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影沉璧》作者:斯日 文案 一个完成了皇兄的嘱托扶持侄子坐上了王位却被文武百官唾弃的自暴自弃王爷 一个自以为很有才华但没能施展才华被皇帝派到王爷身边卧底的新科状元郎 两人相互救赎的故事,主要是救厌世的王爷。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沉璧,靖王 ┃ 配角:小皇帝 ┃ 其它:好吧,靖王还没取名字 第1章 第 1 章 连年的征战让北漠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皇帝御驾亲征与其弟靖王大退敌军,回来的却只有靖王一人。世人皆传靖王专政暴戾,霸着殿上宝座迟迟不肯归政,那小皇帝战战兢兢当个傀儡,敢怒不敢言。 许沉璧跪在御书房,与小皇帝对视了一眼,那小皇帝只十六七岁,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些,但那一眼却深不见底,吓得沉璧一身冷汗,默默的把头埋好,心道,世人之话不能全信哪,这小皇帝绝不是个吃素的。 “许卿可知罪?” “臣惶恐,不知何罪?”都说伴君如伴虎,思及此处,沉璧把头埋得更低了。 那小皇帝从高处扔下数本奏折,散落一地,“自己看吧。” 沉璧跪着将奏折捡起来,真是巧了,都是最近拉拢自己却被自己拒绝了的一些大臣,果然有权有势的人看不惯你的时候,真是有千百个理由让你混不下去。但看完沉璧心里也有了数,皇帝心思深沉,看了这些奏折必然知道背后的事,否则此刻许沉璧就不是跪在御书房,还是刑部大牢了。 “回皇上,臣冤枉,王大人说臣殿试造假,臣的状元是皇上亲封的,不敢作弊。李大人说臣贪污黄金万两,臣更冤枉,臣在翰林院修书,无权无势,谁会巴巴的送上黄金万两。赵大人说臣调戏民女,臣还是冤枉,臣在翰林院。。。” “够了!”沉璧乖乖的闭了嘴,又毕恭毕敬的跪好,“朕让你在翰林院还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数月前,被皇帝钦点为状元,沉璧对皇帝其实是心怀感激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前后拒绝了那么多大臣的原因,他想做个忠臣! “朕相信你的为人,但朕身为皇帝也有诸多无奈。” 沉璧正声,“臣,许沉璧,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小皇帝上前扶起了沉璧。 沉璧出宫,回家收拾行李,回味着皇帝交给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到靖王身边卧底。开什么玩笑,那可是阎罗王啊,现在走人还来得及吗?退一万步,好,卧底就卧底,认了,但什么身份不好,靖王府掌事?让一个新科状元去当王府的管家,这叫什么事儿。。。 沉璧拎着所有的家当,揣着圣旨,进了王府的大门,却正遇上靖王训人。靖王不愧是皇帝的亲叔叔,不仅眉眼间相似,周身的气场都是同样的瘆人,甚至还多了沙场上带来的杀伐气,声音低沉,不容抗拒,端坐在那里,三言两语判了堂下之人的罪。跪着的人磕着头,嘴里喊着冤枉,王爷饶命。靖王摆摆手,并不多言,侍卫将人拖下去,那人见再无挽回的余地,开始破口大骂,“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迟早众叛亲离,不得善终!”咒骂声中,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你还不如杀了我!为什么不直接给个痛快!啊!” 沉璧听着惨叫声,仿佛望见了自己的未来,缩在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众人都岿然不动,许沉璧畏畏缩缩的倒是顺利引起了靖王的注意。 “你,”靖王望着许沉璧的方向,“上前来。” 沉璧暗道一声糟糕,上前扑通一声跪下,“微臣许沉璧,见过王爷。” 靖王打量了一番,对这位新科状元并无印象,只知道今年的这位无官家背景,普普通通的一个穷苦书生出身,确实是皇帝可以用的人。只是靖王从前见惯了军中五大三粗的将士们,后来见惯了朝堂上肥头硕耳的达官显贵们,这样一看,面前之人真是清瘦的很,目光清澈,毫无城府,估计也难成大事。 “皇帝说你最近犯了事,被那些大臣们盯得紧,要到我这里来避一避?” 