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重生》作者:渔小乖乖 文案: 从孟正重生后做出第一个和前世不同的选择时,蝴蝶效应就开始了。 因记得几天后开出的大奖号码,孟正去镇上买彩票→路上救了一位孕妇→孕妇给在外打工的丈夫打电话赞扬好心人→丈夫决定去买礼物酬谢好心人→买礼物时……中间省略N环……→这场训斥坏了某位工作人员的心情→直播开奖前,该工作人员偷偷踹了摇奖机一脚→摇奖机内的小球位置发生变动→开奖号码和孟正记忆中的号码完全不一样→电视机前的孟正愣住了。 孟爸爸:“小正啊,早告诉过你彩票不能买了,浪费两块零花钱吧?” 孟正:“……心有点痛。” 因两块钱而心痛的孟正把脑海中的重生流小说清空,在纸上写下“人生在勤,不索何获”八字以自勉。 重生只是开始,想要走上人生巅峰还需继续努力啊。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励志人生 甜文 作者简评: 从孟正重生后做出第一个和前世不同的选择时,蝴蝶效应就开始了。因为比重生前多了一个去买彩票的行为,于是中奖号码被蝴蝶掉了。白白浪费两块钱的孟正将脑海中的重生流小说清空,在纸上写下“人生在勤,不索何获”八字以自勉。他的全新人生将从教导父母认字开始。 本文轻松爆笑,情节别具一格,人物生动有趣。即使彩票号码、高考题目都被主角蝴蝶掉了,但凭借着内心的正直和勤奋,主角依然走上了人生的巅峰,还在不知不觉中挽救了别人的人生。全文内容积极向上,令读者在捧腹大笑的同时也收获了别样的感动。 第1章 序章 这天是孟正二十六岁的生日。 临睡前,他的脑海中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世上真有重生这回事,那重生前是不是需要做一些准备?反正也睡不着,孟正就玩笑般地搜了下过去几年的热点新闻,又把自己那届的高考题找出来看了看。 正翻着电子版试卷时,孟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小时候曾在电视上看过某期彩票的开奖,开出了一个非常罕见的号码,六个号码竟然是一串连号。当时的一等奖奖金为三百万,这对于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孟正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因此他始终记得这件事。不过,因为六个号码都是连号,这太出人意料了,当时好像无人得中大奖。 “嗯,要是真能重生,我就去把彩票买了。”孟正自言自语道。他按照自己的记忆特意搜了下那期彩票的具体情况,尤其注意了下开奖时间。 搜完彩票,孟正注意到手机浏览器的搜索栏下面出现了一个“重生以后要做什么”的相关搜索,他顺手就点了进去。网友们的回答大同小异,无非就是买彩票、买股票、买房子……那个“拿把刀横在脖子上,威胁我爸妈不买房就自杀”的回答把孟正看乐了。 还有人说,要趁着大佬未发迹想办法抱住大佬大腿……不拘哪位大佬,只要赶在他发迹前和他搞好关系,之后就能躺赢了。这个回答也是很多人点赞。 孟正琢磨了自家的情况,他小时候家里穷,一点存款都没有,根本拿不出买房子的钱。除非他能中彩票,那倒是可以把房子买了,否则买股票、买房这条路是行不通的。至于找大佬抱大腿……孟正摇了摇头。 孟正的老家村子里出了一位同姓的大老板,比着孟正大上几岁,真正的白手起家,如今已经有上亿身家了。此人对朋友特别大方,村里当初跟着他玩得好的那两个人,如今沾着他的光,都开上了豪车、住上了豪宅。但孟正一家却和这人的关系非常疏远,在他落魄时,孟家人从来没有欺负过他,等他发迹后,孟家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沾光。 说孟正清高也好,说他傻也罢,哪怕孟正真的重活一次,他事先知道了这位大老板会钱途无量并且对自己人非常大方,他们俩依然成为不了好朋友。 原因很简单,道不同不相为谋。 孟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脑子里出现了一连串的联想:抱大腿不如啃猪腿→猪腿好吃→姐姐单位食堂的大肘子真好吃→最近城里一直闹猪瘟,都不敢随便吃猪肉了→馋啊。 孟正咽了下口水。他决定不再浪费时间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先不说世上肯定没有重生这回事,就算真重生了,如果家境、交际圈、智商、性格等没有发生显著的改变,重生人士想要获得成功也不会像想象中那样轻松吧? 孟正把手机放到一边,怀着对香喷喷的大肘子的向往,就这样睡着了。 这一夜,孟正做了无数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见到了什么,醒来时全忘了。 第二天早上,孟正迷迷瞪瞪地掀开被子,低头在地上找拖鞋。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孟正茫然地四下打量。 哪里都不对啊! 这应该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屋子,屋里的摆设看上去既陌生又亲切。三十多岁的妈妈穿着早就过时的碎花衣服,举着锅铲站在门口,用一种不高兴的声音说:“懒猪!这都快中午了,还不赶紧起床?” 孟正无辜地眨了下眼睛。 老房子和年轻的妈妈? 难道我重、重生了? 这怎么可能呢! 我肯定还在做梦! 孟正自以为想明白了。孟妈妈眼睁睁看着本来要起床的儿子重新倒回床上,脑袋端端正正地搁在荞麦枕上,把薄毯子一路拉到脖子,闭上眼睛继续睡了。 整个行为充满了挑衅! 孟妈妈呵呵一笑,冲孟爸爸喊道:“孩他爹,把缝纫机上的尺子拿过来。”那把尺子是孟妈妈裁量布料用的,是把厚重的木头尺子,完全可以当戒尺来用。 重生第一天,从被妈妈隔着毯子打屁股开始。 ------------------------------------------------------- 第二章 孟正重生了,从二十六岁的生日当天回到了十一岁的暑假。 被孟妈妈用暴力手段叫起来的孟正全凭本能在行事,手里拿着卷了毛的牙刷,脖子里披着一块破了三个洞的旧毛巾,蹲在天井里洗漱。他就像是一个打满了气的气球,飘飘荡荡地吊在半空中下不来,没有半点脚踏实地的感觉。 孟爸爸忧心忡忡地看了儿子一眼,跑去厨房找孟妈妈,说:“可梅啊,你刚刚打孩子时用了多大的劲儿啊?孩子不会被你打傻了吧?” “我能用多少力气?就是吓唬吓唬他而已……”孟妈妈一边抱怨,一边头也不抬地搅拌着猪食。厨房这边有个小门,出了小门就是猪栏。比起一觉睡到中午的儿子,孟妈妈更关心猪栏里养的那只猪。可不能让自家的宝贝猪饿到! 全天下的妈妈在抱怨孩子时好像都很擅长夸张这个修辞手法,孟妈妈说孟正一觉睡到了中午,其实这会儿还不到九点。但对比孟奶奶五点就起床,孟爸爸孟妈妈五点半起床,孟姐姐不到七点起床,孟正因为重生后遗症睡到了八点四十七,好像确实过分了点。 孟正刷完了牙,洗完了脸,终于觉得脑子清楚点了。 老房子里没有专门的卫生间。孟爸爸在堂屋的一角扯了根绳子,全家人的毛巾都搭在那根绳子上。孟正挂好了毛巾,目光一转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日历。 他的眼睛瞪圆了。 后天就是彩票开奖的日子,会开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连号来! 一瞬间,孟正脑子里那些“这好像不是梦”、“我真的重生了吗”、“我为什么会重生”、“我就这样重生了”等等的想法全部清空了,所有兴奋、疑惑、惶恐等等复杂的情绪全都被挤到了角落里去,只剩下“彩票”二字在脑海中金光闪耀。 已经没时间纠结来纠结去的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去把彩票买了! 他冲到厨房里,忍着激动对父母说:“爸、妈,我要去镇上!” “去镇上做什么?”孟爸爸问。 “去买彩票!” 孟妈妈眉头一皱,眼睛一瞪,说:“买什么彩票!不准买!” 孟家很有点严母慈父的意思。一张彩票两块钱,在崇尚节俭的孟妈妈看来,两块钱买点什么不好,买包瓜子能嗑好久了,做什么要去买张没用的破纸?是,彩票要是能中奖,两块钱能换来几十万、几百万,可孟妈妈从来不指望天上掉馅饼。她没什么文化,却信奉并实践着很多朴素的道理,不劳无获就是其一。 “妈,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下期开奖号码了。”孟正说。 “做的是白日梦吧?”孟妈妈很是敷衍地说,“赶紧的,锅里还有粥,自己去舀一碗吃了。” “三百万呢!彩票中奖能得三百万!”孟正的声音都有些发飘了。 孟爸爸和孟妈妈对视一眼。两个人没理会儿子,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孟爸爸说:“你看,傻了吧?” “可我真的没用什么力气啊……”孟妈妈有些奇怪。 “别是生病了吧?”孟爸爸又说。 孟妈妈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孟正的额头,说:“没发烧啊!” 孟正:“……” 哪怕是被父母怀疑了智商,孟正也不想错过那个三百万。孟家的家境直到孟正大学毕业前都不太好。虽然孟爸爸和孟妈妈是勤快人,但他们世代生活的这个小山村位于丘陵地带,耕地资源并不多,每家每户分到的田地都很有限,哪怕他们夫妻俩一年忙到头、从早忙到晚,也没法从地里赚到多少钱。等孟正上初中时,孟爸爸和孟妈妈跟着村里其他的壮年劳动力一起去城市里当了农民工,赚到的钱倒是比在家务农时多了,但那时孟正和他姐姐孟朵的念书需要的开销也多了,家里依然没什么余钱。 如果能拿到这三百万,孟正就带着父母去镇上买房子,再做点小本生意,父母就能轻松很多了! 开局一个三百万,人生瞬间从Hard模式转为Easy模式。 “妈,我发誓,真的能中奖!我用自己的零花钱买,好不好?”孟正恳求道。 “你的零花钱还不是我和你爸给的,你自己能赚到什么钱?”孟妈妈气笑了。 母子俩正说着话,孟奶奶和孟正的姐姐孟朵从小溪里洗完衣服回来了。孟家的常住人口一共有五位,分别是孟奶奶、孟爸爸、孟妈妈、孟朵和孟正。 猛然见到身体健康的奶奶和留着长发的姐姐,孟正又恍惚了下。孟奶奶在孟正刚参加工作那一年偏瘫了,而孟朵念书时都是长发,等到工作后就剪成了短发,孟正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奶奶正常走路的样子和姐姐长发的样子了。 听说孟正想要去买彩票,孟朵和孟妈妈一个看法,说:“有这两块钱,买点什么不好?非要去买这不实用的!你要是嫌钱多,给我吧,我帮你存着。” 孟奶奶则是笑眯眯的,看似在帮孟正,其实还是站在孟妈妈和孟朵那一边,说:“买,让他去买!小孩子家家的,不跌几跤就学不会走路。他既然想把钱往水里丢,叫让他去。好叫他知道,发财哪有这么容易的?” 对于家里三个女人时常站在统一战线上的这件事,孟正已经相当习惯了。她们就是这个性格!别说孟妈妈这会儿舍不得两块钱,就是后来孟正工作了,拿着五位数的月薪,家里的情况渐渐好了起来,孟妈妈依然舍不得浪费钱。 节俭是美德,也是贫穷留下的烙印。 不过,孟正心里更知道,自家的三位女士都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两块钱又不是很多,只要他多坚持下,她们也就顺着他意了。 果不其然,在孟正期待的目光中,孟奶奶对孟爸爸说:“正好家里需要买点化肥,你不是打算下个星期去镇上一趟的吗?索性就改今天去吧。我看啊,你不带着小正去把彩票买了,他能一直念叨下去!”也是孟爸爸原本就有近期去镇上的打算,要不然孟奶奶才不会这么容易被孙子说服呢。 吃过中饭,孟爸爸从杂物间里推了一辆自行车出来。这辆车子是孟爸爸和孟妈妈结婚那年买的,那年代的东西质量好,特别经得起用。这辆年纪比孟正还大的自行车从来没有坏过。但这种自行车也有缺点,它的整体框架特别大,像孟正这种未成年,身高不够,根本没法骑。 孟爸爸叫孟正坐后头,带着他去了镇上。他们住的村子叫后山村,要去的镇子叫彩旗镇。后山村离着彩旗镇挺远的,骑车要骑两个多小时,走路要走大半天,非常不方便。如果没有大人领着,小孩是不许独自去镇上的,怕遇上拐子。 彩旗镇底下的村子很多。这么多村子三三两两地分布在山窝窝里,无数大大小小的路像是蜘蛛网一样把村子们连在了一起。去往彩旗镇上的岔路很多。 孟正坐在自行车上东张西望。这不年不节的,又不是月初赶集的日子,路上很少看到行人。孟爸爸就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一样,说:“别晃来晃去的了,抓稳。”这话刚说完,车子就颠簸了一下。 自行车轮从坑坑洼洼的黄泥路上碾过,留下了两道车辙。孟正记得很清楚,等他上了高中后,政府给他们这片地方重新修了路,新路在另一边,现在这条村民们自发压出来的黄泥路就被废弃了,以至于孟正瞧着一路上的风景都觉得陌生了。 快要到镇上时,孟正远远瞧见左边的岔路上走着一位孕妇。他们和那孕妇离着二十几米的距离。孟正看得很清楚,那孕妇摸着一块大石头缓缓地坐了下来,一副身体非常不舒服的样子。 孟正连忙扯了扯爸爸的衣服,说:“爸!” 孟爸爸赶紧停下了自行车。 这会儿的民风还是相当淳朴的,碰瓷什么根本不可能存在。见那孕妇好半天站不起来,孟爸爸连忙把自行车交给孟正,跑过去询问孕妇是否需要帮助。 这孕妇怀着六个月的身孕。她脸色苍白地说,她丈夫外出打工了,家里还有个中风瘫痪的婆婆,她今天是要去镇上医院给婆婆拿药的,结果肚子不知道怎么就疼了起来。虽说这点痛还能忍吧,可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孟爸爸肯定不能把孕妇丢在这里不管。仔细问过孕妇的情况后,见她勉强能坐住,孟爸爸就把孕妇扶上了自行车后座,让孟正扶着孕妇的腰,他则推着自行车,朝镇上走去。 到了镇医院,孟爸爸带着孟正一块儿陪着孕妇做了检查。还好,因为送医及时,孕妇的情况不是很严重。孕妇身上只带了给婆婆买药的钱,不够她自己做检查的,孟爸爸就把准备用来买肥料的钱拿了出来,给孕妇垫付了些。孕妇对着孟爸爸千恩万谢,仔细说了自己家的信息,又问过孟爸爸是哪个村的人,说是过几天就托人把钱给孟爸爸送去。 这一通忙乎下来,孟爸爸没有买肥料,只领着孟正去买了彩票就回家了。 孟正把彩票仔仔细细地放在了裤兜里,这可是三百万啊!他心里美滋滋的。却不想,等回到家以后,孟爸爸又偷偷去找孟妈妈嘀咕了,说:“你儿子肯定傻了!你猜他买的彩票是什么?一串连号!就这,他还以为能中奖呢!” 孟妈妈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他梦见了什么神仙号码呢! ” 孟爸爸再次忧心忡忡:“这孩子有点缺心眼啊。” “正好下午鱼郎来了,我买了一条大鲢鱼,晚上烧鱼给他补补脑子!”在他们这种交通不方便的偏远山村里,还有挑货郎这样的职业。他们挑着货物在各村走动,以此赚点辛苦费,有专卖豆腐的,就叫豆腐郎,有专卖鱼的,就叫鱼郎。 吃晚饭时,孟妈妈照例把鱼头夹到了她自己碗里。 大家都习以为常。然而,重生的孟正却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涩。孟妈妈总说自己不爱吃鱼肉,只爱吃鱼头。小时候的他傻乎乎地信了。可是等他大学毕业后,家里的经济条件慢慢好起来了,孟妈妈就再也没吃过鱼头了。到了那时,鱼头都是给野猫吃的。这说明孟妈妈其实并没有那么爱吃鱼头。她现在只捡着鱼头吃,分明是一番慈母心,想要把好东西都留给儿女啊! 孟正自诩成年人,哪里舍得让妈妈这样委屈自己!他赶紧用筷子把鱼头从妈妈碗里抢了过来,又给妈妈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说:“妈妈,你吃这个……鱼头我吃。” 孟妈妈:“……” 孟爸爸动作飞快地把鱼头夹回到孟妈妈的碗里,用左手拍了下孟正的后脑勺,不高兴地说:“这么大一条鱼呢!干嘛跟你妈妈抢鱼头吃!”媳妇就好吃这一口,不孝子竟然敢和媳妇抢! 孟正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父母之间的感情很好的,爸爸应该也舍不得看着妈妈委屈自己才对。难道妈妈真的爱吃鱼头吗?不,肯定是妈妈的演技太好了,不仅把小时候的他给骗到了,还把爸爸骗到了。孟正就一脸严肃地对爸爸说:“爸爸,我前两天在书上看到一个故事,故事里的妈妈从来只吃鱼头鱼尾,非说自己爱吃,其实是为了把鱼肉省给孩子们吃……” 不等孟爸爸说什么,孟妈妈就笑着拆了孟正的台:“啊,那你误会了,我就爱吃鱼头。” “妈,你不要骗我了,鱼头又没什么肉……” “你不能侮辱我美味的鱼头!”孟妈妈佯装愤怒地说。 孟正:“……” 妈妈没有被感动。爸爸倒是有点感动了,颇为欣慰地对妈妈说:“可梅啊,孩子心里想着你呢,怕你委屈自己。”他们家的孩子多懂事啊! 孟妈妈哼了一声,点了点孟正的额头:“你啊,别太信书上的事。你放心,妈妈肯定不会委屈自己的。”她确实爱着孩子,但她也把自己当个人看哩,才不会像村里某几位女人一样,因为妻子的身份、母亲的身份就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 孟正的孝心没献成功。他是真相信妈妈爱吃鱼头了。可是,如果妈妈真的爱吃鱼头,那为什么以后家里的鱼头都是喂野猫的呢?重生的孟正百思不得其解。 尚且不知道十几年后的自己会因为迷信各种不靠谱的养生知识坚信鱼头中寄生着大量寄生虫而忍痛不吃鱼头的孟妈妈在这天晚上临睡前悄悄地对丈夫说:“我也发现了,你儿子今天确实怪怪的。” 孟爸爸犹豫了一下,小声而坚定地反驳说:“……是你儿子。” 今天的儿子好像有点傻兮兮的。这么傻的肯定不是我儿子,必须是你儿子! ------------------------------------------------------- 作者有话要说:孟妈妈:耿直的鸡汤终结者。 第三章 蝴蝶效应早已经无声无息地开始了。 在孟正重生的第一天,下午一点零三分,坚持要买彩票的他和孟爸爸出发去了彩旗镇。而在他重生之前,这件事情并没有发生过。 孟正并不知道这个行为会对未来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 下午两点四十七分,孟正和孟爸爸帮助了一位孕妇。 下午四点三十九分,孟正买到了彩票。 下午五点三十二分,孕妇给在外打工的丈夫打了电话。 这位孕妇姓于,叫于菊花,她的丈夫姓姜,叫姜有海。姜有海在几千里之外的某处工地上当农民工。他没有手机,于菊花的电话打到了工地旁边的小卖部里。于菊花对姜有海说了自己这一天的经历,重点强调了孟家父子对她的帮助。他们不仅不怕麻烦地把她送到了医院,还二话不说就为她垫付了医药费。 姜有海听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妻子没有遇到好心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事实上,如果不是孟家父子,他的妻子会挣扎着自己走去医院,然后因为体力不支昏迷过去,等送到医院时已经迟了。孩子到底没能保住。又因为于菊花昏迷不醒,等她想起来要给丈夫打电话时,时间已经过去三五天了。 姜有海连忙说:“我、我去找找老板,看看能不能预支点工资出来。人家帮了我们,咱们不能没有表示。不仅要尽快把钱还上,我这边也想办法买点礼物寄回去……” 于菊花觉得有道理,说:“孟大哥家里一儿一女,都是读书的年纪,送文具肯定是不会出错的。要不你买两个书包寄回来吧!”他们家没有那个条件买特别贵的礼物,但两个书包还是负担得起的。城里的书包都很漂亮,他们送得出手,孩子们收到礼物后,背着书包去了学校,肯定也会觉得有面子。 姜有海心里有数了,再三嘱咐妻子要保重身体,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姜有海跟着一个姓邢的包工头干活。他们这种工地上是有规矩的,平时不管做着多重的活,每个月都只发一点点生活费,要等到过年时才会把一整年的收入发下来。如果碰上包工头出了问题,农民工们这一整年就白干了。 姜有海这会儿身上只有几十块刚够吃饭的钱,只能找刑工头预支点。 但是,真能预支出钱来吗? 姜有海不是很有信心。 在孟正重生第二天,上午八点十一分,刑工头来工地查看工程进度。 姜有海一脸为难地走到刑工头面前,紧张地搓着手,结结巴巴地说:“老、老板,我、我老婆……六个月,怀、怀着。昨天差点出事,还好被人救了。我、我想预支点工资……我……我那个……” 邢老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后世网上常常会出现农民工集体讨薪的新闻,仿佛包工头们都是一些为富不仁的吸血鬼。但刑工头这人,老实说,他是一个厚道人。他心里也很为难。 刑工头的手底下只有十几号人。虽然被姜有海称一声老板,其实刑工头在整个行业内也只能算是底层人物。像他这样的小工头,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里的虾米,有时候运气不好,虽然好不容易接到一个工程,却被甲方硬拖着不给结款,或者干脆甲方那边出了问题无法结算,不厚的家底就能被拖垮了。 邢老板就遇到了这种情况。 他上个工程早就完工了,却一直没能成功结算,手头这个工程倒是顺利,可拿到手的前期款项已经变成了一堆材料,现在手里并没有多少现钱。 当然了,邢工头手头再难,也要比姜有海宽裕点。 姜有海开口要钱,如果碰上了不厚道的包工头,直接一句“不合规矩”就能把他打发了。但刑工头终归还是有良心的,他心里清楚,如果姜有海不是真的家里困难,这位憨厚老实的农村汉子根本不会开这个口。 刑工头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来,在他留给妻子的那张卡里,应该还有点钱。他的妻子是家庭主妇,那张卡主要是给妻子零用的,家里的基本开销都从那张卡里走。 邢工头如释重负,拍了拍姜有海的肩膀,笑着说:“你妻子怀上了?恭喜恭喜!等你过年回家就能抱上大胖小子了!这样吧,我中午再过来一趟,到时候给你预支点钱。” 姜有海涨红着一张脸,连忙对着刑工头道谢。 中午十一点二十七分,刑工头果然又来了。他回家问妻子要了卡,知道那卡里还有三万,就去银行取了两万八出来,卡里只留了两千。取出来的钱都发了下去。他的手底下有十四个工人,他给每个人发了两千。 刑工头心里有些歉意,面上却不显,说:“这个算是预支的工资,下个月的生活费另发。你们当初跟着我干时,咱们说好了,工资是要到年底再发的。但现在是暑假,眼看着九月份就开学了,你们家里有娃的,还等着钱交学费呢。咱们多少发一点,也是我的心意。” 工人们都很感动。 下午六点十一分,下了班的姜有海揣着两百块钱坐上了公交车。他打算先去批发市场买书包。批发市场也做零售生意,价格比大商场里便宜很多。蒋有海计划着,买了书包后就去邮政储蓄,把书包和买书包剩下的钱全都寄回家。 下午六点半,一个把头发染成了黄色的小年轻给姐姐打电话,话里话外就是要钱。因为他开口要的数额不小,姐姐有些为难。 黄毛的姐姐就是刑工头的妻子。等妻子挂了电话,刑工头说:“你弟弟又问你要钱了?” 妻子忙说:“他这次是有正经事,他想做生意……” 刑工头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他的妻子什么都好,就是耳根子软,太相信自己的娘家兄弟了。妻子这些年没少往娘家送钱,她的娘家兄弟也没少糟蹋钱。幸好他已经把家里那张卡上的钱发给工人了,要不然肯定会被妻子拿去给小舅子。 下午七点钟,姜有海买到了一蓝一粉两个书包。两个书包花了不到一百,姜有海把零钱留下,打算把剩下的一千九百块钱都寄回家去。 在孟正重生第三天,上午七点半,姜有海坐上了去邮政储蓄的公交车。 这会儿正是上班高峰期,公交车上非常拥挤。姜有海是首发站坐上去的,倒是有位置。但过了几站上来一位老人,他就把位置让给老人了。 上午七点五十五,被姜有海让了位置的老人忽然起身,把姜有海往他那边上带。老人的力气很大,姜有海猝不及防地竟然真被他带了过去。姜有海连忙摇头说自己不坐,结果老人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有人要偷你的钱。” 姜有海心里一惊,下意识按住了自己放钱的口袋。他这才注意到,口袋不知何时被利器划破了一点点。如果不是老人警觉,他的钱大概已经被偷走了。 姜有海忍不住环顾四周,却看不出来车上的哪个人是小偷。他连忙对老人道谢,手一直搭在钱上不松开。老人看出了谁是小偷,却没有告知姜有海。小偷愤愤不平地瞪了老人一眼,然后在下一站顺着人流下车了。老人跟在小偷身后下车了。 上午八点十分,姜有海把书包和钱都寄走了。 上午十一点,福彩中心的某位张姓小领导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张领导的头皮都炸了,说:“我爸又见义勇为去了?他都多大年纪了,他心里没点数吗!” 原来,在公交车上提醒了姜有海的大爷就是这位张领导的父亲。张大爷未退休前是一名热心的警察,退休了以后依然闲不住,自认为宝刀未老,没少做见义勇为的事。张大爷跟着那位小偷下车后,见那小偷并无团伙,就直接把那小偷拿下了,还把小偷扭送去了派出所。 家里人接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后都特别生气。这已经不是张大爷第一次和犯罪分子单打独斗了。家里人屡屡嘱咐他,人老了就要服老,别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身手特别好的年青小伙子。万一哪天被犯罪分子伤到了,家里人该多担心啊! “妈,叫我爸接电话!啊,他还没回来?好,那我晚上再往家里打电话。”张领导也特别生气。 傍晚时,张领导出去陪兄弟单位的领导吃了个饭。因为吃饭的地方离着工作单位不远,吃完饭后,他没有坐车,选择了走路回单位。他一边走,一边往家里打电话,说:“爸,不是我不让你去见义勇为,但你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年纪,是不是……我听说那个小偷手里还拿着一把弹簧-刀……” 张大爷心虚地说:“哎,这不是……这不是……被偷钱的是一个好小伙子,我瞧着他裤子上沾着泥浆,应该是在工地上打工的。农民兄弟赚点钱多不容易……我就忍不了了……我这个脾气啊……” “爸!我知道你见不得不平事,但你也为我妈想想啊,她高血压呢,还要替你操心……”张领导好声好气地劝着。他专心致志地给爸爸说着道理,略分出心神来扫了眼人行横道对面的红绿灯,见已经转成绿灯了,就抬脚过了马路。 与此同时,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年轻一边开车在路上行驶,一边也在打电话。小年轻说:“姐,我这次是认真的,我兄弟真的有发财的路子。要不是我和他关系铁,他格外看得起我,哪里舍得把路子分给我?我打算跟着他入一股。要是能有个三五万最好,没有的话,两万块钱也凑合……什么,两万块都没有?我姐夫不是包工头吗,手里的流水几十万,两万块钱都拿不出来?” 黄毛的姐姐耐心地说:“你这话要是早说一天,我这里倒是能给你凑凑。可是,昨天上午,老邢把我的卡拿走了,里面的钱都取了,没剩下多少。” “姐!你可是我亲姐!这发财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 别看这黄毛说得信誓旦旦的,其实他哪里是有赚钱的路子啊,分明是在外头被混混们引诱着赌博输了钱,这会儿被混混逼着还钱,他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要从姐姐姐夫手里弄钱。姐姐一贯的慷慨早就养大了黄毛的心,在他看来,姐姐的钱就和自己的钱一样。听姐姐说没有钱,黄毛的心里既急切又生气。他这火一上来,根本就没有注意看路口对面的红绿灯,直接闯了红灯。 几秒钟后,马路上响起了尖锐的刹车声。 张领导差点被撞,吓出了一身冷汗。黄毛同样吓出了一身冷汗,但见自己刹车及时,并没有真撞到人,他立刻松了一口气,那点心虚在转瞬之间变成了怒火。他摇下车窗理直气壮地冲着张领导骂道:“找死啊!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你找死别赖我!这么大的人连走路都不会!滚远点!” 张领导气笑了,说:“喂,你搞搞清楚好不好,明明是你闯了红灯!” 黄毛对着张领导冷笑一声,脑袋缩回车里,脚踩油门扬长而去。张领导被他这副嚣张的样子气炸了。哪怕他记下了这辆车的车牌号码,哪怕他已经想好了要打电话给交警大队举报这辆车了,他的怒气依然没法平息。 张领导怒气冲冲地回到工作单位。 晚上八点三十分,开奖仪式是九点准时开始的,采用直播的形式,开奖的直播间正在做准备工作。张领导去直播间检查了一下工作进度,见一个员工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要在平时,张领导可能略说他两句就是了。但今天的张领导格外愤怒,见不得这种工作态度不端正的样子,忍不住当着现场好几个人的面,把这位员工大骂了一顿。 员工面上恭敬,心里却有些不平。等张领导训完话,他点头哈腰地把张领导送走,转头就愤愤不平地踹了摇奖机一脚。摇奖机内的小球位置发生了变动。 晚上九点整,电视直播开奖。 电视机前的孟正愣住了。 为什么开奖号码和记忆中的号码完全不一样?他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开奖日期和彩票期数,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的重生不是简单地回到了自己小时候,还重生到了平行时空里?这个平行时空里没有那个神奇的连号? 孟正默默地捂住了胸口。 孟家人中,除了孟正自己坚信会中奖,其他人都没觉得他那串连号能中奖。也因此,在知道了开奖结果后,除了孟正以外的人都不觉得失望,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孟爸爸洋洋得意地说:“小正啊,早告诉你彩票不能买了,浪费两块钱吧?” 孟妈妈接话道:“我说什么来着?做人要脚踏实地,别指望天上掉馅饼。” 孟奶奶习惯早睡,不在电视机前。如果她在,她肯定也会抓住这个机会说孟正两句。 孟朵是个好姐姐,见孟正捂着胸口,就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心有点痛。”孟正含着泪水(并没有)看向孟姐姐。 孟姐姐吓了一跳,转头对孟妈妈说:“妈,你快劝劝弟弟吧,就两块钱的事,虽然我也觉得浪费钱不好,但他怎么跟丢了几百万似的!” ------------------------------------------------------- 作者有话要说:孟姐姐:吝啬的真相帝。 第四章 在孟正的无知无觉中,蝴蝶效应还在继续。 张领导记住了黄毛的车牌号并且举报了他。交警在查黄毛超速和闯红灯的问题时意外查出了黄毛现在拿在手里的驾驶证是假的,真的早就被吊销了。 于是,黄毛被拘留了。 等到黄毛的姐姐对丈夫哭诉这件事,问有没有办法把黄毛捞出来时,丈夫刑工头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警惕。原本他以为这个小舅子只是游手好闲、爱糟蹋钱,但妻子喜欢纵容小舅子,刑工头看在妻子当年陪着自己吃过苦的份上,存着破财免灾的心思,对于小舅子的行为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刑工头实在没有想到,这小舅子连违法乱纪的事情都敢做了啊! 有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着?小时偷针,大了偷牛。今天办假-证,如果再不对他进行约束,谁知道他明天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因着黄毛被拘留,刑工头终于下定决心不再纵容妻子和小舅子了,哪怕夫妻情分再深也不行。 下决心要防着小舅子的刑工头不知道,远离小舅子的决定让他在日后少了好大的一件祸事,间接又影响了很多人和事。 …… 孟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彩票没有中奖,这让他非常失望,但实话实说,也仅仅是失望而已,万万不到绝望的程度。他那个自重生后始终飘在半空中的心反而因为这份失利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他忽然变得非常清醒。 原来重生之后,并不是事事皆在掌握之中的。 我只是重生了,我不是神,我依然要对这个世界心怀敬畏。 “如果我们家在重生前中过三百万的大奖,重生以后却中不了,那我非呕死不可。但既然重生前就没有这三百万,重生后没有就没有吧,可能我们家就是没有这个财运吧。”孟正在心里对自己说。 家教真的很重要,虽然孟爸爸和孟妈妈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但他们却用几十年如一日的实际行为把“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观念传递给了孟正。 天降横财或许是件好事,但脚踏实地一步步发展也没什么不好的。 虽说没了这三百万,家里不能去买房买店铺,爸爸妈妈也不能去做生意,但是既然重生前的孟正都能凭着实力考上大学,留在大城市里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重生后的他会少走很多弯路,应该能做得更好。 重生本身就是赚的,哪怕没有这三百万,依然赚到了。 这么一想,孟正的心情瞬间就好多了。 再说,他那个彩票也没有白买啊,虽然没中奖,但好歹在买彩票的路上帮助了一位孕妇,不是吗?那条路上基本上没有行人,如果不是孟正和孟爸爸正好路过,谁知道孕妇最后会发生什么事! “行,彩票这个事情就算是过去了。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呢?”孟正自言自语道。 他肯定是希望家里尽快富裕起来的。可是,第一家里现在基本上没有存款,发家致富的本钱在哪里?第二孟正生理年纪小,如果他建议父母去城里摆个小吃摊什么的,从未离开过老家的父母根本不会采纳,只会当他在胡言乱语。 孟正的脑海中划过了一道闪电。 他要教父母认字! 现在正是暑假。十一岁的孟正刚刚结束三年级的课程。待九月份再开学时,他就要上四年级了。孟正想着,至少在开学前,他不打算纠结赚钱养家的事了,他要试着教父母认字。 他们生活的这个后山村是Z省西北部丘陵山区里的一个非常偏僻的小村子。贫穷导致了这里的教育资源非常匮乏。像孟爸爸孟妈妈这一辈的人,六几年出生的,如果他们出生在城市里,他们肯定上过学,多少认识几个字,但孟爸爸孟妈妈却出生在山窝窝里。孟妈妈只上过几天的学,孟爸爸倒是小学毕业,但他念书时正赶上十年浩劫,学校里乱得很,谁知道他是怎么混完学校课程的。 等到孟正走出山村去上大学时,他才知道,像他爸妈这样不认识字的中年人在城市里并不多见,像他这种从小到大没有见过麦当劳肯德基的年轻人也不多见。但这并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只是被地域限制了。 不是孟正自夸,其实孟爸爸和孟妈妈都挺有才的,他们这辈子吃亏就亏在不认识字了。他们就像是“井底之蛙”中的那只蛙,却没有一只好心的鸟来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趁着父母现在还年轻,孟正就想要做这只鸟。 拿孟爸爸来说,他年轻时——真的是年轻时,那会儿他都还没有和孟妈妈结婚——跟在一位木匠身边学手艺,正儿八经地拜过师。那位木匠师傅不仅仅是木匠,同时还是一位油漆匠。那时候的油漆匠和现在的油漆匠不一样,那时候的油漆匠主要负责给家具上漆,必须要有绘画功底。孟爸爸跟在师傅身边学了几年,不仅能做一手漂亮的木工活,还上得一手好漆,能在家具上绘制出各种吉祥纹路、花鸟鱼虫。 可惜的是,等孟爸爸学成了,人们忽然开始追捧工厂里生产出来的那种家具了。虽然那种家具没有老手艺人做的家具结实,可是人家款式新颖啊!年轻人结婚时都喜欢去镇上买家具,觉得那样有面子,木匠的生意就越来越差了。 孟爸爸的木匠师傅有一个哥哥,算是孟爸爸的师伯。师伯是篾匠。孟爸爸做木匠学徒的时候,吃住都在师傅家里,师傅家里的活计都被他包揽了,就连师傅孙子的尿布都需要他来洗。师伯眼馋孟爸爸这个劳动力,常常把孟爸爸叫去他家里干活。孟爸爸每次都老老实实地干了,看上去任劳任怨毫无脾气,其实却把篾匠的手艺偷学到手了。但篾制品被市场经济淘汰得更快。竹篮竹筐哪有塑料篮子塑料框子便宜啊! 就这样,孟爸爸几乎是学成就失业。 等到孟正记事以后,家里虽然还留着做木工活、做篾制品的工具,但孟爸爸基本上不靠这个赚钱了,只偶尔做一点家里自用的小家具。再等到孟正上了初中,家里的开销渐渐大了,孟爸爸和孟妈妈见在家务农实在没有出路,就跟着同村人去了城里当农民工。 工地上的农民工分为泥瓦匠、木工、钢筋工很多种。虽然也有木工,但木工主要负责搭设现浇混凝土支撑架和房屋木结构,和木匠是两码事。孟爸爸一去工地,就把自己年轻时的手艺彻底丢下了。 这原本也没什么。 对于孟爸爸来说,只要能养家糊口,能把孩子的学业供出来,他再苦再累都不怕。可是,等到孟正大学毕业以后,人们的观念发生了变化,传统的木匠篾匠忽然就变得吃香了。有老手艺人编个带着福禄寿喜字样的竹盒子放在网上卖,一个盒子卖一千六!这让孟爸爸极为震惊。 孟爸爸曾经以为自己的手艺白学了,因此只能去工地上卖力气,结果手艺丢了十几年,却忽然知道原来手艺还是能赚钱的。可是,这时的孟爸爸却因为胳膊在工地上受过伤再也没法做精细的活了。 孟爸爸是真的喜欢木匠、篾匠这份传统职业,而且他在这方面相当有天赋。然而生活却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当他肩负养家糊口的重担时,他的手艺换不来钱;当他的手艺能换来钱时,他却已经把这份手艺丢下了。 尽管孟爸爸从来没有对外表现过自己的脆弱,但孟正却隐隐能感知到爸爸心里的迷茫和消沉。孟正每次想起孟爸爸用干布擦着那些旧工具时,心里都会涌起一阵阵的难过。 孟爸爸没什么文化,所以他见识有限。他不懂世界经济,不懂未来潮流,当这个世界发生剧变时,他就逐渐变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 这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悲哀。 而现在,孟正重生了。 他可以想办法让父母换一个赚钱方式,使得爸爸既能赚到钱,又不会在工地上伤了手。他可以想办法让爸爸不要放下自己的手艺。但这样就够了吗?不,这还远远不够。如果不从本质上改变爸爸妈妈,他们依然会被时代抛下。 在未来十年中,家用电脑和智能手机会变得非常普及。未来有电商平台、有微信、有手机支付……如果一个人能顺应时代,那么他就能享受到时代发展带来的便利,而如果他不能顺应时代,他就会因为众多新事物的出现而变得无所适从。 孟正不希望父母的后半辈子只能窝在这片山村里。这里太偏僻了,根本发展不起来,随着年轻人纷纷离开,山村里渐渐只留下了一些老人。 要知道,等孟正考上大学时,孟爸爸和孟妈妈也不过才四十岁出头,如果他们能活到八十岁,那还有四十年能活呢!孟朵和孟正肯定会离开家乡去城市里发展,孟正舍不得让父母过上数着日子盼着儿女回家过年的生活。 所以,孟正打算教父母认字。 认字是为了长见识,是为了多一种选择。 并不是孟正一定要把父母带去城市里,他只是想让父母多一份选择的机会。 如果父母会用电脑,会用智能手机,会用电商平台,会用手机支付,那么当他们想要待在城市里时,他们就能在城市里生活得很好,不会显得格格不入,不会因为这里不适应那里不适应而不得不返回老家。如果他们更喜欢回乡下待着,那么当他们会用电商平台了,会用微信和孩子们聊语音聊视频了,他们的生活不也会变得更加精彩吗?孟正知道,当他考上大学,当他的工资逐年增长,父母会为他骄傲,会因此而感到开心。但是,如果四十多岁的爸爸妈妈能凭自己的本事开网店,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他们会更加开心! 所以,他一定要教父母认字! 第二天,孟正起得很早。他起床时,孟朵都还没起来,孟爸爸和孟妈妈正蹲在天井里刷牙。孟正把自己和姐姐的一年级语文课本都翻了出来。 见他翻箱倒柜的,孟爸爸总觉得他这副样子不正常,还以为他依然为浪费的两块钱纠结着,漱了漱口,说:“行了,你也别以为那两块钱就是浪费的了,要不是咱们为了买彩票特意去了镇上,咱们也不能正好遇到那个孕妇。咱们可是做了好事的!这么一想,有没有觉得心情好一点了?” 这个说法和孟正昨晚上安慰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父子之间果然有默契啊。 孟正把两本课本递到父母面前,郑重其事地说:“爸、妈,从今天开始,我要教你们认字。” 孟爸爸:“……” 孟妈妈:“……” 儿子又在搞什么哦!他果然怪怪的! 孟正打算从拼音教起,因为拼音输入法真的很方便!只要孟爸爸和孟妈妈学会了拼音,他们以后就能自己操纵电脑和智能手机了。 孟爸爸和孟妈妈对视一眼,都以为孟正是心血来潮想要当老师了,估计教个一两天就会把这事忘了,因此拿着课本,很配合地念起了“啊哦呃咿唔吁”。 孟爸爸和孟妈妈念书时,孟奶奶就坐在门槛上通头发。她每天早上起床后都要通四十多分钟的头发。这样的坚持是有道理的,她的头发比同龄老太太黑亮很多。悄悄说一句,孟奶奶很爱漂亮,最喜欢别人夸她漂亮了。 跟着念了十分钟,孟妈妈把课本一丢:“我要去做饭了,猪饿了!” 孟爸爸也把课本丢了:“今天天气好,我把玉米棒扛去晒谷场上晒晒。” 孟正拦不住,只好说:“那我们中午的时候继续学!” 等到中午时,孟爸爸和孟妈妈已经把早上学的东西忘光了。 “爸、妈,你们俩是不是没有用心学?是不是哄我呢?”孟正问。 孟奶奶坐在门槛上,低着头把手帕叠得整整齐齐的,哼了一声说:“小正啊,别考你爸妈了,他们就是俩木头!早上那会儿,奶奶坐在一边听了一耳朵。你教的东西啊,奶奶都记住了!” 说着,孟奶奶就清了清嗓子,念起了拼音:“啊哦鹅!咿唔驴!” 孟奶奶得意洋洋地说:“我念得对不对?想我年轻时候的那个记忆力,那是人人都夸的。你爷爷当初就是相中了我聪明……” “不不不,我爷爷明明是相中您漂亮!”孟正很有求生欲地说。 “对咯!”孟奶奶笑得牙床都露出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孟奶奶:自恋的小公举。【划重点,家里唯一的小公举。 第五章 其实早在孟正重生前,他就有过要教父母认字的想法了。 可是,先不说当孟正有这个想法时,他已经参加工作,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教导父母,而且孟爸爸和孟妈妈那时候都已经四五十岁了,他们总认为自己已经老了,生活磨去了他们的棱角和斗志,他们的身上早就没有了年轻人独有的那种朝气了。如果孟正真给父母报了扫盲班,父母反而会觉得他在瞎折腾。 好在孟正重生了! 他现在十一岁,正在放暑假,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教导父母。而孟爸爸和孟妈妈才三十岁刚出头,他们还没有去过大城市,没有被大城市里的钢筋水泥磨掉自己的个性。说得文艺一点,他们还有梦想,他们对自己仍有信心。如果这时候的他们有心要学,确实是能学出一些成绩来的。 孟正才不允许他们放弃! 所以在吃中饭的时候,孟正非常严肃地提起了识字这件事,说:“早上是我想岔了……早上家里事情多,不是一个学习的好时间。这样吧,以后每天晚上抽出一节课的时间来,我教爸爸妈妈认字。第二天中午再抽出半节课的时间,复习检查头天晚上的功课。咱们一起努力,就这样先坚持两个月,我相信等到开学时……” 孟爸爸和孟妈妈终于意识到儿子是认真的了。 夫妻俩不明白,为什么儿子忽然想了这一出。 孟妈妈摇着头说:“不学不学……我都多大年纪了,学什么啊!” 孟爸爸说:“是啊,我都这把年纪了,难道家里还指望我去考大学吗?” “读书难道就是为了考大学吗?多读点书,可以去城里找份好工作啊!”孟正努力给爸爸妈妈画大饼,“你们看我姑姑,以前不认识字时,哪怕有我姑父提拔着,也只能当清洁工,负责打扫卫生。后来她咬牙学了几个字,现在做什么了?现在负责食堂采买了!” 孟奶奶在一旁点了头,悠悠地说:“是这个理!” 孟奶奶这一生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养活了三个。头一个是女儿,也就是孟正口中的姑姑;老二是儿子,是孟正的大伯;老三就是孟爸爸。孟姑姑和孟大伯都是孝顺人,但各人有各人的际遇,他们早些年就离开了孟奶奶身边,现如今都在别处安家落户了。孟奶奶就由老三一家赡养。 先说孟姑姑吧,她是孟家三兄妹中发展最好的。 孟姑姑当年要嫁人时,自己相中了邻村的一个叫叶刚的年轻后生。一开始谁也不看好这门亲事,因为这个叶刚是个死了父母跟着叔伯过日子的小可怜,虽然小伙子人挺好,但叔伯能给口饭吃就不错了,哪里乐意给他置办家业。等他到了要娶妻的年纪,家里别说是房子和地了,就连锅碗瓢盆都没有!可孟大姑就是相中了他,铁了心要嫁给他,说是图他人好!叶刚呢?他心里也有孟姑姑,亲自跑到孟爷爷、孟奶奶面前磕了头,发誓一定会让孟姑姑过上好日子。 孟姑姑十八岁嫁给了叶刚。 最开始两年,叶刚借用了孟姑姑的嫁妆当成本,做起了挑货郎。他这个人脑子活络,整日走街串巷的,不仅赚了一些钱,还消息非常灵通。他逮着机会重点巴结了那么一两个人,最后竟然真的被他钻营出来了,去了镇上的一个机关单位的食堂里当临时工。 那时候的临时工和现在不一样,那时的工作都是政府包分配的,轻易没有下岗这一说。叶刚又钻营了几年,走了不少礼,成功由临时工转为了正式工。 等到孟正出生时,叶刚已经被调到隔壁县去了,据说当上了什么主任,管着后勤的工作。对于农村人来说,叶刚这就是飞黄腾达了。叶刚没有辜负他迎娶孟姑姑时的誓言,对孟姑姑非常好。哪怕他后来的路越走越顺,他也从来没有过什么花花肠子,从不嫌弃孟姑姑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女人。他尊重孟姑姑,私底下常常提点她的为人处世,使得孟姑姑看上去也很有“城里人”的派头了。 按说,孟家有这么一门贵亲,孟爸爸和孟妈妈多少能沾着点光。 其实不然。 叶刚这个人,他骨子里是有些冷情的。虽然他对妻子好,但也仅仅是对妻子好而已,妻子的娘家人并不被他看在眼里。早些年还不显,等他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他的本性就藏不住了。孟奶奶冷眼瞧着,把叶刚的心思琢磨得透透的。 既然如此,孟家是能不麻烦叶刚就绝对不会去麻烦叶刚的。假如孟家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比如说家里周转不开需要借点钱,哪怕明知道叶刚有钱,孟家人都不会求到他面前去。要不然,岂不是让孟姑姑夹在中间为难?对于孟奶奶来说,女婿只要能对她闺女好,她就不会说他的不是。既然女婿不愿意帮衬她孟家,那就别帮了,他们这儿就没有指着女儿女婿养老的规矩。 叶刚虽然不会为孟家的事费心,但也不会拦着孟姑姑孝敬孟奶奶。 这些年,孟姑姑逢年过节都会往家里寄东西,大到棉衣、棉裤,小到洗衣粉、擦脸油,她都寄过。孟奶奶曾经让她不要这么惦记着娘家,孟姑姑却说,这些东西全都是叶刚单位发的,他们自己家用不了这么多,要是不寄回娘家,那也是送给别人。孟奶奶听了这话,知道叶刚是知情的,女儿并没有瞒着叶刚偷偷往娘家寄东西,她当这些是女儿的孝心,也就接受了。 叶刚大小是个领导,抬抬手就给孟姑姑安排了工作。孟姑姑起先不识字,只能当清洁工,因为清洁工不需要有文化知识。后来,叶刚硬是抽出时间亲自教她认了一些字,见她记账不成问题了,就把她调去了一个轻松的岗位。 叶刚对孟姑姑真的挺好的。 孟正对于姑父不愿意帮衬自己家这件事没什么意见。因为他们家的人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靠叶刚,他们心里甚至都没有这个概念。既然从来没有产生过期待,自然也就不会有怨恨了。光凭叶刚始终如一对孟姑姑好这一点,孟正就觉得这姑父还是挺不错的。 听孟奶奶提起旧事,孟爸爸笑着说:“大姐那是有姐夫帮衬着……城里的工作哪里是这么好找的?我这样的去城里,怕不是只能讨饭了。” “你就是不上进!”孟奶奶嘟囔着说。 孟妈妈赶紧说:“妈,你这话可是冤枉我们了。最近忙着收玉米呢,每天地里的活都不少,哪抽得出时间来陪孩子胡闹啊!” “怎么能是胡闹呢!”孟正反驳说。 “是呢,孩子一片好心,怎么能说是胡闹呢!”孟奶奶说。 孟正眼珠子一转,又指着孟朵说:“妈,等姐姐念书念出来,她以后肯定要在城里找工作,万一又找了个城里的老公……我听说,城里像您这一辈的人,都是认字的。你和爸爸要是不认字,到时候在亲家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孟正!”孟朵听弟弟拿自己打趣,立刻羞红了一张脸,气得要拧孟正的耳朵,“你竟然敢拿我说事?你怎么不说你自己以后找个城里的老婆!” 孟正继续说:“等姐姐生了孩子,你去亲家家里帮忙看孩子,结果亲家来了一句,我们现在养孩子都讲究科学喂养,你得按照我们定的食谱来。妈,你要是不认字,看不懂食谱,不就给姐姐丢脸了吗?” “要死了!你还说!”孟朵追着孟正打。 孟正之所以拿这些来说事,是因为他知道孟妈妈非常喜欢孩子。她时常放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无论是孟朵生了孩子,还是孟正生了孩子,她都可以帮他们带,一个不嫌少,三个四个不嫌多。孟正听这些都听得耳朵生老茧了。 但是,孟正却忽略了一点,在他重生前,孟妈妈确实喜欢说这些,那也是从孟朵满了二十岁以后才开始说的。哪个缺心眼的妈妈会在孩子们尚在上小学时说这些啊!现在的孟妈妈可从来没有说过要帮儿子女儿带孩子的话。 孟妈妈指着孟正对孟奶奶说:“听听,这孩子又在胡说八道了!” “我瞧着他不是胡说八道,是馋媳妇了!”孟奶奶笑着打趣。 孟正一边躲着孟朵的粉拳,一边反驳说:“我不是,我没有,你们胡说。”他又看向孟爸爸说:“爸,你们就跟着我认字呗。学了不吃亏!学了不上当!” 吃过午饭,孟朵领着孟正自觉把碗筷收了。孟爸爸和孟妈妈要歇一觉。孟奶奶觉少,要是中午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因此拿着一把蒲扇出去找老伙伴们聊天了。 几位老太太坐在树荫下头,聊的话题无非就是家长里短。 有个嘴里镶着一颗银牙的老太太满脸唏嘘地说:“……兴民媳妇刚进门那会儿,我就说了,这人眼神不正,不是个好婆娘。瞧瞧她这些年做的事,可不是被我说着了!丈夫刚出事,她就跑了,这么大的一个儿子也不要了……” 最近村里最大的八卦就是这个了。说的是村里有一个叫孟兴民的人,两个月前出了意外死了。他的儿子孟建才十六岁,念书不行,就是一混混。他的老婆呢,据说以前就有个相好,现在终于死了老公,又觉得这样一个混混儿子靠不住,竟然在一天夜里卷了家里的钱跑了,什么都没有给儿子留下。 孟奶奶不爱说这些,强行转了话题,说:“那家的阿建也不比我家的小正大多少呢,真是可怜……对了,我们家小正非要教我念书,你们说我都多大年纪了,还学那个做什么!小正就夸我脑子活络……” “小正都教你啥了?”有老太太颇感兴趣地问。 “说是要从汉语拼音教起。懂了拼音,以后就能查字典自学了。” “拼音是什么?” “你们听我给你们念一段啊。”孟奶奶清了清嗓子,“啊哦鹅!咿唔驴!” 老太太们听得一脸茫然。却有一个老太太,拍着自己的大腿说:“这我也会啊!我年轻时就是养鸡养鸭养鹅的一把好手,驴也养过!鹅啊驴啊的,我最清楚了。” 孟奶奶:“……” 孟奶奶笑眯眯地看着那位养殖能手,笑得和蔼可亲亲切动人人畜无害。 ———————— 孟奶奶:夸我,不然闭嘴。 第六章 因为天气有些闷热,孟爸爸和孟妈妈就在堂屋铺了竹席,直接睡在了地上。孟家缺什么都不可能会缺竹席,这就是家有篾匠的好处。 孟妈妈小声地说:“儿子说的那些话……也不全是胡闹。咱们这片地方是留不住人的。我就盼着,等朵朵和小正长大了,能在城里找到工作,最好是像他们姑父那样坐办公室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你想啊,他们姑父都能提拔他们姑姑,要是咱们孩子有出息了,孩子们还能不提拔我们?” 孟爸爸闷闷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孟妈妈又说:“所以你要乖乖的,跟着儿子多认识几个字。等儿子找到了工作、当上了领导,叫儿子帮衬着,你还能去儿子单位给看个大门啥的!” “怎么就我认字,你不学?”孟爸爸问。 孟妈妈摆着手说:“我去儿子单位当个清洁工就好了,那个不求文化知识。看大门就不行了,咱们上次给大姑送猪腿去,你不是看到了吗,看大门的要管来客登记的,这个得识字!” 夫妻俩说的话若是被别人听去了,肯定以为他们是在开玩笑,但其实孟妈妈说这话时的态度非常认真。她见识有限,很多见解都只能从她的认知本身出发。孟妈妈是真的觉得,大学生肯定很有前途,如果儿子是大学生,她以后是真的能去儿子的单位做个清洁工。至于做清洁工让儿子丢人?怎么可能!她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力气吃饭,怎么会丢人呢? 后山村这片地方的教育资源太匮乏了,真的读书读出成绩来的人很少。所以大家对于读书这一事的态度都比较随缘。如果孩子成绩不好,父母大都不会强求,等孩子初中毕业了,他们就会让孩子出去打工赚钱。不像城市里的父母,一看自己孩子的成绩不行,就给孩子报各种各样的补习班,非要让孩子读出成绩来。孟朵的成绩就不行,但孟爸爸孟妈妈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压力。 但如果自家孩子的成绩非常好,父母又会特别重视。孟正成绩好,孟爸爸孟妈妈就期盼着他能考上大学。在他们看来,这时考上大学和古代考上状元是差不多的,从此以后就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说句题外话,像孟爸爸孟妈妈这种抱着“儿子出息了就能顺手给我安排一份工作”的父母其实很有分寸,如果他们抱着“儿子出息了就要孝敬我、孝敬我各路亲戚好友”,那孟正就是典型的从农村走出来带着一身负担的凤凰男了。 孟爸爸想了想,觉得孟妈妈的话很有道理,却依然摇着头说:“不行不行,除非你和我一块儿,咱俩一起学。”一块学,如果学不好就一块儿丢人。 “那行。那咱们就先学着吧。”孟妈妈说。 孟正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在草稿纸上写下了足足五千字的小论文,题目是《论父母学会认字的好处》,论文中提出了数十条论点,条条有理有据,就是为了等父母午觉结束后,继续说服父母。结果,还不等他发功,一觉睡醒的父母告诉他说:“好,我们决定跟着你学了。” 孟正:“……” 这种虽然得偿所愿了但还是觉得有点心塞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五千字的论文白写了吗?我还想把论文读给你们听的啊,你们站住啊…… 孟奶奶摇着蒲扇,进屋子先喝了一杯水,是出门前泡好的桂圆茶,杯底沉着三四枚泡胀了的桂圆干,这会儿水已经温了,正好能入口。她是家里难得的讲究人,除了她以外,像孟爸爸孟妈妈孟朵孟正,谁夏天从外面回来,不是用压水机压一杯凉水出来,然后咕咚咕咚地灌下去啊。 压水机压出来的水是干净的地下水,不用烧就能直接入口,非常清凉。他们这儿没有自来水,离着后山近的直接用竹子做引水器,从山上接了山泉下来。离着后山远的人家,像孟家,就在家里安装了压水器。 孟奶奶在外头不爱说人是非,不会主动聊八卦,但在自己家就不用特别注意了,说点八卦什么的反正不会传出去,也不会破坏她的形象。 孟奶奶摇着头说:“兴民是个好的,可惜生的儿子不随他……兴民媳妇卷了家里的钱跑了,这肯定是不对,可兴民那儿子确实是个靠不住的啊。兴民还活着时,他那儿子就对自己妈妈非常不客气,做的那些事情,我都不稀罕说。唉,要不是兴民媳妇在自己儿子身上看不到希望,她真能舍得丢下儿子?” 孟正愣了一会儿,说:“奶,你不觉得孟建可怜啊。” 孟奶奶想了想说:“我就是觉得……他和他妈半斤八两吧,谁都好不到哪里去。村里人现在知道可怜阿健了,却看不到他这些年做的不对的地方。” 孟正用玩笑的语气说:“奶,咱用不着可怜孟建。他以后是亿万富翁呢!” “又胡说八道了!”孟妈妈在孟正后背上拍了一下。 孟正发誓,他绝对没有胡说八道。孟建真的能成为亿万富翁。别看孟建连初中都没有读完,但他就是有本事啊,硬是由一个小农民工混成了包工头,最后奋斗成了房地产大佬。这样的人生经历极为传奇,连小说里都不敢这么写! 可能是受到了做混混时的经历的影响,孟建这个人对他认定的兄弟朋友特别大方。他发家后,当初和他玩的好的几个,都被他大手笔地送了豪车豪宅。 重生的孟正对于这些事情一清二楚。 那么,孟建此刻正处在爸意外去世妈卷款跑路的人生低谷,知道他未来经历的孟正是不是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去给孟建送温暖,和孟建修复关系,然后顺利抱上孟建的大腿,成为孟建最亲近的人?等孟建发了家,孟正就能躺赢了。 孟正却不打算这么做。 孟正其实没那么清高,他心里清楚,多个朋友就多条路子。如果孟建是另一个人,比如说是孟正的某个同学,他知道这个同学以后的发展非常不错,那么他多多少少会对这个人释放一些善意,不求真和这个同学亲密无间,至少也不能得罪这个人。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但因为这个人是孟建,孟正就不打算理会他了。像孟正重生前那样,孟家人从来没有欺负嘲笑过孟建,日后也没有去巴结孟建,这样就挺好的。 为什么?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不同不相为谋是双方面的,孟正不喜欢孟建那种为人处世的方式,孟建也不见得就喜欢孟正这样的人。 孟正发自内心地承认,孟建这个人确实相当有本事。要是没本事,那么多农民工里头,怎么就他一个人出人头地了?哪怕孟正是重生的,他都觉得自己做不到像孟建那样,用了短短十五六年的时间就赚下了那么大的家业。 可是,承认孟建厉害是一码事,认同孟建的三观是另一码事。 人活在世上肯定要有所坚持。 哪怕孟建成功了,孟正依然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坚持。 孟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就拿他做过的一件事来说吧。 后山村的村尾有一条河,河对岸是前山村。前山村有个小卖部,卖点油盐酱醋、洗衣粉什么的,也卖零食。后山村的孩子如果手里有个几毛的零钱,都会去那小卖部里买东西吃。孟正平时也没少被孟妈妈打发去小卖部里买酱油。 孟建的妈妈卷款跑了以后,孟建就更混了,整天在各个村子转悠,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以此来填饱肚子。大家看在他可怜的份上,虽然嘴上说着孟建不成器的话,但要是谁家里包了包子、炖了肉了,还会留孟建吃一顿。 孟建混来混去时认识了一个人。那人是个专门来乡下收古董的骗子。之所以说他是骗子,是因为他专挑那种不识货的主家,编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比如说,“我们家当初也有这么一个首饰盒,虽然不值钱,却是我爷爷特意为我奶奶打的。可惜我小时候不懂事,玩火的时候把首饰盒撩着了。我奶奶现在病糊涂了,忽然想起来爷爷给她打的首饰盒……你们能不能把它卖给我,我想拿回去给我奶奶看一眼”,农村里的人大都没什么花花肠子,听他这么说,就以为他是个孝子贤孙,竟然愿意为了家中老人跑这么远来乡下花五十块钱买个旧盒子,碰上主家大方的,主家就直接说:“别掏钱了,这首饰盒送给你了!” 骗子就通过这种方式用很低的价格把古董买走,然后一转身就卖出高价。 孟建识破了骗子的手段,却没有揭穿骗子的真面目,反而想着拜骗子为师,从此以后跟着骗子吃香的喝辣的。这个骗子见孟建每日无所事事,总在各村转悠,就问孟建有没有古董的线索。孟建还真提供了一个。 就小卖部那家,他们家有个已经不光亮的箱子,是家里一位老人的陪嫁,看着平平无奇的,他们也不知道它的真实价值,其实却是清朝的黄花梨官皮箱。孟建就和骗子说好了,他去把箱子骗过来,等卖了钱就五五分成。 就这样,孟建通过花言巧语,用五块钱把小卖部那家的古董箱子买了。 可问题是,他买箱子时,小卖部那家正急需要钱。他们生了个孩子,孩子有先天性的疾病,小地方看不好,需要去大城市里看,大城市里的医生说,这孩子需要做手术,整个治疗过程至少要花二三十万!农村人哪里拿得出来这么多钱?孟建上门时,他们正砸锅卖铁凑手术钱呢!如果孟建把箱子的真实价值告诉他们,小孩的救命钱就有了。 但孟建没有。他心安理得地骗走了箱子,心安理得地交给了骗子,让他去卖钱,打算悄悄拿走分成。但孟建到底是小地方出生的,当时就算有点心眼,却斗不过那个大城市来的骗子。那骗子把箱子独吞了,一分钱都没给孟建留下。 孟建气急败坏,嘴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好久,这事就从他自己口里漏了出去。人们这才知道,他把别人家里的值钱东西骗走了。 小卖部那家找上孟建,孟建却说:“你自己乐意把箱子卖给我,我们钱货两清,你还有脸怪我?要是我不说,你们一辈子都不知道那箱子值钱!”然后,他就跑了。再然后,过了好几年,就听说孟建在外头发了财,当上了老板。 知道孟建发财后,有人替孟建说话,确实是小卖部那家自己乐意把一个箱子卖五块钱,这怎么能怪孟建呢?还有人说,如果没有孟建,这个箱子留在小卖部那家,谁都不知道这箱子值钱,日后也是当旧物劈成拆烧了,根本换不来钱。这东西啊,只有在识货的人手里才值钱,否则就屁都不是。 很多人觉得这话听着有道理。 孟正不想去评判这些话有没有道理。孟正承认,他有很多比不过孟建的地方。他只是大学毕业在城市里找了份工作而已,算是一个普通人,孟建却成了亿万富翁。对比孟建的成功,他就像是个失败者。作为失败者,他就不对着孟建的成功之路指手画脚了。也许那些孟正不喜欢的地方正是孟建成功的关键。 但孟正却知道,他和孟建真的不是一路人。在孟正重生前,孟建的那几个兄弟,原本已经在老家娶妻了,被孟建带着发了财以后,就学着孟建的样子在外头包了二奶、三奶、四奶、五奶……孟奶奶提起这事时,语气中充满了厌恶。 既然不是一路人,那就别硬凑到一块儿去。 就这么简单! 因此,孟正这会儿只是对着家人玩笑般地说了句孟建要做亿万富翁,就把孟建丢在脑后了。孟建成功有他成功的道理,但孟正只想坚持自己的路。他这会儿只想教父母认字。 当天晚上,孟老师的小课堂正式开课啦! 孟奶奶也想参与其中,孟正对于奶奶的加入举双手双脚支持。小课堂的人员安排是这样的:班主任孟正,副班主任孟朵,班长孟奶奶,副班长孟妈妈,普通学生孟爸爸。 孟爸爸:“……” 等等,难道我不是一家之主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明明还有课代表这个职位的! 第七章 小课堂设在堂屋。堂屋里开了天井,透过天井能看到点点星河。 孟爸爸举起手,表示自己要发言。孟朵装模作样地说:“爸爸请说。” 身为普通学生的孟爸爸试探着说:“我记得学校里好像有课代表这个职位的……小正一年级时不就当过数学课代表吗?”课代表是孟正“仕途”的起点。 孟朵若有所思。 孟爸爸挺了挺胸膛。 孟朵看向孟奶奶,说:“奶奶,能者多劳,要不你兼任一下课代表吧!” 孟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我兼任。” 孟爸爸:“……” 孟正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教学计划,依然打算从拼音教起。不过,在正式上课前,他把全家人的名字都写在了纸上,好歹让长辈们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孟奶奶姓姜,叫姜秀慧,据说这个名字是孟奶奶的太奶奶起的。孟爸爸的名字是孟满仓,很符合那个时代人们期盼自家谷仓堆满的朴实愿望了。孟妈妈娘家也姓孟,孟在他们这块地方算是大姓。孟妈妈的名字是孟可梅。 孟正指着孟奶奶的名字说:“这个字念秀,有很多种解释。古时候夸人清秀,就是赞美那个人美丽而不俗气。同时,秀也有聪明、灵巧、特别优异的意思。这个字念慧,智慧的慧,也是聪明的意思。奶奶的名字寓意很好呢!” 孟爸爸、孟妈妈、孟朵高调鼓掌。 孟奶奶低调而谦虚地说:“都是我太奶奶起得好。” 孟奶奶的太奶奶,早在孟奶奶十二三岁时就过世了,但因为孟奶奶自小跟在太奶奶身边长大,她的性格深受了太奶奶的影响。太奶奶是旧社会的丫鬟出身,她不是个懂钻营的,等到家人为她赎身时,她只是小姐身边的二等丫鬟,根本没有混上一等。但就算是二等丫鬟,那也比普通农户家的女孩子有见识。 孟奶奶会用猪油混着一些草药做护肤的面油,会绣帕子,会一些简单的养身方子,那都是从她太奶奶那里学来的。可惜没等她学到多少,太奶奶就去世了。但就是只学了这么一点,也让孟奶奶变得和村里那么多老太太不一样了。 孟正教得认真,长辈们听得认真,一节课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孟正严肃地说:“这张写了我们全家人名字的纸,我就贴在墙上了。你们有事没事多看几眼,尽快把家人的名字学会。至于我们今天晚上学的拼音,这个是一定要记住的。明天中午,我会抽半节课的时间检查你们的学习成果。” 孟爸爸用全家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对孟妈妈说:“你儿子这老师当得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啊。不错,非常不错!” 孟朵敲了敲桌子,说:“爸爸,请不要拍老师马屁。阿谀奉承要不得,我们靠真实成绩说话。你就算把老师夸出花来,明天检查功课时也不会放水。” 孟爸爸:“……” 孟奶奶和孟妈妈笑得肚子都疼了。 第二天,孟正早早起来,把一家人的早饭做好了。他们这儿穷,孩子就养得不娇气,基本上到了脚踩小板凳可以够得上灶台的年纪就该学做饭了。哪怕孟正没有重生,十一岁时的他也是会做饭的。反而因为孟正是重生的,有好些年没烧过灶了,煮粥时的火大了,米粥喝上去有点糊味。 孟妈妈嫌弃地喝着粥,问:“猪喂了吗?” “……没有。” 孟妈妈叹了一口气,觉得儿子干活不利索。 因为做了全家人的早饭而得到妈妈的表扬?不存在的,这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耿直的妈妈根本没有这么细腻的心思,更不懂什么鼓励教育法。 吃过早饭,孟正找了个借口跑去前山村,脚下不打弯地去了小卖部。 这个小卖部已经开了很多年了,最开始的老板是孟千江,现在的老板是孟千江的儿子孟百江。孟正冲着孟百江喊了一声“叔”,孟百江笑着点了点头。其实孟正和孟百江之间并没有亲戚关系,但不管有没有关系,既然两人同姓,辈分又正好差了一辈,那喊一声叔是不会有错的。 “叔,听我奶说,你们家有小宝宝了!”孟正笑眯眯地说。 孟百江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整个人显得特别高兴,说:“对对对,我媳妇上个月给我生了儿子,叫十江。在屋里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十江小朋友刚出满月。重生的孟正很清楚,十江有先天性疾病,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征兆了。等到明年的春天,具体什么日子孟正忘了,可能是在二三月里,也可能是在三四月里,孟百江正为了儿子的医疗费焦头烂额,孟建就会在那个骗子的提点下把孟家的古董箱子骗走。 孟正装作对小宝宝很感兴趣的样子跑到了里屋。孟百江的媳妇正给孩子喂奶呢。孟正闹了个大红脸,哪里敢多看,只好四下打量屋子里的摆设。也是孟正运气好,那个看上去非常不起眼的清朝黄花梨官皮箱就摆着这间屋子里,和其他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垒在一起。官皮箱摆在最上面,箱子上搭着一块尿布。 孟正把尿布拿下来放在一边,又围着官皮箱走了两圈,然后发出了一声夸张的惊叹,说:“叔,你家这个箱子是古董啊,老值钱了!” 孟百江对于孟正说的话半点不信,不以为意地说:“屁个古董!这是我奶奶当年的陪嫁,她们家几代贫农,哪里会有古董。” 孟正恨不得能指天发誓:“真的!这个绝对是古董。我上回去我姑父家里玩,他带我去了市里的博物馆,我在博物馆里看到一个箱子,和你家这个箱子基本长得一样。他们说,那箱子是清朝的古董,用好木头做的,可值钱了!”这是临时编出来的经历,叶刚并没有带孟正去过博物馆。 孟百江知道孟正的姑父是“城里人”,城里人有见识啊,但他依然不觉得自家的这个箱子是古董,迟疑地说:“长得像也不能说明什么……我还觉得我长得像电视里的明星呢,人家唱一首歌赚几十万,我就守着小卖部赚点零钱。” 孟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叔,你反正要出门进货的。下次进货时,你把箱子带去城里找个靠谱的人问问呗!要真是古董,你们不就发了吗!” 孟百江的媳妇已经给孩子喂好了奶,她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孩子就懒洋洋地打了个奶嗝。孟百江的媳妇笑着说:“哎呦呦,那以后我可不能把孩子的尿布搭箱子上了,万一它真是个古董,这不是糟蹋古董吗?” 孟百江就跟着笑了起来。 孟正也跟着笑。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略逗了逗孩子就离开了。他今天把事情挑明了,就算孟百江现在不信,等到他儿子病发需要医疗费时,再想起今天的事,也许会抱着“万一这箱子真值几个钱”的想法带着箱子去鉴定。再或者,等到孟建来找他买箱子时,他也会心生警觉。 孟正想,无论如何,这回孟十江小朋友的救命钱肯定有着落了。 回到后山村时,孟正远远瞧见了孟建,正待在不知道是谁家的地里掰黄瓜吃。孟正心道,孟建的发家并不是靠孟百江家里的古董,那个古董被骗走后,孟建一分钱都没有拿到,他这会儿把事情挑明了,肯定不会影响孟建的发财路。 再过个十五六年,当孟建成为了亿万富翁,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想起今天在别人家的地里掰黄瓜吃的经历。如果有记者去采访他,不知道会不会写出一篇“当年家里穷,一粒米都没有了,只好去地里弄了根黄瓜吃,那时候,我一边啃着黄瓜,一边看着小溪里的水,我就想,我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的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主题的心灵鸡汤文来。 这么一想,孟正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孟正并没有凑上去和孟建打招呼,反正孟建也没瞧见他,他就一路跑回家了。 中午检查功课时,孟奶奶和孟妈妈都顺利过关,孟爸爸却把头天晚上学的内容忘了一半。孟正对这样的结果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在他重生前,他给家里的长辈们买了智能手机。只用教上一回,妈妈和奶奶就迅速掌握了用微信发语音、发视频的功能。而爸爸怎么都学不会! 孟朵不知道这一茬,诧异地说:“爸,我妈和我奶都是没念过书的,你好歹还是小学毕业啊……” 孟爸爸支支吾吾地说:“我们上小学那会儿,天天喊口号,没正经上过什么课。” “爸,你不用解释了。”孟朵躲在孟妈妈身后说,“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成绩不行了,原来爸你读书就不行啊!我肯定随了你,弟弟随了妈妈。唉!” 孟爸爸:“……” 孟爸爸起先还有些不服气,但当家庭小课堂的课程渐渐深入,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不是读书的料。明明他娘和他老婆都学得不错,他却是个学渣。 孟正叹着气说:“我觉得我妈可惜了,我妈当年要是有机会念书……” “哎,我小时候……其实你们外公外婆是愿意让我去念书的,可是学校离着家太远了,要走五里多的山路,想要准时赶到学校,那半夜就要爬起来……”孟妈妈一脸感慨地说,“所以,我只去了两天,然后无论你们外公外婆怎么打我,我都不愿意去学校了……” 孟正顿时觉得非常心酸。他只这么听着,就觉得他妈妈小时候太不容易了。其实他妈妈很有学习的天赋,如果她生在城市里,也许她能稳稳当当地读到毕业,说不定还能在那个时代考上大学,那她的人生际遇就和现在截然不同了。 “你是因为路远,所以才不去上学的?”孟爸爸问。 “关键还不是路远。”孟妈妈非常耿直地说,“当时我们家一天中最好的伙食就是中午那顿,早晚都是稀的,就中午那顿能吃干饭……我那会儿就想,我要是去了学校,中午那顿不在家吃,我不就亏了吗?那可是一顿干饭啊!但我没敢对我爸妈这么说,只用路远这个理由对付过去了。现在回想一下,我当时真是自作聪明。要是我对爸妈实话实话,他们还能不让我带着干饭去学校吗?” 孟正:“……” 妈,快把我的心酸感动还给我啊! 第八章 孟妈妈娘家所在的村子叫窝山村,窝山村比后山村还要偏僻。后山村好歹位于山脚下,有一条黄泥路能通到镇上去,窝山村却在大山深处,只有一条沿着山壁开凿出来的小路能通向外界。窝山村是个只有七-八户人家的小村子。 孟正的外婆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外公还健在。等到孟正考上大学时,外公都已经是八十多岁的人了,身体依然非常硬朗。老人家在山上设了好多陷阱,每天都要去山上转悠一圈,时常能逮到一些野物,最多的就是野兔了。 打猎吃肉在他们这种偏僻的山村里是一件很常见的事。 孟正本来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等到他走出山村看到不少社会新闻后,他却吓出了一身冷汗。野猪竟然是二级保护动物!猎杀野猪是违法的! 孟正抱着《野生动物保护法》瑟瑟发抖。 幸好这个二级保护动物是后来设的,在孟正小时候,野猪还不受保护,外公在那时确实打到过野猪,还给孟家背了一条野猪腿过来。等到野猪受保护了,外公就上年纪了,陷阱挖得不深,他平时只逮兔子,不会轻易去挑衅野猪了。 外公外婆这辈子只生了两个女儿。孟妈妈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姐姐叫孟可竹。孟可竹的丈夫孟满堂是孟爸爸的亲哥哥。 孟正三四岁的时候常常会被家里的亲戚关系绕晕,为什么他的大姨妈既是他的大姨妈,又是他的大伯母?为什么他的伯父既是他的伯父,又是他的大姨夫?其实原因非常简单,孟妈妈一对姐妹正好就嫁给了孟爸爸一双兄弟。 也就是说,孟正的大姨妈和他的大伯父正好是一对夫妻。 之所以会这样结亲,还要从孟满堂的一个倒霉经历说起。 当年,孟满堂到了要娶妻的年纪时,媒婆给孟家介绍了一个阳山村的姑娘。阳山村离着后山村有点远,得翻过两座山才能到。媒婆把那姑娘夸出了花来。孟家原本还觉得媒婆的话不能全信,但当孟满堂被父母领着去和姑娘相亲时,他们发现媒婆并没有骗人,那个姑娘长得非常喜庆,编着粗黑的大辫子,笑起来脸上有酒窝,还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孟家人对这个名叫“宋盼儿”的姑娘非常满意。 相了亲后,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了。 结果,等到正式成亲的那日,新娘都被送到孟家来了,孟家人才知道,真正被送到孟家来的新娘子根本不是相亲时的那个姑娘,而是那个姑娘的堂姐,一个左脚走路不利索的残疾人。孟家气坏了,他们也不是看不起残疾人,但宋家这种行为明摆着是骗婚啊! 宋家却理直气壮地说,他们要嫁的姑娘是宋盼儿,媒婆给孟家说的姑娘也是宋盼儿,这个残疾姑娘就叫宋盼儿。他们把姑娘往孟家一放,就想把这门亲事坐实了。那宋盼儿呢,一句话不说,只知道哭,不知道的还以为孟家怎么欺负她了。 按照当地的风俗,姑娘穿着嫁衣入了男方的门,她就算是男方家的人了。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劝着孟家人说:“这姑娘只是左脚略微有点跛,不是什么大问题,又不耽误传宗接代。既然她已经进了孟家的门,你们就认了吧,不然坏了这姑娘的名声,这不是逼她去死吗?” 孟奶奶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敢情就这姑娘的名声重要,他们老孟家就要认下这个亏?要是一开始相亲的就是这个姑娘,如果姑娘本身能干,他们还真不见得会嫌弃她。可宋家玩了这一手,那就是骗婚!孟家咽不下这口气! 孟奶奶灵机一动,附在孟满堂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大着嗓子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满堂啊,你看这事……” 孟满堂按照他妈教给他的方法,把胸口的大红花摘了,狠狠地往地上一丢,说:“这姑娘要留在我们家?行,她留下,我走!”然后,孟满堂就跑了,这一跑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孟满堂足足一年没有回来。谁也不知道孟满堂去了哪里,问孟家人,孟奶奶就只知道哭,孟爷爷就只知道叹气。本来舆论各有偏向,现在见孟家的儿子被宋家人逼走了,孟家显然更可怜啊,于是舆论彻底站在了孟家这头。宋家没有办法,只好把宋盼儿领了回去。 一年后,孟家想要重新给孟满堂找门亲事。宋家听到了消息,竟然又闹到孟家来了,用尽了无赖的手段,反正就是不想让孟家好过。孟家快被宋家恶心吐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孟家就认识了孟正的外公。孟正的外公只有两闺女,长女想留在家里招赘。 孟奶奶对孟正外公说,孟满堂不做赘婿,但反正两家都姓孟,孩子以后也姓孟,你说孩子是跟爸爸姓的也行,是跟妈妈姓的也行,不也挺好?再有,孟满堂结婚后,一年里头可以有大部分的日子都住窝山村,可以像孝顺亲爹亲妈一样地孝顺岳父岳母,这和入赘也不差什么了吧? 孟正的外公同意了。 外人不知道他们两家的协议,还以为孟满堂真的入赘去了。孟满堂可是长子啊!宋家把孟家好好一个儿子逼得有家不能回,孟家彻底占住了理。 等孟满堂亲事落定,孟奶奶就开始反击了。她特意找了好几个帮手,隔三差五去阳山村的村头哭骂一通。然后,宋家就出名了。据说,宋盼儿的堂妹,就是当初装作宋盼儿和孟满堂相亲的那个,本来正在议亲,这下子亲事难了。 在孟满堂和孟可竹成婚第二年,孟爸爸和孟妈妈因为两家时常走亲戚看对了眼,反正山里人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于是他们也结了婚。 如今,孟满堂和孟可竹跟着孟外公住,负责赡养孟外公,孟满仓和孟可梅跟着孟奶奶住,负责赡养孟奶奶,两家人走动得非常频繁,处得和一家人差不多了。 孟满堂随着岳父住在山里头,冬天烧炭,夏天打猎,每年都会给孟奶奶背很多炭和肉来,是个非常孝顺的人。孟满堂和孟可竹只生了一个女儿,叫孟欣华,既是孟正的堂姐,也是孟正的表姐,和孟朵一个年纪,大家关系很好。 自孟正去镇上买了彩票后又过去了差不多两周,有个年轻人扛着两个大麻袋,经人指点找上了孟家。这年轻人自称叫于军,是于菊花的娘家堂弟。于菊花就是那个被孟爸爸和孟正救了的孕妇。 于家堂弟来的时候,孟爸爸和孟妈妈正在地里干活。孟奶奶指挥着孟正给于军泡了茶,亲自陪于军聊天。孟正倒好了水,就跑去地里喊他爸妈了。 于军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钱,双手举着递给孟奶奶,语气诚恳地说:“这是你们当初为我姐垫付的医疗费,我给带来了。我姐说,多亏了你们!” 说着,于军又从麻袋里取出了谢礼,除了一蓝一粉两个新书包,还有自家晒好的笋干和一条猪肋骨做的腊肉。孟奶奶推辞不过,只能收了。但她肯定不愿意占这个便宜,就朝着孟朵使了个眼色。孟朵意会了,赶紧去放杂物的屋子里取了一个篮子,篮子里铺上旧布,然后在篮子里放上鸡蛋。孟家只有十几个鸡蛋。孟朵又去邻居家借了点,凑了二十八个。等于军走时,就叫于军带回去,算是给于菊花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贺礼。 于军陪着孟奶奶聊了一会儿天,他看到墙上贴着的奖状,知道这家的孩子读书成绩好,就说:“您老人家有福气啊,孙子孙女都长得这么俊,一看就是读书的好料子。” 孟奶奶谦虚地说:“哎,随我。” 于军:“……” 好在于军机灵,赶紧接上了话,竖着大拇指说:“可不是随了老太太您了,我瞧着您孙子的眼睛,您孙女的鼻子,都长得和您一模一样!” 不一会儿,孟爸爸和孟妈妈就从地里回来了。 于军冲着孟爸爸好一通感谢,孟爸爸这个老实人都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于军说:“要不是我姐夫在城里打工回不来,他肯定亲自来你面前道谢。” “你姐夫……” 于军就略微说了说姜有海的工作,在城里盖房子,如何如何的。 孟爸爸心里一动。 送走于军后,孟妈妈一个劲地说,于家太客气了,竟然送了这么多东西。幸好孟奶奶回礼了,否则她真觉得这礼物拿得烫手。孟妈妈把新书包递给儿女。 孟朵拿着粉色的新书包,爱不释手。 孟正拿起蓝色的书包打量了一下,见它虽然是蓝色的,但偏中性,女孩子也能用,就说:“这个书包拿去给欣华姐用吧,我就不用了。妈妈做的帆布包,我用着挺好的。”用二十六岁的他的审美眼光来看,他更喜欢妈妈做的帆布包,因为那个看上去有些复古邮差包的味道,反而这个新书包有点土啊。 “你不喜欢啊?”孟朵问。 孟正一本正经地说:“要是我再年轻点,我肯定会喜欢。”如果他的心理年纪真的只有十一岁,他非爱死了这个新书包不可。 孟妈妈顺手就在孟正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谁允许你这么老气横秋说话的?” 行吧,既然亲妈不喜欢老气的风格,那孟正就卖了个萌:“妈,我肚肚饿了,什么时候做饭饭?” “谁允许你用这么恶心的语气说话的?”孟妈妈又说。 “你还要我怎样,要怎样,是亲妈难道就不能把我原谅。”孟正忍不住唱了起来。 孟妈妈翻了个白眼。虽然她不熟悉孟正唱的调调,但这并不耽误她在第一时间予以反击:“我盼你能正常,能正常,是亲妈才不惯着你装模作样。”耶,押韵成功!爸爸为妈妈鼓掌。 孟正沉默片刻,朝着妈妈拱了拱手:“女侠,你赢了。” 大意了,竟然忘了妈妈的反应速度无人能及。 第九章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个月。 孟家小课堂组织了一次月考。孟妈妈喜提第一名。孟奶奶喜提(孟朵自制的)学习积极分子奖状。普通学生孟爸爸喜提……额……悲提倒数第一名。 爸爸强行为自己挽尊:“明明是第三名!状元榜眼探花,我,探花!” “行行行,你第三,你探花,你厉害。”孟奶奶神情敷衍地应了一句。她美滋滋地欣赏着自己的积极分子奖状,等欣赏够了,就把奖状往孟爸爸怀里一塞。 孟爸爸有些受宠若惊。难道在他老娘的心里,他也是积极分子吗? 孟奶奶拍着孟爸爸的肩膀说:“奖状,我的。借你沾沾喜气。你得空给我做个木框子出来,就像是相框那样的,我要把奖状装里头,挂在我的床头。” 孟爸爸:“……” 在孟爸爸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心碎掉之前,孟正及时出现,真诚地赞美孟爸爸,说:“爸,虽然你分数最低,但你的字写得最好看呐!”这话并不是出于安慰,孟爸爸的字确实好看,比孟朵的字还要好看。他以前练过油漆匠的手艺,最擅长依样画葫芦了,比着语文书上的字写得一手端正的印刷体。孟妈妈虽然是班上的第一名,但她的字是最丑的,乍一看上去比一年级的孩子还不如。 “爸你要是和我一起上学,班上的黑板报肯定被你承包了!”孟朵说。 孟爸爸心里立刻舒坦多了,谦虚地说:“哪里哪里,我的字哪里好看了,也就是比你们妈妈的字好看那么一丁点而已。” 孟妈妈闻言,一个巴掌糊在了孟爸爸的后脑勺上。 作为班里唯一的学渣,孟爸爸的学习态度还是很端正的。因为自从于军来家里走了一趟,听于军说过他姐夫姜有海在城里打工的事之后,孟爸爸的心里就起了一丝想法。他也想去城里赚钱,虽说工地上的活累人,但他不怕吃苦。他琢磨着,这会儿跟着儿子女儿多认识几个字,以后去了城里说不定能用上。 农民工是有圈子的,基本上都是老乡带老乡。 在孟正重生前,孟爸爸不认识姜有海,还得再等两年才会被同村人带着去了城里,雇佣他的包工头自然不是那位有个不靠谱小舅子拖累的邢老板。孟爸爸和姜有海从来都没有混到一个圈子里去。但现在,孟爸爸救了姜有海的妻子,他知道了姜有海这个人,于是竟然在这个时候就产生要去城里打工的想法了。 说到底还是家里没钱闹的,要是家里有钱,谁愿意离开家乡,离开老母亲和孩子,去不属于自己的陌生城市里,做一份那样辛苦的工作呢? 不过,因为爸爸的这些想法一直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除了孟妈妈隐隐察觉到了一点点之外,家里的其他人包括重生的孟正都还不知道他的心思。 事实上,孟正这些天一边教着长辈认字,一边也在琢磨赚钱之法。 孟正的脑子里有很多的赚钱方法,但是它们大都不适用于孟家。 孟正需要考虑到家里现在的经济情况(基本上没有存款,只有刚刚卖了玉米的那一点点收入),需要考虑到父母的性格,甚至还需要考虑到父母的兴趣爱好。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个赚钱方法能和父母的兴趣爱好完美地结合起来。 在孟正重生前,爸爸妈妈的前半辈子一直在为生活操劳,也许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委屈。可渐渐长大渐渐懂事的孟正却会替爸爸妈妈委屈。如果孟正问爸爸妈妈,你们的梦想是什么?爸爸妈妈肯定会觉得他说了句玩笑话,他们每日每夜所想的,无非就是让家里人吃饱穿暖,好好地赡养老人,努力地抚育儿女,然后这辈子就过去了。说梦想什么的,岂不是太矫情了? 可他们真的没有梦想吗?不,他们有的。 爸爸妈妈也有过天真活泼的童年,也有过朝气蓬勃的少年,也有过充满幻想的青春期。他们不是生来就是爸爸妈妈的,不是生来肩上就必须要背负那么多责任的。他们只是对生活选择了妥协,只是自愿为家庭牺牲了很多。 所以,如果可以,孟正希望爸爸妈妈在养家的同时不要放弃他们的梦想。 就这么想啊想啊,还真被孟正琢磨出了一个点子。 这天吃晚饭时,孟正忽然说:“爸爸,你会做小型的家具吗?会编小型的竹器吗?就像是我的手这么大的小柜子、小桌子、小簸箕、小篮子什么的。” 孟爸爸随口问道:“你要那个做什么?过家家?” “不是啊!如果爸你会做而且做得精致的话,咱们可以拿去卖钱。”孟正说。 “卖?谁买这些啊!”孟爸爸不以为意。 孟奶奶、孟妈妈、孟朵都笑了起来。但大家并没有阻止孟正继续往下说。 孟正说:“真有人买!我姑姑他们不是住在南溪市嘛,那里有个望月湖,望月湖附近有座望月山。山上有古寺,还有很多唐宋时期留下来的石刻造像。望月湖、望月山都是风景名胜。望月湖边上有一条步行街,游客们看过了风景,总要买点东西带回去。我们可以在那条街上租个店铺卖爸爸制作的小家具。” 自家孩子冷不丁地说出了这么一大堆的内容,孟爸爸和孟妈妈都愣住了。 孟奶奶和孟朵渐渐停止了咀嚼,显然是被孟正话里的内容吸引了。 孟正说:“我以前好像听妈妈说过,当年包干到户时,因为窝山村的可种植耕地面积太少了,分地时,每家每户都分到了一小块山林地。我小时候还去那片山林中玩过。那片山林中有不少木材吧?而且外公家后面有一大片竹林。也就是说,如果爸爸的生意真的做起来了,在材料这块我们是不用担心的。木材也好,竹子也好,外公家都能为我们提供。” 孟外公家有木材,按说卖木材就能发家致富吧?其实不然,虽说那块山地被分给孟外公家了,但每年能砍伐的树木的数量却是有限的,往多了砍就违反规定了,因此孟外公家提供的木材数量不能形成规模,大宗生意是做不成的。再有一个,窝山村位于大山深处,那条通往外界的小路是沿着山壁开凿出来的,想要把粗大的木材运出窝山村,这里面的难度非常大。 但如果孟家真按照孟正说的那样做起了小家具小摆设的生意,这些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木材数量有限?供应孟爸爸一人却是足够了的。木材不好运送?孟爸爸可以带着工具住到窝山村去,把木材处理成需要的小段再往山下送。 “这样也算是带着外公他们一起发财了。”孟正总结说。 孟妈妈问:“小正啊,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孟正点了点头。 孟妈妈终于知道儿子是认真的了,她并没有被儿子画的大饼迷惑,反而教导儿子说:“你说得这些话吧,听上去都很有道理。但是,你怎么能确定你爸爸做出来的东西真的能卖钱呢?就算真的能卖钱,做生意又哪里会是上下嘴皮子这么一碰这样简单的?你看咱们家谁是做生意的料?你奶不成,我和你爸也不成。”孟朵倒是可以,但孟朵年纪太小了,这会儿才十三岁。 孟正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说:“你们觉得……我姑姑怎么样?” 孟正看向了孟奶奶。 孟奶奶说:“我觉得行。” 如果这门生意真的做起来,孟大伯提供原材料,孟爸爸提供技术,孟姑姑负责销售,三家都能从中赚到钱。在孟姑姑家里,大权肯定掌握在姑父叶刚手里。如果孟家有别的事求到叶刚面前去,比如说让叶刚贴了自己的人情为孟爸爸找份工作,那叶刚估计不太乐意。但如果真按照孟正说的这样做起了生意,那就不是孟家给叶家增加负担了,而是两家一起赚钱。这两件事的性质不一样。叶刚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 孟爸爸却摇着头说:“赚钱哪有这么容易的……小桌子小椅子什么的,我确实会做。你如果想要,我抽时间给你做几套,根本不费几个力气。可是,你让你姑姑来开店,我觉得这个不行。如果真要开店,我和你大伯拿不出钱,开店的成本肯定要你姑姑掏。等店真的开起来,东西却卖不出去,你大伯就是浪费点木料,我这里就是浪费点时间,但你姑姑的损失就大了!” “爸,我们可以先给姑父打个电话,把这事和姑父说说。”孟正努力地说服家人,“如果姑父觉得此事不可行,他自然就拒绝我们了。如果他觉得可行,愿意让姑姑和我们一起开店,那说明姑父是看好这门生意的。”决定权在叶刚的手里。 孟正放下碗筷,看向孟爸爸,终于说出了重生前的自己最想说的话:“爸爸,你的手艺特别棒。你这样的手艺人,是民间艺术家,以后肯定会受到很多人的尊敬。你一定要相信,你的作品一定比你想象中还要值钱!” 孟爸爸低着头往嘴里扒饭,嘟囔着说:“我、我知道了。赶紧吃你的饭!” 晚上,夜深人静。 孟妈妈迷迷糊糊都要睡着了,孟爸爸猛然坐了起来。 孟妈妈费力地睁开眼睛,问:“你做啥呢?” 孟爸爸嘿嘿一笑,傻乐着说:“儿子说,我是艺术家。” 孟妈妈:“……” “没想到我在孩子的心里这么……这么厉害。”孟爸爸的眼眶有些湿润。 孟妈妈很想吐槽点什么,但看着丈夫那发自内心的高兴,她心里也涌起一股酸涩,就把吐槽的话咽了下去,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说:“你是他爸爸,给他吃,给他穿,把他养到这么大,他不佩服你,还能佩服谁呢?” ------------------------------------------------------- 作者有话要说:孟爸爸:有着一颗水晶心的闷骚Boy。 第十章 山村地贱,大家的房子都造得很宽敞。孟爸爸有一个六十平米的超大工作间,里面杂中有序地堆着各类工具、各种尺寸的木材和已经处理好的竹篾等等。 孟爸爸一起床就把自己关进了工作室里,最后捧着一个小簸箕走了出来。 “以前劈好的竹篾里没有这么细,只好现弄了点。儿子你看,我这个小簸箕做得怎么样?”孟爸爸把小簸箕捧到了孟正面前,“这个真的能赚钱吗?” “能啊!”孟正一脸惊叹地接过了小簸箕。竹子身上不同部位劈成的篾有着不同的颜色,用不同颜色的篾编织器皿,就能编出各类精致的花纹。这样一个小簸箕,主体部分是最简单的十字交叉纹路,但也非常好看了。 孟爸爸犹豫了一下,问:“那这个卖多少钱合适呢?一个一块钱?” 孟正抬起头,诧异地看向爸爸。 孟爸爸隐隐松了一口气,说:“我就知道贵了……” “贵了?你在逗我吗?”孟正激动地说。 一直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可能没法想象,在红旗镇这一片地方,因为交通极度不发达,当地人和外界缺乏沟通,于是很多在大城市里卖得很便宜的东西在这里反而卖得很贵。比如说衣服,同样的衣服,在大城市的农贸市场里可能只卖一二十块钱,但在红旗镇却要叫价三五十块、七-八十块。 这一个是因为增加了运输成本,卖家要去外地进货,这里头耗费不少时间成本和物流成本。另一个是因为垄断,小地方的店铺少,是典型的卖方市场。 与此同时,像粮食、菜油、猪肉、各类山货等很多本地能够自销自产的东西,它的价格又会非常低廉。孟爸爸偶尔有空时会编一些簸箕、竹屉、蒸笼什么的放在家里。村里很多老人不习惯用塑料,如果家里的篾器破了、坏了,他们就会来孟家买一个。一个纯手工制造的大簸箕才卖三块钱! 孟爸爸从来不会觉得这个价格有什么不对。 首先,竹子是后山砍的,原材料不要钱。然后,他虽然搭上了砍竹子、编簸箕的时间和精力,但人工这个概念,只有在发达的地区才值钱,农村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最不值钱的。一个簸箕卖三块钱,孟爸爸还觉得自己赚了。本来市场就小,他要是提价,那一个簸箕都卖不出去了。 既然大簸箕一个才卖三块钱,那么像这种玩具似的小簸箕,一块钱一个,得是傻子才愿意买吧? 孟正摇了摇头,耐心地说:“爸,就你这个簸箕,打上纯手工制造的旗号,在店里卖二十块钱绝对没问题。”就是二十块钱,孟正也是估摸着孟爸爸可以接受的最大价位往少了说的。长期以来的生活环境限制了孟爸爸的眼界。孟正如果再往多说一点,孟爸爸绝对不信,只会当孟正是在信口开河。 但就是二十块钱,孟爸爸也很震惊。 天啊,这点东西就卖二十了!这样的小簸箕,他在临睡前抽个把小时随便做做,每天最少能做两个,两个就是四十块钱,一个月岂不是能赚一千二?如果他一天别的什么事情都不做,只做这个……天呐,岂不是赚发了? 孟爸爸摇摇头,不敢再往下想了。 见识过孟爸爸的手艺后,孟正愈加热情地张罗着开店的事。他拿出小本子,把脑海中的种种想法都罗列到了纸上,然后又和长辈们商量,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好补充的,最终集合全家人的智慧,花了三天的时间,写出了一份完整的创业计划书。 孟正扬了扬小本子,说:“你们要没有意见,我就给姑姑姑父打电话了。” 孟家没有电话。以前孟家想要给孟姑姑打电话时,都是跑去前山村的小卖部里打的。但这次,孟家人却没有去小卖部。因为小卖部的门口总聚集着一堆无所事事的人坐在那里聊天,孟家前脚和叶刚通了电话问这个生意能不能做,后脚全村人就都知道他们想做生意了。 一点隐私都没有! 孟爸爸和孟妈妈都不是那种喜欢张扬的人,在一件事情没有彻底敲定之前,他们不喜欢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孟爸爸特意算着孟姑姑休息在家的日子,带着孟正去了镇上打公用电话。孟爸爸表示,既然这个创业计划书的主体部分是孟正写的,那他就把发言的机会让给孟正了。 “爸,你一紧张就说不出话来,我懂的。”孟正体贴地说。 孟爸爸:“……” 孩子啊,这份体贴真的不用特意说出来,用行动表示就好了。 电话响了两声,孟姑姑就接了起来。听到孟正的声音,孟姑姑非常高兴,语气里都透着轻快。她立刻挂了电话,再从她那边打过来,这样接电话的孟正就不用出钱了,也是姑姑的贴心。 孟正和姑姑说了自己的计划,没过多久,电话那头的人就从姑姑换成了姑父。姑父仔仔细细听完了孟正的话,又问了几个细节问题,孟正都一一回答了。 叶刚笑着说:“我们有两年没有回过老家了……这样吧,今年国庆放假时,我和你姑姑回去看望下老人。”这会儿是八月,离着十月还有两个月。 “好啊!姑姑爱吃梳子饼,我让我妈提前磨好米粉。”孟正说。 叶刚说国庆放假回来,应该是对孟正的创业计划感兴趣了,想要见面详谈。 做生意肯定不是一拍脑子就能做的。哪怕叶刚觉得孟正的想法非常不错,他怎么也得做个简单的市场调查吧?除此以外,寻找合适的店铺也是需要时间的。按照孟正的计划,这个店能在明年开起来,都算是非常顺利的了。 叶刚和孟正达成默契,又愉快地聊了一会儿家常。 叶刚能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爬到他如今的职位上,他的脑子肯定是非常活络的。他比孟家长辈要敏锐得多。孟家长辈还当孟正是孩子,就是偶尔有些人小鬼大。等叶刚挂了电话,他却对孟姑姑说:“你那个侄子,早熟得很,我和他聊天就像是在和一个成年人聊天一样。我记得他才十一岁吧?” “对,他十一岁,开学好像要上四年级了。” “自古英雄出少年,不简单啊。”叶刚说。 叶刚算是孟家人认识的人里面最有见识的一位了。孟爸爸知道姐夫叶刚竟然真的对孟正的计划书感兴趣后,仿佛眼前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从镇上回来后,他一有空就钻到工作间去,渐渐做出了很多精致的小东西来。 但如果说孟爸爸对于开店这一事抱着百分百的信心,这好像又不对。因为他曾在私底下不止一次地对孟妈妈说:“孩子能想出开店的这个办法,已经非常不错了,连他姑父都表扬他呢!如果最后店依然开不起来,那只能是我们大人没本事,不是孩子的错,你不准怪他。” 孟妈妈用指尖压下了抽搐的嘴角,说:“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吧?” “我怎么可能会怪孩子呢?”孟爸爸说。 “我瞧你最近做了很多小东西,如果店开不起来,你这些不是白做了吗?” 孟爸爸学着京剧里的武净的样子,抚摸着自己并不存在的大胡子,摇头摆尾地说:“不不不,我并不是在为开店做准备。你不懂,我是艺术家啊。” 孟妈妈:“……” “画家每天都要画画,歌唱家每天都要吊嗓子,我作为艺术家,也要每天磨练自己的技艺啊。”孟爸爸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你行了啊,”孟妈妈冲着孟爸爸的胸膛拍了两下,“孩子一句话,美几天就得了,瞧把你飘的。再不往你的腰上栓根绳子,你能上天了!” “给他拴上!”孟奶奶在一旁添油加醋。 孟奶奶心想,前两天,大孙子一脸崇拜地对她说,奶奶会做漂亮的绣花鞋,可以做一些袖珍的绣花鞋放在店里卖钱。得了孙子这话,她飘了吗?她没有! 像我这样淡定的人才是能做大事的人啊。孟奶奶如此想到。 时间过得很快,等到孟正、孟朵新学年开学时,孟家小课堂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成绩。孟妈妈已经能够自行阅读他们的一二年级课本了。但仅限于阅读。在听说读写四门中,孟妈妈还是不擅长写,字丑得相当有特色。孟爸爸的字倒是好看了,却有好多字默写不出来,需要照着课本抄。孟奶奶的学习进度介于孟妈妈和孟爸爸之间。 开学这日,孟正冷不丁对家人说:“我要跳级。” “跳级?咋跳?”孟奶奶说。 “我自己去找老师协商就行了。”孟正很有信心地说。 在孟正重生的前一天,他刚把自己那届的高考题目翻出来看过,至今还记得作文题目和几道理科大题的题型。如果他按部就班地念下去,掌握先机的他说不定能考个状元。但孟正却打算跳级了。因为比起这点“先机”,他觉得跳级带来的益处更大。早一年毕业,他就能早一年进入社会参加工作。 而且,孟正因为彩票没中奖而想了很多,他并不知道彩票是被自己蝴蝶掉的,还以为自己重生在了平行世界。如果是平行世界,谁知道他重生前记下的高考题目还做不做的准呢!人活着就不该投机取巧。 “我想和姐姐一样,念六年级。”孟正又说。 孟朵比孟正大了两岁,开学念六年级。对于孟正来说,重生前还有一个遗憾就是姐姐的学历太低了。姐姐其实后来也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当初不管怎样还是应该去念个高中的,不该初中一毕业就出去打工。 孟朵成绩不好,中考时没有考上普通高中,但可以去读职高。 可他们这种小地方的职高的名声非常不好。大家都说,好好的女孩子进了职高,不出一年准学坏。这也不是乱说的,职高里头确实三天两头出事。正因此,孟爸爸和孟妈妈就不是很想让孟朵去读书了。正好孟朵自己也不喜欢读书。 但是,等到孟正去了大城市念大学后,他忽然间发现,其实父母的观念是错误的。他们那地方的职高乱,并不代表所有的职高都是乱的。事实上,很多职高都是非常不错的,学生们能在学校里学到一些非常实用的专业技能。 孟正就想,他和姐姐一个班,最好是做同桌,他用一年的时间帮姐姐巩固一下基础。这样等到姐姐上初中时,就不会跟不上班里的进度了,说不定能考上一所普通高中。就算考不上,也要送她去城里读一所校风好的职高。 他想得很美好,然而……学校不让跳级。 ------------------------------------------------------- 作者有话要说:孟正:跳级难道不是重生人士的基本福利吗? 校长:不好意思,本校没有开通相关业务呢。 第十一章 如果长期关注过偏远小地方的社会新闻,那么不难从新闻中发现一个现象。 在那些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的基层领导中,除掉大部分兢兢业业为乡亲们办实事的好领导,剩下的领导因为见识不够大致可被分为两类。一类是土皇帝,他的眼中没有王法,他认为自己就是王法,当上领导后就开始作威作福。还有一类虽然一心想要做个好领导,但因为见识不够而完全不知道变通,上面下达了某个文件,他恨不得能一个标点都不差地落实下去。 龙山小学的校长就属于第二种。 校长和老师都是当地人,其实最初的文化程度都不高,当年创建学校时只能从矮个子里选高个,才挑中了他们这些人。校长当年据说也是初中毕业,可孟爸爸也自称是小学毕业呢,顶个什么用? 不过,校长好歹年纪比孟爸爸大一点,他上小学时,估计学校里还教些正经的内容,因此他的小学学历是不掺水的。当年,校长先是被选上当了一位普通老师,在随后的日子里,他一边勤恳教书,一边努力自学,最后凭着资历当上了校长。 既然他能当上校长,说明大家还是肯定了他的能力。但校长始终记得当年自己刚刚当上老师时那战战兢兢的唯恐自己会误人子弟的惶恐心情。他总是担心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 这位校长是不是一位好校长?他是! 他完美落实了上面下达的所有文件。上面说,拨款让孩子们一天吃一个鸡蛋,那么这个鸡蛋肯定能吃到孩子肚子里去,绝对不会被校领导层贪污了。 可是,他确实不知道变通,或者说他唯恐自己见识有限,唯恐自己当不好这个领导,因此除了按照规章 制度办事,自己没有这个胆子去变通。 校长拒绝孟正跳级申请的原因就在于此。虽说上面发下来的文件中没有说学生不能跳级,但文件里也没有明确的条文说支持跳级啊!如果让学生跳级,那么可能会出现一系列问题,但让学生按部就班念下去是完全不会出错的。 校长当然选择后者了。 说起来,这位校长还是孟奶奶的一个远房姑婆的孩子,牵来扯去有那么一点点亲戚关系。所以,校长就在孟正身上浪费了一点点时间,否则他才用不着和一个小孩子解释什么呢!一开始,校长根本不信孟正掌握的知识足够他跳级了的,他在这个学校里干了二三十年,从来就没有见过能跳级的学生。因此,校长特意叫了一位六年级的老师过来,拿着一套语文、数学的卷子让孟正做。 龙山小学只有语文和数学两门主课。 校长想得很好,只要孩子卷子答得不好,他就有完美的理由拒绝孩子的跳级申请了。这样既不用伤亲戚情面,他又可以教导孩子“虽然你很聪明,但世界很大,你要一步一个脚印,才能走去远方”的朴素的人生道理。 结果,孟正用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试卷。老师当场批改,两个满分。 校长:“……” 校长特别后悔。他觉得自己刚刚是脑抽了,让孩子做什么卷子啊,直接拒绝不行吗!现在骑虎难下了吧!他慢腾腾地说:“孟正,你真的很棒,比老师想象中还要棒!但跳级这个事情……我们再商量商量。咱们这地方,读书的名额是一个一个定死的。我这边松松手,立马有人去举报我……” 孟正:“……” 孟正很想说,就算真的有人因为他跳级的事去举报了校长,校长也不可能有事,因为这样的举报相当无理。但他看到校长的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没法说服校长了。 孟正扬了扬手上的卷子,故意做出了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说:“可是我已经把六年级的课程自学完成了……我觉得,我现在直接去读初一都是可以的。” 校长好声好气地解释说:“如果我今天同意你跳级,就因为你已经把六年级的课程自学完成了,那下次有人把孩子送到学校来,明明没有满八周岁,家长却说自己孩子已经把一年级的课程自学完成了,也确实是学完了,那我是不是也要收下呢?”因为当地教育资源有限,所以孩子们的上学年龄线卡得很死,说是满八周岁才能上一年级就一定要满八周岁,差一天都不行。 校长的话听上去有些荒谬,但并非没有道理。孟正顿时就理解校长的难处了,他站起来朝着校长鞠了一躬,说:“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是我不懂事,让您为难了。” 说来说去,孟正还是被地域限制了。 孟正记得很清楚,他大学的同班同学中就有一位是跳级的。那位同学说,他从小自学能力就很强,因为家里有个大他好几岁的堂兄,他家里不缺高年级的课本,小学时就抱着初中的课本在看了。他当时上的学校是小学初中一体的。 有一天,他的班主任忽然把他叫去了办公室,问当时还在上四年级的他想不想跳级。他顺口问,跳到几年级去?老师回答说初一。他点了点头。本以为老师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第二天真给他拿了一套初一的卷子过来让他做。等到第三天,他就真的坐到初一的教室里去了。 看看别人的跳级!再看看自己!孟正顿时觉得自己非常悲催。 孟正本来琢磨着小学跳两级,初中跳两级,高中就老老实实读三年,这样能提前四年大学毕业。现在小学跳级被拒,初中就在小学隔壁,看来也不指望能跳级了。难道要到高中再跳级?他是不是应该提前把高中的课程看起来了? 孟正又想,跳级不跳级的先放在一边,他主要还是担心孟朵的成绩。于是他非常不好意思地冲着校长笑了一下,说:“校长,能不能这样,我还是四年级的学生,学籍不发生变动,等到期中、期末考试时,我也回四年级考,但我平时跟着六年级上课。我想帮我姐姐辅导下功课……” “这个,我们再商量商量。”校长有些犹豫。 负责帮孟正改卷子的那个六年级老师正好带过孟朵,已经当过孟朵两年班主任了,今年是第三年。老师是知道孟朵那烂成绩的,听了孟正的话后颇为心动,在一旁劝着说:“校长,要不您就同意了吧!他学籍没有发生变动,谁也说不出不是来。要是孟朵真能被他带出来,班里的平均分还能再升一升啊。” 小升初的考试是全县联考。他们县一共有三十三所小学,龙山小学的历史最好成绩是倒数第九,目前已经连着几年是倒数第一了。 老师们很想为倒数第二努力一把! 老师又说:“校长,就孟正刚刚答的卷子,比我们班上绝大多数学生答得都要好。如果让孟正去我们教室上课,说不定能把班上的学习氛围带起来……” 校长也心动了。 就这样,虽然过程坎坷,但孟正的心愿到底还是达成了,他坐在了六年级的教室,和孟朵成为了同桌。因为课本没有多余的,因此他和孟朵共用一套。 他们的堂姐兼表姐孟欣华也在这个班里,就坐在他们后排。 孟正很有信心。小学里的课程这么简单,他一定能把姐姐教会的! 几天后,孟正很想回到开学这天,打死这个盲目自信的自己。 在辅导孟朵之前,孟正从来没想到世上竟然会有人对学习如此不开窍。他重生前在单位里听说过一件事,就他们隔壁部门的主任,早年专心拼事业所以孩子生得晚,他本人都四十多岁了,孩子才刚刚上小学。他每天下班回家后都要辅导孩子写作业,一辅导就忍不住着急啊,一着急……得,脑梗住院了! 孟正当时觉得这事特别不可思议。不过是辅导孩子写功课而已,还是小学阶段那种难度并不大的功课,怎么会闹得自己脑梗住院呢? 自从开始管教孟朵的功课后,孟正终于能够理解那位主任的心情了。 孟朵的数学成绩特别差劲。孟正给孟朵讲题目,讲了一遍又一遍,孟朵没有听懂,他们前后左右桌的人全都听懂了!孟欣华对孟正说:“小正,你讲得真好,我觉得你讲得比老师还好!”再看孟朵,依然是一副没有开窍的样子。 因为有很多学生的家离学校非常远,比如说孟欣华,所以龙山小学是要求学生住校的,一周放一次假。孟正在学校里没把孟朵教出来,等周末回到家后,他还得继续教。 一大早,孟正就给孟朵讲解比例的问题。书本上的应用例题是酒精和水,甲瓶中酒精与水的体积比是3:1,乙瓶中酒精和水的体积比是5:1,已知两个瓶子里的酒精体积相等,当两瓶液体混合,问酒精和水的体积比是多少。 孟朵不会做。 这只是例题,孟朵不会做没关系,孟正耐着性子给孟朵讲了具体的做法,逐字逐句地分析过去。等这题分析完了,他问孟朵懂了没有,孟朵说懂了。 孟正就临时出了一道题,和例题基本上一样,就是把酒精和水换成了红球和黑球,把体积比换成了数量比,又把条件和问题倒了一下,原本的条件变成了问题,原本的问题变成了条件。但解题的思路应该还是一样的。 孟朵盯着题目看了半天,摇摇头说不会。 孟正于是又教了一遍,再问孟朵说懂了吗,孟朵说懂了。孟正让孟朵重复一遍自己说的解题步骤,孟朵一步一步重复得很好。 孟正非常欣慰,说:“其实这道题和刚刚的那道例题,两题涉及到的原理是一样的,你把原理弄懂了,那不管题目怎么变都不怕了。” 孟朵点点头。 然后,孟正又出了一道题,这回的题目和一开始的例题基本上一样,只是把酒精和水换成了梨子和苹果。他再让孟朵解答。 孟朵在稿纸上算了半天,好半天没找到正确的解题思路。 孟正心里那叫一个急啊,忍不住说:“我前面问你懂了没有,你不是都懂了吗?姐,你再好好回忆一下,刚刚我给你讲例题时都是怎么讲的?这道题和例题一模一样啊!” “好好说话,不准凶你姐姐!”孟爸爸不知道从哪里飘了过来。 在教育孩子时,孟奶奶信奉一点,姑娘家的脸皮重要,不能轻易打骂,就算姑娘做错了,也要好声好气地和她讲道理。男孩子就无所谓了,傻小子的脸皮有什么重要的?孟爸爸完美继承了孟奶奶的教育方式,从来不对孟朵大小声。 孟正委屈地说:“我没凶!” “我都能听到你语气里的感叹号了,你还说自己没凶!” “爸你讲讲道理好不好,这道题我刚刚真的讲过了……” “小正啊,我在一边听得很清楚,你第一题讲的是酒精和水,第二题讲的是球,现在这题是水果,每一道题目都不一样……”孟爸爸理直气壮地说,“每道题目都是新的。你再给你姐姐一点时间嘛!” 孟正:“……” 该说他只用教长辈认字,不用教他们数学,真是命大吗?如果他要教爸爸数学,这会儿只怕也得脑梗住院了!孟正弱弱地反驳:“原理是一样的啊。” “原理要是一样,你姐用得着你一样的题目讲三遍吗?”孟爸爸反驳说。 孟正忍不住拿自己的脑袋砸了下桌子。爸,知道你疼闺女,但是你可以闭嘴了哦。 第十二章 在后山村,谁家有点新鲜事,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里传得人尽皆知。 该上四年级的孟正却去了六年级的教室,不仅能跟得上老师的课程,还能教六年级的学生做题目,这事立刻就传开了。同村有好多人凑到孟奶奶、孟爸爸、孟妈妈跟前来说话,夸孟正是文曲星下凡,以后肯定能考状元、考大学。 大家用词非常夸张,孟家人听得非常骄傲,孟正却只觉得羞耻度爆表。 开学后的第二个周末,孟千江拎着两箱牛奶找上了孟家。孟千江的儿子就是小卖部的老板孟百江,儿子刚给他生了个孙子孟十江。孟千江看上去非常疲惫,眼睛里带着血丝,像是有几天没有正常睡过觉了。孟千江是来感谢孟正的。 前几天,小十江有些低烧,孟百江开着小三轮,带着孩子去镇医院看病。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病,只需要医生开点消炎药、退烧药就好了,但血检的结果却相当不好。镇医院的医生直言,十江需要更好的医疗资源,建议孟百江带孩子去大医院看看。 孟百江当时就慌了。他抱着孩子匆匆赶回家,歇也没歇,就和媳妇两个人胡乱收拾了行李,拿着家里的存折,立刻带孩子去了长途汽车站,临出门时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孟正说的话,就把奶奶的陪嫁箱子也拿上了。 去了大医院后,经过仔细的检查后,医生说要给孩子动手术。 小十江的治疗费是一笔大数字。孟百江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他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联系了一个远房亲戚,让他帮忙带着箱子去鉴定。 没想到这箱子真是个古董!孩子的手术费有了! 孟百江那颗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能稍稍落回去一点了。他赶紧往家里打了电话。孟千江一直守在家里,在儿子打电话回来之前,一直没敢合眼睛。 接到儿子的电话后,孟千江大悲大喜。孙子真的生了大病,可幸好家里那箱子真是古董,孙子虽说要受点苦,做完手术就没事了。这要感谢孟正啊! 所以,孟千江就拎着牛奶找上门来了。 这牛奶是他们小卖部里进的货,不是什么大牌子,不值几个钱。孟千江心里也知道,孟正帮了他们家那么大一个忙,这点谢礼有点拿不出手。可是,虽然古董箱子卖了钱,孙子那边却等着做手术,这里头的花费不少,做完手术还要调养,这都是要花钱的。孟千江这会儿哪里敢往外撒钱啊。让他拿出钱来感谢孟正,他是拿不出来的。 直到孟千江说明了来意,孟家人才知道孟正做了什么。 孟奶奶和孟千江是同一辈分的,语气诚恳地说:“老弟啊,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了,小正其实也没有做什么。那古董箱子本来就是你家的东西。所以啊,你别和我们客气,牛奶提回去,给十江留着,给他喝,把身体养得壮壮的!” 孟千江摇摇头,眼睛更红了,说:“话不能这么说。要是没有小正,金山银山堆在我眼前,我也不知道捡!小正一句话救了我们全家啊!” 孟奶奶还想说什么,孟千江拦住了她,说:“老姐姐,你什么都不用说了。等十江回来了,等他再大一点,我让他给小正磕头!这是小正该受的!” 孟正吓得连连摆手:“现在是新社会了,不流行磕来磕去的。” “就是!磕头折寿哩,以后叫小正带着十江一起玩就是了。”孟妈妈说。 孟千江颤着嘴唇说了一声好。他擦了擦眼角,满眼欣慰地看向孟正,说:“小正啊,我听说,你现在跟着六年级一起上课了?那明年就上初中了?” 孟正摇摇头说:“不,还读小学。学校不让跳级。” “为什么啊?”孟千江问。 孟正就略说了下校长的难处。孟千江若有所思。他忽然想起了自家的那个远方亲戚,就是那个帮他们把古董箱子卖了的亲戚,那人好像在市里的一所重点学校上班,听说还是个领导哩!孟千江问:“小正啊,你想跳级不?” “想肯定是想的,早点毕业好早点出来参加工作。”孟正说。 孟千江当即决定去找远房亲戚打探下消息。不过,他这个心思只在自己肚子里转了转,并没有说出来。毕竟,他也不知道远房亲戚有没有跳级的法子。 送走孟千江后,孟妈妈特意把挂在房梁下的肉取了一块下来,炖了一锅肉,又向村里做豆腐的人换了一块豆腐,把豆腐掰开丢进肉里煮,这样滚出来的豆腐特别好吃,是孟正的最爱。这是孟妈妈给孟正的奖励。 两周的时间让孟正明白了,孟朵可能真的不是那块读书的料。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孟朵的成绩毫无起色,孟欣华却从孟正这里学到了很多。看到孟欣华,回想她的经历,孟正心里满是感慨。 因为九年义务教育制度的存在,龙山小学的学生不管成绩如何,全都可以直升龙山初中。真正能分出不同来的是中考。中考后,学生有四种出路。第一种出路,考上县重点高中;第二种出路,考上红旗镇普通高中;第三种出路,选择一所职高就读;第四种出路,离开学校去打工。 龙山学校每一届大概有两百五十名学生,因为师资力量不够,每届只分四个班,一个班里有六十多名学生。龙山学校的整体成绩并不好,每年能考上县重点的人数非常少,少的时候一个都没有,多的时候也不过才三五人。考到普通高中去的大概能有三四十人。剩下的学生要么去读职高,要么放弃学业了。 孟正一直都很佩服孟欣华。 在他、孟朵、孟欣华三姐弟中,其实孟欣华是被出生环境耽误得最厉害的。孟朵的成绩基本上是没救了,哪怕换上最好的师资力量,她估计也是这样。孟正呢,他中考时考上了县重点。他们整个县只有这么一所重点高中,哪怕教育资源再贫瘠,全县的资源都紧着这所重点高中来,其实学校已经能办得相当不错了。因此,孟正其实在中考过后就已经算是挣脱地域对他的束缚了。 唯有孟欣华,她成绩不错,却又没有好到孟正那种程度,中考时只考上了红旗镇的普通高中。这所高中和龙山小学、龙山初中一样,各类资源相当匮乏,每年能上一本的学生只有两三个。孟欣华后来只上了一所二本学校。 等她进入大学,她才挣脱地域的束缚,开始接触到一个和老家这地方截然不同的世界。她终于和城市里的孩子一样享受到了相同的教育资源。于是,她更加努力地读书,然后考研,最后考上了一所非常不错的211类的大学。 她的起点很低,但她最后站到了很高的地方。 如果孟欣华一开始就能拥有更好更多的资源,那她的人生之路一定会走得更为顺遂。如此想着,孟正忍不住把一腔父爱(?)全部放到了孟欣华身上。 当然,孟正也不是就放弃孟朵了,该管的还是要管的,只是少管一点而已。 孟正原本还担心孟朵会因为自己更关注孟欣华而闹小脾气,却没想到孟朵竟然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不用被弟弟时刻紧盯着做题真是太幸福了!哦,太幸福了! 少了孟正约束的孟朵就像是出笼的小鸟一样快乐。 没过几天,孟正发现孟朵竟然在班里做起了生意。 第一个生意是发卡,就是那种常见的黑色一字夹,小卖部里都是一板一板卖的,不单卖。但其实女孩子根本用不了那么多,有时候只需要一根别下碎头发就好了。孟朵就买了好几板,再一根根单卖给同学,赚些微薄的利润。 碎发不多的女孩子不需要别这种发夹,市场有点小。 孟朵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主意。她把两根发卡呈X型别在刘海上,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点好看。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其实都很爱美。别的女孩一看这样好看,于是都来找孟朵买发夹,一买就买两根,市场就扩大了。 卖发夹还不是最骚的操作。 孟正竟然发现,孟朵还在卖酱腌菜! 作为住校生,他们平时都是从自家带了米,在学校里蒸饭吃的。至于菜,也是从家里带来的。因为要吃几天,菜特意做了那种不容易放坏的,比如说梅干菜一类的。可再能放的菜,也不能放一周啊。所以等到周四、周五时,大家只能吃家里带来的辣酱下饭了。 其实学校里有食堂,但那食堂是供应老师的,学生们不舍得买菜吃。 孟朵就去小卖部里买了瓶装的酱腌菜,主料是榨菜、萝卜、黄花菜等等,有很重的调料味,其实不怎么健康,但孩子们就爱吃这个,觉得滋味特别好。 一瓶酱腌菜卖三块六毛钱。学生们肯定是舍不得买一整瓶的。孟朵就论勺卖给同学,一勺两毛钱,一勺省着吃点能就半碗饭了。基本上,一瓶可以舀出二十五六勺来,能卖五块钱。这样一来,孟朵净赚一块四毛钱。 孟正惊呆了。 孟正灵机一动,再给孟朵出应用题时,不用酒精和水、红球黑球或者苹果橘子的了,他用钱!假设我俩口袋里各有一把一块钱的硬币和一把一块钱的纸币,你口袋里的硬币和纸币数量比是2:1,我口袋里的硬币和纸币数量比是3:2,假设我们俩的钱一样多,如果我把我全部的钱送给了你,现在你口袋里的硬币和纸币数量比是多少呢? 孟朵果然对这道题目很感兴趣,充满信心地算了起来。 但光有兴趣和信心是不够的。 ———————— “姐,题目先放放,到吃饭的点了,咱们先去吃饭吧。” “不行不行,进了我口袋的钱,我一定要把它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十三章 国庆放假的第一天,孟彩云和叶刚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了后山村。 