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太子妃》作者:恰一口柠檬 文案: 陈莹本是监察御史之女,外有公正廉的父亲深得天家信任,内有才艺双绝的母亲对她悉心教养,祖母、长姐、兄长也皆宠她。 对了,她还有个青梅竹马,是东宫储君。 他送的鞠球,她最喜欢。 她送的香囊,他也最喜欢。 她呀,通音律、善诗画,但最爱的还是踢蹴鞠。 本可一辈子平安喜乐,谁料命运弄人,爹被陷害,一家分离,她与太子也再难相见。 后来,她受人蛊惑,以太子妃的身份留在太子身边为细作。 再后来被杀人灭口…… 重回出嫁那天,陈莹怕重蹈覆辙,干脆逃了婚。 只是她怎么也猜不到,生性凉薄的太子会追来而已。 小剧场: 陈莹卧在太子怀里,把玩着他的头发,漫不经心道:“听说——皇祖母要你纳柳小姐为侧妃?” “我给她和三皇弟牵了红线。”他好笑地看着拈酸吃醋的她,略有几分求表扬之意。 陈莹微微愕然,旋即粲然一笑,主动凑在他唇上啄了啄,“夫君真好。” 亲完就要走,谁料被他一把压着,加深了这轻啄。 食用说明: 【双重生,青梅竹马击杀天降,互还情债的故事】 【醋坛小妖精假卧底*表面清冷禁欲实则情深似海的太子】 【双c,1v1】 一句话简介:青梅竹马击杀天降 立意:珍惜眼前人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青梅竹马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莹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梦碎 正值腊月,下了场雨,冷上加冷。丹阳城中的行人也少了许多,不知是因为天气不想出门,还是因为朝廷动荡,早早地离了丹阳城。 一辆马车在道上快速行驶,车舆内,一布衣女子探出头,蹙着眉对车夫道:“快点儿!” 这女子名叫陈莹,是当今太子妃,按理说,丹阳城动荡,她更不能轻易离开东宫。 可是她必须离开了,她在东宫苦熬了一年多,如今众叛亲离,她实在受不住了。 她要去见萧崇礼,这男人将是她下半辈子的期望! 萧崇礼是五皇子的幕僚,陈莹是萧崇礼安排在太子枕边的重要棋子,萧崇礼曾许诺过她,待五皇子登基就带她远走高飞,不留恋这朝堂分毫。 皇帝已驾崩,太子势弱,以五皇子的势力,离登基只差一步而已。 棋子想早走一步,应该不打紧吧! 终于,马车在南风馆门前停下,陈莹自己跳下马车,踩着小碎步上楼寻人。 今天是萧崇礼和五殿下议事的日子,南风馆则是他们一直以来议事的地方,因为五殿下偏好男风,而且这是一般达官显贵们不屑来的地方。 陈莹刚上二楼,就瞧见有两个小厮扛着一卷棉被走过来,要下楼去。 棉被还需两个人扛着?陈莹一时好奇,在他们经过时回眸看了眼。 不料他们下楼时,一只鞋子从棉被中掉出来,吓坏了陈莹。 那鞋子的样式,不正是南风馆中的头牌阿竹爱穿的?阿竹可是五殿下的心头好,不可能棉被里裹着他的尸体吧? 陈莹并不知道在那房间里,萧崇礼与五皇子讨论着什么,但她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或许刚才棉被里真的藏着阿竹的尸体,或许是阿竹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尽管害怕,但她还是相信萧崇礼的,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尽力护着她。 “本王真没想到,你原来是前朝皇室的人。” “殿下您也算一半前朝的人吧。” “我母妃是前朝公主,但你却是从宫里被抱出去的……皇子。” 陈莹在门前听到屋内人的对话,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犹豫许久,才推门而入。 “萧郎,你带我走吧。” 身着青衫的萧公子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脸色沉得可怕。 陈莹看到了他袖子后的匕首,不由后退半步,泪水充盈了眼眶:“你许诺过我的,会带我远离丹阳城,和我共度余生的。” 萧崇礼双目通红,目光里似有不舍,可还是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把匕首扎进她的脖子。 陈莹浑身力气顿时被抽空,跌倒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他,流下两行不甘的泪。 太子负我,萧郎也负我,我陈莹这一世,怎如此命苦…… 她死后,魂魄飘在尸体旁边,眼睁睁看着萧崇礼把她的头割下。 他还对五皇子说是因为太爱,所以才要把她的头颅留在身边。 陈莹想笑,可又笑不出来,他分明是想要她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吧? 萧崇礼和五皇子离开后,太子的表兄王言程上楼,发现了陈莹的无头尸。 准确的说,应该是跟踪。 王言程还是陈莹的义兄,从前他们兄妹关系还不错,可惜他是太子一党,愿意给她收尸都不错了。 王言程带着几个手下,让手下们小心搬运她的无头尸,他跟在后面,低叹了一声。 陈莹心中微涩,深感悔不当初。 *** 丧礼上,她的夫君太子殿下楚墨玉,身着素衣,依礼在尸床前上香,脸上没什么表情,和印象中一样,冰冷且无情。 这男人的相貌和气质,都是丹阳城数一数二的,一双风目顾盼生辉,穿何种衣服都风姿如玉,看着就赏心悦目。 可惜,却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说起来,他们俩也不是一点情分没有,只不过区区青梅竹马之情,如何抵得过岁月变迁? “殿下,您不该在这种时候还办太子妃丧礼的,这样您就没有时间离开丹阳了。”他的亲信侍卫道。 楚墨玉没理会侍卫,继续和参加丧礼的人们一同行礼。 “殿下节哀,姐姐九泉之下,定不愿看到你这般伤心。”柳良娣跪在楚墨玉身后,瘦弱的身子一颤一颤,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面无表情也叫伤心?柳良娣睁眼说瞎话的能力真让人佩服。 陈莹一看见她就想起不愉快的事,便别过头不再看下去。 “滚开。”楚墨玉这道冰冷疏离的声音,又把陈莹的目光吸引回来。 只见他直起身走到尸床边上,手里不知何时攥着一包香囊,放进尸体的手掌心。 他站了许久,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看清那香囊的花纹图案,陈莹心头涌出许多异样的情绪,这不正是她少时送他的那个吗? 晚上,太子依制需在太子妃灵堂前守夜,楚墨玉向来守规矩,这回当然也不例外。 直到萧崇礼带着五皇子的私兵冲进来,他都没离开灵堂半步。因为在此之前,他已喝下一杯毒酒,在太子妃的无头尸旁长眠了。 陈莹惊愕了一瞬,又恢复刚才的失望:迟来的深情……有什么用呢? 这一夜,尸横遍地的不止是东宫,而是整个皇宫,甚至还有皇后的母家——王家。 陈莹的魂魄在这几个熟悉的地方飘飘荡荡,只见满地都是尸体,有熟人的,也有陌生人的。 陈莹虽姓陈,但平心而论,王家在她因父获罪时收她为义女,算是待她有恩,所以她曾暗中劝萧崇礼,饶过王家人的性命。 可萧崇礼心狠手辣的程度,超过了陈莹所想。 王家唯一没被杀的,只有王言程,作为王家最后的子孙,是特意被五皇子关在了地牢里。 萧崇礼在陈莹去世次日,用贺将军一家的性命作威胁,逼陈莹的亲哥哥陈延出使乌国,不为求和,而为开战。 陈莹和陈延的长姐,是贺将军的宠妾,而且还刚生下孩子。他们兄弟姐妹三人感情深厚,陈莹能猜到陈延会做什么选择,只可怜那位嫁到乌国和亲的嫡公主,怕是性命难留了。 陈莹还记得,陈延和公主也曾是在宫宴上,金风玉露一相逢的两个人呐。萧崇礼却故意选陈延去做这件事,别说陈延,陈莹都觉得痛心疾首。 “你杀了我妹妹,还要我逼死云舒公主?” 萧崇礼刚踏进陈府的那一刻,陈延就拔剑对着他。 “不然乌国有何缘由出兵?”萧崇礼轻轻拨开剑,冷笑道,“亲人的命,和云舒公主的命孰轻孰重,你应该能分清。” “你要的何止是公主的性命?乌国若打过来,大梁是会亡国的!”陈延冲上去要刺杀萧崇礼,但被其护卫立即制住,“放开我!” 萧崇礼负手而立,云淡风轻道:“大梁亡就亡了,与我何干?” 陈莹恨不得拾起地上的剑去砍死他,可她只是一缕幽魂,碰不到任何东西。 后来发生什么,五皇子到底登基没有,乌国又到底出兵与否,陈莹没有机会知道了。 大概是因为尸首不全的缘故,她的灵魂没待几日便开始消散,直至失去所有的意识。 *** 陈莹看不到的结局,楚墨玉的魂魄却看到了。 五皇弟坐上皇位没几天,西域的乌国就趁着大梁此时的内乱,举兵攻打过来。 大梁仅支撑了一个多月,丹阳城就沦陷了,五皇弟和宫里还剩的嫔妃们,都成了乌国的俘虏。 乌国人生性好斗,杀了不少大梁百姓,整个丹阳城可以说是血流成河。 有一些忠臣良将自愿留在城中守护百姓,被乌国人逮住后,受了许多酷刑,基本是被折磨死的。 楚墨玉闭上眼哀叹,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 乌国人在大梁皇宫放了火,尸横遍地的痕迹,在这场大火中被掩盖。 陈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她还住在镇国将军府,就是王家人所住的府邸,因为义祖父曾是大梁的开国大将,所以这府邸也是大梁皇帝所赐。 晚宴上,她瞧见太子的亲信侍卫游理慌慌张张进来将军府,附耳对王言程说了什么。 王言程立刻脸色凝重,起身离开宴席,对王老将军道:“祖父,孙儿突然有要事,失陪了。” 陈莹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于是也没吃几口,以身体不适为由提早离开了。 她和丫鬟到王言程的书房外,偷听他和游理谈事。 游理说,太子在昌平城和乌国臣子谈判,被他们软禁了,而放人的条件也开得无理取闹,居然是要一副画。 那副画□□雨花草图,是前朝一位宫廷画师所作,前朝的帝王曾在乌国使臣面前展示那幅画,乌国的国君喜欢收集画作,所以想要得到此画。 可是那幅画是前朝之物,早就随着前朝覆灭而消失了。 “春雨花草图?”陈莹小声嘀咕着,“那幅画我见过的。” “小姐,你该不是想……”丫鬟捂着嘴,欲言又止。 陈莹拉着丫鬟到廊道外,小声道:“我祖父就是这幅画的画师,他在世时还亲手教我临摹好多画呢,春雨花草就是其中之一,我现在也能画出祖父的九成来。” 顿了顿,她道:“再说,太子哥哥的性命要紧。” “小姐,这万万不可啊,无论被谁发现,您都会大祸临头的。”丫鬟碧珠扯着她的衣袖,几乎是要哭出来了。 陈莹沉着脸,坚定道:“我一定得救太子。” 她回到闺房,挑灯夜战,失败了几幅画,最终有一副画成了,想叫碧珠送到王言程那里。 可她转念一想,这样一来的话,岂不是大家都知道画是她临摹的? 于是,她又做了件大胆的事,那就是亲自把画送去昌平。 那年冬天,陈莹女扮男装,冒着沿途一路的风霜雨雪,日夜不歇地骑马赶到了昌平城。 后来又经历一番波折,她才见到太子,才把画交到他手中。 太子却皱眉问:“你来干什么?” “送画啊!是真迹!”陈莹把画递给他,满眼都是欣喜,欣喜对方此刻还安然无恙。 楚墨玉将画卷展开一看,立马就塞回她手上,还责备道:“你真是胡闹,孤正在昌平处理国事,哪有工夫欣赏什么画?” 说罢,他就唤来自己另一位亲信游据,让其护送陈莹回去。 陈莹以身体不适为由,拖了一个晚上。 结果就是在那个晚上,她对楚墨玉开始心灰意冷,而萧崇礼走进了她的心里。 刚入夜,她出恭回来,竟然撞见相府千金柳嫣儿进到太子的房间…… 陈莹纳闷柳嫣儿怎么会在昌平,更纳闷她要在夜晚找太子做什么,便在门口偷窥了一会儿。 “听说你有要事见孤?” 柳嫣儿低眉顺眼,声音温婉:“见过太子殿下,家父命臣女送画来,臣女不敢不来。” “你也来送画?”楚墨玉挑挑眉,注意到她手里捧的长盒子,“柳相怎么让你来送?” “回殿下,这幅春雨花草是家父心爱之物,家父只想让他信任之人来送画给您。况且,臣女的亡母就出生昌平,我想代她来给外祖父外祖母上上香。” “这大冷天的,丹阳又离昌平这么远,柳姑娘辛苦了。”楚墨玉边说,边打开盒子取画,展开一看,神色变得诧异,“是真迹?” 柳嫣儿颔首,嘴角轻勾起:“是真迹。” “就在今天白天,陈莹也送了副一模一样的,孤实在是分辨不出哪副真哪副假。”楚墨玉卷起画,并未还给对方。 柳嫣儿伸出手,假意轻抚画轴,实则是为了触碰楚墨玉的手。 她细细柔柔地说:“看来陈姑娘画技精湛,如此才女,可惜家道中落,难嫁高门呐。”说完,还有意无意地看了楚墨玉一眼,饱含深情。 “怎会呢?她是王家养女,必然能寻个好人家。”楚墨玉说着话,目光却一直没离开柳嫣儿。 第2章 重生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不过说起婚事,臣女自己也担忧着,怕不能与心仪之人,长相厮守。”柳嫣儿对楚墨玉福了福身,眉梢眼角里,流露的尽是倾慕之意。 “柳姑娘定能如愿。”楚墨玉淡淡笑道。 陈莹眼见此情此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像是被大石头压住一般,疼得厉害。 柳嫣儿送的画他竟然收下了,他们还聊这些有关婚事的话,莫非…… 太子哥哥心仪的女子,就是柳嫣儿?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陪太子哥哥长大的人,是她陈莹啊! 陈莹伤心地哭了,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她只好远离了驿馆附近。 用心画出来的春雨花草图,被她撕成碎片,被野外的火堆烧成灰烬。 仿佛那曾经的青梅竹马之情,也被烧完了似的,陈莹蹲在一旁痛哭了很久。 直到天微微亮时,有个书生打扮的清秀男子路过,递给她一块方帕,温柔地问道:“姑娘因何而哭?” 陈莹抬眸,心一下子就被对方的温声细语感化了,抽噎着回道:“我的心上人,与别家姑娘情投意合了。” 书生轻笑几声,向她伸出手:“天涯何处无芳草?姑娘总归会遇见有缘人的。” 陈莹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又流出来,这回却是被感动的:“你说的是真的吗?” 那日是她与萧崇礼头一回牵手,但也是最后一回,本以为他是可以托付之人,没想到被他利用了,她还迟迟不发觉。 *** 梦醒了,少女的双颊挂着两行眼泪。 陈莹在床榻上缓缓坐起,困惑地看着来人。 “小姐,怎么哭了?”丫鬟身穿绿衣,端着水盆来到少女的闺房。 陈莹辨认着眼前丫鬟的容貌,有些不确定地轻唤道:“碧珠?” “奴婢在,小姐有何吩咐?”碧珠微微俯身,侧耳靠近陈莹眼前。 陈莹环顾房内的陈设,竟然皆是未出嫁前住在将军府时的闺房陈设:“碧珠,如今是哪一年?” 碧珠是她住进镇国将军府才得到的丫鬟,原是伺候王言程母亲徐氏的。 上辈子陈莹以为,碧珠是徐氏派来视监的,所以一开始她们俩的主仆情谊很一般,但是后来相处久了,陈莹才知道碧珠没什么坏心眼,是自己误会她了。 “今年是景平二十年,今儿可是您出嫁的大喜日子啊!小姐,你怎么了,可别吓奴婢。”碧珠拧着眉,担忧地看着陈莹。 陈莹一愣,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十五岁,而且还正好是马上要当太子妃的时候。 她对碧珠宽慰道:“我头有点晕罢了,无大碍。” 碧珠颔首,帮陈莹洗漱完之后,将水盆端了出去。 出门前她道:“对了小姐,夫人让您先穿上嫁衣,给她再瞧几眼。” “好,我知道了。”陈莹应道。 不过等碧珠出去后,陈莹就捧起一旁的嫁衣看了眼,然后丢到一边。 难道她还要和上辈子走一样的路?才不要呢。可是她今天就要进东宫了。 碧珠忙完回来,准备带陈莹去见夫人,却只见陈莹坐在床榻边沉思,并未换上嫁衣:“小姐,你……” 陈莹用手撑着半边脸颊,忽然一脸郑重地嘱咐碧珠:“碧珠,你快帮我买一套男子衣裳来。” 碧珠小脸一白,立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困惑道:“小姐,你要男子衣裳做甚?” 陈莹凝起眉,语气严肃:“这你就别管了。” 碧珠性子软,最是怕被责骂受罚,陈莹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故意凶了点。果然碧珠立刻就慌慌张张地跪下了,委屈道:“奴婢遵命,但还是请小姐三思,今日毕竟是大日子……” “好了好了,我出门一趟很快就回来的,你莫要多想。”陈莹扶她起来,又顿时换上一副俏皮的笑脸。 碧珠半信半疑地瞅着陈莹,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小姐脾气倔,哪是她随口说几句就能劝动的?罢了罢了,随小姐去吧,反正夫人心地善良,是不会怪罪她一个小丫鬟的。 *** 陈莹先是穿着丫鬟的衣裳出了府,然后才特地租了个客栈房间,换上了碧珠买来的男子衣裳。 徐氏发现陈莹不见时,陈莹已经是女扮男装模样,在集市上大摇大摆地行走了。 徐氏将王家人召集到厅堂,商讨这件事该怎么办。迎亲队伍马上就要来了,新娘却不见了,而且其夫君还是太子,太子妃逃婚这事非同小可啊! 正因为这事非同小可,徐氏才不得不惊动了常年不问国事家事的王老将军。 王老将军一生戎马,只有过三个子女,女儿是当今皇后,大儿子旧疾复发而死,小儿子刚成亲就战死沙场了。 所以此刻在场的王家人,除了老将军,也就他的俩儿媳,徐氏和刘氏,还有嫡孙王言程。 王老将军让碧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碧珠很紧张,说话磕磕巴巴的,讲了半天终于是讲明白了——陈莹出府后女扮男装逃婚了。 “奴婢阻止不了小姐,还帮她隐瞒,奴婢有罪。” 府里的下人们都清楚,大夫人当家这么多年,很少责罚下人。碧珠这么一坦白,大夫人是不太可能责罚她的。 果然,在碧珠说完后,徐氏并未说什么,只是柳眉微拧,还在为陈莹逃婚的事而烦恼。 反观王言程,倒是一副悠闲模样,抿了口茶,淡淡道:“她逃便逃了,问题是她身上未必带够金银细软,恐怕在外头的日子不好过。” “之前不是还吵着要嫁的吗?怎么临时变了卦?”王老将军琢磨道,“不过不嫁也好。” 二夫人是个不爱说话的,看她那端庄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发表见解的。 徐氏叹了口气,心道一家子里竟没人跟自己一条心! 嫁太子是有许多麻烦事,可都已经到拜堂这一步了,陈莹突然逃婚,这往严重了说,是失约于天家的大罪。 王言程见母亲连连叹气,便如实说道:“没事的,我已经派人去寻了,太子那边应该也已经得知消息,暂缓迎亲了。” 碧珠闻言一愣,公子居然早就发觉小姐逃婚了? *** 集市上,陈莹买了许多好吃的和好玩的,还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感慨:“哎呀,这丹阳城原来这么有意思,真舍不得离开呀!” 当然她也就是感慨一下而已,走还是要走的,不然被官兵发现身份,恐怕她就大祸临头了。 至于王家,毕竟是当今皇后的母家,再怎样也不可能被重罚。 她为了加快行程,就买了匹马。 她对马术不算精通,但在女子中却是翘楚,要不了几个时辰,她就骑马到了城门口。 然而陈莹没想到,会正巧碰上了熟人。 余圆圆从茶楼听完书出来,似是在沉醉在说书的故事里,忽然眼前出现一道身影,白袍飘飘如神仙,和故事中的主人公相似极了。 “这是谁家的公子,生得这般俊俏!”余圆圆唇角扬起,不禁叹了一句,目光一直跟随着那骑马的白衣少年。 熟人的声音入了陈莹的耳朵,她便下马回头看了眼,果然是儿时的玩伴余圆圆。 这姑娘人如其名,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很可爱。 上辈子,陈莹成了太子妃后,只和余圆圆见过一两次面,见面的原因还是因为余家和王家定了亲,不过这辈子,她们却已经是三年多未见的故友了。 她能认得出余圆圆,余圆圆怕是认不出她,更何况她还是男装打扮。 莫名的,陈莹想与故友调侃一下,有意冲她笑道:“咳咳,姑娘也生得很貌美。” 余圆圆对上她的目光,眼光一闪,脸颊立即红了起来,语气也藏着娇羞:“这位公子……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陈莹刚想回答,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巧了,我也想问她这个问题。” 这个声音,陈莹过多少年都不会忘记!这人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她自然熟悉他的声音。 不过能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陈莹转过身,瞥了眼同样骑马而来的楚墨玉,安耐住心中的汹涌澎湃,温声道:“阁下是?” 眼前的年轻公子穿着一身玉白色锦衣,端正地坐于马背,一双凤眸深深地盯着她。 “在下姓楚,不知你是否有印象?”楚墨玉迅速下马,微笑道。 陈莹怔了怔,忽然想起他其实是个很少会笑的人,但他一旦笑起来,却能俘获万千少女的芳心。 “不曾有印象。”陈莹回过神后,果断摇了摇头。 楚墨玉挑挑眉,突然拉起她的手往反方向走:“那好,今日之后便有印象了。” 陈莹感觉到他的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太子难道是来抓她回去成亲的?不对啊,她明明记得上一世时,太子是不情愿娶她为太子妃的。 楚墨玉带她进了附近一家饭馆,一路拉着她上了二楼。 二楼相对一楼,人少了很多。 楚墨玉随意点了几个菜,然后就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陈莹,你为何突然逃婚,还打扮成男子?” “……就突然不想嫁了呗。”陈莹心虚地不敢看他,总不能说自己活了两辈子,因为上辈子与他不睦,就断定这辈子也会如此。且不说别的,重生之说本就匪夷所思,太子不会相信的。 “但孤想娶。”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是双重生文,前世虽然虐,但这一世的基调是甜哒,会把前世所有误会解开!主线:谈恋爱的时候顺便报个仇 更新时间暂定每天9点,如有改动会在作话提醒 第3章 小倌 陈莹举起筷子悬在半空,看着楚墨玉真诚的眼神,不禁手一松,筷子掉在桌子上。 随即,她笑容僵硬:“殿下开什么玩笑,您之前不是极力反对的吗?” 楚墨玉道:“之前是之前,现在孤想起了儿时的约定,不想说话不作数。” 他的视线一刻不离面前的女子。 上辈子虽跟陈莹结成了连理,结果他却没能遵守儿时之约,让她受恶人蛊惑,落得个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 仔细想来,他身为夫君,也是有不小的责任。 重活一世,他不想再看到青梅为恶人利用,只想让青梅这辈子都过得平安顺遂些。 少时的誓言,他这辈子一定不会再违背了。 陈莹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陷入深思,她就悄然起身打算逃跑。 楚墨玉抓住她的手腕,蹙眉道:“陈莹,你说话这样不作数?” 陈莹愣怔,想要挣脱开。 她好想说:上辈子说话不作数的,难道不是你吗? “你说过,你我两小无猜,永结同心——为何半路反悔?” 陈莹叹气,有些自嘲的意味:“……十年前的儿戏岂能当真?” 上辈子她就是把儿戏当真了,才不远万里为他送画,他非但不领情还要安排她嫁人,她怎能不伤心? 楚墨玉脸色微沉,仍不肯松开手:“非要我把你绑回去成婚?” 陈莹被他的执着所震惊到,余光一瞥,看见余圆圆也上来这家饭馆的二楼,她突然灵机一动。 “余小姐,好久不见呐!”陈莹故意大声喊,用的是本音。 为了避免被发现,楚墨玉只好放开手。 余圆圆嘴里咬着个糖葫芦,转过头,疑惑地看着陈莹:“你是?” “我是陈莹,不记得了?”陈莹冲她笑笑。 余圆圆这才认出来,原来这位俊美少年是女扮男装的儿时玩伴。 余圆圆多看几眼才敢确定,不由失笑:“原来是你,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陈莹眸光微闪,轻轻拉着她的袖子往楼下走:“来,我们借一步说话。”又回头看了眼楚墨玉,笑道:“我先跟余小姐徐完就,再来饭馆找你。” 楚墨玉急忙起身,却纵容她离开了。 她一边下楼,一边在余圆圆耳边说悄悄话。 欺骗单纯少女是会有种罪恶感,不过以太子的心胸,应该也不会迁怒余圆圆。 “这不太好吧?”听后,余圆圆犹豫道。 “你就当帮我个忙,被发现是迟早的,但是我今天有急事。”陈莹从她那儿把一串糖葫芦夺来,“你要是帮了我这个忙,以后我请你吃遍丹阳城的美食。” 余圆圆平生两大爱好,一是听说书二是品美食,她实在拒绝不了陈莹的好意,就点头答应了。 *** 太阳西下,楚墨玉静坐在饭馆的二楼,半天都没离开。 陈莹不会是就这么跑了吧? 他喝完第十三杯茶之后,终于忍不住把贴身侍卫游理叫来:“你去外面看看,陈姑娘回来了没有。” 游理还以为太子想走了呢,想象到太子离宫被发现的情形,他有些担忧:“殿下,我们还不回宫么?” 楚墨玉摇摇头,语气有一丝凄凉:“太子妃都没找回来,孤回去作甚?” 可能是因为上辈子和陈莹未能成佳侣的缘故吧,他现如今对求娶陈莹这事有些执拗,不娶她,有何机会弥补她,她又被恶人拐走了怎么办? 游理微怔,见殿下坚定的眼神,他立马颔首:“那……我这就去寻!” *** 此时,东宫已经乱作一团了。 皇后和皇上听闻东宫迎亲的队伍迟迟不发,也从各自的宫里赶来询问情况,至于其他宫的,当然也有不少来看笑话的。 “太子到底去哪了?给朕老实交代!”皇帝质问着东宫里跪着的下人们。 侍卫和宫女太监们一样,都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皇帝又道:“说不出来的,都去掖庭领五十大板!” 游据急忙道:“皇上恕罪,我等是真不知道殿下离宫去了哪里,只知道是见过王家派来的人之后,殿下才决定离宫的。” 皇帝依旧怒气冲冲,踢了游据一脚:“那你们不知道拦住他吗?” 皇后叹了口气,中肯地说道:“太子是自己离开的,怪罪他们有什么用?” 皇帝顿了顿,瞪了皇后一眼,讥讽道:“成婚当日,太子人不见的,他怕是有史以来第一位。真是你管教出来的好儿子!” 在场的嫔妃和宫人们都不敢出声,都静静地望着皇后。 皇后神色平淡,转过头对自己的宫女说:“你派人去将军府问问,太子到底是怎么被叫走的。” 皇帝气呼呼地摆驾离开,其他嫔妃们也不多留,渐渐就只剩下皇后和东宫的人。 东宫这边乱了方寸,镇国将军府相对而言倒是好很多,急的大概只有徐氏。 徐氏甚至想着找人假扮陈莹,但眼见迎亲队伍迟迟不来,她总算是安心了些。 “夫人,宫里来人。”伺候徐氏的丫鬟来传话。 徐氏想了想,回道:“你带言程去见她吧!” 不一会儿,丫鬟满脸为难地折返:“禀告夫人,公子出府了。” 徐氏急得直咬牙,怎么关键时候,亲生儿子也靠不上呢? *** 夜风瑟瑟,街上人少。 此时,游理顺利找到了“陈莹”,并准备把她带去饭馆。 “你上去跟你们主子说,我答应跟他回去了,不必再到饭馆里聊什么。”假扮陈莹的余圆圆刻意低下头,在饭馆门前停下脚步,轻声说道。 游理颔首应了声,立刻进饭馆告知楚墨玉。 楚墨玉下来时,余圆圆已经坐进游理提供的马车里。 他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看到里面的人穿着陈莹今天穿的男装,也就确认是她了。 这若是大白天,他必定能瞧出来不对劲的,毕竟与余圆圆和陈莹长得不像,可惜,这会儿是黑夜。 “走吧。” 楚墨玉骑着自己的马,一路跟在游理所驾的马车后面。 一路上安安静静的,楚墨玉不禁起疑:陈莹为何突然就同意了? 不过起疑归起疑,他并没有怀疑车中人根本不是陈莹。 “那个……我想出恭。”余圆圆掀开帘子戳了戳游理的背,然后又赶紧把帘子放下来。 可能是她今天吃得太多,也可能是吃到什么不干净的食物,总之现在肚子不太舒服,急需找到能出恭的地方。 游理把马车停下,犹豫地看了看楚墨玉。 只见楚墨玉沉着脸,下马对游理道:“你帮孤问问车舆里的姑娘,真正的陈莹陈小姐去哪儿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姑娘愿意实话实说的话,我就让侍卫即刻送你回家。” 余圆圆这时候当然没必要装了,一下子掀开车帘,对楚墨玉坦诚道:“她说她不着急出城了,当时我看她走的方向,似乎是去……南风馆……” 游理惊讶地张大嘴巴:“啊?” 楚墨玉给他使了个眼色,自己则重新上马,往反方向掉头回去,策马加鞭的,速度比刚才快了不少。 游理问清楚余圆圆家住何方,也迅速驾着马车离开。 余圆圆靠着车舆,双手合十为陈莹默念:对不住啦莹莹,希望你不要那么快被找到。 夜深人静的时刻,对南风馆来说,却是一天生意最好的时候。 陈莹穿着余圆圆的衣服,站在二楼窗口,眺望空荡的大街。 都这个时辰了,楚墨玉就算已经发现,也不至于不去休息,而来这种地方找她吧? “姑娘,听说是你特意翻了奴家的牌?” 身后传来一道温柔中带着妩媚的男声,陈莹有点恍然,这种声音是南风馆为了讨好客人们,让小倌们刻意练出来的。 回眸一看,这名为“阿竹”的小倌正对着她嫣然巧笑。 陈莹看见他,就想起来前世最后一次来南风馆的情景,心中五味杂陈,面上却不显:“嗯,是我。” 阿竹一边将她带进房间,一边为她倒茶:“姑娘想要奴家怎么伺候?快点还是慢点?” 其实他伺候的女客当中,鲜少有陈莹这般年轻的小姑娘,他也吃不准对方喜欢什么样的手段。 他去整理被褥,陈莹嘴角抽了抽,急忙解释道:“阿竹小倌,你误会了,我是来打探消息的。” “打探消息?”阿竹回头看她,眼里满是疑惑,“什么消息?” 陈莹懒得绕弯子,就直接拿出十两白银,开门见山道:“几个时辰前,五皇子和萧大人在你的房间议事,我想知道你听到了多少。” 阿竹笑着摇头:“其他客人的秘密,奴家不能说。” 陈莹摸了摸手中的银两,心说他们今天果然来过,考虑片刻,她又道:“如若你能全然告诉我,我会帮你赎身。” 上辈子的阿竹很可能是听到了五皇子和萧崇礼密谈,被杀人灭口的。如果能帮他早早赎身,应该就能帮他避免杀身之祸吧? “赎身有什么好?”阿竹哂笑了一声,在陈莹对面的木凳上坐下,冲她不停眨眼,“姑娘难道真不想体会体会?” 陈莹面容僵硬,双拳收紧,话在嘴边,却不知该如何与小倌交流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推一下基友的文《俏金枝》 前世,昭和公主嫁了前途无量的状元郎,可却在新婚之夜撞见他与她的妹妹私通。她因此被状元郎软禁,一关便是三载。 山河飘摇、皇权颠覆之际,满天下的权门贵胄,无人敢救她。 唯有那浔阳侯府的世子沈燕寻,在她生命的最后,愿为她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重回及笄那年,她不顾六宫反对,对恩公以身相许。 ——她只是报恩罢了,忙着复仇、忙着为皇弟夺嫡,没心思谈风月情。 ——不过,恩公似乎对她一见钟情了。 有一天,沈燕寻为她受了伤,她恍然大悟,自己不该再连累恩公了。 昭和手里攥着和离书面对沈燕寻:“驸马,我性子骄纵刁蛮,与你不相配……” 沈燕寻心一沉,接过和离书后撕得粉碎,面上却荡起戏谑的笑容:“公主骄纵刁蛮,我玩世不恭,有何不配?” 那夜。 他对榻上美人许诺:“只要不提合离,你要除什么人,我来替你除,你要帮什么人,我来替你帮。” 公主凝视他俊美的脸颊,眉眼弯弯,环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轻啄。 大家都觉得她疯了,放着状元郎不要,要个恶霸王孙。 但偏偏是恶霸王孙,深爱了她一辈子。 偏执阴狠公主*扮猪吃虎忠犬 第4章 退婚 楚墨玉找了南风馆许久,幸好偶遇一位同样来逛南风馆的达官贵人,在这位的指引下找到了南风馆。 他询问了馆内的老鸨,得知陈莹去的是二楼偏房。 他让老鸨带路,忽闻二楼传来惨叫声:“为何楼上有惨叫声?” 老鸨转了转眸子,一下断定这是行周公之礼时发出的叫声,不过为了不让客人误会是小倌们伺候得不好,老鸨随意找了个理由:“哦,许是有小倌在唱曲儿,有的曲就是听着像惨叫。” 楚墨玉心下诧异,他还不曾听过这般另类的“曲”呢。 二楼,阿竹小倌所住的偏房内。 阿竹抱着头蜷缩在桌底,手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眶里满是泪水:“啊啊啊,姑娘饶命,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陈莹拍了拍袖子,坐下来喝了口茶:“唉,你早有这等觉悟该多好?” “五殿下和萧大人今日确实来过,他们谈论的是太子选妃之事,说今日是太子和太子妃大婚之日,那太子妃是他们安排的人,但萧大人说他担心太子妃对太子余情未了,便与五殿下商量着,必要时可对其亲眷下手。” 陈莹一听,心一下子提上来,担忧地问:“他们有没有具体说如何下手?” “他们说对太子妃的亲姐姐下手最方便,奴家只听到这些了。” 陈莹皱着眉,把十两银子放进阿竹手里,阿竹吓得没接住。 她的亲姐就只有一位,已经嫁给贺将军为妾三年了,在府中虽无正室又得宠,但贺将军常常征战沙场,若真有人想对姐姐下手,贺将军是护不了姐姐的。 “我动手打你是我不对,以后我再给你钱作补偿,这十两就当是医药费了。”陈莹想到以后恐怕还会来找他打探消息,因此不能与他交恶。 她打人并没有什么章法招式,不会专挑人要害去打,纯粹是靠以前在掖庭时磨砺出来的蛮狠劲,再加上小倌不敢还手,她才能打赢这场架的。 就在她沉思之际,太子殿下破门而入,脸色阴沉至极。 陈莹甚至能确定,哪怕是前世都从未见他这般盛怒过,她一时有点发怵。 楚墨玉盯着她,冷笑:“你千方百计逃了婚,竟是为了来这里快活?” 他的发髻略微松散,大概是路上被风吹的,显得有几分狼狈。 “我没有!”陈莹急着辩解,“我逃婚只是因为不想嫁你而已!” 阿竹抱着银子,蹲在桌子下不敢出声。 陈莹被楚墨玉拉走时,阿竹仍默默看着。 “你说你不想嫁,那就在此处,于孤说明缘由吧。”楚墨玉带陈莹到南风馆外,语气稍显平静。 陈莹眼眸微抬,他俊美的五官没有一丝波澜,好像根本不在意她嫁不嫁他。 她神色失落了几分,语气蔫蔫:“我不想当太子妃,你将来定有很多妾室,那样我就不高兴。” “你这性子,按理说是不合适入宫。”楚墨玉深深凝视她,轻轻叹气,“如果……孤许你,将来永远不纳妾呢?” 这誓言对于一个储君来说,几乎是前无古人的,不过,楚墨玉觉得自己重活一世,就是为了补偿陈莹而活的。 无论有多难做到,他都愿意一试,只要陈莹给他这个机会…… 陈莹闻言一愣,随即笑了:“殿下开什么玩笑?这怎可能?” “莹莹……”楚墨玉轻轻握住她的双肩。 陈莹马上推开,低头道:“殿下请自重!臣女是觉得,自己对殿下并无男女之情,臣女只愿意跟心仪之人拜堂成亲。” 她低着头,不让太子见着她眼里的泪。 她上辈子心仪过的人,都负了她,这让她这辈子如何有勇气再动心呢? 楚墨玉缓缓放下双手,顿了顿道:“好吧,孤不强求你了。” 陈莹向他福了福身:“谢太子成全。” 楚墨玉负手而立,平淡道:“不过你这样逃婚也不是办法,孤回宫后,会向皇上请求退婚,你不用在外面躲躲藏藏,回王家去吧。” 他面上平静,内心却失落极了:重活一世,竟仍是与她有缘无分吗? 罢了,她执意如此,感情是强求不来的。 “是。”陈莹一直低着头。 天微亮时,楚墨玉送她回到镇国将军府的门口,守夜的小厮原本困顿不堪,一看这两位来了,立刻浑身精神抖擞。 太子与王言程交好,所以在将军府里当差的旧人,基本上认得太子的模样。 “见过太子殿下,在下这就去知会……”小厮言语一顿,想到公子好像不在府城中,便改了口,“去知会老将军……” “不必,孤只是送陈姑娘回家,还要马上赶回宫里。” 楚墨玉扶陈莹下马,目送她踏入府内之后,自己就重新骑上马,加快速度往皇宫赶去。 他离宫的事此时必然已经败露,父皇母后也必然发怒,但无论如何,他身为太子,是该收拾残局的。 陈莹回府后,得了半日好眠,然而楚墨玉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被罚跪于太庙三个时辰,然后又在早朝上提出退婚的事,被皇帝怒骂了一顿。 好不容易得空歇息,皇后却忽然驾到。 “本宫听说——是陈莹先逃了婚,你昨天出宫是为了追寻陈莹的下落?” 皇后的问话带着十足的威严。 皇后虽是楚墨玉生母,但帝王家毕竟不是寻常人家,他们母子的关系也不似寻常母子那般亲厚。 “母后多心了,儿臣也是逃婚出宫,恰巧遇上陈姑娘,才送她回府的。”楚墨玉恭敬道。 皇后在房间内徘徊片刻后,语气冷淡:“退婚也好,她实在不合适入宫。” 皇后做这六宫之主近二十载,对后宫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说陈莹不合适,那是很中肯的判断。 这时,一名宫女进来,行完礼后道:“娘娘,魏公公传话,王老将军去觐见皇上了。” “定是因为退婚之事,走,本宫也去看看。”皇后带着随行宫人一起离开东宫,前往皇帝宫中。 王家本身也是不乐意这门婚事的,如今太子主动退婚,于王家其实只有好处。 皇后此去,只是由于久居深宫,跟父亲许久未见,所以趁此机会见一见而已。 皇后赶到时,王老将军跪在皇帝面前,而皇帝面色宁静,并无责怪之意。 在皇帝看来,退婚是太子的过错,而且就算王家也有错,那也得看在其家族功勋的份上,少许责罚一下。 不然,世人会说天家不顾念旧恩,对开国元勋过河拆桥。 但他没想到的是,王易将军居然提出全家搬离都城,说辞是教出的义孙女不懂规矩,自己无颜在天子脚下颐养天年。 皇帝抿了口茶,蹙眉劝道:“就因为退婚之事,你们一家就要离开丹阳城?王老将军言重了吧!” “皇上,太子婚事乃是国事,老臣那义孙女早有属意之人,都怪老臣贪恋权贵,才逼她参加选妃。” 王易直起上半身,对皇帝再一拜,十分诚恳:“此事全是老臣的错,请陛下恩准老臣离开丹阳。” 皇帝一想,眼神悄悄看了眼皇后,看皇后的脸色没变化,他才道:“既然这样,那朕就下旨责罚了。” 他吩咐身边的太监,当即拟出一份责罚王家的圣旨来。 午时,常侍奉在皇帝左右的魏公公,去了镇国将军府宣旨。 圣旨的大意,基本上都是王易自己要求的。 诸如贬出丹阳三年、夺去镇国将军封号、封掉御赐的将军府…… 除了有官职在身的王言程,王家其他人必须迁离丹阳。 外人瞧着王家这是落了大难,谁晓得王易心中却十分欢喜。 王家作为曾从前朝起就存在了百年的簪缨世家,深谙以退为进的道理。 王易深谋远虑,早在嫡孙出生的那一天,他便想清楚了——以后的王家,不再是将门世家。 王易进宫觐见之时,陈莹在闺房熟睡,不知道这些惩罚是他主动求来的。 她听到圣旨内容后,马上就红了眼眶。都是她一时任性,害王家上下都受了牵连。 王家养了她两年半,就算再不亲近,她也不可忘了收养之恩。 等魏公公离开,陈莹跪到王易面前,嗓音染了哭腔:“祖父,是莹莹连累大家。” “你既已知错,那……”王易捋了捋白胡子,话说到一半,忽然来人禀报。 竟然是陈莹的两位叔父和亲祖母来了,正在府外侯着。 王易立即给王言程使了个眼色:“去帮我把寒月刀拿来。” 王言程心领神会,亲自去王易的房中,将那把陪王易一生戎马的寒月刀,拿到了厅堂内。 此刻,陈莹的三位亲人也已经到了厅堂。 陈老夫人穿着件青色圆领袍,衣物边角微微发白,似乎是穿了很久的衣服。 反观那两位叔父,衣服亮蹭蹭的,看款式应该是华衣坊新款,穿着显得好生贵气。 陈莹微讶,想起前世这两位的所作所为,顿时恍然。这两位叔父都非祖母亲生,他们身居低俸闲职却骄奢淫逸,花的恐怕是祖母一辈子的积蓄啊! “祖父,刀拿来了。”王言程把刀递给王易。 众人脸上神色各异,但目光无一例外都落在陈莹身上。 陈家俩叔父偷偷交换了眼神。 陈莹逃婚这件事是气人,可也不至于让王老将军气到要杀她吧? 阅历深厚的陈老夫人,倒是一眼看出了王老将军的用意。 第5章 追人 王老将军拔出刀的一刹,陈莹下意识后退两步。 “莹莹,往后祖父不在丹阳城,谁要是逼你盲婚哑嫁,你就替祖父砍了他。”王易双手托在刀下,递给陈莹,示意她收下。 陈莹愣怔,余光打量了其他王家人的脸色,才大概明白了王易的意思。 他们本来就不希望她和太子成婚的,祖父赠她这把刀,也是为了护着她,保她不受陈家乱来、能嫁自己心仪之人。 陈家的人这回过来,肯定是不让她离开丹阳了。 陈莹接过刀,颔首道:“莹莹多谢祖父。” 世家的言行总是有很多弯弯绕绕,但心意是好的。 陈家俩叔父却看不明白他们这演得哪一出,面面相觑后,由二叔父禀明来意。 “王老将军,我娘她年事已高,眼下未出阁的孙女,就只有莹莹一个。” “听闻圣上今日降旨,你们全族上下都要搬离丹阳城,如果莹莹也跟着去的话,我娘必定不舍。所以……” 王易早就猜到他们的来意,便直接问:“你们想把她接回去养,是吗?” “对,还望老将军成全。”陈二郎行了个偮礼。 陈老夫人心中微叹,在接回莹莹这件事上,老二难得摆出一副正经样子,看来还是顾念亲情的。 王易捋着白胡子,笑道:“老夫本来就没打算带她走。” 义祖父都这么说了,陈莹也不好反对,就跟着陈家的三人走到了将军府门口。 “祖父,能否让碧珠跟着我,她伺候我这么久,换了别人我不习惯。” 王易抬了抬下巴,示意碧珠跟着过去。 “多谢祖父。”陈莹福身道。 临走时,她遥遥一望“镇国将军府”的匾额,心怀愧疚地叹了口气。 她驻足在马车旁,喃喃道:“住了两年半的地方,有些不舍。” 再过两天,这将军府就会人去楼空,被朝廷封掉。 义兄王言程走到她身旁,同样也看了眼匾额,却轻摇折扇,微微一哂:“没什么好遗憾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陈莹吃惊地眨眨眼,他竟把王家比作百足之虫,哪有这般损自家牌面的? 徐氏走近她面前,轻握她的手:“莹莹,此后一别三年,千万珍重。”徐氏眸光含泪,还悄悄地,把一只镯子戴到陈莹的手上去。 陈莹微怔,忙不迭点头。 在上一世,她对徐氏的印象始终都是个知书达理的当家主母,做事一碗水端平,一切以家事为重的女子。 可现在,陈莹不确定了,徐氏对她好像有一丝偏爱,是错觉吗? 和亲祖母坐上一辆马车,陈莹思量片刻,开口问:“祖母,家里是谁提议接我回去的?” “是你二叔父提的。”老夫人顿了顿道,“他起初是责怪王家没管教好你,怕你再跟着王家会学坏。” “祖母也是这么想的吗?” “不。祖母年轻时在宫中当差,尽管早已改朝换代,可宫闱内的事,祖母见得多了。宫里人心复杂,你不入宫挺好的。”老夫人眼里露出一抹和蔼,挽着陈莹的肩膀解释道。 陈莹轻轻地依偎在祖母怀里,娇艳的嘴唇微微翘起,心中暖洋洋的。 上辈子她为了萧崇礼,不顾众人反对偏要嫁入东宫,祖母气得大病一场,到死也未见到她一面。如今想来,她只庆幸自己能重生,弥补上一世所亏欠的人。 至于感情方面,反正她这辈子不可能再嫁给太子,也不可能再被萧崇礼利用。 *** 东宫,楚墨玉和安宁阁大学士郑大人等一起,编撰前朝文人的文集。 编撰文集既花功夫又花心思,相比于其他政务,这对储君来说不是件好差事。 想来也是因为皇帝在气头上,所以故意拿这个方式惩罚他。 “都说这书中有颜如玉,孤却看这些诗书看得心烦。”他把手中诗书合上,蹙着眉跟其他大臣抱怨道。 在场的臣子都是管文学的,除了郑大人是二品以外,其他人品衔都不超过三品,并不参与党派之争。因此,楚墨玉跟他们闲聊几句,是无碍的。 说起来,楚墨玉变得如此焦躁不安,是从得知王家要离开丹阳城起。 王家离开丹阳,那陈莹也会跟着一起走?那岂不是这三年都见不到了?不对,无名无分的,他怎么想着要去见她呢? 郑大人倒不愧是当过太傅的老臣子,熟悉太子的品性,一眼就看穿了。 他视线从书籍移到楚墨玉身上,试探问:“太子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不,孤只是累了。”楚墨玉边说,边端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一杯,喝了一口,眉头渐渐皱起。 今日当差的宫女连忙跪下,慌张道:“殿下,奴婢该死,这茶凉了有两个多时辰了,喝不得!” 据说太子殿下小时候因喝凉茶而生过一场病,所以伺候太子决不能给他喝凉掉的茶水。可偏偏郑大人好这口,哪怕是寒冬腊月也爱喝凉的,因此宫女特地备了份凉茶, 谁能想到,楚墨玉会心不在焉地拿错茶壶呢? “无妨,是孤自己没注意。”楚墨玉放下茶杯,淡淡道。 郑大人道:“恕臣直言,殿下这样,文集编撰起来容易出纰漏,殿下有什么烦恼,倒不如与微臣等讲个明白?” “是孤的个人私事,说不明白。”楚墨玉摇摇头,拿起文集准备继续查阅。 “难道是因为婚事不顺遂的缘故?”郑大人旁边的官员嘀咕了一句。 楚墨玉没理会,却不料底下的官员们却聊了起来: “娶妻娶贤,出自世家贵胄的贵女不一定适合为太子妃。” “你这是偏见,小门小户如何能出大家闺秀?” “殿下肯定喜欢有才情的女子,听说柳相的嫡长女有丹阳第一才女之称……” 楚墨玉一听到柳相嫡长女这几个字就头痛,上辈子太后将她硬塞进东宫,有意无意地惹出不少事端。 这辈子,可千万不能再让这女子入宫了。 他假咳几声,板着脸道:“都忙着给孤说亲,不干正事了是吧?” 在坐的臣子们立刻噤声,反而是刚才没开口的郑大人,却突然道:“茶凉了也能喝,被别人喝完了才是喝不成。” 楚墨玉垂眸深思老师话里的含义,过了须臾,他骤然起身离开木榻,急匆匆往殿外走。 “游理,王老将军一家何时出发离开丹阳?” 游理回道:“回殿下,大概是未时,刚才王家来人告知过了。” 楚墨玉抿紧嘴唇,内心腹诽: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呢? “孤出宫一趟,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十万火急的大事。”他对宫人们吩咐道。 “殿下这是?”其他官员们不解地面面相觑。 唯有郑大人脸上挂着神秘的笑,一边翻书一边道:“你们要是能看得明白,那也跟老夫一样是二品大员了。” 他在楚墨玉刚被立为太子那年,就当了太傅。 那年小太子才十三岁,陈家也还没被降罪,陈大人常带小女儿一块来东宫。 大人们议事的时候,俩小孩玩得可开心了,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后来陈家获罪,他们家的小女儿入了掖庭,太子知道此事后,虽没法去看望,却总是派宫人偷偷照顾。 说起来,王家愿意收养陈家小女,或许也有太子的暗中相助? 郑大人不禁沾沾自喜。 这些事除了他郑某,恐怕也就在东宫伺候好几年的旧人,才会知晓了! 他身为太子老师,在男女之情上给太子开导开导,那也是应该的! 他一喜,就导致磨墨之时,不小心把墨水溅到了书籍上。 楚墨玉带上数十个侍卫,挑了相应数量、藩国进贡的良驹,匆忙从西门口出宫。 因为圣上当年夺皇权,就是从西门口冲杀入宫的,此处亡魂最多,所以出入宫不走西门口是不成文的规矩。 可是,走这道门是离丹阳城的大城门最近的。楚墨玉上一回走这门,是在几天前追逃婚的陈莹。 这门走是能走,而且白天也打开着,就是走了会惹来非议。好在他是储君,不必顾虑太深,旁人想拦,也拦不了他。 守西门的士兵瞧见太子这阵仗,面露诧异,边行跪拜礼边道:“参见太子殿下,您这回又要走西宫门吗?” “你说呢?”楚墨玉俯视着守门士兵们,不动声色地一夹马腹。 守门士兵们连忙避让,一转眼就看到太子已经骑马出了西宫门。 太子侍卫们也纷纷跟上,只留守门士兵不知所措。 太子一路快马加鞭,还对后面跟不上的侍卫说:“你们若是跟不上就不必跟了,孤办的是私事。” 侍卫们摸不着头脑,太子一会儿说是十万火急的大事,一会儿又说是私事…… 不过为保太子安全,他们一个也没落下,最终紧紧跟着太子赶到了丹阳城的大城门。 楚墨玉下了马,衣衫被汗浸湿了,人也累得在一旁喘息不已。 “殿下要出城?”游理问。 按惯例,除非有皇命,否则储君是不可轻易离城的。 “不,孤只是为了拦一人罢了。”楚墨玉说着,往出城人员的队伍里看了看,没看到王家的人。 “那人来了吗?” 楚墨玉摇摇头,等待片刻,终于看到王家的马车,一排排的,后面数十辆上估摸是部分奴仆和贵重物品,车舆要比普通的马车宽大些。 那么主子们肯定是坐在前面的马车。 陈莹跟王家两位妇人的关系都不亲厚,她坐马车向来是独坐一辆。 王老将军一辆、俩命妇共乘一辆,那么第三辆应该是陈莹了。 第6章 处境 进出城门本就需要掀帘检查,王家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三辆马车的帘子都依次被掀开。 王易见到太子和东宫侍卫,不由大吃一惊,急忙下来行礼:“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王家其他家眷也跟着下车行礼。 “外祖父不必多礼,是孤自己要来的,并非奉了皇命。”楚墨玉扶王易起身。 楚墨玉一眼扫过去,行礼的女眷中不见陈莹。 准确来说,王家就没几个女眷。 “那辆马车中的人怎不出来见孤?”楚墨玉凝着目光看向第三辆马车,负责检查的守城兵们面面相觑,神色复杂。 王易和徐氏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楚墨玉径直走到那马车旁,亲自掀帘检查。 看到车厢中“主子”的一瞬,他怔了怔。 这里头坐着的竟是一只猫,被一根绳子绑着背,和系在一块,毛色乌云盖雪,正露着一嘴的尖牙冲他“哈气”。 楚墨玉顿时只觉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急忙放下帘子退了半步。 有些东西不是重生就能克服的,比如说他对猫的惧怕,说不出来缘由,就是一见到便心突突的,浑身紧绷。 “太子殿下,这原是小女捡来的野猫,她回陈家那边不好养,于是就让我们带去银州照料。”徐氏察言观色后,淡淡解释道。 银州,是王家的祖籍,王家要离开丹阳,便只能是回银州。徐氏所生的女儿不足半月便早夭了,她如今口中的小女只能是养女陈莹。 楚墨玉定了定心神:“她很喜欢这只猫吗?” 徐氏一回想,点头道:“时常亲自喂养,应当是十分喜爱。” 楚墨玉心中了然,教一名侍卫在古道旁的杨柳上折下一枝,他亲手递给了王易:“祝外祖父一家一路平安。” “多谢太子殿下。” 王家众人重新登上马车,一辆辆浩浩荡荡地驶出城门,离楚墨玉等人渐行渐远。 “殿下,恐怕您今日此举,会落人口实。”游理担忧道。 他身为亲信侍卫,比其他人更敢讲真话。 楚墨玉却冷笑了声:“敢以此事议论孤的,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有何惧?” 游理颔首:“殿下所言极是。” 悄悄抬眼,只见太子负手而立,眉宇间流露出的自信和威风,和之前匆忙赶来城门口的慌张样子,完全不像同一人。 游理哪能看得透,他们太子殿下的喜怒哀乐,全都在于一个女子呢。 陈莹留在陈家,没离开丹阳!因此事,太子不禁喜上眉梢,下令回东宫的途中,提出会给侍卫们些许赏赐。 侍卫们不知道他喜从何来,也未想着问。 回到东宫,正巧用膳时间将至。 慈宁宫的内侍来传,太后请太子前去用膳。 楚墨玉问其缘由,内侍只轻描淡写道:“太后娘娘近日心情不佳,想有子孙陪伴。” 楚墨玉怕太后久等,便直接和内侍一同去了慈宁宫。 太后出身寒门,且非正室,行事一向只凭个人喜好,例如——她不待见王皇后及其子嗣,却对同样出身寒门的林贵妃极其子嗣十分宠爱。 楚墨玉身为太子,在处理朝政上已有不少大权,不可能与太后这么个深宫妇人计较什么,可是…… 前世是太后做主把柳嫣儿指给他当良娣,也是太后总在各类宫宴上讥讽陈莹是妒妇,陈莹后来真的走上歪路,也有太后的一份过失在。 他踏入慈宁宫,见到了太后、林贵妃和柳嫣儿,她们同坐一席。旁边还有一桌空的,是为他准备的。 感受到慈宁宫里异常肃静,楚墨玉不动声色,规规矩矩地向太后和贵妃行礼。 太后似乎不着急请他用膳,而是和林贵妃使了个眼色:“哀家听闻你亲自去城门口与王家人送别,这可是真的?” “回皇祖母,是真的,孙儿刚回宫。”楚墨玉道。 他不是偷偷出宫的,何况这事本就不必瞒着。 太后却因皇后的关系,对整个王家都有偏见,她板着脸道:“哼,王家如此背信弃义,损了皇室颜面,你倒还去送他们,这不是叫天下人看笑话吗?” 楚墨玉正欲解释,不料林贵妃抢先道:“太后,太子也是出于一片孝心嘛,毕竟王家是皇后的母族。” 林贵妃的面容和皇后约有七分相似,可论脾性,却大有不同,林贵妃是这宫里最听话、最能讨人欢心的嫔妃了。 “太子若真有孝心,不妨满足了哀家的心愿。”太后言语时总看着柳嫣儿。 话都讲到这份上了,楚墨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默不作声,等着她们接下来的说辞。 林贵妃道:“不知太后有何心愿?” “皇帝的子嗣少,而且一个个都尚未成亲,哀家自是希望太子能领个头,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太后道,“今日正巧贵妃把柳千金带进宫来,你二人郎才女貌,哀家想替你们保媒拉纤。” 楚墨玉早知今生有此一劫,这段时日已经想好了对策。 他面不改色道:“柳千金既和贵妃娘娘交好,那倒不如许给三皇弟为妃,他也到娶亲的年纪了。” 三皇子是林贵妃所出,也算是千娇万宠长大的了,贵妃和太后喜欢柳嫣儿,那应该凑这一对才是。 上辈子时,她们是在陈莹为太子妃后不久,就把柳嫣儿送入东宫为良娣的,那时楚墨玉还真以为她们是为了皇室。 他虽没碰过柳嫣儿,但也一直给她该有的富贵和尊重,谁能想到她会对陈莹腹中不足三月的胎儿下手呢? 虽只是前世记忆,可楚墨玉一想起来,心如被巨石压着一般痛苦,连带着看这三人的眼神,都寒凉了不少。 柳嫣儿抬眸瞥见他冰冷神色,不禁双眸微红,眼泪哗哗往下掉,肩膀一抽一抽,趴在桌上恸哭。 楚墨玉不仅无动于衷,还转身欲走。 太后起身,手掌重拍了下桌子:“站住!不肖子孙,怎么说话呢!” 楚墨玉停下脚步,并未转身:“孙儿不觉得自己所言不妥,况且孙儿的婚事算是国事,全由皇祖母插手怕是不合适。” 说罢,他带着近身内侍们快步离去,全然不顾身后太后气急败坏地责骂声。 横竖都是要得罪的人,如今早些得罪,楚墨玉反而觉得心里舒坦。 次日朝堂上,也有不少大臣对太子为王家送行一举,进行一番议论。 “太子殿下亲自来送王家出城,这可是天下独一份的荣幸啊!” “是啊,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是太子有愧于王家呢!可事实是王家失约在先。” “太子乃储君,这等气度果然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这些落井下石的老匹夫讲话跟鱼吐泡泡似的,一个接一个,听得楚墨玉心烦气躁。 多亏有安宁阁大学士郑昌,不愧是当过太傅的老臣子,最擅长护短。 “王家是皇后母族,太子此举实属正常。”郑昌淡然道,“不仅正常,且是遵循孝道和仁义。” 有他在,楚墨玉倒不担心自己会在朝堂舆论中处下风。 但由己及人,他有点担心陈莹的处境。 她家中生父已故、生母改嫁,同胞的长姐和兄长也都不在陈家,陈家其余人不知会如何对待她呢? *** 此时,陈莹正在陈宅的大院里,和二房的堂弟玩蹴鞠,堂弟在家族里排老六。 二叔父虽是个混蛋,六弟却刚到总角之年,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未沾染上大人们的世故。 陈莹从小就爱踢蹴鞠,尤其是在陪阿爹进宫时…… 俩人玩累了,就进厅堂休息。 “堂姐,我听爹娘说,你本来可以当太子妃的,能给我们家带来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六弟抱着蹴鞠,看她目光里有几分好奇和不解。 陈莹微笑着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当了啊!”六弟歪了歪头。 陈莹叹了口气,昂头解释道:“我不想嫁人。再说了,无论是嫁人还是娶妻,都一定要找和自己相爱的那个人才行,一厢情愿是行不通的。” 六弟蹙眉,挠头思量:“那我娘嫁给我爹,是不是算一厢情愿?” 陈莹一想,点头认同他的看法。二婶出身的经商世家,二叔父那时并无一官半职,据说二婶还是非要嫁。 可惜的是,二叔父妻妾成群,长子还是由外室所生,二婶当初看走了眼呐! 当然这些事情,轮不到陈莹这个小辈来置喙,她也就是感叹一下罢了。 六弟用双手撑着脸,含糊不清地抱怨道:“我爹一大早就去寻祖母了,也不知道又想娶哪个院的艺伎为妾。” 陈莹抿了口茶,不出声。 这时,碧珠突然匆忙过来,慌张地跪在她面前:“小姐,不好了,老夫人和二房他们……正在商议着您的婚事。” “啊?怎么回事?”陈莹皱起眉,满脸震惊。 “奴婢也不清楚,奴婢路过老夫人门前,正巧看到二房的人进去……便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说是有家条件不错的公子,二房想要为你们牵线搭桥呢!” 陈莹急忙放下茶杯,起身道:“快跟我去!” 嫁人这种事,可不能胡来!不然就白白做了他们的垫脚石! 第7章 说亲 “祖母!”陈莹人还未到正房之内,就大声喊了出来。 她跑进来后,一下跪在老夫人面前,焦急道:“求您不要急着给我说亲!” “哎哟,快起来快起来!是你二叔父想给你说亲,祖母正替你把关着呢。”老夫人弯下腰想把她扶起来。 其实陈莹的婚事,是老夫人心中的一块疙瘩。 老夫人低叹了一口气,她也是为了孙女好啊! 如今,陈家在都城的士族中,势力是最弱的,大房从前获过罪,连累二房三房这么多年也只能领些俸禄微薄的闲职。 且又是被太子退过婚的,试问丹阳城里的官宦世家,谁家愿意娶呢? 想替孙女寻个合适的好人家,这不容易。 二房夫妻俩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地走到陈莹身旁,用心平气和的语气,开始一唱一和。 二婶也想扶陈莹起身:“莹莹,我们为你说的人选,保准是你自己满意的。” 二叔父:“是啊,我们跟老夫人已经商议过了,这萧家门第虽低,可毕竟出了状元郎。” 二婶:“萧家就崇礼一个嫡子,去年考中状元,直接做了七品编修,若莹莹能嫁过去,荣华富贵定是少不了的。” 陈莹听到“萧家”和“状元”这几个字,顿时浑身打了个哆嗦。 要她和上辈子的仇人成亲,开什么玩笑? 难道是想逼她在成亲当日,来个谋害亲夫的罪名? “我绝不嫁入萧家!”陈莹断然道。 老夫人蹙起眉,万分不解:“为何?” 陈莹双眼泛红,噘着嘴道:“回祖母,莹莹一心只想在您身边侍奉,谁都不想嫁。” 她声音染着哭腔,几乎要哭出来了。 “傻孩子,这哪儿行啊?”老夫人摸了摸孙女的脸颊,看孙女的目光满是怜爱。 孙辈当中,她最喜欢陈莹,既有世家女该有的乖巧,又不失豆蔻年华的天真。 而且眼下未出嫁的孙女,就只有陈莹一个,老夫人心底,自是也想让陈莹多陪陪自己的。 老夫人拍拍孙女的肩膀,安抚道:“既然你万般不愿,那说亲的事就缓缓吧!” 陈莹的脸色立刻转忧为喜,主动起身对老夫人行礼:“谢祖母成全!” 二房夫妻俩脸色均是一沉,却也不好再说什么,老夫人耳根子软归软,到底是会更偏爱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陈莹为了讨老夫人欢心,叫丫鬟取来文房四宝,当场给老夫人画起水墨丹青。没过多久,祖孙俩嘻嘻哈哈,似乎完全忽视了房里还有其他人,夫妻俩看不下去,便先行告退了。 二房媳妇朱氏边走边咕哝:“你说娘她是怎么想的?陈莹是她嫡孙女没错,可一个女儿家嫁人不是理所应当的么?萧家儿郎一表人才,让陈莹嫁过去还是占便宜呢!” “婚姻大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陈莹父亡母嫁,婚事理应由我们替她做主才是。”