沉璧一脸懵逼,皇帝是这么跟王爷说的吗,皇帝是怎么想的,让对手照拂自己的小兵,果然圣意难测,但也只能顺水推舟,“恳求王爷收容。” “可以。”沉璧立马谢恩,王爷又加了一句,“想活命,就安分一点。老周带他下去吧。” 沉璧在王府的日子过的其实并不舒适,成天见不到靖王,还要绞尽脑汁的向小皇帝汇报进展,另一方面还要提防着那些没事找事的大臣们。尤其小皇帝再过半个月就成年了,归政之事,靖王只字未提,小皇帝摸不透靖王所想,偏偏派过去的许沉璧,屁用没有。被紧了紧弦的沉璧,这天从宫里回了王府,决定打破僵局,硬着头皮跟着王爷,“王爷,微臣在您府上住了有些时日了,王爷的大恩大德,臣无以为报,臣想着为您做些什么。” “噢,你会什么?” “琴棋书画,劈柴挑水,按肩捏腿,端茶倒水。。。臣都可以。” “如此甚好,那你去把柴房的柴都劈好。” “啊?不是。。。”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 “劈不完,晚饭就不用吃了。”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沉璧,在柴房挥洒汗水。厨房的李婶儿看的甚是满意,多勤快的小伙子,越看越配我们家娟子。 “小伙子,歇会儿,喝口水吧。” “不行啊,李婶儿,王爷让我把这些都劈完,劈不完,他会劈了我的。” “呸呸,净瞎说,王爷哪会劈人?” “不不不,你们家王爷绝对是说一不二,眼神都有杀气的人,上朝的时候,王爷咳一声,别人连气都不敢喘,整个大厅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了。还有上次我亲眼看见王爷挑了一个人的手筋脚筋,血流了一地。嘶,我连做了几天的噩梦。” “你说的是小周?仗着王爷对老周的情分,在王府横行霸道,我就说迟早要出事,可不,前几天跟几个放高利贷的混混搅和在一起,帮人收债,听说都闹出人命了。要不是老周求情,王爷仁慈,换成其他的主子,怕是命都保不住咯。” “真的?” “我骗你做甚?快歇歇,看把我们女婿累的,先别忙了,给你下个面吃。” “不用麻烦了,李婶儿,”沉璧又想了想,“哎,不对,什么女婿?” “哎,不要害羞,我都问过老周了,你不是还没成家嘛,我们家娟子水灵着呢!多少人上我家提亲,我都没答应。” “李婶儿,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现在就想着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没想着儿女私情。” “李婶儿没开玩笑,你可别跟我们王爷一样。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年轻的时候,俊得很,迷倒的姑娘也是一大堆啊,你看现在有谁敢来?” “王爷位高权重,为何至今未成亲?” “谁知道呢?” 晚上,李婶儿做好了晚饭,给王爷送过去的时候,顺口便替自己未来女婿求了个情。靖王吃了两口,放下筷子,心想小皇帝选的到底是个什么人,没什么城府也就算了,竟还是个实心眼儿,果然难堪重任,饿死算了。心里排编着,看到那小身板还在跟柴火较劲,想想还是收回了成命。 “谢王爷!”许沉璧放下柴刀的那一刻特别想直接坐在地上。那一顿晚饭吃的特别可口,那一晚睡的特别香。可惜第二天,浑身就跟灌了铁水一般,洗脸都觉得费劲儿。但还是得满脸腿上笑容去“监视”王爷的一举一动。 跑去给王爷请安的时候,王爷正好在院子里练剑,许沉璧是个文人,他不懂武,但看这靖王练剑,脑海里却飘着两句话,感觉用来形容眼前人,再合适不过,“剑锋如游龙,气势镇山河。”感慨着,丝毫没注意,一把剑已经驾在自己脖子上,等回过神,许沉璧吓得要给跪下了。 “你来做什么?” “小的来,来报答王爷了。” “今天是劈柴还是挑水?” 许沉璧皱着眉,小声的说,“我会的,还有很多。。。你看院子里的花草我都帮你重新打理了一番,西南角种了槐树,来年春天就会开花,到时候让李婶儿摘了,做饼子。。。”许沉璧的声音越说越小。 靖王看着这厮为难的样子,忽然觉得今天天气很好,心情不错,“会下棋?” “略知一二。” “许公子不必谦虚。” “不敢不敢。” 因为腰酸背痛,许沉璧坐的并不舒服,前后换了几个坐姿,望着对面坐的如寒松一般稳重的王爷,动静不敢弄得太大,小心翼翼的,这一局输的毫无悬念。 “你果然没有谦虚。” “微臣甘拜下风。” 靖王只冷哼一声,许沉璧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许沉璧望着靖王的每一步,杀伐果断,从不留后路,无论是对对手还是对自己,这样的人,着实可怕。