孟家的门口和大堂里坐着好多人。孟彩云好奇地看着他们,只见他们一个个自备了小板凳,手上还拿着茶水缸子,竟是一副想要长期待在孟家看热闹的模样。孟奶奶瞧见孟彩云回来了,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语带骄傲地对众人说:“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我女儿女婿回来了。” 孟彩云笑着和乡亲们打招呼,把他们都送走后,好奇地问:“妈,咱家什么时候竟然也开上大会了?您不是一向不喜欢跟着他们聊八卦的吗?” 孟奶奶指着孟正说:“你问他!” “小正做什么了?”孟彩云好奇地问。 孟朵刚从阁楼上下来,手里拎着一个脏兮兮的小板凳,瞧见孟彩云回来了,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姑,又帮孟正解释说:“之前小正去前山村的小卖部里玩,认出了他们家一个箱子是古董。他们家把箱子卖了,换了好多钱。这事传开了,这不大家都把自家的旧东西拎过来给小正掌掌眼吗,万一也是古董呢……” 孟彩云诧异地看向孟正:“小正还会辨认古董呐?” 孟正苦笑着摇摇头:“我不会,我不懂这些。上次能认出小卖部的古董,都是因为我……”他忽然想起来,他最开始找的能认出古董的理由是跟着姑父去博物馆里看到过实物。可现在姑父就站在眼前啊。他只能非常含糊地一语带过去了:“……看到过类似的照片。我真的不认识古董,但他们都不信……” 自从孟千江来家里感谢过孟正后,事情经过一个星期的发酵,全村人就都知道他感谢孟正的原因了。等孟正又到周末放假时,家里围满了人,都是老找孟正帮忙鉴定古董的。这个说,这是我太爷爷生前用过的尿壶啊,是不是古董?那个说,这是我从家里阁楼上翻出来的,看着像是老东西,是不是古董? 孟正哭笑不得,直言自己没这本事。 如此过了两天,孟正一个古董都没有鉴定出来,然后他就去上学了。再到周末时,孟正以为家里该消停了,却没想到竟然连邻村的人都来了,依然还是来找他鉴定古董的。大概人人都有想要发一笔横财的心理吧,现在只要孟正在家,家里就不会缺人,找他鉴定的、围观的、聊闲天的,应有尽有。 孟正从哭笑不得到欲哭无泪。 孟妈妈对孟彩云和叶刚夫妻说:“他能认出百江家的箱子是个值钱的玩意儿,那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瞎猫哪能次次都撞上死耗子?能撞一回就不错了!” 孟朵蹭到孟正身边,一脸同情地拍了拍孟正的肩膀,说:“我是相信你的,你是真的不懂古董。” “请不要用脏手拍我衣服!”孟正嫌弃地说。 孟朵讪笑了两声,赶紧把自己黑乎乎的手藏在了身后,冲着地上脏兮兮的小板凳努了努嘴,说:“小正啊,我相信你是真的不懂古董了。不过,虽然你不懂古董,但你还有直觉啊!这是我从咱们阁楼上翻出来的小凳子,藏得特别好,你觉得是古董吗?” 孟正:“……” 孟爸爸:“!!!” 年轻时偷偷藏好的黑历史竟然都被女儿翻出来了。 孟爸爸十分心塞地说:“那个不是!那是我做木工学徒时的练手活!” 孟朵颇为失望。 全家人哄堂大笑了起来。 为了欢迎孟姑姑和姑父的到来,孟妈妈特意下厨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叶刚能喝酒,孟爸爸就搬出了自家酿造的米酒。这种酒度数很低,孩子跟着喝点也没事。男人用碗喝,女人和孩子就用盏喝。 叶刚作为一个小领导,在饭桌上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带着一点点官场做派,端起碗先敬了孟奶奶,真诚地说:“第一杯酒,先敬妈,祝妈妈健康长寿。” 孟正心想,姑父果然还是不够了解奶奶啊,健康长寿虽然好,却还戳不到奶奶的痒痒肉。于是他端起自己面前的小酒盏,看似在附和叶刚的话,其实是在帮叶刚描补,说:“对对对,先敬奶奶,祝奶奶越活越年轻、越活越漂亮。” 孟奶奶谦虚中透着一丝骄傲地说:“哪能越活越年轻啊,我又不是老妖怪。” 等一桌人都敬得差不多了,大家就聊起了开店的事。叶刚对孟正的创业计划很感兴趣,这次回到家乡也确实是为了这件事。叶刚笑着说,其实他名下就有一个店铺,正好在风景区旁边的步行街上。那是他早年买下的,这些年都出租出去了。叶刚的意思是,只要自家这门生意能做,他就把店铺收回来自用。 买下店铺算是叶刚最得意的一个投资了。 这店铺现在老值钱了!孟正在一旁听得恍然大悟。难怪在他重生前,表哥才刚刚大学毕业,姑姑姑父就有能力给他在城里买房买车了,房子还是复式的。 孟彩云和叶刚只有一个儿子,叫叶熙。叶熙比孟正几个大了好几岁,孟正他们才上小学,叶熙就已经上大学去了,是个三本的财经院校。因为年龄相差太多,又因为从小不住在一块儿,所以叶熙和孟欣华、孟朵、孟正并不亲密。 当然,这不亲密是相对而言的。 不管怎么说,大家总归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比外人要亲密些。 据孟正所知,叶熙大学毕业后考了公务员,在叶刚的帮扶下一步一步走得很稳。等孟正上大学时再一次见到叶熙,那时叶熙给人的感觉已经和叶刚很像了,俨然又是一个“叶刚”。他们这样的人,在小地方的官场上比较能混得开。 孟彩云和叶刚在家里住了三天,叶刚就拉着孟正聊了三天。 送走姑姑姑父一家后,孟千江又来了。 “我有个表外甥,一表三千里的那种表。这次十江生病,多亏了他跟着跑前跑后的,百江才能把他奶奶的箱子卖出去,把手术费凑齐了。”孟千江开门见山地说,“我已经问清楚了,这个表外甥是雅和初级中学的教导主任。” 孟正老家的具体地址应该是Z省瑞阳市达河县红旗镇后山村。雅和中学非常有名,是瑞阳市的市重点高中。孟正以前就知道,雅和的重点率从来没有低于百分之九十五!有些年份甚至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也不是说就没有考上一本,而是很有可能拿到了国外大学的offer,所以高考弃考了。 不过,孟正之前并不知道,雅和中学竟然有初中部。 孟千江很努力地复述着自己远房亲戚的话,说:“什么学区不学区的,你们懂吗?我不是很懂那个。反正我亲戚说,他们那个初中,主要是招自己学区内的学生,但他们有个实验班,就是一个年级里最好的班级,也会面向所有拥有瑞阳市户口的学生招生。咱们红旗镇虽然是瑞阳市下面的乡镇,但也属于瑞阳市,小正是有资格去参加招生考试的。” “只是吧,他们每年对外招得学生很少。他们有个招生考试,只招收考试成绩排名靠前的十几二十个学生。如果小正能通过他们的考试,又拿到比较好的名次,那就可以去他们那里读书了,学费、住宿费全免。”孟千江继续说。 他那个表外甥的原话是这样的:他(指孟正)要是能在招生考试中拿到第一,不不不,都不用第一,只要能拿到前三名,转学手续和跳级手续,我们帮他办! 说到这里,孟千江忍不住搓了搓手,有些为难地说:“不过,我那个表外甥说了,他们的招生考试特别难。语文就算了,数学题目有一些是从……从奥!奥!奥什么里头选的,而且他们还要考英语。” 城里的孩子从四年级开始就要上英语课了,而龙山学校的学生直到初一才正式开始接触英语。孟千江觉得自己拿出来的这些消息可能帮不上孟正的忙,因此显得非常内疚。孟千江不知道,孟正可是拿到过英语四六级证书的人! 孟正认真地想了想,当即决定要去参加雅和初中的招生考试。他真的特别想跳级!让他像重生前那样按部就班地读那么多年书,他可受不了。不过,今年的招生考试已经错过了,要参加也是参加明年的。如果能在雅和初中顺利入学,那他就和孟朵、孟欣华平级了。他可以把雅和的学习资料整理好,复印之后再交给孟欣华和孟朵,寒暑假也能帮两位姐姐补课。 既然有了这个打算,孟正就想趁着国庆假期还没有结束去一趟瑞阳市,买些参考书。 千万别小看了一个初中的招生考试,没听孟千江说嘛,招生考试还要考奥数,万一阴沟里翻船怎么办?所以多做点准备总是没错的。 孟家的长辈在有些事情上对孩子管得很严,比如说孟正小时候偷摘了邻居家的一粒葡萄,就被孟妈妈毫不客气地拎起来打了屁股,但他们在另一些事情上又对孩子管得很松。孟正说想要报考雅和,虽然长辈们都觉得他不一定考得上,但谁也没有说这话,都是一副“行吧,行吧,你去考吧”的模样。 孟千江正好要去市里看望孙子,得知孟正想要去买书,立刻拍着胸脯对孟家长辈说:“我带他去!我们去长途汽车站坐早上五点半的那趟车,中午在市里办完事,再坐下午六点五十的那趟车回来。一天就能走一个来回。” 把孟正交给孟千江,孟家长辈没什么不放心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第二天,孟正四点就被妈妈叫了起来,五点半坐上了长途汽车,中午到达了瑞阳市。与此同时,在瑞阳市的一栋房子里,吃完中饭的沈独清帮着外婆收拾了桌子,然后蹲下-身,语气认真地对弟弟沈非浊说:“哥哥去一下书店。如果你乖乖的、听外婆的话,那等哥哥回来时就给你带一本童话书。” “小孩子才看童话书。”沈非浊奶声奶气地说。 “你就是小孩子啊。” “我不是,我长大啦!” “那你要看什么书?” 沈非浊想了想,说:“我要看大人才可以看的拼音书!”对于幼儿园的孩子来说,小学生就是大人啦。 沈独清忍着笑说:“好好好,就给你买大人看的拼音书。” 第十四章 到达瑞阳市后,孟正先跟着孟千江去了医院。 在明知道孟千江的孙子生病住院的情况下,既然孟正都已经到市里了,那怎么也要去医院里探望一下。他年纪小,倒是不用送礼,只要心意到了就行。 孟百江看到孟正来了,很努力地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说:“小正啊,听说你想要跳级?真厉害!在我们那片地方,就你读书最厉害了。对了,徐老师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些学习资料,我本来是打算让我爸带回去给你的,你看看吧!哦,你还不知道徐老师是谁吧?他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兄……” 孟千江将手搭在孟正的肩膀上,先对儿子说:“小正知道徐嘉澍,我和小正说过了。”然后低头对孟正说:“就是我那个在雅和初中当教导主任的远房外甥,他姓徐。你要是明年能考进雅和初中,见着他叫一声徐老师就好了。” 孟正愣了一下,问:“徐、徐老师给我准备学习资料了?这怎么好意思?”他其实和那个徐老师一点交情都没有,连面都没有见过,都是靠着孟千江家里的这么一点点情面才能得他指点,哪里还敢麻烦人家。 孟百江解释说:“徐老师是个热心人。而且他有个嫡亲的外甥,也是打算明年考雅和初中的,相关的学习资料原本就备着,只需要复印一下就好了。” 孟千江闻言,竟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问:“是丹灵的大儿子?” 孟百江点点头。 孟正在一旁听得糊涂,却也没有多问。他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 孟百江却怕孟正无聊,又低着头对着孟正略微解释了两句。 原来徐丹灵是教导主任徐嘉澍的亲姐姐。孟正恍然大悟。他原本听着孟千江父子的说话声,以为教导主任叫“徐嘉树”,等知道教导主任的姐姐叫徐丹灵之后,他才意识到教导主任可能是叫“徐嘉澍”。他们这对姐弟的名字很有意思,姐姐叫丹灵,丹灵是太阳的别称,弟弟叫嘉澍,嘉澍是及时雨的意思。可见给他们取名字的父母应该是文化人。 “徐老师的外甥好像叫……叫沈……沈……举世皆浊我独清……独清、非浊。哦,他大外甥叫沈独清。”孟百江又对孟正说,“你和独清以后说不定就是同学呢,到时候可以互相照顾下。”孟百江和徐家的关系真的挺远的了,所以他从来没有见过徐家的小辈,就没有见过沈独清,只是听说那是个好孩子。 孟正朝着孟百江抿嘴一笑,一副很腼腆的样子。 “沈独清”这个名字让孟正联想到了古代的文人雅士,文人是那种“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文人,雅士是那种“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的雅士。孟正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出现了一个羽扇纶巾的……小屁孩。 可不是小屁孩嘛!明年才读初中,那沈独清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孟百江从病房的角落里拿出两个特别大的手提袋,这就是徐老师送来的学习资料了。孟千江先接过袋子掂量了下,说:“哦豁,书这东西真吃重量啊。” 徐老师准备的资料还真不少! 孟正打开手提袋稍微翻了一下,里面有雅和初中历年的招生卷子、初一年级的课本(招生卷子会超纲,所以需要预习初一的知识)、一本小学生奥数精选和两本小学生英语读物等等,除此以外还有语数外各一份的笔记复印件。孟正在笔记的扉页看到了笔记主人的名字。“沈独清”三个字写得太漂亮了。 孟正拿出语文笔记,特意往后翻了好几页,发现沈独清的字确实写得相当好,一看就是临过字帖的。孟正知道,城里的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要上各种补习班、兴趣班了,也许沈独清就被他的父母送去上过硬笔书法课?这么一想,孟正脑海中那个羽扇纶巾的小屁孩就自动被另一个坐着练字的小屁孩取代了。 孟千江并不知道孟正在走神,还以为孟正在研究学习资料,问:“小正啊,你觉得这些资料怎么样,能用上吗?” “能!太能了!”孟正用力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这份资料整理得很用心,孟正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徐老师的好感度大增。他对孟千江、孟百江说:“你们一定要帮我好好感谢一下徐老师啊!” “那你还要去书店买书吗?”孟千江问。 “要去的。这些资料很有用,我不需要自己再买别的了。但我想去大图书店看看。听说瑞阳市的图书店很大,我就想长长见识。”孟正说。有了徐老师送的资料,他买资料的钱就省下来了,他想用这个钱给爸爸妈妈买几本书。 学习文字是为了方便阅读,而阅读是为了不让自己做睁眼瞎。 孟妈妈已经彻底掌握拼音规则了,接下来完全可以通过自学认识更多的字。所以孟正想要给妈妈买几本带了拼音的读物。孟奶奶因为自带了口音,虽然也学会了拼音规则,但在拼读时总会因为口音而拼读失败。孟爸爸的学习进度就更差劲了。但这都没有关系,只要孟妈妈能读通书上的文章 ,她就可以读给孟奶奶和孟爸爸听,三个人完全可以组建一个先进带后进的学习互帮互助小组。 这样一来,就算孟正不在家,孟家的小课堂也能继续啦! 孟正从来没有小看过家里的长辈。即便孟爸爸和孟妈妈几乎没有离开过家乡,但是他们已经从生活这个大课堂中学到了足够多的道理,拥有了自己的生活智慧,他们早就形成了自己的三观,他们并非是那种彻底没见识的人。但是,孟正却又觉得,多读点书总是好的。读书可以让人的精神世界变得非常宽广。 我们的生活中不止有柴米油盐,还有诗和远方啊。 瑞阳市最大的图书店在市中心。 从市医院到图书店有直达的公交车,孟正研究了一下路线,就上了车。 另一边,沈独清骑着自行车,离开家去了书店。瑞阳市很大,沈独清的外婆家离着雅和中学很近,在城市的东南角,离着市中心有着不短的距离。其实从沈独清外婆家去图书店,坐公交最为方便了,但沈独清却选择了自行车。 他一路遵守交通规则,终于抵达了书店。 沈独清先挑了自己的想要的书,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在雅和初中的学区内,其实不用参加招生考试就能进学校读书了。但沈独清想要上实验班,而只有在招生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的人才能进实验班,所以沈独清还是要参加招生考试的。不过,他对自己很有信心,这次买的书都和考试无关。 沈独清挑的竟然是一些家庭养生类的书籍,《养生常识1000例》、《饮食的智慧》、《养生菜谱》、《4~6岁幼儿护理全书》、《传统养生运动》……这种书的主要受众应该是中年人,却没想到沈独清竟然对这样的书籍很感兴趣。 买好了自己需要的书,沈独清想起了家中的弟弟,于是朝少儿图书分区走了过去。 孟正到达书店后直奔少儿图书分区。 没办法,他家里的三位长辈在识字这一块的进度真的和少儿差不多了。不过,长辈到底是长辈,给他们买幼儿童话书是不合适的,于是孟正先挑了一本成语故事,这个可以帮助长辈更好地学习成语,然后又挑了一本西方寓言故事,这个可以当故事书来看,最后又挑了一本华国历史人物智慧故事合集,这里面都是一些能体现历史人物智慧的小典故,比如说司马光砸缸一类的。 孟正挑的三本书当然全都是带拼音的版本了。 孟正琢磨着是不是还应该给长辈们拿一套《十万个为什么》。 少儿书籍的封面都是花花绿绿的。这年头,小孩的生意最好做了,同样的书竟然有好几个版本,新书被塑封了起来,沈独清看不到里面的内容,一时间不知道该买哪个版本更好。他抬起头四下打量了一下,一眼就瞧见了孟正,见孟正挑书时那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沈独清忍不住朝他走了过去。 沈独清打算向孟正请教一下。 “你好,你也是在为家里的弟弟妹妹挑书吗?”沈独清问。 孟正老早就看到沈独清了。当然,他还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沈独清。他只是觉得这个孩子长得很精神、很好看。孟正觉得沈独清肯定很有家长缘。试问,谁不希望自己能有这样一个仿佛连每一根头发丝都透露着优秀的儿子呢? 见沈独清主动凑上来和自己说话,孟正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老父亲般的)慈祥而真诚的笑容,为了释放自己的善意还下意识用上了哄孩子的语气,说:“不是哦,我在为我爸爸妈妈选书。哦,还有我奶奶。” 沈独清的视线从孟正手里的三本书上划过。一本是成语故事,书脊上写着“开发孩子智力、拓展孩子词汇量”的字样。一本是西方寓言故事,书脊上用醒目的字体印着“少儿拼音版”五个字。露在最上面的则是一本历史趣味书籍,腰封上写着“小学生必读的一百本课外读物系列丛书”。 沈独清:“???” 现场的气氛好像有些尴尬。孟正顺着沈独清的视线看向了自己手里的书。 ———————— 一位年轻的妈妈在幼儿图书分区看到了这样一幕,一个小男孩追着另一个小男孩,为了不影响别人而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我没骗你……你听我解释……” 这种狗血言情剧里的男女主闹别扭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第十五章 孟正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清楚了。 沈独清看向孟正的眼光顿时就变得不一样了。每个人都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三观体系,在沈独清这里,孝敬父母是最能让他有所触动的美好品质之一。 可能因为孟正自小在营养方面就落后于沈独清吧,所以孟正的个子要矮一些。沈独清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孟正,心想,这个小弟弟太让人敬佩了。 小弟弟孟正主动说:“对了,你刚刚想要问我什么?” “我想给我弟弟买几本书。你有推荐的吗?” “你弟弟几岁?” “四周岁,上幼儿园小班。他非让我给他买带拼音的书回去。” 孟正底下没有弟弟妹妹,根本没有养小孩的经验,但在他重生前,姑姑家的叶熙表哥已经有一儿一女了。孟正自诩成年人,当然不允许自己在小朋友面前怯场啦,于是一边回想着表哥表嫂带孩子时的场景,一边对小朋友说:“四岁太小了,哪怕是他自己主动想要有拼音有文字的书,你也不能真给他买那种带着大段大段文字的书回去。我看那种绘图童话书就很好,每页都是图,只在最下方有一行标注了拼音的文字,正好一本书能讲完一个故事。” 小朋友沈独清无奈地说:“可是,我弟弟特意强调过,他不要童话书。” “不要童话书,那科普类的书怎么样?”孟正往前走了两个书架,“男孩子的话,应该会喜欢恐龙什么的吧?这是介绍恐龙的,每页都有恐龙的各个角度的卡通特写,同时还会用少量的文字介绍每种恐龙的特性。嗯,带拼音的。” “这个好!我弟弟很喜欢恐龙的。他有一个草绿色的恐龙玩偶,每天晚上都要抱着睡。”沈独清说。他对着孟正露出一个笑脸,开心地说了声谢谢。 孟正被这个笑容萌到了。 在沈独清这个年纪,因为还没有彻底长开,所以不管以后的他会长成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是高冷型男,还是花样美男,不管以后的他是什么样的性格,是冰山一样的酷哥,还是太阳一样的帅哥,这时的他都可以用“可爱”二字来形容。 孟正被萌得头顶父爱的光辉,满腔父爱无处宣泄。 “不用谢,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孟正摆着手说,“对了,那边那个书架上有一套幼儿小百科,我觉得挺好的。我前面听见导购给一位年轻的妈妈推荐过,那套书随书附送了小工具箱,家长可以陪孩子一边读书一边玩。比如说,书里教孩子过马路时要看红绿灯、走斑马线,工具箱里就有红绿灯和斑马线的贴纸,可以在家里陪孩子玩过马路的游戏……” 沈独清说:“这个好!” 两个人就此道别,沈独清往左边走,去拿那套幼儿小百科,孟正往右边走,去拿十万个为什么。等他们排队付款时,他们又碰面了,两个人相视一笑。 沈独清排在孟正的身后,见孟正手里还是最开始的那三本书,问:“我前面好像看到你拿十万个为什么了,怎么没买?” 孟正坦然地说:“钱没带够。下次再买吧!” 沈独清是个心细的人,他的视线从孟正那洗得有点发白的浅蓝色外套上划过。其实他早就猜出来孟正的家境可能不好了。沈独清自小生活环境优渥。他和孟正差不多大,可孟正的父母不识字,沈独清这边,别说他的父母了,就是他的外公外婆都是识字的。他外公是师范大学毕业,现在是特级教师,早就到退休的年纪了,却又被雅和高中返聘了回去。他的外婆也是正儿八经的音乐学院毕业的,那个年代女子上学不易,但他的外婆却轻轻松松地读到专科毕业。 从生活环境来说,孟正和沈独清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只要沈独清愿意,他也是可以体谅别人的。沈独清想了想,说:“我们学校旁边有个旧书摊子,虽然卖的是旧书,但大部分书都有七八成新,打二三折呢!我有时候也会去那里淘书。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带你去那边买书。” “当然不介意!”孟正说,“你学校离这里远吗?” 虽说瑞阳市离着孟正的老家不远,但孟正重生前从来没有在瑞阳市待过。他的小学初中是在乡下度过的,高中在县城,高考时考上了首都的一所学校,毕业后就直接留在首都工作了。因此,他对这瑞阳这座城市非常不熟悉。 “骑自行车一个半小时。”沈独清说。 “坐几路公交车?坐公交车需要多少时间?” 沈独清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我不知道,我平时不坐公交的。” 图书店的墙上挂着时钟。孟正转头看了眼时间,说:“算了,今天来不及了,我还得赶车。你说下那个旧书摊的地址吧,我下次来市里时再去看看。” “雅和初中,你知道吗?那个旧书摊就在雅和初中东门那里,你到了那里随便找人问问就能找到了。” “你是雅和初中的?” “不是,我打算明年考雅和初中。” “巧了,我也打算明年考雅和初中。” 两人聊得气氛正好,再聊下去就该交换姓名了,结果队伍排到孟正了。 孟正心里还惦记着要去赶车,因此没有等沈独清,付完钱后就和沈独清说了再见:“我先走了,明年(雅和初中)见啊!” “明年见!”沈独清冲着孟正挥了挥手。 孟正坐公交回到医院和孟千江碰头,然后两个人急匆匆赶往长途汽车站。长途车只能到红旗镇。好在孟千江家里有小三轮,他的小三轮就停在红旗镇。两人在凉飕飕的夜风中坐上小三轮。等孟千江把孟正送到家时,都已经半夜了。 孟奶奶、和孟朵已经睡觉去了。孟妈妈坐在堂屋里等着。见孟千江和孟正回来了,孟妈妈热情地把孟千江留下来吃夜宵。她动作很快地做了两碗面条,面条上卧着荷包蛋。面条熟得快,孟正喝了一口面汤,满足地叹了口气。 孟正对孟妈妈说了徐老师的事。 孟妈妈赶紧对孟千江说:“这太麻烦人家了。叔,你下回去市里是什么时候?我这几天做些熏鸡、熏肉,劳累你到时候带去市里,送给那位徐老师。” 正说着话,孟爸爸从工作间里出来了。因为叶刚计划在明年把店开起来,因此孟爸爸最近一直在工作间里做活。活做得越多,他整个人反而越精神。 孟正把三本新买的书拿给爸爸妈妈,说:“爸、妈,这是给你们买的。” 孟妈妈抢先一步把三本新书全都搂到了自己怀里。抢不到书的孟爸爸非常委屈:“你干嘛都抢走?没听见儿子说嘛,这是给我们买的,也有我的份啊!” 孟妈妈撇了撇嘴,挑了一本最薄的递给孟爸爸。孟爸爸喜滋滋地翻看起来。 孟正说:“爸、妈,不是我故意为难你们,但是书买回来就是要看的,看书时心里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写下来。这样吧,以后每周写一篇读后感,不用多长,三五百字就可以了。等我从学校里回来,我要检查的。” 学渣爸爸闻言就像是被书烫到了手一样,忙不迭地把新书丢给学霸妈妈,语气急切地说:“都是你的,三本都是你的!可梅啊,你看儿子对你多好,给你买了三本书!”三本都给媳妇,媳妇写读后感,我什么都没有,我不用写。 孟正:“……” 这天已经很晚了,孟千江告辞后,大家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孟正蹲在天井里刷牙时,孟朵就在一旁翻看孟正拿回来的资料。语文就算了,数学那都是什么鬼啊!孟朵发现自己有很多连题目都看不懂。 至于英语,孟朵好奇地问:“小正,你真的会英语吗?” 孟正自称自己的英语是跟着电视里学的。少儿频道确实有一档英语小课堂的节目。孟家人对孩子一直是放养的,竟然对他的这个说法毫不怀疑。 “你要学吗?我可以先教你二十六个字母和一些简单的句子。”孟正对孟朵说。 孟朵虽然和孟爸爸一样有着一颗逃避学习的心,但英语这东西,她此前从未接触过,由此产生的好奇心竟然战胜了逃避心,说:“行,那你教教我。” 国庆假期还有最后两天,孟正教孟朵英语,孟妈妈就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孟正教了孟朵几句常用语,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一类的,还有我的名字是什么等等。然后,孟正在纸上划好线,让孟朵抄写英语字母。孟爸爸从工作间里出来时,孟正正在对孟朵说小写字母如何如何大写字母如何如何。 孟爸爸对孟妈妈吐槽说:“一个字母竟然还分出大写小写两种形态来。” “多新鲜啊,同样一个你,不也分小时候的你和长大以后的你吗?” “那我是人啊,我是活的。那个是字母,不一样。” 孟妈妈想了想,说:“是啊,字母是死的,所以只有大写小写,你是活的,你更灵活,所以你有一岁、两岁、三岁……很多岁,没毛病啊!” 孟爸爸说不过孟妈妈,就凑到儿子女儿面前围观起了。这一围观,他竟然有了惊人的发现。他简直是个天才!他发现了英文字母中隐藏着的巨大的秘密!他指着小写字母a,惊呼道:“这个不是‘啊’吗,是‘啊’啊!怎么又念‘诶’了?” 不等孟正回答,孟妈妈就一脸淡定地给出了答案:“在华国念‘啊’,在外国念‘诶’呗。” “明明长得一样……” “没说长得不一样。反正啊,国内国外的叫法就是会不一样的!就好比说你吧,同样一个你,你在国内叫孟满仓,在国外就得叫满仓孟了。”孟妈妈得意洋洋地说。她在说满仓孟三个字时,全都用了第一声,语调微微上扬。 “啥?我啥玩意儿?”孟爸爸完全无法接受“嫚仓闷”这个外国新名字。 孟奶奶从外头回来,抬脚跨门槛时只听到最后一句话,摇着头说:“这都要问你媳妇?都是当爹的人了,你自己是个啥玩意儿,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第十六章 跟在孟奶奶身后进门的是孟正的大伯兼大姨夫,跟在大伯身后的是孟欣华。孟大伯挑着担子,孟爸爸赶紧走过去帮忙,把担子从自家大哥身上卸下来。 “好重!哥你又送什么好东西来了?”孟爸爸笑着问。 孟大伯用围在脖子里的毛巾擦了擦汗,喘着气说:“欣华外公前两天弄了只獐子,咱这地方难得见到只獐子,欣华妈也不会做,索性就给你们送来了。还有野梨和栗子。栗子是新下来的,都知道小正爱吃生栗子,我就没让欣华妈妈弄熟,直接给你们送了半箩筐生的过来。” 孟朵欢呼一声,跑到孟大伯面前去翻箩筐,她最喜欢吃野梨了。 孟外公前些年在山里发现了几颗野梨树,原本果子长得不好吃,又苦又涩,孟外公给做了嫁接的处理,平时想起来时就去施点肥。养了几年后,新长出来的野梨个子很小,皮很厚,样子也丑,但味道却相当不错。大山深处没什么人去,孟外公每年带着女儿女婿把梨摘了,自己肯定吃不完,还能送给孟正家。 板栗也是山上自生自养的,平时不用管它,到了季节就能去摘了。 孟妈妈在孟朵的后背上拍了一下,摇着头说:“就知道吃……你大伯挑着担子走了那么远的路,你也不知道先给大伯倒杯水。” 孟朵吐了吐舌头,立刻跑去厨房倒了杯凉白开。如果是客人来家里,按照当地风俗应该泡一杯茶叶水或者糖水,这样待客才能显出主家的重视。但大伯是自家人,根本用不着那么客气,反而白开水是最能解渴的。 孟妈妈把已经处理好的獐子肉用竹竿挂在了房檐下,笑着对孟大伯说:“大哥,你来得正好。城里有个老师,送给小正好些学习资料,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礼,你就送獐子肉来了。我再添一只熏鸡和一块熏肉,这礼不就有了?” 孟大伯接过孟朵手里的杯子,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大半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关切地问:“一块獐子肉够不够?我和你姐家里还留着一只猪腿呢,是去年杀猪时留下的,用盐腌着,腌得好好的,送人也体面。” 在孟大伯看来,像他自己这种卖力气吃饭的都是“下等人”,像老师那样靠脑子吃饭的都是“上等人”,孩子们努力读书就是为了成为“上等人”。那个城里的老师愿意给孩子们送资料,那他们做家长的一定要好好回报老师。 孟正赶紧说:“大伯、妈,城里人不缺肉吃,咱把板栗和野梨收拾收拾,装一篮子送过去,保准比你们说的猪腿、熏肉受欢迎。” “胡闹!板栗和野梨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漫山遍野都有,哪里能送人呢?”孟妈妈说。 “妈,城里哪有山?你就听我的吧,人家真的不缺肉吃,反倒是缺这么一口新鲜的板栗和野果子。” 全家人都参与到了讨论中。最终孟奶奶拍板决定,送徐老师獐子肉、熏鸡、熏肉和一篮子板栗、野梨。 孟大伯说:“是下周叫你们村的人帮忙带去,是吧?板栗这东西放不住,那我下周再给你们送些新鲜的过来,野梨也是一样,要送就送最新鲜的。” 孟欣华对大家说的学习资料很感兴趣。 孟正主动从屋里抱出了资料,说:“姐,你也看看。” 孟欣华先翻了翻沈独清的语文笔记,颇为感慨地说:“他们的作文写得真好啊。你看这句名人名言,我之前都没听说过。”又翻了翻数学笔记,孟欣华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题目好难……这一页的题目,我之前都没见过。” “这些是奥数题。”孟正说。 孟欣华问:“你会做吗?” 孟正自然是会的。 见孟正点了头,孟欣华松了一口气:“你会做就好了,你可以教我。”她并不打算去考雅和初中,因为她没有学过英语,这可不是突击一下就能突击出来的。但她见不得自己有题目不会做,那样会让她觉得很不安。她就像是一只小仓鼠,碰到不会做的题目就想方设法弄明白,渐渐就囤出很多的知识点来了。 孟正也有这个打算,想多教孟欣华一些题目。虽然孟欣华不考雅和也不考奥数,但多培养一些解题思路总是好的。站得高了,见得多了,成绩就好了。 孟大伯坐在一旁和孟爸爸聊着木材、竹子供应的正经事,却还分出一点心神关注着女儿和孟正的聊天内容。 听见孟欣华的话,孟大伯立刻转过头来,对孩子们说:“对,让小正多教教你。你们要好好读书。小朵、小正还有欣华,你们都是一样的,等你们考上大学,我给你们放鞭炮,从咱们村的村头一直放到家门口!放几百块钱的!” 两个女孩只抿着嘴笑,孟正笑着点头:“好嘞!” 孟家给孟大伯留着房间,孟大伯会住上一晚,第二天再返回山里。孟欣华更是直接住在孟正家了,和孟朵睡一屋,等到上学那日,她们再一起去学校。他们经常会这么做,有时周末放假,孟欣华不回自己家,就住在孟正家里。 所以,他们三姐弟真的是一起长大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好,这并不是说他们平时就不吵架了,而是吵过闹过以后依然是最亲密的兄弟姐妹。在孟正小时候,两个姐姐一吵架就要让孟正站队,小孟正问能不能两个姐姐都要,姐姐们表示不行,必须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当小孟正哭哭啼啼地做着痛苦的抉择时,姐姐们……她们和好了。 小孟正:“???” 孟朵和孟欣华亲亲热热的,两个人一起讨伐小孟正。孟朵对小孟正说:“小正,欣华姐平时对你那么好,你都不选她,白疼你了!”孟欣华也说:“小正啊,你今天早上的衣服还是你朵朵姐帮你穿的,你竟然不选你朵朵姐吗?” 小孟正就这样成为了两个姐姐友谊的踏脚石。 小孟正不懂了,为什么姐姐们吵架,受伤的却是他? 孟爸爸摸了摸小孟正的头,幸灾乐祸地说:“聪明的男人永远不会让自己介入到女人们的恩怨情仇中。”那会儿武侠剧热播,很流行恩怨情仇这个词语。 小孟正听得似懂非懂。 然后孟爸爸就被孟奶奶敲了脑袋,原因是“尽教孩子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孟大伯和孟欣华很自在地去挂绳上取了自己的毛巾,准备洗漱。 山里的气温要比城里低,十月的夜晚已经有些寒意了。 孟家人洗漱时已经用上了热水。厨房里有两个灶台,外面的锅做饭炒菜时,里面的锅就放一锅水。等饭做好,水也热了。吃完饭再过半个小时,用里锅的水洗漱时,那水还是烫的,还得再兑点凉水。 一般情况下,不管谁第一个去厨房兑水,都会顺便帮其他人把水兑好。 如果是孟奶奶第一个洗漱,虽然她是全家辈分最大的,但她也不介意给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女兑好洗脸水。如果是孟朵第一个洗漱,她当然也会学着家长的样子,把活干利索了。也因此,给长辈倒洗脸水、洗脚水这事,孟正、孟朵都是常做的,根本不会出现像公益广告中那样让长辈感动得热泪盈眶的场景。 这天,负责倒水的是孟大伯和孟爸爸两兄弟。 孟大伯刚往几个洗脸用的盆里倒好水,孟爸爸就扯着嗓子朝堂屋喊:“洗脸洗脚了!班长、副班长,我倒好水了,快点来洗脸啊!班长!副班长!”明明这是很家常的一件事,被孟爸爸这么一喊,显得孟家官僚作风非常严重,活脱脱一校园凌霸现场。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普通学生被班干部奴役得多厉害呢。 国庆假期结束,孟正要回学校了。临去学校前,他给长辈们布置了功课。就他带回来的那三本书,他要求长辈们一周读三个成语故事,争取用一周的时间彻底掌握三个成语,然后再阅读一篇西方寓言和一篇华国古代智慧故事。之后,要写个最少三百字的读后感,最好能用上本周学到的成语。 坦白地说,这样的功课任务并不重。 孟妈妈和孟奶奶每天晚上抽出一点时间来,用了两天,就把功课做完了。孟妈妈的读后感是她自己写的。孟奶奶的读后感是孟奶奶口述,孟妈妈帮忙记下来的。可孟爸爸虽然听媳妇念了书上的故事,却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写什么。 孟正特意给家长们准备了作业专用本。封面上本该写名字的地方并没有写名字,而是写了“奶奶”、“妈妈”、“爸爸”的字样。班级则是“孟家小课堂”。眼看着周三都要过完了,爸爸的作业本上还是空白一片。 孟爸爸摸着封皮上的爸爸字样。难道爸爸这周要交白纸吗? 周三晚上,忽然下了一场雨,气温骤降。 周四一大早,孟妈妈就打发孟爸爸去学校给孩子们送厚衣服。 孟爸爸到学校时,正是上课的时间。他不敢打扰老师上课,就站在学校的大铁门外等着下课。初中有个班在上体育课,两个男孩躲到铁门这儿来聊天。 其中一个男孩说:“老班前面叫你去做什么?” “放假时的作业没做好,被骂了呗!” “程芳不帮你写作业了?” “我和她分手了。” …… 孟爸爸站在铁门外面,听得眉头都皱起来了。过了一会儿,他的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份恍然大悟很快就转为了纠结。纠结来纠结去,纠结了一阵后,孟爸爸做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 孟妈妈发现,自从爸爸去学校里送完衣服回来,他总是对着自己欲言又止。可每当孟妈妈把眼神递过去,示意他有屁快放时,孟爸爸却又非常心虚地转开了脑袋。孟妈妈看不惯他这样子,眉头都皱起来了。 “你是不是有事?” “没事、没事。”孟爸爸赶紧摇头否认。 这一拖就拖到了晚上。当孟爸爸和孟妈妈在一个盆子里泡脚时,电视里正好在放一档情感调解类节目,里面讲到了婚姻法。孟爸爸灵机一动,指着电视说:“可梅啊,你看电视里说的,结婚后赚到的钱是夫妻共同财产。” “怎么,你有意见?”孟妈妈有些暴躁地问。她总觉得丈夫话里有话。 “不不不,我哪里会有意见。我觉得这条法律特别对!”孟爸爸恨不得能指天发誓,“特别对!夫妻一体嘛,结婚后赚到的钱必须是夫妻共同财产!” “那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就……那个……所以结婚后得到的作业是不是也该属于夫妻共同作业?” 第十七章 爸爸都勇敢地抱起法律当武器了,妈妈还能怎样呢?当然是强忍着笑意,在功课上给予了爸爸一点帮助,好歹让爸爸完成了作业,不至于交白纸啊。 自家的傻老公自个儿疼,妈妈平时还是很包容爸爸的。 如果说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那妈妈就是家里的屋顶,爸爸支撑着这个家,妈妈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爸爸。爸爸妈妈加在一起,就是孩子眼中的家。彼此相爱的父母永远不会让孩子缺乏安全感。 这大概就是孟正在任何境遇下都能坚持自我、一往无前的原因吧。 孟正的校园生活其实是有些尴尬的,因为他和同龄人玩不到一块去! 所有的同龄人在孟正看来都是“小朋友”。 下课铃一响,小朋友们一窝蜂涌出教室、跑向操场。女孩子们玩丢沙包、跳皮筋,男孩子们就盘着脚玩斗鸡,有时候也会和女孩子比赛踢毽子。孟正独自坐在教室里,一脸欣慰地看着热闹的操场,心想,小朋友们真有活力啊! 孟朵和孟欣华本来是不管孟正的,男孩子有男孩子的圈子,女孩子有女孩子的圈子。她们有一帮玩得好的小姑娘,下课时都在外头跑跑跳跳。但孟正总是独自坐在教室里,姐姐们觉得这样不好,就要求他下课时必须去操场活动下。 孟正反抗不了,乖乖走出了教室。但让他真和小朋友们打成一片,他是做不到的,就做出一副农民揣的姿势,靠着走廊上的护栏,笑眯眯地看着大家。 有个小姑娘远远看见了他,使劲推了推孟朵,朝着孟正的方向一指,哈哈大笑说:“朵朵朵朵,你快看你弟弟啊!像个小老头子似的!” 孟朵听了这话非常不高兴,二话不说先怼了同学一通,没好气地说:“你弟弟才像小老头子呢!”然后,她才朝孟正看去,这一看,她瞬间乐坏了,嘿嘿一笑,推了推孟欣华,说:“欣华你看,咱弟弟多像个小老头子啊!” 姑娘们立时就笑成了一团。 孟正不仅和小朋友们玩不到一块儿去,还说不到一块儿去。 这个年纪的男生们大都在聊什么呢?山村里的孩子还是比较单纯的,不如城里的孩子那样早熟,六年级的男孩子们依然一团孩子气,虽然也关注着班里的漂亮女生,但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周末在家看了什么电视剧上面。他们聊降龙十八掌,聊取经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难,聊到兴致起来了,还要互相比划一下,你给我降龙十八掌,我给你一记金箍棒,周围的人都看得激动起来了。 唯有孟正,半点都激动不起来啊! 好在孟正把徐老师送的资料全都带到了学校,他上课下课时看看资料,日子倒也过得没有那么无聊。他现在这种状况,自学的效率要比听老师上课的效率高多了。老师们都知道他的学籍还在四年级,而四年级的课程他全都掌握了,因此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可以尽情地做自己的事情。 孟正先把徐老师送的资料大致翻了一遍。 资料中的知识点对于孟正来说都很浅显。但怎么说呢,让现在的孟正去参加招生考试,他肯定拿不到满分。因为语文要考填空题,而填空题要考的范围包括了诸多诗词、课文、名人的生平事迹、乡土知识等等需要背诵的点,孟正早就忘光了,现在都得重新背起来。至于英语和数学,有些题目说穿了其实不难,但如果从来没有见过那种题目,那就不知道从何做起,这就有些难度了。 孟正重生前曾在微博上看到过一个吐槽,一年级的题目放到网上,一堆的大学生不会做,因为大人们想得多,反而觉得题目非常复杂、极有难度。但真正的一年级学生却是会做的,因为老师上课讲过类似的题目了,他们只需要用最简单的方式去解题就可以了。也因此,孟正确实需要研读下徐老师的资料,好歹让自己能和小学生的解题思路重合,不至于因为想太多而做不出题来。 孟正每天翻阅资料时,都会从资料中挑出一些代表性题目,给孟朵、孟欣华出起了试卷。十几页的资料就够出一张卷子的了。小学里哪里有秘密啊,班上的老师在知道孟正做什么后,竟然把孟正出的第一份卷子要去看了。 然后,老师们就照着样子刻了卷子,让全年级的学生跟着做。 龙山小学和龙山初中平时所用的卷子都是老师们自己刻的,先写在复印纸上,再用油墨印出来。这样的卷子总是带着非常重的劣质油墨的味道,而且卷子看上去脏脏的,整张卷子写下来,手上全都黑乎乎的油墨。 因为这份卷子是孟正出的,讲卷子时,如果某道题目的正确率太低了,老师们就喜欢把孟正喊起来回答问题,把一帮六年级的孩子打击得够呛。 在同学饱含怨念的眼神中,老师们希望孟正再接再厉,再多出几份卷子。 孟千江平时需要守在家里看店,十月底时又进了一次城。 这次进城,他把孟家的谢礼给徐老师送去了。徐老师接到他的电话时,非常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没做什么,哪里值当老乡拿出这么多好东西来!” 这礼物真不老少,光野梨就有小十斤。徐老师回到家后,楼上楼下来回跑了两三趟,才把车里的东西全都搬到家里。这天正是周末,沈独清原本待在卧室里看书,见舅舅上上下下搬东西,便也出来帮了些忙。 徐老师的妈妈,也就是沈独清的外婆,退休前是一位音乐老师,一边收拾板栗,一边好奇地问:“嘉澍啊,这些都是哪来的?你去老乡家里买东西了?” 徐老师解释说:“表舅舅上次说的,那个认出他们家清朝黄花梨官皮箱的小男孩,你们还有印象吗?我上次问阿清借了资料去复印,就是为了送些资料给他。结果那孩子的家人为了感谢我,就让表舅舅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他们也太实在了……对了,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沈外婆问。 “叫孟正。”徐老师说。 沈独清听在心里没什么感觉。他不知道这个“孟正”就是在图书店帮他给弟弟挑书的人。沈独清走到窗户边往下望,问:“舅妈和非浊还没有回来?” “你舅妈说,趁着今天天气好,没风,带着小非在阳光下多走走。小孩子就得多动动、多晒晒太阳,增强抵抗力,还能长个子。”沈外婆说。 徐老师用果盘装了几个梨,准备拿去厨房洗,说:“表舅舅说了,这个梨是老乡家里自己种的,虽然看着丑,但味道特别好!我这就洗几个去……小非这两天起床时,不是都有点咳嗽吗?等他回来了,叫他吃几个梨。” 听着徐老师提起沈非浊,沈外婆一阵发愁,冲着徐老师抱怨:“小非这孩子……整一个随了你爸,又是一个不爱吃草的主!”沈非浊喜欢吃肉,小小年纪就无肉不欢,不爱吃蔬菜,也不爱吃水果。幸好沈非浊还算听亲哥哥的话,沈独清要是耐着性子哄他,多少能哄着他吃下去一点蔬菜水果。 徐老师洗了几个梨,自己先尝了一个,连连惊呼:“好吃!这梨真不错!” 徐老师赶紧又削了两个梨,一个给沈外婆,一个给沈独清。沈独清咔嚓几口就把一个梨吃完了,他也觉得这个梨特别好吃。为什么弟弟不爱吃水果呢,真是愁人。忽然,沈独清眼睛一转看到了弟弟放在沙发上的恐龙玩偶和恐龙书。他的心里冒出了一个点子。 当沈非浊牵着舅妈的手从外头回来时,沈独清递给他一杯橘红色的液体。 “哥哥,这是什么?”沈非浊奶声奶气地问。 沈独清不动声色地说:“这是霸王龙奶。” “哇!”沈非浊毫不怀疑亲哥哥的话,把眼睛瞪圆了。 “喝了霸王龙的奶,就能和霸王龙一样强壮了,你要不要喝?” “要的要的!”沈非浊迫不及待地从哥哥手里接过了杯子。 亲眼看着弟弟把胡萝卜梨混合汁喝完了,沈独清笑眯眯地问:“好喝吗?” “特别好喝!”沈非浊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哥哥,霸王龙奶是哪里来的?咱们家养霸王龙了吗?养在我们的房间里?它睡在我们床上吗?”他这会儿恨不得能把整个屋子都转一遍,看看大人们到底把霸王龙藏到哪里去了。 “舅舅之前帮助了一个小哥哥,那小哥哥家养了霸王龙,这奶就是那小哥哥送来的。”沈独清不动声色地编着瞎话,“小哥哥知道你喜欢恐龙,恐龙奶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哦。那小哥哥家里还养了剑龙、三角龙、翼龙、双腔龙……”以后榨了黄色的橙汁,就是剑龙的奶;榨了绿色的黄瓜汁,就是双腔龙的奶。 “哇!”沈非浊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这天晚上,沈非浊小朋友临睡前非要听哥哥讲小哥哥养龙的故事。 孟正根本不知道沈独清是怎么借用他的名头编故事的。沈独清靠在弟弟的床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小哥哥每天起床后,都要借助升降机,才能骑到双腔龙的背上去。然后,他就骑着双腔龙去放龙……给龙挤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母霸王龙最喜欢音乐,小哥哥要对着母霸王龙唱歌……” “唱《高高兴兴上幼儿园歌》吗?” “对,唱《高高兴兴上幼儿园歌》,只有唱得好听,母霸王龙才会允许他靠近……” ------------------------------------------------------- 作者有话要说:母霸王龙:我,爬行动物,没奶! 第十八章 床前故事还在继续。 沈独清用不急不缓的声音说:“因为小哥哥每天都会积极喝各种恐龙产的奶,尤其是霸王龙奶,所以他长得非常健康、非常强壮、非常聪明……” “比哥哥还要聪明吗?”沈非浊小声地问。 “对啊,比哥哥还要聪明。” “我不信!哥哥最聪明!”沈非浊秀气的小眉毛都要皱起来了,他气呼呼地想,怎么可能会有人比哥哥还要聪明呢?他说:“我把霸王龙奶分给哥哥喝!” 沈独清立刻就弄懂了沈非浊的逻辑。沈非浊认为,养龙小哥哥之所以变得那么聪明,是因为他每天都喝霸王龙奶。如果一定要说哥哥不如养龙小哥哥,那绝对是因为哥哥平时喝的恐龙奶太少了。所以,他愿意把自己最爱的霸王龙奶拿出来和哥哥分享,愿意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分给哥哥。哥哥在他心里永远是最厉害的! 沈独清的心立刻柔软成一片,低下头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沈非浊的鼻尖。 沈非浊害羞地躲进了被子里。 在接下去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个叫做孟正的养龙小哥哥都是沈家兄弟生活中的重要角色。 有一天,沈非浊把自己的玩具随处乱丢不收拾。这不是一个好习惯。 沈独清不动声色地说:“当年想要成为养龙者的孩子有好几个,于是养龙协会特意组织了一场面试。面试者们坐在等候室里等待接受考验。他们听说其中一道考验是背诵儿歌……” “我会背!”沈非浊激动地举手。 “好的,我知道你会背。参加面试的孩子都会背儿歌。等候室里有很多乱放的玩具,它们被胡乱地放在地上、桌子上、沙发上。面试者坐在各自的位置里,复习自己学过的儿歌,无视了那些玩具。在他们看来,整理玩具是小事,而他们现在明显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做。这时候,小哥哥来了。当他看到屋里乱放的玩具时,他想起了外婆说过的话,玩具玩过后一定要放回收纳盒里去。” 沈非浊眨了眨眼睛。他外婆也说过这样的话呢! “于是,小哥哥花了不少时间把玩具收拾好了。”沈独清摸了摸弟弟的头,“结果你猜怎么着?原来这就是真正的面试内容,是养龙协会真正的考验。他们之所以设下这样的考验,是因为想要看看各位面试者有没有在日常生活中养成好习惯。就这样,小哥哥顺利通过面试,成为了唯一的养龙者。” “小哥哥真厉害!” 沈独清笑着说:“在哥哥心目中,非浊也一样厉害哦!非浊,你要记住,一个人的天赋和才华虽然重要的,但自觉养成好习惯才是成功的关键。” 沈非浊并不能完全理解沈独清话里的意思,有些道理对于他来说过于复杂了。但是,他记住了“收好玩具才能成为养龙者”这一点,于是立刻在屋子里跑动起来,把自己的玩具全部收到了收纳盒里去,还一样一样垒得整整齐齐的。 又有一天,沈非浊把外婆养在阳台上的一盆花祸祸掉了,但他怕大人责骂,所以不愿意承认这件事,非说刚刚有一只粉红色的小猪从窗户里跳进来,把外婆养的花都拱掉了。沈独清就说:“如果是养龙小哥哥做错了事情,他肯定会先认错再改正,而不是编瞎话骗大人。恐龙最喜欢诚实的小孩子了。” 沈非浊羞愧地说:“哥哥,没有小猪猪,花是我掐的。” 沈独清一向赏罚分明。因为沈非浊掐花,所以沈独清先让他去给外婆道歉,又罚他站了五分钟。但因为沈非浊勇敢地承认了错误,没有赖给别人,沈独清又奖励他一杯翼龙奶。 沈非浊乖乖喝着西红柿苹果汁,别提有多开心了。 就这样,沈非浊以养龙小哥哥为榜样,养成了很多好习惯。更不要说每天一杯的霸王龙奶、剑龙奶或双腔龙奶了,本来只爱吃肉的沈非浊现如今总会乖乖喝家人们递给他的蔬菜水果汁。他最喜欢胡萝卜梨汁了,并不是这个最好喝,而是因为他最喜欢霸王龙。他觉得霸王龙是所有的恐龙里最威风的。他也是幼儿园小朋友里最威风的。他要乖乖喝奶,争取早日成为能骑霸王龙的男人! 在沈非浊的心目中,养龙小哥哥已经成为了新一代偶像。 沈独清也乐得哄他,床前故事里都是孟正。 孟家一共送了小十斤的野梨,因为沈独清家里人多,沈外婆又分了一半给儿媳妇的娘家,剩下的梨很快就吃完了。但沈非浊每天都要喝霸王龙奶,因此沈外婆去市场上买了几斤新鲜的雪梨。 沈非浊接过胡萝卜雪梨汁喝了起来,秀气的眉头微微一皱,问:“外婆,霸王龙奶是不是过期了?怎么和我昨天喝的味道不一样了呢?” 这个问题可真是难为沈外婆了,她一时间愣在那里。 幸好沈独清的反应速度快,说:“没有过期。这批的霸王龙奶和上批的霸王龙奶不一样。这批霸王龙的饲料里加了些猪肉,产出来的奶就有变化了。” 沈非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还是上次的奶好喝。” 沈独清虽然很宠弟弟,但并不娇惯他,不会因为弟弟一句话就想办法去联系孟家、收购野梨。野梨确实好吃,雪梨也不差啊!他摸了摸沈非浊的头,说:“这次的也好喝,一样是霸王龙奶,一样能让你长得高高大大哦!” 但过了几天,徐老师还是给孟千江打了电话。 原来,徐老师的妻子周蓓丽怀孕了,正好处在孕吐期。孕妇的口味千奇百怪,谁也搞不懂她们下一秒想吃什么。家里有野梨的时候,周蓓丽每次吃完饭后都要啃一个野梨,胃口还算正常。野梨吃完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孕吐严重了,她竟然觉得吃饭不香了,吃什么吐什么。 周蓓丽吐得都让徐嘉澍害怕了。他们是典型的晚婚晚育。徐嘉澍都已经小四十了,周蓓丽也已经三十七岁了,这是他们的第一胎。高龄产妇本来就艰难,没想到周蓓丽的孕期反应这么大。徐老师原本不想再麻烦孟家人,可妻子只想吃这么一样顺口的东西,他想来想去还是向孟家求助了。 徐老师的意思是,不管孟家还有多少野梨,他都尽量包圆了。 徐老师原本只打算问孟家买个十几二十斤野梨,怕孟家不收钱,就想先把钱准备好,直接托孟千江转交。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价格买,于是打电话咨询了一下岳父。周蓓丽的大伯开了家水果店,对市面上的各种水果价格了如指掌。 却没想到,周蓓丽的大伯在听说了这野梨的味道非常好之后,竟然直接叫徐老师把孟家的野梨包圆。野梨的样子确实是丑,但丑就丑了,大不了直接叫丑梨嘛!这时候正是吃梨的季节,只要允许人试尝,相信还是有很多人买的。 周家大伯是一个精明的人。他知道,侄女婿(徐老师)一家很有钱,什么好吃的东西没吃过?侄女婿说那梨比市面上卖的其他梨的味道都要好,那就肯定是真的比其他梨的味道好。周家大伯还知道,在乡下小地方,水果、蔬菜的收购价都压得很低。东西好、成本低,他一倒手是稳赚不赔的。 电话打到了孟千江家里,当孟千江来孟家转达消息时,孟爸爸整个人都愣住了。野梨之所以叫野梨,就是因为这玩意儿野生野长的。在他们乡下,谁想要谁自己去山上摘就行了。哪里需要问他们买啊! 孟千江自己是做生意的,虽说他家的那个小卖部并不是什么大生意,但也比孟爸爸有经验些,劝道:“山是大家的山,可在山上挖到的草药、抓到的野兔却是自己的,他们都能挖草药、逮兔子换钱了,你们就不能摘梨换钱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你去和你兄弟好好说说,这样赚钱的机会千万不要错过。你们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你亲家在窝山村吧,那里头车子开不进去,他们真来收梨,还不是得你们一担一担从山上挑下来?这多辛苦?你们收点钱完全是应当的。要是你们觉得过意不去,大不了少收一点嘛!”孟千江说。 孟爸爸当天就跑去窝山村传消息了。 孟外公也有点愣,这野梨还有人收?他一边往烟斗里填着烟草,一边说:“喏,就在南面的那座山里头,拢共就那么几棵树,要不是我给嫁接过,那果子根本不能吃。这几年,我偶尔想起来就跑去施点肥,浇水是从来不浇的,都指望着天上掉的雨水,所以产量是真不高……要是一个月前说,那产量还能高点,这会儿熟透的果子都掉地上了。我琢磨着,最多还能收个两百来斤……” “有总比没有好……两百斤就两百斤吧!”孟爸爸说。 孟外公真没觉得野梨这东西能卖上价。他领着孟大伯和孟爸爸收了果子,用扁担挑下了山,心想这几筐野梨要能换个三五十块钱,就不算浪费功夫了。 周蓓丽的大伯自家有辆小货车,他带着徐老师直接开到了红旗镇。见果子收上来了,他先尝了一个,发现味道确实相当不错,心里立刻就琢磨开了。 因为是嫁接品种,所以孟家的野梨和普通的野梨长得不太一样。周家大伯就想,他卖的时候就不说是从乡下收来的了,直接打个进口的标签,价格可以定得和进口苹果一样,甚至还能更高点。这笔生意绝对不少赚。 但作为一个狡猾的生意人,周家大伯虽然觉得自己能赚上不少,还是故作为难地说:“这个梨啊,味道确实是好,但卖相太差了……你这里有两百一十六斤?嗯,这样吧,一口价,三百钱。你们觉得怎么样?” 其实周家大伯觉得收购价还能再压低点,直接砍掉一半都是可以的,但他要顾念徐老师的面子。他不想得罪侄女婿,不能当着徐老师的面太坑人了。 孟外公的眼睛都瞪大了。别以为三百块钱少,好吧,对于很多人来说确实是少,但在他们这种地方,多的是年收入不足一千元的家庭。徐老师不会做生意,不懂这里头的勾勾绕绕,但他琢磨着,他前几天买的那个白梨是一块二一斤的,便觉得周家大伯给的这个钱还算公道。 这笔生意就这样做成了。 孟爸爸回到家后,一直在感慨,徐老师真是一个好人,竟然处处为他们着想。徐老师回到家后,也一直在感慨,孟家人太朴实了,都是好人啊。 在初始好感度这么高的情况下,两家日后若想搞好关系,实在太容易了。 幼儿园里,沈非浊小朋友心不在焉地跟着音乐老师学跳舞,先扭扭屁股,再扭扭腰,然后晃晃脑袋转圈圈。走神的他差点没有跟上节奏。舅舅今天去养龙小哥哥那里了,不知道会带回多少好东西! 有些小朋友啊,表面上稳重可靠,一副已经戒奶的样子,其实心里却盼着回家喝奶奶,啧啧。 第十九章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过年了。 徐老师家里的这个年过得并不好。 徐老师的妻子周蓓丽在怀孕第五周时出现了较为严重的孕吐症状,把全家折腾得人仰马翻。等怀孕第七周去医院做检查时,医生发现她的子宫内有两个孕囊,这意味她怀了一对异卵双胞胎。当时大家还是很开心的。但等到第十三周再去孕检时,医生却告知周蓓丽及其家属,她怀的不是双胞胎,而是三胞胎。她的子宫里确实只有两个孕囊,但其中一个孕囊是一个孩子,另一个孕囊里却是两个孩子。也就是说,在她怀的三胞胎里,有两个孩子是同卵而生的。 孩子并不是越多越好。 周蓓丽是高龄孕妇,尽管她的身体养得不错,但三个孩子对于她的身体负担还是太大了。而且,多胎妊娠容易发生流产、早产、出生畸形儿、出生低体重儿并使得孕妇并发症增多等等情况。这给徐家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时候已经有减胎手术了。三胞胎可以在怀孕阶段被人为地减为双胞胎或单胎。但减胎手术是有危险的,此时的技术不如后世那样成熟。减胎可能会导致孕妇出血、宫内感染、脏器损伤等等,而且减胎可能会导致胎儿全部流产。 周蓓丽这一胎是好不容易怀上的。她不是易孕体质,备孕了两年才通过自然怀孕有了这一胎。让她冒着三胎全部流产的风险去做减胎手术,她舍不得。 但比起孩子,徐老师更看重的是妻子的安全。 徐老师想要减胎,周蓓丽却不配合。徐老师想要好好和周蓓丽说说道理,可周蓓丽却听不见去。两人僵持到最后,周蓓丽同意增加孕检次数,一旦发现胎儿有问题,就立马去医院做手术。与此同时,她每天努力地吃东西,努力为肚子里的孩子攒营养。幸运的是,每次孕检都表明孩子的发育还是健康的。 因为情况特殊,徐家所有人现在都是围着周蓓丽转的。 沈独清和沈非浊俩兄弟一直寄住在徐家,虽然外公外婆舅舅舅妈都对他们很不错,都当他们是自己人,但沈独清还是有些过分的早熟。他尽量约束着沈非浊,不许他在屋子里跑跑跳跳,因为那有可能会撞到周蓓丽,不许沈非浊在家里吃羊肉火烧,因为羊肉味道太膻了,周蓓丽闻到了可能会觉得不舒服,不许沈非浊缠着舅妈陪他做手工,因为那可能会让舅妈累到…… 周蓓丽自然察觉到了沈独清的体贴,她私底下对沈独清说,不需要过分约束沈非浊,以前怎样,现在还是怎样。沈独清却说:“舅妈,我知道你疼非浊,可是等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非浊就是做哥哥的人了。他是哥哥,总要有哥哥的样子,要给弟弟妹妹们做好榜样。” 这话说得真诚。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其实沈独清也舍不得过分压抑弟弟的天性,可是没有人会无限制地包容另一个人。既然舅舅舅妈这么好,那么他们也该体贴舅舅舅妈。 住在舅舅家里,沈独清从来没有过寄人篱下的感觉。但不管他带着弟弟在这里住得有多自在,事实就是,这里并不是他们真正的家。 另一边,孟家这个新年却过得非常热闹。 孟大伯和孟姑姑带着各自的伴侣和孩子全部聚到了孟家,这个年,他们三家一起过。孟外公的两个女儿都嫁到了孟家,他本来是不想来后山村的,只想独自一人守在窝山村过年。毕竟,女儿女婿回后山村过年是应当的,但他作为长辈却没有去亲家家里过年的道理。 孟奶奶就劝着孟外公说:“亲家公,咱们都这个年纪了,图的无非就是儿孙孝顺、阖家团圆,至于外人会说什么,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管呢?咱们自己把日子过好就好了。你一个人留在窝山村,冷锅凉灶的,不仅可竹可梅惦念着你,就是欣华、朵朵、小正几个也要担心你呢!” 想了想,孟奶奶又说:“而且,满堂和满仓不是琢磨着要和他们大姐一家一起做生意吗?趁着过年大家都聚在一起,他们肯定要商量这事。亲家公啊,你走过的桥比他们走过的路都要多,也帮他们参详参详啊!” 孟外公就这样被劝到后山村来过年了。 孟家的长辈有孟外公和孟奶奶。孟家的中间那辈有孟彩云、孟满堂、孟满仓三姐弟,和他们各自的伴侣叶刚、孟可竹、孟可梅。孟家的小辈有叶熙、孟欣华、孟朵和孟正。小年夜这天,孟正家聚齐了十几口人,这份热闹会一直延续到正月里去。 按照当地风俗,小年夜这天吃的也叫年夜饭,晚饭规格并不逊于大年夜。女人和孩子们早早吃完了饭,全都跑去厨房里烤火了。剩下男人们还坐在饭桌上,一边喝着米酒,一边再次谈了谈三家联合在一起的生意。 孟正给男性长辈的碗里添了酒,也溜去了厨房。他怕冷,他离不开火炉。 叶刚把手搭在孟爸爸的肩膀上,指着孟爸爸做好的摆在堂屋案桌上的一套小桌椅(一个小方桌加四条长凳,桌子上还装了小抽屉),说:“就这个,做得多精致啊,刻了花纹,上了油漆,一看就费工夫得很。所以,少于一百块钱,我们不卖!”他又指着孟爸爸做好的另一套传统样式的组合衣柜,柜门、抽屉都能打开,这个比小桌椅更费功夫,说:“这个,一口价,两百!” 孟外公、孟大伯和孟爸爸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叶刚。孟大伯很想去厨房把孟姑姑叫出来,大姐啊,你老公是不是喝醉了,明明我们只喝了半碗米酒啊! 想想看吧,他们十月底卖出去的两百多斤野梨,那还是有人照应呢,才不过卖了三百块钱,孟爸爸这一套小家具合在一起就卖三百了?谁信啊! 叶刚伸出手指点了点孟大伯,又点了点孟爸爸,摇着头说:“你们啊,胆子还不如小正大!这才哪到哪啊。这世上多的是有钱人,你们知道那些有钱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他们一顿饭就能吃掉几万十几万。” 他们这个店真开起来,是开在人流量巨大的步行街,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大都是旅游者。他们的店打着当地民间艺术家的旗号,东西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孟爸爸心虚地说:“我还是觉得价格开得太高了……” 叶刚心想,他还觉得价格说低了呢。他用力在孟爸爸肩膀上拍了两下:“当然,我刚刚说的这些,这套小桌椅,这套传统衣柜,这些啊,都是可以放在店里当精品卖的。除此以外,我们也要出一些平价商品。满仓,你做东西不是有边角料剩下来吗?你给它做成小东西,比如说小杯子小碗什么的……喏,做一对这样的小杯子,咱卖二十块钱一对!” “杯子?” “这就不懂了吗?杯子,一杯子,一辈子啊!年轻的小情侣们就喜欢这个,普通的一对小杯子就卖二十。然后,咱们在杯子上刻上或画上百年好合、花好月圆的字样或图样,那就是升级版杯子,价格还能再往上提提……” 叶刚兴致好,也不嫌弃几个姓孟的男人没见识,给他们讲起了生意经,里面不乏吹牛的部分,但确实为孟爸爸几个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叶刚租出去的那个店铺,租期到四月份,等时间到了,他就把铺子收回来,稍微装修下就能开店了。也就是说,这店大约能在五六月里开起来。 叶刚可能有一些搞传销的天赋,姓孟的男人们原本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听到最后,孟爸爸却觉得热血沸腾。他一口气把碗里的米酒干了,颇为感慨地说:“唉,几个月前,我根本没想到自己竟然能靠手艺赚钱……实不相瞒,我本来还想着过完年出去打工的,听说他们在城里造房子,一年也能赚不少钱……” “给别人打工算什么本事,咱们以后自个儿当老板!”叶刚豪气万千地说。 孟正从厨房里探出一个头来,听见叶刚在开动员大会,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被叶刚的话一鼓舞,从小年夜到大年夜的那几天,本来是一年中最清闲的日子,谁都想在这样的日子里好好休息,孟爸爸却天天在他的工作间里窝着。 大年夜前一天,孟爸爸又忙到很晚才离开工作间。等他泡完脚上床时,孟妈妈早已经躺在床上,把被窝捂暖了。孟爸爸关了灯,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里。知道孟妈妈还没睡,孟爸爸就把两个沾着他体温的小东西偷偷塞给了孟妈妈。 “这是什么?”孟妈妈问。 孟爸爸支支吾吾地没说话。 孟妈妈爬起来,拉了电灯绳子,就着光线一看:“这是……两个杯子?” “是啊……”孟爸爸一副被灯光晃了眼的样子,把被子拉起来盖住了头。 “你送我两个杯子做什么?这么小的杯子,又不实用,就拿在手里看看?” “没有都送你,你一个,我一个,是一对。”孟爸爸小声地反驳说。 孟妈妈:“……我只听说过戒指是一对的,现在连杯子都有一对了?” —————— 明明学习比我好,却连一杯子一辈子都不知道。学习好有什么用! 说不出情话来的爸爸很是郁闷地想。 第二十章 一般来说,妈妈有什么心事都会和女儿说。孟妈妈私底下找了孟朵,问:“你老看电视剧,如果电视里的男主送了女主一对杯子,那是什么意思啊?” 孟朵的关注点立刻就歪了,问:“哪部电视剧啊?” “我忘了。我没仔细看。我就是……哦,前两天去春辉奶奶家找她换豆腐时,他们家的电视机正放着呢,我只是随意瞄了两眼。”妈妈脸上的表情毫无破绽,“你不觉得这个男主太缺心眼了吗?送杯子是几个意思啊?” 如果孟朵是自小生活在城市里的女孩,家里有台式电脑,深谙Q-Q空间文化,那她说不定知道“一辈子”的梗,毕竟这种土味浪漫在这个时代还挺流行的。但孟朵不是啊,所以她是真的不懂。她动用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浪漫细胞,努力想了想,说:“大概就是让女主多喝点热水、好好照顾自己的意思吧!” “这么简单?” 孟朵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古灵精怪地笑了起来,又说:“那女主是不是有点啰嗦啊?也有可能是让女主多喝水少说话的意思。” 孟妈妈:“……” 孟妈妈重重地吸气,又重重地呼气,在心里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觉得自己并不啰嗦,孩子他爸绝对不是在暗示她应该少说话,就把两个小杯子塞到抽屉里放起来了。爸爸努力了好几天,终究还是没能把“一辈子”这话说出口。 嘤,这种事只能意会嘛,想要直白地说出口,实在是太令人害羞了。 孟正这个寒假基本上就没出过门。 不出门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怕冷,别的像他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们只想天天在外头疯玩,寒风根本拦不住他们那颗骚动的心,但孟正作为重生人士,自诩是一个体面的大人了,他真的不想冒着被冻出鼻涕条来的危险在寒风里跑来跑去。另一个是因为他在期末考试中考了年级第一,然后村里祠堂的外墙上就贴了带有他名字的光荣榜,每个见到他的人都要拿光荣榜说事,羞耻度太高了。 光荣榜其实就是一张大红纸,是龙山小学和龙山初中搞出来的,上面写着每个年级的前三名。为了怕重名,名字后面还带有一个括弧,标注着他们每个人的村名。像孟正,名字后头就写着后山村的字样。 这样的光荣榜在每一个村子里都有张贴。有那种认识几个字的村民,有事没事就爱凑到光荣榜面前去数数,看看哪个村的上榜人数是最多的。 所以,能上榜的学生不仅是给他个人带来了荣耀,还给他所在的村子带来了荣耀。孟正只要一出门,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婶婶大娘都要拉着他夸一通。 其实,在孟正重生前,他也是光荣榜的常客,但当时真不觉得羞耻,反而觉得非常光荣,别人夸他的时候,虽然他面上很谦虚,心里却非常开心,恨不得别人再夸几句。但对于已经成年的孟正来说,这真的很考验羞耻度啊! 因为孟正期末时回四年级考试了,所以六年级的第一名是孟欣华。孟家三姐弟,两个都是年级第一。又因为光荣榜上只写了前三名的名字,大家不知道孟朵考了多少,但看她一脸高兴的样子,就觉得她应该考得不错。 却有知情人士说:“不错啥啊不错,我表姑父的弟妹的娘家侄子和她一个班,满分一百分的卷子,她语文考九十,数学刚刚及格,不多不少六十分。” 孟朵的心情是真的不错。她及格了啊!及格了啊!及格就是突破啊! 但村里人有一个是一个的都喜欢八卦。有些人或许真没什么恶意,只是觉得无聊,想要找个话题。有些人或者是因为愚昧,并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可能给别人造成心理阴影,只是觉得好玩,所以就问了。也有些人确实是想看戏。 有人问孟朵:“你姐姐和你弟弟都是年级第一,你的成绩怎么就那么差啊?你是不是老孟家的闺女?不会是你爸爸妈妈捡来的吧?” 还有人问:“你弟弟成绩那么好,你爸爸妈妈平时是不是都偏心弟弟啊?” 如果孟朵是个敏感的,这样的问话无疑会伤到小女孩的心,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到她和孟正之间的感情。幸好孟朵不是这样的人,她骨子里是有些大气的,有人拿这种无聊的话题问她,她不仅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里,还会鄙视他们的智商,碰上说话难听的,她还会不客气地怼一顿。 有些人就在背地里说,孟满仓的女儿不好,性格太硬了,以后肯定嫁不出去等等。 有一次被叶熙听到了,叶熙冷哼一声,说:“用不着你们操这个心。养丫鬟才要求她性格柔顺、不敢对着主人乱发脾气,我家的姑娘是当主子养的!” 叶熙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并不是很适应乡下的生活。孟家没有专门的卫生间,没有淋浴设备,没有电脑。而且叶熙的年纪比孟正三个大很多,自觉也和他们聊不到一起去。孟欣华和孟朵在私底下吐槽,都觉得这个表哥很有距离感。 但孟正是能理解叶熙的。叶熙真的只是不适应而已,并没有瞧不起乡下亲戚的意思。孟正就拉着叶熙,让他教孟欣华和孟朵英语。教着教着,不管教学的效果如何,兄弟姐妹间的距离感倒是消除了很多。 大年初二,后山村里发生了一件事。 在原本的命运线中,孟建这会儿已经勾搭上了那个来乡下恶意收购古董的骗子,正围在骗子跟前端茶送水,想要学点辨认古董的本事,还想着能被骗子带着一起发财。 可是,在农村里,稍稍新奇一些的流言都传得很快。孟千江家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箱子竟然是件特别值钱的古董,这件事早就传得方圆百里人尽皆知了,尤其这会儿过年,大家走亲访友特别频繁,就算是以前没有听说过这件事的人,被谁谁家的亲戚这么一科普,也就知道了。因此,当那个恶意收购古董的骗子活动到他们这儿来时,他根本骗不走任何东西。因为人人都有了警惕心。 那骗子就灰头土脸地走了。孟建自然也就没有拜他为师。 孟建就是个混混,爸死了,娘跑了,他自己又不耐做农活,为了填饱肚子自然要另找出路。于是他勾搭上了另外几个混混,学着港剧里看到的情节成立了一个类似于帮派的组织。但他们这种吧,真让他们去杀人放火,他们是不敢的,平日只是小打小闹,今天去东家蹭点便宜,明天去西家揩点油。 比如说,年底家家户户都要杀猪,杀猪需要请帮手,明明某家已经请好了帮手,孟建几个却仗着人多硬要凑上去帮忙,然后死皮赖脸地蹭一碗猪头肉吃。 距离后山村不过几里的地方有一个村子叫姚家村,那村子里的人基本上都姓姚。其中有一家,一般人或许不知道他的大名,但都认得他那张脸,叫他卖鱼姚。因为他前几年弄了个鱼塘,养了一池子鲢鱼。他走自产自销路线,每天都骑着自行车,自行车后面放两大框鱼,在各个村子里叫卖。 卖鱼姚平时都是住在鱼塘旁边的,防止有人偷鱼。但大年三十这一天,按照当地的风俗,家家户户都要关起门来吃年夜饭,等到全家人都吃完后,才能把正门打开。孟建就趁着这点时间,带着三五个混混去他家的鱼塘电鱼了。 孟建他们想得很美,干一票就走,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电了鱼送去镇上卖,能卖多少是多少,卖了钱就塞自己口袋里。结果,他们正捞着鱼呢,被一个老头子撞见了。 那老头子正好还认识孟建,大叫了一声。 一帮混混丢下工具一哄而散。事情只过去了一天,附近几个村子就都听到了消息。虽然孟建他们一条鱼都没有偷走,但卖鱼姚的损失还是不小。被电死的成鱼还能卖出去,可鱼苗也死了一大半,让卖鱼姚心痛不已。 卖鱼姚特意来后山村找过,想要找孟建算账,但孟建并没有回家。等到学校开学了,后山村的人还是没有见过孟建。据孟建的邻居说,这人一直没有回来过。又过了些日子,不知哪里冒出了一些风声,说孟建跑了,进城了。 孟正想,在他重生前,孟建因为骗了孟千江家的东西跑了,他重生后改变了孟千江家的命运,结果孟建又因为偷鱼跑了。看来孟建总是要跑的。 孟建的发财契机就在城里。等大家再知道孟建的消息时,已经是几年后,那时的孟建发财了。不过这和孟正有什么关系呢?孟正彻底把孟建抛在了脑后。 瑞阳市内,沈独清翻着日历算日子。 小升初的考试设在六月,雅和初中的招生考试会提早一点,设在五月。沈独清忽然想起了那个在图书店里遇到的给父母买书的同样要考雅和的小弟弟。 不知道那个小弟弟还记不记得我,沈独清如此想到。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小弟弟和他昨天编的故事里的拿着大钳子跳进恐龙嘴里去给(因为不爱刷牙所以蛀牙了的)恐龙拔牙的养龙小哥哥是同一个人。 第二十一章 沈独清的妈妈徐丹灵女士是一位事业型女性。她在二十六岁时和丈夫沈开济结婚,在二十八岁时生了沈独清,原本没有打算再生,却因为避孕失败——避孕套这东西并不是百分百可靠的——又在三十五岁那年怀上了第二胎。 小非浊是个非常乖巧孩子,在母腹中就很乖巧。徐丹灵怀着他时,什么负面的状态都没有,等发现怀孕时,他已经在妈妈肚子里悄悄地待了四个月。 这个孩子来得很巧,徐丹灵的事业正好进入了一个稳定期,她变得不那么忙了。徐丹灵和沈开济一时间有些犹豫,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这个孩子留下。 有一天,徐丹灵问当时已经七岁的长子:“清宝,你想要一个弟弟或妹妹吗?” 作为一个被父母宠大的孩子,那时的沈独清看着要比同龄的男生娇气一点。他认真地想了想,说:“如果弟弟和妹妹愿意听我的话,那我就要一个吧。” “如果他们不听话呢?难道你就不要了吗?”徐丹灵笑着问。 “也要的。他们不听话,我……我可以和他们讲道理啊!”沈独清说。 徐丹灵和沈开济最终还是决定生下第二胎,一个孩子太孤单,两个孩子有伴,长子明显是渴望有弟弟妹妹的,再说他们家的经济条件也足够他们应付超生罚款和养育二胎的各种费用了。既然是打着让两个孩子互相陪伴的主意,徐丹灵就一直有计划地培养着两个孩子的感情。她给二胎做胎教时,都会让长子参与进来。沈独清每天都要趴在妈妈的肚皮上,和肚子里的小家伙说悄悄话。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沈非浊小朋友来到了这个世上。 再乖巧的孩子在婴幼儿时期也是没法和他讲道理的。沈独清真的很喜欢这个弟弟,可是弟弟哭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魔音灌耳,弟弟还在他身上撒尿! “等弟弟再长大一点就好了,他会崇拜你,会甜甜地叫你哥哥。”徐丹灵说。 沈独清就盼着弟弟尽快长大。 徐丹灵和沈开济这个小家庭在外头有房子,他们并没有和双方的父母住在一起。在沈非浊九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已经八点多钟了吧,沈开济接到了他父母的电话,老人家可能在晚饭时吃坏了东西,现在两位老人全部闹肚子疼。沈开济挂了电话,立刻就往父母家里赶,想带父母去医院。 从他们家去父母家,开车只要十分钟。 徐丹灵原本已经打算带着孩子们睡觉了。但她作为儿媳妇,知道公公婆婆生病了,还是急症,肯定不能不闻不问。她立刻穿上外套,对沈开济说:“我也去。二宝睡着了,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等爸妈那边没事了,我再回来。” 徐丹灵快步走到鞋柜旁去换鞋子。她一边穿鞋子,一边把沈独清招到了面前,对儿子说:“在家里好好照顾弟弟,我和你爸爸去你爷爷奶奶那里看看。如果你弟弟一直睡着没醒,那是最好的。如果他醒了、哭了,你就哄哄他。” 沈独清点了点头。 徐丹灵低下头,捏了捏长子的脸,说:“我把你弟弟交给你啦!” 这是徐丹灵留给沈独清的最后一句话。 半个小时后,沈开济的车子在路上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当时车上坐着的四个人,沈独清的爸爸妈妈和他的爷爷奶奶全部死亡。 被舅舅徐嘉澍带着去医院时,沈独清完全不信这样的悲剧能降临到自己身上。他整个人恍恍惚惚,看着就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徐嘉澍忍着巨大的悲痛用力抱着外甥。等医生走出急诊室对着家属摇头时,沈独清当场晕了过去。 从那天起,沈独清和沈非浊两兄弟就被外公外婆接回了家。外公外婆舅舅舅妈都很好,可沈独清心里的那个巨大伤口却永远都没有愈合的时候。他在很短的时间里成长了起来,那些因为被父母宠爱而生出来的天真和娇气全部远离了他。他曾经是个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小王子,现在的他却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这样的转变让人无比难过。 但没有关系,沈独清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会把弟弟捧在手心里,让弟弟变成天真娇气的小王子。爸爸妈妈把弟弟交给了他,他绝不会让爸爸妈妈失望。他深爱着自己的弟弟,就像是同时还爱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那样。 他会用全部的爱爱他。 正是这样的人生经历使得沈独清在第一次见到孟正时就特别有好感。 其实,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大都还不能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沈独清在学校里不止一次地听到身边的同学抱怨,这个抱怨父母管得太严了,一天只给看半个小时的电视,那个说妈妈太唠叨,不就是考试没考好嘛,也值得她翻来覆去地说。每每这时,沈独清都会装作听不见。他不想对同学们说,你们有爸爸妈妈管着,是多么幸运啊!因为他不想在同学面前暴露自己的伤口。而且,他心里清楚,经历不同,想法就会不同,他不想拿自己的准则去要求别人。 但他心里是失望的。他觉得自己和那些同学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他和他们没有共同语言。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当他在图书店里遇到了孟正,孟正的行为狠狠击中了他的心,他忍不住将孟正视为了同伴。 那样一次见面,真正让沈独清喜欢的并不是孟正这个人,毕竟那么一点时间完全不够他们交流的,沈独清没法在短短的时间里了解到全部的孟正。沈独清喜欢的其实是“懂得体谅父母并耐心教父母认字”的这样一个有着孝顺父母行为的孟正。 他一定很爱他的爸爸妈妈,他一定过得很幸福。沈独清在心里如此想着。 多好啊! 沈独清可以把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投注到孟正的身上。他下意识地靠近孟正,仿佛只要离着孟正近一点,他的心里就能得到些许安慰。 开学后,孟正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 初三的学生马上就要面临中考,六年级的学生也要面临小升初中的考试了。龙山小学和龙山初中-共用一个操场,虽然操场非常简陋,跑道是用煤渣子铺出来的,主席台是用几张桌子叠出来的,但他们每周也举行升旗仪式,也有国旗下讲话。老师对孟正说,他是下一期国旗下讲话的演讲人。 “以前不都是让初中的学长们来的吗?”孟正问。 “可你现在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啊,教师例会上,大家都推荐了你。” 孟正点头接受了。写一份演讲稿对孟正来说很容易,多用些排比的句子,多传递一些“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思想,这份演讲就算是成功的了。但孟正想到了自己重生前的经历,不管同学们听不听得进去,他都想趁机说些真心话。 龙山初中每年大约有四分之三的学生都考不上高中。所以很多人早早放弃了自己。教育资源匮乏让人无奈,而学生们的自我放弃又让人觉得非常心痛。 “我知道在场的很多人是怎么想的,你们觉得,自己肯定考不上高中,所以读书一点用都没有。你们的家人说不定已经为你联系好了出路,等读完初中就去亲戚的厂里打工,或者干脆跟着父母务农。”孟正站在国旗下如此说。 “你们觉得读书没用。” “但读书真的没有用吗?” “我们的起点很低,想要爬到高处很难。可只要你不放弃读书,你终有一天能爬起来。” “同样是在厂里打工,你什么都不会,只能待在流水线上做最基础的工作,你的同伴会电脑,也许哪天就抓住了机会去给领导当助理,帮他们制表、画图、写总结,然后一点一点往上爬。同样是在前台工作,你的同伴会英语,她就能当上领班,就能招待外宾,她就比你拥有更多升职机会。” “成绩不行不是放弃自己的理由。数学成绩实在好不了了,你还可以努力学语文、学英语。文化课成绩实在好不了了,你还可以学音乐、学美术。没有学音乐、学美术的环境和条件,你还可以学科学养猪、科学种田。别笑,相信我,养猪和种田也是能发家致富的。” …… “我们掌握知识都将变成我们的能力,而能力就是我们立足社会的底气。” “趁着现在还在学校里,尽量多学一点东西吧。” “永远不要放弃读书,永远不要放弃努力。” 孟正从主席台上下来时,孟朵冲着他比了个大拇指。队伍解散,大家三三两两走回教室。孟朵和孟欣华一左一右地跟在孟正身边。 孟朵说:“小正说得太好了!” “所以你要发愤图强、努力读书了吗?”孟欣华问。 孟朵苦恼地说:“我不是读书的料啊……不过小正说得也对,能学一点是一点。数学不行,我就好好学语文、学英语,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快要走到教室时,孟正让两位姐姐先回去,他要去趟厕所。 刚走到厕所门口,孟正就听见里面的人在讨论自己。 “今天国旗下讲话的那个,是你们班的?” “是啊。不过我和他不熟,他不和我们一起玩,也不和我们一起约着上厕所。” 孟正确实不爱和班上的小男生们一起上厕所,因为小男生们特别无聊,撒尿时竟然还喜欢互相比一比鸡儿的大小。作为一个自诩体面的大人,他怎么可能会和小朋友们玩这么不体面的游戏? 孟正心里正嘀咕着,又听见那人说:“我们私底下都说,他那里肯定很小……哈哈哈哈……” 孟正:“……” 谁也别想拦住他,让他撸起袖子打洗这帮无聊的小学生们吧! ------------------------------------------------------- 第二十二章 雅和初中的招生考试需要提前报名,整个四月都是报名期。 徐老师在给孟千江打了电话后,就把孟正的名字加上去了,没有让孟正亲自去现场报名,大大方便了孟正。虽然这对于徐老师来说,不过是个举手之劳,但孟爸爸和孟妈妈还是忍不住再三念叨,觉得徐老师真是个好人。 四月底,报名截止。又过了几天,考试的具体时间就定下来了。 招生考试设在五月下旬的一个周日,上午考数学,下午考语文和英语。徐老师又特意给孟千江打了个电话,让孟千江把考试时间转告孟正,千万不要错过了。孟千江往孟家跑了一趟,硬是被孟爸爸孟妈妈拉着坐下来吃了一顿饭。 待孟千江走后,孟奶奶若有所思地说:“咱自己家装个电话吧!” “装电话?那个好贵,每个月都要交月租。”孟爸爸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孟奶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看也不看儿子一眼,反而把视线投向了儿媳妇。 孟妈妈没有理会孟爸爸的反驳,或者说她直接忽略了自己的丈夫,只顺着孟奶奶的话想了想,然后说:“咱家确实有必要装个电话了。姐夫不是说了,那个工艺品店马上就要开起来了吗?等咱们赚到了钱,月租什么就都是小事了。有了电话,姐姐姐夫就能及时和我们沟通。店里什么东西卖得好,什么卖得不好,那些需要加急赶工,那些可以慢慢来,他们都能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孟奶奶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 果然啊,在这个家里,她还是和儿媳妇更有默契一点,儿子就是一个大猪头!这么想着,孟奶奶又忍不住瞪了儿子一眼,这完全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孟奶奶说:“舍得花钱才能赚到钱。为了省一点月租耽误生意,这不值当。” 孟爸爸很委屈。 孟妈妈又笑着说:“而且,小正想要考雅和初中,要是考不上就算了,考不上就还在龙山读书,离家不远,一个星期就能回来一次。万一考上了,学校离着家那么远,不知道一个月能不能回来一次。家里装了电话,也好叫他定时给家里打电话,我们就能知道他在学校里过得好不好了。” 直到这个时候,其实孟家人还不觉得孟正能够考上雅和初中。他们知道孟正聪明,不聪明的能跟着电视节目自己学会英语吗?可在他们看来,有没有老师教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如果自学真能成才,那还要老师做什么?城里的孩子都跟着老师学了两年英语了,周末还去上补习班,自家孩子拿什么和他们比? 所幸儿子年纪还小,这次考不上,还有下一次啊。 在孟家,孟奶奶和孟妈妈一致通过的决议总能迅速地落实下去。电话是孟爸爸这个一家之主跑去通讯公司申请开通的。很快,他们家的电话就装好了。 五月初,孟家的工艺品店终于开起来了。按之前商量好的那样,孟大伯供应原材料,孟爸爸负责制作,孟大姑负责销售,三家所占的分成比例各不相同。 正式营业的第一天,按说孟家人最好都去一趟南溪市,一起站在店门口好好感受下开业的气氛。但孟奶奶觉得这样太兴师动众了,还不知道这个店到底能赚多少钱呢,他们要是全家一起赶去南溪市,这来回的路费就要花不少钱。 因此,孟奶奶、孟爸爸和孟妈妈只是守在电话机前,等着孟大姑那边传消息过来。中午时,孟姑姑匆匆打了个电话说生意不错。虽然没有多说,但得到好消息的孟爸爸终于不至于紧张地吃不下去饭了。到了晚上十点,孟姑姑的第二个电话打过来了。孟姑姑说:“卖得很好!我刚刚大致算了下账,卖了……” “卖了多少?”孟爸爸的声音猛然拔高,就像是被掐住了嗓子的公鸭。 孟姑姑又重新报了一遍数字。孟爸爸确信自己没听错。孟妈妈特别好心地伸出两根手指在孟爸爸的胳膊上用力掐了一下,等孟爸爸因为疼痛而尖叫了一声后,孟妈妈温柔地说:“疼吧?疼就对了!你不用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 孟爸爸捂住自己的胳膊,委屈巴巴。 工艺品店开门红,孟爸爸有点飘。 等孟正周末放学,孟爸爸用力拍着孟正的肩膀,说:“儿子啊,你考不上雅和也没有关系,爸爸给你报补习班!等你明年再去考,一定就能考上了!” 孟正:“……” 谢谢爸爸哦,你真是我的亲爸,但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 孟爸爸又拍着孟朵的肩膀说:“朵啊,今年端午,咱们多买几套衣服!”他们这儿有端午穿新衣服的习俗。孟家在这方面不会太委屈孩子,每一年都会给孩子添两套衣服,春节一套,端午一套。但他们大人自己就不怎么添衣服了。 “怎么不说给你女儿报个补习班呢?”孟妈妈一针见血地问。 不等爸爸说什么,孟朵赶紧摆手,一脸真诚地劝着妈妈:“妈,咱家虽然开始赚钱了,但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咱们要节约着用,千万别自以为钱多就往水里丢。那个……我就不上补习班了,哈哈,补习班对我来说没用!” 如果补习班有用,那她早在弟弟的辅导下成绩飞升了。 孟妈妈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孟朵的额头:“你有点追求吧!” 虽然孟妈妈嘴里这样说,但在她的心里,她依然像是这村子里的大多数父母那样,其实并没有那么看重孩子的成绩。他们这些做父母的,因为自己的眼界太窄,不知道外头的世界有多大,所以总觉得进城打工就是一个很好的出路。只要孩子能养活自己,他们就不会多说什么,他们对孩子的要求就这么简单。 孟朵自然也知道妈妈的心思,捂着额头笑得一脸无辜。 时间很快从五月初走到了五月底,招生考试已近在眼前了。孟正提前一天去了瑞阳市,打算在那里住一晚,要不然他赶不上第二天上午的数学考试。 虽然工艺品店第一个月的分成还没下来,但孟家之前卖粮食剩了千余块钱,孟妈妈现在不怕再出一个人的车费了,她就和孟正一起去了瑞阳市。要不然让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独自在城里过夜,再如何心大的家长也止不住担心啊。 母子俩在雅和初中附近找了个相对便宜的条件也一般的旅店住了下来。 第二天,孟正早早起床,见时间还很充裕,就先把孟妈妈送到了初中旁边的旧书店,正是沈独清之前为孟正推荐过的那家。孟正对妈妈说:“妈,这里的书都很便宜,你可以给自己好好挑几本书看,也给奶奶和爸爸挑几本。” 经过大半年的学习,孟妈妈已经能自行读懂生活休闲类的报纸了,虽然她会把“名人轶事”念成“名人铁事”,但这样的错误不耽误她从报纸上获取信息。 孟正觉得自己重生后最大的收获就是让妈妈学会了认字! “确实要给你奶奶带几本书回去,她上次还和我说,想看《海的女儿》的作者的别的作品。给你爸爸带书?他肯定以为我故意欺负他呢!”孟妈妈说。 孟正轻咳了一声,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了视线。作为一个体面的虽然自己没有谈过恋爱却看过身边很多同学同事谈恋爱的大人,孟正很想对妈妈说,妈,如果你脸上那种满意中透着些许宠溺的笑容能够稍微收敛一点,那我就相信你是真的在抱怨爸爸不爱学习了。 被妈妈无意间塞了一把狗粮的孟正转身去了学校。学校正门口有负责引导的老师。学校已经根据之前的报名名单把考场分配好了。孟正大致扫了眼,发现一共有三个考场,大概有一百多名学生参加考试,他被分到了第二考场。 按照规定,考生们提前半个小时就能进场了。 孟正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他心里想着那个在图书店里碰到过的小朋友,就把整个教室扫视了一圈,却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 沈独清在第一考场。他的家离雅和初中很近,因此到得很早,他在教室里坐下后,每当有人走进教室,他都要抬头看一眼。然而孟正不在这个考场。 考试很快就开始了。数学卷子对沈独清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前面的孩子才刚开始写第一道大题,他就已经答完了。等他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这教室里的大部分考生都还没有停笔。他提前交卷走出了教室。 沈独清特意从第二考场、第三考场的窗外路过,却没有发现孟正的身影。他不敢在考场外逗留,怕被老师误以为是在干扰别的考生答题,只好在附近找了个花坛坐下。他的心里不免起了些担忧,忍不住要胡思乱想,也不知道那个小弟弟叫什么名字,他会不会没有来参加招生考试? 第二考场,孟正也提早交卷了。 孟正走出了教室。坐在花坛边的眼睛却始终盯着第二、第三考场的沈独清忽然站了起来。两个人同时认出了对方。孟正冲着沈独清笑了一下。 沈独清微微有些紧张。如果孟正是个彻底的陌生人,他不会紧张。但他这会儿很想和孟正做朋友。沈独清在班上不太合群,没什么交朋友的经验,只好一边努力回想着班上那些玩得好的同学们之间是怎么交流的,一边冲着孟正露出了一点笑意,鬼使神差地说:“你……对了,要不要一起去上厕所?” 孟正:“……” 他是不是想要和我比一比鸡儿的大小? 第二十三章 孟正不动声色地,尽量用玩笑般的不会让人觉得尴尬的语气说:“我们已经不是小学生了,难道你还需要我陪你一起去上厕所?” “不、不是。”沈独清赶紧摇头否认。他其实也觉得这个“厕所外交方案”有些不上档次,他也搞不懂为什么班上的同学喜欢约着一起上厕所啊! 沈独清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转移话题用以消除尴尬,说:“哦,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沈独清,沈括的沈,举世皆浊我独清的那个独清。” “我叫孟正。孟子的孟,堂堂正正的正。”孟正说。 沈独清和孟正怔愣地看着对方,一时间都觉得对方的名字听上去很耳熟。两秒钟后,两个人恍然大悟地说:“你是徐老师的外甥/你是养龙小……” 沈独清赶紧把嘴巴闭上了。 孟正没能成功领会沈独清话中的意思,迷惑地问:“养龙小什么?” “咳……没什么,那个,我知道你,你们家的梨很好吃。” 作为一个自诩体面的大人,孟正在面对小朋友时总是非常体贴——除非小朋友主动作死,想做一些类似于互相比鸡儿的掉节操的事情——见沈独清不想说,他就没有追问,道:“其实那梨是我外公家种的,他给嫁接过,所以味道和普通的野梨不一样。你要是喜欢,今年再多给你们送点。” 笑了一下,孟正又说:“我也知道你,我有你的课堂笔记复印件。” 沈独清有些震惊,这样的震惊让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图书店小弟弟”和“孟正”竟然是同一个人。他们之间也太有缘分了吧! 见沈独清迟迟说不出话来,像孟正这种自诩体面的大人,当然不会为难小朋友啦,主动起了一个新话题,问:“我去年给你推荐的书,你弟弟喜欢吗?” 一提到弟弟,沈独清就不自觉地笑了,说:“他特别喜欢!” “那就好。你推荐的那家旧书店,我妈妈也很喜欢。她现在就在那家旧书店里看书。”孟正笑着说,“我……额,我要过去找我妈妈了,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沈独清犹豫了一下,说:“我、我和你同路,我也想去旧书店淘些书。”撒谎,其实他根本没有去旧书店的计划啦,他只是想要和孟正多相处一下而已。 孟正还挺喜欢沈独清的,这种喜欢很明显是长辈对后辈的一种喜欢,可以归结到父爱的范畴里去。试问,一个既聪明又漂亮还很懂礼貌的小男孩,哪个做长辈的会不喜欢他呢?他欣然邀请沈独清同行。 在去书店的路上,两人顺便又交换了一下其他的基本信息,比如说年龄。 只算生理年龄的话,孟正和沈独清竟然是一样大的。 孟正跳了两级,本该读五年级的他却马上要读初一了,沈独清却没有跳级,也是马上就要读初一了,按说孟正应该比沈独清小两岁,但孟正的入学时间比沈独清晚。孟正八岁才上一年级,沈独清却走了关系,六岁就上一年级了,这就把两岁的差距抹平了。 知道孟正和自己一样大后,沈独清悄悄地翘了一下嘴角。 随着两人越聊越多,沈独清心里的紧张渐渐消失了,整个人放松了很多。他非常机智地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话题,为孟正介绍起了雅和初中的情况。 沈独清毕竟有个在雅和当教导主任的舅舅,虽然没有正式入学,知道的却比一般人要多。从学校冬夏两季的作息安排到食堂中饭菜的口味,从学校内的社团构成到每个学期的奖学金梯度,他都说得很详尽。 沈独清指着西边的一排房子说:“喏,那边是宿舍楼。你以后是要住校的吧?” 雅和高中是全寄宿学校,但雅和初中不是。 雅和高中面向全市招生,在中考后根据成绩择优录取。雅和初中的招生对象却是自己学区内的学生,每个年级只有实验班中的少量学生是像孟正这样考进来的,否则都是因为学区自动入学。当然,因为实验班有些特殊,学区内的学生想要进实验班,那也要经过考试,就好比沈独清。因为学区的划分规则,大部分学生的家就在学校附近,他们都无需住校。 但孟正肯定是要住校的,他的家离学校太远了,于是点了点头。 沈独清说:“我听我舅舅说过,雅和初中的住宿条件还不错,是四人寝,每个寝室都有独立的卫生间。每个楼层的最右边是洗衣房,最左边的那个房间里住的是老师,老师会盯着寝室里的卫生和纪律。”最左边的房间是套间,住一个老师进去绰绰有余。这样的安排既为单身的老师解决了住房问题,又因为学生们都生活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所以大幅度减少了寝室凌霸的现象。 孟正对这样的住宿条件非常满意。在他重生前,他大学的住宿条件也不过如此了。沈独清偷偷观察着孟正脸上的表情,见孟正表情愉悦,好像很喜欢自己说的内容,嘴角又忍不住翘了翘。 学校旁边的那个旧书店店名就叫“雅和旧书屋”,据说是学校里某位老师的亲戚开的。当他们走到旧书店时,孟妈妈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全神贯注地看着一本书。孟正扫了一眼封面,看清上面写的书名后,他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抽搐的嘴角了。 《恋爱读心术:看穿他,读懂他,套牢他》??? 见儿子来了,孟妈妈偷偷把书塞到了自己身后,然后微笑着朝沈独清看去。这孩子一看就是“城里人”,难道是儿子新交的朋友?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孟妈妈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起来,儿子这交朋友的本事肯定是随了他奶奶了,他奶奶就特别会交朋友。 孟正为妈妈介绍沈独清,说:“妈,这是徐老师的外甥,沈独清。” 徐老师的外甥?孟妈妈的眼睛噌得亮了起来。她看向沈独清的眼神顿时变得更加亲切。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孟妈妈对沈独清的好感度在瞬间爆棚了。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第一,沈独清是徐老师的外甥,而徐老师帮助了孟家很多,孟家长辈一直当徐老师是个热心的好人,平时没少念叨他,俗话说得好,外甥肖舅,徐老师这么好,徐老师的外甥肯定也不会差了,孟妈妈相信沈独清一定是个好孩子! 第二,徐老师当初送给孟正的资料是从沈独清这里拿走复印的,把沈独清写在试卷上、笔记本上的名字一同印进去了。孟朵和孟欣华平时没少拿着沈独清的笔记感慨,觉得这个叫“沈独清”的人太厉害了。孟妈妈因此知道了沈独清成绩很好。在很多老师和家长心中,成绩好的孩子自然是有加分的。 第三,沈独清长得很符合家长的眼缘,尤其是他这会儿并不像在学校里表现得那样高冷,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软萌的了,孟妈妈当然会喜欢他了。 孟妈妈看向沈独清,笑意满满地说:“沈同学,小正这半年看的资料都是你整理的呢,我们要好好谢一谢。你这会儿有安排吗?要是没有,我看现在也快中午了,要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吧。阿姨请你吃饭。” 孟妈妈想要对一个人好,就会请那个人吃饭。要不是孟家离这里太远了,孟妈妈真想把沈独清请到家里去,做一顿丰盛的食物招待他呢! 沈独清又有些紧张了,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孟正:“我、我……” “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你给我们推荐一家?”孟正笑嘻嘻地问。 沈独清就知道孟正和孟妈妈想法一致了,也跟着笑了,说:“我请你们吃吧,我是东道主嘛!那边拐过去有家面馆,特别好吃。”关键是价格还不贵。 “哪有小孩子请客的。今天阿姨请了,不许和阿姨抢。”孟妈妈说。 因为答应了要和孟家母子一起去吃饭,沈独清就从笔袋里取出了一支小灵通,给舅舅打了个电话,告诉舅舅自己遇到了一个朋友,中午不回家吃饭了。 徐老师还想追问到底是哪个朋友,沈独清把电话挂了。 孟妈妈的视线从沈独清拿在手里的小灵通上一转而过。她知道这个东西,叶刚就有一个,功能和电话差不多,但小巧玲珑,拿在手里真的很方便啊。 孟妈妈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了面馆。 因为孟正和沈独清下午还有考试,所以孟妈妈没让他们点刺激性的食物,一人叫了一碗清汤牛肉面。沈独清说得没错,这面的味道确实好,分量也很足。 孟妈妈看出来沈独清不是特别喜欢说话,因此把聊天的节奏放得很慢。沈独清就觉得和孟正、孟妈妈聊得很开心。面吃完后,孟正去了一趟卫生间。 等他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听见自己妈妈对沈独清说:“……小正还硬不起来……” 孟正:“!!!” 孟正绝望而震惊地看着自己的亲妈。 孟妈妈见儿子回来了,笑着对儿子说:“我和小沈说你小时候的事呢。你从小就喜欢读书,四岁的时候,你姑姑送你一个小书包,就巴掌大,背着好玩的,你特别喜欢,假装自己是小学生,到晚上睡觉时都舍不得把书包脱下来。我帮你脱了,你就不高兴了,赖在竹席上硬不起来……” 孟正:“……” ———————— 孟正那一瞬间的心理活动:我的亲娘哎,你在说什么啊!十二岁的身体硬不起来不是很正常吗?不不不不对啊,我娘不可能和小朋友聊这种话题,肯定是我误解了。所以我到底误解了什么啊。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 第二十四章 说话的孟妈妈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听孟妈妈说话的沈独清同样没觉得哪里不对, 想歪的只有孟正一个人。啧, 说什么体面的大人, 明明是个污糟的大人。 孟妈妈看了眼时间, 问:“下午的考试几点开始?你们现在回学校吗?” “回吧。不在外头逛了,早点到考场,还能休息一会儿。”孟正说。他自己其实是无所谓的,半点不会担心一个小小的招生考试,但他怕在外头逛多了,会让沈独清觉得疲累,影响小朋友的考试状态, 所以想带着沈独清早早赶回考场去。 三人便起身朝学校走去。 中途路过一家蛋糕店, 孟妈妈忽然停下了脚步。 蛋糕店里飘出了阵阵香味。孟妈妈忍不住动了动鼻子。透过干干净净的玻璃橱窗, 她看到了很多摆放整齐的精致的小甜点。孟妈妈吃过米糕、吃过鸡蛋糕, 但从来没有吃过奶油蛋糕, 他们乡下没有这玩意儿。但她是知道奶油蛋糕这东西的, 她在电视里见过。在乡下, 大家过生日了都吃寿面。在电视里, 大家过生日了就吃蛋糕。悄悄说一句实话,孟妈妈好想买一块蛋糕回去尝尝啊! 孟妈妈很努力地克制着她自己。 孟正眼珠子一转,很上道地说:“妈, 咱们要不要买个蛋糕带回去?你瞧这蛋糕多漂亮啊!我奶肯定没吃过,咱们买一个大的,你就当孝敬老人了呗。”完美地给了嘴馋的妈妈一个台阶下。奶奶肯定不会吃独食, 蛋糕真买回去了,哪怕没有孟爸爸的份,也一定会有妈妈的份! 孟妈妈顿时觉得儿子太贴心了,没白养啊!她一本正经地对孟正说:“你说得对,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市里,肯定不能空着手回家……虽然我已经给你奶奶买了两本童话书,可手里不拎着点吃的,那和空手有什么区别!” 孟妈妈嘴里说着话,脚已经迫不及待地走进了店里。 沈独清在一旁看得明白,忍不住偷笑了一声。他觉得孟正和孟妈妈之间的相处太有趣了。孟正小小年纪就能不动声色地宠着他妈妈了,真是让人羡慕。 孟妈妈朝着沈独清招手。沈独清连忙把心里忽然涌上来的那些复杂情绪强压了下去。孟妈妈笑眯眯地让沈独清挑他自己爱吃的小蛋糕,她来结账。 沈独清忙说:“阿姨,我真不是和您客气,但我不爱吃甜食。” 推推让让了一会儿,孟正和不爱吃甜食的沈独清慢悠悠地走回了学校。 考场并没有封锁,老师特意开放了教室,让考生们可以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小小地午休一下。孟正和沈独清先站在考场外头的阴凉处聊了一会儿天。沈独清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孟正瞧见考场里有学生趴在桌子上在睡觉,就对沈独清说:“你也去休息下吧!最好能小睡一会儿,免得下午考试时没有精神。” 沈独清并不觉得自己会没有精神,但他琢磨着孟正或许想休息下,就点点头说:“行,那我进教室了。你下午考试加油啊!” “你也加油!” 沈独清回了第一考场,孟正进了第二考场。孟正刚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就见一个圆脸的小男生怯生生地凑到他面前来,做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位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孟正语气温和地问。 圆脸小男生结结巴巴地说:“我……那个……你和沈独清是好朋友吗,我、我刚刚看到你们俩站在外面聊天了。”他紧张得都开始捏自己的衣角了。 “你是?”孟正故作好奇地问。 圆脸小男生显然是个非常没有心机的人,他并没有意识到孟正其实还没有回答他提出的问题,听到孟正的疑问,立刻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回答了起来:“我叫袁方,外、外号是一元方程,和沈独清是同班同学。我、我从四年级开始就和他同班了。我们已经做了三年同学了!” 听得出来,袁方很为“和沈独清做同学”这件事情感到骄傲。 “哇,那你们肯定很熟了。”孟正非常配合地说。其实他对两个小朋友之间的友谊并没有那么感兴趣,但他愿意做出小小的配合,让袁方能更加高兴些。 孟正其实是个暖男。他对陌生人都不乏善意。 袁方顿时觉得孟正非常有眼光,语带骄傲地说:“当、当然!” 袁方觉得光用言语已经无法表述他和沈独清有多熟了,他转身跑回了自己位置上,拿上了笔袋又跑回来,把笔袋放在孟正的面前,说:“你看我的笔袋,和沈独清的笔袋是一样的。”然后,他打开了笔袋,从中拿出了好几样文具,说:“喏,我的钢笔,和他常用的钢笔也是一样的,水笔也是,铅笔也是,透明胶也是,尺子也是……我逛了好多文具店,才把这些东西凑齐。” 孟正:“……” 厉害了,没想到袁方竟然是一个热衷于收集偶像同款的专业的小迷弟。 袁方数完了文具,又提起校服裤的裤脚,露出了脚上的鞋子,对孟正说:“这双球鞋,瞧见没,我就是瞧见沈独清买了,所以也买了。我、我买了两双!一双洗了,还能穿另一双。”聊到沈独清时,他脸上的怯弱好像消失不见了。 孟正心想,幸好只是一双鞋。像文具、鞋子这种东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只要稍微细心点就能知道沈独清用的是什么款式,袁方有样学样也不算是侵犯隐私。如果袁方指着自己的内裤说,这也是沈独清同款哦,那就有些变态了。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沈独清啊。他在你们班上很受欢迎吧?”孟正问。 袁方抿了下嘴角。 其实沈独清在班上的人缘很一般。他有些高冷,总是来去匆匆,和班上的大多数同学都玩不到一块儿去。但袁方作为小迷弟,肯定不会说沈独清不合群啊,于是强行转移话题说:“他……那个,他很有正义感的。他以前救过我!” 那还是四年级的时候的事了。 袁方的个子有些矮,却又有些胖,不是健康的胖,而是虚胖的胖。他发育得慢,一直没有长开,长得软乎乎,性格还特别软,是那种很好欺负的类型。被班上同学欺负时,他一般不敢反抗,却会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睛,好像随时能哭出来一样。又因为他特别容易哭,男生们看他不顺眼,就更喜欢欺负他了。 有一次放学后,他留下来打扫卫生。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班上几个男生忽然把他逼到了卫生角,对他说一些难听的话。袁方差点就哭了,幸好沈独清有东西落在教室,回来取东西时撞见了这一幕。 沈独清皱着眉头说:“你们做什么!袁方,过来,我们一起回家。” 袁方抽了抽鼻子,赶紧用小碎步跑到沈独清面前。 也不知道沈独清后来对那几个总是欺负袁方的男生说了什么,自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欺负过袁方了。袁方的校园生活渐渐变得健康了起来。 所以袁方特别崇拜沈独清! “沈独清是不是特别好?”袁方一脸期待地看着孟正。 “是!”孟正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 袁方欢呼了一声,从笔袋里翻出一支新水笔,递给孟正,说:“来来来,这个牌子的笔好像是沈独清最喜欢的。我有好几支同样的笔,送你一支吧!” “不用了……” “用的用的!”袁方欢天喜地地把笔放在孟正的桌子上,然后像兔子似的逃回了自己的位置。 下午先考英语,考完英语后休息二十分钟,接着考语文。 考语文时,沈独清提早十分钟交卷,然后坐在花坛那边等着孟正。 孟正也是差不多时间交卷的,走到沈独清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对了,我那考场有个圆脸男生,说是你同班同学,叫袁方。他好崇拜你啊!” 沈独清诧异地说:“崇拜我?没有吧?”他当然知道袁方了,毕竟做了三年同学了,但他和袁方不熟,一周都说不了几句话的那种不熟。 “你不知道?”孟正愣住了。 “知道什么?” 虽然袁方拥有着很多沈独清同款,但他平时根本不敢来沈独清面前晃悠。袁方个子矮,坐在第一排,沈独清则坐在中后排,两个人之间隔着大半个教室。沈独清习惯从后门进出,还真就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拥有这样一个小迷弟。 孟正摇了摇头,说:“反正他确实很崇拜你。听说你以前还帮过他。” “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吧,我不太记得了。”沈独清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他眨了眨眼睛,眼中藏着一道狡黠的光芒,“这次招生考试的成绩,下周中就能出了。你家那么远,总不能等下周中再特意跑过来看成绩吧?” “额……” “我们可以交换下联系方式。等出成绩了,我打电话给你。”沈独清笑眯眯地说。嘿嘿,这是他在英语考试时想出的主意,如何自然地交换联系方式。 沈独清把自己的小灵通号码给了孟正,孟正则留下了家里的座机号码。 沈独清的嘴角翘了翘:“那我们下周联系!” “好!” 第二考场中,已经答完了卷子的袁方正一脸苦恼地走着神。若沈独清忽然换文具了,他大不了多跑几家店,总能找到同款文具。可是,现在沈独清交朋友了,他上哪里去找一个同款好朋友呢?要是孟正有个双胞胎兄弟该多好啊! 唉,愁人! 第二十五章 沈独清回到家时,他舅舅徐嘉澍刚从医院里回来, 一脸疲惫地摊在沙发里。这几个月, 徐嘉澍需要兼顾事业和家庭, 真是累坏了。沈独清犹豫了一下, 走到舅舅面前坐下,说:“舅舅,我……我想带着非浊搬到二十二号楼去。” “不行!”徐老师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舅舅!”沈独清却一脸认真地看着舅舅,很是坚持。 沈独清和沈非浊并不缺钱。父母虽因意外去世,却给他们留下了不少遗产。光是房子,他们就有三套。一套是爷爷奶奶留下的,一套是徐丹灵和沈开济结婚后住的房子, 还有一套是沈独清外公外婆送给徐丹灵的房子, 算是徐丹灵的嫁妆。嫁妆房和徐家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位于同一个小区, 徐家的房子在六号楼, 嫁妆房在二十二号楼。走路的话, 从六号楼走到二十二号楼大约需要十分钟。 如果沈独清和沈非浊要搬出去, 房子是现成的, 另外两套房子离徐家太远, 嫁妆房就特别合适,完全不耽误徐家、沈家互相走动。但对于徐老师来说,他怎么可能放心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带着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搬出去住呢? “舅舅, 你听我说,我和非浊只是住到二十二号楼去而已,平时吃饭什么的还是来这边。”沈独清却已经在心里将这事翻来覆去想过好几遍了, “就算我们搬出去了,日子还是像现在一样过的,根本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徐老师只管摇头否认,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沈独清依然一脸认真地看着徐老师。 不久前,舅妈周蓓丽早产生了两女一男三胞胎。其中,两个女孩是同卵而生的,长得基本上一样,她们虽是早产儿,但身体的各项指标勉强还在健康范围内,跟着周蓓丽在医院里住了一周就出院了。惟独那个男孩,出生时体重就过轻,直接被送到保温箱里养了起来,又因为各种并发症直到现在还没出院。 徐家的房子其实不小,是三室一厅的格局。 一直以来,都是沈独清的外公外婆住着主卧,徐老师和周蓓丽住着其中一间次卧,沈独清和沈非浊住另一间次卧(这间次卧原本是沈家的书房)。但现在,家里添了三个孩子,住房顿时就有些紧张了。 三胞胎中的两个女孩虽然身体健康,却非常难带。她们非常敏感。在很多时候,明明尿布是舒适的,肚子是饱的,周围环境是安全的,但她们依然会声嘶力竭地哭起来,怎么哄都哄不好。一个孩子哭了,另一个铁定跟着哭。据说这种过分敏感的宝宝长大后会很聪明,但在婴幼儿时期真的会要了家长的命。 外婆和舅妈现在专心带着两个女孩就已经吃不消了。全家人这段时间都没休息好,黑眼圈都非常重。等到那个需要精心照料的男孩出院后,徐家铁定要请一个专业的陪护,否则根本照顾不过来。考虑到孩子们那毫无规律的作息,这个陪护最好是二十四小时住家的。所以,他们需要为陪护腾出一个房间来。 大人们倒是商量过解决办法,比如说在客厅里隔出一个五六平米的小房间,或者把沈独清和沈非浊两兄弟挪到主卧去和外公外婆一起睡,虽说这些方法都有弊端,但大家一起努力下,肯定能把困难克服过去。而只要把最艰难的这一年熬过去,等三胞胎们年纪大一点、身体好一点,家里肯定会渐渐轻松起来。 但沈独清却觉得自己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那就是他带着弟弟搬到二十二号楼去住。据说那房子的装修是年轻时的徐丹灵亲自操办的,桌上铺的桌布、沙发背上放的玩偶、书架上摆放整齐的书都是徐丹灵一点一点采买来的,里面藏着徐丹灵的心意。沈独清和沈非浊名下还有两个铺子和一笔存款,不缺一点点租金,因此那房子一直没有被租出去,隔三差五还会雇保洁员打扫一番。 在沈独清看来,他马上就要念初中了,已经不是需要大人照顾的小学生了。他完全可以带着弟弟自己住嘛!虽然他也舍不得离开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但如果他和弟弟每天都来舅舅家吃饭,那么大家仍会天天见面,并没有彻底分开。这么一想,萦绕在心头的不舍的情绪就淡了很多。 见沈独清实在坚持,徐老师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难看,犹豫了一下问:“是不是冯奶奶说了什么,被你听见了?”徐老师的岳母,也就是周蓓丽的妈妈,姓冯,亲戚走动时,沈独清按照辈分喊她一声奶奶,算是一个礼貌性的称呼。 沈独清赶紧摇了摇头。 其实,周蓓丽的妈妈一直对徐家养着沈独清、沈非浊兄弟很有意见。在她看来,这完全是给自己女儿增加负担啊!虽说徐丹灵留下的遗产足够多,沈家两兄弟平时花不到她女儿的钱,可带孩子除了要花钱,还要花费心力,要带他们出去玩,要辅导他们功课,要给他们洗澡洗衣服,最后劳累的还不是她女儿? 可是,别说沈独清向来懂事,轻易不会麻烦大人,就算沈非浊刚来徐家时年纪还小,带孩子的活也主要是他们的外婆在干,根本不需要舅妈搭把手。等到沈非浊一年大过一年后,照顾他的活渐渐就被沈独清这个哥哥全接过去了。 沈独清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哥哥,别的十二岁的孩子只怕还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他却能帮弟弟洗澡、换衣服、准备营养餐、陪弟弟看书、玩游戏了。 周蓓丽平时也会带着沈非浊一块儿玩,但那是因为她喜欢小非浊,她自己愿意做这件事。尤其是在她备孕的那段时间里,她恨不得天天和小非浊黏在一块儿,还盼着晚上都能带着小非浊一起睡,好给她招个乖巧的宝宝来。 但在周蓓丽的母亲看来,这就是她女儿吃亏的铁证。 这回周蓓丽生了三胞胎,周母来看望女儿时,话里话外就带出了几分意思。她在沈独清的外婆面前说:“亲家母,我啊,就这一个女儿,我特别想来伺候我女儿做月子,可你们家里太挤了,我确实有这个心,你们家却住不开啊!” 徐家的房子那么大,之所以会“挤”,还不是因为住着两个外人? 可沈独清和沈非浊怎么就是外人了?他们身上流着徐家人的血!他们的外婆当时就不高兴了,若不是看在儿媳妇的面上,她都想把周母扫地出门了。 徐老师一想到岳母就头疼。他伸出手,摸了摸沈独清的头,说:“阿清,你不要听别人说什么,不要和舅舅生分。舅舅永远是最亲的舅舅,嗯?” 沈独清垂下眼睑,乖顺地让舅舅撸着头毛。 沈独清心里清楚,舅妈是个好人。他确实听到过周母的指桑骂槐,但他知道,那并不是舅妈的真实想法。舅妈对他们两兄弟真的很好了。 过了几秒钟,沈独清窝在舅舅胸口,小声地说:“我知道的。” “那以后就不要说搬出去这样的话了。”徐老师说。 沈独清小声地说:“还是要搬的……要不然这样,外婆也去二十二号楼住。她白天时可以来这边照顾宝宝,等晚上了就去二十二号楼和我们一起睡。”把上楼下楼的时间都算上,两边走动起来也就十分钟的路程。十分钟而已,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徐老师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肯定是不希望家人分开住的,但现在家里这个特殊情况,确实是需要特殊考虑。 沈独清在一开始提出了一个徐老师绝对不能接受的方案,他带着弟弟搬出去。现在沈独清退了一步,变成外婆领着他们兄弟俩搬出去。有了前一个方案打底,徐老师忽然觉得第二个方案变得可以让人接受了。 这天晚上,长辈们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最后,沈独清的外公拍板做了决定,对徐老师说:“就这么吧,我和你妈暂时带着你两个外甥搬到二十二号楼去住。家里孩子越来越多了,确实有点住不开,什么时候买栋复式吧!”外公是雅和高中的特级教师,已经退休却被返聘,现在正带高三呢,非常忙碌。 二十二号楼里什么都是齐全的,立刻就能住人。 几天后,雅和初中的招生考试成绩就出来了。 徐老师看到第一名是孟正时,颇为震惊。虽然他为孟正寄去了复习资料,但他知道底下乡镇的教学条件是怎样的,他想过孟正可能天赋非凡最后考进了实验班,但他从来没想过孟正能考第一名啊!他们招生考试的难度很高的! 作为一个老师,看到优秀的学生总会特别高兴。他喜滋滋地回了家,对沈独清说:“阿清啊,你这回被人比下去了,只考了第二名。你猜第一名是谁?” “不猜。”沈独清很不配合。 