老二负着手,义正辞严道。 陈莹若能嫁给萧崇礼,萧崇礼未来仕途顺风顺水,那必然也能在官场上帮衬着点陈家。 若不是二房无嫡女,陈二郎还真舍不得把这门亲事推给陈莹。 萧家和陈家其实并无渊源,有渊源的是朱氏的娘家和萧家,两家都是经商世家,家主互为世交。 因此,结亲之事最初是朱氏提的。 陈二郎昨日和萧老爷谈了半天,萧老爷才答应给相看的机会,谁想陈莹竟会这么不知好歹呢…… 身为长房嫡女,居然一点儿家族荣誉也不在意! 他越想越气,可又不得不把陈家老夫人和陈莹本人的态度,如实告知萧家。 *** 次日,陈老二做客萧府。 萧老爷把萧崇礼也叫来,一同听陈二郎的言辞。 听到陈莹断然拒嫁。 萧老爷冷笑:“世家贵女原也不过如此,真是目光短浅。哦对,陈家也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 陈二郎讪笑几声,心里却道你们萧家世代行商,嫡子若无功名,也不过是丹阳城中一户低贱人家。 萧崇礼拧了拧眉,微讶道:“陈姑娘她直接拒了?亦或是有何苦衷?” 他之前听闻陈莹逃婚,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此时又得知她连他都不想要,于是他更加意外了。 他跟陈莹来往已有半年之久,以他的了解,陈莹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陈二郎喝了口茶,愤愤道:“她能有什么苦衷?多半是被王家人教坏了脑子。” 萧崇礼笑了笑:“王家除了王言程外,其他人都搬离了丹阳,便是真有什么过错,也已得到惩罚了。” 陈二郎愣了愣,忙不迭附和:“萧大人所言极是。” 说起王家,三人似乎来了兴致,不出须臾便扺掌而谈。 萧老爷谈王家叛前朝,萧崇礼谈王家如今在朝中势微,陈二郎在二人间频频接话,融洽得像是一家人似的。 数时后,陈二郎才想起自己还有些许公务要处理,起身与萧家父子辞别。 “今日与陈大人相谈甚欢,我替崇礼仔细想了想,若大人肯把膝下的适龄庶女嫁给崇礼为妾,我们两家不照样是结亲么?”萧老爷送他到府门口,似笑非笑地明示道。 陈二郎闻言,立刻眼前一亮,准备行大礼感谢萧老爷。 他妻妾成群,最不缺的便是庶子庶女。 “且慢,晚辈还不急于一时成家。”萧崇礼急忙将陈二郎扶起来,温和道,“我们两家就算不联姻,晚辈也会敬重陈大人的。” 他心中却道:纳数百个无用的妾,也比不上娶一个有用的妻。 他原先计划的是让陈莹当上太子妃,给他提供有利的情报,但退而求其次,陈莹嫁给他,不也有利于他接近王言程,近而接近太子么? 还附送陈家二郎和三郎两个听话的废物。 不过陈莹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这回她的一些做法,让他隐约有些不安了。 看来得找个机会见她一面。 陈二郎已经走了,萧崇礼温和的面孔渐渐冰冷下来,冷冷瞥了眼身侧的萧老爷:“蠢货,要是先纳一群妾的话,谁家愿把嫡出贵女嫁来为妻?” 萧老爷额头冒出冷汗,忙低头赔不是:“主子英明,是小的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稍稍有点短小(这不前面第一章 长了么,互补一下hhh) 第8章 提亲 某日午时,一只白鸽飞入陈府,落脚于陈莹所住的东厢房窗户外。 “小姐,窗外头有只鸽子。”碧珠收拾房间,抬眼看见了那只白鸽。 她依稀记得在镇国将军府的时候,好像也常常有鸽子飞到小姐闺房,每当她询问,小姐总是会生气。 所以她这回不问,而是直接告诉小姐。 “我看到了。”陈莹从榻上起身,随手把画错了的废纸揉成团,朝窗外那只鸽子身上砸。 鸽子马上就飞走了。 碧珠观察到陈莹的举动,不解道:“小姐,你以前……”以前会给鸽子喂点粮,让鸽子吃饱了自己飞走。 “今时不同往日了。”陈莹望着窗外,淡淡道。 往日,萧崇礼只要教鸽子飞到她身边,她便知道他是想约见她了,而她也一定会去。 可今时,陈莹是绝不会再去了,若萧崇礼再纠缠,她或许该用点手段。 碧珠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见陈莹躺回榻上继续小憩,她也继续收拾房间。 *** 鸽子飞回萧府了,萧崇礼立刻出门,身边照例不带任何侍从。 今日他不用去翰林院,穿的衣裳也是普通布衣,身上毫无半点官爷的影子。旁人一眼望去,只看得出他是个清秀书生。 还有一点,那便是陈莹喜欢他这么打扮。 萧崇礼等在城东的一家当铺,这铺子背后的主子就是他自己,所以他一般约陈莹来此相见。 三刻过去,陈莹仍未到,萧崇礼有些心急,走到当铺外张望了一番。 陈莹没见着,倒是见着了王言程,看情形,似乎是为新宅添置家具来的。 王言程轻摇折扇左顾右盼的,身边的小厮牵着辆马车,后面数十个仆从的手上也都捧着新物品。 萧崇礼扯了扯嘴角,心说不愧是王家的嫡孙,王家就算失了封号离了都城,也依旧是家底丰厚的皇亲国戚。 “这不是萧大人么?”由身边小厮的提醒,王言程一下子就发现了萧崇礼,走近后,微笑着向对方行礼,“许久未见是否别来无恙?” 萧崇礼还礼后,颔首笑答:“在下若抱恙,也不会独自一人跑出来了。” 当他重新抬起头来时,却发现王言程他们早已走远,这样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目中无人至极。他脸上的假笑顿时僵住,双拳默默收紧,却也只能受此屈辱。 话说——他们俩是同年科考的,一状元一探花,年岁相近,如今又都是七品,城中人常讲他们放在一起比较。 无论是从私人角度还是复国大业方面,萧崇礼都觉得此人碍眼极了。 萧崇礼平复好情绪之后,回到当铺继续等候陈莹,心里幻想着如何使计让陈莹心甘情愿嫁给自己,然后就方便他对王言程下手了,再然后是太子…… 当铺掌柜道:“当家的,天快黑了,陈姑娘不会是没收到消息吧?她回了陈家,鸽子飞错地方也说不准。” “不可能。”萧崇礼眉头紧皱。 外面行人的影子慢慢变长,他无聊地陪掌柜品茶,或是趴在桌案上休息。 他倒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直到喝完了,天黑了,他困得打哈欠了,陈莹还是未出现。 最终他只好接受现实,在当铺关门前离开了。 过了几日,萧崇礼忙完公务,从官署中出来,回到萧家好生打扮了一番,带着提着大雁萧老爷和一名中年妇人出门。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陈家。 “真的要提亲?”萧老爷问。 萧崇礼笑容微冷:“那是自然,无论成不成,都是对我百利无一害的。” 他们到府门口时,刚好遇上陈二郎回来。 陈二郎以为萧崇礼是来娶膝下哪位庶女为妻的,顿时喜出望外,紧跟他们左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三个才是这家的主人。 “不知萧大人看上的是哪位小女?” 萧崇礼没说话,反而是萧老爷把陈二郎拉到身边,悄悄道:“陈大人有所不知,崇礼和陈莹姑娘有过几面之缘,他还是对陈莹姑娘不死心呢。” 陈二郎心里失落,面上却未显,依旧是笑呵呵地把他们迎进厅堂中。 “快叫老夫人出来见客!”他吩咐身边仆从。 陈老夫人近日身体不适,但一听是萧家嫡子来提亲,要娶的仍旧是陈莹,她就只能强撑着身子赶去厅堂。 萧崇礼主动行礼:“崇礼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一来就打量着他,看上去,倒是个眉清目秀的佳公子。 双方开始交谈,萧崇礼的言行举止都十分得体。 陈家的二房、三房两对夫妻也来了,看萧崇礼的眼神里,多少都带着些许欲望。 陈莹打扮成丫鬟模样,在角落里把每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老夫人:有人愿娶孙女,愿对她好,这当然是好事。若错过了这门婚事,孙女怕是会后悔终生。 二郎和三郎:这就是前途无量的状元郎呀,能和他攀上关系,未来定能飞黄腾达。 二人的嫡妻:要是有生女儿多好,不然这美满姻缘不会白白便宜了陈莹。 陈莹此时竟然有点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做成太子妃,不然麻烦事更多。 至于萧崇礼,这人表里不一,惯会俘获人心,想起前世种种,陈莹一看到他便觉得恶心。 朱氏与陈二郎交换了眼神,忽然开口道:“娘,该是用饭时间了。” 老夫人点点头,苍白的面容上挂起一抹淡笑。这个孙女婿她满意得很,为了孙女的将来,她决心替孙女答应这门亲事了。 这回可不能再由着孙女胡来。 老夫人对萧崇礼等人道:“你们一路辛苦,也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那晚辈就先谢过老夫人了。”萧崇礼也笑道。 老夫人叫贴身丫鬟去嘱咐厨房的人做饭,陈莹却徒然冲出来把丫鬟拦住了。 众人这才认出她,个个面露诧异。 按提亲的礼节和规矩,陈莹是不得露面的,而且以是否留男方用饭为示意,表明提亲的结果。 老夫人留萧崇礼用饭,那等于是答应了提亲,陈莹岂能不着急? “你怎能在此?成何体统?”陈二郎装出一副替大哥教训女儿的样子,指着陈莹的脸嚷嚷道。 如果是上辈子,陈莹这时候肯定慌得要掉眼泪了,可这辈子她看清了二叔父的嘴脸,又怎会再被他吓唬到? 她早就预感到萧崇礼没这么容易死心,所以一直叫人在府门口盯着。 盯到萧崇礼来提亲了,她就赶忙换上仆从的衣服,找时机溜进了厅堂,看他们准备耍什么花样。 “我以为我之前说得够明白了,没想到萧公子还是来提亲了。不知是叔父传达有误,还是萧家执意如此。”陈莹走到厅堂中间,环顾周围人的脸色。 “那我再说一遍吧,我不嫁人。” 少女的声音清亮有力,仿佛有一种令人陌生的底气。 没人知道,她前世是如何在如履薄冰的东宫中,磨出这份底气的。 “莹莹,胡闹!”老夫人斥责道。 “祖母,我没有胡闹。”陈莹到厅堂外,喊碧珠,“去把义祖父送我的刀拿来。” 碧珠脚步迟疑:“小姐……” 陈莹推着她,小声道:“去呀!放心,不会闹大的。” 碧珠撇撇嘴,心说您上次逃婚也是这么说的。不过碧珠还是最听陈莹的,马上就捣腾着步子跑到东厢房。 不一会儿,刀就拿来了。 陈莹拔出刀,反复审视着刀身:“我义祖父说了,谁要敢让我盲婚哑嫁……” 刀身反射出她的目光,竟是有些凌厉。 萧崇礼对她的反常感到震惊、感到不安,但他却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她。 未婚男女常常私会,这对他来说也是败名声的事情。 萧崇礼佯装镇定,低着头道:“既然陈姑娘仍选择拒婚,那萧某无话可说。爹,张媒婆,我们走吧。” 他们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陈二郎他们万分不舍地想挽留,却被陈莹手里的刀吓得不敢过去。 他们这辈的人都很清楚,这寒月刀刀下亡魂无数,杀过敌,也砍过血亲…… 如今虽在陈莹手里,但她背后的王家还不是轻易得罪得起的。 当晚,萧崇礼思考许久,他怎么都没想通陈莹的态度转变,难道是有人告诉了她什么? 这又怎么可能呢?他在朝中的人缘极好,不曾轻易树敌,更不曾暴露自己的派别。 萧崇礼吹灭蜡烛,毅然做出决定: 陈莹这颗棋子突然不好用了,那只好——毁掉。 不出三日,大街小巷都在传一则消息,就是萧家向陈家提亲,被陈莹拒绝的事情。 这事本质上只是两家私事,可是在陈莹逃天家婚事的前提下,其影响力可就不小了。 茶楼里,客官们对此事议论纷纷。 “说书的,陈家女拒萧状元提亲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有人问。 说书人擦了擦额角的汗,视线瞥向东边角落里的两位公子,轻声回眼前的客官:“听说了,但这又不是故事,没什么好说道的。” 这人手里提着个茶杯,摇头感慨道:“哎,要我说那位陈家女真是不识好歹,太子也就罢了,毕竟未来有三宫六院。她不肯嫁萧家,这才真是糊涂,萧家嫡子明明是封侯拜相的料,她竟不要!” 然而就在他刚说完,身后就走来个看上去玉树临风,脸色却阴沉至极的青衫公子。 “阁下这么欣赏萧家,不妨扮作女装去自荐枕席?”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更新时间改在中午12点准 第9章 求旨 “你谁啊?”客人回首,用不善的眼神打量着楚墨玉。 “你又是谁,有什么资格对别人家的事说三道四?”楚墨玉挑了挑眉道。 陈莹拒了萧家的提亲,那不是错过荣华富贵,而是躲过了一劫。 楚墨玉今天听闻这消息,正替她庆幸着呢! 还有,什么叫“太子也就罢了”?他东宫里如今还没有一位侧室,如何就“未来三宫六院”了? 说书先生忙拦到两人中间,好言好语地劝道:“二位客官息怒,且听在下说个江湖故事,给二位静静心!” 楚墨玉转身,皱眉道:“不必了,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听故事。” 那位客官对着楚墨玉的背影淬了一口,说书人却在心中默默替他捏了把汗。 “表兄,我们走吧,时候不早了。”楚墨玉走到王言程的座位旁。 王言程起身去付钱,跟他擦身而过,勾着唇角道:“你来这儿不就是要听旁人怎么议论她么?” 楚墨玉别过头不理人,走出茶楼时也一路沉默。 王言程跟在他后面。 说书人站在台上,恋恋不舍地目送他们。 说书人和王言程认识,所以才晓得楚墨玉的储君身份,更是提早准备了不少奇闻异事。 谁料就这么被人搅和了…… 楚墨玉和王言程离开茶楼后,上了来时坐的马车。 俩人在车舆中,便可以说些自家话。 “拒个提亲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却弄得丹阳城人尽皆知,真不知道萧家意欲何为。”王言程托腮沉思道。 楚墨玉冷静分析:“这样一来,陈莹的婚事受阻,世家们恐怕一时半会儿不愿意找她定亲。” 这虽然是上辈子没发生过的事,但可以确认的是,萧崇礼准是没安好心。 王言程笑道:“也许正合了她的心意。” 楚墨玉道:“可我看她的家人着急得很,这次拒了萧家,下次再来个比萧家更差的其他人家,岂不是没完没了?” 成亲这种人生大事,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陈莹已到适嫁之龄,早晚要嫁人的。 上辈子在陈莹执意要当太子妃之前,楚墨玉也替她考虑过这个问题。 “所以……殿下准备给她安排一门婚事?”王言程凝着眉看他,目光中似乎有几分困惑。 楚墨玉一愣,让陈莹嫁给别人么他。 他忽然很不甘心:自己重活一世,如果她的身心都留不住,那比上辈子还不如。 他自嘲地笑道:“我有什么资格安排她的婚事?” 王言程想了想道:“怎么没有?你是太子,只需和圣上随便一说,便能决定很多人的婚事了。” “这不太好吧?”楚墨玉顿时纠结起来。 一个逼婚的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逼陈莹再嫁他,凭储君的身份,他相信自己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陈莹恐怕依旧不愿意…… 马车驾到王言程的新宅,王言程下车和楚墨玉告别。 楚墨玉敷衍地点点头,思绪还沉浸在如何安排陈莹婚事的迟疑中。 回到宫里后,他开始最近的处理政务,本来已经渐入佳境,把私人烦恼抛之脑后了,谁知道突然批阅到一本关于民间姻亲的奏折。 说的是渝州一名解元,与心爱之人同姓,不可通婚,把爱人拱手让人后十分后悔,于是他上书渝州知州,知州拟出了这本奏折,希望能废除“同姓不婚”的条例。 “这人真是可怜。”楚墨玉把这本奏折放到单独一边,准备到坤宁宫用晚膳时,问问母后的看法。 这世上买不来后悔药,他可不想跟这名渝州解元一样,等到把心仪女子拱手让人,才追悔莫及。 晚上,坤宁宫。 皇后听了这本奏折的大意,淡淡道:“这事去求你父皇,他准会马上答应,至于你的婚事…… “其实他也没怎么在意,想娶哪家姑娘你自己定。” 说罢,皇后拿起筷子,认真用膳,不再多言。 “儿臣明白。”楚墨玉想了想,大致认同了皇后的建议。 他的父皇是古今帝王之中的奇人:明明在前朝乱世时是少年英雄,开国初也是勤于朝政的明君,可如今却成了对什么都不上心的人。 楚墨玉在看到那本奏折之后,便下定决心依旧要娶陈莹为太子妃了。 估计只要多求几次,父皇就会愿意下旨赐婚的。 *** 晚春时节的丹阳城雨水多,但在没下雨之前却有些闷热。 陈莹自从回到陈府,还没出过一趟门,每天除了在闺房,就是在府中空地上和堂弟玩蹴鞠。 可堂弟最近忙着读书,而且二婶也不大情愿让堂弟跟她玩。 因而最近,陈莹无聊得很。 倒是碧珠,和伺候老夫人的一等丫鬟秋雨成了朋友,偶尔说说笑笑,使得陈莹羡慕。 清晨,陈莹去给老夫人请安,难得没瞧见秋雨。 “祖母,秋雨呢?” 今天伺候祖母喝药的,是另一位丫鬟。 老夫人喝着药,一时半会儿没回陈莹,不过碧珠道:“秋雨姐姐说她今天要去给老夫人买药。” “已经去了?” “估计还在问二房夫人拿钱。”碧珠道。 她虽没来陈府几日,但通过和秋雨的交流,已经对陈府了解了个大概,府中的大部分事宜由二房夫人管着。 其实在府里话语权最重的,也是二夫人。 “我也想出府,和秋雨一块儿去给祖母买药。”陈莹垂眸道。 老夫人喝完药,微笑道:“祖母只信你说的前半句。” 陈莹下压着嘴角,握着老夫人的手娇声道:“祖母~莹莹是真心想孝顺您~” “好好好,那你快去吧,在外面多注意安全,午饭前记得回来,不要吃外头那些小食。”老夫人声音有点虚,不过语气还是很高兴的。 “谢祖母!”陈莹福了福身,眉梢眼角竟是笑意。 终于可以出门了…… 陈莹和碧珠在府门口等着了秋雨,三人就一起出门了。 “秋雨,你不是一早就去问我二婶要钱了么,怎么耽误这么长时间?”陈莹随口一问。 “小姐恕罪,不是奴婢动作慢,而是二夫人打扮花时间,不让奴婢进去见她。”秋雨低着头道。 碧珠皱着眉:“二夫人真是好过分,管着老夫人的钱,还耽误我们给老夫人买药。” “碧珠!”秋雨瞪了她一眼,眼神仿佛在说“怎么能当着小姐的面说这事”。 “管祖母的钱?”陈莹微愣,转头问俩丫鬟,“怎么回事?我两个叔父不是有俸禄吗?” 秋雨叹了口气,如实道:“如今府里用的钱,基本全是老夫人的积蓄,二房与三房的俸禄,一个用来养妾室和外室,一个拿来捉鸡斗狗。” 陈莹咬了咬唇:“真是岂有此理。” 她知道两个叔父什么德性,也约莫猜到他们会问祖母要钱,可却没想到他们完全是把祖母的积蓄占为己有了。 因为这事,陈莹也没什么心情逛集市了,去药房买到药材后,就准备回府,好好跟二婶他们聊聊。 然而她刚踏出药房,就被几个陌生人捂住嘴,没挣扎几下就被抗走了。 “小姐!”碧珠和秋雨纷纷追出去,却只能追到陈莹故意掉下的发簪。 “快,你回府通知老夫人,我去报官!”秋雨把药材交到碧珠手上。 “放开我!” 陈莹被带到一个无人的巷道里,手脚已经被绑住。 过了片刻,有个人从眼前走来,陈莹定睛一看,认出了他是萧崇礼。 “莹莹,你不是很爱我吗?”萧崇礼神情温柔,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颊。 陈莹愤怒地盯着他,本想表现得刚烈些,跟他挑明立场。 不过,余光一瞥,看到了他另一只袖子中藏匿的匕首。 陈莹顿了顿道:“我逃婚的时候就已经想通了,我不想参与任何争斗,更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只求…… “能与待我好的至亲们,一生平安喜乐。” 消除萧崇礼疑心的同时,她也没说谎,她此生此世确实不想重蹈覆辙了。 萧崇礼眯起眸子,与她四目相对:“你不嫁太子也就罢了,你难道不想嫁我?” 陈莹镇定道:“是我配不上你。” 他冷哼一声,手指轻轻移到她肩膀上,拨弄着她这身浅紫色襦裙的领口。 “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对我们太子妃动手动脚!”禁军统领亲自带着一支队伍,找到了这里,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陈莹顿时松了口气,印象中这位禁军统领还是挺尽忠职守的。 萧崇礼本来也没打算对陈莹做什么,只是想逼她同意婚事而已。 他当即松开手,对统领大人行礼:“张统领,这一切都是误会。” “哼,既是误会,那我就送你去到东宫解释清楚吧!来人!”张统领喊来两个士兵,“送萧编修去见太子!” 俩士兵面露难色,却不敢违抗命令,把萧崇礼强行带走了。 “娘娘为何在宫外闲逛?”张统领问陈莹。 陈莹一怔:“什么娘娘?” “不出三个月,您就是太子妃娘娘了。”张统领笑道。 …… 一问清楚,陈莹才知道,原来东宫又对她起了心思,宫里的人都已经在等候皇帝下旨了。 “对了,这两天宫里估计会派人让您进宫,您若入得了帝后的眼,那这婚事就肯定成了。”张统领道。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就是中午12点! 第10章 入宫 “我能不去吗?”陈莹回到陈府后,果然得知了皇后邀她明日入宫的消息。 陈老夫人眉眼中透着无奈:“孩子,你还看不出来吗?东宫属意你,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陈莹听得懂老夫人的意思,这回的婚事,怕是没什么周转的余地了。 她已经逃了东宫的婚一次,还能被再选为太子妃,这事儿必然是由太子安排的。 她是真想不明白,明明上辈子太子是被迫的,为何这辈子,竟对她如此执着?难道是因为她的逃婚之举,反而引起了他的好胜心? 陈莹在厅堂里愁得四处徘徊,却还是想不出什么对策。 “传闻说当今皇后不是个好相处的,你可千万别为了不当太子妃,故意惹怒皇后。”老夫人提醒道,声音听着有些许虚弱。 接着,又说了些语重心长的话语,基本是交代宫中规矩和礼节的。 老夫人毕竟在前朝当过宫女,讲的都是实用且重要的地方。 其实这些东西陈莹上辈子学过,不过她看在祖母一番好意,便装作认真听了:“谨遵祖母教诲。” 朱氏作为当家主母,此刻也在场,看向陈莹的眼神满是期许:“来日莹莹成了太子妃,可得记得多提拔提拔你二叔父。” 然而陈莹冷眼一瞥,想到上午秋雨和碧珠说的事,对朱氏讥笑道:“让我帮忙提拔二叔父,岂不是等于助他多纳几名妾?亦或是多生几个庶子庶女?” 朱氏脸色铁青,气得直瞪双目,却无法反驳陈莹的话。 “莹莹,不可无礼。”老夫人敲了敲拐杖,开口训道。 “说起来,二叔父不是一直想让我嫁给萧公子吗?”陈莹垂眸,若有所思道,“可我今天差点失踪,没想到就是萧公子所为,若不是禁军统领及时赶来,我恐怕已经贞洁不保了。” 她这些话主要是说给老夫人听的,她知道,现今的陈家当中,唯有祖母是最疼爱她的。二房和三房,全都是骄奢淫逸的自私小人。 而想要对付二房和三房,就必须要借祖母的手。 只可惜她明日就要入宫,也不知以后有没有对付二三房的机会了。 果然,老夫人听完陈莹所说,顿时露出愧疚之色,惊讶道:“亏那萧崇礼饱读诗书,竟藏着这种龌龊心思?” “祖母若不信,明天等宫里来人,您一问便知,萧公子今天就被禁军统领带去东宫了。”陈莹眨着眼道。 老夫人叹了口气:“多亏那日拒了萧家的提亲。” 顿了顿,她皱眉数落朱氏:“你们夫妻也真是的,还没对人家了解清楚,就急吼吼让他们来提亲了。” 朱氏低下头,服软道:“儿媳和夫君好心办了坏事,请娘恕罪……也请莹莹恕罪。” 陈莹抿唇轻笑,没继续说什么。 她已用午膳为由,向厅堂中的长辈们告退。 走时,老夫人嘱咐道:“你今晚把要带的东西都整理好,别拖到明日。” “多谢祖母提醒。”她知道老人家都是这样,所以心中不怪祖母。 次日辰时,陈府门前朝晖满地,停着一辆绮丽的马车,用的车帘子都是丝绸,被阳光一照更是鲜艳。 这般样式的马车,也只能是来自宫里的了。 来者是坤宁宫派来的内侍,目的自然是接陈莹入宫。 老夫人想再多留她一会儿,吩咐身旁的秋雨去给内侍倒茶,只可惜内侍直言道:“皇后娘娘急着见陈姑娘,杂家不便在此久留,还望老夫人谅解。” 陈莹跟在内侍身后,一同走到了府门口,默默对着匾额叹了口气。 她对这个家重新熟悉了没几日,这就要走了,竟是有些唏嘘。 老夫人步履蹒跚地送他们出门,微红的眼眶显出她的不舍:“老身不敢为难公公,请。” 陈莹登上马车,马车由宫内专门的车夫驾着,内侍和侍卫们都一路随行。 虽称不上浩浩荡荡,但光是这辆漂亮的马车,就足以让人议论纷纷了。 *** 太子妃之位兜兜转转,竟还是要落到陈家女的手中? 丹阳城里的世家们,都对此事感到诧异,一个个都想方设法给宫中的自家娘娘传信,让她们去坤宁宫探探虚实。 然而这其中多数嫔妃,都没这个胆子去。 辰时三刻,马车到了坤宁宫。 内侍将陈莹带到皇后面前,陈莹规规矩矩地给皇后行礼,不仅不出丝毫差错,而且也毫不慌乱。 皇后半卧在一张矮榻上,边吃东西,边打量着陈莹。 原本是稍感意外,随即又想起这丫头儿时是进过宫的,于是就没那么意外了。 皇后语气不咸不淡:“起来吧!用过朝食了吗?” 陈莹如实道:“回娘娘,未曾用过。” 她抬眸,悄悄看了皇后一眼,从容貌依旧能看得出,皇后从前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不过,陈莹印象深刻的却是她的性子。 在前世的记忆中,皇后待人总有几分傲气,但这傲气又被她收敛得当,既教人敬畏,也教人不适。 “莲儿,你带她下去用朝食。”皇后看向陈莹,面带淡笑。 叫莲儿的宫女神色迟疑:“娘娘……”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陈姑娘和宫女一起用餐?这…… “怎么,听不懂本宫的命令?”皇后瞥了莲儿一眼,竟吓得莲儿跪地求恕罪。 陈莹有前世的经验,哪里会看不出来皇后是在给自己下马威? 皇后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陈莹的脸色,好笑道:“你倒是一点也不慌?” 陈莹微微抿唇,道:“我今日会入宫全是因为太子,往后我在宫内还是宫外,不还是由太子说了算么?皇后何必针对我呢?” 一声“啪嗒”的响声,是皇后把手中筷子丢到陈莹面前,然而陈莹仍无惧意。 皇后冷下脸,语气带着质问:“你上回逃婚,还逼得太子不得不主动退婚。你扫了皇室颜面,本宫难为-c-x-团队-你一两天,又如何不可?” “母后,她胆小,你别吓她。” 楚墨玉从外面走来,步伐匆匆。 陈莹一怔,忍不住回头看他,不料他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她心一跳,却大概是被吓的,这人怎么打扮得像只花孔雀一样?是刚下了早朝,就回东宫急忙换了身衣裳出来? 楚墨玉对皇后行礼,模样毕恭毕敬。 皇后站起身,故意不搭理他,缓缓走到了他和陈莹的中间,左右望了望,不禁轻笑出声。 随即把儿子扶起来,拉到陈莹身边,端详着二人,小声自言自语道:“看着倒是郎才女貌。” 陈莹和楚墨玉虽重活一世,仍是对此时的皇后捉摸不透。 也是,皇后本就性情古怪。 “还真是儿大不中留啊!”皇后退了几步,感叹道。 “太子先退下吧,为娘有许多话要和太子妃交谈呢!” 皇后摆摆手,示意楚墨玉快点离开。 母后称陈莹为太子妃?楚墨玉怔忪一瞬,下一刻心花怒放,忙行礼告退。 “陈莹,论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姑母。”皇后微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时间:5月28号 第11章 秘密 “姑母。”陈莹乖乖喊了句。 “先吃点东西吧,吃完再说。”皇后亲自把自己方才吃的几盘点心,拿到长案上,请陈莹坐下享用。 面对陈莹迟疑的目光,皇后挑眉微笑道:“都是一家人,该一起吃。” “谢皇后娘娘。”陈莹低下头,看到这些熟悉的宫中点心,忽然有种难以言表的紧张。 她这一世又要成太子妃了,如果皇后和太子他们知道她上辈子干的蠢事,恐怕会把她千刀万剐吧? “吃呀,不合你胃口么?” 皇后的问话打断了陈莹的思绪。 陈莹马上拿了块点心塞嘴里,一时忘了宫中用餐需用筷子,只见皇后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等她不吃了之后,听皇后边走边感慨:“这皇宫啊,内有宫殿金碧辉煌,外有御园景致美不胜收,想进来住的人多了去了。” 陈莹想了想道:“其实我倒不怎么想住进来,奈何太子殿下盛情难却。” “本宫知道。不过本宫看得出你是个性情中人,你若不是对太子有一丝情意的话,是不会答应进宫的。”皇后意味深长地笑道。 陈莹听完这话,自己心里也开始疑惑了,难道真如皇后所说? 她定了定心神,否认道:“不是的,我不想进宫。” 皇后凝视着陈莹的脸色,对她所言不疑有假。 这小姑娘倒是很坦然,在她见过的同龄女子当中,这份品性颇为难得。 这个年纪的姑娘家或许未必会憧憬皇宫,但至少绝不会在堂堂皇后面前,直言自己“不想入宫当太子妃”。 就这么被太子看中,也不知是遗憾还是幸运。太子是皇后唯一还在世的亲儿子,皇后当然还是会站在太子这边,让陈莹顺利成为太子妃。 皇后冲陈莹笑了笑:“本宫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听了,本宫心里会觉得很舒坦。” 陈莹下意识地犹豫了,秘密这种事,谁会无缘无故让人知晓呢。 可不等她拒绝,皇后就已经摈退左右,开口说了出来: “当年圣上带六宫微服私访银州,本宫被一群嫔妃欺骗,带着两个皇子去庙里祈福,遇到了刺客。刺客送我们一壶毒酒,说是无论我们谁喝或是一起喝,只要喝完,就放我们走。” 皇后说到这顿了顿,眼里隐约有泪光闪烁,陈莹也大概猜到后来发生了什么。 是的,皇后本想独自喝下那壶毒酒的,但大皇子抢在了前头…… 看着自己亲生的长子七窍流血,倒在自己脚边,试问谁能镇定自若呢? 尤其是他还笑着说:“娘,我死了,还有弟弟,你们不要难过。” 说是长子,其实也只比墨玉大两岁,当年才十二岁罢了。 忆起过往,皇后叹了口气,蹙着眉道:“后来本宫害死了那些嫔妃,甚至还有为她们求情的四皇子。同时,本宫还得护着墨玉当上太子,对他严厉且苛刻,所以才总不待见你的。” “你不会因为这个,一直对本宫心存芥蒂吧?”皇后把眼角的泪擦掉,收起方才的哀伤神色。 “当然不会,娘娘良苦用心,令莹莹钦佩。”陈莹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想自己听到了这个秘密,恐怕这太子妃的身份,是要牢牢黏在自己身上了。 皇后摆摆手,淡淡道:“好了,你下去休息吧,我的宫人们昨天就给你安排好房间了。” “是,陈莹告退。” 由一个小宫女带她离开主殿,而同时皇后的贴身宫女莲儿进来了。 “你觉得陈莹适合为太子妃吗?”皇后随口一问。 “奴婢不敢妄言。” “之前本宫见她家族势单力薄,不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不过今日一见,觉得她还挺聪颖的。”皇后抿唇,垂了垂眸,谈起家族,便想到了王家…… 她起身要去书房。 莲儿点头应和着,默默跟在皇后身后。 皇后提起笔时,轻声喃喃道:“陈莹嫁入东宫是迟早的事,妆奁方面,陈家那点家财是难以指望,只能麻烦爹和嫂子他们了。” *** 亥时已至,楚墨玉终于把近日积累的政务处理完——之前忙着在皇上那儿求旨,受太后阻挠,还是花了些时日的。 为了自身私事耽搁政务,他心里颇有点内疚,于是今晚格外认真,从辰时到此刻,除了用膳和出恭,一刻也未离新益堂。 处理完公事,自然又想到私事。 “游理游据,你们俩和坤宁宫哪位宫人关系好?”他收拾书卷和奏折,准备回寝殿休息。 俩人都摇摇头:“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没什么事,只是想让你们打探打探,陈莹姑娘在中宫住得如何?” “殿下,陈姑娘今日才住进中宫,定得皇后娘娘看重,我们不必多此一举吧?” “你懂什么,殿下这是关心太子妃呢!”游理在游据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会亏待太子妃咯?”游据不甘示弱地打回去。 “我可没这么说!殿下您评评理!” 这二人是亲兄弟,又同是楚墨玉的贴身侍卫,常当着楚墨玉的面说笑打闹,楚墨玉也早已习以为常。 “孤已经下令了,你们去是不去?去的有赏,不去的……就帮宫人打扫新益堂吧!”楚墨玉环顾四周,新益堂在东宫内算是规模不小的建筑了,而宫人却相对过少,确实需要人手帮忙打扫。 “啊,不是吧!那我们兄弟二人这就去!”游理拽着游据,赶忙离开楚墨玉眼前。 楚墨玉站起身,遥遥望着他们的背影,深邃的凤眸中,莫名藏着些羡慕。 他带着随行的几个宫人回寝殿,没想到在殿门口遇上个不该出现的人。 “参见太子殿下。”柳嫣儿向他福了福身,无论是眉梢眼角,还是言行举止,都透着十足的温婉柔和。 有一点楚墨玉至今也不否认,柳嫣儿总能摆出一副楚楚可怜模样,任谁第一眼看上去,都会觉得她是个弱女子。 “你不是陪在太后身边吗?慈宁宫与孤的东宫一西一东,柳姑娘不至于迷路到这儿来吧?”楚墨玉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随榜更新,会更满一万字。 第12章 夜宵 柳嫣儿苦着脸道:“回太子殿下,今日我和林贵妃逛御园时,我不小心把贵妃的猫弄丢了。我和内侍们寻了半天也没寻到,直到方才,我隐约瞧见那只猫进了东宫的范围……” 说罢,她双眼发红,双肩一颤一颤的,眼泪突然就从脸颊滑落下来。 “恳请殿下帮我找一找贵妃的猫吧,贵妃的脾气您是了解的。”她抹泪哽咽道。 楚墨玉对此很是纳闷,若不是听到她所言,自己还差点以为是太后或者林贵妃出了什么事呢! 林贵妃确实吃软怕硬,但总也不至于为了只猫虐待相府千金,柳嫣儿却故意说得那么严重,定有古怪。 然而出于礼数,楚墨玉却不能轻易打发她,只能道:“那孤让东宫的人帮你找找吧,你可进来等着。” “多谢太子。”柳嫣儿福身,跟着他身后进殿。 楚墨玉只下令遣了两名内侍,到东宫各殿周围寻猫去,身边依旧留了几个。 他请柳嫣儿到殿内上座,让宫女为她备茶,不过自己却拿着一书卷研读着,仿佛把柳嫣儿视而不见似的。 柳嫣儿静坐片刻,看到殿内伺候的人还那么多,不禁微微蹙眉。她此来的目的是要向太子表明心意,东宫的宫人她不熟,万一其中有皇后的眼线,她怕是很难嫁入东宫了。 难道太子之所以只派两名内侍去寻猫,是猜到这只是借口了?柳嫣儿越想越慌,额头出了不少汗,最终咬了咬唇道:“殿下,嫣儿可否问您一件事?” 楚墨玉放下书卷,这才搭理她:“有什么事不能他日再问?时辰不早了,等孤派的人把东宫找遍,柳姑娘就回慈宁宫吧。” 林贵妃的猫就算是真丢了,也不太可能刚好跑来东宫,所以找是肯定找不到的。 不过只要把整个东宫找一遍,就足以让柳嫣儿离开了。 柳嫣儿顿时一愣,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担心是两内侍回来复命。 她心里一急,想到太后、林贵妃和柳家对自己的期许与夸赞,便忍不住冲到楚墨玉面前。 “殿下,您当真要娶陈莹那个孤女?去年太后寿宴上,您赠我一玉簪,难道这不算定情信物么?我嫁给殿下才是对殿下最有益处的!”她瞪大双目,甚至急得有些气喘。 楚墨玉没想到柳嫣儿会这样,努力回想她说的什么玉簪。 去年太后寿宴,丹阳城大半数贵女都有参加,太后当时莫名其妙地找了个理由,叫楚墨玉给柳嫣儿送件礼。 无奈之下,他就送了支玉簪给她,之后为了不引起误会,他还给同样有才女之名的四位贵女,也送了玉簪,其中还有早就定亲的。 这事发生在他获得前世记忆之前,或许是有不妥之处,但再怎样,柳嫣儿也不至于将玉簪当成定情信物吧?若这么算的话,难不成其他四位贵女也该是太子妃? 楚墨玉走到案几前,瞥了眼杯子里的茶水,回首道:“孤给柳姑娘喝的是茶不是酒,姑娘怎么开始耍起酒疯来了?” 在场的内侍们面面相觑,又心照不宣地转头看向别处,装出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的模样。 觊觎太子妃之位的女子不少,可在太子面前这般强求的,他们这辈子是第一回 见。 内侍们替相府千金觉得丢脸,相府千金自己却不觉得。 柳嫣儿蓦地跪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哭喊道:“嫣儿没有疯,嫣儿对殿下一片真心,殿下难道真的看不出么?” 平日里温婉可人的相府千金,竟为了楚墨玉如此疯魔。 陈莹和莲儿手里端着食盒,被东宫守卫带到门口。 陈莹拉住守卫和莲儿,轻声说“等等”,接着就在门外默默听着里面的动静。 柳嫣儿喊得很大声,站在门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莲儿犹豫地看了陈莹一眼:“姑娘,我们……还进去吗?” 陈莹面色平静,转身道:“莲儿,麻烦你帮我把这食盒带给太子殿下,我……我先回去休息了。” “姑娘,可是……”莲儿想到,是皇后特意让陈莹来的,为的就是让她与太子能见见面。 可惜陈莹头也不回地走了,莲儿并不想惹恼这位未来太子妃,只能照做。 守卫进去通报过后,莲儿将两个食盒交给太子。 里面装的是鱼羹和梨,是皇后吩咐御膳房为太子准备的夜宵。 “魏四,你送柳姑娘回慈宁宫。”楚墨玉不想中宫的宫女看到闹剧,便赶忙命一名内侍强行送客。 终于,柳嫣儿哭哭啼啼地离开了。 楚墨玉被柳嫣儿搞得心里窝火,看到食盒中的点心,心情才稍稍缓和些。 “有劳莲儿了,不过送来的时辰能早些更好,此时孤正打算沐浴就寝呢。” 莲儿颔首行礼:“奴婢遵命,回头就跟陈姑娘说一声。” 楚墨玉怔了怔:“等一下,送夜宵和陈姑娘有何干系?” 莲儿眸子一转,如实陈述:“她是与奴婢一道来的,不过在门口站了会儿,就先行离开了。” 应该不用她说明白,太子也会懂的。她一个坤宁宫的近身宫女,也只能帮到这份上了。 果然,楚墨玉顿时皱起眉头,问:“那她神色可有异样?” 莲儿摇摇头:“瞧不太出来。” 楚墨玉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转念一想,她神色没有异样才是问题。寻常女子听到别人觊觎自己的未来夫君,多少都会有点反应,而她却不声不响走了。 莲儿告退后,他仍在里面徘徊,想出去找陈莹说清楚,但又怕面对她。 派去找猫的两内侍回来了,说是没找到贵妃的猫,这当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楚墨玉将所有内侍们摈退,拿起书卷。 最终,他还是靠着书卷冷静下来。 他是一国储君,不能满心只想着怎么讨好女子,哪怕这女子曾是自己的青梅,将来也是自己的嫡妻。 楚墨玉挑了几份书卷带到寝房,不知看到什么时辰,才稍有点困意。 可他一闭上眼,看到的居然是前世的画面。 第13章 请安 前世的画面中,楚墨玉出现在镇国将军府,陈莹当着王家人的面,吵着闹着要嫁给太子妃。 她的做法不同于柳嫣儿,她是直接把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 他对她感到很失望,但又怕她真的想不开,所以就只好答应了。 不管陈莹是不是萧崇礼安插的,她至少在成亲后尽到了太子妃的义务,怀着身孕时也照常管理东宫内务,夫妻相处上,也表现得和和睦睦相敬如宾。 直到后来,柳嫣儿为良娣,太子妃陈莹小产了,一些事才渐渐改变。 陈莹依旧一副温婉贤妻的做派,然而却时常偷看,或是旁敲侧击关于政务上的消息。 凭着一点蛛丝马迹,楚墨玉发现了她的身份。 他恨她,但考虑到儿时情分,又不舍得让她死。所以,只能有意冷落她,让她这个太子妃有名无实。 可最后看见她尸体的那一刻,楚墨玉满脑子回想的,都是少时两小无猜的情形。 “殿下,可需奴婢为您宽衣?”内侍魏四悄然走入内室。 今夜是他在太子寝宫值班,伺候太子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这个点该做什么。 太子明日还要上朝,该就寝休息了。 楚墨玉点点头,配合魏四给自己宽衣,终于没有再想着前世的事。 前世的事印象再深,那也是前世,这一世的陈莹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青梅,不可与上一世的相提并论。 *** 萧崇礼自从上次被带入东宫,受了太子一番奚落之后,就一直待在家中谋划别的事情。 他毕竟没有对陈莹做什么,别人要想凭此让他丢了乌纱帽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人言可畏,这段时间他不宜在各官署中抛头露面。 “主子,三皇子派人送来消息,贺将军凯旋,估摸着到时候,宫里会设宴为他接风洗尘。”萧老爷道。 萧崇礼冷笑:“此事我早已知晓,正想着在接风宴上,如何拉拢贺将军呢。” “主子打算亲自去?” “当然,贺将军为人耿直忠正,不是那么容易入套的。” “可是……太子也会在场的。”萧老爷面露难色。 萧崇礼不以为然:“其他皇子也会在,有什么好怕的。” *** 次日辰时,皇后娘娘派莲儿,喊陈莹陪她用朝食。 皇后一眼看见她,就笑了笑:“来了?快坐下吃,等会儿你跟本宫一块去慈宁宫请安。” 陈莹坐入席,问身旁的皇后:“我也去请安,会不会不太合适?” “你是本宫的义侄女,也是太后的晚辈,怎么不合适给她请安了?”皇后柳眉弯弯,伸出手轻轻放在陈莹手腕上,“放心,有本宫在,太后总归给你几分好脸色。” 陈莹乖乖点头,心想有皇后在,的确不必担心被太后为难。 大梁在请安礼上有强制的要求,规定每天早上,嫔妃们先给皇后请安,然后跟着皇后去给太后请安。有孕的或是生病的除外,比如五皇子的生母徐嫔,就是一年到头都在犯疯症。 但陈莹记得前世时,这规矩在皇后这里没这么重要,皇后常常让林贵妃代自己去给太后请安。 当然这也致使太后对皇后更加不满。 正当陈莹思索之际,皇后凑到她耳畔呢喃道:“你若是不喜那老太婆,做个样子便罢了,她眼神不好瞧不出来的。” 陈莹忍不住勾起唇:“是,莹莹懂了。” 不一会儿,嫔妃们到了,在坤宁宫外候着。 “她们来得早了,得等本宫用完朝食,不过可以先请嫔位以上的进来坐。”皇后边给内侍下指令,边为陈莹夹了一筷菜。 “哟,姐姐这儿来了客人,怎不与妹妹们支会一声?”林贵妃笑着走在嫔妃最前面,一身红衣裳,显得明艳妩媚。 在上辈子,陈莹总共就没见过林贵妃几次,但对她的样貌一直存有印象,一是和皇后长得像,二是穿着打扮永远如年轻新妇。 皇后抬眸看她一眼,没说话。 接着,林贵妃和其他嫔妃行请安礼,并齐声道:“请皇后娘娘安。” 皇后继续进食,并不理会她们。 半晌后,嫔妃们腿都酸了,才面面相觑地怂恿林贵妃开口。 果然还是林贵妃这名宠妃敢说话:“皇后娘娘,您这是何意?妹妹们行礼行了半天,您却不予理会?” 皇后柳眉轻蹙,这才放下筷子瞥了众嫔妃一眼:“食不言,寝不语。你们进宫都有些年头了,这最基本的规矩还不知?算了,都起来吧,下不为例。” 嫔妃们皆是一愣,纷纷低首认错,就连林贵妃也不例外。 陈莹也看傻了眼,不禁对皇后心生佩服,真不愧是一国之母,三言两语便灭了林贵妃的威风,她该好好向皇后学习才是。 “吃完了么,吃完了就准备走了。”皇后对陈莹道。 陈莹放下筷子站起身:“回娘娘,吃完了。”说完,还给其他娘娘们行了礼。 “不愧是皇后看中的人,跟皇后一样懂礼节。”林贵妃笑道。 陈莹听得出这不是什么夸赞,却只是笑笑,默默跟在皇后身后。 出了坤宁宫,陈莹被皇后所邀入辇,这时林贵妃又道:“这姑娘和我们后妃们一起去给太后请安,且又与皇后同坐凤辇,似乎不合规矩呀,难不成皇后是想荐新人?” 陈莹掀开帘子回头看了林贵妃一眼,弯着眉眼道: “莹莹从前也来过宫,宫里都说贵妃娘娘温婉贤淑又聪明伶俐,如今一见,原来这些都是反话。” 林贵妃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想反驳,却需在其他嫔妃面前维持自己的气度,只能暂时忍着。 到了慈宁宫,位分低的娘娘只能待在宫外,而陈莹自然是沾着皇后的光,得以进入慈宁宫见到太后。 “儿臣给母后请安。” “臣妾给太后请安。” “民女陈莹,给太后请安。” 太后早就料到皇后会把陈莹带过来,也明白她的意思,可是,太后偏就不看好陈莹。一个罪臣之女,竟也妄想攀龙附凤,也不和其他贵女比对比对,光是衣着上就差了多少。 “都起来吧。”太后有意无意地打量着陈莹,“皇后呀,哀家听说你和太子已选好太子妃的人选,看来就是这位姑娘了?” 皇后道:“回母后,正是她,原监察御史之女,现诰命夫人徐氏的义女,叫陈莹。” “不是逃过婚么,怎么还是选她?”太后皱眉道,“像这等不尊世俗礼法,扫我天家颜面的女子,岂会堪为太子妃?” 皇后抿唇一笑,诚恳道:“太子选的,儿臣只是遵循他的意见罢了,再者,皇上也不反对。” “胡闹!”太后板着脸,气得翻了个白眼。 太后虽不喜太子,但与柳家亲缘关系,柳嫣儿心仪太子,能当上太子妃的话,对她这个太后有利。谁想老是被陈莹横插一脚,而且太子的心似乎也在陈莹那儿多些。 陈莹默默叹了口气,倒是希望太后能阻止这场婚事,可惜以太后的拙劣手段,怕是没这本事的。 皇后微笑道:“母后,太子婚事算是国家大事,说实在的,儿臣等这些后宫妇人,是没资格管的。” 言下之意是,太后同样身为后宫女子,也是不该插手太子婚事的。 太后冷冷地嗤笑一声,光是看着皇后和陈莹的脸,就觉得气结胸闷,摆摆手示意她们回去。 罢了,既然皇后这么说,那只有找皇上了。 *** 然而太后不知道的是,楚墨玉近来为了这回的婚事能稳当,正费尽心机地讨好皇帝呢。 较前朝的帝王相比,当今皇上并不喜好美色,甚至可以说许多帝王常有的爱好他都没有,大概只喜欢不被政务烦扰。 因此,楚墨玉主动揽来不少政务,在崇文殿与部分相关大臣议事。不过除了讨父皇欢心,他还想做另外一件事。 “云州今年又发了洪灾,孤觉得修堤坝势在必行了,但未免有人在其中捞油水,朝中得派钦差监督才是。” 这些大臣们都是干实事的,也都和楚墨玉相熟。 因此言谈之间气氛轻松,大多是有话就直说的。 “殿下,这可是份苦差事,如今朝中又早已不设监察御史,该主张谁为钦差呢?”安宁阁大学士郑昌道。 楚墨玉深深地盯着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郑昌笑容微僵:“臣一直都是搞学术理论的,太子殿下别……别吓唬臣。” “那是自然,监察御史虽一直空着,但都察院有都御史啊!”楚墨玉道,接着看了眼都御史。 “明日早朝,微臣就上书言明此提议。”都御史声音中透着一丝苦涩。他为官十年多,哪会不知晓监修堤坝的难处,认真监督吧,易得罪人,浑水摸鱼吧,有负江山社稷。 不过太子此举,倒也是看重且信任都察院,所以都御史才不推辞。 “说起修堤坝,孤想起三年前的一桩旧案。”楚墨玉若有所思道。 “太子殿下指的是,陈海误判渝州知州谋财害命一案?”郑昌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办法 “此案在当年虽说证据确凿,但在孤看来仍有诸多疑点。孤记得老师的祖籍就是渝州,可否在返乡祭祖时,替孤再调查调查?”楚墨玉抬眼看向郑昌,眼神里写满了暗示。 郑昌是他信得过的,且也有能力做到。 陈莹一向坚称她父亲是被陷害的,楚墨玉想着自己若真能为其父沉冤,想必陈莹对他也能有几分真情。 可惜他作为太子,不能轻易离开丹阳,只有找信得过的人去处理此事了。 郑昌眯了眯眼笑道:“殿下何必绕这么个弯子,臣每年都会回渝州半月,自然不会拒绝殿下的请求。” 楚墨玉恭敬道:“有劳老师了。” 处理完手上这些奏折后,大臣们纷纷散去,楚墨玉也立刻带着奏折去面圣。 皇帝拿到奏折,只粗略地扫了几眼,便冲楚墨玉点点头:“你这段时间十分勤勉,辛苦了,朕信任你,这些事就按你的想法去办吧!” 楚墨玉本来还想细说一番,却见父皇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大概是根本不想听。 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行了行礼,欲离开寿安宫。“儿臣告退。” 然而他转身没走几步,就听见“太后驾到”的喊声。 “见过皇祖母。” 太后被宫女搀扶着下辇,缓缓走到楚墨玉身前,蹙眉道:“哀家许久未见太子,看来太子真是忙得很,连慈宁宫都没工夫来一趟?” “孙儿知罪,不过近日陛下交给孙儿不少政务,孙儿确实不敢懈怠。”楚墨玉低首道。 “哼,别以为哀家不晓得你的心思,整日在东宫召集群臣处理朝政,就算是太子,也不该如此越权吧!”太后冷冷瞟了他一眼,批评道。 楚墨玉想了想,自己这么做确实有露锋芒之嫌,可也无奈,他一个人可没办法管理社稷。 他依旧低头认错,待太后走入寿安宫后,他出了寿安宫。 回到东宫,发现东宫来了客人。 王言程端坐于案几前,把玩着折扇上的,神色姿态都比较放松。 “何事找我?”楚墨玉有些意外。 事实上,他们表兄弟俩私交虽好,但因瓜田李下,他们鲜少在东宫相聚。 “近日许多官署中、甚至是民间,都在传太子殿下您在东宫私设“小朝廷”,我来查验传闻是否属实。”王言程揶揄道。 楚墨玉道:“这定是我那三皇弟的手笔,虚张声势罢了,没用的。” 他口中的三皇弟,是林贵妃所出,从小被太后娇生惯养的孩子。 按照上一世的发展,三皇弟会在半年后封王,然后受萧崇礼的挑拨起兵谋逆,被楚墨玉领兵剿灭。 此人有野心但实力不足,倒是比萧崇礼和五皇弟好对付得多。 “也是。”王言程点点头,忽然换了话题,“哎,陈莹在宫里如何?” “听游理游据他们说,她和我母后相处得还不错。” “那你呢?” “我?我忙着政务,哪有时间见她?我就是去慈宁宫蹭饭,也会被母后三言两语打发了。”楚墨玉一想到这事就颇郁闷,每次去慈宁宫,她们好像都有点嫌弃他这个太子。 母后也就罢了,向来就阴晴不定,可陈莹不该是这样的。 再者,他丰神俊朗又文武双全,丹阳城倾慕他的女子不在少数,为何会惹人嫌呢? 王言程笑问:“那你就不怕她又跑了?” “那怎么办?”楚墨玉其实也担心这个问题,陈莹敢逃一次,那就证明可能还有第二次。 王言程眨了眨眼,边在楚墨玉身旁徘徊,边说出个办法。 这办法就是带陈莹出宫一回,借着民间最近在造谣“东宫小朝廷”之事,看看她的态度和反应。 楚墨玉一开始觉得这法子太奇怪,可仔细一想,但凡是有点良心的女子,这种情况下总会护着未来夫君的。 王言程道:“如若她维护你,那她心里便是有你的。如若无动于衷,那就……只好另想它法了。” *** 陈莹这些天日日陪在皇后身边,听皇后说了许多宫里的一些密事,这其中有丑事,却也有乐子。 另外,皇后年轻时还进过军营,这其中也有不少经历可同陈莹讲。 陈莹没见过战场和军营,因此听得是津津有味。 没想到,楚墨玉这时候来坤宁宫,皇后讲的经历戛然而止,陈莹不由哀怨地瞥了眼楚墨玉。 皇后道:“往后你成了太子妃,也可随时来坤宁宫找本宫。” 陈莹展颜一笑:“嗯,皇后娘娘是有趣之人,莹莹很喜欢。” 说这话,她是由衷的,以前相处得少,她才会对王皇后一知半解。相处得深了,才发现原来王皇后也并不是什么怪女人。 楚墨玉见自己被忽视,就假咳几声,试图引起注意。 “殿下怎么了?”陈莹奇怪地看向他。 楚墨玉顿了顿道:“莹莹,这几日你常待慈宁宫,也不去别处走动,有没有闷得慌?” 陈莹摇摇头道:“没有啊。” 一旁的皇后却大约看出了楚墨玉的意图,笑道:“太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毕竟陈莹是你强求得来的女子,她在你心中的位置,怕是排得很前吧!” “孤想明日带你出趟宫,去民间的集市逛一逛。”楚墨玉开口时,五官仿佛紧绷着。 陈莹笑了笑:“殿下相邀,莹莹不敢不从。” 反正成婚已是定局,或者说是命中注定的孽缘,那她就随遇而安算了。 楚墨玉主动带她出宫,其意味根本不言而喻,她若拒绝,反而会激起他的逆反之心。 楚墨玉哪清楚她的心思,见她笑容灿烂,便以为她心甘情愿。 感受到太子的灼灼目光,陈莹略觉不适,低下头避开。 旁人看上去,都认为她是因为害羞,才这般举动的。 就连皇后也误会了,以为他俩之间全是郎情妾意的气氛。 此情此景,让皇后莫名想起不太愉快的回忆,可是她又不愿打搅他们。 “本宫先去午睡了,你们二人好好聊着吧!”皇后平静道。 皇后离开,她的贴身宫人们也随之离开。 坤宁宫的厅堂,顿时只剩下陈莹和楚墨玉两个。 气氛沉静片刻后,陈莹开口:“太子殿下若无其他事的话……” 不料楚墨玉打断她:“你我之间,不用叫得这般生疏吧!总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怎就不能像儿时那样,直呼大名?” 他言辞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悦。 陈莹微怔,抬眸看着他,却发现是自己被盯得心虚了。 曾经,她对楚墨玉用情不浅,只是从来未受到一丝回应罢了。 她也的确更习惯喊他墨玉哥哥,可重生后,这个习惯被她努力改掉了。 “莹莹,对不起。” 楚墨玉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少女,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来。 陈莹有点发懵:“什么对不起?” 楚墨玉道:“本来是说好不强求的,可我还是一时没忍住,所以要说对不起。” 陈莹凝视着他,心说命运和缘分这两者,还真是奇妙的东西。 上辈子,她强求太子娶她,颇费一番周折。 如今,是太子强求她当太子妃,也要费一番周折。 最后兜兜转转,他们这对青梅竹马,恐怕还是要过同床共枕的日子。 “再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楚墨玉笑了一下。 “没什么。” “明日我来慈宁宫之时,就是带你出宫玩耍之时。”楚墨玉丢下这句话后,就转身告退了。 次日辰时,他又来了坤宁宫,皇后不在,陈莹在。 楚墨玉纳闷道:“我母后近日一直给太后请安?” 陈莹如实点头,随即上前一步,附耳告诉他,皇后只是为了观察那相府千金。 陈莹早就清楚,楚墨玉与柳嫣儿关系非凡,所以她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好让他知道,皇后不喜欢柳嫣儿。 当然,陈莹也不喜欢。 如果楚墨玉这辈子的侧室中没有柳嫣儿,那足以教陈莹高兴一阵子了。 楚墨玉忽然问:“你是不是也不喜柳小姐?” “当然不喜,光是听她说话,声音娇柔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陈莹挑了挑眉道。 “不说她了,今日与你我而言,都是重要日子。”楚墨玉勾了勾唇,似乎特别高兴。 他这神采飞扬的模样,配上一身洁白的精致锦衣,反而更显出少年储君的威仪来。 陈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也被莲儿打扮得花枝招展:“我们这样子出去微服私访,恐怕要被认出来的。” “无妨,最多也就出去半日,我又不打算带侍卫,应该不至于被发现。”楚墨玉自信道。 “不带侍卫?”陈莹越来越觉得,这辈子的楚墨玉貌似多了不少新毛病。 太子微服出宫,竟然不带任何侍卫,是真不怕人心险恶吗? “嗯,不带了,只带你一个出去。”楚墨玉坚定道。 陈莹劝不动他,也懒得劝,只好任由他这么安排。 丹阳城共有东西南北四个集市,不过最繁荣的,却还要数南市,不因别的,只因离富都渝州最近。 “出了宫,你就千万不能喊我太子殿下了。”楚墨玉叮嘱道。 “那叫什么?” 第15章 绑你 楚墨玉犹豫了下,道:“叫我楚公子就行,我也称你陈姑娘!” 虽说这样称呼有些生分,但毕竟父皇还没有下旨把陈莹许配给他。 “是,楚公子。”陈莹礼貌地笑笑。 “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我们走吧。” 因是微服私访,自然也就不坐马车或者骑马了。 出了宫门后,陈莹紧跟在楚墨玉后面,发觉他步伐放慢了不少。 他在等她和他并肩走,然而陈莹想的却是:就算是微服私访,她也不能够和尊贵的太子并肩而行,这是礼节。 “先去南市转转?”楚墨玉回眸一瞥,眼里藏着些探究的意味。 他总感觉这一世的陈莹,比上一世要成熟不少,成熟到对他好像没什么情意了。 陈莹低着头应道:“好。” 俩人来到南市,这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商贩们的生意都很好,卖的东西一般也是不错的。 这里有一家银楼,其珠宝首饰的质量和宫里的有一拼,深受丹阳城贵妇贵女们的喜爱。 那想必,陈莹也会喜欢那家银楼里的首饰。 楚墨玉不常出宫,能了解到这些,还要多亏表兄王言程。 楚墨玉提议要进那家银楼,陈莹依然顺从,只是脸上无喜无悲,这让楚墨玉有些泄气。 进去后,陈莹没有被那些漂亮的珠宝所吸引,反而是楼上熟悉的声音,让她眉梢眼角终于有了一丝喜悦。 二楼,御医令丞家的一双儿女,余圆圆和她哥余明河,带着秦御医之女秦依依,一起在逛店挑首饰。 余圆圆东看西看,拧着眉道:“哥,不是说好的去酒楼吗?怎么带我们来这儿?” “哎呀,我和依依要定亲了,我得选个贵重的定情信物,才不叫她家看不起我嘛!”余明河解释道。 “所以你带依依来了,还叫我这个妹妹一起来干嘛?”余圆圆嘟起嘴,轻哼了一声。 秦依依爽朗一笑:“余兄多虑了,我们两家门第相近,怎可能看不起你,而且我爹娘都听我的。” 陈莹和楚墨玉走上二楼,正好撞见这三人。 楚墨玉跟他们不熟,可陈莹少时在暮和书院读书,她与这三人算是同窗,其中余家兄妹和她关系好,便更算发小。 因此见了面,必然会互相打招呼。 陈莹瞧了这三人一眼,看到秦依依竟穿着一身干练的男装,有一点吃惊,不过也就那么一点点,毕竟印象中秦依依一直是这样的性子。 秦依依长相明媚艳丽,但从小就喜爱男装打扮,以前在书院里时,也似乎更乐意和男童们玩。 “陈莹?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啊?”秦依依不是第一个看到陈莹,却是第一个打招呼的。 陈莹微笑着点头:“依依,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也会有来银楼的一天?” 余圆圆挤到秦依依身前,笑着回应陈莹的问候:“依依快要当我嫂子了,当然要给她买点首饰,” 余明河的视线落到楚墨玉身上:“这位是……” 这丹阳城里的世家也是分等级的,余家家主虽是一品的御医令丞,但家中其他人皆是白身,只能算是二流世家,跟如今的陈家差不多。 一流世家中人都有没见过楚墨玉的,二流的世家子弟认不出太子,那简直理所当然。 楚墨玉淡淡道:“在下姓楚,你们唤我楚公子便可。” 余圆圆是知道他身份的,不过陈莹给她使眼色,不让她说,那她就保持着沉默。 而余明河和秦依依皆微愣一下,楚姓在丹阳并不多见,再一结合最近的消息,很快就猜出了楚墨玉的身份。 “你俩拜堂成亲的时候,我估计是没可能喝你们的喜酒了,只能提前恭喜你们了。”陈莹笑道。 楚墨玉不想看到她跟别人有说有笑,而对自己冰冷淡漠。 他轻轻拉着陈莹的手腕,委婉地暗示道:“既是定亲用的东西,就让他们仔细挑个好的,我们也再四处转转吧。” “说的也是,我们耽搁你们挑东西了。”陈莹冲余明河和秦依依眨眨眼,“等会儿出了银楼,我们几个再找地方叙叙旧?” “好啊,那就找家饭馆吧!”余圆圆抢先答应。 另外俩人也并无意见,继续把目光放回到各类珠宝之上。 “其实随便选一个就行了,反正我也不会戴。”秦依依道。 陈莹转身后,回眸看了一眼他们俩,心中默叹:真可惜,在上一世,秦依依当了三皇子妃。 上一世那时候,陈莹有了身孕,无暇顾及别的,所以对秦依依的事了解得不深,不知秦依依爱的到底是谁。 陈莹陷入沉思,在想三皇子抢娶秦依依的事,也不知这一世会不会发生。 “莹莹,这个翡翠镯子好看吗?”楚墨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陈莹眼神无光,愣怔地点头:“好看。” “这个白玉的呢?” “好看。”陈莹这回倒是看了镯子一眼,毕竟这镯子亮得晃眼。 “那就都买下了。”楚墨玉淡淡勾起嘴角。 