘起腿,整个人缩进圈椅里,这才跟他说:“就很有活力,天不怕地不怕,又甜又刚,还会撒娇,她活得好潇洒!” 陆斯晚没说话,只是起身来到她跟前。 他高大的身影迫近,苏眠看到他突出的喉结,愣了愣:“干嘛?” 陆斯晚:“教你撒娇。” 苏眠:? 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陆斯晚打横抱起。进入卧室那一刹那,苏眠才反应过来“教你撒娇”是什么意思。 “神经病!我才不是说在床上撒娇!” “不管,今天先学习在床上撒娇。” 这晚,苏眠学习了一晚上撒娇,第二天两人起得都晚。起床之后,随便烤了几片面包,吃完便一起出门买菜。 陆斯晚不常来超市,苏眠虽说会做饭,但因为长期减肥,每天的食物也都是那几样热量低的。也就是这段时间跟陆斯晚一起吃饭,照顾他的口味,她才将买菜范围扩大些。 今天跟陆斯晚一起来逛超市,倒是一次很新鲜的体验。 两人推着车在水产区逛,大概是中了传说中的视网膜效应,苏眠放眼望去,多的是像他们一样的年轻情侣在一起推车逛超市。 苏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是嘴角忍不住地想要上扬。 她从小到大没有跟爸爸妈妈一起逛街的记忆,也不知道别的情侣平时是怎么相处的,一切都照着直觉来。但现在看来,她的直觉似乎挺准确。 这么一想,苏眠便下意识地挽住了陆斯晚的胳膊。 陆斯晚推着车,垂眸看了眼她伸过来的手,微微一笑。 苏眠不会做鱼,但陆斯晚下了个做菜APP,看完教程之后,觉得他已经会了,苏眠只好将信将疑地把活蹦乱跳的鱼装进推车。 两个人的饭菜不需要太丰盛,买完鱼之后,苏眠照例切了一点牛肉,再拿了颗西蓝花,便去结账。 回到家后,鱼交给陆斯晚。 苏眠见他自信满满地打开APP,打算做醋溜鱼,狐疑地看他一眼:“真的可以?” 陆斯晚打开衬衫袖扣,轻轻挽起袖子,神色从容,姿态优雅得像是要去参加什么品牌晚宴。 苏眠目光往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一落,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昨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蓦地脸色一红,不等陆斯晚回答,她就转过身哒哒哒哒跑去了客厅,跳上沙发,整张脸往抱枕堆里一埋。 陆斯晚准备好的说辞愣是没说出口,只看了远处不知道为什么变成鸵鸟的苏眠一眼,低低笑了声。 厨房里传出一些动静,苏眠支起耳朵听了会儿,似乎还有模有样。 把脑子里那些奇怪的东西赶跑后,她就打开电视准备看会儿弟弟的综艺,结果没看多久,陆斯晚从厨房出来。 他身高腿长,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身上系着蓝色围裙,俊朗之外,平添几分居家。 苏眠见他抱着双臂,斜斜地靠在客厅门廊处,眨了眨眼问他:“醋溜鱼做完了?” 她怎么没闻到醋味呢? 陆斯晚黑曜石般的眸子睨了她会儿,随后飞快地闪过一丝赧然。他轻嗽一声,问苏眠:“改成鱼汤怎么样?” 苏眠又眨了眨眼。 哦,醋溜鱼翻车了。 不过,鱼汤就鱼汤吧。 苏眠点点头,然后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等吃饭。 接下来一星期,苏眠每天都和陆斯晚一起做饭,有几个晚上还一起到楼下公园,跟公园里的老爷爷下象棋。 苏眠不懂象棋,但陆斯晚会。苏眠就在旁边看着他怎么把老爷爷杀得片甲不留,在老爷爷的骂骂咧咧中潇洒离去。 有时候苏眠想想,这样的日子还真的蛮好的,只可惜,有些事终究要面对。 周三下午,宋婉仪给苏眠打来电话,告诉她:“我找到颜栀了。” 苏眠正在客厅散步,她开的免提,一旁在平板上看财经新闻的陆斯晚也听到了,抬头看向他。 苏眠看着陆斯晚,话是对宋婉仪说的:“在哪儿,我过去找她。” 宋婉仪道:“我等会儿发你定位,我先过去拦住她。” 说完,她便直接挂了电话。 苏眠换衣服的当口儿,宋婉仪已经把地址发到了她微信上。 陆斯晚起身:“要我一起么?” 苏眠想了想:“不用,这是我跟闺蜜的事。” 陆斯晚默了默,点点头:“行,我不插手。不过你得告诉我去哪儿。” 苏眠把手机上的地址给他看,等她出门,陆斯晚在客厅绕了一圈,想来想去,还是给吴元也报了信。 时间静悄悄过去,大约是苏眠不在家,陆斯晚总觉得家里闷得慌。他拿起车钥匙,准备去外面兜一圈,谁知刚下楼走出电梯,遇上两名年轻男人在楼管处登记。 其中一人看到陆斯晚出来,杵了杵正登记的另一位,两人齐齐朝陆斯晚看来。 陆斯晚脚步一顿,两名年轻人已经走到他面前。 “陆斯晚?”左边那人问了一句,随后亮出证件,“麻烦跟我们到局里走一趟,有些事需要向你求证。” 陆斯晚一愣,看着眼前两位年轻民警。 亮证件那人道:“昨晚凤鸣路发生一桩醉驾事故,司机与一名路人同时抢救无效死亡。经调查,路人名叫陈卫民,无业。” 陆斯晚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他。他看着外面刺眼的阳光,眯了眯眼,喉结上下一滚,随后点点头:“好。” 另一边,苏眠跟着导航驱车前往目的地。 导航上显示目的地是一个居民区,今年年初刚交房,入住率不高。 等她赶到小区,已经将近下午六点,她找地方停好车,便往宋婉仪所说的西门赶去。 落日余晖释放着最后一丝余热,西门处,宋婉仪头发上顶着墨镜,右手挎着一只稀有皮包包,左手拦着颜栀,正跟她对峙。 颜栀左右绕了两圈,都被宋婉仪拦下,终于耐心告罄。 “宋婉仪,你是小朋友吗,什么事都要争个对错?” 宋婉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别人的对错我懒得争,但是你不一样。” 颜栀抿抿嘴角,看着她,目光波动。 宋婉仪问她:“苏眠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吗?” 颜栀撇过头,默了默才说:“没有。” “那为什么……” “宋婉仪!”颜栀蓦地看向她,神色紧绷,“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出身高贵,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人给你撑腰。” 宋婉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颜栀抢白。 “宋婉仪,”颜栀哼笑一声,“每个人都想无愧于心,但有的人能力有限,只能保护她最想保护的,你明白吗?” 宋婉仪道:“什么最想保护的,分明就是你给自己找借口!我就不信,你不答应,还有人能逼着你干?!” 颜栀看着她,嗤笑一声:“宋婉仪你是不是白痴啊?你以为谁都像你,富家千金,谁见了你都要让你三分?我,”她指了指自己胸口,“我的背后没有人,我只能靠自己,你明白吗?……算了,你这种人怎么会明白。” 她说完,又去推宋婉仪:“让开。” 宋婉仪因她的话愣了会儿神,被她一推才反应过来,又拽住她:“我不让!除非你跟我说清楚!” 颜栀回头,冷冷地盯着她:“有什么好说的?事情就是这样,我背叛苏眠,背叛你们的姐妹情。怎么,你想打我吗?” 宋婉仪咬了咬下唇,二话不说,反手就是一耳光。 颜栀脑袋一偏,捂着脸,回眸看她:“出气了吗,要是出气了,就别再拦着我。” 宋婉仪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口。 颜栀一把推开她,准备离去,苏眠就在这时赶到了两人跟前。 看见苏眠,颜栀神色一僵,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却被苏眠一把拉住。 颜栀叹了口气:“你们俩一定要这么幼稚吗?” 苏眠看着她:“颜栀,你把话说清楚,”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有什么难处……” “我没难处!”颜栀突然提高声音,“我就是坏就是讨厌你就是想给你找事!明白了吗?!” 苏眠还没反应过来,宋婉仪已经将苏眠推到一旁,扬手又要抽颜栀耳光。 颜栀躲避不及,下意识闭眼,然而,宋婉仪高高扬起的手还没落下,便被人截住。 苏眠率先从眼前的变故中醒过神,看向来人:“吴元也?” 说完心思微转,想起出门时陆斯晚问她要了地址。 宋婉仪瞪着吴元也:“姓吴的你给我放手!” 吴元也目光飞快往颜栀身上一落,又看向宋婉仪:“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耍什么大小姐脾气?!” 宋婉仪气得脸色发白。 什么她就耍大小姐脾气了?明明是颜栀自己欠打! 苏眠见状,握住吴元也手腕,看着他:“吴元也,这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吴元也抿抿唇,松手。 宋婉仪捂着手腕,痛得呼呼吹气。苏眠帮她揉着,又看向颜栀:“颜栀,我再问你一遍,如果你有什么难处……” 她话没说完,颜栀的手机忽然响起。 颜栀看一眼来电,神色忽然慌张:“赵医生……” 苏眠与宋婉仪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吴元也。 