徐老师习惯了外甥这副样子,闻言也不失望,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第一名是孟正啊!我看过他的卷子了,除了语文的阅读理解扣了点分,基本上没有扣分的地方,就连语文作文都是满分……哦,附加题也是全对!” “等等,第一名是孟正?” “对啊!” 沈独清赶紧窜进自己的房间里去,给孟正打电话。 被留在原地的徐老师低头看向沈非浊。 小非浊抬头看向舅舅,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说:“哥哥有秘密了。” 第二十六章 孟正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雅和初中实验班,他的跳级和转学手续自然就由雅和初中帮他办了。在别的学生还在为六月份的小升初考试而努力时, 孟正已经迎来了暑假。这个暑假长达三个月, 从五月底一直延续到了八月底。 沈独清也是一样的。 沈独清好奇地问:“这么长的暑假, 你有什么安排没?” “看书吧!”孟正不假思索地说。 “三个月都用来看书吗?” “我想明年跳到初三。”孟正觉得这个事情不需要瞒着沈独清, 就直说了。 “读完初一,然后直接跳到初三?”沈独清问,心里顿时琢磨开了。 “不是,是读完初一的上学期,在初一的下学期时跳到初三,然后就参加中考了。”孟正说。如果这个计划能顺利施行,他相当于只读了一年的初中。 这听上去很具有挑战性, 但孟正认为自己是能够做到的, 一来他有着成年人的自制力和理解能力, 二来其实他早就掌握了初中的知识点, 只不过需要重新回忆巩固一遍而已。按照他的计划, 初中跳完级后, 高中就不跳级了。这样一来, 他就是十三岁初中毕业, 十六岁高中毕业,二十岁大学毕业。 大学的专业,孟正不打算学重生前的那个了, 他想要换一个专业,把重生前的专业当成第二专业来修,这样他就大大增强了自己在职场上的竞争力。 至于为什么高中不跳级, 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因为孟正觉得二十岁离开校园刚刚好,二十岁是个很合适的年纪,你早就成年,大家也都把你当成年人看,当你又有了不错的学历,找工作自然不成问题了。孟正相信自己肯定能找到比重生前更好的工作。 如果孟正非要走少年英才路线,未成年就大学毕业了,身为未成年的他上哪里找工作去?除非他选择继续深造,或者接受国家的特殊培养,成为一个技术研究型人才。问题是,孟正很清楚,自己能跳级是因为自己是重生的,并不是因为自己变成了天才。他知道自己和真正的天才之间是存在差距的,当重生的优势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小,他和天才们之间的差距就不是靠着努力勤奋就能弥补的了。如果他错估了自己的实力,那他总有一天会找不准自己的定位。 先好好读书,再好好工作,还是这样看似简单的人生规划比较适合他。 第二个原因是,孟正这一次打算考雅和高中,而雅和高中是一所顶尖的高中,不仅一直注重学生成绩的培养,还非常注重学生素质的培养。学校里有各种社团、校内活动等能锻炼人的地方。孟正打算好好感受下雅和高中的校园文化。 在一群优秀的小朋友中熏陶三年,孟正觉得这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再有一个,雅和高中的校友都很了不起,他读满三年说不定能经营出一些人脉来。 三年时间,足够大家互相理解的了,要是能在高中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这样的友谊比进入社会后得到的友谊更为纯粹,孟正实在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沈独清却被孟正的计划惊呆了,整个初中就读一年,然后就去参加中考?他颇为诧异地说:“没想到你的心这么大……那你确实要多花时间看看书。” 孟正笑了笑没说话。 “对了,既然你有这样的计划,你不如提前来瑞阳市吧。”沈独清灵机一动地说,“雅和初中内有专门的图书馆,虽然不是很大,但也够用了。我可以带你去图书馆看书。我还能帮你弄到初三的复习资料和历年的中考卷子,你要是碰到了难题,不论哪一科,我家里有很多老师,你可以找他们请教。” 确切地说,是沈独清的外公所在的徐家那边有很多老师。 徐家是一个大家族,外公那一辈有兄弟姐妹七个,除了老大没当老师,剩下六个全是老师。七个兄弟姐妹生了十多个孩子(生的孩子是徐老师这一辈),里面有超过一半的人是老师。然后这些孩子又生了孩子(生的孩子是沈独清这一辈),沈独清有好几个表姐、表哥要么早就大学毕业当上老师了,要么也选择了师范专业正在念大学。再加上家族成员的配偶中也有几位老师,他们这个家族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老师家族了。 “……这么说吧,我的幼儿园、小学、初中、以后要念的高中,里面全都有亲戚在当老师,还是关系比较近的那种亲戚。如果我以后考的是瑞阳大学,那里面也有我亲戚。我被亲戚包围了。”沈独清说着说着,自己都被逗笑了。 孟正也跟着笑,却拒绝了沈独清的提议,说:“我还是不去瑞阳市了。现在又没有开学,我过去后不能住宿舍,还得在外头租房子住,太麻烦了。” “你可以住我家啊!”沈独清脱口而出。 孟正愣住了。他没想到沈独清竟然这么热情。 沈独清却越想越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他搬到二十二号楼以后,一间卧室给了外公外婆,一间住他和沈非浊,还有一间卧室空在那里,可以给孟正借住。 沈独清目前对孟正印象挺好的。假如,我们是说假如,假如孟正住过来以后,沈独清发现孟正身上有某些缺点是他难以接受的,那也不过是忍三个月而已。但说不定他们能相处得很愉快呢?那这三个月一定是非常有趣的三个月! 沈独清继续怂恿孟正,说:“你来吧!来吧!正好我也想跳级呢,我们可以一起看书。”忽然,他听到了话筒里传来了孟妈妈喊孟正吃饭的声音。沈独清连忙说:“孟正,可以让阿姨接一下电话吗,我想和阿姨说几句话。” “好。”孟正把电话递给了妈妈。 孟妈妈知道电话那头是沈独清,立刻眉开眼笑地喂了一声。沈独清向来有家长缘,两个人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 沈独清借机提出了让孟正来他家借住,孟妈妈立刻以家长的身份替孟正同意了沈独清的邀请,说:“好好好,你们一起念书一起进步!” “妈!”孟正无奈地喊了一声亲妈。 孟妈妈美滋滋地又和沈独清说了一会儿话,才挂了电话。她对孟正说:“小沈是真心实意想要和你做朋友的,也是真心实意邀请你过去住的,你如果也想和小沈做朋友,就不能太客气……当然,也不能太不客气,到了小沈家里,要知道帮他们拖拖地、做做饭、擦擦桌子、洗洗碗,总之眼里要有活。” 六月,孟正带着孟妈妈做好的豆腐干和其他各种美味的乡下特产,坐上了去瑞阳市的车。沈独清穿着清爽的体恤衫,骑着自行车来汽车站接他。 沈独清的自行车很酷炫,一看就很贵。但再贵也是一辆自行车啊。孟正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大包小包,问:“我们不能坐公交车吗?” “额……我不爱坐公交。”沈独清拍了拍自行车后坐垫,“我骑车很稳的。” 这不是稳不稳的问题,而是他一个自诩体面的成年人竟然要坐上自行车后座,被一个十二岁的小男生带着走!良心很痛有没有!孟正说:“要不然还是我带你吧,你坐后面。你别看我暂时比你矮一点,其实我力气比你大……” “可是,你不认识路啊,也不熟悉市里的路面交通状况。”沈独清说。 客随主便,孟正无奈地把孟妈妈准备的土特产绑在了自行车前面,然后面无表情地坐上了自行车后座。微风拂面,体面的大人就这样被小男孩带走了。 幸好这一路都很平坦,没有什么陡坡,沈独清骑得并不吃力。但就算是这样,孟正也老是觉得自己屁股底下就像是扎了根针一样,整个人坐立难安。 等到了目的地,孟正简直是大松了一口气。 沈独清停好自行车,回头对孟正说:“对了,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那个……”沈独清颇为尴尬地坦白了下自己拿孟正的名头编故事的事。 孟正听了却觉得无所谓,很是大方地说:“这有什么!养龙小哥哥这个身份还挺酷炫的。你是为了教育弟弟嘛,我一定会好好配合的。” 沈独清见孟正真的不生气,嘴角悄悄地翘了翘。 小非浊已经知道哥哥今天去接养龙小哥哥了,一直乖乖地坐在客厅里等着。当沈独清推门进来时,小非浊欢呼一声,跑到了哥哥面前,然后一脸兴奋地看着跟在沈独清身后进门的孟正。 “小朋友,你好啊!”孟正主动和小非浊打招呼。 小非浊兴奋地原地蹦了两下。 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孟正就和小非浊熟悉了起来。小非浊高兴得手舞足蹈,一边比划一边说:“孟哥哥,双腔龙有这么这么这么高,你竟然能骑它?” “对啊,它实在太高了,我每天都要费半天劲才能跳到龙背上去。” “跳、跳上去?”小非浊眨了眨眼睛,“可哥哥明明说你是坐升降梯上去的。” 孟正非常机智地改口说:“你哥哥说得没错,去年的时候,我还是坐升降梯上去的,但今年我长大了一岁,弹跳力比以前好了,就自己跳上去了!” 小非浊被成功地糊弄了过去,又说:“孟哥哥,你还会给恐龙拔牙!” 孟正朝沈独清看去,沈独清朝他眨了眨眼睛。 孟正就一脸骄傲地说:“是啊!”然后,他假装自己手里有一把大钳子,比沈非浊整个人都要大,对着沈非浊比划了起来,引来小孩子的阵阵惊呼。 “孟哥哥,你还会跳《采蘑菇的小女孩》,然后给霸王龙挤奶!”小非浊跳下沙发,站在地毯上努力扭着屁股,“我也会跳哦!孟哥哥,我们一起来跳!” 扭扭屁股,扭扭腰,扭扭脑袋,转圈圈。这套舞蹈动作是小孩子做着可爱但大人做了却很别扭的动作。小非浊招呼着孟正一起来,小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微笑。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霸王龙最爱的歌舞了!养龙小哥哥超棒的! 孟正:“……” 孟正瞪着一双死鱼眼朝沈独清看去。 我同意配合你,但你没跟我说还有这个啊!还有这个啊!还有这个啊! 沈独清颇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 沈独清:“这个(采蘑菇的小女孩)可以有。” 孟正:“这个真没有。” 第二十七章 沈独清咳嗽了一声,说:“孟正, 你还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孟正一进屋子就被小小朋友缠住了, 还没有给家里报平安。沈独清把小灵通递给孟正, 孟正抓住这个机会, 对沈非浊说:“哥哥去打个电话,可以吗?” 沈非浊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看不到养龙小哥哥又唱又跳很失望,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孟正松了一口气,顺着沈独清的指点,逃命似的去了阳台。 沈独清的外婆原本在厨房里忙活,见孟正走开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沈独清面前, 比了个大拇指, 小声说:“阿清眼光不错, (孟正)是个好孩子呢。” 外婆退休前也是老师, 作为一个在一线奋斗了好几十年的教育工作者, 她自有一套看人的方法。从孟正进屋子开始, 她就在观察孟正。孟正一进门就主动和他们打了招呼。当她给孩子们端水果去时, 孟正当时正在和小孩子说话,却也在第一时间站了起来,用双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果盘, 对她说了一声谢谢。当沈非浊从沙发上跳下来时,孟正的手在旁边虚扶了一下,显然是怕孩子摔着。 这是一个大方、礼貌、细心、内心强大的孩子。 之所以说孟正内心强大, 是因为外婆在孟正身上看不到任何(因为家境等原因产生的)过分的自卑,也看不到任何(因为成绩等优秀的个人能力而产生的)过分的骄傲。他的性格这样平稳,这是连很多大人都做不到的。 沈独清翘了翘嘴角。他不是特别爱笑,嘴角微微一翘,就表示很开心了。 外婆仿佛就是为了说这一句夸赞,说完后就退回厨房了。孟正到达时正是午后,外婆要给他做一顿点心,这是他们这儿待客的习俗。所谓点心,在当地语境中并不是指甜食糕点,而是指午后吃的介于中饭和晚饭之间的一顿面点。 沈独清低头对非浊说:“孟哥哥今天累了,不许再让他蹦蹦跳跳的了。” “那明天行吗?” “总之,过些天再说。”沈独清说。 孟正打完电话回来,把小灵通还给沈独清,转身从自己的行李中取出了一个小木马和小风车。这是听孟正说沈独清家里有个弟弟,孟妈妈特意让孟爸爸做的。孟正把玩具递给沈非浊,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小非浊齐平,说:“今天能有幸认识小非浊,哥哥太开心了。这是给你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沈非浊很喜欢这种平等的对话方式,有种被当做大人的感觉。他接过玩具,甜甜地说看一声谢谢哥哥,然后想了想,蹬蹬蹬地跑去了房间里,拿出两个恐龙泥偶,递给孟正说:“这是我给哥哥的礼物,能认识孟哥哥,我也很开心。” 孟正有些诧异,他现在已经知道沈非浊有多喜欢恐龙了,没想到沈非浊竟然愿意把最喜欢的恐龙送给他。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沈外婆从厨房里探出一个脑袋来,笑眯眯地问:“小孟吃不吃辣椒?” “都可以的。”孟正看了眼小非浊,“还是不吃了。” 沈外婆说:“非浊的份,已经先给他舀出来了。咱们的可以加点辣椒粉。” “那就来一点吧。”孟正说。 点心的分量不是很多,但味道不错。沈外婆说:“咱晚上还有一顿大餐,我赶阿清的舅舅买菜去了。点心就少做了点,怕你们现在吃多了,晚上吃不下。” 为了欢迎孟正的到来,这天的晚饭果然做得极为丰盛,荤素搭配摆了一大桌子。孟正借机把沈独清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都见了一遍。他心里有些疑虑,因为没有见到沈独清的父母,但他并没有贸然问出来,也没有在面上显出分毫。 在饭桌上,徐老师作为现任的教育工作者,先是表扬了一通孟正的招生考试成绩,让他再接再厉,又对沈独清说,让他带着孟正在瑞阳市里玩一玩。 孟正连忙谢过大家的好意,说:“不用了,我明天就去图书馆看书了。” 想要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读完初中的全部课程,这对于孟正来说并没有任何难度。但既要在一年时间里读完初中课程还要顺利考上雅和高中,孟正就不能太掉以轻心了。 全市有那么多学生,尖子生的数量也不少,竞争非常激烈。 在孟正重生前,他也是很努力地在读书,初中三年从未放松过,他的中考成绩是全县第三十六名,扩大到全市范围大概要排在几千名之后了。这个成绩其实相当不错了,是龙山初中有史以来取得的单人最好成绩,是第一次有学生考进了全县前一百。但因为他们整个达河县是教育弱县,雅和高中只在他们县里招了前两名的学生,孟正完全无缘雅和高中,只能去了县重点上学。 重生只能长经验,不能涨智商。体面的大人并不敢小瞧明年一同参加中考的那些极有天赋的尖子生们,所以他自然要抓紧时间好好看书了。 孟正从父母那里继承到的最大的优点就是,只要他心里定下了一个目标,那么他就会为了这个目标去努力,不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分心。 作为多年的教育工作者,听见孟正这样说,徐老师心里是非常高兴的。他见过很多有天赋的却自得于自己的天赋学生,他们仗着天赋好就不好好读书,尽情糟蹋天赋,最后泯然于众人。孟正却不是这样的,他一直很自觉。 徐老师忙说:“好好好!看书也好,我已经把初中的课本都准备好了。” 孟正觉得徐老师真是太热心了。 徐老师之所以对孟正这样好,不仅是因为看中了孟正的人品和成绩,还因为孟正是沈独清的好朋友。徐老师曾苦口婆心地让沈独清在学校里不要那么高冷,多交一些朋友,沈独清每回都认认真真地说知道了,但在学校里却依然融不进集体。现在沈独清终于有了同龄的朋友,还是这么优秀的一个朋友,徐老师如何能不重视呢?他看着孟正和沈独清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对芝兰玉树。 在徐家吃过饭,孟正和沈家两兄弟就当饭后散步似的慢悠悠地走回了二十二号楼。孟正牵着沈非浊的左手,沈独清牵着沈非浊的右手。沈非浊走路一蹦一蹦的,像一只活泼的小兔子,别提有多开心了。 孟正和沈独清是特殊情况,他们迎来了暑假,小非浊却还没有放假。第二天一早,沈独清和孟正在家里吃了早饭,先送弟弟去幼儿园,然后去了图书馆。 在图书馆里,孟正和沈独清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但一个人坐在这头,另一个人坐在那头,两个人互不打扰。每个人的手边都摆着很多书,垒得高高的。 徐老师怕孟正初到一个地方不适应,偶尔会抽空来图书馆看看他和沈独清。虽然徐老师这个教导主任主要负责行政管理工作,已经不参与教学了,但他光看孟正做的笔记整理,就知道孟正一直在认真看书。如此过了几天,孟正的状态始终没变,不像有些人,刚开始实行计划的那几天很精进,过些天就不行了。 徐老师忍不住对妻子感慨说:“(孟正)是个能成大事的,像他这样能静得下心来的孩子真是不多。关键他也不是书呆子,人情世故还是很懂的。” 周蓓丽说:“刚开始听说这个孩子想一年结束初中课程,我还以为这个孩子的性子会有些狂。不过,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狂并不是什么坏事,有才华的人多少都会有些狂的。你年轻时没狂过?我年轻时没狂过?可那天吃饭时,我瞧着他,只觉得他非常沉稳。我心里一直为此感到奇怪。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就明白了,他想一年就毕业,不是因为狂,而是因为他的心里真的有了相关的计划。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是啊!” 周蓓丽感慨说:“关键是,他竟然真的能把自己的计划一点点落实下去。真是可怕的执行力啊!就这一点,连我都要佩服他呢!” 都说性格决定成败,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重生前的孟正能从穷乡僻壤走出去,刚毕业就找到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这难道是因为他运气好吗?不是的,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且真的为之努力了。能做到这两点的人,即便不能太成功,也绝不会很失败。 孟正并不知道徐家人对自己的高度赞扬,他这会儿正和非浊大眼瞪小眼。小非浊有时候很聪明,等新鲜劲过去后,他渐渐发现了养龙小哥哥身上的疑点! 小非浊好奇而不带恶意地问:“孟哥哥,哥哥说你是从小喝着恐龙奶长大的,喝恐龙奶能长高高长壮壮,那你为什么比哥哥要矮一点呢?你应该这么这么这么高才对。”他伸出手努力比划了一个在他看来很高的动作。 “这是因为我……我厚积薄发啊。”孟正欲哭无泪地说,乖孩子怎么也专戳人的痛处呢,他也不想长得比沈独清矮啊,“我的能量都积聚在身体内哦,等到特定的时间就会冲开封印,到那时,我就能长得很高大了。” 这也不算欺骗小朋友。重生前,孟正是在高中时期身高猛窜的,只要他注意加强营养,这辈子肯定能窜得更高。 小非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副已经听明白了的模样。 ———————— 小非浊:猴鸡脖发?猴子和鸡……什么什么的……听上去好像很神奇的样子啊。 第二十八章 这天晚上,沈独清给弟弟洗澡时, 小非浊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哥哥, 我刚刚问孟哥哥, 为什么他长得比你矮。他不是会喝很多很多恐龙奶吗?” “那你孟哥哥怎么说?” “孟哥哥说……说……是因为猴子和鸡什么什么什么的啊。”小非浊一脸苦恼地说, “哥哥,猴子和鸡怎么了呀,我、我想不明白,你知道原因吗?” 小非浊看向哥哥的眼中满是求知欲。 在小非浊看来,哥哥什么都知道,哥哥是难不倒的。 然而,我们的学霸沈独清这次真的被弟弟的童言稚语难住了啊! 沈独清一边用洗澡巾擦着弟弟的后背, 一边低头沉思。他这会儿还不敢说破恐龙奶的真相, 因为小非浊的饮食习惯依然不好, 照样是无肉不欢, 吃饭时, 让他多吃一口青菜, 就像是要了他的命一样, 吃零食时, 他也不爱碰水果。唯有恐龙奶能让他每天定时定点地吃一些新鲜的水果和蔬菜到肚子里面去了。 所以,沈独清捏了捏弟弟肉乎乎的胳膊,在心里对孟正说了一声抱歉, 又开始随意发挥了起来:“其实,你孟哥哥身上有小精灵的血统哦!小精灵都长得很可爱。在小精灵里头,你孟哥哥已经算是高的啦!”沈独清说的小精灵是指西方童话故事里的那种小精灵, 大都长得纤细柔弱、小巧玲珑、精致可爱。 但对于一个最近沉迷于《西游记》这部经久不衰的电视剧的小朋友来说,说到小精灵什么的,沈非浊的小脑袋瓜里瞬间反应出来的却都是孙悟空、牛魔王这样的妖精。沈非浊真的很喜欢看《西游记》啦,别管他是不是真的看懂了剧情,反正他自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逻辑,他觉得自己是看懂了的。 孙悟空,是猴子!还有一个帮孙悟空打蜘蛛的星官,是大公鸡! 哥哥好聪明,猴啊鸡啊都对上了。沈非浊假装很懂地点点头。 再次把弟弟糊弄过去了的沈独清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先把弟弟身上的泡沫冲掉,然后给弟弟擦干身子、换上睡衣,再带着沈非浊去了客厅。这个时间点刚刚好,某个台已经响起了《西游记》的主题曲。沈非浊的头毛不长,沈独清就只给他擦了擦头发,并没有用吹风机。等《西游记》放完了,小非浊的头发就彻底干了,然后沈独清就会领着弟弟去睡觉。 趁着弟弟专心致志在看电视,沈独清去了一下孟正的房间。 这原本是沈家的书房,书桌上摆了一台刚装上没多久的台式电脑。现在这个房间给孟正住了,电脑却没有搬走。沈独清需要上网时,就会来这个房间。 沈独清敲门时,孟正正在查资料,直接说了一声进来。 沈独清推门而入,然后颇为做贼心虚地把门关上,几步走到孟正身边,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刚刚对我弟弟说,你身上有小精灵的血统。” 孟正:“……” “这、这样吧,我把Q-Q个性签名改成’我是花仙子’,你看行不?”沈独清破罐子破摔地提议道。他给孟正编造了小精灵的血统,要是孟正心里不爽,完全可以用他这个提议报复回来。这是一种很典型的小学生式报复。 花仙子可比小精灵的羞耻度高多了,沈独清为了弟弟牺牲很大。 孟正心里已经被逗笑了,沈家两个小朋友怎么就这么可爱呢,但他却故意严肃着一张脸,装作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不行!想要我原谅你,除非……” “除非什么?”沈独清看着孟正。 “除非你跳《采蘑菇的小女孩》给我看!”孟正说着说着就笑了。 沈独清沉默了。 半分钟后,沈独清艰难地说:“……换、换首吧,《小螺号》怎么样?”采蘑菇更适合小姑娘挑,里面有个挎花篮的动作,沈独清觉得自己真的做不来啊! 这下轮到孟正愣住了。 难道沈独清真的愿意唱唱跳跳,就为了让自己不生气?孟正哪里会真的为难小朋友啊,忙说:“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对你弟弟真好,是个好哥哥。” 沈独清用脚尖蹭了蹭地毯,隐隐松了一口气。 孟正又说:“小精灵是吧?行,在弟弟面前,我不会说漏嘴的。” 孟正特意在心里编了一套说辞。他把家里的几位长辈拉出来研究了一遍,最后决定把“精灵”的名头安在奶奶身上!毕竟奶奶是家里的大宝贝啊!想必奶奶也很愿意认领“精灵”的设定吧!这样一来,他就有四分之一的精灵血统了。 但是,虽然孟正准备得很充分,小非浊却好像忘记了这件事,并没有来孟正面前求证过他的精灵身份。于是孟正编造出来的故事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自从到了瑞阳市后,孟正每周都会给家里打一个电话。二十二号楼没装电话机,但沈独清有小灵通。他外出时会把小灵通带身上,回到家后就会直接把小灵通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如果孟正想要打电话、或者孟家想要给孟正打电话,他直接拿去用就可以了,真的很方便。但孟正还是一周才打一次电话。 沈独清隐晦地暗示孟正,如果他想家,那就把小灵通拿去用,别太客气。 孟正听懂了沈独清的暗示,给了沈独清一个沧桑的表情,摇着头说:“我妈说了,让我没事少往家里打电话。” 孟妈妈的原话是:行了啊,谁有功夫天天和你聊闲天啊。一周一个报下平安就行了。什么,想我们了?哦,我不想你啊。 是亲妈没错了! “不会吧?”沈独清问。他上次见到孟妈妈时就看出来了,孟家母子的感情很好啊,哪有妈妈不想儿子的,哪有儿子不想妈妈的,为什么不多联系呢? “我们那里交通不方便,我从一年级时就住校了。我妈早就习惯了,在我上学的日子里,她都是一周才和我见一面的。”孟正想了想说。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孟正现在毕竟借住在沈独清家里,孟妈妈觉得他应该尽量少麻烦沈家人,千万别把沈独清的小灵通当自己的用。 沈独清有些诧异:“你们那么小就住校?能照顾好自己吗?” “能不能都要住校啊,规定就是这样。”孟正回想着学校里的事,那会儿的日子是真苦,但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忍不住笑了,摇着头说,“因为年纪太小了,其实很多低年级的学生还不能特别好地照顾自己。冬天时,天气太冷了,我们学校还不供应热水,然后很多一年级的孩子就没有那个勇气去洗冷水脸、冷水脚,宿舍里都是脚臭味也就算了,很多孩子的脸上全都是鼻涕嘎巴儿。” 沈独清无法想象冬天不用热水洗漱的画面。 孟正又说:“还有啊,冬天太潮了,要是被子晾晒得不频繁,一不注意就会得皮肤病。因为宿舍里没有空调、火炉,很多孩子都会选择两两凑在一起睡,这样他们就能盖两层被子,挤一块儿也能暖和点。因为这个,我姐姐上三年级的时候,她那个班全部的男生都得了疥疮,就是一个传一个这么传起来的。” 沈独清听孟正说这些事,就像是听另外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一样。可事实上,从瑞阳市到红旗镇,也就一两百公里的路程。开车一日达,算不上太远。 在瑞阳市长大的沈独清无法想象红旗镇的学生们过的那种生活。 “但也有好玩的,在二三月里,学校会组织勤工俭学,让我们一起上山采茶叶……我们学校还有打水漂比赛……对了,等到非浊放暑假时,要不你们一起去我家玩玩吧?我带你们去小溪里抓螃蟹。我们那里山好水好空气好。” “行,确实该带他出去见见世面,别到时候连水稻和麦子都分不出来。” “你能分出来吗?” 沈独清被问得有些心虚。还别说,他确实没在现实生活中亲眼见过长在田地里的水稻和麦子,只是在电视里和书本上看到过照片。 时间很快又到了周末,孟正站在小区的中心花园里给家里打了电话。 不远处,沈独清领着弟弟在花园里玩。 电话被孟朵抢去了,姐姐在电话里欢快地说:“我们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出来了,学校的平均分是全县第十六名。老师们都惊呆了。我还听到流言说,别的学校的老师怀疑我们学校集体作弊了。哈,我们怎么可能作弊!” 他们县一共有三十三所小学,算平均分时,龙山小学的小升初最好成绩是全县倒数第九,并且已经连着好几年倒数第一了。第十六名确实是个好成绩。 “模拟考成绩这么好?”孟正问。 “哈哈,对啊,就是这么好!”虽然孟朵的数学是拖平均分后腿的,但她还是非常骄傲,“我们班主任夸你了,他说,我们学校之所以能考得这么好,都是你的功劳哦。”之前孟正看资料的时候,顺便给两位姐姐出了试卷,后来这事被老师知道了,他们借了试卷去看,竟然直接印出来给全年级的学生做了。 孟正当时平均两周就会出一份卷子,语文数学都有。 “真的假的?就我那卷子,效果这么好?” “真的真的!”孟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孟正若有所思。 等和奶奶说完了话,孟家那边挂了电话,孟正朝沈独清走去。 中心花园里有个小亭子。沈独清站在亭子外面,不错眼地盯着沈非浊。沈非浊正和几个同龄的小朋友在亭子里玩得很开心。沈独清指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低声对孟正说:“那个穿奥特曼的男孩,他叫王子,是非浊的同班同学,也住在这个小区。非浊老说讨厌他,但我觉得他们关系很好的。” 沈非浊在幼儿园里有个特别讨厌的人,那个人叫王子。 王子围着沈非浊叽叽喳喳:“我爸爸妈妈昨天带我去了动物园哦。你去过动物园吗?你见过大蟒蛇吗?见过大孔雀吗?见过孔雀开屏吗?” 沈非浊不高兴地说:“我都见过!”他哥哥也带他去过动物园哒。 王子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又问:“那你见过熊猫吗?” 哇,熊猫!沈非浊有些羡慕。 也许是感觉到了沈非浊的羡慕,王子顿时来劲了,手舞足蹈地说:“我爸爸说今年要带我去看熊猫!哦,我马上就要看到熊猫了!看好多好多熊猫。” 沈非浊也想看熊猫,回头朝哥哥看去。沈独清对上弟弟的眼神,立刻朝弟弟挥了挥手。站在沈独清身边的孟正也跟着挥了挥手。沈非浊眼睛一亮。 沈非浊迅速把自己羡慕的情绪压了下去,给了王子一个王之蔑视的眼神。熊猫算什么,我家里住着孟哥哥,他是一只善良可爱又迷人的小妖精。 我骄傲了吗? 我炫耀了吗? 我没有! ------------------------------------------------------- 作者有话要说:孟?小妖精?正:excuse me ??? 沈家弟弟:不是我说的,是哥哥说哒! 沈家哥哥:……(你看这个铁锅,它又大又圆,又黑又重。) 第二十九章 沈非浊一手牵着亲哥哥一手牵着孟哥哥,洋洋得意地回家吃饭了。 午饭是在徐家吃的。 吃过饭, 孟正和沈独清两个人待在厨房里, 一块儿把碗筷洗了。沈非浊在他们的脚边转来转去。大人的言传身教真的很重要, 见哥哥们如此勤劳, 沈非浊举着肉乎乎的小手表示,他也想参与到洗碗这项伟大而又光荣的任务中来。但非浊小朋友身高不够,实在够不上水池,就被徐老师抱去客厅里玩儿了。 徐老师把沈非浊举高高。沈非浊就在徐老师怀里呜哇呜哇地叫。 孟正朝客厅看了一眼,见沈非浊已经注意不到这边了,小声对沈独清说:“恐龙奶不能骗一辈子啊。”小非浊那么聪明,恐龙奶这个招数肯定不能长久, 孟正觉得很有必要开发出一些新的办法来让沈非浊乖乖吃水果蔬菜了。 沈独清问:“你有什么主意吗?” 孟正就附在沈独清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这样管用?”沈独清问。 “你瞧好了吧, 八成是管用的。” “那就试试吧。” “我等会儿有话要和你舅舅说, 我们说话时, 你正好可以把水果准备好。” 洗好碗, 孟正擦了擦手, 走到客厅对徐老师说:“徐老师, 我想和你聊聊, 可以吗?”因为徐家长辈几乎都是老师,孟正平时就一直称呼他们老师。 徐老师愣了一下,说:“当然可以了。” 见孟正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 徐老师猜到他应该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说——不过徐老师的脑子快速转了两圈,实在想不出来孟正到底想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徐老师就把非浊从膝盖上挪到了沙发上,然后起身朝阳台走去。 阳台那里摆着茶几和小椅子, 还有绿植遮掩,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两个人在阳台坐下。 孟正组织了一下言语,说:“徐老师,我之前在龙山小学念书,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学校。我们达河县一共有三十三所小学,龙山小学一直是垫底的。但在不久前的模拟考试中,龙山小学却取得了很大的进步,排名提升了很多。” 徐老师微笑着说了一声恭喜。哪怕孟正已经说了个开头,他依然没能猜出孟正和自己聊这些的目的,但出于尊重,他还是做出了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孟正继续说:“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变化,功劳应该都要算在徐老师送给我的那一份复习资料上。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我们学校的老师都是这样说的。” 咦?徐老师听得更加认真了。 “在过去的一年中,我在利用资料自我学习的同时,还根据资料中的内容编了好几份试卷,本来是想让我两个姐姐跟着做一做的,后来被我们学校的老师知道了,他们就把卷子刻印了出来,让全年级的学生都跟着一起做。” 在给姐姐们出着卷子时,孟正根本想不到,他出的卷子竟然会给龙山小学六年级的学生的成绩带来如此大的变化,平均分竟然会提升得这样显著。 可见这一份学习资料对于龙山小学的学生来说有多么重要! 而这也是孟正此时和徐老师对话、向他寻求帮助的原因。 孟正怕自己的言语不到位会有道德绑架的嫌疑,因此很努力地组织言语:“徐老师,你送给我的那份资料就好比是一根蜡烛。在灯火明亮的地方点一根蜡烛,这根蜡烛或许没什么用。但在黑暗之中点上一根蜡烛,它却能照亮很多人前行的路。我并不是专业的教育工作者,我出的卷子肯定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依靠你给予的资料,这些卷子还是给我们学校带来了如此重大的变化。我、我有一个想法,也许……我是说也许,也许这样的资料援助可以更多一点。” 徐老师顿时明白孟正的意思了。 在每届中考中,红旗镇的升学率都很低,真的是因为那里的孩子天生比城里的孩子笨吗?不是的。像孟正,像孟欣华,他们最终还是从那片贫穷落后的地方走出来了,这就证明他们的能力并不差。可是,这条路实在太难走了。 城里的孩子踩着柏油马路奔向明天,山里的孩子却只能在泥泞的小路上艰难行进。如果能给这条泥泞的道路铺上一些碎石头,即使这条路依然不如柏油马路那样好走,但会有更多的人走出来。他们走出来了,他们的父母,他们的下一代的命运都会随之改变。徐老师赠送的各类资料就好比是这些填路的石头。 孟正说:“当然,这只是我一个小小的建议。也许我有些理想主义,这个计划要是真的施行起来,难度应该也不是很大吧?我们可以联系当地的教育局,然后再面向社会吸纳捐款,捐款的数额甚至不需要很多……” 但这个事情需要一个牵头人。 如果徐老师愿意当这个牵头人,他的人脉基本上都在市里,市里各个学校里还分布着他的亲戚,工作还是比较容易展开的。而且,底下乡镇的小学初中和市里的小学初中之间基本上不存在竞争,徐老师真牵头做了这件事,让市里的学校给予乡下学校一定的资源援助,比如说分享课纲、分享复习资料、分享教学方法、甚至分享上课的影音资料等等,这并不会引来市里同行的不满。 听孟正说到这里,徐老师脸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一方面,二分之一个徐老师被孟正感动了。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来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觉得心里忽然涌出了一阵热流,这股热流直冲脑际,冲得他的眼眶都有些湿。教育资源不到位应该是成年人失职,却有一个孩子站了出来,想方设法为自己的同伴们谋求一线光明。他既感动,又觉得惭愧。 另一方面,剩下二分之一个徐老师依然保持着理智。 他忽然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个机会。像他这种主管行政工作的老师,他的升职方向是教育局。雅和高中每一任校长在当了几年校长后,都会高升去教育局,这已经是惯例了。而从教导主任到校级其他领导到校长再去教育局,这一直是徐老师的升职目标。只要徐老师能做好孟正提出的这件事,这就是他的政绩。也许这就是他进入教育局的契机。 既能做实事,又对自己的职业规划有益,徐老师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他郑重地对孟正说:“你放心,你的提议,我会重视的。”他已经在琢磨这件事情该从哪里入手了,如果真要试行,别的地方暂且管不到,他的手还伸不到那么远,但瑞阳市下面的乡镇都是要重视的,要把每个乡镇都照顾到。 孟正起身,对徐老师说了一声谢谢。 孟正想要给徐老师鞠一躬,徐老师却按住了他说:“你把你刚刚和我说的这些话组织一下,写成一篇文章 递给我。字数不限,把你想说的话都写上。” “啊?这就不用了吧?”孟正有些傻眼。 “用的用的!”徐老师笑眯眯地说。 这个事情的第一位提议者是孟正,徐老师还不至于占了小孩子的功劳。再有一个,徐老师已经意识到了,孟正其实就是一个很好的典型。你想想,他从偏远的乡下走出来,考了雅和初中招生考试的第一名,这个成绩是多么惊人啊。如果乡下还藏着像孟正一样的好苗子呢?如果不给这些好苗子创造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万一好苗子陨落了呢?孟正的存在能让各界人士更为重视这件事。 孟正答应徐老师会写文章 的,徐老师才放他离开。 客厅里,沈独清正陪着弟弟看电视,注意力却放在了阳台这边,见孟正回来了,也不问孟正都和徐老师聊了什么,只是指了指茶几上的果盘。 果盘是沈独清刚刚从厨房里端出来的,上头摆放着的水果都是已经洗好、切好了的。孟正和沈独清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位哥哥已经达成了默契。 孟正走到沙发边坐下,对沈非浊说:“非浊,你已经是大人了,是吗?” “是哒!”沈非浊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孟正用牙签挑起一块苹果放到沈独清嘴边,说:“大人从来不挑食的。沈独清,你是大人了。来,吃一块苹果。” 沈独清非常配合地低头从孟正手里吃掉了苹果。 然后孟正又挑了一块苹果放进自己嘴里,对沈非浊说:“我也是大人。你看,我也不挑食的。” 最后,孟正挑起一块苹果递到沈非浊嘴边,说:“非浊,你哥哥是大人,他吃苹果了。我也是大人,我也吃苹果了。现在轮到你了,大人吃苹果。” 沈非浊惊呆了,闭着嘴傻傻地看着被递到自己唇边来的苹果。 如果现场只有沈独清,孟正不在,沈非浊这会儿可能已经开始耍赖了,他再也不要大人的头衔了,他还是小孩子啊!可是,当着孟正的面,沈非浊是不愿意耍赖的。他再怎么喜欢孟正,他和孟正到底不如和自己亲哥哥那么亲密。 在亲哥哥面前,光屁股抠脚都没有关系。 在孟正面前,必须是个体面人。 沈独清把弟弟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故意说:“孟正,非浊还是小孩子啦,小孩子不吃苹果的……你不要为难非浊了。非浊,你还是孩子,对不对?” 孟正一脸失望:“啊?原来非浊还是小孩子啊……那算了,苹果我自己吃吧。”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慢腾腾地收回手,假装要把苹果递到自己嘴里。 沈非浊急了,连忙抱住孟正的手,说:“我吃!我吃!我是大人!” 沈非浊忍辱负重地吃掉了一块苹果。 ———————— “你的方法竟然真的有用!”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弟弟他有沉重的偶像包袱啊!” 自认为是个体面的大人的非浊小朋友,在哥哥们的算计下,被迫扛起了原本不属于他的足足四十斤(他的体重)的偶像包袱,太沉重了,真是太沉重了。 第三十章 其实这会儿还没有“偶像包袱”这个说法,但好在这个词语不难理解, 沈独清了然地说:“我懂了, 你这是给非浊戴上了一顶他摘不掉的高帽子啊。” “他如果真想把这个帽子摘了, 那肯定是能摘掉的。所以, 我们要时刻注意他的心情,千万别逼得太过了,当他克制不住想要摘帽子时,我们就要适当地放松放松,让他觉得这个帽子不摘也没事,戴着还挺美的。”孟正毫无良心负担地算计着单纯好骗的小朋友,“等他放松够了, 我们就再哄他吃一点蔬菜水果……这么反反复复, 时间长了, 或许就能让他养成好习惯了。” 先从沈非浊能够接受的一小块苹果开始, 然后踩着他的底线慢慢加量。 “我懂的。”沈独清说。 两位哥哥相视一笑, 那笑容中充满了大人的“算计”。 这会儿是晚上八点四十分, 沈非浊小朋友已经睡着了。大人们还没有睡, 可以背着小朋友尽情地说悄悄话, 然后想出好几条用来对付小朋友的手段。 针对沈非浊的挑食问题聊得差不多了,孟正打算去卫生间洗漱一番,然后也打算休息了。沈独清忽然有些好奇地问:“你前面和我舅舅聊了什么啊?” 沈独清有些不好意思, 怕孟正认为自己好奇心太重了。 孟正却无所谓,把整件事情大致地说了一下。 沈独清立刻对着孟正肃然起敬。 孟正能想到的这些事,沈独清就想不到, 并不是说沈独清没有这样的社会责任感,而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在这个环境中生活过,他还没有真正去了解过底下乡镇的教育资源匮乏问题,因此他的脑海中根本没有形成一定的概念。 只有孟正,他生于那个环境,长于那个环境,才能对一切感同身受。 沈独清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觉得,那些赞美的言语在孟正的行为面前都显得有些浮于表面了。他只觉得孟正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沈独清被感动到了。 孟正真是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孟正没有注意到沈独清的情绪变化,十分开心地说:“能认识你们,能认识你,认识徐老师,真是太幸运了。如果我没有认识你们,我就拿不到那份整理得那么好的复习资料,接下来的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他觉得徐老师和沈独清是他的贵人,是龙山小学那么多学生的贵人。孟正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行为而自得,反而把功劳全都归给了愿意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投入的徐老师。 沈独清摇头:“这件事关键还在于你。” 孟正也摇头:“如果没有认识你们,我就算有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不对不对,我们之所以能认识,功劳也在你,而不在我们。要不是你认出了表舅爷爷家的古董箱子,我们也许这辈子都没有认识的机会。”沈独清说。 孟正愣了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沈独清真相了。 重生前的他确实不认识徐老师,没见过沈独清,他们之间毫无交集。 重生后,孟正跑去孟千江家里,提醒他们那个箱子很值钱时,他真的只是出于心疼生病的小十江而已,他希望小十江不要错过治疗的机会,能够顺利完成手术、平安长大。孟正那时根本没有想过要从这件事情中得到什么好处。 可是,孟千江为了感谢孟正,想办法给他找来了跳级的办法,还把孟正的名字传到了徐老师的耳中。不久前,孟正通过了雅和初中的招生考试,顺利跳级的他还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啊,他帮了孟千江一家,他自己就成功跳级了。这原本已经是意外之喜。却没有想到,真正的意外之喜竟落在这里——孟正和徐老师的相识能给贫穷偏远地方的基础教育带去新的生机。 开局一个善举,然后不知不觉就走出了一个福泽众人的局面。 这天晚上,孟正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心里想着徐老师让他写的文章 。第二天,他早早去了图书馆,就把腹中的草稿一个字一个字地落在了纸上。 他从龙山小学里走出来,因此全文只用龙山小学来举例。 龙山小学缺什么?缺教育资金,缺教学设备。但这个和当地的经济条件有关,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除此以外,龙山小学还缺老师,现有的十几位老师的知识水平不够高、年龄也都偏大。老师是教育事业的领头羊,如果老师的观念比较传统,没有能力主动去了解新的知识,那教学质量肯定难以保证。 孟正通过徐老师送的资料出的试卷之所以有用,是因为这份复习资料是从沈独清那里来的,里面不仅仅是题目,还有沈独清的任课老师的心血在里头。 沈独清就读的小学叫双秀小学。 所以,如果龙山小学和双秀小学顺利结对子,双秀小学的老师愿意把自己写的课程大纲和自己准备的关键性学习资料分享给龙山小学,那么龙山小学的教育资源将有很大的进步。 与此同时,其实龙山小学和双秀小学之间是没有什么竞争关系的。因为小学和初中都是义务教育,龙山小学的学生直升龙山初中,双秀小学的学生直升雅和初中。既然没有竞争关系,这样的合作就可以是友好的、共赢的。 龙山小学的学生可以因此打下更好的基础,而双秀小学可以收获好名声并且从从教育局那里得到一定的资源倾斜,比如说评选市最佳重点小学什么的。 愿意分享资源的学校其实只需要有一所就够了,不需要多。 一所双秀小学可以同时帮助好几十所乡镇小学。 同理,愿意分享资源的初中也只要有一所就够了。 但初中却涉及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中考升学率。像雅和高中等好几所重点高中,它其实是面向全市招生的,所有的初中都存在竞争关系。 可是,用龙山初中和雅和初中来举例吧,龙山初中的平均分如果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这里头真正能考上雅和高中的学生还是少数,最大的变化在于原本考不上普通高中的学生现在能够考上普通高中了,这部分学生大都会去红旗镇的普通高中读书,也许会引发当地普通高中的扩招等问题,但对雅和初中的影响并不是特别大,因为雅和初中的学生大都会选择市里的普通高中就读。 学习资料援助是第一步,如果拨款足够,其实还可以在龙山小学安装投影仪,然后把双秀小学老师授课的场景录下来,拿去龙山小学播放。龙山小学的学生可以跟着屏幕里的老师一起学习,这样的学习效果肯定会更好。 虽然这个办法需要有更多的资金投入,不是马上就能做到的,但孟正还是在文章 里给出了暗示。反正他现在是孩子嘛,小孩子当然会有些异想天开了。 在文章 的最后,孟正如此写到:对于生活在偏远地区的孩子们来说,一片烛光可同等于太阳。他盼着这片烛光能照亮更多人前行的路,改变大家的命运。 孟正把文章 交给了徐老师。徐老师逐字逐句地看完,心里又是一番感慨。然后,他从学校里调出了孟正的招生考试成绩和试卷复印件,附在了文章 后面。等徐老师往上面递交材料时,他会把这篇文章 和孟正的试卷一起递上去。 孟正写文章 时,沈独清也手痒痒地写了一篇文章 。 到目前为止,沈独清所经历的那些令他无比感动的事,要么是从书上看来的,要么是从新闻里听说的,惟独孟正这件事,是第一次有人在现实生活中让他这么感动。沈独清私心里觉得,孟正的这种行为足以和书本上的英雄、新闻里的好人同等了。他想要把这份感动记下来。 作为一个很擅长写议论文、说明文、半命题抒情文的准初中生,虽然沈独清这是第一次尝试写人物传记,但他的完成度还是相当不错的。 这会儿,家用电脑已经渐渐普及了。 在沈独清的同班同学中,家里有电脑的人并不是特别多,但也不是特别少见。Q-Q这个网络交流软件在学生中非常流行。沈独清早早就申请了一个Q-Q号,还开通了Q-Q空间。但他的Q-Q空间不对外开放,更像是私人的日记本。沈独清不好意思把自己为孟正写的文章 给孟正看,就藏在了自己的空间里。 文章 写好了,题目却难住了他。 是直接用孟正的名字当题目,还是学《一颗小白杨》的格式定为《一个好人》?和孟正一起去幼儿园接沈非浊放学时,沈独清还没有把名字定下来。 “你想什么呢?”孟正问。 “就……Q-Q空间里写了篇文章 ,没想好题目。” “Q-Q空间?什么风格的?” “就……比较感人的那种文章 。” 孟正忍不住皮了一下,打趣道:“感人?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流泪的那种吗?” 沈独清的脑海中亮起了一个灯泡。男生看了会沉默?对,他就沉默了,他感动得都说不出话来。女生看了会流泪?感性一点的女孩子肯定会感动得落泪的。这个题目太好了! 沈独清看着孟正,真诚地说:“你真是一个天才!” 孟正:“???” 我说什么了,我不过是用后世的梗开了个玩笑,我怎么就天才了? ———————— 属于孟正的第一篇非正式的文学性传记,由沈独清执笔,名字是《大爱无私:男生看了会沉默,女生看了会流泪》。:) 第三十一章 过了几天,孟家通过邮局给孟正寄了一个包裹过来。 孟正骑着沈独清的自行车去邮局取了快递。包裹里除了有一些土特产外, 还有三件给婴儿穿的百家衣, 一看就是为徐老师家里的三胞胎准备的。百家衣有聚百家之福的说法, 人们相信给孩子穿上百家衣后, 能让他们少病少灾。 很多地方都有缝制百家衣的习俗,先向亲朋好友各家各户讨要零星碎布,然后缝成一件衣服给小孩穿上。但在他们这里,讨要布料时还有一些讲究,他们讨要的不是零星碎布,而是那家小孩子穿过的压在箱底的旧衣服。 谁家家风正、父慈母孝、其乐融融,且这家的孩子聪明伶俐、自幼少生病, 那么这家孩子的旧衣服就会非常受欢迎。大家普遍相信, 如果拿这样的孩子的旧衣服来缝百家衣, 那么穿上衣服的小孩子就会像这个孩子一样聪明健康。 衣服旧了、破了都没事, 穿得越旧的衣服越受欢迎。 这些年, 孟朵和孟正的旧衣服就送出去好多件了。 沈独清在五月底邀请孟正来他家里住, 孟奶奶和孟妈妈从那时起就开始准备百家衣了, 他们问很多交好的符合条件的人家讨要了孩子的旧衣服, 最后缝出了三件百家衣。虽然衣服是赶制出来的,但这里头一针一线都没有马虎过。 孟正把衣服交给了沈外婆,沈外婆当天就拿走让三胞胎穿上了。 因为百家衣是用旧衣服做的, 孟奶奶和孟妈妈在缝衣服时并不确定城里人会不会心有忌讳,因此她们要来旧衣服后,先把衣服仔仔细细地漂洗、消毒、晾晒了一番, 最后又根据布料的颜色设计了好看的图案,才做成了外套。三件百家衣虽然是用很多布料拼制而成的,针线却很细腻,几乎找不到线头。 周蓓丽连连感慨:“真是让他们费心了。” 徐家的几位大人都是教育工作者,他们都相信科学、拒绝迷信,但他们并不觉得百家衣是迷信,而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风俗,每一片布料都是一份祝福,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心意啊!周蓓丽觉得特别特别感动。 原本徐老师和周蓓丽就挺喜欢孟正的,百家衣一出,就更亲近了。 孟奶奶也没有落下沈非浊,给沈非浊缝了一个荷包,上面绣着一只小恐龙,是参考童话故事书里的恐龙绣出来的。沈非浊可喜欢了,把荷包挂在了床头。 荷包的主色调是蓝色,“蓝”音同“拦”,有把邪魔污秽拦在外头的意思。 “王子肯定没有的小荷包,我有。”沈非浊一脸骄傲地对着哥哥说悄悄话。 自从三胞胎中的男孩出院后,虽然徐家请了陪护,但三胞胎实在太难带了,沈外婆和舅妈周蓓丽一天到晚只能围着三胞胎转,忙得顾不上其他了。沈独清原本担心沈非浊会失落,没想到孟正的出现倒是彻底转移了沈非浊的注意力。 徐老师的岳母听说沈独清、沈非浊兄弟俩搬回自己家住了,就连沈外公、沈外婆都一起搬了过去,直接拎着行李跑到了徐家来,说是要照顾女儿和外孙。 周蓓丽无奈地说:“妈,家里请了护工和小时工,哪里用得着劳累您。” 周母来得很突然,来之前也没有说要住下。她直接大摇大摆地把自己的行李拎去了主卧——这原本是沈外公、沈外婆的房间——摆出了一副就要在徐家常住的样子来,欢喜地说:“不劳累不劳累,我愿意帮我女儿看孩子。” 沈独清接到电话知道周母来了后,犹豫了一下,对孟正说:“冯奶奶,就是我舅妈的妈妈,她不喜欢我。”周母姓冯,沈独清出于礼貌叫她一声奶奶。 这明显是有事啊!难得见到沈独清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来,孟正连忙摆出了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样子,问:“怎么说?” 沈独清说:“其实我也不喜欢她,她总是在非浊面前说些有的没的的话。每次她来了,我都要把非浊看得很紧,就怕她趁着我不注意又对着非浊乱说了。不过,她毕竟是舅妈的妈妈,我又不能对她不礼貌。舅妈对我们很好的。” 如果沈独清的父母还在世,如果沈独清是一个闯了祸后可以躲到父母身后去的孩子,他完全可以把这份不喜欢摆在明面上。当周母故意对着沈非浊说一些“这里不是你们的家”等类似的话时,他完全可以冲上去,叫周母滚一边去。 可是,父母已经不在了,沈独清就变得特别懂事了。 沈独清从来没有在舅舅舅妈面前抱怨过周母,他甚至都没有在外公外婆面前抱怨过。这并不是因为他和他们之间存在隔阂,事实上,关系越是亲密,有些话就越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沈独清不想让舅舅舅妈、外公外婆难做。孟正并非是沈独清的亲人,但因为孟正是“外人”,有些话反而好说了。 孟正能够理解沈独清的这种行为。在他上高中时,他可以对朋友说,我很想学一门乐器,但他不会对父母说这样的话,因为怕自己无意间说出来的话会让父母心有负担。等他参加工作了,他可以对同事说,最近工作压力好大,这一周都没有睡好觉,但这样的话同样不会说给父母听,因为怕他们担心。 “她不喜欢我们是她的事,总有她的道理。我也不求她喜欢我们。但是,她不能对着非浊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对不对?”沈独清说。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孟正知道沈独清和沈非浊这两个孩子有多乖,因此理直气壮地站在了沈独清这边,说:“既然你不喜欢她,不想去见她……咱们这边不是有厨房吗,我做饭给你们吃,你就别带着非浊过去看她的脸色了。” “可以吗?”沈独清的眼睛亮了起来。 “当然可以了,只要你外公外婆没意见就行。”孟正说。 沈独清实在不想看到周母,忙说:“我等会儿就和外婆说,我和非浊最近不去舅舅那边吃饭了。”他犹豫了一下,又问:“你真的会做饭吗?” “当然!”孟正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自他工作以后,他都是自己做饭吃的,要说做得特别出彩,那是没有的,但做一些普通的家常菜绝对没有问题。 “那……你做饭的话,碗我一个人洗就好了。”沈独清笑着说。 沈独清当天和就外婆说了自己的打算。沈外婆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可是她也知道亲家那张嘴有多不会说话。亲家这次明摆着是想常住的,全天下都没有女儿嫁人了不给亲妈住的道理。沈外婆不能把亲家赶出去,因为那是把儿媳妇的脸丢到地上踩!这么一来,好像就只能委屈沈独清和沈非浊两个孩子了。 沈独清却半点不觉得委屈,不用带着弟弟去见周母,他别提有多开心了。 这天的中饭就是孟正做的,他做了西红柿炖牛腩,又清炒了一个小白菜,两个菜的分量都不少。中午只有他和沈独清两个人吃饭,两个菜就够了。 孟正做饭时,沈独清就围着他打转,时不时发出一阵阵惊呼,就像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傻瓜一样。小傻瓜好奇地问:“天呐,你怎么知道要加多少盐的?你尝都没尝,怎么就知道这些盐是合适的?会不会多了?会不会少了?” 孟正无奈地问:“你外婆做饭时,你怎么没有这么多问题呢?” “可是,我外婆是大人啊。我们是孩子。” “你这话千万不要被非浊听见。他现在最想把‘大人’的帽子摘了。” 两个哥哥就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厨房里油烟太大,你去客厅里待着吧,我马上就做完了。”孟正说。 沈独清摇了摇头,继续围着孟正打转。 孟正顺手递给沈独清一块抹布:“你去把我们吃饭用的桌子擦了。” 沈独清拿着抹布乖乖去了客厅擦桌子。擦着擦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转身跑回厨房,问:“你是不是想把我赶出厨房,才让我去擦桌子的?” “没有啊!”孟正打死不认。 沈独清沉默片刻,控诉道:“你真应该去照照镜子,你脸上的表情和哄非浊吃水果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啧,四五岁的孩子好骗,十二三岁的孩子就不好骗了。 吃饭时,沈外婆特意跑来看了一眼,见菜做得不错,心里松了一口气,却还是觉得内疚,十分不好意思地对孟正说:“小孟啊,竟然让你下厨……” “您千万不要这样说。原本我在这里白吃白住,其实我心里非常不好意思呢,现在能帮忙做点事了,我就坦然多了。”孟正还故意开了个玩笑,“幸好沈独清喜欢吃我做的菜,我现在终于敢死皮赖脸地继续住下去了。” “你这孩子!你能过来住,我们不知道有多开心呢。”沈外婆说。 晚上,孟正做了一道黄瓜肉片。吃饭时,孟正用公共筷给沈非浊夹了几片黄瓜。沈非浊苦大仇深地盯着自己碗里的黄瓜。孟正在一旁吹彩虹屁:“哇,非浊果然是个大人了,非浊一点都不挑食。非浊真厉害!我最喜欢非浊了。” 沈非浊本来想问问哥哥,为什么今天只有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饭,被孟正这么一带,瞬间就忘了这个问题。背负着孟哥哥沉重的爱,他乖乖吃掉了黄瓜。 吃完饭,两位哥哥牵着小非浊下楼散步。 小非浊在小区花园里听到两个妈妈在聊天,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喜欢观察大人并且模仿大人了。大人总以为他们听不懂大人说的话,其实不是这样的,小孩子会用自己的方式把大人的话消化理解掉。 在小非浊好奇的眼神中,一位妈妈对着另一位妈妈诉苦道:“我们家那俩孩子啊,姐姐向来很乖,妹妹就不行,妹妹太难带了,前面吃饭时……” 小非浊若有所思。他有两个哥哥,亲哥哥就很乖,孟哥哥却很难哄,非要看着他吃几口难吃的黄瓜,孟哥哥才会觉得开心,孟哥哥怎么就这么难带呢。 王子也被他爷爷奶奶带着散步,远远瞧见了小非浊,激动地朝小非浊挥手,朝小非浊跑了过来,说:“沈非猪!沈非猪!我们一起玩吧!”他音调太高,声音太尖,“浊”听上去很像“猪”。他的奶奶不好意思了,赶紧纠正他的发音。 小非浊气得不想和王子说话。 但最后,小非浊还是被王子拉着去玩你拍一我拍一的游戏了。 ———————— 沈外公:“这一届的学生真难带。” 沈非浊瞧着从厨房里端着果盘走出来的孟正,跟着叹了一口气:“这一届的哥哥真难带。” ------------------------------------------------------- 第三十二章 幼儿园很快就放假了。 沈独清计划着好好带沈非浊在市里玩一玩,隔三差五就去一去动物园、植物园、海底公园、游乐场等等地方。幼儿园小朋友也是有社交圈的, 沈独清可不希望当别人开开心心地聊着暑假去了哪里玩时, 沈非浊参与不进去。 孟正看过了沈独清手写的计划, 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养儿不易啊! 明明沈独清自己才十二三岁,竟然能把四五岁的弟弟照顾得这么仔细,说他把弟弟当儿子养并不为过,因为他确实做了很多原该是由父母来做的事。 孟正问:“过几天我要回家一趟,你要不要带着非浊去我老家玩?” 沈独清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面上渐渐露出了几分犹豫, 迟疑地问:“你老家……从瑞阳市骑自行车去你老家, 需要多少时间?” 孟正:“……” 谁知道骑自行车需要多少时间啊!孟正原本以为沈独清只是不喜欢坐公交车而已, 听到沈独清这样问, 他才反应过来, 沈独清或许对汽车有心理阴影。 想到从来没有见过沈独清的父母, 孟正心里忽然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但他并没有贸然揭人伤疤, 反而像是没有意识到沈独清这个问题问得奇怪一样, 认真地想了想,说:“骑自行车的话,从早上到晚上, 一天时间肯定能到了。但是这一路上好像没有专门的自行车道,我觉得你在公路上骑车很危险。” “你说得也是。”沈独清有些失望,“那你计划什么时候回家?” “等小升初的考试结束, 我就回去。” 沈独清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发现时间还很充裕,就说:“那……我和非浊这次就先不去了,下次有机会再去吧。我给你家人准备一些礼物。” “不用了,你太客气了啦。” “用的用的,之前你奶奶他们也给我弟弟妹妹准备礼物了。”沈独清这话里的弟弟妹妹是把三胞胎都包括进去了,“你快说说,你家人都喜欢什么啊?” 孟正见推辞不过,说:“要不你买一箱牛奶得了。”如果给每个人单独准备一份礼物,这里面的花费肯定不少,但牛奶嘛,送上一箱牛奶,全家都能喝。 沈独清觉得孟正太敷衍了,根本没有给出任何建设性的意见。 还是得我自己来啊。沈独清在心里如此想到。 沈独清手里是不差钱的,虽然大钱都被外公外婆存起来了,但他每个月的零花钱也比一般的准初中生们多不少。所以,等到孟正回老家那天,沈独清特意送了一个大蛋糕,他记得孟妈妈好像很喜欢吃蛋糕,除此以外还买了些水果。 孟正没有去长途汽车站坐车,因为徐老师正好也要往乡下去。 徐老师把孟正捎上了。 同车的还有一位头发略有些稀疏的四十多岁笑容慈和的男人和一位盘着头发的五十岁上下非常严肃的女人。徐老师介绍说,男人是双秀小学的校长,女人是雅和初中的校长。两位校长这次是去龙山小学交流情况的。 徐老师忙活了两周,孟正之前找他商量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些进展。 两位校长都对孟正很和蔼。他们这次前往红旗镇,算是一次半公半私的行动,他们想直观地了解下龙山学校那边的情况,并且关注下龙山小学这次小升初的考试成绩,如果真的比往年好很多,那徐老师说的那个合作就是可行的。 两位校长肯定都有私心,他们都想要抓住这个机会来获得更好的社会舆论和更多的来自教育局的资源倾斜,因此他们比孟正想象中还要更关注这件事。 车子直接开到了龙山学校门口。 龙山学校的校长可能提前得到了消息,带着几位老师在校门口迎接着。车里的人陆续下来,孟正落在最后。校长一边热情地招待市里的来人,一边逮着空拍了拍孟正的肩膀,也没说太多的话,只是红着眼睛说了一声:“好孩子!” 孟正的心里顿时涌出了一股酸涩。 大人们具体是怎么商议的,孟正并没有参与。徐老师还想把孟正送回家,孟正连连摆手说:“徐老师,你们去忙正事吧。这里有个小卖部,我打个电话给家里,我爸会来接我的。还是自行车方便,里面的路不好,小轿车难走。” 孟爸爸来得很快。 “儿子,你长高了!”孟爸爸开心地说。 孟正表示,爸爸你说得好,爸爸你说得对,我确实长高了。 孟欣华和孟朵都还差成绩单没有取,等取了成绩单就会正式迎来暑假了。孟正把自己这些天做的笔记和一套初一的旧课本交给了两位姐姐,让她们在暑假里别光顾着玩,也预习一下新的功课。孟欣华郑重其事地接过笔记和课本。孟朵却连连摆手说:“姑姑请我们去她那里玩呢,我可能没时间看书……” 因为工艺品店的生意不错,她们的姑姑孟彩云就一个劲儿地邀请她们去她那里玩。工艺品店开在游客如云的繁荣的步行街上,那儿非常热闹,孟正很支持两位姐姐去长长见识。但书也是要看的。孟正板着脸说:“你们两个未成年人,难道姑姑还指望你们帮她看店吗?你们就是去玩玩。总之别忘了看书。” 像孟正这种自诩成熟的大人,在哪里都能拿得起大人的威严。 沈独清就不行了。 孟正回了老家,沈非浊立刻就丢掉偶像包袱不要了。他冲着亲哥哥撒娇,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哥哥,我不要做大人了,我还是你的小宝宝,好不好?” 沈独清的整颗心都快要被弟弟萌化了。起先他还能硬着心肠说不好,但沈非浊不仅会撒娇,还会耍赖。喂他吃水果蔬菜时,总不如孟正在时那么顺利。 沈独清气得哈沈非浊的痒痒,说:“你等着吧,你孟哥哥马上就回来了!” 孟正在家里待了一周。在沈独清盼星星盼月亮的期盼中,他终于回到了瑞阳市后。沈独清拿出小本本,忙不迭地向孟正请教:“我炒菜时总担心盐会放多了,于是先少放一点点,尝了下觉得淡了,就又放一点点,这么放来放去,整个放盐的过程就有点长,菜总是炒老了。这个问题该如何克服?” 孟正:“……” 沈非浊小声地告着状:“哥哥煮面条好吃,炒菜不好吃。” “这个……我也没什么技巧,主要是熟能生巧。”孟正无奈地说。 沈独清欲哭无泪。他在孟正那里偷学了几天,现在煮个粥、做个面条什么的已经没问题了,因此早饭问题顺利解决,但中饭和晚饭还是做得不太好吃。 孟正拍了拍沈独清的肩膀,说:“术业有专攻,你还是乖乖洗碗吧。” 这天晚上,孟正剥了一根香蕉,香蕉切段放在盘子里,上面淋了一些酸奶,然后端出去叫沈非浊吃。小朋友重新扛上了偶像包袱,乖乖吃掉了小半根香蕉。 之前那个极尽耍赖之能事的小朋友仿佛不存在了! 沈独清忍不住紧紧握住了孟正的双手,无比真诚地说:“等开学了,你想要住校吗?要不你还是住在我家吧?”不等孟正说什么,沈独清又说:“你不是打算尽快读完初中的课程吗,那你的作息时间肯定和普通的初中生不一样,如果硬要住校的话,对你来说反而不方便吧?咱们家里有电脑,查资料方便,又不会断电……哦,当你学习累了,还可以揉我弟弟的脸玩,这很减压的!” 沈独清滔滔不绝地说着住在他家里的优点。 沈非浊捧着自己略有些婴儿肥的脸,萌嗒嗒地瞧着孟正。 “你这么希望我继续住在你家啊?”孟正问。 沈独清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咱们一起住着,早饭我爬起来做,晚饭你做,中午那顿在学校里吃。不论早饭、晚饭,碗筷都归我洗。自家做的饭比食堂好吃多了!家里还有洗衣机,你平时洗衣服洗床单也方便啊……” 孟正认真地想了想。其实继续住在沈独清家里也挺好的。除了沈独清说的这么多优点,还有一个原因是孟正作为重生人士,在同龄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如果他去住寝室,他很可能参与不进室友们的话题中,各方面都不会合拍。 之前在龙山小学待了一年,周围都是小学生,孟正真的都待暴躁了啊! 但沈独清就不一样了。 沈独清相对而言有些早熟。沈非浊年纪还小,但他一点都不闹人。和他们住一起的感觉挺好的。反正孟正至今没觉得哪里不好。若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准初中生,那或许有可能出现“今天你好我好,明天就闹矛盾”的场面。但孟正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沈独清又格外懂事,他们之间闹矛盾的可能性不大。 孟正便说:“如果开学后继续住在你家,那我要交房租和生活费。” 沈独清连忙摇头:“不用房租!这间屋子空着也是空着,我又不指着它赚钱。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难得非浊喜欢你,愿意听你的话,我……咳咳,至于生活费,不如这样,平时买米买菜都记账,等月底咱们均摊下就可以了。” 徐家的几位长辈在知道了沈独清的打算后,也大力恳求孟正住下来。他们作为亲人,最知道沈独清这些日子过得有多开心了。他们因此很感激孟正。 为了这件事,徐家的长辈特意和孟家的长辈通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 孟家长辈很愿意让孟正继续住在沈家。不管孟正平时表现得有多靠谱,不管孟爸爸孟妈妈平时在孩子的事情上心有多大,但当他独自在市里上学时,父母肯定还是会担心挂念他的。在孟爸爸孟妈妈看来,虽然他们不觉得孟正会学坏,但万一呢?万一学校里有坏分子呢?但如果孟正能够和徐老师的外甥住在一起的话,有徐老师盯着,那就绝对不会有学坏的机会了,他们就放心多了。 两家长辈都是一副“哎呀,真是太麻烦你们了,你们人真好,我家的孩子就托付给你家的孩子好好照顾了”的心态,然后在电话里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暑假很快就过完了,开学报到这天,沈独清和孟正一起去了学校。 他们俩都是实验班的学生,很快就找到教室坐了下来。孟正见时间还早,就跑去了小卖部,打算买两瓶饮料。沈独清独自坐在位置上,无聊地转着笔。 不一会儿,袁方来了。他也考上了实验班。 沈独清想起了孟正说过的话,袁方好像很崇拜自己。 这是真的吗?沈独清并不觉得孟正会欺骗自己,可是他从来没有觉察到来自袁方的崇拜。袁方太安静了,他平时又不会刻意来打扰沈独清,因此他在沈独清这里的存在感不强。 沈独清冲着袁方笑了一下。 袁方眼睛一亮,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他傻傻地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见沈独清果然是在和自己打招呼,就鼓起勇气凑到了沈独清的面前。 “你好。”沈独清对袁方说。虽然他在学校里总习惯做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但他到底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知道自己被人喜欢、被人崇拜,心里总情不自禁会有一点点高兴呢。 男神竟然主动和自己说话了!袁方张了张嘴,很想说点什么以表达他此时激动的心情。 但脑子短路的袁方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在沈独清友好的目光中,袁方憋了好半天,终于成功憋出了一句话:“沈、沈同学,你、你好!你和孟、孟正是好朋友吗,我、我也想和他成为好朋友!” 沈独清:“……” 多么优秀的小迷弟啊!在九月初的阳光下,沈独清自以为品尝到了“自作多情”的尴尬。 第三十三章 在一阵尴尬的沉默中,孟正拿着两瓶矿泉水回来了, 一边走一边说:“我考察过了, 咱们这栋楼的一楼大厅有开水房, 每天供应热水, 明天从家里带两个带盖儿的杯子来,以后就不用买饮料了……咦,你是袁方吧?我记得你!” 孟正递了一瓶矿泉水给沈独清。对于他这种已经有了养生概念的大人来说,干干净净的白开水可比乱七八糟的饮料好多了,去超市就只会买矿泉水。 袁方松了一口气,像兔子似的蹿到孟正面前,热情地说:“啊, 你来啦!” 孟正只觉得这份热情有些莫名其妙。 沈独清却觉得这一切顺理成章 , 他好似有些埋怨地看了孟正一眼。 “孟、孟正啊, 我上次送你的那支笔, 你用了没有?”袁方忽然想起了什么, 脸上露出了一些忐忑, “就那个笔啊……就……被我的表弟动了手脚。” 沈独清捏着矿泉水瓶, 在一旁酸溜溜地想, 笔?什么笔?袁方送给孟正的笔?孟正还说袁方崇拜他呢,结果袁方第一次见到孟正时就给孟正准备礼物了! 孟正愣了一下,说:“我还没用。”他自己惯用的水笔和替芯还没用完。 袁方松了一口气:“太好了!那支笔, 你就丢、丢了吧。它里面的笔芯被我表弟偷偷替换成褪色笔的笔芯了。”袁方显然很讨厌他的那位表弟,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厌恶。这种“褪色笔”在小学生中很流行,特别适合用来恶作剧。 你一开始用褪色笔写字时, 写出来的字迹是正常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字迹会一点点变浅,最终彻底消失不见。有些孩子被同学坑了,头天晚上用这种笔写了作业,第二天上交作业时,却发现作业本上一片空白,顿时无比绝望。 其实这种褪色笔刚开始出现时,是和字帖一起卖的,用这种笔在字帖上临摹,因为临摹的痕迹会褪去,字帖可以反复使用。后来却成为了恶作剧的道具。 袁方是个没心机又藏不住话的人,抱怨说:“我表弟可讨厌了,他总是乱动我的文具。他以前还把胶水倒进我笔袋里,我一笔袋的文具都报废了……” 袁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父母离异后,他被判给了妈妈,姓也改成了随母姓。袁女士原本是一个护士,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后,她忽然大彻大悟,辞掉工作下海经商了。她如今在更南方的城市里打拼,把儿子托付给了父母照顾。 所以,袁方其实和沈独清一样,也是跟着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在过日子。袁女士每年都把儿子的生活费给得足足的,还给亲人买很多礼物寄回来,但袁方的日子依然过得不好,外公外婆更偏心亲孙子(也就是袁方的表弟),舅妈不喜欢他就整天在家里指桑骂槐,表弟则是一个特别没有教养的熊孩子。 袁方起先会和妈妈抱怨,但他口才不好,袁女士就觉得那是小孩子间的小事情,她总是叫袁方让着表弟一点。久而久之,袁方就不爱对妈妈说这些了。 袁女士肯定是爱袁方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但袁女士身上存在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就像是这个时代华国大多数的家长一样,并不重视自己孩子说的话。孩子抱怨说腰疼,家长就来一句你小小年纪哪里有腰。孩子抱怨说外公外婆总是胡乱骂人,家长就来一句那都是为你好。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还有一点,袁女士也许不那么信任她的弟弟弟媳,但她信任自己的亲爸亲妈。亲爸亲妈说,袁方现在不乖了,敢和长辈顶嘴了,袁女士就会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地教育袁方一通,和他说妈妈在外赚钱有多么不容易,让他乖一点。 所以,袁方现在不管有什么心事都不会和妈妈说了。因为说出来没用,妈妈并不能保护他。又因为母子间缺乏真正有效的沟通,他的心里渐渐形成了一种错误的认知,如果他被欺负了,妈妈不会站在他这头,反而会埋怨他不懂事。 他能理解妈妈的辛苦,他不想让妈妈担心,所以他希望自己能“懂事”点。 这一次,袁方送给孟正的笔,是勤光牌的。因为沈独清常用这个牌子的文具,袁方也最喜欢这个牌子了。勤光笔有好几种系列,他送给孟正的这一支,算是勤光里的高档系列,是他跑去市中心买到的,学校旁边的文具店里没有。 袁方把其中一支送给了孟正。他嘴里说着大方,说自己有好几支这种笔,其实就只有两支。袁方的语文成绩最不好,语文作文是他的弱项。他都有点害怕写作文了。这支笔是他的写作文专用笔,期望能从男神那里得到写作灵感。 袁方的表弟显然也知道袁方最喜欢这两支笔了,熊孩子就在这两支笔上都动了手脚。袁方在参加招生考试时,因为他把其中一支笔送给了孟正,剩下的那支就有点舍不得用了。于是,在写作文时,他鬼使神差换了别的系列的笔。 而这救了他的命! 按照原本的命运线发展,袁方用被表弟动过手脚的笔写作文,等老师阅卷时,作文纸上一个字都没有,自然就当零分处理了。袁方因此没有考上实验班。 不过,作为这个学区内的学生,袁方还是能进雅和初中读书的。 雅和初中这个年级一共有八个班。实验班是一班,剩下的七个班级都是平行班。因为师资力量雄厚,一个老师只用带两个班。也就是说,一班二班是同一批老师教,三班四班是同一批老师教……很多家长就认为,一班是实验班,所以一班的老师肯定是最好的老师。但一班是凭成绩录取的,哪怕是用钱开路,也没法把自家的孩子塞进去。那怎么办呢?他们就想办法把孩子塞进了二班。 这已经是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每一届的二班里都有至少十几位的纨绔子弟。 袁方没有考上实验班,他的妈妈袁女士知道这件事后,花钱给他塞进了二班。袁女士认为,一班二班老师一样,她花钱让儿子进二班是为儿子好。但她却不知道,袁方在二班过得一点都不快乐。他在二班碰到了久违的校园暴力。 中考前夕,懦弱的袁方被逼到了跳楼自杀。 他自杀后,把他逼到自杀的那几个富二代自知闯了祸,赶紧告诉了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家人为了推卸自己孩子的责任,竟然想出一个非常歹毒的主意。 那几个富二代总是欺负袁方,他们会乱翻袁方的书包,自然也看过袁方藏起来的日记。他们知道,袁方在日记里写过沈独清是他的男神这样的话(沈独清曾经在四年级时站出来保护过他),又有很多和沈独清同款的文具和鞋子。 于是,他们的家长率先捏造事实,说沈独清和袁方是同性恋,两个人谈恋爱被教导主任发现了,教导主任是沈独清的舅舅,自然站在沈独清这边,认为是袁方带坏了沈独清,就在学校里对袁方展开了各种冷暴力,袁方被逼自杀。 这几位家长还用钱在同学中收买了好几位所谓的“证人”。他们又通过自己的人脉,暗中给各方施压,只想让徐老师和沈独清背了黑锅,尽快了结此事。 中学生自杀、同性恋、校领导带头实行冷暴力……这些点一个个全都戳中了看热闹的人的心。很多时候,起劲关注舆论的人只是想从舆论中看到他们愿意看的“真相”而已,他们并不是真的在意真相。这件事情最后闹得很大。 沈独清当时特别懵逼,他怎么就同性恋了?可是,因为他的舅舅确实是教导主任,是学校里的领导人,不明真相的社会人士竟然就信了那些人的鬼话。 袁女士匆匆从南方赶回来,悲痛欲绝的她相信了这个“真相”,发誓要控告徐老师,还把沈独清的头都打破了。因为影响太恶劣,徐老师被学校停职。 虽然到了最后的最后,被人刻意掩盖的真相还是被调查出来了,徐老师和沈独清的名誉也得到了恢复,可是徐老师因此错过了一次非常好的升职的机会。 从楼上一跃而下的袁方也没法再复活了。 袁方这件事引起了整个社会的反思。瑞阳市乃至是Z省的教育工作者因为他这个事情开了好几次重要会议,在短时间内出台了很多相应的政策…… …… 这显然不是一个愉快的故事,但幸好被孟正这只蝴蝶一扇,当袁方鼓起勇气找孟正说话时,他大方地送给孟正一支笔,很多人的人生都随之发生了变化。 袁方这次顺利考上了实验班。在不同的班级,认识不同的同学,遇到不同的室友,他的人生就此拐了一个大弯。他或许不是一个讨喜的孩子,他怯懦、胆小又敏感,他总是逆来顺受,他没有英俊的外貌和优秀的口才。可是,纵然他身上有很多很多的缺点,他真的不是一个坏孩子。他对这个世界毫无威胁。 你可以不喜欢他,甚至是远离他,但不可以欺负他、伤害他。 此时,袁方和孟正站在沈独清身边愉快聊着天。袁方大概是隐隐捕捉到了孟正这位自诩成熟的大人对着同龄人所散发出来的浓浓父爱了,他就像是流浪的小鸡仔终于找到了老母鸡那样,一脸安心地对着孟正抱怨家里的表弟。 沈独清捏着矿泉水瓶独自郁闷。瞧瞧!瞧瞧这位孟男神和他的小迷弟吧! 孟正见沈独清拿着矿泉水不喝,低头对他说:“怎么,需要我帮你拧瓶盖吗?”他根本猜不到,他重生前听到过的那个名字都用了化名的反转新闻的主角就在他们中间。 而孟正带来的蝴蝶效应其实还在继续进行。 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人事变动不一样了,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政策不一样了,最终的结果就会截然不同。过了些年,当孟正抽空关注了下他原本应该参加的那一届的高考时,他会发现这届的题目和他记忆中的题目完全不一样。 到了那时,他或许会在心里感慨,他果然是重生到了平行时空了吧,要是他当年自以为高考题目在手就不好好读书了,这下子肯定会懵逼了。 他却不知道,这所有的变化都是他自己带来的。 或许有人会说,这一切都是孟正“自作自受”,如果他不那么多事,高考题就不会变了。可是,就算孟正没有跳级,就算他没能认识沈独清和袁方,谁知道又会有哪个他不经意做出来的举动会引发连锁反应、改变未来呢?毕竟,一只南美洲的蝴蝶轻轻动一动翅膀,都可以在两周后引发美国的一场龙卷风啊。 也许孟正只是无意间给了孟欣华一个建议,让孟欣华给本地的报社投稿,也许他只是在和姑父叶刚聊天时无意间多说了一句什么,让姑父若有所思……这些小小的事情发展到最后,谁知道会不会改变高考题目? 重生确实是一件幸运的事。 但全然仰赖幸运是走不远的,只有把这份幸运转为自己的实力,才能越走越远。记忆中的高考题靠不住,可重生以后通过读书所掌握的知识是靠得住的。 “咦,你么都不住校吗?”袁方失望地问,竟然只有他是住校的。 不等孟正说什么,沈独清就在第一时间接了话头:“他住在我家。”他、住、在、我、家,我才是他在瑞阳市里的最好的朋友,他还特别喜欢我弟弟! 袁方顿时又有些受宠若惊,男神又和他说话了耶! 袁方是自己选择住校的,他对妈妈说,住校能省下上学放学走在路上的时间,他想要抓紧时间好好读书,但其实他是不想再忍受他那个表弟了。虽然住学校里会遇到陌生的室友,袁方稍微有点怕,但室友应该会比表弟好相处吧? 报名工作结束后,袁方拎着行李去了寝室。等收拾完床铺,他拿上饭卡,打算去食堂充点钱,然后吃个饭。打开寝室门往外跑时,袁方撞到了一个人。 大名任枫、外号人来疯的任同学今天才从外地回来,这会儿才赶到学校,连报名都晚了。他打开寝室进门时撞到一个人,那人个子很矮,只到他的胸口。 任枫下意识骂了一声:“我了个香蕉!” 任枫长得很高大,十三四岁的年纪,块头却赶上高中部的男生了。他整个暑假都在老爸的家乡渔村度过,整天跟着爷爷水里来水里去,人被晒得和非洲人似的了。而且吧,任枫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小小年纪就喜欢爆粗口。以前开口闭口都是“我了个艹”,被他爸狠狠修理了一遍后,才变得稍微文雅了一点。 袁方撞在任枫那硬邦邦的胸口,鼻子被撞得特别疼,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又见任枫这一副高高大大很不好惹的样子,他心里就怕了,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的个香蕉啊,你竟然哭了?你是兔子吗?” 袁方的眼泪还是哗啦啦地流,抽泣着说:“我、我不是。” 任枫被哭得颇为心虚。他喝道:“不许哭了!” 袁方整个身子抖了两下。 任枫想了想,举起两只手,竖在自己脑袋上比了个V字,说:“行的吧,你不是兔子,老子才是。你看啊,老子是小白兔,老子有长耳朵。你别哭了!” ------------------------------------------------------- 第三十四章 这一届的实验班一共有四十六名学生。报名结束后,孟正和沈独清一起悠闲地离开了学校。他们先去超市买了两袋大米和一瓶食用油, 扛着带回家了。 在回家的路上, 他们难免会聊起袁方。 面对沈独清不是抱怨的抱怨, 孟正觉得自己特别冤, 说:“是真的,他真的很崇拜你!他连文具都喜欢用和你一个牌子的。我拿这个骗你做什么!我猜,就是因为太崇拜你了,他才不敢和你说话。他胆子那么小。” 不等沈独清说什么,孟正又皱起眉头叹了一口气,说:“就袁方这胆子……总觉得他很容易被人欺负啊!咱们平时稍微注意着点他的情况吧!” 沈独清点了点头。 中学生的生活特别规律。 沈独清每天六点起床,先去厨房把粥煮上。等早饭做得差不多了, 他就去卧室把弟弟叫起来。吃过早饭, 还不到七点。沈独清和孟正先一起送沈非浊去幼儿园, 把弟弟送到幼儿园老师手里, 然后两个人再赶去雅和初中上早自习。 之后一整天就是在学校里过的了, 按照学校的作息时间来。 上午要上四节课, 下午上三节课。上午有课间操, 下午又跑操。 下午, 幼儿园放学的时间早,四点二十分就放学了,而沈独清要到五点半才放学。好在幼儿园离雅和初中不远, 都在他们家附近。下午第二节 课正好是四点二十分下课。而第二节课和第三节课之间有跑操,休息时间比较长,沈独清就找班主任批了假, 不参与跑操了。他正好用这点时间跑去幼儿园接弟弟,然后把弟弟安置在舅舅的办公室里。徐老师作为教导主任,他的办公室是单人套间,办公室最里面还有个小型的休息间,倒是正好能用来安置小非浊。 等到沈独清放学,他再和孟正去舅舅办公室接了弟弟,然后三个人一起回家。有时候,三个人会一起去逛下超市和菜市场,买点家里需要的生活用品。 沈外婆一直说,她可以帮忙接送沈非浊,但沈独清摇头拒绝了。他总要学会自己带弟弟的。而且他暂时没有觉出这里头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徐老师在自己办公室里弄了个零食柜子,沈非浊上他办公室里待着时,也不会觉得无聊。 实验班的班主任姓唐,是个三十岁上下的数学老师。这个年纪不能算是年轻的,但唐老师的心态相当年轻,开学第二天,班上的男生就敢对着他老唐老唐的叫了。他平时也爱和学生们开点善意的玩笑,是个非常平易近人的老师。 沈独清家里的真实情况,老唐是知道的。但老唐并没有把这个事情说出去。所以班上的学生都不知道沈独清不参加跑操的原因,有人怀疑他有心脏病。 孟正隐隐猜到沈独清为什么喜欢在学校里做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了。 如果沈独清很是平易近人,那么像他这样的学生,在班上肯定很受欢迎。瞧见他没跑操,大家肯定忍不住问他原因。他到时候该怎么说?他显然不愿意把自己家里的情况拿出来充当谈资。所以,他总是习惯表现地很高冷。这样一来,大家就不敢凑过来和他说话了。就算有人大着胆子问他不用跑操的原因,他冷冷的眼神一递过去,那人也就畏缩了。他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和同学隔开了。 要是没有孟正,沈独清肯定会选择独来独往,和谁都不用交心。 孟正私心里觉得,沈独清这种情况完全是因噎废食。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改变沈独清的人缘。他甚至都不知道,多交朋友这条路是不是真的适合沈独清。 用他大人的眼光来看,沈独清在集体中格格不入,这样很不好。但也许对沈独清自身来说,始终和同学们保持一定的距离,是最好的一种生活方式呢? 这么想着,孟正就决定暂时什么都不做了,还是先观察情况吧! 一转眼,开学已经一周了。 城里的孩子相对而言比山里的孩子早熟。不知道是不是怕早恋,老唐在安排位置时没有按成绩,非常简单粗暴地把女生都安排在了前排,把男生都安排在了后排。只有少量的男生,如袁方,因为个子实在太矮了,所以也坐在前排。 男生和女生之间泾渭分明。虽说男生女生之间都在渐渐熟悉起来,但如果有男生大大方方地走到教室前排去和女生说话,全班人都会朝他们行注目礼。 孟正对此只有一个想法,这帮迎来了青春期的小朋友们真是无聊啊! 作为成熟体面的大人,孟正身上就没有躁动的荷尔蒙。 他还是埋头读书吧。 雅和初中的实验班在瑞阳市非常有名,因为班上的学生都是凭实力考进来的,在成绩这一块绝对没得说,老师们在上课时,不会只说课本上基础的东西,他们布置的作业的标准也直接高出了平行班一大截。还有,实验班的老师们反而不会特别在意学生们的校内考试成绩,他们更加关注孩子们的竞赛成绩。 实验班的学生们经常会被派出去参加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全国中学生航模比赛、英语演讲比赛等等。雅和初中实验班其实在全国范围内都是有名的。 不过,孟正对这些比赛都没有兴趣,他坚定不移地想要跳级。如果他想参加相关的比赛,那等进入高中后也是有机会的。现在嘛,还是抓住机会跳级吧。 人的精力不能分作两份。 沈独清原本没有跳级的打算,但被孟正带着,他跟着学了一个暑假,如今竟也开始看初二的书本了。他在学习方面很有天赋,竟然跟上了孟正的节奏。 徐老师作为沈独清的舅舅,可能在私底下找老唐聊过天,老唐知道沈独清和孟正有跳级的打算,平时就不怎么管他们俩。至少在他的数学课上,孟正和沈独清要是低着头看初二初三年级的书,他是不管的。 说真的,雅和初中的老师这些年没少见到少年天才,孟正这种表现还不足以让他们诧异。他们都知道,对于天才,不能过分限制他们,应以引导为主。 当然,老唐也不是彻底不管他们了。他心里琢磨着,雅和初中每个月都会有一次月考,如果孟正和沈独清在月考中的成绩不理想,那他肯定会出手干预。 沈独清和孟正是同桌,坐在倒数第二排。他们身后就是任枫了。 袁方坐在教室前排,按说他进出教室时走前门更方便,但为了能和心中的男神说说话,他如今都是从后门进出的。可是,虽说他心里很崇拜沈独清,也确实是为了沈独清才鼓起勇气选择走-后门的,真见到了沈独清,他又说不出话来了,于是进进出出时只听得见他和孟正打招呼。开学不过一周,全班都知道袁方和孟正是好朋友了。袁方傻乎乎地表示,只要能和孟正搭上话,他就很开心了,这种“我和我男神最好的朋友说上话了”的美好心情不是一般人能懂的。 沈独清对此真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这天,袁方又冲着孟正招手,把孟正招去了走廊中说悄悄话。 任枫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用力拍着沈独清的椅背说:“沈独清!沈独清!你快看!你看看孟正和袁方,看着他们俩,有没有想到一篇课文?” 沈独清摇摇头,表示没想到什么课文。 任枫和孟正一样,也是从别的地方考进来的,沈独清之前不认识他。按照沈独清在学校里表现出来的性格,他应该和任枫几天都说不上一句话才对。可谁叫任枫是个脸皮厚得没救了的自来熟呢?他能彻底无视掉沈独清的冷脸,想到什么就会对沈独清说什么。而沈独清呢,虽然他习惯表现高冷,可真有人找他说话了,他是不可能不理会的,那不符合他的教养。他们俩就这样聊起来了。 “什么课文?”沈独清问。 “《小蝌蚪找妈妈》啊!”任枫拍着桌子笑了起来,“不对不对,是小蝌蚪找爸爸。你看袁方在孟正面前的那小模样儿,他们像不像儿子在和爸爸聊天?” “说什么呢,没个正经!”沈独清下意识的反驳,眼睛却朝窗外望去。 袁方正激动地对着孟正说些什么,还带上了夸张的肢体动作。孟正就很有耐心地听着。明明两个人年纪差不多,却硬是能给人一种差了辈分的感觉。 孟正……真的很有“爸爸”的感觉啊。 沈独清忍不住笑了。 其实,袁方这会儿正和孟正聊沈独清呢。 “班上的女生在评选班草和校草……校草肯定是轮不到沈独清来当了,初三的学姐说,我们初一都是小屁孩,一点男人味都没有,校草肯定得是初三的学生来当。我们就只能选一选班草、级草什么的……”袁方很激动地说。 袁方恨不得能挂条“沈独清最帅”的横幅在额头上,好给沈独清拉票。 孟正点着头说:“沈独清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怎么能说好看呢?”袁方皱皱鼻子,嫌弃这个词语太普通了,“明明是玉树临风、英姿飒爽、才比子建、貌似潘安……”他说着说着就开始背成语了。 毕竟是刚开学,初中生们的皮都有些松。 大家在学业上还不是特别专注,倒是在八卦等事情上投入了极大的热情。袁方坐在女生堆里,哪怕平时总是一副毫无存在感的样子,没有胆子主动找女生们说话,但只下课时听女生们扎堆聊聊天,他也能弄到很多内部消息。他一脸神秘地说:“我听说,咱们班的男生里头,现在就你和沈独清票数最高了。” “我?”孟正吓得摇头,“不成不成。”这里头怎么还有他什么事啊! 孟正却不知道,他长得不差(他遗传了孟奶奶的美貌,这是孟奶奶的原话,咳咳),入学成绩是第一,性格又好,确实在学生中挺有人气的。 一些女生或许能欣赏沈独清那种高冷,虽然她们不敢主动找沈独清说话,但谁叫现在《冰山校草爱上我》这种小说正流行呢?所以沈独清在女生中的人气很高。但也有人会看沈独清不顺眼,觉得他太拽了,觉得他每根头发丝都很欠揍。这部分人就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孟正这边,觉得孟正是偶像剧里的温柔男二。 袁方虽然很崇拜沈独清,但也很喜欢孟正。如果孟正当了班草,袁方也会替孟正开心的。在袁方看来,这个班草只有沈独清和孟正两个人有资格当! 在袁方的絮叨中,孟正只觉得自己额头仿佛有一排乌鸦飞过。初一的班草还是让真正的十二三岁的少年来当吧,他这种自诩体面的成年人就别参与了。 “谁在统计这玩意儿?”孟正问。 “就班上的那些女生啊!喏,季笑晴、蔡安琪她们……”袁方指给孟正看。 孟正若有所思。 这天下午,第二节 课下课,沈独清跑去接弟弟放学时,其他人正常跑操。跑操结束后,孟正跑去找那几个女生说:“我实名推举沈独清为我们班班草!” “哈?”女生们有些莫名其妙。 “就那个班草评选啊,我实名推举沈独清为我们班的班草。”孟正又说了一遍。 季笑晴笑着问:“为什么啊?” 孟正就一本正经地编了很多理由,长得帅是摆在第一位的。 以季笑晴为首的女生们都被逗笑了,嘻嘻哈哈地和孟正聊了起来。 一时间,全班男生都朝孟正行注目礼,很羡慕孟正在女生中的受欢迎程度。 任枫忽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说:“孟正太机智了!靠啊,他简直机智得不是人,他就这样和班上最漂亮的女生搭上了话!这个套路我也会啊!” 下一秒,任枫也冲到了季笑晴面前,高举着右手说:“我我我!我也实名推举沈独清为我们班的班草!沈独清长得真香蕉个帅!老子觉得他特别帅!” 等沈独清回来时,半个班的男生都因为“我要推举沈独清做班草”这个理由顺利和漂亮可爱的女生们搭上了话。沈独清站在教室后门口,听见班上的男生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数着他的优点。整个教室非常热闹,整个场面非常疯狂。 这个男生说:“沈独清长得真小白脸……啊呸,长得真像电影明星啊!” 那个男生说:“对对对,他的鞋子是限量版的,篮球肯定打得特别好!” 又有男生说:“我特别喜欢沈独清,我一定要投他一票!” 袁方弱声弱气地抗议道:“我、我……”我才是最喜欢沈独清的人啊! 任枫的声音把袁方的抗议声盖过去了,他一拍桌子,骂道:“一帮香蕉蕉!老子还没说完呢,不准抢我话头!沈独清最帅,沈独清是全班最爱!” “哦哦哦!全班最爱!”男生们一起欢呼了起来。 沈独清:“……”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幅画面哪里不对。 有点GAYGAY的。 好像沈独清忽然成了男生中的万人迷一样。 有人注意到了站在教室后门的沈独清,忽然高喊了一声:“班草回来了!”先是不知道哪个二货带头鼓掌,然后是想要和女生搭上话的男生们全都跟着鼓掌,不知不觉就把其他人带了起来,几秒钟之后,全班的学生都跟着鼓掌了。 沈独清:“……” 我是谁,我在哪,我可能走错教室了。 第三十五章 准时响起的上课铃声救了沈独清。 整个教室在眨眼之间安静了下来,大家各归各位。老唐从前门走进来, 笑着说:“闹什么呢?整个楼层就咱们教室声音最大, 屋顶都要被你们掀翻了。” 任枫高喊一声:“我们选班草呢!” “班草?班草还需要选?班草难道不是我吗?”老唐故作诧异地问。 全班哄堂大笑。 沈独清低着头给孟正传纸条, 问刚刚那场景到底是怎么回事。孟正十分心虚。身为始作俑者, 孟正郑重地思考着一个问题,他能不能把整个锅都砸到任枫的身上去?讲真,如果不是任枫横插一笔,整个事情不会闹得这么大啊! 孟正含含糊糊地说:“就……就全班同学都、都觉得你最帅啊,帅得史无前例。” 沈独清:“……” 老唐把手里的一叠纸往下发,说:“这个是周六兴趣课的报名表,你们这周带回家, 好好想一想自己要上什么兴趣课, 下周一带回来。像篮球、网球这些都是热门课, 先说好了, 你们要是选了热门课, 如果报名的人数太多了, 到时候场地和上课的老师安排不过来, 那就有可能给你调剂到其他的课去……” 雅和初中的初一年级, 一周要上五天半的课。 半天课就是指周六上午的兴趣班了,这是学校里的老师自己筹备的,主要是为了响应所谓的素质教育, 收费很低,基本不为盈利,学生们却真的能学到一些东西。老唐说, 这周先报名,具体的课程从下周开始。这个兴趣课的种类还挺多,可以选择奥数班、英语口语演讲班,也可以选择国画班、素描班,还可以选择电子琴班、合唱班等等。男生一般都对体育类的兴趣班比较感兴趣。 整个教室都在小声议论兴趣班报名的事。 孟正为了转移沈独清的注意力,忙问:“你想报哪个?” “无所谓,报个不费事的吧!”沈独清想了想说。 “那我们报一样的吧?” “行!” 两个人埋头研究了一下,但一时间还真研究不出结果来,因为兴趣班的种类太多了。他们最后决定回家后再继续研究,反正还有两天的时间能慢慢想呢! 等到下课,沈独清和孟正都不用做值日,在大多数同学反应过来之前,孟正拉着沈独清从后门跑了,把任枫他们的呼喊通通抛在了脑后。孟正琢磨着,接下来是双休日,大家都不用上学,希望班草这个话题能够冷一冷,等到他们下周一来上课时,最好全班同学集体失忆,班上已经没有人再提这个话题了。 两个人跑去徐老师办公室里接沈非浊。 沈非浊却不在。徐老师把小非浊的袖珍书包递给他们,说:“刚刚你舅妈过来了,说是要带非浊买衣服去,估计还会带着非浊在外头吃个晚饭啥的。” 周蓓丽自生了三胞胎后一直待在家里养到现在。不过,她的产假快休完了,就想在上班前给沈非浊添些衣服和玩具。沈非浊被她带走了,沈独清和孟正不用带孩子,却也不想这么早回家,两个人对视一眼,决定去逛超市。 他们俩正处在生长发育期,食物的消耗很大,尤其是最近,明明每天的晚饭都不少吃,但等晚上看完了书,临睡前却非要再吃一顿夜宵不可,否则要么饿得睡不着,要么就算睡着了半夜也会饿醒。孟正觉得自己肯定要长高了,这是在为长高积聚能量呢。因为两个人都很能吃,所以他们需要经常去超市采购。 在超市里,沈独清推着购物车,跟在孟正身边。 孟正先去奶柜取了一条酸奶,又拿了些纯奶放进车里。 沈独清说:“哎,孟正你知道吗?非浊班上的同学们,有好多都报了兴趣班,周六周日都要上课,比我们初中生还忙。就那个和非浊玩得挺好的王子,他家里好像给他报了一个跆拳道班。你说,咱们要不要也给非浊报个班?” 孟正反问道:“你觉得呢?” “今天去接非浊放学时,非浊还说,他也想周六去上课呢。”沈独清说。小非浊估计就是看到班上的同学周六周日都有课上,他没有,所以羡慕了。 “那就报一个!”幼儿的兴趣班其实挺费钱的。孟正虽然不怎么过问沈独清的家事,但两人到底在一起住了几个月了,他知道沈家并不差钱。 “那你觉得,应该给他报什么兴趣班好?”沈独清又问。 一对年轻的夫妻推着车子从沈独清和孟正的身边走过。 妻子好奇地看了他们两眼。她莫名觉得这两个孩子聊的话题很耳熟。几秒钟后,她恍然大悟了。她刚刚就在和自己老公商量这个啊!她家里的孩子刚刚上一年级,他们夫妻也在考虑要不要给孩子报个兴趣班。真好玩,这两人明明自己还是孩子呢,身上穿着初中生的校服,聊得话题却这么……这么像家长。 但沈独清和孟正显然都没觉得这样的话题有什么不对。 他们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大人,可不就是“家长”嘛! 面对沈独清的问题,孟正谨慎地说:“这要看你最终想实现什么目的了,你是想要培养一个小天才出来,还是更想要让非浊有个轻轻松松的童年。” “那当然是让他过得轻轻松松开开心心的了。”沈独清不假思索地说。 “那就先别给他报那些需要吃些苦头才能打好基础的兴趣班,什么钢琴啊、小提琴啊,这些都可以排除了。像这一类的课程,等他年纪再大一点,如果他真有这方面的天赋,或者他自己对这些很感兴趣,那我们再给他报名。但现在,孩子还小,还是别给他这么大的压力了,让他释放天性比较好。”孟正说。 沈独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孟正又说:“我觉得,咱们可以明天带非浊去少年宫看看,如果有陶土一类能寓教于乐的兴趣班,我觉得他应该会喜欢。或者,我们领着他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看过去,看他喜欢哪个,我们就给他报个短期的课程看看效果。” 沈独清把孟正说的话一字一句放在心里认真琢磨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孟正说得有道理,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说:“行,就按照你说的来吧。” 晚上,周培丽把沈非浊送了回来。她给沈非浊买了不少衣服,光睡衣就有两套。当天晚上,沈非浊就想换上那套熊猫睡衣,沈独清说:“不行,这衣服是刚从外面买回来的,有很多细菌,哥哥先给你洗一洗,等晾干了再穿。” 沈非浊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说:“用金箍棒画个圈圈,就不怕细菌了。”周蓓丽今天还给他买了一根金箍棒,就是给孩子的玩具,做工倒是挺精致的。 “咱们有金箍棒了,可咱们没孙悟空啊。圈圈得孙悟空画才有用。”沈独清说。 沈非浊指着孟正说:“我们有孟哥哥!孟哥哥超级厉害的!” 孟正听了这话心里非常高兴,问:“非浊这么看得起孟哥哥啊?” 沈非浊用力地点点头,一脸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孟哥哥,你把尾巴藏起来了吗?哥哥说你是妖精,你的妖精尾巴呢?”他竟然还记着这个没忘呢! 孟正:“……” 孟正的眼神朝沈独清飞去。 沈独清连忙举手说:“我没说!” 沈非浊在沙发上蹦蹦跳跳:“哥哥说了!” 孟正冲着沈独清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呵,我们的非浊最乖了,不可能撒谎的。你肯定说了。”哈哈哈哈,老天爷待他不薄,他现在手里捏着沈独清说他是妖精的把柄,就算周一上学时校草的事闹了出来,他也不怕了。 学校宿舍。 任枫和袁方住的是四人寝,除了他们俩,同寝室还住着两个叫管翔和周文星的学生。袁方回家了,周文星洗衣服去了,屋子里就剩下任枫和管翔。他们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聊着聊着就说起了沈独清的事。管翔并不是很喜欢沈独清,虽然他今天也凑热闹推沈独清为班草了,但那只是为了和女生搭话而已。 任枫摇着头说:“你啊,看人不准!沈独清不拽,他人挺好的。你们看他是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其实那都是假象!说白了,沈独清就是个纸老虎!” 说是要回家的袁方竟然这时就回来了,推门而入时没听见管翔的抱怨,只听见任枫的话,急着眼反驳说:“不是不是才不是!你不许说沈独清坏话。” “我哪里说沈独清坏话了?”任枫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纸是坏话吗?纸,伟大的古代四大发明之一,好东西啊!老虎是坏话吗?老虎,百兽之王,多威风啊!四大发明加百兽之王,又体面又威风,怎么能是坏话呢?” “你……你……”袁方气得脸都红了。 “我在夸沈独清啊!”任枫嘿嘿一笑。 袁方知道任枫是在狡辩,但他嘴皮子不利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胡搅蛮缠!” 任枫哼哼一笑,问:“你不是回家住了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他原本以为袁方得等到周一才回来呢。 任枫虽然有瑞阳市户口,但他的父母都不在瑞阳市工作,因此他长期住校,到了周末都不回家。管翔和周文星也各有各的原因,周末不回家住。但袁方的家就在附近,他周末时回家住,这是校规允许的。 袁方原本气呼呼地想,他再也不要理任枫了。但任枫问了,他就下意识给出了答案,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是回去拿几件衣服而已。”他才不想待在那个家里看舅妈脸色呢,也不想和那个表弟相处,住在学校里多好啊! 任枫眼珠子一转,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不一会儿,周文星端着湿衣服回来了,一脸兴奋地说:“嘿,大消息啊,你们猜我瞧见什么了?” “瞧见了什么?” “二班的燕荣轩,你们知道吗?就那个鞋子老贵的,特别拽的,比沈独清还拽。” 袁方敢直接反驳任枫的话,却不敢反驳周文星,就小声地哼唧了两声,在心里说,沈独清才不拽呢。任枫替袁方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沈独清不拽啊……听说那燕荣轩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是花大价钱塞进来的?他怎么了?” “他在寝室里欺负人!他让他室友帮他洗袜子,他室友不洗,两个人就打起来了,把生活老师引来了。”周文星语带不屑地说。他们的寝室楼按说管理还是很严格的,每一层都住着一位老师,一般的学生并不敢在寝室里欺负人。 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碰上一个胆子特别大的,比如说像燕荣轩这种,被他欺负的又是个胆子特别小的,比如说像袁方这种,燕荣轩让袁方去洗臭袜子,袁方不敢反抗就去了,连哭都只是躲在被窝里,声音传不出去。寝室里的其他人又不告密。老师那里半点风声都听不到,哪里知道他们私底下是怎么相处的! 今天是洗臭袜子,明天是给倒洗脚水,后来就会越来越过分。 不过,不是谁都像袁方这么胆小的。所以,燕荣轩那寝室刚开学就闹出了这么多事,现在整个寝室的人都被生活老师拎去办公室了。周文星说得眉飞色舞,任枫和管翔都拿这事当八卦听,就袁方一人听着听着忽然心里有些怕了。 任枫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低头从床底下把鞋子掏出来,鞋子里塞着一双臭袜子,他一脸嫌弃地拎出袜子,忽然朝袁方看去:“来!帮我洗袜子!” 袁方:“!!!” 袁方有些震惊地看着任枫,最后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真走到任枫面前来拿袜子了。任枫气坏了,说:“你个香蕉蕉!我让你洗你就洗啊,还好你和老子住一个寝室,你要住到二班的寝室里去,你被人玩死了都不知道!”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透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但这话里的善意还是很明显的。袁方呆愣了一会儿,眼眶就有些红了。 周文星并不是很喜欢袁方,他真的瞧不上这种软趴趴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的男孩子啊。不过,不喜欢不等于讨厌。袁方不多事,有个不多事的室友也是种幸运。见袁方哭了,周文星走到袁方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任也是为你好。要不是老任刚刚试了一下你,我都不知道你性格这么软……” 周文星又对任枫说:“老任你也是的,好好的吓袁方做什么。我看,袁方是拿你当朋友呢,所以才愿意帮你洗臭袜子呢。要不然谁理你啊!” 管翔笑嘻嘻地说:“罚他!罚老任帮袁方洗袜子!” 袁方的眼泪到底没能流下来,转瞬间就被室友们逗笑了。 “过来,坐哥身边来,今天哥好好给你讲讲道理。”任枫指着自己身边的一张椅子说,“你这性格啊,不掰不行,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平安活到这么大的!” 听见任枫这么说,周文星和管翔也跟着点头,说:“是得好好教教!” 二班的班主任接到了生活老师的电话,抛下家人急匆匆地赶回学校。一班班主任老唐却优哉游哉地带着女儿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散步,然后碰到了同样在散步的沈外公。 他们俩一个是沈独清的班主任,一个是沈独清的外公而且是高中部的老师,自然都认出了对方。老唐笑着说:“徐老师,您外孙在班里人缘真好啊,全班人都喜欢他。”老唐已经知道了班草的事,就是具体的细节还不是很清楚。 沈外公愣了一下,本来吧,沈独清的班主任找他说话,他还以为这位老师说的外孙是指沈独清呢,但听见说全班人都喜欢“他”,沈外公就知道了,这个“他”说的肯定是他的小外孙沈非浊啊。就沈独清那人缘,真是不提也罢。 沈外公朝老唐的女儿看了两眼,这孩子五六岁大的样子,应该也在上幼儿园,说不定是沈非浊的同学,难怪唐老师能知道沈非浊的事。 沈外公自以为想明白了,就笑着说:“是啊是啊,可能是因为他跳舞跳得好吧!” “跳舞,什么舞?”老唐饶有兴致地问。难道沈独清会跳街舞?怪不得男生都喜欢他了,会街舞的男生确实酷炫,也许他们是想从沈独清那里学两招呢! 沈外公得意洋洋地说:“就是他们音乐老师教的那些啊,其实小孩子跳起来都差不多……不过,我外孙协调感特别好,一样是扭屁股,他扭得就是好看!哈哈哈哈哈!” 老唐:“……” 第三十六章 沈外公顶着一脸恍惚回了家。 在自家楼下,沈外公碰到了手挽着手一起从外头回来的老妻和儿媳妇。老妻在沈外公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 问:“想什么呢, 这么入神?魂丢外头了?” 沈外公用一种仿佛三观被重塑了一遍后的缥缈声音说:“你知道吗?咱外孙, 是大外孙不是小外孙, 在班上人见人爱,大家哭着喊着要让他当老大!” “哈?”沈外婆惊呆了。 在他们这些做长辈的看来,沈独清当然是个好孩子了,可是他这些年在学校里是一副什么样的表现,他们心里都是有数的。就那一副冷淡至极的样子,除非班上的同学是受虐狂,否则谁能真心实意地喜欢他呢?他们对着沈独清说也说过、教也教过, 但没有用, 沈独清那样子从来就没有变过。 “他班主任亲口和我说的, 应该错不了!”沈外公说。 恍惚的人便又多了一个沈外婆。 还是周蓓丽反应快, 笑着说:“这是好事啊!” “是好事, 没说不是好事, 但这改变也太大了吧, 开学才一周啊……” 几位家长对视一眼, 周蓓丽说:“难道是小孟的功劳?自从小孟来了,我瞧着独清是肉眼可见活泼起来了。在以前,有几个人能被他看在眼里?但小孟在他心里的地位真是不一样, 好几次我看见他们有说有笑一起逛菜市场呢!” 大家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事肯定和孟正有关。 “先别去独清面前试探什么。”身为多年的教育工作者,沈外公郑重地说, “小孩子脸皮薄,尤其是独清这种处在青春期的孩子,要是他在班上的人缘真的好起来了,咱们多问一句反而坏了事,不如就让他们顺其自然发展下去。” 沈外婆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周培丽连忙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周日,沈独清和孟正带着沈非浊去了少年宫,沈非浊一口气报了两个兴趣班。一个是跆拳道班,王子就报了这个,整天在沈非浊面前炫耀,说他马上就要学成武艺闯荡江湖去了。沈非浊不想让王子一个人当大侠,他也想当大侠,所以也报了跆拳道班。除此以外,他还主动报了个英语班。 沈独清在教室外面围观了一下,发现这个英语班的课堂气氛并不严肃,就是一帮外教带着孩子们做游戏,在玩耍中学点简单的对话。英语班的学费还挺高,比别的兴趣课都要贵,但沈家不差这一点钱,沈独清就给沈非浊报上了。 沈独清私底下对孟正嘀咕:“他是不是瞧着外教觉得有趣,才想报这个班的?他不会是把外教当妖精了吧?”《西游记》里有很多妖精是黄毛的。 孟正沉默地看了沈独清一眼。 沈独清忽然想起来这也是一个“妖精”呢,立刻尴尬地笑了笑,不说话了。 周一,新一周的学习生活开始了。沈独清和孟正到达学校时,班上的同学已经到了大半。班主任老唐站在教室前门口。因为有老师在,早到的同学们都自觉拿出课本开始了早读。沈独清和孟正平时更习惯从后门进出,但现在有老师站在前门口,你不和老师打个招呼就直接进到教室里面去,那不够礼貌。 他们俩就走到前门,对着老唐说了一声老师好。 老唐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笑声有些突兀。教室里的早读声音都安静了一瞬。大家的眼神似有若无地朝他们飘来。 老唐看了沈独清两眼,又笑了。 沈独清:“……” 孟正很想问问老唐到底在笑什么。他先检验了一下沈独清的衣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发现并没有穿错衣服和鞋子,一时间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唐咳嗽了两声,努力把笑容压了下去,拍了拍沈独清的肩膀,说:“班草来了?很好,咱们实验班的班草很精神啊,肯定能把别班的班草比下去!” 老唐总不能对沈独清说,我一瞧见你就想起你外公闹的那个乌龙,就忍不住要脑补你扭屁股的画面,所以笑得停不下来。沈独清的面子还要不要了?所以,老唐只能拿班草来说事,仿佛他就是为了沈独清被选上班草这件事而高兴。 班上的同学们都竖着耳朵听着动静呢。 老唐那一声班草一叫出来,任枫立刻拍了桌子。然后后排的男生一个个都开始拍桌子了。本来嘛,什么班花班草校花校草的,都是同学们私底下玩的,老师们或许知道一些,但他们对这种事情一向抱着不反对不支持不推崇不鼓励的态度。可现在,沈独清这个班草却被老唐亲口承认了,这是官方盖戳啊! 同学们一时间觉得老唐真平易近人,是个不一般的老师,一时间又觉得老唐肯定了他们的眼光,是对他们极大的尊重。他们选的班草连老师都认同呢!老唐万岁,班草万岁! 沈班草面无表情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其实心里非常懵逼。 “行了行了,别鼓掌了,大家把兴趣班的报名纸交上来。”老唐笑着说。 任枫拍了拍沈独清的肩膀,问:“我报了篮球班。班草,你报啥了?” 沈独清压根没意识到这声班草叫的是自己,还恍惚着。孟正替他回答说:“我和沈独清一样,都报了辩论班。”他们觉得辩论班上起来肯定是最轻松的。像什么电子琴班、国画班的,先不说要准备各种学习工具,平时还需勤加练习。 早读结束后是语文课。 沈独清这一整节课就没认真听,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耳尖有点红。 下课时,任枫冲着沈独清喊:“班草,上厕所去不?” 沈独清转过身,沉默地盯着任枫,眼中仿佛有凶光闪过。任枫却半点不怕,整个人都凑到沈独清面前来了,嬉笑着说:“班草,走走走,咱们一起去啊!” 沈独清好像很冷漠。 任枫嬉笑着。 沈独清好像很愤怒。 任枫嬉笑着。 沈独清最终很无奈。 任枫依然嬉笑着。 沈独清败下阵来,摇着头说:“我不去,我要去打水。” “那我自己去了。”任枫说。他偷偷朝着管翔和周文星递了一个眼神。管翔和周文星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原来任枫说得没错啊,沈独清就是一只纸老虎。 你看他好像很冷漠很不好相处的样子,其实一切都是假象。 一旦接受了“沈独清看似高冷其实很讲礼貌很有绅士风度,只要你对着他耍赖,他就没辙”的设定……救命,竟然觉得自己评选出来的班草有点可爱! 周文星走到沈独清面前,试探着说:“班草,打水去?我们一起去啊!” 沈独清:“……” 为什么同学们都变得很奇怪!为什么! 沈独清看似面无表情,其实心里有些不知所措。他求救般的看向孟正。孟正连忙把自己的空水杯递给沈独清:“我不去了,你顺便帮我打点水。谢谢。” 沈独清只好跟着周文星去打水了。 下楼梯时,周文星笑着说:“班草,听说你数学成绩很好,那我以后有题目不会做,能不能问你?”其实周文星的数学成绩也不差,他就是没话找话。 沈独清呆愣了一下。他在学校里可从来没有和别人聊过这种话题。他说:“可以的。”然后,他又小声地说:“不要叫我班草了。”这个名号真羞耻啊。 “不行不行!你是我们班公认的班草!这是我们对你的尊称。” “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叫名字怎么能显出你的特殊地位呢?” “我哪有什么特殊地位!” “你有啊!你是班草啊!”周文星学着任枫的样子胡搅蛮缠。他心里有些担心沈独清会生气,却没想到沈独清脸上竟然露出了一种既无奈又茫然的表情。 周文星差点没笑出声来。 周文星得寸进尺地把手搭在了沈独清的肩膀上。在男生中,勾肩搭背的行为很常见,只是沈独清以前从来没有被同学这么搭过。他略微有些不适,毕竟周文星把半个身子的重量压过来了,有些沉重。但这种感觉也没有很坏。 打完水回来,周文星附在管翔耳边这么这么一说,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管翔说:“我再去试试他!”于是,在下楼做课间操时,管翔跑到了沈独清面前,十分热情地说:“班草,等中午吃过饭,我们一起去打篮球吧!” “不要叫我班草。”沈独清无奈地说。 “好的,班草!”管翔应得很快,“那打篮球约不约?” “刚吃过饭就运动,对身体不好吧?容易得盲肠炎。”沈独清认真地说。 这个道理其实谁都懂,因为家长和老师总是挂在嘴上。但是,比起可能会得的盲肠炎,当然还是及时行乐最重要了,很多男生都习惯一放下碗筷就冲向篮球场占位置的了。事情没临到自己头上,大家都不会为了这点事害怕。 管翔仔细看了沈独清两眼,见他好像是真的担心大家会得盲肠炎,眼珠子一转说:“那明天的体育课上打?我们寝室四个加上你和孟正,打三对三,怎么样?班草,给点面子嘛!反正咱们就这样说好了啊,明天一起打篮球!” 沈独清无奈地说:“好吧。” 管翔飘回了周文星面前。沈独清隐隐听见他们在说什么“真的耶,竟然是真的”、“老任看人真准”这样的话。他虽听见了,却也没觉得他们说的是自己。 在接下去的一整天的时间里,沈独清发现自己在班上的人缘竟然好了不少。男生们瞧见他时,一个个都不顾他的冷脸主动朝他打招呼,十分热情地喊他班草。他纠正了好几次,但他们依然我行我素,把沈独清的班草头衔彻底坐实了。 沈独清越发茫然。 回到家后,沈独清站在卫生间里,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 “看什么呢?”孟正急着上厕所,攥着沈独清的胳膊,把他拉出卫生间。 沈独清非常犹豫地说:“难道我真的长得很帅,帅得史无前例?” 这是孟正前两天哄沈独清的原话。 沈独清真的搞不懂啊,青春期的男孩子应该是谁都不服谁的,正常的情况难道不是,女生选了沈独清当班草,男生心里不服气,在背后说沈独清的坏话,当面也不会给沈独清任何好脸色。为什么他们班的男生却一个赛一个热情呢? 孟正能说什么,能说那些男生嘴里叫着班草,心里想着的是班宠吗? 不过才一天的时间,沈独清就被宠得怀疑人生了。 孟正一本正经地说:“没错,就是因为你帅啊!帅哥人人都爱嘛!”然后他飞快地关上了厕所的门。 沈独清总觉得孟正是在敷衍自己。 周二的体育课设在下午,男生们从后门涌出教室,欢快地跑去了操场。 体育老师先带着他们舒展身体,等大家都活动开了,老师就让他们围着操场慢跑,女生跑两圈,男生跑四圈。这个任务不重,一圈四百米,又是慢跑,人人都能跑下来。跑完之后,体育老师又带着他们做了些基础训练,之后还剩下半节课的时间是自由活动。女生们在树荫下乘凉,男生们集体跑去打篮球。 任枫在男生中很受欢迎,因为他篮球打得特别好。他还是班上的体育委员。但他这次却拒绝了很多人的邀请,拉着孟正、沈独清、周文星和管翔组了个三对三。袁方很讨厌运动,他原本是想和女孩子一样,跑去树荫底下看书的,可任枫把沈独清拉过来了,他就不舍得放弃这次能和沈独清一起玩篮球的机会了。 其实,管翔一定要拉上沈独清,也不全是为了试探沈独清,更多的还是为了给袁方创造机会,能让袁方近距离接触自己的男神,顺便让袁方多动一动。 任枫篮球打得最好,所以完全不会打篮球的袁方就被分到了他这组里去,然后他又拉上了特别会配合的周文星。剩下的三个人为一组。 孟正上大学时是学院篮球队的,重生后虽然没怎么打过,但摸了一会儿球就把技巧捡回来了。他存着陪小朋友玩的心态,自己并不爱表现,也没有少年人的争强好胜,所以每次断了任枫的球,他都不投篮,全都喂给了沈独清和管翔。