陈莹凝眉:“殿下买这些是为了……送给皇后娘娘?” “当然不是,我是想送给我心爱的姑娘的。”楚墨玉注视着她。 陈莹避开他的眼神,似笑非笑地问:“是丞相家的柳姑娘?” 其实她也不确定,这辈子的楚墨玉心底的人是谁,莫名其妙的,她就自己说起了柳嫣儿。 楚墨玉一个字也没回答,而是张开双手,紧紧搂住了陈莹。 是在银楼里,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进行的搂抱。 “太子……”陈莹惊疑未定。 她真是越来越看不透楚墨玉了,哪怕是微服私访,他也不该有此不合礼法的举动吧! “绑也把你绑回去。”楚墨玉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语气冷淡,却藏有几分霸道。 迎着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楚墨玉搂着陈莹的肩,买下了那俩玉镯,又顺带买了些漂亮的珠钗。 到银楼门口时,陈莹压着嘴角,由衷抱怨道:“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殿下死心。” 楚墨玉笑了笑,搂着她的那只手更加收紧:“死不了心,你我青梅竹马,或许在很早以前,我就对你暗生情愫了呢?” 第16章 贵女 陈莹默默地瞪着楚墨玉,心中有怒,却顾及他太子的身份,不敢讲出来。 或许楚墨玉此时是对她有情,可那有什么用呢,后来还不是要纳柳嫣儿为良娣?后来还不是夫妻情断? 就算他在她死后自尽,这于她而言,也没什么好感动的。 “陈莹,你们这么早就出来了?”秦依依等人出现在银楼门口,打破了这二人之间奇怪的气氛。 余圆圆满心惦记的都是吃,一见陈莹就眉眼弯弯:“我们去桂香楼吧!” 陈莹微笑道:“好,我也是好久没去过桂香楼了。” 说完,她回过头,扬着同样一抹微笑:“楚公子,如你所见,我朋友他们盛情难却,我只能赴约去了。” 不得已,楚墨玉只好松开陈莹的肩膀。 “楚公子也不妨同行?反正丹阳人士都爱吃桂香楼的菜。”余明河开口。 这正好顺了楚墨玉的心意,他欣然答应。 于是,陈莹还是没能甩掉他。 不过有同窗们在,他至少不敢对她无礼了。 几人进了桂香楼,小二端上几份冷菜和糕点,余圆圆盯着这些盘子两眼放光:“这桂香楼的东西就是好啊,闻着就香。” 余明河道:“你素日里闻惯了各种药味,闻什么好吃的都香。” 余圆圆嘟着嘴抱怨道:“还不是都怪爹,为了给徐嫔治疯症,总研究些稀奇古怪的药!” 陈莹边细嚼慢咽,边回忆余圆圆口中的徐嫔,这位娘娘身份特殊极了,是前朝公主,不受圣宠数十年,却生养出个野心深藏的五皇子。 联系上前世发生过一些事,陈莹觉得,徐嫔的疯症多半是装出来的。能装数十年,还真是不简单。 陈莹思量着,若来日自己住进宫里,可一定得好好提防着此人。 “莹莹,我听说你又被选为太子妃了,这回……不会再逃婚了吧……上次的事被我爹知道后,他罚我抄了一整本医书。”余圆圆意味深长地看着陈莹,眼神中隐约有一丝担忧。 陈莹这才回过神,笑容微僵:“这回自然不会,上次是我一时糊涂。” 楚墨玉悄悄瞥她一眼,眉头微挑:“本来就是她自己去向太子殿下求来的姻亲,逃婚后太子仍选她,这是两情相悦。” 陈莹脸色渐沉,看向他的目光不是很友好。 还是余明河一眼看出来气氛不对,道:“别光顾着说话,你们吃啊!” …… 坤宁宫。 皇后的贴身嬷嬷说:“娘娘,听说最近慈宁宫那边,又住进来好几位适婚贵女,明面上说是来陪太后几天,可实际上……” “不就是要插手太子婚事吗?随她插手吧。”皇后端坐着处理宫务,一抬眸,脸上笑意明灭。 她正好也想考验考验太子,对陈莹到底上心到何种程度。 午时,楚墨玉把陈莹带回了坤宁宫,皇后以品茶为由,特意让楚墨玉暂时留下。 “墨玉,你最近是不是没去给太后请过安?” 楚墨玉如实道:“儿臣忙于公务,确实有段时间没去过慈宁宫了。” “那今天你就去陪她老人家用个晚膳吧,太后她近来叫许多贵女进宫陪她,想必是心里孤寂了。”皇后抿一口茶后,淡淡说道。 楚墨玉喝茶喝了半口,一听这话顿时呛了好几下。 他哪会听不明白皇后的言下之意?可是他自己是不情愿去的,更何况陈莹还在一旁听着呢。 “母后,并非儿臣不愿孝顺太后,而是实在忙于公事,连用膳也不敢多花时间。” 太后看了陈莹一眼,扬起唇角:“那你倒是有空带她出宫玩?” 楚墨玉顿时语塞,陈莹倒是没什么反应,默默看着这对母子的交流。 太后突然叫来这些贵女,应该是奔着太子婚事而来。按照丹阳城的百年风俗,皇子娶嫡妻时,一般是会同时纳几个侧室。 富贵人家均是三妻四妾,更何况是太子,不纳侧室那才是不正常。 陈莹心里呀,早就想通透了,越计较这些越对自己没好处。谁说青梅竹马就一定是真′初彐℅o。爱呢?楚墨玉只是如今对她上心罢了。 皇后替楚墨玉倒茶,道:“母亲知道你不想去,可你是太子,总不能孝道上落人口实。” 楚墨玉低下头,无奈妥协:“儿臣明白,今晚便去慈宁宫陪陪太后。” 接着,他便告退了,临走前偷偷瞄了眼陈莹的反应,她……没有任何反应。 他直接坐辇去到慈宁宫,看到太后身边确实有不少贵女,包括相府千金柳嫣儿。 太后的手段从来都不高明,只能想到让贵女们努力讨太子的欢心,于是这一场晚膳,楚墨玉一边用膳,一边还要被这些打扮得妖艳的贵女们烦扰。 献舞的也就罢了 ,他不看便是,可献曲的,他听着连饭菜都咽不下了。偏偏这些姑娘们没什么自知之明,献完才艺后,还非要让他点评一二。说是点评,其实只是想听他美言几句,得以沾沾自喜而已。 都是豆蔻年华的世家姑娘,能有几个愿意苦练的?技艺到底是比不过宫里的那些。 况且,他还不至于仅凭人家的才艺,就喜欢上某个姑娘。 这几个姑娘终于展示完,到另一桌席上用餐去,楚墨玉长舒一口气,心想可算是忍受过去了。 而与楚墨玉同席的太后,却对他的不耐烦浑然不觉:“太子对她们的表演可还满意?” 楚墨玉委婉道:“比不上宫中优伶。” 太后皱起眉,对太子的回答很不满意,愤愤道:“这些姑娘皆出身权贵,从小被悉心教养着,皆是才貌双全的佳人,怎能与优伶相比?” 楚墨玉更加不悦,放下筷子问道:“皇祖母到底何意?还请明说。” 太后瞥了一眼隔壁桌席的那些姑娘,轻声回道:“哀家自然是为你的婚事着想,她们若成为你的良娣,必对你的储君之位有帮助。” 太后虽宠爱三皇子而不喜太子,但却未曾动过让皇帝换储君的心思,因此不喜归不喜,该讨好时,她还是会讨好太子的。 只可惜,太后实在不了解楚墨玉的喜好,反而弄巧成拙了。 楚墨玉冷笑道:“皇祖母不说清楚,孙儿还以为她们是想进我父皇的后宫呢。” 太后的脸色也冷下来,想开口斥责,谁料楚墨玉直接起身告退。 太子毕竟是储君,就算是太后,也不敢轻易触怒,便只能放他离开慈宁宫。 太后被他气到,也不怎么吃得下了,于是马上回了寝房,留了一部分宫人伺候那些姑娘。 “太子殿下似乎对我们的才艺,很不满意。”隔壁桌,其中有个姑娘说。 柳嫣儿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关才艺什么事?太子是被别人迷住了,才对我们不感兴趣的。” “姐妹说的极是。” “唉,那陈莹论什么都比不过嫣儿妹妹的,怎么就能轮上太子妃的位置了?” “不就是占了青梅竹马的情分?等太子以后想明白了,定会后悔选陈莹为 太子妃的。” “行了,不说这个了,免得落人口实。”柳嫣儿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慈宁宫的这些贵女们丝毫影响不到陈莹,她这些天,陪皇后饮茶赏花,活得好生自在。 陈莹和皇后站在御花园的清池边,边漫步边谈话。 皇后道:“如今天热了,也只能赏赏这片荷花了。” 陈莹沉默不语,继续听皇后说。 “明日,援昌平的定远军便会班师回朝,本宫听说你哥哥也在其中?” 按陈莹的前世经历,皇后说得没错,哥哥就是这时候随贺将军回来的。 可问题是,这事皇后是从何得知呢? “回娘娘,我哥哥他充军后,于我而言就几乎杳无音信了,他回来的事,我从未得到过消息。”陈莹一副正气凌然的样子,似乎话里有话。 皇后生活在宫里二十载,察言观色如本能一般,一下就明白了陈莹的疑惑。 皇后莞尔一笑:“本宫也挺好奇的,此事你不知,宫里那些深宫妇人却知道了,还言辞凿凿,说你哥哥回丹阳,是想你们陈家东山再起。” 陈莹沉思片刻,神情放松,毫无担忧。 “不过是世家和世家之间的争斗罢了,他们不愿看到陈家兴起,同时又想挑唆别家,让自己家坐收渔翁之利。” “本宫竟是有点小瞧你了,想得如此通透。”皇后注视着陈莹,眼里颇有几分赞许的意味。 陈莹淡淡一笑:“皇后娘娘放心,我不会让这种麻烦事,影响了和太子的婚事。” 皇后拧着眉,一本正经地辩解:“本宫没这个意思。” 静静地,俩人站在池边赏花,表面是赏花,心底,却各有各的心思。 重生后,陈莹还没见过姐姐和哥哥呢。 这两个人,才是她前生今生都牵挂着的至亲。 而且前世,她还间接伤害了他们,由于乱世,他们和他们挚爱之人,一个死别,一个生离,她光是想起来便替他们难过。 因此这一世,她决定好好偿还他们。 做这一切的前提,是要先和他们见上一面。 “娘娘,我想参加接风宴。”陈莹忽然开口 第17章 接风 在接风宴上,不一定能见到哥哥,但一定能见到姐姐,姐姐是贺将军的宠妾。 皇后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陈莹:“这恐怕不行。” 此次定远军凯旋,皇室以及百官都会为将士们接风,场面浩大,陈莹参加的话,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陈莹低下头,语气温顺:“求你了,姑母,我是真的想见亲人一面。” 皇后斟酌片刻,深深地凝视陈莹:“除非你扮成我宫里的宫女,或许有机会见到你哥哥,不过……大概也只能互相看见,不能说上话。” 皇后久居深宫,不能常与亲人相见,由己及人,她对陈莹产生了些许同情。再加上一声“姑母”,一下就让她改了主意。 “只要能见上一面,我愿意扮成宫女。” …… 暮夜,丹阳城下了些小雨,定远军此时回城,途中路过贺将军府。 为首的自然是主帅贺贤,身穿银甲手握□□,尽显少年将军杀敌凯旋的威武英姿。 其父几年前战死沙场后,是贺贤一直顶着父亲在大梁的位置和职责,的确是大梁难得的将帅之才。 紧随其后的除了几个副将之外,还有一个年轻的伍长,生得白净俊俏,在军伍中显眼极了。 凡是在贺将军身边的,都知道他是陈姨娘的弟弟陈延。 “吁~先停下,诸位将士先稍等我片刻。”贺贤转头朝府门口看了一眼道。 “将军,你是去见我姐吗?我也想去。”陈延道。 “明天你自然能见到她。”贺贤下马后说道,接着就急匆匆进府。 他还得向宫里复命,只能在府中逗留片刻。 而这片刻时间,是要留给心尖上的人的。 定远军其他将士都在府门口等候,几个副将忍不住闲聊起来。 “真羡慕陈姨娘啊,能被将军时常惦记着。” “那可不?当年陈姨娘本是要嫁将军当正妻的,只可惜陈家出了事,贺家长辈想悔婚,将军才退而求其次,让她成了妾室。他们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一对儿。” “原来还有这缘故?” “不信你问陈延!”俩人不约而同看向陈延。 陈延听他俩讨论半天,木讷地点点头:“若不是因为姐姐,将军也不可能总对我特殊照顾着。” 当年父亲获罪,最受牵连的就是三个儿女,姐姐和妹妹被送去掖庭,他充军。 陈延忆起往事,不禁长舒一口气。 还好贺将军救了长姐,小妹也只在掖庭待了几个月,被王家收养。 过了须臾,贺贤从府里出来,上马后第一句话就说:“陈延,你姐姐让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们的妹妹陈莹,被选为太子妃,不久就会完婚。”贺贤道。 陈延面露惊色:“什么?太子妃?” 他第一反应觉得不可思议,凭妹妹罪臣之女的身份,怎会被选上呢?但转念一想,自己离开丹阳多年,对许多事一无所知,也许妹妹和太子,也如姐姐姐夫他们一样呢? 关于王家被贬离丹阳的事,贺贤也知道了,不过此事就没有必要当着将士们的面说出来了,毕竟大家同为武将,都不乐意听到这事。 次日,帝后驾临太极殿时,文武百官俱在,皇子们同样也在其中。 此宴是为定远军的将领们接风洗尘而设,主角当然是军中主帅贺贤,皇帝安排他在自己的下手坐着。 打扮成宫女的陈莹一直在皇后左右,皇后入座之后,她才有机会在宴席里寻人。 她往贺将军的身后看,看到了贺母和姐姐陈萱。 三年没见,姐姐的容貌变了些许,再加上一身妇人打扮,她竟然第一眼没认出来。 “兰儿,给本宫扇风。”皇后怕陈莹被认出来,就以扇风之名,把陈莹拉至小声提醒,“当心点,别被认出来了。” 皇后扫了眼太子那边,太子认出来倒没什么,就怕别人也能把陈莹认出来,然后对此大作文章,阻碍太子婚事。 陈莹拿着蒲扇扇风,正好借着扇面做掩护,偷偷用目光继续找人。 哥哥在哪儿呢?没跟贺将军一起回来? 正当她急切找人之时,太子殿下上前来跟帝后说话,好巧不巧,挡住了她的大半视线。 楚墨玉嘴上讨论的是战事以及对将士们封赏上的处理,眼神却一直盯着陈莹,心里疑惑她为何要扮成宫女参与这接风宴。 陈莹踮起脚尖,楚墨玉也跟着踮起脚尖。 还好皇帝及时开口,让太子暂时退回宴席了。 “听说这次昌平能够大捷,是因为有昌平的侠士相助?贺爱卿,可有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也许大概今天还会有一章2500的更新 第18章 宫宴 “回陛下,我军在边境与乌国军队交战,兵力旗鼓相当,原本数月难分胜负,多亏了赵大侠混入乌国军队,劫走了他们大批粮草,我军才得以取胜。”贺贤道。 皇上顿时龙颜大悦:“那赵大侠他来了没,朕要好好嘉奖他!” “赵大侠和他徒弟都在殿外候着。” “快宣他进来!” 随着皇帝的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殿门口去。 别人是为了瞧瞧是什么样的大侠,竟然能混入乌国军队,而陈莹,想看到的却是赵大侠的徒弟,同时也是她的亲兄长,陈延。 赵归是昌平城有名的大侠,一身轻功是其行走江湖的绝技。 陈莹虽未见识过赵归的轻功,却在上辈子见哥哥陈延施展过,的确是身轻如燕,这也难怪乌国军队的粮草会被劫走了。 内侍总管魏公公将俩人领进殿中:“昌平侠士赵归,携徒入殿觐见!” 一而立之年的布衣男子和眉眼俊秀的花衫少年来到殿中行跪拜礼,皇帝让他们起身,并且赐座入席。 这时的百官们在底下窃窃私语,大概是以为皇帝要招安他们,都在偷偷分析他们会得什么官职了。 不过这种事情都是需要时间斟酌的,在真正进行封赏之前,皇帝下令先进食。 皇帝都开始动筷子了,百官们也就跟着动了,再然后就是赵归和陈延。 那花衫少年正是陈莹的哥哥,只比她年长两岁不到,论长相,他们兄弟姐妹三人都承袭了母亲的美貌,纵使陈延长于军营,肤色也依旧白净如玉。 笑起来如冬日暖阳的人,却在前世承受国破家亡的绝望。陈莹渐渐底下眸,心里五味杂陈。 皇后注意到她的神色,很快便猜出怎么回事,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蒲扇:“兰儿,你去下面帮忙伺候着吧,本宫这儿无需扇风了。” “是。”陈莹暗暗给皇后递了个感激的眼神,随即像其他宫女一样,一会儿端菜一会儿倒酒。 待陈莹接近陈延身旁,陈延才认出她,小声惊讶:“小妹,怎么是你?” 陈莹没有作答,也没办法作答,只替他满上酒,然后转身去别处倒酒。 坐在陈延和赵归对面的,正好是柳丞相及其嫡长子。 柳丞相凝望着陈延的面孔,总觉得这少年和某位故人有点相像,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爹,这么隆重的宴席,为何公主不能参加呢?”嫡长子轻声问柳相,打断了柳相的思绪。 柳相皱眉瞪了他一眼,同样压低声音:“逆子,你有胆就去问陛下!” 他立马就噤声了。 “莹莹和那个少年似乎是旧相识,殿下不担心吗?”王言程笑着问楚墨玉。王言程是以皇后母家人的身份来参加的,因此并没有和百官坐在一起,而是跟皇子们一起。 “不担心,孤想的是赵大侠劫取敌军粮草的事,此事有疑点。” 楚墨玉还记得上辈子的人和事,认得出陈延是陈莹亲哥哥,当然不会担心。不过上辈子给定远军的接风宴,赵归和陈延都没有出现,他因此暗中庆幸:这说明这一世会发生的事,应该都有变数,不会重蹈覆辙了。 “依我看,并非有疑点,而是漏了个献计的人。”王言程微微眯眼,看向赵归他们,顿了顿道,“赵归不是军中将士,不可能知道敌军的粮草在何处,除非有军中人出谋划策,牵了个线。只是不知为何,贺将军要将此人藏起来。不过话说回来,能劫粮草还完好无损逃出来的,确实了不起。” “还是你分析得缜密。”楚墨玉已经推测出献计的人是谁了,既是军中人,又和赵归有关系,那只能是陈延。 贺贤这般隐瞒,应是为了保护陈延,不让他成为百官或世家们针对的人。 “她过来了。”王言程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楚墨玉。 楚墨玉抬眸一看,才看见陈莹端着酒壶向这桌走来。 他愣愣地看着她倒酒,自己一动不动毫无反应,顿时显得十分拘束。 陈莹给他倒好,就准备给旁边的王言程倒。 “我不太爱喝酒,你是知道的。”王言程把酒杯拿开。 陈莹目中染着怒意,咬牙切齿轻声道:“我不知道,我是宫女兰儿!” 王言程不爱喝酒是随了其母徐氏,陈莹在王家住了三年,当然是知道的。可若她此时不给王言程倒酒,那就很容易引起别人怀疑了,同席的五皇子可是很有心机的。 他笑了笑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陈莹板着脸,绕过他,去给三皇子倒酒。 三皇子见她五官秀丽,倒酒的手法和其他宫女相比较生疏,便好奇地问:“我怎么从来没在皇后身边看见过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时,手碰酒杯,与她的玉手轻触了下。 “回三皇子殿下,奴婢叫兰儿。”陈莹抽回手,行了个礼,镇定道。 “你在坤宁宫当差多久了?” 陈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慌:“没多久,一两月吧。” 三皇子挑挑眉,意味深长地说:“累吗?要是嫌累的话,来我府里也不错。我跟皇后说一声便可。” 他话音刚落,全桌人加陈莹就被太子对桌子的一记重拍吓到。 楚墨玉目光冰冷且犀利:“母后她向来待手下人宽厚,三皇弟莫不是想质疑母后?” 三皇子茫然道:“皇兄误会了,我没这意思。” 王言程弯着唇道:“三皇子府中缺人伺候吗?王某手里倒余出不少家奴,可以卖给三皇子。”其实他也没骗人,家里原来的家奴只有一部分跟祖父他们离开了,剩下的那部分,只伺候他一个人的确有多余。 “不缺,不缺。”三皇子忙摆手拒绝。想往他府里安插眼线?当他傻呢! 王言程边夹菜边微笑:“三皇子莫当真,你府里真缺人的话,直接向宫里要就是了,哪里还轮得到我的人。” “对了,这宴席中怎不见萧大人?”五皇子忽然开口,让周围众人的神色发生些许变化。 萧崇礼官阶虽不高,但他是金科状元,理应有资格受邀参加接风宴才是。 要么,就是他自己推辞掉了,要么,就是根本来不了。 “据说在赴宫宴的路上,被狗咬了。”楚墨玉淡淡回道。 第19章 宫女 “被狗咬了?”三皇子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前两天萧崇礼还派人告诉他,要和他一起配合着拉拢贺贤或其副将呢。 萧崇礼没来,那他一个人怎么拉拢?直接跟贺贤说:将军你跟着我吧,我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那样的话且不论贺贤怎么回应,首先父皇就会龙颜大怒的。 “是啊,许是他时运不好吧,路上偶遇恶犬,这谁能料到。”楚墨玉抿了口酒,淡淡说道。 萧崇礼的确是被狗咬伤,所以来不了宫宴,但咬他的恶犬却不是偶遇的。 东宫有位爱养狗的内侍,每月俸钱大半用来养狗,养了好多。 这位内侍一直极度崇拜太子,好不容易太子找自己办大事,那他当然要办得非常漂亮。 用这种方法阻止萧崇礼参加宫宴,有些缺德无理,但楚墨玉是实在没其他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前世萧崇礼就在这宫宴上,暗中拉拢到了贺贤身边的副将,害定远军几次战败于乌国,逼得大梁只能以和亲的手段求和。 为了大梁的江山,楚墨玉觉得自己当一回小人是值得的。 五皇子默默察言观色,他能看得出萧崇礼被狗咬是太子所为,但是萧崇礼是有武功在身的,怎么会…… 三皇子则是更加疑惑,连此事跟太子有关都没瞧出来,只想到宫宴结束后要派人去萧府看望一番。 “真可怜。”陈莹轻声感叹,眉眼间的喜悦却掩不住。 狗咬得好啊,她本来就愁在宫宴上遇见萧崇礼。 “是啊,也不知伤得严不严重,殿下,要不您向皇上禀明实情,让御医去给萧大人看看?”王言程歪着头道,好似一副真心关怀同僚的样子。 “这恐怕于理不合吧。”陈莹着急道。她可不想让御医给萧崇礼治伤,她更想让他被狗咬死,或者痛死。 没想到楚墨玉眉头一凝:“放肆,你一个小宫女,也敢置喙此事?” 陈莹:“……” 重生一世后,这竹马大概又有了新毛病! “怎么,孤说错了?”楚墨玉演戏上瘾,挑了挑眉,“以为自己是坤宁宫的人,孤就不敢动你了?” 陈莹冷笑一声,轻声道:“奴婢知罪。” 楚墨玉愣了愣,正当他不知该接什么话的时候,一位年轻妇人竟然朝这儿走来。 这妇人的眉眼和陈莹有些像,楚墨玉顿了片刻才想起来,这应该就是陈莹的长姐陈萱。 “臣妇冒昧恳求太子殿下,可否让这位姑娘,领臣妇去宫内净房?”陈萱言辞诚恳。陈萱知道自己的举动很突兀,奈何她与小妹平常没有见面的机会,她只好这么做了。 不找别的宫女,偏找陈莹,显然是姐妹间有悄悄话要说。楚墨玉当然不至于为难她们。“好,兰儿,你就带她去净房。” “多谢殿下。”陈萱行谢礼之后,就马上随着陈莹走出殿门。 走到无人之处,姐妹俩才放松警惕。 陈萱上下打量她,先开口问:“小妹,你怎么成了宫女?” 陈莹撇撇嘴,如实道:“只是为了能够见到姐姐和哥哥,所想出的权宜之策罢了。” “你真是胡闹,上次我听到你逃婚的消息,差点没吓晕过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向九泉之下的爹爹交代? “还有,你刚刚跟太子他们在说什么,是不是惹怒了太子? “小妹,我知你不愿受宫墙所困,可是这世道对女子就是如此,你就算不和太子成婚,也会与别家的公子成婚,想要一个人自由自在,这是不可能的。再者,成亲嫁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陈萱说了一大堆,说得两个眼眶都泛红了。 换作以前,陈莹肯定不耐烦听她唠叨这么多,但是此时此刻,陈莹把她的一字一句都听入心里。 仔细一想,其实上辈子和这辈子加在一起,陈莹和长姐相处的时光也不多,自长姐嫁人,她们姐妹见面的次数都能用一个手数清楚。 然而就算是这样,长姐也总是为她着想。她成为游魂那时候,以为自己再也听不到姐姐的叨扰了,如今还能继续听,真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陈莹低首认错:“姐姐教训的是,是莹莹做事欠考虑,以后不会了。” 陈萱边走边感叹:“唉,说来那太子妃之位,争的人可多了,你以后万事小心。我若来日被将军扶为正室,也算是你的一丁点靠山了。” “谢谢姐姐。”陈莹眉眼弯起,看着陈萱关怀的眼神,心里顿觉温暖。 陈萱轻搂住她的肩膀:“亲姐妹还言什么谢?和我相比,终究还是你将来难处多。” 陈莹继续笑着:“不会的,姐姐有将军宠着,我也有太子哥哥呀。”可惜只有她自己心如明镜,楚墨玉只爱她这一时罢了。当然这些话,是万万不能告知姐姐的。 陈萱也弯起唇角:“那我就放心了。” 俩人走到殿门口时,被突然跑来的游据吓了一跳,诡异的是他没有穿侍卫服,。 还好陈莹认得出来:“里面正在办宫宴,你想找太子的话,最好等宴席结束后吧!” 游据喘气道:“不行,郑大人吩咐过我,这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必须马上太子知晓!” 陈莹一愣怔,本能地让开身位,让他先进殿。 十万火急的事?难道是战事?可是不对啊,郑大人一个文官怎么会吩咐这种事? 她和陈萱随后进殿,很快便听游据在殿中禀明一切。 原来,郑大人回渝州后,暗中调查三年前陈御史的案子,竟发现其中有不少蹊跷。 陈御史当初作为钦差,误判孙知州谋财害命,逼其一家人悬梁自尽,陈御史因此获罪,在强烈的民愤之下被捕入狱、被斩首。 但这次,郑大人查到了孙知州一家子的死,很可能不是自杀,这意味着整件案子的结果可能是错的。 相对于错判来说,□□就太离谱了。 陈莹听到游据把这些事转述出来时,鼻子忍不住一酸:父亲果真是被陷害的么?会有人还他一个清白吗? 她心情稍稍平静后,看了看游据又看了看宴席上的太子,这件事,难道是太子授意郑大人去查的? 作者有话要说:尽量保持日更中……平时上班太忙啦! 第20章 旧案 游据把郑大人提到的一些细节说了出来,在座的人听了,纷纷露出诧异神色。 这么多疑点的案子,当年为什么会“证据确凿”? 游据讲完,最后说了一句:“郑大人托小的赶来,是为恳请陛下重查旧案。” 皇帝默默看了皇后一眼。 “等宫宴结束后,再讨论这陈年旧案吧。”皇后道。 宫宴结束再议,这是对定远军将士们的尊重,况且宴席上有许多大臣女眷,不宜在场。 “皇后所言极是,那就这么办,宫宴结束后,朕会再召见你的。”皇帝道。 “谢陛下。”游据离开太极殿,宫宴的气氛却不能立马恢复,众人还处于震惊中。 “太子,郑大人回故乡探亲,你把身边侍卫派给他,莫非是早就知晓渝州旧案有疑?为何不直接禀明皇上?”柳丞相开口问。 柳丞相这个人,他对大梁是有些功绩的,然而他总固执地认为楚墨玉不适合为储君。 原因么,楚墨玉一直能猜到,柳相担忧外戚会因此强大,会威胁到大梁江山。 从普通大臣的立场来看,柳丞相的做法也算不得错,所以楚墨玉既不视其为友,也不视其为敌。 柳丞相的眼睛里带着不怀好意的质疑,不过,楚墨玉从容道:“郑大人是孤的师长,他只不过一阶文弱书生,孤派侍卫护送他,又有何不可?查到旧案疑点,应是凑巧罢了。” 皇帝:“太子尊师重道,值得夸赞。” “儿臣不敢,这是儿臣应做的。” “来,父皇敬你一杯!” 皇帝端着酒杯走到太子那一桌,父子俩互相敬酒,陈莹则成了反复倒酒的傀儡。 宫宴的场面,顿时由沉默无声变成了父慈子孝。 陈莹眼见此情此景,竟也不禁弯起嘴角,一时不注意,差点将酒倒得溢出来。 不管对楚墨玉还有没有情意,今日这事,她是打心眼儿感激他的。 …… 宫宴结束,皇帝封贺贤为威武大将军,赏赐了些黄金和锦布,其他将军的赏赐多是一些地契、白银之类。至于赵归师徒,皇帝本想招揽他们为官,不过赵归当场拒绝了。 赵归:“草民混江湖混惯了,对官场一窍不通,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陈延:“草民也只求行侠仗义,以此护我大梁百姓。” “原来二位侠士心系江湖,倒是朕考虑不周了。”皇帝立刻改了主意,“那就赏藩国进贡的两匹汗血宝马吧!来人,带他们去宫中马场挑马。” 口谕一下,赵归和陈延就起身跟着一位老嬷嬷走了。 他们是第一次参加这么隆重的宴席,何时动筷又何时开口,都要有所考量,因此难免拘束紧张。只有离开太极殿,他们才感觉能稍稍放松些。 陈延想跟赵归聊两句,于是就告诉嬷嬷要去净房,让她指个方向便可。 嬷嬷思索着净房确实不远,他们应该能找到,就给他们指了出来,自己在原地候着。 师徒俩身为习武之人,步子比一般人快,不一会儿便脱离了嬷嬷的视线。 “师父,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在宫宴上见到了熟人。” “哦?是那个倒酒的小宫女?” “嗯,她是我同胞妹妹。” “不对啊,将军不是说她马上要当太子妃了么,怎么会当宫女?” “那你找个机会问问她?” “那倒没这必要,光看她那双光滑的手我就看出来她过得挺好。”陈延直着身板说话,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断。 赵归换了个话题:“刚才在宫宴上听到什么渝州旧案,看你那会儿的脸色,似乎和你有关?” 陈延叹了口气:“是我爹的案子,虽然心底里相信爹的为人,但具体真相,我们三个儿女都不清楚。” 关于这件陈年旧事,师徒俩聊了好长一会儿,从净房出来,没找到嬷嬷的身影。 “你去东边找,我回刚才那个宫殿问问。”赵归道。 于是俩人分开找人。 可是皇宫路线复杂,陈延又完全不熟悉,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到哪里了。 太极殿,百官已散去,王言程和三皇子五皇子也已离席。 皇帝重新遣人将游据带进来:“游据,你能确保方才在殿上所言,无半句虚言吗?” 游据道:“回陛下,游据所言皆是为郑大人转述,除非郑大人说了谎,否则不会有假。”之前他在殿外等候时,外头正好下了场大雨,把他这一身布衣浇得湿透了。 找认识的侍卫借件衣服,其实是来得及,也是大梁律法所允许的,可游据觉得还是继续等候更安心。 皇帝顿了一下,看向楚墨玉:“太子,你觉得该找谁复查此案最为合适?” 皇后坐在皇帝身旁,以眼色暗示楚墨玉千万别自己揽下。如果太子主动请缨,无论查出的结果如何,旁人都会觉得太子是想扶持陈家,扶持太子妃的母家,这无异于和丹阳城大半的世家对立。 楚墨玉自己又何尝不明白? 然而,交给别人去查的话,他又如何能彻底放心呢? “回父皇,此案虽是旧案,却是大梁建立以来唯一的官场大案,儿臣想自己查,以证我大梁国法严明……” 皇帝听到一半表示纳闷:“停停停,你的意思是,你要去渝州亲自查案?”皇帝尽管喜欢摸鱼,却也不至于完全对国事政事不管不理,太子是不能轻易离开都城的。 楚墨玉微顿,颔首道:“是。” 皇后柳眉微蹙,不禁开口质问:“那成亲不成了吗?” 楚墨玉没作答,成亲是要成的,可陈御史一案既然查出眉目了,就得赶快继续查下去,避免节外生枝。 查案,就得去渝州,这该怎么办呢? 最后,还是皇后给他提出了选择,同时也是说给皇上:“依我看,不如继续让郑大人查着,查到足够的证据了,再带回京让太子审理。” 郑昌是楚墨玉放心的人没错,但他毕竟不是精通司法的,且又是暗中调查,能不能查出真相还需两说呢。 楚墨玉自己,倒在成为储君的第一年,在大理寺有过任职。 “太子以为如何?”皇帝问。 第21章 提前 “儿臣心意已决,恳请父皇派儿臣重查旧案。”楚墨玉对帝后行了跪礼,足以显出他的决心。 皇后极不赞成他的做法,可是他执意要这么办,皇后认为自己是拦不住的。“太子是要把自己的婚事推后,还是提前?” “提前。”楚墨玉不假思索道。 旧案的真相是怎样,陈御史身上到底有没有冤屈,楚墨玉也不敢确定,万一案子的结果是陈御史真的有罪,那陈莹是否还有资格成为太子妃,恐怕就难说了。 然帝后二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开口。 皇帝虽懒于朝政,但头脑还是清楚的,太子想选提前成亲,是为了以防生变,可是这弊端也不小,太子立陈莹为太子妃又要为陈御史平反,很可能会成为士族们的众矢之的。 要是先为陈御史平反,就有维护国法、整顿朝纲的理。 同样,皇后也是这般想的。另外,皇后还听陈莹吐露过心声…… “墨玉啊,其实陈莹跟母后说起过你。”此刻想要撼动太子的决心,也只有说这个了。 楚墨玉抬眸望向皇后,顿时心弦绷紧。 皇后淡淡道:“她说,曾经年少不更事,把青梅竹马之情视为天长地久,是她弄错了,如果太子也觉得弄错了,那最好及时止损。” 是啊,青梅竹马只是儿时情分,不能代表长大后也会天长地久。 楚墨玉愕然,想细品这段话,却发现自己心乱如麻,根本不知如何作答。 他想娶陈莹,是因为前世恩怨,还是因为青梅竹马,还是因为单纯的心生爱慕呢? 就在皇后想说“你再仔细考虑考虑”的时候,皇帝却忽然开口: “朕赞成太子的决定。” 皇后不禁皱眉:“皇上!” 皇帝淡淡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朕现在就昭告天下太子的婚事,日子就定于七日后。” 楚墨玉又惊又喜:“谢父皇。” “皇上,太子婚事万不能如此草率!”皇后拧着眉,十分愤怒。 她极少当着皇帝的面动怒,可为了楚墨玉,她这回必须阻止陛下。 然而,皇帝一意孤行起来,是就连皇后也劝不住的,就如同当年,他执意率几千兵力守几万人公的城一般,所有人反对,都制止不了他。 皇后瞧着皇帝没半点要改主意的样子,便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此时,皇帝深深凝视着太子,目光藏着几分欣赏与羡慕,想当年,自己也是对心仪之人这般英勇无畏的少年郎…… 皇帝口谕已下,并且马上要下诏,皇后纵然再强势也不能阻止了。 …… 寿康宫,云舒公主正在一棵合欢树下舞剑。 雨后初晴,满地都是被雨水打掉的合欢花,也算是一片别样的美景——至少在公主眼里是。 剑是外域冰铁所制的宝剑,衣裳是上蓝下白的丝绸裙,配上公主窈窕的身姿,这剑舞起来如春风一般,温柔又绝美。 只是剑舞到一半便停了,秦嬷嬷以为公主身体不适,赶紧上前关怀:“公主,怎么了,哪里不适?” 云舒公主是嫡公主,也是唯一的公主,金枝玉叶啊,但多数时候她只能待在这太妃居住的寿康宫。 她幼时生过一场严重的风寒,从那之后一直体弱多病。那一年也许是流年不利,皇后和两个皇子在宫外为她祈福,刺客折了大皇子,这事在皇后心里成为了疙瘩,所以,如非必要,他们母女俩极少相见。 为能强身健体,她便一直练剑习武,可惜练了多年都未见成效。不过,这倒是让公主多了一份兴趣。 尽管不得父母宠爱,但云舒公主被太妃悉心照料着长大,品性上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 公主温声回答:“并无不适,只是刚才一晃眼,瞧见个穿花衣的,从寿康宫屋顶上飞过。” 秦嬷嬷脸色一白:“难道宫里进了刺客?” “应该不是,皇宫守卫戒备森严,我还从来没见过刺客呢。”云舒公主莞尔一笑,心却想自己也从来没见过在宫殿顶上飞檐走壁的人。 “对了公主,方才太极殿宫人来传话,听说太子的婚事要提前办了。” 公主深思片刻,疑惑地看向秦嬷嬷:“太子妃人选是谁来着?” 秦嬷嬷:“……” 秦嬷嬷一提陈莹的名字和身世,云舒公主就渐渐想起来了:“原来是她呀,几年前我有见过。” 不过她对陈莹的熟知程度,也就仅是“见过”而已。 这话题结束得很快,秦嬷嬷一眨眼,公主又继续投入练剑了,完全未把太子成婚这样的国家大事放在心上。 …… 坤宁宫。 莲儿奉命来找陈莹:“姑娘,奴婢有两个消息要告诉您,您是先听好的,还是先听坏的。” 陈莹觉得现在自己心情还可以,应该能接受坏消息,于是道:“先听坏的吧。” 莲儿光是陈述都觉得难以启齿,斟酌了半天才道:“坏消息是,陈延公子在宫里迷路,被当成刺客误抓了,圣上收回成命不赐汗血宝马,改赐一匹拉车的骡子。” 陈莹一开始陷入愣怔,回过神来后,替哥哥可惜,却又莫名想笑。 “他人没伤着吧?” “没,陈公子身手矫捷,侍卫们伤不到他。” 陈莹眉毛轻挑:“我是问侍卫们伤没伤。” “呃,也没有。” 陈莹松了口气。还好,这坏消息程度一般,没什么后果。 “那好消息是什么?” 莲儿微笑道:“好消息是陛下已经为您和太子下旨,将在七日后完婚,到时您就是太子妃娘娘啦!” 完婚?这么快!这么急! 陈莹从容的脸色顿时有点僵硬:这算哪门子好消息? “七日后?为何这么着急?” 莲儿想了想道:“是太子所求尽快完婚的。” 陈莹用力咬着牙,特别想把内心情绪发泄出来——楚墨玉!他是不是有病啊! 她还记得上辈子刚成为太子妃之后,楚墨玉就把一大批东宫内务交由她处理,遇到难处就让她去找皇后商议。 可是,那些内务对于陈莹一个刚出阁的女子,完全如天书一般,处处都是难点。她总不能事事都去请教皇后,那样反而会让人觉得她是个痴蠢女子,不配为太子妃。 不止内务,还有房中术方面,每次都是她万分疲惫之时,楚墨玉叫她伺候! 后来怀上身孕,再后来暗中帮萧崇礼做眼线……她上辈子成为太子妃后,似乎就没闲下来过,难怪会觉得上辈子那么累那么苦。 “你知道他为何要提早和你完婚吗?”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第22章 回家 陈莹亲自起身开门,蹙眉问王言程:“为何?” 王言程作为皇后的亲侄子,宫宴后出现在坤宁宫内,倒也合情合理。 他手握一把折扇,除此之外和在宫宴上时并无变化,边进门边直接解释:“太子这样做,是为了能尽早查明陈御史一案的真相。” “他打算亲自去渝州吗?”陈莹满脸吃惊,一时不敢相信这消息的真假。 王言程:“是啊,陛下已经准许了。” 他进来后找了张木榻坐下,正好是陈莹平常喜欢坐的。 她板着脸令他起来,他巧言拒绝:“我是客,你得以礼相待。” 陈莹自认说不过他,于是只能和莲儿一样,站在一旁无话可说,若不是宫女衣服已经换掉,她就和宫女真的一模一样了。 “你还有什么事?”见他迟迟不走,陈莹困惑地看着他。 虽然只是义兄妹,但以前在镇国将军府的时候,王言程待陈莹还是很有义兄的风度的。今日着实有点反常。 王言程握着合拢的折扇,意味深长地盯着她:“银州家人来信,他们那边为你准备的妆奁已经差不多了,我一是来知会你一声,二是……有些事要提醒你。” 陈莹怔了怔,微笑道:“放心吧,我这回会和太子乖乖成亲的,成亲后的行事也会滴水不漏,不会让外人道王家的不是。” 王言程摇摇头:“你猜错了,我没准备提醒这个,不过你能说到做到当然是最好的。” “那提醒什么?”陈莹凝起眉,一时半会儿真没想出其他名堂。 “陈家同样也要备好妆奁,而且不能太差。” 陈莹一想起陈家,心里渐渐发愁:“以我家如今的状况,怕是只能给差的了,钱都在二房手里,我祖母想治病买药还得求他们呢。” 接着,她还说了一些细节,比如二房花大笔钱纳妾什么的,倒也不是奢求王言程能帮忙解决,她就是不吐不快而已。 听完后,王言程沉思道:“那就不能抢回来吗?” “我人都不在陈府,怎么抢?”陈莹无奈一笑。 王言程垂眸,看神情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他顿了顿道:“只要你想回陈府,姑母她会放你离开的,问题是,你那二叔有官职在身,绑架他太冒险了……” 陈莹:“……”就算二叔没当官,她也不会做绑架这种事的! “能不能出个合理的主意?” 王言程瞥了眼角落里的莲儿,对陈莹道:“让她出去。” 陈莹示意莲儿退下,静候着王言程提出靠谱的主意。 根据前世的经验,她对王言程有深刻的了解——表面不着调,内里却心思深沉,有时甚至不择手段。 过了片刻,王言程果真没令她失望。 他身子微仰,折扇一展,眸光中掠过一抹算计。 “你二叔既然热衷于纳妾,那就挑拨他嫡妻和妾室的关系。臣子后院不宁,严重了是会惹官司的,惹了官司就会丢官,然后你再一提他私吞家财的事,为了不至于前程尽毁,他肯定会做出妥协。” “你早就知道我祖母的钱全在我二叔手里?”陈莹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几乎确定自己的判断,“原来你绕了这么大的弯子,就是想动我二叔的乌纱帽啊。” 双方四目相对,一个惊讶,一个坦然,相同的是皆保持静默。 半晌后,王言程颔首承认:“嗯,这已经是最温和的手段了,要不是看在他是你二叔,我都不会让他待在牢狱之外的地方。” “我二叔在官场上做错什么了?”陈莹仅是想了解清楚,因而语气也是如闲聊般稀松平常。 “在其位而不司其职,这就是最大的错。” “明年就是科考之年,太子想清理出一些官位,但又不能明着来,所以暗中请我……而我就想从最容易的下手。” 陈莹不能确定他所言是真是假,但是听上去还算合理,便答应这么做。 “我要怎样挑起他们夫妻矛盾?”事实上,二房夫妇天天都有矛盾,但结果总是二叔仗着二婶仅剩的情谊,让二婶一次次原谅。除非矛盾大到让二婶对二叔彻底心灰意冷。 王言程起身道:“这就要靠你自己了,我们家可没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所以我也帮不了你。” 陈莹也早就学聪明了,才不要再当什么棋子,于是她目光一转,不满道:“阴险的事都让我来做,好处都落在你和太子身上,呵!” 王言程微笑道:“你当然也有好处,除了银州那边会给你准备妆奁,我这边也会。具体是怎样的我现在无法透露,只能说那其中有大梁开国时的御赐宝物。” 据说开国那年,皇帝给王家的赏赐是最特殊的,除了府邸、田地、封号这些明着赏的,还有一大部分是暗中赏的,具体是什么唯有王家和皇帝两者知道。 反正可以肯定的是,暗中赏的绝对比明着赏的更有分量。 把暗中赏的宝物拿出一部分,来给她当部分嫁妆?有这个必要么? 陈莹目露诧异,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才有话可说: “我二叔也就一个闲职,你们不至于吧……” 王言程本来想解释一下的,可又想到母亲信中的嘱托,就忍住没说出来。 “等你成亲当天,你会明白的。” 他说完就直接告辞离开。 莲儿在门口往里张望了一下,只看到陈莹站着发愣,好似丢了魂一般。 “陈姑娘?” “我想回陈家。”陈莹蹦出一句突兀的话。 莲儿惊疑未定:“您怎么了?” 陈莹转头看她:“我要见皇后。” 莲儿:这样的陈姑娘似乎正常了一些,但还是哪里不对…… 莲儿带陈莹去见皇后,皇后似乎刚和御医令丞商议完什么事,此时正一副凝眉深思的模样。 不过,她并没有跟陈莹分享自己难处的打算。 行完礼,陈莹开门见山道:“皇后娘娘,我想回陈家。” 皇后挑眉轻笑,带着明显的促狭之意:“逃婚?” 陈莹眨眨眼,神色从容且自信:“我总得在陈家出嫁吧。” “你说的也对,往后你想见到家人就不能这么随意了,就趁着七日工夫好好陪陪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不加班,要不周五开始试试一更3000?如果没做到那当我没说…… 第23章 算账 “老夫人的药这也太花钱了。”陈二郎回到自己的厢房,看着朱氏在案几上写账本,瞄到了这个月老夫人的药费开支,不禁皱起眉头。 朱氏道:“这是没得办法的事。我问过秋雨,药材里有燕窝黄精这等名贵药材,要这么多钱是正常的。秋雨在府里这么多年,应该不会私吞。” 陈二郎听出来了,原来妻子以为他在怀疑丫鬟吞钱,而实际上他想说的不是这一回事。 老夫人又不是他亲娘,如今钱全在他和朱氏手里,老夫人想要药费还不是得看他的脸色? 过几天他要纳应艳楼的舞姬为妾,正愁缺钱办婚事呢! 当然,陈二郎为了讨好朱氏,这会儿完全不提纳妾的事:“夫人,我们得把钱省着,我打点官场要用不少的。依我看,老夫人的药费适当减扣些,也是无碍的,她本来就是老毛病犯了而已。” 朱氏凝起眉,瞪了陈二郎一眼:“这哪儿行?老夫人虽不是你生母,但却是你嫡母,对嫡母不孝,你不怕在官场上落人口实?” 陈二郎给朱氏捏着肩膀,好言好语地解释道:“哎哟我的夫人,我又没说完全不给,给少一点,让秋雨去买药效次一等的药,对老夫人的病是没有大影响的……” 朱氏了解自己夫君的品性,对他讲出来的歪主意丝毫不感到意外,不过,朱氏自己还是觉得这样太过。再怎么贪财,那也是老夫人治病买药的钱…… 朱氏苦着脸道:“陈莹今日刚回来,这事要是让她知道,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我看还是别冒这个险,再被外人知道的话,我俩都没脸出门见人了。” 陈二郎目视账本,直勾勾盯着那上面药费的开支数,这个月的药费要是能省下一大半,那就能给舞姬办个不错的成亲之礼了。 所以他仍是不死心,竭力劝朱氏改变主意:“这事只要跟秋雨商量好,就我们三个知道,老夫人老眼昏花,估计自己都发现不了,就不会让陈莹知道了。” 朱氏斟酌再三,叹了口气把账本和库房钥匙交给夫君:“这种事我做起来寝食难安,到时还是你去做吧,让秋雨管你要钱。” 陈二郎两眼放光,喜出望外地收下这俩样东西:“多谢夫人。” 见陈二郎匆匆离开,朱氏喊道:“也别扣得太过分!” 可这时陈二郎早已走出厢房数十丈,怎么可能把朱氏的话听进去呢? 陈莹回到陈家后,第一件事是参加了中午的家宴,第二件事,则是在府里散步消食,顺便想想该如何离间二叔与二婶。 正当她想得出神,就望见不远处边傻笑边走路的二叔。 “莹莹见过二叔。” “哦,免礼免礼,你马上就是太子妃了,哪能还给二叔行礼?”陈二郎被陈莹叫住后,心里刹那一慌,不过又很快以笑容掩饰。 陈莹颔首,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轻声道:“晚辈尊长辈,这是应该的,哪怕二叔您待莹莹再差,莹莹也不能省了这礼节。否则,岂不是如牲畜一般?” 陈二郎听着这话,总感觉最后一句意有所指,可又想到陈莹不可能知道他要做什么,便沉下心来。 “你说的有理。二叔还有事要办,就不和你多聊了。”他绕过陈莹,步伐匆匆地往库房的方向走去。 现在陈家的钱都掌握他一人手里,他想要去风尘之地花天酒地,岂不是可以好好挥霍一番? 陈莹回首看着二叔急急忙忙的身影,直觉上感到二叔很不对劲,但是她刚回来,府里什么事也不了解。 为了了解府里的情况,陈莹回闺房后,立刻叫来了碧珠。这位伺候她两年多,而且是从镇国将军府带出来的丫鬟,她是最信得过的。 碧珠:“也没发生什么事,不过就是二房夫妇时常小打小闹罢了。” “这段时间二叔又纳了几个?” 碧珠想了想道:“三个,一个是已经揣上崽的,一个是他同僚的外室,还一个是风尘女。” 陈莹摇头叹气,二叔如此风流成性,二婶竟还能每每原谅,真不知是如何想的。哪天二叔要是得了花柳,她都不会觉得奇怪,二婶竟能这么多年不提和离,也是够痴蠢。 到底怎样才能让二婶和二叔彻底闹掰呢? 碧珠嘟着嘴央求陈莹:“小姐,你就别管二房怎样怎样了,先救救秋雨姐姐吧。” “秋雨?秋雨怎么了?” “给老夫人看病的郎中说,老夫人的病迟迟不见好,最好是能加大药的剂量,或许才有效果。可二房不肯多给钱,秋雨姐姐买不到更多的药啊!再加上今年有天灾,药材价格开始往上涨了,秋雨姐姐有时只能拿自己的月俸补上。” 陈莹抿着唇,冲碧珠眨眼:“说来说去,还是说到二房。”正巧她这回就是要对付二房,倒是能跟秋雨碧珠站在一边了。 碧珠眼巴巴地看着陈莹:“二房是主子,您也是主子,所以……奴等只能求小姐相助了。”至于三房,三郎和陈二郎毕竟同胞兄弟,碧珠可不敢奢望三房会帮忙。 陈莹站起身,思量道:“老夫人是我亲祖母,这事我岂能不管不顾?不过说实话,我七日后就要出嫁,要在七日内解决这并非易事。” 碧珠跟到她身旁,承诺道:“碧珠会尽己所能助您的。” 陈莹站到门前,若有所思:“今天夜里,我们去找二房夫人谈谈。” 碧珠暂时不懂陈莹的想法,因着多年相处得来的信任,她没有开口问什么,只是默默点头。 …… 晚膳后,陈莹在闺房中思考,待会儿怎么和朱氏谈话。 堂弟抱着鞠球敲响她的房门:“堂姐,出来踢蹴鞠不?” 碧珠:“小姐,我去打发他?” “让他进来吧。” 堂弟呆愣愣地走进来:“我娘说堂姐你要嫁人了,以后不会再陪我玩蹴鞠了。” 陈莹板着脸教育道:“蹴鞠只是玩乐,做人总得要干些正事。” 堂弟:“譬如跟先生学打算盘?”今日他就在学打算盘,但他觉得太简单了,简直无趣。 打算盘……陈莹忽然灵机一动! 她确实该给朱氏打打算盘了,给朱氏看看,到底是祖母的药费花得多,还是二叔纳妾生子花得多! “碧珠,府里谁有算盘?” “啊?秋雨姐姐那里有,小姐您要算盘干什么?” “别问了,等会儿你就明白了,快去借来。”陈莹将她轻轻推出去。 碧珠离开后,陈莹对一脸茫然的堂弟说:“多谢你提点了我,来,我赏你个更好看的鞠球。” 她弯下腰,从床底拖出一个木箱,一打开,里面确实装着个漂亮的鞠球,布上秀着锦绣山河。 她盯着这个鞠球发了会儿呆,直到堂弟出声询问,她才把球递给堂弟。 “这鞠球很值钱的,只能你一个人踢着玩,不能让其他小孩子看到。”陈莹淡淡交代着。 “好的,多谢堂姐。”堂弟眉开眼笑,接着一手抱着一只,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一下子就把之前的烦恼抛之脑后了。 陈莹感慨万千,想当年她也是这样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啊,如今却已到嫁人的年纪了。 须臾之后,碧珠抱着个木质算盘奔回来,喘着气问:“呼~小姐,算盘借来了,我们现在……” 陈莹边走出去边说:“现在去见我二婶朱氏,二叔他常年和妾室或者在外过夜,不可能和我二婶在一块儿的。” 朱氏早已习惯独守空房,不过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她更习惯早早入眠,不去奢想夫君的陪伴。 这会儿才酉时三刻,外面集市都还热闹着呢,朱氏却要宽衣解带了。 “二婶,您睡了吗?”陈莹来到时,房内烛火还亮着。 朱氏犹豫一刹,把衣裳重新穿好,起身开了门:“莹莹,你找我何事?” 陈莹拿着算盘的手微微一抬,唇角微翘:“给您算算账。” “算账?”朱氏第一反应是纳闷和不解,第二反应则是莫名心慌。 现在陈府上下用的钱,都是老夫人的…… 幸好库房钥匙此刻不在她手上,否则恐怕还要难搞。 “是啊,二婶你出身商贾之家,应该比我更明白怎么打算盘,那我今日便请教请教二婶,我算的账对是不对。”陈莹微笑着走入室内,碧珠紧随其后。 朱氏更慌了,大叫道:“你要干什么?” “二婶莫急,且让莹莹一笔笔算清楚。”陈莹抬眸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泛着些许寒意。 二婶噤声了,但明显的喘息声,足以证明她有多紧张和不安。 “根据我之前去药房看到的,祖母的每月药费应是白银百两左右,这的确是笔不小的开支,但也就买了两个月,所以最终花费是二百两左右。 “二叔这个月纳了三名小妾,其中礼金约是每个二十两,酒席约是……” “别说了,肚里揣的最花钱!”朱氏脸色铁青,双眼眶中隐约有泪水打转,“他光是妾室就养了几十个,就不提外头养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架空朝代的物价就不必考据了哈,全靠编! 周六周日周一也是每天三千~周二之后看情况再说吧! 第24章 买画 “二婶,你不能老是惯着我二叔!他这样迟早要把家里的钱全挥霍光!”陈莹强忍着心中愤怒,对朱氏道。 朱氏叹气道:“你找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要是能管得住他,他还会是这个样子么?” 陈莹垂眸深思,此时此刻不挑拨二房的夫妻关系,更待何时呢? 她凑到朱氏耳边,轻声道:“二婶,你就没有考虑过和离?” 朱氏腾地一身站起来,目光警惕地盯着陈莹:“这不是你该议论的事。” 陈莹丝毫不惧,挑挑眉坦然道:“我对你们夫妻的感情生活没兴趣,我只想替祖母收回家财罢了。” 朱氏嗤笑一声,冷冷看着她:“库房钥匙在你二叔手里,以他的德性,钥匙定是日夜不离身的。” 陈莹皱眉:“二婶难道不想遣散那些妾室吗?她们于陈家的作用不过就是开枝散叶,一两个或许无妨,但多了便是累赘啊。” 朱氏无奈摇头:“我拿什么教他遣散妾室?” “以和离为威胁。如今府里的事务都是由您操持着的,二叔可离不开您。” 朱氏反复思考着陈莹的话,眉头渐渐深锁。 遣散妾室?她当然想!可是她怕到时候,自己夫君会糊涂地站在妾室们一边,不肯与她妥协。 陈莹焦急等候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朱氏开口说话: “你说的办法我会考虑的。” “一言而定,还望二婶能达成心愿。”陈莹抿起唇道。 说罢,陈莹拿着算盘起身告退,在门外和碧珠停留了片刻,未见房内烛火熄灭。 “小姐,我觉得,二夫人肯定不会帮我们的。”碧珠愁眉苦脸地说。 当初二房哄骗老夫人交出管家之权,二夫人出了不少力,还有之前劝小姐出嫁……碧珠打心里头不相信二夫人。 陈莹拍拍碧珠的肩膀,道:“放心,不管她答应与否,我都有主意的。” 明日,就该与二叔谈谈,怎么助他把新看上的女子纳入府中了。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等到翌日一早,陈莹正在梳妆打扮时,秋雨过来寻她:“老夫人有令,待会儿请您去她那儿用早膳。” 陈莹蹙眉,早上一过,二叔就要去官署了。 就只能再等到晚上?可晚上二叔未必会回来,说不定他最近正和未入门的小妾蜜里调油呢。 “我知道了。”陈莹尽管不太情愿,但也猜到了祖母要和她说什么。 祖母已经不问府中事务,心里唯一可操心的也就是孙辈们的婚事。 碧珠加快动作替陈莹梳妆完,一起跟着秋雨来到老夫人房中。 由于生病,老夫人近来一直都在寝房用膳,值得庆幸的是,她的病还不至于重到下不了地。 陈莹昨日回府的时候,已经见过一回老夫人,所以这回看到脸色依旧苍白的老夫人,倒也并不惊讶,只默叹一口气。 生老病死是命数,她在上辈子就知晓了老夫人还有多少光阴,这辈子应该也是差不了多少。 “莹莹,你来看看吧,这些是祖母精心准备的嫁妆。”老夫人脸上挂起一抹慈祥笑容。 角落里堆着几个箱子,陈莹缓缓走过去,一箱箱打开,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这些衣物、饰品等,都是制作精良的,价格想必也不菲。 她哽咽地问老太太:“您是不是把祖父的几幅遗作都……都卖了?” 秋雨急忙替老夫人解释:“小姐,老夫人实在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太子妃的嫁妆若少了,会被天下人看轻的……” “那也不该卖掉那些画啊……”陈莹微微抬头,却还是没能止住眼泪。 陈莹儿时就听父亲讲过,当年天下大乱时,全家人都是靠祖父的画技为生的,所以祖父留下的遗作,对整个陈家都有非凡的意义。 她心里清楚,祖母也是舍不得卖掉那些画的,可是迫不得已,只能如此。 事已至此,她只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把那些画尽数收回来。 秋雨和老夫人对视一眼,道:“小姐莫要难过得太早,那位买画的人,其实就是太子殿下!” 陈莹闻言一愣,眼泪一下子就流不出来了,呆呆地望着老夫人和秋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就不能早点说清楚么?害她掉了好多眼泪。 老夫人笑道:“祖母本来对你的婚事极其担心,现在看来,太子殿下的品性还是不错的。如此的话,祖母便能放心了。” 陈莹嘟起嘴:“好了,那您以后就不用担心我了,安心养病吧!” 走出老夫人的房间,陈莹回想着刚才秋雨说的话,听上去好像不是为了安慰她而编出来的谎话。 那……太子殿下没事买画是为何?陈莹记得,楚墨玉虽然喜爱诗画,但他可不是那种为了买画而一掷千金的人。 祖母房里放的那些妆奁,那可是价值千金的好东西。 “我觉得可能太子殿下知道主儿家的难处,以买画的方式暗中相助呢!”碧珠歪着头猜想道。 陈莹白了她一眼,无语道:“才不会,一国储君哪有这闲工夫?”她说完,加快步伐走回自己的住处。 碧珠默默跟着,不禁噗嗤一笑,心道小姐口是心非的模样真可爱。 …… 入夜后,守门的小厮特地跑到陈莹的住处,让碧珠转告陈莹:陈二郎回府了,身边还带着个女子。 这小厮是陈莹先前就用银两打点过的,专门负责向陈莹通报陈二郎出入府邸的情况。 陈莹得知消息,心里有些纳闷:二叔大晚上的,把没过门的小妾领进府里,这是意欲何为? 难道是要挑战朱氏的位置?这根本不可能啊,他不敢真的休妻的。 可若不是如此,朱氏得知他带女人回家的话,也是必然会闹上一番的。 二叔此举,究竟图什么? 陈莹一时想不通,为了早日完成计划,也为了一探究竟,她决定此刻就去见见二叔。 “他们在厅堂中?”陈莹问小厮。 “是这么说的,还说要让二夫人也到厅堂中。” 陈莹来到厅堂,还真看见二房夫妻面对面而坐,而陌生女子则站在二叔的身后。 “你怎么也来了?”陈二郎瞥向她,眼神颇为意外。 “莹莹有事想和二叔说,听说二叔在厅堂,就直接过来了,没想到……”二婶和您的外室也在。 “她在不在并不碍事。”朱氏沉着脸对陈二郎道,“夫君,是不是我不该把库房钥匙给你啊?给了你寻欢重色的底气?” 朱氏时不时打量着那个女子,陈莹也好奇地瞧了几眼。 陈二郎身后的年轻女子,穿得妖妖艳艳,相貌也是明艳型的,属于在一众舞女里,最能让男人一眼相中的那种。 陈二郎讪笑:“夫人莫生气,我带红姬来是一起商讨纳妾仪式的……” 朱氏脸色僵硬极了:“以前不都是抬个轿子就进门了么?这回怎么的,还想三书六礼不成?” 名叫红姬的女子颔首低眉,声音温和:“小女子出身卑微,三书六礼自是不用,但求入府时能办桌酒席,请我的姐妹们……” 朱氏怒气冲冲站起来,瞪大双眼吼道:“请你的姐妹们也一起入府是吗?” 红姬立马跪伏于地,惶恐地哭泣道:“红姬并无此意啊,请夫人息怒!” 朱氏边落泪边冲陈二郎吼叫:“家财都给你了,也准许你纳妾,可你能不能给妾身一点正妻的尊严?” 陈莹不动声色,在一旁喝茶看戏,完全没有要搅合的意思。 本来她还想着如何挑唆二叔,没想到他们会自己搞成这副局面,倒让她省了不少力。 不过二叔也算是个圆滑的人,却做出这般色令智昏的事,莫非是被那风尘女子吹了枕边风? 陈莹细想,觉得极有可能,那女子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 红姬轻轻扑到陈二郎怀里,不停抽抽噎噎,哪怕眼泪弄花了红妆,也依旧藏不住那张花容月貌的容颜。 果然,她这一哭勾起了陈二郎的怜爱,令他对朱氏彻底动了怒: “我是你的夫君,我才是一家之主,这个家我说了算!明天我就纳红姬为妾,想办几桌酒席就办几桌!” 说罢,他搂着红姬的肩,拂袖而去。 在他走至门口时,朱氏歇斯底里地大喊:“你!!!我要跟你和离!” “大人,红姬不想您和夫人闹翻,要不还是不办了吧!” “你心甘情愿跟随本官,本官岂能委屈了你?办!一定要办!” 二人在厅堂门口的这一次对话,又在朱氏心上泼了一层冰雪,她心寒极了,也痛极了。 “二婶真的想和离?”陈莹出声,让陷入沉寂的厅堂又有了声音。 朱氏已经泪流满面,顿了顿才冷静下来:“气话罢了,真的和离了,下半辈子如何过?” 陈莹走到她眼前,微微一笑:“若二婶愿意相信我,我可以让二叔纳不成妾。” 朱氏直直地看着她,面无表情道:“我答应你之前提出的主意。” 陈莹眨眨眼,说出早就想好的主意:“那二婶就赶快向官府禀明实情,假意逼迫二叔和离,然后再以他不纳妾或遣散妾室为妥协。”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母女 大梁的婚嫁礼法是沿用前朝的,比如和离必须夫妻双方同意。但又在前朝的基础上有所改动,比如有一方不同意和离时,另一方可向官府递诉状,不仅能强行和离,还能让有过的一方受罚。 陈莹就是想利用这一点,好好给二叔一个教训。二叔既然喜欢插手她的婚事,那她也插手二叔的妻妾之争。 翌日,在陈二郎把红姬纳进府之前,朱氏就写好了诉状,前去找丹阳城的知府了。 陈莹在家中正等着今日的好戏呢,结果好戏还没等来,倒是有个人不请自来。 碧珠急匆匆冲进她的房间:“小姐,太子殿下驾到,老夫人请您快去前院迎接!” 陈莹画山水画画到一半,被碧珠这一吓,笔一颤,半天的心血几乎毁了。陈莹既心痛又无奈。 “不是有成亲前男女双方不得相见的习俗么?我能去?” 碧珠恨铁不成钢地晃了晃陈莹:“小姐!太子又不是普通人,哪能用世俗之礼对待?” 这下,画是彻底毁了。 陈莹将笔放下,慢慢吞吞起身,仿佛浑身无力似的,对碧珠道:“走吧,去见太子。” 陈府前院,楚墨玉身穿蟒袍,站在一棵梨花树下保持静默,风度翩翩又威风凛凛。 不远处走来的陈莹眼见这一幕,忽然一怔,想起前世自己给他画过这棵梨花树来着。 他应该……不会有前世的记忆吧…… 陈莹走近过去,行了个非常端正的礼:“见过太子殿下。” 楚墨玉看向她,微微皱起眉:“侍卫都在门外,你祖母也已经回房歇息,没有外人在,你我不必这么见外吧?” 陈莹微笑着问:“殿下是来特意找我的么?” 楚墨玉顿了顿才回:“碰巧路过罢了。” 