吴元也也因颜栀那句“赵医生”满脑袋问号,等颜栀通完电话,吴元也沉着脸问她:“颜星病了?” 颜栀双唇一抖,没吱声。 苏眠隐隐觉得不对劲,握了握宋婉仪的手,对颜栀道:“颜栀,你知道我的性格,我绝对不会让伤害过我的人好过。” 颜栀闻言,终于崩溃地蹲在地上捂着面颊大哭起来。 第六十章 一行人跟颜栀到了医院, 才知道颜星的病情。 是白血病。 苏眠听到这三个字,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宋婉仪更是看了眼刚刚扇过颜栀耳光的手, 悄咪咪地躲到了苏眠身后。 等颜栀从病房出来, 苏眠才开口:“什么时候确诊的?” 颜栀抱着双臂,背靠墙:“上次生日第二天。” 苏眠皱了皱眉:“怎么不告诉我们?” 颜栀看着她:“原本想告诉你们, 可后来事情实在太多,就忘了。再后来, 我大概连跟你们说话的资格都没了。” 她说完, 又瞥向宋婉仪。 宋婉仪眸光闪烁,又往苏眠身后避了避, 不过下一秒, 她又找到杠点, 理不直气不壮地质问颜栀:“那你也不能自己遇到麻烦, 就报复社会呀……哦不,报复苏眠。” 颜栀哼笑一声,撇过头去。 倒是吴元也看着她, 眸光闪动,想了想,问她:“医生给出治疗方案了吗?” 颜栀垂下头:“造血干细胞移植。” 苏眠喉间一哽,宋婉仪也是呼吸一滞。 虽然她们没有医学方面的专业知识, 但造血干细胞移植, 不管是新闻还是电视,她们都看到过。 中华骨髓库内几十万分之一的配型成功几率。 宋婉仪傻乎乎地问了一句:“那、那配到了吗?” 颜栀扯扯嘴角,带着些许嘲讽, 点点头:“配到了。” 其余三人同时眼睛一亮,宋婉仪的声线一下子充满了希望:“这么厉害的吗,对方谁啊?” 说完,又想起造血干细胞捐献采取双盲原则。 不过,她实在太高兴了,颜星那么可爱,光是一想到他罹患白血病,宋婉仪就心揪得不行。 苏眠也高兴地握住宋婉仪的手:“那什么时候安排手术?” 颜栀看向她,眼圈泛起潮意。颜栀搓了一把脸,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扯出一个笑,一字一顿地对苏眠说:“等陆斯晚失去一切的时候。” 宋婉仪&吴元也:? 苏眠一懵,脑袋里隐隐有个想法一闪而过,但来不及抓住。 颜栀仰起头,自嘲地笑了起来:“配型成功的那个人,是颜星的亲生父亲。” 颜栀抿了抿唇,那个人的名字实在难以启齿。她原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纠缠,可现实却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苏眠沉默了会儿,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怎么就这么聪明,试探着问她:“陈嘉树?” 颜栀默认。 宋婉仪并不清楚陈嘉树与在场这几人的纠葛,只知道他与陆斯晚的人生发生了对调。 至于吴元也,之前一直好奇颜星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的孩子,却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王八蛋。 吴元也也说不上自己现在什么心情。 苏眠脑中像是团了一团乱毛线,她拼命地揪住一个线头,在大脑里绕啊绕,总算把事情的大致经过绕了出来。 颜栀这时候看向她:“抱歉啊苏苏,在你和颜星之间,我只能选择颜星。我没法做到为了朋友,去重新等待一个几十万分之一的机会。” 宋婉仪还是没怎么明白:“什么意思啊,什么重新等待?你不是已经找到配型了?” 她说着,又要动手拽颜栀,想让她说清楚,却被吴元也一把拦住。 宋婉仪看向吴元也,想起刚刚他捏住她手腕那狠劲儿,后怕地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动。 苏眠已经回过神,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她走得急,宋婉仪还想叫住她追上去,吴元也却再次将她拽住。 宋婉仪气得骂人:“吴元也你毛病吧!” 吴元也瞪着她:“宋大千金,麻烦把你的暴脾气收一收,这事儿不适合你掺和!” 宋婉仪被他怼得有点委屈:“我也是好心。” 吴元也放开她:“你现在最大的好心就是别添乱。” 宋婉仪噘了噘嘴,又去看颜栀。虽然她还是很生气颜栀在网上乱说话,可现在颜栀有难,她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什么,你要是有困难就跟我说,特别是钱啊什么的。我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颜栀没说话,吴元也也没搭理她。 宋婉仪说完后没得到回应,识趣地抱起双臂保持沉默。 过了会儿,吴元也陪颜栀一起进病房,宋婉仪想了想,也静悄悄地跟了进去。 另一边,苏眠直接开车前往L&M总部大楼。 一路过去,记忆的齿轮缓缓开始转动,先是那个总是随身带着一块巴宝莉手帕的清秀少年,随后又是寡言少语,总是和她一起被欺负被调侃的少女。 苏眠如今回忆起来,在她与颜栀相处的那一年多时光里,她竟从未注意过,每当她看向陈嘉树时,颜栀也将同样的目光投向了陈嘉树。 她因为那阵瞎了眼的暗恋而被陈嘉树和查夏一当众羞辱,而颜栀却因为陈嘉树错乱了整个人生。 难怪颜栀之前一直对颜星的亲生父亲绝口不提,难怪颜栀一直说跟孩子的亲生父亲没可能,难怪颜栀说一个男人爱不爱一个女人她看得出来。 苏眠现在全明白了。 车子在L&M大楼外停下时,月亮已经悄悄爬上夜空,整幢大楼灯火通明。 苏眠走进大楼,不出意外被保安拦下。 苏眠这才反应过来,如今L&M执行总裁易主,她好像根本连门都进不去。 好在此时刘秉康从楼下路过,一见苏眠,上前询问一番,便让保安放了行。 刘秉康带着苏眠往电梯走,因是熟人,苏眠问他:“陈嘉树在楼上吗?” 刘秉康点头:“在。” 苏眠想了想,原本想替陆斯晚跟刘秉康寒暄几句,可她心里装着事,实在想不出什么寒暄的话,再加上如今刘秉康已经不是陆斯晚助理,她好像也没什么好寒暄了。 倒是刘秉康看她一眼,解释:“苏小姐,我已经办理了离职手续,离开L&M后,会继续与陆总共事。” 这种工作调动的事苏眠不怎么懂,但听到他会继续与陆斯晚工作,又将他划分到自己人的阵营。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陈嘉树办公室。 苏眠不顾外面几名秘书阻拦,径直往里走去。 陈嘉树坐在桌后,听到动静,抬起头。 苏眠来到他桌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陈嘉树先是一愣,随即微微一笑,朝跟进来的秘书挥了挥手。 玻璃门自动合上之后,陈嘉树才看着苏眠,嘴角一勾:“有事?” “颜星是你的儿子?你用造血干细胞要挟颜栀污蔑我?” 苏眠开门见山,陈嘉树嗤地一声,轻笑出声。 “苏眠,现在的你可真是脱胎换骨啊。”陈嘉树双手交握,支着下巴,“记得你以前,说话跟蚊子似的。” 苏眠神色冷硬,一点都不想跟他回顾自己以前什么样。 “你究竟想干什么?” 陈嘉树挑了挑眉,轻笑着:“颜栀没告诉你?” 苏眠弯身,双手撑着桌面,声音几乎从牙齿里挤出来:“陆斯晚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还给你了!颜星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居然利用你的亲骨肉,你还是人吗?!” 陈嘉树舌尖抵了抵腮帮,好整以暇地看着苏眠:“苏眠,没人告诉你,男人不会像女人那样爱自己的孩子吗?” 苏眠一怔。 陈嘉树缓缓起身,笑着说下去:“何况,这孩子又不是我让她生的。与我而言,颜星不过是个跟我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陌生人的意思,你明白吗?” 当初他遇上退学之后的颜栀那段时间,正值他与查夏一冷战。查夏一那会儿一直看不上他,他知道的,可没办法,他就是喜欢查夏一。 那爱而不得的郁闷该怎么排解呢,恰好颜栀就这么送上了门。 陈嘉树想起那时候的颜栀,依然觉得这个女孩子真的好蠢。一个出身贫贱,又从没得到过家人宠爱的女孩子,真的很好骗,稍微对她和颜悦色,她就觉得遇到了真爱。她无比地渴望被人关注、被人关怀、被人用善意对待,这一点,颜栀跟苏眠真的好像。 陈嘉树看着苏眠,也不知怎么的,高中小树林的那场表白又在脑海中冒了出来。 他嗤笑一声:“苏眠,说实话,颜栀在某些方面真的跟你一样蠢。想为我生孩子的女人很多,我总不能什么都不挑,你说对吧?” 苏眠只觉得一团火直冲头顶,她绕过桌子,大步来到陈嘉树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衬衫领子,恶狠狠地瞪着他。 陈嘉树虽说没陆斯晚高,但苏眠站到他跟前,还是有身高差距。陈嘉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脸风淡云轻。 “苏眠,如果高中那会儿的你是现在这个样子,我那时候一定会选择你。可惜了。” “你无耻!”苏眠气到语言系统都发生紊乱,只能找出这三个字来骂他。 陈嘉树握住她的双手,一寸一寸地将她的手移开。 “我无耻?”