沈独清被照顾得更多一点。一时间,沈独清在孟正的助攻下进了不少球。 女生们远远瞧见了,都觉得沈独清特别厉害。 袁方不明就里,沈独清一进球,他就鼓掌,一进球,他就鼓掌。任枫都气笑了,问:“你到底和谁是一队的?你莫不是沈独清派到我这里来的奸细吧?” 沈独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跟着笑。 他从来都没有和同龄男生玩得这么好过。 这种感觉其实挺不错的。 他的目光下意识朝孟正飘过去。 孟正递了个眼神回来,好似在问怎么了。 沈独清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体育课后,沈独清把自己的小灵通号码留给了任枫全寝室的人。他们四人的家长都不在身边。沈独清就说,如果他们以后遇到什么事,可以给他打电话。 任枫回到寝室后,用手指弹了弹沈独清送的写着号码的纸。 管翔很上道地说:“沈独清真够意思!老任眼光真好。” 袁方傻乎乎笑着。 “我看沈独清的身体素质应该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参加跑操。”管翔有点八卦。 “孟正肯定是知道的,但孟正不说,咱们还是别问了。”任枫说。 周文星挺喜欢孟正的,说:“孟正篮球打得不错,咱们固定组里正好缺一个后卫,我觉得可以让孟正填进来。周末时把他和沈独清约来学校打球吧!” 沈独清和孟正照例在晚饭后带着弟弟散步,并不知道男生寝室中的话题。 两个哥哥一人牵着沈非浊的一只手。 忽然,因为被牵着而腾不出手来的沈非浊抬起了自己肉乎乎的下巴,用下巴指了指走在他们前面的三个人,说:“我们和他们好像哦!” 沈独清朝前面望去,那是一对夫妻牵着自家孩子在散步。孩子走在中间,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 其实是不一样的,那是爸爸妈妈牵着孩子,而这是两个哥哥牵着弟弟。但确实也是一样的,那个孩子和沈非浊一样,不好好走路,非要蹦蹦跳跳荡秋千。沈独清和孟正怕孩子胳膊脱臼,原本他们只是牵着孩子的手,现在则把手放在了孩子腋下,相当于是两个人一起架着孩子。 这其实挺累的。但沈非浊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说:“哇哦,我们要飞起来啦!” 孟正和沈独清对视一眼,顿时就不觉得累了。 前面那个爸爸忽然抱起了孩子,把孩子举高高,孩子哇啦啦地叫了起来,看上去很欢乐的样子。沈独清和孟正对视一眼,孟正立刻矮下-身子,抱起了沈非浊,用力掂了两下,吓得沈非浊抱住孟正的脖子,也是哇啦啦地叫着。 孟正故作嫌弃地说:“哇,你好重啊,我快要抱不动了。” 沈非浊得意地说:“那可不是,我是大人了啊!” 很好,一个被哥哥抱在怀里的大人,真是好大的人哦。 瞧着沈非浊那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沈独清哈哈大笑了起来。沈非浊不知道哥哥在笑什么,也傻乎乎地笑了。孟正忍不住在沈非浊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夜深人静。 孟正睡着了。沈非浊睡着了。很多人都睡着了。 沈独清躲在被窝里,用被子盖住头,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十几岁的少年,说大不大,距离成年还有好几年,说小不小,稚嫩的肩膀上渐渐能够担起属于成年人的责任了。说大不大,别的孩子还可以去父母怀里撒娇,说小不小,绝不会轻易在人前落泪了。 如果沈独清现在的日子过得不好,如果弟弟过得不开心,他肯定会特别特别难过。但明明他现在的日子过得这样好,弟弟在他的照顾下,每天开开心心地就像是一个小天使,他却也莫名地觉得难过。而今天的他好像格外难过,眼泪竟然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躲在被窝里,放纵着心里的那一点委屈,一点酸涩,一点软弱。 就哭一会儿。 就一会儿。 不被任何人发现,不惊扰任何人。 当太阳再次升起,枕巾上的眼泪会蒸发掉,曾有过的脆弱就了无痕迹了。 第三十七章 虽说沈独清早早和孟正商量好了,上学日的早饭都由他来做。但孟正作为一个成熟体面的大人, 不可能真的每天都睡到沈独清把早饭做好了再起床。 一般来说, 两个人是差不多时间起床的, 正好能前后脚进卫生间洗漱。 沈独清在厨房里熬粥时, 孟正在客厅里支起了熨衣板。 周培丽前些日子给沈非浊买了一件新衣服,那衣服是假两件的样式,带了一根小领带作为装饰。沈独清洗衣服时颇嫌这根领带累赘,但沈非浊却特别喜欢!他觉得系上领带背着书包去幼儿园的自己就像是电视里那些穿着西装拿着公文包去上班的精英一族。 周培丽给小孩子买的衣服都不便宜,做工自然也很精良。这根小领带的材质和大人佩戴的那种丝质领带差不多,其实更适合干洗。但沈独清不可能为了弟弟衣服上的一根领带特意跑干洗店,只好在自家用水洗了, 然后等沈非浊要穿时, 孟正就给他熨一下。 沈独清觉得吧, 领带皱了就皱了, 反正平整的领带戴在沈非浊身上, 他在幼儿园里跑跳个半天, 和同学们拉来扯去的, 领带一会儿就皱了。但孟正觉得熨个领带费不了几个功夫, 平整的领带就是要比皱巴巴的领带更好看呐! 孟正很快就把领带熨好了,然后把熨衣板折起来放到柜子后头。 这时候,厨房里已经传出了紫米粥的香味。紫米是头天晚上就泡上的。 沈独清一手拿着英语单词本, 嘴里嘀嘀咕咕地背着单词,完全没有浪费晨间的这点光阴,一手拿着汤勺, 时不时地在锅里搅动一下,防止锅底的米粘锅。 孟正走到厨房里,说:“我来看锅吧,你去叫非浊起床。” 忽然,孟正注意到沈独清的眼睛有些肿,便问:“眼睛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他倒是没有怀疑沈独清哭过了,因为沈独清此时看上去心情很好。 沈独清支支吾吾地说:“啊……昨天屋里有只蚊子,老在我耳边嗡嗡嗡的,吵得我没怎么睡。”他怕被孟正看出什么,赶紧把单词本和汤勺全都递给孟正,低着头躲了出去,说:“都交给你了,你再煮三个鸡蛋。我去叫非浊起床。” 然后一边背单词一边看锅的人就变成了孟正。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这么平平淡淡安安顺顺地过着,沈独清那个“班草”的外号算是彻底叫开了。其他班的班草都是女生在私底下评出来的,只有实验班的班草是全班男生大力促成的,据说还被老师官方盖戳了,非常得与众不同。 外班的人不明就里,还以为沈独清真的帅到惨剧人寰呢。一时间,他的大名传得人尽皆知。孟正给家人打电话时还提到了这件事,孟奶奶好奇地问:“班草是班上最好看的男孩子?人家小沈是班草,那小正你呢?你是什么?” 孟奶奶对于孟正很有信心,毕竟孟正的样貌和她有几分相似。 孟正很有求生欲地说:“谁叫我没有百分百像了奶奶您呢?要不然班草肯定轮不到沈独清来当了,那肯定是我啊!”这种哄老人家开心的话,他是张口就来。孟奶奶果然被哄得很开心,拉着孟正回忆了一下她和孟爷爷的初遇。 等孟正挂了电话,沈独清幽幽地说:“你想当就来当啊,我宣布,班草的头衔正式转移到你的头上了。”他做了个假装摘帽子又往孟正头上戴帽子的动作。真以为当上班草是好事?每当男生喊他班草时,他都有一种被调戏的感觉。 孟正连忙摇头:“能者居之,你最帅,你班草,加油!” 其实,实验班上的这些男生们吧,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很短的时间里喜欢上沈独清了。但是,一个任枫,一个孟正,他们俩在男生中都是比较有号召力的。任枫那边带动了管翔、周文星等好几个人,孟正则对所有的同龄的孩子都比较宽容,大家喜欢找他请教题目,他都会耐心回答,有时候他解答不过来了,就推给同桌沈独清,沈独清二话不说也会教别人做题。有任枫和孟正两个人在,大部分男生就都接受沈独清了,剩下的少部分人自然不会和大部分人作对。 等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更显得沈独清人缘好了。 刚开学那一阵子,每天中午都是孟正和沈独清两个人一起吃饭的。但现在他们的固定队伍就有六个人,是他们俩再加上任枫寝室的人,然后时不时还要带上别人,每次都八-九人、数十人一起浩浩荡荡地去了食堂,十分令人瞩目。 不知道别人看到这一幕是什么感触,反正教导主任徐老师有一次在食堂里撞见了沈独清,见自家大外甥被六七个男生包围着,他都惊呆了。第二天,他揣了个傻瓜相机在兜里,又去食堂蹲点,然后把这经典的一幕拍了下来。 啧,真是不可思议啊! 周四,老唐忽然宣布了九月底要开秋季运动会的事,在班上做了动员。任枫作为体育课代表,负责各项目的报名事宜。有些轻松的项目,像跳远、短跑一类的,很快就完成报名工作了,但有些项目,比如说长跑,那个特别累,大家都不是很愿意干,一千五百米还有人报名,三千米竟是连一个报名的都没有。 袁方给自己做了好几节课的心理建设,跑到任枫面前说:“我报三千米。” 听见他说这话的人都惊呆了。袁方看上去胖乎乎的,有些人虽然胖但结实啊,可袁方胖归胖,却还是给人一副林黛玉的感觉,谁都不觉得他能跑下来。 事实上,袁方确实特别讨厌运动,也不擅长运动。 但袁方心里琢磨着,任枫负责报名工作,要是长跑项目最后没人报,老师肯定会觉得任枫的工作没有做好。袁方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为任枫分忧。 袁方也不是逞能,他那几节课的心理建设不是白做的,说:“三千米也就是七圈半的事。距离运动会不还有十几天嘛,我从现在开始每天都坚持去操场上跑跑,练上一阵子,体力肯定会好一些。不过,你们别指望我能拿到什么好名次啊,我只能说,我一定会咬牙坚持下来。只要跑完就是胜利,嘿嘿嘿。”如果不考虑名次的话,跑完全程靠的就是意志力,他努力下还是能做到的。 任枫有些犹豫地问:“那我给你记上了?” “嗯!”袁方用力地点点头。 看到袁方都报名了,孟正想了想说:“任枫,你给我记上吧,我也报名。” 沈独清看了孟正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似乎想跟着孟正报名却又没有下定决心。跑三千米是个苦差事,他想跟着孟正共苦,可他确实不擅长这个。 孟正连忙说:“你就别来凑热闹了。你短跑那么好,很有可能拿奖牌的,就不要来长跑消耗体力了。你真报名参加长跑,肯定会影响你短跑成绩的。” 袁方和孟正的挺身而出让班上的男生非常敬佩,再加上任枫的人缘确实不错,于是剩下一个三千米的名额也有人报名了。大家说好了要一起训练。 他们打算中午吃饭前先去操场上跑几圈,跑完了再去食堂吃饭。 这样不仅能避开用餐高峰期,也不像先吃饭后运动那样有得盲肠炎的风险。 训练从这一天就开始了。等中午下课时,他们吃饭的固定队伍六人组一起去了大操场。既然存心要练习,就不能跑得太慢了,需要保持一定的速度,好逼近自己的极限。孟正在前头带着袁方跑。袁方咬牙跟了一圈,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软在了塑胶跑道上。这可把大家吓了一跳。大家赶紧跑过来扶他。 袁方趴在地上缓了缓,说:“我没事了。” “你这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嘴子皮一脸血色都没有,是不是低血糖了?得去医务室看看。”见袁方一副不愿意麻烦大家的样子,孟正又说,“而且你刚刚摔倒时把胳膊蹭伤了,也得去医务室涂点药水,免得伤口感染。” 大家就扶着袁方去了医务室,校医先给蹭伤开了药水。 孟正说:“他刚刚在操场上只跑了一圈多就晕倒了。” 校医看了袁方两眼,问了他一些问题,主要是饮食方面的,又看了看袁方的头发、舌头和指甲,最后说:“平时太挑食了,你这就是营养不良的症状。” “啊?营养不良?”袁方胖乎乎的耶,确定不是营养过剩吗? 校医摇着头说:“营养不良的人也不全都是瘦骨如柴的。挑食会导致营养不均衡,这就是营养不良。你爸妈平时太纵容你了,你挑食就随你挑食了?”有时候,不是你觉得吃饱了,身体就真的吃饱了的。隐性饥饿是一个大问题。 校医看着袁方的眼神俨然在看一个被父母过分骄纵的熊孩子,可袁方身边哪有长辈会娇惯他呢?孟正想到了袁方家里的情况,和沈独清对视了一眼。 离开医务室后,他们也不锻炼了,一起走去食堂。大家让袁方先找位置坐好,他们去帮袁方买饭。任枫决定要给袁方买个红烧大鸡腿,再给他买块猪排。孟正把自己的饭卡交给沈独清,让沈独清帮他买饭,他则坐着陪袁方聊天。 “你营养不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家人平时都不给你好好吃饭的吗?”孟正问。 “就……就他们说我太胖了……”袁方说得结结巴巴、颠三倒四。 原来,袁方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跟着外公外婆一家子住了,那时他的身材就有些胖,但这种胖是因为小时候吃某种药造成的。他外公外婆是农村来的,年轻时过了些苦日子。明明袁方妈妈没少往家里寄生活费,但他外公外婆节省惯了,总想着要存钱给大孙子买房子,并不是很舍得花钱。 打个比方,如果他们要做排骨炖萝卜,他们就卡着袁方舅舅和袁方表哥吃的量买那么一点点排骨,等排骨炖萝卜做好了,袁方就只能吃点萝卜,排骨绝对没他的份。外公外婆总说他太胖了,让他少吃点是为他好。袁方也嫌弃自己太胖了,他自己也想减肥。 孟正听得心里满是怒火,又问:“你妈妈不还偷偷给你一些钱的吗?你在家里吃不好,就不知道去外面买吗?你就让自己饿着?” “买、买了啊!”袁方说。 等听完袁方的叙述,孟正又无奈了。像袁方这么大的孩子懂什么呢,他哪有什么营养均衡的意识。当他馋肉实在馋得厉害了,他就会偷偷去西式快餐店买炸鸡块、炸鸡腿吃。可那种东西哪有什么营养,偏偏又是些高热量的东西。 长期这么吃下来,袁方可不就是一直虚胖虚胖的但还是营养不良了么! 孟正说:“你这样下去可不行,你得和你妈妈好好说说。” “不、不用了吧……反正我、我现在住学校里,一日三餐也在学校里吃。我以后好、好吃饭,肯定能把身体养好的。”在孟正严肃的表情中,袁方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不得已说了实话,“我妈妈肯定会觉得我不懂事……” “相信我,你妈妈肯定很爱你。” “可是……” “你对着她实话实说,她不会怪你的,只会心疼你。” 袁方的脸上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孟正知道华国家长的通病,他们不一定能听得进去自家孩子的话。他认真地想了想,说:“这样吧,等我们吃完饭,我们好好地研究下,应该怎么和你妈妈说这件事,好不好?到时候我陪你,绝对不会让你妈妈再次误会你的。” 孟正这副沉稳可靠的样子给了袁方不少勇气,他点点头说:“好。” 吃完饭,孟正先去教室拿了纸笔,然后找了个无人的树荫地坐了下来。一起吃饭的固定六人组都很关心袁方,大家都想要帮助袁方,就围在袁方身边。 孟正把纸笔递给袁方,说:“你在你外公外婆家里遇到过哪些让你觉得特别委屈的事,全都写下来,起因经过结果写完整了。想到一条写一条。” 怕袁方太单纯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孟正先举例说:“就上次,你表弟给你常用的笔做了手脚,把这件事写上。你就写,你表弟明知道你马上要参加重要的招生考试,却还是给你的笔动了手脚,差点害你没有考上雅和实验班。” “这、这样吗?”袁方愣愣地看着孟正。 “对,就这样写!虽然你最终顺利上了实验班,但那是因为你有实力,运气也不错,这并不意味着你表弟的行为可以被原谅。他的出发点太恶劣了!” 在孟正的指导下,袁方的脑子里又翻出很多事情来。 曾经有人夸袁方妈妈袁女士会赚钱,袁方的舅妈听到了,不高兴地说,她一个女人在外头赚钱,谁知道赚的是什么脏钱臭钱。这可把袁方气坏了。 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事情,一样一样都记了下来。 这里头有些事吧,就看怎么说了,用袁方外公外婆的话来说,大家还当他们是为袁方好,但用孟正教给袁方的话来说,那家人的险恶用心就暴露无遗了。 任枫几人看得义愤填膺。 沈独清冷静地说:“他们这是虐待未成年人,我们应该报警!” “先给袁方妈妈打电话,他妈妈应该能把这些事处理好的。”孟正说。 等袁方把各种事例列举地差不多了,他们一起去了公用电话亭,孟正让袁方给他妈妈拨了电话。电话一接通,袁方刚和他妈妈打了个招呼,孟正就从袁方手里接过了电话,礼貌地说:“袁阿姨您好,我是袁方的同学,我叫孟正。我这里有件事要和您说一下。对,和袁方有关,可能要耽误您一点时间。” “是这样的……今天袁方今天跑步时晕倒了,校医经过检查后诊断他为营养不良。您是不是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在这样一个和平的年代,您家里又不缺钱,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营养不良了?您可能不太了解袁方平时的生活……” 孟正特意按了免提,用袁女士能够听到的声音对袁方说:“袁方,还有很多事情,你自己和你妈妈说吧。别慌,慢慢说。你妈妈肯定是爱你的,她绝对会站在你这一边。她以前是被人哄骗了,不知道你的苦。你都告诉她,有一说一,说吧!” “妈妈,我、我……”袁方特别委屈地哭了出来。 母子俩说到后来都哭了。围着袁方的这几位小小少年心里也很不好受。 这通电话打了四十多分钟,孟正始终陪着袁方。 他们怕下午上课迟到,就让周文星跑回去先和班主任请个假。 袁女士说,她现在就买机票赶回来。工作虽然重要,可是她再也顾不得工作了。她这么拼命赚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过上好生活吗?还不是想让袁方知道,他就算没了爸爸,妈妈也能让他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幸福快乐吗?结果,她这些年都做了什么!袁女士在电话里哭得泣不成声。 袁女士第二天就回来了。然后袁方请了半天假。 等袁方回来上课时,袁方的眼睛亮亮的,对孟正说:“我妈妈和他们吵了好大一架。”他妈妈好威风啊,把那一家子人骂得连屁都放不出来。 “我妈妈还说,这周末要请你们吃饭!”袁方说。 其实袁女士还想给儿子转学,转去那边由她亲自照顾。可袁方舍不得他最近认识的这帮好朋友们。妈妈当然也很好啦,可是,是这帮好朋友带着他勇敢走出第一步的。好朋友给他的安全感比妈妈更多。袁女士转念一想,自己儿子这个性格,重新换个学校,要是碰到那种品性不好的同学,只怕会被欺负,还不如就让他在雅和初中里待着,至少听儿子说,他身边的同学都是很好的。 “吃饭就不用了啊,我周末有事。”孟正说。 “我也有事。”沈独清有些犹豫说,“我和孟正要去接我弟弟放学。他周末要上兴趣班。”说起来好像有些不可思议,但这确实是沈独清自父母意外去世后第一次在同学面前提起自己的弟弟。 “咦,沈独清你有弟弟吗?你竟然有弟弟?”任枫说,“班草的弟弟……班草籽?不对不对,你儿子才是草籽。你弟弟应该是班芽芽?班苗苗?班秧秧?” “还是班苗苗好听。我们有班苗苗了!”袁方开心地说。 沈独清:“……” 我弟弟这么可爱,果然还是应该藏起来吧! 第三十八章 以孟正为起点,蝴蝶效应如同水面上的波纹一样, 一点一点地荡出去。 袁女士其实并没有对她的家人们做什么。她只是收拾了袁方的东西, 带着儿子彻底搬出了那个家, 顺便和他们大吵了一架, 放话说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生活哪能真如小说那样快意恩仇。 如果袁方死了,那么袁女士肯定会不顾一切去报复他们,可袁方到底没死,袁女士现在忙着和儿子修复关系还来不及呢,哪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关注这几个让她失望透顶的所谓的家人们呢?她只是从此以后都不可能再优待他们了。 袁女士对他们的报复就是,这门亲戚不要了。这听上去好像不够解气,为什么不想办法设个局让他们倾家荡产呢, 为什么不诱使他们犯罪把他们关进监狱呢, 为什么不想点办法对付袁方那个小表弟, 让他断胳膊短腿痛彻心扉呢? 小孩的世界非黑即白, 大人的世界却总有很多无奈。袁女士心里是恨的, 但大部分人处在袁女士这个位置上, 能做出断亲之举, 已经是相当有魄力的了。 袁女士不会再大把大把地给他们寄钱。袁方舅舅没什么能力, 在现在这个工作岗位上待得十分憋屈。他一直都想要辞职,想要在袁女士的帮助下做点小生意。他们姐弟甚至都为这个事情商量过了。但袁女士现在肯定不会帮他了。 坦白地说,袁女士根本没有动过要把他们赶尽杀绝的心思。她只是想看看, 没了她的帮助,他们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可是,命运这东西总是如此神奇。 或者说, 那庞大的蝴蝶效应中自有一套因果逻辑。 袁方的表弟叫袁帅,这名字倒是起得大气,可这孩子早已经被养歪了。 原本,袁方会在两年后自杀,袁女士差点因为这件事疯了。调查出真相后,她是怎么对付袁方舅舅一家的,这里暂且不提,反正袁方舅舅最后只能带着袁帅缩回了老家村子里去。袁帅在城里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根本受不了这样的落差,越发不学无术,后来还没有成年就搞大了班上女同学的肚子。 这样的事情吧,在小地方其实并不少见。有些家庭干脆会给小两口摆酒,不管他们到没到结婚年纪,反正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过些年再去补结婚证。 袁帅家和那个女孩家,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干脆给两个孩子摆酒算了。 但袁方的舅妈有私心,她觉得那女孩已经怀了她儿子的孩子了,身子都给了她儿子,人难道还能跑了?如果他儿子不要那个女孩,她就是破鞋,她和她的家人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于是,她就肆无忌惮地对着女方家里狮子口大张嘴了,不仅不愿意给彩礼,还要他们陪很多嫁妆,否则她就不让那女孩进门。 女孩的父母气坏了。一气自己女儿不自爱,不到十八岁就被人哄着搞大了肚子,如果她是被袁帅强-奸的,他们还可以把袁帅告了,偏偏这傻姑娘就是被哄着谈了所谓的恋爱。二气袁帅家里的这个态度。袁方舅妈如此嚣张,袁帅又毫无担当,他们思来想去,最后强压着女儿去打了胎,然后一家人去了外地。 …… 但在蝴蝶效应的作用下,这条线已经彻底乱了。 袁方虽然性格和身体都被养得有一些不好,但到底没有真的跳楼自杀,袁女士除了放话断亲,并没有做什么。他舅舅舅妈一家就还留在城里过日子。 袁方上的是雅和实验班,后来考上了雅和高中,再然后考上了重点大学。他很认真也很勤勉,也许性格有些软,在人际关系中总是很被动,但如果选择技术性比较强的专业和职业,他这辈子肯定能活成大多数人眼中成功的样子。 而他的舅舅舅妈一家,没了袁女士的接济,生活品质大不如从前,整个家里充斥着负面的情绪。他们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反而要怪袁女士没良心。但他们又干不过袁女士,只好把希望放在了下一代的身上。他们殷切地期盼着袁帅能好好读书、光宗耀祖,能成就一番事业,把袁女士和袁方踩在脚底下。 他们对袁帅很有信心。在他们看来,他们的儿子可比袁方聪明伶俐多了!要不然他们儿子怎么能把袁方欺负得那么惨?他们儿子就是比袁方有本事! 但是,不管他们对儿子多有信心,他们儿子的成绩就是那么烂。 当孩子成绩不好时,不同的家长会有不同的应对。拿孟爸爸孟妈妈来说,孟朵的成绩够烂吧,小学数学都有可能考不及格,但他们从来没有给过孩子压力,更没有怀疑过自己孩子的智商。孟妈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孟朵那鬼灵精的,他们从来不担心孟朵在外头被人欺负,孟朵比孟正会过日子多了。 但有些家长就不这么想。 袁方的舅舅舅妈不会认命,他们听信广告,给袁帅买了各种补脑液。 如果他们没有和袁女士闹翻,袁女士曾经是一名护士,她要是知道了自己的侄子在长期服用所谓的补脑液,她肯定会站出来阻止。但两家已经闹翻了,袁女士连过年时都不会去兄弟家走动,她又哪里知道他们平时给孩子吃什么呢? 这种所谓的补脑液、益脑液其实并不是好东西。 有些的里头加了治疗抑郁症等精神疾病的药物,给孩子吃的话,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他们的多动症,让他们在短期内注意力集中,提高学习成绩,但副作用非常大。有些的里头更是直接加了激素。激素能多吃吗? 袁方的舅舅舅妈却不懂这些。他们自己省吃俭用,但在自己孩子的身上却特别舍得花钱的,他们以为这东西好,就让袁帅坚持吃着,一直吃到高考…… 多年以后,孟正在网上看到了一条新闻。 说是有些家长为了能让自己孩子有个好成绩,坚持让孩子服用各类补脑液,结果把孩子吃坏了。他们对孩子的好毁了孩子一生。当时那条新闻中报导了一件事,男孩陈某(化名)因为父母的愚昧而长期服用某牌子的补脑液,最后导致身材矮小肥胖,并且阴-茎-短小、无法勃-起,基本上是没有生育能力了。 孟正那时还感慨了一番,还好他的父母没有什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思,从来没有给他和孟朵吃过这些东西。就连他身边的同学,吃这玩意儿的也少。 现代人每天要接收的信息那么多。孟正很快就把这条新闻抛在了脑后。 他却不知道,这个化名陈某的男孩就是袁方的表弟袁帅。 这无疑是个悲剧。 可是,这能怪谁呢? 怪孟正引发了蝴蝶效应?怪他认识了袁方,主动管了袁方的事?还是说,这应该怪袁方,怪他成绩太好引发了舅舅舅妈的攀比心?或者干脆怪袁女士,怪她和家人断亲,怪她不去兄弟家走动,没能及时阻止侄子长期服用补脑液? 不,这怪不到孟正、袁方和袁女士头上。 他们应该怪他们自己。 如果袁方舅舅一家能够善待袁方,那之后的种种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再或者,如果他们能够好好引导自己的孩子,不纵容他的恶习,见孩子成绩不好就想办法督促他上进,而不是相信一些旁门左道,最后也不至于就那样了。 没有人真的出手对付过他们,袁女士看在最后的一点点亲戚情面上,仅仅是不管他们而已。这是在由孟正重生引发的蝴蝶效应中自发形成的因果链。 恶有恶报,仅此而已。 而处在蝴蝶效应漩涡中心的孟正始终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得知孟正和沈独清要去接弟弟放学,袁女士特意把请客的时间定在了周六晚上。那时,孟正和沈独清已经接完孩子回来了。又是周六,稍微闹得晚一点也不怕。而见袁女士安排得如此妥当,他们再不好拒绝,就接受了她的邀请。 袁女士特意在离学校最近的一家酒店中定了个包间。 袁方眼巴巴地说:“沈、沈独清,你可以把班苗苗一起带过来啊!” 沈独清觉得这事可行。虽然他很想把可爱的弟弟藏起来,但又实在克制不住自己那一颗想要炫耀弟弟的心。哎,家里有个可爱的弟弟,就是这么矛盾。 沈独清就带着弟弟一起赴宴了。 当他们见到袁女士时,袁女士郑重地给孩子们鞠了一躬。 任枫几个哪里敢受这个礼,抢着把袁女士扶了起来。 袁女士看上去有些憔悴,红着眼睛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但还好袁方能有你们这帮好朋友……我……”说着说着,这位要强的女士又哽咽了。 孟正连忙抽了纸巾递给袁方,叫他给妈妈擦眼泪。 袁女士顺势握住了孟正的手。她的力道很大。孟正连忙暗示袁方的室友上前,说:“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在学校里,还是任枫他们照顾袁方更多一点。” “阿姨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所有人。”袁女士郑重地说。 等到菜陆陆续续上了,包间的气氛也活跃了起来。 沈非浊果然得到了众人的喜欢。他比他哥哥更受欢迎呢! 任枫故作夸张地说:“哇,这就是班苗苗了吧?长得真可爱啊!” “班苗苗?”沈非浊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你哥哥是班草,所以你就是班苗苗了。”任枫说。 “那孟哥哥呢?”沈非浊问。他最近做什么事都喜欢带上孟正。 任枫没料到小朋友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并没有给孟正取过外号啊。他脑子一转,说:“你孟哥哥自然是班花……咳咳咳咳……”在孟正凶狠的目光中,任枫把“班花”两个字咽了回去,脑子里划过一道闪电,说:“他是班瓜瓜!” 没错了,像孟正这种自带爸爸气场的男人必须是已经结了果实的瓜瓜! 孟正:“……” 尼玛,任枫这个人真的有毒啊!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袁方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袁女士看着这帮青春洋溢的中学生们,眼里也露出了真切的笑意。真好啊!明明她的心里有太多太多的想法,太多太多的感动,但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一句“真好啊”。真的真的太好了。 时间过得很快,秋季运动会一日一日临近了。每天中午和傍晚,任枫这个体育委员都会带着班里的一些人去操场上进行临时抱佛脚的训练。这个训练不强制,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也没关系。 考虑到袁方的身体状况,任枫已经把他的三千米名额撤了下来,但袁女士带着袁方去医院做过全身检查,医生说适当的运动是有必要的,所以袁方也跟着任枫他们一起训练。 别的班也在抓紧时间训练。 像跑步类的项目还好,操场那么大,跑道好几条,同时可以容纳好多人参与训练。但像跳远一类的,大操场上只有两个沙坑,大家只能排着队往里面跳。 队伍里哪个班的学生都有,大家凑一起胡乱地聊聊天。 有个五班的男生问:“你们班那个班草,是我小学同学,很拽的。啧,你们什么品位啊,怎么就选了这样一个人当班草?听说还是男生选出来的?” “沈独清挺好的啊。”实验班的学生说。 “屁……你们肯定是知道了他舅舅是教导主任才巴结他的吧?” 咦,沈独清的舅舅是教导主任?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五班学生说的这句话不仅仅是在说沈独清不好,还是在侮辱实验班男生的人格。他们是那种毫无骨气去巴结校领导亲戚的人吗?青春期的男孩不能忍受这样的侮辱! 两人就吵了起来,然后迅速发展到了肢体冲突。 任枫注意到了这一幕,赶紧跑过来劝架。结果听说五班的人嘴太臭了,他忍不了了,撸起袖子说:“想打架是不是?” “打就打!谁怕谁!” “打架老子奉陪,打到你们舔老子鞋底!” “打打打!你们给我等着!” …… 就这样,实验班的几个男生和五班的几个男生约了群架。打架地点就在大操场旁边的小树林后头。双方都跑回去叫人。任枫一呼百应,把此时在操场上训练的同班男生都叫上了。袁方是不敢打架的,但对同伴的担忧压过了他心里的胆怯,也撸起袖子跟上去了,半路上还捡了根树枝用于防身。 “真、真要打啊?”袁方小声地问任枫。 “打不起来的,我刚刚看到有人跑去找老师了。”任枫也小声地说。 “哎?” “你看过港城电影了没有?打架之前有放狠话的环节,我们争取在放狠话时从气势上压倒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不可小瞧的。拖到老师来就行了。” 袁方松了一口气。但是,他这口气刚松了一半就又提了起来。 如果老师会来,那老师肯定要问他们打架的原因,这势必会把此时不在现场的沈独清牵扯进来。怎么办,老师会不会认为沈独清是蓝颜祸水啊? 袁方急得都快哭了。 “干什么呢!你们干什么呢!”巡逻老师果然来了。 两班男生才刚刚站好,连狠话都没有放呢。 袁方的脑子转得飞快。他鼓起勇气说:“报告老师,马上就要到十一了,为了庆祝国庆节,我们两个班想要排演一个节目,正商量着。”厉害啊,他这回竟然没结巴! 任枫:“……” 两个班的男生:“……” 巡逻老师:“……” 任枫咳嗽了一声,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力。他从袁方怀里拿过树枝,做了个指挥的动作:“来,我们给老师表演一个。一条大河波浪宽……预备,唱!” 第三十九章 “……然后我们就给老师献唱了一曲。”任枫郁闷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这是距离群架事件,哦不, 合唱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了。晨读还没有开始, 但时间也已经差不多了。已经抵达教室的同学们大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三三两两地聊着天。任枫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一股脑儿地说给沈独清和孟正听。 袁方站在一旁点着头说:“没错, 事情就是这样的了。” 沈独清正处在三观重塑的懵逼状态中,这倒霉孩子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能成为班上同学打群架的理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孟正趁机摸了摸沈独清的头,就像是他平时摸沈非浊的头一样,沈独清果然没有反抗。 孟正心满意足地收回手,看向任枫, 问:“真这么简单地就把老师骗过去了?我不相信。说吧, 老师是怎么罚你们的?” 任枫先是仰天长叹, 然后像娇羞的少女那样捂着自己的脸, 说:“老师大力表扬了我们, 说既然我们如此有心, 他不忍辜负我们对祖国母亲的一片情深, 就决定给我们一个表演的舞台。他让我们在下周一国旗下讲话时登台演出。” 一个皮肤晒得格外黑的大块头做娇羞状, 可以说是非常辣眼睛了。 孟正抽了抽嘴角。 “我们要和五班的那群家伙一起登台演出啊!”任枫把捂在自己脸上的手拿开,像是十分悔恨一样地牵起了孟正的手,“老子要丢人丢到全校面前去了!” 孟正有点同情任枫。在全校师生面前演出, 这个羞耻度确实有点高啊。 但孟正作为一个成熟体面的大人,这会儿肯定不会说老师不好,他反而觉得老师的处理手法太好了。哪怕群架没有真打起来, 但老师能不知道他们想打架吗?要是老师半点惩罚措施都没有,那就会让学生们形成一个错误的认知,大家以后只要在约群架前胡乱编些理由就能蒙混过关了。学生的胆子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被养大的。但在这种群架未遂的情况下,通报批评什么的又是过了。 老师把这帮差点闹事的学生拎到主席台上去溜一圈,正好。 孟正想了想,问:“你们怎么就想到约架了呢?当时怎么就没忍住呢?” “忍不了!咽不下那口气!”任枫说,“其实我有分寸的,当时我就知道有学生跑去告老师了。我本来想着,我们对着五班放放狠话,把场子找回来,但又没有真打架,就算被老师抓住了,大不了写份检查嘛,不会真的被处分……” “你真是胆大心细啊,我是不是还要高看你一点?”孟正呵呵一笑。 任枫假装没有听懂孟正话里的反讽,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些许茫然神色,说:“哎,我当时怎么就顺着袁方的话真的开始表演了呢……” “都、都是我的错。”袁方说。 孟正对着袁方态度温和地说:“没啊,我觉得你很机智,你做得很棒!”之所以孟正对待任枫和袁方的态度不同,不是因为他只对袁方好,对任枫不好。而是因为任枫的胆子太大了,需要压一压,而向来不懂得反抗的袁方这次竟然敢为了朋友站出来,必须要二话不说先鼓励他一番。 任枫的抗压能力特别强,很快就又活跃起来了,满不在乎地说:“算了,表演就表演呗!你们说我弄套西装穿在身上怎么样?然后问老师借根教鞭。”任枫说着就站起来做了个交响乐团的指挥鞠躬谢幕的动作,然后他激动地问:“像不像!像不像电视里的那种指挥!是不是特别帅!” 孟正:“……” 说句实话,孟正这种大人并不是很能理解任枫这过分活跃的脑回路。明明前几秒还觉得上台演出很羞耻,这会儿却又开始操心自己的服装和道具了。 孟正心想,他再为任枫这人来疯操半点心,他就是猪! 孟正就从任枫身上收回了自己溢出的父爱,用慈父般的眼神看向(在他眼中)乖巧可爱的沈独清小朋友,这倒霉孩子还没有醒过神来呢。孟正很是同情地拍了拍沈独清的肩膀,说:“阿清啊,班上的这些个兄弟,这次也算是为你出征了。他们因为你英勇地和五班的学生打了群架,虽然架没有打起来,但这份心意是值得肯定的。那什么,我们去小卖部买点东西犒劳下勇士吧!” 孟正觉得这是一个帮助沈独清彻底融入集体的好机会。 虽说男孩子们这个群架打得有点幼稚,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搞笑,反正用孟正成年人的眼光去看,他只觉得这个事情特别逗比!可是在任枫他们这些真正的少年看来,这是一件特别热血又特别义气的事,他们是在为自己班上的兄弟出头,是在为自身的尊严而战!这个事情处理好了,能增强整个班的凝聚力。 男生们打群架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五班男生说沈独清坏话,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给实验班的男生扣了顶跪舔沈独清的帽子。说任枫他们是为沈独清而战,这并不是很对。但沈独清确实是那个起因,处理好了是对沈独清有益的。 也不用买什么多好多贵的零食,大家都是初中生,兜里的钱不多。哪怕沈独清给班上的同学每人买一根棒棒糖,这都可以了。小卖部里卖的那种棒棒糖,一根五毛钱,给全班都买上,也不过是二十来块钱。关键不在于零食本身,而在于沈独清对班上同学的善意的肯定。以沈独清的经济水平来说,买零食花的那些个钱完全就是小钱了,如果能换来他的好人缘,简直太值得了。 任枫和袁方连忙说:“不用了啊!” “用的用的!老任和袁方,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们去去就来。”孟正拉着沈独清站了起来。马上就要开始早读了,但这会儿跑去小卖部买零食也还来得及。 孟正推着沈独清走出了教室。 沈独清这才像是真的清醒了过来一样,用一种颇为梦幻的语气说:“他们……他们为了维护我,竟然和五班打架了。”他特别感动,特别特别感动。 这种被大家维护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你可是大家的班草啊,我们不维护你,还能维护谁呢?”孟正搂着沈独清的肩膀说,“你看任枫,他明明知道有被老师抓住的风险,还是为你出头了。还有袁方,他的胆子有多小,你是知道的,能为你站出来真的不容易。还有宋泉银,我记得你们俩平时都没怎么说过话吧,听说他是第一个为你和五班吵架的人……总之,你要好好感谢他们啊!” “嗯!”沈独清虽然比较早熟,但毕竟是个真少年,轻易被孟正这个假少年哄住了。 去小卖部的路上,孟正瞧见了唐老师,瞧着是要往教室的方向走。他拍了拍沈独清的后背,说:“你先去超市。把棒棒糖包圆了,务必要让班上每个人都有一根。然后别的零食看着买,也不用买很多。兜里有钱的吧?你先去超市,我去找老唐谈谈。” 沈独清应了一声就去了。 孟正跑到了唐老师面前,笑着打了个招呼:“老唐,有点事和你商量下。”他这话里头没有对老师的不尊敬,但也没有普通学生面对老师时的忐忑不安。 老唐对孟正这个学生印象很深,不仅仅是因为他入学考试很惊艳,还因为孟正身上的这股稳重劲儿。老唐是个开明的老师,喜欢和学生当朋友处。但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教育工作者,就算真和自己的学生当了朋友,他在大多数情况下也是处在引导地位的。只有孟正,让他觉得自己能非常平等地和孟正对话。 老唐笑着问:“什么事?” 孟正就尽量客观地把群架事件描述了一下,然后说:“……任枫虽然是领头人,但他还是非常有分寸的,他当时真的是看到别人去叫老师了,他没有真的想打群架。您一定要相信他!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能站出来维护同班同学,我觉得这种行为非常英勇……” “听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给他颁发个奖状啊?” 孟正假装没有听懂老唐的调侃,十分大方地摆了摆手,说:“奖状就不用了!他毕竟还小嘛,咱们还是应该适当压一压他的脾气,您说对不对?” 敢和老师论“咱们”,老唐伸出手指,笑着点了点孟正的鼻子。 然后孟正说了他让沈独清去买零食的事,重点说了下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能够增强班级凝聚力的机会。等会儿我们占用早读一点时间。等我和沈独清发完零食了,您再进教室。我和沈独清先表扬他们,然后您再适当地批评下他们,让他们以后别这样热血。您看,这样行吗?” 老唐不得不承认,孟正这个处理方法确实不错。 事情就这么定了,两人相视一笑。 孟正跑去小卖部找沈独清。沈独清还真舍得花钱,不仅买了孟正说的棒棒糖,还买了四整箱没有开封的饮料和一大包的零食。饮料的数量基本可以保证人手一瓶。零食则有膨化食品、巧克力、干脆面、夹心饼干、辣条等等等等。这些零食虽然不能人手一包,但拆开了都是能够分吃的,可以说是非常丰盛了。 两个人在小卖部老板的帮助下,抬着四箱饮料回到教室。 晨读已经开始了,教室里书声琅琅。原本老唐这时候已经站在讲台上监督大家早读了,但今天的他却不在,显然是给孟正留出了时间。 孟正和沈独清从前门进入教室。 读书声渐渐轻了。 “大家静一静,占用大家一点时间。那个,沈独清有话说。”孟正说。 其实这会儿班上的同学差不多都已经知道群架的事了,但私底下怎么说都行,明面上是不可以说群架的,只能说合唱。沈独清想了想说:“我已经知道了在座的很多人被迫要和五班表演合唱的原因……什么都不用说了,一日一班人,永远一班人!” “好!一日一班人,永远一班人!”男生们一起鼓掌,然后又带动了女生。 孟正往下发棒棒糖,前排往后排传。孟正笑着说:“礼轻情意重啊,棒棒糖人人都有,大家就当这是一枚勋章 吧。它代表着我们一班是一个团结的集体。面对外班人的欺负和挑衅,大家没有后退,而是为了一班的荣誉勇敢地站了出来!大家是同学,也是兄弟姐妹。” 时间不多,饮料和零食就来不及发了。孟正说:“饮料和零食放在这里,勇士们下课时自取啊!” 这声勇士让大家笑了出来。不管是参与了合唱事件的同学,还是没有参与的,心情都莫名地激动。大家正处在一个最美好的年纪。即使他们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回忆过往,在这个最美好的年纪里产生的这一份激动依然不曾褪色。 等大家都拿到棒棒糖了,孟正举起自己手里的这根,说:“来,大家一起干了这根棒棒糖!” “干了!”任枫第一个响应孟正,高高举起了手里的糖。 大家齐齐欢呼了起来。 现场气氛被孟正炒得很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集体喝假-酒呢! 唐老师就是在这时候进入教室的,笑着问:“我的棒棒糖呢?没我的?” 孟正赶紧把自己手里的递给唐老师,唐老师笑着接了,说:“行了,你和沈独清都回位置上坐下吧。”然后他看向班上的同学们,说:“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们能为同学站出来,这很好。但我还是要批评你们,以后行事不可以如此鲁莽,这次是没有出事,下次万一出事怎么办?” 老唐好好教育了孩子们一番,然后说:“昨天大操场那边的参与者,每个人交一份八百字的检讨给我。继续早读吧。”适当的惩罚还是有必要的。 班上顿时哀嚎一片。但不得不说,这并没有真的影响大家的心情。 这个年纪的孩子,有点热血没事,这种天真、这种热血其实非常珍贵,证明了他们有一颗赤子之心。但老师的存在就是要给他们发热的头脑降降温。 群架事件虽然在明面上变成了合唱事件,但私底下知道真相的人挺多。一开始真相只在初一年级流传,等两个班加起来共三四十个男生站在主席台上吼完了一首《我的祖国》,大家肯定好奇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于是真相越传越广。 ———————— “你知道海伦的故事吗?引发特洛伊战争的那个!” “知道。” “恭喜你,你现在是雅和初中的男版海伦了,两个班的男生为你而战!” “……” 沈独清沉默了。 为什么他的人生会有这么奇怪的打开方式?为什么他年纪轻轻就要承受这种不幸! 第四十章 要是沈独清长得有些女性化,或者性格有些软, 那么“男版海伦”这个称呼传到最后或许会衍生出一些不那么友好的含义来。好在沈独清还是很男人的! 额, 很男孩的! 班上的同学现在已经几乎不怎么叫沈独清本名了, 张口闭口都是喊他班草。因为挣扎无用, 他慢慢就放弃挣扎了,似乎默认了这个称号。节操这种东西吧,要么你就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掉节操,一旦掉过一次,接下来就会掉无数次。 沈独清对此深有体会。 徐老师是沈独清的舅舅,这个事实也在合唱事件之后传开了。而这显然又为沈独清整个人增添了一抹神奇的色彩。(“为什么神奇?”沈独清曾这样问孟正。孟正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因为在那些《冰山校草爱上我》一类的校园小说中,男主角往往都身份贵重, 是校董之子一类的。现在你舅舅是学校的领导层, 你也勉强算是符合这一点了。懂没?”沈独清不懂啊!他也不想懂啊!) 任枫几个人并没有因为这一点就疏远沈独清。用任枫的话来说, 他们毕竟已经不是小学生了, 才不会像小学生那样怕老师呢, 更不会怕沈独清的舅舅。 孟正默默在心里吐槽, 是啊, 都不是小学生了, 但也还是小朋友哦。 周末时,孟正照例给家人打了电话。 在孟家,唯一一个会在电话里表露出思念情绪来的人是孟爸爸, 他的感情好像天生就比家里的女眷更充沛一些。孟妈妈则喜欢直奔主题,把该嘱咐的话嘱咐完了,她就惦记着要挂电话了。反正孟正每次都跟不上妈妈挂电话的速度。 所以, 当孟爸爸正对着孟正说一些“最近降温了,记得添衣服”等温情脉脉的话时,话筒被孟妈妈抢过去了,孟正都觉得很诧异。 孟正听见妈妈赶爸爸离开的声音:“你走你走,留我和儿子说点贴心话。” “啥贴心话还要背着我说?”孟爸爸嘀咕道。 “你走不走?” “……走。”孟爸爸委屈巴巴地走了。 几秒钟后,孟正听见孟妈妈说:“小正啊,就你姑开的那个工艺品店,你奶奶做的绣活比你爸做的家具还值钱哩!”那工艺品店已经开了有四五个月了,孟姑姑每个月月底盘账,然后会把分红寄过来。孟家的手头宽裕了很多。 孟奶奶的绣活是跟着她的太奶奶学的。 怎么说呢,其实在后山村那一片地方,像孟奶奶这个年纪的人,基本上都会做布鞋、做衣服,还能在鞋面上、衣角处绣花。她们会给家里的孩子做虎头鞋,会给自己缝眉勒等等。孟奶奶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她手巧,想法又多,绣活做得就是比一般人要精致些。但她的水平再好,却还远远上升不到那种某某派刺绣传人的程度,比那种真正有水平的刺绣大家差得远了。 所以,孟奶奶只能做点寻常的活放在工艺品店里卖,再高的价值就没有了。她没那个本事花几年的功夫精心绣一副令人惊艳的刺绣,卖个几十万几百万。 但对于孟家人来说,这也相当不错了呢! 不过,孟奶奶毕竟有年岁了,虽然牙齿基本上没掉,眼睛基本没花,还能自己穿针引线,但你让她一整天都坐在那里低着头做绣活,那肯定是难为她了。 孟爸爸和孟妈妈都不会让家里的老人这样劳累。 所以孟奶奶就是春日天气好时边晒太阳边做点活,就那种巴掌大的小衣服,两三个月才做得那么一两件。但只要她一做出来,放在店里就没有卖不掉的。 孟妈妈瞧着瞧着就有些眼馋了。 “你说,我现在开始跟着你奶奶学做绣活,还来得及吗?”孟妈妈问。她会踩缝纫机,缝缝补补没有问题,甚至也能把布做成衣服,当然都是样式最简单的那几种了。除此以外就不行了。绣花那一类的,她是从来没有学过的。 孟妈妈刚嫁过来时,其实动过要跟孟奶奶学的心思。 可这东西得耐下性子来学,孟妈妈那时要跟着丈夫下地干活,然后很快就有了身孕,女儿没生两年又生了儿子,她围着田地、灶台、儿女转,每天忙得够呛,这事就渐渐被抛在脑后了。 早知道绣花能赚钱,她那时熬夜也学啊! 孟正鼓励妈妈说:“妈,咱家的日子渐渐好了,如今也不指着地里的那点出息,你就把家里的地都租给别人种呗!租金不用收很高,村里人肯定会抢着要的。妈以后不用下地了,我和朵朵都能自己照顾自己,你空出的时间正好跟着我奶奶学一学这个。” 孟妈妈犹豫了一下,问:“万一我学不会呢?” “妈,你那么聪明,比我爸爸还聪明呢!我教你拼音,你一下子就会了,绣花肯定也能学会的。”孟正毫不吝啬地对着自己妈妈吹彩虹屁,甚至还对爸爸进行了拉踩。 孟妈妈叹了一口气,说:“读书和绣花不一样啊。你奶奶你爸他们都手巧,我就笨笨的。朵朵小时候还嫌我给她扎的辫子不好看,每次都让你爸扎。” “妈,你不先跟着学个三五年,现在就说自己学不会,这也太早了点吧?” “那我就跟着你奶奶……学了?” “嗯!” “万一学不好……” “有句话说得好啊,失败是成功的妈妈,失败肯定能生出成功来。” 忽然,孟正听到妈妈捂着话筒朝房间外头喊道:“不要偷听!” “我没有偷听!我进来喝口水不行啊!”孟爸爸说。 夫妻俩怼了一会儿,孟妈妈才放开话筒,继续对孟正说:“其实我心里隐隐有个想法,像你奶奶那样绣花什么的,这还是需要一点天赋的。当年你爸爸学木工时,师傅手底下好几个徒弟呢,那会儿的人可比现在的小年轻能吃苦。但苦都吃了,他们就是没有比爸爸学得好。可见天赋这东西是很重要的。所以我就想另辟蹊径。”厉害了,妈妈都知道另辟蹊径这个成语了。 “那妈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是给你奶奶买了好几本童话书吗?里头有什么《白雪公主》、《美女与野兽》的故事,上面还有插图。我看,他们西方的公主穿的那种衣服,如果我做缩小版的,只要在剪裁和缝纫方面多上点心,总体来说比做中式的小衣服简单,不用绣花。但那种衣服也好看啊,估计也卖得出去吧?你觉得呢?” 孟正听得出来,孟妈妈肯定是已经把这个事放在心里翻来覆去想过好几遍了,但一直生活在山村里的她对自己的想法不是很有信心,所以才会询问孟正。 孟正就认认真真地说:“妈,如果你真做那种小衣服卖,就算做出来了,也不能说是白雪公主的礼服,因为这个是有版权的。” 孟正用尽量简单的言语给妈妈解释了一下版权的概念,又说:“要是版权方不知道咱们做了什么还好,版权方一旦知道了,能告我们,让我们赔款。” “啊?还有这样的说法啊?” “对啊!不过,你想做缩小版的西方礼服,这个想法本身应该是可行的。妈,不如我去图书店看看,找找那种服装类的书,给你挑着买几本。要是妈妈你能自己设计小衣服,那是最好的。要是不能自己设计,也尽量做历史上的传统服饰。这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孟正说。传统服饰那种算是公众资源了。 孟妈妈没想到儿子能说出这么一大堆来,偏偏她觉得儿子说得很有道理。她对版权的理解就是,这东西是别人家的,她直接拿来用就是偷。她清清白白做人,堂堂正正做事,怎么可能去偷!所以,她决定听儿子的。 自己设计衣服肯定是难的,需要有很多专业的知识,但孟妈妈没想要成为什么世界知名的设计师,她只想自己做点工艺品放在店里卖钱,那这里面的技术含量就没有那么高了。也许孟妈妈努力一把就能做到呢?更何况,家里还有一个孟奶奶,孟奶奶年轻时的花样子都是她自己画的,多少有些设计天赋,哪怕中西式礼服不一样,但艺术是相通的,也许孟奶奶会有什么灵感也不一定。 “我明天就去图书店,买点书,正好国庆节放假时带回来。”孟正说。 “行。你身上钱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叫你爸明天去镇上给你汇点钱。”孟妈妈只觉得一个难题被解决了,语气又轻快了起来,“哎,不过要做西式的那种裙子,我还得再去淘淘布料,那些纱啊绫啊什么的,咱们镇上买不到……” “以后来市里找找,市里肯定都有。妈你还是先看书吧!” “嗯!对了,你国庆回来时,再带个蛋糕回来吧。你奶奶爱吃那个。” 别人家都是过生日了才买个生日蛋糕。在孟家,家里女人馋了就买。孟正答应了要给妈妈买蛋糕,买个大的,然后孟妈妈就开开心心地挂了电话。 孟正给家人打家常电话时不会刻意避着沈独清。他在阳台打电话,沈独清在客厅陪弟弟玩拼图,其实都能听见。沈独清问:“阿姨想要学服装设计吗?” “也不是吧……”孟正大致说了下他妈妈的打算。 沈独清若有所思:“阿姨真想做这个,布料这块不用担心。袁方妈妈就是做服装生意的,好像今年刚盘了个厂子。她那里的布料肯定既齐全又便宜。” “袁方妈妈肯定是做大生意的,像我妈妈这种,即使真弄起来了,也是小打小闹,对袁方妈妈来说肯定没什么赚头。还是别麻烦人家了。”孟正说。 “你怎么知道人家只做大生意不做小生意?我瞧着,在袁方妈妈心里,生意肯定没有儿子重要,就算是为了袁方,她也一定会和你家做生意的。” “这不就挟恩求报了吗?” “你让她把布料白送给你才是挟恩求报。咱花钱买就不是。”沈独清说。 “再说吧,反正让我妈先学着。她怎么也得学个一两年两三年吧?” “这倒也是。”沈独清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自己手里的拼图碎片递给沈非浊。沈非浊在这里拼拼不对,那里拼拼不对,苦恼地抽了抽小鼻子。 其实沈独清早看出来了,这块拼图转个九十度,刚刚那个位置就是对的了。但他什么都没有说,等着沈非浊自己发现。在陪孩子玩这件事情上,沈独清比很多爸爸妈妈都要有耐心。 孟正走到沙发边坐下,看了眼沈非浊的拼图进度,拍着手说:“哇,非浊知道拼图时可以先把四个角找出来。这个办法真好啊。非浊真聪明!” 沈非浊被夸得不好意思了,说:“是哥哥教我哒!” “你哥哥也聪明!”孟正说。 三个人拼了大半个小时,然后就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孟正让沈独清继续陪着弟弟玩,他去厨房里做饭。沈非浊欢呼着说:“孟哥哥,我要吃京酱肉丝!” 这是一道北方菜。在孟正做给沈非浊吃之前,沈非浊从来都没有吃过。 孟正在厨房里翻找了一下,见原材料不齐,就从厨房里走出来,蹲在沈非浊面前,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征求沈非浊的意见:“非浊,甜面酱没有了,豆皮也没有了。明天再做京酱肉丝,今天我们先吃手撕鸡丝怎么样?” “好!那明天要吃京酱肉丝哦!” “行,你明天起床时一定要记得提醒你哥哥,让他去超市买甜面酱。” 沈非浊就努力把这事记在心里了。孟正常用这种方式培养孩子的责任心。 又是一个周一,结束跑操回教室的路上,孟正被一个长发的女生拦住了。女生递给孟正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信封上什么字都没有写,但贴了一圈很可爱的爱心贴纸。孟正一见这个爱心,他心里就有数了,这肯定是情书啊! 来了,作为倾校倾班的沈班草身边最亲近的人,他终于遇到了这种事! 孟正笑着说:“是给沈独清的吧?你眼光挺好的,沈独清确实很优秀。不过沈独清的年龄比较小哦,他六岁就上一年级了,比班上的同学小一两岁。” 如果沈独清这会儿已经十五六岁了,那孟正肯定不会拦着女生给沈独清送情书。他也是从那个年纪走过来的——虽然现在又缩回去了——在这个年纪被一些人喜欢,这种纯纯的美好的感觉是以后离开校园后再也不会有的了。 但是,沈独清目前还是太小了点。并且沈独清分明还没有开窍,孟正就不希望这些事情对他形成干扰。孟正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其实很看重年纪。一旦知道沈独清比自己还小,女生们的爱慕就会减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理。 女生愣了一下,说:“不、不是,那个……” “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啦。”孟正还得顾忌着女生的心情,他不想伤害小朋友啊,“喜欢呢,是一种很美好的感情,但放在心里也挺好的,你觉得呢?” “你……” “要是三五年后你还喜欢他,到那时你可以主动给他递情书。”孟正的身上不自觉地散发着家长的气息,很多家长和老师会用这种温和的方式来阻止孩子早恋,“你对他的感情肯定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吧?”才怪!你很快就忘记他了! 女生沉默了一会儿,无语地从孟正手里抽回了这封写给孟正的情书。呵,没想到孟正私底下竟然是这个画风。她想找男朋友,不想给自己找个爸爸啊! 在孟爸爸慈祥的目光中,女生果断地让自己失恋了。 第四十一章 “那个女生好像是三班的哎,她拦住你做什么?”孟正刚回到教室, 任枫就十分八卦地跑到孟正身边, 一脸激动地问。瞧他那兴奋的样子, 是八卦本卦了。 “她胸卡掉了, 问我有没有瞧见。”孟正这谎话真是信手捏来。 任枫不信,捧着自己的脸,把自己黑黑的脑袋整个儿凑到孟正面前来,恶意卖萌地说:“我明明看到她给你递东西了?是情书吧是情书吧是情书吧?” “你看错了。”孟正淡定地说。 任枫拿孟正毫无办法。他眼珠子一转,正好瞧见沈独清回来了,立刻把沈独清拉过来当同援军,说:“班草班草!孟正前面被女生拦住了!嘿嘿嘿!” 沈独清秒懂任枫的意思, 好奇地看向了孟正。 孟正淡定地说:“你听他瞎说!就是一个女生东西掉了, 问我瞧见没。” 沈独清哦了一声, 回到位置坐下, 没有继续问下去。任枫非常失望, 用力地拍着沈独清的后背:“你怎么不继续问了?你继续问, 孟正肯定会说实话。” 沈独清的眼中带着清浅的笑意, 头也不回地说:“孟正已经回答了啊。”言下之意就是, 他觉得孟正刚刚说的就是实话。孟正怎么说,他就怎么信。 自以为断了沈独清桃花的孟正顿时觉得非常心虚。 幸好任枫这个脑回路过分活跃的人没有在这个事情上继续纠缠,而是迅速换了话题, 说:“对了,十一放假时,袁方要去他妈妈那里。管翔和周文星也要回家。我一个人待在学校里没意思。班草, 到时候我去找你和孟正玩?瑞阳市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我以前没在这边生活过,趁放假好好地玩一玩。” 孟正举起右手说:“让沈独清带你玩吧,我要回老家了。” “哎,你老家在哪里?” “在瑞阳市下面的小乡镇里,坐车小半天的样子吧。” “咦,你老家好不好玩?”任枫非常感兴趣地问,“要不我去你老家玩吧?” “行啊!”孟正毫不勉强地应下,他的父母都是热情好客的人,带同学回家肯定会得到热情的招待,“你要是确定会去,我等会儿就给我爸妈打电话,让他们晒晒被子、收拾收拾屋子。我们那边气温比市内低,现在要盖棉被了。” “不用这么麻烦吧,我到时候和你一起睡就行了。”任枫大大咧咧地说。 “那被子也要晒一晒……我让我妈妈给你准备些好吃的。”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等放假时,任枫会跟着孟正一起回家。沈独清默默地想,如果暑假时他跟着孟正一起回家了,那他就是第一个去孟正家里玩的人了,哪里轮得到任枫!只可惜……他也想去孟正家里玩啊,非浊也想去的啊! 任枫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在聊天时不会落下旁人,于是他又大大咧咧地问沈独清,道:“班草,你要不要也去孟正家里玩?我们可以带上班苗苗一起!” 孟正把手搭在沈独清肩膀上,笑着说:“沈独清十一已经有安排了。不过,我和沈独清约好了,他以后会去我家玩的。”这明显是在给沈独清解围。 沈独清抿了抿嘴唇,像是默认了孟正说的话。 这天晚上,沈独清给弟弟讲了床前故事,哄得弟弟睡着后,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转身去了孟正那里。孟正显然已经收拾好桌子在等着沈独清了。 “非浊睡着了?” “嗯,睡了。可能是白天玩得累了,今天睡得特别快。” “那我们开始吧!” “好。” 他们昨天拿到了一套去年的初二卷子,打算今天晚上一起做。就像是正规考试一样,设定好时间,两个人闷头做完,然后当场批改,用来检验自学成果。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距离交卷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孟正就已经做完整张卷子并检查完了。沈独清也是如此。两人相视一笑,都决定要提早交卷。 沈独清取过孟正的卷子先对着参考答案批改了起来,孟正则起身去厨房倒了两杯白开水。他回到房间里,将其中一杯水递给沈独清,问:“怎么样?” “马上就批好了……嗯,满分!”沈独清开心地举起孟正的卷子。 孟正笑了笑,拿过沈独清的卷子批改了起来。 沈独清犹豫了一下,说:“等这个学期上完,我们就要跳到初三去了。” “怎么,舍不得班上的学生吗?舍不得袁方和任枫他们?”孟正问。 “还好吧,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又不是生离死别……”沈独清赶紧低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借这个动作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就算我们去读初三了,大家还在一个学校里啊,中午的时候还可以一起吃饭,平时有空时也可以一起打球。哪怕我们去读高中了,他们还在初中,那也不过是隔着操场和宿舍区而已,只要大家有心,还是能常常见面的……” 孟正伸出手,给了沈独清一个摸头杀,了然地说:“但还是舍不得吧?” 沈独清:“……” 过了一会儿,沈独清才小声而诚实地说:“就、就一点点,一点点啦。” 孟正用力揉了揉沈独清的头发。 沈独清瞪了孟正一眼:“没听人说吗,男人的头不能随便乱摸!” “可你还不是男人是男孩啊。” “那你也是男孩,我不管,我要摸回来!” “别闹,我要批卷子了。” “我一定要摸回来!” …… 沈独清确实舍不得任枫他们,舍不得初一实验班,因为这个班级的整体氛围实在是太好了。这种舍不得其实比他自己说的“一点点”还要再多“一点点”。 但是,沈独清更想和孟正并肩前行。 跳级离开实验班或许会有一点点遗憾,但如果不跟着孟正跳级说不定会终身遗憾呢!沈独清暗暗在心里做了很男人的决定,他决定在接下去的几个月时间里要对任枫那几个人更好一点,就算他们犯傻,也要包容他们的傻里傻气。 任枫他们很快就感受到了来自班草的“爱”。 他们觉得班草怪怪的。班草为什么要用那种慈母般的眼神看着我们?! 班草,请你恢复冰山状态吧,这样温柔的你,我们实在承受不住啊! 按照学校的安排,十一放假的前三天是运动会,开完运动会立刻放假,假期结束后会进行第一次月考。所以,估计假期里的作业不会少。但就算是这样,大家也很期待运动会和假期,简直都无心上课了。运动会就这样被盼来了。 长跑运动都设在第一天。初一女子先跑,然后就轮到了男子。 孟正和任枫换好了衣服、鞋子,一起站在了起点。任枫原本没有报名,但袁方因身体原因被撤下后,他就自己顶了上来。他很有表现欲地朝四周挥手。 也不知道任枫是怎么做到的,开学将将一个月,他就结交了很多外班的朋友。他朝四周这么一招手,好几个班的坐席中都响起了“任枫加油”的笑闹声。 因为长跑项目比较累,每个选手都可以配有一个陪跑员。等选手跑到最后两圈时,陪跑员被允许进入跑道的内场,给选手加油鼓劲。当选手冲过终点线时,陪跑员也要第一时间冲上去扶住选手,给他们递水、递毛巾。任枫的陪跑员自然就是袁方了,而孟正这边自然就是沈独清。 孟正的体力非常好。他是在山里长大的孩子,从小就跟着小伙伴们漫山遍野地跑,体能方面没得说。虽然论爆发力等方面,他比不上任枫,甚至还比不上沈独清,可是单论耐力,班上的大部分男生都是比不过他的了。 比赛开始后,任枫在第一第二圈保持着绝对的优势,然后渐渐被其他人超过了。孟正则不同,他一开始只是确保自己处在第一梯队,并没有争强好胜,然后慢慢超了上去。等到了第四圈,他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绝对的领先优势。即使在最后一圈,人人都在加速冲刺,但孟正也能冲刺,还是没有人能追上他。 孟正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 初一实验班那边爆发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沈独清冲上去扶住孟正,孟正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扶。他看上去状态不错,并没有腿软,但刚刚同年级的女生们跑完后,有好几个女生直接软在了地上,需要同学们扶着才能走路,沈独清还是很担心孟正,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孟正整个人都在向外散发热气,哪怕身体未成年,男性荷尔蒙依然在剧烈运动后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沈独清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什么嘛,真应该让那些喊他班草的人近距离围观下孟正此时的样子,明明是孟正比较有魅力吧! 孟正插着腰走了一会儿,很快就把呼吸调整好了。他从沈独清的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沈独清又拧开了手里的矿泉水,问:“喝水不?” 孟正接过水喝了一口。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任枫也已经冲过终点线了。这孩子最后的冲刺够猛,虽然没有拿到名次,但也跑进了前十名。前十名都是可以为班级增加积分的。袁方捏着毛巾给任枫擦汗。擦完了汗,袁方又拧开矿泉水,踮着脚递到任枫嘴边,任枫就微微弯了下腰,就着袁方的手,吨吨吨地喝了小半瓶水。然后,任枫很不客气地把自己半个身体压在了袁方身上,把袁方压得龇牙咧嘴。 沈独清从袁方和任枫身上收回视线,神色复杂地看向了孟正。 孟正被看得莫名其妙,问:“怎么了?” 沈独清摇了摇头。他能说什么呢,说孟正太坚强了,让他完全没有体会到照顾人的快乐? 孟正:“???” 青春期少年的心就像是海底的针啊! 半个小时后,孟正去颁奖台领了金牌。作为冠军,他还有一本笔记本和两支水笔。孟正把水笔递给沈独清,哄着他说:“我的奖品。我们一人一支。” 沈独清接过笔,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过分灿烂的崩掉人设的笑容。 第二天,孟正还有一个跳远的项目,任枫要掷铁饼,沈独清则需要跑三个短跑项目,袁方就负责给他们喊加油。孟正的跳远只拿了第四,任枫的铁饼拿了第一,沈独清的一百米拿了第一,并且两百米和四百米也都顺利进入了决赛。 任枫和沈独清一起去颁奖台领奖。 孟正被袁方拉着,一起去了颁奖台看热闹。 颁奖台设在主席台上,是非常传统的阶梯式的,第一名站中间,台阶最高,第二、第三名就分在两边,台阶稍低。每个项目的前三名在颁奖台上站定后,会有志愿者给他们佩戴奖牌,然后给他们发放奖品,还会往他们手里塞一束假花,然后校报的记者会给他们拍一张照片。拍完照片,整个领奖过程就结束了。 志愿者大都由初二的学生充当。 因为学校里只设了一个这样的颁奖台,而所有项目的前三名都在这里领奖。所以大家领奖时就需要排队。先上去领奖的是任枫,然后是初三跳高组的成员,再之后就轮到沈独清了。 任枫拍完照片从领奖台上跳下来,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和袁方、孟正一起等着沈独清领奖。他们身边站着两个志愿者,都是女学生,一个短发,一个长发。两位志愿者正旁若无人地聊着天。 短发的那个说:“前面你不在,太可惜了。初三的江雪峰,跳远金牌还破了纪录。领完奖之后,他直接把奖牌挂在胡晴的脖子里了!胡晴就站在我身边,我近距离围观了这一幕啊!啊啊啊啊!”短发女生恨不得能捂着脸尖叫了。 长发女生激动地跳脚:“天呐,这也太浪漫了吧!” 袁方听得若有所思,小声地对孟正说:“江雪峰就是他们初三女生选出来的校草,我们只要想办法干掉江雪峰……”校草就是沈独清啦,哈哈哈哈! 任枫有点人来疯,听了两位志愿者的话,立刻把自己的奖牌取下来,挂在了袁方的脖子里,痞痞地说:“喏,送给你了!这奖牌沉甸甸的都是哥哥对你的爱啊!” 袁方傻傻地捏着奖牌:“哎?” 两位志愿者目瞪口呆。短发女生赶紧拉着长发女生走到了旁边去,小声地说:“要不要告诉这几个初一的,初三那对是情侣啊。” 长发女生也小声地说:“别说了。你看他们,傻乎乎的,多开心啊!”她看着初一的小弟弟们,脸上露出了姨母般的微笑。 任枫非常大方地揽住了袁方的肩膀:“咱们是好兄弟嘛,我的奖牌就是你的奖牌!”正好沈独清也已经领完奖了,任枫看了沈独清一眼,问:“班草,你不表示表示?” 沈独清就摘了自己的奖牌,走到孟正身边,说:“低一下头,我给你戴上。” 孟正:“???” 不是,任枫你是不是有毒,你就没听出来初三那对是情侣吗?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发疯!你为什么要模仿他们!你自己觉得好玩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带坏沈独清! 沈独清把奖牌举到了孟正面前,一脸期待地看着孟正。他并没有听到那两位志愿者的话,更不知道那对初三情侣的事,但他亲眼看到了任枫给袁方戴奖牌,也听到了任枫对袁方说的话。他觉得任枫的行为特别酷。他也要和孟正分享自己的荣誉! 孟正鬼使神差地低下头。 属于沈独清的奖牌被挂在了孟正的脖子里。额,异父异母兄弟情感天动地? 就……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 第四十二章 之后的二百米决赛,因为沈独清在跑完一百米决赛后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时间, 肌肉没能得到充分的放松, 冲刺时就有些疲软, 所以只拿到了第三名。 他独自去主席台领了奖, 很是随意地把铜牌塞兜里了。 嗯,区区一个铜牌,好像有点配不上他和孟正之间那光辉伟岸的友情呢,就不送给孟正了。他打算在第二天的四百米上好好加油,希望再夺一枚金牌。 沈独清忽然意识到,四百米或许是他初高中时能拿到的最后一枚奖牌了。等他跟着孟正跳级之后,他和孟正会比同班同学的平均年纪小两到三岁。在他们这个年纪, 小两三岁带来的体能差异是非常明显的, 因此他以后再想要在运动会上取得比较好的成绩就相当有难度了, 奖牌什么的估计是拿不到了。 果然明天的四百米要努力跑个冠军出来吧! 关于跳级这件事, 沈独清确实是被孟正带着有了跳级的打算, 但他想要跳级却也不是全然为了孟正, 更多的原因在于他自己也想早点毕业。在华国人的观念里, 一个孩子如果还留在学校里读书, 那他就只是个孩子,哪怕他在法律意义上已经成年了。当他走出校园开始工作,人们才会把他当作成年人来看。 沈独清想要早点变成各种意义上的成年人, 给弟弟更加安稳的生活环境。 第二天,沈独清在四百米决赛中竭尽全力,如他所愿拿到了金牌。他冲刺的时候, 广播台正在念袁方给他写的广播稿。袁方作为沈独清的小迷弟,那稿子写得相当花团锦簇,什么“啊,那是沈独清,是追风的少年,是初一一班的骄傲”云云,沈独清忙于比赛没有注意这些,倒是被他的舅舅徐老师听见了。 徐老师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非常欣慰的笑容。 沈独清拿到奖牌后去了一趟卫生间。 大操场这边的卫生间里有几个初三的男生在大声地聊着天。别以为只有女生才会八卦,其实初高中时期的男生也相当八卦呢!这几个男生就在八卦初三那对高调的情侣,什么当场摘下脖子里的奖牌挂在女朋友脖子里一类的…… 沈独清:“!!!” 回忆起昨日把奖牌送给孟正的举动,沈独清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没说奖牌一定要给女朋友,送给兄弟应该也没事的吧? 沈独清颇为心虚地想。 等沈独清回到班级队伍时,他拿出了四百米的金牌,非常刻意地对孟正说:“那个……昨天一百米的金牌送给你了,这个四百米的我要送给非浊。”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孟正,我把你当兄弟啊,我绝对没有把你当女孩子的意思啊! 孟正却愣了一下。 跟着沈家兄弟生活了几个月,孟正当然知道沈非浊这个弟弟在沈独清心里的地位有多重了。现在孟正能享受和沈非浊一样的待遇,一同分享了沈独清的金牌,这说明沈独清是真的是把他当作很好很好的朋友了。孟正忽然觉得非常感动。 他忍不住笑了:“谢谢你。你的金牌,我一定会好好收藏的。” 孟正忍不住想,重回青春的感觉并不坏呢。虽然这种校级比赛的奖牌是学校教务处从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根本不值几个钱,但这是沈独清用自己的实力跑出来的,又带着少年人纯粹的真心,所以它很珍贵。 回到教室里,孟正把自己那个三千米的金牌拿出来,递给沈独清,说:“虽然现在有点晚了,没能在第一时间送给你。不过……希望你能喜欢。” 两个人就这样交换了金牌。 “……就和电视里的新郎新娘交换戒指那样吗?”沈非浊好奇地问。 “不是!”沈独清炸毛了。 沈非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孟哥哥今天才走,但我已经开始想他啦。” 运动会结束后,孟正坐当天傍晚的车回去了。任枫乐颠颠地跟着他走了。 “闭上眼睛,乖乖睡觉,说不定你能梦到他。”沈独清摸了摸弟弟的头。 “那我睡啦,哥哥晚安。” “晚安。” 第二天,沈独清带着沈非浊去了六号楼。整个国庆假期,沈家兄弟会和舅舅一家一起过。沈非浊跑去卧室里看三胞胎了。沈独清就坐在客厅里陪舅舅、外公聊天。长辈们关心了一下沈独清的学业,顺便调侃了那个海伦的外号。 说着说着,沈独清的小灵通响了。他跑去阳台接电话。 “肯定是孟正那孩子打来的。”徐老师说。 一提到孟正,沈外公的脸上满是笑意,说:“孟正那孩子,虽然和阿清同龄,但看着就是比阿清成熟……哎,去年那个野梨的生意,今年你媳妇的大伯家还在继续做不?他们家的孩子这么照顾我们家的孩子,我们也要照顾……” 沈独清正要去卧室喊弟弟来接电话,听见外公这么说,忍不住问:“……你们都觉得孟正一直在照顾我吗?” “难道不是吗?”徐老师和沈外公异口同声地说。 沈独清顿时有了一种被小瞧了的感觉。 可恶,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会一直让孟正照顾呢!可在徐老师和沈外公的提醒下,沈独清仔细地想了想,认真回忆着他和孟正平时的相处模式,最后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承认,好像确实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孟正照顾了呢。 不行,我要努力点,以后反过来照顾孟正!沈独清在心里发誓。 孟正并不知道少年人的野心,他还没有意识到,现在这些被他当作小朋友来看待的同龄人总有一天会长大的。他一回到家就开始检查两位姐姐的功课了。 孟欣华特别开心地拿出了自己平时的作业本,递给孟正检查,说:“我们老师说了,从今年开始,学校用的教案就都是由雅和初中提供的了。平时的作业,还有放假结束后的月考,老师都是直接从雅和初中拿的资料……” “你觉得这样好不好?”孟正问。 “我觉得挺好的。因为暑假里拿着你做的笔记预习过初一的课程,所以我一下子就适应了。但我听我们班另外几个成绩好的同学说,他们一开始有点跟不上雅和的节奏,还抱怨说前几届都没有我们这届学得难,作业也没有我们这一届多。不过,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大家已经逐步适应了。”孟欣华说。 学渣孟朵无力地说:“作业是真的多啊!不是才刚开学一个月吗?十一放假,我们语数外加起来竟然有七张卷子!数学两张,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朵朵姐数学不好吗?”任枫好奇地问。 “哪里是不好啊,那是相当不好啊。”孟朵很光棍地承认了。 “我可以教你哦!”任枫热情地说。 “不、不用了吧……” “来来来,我现在就教你吧,你有哪些题目不会做的,都可以问我。” 孟正给了任枫一个看待勇士的眼神。 一个小时后,大受打击的任枫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地飘了回来。 任枫在孟家很受欢迎,他长得高高大大,皮肤晒得黑,这在孟妈妈和孟奶奶看来,就是富有男子气概啊!实不相瞒,往前倒个二三十年,农村里相女婿,任枫绝对很抢手!现在人们的审美可能渐渐变了,但孟妈妈先看了眼任枫,再看向孟正时,脸上就带上了嫌弃的表情,说:“小正太瘦了,还得给他补补。” “我不瘦,我是标准体重啊,应该说是任枫太壮了吧!”孟正无奈地反驳。 虽然给朵朵姐当小老师失利,但任枫还是在孟家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假期。不仅女性长辈喜欢他,孟爸爸对他的观感也极好。他竟然还跟着孟爸爸去了工作间,然后在工作间里待了一整天!等到任枫要跟着孟正回瑞阳市时,孟妈妈和孟奶奶一个劲地给任枫塞吃的,让他以后再来玩。这交际能力真是没谁了! “不行,我以后不带任枫回来了!”孟正故作不高兴地说。 “哈?”任枫傻乎乎地看着孟正。 “因为任枫你太受欢迎了,严重影响了我的家庭地位。” 全家人一起笑了起来。孟爸爸拍着任枫的肩膀说:“小任,小正不带你回来,你就自己来,都认识路了吧?下次我带去小正外公家,咱们去打兔子!” 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老唐带着全班一起开班会。 在已经过去的运动会中,一班的总分在初一八个班中排第三名。虽然没有获得第一名,但也是个非常不错的成绩了呢,毕竟实验班平时都是以成绩见长的,很少在运动方面有这样的成绩。所以全班同学连带着老唐都觉得很开心。 这次开班会一共有两个目的,一是对运动会进行总结,重点表扬下运动健儿们的突出表现。二是让大家收心,说一下接下来的月考安排。运动会的总结部分,老唐就交给任枫来弄了。任枫是班上的体育委员,这是他的分内事。 任枫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走上了讲台,说:“这次运动会,我们班获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这和大家的努力是分不开的。所以我要给大家发奖牌。” 奖牌? 只见任枫从塑料袋里掏出了一枚奖牌,他先看了眼奖牌上的字,然后用极具有戏剧效果的声音说:“哇哦,这是最佳组织奖的奖牌,这个奖我要颁给生活委员钱芳。感谢她带着值日生们在运动会期间保持了班级方阵的整洁卫生,而且她也在给运动员准备水和钉鞋等方面有突出的贡献。让我们欢迎钱芳!” 钱芳一脸懵逼地走上讲台,接过了任枫手里的奖牌。 老唐见任枫撑得住场面,就放心地把教室交给了他,自己溜去办公室喝枸杞水了。其他老师羡慕地说:“小唐啊,你这个日子真是过得悠哉悠哉的啊!” 老唐笑而不语。 任枫那塑料袋里的奖牌有小二十枚。他一枚一枚地发着,很快就发到了孟正。孟正得到的是最有耐力男人奖。孟正上台领奖时,任枫开心地说:“已经领到奖牌的同学们可能注意到了,这些奖牌都是手工自制的。没错,这是我和孟正的爸爸一起做的!叔叔的手特别巧,我主要负责给叔叔打打下手。” 孟正也是一脸懵逼地回到位置上,对沈独清说:“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做了这些,我爸也没和我说。不过,他们俩确实曾在工作间里躲了一整天。” 任枫同样给沈独清准备了奖牌。 沈独清在运动会上获得了两金一铜的好成绩,又在接力赛中做出了贡献,是班里个人成绩最好的人。任枫给沈独清准备的奖牌上写着一个“快”字。 任枫鼓着掌说:“下面有请班草上来领奖。最快男人奖,非沈独清莫属!他是我们整个班,乃至整个年级最快的男人!来,掌声献给我们的班草!” 幸好孟正没喝水,否则他非一口水喷出去不可。 最快男人什么鬼啊!是男人就不能承认自己快啊! 然而,全班同学都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除了孟正。所以,果然他们都是单纯的孩子,只有我是个思想不健康的糟糕的大人?孟正默默地检讨自己。 沈独清拿到奖牌后在同学们的掌声中回到了位置上。见孟正用一种极度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沈独清下意识低头打量了一下自身。没有哪里不对啊! 沈独清试探着把最快奖牌递给了孟正,问:“你想要和我交换这个?” “不换!”孟正无比坚定地拒绝了。 我绝对不会用我的最有耐力男人奖换你的最快男人奖,哪怕你是我最看好的崽,也不行! 第四十三章 等任枫的奖牌发得差不多了,老唐也就回到了教室。 在给接下来的月考做完动员后, 老唐说:“……在这里, 我还有一件事要和大家说。最近, 在别的班上, 有欺负同班同学的事情发生,这样的事情在我们班是绝对禁止的。我们是一个团结的集体。如果有谁被同学欺负了,你们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为你做主。如果谁看到同学被欺负了,也希望你能站出来阻止,或者来找老师。当然,有些同学可能不太喜欢和老师打交道。这样吧, 我叫人做了个意见箱, 已经钉在后墙上了, 箱子的钥匙只有我有。每天放学时, 我都会来开一下箱子。你们有什么悄悄话想说的, 都可以写信投进信箱里。” 大家下意识回头看墙上多出来的意见箱。 老唐又说:“如果你们被外班的同学欺负了, 或者被别的年级的同学欺负了, 你们更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怕给我找麻烦。我作为你们的老师, 你们的父母把你们交到了我的手上,如果在学校这片地方,我都不能护住你们, 那我枉为人师。除此以外,如果是在校外,你们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比如说被社会上的小混混拦路了,或者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也都可以告诉我。” “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老唐叮嘱了学生一大堆后,用这句话做了总结。 老唐说话时,坐在孟正和沈独清后排的任枫就小声地给他们俩科普,道:“二班的燕荣轩,你们知道不?就这个人,刚开学就让同寝的人帮他洗袜子,两个人差点在洗衣房里打起来,把生活老师都召来了。之后燕荣轩又闹出不少事情。十一放假时,他竟然花钱找外校的混混堵他们班的另一个住校生……” 孟正忍不住打断了任枫的科普,说:“你应该和我一样,是昨天才回到学校里的吧?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了解?” “我是谁啊!我外班的朋友那么多,消息最灵通了。”任枫骄傲地说。 “出事了吗?”沈独清皱着眉头问。 任枫摇了摇头:“那个被堵的住校生叫蒋晓彬。蒋晓彬好像提前知道了燕荣轩的打算,最后不仅没出事,还想办法把这件事传到了老师的耳朵里。我听说,学校本来想让燕荣轩退学的,毕竟才刚开学一个月,他就已经闹出了那么多事情,这样的学生谁要的起啊!” 任枫很是忧国忧民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但燕荣轩家里有钱有势,好像他爸爸是开公司的,然后他有个大伯还是小叔是当官的。他家里的人找了蒋晓彬和蒋晓彬的家长,因为蒋晓彬只是虚惊一场嘛,两家人经过协商后,蒋晓彬的家人选择接受了赔偿,算是双方达成了谅解吧。然后学校这边又被打了招呼,燕荣轩的妈妈说以后一定会管好他的。退学这个事就没有了。” 也就是蒋晓彬没有真出事,要不然燕荣轩肯定会被退学。 “学校方面不可能就这么放过燕荣轩了吧?”孟正问。 “通报批评呗。”任枫说,“哦,然后燕荣轩的爸妈好像给他在学校附近买了栋房子,他以后就选择走读了。我听说,他同寝室的人恨不得放鞭炮,终于能送走这个瘟神了。但也有舍不得他吧,他对那些愿意巴结他的人很大方的。”崭新的好几千块的限量版篮球鞋,说送人就送人,这样的大方程度让人咂舌。 当他们聊着燕荣轩的八卦时,他们谁都想不到,燕荣轩和袁方之间原本可能会存在某种联系。但因为孟正的重生,这种不好的联系已经被斩断了。 没了袁方,谁受得了燕荣轩的欺负啊。就拿那个叫蒋晓彬的学生来说吧,燕荣轩欺负袁方时,他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会选择冷眼旁观,甚至到了后期也会成为施暴者,虽然不像燕荣轩那样过分,但他同样会毫无负担地叫袁方去给他洗袜子。可当燕荣轩欺负的对象换成他自己时,他就受不了了。有欺负就有反抗,有反抗就能把事情闹大。事情一闹大,燕荣轩的恶行就藏不住了。 至少就雅和初中来说,学校里的老师比孟正重生前还更早地意识到了校园暴力的问题,要不然老唐今天不会特意在班会上花了不少时间说这样的话。 悄悄地说一句,那个意见箱是老唐自己掏钱找人做的呢。 听任枫说了这么一大堆,孟正十分质疑燕荣轩的家教,摇着头说:“他的家长太纵容他了。他住在学校里都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住到校外去了,谁知道以后……” 没了老师管着,燕荣轩住到校外去说不定会出事。 “他们应该会雇个管家看着他的吧?”任枫努力想象着有钱人的生活。 “谁知道呢!” 他们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即使是孟正,他心里觉得燕荣轩的家人这样做不好,但他和燕荣轩毫无交集,也非燕荣轩的父母,没有必要对燕荣轩的人生负责。因此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 这天放学回到家后,孟正翻柜子找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空饼干盒。 这种饼干是周蓓丽给沈非浊买的进口饼干,盒子很漂亮。孟正用签字笔在自己的最有耐力男人奖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牌子放进了饼干盒里。他把签字笔递给沈独清,说:“你的奖牌呢?也放进这个盒子里吧,免得丢了。这些奖牌毕竟是任枫亲手做的,是他的一片心意,我们要好好收藏。” 沈独清乖乖地写了名字,根本没意识到孟正这个大好人在坑他。 孟正找了个地方把饼干盒放好,忍不住在心里偷笑。当沈独清长到能明白最快的男人这个称谓中的槽点后,他就把牌子拿出来,好好地笑一笑沈独清。 真到了那一日,他不会被沈独清灭口吧? 嗯,应该不会,就算要灭口,也应该去灭任枫,谁叫这个牌子是任枫做的。 在接下去的月考中,孟正毫无意外地获得了年级第一名。沈独清紧随其后拿到了第二。然后,在接下去的每一次月考中,初一年级的前两名都是他们。 一转眼,这个学期就结束了。 期末考试时,孟正和沈独清没有在初一这边考试,而是去了初三的考场。只要期末考试的成绩达到标准,他们就能在下学期开学时直接跳到初三了。 老唐有点舍不得孟正这个隐形班主任的离开,这可是班上的精神领袖啊,他也舍不得沈独清这个班草的离开,这可是班上的吉祥物啊,但老唐还是鼓励孟正和沈独清说:“加油!等上了初三,也别忘了初一这帮好朋友啊!” 孟正刚想对着老唐开个玩笑,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什么什么的。沈独清就先一步抱了抱老唐,认真地说:“老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于是孟正就把自己的玩笑话咽回去了,学着沈独清的样子,也给了老唐一个拥抱。 成绩出来后,孟正和沈独清的成绩都让大家吃了一惊。 孟正竟然考了年级第一,这可是初三的年级第一!初三也有实验班,竞争还是很激烈的。而沈独清也考进了年级前十。也就是说,他们确定能跳级了。 孟正对于自己的考试成绩很淡定,作为一个成熟体面的大人,考第一不是很正常的嘛,要是考得差了,他才应该觉得羞耻。而沈独清的成绩虽然已经很好了,但因为有孟正对比着,他就不是很满意。沈独清决定在寒假里多用用功。 新学期开学第一天,初三一班的学生都好奇地等着两位跳级生的出现。因为跳级生还有点手续要办,所以到得比别的学生要晚。教室里已经坐满人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跳级生来了,然后大家一起朝前门望去。 任枫领着袁方走在前头,袁方手里拿着一个装满了棒棒糖的塑料袋。沈独清和孟正走在后头。孟正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就恨不得能捂住自己的脸。 任枫一进教室就十分热情地对初三学生说:“大家好,我是初一一班的学生,姓任,大家叫我小任就好了。我最好的朋友,沈独清和孟正跳级来了你们班,希望你们以后能愉快地相处。”任枫一边说着,一边大方地给大家发着棒棒糖,确保每个人都能发到一支。袁方跟在任枫身后,负责给任枫递棒棒糖。 初三一班全体学生:“……” 其实,孟正曾婉拒过任枫和袁方的好意,他表示,他和沈独清到了新的集体中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无需任枫几个担心。但任枫说他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整个初一一班,棒棒糖是用班费买的。这可是整个初一一班的心意啊! 发完棒棒糖,任枫又看似大大咧咧其实意味深长地说:“虽然孟正和沈独清跳级了,正式成为了初三一班的学生,但在我们初一一班全体学生的心里,他们仍是我们初一一班走出去的学生,我们整个班级都是他们的后盾哦!”所以最好别被我任大爷知道,你们仗着年纪大就欺负我班里走出来的好学生。 “什么鬼,爸爸妈妈带孩子来报到吗?”有人小声地吐槽着。热情但不好惹的任爸爸,温柔却很爱孩子的袁妈妈,带着两个天才儿童来初三一班报到? 因为这样的出场,三年级一班的学生们都不自觉把沈独清和孟正当作了需要照顾的小弟弟,同样是班宠一样的存在。沈独清已经当过半年班宠了,因此对这种待遇适应良好。但孟正觉得不习惯啊,他是一个成熟体面的大人啊! 某天晚上,孟正忍无可忍地说:“不想再被他们照顾了,你有办法吗?” “有!”沈独清说。 第二天。 “小正正,酸奶喝不喝,芦荟口味的哦。”初三的姐姐们热情地问。沈独清和孟正依然是同桌,但位置从倒数第二排挪到了正数第二排,周围都是女生。 “不喝,谢谢。”孟正礼貌地拒绝。 沈独清先冲着姐姐们笑了一下,从包里取出一盒酸奶,插上吸管递到了孟正嘴边,然后对女同学说:“我已经替孟正准备好了,他更喜欢喝原味的。” 孟正:“……” ———————— 不想被姐姐们照顾,那就由我一个人来照顾好了。 孟正,一个成熟体面的大人,已经被沈独清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第四十四章 孟正愤愤不平地吸着酸奶。他觉得沈独清最近有些怪怪的。 但孟正转念一想,青春期的孩子不都是这样的嘛, 心思和情绪都很多变, 沈独清已经算是人设比较稳的了, 没有一会儿晴一会儿雨, 只是最近受到了班上女生的影响,变得喜欢照顾人了而已。而沈独清愿意照顾他,是因为把他当作了自己人,否则沈独清哪里会在他身上花心思呢! 这么一想还有点感动呢。 既然沈独清喜欢充当照顾者——青春期的孩子确实会在某一阶段喜欢把自己视为大人,喜欢充当照顾者、引导者、决策者等角色——孟正作为一个成熟体面的大人,当然要满足沈独清了! 仅用了喝酸奶的时间,孟正就给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设, 变得十分坦然了。 他把喝空的酸奶瓶丢进垃圾袋, 然后抽出一张草稿纸, 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你在写什么?”沈独清好奇地问。 “拟个合同。”孟正把手拿开, 示意沈独清自己看。 自孟正重生已经过去了一年半, 孟家的家境好了很多。孟爸爸每天干着自己喜欢的事还能赚到钱, 心态都年轻了。孟妈妈更是了, 目前在自学服装设计方面的知识, 还跟着孟奶奶学习绣花,那学习的劲头比孟正还足。孟妈妈亲口说,她现在恨不得一天能有四十八个小时, 要不然她老觉得学习的时间不够。 再说孟奶奶,那也是一个能人。 寒假那会儿,天气最冷但也是农村人最闲的时候, 孟奶奶拉着同村几个玩得比较好的老太太,带着她们一起做小鞋子、小衣服,做成了也放在孟姑姑的工艺品店里卖。这几位老太太,无论是审美,还是技术,都是不如孟奶奶的。 用孟奶奶的话来说:“就朵朵刚出生的时候,我给朵朵做的小布鞋,朵朵妈一抱着朵朵走出去,是个人都要夸鞋子好看哩!至于她们?唉,她们给孙女做的鞋子,那就是几块碎步随便缝一缝啊。”这话当然是在私底下说的,孟奶奶傲娇归傲娇,可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在外人前面,她不轻易说别人的坏话。 这几位老太太的绣活确实做得没有孟奶奶的好,但有一点,她们听话啊,孟奶奶说应该这么绣,她们就绝不会那么绣。更何况,她们绣得再不好,但因为是从小学的针线活,其实她们的基础要比孟妈妈这一辈的女孩儿好多了。 在孟奶奶的点拨下,这几位老太太按照她给的花样子绣出来的成品,至少放在店里卖是没有问题的了,只是价格上有高低而已。这些老太太吧,那是有个一毛钱都要好好存起来的,孟奶奶带着她们一起赚钱,能赚个三五块,她们就觉得很不错了,要是能赚个三五十块,她们得把孟奶奶供起来喊财神娘娘! 孟奶奶当时并没有想把这个事情做大,只是想拉着交好的人家赚点小钱而已,但自从知道跟着孟奶奶做绣活能够赚到钱以后,村里那些但凡会一点绣活的老太太就都喜欢来孟家待着了。这些老太太也自觉,板凳自备,茶水自备,瓜子自备,有些的甚至还拎了一些炭来升火炉,孟奶奶还能把她们赶出去吗? 就这样,孟奶奶不知不觉弄出了一个“后山村老年人绣活工作室”。 “本来想着只有几位要好人家的老太太跟着我家的老太太干,报酬什么的只要口头上说一说就好了。但现在半个村的老太太都来了,我觉得还是拟个合同比较好。”孟正笑着说,“有了合同,咱们按照合同来,省得以后会出乱子。” 像孟奶奶那一辈的农村人,能看懂合同的能有几个?别说孟奶奶了,孟爸爸都看不懂。但不管她们看得懂看不懂,孟正这边先备着,以后如果遇到了事情,孟家肯定是占理的。孟正没打算在合同上动手脚,等拟好了就复印几份,寄回家让孟妈妈读给那些老太太听,愿意接受合同款项的就在合同上按个手印。 “难怪你最近上网查的都是各种合同的范例,原来是在搞这个啊。”沈独清小声地说。在某一瞬间,他的心里忽然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好像是…… 他和孟正两个人站在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跑道上跑步,孟正永远跑在他的前面,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追上孟正,当他越来越靠近孟正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追到了时,却忽然发现,自己这边追得竭尽全力,孟正却在前头跑得游刃有余。这意味着,一旦孟正认真起来,他还是追不上他。 看,孟正在读书的同时还能给家人做职业规划。 他就做不到这一点。 明明是一样的年纪,但沈独清最近时常审视自己,仿佛他和孟正之间的差距真的很大。这种差距好像不是他为孟正准备好一杯酸奶就能抵消的。仿佛孟正已经是个成熟可靠的成年人了,而他还是一个需要大人帮扶的小孩子。 难怪会一直被孟正当成孩子来照顾。 沈独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可是,他不想认输啊! 他不会嫉妒孟正,也不会对孟正说,你跑得太快了,停下等等我吧。 孟正越优秀,他越佩服他,同时也会在心里激起更多的斗志。 他要更加努力。总有一天,他会追上孟正的! 怀着这样的心思,沈独清拿出数学试卷,埋头苦做了起来。 下午上课时,徐老师忽然出现在了教室外面,和任课老师打了个招呼。两人在前门说了两句话,任课老师忽然说:“孟正,出来下,徐老师找你有事。” 孟正愣了一下。徐老师是沈独清的舅舅,他还以为徐老师是来找沈独清的,没想到竟然是来找他的。他和沈独清对视了一眼,迅速离开座位,跑出了教室。 徐老师将手搭在孟正的背上,带着孟正去了校长办公室,一边走一边说:“有记者要来采访你,你不用担心。记者问什么,你顺着心意回答就好了。” “采访我?”孟正问。 “对啊,你是烛光行动的倡导者嘛!”徐老师一脸欣慰地说。 烛光行动就是城乡学校资源共享行动。徐老师曾让孟正就此事写过一篇文章 ,烛光行动这个名字还是从孟正递交的那篇文章 中选取的。当时,孟正在文章 的最后写道:对于生活在偏远地区的孩子们来说,一片烛光可同等于太阳。 上个学期,双秀小学对龙山小学实行了资源共享,雅和初中则对龙山初中实行了资源共享。经过了一个学期的试验,在期末考试中,龙山学校的平均分在整个县的大排名中进步显著。这证明了整个计划是可行的,有了真实案例,教育局那边自然一路绿灯,现在各方面的审批已经下来了,从这个学期开始,烛光行动的受益者将扩大到整个瑞阳市,诸多乡镇学校都能得到资源共享。 烛光行动已经被市政府的文化教育部门列为了今年的重点项目。 也因此,关于这事的宣传也多了起来。主流媒体纷纷参与进来了。 孟正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就是一开始说了点话,哪里担得起这个倡导者的名头啊!就算要采访,也应该采访那些分享课件的老师吧!” 徐老师笑着说:“别紧张。” 孟正心想,他不紧张,他真的就是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啊。 校长办公室里坐着好几个人。校长姓赵,是位五十多岁的严肃的女性。孟正站在门口喊报告时,赵校长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冲着他笑了一下。除了校长,办公室里还坐着好几位陌生人。看着他们身边所带的器材上的标志,孟正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竟然是省报的记者。他重生后竟然要接受省报的采访了! 毕竟是官方喉舌的记者,记者准备的问题都比较正,他们先听孟正诉说了他提出烛光行动这个想法的起因经过,像孟正跳级、徐老师送资料、孟正编写试卷等细节,记者都问得比较细。这位记者很注重对被采访者内心世界的挖掘。 孟正原本想把功劳都归给徐老师、赵校长等人,但考虑到自己现在的生理年纪,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要是太官方了,这反而显得有些假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徐老师给他准备了采访稿呢!孟正就换了一个角度,重点说了自己的家人。 他故意用一种满带孩子气的口吻说,如果他的爸爸妈妈当年有学习的机会,妈妈说不定能成为外交官一类的人才呢,爸爸也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高级技工。可是,他们都被当地的教育耽误了。这是个体的遗憾,也是整个社会的遗憾。 说着说着,孟正想起了自己重生前的经历,心里忽然生出了很多真情实感。 城乡资源共享了,教育资源均衡了,乡下孩子的升学率升高了,这是大家都能看到的。但还有一些沉淀于内心深处的感触,却是除孟正这种有过类似经历的当事人所无法准确描述的了。 在重生前,孟正先考上县重点,然后顺利上了重点大学,顺利毕业留在大城市工作,顺利找到了一份年薪不错的职业……在很多人看来,孟正就是一个天赋型选手。可孟正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他始终认为自己是勤奋型选手。 也许在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处在中二期的他曾经把自己当做天才过。可一进入县重点,他就发现,其实他远远不如身边的同学。县重点里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都是县里人,只有百分之二十是从下面乡镇里考上来的。孟正作为这百分之二十中的一位,他的英语口语不标准,他没有书法、钢琴等特长,他没有摸过电脑也没有吃过麦当劳,他的袜子已经洗褪色了,衣服的内衬上还有破洞…… 他唯一的优点就是成绩好,却也不如县里的这些孩子好啊。就连他引以为傲的成绩都给了他一些打击,明明以龙山初中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县重点,但在县重点内却只能排在两三百名之后了。于是,孟正的情绪难免受到了一些影响。 不过,孟正自小跟着父母耳濡目染,孟爸爸和孟妈妈都很乐观,他从父母身上学到了很多,所以这种不好的情绪并没有让他崩溃,反而全都转化为了前进的动力。但他记住了刚入学时的这种什么都比不过别人的心情。即使后来他加倍努力地读书,成绩慢慢从年级两三百名追到前一百名,又追到了前五十名,甚至还追到了前十名……他依然没能忘记那种什么都比不过别人的沮丧心情。 在孟正刚刚参加工作时,同办公室的几位前辈就对他非常满意,曾对他说:“孟正啊,现在很少能看到你这么踏实的年轻人了。”那孟正为什么能够脚踏实地,还不是因为内心深处觉得自己不如人,所以要加倍努力、认真工作吗? 从结果来说,有过那种压抑的经历,对于孟正来说好像不是一件坏事。 但孟正心里不能不说是遗憾的。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其实很羡慕那些一路优秀一路风光的天之骄子。 这也是为什么,当重生后的孟正在图书店遇到沈独清时,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却对沈独清的第一印象就很好。因为,沈独清一看就是那种家境很好的城里孩子,大把大把的教育资源把他堆成了农村里的孩子想象不到的优秀。 而青春期时的孟正曾深深羡慕着这种优秀,渴求着这种优秀。 当然,他后来渐渐知道了,沈独清也有属于他的不为人知的苦痛。要是沈独清父母健在,他肯定更单纯,但也更快乐,不过还会是同样的优秀! 那样的沈独清大概就是孟正青春期时最最向往的存在了吧? 不过,孟正毕竟是重生的,他离自己真正的青春期已经很远了,那些向往的情绪只在心底留下了一抹浅浅的痕迹,不再浓烈鲜明。但因为这份曾经有过的向往,他还是很愿意去守护沈独清,就像是守护着自己年少时的梦想一样。 回想着自己的经历,孟正真心要感谢自己的父母,他们给了他很多爱,教会了他要不懈努力,教会了他坦然面对一切,于是他在短暂的失意过后依然走出了自己的路。但还有很多的人因为一时自卑而永远自卑,然后彻底迷失掉自己。 孟正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对省报的记者如此说:“在我看来,贫穷带来的不是旧衣服和破房子,它带来的内心的自卑。贫瘠的教育给孩子们造成的影响不是中考失利、高考失利,它带来的是精神的软弱。” “当一个孩子走出农村,当他发现自己远远落后于城里的孩子后,他明明拥有了一个更大的平台,但他却会无所适从。” “或许有人会说,大家都是一样的,遇到了一个更大的平台后,大家都会无所适从。但成年人有着更强的调节能力。青春期的孩子却不一样,他们处在一个三观形成的重要阶段,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时期,他们的承受能力还不强。如果在这个时期,一个孩子过分自卑,那么这种自卑很可能会伴随他终身。” 听孟正这样一个处在青春期的孩子把同龄人说成是“他们”,这其实挺逗的。可是,在场的几位成年人谁都没有笑出来。孟正的话引发了他们的思考。 “因为教育资源的匮乏,很多乡下的孩子即使付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努力,他们最后能取得的成绩依然远远不如城里的孩子,而这真的很打击人。唯有教育资源均衡了,大家付出的努力才都能得到应有的回报,孩子们那种为了改变命运而努力读书的心情才不会被辜负。”孟正郑重地说。这世上有很多不公平,但至少在教育方面,孟正希望它是公平的。 当孟正回到教室,大家都好奇地问老师找他去做什么。 孟正不想太高调,对着其他人就都糊弄过去了,但对沈独清说了实话。沈独清开心地问:“省报的记者?知道是几号的报纸登吗?我们要多买几份啊!” 孟正的心情原本还有些沉重,算是回忆前世的后遗症吧,但看到沈独清这一副开心的样子,他就忍不住跟着笑了。他伸出手,用力揉了揉沈独清的头发。 孟正想,他是真的很喜欢沈独清呢,他就喜欢看到沈独清这一副从脚尖优秀到头发丝的模样! 沈独清却哼哼了一声,伸出手捂住了孟正的眼睛。 “你干嘛!”孟正问。 “不准用这种老母鸡看鸡崽一般的眼神看着我!” “咦?”孟正按下了沈独清的手。 沈独清犹豫了一下,问:“你是不是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 “没有吧?”孟正颇为心虚地说。 沈独清眼珠子一转,说:“我忽然想起来,虽然我们俩都不过生日,但我的生日在二月,你的生日在七月,你比我小啊。叫一声哥哥来听听!” 孟家人从来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所以孟正不过生日。沈独清的话,他小时候是过生日的,但后来他在某本书上看到一个说法,说是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而他的母亲不在了,沈独清从那时起就发誓再也不过生日了。 “……不叫。” “为什么不叫?大几个月也是大啊!你果然还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待了吧?” “激将法对我没用。” “真小气,连哥哥都不叫。”沈独清故意做出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为了维护大人的体面,孟正决定单方面拉黑沈独清一秒钟。 放学后,任枫和袁方扛着羽毛球拍来初三找孟正和沈独清玩。他们先去徐老师那里接了班苗苗,然后五个人一起去了羽毛球场。孟正和袁方单对单时,沈独清就和任枫坐在一旁,一边和沈非浊玩,一边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 任枫好奇地说:“你今天不对劲啊,平时的你都是抢着和孟正组队的。” 沈独清四下看了看,见沈非浊正蹦蹦跳跳地给孟正喊加油,注意力并不在这边,就压低声音向任枫请教:“那什么,我问你一个问题啊……如果袁方坚持让你喊他一个你并不想喊的称呼,你会生气吗?” 任枫不假思索地说:“不会!” 人来疯的脑子里自动开始闪现回忆。他们这些住校生,周日是可以睡懒觉的,这个年纪的孩子正缺觉呢,一到周日,大家都恨不得直接睡到中午再起。但袁方就比较乖,最多睡到八点,洗漱好了就会去食堂买饭吃。任枫、管翔和周文星三人赖在被窝里实在起不了了,纷纷把饭卡交给袁方,请他帮忙带饭。 袁方如今也会开玩笑了,捏着饭卡邪魅一笑,坏坏地说:“让我带饭?行啊,叫我一声好听的。谁叫得最好听,我给谁带第二食堂的牛肉面!” 食堂的饭菜就那样,唯有第二食堂的牛肉面是人间瑰宝。 管翔第一个扯着嗓子喊:“哥!”论年纪,管翔并不比袁方小。但在这种时候,谁还在意年纪啊,先叫了哥再说!一声哥要能换一碗牛肉面,那太值了! 袁方笑眯眯地应了。 任枫见自己落后一步,再叫哥也显不出好来了,立刻抛掉了所有的节操,冲着袁方大声撕心裂肺地喊着:“老公!老公!老公!老公给我带牛肉面!” 管翔:“……” 周文星:“……” 袁方:“……” 周文星和管翔用极为震惊的眼神看着任枫,纷纷鄙视任枫这种无耻的行径。然而,等鄙视完了,他们迅速有样学样,争先恐后地对着袁方喊:“老公老公,你最好了!老公,么么哒!老公,你威武雄壮!”真是一个赛一个嘴甜。 那个周日,袁方给三位室友都带了香喷喷的牛肉面。 啧,毕竟是做人老公的,当然要对老婆们好一点啦。 ———————— “靠啊,你不会是想让孟正喊你老公吧?”任枫十分机智地问。 第四十五章 沈独清一脸震惊地看着任枫。 任枫被看得莫名其妙,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说:“老公也没什么吧, 大家常叫的。”说着, 他转头朝袁方喊道:“老公, 要不要喝水?奴家伺候你喝水啊!” 沈独清:“……” 袁方冲着任枫挥了挥球拍, 无可奈何地说:“不喝!” 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羽毛球,大家出了一身的汗,都觉得累了。回家的路上,孟正牵着沈非浊的手,耐心听沈非浊说这一天在幼儿园里发生的事。 沈非浊快活得就像是一只小鸟儿。 孟正重生前曾在网上接收到很多和幼儿园有关的负面-信息,什么幼儿园老师用针戳孩子啦,什么给孩子喂不明药物啦, 甚至还有猥-亵-儿童的可怕事情发生, 所以哪怕沈非浊就读的幼儿园非常正规, 孟正依然会在日常的谈话中对孩子进行试探, 想知道他在幼儿园里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遇到不好的事。 当然, 孟正试探得很小心, 别说沈非浊没察觉到他的试探, 就连沈独清都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来, 只以为孟正是在和孩子正常地聊天。 小鸟儿对着孟正叽叽喳喳,忽然无意识地告了密:“孟哥哥,任哥哥前面说, 哥哥想要孟哥哥喊哥哥老公!”他这一句话里头带了好多哥哥,也亏他自己理得清楚。 那一瞬间,沈独清简直不敢抬头去看孟正的脸色。 孟正意味深长地说:“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啊!”他其实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先不说任枫那个人来疯嘴里说出来的话不可信,其实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像都很喜欢玩认亲的游戏,孟正依稀记得,重生前的他在念高中时还做过班上好几个人的爷爷呢。哦,当时还有一个姓胡的男生,是好多人的妈妈。 沈独清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说:“我没有!” “呵。”孟正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高冷的音节。 沈独清快步往前走着,仿佛这样心虚就追不上他的脚步了。孟正弯下腰,抱起沈非浊,用沈独清听得见的声音说:“哇,非浊,你哥哥肯定是心虚了。” 沈独清转过身,喊到:“孟!正!” “哇,你哥哥要发火了,我们赶紧逃啊!”孟正抱着沈非浊转身就跑。沈独清果然追了过来。整条街上都能听到孟正逗沈独清、沈独清追孟正的声音。 不过,沈独清很快就意识到孟正是在逗他玩了。 沈独清毫不客气地反击道:“你真奇怪啊,让你喊我哥哥,你好像很介意。但对于我让你喊我老公这件事——虽然我没有——你好像完全不介意!” 孟正:“……” 该怎么说呢,因为喊沈独清哥哥会被沈独清当真,但喊沈独清老公完全不会被当真,所以,他确实对后者没那么介意。虽然,他同样不会喊就是了。 回到家后,沈独清先带着弟弟去卫生间洗澡,孟正则去厨房准备晚餐。他做了几个快手菜,等到沈独清给沈非浊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正好可以吃饭了。吃完了晚饭,沈非浊待在客厅看电视,两位哥哥去厨房里洗碗。 沈独清看了孟正几眼,问:“你有心事啊?” 其实,沈独清早发现孟正有心事了,但之前他以为是自己让孟正叫哥哥的行为让孟正不高兴了。不过,在被任枫、沈非浊接连坑过后,沈独清知道孟正虽然态度强硬地拒绝喊他哥哥,但绝不会为这种事情生气,他很大度的。却见孟正还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沈独清才意识到,孟正应该是在为别的事情苦恼。 “咦,这么明显吗?”孟正忍不住举起了手里正在洗的不锈钢勺子,照了照自己的脸。他明明是一个能把所有心事都完美藏在心里的成熟的大人啊! “也不是很明显吧……但我就是知道你有心事。怎么了?” “也没什么……”孟正下意识地否认。作为一个体面的大人,他就算有心事,也不习惯和小朋友说啊。但他刚一否认,就注意到沈独清的眉头皱起来了。他猛然想起了沈独清今天的控诉。 沈独清说,他好像总是把他当成孩子。 青春期的少年真敏感啊! 关爱青少年,人人有责。孟正把洗好的勺子筷子插回筷子筒里,说:“就……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家去年不是赚了一点钱了吗?我就想让我爸妈在市里买房子。” “然后呢?” “但我爸妈的理财观念都非常传统,他们只要有钱就存银行,认为这是最保险的。几百块钱就存活期,超过一千就改存定期。他们心里根本没有买房子的概念。”孟正非常无奈地说,“更何况,我们家去年虽然赚到了一些钱,却又没有赚到那么多。真要买房子的话,肯定是要贷款的,然后每个月还房贷那样子。我爸妈更不肯了,他们无法接受自己要欠银行那么多钱。” 要是家里现在有大把大把的钱,能够全额买房子,那么只要孟正好好和家长们说一说,类似于:“我和姐姐以后肯定是要在市里工作、在市里安家的,现在不买房子,以后也要买,而房价一年年涨得太快了,咱们好好看看这几年的房价吧……趁着现在房价还没那么高,咱们咬咬牙,赶紧把房子买好,这肯定是赚的。”一遍说不通就多说几遍,说不定家长们还真能被他说服了。 问题是,孟家没有那么多钱啊。 哪怕孟妈妈的学习能力很强,她的身上依然带着贫穷留给她的烙印,她的理财观念是绝对趋于保守的。贷款这事,用她的理解就是,欠银行钱。家里如今不少吃不少穿的,更没有人生病,好端端地弄得自己欠那么多钱做什么! 明明现在家境渐渐好起来了,只要不贪心,日子能过得很好,非要为了买房子这件事让自己负债,岂不是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过糟糕日子吗?而就连最能接受新事物的孟妈妈都这么认为了,孟奶奶和孟爸爸那里就别提了。 可孟正是重生的,他清楚地知道,买房子真的是件稳赚不赔的事啊! 哪怕重生前他没有在瑞阳市生活过,对瑞阳市的未来城市规划没有那么了解,但他知道,雅和初中、雅和高中附近的房子是学区房,买了肯定不会亏! 从房价的增长趋势来看,不趁现在把房子买了,孟正真觉得心疼! 沈独清认真听着孟正说着自己的苦恼。哪怕孟正本身没有想要从沈独清这里得到什么有效的帮助,但沈独清是真心想要帮上忙的,因此一字一句听得非常仔细。沈独清说:“也就是说,你想要买房,并且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投资,但叔叔阿姨可能无法理解这一点。你需要说服他们,是吗?” “对。” “要不然,我和叔叔阿姨聊一聊?”沈独清问。 “哎?” “我妈妈当年为了创业曾抵押房产向银行贷款。她和我说过的,在饭桌上。”沈独清一边把洗好的碗碟放进碗柜里,一边说,“不过我那时还小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可能了解得不多。但用来说服叔叔阿姨应该够了。” 尽管孟正和沈独清认识的时间不短了,关系也很亲密,但这还是沈独清第一次在孟正面前提起他的父母,用一种恍若无事的口吻。孟正一时间有些无措。好在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了,认真听着沈独清往下说。通过沈独清的三言两语,孟正大致了解了徐女士的经历。她是一位非常厉害的有理想有抱负的女性呢! 见孟正的脸上露出了敬佩的表情,沈独清忍不住笑了,继续说:“我家还有一栋房子,在市中心。当时我妈妈和我爸爸买那栋房子时,明明是能够全额付款的,但她还是按揭了。因为在我妈妈看来,这么一大笔钱捏在手里,她很快能生出更多的钱来,一口气用来买房,那是傻子一样的行为。哦,我和非浊名下还各有一个店铺,从租金变化来看,房价的上涨趋势确实非常明显……” 孟正若有所思。如果沈独清用自家的情况来举例子,说不定真能说服他爸爸妈妈。他说:“那咱们先好好合计下,等到周末时好好和我爸妈说一说。” 沈独清洗了洗手,用擦手巾擦干,问:“看来,我确实是帮到你了?” “是啊,你简直帮大忙了。” “那以后不许把我当小孩子看了。”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孩子看啊!”孟正很有求生欲地说。 沈独清学着电视里那种反派的样子,冷冷一笑。孟正无语地伸出手,使劲地挠沈独清的痒痒,主要是挠胳肢窝。少年人的反派脸很快就维持不住了。 第二天,沈非浊从幼儿园里回来,献宝似的举高了一个小塑料袋给孟正看。 “这是什么?”孟正问。 “是佳佳送我的种子,是很神秘的种子!佳佳说,它能种出很神秘很神秘的东西来。”沈非浊开心地说,“孟哥哥,我们赶紧找个花盆出来,我要种!” 孟正拿起种子看了几眼,只能看出来这不是粮食的种子,别的看不出来。 不同的种子对种植环境的要求是不一样的,孟正怕万一把种子种坏了会让沈非浊失望,就试探着问:“佳佳有没有说这是什么植物的种子?” “就是很神秘的种子!很神秘很神秘的!” “神秘的种子啊?那我有些期待它能长出什么来了。” 孟正把种子还给沈非浊,拍了拍小非浊的肚子,揉了揉他的脸,然后转身对沈独清说:“把幼儿园的班级通讯录和小灵通给我。” 沈独清二话不说就从书包的夹层里翻出了孟正需要的东西。 幼儿园通讯录是学校收集了全班所有学生的家长的联系方式后制造的。在没有微信的年代,家长们就用这种方式保持联系。等有了微信后,这种通讯录就被淘汰了,换成了微信群。 佳佳的全名叫孙文佳。孟正找到了佳佳家长的号码,转身去阳台打电话。 “你好,请问是孙文佳的家长吗?我是沈非浊的哥哥。” “是这样的,佳佳今天送了一包种子给非浊。对,非浊很喜欢,他一定要种出来。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植物的种子,怕种不好……” “啊,是猫草种子啊?哦哦,好的,谢谢你啊!” “哈哈,孩子喜欢嘛,他既然想种,我当然要陪他种了。这能培养孩子的动手能力,还能培养他的责任心,挺好的……” “不不不,没有您说得这么好。我只是觉得,哪怕佳佳和非浊他们才上幼儿园,但他们的想法也是值得重视的。对孩子要多一点耐心嘛!” 孟正挂了电话,低头琢磨了一下。既然被称之为猫草,那应该就是禾本科一类的植物了,但这种子瞧着不像是小麦苗、大麦苗、燕麦苗一类的,莫非是狗尾巴草?猫草应该很好种,只要保持土壤湿润就行了。 那边,孙文佳的妈妈挂了电话,忽然白了自己丈夫一眼。 “又怎么了?”孙文佳的爸爸问。 “我怀着佳佳时,你是怎么说的?说我们要学西方的教育,要和孩子交朋友,要给孩子创造美好的童年,要培养孩子的动手能力,要纵容她们的兴趣……结果你自己说,你做到几条了?回到家就知道看电视,让你陪孩子玩,你说累,一点耐心都没有!你这做爸爸的还不如人家做哥哥的!”孙文佳的妈妈一边回想着自己和孟正的对话,一边数落着自己的丈夫。说着说着,她忽然沉默了。何必说孩子她爸呢,其实她这个妈妈也做得不如人家哥哥好啊。 这边,孟正找了一个小塑料盒,在盒子底部戳了几个洞,然后带着沈非浊去楼下挖土,弄得手上都是泥。再然后,他指导着沈非浊把种子种下去了。 沈非浊拿着小喷壶给种子浇水,说:“种子啊种子,你要快快长大啊。” 沈非浊给种子介绍说:“种子啊种子,我是你哥哥,我每天都会给你浇水的……”然后他学着幼儿园里那些过家家的女孩子的样子,指着沈独清说:“种子啊种子,这是你爸爸,他每天都要出去上班,赚钱养你。”