许沉璧的水平确实有限,虽然拼劲了全力,却还是全线溃败。 “你太过保守,年纪轻轻就如此瞻前顾后,畏畏缩缩,难堪大任哪。” 许沉璧内心苦笑,我又没有后台,要想活命,可不得小心谨慎嘛,但一局结束,却不得不佩服靖王的手段,也佩服他识人的能力,“您从前也是这般教导陛下的吗?”话说出口,王爷并未回答。许沉璧自知失言,连忙跪好,“臣口不择言,请王爷责罚。” 就在许沉璧忐忑的等候靖王问罪的时候,钱将军火急火燎的进来了,“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薛兆那老贼。。。”话说出口,才发现房间里还跪着一人,立马住了口。 “你先下去吧。” “谢王爷。”许沉璧若获特赦,爬起来一溜烟就跑了,跑到半路,一想不对,刚刚钱将军明明提到了薛兆,似是有什么大事发生。皇上派自己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便又蹑手蹑脚的折了回来,蹲在了墙角。 不敢离的太近,所以听的不是很清楚,但隐约听到薛兆,关外,起事。兹事体大,许沉璧不敢随意猜测,便又蹑手蹑脚的离开了,还是等日后有了实质性的证据再向皇帝禀报吧。 “门口的小猫可是走了?” “回王爷,刚走。”钱将军望着门口,“王爷不怕他向圣上告密?” “随他去吧。” “王爷,您。。。哎。。。”钱将军欲言又止。 “将军放心,我不会让他坏了大事的,关外边塞,你们做好布防,加强防备。薛丞相怕是要借外患除近忧。” “是,末将领命。” 靖王扶起钱将军,当年那一战过后唯一跟自己回来的弟兄,一时感慨万分,“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末将不敢当,能看着王爷平平安安,末将心满意足,弟兄们在天之灵也可以告慰了。” 靖王笑笑,这条用弟兄还有皇兄的鲜血换回来的命,苟活了这些年,真的活够了,等到为小皇帝铲除了最后一个威胁,便有脸去见皇兄了,到那时,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那边靖王心里已然释怀,这厢许沉璧倒是陷入了纠结,到底是靖王要造反,还是薛丞相要造反?薛丞相那可是未来的国丈,没到道理造反啊,那就是靖王要造反?算了,还是先提醒皇帝小心关外,这样总没错。 沉璧前脚向皇帝传了消息,后脚密探就进了靖王的书房,“他只说了关外之事,未提及何人?” “回王爷,是的。” “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对了,查一查户部吏部的几位尚书,赵玥,王权归,李斯。” “是。” 又来议事的钱将军百思不得其解。 “小皇帝如今将我视作心腹大患,有些话,从许沉璧的嘴里说出来,和我告诉他,终是不一样的。不过,许沉璧这小子倒不妄言,好好□□一番,将来不失为圣上的一大助力。” 靖王的一时兴起,接下来的一个月倒是苦了许沉璧,每日天未亮要起来陪着王爷练武强身健体,白天面见群臣的时候,也被带在身边,时不时被点名,让他发表见解一二,晚上好不容易想休息一下,被拉起来□□下棋。一天两天还好,日子久了之后,许沉璧感觉永远像睡不够一般,早上练功的时候起不来,好不容易爬起来便打瞌睡便扎马步,几次差点栽在地上,亏得王爷眼疾手快,练射箭的时候,一个瞌睡,根根脱靶。白天议事更是被那些老东西们催眠得哈欠连天。靖王看着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恨不得十二个时辰看着这小子。 又一日上朝,李大人,赵大人,王大人相当有默契的弹劾了许沉璧。许沉璧睡眼惺忪,脑子转的也比平时慢了几分,等反应过来要为自己辩解的时候,竟是靖王站了出来,“王大人?您这官儿是用多少银子捐出来的,可是要本王再帮你回忆回忆。李大人,去年户部一共上缴国库200石粮草,可是本王听说各地方上缴足足有300石,你可有记起剩下100石的去向?还有你,赵大人,引川吴家可是在找他失散的女儿,不知您可有见过此女?诸位自己的事情都没有管好,就来管本王的人,是谁借给你们的狗胆!” 殿上顿时静的可以听见针落地的声音,那三人跪地求饶,瑟瑟发抖,许沉璧的瞌睡虫也被吓跑,瞬间清醒。 “陛下,这三人该如何定夺,本王相信,您自有分寸。” “来人,将三人革职查办,务必查明真相。” 退朝后,小皇帝依旧召见了许沉璧,两人手谈了一局,小皇帝以半子的优势赢了这一局,末了,皇帝面色不善。 许沉璧有些纳闷,明明赢了为何还不开心,难道觉得赢得太险了? 