他掀了掀嘴角,“你也不看看现在的局面究竟是谁造成的,是谁早就知道身世却故意隐瞒?是谁在八岁的时候就把他的亲生父亲送进牢里?苏眠,你跟我谈道德之前,不如问问你自己,你的道德标准又在哪里?” 苏眠一把抽出手:“陈嘉树,你少转移话题。” 陈嘉树一摊手:“好,我不转移话题,那我们就来谈谈颜星的事。” 苏眠抿唇看着他。 陈嘉树反手指指自己胸口:“我,八岁之前几乎每天都要被陈卫民毒打,八岁之后,被所有人骂是劳改犯的儿子,学校里不管是谁都能踩我一脚朝我吐口水,直到我进了宁城一中!” 他说着,一步步走向苏眠。 苏眠本能地倒退。 陈嘉树一脸讽笑:“本来我可以大胆地追求我喜欢的女孩子,可惜了,我是劳改犯的儿子,我的巴宝莉手帕、我身上所有的名牌都是假的,都是我打工买的高仿!我那么辛苦地掩盖自己不堪的出身,我学着用那些留洋富二代的腔调说话,我像条狗一样讨好着我喜欢的女孩,而他陆斯晚,用一个谎言就轻松地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苏眠,你觉得合理吗?陆斯晚欠我的只有这个执行总裁的位置?不,他欠了我整个人生!我凭什么放过他?” 陈嘉树眼中布满血丝,说完之后,他微微顿了顿,点着头:“苏眠,你不是想救颜星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在陆斯晚失去一切,尝到我尝过的所有屈辱之前,我不会接受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 他冷笑着,“你们,大可以在几十万分之一配型成功的概率,和陆斯晚现在拥有的一切之间做出选择。你们不都很高尚很正义吗,现在,展现你们高贵品格的机会来了苏眠!” “对我而言,颜星不过是我青春期犯下的一个小小错误,一个出身低贱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可有可无。但他对你们的意义不一样,我说得对吗?” 苏眠不知是愤怒还是害怕,整个人瑟瑟发抖,努力不让自己的牙齿跟着打颤:“你简直变态!” “我变态?苏眠,这一切都是陆斯晚造成的,你该骂的人不是我,是他!他该为他八岁那年的谎言赎罪!” 苏眠后退两步,稳住踉跄的步子。 她抬眸看向陈嘉树,正色道:“陈嘉树,你跟陆斯晚之间的恩怨,大可以在商场上见分晓。但如果你非要用无辜的人来要挟,你听好,我们所有人都不会放过你。” 陈嘉树背对落地窗,他看着苏眠,抬抬双臂:“如果陆斯晚在八岁那年跟警察说了实话,他连在商场上跟我正面碰的资格都没有。” “按照你的逻辑,难道你最该怪的不应该是那个把你们调包的人吗?” 陈嘉树闻言,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苏眠没察觉,扯扯嘴角:“而且就算身份对换,你当初能考进宁城一中,他为什么不可以?他当年可以进入藤校,你凭什么觉得他换个出身,就会平平无奇?即使不是藤校,也还有各家名校供他选择。你凭什么就认定,换个出身,他就不配跟你相遇?” 陈嘉树嗤笑:“狡辩。” 苏眠冷哼:“你怎么就确信,你对于陆董事长就不是一个有血缘的陌生人而已?” 陈嘉树抿唇,嘴角几不可察地一颤。 苏眠懒得在这儿跟他继续辩论。 她径直走到楼下,刚坐进车里,陆斯晚忽然给她打来电话。 苏眠接起:“你再等等,我马上回家了。” 电话那头,陆斯晚默了几秒,过了会儿才说:“好,等你回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苏眠听他语气凝重,拧了拧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陆斯晚沉出一口气:“苏眠,见面再说吧。” 第六十一章 这是苏眠第一次如此郑重地与陆斯晚谈话。 回家之后, 两人就对坐在餐桌两边,陆斯晚支肘, 双手交织在一起, 撑着下巴。头顶三盏暖橘色的吊灯为他的脸笼罩上一层朦胧的光。 苏眠莫名有些紧张,问他:“怎么了?” 陆斯晚舔了舔唇, 想起今天下午去警察局处理陈卫民车祸身亡的事,警察告诉他, 陈卫民在查夏一跳海的那天晚上去过金域湾西岸口, 并且请他配合提供相关线索。 陆斯晚从没想过,陈卫民居然会与查夏一的死扯上关系。但警方调查的细节他不清楚, 因此只能随时配合警方查案。 回来的路上, 又接到吴元也电话。电话里, 吴元也将医院里的事给他讲了一遍。 挂断电话后, 陆斯晚的脑中有几分钟的空白,随后他就想,蝴蝶扇一扇翅膀, 在大洋彼岸掀起一场飓风。 他八岁那年撒了一个谎,让陈卫民坐了十五年牢,让陈嘉树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甚至也是他, 让颜栀有了这段未婚先孕的遭遇, 让颜星躺在医院里,等待着陈嘉树的施舍。 从八岁那年起,他就时常为自己的真实身份而自卑, 可直到今天,他恍然发现,他甚至以一己之私,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将他们推向了未知的黑暗。 可是,陆斯晚一再问自己,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回到八岁那年,你还会撒那个谎吗?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陆斯晚看向苏眠:“吴元也把颜栀的事告诉我了。” 苏眠愣了一下:“所以?” 陆斯晚沉出一口气:“归根结底,是我跟陈嘉树之间的矛盾,伤害到这些无辜的人,说抱歉又似乎显得我很虚伪。” “不是这样的。”苏眠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跟刚才陈嘉树说的那番话意思差不多。 可是,谁又能保证,陆斯晚与陈嘉树的人生在八岁那年调换过来,现在就不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更何况,那年陆斯晚才八岁。 苏眠有点厚脸皮地想,如果在她八岁那年,有个富翁跑来说她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那她一定会很开心地跟着富翁走吧。毕竟,在她的原生家庭中,爸爸妈妈的注意力都在妹妹身上,她是被嫌弃的那一个,那富翁于她而言就是人生的救星,那她为什么不跟救星走? 再然后,如果立场对换,她是富翁家的小公主,结果她的爸爸妈妈找上门说孩子抱错了,要把她带回去,她也会抱着富翁的大腿不肯走的吧! 苏眠说:“人性本来就经不起考验,更何况去考验一个八岁小朋友的人性。” 陆斯晚想说些什么,苏眠却一抬手,截住他的话:“你的身世问题,我的态度我上次已经讲得明明白白,我不想再多说。如果你觉得你欠了陈嘉树或者颜栀,或者别的什么人,那,当初把你们调包的陈卫民罪孽是不是更深重?而且你已经把陆家的东西还给陈嘉树了……” 苏眠说到这里也有点心虚,她是站在陆斯晚这边考虑问题,可如果她站在陈嘉树那边呢? 但,她不想做圣母,她只想自私地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她只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可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生活。 陆斯晚沉默良久,不过说起陈卫民,他看向苏眠:“陈卫民死了。” 苏眠一惊。 陆斯晚将下午去警察局的事跟她讲了一遍,又道:“警察没有跟我细说,只是让我登记了一些信息,但我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苏眠抱着脑袋,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迷宫,东南西北到处碰墙。 陆斯晚看着她,又说:“刚才你不让我说话,现在你安静地听我说。” 苏眠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陆斯晚勾勾嘴角,浅浅一笑,又正色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让颜星做手术,L&M目前只是内部人事调动,还没有正式发公文承认陈嘉树的身份,所以也许我可以请爷爷帮忙。” 这点苏眠刚才在陈嘉树那里就想到了,如果陆老爷子已经公开承认陈嘉树,那她刚才反问陈嘉树的那句话,也不会引起陈嘉树的神情变化。 陆斯晚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浅浅的阴影。 “但如果我现在主动去联系爷爷,所有人都会认为我在用二十四年的亲情,与陈嘉树的那段血缘抗争,在抢回原本该还给陈嘉树的东西。苏眠,这个你明白吗?” 苏眠默了会儿,点点头。 陆斯晚说:“可是,别人的说什么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说什么。” 苏眠恍然,随后又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 真的好奇怪,明明在说别人的事,可她为什么从陆斯晚这句话里品出一点甜? 苏眠抿了抿唇:“那就,联系一下陆老爷子呗。” 