最后,他又指着孟正,说:“种子啊种子,这是你爷爷,他……额,每天都会唱歌给你听!” 沈独清:“……” 孟正:“……” 沈非浊歪着头看向两位哥哥:“我们是一家四口!好不好?” 好好好,你那么萌,你说什么都对! ———————— 我谢谢你啊,我的亲弟弟,没你这样上杆子给孟正涨辈分拖我后腿的!——独清。 唱歌这件事,啥时候才能彻底过去?——正正。 第四十六章 这是很普通的一天。天气不好不坏,环境不吵不闹。背景模糊成了一片。小小的手工花盆里长出了小小的芽儿, 碧绿色的, 有着猫耳朵一样的叶子。 孟正大力拍着沈独清的肩膀, 开心地说:“儿子你看, 我孙子长出来了!” “别喊我儿子啊。”沈独清再一次黑着脸拒绝,“你应该喊我哥哥才对!” “我那么照顾你,你竟然逼我喊你哥哥。”孟正夺门而出,“想要当哥哥?也行啊,你来追我。只要你追上我,我就喊你哥哥!否则你就乖乖当小辈吧!” 整个行为非常幼稚,却又充满了挑衅。 沈独清岂能认输, 立刻就冲了出去。 他们在楼道里奔跑, 从高高的台阶上往下跳。眼看着沈独清就要追上孟正了, 楼道里忽然出现了一扇窗户, 孟正跳到窗台上, 二话不说就打开窗户往下跳。沈独清疾步跑到窗边, 探出头朝窗外看去, 只见外头是车水马龙的街道。 孟正已经融入了车流中, 眼看着就要跑远了。他就要消失了! 沈独清急了,也爬上窗户往下跳。可他运气不好,明明特意避开了路面上的障碍物, 是挑着空地跳的,但当他落下后,他还是落在了一辆小轿车的车顶, 并且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直接击穿车顶,摔到了驾驶位上。 好好一辆车子就此报废了。 沈独清试图打开车门跑出去,却发现车门被锁住了。这时,险象突生。车顶被沈独清砸穿的大洞在眨眼间消失。安全带从各个方向伸出来,把沈独清捆得严严实实。沈独清意识到,他被小轿车吞噬了。这是一个怪物。 沈独清吓得脸色全白。他发自内心地畏惧着这个怪物。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他一定要死在车里头了。 明明周围没有水,沈独清却觉得自己溺水了。他开始呼吸不畅。 千钧一发之际,孟正就这样出现了。他出现得这样及时!沈独清瞪大了眼睛。孟正特别厉害,徒手就砸开了车门,使劲拉着沈独清往外跑。可是沈独清身上缠满了安全带,他被牢牢地固定在了位置上。沈独清绝望地说:“没有用的,我已经被捆死了。你快走啊,车头很快就会被撞扁了。它还会爆炸!” 沈独清的耳边仿佛响起了秒钟行走时的嘀嗒声。他好像灵魂出窍了。灵魂处在第三视角上,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无力,也能清楚地看着孟正的坚持。 孟正不信邪,用力扯着安全带,头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 “没有用的……”沈独清露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别管我了,你快跑!” 孟正却没有理会沈独清说的话,依然埋头扯着安全带。 好像他没有听见,也好像他听见了但他依然出于自己的意愿要拯救沈独清,不管沈独清愿不愿意接受。孟正这个人啊,看似温和,看似好相处,其实内心深处是有一些小固执的。在某些他真正决定了的事上,谁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他想要救沈独清。所以他救了。他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忽然,孟正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下,竟然从兜里取出了一把亮黄色的儿童安全剪刀。他松了一口气,激动地说:“太好了!前面陪非浊做手工活,做完后顺手就把剪刀插裤兜里。我们有剪刀了!我们得救了!”孟正用这把并不锋利的只能剪剪纸张的儿童剪刀把那些如同邪恶触手一样的安全带齐齐全部剪断。然后,他抓住机会把沈独清拖出了驾驶室。 安全带在眨眼之间又长了出来,从驾驶室里伸出无数狰狞的爪牙,似乎还想要把沈独清往深渊里拉。沈独清试图尖叫,可是他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的腿动不了了……”沈独清好像察觉不到自己下肢的存在了。 “没事,我背着你跑。”孟正对着沈独清露出了一个轻松灿烂的笑容。他笑着把沈独清放在了自己背上,毫不吃力地背起了沈独清。他们跑啊跑啊,仿佛跑了很久很久,离着那个邪恶的恐怖的小轿车越来越远,离着火光越来越远。 他们跑进了阳光下,过分明亮的阳光照在沈独清的身上,沈独清觉得热。 他觉得太热了。他全身就像是被火烤着一样。 “我想喝水……我好渴。”沈独清喃喃地说,那语气好像是在对着孟正撒娇。 沈独清越来越热。阳光太晒了,他把自己的脸整个儿埋进了孟正的脖子里,眷恋地蹭了蹭。蹭一下,再蹭一下,再再蹭一下,这样蹭着仿佛能好受点。 可是,没等他蹭多久,孟正忽然消失不见了。 沈独清的腿恢复了知觉。他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跑道上。 跑道很长,望不到终点。 也许孟正就在终点等我。怀着这样的心思,沈独清在跑道上冲刺了起来。他使劲地跑,使劲使劲地跑。跑动时带起了风,风拂过他的脸,拂过他的身体,带走了一些燥意,他好像没有那么热了。他还能更快的,这不是他的极限。 他渐渐镇定了下来。他恢复了勇气,也生出了希望。 他要跑到终点去见孟正! 一瞬间,仿佛从酷暑跑到了初春。周围有很多看不清脸的人在齐齐欢呼。沈独清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他的脖子里挂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奖牌。他赢了! 孟正又出现了。他微笑着朝沈独清走来。 沈独清朝孟正伸出手,稍微一用力,把孟正拉到了领奖台上。 沈独清从脖子里取下金牌。无需他说什么,孟正就默契而顺从地低下了头。沈独清郑重地把金牌挂在了孟正的脖子里。这一刻,他和孟正靠得很近,他的鼻尖仿佛就要碰触到他的鼻尖了,两人呼吸时带出的热气都纠缠在了一起。 “我把奖牌都送给你了,你不叫我哥哥,那就叫我老公啊!” 沈独清听见自己如此说。 ———————— 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时,沈独清十分恍惚。他下意识动了下身体,腿间一片湿滑。 第四十七章 沈独清十分冷静地在孟正和沈非浊起床之前清理了内裤。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遇到的突发情况越显危急, 他就会越冷静。 沈独清就是这种人。 他可能会在炒菜时因为不知道放多少盐而慌里慌张, 不得不紧急求助孟正, 他也可能会在膝盖不小心撞到桌脚时发出夸张的痛呼, 但炒菜放盐等都是些小事。唯有在小事上,他才会纵容自己。等遇到了真正的大事时,比如说在梦到孟正后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梦-遗,沈独清反而迅速地冷静下来了。 “别慌,淡定。”沈独清站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如此说。 什么是梦-遗,男生为什么梦-遗, 在这些问题上, 沈独清早就已经拥有答案了。这意味着, 如果不是梦到了孟正, 那沈独清现在完全没有必要慌张。他的脑袋里装着很多非常科学的性-知识。这些性-知识是从正规的科普读物中学来的。 就和很多同龄的小男生不一样了。 那些小男生们, 要么对性-知识一无所知, 要么是偷偷从特殊网站或非法租书店里租到的书本上, 或者是从大一点的男生故作玄虚的诉说中或干脆被他们带着看某种剧, 因而获得基础性-知识的。这样得到的性-知识带着一些色-情的味道。以至于当他们梦-遗时,梦到的内容也会带了些许色-情的意味。 但沈独清不是。他很喜欢收集养生一类的知识,甚至还买了不少和基础医学相关的书, 这里头自然也有涉及到青春期身体发育变化的科普读物。 而沈独清之所以有了这样的喜好,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的他父母去世了,因此他想要学会更多的有用的知识, 尽可能地照顾好自己和弟弟,不给别人添麻烦。与此同时,他也希望能照顾好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 所有的正规的科普书籍都尽量避免了色-情的描述,从配图到文字都带着一股性冷淡的作风。所以,你说沈独清懂吧,他很懂。但你说他单纯吧,他也确实很单纯。他用书上的话来告诫自己:“从十岁左右开始,男生就会出现梦-遗的症状,而这是非常正常的。第一次梦-遗大概发生在12岁到16岁之间,我现在13周岁,就处在这个范围内,这说明我的身体非常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对,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在梦境的最后,我让孟正喊我老公,但那只是被任枫影响了而已,属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就好像我还梦见猫草长出了猫耳朵,这当然也是毫无道理可言的,但梦就是这样毫无逻辑。”沈独清一脸严肃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书上说,梦-遗并不一定需要伴随很激烈刺激的春-梦。” 书上曾举过一个例子,有一个男生在睡觉前看过刑侦剧,于是晚上做梦时,就梦见自己躲在一条黑黑的巷子里,几乎没有光亮,只能看到垃圾桶模糊的影子,凶手从远处走来,一步一步逼近他的藏身地点……这名男生吓醒后发现自己梦-遗了。 像这个梦境,其实就和普通类型的春-梦完全没有关系了。但梦境中产生的紧张刺激感也会让人梦-遗。除此以外,还有好多人,直接一觉睡到了天亮,可能做过什么梦但是忘记了,也可能什么梦都没有做,第二天起床后却也发现自己梦-遗了。 “我只是又做了那个噩梦而已,(之所以会梦-遗),一方面是身体确实的发育到这个程度了,另一方面应该是受到了差点葬身驾驶室的恐惧感影响。” “再有,梦-遗这个行为本身不会让人立刻惊醒。很多人在梦-遗后,往往还要过好些时候再醒。所以,(我初次梦-遗)应该发生在那个梦的中间阶段。” “在那个阶段,我先是觉得很热很热,好像整个人都要被烤熟了,然后孟正忽然消失不见,我在跑道上狂奔起来,奔跑的时候感觉有风吹过来,一下子就凉爽了,我也觉得很舒服。(梦-遗)应该就是在这个阶段发生的,(没遗时)先觉得很热很热,(遗了)之后就凉爽舒服了。” “在这个场景中,我和孟正并没有发生亲密的关系。” 其实亲密关系还是有的,在那段时间,他正趴在孟正的背上,孟正正背着他逃命。他还眷恋地对着孟正蹭了蹭。但确实没有亲吻、抚摸等色-情的行为。 既然没有色-情的行为,那就不能说自己对孟正有着不良的企图。沈独清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点头:“就是这样的,没错,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同性恋这个小魔鬼呼哧呼哧地爬到了镜子上,偷偷地伸出了带着小三角的尾巴,然而还没来得及碰到沈独清的身体,就被沈独清毫不留情地压入了万丈深渊中。它尖叫着消失,没留下任何痕迹。 沈独清像平时一样,认认真真地刷了牙,洗了脸,然后走去厨房里准备早饭。粥快煮好时,孟正起来了。孟正打着哈欠说:“你今天起得够早的啊!” 沈独清恍若无事地说:“啊,我昨天做了……先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但后来又梦到了你,我被你救了。”想了想,他转过身看向孟正,笑着说:“谢谢你啊。我以前也经常做这种梦,大同小异,但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梦里救我。” 听见沈独清前一句话,孟正还没觉得如何,很多人都做过噩梦,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听见沈独清后一句话时,捕捉到“经常”这个字眼,孟正敏锐地意识到,沈独清的噩梦可能和他的心理阴影有关。 孟正不是学心理学的,对心理阴影了解不多。不过,他念大学时,院篮球队里有一个好朋友。有一次说起童年的经历,那位好友说:“我爸爸妈妈特别没有耐心,我小时候,只要犯一点小小的错,就会被他们关小黑屋惩罚。长大后就没有关过了,但我可能永远记得那时的恐惧了。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但只要生活中压力一大,比如说临近期末考试时,我就会在梦里被关小黑屋。” 这位好友已经长成了一个一米八的男子汉,明明小时候的小黑屋已经关不住他了。可是,在梦里,他依然是那么无助,永远都逃不掉。他甚至会被吓醒。 孟正把打了半截的哈欠咽回去,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有些心疼沈独清。 于是,他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机智地朝着沈独清行了一个骑士效忠礼,试图用幽默来安慰沈独清,说:“鄙人是隶属于皇家近卫队的圣骑士,曾对着您的王座宣誓效忠。很荣幸能在您的梦中继续为您服务,我的小王子。” 能在沈独清的梦中出现,能带着他逃离阴影,孟正莫名觉得荣幸啊。 如果不是沈独清特别看重他、信任他,他不会成为沈独清梦里的拯救者。 沈独清有些讶异地看着孟正。几秒钟后,他配合地抬了抬下巴,做出了一副高傲的样子,将手里的汤勺伸向孟正,说:“你很好,我允许你亲吻我的权杖。” 两个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过了,孟正去卫生间洗漱。 沈独清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很好,就是这样,像往常一样相处。没有人能发现不对。如果我太计较那件事,我一定会让孟正觉得尴尬,甚至还有可能会失去这段友谊。所以,我完全不计较,我已经把那件事忘光了!” 没错,就是这样! 梦到孟正而梦-遗什么的,这件事已经被忘光光了! 等孟正洗漱好了,他发现沈独清正站在厨房里发呆,他好奇地问:“你怎么还不去叫弟弟起床?” 沈独清一拍脑袋。啊,难怪一直觉得今天早上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原来是忘了叫弟弟起床吗!沈独清手忙脚乱地关了火,慌慌张张地去喊弟弟了。 孟正看着沈独清的背影摇了摇头。 略显混乱的早晨过后,沈独清和孟正坐在了教室里。学生的日常总是千篇一律,无非就是上课下课、一日三餐、作业和试卷。这一日和往日没有区别。 也许是早上起得太早了,到中午时,沈独清困得不行。他试图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孟正小声地说:“别在这里睡,你跟我来!”趴在桌子上睡其实很不舒服,不仅会睡得手脚麻木,还会形成胃胀气。孟正拉着沈独清去了大操场那边,找了一块干净的草坪地坐下,说:“你就在这里靠我身上睡一会儿吧。” 一想到沈独清因为心理阴影没睡好,孟正的身上又克制不住地散发出了浓浓的父爱。 沈独清盯着孟正看了一会儿。 孟正冲着沈独清张开了怀抱。 沈独清摇摇头,说:“我、我还是枕你腿上睡吧。” 孟正坐着,把腿伸直。沈独清躺在草地上,枕着孟正的腿,用书盖住脸。 徐老师从大操场边经过,远远瞧见这两人,他也看不清楚谁是谁,只模糊看到两个人的姿势,以为是一对小情侣在明目张胆地谈恋爱。作为一名人民教师,他存着棒打鸳鸯的心思走近了一看,才注意到这是孟正和他大外甥。 因为沈独清已经睡着了,孟正就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徐老师做了个嘘的动作。 徐老师比了个OK,悄悄地转身离开了。唉,肯定是独清晚上看书太用功了,所以趁着午休时补觉呢。孩子们真辛苦啊,他就不打扰孩子们了。 这一天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等到晚上,沈独清睡到了床上,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很好,就是这样,他这一整天表现得就和平时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受到梦境的影响。明天也要如此。 忽然,已经躺好的沈独清又摸黑爬了起来。 呵,梦-遗什么的,都是因为精力太旺盛了。既然有这样的精力,多做几套卷子不好吗!梦什么遗啊!为了防止自己再控制不住地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沈独清去书桌上拿了一本全英文的课外读物放在了枕头底下。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沈独清回到床上,闭上眼睛,一边背诵英语课文一边酝酿睡意。 梦里也要好好学习哦! ———————— 额,好像还不是很保险。 沈独清再一次起床,蹑手蹑脚地去了客厅,在书架上翻箱倒柜,竟然被他找到了一本不知道是谁买回来的《太监谈往录》。他把《太监谈往录》压在了枕头底下。 行了,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第四十八章 沈独清一觉睡到了天亮,除了有点落枕之外, 一切都OK。 他揉着脖子和孟正一起去上学时, 在校门口碰到了徐老师在查仪容仪表。徐老师一看到他们俩就笑了, 把手里的报纸递给了孟正:“喏, 送你了!” 沈独清顿时比孟正还激动,问:“是不是前几天那个采访登出来了?是不是!” “是啊!”徐老师笑眯眯地说。 沈独清忙拉着孟正走到一边,摊开报纸看了起来。省报竟然就“烛光行动”这事做了一个专题,连着好几页都是这个内容。孟正作为倡导者,报纸上还登了他的照片。沈独清特别开心。孟正赶紧把报纸盖上,小声说:“低调低调。” “完全低调不起来啊!”沈独清欢快地说。 他从后背取下了书包,掏出已经关机的小灵通, 按下开机键:“咱们给叔叔阿姨打个电话吧。你上报纸了哎!也不知道你们老家那边的镇上能不能买到这份报纸, 要不然咱们给他们寄一份回去……”这种取得一定的成绩后想要让家里人知道并且让他们觉得开心的心情, 沈独清比孟正这个当事人还要强烈。 孟正一时觉得, 像他这种成熟体面的大人, 遇到一点事儿就特意打电话回家求表扬, 好像有点羞耻。一时又觉得, 如果长辈们知道他上报纸了, 他们一定会非常开心。就这么犹豫了两秒钟,他被沈独清拉去了教学楼东侧的楼梯,那边平时很少有人走。两人坐在台阶上, 沈独清第一时间往孟正家里拨了号。 沈独清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是孟妈妈接的。 听到孟妈妈的声音,沈独清顾不上寒暄,激动地说:“阿姨, 孟正上报纸了!今天的省报!”他重复说了两遍,就听孟妈妈在那边喊了一声妈,把孟奶奶喊来了。那边也按下了免提键。沈独清先把孟正上报纸的事说了一遍,还清清嗓子读了一段导语,那段导语是记者写的,虽然字数不多,但却是对孟正的高度表扬。又说孟正在学校里读书用功等等,把孟妈妈和孟奶奶哄得特别开心。 “可梅啊,正正这样好,都是你生得好啊!” “他奶,这都是你教得好啊!” 孟爸爸不在家,他去孟正外公家处理木料了。听着孟妈妈和孟奶奶在电话里互吹,孟正趁机说:“既然我这么好,你们就听我的话,来市里买房子啊。” “你还别说,这两天我和你奶奶正商量这事呢。”孟妈妈说。 “对,商量着呢!”孟奶奶说。他们对于买房子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太多意见,因为以后孟正和孟朵肯定不会留在山村里,城里有套房子确实有利于他们的发展。他们比较不能理解的就是贷款买房的行为,但现在也在努力地理解了。 这一方面是因为孟正重生后,为家庭提出了好些建设性意见,家里人早已经自发给他找好了“正正之所以懂得那么多,都是因为正正成绩好、看得书多,从书上学来的道理肯定是不会错的”的理由,已经不会随便忽视他说的话了。 另一方面是因为沈独清用自家的事情举例子,给孟家长辈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再有一个,电视里是有财经栏目的,孟妈妈以前从来不看这些,最近却开始看起来了。虽说她看得不是很懂,而且她对此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但还是逼自己每天晚上都看看。这么看着看着,对于贷款等行为,她渐渐就有了全新的理解。 “那你们好好商量,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孟正说。他倒也没想着要让长辈们立刻就能想明白,买房毕竟不是一件小事,肯定急不得。 直到早读快开始了,两边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孟正又一次在学校里出名了! 其实孟正自己挺低调的,像他这种成熟体面的大人,已经过了喜欢炫耀的年纪了。但他自己低调没有用,学校里的各个办公室里都定了省报,等到专题报道一出来,因为雅和初中算是烛光行动的重要参与者之一,在此前的教师例会上,校长特意通知了每一位老师,要求大家一起研读报纸、学习专题、领会精神。 这样一来,基本上每位老师都知道了孟正的事迹。初三一班的班主任干脆在上课时对着孟正调侃了几句,又号召全体学生学习孟正的这种精神。 如此一来,这个事情就传开了。 雅和初中大多数学生都是走读生,对孟正感兴趣的,只要在上学放学的路上转去报刊亭买上一份报纸,就能看到孟正的访谈了。他们中有几个把报纸带去了学校,听说身边的同学上了省报,原本不看报纸的人都忍不住要瞅两眼。 就这样,孟正出名了。 在接下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孟正走在校园里时,他总是能吸引到很多人的目光。在食堂里吃饭时,也会有人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指着他说:“快看快看,那个就是孟正!哇,他今天买了狮子头耶,我们也吃狮子头吧!” 孟正:“……” 行的吧,就当是为学校里的狮子头代言了。 对于此时的初中生来说,他们心里或许懵懵懂懂有了暗恋的人,但真正敢表达出来的还是少数。初三的姐姐们可能会嫌弃孟正年纪小,但他在初一的学生中人气挺高的。任枫不知道在年级里听到了些什么,对着孟正挤眉弄眼地问:“六班的文艺委员,你有印象吗,苹果脸,脸上有梨涡的,听说她暗恋你哦!” “你都是哪儿来的消息?没有的事。”孟正对这种话题毫不感兴趣,身上每一个细胞都透露着一股性冷淡的作风,“以后不要瞎说。人前人后都不要说。” “怎么能是瞎说呢!”任枫不服气了,“你都不知道你在同学中人气有多高!你难道没有发现吗,最近我们打球时,从篮球场边路过的女生都变多了啊!” 孟正摇头。 任枫恨不得能扶着孟正的肩膀使劲晃荡,尖叫着说:“她们都是来看你的啊!你想想,你成绩好,体育好,脸好,这次又上了报纸、出了名,她们不喜欢你喜欢谁啊……不信你问班草。班草,路过篮球场的女生是不是变多了?” “啊?”沈独清没料到话题能转到自己身上,摇了摇头,“我没注意。” “天呐,你们俩打球时竟然都不注意女生的吗?”任枫恨铁不成钢地问。 “注意女生做什么?”沈独清好奇地反问。 袁方在一旁笑着吐槽说:“只要路过篮球场的女生一多,老任就开始装逼、摆姿势,假装自己很酷的样子。可惜还是没几个女生看他!哈哈哈哈。” “是啊是啊,她们都顾着看孟正和班草了。”任枫倒也不沮丧,用手肘撞了撞孟正的胸口,恨不得整个人都趴在孟正身上,捏着嗓子继续八卦,“亲爱的正正,那么多可爱的女生对你有兴趣,你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吗?” “别叫我亲爱的!快被你恶心死了。”孟正假装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 任枫转了转眼珠子,锲而不舍地问:“那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孩子啊?” “哪种都不喜欢。”孟正被烦得没办法了,只好说了实话,“我没打算在大学之前谈恋爱。好好读书不行吗?你以后不许这么八卦了。”作为一个有着成熟心志的成年男人,孟正又不是恋-童-癖,怎么可能会对十三五岁的小孩子感兴趣?因此,当他的交际圈里充斥着未成年人时,他绝对不会考虑恋爱的事。 “别说得这么绝对啊,你现在是没有碰上喜欢的人,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等你有喜欢的人了,说不定你哪天忽然就谈恋爱了。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不会的。还真就是这么绝对。”孟正平静地说,越平静越显得认真,“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对天发誓。以后也别说谁谁谁喜欢我了,搞得我很自作多情一样。”青春期的孩子理所当然地会对异性产生感兴趣,孟正以前上初中高中时,也是住校,同寝的男生们常常在熄灯后聊班里的女生。因此他能理解任枫的兴奋。不过,兴奋一时就够了,他要总这么兴奋,肯定会给孟正造成困扰。 任枫赶紧高举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行吧,我以后都不说了。那……是不是有女生给我暗示,或者干脆让我帮她们递情书,我也不要理?” “对,不要理。”孟正说。 “那如果有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你呢?你也不喜欢她?”沈独清忽然问。 孟正说:“我们这个年纪,哪有什么很喜欢很喜欢啊!”沈独清为什么也开始八卦了?肯定是被任枫带坏了!孟爸爸十分偏心地想。 “如果那个人……很漂亮,成绩也好,性格也好,对你尤其好,条件十分完美。她又很喜欢很喜欢你,你会不会被她感动,然后两个人就谈恋爱了?” “不可能。你对我有点信心吧,我说不谈恋爱,就肯定不会谈。”孟正可以百分百地肯定,自己对未成年人绝对不会感兴趣。这是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在道德方面和法律方面必然会有的自我约束。虽说他生理上还没有成年。 “那如果有人暗恋你,还被你察觉到了,你会怎么做?”沈独清又问。 孟正说:“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要是原本不熟,那最好不过,以后都不可能熟起来。要是原本很熟……那就想个办法,迅速拉开双方的距离。” 沈独清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孟正的答案是这样的。 “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袁方问。 “你对她残忍点,她就知道你这个坑不能跳了,让她及时止损不是挺好的吗?如果你继续对她温柔,她题目不会做时,你手把手教她,她身体不舒服时,你殷切地关心她,这不是哄她吊死在你这棵树上吗?”孟正借机教导这帮小朋友们,“总之,如果有人对你们告白,你们却不喜欢那个人,绝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你可以感谢她对你的喜欢,但请彻底拒绝她,不要给她任何希望。” 大家都没想到孟正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实在是孟正平时给人的感觉特别温和,他总是很包容身边的人。女生们私底下都是把孟正当成偶像剧里的温柔男二来看的!然而,他在处理感情问题时竟然会是这样干脆利落。但仔细想想,他这样干脆,未尝不是另一种温柔。 “也就是说,如果你察觉到了某个人对你的喜欢,而你无法做出对等的回应,你就会坚定地远离那个人?”沈独清问。 “是啊。”孟正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沈独清低头喝了一口水,好似若有所思。 “希望那些暗恋孟正的女生都能忍住不要和孟正告白。”任枫忍不住说,“要不然她们肯定会哭的。”说着说着,他笑了起来,好像这个话题很好笑似的。 沈独清和袁方也跟着笑。 半个月后,沈独清又偷偷爬起来洗了一次内裤。 洗完内裤,他绝望地把《太监谈往录》丢到了一边。失策了,太监只是没了工具,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这样的心思。他应该在床头放一本佛经才对。 佛家讲究心静自然凉,肯定能让人清心寡欲。 沈独清就去二手书店淘了一本《金刚经》。 “你买佛经做什么?”孟正好奇地问。 “就……非浊想要扮演唐僧,给他当道具啊!”沈独清机智地说。 “我怎么没听非浊说过?” 沈独清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是时候让弟弟背一次锅了,不给弟弟甩锅的哥哥绝对不是好的兄长大人! 第四十九章 孟正本来想要去非浊那里考证一下佛经的事,结果种下去二十多天的猫草竟然一直没有长出来。非浊急了, 围着孟正转来转去, 一直在纠结猫草的事。 孟正其实早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为了不打击孩子, 就一直拖着没处理。现在见孩子等不及了,他找了个铲子把手制花盆里的土翻起来。谁能想到花盆底部的孔被堵住了,三分之二的泥土泡在水里,种子显然已经被泡烂了! 虽说猫草很好发芽,狗尾巴草尤其命贱,但前提是不要泡烂啊! “奇怪……按照我说的浇水频率,不至于把种子泡烂啊!”孟正虽然没有养过花花草草, 但是他帮父母种过菜。作为一个既有种族天赋又有过相关经历的大人, 他不信自己能把猫草种成这样! 不过, 因为这个是沈非浊想种的, 孟正就把主要的种植任务给了他, 像浇水一类的, 都是让沈非浊自己做的。有时候孟正有点忙, 就会顾不上它。 “沈独清, 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往里面浇水了?”孟正怀疑地看向沈独清。 “我没有!”沈独清怀疑地看向沈非浊,“非浊,你是怎么浇水的?” 沈非浊萌萌地说:“早上浇一点, 晚上再浇一点啊。” 孟正:“……” 孟正确实总是看到沈非浊跑去阳台找猫草聊天,但他从来没想到,沈非浊聊天时还附带浇水的。早晚都不少浇水, 猫草就是被沈非浊浇水浇死的啊! 沈非浊继续萌萌地说:“我浇水时,要是水满得溢出来了,我就端去卫生间倒掉一点点。”他的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一丝炫耀,显然觉得自己做得很对。 浇水浇得溢出来……孟正抽了抽嘴角,问:“非浊,为什么你浇水要浇得这么勤快?哥哥明明告诉过你,瞧着表面的泥土有些干了,才需要浇水。” 沈非浊皱了皱小眉头,问:“可是,多浇点水,种子不是会长得更快吗?”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你们每次劝我吃饭时就是这么说的。”沈非浊理直气壮地说。他跑到沈独清面前,学着沈独清的语气:“非浊,多吃点,能长高高哦。多喝点,可以长壮壮哦。我们吃饭喝奶就能长高长壮,那弟弟多喝一点水也能长高长壮吧?” 哦,这种子还是沈非浊的弟弟。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太想让它发芽了。”沈非浊学着大人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一口纯天然的黑锅就这样甩给了大人们。有理有据,简直让人无法辩驳。 沈独清蹲下-身,揉着弟弟的脸。你个小屁孩,还懂什么父母心! 孟正趁机给沈非浊讲起了欲速而不达的道理:“我们虽然会劝你多吃一点饭,但也是在你的能力范围内劝你吃饭呀,难道我们会让你一顿吃掉一电饭锅的饭吗?肯定没有吧?如果你真吃那么多,小肚肚肯定会被撑坏的。而你给种子浇的水实在太多了,已经超出了它的承受范围。非浊,种子长大是需要时间的,你要给予它耐心,等着它慢慢破土,而不是使劲给它浇水……” “那种子还能发芽吗?” 看着孩子单纯的眼神,孟正犹豫了一下。他想着是不是应该欺骗沈非浊,拿别的种子替换一下,省得让孩子伤心。但沈独清冲着他摇了摇头,孟正就选择了实话实说:“很遗憾,不能了。它们被你浇水浇坏了,再也不能发芽了。” 沈非浊没有哭,但很失落。 孟正领着沈非浊去了楼底,在花坛里挖了个浅坑,把泡坏的种子连带着湿润的泥土一起埋掉了。这一晚上,孟正都在和沈非浊讲道理,并且时刻注意着沈非浊的心情,就把沈独清买了佛经这事抛在脑后了。 等孟正回过神来再想起来佛经时,他发现沈独清已经养成了每天睡前翻一翻佛经的习惯了。孟正掐指一算,沈独清正好处在中二期啊。很多青少年都喜欢在中二期开发出一些与众不同的爱好来,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难道沈独清的爱好是当和尚?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沈独清是一个智商很高很聪明的孩子。孟正和他一块儿跳的级,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孟正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拿自己当勤奋型选手,却认为沈独清是绝对的天赋型选手。在他的心里,他对于沈独清的评价是高于自己的。 孟正想到了自己重生前看到的新闻,国内顶尖学府的数学系、物理系等的研究生,都是聪明人,但每一届总会有那么几个学得不错的学生选择出家。 他们智商太高了,忍不住要思索生命和宇宙的起源,就被宗教吸引了。 怕沈独清真有出家的心思,孟正特意在周末时炖了一锅红烧肉。见沈家两兄弟一块接一块地吃着,孟正试探着对沈独清说:“当和尚就吃不上肉了……” “这不是绝对的。北传佛教是禁肉的,但南传佛教也就是原始佛教,他们有托钵化缘的传统,化到什么就吃什么,不挑,所以不禁肉。”沈独清说。 这才短短几天啊,没想到沈独清竟然对佛教文化了解得这么清楚了! 孟正忧心忡忡地问:“你没有出家的打算吧?” 沈独清被孟正这一副“唯恐孩子误入歧途”的样子逗笑了,说:“啊!你误会了,我、我确实最近在看佛经,但我就是……就是想陶冶下身心而已。” “那你别陶冶得太过了。” “怕我出家?不会的,和尚不能结婚,但我还想要找个爱人结婚的。” 孟正:“……” 现在的小孩子啊,开口闭口就把结婚二字放在嘴上,就问你们大人怕不怕。重生前整整二十六年都没正儿八经谈过什么恋爱的理工男孟正默默闭上了嘴。 对于孟正和沈独清这种既具有规划的人来说,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就中考了。中考需要分考场,他们俩的运气不错,考点就在本校,不用赶去别的地方适应考点。但在孟正重生前,他就读的龙山初中不是考点,考试时需要去镇上,他们当时还集体去镇上住了两个晚上。这么一比,这次真是方便多了。 孟家长辈也不知道是对自家孩子有信心,还是对徐老师一家有信心,孩子要中考了,他们竟然也没有来市里看看。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觉得在中考这种非常重要的阶段,他们还是不要贸然出现改变孩子的生活状态比较好,于是就强忍着。一直等到中考结束,孟妈妈和孟奶奶才带着孟爸爸来了市里。 孟朵正在念初一,初一还没有放假,因此她没有来。 孟家人这次来市里,是为了看看房子。倒不是说他们马上就能把房子买下来,而是有了买的意愿,想要了解下房价、看看房子等等,算是做个买房的前期准备吧。因为计划要在市里留一周,他们就想找个相对便宜的招待所住下。 但徐老师硬着拦着,没让他们住旅店去。 徐老师说,就沈独清和孟正现在住的那个房子,一共三个卧室,最大的卧室腾出来给孟奶奶睡。孟正住着的那个卧室则腾出来给孟爸爸和孟妈妈睡。孟正就跑去和沈独清、沈非浊兄弟挤一挤,大家就都能住下了。哪里需要孟家长辈去住招待所!因为孟正和沈独清之间的友谊,两家人互相都很有好感,既然如此,实在没必要弄那些虚头虚脑的假客气。 事情就这么定了。 孟家长辈来的第一天,徐老师在家附近的平价酒楼里定了个包间,两家人坐一起吃个饭。两家的长辈在电话里没少背着孩子们联络。徐老师一个月至少给孟家打一个电话,和孟正的家长说说话,让他们知道孟正在学校里的情况。 也因此,虽然这是两家人第一次见面,但聊着聊着,气氛也热络了起来。 两家长辈的文化水平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但徐家人不清高,孟家人不粗俗。孟奶奶竟然和沈外婆聊得很好,孟妈妈和周培丽也聊得不错。剩下徐老师、沈外公和孟爸爸三个男的,徐老师给大家把啤酒满上,三人一口干了。 徐老师还看向孟正和沈独清问:“你们俩要不要来一点?” “别给孩子喝酒,都还小呢!”周蓓丽在自己丈夫身上拍了一下。 “不小了!中考都考完了。啤酒不醉人的,要不来一点?”徐老师怂恿着。 孟正把配套餐具中的杯子递给徐老师:“徐老师,那您给我倒一点?” “爽快!满上满上!”徐老师继续怂恿自家大外甥,“独清要不要?” 沈独清本来没打算喝酒,但见孟正都喝了,他忽然有些心动,就把杯子递给了徐老师。他呷了一口啤酒,眉头立刻皱起来了。苦苦涩涩的,真难喝啊。 沈独清四下看了看,桌上除了啤酒,还有孟爸爸带来的米酒。 等孟正把杯子里的啤酒喝完了,沈独清赶紧给他倒了米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嗯,还是米酒好喝,度数不高,闻着味道尤其香,喝到嘴里甜甜的。 等孟爸爸注意到他们俩时,这俩孩子已经喝了好几杯米酒了。 “坏了坏了!这个米酒,是特意给老徐带的,听说老徐能喝酒,我在酿造时就加了一些白酒进去。”孟爸爸嘴里说着坏了坏了,但其实整个人还没心没肺地笑着,“喝着时不觉得,口感也不辣,但后劲特别足。大人都能喝醉呢!” 果不其然,沈独清的脸渐渐转红,脸上出现了醉态。 孟正倒还是一副清醒的样子,只是用满是父爱的眼神看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包括自己的亲爹亲妈。他心里想着,重生两周年了,刚重生时,他们用的洗脸毛巾都是一个破洞又一个破洞的,两年后,他们竟然要在市里买房子了。 彩票没中?那就没中吧。 没有金大腿?那就自己努力吧。 两年过去了,就连他自己都是上过省报的人了! 孟正嘿嘿一笑,笑得就像是一个似醉非醉的小醉鬼。他用慈爱的目光看了眼爸爸,又看了眼妈妈,再看了一眼奶奶。其实,最重要的变化还不在于家庭经济条件的改善,而在于长辈们身上的精气神不一样了。 在孟正重生前的记忆里,他的父母因为生活的重担一点点压弯了腰。但现在,他们一个个都挺直着脊背。他们不再局促了,脸上也见不到丝毫的愁苦。 看着看着,孟正的眼眶忽然就红了,心里涌出了万般滋味。 “哎,怎么就哭上了?这是醉了吧?”徐老师问。 “没有,没哭,没醉,我这是高兴的。”孟正连忙说。他是真的高兴啊。 ———————— 吃完饭回家的路上,孟正让徐老师和孟爸爸扶着沈独清。他自己则不要人扶。作为一个稳重的大人,他根本就没有喝醉,能靠着自己稳稳当当地走在路上。 大家颇为无语地看着他。 好一个稳重的大人啊,成熟,可靠,又体面,但走着性感的曲线。 第五十章 孟正处在一种自己认为自己没有醉,并且神智的确还算清醒, 但酒精放大了他的情绪, 使得他的神经非常兴奋, 以至于周围人都以为他喝醉了的状态。 客厅里摆着一块白板, 是平时给沈非浊写写画画用的。 孟正把白板架起来,拖到沙发边,又找了根痒痒挠当教鞭,然后示意爸爸妈妈和奶奶都坐到沙发里去。他要给他们讲讲课,总结下前事,展望下未来。 “可梅啊,咱儿子果然是文化人啊, 这几年的书没白读, 耍起酒疯来的样子都显得格外有文化, 他竟然想要给我们上课!”孟爸爸觉得特别有趣, “我看咱儿子以后当个老师挺好的, 就和老徐他们一样, 工作体面还有寒暑假!” “爸爸, 请保持安静。”孟正一脸严肃地说, 用教鞭敲了敲白板。 孟妈妈抽了抽嘴角,小声嘀咕着:“这孩子,平时看上去没有什么脾气, 我总担心他在外头被人糊弄了。没想到他这一喝醉,倒是显得强势起来了。” 孟奶奶却不赞同孟妈妈说的话,道:“小正平时就这样。他啊, 内秀!在小事上好说话,其实心里都有数。你以为他没有脾气,其实他主意大着呢!” 看在孟正喝醉的份上,长辈们都没有和他计较。他们反而回忆起了孟正一两年前给他们上课时的场景,一个个端正地坐着,看孟正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沈独清领着沈非浊坐在另一边。 沈独清醉得没有孟正厉害,因为他当时比孟正少喝了两杯米酒,这会儿虽然脑袋晕乎乎的,但神智还算清醒。他闭着眼睛窝进沙发里,看似睡了,其实耳朵还竖在那里,想听听孟正到底要说点什么。而沈非浊就是纯粹在凑热闹了。 孟妈妈以为沈独清真迷糊了,见手边有块毯子,就抖开了,顺手盖在了沈独清的肚子上,免得他着凉。 沈独清睁开眼睛,迷迷蒙蒙地朝孟妈妈看去。 孟妈妈冲着沈独清笑了一下。 “在过去的一年里,大家都辛苦了。这很好。但我们不能沉迷于过去的成绩,我们要再接再厉。所以,大家一起来说说今后的目标吧!”孟正拿出记号笔,在白板上写下了硕大的“目标”两个字,又画了个圈圈把这两个字圈起来。 孟爸爸乐了,说:“嘿,能有啥目标啊,就是努力赚钱呗!” 孟正一脸严肃地说:“爸爸,钱当然是要赚的,但你要有更高的精神追求和事业追求啊!来,先听我奶奶怎么说,让我奶奶给你做个示范。” 孟正微笑着看向孟奶奶,说:“奶奶请发言。” 孟奶奶本来没什么想说的。但她是个体面人,既然孟正把话题抛给她了,那她肯定不能输了场子,说:“目标……这个目标嘛,就是画更多的花样子,带着大家做更多更好的绣活,努力赚更多的钱。正正,奶奶说得对不对?” “说得很好。”孟正一脸鼓励地看着孟奶奶,“但奶奶还可以有更高的追求嘛,咱们要有野心,要把目标定得再大一点!像奶奶你这样的人才,我看啊,你完全可以说,你的目标是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刺绣品牌嘛!什么叫品牌,妈妈买洗衣粉用雕版,雕牌就是个品牌。”孟正转身在白板上写下了品牌二字。 孟家长辈懵逼地看着他。 孟正高举双手说:“好,奶奶的目标有了,是创造属于她自己的个人品牌,并且要把这个品牌做大做好,争取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奶奶的名字!” 如果孟正现在清醒,他肯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酒精放大了他的欲望,模糊了他的理智,减弱了他的控制力。 原本,对于一件事,孟正没有七-八分的把握,他轻易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但在喝醉了之后,哪怕他只有两三分的把握,他都敢拿着痒痒挠指点江山了。也别说两三分了,瞧着他的模样,有个零点二三分,他或许都敢说了。 “我算哪根葱哪根蒜啊,还能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孟奶奶使劲摇头。 “奶奶啊,咱村里现在有七-八个老太太长期跟着你干,我听说别的村里的老太太也寻摸来了,以后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你干,咱姑姑那个店可吃不下这么多的货。所以,咱以后说不定要开分店!等到网络经济成熟起来后,咱们还能开网店!”在这时候谈网络经济,算是泄露天机了,孟正却并未察觉到这一点,“说不定有一天,奶奶的品牌能卖到全国各地去!到时候,咱们不仅做小工艺品,还可以直接绣帕子、做成衣。我对奶奶很有信心啊!” 孟家人的起点太低了,他们的能力存在上限,或许没法把自家的品牌做成全国知名的品牌,但到时候做个网上的网红品牌也好啊!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孟正握住孟奶奶的手,“我连品牌名字都给你想好了,就叫‘老仙女’,啊呸,‘小仙女’。奶奶,你是咱家里最有能力的人,是咱们家的定海神针,你一定要把眼光放远点,要给我爸我妈做好榜样啊!” 孟爸爸摇着头说:“文化人醉了就是不一样啊,胡话都是一套一套的。” 孟正的目光像利剑似的射向了孟爸爸。孟爸爸作为学渣,一瞬间有了一种被学霸支配的恐惧,下意识地正襟危坐了起来。却不想,孟正没有批评爸爸,语气夸张地说:“我知道爸爸现在很辛苦。如今家里的大部分收入都指望着爸爸的手工。你是我们家里的大功臣,是这个家庭的英雄。爸爸,你辛苦了!” 孟爸爸忙说:“不辛苦不辛苦。”哪有以前下地干农活辛苦啊! 表扬完了,就该批评了。孟正虽然牢记着自己重生的秘密不能说出去,但这会儿他却下意识恢复了二十六岁时的心态,那时的他已经接过了父亲身上的重担,算是一个见习的一家之主,能摆摆一家之主的谱子了。虽然孟家的一家之主好像从来没什么谱子。他皱着眉头说:“爸爸,你是咱家里最天真的人。” 孟爸爸:“……”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欠打了?竟然敢这样和爸爸说话? 孟正一脸宠溺地看着爸爸,说:“天真是好事。像你这种做着和艺术沾边的工作的人,就需要保持一颗纯粹的心。我惟愿你永远都这么天真。” 话锋一转,孟正又说:“不过,爸爸你不要满足于自己现在的成绩。如果你只是想要赚钱,那很简单啊,只要把现有的这些活做熟了,反正这辈子吃吃喝喝肯定是有了。可是,有了钱以后还要在精神上有更高的追求!爸爸,你要学会创新!我很看好你。你负责攀登艺术的高峰,剩下的事全都交给我妈。” 孟正又看向孟妈妈,说:“我在这里要重点表扬下妈妈。妈妈很富有学习精神,自从学会汉语拼音后一直没有放弃看书,这很好。”孟正一本正经地给妈妈鼓起了掌。现场只有沈非浊一个人配合他,小朋友用力地鼓着掌。 孟正给了沈非浊一个赞扬的眼神。 沈独清在一旁恍恍惚惚地听着。他觉得孟正好强势啊。没想到孟正在父母面前是这样的,竟然很有一家之主的感觉呢。他既把父母当长辈来敬重,又把他们当小辈来鼓励。他既把他们当大树来仰望,又把他们当幼苗来呵护。所以,也许孟正天生就喜欢操心?在孟正这里,能被他当作小朋友来照顾,这其实证明了他很在意你,算是一种家人才有的待遇? 不争了,以后不争哥哥的名分了。沈独清在心里嘟囔着说。 要是能一辈子都被他当作小朋友,好像也不错呢。 沈独清抱着毯子傻笑。 哪怕是喝醉酒了,孟正也没忘记孟奶奶才是家里唯一的小公举,很有求生欲地说:“当然了,要不是奶奶年纪大了,我相信奶奶才是学得最好的。不过,奶奶是技术型人才,外交的事情还是交给妈妈比较好。妈妈,我希望你继续学下去。要是有一天,我奶奶的刺绣品牌,我爸爸的手工艺品牌真的弄起来了,这一大摊子的事情谁来管?当然是妈妈来管了!你就是他们的经纪人!” “我跟着你奶奶学针线活还来不及呢!”孟妈妈说。 “妈妈,针线活要学,其他的也要学嘛。家里的事业肯定是一点一点做大的,你平时学着点,真事到临头了,就不会手忙脚乱。”孟正豪迈地说。要是家里日后真的开了网店,网店的经营肯定需要学习能力最强的妈妈来操持。 带着家人展望了一下未来,孟正终于放大家去休息了。 孟正的屋子里腾出来给爸爸妈妈睡了,他就去了沈独清那屋。大家也没有争位置,孟正主动爬到了床的最里头去,沈非浊肯定要睡在中间,沈独清就睡在了最外面。佛经摆在沈独清的枕边。 沈非浊小朋友很开心,因为他有两个哥哥陪着睡呢!第二天,沈非浊先醒了。两个哥哥因为头天喝了酒的原因,这会儿都还没有醒。沈非浊很不高兴地发现,两个哥哥竟然是背对着他睡的! 这怎么可以呢! 沈非浊先轻轻地按着沈独清的肩膀,沈独清顺着他的力道翻了个身,就面对着他睡了。然后沈非浊再用同样的方式让孟正也面朝着他睡了。沈非浊平躺在那里,转头看了眼亲哥哥,又转头看了眼孟哥哥,这简直是小王子一样的待遇,他忍不住捂嘴偷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沈非浊又不满足了。他伸出一只手在被窝里摸索了下,把亲哥哥的手拿起来搭在自己身上,然后又去找孟正的手,把孟正的手也拿起来搭在自己身上。 好开心啊!两个哥哥抱着他睡呢!沈非浊又开始偷笑了。 等沈非浊玩够了,他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把沈独清的手搭在了孟正身上,又把孟正的手搭在了沈独清身上。他戳了戳两个哥哥的脸,小声地哼哼说:“两只懒猪!”然后,他自己穿上衣服和鞋子,跑去卫生间洗脸刷牙了。 沈独清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怀抱着孟正,吓得在心里大声尖叫。 ———————— 沈非浊从卫生间里出来时,沈独清正跪在地上撅着屁股往床底看。 “哥,你做什么?” “……找弟弟呢,非浊肯定掉到床底下去了!” 第五十一章 不想再被弟弟安排得明明白白,沈独清把弟弟教育了一通。 沈非浊很快抓住了沈独清话中的重点, 乖乖地点着头, 很是郑重地说:“明白了, 以后我老老实实地睡在中间, 不让你和孟哥哥有机会抱一起。” 沈独清:“……” 就……他好像确实是这个意思,但话从非浊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 接下去的日子里,沈非浊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有他这个人形的三八线在中间躺着,沈独清和孟正确实没有什么亲密接触。沈独清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徐老师作为一个主管行政工作的老师,他手头的人脉还挺广的, 知道孟家人有心要在瑞阳市买房子, 就打了几个电话, 为孟家做了一些牵线搭桥的事。 这对于徐老师来说只是顺手之劳, 但却帮了孟家人大忙。 孟家长辈看了几天房子, 虽没有做好最终的决定, 但心里确实有一些概念了。然后, 孟爸爸就被孟妈妈和孟奶奶打发回家了。毕竟孟朵还没有开始放假, 她每周都要回一趟家,家里总要有个长辈在的。孟妈妈和孟奶奶继续留在市里。 沈独清好奇地问孟正:“在你家里,大事都是你妈妈拿主意吗?” 孟妈妈听见了沈独清的话, 忙说:“不是的不是的,小正爸爸才是一家之主。我们要是真把房子定下来了,等签合同时, 会把小正爸爸叫来签字的。” “……也就只有签字这一个环节需要他参与了。”孟正小声吐槽说。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家庭格局,和孟爸爸本人的性格有极大的关系。在除掉他事业的其他方面,你让他拿主意,他只会说:“都好都好,都行都行,你们看着办”。 因为孟家长辈一直住在沈家,他们肯定不好意思白住,所以孟妈妈一有空就会把冰箱填满,然后给大家做好吃的。她的厨艺一下子就俘获了小非浊。像他这种非常不爱吃蔬菜的小朋友,竟然很喜欢吃孟妈妈用鸡汤煮出来的豆芽。 两周后,中考成绩出来了。 瑞阳市的中考总分是620,其中语数外的满分都是120,自然科学的满分是180,政治卷子满分为100但按真实成绩的百分之五十计分,体育满分为30。 其中政治考的是思想品德和时事政治。 自然科学则是一门包含了一定物理、化学、生物、地理等方面知识在内的综合科目。在孟正的印象里,过些年他们这儿会有课改,等到那时候,初中里就没有自然科学这门课程了,而是会有物理、化学等经过细分的具体科目。 瑞阳市这边自有一套约定成俗的中考批改标准,不如高考那么严格。比如说,中考语文满分作文的比例就比高考多多了。也因此,每年中考都能涌现出几个接近满分的高分来。 孟正总分617,不算加分的话,全市排名第一。 算上加分,考试分数排在孟正身后的两个学生,一个在初三时参加了全国性的物理大赛并且获得了第一名,一个是军烈属,他们都有加分。他们的考试成绩本来就只比孟正低了一点点,算上加分后,他们的总分都超过了满分。 这样的加分是在规则范围内的。 排名次时肯定要按总分排,因此孟正只排在第三名。 徐老师看到这样的成绩后特别心疼,不止一次地说:“早知道就给孟正报个省级三好学生了,那个也是可以加分的……唉,现在只能位居第三,亏死了。” 孟正自己倒是没觉得什么亏不亏的。 人家有加分,那他还是删号重来的呢。非要说不公平,那他本人就是最大的BUG。当然,他的道德水准也没有高到那种“因为我是删号重来的,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我就不参与中考和高考了,给广大学子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的超级无私的境界。他只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像他这种情况,考了第一好像也没什么好骄傲的,没考第一……哇,果然重生不涨智商,小朋友们都超厉害的! 沈独清的中考成绩也上六百分了,全市排名也在前列。 孟正就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在心里感慨。天才啊,沈独清真是天才啊!一个真正的十三四岁的少年,跟着他跳级竟然还考出了这样的好成绩!但孟正没敢在人前尽情宣泄自己对沈独清的佩服之情,毕竟在别人眼里看来,他的分数比沈独清还高一点,如果他真追着沈独清喊天才,估计会被别人当成是讽刺吧。 沈独清跳级参加中考还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这事很快就在小区里传开了。 他们这个小区,算是一个老小区了。这么说吧,沈独清的妈妈还没有嫁人时,就随着家人们住在这里,一转眼沈独清都这么大了。这时候的邻里关系还没有后世那么冷漠。大家在同个小区一住十几二十年,谁家的情况都能知道点。 在这年头,谁家的父母长辈不重视自己家孩子的成绩?一时间,沈独清走在小区里,总有认识的人和他打招呼,有的问他请教学习的秘诀,还有的直接说让他带着他们家的孩子一起玩,更有的干脆问沈独清要初中的课本和笔记。 这个课本和笔记,沈独清已经送掉了。徐家那边有一大家子亲戚,大多数都是老师,都生活在这个圈子里,他们第一时间知道了沈独清的成绩,因此早早把沈独清的笔记要走了。而孟正的课本和笔记自然是为亲姐、堂姐留着的。 面对大家的请教,沈独清只能说:“读书没有捷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可以说是非常政治正确了。 要不然他能怎么说? 说,我之所以考得这么好都是因为我聪明,而我明明都已经这么聪明了,我还特别特别地努力,所以那些没有我努力的人,你们都没有资格和我对话? 真这么说了,估计会被人打死吧。 沈独清在菜市场里挑鱼时,又有一个老太太走到他身边,很是热情地笑着:“啊呀,这不是老徐家的外甥吗?听说你跳级参加中考了,总分还上了六百?我们家豪豪小时候常和你一起玩的,你还有印象不?原本和你读一个年级的,但你跳级了,就比他高两届了……你用过的课本,要不就给我们豪豪吧……” 沈独清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他对豪豪有印象,小时候的确一起玩过。可是,沈独清的父母因车祸去世后,这老太太竟然对外说沈非浊是灾星,要不然怎么他刚出生还不满一岁,父母和爷爷奶奶就一起出车祸去世了?这老太太还拦着她孙子,不让豪豪和沈独清玩,怕从沈独清身上沾了沈非浊的晦气。 虽然现在距离这老太太传流言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但一想到因为她曾经幸灾乐祸地到处蹦跶,沈独清还是很不待见她。他面无表情地说:“送人了。” “哎呀,怎么就送人了呢?我们花钱问你买还不成吗?” 沈独清对小贩说:“麻烦,把这条鱼给我捞起来称重吧。” 老太太没理会沈独清的冷淡,继续唾沫横飞地说着:“我们豪豪啊,真不是我夸,脑瓜子可灵光了。可惜他班上的英语老师不好,耽误豪豪学英语了。你什么时候来找豪豪玩啊,暑假这么长的时间,两个人一起玩玩,顺便给豪豪补补英语……你考了六百多分,肯定有秘诀吧,把秘诀和豪豪说一说呗……” 孟妈妈拎着一些蔬菜从别的摊位走过来,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瞧着沈独清的样子,孟妈妈就知道沈独清此时很不高兴。孟妈妈心道,沈独清这孩子虽然平时对人不热络,但却是个很讲礼貌的好孩子。他现在这么明显地不爱搭理这个老太太,显然是特别讨厌这个老太太啊! 孟妈妈护短,她不知道沈独清为什么讨厌这个老太太,只要知道沈独清讨厌她就够了。沈独清既然叫她一声“姨”,她肯定不会让沈独清这声“姨”白叫。 孟妈妈三两步走到沈独清身边,笑着对那老太太说:“哟,你问独清学习秘诀呢?还不如问我。中考满分620,我儿子考617,问我不好些?” 那老太太一听这话,立刻问:“真的?什么秘诀啊,快说说!” 沈独清把钱递给鱼贩子,又从鱼贩子手里接过鱼。 孟妈妈笑着说:“还真有秘诀。想考617分,简单啊,语文阅读理解扣一分,作文扣两分,三分一扣掉,可不就是617了吗?要不然,你们语文加把油拿满分,数学错一道三分的选择题,这也是617分!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说着,孟妈妈拉着沈独清转身就走了。 走出去十几米远后,沈独清哈哈大笑了起来,对着孟妈妈比大拇指。 “阿姨,你好幽默啊!”沈独清说。 他们都没有回头看那老太太的脸色,但想来肯定很难看。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孟妈妈谦虚地说。 沈独清有一种被孟妈妈维护了的感觉。 任枫他们在周末时约沈独清和孟正打篮球。任枫拿着篮球朝他们俩身上丢,大喊着:“牲口!你们俩牲口!跳级就算了,中考竟然还考那么高的分数!” 沈独清一边躲一边说:“羡慕?羡慕就直说,哥免费给你补课。” “我的个香蕉啊,我盼天盼地好不容易快盼来暑假了,你竟然哄我去补习?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有你这样当兄弟的吗?”任枫啊啊啊地追着沈独清跑。 “是兄弟才劝你学习。来啊,学习啊!”沈独清满操场地遛着任枫。 瞧瞧现在的沈独清,谁能想到一年前的他是块高冷小冰山呢? “行了行了,篮球还打不打了?沈独清过来,我们俩一队。”孟正毫无心理负担地拉着偏架,“任枫,你再欺负沈独清,我等会儿上场后就把你盯死了。” “靠!你们这对牲口狼狈为奸,我惹不起惹不起。”任枫抱着篮球跑去中场开球。 年轻人是不怕晒的,在夏天浓烈的阳光下,大家玩得酣畅淋漓。又一次轮到孟正开球时,孟正站在中场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注意着队友的站位,许是汗水进了眼睛不舒服吧,他一手抱篮球,一手直接扯起体恤衫的下摆,擦了擦脸上的汗。 这一扯,精瘦的腰肢就露出来了,浅浅的肚脐眼也若隐若现。 阳光落在孟正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边。 沈独清猛然转头,避开视线不看孟正。 两秒钟后,沈独清若无其事地把眼神转了回来,举着手朝孟正喊:“孟正,把篮球穿穿好……不对,把衣服传给我……”啊啊啊,他到底在说什么! 第五十二章 沈独清因为口误成为了大家的宝藏男孩。他恨不得地面上突然出现一个黑洞让他钻进去。 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处在对某些事情非常好奇但又羞于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老实说, 看到孟正露出半个身体, 沈独清还真没有什么色-情的想法, 这样的念头一丝一毫都不存在于他的心里。他只是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了。 但这也很奇怪啊, 为什么就不好意思了呢? 虽然南方没有集体浴室,但男生大夏天在寝室里只穿着一条内裤走来走去也很常见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沈独清恨不得能灵魂出窍,然后扯着自己的脖子大喊,你到底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但就是……就是不好意思了啊。 沈独清觉得自己怪怪的。 这天晚上,临睡觉时,沈非浊和孟正在床上玩起了游戏。沈非浊扮演勇士, 在恶龙孟正身上滚来滚去。孟正的睡衣都被他滚得卷了起来, 露出了肚子和腰。 沈独清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他赶紧跑到床边, 扯过薄毯子盖在孟正身上, 努力找着理由说:“开着空调呢, 别露肚子, 小心感冒。” “哪里就至于感冒了……”孟正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沈独清超凶地问:“你盖不盖毯子?” “盖盖盖!我盖还不行吗?”孟正很有求生欲地说。 沈独清又看向弟弟, 说:“非浊,不许玩了,乖乖躺好, 我给你讲睡前故事。”沈非浊明显还想玩,但看着哥哥脸上那严肃的神情,还是选择了听话。 照例是沈非浊睡在中间。 沈独清关了大灯, 只开着床头的台灯,调整台灯方向,让光线不至于直射到沈非浊的眼睛。然后,他小声地念着书上的故事。身为哥哥的他已经讲出经验来了,一边讲,一边慢慢地放缓了语速,还压低了声音。过了十几分钟,沈非浊没什么困意,倒是孟正被沈独清念得快睡着了。然后,孟正就真的睡着了。 “孟哥哥睡着了耶!”沈非浊小声地说。 “那你呢,什么时候睡着?”沈独清问。 “马上了就睡着了。”沈非浊机智地闭上了眼睛,“好了,我已经睡着了。” 沈独清就当弟弟是真的睡着了。 屋子里整个儿安静了下来,看着真睡的孟正和假睡的弟弟,沈独清轻笑着摇了摇头。本来他还想在睡前和孟正商量点事的,没想到孟正会睡得这么快。 沈独清关上台灯,也滑进了毯子里,慢慢酝酿睡意。 原本想要和孟正说的事就被挪到了第二天早上来说。 吃过早饭,沈非浊要玩拼图。沈独清一边给他递拼图碎片,一边和孟正商量事儿,说:“暑假还有两个月,我们弄个补习班怎么样?”中考结束后的暑假,很多人都会选择跟着家长出去玩,但沈独清有个不能坐车的毛病,因此不会远行。至于孟正,他要跟着家人为了买房的事操劳,肯定也没法出门旅游。 孟正一瞬间想起了被孟朵支配的恐惧,摇着头说:“不怎么样。” “咦,我还以为你会答应呢!”沈独清说。 孟正就先拿亲姐姐举了个例子,然后说:“要是我们补习班招到了这样的学生,我们辛辛苦苦教下来,他半点进步都没有,他的父母肯定要怪我们没本事。”如果是免费的补习班,那也就算了,沈独清明显是想要弄个收费的。 沈独清眨了眨眼睛,说:“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想弄的那个补习班,或许称它为提高班更准确?我们设个门槛,不收基础太差劲的学生。” “可是,补习班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办的吧?是不是需要有什么手续?我们身为未成年人,相关手续肯定都办不下来。”孟正又说,“你如果想要找点活干,还不如去做家教。凭着你的中考成绩,肯定有家长愿意请你。” 沈独清若有所思。 想了想,沈独清又说:“家教也行。我们可以找个地方,收几个学生,弄个家教性质的补习班。学生不用多,十个左右就行了,否则看顾不过来。” “你这么想办补习班?” “其实我就是想要找点事情做。赚钱是其次的,主要是想锻炼下自己。”沈独清冲着孟正露出了一个笑脸。他觉得孟正很厉害,他想要追上孟正,光会读书可不够,还得在为人处事上有一些见解。办补习班就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嘛! “你有这个想法很好啊。”孟正说。 得了孟正的鼓励,沈独清顿时充满了干劲,说:“话赶话的,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拿毕业证那天,柳灵她们在班上说过,她们想利用空闲时间去做家教赚点钱。但她们是女孩子,她们的父母不放心她们上别人家去,这个事情就没成。柳灵好像很遗憾。我觉得,我们可以租个地方,把柳灵她们叫来,让她们在我们这边教课。这样既丰富了我们的家教团队,又满足了柳灵的愿望。” 柳灵是初三一班里坐在孟正和沈独清正后方的一个女生,性格很大方。孟正和沈独清年纪小,班上的大部分女生都挺照顾他们的,大家的关系都还不错。 沈独清又说:“还有咱们的学习委员。听说学习委员家境不好,她应该很乐意有个赚钱的机会吧?她本人成绩好、有耐心,也是做家教的好苗子啊!” 沈独清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他打算约上三五个学生,办一个只收十个左右的家教补习班,到时候就是一对一或一对二的教学,应该是能应付得过来的。 “想法是不错。”孟正先鼓励再抛难题,“但租房子什么的都是事啊!” “马上就要放暑假了。等放了假,咱们初中的教室就都空着,要不咱们问学校租一间教室?”沈独清问。 孟正摇摇头,说:“不妥。我们学校的老师,有好些个都在外头办补习班,都指着这个赚钱呢。他们租学校的教室了吗?没有!因为,一旦他们用了学校的教室,世人就会下意识以为补习班是用学校官方的名义办的。学校才不想担这个责呢。再说,就算学校愿意把教室租给你,你是教导主任的外甥,别人会不会认为徐老师在以权谋私?万一有人因为这个去举报徐老师怎么办?” 沈独清听得连连点头。 孟正又给沈独清指了一条明路,说:“你家的亲戚里头,不是有很多老师吗,他们中肯定有几个在外头办过补习班了。你不如去找他们。就说,你想要弄个‘雅和初中实验班尖子生家教补习团队’,挂靠在他们那里,借用他们的场地。等事情成了,你让他们拿一点分成。这比你自己单独做这些事更妥当。” 沈独清恍然大悟。 孟正心里其实还有一点其他的想法,但他尽量地克制了自己,不打算说了。既然沈独清想要锻炼自己,那孟正就只需要抛出问题,让沈独清自己去解决问题。除非沈独清搞不定了,孟正才会帮一帮他,否则只用在一旁喊加油就好了。 孟正说:“你既然想邀请柳灵他们一起干,就要尽快联系他们,让他们安排好时间。还有,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宣传方面也要赶紧做起来,不要落在别的补习班的后头。再有,你要办家教补习班,教材呢?试卷呢?课纲呢?这些都要准备起来。” 说着,孟正抽出了一张纸一支笔,递给了沈独清:“来,把你的计划都列出来写在纸上。先有计划,再有行动。计划做得好,事情会顺利很多。” 沈独清接过纸笔,先在纸上写下了“家教补习班”的字样。 第一步,确定补习内容和补习目标。 沈独清说:“我们的家教补习班主要面向初一初二有一定基础的学生开放。正好我们初三第二个学期都是在查漏补缺,我们平时做的笔记、用的资料就是补习课纲。我们先选好一个补习科目,比如说数学吧,然后带着学生们一个单元一个单元地复习过去,复习好了马上出卷子让他们做,做完卷子讲卷子,最后针对学生们的弱项再进行一下巩固性学习。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第二步,联络人员和场地。 沈独清在纸上列下了他可以联络的几个人的名字。 第三步,展开宣传工作。 沈独清说:“反正我也没打算招很多学生,有十个左右就可以了,我们可以手工画一些宣传单,在宣传单上罗列下我们的优势,比如说同是学生更懂学生的心思、小班教学精益求精什么的,然后拿到学校里去发。你觉得呢?” 孟正摆摆手说:“你是老板,这些事都你自己决定。” 沈独清转了转笔,笑着问:“我是老板,那你是什么?” “我暑假里肯定要把主要心思都放在我家这边,毕竟买房子是件大事嘛。”孟正笑着说,“所以你不要给我安排什么具体的事务,我就是偶尔有空了才会去补习班上看看。我看,我就当个……”顾问吧!身为顾问,他只要在沈独清遇到了具体的困难时,给沈独清做一些具体的分析就行了。平时不用管。 沈非浊忽然说:“佳佳说,她长大了以后要当老板娘,每天只用坐那里数数钱就好了。可是老板娘都是女孩子当的耶。孟哥哥可以当……当老板公?” 沈独清:“!!!” 哥哥手忙脚乱地捂住了弟弟的嘴。行行行,就你懂,你最懂,但求求你闭嘴。 沈非浊,做个好孩子吧! 第五十三章 沈独清的家教补习团队很快就组建起来了。 他们这个团队,算上顾问孟正和老板沈独清, 一共有八名成员。剩下六名成员也都是雅和初三实验班里的同学, 中考成绩全都在全市前两百名以内, 并且全都已经被雅和高中录取了。剩下六名成员中有四名女生, 分别是柳灵及她的两位好友和家境不好的学习委员林晚晚。两位男生则叫李强和李昊。 按照沈独清的计划,他原本没打算找这么多人。但柳灵想要拉上她的好友,李强想要拉着他的本家兄弟李昊(其实这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因为同姓李,平时又玩得好,所以喜欢用本家兄弟来指称对方),沈独清考虑到大家的心情, 也没觉得为难, 就全都收下了。他抽时间把几位成员聚集起来开了个前期会议。 孟正是顾问, 不参与讨论。不过, 他对小组的贡献可不小。首先, 他是所有人中成绩最好的, 是家教补习班的一块活招牌。其次, 他的笔记是所有人中做得最好的。于是另外七个人一致决定, 用孟正的笔记来充当补习班的课纲。 孟正的笔记在此之前已经托孟爸爸带回去给姐姐们用了,他原本想要打个电话回家,让爸爸把笔记寄回来, 给补习班复印几份再重新寄回去。却不想,沈独清竟然拿出了复印本,说:“不用麻烦叔叔了, 我这里已经有复印本了。” “咦?你什么时候复印的?”孟正问。 “就……就中考前两天。”沈独清好像有些心虚。孟正的学习资料一直都是和沈独清共享的,在这方面,孟正相当大方。沈独清想要借他的笔记看,都不需要和他打招呼,直接拿走用就是了。所以沈独清能够完全不惊动孟正就弄到了复印本。 “你早就想好要弄补习班了?” 沈独清更加心虚了,说:“是、是啊。” 孟正忍不住对着沈独清竖了大拇指,觉得他十分有计划性。 但其实,当沈独清拿着孟正的笔记去复印时,他还真没有什么创办补习班的想法。他只是忽然起了收藏孟正笔记的心思。若不是知道孟正家里有两位姐姐需要他的笔记,沈独清本来是想直接把孟正的笔记原件留下来用于珍藏的。 没有原件,复印本也好啊,反正有东西用于收藏就好。 要是这种心思被孟正知道了,总觉得有些羞耻呢! 沈独清约了团队里的人在学校外头的奶茶店里见面。孟正虽然没有打算深入参与到家教补习班的具体事务中去,但还是抽空参加了第一次全员会议。他心里琢磨着,要是孩子们很有想法,他就跑去当个安静如鸡的围观群众;要是孩子们想得不周到,或者方向走偏了,他就及时帮他们把握调整一下方向。 但其实孩子们都很能干,无需孟正担心,他们讨论问题时都是像模像样的。 比如说收费这个问题,大家就各抒己见,说得头头是道。 以学习委员林晚晚为首几个人认为,他们这个家教补习班的收费应该低于市面上的其他补习班。因为他们都是学生,才十六七岁,虽然个人能力不错,但毕竟不是专业的教育工作者,这样的资历肯定没法和别的补习班里的那些有着高级、特级老师资格证的老师们相提并论,所以他们的收费自然要低一点。 但以李强为首的几个人却觉得,他们补习班的收费应该比市面上的补习班的收费要高一点。因为他们实行的是一对一或一对二的小班教学,而在别的补习班里,一个老师至少带二三十个学生。如果他们收费低,那还赚什么钱啊! 林晚晚她们又说了,他们之前没有办过补习班,没有往期的补习成绩作为参考,如果收费特别高,哪里还有家长愿意带着孩子来报名呢?就算有学生来报名了,他们倒是能保证自己教得尽心尽力,但万一学生本人能力有限,上完补习班后进步不明显,他的家长一想到补习费那么高,非跑来砸场子不可。 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老师。对于那些真正的老师来说,他们平时的教学工作就是他们的成绩,补习班上有学生学得不好,那只能是学生本人能力不够。 为了避免麻烦,他们这个学生家教补习班索性就把收费降低一点。 李强他们则说,他们的卖点就是自身的成绩和精品辅导,如果收费很低,这首先就是低看了自己,又怎么能迎来家长和学生的信任呢?能给孩子上补习班的家长哪里就真差那几个钱了,他们肯定要挑选最优秀的补习班给孩子们上。 他们难道不优秀吗? 一时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说到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 沈独清一直没有发言,等大家吵得差不多了,再吵下去都是车轱辘话了,他才站出来说:“我有一个想法。或许我们可以把家教补习班分成三个阶段,分别是一期补习、二期补习和三期补习。三个阶段的收费标准各不相同。” 这说法立刻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沈独清继续往下说:“一期补习的收费只比学生家教略高,但比那些有经验有名望的老师在外头开设的补习班的收费低。这样就没有人能质疑我们年纪小而收费高了。一期补习持续七天,其实也是个试用期,要是学生们觉得我们这边的教学很有效果,那就让他们报名参与二期补习,二期补习的收费肯定要比一期补习高一截。要是学生和家长觉得不值得花这个钱,他们上完一期补习就可以离开嘛!至于三期补习,那收费就要更高了,因为三期补习是点对点的弱项补习,会针对每个人的弱点制定具体的补习方案,这个很费心力的。” 沈独清的这个想法算是兼顾了林晚晚和李强两方的意见。不会因为价格制定得太高而招不来学生,也不会因为价格制定得太低而让他们觉得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至于一期、二期、三期具体要如何收费,沈独清还要请教下家里的众多老师亲戚们。他们身在这个行业内,肯定对各种价位了然于心。 “如果真的施行按期收费,那大家一定要毫无保留地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来啊!”沈独清借机给大家做员工动员,“如果我们能力不行,学生们上完一期补习后肯定全都跑光了,到时候赚不到钱不说,还丢人。但只要我们有能力,二期、三期的收费全都建立在我们的能力之上,这笔钱我们赚得问心无愧。” 一帮少年少女们被沈独清说得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除去收费问题,他们在会议上讨论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说如何打广告,如何做传单,如何展开教学工作等等。孟正在一旁听得十分欣慰。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别看这些孩子们一个个没有相关的从业经验,但当他们凑在一起集思广益时,还真把每件事情都安排得非常妥当了。 在回家的路上,孟正忍不住对沈独清说:“干得不错!” “真的?” “真得不能再真了,每个字眼都是发自肺腑的。我看好你啊!”孟正说。 沈独清的心里顿时涌出了万丈豪情,不由自主地冲着孟正露出了一个傻笑。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整个初中就全面迎来暑假了。袁方去了他妈妈那边过暑假,任枫原本是打算去爷爷家的,但一听说沈独清正在搞家教培训班,他就非要留下来凑热闹。他说,他可以去培训班上搬搬桌子擦擦椅子分发分发试卷什么的。他不要工资,就想跟在沈独清身边玩一玩,啊不,帮帮忙。 沈独清同意了。 但这里涉及到一个住宿的问题。上课期间,任枫可以住在学校里,现在放假了,他在瑞阳市没有落脚点。沈独清没有多犹豫,便说:“你住我家吧。” 除了孟正,这是沈独清自父母去世后第二次邀请同学上他家。 他以前和班上同学的关系都没有到那份上,而且他还怕邀请同学到家后,同学看不到他的父母,会不小心问出“你爸爸妈妈去哪里了”这样的问题来。这是沈独清不愿意面对的。可现在,他却能勇敢地邀请好朋友住到家里来了。 任枫开心地问:“我和你们睡一起吗?” “想得美!我卧室那张床上已经挤了三个人了,睡不下你。”沈独清没好气地说,“另外给你支一张行军床,你自己一个人睡吧!”行军床就支在沈独清的卧室里。晚上睡觉时摊开,白天时就收起来 ,倒也不碍事。 “四舍五入一下,咱们还是一起睡的嘛!都在同一个房间里了。”任枫说。 第一天晚上,任枫兴奋得睡不着觉。 等沈非浊小朋友睡着以后,任枫忽然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疑问:“你们睡着了吗?”得知沈独清和孟正都还没有睡着,他迫不及待地拉着他们二人开起了卧谈会。 学生时代的卧谈会,如果大家都故作矜持,没人敢做第一个掉节操的人,那么卧谈会的话题绝对会纯洁得不能再纯洁了。但只要有一个人鼓起勇气丢掉了节操,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那么接下来的话题必然会一个赛一个的掉节操。 任枫忍不住说:“对了,你们有没有那个啊……”他发育得很好。在他的寝室里,袁方、周文星、管翔三个人都还没有过梦-遗的经历,他却已经有了。 任枫一直憋着这段经历没有和别人交流过,现在终于憋不住了。 “哪个?”沈独清问。 “就那个那个啊……”任枫这么大大咧咧的孩子都不好意思了,但又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哼哧了半天才说出来,“就是……早上起来洗内裤啊……” 孟正:“……” 该怎么说呢,孟正确实是这里唯一的(心理上的)成年人。但乡下孩子在这方面普遍发育得比城里孩子晚,重生前的他是直到高中时才有梦-遗的。这会儿自然没有。但他不能说自己没有过啊,那岂不是显得自己某方面很弱?他就含糊地说:“哦,那个啊……”这语气听上去就像是有过了。 沈独清原本想假装听不懂的,但另外两人都有了,他如果说自己没有,这好像显得他很不合群。男人在这方面决不能认输。他就说:“有、有的吧。” “那你们都梦见什么了?”任枫饶有兴致地问。 沈独清赶紧去捂沈非浊的耳朵,就算弟弟已经睡着了,耳朵也是要捂的。 见另外两人没有回答,任枫决定抛砖引玉,说:“我上次梦见了顾倩倩。”其实也没梦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他就是梦见自己在人家女生脸上亲了一口。 任枫说,他其实没有暗恋顾倩倩,就是有一天他从走廊经过,无意间看了顾倩倩一眼,觉得顾倩倩的侧脸挺好看的。结果当天晚上就梦见人家女孩子了。 春-梦这东西就是这么没节操,你不喜欢一个人都有可能会梦到那个人。 沈独清含糊地说:“我、我有一次梦见了……在跑步。” “哈?”任枫惊呆了。 “就、就是两个人一起跑步啊!”沈独清不自在地说。 “没别的啦?没牵个手、亲个嘴啥的?” 孟正担心青春期的孩子面皮薄,怕沈独清被任枫继续追问下去会恼羞成怒,赶紧说:“好了好了,我困了。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说话了啊。睡觉!” “就说一句!班草班草,你还梦见啥了!”任枫追问道。 “没有你说的那些。还有一次梦见了一起写卷子来着。”沈独清有些懊恼地说,“那卷子好难啊,我有两道大题怎么都做不出来,急得我团团转。” 任枫:“???” 孟正:“???” ———————— 哈哈哈哈,一起跑步一起写卷子,沈独清怎么会这么可爱呢! 黑暗之中,并不知道自己是梦里另一个主角的孟正,忍笑忍得相当辛苦。 ------------------------------------------------------- 作者有话要说:沈独清:学习使我快乐。:) 第五十四章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孟正和沈独清各忙各的事, 只有在睡前才会有一些交流。沈非浊小朋友永远都不知道, 等他睡着了以后, 哥哥们总要说点悄悄话。 沈独清有沈独清的感慨。 家教补习班刚开始招生的那几天, 沈独清对孟正说:“幸好我提出了那个按阶段收费的方案,给招生工作降低了好多难度。要不然招生就难了。” “怎么就难了?你不是说,已经把学生都招齐了吗?”孟正问。 沈独清叹了一口气,说:“是我想岔了……我起先以为,我们有雅和初中实验班这块招牌,团队中还有你这个全市第三,来报名参加家教补习的学生肯定很多。结果等真的展开工作了, 我们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受欢迎呢。” 如果他们这个补习班面向所有的学生招生, 那估计很快就能找到足够多的学生, 因为肯定会有一些差生的家长愿意选择他们, 毕竟大多数差生都很畏惧老师嘛, 家长无计可施之下或许会被他们的广告词吸引, 认为自家的孩子跟着同龄人说不定更能学得进去一点。然而, 沈独清他们却想要招收有一定基础的中等生、或中等略偏下的学生, 这一类学生的家长们还没有彻底放弃自己孩子的学业,总觉得把自家孩子送去补习班后,孩子的成绩肯定能救一救, 因此他们在选择补习班时会非常谨慎,生怕选择了不好的补习班会把自家孩子给耽误了。 和众多有经验有职称的初中老师们创办的补习班相比,沈独清他们这几个学生搞出来的家教补习班还真没有什么竞争力。 “我之所以提出了阶段性收费, 有个七天试用期的说法,其实是想要解决家长们可能会对我们的收费存疑的问题。结果等到真正开始招生时,这个七天试用期的存在却阴差阳错地解决了他们对我们的能力存疑问题。”沈独清说。 沈独清他们的家教补习班也不是完全没有优势的。首先,他们自身都是非常优秀的学生,刚刚结束中考,正是对中考知识最融会贯通的时候;其次,家长们都愿意相信,优等生之所以是优等生,肯定有一套特殊的学习方法,也许他们的孩子可以跟着优等生学方法;第三,同龄人之间比较有话说,很多学生在面对老师时不敢提出问题,但面对同龄人时就有勇气了,精品教学更能保证质量。 但家长们又怕沈独清他们的家教补习班没有老师们弄的那种补习班好。 这时候,他们发现沈独清这边有七天试用的说法,立刻就松了一口气。如果沈独清这边的教学效果不好,反正也才七天而已,耽误不了什么。但万一真的有效果,自家孩子是不是能沾着这些学霸、学神们的才气,取得不错的进步? 就这样,沈独清他们把学生招齐了。 家教补习班上的事情还挺多,沈独清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因此在大多数的日子里,临睡前都是沈独清说,孟正听。但有时候也会是孟正说,沈独清听。 七月底,孟家人终于看好了房子。虽然此时的房价比后世低,但相对于此时的人年均收入来看,房价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低过。孟家人咬牙买了房子,光是一个首付,不仅把他们这两年赚的钱全部贴上了,还问亲戚朋友借了一些。 其中,姑父叶刚竟然主动提出要借钱给他们,还说不用着急还。 孟正明显地感觉到,姑父叶刚对他们家的态度,和重生前不一样了。 不过,不管叶刚的态度怎么变,孟妈妈私底下还是对孟奶奶说:“等咱们手头宽裕了,第一个就还姐夫那里的钱。别叫姐姐难做。”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孟妈妈想第一个还叶刚的钱是真的,但理由却不是不想让孟彩云难做。孟妈妈其实就是不想欠叶刚的钱,所以计划着要尽快还清债务。 买房子签合同的那天,孟正在临睡前对沈独清说:“我妈一想到我们现在要欠银行那么多钱,她心里就难受。我今天瞧见她躲去卫生间里哭了。” “不至于吧?我以为阿姨早就想明白了?” “道理是明白的,情感上还是不愿意接受啊。” 沈独清想了想说:“以后如果你们还要买房,别找银行借了,找我借吧。” “别别别,你可千万别说这话。欠银行是欠,欠你就不是欠了?”孟正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还有啊,我知道你手头可能不缺钱,但以后千万不要在外头说借钱不借钱的话了。财不外露,懂不懂?我虽然是你的朋友,但朋友也不是绝对可信的,万一朋友坑了你的钱跑了,你到时候怎么办呢?” “你肯定不会啊。” “万一呢?”孟正忍不住给沈独清举了个例子,“我村里有一个人,有个当兵时一起认识的战友,战友想要贷款,他傻乎乎地去给人家做了担保。结果战友跑了银行找他还钱。也不多,就三万的样子,但我们农村人哪里拿得出来这么一笔钱啊?他爸妈的棺材本都赔了进去。所以啊,你凡事多长个心眼吧。” 沈独清有点不高兴,觉得孟正太看轻他自己了。 他不能容忍孟正这种自行抹黑的行为。 沈独清正要张嘴反驳,沈非浊忽然翻了个身。 两位做哥哥的立刻闭口不言了。 意识到沈非浊只是在睡梦里翻身,并没有被吵醒,孟正才继续说话:“对了,你要是手头真的很宽裕,要不再去买几个铺子放着?房价每年都在涨啊,现在买了铺子肯定不吃亏。不过,买铺子时要注意下城市规划。一般来说,铺子的地段好了,光是那个租金,就都是逐年上涨的。别的都不说,光这个租金的收入,就比你把钱都存在银行里的利息高多了吧?” 孟正倒是不知道沈独清具体有多少钱,但如果有个几十万捏手里,真的不如去买房子、买铺子。现在的几十万还能全款买房,再过个十年,只怕刚够一个首付了。换到京城那种地方去,这几十万在房价面前更是不够看了。 要是沈独清现在急需用钱也就算了,活钱放在银行里更好周转,偏偏他接下去好些年应该都不会有大额的支出。因此这个钱肯定是换成房产更加合算。 沈独清若有所思。 他和弟弟名下现在有三套房子、两间铺子和一笔数额不小的存款。徐女士去世时,沈独清年纪还小,因此徐家人只是帮他把铺子租出去而已,除此以外并没有做什么,那笔钱就放在银行里吃利息。久而久之,沈独清也习惯这样了,并没有理财的概念。要不是孟正这会儿提起来,只怕沈独清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我要好好想想,还要和我舅舅他们商量一下。”沈独清说。 “嗯,肯定要和家人商量的。”孟正并没有狠劝。他陪着长辈们买了一次房就知道了,人们的观念真的很难改变,并不是他信誓旦旦说房价会飞升,大家就真的毫不怀疑房价会飞升的。反正就算沈独清现在不买房子铺子,他名下也有房子和铺子呢,无非就是日后少赚点,这都没什么;买了则是锦上添花。 沈非浊又在被窝里拱了拱小屁股。 孟正忍不住笑了,说:“睡吧睡吧!再说下去,真要把非浊吵醒了。” “晚安?” “晚安。” 沈独清那家教补习班的成绩还算不错。试用期结束后,一个学生都没有流失,哪怕二期要加价,家长们从自己孩子们嘴中知道了沈独清他们教得很好,一个个都挥着钞票来了。只要家教补习班有效果,家长们还真不心疼这几个钱。等到三期时,家教补习班倒是流失了五六位学生,一方面是因为三期费用更高,另一方面也是这五六位学生比较均衡,并没有什么特别落后的知识点需要补。 整个三期教学持续了一个月。炎热的七月就这样过去了。 沈独清他们几个打算在八月时再开一班。有了前一班的良好口碑,这一班吸引来了三四十位学生。但沈独清出于教学质量的考虑,还是只收了十几位。 整个暑假,沈独清过得非常忙碌,都没时间带弟弟了。沈非浊小朋友主要是由沈外婆带着。但沈独清作为统筹者,确实从日常的忙碌中学到了很多。 徐老师和他妻子生的三胞胎已经一岁半了,比以前好带了很多,家里的保姆又没有辞退,因此沈外婆就解放了。她现在能够一心一意地照顾沈非浊了。 再开学时,沈独清和孟正就是高中生了。沈非浊也要上一年级了。 其实沈非浊年纪偏小,等明年再上一年级也是可以的。但他自己强烈要求要上小学,再加上他年纪虽然小,上课时却不吵闹,绝对不会影响其他的学生,正好双秀小学一三班的班主任是徐家的亲戚,徐老师就托关系把他塞进去了。 一切好像都很顺利,但是…… 雅和高中是寄宿制高中。所有学员必须住校! 哪怕沈独清的家距离学校只有走路十几分钟的距离,哪怕他家里还有一个弟弟要照顾,他也被要求住校。雅和高中管理很严。据说,在他们前几届,有一位得了小儿麻痹症上下楼梯都困难需要特殊照顾的学生都被要求住校了,到了沈独清这里,他弟弟又不是彻底没人照顾了,沈独清自然也被要求住校了。 雅和高中一周放一次假。一周中只有周六晚上可以回家住。 这个消息对于沈非浊来说就是晴天霹雳。他竟然一周才能见哥哥一次?他以前每天都是和哥哥一起睡的!哪怕他还有外婆外公舅舅舅妈表弟表妹,但他也舍不得哥哥啊!沈非浊嚎啕大哭。他以前从来都没有哭得这么厉害过。 沈独清的心都要被弟弟哭碎了。 孟正安慰了这对难舍难分的好兄弟半天,最后想出了一个主意,说:“非浊,等你小学放学了,你就来高中找你哥哥。你们还是能够每天都见面的。” ———————— 雅和高中管理很严,校门口不能轻易进人,沈非浊想进入校园去找沈独清是不行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兄弟俩可以隔着学校的钢筋围墙见面。 沈非浊背着书包站在墙外,隔着铁栏杆看着墙内的哥哥。 兄弟俩执手相看泪眼。 沈非浊抽着鼻子问:“哥,你什么时候才能从里头出来?” 孟正:“……” 虽然主意是他出的,但这种探监的既视感不是他想要的啊! 第五十五章 暑假里,徐老师跑了跑关系, 想办法把沈独清和孟正分到了同一个班级、同一个宿舍。现在他们俩全都是高一九班的学生, 住在五号楼的306寝室。 雅和高中没有重点班, 所有的班级全都是平行班。和初中部一样, 每位老师带两个班级。九班和十班是同一批老师教的。能被雅和高中聘用的老师,一个个全都相当拿得出手。徐老师除了把两个孩子安排到了一起去,在别的事情上并没有操什么心,没有非要挑个师资力量最好的班级把孩子们安插-进去。 高中的宿舍是八人间,比着初中的宿舍反倒是要拥挤点。 这也很好理解。初中是非寄宿学校,宿舍是为少部分非瑞阳市籍的学生准备的,初中三个年级加在一块儿都凑不齐三位数的住校生, 所以大家自然能住得宽敞点。但高中部却要求集体住校, 作为瑞阳市最好的重点高中, 雅和高中面向整个瑞阳市及下面的乡镇招生, 每个年级约有一千名学生, 三个年级加起来就是三千多名, 这些学生全都要住校, 要是还安排四人间, 哪里住得下去! 就这个八人间,还是因为雅和高中前两年扩建过,住宿区又添了好几栋楼后才有的。想孟正重生前上的县重点, 学生数量还没有雅和高中多呢,但县重点的资源肯定不如市重点丰富嘛,因此他们当时住的是拥挤的十六人间。 对于孟正来说, 八人间已经是很好的住宿条件了。 但对于沈独清这种从来没有住过宿舍的学生来说,他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习惯。又因为被迫和弟弟分开了,他的情绪恹恹的,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 住宿学校有着非常严格的作息表。刚开学时实行夏季作息,六点十分就要起床,然后是早操、早读、早饭,上午要上四节课,午休结束后,下午要上三节正课加一个作业整理,晚上要上三节晚自习,熄灯时间是二十二点十分。 学生的睡眠时间勉强能有八个小时,可以说是非常紧迫的了。 开学那日赶上了周五。 在一般情况下,学校每个周六下午五点后开始放假,家离学校近的学生可以回家住一晚,家离学校远的学生可以出校门逛逛超市什么的。所有学生需要在周日的中午前赶回学校。周日下午和晚上都是正常上课时间。 但因为开学日是周五,没有开学第二天就放假的道理,因此第一个周六不放假,大家要一直在学校里待到下个周六才能离开校园。真是漫长的一周啊。 开学第一天,报到、自习。 开学第二天,摸底考。 开学第三天,继续摸底考。 开学第四天,摸底考卷子全部批改完成,全年级大排名的成绩表就张贴在教学楼一楼的大厅里。老师们讲了试卷,然后就开始正常上课了。 若以班级为单位来说,新生们还没有互相熟悉起来,大都只互相混了个脸熟,整个高一年级就已经被老师们带着进入一种非常紧张严肃的学习氛围中了。 若以寝室为单位来说,男生之间没有那么多勾勾绕绕,306寝室的八个人虽然是刚刚聚集到一起的,但彼此间的好感度都在及格线以上。毕竟是刚开学嘛,大家都有点装。如果以后有谁本性暴露了,大家发现他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或是爱贪小便宜,或是不讲卫生,那这个好感度肯定会往下减。但不管怎么说,反正在这会儿,彼此间及格线以上的好感度让整个寝室的关系还算融洽。 也是巧了,这个寝室里竟然有一个孟正认识的人,叫刘剑。 当然,按理说这时候的孟正还不认识刘剑。 在孟正重生前,他直到上了大学才认识刘剑。他们俩上的都是京城的学校。刘剑的学校比孟正的学校要好一点。而且因为孟正没有跳级,所以刘剑比孟正高了四届,孟正考上大学那年,刘剑已经毕业了。他们是通过老乡会认识的,这样的关系要说有多亲近,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互相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 刘剑当时跟着他同校的两位师兄自主创业,估计是要为他自己的公司网罗人才、结交人脉吧,因此在老乡会中非常活跃。老乡会有一个好几百人的联络大群,那就是刘剑张罗的,一开始是Q-Q群,等微信流行起来后又换成了微信群。他时不时会在群里发点红包什么的,面额不大不小,因此存在感不低。 孟正很少在老乡群里发言。但刘剑那人多机灵啊,他似乎在每个学校里都有三五个认识的人,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孟正的专业成绩和办事能力不错,因此得知孟正毕业后想要留在京城发展时,刘剑还问孟正要不要去他的公司,说什么大家都是老乡,孟正只要选择了他的公司,他肯定不会让老乡吃亏的云云。 坦白地说,孟正那时并不是很喜欢刘剑,他从日常的很多小事上觉摸出刘剑这个人有点唯利是图。能从你身上得到益处时,刘剑能对着你非常好,不能从你身上得到益处后,他能立刻翻脸不认人。孟正不想被杀熟,再加上他早已经给自己做好职业规划了,孟正觉得按着自己的步调走更好,因此就婉拒了。 但孟正这会儿见到的刘剑却和他记忆力的刘剑完全不一样。 这会儿的刘剑瘦瘦小小的——成年后的刘剑也很矮,身高才将将一米六五,但成年后的他有气场,就不显瘦弱了——衣服不是特别合身。大家都是住在同一寝室的,孟正注意到刘剑的袜子都破了洞。除了袜子,刘剑的内裤也很旧,虽然洗得还算干净,但有条内裤的松紧带断了,刘剑打了个结后还继续穿。 看到这样的刘剑,孟正忽然就能理解成年后的刘剑为什么那么唯利是图了。 他肯定是穷怕了。 刘剑的性格也比孟正记忆中内向了很多。虽然别人找刘剑说话时,他都会抿起嘴角笑一下,一副很讨喜的样子,但他不会主动找别人说话,一天到晚只知道看书,连早上起床后去操场做操时,他都要带本书在身上,趁着早操没开始前的那几分钟多看一会儿书。这才刚刚开学啊,他的勤奋劲儿就像高三生了。 学生中有很多不成文的规定。比如说,这会儿几乎没有学生会单独去食堂吃饭。成年人习惯独立,可以一个人上班下班,可以一个人去看电影,可以一个人去吃火锅。但学生们不行,如果不约上三两个同学一起去吃饭,总觉得场面非常尴尬。开学第一天,刘剑单独去食堂吃了两顿饭,总觉得全食堂的人都在注视着自己,他就很想找一个小集体融入进去。 刘剑长得和小鸡崽子似的,或许是察觉到了孟正身上有鸡妈妈的气息吧,他就瞄上了孟正。开学第二天,他期期艾艾地询问孟正,能不能跟着他和沈独清一起去吃饭。即便孟正觉得成年后的刘剑有些不讨喜,但他肯定不至于对现在的未成年刘剑有什么恶感。孟正内心还有些同情这个孩子,自然就同意了。 就这样,孟正和沈独清身后多了一个小跟班。 刘剑特别节约。雅和高中食堂提供的不锈钢餐盘中有三个凹槽,一个凹槽放饭,两个凹槽放菜。一般情况下,大家去食堂吃饭时都习惯点一荤一素,荤菜也不贵,就比素菜贵个一块钱两块钱的样子。有那种特别舍得的,也会点两荤。但刘剑不,他只点一个素菜,然后盛一碗免费的汤,凑合着就是一顿了。 注意到这一点后,孟正就不好意思点荤菜了。 你想啊,刘剑吃着寡淡的素菜,而孟正和沈独清一人拿着一个香喷喷的鸡腿,总觉得不是那么个意思!孟正也不能点了荤菜后把荤菜分出一半来给刘剑,因为这个年纪的孩子自尊心高着呢。你以为是对人家好,但也许就伤害了人家。 孟正跟在刘剑身后点了全素菜,大锅菜的素菜一般没什么油水,什么水煮豆芽、水煮青菜一类的。孟正主动说:“我奶奶信佛,她说我能考上雅和高中都是佛祖保佑,让我最近吃素还愿。”其实压根不是,孟奶奶根本就不信佛! 沈独清多机灵,一听孟正这样说,也跟着只点素菜:“是啊是啊,孟正奶奶就是我干奶奶,我也陪着吃素。”其实压根不是,干奶奶一事是他胡诌的。 这时候的刘剑毕竟不如成年后的他八面玲珑,心思也没那么深,见孟正说得真诚,他也就信了。三个人一起吃全素的,就不会显得刘剑一个人特殊了。 就这样,孟正和沈独清陪着刘剑一连吃了六天的素菜。早饭时,因为有刘剑,他们都没有点鸡蛋什么的,只点了大米粥,然后和刘剑一样用榨菜下饭。 光吃素其实没什么。 关键是他们在食堂里吃饭,其他人的碗里都有肉菜啊。食堂昨天供应排骨,整个食堂里就都飘着排骨的香味。食堂今天供应红烧鱼,整个食堂就都飘着红烧鱼的香味。孟正和沈独清正好处吃什么都觉得吃不饱的年纪,肚子里就像是长了馋虫一样。他们吃素也就算了,还得整天闻着这个肉味,他们能不馋吗? 刘剑是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这么节约。孟正和沈独清都快坚持不下去了。 周四的傍晚,沈非浊按时来探望哥哥们。他数着手指说:“哥哥们后天就能回家啦!”他决定到时候穿着有领带的那件衣服,亲自来校门口迎接哥哥。 沈独清和孟正对视一眼。沈独清抓住弟弟的手,言辞恳切地说:“非浊啊,哥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答应哥哥,你一定要做到,好吗?” “嗯!”沈非浊用力地点点头。 “你明天来看望哥哥时,千万记得带些肉过来啊。”沈独清含着热泪(并没有)说,“要熟的,什么酱肘子、卤鸡爪之类的。再带两双筷子。”他和孟正决定每天都躲在围墙这边吃点肉解解馋,然后再若无其事地陪着刘剑继续吃素。 “好!”沈非浊作为一名光荣的小学生,接下了投喂哥哥的重要任务。 第二天,沈独清和孟正从一起床就盼着沈非浊的到来了。然后,在他们的期待中,沈非浊来了!作为一名优秀的运粮官,沈非浊的包子脸上满是郑重。 沈非浊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颇具重量的塑料袋。塑料袋装得鼓鼓囊囊的,没法直接塞进栏杆里去。沈非浊就蹲在地上哼哧哼哧地解着塑料袋,打算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一样一样递给哥哥们。沈独清和孟正都能隐隐闻到肉味了。 在两位哥哥无比期待的目光中,沈非浊首先掏出了一包神仙肉。 ———————— 神仙肉辣条??? 辣条为什么要取“神仙肉”这种名字??? 不是,我们不要辣条啊!!! 第五十六章 虽然弟弟不靠谱,但幸好外婆还是靠谱的。 塑料袋里装着挺多的东西, 神仙肉辣条底下还放着酱肘子和卤鸡爪, 那都是外婆准备的。酱肘子还是温的呢, 估计刚买来没多久。孟正和沈独清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地吃了, 又不对嘴地喝了沈非浊保温杯里的水,这才觉得痛快了。 吃饱喝足后,沈独清开始拷问弟弟:“辣条哪里来的?” 沈非浊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低头对着手指说:“学校门口买的呀。” 沈独清平时挺注重养生的。他自己可以偶尔吃点垃圾食品,但对于弟弟的饮食却非常上心。像辣条这种垃圾食物,沈独清从来都没有给沈非浊买过。 沈非浊上了小学后,在校门口发现了好多好多小零食, 简直就像是被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同班的女生买了一包辣条, 特意分了一根给沈非浊。虽然是辣条, 但其实并没有很辣, 而是混合了很多香精的味道, 沈非浊真心觉得挺好吃的。他习惯有好东西都和哥哥们分享了, 这次是特意给哥哥们买的。 却不想, 沈独清很不愿意让孩子吃这些。 沈非浊有些委屈。 孟正扯了扯沈独清, 示意他不要说话了,然后蹲下-身,隔着栏杆摸了摸沈非浊的脑袋, 说:“非浊啊,你哥哥也是关心你。你知道吗,这种辣条不是正规厂家生产的, 而是那种没有营业执照的小作坊弄出来的。他们的卫生非常不过关,老鼠和蟑螂在地上跑来跑去,空气里都是灰尘,要多脏有多脏,工人们上完厕所还不洗手……”为了不让孩子吃这些,孟正特意把情况往严重了说。 但沈非浊和沈独清都信了,沈非浊吓得脸色发白,沈独清有点想吐。 打一棒子给颗红枣,孟正又说:“其实这个辣条的做法非常简单,我们自己做就很卫生了。非浊要是想吃呢,就和我说。等我放假了,我可以在家里做一点给你吃。但是,你一定要答应哥哥,不许买外面小摊子上的辣条,好不好?”这也没有骗孩子,辣条的做法真的不难,在自家厨房里真的能做出来。 沈非浊偷偷看了沈独清一样,见沈独清没有反对,就冲着孟正点点头。 和沈非浊告别后,沈独清小声地抱怨:“还给他做辣条!你就惯着他吧!” “小孩子都有逆反心理。你越不让他吃,他越馋。”孟正说,“咱们自己做辣条,一来卫生有保障,二来各种调料加多加少还不是我说了算?少少地让孩子吃一点,绝对不会伤身体的。他也不馋了,不会背着你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总有道理……”沈独清嘟囔着说。 孟正笑着摸了摸沈独清的头,顺毛撸的那种,开着玩笑说:“你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告诉我啊!我也给你做。所以,不要吃非浊的醋了,好不好?” 沈独清差点就炸毛了:“谁吃醋了?你说谁吃醋了?” 两个人打闹着跑回了教学楼。 又陪着刘剑吃了两天半的素,孟正和沈独清终于等来放假了。 总不能陪着刘剑吃整整三年的素吧? 孟正回到家后主动去找沈外公聊天了。沈外公今年带高二,日常活动轨迹都在另一栋教学楼里,在学校里不刻意就碰不上面,还是在家更方便交流。 孟正说:“徐爷爷,之前收到雅和高中录取通知单时,我记得信封里好像还有一封说明书。我看上面说,家庭特别困难的学生可以申请贫困生补助。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啊?”因为自己用不到这些资料,孟正当时只看了两眼,就随手把资料放一边了,这会儿早忘记细则了。但孟正觉得刘剑需要这些。 沈外公在雅和高中当了一辈子的老师,对此自然是清楚的,说:“只要学生真的家里困难,不仅学杂费全免,学校每个月还给他们发餐饮补助。”这是真正困难的学生才能有的待遇,每个年级大概只有五六十个人,平均每个班一两人。餐饮补助最早先只有一两百,逐年上调,现在已经提到了三百。 三百块钱不算很多,是按照早饭两块五、中饭三块五、晚饭四块的标准发的。学校食堂比外头便宜,按照这个标准,学生们其实已经能吃得相当不错了。 举个例子,一个鸡蛋、一碗白米粥、一份小菜的早餐在学校食堂里才卖一块四。至于中餐和晚餐,类似于一份白米饭(吃完了可以免费再添)、一块成年男性半个巴掌大的猪大排、一份蔬菜的一荤一素套餐,根据当季的物价,价格在三块二到三块八之间波动。也就是说,三百块钱的餐饮补助已经能让贫困生像大多数学生一样每顿都吃一荤一素了,绝对不会让他们饿肚子。 孟正继续问:“这个餐饮补助是直接给钱的,还是打进饭卡里的?” 沈外公说:“给的是饭卡充值券。每个月月初发下来,发到班主任手上,班主任再发给学生。学生拿着充值券去充饭卡的地方正常充值就行了。” 学校的饭卡充值系统还有些落后,没法直接把现金打进去,一定要去充饭卡的地方找工作人员手动充值。学生们大都习惯一周一充。充多了怕饭卡掉了后损失会很大。每个周日,学生从家里回来后,充值处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伍。 沈外公这些年不做班主任了,因为没有那么大的精力。他早先做班主任时,习惯三五不时地找班上的同学聊聊天。也不多聊,每次就聊个几分钟的样子,问问最近学习状态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困难之类的。因为他有这个习惯,所以他月初时把贫困学生叫去办公室时,其他人也不会多想。只要贫困学生自己不说,别的学生都不知道沈外公把他们叫去办公室是为了发饭卡充值券。 孟正想着刘剑那舍不得吃的样子,觉得刘剑肯定没有申请贫困补助。他要是饭卡里有钱,不至于每天吃得那么节约。那有没有可能是刘剑出于自尊不愿意申请贫困补助?孟正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要是刘剑的自尊心真高到了这个份上,他不会在寝室的阳台上晾自己的内裤和袜子,那足以证明了他的贫困。 孟正琢磨着,刘剑应该是出于某种原因错过贫困生补助申请了。 于是,孟正问:“徐爷爷,要是有一个学生,家境是真的不好,连正常吃饭的钱都拿不出来。他要是开学前错过贫困生申请了,现在还能补办吗?” “要是真的这样困难,学校这边肯定愿意给出方便。”沈外公了然地说,“小孟啊,你班上有这样的学生,是吗?你让他去教务处领个申请单,教务处的老师会教他怎么弄的。”到时候还要开贫困证明让居委会或村委盖章 什么的。 “好,我知道了。”孟正松了一口气。等补助下来,就不用陪刘剑吃素了。 在家住了一晚上,孟正和沈独清在第二天周日吃过早午饭后,就又要回学校去了。沈非浊前两天明明都已经接受哥哥们要去坐牢,啊不,要去念书的事实了,但当沈独清回来住了一个晚上后再离开,他又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好不容易止哭了,他又非要送哥哥们去学校,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他眼泪汪汪地把哥哥们送到了高中校门口,然后在校门口依依不舍。这会儿校门口都是人,学生和家长来来往往,各种自行车、摩托车、小轿车排着长队。 孟正和沈独清站在校门口哄弟弟时,刘剑来了。 孟正心里想着要和刘剑说贫困生补助的事,冲着刘剑露出了一个笑容。刘剑愣了一下,回了一个微笑。然后,他看着孟正,脸上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怎么了?有事?”孟正问。 刘剑摇了摇头。 孟正哪里看不出少年人的言不由衷,友好地说:“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啊。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这会儿的刘剑身上还没有日后那种过于市侩的精明样子。孟正作为成年人,对于同班小朋友们多多少少总会有一些包容。 刘剑脸上闪过了几丝犹豫,问:“你……你等会儿要不要去充饭卡?” “饭卡?要充的,怎么了?” “就……你充值的话,充一百吗?你把钱和卡给我,我可以帮你充的。” “不用了吧?那多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我正好也要去充饭卡。这是你们弟弟吗?弟弟长得好可爱啊。对了,沈独清的饭卡要不要充,我顺便也帮沈独清充了。”刘剑说。 见刘剑说得非常诚恳,沈独清又在安慰沈非浊,确实一时间走不开,孟正就拿出了自己和沈独清的饭卡交给了刘剑,又递给他两百块钱,说:“那麻烦你了。一张饭卡里充一百。”大家的饭卡都长得差不多。为了不弄乱,孟正在饭卡上贴了名字。 “不麻烦。”刘剑笑了笑。 刘剑跑去了充饭卡的地方。队伍不算太长但也不短,他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轮到他时,他先拿出孟正的卡贴在机子上,然后从兜里取出一张充值券递给老师,老师在机子上按了三下,孟正的卡里就多了一百块钱。然后刘剑又拿出了沈独清的卡贴在机子上。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咬咬牙在人民币和充值券之间又选择了充值券,他把充值券递给老师,沈独清的饭卡里也多了一百块钱。 其实孟正猜错了,刘剑已经申请了贫困生补助,暑假里就把各种手续办妥当了,开学报到时班主任已经把第一个月的饭卡充值券给了他,一共三张,每张的面值都是一百。刘剑上周已经往自己的饭卡里充了一张,刚刚又用了两张。 刘剑用充值券给孟正和沈独清充了钱,孟正和沈独清不会有任何损失。对于刘剑来说,他相当于是用面值两百的充值券换了两百块钱的人民币。 充值券是不能拿到学校外面去用的,但一百块钱的人民币可以。 刘剑并没有往自己的饭卡里充钱,转身离开了充值处。 校门口,沈非浊还在冲着哥哥们撒娇:“我和哥哥一起去上高中好不好?” 沈独清摇着头说:“不行哦,你小学都没有读完,现在不能上高中。” 沈非浊抽了抽鼻子,问:“那我……那我去高中给哥哥当秘书,好不好?” 沈独清一本正经地拒绝:“不行,学校不允许我们高中生雇佣秘书。” ———————— 高一九班的班主任小周骑着自行车从校门口路过时,看到他们班上的一号和二号在哄孩子。孩子抱着二号的腰大喊:“那我……我去给哥哥当班主任!” 小周老师的自行车头歪了一下。 第五十七章 沈非浊小朋友最后被任枫他们接走了。 任枫和袁方读初二了,周末正常放假, 几个男生在外头闲逛时, 正好逛到了初中附近的高中来。见孟正和沈独清在哄孩子, 任枫撸起袖子上前帮忙, 一把扛起沈飞浊,说:“苗苗啊,班草和你孟哥哥该去念书了。任哥哥带你去打篮球好不好?男子汉都喜欢打篮球。任哥哥抱着你投篮,让你投一百分!” 沈外婆在一旁瞧见了,笑得合不拢嘴,说:“非浊,快谢谢你任哥哥!” 沈非浊心里也知道, 他不能拦着哥哥去上学, 因此就被任枫几个抱走了。 待沈独清和孟正回到教室后, 刘剑在第一时间把饭卡还给了他们。孟正说了一声谢谢, 刘剑连连摆手说不用, 然后就低着头跑回他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虽是周日, 但下午也是正常上课的时间。 傍晚时, 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刘剑照例是跟在孟正和沈独清身后。他手里拿着自己手抄的单词本, 巴掌那样大,不仅排队时看,连走路时都要边走边看。这让孟正想到了智能手机时代的低头族们。 孟正用商量的语气说:“走路就别看了吧?小心把眼睛看坏了, 也容易出事故。”啊啊啊,他觉得自己好烦啊,好像不知不觉就成了家长一样的角色。 简直是成年人的悲哀! 幸好刘剑没觉得孟正烦, 只是默不作声地笑了笑,听话地把单词本塞进了兜里,等到了食堂排队时才又拿出来。 队伍轮到刘剑时,他照例是只买了一份素菜,然后跑去盛汤的地方舀了一碗免费的汤。吃饭时,沈独清和孟正讨论着该报学校里的哪个社团。刘剑大多数时都安静地听着,但如果孟正给他递话,他也会非常配合地说上一两句。 雅和高中有很多社团。虽说整个高中狠抓学习,但各类社团活动也搞得有声有色。其中文学社有月刊,记者社有周报等等,这些都是学生们自己弄的。 社团活动的报名时间在这周截止,然后下周是新一轮的社团领导竞选。一般来说,主席、副主席这种职位都和高一的学生没关系,但高一生可以竞选干事。预计在九月底,社团会正式完成新老交替,然后一切活动就走上正轨了。 这周的周报上就写着各类社团的简介和创社宗旨等等,让高一生选报。 吃过饭,孟正拍了拍沈独清的肩膀:“你先去教室吧,我和刘剑去大操场那边走走。记得研究下周报,我觉得思辨社挺好的,但你再看看其他的。” 沈独清已经和孟正有默契了,也不问孟正和刘剑去做什么,也不说非要跟着他们去凑个热闹,点着头说:“那我先回教室了。我正好去打开水。” 不等刘剑反应过来,他们俩就把这事定了。 沈独清转身走后,刘剑看向孟正,傻乎乎地问:“聊、聊什么?” “随便聊聊,互相增进下了解嘛!”孟正笑眯眯地说,“比如说,我可以告诉你,我家有五口人,分别是我奶奶,我爸爸,我妈妈,我姐姐和我。你呢?” “三、三口。爸爸妈妈和我。” 慢慢地,两个人就走到操场了。这会儿的大操场没什么人。 孟正忽然一脸严肃地说:“刘剑,我先用我的人格和我的学习成绩给你做个保证,我们接下来的聊天内容,我绝对不会透露给任何人,连沈独清都不说。所以,你完全没必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你……你的家境是不是不太好?” 孟正并不是一个很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如果刘剑是一个成年人,孟正保证不会对他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随便他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但刘剑毕竟还没有成年,不仅没成年,还处在一个塑造三观的重要阶段。孟正作为一个大人,既然隐隐察觉到了刘剑的难处,就应该为刘剑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如果孟正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后,刘剑一点都不领情,不觉得孟正好反而觉得孟正烦,那是另外一码事。但孟正觉得,自己至少应该把该做的事情做了。 刘剑沉默着没有说话。 “要是我猜错了,那我向你道歉。”孟正说。 刘剑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见刘剑没否认,孟正就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我昨天回家后特意了解了一下,我们学校有贫困生补助。对于家境困难的学生,学校会减免全部的学费,每个月还发三百块钱的用餐券。如果有人申请了贫困生补助,只要他自己不说,大概只有班主任知道,其他人是绝对不会知道的。刘剑,我们现在只有十几岁,一时的困难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也不必拒绝别人善意的帮助,因为我们日后肯定会有非常光明的明天,你觉得呢?”孟正不是很熟练地熬着鸡汤。 刘剑能察觉到孟正的善意。一模一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的。在孟正面前,刘剑有一种……就算自己此时此刻稍微软弱了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的感觉。因为孟正非常真诚,也非常包容。 犹豫了一会儿,刘剑说:“你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了,我已经申请了。” “已经申请了?”那你每天还吃得那么节约?孟正咽下了后一句话,问:“难道申请没有通过吗?是手续没办好?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刘剑摇了摇头,说:“通过了。” 孟正犹豫了一下,问:“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困难?” 两个人沿着大操场上的跑道慢慢地走着。刘剑忽然很有倾诉欲。这对于他来说有些不可思议。孟正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刘剑小声说起了家里的事。 说着说着,刘剑的眼泪就落下来了。 孟正身上没带手帕,也没带餐巾纸,有些无措地看着刘剑。 刘剑就用自己的衣服袖子擦了擦。 刘剑的家里确实非常困难。 刘妈妈原本是个健健康康的人,她可怜就可怜在出生于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小时候发烧也没人管,硬生生拖成了脑膜炎,造成了器质性损害,最后烧成了哑巴。她也没受过什么教育。嫁给刘爸爸后,在居委会的安排下,刘妈妈成了一个打扫大街的清洁工,只是临时工,收入大概只有正式工的一半。 刘爸爸是腿脚残疾,而且身体虚弱需要长期吃药,虽然生活能自理,但是干不了重活。他每天就在家里做做家务活,然后也是在居委会的安排下,接了一些低价的手工活,像是穿珠子、给布娃娃缝眼睛、用零件组装圆珠笔一类的,每干成了一件活,少的时候只能拿到一两分钱,多的时候也多不过一毛钱去。 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这样的日子虽然艰难,原本也过得下去。再加上刘剑成绩好,自小就是个懂事孩子,他们一家人对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 但在不久之前,刘妈妈上早班时,大约是早上五点的样子,被一辆横冲直撞的电动三轮车带倒了。电动三轮车的车主当场逃逸。幸运的是,刘妈妈没有生命危险。不幸的是,她的腿断了,不仅暂时没了工作,现在还躺在家里养着。 “肇事司机还没有找到?”孟正问。 刘剑通红的眼里隐藏着深沉的愤怒,说:“没有目击者,也没有监控,到现在也没查出来是哪个王八蛋干的。要是被我知道了那人是谁,我非……” 孟正把手按在刘剑肩膀上,安抚着他的情绪。 刘爸爸和刘妈妈平时赚的钱仅够维持基本的生活所需,根本没存下什么钱来。刘妈妈之前住院的钱还是居委会垫付的。但居委会能救急,却救不了他们一辈子。刘妈妈现在没了工作,家里又添了新的外债,已经无以为继了。 至于亲戚,刘妈妈的娘家极度重男轻女,刘妈妈从小就没有在家里得到过什么温暖,和刘爸爸结婚后直接和娘家断绝关系了,那边是绝对不会给他们家提供帮助的。 刘爸爸这边,他父母都还活着,底下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刘剑要叫他们叔叔和姑姑的。刘剑去找他们借钱时,姑姑从兜里掏了一百出来,轻飘飘地说:“这一百就给你们了,你们也不用还。我家也不富裕,再多的就没有了啊。”至于叔叔,他直接把刘剑羞辱了一通,还说刘剑的爸爸妈妈都是废物,这样的废物还活着干什么啊,不知道自己会拖累人吗,怎么不去死呢?爷爷奶奶指着叔叔养老,听见小儿子咒大儿子去死,一句话都不敢说,只当听不见。 孟正沉默了。他没想到刘剑的生活环境这么恶劣,穷也就罢了,还遭遇了不幸,遭遇不幸也就罢了,却还要承受来自各方的羞辱,谁知道他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呢?难怪他后来会变成那样……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孟正在刘剑这种环境中生活几年,这样一步步走下去,他也很难保持乐观积极的情绪吧? 但理解归理解,孟正还是想要开导刘剑的,就说:“你叔叔那种人,你以后不要理了。这样的亲戚比陌生人还不如呢。他不把你当亲戚,你也不要把他当亲戚。但在这个世界上,像他那样恶心的人只占了少数,大部分人还是很好的。比如说,你们那个居委会,他们就很好啊。我们学校的领导也很好啊。” 刘剑点了点头。 孟正说:“所以,学校发的餐饮补助……” 刘剑小声地说:“这个月发了三张一百的劵。我今天不是帮你们充饭卡了吗,用掉了两张。你们给的钱还留着。等周末时就把两百块钱交给我爸妈。” “你打算一个月就花一百块钱?”孟正震惊地问,“不行,你这样对身体伤害太大了。你现在正处在生长发育期,营养不跟上,身体会被拖垮的。” “没事的。” “怎么没事了?你身体不好,就会影响成绩。你家现在这个情况,要是你读书成绩下降了,那才是真正没有指望了。再说,这还会影响你的身高。难道你愿意看到自己成年后只有一米六五吗?”这可不是孟正在危言耸听,他记忆里的刘剑确实只有一米六五。 刘剑沉默着没有说话。日后的事谁管得了呢,他只能把眼下顾好。 “只节流不行,你得想想开源。开源……开源……”孟正低头沉思着。他的脑海里猛然划过了一道闪电,他忽然想起了沈非浊上周送来的那一包辣条。 孟正说:“我有个主意,你先听听,看看行不行。你爸爸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那坐着收钱应该没有关系吧?让你爸去小学门口卖零食怎么样?” 孟正重生前就听说过,在校门口摆摊挺赚钱的,但具体能赚多少,他就没有概念了。如果刘剑的爸爸有个正儿八经的工作,孟正肯定不给他出这个主意。但问题是刘爸爸他没有工作,他就靠做点居委会派发的手工活赚钱。如果刘爸爸去摆摊,有客人时招待一下,没客人时可以自顾自地做手工活,不会耽误他现在的赚钱方式。哪怕每天多赚个十几二十块钱,对于刘家来说也是条出路。 “卖、卖零食?” “对啊,比如说卖茶叶蛋什么的。这个成本不高。你现在身上有二百块钱,我觉得这个生意应该能够做起来。我还可以再借你一点。”孟正说,“不过,真想把事情做好,好像也没那么容易。