陈莹并不在意他这话是真是假,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只想着帮祖母拿回库房钥匙。 “既然只是碰巧,那殿下想必还有要事在身,不妨改日再来?” 她这逐客令下得委婉极了,可楚墨玉听着仍旧觉得不舒服,见她转身要走,突然牢牢握住她的手。 “大婚仪式提前,三书六礼也会仓促许多,孤在此向你赔个不是。” 陈莹仿佛能从被握住那只手,感受到楚墨玉的紧张。 也许是为了安抚对方,陈莹居然回过头,漾起一抹情真意切的浅笑:“我还得多谢殿下愿意查我爹的旧案呢。” 楚墨玉松了一口气,可手反倒越握越紧。 “疼!”陈莹拧了拧眉,趁他发愣时把手抽了回来。 楚墨玉马上识破了她的演技,莫名想戏弄她一下,又抓住她的手:“你陪孤再待一会儿!” 陈莹蹙着眉,脸色颇有几分生无可恋的感觉:“……” 接下来,二人皆沉默无言。 直到守门的小厮到来,打破这古怪的气氛:“禀告小姐,丞相府的张姨娘求见您。” “谁来了?”陈莹一听到张姨娘三个字,立马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小厮的语气弱了些许:“张……张姨娘……” “她来干什么!”陈莹柳眉皱得更深。 小厮迟疑:“呃,小姐要见她吗?” “见,我倒很好奇她会说什么。” 小厮或许是新来的所以不清楚,但楚墨玉是清楚的,这位丞相府的张姨娘,就是陈莹的生母,陈御史曾经的发妻。 当年陈御史一出事,张氏就改嫁了——也不算是嫁,她是以妾的身份入丞相府。 楚墨玉不了解详情,但清楚陈莹对张氏的怨,她应该是不乐意见到张氏的。 前院离府门口很近,不一会儿,小厮就将人带过来了。 妇人身着淡绿绸缎,略施粉黛,风姿依旧,她一小步一小步走来,急促中却不失优雅。 张氏年轻时是丹阳四美之一,是以卓越的才情所闻名。 “莹莹,我们母女一别数年,如今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张氏眉眼温婉。 陈莹目光冷淡:“我可没那么想见你。” 张氏蹙眉:“我是你你亲娘,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没有你这样抛夫弃子的娘亲。”陈莹板着脸,看了眼小厮,伸手示意,“送客吧!” 张氏泪眼朦胧地望着她,不过她没有看着张氏。 小厮将人又带出去了。 等他们离开自己视线后,陈莹蹲下来放声哭泣。 尽管是重活一世,她见到张氏仍是会想起那天…… 她要被送入掖庭时,丞相府来人要把张氏接走。 “娘,救救我,我不要和你分开!”她朝张氏哭喊。 就连丞相府的人也说,可以把儿女带去,但是张氏从容地转身上马车,掀开帘子才对陈莹道:“你姓陈,自然该跟着陈家浮浮沉沉,我没本事救你。” 自此之后,陈莹与张氏的母女情分便断了。 “大恸会伤身。”楚墨玉把陈莹扶起来,轻轻搂进怀里。 这一次,陈莹难得没有挣脱。 碧珠在附近等陈莹等了许久,还没等到,就前往前院查看,正巧瞧见这一幕。 小丫鬟噗嗤一笑,正准备找个隐蔽的位置观察观察。 此时,身后有人忽然拍她一下,吓了她一跳。 回眸一看,居然是陈二郎带回府的女子,红姬。 红姬笑着问:“那是哪位皇子?” 碧珠沉着脸打量她,还是那副妖艳头牌的打扮:“干你何事?我警告你,我家小姐是即将过门的太子妃,你可少动歪脑筋!” 红姬轻轻勾唇,意味深长道:“原来是太子,果真龙章凤姿。” 碧珠挺直腰板挡着她的视线,义正辞严:“你也马上是二房姨娘了,我劝你不要多事。” 红姬冲她笑笑,默默转身离去。 午时,楚墨玉恋恋不舍地走了,陈莹倒是已经从悲伤往事中缓过来,回房后继续和文房四宝打交道。 碧珠斟酌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将今日撞见红姬的事全盘托出。 陈莹从头到尾皆不动声色,这让碧珠意外极了: “小姐,您不担心她生事么?万一二叔带他参与婚宴,万一……” 陈莹对碧珠的担忧感到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多万一?就算有,也不可能怎么样的。” 楚墨玉从不是会被美色迷惑的人,这是她可以完全确定的。 更何况,红姬到时还是二叔的妾,她能在二叔眼皮底下做什么? 相比于红姬,陈莹还是更忧心朱氏,毕竟朱氏和二叔那么多年都没和离,万一她走到官府门前时又放弃了呢? 晚膳将近时,朱氏回来了,出人意料的是,知府大人居然也来了。 “大人也是来参宴的?”陈二郎还不知其来意,只当对方是来示好的。 陈莹要成为太子妃,陈二郎觉得自己多少会沾点好处,引得他人前来巴结。 只可惜事与愿违,丹阳知府是个直性子,开门见山地道出来意,陈二郎脸色瞬间变了。 红姬趴在陈二郎肩上,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大人,红姬不想和你分开,可若影响了你和夫人的夫妻情,红姬更不忍心……” “妒妇!红姬根本没有威胁到你的地位,你凭什么容不下她!”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狠狠扇了朱氏一巴掌。 陈二郎这一掌下手极重,朱氏的半边脸都红肿了。 “二位冷静,冷静……”就连见惯了人世间情仇恩怨的知府大人,方才也是被吓了一跳,急忙规劝了一番。 陈二郎渐渐冷静后,便意识到自己在知府大人面前失了态,连忙堆笑赔不是。 为了稳住朱氏,他还当着知府的面把库房钥匙交还给朱氏,说了几句软话。 不得不承认二叔很会说软话,朱氏听了一会儿就心软了:“是我冲动了。” 眼看这妻妾之争就要散去,陈莹微笑着开口道:“二叔,二婶她求的不是让你遣散妾室,而是和离,和离以后,你就算是抬红姬为继室,也无人能阻拦了。” 朱氏脸色微变,怔怔地看向她:“陈莹!你在说什么!” 陈莹把钥匙从朱氏手里拿走,歪着头疑惑不解的样子:“这是我替二婶出的好主意,说好事成之后二婶得一半好处的,怎么二婶这时反悔了呢?” 陈二郎冷笑一声,也不知是对朱氏说还是对陈莹说:“原来你抱的是这个目的么?” “小姐,要不要叫老夫人来?” 碧珠害怕陈莹会吃亏,附耳过去轻声问。 陈莹微微摇头,祖母若是能狠下心对付二叔,那二房是不可能得到管家之权的。 “你们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向老夫人提出分家!我跟红姬出去过!”陈二郎嚷嚷道。 他说的听着像是气话,但其实,他想的是搬出老夫人,她们就会做出让步。 但陈二郎没想到的是,他下意识说出的最后一句,反而让朱氏真正心灰意冷了。 朱氏强忍着怒火,指着红姬质问陈二郎:“你这么想跟这个女人过的话,那我呢?夫君,你是想把妾身逼回娘家吗?” “各位,且听听本官的建议,如何?”知府大人仍然试图劝和。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知府大人的意思是家族名誉最要紧,先别和离,也别遣散妾室,但是妾室要完全服从嫡妻的管教,否则会被赶出去。 第26章 送点心 听了知府大人的建议后,陈二郎和红姬皆是一脸赞同,朱氏则神色犹豫,拿捏不出主意。 和解?这当然不是陈莹想要的结果,她答应了王言程,要让二叔丢官的。 陈莹观察着众人的反应,斟酌道:“可是,我二婶写的诉状都是事实,光是从我记事起,就知道二叔喜欢纳妾了,与二婶的争吵每每都是因此而起。二叔若真知道悔改,想必也不会让我二婶无奈提出和离。” 还没等知府大人说什么,红姬却忽然插嘴道:“大人已经承诺过红姬,红姬将会是大人此生中最后一名妾室。” 她说话时眉眼含笑,眼神掠过周围每一个人,隐隐约约有种讨好顺从的意味。 气氛沉寂片刻。 “我愿意再相信他最后一次。”朱氏淡淡看向知府大人,“我要把诉状撤回。” 陈莹凝起眉,双手抓起衣角,对朱氏欲言又止。 果然,二婶到关键时刻还是对二叔心软了。 而陈莹论辈分,是他们二人的侄女,是小辈,终究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多言他们的不是。 此事她已尽力而为,库房钥匙到手了,至于让二叔因私生活而丢官,这着实是难到她了。 知府大人告别后,陈莹也打算回房休息。这些天总为此事劳心劳力,是该放松放松了。 这一夜,陈二郎居然选择和朱氏回房。 朱氏伺候他更衣时,他道:“娘子,你完全被那丫头给骗了!她不过是利用你,想拿回财产罢了!” 朱氏语气寡淡:“那本身也不是我们的东西,如今被她拿回去,倒也没什么不好,省得你以后再去花天酒地。” 陈二郎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哎,为夫以后再也不会了,你看,今日是红姬入府之日,我都没去她那边睡!” “行了,别把什么睡不睡的放在嘴边!”朱氏蹙眉瞪了他一眼。 那个红姬,从看到的第一眼起,朱氏就觉得此女子像极了志怪书文里的狐狸精,会迷惑男人,又会陷害女人。 而此时的红姬,却趁着夜色弥漫、府中灯火渐渐熄灭之时,用轻功悄悄离开陈府。 她翻入萧府,和萧崇礼在房内见面。 “陈二按你说的去做了吗?” “是的,他对我言听计从,我暗中让他讨好正妻稳住局面,他今夜就去正妻房中就寝了。”红姬自信地笑了笑。当时陈二郎和朱氏吵架动手,她偷偷给陈二郎说了几句悄悄话,陈二郎的态度就立马转变了。 可笑的是,那朱氏竟然还真以为陈二郎诚心悔改。 “很好,继续下去,他对我们还有用。”萧崇礼轻轻抿唇。 “对了主子,我今天在陈家见到了太子。” 萧崇礼双眸微眯,洞察着红姬的神情。 “你提太子是心中有何主意?” 他跟红姬合作已有多年,对她也算熟悉,很显然,她想魅惑太子。 “以我的姿色,我觉得多少能试一试,若真被太子瞧上,我们的许多计划都可以提前了。”红姬下巴微抬,似乎对自己的容貌很是自信。 不料萧崇礼不假思索地拒绝:“不行,这可能性不大,而且风险也极大。” 红姬细眉轻蹙,嗔怨道:“可是陈二郎那个年岁,我每次伺候他,心里都作呕……” 萧崇礼垂眸沉思,顿了顿道:“你想换个人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得等到太子大婚时。” 其实当他说出这话时,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只不过还需再考虑考虑。 “那正好,最近就让陈二郎陪着朱氏吧,希望主子到时候能给我找个年轻清秀的。”红姬道。 …… 三日后,坤宁宫。 自从陈莹离开,王皇后觉得日子无聊了许多。这一日她在御花园散步,想在凉亭中品茶,可身边却没几个可以谈心之人。 她在亭下驻足,木讷地望着眼前的几个石凳,自己也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位故人曾对凉亭品茶情有独钟。 其实当年她刚入宫时,跟不少同样是贵女出身的宫妃们关系不错,要不是那年带着两位嫡子出宫…… “娘娘,是否要奴婢去取些点心来?”宫女好心的询问,打断了皇后的回忆。 皇后找了个石凳坐下:“去吧!对了,你此去路过东宫,顺便去问问,太子忙不忙?若不忙的话,把他叫来御花园品茶。 “太子过来的话,点心多拿一些——” “是。” 楚墨玉这几日确实不算忙,甚至都有时间读郑昌郑大人的来信了。 母后邀他去品茶,他本就没什么事可做,于是答应前去。 皇后一见他来便开口问:“你之前是不是去见过陈莹了?” 楚墨玉喝了口茶,淡笑道:“母后听谁说的?我和她尚未大婚,怎可私下会面?” 皇后莞尔:“听你的贴身侍卫说的。” 楚墨玉马上回首看了看几个侍卫,其中游理游据俩兄弟最可疑,因此楚墨玉的目光最后集中在他们俩身上。 “殿下恕罪,都怪游理,是他和坤宁宫的莲儿关系好,把近日的行程主动说出来的。”顶着太子殿下可怕的眼神,游据毫不犹豫地说道。 游理震惊地看着游据:“不是说好保密的吗?你该不是嫉妒我吧?” 楚墨玉轻轻一瞥,提醒道:“都别吵,品茶是需要安静的。” 他嘴上这么说,但皇后观察他喝茶的动作,发觉他有些心不在焉,应该是在回想去见陈莹的事。 皇后:“你的婚宴迫在眉睫,把事儿全交由手下人去做,你自己倒落了个清闲。” “那自是因为儿臣信得过手下人。”楚墨玉微笑道。和方才的话不同,这句是真的。 接着,皇后又提醒他成亲流程中重要的几环,叫他千万派人办妥,别出差错。比如迎亲时,若遇上别的迎亲队伍,一定要绕着走等等。 交代得差不多了,皇后准备回宫,临走前赐给楚墨玉几盒点心。 楚墨玉每个盒子都掀开盖看一眼,问:“母后,鲜花饼就这一盒吗?” 皇后淡淡看了身旁宫女一眼,示意她作答。 “宫里还有,不过饼比糕重,奴婢没多拿。” “母后,其他的点心我都不要,可否换几盒鲜花饼?”楚墨玉问。 皇后点点头,吩咐宫女去换点心,而在这等候的过程中,母子俩面对面坐,一个不问,一个不解释。 直到鲜花饼拿来,太子等一行人带着几盒鲜花饼离开,皇后才弯着唇和宫女们说:“都别好奇,不是太子殿下突然爱吃鲜花饼了,而是他知道某个姑娘爱吃。” 事实上他们不愧是亲母子,皇后猜的一点儿也没错。 半道上,楚墨玉甚至都不准备回东宫,而是直接出宫。他吩咐内侍:“备马车,孤要给太子妃的娘家再送一份‘聘礼’!” 他目光时不时就盯着那几盒鲜花饼,内侍们再愚钝也都该看出来了。 在游理的提醒下,他还是回到东宫换了身衣裳,素来喜欢暗色的他,在众侍卫的点评下,居然破天荒穿了一身红衣。 要是胸前戴个绣球,那真是跟新郎的打扮没什么差别了。 某内侍:“殿下,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 游理反驳:“殿下这么穿很好看啊!” “好看是好看,就是怕被别人说闲话,毕竟殿下平日里素来简朴……” 楚墨玉自己在铜镜前打量了一番。 这是一件宝石红金锦边长袍,除了下摆处有几条金色纹线外,面料整体全是明亮的红色,配上腰间系着的紫玉腰带,衬得人衿贵且优雅。 陈莹见到他这么穿,应该会眼前一亮吧? “无妨,孤难得奢侈一回。”楚墨玉自己也对这身衣裳颇满意,弯着嘴角跟侍卫们说。 打扮完,就该出发去陈家了。 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楚墨玉全程都坐在马车上,双手抱着几盒鲜花饼,坐如针毡。 他迫不及待想知道陈莹这回见到他的反应。想起前几日那回,他什么也没带,就穿着一身蟒袍“路过”了一下,陈莹对他不想理睬实属正常。 还有这鲜花饼,是她从小就爱吃的点心,不过……上次在桂香楼的时候,桂香楼其实也有鲜花饼,她却一份没点。 难道是不喜欢了吗?楚墨玉的思绪一时绕住,想不明白为什么。 “殿下,陈府快要到了,小的先去通传一声?”游据掀开帘布一角,探着头问楚墨玉。 楚墨玉边说边下马车:“等等,孤想给陈家小姐一个惊喜,先别急着通传。” 侍卫们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 楚墨玉望向身侧陈府的围墙,约有一丈多高,是寻常府邸围墙该有的高度,不过对于自幼习武的他来说,这墙并不高。 “你们过来,快!”他叫侍卫们站到墙下。 侍卫们其实都隐约猜到了太子殿下想干什么,但他们本能地听从命令,反应过来时,太子已经提着食盒翻墙进去了…… 似乎只要是和陈小姐扯上关系的事情,太子就会像变了个人一样,一点儿也不稳重了。 真是破天荒,太子殿下出宫拜访人家府邸,竟是头一次没走正门,而是翻了墙。 太子翻进去了,只留一众侍卫和内侍守在外头。 “那,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自然是在这等殿下出来。” “我怎么觉得殿下会被当作采花贼?” “胡说!……好吧,是挺像的。” “你们继续说,等殿下出来我全告诉他!” …… 楚墨玉记得陈莹的住处大概在什么位置。 所以他在途中遇上了碧珠,陈莹的贴身丫鬟。 碧珠捧着一叠嫁衣,从小姐闺房走出去没多远,她撞见楚墨玉,惊吓得结巴了:“太……太子……” 楚墨玉示意她轻声说话,自己也是蹑手蹑脚地走近陈莹的住处。 碧珠的余光默默观察着太子的怪异行径,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陈莹听到叩门声,下意识以为是碧珠,心里虽疑惑她为什么又回来,但还是准许她进来。 楚墨玉轻轻推门而入,走至她身后,看着她专注画水墨丹青的样子。 陈莹蹙眉,目光仍只盯着画卷:“怎么回事?我不是叫你把没选上的嫁衣放掉吗?” 今日一早,宫里便送来了好几套嫁衣,既符合大梁礼制,又做得精致漂亮,她可是挑了好半天才挑出最喜欢的。 听她提起嫁衣,陈墨玉不禁喜上眉梢,却按捺着心中喜悦,斟酌地问:“那选上的嫁衣呢?” 听见这道熟悉的男声,陈莹浑身一僵。这时她手里握着笔,致使画卷上一处笔墨过重,一下子就影响了整幅画作。 “你怎会在我家?”她丢下笔,转身看着一身红色的楚墨玉,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在她印象中,除了前世大婚之外,她从未见楚墨玉穿得这么大红大紫,如花妖一般。 不是说他这样不好看——他剑眉斜飞入鬓,凤眸顾盼生辉,这般容貌配上这般华丽的衣裳,火红衣摆之中显着少年储君的风流霸道,其实惊艳至极。 只是,这实在和陈莹印象中的楚墨玉差别太大。 楚墨玉将藏在身后的两个食盒递过去:“来送点心的……” 陈莹受宠若惊,犹豫地伸出手接过食盒,纠结要不要打开。 “太子殿下今日又是路过么?”她半开玩笑地问。 “不是,是专门来送点心的。” 陈莹这才慢慢打开一个食盒:“殿下何必?差人送过来不也一样?殿下平日那么忙,岂能因为我,而荒废正事?” 眼见她对鲜花饼双眼放光,楚墨玉顿时增了不少自信,他一本正经道:“如今孤对你好就是孤的正事,况且,这里面是你最爱的点心。”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一下好基友的文,《我只是想当个婕妤》作者:人生漫漫 云蜜穿越了,穿成大庆后宫里一个相貌中等的,低位中下的美人,原主有些木讷,因此一直不得宠。 …… 融合记忆后云蜜发现,这宫里的美人不是一般的多,从扶风弱柳的庶姐云宝林,再到倾国倾城丽婕妤,以及妖娆魅惑的研婕妤,再加上诡计多端的佳昭缓,都比她有竞争力,想想就觉得头疼,算了她还是混吃等死吧。 …… 可渐渐的云蜜发现,她们要么就被打入冷宫了,要么就失宠了,而她反而一路高歌,成了正一品的淑妃。 【小剧场】: 乾文帝:“爱妃何故这么不高兴?” 云蜜可怜兮兮的对了对手指,委屈巴巴的道:“他们都说臣妾是不下蛋的母鸡。” 乾文帝:“放肆!谁说的,朕让他们孵鸡蛋去,孵不出来都不许出来。什么下不下蛋的,蜜儿给朕生的孩子,那是龙子。” 云蜜:“可是臣妾进宫都这么久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啊。” 乾文帝:“蜜儿乖,孩子总会有的,再说了朕和蜜儿欢欢喜喜的两个过那个什么世界多好。” 云蜜噗呲一笑:“是二人世界,皇上真笨。” 乾文帝见云蜜展颜一笑,也跟着笑了。 【注意】!!! *男主人设偏恋爱脑,女主人设偏敏感,本文就是一本菜鸡互啄磕磕绊绊的小甜文,希望大家不要过多考究。 1.本文架空!不接受无礼建议,谢谢配合! 2.前面有别人,中后期专宠。 3.有错可指出,但是禁止人参公鸡,谢谢! 第27章 嫁妆 陈莹听完楚墨玉所言, 不禁产生些许疑惑。 其实,她从未告诉楚墨玉自己喜欢吃鲜花饼,而且也极少有机会吃到。 丹阳这一带的地区都不产鲜花饼的原料, 所以这点心除了皇宫内之外, 便也只有远近闻名的馆子才有原料做得出来。 在她小时候, 爹娘常带她吃,后来在掖庭时偶然吃上过几次,再后面就没吃过了。 所以,楚墨玉是如何知道她喜欢吃鲜花饼的? 楚墨玉见她神色有异,顿时心一紧:“怎么了?” 陈莹莞尔一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从前在掖庭的时候,也有人送过我这样的点心。” 她确实是想起了在掖庭时,那个陪她一起受罪的小丫鬟, 名唤秋月,与她年纪相仿、情同姐妹…… 通常是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秋月打水回来,小胳膊上挂着一个食盒, 弯着腰进到下房,悄声对陈莹道::“小姐,奴婢给您带好东西回来了。” “说多少次了, 别叫我小姐, 现在咱们都是伺候人的宫女了。”陈莹边皱眉边打开食盒, “鲜花饼?这点心你从哪里拿的?” 秋月:“是掌事嬷嬷赏的!” 陈莹半信不疑:“嬷嬷平日这么凶,还会赏我们这么高级的点心?” “她也是有人赏的, 正好她自己不爱吃甜食,就给我们了。” “你这说辞真教我难相信,不过……只要不是偷抢来的便好。”那时的陈莹不过才十二岁, 根本经不住美味的诱惑,还没问清楚点心的真正来路,就开始享用了。 陈莹待秋月也不错,替她受过罚,也替她求过情。 只可惜陈莹离开掖庭后,二人的姐妹情谊便断了,再后来陈莹成为太子妃,特意把秋月从其他宫调过来,让她做贴身宫女。 本以为患难与共的人,会是对自己最忠心的,然而…… 陈莹至今都不晓得是为什么,前世秋月在她怀孕时,会送来一碗实为堕胎药的安胎药。 也许,秋月本身就是心术不正的,当初送的鲜花饼,是从他人那里顺来的? 这也是陈莹上次在桂香楼,没点鲜花饼吃的缘故,看见这点心,总是很容易想起令自己心痛的事情。 楚墨玉也大概猜得到她想起的人是谁。 陈家出事,陈莹进掖庭那时候,他是羽翼未丰、根基不稳的皇储,因此皇后不让他见陈莹,更不许他求情。 可是他又听说掖庭的掌事嬷嬷为人严苛,最爱欺凌弱小,他担心陈莹受欺,所以派人常盯着。 她若是挨饿,楚墨玉就让人送点心,她若是挨冻,楚墨玉就让人添被褥。 当这些事不能被任何一宫的娘娘知道,也就要做到几乎没有蛛丝马迹。因此,陈莹也没机会知道这些。 倒是陪她一起入掖庭的小丫鬟,常与楚墨玉派去的内侍有交流,不过后来那小丫鬟…… 楚墨玉微笑道:“点心好吃就行,想那么多别的干什么?” “殿下有心了。”陈莹唇角轻弯,拿起一块鲜花饼尝了一小口。 估计是楚墨玉特意探查了她的喜好,来讨她欢心的,他也确实算成功了。陈莹难以拒绝美食之诱惑。 陈莹边吃边细细打量楚墨玉的打扮,目光由下及上,刚好四目相对。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缱绻,让陈莹顿感羞怯,不得不别开脸去,看着桌案上被毁了意境的丹青。 她有意找个话题分散他的注意:“……殿下以后还是让人通报一声吧。” 楚墨玉笑了:“以后?你是指迎亲之时吗?” 被他一调侃,陈莹突然觉得手里的鲜花饼不香了,沉着脸把食盒盖上:“不吃了,不好吃!” 她将食盒递还给楚墨玉。 楚墨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不禁摇头:“都是要出阁的姑娘家了,还这么孩子气?” 他打开食盒,取了一块准备喂到陈莹嘴里,陈莹不乐意,就躲。 这时,有人闯进来。 是陈府一名守卫,和东宫侍卫游据。 二人虽然对打扰主子们调情颇感愧疚,但还是考虑到正事要紧。 “殿下,东宫收到郑大人来信,您快回宫去看看吧。”游据道。 郑昌的信件,那多半会是和陈莹父亲陈御史的案子有关,楚墨玉也知此事的重要性,便与陈莹告别,即刻回东宫去。 陈莹立在房门口,目送他从廊道上渐行渐远,心里莫名产生了一丝不舍。 平心而论,这一世的太子殿下,着实待她很好,好到让她不动心的决定,也开始摇摆了。 “小姐,王公子为您添妆来了,此刻正在大门外候着。”守卫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让他进来,去厅堂等候。碧珠,你去通知老夫人,……至于二房三房的人,就不用了。”陈莹道。 按理是该通知全部家人的,但是二房三房的人对她的婚事完全没出力,她觉得自己也没必要非要“麻烦”他们了。 王言程进到陈家厅堂时,老夫人和陈莹已经到了,先向老夫人行完礼,他左张右望地问陈莹:“你那两位叔叔呢?” “不知道在不在府中,许是忙于公务,许是忙其他事,总之我没去打扰他们。”陈莹道。 王言程身后站着几个魁梧壮汉,搬着好多个大小不一的箱子,应该就是嫁妆了。 陈莹不禁暗叹,陈家和王家虽同为同名世家,但家财方面的差距,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儿。 王言程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身后,解释道:“谁让天家聘礼送得多呢,相对的,嫁妆也不能少。” 老夫人也是被这些箱子惊到,开口道:“就算如此,也理应是我们陈家出个大半才是,你们家族今年因莹莹逃婚而遭贬,反而还……叫老身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陈老夫人客气了,在下其实只是奉皇后娘娘之命,让我义妹的妆奁丰厚些,震一震那些不知好歹的牛鬼蛇神罢了。要谢,您就谢皇后娘娘吧!” 接着,陈府的下人们一一打开那些箱子,有的是首饰、有的是摆设,更多的是一些木器家具和丝绸等。 “哦对了,还有这个,是酬劳。”王言程转身,只见他身旁的仆人手捧着一个不太起眼的长盒子。 他递给陈莹,却又用扇子阻止她打开,斟酌着说道:“最好是成亲后再打开吧,这可是不可轻易示人的绝世珍宝。” 陈莹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命碧珠将长盒子放到家中最安全的位置去,和其他嫁妆分开放置。 等碧珠离开陈莹才想起来什么,蹙眉问道:“不过我还没完成任务,是不是不该收那绝世珍宝?” 王言程笑道:“无妨,来日你成了太子妃,有的机会是寻到你二叔的过失。” 其实这“珍宝”是母亲徐氏叫他准备的,可能和陈莹心中所想的绝世珍宝,有那么一点点出入,但却是必须要送的东西。 “也是,那就多谢义兄了,妹妹不胜感激。”陈莹此刻的脑海里,已经在猜想着那长盒子里的珍宝了。 是宋雨彬的诗词?还是倪清婉的山水丹青?不对不对,这俩都是大梁建立后才出名的大师。这绝世珍宝肯定是以前陛下赏给王家的,肯定是前朝甚至更早时代的旷世名作…… 如此一想,做太子妃还真不错,至少能赏各类古玩字画。 还有像鲜花饼这般的精致点心! 陈莹不自觉扬起嘴角,连带着对王言程的态度都更加好了:“渴吗?要不要喝龙井?饿吗?我[cx独家]那儿有鲜花饼。” 王言程回绝了,并且未在陈府多作停留,只和陈老夫人简单聊了几句,就告退了。 …… 碧珠进入库房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跤,好巧不巧地看到盒子打开,发现了其中所谓的“绝世珍宝”。 她跪坐于地,吃惊地捂住嘴,愣了好一会儿。 直到听见二房夫妇路过门口,她才反应过来,赶快收拾好长盒子,并放到隐蔽的角落。 话说这二房夫妇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要陈二郎在朱氏面前稍微温和些,朱氏就低顺听话,显得十分贤惠。 碧珠躲在一柱子后听他们谈话。 朱氏:“你这样是否不妥?你那些庶女多是风尘女所生,从她们中选出两位当太子侧妃,你就不怕被人耻笑?” “有什么耻笑的?亲姐妹同嫁一夫是自古便有的规矩,换作其他家族,恐怕也会抢着这么做!咱们陈家除了莹莹外,就没有未出阁的嫡女了,那就只能安排庶女呗,这机会自然不能让三房抢了!”陈二郎说得头头是道。 朱氏叹气道:“话虽如此,可莹莹会记恨我们的。” “记恨便记恨吧,她生母也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艺伎,她能比我那些庶女高贵到哪儿去?”陈二郎沉着脸,咬牙切齿道。 他现在已经对讨好陈莹这个侄女不抱希望了,多亏红姬替他出的好主意,让他也有办法让陈莹难堪一番。 “那老夫人那边你打算如何交代?这事瞒是瞒不过去的。”朱氏犹豫道。 “那就要仰仗夫人您费些口舌,劝老夫人答应此事了。”陈二郎转过身,握紧朱氏的双手,放在手心拍了拍。 作者有话要说:也许大概可能今天还会有两章 第28章 大婚1 待二房夫妇离开, 碧珠赶忙跑回去,告诉陈莹她听到的一切。 陈莹只是笑笑,继续往自己的住处走:“意料之中。” 碧珠急得直跺脚, 缠在陈莹身边不让她走:“小姐, 此事千真万确, 您可一定要跟老夫人表明决心啊!” 陈莹无奈,只好停下脚步,转身问她:“碧珠,你就对我祖母这么没有信心?” 碧珠颔首,轻声说出自己的担忧:“老夫人总归会以家族荣誉为先的……” 陈莹摇头道:“真让二叔的庶女做了太子侧妃,那才是毁陈家的荣誉呢!” 她倒不是看不起那些庶出的姐妹,只不过二叔在子女教养方面,连嫡子都没管过, 庶女更是不可能了。那样的姑娘们,想要入天家的家门, 是件很荒唐的事。 她一个小辈都明白,祖母不可能不明白。况且, 祖母向来是偏宠她的,二叔想送庶女当侧妃,这是不大可能的事——反正这事在前世就没成。 碧珠细想过后, 也明白了陈莹根本不担心的原因, 情绪上却仍是气不过, 叉着腰怒道:“不管怎样,二房的人真的是没安好心!等小姐将来成了太子妃, 可得好好治治他们这多管闲事的毛病!” 陈莹忍不住莞尔一笑,拍拍碧珠的肩:“行了,你若有闲工夫, 就向秋雨打听着老夫人的做法吧,我还要回去画画,你别再打扰我了。” “是。”碧珠行了礼,往老夫人房内前去。她本就好奇着呢。 …… 原本按照礼法,太子妃在出嫁前是要由宫中派人来教导礼仪的,不过因为婚期太近,许多事实在来不及,天家想着也只好是能省则省了。 到大婚前一日,宫中才遣来几位德高望重的女史和嬷嬷。 陈莹一瞧,有些是皇后安排的,有些却是太后安排的,想必两者为此有过一番明争暗斗。 上辈子她虽过得糊涂,却好在经历过大婚,对仪式上的礼仪都驾轻就熟。 皇后的人称赞不已,太后的人则懊恼不已——这姑娘在礼节上实在挑不出错来,甚至步态举止中,有几分当今皇后凤仪万千的气质。 陈莹累了一整日,准备洗浴歇息时,皇后派来的其中一位嬷嬷过来找她。“嬷嬷请进。” 嬷嬷进来后,若有所思地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天色已暗了。 她道:“没几个时辰便要到明日了,皇后娘娘交代过奴婢一句话,要转告给姑娘听。” “嬷嬷请讲。”对于皇后所派之人,陈莹是信得过的。 “娘娘她推测,您与太子殿下大婚后不出一旬,太后或是贵妃就会往您这儿塞宫女和太监。” 陈莹点点头,心道上辈子便是如此,她从这些人当中只挑了个熟人秋月出来,没想到秋月背叛了她。这辈子还是一个也别接受最好。 “皇后娘娘要您把人全都收下。”嬷嬷道。 陈莹不解:“这是为何?” 嬷嬷行了个礼,略带歉意道:“奴婢不知,只愿姑娘能够相信皇后娘娘。” 陈莹一时无言,静静地坐在烛火前,蹙着眉,想不明白皇后的用意。 嬷嬷十分有礼地等候着她的答复。 半晌后,陈莹摇摇头:“请恕陈莹愚钝,想不通接受太后或贵妃的人,对东宫有何益处。” 嬷嬷语重心长道:“娘娘她……是个人间奇女子,姑娘能得她另眼相看,定也有过人之处,您定能领会其中深意的。” “到时再说吧,说不定大婚之后,太子会一道带我去渝州呢?”陈莹半开玩笑道。 嬷嬷轻叹了口气,不再多劝:“既如此,奴婢今夜就回中宫,向皇后娘娘禀明您的意思了。” 陈莹道:“无妨,这本就是我做的决定,不怪您和皇后。” 几个时辰一晃而过,初日替了明月的班,照出了陈府众人开始忙绿的身影。 二房夫妇要代陈莹父母之礼亲迎太子,这会儿正在府邸大门口前排练。纵使他们和陈莹再有龃龉,表面上他们也得维持一家人的样子。 前两天他们被老夫人怼了一顿,心底还郁闷着。但毕竟陈莹成为太子妃,哪怕是府中家丁,都与有荣焉,更何况他们这些当主子的呢? 陈府里相对较闲的,反而是陈莹这位新娘。 她只需坐在妆镜前,穿好了嫁衣,任由丫鬟们打扮便是,容貌天生丽质,横竖也丑不到哪儿去。 秋雨望着镜中朱唇粉面的陈莹,不禁唏嘘:“奴婢如今跟老夫人一样,好生不舍小姐嫁人,以为小姐归府之时,恍如还在昨日。” 陈莹微笑道:“以后我不在府中,你可要替我好好照料老夫人,若有机会,我也会替你寻个金玉良缘的。” 碧珠噘着嘴拧着眉,小声道:“秋雨姐姐不舍小姐,那不舍我吗?我也要陪小姐入东宫的。” 秋雨笑道:“你走了,我耳根子能清静些,有何不舍?” 俩丫鬟难得玩闹起来,陈莹没有阻止,而是让其他丫鬟带着她走到外边,打算再看一看这陈府的一草一木。 庭院里。 陈家的青年人们聚在一起,商量着到黄昏时见到太子,该如何攀谈如何讨好。唯一格格不入的大概只有二房嫡子,毕竟还是个只知玩乐的孩童,一会儿放风筝一会儿踢球的。 庶女们尽管有心想入太子殿下的眼,可是却没有胆子忤逆老夫人的命令——自从上次老夫人以“嫡庶有别”拒绝二房“姐妹同嫁”的请求后,老夫人待府中庶女们严厉不少,这回更是禁止她们观礼。 东宫那边,楚墨玉今日是一刻也不得闲,先是换上玄红色冕服,再是去到太极殿受百官朝拜。 接着是拜见帝后。 也不知母后是不是有意捉弄他,语速比平时慢了不少,还说个没完。 当然,皇后操心他的婚事,也是人之常情,他又岂能埋怨呢? 其实除了帝后外,太后、太妃和公主,还有妃位及以上的后宫娘娘们,也都在场,只是无需说话罢了。 楚墨玉此刻只要快点迎娶陈莹,无奈的是他得等皇帝及后宫众人起身离开,那些嫔妃们如弱柳扶风一般,起个身还需宫女缓缓搀扶,比体弱多病的云舒公主还柔弱似的。 可是云舒公主起身后,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在楚墨玉面前晃了晃,笑着道:“皇兄一定很心急,我也好想见见皇嫂,等明日我来见她时,皇兄记得别把我拒之门外。” 楚墨玉不动声色,只是默默看着云舒公主,眼神仿佛在说:你再不走,明日就真把你拒之门外了。 “妹妹告退,宫宴上见。”云舒公主行完礼,走到寿康宫秦嬷嬷打着的纸伞下,缓缓离开太极殿。 还有太妃,居然也在临走前,单独祝他和陈莹永结同心之类的。 楚墨玉边启程边纳闷地问游理:“你说今日这些人都吃什么药了,都这般古怪?” 游理老老实实地回答:“回殿下,每到夏日,宫中主子们都会在清晨喝避暑汤。” 楚墨玉:“……” 皇帝和后宫众人终于都走了,他顿时松了口气,坐上高头大马,领着迎亲队伍从宫中出发。 仪仗队和鼓吹队浩浩荡荡,整个丹阳城亦是一片热闹。虽有对太子妃人选质疑或是非议的,但更多的普通百姓,还是希望太子和太子妃能恩爱和睦,将来携手共护大梁江山,惠泽黎民百姓。 到了陈府门口,楚墨玉从马上下来,见到了前来迎接他的陈家二房夫妇。 “孤奉父皇母后之命,前来迎娶陈家千金陈莹姑娘。”楚墨玉依照礼数,与陈二郎行了答拜礼。 在陈府迎宾队伍的拥簇下,楚墨玉和一名贴身内侍进入陈府,其中内侍提着一只鸿雁,是准备交给陈二郎的。 这名内侍就是那位热衷养狗训狗的,姓蔡,楚墨玉之所以选他,是以为他能和动物沟通。 谁曾想那只鸿雁和蔡内侍仿佛有世仇一般,从宫中到陈府,一路扑腾个不停,蔡内侍的手上已经被啄出好几道血口。 依大梁礼数,由新郎官亲自把鸿雁交给女方家人,是最显新郎对新娘的珍重的。 可这鸿雁嘎嘎乱叫,凶得叫周围人都害怕,再配上蔡内侍手上显而易见的伤口,谁又敢提议让太子去提着它呢? 楚墨玉无视陈家和迎宾队的目光,示意蔡内侍把鸿雁交给他。 蔡内侍面露难色,小声道:“这……殿下,这大雁太凶了,万一把您伤着了,就是凶兆了。” 楚墨玉对那大雁冷笑一声,道:“孤是皇太子,不惧什么凶兆。” 蔡内侍只好把雁给他,手抖如糠,不敢抬首。 楚墨玉在提雁前做足了准备,一碰到大雁的双翅,就立刻收紧力道,死死抓住那翅膀上系的红绳。 然后举至陈二郎的面前。 陈二郎面色冷白,看着那只肥雁的目光里透着满满的绝望,最后扭着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接下了这只肥雁。 肥雁或许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立马就挣脱陈二郎的控制,在其鼻子上猛“亲”了一口。 鲜血流直嘴唇,陈二郎用手一碰,一看是血,险些没吓晕过去。 同僚故友中有人忍不住调侃:“看来陈大人要替太子殿下领受那大凶之兆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大婚2 老夫人替陈莹披上红盖头, 在陈莹跟着丫鬟出去前,语重心长地嘱咐了一番。 “乖孙女,你嫁于太子后千万切记, 宫里不比家里, 不可任性妄为, 要好好当个当个贤良淑德的太子妃。当然若是受人欺负的话,也别太过委屈自己……” 陈莹哭笑不得道:“祖母,我是太子妃,天下能有几人敢欺负我?您就别操心了。” 老夫人轻轻摇头,眼神中满是不舍:“你是我的亲孙女,我能不操心吗?当年你姐的婚事,我至今想来都后悔,若是当时态度能强硬些, 你姐也许就不只是妾了。” “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祖母您就放心吧!”陈莹一只脚跨出闺房的门, 红盖头下,老夫人和碧珠都瞧不见她的眼泪。 有些事有些人, 哪怕是重活一世,陈莹依旧难以淡忘。 陈家正院内,只见身着储君冕服的楚墨玉立在人群中, 从容地等着他的新娘。 “太子妃来了!”大概是蔡内侍喊了一声。 陈莹由碧珠小心搀扶着, 从内室款款走来, 众人虽看不见她的容貌,却能被她这一身华丽的嫁衣及娇俏的身段所吸引。 从她出府到登上花轿, 楚墨玉整个人仿佛元神出窍了一般,愣怔地跟着队伍,亏得蔡内侍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该上马了。 去往东宫的途中, 楚墨玉思绪万千。 她终于又成了他的嫡妻,和上辈子一样,但又不可能完全一样,他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会一直对她好,不让恶人有机可乘的。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轿中的陈莹也在筹算着将来。趁如今楚墨玉还对她念着儿时情分,她应该能有一段好日子可过,就怕几个月后那“柳良娣”会杀出来。要不……试试母凭子贵?反正这一世她不让秋月来东宫当差,旁人想害她就没那么容易。 可是……那样大概也会很孤寂,当今皇后娘娘似乎就是这样。 这一行人至东宫时,明月已攀上屋顶,和东宫的万盏彩灯一起,照亮这巍峨宫殿。 花轿落地,楚墨玉一手掀开花轿前帘,一手轻柔地牵起陈莹的手,尽显一国储君的翩翩风度。 随行的婢女们早就被东宫的外观吸引,就连和陈莹最亲近的丫鬟碧珠,此刻也望着宫殿失了神:“小姐,光是东宫就如此富丽堂皇,其他宫岂不是更加……” 蔡内侍小声提醒道:“这位妹妹慎言,如今该改口称太子妃娘娘了。” “哦,是,太子妃娘娘。”碧珠这才看向一身嫁衣的陈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然而陈莹顶着红盖头看不见她,只能由楚墨玉牵着,他往哪里走她就往哪里。 二人一同入东宫内殿之后,在主礼官的宣礼下拜了堂,然后一步步完成接下来的仪式——同牢合卺、解缨结发。 最后是牵红,二人各执红绸的一端,由楚墨玉将陈莹牵出内殿,寓意永结同心、此生不离。 同时,这也让前院的宾客们更近地见着太子和太子妃了。 太子大婚之夜,虽因时间问题,各地的州府和邻国不必派专员或大使前来,但丹阳的文武百官皆来受邀赴宴,阵仗依旧不小。 筹光交错、八珍玉食,多数人因为醉酒,一时失去了平日里的城府和伪装,说出了不少真心话。 “听闻太子妃的生母就曾是名动丹阳的大美人,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啊!” “本来我还纳闷太子为何选陈家女的,如今才懂得了,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呀!” “呵,你是真能巴结,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不嫌害臊啊?” “说谁巴结呢!你三天两头往三皇子府里送礼,你以为没人知晓?” “送的什么礼?本皇子怎不记得?改日再送一点,本皇子就不计较了!”三皇子踉踉跄跄地走过,显然比别人醉得更迷糊。 以楚墨玉的胸怀,倒还不至于因此降罪他们,更何况今日本就是该举国欢庆的好日子。 陈莹回内殿得以歇息,楚墨玉却还要在前院宴客,幸好,疲倦中似乎又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他。 他想亲自掀开心上人的红盖头,想看见她温柔的笑容,想与她同床共枕…… 然而宴会还没结束,他还不能去内殿。 回过神后,他端着酒壶来到王言程身旁,问道:“表兄,今日这么特殊的日子,你仍是以茶代酒?” 王言程认真地点点头,看向太子亲信们的那一桌:“嗯,酒会使人不清醒,譬如那边……” 侍卫内侍们本来是不能参席的,不过楚墨玉念及他们两辈子的忠心,格外向皇帝求赐了这一桌。 却没想到……喝了酒的蔡内侍,竟然像犬一般蹲坐于木凳上,还歪着个脑袋,简直不成体统! 楚墨玉无话可说。 王言程笑着抿了口茶:“酒还会让人暴露本性……” 楚墨玉转头看向朝中一品大员那桌——这些都是两鬓斑白的朝中元老,应不至于乱喝。 但事实是,这些老臣们平时被家人管着酒,这回好不容易能畅饮一番玉琼,自然是不愿错过了。甚至比大部分青年臣子们喝得更快更多。醉后,其中还有人唱起家乡小调,成功让其他元老们听吐了。 楚墨玉半开玩笑地跟王言程道:“你还是多少尝点酒吧,哪怕半醉半醒也能让双耳少受点罪。” “也是,殿下和太子妃都算是我的亲人,我是该为你们破一次例。”王言程说罢,就将他递来的酒壶端起来,将里面的酒全部倒入茶壶之中。 然后,再倒出来喝。 楚墨玉:“……” 楚墨玉转眼一瞥,正巧瞥见不远处,萧崇礼走到武将们那桌,不用猜都知道是在做什么。 楚墨玉淡淡道:“这宴席中没醉的人可不止你我。” 王言程带着茶壶起身,往那处桌席走去:“他们那儿看起来好热闹,我也去看看。” “阻止他便行了,不必强求武将们非要支持我。”楚墨玉明白他想怎么做,于是压低声音提醒道。 楚墨玉对此并不是太担心,该是忠君爱国的武将,依旧是忠君爱国的,不会因萧崇礼的笼络而改变。剩下的那些墙头草……本身也不算什么大才。 他正欲溜回内殿,却被丹阳知府逮住。 “殿下,成亲乃人生喜事,怎不与微臣等痛饮几杯?” 楚墨玉附和着喝下两杯,瞅见旁边的陈家人也正喝得畅快,于是就把知府推入那堆人之中:“孤见知府大人酒量不错,不如与诸位比比看?” 这些人皆已酩酊大醉,但醉酒之人向来认为自己没醉,楚墨玉此言一下就挑起了他们争强好胜的心。 楚墨玉向众人推说自己不胜酒力,顺利溜出了宴席。 武将们那一桌,一个个皆是身强体壮的武夫,在酒力上自然比一般人强不少,只需几口便能喝下一坛酒。 仆人打扮的陈延站在一旁角落,内心羡慕极了,眼见将军们喝酒吃肉,他只觉自己更加饥肠辘辘。他真想光明正大地参宴,可惜姐夫一直让他别暴露身份,说是为了陈家好。 幸好,饥饿感没有掩盖他身为习武者的敏锐,立即就发现有人在盯着自己。 被发觉后,王言程从容问道:“你是谁家的奴仆?” 贺贤替陈延答道:“他是在下府上的。” 王言程不说话,而是听着萧崇礼对贺贤等人的攀谈之词。 “贺将军,您一直主张收复北漠十三州,三殿下也是支持这主张的,他日若有空……”“可来酒楼小酌谈话”这半句,萧崇礼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贺贤以“没空”回绝。 贺贤态度果决,脸色冰冷。 萧崇礼也知贺贤不是轻易服软的人物,因此只是笑笑,转而去跟旁边几位将军对饮美酒了。 相对来说,其他将军看上去和善许多。 王言程微笑着看了眼萧崇礼,话却是说给贺贤听的:“北漠十三州……谁都想它归来,可是收复失地需大动干戈,牵涉百姓社稷,岂是三皇子殿下和萧大人能决定的?” 萧崇礼淡淡道:“只是尽人臣之责罢了,并非能做什么决定。”他面上不显喜怒哀乐,垂在衣角边的双手却暗暗握拳。 呵,王言程言下之意,不就是只有深受陛下信任的太子,才有权力决定如何收复失地么? 萧崇礼继续和其他武将言谈,然而不过三巡,他们的立场还未明朗,贺贤就过来插话: “今日是太子婚宴,诸位就莫谈国事了吧,况且酒后易胡言乱语,万一做出些后悔终生的抉择,就得不偿失了。” “贺将军所言极是!”众将领醉了的和没醉的,都不约而同附和着。如今在武将当中,就属贺贤最得皇帝信任,众人当然更情愿和他站在一处。 也许真是武将们酒量惊人,萧崇礼只陪他们饮了一会儿,就醉得不省人事,被萧家的家丁扶走了。 王言程:“贺将军,不谈国事,谈谈你我两家的交情,这总是可以的吧?” 贺贤一如之前拒绝萧崇礼的模样,淡淡道:“交情?我们两家虽然同为大梁的功臣世家,可是从未有过什么交情。因为贺家和王家不一样,贺家不出后妃,只出良臣。” 作者有话要说:相信我啊,我肯定能在周四前写完这周的1万5的,我可不进什么小黑屋 第30章 大婚3 东宫内殿。 楚墨玉用喜秤挑起陈莹的红盖头, 她双眸似水,却暗含着几分踌躇。 楚墨玉心想,她头一次当新娘, 有此反应也属正常, 应该由他来好好安抚才是。 于是, 楚墨玉找到个可聊的话题:“孤今日来迎亲时,看见你家的弟弟在踢蹴鞠,孤当时思绪良多。” 陈莹以为他发现了那只鞠球,心里顿时一紧,连带着说话也有些拘束:“殿下想起了从前么?” 楚墨玉勾了勾唇,边替她摘头饰边道:“嗯,不过少时年岁终究是回不去了,我们可以玩些更有趣的。” 迎着他缱绻的目光, 陈莹不禁两颊羞红,心说难道是指周公之礼? 这倒也不是不可, 上辈子她怀上孩子,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在婚后不久有的。 陈莹低着眉:“殿下, 天色不早了。” “困倦了?” 她点点头,见楚墨玉没什么反应,便伸出手去, 替他宽衣解带。 楚墨玉心中微微得意, 然而她纤细的手动作轻缓, 勾得心里痒痒的。 他不禁轻抓住陈莹的手,道:“孤自己来吧!” 须臾之间, 头冠摘下,冕服褪去,剩下的是薄薄的白色里衣, 能衬出他匀称的身材。 “该你了,莹莹。”他道。 陈莹把手放在胸前,心绪不安,原本以为自己能坦然面对的,可是真当来到东宫内殿后,她才发觉要对前世“旧人”泰然处之,并不是一件易事。 她还是介怀前世楚墨玉待自己的冷漠与疏离,也至今不解他的真爱到底是谁。 这两个问题未明确之前,她无法满心欢喜地跟他行敦伦之礼。 “殿下,从日出到黑夜,妾身已十分疲倦,可否就此睡下?” 陈莹微微蹙眉,一双温顺的眼眸反倒透出几分楚楚可怜。 她生得娇俏,卖起可怜来自带一分温柔可人的气质。 楚墨玉也想到上辈子与她同房时,她明明痛苦难耐,却还是从不忤逆于他。一直到后来她小产,夫妻情散。 也罢,今夜就让她好好歇息,更何况他自己亦是疲惫不堪。 红烛熄灭,床帐相合,外殿的万千灯火,也随之暗淡下来。 宴席结束,众宾离场,不过东宫中设有几间客房,是专用来给醉酒者暂歇的,这里头待了不少人。 一间客房内,陈二郎和朱氏以及红姬在内待着。 两妇人一左一右伺候陈二郎到塌上躺下。 红姬起身道:“大人您在这儿好生休息,妾去问宫人们要碗醒酒汤。” “你去就去,他神志不清根本听不清你说什么。”朱氏板着脸训了她一句。 反正陈二郎现在醉酒了,朱氏看红姬不爽怼上几句,也无人替红姬撑腰。 红姬抿唇轻笑,不言语,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客房。 没走出几步,她就和萧崇礼带的家丁会面了,她问:“主子安排我去哪间房?” “红姬姑娘这边请。”家丁低着头,转身为她带路。 二人一路往前,走至最后一间客房前。 “这里头是谁?”红姬小声问。 她虽听命于萧崇礼,可心底里,还是更想伺候个像模像样的年轻公子,而非大腹便便的老头子。 家丁压低声音道:“是皇后的侄子,您若是对大梁的世家够熟悉,应是知晓他是谁的。” “王家么?听说过。”红姬勾了勾唇,上前一步,轻轻叩门。 有人来开门时,家丁已经不见。 “姑娘找谁?”王言程打量了来者几眼。 寻常人家的姑娘,可不会在近子时的时候,敲陌生人的房门。 红姬轻扶着额头跌跌晃晃,佯装醉酒:“小女子第一次来这东宫,与家人走散了,却又醉得神志不清,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可否来公子这里歇息片刻?” 王言程斟酌一下,看了眼房内:“进来吧!” “多谢公子。”红姬行礼时,眼里掠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算计。 …… 翌日一早,丹阳城中下起了小雨。 太妃和公主所住的寿康宫。 云舒公主想出门,命秦嬷嬷去取伞。 秦嬷嬷抬眼看了看屋外的雨,踌躇道:“公主,您还是改日再去东宫吧,见太子妃又不必急于一时,更何况太子和太子妃新婚后,还得去拜见帝后及太后,也许我们去东宫的时候,她们正巧不在呢?” 云舒公主不以为意:“不在便等呗,这雨又不是下在寒冬腊月里,我身子受得住。” 秦嬷嬷担忧道:“公主……寿康宫离东宫路途遥远,就算是坐着辇或马车,也得在路上吹不少冷风的。” 公主看着秦嬷嬷,顿了顿,语气坚持:“我偏要去!” 她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明明和太子妃没见过几面,却好像自己有什么东西遗落在对方手里,该快点拿回来。 秦嬷嬷愣了愣,她服侍公主殿下多年,极少见到殿下如此强硬的一面。她转念一想,以为殿下找太子妃是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要事,于是便颔首遵命。 嬷嬷拿来了两把伞,送公主上了辇,并把一把伞递了上去。 东宫内殿,陈莹醒来之时,枕边人已经不见。 此刻,陈莹正在镜前梳妆。 成为妇人后,女子要把头发盘起来,而碧珠从来没伺候过妇人,因此梳发的手法很是生疏,弄了许久,还是不像样。 陈莹一直安静地坐于镜前,看得到碧珠给她梳的发髻——好好的凤冠,被她梳得歪向左边,显得凌乱不整。 不过,陈莹本就不急于去拜见帝后,头发慢慢梳也无碍。除非太子来催她。 碧珠苦着脸道:“娘娘,要不让那些宫女姐姐们为你梳妆吧,奴婢手太笨了……”她是头一回觉得,女子梳发是那么麻烦,真不知那些伺候娘娘们的宫女们是如何学会的? 陈莹:“无妨,你继续梳吧,其他宫女也有她们的活儿要做呐,你我毕竟初来乍到,还是得谦逊些。” 碧珠小声嘟囔:“可您是太子妃,是主子啊……” “太子才是东宫真正的主子。”陈莹道。 没想到的是,她跟碧珠的随口一说,正好被走至门口的楚墨玉听见。 楚墨玉眉头一皱,莹莹担心东宫的宫人不服从她的管教? 他自从帮皇帝理政之后,在打理东宫这方面就没花过什么心思,全是交给了几位伺候多年的内侍。 这其中到底有没有看轻太子妃的,他还真不了解。 似乎上辈子,他就没想那么多,直接把打理东宫内务的责任一下子交给了陈莹。 尽管当时亦有和她置气的成分在,但归根结底,还是他考虑得太过简单。 看来,得找个好时机,让陈莹东宫中树立一下威望。 “禀太子殿下,云舒公主驾到。”东宫侍卫前来通报道。 “她怎来了?”楚墨玉问出了口,才想起来昨日大婚仪式上,云舒公主对他说的话。 云舒公主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按理说,他们兄妹的关系应该十分亲厚,可因着某些特殊原因,他们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然而血脉是世间最难割舍的东西,在上辈子,公主远嫁乌国和亲,他这个当兄长的也难过了好一阵子。 公主和亲的事这一世大概是不会有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记忆中云舒和陈莹在前世也相见不多,这一世更是互相陌生。 如今云舒公主居然主动来东宫,不得不说是件奇事。 “公主是来见太子妃娘娘的。”侍卫如实道。 “嗯,让她马上进来吧,不然孤和太子妃就要去坤宁宫了。”楚墨玉道。 不一会儿,云舒公主就领着秦嬷嬷等一众奴仆进入东宫外殿。 公主走来时左右顾盼,却只见到楚墨玉,未见着太子妃。 “太子妃她还在梳妆打扮,皇妹先坐下饮几口温茶吧!这是南方今年进贡的红茶,有养护脾胃之效。”楚墨玉道。 他是一片好意,可惜云舒公主的心思始终不在饮茶上,她问:“太子妃何时能来?” 楚墨玉费解地盯着她:“你有急事寻她?” “回皇兄,云舒只想看看太子妃的姿容,不算什么急事,不过听闻在昨夜,许多大臣们都赞她仪态万千,因此云舒心里好奇极了。”云舒公主微笑道。 楚墨玉刚想说些什么,就只见一袭浅紫色锦丝缎裙的陈莹,款款走至外殿来,直到坐到他的身边。 楚墨玉不禁弯起唇角,心道大臣们说得对,太子妃的确仪态万千。 “让公主久等了。”陈莹行礼道。 “不碍事,云舒本就无所事事,反倒是耽误了皇兄和皇嫂去拜见母后。”云舒公主道。 “倘若公主不打算与妾身促膝长谈的话,应是不会耽误太久的。”陈莹微笑道。 或许是上辈子眼见云舒公主含泪远嫁的情景,也或许是推想到公主后来的结局,陈莹看公主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怜惜。 而云舒公主也隐隐约约看出她的目光,所以也好奇地瞅着对方。 最摸不清状况的人是楚墨玉,他不禁问云舒公主:“你已见到太子妃了,还有什么事?” 拜见帝后去得晚了,皇上和皇后倒是不会怪罪,但这要是让宫里人知晓,总难免会有嚼口舌的,暗中数落太子妃这名新妇的不是。这可不是楚墨玉想见到的。 第31章 请安 云舒公主向来是知书达理的性子, 一听太子殿下此言,当即明白了什么意思。 她再待在东宫不走,就真会耽误了他们去拜见帝后的时辰。 于是, 云舒公主起身直言告退, 楚墨玉和陈莹正巧要出东宫, 就送她至殿门口。 “以后公主还是少在下雨天出门吧,雨天湿气重,可能会加重你的病症。”在公主坐辇临走前,陈莹突然开口提醒道。 云舒一回首,愣怔着问:“皇嫂懂医?” 陈莹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我对医术一窍不通,是旁人曾告诉我的。” 她现在还无法告诉云舒公主,将来公主会遇上一位把她放在心尖上的少年郎,更无法说出来, 他们后面的结局。 云舒公主回宫路上,与秦嬷嬷闲聊着。 “我真羡慕我皇兄。” 秦嬷嬷:“公主何出此言?” “他娶到了他心仪的女子。”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 自然是能娶到想娶之人。” “身份尊贵之人都能姻缘美满吗?我觉得未必,将来我恐怕……” “公主殿下是大梁唯一的嫡公主, 圣上定会为你寻一桩好姻缘的。” “是吗?太妃娘娘从前教诲我,公主的用处是,上远嫁他国和亲, 下笼络朝臣世家。我一直以为她说得很对呢!”云舒公主瞥了眼秦嬷嬷, 眉眼含笑。 太妃说的话, 秦嬷嬷作为奴婢自然是不能置喙的,只敢笑着糊弄过去, 就当是耳背没听清楚。 …… 坤宁宫,皇后在,今日不用上朝的皇上在, 前来请安的三皇子也在。 三皇子捏着茶杯,皱眉道:“都什么时辰了,皇兄皇嫂竟然还没来,至于如此贪醉于色吗?” 他是跟坤宁宫内侍说的,实际却是说给帝后二人听的。 不过,他打错了如意算盘。 皇后正在矮榻上打瞌睡,而皇上亦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又哪里听得进去三皇子所言呢? 可偏偏三皇子不懂最基本的察言观色,他只死板地按照萧崇礼定下的计划执行,帝后既然没理他,那他就再讲一遍:“父皇母后,这都什么时辰了……” 尴尬的是,他这一遍还没全部讲完,两位当事人就到了。 三皇子疑惑地盯着太子妃的脸颊,总感觉莫名熟悉,好似在哪儿见到过。 楚墨玉和陈莹依照宫中礼仪,规规矩矩地向帝后二人请安。 皇帝慢吞吞地抬了抬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慵懒的劲儿:“都平身吧。” “谢父皇、谢母后。” 皇后见到陈莹,眼神里的光芒便渐渐亮了起来,直起身子道:“昨夜疲倦吗?” 新婚夫妇二人面面相觑,十分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昨夜?疲倦是有的,但是不是因为那种事而疲倦的,难道这也要对父皇母后直说? 正当陈莹以为请安结束,差不多该离开坤宁宫之时,听到楚墨玉开口道:“父皇,儿臣恳请您准许带太子妃一起去渝州。” 在场的人皆用震惊的目光看向他,包括三皇子。 三皇子心道,自己和萧崇礼联手准备的大戏还没上演呢,怎么太子就自己安排了另一出戏夺人光彩呢? 皇帝微微拧眉,质问楚墨玉:“朕让你去已经是破例了,还想拖家带口地去?” “回父皇,太子妃是涉案者陈海大人、监察御史之女,她理应了解其父之罪的真相。”楚墨玉不卑不亢道。 不等皇帝直言拒绝,皇后便分析道:“可是,自古查案办案者,需回避亲眷,这是写在大梁法典中的律法铁条,太子身为储君,太子妃身为储君嫡妻,皆应以身作则,恪守大梁律法。” “母后所言极是,然律法不外乎人情……”楚墨玉话才说至一半,却忽觉自己衣裳被身边人轻轻拉扯着。 陈莹悄悄瞥了他一眼,颔首对皇上和皇后道:“太子殿下是为臣媳着想,还望父皇母后莫怪。不过去渝州此事,臣媳觉得只要太子殿下去,就一定能还我父亲一个公道。臣媳去与不去,都是一样的,妇道人家,哪里懂什么查案办案呢?反而会拖累太子殿下出行。” 陈莹说的其实大部分是真心话,她和楚墨玉相比,确实没什么查案的本事,去了也没什么用。 虽然也有想去的理由,可是她更有需要留在丹阳城的原因。 萧崇礼还在丹阳,他极有可能用陈莹姐姐和哥哥的性命,来威胁她成为眼线,常常视奸东宫的一切。 陈莹毕竟重活了一世,断然不会再被他利用,因此也就得保住至亲的性命才是。 陈莹的回答在楚墨玉听来,却含着另外一番意思。 楚墨玉眼色黯淡,眼眸泛红,甚至显得有些许失态:“莹莹,你……你真的不想去?”还是说,不想跟他一起去呢? 陈莹仍旧低着头,寡淡道:“妾身相信殿下,定能为亡父沉冤得雪,妾身就先祝殿下一路平安了。” 楚墨玉脸色微沉,当着众人的面,向帝后告退,并抛下身旁的陈莹,迅速拂袖而去。 陈莹自己神色淡然,未见有什么异样,其他众人看她的目光却暗含几分同情,尤其是皇后娘娘。 皇后心道,太子的某些脾性像她,这倒让陈莹吃了苦头,想来也该算她这个母后当得有问题。 “太子留太子妃独自离去一事,你们不许在宫中乱传,否则杖责三十,都听到了没有?”皇后对在场的宫人们警告道。 她治下向来严厉,因此坤宁宫的宫人们是后宫里最懂规矩最听话的,极少有敢违抗懿旨的。 闻言,噤声许久的皇帝撑开眼皮,默默地注视着皇后的身影,双眼一眨一眨的,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三皇子忍不住想说话:“父皇,母后,儿臣……” “三殿下怎么还不走?难道是想在本宫这里用午膳?不去太后的慈宁宫请安吗?”皇后冷冷地质问三皇子,问得他一时半会儿无言以对。 三皇子和太后的关系最亲,但凡太后称近日身体不适之类的,三皇子便会日日去慈宁宫请安,也不知是真的祖孙情深,而是刻意为之。 “儿臣几个时辰前,听闻东宫的客房出了事!”三皇子暗暗咬牙道。 “三殿下,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东宫是太子的宫殿,东宫出的事怎么你会比太子先知道?”皇后挑了挑眉,十分从容地问道。 在对付林贵妃的傻儿子这方面,王皇后她从来不慌。 “儿臣所言句句属实,东宫的客房确实出了一桩天大的丑事,母后若不信,可亲自前去东宫查问清楚。”三皇子道。 皇后打了个哈欠,回绝道:“本宫没这闲情雅致,三殿下找生母去吧!” 三皇子的脸色难看极了,一时说不上话来,可就这么离开坤宁宫的话,不光前功尽弃,于他本身而言也是件十分没有面子的事情。 “我正好回东宫,去见见三皇子殿下说的丑事吧,三皇子殿下若情愿,可与我一同前去。”陈莹道。 她今日始终都无喜无悲,也没遇上什么有趣的事情,这回正好,看看三皇子编排出了怎样的一出戏。 “好,皇嫂先请。”三皇子勾了勾唇,心里颇得意。 萧崇礼这回定会夸赞他的,他虽然没有让帝后到东宫来,但是让太子妃见到的话,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东宫。 