陆斯晚去给陆老爷子打电话,苏眠原本想跟上去听,可林慕言忽然发来一个语音通话。 苏眠只好跑到客厅另一边,接通了林慕言的语音。 “遇到麻烦了?”林慕言开门见山。 苏眠哎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了啊?” 林慕言语气嗔怪:“不是说好要是被欺负就回家,嗯?” 苏眠没作声,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托着肘,整个人斜靠在门廊上。 其实一开始她也想过要找林慕言帮忙,可上次跟林慕言说清楚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再去找林慕言帮忙是不是既当又立?这一犹豫,就拖到了现在。 林慕言却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开口:“你知道,我现在不好再问心无愧地说我把你当妹妹,但爸妈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所以,即使你要跟我保持距离,也不能拒绝爸妈的好意,明白吗?” 苏眠抿了抿唇:“爸妈知道我跟你……” “不知道。”林慕言开口。 苏眠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不等她说话,林慕言又继续说下去。 “爸妈托国内朋友查过陈嘉树还有查慧恩,过不了多久,经侦部门会替爸妈送你一份大礼。” 苏眠一愣:“大礼?” 林慕言笑道:“具体的情况我会跟陆斯晚解释。” 苏眠指尖绕着一缕头发,想想也觉得林慕言说得有道理,跟她这个外行人解释什么经侦,的确不如跟陆斯晚说来得方便。 这边苏眠跟林慕言通完电话后,陆斯晚没过多久也从阳台回来。 苏眠问他:“怎么样?” 陆斯晚道:“应该没问题。”说完,他仰身躺到沙发上,闭上双眼,叹了口气,“苏眠,其实我一直不跟爷爷联系,除了刚才跟你说的那个原因外,最主要还是不敢。” 苏眠坐在他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爷爷。” 苏眠没说话,只是俯下身将脸贴在他手背上。 陆斯晚没再说话,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十月上旬,宁城逐渐有了初秋的气息。苏眠买了一束百合去医院看望颜星,刚到走廊,便见陈嘉树脸色阴冷地从病房出来。 苏眠无意与他纠缠,推了推墨镜,沉默地往边上一让。 陈嘉树却在她跟前停下脚步。 苏眠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打算与他擦肩而过,却被陈嘉树叫住。 苏眠停下脚步,背对着陈嘉树。 陈嘉树也没有转身看她,嗤笑一声,说下去:“一份正式承认我身份的公文,换里面那小子的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苏眠,你们真的好伟大。” 苏眠琢磨了一会儿他话里的意思,才反应过来。她忽地转过身,可惜不等她开口,陈嘉树已经阔步离去。 苏眠想了想,冲进病房,一把抓住颜栀双手:“可以做手术了?” 她太兴奋,颜栀手被她抓得通红。 没等颜栀开口,一双有力的手隔开了苏眠与颜栀。 苏眠看向从洗手间出来的吴元也,又看看颜栀,嘴角不由向上一翘。 颜栀拨了拨鬓发,见吴元也陪颜星看漫画,便对苏眠说:“我们出去聊吧。” 苏眠点点头。 两人来到外面草坪,颜栀深深地吸了口气:“苏眠,我……” 苏眠却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抬手:“别说有的没的,谁都有私心。” 颜栀张了张嘴,随后点点头,轻笑一声,带着解脱:“行,那我别的话就不说了。” 两人绕着草坪慢走,苏眠问颜栀:“等颜星做完手术,你什么打算?皮肤管理中心还开吗?” 颜栀点点头:“当然开,不开我跟颜星下半辈子怎么生活?”她顿了顿,“颜星是我的命,我不能让他跟着我吃苦。” 苏眠想起刚刚疾步出去的陈嘉树,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陈嘉树就没有一点表示?” 说起陈嘉树,颜栀就一声冷笑:“一个把孩子当成筹码的人,你指望他有什么表示?我的十七岁毁在他的手上算我蠢,当初爱过恨过,现在回头去看根本不值一提。对现在的我来说,他只是个能救我儿子命的人,只要他能救我儿子,什么恩怨情仇,我都懒得跟他计较。” 苏眠没说话,颜栀说完之后沉默一会儿,又是一声冷笑。 “你知道吗,当初颜星确诊,我跪在他面前求他做配型,我那么凄惨地求他。他同意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总算念及血缘,可没想到,他打的那个主意。这样的人,不配做颜星的爸爸。” 两人回到病房,苏眠给颜星削苹果。苹果皮一长条地往下落,苏眠看了眼手中的水果刀,笑着对颜栀说:“下回我带把陶瓷的过来,这个不锈钢的容易破坏水果原有的味道。” 颜栀这段时间一直为颜星的事焦头烂额,没工夫注意这些细节,这会儿经苏眠一提,倒也意识到了。 “你看我,忙得连这些都顾不上。” 苏眠将苹果切块,喂给颜星。 离开病房时,正碰上吴元也在外面抽烟。 苏眠走过去:“你跟颜栀……” 吴元也一脸头疼,摆摆手:“别问别问,问就是出于本能。” 苏眠张了张嘴,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我走了。”她朝吴元也挥挥手。 吴元也想到些什么,又叫住她:“斯晚没事儿吧?刚听说陆老爷子会办个仪式,正式公开陈嘉树的身份。” 苏眠道:“能有什么事,这主意就是他跟老爷子商量的,属于陈嘉树的东西本来就该还给他。”说到这里,她眯了眯眼,“不过,后面陈嘉树要是还想报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吴元也正为自己跟颜栀的事儿头疼,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心思管陆斯晚那摊子事儿,现在听苏眠说“能有什么事”,便自动将后面的话过滤掉。 他点点头:“行吧,没事就好,那我就不插手了。” 苏眠往病房方向看了看:“我觉得你还是得好好想想。” 她朝病房那边努了努嘴,“女人最容易爱上危难时刻帮助她的人了,别你现在同情心爆棚,帮完之后又想全身而退,到时候你们俩都得受伤。而且,颜星都快拿你当爸爸了。” 吴元也听她一说,也想起每次过来,颜星眼里跟装着星星似的看着他。 可他他妈的真不知道该怎么给人做后爹!离开或者留下,横竖都是心有不甘。 “你让我想想,大家都成年人,也不至于闹得跟疼痛青春似的。” 苏眠点了点头,吴元也说得也有道理。她也不想继续插手别人的感情,跟他道别之后,就转身离去。 只是开车回去的路上,脑中又冒出吴元也那句“大家都成年人”。 原来不知不觉,大家都在照着成年人的轨迹来处理情感,好像只有她在这方面跟还没长大似的。 苏眠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好,可陆斯晚没说,那应该就没问题。 其实,她有点抗拒用成年人的方式去处理感情,一想到“成年人”三个字,她就觉得好无奈啊。所以,可以简简单单的,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不用去考虑那么多现实问题,真的好幸福。 有那么一瞬间,苏眠觉得自己真的托了身边所有人的福。十八岁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被所有人爱着,更重要的是,她也爱自己。 现在的她,有能力爱自己,也有格局去爱别人,真的真的好幸福。 回到艾肯金座,陆斯晚有个视频会议,在对面自己家书房做事。苏眠回家转了一圈,觉得无聊,便跑去陆斯晚那儿。 陆斯晚的大门密码早在之前就交给了她,苏眠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书房外,她便听到陆斯晚低沉的声音传出。 他说话一向不紧不慢,但每个字都传递着笃定与稳重。 苏眠在外面站了会儿,探出头去看他。 陆斯晚正看屏幕,余光瞥见她来,原本冷硬的表情一松,嘴角下意识一翘。 苏眠朝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静静地走进来,在他书柜前转来转去。 陆斯晚也没招呼她,继续做自己的事,任由她转悠。 苏眠随手抽了几本书翻了几页,都不是她感兴趣的。她原样放回,正要离去,忽然目光被一本皮质书壳的记事本吸引。 苏眠拿在手里打量几眼,随后便将记事本翻开。 打开第一页,俊秀字体映入眼帘 ——她不喜欢被安排,以后有事要跟她商量。 ——她要减肥吃草不吃肉,约会尽量不要定大餐。 …… ——电影她不爱看星际打斗之类,以后带她去看文艺片喜剧片。 ——她想做小公主 ——她生理期肚子会痛,要提前替她准备好止痛药和红糖水 ——她小气爱记仇,但用心哄就会好 …… 苏眠看得入神,感觉心脏噗通噗通一下比一下跳得热烈。 结果正在她准备翻下一页时,手上忽然一空,陆斯晚不知何时结束了会议,来到她跟前,径直抽走了她手中的笔记本。 “这是……” 苏眠觉得耳朵有些烫,张了张嘴,又抬眸看向陆斯晚。一瞬间,心中的喜悦像是广场上放飞的鸽子,呼啦一下冲了出来。 陆斯晚却没说话,耳根泛红,轻嗽一声。 原本他只想记录与苏眠交往过程中需要注意的地方,但没想到记着记着,就变成了记录她各种小习惯。 陆斯晚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做这么细腻的事。 但,自己做是一回事,被苏眠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陆斯晚也不知怎么的,就有点尴尬。 “只是随手写点东西。”他说着,目光微闪。 苏眠没回话,却踮起脚尖,一把抱住了他。 “陆斯晚,谢谢你。” 晚饭过后,两人一起下楼散步。夜风习习,苏眠忽地想起之前林慕言说过的那份“大礼”。 她快走两步绕到陆斯晚跟前,一边倒着走,一边问他:“林慕言说有份大礼要送给我们,关于陈嘉树和查慧恩的。” 陆斯晚点点头。 苏眠好奇:“是什么?” 她身后就是小区园林中央的大桂花树,眼看着就要撞上去,陆斯晚拉了她一把:“就是抽逃出资的事儿。” 苏眠半懂不懂地点点头,站稳后又问他:“那怎么处理?” 说起处理,陆斯晚便沉出一口气。 离颜星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不敢在这时候有任何意外,让陈嘉树突然改变主意。 陆斯晚看向苏眠,缓缓说道:“陈嘉树愿意做移植捐献,是因为爷爷许诺正式承认他的身份。陆家长孙的身份意味着太多无形资产,陈嘉树不需要权衡,就能做出选择。” “但,如果这时候经侦部门上门调查,让他面临牢狱之灾,你说他会怎么做?” 苏眠不想把人往恶劣的地方想,但想到那日陈嘉树在办公室里的那番话,她有合理理由怀疑,陈嘉树是那种“既然我不好过,那别人都别想好过”的人。 她可不想在手术成功之前,去惹到他,让他有反悔的理由。 毕竟捐献是自愿原则,一旦陈嘉树反悔,除了轮番用道德轰炸,别无他法。 苏眠看向陆斯晚:“所以暂时按兵不动?” 陆斯晚点头。 苏眠默了会儿,倒也没提出什么异议。 颜星接受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的事很快提上日程,十月二十一号,颜星进入移植仓开始清髓手术。 颜星进入移植仓的第四天,陈嘉树到医院进行干细胞采集。 这天,苏眠、陆斯晚、吴元也还有宋婉仪都来到医院,陪颜栀等待手术的结果。 下午三点左右,就在颜星自身的造血干细胞被慢慢摧毁时,医生却送来一个晴天霹雳——陈嘉树悔捐了。 医生说,捐献者在采集干细胞之前接了一个电话,随后就悔捐了。 事实上,悔捐事件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对于捐献者来说,只是点头与摇头的问题。可对于已经接受清髓手术的患者,自身造血系统已经摧毁,若没有新的干细胞输入,意味着生命可能就此终结。 医生也满头大汗:“志愿者已经去劝说,但这种事……” 颜栀整个人都是懵的,陈嘉树怎么会悔捐,明明一切都已经商量好了不是吗? 她脸色惨白,差点站立不住。吴元也扶起她,颜栀托着吴元也的胳膊站稳,过了会儿,像是想到些什么,跌跌撞撞往颜星之前的病房跑去。 吴元也连忙跟上。 宋婉仪这会儿也回过了神,呆呆地看着医生:“那、那不能把他抓回来吗?现在怎么办?” 医生看着剩下的三人,遗憾地摇了摇头。 苏眠只觉得全身血液冲上头顶,她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陆斯晚拽她:“你去哪儿?” “当然是去找陈嘉树!他什么意思?这是故意杀人!” 苏眠眼圈通红,吼完之后便继续往外走去,陆斯晚拦了几下,竟拦不住,只好跟上她的脚步。 宋婉仪也想跟,陆斯晚回头交代:“你在这儿等着,跟医生保持联系。” 宋婉仪哦了一声,懵懵地点头。 苏眠与陆斯晚走到外面,陆斯晚手机忽然响起。他看也不看,一手抓着苏眠胳膊,另一手直接划开接通。 略微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陆斯晚听着手机那头的声音,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苏眠原本走在他前面,因为被他拽着,所以陆斯晚一慢,她也被迫慢下脚步。 苏眠不耐烦地回头,陆斯晚已经原地停下。 苏眠一把甩开他的手,要往车库走。 陆斯晚回过神,拉住她:“苏眠,刚刚警察局给我打电话,查夏一是陈嘉树推下海的。” 苏眠猛地停住脚步。 陆斯晚阔步走至她前面,握住她的肩膀。 夕阳西下,明明没到深秋,可这傍晚却莫名掀起了凉意。 陆斯晚告诉苏眠,警方在陈卫民住处找到一份视频,显示查夏一出事那晚,与陈嘉树一同出现在金域湾西岸口。两人在堤坝发生争吵,推搡之下,陈嘉树失手将查夏一推下堤坝。 而调查陈卫民住处附近监控,警方发现陈卫民出事后,陈嘉树曾在某个深夜潜入陈卫民住处。 两件事联系起来,似乎陈卫民的死也不是简单的醉驾车祸。 苏眠全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呆呆地看着陆斯晚,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陆斯晚说:“就在陈嘉树到医院之后,警方联系了查慧恩,而查慧恩得知真相后,失控之下打了陈嘉树电话谩骂。” 苏眠觉得胸闷,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忘记了呼吸。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从混乱的大脑中捋出整件事的头绪。 陆斯晚说完这些之后,也恍然想起,陈卫民最后一次联系他时,状似疯狂地跟他说过“我还有一个宝贝”。 但当时陆斯晚心情不佳,没理他的疯话。 可现在想来,陈卫民说的未必是疯话。他的杀手锏很有可能就是那份视频。 “所以,陈嘉树是知道查夏一坠海真相败露,他很快就会受到制裁,所以要拖颜星一起去死?” 苏眠说完之后,情感告诉她不会有这么坏的人,可理智又对她说,陈嘉树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亏她和陆斯晚还死守着那份抽逃出资的证据,怕惊动陈嘉树。结果,他们谁也没想到,查夏一坠海事件中还有这么一环。 可陈嘉树凭什么让颜星去死,凭什么再一次伤害颜栀? 若他在颜星清髓之前反悔,那不过就是重新等待配型符合的捐献者的问题;可是他现在反悔,颜星会死啊! 陈嘉树这是拿颜星的命和颜栀的命来给他陪葬,没有人比苏眠更清楚,颜栀把颜星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陈嘉树!”苏眠说着,开始打陈嘉树电话,可一直无法接通。 她跟个没头苍蝇似的跑去车库,陆斯晚拉着她:“你这样要怎么找?” 苏眠吼道:“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陆斯晚:“先报警,调所有监控。” 苏眠像是得到指令,点点头,飞快地拨110。 陆斯晚安排完之后,又拿出手机给吴元也电话。吴元也很快接通。 “怎么样,追上颜栀了吗?” “没呢,我眼看着她从病房跑出去,跟到停车场这边就是找不到人。”吴元也呼吸很急,像是在狂奔。 陆斯晚拉着苏眠去停车场跟吴元也会和。 就在这时,手机那头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尖叫,带着停车场内空旷的回声。 吴元也急促的呼吸在此刻倏地一顿,两秒钟之后,他喊了一声:“颜栀!” 后面的话陆斯晚没听到,因为电话在这时断了。 苏眠报完警,握着手机与陆斯晚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出事了”三个字。 陆斯晚拉着苏眠一路狂奔,到了停车场,远远看到一撮人围在一起。 苏眠上前,还未走进人群,便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陆斯晚率先拨开人群挤进去,余光瞥见苏眠跟进来,忙将她往自己怀中一拉,抬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扣在自己胸前。 苏眠慌得手脚都在发抖,身上冷热交替,后背湿了又干。 “怎、怎么了……”她在陆斯晚胸前颤抖着开口,“是不是颜栀受伤了……” 陆斯晚大手压着她的后脑勺,声线发紧:“是陈嘉树。” 他目光朝下。 陈嘉树仰躺在地上,颈间不断涌出鲜血,身上的白衬衫被血液染红,地上也全是血迹。 吴元也跪在地上,将失神的颜栀抱在怀里,想起些什么,他又朝人群吼:“医生!快找医生!” 也不知是谁回了一句:“医生快到了。” 陈嘉树看着天空,明明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可他却感觉光芒在逐渐散去。周遭的人声飞速褪去,目光所及全是越来越暗的光晕。 在光晕中,他仿佛看到小时候战战兢兢躲在衣柜里的自己,看到被同学吐口水砸石子的自己,也看到宁城一中报到第一天,穿着碎花连衣裙的查夏一,她在朝他笑。 然后,他又看到了查夏一坠海那天晚上,他们在海边吵架,查夏一质问他为什么不替她反击,是不是又看上苏眠了。 