最好能弄个小三轮车,你爸爸腿脚不好,早上得有人把他推到摆摊的地方去,晚上再把他接回来。要是你妈妈没受伤,你妈妈就能做这件事。但现在你妈妈受伤了,可能还要麻烦居委会……” 刘剑愣愣地看着孟正。 这世上的善意不分大小,只要是善意,那就都是美好的。但是,对于刘剑来说,孟正使劲为他们家想一条能让他们自力更生的赚钱新途径,这比孟正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后每天多买一份荤菜分给他吃,更令他感动。后者也没有什么不好,善意不该被比个优劣高低来,但前者更让他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爸爸妈妈要是觉得做生意不靠谱,他们可以先煮二十个茶叶蛋去卖卖看。要是卖不出去,那这二十个茶叶蛋,我包圆了。反正我家里人多,一人两个正好当早饭吃了,绝对不会让你们家蒙受损失。”孟正又说,“但如果真的卖得动,这二十个卖出去了,你爸爸妈妈应该就有一点信心了吧?第二天可以多煮点。要是一天能稳定地卖百来个茶叶蛋出去,你就不用这么苛待自己了。” 刘剑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孟正问:“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刘剑忽然抱住孟正,将脸埋在他的胸前,放声大哭了起来。他心头的各种情绪随着泪水齐齐涌了出来。孟正拍了拍刘剑的后背。刘剑却哭得更厉害了。 作为一个体面的未婚单身成年男性,孟正感觉自己好像又多了一个崽。 ———————— 眼看天色深了,任枫几个就把沈非浊送回了家。几个初二的男生簇拥着他们的班苗苗,走在黄昏的余晖中。任枫哄着孩子说:“非浊啊,你今天投篮投得最多了,所以你是我们的老大!”沈非浊谦虚地说:“都是你抱着我投哒!” 一个小朋友远远瞧见了这一幕,拔腿就跑。 第二天,沈非浊的班上传起了流言。 据说,沈非浊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社会我沈哥,软萌,乖巧,又可爱,但初中生都认他做老大。 第五十八章 孟正和刘剑具体商量了下如何去卖茶叶蛋。 孟正的意思是,这周六放假时, 他亲自去刘家看看。刘家再困难, 锅碗瓢盆肯定还是有的, 他们只要上网搜一下茶叶蛋的做法, 先少量地买一些调料,再买上二三十个鸡蛋,当天就可以试着煮一煮了。周日的上午不上课,小学门口可能没人,但少年宫那边肯定是有人的,他们可以去试着卖卖看。要是这二三十个茶叶蛋能非常顺利地卖出去,他们再制定一个更为具体的赚钱计划来。 虽然孟正之前对刘剑发过誓, 不会把他们之间的聊天内容告诉别人, 连沈独清都不告诉。但刘剑知道, 孟正和沈独清是好朋友, 他们俩还住在一起。孟正要是周六周日去了刘家, 沈独清肯定能猜到这里头有什么, 还不如让他知道算了。刘剑主动说:“沈独清这人, 我也是信得过的, 毕竟是你的好朋友嘛。” 听刘剑这么说,孟正瞬间开启了傻爹模式,乐呵呵地说:“那可不是, 沈独清很好的。”幸好他还算矜持,要不然他可以用词不重复地连夸沈独清一个小时。 刘剑家里的情况其实不太适合让很多人知道。如果仅仅是穷,那还没有什么, 关键在于他的父母都是残疾人。尽管老师们从幼儿园开始就教育孩子们要尊重残疾人,但在现实生活中,残疾人一直饱受歧视。刘剑小时候,他们那一条街的孩子都知道他家里的情况,竟然拿他父母的事情编顺口溜,什么大哑巴生小哑巴,瘸腿爸爸生小瘸腿一类的,刘剑那时候没少因为这个和别人打架。 初高中生们按理来说不会做这种事了,但谁能保证他们一个个都通情达理,不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刘剑呢?再或者,他们确实很通情达理,但又过于通情达理了,那对于刘剑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但孟正和沈独清确实是可以信任的。 孟正在大操场陪刘剑聊到了晚自习快开始的时间,两个人才肩并着肩地走回教学楼。上楼梯时,他们碰到了一个女生,似乎是特意等在那里的,那显然是刘剑的熟人。看到刘剑后,她眼睛一亮,小声地说:“你怎么没有来找我?” 刘剑赶紧说:“我、我已经处理好了。这是我同班同学,孟正。孟正,这是我初中同学,毕晓恬。” 毕晓恬闻言好奇地看了孟正一眼,对着孟正笑了一下。她是知道孟正的,中考全市第三,开学摸底考全年级第一嘛。但她也没有顺势和孟正搭话,而是小声地对刘剑说:“你处理好了就行……有事就来三班找我啊。我先上去了。” 说着,毕晓恬就蹬蹬蹬地跑了。 毕晓恬现在是三班的学生。她的家就在刘剑家附近,她奶奶在居委会工作,就是那个为刘家提供了很多帮助的居委会,因此毕晓恬是知道刘剑家里的情况的。要是没有孟正,刘剑估计每周都会去找毕晓恬,帮毕晓恬充个饭卡什么的。 毕晓恬是个好姑娘。 这位好姑娘继承了她奶奶的优良品质,总是尽自己所能地帮助着刘剑。虽说这个年纪的女生在一些事情的处理手法上不如孟正那么老道,但她确确实实是盼着刘剑好的。并且,她从来不会标榜自己的善良,也没有救世主的姿态,守口如瓶地帮刘剑保守秘密。她算是刘剑难得的好朋友了。 可是,这里头存在一个问题。 毕晓恬除了是刘剑的好朋友之外,她还是一个性格外向的成绩优秀的各方面都很受欢迎的温柔漂亮的女生,而他们周围都是荷尔蒙分泌过剩的高中生们。 如果毕晓恬需要男生帮她充饭卡,保准会有一帮的男生打破了脑袋竞争上岗。所以,当她和刘剑的接触被人发现了,哪怕他们两个当事人问心无愧,在那些暗恋毕晓恬的男生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看刘剑不顺眼。在少有的嫉妒毕晓恬的女生中,也总会有一两个人试图用贬低刘剑的方式来贬低毕晓恬。 刘剑和毕晓恬有一点点像是《哈利波特》中的斯内普和伊万斯。 刘剑身材瘦小,貌不惊人,经济拮据,举止寒酸,这些都能成为别人攻击他的点。虽然他的成绩不错,但所有考进重点高中来的学生的成绩都不错,所谓强中自有强中手,刘剑的成绩在班上只能排中等,甚至一度降到中等偏下。 这样一个男生,竟然能和毕晓恬有说有笑,他何德何能啊! 虽然刘剑对自己的家事闭口不言,但他的家庭情况不是一个彻底的秘密,在他的小学初中同学里,总有那么一些人是知道真相的。只要有心去打探,就能打探得出来。看刘剑不顺眼的男生会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嫉妒毕晓恬的女生也会通过攻击刘剑,来说明毕晓恬没有眼光,证明她没有档次。 对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说,一点点不那么显眼的伤害都会给他们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仅仅是一个轻蔑的眼神或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讽刺都会加剧一个人内心的自卑,他会愤怒但又无能为力,他会因此变得渐渐偏激起来。 …… 种种事情加在一起,刘剑在很多年后长成了一个糟糕的大人。他唯利是图,又因为唯利是图所以没有什么朋友。这看上去是他咎由自取。但如果在他尚存赤子之心时,有人对他伸出了援手,那么未来的一切就都会随之发生变化了。 在刘剑最需要安慰时,他的身边有了孟正。 孟正太可靠了,如果刘剑遇到了困难,他大概会更习惯去求助孟正,而不是每周跑去给毕晓恬充饭卡。再有一个,刘剑现在是孟正的朋友了,以孟正在学校里的人气,谁敢欺负孟正的朋友呢?就算有人想要踩一踩刘剑,他们还要掂量掂量敢不敢惹孟正和沈独清两个人呢。哪怕依然会有人嘲讽刘剑,拿刘剑的家事当笑话说,有了孟正的开导,刘剑也不会把那些伤害太过放在心上了。 目送毕晓恬上了楼梯,孟正小声地调侃道:“你暗恋她?” “没有没有没有。你胡说!”刘剑涨红着脸否认。 孟正意味深长地说:“没有就没有。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现在的女孩子很难追的,你既要有突出的个人能力,这个能力站在我们学生的角度来说就是要把成绩搞搞好,又要有外貌,外貌的话就是要把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身高这一块更是要努力努力,还要有一些能拿得出手的兴趣爱好,平时你得学着打个篮球、羽毛球什么的,最好跟着我和沈独清报个社团,积极参与集体活动……” “都说了,我没有暗恋她。”刘剑恨不得能跳起来捂住孟正的嘴。他很有自知之明,对着毕晓恬更多的还是感激吧,暗恋这种情绪是根本不敢有的。如果毕晓恬日后能和一个白马王子在一起——比如说孟正或沈独清这样的——他绝对会举双手双脚支持他们。 “不一定是暗恋谁。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在任何条件下都适用。有突出的个人能力,把自己打理体面,有一些兴趣爱好,这也是对自己负责。”孟正说。 刘剑懂了,孟正其实就想要劝他对自己好一点,便点了点头。 接下去的日子里,刘剑时刻盼着放假。 沈非浊小朋友也是,捧着脸数着手指盼着高中放假。 虽然沈非浊上一年级了,但他是走后门进的小学,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学生,比其他学生小了一两岁。在他们这个年纪,一两岁带来的差异会特别明显。 沈非浊写字的速度很慢,别的小朋友写三四个字的时间,他只能写一个字,因此他很讨厌抄写的作业。他们的班主任是一位刚毕业没几年的年轻姑娘,是语文老师,刚开学在教拼音,每天的家庭作业里都有抄写拼音这一项。 沈非浊盯着自己的作业本,叹气:“好烦啊。” 他的同桌,一个西瓜头的小男生,说:“语文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了!”其实不多的。但对于小孩子们来说,只有不布置作业的老师才是最好的老师。 沈非浊点了点头:“真的太多了。” 同桌就像是找到了知己一样,说:“我不想写作业。” “我也不想写作业。”沈非浊说。 “语文老师管得太严了!” “对啊,她管得太严了。”沈非浊很是认同。 “语文老师最讨厌了!” 原本一直和同桌站同一条战线的沈非浊立刻瞪了同桌一眼,气鼓鼓地说:“不准说我表姐的坏话!”班主任是徐家人,确实是沈非浊的远房表姐。 同桌:“!!!” 这年头的小学生还是很怕老师的,怕沈非浊有事没事会去找他的表姐告密,同桌就拉着班上另外几个男生孤立了沈非浊。他们决定以后不带沈非浊玩了。 但沈非浊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孤立了! 因为班上的女生都很喜欢他! 前桌的女生在家里吃到了进口奶糖,觉得很好吃,第二天就特意带了一粒给沈非浊尝尝。后桌的女生买了小老虎的印章 ,不给别人玩,却很大方的在沈非浊的本子上印小老虎。再后桌的女生吃泡泡糖收集了很多贴纸,里面有一张恐龙贴纸,她殷勤地问沈非浊想不想要,如果沈非浊要,她就忍痛割爱送给他了…… 深受女生们宠爱的沈非浊在学校里过得快活极了。 那几个男生不找沈非浊玩,他还不爱找他们玩呢。每次同桌下课后跑出去疯玩一圈,回来上课时都是大汗淋漓的。沈非浊皱皱鼻子,心里特别嫌弃。 还是女生好,女生都是香喷喷的。 几个小男生凑在一起开会,议题是还要不要继续孤立沈非浊。因为沈非浊对于他们的孤立完全不介意,很可能都没注意到,他们一个个都很没有成就感。 “继续!”西瓜头同桌咬咬牙说。 “可是,初中生都认他做老大哎!好威风啊!” “我想和菲菲她们玩,她们都很喜欢沈非浊。” “对啊对啊,其实我们没有必要孤立他嘛,我相信他不会告状的。” 大家不理西瓜头了,自顾自地讨论了起来。 看着这些叛徒,西瓜头懊恼地说:“反正不能轻易和他说话,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能让我捏脸!至少三下,啊不,五下!”西瓜头跳着脚说。 男生们集体沉默了。 半分钟后,西瓜头若无其事地说:“难道你们不喜欢沈非浊吗?我们以后要做他的骑士!你们中,谁最能哄他开心,我就奖励谁一张沈非浊握手券。” ———————— 年轻的班主任发现,她班上超过一半的男生都在为得到沈非浊握手券(并没有这种东西)而奋斗。 ------------------------------------------------------- 第五十九章 周六放假时,沈非浊在高中的校门口迎接两位哥哥放学。 然后, 他一共接到了三位哥哥。 沈非浊有些好奇地看了刘剑一眼, 从衣兜兜里取出一张小纸条, 递给沈独清说:“这是舅舅让我交给你哒!”纸条上写着茶叶蛋的做法, 是从网上搜来的。孟正考虑到刘家煮这个茶叶蛋不是自己吃而是要当生意来做的,就觉得还是严谨点更好,于是让每天坚持来探监的沈非浊给徐老师传了话。徐舅舅他们虽然不明白大外甥为什么要收集茶叶蛋的做法,但还是尽心尽力地帮了忙。 沈独清打开纸条一看,上面不仅写了三种较为常见的茶叶蛋的做法(其实三种方法差不多,就是用料上稍微有些差异),最底下还有沈外婆写的实践报告。沈外婆每种方法都试过了, 添了一些心得在纸上, 哪一步是什么火候, 哪一步应该多花点时间, 都写了详细的备注。刘家可以靠这张纸直接煮蛋了。 刘剑心里特别感动, 同时也觉出了沈独清家里的家庭氛围很好。孩子开口说要个煮茶叶蛋的方子, 家长并不知道他要这个方子做什么, 却还这么尽心。 “我外婆的意思是, 这个五香茶叶蛋闻着最香,吃着也最入味,要不要我们今天先试试这个?”沈独清见刘剑点了头才继续说, “那我们先去超市吧,把原材料买齐。其实茶叶不需要买太好的,只要不是坏茶叶就行了, 然后还要有桂皮、八角……像生抽、老抽这种调料,你家里有吗?要是有就先不买了。” 孟正说:“如果这个生意真的做起来了,原材料这块必须要控制成本。鸡蛋要直接和养殖场联系。茶叶的话,我老家那边有人包了一小片山地种茶树,他们自己炒的茶叶分好几档,我们买最差的那一档就行了,比外头卖的便宜多了。这也不能说是以次充好吧,就算是他们家最差的茶叶,那也是正儿八经的茶叶,我们当地人有很多都会去他们家买这种茶叶用来待客的,因为真的很实惠。”既然用来招待客人都没关系,那用来煮茶叶蛋就更不可能有问题了。 刘剑和沈独清都点点头。 孟正继续说:“至于生抽、老抽、盐、冰糖等调料,如果生意真的做起来了,这些调料的需求量也大了。我们得想办法找个批发商。去批发商那里拿货比去超市买便宜一些。不过,今天我们还是先去超市吧。” “你真心细啊。”刘剑说。他忽然对自己家的这个茶叶蛋生意充满了信心。 孟正和刘剑去了超市,很快就把东西都买好了。沈独清则先带着弟弟回家,把弟弟交给了外婆他们。刘剑家离着学校还有一点距离,沈独清是去帮忙的,就不想带弟弟去了。不多时,他们在超市外头汇合,然后一起去了刘剑的家。 刘剑的家位于学校南边的一处城中村里。雅和高中就已经位于瑞阳市的东南角了,这所高中的更南边就是城市的边缘,放眼望去是一片又一片的荒地。 瑞阳市在不断地扩建。扩建的过程中,繁荣与落后必然会并存。 这边的房子都是自建房。因为是自建房,所以非常不规矩。有两层楼带一个院子的较大的房子,也有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单间。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违章 建筑。这边的房子据说都已经有着不短的历史了,又脏又破,瞧着灰扑扑的。 从行政级别来说,这里不是村子,也是市区的一部分,所以这边的基层群众自治组织不叫村委会,而叫居委会。但这里真的比很多农村还要破了。 五十年代时,这周围有很多工厂,什么衣厂、纺织厂、炼钢厂一类的,都是响应中央号召建起来的。那个年代物资紧张嘛,住房尤其紧张,厂里分配的房子只有二三十米,却要住进去一大家子。那时还没有计划生育,每个家庭都生好几个孩子。孩子小时就算了,等孩子年纪大了,一个个该成婚了,屋子就实在是住不开了。当时讲究的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老员工退下来了,工作只能被他一个孩子继承,别的孩子很难进入工厂有份正式的工作,所以分配不到房子。于是等到政策放宽后,大家就想办法在荒地上搞了自建房给孩子们住。 这就是这个城中村的由来。 再后来,那些厂子一个个倒了,职工们也有了别的际遇。但这个城中村里的住户却没有得到妥善的安排,这一代又一代的,至今还有不少人在这里居住。 这里的道路坑坑洼洼的,地上还有积水,显得脏乎乎的。 刘剑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地说:“听我爸爸妈妈说,他们结婚后的第二天,爷爷奶奶就把他们赶了出来,什么都没给他们。他们身上没有钱,差点就要去住桥洞了。当时瑞阳市都还没有这么大呢,这一片地方全都是荒地,他们努力赚了点钱,就来这里买了房子。我现在住的房子,是他们当初花了一点钱从老乡手里买下来的。有了房子后,他们才觉得有了家,然后就生了我……” 孟正有些恍惚。 刘剑继续说:“后来城市不是扩建了吗,到处都在拆迁。这边也盼着拆迁呢。结果,好像是我念小学那会儿吧,这里就叫着要拆迁了,到现在也没有影。要是真的拆迁了该多好啊,我们一定积极响应开发商的号召,利索地搬走。” 真拆迁了,他们就有钱了。 孟正继续恍惚着。 沈独清有些奇怪地看了孟正一眼,见他不作声,就自觉接了刘剑的话,说:“应该还是要拆的吧……你们再等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规划到这边来了。” 刘剑摇了摇头:“不会了。之前说我们这边要拆迁,是有消息说要在我们这边建新的长途汽车站。可是,现在新的长途汽车站不是已经都建好了吗,在我们城市西北角呢。我们这边是彻底没希望了。唉,可能就是没那个命吧!” 孟正猛然摇头,说:“不不不!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你们这里肯定会等来拆迁的!”几米远的墙壁上贴了一张卖房的广告,孟正赶紧凑过去看了。 刘剑被孟正的反应吓了一跳,并不赞同孟正的话,觉得孟正太异想天开了,说:“真没指望了。这边不可能拆迁的。我们这里有一些住户,这些年发达了,陆陆续续搬到城里头去了。他们中有一些亲戚挺厉害的,有人脉有路子,好像是从市政厅那边听到消息了。政府压根就没有开发我们这边的打算。” 那些人得来的消息难道不比孟正的预感更可靠吗? “真的会拆迁啊!你别不信我的话。”孟正对刘剑说,“不过最近几年估计不会拆。我估摸着,得等到七-八年以后吧,那会儿你应该在读大三大四的样子。总之,如果你家里实在困难,这些年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千万别卖房子。” “借你吉言了。”刘剑笑着说。但他心里还是不信孟正的。 孟正指着卖房广告对沈独清说:“这人要卖房子!我们买了吧!” 刘剑又被吓住了,他怕孟正想不开真跑来他们这里投资房子,忙说:“孟正啊,这个要卖房的人,我们这边的人都知道他。前些年疯传我们这边要拆迁时,他跑来我们这边买了房子,还真被他买到了,一共六套呢,都是高价买到的。结果现在都砸在他手里了。这两年,眼看着拆迁没指望了,他这些房子想卖也卖不出去,只能租出去,但我们这边环境不好,房子也差,交通又不方便,根本租不上价,亏死了。”他说这话是为了提醒孟正,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呢! 刘剑话中的这个人,姓原,当地人都叫他冤大头。大约是十年前吧,冤大头跑来这边买房子,当时还没有流言说要拆迁,有几家图一时之利就把房子卖给他了。后来有风声说要拆迁时,卖房子的人都后悔了,都说姓原的是奸商。再后来,确定这边不拆迁了,大家又转过头来笑话姓原的,都喊他冤大头。 冤大头现在可后悔了。 他是做小本生意的,家里仅仅是小富。当初是听说要在这边建汽车站,他才跑来买房子的。结果经过评估,汽车站建到另外的地方去了,这边不拆迁了。他只好把房子租出去。但租也不好租,这边的房子破破烂烂的,租金很低。 再有吧,冤大头前两年去了媳妇的家乡发展,人已经不在Z省了。他本人没法亲自过来收租,那些租客的素质又不高,竟然把租金赖掉了。冤大头气坏了,就想把这边的六套房子全部卖出去,亏本也要卖,反正他以后不会来了。 可问题是,这样的破房子,谁买啊! 冤大头有一个就算了,哪里去找第二个! 孟正兴致勃勃地说:“刘剑啊,你听我的,你这边真的会拆迁。千万别提前卖房子,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只不过你要稍微耐心一点,要等一等。” 孟正想起了重生前的事。 刘剑在老乡会中很活跃,每次组织聚会时,大家就只听见刘剑在那里高谈论阔了。孟正-念大一时,第一次去参加老乡会,那时刘剑已经毕业了。刘剑唾沫横飞地说:“我啊,差点就当上拆迁户了。结果被人坑了,房子卖早了。” 大家一顿可惜。 旁边还有一个帮刘剑吹牛的人,抬着刘剑说:“你现在不是正跟着一位师兄创业吗?你可是自己给自己当老板了,走出去都要被人喊一声刘总的。拆迁户有钱算得了什么,你未来五年内赚到的钱肯定会比拆迁得来的钱多了……” 刘剑就故作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公司刚刚起步,不过是糊口而已。但还有好几个人都捧着刘剑说话,都说拆迁户算得了什么,刘哥这样才是真厉害等等。 孟正那会儿刚念大一嘛,人有些单纯,听说刘剑在自主创业,别管刘剑那高调炫耀的方式让不让他看得惯,单从个人能力来说,他还是很佩服刘剑的。 结果孟正旁边有个人小声地说:“你听他们那帮人瞎吹。刘剑这个人,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他还说自己有个白富美女朋友呢,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他过生日时,女友送他一块十万的手表。呵,哪个白富美能看得上他啊!” 他们这个角落里坐的人都不喜欢刘剑,又有人说:“对啊,他还吹他那个公司多么牛逼,其实我查过了,他们注册资金就三万块钱,牛逼个什么啊。” 孟正那会儿不懂这些,更不明白注册资金的概念,反正被这些人一说,脑子里就有了个刘剑习惯吹牛的概念,知道这人嘴里没什么实话。后来再和刘剑相处时,他确实觉出了刘剑这个人不怎么真诚,所以从未和刘剑深交过。 但后来孟正又听人说,刘剑在拆迁这件事情上还真没有撒谎。大约是他大三大四的样子,他家里出了点事,就把老家的房子卖了。转过年来,他老家那边就拆迁了。但大家说这事时,都是用不屑的语气说的,因为刘剑当时刚坑了一个人嘛,大家就说:“难怪他没有财运。这样的人,老天爷也不让他发财!” 那时候巴结刘剑的人挺多的,但讨厌他的人也挺多的。刘剑什么时候卖的房子,他家那边什么时候拆的迁,大家说的头头是道。孟正只是在聚会时听了这么一耳朵,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没往心里去。身处信息时代,每个人每一天都要接受无数的消息,孟正又不关心刘剑,哪里记得住这些事呢。 但现在,站在这个灰扑扑的城中村里,孟正瞧见了这里一栋栋的破房子,忽然从记忆的深处把那些杂乱的信息全都挖出来了。六七年后,这里要拆迁! 如果没有孟正,刘剑的高中时期肯定会过得非常艰难。刘爸爸的身体原本就不好,需要长期吃药,刘妈妈被撞后,家里雪上加霜,不仅没了固定收入还欠着外债,刘爸爸吃的药肯定就停了,虽然人死不了,但身体肯定更加衰败。 后来刘剑考上了大学,申请了助学贷款,又找了多份兼职,家里的情况终于改善了一些。但因为刘爸爸前些年吃了很多的苦,后来肺上出现了阴影,每天都疼痛难忍。一般来说,肺部的阴影可能是囊肿,如果阴影不大的话,并不会影响正常生活。这和个人的体质有关。刘爸爸的囊肿在短短半年之内从鹌鹑蛋那么大扩大到了两枚鸡蛋那么大,这就必须要做手术了。 刘剑那会儿还在念书,哪里拿得出来这个钱,正好有人要买他们家的房子,他咬咬牙就把房子卖了,给爸爸凑了手术费。房子哪有他爸爸的身体重要! 谁知道他卖了房子后没多久,他家这边就真的要拆迁了。 孟正把墙上贴的卖房广告撕了下来,塞进自己的衣兜里,说:“走吧,先去你家煮茶叶蛋。等忙完了这件事,我就给这人打电话,我们买他的房子!” 刘剑给了沈独清一个求救的眼神。孟正这不是疯了吧?你快劝劝! 沈独清轻咳一声:“孟正,你没有钱了。” 听沈独清这么一说,孟正果然就冷静了一些。孟家之前为了买房子欠了不少钱,还需要还银行的贷款,家里确实已经没有什么钱了。如果他现在开口问父母要钱来买房子,说这边会拆迁,父母肯定以为他疯了,绝对不会出这个钱。 刘剑见沈独清一句话就把孟正劝住了,悄悄对着沈独清比了个大拇指。 下一秒,刘剑听见沈独清说:“咳,但我可以借钱给你啊。” 刘剑:“……” 我的两位恩人都疯了! 第六十章 虽然因为拆迁的事热血上头了一下下,但孟正还记得今天的主要目的。 他们没怎么耽误就去了刘剑的家。 刘剑家只有一间平房加一个小破院子, 整个色调灰扑扑的, 院门上锈迹斑斑。这间二十平米左右的平房是刘家的餐厅兼客厅兼卧室。厨房是在院子里挨着墙壁另搭的, 一面透风, 算是违章 建筑。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不到两平米的杂物间也是违章 建筑。卫生间在一百米之外,是公共厕所,十分不方便。 房间太小了,哪怕家里人勤快收拾着,也显得杂乱无章 。 刘剑一进门就喊了爸妈,然后说:“我同学来了。” 刘爸爸和刘妈妈都很震惊, 震惊之后是不知所措。 除了毕晓恬那姑娘偶尔会跟着她那位在居委会工作的奶奶来刘家看看, 刘剑可从来没有带同学回来过。这该怎么招待啊?同学会不会笑话刘剑?刘爸爸天生残疾, 刘妈妈腿上打着石膏, 都不良于行。刘爸爸本来坐在椅子里在做手工, 刘妈妈本来躺着也在做手工, 听到儿子的话后都想要在第一时间站起来。 孟正跟在刘剑身后进了屋子, 见状忙说:“叔叔阿姨好, 我是刘剑的同班同学,我叫孟正。都别起身了。我们和刘剑关系好着呢,不用这么客气。” 沈独清落在最后, 嘴巴不如孟正那么甜,却也好脾气地说:“叔叔阿姨好,我也是刘剑的同班同学。我叫沈独清。” 刘爸爸和刘妈妈有些恍惚。这两个孩子长得太好了吧。他们在语言方面有些贫瘠,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两个孩子,内心深处却涌出了自卑的情绪。 刘妈妈是哑巴。刘爸爸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说:“康康,给你同学倒杯水。” 康康是刘剑的小名。这间屋子太小了,孟正和沈独清挤进来后,屋子里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孟正估摸着左边的床板是刘剑睡的,忙拉着沈独清挨着床沿坐下,屋子里的空间才显得大了一点。孟正递给刘剑一个眼神。 刘剑连忙把茶叶蛋的事情说了。 刘爸爸和刘妈妈听得入神。 坦白地说,也许他们心里不一定觉得这个生意真的能成,但他们却又一心盼着这个生意真的能成。孟正给予他们的不仅仅是一个点子,还是一个希望。 刘爸爸的眼睛都红了,用手背不断地擦着眼角。 孟正和沈独清见状,心里都止不住地酸涩。 刘妈妈啊啊了两声,又用手指比划着。这不是正宗的哑语,刘妈妈自然没机会去学哑语。但刘剑身为她的儿子,肯定能看懂她的比划。刘剑给孟正和沈独清翻译说:“我妈妈说,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她说,你们是活菩萨。” 刘剑稍微有一些羞愧,羞愧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他妈妈不会说话,而是“活菩萨”这个形容。他们是高中生,高中生肯定都不喜欢封建迷信。刘剑怕孟正和沈独清不会接受“活菩萨”这种说法。可是,他妈妈只会这样的夸人啊。 孟正连忙说:“阿姨,您太高看我们了。要不咱们现在就开始煮吧?” 别客套也别煽情了,赶紧撸起袖子干活吧! 刘爸爸柱上拐杖去了厨房。他们家的厨房里没有煤气灶,只有一个小炉子,烧的是蜂窝煤。刘爸爸烧炉子的时候,刘剑又把家里唯一的一把椅子拿了出来,放在厨房门口,然后把妈妈从床上抱起来,放进了椅子里,让她能在一旁围观。 孟正拿出了煮茶叶蛋的方子和原材料,大家围着小炉子,煮起了第一锅茶叶蛋。主要是刘爸爸在煮,孟正说着注意事项,刘妈妈和刘剑都努力地记着。 他们这一锅打算先煮个三十枚。 前面的几个步骤都用不了多少时间,到了最后一个步骤时,孟正说:“然后用小火煮上一个小时就行了。一个小时后,你们把炉子灭了,但不要把鸡蛋取出来,让它们浸泡在汤汁中,泡上一整夜,第二天就应该特别入味了。” 茶叶蛋是真的不难做,只要原材料到位,很容易就煮成了。 眼看着一锅茶叶蛋都要煮好了,刘家三口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正忙着时,有人敲了敲院门。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短发的老太太在门口站着。刘剑忙站起来喊人,又给孟正和沈独清介绍说:“这是傅奶奶,是我们这儿的居委会主任。是毕晓恬的奶奶。傅奶奶,这是我的高中同学。” 傅奶奶笑着说:“你们在煮什么呢?我老远就闻到味了。” 刘剑忙说了他们想做茶叶蛋生意的事。 傅奶奶非常高兴地说:“这是好事啊!这样吧,我家就有一辆三轮车,是老早以前买的了,现在已经用不上,整天在院子里锁着。先借给你们用用。” 这就又给刘家解决了一个大困难。 做生意肯定是需要有一辆三轮车的。别的不说,火炉子、锅都需要放在三轮车上,再推到卖东西的地方去,要是没有三轮车,那就很不方便。 除此以外,刘家还面临着另一个困难。刘爸爸腿脚不好,他自己不会骑三轮车,就算有了三轮车,他也需要有个人把他推到卖东西的地方去,等卖完了再把他接回来。要是刘妈妈没有受伤,她倒是可以做这事,或者刘剑要是不住宿,他也能做这事,但现在却需要另外找个人。 傅奶奶琢磨着这个事情该如何解决。刘爸爸咬牙说:“一只脚也能骑车,我左脚还是好的,这两天多练练,争取把技术练出来。还是别麻烦别人了。” 一只脚确实能骑三轮车,只是会辛苦点。 见傅奶奶的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刘爸爸苦笑了一声说:“傅主任,你们给我们的帮助已经够多了,我心里一直非常感激,可我们不能不知好歹啊,不能一直给你们造成麻烦。孩子他妈的腿……唉,还得养好几个月呢,我总不能一麻烦你们就麻烦好几个月。我自己努力努力,肯定能克服的。” 沈独清还想再劝,孟正拉住了他,对着刘爸爸竖了个大拇指,说:“叔叔好样的!有毅力的人什么学不会呢!叔叔你这两天就好好练练车。生意也不是马上就能做起来的,我们还要帮您把原材料供应这一块好好跑一跑呢。等我们把原材料搞定了,您的车技肯定就能练出来了。” 刘爸爸忍不住冲着孟正露出了一个笑脸。 刘剑也给了孟正一个感激的笑容。 这一通事情忙下来,天已经晚了。孟正和沈独清该回家了。刘家人站在院子门口送他们离开。孟正回头望去,刘家的屋子还是灰扑扑的,但刘家人的眼里却有了色彩。他冲着刘剑一家挥手,说:“叔叔阿姨,你们进去吧,晚上风大。” 刘爸爸和刘妈妈就使劲地挥手。 离开城中村,孟正又开始琢磨拆迁的事了。 迎着凉凉的夜风,孟正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些。 因为那个被蝴蝶掉的三百万,孟正一直不知道自己的重生是时间线倒退,他还以为自己重生到了平行时空。然后,他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问题。既然是平行时空,这边的房子还会拆迁吗?别和那个三百万一样没有了吧? 沈独清却不知道孟正的担忧,问:“刘剑说的那个冤大头,他手里一共有六套房子。不知道是不是全都打算卖了。如果他要全卖,你吃不下六套吧?” “我肯定吃不下。”孟正说。如果他能确定要拆迁,只要那个姓原的人想卖,他一定想办法全部吃下来。可问题是,他现在不确定这边会不会拆迁了。 城市规划这种东西,按理来说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但万一决策层的领导换人了呢?不同的领导肯定会拿出不同的发展方案,万一这个时空的领导把城中村的开发规划挪到了十几二十年以后……他现在一口气吃下那么多套房子,他会被噎死的。买房子需要花费的钱毕竟不是小钱! 沈独清继续说:“你要是吃不下,我就吃掉两套。” “啊?等等,你的意思啊,你也想买这边的房子……”孟正欲哭无泪,“万一我的预感出错了怎么办?我自己亏也就算了,我还害你跟着我一起亏吗?” 沈独清很是诧异地看了孟正一眼,摇摇头说:“如果我买亏了,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投资嘛,肯定会存在一定的失败几率。哪怕是世界首富,也不敢说自己的投资稳赚不赔吧?”想了想,他又说:“其实我也觉得刘剑家这片地方会拆迁。瑞阳市一直在往外扩张,我不相信政府会留着这么一大块地不用。” 见孟正还想说什么,沈独清又说:“自从上次你提醒我可以把钱拿出来投资一下房子后,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确实也怕亏,所以我决定把父母留给我的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存在银行里不动,那算是给非浊留着的。一部分拿出来投资,如果投资亏了,就算在我头上。如果取得了丰厚的回报,我就把收益一分为二,我一半,非浊一半,就当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为他赚的钱。” 简而言之,亏了算沈独清个人的,赚了是沈独清和他弟弟平分。 这样的好哥哥,全天下去哪里找第二个啊! 孟正愣愣地看着沈独清。他以为沈独清是跟着自己热血上头了,但其实沈独清心里清清楚楚。这个被他当作小朋友来照顾的孩子在这一刻显得特别可靠! “你看着我做什么?”沈独清轻咳了一声。 “没、没什么啊。”孟正说。 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视线,转而看着路灯下忽长忽短的影子。 孟正心想,孩子长大了啊,这种油然而生的欣慰之情真是克制不住啊。 沈独清却莫名觉得耳根微微有些发热。 第二天,孟正和沈独清起得很早,不到七点就到了刘家。 傅奶奶已经把她家的三轮车送来了,刘爸爸把车子擦得很干净。他们把工具装上三轮车。这天是周末,学习门口没人,他们就打算去少年宫那边试卖。 “我们得给我们卖的茶叶蛋起个名字。”沈独清说。 “起什么名字?刘家茶叶蛋吗?”刘剑问。他和他的父母这会儿都很紧张。 沈独清四下看了看,找了一块硬纸板,稍微剪裁了一下,然后从兜里取出一支黑色的马克笔,在纸上写下了“状元茶叶蛋”五个字。他的字特别好看。 沈独清把硬纸板递给刘剑:“你考上了雅和高中,这可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以后妥妥能上一本的。你们家的茶叶蛋叫‘状元茶叶蛋’一点问题都没有。” 刘剑脸色爆红:“我、我哪有……” “学校门口卖小吃的不少,不起个响亮的名字,怎么脱颖而出?”沈独清问。 事情就这么定了,刘爸爸卖的茶叶蛋就叫状元茶叶蛋了。 等他们赶到少年宫门口时,是八点刚过一点点。少年宫门口人来人往。孟正和沈独清本来想帮刘家叫卖的,却被刘剑拦住了。刘剑现在也敢开孟正和沈独清的玩笑了,说:“你们长得这么帅,若是站在那里卖茶叶蛋,不用吆喝,顾客们就围来了,这起不到锻炼我爸爸的作用。还是让我爸爸先喊着卖吧。” 这话有一点道理。要是孟正和沈独清负责卖蛋,不出几天,这边就要传出“茶叶蛋潘安”的都市传说了。于是,他们就坐在少年宫门口的花坛边瞧着。 刘剑给他爸爸打下手,负责给茶叶蛋装袋。 刘爸爸一开始还有些喊不出口,就用扇子使劲扇着锅,香味都散出去了。状元茶叶蛋这个名头挺好用的,立刻就有家长停在了他们摊子前。那妈妈掏钱给儿子买了一个鸡蛋,抬头看到了刘剑身上的校服,说:“哟,雅和高中的?” 刘剑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刘爸爸却骄傲地说:“这是我儿子,今年上的雅和高中。” 那妈妈笑着说:“难怪叫状元茶叶蛋了。不错不错,老板你儿子日后的前程肯定差不了。” 不到半个小时,三十枚茶叶蛋就全都卖了出去。 这个生意能做! 孟正和沈独清一边把刘爸爸送回家,一边和刘剑商量说:“我们得抓紧时间把原材料供应这块搞定了。我等会儿就打电话给我爸爸,让他从老家买了茶叶给我们寄过来。刘剑,你和沈独清马上去调料品批发商那里问一问调料品批发的事。我去郊外的养鸡场谈谈鸡蛋收购的问题。”因为沈独清不能坐车,因此孟正就安排他和刘剑在市内跑跑了,他自己则打算去郊区看看。 沈独清接话道:“刘剑,等会儿我们去批发商那里,要是价格合适,我们可以直接买几箱调料品带回来。钱,我先借给你一些。你不要有什么负担,只要你家的小生意能做起来,你很快就能把钱还上的。”沈独清能自主动用的钱比一般孩子多多了,他要是借个五六百的给刘剑,都不用惊动他舅舅一家人。 大家立刻分头行事了。刘爸爸回去练车。沈独清和刘剑去买调料,他们这个任务比较容易搞定,就砍价时需要费点力气。孟正的任务是最不好搞定的。 刘家亏不起,刘剑和他父母都认为,生意应该一点一点来。所以,他们打算每天先卖一百个茶叶蛋,之后再根据实际情况慢慢添加。但对于养鸡场来说,哪怕孟正特意找了一家中小型的养鸡场,每天一百个鸡蛋的生意也太小了。 负责人不打算接这样的小生意。 孟正说:“我们是打算用贵农场的鸡蛋做茶叶蛋放在学校门口卖的。我们可以在三轮车上给你们打广告,写上‘春福农场鸡蛋,放心蛋’的字样,学生家长接送孩子时都能看得到,我们周末时还去少年宫门口卖蛋,那边人流量就更大了。所以,你们真的不能每天都便宜卖我们鸡蛋吗?”估计负责人在此之前都没有见过孟正这样的谈判方式吧,都被孟正说乐了。但负责人还是不为所动。 这个养鸡场不大,所有的员工加在一起只有五六人,还都是亲戚。如果是那种大型的养鸡场,负责人必须要依照规章 制度办事,孟正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这种中小型鸡场还是可以通融通融的,负责人被孟正缠得没办法了,最后吐口说:“至少五百个。你们每天定五百个蛋,我们可以用最低价给你们。” 五百个也太多了啊,刘家哪里用得了这么多的蛋呢? 孟正心里忽然又冒出了一个主意。 这家养鸡场的鸡蛋是直接供给菜市场的,养鸡场给出的批发价和菜市场里的零售价,多的时候每斤的价格能相差五毛,少的时候也能相差两三毛。所以,用最低价拿蛋的刘爸爸完全可以在卖茶叶蛋的同时卖生鸡蛋,只要他控制着自己的价格永远比菜市场便宜一毛或几分钱,他手里的鸡蛋就一定能够卖出去。 小学生一般都需要家长接送。比起忙着上班的爸爸妈妈,自然还是爷爷奶奶接送孩子上学的情况更常见。对于老一辈的人来说,一毛钱也是钱,只要知道了刘爸爸这边卖得便宜,他们肯定愿意送完孩子后顺手买一些蛋回去。 这样一来,刘爸爸对蛋的需求就多了。 但这个生意是做不大的。因为谁家都不会天天买鸡蛋,他们买鸡蛋回去总要吃一阵子吧?而且生鸡蛋的利润太低了,刘家想要赚钱,还得是靠茶叶蛋。 孟正琢磨着,生鸡蛋和茶叶蛋一起卖,一天五百个蛋还是能消耗掉的。 最后,孟正和鸡场负责人定下的合同是这样的,在前两个月,养鸡场每天为刘家提供一百到两百个蛋。养鸡场每天都有人送鸡蛋去菜市场,刘爸爸自己去菜市场那边取蛋。两个月之后,要么合约终止,要么刘家拿的蛋增加到五百。 之所以负责人愿意在前两个月给出方便,是因为孟正得知负责人家里有两个孩子在念初中,他立刻表示自己中考成绩全市第三,愿意把自己初中时全套笔记的复印件奉上。这位负责人才松了口。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刘爸爸知道自己每天消耗多少个蛋了,要是能达到五百个或者更多,那就继续和这家养鸡场合作,要是没有那么多,孟正到时候再给他们想想办法。 因为在养鸡场里耽误的时间比较多,孟正赶回学校时已经是傍晚了。 雅和高中规定,学生们必须在周日的中午前赶到学校。所以孟正迟到了。其实刘剑和沈独清也迟到了,但他们到得早点,刘剑跑去班主任那里说明了原因。 这才几天时间啊,刘剑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他非常坦然地说了一下家里的具体情况:“……他们都是为了帮我。孟正现在已经在回城的公交车上了。” 小周老师顿时觉得自己对学生关心不够,没想到刘剑家里这么困难。 刘剑一脸认真地说:“老师,学校给我的帮助已经够多的了,不光没有收我的学费,每个月还给我生活费。您不用担心我,我家会一点一点好起来的。” 年轻的小周老师听得心潮澎湃,他由衷地为自己的三个学生感到骄傲。 刘剑走后,小周老师忍不住在自习的时间打内线电话对着沈独清的外公感慨了几句。他们老师间经常互通有无,有些话只要不被学生们听去就好了。 徐家人这才知道孟正和沈独清这些天都在忙什么。 徐家人特别特别骄傲。晚上吃饭时,徐家人坐在一起都在讨论这件事。 徐老师说:“当初让阿清和小孟认识,真是做得太对了。阿清以前对着同学总是爱理不理的,现在却能为同学跑前跑后做这么多了。” 周培丽不高兴地说:“阿清本来就是好孩子啊。” “没说他不是好孩子。但你不能否认小孟对阿清的积极影响。”徐老师说。 沈外公就笑着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沈非浊安静地听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过了几天,当小学门口出现状元茶叶蛋时,沈非浊立刻让外婆掏钱买了六个。刘爸爸并不知道这位就是沈独清的弟弟,乐滋滋地用袋子给他装了起来。 “要分开装。” “好好好,分开装。”刘爸爸的服务态度特别好。 沈非浊带着茶叶蛋去了班上,把茶叶蛋分给了平时和他玩得最好的六个女生,说:“这是状元茶叶蛋,吃了以后能考状元哒,我请你们吃哦!” 女生们很开心,男生们很嫉妒。 别的班上的学生不清楚,但反正在沈非浊的班上,他们以后想吃茶叶蛋时,都会认准了刘爸爸的摊子。状元茶叶蛋,沈非浊认准的茶叶蛋,你值得拥有。 第六十一章 回到学校时,班上的同学们都在讨论学校的社团活动, 他们看上去无忧无虑, 完全不知道孟正、沈独清和刘剑度过了一个怎样忙碌而充实的周末。 雅和高中的社团有一点做得特别好, 那就是每个社团必须要定期出作品。 文学社每个月出一本月刊, 文学社社长是现任总编,其余社员也各有分工,虽然有老师在文学社挂名,但所有涉及到月刊的相关工作都由学生独立完成。记者社每周要出一份周报。广播社每天傍晚都需要面向全体师生播放节目,周一校内新闻、周二英语天地、周三流行音乐赏析等等,每次节目持续半个小时左右。话剧社、音乐社、器乐社要定期举办活动,并且要在每个学期期末面向全体师生做汇报演出。还有棋社、思辨社等, 社内每个月都要举行一次比赛。 孟正和沈独清都打算报名加入思辨社, 其实就是辩论社。他们初中时上了一个学习的辩论兴趣班, 觉得辩论这项活动挺好玩的, 所以想在高中时继续。 孟正重生前并没有接触过辩论这项活动。他本身不是一个攻击性很强的人, 大家都想象不出他站在台子上咄咄逼人的样子, 但其实他温和的外表下藏着极强的原则性, 当他重生后开始接触这项活动后, 他很快就觉出了其中的乐趣。 辩论赛给了孟正一个展现自己隐藏攻击性的舞台。 之前在兴趣班上,老师组织辩论活动时,总是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她经常鼓励学生们进行多方位的尝试。所以一辩二辩三辩四辩的位置,孟正每个都试过。经过尝试,他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合成为一辩或者四辩, 因为他能时刻保持冷静,擅长把握大方向,不会被人把思路带偏,归纳总结的能力也特别强。而沈独清则更适合成为二辩或者三辩了,因为他反应迅速、逻辑性强、攻击性更强。 辩论是个团体活动。就目前来说,孟正和沈独清参加了好几次辩论赛,却始终没有找到完全能跟得上他们节奏的队友或对手,因为他们俩太强大了。 如果孟正和沈独清被分到了同一个队伍中,孟正往往是负责锁定目标的,沈独清就是那负责冲锋陷阵的,两个人总是非常默契,哪怕他们会尽力和其他的队友配合,但其他队友的表现总不如他们亮眼。如果他们俩在不同的队伍中,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就都是冲着对方去的了,其余的队友和对手都将沦为背景。 不过,雅和高中能人辈出,哪怕孟正是个成熟的大人,他也知道这些高中生不可被小看,想必他们很快就会在思辨社里遇到旗鼓相当的队友或敌手了吧! 刘剑本来没打算报名参加社团活动,但在孟正和沈独清的影响下,他起了一丝兴趣,最后挑中了文学社。刘剑说:“咱们高一生进入社团后基本上都是普通社员。你们思辨社的普通社员每个月都需要抽几个晚自习去参加辩论赛,我觉得挺占用时间的。文学社的普通社员只需要每个月交篇作文就好了。” 刘剑的作文写得还算不错。 孟正私心里觉得,刘剑的作文写得比他好。 孟正就说:“那你要好好写,要是你的文章 上了咱们学校的月刊,你可以把书带回家给你爸爸妈妈看啊。你爸爸去卖茶叶蛋时,把书带上。要是有人问,为什么你们家的茶叶蛋叫状元茶叶蛋啊?你爸爸就把书拿出来给他们看。” 想象了一下孟正说的场景,刘剑觉得好羞耻啊,但他的内心深处却还是涌出了几分向往。如果爸爸妈妈能拿着他的作文出去炫耀……那好像也很不错? 刘剑本来只是学着孟正和沈独清报个社团玩玩而已,被孟正这么一说,他顿时就多了几分认真,打算好好参加社团活动,不错过任何一期月刊的征稿。 大家填了报名表,社团的报名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关于刘剑家那边的房子,到底要不要买,孟正和沈独清就这事商量了好几天。某天中午,他们决定去公用电话亭打电话,打给刘剑口中的那个想要卖房的冤大头。这人姓原,年龄比着孟正和沈独清大了很多,暂且称他为老原吧。 老原登了卖房广告后,陆陆续续会有人给他打电话,因此见到了陌生号码来电,也不会觉得奇怪,还接得挺快的。孟正按了免提键,让沈独清也能听到电话内容,然后咳了咳嗓子,彬彬有礼地说:“你好,是原先生吗?我们见到了你张贴的卖房广告,有买房的意象,想要找你了解下情况。” 老原愣了一下:“冒昧问一句,您这声音好像有点年轻了?” 少年人还没有进入变声期,可不就是太年轻了么! 孟正若无其事地说:“我的嗓子一直就这样,医生说这叫娃娃音。” 老原肯定猜不到电话那头是两个高中生(如果不跳级,那目前还是初中生),立刻接受了这个解释:“怎么,你们是想要买羊坡里那边的房子吗?” 刘剑的家所在的那片地方就叫羊坡里。 “先了解下情况。”孟正说。 孟正没有说自己一定要买,这样的表现反而是正常的。谁买房子时能说买就买啊?老原就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他手里目前一共有六套房子,证书都是齐全的,并不是小产权,可以正常交易。面积最小的是两套小单间,面积最大的是两套二层楼的小洋楼。他没打算都卖,只想出手两三套,不管哪套都行。 虽说现在拆迁的事暂时没影了,但老原显然还不死心。 刘剑说,他们当地人把老原当冤大头,还说老原房子砸手里了,不知道有多后悔呢。这其实是当地人的臆想。之前拆迁没成功,老原确实有些失落。但要说后悔,他肯定是不后悔的。他依然觉得这边的房子有很高的升值的可能性。 刘剑他们的眼界和老原的眼界是不一样的。但刘剑他们却不自知。 不过,虽然老原坚信这边的房子肯定要被拆,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拆啊!万一是二三十年以后才拆呢?老原如果不缺钱,那二三十年就二三十年吧,他就等着了!但问题是,他最近有个生意想做,正好缺了起始资金,比起还没影的拆迁一事,自然还是手头的生意最重要啊,于是就有了卖房筹资金的打算。 老原是不可能把房子全部出手的,他只要筹够起始资金就行了。 孟正问了问几套房子的售价。 老原也实话实说,在价格方面,因为这会儿没了拆迁的说法,羊坡里离着市中心又远,周围的基础建设也不好,关键是房子本身很破,因此房价比着孟家刚刚买下的那套房子便宜多了。但比着老原当年买房子的价格却又高多了。 总得来说,老原还是有点赚头的。 老原前些年跟着媳妇去了媳妇的老家,选择了在那边发展,现在他人也在那边。他把钥匙托付给了居委会里的一位认识的人,如果买家想要看房,就自己去居委会那边拿钥匙。如果买家确定要买房子了,老原就抽空过来办手续。 这一通电话打下来,孟正和沈独清心里就更有数了。 挂了电话后,他们俩坐在小操场旁边的草坪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继续商量这事。如果他们已经下定决心要买羊坡里的房子了,那他们肯定要让家里的长辈参与进来。但他们现在还在犹豫要不要买,因此就他们两个人商量着。 “要是羊坡里的房子能在八年内拆迁,那我们肯定是大赚特赚的。”孟正说,“尤其是你,你银行里存着一笔活钱,在你大学毕业前,你肯定都会安心读书,不可能用这笔钱去做生意什么的,就不存在资金被占用了的问题。” 八年的时间虽然长,对于老原那种生意人来说,一大笔资金被房子占用了,无形中会亏掉很多。但沈独清却没有这个烦恼。因为,如果他不买房子,那钱就只是存在银行里而已,也没别的用处。这么一对比,肯定还是买房子更好。 “但如果那边迟迟不拆迁……要是二十年以后再拆,你的钱总不能被房子白白套进去二十年吧?”孟正说,“要真是那样,你还不如去买铺子呢。不拆迁的话,羊坡里的升值空间可比商业街上的铺子小多了。”而且,二十年后谁知道国家会出台什么样的政策呢。往极端一点的方向想,万一到时候羊坡里这边不拆迁,只是棚改呢?资金被套进去二十年最后落个棚改,那就亏大发了。 “那你买不买?”沈独清问。不管孟正怎么说,他还是想投资羊坡里的。 “买!别的我吃不下,老原手里最小的那套房子,不是说只卖四五万吗,我努力努力还是能吃下去的。”孟正说。四五万而已,要是大学毕业前能拆迁,他肯定是赚了。要是政策变化了,这个数额也不至于让孟正太心疼。 人生嘛,还是该有点冒险精神的。 沈独清忍不住笑了:“听你前面说了那么多,我还以为你不打算买了呢!” 孟正也跟着笑了。 他们俩聊天时,好像很容易聊着聊着就笑起来,明明话题并不搞笑。 笑了一会儿,孟正低头扒拉着草筋说:“现在的问题是,让我爸妈拿个四五万出来买羊坡里的房子,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我必须要想个赚钱的方法出来。只要我自己能赚钱,我爸妈应该不会死命拦着我了,最多就是嘴巴里说说我。但要是我自己赚不到钱,还这么往外花钱,估计他们能打死我。” “我借钱给你啊!”沈独清又说。 孟正摇摇头。哪怕沈独清主动提出要借钱给他,但如果孟正没有还钱的能力,他就只能等六七年后房子顺利拆迁了再把钱还给沈独清。那可就太无耻了。 亲兄弟都没有这么借钱的! 说的那什么一点,真要这么借钱,孟正就相当于是拿着沈独清的钱做了个无本生意,占用了沈独清的资源给自己牟取了暴利。而沈独清有这个钱借给孟正,他完全可以用这个钱自己去投资啊。孟正绝不会占沈独清这么大的便宜。 所以,孟正是这样打算的,如果他问沈独清借了钱,他打算在一年内还清。他想要自己赚钱,哪怕一年只能赚到一两万,比着四五万差了不少,但只要他展露出了自己的赚钱能力,剩下的钱,他家里人可以帮忙还一点,然后他再赚钱还给家里人,家里人也不会说什么。肉烂在锅里,欠家里人比欠沈独清好。 那么,他该怎么赚钱呢? 赚点小钱容易,想要把一套房子的钱赚出来…… 他现在还是高中生,高中生能做什么? 家教?雅和高中的寄宿制度不可能让孟正去做家教,而且一对一的学生家教才赚几个钱啊。写文章 赚稿费?孟正自认没有这个才华,而且稿费才赚几个钱啊。在学校里做生意?小生意赚不了几个钱,大生意违反了学校规定…… 在缺乏本金的情况下,孟正一时间真没想出什么赚钱的好办法来。 “总不能去卖肾吧!”孟正自言自语道。 沈独清一脸震惊地看着孟正。 孟正忽然反应过来,卖肾这个词在后世很常见,人人都知道这是一个调侃的说法,但现在还没有这个说法,难道沈独清误以为他真想去卖人体器官了? 孟正刚想解释,就听见沈独清说:“卖、卖身?卖、卖给谁?” 好好一个孩子,都结巴了。 第六十二章 “我卖身做什么?卖给你啊?”孟正都气笑了。 沈独清很有求生欲地摇头:“我这不是听错了吗?” 他们两个都不是普通的高中生,孟正的皮下藏着一个成熟体面的大人, 沈独清也因为自身的经历很有一家之主的意识, 因此讨论起买房的问题时竟然半点都不显得突兀。他们吃饭时也会讨论这个, 刘剑总是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不过, 听得多了,刘剑也把他们的某些话听进心里去了。至少他绝不会轻易卖房了。当然,刘家照这么发展下去,也不会沦落到让刘剑不得不卖房了。 虽然孟正和沈独清已经做出了决定,但作为生理上的未成年人,他们肯定不能背着大人们偷偷摸摸地把买房的事情彻底搞定,还需要通知家里的大人。 和大人谈判时, 总不能用“我觉得会拆迁”这种过于主观的说法吧?于是他们俩用有限的假期跑了图书馆, 在图书馆里借阅了不少旧报纸, 又上网研究了半天, 尽可能地整理出了瑞阳市这些年的城市扩建资料, 把数据都摘抄了出来。 然后, 他们才跑到徐老师一家人面前, 拿着资料和大人们谈谈。 谈判时, 沈独清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都在,一家人简直目瞪口呆。别的家庭中的孩子,十四五岁时能和父母谈论什么呢, 哪怕是最最有主见的孩子,了不起就谈谈自己暑假里要不要去勤工俭学吧?周培丽想起了自己,她像孟正和沈独清这么大时, 确实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父母让她留长发,她非闹着去理发店剪了个利落的刘胡兰头。因为有这样的经历,她始终觉得,孩子们在青春期时有自己的想法并不是一件坏事。但孟正和沈独清这也太有想法了吧? 沈外公和沈外婆对视一眼,把求助的视线投向了儿子和儿媳妇。 徐嘉澍和周培丽顿时觉出了几分紧张。 如果他们是沈独清的亲生父母,他们或许会犯华国大多数父母的毛病,不会把自己孩子的想法当一回事。但他们偏偏是沈独清的舅舅舅妈,说亲近,他们自然是沈独清最亲近的人,但到底不如父母管教孩子那样名正言顺。可以说,在面对沈独清和沈非浊两兄弟,尤其是父母出事时已经记事了的沈独清时,徐老师夫妻都特别小心,唯恐在哪个地方做得不妥当。他们非常重视沈独清说的每一句话,在沈独清身上花费的心力比在自己的亲生孩子身上花费的都要多! 也是因为这样,沈独清提出想要买房子做投资,并且还给出了自己的理由后,徐老师尽管非常吃惊,但还是接过了沈独清递给他的资料,认真地翻看了起来,又认真地听沈独清说了他的想法,连每一个字眼都没有错过。最后,他对沈独清说:“这毕竟是一件大事,我要好好想想。”竟是没有一口否决掉。 “是要好好想想,劳烦舅舅帮我把把关了。”沈独清笑着说。 在接下去的日子里,徐老师把羊坡里的房子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过了好几遍。作为雅和初中的教导主任,徐老师本来手里的人脉路子就不窄,最近的这一年多又因为一手主导了“烛光行动”而被上面的人看重,认识的人就更多了。他还在私底下托关系找人偷偷打探了消息,人家肯定不能和他明说,也不能百分百肯定羊坡里那边很值得投资,却也说,现在买了房子总是亏不到哪里去。 徐老师心里渐渐就有数了。 这天晚上,徐老师夫妻准备睡觉了。徐老师坐在床上,看着自己这些天做的买房投资笔记。周培丽坐在镜子前解耳环。徐老师说:“今天中午又请老杨吃了个饭,他的大舅子是开发房地产的。老杨说了,房价这东西还有的涨呢!” 周培丽笑着说:“老杨那大舅子,我听说他在政府官员那边很吃得开。” 徐老师点了点头:“我琢磨着,阿清的想法很有道理,并非是在胡闹。这孩子很有眼光啊。”这话的意思是,他差不多要同意沈独清在羊坡里买房了。 “眼光这东西,一定是随了姐姐了。”周培丽说。她口中的姐姐就是指徐老师的亲姐姐,沈独清的妈妈。那是一位很有能力的女士,投资眼光没得说。 周培丽又笑着提起了孟正:“而且我们认识小孟也有两年了,我冷眼瞧着,这孩子行事很有章 法,根本不是那种会胡闹的人。你想想,他们之前是怎么帮助他们班那个学生去卖茶叶蛋的?这一出一出的,安排得多妥当啊,尤其是去养鸡场拿鸡蛋那事,你就是让成年人来办,我觉得都没小孟办得漂亮。” 刘剑家的那件事,一度让大人们非常震惊。一是震惊他们竟然想出了这样一个帮刘家改善家境的办法,二是震惊他们靠自己的能力把这件事漂漂亮亮地办完了。徐老师他们一直都知道孟正和沈独清这两个孩子挺早熟的,但他们俩到底有多早熟,大人们就没有什么清晰的概念了。直到孩子们办成了刘剑家那件事,里里外外再妥当不过了,大人们才猛然意识到这两个孩子身上的潜力。 孟正和沈独清一起说想买房投资,这在大人们的意料之外,但细想一下,好像又在情理之中。徐老师问:“那……阿清要买房子那事,我们就准了?” 周培丽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脸上露出了迟疑的表情。她兀自发了一会儿呆,压抑着声音中的兴奋,问:“老公,咱要不要也去羊坡里买套房子?反正也不贵,要是真拆迁,咱们就发了。虽说我们俩现在的工资待遇都还算可以,但我们有三个孩子要养呢!”她之前生了三胞胎,是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连沈独清都想着要为弟弟再攒点钱,周培丽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会想着为孩子们攒钱了。 徐老师愣住了。回想着自己这几天做的买房功课,他忽然有一点点心动。 羊坡里的房子,面积大一点的那种两层楼,花个十几万也能拿下来了,要是拆迁,现在花了这十几万,日后少说也能分到……徐老师不敢再想下去了。 徐老师夫妻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野心。 这对夫妻也并非是忽然就热血上头了。 既然他们同意沈独清去那边买房了,那说明他们现在已经相信那边值得投资了。 比起徐家大人的“通情达理”,当孟家大人得知孟正又想买房子时,整个孟家都快炸锅了。孟正知道自己一个人没法说服家里的长辈,因此特意拉了徐老师当同盟军。徐老师要不是真喜欢孟正,心里把孟正当作了自己的小辈,同时也相信孟家长辈的人品,他肯定不会揽这件事。毕竟,他此刻在电话里帮孟正说服孟家人,要是以后真拆迁了还好,万一不拆迁,这四五万块钱亏里头了,碰上孟家人蛮不讲理的,是不是得反过来怪他?他到时候上哪里说理去? 电话是孟爸爸接的。 徐老师说:“老哥啊,我觉得孩子们的这个想法还是很不错的。要是你们手头的钱不凑紧,阿清说了,他愿意借钱给小孟买房子。”徐老师叫孟爸爸老哥,并不是说孟爸爸的年纪比徐老师大。这是他们这儿非常普遍的一种叫法,关系比较好且辈分一样的成年男性,互相都叫对方老哥。 孟爸爸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听天方夜谭。沈独清和孟正都是孩子呢,四五万块钱也不是小钱,结果一个真敢借,一个真敢要!这俩孩子怎么这么熊呢! “爸,反正这个房子,我是一定要买的。我会努力赚钱还债的。”孟正说。 要是隔着电话线,孟爸爸能够打到孟正,估计孟正现在已经满头包了。孟爸爸冲着电话喊:“四五万块钱,你用什么还?你现在的胆子是真大了啊?!” 孟爸爸觉得孩子在外头待久了,心都野了,他得好好教训一下他! “爸,你国庆放假时来一下市里呗。买房手续还需要你来签字呢。”孟正自顾自地说着,“四五万块钱确实是多,但这钱是我花的,我一定会努力还的。” 挂了电话后,孟爸爸越想越觉得生气。四五万块钱,在他儿子嘴里就和四五块钱似的。孟爸爸不懂什么投资的概念,只觉得现在家境好不容易改善一点,要说房子,不是刚买了一套吗,家里还在努力还债呢,结果他儿子竟然半点不懂生活疾苦。听听他儿子都说了些什么,他会努力还债的。呵,他还得起吗! 孟爸爸跑去院子里,把领着自己村的、邻近村的中老年妇女一起做手工的老妈和老婆都叫进了屋子里,和她们说了孟正想要借钱买个破房子的事。孟爸爸的转述中带有非常强烈的主观情绪,孟奶奶和孟妈妈听了以后果然都很生气。 孟爸爸气呼呼地说:“总之,小正这孩子,不揍不行了!” “揍揍揍!”孟妈妈拿出了做衣服用的尺子,塞进孟爸爸手里,“你明天去市里把尺子带上,好好揍他一顿。儿子揍坏了也没关系,反正我还有闺女呢。” 孟妈妈这也不是在说反话,她的脾气比孟爸爸还爆呢。别人家是严父慈母,孟家是慈父严母。孟正小时候要是做错了事,比如偷摘了邻居家的几粒葡萄吃,都是孟妈妈下手揍的。这会儿,孟爸爸觉得生气了,孟妈妈肯定会更生气。 孟爸爸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尺子,有些迟疑地问:“真、真揍啊?”从来没有揍过孩子的爸爸慌了。孩子他妈怎么还火上泼油呢,正常的流程难道不是夫妻一方说要揍孩子另一方死命地拦着么! 握着尺子的孟爸爸顿时觉得有点儿下不来台了。 孟爸爸小心翼翼地说:“其实,徐老师他们好像是站在小正那边的。徐老师是文化人,懂得多。说不定小正这次并没有胡闹,也许真能赚大钱呢……” “我不指望他赚大钱,我就指望他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孟妈妈气坏了。 孟爸爸急得围着自己老婆学小狗转圈圈:“可梅啊,你赶紧消消气。我觉得吧,事情可能不像我们想的那样。我们先和孩子好好聊聊,你说是不是?” “还聊什么啊,谁家的孩子敢这么花钱的,你能找出第二个,算我输!” …… 在孟妈妈的怒火中,孟爸爸的反驳是如此苍白而无力。 孟奶奶莫名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哦,她想起来了,小正爸爸特别像是她前些天看的那个电视剧中的奸妃。忠臣被捕时,奸妃看似在昏君面前为忠臣说好话其实字字句句都在煽风点火。 这儿子,养了三十多年了,这么大的个儿,头一回知道他还能做奸妃啊。 第六十三章 儿子是妃,儿媳是君, 孟奶奶琢磨着自己应该能当个太上皇。 电视里的太上皇身边都有小太监服侍, 但她没有。孟奶奶四下看了看, 看到了自己的心爱老物——深蓝色的保温杯。孟奶奶平时习惯喝温水, 比体温略高一点点的温度,因此这个保温杯是四季都不离手的。这就是她的小保子啊! 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温水,孟奶奶把保温杯放回桌子上,然后把手搭在了保温杯上,说:“行了,别吵了。咱屋外还坐着那么多人呢,别叫人看了笑话。” 孟妈妈和孟爸爸立刻就不吵了。 孟奶奶先说自己儿子:“小正说的要买房的那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前头说小正自作主张, 后头又说徐老师站在小正那头。正话反话都是你在说。” 在孟奶奶嫌弃的眼神中, 孟爸爸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然后, 孟奶奶又说起了儿媳妇:“你自己生的儿子, 是个什么样的人品, 你心里没数吗?咱小正是个主意大的, 他要是主意不大, 咱家现在做不成工艺品的生意。他要是主意不大,龙山学校的校长不会特意跑到咱家里来,握着咱的手说咱们养出了一个好孩子。他要是主意不大, 他也不会跳了整整四个年级,考上了咱们市里最好的高中。你说,孩子是主意大点好, 还是主意小点好?” 孟妈妈自从嫁过来后,一直和孟奶奶相处得很好,这会儿被孟奶奶说了,她不光没觉得不安,还认真地反驳说:“妈,之前小正说买房,咱们买了。我那时寻思着,孩子们长大后确实很可能留在城里,房价年年往上涨,现在不买,以后高价也是要买的。所以我同意买房了。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小正现在是要买个破房子,等着拆迁赚大钱,这叫什么?这叫投机取巧!这种事能做吗?” 孟奶奶想了想,说:“你们小时候,家里想要多养两只鸡,不成,要被没收的,因为要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做生意,更不成,那叫投机倒把。养鸡啊,做生意啊,在当时都是被人瞧不起的。但你们看看现在……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啊,等小正这一辈子的孩子长大了,他们的谋生方式肯定会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在地里刨食,靠的是自觉和勤勉,你得付出劳力才能有收获。但小正他们以后肯定是靠脑子吃饭的。说不定他脑子一转,想出了一个好点子,这就能换来收获了。所以,咱们不能用以前的老眼光来看小正现在要走的路。” 孟奶奶不愧是跟着孟妈妈学了不少成语的人,平时还爱看个电视什么的,说话时都一套一套的了。就这一点来说,奶奶比不爱学习的爸爸思想进步多了。 “你们觉得我的话有没有道理?投资和投机取巧还是不一样的嘛。”奶奶说。 孟爸爸和孟妈妈若有所思。是啊,孟正以后要走的路,注定和他们走过的路是不一样的。要是一样,那就枉费孟正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又拼命走出去了。 孟妈妈叹着气说:“我就怕这孩子……走着走着就走偏了。”她其实算是孟家最能接受新事物的人了,之所以这次反应过激,主要还是怕孟正学坏了。 而且孟妈妈骨子里节俭惯了。买房等拆迁这种事在她看来就是高投入、高风险和高回报。她从来不指望天上掉馅饼,因此不在意什么高回报,光那个高投入和高风险就让她受不了了。这万一买亏了,那可是要亏掉四五万块钱啊! 想孟正刚重生的那会儿,他花了两块钱去买彩票,还被全家人说了呢。 孟爸爸说:“我也是这么个意思。别管买房等拆迁是不是真能赚到大钱,他现在才几岁,就有这个胆子了,拿着四五万块钱不当钱一样。我知道他聪明,比我和他妈都要聪明。越是聪明的人,万一走偏了,以后闯的祸也会越大!”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不管孟正平时表现得有多么靠谱,就冲他现在这个未成年的身份,父母肯定还是会各方面担心他的。尤其孟正的思想水平是远超于他父母现有认知水平的,他们之间存在代沟。于是当孟正做出某一些决定时,父母就会更担忧了。 孟奶奶沉思片刻,问:“徐老师是怎么说的?你一字一句说说清楚。” 孟爸爸努力回想了一下:“具体怎么说的,我忘了,反正他站小正那边。” 孟奶奶气得要拧孟爸爸的耳朵,关键的东西都忘了,这脑子还能记点啥?她转头对孟妈妈说:“你给徐老师家回个电话,把事情问问清楚了。徐老师是文化人,又是当老师的,他不比我们知道的多?我们瞎猜能猜出些什么来!” 孟妈妈就去打电话了。她和徐老师打电话时开着免提,孟奶奶和孟爸爸就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徐老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有耐心地讲了半个小时。 等挂了电话,孟妈妈看向孟奶奶,说:“徐老师的意思是,那房子确实是值得买的,但干什么都有风险。四五万块钱真不是小钱。妈,你看……” 孟奶奶端起小保子,喝了一口温水。 孟奶奶看向孟妈妈,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小正的胆子确实是有些大了。这个房子到底要不要买,咱们还要再商量商量。但有些事,我先说前头,如果咱们不打算买了,那什么事情都没有。但如果买了,既然小正说买房子的钱是问小沈借的,他还说打算自己还,那咱们就让他自己借,让他自己还!” “妈,这哪行啊!小沈还是孩子呢,哪能欠着小沈的钱不还?” 孟奶奶说:“你们不是怕孩子日后会走偏道吗?那你们现在就要教会他一点,他必须要对自己说出的话、做出的决定负责,别指望家里给他擦屁股。” “刚子前两天介绍的那个大单子,咱先别和小正说。”孟爸爸忽然说。 叶刚在外头有自己的人脉,前些天终于跑下来了一个大单子,是一个有些特殊的大单子,大到孟家人都傻了眼了。光是定金,叶刚那边就收了十几万。 幸好这个单子在先,孟正想买房在后,要不然在孟家欠着钱还着贷款的情况下,孟正要买羊坡里的房子,长辈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拒绝,根本不用多想。 但因为手里握着这个单子,孟正想花掉四五万,孟家长辈竟然还有些镇定。 这个单子要好好做。孟爸爸这两天一直计划着把自己以前当学徒时的师兄弟召集起来,让他们一起来帮忙,要不然他一个人,既要忙着这个大单子,又要给工艺品店供货,已经忙不过来了。孟家长辈本来打算这周和孟正打电话时好好说说这事的,但忽然发现孟正这么会“花钱”,孟爸爸就打算先瞒一阵子。 孟爸爸和孟妈妈也同意先瞒着。 孟奶奶说:“咱就对小正说,家里要还债,也困难着呢,让他自己还钱。” 这在孟家长辈看来就是最好的解决之道了。 孟正既然说自己还,那就让他自己还,如果他这次还不上,他就知道生活疾苦了,以后他再想做某些决定时就不会这么鲁莽了。但如果他真靠自己的本事还上了——虽然在孟家长辈看来这是不可能的——那孟家长辈就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本事,知道不能用看待平常孩子的目光来看待他。日后孟正再有什么想法时,家里人就要学会理解他,并且还要学会看重他,甚至还要学会仰赖他。 第二天,孟妈妈去了市里。 最终的最终,被磨了好久的孟妈妈还是同意孟正买房了。 其中艰难的思想碰撞过程不提也罢。孟妈妈同意买房有很多原因。一是因为孟爸爸手里握着的那个大单子,据叶刚说能发展成长期的单子,这给了孟妈妈些许底气。二是因为沈独清竟然在羊坡里买了两套房,徐老师夫妻也打算买一套,他们都买了,说明孟正要买房的想法是靠谱的。三是因为孟正打算买房的态度太坚决了。其中,第一点和第二点是关键,要是没有这两点,那孟正的态度再坚决也不行,哪怕他绝食都没用,孟妈妈是绝对不会在买房合同上签字的。 孟家买房的钱自然是问沈独清借的。 虽然是用孟正的名义问沈独清借的,但具体操持这些事情的还是大人。孟妈妈写了欠条交给徐老师。民间借钱是有一套利息算法的,比银行利息高出不少。写欠条时,孟妈妈说按照他们民间借钱的利息走。但徐老师明白外甥的心意,自然说不要利息。他们争了好久,最后决定按照银行定期的利息走。 孟妈妈私底下对徐老师一家说:“小正问小沈借的钱,我们会在一年内彻底还清。到时候,我把钱还给你们。你们替小沈保管着就行。别和小正说。” 但在孟正面前,孟妈妈又是另一通说辞:“你现在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这些钱,是你借的,那就由你来还,别指望家里会帮你还钱。你要是还不了……呵,那你就留在沈家给小沈端茶送水当佣人吧。旧社会里的童养媳过的什么日子,你就过什么日子,到时候别来我面前叫苦,我只会拍手叫好呢!” ———————— 孟正笑着说:“我要是还不上钱,就只能把自己抵押在你们家当童养媳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沈独清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好好一个孩子,竟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孟奶奶矜持地伸出一只手:“小保子,水。” 孟奶奶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 #太上皇和她的随身小太监の一二事# 第六十四章 其实孟正脑子里已经有赚钱的计划了,但得等到寒假才能实施。 这会儿的他刚领了军训服, 不得不跟着同学们开始军训了。 孟正也是上了雅和高中才知道, 雅和的新生军训时间竟然没有被安排在开学, 而是占用了学生的十一假期。对于雅和高中的学生来说, 只有高二生能够享受完整的七天假期,高三生只放三天假,而高一生需要用这个假期来军训。 军训一共七天,头天占用了上课的时间,剩下的六天都占用了国庆假期。所以高一生满打满算只有最后的一天假。据说这已经是雅和高中的老传统了。 不过,这个老传统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 再过几年,肯定会有学生匿名向教育局举报这种占用假期来军训的情况。要是教育局下达通知, 那雅和高中的军训肯定会变得和其他学校一样, 全都设在了开学。但现在, 学生们都还比较老实, 虽说会因为假期被占用而怨声载道, 但确实没有人意识到可以去找有关部门举报, 或者就算想到了也没付诸行动。 军训第一天, 学校召开了军训动员大会。 然后, 整个高一年级以班级为单位分散在大操场、小操场(即篮球场)、羽毛球场等地方展开训练。高一九班的教官姓侯,是个非常非常严厉的教官。 侯教官长着一张娃娃脸。 孟正私底下猜测,侯教官的年纪应该不大, 估计十八-九、二十来岁的样子,娃娃脸又格外显嫩,侯教官和学生们站在一起, 感觉就是同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侯教官还嬉皮笑脸的,他肯定管不住人。所以他才会非常严厉。 孟正透过现象看本质,始终觉得侯教官的严厉中透着一股虚张声势。 但其他学生并没有这么觉得。 军训第一天,侯教官就把班上的几个女生训哭了。 别的班级的教官也严厉,也擅长军营特色骂人法,但在训练的间隙,他们会和学生聊天,脸上都有点笑模样。可侯教官就不,大家从来没有见他笑过。 晚上回到宿舍,孟正听见自己寝室里的几个男生都在那里说,他们好讨厌侯教官啊。男生都这么说了,那些被侯教官骂哭的女生肯定就更加讨厌他了。 孟正并没有附和大家说教官的坏话,但也没有帮教官说好话。 反正教官到底是好是坏,大家一定能在接下去的日子里感知到的。 孟正低头研究着随军训服一起发下来的鞋子。鞋子质量不好,鞋底很薄,难怪一整天的军姿站下来会觉得特别累。孟正抬头看向了同寝室的男生们,问:“你们谁和女生关系比较好?找个女生帮我们买包卫生巾吧,日用的那种……”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孟正身上,宛如在看着一个变态。 孟正被大家这副反应气笑了:“你们都想到哪里去了?思想能不能更龌蹉一点?难道你们不觉得鞋底太薄了吗?咱们关在学校里,又没处买鞋垫去。卫生巾塞鞋子里可以当鞋垫用,特别吸汗。”这是他大学军训时汲取到的经验。 大家恍然大悟。刘剑心里想着,要不他去找毕晓恬帮帮忙,可是他开不了口啊!其他男生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哪好意思和女生谈卫生巾啊。 立马就有室友说:“孟正,要不你去找女生帮忙吧!你女生缘最好了!” “我女生缘哪里好了?” “你别不承认。我们去问女生要卫生巾,她们肯定不听我们解释,直接就把我们当变态了。但如果换做你的话,她们至少会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啊!” 余下的人纷纷附和这人的话,劝孟正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刘剑悄悄地看了沈独清一眼,他总觉得沈独清马上就要发威了。 果不其然,沈独清冲着大家微微一笑,笑得特别像是电视里的邪恶反派。他轻飘飘地说:“你们别什么事情都让孟正出头啊。我和孟正又不怕没有鞋垫穿,明天我弟弟来看我,我可以让我弟弟给我们带鞋垫。但你们就都惨了。” 一群男生顿时哀嚎起来。 有室友哆哆嗦嗦地指着沈独清,很是悲情地控诉道:“沈独清你不是人!”这戏也太多了一点。大家都被他这反应逗乐了,他自己说着说着也笑了起来。 刘剑笑着说:“胡说!谁叫你们先欺负孟正的?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沈独清平时在孟正面前就是一只拖着奶音的小奶猫,在我们面前则是一只穿西装打领带的绅士老虎。一旦谁欺负孟正被他发现了,他能立刻扯掉领带撕掉西装,化身野兽,对着你们嗷呜呜。”刘剑举起手,做出了一副老虎要吃人的模样。 “形象!太形象了!”立马有人赞同了刘剑的观点。 什么奶猫什么老虎的,沈独清觉得这帮室友都是坏人。 不多时,孟正拿起洗漱用品去了卫生间洗漱。沈独清跟过去了。孟正忽然用沾了水的手指在沈独清脸上轻轻地戳了一下,笑着说:“给本大爷喵一个?” 沈独清一脸控诉地看着孟正。 孟正哈哈地笑了起来,说:“那我给你喵一个好了。”他举起手握拳放在腮边,学着后世的网红们的姿势,歪了歪脑袋,娘兮兮也贱兮兮地说:“喵嗷!” 沈独清……沈独清被恶心走了。 第二天军训,侯教官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 他从来不笑!大家私底下吐槽说,侯教官的面部神经大概已经坏死了吧。 这天也是国庆节的第一天假期,沈非浊的小学和沈外公的高二教习组都放假了。沈非浊平时不好随意进入高中校园,但在这种放假期间,他由身为教职工的外公领着,就能大摇大摆地进入哥哥的学校了。他沿着操场一个方队一个方队地找过去,终于在一堆穿着一模一样的迷彩服的高一生中找到了哥哥们。 高一九班在大操场军训。他们的方队正好对着操场边的大树。沈非浊站在树荫底下,对着站在第一排靠右边的孟正做鬼脸。孟正的正后方站着沈独清。 全班同学都可以看到沈非浊,只有背对着沈非浊的侯教官看不见。 当侯教官保持着跨立的姿势对学生们进行训话时,沈非浊就学着教官的样子,两脚略分开,两手后背,左手握右手腕,嘴巴一动一动的。教官说一句,他就无声地学一句。小孩子学教官做动作,小脸故作严肃,看上去真是萌萌哒。 学生们都是一副很想笑出来但慑于教官威严不敢笑的模样。 侯教官顿时心生警觉,猛然回头朝身后看去。 沈非浊也是一个猛回头,看向身后的大树,可以说是学得非常像了。 侯教官:“……” 等沈非浊回过头来时,见侯教官还一脸凶巴巴地看着自己,他先是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镇定了。小朋友今天特意穿上了少儿海军服,假装自己是个海军,赶紧双脚立正冲着侯教官敬了一个从电视里学来的不是特别标准的军礼。 侯教官明显不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让他一脸凶悍地把小孩子赶走,他真的做不到啊。但这孩子站在这里,学他的样子,会影响他的军训进度。他那张过于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慌张无措。如果整个场面游戏化,孟正发誓,他能看到侯教官身上弹出了大量红色数字:威严-1,威严-3,威严-1…… 幸好没过多久就到中午吃饭休息的时间了。教官刚刚说了解散,沈非浊就像小炮弹一样地冲了过来,跑进队伍里,抱住孟正的腰,冲着沈独清喊哥哥。 大家这才知道沈非浊的身份。 在过去的一年中,沈独清的性格有些变化,他现在在班上人缘挺好的。孟正就更不用说了。知道这个孩子和他们俩有关,同学们都热情地围拢了过来。 沈非浊乖乖地向每个人打招呼。 当即就有女生想要拐带孩子:“小弟弟,姐姐带你去买零食吃,好不好?” 沈非浊摇摇头说:“谢谢姐姐。不能让姐姐破费。” 两个哥哥牵着弟弟去食堂吃中饭。虽说高一高三放假了,学校里的人少了很多,但相应的食堂开放的大厅也少了,因此食堂里还是非常拥挤。孟正让沈独清带着孩子去找位置,省得孩子挤来挤去被挤到,他和刘剑则去排队买饭。 孟正排在队伍里时,回头朝沈家兄弟看去。 哥哥弟弟一直盯着孟正看呢,孟正一回头,他们立刻就发现了。兄弟俩动作一致地抬起手朝孟正挥了挥。孟正也挥了挥。得到回应的沈非浊开心地笑了。 吃饭时,沈非浊一脸郑重地舀了一口饭,小心翼翼地说:“我要吃高中生的饭了。”说完,他啊呜一口把饭吞了。在场的高中生都被他这表现逗乐了。 回操场时,沈独清特意嘱咐了沈非浊几句,让他乖乖坐在树荫下,不许学教官的样子,也不许冲大家做鬼脸,总之不能影响大家军训。沈非浊同意了。 沈独清在树荫下铺了报纸,又给沈非浊买了瓶矿泉水。快到训练的时间时,大家陆陆续续都来操场了。随着女生们的到来,沈非浊身边渐渐多了很多零食,棒棒糖、巧克力、果冻、酸奶……都是班上的女生买的。她们每个人都没有多买,但很多人都买了,加在一起就很可观。女生们好像都特别喜欢小非浊。 孟正特别服气,对沈独清说:“咱弟弟好受欢迎啊!” 下午训练时,见沈非浊乖乖地坐在树荫底下,侯教官明显松了一口气。 训练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吃过晚饭,训练还得继续。但晚上的训练任务会稍微轻一点。大家站完军姿,听见别的方阵中传来了歌声,原来是有人在表演节目。小侯教官就让大家原地坐下,然后问大家有没有谁想站起来表演节目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像都有些扭捏,想要上场但又不好意思上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谁也不愿当第一人。不知谁灵机一动,喊着说:“让弟弟来一个!” 侯教官就朝树底下招招手,沈非浊蹬蹬蹬地跑了过来。 听说大家想要看自己表演节目,沈非浊想了想说:“那我给大家唱一首歌吧。” “好好好,弟弟唱歌!”大家疯狂地鼓掌。 沈非浊也不怯场,走到方阵前,冲着大家鞠躬说:“谢谢大家。” 隔壁的方阵中有个男生在唱流行歌曲《爱如潮水》,唱得还真是不错;隔壁的隔壁的方阵中有个教官在唱《打靶归来》,声音铿锵有力。沈非浊挺起小胸膛,清了清嗓子,在灯光下大声地唱了起来:“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 侯教官:“……” 学生们哄堂大笑,但始作俑者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见大家笑了,沈非浊还很有明星范地对大家说:“一起来!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蹦出个孙行者。”然后他们这个方阵中的全体学生就一起吼出了:“猴哥,猴哥,你真太难得。” 小侯教官,在自己教官生涯的第二天,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考验。 孟正觉得教官身上又开始弹数字了,威严-1,威严-5,威严-3。 拔一根毫毛,吹出猴万个,沈非浊拍着手围着侯教官转圈圈。侯教官努力忍着努力忍着,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露出了浅浅的酒窝。 总教官过来巡视时,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之前开教官会议时,大家都说小侯应该表现地严厉点,不然他那张娃娃脸压不住场子。小侯表示赞同,还信誓旦旦地说决不会让学生发现他脸上有酒窝。 这就是小侯说的……决不会? 第六十五章 沈非浊不仅自己一唱成名,还成功让小侯教官多了个“猴哥”的可爱外号。 小侯教官的酒窝暴露以后——同时暴露的还有他那呆萌的本性——学生们看待他的眼光顿时就变得不一样了。以前他凶巴巴的时候, 学生们都好讨厌他。现在他凶巴巴的时候, 学生们内心都好宠溺他。行行行, 我们知道你凶了, 你最凶了,我们都好怕怕哦,所以你什么时候才能再把酒窝露出来给我们看呢? 幸好学生们训练时还是很认真的,要不然小侯教官就该抱着总教官哭了。 沈非浊心里其实很想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训练。但是,严格说起来,军训是校内活动,而沈非浊只是学生家属, 既然学校方面没有邀请学生家属来校内参观, 沈非浊总出现在训练场上就不太好。沈独清怕弟弟会打扰大家军训, 再加上沈非浊已经是小学生了, 小学生假期是有作业的, 所以沈独清就安排弟弟去外公的办公室里写作业了, 只有在吃饭的时候, 会带上沈非浊一起去食堂。 他班的学生经常能看到这样的奇观:一到饭点, 一群高中生就会簇拥着一位小学生去食堂。这群高中生的队伍随时在扩大。不光是九班的学生喜欢和沈非浊打招呼,还有同样是从雅和初中毕业的但现在被分去了别的班级的学生,比如说暑假时和沈独清一起办过家教补习班的那几个学生, 也全都凑过来了。 沈非浊认识了很多哥哥姐姐,简直要成为高一九班的编外成员了。他有时候胆子挺大的,吃饭时竟然还敢摸到教官那几排位置上去。教官们吃饭的动作非常快, 而且当他们吃完后,他们的碗里永远是干干净净的,半点剩饭剩菜都没有。这一点就比学生们强多了。尽管食堂的墙上贴着珍惜粮食拒绝浪费的标语,可学生们总有一些是做不到的,今天的菜不合胃口了,可能就全都倒了。 沈非浊一脸敬畏地看着教官们。 他跑回沈独清面前,对哥哥们说:“解放军战士都不挑食的哦。” 沈非浊的年纪渐渐大了,虽然他们家已经养成了喝水果蔬菜汁的习惯,但沈独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强调过这个是恐龙奶了。再加上之前孟正和他们住一起时,孟正利用沈非浊的偶像包袱,每顿饭都能劝着他吃一些蔬菜,沈非浊的挑食问题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么严重了。但他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点点挑食的。 “因为他们是全宇宙最强的男人啊,拥有钢铁般的意志。为了确保自己的战斗力,他们必须营养均衡。”孟正配合着沈非浊说孩子话,“真男人都不挑食的。” “解放军叔叔好厉害啊。”沈非浊说。 沈独清借机说:“所以,你要把自己碗里的包心菜吃光光哦。” 他们三人之间的那种爸爸妈妈哄孩子的既视感实在太强了。被这三口之家的幸福光环映衬得毫无存在感的刘剑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叫着:“你们赶紧去领结婚证吧,算我求你们了!”连孩子都有了,你们不去结婚简直天理难容! 都知道刘剑这是玩笑话,孟正很给面子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沈独清也笑,笑容中却隐藏着不易被人察觉到的心虚。 沈非浊摇摇头,认真地纠正刘剑说:“不行哦,高中生是不能结婚的。” 刘剑点点头,认真地赞同沈非浊说:“很有道理。” 要不是刘剑使劲忍着,他就该笑喷了。沈非浊小朋友真是人间瑰宝啊。真正的槽点难道不是沈独清和孟正两个男的不能结婚吗,小朋友竟然硬生生无视了这个,转而强调了结婚的法律年龄,这个抓重点的能力实在太厉害了吧? 吃过饭,沈外公把弟弟领走了,哥哥们继续训练。 考虑到高中的军训时间很短,所以教官们教的东西都非常基础,连军体拳都没有教,只是会在休息时打给学生们看,他们更不可能带学生去打把了,每天就是练习站军姿、踢正步、齐步走、跑步踏步走等等,偶尔还有拉歌活动。 军训刚开始时,教官给他们重新排了队伍,当时沈独清还因为自己没有被安排在孟正的左边右边而失落。但他后来发现,站在孟正的正后方也有好处。 练习军姿站立时,沈独清的目光必须要直视前方,他正好能明目张胆地盯着孟正的后脑勺。看着看着,沈独清忽然觉得,孟正的后脑勺都这么好看呢! 少年情怀总是诗啊! 小侯教官其实挺关爱学生们的,这在很多细节方面都有体现。比如说,他会尽量避免让学生面临太阳的直射。随着太阳位置的移动,小侯教官有时候会让学生全体向后转,第一排变成最后一排,最后一排变成第一排,然后他再跑到另一边去给大家训练。这时候,就变成孟正站在沈独清的正后方了。 每到这时,一想到孟正能看到自己,沈独清就恨不得能站出全世界最漂亮的军姿来。头摆正,肩放松,挺胸收腹,提臀收紧,中指紧贴裤缝,两腿尽量并拢,脚跟并在一起,脚尖分开约60度,沈独清整个人就如一棵挺拔的白杨。 沈独清偶尔还会分神想到,不知道他的后脑勺经不经得起孟正细看呢? 这里说个好玩的事。就那个“提臀收紧”,小侯教官是这样说的:“我们当年训练时,屁股缝里要能夹住一枚硬币。如果硬币掉下来了,动作就不合格。” 学生们训练时,小侯教官当然不会让他们夹硬币了。但男生们听到这话后,竟然觉得夹硬币很好玩。当他们回到寝室,不知是谁提议的,他们纷纷表示要夹个硬币试试看。孟正洗个内裤和袜子的功夫,他同寝室的男生们就发展到要互相隔着裤子掰开对方的屁股缝往里头塞硬币了。孟正对高中生的节操绝望了。 整个军训为期七天,一转眼时间就过去大半了。小侯教官遵照上面的指使,抽了一个平时表现特别好的男生和女生出来,让他们去找总教官报到。这些由班里选出来的最优秀的学生将会组成一个全新的方队。等到最后一天的汇报演出时,这个方队作为仪仗队会走在所有队伍的最前面。 仪仗队的成员能够捧枪!同学们说什么的都有,一开始说仪仗队里捧的是军队淘汰下来的旧枪,虽然没有子弹,但确实是真枪。同学们都羡慕疯了!他们打不了枪,摸一摸也好啊!后来教官们辟谣了,同学们才知道那是假枪。 虽然是假枪,但做得特别真,分量和真枪差不多了。 高一九班被选走的男生叫郑云实。小侯教官特意找孟正和沈独清聊天说:“你们和郑云实一样,都是我手底下最好的兵。比起郑云实,你们俩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你们之间的默契是别人比不上的。所以当总教官问我要人时,我没舍得把你们交出去。经过几天的训练观察,我决定正式任命你们为我们方队的领队。有没有信心完成这项任务?” 孟正和沈独清挺胸抬头,齐齐地说:“有!” 沈独清的脸上更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被选为标兵这么高兴啊?”小侯教官忍不住问。 “嗯!”沈独清用力地点了点头。一想到他能和孟正站在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迎接所有人的目光,接受所有人的检阅,他就觉得特别特别高兴。 小侯教官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把手搭在孟正和沈独清肩膀上,就像是哥俩好的那样,说:“你们去班上,悄悄地和大家说,只要大家表现好,能在汇报演出中拿下最高荣誉,我就找总教官帮帮忙,把玩具枪借来给你们耍耍酷。”话是这么说的,但就算拿不到最高荣誉,他也会努力把枪借过来的。 军训还剩下最后两天时,孟正找班上负责管理班费的生活委员商量了一下,去小卖部里买了两本精美大方的本子,一本放在男生寝室,一本放在女士寝室,让大家有空时在本子上给小侯教官写点临别寄语。 每个人也不用多写,少的一两百字,多的三五百字,足够了。一个寝室写完了就传到下个寝室,争取在军训结束前把这个事情彻底搞定。 刚开始军训时,学生们一个个几乎都在抱怨。但眼看离别在即,大家心里又生出了很多不舍。大家都觉得孟正这个想法很不错。他们确实想要用班费买点礼物送给教官,有人提议送钢笔,有人提议送零食,都没有孟正这个主意好。 真送了昂贵的礼物,教官肯定不会收,因为那违反了军队中的纪律。但如果只买了本子,送出的是写在本子里的心意,这就不碍什么了。也许当教官在多年以后再把本子翻出来,他还会想起当年带过的这一帮喊他猴哥的学生呢。 汇报演出那天,沈外公抱着相机带着沈非浊来围观了。 演出还没有开始,沈外公就对着孟正和沈独清拍了好多照片。沈独清特别想要对外公说,你把我们拍得好看一点啊。但最终他还是矜持地咽下了这句话。 过主席台时,沈外公站在主席台那边,又是咔嚓咔嚓地一顿连拍。 教官们也有表演项目。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给学生们表演军体拳。结束表演后,小侯教官小跑回到方队中,小声地问两个领队:“你们能看清楚我的动作吗?” 孟正立马说:“能看得清楚。教官你打得特别好!” 沈独清竖着大拇指说:“一级棒!” 小侯教官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枉费大家在过去的七天中付出的努力,高一九班果然被评为了军训优秀团队。小侯教官彻底暴露本性,笑得特别开心。高一九班冲着教官大声地喊出了他们在私底下练习过的口号:“幸不辱命!教官的酒窝由我们来守护!” 大家都愣住了,没想到九班竟然还有这么骚的操作。 等大家反应过来后,别的教官都指着小侯教官的酒窝哈哈大笑,总教官还跑过来和小侯教官互相撞了撞肩膀。小侯教官害羞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他很早就参军了,在军营中待久了的人都比较单纯,哪里经得起学生们的调戏啊。 小侯教官依约借来了逼真的玩具枪,供他们拍集体照用。 拍完照,学生们把两本笔记本送给了教官。小侯教官的眼眶都红了。同学们中也有不少眼眶红了的。他们围着教官七嘴八舌地说着话,让教官别忘了大家。 孟正一脸欣慰地看着这一幕,感慨说:“(小侯教官)还是孩子呢!” 刘剑:“???” 沈独清拍了拍刘剑的肩膀:“你要尽快习惯,你孟爸爸看谁都像是在看孩子。” 第六十六章 军训结束后,国庆假期还有最后一天。 沈独清和孟正懒得逛超市了, 索性就带着沈非浊去徐老师家里蹭了两顿饭吃。徐老师在饭桌上透露, 他明年初差不多要升职了, 会升去本地的教育局。 这个升职机会比徐老师想象中要早上几年。之所以能够这么顺利, 是因为他一手主导了“烛光行动”,这可是一个大功绩啊!别的省内也有贫困县、贫困镇、贫困乡,据说他们得知Z省的烛光行动后,都想派专员过来这边取经了。 不是徐老师自夸,他一直将自己的本职工作完成得很好,在整个烛光行动中也是尽心尽责,力求尽善尽美。所以对于这次升职, 他认为自己完全担得起。但他还是非常感激孟正, 因为孟正才是烛光行动的倡导者。从某种角度来说, 孟正也算得上是徐老师的贵人了, 是孟正给徐老师创造了这个升职的机会。 孟正不敢居功, 连忙说:“您要谢我, 那我还要替我们乡里、镇里那么多孩子谢谢您呢。这样谢来谢去就没有意思了。总之, 恭喜徐老师升职啊!” 两人端起蔬菜水果汁碰了碰杯, 就算是干杯了。 升职让人高兴。但徐老师也有烦心事。等他去了教育局,他的级别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副处级。在他这个年纪,能爬上这个级别, 已经相当不错了。 但是副处和副处级是不一样的。副处级并不一定就是副处。 很多职位都是副处级别,可这些职位之间却有很大的区别。手头有权利的副处级走出来能让人高看一眼,清闲部门的副处级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官而已。 徐老师自然是怀着雄心壮志想要做出一番业绩来的,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最后会成就什么。他看向孟正,问:“你们学生,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呢?” 这就是随口一问。 饭桌上的聊天嘛,有时就是漫无目的,一茬连一茬的。 孟正并不了解官场,并不知道政府部门展开行动都有哪些具体的流程。他想了想,说:“徐老师,既然您这么问了,那我就真站在学生角度说两句了。” 没想到孟正竟然真有想法,徐老师立刻就起了好奇心,忙道:“你说。” “如果可以,我希望您以后能多多注意下校园暴力方面的问题。”孟正说。 “校园暴力?”徐老师愣了一下。 孟正想起了自己曾在网上看到过的很多视频。未成年们一旦恶毒起来,那简直超乎了成年人的想象。在那些视频中,有女生们把同学堵在厕所里脱光了羞辱的,有男生们躲在厕所里吸烟然后拿着烟头烫某个同学的,有女生们围着一个人接连几巴掌把那人打坏的,有男生互相约架最后造成人员伤亡的等等。 这些骇人听闻的事情就在学校的各个角落里发生。 老师和家长们却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除此以外,有的学校还有一些没有师德的老师,或是因为某个学生的家长送礼没有送到位,或是不喜欢某个拖班级平均分后腿的学生,就用言语号召班里的其他同学孤立那个学生。这样由老师领头的冷暴力在后世也多有报道。 孟正相信,善良的未成年肯定比恶毒的未成年多,好老师肯定比坏老师多。就拿他自身的经历来说吧,他求学的一路上遇到的全都是好同学、好老师。 对比全国学生老师总人数的大基数来说,校园暴力并不算常见。 可校园暴力要么不发生,它一旦发生了,对于受害者的伤害就是巨大的。 这很可能会毁掉受害者的一辈子! 所以,相关的工作者们不该存侥幸的心理。 “你和阿清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徐老师问。 孟正连忙摇头:“我们肯定没有啦。但我们没有,并意味着别人身上就不会有。别的学校我也不清楚,我就拿我们县里的那两所职高来说吧。其实职高办好了,能教会学生很多实用技能,能为学生提供实习单位。这是非常好的。可是,如果缺乏有效管理,那就像我们县里那样,职高里隔三差五会流出不好的传闻。比如说,那两所职高里好像很讲究论资排辈,不光男生弄得和黑社会似的,还有大姐大,有女生不听大姐大的话,大姐大就让她喝尿等等等等。” 在场的人非常震惊。 徐老师是教育工作者,但因为一直在市里的学校任职,人脉也大都在市里,据他所知,市里的几所职高都不错,他之前还真不知道县里的职高会这么乱。 “职高办成了这样,其实也是一种资源浪费啊。”孟正继续说,“因为职高的口碑太差了,疼爱孩子的父母就不会选择它了。拿我家举个例子,我爸爸妈妈很疼爱我姐姐,但如果我姐姐考不上普通高中,我爸爸妈妈肯定不会让她去读县里的职高。而他们对于市里等别的地方的职高又没有概念,可能会以偏概全认为职高都是那样的,就会让我姐姐直接去打工。这难道不是一种讽刺吗?” “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领导们能够注意校园暴力这个问题,给学生们创造一个更加和谐友好的学习环境,对学生负责,也让家长放心。”孟正说。 徐老师听得连连点头。 “行,这个事情我记心里了。”徐老师说。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些想法。如果他升职去了教育局,他可以从整顿几所口碑不好的职高入手,研究并解决校园暴力的问题。当然,官场做事都要讲流程,徐老师也许不会马上就去做这件事。但只要他心里有了这一概念,等日后机会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肯定不会错过了。 孟正不知道的是,原本在袁方初三的时候,袁方跳楼自杀会引发市里各方各界对校园暴力这个问题的重视。现在袁方的悲剧被孟正蝴蝶掉了,如果没有孟正和徐老师说的这番话,也许得再过上几年,又要以另一条人命为代价,才能引发大家对这个问题的重视。但是,现在孟正的蝴蝶翅膀又扇到了徐老师。 这一扇,那一扇,孟正把针对校园暴力将要展开的诸多工作扇回了正轨上。 徐老师进入教育局时,袁方在上初二的第二学期。徐老师新官上任三把火,如果他想要大刀阔斧地干点实事,也许很多事情的进展会比孟正重生前更快。 这么聊着天,一顿饭就吃完了。 晚上,两个哥哥牵着弟弟回家。孟正开电脑登录了下Q-Q,发现有个陌生号码加他,备注里写着10班王佳韵。孟正记得这个女孩,也是思辨社的成员,他们在思辨社的社干部竞选时见过。孟正、沈独清和王佳韵都竞选了干事。 孟正通过了好友申请。 王佳韵正好在线,立刻给孟正发了消息。 王佳韵:十月中旬,第一次辩论活动就要开始了。社长说,我们几个高一的新干事是一定要参加的,给社员做个表率。你现在有队伍了吗? 孟正:我和沈独清是一对。 咦,打错字了? 这会儿的Q-Q没有撤回功能,孟正就在这句话下面打了正确的字作为补救。 孟正:我和沈独清是一对。 孟正:一队。 王佳韵:那你们的队伍现在是几个人?两个人吗?巧了,我这边也是两个人,一个是我,还有一个是我的好朋友顾晶淼。我初三时拿过全市中学生英语演讲比赛一等奖。顾晶淼理科特别好,逻辑性很强。我们四个组队,怎么样? 虽说英语演讲比赛和辩论赛没有直接的关系,但这证明了王佳韵个人能力强、表现力强、抗压能力强。她的口才肯定相当不错,应该是个不错的队友。 孟正觉得可以和这两个小女孩组队。 虽然只要孟正做出了决定,沈独清肯定不会反对,但他还是把沈独清喊了过来,让他看消息记录,说:“我觉得可以试下,你觉得呢?思辨社不大,好队友可遇不可求啊。要是大家配合得好,可以试着磨合下成为长期的队友。” 沈独清傻愣愣地说:“行啊,我没意见。” 孟正就回复了王佳韵,他们同意组队,具体的事情明天在学校里说。 这事聊完,孟正的Q-Q就安静了。他把Q-Q隐身,把电脑让给了沈独清。孟正的Q-Q上并没有什么值得隐藏的东西,加的都是同学,聊天内容都很正经。作为一个成熟体面的大人,孟正甚至连这时候的孩子们特别喜欢玩的Q-Q空间都没有开通。所以,孟正没有退出登陆,就放心大胆地洗澡去了。 沈独清傻愣愣地坐在电脑前。听到卫生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他忽然做贼一样地打开了孟正的Q-Q,把孟正说的那一句“我和沈独清是一对”截图,上传到了自己Q-Q空间的隐藏相册里。整个过程非常迅速,耗时不到一分钟。 几秒钟后,沈独清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恨不得能用脸砸键盘。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做了什么? 刚刚身体忽然不受大脑控制了,截图上传都是手指自发的行为啊! 当孟正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时,沈独清已经恢复了正常,正用电脑查着资料。他避重就轻地说:“刚开了下你的Q-Q,看了下你和王佳韵的对话。” “哦,没事,你看吧。”孟正说。他以为沈独清是想要了解下未来的队友。 沈独清不敢回头看孟正,只盯着电脑屏幕,整个人宛若一个大写的心虚。 第二天,高一生在中午前赶回学校。军训才刚结束,大家就开始想念教官了。除了教官,九班的学生还有点想念沈非浊。教官不可再见,沈非浊可以啊! 于是…… 沈独清忍无可忍地问:“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我们要看弟弟啊!”男生们笑哈哈地说。自从发现沈独清和孟正两人在傍晚时会消失一会儿的原因是跑来围墙边看弟弟后,他们就也跟过来凑热闹了。 沈独清无语地说:“那是我弟弟!” “也是大家的弟弟!”男生们异口同声地说。 沈非浊隔着铁栏杆看着围墙内的一群哥哥。他在书包里掏了掏,掏出一包话梅糖:“呐,你们吃。”一群男生从栏杆中伸出手,抢着接沈非浊手里的糖。 这种……动物园的饲养员喂猴子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饲养员柔弱善良,猴子们争先抢食,好一幅和谐友爱的画面啊! 第六十七章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着。 孟正、沈独清两个人和王佳韵、顾晶淼组了个四人小队。思辨社每个月都会安排一场辩论赛,由社团参赛, 比赛时间是每个月第二周的周五晚自习。 在雅和高中, 每个月的第一周都是月考时间。月考之后的第二周相对来说会比较轻松, 因此很多社团都习惯将自己的社团活动安排在这一周举行。 考虑到思辨社的成员不是很多, 一个学期下来,每个社员大约能轮到三次比赛任务。孟正四人因为是高一的干事,因此就被安排在了第一场比赛中。 孟正他们的队友同样是高一年级的学生,抽到的辩论题是“顺(逆)境更有利于人的成长”。孟正他们抽到了正方观点,认为顺境更有利于人的成长。 因为是校内比赛,辩论题会提前几天给出。 准备时间说是有一周,但大家作为住校生, 这一周不能离开学校, 又没有电脑手机, 其实就只能去学校的图书馆里查查纸质资料而已。考虑到雅和高中的作业很多, 真正用作准备的时间更少了。 王佳韵刚拿到题目时就皱了眉, 说:“这个题目不好辩。对手该乐了。我们传统文化里讲究的是梅花香自苦寒来,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还有一堆凿壁偷光、囊萤映雪的典故摆在那里。我们相当于是在和主流思想作斗争啊。” 沈独清不假思索地说:“我们也有现成的事例来支持我们的论点。从我们市为起点扩大到整个省的烛光行动, 你们一定听说过吧?要是逆境更有利于人的成长,教育局就没有必要搞什么烛光行动了,乡镇中的学生过得越辛苦, 不是越能成才吗?”哼,孟正倡导的烛光行动,一有机会, 沈独清就要吹爆它! 王佳韵立刻就领悟了沈独清的意思,笑着说:“你说得很对啊。” 顾晶淼说:“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显然良好的外部环境是非常重要的。顺境为人提供了良好的物质基础和精神鼓励,如何能不成才?” 王佳韵被打开了思路,灵机一动说:“当对方辩友举出逆境成才的例子时,我们是不是可以反问一句,这些人的成功到底是源于逆境,还是源于他内心的坚强和不懈的努力。毫无疑问,自然是后者了。坚强和努力都是一种个人品质,拥有这种品质的人能在逆境中成功,若逢顺境,自然更容易成功了。” “你这个思路挺好的,但也容易被对手抓住马脚。”孟正提醒王佳韵说,“自古雄才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如果对手说,这种个人品质正是在逆境中被磨砺出来的,我们又应该如何应对?我们一定要警惕他们做出类似于这样的回击。” 停顿了一下,孟正又说:“我想到一个回击方式。人们常说梅花香自苦寒来,怎么不说春兰、海棠、牡丹、荷花香自春夏来?因为春夏百花齐放,而冬天开出来的花太难得看到了。人们越是强调梅花香自苦寒来,越是证明了逆境成才的不易。这其实是一种幸存者偏差。” 精彩!沈独清三人齐齐为孟正鼓了掌。 孟正又说:“同样的,匡衡起于微末,最后成为丞相,这在古代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人们记住了他的凿壁偷光,一记两千多年。凿壁偷光的意思是,家贫而读书刻苦。我相信历史上很多其他的丞相,像房玄龄、狄仁杰、王安石、寇准等等,他们读书也一定很刻苦,否则无法成就伟大的事业,而他们都出生于官宦世家、家世良好,历史上却从来不见他们因家富而读书刻苦的典故。” 王佳韵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故意卖出一个破绽,把对手引入陷阱,然后再用你的观点进行回击。正是因为逆境中的人成才不易,所以世人才会大力宣扬。” 孟爸爸给了王闺女一个赞扬的眼神。 沈独清说:“说到匡衡……语文老师只告诉我们匡衡凿壁偷光,却没有告诉我们他在青史上留下了专地盗土的罪名。他在逆境中因偷光走向成功,成为了丞相,最后却因为盗土退出历史舞台。可见,逆境会影响一个人的心境。” 孟爸爸立刻从王闺女身上收回视线,对着沈儿子比了个大拇指。 用了匡衡先偷光后盗土来做例子,倒不是说沈独清和孟正就真的认同逆境走出来的人会品质不好这一观点了。但辩论嘛,就是要“不折手段”地让自己这一方赢。很多时候,他们因为抽签抽到的题目去为一个论点辩论,并不意味着他们就真的认同那个观点。打个比方,如果辩论题目是现代社会应该(不应该)鼓励男主外、女主内,考虑到沈独清有个女强人母亲,并且他非常崇拜与尊重自己的母亲,他毫无疑问会赞同反方的观点,但如果他的队伍不幸抽中了正方观点,那他也得为了现代社会应该鼓励男主外、女主内而殚精竭虑地辩论啊。 四个人做了下头脑风暴,定了辩论的主基调后,就分开各自去找资料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周五。他们四人为社员和指导老师献上了一台非常精妙的辩论演出。评委还没打分,从观众的掌声时长中就能看出真正的赢家是谁了。 记者社派了两个学生来围观。他们将比赛全程录了下来,估计是想要把比赛过程搬上周报吧。 比赛结束后,王佳韵开心地说:“哈哈,我们赢了!对了,孟正,我发现你和沈独清的课外知识面好广啊。你们平时看得什么书?可以给我推荐下吗?” 雅和高中的作业量,对于学渣来说很多,对于学霸来说恰到好处,对于学神来说……不够看。像孟正和沈独清,各科老师把作业发下来以后,他们先不做,让刘剑做。刘剑做的时候,在不会做或者没把握的题目上做个标记。然后,孟正和沈独清直接做被刘剑标注出来的题目。其他的题目就……抄刘剑的。 虽说这样一来,他们多出了给刘剑讲题时耗费的时间。但孟正和沈独清有两个人,讲题时完全可以轮流来。总得来说,他们在作业上花得时间还是少了。于是,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做课外习题、看课外书、发展其他的兴趣爱好。 孟正对身边的同龄人一直很大方,只要他们有问题请教,他总会大大方方地回答,不会藏着掖着。王佳韵问了,他张嘴就想说话。却不想,沈独清凑了过来,小声嘟囔着说:“孟正,我好饿啊!我想吃夜宵!可是我跑不动了。” 他们参加社团活动待的阶梯教室是实验楼的一部分,而实验楼位于学校的最东边,距离食堂有点远。这会儿马上就要下晚自习了,要是他们慢悠悠地走去食堂,等他们赶到食堂时,估计食堂里已经挤满人了,因此要赶紧跑过去。 孟正立马说:“我去食堂帮你排队。你过来,和王佳韵说下我们平时看得什么书。” “好,那我等会儿过去找你。”沈独清冲着孟正笑了起来。 孟正在路灯下跑远了。沈独清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和王佳韵说话。就这样,他轻轻松松地从孟正手里抢过了和女生单独交流的机会。 但沈独清并没有和王佳韵聊起来,只沉默地在纸上写下十几个书名,把草稿纸塞给王佳韵后就追着孟正去了。他跑得很快,像一头黑豹在夜风中掠过。 “他不是说跑不动了吗?”王佳韵问。 “跑是跑不动的,但追却是追得动吧。”顾晶淼说。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王佳韵有些呆萌地说。 顾晶淼耸了耸肩膀:“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雄性动物好像天生就有圈地盘的本能。沈独清的本能渐渐开始觉醒了。 孟正却对少年人的变化一无所知。周末时,他照例去周边的菜市场转了转。这种菜市场的门口常常会衍生出一条步行街来,街两旁是密密麻麻的卖衣服鞋子的小摊子。在这种地方可以买到很多物美价廉的衣服裤子,前提是会砍价。 沈家兄弟非要闹着一块儿去。 孟正就逗着他们说:“你们会砍价吗?” 沈家兄弟齐齐摇头。 “我告诉你们一个秘诀,砍价要从脖子那里砍。”孟正说。 “开价一百二,我砍到一百?”沈独清试探着问。 孟正指着自己的脖子说:“不是指这个脖子,我是说脚脖子啊。” 沈独清的视线顺着孟正的指尖在孟正的脖子里一晃而过。 沈家兄弟不是很理解从脚脖子砍是什么意思。但他们很快就见识到了。 在一个卖鞋子的摊子上,他们瞧见了一位三十多岁的烫着卷发的衣着并不寒酸的女士。女士指着一双小男孩穿的球鞋问:“老板,这个鞋子多少钱?” 老板笑眯眯地说:“哎,这个鞋子质量很好的,您看看这个鞋底,再看看自带的鞋垫,绝对不会臭脚……我给您诚心开个价,六十二块钱一双。” 平心而论,就这么看上去,这双鞋子的外观确实还不错。沈独清暑假里曾带弟弟去市中心的商场买鞋。他给弟弟买过一双外观差不多的球鞋,三百多。 所以,六十二一双的鞋对于沈独清来说已经很便宜了。 “太贵了。”卷发阿姨不屑地说。 然后,卷发阿姨就开始和老板砍价了,双方你来我往。卷发阿姨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变过,言语也不激烈,倒是老板的脸色像调色盘一样变来变去。最后,阿姨板着一张脸,用五十块钱拿走了两双鞋子,合每双才二十五块钱。 沈独清震惊极了。这孩子的三观都被重塑了一遍。 卷发阿姨走后,沈非浊拿起一双鞋子,试探着问:“老板,这个多少钱啊?” 这双鞋子的鞋面上有两只非常可爱的小猴子。 老板早就看到孟正和沈家兄弟了,当时以为他们小孩子家家的应该不是来买东西的。但这会儿他们问价了,他不能不回答。他知道这三个孩子肯定瞧见自己和前面那位顾客的讲价过程了,因此并不敢胡乱开价,给了个非常实在的价格说:“这双啊,二十二您拿走!” 沈非浊心里念着孟正那句从脚脖子上砍价的话,没考虑实情,学着卷毛阿姨的样子,理所当然地说:“太贵啦,两块钱卖不卖?两块钱,我就拿走啦。” 老板:“……” 两元店出门左拐,小祖宗您请便嘿。 孟正扭身把脸埋进了沈独清的肩膀里,把沈独清吓了一跳。孟正艰难地忍着笑意。不能笑,不能笑,绝不能被认真砍价的弟弟发现他在偷笑,哈哈哈哈哈。 -------------------------------------------------------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砍价这个,是我小姑姑!她带着她儿子和我一起去买鞋。店家开口60一双,我总听大人说这个姑姑很会砍价嘛,琢磨着她应该能砍到40一双,结果她竟然用50块钱拿走了两双???太厉害了,厉害到就算这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我都忘不了。 “现代社会应该(不应该)鼓励男主外,女主内”是第六届国际大专辩论会B组初赛二的题目,我觉得这个题目对正方很不友好啊。 因为辩论涉及到了后文情节——不是正正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之类的剧情啦——所以会稍微写一点这方面的剧情。_(:з)∠)_ 祝大家除夕快乐,立春快乐。^0^~ 第六十八章 孟正想要在寒假里做点小生意。 在重生前,孟正直到上了大学才算真正走出他老家所在的达河县。等真的走出去了, 他就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按说他老家那片地方比城市里落后, 人们的消费水平都很低, 所以东西应该卖得很便宜吧?事实却并非如此。 在红旗镇上, 大多数外来商品的售价都比城里贵。 同一个牌子的洗衣粉,硬是要贵个几毛钱;一模一样的整箱牛奶,能贵个几块钱;电子产品就不用说了,同一款手机能贵出两三百去。拿今天那个很会砍价的卷毛阿姨买走的鞋子来说,在瑞阳市的菜市场附近,这双鞋开价六十二,最后被砍到了二十五一双。但在红旗镇上, 同样的一双鞋子少说也要开价八十, 买家的砍价水平要是厉害点, 估计最后能用四十五六块的价格把鞋子拿走。一般来说, 这双鞋的售价不会低于五十块, 卖家根本不愁自己的鞋子卖不出去。 “……这样的物价其实也算合理的, 这里头肯定增加了运输成本。”孟正对沈独清解释说, “最主要的是, 菜市场这边小摊子多,顾客的选择余地大,所以老板不敢开高价。但在我们镇上, 能买东西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卖家比较好操纵价格。再有,其他商品也就罢了, 像衣服鞋子这一类的商品,在我们那边,一年之中只有两个销售旺季,一个端午,一个春节,只有这两个时间点衣服鞋子卖得好,平时全都是淡季。商家自然是趁着能卖得动的时候可劲赚钱了。” “因为端午和春节要穿新衣?”沈独清问。 “对啊,这是当地风俗嘛。人人都要穿的,谁不穿谁就没面子。”孟正颇为感慨地说,“赶上家里特别穷的那种,端午舍不得买新衣服,等到了春节时就一定要买了。哪怕是借钱呢,正月里怎么都要先穿上新衣服再去走亲戚。但凡家境过得去一点的,全家人都要换上新衣服新裤子新鞋子。不讲究的,身上至少也得有一样是新的。我小时候,我家里就挺穷的,用钱肯定要精打细算,端午时不怎么买新衣服,但我妈一定会想办法把春节买新衣服的钱预备出来。” 要是春节不穿新衣服,一个是寓意不好,越是穷就越要穿,要不然在新的一年里也是穿旧衣服的穷命!另一个是因为被村里人看到你家身上还穿旧衣服,他们当面不说,背地里也会嘲笑你,到时候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了。 红旗镇底下有多少村子?每个村子里有多少人家?这些人在预备年货时可都是要去红旗镇上买新衣服的,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里头的市场有多大了。 “我们红旗镇的老汽车站那边有一大块空地,等到过年时,老百姓们会自发聚集在那里摆摊,卖点自家种的橘子柚子什么的,也有卖红薯粉、葛根粉和野味的,没有什么收费不收费的说法。我就想去那边摆个摊子。”孟正说。 按照孟正的设想,直接去批发市场进货,成本并不高。还是用那位卷毛阿姨买走的鞋子举例,她花二十五块钱买了双鞋,说明店家卖二十五还有得赚!一样的鞋在红旗镇开价八十卖五十,孟正不开这么高的价,他直接说“随便挑随便选,摊子上任意三样卖八十”,你猜他的生意会不会好?要是有人想给自家孩子置办一身,衣服裤子鞋子加起来正好三样,八十就能得了,这多便宜? “我暂时是这么想的,摊子要摆两个。一个摊子我自己看,就是那个三样八十的,谢绝还价,最多搭送一双袜子,靠走量赚钱。另一个摊子上的货要进得稍微好点,当然售价也会稍微高点,我打算让我两个姐姐来看摊子。”孟正说。他的亲姐孟朵可以给人开价陪人砍价,他的堂姐孟欣华就负责收钱找钱。 两个摊子分别盯住了红旗镇上的低端和中端市场。 “虽说我设定的价位总体偏低,但我应该不会对本地市场造成什么冲击。过年时的市场有多大?人人都要置办新衣,一年就指望这么一次呢。我再是能进货、能卖东西,我能吃掉多少市场?这不至于就招了别人的眼。”孟正说。 孟正真是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他先抽了几个周末逛菜市场,那是在了解市场。然后,他还打算再抽几个周末去逛下批发市场,为自己联系进货渠道。 这个进货渠道很重要啊。 打算交给两个姐姐看的那个精品摊也就算了,姐姐和顾客们讲价还价肯定需要耗费时间,出货量只怕大不到哪里去。但孟正计划着自己要看的那个摊子,三样八十元随便挑随便选,出货量肯定会非常大。出货量大,进货量就会大。哪怕每件单品的进价只差了几毛几分,累积起来都会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数字。 再有,进货到底进多少也是一个问题。出货量大,到底大到那种程度呢?孟正不敢往多了买,因为他只能在年前做做生意,年前走不完的货就只能压在家里卖不出去了。但他也不能把货进少了,不然年前临时加货肯定很不方便。 这里头一堆的事儿! 刚开始琢磨着要做这门生意时,孟正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错,肯定能赚钱。但真把想法付诸于行动了,他就知道麻烦了。好在,事情很快就迎来了转机。 袁方和任枫是孟正和沈独清的老朋友了。 但因为孟正和沈独清坐火箭跳级了,他们两人已经升到了高中,袁方和任枫却还在读初中,大家平时就轻易碰不上面了。任枫是个能张罗事儿的,一直想要约孟正和沈独清出来打篮球,结果他连约了几个周末,孟正都说有事。 任枫故作不高兴地说:“总说有事,上上周你们军训,上周说有事,这周又有事。你们是不是在高中里交了新朋友,把我们这些旧人抛在脑后了?” 孟正哪能应下这话,连忙解释了几句。他也没细说,只简单地说自己打算在寒假里做点服装生意什么的,他现在正忙着跑批发市场、苦心研究价格呢。 任枫回头就把这事和袁方说了。袁方又告诉了他妈妈。 袁女士就在做服装生意。她对孟正的印象非常深刻,要不是这孩子行事妥当,机智地拉了自家孩子一把,只怕她儿子现如今还在遭罪呢。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对袁方说:“你问问清楚,孟正想做哪方面的生意?具体有什么打算?你和他说,妈手里有货源。他要什么货,妈都给他安排上。” 袁方听了这话后心里特别高兴。这孩子一直都挺单纯的。听妈妈这么说,他只觉得自己终于能帮到孟正了,兴高采烈地把妈妈的话复述给了孟正听。 孟正就和袁女士在电话里有了一番对话。 袁女士虽然不是什么大富豪、大老板一类的人物,但手底下也有了一个小厂子。孟正吧,重生前从来没有做过生意,虽说想法很周全,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虚的。见袁女士有意要指点自己,他就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 袁女士也是农村出身,对乡下镇子上的情况再了解不过。她觉得孟正的想法特别好,虽有不足的地方,但都是些小问题。她以过来人的身份对着孟正强调了一些注意事项。她算是做生意的老手了,说出来的话自然会有一番道理。 最后,袁女士说:“也是巧了,我厂子里正好有一批尾货,质量绝对过关。虽然里头有一些瑕疵品,其实问题都不大,从面料、规格、花色上看不出什么大毛病。我倒是觉得这些货可以放在你想要安排你姐姐看的摊子上卖。” 那批尾货要是放在红旗镇上卖,绝对是能高价的。 当然,这“高价”是相对而言的。 袁女士直言,这批尾货的量不是很大,才几百件的样子,是因为原材料有剩余而多产生出来的。