宫女们一见陈莹回来,便偷偷地左顾右盼,神情忐忑,好似东宫中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陈莹眼见此情此景,也不得不有了几分不安的情绪,不过她又很快镇定下来。 因为,她瞧见碧珠和宫女们的反应不大一样。 “娘娘,原来这世间恶有恶报是真的!奴婢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碧珠笑盈盈地跟她说。 瞧碧珠这得意的模样,居然连见到皇子都忘了行礼,还多亏陈莹提醒了她。 碧珠笑着挠挠头,一脸歉意地向三皇子行礼:“奴婢见过三皇子殿下。” 若是在三皇子自己的住处,他碰见这般不懂事的丫鬟,向来都是杖毙处理的,然而这是在东宫之中,他总不可能逼着陈莹处死贴身宫女。 三皇子没把这无礼的奴婢当回事,而是期待满满地询问一名内侍:“东宫出了什么事?怎么你们这些宫人的脸上人人都一副惶恐的神色?” 内侍颇为难地瞥了一眼太子妃:“这……” 出事的人是太子妃的娘家人,当着太子妃的面说出来,那岂不是会惹太子妃伤心,主子一伤心,那他们这些当奴婢的,岂不是要跟着遭殃? 第32章 命案 东宫的宫人们个个颤栗不已, 谁也不敢先开口。 唯有新来东宫的碧珠,明晃晃地靠近陈莹耳边,悄声说着什么。 陈莹淡淡道:“带我过去吧。” 见她面不改色, 三皇子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但又马上想通, 她肯定是装出来的。 在碧珠的带领下,她和三皇子等人绕过那些匍匐在地的宫人,往东宫客房的方位走去。 只走到客房的廊道上,就传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陈莹皱着眉,拿丝帕捂住口鼻,跟随碧珠走入了这间打开着的客房。 “那贱蹄子果然是个害人的狐狸精,早说叫你不要带她来,这可好, 一刀扎在你身上……”朱氏跪在地上,对着倒在血泊中的陈二郎, 俨然已哭成了泪人。 陈莹看见房内还有个中年男子,看打扮似乎是宫中仵作。 “我二叔怎会这样?发生了什么?” 仵作回道:“禀太子妃娘娘, 陈大人是被匕首刺破心肺,当场毙命的。” “匕首是哪里来的?”昨日参加婚宴的宾客,是不被允许携带武器的。 碧珠道:“是陈大人新纳的妾室, 红姬, 她杀了陈大人。今日辰时左右, 陈大人撞见红姬与他人偷情,恼羞成怒与他们扭打。后来红姬拿出匕首, 当场刺死了陈大人。” 碧珠在方才就已经告知陈莹,是红姬杀了陈二郎,这次不过是说给其他人听罢了, 尤其是三皇子。 三皇子眼神默默流转于众人之间。这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过既然婢女说陈二郎撞见了红姬与人偷情,那应该,算是成功了吧。红姬这一枚棋子,用完弃了也是无妨。 陈莹问:“那红姬人呢?还有奸夫呢?” “红姬会轻功,跑了,不过娘娘放心,宫中守卫森严,她绝对逃不出皇宫。” “那和她偷情之人到底是谁?”三皇子迫不及待地问。 碧珠左顾右盼,对上陈莹的眼神,她才支支吾吾道:“是……丹阳知府大人,此刻已去皇上面前请罪。” 询问间,东宫的其他客人已经四面围观了,大多人好奇着,东宫大喜第二日死了人,死的还是太子妃娘家人,那太子妃会如何处理。 “什么?奸夫是知府?”三皇子闻言后,顿时如遭雷击一般,目光既茫然又震惊。 丹阳知府姓林,是三皇子生母林贵妃的堂兄,也是他们母子在丹阳城中,除太后外最强的靠山。 林知府在处理公事上,可以说是滴水不漏的,而且又是柳丞相的得意门生,绝对是有真本事当知府的。 怎么会栽倒在这种个人私事上…… 碧珠佯装难过,哽咽道:“娘娘,事已至此,您千万节哀。” 见碧珠这么装模作样,陈莹险些憋不住笑意,幸好一直用丝帕捂着:“本宫的二叔正是犯了不该犯的桃花,才得此一劫的,望在场的诸位都能引以为戒,千万别引狼入室。他这一死,警醒了他人,也算是死得其所。” “陈莹!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朱氏骤然起身,怒气冲冲走到陈莹身前,被碧珠拦住。 “陈夫人伤心可以理解,但莫要迁怒太子妃,毕竟此事与太子妃无关。”混在看客中的王言程走出来,似乎说的是句公道话。 他手执折扇,如往常一样闲散淡漠。 陈莹默默瞥他一眼,微微蹙眉,开始纳闷他与此事有何干系。 红姬和丹阳知府?这两个人哪怕见过面,论身份,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才对。怎么就突然在东宫婚宴后搞在了一起呢? 朱氏冷哼一声,放声哭喊道:“无关?若不是参加婚宴,我夫君他怎会死在这里!” 朱氏还想推开碧珠,要对陈莹动手。 陈莹下令道:“来人,朱氏因伤心过度而行迹疯癫,将她送回陈府,好生养神去。”附近有东宫侍卫,她大声一唤就都过来了,“也把我二叔带回去,好好安葬了吧!” 侍卫们将朱氏带走的同时,也将陈二郎的尸首裹进一张草席中,一并带走了。 三皇子眼见王言程神态自若的样子,十分气恼,并且一时心直口快道:“林知府绝对是被冤枉的!” “三殿下若认为真相有异,可让皇上下旨彻查。”陈莹面不改色道。 三皇子瞪大眼睛盯着她,却不能接话。他让皇上下旨彻查东宫的案子?那和蓄意谋逆有多少区别?他疯了才会这么做! “哼!” 最后,他只能灰溜溜地离开,心里琢磨着马上去问问萧崇礼,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红姬也就算了,可突然就折了他的大靠山,他怎能不气? 热闹结束了,东宫的客人也纷纷散开,要么是回家,要么是回客房收拾收拾,赶紧走,免遭如陈二郎这般的杀身之祸。 当然,这些人中不包括王言程。 他说他昨夜写了篇诗作,邀陈莹去赏一赏。 陈莹哪能听不出来,他分明是有事要告诉她,于是立刻答应前去。 到了屋内,就连碧珠也被陈莹支走了,陈莹才道:“我二叔的死,你知情,对吧?” “意外而已,我想对付的是丹阳知府,更何况他们是自己送上门来的。”王言程神色坦然。 他亲眼所见,陈二郎的确是红姬所杀。 陈莹垂下头叹了口气,二叔虽然面目可憎,但他一死,堂弟失去了父亲,也是怪可怜的。 王言程看了看她,想到三年前——陈海获罪,陈家二房三房为了和陈海撇清关系,主动提出让陈海的儿女去受罚。 “莹莹,为这种亲人神伤,不值当的。” “我不难过,但你或太子以后若要动我三叔的话,麻烦留他一条性命。”陈莹道。 王言程微笑道:“你三叔目前还没罪,我不对无辜之人下手。” 陈莹转身准备告退,却听他又道:“你替我给太子殿下带句话。” “什么话?”陈莹脚步一顿,好奇地回过头。 “他想找的美男子我找到了一位,不过人家在贺府当差,我要不动人,让他去自己试试。” 陈莹愣了愣,目光闪过一丝异样:“太子要找美男子做甚?” 难道一辈子重来过后,楚墨玉还多了个断袖之癖? 王言程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徐嫔娘娘发起疯来不是喜欢轻薄那些侍卫太监么?太子打算安插个人去,验证一下徐嫔娘娘是真疯还是假疯。” 陈莹:“……”虽说徐嫔确实不简单,可用送男宠这样的手段,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她依稀记得,上辈子的太子殿下不是这样的。 斟酌后,陈莹轻轻凝眉:“我恐怕没法替你带话了。” “为何?”王言程显然还不知道辰时的东宫里发生了什么。 “去中宫请安时,他莫名动怒,直接出了皇宫,估计是出城去渝州。” “那看来只能等他回……要不你去试试?”王言程突然灵光一闪,想到陈莹有亲人在贺家。 陈莹浑身一怔:“我?” 她堂堂太子妃去贺府要一名家丁,那不是有病是什么?“亏你想得出,这不是让别人看我笑话吗?” “又不是非要直截了当要人,你去贺府本就合情合理。” 王言程这番话让陈莹陷入思虑,她一直就很想能够多见见姐姐,如今她新婚,是可以找到理由去贺府走动的。 昨日婚宴时,她未见贺将军带姐姐前来,心里颇觉遗憾。 既然如此,那去就去吧! “我如何能认得出你说的家丁?还是说你也要去?”陈莹问王言程。 王言程也思考这事,顿了顿道:“一起去。” “一起?该找什么理由呢?这恐怕需好好设计。” 陈莹在木椅上坐下来,静静地考虑问题,还没坐热,就听王言程道:“哪需想那么复杂?就说是太子让去的,这是最简便的方法。” 陈莹闻言,不由坐直身子,勾起嘴角:“好!就这么办!” 反正过了今日之后,太子一定不在丹阳,让他背一口锅他也感觉不到。 此计甚好,能报他今日莫名对她耍脾气之仇! 王言程淡笑道:“那我今日就继续在东宫住下,待明日一同前去贺府。” 陈莹眨眨眼:“可是其他客人都走了……”太子不在的话,东宫里怕是更容易传闲话。 话说至一半,她自己忽然转念一想,或许这反而是管教东宫宫人的好机会。若真有说闲话的,那她就把人处置了,杀鸡儆猴,把这东宫的闲人清一清。 …… 楚墨玉和游氏兄弟,还有蔡内侍,正穿梭于热闹的集市之中。 “殿下,咱们这就出城吗?要不还是回东宫再带些人吧!”游理提议道。 “东宫就不回了,去一趟陈家。”楚墨玉忽然想起那只鞠球。 那可是儿时,他亲手送给陈莹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礼物落入他人手中啊,哪怕是陈莹的亲人。 这四人出宫用的是一辆马车,听到楚墨玉下达的命令后,驾车的游据立刻就把马头调转了方向。 去陈家,希望这回,他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不会又突发奇想,用爬墙或是钻洞的方式潜入陈府。 须臾后,陈府到了,游据抬眼一看便看到,陈府的匾额上挂着白布。 第33章 贺府 楚墨玉皱起眉:“陈家这是出什么事了?” 他跟陈莹刚刚大婚, 陈府应该四处挂满大红色才对啊,怎么才过了一日,就换上白布了?虽说他跟陈莹闹了别扭, 但她毕竟是他耗了番心思、明媒正娶娶过来的, 陈家若出事, 他理应关心。 陈府守卫开了门,更多的白布条和白丧服映入楚墨玉等人眼中。 莫非是一向身子不好的老夫人忽然过身了?还是陈府其他人有了意外? 楚墨玉知道站在门外凭空猜想是无济于事,于是让守卫进去通报一声,他决定在离开丹阳前再进一趟陈家,就当是替陈莹提前回门。 “回太子殿下,我们二老爷被新入门的姨娘给刺死了,而且就是在东宫被刺的……”守卫不敢说太多,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弱。 楚墨玉怔了:“在东宫被刺?怎么会?” 守卫带他们众人进府, 对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而且还把那红姬的武功说得天花乱坠, 似乎这样才能证明不是东宫守备太弱。 楚墨玉其实倒不介意这个,东宫的侍卫和宫人人数都不多, 防不住武艺高强的刺客也是正常。毕竟这还是东宫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遇着刺客。 在他走至前院时,身穿丧服的陈家人纷纷出来迎接,包括拄着拐杖的陈老夫人。 “老身拜见太子殿下。” 老夫人徐徐下跪的模样让人怪不忍心的, 楚墨玉扶她起来:“免礼, 老夫人快快请起。” 楚墨玉此时心中想的是:她是陈莹敬重的祖母, 所以他身为太子,也应对老夫人以礼相待。 “陈二郎过世, 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着手办理丧仪,着实辛苦。”楚墨玉道。 方才守卫说清来龙去脉的时候, 就顺嘴提了一句,朱氏疯癫,难以主持丧事,三房又撂摊子不管事,所以只能由老夫人亲手办。 老夫人起身后却轻叹一口气,愁眉苦脸道:“太子殿下见谅,二郎他死得不光彩,还污了您和太子妃的喜气……” “但这和您没有半点关系。”楚墨玉尽力替陈莹安抚着老夫人的心绪。 陈府的丧事要继续操办下去,而且楚墨玉也急着出城,因此就没有多逗留。 “游据,你速速回一趟宫里,叫宫中御医有时间的话,来替陈老夫人诊诊病。”上马车前,楚墨玉道。 游据不太情愿地凝起眉:“殿下,就为这事……” “你去,有赏。”楚墨玉淡淡地说,随后上了马车,和剩余人一起奔赴城门。 游据骑着马回宫,去得快回得也快,不过还是在宫里听到了太子和太子妃不合的传言——其实也不能说是传言。 他将此事告知即将出城的楚墨玉,楚墨玉却没什么反应,依旧让驾车的继续前行,出了城门。 …… 翌日辰时。 陈莹很早便起来了,为的就是做好去贺府的准备。 她姐姐毕竟是妾室,她可不能光顾着和姐姐说话,而忽视了贺府其他人,这样会让姐姐被排挤的。当然还不能忘了正事,要拐弯抹角地向贺府要那个家丁。 早膳过后,她去客房见了王言程,并带上碧珠等几个婢女,一同出发去贺府。 其实太子妃是不能随意出宫的,不过按大梁的礼法,在新婚第一年时,太子妃除了回门之外,另有三次机会可以出宫探亲。 贺家也是将门世家,陈莹遥遥一望,只见贺家前院摆着不少兵器。大概是常有高手来找贺家人切磋,这倒是和曾经的镇国将军府很不一样。 “贺将军可在府上?”王言程问来开门的家丁。 “将军在府上,且待小的去通传一声,将军同意了才能让二位进来。”家丁说罢,就关上门进府里通传去了。 不一会儿,这家丁又来开门了:“将军只让太子妃娘娘进。” 陈莹看了王言程一眼。 王言程道:“跟你们将军说,是太子让我来见他的。” 家丁踌躇道:“可是……” 陈莹灵机一动,板着脸道:“如若将军不同意,那本宫也回宫了。” 家丁又跑一趟,向贺贤传达了来客们的意思。 客堂中,陈萱瞥了贺贤一眼,有一丝微微的怨气:“你就让他们都进府来坐坐,又能怎样呢?” 贺贤不想惹她不悦,便只好同意。 贺府众人对陈莹行了礼,还立即赐座赐茶,招待得很周到。对王言程,也按寻常客人的礼数招待了。 贺贤问:“太子妃娘娘特地来见萱儿,难道是因为陈二郎的丧事么?” 陈莹原先是没想到这个的,不过既然提了,那说一说这事也无妨。 “我二叔死得太过突然,还是死在东宫,我二婶怨恨我,再加上我与太子新婚,恐怕不能参加二叔的丧仪。若姐姐近日有空能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陈萱点头应下。 就在这时,客堂偷溜进来一个人,这人正是陈延。 在贺府,他是客,自然不用打扮成家丁的样子。他听闻太子妃来府上做客,就忍不住从师父那边溜过来了。 贺贤无奈地摇摇头道:“愈发愈没规矩。” 王言程打量着这个少年郎,这不就是那个在接风宴上领过赏的人吗?也是昨日太子大婚时贺贤带的“家丁”。 陈莹注意到王言程的视线,压低声音问:“你说的那人,不会是他吧?” 哥哥的长相就算在人口兴旺的丹阳城里,绝对算是翘楚。义兄想收买他给徐嫔当“男宠”,那确实有可能。 王言程轻轻点头,陈莹内心有些啼笑皆非,表面只默默地扶了扶额。 “这……” 让亲哥进宫给徐嫔当内侍?这恐怕不行啊……爹会从棺材板里蹦出来揍她的吧? “怎么了?”陈萱问他们俩。 王言程道:“在下瞧这位公子有些许面熟。” 贺贤抢在陈延前头说道:“他不是丹阳人士,是来丹阳谋求荣华富贵的。” 王言程看破不说破,若真如此,那日皇上有意招安,他早该答应才是! “我倒有办法让他荣华富贵。”王言程笑着看了看陈延。 “真的吗?”陈延睁大双眼,好奇道。 他今年回来,其实是为了准备来年春日的武举,拿到名次后,未来便可渐渐成为家人们的靠山了。 陈莹怕陈延忽然答应,便立刻站起身道:“不行!他是我哥!” 整个贺府客堂陷入一片寂静。 半晌后,贺贤开口问:“王公子的办法是什么?” “当侍卫副统领啊!”迎着众人怪异的目光,王言程不假思索道,“不然一身功夫岂不可惜?” 贺贤瞥了眼陈延,暗示他别说话,转而对王言程道:“这还是算了吧,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陈莹望见陈延那双渴望的眼神,斟酌着开口:“将军,请恕我冒昧,请问为太子办事,有什么不好吗?” 陈延躲在陈萱身后,小声嘀咕:“就是啊,有何不好?” “靠自己的本事功成名就,不是更好?”贺贤淡淡道,眼神意味深长。 王言程顿了顿,微笑着颔首:“也是。” 贺贤喝了口茶,语气像是随口一问:“听闻东宫出命案之时,王公子也在场?” 众人脸色微变,就连陈莹也不例外。 而王言程依旧面不改色:“在场的人多了。再者在下一介文士,就算目睹了命案发生也帮不上忙。 “不过我的确是在帮太子清理官场。” 贺贤笑了笑,微微垂眸,这哪是清理官场,分明是排除异己。 “那在下要是支持三殿下呢?” “那清理起来麻烦不小。”王言程抿了抿唇,挑了挑眉,眉下眼眸透着和善的微光。 俩人分明用的是调侃的语气,听着却让人莫名毛骨悚然。 陈延倒还好,从前也见过姐夫和其他将军这般论战,陈萱却没见过这种阵仗,额角噌噌冒着冷汗。 陈莹观察到惊慌的姐姐,默默走过去牵着她到室外,搂着她肩膀轻声安抚:“没事的,姐夫是忠臣良将,太子殿下一直都是敬重他的。” 有着上辈子记忆的陈莹心中无比清楚,贺贤的忠是忠百姓,他不会选择任何一位皇子,包括太子。这也是为何他不待见王言程的原因之一。 “那便好。”陈萱抚了抚胸口。 陈莹和陈萱正欲返回客堂,不巧遇上了又来通传的家丁,家丁叫住了陈莹:“太子妃娘娘,宫里来人传话,让您即刻回宫。” 陈莹问:“可有说明缘由?” 不等家丁答复,一位老内侍就从他身后走来:“太后赐您若干婢女,婢女们正等着您回东宫安排呢,太后也顺便在东宫做客。” 陈莹一眼便认出来了,这老内侍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果然皇后所料是真,太后是打算安插眼线呢。 “容本宫跟贺府的人告个别,不出一巡便来。”陈莹微笑着道。 说罢,她就一路碎步回到贺家客堂,言明实情,决意先行告退,改日再来。 “那在下也走了。”王言程跟她一道出贺府,但是半路上往自己住宅而去了。 “不送。”贺贤神情冷漠。 待人走后,贺贤注视着陈萱。 “王家当初为了弃周投梁,连旁支血脉都不绕过,如今这位不习武的王公子也许更可怕。是真不该让这样的氏族收养你妹妹。” 陈萱思量一番后,认真道:“将军,话不能这么说,若不是王家收养莹莹,莹莹得在掖庭吃好几年苦呢!” …… 陈莹坐马车回到东宫,纵使心中万般不情愿,还是得去接待太后。 东宫主殿中,太后穿着一身朝服坐着,板着脸想摆出太后的威仪,但绉皮太多,导致整张脸看上去反而阴沉可怖。 “太子妃,哀家想问问你,怎么和太子才新婚第二日,太子就迫不及待去渝州了呢?” 第34章 秋月 陈莹给太后行礼, 但太后故意不搭理她,让她弯膝弯了好长一会儿。 陈莹默默直起身子,太后却道:“哼, 哀家叫你起身了吗?” “皇祖母, 您是长辈没错, 但妾身是太子妃,是储君嫡妻,您没有道理处处责难妾身。况且此处是东宫,您不是东宫的主子。”陈莹微昂着头,面不改色道。 太后上下打量陈莹,笑得颇得意:“可依哀家看,你似乎并不受太子恩宠,甚至还遭了他的厌弃。” 太后身侧站着好多宫女, 虽然大部分低着头,但还是有敢偷瞄的。她们将来要进这东宫当差, 了解太子妃的为人是必须的。 只见太子妃娘娘依旧身形端正,一双问心无愧的眼神直直盯着太后, 脸上丝毫不见慌张神色。 之前她们都以为,太子妃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刚执掌东宫, 肯定是个好拿捏的主子, 没想到……她竟然连太后都不惧? 陈莹抿唇轻笑, 云淡风轻地道:“太后娘娘难得不晓得,太子之所以急着前去渝州, 就是为了给妾身的亡父洗刷冤屈的?” 提到这个,太后的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了,太子离开丹阳, 这也意味着她跟贵妃安排的这些宫女暂时见不到太子。而且柳丞相家的千金柳嫣儿,也一直委屈地求她,制造嫣儿和太子见面的机会。 “哀家老了,懒得管你们这些后辈的情情爱爱,你只要把东宫管好便是。说到这,哀家从六宫选了这几位手脚利索乖顺听话的婢女,就当做是给你们东宫的另一份新婚贺礼。”太后成功换了个话题,并示意这些婢女给陈莹行礼。 陈莹把视线转到这几个婢女身上,除了秋月外,其他的她都没什么印象。 六宫选出来的?分明是太后和林贵妃挑出来的,和其他宫的娘娘应该都没什么关系。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的长相要比寻常婢女清秀一些,若说只是来东宫当婢女的,恐怕没人会信,陈莹也不信。 她本来是不想收这些人的,但又想着现今楚墨玉不在,在宫里能护着她的怕是只有皇后,皇后之前提过要她收留太后送的人。她得听皇后的,皇后才会尽心护着她。 权衡利弊之后,陈莹决定接受这些人,她微笑道:“多谢皇祖母赏赐。” 太后微讶,太子妃居然会这么容易答应了? 沉默了一会儿,太后道:“既然如此,你就给她们安排好差事,为太子打理好东宫。” “是,妾身谨遵教诲。” 太后一离开东宫,陈莹就开始安排起送来的那些婢女。 她逐一问出她们的名字,思考片刻后,在纸上写下她们的差事。 婢女未必识字,所以她写完之后都念了出来,只见婢女们皆微微蹙眉。 “娘娘为何全把我们安排去潇湘殿?”其中一个人问。 陈莹笑着答道:“潇湘殿虽说一直空置着,但平日里总缺人打理,本宫把你们统统安排到潇湘殿去,先试试你们的手脚。” 说起来,前世这潇湘殿是柳良娣的住处,正好这些婢女心思不纯,等将来柳良娣进东宫,和这些婢女们处起来应该会很有趣吧! 旁人哪知道陈莹的心思,只以为是太子妃小肚鸡肠,故意把她们安排到偏僻的潇湘殿,离太子的正殿和太子妃的承恩殿都远远的。 秋月是这些人里头最困惑的:娘娘莫不是没认出她?不可能啊,方才她报了名字的。 秋月前往潇湘殿的路上,忽然想通了! 这些定是表面功夫,娘娘是为了掩人耳目,私下里的时候,肯定会待她不同的。 …… 婢女们在潇湘殿安安分分地当差,三日后,就选出一位代表来,去跟太后和贵妃汇报消息。 秋月凭着自己和太子妃有不一样的情分,更能得太子妃信任为由,成功取得了这个机会。 慈宁宫中,太后正在和林贵妃一同用点心,身旁还站着个柳嫣儿。 “太后,要我说,其他几个人选的都好,可那个秋月,她以前不是太子妃少时的丫鬟吗?这婢女万一倒戈了呢……” 林贵妃刚说到秋月,秋月就来了。 “奴婢参见太后、贵妃娘娘。” “起来吧。”太后瞥了秋月一眼。 秋月身穿一件粉白色宫女服,梳的也是宫女常梳的双环垂髻,但头上的发饰却很精致,比其他宫女的奢华得多。 或许秋月跟太子妃是有过主仆情谊,但秋月是接受了厚赏,自愿成为眼线的。光凭这点,太后便觉得这人是可以利用的。 “谢太后娘娘。” “说说,东宫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太子妃把我们都安排在潇湘殿,承恩殿有什么消息,我们都很难及时探听到,但请太后放心,奴婢会马上找机会,和太子妃套近乎的。”秋月如实说道。 林贵妃轻捂红唇,妖娆一笑:“我就说嘛,秋月终究还是不肯一心一意为太后您效力。” 秋月立即匍匐于地,惶恐道:“奴婢不敢欺瞒太后,奴婢绝无半点虚言!” “起来吧,继续在东宫待着就是。”太后微笑道。 “太子妃定是在试探你们,否则她不会轻易答应让你们到东宫当差的。” “可是臣妾还是觉得奇怪,太子妃那日就算直接拒绝了,也最多就是挨太后您几句责骂而已,她为何偏要答应?”林贵妃不解道。在她看来,陈莹这么做无异于自我添堵。 太后其实也想不明白这一点,灰白的眉毛拧了起来。 秋月不禁自信地笑道:“太子妃可能拒绝旁人,但绝不会拒绝奴婢。” 太后与贵妃对望一眼,皆对秋月所说半信半疑,进了宫哪还有什么主仆情谊,不都是阿谀奉承和攀龙附凤么? 太后再次下令道:“不管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们都盯紧了。” 秋月回到东宫,走路低着头,似是考虑着什么。 恰逢陈莹正好在殿外放风筝,经碧珠一提醒,远远地就看见了秋月。 碧珠歪着头,纳闷道:“听闻她是娘娘您少时的丫鬟,怎么也会成了太后或是贵妃的人?” “今时不同往日,我哪晓得她的真心思?”陈莹神色平淡继续放风筝。 碧珠微笑着宽慰陈莹:“哎,也说不定她只是为了有机会伺候您呢!” 因这句话,陈莹恍惚了一瞬,上辈子她就是这么想,就把她留在了身边当贴身宫女。谁曾想后来…… 愣神间,秋月也看到了她们,走近后行礼道:“奴婢秋月参见太子妃娘娘。” “你离开东宫去干什么了?”陈莹淡淡地问。 秋月毫不狡辩,直接跪地哭泣:“请娘娘念在曾经的主仆情谊上,恕奴婢擅离职守之罪。” 陈莹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竟生不出一丁点的怜悯,她平静道:“那就安排你打扫潇湘殿的净房,等本宫气消之后再把你的差事改回来。” 秋月浑身一僵,这下才领悟过来,太子妃娘娘待她和那些太后送来的宫女一样,都提防着,甚至厌恶着呢! “是,奴婢遵命。” 她鼻子一酸,想到从前在掖庭时的种种,更是有种五味杂陈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想抬起头诉诉衷肠,然而陈莹早已转身离去。 不出三旬,秋月就主动来明着讨好陈莹,就连同是太后所派的婢女,都有些看不下去她的献媚手段。 白天的端茶倒水送点心不算什么,主要是夜里,秋月特地拿着扇子,从潇湘殿跑到承恩殿来给陈莹扇风。这是旁人不曾做过的事。 然后,陈莹就狠狠地罚了她的月俸,望她能知难而退,以后在潇湘殿安安分分当差。 碧珠替其可怜:“娘娘,秋月的举止虽是有些诡异,但目前尚看不出坏心肠啊……” “你不懂。”陈莹低叹了口气,闭上双眼,前世往事如执念一般在她脑中环绕了一遍又一遍。 她叫碧珠点了安眠香,却仍是心绪不宁,无法入眠。 时间渐渐到了子时。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楚墨玉。这辈子的他待她还真不错,或许往后可以考虑为他诞下个嫡子什么的,帮他稳固储君之位。 不过陈莹转念一想,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楚墨玉心甘情愿地圆房。 陈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身在渝州城的楚墨玉,居然也在想念她。 楚墨玉已和郑昌会面,郑昌向他禀报已查明的部分案情。郑昌一提陈海之死,楚墨玉就联想到当时的小陈莹难过的样子。 “殿下,殿下!”郑昌大声叫唤,终于把他的神叫回来了。 “哦,老师继续说,孤听着呢。”楚墨玉笑了笑道。 郑昌拍了下案桌,严肃道:“我刚才说,渝州的前任知州孙大人,确实没有贪洪灾的救济灾银,我找当年的几名捕快询问过,灾银一点没少,全部发给百姓了。” 楚墨玉脸色骤变,一下子惊得站起来:“什么?你的意思是,陈海的误判之罪没有冤屈?” 郑昌叹了口气,满眼都是“老师就知道你没听”的眼神,淡定地摇摇头:“误判不假,但也有冤。” 第35章 倒戈 “是有人故意要陈海误判孙知州的罪!”郑昌一脸凝重道。 楚墨玉心底不大愿意相信这案子会这么复杂, 抬头困惑道:“老师何出此言?” “孙知州一家人的性命,便是最好的佐证。陈海依律处置了孙知州,可其家人却不用受连坐, 为何会人人自尽呢?陈海又怎么做到逼死他们?” 楚墨玉恍然大悟:“唯有幕后主使杀人灭口, 才能解释得通他们的死。” “是了, 老臣也是如此推想的。可问题是,虽知孙家是被人灭口的,行凶之人却迟迟未找到。”郑昌说出心中苦恼。 查案本就不是他擅长的事情,他能查出这些实属尽力,接下来的事还是交给太子吧! “老师放心,孤这次是奉皇命前来的,可以动用州衙之力,先找证人, 再确定凶手。”楚墨玉道。 他带着贴身侍卫们离开绎馆,前往州衙。 现任的渝州知州姓孟, 正值不惑之年,是孙知州死后上任的, 说起来好像还和当年的监察御史陈海是上下级。 一见太子前来,孟有义赶忙跪拜相迎。 楚墨玉向他说明来意,孟有义立刻派人去办事了。 “孟大人曾可还记得, 三年前是谁向陈海大人建议弹劾孙知州的?”楚墨玉问他。 “呃……这事臣真不知道, 当初是有人暗中举报的, 恐怕只有陈大人他自己知晓。臣至今想来仍觉难过,陈大人和孙大人皆是好官呐!”说罢, 孟有义沉痛地叹了口气。 看到孟有义如此悲痛,楚墨玉有一丝纳闷,后来毅然决然查明假证、为孙知州平反的, 不就是孟有义吗?他怎会对假证的来源毫不知情呢? 罢了,先找到行凶之人再说吧! …… 大婚满一个月后,陈莹带着一些侍从回门省亲,除了祖母之外,其他人皆沉着张脸,眼神仿佛是在看不肖子孙。有胆大的庶出堂姐妹,暗讽她不带夫君回门之类。 好在陈莹不在意他们,也就没什么可伤心的,陪祖母坐了会儿后,就回去了。 翌日,也许是皇后怕她难过似的,特意来了承恩殿做客。 相谈几句后,便开始下棋。 直到下到难分胜负之际—— 碧珠慌慌张张破门而入,还不慎摔了一跤:“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大事不好了!” 陈莹啼笑皆非地看着“行大礼”的碧珠,问:“何事如此惊慌?” “之前太后送来的几个宫女,她们聚在一起闹事,说您故意克扣她们的月俸!” 东宫宫人们的俸钱和后宫是不一样的,都由掌事宫女发放,而就在几天前,太子妃任命碧珠为掌事宫女。 所以掌事宫女若真少发了俸钱,那么自然而然就牵连到了太子妃。 “正好皇后在此,就叫她们过来,当面说清楚。”陈莹道。 皇后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戏还是你先演吧,本宫先观望观望。” “皇后娘娘……您不能不管这事呀……”碧珠愁眉苦脸,斗胆恳求道。 然而皇后归心似箭,仿佛回坤宁宫有什么迫不及待的事情一般,头也不回就走出去了。 东宫入口,她撞见了林贵妃。 林贵妃见了她,脸色不可名状地多一丝顾虑,就连行礼也好像气虚似的,声音如蚊。 皇后丝毫不意外她会来,嘴角止不住扬了扬:“贵妃可是东宫的稀客。” “太子与太子妃新婚,皇后是见着了太子妃,臣妾可还没见过呢。而且太子新婚第二日就离开,太子妃可怜,臣妾想去安慰安慰。” “这都过去好几日了,你倒想起来安慰,记性不错。”皇后轻蔑一笑,转身离去。 林贵妃也不想多费口舌,进了东宫后直奔承恩殿。 “贵妃娘娘驾到!” 陈莹只转了下头,继续亲自收拾棋局。她身为太子妃,是不必对贵妃行礼的。 “贵妃娘娘,求您一定要为我等做主啊!”秋月等婢女行完礼后,哭哭啼啼地一窝蜂拥上去。 “快起来,怎么回事?”林贵妃困惑道。 “回贵妃娘娘,今日是东宫发月俸之日,奴婢们已经在东宫做满了一个整月,可掌事只给我们发了几日的俸钱,来问太子妃娘娘,娘娘却道没有发错。”秋月边抹泪边道。 其他几个宫女亦是声泪俱下,听得人好生烦躁。 不过林贵妃竟是一点也不嫌她们吵闹,还以一副为他们做主的模样,问陈莹:“太子妃,难道只因她们这些人是太后所荐,你就故意刁难她们吗?” 碧珠站在陈莹身旁,小声嘀咕着:“谁刁难谁啊?” “碧珠。”陈莹瞥她一眼以示提醒。 “贵妃娘娘,您且不能只听她们的一面之词,东宫的内务我比您更了解。” 林贵妃一想到之前柳嫣儿信誓旦旦说出计划,便底气十足道:“少拿东宫来压我,我虽是太子庶母,但我也是协理六宫的贵妃,你有不当之处我自然要指出来。” “倘若并无不妥呢?”陈莹镇定道。 林贵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大声质问道:“刻意苛待太后所赐的宫女,这也叫并无不妥?” “皇后驾到!” 林贵妃慌张地回眸一看,连忙行礼。 怎么回事!皇后不是刚离开承恩殿吗,为何又折返回来了? “本宫在殿中落了样东西,回来取一下,贵妃不用那么紧张。”皇后神态自若地走至角落,拾起那地上的一只白玉耳坠。 “正好母后在,儿臣恳请母后评评理,儿臣给这些婢女分的俸钱,到底合不合理。”陈莹道。 “哦?你们一共收到了多少俸钱?”皇后掠过面色冷白的林贵妃,看向那些婢女。 林贵妃心里怎能不慌?整件事都是依照柳嫣儿的计划,所设下的一个局,但凡有一名宫女出卖她,那这局就失败了。 秋月低头道:“三两白银。” “什么?”林贵妃一怔,“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止秋月,这时候其他婢女也纷纷说出来,而且她们的俸钱还是秋月的两倍。 当然,这是由于秋月被罚了俸的缘故。 “你们不是说只领到几天的俸钱吗?”林贵妃心慌极了,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些宫女都在出卖她。 秋月:“这只是贵妃娘娘您教我们这么闹的罢了,可我们已经是东宫的宫女,岂能听您的唆使,构陷太子妃娘娘呢?” “就是!”贵妃所赐的那么点银两,又哪及太子妃娘娘所赐的地契值钱,明眼人当然选太子妃娘娘。 林贵妃这下才彻底明白,原来她们在将计就计,为的就是反过来针对她! “一定是你,是你教她们这么做的!”林贵妃怒气冲冲地指着王皇后。 皇后冲她微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林贵妃买通宫女企图构陷太子妃,本宫罚你的俸去赏给她们这些忠仆,贵妃应该没有意见吧?” “谢皇后娘娘!”这些一个个见钱眼开的宫女,立刻就展开笑颜对皇后行礼。 “你……皇后你欺人太甚!”林贵妃咬牙切齿,却不敢真正反抗皇后的命令,她的靠山是太后,皇后的靠山却是…… 皇后轻轻一蹙眉,摆手示意宫人们送林贵妃出去。 那些宫人正是秋月等人,林贵妃差点没气晕过去。 林贵妃等人离开后,陈莹当众对皇后行跪拜之礼,且感激道:“今日多谢母后提点和相助,不然儿臣就真要被贵妃娘娘冤枉了。” 皇后道:“不必多礼,本宫理应帮你,不过你自己也要谨慎一些。” 陈莹对皇后的计谋佩服极了——皇后从一开始便让她留着这些人,让她投其所好收买这些人,最后得以反噬林贵妃。 皇后不愧是皇后,难怪那坤宁宫的嬷嬷称她是奇女子。 “别掉以轻心,越是太子不在,你越是会被人针对。” “有母后您在,儿臣不担心。”陈莹笑道。 “宫里本宫能帮你,但朝中……”皇后若有所思,“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你写封信给太子,催他快点回来吧!”皇后道。 提及太子,陈莹就不知所措了,她左顾右盼地迟疑道:“可是太子殿下办完事,自然会回来吧,我要是催他,恐怕不太好。” “随你如何考虑,本宫这回真的走了。”皇后道。 这么久相处下来,皇后觉得陈莹并非朽木,应该能学会如何打理后宫。 …… 三旬后,陈莹通过和几个东宫内侍交流,成功得知自己又被谁针对了。 这回是柳丞相,拿她算计林贵妃这点说事,小题大做般地,说她心性阴狠,不堪为储君嫡妻之类的。 一名大臣这么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和他亲近的几个大臣们,都说着类似的意见。 皇帝倒是未表态,但毕竟人言可畏,陈莹不想自己被人误解。 她正忧心忡忡呢,替她解忧之人就来了东宫。 “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茶不思饭不想?”王言程道。 陈莹拧着眉道:“有人在弹劾我怎么会是小事?” “我已经替你给太子殿下书信一封,他应该能解决你现在的处境。”王言程垂眸,若有所思道。 第36章 “没这个必要啊……”陈莹蹙眉, 她十分担心楚墨玉收到信后,会马上回丹阳回东宫。 这样的话,她的逍遥日子不就过到头了?这些日子的东宫内务, 其实她插手得并不多, 仍是由那些内侍或宫女处理着。 虽然宫里宫外的流言是很烦人, 不过她只要不犯大错,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王言程不赞同地摇摇头,解释道:“你是太子妃,你受欺辱也意味着太子受欺辱,如若不反击,只怕会被人骑到头上来。” 陈莹苦着脸:“早知会遇上那么多麻烦,我当初就……”就不该答应婚事。 “柳丞相是三皇子这边的,他针对你也很正常, 他位高权重,也只有太子可以治他。”王言程道。 陈莹道:“那好吧, 希望真是如此。”才不呢,她希望楚墨玉晚点回来。 王言程拿扇子半遮着口鼻, 斟酌着道:“对了,那盒特殊的嫁妆……你打开看过没有?” “没有啊,怎么了?”若不是他提起, 陈莹差点都忘了。 王言程的视线转向别处:“没什么, 等太子回来你再打开也不迟。” 王言程最近也有不少要忙的公事, 就不打算在东宫久坐,陈莹:“恭送义兄。” 陈莹是几日后才晓得, 原来王言程忙的事还是清理官场,别看他官阶不高,却总能抓到目标的把柄。那些目标的下场也是惨, 比如之前的林知府,身败名裂后,竟悬梁自尽了。 又过了数日,天气转凉,御花园内皆是一片萧瑟之景。 皇后约陈莹来这儿赏花,也不知是有什么花可赏,零星那么一点秋菊,也不够人赏。 奈何这是皇后娘娘的邀请,陈莹只默默跟随着,不敢置喙。 皇后边走边道:“宫中关于你的流言越来越多了,她们都说你惹太子厌恶,而且凭家世也不够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陈莹哭笑不得道:“真不知是人心浮动还是她们生性健忘,明明我是太子娶了两次才娶到手的。” 皇后脚步一顿,忽然转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你对太子是何种感情?” 陈莹记得回答过类似的问题,可此时此刻,她竟无法再一次明确地说出来了。 这一世的楚墨玉,待她实在太好,偏偏这人又生了副万里挑一的好皮囊,她对他真的没有一丝奢想了吗?她也不清楚了。 “看那是谁。”皇后打断她的思绪。 陈莹遥遥一望,看到了两个并不想看到的人:“是柳小姐和柳丞相。” 这父女俩论身份,其实是不能进入御花园的,但因为柳嫣儿讨太后喜欢,所以太后特许她带亲人来此。 皇后按着陈莹的肩,意味深长地盯着不远处的柳氏父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吧!” 陈莹对这对父女的对话不敢兴趣,但是既然皇后想听,那就一起去听一会儿,倒也无妨。 柳嫣儿身着一件青色曲裾袍,人长得端庄,不过说出的话却是让人讨厌:“爹爹,这么多人多次弹劾太子妃,为何总是不见成效呢?难道非要等太子回来了,才能处置她?” 丞相叹气道:“弹劾的缘由本就不足,况且咱们陛下又是个怕麻烦的性子,当然情愿一直拖着。” 他觉得在太子妃无大错的情况下,弹劾几乎不可能成功,而且就算成功了,对太子也算不得重创。 奈何嫣儿似乎对太子妃抱有极大的敌意,所以他也只能相帮一下,让嫣儿高兴一番。 “嫣儿,你如此做,不会是对太子妃之位有非分之想吧?”柳丞相忽然心头一紧,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女儿。 他自己支持的皇子是三皇子,太子于他而言是敌非友,当然不能让嫣儿嫁给太子。 柳嫣儿目光一愣,刹那间止不住心慌。她是想嫁给太子的,不是因为喜欢太子,而是因为父亲支持的是三皇子。 一直以来,外人看他们父女关系极好,但其实,柳嫣儿总是有意给父亲找些麻烦。父亲支持的人,她偏要反对,父亲不支持的,她至少表面会支持。 这一切的原因都是父亲的宠妾,让柳嫣儿连父亲一同憎恨上了。 不过身旁还有外人,柳嫣儿还是得装作大家闺秀的模样,低顺道:“爹爹多虑了,嫣儿只不过是看不惯那陈莹,仗着有皇后撑腰,在宫里横行霸道欺负林贵妃罢了。” “在说谁横行霸道呢!”皇后款步走近他们,面上带着友好的微笑。 陈莹跟随其后,也暗暗观察着他们的神色。 柳氏父女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 柳丞相人生阅历丰富,断不会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人吓到,可柳嫣儿多少还是有些慌张的,白皙的额角上渗着不少细细的汗珠。 “本宫听说丞相大人觉得太子妃品性阴狠跋扈?”皇后挑了挑眉问。 “不知娘娘是从何处听来……”柳丞相话音刚落,就听到身旁响起一声清脆的掌掴声。 转头一瞥,居然是柳嫣儿被皇后扇了一巴掌,半边脸红红的。 “皇后娘娘,嫣儿做错了什么……”柳嫣儿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地摸着脸颊。 皇后问柳丞相:“丞相,本宫是否太过跋扈了? “你们是否也该弹劾本宫?” “老臣不敢!”柳丞相连忙下跪,惶恐道歉,“是老臣糊涂了,太子妃和皇后您处罚林贵妃合情合理,并无不妥!” “那还不快滚?即日起,柳大人您就不要来后宫了吧,如若真的思念女儿了,就让女儿回家陪您。本宫相信太后能够谅解的。” 皇后始终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自信模样,不光是陈莹,就连柳嫣儿也感到震惊。 不就是皇后吗,她能掌管后宫没错,可柳嫣儿自认还算不上后宫中人,凭什么受她所管? 柳嫣儿不甘心地盯着陈莹和皇后,直至被柳丞相拉走。 陈莹道:“竟然是柳嫣儿在背后算计我。” …… 渝州。 案子已经取得部分进展,但楚墨玉查着查着,就查到个对孙知州一家行凶的人。 用过游据游理和蔡内侍的多种刑法后,这凶手说出了孟有义的名讳,令楚墨玉有些意外。 他一开始就对孟有义有一点怀疑,所以叫州衙去查的同时,他也让自己的侍卫去查了。凶手正是由侍卫查到的。 “孤想去质问孟大人。” “哎哎哎别去了,请勿打草惊蛇。”郑昌马上拦住他。 楚墨玉看完案卷后,更加愤恨不已:“难道就这样让他继续做渝州的父母官?” 孙家的灭门惨案,一是无妄之灾,二是无一幸存。 孟有义居然为了自己能节节高升,陷害了自己的上司,买凶杀害了几十条人命! 楚墨玉碰上这等人,心中厌恶至极。 “自然不是,殿下如今最该做的事,应该就是给陛下书信一封,陈列其恶心,让陛下下旨动孟有义。” “信……说到信,孤方才想起来前几日送来的信。”楚墨玉道。 这信是王言程写的,楚墨玉一看不是陈莹所写,顿时就对信的内容失了兴趣,于是就一直搁置着。 他从一叠书卷中找到了信,打开后仔细查阅起来。 他越看越有怒气,脸色铁青,弄得面对面的郑昌都有些发憷。 “信上说了什么?”郑昌忐忑地问。 “信上说,有些人趁孤不在东宫,时常欺辱或挑衅太子妃。”楚墨玉道。 陈莹还因为不堪羞辱而大哭了一场?这是信上说的,而且写信之人是可靠之人,楚墨玉自然全都相信。 “岂有此理!柳丞相他们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楚墨玉把信一扔,拿来一张空白宣纸,开始着笔写下回信。 郑昌愣怔地坐在对面,静静看他奋笔疾书般地写完了一封回信。 楚墨玉一边折信一边道:“孤正好借着此信,让丹阳城的人们知道案子的真相。”这样一来,也会让陈莹对他放下一丝心中的芥蒂吧! “殿下英明。”郑昌笑了笑道。 …… 楚墨玉把信交给了驿馆中专门负责送信的小吏,嘱咐他尽快送到丹阳城皇宫内。 “跑死多少匹马都没关系,回头孤会补偿你的。” 两日后,皇帝看到了这封信,而且并不是在早朝的时候。 “没想到这案子竟然这么扑朔迷离,真是麻烦。”皇帝叹了口气道,接着,就命人把信再送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瞧上几眼。 “陈海一案,看来就快要水落石出了,可惜当事人皆已经亡故,只能由你这个女儿,在祭祖之时跟你父亲说个清楚。”皇后对陈莹道。 陈莹也看了信,见楚墨玉在信中提到:是陈海大人的误判害死了孙知州,但归根结底,仍是设局之人更该死。这设局之人并不是孟有义,而是丹阳中的某位高官。 这位高官很可能还会针对太子妃,因为太子妃是陈海大人的女儿。 “这封信只要在朝堂上一公布,你最近的忧愁就都迎刃而解了。”皇后微笑道。 陈莹忽然间有些恍惚,楚墨玉明明离她有千里之外,但是却好像无时无刻能帮着她…… 她一深想,就不知不觉掉起眼泪来。 一直从坤宁宫到东宫承恩殿,她脸颊上挂的眼泪就未干过——因为总有新的眼泪流出来。 青梅竹马的情谊,她以为,这份情谊会和上辈子一样,在岁月里消失殆尽的。 但这一辈子,好像不是这样了。 “太子妃娘娘,你怎么哭了!”秋月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这会儿的陈莹也顾不上责难秋月擅离职守什么的,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 “又有谁欺负您了?贵妃娘娘吗?还是太后?”秋月焦急地问。 片刻后,陈莹才摇摇头,淡淡地说道:“我只是忽然发现,自己对太子殿下动了些许真情。” 其实不能说是动了情,而是旧情有所复燃了而已。 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您是太子妃,对太子动真情不是很正常吗?这有什么好哭的?”秋月困惑道。 陈莹作为太子妃,有丰厚的月俸又有仆从们服侍,这简直是每个姑娘家都向往的生活呀! 当然,秋月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太后虽把她派来东宫,但是以太子的品行,估计是不可能受宫女蛊惑的。 …… 翌日早朝,皇帝公布了这封信,朝臣们在底下窃窃私语,议论了很久。 他们中不少人都弹劾了太子妃,可看太子这封信所表露出来的态度,太子是站在太子妃一边的。 信中提及了“如若朝中有哪位高官总是刻意针对太子妃,很可能就是陷害陈海陈监察御史的幕后主使”,这一段段落,让不少官员们都心惊了一把。 高官……嗯……我不是,你不是,丞相应该算吧! 柳丞相无疑成了众矢之的,幸好没有足够的罪证,否则丞相大人恐怕见不到明日的阳光了。 不过这一封信,确实把柳丞相惊得措手不及。 于是,他赶紧联络了三皇子。 “三殿下,近日老臣流言缠身,实在不宜出面帮助太后和贵妃了,老臣进不了后宫,只能劳烦您去一趟了。”柳丞相失魂落魄地说道。 三皇子本身并没有参与这件事,不过他对太后确实是一片孝心,他也不忍看到太后因此被牵连什么的。 即日午时,他就去了慈宁宫,恰逢林贵妃也在,就把丞相的意图告知了她们。 “这陈莹,还真是不简单,居然能把太子迷得团团转,太子人不在东宫,心倒是一直在!”贵妃道。 太后也附和地点了点头。 然而,一旁的柳嫣儿却发表了反对意见,她大声嚷嚷道:“不行!如若放弃弹劾太子妃,那么她一定会反过来对付我们的!我们应该继续以攻为守才对!” “可是……有太子和皇后在,弹劾根本不可能!丞相也是这么说的!”三皇子道。 他认为没必要急于一时,反正他们针对太子妃的目的,归根结底是为了针对太子而已,只要太子那边出了问题,那么陈莹和皇后这边也不可能独善其身了。 “嫣儿,你放心,日后抓出机会,一定让那陈莹给你腾出位置。”太后心疼地握住柳嫣儿的手,宽慰道。 第37章 待柳嫣儿离开慈宁宫的主殿后, 她冷着脸跟身边侍女说:“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带我去东宫吧!” “东宫?以柳小姐您的身份,东宫的人怕是不会让您进。”侍女迟疑道。 柳嫣儿放慢了脚步, 边琢磨边道:“其实, 我手里有让太子妃非见我不可的东西……” 侍女也是柳家来的, 贴身服侍柳小姐已经多年,可她对小姐此时所说,仍是一无所知。 “那我们……要回一趟相府吗?”侍女困惑道。 “不用,太子妃会相信我的。”柳嫣儿勾了勾唇,转身向着东宫的方向,加快了步伐。 承恩殿,此时的陈莹难得不那么清闲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楚墨玉用一封信帮了她,她也总得为他做点什么, 以示回报才行。 相比于琴棋书画来说,陈莹的女红水平很一般, 不过楚墨玉现在人在渝州,穿着上肯定不用太讲究。 她打算为他做几身深秋时节保暖的衣裳, 渝州城虽说繁荣富庶,但在地理位置上是偏北的,算算时日, 该是转凉的时候了。 不擅长归不擅长, 陈莹做起衣裳还是十分投入的, 一直从辰时做到了黄昏。 碧珠来点蜡烛,才进入房间, 蹙着眉替她愤愤不平:“太子殿下成婚第二日就抛下您,您还情愿为他做衣裳呀?” 陈莹神色微顿,答道:“只是报恩而已。”她也不清楚是在回答碧珠, 还是在回答自己。 这时,东宫侍卫跑来承恩殿,向她通报柳嫣儿想要在东宫做客。 “这大晚上的,还来做客?”碧珠拧了拧眉。 陈莹淡淡说道:“本宫忙着做衣裳,让柳姑娘请回吧。” 她不喜欢在自己认真做事时被打扰,更何况是不太讨她喜欢的人。 侍卫犹豫着开口:“可是……柳小姐她说,她有收藏您亲祖父的遗作,其中有……叫什么……《春雨花草图》!” 听到这耳熟的画名,陈莹手上的动作一顿,差点被针线弄伤手。 她轻叹了一口气,许多回忆如潮一般涌入心间。其实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会抗拒跟楚墨玉的婚事,是源于那个夜晚的所见所闻…… “让柳姑娘来承恩殿主殿吧。” “娘娘,柳小姐对您明里暗里的算计,您是清楚的,断不能因为……”碧珠话说到一半,就被陈莹坚定的眼神所制止。 碧珠不是来自陈家的丫鬟,也根本没见过陈莹的亲祖父,当然也理解不了陈莹对祖父那些遗作的执念。 “你既然不想见到柳嫣儿,就干脆去忙其他的,或者歇息去吧。”陈莹对她吩咐着,同时自己也起身前往主殿。 陈莹到达主殿后,坐着等了片刻,只见柳嫣儿款款走进殿内,神色上不显半点敌意,相反的,甚至还略带微笑。 “民女见过太子妃娘娘。” “不必多礼,柳姑娘此时造访,想必定有急事,不妨直言。”陈莹道。 她不想听其他的,只想知道有关祖父遗作的事。 柳嫣儿坐下后,悠闲地抿上一口茶,弯着唇道:“嗯,好茶,不愧是东宫的茶,比慈宁宫的讲究多了。” 陈莹摆手摈退了左右,直截了当地问柳嫣儿:“《春雨花草图》的真迹不是给了乌国人吗?你如何会有?还是说故意骗本宫?” “嫣儿岂敢欺瞒娘娘,那幅《春雨花草》我在约半年前是拿出去过,不过太子殿下后来又把画送了回来,不曾让其落入乌国人手中。”柳嫣儿轻抚着鬓角,淡笑道。 “原来如此,那么敢问柳姑娘,那些画为何会在你手中呢?”陈莹可是从来没听说过柳嫣儿有收藏名画的癖好。 柳嫣儿笑着摇摇头,解释道:“不能说是在我手中,而是在我爹手中,他怎么弄来的,我哪里知道?” “你是相府唯一的嫡女,丞相视你为掌上明珠,你不知的话,难道是丞相大人故意瞒着你吗?”陈莹笑了笑道。 她一定要挖出那些遗作的任何消息。 此时若有陌生人在场的话,怕是要以为她们二人是闺中密友,正在进行姐妹间的说笑。 然而实际情况是,无陈莹如何拐弯抹角或是直接,柳嫣儿始终不肯说更多的信息,一会儿说自己是偶然在家中发现,一会儿又说爹爹禁止她靠近那些画。 陈莹心道,画到底是不是丞相自己弄来的都还两说,听柳嫣儿莫名其妙地扯皮,实在没意思。 于是,她佯装瞌睡的模样,以此为由让柳嫣儿离开。 柳嫣儿倒是挺配合,随即行礼告退。 *** 月色下,承恩殿外头有两名宫女在闲聊。 是碧珠和秋月。 “原来你和娘娘当初在掖庭,受了那么多苦啊。” “我是真的很想让娘娘把我调到承恩殿来伺候她,唉。”秋月挠了挠头发,心中正被忧愁缠绕着。 一定是由于太后的缘故,娘娘才故意疏远她的,可是娘娘已经用钱收买了她,按理说应该信她、将她调来承恩殿才是。 贪财是秋月的老毛病,她一开始就是奔着太后的报酬来的东宫,但和太子妃重逢后,太子妃的态度让她觉得十分愧疚 秋月怅然地抬起头,感叹道:“三年不见,她完全像换了个人。” “娘娘她从前心里装着人,被伤过之后,大概就成了这样吧,就连太子也无可奈何。”碧珠道。 陈莹在不远处看了许久,才出声提醒道:“碧珠,明日本宫要继续做衣裳,需早起,你得起得更早了,早些歇息!” 她不知道两个宫女聊了什么,她也不想知道,更不希望这俩宫女成为挚友。 陈莹连续辛苦了五日左右,在东宫绣娘们的协助下,顺利做出了几件款式各异的衣裳。 衣裳完成了,还得有人送去渝州。 能帮她完成这项任务的,只能从东宫的侍卫当中挑,不用挑武功最好的,只挑骑马最快的。 就这样,她找到了合适的信差人选,将这些衣裳包裹好,即日便让这侍卫出发了。 从丹阳快马加鞭至渝州,来回最多也就三日,可三日一过,迟迟不来渝州的消息,这让陈莹难免忧心。 第38章 陈莹在把衣裳送出去后, 一直都与皇后互相往来。 坤宁宫,正在修剪盆栽的皇后听到陈莹的脚步声,忽然意味深长地说:“莹莹, 你如今是太子妃了, 有些事不能再老是依靠本宫。” “还请母后指点。”陈莹道。 皇后回眸看着她, 直言道:“太后身边那个姑娘不是善茬,留在后宫对你来说后患无穷。” 陈莹笑了笑,心说自己一直提防着呢:“母后希望我赶她出宫?可是,她是太后的人呐……” 皇后微微挑眉:“那又如何?只要你找的理由足够合适,谁也阻止不了。” 陈莹垂眸,忽然想到了昨日,柳嫣儿在承恩殿做客时掉下一支簪子,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 如果柳嫣儿以此来找她的麻烦, 那她倒是可以送柳嫣儿出宫了。 …… 渝州。 楚墨玉找到了孙知州一家曾经的邻居,听他们说出了孙家被灭口的实情。 原来, 他们是被如今的孟知州雇凶杀害的,当年的孟知州借着职务之便, 秘密向监察御史陈海递了孙知州谋财害命的假证。等陈海斩杀孙知州后,孟有义又公然告知证据是假的,害得陈海获罪领死。 楚墨玉不觉得当年的孟有义有主谋此案的实力, 恐怕也是受人唆使。 游理把这些细节一一记录下来, 让证人们按上手印。 证人们声泪俱下地求他们为孙家主持公道, 楚墨玉彻底了解案情后,也是悲愤不已。 孙知州一家和陈御史居然蒙冤受死这么久, 如果还是前世那种处境,他们这些人的冤屈永远也没机会解开。 “案子真相已经水落石出,如今是时候去质问质问孟知州了!” 郑昌拦着道:“殿下且慢, 既然孟有义是凶手之一,那我们应该想办法通知陛下才是,现在去找孟有义,只会是打草惊蛇。” 楚墨玉这才冷静下来,点头道:“老师言之有理,是孤冲动了。” 接着,他把证词和案录收拾整齐,交给了游理。 而游理带着东西走去门外,准备去马棚的时候,却看到一众蒙面人聚集在外头。 与之交手片刻后,他赶忙脱身,又带着东西返回屋中:“外面有刺客!” 郑昌起身道:“先保护太子离开驿馆!” 郑昌和他的几个亲信家丁都紧随楚墨玉和蔡内侍左右,游家兄弟俩一前一后阻挡刺客。 原本以为有惊无险,可忽然又来了一批刺客,冲入他们当中。 不得已之下,楚墨玉等人只好分散而逃。 陈莹派的人来到渝州之时,既找不到郑昌大人,也找不到太子殿下。 找孟知州,孟知州却说太子和郑大人已经回丹阳去了。 住进驿馆后,却在某间房发现了少许血迹,这可把人吓坏了。几乎是连夜策马加鞭,又赶回丹阳皇宫。 慈宁宫,太后办了场家宴,缘由是三皇子的通房生了个男孩。孩子还未满月,但太后欢喜极了,于是就办了家宴。 有些嫔妃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见太子妃到场,就打趣闲聊道:“太后家宴还带着柳姑娘呀,看来柳姑娘要当太后的孙媳?” “妹妹慎言,皇后来了。”林贵妃提醒道。 家宴这种场合,妇人们只需打扮得体便可,打扮太过艳丽只会显得花枝招展。 不过早在前两日,太后就派人给陈莹送了不少衣裳,是让她在家宴时穿的,皆是颜色款式艳丽夺目的。 既然是太后交代的,陈莹当然得穿。 这是一件火红色曲裾袍,裙摆上是一朵朵桃花,穿在陈莹身上,好看是真好看。 “瞧太子妃的装束,真是美艳绝伦。”太后笑了笑,转而看向身旁的柳嫣儿,“嫣儿你也多学学,衣服穿得这么素也就罢了,连发簪都用木制的,太节俭了。 “太子从前赏你的簪子呢?” 柳嫣儿福福身,愁眉苦脸地道:“回太后娘娘,那支簪子不见了。嫣儿平常只戴那支簪子的,掉了之后,只能临时弄个木簪子凑合……” “怎么会掉了呢,掉在哪儿,什么时候掉的?”林贵妃好奇地问。 “可能是在前几日去承恩殿时,不慎掉了的。”柳嫣儿眼神飘忽不定,时不时看看太后,又看看陈莹。 陈莹面色平静,早料到柳嫣儿会拿那簪子说事。如此鄙陋的法子,她竟然也用得出手,也罢,那就陪她玩玩吧! 皇后瞥了柳嫣儿一眼,对她勾唇一笑:“你是说太子赏你的簪子,掉在了东宫承恩殿?” 柳嫣儿低着头,怯生生地道了一声“应该是”。 太后眉头一拧,当即责难道:“那承恩殿的宫人是怎么回事,好几日了,都不曾发现簪子?” 众人的目光都默默移到太子妃身上。 陈莹扶额轻叹,心道果然还是冲着自己来的,幸亏在皇后的提点下,早做了打算。 她淡淡道:“承恩殿内不曾有人看到柳姑娘的簪子。” 林贵妃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捂嘴笑道:“该不会是太子妃介意那簪子是太子赠给嫣儿的,所以……” 皇后道:“家宴之上,就别胡言乱语了。” 林贵妃笑了笑,不再说话,把视线落到陈莹身上,依旧是看戏的姿态。 陈莹微笑道:“一支簪子而已,妾身没那么小气,没找到就是没找到,柳姑娘若是不信,可以派人来承恩殿里搜查。” 柳嫣儿佯装惶恐,内里却十分得意。她低头小声道:“太子妃娘娘折煞小女子了,小女子怎能查您的寝宫呢。” 太后冷着脸道:“有什么查不得的,你的贵重东西落在了那儿,就连东宫宫女的身你也搜得了。” 太后此话一出,嫔妃们神色各异。 没想到太后会这么针对太子妃,看来你往后的宫中势力,皇后这边添了个助力,太后那边多了个麻烦。 最角落的一桌,是太妃和云舒公主,太妃皱起眉,轻声道:“看来太后很不喜欢太子妃啊!” 云舒公主嘴角微翘,和太妃嘀咕道:“这不是很正常么?毕竟只要是和母后走得近的,都惹太后恨屋及乌。不过,太后不是她们的对手。” 云舒虽然和陈莹见面不多,但总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陈莹仍旧面不改色:“既然太后说要搜,那就去搜吧,反正承恩殿确实没有柳姑娘的簪子。” 太后立即下令,派了几位嬷嬷和内侍去承恩殿搜查。 宴席的菜已经快要上齐,太后这才令众人动筷。 三皇子和他的通房抱着孩子在宴席中走动,说说笑笑的,倒是调起了家宴的气氛。 甚至皇后还为太后夹了菜,气氛其乐融融的。 当然,这只是表面,暗地里依旧剑拔弩张。 半晌后,太后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禀太后娘娘,没有搜到柳姑娘的簪子……” 柳嫣儿下意识地拧眉咬唇,顿了顿道:“怎么可能?你们真的仔仔细细搜过了?” 太后在后面扯了扯她的长袖,示意她不要失言。 但柳嫣儿这回是真的心慌了,她以为自己把簪子藏到承恩殿的盆栽中,是万无一失的。 难道是承恩殿宫人发现了?还是太后派的人没找到?不可能啊,太后是知道的,应该早就安排好了。 陈莹淡然一笑,问:“柳姑娘为何如此肯定掉在了承恩殿?兴许是在来回途中掉了呢?” 柳嫣儿紧张得脸色泛白,终究还是咬着牙道:“那兴许是我记错了……” 陈莹道:“无妨,本宫不怪罪你。” 就在众人准备继续享用家宴时,云舒公主的声音打断了众人。 “这是不是柳姑娘掉的簪子?”她指着宴席桌下一支细簪子道。 云舒公主本来也只抱着看戏的心态,可是进殿前东宫侍女扔簪子的样子,刚好被她瞧见了。 正好她这一顺水推舟,能让太后等人面上更加难堪。 簪子被送到柳嫣儿面前,柳嫣儿彻底惶恐了。 她连簪子都没有接,就跪在地上低泣:“嫣儿是真的记错了,望太子妃恕罪!” 陈莹冷冷地看了柳嫣儿一眼:“看来柳姑娘是故意想诬陷本宫。” 太后将柳嫣儿拉起来,护到身后:“太子妃,嫣儿是无心的,你不可咄咄逼人。” “你身为太子正妻,连这点容人的气度都没有吗?” 陈莹默默握起拳头,原本还有所顾及,却忽然想起前世自己的孩子。 于是,她开口的语气坚定:“不管她是无心还是有意,总归让本宫受了不白之冤,也让承恩殿遭了一番搜查。本宫恳请太后将柳姑娘送回相府,让丞相请夫子再好好教导她,如何明辨是非。” 皇后也道:“丢了东西就乱诬陷人,是该请夫子教教,不然往后嫁入夫家是要被公婆责骂的。” 为了有台阶可下,太后纵然再不情愿,也只能答应陈莹的“恳求”。 但众人都心知肚明,这不是恳求,而是惩罚。 柳嫣儿郁闷至极,几乎是被人扶着出宴席的。 家宴结束后,嫔妃们和自己的贴身宫女窃窃私语。 “真是好厉害的女子,其胆识可堪比当年的皇后娘娘啊!” 