他为什么不替她反击呢?因为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啊。她为什么这么刁蛮任性,从来没尊重过他,是因为他出身低贱吗?不,他会让所有人知道,他本该是天之骄子。 她又骂他是劳改犯的儿子,还扇他耳光……陈嘉树看到自己终于扬起手,还了她一巴掌,然后查夏一就跟疯了似的扑向他,推搡之中,她就这么掉进了海里。 陈嘉树看到她在呼救,他就这么看着她,直到她的呼声越来越弱,直到再也看不到她。 他又看到陈卫民拿着视频要挟他,他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害怕陈卫民怕到瑟瑟发抖的陈嘉树了。敢要挟他,那就……去死吧! 只可惜,还是被警察找到了备份视频,他找不到的东西,被警察找到了。 陈嘉树嘲讽地扯扯嘴角,眼中的光在一点点散去,医生在这时冲进人群,将他送往急救室。 颜栀看着地上留下的血迹,迟钝地转了转眸子,看向自己鲜红的双手。 她从病房把那把还没来得及换的不锈钢水果刀带出来了,她在停车场找到陈嘉树,跪下来求他去完成手术。 可是陈嘉树冷笑着告诉她:“蠢货,你怎么这么好骗?请你吃几顿洋快餐就心甘情愿被我玩儿,不是让你打掉孩子了吗?是你自己不打的,你真是又蠢又贱!” “现在警察找上我了,我逃不掉了。那好,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那一瞬间,遥远青春里所有的爱慕都化作了滚烫的仇恨,颜栀从后裤袋里抽出那把刀,扎向了陈嘉树的大动脉。 鲜血迸出,掩埋在心中多年的屈辱与怨恨,在那一瞬间化作漫天尘埃。 陈嘉树被抬过苏眠身边时,苏眠还是用余光瞥见了他。 高中时的故意接近,生日当天小树林里的羞辱,散伙饭后巷子里那顿毒打,他冷漠的裤脚,他中夹英的腔调,他在L&M办公室里疯狂的言语,以及那块经典的巴宝莉格纹手帕,一切的一切似乎在这一刻彻底离她远去。 陆斯晚从远去的陈嘉树身上收回视线,交错的人生从这一刻走向各自的结局。 陆斯晚喉结艰难地滚动,忏悔和内疚再一次将他包围。 苏眠只觉得手背一烫,垂眸一看,竟是一滴水。她隐约猜到些什么,抬起头,只见陆斯晚抬手盖住眼睛,许久,他才重新恢复正常,手也从眼睛上离开。 他的眼中有些许红丝,开口时,声音略显粗噶:“对不起苏眠,我……如果不是我……” 苏眠伸手捂住他的嘴,没让他继续往下说。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她不想他经历她十八岁那年经历过的黑暗,每一天都被“如果”折磨——如果我漂亮一点,如果我性格开朗一点,如果我可以与别人和睦相处,如果我不自卑,如果我够强大…… 这世上没有如果,沉湎于对过去的无限假设中,是对未来的亵渎。 苏眠捧着他的脸:“陆斯晚,向前看。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还可以一起寻求医生的帮助。” 陆斯晚没吭声,只是用力地抱住她。 苏眠的手机在这时响起,她放开陆斯晚拿出手机,是宋婉仪打来的电话。 宋婉仪在电话那头尖叫:“啊啊啊啊啊!苏苏你知道吗?刚才医生讨论出方案,说万一陈嘉树真的悔捐,还可以试试让颜栀捐献,虽然只是半相合,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能试一试!!你们找到颜栀了吗?快让她回来!” 宋婉仪的声音在耳边环绕,后面的话苏眠没再听进去。她拿着手机,愣愣地转过身,看向被吴元也扶起,站在一旁的颜栀。 上帝开了个好残忍的玩笑。 几分钟的误差,颜栀走向了无法挽回的境地。 第六十二章 颜栀的体重不够, 采集的干细胞数量不足。颜栀被带走时,颜星还没能从移植仓出来, 后面还有许多关卡等着他, 但好在一切都有希望。 颜星出仓那天,吴元也将这个好消息带给颜栀, 同时告诉她:“陆老爷子请了最好的律师帮你辩护,一定会争取到最好的结果。” “陆老爷子?”颜栀疑惑。 “颜星的爷爷。”吴元也提醒她。 颜栀怔楞, 随后搞清楚其间的人物关系, 轻笑一声:“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无辜,人生如戏, 戏如人生。”她说着, 看向吴元也, “你呢, 你什么打算?” 吴元也对上她的视线,反问:“还恨他吗?” 颜栀摇了摇头:“不恨了,在刀子扎进他脖子的那一刻, 不管是浮于表面的还是藏在内心深处的,都没有了。” 吴元也哦了一声,想了想,半晌才开口:“我没办法保证什么, 如果等你重获自由的那天我还单身, 我们……” 颜栀看着他,目光柔软。 “吴元也,你知道你身上最让人安心的是什么吗?” “什么?” “坦诚。” 吴元也张了张嘴, 自嘲一笑。 颜栀说:“那就随缘吧。” 吴元也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僵硬地点点头:“诶,好。”默了默,“对了,陆老爷子会把颜星接去洛杉矶照顾。” 颜栀神色微僵,过了会儿才露出一丝笑意:“也好。” 吴元也说:“陈嘉树虽然还没醒,但也没死。所以,一切都有希望,很快你就能和颜星团聚。” “我知道了,谢谢你。” ** 宁城公安正式公布“查夏一坠海”事件的调查报告后,苏眠身上最后的重担总算卸下,网友们的评论也日渐和善。 当然,关于她当初揭露校园暴力,依然有部分宁城一中的校友对此颇有微词,认为她的行为是把母校推到风口浪尖,给母校蒙羞。 但,苏眠已经不在乎这些评论。 经历过网上的起起伏伏之后,她更加坚定地相信,她不需要关注无关紧要的人对她的评价,因为跟她一起生活的人不是这些网友。 陈嘉树受伤后的第二天,陆斯晚就把林慕言那份“大礼”送到了经侦部门,可惜陈嘉树躺在医院,而查慧恩直接失联。 不过,这都是经侦的工作了,苏眠不再去主动打听这方面的信息。 陆斯晚跟心理医生聊了两次之后,终于在一个夜晚问苏眠:“你说我在陈嘉树的事上,到底有没有私心?” 他声音比往常低沉,听得苏眠心里也一阵阵发沉。 两人正并肩站在阳台上,苏眠转身拍拍他肩膀:“你只是做你该做的事而已,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陆斯晚眼中的凝重逐渐散去,也许有人会觉得他公报私仇、钻营夺权,用与陆老爷子二十几年的亲情赌陈嘉树那点仅有的血缘。 但,只要苏眠觉得他没有,那就没有。 苏眠笑看着他,眼珠子一转,开始疯狂暗示:“你记不记得这个月有个很重要的日子?” 陆斯晚:“双十一?” 苏眠:…… “你今晚睡沙发吧!” 她气咻咻地往客厅走,陆斯晚笑着跟上去拽她:“开玩笑的,十一月二十二号,你的生日,对不对?” 苏眠被他一拉,意思意思地哼了两声,态度也软了下来。 她对陆斯晚说:“这是我们在一起后,我第一次过生日,所以……”她伸出食指,戳戳他胸膛,“你看着办。” 过了这个生日,她就正式进入二十五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不管是家庭还是事业,都应该有明确的规划了。 陆斯晚握住她的手指:“我怀疑你在暗示些什么。” 苏眠:“暗示什么?我才没有!”她说着,想了想又道,“为了防止你送我平平无奇的礼物,我先送你一样东西。” 她说完,哒哒哒哒跑去卧室,从抽屉里找出她买了好几个月,但一直没有送出去的戒指。 陆斯晚看着她手上的对戒,按了按太阳穴:“戒指该由男士准备。” 苏眠握住他的左手,将男款对戒往他中指上套:“这是情侣戒指,求婚戒指才由男士准备。”她说完,看向陆斯晚,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又给你提示了。” 十一月二十二号这天,苏眠和宋婉仪在甜甜时光工作室做蛋糕。 前几天订制的手提袋今天刚刚送到,宋婉仪一边和苏眠拆包裹,一边问她:“手提袋不是还有很多吗,干嘛又进一批,你几个月没开张,钱多啊?” 苏眠笑道:“之前那批暂时不用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宋婉仪摇了摇头,吭哧吭哧地拆开手上的包裹。 里面的手提纸袋露出一角。 宋婉仪从开口的包裹中抽出一个来看,除了一面甜甜时光的logo没变外,纸袋另一面印上了两句话——捐献造血干细胞,点亮生命的希望。 这两句话下面,是关于捐献造血干细胞的简单科普。 宋婉仪看着手中的纸袋,半晌没说出话。 苏眠在她跟前打了个响指,成功唤回她的注意力:“怎么了?” 宋婉仪摇摇头,眼圈还有点红:“没什么,就是突然想颜栀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她吧。还有颜星,他在美国还好吗?” 苏眠把手提纸袋放到柜台后:“颜星挺好的。” 宋婉仪手里拿着一个纸袋,忍不住又低头看。 纸袋有好几摞,苏眠一趟一趟地搬,边搬边跟她说:“上星期我跟陆斯晚都去中华骨髓库登记了造血干细胞信息,后来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力所能及做一点这方面的宣传,所以就想了这么个办法。” 宋婉仪想到些什么,激动地跳起来:“那我去把宁城地铁线所有的广告位都包下来,做这个宣传吧,你觉得怎么样?” 苏眠:…… 她怎么没想到这个更直接的办法? “那我去包所有地下通道的广告位?” “行啊!” 