只听的小皇帝沉声说道,“许卿的棋风不似从前,落子之间倒是可以看见皇叔的影子。方才,朝堂之上,皇叔对许卿也是多有维护。许卿,如今,心归何处啊?” 许沉璧一想,这误会可大了,连忙跪下表忠心,“臣,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对天发誓,绝无二心!” 许沉璧战战兢兢哄好皇帝,回了王府,在府上待了半个多月,府里的丫头小厮跟沉璧都已相当熟络,在众人的指引下,许沉璧去了后院,却发现靖王正优哉游哉的喝酒赏琴,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可惜这两个都是不能得罪的主儿,有什么气还得自己憋着。 “站住,会弹琴吗?” “我?”许沉璧望着自己身边并无旁人,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没错了,“学过,技艺不精,不敢献丑。” “阮娘,你退下吧。” 许沉璧硬着头皮奏了一曲《离骚》,这是当年先生逼着自己练的第一首曲子,也是自己唯一一首能顺利谈完的曲子了。 “空有其形,却无灵魂,你还是过来喝酒吧,醉仙楼一年只售一次的竹青酿,老周可是排了好长的队伍,今年还能够喝上一次,足矣。” 许沉璧起身抚平衣袖,坐到石桌前,“这酒这么珍贵,王爷舍得给微臣喝?” “酒逢知己千杯少,可惜啊,”靖王端着杯子,叹着气,而后一饮而尽,“能同本王畅饮的人,都不在了。” 许沉璧听着这话,只觉得忽然间有些心疼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心疼完又有些心疼自己,真是可笑,最可怜的明明是自己啊,加在这两个老虎之间,前后夹击,左右不是人,“王爷说我技艺不精,想必王爷的琴技必是冠绝北漠!” 靖王喝了些酒,来了兴致,倒也不怪罪许沉璧说话阴阳怪气,行至古琴前,抬手从琴弦上拂过,多久没摸过琴了,十年,二十年,上次弹琴是在上战场之前,而后战场上奔波厮杀,官场上尔虞我诈,仿佛过完一生那么久。坐定,琴音从指尖流出。 初始平和,渐转激扬,金戈铁马,许沉璧听着琴音,喝着酒,感觉已然身处战场,周围是战士们在厮杀,刀光剑影在眼前闪过,但一切终究归于平淡,凄凉。许沉璧听着内心甚是不舒服,皱着眉,拍了拍胸口,那里难受的紧,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果然是自己喝多了吗? 一曲终了,靖王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难以自拔,许沉璧拍着手称赞着,“好!好!好一曲《广陵散》,在下认输,先干为敬!” 靖王起身,酒壶里的酒已所剩无几,“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你们不要瞧不起我,我好得也是状元好吗?我知道,《广陵散》嘛,不就是讲聂政刺韩王。你说你弹什么不好,非要弹这个!就不能弹一点和平的曲子吗?比如,比如《高山流水》多好!” “好。你先别喝了,等你酒醒了,再给你弹。” “不,我要喝,你别拉着我,你说你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对我那么好干嘛啊!你这样,我很难做人哪!皇帝都觉得我被你收买了。” 靖王笑笑。 “你别笑,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离间我和皇上。” “对,我是故意的,那你愿意跟我还是跟那毫无实权的小皇帝?” “一臣不事二主,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不能白读。” “圣贤书也教你要灵活变通,良禽择木而栖,有些树枝终是难成树干,最终难免凋零。” “王爷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非要我明说吗?后天便是小皇帝的成年礼,我会送他一份大礼!” 晚风吹过,凉意袭人,许沉璧的酒瞬间醒了一半,“为什么要告诉我?” “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此而已。”靖王不在多说,转身离开。 “收手吧,王爷,我会告诉圣上的,我一定会告诉圣上的!”喊话间,靖王已然走远,许沉璧跌跌撞撞的想要进宫,酒意袭来,却直接昏睡在半路,钱将军将人扛了回来。 “王爷,您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 “告诉他,薛丞相意预谋反,你觉得小皇帝会信他未来的丈人,还是我这个把持朝政,压在他头上多年的心腹大患。若他觉得我想造反,早作打算,加强防范,也可减少薛丞相几分赢面。只是辛苦了你和诸位将士,我会尽力保你们周全。你,可有怨言?” “末将绝无怨言。” 靖王拍了拍钱将军的肩膀,一如当年初次相见。 “对了,吩咐李婶儿明早给他准备一碗醒酒汤。” 次日,许沉璧带着宿醉的头痛,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理了半天思绪,发现那并不是做梦,连忙起身去寻王爷,可惜人已不在府中,只得进宫面圣,讲明了来龙去脉,又回了王府。王府的小厮丫头们一切照旧,没有任何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周叔,王爷呢?” “王爷出去办事了。” “可有说是去哪里?” “未曾说,许公子可是有什么急事?” “有啊!你们王爷要造反了,我能不急吗?” “许公子!莫要胡说!这些年来,王爷每天为了政事起早贪黑,殚精竭虑,一心为了圣上着想。老奴是看着王爷长大的,王爷年少时,比你还皮,无拘无束的,哪受过这种苦。你可不要污了王爷的名誉!”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胡说?是你们王爷亲口跟我说的!你还是快带着大家躲躲吧。圣上已经知道了,一定早有防范,王爷他,不会成功的。” “许公子,亏得我们家王爷还帮你搜罗几位尚书的罪证,你就是这样报答王爷的?那几个尚书可是薛丞相的左膀右臂,你知道王爷为了帮你费了多大的精力吗?念你是客,我自不会怠慢,若是许公子依旧出言不逊,别怪老奴翻脸无情。” “哎,你怎么讲不通呢,李婶儿呢?我们得找到王爷阻止他呀!” 可惜找到天黑,都未见王爷的身影,王府的人像是被王爷灌了迷药似的,一个个都觉得自家王爷是个大圣人。许沉璧在王爷的卧室门口一直等到睡着都未见人影,再睁眼天已微亮。钱将军被靖王使唤,偷偷回来给李婶儿交待备好许沉璧的早餐,一定要劝他吃下。在门口守了一宿的许沉璧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闪过,却没有办法抓住,总觉得处处都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李婶儿端着早饭过来的时候,正遇上急匆匆出门的许沉璧,愣是没喊住。 许沉璧自然是坐不住的,成人礼在日出之时准时举行,看看天色,估计大家都已入场,火急火燎的赶往宫里,太阳已经出来了,仪式已经开始,许沉璧直接跑了起来,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许沉璧第一次后悔每天早上练武的时候偷懒,应该认真一点,那现在就可以快一点,再快一点! 等到许沉璧费了半条命跑到承乾广场的时候,现场已是一片狼藉,士兵在四处厮杀,沉璧随手捡了块盾牌,护着自己朝主位接近,圣上王爷薛丞相,至少有一个在那里。终于越来越近,看到薛丞相领着一堆人围堵靖王的时候,所有的念头都抓住了,薛丞相谋反,然后一切的一切都解释通了。 那个高高在上望着底下厮杀的少年,才是真正的赢家,他知道薛丞相要谋反,他知道那三个弹劾他的尚书都是薛丞相的人,他也知道靖王这些年的付出,但是靖王毕竟是压在他头上的,靖王一天不除,这个少年皇帝就一天没有出头之日,就算靖王归了政,文武百官又有谁会服他。 所以,他利用这三个人的弹劾,逼着沉璧去靖王身边卧底;他利用沉璧的卧底,迷惑了靖王,让他心目中树立了小皇帝弱者的形象,以为要除去丞相,自己不得不亲自出手;他利用靖王除了薛兆的左膀右臂;最后再利用靖王给予薛兆最后一击。最终,他只要说一句,靖王与薛兆带兵入禁区,意预谋反,将两人的残兵拿下,一切就都尘埃落定。 想通了一切,许沉璧忽然觉得自己万分的可笑,什么状元,什么忠臣,也许从那个时候起,小皇帝就在计划今天的这一幕吧,不,也许更早。只是可怜了靖王殚精竭虑了这些年,却落个如此下场。 虽然,许沉璧并不会什么武功,但他实在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靖王被乱刀砍死,咬着牙冲了上,顺便帮王爷格开了一刀。 “你怎么在这儿?”靖王转头望向身边的人。 “王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你没吃早饭?” “啊?啥?现在是早饭的问题吗?