回承恩殿的路上,陈莹十分欣喜,正准备回去后作一幅画抒发一下喜悦,结果一回东宫,她就收到了个让她高兴不起来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咕了挺久,现在我又回来惹 第39章 “太子殿下在渝州下落不明是什么意思?”陈莹蹙眉询问归来的宫人, 很是惊讶。 渝州是大梁的富都,治安应该是一流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而且楚墨玉身边的两个侍卫, 武功都是侍卫当中不俗的。 “娘娘, 现在不是想殿下失踪原因的时候, 当务之急,我们要有所行动啊!该是告诉朝中或后宫,还是东宫再派人去渝州,这都得由您来定夺。” 陈莹叹了口气,心道这一世的楚墨玉,竟还是要她操心。 “对了娘娘,奴婢还在驿馆中发现了少许血迹。”内侍说这话时不敢抬头看太子妃。 陈莹紧紧攥着拳头,心里五味杂陈,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哽在心间。 重生后与楚墨玉相处的场景,在她脑中不断一闪而过, 可又留下了不可抹去的痕迹。 也许话本里说的是事实,一旦心动过, 又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不管现在还有没有心动,她终究是不忍心看到他死。 陈莹低着头,苦笑了一下, 尽力保持着镇定的语气道: “别人那儿都可以瞒着, 皇后那边是一定要说的, 本宫要和她商量对策去。” 陈莹不想耽搁时间,立刻就又去了坤宁宫。 她走在最前头, 所以也只有皇后,能够第一眼看到她通红又湿润的眼眶。 “怎么了?” 陈莹把内侍所言全部告诉了皇后。 皇后得知此消息后也是十分意外。 “此事万万不能声张出去,否则让其他派别的皇子或大臣知道了, 恐怕太子还会多一份危险。”皇后深思道。 陈莹点点头,轻声道:“妾身明白,可是我们如何才能营救太子?” “妾身初入东宫,可差遣得动的东宫侍卫不多,更何况救驾这么重要的事,得找万分可靠之人。” 皇后顿了顿,思量道:“你让言程派人去渝州吧!” 不知怎的,陈莹忽然想起重生时做的那个梦。如今这时候,是不是也需要靠画来救楚墨玉? 陈莹知道这个想法很荒唐,但万一呢,万一这是唯一的办法呢? 她小声问:“那,我能去吗?” “你?你去渝州做什么?”皇后不解地看着她。 陈莹的理由说不出口,只能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注视着皇后。 皇后摇摇头:“不行,你如今是东宫唯一的主子,而且也是后宫中人,怎么可能轻易出宫?” 陈莹并不意外皇后会拒绝,因此也没固执己见,互相宽慰了几句,便告退了。 见到王言程是在午时。 他近来忙于公务,但还是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赶来了东宫。 “派人是一定要派的,不过去渝州一定会途径桐城,桐城多是三皇子亲信,恐怕会在暗地里动手脚。” 陈莹拧眉问:“那太子的失踪,会和三皇子有关?” 王言程嗤笑道:“那他胆子也太大了,但凡他身边有个可靠的谋臣,都不会出此下策的。” “那就分头去,棕榈不可能全都被桐城发现。”陈莹道。 “嗯,我也打算这么安排。”王言程说完,就起身准备去办。 他在丹阳明面上是独身一人,但暗中还是有不少人可供差使的,而且也都是太子的人,只不过必须藏匿着罢了。 陈莹踌躇了一下,叫住他:“能让我也去吗?” 王言程回过头,上下打量她,意味深长地道:“姑母不准许的事儿,我答应了也没用啊,更何况你确实不能去。” “就连我也去不了,我一旦动身,朝野会有所察觉。你身处后宫,但也是一样的道理。” 陈莹神色凝重,却只好点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王言程走后,陈莹在承恩殿如往常一样赏景作画。 黄昏的夕阳美不胜收,可是她却无法凝神,无法画出此景的神韵来。 她当然知道自己因为太子下落不明的事,而心绪不宁。 于是就放下笔,不打算继续作画勉强自己了。 “碧珠,你去拿一些话本来。” 碧珠不在,在的是秋月:“娘娘,您此刻心绪不宁,看话本还不如点上安神香,在榻上安眠算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秋月是最了解她的人。 陈莹看向她,愣了愣,的确,她以往心绪不宁时,最有效的是躺上床榻好好休憩一番。 “你怎么到承恩殿来了?”陈莹淡淡地问。 现在离就寝入眠的时间还早,不妨和秋月聊上几句,探探她上辈子背叛的原因。 “娘娘,奴婢是秋月,是少时就在伺候您的。您心绪不宁,奴婢心中也难受。”秋月捂着心口,言辞恳切地说道。 陈莹瞧她这副模样,倒也不像是假的。 然而陈莹如今没心思想别的,只想远在渝州的楚墨玉性命无忧。 “娘娘,太子殿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秋月眼神充满试探。 陈莹盯着她发怔,顿了顿才道:“谁跟你说的?” “奴婢猜的。”秋月低下头。 太子妃又是去坤宁宫又是见王公子,不难猜到是为了什么事。 夜晚,陈莹随便吃了两口,任是身旁碧珠再怎么劝,也吃不下去了。 为了养神,她早早熄灯就寝。 可是梦里的场面却让她出了一身虚汗,只睡了两个时辰不足,便醒了。 碧珠听见动静,急忙起来去陈莹身边伺候:“娘娘,奴婢再给您换一种安神香?” 陈莹摇摇头,抬眸道:“碧珠,我想去渝州。” 碧珠眨了眨眼:“那宫里怎么办?” 碧珠的顾虑更是陈莹的顾虑。 “若是皇后愿意相助便好了。” 陈莹轻声叹道,“可皇后和我义兄都不想我冒险。” “那能否找其他人相助?” 陈莹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还能找谁呢?” 碧珠思考过后,凝眉道:“公主。” 大梁只有一位公主,那就是云舒公主。 可是陈莹想不出来,云舒公主又能在这件事上帮什么忙。劝说皇后同意太子妃出宫?这不大可能吧!姑且不说皇后与公主的母女情如何,后宫主子不得离开后宫这是宫规。 碧珠解释道:“公主和太妃交好,太妃是这宫里的老人,处理这种事或许有经验呢?” “这肯定不是你的主意吧?” 陈莹瞥了她一眼。 碧珠颔首不语。 “但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陈莹若有所思道。 …… 寿康宫。 自从天气转凉后,太妃就不让公主在外头舞剑了。 但考虑到公主对剑舞的痴迷,太妃特地在室内腾了一处空殿,专门用来给公主舞剑。 陈莹就是在这处空殿里见到了云舒公主。 云舒刚好舞完,边收剑边开口问:“皇嫂是特意来看我的?” “有事找你。” 云舒这才转过身来,见她神色凝重,便示意左右宫人们都退下。 “说吧,什么事。” “太子失踪了,王言程已经派人去了,但我也想去。” “为什么?”云舒公主目光困惑。 陈莹坦言道:“自己不亲自去一趟,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更何况太子本来就是为了我才去的。” “你想让我帮你出宫,是吗?” 陈莹点点头:“唯有公主能帮我了。” “可以,但是我有个要求。”云舒抿了抿唇,“带上我吧!” “你也想去渝州?”陈莹惊异地看着她。 “是想出宫,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额的。”云舒道。 陈莹看到她额角的虚汗,感觉她说的后半句话不是很可信。 云舒公主身子羸弱,这是满宫皆知的事。 若带她一同出宫,恐怕光是途中就要照顾她许多,更别说去了渝州可能会遇上危险。 “我不敢冒这个险。”陈莹道。 云舒撅了噘嘴,转身背过去道:“那我也不敢。” 俩人就这样僵持了半天,最终还是陈莹改变了主意。 “那好吧,我答应带你去,但是请公主做好准备,不要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 光是她们俩带着贴身宫女出宫,那肯定是不行的,必须还有能够保护她们安全的人。 陈莹想到了哥哥陈延,还有他的师父,俩人现在都住在贺家,是该给他们找点事情去做了。 …… 渝州。 楚墨玉和游据游理蔡内侍四人,躲入一户普通百姓家。 这家百姓一家三口,并不知道楚墨玉的身份,完全是出于好心,才收留了楚墨玉等人。 蔡内侍道:“主子,我刚才问了那老汉,他今日路过州衙时,门口贴了悬赏画像,画的似乎是我们几个。” 游理满脸震惊:“他怎么敢?” 游据冷笑道:“他是渝州一手遮天的地头蛇,连行刺太子的事情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楚墨玉听着他们讨论,自己却一言不发,反复翻看这些天收集的证据。 这些证据对他来说,和他的命是一样重要的。 那天出逃时,证人们都不敢跟他们出去,很可能已经死于刺客的刀下了。就算没有死,恐怕也被孟有义囚禁起来,没有再为冤者发声的机会了。 “困在这里孤立无援不是办法,至少得联系上郑大人,渝州认识他的人不少,他出城会比我们容易得多。”楚墨玉思考道。 第40章 “殿下是想把证据转交给郑大人, 让郑大人带出渝州?”蔡内侍问。 “正是。”楚墨玉点头。 游据皱眉道:“可这样容易暴露您的踪迹。” 楚墨玉看着手里的证据,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比起孤的命,孟有义怕是会更加在乎这些证据的下落。” 顿了顿, 他又看向三名手下:“你们三个, 谁愿替孤完成此事?” 这无疑是一项危险而重要的任务, 看到三人抢着要去,楚墨玉一时为难,做不出决定来。 “二位就让我去吧,你们二位有武功在身,可以时刻保护太子殿下。我不会武功,反而不会引起官兵注意,而且我有马上能找到郑大人的办法。”蔡内侍解释了一番,让人听上去十分合理。 楚墨玉把证据交到他手上, 斟酌道:“若是遇上危险,就不必急着转交证据, 孤望你能平安归来。” 蔡内侍跪拜于地上,郑重地领下此命。 …… 丹阳, 东宫承恩殿。 陈莹更了衣,换上百姓们穿的粗布衣,坐在镜台前, 由碧珠伺候着梳妆。 “本宫和公主商量过了, 贴身侍女必须留在宫中, 出宫的事才能不被他人发现。”陈莹淡淡地说。 这句话她之前已经提醒过碧珠,临走之前, 便又说了一遍,生怕碧珠不愿听听她的安排。 碧珠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死守承恩殿的内室, 不让任何人进来。” 陈莹莞尔一笑。 “可是,您和公主身边没个人伺候,这也不行吧。”碧珠垂眸,说出心底的担忧。 碧珠说的问题其实陈莹心里所想的,她自己倒还好,可是云舒公主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是肯定有人一路悉心照料的。 碧珠问:“娘娘,要不奴婢帮您挑两个可靠的宫人?” 陈莹斟酌了一下,道:“我先去和公主汇合,与她商议后再做决定吧!” 就这样,陈莹趁着夜色,悄悄前往寿康宫附近。 只见寿康宫的宫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外守着的人是秦嬷嬷。 “公主殿下已等候您多时了,您来了,那老奴就告退了。” “嬷嬷请便。”陈莹颔首道。 待秦嬷嬷离开后,公主才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快上来,这是太妃娘娘母家所备的马车,我们要和他们一同出宫。” 陈莹顺着公主的目光一眺望,才看到不远处还停着一辆马车,上面坐的应该是真正的太妃家人。 陈莹马上登上马车,和云舒公主挤在同一个小小的车舆内,不过她们身形瘦,倒是能挤得下。 “出发。”云舒公主对车夫道。 须臾,两辆马车穿过了几座宫殿,直直地驶向西宫门口。 然而就在西宫门口的不远处,秋月正被一名老内侍纠缠。 “公公!我已经不是慈宁宫的宫女了,你凭什么拿我的东西!” “什么不是慈宁宫的宫女?你以为杂家不知道是太后把你安排去东宫的?要想太后还看重你,就乖乖把金银珠宝交给杂家。” 老内侍边说,边伸手去扯秋月头上的饰品。 秋月不答应,却还是被顺走了几件饰品。 恰逢陈莹听到熟人的声音,拉开帷布看了一眼,下意识道:“住手!” 纵然云舒公主轻轻扯了扯陈莹的衣袖,但陈莹话音已落,脸也已经被老内侍和秋月看到。 “娘娘!”秋月喜不自胜地奔过去。 车夫不得已停下了马车。 “公公,秋月是东宫的宫女,不归慈宁宫管,望公公谨记。”陈莹淡淡道。 老内侍怔怔地望了陈莹一眼,忙不迭行礼:“老奴明白,参见太子妃娘娘。” 这名内侍是伺候太后左右的人,当然能认得出陈莹。 “既然明白,那就赶紧回慈宁宫办正事吧!”陈莹眼神里染上几分冷意,是故意想快点支走老内侍。 太后和太子妃虽说不对付,但内侍毕竟是奴婢,老内侍深谙此理,并不敢在明面上违逆太子妃的命令。 他赔笑几声,将饰品还了一部分给秋月,接着就溜之大吉了。 “怎么这样的人能当慈宁宫的内侍总管?”陈莹讶异道。 云舒公主却是见怪不怪:“据说他一直有搜刮手下的癖好,但偏偏会奉承太后,能当慈宁宫的总管不奇怪。” “娘娘,您带奴婢一起出宫行吗?”马车重新行动后,秋月仍一直跟在后面。 云舒公主凝眉,看了陈莹一眼:“她知道你要出宫?” “嗯,是我当时太着急了,被她看出来的。” 老实话,陈莹带上东宫任何一个宫女,都不想带上秋月,原因无他,只因前世的纠葛,让她对秋月信任不起来。 可今夜出宫时,偏偏就和秋月撞见了,这或许算是天意。 若放她回东宫,说不好她会走漏风声,留她在身边,至少还能亲自看着。 思索再三,陈莹决定答应:“那你快上来,别被守门的侍卫瞧见了。” 这辆马车,又多了一个人。 秋月上来后,惊讶道:“云舒公主也在?” 云舒抿了抿唇:“莫要多嘴,出了宫随你说。” 瞥见公主不太好看的脸色,秋月立刻闭上嘴,不敢再多言。 过宫门的时候,虽然秋月穿了一身宫女服,但幸好夜色够黑,她又躲在两位主子身后,侍卫们没有发现她。 接下来,便是去找赵归和陈延了。 …… 城门口,守城的士兵比平日里多了一倍,巡逻的更是多了好几倍。 “将军,今夜为何突然这般安排?莫非是城内会有什么异动?”一名副将跟在统领身后,不解地问道。 然而统领板着脸,回答得十分敷衍:“近日有贼寇流窜,我们理应加强戒备。” 他怎么可能告诉别人,这是王言程请求他这么做的,虽然不知缘由,但王公子的要求多半就是太子的要求,他只需听令便是了。 “如遇到携带兵器的可疑之人,立即拿下不许犹豫!”统领离开城门前,还不忘对守城的士兵嘱咐一番,“” 陈莹等人到了一家客栈,与赵归和陈延汇合。 陈莹给了车夫一笔银两,让马吃一顿上好的饲料之后,就重新上马车出发了,由赵归和陈延坐到车夫的位置。 云舒公主提醒道:“以后途中,你们别叫我公主,叫我楚姑娘便是。” 还未有人来得及回应,后方就传来更加急促的马蹄声。 “是太妃的母家人?”陈莹探出头回看了一眼,问道。 云舒公主的脸色凝重起来,摇头道:“不可能,他们不走东城门。” 赵归江湖经验老道,一听后方马车的动静,便觉得很不对劲:“不会是来追堵我们的吧?” 闻言,陈延立刻调转了方向,试图绕路甩开后方的马车。 须臾,那马车的距离反倒越来越近了,而且还有一人从里面出来,分开另骑上一匹马,并且加鞭猛追。 陈延负责驾车,赵归则摸着背后的剑,随时准备作战。 什么人会拦着他们赶去渝州,甚至不惜雇人行凶,这并不难猜。 无非是明面上为三皇子办事的萧崇礼,才会故意做出这种莽事,无论办不办成,他都会得利。 但让陈莹意外的是,居然还没出城就遇上了,这可能意味着接下来的一路更加不平安。 “那一马车不过两三个人,真打起来倒是不难对付,就怕他们在前面还有人埋伏着。”赵归叹气道。 作为江湖人士,他更喜欢单挑,不喜欢被群殴。 刺客即将追上来之际,赵归都要准备跳下马车拔剑了,结果却看到一支箭飞过去,刺伤了刺客的马。 赵归定睛一看,原来是守城官兵的箭支。 马车已经临近城门口了,若刺客还敢追,那便是自寻死路了。 “这守城的兵好像变多了。”赵归张望前方。 陈延担心道:“那我们就这样过去,不会被发现吧?” 后方,刺客们的马车已经被守城士兵拦下,而且双方还缠斗起来。 陈延虽然也把马车暂时停下,但是官兵只粗略查看了一番,见车舆内都是女子,便很快放行了。 刺客的马车内都是可疑的兵器,自然被官兵扣下,无法出城。 “我头一次觉得丹阳城的治安如此好!”赵归感叹道。 陈莹回头张望城门,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总觉得守城兵变多不是巧合。 不过,这确实保证了他们能够顺利出城,再细想下去是没有必要的。 “咳咳。”半晌,云舒公主掩着嘴咳嗽起来。 大概是马车跑得太快,有夜里的凉风从帷布中漏进车舆内来。 “公……楚姑娘,你身子撑得住吗?”陈莹关切地问,若是云舒撑不住,那也只好找个地方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云舒摆摆手:“无妨,继续走吧,救我兄长要紧。” 她出城虽不全是为了救太子,但她分得清楚轻重缓急,自己想要游山玩水的愿望,只能排在寻到太子之后。 “离渝州城还要最起码两天两夜,姑娘们若是倦了,可直接在车舆内睡上一觉。”赵归道。 陈莹本以为云舒会有所顾虑的,毕竟赵归和陈延对公主来说,都是不相识的外男,但没想到,不出一盏茶的工夫,她就睡着了。 第41章 一路上, 秋月一言不发,每到歇息时刻,却都是她主动下马车买粮食。 她在宫里当宫女那么多年, 美食点心是见过不少的, 因此买来的口粮味道都不错。 “鲜花饼?” 翌日早晨, 陈莹拿到秋月买来的东西后,整个人愣了愣。 秋月笑道:“是啊,您不是最爱吃这个嘛?” “秋月,我问你。”陈莹拿了一块鲜花饼,缓缓道,“当年在掖庭时,你的鲜花饼都是怎么来的?” “如实回答,否则我把你扔在路上。”她补充道。 秋月颔首, 低声道:“好像是东宫的一名内侍,时常托奴婢送的。” 陈莹愣怔片刻, 回神后道:“上来吧,该走了。” 车舆内三人长时间坐着, 身子都不是很舒适,尤其是云舒公主。一大早,甚至还吐了一会儿。 然而无论陈莹如何问, 云舒公主都说“不打紧”。 “其实, 自从出了皇宫, 我觉得我的身子已经比在宫里时好多了。”云舒微笑道。 陈莹是不大相信这话的,但她该劝的也劝了, 公主执意不想多歇息,那也只好听她的。 毕竟,自己能够出宫, 还是多亏了公主的帮助。 …… 宫里,三皇自来见林贵妃。 母子俩摈退了左右。 “你说的可是真的?”林贵妃听完三皇子所言,露出一副十分震惊的神色,喝口茶都险些呛到。 三皇子义正言辞道:“儿臣哪敢欺骗你,千真万确。儿臣去见过太后之后,更是确认了此事,太子妃绝对已经出宫!这是犯了宫中大忌!” “我协理六宫,这事我不仅能管,还能让皇后郁闷一阵子。”林贵妃眼神微亮,抿了抿唇,顿时觉得刚才那口茶清甜可口。 三皇子道:“母妃明鉴,而且最好是让皇上也亲眼发现。” 林贵妃迫不及待地起身:“事不宜迟,母妃这就去。”她将宫女们大声喊来。 林贵妃和宫女们出发前往皇帝寝宫。 今日没有早朝,所以皇帝这时候还刚刚起来,听见林贵妃在外头跟魏公公理论,他简直烦躁得不行。 他知道林贵妃是不肯善罢甘休的性子,于是让公公直接放她进来了。 “爱妃何事这般着急?”皇帝的语气慵懒中带着一丝无奈。 林贵妃走到他身边:“臣妾听说太子妃昨夜离宫了,皇上快派人去承恩殿看一看呐!” 皇帝嗤笑一声,问道:“太子妃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离宫呢?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林贵妃眼眸一闪,没透露三皇子的话,而是道:“臣妾是听太后身边的宫人说的。” 皇帝信步往外走去:“那好吧,朕就陪你们去看一眼,若太子妃仍在东宫,你以后就少信宫里人的胡言乱语。” “魏公公呢?”他瞥见在门口守着的内侍换了个面孔,便问。 “回陛下,公公他去净房了,叫奴婢来替班的。”新内侍道。 皇帝道:“那行,就由你陪朕去一趟东宫。” 没人知道这时候的魏公公去的方向是坤宁宫。 “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皇上已经知晓太子妃出宫了!”魏公公一进内殿,就急忙大声喊道。 皇后冷笑一声,边走边道:“这倒也不是什么意外之外的事。” “来人,都随本宫去一趟承恩殿吧!” 皇后嘱咐抬车辇的人都加快脚步,没人敢不从,一个个都十分卖力。 果然她比皇上和林贵妃先一步到承恩殿。 “皇后娘娘,您不得入内,我们娘娘她……她病了。”碧珠鼓足了勇气,才张开双臂拦在王皇后的面前。 “对着本宫,你就不必隐瞒了,不然待会儿皇上来了,你们才是真的要露馅。”皇后勾了勾唇角。 碧珠顿时陷入纠结:“可是……可是太子妃娘娘说了……” “莫慌,有本宫在,不会露馅的。你去内室的被褥里放点东西,看上去像是躺着人就行。”皇后缓缓拨开碧珠的手臂,一步一步踏入进去。 碧珠咬了咬牙,心想皇后好歹和太子妃关系好,应该怎样都会尽力护着太子妃。“是,奴婢这就去。” 碧珠匆忙去内室布置了。 皇帝和林贵妃进来时,便瞧见皇后身边的宫女和内侍都守在承恩殿门口。 皇帝问他们:“皇后也来了承恩殿?” 他们行礼后,都答了“是”。 皇帝对此没什么反应,林贵妃心里却是警铃大作。 皇后来做什么?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正在想法子应付? 不过林贵妃转念一想,太子妃不在宫内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皇后想用什么法子应付,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的。 就这样,林贵妃信心满满地跟在皇帝身后,踏入了承恩殿。 “奴婢参见皇上和贵妃娘娘。”刚从内室出来的碧珠对他们行礼。 她额角一瞬间出了不少虚汗:如若她手脚再慢上一点,恐怕就正好被撞见欺君之举了。 此事被皇上发现的话,皇后娘娘许是受些责骂,而她和太子妃可就惨了。唉,这宫里果真还是不如府邸中自在。 皇帝问:“平身吧,你的主子怎么不来接驾,还有皇后呢?” 碧珠颔首答道:“回皇上,太子妃娘娘生了病,正在卧床休息,而皇后娘娘正在内室照看她。” “抬起头来!”林贵妃不爽道。 皇帝摆手示意,制止了林贵妃的无礼举动。 皇帝瞥了眼身旁的林贵妃:“儿媳的内室,那朕就不便入内了,既然皇后已经在里面,那么贵妃的疑虑也应该消了吧?” 林贵妃不服气,更不想让儿子的调查徒劳无功,于是她拽着皇帝的衣袖,愁眉苦脸地道:“皇上!这可不行!皇后向来偏袒太子妃,万一她欺君呢!” 皇帝瞪了她一眼,目光凌厉:“林贵妃,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林贵妃被吓了一大跳,手不自觉地松开,垂眸道:“臣妾一时失言,只是希望人人守着宫规罢了,若是连皇后也不守,那臣妾……会替您觉得难过的。” 皇帝其实懒得跟她计较,为了不让她继续无理取闹,他下令道:“那你进去看看便是,若太子妃在里面,朕就罚你三个月禁足思过,你可接受?” “是,臣妾遵旨。”林贵妃破涕为笑,急忙带着侍女进去了内室。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淡淡道:“莲儿,赶她出去。” 林贵妃柳眉倒竖:“皇后,臣妾是来看望太子妃的!” “你再大声点儿,把病人吵到了,本宫更有理由赶你出去。”皇后坐在床榻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床头被褥。 林贵妃踮起脚尖,想看清楚床榻上的状况,然而莲儿挡在她的身前,她的身量不如莲儿高。 “你这贱婢,让开!”林贵妃一着急,便忍不住口无遮拦了。 “赶出去。”皇后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语气。 和第一回 不同的,是这回给了林贵妃一个眼神。 “你就是怕我发现太子妃不在对不对?”林贵妃勾了勾唇,眼神掠过一丝得意。 皇后如此怕她靠近床榻,那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林贵妃信心大增,一把推开了莲儿,疾步上前,想要强行翻开被褥。 只见皇后忽然站起来,眼神冰冷如霜: “贵妃勿要逼本宫,本宫已数年不曾施展功夫,动起拳脚来一时收不住力道,恐怕会伤着你。” 王皇后出身将门,而且也确实学过武艺上过战场,这些在宫中都不算秘密,林贵妃在宫里那么多年,当然是知晓的。 但是,林贵妃不信,皇后怎么可能对她出手呢? 她可是贵妃呀,后宫中唯一的贵妃,皇后怎么敢? 林贵妃咬着牙,绕过皇后去动被褥。 顷刻间,从床榻附近被飞踹至案几上,撞出了好大的声响。 皇后缓缓放下腿,冷着脸道:“本宫已经提醒过你了。” 林贵妃捂着腹,一时疼得直不起身来,目光充满了愤恨:“皇后,你在宫里横行霸道数十年,迟早会遭反噬的。” 说罢,她被宫女搀扶着出了内室。 皇帝就站在过道上,边贴墙听着里面的动静,边默默发笑,这会儿见林贵妃出来了,才直起身沉下脸。 “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 林贵妃泪如雨下,跪在他身前,倒了好长一段苦水。 “终究是你顶撞了皇后再先,这样吧,孤见你受了一脚也是可怜,那就不罚你禁足了。”皇帝听完后,将人缓缓扶了起来。 林贵妃心底依旧委屈着,可是她今日也算是看出了皇帝的态度,他根本不在意太子妃是否真的出了宫,他也不在意她这个宠妃。 或许唯一还有那么点在意的,可能还是皇后吧。 林贵妃只能领旨,根本不敢奢求让皇上去治皇后的罪。 …… 经过日夜兼程的赶路,陈莹等人终于到达了渝州。 或许是渝州城近日的天气还不错,云舒公主一到渝州后,身子竟是真的好了许多。 仅仅过去半日,借着赵归和陈延师徒二人的轻功本事,他们马上就遇上了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他们见到了应该在太子身边的蔡内侍,但坏消息是…… 第42章 坏消息是, 蔡内侍死了。 陈莹看到他尸体的那一刻,整个人身子骨一软,幸亏被陈延扶住了。 “太子文武双全, 不会出事的。”陈延安慰道。 陈莹咬了下唇, 声音有些颤抖:“太子身边的人已经死了, 你让我怎么相信太子不会出事?” 云舒公主握住她的手臂,分析道:“可是周围只有蔡内侍的尸体,未见其他人的,这正说明他们脱险了。” 陈莹这才冷静了些,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 云舒道:“表兄派的人肯定会比我们早到,或许他们已经救到太子了。” 陈莹道:“秋月,你去请人,好好安葬了蔡内侍。” 虽然她与这名蔡内侍仅有几面之缘, 但她了解楚墨玉,他敢带出宫去的收下或奴婢, 都是他绝对信任之人。 蔡内侍算是为太子而死,无论如何都该受她尊敬。 渝州城的生意人极多, 就连做棺材铺的,大街上都能找到好几家。 秋月办事向来是不含糊的,很快便找到了合适的铺子, 还另外加钱, 请他们安葬了蔡内侍。 “我先去官府打听打听, 你们先住下。”陈延道。 他们住进了当地的一家大客栈,虽然价钱贵些, 但能方便打探消息。 更重要的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和赵归认识,还受过赵归的帮助。 因此, 陈莹他们问什么,老板娘皆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郑大人?你们是说那个常年在都城当官的吗?”老板娘道。 陈莹和善道:“是呀,他是我夫君的师长,他们师徒二人来渝州后久久未归,所以我才来这儿寻人的。” 老板娘皱眉深思了一会儿,道:“我对他知道的也不多,只知他年轻时候是个教书的,一去丹阳二十几载,返乡也不过待一段时间。好像今年是长了些,而且不知怎么的,他的府邸居然被州老爷查封了,家人全被关进了衙门里。” “按律例,地方官府是没资格查封朝官的任何府邸的。”云舒拧眉道。 “嗐,咱们渝州城的州老爷呀,你们这些外乡人是不知道,他严苛得很。”老板娘说久了,喝了口茶,继续道,“凡是让他抓出一条小罪行,他就能重判,许是郑大人的家人也做了什么小罪,让他揪住把柄了。” “如此说来,他是一名酷吏,为何……还能当三年之久?难道无人反对?”陈莹好奇地问。 她敏锐地感觉到,郑府出事、太子失踪,和当今的渝州知州是脱不了干系的。 老板娘抓了颗瓜子,边嗑瓜子边小声道:“当然有不少人反对过,可是没人成功,而且那些人的下场都不太好,这久而久之,还有谁敢这么做呢?” 老板娘见这几个人都愁眉苦脸的,便笑着道:“话说你们这么想了解州老爷干什么?不是来寻人的吗?总不至于巧合到,刚好被州老爷抓进了衙门吧?” “我嫂子她寻夫心切,还望老板娘莫要乱开玩笑。”云舒温声提醒道。 老板娘点点头,缓缓道:“那,你们在客栈门前贴告示吧,找起来快些。” 陈莹感激道:“多谢老板娘。” 老板娘的话确实提醒了她,她用画像来找人,这真是最简单可行的法子了 。 到了黄昏时刻,客栈开始忙绿起来吧,老板娘便没空和他们聊了,只能出去招待客人。 为了安全和谈话方便,陈莹和云舒住的是一个房间。 这会儿,她们俩就在房内。 “你擅长丹青?”云舒眼见陈莹拿出文房四宝,且在纸上十分娴熟地勾勒线条。 观察陈莹画人像时,云舒有种很莫名的感觉。 “嗯,祖父就是画师,算是隔代传下来的手艺。”陈莹淡淡笑道。 云舒随口一问:“你哥哥不会,你会?” “你光是从现在就能看得出来,我哥就不是个能静下来的人,如何能学好丹青?”陈莹抿了抿唇。 说到这,她才想起来前世,陈延和云舒之间的事。 从陈莹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二人应该是在来年使臣觐见的宫宴上,一见钟情的。 虽说结局十分遗憾,但他们不同于她跟楚墨玉。 这一世,因为她和太子的缘故,让云舒和陈延更早认识,也不知他们还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对彼此一见钟情呢? 在陈莹和云舒公主睡前,陈延从官府回来了。 众人再次聚集在一间房内,陈莹问他:“你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才回来?” “我去州衙的牢里探了一趟。”陈延抱着双臂道。 陈莹一时无言:“你……” 就连赵归也皱着眉,批评陈延:“太冒险了。” “但是收获是巨大的。”陈延道,“我在牢里没有发现太子,但是找到了疑似郑大人亲属的几个人。” “那问出什么没有?”陈莹坐直身子,顿时打起了精神。 “我不敢问他们关于太子的事,只问了郑大人的踪迹,他们说郑大人特别爱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官府是极难找到的。” “是什么地方?”赵归也十分好奇。他从前来过渝州,印象的渝州处处繁华,不曾有什么偏僻之处。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今晚就能带师父去看看。”陈延道。 陈莹立即道:“我也要去!” 陈延挑挑眉,问她:“那地方是荒山野岭,你也非去不可?” 陈莹眨了眨眼,下定决心地点点头。 陈延用十分敬佩的眼神看了她好一会儿,心道果然情爱的力量是伟大的,能让妹妹这样一个弱女子生出闯荒山野岭的勇气。 “我便不去了,希望你们归来时能带来好消息。”云舒微笑着道。 陈延回道:“但愿如此。” “主子,那奴婢……”秋月开口道。 “你就好好待在客栈中,悉心伺候楚姑娘就寝,她身子有什么不适的话,你要去请郎中来。”陈莹道。 秋月:“是。” 这样的安排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的,云舒公主本就需要人照顾。 但或许是秋月多了份心,她总觉得太子妃对自己的那种疏离感,是一直都存在着的,就算表面和和气气,但她还是看得出来。 …… 陈莹坐上马车,三人立即前往陈延所说的“荒山野岭”之地。 途中,她继续和陈延聊有关信息。 “郑大人为何会时不时爱去荒山野岭,这个你有没有问清楚?” “没,我问了,但是他们说不清楚。” 大概花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在路人的帮助下,成功到了那地方。 赵归感叹道:“还真是荒山野岭啊!” 这是一座小山丘,竹林中有着一条清晰的小道,不知是通往何处的,只供一人通过。 “听郑大人的家属说,一直沿着这条小道走,便能看到林子深处有一间小草屋了。”陈延道。 他边说,边第一个走入那条小道上。 不过,被赵归和陈莹几乎同时拉了回来。 原因么,自然是因为陈延容易迷路。 就这样,赵归负责走在前头探路,陈延负责在最后打掩护。 暮色渐深,对林中的他们来说实在不友好,照明用的蜡烛在这里显得无济于事。 “早知该买个灯笼的。”陈延道。 陈莹倒是没有在意那么多,反正有光总比没又好,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 一盏茶时间过去,他们终于走到了一间小草屋附近。 赵归道:“我先进去探探,你们两个在外面候着。” 陈莹和陈延目送赵归一个人摸索着走进小草屋。 不出须臾,里面发出一声惨叫,他们俩匆忙靠近小草屋,只见赵归面前站着一个男子,眼睛被赵归揍了一拳。 “你们是谁?”男子捂着眼问道。 陈莹冷静道:“你是谁呢?” “是他先袭击我的!”赵归道。 “我是……”男子欲言又止,反复打量着三个人的衣着,“你们不会是官兵派来的吧?” 赵归嗤笑道:“我们是江湖侠士,哪有官兵的样子?” “我是郑家的家丁,我家老爷叫我在这儿等有缘人,难道是你们?”男子目光仍带着些许警惕,不过已经比刚才放松了许多。 陈莹微笑道:“你家老爷是叫郑昌吗?” ’cχ τèáм゛ “正是,你们还真是有缘人?” “你们家老爷在哪儿?可方便与我们见上一面?”陈延迫不及待地问道。 “问家老爷已经出城去了,他留我在这儿就是为了告知你们此消息。”男子答道。 “那他有没有说太……” 陈延说没说完,被陈莹猛地踩了一脚。 陈莹问:“他出城是回丹阳么?他回丹阳要做什么?有什么人与他同行?” 第43章 “大人不让透露去哪儿做什么, 说能懂的人自然懂!”男子目光依旧有些许警惕,“至于身边带了什么人,那自然带的是郑家的家丁。” 陈莹听后, 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道:“这样啊, 多谢了。” “我怎么没听懂?”陈延纳闷地看了看陈莹,又看了看赵归。 “为师也没懂,反正听雇主的便是。”赵归口中雇主指的,就是已付过酬金的陈莹。 “我们走了。”陈莹道。 郑家家丁欲转身回草屋内:“各位慢走,在下不送。” 陈莹脚步一顿,忽然对这间草屋有些好奇,便问道:“我们已经来过,你还要继续守着这间破屋?也是你们大人的命令吗?” 家丁眼神微顿, 叹气道:“这草屋,是大人多年前一位挚友住过的。那位挚友客死异乡, 大人只好每年来此纪念他。” 陈莹淡笑着道:“原来如此,告辞。” …… 回到客栈, 陈莹见云舒公主还未熄灯。 倒是云舒公主先开口问她:“还是没有太子的下落吗?” 陈莹道:“没有,不过得知了郑昌大人的下落,他能离开渝州, 想必太子是暂时安全的。” “那就好。” 她们一夜安眠, 而有些人却被迫披星戴月, 在渝州衙役的追捕下,一路险中求生。 之前好心收留他们的一家三口, 也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和他们一起逃亡着。 家主姓张,其夫人姓严, 有个十六七的儿子,和楚墨玉身型差不多。 众人此刻都暂避于一家布衣坊中,靠一件件衣裳遮挡面容,暂时躲过了一回搜查。 待衙役们离开后,布衣坊的掌柜皱眉,抱怨道:“这官兵是有完没完了,时时搜查个不停!” “哎,你们到底买不买衣裳?不买赶紧走!”他把怒火转移到了楚墨玉等人身上。 张老汉拉着楚墨玉的衣角,小声道:“楚公子,要不让吾儿穿上你的衣裳,帮你引开追兵吧!” 楚墨玉果断拒绝:“在下这些日子能够安然无恙,已经多亏你们一家相助,岂能让你们为我牺牲性命?” “可是,这样下去,他们一定会找到你的。”张小郎君道。 楚墨玉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 道:“不用担心,这不是还没被找到么?” 然而,楚墨玉话音刚落,就只见之前那一队衙役们折返回来, 为首的衙役拿着一张画卷,不断比对着楚墨玉和身边几人的样貌。 “就是他们!统统抓起来!” 他下出此命令之时,楚墨玉等人已经跟其他衙役打起来了。 游据游理、甚至楚墨玉自己的身手,皆是不俗的,但衙役人多势众,而且张老汉一家没有功夫。 严氏率先被衙役抓住,姓张的父子俩也因为担心严氏,而不敢彻底反抗。 最终,衙役把他们一家人全捉住了。 为首的衙役把刀横在张老汉脖子上,并威胁楚墨玉:“你们若是不乖乖跟我们走,他们的性命可就没了!” 双方停下打斗,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都集中在楚墨玉身上。 楚墨玉眼眶红红的,对他们冷笑一声:“你们到底是官还是贼?”他来渝州前从未想到,原来渝州的官吏是这样的。 游据压低声音道:“主子,我和游理掩护您,您趁乱快跑……” 可是,楚墨玉看了看周围衙役的人数。 少说也有五十余人,游据游理武艺超群,也敌不过这么多人。 就算他真能冲出去,恐怕衙役们也不会顾及游据游理和张老汉一家的性命,反而他留下,至少还捏着孟有义的把柄,让孟有义不敢轻举妄动。 思及此,楚墨玉大声道:“我跟你们走,放了他们一家三口。” “那可不行,大人吩咐了,跟你们走在一起的都要抓起来!”衙役冷声道。 楚墨玉勾了勾唇,心道孟有义还是怕证据会传出渝州啊…… 就这样,他们所有人都被衙役们带走了,甚至包括布衣坊的掌柜,也被以私藏罪犯之名押下。 掌柜一路上骂骂咧咧,被衙役打了几下后才老实。 …… 午时左右,客栈的生意渐渐好起来,有人接下了贴在门口的画像,说是见过上面的人。 老板娘马上通知了陈莹等人,和这位接画像的公子在一间客房见面。 “你在哪儿见过画像上的人?”赵归开门见山地问。 “就在城西布衣坊,早上见到的,后来被……官兵带走了。” 陈莹给了这个人一笔银钱,对方眼神都在放光。 陈延眉头深锁:“如此说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诸位想去探监吗?”或许是一下子收到太多钱,心里不踏实,那人抬眸道,“在下有熟人,可以助你们去牢中探监。” “可是,知州不可能把哥哥和其他人关在一起的。”云舒公主思量道。 陈莹却道:“先去了再说吧,至少能见到郑大人的家眷。” 去探监,这个法子还是不能一定见到楚墨玉他们。 赵归道:“哎,要我说,直接冲进去把那狗官挟持了,这事不就好办多了?” “不可,州衙内官兵人数太多,你们根本闯不到知州的身边,更何况人还在州衙,会有风险的。”陈莹分析道。 她没有进入过州衙,但儿时听父亲提起过,越是繁华的州城,州衙内人手就越多。 渝州,这可是闻名天下的富都,州衙里的官兵一定少不了。 她虽然想要救出楚墨玉,但也不能拿自己人的性命去冒险。 如何救人,还是得从长计议,首先便是要确认楚墨玉被关在何处——说不定根本不在州衙呢? 陈莹开口问:“阁下,现在是否方便带我们前去探监?” 那人点点头,说“只要你们不劫狱便可。” 就这样,他们即刻离开了客栈,坐马车前往州衙。 途中,陈莹想到了什么,探出头,小声对陈延和赵归道:“等下到了州衙,我和楚姑娘还有秋月去探监,你们俩偷偷在州衙里逛逛。” 师徒俩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陈莹在车舆内端坐,瞥见身旁云舒公主剑拔出鞘,剑光蹭亮蹭亮的。 见她神色严肃,陈莹问:“怎么了?” 云舒收起剑,道:“总觉得那个带我们去探监的人,有点不怀好意。州衙早就贴出了追捕哥哥他们的告示,所以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带我们来的?” 陈莹微微叹气:“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可是现在这是唯一的线索。哪怕是陷阱,我们也不得不去。” 大约一炷香多的时间,马车到达州衙门大牢门前,几个人下了马车。 那带路的人和值班的衙役打了招呼,就连酒钱都没塞,衙役就放他们入内了。 衙役们也不问他们为何人探监。陈莹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深,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必须进去。 当然,赵归和陈延留在了外边。 衙役把大牢的门重新关上,使得气氛更添一份怪异。 大牢内,顿时漆黑一片,唯有衙役手中的火灯散发着一点微弱的光芒。 陈莹握紧拳头,面上镇定地问:“请问郑昌的家眷被关在何处?” “在那儿。”一名衙役随手一指。 可是,待三女定睛一看,那个方向的狱室里,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她们反应过来上当之时,衙役们已经拔刀要抓她们。 云舒公主抽出剑与他们对拼了片刻,然而牢门被锁住,她们怎么跑也跑不出去。 最终,她们被衙役扣住,剑也被收走。 “我们又不是犯人,干嘛抓我们!”秋月愤怒大喊。 “我们只是听命行事,我们大人要抓你们。” 经衙役这么一讲,秋月反而挣扎得更加厉害,被衙役扇了几下巴掌。 陈莹凝眉安抚她:“秋月,你别那么慌,会没事的。” 秋月噤声,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陈莹和云舒都正纳闷秋月怎么了,过了一会儿,才从她身侧看见了原本衙役身上的一大串钥匙。 是她刚才被打时偷到的! 秋月把钥匙塞进袖子里,被带去见孟知州的路上,她还一直佯装害怕,并没有让衙役们瞧出异样。 大概一盏茶的工夫,她们在州衙内的一间书房,见到了孟知州。 “大人,人已经带到。” “退下吧。”孟有义开始打量这三个女子。 一名衙役看了眼云舒,迟疑道:“大人,那个姑娘会功夫。” “你在门口守着便是。”孟有义脸上堆起一抹笑容,示意三女坐下,“三位姑娘想必身份不凡,是州衙的贵客,那就请坐吧!” 他虽不知道前来营救太子的为什么会是姑娘家,不过却也能猜得到,她们和太子必然是有关系的。拿捏住了她们,就不怕太子不把证据的下落说出来。 “大人,这位只是我的奴婢,她可不配与我等同坐,还是请她出去吧!”陈莹冷着脸,看秋月的眼神满是鄙夷。 孟有义看了眼秋月,这女子慌张得浑身发抖,确实不堪坐于书房跟他谈事。 “来人,把这名女子暂押大牢!严加看守!” 秋月又被衙役带走,简直哭闹了一路,但陈莹和云舒心里都知道,此刻秋月正求之不得要去大牢呢! 第44章 “二位可否报出身份来, 下官也好向二位行礼。”孟有义一脸和善的笑意,甚至还主动为她们倒茶。 然而,他倒的茶, 陈莹和云舒公主两个可不敢喝。 云舒公主更是将茶杯一下扫到地上, 起身质问孟有义:“说, 太子在哪里?” 孟有义一怔,耸了耸肩道:“太子?太子不是应该在丹阳城的皇宫里吗?何时来过渝州了?” “你!” 云舒公主怒火中烧,几乎要冲上去揍人。 陈莹拉住了她。 孟有义那么有恃无恐地引她们进来,应该就是认定她们救不到楚墨玉,那说明,楚墨玉很大可能并不关在州衙中。 打孟有义一顿,完全没有必要,他的那些侍卫可都在门外候着。 陈莹挑挑眉, 冷笑道:“不管我们是什么身份,总归是从丹阳城皇宫派出来的, 孟大人,你挟持一国储君, 是想谋逆吗?” 这俩女子的态度都很强硬,孟有义的耐心也被逐渐耗完了。 反正,她们已经承认是宫里来的了, 那就说明宫里那位已经知道了太子失踪的事。 万不能再让她们回丹阳通风报信了。 孟有义思及此, 大声下令道:“来人, 让她们去见见太子。” 两名衙役立刻进入房中,将陈莹和云舒带了下去。 至于牢里那个, 暂时关着应该没事。 …… 此时,秋月已经来到大牢门前。 押送她的衙役摸索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钥匙不见了。 秋月一咬牙, 一脚踹到衙役的脑门上,自己迅速开了锁。 她冲进去大喊:“谁是郑昌郑大人的家眷!我是来救你们出去的。” 很快就有人回应她,她马上跑过去,一个个试牢房钥匙,可抬头一看,这里头关的是个三十左右的壮汉,并无其他人。 紧接着,牢里其他人也纷纷承认自己姓郑,秋月一时乱了方寸,问那壮汉:“你到底是不是郑昌的家眷?” 这里所有人,都想出去。 可是,秋月来不及把他们都放走,她根本不熟悉每间牢门的钥匙。 不一会儿,更多衙役赶来,秋月的钥匙被夺去,人也被关入一间空牢房。 大牢外边,屋顶上,陈延和赵归发生了争执。 陈延脸色凝重,咬了咬牙道:“我救她们出来!” 赵归扯住他的手臂,不禁放声提醒他:“我们的任务是救太子!更何况,我们现在根本救不了她们!” 陈延眼眶红了:“师父,太子有王公子的人去救,太子妃娘娘她是我亲妹妹!” 有武功不错的衙役,已经开始上来屋顶了。 赵归和陈延只好转移地方。 赵归道:“徒儿,娘娘她们应该是被带出府了,我方才盯着大牢那边,只有那个宫女进去了。” 他说着,就把陈延往州衙门口引。 州衙门口,有人击鼓鸣冤,击得非常是时候。 孟有义在渝州虽然确实只手遮天,但有些方面还是得装装样子,让渝州的百姓认为他是个好官。 听着烦人的鼓声,孟有义无奈传令:“升堂。” 也幸好有人击鼓鸣冤,赵归和陈延才得以从近百人的包围中逃出去。 陈莹和云舒被绑住手脚,塞入一辆马车中,而且这马车速度极快,几乎一路都在颠簸。 云舒努力探头往后看,然后附耳问陈莹:“嫂子,我感觉后面有人跟着,是不是陈延他们?” 陈莹也探出去看了一眼,看到繁华的集市中,确实有几抹身影在暗中穿梭。但看身形,不像是陈延和赵归。 陈莹摇摇头:“若真是他们,肯定能追得上我们,而且还会救下我们。” 她靠在马车内,冷静地想了想,孟有义要带她们见太子,那只要有人跟着这辆马车,就能发现太子的下落了。 或许,刚才那些身影就是这么考虑的。 所以他们此时不出手救她们,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总之云舒和陈莹都快被颠得想吐时,才终于停了。 陈莹第一个被拽下马车,一个趔趄,险些撞到木门上。 她稳住脚步后,四周扫了一眼,发现这只是一家普通住户的家宅。不远处还有别的几户人家。 难道孟有义将太子他们软禁在了这儿? 在她思忖之际,云舒公主也被拽了下来。 她们俩被衙役带进眼前这座家宅中,一进去,她们才发现这里面原来别有洞天。 这宅子的前院里,居然有间暗室。只见一名衙役转动角落中的花盆,侧面的墙缓缓移动,显出一条黑漆漆的道来。 “太子就在这里面吗?”陈莹试探地问。 衙役推了一下她的脖颈:“少废话!” 在衙役的监视下,她和云舒不得不踏入这密室,回眸眼睁睁看着门被重新关上。 这种密室的门,该不会只有在外面才能打开吧? 陈莹见云舒步伐踉跄,便关心道:“身子还好吗?” “还行,不过密室里的气不好,待久了我撑不住。”云舒咬了下唇,不禁咳嗽了几声。 “娘娘,公主!”游据游理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不禁站起来。 楚墨玉正在琢磨出去的办法,回眸望见她们,心底顿时一沉。 他皱眉道:“你们怎么会来渝州?你叫你们来的!” 用的是带怒意的语气。 陈莹眼眶湿润,低头遮掩道:“是我自作主张要来的,还连累了公主。” 云舒急忙解释:“是我要你带上我的。” 游据垂头丧气道:“现在争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此话一出,众人皆噤声不言了。 没人不想出去,可现在的处境,他们就是孟有义刀下的鱼肉,什么都做不了。 “天无绝人之路,总有机会出去的。宫里已经知道消息了吧,就算不知道,算算日程,郑大人差不多到丹阳了。”楚墨玉平静地道。 陈莹缓缓跪坐于他面前,斟酌着开口:“殿下,蔡内侍他……” 她怕他难以接受,便马上补充道:“不过你放心,郑大人确实已经离开丹阳了。” 对于这个结果,其实楚墨玉心里是有数的,当初蔡内侍接下转送证据的人物后,他心里隐隐约约便有这种直觉了。 “我已找人好好安葬他了。”陈莹颔首道。 她有些不敢看此时此刻的太子殿下,因为,他的衣裳又脏又破,发髻也乱得很,实在不像从前光风霁月的少年储君。看到现在这样的他,陈莹觉着心疼得厉害。 …… 丹阳皇宫。 郑昌一入丹阳,便是带着证据直奔皇宫,可却被王言程挡在了皇帝寝宫的宫门口。 郑昌不悦道:“王公子你快让开,老夫有急事要见陛下。” 王言程在他面前站得笔直,道:“在郑大人进宫面圣之前,且听在下说一件急事,说完便准许你见陛下。” 郑昌皱起眉,要不是知道王言程是自己人,他已经想要硬闯了。“能有什么急事能急过太子殿下的安危?” 王言程凝视着他,轻声道:“我说的急事就是关乎殿下安危的。” 郑昌的态度立马发生了转变,并且将他拉到远离宫中守卫的地方,悄声道:“那你倒是快说呀!” 王言程眨眨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更是云淡风轻:“渝州北部比邻襄城,我让手下伪造了一份假令牌,去调动襄城军队营救太子殿下。还请郑大人面圣之时,主动提议调襄城军队,否则我便不好收场了。” 郑昌被他的话惊吓到,一言不发地愣在原地,只有嘴唇和周围的胡子在抖动。 用假令牌调兵?真是疯了,且不说此事的风险,光说救太子一事,孟有义万一见那番阵仗之后,干脆杀了太子怎么办? “就算我帮了你,也终究有蛛丝马迹的,你就不怕走漏风声,朝臣弹劾你们王家?”擅自调军,这种事无论放在谁身上,那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就算王家有着百年世家的家底,也会一朝颠覆的。而且不光是王家,皇后、太子,甚至公主,都有可能受牵连。 王言程收起折扇,认真坦言道:“大人,若是等你,我怕来不及。” “更何况我姑母圣宠不衰,这麻烦不大。” 郑昌目光怪异地盯着王言程看——他竟然说皇后圣宠不衰?恐怕朝臣当中没几个人这么想,不然他们也不会年年都想派女儿入宫选秀。 罢了罢了,现在没时间跟王言程争论。郑昌摇摇头:“老夫答应你试一试,若是陛下不答应的话,那老夫也没什么办法了。” 说完,郑昌就入宫觐见了,而王言程也转了个方向,往坤宁宫走去。 皇帝寝宫内,既没有歌舞升平,也没有灵丹妙药,只有成堆的奏折。 自从太子殿下离开丹阳,所有的奏折就只能由皇帝一个人批阅了。他倒是试过把一部分奏折送去坤宁宫,就是又被送回来了。 这段时日,他真是十分思念他的好儿子。 因此,当他见到郑大人,便以为太子殿下也归来丹阳。 皇帝激动地站起来,整个人犹如瞬间打了鸡血一般,中气十足地喊了声:“郑大人!” “参见陛下。”郑昌行礼道。 皇帝甚至都没说什么平身,就快步上前扶起他,搂住他:“郑爱卿,你总算回来了!” 郑昌搞不懂场面,但太子的事他可一直没忘:“……陛下,臣有要事禀报,请您悉数听完。” 郑昌把要说的,都说了出来,陈海被陷害以及孙家被灭口的证据,统统都交给皇帝陛下看。 皇帝很愤怒——主要原因是孟有义绑了他的好儿,太子不在,无人帮他批阅奏折。 “把襄城的兵急速调往渝州,把孟有义的头带过来见朕!” 第45章 密室内。 楚墨玉对陈莹道:“你会为了我来渝州, 这我真是没想到,但你也不能只带也云舒一人啊。” 陈莹目光低垂:“我还带了……我还雇了赵归大侠和他的徒弟。” 云舒听着兄嫂二人的对话,担心他们吵起来, 便插话道:“他们还在外面, 一定有办法救我们出来的。” 陈莹也在推测他们师徒俩的做法, 若谈了解,她其实对他们了解得不深,只能凭前世记忆分析。 陈延是个极其重情重义之人,前世,陈莹曾问过他,待在定远军里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来丹阳参加武举。 当时的陈家早已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陈延犯不着为了振兴家族而参加武举。 结果陈延是这样对她说的:“小妹, 你如今是太子妃,而长姐也是贺将军的妾, 你们俩若只能依靠夫君,那未免也太无力。若我能中武举, 好歹也能做你们二人的一点靠山。” 所以陈延一定会想着来救她,而赵归则不同,赵归并不是个冲动之人, 所以会拦着他。 相对于找到太子妃的位置, 或许找机会挟持孟有义, 对他们而言会更加容易些。 但这个,必须要看孟有义给不给他们机会。 陈莹沉着眸子道:“以我对他们的了解, 他们只会先对孟知州下手。” 游理道:“若是这样,那是最好不过了。” “我们不能只寄希望于外界,自己也得有主意才行。”楚墨玉道。 游理:“太子可是有什么主意了?” 楚墨玉眼眸微眯, 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孟有义为了掩人耳目,每日来为我们送饭的,不是衙役,而是他的嫡子。” “可是,那孟绥每次送饭时,都会带好几个亲信,并不好对付。”游理担忧道。 “也不一定非要打起来,能兵不血刃是最好的。”楚墨玉道。 接下来,他们几人围在一起,商量出了一个具体的计划。 首先,孟绥是孟有义的嫡次子,此人沉默寡言,但是从每次与他交流的只言片语之中,他并不是孟有义最宠爱的儿子。 或许可以想些办法,离间他们父子。 一下子有了明确的目标,众人心中都燃起了希望,游据更是喜出望外:“原来殿下早就有这个想法了,难怪这几日总是向那个人套话。” 不过,计划归计划,真正实施起来时,其实难免出现一些意外。 比如孟绥每次带的那些亲信,不是孟绥的,而是孟有义的,所以他们也只听命于孟有义。 次日正午,几名布衣青年提着食盒,进入了这密室当中。 为首的,就是孟有义的嫡次子孟绥,脸色沉沉的。 楚墨玉没有急着打开食盒,而是开口道:“孟绥,你父亲软禁了孤,罪同谋逆,你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 孟绥抬眸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害怕有用?” 他对父亲的了解其实很浅,他只知道父亲如今是渝州的父母官,至于为官作风如何,甚至从前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他都一概不清楚。 所以,当知道父亲软禁了太子,并派他来为太子等人送饭时,他是极其吃惊的。 父亲要谋权篡位?父亲不过只是个渝州知州,这根本不可能做到,所以父亲一定是在为别人办事,而且还堵上了身家性命。这一点,孟绥还是能够看透的。 但看透又有什么用呢?他没有本事阻止父亲。 放了太子?那他和太子这一群人都别想逃出渝州。 “放我们走吧,算你将功赎罪!”游理道。 孟绥身后站着的男子十分壮实,他冷哼一声道:“二公子,可千万别听他们胡言,否则老爷怪罪下来,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孟绥点了点头,转身欲离开。 一块令牌重重敲在他后脖子上,让他瞬间就躺在地不省人事了。 “你们!”孟有义的几个亲信顿时反应过来。 而这时楚墨玉等人却是早有准备,能用什么东西打他们,就用什么东西打。 那些亲信身手不凡,楚墨玉和游氏兄弟的身手更不差,再加上陈莹和云舒公主趁机用孟绥的性命威胁他们。 他们打架一分心,便被楚墨玉等人占了上风。 “若是不放我们出去,我们就杀了他!”陈莹紧攥着发簪,架在孟绥的脖子上。 那些亲信的确只听命于孟有义,可孟绥毕竟是孟有义的儿子,他们若是不顾他的性命,恐怕孟有义会记恨他们。可若放走太子……他们只要找机会再抓回来,那么孟有义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他们。 几个人简单私语几句后,没有产生太大的分歧,便有个人站出来对楚墨玉道:“我们可以放你们出密室,但你们也要放了二公子!” 楚墨玉扫了一眼其他人,确认那些亲信中没人想要耍诈之后,他才和游理一起拽起孟绥:“好,我们走!” 五个人带上昏迷中的孟绥,都走在一起,十分谨慎地走出了密室。 密室的入口是有人守着的.险些又打了起来,不过孟绥的命对这些守着的人来说,一样有威慑力。 就这样,他们顺利离开了这座名宅。 那些亲信紧随其后:“太子殿下请遵守承诺,放了我们二公子。” “放是不放?”陈莹小声问楚墨玉。 楚墨玉笑道:“当然是不能放,放了他,我们怎么出渝州城呢?” 眼看这几人越走越远,亲信们着急了:“你们什么意思!” 楚墨玉等人随意选了条小道,一起逃跑。 而就在那些人准备追的时候,有一群带着武器的陌生人从附近冲了出来,双方陷入缠斗。 “殿下,。那些人是……”游据困惑道。 楚墨玉道:“别管那么多了,先到安全的地方要紧。” 不远处的一道围墙上,趴着赵归和陈延俩人,正在焦急等待熟人的出现。 “怎么还不出现?要不我先下去看看吧!”陈延意图动身,却被赵归一手拽住。 赵归轻声训斥道:“别轻举妄动,万一替他们引来了追兵怎么办?” 陈延愁眉不展:“可谁知道那几个陌生人可不可信啊!” 赵归心中其实也忐忑:“再等等吧!”他行侠仗义这么多年,可还是头一次接营救储君这么重要的任务,这简直是关乎天下兴亡的大事。若是做错了选择导致任务失败,他都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资格做一名侠士了。 好在俩人的忧虑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们看到了太子一行人的身影。 不光是太子,还有陈莹和云舒公主。 “果然她们也在!”陈延笑逐颜开,迅速翻墙跳下去,向他们招手呼喊:“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一辆马车就停在围墙下。 楚墨玉一行人既看到了陈延和赵归,又看到了这辆马车。 这辆有着“襄城军”字样的马车,让楚墨玉心底一振。 游理道:“这么多人,怎么坐得下一辆马车?这几匹马受不住的吧。” “无妨,这些马是军马,体力比寻常马匹强数倍,都坐上来吧!”楚墨玉率先登上马车。 尽管他这样说了,陈延和赵归还是主动放弃了坐马车,俩人就打算用轻功一路跟随着。 陈延道:“小妹,安全的地方就是我们之前去过的草屋!” “明白!我知道路线!”陈莹掀开帘子,迅速张望了一下道。 她被带来时就经常沿途观察位置,更加上渝州的路修得不算太乱,所以她基本上能记得住路线。 游据游理坐在最前头驾车,可以说是一路飞驰,恨不得一眨眼便要赶到草屋。 而其实,孟有义派来的那些亲信,已经都被解决掉了。 孟有义收到消息的时候,楚墨玉一行人早就赶到了小草屋附近。 州衙。 孟有义气得直捶桌案,咬牙怒道:“可恶,你们为什么不追?他们要杀阿绥让他们杀便是!” “可是我们想追的时候,突然冲来一群人,把我们打得死伤惨重,没有继续追击的能力。” “饭桶!”孟有义踹了此人一脚,“太子跑了,你让我怎么向相爷和三皇子交代?” “还不快派人搜查全城?” …… 草屋的占地虽不大,但里面有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总比马车要宽敞许多。 歇息片刻后,楚墨玉开口问赵归和陈延:“这地方是渝州的兵唯一不会来的地方,是谁告诉你们的?” “一开始是郑大人的家眷所说,后来我们遇上了一群人,自称是从丹阳来救太子的,他们说了这个女地方之后,我们才相信他们。” 楚墨玉想到外头那辆马车,猜到是王言程派的人去襄城请了救兵。马车都来了,兵没理由会不到。 孟有义他敢不敢打,楚墨玉不知道,但是结果却是已经注定了——孟有义会失败,他的知州之位做到头了。 