宋婉仪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帮苏眠把这几摞手提袋整理好后,就开始联系人做事。 结果打了几个电话,宋婉仪告诉苏眠:“我朋友说我们俩的想法很好,政府部门有意向推进公益广告宣传,不用我们自己干了。” 这样就更好了。 苏眠点点头,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我们极大可能无法成为伟大的人,但我们可以怀着伟大的爱去做细微的事。 傍晚时分,陆斯晚来接苏眠一起吃饭。 陆斯晚今晚包下了一整层西餐厅,定了大马士革的玫瑰,准备了小提琴乐队,还穿上了不久前刚刚从意大利定制的黑色西装三件套,西装口袋里还有一枚鸽子蛋。 可惜交通高峰,他的车堵在了通往瑞金路的十字路口。 苏眠一边准备关电关门,一边跟他通电话:“我出来找你吧,你过那个十字路口之后,找路边停靠一下,我马上过去。” 陆斯晚道:“不用,再等30秒的红灯我就能过这个路口,你在店里等我。” 可惜苏眠已经关好了门,她转身朝陆斯晚来的方向走,开玩笑:“那我们就在路上偶遇吧。”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瑞金路上倒是交通顺畅,路过前面的十字路口,就能迎面遇上陆斯晚。 苏眠站在路口等绿灯,忽然听见右边传来跑车拉风的引擎。正想着是谁这么高调,不等她扭头去看,四周忽地传来路人此起彼伏的尖叫。 苏眠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辆红色保时捷从右边路口直直地朝她冲来。敞篷玻璃后面,是查慧恩阴冷的脸。 苏眠还来不及想什么,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惊呼一声,朝旁边躲去。谁知脚下一绊,整个人摔倒在地。 有好心路人拼命拽她,可慌乱之下,苏眠竟站不起来。 眼看着保时捷就要冲过路口撞上她,苏眠将路人往旁边一推,随即本能地抱住脑袋,准备迎接这场人为的车祸。 却不想,耳边传来砰的一声,是车辆相撞的声音。 在路人的尖叫与讨论声中,苏眠双手离开脑袋,缓缓地扭头看去。 只见那辆红色保时捷在离人行道两三米处,被一辆黑色宾利拦腰撞停。红色保时捷侧边凹陷,黑色宾利车头顶着保时捷,车头变了形。 苏眠隐隐想到些什么,她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可刚迈开腿,就重新跌倒在地。 她双腿发软。 苏眠捏了两下自己不争气的双腿,在路人搀扶中重新站起来。 她往黑色宾利走去,浑身的骨头都僵硬得在咯咯作响。走到宾利驾驶座,好在门还能打开。 她用力拉开门,安全气囊已经完全弹开,陆斯晚被挤在驾驶座和安全气囊之间,闭着眼,满脸是血。 苏眠眼前一黑,但她告诉自己,不要晕,不能晕过去。 有人探了陆斯晚鼻息:“还活着还活着!” 交警和120也很快赶到。 陆斯晚被抬上救护车时,苏眠也跟了上去。此时此刻,她的整个世界都在坍塌的边缘试探,可是,她不断地用意志力支撑着,支撑着她的世界不要坍塌。 至少,在陆斯晚情况稳定之前。 医生快速地说了好多话,苏眠睁大眼睛听,可就是听不进去。她不明白,真的听不明白。 “医生,能不能告诉我,他会不会死。” “没有生命危险。” 听到这几个字,苏眠骤然松了一口气。 意识开始回拢,医生后面说的话,她也听进去一些。 医生说:“头上的伤问题不大,就是右腿的伤比较严重,需要立刻手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苏眠疯狂地点头。 没事,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就没事。只要他活着,她会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好起来。 她刚才已经想好了,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一定会亲手拔掉查慧恩的氧气管,看着查慧恩呼吸衰竭死去。 下了救护车,一路跟着医生护士狂奔到急救室。陆斯晚被送进去后,护士拦住苏眠,让她签手术协议。 苏眠拿过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抖到连字都写不了。 不行,一定要冷静,她还要照顾陆斯晚。 苏眠咬了咬下唇,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才勉强在协议上签完字。笔还给护士的那一刹那,一滴水落在协议书上,模糊了右下角日期的尾数。 苏眠一摸脸,才发现脸上湿漉漉的全是眼泪。 十一月底的宁城天黑得很早,等待的过程中,宋婉仪得到消息赶过来。 苏眠坐在手术室外,看到宋婉仪的那一刻,累积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她一把抱住宋婉仪,想放声大哭,可却怎么都出不了声,只能呜咽流泪。 宋婉仪来的路上已经把事情弄清楚,一边安慰苏眠,一边骂查慧恩贱人,自己要坐牢了还想着报复苏眠。 两人一个哭一个骂,宋婉仪骂了一会儿,骂不动了,就抱着苏眠一起坐在手术室外等。 手术室的灯熄灭时,天已经蒙蒙亮。 宋婉仪熬了一夜,正靠在苏眠肩上打瞌睡。苏眠却忽地站起来,等待陆斯晚从手术室出来。 宋婉仪脑袋落空,顿时惊醒。 等陆斯晚被推往病房,两人一起跟了上去。 病房里,宋婉仪拍拍苏眠肩膀:“熬一晚上了,你去休息会儿。他麻药还没退,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 苏眠却摇着头:“我就在他床边趴会儿。” 宋婉仪叹了口气:“我去买早点,你要吃什么?”说完一顿,“瞧我还问你要吃什么,真是傻了。我随便给你买了啊?” 苏眠完全没注意她在说什么。 宋婉仪又叹了口气,揉着肩膀走出去。 过了会儿,一名护士进来,将陆斯晚的原本的衣物交给苏眠,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鸽子蛋。 “这个蛮贵重的,我刚刚单独收着了。”护士说着,露出点同情的神色,“你别太难过,车速那么快,要不是车子够结实,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已经是最幸运的结果了。” 苏眠接过鸽子蛋,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陆斯晚要来接她过生日,然后会跟她求婚。 虽然她早就猜到了流程,可求婚这种事,不管猜没猜到,她都觉得很惊喜。 可是现在就莫名其妙变成了这样。 苏眠将戒指握在手心,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护士哎了一声,安慰了她几句。等宋婉仪提着早餐盒回来,这才说了一句:“你朋友来了,我先出去了啊,有事叫我。” 宋婉仪又是叹气又是心疼:“你说陆斯晚醒来要是看到你哭成这样,他得心疼成什么样?他去撞查慧恩,不就是为了救你?你说说你,陆斯晚拿命救你,你就这么糟蹋?” 她把苏眠扶到椅子上。 苏眠哭得抽抽:“我忍不住,我、我光是想到他拿命救我,我就、就……” 宋婉仪:“就什么就,已经这样了。而且我问过医生了,陆斯晚这情况,就是复健时间长点,瘸不了。” 苏眠说:“我不怕他瘸,他要是瘸了,我照顾他一辈子。” 宋婉仪一噎,正奇怪怎么自己也突然想跟着苏眠哭了,忽然床上传来陆斯晚微弱的声音:“别哭……” 两人齐齐扭头,陆斯晚头上缠着绷带,眼皮子无力地睁着,目光涣散地看着苏眠。 苏眠跑到床边,想抱他又怕弄疼他,最后只好捏着床单,吸吸鼻子:“好,我不哭,我得照顾你。” 宋婉仪:…… 得,她说半天还不如陆斯晚说两个字。 见色忘友!见异思迁! 过了会儿,苏眠又想到些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护士交给她的鸽子蛋,举到陆斯晚眼前。 “陆斯晚,等你好了我们就结婚!” 陆斯晚想笑可身体状态不允许,他眸光流动,许久,才低低地说:“苏眠,求婚的事留给我好吗?” 苏眠用力地点头。 陆斯晚凝视着她,缓缓开口:“苏眠,嫁给我。” 苏眠眼眶一热,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可这次是因为高兴。 她其实想象过无数次陆斯晚求婚的场景,西洋乐、大餐、鲜花和礼服,然后陆斯晚在无数人的祝福中,单膝下跪,光是这样想一想,她就觉得自己幸福得要死掉。 可是现在,没有鲜花也没有大餐和音乐,只有静悄悄的病房,和正拿着手机录像,一脸吃瓜的宋婉仪。 陆斯晚也没有单膝下跪,他甚至还满脑袋绷带,因为刚做完手术,整个人都没办法动。 可苏眠还是觉得好幸福。 原来,只要是这个男人,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会感觉到幸福。 苏眠直接把鸽子蛋套在了自己右手无名指上。 “好看吗?”她晃了晃右手,问陆斯晚。 “好看。”陆斯晚说,“可是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把戒指戴在你手上的机会?” 