这种类型的尾货,因为成本已经计入总成本了,所以它们基本上可以算是没有成本的了,孟正意思意思给个几毛一件就是了。这个定价真不是袁女士特意给孟正的优待,事实上,这种尾货的成本就是这么低。 但袁女士确实也是在照顾孟正。尾货批发商们每次来提货时都是带着别的成本略高的尾货(几块钱的衬衫,十几块钱的牛仔裤等)几万件地拿货,哪有捡最便宜的尾货只拿几百件的?袁女士什么时候做过这么小家子气的生意了? 哪怕袁女士说运费由孟正这边出,孟正都不好意思直接应下来。袁女士就说:“你千万不要觉得过意不去,我给别人也是这个价格。要不然这样吧,你卖衣服时,把袁方带上。带他个七八天的,让他跟在你身边学学为人处事、眉眼高低。说到底,我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袁女士的话是这么说的,但孟正不能真这么听。哪怕她确实存了私心,但她对于孟正的照顾是实打实的。 这一批货就这样搞定了。 至于孟正想要通过八十块三样来卖的货,袁女士也给他介绍了一位批发商。那人对着孟正和颜悦色地说:“你尽管放心从我这里拿货吧!货款不用急着结清,咱先打个欠条,等你顺利出了货,手里有了钱后再转给我也是一样的。” 其实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在很多生意往来中,货款确实不会一次性就结清,可提货的人怎么也得先付一部分定金啊!但这不是有袁女士的面子嘛,再说孟正一个高中生能吃掉多少的货呢,那点流水还不被大批发商看在眼里,他就允许孟正押后结款了。 那位批发商还说:“知道你是学生,不是正儿八经做生意的。这样吧,只要是从我这里拿走的货,你卖不掉的,到时候给我退回来,我原价回收了。” 这也太优待了,孟正赶紧又给袁女士打了电话,怕她贴的人情太大了。袁女士解释说,那是一位大批发商,走货量特别大,因此不怕货砸他自己手里。 人家只要略抬一抬手,就能解决孟正很多实际困难了。 孟正特别感慨,不止一次地对沈独清说:“袁方妈妈给的帮助实在太大了,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她才好。哎,仔细想想,我当初只是陪着袁方打了个电话而已……就这么一点点事,竟然一直被袁方妈妈记到了现在。” “你那一个电话把她彻底打醒了,她能不感谢你吗?”沈独清说。对于袁女士释放的善意,沈独清从不觉得孟正受之有愧,他只觉得孟正是好人有好报。 “对了,”沈独清故作漫不经心地说,“虽然你做生意的成本被尽可能地压低了,但还有运费一类的支出吧?你缺钱不?大概缺了多少?我借你啊?” “又借我?” “这有什么,你不是我的童养媳吗?”沈独清笑了。 这话原是孟正自己说的,完全可以当一句玩笑话听,偏偏沈独清的嘴巴可能有了自己的想法,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给媳妇花钱,我心甘情愿啊!” 叫谁媳妇?谁是媳妇?孟正扑向沈独清,把他压在沙发里一顿蹂-躏。沈非浊听到了亲哥的求饶声,赶紧跑来客厅看热闹,发现孟哥哥在挠他亲哥痒痒。 “是你哥先欺负我的!”孟正立刻松开了沈独清,冲着弟弟告状说。 沈非浊前两天跟着同学在文具店里玩时,店里正开着电视,店主女儿在看偶像剧。男主亲了女主一口,女主羞红着脸说男主欺负人。沈非浊给记住了。 所以,弟弟迟疑了一下,问:“哥,你亲孟哥哥的嘴巴啦?” 孟正:“???” 沈独清:“!!!” ------------------------------------------------------- 第六十九章 沈独清手忙脚乱地对着弟弟解释,他绝对没有亲过孟正的嘴巴, 最多就是用嘴巴调戏了一下孟正而已。沈非浊一脸无所谓地说:“哎呀, 都差不多啦!” 怎么可能差不多呢!差好多了行不行! 沈非浊眨了眨眼睛:“反正你肯定是用嘴巴欺负孟哥哥了, 我没说错吧?” 亲也好, 嘴上调戏也好,都是嘴巴惹下的祸根。 沈独清闻言,脸涨得通红。 沈非浊蹬蹬蹬地跑了,说:“我回房间里写作业,不打扰你们了。”他自认为这句话说得非常贴心,却不想这话落在沈独清耳中,又引发了一连串联想。 不打扰我们?我们有什么不能打扰的? 说得好像我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比如说亲来亲去什么的…… 沈独清连忙从沙发上爬起来:“我……我去洗个苹果吃。”说着, 他就跑去了厨房。其实他哪里是想吃水果啊, 就是找个借口不和孟正待在一块儿而已。 体面的大人孟正就这样被独自剩在了沙发里。 就……好像哪里怪怪的。孟正默默地想。 袁女士办事很有效率。没过多久, 她就把货发过来了, 好几大包衣服呢。 孟正想办法把货送回了老家。他在电话里对姐姐孟朵说:“等到了周末, 你就和欣华姐一起去红旗镇上转一转, 看看人家的衣服都是怎么卖的, 根据他们的定价和他们的衣服品质, 你们想想怎么给咱们家的那几大包衣服定价。” 孟朵对这事兴趣很大,忙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她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恨不得第二天就是寒假, 她非要干出一番伟大的事业来不可! 孟正和姐姐们说好了,不白请她们帮忙,会给她们开工资。卖得越多, 她们的工资就越高。孟正在瑞阳市这边的农贸市场里打听过,卖衣服的店员一般拿百分之二到百分之四的提成,也就是说每卖出去一百块钱就拿两到四块钱。 孟正就给姐姐们开出了拿百分之六提成的“高薪”。 这一方面是因为孟正有心要锻炼下两位姐姐,她们能拿得钱越多,自然对这件事越尽心。另一方面在于他知道家里的长辈肯定不放心让几个未成年去看摊子,等摊子真摆起来了,家里肯定会安排几个长辈来一旁盯着,说不定孟欣华的爸爸妈妈都会过来帮忙。孟正要是给这些长辈开工资,长辈们肯定是不愿意拿的,索性他就把给姐姐的工资调高了。他了解两个姐姐,她们拿到工资后,肯定会把大部分上交父母,这工资开给她们就和开给长辈们是差不多的了。 也是因为孟正没想长期做这个生意,只打算在寒假里捞一笔而已,因此就这么安排了。如果他想要长期做这个生意,那么他肯定会把工资算得更清楚一点,该长辈拿的钱就是长辈拿的,该姐姐拿多少就给她们多少。生意场上就该有生意场上的规矩,这些事情都得在一开始就划好道道,是不能乱的。 挂了电话,孟朵就把那几个特别大的包裹拆了,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大致看了看都是些什么类型的衣服。她也是去过镇上的,逢年过节也跟着父母买过衣服。女孩子好像天生就擅长记各种衣服的价格。好家伙,这毛呢大衣在镇上得开价一百六七吧?这短款的小棉衣得开价九十?这运动款的厚外套可能会便宜点,那也得开价六七十……但小正是怎么说的来着?他说,这些衣服的进价很低,比着镇上同类型的衣服便宜个十块二十块甚至三十块地卖都没关系。 孟朵当即就照着孟奶奶的身形取出了一件枣红色的毛呢大衣,又照着孟妈妈的身形取出了一件格子棉服。孟妈妈瞧着那几大包的衣服,心里正惴惴不安呢,小正忽然进了这么多衣服回家,该怎么卖呢,她手里就被孟朵塞了衣服。 “妈,你把这衣服穿上。”孟朵说。 孟妈妈忙把衣服塞了回去,说:“别别别,这些都是用来卖的!”要是孩子们已经把衣服都卖掉了并赚到了钱,他们给她买一件衣服,她肯定开开心心地收下了。但这会儿却不能就这么把衣服穿上,这都是孩子们用来做生意的! 可不能叫孩子们亏本了! 孟朵笑着说:“妈,我叫你穿,你就赶紧穿上。没事的,大不了这件衣服的钱从我的工资里扣,就当是我孝敬你了。而且这是我卖衣服的策略。策略,懂不?奶,明天家里来人,您就穿上新衣服,带我妈在人前好好显摆显摆。” 孟家每天都聚着不少的人。 天气热时,这些人就在院子里待着。这会儿天气冷了,门外待不住了,他们就进了屋子。幸好这种老屋子的堂屋造得特别大,塞个三五十人没什么问题。 这些人如今都指着孟家吃饭呢,女人们每天跟着孟奶奶绣个小荷包、做个小鞋子什么的。也不是全部的女人都来,有些手艺好的,领了材料就回家做了,但有些人喜欢在孟家做。也有男人,是孟爸爸请来的人,现在帮着他一起干。 第二天,孟妈妈和孟奶奶都穿上了新衣服。果然有人问了起来。 孟妈妈笑了笑,没有说话。孟奶奶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说:“这是小正从市里带回来的衣服。”她这个年纪,穿上枣红色的衣服,竟然显得起色特别好。 立刻就有人羡慕地问:“正正奶奶,你这衣服,得一百六吧?” “没那么贵。”孟奶奶摇着头说,“才一百出头。听说原价是一百八,但这衣服断码了,断码的意思是没有那么多码子了,他们店里就打折卖了,一百零八就拿到手。我媳妇身上这件更便宜,也是断码的款,六十六块钱就到手了。” 这也太实惠了。大家都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衣服料子。这衣服的版型是真好,料子也好啊。在镇上得卖一百六,砍砍价,估计一百四、一百三能到手。她们下意识觉得市里的衣服更贵。孟奶奶说原价一百八,在场的妇女们都是信的。 虽说镇上还有很多五十六块钱的衣服,但那些衣服的料子都没有这个好! 这衣服只卖一百零八,简直太值了。 孟奶奶笑眯眯地说:“正正想要勤工俭学,打算在寒假里进点衣服卖,就我身上这种。他小孩子家家的,想法太简单了,做生意哪有这么容易的哦!” “是啊。”孟妈妈接了话,“我就怕他卖不出去,到时候全部亏了本。” “肯定卖得出去!”有人笑着说,“你们要卖的话,那卖多少钱啊?” 孟奶奶就按照孙女嘱咐过的话回答说:“怎么,你想买啊?要是卖给别人呢,那怎么也得加个十块二十块的吧。但咱们是什么关系?你如果想要,你就加个一块钱,别让正正把运费亏进去了就好。一百零九,不二价,你拿走!” “真的?”有人一脸惊喜地问。 “真的!”孟奶奶说。 当即就有人想买。也有人嫌贵的,倒不是觉得东西不好,就是觉得没必要买这么贵的衣服,她们就看上孟妈妈身上那件了,这件才卖六十六呢。孟奶奶还是那句话,想要这件也行,也是意思意思地加个一块钱,六十七就拿走! 这会儿离着过年还有好些日子。可因为这个价格太实惠了,大家都怕错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就想在这会儿买了,然后放到过年时再拿出来穿。 孟奶奶就说,既然大家都想要,那她就让正正赶紧再寄一些衣服回来,让朵朵帮忙记着价格,等朵朵在家时,大家只管来她家里拿衣服就是。就这样,孟朵在家里卖起了衣服。便宜的贵的都卖,一个周末竟然卖出去了七十多件! 买衣服的人并不全都是本村的,有好几个是附近村子里的。 农村里的消息传得快,大家得知孟家有物美价廉的衣服卖,还不得把七大姑八大姨都喊过来挑一挑?瞧着吧,等到了下周,会有更远的人过来买衣服! 孟朵给孟正汇报情况时,孟正都惊呆了。袁女士一共就给他发了五百多件不到六百件衣服,结果这个寒假还没有开始,孟朵就已经卖出去七十多件了! “这批衣服的质量太好了,我舍不得低价卖。不少人只是看了看,没有买。他们知道衣服是好,但还是舍不得。所以,你赶紧再进一些档次稍微差一点的衣服裤子回来。”孟朵说,“就是那种能让我三五十块钱卖出去不觉得心疼的。” “好。”孟正应下了。 忽然,孟正想到了什么,问:“你现在就卖起了衣服,不会耽误学习吧?” “不会啊。”孟朵语气轻快地说,声音仿佛飘在云端。她愉悦地想,正正这问题问得也太搞笑了吧,做生意怎么会耽误学习呢,倒是学习耽误做生意了。 孟正仿佛感知到了孟朵的想法,沉默片刻说:“我们增加一个补充条例!你必须保证期末考试每科都及格。要不然,我只能雇别人来帮我看摊子了。” “不是吧?”孟朵发出了哀嚎。她的数学不能保证及格啊! “过及格线而已,又没让你每科都优秀。”学霸这话在学渣听来有些欠揍。 孟朵鼓了鼓腮帮子:“你等着,你现在怎么对我的,我以后就怎么对你的孩子。我给他买学习资料当生日礼物,天天关心他的成绩。这叫父债子偿!” ------------------------------------------------------- 作者有话要说:多年后。 孟朵:你们在一起了?那正正岂不是不会有孩子了? 孟正:不是吧,你还记着父债子偿这一出? 沈独清:…… ———————— 沈独清:姐,你要是不嫌弃,我还有个弟弟,是孟正看大的。 ———————— 沈非浊收到了来自孟朵的学习资料大放送。 沈非浊:??? 第七十章 在寒假到来之前,孟朵靠着卖衣服就卖出了一万六的销售收入。 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 但大家细想后却又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后山村不大, 只有两百来户。它和附近的几个大大小小的村子加在一块儿, 约莫有个一千多住户吧。这块地方是典型的卖方市场, 能找到孟家来的人,其实都是真有心要买新衣服穿的人,并不需要孟朵刻意去招待。因为价格非常实惠,他们往往都是两三件地买,有帮娘家的姐妹带的,有帮婆家小姑子带的。孟朵把衣服分成了便宜的、贵的两个档,便宜的衣服平均价格三十五, 贵的衣服平均价格八十。便宜的衣服大约卖出去了两百多件, 贵的也卖出去了一百二十多件。 积少成多, 这销售收入就很惊人了。 那么, 孟正能从中赚到多少利润呢? 袁女士提供的那一批尾货, 也就是被孟朵分到贵的那一档里面去的衣服, 哪怕算上运费等支出, 每件的成本还不足一块钱, 这个完全是暴利啊!粗粗一算,卖出去一百二十多件的毛利润是小一万。孟正从批发商那里进来的货,也就是被孟朵分到便宜的那一档里面去的衣服, 成本反而高了,赚得要少些。 就算扣掉给孟朵开出的一千多块提成,反正孟正五位数的纯收入是拿妥了。 孟朵拿着计算器对完了账本, 认真思考着自己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后就不读书了而是去卖衣服赚钱的可行性。她念书是真的没天赋,高中铁定考不上啊。 “考不上也要读,市里的职高挺好的。”孟正说。 见孟朵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抗拒,孟正耐心地给她讲道理:“你初中毕业时还没有成年,既然没成年,就老老实实在学校里待着。咱家现在发展得挺好的,难道还缺你一个赚钱的人吗?再说,我们读书是为了什么?肯定是为了提升自己,这点毋庸置疑,但也是为了融入一个更好的圈子,结交更多的人脉啊。” 人脉到底有多重要呢?孟正用自身的经历举了个例子。他这次之所以能轻轻松松地赚到钱,主要是因为有袁女士的帮助。就袁女士提供的那几百件几乎是无成本的尾货,搁谁手里都能赚到钱。这货不好拿啊。如果孟正不认识袁方,也没有帮过袁方,袁女士凭什么把这么好的货发给孟正,让他白白赚这个钱? 也就是孟正没打算长期做这个生意,袁女士知道他是在小打小闹,才主动帮了忙。他要是真正儿八经做了这个,那他和袁女士之间肯定要在商言商了。 这次拿货走的是私底下的人情,在商场上对袁女士是无益的。 人情可一不可再。 孟正没那么大的脸,真像藤蔓一样缠在袁女士身上。 而没了袁女士,赚钱哪有这次这么容易的? “……而且,我要是不去雅和读书,我就不会认识沈独清。那我就借不到买房子的钱和做生意的钱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孟正又说,“再有,如果你是个没有任何人脉的普普通通的小商贩,批发商凭什么第一次和你合作时就同意让你押后结款?不让你押后结款,你光是凑进货的钱都得累个半死。” 孟朵把这些话听进去了。 孟正继续说:“你只看到了我们这次衣服卖得很轻松,你怎么不想想,春节是我们这边的衣服销售旺季,其他时候几乎都是淡季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生意?如果你真开了店,每年店租、水电、人工等又是一大笔支出。” 孟朵小声地嘟囔:“可是,我就是喜欢卖东西赚钱嘛。” “你可以在寒暑假里勤工俭学啊,我也没拦着你。”孟正伸出手摸了摸孟朵的头,“反正书还是要念的。普高考不上,可以读职高,争取考个大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确实有文化水平很低的人,人家凭本事当上了大老板。可我实话告诉你,他学历低,所以他起点低,当他往上爬时,他遇到的困难一定很多。如果他当初的起点能高一点,他一定会更加成功。我不希望你过得这么累,所以希望你在学校里多努力,争取在进入社会前给自己创造一个更高的起点。” 孟朵愣愣地看着孟正,没说话。 “你听见去了没有?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孟正问。 孟朵摸了摸自己头上被孟正摸过的地方,转身跑去找妈妈,一边跑一边说:“妈,我弟的胆子越来越肥了,竟然敢在我面前摆长辈的款。你快瞧瞧他啊!” 孟正:“……” 寒假的第一周,孟正的两个摊子就摆起来了。孟朵那边是三个人看摊子,孟朵、孟欣华和袁方。袁方妈妈不是说,想让袁方跟着孟正学几天么?但孟正那个三样八十的摊子不讲价,没什么好学的,他就把袁方交给孟朵来照顾了。 孟朵对袁方很尽心。没办法,知道袁女士对自家的帮助后,她要是不尽心照顾袁方,她自己都得唾弃自己的白眼狼。孟朵发誓把袁方当人民币来尊重。 孟朵的摊子旁边是孟外公领着孟欣华的爸爸摆的摊子。老人家的摊子上卖着如笋干、番薯干等的普通山货。他原本没想过要出来赚这个钱,可两个外孙女在龙鱼混杂的野集上摆摊,没个成年人看着,他不放心啊。索性就在旁边摆了个小摊,不管能不能赚钱,反正他得看着外孙女们,别让她们被人欺负了。 孟正那个摊子,是他带着妈妈和大姨在卖东西。主要是过年时人太多了,他一个人看不过来。他弄了个二手的喇叭,开到最大声,循环地放着广告。 除了这些看摊子的人,孟正还雇了一个负责帮他进货的后勤人士。 这也不是别人,正是刘剑。 如果孟正和孟朵的摊子缺货了,他会给刘剑打电话,让刘剑去批发商那里拿货,再坐车给他送过来。低档中档的货都拿,低档的货放孟正这边卖,中档的交给孟朵。刘剑每跑一趟,孟正都会给他发一笔跑腿费,还给报销车票和饭钱等等。这是放寒假之前就说好了的,孟正特意带刘剑去批发商那里认过门。 刘剑一开始以为孟正是想要照顾自己,才会提出给自己发钱,就说自己不需要劳务费,只需要孟正把他来回跑的车票报销就好了。鉴于他家里的情况,这个车票,他是真的贴不起啊。孟正忙说并不是,他是真的很需要刘剑的帮助。 要是孟正这边生意好,刘剑在年前可能不少跑,估计能够赚到八-九百块钱!这对于他和他的家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如此也算是皆大欢喜吧。 晚上,大家收了摊子,一起坐电动三轮车回家。 寒风呜啦啦地吹着。袁方穿着羽绒服还觉得冷。在红旗镇这片地方,羽绒服暂时算个稀罕玩意儿,几乎没什么人穿羽绒服,主要还是靠棉大衣来御寒。 袁方不懂就问:“朵朵姐,你同学都知道你在镇上摆摊?” 袁方早就注意到了,孟朵的摊子上,时不时就会有她的同学带着人来光临。 孟朵笑着说:“我在学校里做过宣传了。我们整个学校,从一年级到初三,所有学生都知道,寒假时我会在老汽车外头的空地上摆摊。我让他们有空就来我这里看看。只要他们给我带三个客人来,我就给他买的衣服打对折。” 就那种呢子大衣,寒假前放在家里卖时,卖一百零九,现在正儿八经做生意时却不是这个价了。以前在孟家买过衣服的人来镇上,特意来孟朵的摊子转了转,见孟朵果然提了价,一个个都心满意足,觉得自己之前真是赚到了呢。 可虽然提价了,还是比镇上别的店里卖得便宜。 店里卖一百五六,孟朵这里卖一百二三,打对折就是六十五,她的同学们能不心动吗?关键是吧,带三个客人来摊子上真算不上是什么有难度的任务。 乡下地方没有公交车,但每个村子里总有那么几个人家里是有电动三轮车的。村里人去镇上赶集时,大都会选择约同村人的电动三轮车坐。开车的人肯定都是凑满了一车子人才开啊,而这一车子人来镇上肯定都是为了办年货啊。 只要孟朵的同学一路上说些“我同学在镇上哪儿哪儿摆摊,衣服卖得比店里便宜多了,我带着你们去,估计还能再便宜几块钱”的话,带三五个人来孟朵的摊子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孟朵这边价格确实非常实惠,那些来摊子上看过的人,哪怕当场没有买的,去别的地方转了一大圈,最后也会回头来买。 “朵朵姐,你太厉害了!”袁方一脸崇拜地说。 孟朵翘起嘴角说:“还不止呢!农村人爱热闹,大家凑在一起,能聊些什么?无非就是各种八卦。肯定会有人说,我昨个儿去了镇上,哪儿哪儿的衣服卖得真便宜。三个客人回去,他们在村里传一传话,又能给我带新客来……” 袁方捧着自己被冻红的脸,磕磕绊绊地说:“厉、厉害啊!” 孟朵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天晚上,孟朵跑来找孟正,说:“我特别喜欢袁方哦!” 孟正一口老血差点就喷了出来。他姐看上袁方了?两个人完全不搭啊! 我不许你们早恋!孟正在内心尖叫着。 “我决定了,我要收他做我的小弟。你没有意见吧?”孟朵作为一个新鲜出炉的大姐大,身上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熊熊燃烧,“哈哈,以后我罩着你们!” 孟正把一口老血咽了下去,给了孟朵一个无语地背影。 沈独清这会儿正在家里看电视。本地台在放小太阳取暖器的广告。男女主相依偎地坐在取暖器旁边。男主冲着女主宠溺一笑,女主对着男主撒起了娇。 女:“我是你的什么啊?” 男:“你是我的小太阳。” 女:“啊?原来我是取暖器啊。” 男:“因为你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温暖我呀。” 沈独清的脑子里瞬间冒出了孟正的身影。孟正就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呢。忽然,他的小灵通响了,是孟正打过来。沈独清的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傻笑。 他从沙发里跳起来,跑去卧室接电话。 “……我对不起你,你的头号迷弟快要被我姐撬走了。”孟正说。 “说对不起没用,我不原谅你。”沈独清故作不高兴地说,“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把你自己赔给我做……”沈独清忽然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那个广告。 孟正却误以为沈独清又要拿“童养媳”来说事了,立刻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猪叫,微微扬起的尾音中分明透着威胁。哼哼,你敢乱说话,我就收拾你! 沈独清顿时一阵心虚。他最近时常会莫名心虚。他默默咽下了“小太阳”三个字,极有求生欲地说:“……做、做我人生长路上永远光辉伟岸的领路人。” 孟正:“……” 第七十一章 沈独清和孟正两个人,在上学的日子里, 干什么事都在一块儿, 一块儿去教室, 一块儿去食堂, 一块儿回寝室,一块儿隔着栏杆见弟弟,周末时一块儿出去玩……等到了寒假,孟正回家了,沈独清忽然觉得哪儿哪儿都不习惯了。 沈独清每天一睁眼就盼望睡觉。因为,他和孟正会在睡前通一下电话。 大多数时候,都是沈独清主动给孟正打电话。他总能找到打电话的理由, 今天问孟正生意怎么样, 明天说我这边降温了你那边是不是更冷, 又说非浊白天时说了什么什么孩子话, 我学给你听, 你是不是也觉得非浊特别逗, 再要么干脆把打电话的理由推到沈非浊头上, 对孟正说非浊想他了非要和他对话…… 孟家人都已经习惯了, 只要家里的电话一响,喊孟正去接准没错!其他人的电话加在一块儿都没有孟正多。他和沈独清不知不觉就养成睡觉前通个电话的习惯了。也不多聊,有事时聊个七-八分钟, 没事时说两句话就挂也是有的。 时间就这样一日一日走着。 孟正那摊子的营销策略就是薄利多销,衣服是真的卖得很便宜。 但就算是这样,依然有不少人想要讲价。 也是, 讨价还价是乡镇野集特有的文化之一,要是没有讨价还价的声音,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孟正就进了一些散装硬糖和一些袜子。如果有人打算为了那三两块钱磨蹭半天,他就拿出一双袜子说:“真的不能再便宜了,再便宜我就要亏本了,要不然这样吧,我搭您一双袜子?这袜子也是纯棉的呢,你瞧瞧,质量都特别好,穿着特别舒服。”或者看到带着孩子的顾客,孟正就送糖果。 这天,孟正正招呼客人时,有个抱孩子的女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也是这人的视线太强烈了,孟正忍不住抬起头朝她看去。 女人迟疑地问:“小哥……你是后山村的,是不?我记得你叫……正正?” 孟正笑着点了点头,脑子却转开了,这到底是谁啊。 女人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抱着孩子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孩子的脸能正对孟正,对自己孩子说:“浩浩,这就是妈妈常和你说的恩人呐。快叫哥哥!”说着,她又转脸看向孟正,抖了抖自己怀里的孩子说:“是我啊,有一年夏天我还怀着他时,走在路上肚子疼,是你和你爸爸送我去的医院。记得不?” 原来,这女人叫于菊花,孟正刚重生那会儿去镇上买彩票,帮助过她。 孟正也是一脸惊喜地说:“是你啊……这孩子叫浩浩?来,浩浩,吃糖。”他说着就抓了一把糖往浩浩的怀里递。浩浩不认生,只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说这两句话的功夫,摊子上又来客人了,孟正连忙招待客人。于菊花往旁边让了让,顺势和孟妈妈聊了起来。于菊花说:“是你老公和你儿子救了我和浩浩啊!我原本想着,等我生了孩子,总要带孩子去谢谢你们。结果,我刚出了月子没多久,我婆婆的身体就不行了。她原也是强撑着,见我生了孩子,她亲眼见到了,一口气就松了……我把浩浩他爸叫回来料理了后事,浩浩他爸说,工地上想要招个帮忙做饭的妇女,我琢磨着这活我能干啊,就跟着浩浩爸去了城里……这期间就没回来过……哎呀,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见了正正!” 于菊花又说了些孟正能干、祝孟家生意兴隆的好话。 孟妈妈听得高兴,就和于菊花大姐、小妹地叫上了。 对于沈独清这种在城里长大的孩子来说,他们或许很难理解,为什么两个本来不熟的农村妇女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迅速熟悉起来,聊得热火朝天。但孟正对此已经习惯了。他自己是比较注重隐私的,和别人聊天时,他不会主动暴露自己的隐私,也无心去探究别人的隐私,但他的妈妈爱聊天,他也不会拦着。 孟妈妈就夸浩浩养得好,又问于菊花在城里一切顺利不。 于菊花喜气洋洋地说:“大姐啊,咱农村里出去的人,别的优点没有,就胜在做事勤快、为人老实,你说是不是?浩浩爸的老板就看上他这点了,今年点了他做工头,管着工地上的大小事情,工资待遇都提上去了,人还没有以前辛苦。苦尽甘来啊苦尽甘来……这要以前,哪想得到能过这样的好日子……” 于菊花的丈夫叫姜有海,姜有海的老板姓邢。 邢老板原本也就只是一个小包工头而已,但这两年接连弄到了几个工程,很是赚了一些钱,也搭上了一些人脉,如今渐渐就做大了。工地上的事,他以前都是亲力亲为的,时不时就会来工地上转转。但现在摊子大了,他每天光是应酬就要花去不少的时间,不可能随时来工地上盯着,就提了姜有海做监工。 姜有海对于邢老板的提拔很是感激,心里藏着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所以,什么欺上瞒下、用劣质材料换好材料、拿回扣等等,这种行为都是不会有的。他就老老实实地记着刑工头说的每句话,力求工地上一切都符合规范。 “那挺好的啊。”孟妈妈说。 “可不是么!”于菊花激动地要拍自己的大腿,“我也是去了城里才知道,一样是当老板的,有些老板好啊,有些老板格外坏。你说我们农村人出去赚点钱容易不?那些坏老板还扣着农民兄弟的工资不给……但邢老板就从来不干这缺德事,那真是一个好老板,老天爷都看在眼里,也难怪他这两年越做越大。” 孟妈妈笑着说:“这话放在你当家人身上不也是一样的吗?你当家人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地做事,大老板都看在了眼里,难怪会提拔他做监工呢!” 听了孟妈妈这话,于菊花原本想谦虚一下,但她实在克制不住心里的激动,于是压低了声音说:“大姐,真不是我自夸啊……我听说,我们那个邢老板有个小舅子,老板娘一直想让亲弟弟来做监工,可老板硬是不同意。你想想,一个是小舅子,是亲戚,一个是浩浩爸,大老板最后还是选择了浩浩爸。要不是浩浩爸果真是个好人品,被大老板看在了眼里,他怎么可能会选了我们呢?”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孟妈妈很是赞同地点着头,“凭良心做人,凭良心做事,肯定不会错的。” 孟正在一旁听了几句,对这话题不是很感兴趣,就没有继续听了。 他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带来的蝴蝶效应。 要不是孟正想要去买彩票,浩浩在他妈妈肚子里就流产了,不可能生下来,于菊花和她老公的日子也不可能会越过越好。邢老板还真就选了自己的小舅子当监工。他却不知道,那个妻子口中仅仅是有些爱玩爱闹的小舅子其实早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一个喜欢赌-博的人,等他赌红了眼,什么钱不敢拿呢? 刑工头后来在这个行业查无此人,就是被小舅子连累了。 可现在,刑工头已经彻底知道了小舅子的尿性,绝对不会被小舅子拖后腿。他为人圆滑但又不缺坚持,在他手底下干的农民工不会拿不到工资,他负责的工程也绝对不会存在以次充好的现象……他会在这个行业中一步一步做大。 这会影响很多人、很多事。 蛋糕一共就那么大,邢老板崛起了,那别人吃到嘴里去的蛋糕肯定就少了,Z省内涉及到工程这一块的势力必然会重新洗牌,连带着招标办、质监局、规划建设局中的势力也会发生变动……这一连串反应所带来的变化是惊人的! 但这些事距离孟正的生活太远了,他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发现两辈子的差异。他只是在于菊花说现在进城打工的人越来越多时,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想法,希望每个民工都能遇到像邢老板这样的良心老板。 等到摊子上的客人越来越多,孟妈妈也得招呼客人了,于菊花就不好意思再拉着孟妈妈聊天了。她非要请孟正一家吃饭,但孟正他们要看摊子走不开。 于菊花就说等到正月里一定要带着浩浩去孟正家拜年。 晚上,孟正和沈独清打电话时聊到了于菊花,说:“……浩浩妈非要让浩浩喊我哥哥不可。哎,那孩子长得特别可爱。穿的圆滚滚,像一颗大圆球!” 隔着电话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孟正从来都不知道,当他在电话里夸着袁方和刘剑时,沈独清嘴里说着“那很好啊,他们真棒”的话,心里却是酸溜溜的。沈独清忍不住要在心里叹气,明明是他最先认识孟正的,结果他至今还没去过孟正的老家,倒是任枫、袁方和刘剑一个个全都去过了,还一个个都很讨孟正家里长辈的喜欢。 这种酸溜溜的心情可以谓之是吃醋了。 可心虚的沈独清又不敢把自己吃醋的情绪表达出来。 这会儿听孟正在电话里聊起了浩浩,可算是被沈独清抓住机会了。他开着免提,对沈非浊说:“非浊啊,你孟哥哥又多了一个弟弟,还夸那个弟弟可爱呢。你吃醋不?”快说你吃醋,好让你孟哥哥知道,别老在电话里夸奖别人! 沈非浊骄傲地说:“我不吃醋!”作为一名光荣的小学生,他很大方的!他才不做那种“我的朋友只许有我一个朋友不能再和别的同学玩了”的幼稚事呢! 沈独清:“……” “没关系,就算你吃醋了,孟哥哥也不会说你小气的。”沈独清用温和的语气强势地暗示着自己弟弟,“你认真地回答一次,你吃醋吗?要实话实说。” 沈非浊眨了眨眼睛,迟疑地说:“那……那我稍微吃一点?” 沈独清冲着电话喊:“都听到了吧,非浊吃醋了!” 孟正:“……” 这是沈独清把醋瓶子打翻了,非逼着沈非浊尝一口吧?好像在哪本书里看到过,友情也是有独占欲的,青春期的孩子尤为如此。孟正自以为明悟了。 孟奶奶去厨房倒水时,听见孟正哄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要不然等夏天天气暖和了,我陪你骑自行车,从市里骑回来,你说好不好?到时候我带你去山上玩。山上有我的秘密基地,从来没告诉过别人,就告诉你一个人……” 孟奶奶抖了抖鸡皮疙瘩。啧,老寡妇真听不得这个! ------------------------------------------------------- 第七十二章 背着孟正,孟家长辈展开了一场关于孩子早恋问题的小讨论。 孟妈妈笑着说:“我是不相信小正会早恋的。你们没瞧见他教育朵朵时的那个模样……哎呦, 哪个女孩子想不开会看上他啊, 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小正那性子, 正儿八经的, 不像小孩子,倒像是个小老头子。”孟爸爸点头表示赞同,“要是有女孩子给他递情书,你们信不信,他能语重心长地把那女孩子教育一通,告诉人家早恋不可取。哎,我像他这么大时就从不这样!” 从不这样的孟爸爸忍不住双手叉腰, 可把他得意坏了! 孟奶奶瞪了孟爸爸一眼:“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么, 你赶紧照照镜子去, 我瞧着你才像个糟老头子!让你洗完头后适当用点护发素, 我说过多少次了?你非不, 非说自己没这个习惯。瞧瞧你把自己头发都糟蹋成啥模样了, 哪怕继承了我的好发质, 不会保养也乱糟糟的和稻草似的了, 我都不稀罕说你!” “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么。”孟爸爸小声地复述着孟奶奶的话。 孟妈妈赶紧打圆场说:“妈,我最近学您通头发呢,您有没有觉得我头发好点了?” 话题就这样偏了。 孟奶奶和孟妈妈把孟爸爸赶去喂猪, 然后热火朝天地聊起了头发养护的话题。 长辈们都不觉得孟正会早恋。 但为了以防万一,等孟正早早出发去镇上摆摊后,留守在家的孟奶奶还是给沈独清打了个电话。孟家长辈都知道沈独清的小灵通号码。 孟奶奶偷偷摸摸地问:“小沈啊, 你是个好孩子,奶奶悄悄问你一件事。你老实说,小正在学校里有没有情况?他身边有没有玩得比较好的女孩子?” 沈独清立刻就明白了孟奶奶的意思,忙说:“没、没有的吧……奶奶您为什么要这么问啊?”难道孟正回家后对着家人漏出口风说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了?他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对女孩子产生了好感?是谁呢?莫非是王佳韵? 那一瞬间,沈独清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了很多想法。他震惊极了,震惊中又夹杂着一丝愤怒,愤怒中却又透着些许伤心,伤心中还藏着很多委屈。 “哦,没有啊,我琢磨着也是没有……”孟奶奶语气轻快地说,“昨天晚上,小正是在和你们打电话吧?我起来喝水,听见他在哄你弟弟,说要带你弟弟骑自行车,还要带他去山上找秘密基地……我乍一听,以为小正哄女孩子呢。” 沈独清:“!!!” 一道天雷在沈独清的脑海中炸开了。 不怪孟奶奶误会,她就没觉得沈独清这样一个早熟的孩子需要别人哄。所以,她以为被哄的人肯定是沈独清的弟弟。没想到她大孙子还挺会哄孩子的。 孟奶奶说着说着就把自己说乐了。 笑声通过电话线灌进了沈独清的耳朵里。 沈独清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他半点都笑不出来。他仿佛被一只名为心虚的猛兽盯上了,猛兽的獠牙已经触到了他的脖颈,只要他轻轻一动,尖锐冰冷的牙齿就能在瞬间把他撕裂。他的心脏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沉到了深渊之中。 沈独清用力地握着小灵通,指尖微微发白。他听见自己说:“对啊,非浊昨天闹脾气呢。小孩子嘛,才和孟正分开几天,就想他了。孟正哄了他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笑了出来。”亲哥哥毫不犹豫地把一口黑锅甩到了亲弟弟身上。 沈独清的大脑仿佛被一刀切成了两半。一边思维清晰,非常理智地和孟奶奶聊着天;一边思维混乱,乱糟糟地想着孟正,想着过去无数的相处细节。 挂了电话后,沈独清独自静坐了很久。心里一时甜蜜,又一时酸涩。最后不剩甜蜜,只剩酸涩。 他最近时常心虚,却不明白心虚的原因。 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沈独清倒进沙发里,用手背捂住了眼睛。明明身恰少年,却如同迟暮的老者一样苦笑了一声。 有个成语说得好啊,做贼心虚。他是“贼”,所以才会心虚。 沈独清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深深的自我厌弃的情绪。 他知道,如果他心里坦荡,当孟奶奶误以为孟正在哄沈非浊时,他完全可以说明实情。不是只有女朋友和小朋友需要哄,好朋友之间也可以哄来哄去啊。 可是,他心里藏着鬼。 于是,他在一瞬间下意识默认了孟奶奶的话,假装被哄的人其实是他的弟弟。 他不敢被孟奶奶发现真相。 在孟奶奶差点怀疑孟正早恋的情况下,万一被孟奶奶发现被哄的人其实是他,孟奶奶会不会有可能意识到……意识到他对孟正抱有超越友谊的感情?就算长辈们很难想象一个男孩子会暗恋着另一个男孩子,可沈独清依然不敢冒险。 是的,他对孟正抱有超越友谊的感情。 这就是他心虚的原因。 他一直不愿承认,不敢承认,不去承认。可这样的心情已经无法继续隐瞒下去了。 他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孟正的? 准确的时间已经想不起来了,因为每当他潜意识里有了这样的想法时,他都会拼命把这个想法压下去。他是一个无比懦弱的逃兵,还没有上战场就已经失去了战斗的勇气。他只想逃跑,只想把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彻底封存。 是的,这段感情见不得光。 哪怕他是女孩子,只要他不想彻底失去孟正的友谊,那这段感情就是见不得光的。因为孟正曾经说过,他在大学之前都不会恋爱。孟正还说,如果有人喜欢他,而他不能接受对方,为了不让那人越陷越深,他会主动远离那个人。 更何况他还不是女孩子。 同性恋不是病,沈独清知道这一点。可他同样知道,世人常常对同性恋避而远之。如果他的喜欢会把孟正的生活搞得一团糟,那这种喜欢就太自私了。 “我不能这么自私。”沈独清喃喃自语。 少年人的情感世界总是很直白,有直白的向往,也有直白的牺牲。 沈独清不想伤害任何人,于是他选择牺牲自己。 忽然觉得好难过啊。 沈独清本不该是个胆子这么小的人。在他的设想中,如果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他一定会喜欢得光明正大,他一定会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和她在一起,他一定会深谋远虑地为两个人共同的未来而努力。 与此同时,他却也很难喜欢上一个人。 沈母去世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沈独清照顾好弟弟。她说的照顾是一时的,期限是在她回来之前。可是她回不来了,沈独清就把照顾弟弟视为了自己一世的责任。如果孟正没有搬到沈独清的家里来,没有和沈家兄弟住在一起,没有彻底融入沈家兄弟的生活,那么不管他有多优秀,沈独清都很难喜欢上他。 对于沈独清来说,孟正的出现是如此恰到好处。 首先,孟正足够优秀,因此他吸引了沈独清的目光;其次,他人品可贵,所以他赢得了沈独清的敬重;最重要的是,他这个人太可靠了,于是他轻易地从同居者变成了照顾者,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沈独清和沈非浊的家人。 沈独清很难喜欢上谁,但他理所当然地喜欢上了孟正。 可偏偏造化弄人,他们一个是男孩子,另一个也是男孩子。 于是,沈独清胆怯了。 越是喜欢,越不忍叫他为难;越是喜欢,越不愿让他走一条满是荆棘的路。 孟正说他在大学前都不会恋爱,于是沈独清不得不把自己的心意藏得严严实实。而沈独清心里明白,即便等孟正上了大学,他依然不敢暴露自己的心意。 孟家那幸福和谐的家庭氛围一直是沈独清所渴慕的。所以,除非是孟正喜欢上了沈独清并且主动踏出了关键的一步,否则沈独清永远不会把孟正拉进同性之爱中。他不想让孟正的家人伤心,不想让孟正的家人为难,不想毁掉一个家庭的幸福。他发誓,他绝对不会放任自己成为破坏孟正家庭和谐的“毒瘤”。 所以,他大概只能永远安静地以一种不打扰对方的姿态去暗恋他了。 有道是慧极必伤。一个人太聪明了,遇到事情时就难免会想得很深、考虑得很周全,既担心这个,又避讳那个,直到让自己落得一个劳神伤身的下场。 沈独清就是这样。 如果他像这个岁数的其他孩子一样天真就好了。谁步入青春期后没有过暗恋过一两个人呢?他们都只用放纵自己的感情就好了,不需要有任何的顾虑。 可沈独清不行。 于是,他的喜欢就像是被一颗裹着蜜糖的青果子。舔一口仿佛是甜的,细细品来却全是酸涩。 ———————— “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是我已经失恋了。”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他过得幸福,我就可以是幸福的。” 沈独清把自己关到房间里,在Q-Q空间里写了一篇名为《45°的仰望》的私密日志。 有人说,仰望天空就是在仰望幸福。或许我也该学着用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了,不是天空有多美,而是我不想让眼泪落下来。——这是日志的开头。 如果有一天,当你看到一个孩子在用四十五度角的姿势仰望天空,那一定不是我,因为我的忧伤难过绝对不会被他人看见。天空有鸟,海洋有鱼,而我有他,这就足以安慰我从此以后无比漫长的一生了。——这是日志的结尾。 保佑这孩子的日志和他的忧伤难过一样永远不会被别人看到吧,阿门。 ------------------------------------------------------- 第七十三章 沈独清的心情非常低落。他很想让自己开心起来,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没用。为了不叫家人担心, 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只说自己要好好预习一下新学期的功课。因为他一贯的表现, 对于他找的这个借口, 家里人都没有产生怀疑。 沈非浊也不吵沈独清。他和三胞胎表弟表妹玩老师学生的游戏,他当老师,让表弟表妹当学生,装模作样地拿着痒痒挠当教鞭,教表弟表妹1234abcd。 作为一名光荣的小学生,沈非浊觉得自己已经担得起教书育人的重任了。 沈独清又难免觉得心酸。 去年这个时候,弟弟粘他还粘得很紧呢, 就像是他的小尾巴一样, 恨不得能长在他的身上。到了今年, 弟弟就一整个白天都不会想他了, 就算见不到哥哥, 自己也能玩得很开心。好像在不知不觉中, 弟弟就这样一点点地长大了。 在本该年少轻狂的年纪里, 沈独清硬生生体味到了几分空巢老人的寂寞。 不过, 沈非浊小朋友还是很关心哥哥的!他们俩晚上是一起睡的。沈独清关了灯,沈非浊就在他耳边用一种软趴趴的声音问:“哥哥是不是不开心呀?” “你又知道了?”沈独清问。 沈非浊点了点头:“你是不是想孟哥哥了呀?” 沈独清没说话。 沈非浊在被窝里拉着哥哥的手,摇晃了两下, 郑重其事地说:“哥哥,今年过年时收到的红包,你能不能不要帮我存起来了?我想自己留着买东西。” “你要买什么?” “我给孟哥哥买个小灵通好不好?”沈非浊觉得自己真是太机智了, “小灵通能带在身上。只要我们想孟哥哥了,我们随时都可以给他打电话。”他们现在只有早晚能联系上孟正,因为孟正家里只有一个座机,而他白天时都不在家。 “随便你啊。你想给他买什么就给他买什么。”沈独清说。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哦。”沈非浊打了个哈欠,“哥,你想孟哥哥了,就要告诉他啊。要不然他也不会知道。我也想他呢,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即便沈独清心里还是疼着的,但他还是被这样孩子气的话逗笑了。他伸出手捏了捏沈非浊的鼻子,说:“快睡吧,小管家公,哥哥的事不用你操心啦。” 沈独清依然每天都会和孟正通一下电话,但他在电话里不太提自己生活中的事情了,只会说今天又做了做了什么题目,写了几张卷子等等。孟正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做题目写卷子本来就是高中生的日常嘛,聊这个话题很正常啊。 越到年底,孟家摊子上的生意就越好。 天气虽然是冷的,可瞧着生意红红火火,大家的心里都很热乎。 他们的摊子一直摆到了大年三十那天的下午。最后半天时,两个摊子上所剩无几的衣服全部降价甩卖,到最后基本上没有剩下什么,才赶回家吃年夜饭。 吃完饭,全家人围着火炉坐了,一边开着电视听春晚,一边开始盘账。 孟正原本计划着这次先赚个一两万块钱,好歹让家里的长辈知道他确实能够赚钱。但因为有袁女士的帮助,光袁女士给他发来的那几百件衣服,孟朵全卖出去后,利润就够还沈独清钱的了。这样一来,孟正这一次还真是没少赚! 孟爸爸倒吸一口凉气,说:“怎么现在赚钱这么容易了?” 听到这话,孟正还没说什么,孟朵就先不高兴了,指着自己耳朵上的冻疮说:“哪里容易了?先别说讨价还价的有多费口水,爸你不知道外头有多冷。看我冻得!”野集是露天的,哪怕穿得十分厚实,那风也能钻进骨头缝里去。 孟正连忙从衣兜里取出一个红包,递给孟朵说:“姐辛苦了!你是我们的劳模。来,大红包拿着!”提成工资算完账就给了,这个红包是额外的奖励。 “这还差不多。”孟朵美滋滋地接过红包,翘了翘嘴角。 孟正兜里还有几个红包,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这会儿正好拿出来。他这次没少赚钱,对着家人一点都不小气,给每人都发了红包。奶奶的红包最大,里面包了八百,其他人都是六百。当地人给红包时都是五块十块地给,偶尔谁能给孩子包个一百块,那就是大红包了。因此八百六百的红包真的不小了。 孟妈妈拿到红包后,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笑着说:“哎,我从来没有见过孩子给大人发红包的。我们家这算是开天辟地头一份啊。你们说是不是?” 孟爸爸本来也很高兴,但见妻子一直夸儿子,他就醋了,酸溜溜地说:“可梅啊,我年前给你买了戒指、耳环、项链一整套,也没见你这么高兴啊。” 那是一套金首饰。孟妈妈以前没有金饰,她结婚时戴的都是银饰。孟正小时候没少听爸爸对妈妈说,以后一定给你弄套金的戴上。他终于实现诺言了。 孟正朝爸爸竖起了大拇指:“干得不错啊,兄弟,舍得为老婆花钱!” 孟爸爸都气笑了:“谁是你兄弟呢!你喊谁兄弟!怎么和你爹论辈分的?别以为你现在能赚钱了翅膀就硬了,家里最能赚钱的还是我,我前几个月接了个大单子。”他一巴掌就拍在孟正后脑勺上了,力道不重,就是做个样子。 孟奶奶摇了摇头,小声地对儿媳妇说:“你瞧瞧,之前是他提议要瞒着孩子们的。这会儿又是他自己先忍不住要炫耀了。哎,就是这么沉不住气!” “瞒我什么了?”孟正问。 电视里热热闹闹的,火炉前也是热热闹闹的,长辈们抢着告诉他,他姑父叶刚在半年前搭上了一个老板,要把孟爸爸做的工艺品远销海外。这个海外到底是指东南亚国家,还是指欧美国家,孟家人就不知道了,叶刚说得没有这么细致。孟家人只知道,他们只要好好完成大老板的每一笔订单,绝对不少赚。 这是一件大好事啊! 那位大老板似乎是想要打造纯手工精品制造的概念。孟爸爸前段时间刚完成的一个作品是一个像八仙桌那么大的木头房子,里面卧室、堂屋、餐厅、厨房等样样齐全,卧房里有床、衣柜等,床上摆着孟奶奶和孟妈妈做的小枕头小被子什么的,堂屋里有条案、八仙桌等,餐厅里有饭桌、碗柜等,碗柜抽屉能够打开,厨房里有灶台,灶台上摆着蒸笼等……可以说是非常精巧而精致了。 “你们说,我做的东西,在国外能卖多少钱啊?”孟爸爸好奇地问。 孟正笑着说:“这个不好说。工艺品这类的东西,具有收藏价值,应该可以被归到收藏品的范围内。而收藏品的价格嘛,很仰赖商家的炒作水平的。” 孟爸爸听得似懂非懂。 孟正又说:“爸爸的作品,价格的下限肯定不低,因为是真正由纯手工打造的。至于价格上限在哪里,一看里头的文化底蕴,二看卖家的营销策略。” 工艺品这个,确实不好统一定价。你看国内的市场,什么奥地利的木刻、新西兰的羊毛制品、温哥华印第安人工艺品……这些舶来手工制品真是卖什么价格的都有,便宜的很便宜,贵的就堪比昂贵收藏品了,端看商家怎么运作。 孟正觉得,什么身价惊人的大老板之类的话,应该是叶刚在吹牛了。但叶刚肯定是真的找到了路子,能把孟家的手工制品带去国外卖上高价。这个怎么说呢,只要叶刚那边确实拿到了订金,孟家这边确实赚到了钱,就无所谓了。 年后,孟正就不摆摊了,待在家里写作业,也盯着孟朵写作业。 正月里,大家都在走亲戚。 只要客人来孟家,他们就能看见孟家两个孩子围着火炉写作业。客人忍不住对着孟家长辈夸道:“你们家的孩子真懂事,以后肯定有出息啊。”对于很多人来说,之前孟正摆摊赚到钱都不算什么——当然他们也猜不到孟正到底赚了多少——但孟正认真写作业就被他们看在了眼里。写作业就是有出息的表现。 初六那日,于菊花带着丈夫孩子来孟家拜年了,手上拎着一对酒、一条烟,还有各色的糖果、蜜枣等等。这在他们这片地方算是规格非常高的拜年礼了。 于菊花还拿出两个红包,给了孟正和孟朵一人一个。孟妈妈偷偷拆开看过,见一个红包里塞着二十,就加点钱包了一个五十的红包给于菊花的儿子浩浩。 zh孟爸爸陪于菊花的丈夫姜有海喝了点酒。 姜有海说了些城里的事,还说他们工地上常年缺人,待出了正月,他要带一批老乡去工地上。正巧有邻居端着饭碗来孟家串门,听见这话后忙问工地上要不要自己这样的。姜有海笑道:“只要干事勤快、舍得力气,我们那都要。” 也不知道他们后来是怎么商量的,后山村有四五人打算跟着姜有海干了。 快开学时,孟正提早两天赶到了瑞阳市。 因为天气太冷了,加上孟正行李也多,孟正没让沈独清骑车去接他,而是自己打车到了楼下。沈独清帮他把大包小包的往楼上搬。沈非浊不在家,听说是他一个女同学过生日,他去同学家给她庆生了。沈外婆在厨房里张罗吃的。 孟正蹲在自己的卧室里整理行李,沈独清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 “你坐到床上去。坐这边碍事。”孟正说。 沈独清心里始终有一种自我厌弃的情绪。 他想,虽然他不打算对孟正表白,但万一他的心意没有彻底藏住,日后被孟正瞧出了端倪……他要是这会儿坐了孟正的床,等孟正知道了他的心意后,孟正会不会想,当年我以为我俩是好兄弟,所以我让你在我的床上坐着,谁知道你那时就在暗恋我了……孟正会不会怀疑他是故意的,因而觉得恶心呢? 床是一件很私密的东西。 沈独清朝孟正的床看了一眼,摇着头说:“不坐。” 不仅不要坐孟正的床,以后也不能和孟正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了,不能拦着孟正和女生聊天,不能在打篮球时从后面跳到孟正身上……他不希望在多年以后,孟正不小心知道了他的心意,会怀疑他以兄弟的名义占了很多便宜。 不坐就不坐吧。孟正也没多想。 沈外婆端了一个果盘进房间,招呼孟正吃水果。 果盘里有切成块状的猕猴桃,闻着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孟正忽然有一点想吃。但因为他在整理东西,两只手上虽然没有灰尘,他依然觉得不太干净,却又懒得去卫生间洗手了,就指了指果盘说:“沈独清,你喂我吃块猕猴桃呗!” 沈独清:“!!!” 孟正朝着沈独清张开了嘴。 沈独清断然拒绝:“不喂。” “你今天怎么了?我没有招你惹你吧?”孟正笑嘻嘻地问。 沈独清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反正就不愿意喂孟正吃东西。 孟正心生狐疑,问:“我哪里没做好,真惹到你了?” 身在厨房的沈外婆忽然听到沈独清大喊了一声:“是你逼我的!”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沈外婆怀疑孟正和沈独清吵架了。虽说这两个孩子都很早熟,可这个年纪的男生,情绪变化都是说不准的,今天瞧着亲亲热热,明天就可能为点小事闹别扭了。沈外婆有些担心,赶紧走到卧室去看了一眼。 卧室的门没有关。 沈独清愤愤不平地挑起了一块猕猴桃,递到孟正嘴边,凶巴巴地说:“快吃!先说好,不是我主动要喂你的,都是你逼我的!” 孟正张嘴把猕猴桃吃了。 沈独清又挑起一块苹果问:“苹果要不要?这个苹果是我舅妈单位发的,进口苹果,很甜的,我觉得比以前自家买的要好吃……猕猴桃再来一块吗?” 沈外婆:“……” 对于代沟这种说法,你真是不服不行,谁知道现在的男孩都在想什么呢? 第七十四章 虽然孟正是为了上学才回到瑞阳市的,并且他不是客人, 而是沈家的常驻人口, 但因为这会儿还没出正月, 所以他回来的第一天, 沈外婆就拿正月里有客上门的礼招待他了。午饭做得极为丰盛。徐老师带着妻儿也来这边吃饭了。 孟正转交了孟家长辈为徐家三胞胎和沈非浊准备的红包。 按照当地风俗,过年时送给孩子的红包都不大,五块十块是最常见的。之前孟正给自己家人准备了大几百的红包,与其说是红包,不如说是孝敬的钱,毕竟世上没有小辈给长辈或平辈准备红包的道理。真正的红包绝不会这么大。 红包虽小,但孟家长辈还为沈家人和徐家人准备了许多新年礼物, 大都是家里的土特产。纯野生葛根粉就是为胃不好的沈外公准备的, 自家采自家炒的谷雨茶是为沈外婆准备的, 笋干、豆腐干是为徐老师准备的……人人都有份。 这些东西虽是自家弄的, 却也不便宜, 尤其是那个纯野生的葛根粉, 在城里是能够卖得上价的。这里头要花费的功夫就更不用说了, 都是用心准备的。 从同学家里回来的沈非浊欢呼着冲进了孟正的怀里。 两个人搂在一起好好腻歪了一下。 沈非浊哒哒哒地跑去房间, 拿出一个崭新的小灵通,递给孟正说:“孟哥哥,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以后就算孟哥哥回家, 我们也能随时联系了。” 孟正一脸惊喜地说:“谢谢非浊!”虽说他拿着小灵通没什么用,学校里自有公用电话,而且这会儿的小灵通没有后世手机那么多功能, 只能玩玩贪吃蛇等小游戏,但孟正一想到是沈非浊想自己了才会送自己小灵通的就特别感动! 这个弟弟没白养! 吃过饭,送走徐老师一家后,孟正拉着沈家兄弟去了房间里,从外套的内兜里取出了一个小锦盒,说:“ 我也给非浊准备礼物了哦!快打开看看!” 沈非浊看了沈独清一眼,沈独清点了头,他才美滋滋地接过了小锦盒。 盒子里摆着一把小金锁,样式很简单,却极有分量。 这样一把小金锁肯定不是给孩子戴的,怕丢,但可以放在孩子的枕头下压着。用当地老人的话来说,金银的饰品都具有灵性,是可以给小孩子们作伴的。 孟正特意挑了这把有“岁岁平安”字样的金锁,他觉得寓意很好。 而之所以买了黄金,还因为黄金保值,算是一种不错的投资吧。 这把金锁足有十克重。黄金论克卖,价格真的不便宜了。 孟正之所以会送一份这么贵的礼物给沈非浊,主要是为了感谢他哥哥沈独清前几次的慷慨相助。光买房那次就借了一笔大钱,再有就是年前做生意,虽然有袁女士帮他尽量压低了成本,但必要的成本还是需要的,运输需要钱,购置摆摊用的铁支架和几百个衣架也需要钱……这些钱都是从沈独清那里借来。 要是没有沈独清,整个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虽说孟正现在已经把沈独清的钱还上了,但沈独清借钱给他时几乎没有收利息,他心里是记着这一点的。 按照他们当地民间借贷的常见合法利率来算,五万块钱借半年,利息差不多要有五六千了。沈独清主动表示不要这个利息钱,是念着他和孟正之间的情分,但孟正并不能真的一点表示都没有。所以,他选择送沈非浊一把小金锁。 有人或许要说了,好朋友之间不必算得这么清。 但孟正并不是非要和沈独清算清楚,真想算清楚,他直接把利息钱给沈独清不就行了吗?他是真把沈独清当成了朋友。而作为一个成年人,孟正心里明白,哪怕是最最要好的朋友之间,也应该常来常往,如果其中一人一味付出,而另一人不知感恩,朋友是做不长久的。正巧他年前确实赚到了一些钱,一把金锁完全送得起,并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沈非浊举着小金锁跑去厨房找沈外婆炫耀了,把两个哥哥剩在卧室里。 “太破费了。这把小金锁得好几千吧?”沈独清问。 “我拿非浊当自己亲弟弟看的。哥哥送弟弟礼物,提钱就伤感情了啊!”孟正笑眯眯地说。他又在外套内兜里掏了掏,这回掏出了两根一模一样的手链。 手链是用红绳编的,看上去非常喜庆。 红绳本身肯定不值钱,但手链中间缀着一个小葫芦,也是纯金的。 葫芦谐音福禄,在民间传说中有辟邪招宝的功效。 孟正把其中一根递给沈独清,说:“喏,这是你的。我买了两根,你一根,我一根。我们戴一模一样的。”小金葫芦比金锁轻,不到两克的样子。 沈独清:“!!!” 沈独清忙不迭地把手链塞回到孟正手里:“我、我就不要了吧。” “要的要的。”孟正不由分说攥过了沈独清的左手。 沈独清挣扎了一下,没挣脱掉。孟正三两下就把兄弟同款手链给沈独清戴上了。然后,他伸出自己的左手,递出另一根手链,说:“你也给我戴上啊。” 作为一个纯洁正直的大人,孟正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肆意拨弄一颗少男心。 沈独清几乎是崩溃的,但崩溃中又带着一丝甜蜜。 明明知道孟正肯定没有那个意思,可沈独清还是忍不住想,这是一模一样的手链呢,就像是情侣手链一样,你帮我戴,我帮你戴,就像是在交换定情信物……沈独清匆匆给孟正戴好,不等孟正说什么,就低着头转身去了卫生间。 “尿急?”看着沈独清的背影,孟正体贴地为他找着理由。 沈独清跑到卫生间里关上门,额头贴在冰冷的瓷砖上,他的脑子里始终乱糟糟的。他抬起手,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左手腕,心里一会儿甜蜜,一会儿难过,最后定格在难过上。他咬咬牙,抬起右手搭上了左手腕,想要把手链解下来。 几秒钟后,手链还稳稳当当地系在手腕上。 沈独清忍不住拿自己的脑袋撞了撞卫生间的墙壁。 舍不得解开! 都怪孟正! 他为什么要送我手链! 思来想去,沈独清决定稍微放纵一下自己。 我只戴一天,沈独清在心里对自己说,等这一天过完,我就把手链收起来。 待沈独清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孟正和沈非浊正待在客厅里有说有笑的。沈独清靠在墙边,盯着客厅里的两个人看了一会儿,嘴角不自觉地染上了笑意。 孟正若有所觉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沈独清立刻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 孟正:“???” 孟正小声地问沈非浊:“你哥哥今天好像有点怪怪的,你察觉到了吗?” 沈非浊皱了皱小鼻子,想了半天说:“可能是因为太想你啦。” “真的假的?”孟正笑着问。他把弟弟说的话当成孩子话来听了。 “真的!”沈非浊压低声音说,“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哦。难道你不想哥哥吗?” 孟正特别配合地说:“想啊,肯定想!” 自认为帮哥哥们解决了难题,沈非浊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房间里,沈独清打开书桌中间的那个抽屉,从中取出了一个收纳盒。盒子里放着很多东西,有各式各样的首饰,其中有一对钻戒,沈独清拿起戒指好好打量了一会儿,这是他父母的结婚戒指。还有一本相册,里面塞满了家人的照片。还有三支钢笔,都是他妈妈办公时常用的笔。 沈独清取出了一支钢笔。 这支钢笔看上去有八成新。沈独清爱惜地摸了摸,然后拿去了客厅。 “送给你。”沈独清把钢笔递给了孟正。 “谢谢啊!”孟正连忙用双手从沈独清手里接过了钢笔,他看了一眼钢笔上的商标,“哟,还是个大牌子……我听说这个牌子的钢笔很好用的!”也很贵。 沈独清没说这是他母亲的遗物,只说:“你不是说把非浊当弟弟嘛。这个钢笔一共有三支差不多的,我一支,等非浊长大了给他一支,这一支给你。” 兄弟就兄弟吧,兄弟也是很亲密的关系。沈独清在心里努力地说服自己。 孟正脸上的表情立刻就严肃起来了,说:“我一定会好好爱惜它的。” 沈非浊眼尖,看到两个哥哥手上都多了一根红绳,大声问:“这是什么!”他先抱着孟正的手看了一眼,又抱起了沈独清的手,说:“哇,是葫芦哎!” “你们戴的是一样哒?”沈非浊问。 沈独清连忙解释说:“是兄弟款。”不是情侣款。 “哦哦哦,你们是葫芦兄弟。”沈非浊似懂非懂地说。 孟正端起沈外婆榨的水果汁喝了一口,下一秒,他呛住了。 因为小朋友竟然拍着手唱起了歌:“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个瓜!” 作为一个被后世各种垃圾信息荼毒过的大人,孟正怎么听都觉得歌词应该是:“互撸娃!互撸娃!”嘀嘀哒哒咚咚哒哒,弟弟大大洞洞大大,互撸娃! 都怪后世那些无聊的人,好好的童年说毁就毁。 都怪自己,送什么不好,金貔貅、金蟾蜍的寓意都很好啊,偏偏要送金葫芦! ———————— 孟正拒绝接受葫芦兄弟这个说法,提议说:“还不如叫红绳兄弟。” 沈独清张了张嘴,但出于心虚到底没说什么,硬生生把已经涌到嗓子眼的吐槽咽了回去。如果红绳是兄弟,那月老干的难道是帮天下人找兄弟姐妹的活吗? 第七十五章 沈独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又一个念头。 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当你恨一个人时, 你会想, 要是他明天出门被外星人绑架走了就好了。当你在大庭广众下出了丑, 你会想, 要是把大家脑海中关于你出丑的记忆抽掉就好了。当你做了一件特别让自己后悔的事,你会想,要是世上有后悔药就好了。 可想来想去,你也只是想想而已。 尽管沈独清已经下定决心只在心里默默地暗恋孟正,但他仍忍不住憧憬自己和孟正在一起之后的幸福生活。他们白天会一起出门上班,晚上会搂在一起睡。沈非浊长大了,不与他们住在一起, 但偶尔会带着老婆孩子来串门…… 这样的日子真是太美好了。 沈独清想, 其实他完全可以趁着孟正现在还没有开窍——不不不, 其实人家孟正作为一个成熟体面的大人懂得比你小子多多了——用尽办法去诱惑孟正, 用温水煮青蛙的姿态, 不动声色地套牢他, 让他再也离不开自己。明明是自己先喜欢上孟正的, 但不让孟正知道, 叫孟正反过来以为先动心的人是他。 沈独清又想,那如果不管他做了什么,孟正都不会动心, 他又该怎么办?哦,他可以买一栋独门独户的别墅,经过一番仔细的改造, 然后把孟正关在里头。谁都不知道孟正去了哪里,只有他知道。就算孟正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他的。他可以对着孟正为所欲为,让孟正的眼里只能看到自己一个人。 不行不行,这样太坏了。 沈独清又想,等到哪天他的心意藏不住了,他就把孟正灌醉,然后偷偷亲孟正的嘴巴,把他的嘴巴亲得肿起来!亲完就跑,从此在孟正的世界里消失。 …… 想法很多,但就只是想想而已。 沈独清伸出手摸着被他压在枕头下的手链,在心里恶狠狠地说:“你以后要是再这么对我(用懵懂无辜的姿态做一些诱惑我调戏我勾引我的事),我就真的把你关起来!”是一句狠话,但沈独清心里清楚,这话就只是说说而已。 沈独清不免有些泄气。 他知道,其实自己永远不会去做那些事,不会去诱惑孟正,不会把孟正关起来,不会灌醉后偷亲他。即便沈独清有了这样的机会,他都不会去这么做。 他可以在想象中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只求结果不问过程的坏人,为了孟正不择手段。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他很固执地要做一个好人,尤其不想伤害孟正。 很快就开学了。 学生的日子总是过得千篇一律。每个月都有月考。孟正的成绩非常稳定,沈独清的成绩也没有下降。但孟正还是隐隐察觉到了沈独清的不对劲,颇为关心地问:“我们是好朋友吧,有心事一定要告诉我。你是不是有暗恋的人了?” 沈独清吓了一跳,脸色苍白无比。他声音干涩地问:“你、你知道了?” 孟正主动搂住沈独清的肩膀,说:“我猜的,难道真被我猜对了?你到底暗恋谁啊?是我们班的女生吗?”他见沈独清最近魂不守舍的,但家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令沈独清的分心的事情,因此思来想去只能怀疑沈独清春-心萌动了。 沈独清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又冒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摇了摇头。 孟正心里非常好奇。作为沈独清人生道路上永远光辉伟岸的领路人,他竟然不知道沈独清到底在暗恋谁,这孩子瞒得也太紧了啊!不过,像沈独清这样优秀的男生竟然还需要暗恋,喜欢谁就直接说啊,对方有大概率会答应的吧? 不对不对,作为一个大人,他不能怂恿孩子早恋。 孟正轻咳了一声,见沈独清始终不说暗恋对象的名字,他也不逼迫他,劝慰道:“我觉得,在我们这个年纪,有个把暗恋的对象,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呢,我们现在还是学生,并没有经济能力,你不能给对方未来啊……” 孟正重生前始终没有谈过恋爱,原因就在于此了。 高中以前,他一直没有开窍。待到念高中时,他虽然开窍了,却知道自己身上担负着全家人的期望,唯有读书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和家境,所以一直用功学习,不敢在别的事情上分神。等他上了大学,他忙于兼职,更是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了。后来工作了,他总想着要趁年轻先拼两年,手里没点存款没法给对方未来啊。然后他就重生了,同龄人都是未成年,他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沈独清若有所思地问:“未来啊……你未来想做什么?” 未来想做什么?孟正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重生前,孟正的大学专业是软件工程,毕业后找了对口的工作,进了IT公司。工资待遇很好,但工作非常辛苦,大多数IT公司都一样,把女职员当男职员用,把男职员当牲口用。孟正那时最怕自己因为用脑过度而秃顶了。老实说,高考填志愿时,他对各类专业都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听老师说计算机相关专业都很热门,毕业后好找工作,他就报了。毕业后干了两年,几乎每天都要加班,他看似勤勤恳恳地工作着,其实内心深处已经对这份工作多少有些倦怠了。 如果他没有重生,那么他会努力克服内心的厌倦。人活着不就是这样吗,年少时可以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但等到成年了,肩膀上扛着各种各样的责任,就必须要学会妥协。孟正有自己的职业规划,他会在这个行业继续做下去,算着升职加薪的机会,一步步爬到技术部门的高位。 然后,就像这世上大多数平平凡凡的人一样,一转眼就过去了半辈子。 可现在他重生了啊,他有了新的选择。最重要的是,这一次他的选择完全可以遵照自己的内心,因为他肩膀上已经没有养家糊口的压力了。说得极端点,哪怕他毕业后成了家里蹲,就凭着孟家长辈现在的赚钱能力,他也有饭吃。 当然,真家里蹲了是不行的,兴趣和赚钱还是要兼顾的。 孟正想了想说:“不考虑就业前景的话,我对许多专业都很感兴趣,天文学、心理学、药剂学、考古学等等。我打算在大学时自主创业,等有了一定的资本后就尽情享受人生。”他重生前在IT行业当老黄牛,对这个行业还算熟悉,在大学里抓住先机组建个主营软件开发的小型工作室,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孟正这人比较实际,他这会儿还真没有把工作室做成特大规模公司的野心和计划。他略说了说自己的创业打算,然后问:“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想当医生。”沈独清说。这个想法不是突然就有的,已经在他的心里存了很久。 想当医生一方面是因为沈独清确实对医学方面的知识感兴趣,另一方面是因为医生这个职业每天都要救死扶伤,这在沈独清看来非常高尚。沈独清没有宗教信仰,但父母意外去世后,他逢年过节都会给父母烧纸钱。如果救死扶伤真的可以像佛家说的那样积攒功德,他希望这份功德可以回向给他的父母。 这算是一种美好的期盼吧。 如果老天真的有眼,等他当了医生后,等他用自己的专业能力救下很多人,他希望老天爷能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然后善待他身边剩下的这些亲人们。 “做医生很辛苦的,勇气可嘉啊!我很期待看到你身穿白袍的那一天!”孟正说。虽说日后的医患关系有些糟心,但医生这个职业还是很有前途的。 听见孟正说做医生很好,沈独清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次谈心是有用的。沈独清想,原来孟正对于自己的未来已经有明确的计划了,他也应该有一份计划才行。如果他继续自怨自艾,以至于虚度了光阴,他总有一天会追不上孟正的脚步。但只要他一直和孟正保持同样的节奏,那么他就能一直陪在孟正身边,即便成为不了他的爱人,也是他相伴一生的密友。 沈独清斗志昂扬,学习的劲头更足了,每天都要让自己更优秀一点! 夏天到来时,男生们都习惯在寝室里打赤膊。这倒也没什么,沈独清发现自己对其他男生的肉体完全不感兴趣。咳,严格说起来,他对孟正的肉体都没有很觊觎。他在梦中见到的最刺激的场景也不过是他亲了孟正一口而已,还是单纯的嘴巴碰嘴巴,连舌吻都没有。他好像天生比较禁欲,按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做的春-梦里多少会带着一些肉-欲,但他的春-梦里却充满了柏拉图的味道。 也不完全是禁欲吧,或许沈独清只是对精神上的爱恋有着更高的追求而已。成年人的世界里才存在因做而爱,这会儿的沈独清还停留在因爱而爱的层面。 不过,没有很觊觎不代表完全不觊觎。 让沈独清盯着孟正的身体看,他是受不了的,会脸红。偏偏他们的寝室卫生间里有两个淋浴喷头。熄灯前用于洗漱的时间不多,大家为了节约时间都两个两个一起冲凉。沈独清和孟正关系好,室友们自然默认他们俩一起冲凉了。 沈独清就很头痛。 做个好人吧!沈独清对自己说。 他琢磨着,冲凉时,自己穿着内裤不脱,整个人面向墙壁背对孟正站立,眼睛紧紧盯着墙角的瓷砖,绝对不看孟正一眼,这样应该可以了吧?等到具体操作时,他就发现,穿着内裤冲凉没什么,孟正也是这么做的。很多人都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彻底赤-身-裸-体,就算那人是同性也一样。但冲完凉以后要换衣服,孟正很干脆地把内裤脱了,擦了擦身上的水珠,套上干净的内裤。沈独清却没法这么大方,每次都得等孟正穿好内裤走出卫生间后再抓紧时间换裤子。 这样做的次数多了,孟正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开玩笑说:“我发现你现在好像很忌讳在我面前换裤子。那个,我是不是有理由怀疑你那儿比我小啊!” 沈独清:“!!!” 某人就应该被塞进小黑屋里面关起来! 孟正哈哈大笑。 沈独清黑着脸在心里叹气。我只想做个正直的好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第七十六章 孟正高二时,市里正式展开了“告别不文明行为, 拒绝校园暴力”的相关活动。这对孟正的生活影响不大, 因为他就读的雅和高中的校风一直很清净, 工作组的重点并不放在这边, 他只是随大流地听了几个讲座并写了几篇听后感。 不过,偶尔在饭桌上和徐老师聊天时——虽然徐老师已经高升去了教育局,但孟正还是习惯喊他徐老师——孟正知道这项工作在别的学校很有成效。 就达河县里的职高,校园暴力的现象确实非常普遍。曾有个女生因校园凌霸而精神失常,她的父母却又是那种老实巴交的人,完全不知道上哪里说理去,接了两万块的赔偿给孩子办了退学。要不是这次的调查, 只怕这事就压下去了。 最终, 女孩被送去做心理治疗, 相关的领导人因为不作为而被免职了一批。 也是孟正高二时, 袁方和任枫读初三, 雅和初中里发生了一件事。有个叫燕荣轩的男生在周末时去网吧玩, 和社会人士发生了冲突, 身上被捅了两刀。 这个燕荣轩, 就是那个原本会逼得袁方自杀的人。 他一开始是住校生,但因为和寝室内的同学发生了冲突,他竟然召集社会上的小混混找同学的麻烦, 这事的性质很恶劣,学校本来是打算给他做退学处理的,但他的父母家人好像挺有权势的,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协商的,燕荣轩继续留在雅和初中,但却从寝室里搬了出去,独自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 燕家人为燕荣轩雇了一个保姆,可保姆管不住他,他夜夜都要出去玩,网吧、台球厅甚至是歌舞厅里都能见到他的身影,白天到学校后就只知道睡觉。 这会儿的老师大都很负责。因为燕荣轩上课从不认真听讲,学习态度很不端正,老师给燕荣轩的父母打过好几次电话,没用。老师还曾在周末时去网吧等地方转悠过,把玩游戏的燕荣轩逮个正着,也通知了他的父母,都没用。 结果这次就出事了。 “那个学生的情况不是很好,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听说后遗症挺严重的,要跟随他一辈子。”徐老师从原来的同事那里听到了一些情况,“他的父母现在要跟学校闹呢。”虽然徐老师知道燕荣轩现在确实挺惨的,可他还是非常厌烦燕家父母的行为。以前叫他们多管管孩子,他们不管。老师再负责,也不可能到了周末时还把你孩子挂裤腰带上啊,现在出了事,却说是学校老师不负责。 老师怎么不负责了?老师明明时刻强调,不许学生去网吧等地方玩。 “学校不会赔钱吧?”孟正问。 徐老师摇着头说:“我没太关注这件事。不过,雅和初中刚被评上了省示范中学,领导们有意把它塑造成我们省教育体系中的典型。燕荣轩的父母这么闹,不是上赶着打上头领导的脸吗?你瞧着吧,主流媒体肯定要动起来了。” 这话的意思是,燕家八成是讨不了好了。主流媒体听到了上头的指示,肯定会站学校这头,弱化学校在这个事情中的存在,强调燕家父母的不作为。 说起来,雅和初中之所以声名极好,自然是因为那个已经坚持了几年并且还要继续坚持下去的烛光行动了。这是一个能代表当地教育局政绩的典型,这样的典型是燕家想闹就能闹的?这一群飞扬跋扈的人这回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孟正高三时,姜有海带着一个姓金的年轻人找上了孟家。这位年轻人据说是邢老板的秘书。邢老板的上升势头很好,光秘书都配了两个。金秘书资历浅一点,经常被打发出来办事,还有个资历更深的秘书是常跟在邢老板身边的。 金秘书从公文包里取出几张设计图纸,递给孟家人,问:“能做吗?” 图纸上是一个中式芭比娃娃小屋,上面标注着屋内各种家具的细节数据。孟爸爸拿着图纸研究了一会儿,说:“其他的都能做,但这个袖珍的古筝……还是古琴来着,我做不了,我只能做个造型出来,没法弹,出不了声音。” 金秘书说:“有个造型就可以了。大约什么时候能做好?” 其实这些东西做起来都不难,样式比孟爸爸做得传统型小家具简单多了。就那个床,孟爸爸现在能做复杂款的袖珍拔步床,图纸上就只是个简易款。但做完造型后还得上漆。而且孟爸爸手里还有别的活。孟爸爸在心里算着时间。 金秘书忙说:“钱不是问题。两周之内能完成吗?” 姜有海给孟爸爸递了个眼色。 孟爸爸认真地想了想,说:“那我带着师兄弟熬熬夜赶赶工吧。” 金秘书又从包里拿出了几张打印照片,是一些中式的衣服,各个朝代的传统型衣服都有。金秘书说:“这些也麻烦你们了……请按照图片上的衣服,给袖珍小娃娃做几套出来。”说着,他报了小娃娃的身高、腰围等详细的数据。 果然是给芭比娃娃穿的。 孟奶奶说:“这个也是两周吗?两周时间不成,熬夜也做不完。”衣服不比家具,照片上的家具其实都很简单,但衣服都很华丽,细节处会特别磨工夫。 金秘书说:“这个不急,你们先完成两件就好了。” 把金秘书送走后,姜有海找机会回了孟家,对孟家人说:“这个金秘书很得我们邢老板重用的。我们老板要给彭修明彭老板送礼,我就给介绍了你们家。” 孟爸爸一脸茫然。 孟妈妈却皱眉沉思:“彭修明?我好像在省内新闻里听过这个名字。” “你应该没听错,彭老板肯定能上新闻!”姜有海说。 彭修明是Z省的一个传奇人物,是房地产大鳄。他这辈子顺风顺水,财产越积越多,现如今的财产已经多得超出了孟家人的想象。但人生嘛,这里圆满了,总会在别的地方留下遗憾。彭修明的遗憾就落在子嗣上了。也许是因为精子活跃度低,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现在快五十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只有女儿不算什么,现代社会讲究男女平等,不管男女,只要培养好了就都算是后继有人了。可问题是,这唯一的女儿有严重的智力缺陷,是天生的。 彭修明很疼爱唯一的女儿,并不避讳她在人前出现,不仅为她找了专业人士照料着,还会给她举办生日会等等。半个月后,又是彭修明女儿的生日。邢老板这两年的上升势头很好,因此也收到了邀请。邢老板为送什么礼物发愁啊! 坦白地说,邢老板对彭修明的一些行事是看不上的。而且像他们这种做工程、做房地产的,一定做大了,就没有不和政府官员打交道的。邢老板看上去只接触到了这个圈子的冰山一角,其实背后已经有了隐藏的靠山,而那靠山和彭老板那一派的人不对付。邢老板就更不可能和彭老板尿到同一个壶里去了。 但生意场上来来往往,不管背后怎么看不上,当面都得笑脸相迎。像邢老板这种新秀自然没有底气和彭老板对上,不仅不能对上,场面上还得过得去。 送给彭小姐的礼物既轻不得也重不得。 姜有海就给邢老板出了个主意,听说那位彭小姐现在只有几岁孩子的智商,很喜欢随身带着芭比娃娃玩过家家,送礼要投其所好,倒不如从这方面下手。 邢老板觉得有道理。一套中式小家具加芭比娃娃的衣服才值几个钱!这个礼物自然不重。但只要这份礼物能讨得了彭小姐的喜欢,这个礼物就送对了。 姜有海又推荐了孟爸爸,邢老板就把金秘书派过来了。 在孟家人面前,姜有海将这些内情一语带过,话锋一转说:“老哥啊,你现在手底下有了十几号人,生意肯定会越做越大。这个木材,你老丈人那边现在还能供应得上,但你要考虑以后啊!我把邢老板的生意介绍给了你,主要不是为了叫你赚这个钱。你啊,机灵些,到时候叫金秘书陪你去县政府里跑一趟,最好能包个山头下来,办个采伐许可证,以后就不用担心木材了……” 邢老板今年接了县政府的一个工程,没少和县里的领导打交道。由金秘书领着去县政府,孟家人才知道应该去拜哪个山头。当然,邢老板和金秘书的面子也没有那么大,真有那么大的面子也不会用在没什么往来的孟家人身上。 姜有海这话里的意思并不是让金秘书带着孟家人去走后门,只是觉得有金秘书领着,孟家人能避开一些难缠的小鬼、少走点弯路。该交的钱还是要交的。 想要承包山头,这很容易。他们这儿山头多,只要去乡政府交了钱,基本上都能办下来。但采伐许可证就有些难办了,要是没找对路子,能卡你几年。 面对姜有海的推心置腹,孟家人非常感激。 孟爸爸带着师兄弟们连夜赶工,力求把邢老板的单子完成得尽善尽美。 再之后就是高考了。孟正高考时,任枫和袁方念高一。因为学校要把教室空出来当考场,任枫和袁方就放假了。他们商量着要为孟正和沈独清打气,就提前订了两件印了字的文化衫,然后早早跑去了孟正和沈独清的考场外等着。 他们两个人勾肩搭背地站着,看到孟正和沈独清走过来了,就一起脱掉了外套,露出了穿在里面的文化衫,嘴里一起喊着说:“神清气正,高考加油!” 孟正一眼看去,任枫胸前写着“含泪”二字,袁方胸前写着“播种”二字。 孟正:“???” 什么叫含泪播种,我们参加高考是含泪播种吗,这也太不吉利了吧? 因着孟正脸上的表情太怪异了,任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忙说:“还有呢!还有呢!”他带着袁方匆忙转身,露出了后背的字。 前胸是含泪播种,后背是含笑收获。 含泪播种,含笑收获,没毛病啊! 但这么一个既吉祥又励志的标语,得任枫和袁方两个人不断转来转去,才能让别人把标语看全乎了。任枫和袁方一边像篮球场上的拉拉队员一样转着圈圈,一边互相甩锅,袁方说标语是任枫选的,任枫说文化衫是袁方找人弄的。 孟正和沈独清忍着笑进入了高考的战场。 第七十七章 重生前的孟正是学霸,高考时稍微有一点点紧张。 重生后的孟正凭着成年人的自律成为了学神, 高考时几乎没什么紧张的情绪, 顺顺利利地写完了试卷, 顺顺利利地估了分, 顺顺利利地出了成绩,顺顺利利地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他和沈独清一样,都考上了全国排名第一的国大。 孟正选择了软件工程专业,而沈独清选择了临床医学专业。 软件工程是孟正重生前读过的大学专业,他原本打算重生后换个专业,但他转念一想,既然自己打算在大学里创办工作室, 手头就需要积攒出一些人脉来, 哪里还有比同专业的同学更为靠谱的人脉的呢?因此还是选了这个专业。 选了原专业, 至少专业课成绩是不用担心的了。孟正琢磨着, 在开始创业之前, 他的大学生活肯定很轻松, 或许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修个双学位。 沈独清的情况恰好与孟正相反。他的大学生活绝对不会轻松。 国大的临床医学专业是八年制本硕博连读的, 因为学校本身实力强劲, 所以学生们有很多暑期实践的机会,优秀学生还能去国外很多超一流的医学院交流访问。这意味着沈独清不仅平时课业紧张,而且到了寒暑假依然不会轻松。 填报志愿时, 很多人都劝沈独清改主意,他们说学医很累,当医生很辛苦, 而沈独清的高考成绩那么好,选什么专业不行呢,为何要来医科自讨苦吃! 但沈独清觉得,只要想把专业知识学好,那么学什么都是累的,学法就不累了吗,学应用数学和物理就不累了吗,学土木类就不累了吗……都是需要吃苦才能学好的。就算是一些公认比较轻松的专业,只要你想要成为那个专业内的顶尖人才,获得各种含金量非常高但非常难考的证书,那么你都是会累的。 再说,沈独清选择读医,并不仅仅是为了能在毕业后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如果仅仅是为了能够拥有一份高薪的职业,他确实可以选择其他轻松一些的专业——而是因为他自身对医学非常感兴趣。他很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既然如此,像徐老师他们就真的没什么好拦着他不让他去学医的了。 沈独清习惯有事找孟正商量,在私底下对孟正说:“很多人不建议学医,是因为学医周期长,本硕博读完后还得实习,听说实习期的工资很低,只怕不少人到了三十多岁时还没法获得令自己满意的工资水平,生活压力太大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孟正点点头。 沈独清就笑了,说:“但我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一来我跟着你跳过级,本硕博读完后也才二十四岁,相当年轻。二来我父母给我留下了丰足的财产,我没有任何经济方面的压力,可以专心致志、按部就班地学习、实习、工作。”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还有,当医生的话,陪伴家人的时间会很少。”沈独清又说,“可等我正式参加工作时,非浊都读大学了,他已经能独立生活,不用我不错眼盯着了。” 孟正摇摇头说:“听上去不错。但你是不是忽略了一点,你的家人不是只有非浊,你以后会交女朋友,会和她组建一个新的家庭,以后还会有孩子。” “不会的……”沈独清摇摇头。 “什么不会的?” “我是不婚主义加丁克主义,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孩子。”沈独清说。 孟正愣了一会儿,笑着说:“阿清,你这个属性有点时髦啊。”他没有真把沈独清说的话放在心上,人的想法总会变来变去,现在的想法不能代表以后。 总之,沈独清选择读医真不是因为头脑发热,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沈独清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国大位于首都,距离Z省挺远的。他不想和弟弟分开,所以打算把弟弟转到国大附近的小学里去念书。 徐家人不同意。 虽说沈独清早就在独立照顾弟弟了,但他们兄弟俩一直生活在徐家人的眼皮子底下。真让沈独清把沈非浊带去首都,就不会像现在似的了,沈外婆能时不时地搭一把手。而且医学专业的课程那么重,沈独清哪里还有时间照顾弟弟? 沈独清却说:“非浊开学就要上四年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他可以坐校车上学、放学。学校里有食堂,吃饭也很方便。晚上我可以陪他一起睡。” 最后让沈非浊自己来做决定。 沈非浊表示,他很舍不得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表弟表妹,但更舍不得哥哥。周培丽气呼呼地说:“小没良心的,我们这么多人加在一起还比不过你哥哥。” 沈非浊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说:“就是因为你们有这么多的人,而哥哥只有我,所以我要陪着哥哥啊。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哥哥的!” 在沈家兄弟坚持下,长辈们退了一步,同意让沈独清带走沈非浊,但要请个给孩子做饭洗衣服的钟点工,沈外婆也会一年里头跟过去住几个月。而如果沈独清照顾不来,或者沈非浊有不适应的地方,他们会立刻把沈非浊带回来。 “舅舅,你们放心啦,我们还有孟哥哥啊!”沈非浊说。 孟正和沈独清同校,见沈独清带着沈非浊一起上学,他肯定会搭把手的。 徐老师抽了抽嘴角,冲着一大一小的两个外甥摇头,说:“你们啊……别什么都指望小孟,人家小孟到了大学里会有他自己的校园生活。”比如说谈个恋爱什么的。徐老师又摸着沈非浊的头,开玩笑说:“非浊啊,等你长大了赚钱了,要是你不孝敬你的孟哥哥,真对不起他这几年对你的细心照顾啊。” 沈非浊挺起了胸膛:“不用你说啦,舅舅,我以后给孟哥哥养老!” 当徐老师把这话学给孟正听时,时常怀着一颗慈父之心的孟正笑得合不拢嘴。真是老怀甚慰啊!全天下有那么多的崽崽,非浊果然是其中最乖的一只! 因为要带着弟弟一起去上学,所以沈独清打算提前赶去学校,在学校附近租好房子,布置一个小家,并且找到小学的负责人,帮弟弟把转学事宜搞定。 这些事情其实都不难搞定,但是…… “你能坐车吗?”孟正问。 沈独清苦笑着摇了摇头:“火车应该没问题,汽车还是不行。”真不是他矫情,他很想克服这个弱点,可不管他给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设,他还是会一进汽车就控制不住地脸色苍白、冒虚汗,若不及时从车里出来,还会呼吸困难。 首都那么大,等他去了首都念书,总不能靠着一辆自行车走天下吧? 七八月里,孟正带着全家人去首都玩了,沈独清却留在瑞阳市里接受心理治疗。孟正原本是想要陪着沈独清的,沈独清却说:“你留在我身边又帮不上什么忙,你都不能陪我进入心理治疗室。你还是放心带着奶奶他们去玩吧!” 自从孟正转学到瑞阳市后,整整四年的时间,他除了寒暑假就很少有机会见到家人了。如今好不容易高考结束了,孟正确实有必要好好陪一陪他们。因着孟家如今不缺钱,他们就全家人去了首都,在那里租了房子,玩了半个月。 他们去了国大,去了故宫,去了长城,去了颐和园……他们看了升旗,尝了豆汁和焦圈,去北海划了船,在胡同里拍了很多照片……玩到后来,孟爸爸只想待在家里歇息,孟奶奶拉着孟妈妈玩疯了,她们比孟正和孟朵都有精力! 半个月后,孟家其他人一起回老家了,孟正就留在了首都等开学。 孟正帮沈独清在国大的教职工宿舍楼里找好了房子,在电话里对沈独清说:“……是老的宿舍楼,家具都是有年头的,卫生间很小。价格有点贵。但优点也很明显,宿舍楼在学校内,每天都有保安巡视,安全有保障。你觉得呢?” “就这个吧!”沈独清说。 孟正帮沈独清签了租房合同,然后沈独清把行李打包寄去了租房。还有半个月要开学时,沈独清独自来了首都。他得先收拾下房子,再熟悉下周围的环境,等这边一切都走上正轨,差不多要开学时,沈外婆才会把沈非浊带过来。 孟正去火车站接沈独清。 沈独清一脸菜色地出了站。 孟正递给沈独清一个头盔,笑着说:“首都的地铁线路很发达,能从火车站直接坐到学校。但我瞧你这样子,应该是不想坐地铁了。走吧,我带你。” 沈独清打量着手里的头盔,摩托车吗? 沈独清的脑海里忍不住冒出了这样一个画面:孟正伏在摩托车上,而他坐在孟正身后,伏在孟正的背上,他们在路上疾驰,不断地把行道树甩在身后。 好浪漫啊,就像是好莱坞经典黑帮电影中的史诗级逃亡。 可是,摩托车带人好像很危险啊。 孟正对沈独清内心的纠结一无所知,一边领着他往外走,一边说:“知道你爱骑自行车,可是首都太大了,总骑自行车肯定会累,我就买了一辆……” 一辆……电动车。 亡命天涯什么的,不存在的。 成熟体面又可靠的大人让沈独清戴好头盔坐在自己身后,一路遵守交通法规,不闯红灯,不逆行,不随意冲入机动车道,速度只比自行车快了一点点。 可以说是非常安全了! 但沈独清忽然觉得有一点儿惆怅。 ------------------------------------------------------------------------------------- 第七十八章 孟正带着沈独清回到了租房。 他一边拿出钥匙打开门,一边说:“客厅瓷砖的颜色比较深, 平时比较好搞卫生, 但也显得屋里有点暗。厨房在这边, 抽油烟机和燃气灶都是刚换的, 我查看过了,不存在安全隐患。”他继续领着沈独清往前走,说:“你外婆来的时候,可以住这个房间。你和非浊就住那个房间。床上用品都是我新买的。” 这个屋子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因为沈外婆不会常年住在这里,所以她睡次卧。主卧给沈家兄弟睡。沈外婆在时,两个屋子都被占用了,所以孟正不住这边, 他已经申请了学校宿舍。至少是刚开学的日子, 他肯定是要去住宿舍的。 孟正计划着要拉几个未来的同学一起创业, 所以他一定要和班里、院里的同学产生交流并搞好关系。他必须要好好地了解一下他们。而大学生的自主性很强, 大家下了课后各有各的生活, 要是不住寝室, 和同学的交流就太少了。 孟正和沈独清要走的路不一样, 沈独清可以不在意同学间的日常交流。 临床医学专业非常看重专业能力。如果一个人擅长交际但专业能力不过关, 那么他注定在这个领域里走不远。沈独清只想专注地提升自己的专业能力。他相信,自己能力上去了,自然会认识很多大佬也被大佬认识。他就算不住寝室也没事, 只要记好辅导员和班长的联络方式,别忽略班上的各类通知就行了。 次卧有住人的痕迹,孟正笑着说:“我这两天就睡在次卧。柜子里还有一套全新床上用品, 那才是为你外婆准备的。等你外婆来了,我就住寝室去;等她放心回了Z省,次卧空了出来,我就时不时过来住住。我找人打听过了,虽然我们学校的寝室晚上都有门禁,但学校只是偶尔抽查一下寝室卫生和违规电器,晚上不查寝。我可以在寝室里住几天,又跑来你这边住几天。欢迎吗?” 沈独清猛然反应过来,在开学之前,这个屋子里只有他和孟正两个人住! 只有他们两个人! 就像是新婚小夫妻一样。 有点刺激。 不对,他们又不睡同一个房间,所以更像才新婚就开始分居的协议夫妻? 有点心酸。 沈独清把脑海里忽然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联想全都扫进了垃圾桶,面上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说:“随便你什么时候过来,反正我这边随时都欢迎你。” 孟正觉得这话很动听,又带着沈独清去了卫生间:“卫生间里有插座,我都检查过了,不漏电,安全还是有保障的。不过,你洗完澡要用吹风机什么的,我建议还是去外头用。”卫生间的面积很小,站两个人就觉得转身都困难了。 沈独清觉得自己靠孟正太近了,连忙退出卫生间,嘴里胡乱应了一声嗯。 带着沈独清参观完了整个屋子,孟正说:“你休息一天,后天我们去家具城,买个可调节的学生书桌椅,还要买护眼灯,都是为非浊准备的,要让他养成良好的坐姿和用眼习惯。我可不愿意看到非浊小小年纪就要佩戴眼镜了。” “好的。”沈独清应道。不得不说,在这方面,孟正就是比沈独清更细心。 孟正又说了一些别的计划,然后从桌上拿起一张校内地图,找准他们租房所在的位置,说:“学校里有好几条校内公交路线,宿舍楼这边就有公交站。” 国大的面积非常惊人,为了方便学生的校内生活,学校后勤组就建立了电动公交车队,刷学生卡就能上车,价格不贵。这边是教职工宿舍区,住着很多老师,为了方便老师们上下班,好几路的校园公交车都会从他们楼下经过。 孟正显然已经研究过路线了,说:“你坐校园4路,大约坐七-八分钟,就能到达医学部了,非常方便。你们医学部的教学楼、实验楼、行政楼都集中在这块,相对其他学院比较独立。附近有一个羽毛球场,看书看累了可以打打羽毛球作为消遣。距离你们医学部最近的食堂是第七食堂。味道不知道好不好。” 沈独清问:“那你的宿舍在哪里?你平时都在哪里上课?” 孟正点了点地图上的一个点,又用手指划了个区域,说:“我住这里,学生公寓29栋楼。我们软件学院的行政楼是这栋。找学长打听过,我们的课大概会集中在这几栋楼里。但也不一定,有些基础大课要看学校具体的安排了。” 沈独清隐隐有些失望,孟正的寝室距离这边挺远的,他们日常上课的楼也相隔很远。明明两人在一个学校里待着,却硬生生显出了一丝分隔两地的味道。 孟正还在专心致志地研究地图:“我宿舍离第三食堂最近。不知道第七食堂、第三食堂,哪个食堂更好吃。我听说,每个食堂都有自己的特色菜呢。” “对啊,网上都说国大的食堂菜很好吃。” “那就每个食堂都试试。反正我买了电动车,这点距离怕什么!”孟正不假思索地说,“要是你这边的第七食堂更好吃,那我以后就跑来你这边吃饭。要是我那边的第三食堂更好吃,我就骑电动车来接你,咱们去第三食堂吃饭。” 沈独清忽然又高兴了,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你买电动车是这么用的?” “要不然呢?”孟正反问道。 接下去几天,孟正带着沈独清跑了趟小学,从小学的值班老师那里问到了教导主任的联系方式,打电话咨询了转学的相关事宜,得知他们学校接收外省学生但有限制条件后,沈独清在心里合计了下,发现这些限制条件都不算什么。 转学的事情就这么搞定了。 徐老师对妻子吐槽说:“本来吧,非浊转学这个事,我打几个电话就能搞定了。我偏不,我就想让他们自己弄。弄得成就算了。弄不成最好,非浊就留在我们身边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搞定了。” 周培丽笑着说:“我该说你点什么才好呢?你这几年难道还没有看明白吗,一个阿清,一个小孟,他们俩加在一块儿还有什么事情是搞不定的?” 徐老师哀叹一声,认命地给小外甥收拾行李。 开学前,孟正总是骑着电动车带沈独清熟悉学校内和学校周边的环境。 于是,扫地的清洁工、散步的老教授、留校复习的学长、来学校参观游玩的社会人士……他们就看见一个好帅气的男生骑着电动车带着另一个好帅气的男生,在学校里来来去去。两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比夏日的阳光更加清澈明媚。 真是美好的青春啊! 开学后,大学新生迎来了长达一个月的军训。 等到军训结束,沈外婆见这边的一切都上了正轨,就回Z省了。 因为孟正常常带沈家兄弟来第三食堂吃饭,所以他们兄弟很快就在孟正的室友们面前混了个脸熟。沈外婆回去后,考虑到沈独清的课比较多,孟正就把自己的课表给了沈非浊,还在沈非浊的家长联系方式一栏填了自己的电话。 沈独清的课确实多,除了军事、马克思、毛概等课,他还要上基础化学、细胞生物、医学高数、医学物理等等。每天早上离开家时,他的书包里都塞满了书。而且,也许是因为他们有去国外超一流医学院学习交流的机会吧,他们这个专业竟然对英语非常看重。幸好沈独清的基础打得好,学着还没觉得吃力。 作为小学四年级学生的沈非浊已经有很强的自理能力了,他每天都自己坐校车去学校,又自己坐校车回来。有时候早饭在家里吃,都是稀饭、煮蛋一类的,或者是简易三明治,有时候就在学校外头的小店里买小馄饨、小笼包吃。中饭那顿在学校吃。放学后,沈非浊手上拿着孟正的课表,先跑来找孟正。 周一和周五,孟正下午都是满课,沈非浊放学时,孟正还在上课,沈非浊就背着书包来孟正上课的教室找他。大学的教室一般都坐不满,沈非浊从后门偷偷地溜进去,坐在最后一排,听着大学老师的讲课声完成自己的小学作业。 而像周二、周三、周四等时间,沈非浊放学时,孟正都没课,却有其他的活动,孟正会提前给他发好短信,告诉他自己会在哪里。如果孟正在打篮球,沈非浊就来篮球场找他,如果孟正在寝室写小组作业,沈非浊就会去他的寝室。 总之,沈非浊和孟正先汇合了,他们再一起去找沈独清。三人在食堂里吃了晚饭,接着沈独清带沈非浊回租房,孟正回寝室,有时候三人一起回租房。 赶上沈独清晚上有课的日子,沈非浊也会来找孟正玩。 要是沈独清和孟正晚上都有课,沈非浊毫无疑问会选择来孟正这边蹭课。因为医学部的一些教室里有器官模型、人体图一类的东西,沈非浊看着有点怕。 沈非浊并不会影响孟正,他就安静地待在孟正身边,然后做他自己的事。 孟正的室友看得稀奇,明知道沈独清才是沈非浊的亲哥哥,却还是忍不住逗沈非浊说:“小朋友,到底是医学部的小帅哥是你亲哥哥,还是咱们老幺是你亲哥哥啊?”孟正在寝室里算是年纪最小的,因此他的室友们都喊他老幺。 沈非浊有时候有点傻白甜,还以为室友是真的不知道,正要回答沈独清是亲哥,就见孟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沈非浊觉得,他要是真顺口回答了沈独清是亲哥哥,孟哥哥肯定会送他一句“原来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过亲哥哥啊”。 这怎么行呢!孟哥哥不是亲哥胜似亲哥啊! 沈非浊眼珠子一转,对着孟正的室友说:“你这问题真是稀奇。就不能两个哥哥都是亲的吗?就好比你们都有爸爸妈妈,肯定从来不会有人问你,在你爸爸妈妈中,到底爸爸是亲的,还是妈妈是亲的,因为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室友反应很快,摇着头说:“不对,你这是在偷换概念。真要拿爸爸妈妈来类比,对应的也该是哥哥嫂嫂吧?所以,哪个是你哥哥,哪个是你嫂嫂?” 沈非浊摇摇头:“你这个人太坏了。你这问题就相当于是在问爸爸妈妈谁是一家之主。我才不上你的当。反正两个哥哥都能做我的主,我都不得罪。” 所有人一起哈哈大笑。孟正点了点沈非浊的鼻子,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啊。 第七十九章 要说沈独清因为学习工作忙碌而彻底把弟弟丢给了孟正,那真的没有。 就算是沈独清晚上有课的日子, 他九点下课, 沈非浊十点睡觉, 他们兄弟都能有一个小时左右的交流时间, 更何况平时。沈独清每天晚上都会给弟弟检查作业,关心弟弟的学习进度。他还会一边带着弟弟做家务,一边陪弟弟聊天,说一说各自学校里的事。沈独清因此知道了沈非浊在学校里每个好朋友的名字。 沈独清还时常关心沈非浊最近看了什么课外书等等。 等沈非浊睡着了,沈独清会去客厅继续看书。他通常都是十二点才睡的。 到了周末,沈独清会抽出半天的时间,带沈非浊去植物园、游乐场、博物馆等地方玩。幸好京城的地铁线比较发达, 不影响沈独清出行。就目前来说, 沈非浊的学习成绩并没有沈独清小时候那样好, 但也绝对不是孟朵那样的学渣。沈独清对沈非浊没有太多的要求, 只要他能够享受童年、开阔眼界就好了。 沈非浊尤为喜欢去看各类展览。沈独清借机给他布置了一些额外的功课。 比如说, 当沈独清带着弟弟去国博看古代名人书法展时, 他会让弟弟一边欣赏一边拿出纸笔把自己最喜欢的作品的名字记下来。回到家后, 沈独清陪弟弟一起查资料, 了解该作品的作者生平和完成背景,追溯作品背后的故事。倒也不是强制性的,而是从沈非浊的兴趣出发, 沈独清做了适当的引导。 经此一事,沈非浊认识了好几位历史人物并知道了相关的历史事件。 为了照顾弟弟,沈独清牺牲了不少可用于休闲娱乐的时间。他很少参加学校内的社团活动, 只是为了得到社团活动积分而去了医学院的学研部打酱油。 孟正却与沈独清相反。孟正不仅加入了院组织部(他想要借机锻炼一下自己的组织能力),还加入了学校的辩论队。他、沈独清、王佳韵、顾晶淼组成的辩论小队曾在雅和高中打遍天下无敌手。他们四人都很优秀,高考后,王佳韵去了港城,孟正、沈独清、顾晶淼都上了国大,其中顾晶淼是数学系的。 他们高中同学里其实还有好些都考到京城来了,比如说刘剑。 王佳韵和顾晶淼是好朋友,犹记得暑假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得知顾晶淼和孟正一个大学,王佳韵曾郑重地对孟正说:“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阿淼啊!” 类似话要是放在另一个男生身上,就有几分暧昧的感觉了。要么是顾晶淼暗恋这个男生,要么是他们两情相悦,所以王佳韵故意说这样的话用作打趣。但这话是对孟正说的,王佳韵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显然是孟正身上的“爸爸”气息太重,整个人非常可靠,才会让王佳韵说出了要把好友托付给他的话。 刚开学那会儿,全校的社团都在招新,顾晶淼曾约孟正和沈独清吃饭,问他们要不要加入辩论队。沈独清虽然很想继续和孟正并肩而战,但考虑到自己繁重的课业,就摇头拒绝了。于是,只有顾晶淼和孟正还继续坚持辩论事业。 顾晶淼对孟正说:“今年的国际大学生华语辩论赛应该轮不到我们上场了,但下一届比赛开始时,我们正读大三,可以争取下参赛资格。”国际大学生华语辩论赛两年一届,是华语辩论的最高赛事之一。孟正他们上高中时曾把往期的比赛视频全部找出来看过,其中有几场经典比赛,他们更是反复看了。 “那还有两年呢,咱们努力努力吧。”孟正笑着说。 “我给你们加油!”沈独清说。 “你不和我们一起了,总让人觉得可惜呢。不过,确实是学业更重要。”顾晶淼对着沈独清开起了玩笑,“其实,在约你们见面之前,我一直以为,只要孟正加入了辩论队,你肯定会克服一切困难来参加辩论队的。我还说,我只用说服孟正一个人就够了。”说着说着,她就笑了起来。 沈独清定睛朝顾晶淼看去,没从顾晶淼中的眼中看到什么,就知道这应该是顾晶淼随口而说的调侃。这个女生真是直觉惊人啊。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沈独清在心里说,他确实很想和孟正并肩作战,做梦都想。可是,他再怎么喜欢孟正,也不能迷失自我啊。他可以在很多事情上迎合孟正,却不能在所有的事情上只知道迎合孟正。他不能因为想永远和孟正在一起就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既然他没有加入辩论队的时间和精力,那他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而面对顾晶淼的调侃,孟正半点都没有多想,伸出手搭在沈独清肩膀上,洋洋得意地说:“哈哈,你这么想也没错啊,我们以前确实喜欢形影不离。不过现在沈独清成了个大忙人,不能让他追着我跑了,一般都是我追着他跑。” 沈独清忍不住笑了起来。 读了两遍大学,孟正这一次才算是真正开始享受大学生活。 重生前的他基本上没参加过学校的社团活动,因为那时的他不仅要专注自己的学业,还有干不完的兼职。但现在,重读一遍大学的他不仅能轻轻松松地搞定课业,还不需要为了生计去找各类的兼职。他有了很多休闲娱乐的时间。 偏偏孟正已经过了那种喜欢打游戏、搞社交的年纪。 甚至因为重生前在首都待了好几年,孟正对这座城市都没什么好奇心,同学约他出去玩,他礼貌性地去过几次,但更多的都拒绝了。除了组织部的活动,时不时去篮球场上打打球,孟正就不爱动了。别的理工男之所以成为宅男,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二次元的无穷魅力。而孟正成为宅男的原因是他心态“佛”了。 闲着也是闲着,孟正去图书馆里借了很多书。 重生后,好像自从认识了沈独清,他们一起学习一起看书,孟正就看了很多课外读物,不知不觉中扩大了自己的阅读面,也养成了喜欢看书的好习惯。 沈独清很努力,他不是只把老师教的知识吃透就够了的,还不断给自己扩充课本之外的专业知识。虽然他才刚开始念大一,但已经常驻自习室了。每每沈独清认真看专业书时,孟正就坐在他身边,也在看书。有时候孟正看的是自己本专业的课外延伸读物,有时候看的是自己感兴趣的科学杂志、世界名著、心理书刊、趣味历史等等。因为沈独清的专业很看重英语嘛,见沈独清时常拿着一本医学英语字典背单词,孟正有时候也会拿几本未经翻译的英语小说看。 孟正还像模像样地做起了读书笔记。读书时遇到了某个非常有趣的小知识点或某个让人心里一动的句子或忽然有了些许的感悟,他都会用笔写下来。 他看书时没什么目的,也没什么负担,全凭自己的兴趣。 打个比方,沈独清总计划着等冬天下雪时要带沈非浊去故宫玩,孟正肯定要跟着去,他就想,自己可以一边领孩子玩,一边给孩子科普历史啊。于是他把明清历史翻出来看了。原本只是想粗略地看一看,看着看着,他发现明朝皇帝里有好几个奇葩,觉得特别有意思,又找了好多书籍,开始深入了解明史。 就这样,孟正看得书越来越多。 虽然两个人一同扎根自习室,但孟正其实是在陪沈独清自习。 沈独清是正儿八经在用功,孟正看得书再多也只能算是一种休闲。所以生怕沈独清累到的孟正就主动包揽了给沈独清打水泡茶的工作,就连沈独清想要吃块巧克力来补充体力,孟正都要帮他撕开包装纸,可以说是非常贤惠了! 十月底,院内的组织部想要在本院搞校园交谊舞大赛。 组织部成员开会时,学长们说,大一的干事要做好表率工作,希望大一干事都能好好学习交谊舞,他们会从大一干事中选出跳得最好的一对,在比赛那日上台进行特别演出。其他没有被选中的干事就配合学长们开展相关的工作。 但孟正几个大一的干事几乎都不会跳交谊舞。 没有关系,有人教。 学习交谊舞的时间被放在了周六。孟正这一届男女干事人数相同,正好能够配对。孟正就没有邀请别人作为自己的舞伴。但到了学习那日,一位女干事把她那位不属于组织部的男朋友叫来了,他们男女朋友组队,孟正被剩下了。 有人说:“你也可以请外援啊!反正现在只是练习,可以随便找舞伴。” 孟正欲哭无泪:“我们班上就五个女生,我都不熟,上哪儿找外援?” 孟正没有舞伴,问题不出在他身上,而是出在那个女干事身上,因为她没有提前通知。她要提前说自己会自带舞伴,孟正这边有准备的时间,也能事先找个舞伴。那个女干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忙说:“啊,那个……我听说你有女朋友,我估计你会把女朋友找来当舞伴,所以我就邀请我男朋友了……” “我?”孟正伸出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没有女朋友啊。” “医学院的那个,不是吗?”女干事干笑着说。 “那是我好兄弟,哥们儿,是男生啊!” 女干事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啊?男生?我听别人说,你天天去医学院找人一起吃饭、自习,还以为是女生呢……”不,她一直知道那是男生。 女干事在说瞎话。什么误以为孟正有女朋友之类的,都是临时编出来的瞎话。 她是故意的。 因为我误以为你有女朋友了所以我主动避嫌,这个理由比因为我只想和自己男朋友亲亲热热却忘记通知你了所以导致你没有舞伴更容易让人原谅。 这就是高级甩锅。 孟正却信以为真,哭笑不得地说:“你真的误会了,那是我兄弟啊!算了算了,这也没什么,你和你的男朋友一起练习吧。我再找找别的舞伴好了。” 孟正只能在一旁围观别人学跳舞,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提前退出了活动,骑着电动车去了沈独清的租房。 沈非浊在卧室里给他的老同学们打电话,这个打完了给那个打,估计没一个小时打不完。孟正来时,沈非浊出来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又躲开打电话了。 孟正毫无形象地瘫在租房的沙发里,对沈独清说:“……他们都以为我在医学部藏了个女朋友!我冤枉啊!我学交谊舞都没有舞伴!你该怎么赔我!” “你想要我怎么赔你?”沈独清问。 孟正想了想,坏笑着说:“要不你把自己赔给我当舞伴吧!” 沈独清:“!!!”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第八十章 给孟正当舞伴?沈独清自然不会同意。 孟正哼了两声,故作生气地控诉道:“我本是一个清清白白的良家男子, 硬生生被你弄坏了名声, 以至于误了学交谊舞的机会。你说, 你的罪行是不是罄竹难书?所以你应该主动给我当舞伴, 这样才能得到我的宽恕,知道吗?” 沈独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忙道:“你的戏太多了。” 见控诉不管用,孟正眼珠子一转,脸上立刻换了一套楚楚可怜的表情,翘起兰花指说:“奴家每日殷勤服侍你,就连你想喝水, 奴家都要先帮你拧开矿泉水盖子。如今奴家有难, 一时找不到学跳舞的舞伴, 你竟然不愿意帮我?” 沈独清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磕磕绊绊地说:“你、你正常点啊!” 孟正悻悻然地放下兰花指, 用正常声音说:“我是真找不到舞伴了。你给我当下舞伴又怎么了?咱们都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了, 帮帮忙啦。”说着, 他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坏了我的名声却不负责, 你就是这样给非浊当榜样的?” “那行吧。”沈独清无奈地说。他想,他永远都没办法拒绝孟正,不是因为他太喜欢孟正了, 而是因为孟正太无赖,再任孟正说下去,兄弟都没法做了。 沈独清站起来, 走到客厅中央,对孟正招手说:“过来吧,我教你。” “咦,现在就开始?”孟正有些诧异地看向沈独清,“你会跳交谊舞啊?”他以为沈独清和他一样不会呢,还想带着沈独清去他们组织部的活动室里蹭课。 “会的不多。我只会慢三。”沈独清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沈独清的父母,徐女士和沈先生,用长辈们的话来说,他们是有些小资情调的。他们结婚时,情人节这种节日在国内还不流行,但他们会在情人节那天把孩子丢给父母,然后徐女士换上长裙,沈先生换上西装,去市里一家老牌的西餐厅吃烛光晚餐。还有什么生日、结婚纪念日、恋爱纪念日一类的,沈先生总不会忘记给徐女士准备小惊喜,有时是一束玫瑰花,有时是一封原创情书。 他们家里有一个黑胶唱片机。沈先生是一个音乐爱好者,收集了很多正版的唱片,国内国外的都有。有时候,也许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日子,和以往无数个普通的日子没什么不同,吃过晚饭,沈先生忽然放起了自己喜欢的音乐,他笑着对徐女士做了一个邀舞的动作,然后夫妻二人在客厅里慢悠悠地转圈。 有时他们只顾跳舞什么话都不说,只有默契在眼神中流转。有时他们一边跳舞一边谈着家里的琐事,风花雪月染上了尘世烟火,既矛盾却又如此和谐。 沈独清不止一次地见到父母跳舞。他欢呼着要加入其中。但他不会跳舞,徐女士就拉着他简单地摇摆着身体,然后转圈圈。沈先生是很擅长跳舞的,他有耐心教妻子跳舞,却没耐心教孩子,抱起儿子将他带去了卧室里,说:“你爱看的电视快开始了,乖乖看电视啊,让你爸和你妈单独待一会儿,行不?” …… 黑胶唱片机和唱片被收起来了,但父母在客厅里跳舞的样子却在沈独清的脑海中历久弥新。爸爸找到了妈妈,妈妈找到了爸爸。沈独清后来跟着网上的视频学会了慢三,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像爸爸找到妈妈那样找到了一个想与之一起跳舞的人。可是他现在站在孟正面前,摆好了姿势,说:“来,我教你。” 孟正饶有兴致地站了起来。 两个男生,都长手长腿,在客厅里面对面地站着。 这样老式的房子,客厅本来就不宽敞,天花板仿佛压得很低。他们二人如同白杨树一样笔挺地站着,狭小的空间中顿时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沈独清伸出左手,一脸严肃地对孟正说:“来,把右手给我。” 孟正乖乖地递出了右手。 沈独清一把抓住。孟正的手心有些干燥,两个人手心的温度差不多,但沈独清硬是有了一种被烫到的错觉。他觉得有电流从孟正的手上窜到了自己身上。 其实,他们在这之前已经有过很多亲密的举动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当沈独清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孟正时,他靠在孟正肩膀上睡过觉。哦,他还躺在草坪上,把自己的脑袋搁在孟正腿上。这样的动作可比单纯的牵手亲密多了。 可靠着也好,枕着也好,那都是隔着衣服的。 手牵手却是肌肤相触。 沈独清只觉得自己心脏跳得格外得快。他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深呼吸了一下,用右手揽住了孟正的腰,然后示意孟正把左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孟正乖乖地听从沈独清的指导。 几秒钟之后,孟正忽然意识到了不对,说:“等等!为什么是你搂着我的腰?你把我当女孩子了?喂,是你给我当舞伴,应该是你来扮演女孩子吧?” 沈独清的手还搭在孟正的腰上。 时间已经是十月底,气温已经很低。北方的房子虽然有暖气,但学校里的宿舍房用的都是集体供暖,现在还不到开暖气的时候。沈独清只好买了一个小型电暖气先用着,但屋子里的温度依然不高。所以孟正身上穿着两件衣服。 隔着两件衣服,其实根本摸不到什么。但搂腰的动作还是过于亲密了。 沈独清沉默片刻,说:“清朝都灭亡多少年了,现在讲究男女平等。”我答应赔你一个女伴,但没答应我跳女步啊,我这个女伴也是可以跳男步的啊! “强词夺理!男女平等这个词语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孟正试图去搂沈独清的腰。 沈独清忍不住往旁边躲了躲。 孟正却已经顺利抱住了沈独清的腰,还用力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一瞬间,两个人的胸部以下的部位紧紧地贴合在了一起。 腹部贴着腹部。大腿根撞上了大腿根。大腿肉贴着大腿肉。这对于沈独清来说有些过于刺激了。他连忙推开孟正,跑到茶几旁拿起一瓶矿泉水——出于方便考虑,屋子里时常备着好几箱矿泉水——吨吨吨地给自己灌了半瓶进去。 喝点水,冷静下。 沈独清用力捏了下矿泉水瓶:“尊师重教!我是老师,你得听我的。”他想,老虎不发威简直被当成hellokitty了,他今天非要搂住孟正的腰跳舞不可,否则对不起刚刚受到的惊吓,也对不起刚刚被灌到肚子里去的半瓶水! 正好,孟正也是这么想的。他在心里嘀咕着,他非要搂着沈独清的腰不可,这是他的合法福利,是他本该得到的赔偿,而且沈独清炸毛的样子太好玩了。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眼中燃烧着熊熊战意。 两个身高差不多的男生重新凑在了一块儿,卯足劲儿要往对方的腰上偷袭。你按住了我的左手,我就把右手蹭过去。你按住了我的右手,我就把脚勾过去。 战况非常激烈。 两人一边偷袭,还一边斗嘴。 当沈独清占上风时,孟正就说:“你是女伴!是女伴!” “女伴怎么了?”沈独清义正言辞地说,“难道你不觉得我的想法很有创意吗?你可以给你们组织部的学长提提意见,干脆那个特别演出,就让男干事反串女生,让女干事反串男生好了,既搞笑又暗喻了男女平等,多有意义啊。” 当孟正占上风时,沈独清就说:“尊师重教啊!你对我尊重点!” “别和我说这个,我今天就想要欺师灭祖。”孟正口出狂言。 待在卧室里打电话的沈非浊听到了客厅里的动静,举着电话走了出来。他盯着哥哥们看了好一会儿,专心致志搞来搞去的哥哥们都没有发现他出来了。 沈非浊好奇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哥哥们互摸的姿势瞬间定格。糟糕,被弟弟看到了! 哥哥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在聊男女平等、尊师重教!”没错,我们聊的就是这么健康和谐有深度的话题!弟弟,让我们一起积极向上、快乐成长吧! “那你们为什么动手动脚的?”沈非浊又问。 哥哥们赶紧分开,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在锻炼身体!”没错,就是在锻炼身体,绝对没做什么怪怪的事情。弟弟,让我们一起积极向上、快乐成长吧! “可是……” “没有可是!”哥哥们异口同声地说,“你快回去打电话吧。” 孟正冲着弟弟挥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沈独清直接走上前把弟弟朝卧室里带。沈非浊还想说点什么,人已经被推进了卧室里。哥哥在外头把门关上了。 幼年时的沈独清气鼓鼓地写着日记,因为会写的字不多,短短的一句话里头夹杂着不少汉语拼音。他说:爸爸妈妈真小气,又背着我在客厅里跳舞了。 而现在,沈非浊待在卧室里,在电话里对着以前的老同学吐槽说:“我哥他们在客厅里跳舞。哈,还怕我偷看,联手把我赶走了。真小气,跳舞还要背着我,亏得我以前经常跳舞给他们看呢……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一瞬间,时光仿佛重合了。褪色的老照片重新染上了鲜艳的色彩,枯萎的老树慢慢长出了新芽,当年那一抹温暖的阳光终于也照到了沈非浊的身上。 这只是生活中的一件小事,但爱就在这些琐碎的小事中被自然而然地传承下去了。 第八十一章 孟正和沈独清真的介意跳女步吗? 不,他们完全不介意。 其实他们就是逮着机会互相闹一闹而已。 这就是男人啊。男人一旦幼稚起来, 八十岁的男人也像八岁。 把沈非浊赶回卧室里去后, 两位哥哥终于打算好好跳舞了。 他们心平气和地商量了一下, 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是这样的, 沈独清作为教导者先跳女步,因为孟正作为初学者得正儿八经地学个男步,别因为跳女步而学偏了。等孟正掌握了基础舞步,沈独清就跳男步,带着孟正跳几个连贯的动作,让孟正好好感悟下,然后孟正再反过来学以致用地用男步带一带沈独清。 也就是说, 两人都有跳女步的时候, 谁也别笑话谁。 这都是为了教学效果考虑。 孟正的肢体协调能力真的比不上沈独清。其实慢三的基础舞步挺简单的, 沈独清讲得也细致, 但孟正还时不时就会跳错拍子。