楚墨玉:“看来,我们的渝州之行,要结束了。” 云舒公主目光一顿,说出自己的担忧:“可是,这里真的有那么安全吗?” 其实不光是云舒,陈莹也同样担心这个,这里偏僻是偏僻,但还不至于说是与世隔绝,没人能找到的地方。 除非,这地方是孟有义不敢带兵来的地方。 楚墨玉叹了口气,道:“若孤猜对了幕后主使,便能确定这里是安全的。” 当年在这间草屋里发生过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而楚墨玉恰好因为是郑昌当过太傅的缘故,所以才有所了解。 当年天下大乱,各地反王都想夺下渝州这块自古以来的富庶之地。 当年的陛下虽以武力胜之,但渝州的地方豪绅并不服气,陛下的大部分兵力一调走,他们便蠢蠢欲动。 但陛下临走前留下了一位祖籍渝州的谋士,姓周。 这位周先生稳定渝州形势的同时,还招募了两名人才,一位是学识渊博的郑昌,另一位就是励精图治的柳定仁。如今一个是大学士一个丞相,但那时候,郑昌家道中落,柳定仁更是出身寒门,所以周先生对他们二位来说,都有知遇之恩。 因为各种原因,郑昌和柳定仁当时授不到官职,周先生就设下一间草屋,时常叫他们前来草屋议事。 有时周先生觉得来回麻烦,就干脆自己住在这草屋里,处理渝州的政务也是在草屋中完成。 不过或许是天妒英才,就在大梁平定天下的那一年,英雄们受封的前一个月,周先生因病仙逝了。 按照他的遗愿,陛下将他葬于渝州这间草屋附近的山丘,没有立字碑。 陈莹凝眉深思,咬了下唇问楚墨玉:“如此说来,你怀疑幕后主使是柳丞相?” 这么说来,真正想陷害父亲的人,也很可能就是…… 楚墨玉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等我们回到丹阳,和郑大人汇合,一切真相都会浮出水面的。”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活着离开渝州。”云舒公主道。 陈莹垂眸道:“不,我们还要去州衙大牢救人。” 上辈子的秋月恩将仇报了,可这辈子的还没有,看着从小相识的人在监牢受苦,她终究有些于心不忍。 更何况,哪怕没有秋月,他们也该去找郑昌大人的家眷给救出来,这些是无辜受牵连的。 陈莹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并没有人反对,陈延和赵归更是当机立断地站起来,拿着剑就准备去救人。 楚墨玉一开始未表明态度,但看到陈延和赵归有所行动后,他开口道:“游据游理,你们也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吧。” 陈莹怔怔地凝视着楚墨玉,那张俊美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她的心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心也是温热的,并不是她一直以为的冷情冷性。 再看看旁人,包括云舒公主,都没有觉得“秋月是个奴婢,不该救,不用救”。 陈莹眼睫微颤,想起了前世成为太子妃后不久,也撞见过一次秋月被慈宁宫总管抢金银珠宝,当时她也是想帮的,但是萧崇礼觉得她不该跟宫女走得近,尤其是太后派来的。 “她只是你的奴婢而已。”萧崇礼的那句话在她脑中出现,所以那次,她没有替秋月讨公道。 楚墨玉见陈莹一副出神的模样,不禁开口问:“怎么了,想什么呢?” “没什么,妾身替秋月谢殿下。” 楚墨玉微愣,而后一笑:“谢什么?你们分明是为了救孤而来,该是孤谢你们才是。” 陈莹:“可是,殿下是为了查我父亲的案子才……” 屋内的第三人云舒公主,看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句的,有些听不下去。 她站起来后脚步匆匆:“我去外头练剑去了。” 练剑?可是她的剑被州衙的人收走了,只能是装模作样地练一下招式。 看着云舒健步如飞的身影,陈莹忽然纳闷道:“公主的身子骨,在渝州竟然比宫里还要好些。” 渝州这地方湿气重,也并非什么人间仙境啊,难道是宫里…… …… 营救秋月和郑家家眷的计划,实现得意外顺利,主要原因便是州衙的人大部分被调去了外面搜查,导致州衙内反而缺很多人手。 人一多,住处便成了最大的难题。 还好没过几个时辰,丹阳城来的救兵来找他们,让他们所有人都立刻赶去渝襄河畔。 也就是渝州和襄城的交界之地。 救兵人来的同时,还备了马匹和马车。 从黄昏至子时,所有人都赶到了渝襄河畔,看见了对岸驻扎着的军营。 坐船过河后,将士们纷纷出来接驾。 为首的便是襄城军的统领:“末将救驾来迟,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楚墨玉观察这些将士的状态,不有行军劳顿的模样,看着反而是休整好了的。于是楚墨玉提出了这一点小困惑:“不迟不迟,起来。你们是何时赶到的?” “昨日辰时便赶到了,末将得到军令是在一日前。”统领如实说道。 “这么快吗?”楚墨玉若有所思。不过仔细一想,也不是没可能,他失踪的消息或许很早便传到了宫里,不然陈莹他们也不会来得这么快。 统领望了一眼彼岸,毫无动静,他安排的几个哨兵也没动静。他问太子:“殿下,孟知州他会开打吗?” 楚墨玉叹了口气,道:“说不好,要看他的幕后主使怎么决策了。” 他在来渝州以前,肯定是万万不会想到,事情会闹得那么大。 “天色不早了,殿下早些休息吧,末将安排了足够的兵力守夜,有什么事会第一时间来叫您。” 楚墨玉拍了拍统领的肩膀,转身走向军营内部:“那就有劳将军了,不过孤今夜是和太子妃同寝,有事在外面喊就行了。” 统领老脸一红,忙不迭称明白。 …… 月朗星稀,微风轻拂。 陈莹穿着普普通通的布衣在一座营帐前立着,凝视着那踏月而来的身影。 她勾了勾唇角:“殿下,这是将军为我安排的营帐。” 楚墨玉也弯起眉眼,走近道:“太子妃的营帐,便是孤的营帐。” 陈莹自知理亏,无言以对,但还是垂死挣扎般地张开双臂,拦着他不让进去。 然而,没拦住,太子殿下从她腋下钻了过去…… 楚墨玉入营帐后,十分熟稔地换下了外衣,还边更衣边道:“说真的,孤没想到你会来渝州。” 陈莹也走进去,却眼神闪烁:“只是念在殿下,是为查我父亲的案子……” 楚墨玉的突然凑近,让她顿时噤声了。 “说谎。”他似笑非笑地道,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陈莹咬了咬牙道:“好吧,其实是念在青梅竹马的缘分。” 楚墨玉敛眸,但依旧离她很近:“只是青梅竹马,也你值得深入险境么?” 男人的气息浅喷在陈莹周身,有些意外的温暖。陈莹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莹莹只有殿下一个青梅竹马,至少为殿下,是值得的。” “你可以不必‘殿下殿下’地叫我,直接向以前那样,叫太子哥哥不好吗?”楚墨玉看她的目光满是缱绻,声音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陈莹低下头,莫名觉得脸颊热得厉害。太子哥哥……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能这么叫呢? 她拒绝道:“那不成,妾身身为太子妃,还叫殿下太子哥哥,那成何体统?” “又不是让你当着他人的面也这么叫。”楚墨玉笑了笑,“就像我以后也不在你面前称‘孤’一样,前提都是没有旁人在。” 陈莹仍是不想答应,但楚墨玉一直站在她眼前等答案,让她十分紧张。 因此,她思索片刻后,还是选择了妥协:“好,太子哥哥。” 楚墨玉心中一喜,情不自禁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陈莹浑身一僵,眼神不在看,但余光却看得到他的唇。 难道,今夜,他想…… 陈莹被楚墨玉抱到榻上,被迫更衣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直到楚墨玉也上了榻躺着,躺了许久什么都没动,她才回过神来。 陈莹扭头看他,声音轻得像蚊子似的:“殿下,时辰不早了,我们……” “时辰岂止是不早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快歇息吧!”楚墨玉说罢,将被褥一拉,大半盖在了陈莹身上。 一整日几乎都在赶路,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可是,陈莹身子上的疲惫,却似乎并不能让她有足够的睡意。 营帐内的烛火熄灭后,因为离得近,她还是能看到身边人侧脸的轮廓。 他倒是睡得酣畅。 …… 子夜的风是一天中最凉的,但有些人偏偏就在爱吹这种风。 云舒公主正在河畔舞剑。 剑,是陈延今日顺便从州衙抢回来的。 对于剑术爱好者而言,重新拿回宝剑,这无疑是一件特别值得高兴的事。而这,便是她深夜舞剑的缘由。 “公主,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就寝?”陈延半夜出来小解,刚好瞧见她。 云舒公主暂时停下,但没有收起剑来,淡淡道:“没什么睡意,反而觉得有精神,便来舞剑消耗一□□力。” 陈延没听出来她说没说谎,继续劝道:“可是我听太子和太子妃说,你身体弱,那更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云舒公主回眸看他一眼,转了转手中的剑:“身体弱也无所谓,反正还活着,我便只做我愿意做的事。” 她刚说完,老天便像是在惩罚她似的,一阵凉风吹过,引得她不停咳嗽。 陈延又劝:“公主,舞剑这种事,无论何时舞都无所谓的,深更半夜,该是休息的时间。” 云舒公主轻叹了一口气,舞出几道剑光,最后停下时,人和剑都面对着陈延。 “能不能别说了?” 陈延也知道自己多管闲事了,便后退一步行礼道:“公主恕罪。” 云舒放下剑,淡淡道:“你想要休息,便回营帐休息去吧!” 陈延回到自己的营帐,却忽然发现师父躲在他营帐的后边,把他顿时吓了一大跳。 “师父,你……” 赵归的目光遥遥望着云舒公主舞剑的方向,满是赞许:“这位公主殿下,身上有几分咱们江湖人的气息,令人钦佩啊!” 陈延唇角轻抽,站在他面前故意挡住他的视线,而后自己转过身望向公主。 他若有所思地道:“明明身体羸弱,却在月下舞剑,挟剑生风,是皇宫内难得的人物。” ……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守夜士兵敲响了战锣。 云舒公主遥遥一见,只见有小船只在向他们这岸边驶来,而且船上人还带着兵器。 看到越来越多的船只出来,她呼吸一窒,连忙去叫醒郑家的家眷和秋月姑娘。 将士们听到了锣声,更是以最快的速度拿上兵器,出了营帐。 陈莹和楚墨玉也立刻出营查看状况。 “发生了什么?”陈莹问统领。 统领交代了一下,安排几名武功卓越的,近身保护太子和太子妃。 “渝州的兵打过来了。”他说完,自己便去最前头指挥作战了。 楚墨玉咬了咬牙,感叹道:“孟有义这人还真是执迷不悟。” 陈莹不知不觉攥紧了双拳,被楚墨玉察觉到。 楚墨玉将她搂入怀中,安慰道:“没事的。” 看着那些离岸越靠越近的船只,陈莹莫名觉得心慌,唇色都有些发白:“真不知道这一战会死多少人。” 她只在上辈子死后看见过战争,并没有亲身体会过。 但她光是想起来上辈子死后看到的,那尸横遍野的东宫,她都一直心有余悸,更何况此时此刻的场面是真真切切的。 襄城军向那些船只射箭,那些船只上的人也开始向他们射箭。 负责保护他们的士兵带他们到安全的地方躲避。 渝州作为大梁的第一富都,其兵力实在不可小看,而且孟有义虽然只管州衙不管兵权,但渝州管着兵权的人,也是孟有义的人。不然楚墨玉待在渝州逃亡时,也不会困难重重。 “娘娘,殿下,你们没事吧!”秋月跑出来找到他们。 过了大约三刻后,已经有好几艘船只成功着岸了,也就是说不嫩再只依靠射箭了。 “大家!跟我上!”统领拔剑高举,率领数队士兵冲锋陷阵。 云舒公主也来到楚墨玉等人待在的地方,皱眉深思道:“好像有些不对劲,感觉渝州的兵力比我们的多得多。” 云舒向楚墨玉描述了一下船只的大概数量,这让楚墨玉顿时脸色一白:“糟了,襄城军才几千人,怕是胜不了。” 赵归握着刀,警惕地望着四周:“那怎么办?” 楚墨玉绕开众人的层层保护,走向前线:“孤去和统领一起排兵布阵,你们先向襄城城内撤。” “可是将军他说……”几个士兵面露难色。 楚墨玉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孤是太子,听孤的。护送太子妃他们离开。” 士兵们听从了他的命令,无论陈莹和云舒等人情不情愿,都被塞上了去襄城的马车。 赵归和陈延轻功好,又执意要留下,楚墨玉便也没说什么。 …… “这夜色太暗了,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马车上,陈莹想要回头再看几眼战况,看不清,只好无奈缩回来。 这回轮到云舒安抚陈莹了:“皇兄的做法是对的,你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他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是啊娘娘,您千万别难过,殿下是为您着想。”秋月也道。 陈莹抿了抿唇,眼泪从两颊掉了出来:“我都明白,你们不用说的,只是……”只是她的内心,更加希望能陪着他,无论安全还是危险。 “娘娘,公主,前面好像有可疑的马车,正在往我们这儿撞过来,你们都抓进了!”前面驾车的士兵忽然大声喊道。 三女子互相抓着手臂,整个马车晃了一下,没出大事。 但不幸地是对面闯来的马车不止一辆,躲过一辆后,然后又来了两辆。 似乎是不撞倒不罢休啊! 这回,马车翻了,陈莹等人随着马车一起摔倒了。 “什么人?”云舒毕竟有功夫在身,是三人里面起来最快的。 她拔剑对着那些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们。 “快走!我们来断后!”那些士兵冲了上去,与这些不明来历的刺客缠斗起来。 云舒公主拉着陈莹和秋月,从刺客群中冲了出去,但代价是手臂上多了一道伤。 她们三人的反应还算一致,奋力爬到了马背上。 云舒公主用剑斩断了马和马车的缰绳。陈莹学着云舒那样,一夹马腹,整个人便摇摇晃晃地,跟着马儿一起飞驰起来了。 相比于陈莹,秋月就没那么敢乱骑马了,她只敢用手打几下马屁,导致马跑得不快。 有一部分刺客也骑上了马,眼看就要追上秋月了。 还好她急中生智,把藏在腰间的州衙大牢钥匙一甩,砸中了刺客的脸。 但这样,也只能暂时让刺客慢一会儿,过不了多久,会骑马的刺客,终究会把她们这些不会骑马的姑娘,统统杀掉。 没错,是杀掉,而不是活捉。 方才她们三人从刺客当中闯出来时,便发现了,这些刺客好像不是来自渝州的,他们对她们完全下了杀手。 若不是有那几个士兵帮她们拦了一拦,恐怕她们早就已经被杀掉了。 “怎么办啊娘娘,我不会骑马,这马快把我晃下去了!”秋月刚才击退刺客后,就奋力打了一下马屁,迅速连人带马一起冲到陈莹身旁。 秋月趴在马背上哭喊,可是陈莹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她也根本不敢有任何一只手松开缰绳。 唯一算是会骑马的,也就只有云舒公主了。然而,如果放在宫里,她是算不会骑马的。 因为,她不太会控制马奔跑的方向。 “不行,这样下去我们一定会被追上的!”云舒气喘吁吁,边骑马边想出个不是主意的主意,“这样吧,我会武功,我拦住他们一会儿,你们继续往前冲,分散开来。” “拦住他们,那你自己呢?”陈莹明白云舒想做什么。她不同意云舒这样做,但是现在她们在马背上,她阻止不了云舒。 云舒的马一下子速度慢了下来。 陈莹回眸一看,心道果然。 “娘娘,您再骑快一点,待会儿要是刺客近了,奴婢也能像公主那样为您挡一挡。”陈莹身旁,秋月咬着牙道。 风很大,马也很卖力。 陈莹鼻子一酸,没有说什么,只能用加快马速的行动证明,她感激云舒和秋月的以命相护。 希望今夜过后,她们还能活着相见,不,不止她们,还有楚墨玉和襄城军。 …… “殿下,咱们兵力不够,您也快快撤离吧!”统领道。 统领被箭射伤了腿,但还是亲自把楚墨玉推上了一匹马。 “将军,你往哪些地方送了战报,孤往那些地方搬救兵去。” “除了丹阳,便是邻近的一些小城了。”统领叹气道。 地理位置上的问题,他也是毫无对策。 “你也快撤吧,孤无需你们再强撑下去。”楚墨玉回头看了一眼战况,看到的一堆倒地的士兵,夜色太暗,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哪一方的兵死得更多。 “末将遵命!殿下保重!”统领最后向楚墨玉行了个礼。 第46章 陈莹为了摆脱追杀的刺客, 在到达一个分叉口时,她让秋月跟她分开跑了。 其中大部分刺客,还是追着她。 不过这样也好, 能少一点是一点。 天微微亮, 一片林子里。马和陈莹都已经精疲力尽, 最终摔下马,被刺客团团围住。 陈莹强忍着泪水,咬牙问他们:“在我死之前,可否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 她大概能猜到是谁,可她很不甘心,自己竟然两世都要死在同一个人手里。 不,那样的话她还不如自尽, 免得被他利用了。 陈莹取下发髻上的簪子,还未来得及动手, 忽然听到一声“住手”,十分淡然的语气。 刺客们纷纷收起兵器, 只见不远处的树后,萧崇礼缓缓走来身后还跟着个蒙面女子。 他走到陈莹面前,拔出剑指向她:“陈莹, 你背叛了我, 我是该杀你的, 难道不对吗?” 陈莹抬眸为望着他居高临下的眼神,冷笑道:“是你骗了我, 利用我,却反倒说得你没错一样。也对,你就是这种人。” 萧崇礼放下剑, 冰冷的神情忽然又显出几分温柔,他继续上前半步,换了一副语气:“陈莹,我心中是有你的,不然我又何必千里迢迢来救你?” “救我?”陈莹哂笑了一下。这辈子,她最不相信的便是萧崇礼的鬼话了。 萧崇礼挑了挑眉,大言不惭地承认道:“是啊,杀你是三皇子的意思,但我还是念及旧情,想救你一命。” 说罢,他和蒙面女一起拽起陈莹,往南面的路走。 “萧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个刺客开口问。 萧崇礼头也不回地道:“放心,她永远也回不了丹阳了。”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陈莹边挣扎,边问。 身旁的蒙面女瞥了她一眼,秀丽的眉眼微微弯起,说出的话却让人一阵恶寒:“太子妃,反正是要当大人的禁脔,去哪里不都一样?” 陈莹这会儿才认出来,原来是红姬。 不过她现在没有心思去震惊这个,她更关心的是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禁脔吗?那还不如被刺客们乱兵刺死。 “红姬,你最好不要多嘴。”萧崇礼瞥向红姬的眼神里,掠过一丝警告的意味。 红姬忙低头称是。 若不是萧崇礼助她逃离丹阳,恐怕她早已是一具尸体了,因此,她甚至比以前更加忠于他。 “你去附近置一间宅子,什么样的都可以,办完马上来找我。”萧崇礼道。 红姬将视线移到陈莹身上:“是。可能还会有人来救她,主子您当心。” 就这样,红姬走了,而萧崇礼守着陈莹,在林中暂歇。 萧崇礼一边将她和树绑在一起,一边道:“虽说你没有按我的计划去做,但正好歪打正着,让太子对你动了心,不是吗?若你愿意回头帮我的话,我可以既往不咎。” 陈莹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你口口声声说心里有我,可既然心里有我,又怎会愿意把我送到别人的枕边?” 她要是能在前世就明白这个道理,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萧崇礼的眼神也渐渐冷下来,将剑从剑鞘中半抽出来:“看来,你是决意不肯帮我了?” 又是一副威胁的样子,陈莹苦笑了笑,却忽然看到他身后。 云舒公主拿着剑,悄然走至萧崇礼身后,对他背后一剑刺下去。 多亏她练习剑舞多年,步态比寻常武人更加轻盈无声。 萧崇礼猝不及防地挨了一剑,还来不及看到出手的人是谁,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但是云舒自己也不太好,甚至还没给陈莹松绑,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只见她背后流着许多血,简直触目惊心。 “云舒公主!”陈莹大声喊道。 红姬马上就要回来,若不能趁机逃走的话,那就没有其他机会了。而且也会连累公主。 陈莹试着叫唤了好几遍,终是没能叫醒云舒公主,无奈,她只好用脚,把萧崇礼的剑移过来。 然后一踩剑柄,晃到她手旁,虽不慎划了口子,但顺利握住了剑头。 她忍着痛,慢慢握下去,用剑刃砍断绳子的同时,手心又留下一道伤痕。 不过受伤总比死了或者做禁脔强,她没工夫处理伤口,解开绳子后第一件事就是背起云舒公主,往之前红姬走的反方向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总算是走到了一个村子。 只可惜陈莹体力不支,倒在了村门口。 合上眼的最后一刻,恍惚中看见了秋月。 …… 陈莹醒来时,一天一夜已然过去。 一睁眼,见到的果然是秋月。“娘娘,您终于醒了。” “公主呢?” 秋月笑道:“公主虽然未醒,但村中有医者救治她,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那就好。”陈莹顿时松了一口气。 秋月从旁拿来一盒药膏:“奴婢给您的伤口换药吧!” 她补充道:“这余家村的人世代为医,听说他们的药都是外面买不到的,也不知效果如何。” 余家村?陈莹莫名听着有些耳熟,但也没多想。 “你是如何到这村子来的?” “追奴婢的那些人没几个,追到一半又掉头,但奴婢的马失控了,就闯进了这村子。”秋月一边给陈莹上药,一边解释道。 须臾,有个妇人敲门,称是村长的夫人。 陈莹同意她入内,一见她突然行大礼,便悄悄问秋月:“你跟村里人说明了我们的身份?” 秋月低下头,愧疚道:“是啊,余家村不医治来路不明之人,奴婢只能明说。” 那妇人也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道:“太子妃娘娘见谅,这是我们的村规。” “无妨,多谢你们救我和公主。” “不用谢,这是应当的。”妇人微微摇头,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虽不知你们为何受到追杀,但我们余家村是有办法安全送你们回丹阳的。” 陈莹好奇道:“哦?什么办法?” 妇人目光微顿,轻声道:“走水路。” 接着,妇人带着陈莹和秋月去了村长家,与村长等人商议了这水路该如何走。 陈莹发现,他们村好似对走水路去丹阳,很熟练一样。 傍晚,云舒公主醒了,刚好是他们要出发走水路的时候。 “公主皮肉伤多些,但倒是没伤到要害,休息些时日便可痊愈。”村长夫人解释道。 陈莹见她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困惑:“夫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夫人斟酌地开口:“公主体内似乎中着一种慢性毒,是日积月累地与毒接触造成的,长久以往,身子会异常差。” “可有解毒之法?”陈莹眼底掠过一抹猜疑,她之前就觉得公主的体弱多病并非偶然了,如此说来,她的猜测居然是真的。 村长夫人道:“这还需查明是什么毒,方可寻解毒之法。” “可是,你们村的医者,都不打算跟我们一起去丹阳。” “宫中有位姓余的御医,他也是我们村的族人,他应该能查出此毒。” 陈莹恍然,原来是这个余家村。 据说当年打仗夺天下的时候,当今陛下所率的军队伤亡惨重,多亏路过余家村。 其中有人主动跟随他们做军医,那人后来便是如今的太医令丞,余家村也因此受了不少赏赐。 陈莹心想,能遇上余家村,看来真是件走运的事。 “多谢。”她对着村长夫人等行了躬礼,“待来日我和公主重返丹阳,定为你们余家村争取些利益来。” “不,您言重了。”村长夫人目送陈莹等人上船。 她们走的这条水路,就是当年陛下和军队走过的,虽风浪不小,但也恰逢顺风,一路上也遇不见别的船只。 但行驶到半夜时,陈莹等三人皆被河面上的血腥味所弄醒。 陈莹走至船外,看到云舒公主早就在那儿了,再看一眼黑蒙蒙的河面…… 俩人都静静地看着河面不说话。 若不是为了保护她们和太子,两城之兵不会有此一战,更不会伤亡那么多人。 船夫不明所以,解释了一句:“这是渝州和襄城的交界处,好像前几日发生了些冲突。” “知道。”陈莹道。 “也不知皇兄他们怎么样了。”云舒轻叹了一口气道。 她本来想在这船上舞一舞剑,可是陈莹背她离开时,没带上那把剑。 所以她的剑又丢了。 和性命相比,这自然不是什么大事,她心里有分寸。 …… 丹阳皇宫,皇帝收到了襄城军传来的战报。 原本处于疲惫中的他,顿时恢复了精神:“什么,渝州起兵了?这孟有义是疯了不成?” “可不是嘛,他就是陷害陈御史的人,太子查出了真相,他自然狗急跳墙。”林贵妃在旁附和道。 她面上装得很皇帝一样着急,然而实际心中却在窃喜,太子遇上大麻烦,那老三岂不是能渔翁得利了? “太子人在魏州,暂时无恙,不过……”前来报信的人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快说!”皇帝眉头一皱。 “不过太子妃和云舒公主失踪了。” “什么,太子妃和云舒公主不是……”皇帝一下子起身,愣了愣,对内侍总管道,“摆驾去坤宁宫!” 林贵妃掩嘴偷笑,低着头道:“陛下,让臣妾也去吧!” 她可想看皇后的笑话了,这些年来,总是皇后压着她,她却极少能压着皇后。如今,这机会终于是来了。 皇帝回头看她,冷笑一声道:“你去干什么,看热闹啊?” 林贵妃被戳破心事,脸色一白,慌张道:“臣妾并无此意,只是担心陛下会在皇后那里受气……” 第47章 云舒公主和太子妃并不在丹阳的消息, 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宫闱。 坤宁宫。 莲儿愁眉不展地替皇后担忧:“娘娘,这可怎么办?皇上肯定也已经知道了。” 皇后叹了口气,脸色凝重:“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她们能不能平安回来。” 太子妃离开她是能想明白的, 可云舒, 又是因何离开呢?营救太子一事,怎也轮不到她一个公主去做。 “皇上那边……娘娘打算如何应付?”莲儿依旧担心这个。 “皇上?他最多怪我治理六宫不利,这又能如何呢?林贵妃等人也不过只敢虚张声势罢了。”皇后淡淡道。 她本就不皇帝对她的态度,自然也不会把林贵妃之类的放在眼里。 林贵妃在宫中再怎么得宠,也挣不来三皇子在朝堂上的威望。 主仆二人交谈间,圣驾驾临,坤宁宫里里外外的奴仆都一应跪下。 皇后道:“臣妾参见陛下。不知陛下驾临坤宁宫,是有何要事?” 皇帝一听到这话, 就不禁皱了皱眉,难道他没有要事, 就不能来坤宁宫了不成? 他不悦道:“太子妃和云舒公主不在宫中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 王皇后眨了眨凤眸, 唇角上挑:“是啊,臣妾不仅知晓,甚至就是臣妾一手安排的。” 这话皇帝能信吗?自然是不信的。 太子妃和皇后关系好, 宫内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云舒公主虽不常与皇后相见, 但到底是亲生母女。皇后怎么可能,将这两人至于危险之中呢? 但是皇帝想要问清楚实话, 皇后却偏偏一口咬定,此事就是由她一手安排的。 无奈,皇帝只好斟酌地道:“罚皇后抄十遍佛经, 以儆效尤。” 这只不过是个做样子的惩罚。 林贵妃知道这事后,在太后面前闷闷不乐了许久。 黄昏时刻,皇宫上下传来了个重要消息。 太子平安回到了丹阳,之后即刻入宫觐见。 …… 楚墨玉行完礼后第一句话,便是:“父皇,请您快快下旨,派人查探太子妃和公主的下落。” “好,你别着急,朕等会儿就召韩御史进宫。”皇帝松了口气道。 韩御史是最近新上任的都察院御史,在地方任官时政绩相当不错,他办事,现在是皇帝最放心的那一个。 楚墨玉颔首道:“多谢父皇,儿臣没有其他事了,请父皇快快召见他吧!” “你自己没受什么伤吧?”皇帝上下打量着楚墨玉,感觉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回父皇,儿臣无碍,只是舟车劳顿疲惫了些。” 楚墨玉说完后,便起身告退。 内侍总管看着太子离开的身影,多嘴说了一句:“陛下,听说太子是从魏云州赶来的,那得花数日才能赶来。太子如此急着回宫,想必是怕陛下和皇后娘娘担心。” 皇帝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与楚墨玉一同回来的,除了游据游理,还有赵归和陈延。 虽然有命回来了,但在那一战中挂了些彩,楚墨玉在宫外置了处大宅子,专门让他们在此养伤。 至于楚墨玉自己,伤是有的,在背后,一寸左右,好在并不深。 他为了能尽快回宫见到陛下,只是将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行程中一直没有换过药。 他若无其事地离开皇帝寝宫,回到东宫,才叫人为他快点换药。 替他换药的内侍是个生面孔,而且也从未干过换药这种活,手法生疏极了。 楚墨玉疼得“嘶”了一声,吓得那内侍慌忙跪地:“奴婢该死,请殿下恕罪!” “让我来吧。” 陈莹到达皇宫后,一路坐步辇来到东宫,匆忙跑去见太子,甚至比通报的人还快了些脚步。刚才这是她见到楚墨玉的第一句话。 楚墨玉听到熟悉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回头才发现,真的是她。 “莹莹,你回来了?”他激动得差点忘记自己身上还有伤,多亏身旁的内侍扶了一把。 陈莹眼眶红红的,却笑了,缓缓坐到他床榻边,柔声道:“让殿下担心了,妾身和公主都已平安回宫。” 楚墨玉深深地盯着她:“没受什么伤吧?” 陈莹微愣,连忙把手背到身后去,摇摇头道:“我和公主路过了余家村,他们让我们走水路,一直到丹阳,都顺顺当当的,没遇到危险。” 她不仅避重就轻,而且还说了谎。 在到余家村之前,她差点被萧崇礼杀了,她没说,也不会说。走上水路之后,他们碰上了一次劫匪,秋月还因此受了重伤,这个她还不想说。 楚墨玉视线往下,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一看,就知道她还是受了伤的。 他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是涨胆子了,敢欺骗孤?” 陈莹眼神不太自在,低着头道:“一点皮肉之伤罢了,妾身不想让您担心。” “你这只是皮肉之伤,孤身上的伤可疼了,还不快点给孤换药?”楚墨玉微笑道。 身旁的内侍十分懂事地留下药物,匆忙告退了。 此时,房内只剩下太子和太子妃俩人。 陈莹小心翼翼地用那只没有受过伤的手,为楚墨玉敷上了药。 也不知道是她的动作轻柔,还是楚墨玉刻意忍着,房内竟是没有一丁点声音。 换好药后,陈莹坐了会儿,决定起身回承恩殿。 “莹莹,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吗?” 陈莹顿了顿,眼神闪烁:“什么?” “私下里,你该怎么叫我?” 陈莹抿了抿唇,终究是没叫出口,而是坐回到他身边,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楚墨玉也顺势搂住了她的腰,任由她身上的清香,萦绕在他鼻间。 他轻声道:“你父亲的案子已经有结果了,他是被人陷害,但也确实误判了案子。” 他希望这个真相,是能够让陈莹接受的。 但同时,更希望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有因为太子妃的缘故,而徇私舞弊。 这件案子结束之后,陈莹心中便不会有什么心结了,那就能和他一心一意地在一起,不再有其他顾虑了。 “嗯。”陈莹应了一声。 若是上一世的她,可能还会一直坚持父亲是清白无辜的,可这一世,是由楚墨玉和郑昌大人查明了案子 ,她相信他们。 楚墨玉道:“过不了多久,孟有义以及他背后的主使,一定会会罪有应得的。” 陈莹笑了笑:“殿下就不能说点别的?” “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歇息吧!”楚墨玉道。 他本来就只穿着寝衣,双脚一抬,就直接躺上了床榻。 陈莹却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被他揽住了腰,顺势躺了下去。 感觉到楚墨玉在帮她更衣时,她顿时红了脸颊:“殿下……” “念在你手上有伤,更衣不便,这次就由我帮你。”他义正言辞地说道。 就在他们熄灭蜡烛,拉上床帐,准备入眠时,却有内侍匆忙进来禀报:“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宫女秋月伤势过重,怕是撑不过今晚了。碧珠让奴婢来问问二位主,要不要看看她?” 陈莹惊得蓦然从床上坐起:“秋月撑不过今晚?” 内侍顿了顿,犹豫道:“御医是这么说的。” 陈莹眼底掠过一丝不可名状的情绪,淡淡道:“我去看看她吧!” “孤陪你。”楚墨玉握住她的手。 虽说上辈子陈莹被秋月害过,但毕竟这一世,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相反的,她们还一同去了渝州,和寻常的主仆情谊应是有所不同的。 …… “秋月,娘娘马上就来了,你撑住啊!”碧珠握着秋月的手,鼓励道。 秋月半眯着眼睛,两行泪水从眼角流下,气若游丝:“不,娘娘不会来了,我终于知道娘娘为何会疏远我了……” 她昏迷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被柳嫣儿收买,给太子妃下了滑胎药…… 碧珠凝眉:“你在说什么胡话啊!” 秋月仍在回想那个梦,那个梦好真实,她甚至觉得梦里的事情是发生过的。 “秋月!”陈莹快步来到房内,走到床边。 眼见她来,秋月睁大了双眼,眼泪也止住了:“娘娘……” “她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撑不过今晚?”陈莹质问一旁的御医。 “回禀娘娘,方才秋月姑娘失血过多,是为了能让她撑到您来,臣才用了针灸,可为她续上半个时辰左右的光阴。”御医苦着脸道。 陈莹静静站在原处,盯着秋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本该憎恨秋月的,可是,秋月之所以重伤,正是为了救她。 这个秋月,和上一世那个,实在不能算是同一个人。 “你们都退下吧!”她道。 碧珠和御医都分别退下。 “太子殿下,你也退下吧!”陈莹回眸瞥了一眼楚墨玉。 楚墨玉也听了她的,从房内安静地走出去。 秋月盯着陈莹,哽咽道:“小姐,您不该来看奴婢的,奴婢做了对不起您的事。” 陈莹眨了眨眼,淡淡道:“你没做过这样的事。” 秋月握紧双拳,悲痛地道:“可是,奴婢梦到奴婢害死了拧府中的孩子,奴婢总觉得这是真的……” 陈莹身子微僵,缓缓坐到床榻边,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秋月的梦究竟巧合还是注定,但她知道,她已经对眼前的秋月憎恨不起来了。 须臾,她缓缓开口:“那不是你做的。” “奴婢还梦到您死了,梦到整个东宫都……” 秋月弥留之际,说出了那个梦最后的结局。 东宫覆灭后,秋月本该跟着柳嫣儿逃出皇宫的,但柳嫣儿骗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一下好基友的文,《我只是想当个婕妤》作者:人生漫漫 云蜜穿越了,穿成大庆后宫里一个相貌中等的,低位中下的美人,原主有些木讷,因此一直不得宠。 …… 融合记忆后云蜜发现,这宫里的美人不是一般的多,从扶风弱柳的庶姐云宝林,再到倾国倾城丽婕妤,以及妖娆魅惑的研婕妤,再加上诡计多端的佳昭缓,都比她有竞争力,想想就觉得头疼,算了她还是混吃等死吧。 …… 可渐渐的云蜜发现,她们要么就被打入冷宫了,要么就失宠了,而她反而一路高歌,成了正一品的淑妃。 【小剧场】: 乾文帝:“爱妃何故这么不高兴?” 云蜜可怜兮兮的对了对手指,委屈巴巴的道:“他们都说臣妾是不下蛋的母鸡。” 乾文帝:“放肆!谁说的,朕让他们孵鸡蛋去,孵不出来都不许出来。什么下不下蛋的,蜜儿给朕生的孩子,那是龙子。” 云蜜:“可是臣妾进宫都这么久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啊。” 乾文帝:“蜜儿乖,孩子总会有的,再说了朕和蜜儿欢欢喜喜的两个过那个什么世界多好。” 云蜜噗呲一笑:“是二人世界,皇上真笨。” 乾文帝见云蜜展颜一笑,也跟着笑了。 【注意】!!! *男主人设偏恋爱脑,女主人设偏敏感,本文就是一本菜鸡互啄磕磕绊绊的小甜文,希望大家不要过多考究。 1.本文架空!不接受无礼建议,谢谢配合! 2.前面有别人,中后期专宠。 3.有错可指出,但是禁止人参公鸡,谢谢! 第48章 柳嫣儿骗她扮成柳嫣儿的样子, 让她吸引叛军们的注意力。 后来脱了外衣,才有幸死里逃生,逃进山上的一座庙里。 因为战乱, 这庙没了香火, 只剩下零星几个僧人。 她因为卖主求荣之事而心生愧疚, 想拜佛忏悔,祈求上苍让一切重新来过。 但那庙里的住持说:“施主,我佛讲究因果轮回,你身上背负杀孽,不是轻易能够偿还的。” “我只求能让我家小姐,有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住持饱含深意地道:“可是,恕老衲直言,东宫覆灭这是命数, 天下大乱亦是命数,就算你家小姐重活一次, 也改变不了这些。” “那我该如何,才能改变这一切呢?请大师明示。”秋月给住持磕了好几个头。 “一命, 换一人。” 之后的七日里,秋月一直跪在佛堂内。 直到第七日,僧人们奔走相告, 说雪崩来了, 催所有人离开寺庙。 秋月依旧没起身, 若她被冰雪没身而死,能换得太子妃和太子重生的话, 那就最好不过了。还不够的话,那就把她下一世的命也拿去吧。 …… 秋月把整个梦境告诉了陈莹,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再也没有睁开。 或许那个梦境是真的吧,不然她为何会,为了救太子妃而死呢?上辈子的债,她用今生偿还了。 陈莹红着眼眶走到外面,对守门的碧珠道:“秋月走了,她的后事,就由本宫来办吧!” “是。”碧珠顿了顿,抬眸看她一眼,“娘娘节哀。” 见陈莹神色镇定,碧珠继续补充道:“娘娘,来承恩殿当差,一直是秋月的心愿。请以承恩殿宫女的身份,安葬了她吧。” “好。” …… 翌日早朝,陈莹担心楚墨玉身上的伤,不让他上早朝。 看她一脸凝重地挡在房门口,楚墨玉哭笑不得:“我还不是为了你父亲的案子,才要急着去早朝的?” “我不管,我父亲已经死了,他的案子等你伤好之后,再还他一个清白也不迟,你现在就该在东宫好好养伤。” “莹莹,有不少人因为我去渝州这一趟,丢了性命,我若不能尽早结束此事,我对这些死去的人,心里愧疚难安。”楚墨玉认真地说道。 “你……那你一定要注意伤口,不适的话就跟陛下明说,千万别硬撑着。”陈莹叹了口气道。 据她所知,朝会的时间向来是有短有长的,若正好碰上政事多的时候,早朝要持续一个时辰多,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是让背部伤还未痊愈的太子,在朝堂上站那么久,实在让人担心。 楚墨玉轻轻地拍了拍陈莹的肩膀,宽慰道:“放心,我有分寸,你正好也去坤宁宫,向我母后道个歉吧!” “嗯。”陈莹点点头。 俩人一同享用了早膳,接着便一同离开了东宫,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坤宁宫。 “娘娘,太子妃来了。”宫女提前通报了王皇后。 王皇后正在抄写佛经,专注得头也没抬:“让她进来吧!” “母后,儿臣向您道歉。”陈莹一进殿,根本没敢抬头看皇后,而是直接低眉顺眼地跪下。 王皇后淡淡瞥她一眼,不动声色,继续抄佛经。 唉,若不是太子妃和云舒公主擅自出宫,她哪需要抄这些枯燥无聊的经文? 不过见到俩人都顺利回宫,她毕竟是高兴胜过愤怒的。 陈莹忐忑地抓了抓衣角:“公主她恢复得如何了?” 昨夜云舒公主回来后,就由皇后宫里的医女负责照顾,而且公主还宿在了坤宁宫。当然,这些都是陈莹从宫女们口中得知的。 提到云舒公主,王皇后不禁柳眉一皱,坦言道:“她伤得不轻,身上留了好多疤痕。” 不管母女感情如何,看见云舒伤成那样,她心底里,总还是有些心疼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云舒是自己要出宫的,怪不了陈莹。 皇后起身,让婢女们给陈莹倒茶端点心。 “因为你们俩出宫的事情,本宫被皇上罚抄佛经。现在云舒是躺在床上不好动笔,你……你可以替本宫抄的吧?”皇后挑了挑眉,竟是一脸和善的神情。 陈莹微怔,余光瞥了眼受伤的右手,顿了顿才道:“此事由儿臣而起,儿臣理当为您分忧。” 皇后笑道:“这才是本宫的好儿媳!” 说完,她就叫莲儿把佛经递给陈莹。 莲儿看到陈莹的手,张了张嘴,陈莹却示意她不要出声。 陈莹对皇后一直是存有感激之心的,这回让皇后平白无故被罚,她确实有些惭愧。 所以,代皇后把佛经抄了,也是她应做之事。 至于伤…… 只要小心一点,应该没什么的。 陈莹想归这样想,把佛经拿回东宫承恩殿后,还是不免有些犹豫。 要不,找识字的婢女或者内侍来代抄一下?反正皇后也是叫她代抄。 可是,最近东宫的奴婢不是忙着秋月的丧事,便是忙着下个月的使臣来朝。 她这个太子妃倒成了东宫里无所事事的闲人。 不过,既然皇后娘娘没有说要什么时候抄完,那她应该也不用太着急。陈莹这样一想,心里便觉得轻松了许多。 午时左右,她又去了一趟坤宁宫,这次当然就不是为了找皇后了,是为了去看望一下公主。 *** “余太医,我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为何你不让我回寿康宫?” 坤宁宫的一间偏室之中,药香四溢,云舒公主拧着眉问道。 余太医面露难色,公主回宫时是昏迷着的,那会儿太子妃很严肃地告诉他,公主从小体弱多病,是因为寿康宫内有问题。 可这些话,他不知道该不该跟公主坦白,毕竟公主和寿康宫太妃宫女们的关系,皆是十分亲厚的。 “此事需请示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不在坤宁宫中,公主再缓缓吧!” 他想了想,只有这么说是最合适的。 云舒不禁蹙眉,问:“那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坤宁宫待过了,如今才住一天一夜,她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就像母后看她的眼神一样,不自在。 “这……在下不知,总之公主稍安勿躁便是了。”余太医道。=初~雪~独~家~整~理= 余太医在太医之中德高望重,云舒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把气撒在他的身上。 她叹了口气,看了看余太医以及一屋子的医女:“既然这样,你们都退下吧!” 他们退下之时,陈莹正好进来。 “本宫冒昧,打扰公主养伤了。”陈莹微笑道。她见公主的气色不错,便也替公主高兴。 云舒颔首道:“皇嫂言重,云舒本就醒着。” 陈莹坐下后,想到刚才太医和医女们离开,不禁困惑道:“太医可对你说了些什么?” 让公主寿康宫有人一直给她下毒的事情,恐怕她不会轻易相信,也不知道余太医说了没说。 云舒公主嗤笑一声,道:“没什么,他不过就是按照我母后的意思,把我软禁在这里罢了。” 她小时候被送去寿康宫后,日日都想见到母后,可是,母后看她的眼神总是慈爱中夹杂着疏离。如今她长大了,母后不止一次请旨让她到坤宁宫小住,她自己反而觉得别扭了。这坤宁宫没有她可以练剑的地方,住着有什么好? “公主,你最好别急着回寿康宫。”陈莹攥了攥手心,觉得还是尽早告诉公主比较好。 云舒目光一愣,她没想到就连太子妃也会来劝她,道:“皇后让你来的?” 陈莹直截了当地说:“公主,你一直体弱多病,是因为寿康宫有人要害你。” 话音一落,云舒公主深深地盯着她,似乎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晌后,云舒才道:“太妃娘娘是寿康宫的主子,她不会害我。” 公主的反应都在陈莹的预料之中,但陈莹还是继续把话挑明:“太妃不害你,但你身边的宫女内侍们就不一定了。无论下毒者是谁,你身上的慢性毒是真的。余家村的医者所言,岂能有假?” “这药方,便是加了那毒的解药配方的,余太医还没有告诉你吧!”她拿起桌案上的药方,缓缓道。 云舒睁大眼睛,从床榻边蓦然站起来:“真的?” 陈莹点点头,神色凝重。 云舒在房里徘徊了片刻,喃喃道:“难怪,难怪我出宫之后,病症减缓了不少。” “所以,你正好趁养病的机会,暂时不要回寿康宫了,我会帮你查出下毒之人的。”陈莹道。 云舒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问道:“余太医可曾说过,我中了这毒多少年?” “十余年。”陈莹道。 云舒神色一暗,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那我大概知道谁下的毒了。服侍过我十余年的人,只有秦嬷嬷。” 陈莹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秦嬷嬷确实一直贴身服侍公主,哪怕是在上一世,公主出嫁和亲,她也跟着公主一起去了乌国。 晚上,太子来了承恩殿,陈莹决定把云舒公主身上有慢性毒的事,告诉他。 毕竟,直觉告诉她,这件事背后不简单。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陈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通通查一查告诉了楚墨玉。 “明日,你带余太医去一趟寿康宫,还有,云舒中毒那么多年,一直为她医治的葛太医,多少也该查一查。”楚墨玉思忖道。 能选为太医的,医术不会差到哪里去,若是葛太医知情不报,或者与秦嬷嬷合谋,那也是要受罚获罪的。 陈莹颔首:“知道了。” 楚墨玉目光一瞥,注意到案上的文房四宝:“你在抄佛经?” 作者有话要说:推一下基友的文《俏金枝》 前世,昭和公主嫁了前途无量的状元郎,可却在新婚之夜撞见他与她的妹妹私通。她因此被状元郎软禁,一关便是三载。 山河飘摇、皇权颠覆之际,满天下的权门贵胄,无人敢救她。 唯有那浔阳侯府的世子沈燕寻,在她生命的最后,愿为她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重回及笄那年,她不顾六宫反对,对恩公以身相许。 ——她只是报恩罢了,忙着复仇、忙着为皇弟夺嫡,没心思谈风月情。 ——不过,恩公似乎对她一见钟情了。 有一天,沈燕寻为她受了伤,她恍然大悟,自己不该再连累恩公了。 昭和手里攥着和离书面对沈燕寻:“驸马,我性子骄纵刁蛮,与你不相配……” 沈燕寻心一沉,接过和离书后撕得粉碎,面上却荡起戏谑的笑容:“公主骄纵刁蛮,我玩世不恭,有何不配?” 那夜。 他对榻上美人许诺:“只要不提合离,你要除什么人,我来替你除,你要帮什么人,我来替你帮。” 公主凝视他俊美的脸颊,眉眼弯弯,环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轻啄。 大家都觉得她疯了,放着状元郎不要,要个恶霸王孙。 但偏偏是恶霸王孙,深爱了她一辈子。 偏执阴狠公主*扮猪吃虎忠犬 第49章 陈莹解释道:“是啊, 因为我和公主私自出宫的事情,让皇后娘娘受了罚,所以我就替她抄佛经。” 陈莹说完, 就坐下来, 准备提笔蘸墨水。 楚墨玉却微微凝眉, 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柔声道:“你的手还有伤,就别抄了。” 陈莹欲言又止:“可是……” 楚墨玉二话不说,拿走了她的笔,道:“我来。” 陈莹站在他身后小声嘀咕:“可是,殿下您背后也有伤啊,一直坐着,不太好吧……” 楚墨玉抬眸瞥了她一眼, 脸上神情忽然似笑非笑:“你先去沐浴吧!” 陈莹莫名觉得他的眼神有几分深意,却没敢问, 福了福身告退,便去净房沐浴了。 净房, 碧珠很快便替陈莹准备好了热水。 沐浴时,碧珠在水上倒下几瓣玫瑰花瓣,微笑道:“娘娘的皮肤真好, 就是最近血色少了些。” “血从手上流了不少, 唉, 过不了几日,我的月事要来了, 到时候更加没血色。” 碧珠掩嘴轻笑,小声道:“娘娘若和殿下行了周公之礼的话,岂不是就能……” 陈莹脸颊一红, 瞪了她一眼:“住嘴!你个小丫头,说什么呢!” 由于手伤需要小心的缘故,今日近身伺候陈莹沐浴的宫女,就只有碧珠一个。没了旁人,碧珠说话便也更肆意了些:“若是没有行过周公之礼,您也算是小丫头。” 陈莹咬了咬下唇,眼神不悦:“再提这个,本宫就罚你月俸!” “奴婢只是说实话而已。话说,娘娘,以前王大人赠的嫁妆,有一盒您还没拆开看过呢!”碧珠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好在陈莹也没真的要跟她计较。 说起嫁妆,她确实有一盒是没看过的,还不知道是什么,若不是今日碧珠提起,她估计是很长时间都想不起来了。 “那今夜,你就拿出来让本宫看看。”陈莹道。 碧珠眼里掠过一抹促狭,颔首道:“是。” 沐浴完毕,碧珠替陈莹绞发更衣,而后就去拿那个盒子了。 楚墨玉见身穿寝衣的陈莹款款走来,不禁喉咙一紧。 他从前看陈莹,看的是她娇俏的面容,可如今,他却发现她的身段也同样迷人,而且是出落得更加玲珑。 他在盯着陈莹,陈莹也在打量他。 陈莹被他盯得心突突跳:“殿下,今夜是准备宿在承恩殿吗?” “不然呢?”楚墨玉下意识道,随即又觉得太无理,补充了个十分妥当的理由,“不早日诞下嫡子,孤的东宫之位如何坐得稳当?” 他挑挑眉,却心虚地把眼神转向他处。 在如今所有皇子之中,只有三皇子的侧室有儿子,帝后都没催楚墨玉,因此他还不至于为此着急。 可陈莹是不太懂这些的,她板着脸走到楚墨玉面前:“殿下背后的伤害未好全,就想着这些事,未免也太过心急了吧?” 楚墨玉揽腰抱住她,她跌入怀中。 或许是感觉到他灼热的身子,陈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抱至床上。 楚墨玉抚着她的脸颊,似笑非笑地承认道:“莹莹,你说得对,我确实很心急。” 他的目光柔情似水,是陈莹很少见到,却印象深刻的记忆。前世她死后,他也是…… 不对,没事想这个干嘛! 陈莹定了定心神,双手轻轻放在太子的肩上,换上一副温柔的口吻:“妾身知殿下的心意,只是,妾身也是怕殿下的伤口裂开……” 楚墨玉似乎是被她说动了,认真地应了声:“你的担忧不无道理。” 然而,就在这时,碧珠端着长盒子进来,一时忘了敲门禀报。她就这么悄然踏入,惊扰了二位主子的兴致。 床上二人脸色都僵住了,碧珠更是惶恐地跪下:“请殿下和娘娘恕罪!” 楚墨玉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指了指碧珠手中的长盒子:“这是什么?” “是娘娘嫁妆中的一份,娘娘还未打开看过,让奴婢带过来的。”碧珠如实答道。 “嗯,你下去吧!”楚墨玉接过这一长盒子。 碧珠急忙离开,心道就算今夜再发生什么事,她都不来卧房惊扰二位主子了。 …… 陈莹的心思也被这长盒子吸引,坐起身后一直盯着盒子,好奇道:“这里面难道是稀世字画?” 楚墨玉掂了掂盒子:“不重,应该不是兵器一类。” 陈莹白他一眼,小声揶揄:“义兄怎可能赠我兵器?我又不会舞刀弄枪!” “里面到底是什么,打开一看便知。”楚墨玉边说,边打开了盒子。 里面放的是一份册子,画册。楚墨玉看也没看就交给了陈莹:“你仔细看看,或许真是稀世画作。” 陈莹满怀期待的翻阅开,却在下一刻就凝固了神色。 这哪是什么稀世画作!分明是坊间贩卖的春-宫画册! 这上面的画,陈莹仅看了一眼便觉得面红耳赤,赶紧又合上了。 “嫁妆密谱?到底是不是稀世画作?画技如何?好看吗?”楚墨玉看了一眼画册名字,接连问出四个问题。 陈莹心中怒气更甚,将画册扔飞了,道:“全是烂作,简直浪费笔墨!” 楚墨玉环抱住她,温声道:“生那么大气作什么?该休息了。” 陈莹微怔,脸颊不自觉地泛红:“殿下……不想行那什么礼了?” “莹莹,你不愿意做的事,我以后不会再强求你。”楚墨玉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手却摸索着想解开陈莹腰间的丝带。 陈莹想得出神,倒是没在意他的动作。 在渝州之前,她真的以为已经把楚墨玉彻底放下,无论做不做太子妃,她都不会爱上。 可感情是很难捉摸的东西,想起那个为他日夜兼程的自己,陈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她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子:“殿下,我也不是不愿意……” 这一夜,太子和太子妃叫了三次水,但送水的不是贴身婢女碧珠,而是换成了东宫原来的婢女。 …… 翌日。 皇后出现在了云舒公主的房内。 “娘娘,公主还未醒……”让皇后进来时,婢女为难道。 王皇后缓步走入房中:“本宫只是来看看。” 她掀开床帐,看了眼仍在酣睡中的云舒公主,只看了一眼,而后就把床帐放下了。 她昨日听说,乌国有意与大梁和亲。虽是从宫人口中听说的,但她推测这是真的。 是嫁公主还是娶公主,这就不是一人能说了算的。 “皇后娘娘,太子妃携余太医来探望公主。”婢女的通报打断了皇后的思绪。 “让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陈莹和余太医进来了,一同向皇后行礼。 皇后微微一笑道:“无需多礼,你们有什么话要和公主说,就说吧,本宫还得去给太后请安呢。” 看着皇后离开的身影,陈莹心中纳闷:向来不怎么给太后请安的皇后,怎么今日突然就去给太后请安了呢? 云舒睁眼醒来,问清楚陈莹和余太医的来意后,立即同意了。 她垂眸道:“查清之后,我正好也想当面问问秦嬷嬷为什么。” 接着,陈莹和余太医先行来到坤宁宫门口,等候公主更衣。 大约半个时辰,他们到达寿康宫。 寿康宫的宫女们都以为公主是准备住回来了,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喜色。 走入宫内,前来迎接的是太妃的身边人和秦嬷嬷:“奴婢参见太子妃,参见公主殿下。” “秦嬷嬷,本宫有事要问你。”云舒公主红着眼眶,咬着牙开口道。 陈莹握住她的手,对秦嬷嬷等人笑道:“你们先去沏茶吧,本宫一早上没饮茶,口渴了。” 一众奴婢们立刻散去。 陈莹轻声提醒道:“公主,我们先查到证据,才能问。” 云舒低下头,轻叹道:“我知道,我就是不愿相信罢了。” 陪伴了她十多年的嬷嬷,竟是一直在对她下慢性毒,这叫她如何能接受? 如果真的是秦嬷嬷,那指使她下毒的人,又会是谁? 云舒一想到这些问题,就不禁头脑发胀,耳晕目眩。 等秦嬷嬷等人端茶回来时,云舒按照约定好的计划,起身道:“嬷嬷,我要回一趟我的闺房,你在此替我招待好太子妃娘娘。” 云舒提步离开正殿,余太医也默默跟随着,却被秦嬷嬷拦住:“寿康宫一向由葛太医负责,还请余太医留步。” “嬷嬷误会了,余太医不是来给本宫看病的,只是本宫闺房里放着几味药,想让太医帮忙看看而已。若要传唤葛太医,那还得等个半天。”云舒公主回眸,淡淡地说道。 秦嬷嬷一愣,顿时有种错觉——公主回宫后和出宫前,变得不一样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很可能都是太子妃或者皇后的安排罢了。 陈莹一边抿茶,一边静静地打量着秦嬷嬷。 这秦嬷嬷眉眼慈祥,没有宫中老奴的架子,却有宫中旧人的举止,端茶倒茶,回话行礼,皆是彬彬有礼的样子。 若真是被人安插在公主身边的,那还真是难防。 没过多久,太妃也来到了正殿。 “哀家还未见着公主,能否请太子妃跟哀家讲讲,公主的伤势究竟如何?”太妃柔声道。 早就听闻太妃出身书香门第之家,这一谈话,陈莹便知道后宫之人所言非虚,太妃年轻时定是个大家闺秀。 至于小道传言中,太妃原是先帝的正妻,太后是在陛下登基后扶正的,这是真是假,陈莹便无从知道了。 陈莹笑了笑道:“公主伤势无碍,都已经能够正常走动了。” “那便好。”太妃缓缓被婢女扶着坐下。 公主伤势无碍,那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虽说乌国皇子很可能会以和亲为由,求娶公主,但皇帝可以给臣子或宗室之女赐予公主的身份,这没什么好担心的。 今日皇后去太后那儿打探消息,是关心则乱了而已。 陈莹见太妃思虑的样子,不免好奇道:“太妃,您是不是有话要和臣妾说?” 太妃笑道:“啊,没什么,只是在宫里听了些闲言碎语,不是宫里的。” 一个时辰过后,余太医和云舒公主回到了正殿。看脸色,似乎是调查得不太顺利。 当着太妃和一众奴婢的面,陈莹自然没法直接问他们,只好找了些理由,带余太医离开了寿康宫。 至于云舒公主,她主动请求在寿康宫留下,陈莹没有劝她的立场,只好由她去了。 “公主的闺房中并没有藏毒物,平时的药方老臣也看过了,并没有。”余太医一脸凝重地道。 陈莹信步走时,也在思考这件事:“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我们想岔了?” “不会,根据公主的身子来判断,之前确实服毒超过十载,那毒名花慢失,就是一种很难察觉的慢性毒。” 陈莹拧眉:“所以,葛太医他是真的没查出来吗?” 余太医抿了抿唇,道:“这个,老臣也不敢下定论,这天下也不是只余家人才会医术高超。” 陈莹叹了口气道:“但愿能尽早查出来,否则怕是有些人的阴谋。” “娘娘放心,老臣定当竭尽所能,保公主身体康健,再不中那慢性毒。”余太医向陈莹行了个大礼。 行至太医院,陈莹顺便让碧珠抓了几副坐胎药。 此事引起了太后和林贵妃眼线们的注意。 慈宁宫。 林贵妃收到消息后,柳眉一蹙:“看来太子和太子妃是准备备孕了。” 三皇子连个正妻都还没娶,太子却快要有嫡子了,这让她如何不心忧呢?这样一来,皇上肯定会偏心太子的。 “贵妃,这种事和我们没关系,你知道哀家的心思,哀家不想三郎坐上那至尊之位,只是单纯不喜太子罢了。你可千万别动了谋害太子妃或是皇嗣的心思。” 林贵妃脸色一僵,心想太后这么想,可她和三郎并不是这么想的,弹幕面上,她还是恭敬地颔首:“太后教训得是!” 太后一脸严肃道:“你记住便是。” 林贵妃怕太后大怒,于是马上转移了话题,“太后,乌国使臣入丹阳了,似乎是打算与我大梁和亲联姻,太后觉得怎样更好呢?” 是娶乌国公主,还是让大梁公主出嫁? “大梁的公主出嫁,能乱乌国的皇室血脉。而娶乌国的公主,对任何皇子都没有益处。”太后盖上茶杯,直言道。 太后知道林贵妃心中在想什么,但是,这事关两国友谊的事,绝非她们这些后宫妇人可以插手。估计就连皇后,也无法左右这件事的结局。 