苏眠想了想:“等你康复,我们重新来一次。” ** 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苏眠没想到今年的元旦居然会在医院里度过。 不过,有陆斯晚在,不管在哪里,都是一个团团圆圆的新年。 元旦假期之后,陆斯晚已经可以拄着拐走几步。 查慧恩没他伤得重,元旦一过,就实现了医院和警局的无缝交接。 到二月下旬,陆斯晚终于扔掉拐杖顺利出院。 今年是闰年,苏眠一翻日历,哟了一声:“你四年一次的生日就要到了,为了祝贺你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热烈庆祝一下?” 上次她的生日因为查慧恩,闹得兵荒马乱,没过好。陆斯晚之前又一直住院,两人也没怎么安稳过,这会儿听到苏眠说要庆祝生日,陆斯晚便提议:“顺便把你的生日一起补上。” “这生日还有能补的?” “怎么不能?”陆斯晚看向她,“忘了高中那次怎么帮你补过生日了?” 苏眠被他说得一愣,随后想起当年往事,弯着嘴角看向车窗外。 为了庆祝陆斯晚顺利出院,吴元也在千禧汇摆了一桌,也没叫什么人,除了陆斯晚苏眠和他自己,就剩下一个宋婉仪。 陆斯晚吩咐司机先去千禧汇。 两人进了包厢,吴元也跟宋婉仪已经到了。四人坐到一起,碰了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杯。 苏眠想起颜栀,问吴元也:“颜栀什么时候能出来?” 吴元也勾着嘴角,神色轻松:“明年六月份。” 苏眠觑他表情,倒也没再追问跟颜栀怎么打算。 宋婉仪今天难得话少,一顿饭都忙着低头回信息,嘴角边甚至还浮着一个迷之笑容。 苏眠看她两眼,忍不住凑过去打趣:“谈恋爱啦?” 谁知宋婉仪把手机往胸前一藏,脸颊一红:“什么谈恋爱,就是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随便聊聊呢!” 苏眠问她:“见过面了?” 宋婉仪噘着嘴,唔了一声:“一起看了个电影,他还挺斯文的。” 苏眠拍拍她肩膀:“加油哦!” 宋婉仪哼哼唧唧:“什么加油,我才没说我喜欢他!” 苏眠不再逗这个口嫌体直的姑娘,转头看向门外。 陆斯晚刚刚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到现在还没进来。 吴元也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朝苏眠勾勾手指,一副“我有秘密要跟你分享”的表情。 苏眠凑过去。 吴元也压低声音问她:“你知道陆斯晚最让我震惊的是什么吗?” 苏眠好奇:“什么?” 吴元也说:“纯情。” 苏眠:“?” 吴元也又朝外看了一眼,见陆斯晚还没回来,接着说:“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陆斯晚是我泄的密啊。” 苏眠小鸡啄米般点头。 吴元也做了个附耳过来的手势,然后拢着嘴,在苏眠耳边说:“当年高中散伙饭,我不是陪陆斯晚去外面醒酒,就八卦问他对你什么感觉,你猜他说什么?” 苏眠脸上的笑容渐渐沉下去。 当年她听到陆斯晚说的那句话,是扎在她心中隐秘的刺。十八岁的她,因为那句话时常彻夜难眠,陷入黑暗;二十五岁的她,学会了把这跟刺藏起来,因为对现在的她而言,当年陆斯晚的那句话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 吴元也没察觉她的表情变化,顾自说了下去:“他跟我说,苏眠长得不好看,跟她在一起别人会笑话我。可她就是另一个我,只要她在,全世界消失都没关系。所以,别人和她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吴元也说完,啧啧啧几声。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么段酸溜溜的话记得一字不差,大概是因为从这句话开始,他对陆斯晚的感情境界有了极大的改观,好像陆斯晚这人在感情这块跟他不太一样。 吴元也光顾着自己感慨,完全没注意到苏眠听完他的话后,先是震惊,又是难以置信,随后脸上还闪过“怎么会这样”“是我傻吗”之类的复杂表情。 陆斯晚终于打完电话回来。 苏眠坐到他旁边,感觉掌心都在发烫,她好像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他说,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当初的误会,当年的错过,现在再回首,似乎又成了另一番光景。 好在,他们兜兜转转还在一起,并且是以更好的自己在一起。 陆斯晚发现她情绪变化,好奇问她:“怎么了?” 苏眠摇了摇头,又忍不住侧眸看他。 陆斯晚被她瞧得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一时有些食不下咽。 苏眠叹了口气,没头没脑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以后你说话可别再大喘气了啊。” “什么?”陆斯晚不解地看着她。 苏眠对上他目光,忽地一笑:“没什么,逗你呢。” ** 转眼到了二月二十八日,苏眠还是没想好怎么庆祝陆斯晚四年一度的生日。 倒是陆斯晚出了个主意:“不然就回老地方?” 老地方?是她想的那个老地方吗? 苏眠挑挑眉,看向陆斯晚。 陆斯晚点头,一脸你没猜错的表情。 这样也挺好,简单,但是有意义。 二月二十九日中午,陆斯晚与苏眠驱车前往宁城一中。 两人照例在当年那家面馆各点了一碗面。 苏眠自今年元旦之后,就开始改变饮食习惯,尝试让自己稍微长点肉。因此,今天她倒也没像上回那样,辜负桌上这碗牛肉面。 吃过面条后,两人牵着手,顺着巷子,往宁城一中的后门走。 今天恰逢周六,又是阴天,远远看去,整个校区都雾蒙蒙的。 学校里除了周末寄宿的零星同学外,没什么人。 陆斯晚牵着苏眠来到当初高中教室外的那个天台。 天台上一切如旧,二月底虽没到春天,但风已经不似寒冬腊月那样刮人。苏眠扶着围墙而站,望向远处绵延群山,只觉得心境开阔。 陆斯晚忽然在旁边叫了她一声:“苏眠。” 苏眠闻声,扭头看他。 陆斯晚在她的目光中退了一步,随即单膝跪地,牵过她的手。 他抬头对上她混杂着震惊和喜悦的目光,郑重开口:“苏眠,嫁给我。” 原来,这就是他们当初约好的“重来一次”吗? 可还是没有鲜花没有音乐,但这次他如她所愿,单膝跪下了。在这个当初第一次产生交集的地方,他郑重地向她求婚。 苏眠耳朵热了起来,双眼湿漉漉的。她想矜持一点,可脑袋却完全不听她的,小鸡啄米般点头:“好,我答应!” 陆斯晚脸上溢满笑容,他垂眸,目光落在苏眠左腕上。 她今天没戴腕饰,左腕上那道粉色的疤突兀地存在着。 苏眠注意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虽说两人如今已经足够亲密,可陆斯晚始终记得当时在车库,他触到苏眠腕上的疤痕时,苏眠那一脸抗拒的神情,所以,即使再亲密,他都不敢过多注意这道疤。 但今天不一样,从今天开始,他们将正式全然地属于彼此。 苏眠还在试图缩回手,神情也尴尬起来:“是不是很丑?” 这道疤在这个位置,其中的曲折早已不需要言语解释。 陆斯晚心间满是怜惜,他看了苏眠一眼,又将目光放回这道疤上:“一点都不丑。” 他说着,低下头,轻轻的吻落在上面。 随即,苏眠听到他轻柔的声音。 “你好啊,我是苏眠的老公陆斯晚。” 苏眠忽然喉间一哽,从刚才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在这时猝不及防地掉落。 她抬手捂住双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哭出声。 陆斯晚站起身,手指抚过她的脸颊,深深地看着她。 苏眠一开始在感动地哭,很快又在他的目光里害羞地笑。明明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可她面对他时,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却历久弥新。 苏眠还记得当年在天台上,第一眼见到陆斯晚的样子。他双手撑着矮墙跳过来,披着漫天云彩走到她面前 ——既然这么难过,为什么要假装不介意? 陆斯晚也记得当初在天台上的第一次搭讪,她被同学嘲笑,明明介意得要死,明明难过得要死,却偏要假装笑对人生。他当时想,原来这世上不止他一个人守着一颗不为人知的卑微灵魂。 一晃这么多年,她治好了当年的卑微,他也无需再小心翼翼守护自己的秘密。但,当年的所有感动与惺惺相惜,仍在他们心间缠绕,缠绕于今后的每一个点滴之中。 太阳从浓密的云层里,勉强露了一下脸。 陆斯晚在浅淡而细碎的阳光中,吻住了苏眠。 苏眠抱住他的腰,细细回吻。 远处山丘绵延,不知何时所始,何时所终。 ——陆斯晚,老实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从……很久很久以前。 ——你会喜欢到什么时候? ——不是喜欢。 ——嗯? ——是爱。 ——哦,那你会爱我到什么时候? 青山不老,为你白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