王爷你搞清楚重点啊!” “重点就是,吃了早饭的你,应该能躺在床上,睡到明天!” “幸亏我没吃。” 靖王本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眼下突然冲进来这小子,靖王开始思考退路,如何护许沉璧的安全,毕竟这个少年并不欠任何人,没理由把命搭在这里。 丞相一方的势力不容小觑,否则靖王也不会等到今天才收拾这一局。这一仗打的异常艰难,薛兆被当场剿杀,靖王大伤小伤无数,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小皇帝终于开口,禁军出洞,将剩下的人悉数俘虏。 许沉璧也受了重伤,等再次醒过来之时,发现小皇帝竟在屋内,连忙起身。小皇帝很是客气,连忙称,“爱卿不必多礼,爱卿此番立了大功,可有想好要什么赏赐?” “臣说什么陛下都会答应吗?” “爱卿只管开口便是!” 许沉璧艰难的坐起身,在床上跪了下来,“臣不要任何赏赐,只求皇上留靖王一命。” “爱卿的忠心,终究还是跑到皇叔身上去了。” 许沉璧弯下腰,重重的磕了个头,“若皇上答应臣的要求,臣便带靖王远走他乡,此生再不踏进皇城一步。” “好,好,好得很!你们一个个的都向着那个活死人!” 许沉璧并不作声,只默默的等候皇帝的回答。 半晌,“你带他走吧。” “谢皇上隆恩,祝皇上千秋万代,盛世开泰。” 出了房门,皇帝身边的近臣忍不住问,“陛下,您就这样放靖王走了” “怎么,朕做的决定,你也有异议?” “陛下息怒,老奴不敢!” 谁都不知道,小皇帝不久前刚见过靖王。 “皇叔,侄儿来看你了。” 靖王被关在大牢,身上的伤势没有能及时的医治,睁着眼睛都觉得费力,更别提说话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许沉璧是否安好,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是想问许卿吧?你放心,有你拼死护着,并不严重,人马上就要醒了。” 知道许沉璧没有大碍,靖王便了无牵挂,闭着眼睛,等着呼出最后一口气。 看着曾经威风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躺在自己脚下,奄奄一息,小皇帝内心五味陈杂,这些年若没有皇叔护着,可能真的无法走到今天。但,他永远无法忘记父皇出征,自己满心欢喜的等待,却等到父皇马革裹尸还的场景,他永远无法原谅眼前这个人,“对,我永远无法原谅你!我知道,你死了,对我是一种解脱,对你又何尝不是呢!解脱了。”小皇帝似是在说服自己,出了牢门依旧一遍遍重复着。 小皇帝终于还是信守了承诺,在朝堂上宣布了靖王不治身亡的消息,念及这么多年的功劳苦劳,祸不及亲族,王府充公,家眷遣散。 许沉璧暗中转移了靖王,寻了医师。但靖王所有的计划都已完成,了无牵挂,生无可恋,并不配合治疗,他要有力气拿刀的话,估计早就自我了断了。 许沉璧耐心的劝导着,絮絮叨叨的说着以前的事,“王爷,您的王府被冲公了。不过,等你好了,我们可以在我老家再买一个差不多的院子,我们那里地皮可比皇城便宜多了。我们还在院子里种上槐树,我都跟李婶儿说好了,对了,李婶儿周叔都追过来了。你快点好起来,以后早上仍旧教我练功,晚上教我下棋,我保证,我再也不偷懒,再也不打瞌睡了,你醒一醒。对对,你还可以教我弹琴,你不是嫌弃我弹琴不行吗?那你起来教我啊!” 靖王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如同快燃尽的油灯,随时都有被风吹灭的可能。许沉璧自己的身子也没调理好,连日照顾靖王,郁结于心,坐在床边吐了口血就昏了过去。 屋内顿时乱成一锅粥,李婶儿忍不住就哭了出来,“这可怜的娃,我们家王爷要再不醒过来,小许怕是要跟着去了。”你说倒也神奇,李婶儿这哭了一个时辰到比许沉璧讲几天都有用。靖王竟然睁开了眼,后面几天渐渐好转,然后能开口说话,“许沉璧呢?” 李婶儿一听,又忍不住,转过身偷偷抹眼泪。 “怎么回事,难道他已经?” “没有,没有,许公子好着呢,我就是看王爷能说话了,太激动了。” 片刻,许沉璧被人喊了进来,忘了一眼靖王,“能说话了就好,我还以为我拿状元的身份以及我以后的官途,换了个活死人呢。你得赶快好起来,这些你得赔我!” 床上那人静静地看着许沉璧,珍重的说了一声,“好。” 广陵一响成绝唱,世间不复有靖王; 湖光山色一散人,正是当时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