太后深思道:“先看看皇帝的意思。” …… 渝州的陈年旧案真相水落石出,孟有义等人均已关押入丹阳天牢。 值得一提的是,是孟有义的次子为了保命,向朝廷传来战中密报,致使渝州的叛军在短时间内被打败了。 大理寺卿审问孟有义多次,孟有义却依旧坚持自己就是主谋。 “殿下,他不肯说。” “继续审。” 楚墨玉来到提审室内,将冰冷的目光移到孟有义的身上。 如今的孟有义哪里还有之前富都地头蛇的神气模样,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囚衣,头顶乱七八糟的发髻,和乞丐无异。 孟有义抬头,斜睨了楚墨玉一眼,冷笑道:“太子殿下还真是福大命大。” “孟有义,你费尽心机想保的幕后主使,孤大概能猜到是谁,你想让孤说出来吗?” 孟有义的瞳孔微微一缩,但神色还算镇定,弯了弯唇道:“就算太子说给天下人听,恐怕也没几个会信的。” 楚墨玉提眉,走近,居高临下地道:“信不信是另一回事,至少能让幕后主使心慌一阵子,不行吗?” 孟有义脸色更沉,却闭口不言,俨然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只可惜他忠心的不是大梁帝王,而是那个幕后主使。 楚墨玉临走前,从宽袖中取出一幅画卷,交到大理寺卿的手上,道:“这是孟二公子给孤的,但是因为怕被太多人知道,所以只能由孤来暗自转交给你。” 那副画是还卷着的,但孟有义却一下子神色大变,欲言又止。 “犯人孟有义,你可是有话要说?”大理寺卿瞥了他一眼。 孟有义咬了咬牙,压着嗓子道:“并无。” …… 让人没想到的是,当天夜里,孟有义撞墙自尽了。 得知此消息后,王言程和郑昌都同时来东宫了解实情。 东宫,太子书房。 楚墨玉叹了口气,思考道:“大概,是那主使手中,有孟有义的把柄吧!父皇命大理寺快快结案,估计是因为乌国使臣来朝,不想叫他国使臣看笑话。” 王言程皱眉道:“难道就这么不追究下去了?” 气氛陷入暂时的沉默,最终是郑昌开口道:“陛下的顾虑不无道理,我们不能给乌国可乘之机。” 王言程左顾右盼,小声道:“郑大人不会是,对真正的凶手,顾念同乡之谊吧?” 虽然小声,但在场的两人都听得到。 郑昌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这叫什么话,老夫是那种人吗?” 王言程侧目,微笑着道:“看来郑大人也觉得是那位了?” 郑昌顿时无言以对。 三个人都心照不宣似的,没有继续再讨论这个话题。 后来的话题是,乌国来使,以及越来越提上日程的武举考试。 无论是武举还是文举,都向来是各种派别势力,在朝局中安插新人的最好机会。 至于乌国的使臣,皇上应该会把接待他们的任务,交由太子负责。 这是重任,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楚墨玉储君的位置稳不稳就难说了。 门外,游理拦不住步伐匆匆的陈莹:“哎,娘娘,太子正在和……” “我不是来找太子的。”陈莹挑了挑眉道。 “这……”游理十分为难地给书房内的楚墨玉使了个眼色,真不是他不想拦,他拦不住啊! 楚墨玉见到她,笑得如春风拂面:“怎么了,太子妃有何事?” 陈莹把看向楚墨玉的视线,一下瞬移到他身旁的王言程身上:“义兄,你为本宫准备的嫁妆,可真不错呢!” 王言程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是我娘为你准备的,与我无关,那里面不是还夹着她给你的信吗?” 陈莹想了一下,疑惑道:“信?” “她是这么说的,至于她到底写了什么,我不知道。” 昨夜那画册被她扔在地上,很有可能会被宫女太监们收拾掉啊!陈莹想到这,立马转过身跑开:“那我再去看看!” “莹莹……” 楚墨玉遥遥望着陈莹离开,心里很是失落。 她竟然,一句话也没跟我讲。 郑昌拍了拍他的肩,劝道:“殿下莫要太沉醉于儿女私情,小心误了天下大事。” 第50章 大结局 三日后, 乌国使臣来朝,普天同庆。 云舒公主中慢性毒的事情,一直没有查出结果, 但她告诉了皇帝, 皇帝准许她暂住坤宁宫, 并且把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换了一整批。 “乌国大皇子达刺,拜见大梁皇帝陛下。”一身穿异服的男子跪拜于地,身形魁梧,满脸络腮胡。 他便是乌国的大皇子达刺,同时也是乌国内最有实力竞争皇位的一位皇子。 此番出使,他是来议和的。 迎接使臣的当日,皇帝宴请满朝文武和后宫女眷,宴会上歌舞升平, 端的是一番盛世景象。 帝后二人坐在一席,陈莹和楚墨玉也坐在一席, 只不过这四人的神情,看着都不太欢喜。 原因无他, 就是因为宫内外都传达刺想娶公主。 皇帝早就知道达刺是来议和的,但并未往和亲的方面考虑,毕竟, 一个有心当储君的皇子, 怎会情愿娶一名外族女子为妻?但宴会上听达刺的言谈, 似乎对云舒公主特别有兴趣。 陈莹和楚墨玉皆是有上辈子记忆的人,对达刺有着更深的恨意。 上辈子…… 乌国在大梁的昌平城, 挑起了一次大规模战争,还俘虏了守城主将,定远军驰援也同样落了惨败。 那倒不是因为大梁兵力弱, 而是因为贺将军的亲信属下,是被萧崇礼收买了。 彼时,乌国主动议和,唯一要求是娶云舒公主——其他被册封的宗室女不能算,只能是云舒公主。 所有人都不想同意,除了她自己。 得知此消息的云舒公主,竟然跪在皇帝和王皇后眼前,哭着哀求说道:“用儿臣一人之幸福,换取昌平数百万人的幸福,有何不值?儿臣恳请父皇母后恩准,答应达刺皇子的要求吧!” “你若嫁去乌国,从此便再也回不来,再也见不到……太妃和陛下了。”王皇后哽咽道。 云舒公主却对她磕了个头,说道:“儿臣是大梁的公主,受万民之养,理应担负起这份责任,还望母后,勿念。” 王皇后一甩袖,语气凌厉却又崩溃:“谁教你这么深明大义的?本宫和陛下从未要你担什么公主的责任!” 就连皇帝也说道:“云舒公主,把你嫁过去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大不了与乌国再战一场,那又如何?” 那时,楚墨玉和陈莹也在边上。那时,他们知道云舒公主和陈延,已经在一场宫宴时一见钟情过了。 后来,乌国不断对大梁边境施压,皇帝无奈,只能同意和亲。 再后来,听说达刺为了能够争夺乌国的皇位,直接将云舒公主献给了乌国老皇帝为妃。大梁国内虽愤慨不已,却因国力的衰退,而不得不忍下这样的耻辱。 想到这些,楚墨玉和陈莹都不约而同地对达刺没了好感。 “达刺皇子句句不离云舒公主,莫非有何言下之意?”林贵妃尝了一口茶,笑盈盈地问道。 她说得那么明显,没有人听不出来。 在场的,皆变了脸色。 朝臣们虽不熟悉云舒公主,却也知道她是大梁唯一的公主,乌国皇子若真求娶的话,恐怕皇上和王皇后都不会答应。 到时两国的关系,恐怕又得僵化了…… 陈莹开口说道:“可是,恐怕云舒公主的身子,是去不得乌国那样的地方的。” 若达刺动过娶公主的心思,那么他应该也已了解到,云舒公主中过数十年的慢性毒吧!这样“体弱多病”的公主,娶回乌国说不定就奄奄一息了,那又何必费心思娶呢? “我想诸位娘娘是误会了,我达刺可没有说要求娶云舒公主。”达刺笑了笑,端起酒杯畅饮了一会儿,而后道,“不过乌国确实有和亲之意,在下的二弟刚成年,还未定亲,我父皇与母后托我,来为他求娶一位大梁女子。” 云舒公主听了半天,也发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何偏要他娶大梁女子?” 当然,她这是明知故问,因为娶大梁女子为妻的乌国皇子,是当不了乌国皇帝的。 但她是问给其他人听的,其他人听到这个问题,便也会被她的问题带跑。 皇帝开口说道:“行了,我们大梁皇室,就不掺和贵国二皇子的婚事了,还是聊聊正事吧!” 林贵妃看出了他的不悦,识相地闭上了嘴,没再谈和亲的事。 接下来,宴会结束,乌国使臣留下来,和大量的的鸿胪寺官员以及皇帝,正式开始了议和内容。 其他女眷一并退场。 陈莹问王王皇后:“今日宴会上,母后怎一言不发?” “方才宴会时,云舒公主哭着求嫁的模样,在本宫眼前一闪而过。”王皇后面色凝重,显然是还没缓过来。 她不知道这些画面是在暗示她什么,虽然宴会上达刺好像没有要娶云舒公主的意思,可她心底还是很忐忑。 楚墨玉安慰说道:“母后不用过于担心,如今是乌国主动议和,他们不会强求的。” 上辈子和这辈子的朝局,终究是很不一样的。这辈子,大梁和乌国只在边境有过几场小冲突,有胜有败,还没到完全被乌国骑到头上的地步。 至于前世那个被萧崇礼收买的定远军副将,也早已被他找出点事儿来,让其暂时休养在家。 “不过公主的婚事,倒确实该考虑考虑了,不然就怕还有他国皇子会盯上。”陈莹道。 就拿前朝的大周来说,百余年的历史中,每过几年都有公主出嫁和亲。 除非,公主已经定亲,才能完全摆脱和亲的使命。 “话虽如此,可若本宫主导了她的婚事,她心里定会有怨言的。”王王皇后苦笑道。 虽然,她与云舒公主相处时日不多,但其性子还是了解的,表面看着是乖巧听话的一国公主,可实际上,这孩子性格倔强。 陈莹也猜得到王皇后的顾虑,但她灵光一闪,正巧快扬起唇说道:“要立春了,那不如,办一场百花宴?让公主自己选人。”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但不能让本宫来办,她会看出来的。”王皇后道。 陈莹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说道:“母后放心。” “那就辛苦你了。” 楚墨玉要忙着协助鸿胪寺招待来使,陈莹要忙着筹办百花宴,俩人在近一个月的时光内,常常是一天只能碰上一面。 陈莹还是头一次操办宴会,多亏王皇后娘娘派给她不少宫里的老嬷嬷协助她。 百花宴的地址,设在御花园秀水亭旁。 宴席的方位也是要讲究的,但陈莹对此一窍不通,只能请教嬷嬷。 嬷嬷带着陈莹在秀水亭旁,小声指点:“此处是残梅之景,让一些不受宠或是位分不高的娘娘坐这儿,是最合适的。” 然而,陈莹看到这片残梅,却想到了陈延。他说梅花是昌平的名花,他喜欢梅花。 可若把他安置在这一处偏僻的席位,会不会,影响了他和云舒公主的缘分? 陈莹左思右想,还是拿不定主意。 倒不如……让当事人选吧!陈延现在不方便进宫,那只好找公主问一问了。 陈莹笑说道:“本宫想要办一场百花宴,却被残梅旁该安排哪些人,给一下子难住了。” 坤宁宫客殿,云舒公主得知她要办百花宴,又听她提出的奇怪问题,不禁拧了拧眉:“这个……皇嫂为何要问我?” “你也要参加百花宴的,而且在这宫里,除了王皇后娘娘外,你是唯一一个和本宫关系近的女眷。不问你,还能去问谁呢?” 云舒公主眨眨眼说道:“还能问皇兄。” 陈莹牵起公主的手,笑着摇摇头:“他呀,最近一直忙着招待使节,连来承恩殿的工夫都没有,我还能指望他给我出谋划策?” 云舒公主困惑说道:“那,御花园的残梅有什么特别的?让你如此纠结?” “这……”陈莹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告诉了她,陈延喜欢梅花,但自己又不想把他安排在偏僻的席位。 “这有什么难的?偏僻不偏僻,还不都是席位排法上面的讲究?要想让残梅旁的席位不偏僻,那就让它为中心便是。”云舒公主道。 然而,在她说话的时候,陈莹却干呕了一下,捂着胸口,十分不好受的样子。 云舒公主顿时吓了一跳:“皇嫂,您怎么了?” 凭着上一世的直觉和记忆,再回想近日的月信,陈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公主,我突然有些身体不适,要去看一趟御医,失陪了。” “欸,不必,余太医刚好还在我房中检查,我带你去找他就是。”云舒公主轻轻拉着她,往房内走。 陈莹点点头,跟她一起走了。 …… 招待使臣的差事,虽忙,但有鸿胪寺协助,再加上乌国使臣们一个个都不出宫门,倒也省事。所以,楚墨玉多少还是有些闲工夫的。 这不,他在东宫摆了个小酒宴,请来的不是至交就是亲人。 几人对酌之后,楚墨玉开口问的第一件事,便是王家。 “听说外祖父在银州除掉不少劫匪,银州知州已经上书丹阳城,让王家重返丹阳城,恢复爵位?” 王家本身就没犯过什么大错,搬出丹阳城不过是引蛇出洞,而如今那蛇的得力手下已折在外地,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机会。 所以,王家可以回丹阳城了。 “是啊,可以回来了。”王言程微笑道。 他没说明白的是,这次王家回来丹阳城,手里是带了扳倒丞相的证据的。柳相一倒,那三皇子就再无可能有夺储的希望了。 楚墨玉说道:“希望父皇能早日批准,好让他们都能赶上百花宴。” 王言程点点头,心道百花宴来的人多,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届时不光是乌国使臣,满朝文武也会携家眷前来,正好让他们都听听柳相不为人知的秘密。 …… “太医,我皇嫂是否无恙?” 坤宁宫的客房内,余太医正在给陈莹诊脉。 半晌后,他放下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位主子,开口说道:“恭喜太子妃娘娘,您有喜了,不过月份尚小,还不能完全下结论。” “所以,到底能不能确定啊?”云舒公主问。 “臣这里是能确定的,但未免徒生事端,建议娘娘还是隐瞒一阵子,等满三月后,再告知六宫。”余太医道。 陈莹颔首说道:“多谢余太医坦言!” 余太医笑了笑:“这只是臣分内的事罢了。”说完,他配出一副安胎的药方,交给陈莹手上,便告退了。 房内此刻只有陈莹和云舒公主两个。 云舒公主坐到她身边,好奇地问:“皇嫂,你打算告诉皇兄吗?” 陈莹也是刚才才知道自己有喜了,之前也一直未设想过这个问题,哪里会考虑好要不要马上告诉楚墨玉呢? 这人现在正忙着接待使臣的差事,他是储君,处理国家大事必定要慎之又慎,让他分心,总归是不太好的。 回到东宫后,陈莹先是命碧珠悄悄去配药,而后又千叮万嘱地告诉她,千万别让人发现。 碧珠认真地点点头,拿着药方出了承恩殿,却遇上了同在东宫当差的宫女翠儿。 这个翠儿是之前太后派来的人,不过因为秋月的关系,碧珠待这些太后派派来的人还不错。 翠儿眨着眼,笑着撞了一下她,说道:“哎,碧珠姐姐,咱们娘娘是不是有身孕了?” 碧珠警惕地瞥她一眼,板着脸说道:“你话说什么呢!” “我如何胡说了?这不看你手上拿着的,以为是安胎药药方么?”翠儿道。 她的眼神有意无意看向碧珠手里的药方,试图想要看清上面的各种药名。 碧珠将药方藏到背后,柳眉倒竖:“咳咳,你嫌活儿太少了是不是?管着管那的!这是药方没错,但是是因为娘娘最近劳心劳神,所以要配安神药才能入眠!” 看着翠儿悻悻走开的样子,碧珠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呼,她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应该是糊弄过去了吧? 可碧珠没想到的是,虽然她否认了翠儿的猜测,可翠儿,还是将这个不知真假的消息,传遍了宫人之间。 楚墨玉当然也从游据游理的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欣喜之余,却有几分郁闷。 整个东宫的宫人们都知道了,而他居然才知道。 “今晚不住书房了,去承恩殿过夜。”楚墨玉叹气道。 他至少要问问太子妃,不告诉他的原因是什么。 …… 暮色降临,楚墨玉披着貂裘,踏入承恩殿的卧房中。 陈莹正在拿画笔勾勒百花宴的布景,她作画一向心无旁骛,再加上楚墨玉故意不让人通报,因此她自然没发现他来了。 “百花宴筹办得如何了?遇上什么困难,你可以来找孤。”楚墨玉在榻上若无其事地坐下。 见他来了,陈莹不由一愣,放下笔,说道:“殿下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儿?” 楚墨玉起身,轻轻握住她的手,似笑非笑说道:“你偏希望孤忙得不可开交,夜夜宿在书房吗?” 陈莹呼吸一窒,心道不会这么巧,他今夜想要行房吧? 她笑容微僵:“殿下说笑了。” “那你这般谨慎做什么?难道是有什么事瞒着孤?”楚墨玉深深地盯着她,挑了挑眉。 陈莹望着他缱绻的目光,内心陷入了短暂的挣扎之中——说了吧,怕他分心,不说吧,看他蒙在鼓里怪可怜的。 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守住了口。 “殿下如果想先就寝的话,可以沐浴之后即刻就寝,但妾身手上的事情,还没办完呢!” “能有什么事,是比陪孤就寝还重要的?”楚墨玉假咳几声,道。 陈莹这才缓缓起身,看着画又看了看他,解释说道:“妾身还是第一回 办宴会,而且又是大规模的,怎能不慎之又慎?” 楚墨玉张开双臂,抱她入怀,在她耳旁轻声说道:“孤知道你辛苦,但该休息时就休息,外面天都黑了。” “那,妾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陈莹嫣然一笑,“妾身要去净房沐浴了。” 楚墨玉念她有了身孕,且又劳累了整个月,于是,他提议说道:“要不,孤来伺候你沐浴?” 陈莹被他这话吓了一大跳,忙对着他摇头:“殿下为何突然有这想法?” 楚墨玉想直接问她为什么不告诉他有喜的事情,可看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他欲言又止。 “没什么,是孤一时心血来潮。你先去沐浴吧!” 楚墨玉放开怀中人。 一直到同床共枕醒来,楚墨玉都没有问陈莹那个问题。 陈莹更是还不知道秘密已经泄露,直到太后驾临承恩殿。 她匆忙起床更衣,大约捯饬了半个时辰之后,见到了太后。 太后是指名道姓非要见她,也只要见她,因此楚墨玉纵然有些许担心,却也不好和她一起面见太后。 楚墨玉去了鸿胪寺。 “参见太后娘娘……”陈莹行礼行到一半,却被太后的宫女扶起来。 太后冷冷地瞥她一眼,说道:“你有孕在身,就不必向哀家行礼了,免得你在王皇后面前说哀家刁难你。” 陈莹闻言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还是平的,并未显怀。 那,太后又是从何得知的?她就连安胎药还未曾喝过呢! 陈莹震惊归震惊,却不能直接问太后,她坐下后,缓缓说道:“太后,您驾临承恩殿,是有何事?” 太后冷笑一声,说道:“何事?自然是为你腹中胎儿而来!” 陈莹若无其事地抿了口茶,目光却一直暗暗盯着太后,这太后,不会要对自己的亲曾孙下手吧?同为一家人,她何必那般狠毒? 陈莹不知道的是,太后是听了林贵妃的说辞才来的。 而林贵妃,又是从三皇子的口中得知,陈莹与他的谋士萧崇礼,从前有些不为人知的瓜葛。 据说,陈莹此去渝州,遇上过萧崇礼,二人一直旧情难忘,很有可能做过对不住太子的事。 太后此来承恩殿见陈莹,便是想将这件事了解清楚。 她绝不允许天家出此丑闻! “孩子几个月了?”太后若有所思地问陈莹。 陈莹心中有疑,自然不想准确回答,她说道:“皇祖母是从哪儿听来的传言?孙媳并未有孕。” “呵,好啊,哀家倒要看看你能瞒到什么时候!”太后盛怒道。她以为,陈莹不肯如实回答,就是欲盖弥彰! “满宫上下都已知晓你有孕,也都疑心你腹中的孩子是不是太子的,哀家到时倒想看看你如何自处了!” 太后说完这段话,便拂袖而去,陈莹柳眉紧皱,连送客的心思都没有。 宫里传言她绿了太子?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 相府。 亭中,柳嫣儿和柳定仁正在谈话。 “爹,咱们真能靠这件事吸引宫里人的目光么?圣上已经批准王家归来丹阳城,恢复爵位,女儿还是担心,他们会对你使绊子。” “这招声东击西是一个神秘人告诉我的,他应该会帮我的。” “可是……万一是陷阱呢?” 柳定仁眯起双眸,意味深长地说道:“不会的,为父能猜得到那个神秘人是谁派的!” “谁呀?”柳嫣儿惊讶道。 柳定仁笑了笑,小声说道:“五殿下。” 虽然,他不看好五皇子能继承大统,但若能利用他,于自己和三殿下,都算是如虎添翼了。 “以防万一,爹还是推了那百花宴吧!”柳嫣儿道。 柳定仁当然也想推掉百花宴,可他心知肚明,太子妃的背后是王皇后、是王家,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就算他怎么推辞,他们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来参加百花宴的。 “党争之事,你一个女儿家就不用太关心了,爹自己自有主意保全自身和柳家。”柳定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这时,张氏端着盘点心进来,面带微笑,风韵犹存。 “相爷,小姐,尝尝吧,这是邻城的特产。”她温声道。 张氏是柳定仁的宠妾,但或许是因为当过嫡妻的缘故,她始终温柔娴静,和其他会争风吃醋的妾室不一样。 但柳嫣儿厌恶她,看到她进来亭子中,就露出一副厌恶至极的表情,站起身来,匆忙告退了。 “嫣儿的性子就是这样,你别往心里去。”柳定仁握着她的手,温声道。 他深深地凝望着眼前的张氏,又想起了从前——他比陈海先一步认识她,她首嫁嫁了陈海,他位高权重之后丧妻,那段时间,他发现自己还是不甘心,于是为了害陈海害陈家…… “妾身明白的,相处这么多年了,小姐就是不喜我。”张氏无奈地笑了笑道。 柳定仁环她入怀,听她说:“相爷,妾身想去一趟邻城的寺庙,据说那座寺庙很灵的。” “好啊,早日回来便是。”柳定仁微笑着答应。 张氏惊诧地看着他:“相爷不陪我去?” “近日公务实在繁忙,抽不出身来陪你。” …… 翌日,张氏坐着相府的马车,一路坐了十个时辰不到,终于到了卢安寺。 这座寺庙建在山上,张氏和随从们又花了时间,才正式踏入寺庙中。 这庙虽偏僻,但似乎盛名在外,香客不少。 “施主,这边请。” 一位和尚引导她拜佛。 张氏对着佛像,双手合十跪于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佛祖保佑,陈郎的来生能平安顺遂。佛祖保佑,信女与他的几个儿女,都万事如意……” “夫人,您是一人前来拜佛吗?”身后响起一道温婉的妇人声音。 张氏拜完佛,回首一看,对方锦衣绸缎,整个人雍容华贵,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正妻。 说不定,还是有名的大户人家呢! 张氏连忙起身,让了个身位:“夫人请。” “哦,我已经拜过佛了。”徐氏缓缓一笑,道,“我也是独自一人来拜佛的,我的家人还得过几日才能到。” “听您的口音,是丹阳城人?”张氏随口一问。 徐氏点点头,笑说道:“我和家人此去就是要回丹阳城的,其实,也不是很想回,但受一位故人所托,非回不可。” “我那位故人说,陈家的案子有真相了,要我再去确认确认。”她笑盈盈地补充道。 听她提到陈家,张氏不由心中一惊,有些好奇对方的身份,但又不敢多问。“是哪个陈家?” “自然是丹阳城城的陈家,数年前陈御史误判出了人命,整个陈家就倒了。幸好今年此案翻了。唉,但要我说呀,真凶没被抓,陈大人泉下恐怕还是没法瞑目啊!”徐氏边说,边暗中打量张氏的脸色。 果然,张氏眼眸微转,眉头紧皱:“真凶?真凶不是已经抓到了吗?” 徐氏叹了一口气,拉张氏到角落里,小声说道:“死的只是个帮凶而已,真正的主谋啊,还在朝中高枕无忧呢!” 张氏惊叹了一声:“啊,怎么会这样?” “哎哟,瞧我这张嘴,和你说那么多做什么?”徐氏故意笑了笑,把她推回了原来的位置。 说完,她就提步离开了寺庙。 张氏愣了片刻,只身追了出去:“夫人请留步!可以告诉我真凶是谁吗?” 徐氏停下脚步,回首,抿唇轻笑:“这种秘密,我哪敢轻易跟陌生人说?” 张氏一咬牙,说道:“我是陈海的前任妻子,我想知道真相。” “是柳丞相,我家里手中有他往渝州寄的信。”徐氏敛眸道。 她与张氏年纪相仿,年轻时又听过张氏一曲名动丹阳城的经历,是真心有些怜悯张氏的。 张氏低头不语,眼泪却一滴滴落在地上。 怎么可能是相爷呢?她与相爷相识年少时,知道他是什么脾性,他怎会做出陷害同僚这种事? 张氏抬起头,想再问问清楚的时候,徐氏的身影早已不见。 …… “通知他,我的任务已经完成,王家其他人会在三日后到达丹阳城。”徐氏跟一个小厮说道。 收到消息的王言程,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楚墨玉,而后说道:“殿下,百花宴,可有好戏要看了。” “希望一切顺利。”楚墨玉道。 众目所盼的百花宴,定在惊蛰那一日。 这时候的陈莹,已经有些显怀,就在前两日,王家人来宫里见她,她便刚好趁这个机会,告知众人自己有喜了。 面对质疑,她坚持称孩子是太子殿下楚墨玉的,而且除太子之外,她也从未跟其他任何男子有过肌肤之亲。更妄论与其他男子生子了。 相信她的人自然会相信,比如太子,比如云舒公主,比如王皇后娘娘……至于其他人信不信,陈莹并不在意。 这百花宴上,对她嚼舌根的人肯定会更多,甚至比宫里的宫女内侍们更加肆无忌惮。 楚墨玉也是担心这一点,所以宴会开始时,他一直在陈莹身边陪着。 “旁人无论说些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反正孤信你。”他握住陈莹的手,十指紧扣。 陈莹鼻子一酸,笑说道:“多谢殿下。” 她能拥有这样的夫君,是何等的幸事。 “岳父大人离丹阳城好久了,更是好久没有和朕对饮,不如就趁这百花宴,好好喝个痛快!”宴席的中间,皇帝举着酒杯对王易道。 王易眉头一皱,摇头说道:“老臣心里装着件事儿,不说出来,恐怕没有畅饮美酒的心思。” “什么事惹您烦忧?不妨说出口让朕听听?”皇帝已是微醺状态。 然而,当王易把那封数年前柳丞相的亲笔书信呈上来的时候,皇帝瞬间清醒了过来,逐字逐句地亲口念出信上的内容。 是柳定仁要孟有义陷害陈海的…… 皇帝念完后,宴会上所有人都鸦雀无声,静静等候皇帝的决定。 “来人,将柳定仁押入大牢,静候发落!” 侍卫们齐齐而入,把柳定仁带了下去,柳定仁镇定地跪下,请求皇上让他回一趟相府,待上几日,与儿女们道个别。 皇帝准了。 入夜了,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火。 回到府中时,他的女儿柳嫣儿还没有睡。 柳嫣儿见他脸色颓然,便以为他是在官场上又遇到什么问题,开始宽慰他。 “爹,你莫要再想公事了,回到家就好好歇息。” “我命膳房的人给你做了营养汤,你喝了就回房休息吧!总操劳公事,不辛苦么?” 女儿的一句句的关怀,让柳丞相深感愧疚,眼眶湿润了。 他的女儿什么都没有做,却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要有被诛杀的风险。 不仅是女儿,还有九族…… 他柳定仁,不想做家族的罪人,也承担不起这样的罪! 他和九族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他只能选择保住九族。 次日,柳定仁就派人传信给三皇子,说自己愿意听从他的安排。 三皇子的人秘密送来一个药瓶,里面装的是毒,只要一服下,必活不出一周。 整整一周的时间,也足以让柳定仁保住全族了。 “柳大人尽管放心,此药无色无味难以察觉,我朝境内产不出此药,因此也不可能有人能治。大人只需服下一瓶,症状便和感染风寒无异,并不止于太痛苦。” 柳定仁打开药瓶,想起了送药的人说的这些,长叹了一口气,将瓶中的药水一饮而尽。 …… 不一会儿,宴会恢复了热闹,歌舞升平,客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在这些声音中,陈莹的恸哭声格外明显。 “太子妃,你别太激动,当心动了胎气。”太妃道。 “她只是为她父亲高兴罢了,哭就哭吧。”王皇后叹气道。 宴会上,对此事同样有触动的,便是陈延了。 这回,他还是扮作将军的随从,来了这百花宴,待在一片残梅旁边。 鬼使神差的,他有了舞剑的想法:“将军可否借我剑一用?” “贺贤不解说道:“你要干什么?” “舞剑。”陈延咬了下唇道。 贺贤默然,猜到了他的想法,不由分说就把剑交给了他。 “多谢将军。” 说完,他迅速拔剑,三两下脚步攀上了一棵梅树,接着在数棵梅树之间,刚劲有力地舞着剑。 “他是?”众人抬头眺望,怔怔的,目不转睛。 云舒公主也在这群人之中,忽然欣慰地笑了,说道:“他终于,可以恢复自己原来的身份了。” 她缓步走到王皇后的身后,说道:“母后,我……我找到定亲的人选了。” 王皇后诧异地看着她,喃喃说道:“你,你知道办百花宴的目的?” “知道啊,我猜得出来。”云舒公主温和地笑了笑。 住在坤宁宫的一个月时光里,她还是能感觉到皇后对自己已经和从前不同了。 …… 百花宴结束满三日,柳家却还是在风口浪尖上。 柳嫣儿想去皇宫为父伸冤,却被侍卫告知“皇上有令,不接受任何人为柳定仁求情。” “混账,你也敢直言我爹的名讳!”柳嫣儿指着侍卫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侍卫对柳嫣儿这个罪臣之女,并未怎么客气,当即就把她轰了出去。 柳嫣儿进宫面见太后,向太后哭诉此事,太后是心疼不已。 可是,朝政上面的事,太后心里有数,她是一点儿也碰不得的。 她跟皇后不同,皇后有王家,而她这个太后,却是没有娘家的。 陛下还未起兵的时候,她只是一个被卖入郡王府的妾室而已,她的儿子成了大梁皇帝,而她的依靠也只有当今陛下一人。 她要是为柳定仁求情,那只会伤了母子情分,甚至失去靠山和倚仗。 刹那间,她想到了今日皇后来对她说过的话——想保柳嫣儿,那就让她嫁给三皇子吧! 太后此时一想,这倒也是不错的主意,嫣儿与老三本就熟悉。 “嫣儿,你可愿意嫁给三皇子?如此一来,方能保住你爹的性命啊!” 最终,柳嫣儿哭了半晌,应下了。 …… 不久,柳丞相病重的消息传了出去,朝内外皆惊。 皇宫中,皇帝收到消息时是在正阳殿,皇后也在他身旁。 “朕还没准备动他,他倒是自己先倒了,真让朕倍感意外啊。你说,这是意外还是……他们故意为之?”皇帝皱着眉,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皇后见他愁眉不展的,便安慰道:“不管柳相他们要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总能想出法子的。” “关键是现在我们还摸不透他的目的。”皇帝微微叹气。 虽然早知道柳定仁和三皇子结党营私,但他心里对这两个人还是颇感失望,一个是朝中重臣,一个是亲儿子,居然都要背叛他。 “我听说,三皇子已经好几日闭门不出了。”王皇后忽然想到些什么。 三皇子和柳丞相在同一时间,一个闭门不出一个病重,这其中必有关联。 这时,殿外的老内侍见到了暗卫。 是皇帝陛下派去监视三皇子的暗卫。 老内侍心道:莫非三皇子又有新的动作了? 他不敢怠慢,直接带着暗卫进殿去。 他怕主殿里有三皇子的探子,就没敢事先禀报陛下。 “参加皇上。”暗卫之前一直潜伏在三皇子的府中,因此此刻穿的衣服也是王府家丁的打扮。 皇帝挑眉问:“三皇子今日有动静了吗?” “他故意放出消息,传陛下您容不得朝廷重臣,软禁了他,而且还传……” 暗卫担心皇上听了大怒,犹豫要不要往下直说。 “说,他还传了什么消息出去?”皇帝抬了抬头,似乎做好了被自己亲生儿子诋毁污蔑的准备。 “是,三皇子传,柳丞相的病,可能是太子的手笔……”暗卫低着头回道。 皇后在他!身边,听到暗卫所诉,心里便想通是怎么回事了。 皇帝冷哼了一声:“朕就知道他会有后招。” “这样看来,丞相的病恐怕是真病,而且还是他们自己计划好的。”皇后徘徊片刻,分析道。 倘若柳定仁一死,不明真相的百姓和朝臣们都会以为,传言非虚,真的是是太子有意陷害朝廷重臣。 这样一来,储君就会失去民心,而其他朝臣也会认为他阴狠歹毒,不敢尽心为他办事。 三皇子和丞相使出此招,足够狠毒,也足够诛心,怕是有人指点。 事已至此,帝后二人再生气也无济于事,只有想办法解决才是最重要的。 他沉着脸对暗卫道:“你再替朕打探一下,城中百姓是否相信此传言,不必特地再来见朕,你可以直接找内侍总管来传达给朕。” “是。”暗卫领命后,就立即离开了皇宫。 殿内,皇帝继续和皇后商量对策。 “陛下必须要做好心理准备,若是百姓们都不信太子,该怎么办。”皇后担忧地说道。 “那就要让百姓得知真相,朕需要向他们证明传言是假的,太子是无辜的。”经过一番理性思考后,皇帝说了这样一番话。 “但朕唯一能想得到的办法,便只有让御医把柳丞相的治好,否则百姓不会相信朕的。”皇帝深知太子处于被动,只能叹了口气。 三皇子先太子一步操控民心,确实于太子很不利,但如果他退缩了,就会让三皇子得逞。 这可不是皇帝想看到的。 …… 很快,皇帝就再次收到消息,得知谣言已在城中百姓中传开,一传十十传百,让他的名声一落千丈。 百姓皆说当今皇上是千古昏君,立的太子更是个行事荒唐之辈。 皇帝虽然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可内心还是难免受伤。 下午,有一位老臣进宫,向他提交了辞官的申请。 这位老臣叫张温,在朝中的官职并不高,但在皇帝的眼里印象一直不错。 皇帝看了张温的请辞信,颇有一种自己在逐渐失势的感觉。 他紧紧捏着信,嘴角扯起一抹苦笑:“连多年的老臣也不信朕了么?” “在你眼里,是不是也觉得,是太子故意谋害三皇子和柳定仁?” 张温一抬头,愣了愣,看到皇上的眼角泛着水光,一时也不忍心说得太重。 之前,他的确是听到外面的传言所说,自己也去柳定仁的府上探了虚实,才认定传言很可能是真的。 可如今瞧见皇上这般难过,他又有些动摇了…… “皇上,您若是真的没有做那些事,就该当立即澄清,不能让传言愈演愈烈。不然文武百官,总有一些不了解您的会乱想。” 皇帝也觉得张温说的有道理,就立马派御医去了柳定仁家中诊治。 然而这些御医一回来,却个个都摇头说柳定仁的病他们无能为力。 他们久处皇宫,其实对很多奇难杂症都少有了解,柳定仁的病,他们确实能查出来这病非一般的风寒,但到底是什么病,他们却查不出。 查都查不出,又如何谈治好呢? 太医院内,皇帝亲临。 皇帝不死心,换了一批御医去给柳定仁看病,结果还是徒劳。 他深知,如果柳定仁死了,之后的事情会更加难以收拾,到时候全城的百姓都会觉得他昏庸无能。 “再换一批人去,要是没有一个御医能治得好,那朕也没有必要再养着你们了!”皇帝沉着脸,话说得极重。 几个御医惶恐地跪下,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都见过柳定仁的症状了,也试着开了些药方,可就是不起成效,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回宫禀报。 须臾之后。 这几人里面,有个稍微胆大不怕死的,就对皇帝大声直言道: “皇上,臣等都已去仔仔细细给柳大人瞧过病了,他的病情已是强弩之末,您请再高明的医者去看,也是回天乏术啊!” 此人所说的事实,对皇帝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 他本来就没打算立即处理柳定仁,这是因为于朝政不利,但现在,他却不能让柳定仁死。 皇帝没有再大发雷霆,也没有让他们起身,只是静静地沉思着。 越是到这种时候,他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老内侍尖尖的声音:“皇上,柳大人派人送信来,您可要立即看看?” “拿过来。”皇帝接过书信,打开一看,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柳定仁的书信上称,自己罪孽深重,老天罚他病重,难熬过几日了,想趁自己尚且活着,再参加用一次狩猎大会。 王皇后来见皇帝时,发现他手里握着一份书信,神情凝重中带着一丝疑惑。 皇帝对王皇后并不避讳,就把信给她看了,“朕总感觉柳定仁此举是心里有鬼。” 她看完后,目光关切地瞥了眼他:“那么陛下打算同意么?” 皇帝无奈地轻笑道:“朕能有选择吗?如果朕不同意,就等于是在替他们证实传言。” “可同意让柳定仁来狩猎大会,万一他在狩猎场上生出事端,会于太子更加不利啊!”王皇后凝视着他说道。 皇帝刚才说的这些,她也能明白,可她还是心疼皇帝和太子,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只能妥协柳定仁的要求。 其实他们简单一想便能想到,这不会是柳定仁自己的主意,而是他背后的三皇子出的主意,或是背后操纵三皇子之人。 那个人的城府太深了,他把柳定仁最后的价值利用得一干二净,就连她和皇帝也难以第一时间察觉到。 该怎么应对呢? 见王皇后眉头深锁,皇帝嘴角荡开一抹微笑,有意安慰她: “皇后,你不必太过忧心,朕答应让柳定仁上朝,到时候正好看看他这个强弩之末还有什么阴招。就像你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朕不会怕他。” 皇帝看了眼角落里的内侍,下令道:“公公,你亲自到柳定仁的府上传旨,告诉他朕准他来上朝。” …… 楚墨玉也知晓了柳定仁病重的消息,并且告诉了陈莹,想博她笑一笑。 但是陈莹没有给他这个面子,她淡淡道:“真凶已经落网,我爹泉下有知,这就足够了。至于柳相的病是不是因果报应,与我又有何干系?” “也是,你现在的任务便只有一个,那就是……”楚墨玉勾了勾唇,轻轻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对了,我听闻柳嫣儿在皇宫门前闹了一会儿,又进宫找太后闹去了,她闹出个什么结果没?” “出结果了,她要嫁给三弟,以保全柳定仁的命,宫里上下已经传遍了。” 听到楚墨玉这么说,陈莹愣了好半天。 前世的柳良娣,今生成了三皇子妃……怎么还升了地位呢? 次日,陈延第一次以太子妃兄长的身份,成功进了宫,陪他一起来的是陈萱。 陈延满怀欣喜地告诉了陈莹一件喜事。 那就是陈府要重建了。 二房三房的人自从陈二郎死后,就如失了主心骨一般,过得浑浑噩噩,这段时间,他们看太子妃有喜,便扔下老夫人离开了丹阳城。 老夫人如今被陈萱安排在一间民宅,旧疾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还说,要等陈莹生下孩子,让她来进宫抱一抱呢!等陈府重建完成,便让老夫人和陈延住在一起,就祖孙二人虽冷清,但陈萱也常有空会去看看。 陈延瞥了身旁的陈萱一眼,笑道:“对了妹妹,说起孩子,姐姐她……” 陈萱笑着,轻轻捂着自己的小腹,道:“与将军相处那么多年,我和他终是得偿所愿了。” 她的比陈莹月份小一些,所以不太显。 陈莹道:“恭喜姐姐和将军!” “姐夫已经承诺过了,等姐姐生下孩子,无论是男是女,他都要让家里人同意把姐姐抬为正妻。”陈延直言不讳道。 陈萱却瞪他一眼,咬唇道:“我与将军私下说的话,你怎么知道的?偷听来的?” “那可不,我这轻功可不是白练的!”陈延十分骄傲地拍拍胸脯,颇有几分趾高气昂的样子。 “你师父怎样了?”、 陈莹的问话让陈延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陈延叹了口气,说道:“师父他,倒是能下榻走动了,但是功夫却不能恢复到以前那样了。” “让宫中太医医治他,会不会有所转机?”陈莹道。 “兴许吧,让他试试。”陈延道。 此时,徐氏入宫来了,当然也是来承恩殿见陈莹。 碧珠一通报,陈莹就同意让徐氏入内,至于自己的哥哥和姐姐,那自然是不用回避的。况且,徐氏也算是她半个母亲。 “参见太子妃娘娘。”徐氏进宫第一件事便是行礼。 “免礼,义母,你同我这儿还客气什么,快快入座。”陈莹请示她坐下。 “娘娘,我之前已经来见你一回,这回,我其实是有事相求。”徐氏颔首道。 陈莹不以为意道:“您但说无妨。” “陪我去一趟徐嫔娘娘的宫里。”徐氏道。 陈莹和哥哥姐姐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开口。 幸好陈萱机敏,拉着陈延就往宫外走:“你那日在百花宴上的剑舞,姐姐没看到,你可否在我面前再演示一下?” 陈延就这样,被陈萱拉走了。 “义母,您和徐嫔……应是旧识吧?”陈莹眨眨眼,开口问徐氏。 毕竟,这二人都姓徐,是前朝大周朝的皇姓,一个是公主,一个是郡主。 徐氏想起往事,不由深深地叹出一口气,道:“是啊,虽从前也不算关系亲厚,但好歹是一个血脉,我想劝劝她,也劝劝她那隐藏颇深的儿子。” 陈莹一怔,五殿下,的确是个隐藏很深,比三殿下更可怕的人。 然而这些都是她前世得知的。 “我陪您去,但徐嫔在冷宫,我们要多带些人去才安全。” “好。”徐氏点点头,蓦然又道,“让人带一壶酒。” …… 陈莹陪着徐氏来到冷宫,走入徐嫔的住处。 只见一个妇人衣衫褴褛地坐在角落里,眼窝深陷,毫无半点曾经一国公主的荣光。她目光死死地盯着徐氏,开口道:“月林郡主,好久不见。” “娘娘,夫人,徐嫔疯症愈发严重了,奴婢劝二位还是不要在此久留更好,她发起疯来,容易伤着人。”小宫女犹犹豫豫地放他们进去,边走边劝道。 “无妨,我带的人都护在身边的。”陈莹看了看左右几名侍卫,皆是游据游理挑出来的高手。 “那就好。” “徐嫔娘娘,你还是叫我王夫人吧,毕竟大周朝已经不在了。”徐氏走近徐嫔眼前,悠然说道。 徐嫔一甩手,面上泫然欲泣:“是你,是你们毁了大周朝!” “是你父皇那个狗皇帝要强抢我姐姐,大周朝在他手里灭掉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怨不了王家的背叛,也怨不了各地藩王起兵!”徐氏睁大双目,据理力争地说道。 徐嫔没有真疯,可此时,被徐氏这么一骂,眼前朦朦胧胧间,竟然出现了回忆中的画面。 ………… 二十多年前,这里还是大周朝的土地。 周哀帝的确是个昏君,这一点,就连他的女儿——大周的长公主殿下,也是认同的。 他荒淫无度的程度是前人难以匹及的,比如说,不惑之年,却要纳自己兄长的长女为妃,也就是徐氏的姐姐,这不光是人伦上有问题,而且当时,徐氏的姐姐已经和别人成婚数月了。 可是,周哀帝贪图其美貌,无论如何都要纳她为妃。 当时,丹阳城有四大美人。 王家女王瑶,出身将门,英姿飒爽。 城内艺伎张兰芝,性格温婉,才情无双。 宠妃李月容,宠冠六宫,美若娇花。 永和郡主,冰山美人,清冷明艳。 永和郡主,是四美人之首,也是周哀帝最想得到的女子。 永和郡主被送入宫的第一夜,就投井自尽了,尸首被捞上来送还王府后,仵作查出来她已经有两个月多的身孕,是她与她恩爱夫君的孩子。 她原来的夫君一夜白头,身有功名,却不再入仕途一步了,而她的家人们,更是痛不欲生…… 这事即使过去那么多年了,在徐氏心中还是一根刺,一想起来,便觉得痛。 那般荒淫无度的周哀帝,终究了食道恶果。 长公主的驸马是楚嘉,一个庶出的,却一不小心被她看上,所以能够继承郡王爵位的幸运人物。 楚嘉是个军事奇才,在众多反王出现后,他也紧随其后加入了这场纷争之中。 “你是驸马,你怎么可以夺我父皇的江山!”起初,长公主十分生气。 楚嘉冷着脸,却说出了听着最动听的情话:“待我荣登皇位,你便是皇后,整个天下,尽你享。” 皇后,是普天下最尊贵的女子,长公主,是比不上的。 她动心了,所以不仅放任楚嘉谋反,甚至还用富贵荣华换取粮草马屁,助他起义…… 可后来,当楚嘉真的君临天下,成为大梁开国皇帝的时候,却宣称,要李王家女王瑶为后。 当初的誓言化为泡影,长公主怎能不怨? 然而,她找皇上理论,只换得一句:“当初,本就是你拿公主的身份,逼我娶你的,你不配为后。” 是,她是逼迫了他,可是,那是因为爱啊! 封后大典的时候,她大闹了一番,却被王瑶踩着手心走过。 王瑶淡淡地说:“亡国公主,还敢奢望后位?徐贵人真是好单纯。” 那时的长公主还没有完全死心,因为,她好歹还是被封了个贵人的品级。 只要她诞下皇子,总归能升位份的,皇后她做不上了,但宠妃的位置,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近一千天的时光,皇上根本没有踏入过她的宫门。 他只专宠皇后一人,皇后很快有了身孕,后来不知为何,二人间有了嫌隙,可是长公主还是没有机会,因为林贵妃进宫了。 这个林贵妃,长得和皇后有几分相像,又比皇后更加懂得顺从,出身又干净清白,毫不意外地成了宠妃。 徐贵人彻底死心了,她从小生长在皇宫,知道无宠又无子的嫔妃,下场是如何凄凉。 所以,她决定想办法有个孩子。 她用了迷魂香和情药,引皇上要了她,而她也足够幸运,一下子就怀上了。 她顺利诞下五皇子,也顺利地从徐贵人变成了徐嫔,但是,却也因为用迷魂香的行为,让皇帝对她格外厌恶。 皇帝其实不是不敢除掉她,一个亡国公主而已,又不是和亲公主。 于是,为了保命,她选择装疯卖傻,选择进入冷宫…… 她恨皇帝,恨王瑶,也恨王家。如果王家没有背叛大周,那么二十多年前的改朝换代便不会发生…… “徐嫔娘娘,你不要再活在前朝了,多替你的儿子考虑考虑吧,前朝回不来了,你的儿子也不可能继承大统。与其让他涉险,倒不如让他做个闲散王爷,潇洒一生呢?”徐氏蹲下来,叹了口气,缓缓道来。 徐嫔嗤笑了一声,道:“我儿子,我管不了他。” 五郎在谋划什么,她确实知道一些,但是不曾干涉,更不曾参与。 “徐嫔娘娘,他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真正意义上的亲人了,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送死?”陈莹开口道。 不得不说,成为太子妃之后的陈莹,说起话是越来越有上位者的凌厉了。 这种感觉,徐嫔很熟悉,每次跟王皇后说话时,她便能感觉到。 “你不用在这儿跟我说,我讨厌你们!”徐嫔咬了咬牙,蓦然站起来,想要推人。 但是陈莹身旁的侍卫不是吃素的,早就护在了陈莹身前,制止了徐嫔的疯癫行为。 “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呢!徐嫔娘娘!”徐氏又道。 她看徐嫔的眼神,满是怜悯,就像当初她看到在掖庭里跪着的陈莹,就像二十多年前,她看到好姐妹李月容将毒酒一饮而尽,央求她放过刚生下的孩子。 徐氏总是心软。 可徐嫔始终无动于衷。 直到徐氏和陈莹走出冷宫,她都不说一个和五皇子有关的字。 “义母,接下来,王家会怎么对付五皇子?”陈莹问。 三皇子的大靠山已经倒下,很难再有什么翻身的能力了,现在最该警惕的,便是深藏不露的五皇子。 纵然经历过前世,见识过五皇子的阴谋和算计,可这一世和上辈子完全不同,她无法预料五皇子下一步,会出什么样的招式。 “狩猎场,春猎马上就要到了。”徐氏道。 “对了,虽然你有孕了,可是太子殿下的身边,不可能只你一人,你……要安排些可信的女子入东宫。” 徐氏刚才的话在陈莹脑中不断回荡,令陈莹有些不知所措。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莹轻叹了一口气,眼眸低垂,没有看着徐氏。 楚墨玉他是皇子也是太子,将来三宫六院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可是她心里,却有一种恐惧感。 她害怕楚墨玉取得皇位的路上有太多凶险,也害怕将来他登上皇位,会有后宫六院其他女子…… 而她的梦想,只不过是想和他白头偕老罢了。 其实有时候,她很希望楚墨玉不是当朝的太子,能不卷进皇位的争夺,一辈子都平安快乐,能和她一起过平凡的日子。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她的愿望罢了,而且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或许他们能重生且相爱,这本身就是老天最大的恩赐了。 “我走了,孩子。”徐氏见她迟迟不说话,便只好自己先开口。 在这宫里当中跟她说话,总归是有诸多不便。 陈莹这才抬起头看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依旧没说话。 徐氏没走几步,忍不住又回过头劝了她一句:“莹莹,狩猎大会,你最好是不要去了,平安诞下皇子,比什么都重要。” 陈莹倚靠在门后,神色凝重。 她现在脑子里乱得很,想的也不仅是去不去狩猎场的事。 罢了,想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先回宫休息吧! 夜色弥漫,月光淡雅,出宫办差的楚墨玉披星戴月,到达皇宫的东门口,最终回到东宫,再到承恩殿内,已是过了子时。 “太子殿下,您可终于回来了,娘娘已经睡下了。” 开口的,是碧珠。 “嗯。”楚墨玉心情不好,没心思和碧珠多说。 “太子殿下,您……有什么烦心事吗?”碧珠离开前,无意间多嘴问了一句。 楚墨玉皱了皱眉,呵斥道:“你退下,别乱问。” “是,奴婢告退。”碧珠低着头,匆匆离开。 楚墨玉独自一人走进卧房。 他吹灭蜡烛,脱了外衣,静悄悄在床上躺下,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王言程预测,五皇子,会在狩猎大会上谋逆,要么会行刺父皇,要么是行刺他。 …… 次日清晨,碧珠伺候陈莹梳妆打扮。 “娘娘,狩猎场您还去吗?” 昨天徐氏跟陈莹所言,碧珠显然是知道的。 陈莹也不打算隐瞒,便冷声道:“当然去,我只要想去,便没人拦得住。” “这狩猎场……您难道非去不可吗?”碧珠压低声音,试探地问。 陈莹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微顿,叹了一口气,语气坚定道:“是的,我非去不可。” 某日,午后,相府花园中。 张氏出门,想去宫中见见太子妃。 她带了自己的贴身奴婢香芙。 俩人走到门口的不远处,看到一个匆匆忙忙的女子身影,慌乱地从门口出去。 她好像打扮得不错,只是模样偷偷摸摸的,有些奇怪。 咦,那不是柳嫣儿吗? 张氏快步走上前去,大声叫唤道:“小姐!这么着急出门,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香芙也紧跟在张氏的身后,观察着柳嫣儿的去向。 柳嫣儿听到叫声后,只好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张氏和香芙,没有马上回答。 柳嫣儿在门口站着,陈张氏问出口了,她却硬是当做没听见,也没看见。 柳嫣儿心想,今天她做的事可千万不能让张氏发现,于是,她就直接跑了。 张氏心中疑惑,便同香芙一起追到了门口,看清楚柳嫣儿跑的方向。 柳嫣儿又要做什么? 张氏拍了拍香芙的肩膀,对她突然“委以重任”:“香芙,你替我跟过去看看。” 香芙点了点头,把身上带的金银细软都交给张氏,迅速跑去柳嫣儿刚才逃跑的方向。 遇到这事,张氏一时也不太想进宫了,便在相府门口的附近等着,等香芙的消息。 …… 香芙跟到了柳嫣儿后面,并且没有被发现。 柳嫣儿左右张望着。 不说别的,单说这柳嫣儿现在鬼鬼祟祟的模样,就让人觉得十分可疑。 其实柳嫣儿没有跑去多远,就只是在相府附近拐了个弯。 有一辆马车停在那边,有人在马车边上接应。从那人的穿着打扮上,香芙倒是瞧不出来什么,但是那马车…… 就这么远远的望去,香芙都能看到马车车顶的装饰,好像雕刻着什么图腾,金色的。 马车的车帘也是,看上去就很华丽。 “柳姑娘,您终于来了。” “来了,刚才我出门的时候差点被张氏发现。”柳嫣儿往后一看,发现没人,顿时就松了口气道。 香芙再走近了一些,然后躲在一颗大树后面,虽然听不到柳嫣儿和马车上的人说话,但她仔细看到那辆马车的外表,就觉得柳嫣儿有什么事瞒着相府上下。 那辆马车的外表真的很华丽,香芙就算对马车的规格了解不深,也猜得出来这马车的主人,必然是都城里大户人家的人。 说不好,还可能是皇亲国戚。 那辆马车华丽的模样,哪怕是在相府,香芙也不曾见到过类似的。 柳嫣儿难道结交了什么达官贵族的人? 香芙暗暗猜测。 “柳小姐,上车吧。”马车内,帘子被拉开,传来一道男声。 “多谢。”柳嫣儿微笑着,说得十分温柔体贴。 柳嫣儿上了马车,马车离去,香芙没法再跟踪下去。 不过没关系,香芙相信,只要把刚才看到的都说给张氏听,就足够了。 不一会儿,香芙找到张氏,张氏让她喝了好几口茶水。 香芙喝得急,险些呛到了。 张氏着急地问:“香芙你快说,你看到了什么,柳嫣儿她去干什么了。” 香芙冷静王下来后,把刚才看到的场面一一说给张氏听,包括那马车的模样。 “像把金子涂在上面一样,可漂亮了,木材也看着像红木。”香芙没多少文化,只能尽力描述出那辆马车华丽的样子。 张氏趴在桌前思索了一会儿,对香芙道:“我敢肯定,柳嫣儿是在和什么人秘密联系,而且,对方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那,姨娘你要怎么办,主动去查吗?”香芙问。 她跟张氏的感情最好,所以张氏在意的事情,她也会在意。 “不了,还是先看看再说吧,以她的脑子,充其量也只是别人的一颗棋子。而且我现在派人过去的话,已经太晚了。”张氏摆了摆手,冷静道,“等柳嫣儿回来,我再敲打她一番,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 柳嫣儿现在没有相爷护着,在这相府里没有靠山,张氏想对付她一个人,还是比较容易的。 …… 云舒公主又一次偷偷溜出了皇宫。 一身月白锦衣,手握宝剑,好似一个江湖女侠。 不知怎的,她无意间一个转身,竟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陈延,便装打扮的陈延,他俊朗的眉目,导致他在人群中依旧那么显眼。 陈公子?你怎么在这儿……云舒公主刚想这么问,却在开口说话之时欲言又止。 很多天没见了,在这些日子中,陈莹总是会无意间想起他,仿佛生活中没了他的存在,便少了很多快乐似的。 这也她今天,为什么打算出来透气的原因。 云舒公主不说话,陈延居然也不说话,空气安静得很。 陈延就这么默默站在她身旁,好似一个陌生人,语言上没有任何交流。而云舒公主也是为了隐藏身份,不肯主动搭理他。 只不过他们俩的神色都出卖了自己。 跟陈延一同出门的侍卫,看了都觉得着急:平日里陈公子话那么多,怎么见了个姑娘家就不说话了? 为了让周围的气氛显得不那么尴尬,侍卫只好冒死开口道:“公子,要不要去茶馆开间包间,您和……这位姑娘好好聊聊?” 陈延给侍卫递了一个冷漠且威严的眼神,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侍卫哆嗦了一下,没敢继续说话。 云舒公主和陈延很有默契般的,同时往别处方向望去,故意装作没看到对方。 可是他们身侧垂着的手,都捏得紧紧的,一看就特别紧张。 侍卫:“……”对于两位主子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他真的不是很懂。 接着,云舒公主走到哪里,陈延就默默跟着,侍卫也是。 两个主子不说话,手下人倒有话讲。 只不过不敢打扰两位主子,他们说得非常小声。 忍了一会儿,陈延终于忍不住开口,对侍卫们道:“你们闭嘴行不行?不知道公主在微服私访呢,你们嚼什么舌根?是想公主暴露身份?” “陈公子,我马上就要定亲了。”云舒公主走在最前面,翘着嘴角,故意说道。 陈延顿了顿,问:“是和谁家小郎君定亲?” “你很快便知道了,我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云舒公主快步走着。 “欸,就说说嘛,干嘛这么小气!”陈延追上去,撇撇嘴。 云舒公主昂着头,道:“偏不!” …… 狩猎大会那天,陈莹本来是准备想去的,可是楚墨玉如早就预知了一般,留游据游理在东宫拦着她,不让她出宫门。 “娘娘就好好在宫中养胎吧,殿下一定会在狩猎大会中凯旋而归的。”游据道。 陈莹叹了口气,心说她也不是非去不可,主要是担心楚墨玉。 罢了,她如今身怀六甲,应该让他无后顾之忧才是。 她不求他在狩猎场中猎杀到什么猎物,只愿,他能够平安归来。 春猎的场地设在城北,按照大梁的礼制,不在那儿待个一两个月,皇帝是不能够班师回朝的。 这一两个月的光阴,对陈莹来说注定是无趣的。 她只好以作画来消磨时光,但又因为有孕,不敢让自己过于疲惫。 画作到了一半,她就起身去殿外走走,去寿康宫和太妃聊聊闲话。 “娘娘,哀家知道云舒身上的慢性毒是怎么一回事了。”太妃看见她的第一面,居然跟她这般说。 陈莹忙走到太妃身前,询问道:“是怎么一回事?” “是衣裳,衣裳浸泡过毒水!”太妃叹气道,“难怪太后明明不宠爱云舒,却常常送她衣裳。” 陈莹也是愣了半晌。 “让太医验证过了?” “就是余太医发现的,哀家今早身体不适,唤太医来开药,结果太医刚好撞见太后的宫女来送衣裳。”太妃道。 对于这个结果,陈莹确实是意想不到,但对于下毒者本身,她倒是并不意外。 太后厌恶王皇后所生的孩子,皇子她没胆害,所以她就害公主…… 反正这种慢性毒,公主中了数十年,也不过是身体羸弱爱生病,根本不易察觉这是中毒的迹象。 值得一提的是,太妃还说:“之前的太医就是太后一手安排在寿康宫的。” “原来如此,太后还真是……”陈莹咬了咬唇,既愤怒又觉得可怕。 这皇宫,竟然危险到,连公主都可以中毒数十年,这中间还一直没人发现,直到公主出了宫。 不过还好,听说余太医一直为公主调养身体,公主已经不再“体弱多病”了。 等皇上和太子殿下回朝,她就告诉他们太后下毒的事情。 现在,暂且让太后再逍遥几日吧! …… 可有时候,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 一个月过去,皇上回来了,身边的随从也回来了,唯独楚墨玉,命运回来。 皇上说,太子在狩猎时失踪了,找寻一个礼拜,仍是毫无结果。 “他不会有事的!”陈莹崩溃大哭,动了胎气。 好在余太医医术高明,没有出什么大碍。 在床榻上休养数日之后,她想起身去皇帝寝宫,问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她刚打开房间,就见到了亲人们齐齐地站在她门前,拦着她不让她走。 祖母、长姐、兄长、义母、义兄,都来了,且都红着眼眶。 陈萱斟酌着开口:“莹莹,太子失踪这么长时间,估计是……” 祖母也哽咽道:“你为太子伤心,祖母心疼你。” “我不多劝,总之希望你能好好生下和他的孩子,好让他……”王言程说不出下面的话了。 太子杳无音信这么长时间,很可能已经被野兽吃掉,或是被刺客刺杀。 可是,他希望太子还活着,希望这世上能有奇迹。 “我知道你们的好意,可是,我,我做不到忘却太子殿下。”陈莹哽咽了几声,顿时泪如雨下。 转眼又是数月,距离太子失踪快有半年之久了,朝堂上,有不少官员提议陛下,昭告天下太子的死讯,再册立新太子。 这些官员当场就丢了脑袋。 …… 陈莹临盆之时,因为数月的郁结心绪,造成了难产。 生了整整六个时辰,生了个男孩,但是她自己却昏迷过去了。 次日,有个面容俊朗的年轻公子来到皇宫门前,把守门的士兵们吓了一跳。 “太子殿下回宫了!” “太子殿下回来了!!!” 整个皇宫都聒噪了起来,而楚墨玉却只想先见见自己的太子妃。 “睡了这么久,还不打算醒啊?我回来了,莹莹。”他握着她的手,温柔说道。 或许是福大命大,也或许是心有灵犀,陈莹就刚好被他这一句话,给唤醒了。 “哇,妹妹,我说了半天的话,原来还不及太子殿下一句有用么?”陈延在一旁佯装崩溃模样。 云舒公主瞥了他一眼,十分一本正经地警告道:“你再说,我就退婚了!我皇兄本就是皇嫂心中最重要的人!” “行了行了,我开玩笑的嘛!话说,我已经给我的外甥取好名了!” 云舒公主好奇地问:“是哪个外甥?” “当然是两个都取好了!”陈延笑道。 他们二人说话间,旁边的那两人却在默默凝视着对方,什么话也没说。 直到楚墨玉主动俯身,贴上她的唇,也在对视着。 与你相识一场,此情不渝,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