即便沈独清对着孟正永远不缺耐心, 等到孟正又一次跳错拍差点踩到他的脚时, 他还是颇为无奈地说:“你就仗着自己运气好, 碰上了我这样的老师, 要不然你早该被开除学籍了。” “对啊对啊,幸好有你,你最好了。咱俩谁跟谁。”孟正撞了撞沈独清的肩膀。 沈独清又故意板着脸说:“在我面前跳得不好就算了, 我不会笑话你,更不会嫌弃你。你就不要跑外头丢人去了,学成出师前不准邀请女孩子跳舞。” “我心里有数。”孟正叹了一口气。 本来孟正学习交谊舞的兴致还挺高的。组织部请来的学长学姐会在最近的半个月里利用课余时间待在活动室里教他们跳舞, 孟正一直琢磨着不能错过这个学习的机会。多掌握一门技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结果跟着沈独清学了一下午,他受到了严重的打击,顿时就没有去活动室练舞的心情了。 “你也别失望,有机会咱俩就练练,多练练总能练出来的,熟能生巧嘛。”沈独清前一秒还在安慰孟正说,后一秒又无奈了,“喂,又忘记了我说的话了?别使劲盯着脚下了,你越盯着脚下就越容易紧张,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你抬头看看我啊!” 孟正顺势把下巴搁在了沈独清的肩膀上,委屈得像是个一百多斤的傻子:“我累了。” 沈独清整个人都被孟正抱住了,耳尖滚烫滚烫的。 为了表明自己虽然没有学舞但还是对组织部做出了贡献的,孟正贱兮兮地跑去给学长提意见,建议把特别节目改成反串,女生穿西装跳男步,男生穿小裙子跳女步。大一的女干事纷纷赞同,男干事纷纷摇头拒绝。最后,这个意见没有被采纳,但事情却传出去了。真到了比赛那日,竟然有好几个班选择反串! 孟正所在的学院,男生多,女生少,像孟正的班级里,一共只有五名珍稀的女生。所以这个交谊舞大赛,在他们院里,每个班级向来都只派两三对选手参赛,甚至还有只派一对选手参赛的。不像别的院系,大半个班级都能参加。 但这一次,竟然有好几个班级差不多是全民参与了。 其中有一个班级,只有四对舞者是正常的男女配对,剩下的全都是男男配对。跳女步的男生都穿着亮闪闪的小裙子,还故意化了恶搞的妆,把脸蛋涂得和猴子屁股似的,非常辣眼睛。他们上台时,台下的掌声和笑声就没有断过。 另外还有几个班,虽然也有男生反串,但妆容都比较正常,喜剧效果没有这个班好,舞蹈的整齐度却很高。还有一个班,干脆选择了同性配对,男生的舞伴就是男生,女生的舞伴是女生,所有的男生都穿着西装,并没有谁穿裙子,唯二的女生则都穿着白色小裙子,最后呈现出来的舞台效果竟然也非常不错。 组织部的学长拍着孟正的肩膀说:“从今天开始,校园交谊舞大赛在我们院的名字可以改成反串交谊舞大赛了。恭喜你为此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比赛视频被上传到学校论坛中去后,整个学校都轰动了。 其他一些和尚学院恍然大悟,我们也可以这样搞啊! 国大内的和尚学院其实很有几个,大家都不乏恶搞精神,反串交谊舞渐渐成为了这几个学院的传统。孟正因为这个奇葩的提议在校园野史中留下了大名。 很多年后,当孟正回母校演讲时,还有人指着他说:“啊,这是反串交谊舞之父……之母……之父,总之这个传统就是因他而来的!”弄得孟正的粉丝们都以为孟正曾经当众跳过反串交谊舞,纷纷高价求孟正当年跳舞的视频。 哼,其实孟正只和沈独清跳过女步,别人都看不到! 元旦放假前的一天,刘剑特意跑来国大找孟正和沈独清玩。他也在京城上大学,但因为找了很多兼职工作,之前一直没空。刘剑说:“我啊,以后就空了,我刚把火锅店的兼职辞了。”虽然他申请了助学贷款,但因为他大学读的专业和计算机有关,他想存钱买电脑,因此一有空就干兼职,传单也发,家教也做,还在学校附近的火锅店里做服务员,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利用起来了。 “我找了个门路,进了一些货,现在在寝室里卖内裤和袜子。”刘剑说。 很多男生都不爱洗袜子和内裤。有一些男生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其实换下来的内裤和袜子都攒满两盆子了。刘剑说:“我进的袜子都很便宜。差不多质量的袜子,学校旁边的小店里卖十块钱三双,我卖十块钱七双,薄利多销。”这样价格的袜子,穿两次就丢了也不心疼,就不用特意洗了,因此很受欢迎。 “在学校里做生意不要紧吗?不会被人举报吗?”孟正问。 刘剑说:“我卖袜子又不扰民,还服务大众了,有什么好举报的?再说,一双袜子才赚几个钱?他们看不上这点小利,以为我每天只能赚到一点点辛苦钱,不至于和我过不去。”要不是他父母卖茶叶蛋赚到了钱,他也想不到可以在寝室里卖袜子。这样赚的钱看上去都是小钱,但其实积少成多就很可观了。 刘剑压低了声音,又说:“不过,我认识一个学长,胆子真是大,竟然在寝室里卖盗版光盘。那东西……你们知道的吧?”他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孟正和沈独清。刘剑比孟正和沈独清大了三岁,有理由怀疑孟正和沈独清都很单纯。 孟正说:“知道知道,当然知道了。” 刘剑这才继续往下说:“他生意很好,老生都知道他手里有资源,结果被人举报了。学院领导要找他谈话。我正好去他们那栋楼卖袜子,他就把剩下的几张光盘一股脑儿全塞给了我。这种盗版光盘外头的封面都是假的,看封面并不能知道里面的具体内容。我们寝室有个土豪,刚开学就组了个电脑……” 刘剑和室友们分享了光盘。四个男生锁上门、关上窗、拉上窗帘,凑在土豪的电脑前,激动万分地把光盘塞进了主机里,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 “……靠,出场就是两个男生,抱在一块儿亲,亲来亲去的。”刘剑做出了一副好似牙疼的表情,“我们一开始还天真地以为,这两个人里头肯定有一个是女生,只是长得略有点男性化而已。结果等他们各自脱了裤子……我的妈啊,吓得我们手忙脚乱地关了电脑。剩下的光盘我们也没敢看,全都丢了。” 刘剑拿这个事情当笑话来说。沈独清下意识转头看了孟正一眼。 孟正听得哈哈大笑:“被吓住了?” “可不是嘛!”刘剑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其实吧,同性恋这个,我还真不歧视他们,反正别人怎么和同性谈恋爱、怎么和同性亲亲抱抱,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说是吧?但冷不丁看到那个画面还是太可怕了。” 孟正一脸同情地拍了拍刘剑的肩膀,说:“能理解。就好比一个人只爱吃梨,不爱吃苹果,他不介意别人吃苹果,甚至还很支持别人吃苹果,认为这是别人的正当权利。但如果他自己哪天不小心吃到了一口苹果,他会立刻吐出来。”这和歧视无关,就是一个喜好的问题,某些钢铁直男确实没法接受G-V。 “就是这个道理,我果真吃不来苹果。”刘剑说。 沈独清试探着问:“但你们完全不好奇苹果的味道吗?” 这话可进可退,不能算是出柜。从来不吃苹果的人也可以对苹果产生好奇,并不意味着他就要吃苹果了。沈独清就想用这话试探一下孟正对苹果的态度。 就在这时,孟正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诧异地说:“是非浊的班主任。”这是工作日,沈非浊得上学,但这会儿已经接近放学了。孟正飞快地走到一边去接电话,沈独清担忧地看着他。一分钟后,孟正挂了电话,对沈独清说:“非浊班主任问我们有没有空,建议我们去一趟学校。” “出事了?”沈独清吓了一跳,赶紧从座位里站了起来。 孟正哭笑不得地说:“非浊会模仿笔迹,你知道吗?他给同学们在卷子上伪造家长签名。听老师说,他的伪造业务都发展到外班去了,现在事发了。” “我还真不知道……”沈独清傻眼了。 两个哥哥面面相觑,搞不懂弟弟什么时候偷偷点亮了这样的技能。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既然老师有请,那就赶紧去学校吧。 刘剑也跟着去了,不断地感慨说:“人才啊!咱弟弟真是个人才!” 沈非浊的小学离着国大不远。几个哥哥找到沈非浊班主任的办公室时,办公室里还有一对父母,他们正在互相埋怨,丈夫说妻子给孩子的零用钱太多了,妻子说孩子之所以大手大脚花钱都是跟着丈夫学的。有个老师在劝架,大意是在说父母双方都有责任,平时要给孩子做好榜样。沈独清朝他们看了一眼。 沈非浊坐在班主任身边写检讨书。 孟正和沈独清赶紧走上前和老师打招呼。老师说:“沈非浊,你的哥哥们来了,你自己和他们交待一下吧,你是怎么当上半个班级的学生的家长的?” “哦豁,这不是跟孟正学的嘛!”刘剑冲着沈非浊比了个大拇指,“孟正以前可是我们半个班级的学生的爸爸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刘剑的身上。 班主任:“???” 孟正目光凶狠地看着刘剑。 刘剑脸上的笑容渐渐维持不住,默默地把自己不合时宜的大拇指缩了回去。 第八十二章 沈非浊在检讨中说,他第一次帮同学伪造家长签名是期中考试的时候。起先只有少数几个同学请他帮忙, 但同学之间是藏不住秘密的, 后来找他伪造签名的学生越来越多, 最近一次单元测验后, 他的签名业务甚至扩展到了外班。 沈独清和孟正连连对老师鞠躬道歉:“孩子确实做得不对,我们会好好教他的。”伪造签名往小了说只是孩子胡闹,往大了说则是一种欺骗行为,沈独清和孟正都觉得自家孩子心里是有分寸的,但在老师前面当然要表明立场了。 家长如此通情达理,班主任自然没有多说什么。她把沈非浊招到身边,摸了摸他的头:“沈非浊同学, 你真是让老师大吃一惊啊。老师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有天赋, 伪造的签名几乎以假乱真。但天赋不是让你滥用的, 你知道吗?” 沈非浊乖巧地点点头。 回家的路上, 刘剑好奇地问:“弟弟啊, 你很擅长模仿别人的笔迹吗?要不模仿个给我看看?我只在电视小说里见过这种技能呢, 让我开开眼呗……” 孟正没好气地说:“你瞎凑什么热闹!” 刘剑如同一个被爸爸教训了的熊孩子, 默默把脑袋缩回去了。 “非浊, 你为什么要帮同学伪造签名呢?”沈独清问。 作为哥哥,沈独清很了解自己的弟弟。沈非浊绝对不会出于炫耀卖弄的心思去帮同学伪造家长签名,他也不需要通过伪造家长签名来谋求什么好处。 沈非浊眨了眨眼睛, 闷声走了一会儿,才说:“吕博文的爸爸妈妈是总是打他。数学一定要考满分,语文和英语一定要考班级第一, 不然就会打他。” 吕博文是沈非浊的同班同学,成绩特别好。 刘剑怪叫着说:“不是吧?没考第一名就要挨揍?” 沈非浊点点头。起先,他只是想帮吕博文逃过一顿打而已,结果帮了吕博文以后,其他同学陆陆续续也求上门来了,他就渐渐成为了很多人的“家长”。 “吕博文说,他爸爸妈妈会拿着这么长的戒尺打他。”沈非浊伸出手比划着说,“他还带我去厕所,把衣服掀起来给我看了,后背上确实有好几道乌青。” 哥哥们面面相觑。 刘剑靠了一声,说:“家暴啊!能不能报警?” “可要是报警的话,吕博文就没有爸爸妈妈了啊。”沈非浊慢慢说起了吕博文的事。他的爸爸妈妈都受过教育,有稳定的工作,并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家长。他们认定了要对自己孩子进行挫折教育,那别人说什么话都没有用。就连吕博文前脚刚对沈非浊抱怨了父母太严苛,后脚也会说:“但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的……是我太没用了,如果我每次都考第一名,他们就不会打我了。” 吕博文身上的伤,要说疼,小孩子确实觉得疼了,但要说特别严重,那又是没有的。他爸爸妈妈打他时,并不会下死手,多少还拿捏着一些分寸呢,按照华国人的传统思想来说,这就不算家暴,只能算是家庭教育。外人知道了,至多只能说吕爸吕妈在教育方面太严苛了,才会把好好一个孩子吓得如同惊弓之鸟。除了被打,吕博文平时遭遇更多的还是被罚站、罚抄写、罚饿肚子等等。 “哪有这样对自己孩子的?狗屁的挫折教育,没见教育,只见挫折了。”沈独清不满地皱着眉头。他很少爆粗口,能说出“狗屁”二字显然是非常生气了。 刘剑摸了摸鼻子,说:“但我们得承认,这只是别人的家务事。他们要是真往死里打孩子了,咱们管就管了。但现在,咱们就算要管,又能怎么管?” 这话不好听却在理,大家都有些沉默。沈非浊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 忽然,刘剑说:“啊,我想起来了,我认识一个社工专业的学长,人品绝对过关。他最近在写研究生毕业论文,论文方向就是儿童安全保障一类的。他或许会有什么好办法。弟弟啊,我把你的电话给那个学长吧,你和他聊聊?” “行吧,谢谢刘剑哥哥。”沈非浊说。 刘剑立刻就给那个学长发了短信,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很快就收到了回复。那个学长姓郑。郑学长和沈非浊交换了电话号码,两个人用短信聊了起来。 沈独清盯着他们的短信往来。 孟正伸出手指点了点刘剑,笑着说:“你现在认识的人真不少啊,左一个学长,右一个学长,都搭得上关系,一看就是路子广混得开的人,有前途!” 刘剑嘿嘿一笑:“可能是因为我干的兼职多吧,接触到的人也多。” 他们说着话的功夫已经走到地铁站了,刘剑打算回自己学校了,临走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说:“对了,元旦不是放假嘛,有个老乡聚会,人员都经过筛选了。你们来不来?我建议你们还是来看看,多认识一点人总是没坏处。” 孟正和沈独清对视一眼。 沈独清点了点头,孟正便说:“行,我们会去的。” 刘剑说:“会有很多学长学姐来参加聚会,你们既然想来,可以准备一些国大考研相关的话题,肯定会有些人对此感兴趣。你们也好和他们聊起来。” “行!”孟正说。 聚会那天,沈独清没打算带沈非浊去。要是聚会的人都是之前已经熟悉了的,带弟弟去也未尝不可。问题是,这次聚会是一帮陌生人的聚会。要是沈独清带着弟弟,肯定会有人问他怎么把弟弟带来了。沈独清该如何回答?做人最忌交浅言深,关系不到那份上,实在没必要把自己的私生活摊开给别人看。 沈独清就把弟弟送去了同学家。 那同学就住在他们的租房隔壁一栋楼,同学爷爷是国大的老教授。沈独清早就见过他的家人了,因着孩子的关系,两家进出见到了都会热情地打招呼。 沈非浊愉快地挥手,说:“你们早点回家,别玩得太晚了。” “知道了,管家公!”哥哥们异口同声地说。 聚会时,孟正和沈独清找了个角落坐着,他们话不多,但如果有人和他们搭话,他们也会随和地与那人聊几句。刘剑就不一样了,如蝴蝶一样满场飞。 看着这个刘剑,孟正忍不住想起了他记忆中的那个刘剑。 那个刘剑很热衷于举办老乡会,并且特别爱在聚会中表现自己,一心争做人群中的焦点。人们当面说他好话,转过身真喜欢他的却没有几个。而现在这个刘剑,他同样积极,同样是人群中的焦点,但到底还是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孟正认真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了,现在的刘剑身上多了一抹真诚。 因为这份真诚,人们不再觉得他讨厌了,而是真正感知到了他的热情。 甲师姐说自己想要买一台电脑,刘剑立刻指了指坐在不远处的乙师兄,小声说:“师姐,那位师兄在电脑城做兼职,我听好几个人说过,这位师兄卖东西很良心的,你不如找他试试。”这话是对甲说的,甲要不要去找乙,就由甲自己来决定,刘剑不强求。要是甲真的去找了乙,那甲乙都要记刘剑的人情。 丙学姐在读研一,她本科不在京城,研究生才考了过来。丙学姐抱怨说:“我们学校太偏僻了,附近都没什么好吃的。我一直没找到正经的川菜馆。” 刘剑就说:“丁哥,您知道你们那边离学校最近的川菜馆在哪里吗?快给丙学姐说说吧!”原来,这位丁师兄是丙学姐旁边那所大学的大三学生。两所学校门对门。丁师兄已经在这边读了三年书,想必对周围的环境非常了解了。 这一圈下来,刘剑能帮的忙都帮了,却也没有乱帮忙,人人都很满意。 没多一会儿,甲师姐就和乙师兄聊了起来,丁师兄也和丙学姐交换了联系方式,说有空就带丙学姐到处玩玩。刘剑无形中拉进了很多人之间的距离。 通过刘剑的表现可知道,他把每个人的基本信息都记在心里了,这让大家有种被重视的感觉。他虽外貌不显,一副瘦巴巴的模样,但在人群中很受欢迎。 孟正默默看了好一会儿,如同老父亲一样欣慰地笑了。 忽然,孟正回头朝坐在自己身边的沈独清看了一眼。 沈独清奇怪地问:“你看我做什么?” “我……要是你没有遇见我,你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孟正问。 在孟正重生前的那段人生中,他从来没有遇见过沈独清,那时的沈独清会在哪里过着怎样的日子呢?孟正想,像沈独清这样的人,怎么都是优秀的吧?如果他们没有相遇,这无损沈独清的优秀,只是那份优秀没了他的见证而已。 沈独清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假设。 孟正就像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一样,他不可能会遇不到孟正。 不过,沈独清还是非常配合地低头想了想,然后抬起头无比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但我想,肯定不会比现在更好了。”这已经是我最好的人生了。 孟正的内心因为这一句话生出了无限的柔情。 两人四目相对。 刘剑忽然把菜单递了过来,大声说:“你们要吃什么?自己点!” 沈独清忍了忍,没能忍住,凶狠地看了刘剑一眼。 刘剑被瞪得莫名其妙,试探着问:“那……我帮你点?” 一堆人聚在一起,无非就是吃饭唱K玩真心话大冒险。 吃过饭,一位学长拿出了一叠用于玩真心话大冒险的牌。一副牌可以被分作四堆,分别对应“和谁”、“在哪里”、“用什么姿势或表情”、“做什么”。 选择玩大冒险的人可以从四堆牌里分别抽一张,如果他抽中了“任意穿着圆领衣服的人”、“桌子底下”、“庄严肃穆地躺着”、“念情诗”,那么他的大冒险行为就是“选一个穿圆领衣服的人,躺在桌子底下对那人庄严肃穆地念情诗”。 孟正第一轮就中招。他选择大冒险。 在沈独清担忧的目光中,孟正抽中了“选一位同性,用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在房间中央打啵”。孟正面露无奈,其他人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欢呼了起来。 这是第一轮,要是孟正玩不起,那现场的气氛都要被破坏了。 刘剑连忙说:“看在咱俩是兄弟的份上,我愿意牺牲自己被你啃。” 啃?当我是狗啊!孟正冲着刘剑冷哼了一声,十分傲娇地说:“你想得美,我选沈独清。”他朝沈独清伸出手,沈独清下意识把自己的右手交给他。 孟正拉着沈独清走到了房间中间。 他提起一只脚,做金鸡独立状,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捧起了沈独清的脸。 大家像牲口一样齐齐地欢呼了起来。 孟正不可能真的占沈独清的便宜,因此借着捧脸的姿势把两只手的大拇指按在了沈独清的嘴唇上,然后用力地亲了自己的大拇指一口,这在别人看来就是亲在沈独清的嘴巴上了。孟正还给自己配了个声音,响亮地“么”了一下。 “怎么样?”孟正放开沈独清看向其他人。 大家鼓掌,表示他过关了。 刘剑上前,笑闹着把孟正和沈独清拉回了座位里。 从始至终,沈独清脸上的表情都很淡定,淡定地被孟正带到了房间中央,淡定地被孟正亲了一口,淡定地被刘剑拉回座位,淡定地玩起了第二轮游戏。 偶尔,沈独清的目光会落在孟正的……大拇指上,恶狠狠地宛若在看着一个情敌。 第八十三章 考虑到大家还得赶回各自的学校,而有些人的学校离聚会点挺远的, 聚会从中午时就开始了, 大家开开心心地度过了一下午, 提前吃了晚饭就分开了。 刘剑先和孟正、沈独清搭乘同一路地铁, 之后才换乘。 刘剑今天说了很多话,这会儿兴奋劲还没有过去,眼睛亮亮的,向孟正寻求建议:“我想弄个大学生兼职群,你觉得靠谱吗?我之前找兼职时发现……” 很多大学生都因为兼职上过当。 他们刚刚接触社会,社会经验不丰富,往往都比较单纯, 某些不法分子就专门盯上了他们。在大学生的兼职活动中, 黑中介骗取中介费、非法收取押金和保证金、扣押学生证不还、实际收入与面试时收入不符等乱象屡见不鲜。又因为是兼职, 所以很多时候不会正儿八经地签合同, 学生想维权都没处说理去。 甚至还有女学生去做家教遇到危险的。 今天, 刘剑在老乡们中间做了一回免费的掮客, 他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要创办一个学生之间的信息交流平台!比如说, 他可以把有兼职需求的大学生全都加到同一个Q-Q群里,大家可以在这个群里互相交换手头的资源。 “……我觉得,同学之间互相介绍就会靠谱很多。”刘剑说。 孟正认真听了刘剑的话, 想了想说:“那你不如弄个论坛。” “论坛?” “对啊,论坛肯定比Q-Q群方便啊。” “可是,弄个论坛很麻烦吧?” “不麻烦, 就是得租个服务器。要是你对论坛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只要能实现基础功能就行,那你可以去网上下载论坛源程序,有免费的。要是你觉得基础功能不够用,需要添加一些自己的创意进去,我可以帮你写源程序。”孟正很有信心地说,“只要你别太难为我,用不了两周就能写好了。” 刘剑崇拜地看着孟正:“这才大一啊,还没上几门专业课,你就能敲代码了?”他忍不住摸了一下孟正的衣袖,学神不愧是学神,他要蹭学神的才气。 沈独清也是满脸笑意地看着孟正。孟正就是这么厉害的! 孟正忙说:“关于论坛,你有什么想法没?” 刘剑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颇为向往地说:“要是真能创建一个论坛的话,那我们不仅可以分享兼职资源,还可以开设不同的板块分享其他不同的资源。比如说,大四的学长毕业走了,有旧书和旧家电需要处理,可以在论坛上卖。还有,谁有课业上的难题,也可以在论坛上发布悬赏,寻求别人的帮助……” 沈独清说:“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论坛,如果是旧物处理和课业请教,那么学生们利用自己学校的论坛就能实现目的了。” 其实刘剑这个创意并不算新颖,网上拥有类似功能的论坛已经很多了。除此以外还有贴吧等地方。 刘剑摇摇头说:“不一样的。论坛主要靠经营,经营得好才会拥有人气。很多学校的内部论坛都非常冷情,绝对没有我们这么强的灵活性。”学校内部论坛就像是一个小鱼缸,而他们的论坛如果能搞得好,那就好比是一个池塘。 池塘里的生物多样性远远大于鱼缸,自然更加生机勃勃。 沈独清又说:“那我们说回原始功能,你弄论坛的最初目的是想要把兼职资源共享给那些有兼职需求的人,免得他们上当,对吧?但当我们真把论坛搞起来了,你怎么能确保来论坛发消息的都是真正的大学生,而不是骗子呢?”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 在刘剑热情高涨时,沈独清这么说,无疑有泼冷水的嫌疑。可是在一个团队之中,必须要有沈独清这样一个人,才能把一个粗糙的想法不断完善成一个绝美的创意。而沈独清之所以“泼冷水”,也是因为在过去的相处中了解了刘剑的为人,知道他并不会因此心存芥蒂。 刘剑说:“那我们加个身份验证?” 孟正说:“也可以不开放注册,只用邀请码注册。但这个吧,并不是百分百保险的。要是有骗子在暗中高价购买邀请码,你猜他们能不能买到?” 沈独清和刘剑陷入了沉思中。 孟正忽然就乐了:“现在论坛还没有影子呢,我们就想着以后的事了。总之,刘剑,我觉得你这个想法不错。要是你真想弄呢,我就帮你写源代码。” 人来人往的地铁中,三个大学生找了个角落窝着,低声讨论了起来。 这一讨论就打不住了。在刘剑原有想法的基础上,沈独清不断提出问题,刘剑解决问题,孟正把握全局,在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中,论坛的雏形已经快要出来了。 刘剑深吸了一口气,说:“那我回去后马上写个计划出来,明确我们论坛的主旨和主要功能等等。”他这会儿根本就没想到论坛盈利的事,只是觉得做这样一个论坛绝对能服务大众,是个不错的点子。当然,他也不是真的就无私了。他知道,只要论坛真能搞起来并搞得有声有色,作为创始人的他们肯定能因此结交到很多人脉。 人脉资源是一笔更加可贵的财富嘛! 孟正也没想过要盈利。市面上有一些类似的论坛都是免费的,若他们盈利,怎么可能把论坛搞大。不光不盈利,租个服务器得要钱,这钱还得他们倒贴。 孟正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觉得有点晚了,说:“赶紧的,我们还得回去接非浊,他这会儿还在同学家里呢。”于是就散了,大家找不同的地铁换乘。 出了地铁,孟正和沈独清慢悠悠地走在学校里。 天已经黑了,校园内虽然有路灯,但道路两旁的大树还是在地上落下了厚厚的阴影。沈独清转头看向孟正,一会儿有路灯,一会儿是阴影,孟正的脸明明暗暗。沈独清忽然说:“又过一年……我们都十七了,按虚岁算,十八了。” 孟正心想,多新鲜啊,十八算什么,把重生前的年纪算上,我都三十多了。 话虽这么说,但孟正知道,他的心理年龄绝对没有三十岁。 心理年龄也会“冻龄”。假如一个人被关进了监狱,在监狱那种高度封闭的环境中,他的心理年龄极有可能停滞不前。所以,虽说孟正重生后又多活了好几年,但因为他的生活圈子和他的真实心理年龄完全不对等,他被“小朋友”包围了,这导致他这几年心理年龄并没有增加,反而还退行了。孟正觉得现在的自己比重生前的自己要幼稚,要不然他平时就不会喜欢逗着沈独清玩了。 孟正连忙在心里为自己偶尔的幼稚行为忏悔。 而见孟正沉默了,沈独清忽然产生了一种无可抑制的焦虑情绪。 他不知道孟正在想什么。这种感觉很不好。 沈独清忍不住问:“你会想要谈恋爱吗?” 孟正不假思索地说:“不会。”他已经过了因为好奇、因为有女朋友很涨面子等原因而去谈恋爱的年纪了。他看向沈独清说:“我大部分课余时间都和你待在一起,有没有谈恋爱的心思,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莫非是你想要谈恋爱了,才故意问的我?对了,你高中时好像还有一个暗恋的人,是谁啊,能说吗?” 沈独清只觉得非常无奈,无奈中还有一丝生气,赌气说:“我暗恋你啊,行不行?”他虽然用了玩笑般的语气,藏在袖子里的手却下意识捏成了拳头。 沈独清紧张得后背上都出汗了。 “行啊行啊,给你暗恋,你暗恋吧,哈哈哈哈。”孟正果然没有当真。 沈独清泄了气,没好气地问:“喂,有同性暗恋你,你不会觉得恶心吗?” “不会啊,完全不会。”孟正慢悠悠地说,“这种事……不看性别,看人品。要是有个猥琐跟踪狂暗恋我,不管他是男的,还是女的,还是不男不女,我都会觉得恶心。但如果是一个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暗恋我,我只会觉得荣幸啊。” 这是实话。 孟正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并非是出于所谓的政治正确而说的。 重生前,孟正到了上大学时才知道人类的性取向里有同性恋这一说。这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有些直男非常厌恶同性恋,有些直男则像刘剑那样,并不歧视同性恋,但他自己绝对接受不了同性性-行为,而孟正则属于第三种。他对同性恋并没有什么向往,绝对不会为了寻求刺激等原因去接触这个圈子里的人,但他也不讨厌同性恋。不小心看到G-V,他并不会觉得恶心。 孟正觉得自己应该是属于那种比较容易被掰弯的直男。 前提是他得遇到一个合适的人。 他确实是直男,年少时的春-梦中出现过的人物虽然模糊不清,没有一张具体的脸,但确实是凹凸有致的女体,而他自己打手-枪时也绝对不会想着自己要和男人怎么样怎么样。但如果有一个非常优秀的男性出现在他面前,他们的精神世界非常契合,达到了灵魂伴侣的那种境界,那么孟正不会介意他的性别。 但灵魂伴侣是可遇不可求的,多出现在文学作品中。 现实生活中真的会有灵魂伴侣吗? 反正重生前的孟正从来没遇到过。 明亮的路灯下,沈独清的眼中仿佛藏着一团火。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孟正,问:“你真的觉得很荣幸?”靠,点头了,孟正竟然点头了,他竟然敢点头! 沈独清停下了脚步,他觉得自己要疯了,全身的血液都好似在沸腾。他想把孟正推到树上,把他压在树干上,用整个身躯禁锢他,狠狠地亲吻他,没有大拇指阻隔的那种! 孟正跟着停下了脚步,好奇地问:“怎么了?” 面对着孟正这张无辜的脸,沈独清努力压下了内心的冲动。他疾走了两步,把孟正甩在了身后。 “喂!”孟正喊了沈独清一声。 沈独清走得更快了,走着走着,还头也不回地奔跑了起来。 孟正看着沈独清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八十四章 学校里很安全,沈独清那么大的一个人, 肯定丢不了。 所以孟正没有追上去。 他沿着学校的林荫道慢慢走着, 一边走, 一边在心里琢磨事情。元旦刚过, 北方的室外温度很低。寒风迎面吹来,能带走身上的不少温度。孟正裹紧了羽绒服,觉得风越吹脑子越清楚。等走到租房楼下时,他已经思考得差不多了。 他站在路灯下,用力搓了搓自己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脸。 沈独清去隔壁楼接弟弟了。肩膀上扛着责任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心里再如何想要找个没人的角落躲起来,面上也得若无其事地跑去别人家里, 带着真诚的笑意地与那家人寒暄, 感谢他们今天帮忙带孩子, 而不是真任性地躲起来。 等寒暄完了终于说再见时,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沈独清和弟弟并肩走着, 远远就瞧见了等在自家楼下的孟正。 沈独清脚下的步子一顿。 沈非浊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哥哥的迟疑, 带着哥哥往孟正的方向跑了两步, 见哥哥不想跑, 他索性放开哥哥自己跑了上去,开心地说:“孟哥哥,你竟然躲在这里!刚刚哥哥来喻茜家接我, 我没见到你,还以为你回寝室去睡了。” “今天放假,不回寝室了, 和你一起睡。”孟正笑着说。 “太好了!” 孟正和沈非浊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沈独清落在了后头。橘黄色的路灯落下一层浅浅的光晕,把孟正和沈非浊笼罩了进去。他们是我的宝贝,沈独清在心里如此说。大宝贝和小宝贝齐齐回头看向沈独清,招呼道:“你快点啊!” 沈非浊的胸口挂着一串钥匙,孟正示意沈非浊先去开楼道的门。然后,他转身朝沈独清的方向迎了两步。沈独清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孟正轻笑出声,忽然一把抓住了沈独清的手,终于把他拉了过来,使得他和自己并排而站了。 “你前面为什么跑那么快?”孟正问。 沈独清没说话。 “是因为想让我追你吗?”孟正又问。 不是啊,如果我不跑的话,我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把你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了。沈独清在心里说。他的心里藏着一只猛兽。孟正越好,那只野兽就闹得越凶。 为什么孟正会这么好! 他为什么会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这么好的一个人真的不能彻底属于我吗! 沈独清心里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獠牙,仿佛要把孟正整个儿吞进去。孟正却还要自投罗网。他整个人都朝沈独清靠了过来,两人的胸口几乎都要撞在一起了。沈独清全身僵硬。不能亲,不能亲上去。他这样告诉自己。他的性格明明比孟正强势,但为了克制内心的欲望,此时的他却显得非常被动。 “是不是想让我追你,嗯?”孟正重复问道,好似是很寻常地问了一句,又好似是大有深意的。孟正紧紧盯着沈独清脸上的表情,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沈独清的心脏猛然一跳。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孟正就松开了手,整个人也退了回去。他们之间恢复了正常的距离。孟正若无其事地跺跺脚,说:“快进单元楼吧,冷死了。我琢磨着这天应该要下雪。到时候带非浊打雪仗去!” 进了屋,沈非浊一直在问今天的聚会热不热闹、聚会吃了些什么东西等问题。家长们好像都很擅长在孩子面前粉饰太平,不管心情有多么复杂,在孩子面前总会做出一副“今天无事发生”的样子来,微笑着回答他层出不穷的问题。 孟正说一句“今天那家店的贝勒爷烤肉挺好吃的”,沈独清就说一句“烤鸭也做得可以,一点都不油腻”,孟正再说一句“那家店的豌豆黄也不错,正经的豌豆味儿,不是香精调出来的”,沈独清再说一句“那家店好像是连锁,咱们学校附近也有”。然后两个哥哥就异口同声地说:“非浊,下次哥哥带你去吃!” 聊得仿佛非常热闹。 孟正说一句“今天来参加聚会的人都挺好”,沈独清接一句“刘剑那家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气氛被他弄得不错”,孟正再说一句“他组织能力挺强的,是个管理人才”,沈独清就接一句“非浊以后要多像刘剑哥哥学学”。孟正忙说:“非浊不用学别人,非浊靠着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聊得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 孟正总时不时地看沈独清几眼,沈独清却一直避开孟正的视线。 正说着话,孟正的手机响了,是刘剑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刘剑的激动之情就顺着无线电波扑面而来了。刘剑说:“我已经到学校了,回来的路上,我琢磨了一下我们那个论坛的名字。从咱们仨的名字里各取一个字,叫清正联盟怎么样?一听就是一个正经的论坛的名字。” “你等会儿,沈独清坐我身边呢,我按下免提,大家一起说。” 待孟正按了免提,刘剑又说了一遍清正联盟。 沈独清虽然很高兴自己的名字能和孟正的名字摆在一块儿,却还是哭笑不得地说:“不行,这名字不行,听上去像是什么道教文化的论坛……还有,不是说从我们三个的名字里各取一个字吗,清有了,正有了,你的剑在哪里?” “啊,我原本是想,论坛名字叫清正联盟,站标是一柄剑,这不挺好的吗。但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道教的气息有点重。那你们说应该取什么名字?” 沈独清努力忽略了来自孟正的灼热的视线,认真琢磨了一下,说:“叫三人行怎么样?三可以是实指,就是指我们三个人,表示我们会和论坛一起走下去。也可以是虚指,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表示很多人,预示着我们的论坛未来会有很多用户。而且,不是还有那一句三人行必有我师吗,这也很符合我们对大学生用户群的定位,表明我们互相学习、互相交换资源的决心。” 刘剑大呼:“好名字啊!你简直是天才。” 孟正其实也觉得这个的名字挺好的,沈独清向来有一些急智。但作为一个成熟体面的大人,孟正被后世的各种垃圾文化侵蚀多年,看到三人行就忍不住想到N-P,进而联想到一连串不纯洁的东西。他脸上的表情顿时有几分纠结。 不过孟正并没有提出异议。 他想,等过几年网络文化兴盛、全民皆污时,如果他们的论坛真出名了,说不定还能借着污污污来炒作一波呢,就像某些高校的校徽一样,这波不亏。 “那论坛站标是什么?”刘剑又说,“要不我找个设计专业的学长帮帮忙?” 沈独清说:“如果名字真定为三人行的话,那论坛站标可以是汉字’众’的变体。怎么简单怎么来。要不我这两天抽空画几个,你们到时候选一选?” 刘剑觉得这个创意不错,特别想要给沈独清献上膝盖。 沈独清低着头,继续躲避着孟正的视线,把手机往孟正的方向推了推,说:“你们聊吧,我去洗个澡。”他一刻都不想在客厅里待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可能暴露了。那孟正又是怎么想的呢?是愿意接受自己,还是在想办法拒绝自己? 呵,如果他真的拒绝我…… 沈独清垂下眼睑。他整个青春都和孟正有关,真的能承受来自孟正的拒绝吗?明明早就想好了,他只要默默地喜欢孟正就好了,不奢求孟正的回应。可是一想到孟正真的有可能彻底拒绝自己,沈独清就压制不住心中的那头猛兽。 沈独清实在不想当着弟弟的面放出心里的猛兽,所以不能按照脑海中的想象,把弟弟赶回房间,把孟正压在沙发里用力地亲,将孟正变成自己的囚徒。 于是沈独清什么都不做,他选择自己躲起来。 洗完澡,沈独清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孟正在客厅里陪着沈非浊写了一会儿作业,始终没见到沈独清出来,才意识到沈独清可能在躲着自己。他拍了拍沈非浊的肩膀,微笑着说:“去看看你哥哥在做什么,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 沈非浊点点头,跑去房间里找沈独清。 客厅里就剩下了孟正一个人。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脑子里涌出了无数的回忆,曾经被忽略的细节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出来,争先恐后地告诉他一个事实。 如果沈独清一直暗恋着一个人,始终不曾变心,那个人还能有谁呢? 因为幼年丧亲的经历,沈独清在某些方面非常吝啬,他不会像这个年纪的其他小男生一样,因为某些肤浅的原因,比如说某个人长得特别好看,就大方给出自己的感情。他的防备心理很重,很难和别人建立一些过分亲密的关系。 在过去的几年中,沈独清也算有了一些朋友,任枫、袁方、刘剑等等,他很珍惜这些朋友。而这些朋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首先是孟正的朋友。 进入大学后,沈独清和孟正分属不同的学院。半年过去了,沈独清和孟正室友的关系都比和他医学院同班同学的关系更亲密。孟正室友虽不常见到沈独清,对他的评价很高。他们觉得沈独清为人仗义能交心。与此相对,沈独清的同班同学却给出了相反的评价,都觉得沈独清此人孤高冷傲,让人难以接近。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沈独清本质上还是那个遇到孟正之前的习惯游离于集体之外的他,全部的耐心都给了家人,面对外人时会下意识高冷,永远是一副彬彬有礼但缺乏热情的样子,唯有孟正能够激发出他内心真正的热情,能够让他卸下心防。 所以,被沈独清藏在心里珍之重之的人还能有谁呢? 空荡荡的客厅中,孟正喃喃自语:“我真是罪孽深重啊……” 房间里,沈独清坐在书桌前发呆。 “哥……”沈非浊凑过来问,“你是不是惹孟哥哥生气了?” 沈独清回过神,问:“你作业写完了?” 呵,哥哥转移话题的技巧真烂!沈非浊走到哥哥身边坐下,把手搭在哥哥的膝盖上,语重心长地说:“哥,大丈夫能屈能伸,如果你惹孟哥哥生气了,你只管冲着他撒娇、扮可怜,只要能把他哄回来,用什么手段都可以!不要觉得撒娇、扮可怜很丢脸。孟哥哥是自己人,在自己人面前,脸算得了什么!” 我的哥啊,只要能把孟哥哥哄回来,你要什么脸?啊?你还要什么脸? 第八十五章 因为心情复杂、无法入眠,孟正对着电脑敲了通宵的代码。 第二天清早。主卧室中的闹钟只响了一声, 就被沈独清按掉了。 沈非浊没有赖床, 一边手脚麻利地穿衣服, 一边打着哈欠说:“哥, 你想好要怎么去对孟哥哥撒娇了吗?赶紧的,麻溜的,撒娇去啊!因为担心你们,我昨天晚上都没有睡好。你看我的黑眼圈……这都是为你们操心操出来的!” 沈独清顺手就在沈非浊头上揉了一把,说:“哪儿的黑眼圈?我怎么瞧不见?还有,就你还睡不好?昨天晚上你睡得可熟了,基本上都没怎么翻身。”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翻身?” “因为……”沈独清故作嫌弃地推了弟弟一把, “刷牙去!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为什么知道沈非浊晚上没怎么翻身?因为沈独清也差不多是整晚没睡。 要不怎么说爱情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呢? 别的不提, 反正它确实很影响睡眠质量。 沈非浊冲着哥哥扮了个鬼脸。卫生间在房间外头, 沈非浊跑去开了门。 房门一打开, 米粥的香味就飘了进来。沈非浊跑去厨房, 愉快地和孟正打招呼:“孟哥哥, 你这么早就起来了吗?冰箱里有咸鸭蛋哦, 我前两天买的。” 沈独清穿衣服的动作就是一顿, 竖着耳朵听着。 孟正懒洋洋地问:“你哥呢,起床没有?” “起了起了,正穿裤子呢。”沈非浊围着孟正转圈圈, 看似是在和孟正说话,声音却刻意放大了,好叫房间里的沈独清能听得一清二楚, “孟哥哥,你真好啊,一大早就爬起来给大家做早饭了,我和哥哥起床后就能直接吃了。” 我的亲哥哎,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虽然沈非浊始终琢磨不透两位哥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瞧出了亲哥沈独清似乎有一点心虚。考虑到会感觉到心虚的人一般都是做错事的那一方,沈非浊就猜测,应该是他亲哥沈独清做了什么事,生怕自己会惹孟哥哥生气。 沈非浊故意大着嗓子说那话,是想要告诉亲哥,不管你做了什么,孟哥哥依然给你煮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孟哥哥根本没有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啊! 所以,我的亲哥哎,你赶紧麻利地从房间里出来,对着孟哥哥撒撒娇,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事就过去了!沈非浊简直要为哥哥们操碎了心啊! 孟正哪里知道小鬼头竟有那么多心思呢,笑着说:“这有什么……你今天不对劲啊,我之前那些年也没少给你们做饭,怎么从来没见你这么客气过?” 沈非浊傻笑了两声,回头朝客厅望去,却不见亲哥从卧室里出来。真是急死个人了,他说得还不明显吗,难道哥哥没听懂?等了又等,沈非浊还没有见到亲哥,就抱住了孟正的胳膊,又大着声音说:“孟哥哥,我问你个问题哦。” “你问。” “我在学校里有个好朋友,就……就那个吕博文,我前两天惹他生气了。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对他道歉啊?”其实压根没有这回事,为了给亲哥在孟哥哥面前探路,沈非浊勇敢地把一口黑锅扛在自己身上了。 孟正却以为沈非浊是真的在向自己请教问题,说:“你们是好朋友啊,好朋友的话,只要把话说开就好了。你好好和他说,吕博文一定会原谅你的。” “这样啊……”沈非浊回头冲着房间喊,“只要把话说开就好了!” 孟正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低头看向沈非浊,问:“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沈非浊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为了顾全自己亲哥的脸面,他自然不能承认自己在帮亲哥探路,因此又傻笑了两声,然后若无其事地跑去卫生间洗漱了。 孟正笑着摇了摇头。 二十分钟后,三个人一起坐在餐桌前吃饭。 孟正先给沈非浊磕了个咸鸭蛋,又给沈独清磕了一个,然后打着哈欠说:“我刚刚查看了一下冰箱,里面没什么菜了,你们等会儿去菜市场买点菜回来。冬吃萝卜夏吃姜,买点萝卜,再买点排骨,我晚上炖排骨萝卜汤给你们喝。” “孟哥哥,你不和我们一起去菜市场啊?”沈非浊问。 孟正又打了一个哈欠:“昨天通宵敲代码来着,一整晚都没有闭眼睛,现在困得要死。吃完饭我要先去睡一会儿。你们都不准吵我!对了,你们再买一瓶啤酒……” “你要借酒消愁啊?不行不行,借酒消愁愁更愁啊!”沈非浊大吃一惊。 孟正无语地说:“就你知道得多!你听我把话说完啊,买瓶啤酒,再买只鸡。今天吃排骨炖萝卜,明天吃啤酒炖鸡。”他和沈独清两个大小伙子正处在能吃的年纪,再加上一个特别爱吃肉的沈非浊,天天做大菜也不怕吃不完。 “哦哦哦,吓死我了。”沈非浊动作夸张地拍了拍胸口。 沈独清问:“蔬菜呢,买点什么?总不能顿顿吃肉吧?” “蔬菜水果你们自己看着买,想吃什么买什么。”孟正说。 沈非浊看了一眼亲哥,转头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孟正:“孟哥哥,又是排骨又是鸡的,我和我哥吃不完啊,你干脆这几天都住这边吧,咱们一块儿吃。” “本来就是要住这边的。”孟正又开始打哈欠了,生理性的眼泪在眼眶中聚集,“在这边敲代码比较爽,在寝室里容易被人打断思路。哦,就是你刘剑哥哥要弄的那个论坛,我得敲个两周代码。接下去两周都住你们这边。”这边的屋子里也摆着孟正的洗漱用品,还放了一些衣服,孟正住这边是非常方便的。 “太好了!”沈非浊冲着孟正撒娇说,“哥哥辛苦了,我保证不吵你。” 吃完饭,孟正很大爷地把碗一推,就漱口刷牙睡觉去了。 沈独清和沈非浊收拾了桌子,然后两个人穿上厚外套,去了菜市场。 路上,沈非浊语重心长地说:“哥,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孟哥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孟哥哥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了,他完全没有介意。要不然他就回寝室去住了,对吧?咱们男人呢,做人做事都要爽快点,孟哥哥的态度有了,你也该拿出你的态度来了。你要是不会撒娇,我可以教你啊,看在我们是亲兄弟的份上,我教你如何撒娇撒得浑然天成,如清水芙蓉,全赖天然雕饰……” 虽说沈非浊不知道真相,但不得不说,他有些话说得太对了。 孟正的态度确实已经摆在这里了。 沈独清很清楚,他在昨天晚上露出了太多的马脚,孟正肯定已经猜出了他的感情,但孟正没有逃走,这说明什么,说明孟正确实没有被他的感情吓到。 可是,虽然孟正没有逃走,但他好像也没打算接受他的感情。看孟正今天的表现,莫非他想要装作暗恋这事根本不存在然后两个人当一辈子好朋友吗? 曾经,沈独清想,他只要能默默地暗恋孟正,以朋友的身份这一辈子都陪在孟正身边,这样就够了。在不久前,沈独清想,他要是能光明正大地暗恋孟正,让孟正知道他的心意,哪怕孟正不接受,但孟正不会视他的感情为负担,这样就够了。而现在,沈独清又不满足了,他想,既然孟正不厌恶、不逃走、不直接拒绝,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机会,他是不是最终真能和孟正在一起? 沈独清拒绝接受他们不能在一起的可能性。 沈非浊说了半天都没有得到哥哥的回应,很是人小鬼大地叹了一口气。 忽然,他心里又冒出了一个好主意,拉着沈独清走到一个卖盆栽植物的摊位前,苦口婆心地说:“哥,你没听孟哥哥说吗,他要敲两周代码,整整两周都要对着电脑,这是一个多好的能让你献殷勤的机会啊!听说仙人掌能防辐射,你赶紧挑一盆仙人掌。回到家后,你就说这仙人掌是你特意给他买的,别提我。孟哥哥肯定会觉得你又细心又体贴。而且,仙人掌会被摆在电脑桌上,孟哥哥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一看到仙人掌,心里说不定就会想,啊,这是沈独清送给我的,好兄弟出门买个菜都想着我,好感动……嘿嘿,这个主意不错吧?” “你……” “别你啊我啊的,赶紧的,挑仙人掌。咦,这盆仙人球真好看啊!” 其实仙人掌并没有防辐射的作用,但沈独清还是掏钱把沈非浊挑中的仙人球买下来了,除此以外他还买了一盆绿萝。绿萝很好养活,它长势极好,能够净化屋子里的空气。如果用眼过度了,也可以盯着绿萝看一会儿,能舒缓眼睛。 兄弟俩拎着好几个袋子回了家。 中午时,孟正没有起床。 中饭是沈独清做的,他跟着孟正学了几手,做的菜很有几分孟氏的味道。因为等着晚上吃孟正做的排骨炖萝卜,沈独清就只简单炒了两个素菜。沈非浊是个肉食主义者,不爱吃素,故作不高兴地说:“你就这么犒劳你的小军师?” “赶紧吃吧!”沈独清给弟弟夹了一筷子土豆丝。 孟正一直睡到了下午三点。他跑来客厅找水喝时,看到了桌子上摆放着的绿萝和仙人掌。孟正伸出手指戳了戳绿萝的叶子,好奇地问:“这谁买的啊?” 不等沈非浊说什么,沈独清就抢先说:“非浊给你买的,放电脑旁边。” 沈非浊:“……” 没救了,这哥已经没救了! 沈非浊没有放弃,他觉得还能抢救一下,于是故意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语气说:“对对对,是我买的,都是我买的,也都是我搬回来的,我才没有抢我哥的功劳呢!我哥也绝对没有不好意思,连买两盆植物都要故意拿我当借口。” 完美,沈非浊你真是太机智了!沈非浊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孟正看向沈独清。 “真的是非浊买的啊!”沈独清指着弟弟说。 孟正叹了一口气,走到沈独清身边,在沈独清的震惊中,给了沈独清一个拥抱。他用力地抱了抱这个已经有了成年男性轮廓的少年,说:“对不起……” 沈独清的心脏猛然一缩。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是拒绝的前奏? 沈独清不想再听下去了,他试图推开孟正,但孟正抱得太紧了。 “……让你独自难过了那么久。”孟正说。 对不起,暗恋的日子一定很难过吧,竟让你独自难过了那么久。 第八十六章 爱情是什么? 孟正曾在书上看到过,爱情是性-爱、情爱和关爱的有机统一。其中, 性-爱是生理角度的概念, 情爱是心理角度的概念, 而关爱是伦理角度的概念。 如果从这个定义出发, 孟正觉得自己应该拒绝沈独清,因为现在的他对于沈独清没有生理上的欲望。 首先,他是个直男,哪怕他可以接受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但在真正和男人谈恋爱之前,他不会去向往同性之间的性-爱,自然不会对同性产生欲望了。 其次, 也幸好是没有欲望, 要是有, 那他真觉得自己太禽兽了。自家人知自家事, 别人都以为他的年纪和沈独清一样大, 但他却知道, 当他最初遇见沈独清时, 他就是一个成年人, 有着成年人的心理,他一直把沈独清当成弟弟来照顾,当成孩子来关爱, 当成朋友来尊重,绝不会把沈独清当成爱人来意淫。 但与此同时,孟正知道, 他对沈独清肯定是有感情的。 抛开性-爱这点不提,他和沈独清之间早已经不知不觉进入了老夫老妻的状态。他了解沈独清几乎所有的生活习惯,沈独清也了解他的。他知道沈独清的志向,参与了沈独清的曾经,也势必要参与沈独清的未来,沈独清也是如此。 孟正还知道,沈独清对自己的感情绝对不是青少年时期的一段头脑发热,那是从过去无数相处时光中慢慢积累起来的。如果他开口让沈独清放弃,那带给沈独清的伤害绝对超乎了想象。因此,他无法拒绝沈独清,也不忍辜负他。 所以,当孟正意识到沈独清喜欢自己时,他只花十分之一的时间想过拒绝,然后剩下十分之九的时间,他都在想着接受。他努力设想过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的生活。他们将生活在同一间屋子里,他做饭时,沈独清忽然从后头抱住他。 讨厌沈独清的拥抱吗? 不讨厌。 那么,继续想象一下,两人在早晨的阳光中交换了一个吻,讨厌吗? 不讨厌。 于是,孟正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他无法彻底接受沈独清。因为有一个问题,如果他接受了,那么当他们亲吻时,他要不要礼貌性硬一下?如果他不硬,这很奇怪,和恋人亲吻时,他的身体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如果他硬了,那更奇怪,他对着自己的崽竖旗了! 孟正却也无法拒绝沈独清,不仅是因为他无法做出任何会伤害沈独清的决定,还因为当他用全新的眼光看待沈独清时,他发现就这样在一起也不错。 所以孟正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孟正原本想要继续拖下去的。他打算拖个一两年而不表态。可是,当他看到沈独清为自己买了两盆小植物却不敢承认,非要把这事推到沈非浊头上时,他觉得自己无法再拖下去了。孟正想,为什么沈独清不敢承认?是因为害怕自己的拒绝吗?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光会拒绝他的感情,连带着还会拒绝他的示好,拒绝他的一切,所以他只能选择躲在一旁默默地付出而不让自己发现吗?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傻呢! 在孟正的心里,沈独清应该是骄傲的,他可以像王子那样高高在上,而不会像这世上的很多痴男怨女一样,因为乞求一份爱情而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 这样小心翼翼的沈独清让孟正非常心疼。 孟正甚至觉得有一点儿难过。他想,沈独清心里肯定会更难过。 所以,孟正忍不住走上前拥抱了沈独清。 这个拥抱持续了十几秒钟。孟正转头对沈非浊说:“你待在客厅写作业,我和你哥好好聊聊。”说着,他拉着沈独清去了小房间并关上了小房间的门。 沈非浊在他们身后大声喊道:“你们好好聊,我保证不打扰你们。” 孟正拉着沈独清在床边坐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沈独清无疑是聪明的,他从孟正一连串行为中窥探到了什么,意识到自己是有希望的,因此一改先前克制而收敛的作风,用灼热的眼神看着孟正。他很紧张,但也很强势。只要孟正踏出了第一步,他马上就能跑完剩下的九十九步! 孟正被他看得全身都不自在了。 孟正紧张,沈独清就不紧张了。他轻笑了一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之前是猛兽自愿套上了枷锁,才能被囚那么久,而现在这头猛兽被孟正放出来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沈独清的目光就像是手术刀一样精准,一点一点剥开了孟正的内心,“如果这真的是梦,我愿意长睡不醒。我想说……” “别说!”孟正连忙用手捂住了沈独清的嘴巴。 沈独清倔强地盯着孟正。 “别说了。”孟正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如果告白的话都需要让你来说,我(这个大人)就太糟糕了,简直糟糕透顶。所以,让我先说。” 沈独清眼睛一亮,猛然抓住了孟正的手并用力握住。 孟正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就随他去了。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孟正低着头,不敢看沈独清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咬咬牙说:“我们以二十岁为限。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二十岁之前,我绝对不会忽然就喜欢上别人。到了二十岁,如果你还喜欢我,我们就在一起。” “不是敷衍我?”沈独清问。 孟正仍是低着头,声音中仿佛藏着叹息,又藏着笑意:“我这个人,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我知道,我在感情方面是非常慢热的。有些人会因为觉得寂寞去谈恋爱,有些人会因为有生理上的欲望需要排遣而去谈恋爱,但我不会。” 孟正的爱情观仿佛还停留在上个世纪,那时人们之间最常用的联络方式还是写信。他说:“我心目中的爱情应该是那种……我们经过了一定时间的相处,发现彼此的灵魂非常契合。我们互相欣赏对方的人格,赞同对方的价值观,于是理所当然地互相吸引,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一见钟情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二十岁,等到了二十岁,若你心意不变,我们就真的在一起。” “为什么是二十岁?” “因为到了二十岁,你的……我们的心智才算真正成熟吧。” “法律上十八岁就成年了。” “你是和我谈恋爱,还是和法律谈恋爱?” “谈恋爱”这个说法让沈独清觉得非常甜蜜,他忙说:“和你谈、和你谈。” 那酸涩中却也带着甜蜜的漫长暗恋终于迎来了一个正面的回应,沈独清太激动了,恨不得现在就下楼跑上十圈。他已经不会思考了,只想看着孟正,只知道傻笑。忽然,他猛然上前抱住了孟正。又因为力道太大,孟正整个人往后倒去,被他压在了床上。孟正吓得哇哇大叫,说:“不行不行,你快放开我!” 沈独清低头看着孟正,只见他一副誓死捍卫贞操的模样,眉头微微一皱。 孟正叫着:“一切亲密的行为,二十岁以后才能做!” “抱抱也不行吗?以前我们是好朋友时,在球场上没有少抱啊。现在我们算是准情侣关系了,竟然不可以抱了?”沈独清不能理解孟正的这种思路。 忽然,沈独清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问:“你是不是……是不是不想和我谈恋爱?你在敷衍我?你是不是……”他的声音中夹带着一丝颤抖。 这样的起起落落谁受得住啊!沈独清急得眼睛都红了。 “不是不是!给抱给抱!你过来抱吧!”孟正冲着沈独清敞开了怀抱。 沈独清仍是面带狐疑地看着孟正。 孟正说:“其他大学情侣一般都在做什么?他们会一起自习,一起去食堂吃饭,周末时一起出去玩。我们已经这么做了。甚至于我们还一起买菜,一起做饭,一起带孩子,我们比人家情侣更像情侣。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对吧?” 沈独清踢掉拖鞋,爬上了床,双手双脚都缠在孟正身上,脑袋搁在孟正的肩膀上蹭了蹭,小声地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非要定个二十岁的期限……” 孟正拍了拍沈独清的后背,含着热泪(并不)说:“你得给我一个转换思想的过程吧?我以前习惯把你当崽,现在不把你当崽了,总要有个过渡啊。” 沈独清:“???” 在众多选择柏拉图爱情的理由中,孟正这个理由绝对是最清奇的。 “可是,我们毕竟已经是准情侣了。情侣和朋友肯定会不一样。”沈独清其实很想把“准情侣”三个字中的“准”字拿掉,“我们能不能……能不能那个……” “不能不能!不能亲,更不能摸!”孟正疯狂地摇头。 沈独清把眼睛瞪圆了。还能亲?还能摸?对对对,情侣都能亲亲摸摸的!可是,一上来就亲亲摸摸,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沈独清抬头盯着孟正的嘴角看。 沈独清的脸红了。这纯情孩子已经脑补出一系列不纯情的东西来了。 孟正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刚刚说的那个是指哪个?” “就、就互相写情书啊。”沈独清也结结巴巴地说。 孟正从旁边扯过被子,盖住了沈独清的脸,阻断了他看向自己的视线,故作凶巴巴地说:“给你写!一定写!”啊啊啊,他刚刚为什么要说亲亲摸摸啊! 沈独清笑了出来,抖了抖被子,也盖住了孟正。两人蒙在被子里,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就被放大了。沈独清搂着孟正的腰。孟正被抱得浑身不自在。 奇怪了,正如沈独清说的那样,他们以前在球场上没有少抱啊,考试前互相加油鼓劲时也会抱一下,可那时为什么没有现在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呢? 孟正慌里慌张地推开沈独清,说:“我、我去看看非浊。” 沈独清不许。他头天晚上没睡好,这会儿抱着孟正,渐渐就有了困意。 沈独清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一看,孟正已经不在床上了,而孟正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得正欢。沈独清先在床上打了一个滚,才拿起手机看了看。电话是刘剑打来的。 沈独清连忙坐起来接电话。 电话那头的刘剑见接电话的人是沈独清,也不觉得奇怪,他知道沈独清和孟正住一起,两个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反正事情说给沈独清听也是一样的。 说着说着,刘剑慢慢察觉到了不对,沈独清说话的语气好奇怪啊。 刘剑停顿了一下。 你叔的配偶是你婶,你姑的配偶是你姑父,你爸的配偶就是……你爹。自动把自己升级成长辈的沈独清满脸慈祥地说:“剑剑,怎么不说了,我听着呢。” 第八十七章 刘剑说的事和沈非浊的同班同学吕博文有关。 之前,大家知道了沈非浊为吕博文伪造家长签名的原因, 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事, 刘剑就为他们引荐了一位社工专业的姓郑的师兄。郑师兄和沈非浊有过短信交流, 沈非浊受益匪浅。于是沈非浊又把郑师兄介绍给了吕博文。 郑师兄一直在Q-Q上开导吕博文, 还试图和吕博文的父母对话。 鉴于郑师兄在这件事上如此尽心尽力,沈非浊曾打算送他一份礼物表示感谢。刘剑那时还说:“礼物就不用了,郑师兄也是为了完成自己的研究生毕业论文。就你同学家的这件事,会被他用化名写进论文里作为一个真实案例。” 但吕博文家里的事情并不好解决,他的父母非常固执,郑师兄无法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通过和吕博文的对话,郑师兄无意间得知吕博文竟然是被过继的。这对待他非常严苛的夫妻其实是他的养父养母, 因为无法生育从老家亲戚中过继了他。吕博文对亲生父母隐隐有些印象, 约莫是他三四岁时, 他亲生母亲怀孕了, 那个孩子还没生下来, 吕博文忽然被过继给了他现在的爸爸妈妈。 郑师兄觉得这里头有一点非常奇怪。 吕博文的老家在农村, 当地的重男轻女现象非常严重, 他亲生母亲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还不知道男女, 身为长子的他竟然被过继出去了?当然,他亲生母亲有可能做过非法B超,知道肚子里又是个儿子, 但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等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后把小儿子过继吧,怎么会把长子过继呢? 还有可能是因为吕博文的亲生父母知道养父母家里条件好, 盼着孩子过继后能过上富裕的生活。但问题是,自从吕博文被过继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了,他亲生父母也没有来看过他。父母和孩子之间的联系被彻底地斩断了。 郑师兄怀疑吕博文是被拐卖的。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他的亲生父母并不是他真正的亲生父母,而是从哪里买了他,结果后来怀孕有了亲生的孩子,正好他养父母想要过继,他们就赶紧把吕博文送出了家门。第二种,他的亲生父母确实是亲的,但所谓的过继只是说法好听而已,他被亲生父母卖给了养父母。 当然,郑师兄只是在心里这么想想,并没有在吕博文面前露出过口风。 “很可能是我多想了。也许吕博文并没有被拐卖,他的亲生父母选择把他过继,可能是出于迷信八字等原因待他不亲,这种事情在某些偏远的农村里还是很常见的。他们之间没有联系,可能是他的养父母出于占有欲等原因禁止他们联系。”郑师兄对刘剑这样说,“但万一呢?我就想去他的老家村子里看看。” 刘剑能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为郑师兄鼓掌,并适当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郑师兄说:“安全方便是没有问题的。也是巧了,我有个老乡,是刑侦专业的,他的女朋友是新闻系的。他女朋友已经在实习了,实习单位就在吕博文老家那边的市里。我老乡要过去看女朋友,我和他一起走。我们假装穷游的大学时,去那个村子里逛一逛,要是最后没查出什么,我就真当去那边玩了。” 当刘剑给沈独清打电话说这事时,郑师兄已经请好假,票都已经买好了。 刘剑说:“沈独清,这事呢,你和孟正知道就行,别和弟弟说,免得弟弟在他同学面前露出口风。咱们还是盼着弟弟那同学的身世没疑点的,对吧?” “最好是没什么疑点,要不然孩子太可怜了。”沈独清说。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刘剑连连点头,“不过,郑师兄这个举动,让我又有了一个想法。就我们那个论坛,业务是不是可以更广一点了?就像郑师兄这次,他会和他的老乡、他老乡的女朋友一起去调查这件事。他们一个是社工专业,一个是刑侦,一个是新闻,这配置一看就是能成事的节奏……我不是真盼着他们调查出什么啊,我是说这个配置,配置很好,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你慢慢说,别激动。” “于是我就想,我们的论坛中是不是可以开设这样一个版块,它能把一些志同道合的大学生聚集到一起,大家一起为达成某个目标而努力。往小了说,大家互相配合,一起参与某些事件,能更好地完成社会实践工作等等。往大了说,这让我们能够学以致用,用自己学到本领为社会为国家做些许贡献……” 现在有很多所谓的大学生社会实践活动都形同虚设,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落实。刘剑就想通过一个论坛把真正有大理想、大情怀的大学生们聚集到一起,让他们能更好地利用自己的专业所学,进行一场真正有意义有价值的社会实践。 沈独清冷静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如果你想要把社会实践定义成调查社会阴暗面什么的,一心要搞个大新闻,那我得提醒你一点,按照我国法律,私人是不得擅自调查取证的。私人调查得到的证据没有法律效力。调查过程中还有可能会侵犯到别人的隐私或不小心触犯某些法律。郑师兄这次估计只是去当地问问情况而已,没问出什么最好,真问出了什么肯定要选择报警。” 刘剑还想说什么,沈独清又说:“再有,这里头还有很多安全问题要考虑。万一有不法分子混在其中,用社会实践的名义把大学生骗去……比如说搞传销吧,怎么办?万一有人故意散播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利用大学生善恶分明的性情和相对而言的单纯来实现他们的某些极其隐蔽的目的,怎么办?” 刘剑说:“那我们一开始就做好规定,不准涉及政治、宗教等敏感话题,如果有人要牵头做社会实践工作,团队中必须要有一位指导老师挂名,而所有的社会实践活动都从各自的专业出发,按照专业的团队来进行人员配置……” …… 挂了电话,沈独清又在床上打了两个滚。 这是孟正的床,而他在孟正的床上打滚。 这样的认知让沈独清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非浊在房间外头敲了敲门:“哥,快起来,我们要吃饭了。” “起了起了!”沈独清趿拉着拖鞋走出了房间。 空气里弥漫着排骨汤的味道。沈独清闻着闻着就饿了。他跑去卫生间漱口,忽然看见了架子上的牙缸。他们三个人的牙缸是分开的,各自的牙刷插在各自的牙缸里。沈独清忽然伸手拿出了自己的牙刷,偷偷放在了孟正的牙缸里。 两支牙刷摆在一起真好看啊。 沈独清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几秒钟后,他做贼似的把一切恢复了原状。 沈独清跑去了厨房。孟正指挥着沈非浊撕包心菜。沈独清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们俩。孟正被看得不自在了,问:“老看着我做什么?过来洗菜!” “就想看着你……们。忽然觉得你们都变得更好看了,非浊最好看!”迎着亲弟弟的视线,沈独清在千钧一发之际加了个“们”字,才没有显得很重色轻弟。 沈非浊撇了撇嘴:“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感觉怪怪的。” 沈独清嘿嘿直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刚刚得到孟正的回应吧,他现在一看到孟正就想笑,满脑子只想抱抱孟正,想和他有一些亲密的互动。 亲哥已傻,无法作答。 沈非浊就问孟正:“孟哥哥,你们下午关房间里都聊什么了?” 沈独清抢着说:“非浊,以后不要叫孟哥哥了,你要改口叫他……” 孟正吓得要用案板上的黄瓜去堵沈独清的嘴巴,别当着孩子的面乱说话啊! 沈独清把已经跳上舌尖的“嫂子”两个字咽了回去,改口说:“……二哥!你以后就叫他二哥吧。大哥是我,二哥是你孟哥哥,听着就像是一家人呢!” 孟正和沈独清同龄。按照出生月份算,孟正略小一点点。 孟正松了一口气,说:“分什么大哥二哥,统一叫哥算了。” 沈非浊“哦”了一声。 沈独清看了眼案板,去门后找了条围裙,说:“再炒一个黄瓜片、一个手撕包菜就可以吃饭了,是吗?这两个菜我来炒。非浊,你去客厅擦桌子、摆碗筷,别在厨房挤着了。” 沈非浊很听话,洗完包菜就乖乖去了客厅。 擦桌子时,沈非浊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啧,他亲哥竟然让孟哥帮忙系围裙!围裙这东西,难道不是自己套身上后顺手就能系的吗,还要人帮忙? 擦好桌子,沈非浊去厨房拿碗筷。他亲哥洗了手,正切黄瓜呢。忽然,他亲哥用手指夹起了一片黄瓜说:“哇,这个黄瓜一看就好吃,咱们生吃吧!” 沈独清把黄瓜片递到了孟正嘴边:“你尝尝看。” 孟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沈独清说:“又没人看……我喂你吃……” 沈非浊:“???” 我不是人吗?这么大的一个摆在这里,好几十斤呢,我不是人吗? ———————— 《大人观察日记》:我亲哥今天晚上的表现让我十分诡异地想起了一句民间老俗语,新娘进了房,媒婆扔过墙。我,沈媒婆,整个晚上都毫无存在感呢。 -------------------------------------------------------------------------------------------------------- 第八十八章 沈非浊写完日记,又看了一会儿书, 却还不见哥哥回来睡觉。 哥哥肯定赖在孟哥哥的房间里! 沈非浊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走去孟正那边敲了敲门, 说:“打啵儿哥, 你们俩打算今天晚上一起睡吗?那我自己一个人睡了?就这样说定了?” 房间里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是沈独清的惊呼声。听着动静应该是孟正起身时带动了椅子,又被椅子腿绊倒了。不一会儿,孟正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开了门,眼神躲闪地问:“你刚刚叫我们什么来着?我好像没有听清楚……” “double哥啊。两个哥哥,一对哥哥,有什么问题吗?”沈非浊无辜地说。 “哦哦哦, 是double。”孟正松了一口气。他能说他前面听成打啵儿了吗? 孟正把门打开, 冲着沈独清点头说:“赶紧的, 带弟弟回你房间去睡觉。”其实他和沈独清关在房间里并没有做什么亲密的事, 他们之前在聊刘剑的新一轮创意。聊着聊着, 话题就展开了, 两人后来又聊到了NBA的超级巨星等等。 但被弟弟抓到了他们躲在房间里开小会, 孟正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你们不一起睡吗?”沈非浊问。 孟正指了指电脑, 一本正经地说:“我还要敲代码,你们睡吧。先说好,我今天晚上肯定会睡得很晚, 所以明天早上不准叫我,让我睡到自然醒。” 沈独清带着弟弟走了,但没过十分钟, 他又回来了。 沈独清扬了扬自己手上的专业书,说:“非浊要睡了,我在那边看书,灯光会影响他睡觉,来你屋拼个灯。”孟正能说什么,自然是放沈独清进来了。 明明客厅也是可以看书的! 沈独清径自走到床边,理直气壮地占据了孟正的床。他把书摊开放在膝盖上,然后抬头朝孟正看去。孟正若有所觉,一抬头,两人的视线就对上了。 “你又在看我了。”孟正说。 “怎么,不让看啊?”沈独清的视线落在孟正的脸上、手上、腿上和全身。 “傻乎乎的。”孟正说。 “是说我吗?”沈独清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不是,我是说我俩都傻乎乎的。”孟正说。 孟正起初有些在意沈独清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但渐渐全部心神都沉浸到了代码中,他也就把外界的一切都屏蔽了。沈独清又看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样不行。孟正在认真工作,他也应该认真看书,两人要保持同步才行。 他们二人互不干涉。孟正在电脑前,手指灵巧地在键盘上挪移。他的耳朵上戴着防干扰的耳机。但尽管如此,沈独清还是把翻书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无论是认真琢磨着算法的孟正,还是低头认真看书的沈独清,两个人都特别好看。整个画面极适合入画。 晚上十一点,孟正忽然摘下了头上的耳机,转头对沈独清说:“你该去睡觉了。明天是工作日,我记得你上午有课吧?赶紧的,睡觉去,别陪我了。” 沈独清合上书,有些犹豫地说:“我……我去睡了?” 孟正点点头,又说:“声音轻点,别吵醒非浊。” “那我干脆在你这里睡算了!” “不行!”孟正重新把防干扰耳机扣在了脑袋上,给了沈独清一个无比冷酷的背影。 沈独清依依不舍地走了。 孟正把已经写好的代码保存,然后盯着电脑屏幕发呆。他住的这个房间是次卧,面积本来就不大,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就能把房间塞得满满当当的了。但沈独清一走,整个房间却显得空旷起来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可是,真不敢把沈独清留下来一起睡啊! 孟正能理解沈独清那种兴奋而得意的心情,理解他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准备要在一起了的心情,理解他时刻都想把视线放在他身上的心情……因为真正的相爱的情侣都是这样的,热情而真诚,尤其是在刚刚互通心意的时候。 可是,理解归理解,孟正作为年长者,却知道自己必须要学会克制。 他想,各类亲密的举动由沈独清来自我发现,那是很正常的,但不应该由他这个成年人去引导。虽然沈独清的思想相对成熟,但毕竟比他小了很多岁! 他又想,他和沈独清的准情侣关系也没必要通告天下,除非他们二十岁以后真正在一起了,那时可以选择性地让身边的人知道,但现在真的没有必要。 这也是为沈独清好。 沈独清身上不乏少年人的热情和一往直前,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再如何有想法,其实心里还是愿意相信有情饮水饱那一套的。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他的感情因此而纯粹,像是耀眼的水晶。可孟正是在社会上跌打滚爬过的人,他的想法会更加立足于现实。他不想让沈独清受到伤害,既不想让现在的沈独清受伤,更不想让未来的沈独清受伤。所以,他心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顾虑。 “我是在为他着想,可他会不会因此觉得我太冷淡了?”孟正喃喃自语。 如果把爱情中的性-爱部分的存在感压制到最低,那么爱情和友情之间的界限其实并不分明。孟正想,要是他一再拒绝沈独清的拥抱和亲吻,一天两天就罢了,三天五天还是如此,沈独清会不会怀疑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 孟正得提前拔除这种隐患! 要不就装成那种在感情方面非常保守的人算了,孟正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世上确实有一些人非常保守,他们拒绝婚前性-行为,说不定连初吻都还留着。 “然后,我要在其他方面对他更好一点,这样他才会有安全感。”孟正忽然想起来,他在白天时答应过沈独清,要给他写一封情书。这个就必须要做到。 第二天,孟正起床时,屋子里已经没人了。 阳光挺好的日子,孟正一边刷牙,一边思考着情书应该怎么写;一边吃早午饭,一边思考着情书应该怎么写;一边洗碗,一边思考着情书应该怎么写。 唉,现在让他正儿八经地用文字写一封情书,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要是他真和沈独清一样大,他就不用发愁了,谁二十岁以前不是个Q-Q空间大文豪呢?但作为一个成熟体面的大人,他真的写不出来那种或肉麻或煽情的话来啊! 要不然就用代码来写情书?只要沈独清把代码输入电脑,就会出现他想对他说的一句话。不行不行,行业不通,让医学生来敲代码,太难为沈独清了! 要尊重一下医学生的专业嘛! 那站在医学生的角度想,他们会喜欢什么样的情书呢? 思来想去,孟正决定画一个心脏送给沈独清。他上网搜了心脏的剖面图,然后照着图临摹了一个心脏。还别说,他的绘画技术相对于普通人来说很不错了,毕竟他们家有艺术方面的基因嘛!孟正在纸上用心地描绘着,什么左心房、右心房,什么左心室、右心室,什么上腔静脉、下腔静脉,都画得很仔细。 孟正在主动脉瓣偏下一点的位置写上了“阿清”两字,这是“我把你放在心脏中间疼爱”的意思。写着写着,他老脸一红,觉得这个操作的羞耻度有点高。 但或许沈独清就吃这一套呢? 孟正努力让自己的思想水平和正常的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靠拢。他认为,也许他觉得羞耻度越高的操作,沈独清会越喜欢。罢了罢了,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连烽火戏诸侯的事都做出来了,他只是画了个心脏而已,算得了什么呢? 画好心脏后,孟正从客厅的茶几底下翻出了沈非浊做手工剩下的纸片和胶水。他打算做一张贺卡。贺卡的封皮就用沈非浊剩的手工纸,画了心脏的纸放在里面当内衬。这个活儿不难,孟正很快就做好了一张外观简单大方的贺卡。 孟正想了想,又在贺卡里头写了几个字。 他原本是想要写“送给我最爱的阿清”几个字的,但写着写着,他又觉得不好意思了。像他这把年纪的人,什么爱不爱的,放在心里就好了,真的说不出口啊!于是他笔尖一转,最后留在贺卡上的字就变成了“送给我最爱的崽”。 以前把沈独清当崽,这个崽就是字面的意思,是真正的崽。现在再说崽,就是一种亲昵的叫法而已。就像很多男女朋友之间不也会宝宝宝宝地叫着嘛。 中午,孟正骑着电动车去接沈独清下课。 待沈独清在电动车上坐好,孟正把贺卡递给了他。 “送我的?” “对啊,我自己做的。” 孟正启动了电动车。沈独清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贺卡。那一瞬间,沈独清的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程度。我是谁,我在哪儿,我看到了什么! 原来孟正喜欢这个调调? 沈独清深深觉得,自己对孟正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 沈独清给刘剑发了个短信:“你们以后都不许叫孟正爸爸了。” 刘剑:“???” 刘剑正琢磨着,他虽然一直拿孟正当大家长,但他从来没有真当着孟正的面喊他爸爸啊,沈独清的第二条短信又来了:“哪怕就只在心里想想也不行。” 刘剑:“???” 沈独清得意极了,最爱还不够,得是唯一的崽才行。这就是刘剑在短短两天之内遭受了先多出一个爹然后又被多出来的爹赶出家门的人间惨事的真相。 第八十九章 就孟正精心制作的那张贺卡,如果这张贺卡不是由孟正送给沈独清的, 那沈独清绝对会把它当成一个笑话, 然后接下去的一整年可能都要指着它乐了。 可是, 这就是孟正送的啊。 尽管沈独清觉得自己的审美被强-奸了, 但他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就放任自己的审美由被强-奸状态变成了和-奸的状态。哇,孟正做的贺卡真好看啊! 尤其是被放在心脏中间的“阿清”二字,孟正真是太有心了。 沈独清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谢谢,我很喜欢这个。”沈独清附在孟正耳边小声地说。 孟正骑着电动车,因为风的作用,再加上电动车本身的噪音, 他根本听不清楚沈独清在说什么, 就大声回了一句:“听不清楚!有话等到了食堂再说。” 沈独清笑了笑, 腾出一只手慢慢搂上了孟正的腰, 还把脸贴在孟正背上。孟正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要不是他开车技术好, 是个稳妥的老司机了, 只怕车子当时就要在校园的林荫路上扭出一个S型来了。两个人的脸忽然都红了。 到了食堂, 沈独清赶紧打开书包,把贺卡夹进了一本专业书里,有了书本的保护, 贺卡就不会折坏了。而看着他如此珍惜贺卡,孟正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YES。虽说他已经远离自己真正的青春期了,但看来还是能跟得上现在的小朋友们的思维方式的。在他看来很一言难尽的贺卡竟然如此受沈独清的喜欢! 这对新鲜出炉的准情侣非常默契地想, 虽然沈独清/孟正的审美有点儿一言难尽,但我一定会好好满足他并用心接受的。两个人都觉得他们很宠对方了。 大约是一周后,刘剑又给孟正和沈独清打了电话。 “郑师兄刚刚联系我了!他那边出大事了!”刘剑兴奋地说。 “吕博文的身世真有问题?”沈独清吓了一跳。 “他的身世没有问题,不不不,其实有问题的,但没有涉及到拐卖。” 真相有些狗血,吕博文的亲生父母其实是他的舅舅舅妈。因为亲妈未婚生子有了他,这种情况不好上户口,外公外婆就做主把他的户口落在舅舅名下了。未婚生子的名头不好听,而且还耽误以后嫁人,所以吕博文外公外婆就教吕博文喊他舅舅舅妈为爸爸妈妈,喊亲妈为姑姑。村里头的风言风语虽然没有少过,但吕博文两岁多不到三岁被过继了,直到过继时还无法准确分辨自己的身世。 他亲妈也不是个不着调的,起先是为爱痴狂,非要把吕博文生下来,生下来后没一年,她又迅速结识了另一个真爱,然后和新真爱结婚了。一结婚,她不仅把吕博文视为了累赘,还视为了黑历史,打死都不想承认有过这样一个孩子。他舅舅舅妈更对他没什么感情了。所以这一过继,那边就没想过要联系他。 郑师兄带着他那位老乡在当地转了好几天,大家的说辞都差不多,甚至因为吕博文的亲妈是在家里偷生的,他们还找到当时的接生婆询问了具体情况。 照这个情况看,吕博文还不如永远都不知道真相呢! 这事本该到此告一段落,结果回来时,郑师兄他们在火车上抓到了一个人贩子。郑师兄的老乡是刑侦专业的,他眼瞅着对面座位上那个抱孩子的妇女不对劲,就多注意了一下,然后越看越觉得那是人贩子。老乡就低着头把自己的发现通过短信的形式发给了郑师兄。郑师兄就借口去上厕所,找到了乘警。 “郑师兄说,当时他就想,要是他和老乡弄错了,那他们会郑重道歉的。但如果那真是人贩子,决不能放过她。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真是人贩子啊!真是!据说背后还有一个团伙……啊啊啊,郑师兄太帅了!”刘剑激动地说。 他们就这个事情好好聊了聊。 刘剑说:“我一定要记住此时的心情。等我们的论坛真搞起来了,我希望我们的论坛可以像郑师兄一样,给社会带去一些益处。哪怕只有一点点呢?” 大概是因为孟正的援助之手让刘剑渡过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轻松的高中时期,而那正是他三观塑造的关键期,刘剑虽时常有些小心思,比如说创建论坛是为了积累人脉,可他的小心思并不会伤害别人。他谋求的利益不是以伤害别人的利益为代价的。而他骨子里还有一些热血心肠,这是从孟正身上,从特别照顾他家人的居委会奶奶身上,从好多善良的人身上学到的。他还没有被赤-裸-裸的现实伤害得遍体鳞伤,从此不相信世界,也不相信他人,唯独相信金钱。 刘剑的这番话说得孟正和沈独清的心都跟着热起来了。 “那我们就把‘学以致用、助人为乐’定为我们论坛的主旨吧。”孟正说。 “惟愿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创建论坛的初衷。”沈独清也说。 刘剑说了好一通感想,然后又把话题扯回了郑师兄身上。郑师兄说,虽然吕博文的身世没有了疑点,但他还是决定继续跟进吕博文家里的事。他觉得,吕博文的养父母固然对他有恩——要不是他们过继了他,他现在的生活只怕会非常不如意——但养父母的教育方式就是不对!这不利于吕博文的健康成长。 要是郑师兄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或者就算知道了却没接触过吕博文,那他做了自己该做的后却没有效果,他也就算了。偏偏他和吕博文已经聊了这么久,不忍心让孩子在养父母的高压政策下过得如此压抑。他对吕博文有了责任感。 郑师兄说,他会继续尝试着和吕博文的养父母对话。 郑师兄的原话是:“希望当这个孩子被写进我的毕业论文中时会是一个成功的积极的案例,而不是一个失败的案例。等我毕业了,进入了社会,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复杂的真实案例,到了那时,我总不能因为做不到就放弃吧?” 刘剑特别特别感动。也许在很多人看来,郑师兄有些傻,做的事明摆着是吃力不讨好的,但刘剑真的被感动到了。他忍不住把郑师兄视为了自己的偶像。 三人行论坛测试的那几天,郑师兄的学校来了一对夫妻,他们就是那个被解救的拐卖孩子的父母。他们给郑师兄和郑师兄的老乡送来了锦旗。他们还带来了媒体。郑师兄和他的老乡举着锦旗拍了照,然后这张照片上了当地报纸。 刘剑在第一时间把报纸上的内容扫描到了电脑里,用管理账号传到论坛的灌水区,先加精再置顶,还取了个大标题是“这是我们当代大学生的楷模”。 孟正和沈独清也纷纷用管理账号留言点赞。 这会儿网上其实已经有点赞功能了,只是还没有被大规模地运用到各种社交平台中,孟正按照后世的经验把论坛的交流互动功能弄得非常好,他偷跑在时代前头了。沈独清对此有了极高的评价,他说:“咱们的论坛非常人性化。” 刘剑整天忙着给论坛跑宣传。 因为术业有专攻,虽然孟正和沈独清会做一些协助性的工作,但孟正侧重维护,沈独清侧重管理,所以在宣传方便,更多的工作还是由刘剑来做的。 这怎么说呢?现在论坛规模不大,维护和管理都没有多少工作要做,反倒是宣传的工作非常多。如果把三人行论坛比作一份家族产业,刘剑为了扩大经营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而孟正和沈独清却仿佛已经待在家里过上了养老的生活。 哦,不光是养老,他们还偷偷沉迷于谈恋爱。 比忽然多出一个爹然后又被多出来的爹赶出家门更悲惨的事是什么?当然是忽然多出一个爹然后又被多出来的爹赶出家门却还要承担养家糊口的重责更悲惨了。 刘剑忙得梦里都在和外校的学生会谈事情,而孟正却忙里偷闲画了一幅眼睛的剖面图。他画得非常仔细,什么虹膜、角膜、球结膜,什么Schlemm管、晶状体、锯齿缘,什么视网膜、脉络膜、巩膜,什么玻璃体、黄斑、试盘……他都竭力地在纸上体现出来了。医学生都不能比他画得更细致了!然后,他在玻璃体的正中间画了沈独清的头像剪影,代表了“我的眼中都是你”的意思。 完美!Perfect!身为软件工程专业学生的孟正可以说是为了医学专业的准恋人绞尽脑汁了,明明是个体面成熟的大人,却愿意为了准恋人放飞自我呢! 孟正打算每个月都给沈独清准备一封情书贺卡。他连下月、下下月、下下下月的浪漫惊喜都已经想好了。下月就画大脑,意味着我的脑海中都是你;下下月就画全身血管分布图,意味着你存在于我的每一滴血液里;下下下月就骨架和全身肌肉分布图,配上《圣经》中的句子:“你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 沈独清一定会喜欢的吧!他一定会觉得我很浪漫!孟正如此想到。 第九十章 孟正大二时,三人行论坛已初具规模, 有了不少固定流量。 刘剑居功甚伟。 为了论坛的发展, 刘剑在不到一年的短短时间里胖了二十斤!因为他时常要和各高校的学生会接触。虽然学生比社会人士单纯, 但学生会这种组织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官僚主义的。刘剑和他们一接触就有饭局。他每天除了在学习上必然要花的那一点时间, 剩下的时间都用于交际了。他的体重就蹭蹭蹭地长。 因为青春期的营养跟上去了,现在的刘剑比孟正重生前的认识的刘剑要高一点,但也没有高很多,脱掉鞋子量大概是一米七刚出头一点,穿个内增高的鞋子可以假装自己是一米七五。他本来颜值就不高,发福后就连身材都没有了。 每次来找孟正和沈独清商量事情时,刘剑站在两个大长腿的大帅哥之间, 都满是怨念。这对比来得太鲜明了啊!刘剑抱着自己的肚子抱怨说:“我又胖了啊……这个月又胖了三斤……我们那是理工学校, 学校里的女生本来就少, 像我这种胖丑胖丑的, 肯定是找不到女朋友了……她们估计都很嫌弃我……” 孟正就笑眯眯地说:“那你找个男朋友啊。” 刘剑哈哈一笑:“不行不行, 我这样子, 估计同性恋也嫌弃。” 沈独清一本正经地纠正说:“你不能这么想。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什么锅配什么盖, 不管你是传统铁锅,还是运用了新型技术的高科技锅,你肯定都会找到个盖子和自己配的。而且, 你自己没觉得吗,反正在我看来,你胖了以后, 五官反倒是比以前更好看了。”再说,灵魂的相契不比什么都重要吗?像他,他才不会因为某个人外貌好就爱上那个人呢,虽然他的准男友很帅就是了。 孟正勾住沈独清的肩膀,继续冲着刘剑打趣:“我还不知道你?其实你人缘好得一逼。也就是你太忙了,没时间谈恋爱,不然还愁找不到恋人吗?” 孟正这话不假。刘剑的人缘确实很好。他经常和各高校的学生往来,总是参加各种的聚会,所以每个学校里都有好些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如果有人找他帮忙,能帮的,他一定会帮。不能帮的,他也会帮忙想想办法。但刘剑又不是那种施恩不图报的圣父型的人,他会偷偷给自己经营好名声。随着他的体重一起增长的是他的情商。只要他努力帮了忙,他肯定会收获别人真心实意的感谢。 刘剑平时忙着搞论坛、搞社交,学业上肯定会松懈一点。所以等到期末时,他必须要进行疯狂地复习,恨不得把老师划的重点一股脑儿全都塞到脑子里去。鉴于他平时的好人缘,大家都会自发地为他整理重点、复印资料、帮他复习。 有一次,有个老师号称全本书都是重点,但刘剑肯定没时间把整本书背下来啊,他就去找这位老师磨了两小时,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最后竟然真让这位严厉的老师松了口,一边教导刘剑不能投机取巧,一边给刘剑指出了几章 重点章 节。 大家都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 刘剑竟然能搞定他们专业里最难搞定的老师!大家都把刘剑视为了屠龙的英雄。刘剑的人格魅力由此可见一斑。他从此成为了他们学校里的传奇人物。 也是孟正读大二时,他们之前买的羊坡里那边的房子竟然拆迁了!孟正仔细比对了两世的记忆,发现这次的拆迁好像来得比重生前要早一点。刘剑的家在那边,而孟正和沈独清都在那边买了房子。这事和他们三个人都有关系。 羊坡里拆迁政策是这样的,一种是只拿钱,这叫拆迁安置补偿款,一种是只拿房子,还有一种是两者结合,在拿了一套房子的基础上,还拿部分补偿款。 刘剑选择了第三种拆迁补偿方式。他父母行动不便,不爱出远门,肯定不愿意离开熟悉的瑞阳市,因此他们必须要有一套房子。按照拆迁的政策,他家房子本身的面积不大,但带了一个院子,院子的面积加上去,就还算可观了。 孟正想也不想就选择了第一种。因为孟正计划着以后要留在京城发展,所以他想拿着补偿款在京城买房子。京城这两年房价飞升,孟正琢磨着他就不在二三环等黄金地段买房子了,宁可选择二三环之外的但有地铁直达的地方买。 孟正知道,京城的房价涨起来是很恐怖的,哪怕是在五环外买房子,房价也能在十年内翻十倍、二十倍,因此在京城买了房子绝对不会亏。哪怕他以后不待京城了,把京城的房子一卖,拿着钱去别的城市买房子是绝对没问题的。 沈独清和家人商量了一下,也选择了第一种。他也打算跟着孟正在京城买房子。他拿到的拆迁款比孟正多多了,就打算买两套,一套是为他弟弟预备的。 沈独清还和孟正说:“你确实没必要拿瑞阳市的安置房,我在瑞阳市有三套房子,哪怕分给非浊一半,那也还有一套半,我们回去后肯定有地方住。” 孟正说:“我们家在瑞阳市也有房子啊。”是他刚重生那两年让父母买的。 沈独清想了想,说:“好吧,那我说实话,我就想和你住在一起。回去瑞阳市后,住你家的房子也行啊。”住谁家的房子都行,关键是和谁住在一起。 孟正笑了。 沈独清拿到的拆迁款真的很多,因为他当初买的房子大,而且还买了几套。预留出在京城买房子的钱后,沈独清的手里还有一些现款。他把存折递给孟正说:“你不是想要开工作室吗?我给你当投资人,这些钱拿去当创业资金吧。” “真给我?万一亏了呢?”孟正受宠若惊。虽然孟正觉得,软件开发这块就是靠技术和创意吃饭的,凭着自己对这个行业的了解,他的工作室肯定不会亏,但沈独清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还是让他非常感动。沈独清肯定了他的一切。 “亏了就亏了,反正房子已经买了。你要是开工作室亏了,凭着你的专业能力,找份工作不难吧?程序员的工资不低。等我毕业后,刚当上医生的那几年,赚得肯定没你多,就你养我呗。谁叫我的钱被你亏了。”沈独清笑着说。 “养养养,一定养,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孟正说。 “那还是别了,我还是自己养自己吧,我要保持健康体重。” “那我给你养得健健康康的?” “这还差不多!” 因为在三人行论坛的发展中,刘剑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也体现出了他高超的交际能力。所以当孟正要组建工作室时,他想把刘剑拉进来当合伙人。 在孟正重生前,刘剑毕业后也是跟着他的一位学长创业,但那与其说是一起开公司,不如说是给那位学长打工,刘剑还得时不时抱一抱那位学长的大腿,拍些马屁什么的。孟正觉得,自己给刘剑的机会绝对比那位学长给他的机会好。 面对孟正的邀请,刘剑很激动。他觉得孟正真是太好了。 刘剑特意问了沈独清和孟正会拿出多少钱,然后咬咬牙说:“那我也投一些。”他打算从拆迁补偿款中拿出三分之二。三分之一要存着给父母养老的。 于是,孟正这个工作室合伙人一共有三个,确切地说其实只有两个,只出钱的沈独清只能算投资人,他出了大头的钱,而真正的合伙人应该是孟正和刘剑。三人请了一位律师,在律师的帮助下,有商有量地把合伙协议书签了。 组建一个工作室,只要资金到位,最初只需要有几个关键性的技术型人才就行了,孟正靠自己的专业能力征服了本专业中的两个学长,把他们拉了进来。 人才不好拉啊! 国大的学生其实都有些心气,他们计划着出国的出国,考研的考研,进大公司的进大公司,真愿意给同学打工的少,孟正也是想尽了办法,才拉到了两个人。幸好刘剑那边给力,又拉了他们学校一位已经毕业可以全职的学长进来。 那位学长叫刘俊,五百年前可能和刘剑是一家。 为什么一个已经毕业的学长愿意来给一个刚刚成立的小工作室打工? 刘剑对孟正和沈独清说明了实情:“我这个学长,是同性恋。你们不歧视同性恋吧?不歧视就好。他性向没藏好,被人发现了,反正这里头一堆的狗血事儿,主要是有人使坏,原公司里的人一个个都把他当作艾滋病病毒一样防范着。他就干不下去了。我可以拿着他刚做的体检报告发誓,他绝对没有艾滋病,就是别人乱传的。本来嘛,在原公司被挤兑走了,使坏的人应该要放过他了吧?却不想,那个人太恶毒了,还继续使坏。学长新找了工作没两天,新公司的人又知道他是同性恋了……我找上他时,他已经心灰意冷,打算离开京城了。” 孟正和沈独清对视一眼,叫让刘剑通知刘俊来面试。 刘俊是一个典型的技术宅,不擅长交际,但技术很过硬的那种。孟正只觉得自己捡到宝了,当场就录用了刘俊,给他开的工资和他在原公司的工资齐平,除此以外还允许刘俊平时住在工作室里,这样就让刘俊把租房的钱省下来了。 这样的待遇比刘俊想象中好太多了。受过人情冷暖的人都会更珍惜别人给予的一丝善意。不用孟正动员,刘俊为报知遇之恩,就自发成为了加班狂魔。 工作室的前期的一些项目是国大的老师介绍的。毕竟孟正是他们的得意门生嘛,他们愿意给孟正一些资源。在工作室中,孟正自己是技术主管,还兼职美工,至于销售推广和售前售后等所有的工作就几乎全都压在了刘剑的身上。 刘剑忙啊,但忙的同时还不忘继续经营三人行论坛。 大三刚开学,有人在校园里偷拍了沈独清,把照片放到了网上。照片迅速被其他各个论坛转载,一时间国大校草的名头传得很广。像沈独清有身材有颜值的男生,穿着白衬衫,抱着几本专业书,清清冷冷,帅而不自知,他走在校园里,走在阳光里,身后是能代表国大底蕴的百年老建筑群,关键是他的身上还有着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青涩与成熟并存的矛盾感,真的让人招架不住啊。 所以,国大校草在很短的时间里成为了网上的热门。 刘剑-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打算借此东风进行免费的全网宣传,爆出沈独清是三人行大学生交流论坛的创始人之一,吸引更多流量。 正好那两天是周末,刘剑激动地跑到沈独清的租房里蹭饭吃。在饭桌上,刘剑一边说着自己的宣传计划,一边努力地抢菜吃,这比食堂菜好吃多了! 刘剑的计划确实不错。但孟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天晚上,孟正做了个梦,梦见刘剑穿着女装、浓妆艳抹、头上戴着一朵大花花,一看就是妓院里的老鸨。刘老鸨冲着楼上喊:“阿清,出来接客了。” 无数的人蜂拥而至,想要看阿清一眼。孟正满是期待地挤在人群之中。不多时,沈独清就一副正常的打扮,穿着一件白衬衫,缓缓地从楼上走下来了。 一见阿清误终身啊!无数人冲着阿清狼嚎。 …… 孟正从睡梦中醒来,回忆着梦中因为竞争者太多导致他始终没有摸到沈独清的小手手的那种憋屈感,认真思考着一个问题,要不要把刘剑揍一顿出气? 第九十一章 不等刘剑这边有所行动,广大网友已经自发扒出了沈独清和三人行网站的关系。沈独清的照片刚成了各个论坛的热门, 他的高中同学、大学同学等就纷纷冒出来了, 好像人人都认识他, 这个说沈独清如何如何, 那个又说如何如何。 也就是沈独清这人平时确实没什么黑点,此时的人对于学霸也还算推崇,因此大家说的都是好话,什么成绩优秀、为人低调一类的,偶尔冒出来几个人说他不合群,也会有人自发给沈独清找理由,人家天天忙着读书, 年年都拿最高等的奖学金, 花在交际方面的时间肯定会少一点, 不能因此说他不合群。 有人很享受在网上被人追捧的感觉, 他们把沈独清的另一些照片搬上了网络。当然, 这些本来就是公开的照片。沈独清的私人照片, 他们是弄不到的。这其中就有沈独清、孟正和刘剑在暑假里参加社会实践活动的照片。活动圆满完成时, 他们和其他学生一起拉着“三人行?大学生关爱孤寡老人行动”字样的横幅拍了照。上传照片的人特意指出, 沈独清是三人行论坛的创始人之一。 论坛流量因此激增。日访问量一再创下新高。 而三人行论坛确实是一个实用性非常强的网站,摸到论坛来的人中总会有几个会发现这个论坛很合自己的胃口并选择留下来。等国大校草这个话题的热度过去,访问量就从峰值跌落了, 但总得来说还是增加了不少的固定访客。 学生团体其实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团体。一个论坛要是好用,那么它会迅速在大学生之间流行起来。一开始,只有京城的学生会定期组织线下实践活动, 但渐渐的其他城市的学生也开始按照论坛上的成功案例来组织社会实践活动了。 孟正和沈独清读大三了,任枫、袁方和孟正的堂姐也读大一了。 任枫和袁方的高考成绩都非常不错,毕竟他们是雅和高中的学生,雅和高中的重点率非常惊人,他们俩有这样的成绩,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他们同样选择了京城的学校。袁方和刘剑同一个大学,成为了一个理工男。任枫则选择了军校,凭着他过硬的身体素质和粗中有细的性格,想必会很适应军校的生活吧! 孟正的堂姐孟欣华,在孟正重生前,她只考上了二本,但她是个非常有韧性的女孩,又非常勤奋,她后来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一本重点类大学的研究生。而在孟正重生后,因他有了烛光行动,孟欣华也是这个行动的受益者,虽然高中还是普通高中,却考上了省内的一所一本重点类大学,让家长们非常欣慰。 至于孟正的亲姐孟朵,她初中毕业后去了瑞阳市里读职高,也算有所收获,但高考时是无论如何都考不上好大学了,她自己也不想再继续念书了,家里人坐一起商量了下,最后长辈们决定让孟朵先在家里帮两年忙,等过上两年,她的年龄再大一点、性格再成熟一点,长辈们就给她一些钱,让她去做生意。 这所谓的帮忙,当然不是让孟朵跟着孟奶奶或孟妈妈绣花、做小衣服了。事实上,孟奶奶和孟妈妈现在都已经不怎么做这些了。孟奶奶是因为年纪大了,不能长时间坐着,否则腰椎会受不住。她还继续画花样子,但不自己动手了,多出来的空闲时间很喜欢在网上冲浪玩。孟妈妈则是因为有了更重要的工作。 孟家已经为自家的各类工艺品注册了“南山下”的商标,并且还开了网店! 孟妈妈现在主要就负责经营网店。可千万别小看她,从用一根手指慢悠悠地打字到现在能在网上和别人熟练地交流,也不过是花了孟妈妈很短的时间而已。 孟妈妈如今连简单的修图工具都会用了! 孟家现在可了不得了,附近好几十个村子里的加起来有三百多人,都在给他们家打工。在他们这种地方,老一辈的老爷爷、老奶奶们多少都有些手艺,会木工活的老爷爷不少见,会绣花的老太太更不少见,他们如今都靠着孟家吃饭。 这里头也不是没有那种觉得自己手艺不错的,跟着孟家干了几天,立刻跳出去单干了。可是,他们没有孟家的销售渠道,最后赚到的钱还不如在孟家干的时候多。孟家是厚道人家,从来不会亏待了乡里乡亲们。 做生意嘛,往往自己吃肉给别人喝汤就算是厚道的了,孟家则是自己吃肉,乡亲们能跟着他们一起吃点肉,这就算是非常厚道的了。也因此,如今给孟家打工的这些人,都是一心一意跟着他们干的。只要好好干,不愁荷包不鼓! 孟家的销售渠道现在主要有两个,一个由孟正的姑父叶刚负责,给他们那家位于风景名胜区的店供货还只是小头,真正的大头是给叶刚认识的一些能把货卖去国外的大老板供货,每个月的供货需求并不小,另一个就是网店。网店的生意一开始并不好,但慢慢经营着,销量就一点一点上去了,竟也很可观。 孟朵在家里帮忙,就是帮忙经营这个网店了。 说真的,刚重生那会儿,孟正真没想到自家的生意能发展成现在这样。他教父母认字时也绝没有想到,他如今能靠着父母成为一般人眼中的小富二代! 这波重生不亏了! 因为袁方、任枫都考到了京城来,孟正和沈独清一直惦记着要请他们吃饭。但等大家真的全员到齐、一起坐下来吃饭时,距离开学已经过去两个半月了。 任枫就读的军校的军训时间长达三个月,他们提前半个月开学,然后从八月中旬一直封闭式训练到了十一月中旬,这才终于有了假,能和大家一起聚聚。 聚会时没有邀请很多人,就是沈独清、孟正、刘剑、袁方和任枫,再加上一个沈非浊。任枫一到场,先把沈非浊举了起来:“班苗苗,我可想死你了!” 他是用举小孩子的姿势,托着沈非浊的腋下。 沈非浊吓得哇哇大叫:“快放我下来!” 班苗苗已经是六年级的大人了,最近正在窜个子,还能被任枫像举小宝宝一样地举起来,由此可见任枫的身高有多么令刘剑羡慕,体能也是非常不错。 任枫哈哈一笑,放下了班苗苗,冲着大家打招呼。 刘剑和袁方是同校,以前只是点头之交,倒是在这几个月时间里迅速熟悉起来了。任枫是个能搞事的,刘剑又擅长交际,他们俩也很快就成为了朋友。 大家都没喝酒,点菜时,袁方想点可乐,任枫却说:“我看菜单里有苹果汁,咱们点这个吧。哎呦,你们不知道我学校里的规定有多变态。我们在寝室里不能吃苹果。你们猜怎么着?因为苹果算零食,吃零食违反纪律……” 虽然大家都是大学生,但军校的作风明显和其他大学不一样,任枫虽是在抱怨,但因为他语言风趣幽默,说的那些话都很有意思,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人家是酒过三巡,他们是汁过三巡。 刘剑一脸感慨地说:“虽然大家同在京城,但想聚齐一次还真是不容易。老任就不用说了,军校有军校的纪律,咱们都能理解,以后的聚会就都随着老任的时间表来吧。还有孟正,这也是个大忙人,他过两天就去出去比赛了。” 任枫是他们中消息最不灵通的,忙问:“什么比赛?” “国际大学生华语辩论赛。”沈独清替孟正回答说。 这个国际大学生华语辩论赛,虽然沾了“国际”的名头,但参赛队伍基本上就来自亚洲各国。华语这么难,让欧美的大学生们用华语辩论,确实是难为他们了。不过,偶尔也会有欧美的队伍来和大家进行友谊赛,也是挺好玩的。 辩论比赛不像别的一些国际赛事那么热门,国内报导的也少,不说社会人士不怎么关心这个,就连很多大学生都不是很知道它。孟正那个工作室已经够他忙的了,他一度想过要放弃这个比赛,是出于对辩论的热爱才坚持了下来。 孟正已经通过了校内的选拔赛,即将代表国大去参加比赛。他的老队友顾晶淼却被刷下去了。顾晶淼是个思维非常缜密的人,大学的专业是数学,脑子转得特别快,也擅长辩论,就这样还被刷下去了,由此可见国大中人才济济。 想当年,孟正、沈独清、顾晶淼和另一个女生的四人辩论组合,在雅和高中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但渐渐的,其他人陆续退出,如今就只剩下孟正了。 任枫忙倒了一杯苹果汁,敬孟正说:“来来来,祝你旗开得胜。” “借你吉言。”孟正也举杯说。 没过几天,孟正就收拾行囊跟着队友参加比赛去了。他们实力强劲,国大代表队一路高唱凯歌挺进了决赛。决赛会在国家电视台的教育文化频道直播。 决赛的日子放在了十二月的一个周日。大家在沈独清的租房齐聚。顾晶淼也来了。但任枫没来,身为军校生的他不是每个周末都放假的,也请不出假来。 大家下午就到了,但比赛到晚上才开始。大家就聚在客厅里下棋聊天。 忽然,沈独清的电话响了,他跑去一边接电话。因为没有刻意避着,大家都能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这电话是孟正打来的。原来,孟正这会儿正在休息,浏览网页时看到了京城这周流感大爆发的新闻,特意打电话回来关心下沈独清。 得知沈独清和沈非浊都没有感冒,孟正放心了。但孟正又提醒沈独清,沈非浊中午那顿饭是在学校里吃的,用的是学校的餐具,现在赶上流感大爆发,暂时就别用学校里提供的餐具了,自备餐具更放心一点。沈独清忙说知道了。 “记得去超市买瓶杀菌洗手液,小瓶装的就行,让非浊带去学校,在学校里也要勤洗手。要是觉得洗手液太麻烦,你就让他带包湿纸巾。”孟正又说。 “行,我知道了。预防疾病这方面,我懂得不比你多?”沈独清笑着说。 “既然你都懂,那就不许熬夜看书了。过度疲劳会导致免疫力下降。最近一定要好好休息啊。”孟正语气温和地说,“就算很想我,也要按时睡觉哦!” 沈独清被撩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 “咦,怎么咳嗽了,你不会中招了吧?”孟正顿时有些紧张。 “没有没有!”沈独清连忙否认,“我就是……”被你说中了,确实很想你啊。 得知孟正打电话回来的目的,袁方和刘剑都很感慨。 孟正几小时后就要参加比赛了,如此正规的国际赛事,他难道不紧张吗,竟然还有时间记挂家里!袁方说:“孟正还是和以前一样呢,很会照顾别人。” 刘剑说:“是啊是啊,孟正对朋友的事都很上心。”他拉着袁方好好回忆了一番过去,都是孟正如何细心如何贴心的话。这也确有其事,并不是他们胡说。 袁方点着头:“他以前确实很照顾我。” 想了想,袁方又说:“他一直挺照顾我的。” “那是当然的了,咱们和沈独清一样,都是他的朋友嘛!”刘剑说。 顾晶淼几乎是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这两个男生。 刘剑偏偏还回头看向顾晶淼,指了指正在和孟正打电话的沈独清,骄傲地问:“是吧,孟正对我也是这样的!” “……不这样。”顾晶淼诚实地说。 -------------------------------------------------------------------------------------------------------- 第九十二章 沈独清一回头就看到刘剑和顾晶淼正默默地注视着对方。他心里疑惑这两人在做什么,又看了一眼袁方和沈非浊, 他们俩在聊孟正在初赛中的表现。沈独清的口里还继续和孟正说着话:“行, 我知道了。你那边比赛快开始了吧?” 决赛开始前的四小时, 选手们就要准备入场了, 会有化妆师和造型师为他们服务,做一些登台前的准备。之后,选手们要上交手机,两支决赛队伍由抽签决定正反方。按照比赛规定,选手们会在决赛正式开始前的四十分钟拿到辩题,辩题面向两支队伍同时公布。也就是说,选手们的准备时间只有四十分钟。 拿到辩题后, 两支队伍将被安排到不同的房间中去进行赛前讨论。讨论过程中, 大家不准使用电子设备查询资料, 但是可以有一位领队老师参与讨论。 这种形式的辩论赛非常仰赖大家随机应变的能力和平时的知识储备量。 “是快比赛了。领队老师刚嘱咐过我们, 让我们用一些简单的方法放松下心情。所以咱们抓紧时间再聊几句呗。”孟正说。然后他小声地说了句什么。 沈独清连忙又朝刘剑他们看了几眼, 嘴里胡乱编着理由:“啊?要我帮你查一份资料?在你房间的书架上?好好好, 我这去你房间找找。”他因此正大光明地躲去了房间里, 等客厅里的人听不见了, 就小声地回了句“我也想你”。 电话那头的孟正十分清楚他的把戏,笑声顺着电波传到了沈独清的耳朵里。 两人躲着说了一会儿甜蜜话,孟正才挂了电话。 待沈独清离开房间时, 刘剑正盘腿坐在沙发里,怀中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上网搜索着资料。虽说关注国际大学生华语辩论赛的人并不是很多, 但并不意味着这个比赛就没有死忠粉了,也不意味着它在网上没有讨论度。刘剑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我的天呐,孟正这个外号,我真是看一次笑一次。” 初赛和半决赛的比赛视频已经在网上曝光了,只怕有些死忠粉们都已经翻来覆去看过好几遍了。而孟正所在的国大代表队,因为一路挺进了决赛,在网上的讨论度肯定是最高的。另一支决赛队伍是来自邻国的新亚大学的代表队。 因为孟正看上去非常温和,身上颇有几分谦和大气的君子作风,偏偏他的辩论风格却非常冷酷强势。他有着如手术刀一般精准的逻辑,就像是一位训练有素的神枪手,每一粒子弹打出去,都会打到对方的痛处。这样的人在辩论场上无疑是非常可怕的。问题是,哪怕孟正在某几场比赛中抓住了对方言语中的严重失误,一粒子弹直接打在了对方的心脏,他的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整个人看上去是那么友好。也因此,孟正被网友赋予了“微笑杀手”的外号。 说孟正是什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话或许有些道理。但他身上时刻向外散发的这股令别人觉得十分友好的气息更有可能是在带孩子的过程中不自觉形成的。他重生后一直在带孩子嘛!大家可以把这称之为奶爸气息。奶爸的身上往往都带着因喂孩子喝奶粉而遗留下来的奶味儿呢,虽然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孟正在比赛的间隙也会开电脑爬点代码放松一下,有时也会上网看看,自然知道了自己有了这样一个外号。作为一个成熟体面的大人,他真的非常无奈。 谢谢大家,但这么中二的外号,我能不能不要? 可惜孟正个人在心里的反驳无效,反正大家都已经把外号扣他头上了。 决赛正式开始前的二十分钟,教育频道播放了两支决赛队伍的初赛、复赛、半决赛的精彩剪辑。因为另一支决赛队伍不是华国的,因此节目组肯定是给国大的学生镜头更多一点。刘剑指着电视中的孟正说:“微笑杀手,哈哈哈哈。” 沈独清纠正说:“其实一开始还有另一个外号的,叫笑面暴君。” 刘剑笑得头都要掉了:“哈哈哈,暴君是什么鬼啊!”他可爱的孟爸爸怎么可能是杀手和暴君呢。不过,微笑爸爸、笑面爸爸听上去好像也是怪怪的。 沈独清面无表情地看了刘剑一眼:“不好吗?君临天下的君,不好吗?” 顾晶淼越发怜悯地看着刘剑。明摆着沈独清很喜欢“微笑杀手”、“笑面暴君”这种称呼啊,这倒霉孩子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揣摩大人的心思呢。 决赛开始了。 主席在介绍了两支辩论队、比赛评委之后,公布了辩题。正方的辩题是专才比通才更吃得开,反方辩题是通才比专才更吃得开。国大代表队抽到了正方。 刘剑说:“完了完了,这个题目对正方不友好啊。什么叫吃得开,拿到诺贝尔奖算不算吃得开?我记得诺贝尔奖的成果中,有很多都是多学科融合交叉获得的。再有,我们古代的那么多名人,谁名字后面不带几个头衔啊,既是杰出的文学家,同时也是杰出的书法家、政治家、军事理论家什么什么的……” 大家一起看向刘剑。 刘剑嘴巴里的话突兀地止住了,他连忙将右手握拳,像喊游-行口号一样地将右手不断举起放下,嘴里喊着:“但、但是!孟正必胜!国大必胜!孟正必胜!” 大家这才把目光收了回去。 正在比赛的孟正知不知道这个辩题不好辩?他知道。无论是放眼历史,还是着眼今天,很多领域中的传奇式精英人物都不止有一项专业技能。但既然抽到了这个辩题,那么他们就必须要在接下去的时间里为了这个辩题而战斗。 他们在赛前的讨论中已经有了充分的讨论。 尽管沈独清自从读大学后就没有参加过辩论赛了,但他和孟正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得久了,就会不知不觉被对方影响。孟正从沈独清身上学到很多。 比如说,在赛前讨论中,国大代表团已经逐渐形成了以孟正为核心的讨论方式,而孟正会先和战友们一起明确己方的辩论核心,确定己方的思想绝对不会被对手带偏后,在剩下的时间里,他会不断站在对手的立场上朝队友们抛出问题。而这原本是沈独清最擅长的,他才是团队中最擅长模拟对手思维的人。 因为孟正的思维极其缜密,他往往能直击到对方辩论中最关键的点。 微笑杀手这个称呼其实并不是很精准,孟正明明是微笑猎人。他和他的队友们喜欢在赛前讨论中解析对方辩友可能会给出的套路,并打算设置反套路。 “就刘剑刚刚说的那番话,看似把正方逼入了死胡同。但如果正方对专才进行了全新的定义呢?”电视机前的沈独清对刘剑几人如此说,他却不知道,他说这话时的样子能和半个小时前和队友讨论时的孟正重合,“什么是通才?什么是专才?专才就是只擅长一个学科的人才,通才是擅长两个及两个以上学科的人才。那么问题来了,一个人很擅长英语,同时也很擅长汉语,那他应该算是通才吧?我偏要说他是中英翻译界的专才。你们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刘剑和顾晶淼点了点头。袁方和沈非浊一脸崇拜地看着沈独清。 “既然我是对的,我就可以反驳刘剑了。你说诺奖中有很多成果是多学科交叉融合的结果,这证明了通才更吃得开,我偏要说,正是获奖者专精于一个方向研究,他们才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十九世纪末,物理学对电子、放射性、X射线的发现使得科学研究进入微观领域,在这样的基础上,细胞分子生物学应运而生,之后的诺贝尔医学奖多与这方面有关。刘剑说这是学科交叉,所以获奖者是通才。”沈独清继续说,“但其实获奖者就是细胞分子生物学的专才!” “逻辑不严谨。”顾晶淼一边鼓掌,一边发出质疑,“对方可以就这个到底是专才还是通才和你扯皮,让比赛进入垃圾时间。你必要有个强有力的反击。” 沈独清继续说:“游泳二字在古文中是两个意思。游,浮行于水;泳,潜行于水。但我们现代人都知道,我们平时说的游泳就是指在水里游动。如果对方辩友真认为细胞分子生物学应该要被分成细胞学和分子学两个学科,那么按照他们的意思,游泳健将还是个通才了,因为他既擅长游,又擅长泳?” 袁方“哇哦”了一声,除了鼓掌无话可说。 沈独清的这一番话中也不是就没有漏洞了。毕竟他说的这些话都是在大赛主席公布辩题后的短短两分钟之内组织起来的,不可能尽善尽美。但是在辩论赛中,只要你能用自己的逻辑乱了对方的逻辑,乱了对方的节奏,你就赢了。 说着话,电视里主席已经说完了开场白,两支比赛队伍也分别做完了自我介绍。主席宣布比赛正式开始。沈独清立刻闭嘴不说话了,专注地看着比赛。 大家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了电视上。因为本届比赛在国外举行,现场并没有几个国大的应援粉,倒是看到后排有观众举着支持新亚大学辩论队的牌子。 沈非浊举着自制的小横幅,在电视机前用力挥了两下,是个非常专业的孟正应援粉了。 孟正所在的国大代表队非常擅长打防守反击战。所谓防守反击,就是先防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牢牢占据己方的制高点,然后再向对手出击。在这场比赛中,他们的制高点有两个,一是现代教育的分科模式,二是精力有限论。 教育是国家培养人才的手段,而大家求学时,在高中就面临文理分科,考上大学后分得更细了,说明教育的目的就是要培养专才。与此同时,每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样样精最后只会导致样样不精,这对整个社会的发展不利。 不管反方抛出多少综合性人才的例子,正方都咬死了这两点。 电视机前的众人都被带进了那种紧张的氛围中。 孟正在自由辩中微笑着向对方提出疑问:“请问对方辩友,一位优秀的中英翻译专才,他既擅长英语,也擅长汉语,按照你们的逻辑这就是通才了?但精通两门语言本来就是成为翻译的必要条件,请对方辩友不要偷换概念……” 电视机前的刘剑、袁方都像是见了鬼一样地看一眼电视,又回过头来看着沈独清,看一眼电视,又回过头来看着沈独清,脑袋摇得就像是电风扇一样。 这两人太默契了吧! 从孟正拿到辩题到他参加比赛,他的通讯工具都被收上去了,肯定没有和沈独清联系过。而且孟正现在身处邻国,沈独清在国内。结果他们竟然思维相通到这个程度。要是只有论点相近也就算了,偏偏举出来的例子还一模一样! 沈独清低着头,克制不住地笑了一声。 几秒钟后,沈独清故作严肃地说:“看我做什么!看电视啊!” 电视里,又是孟正的时间,舞台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他把对方辩友引入了陷阱,然后亮出了己方一专多能的后防线,即把人才具备的多重能力纳入专业之中。他还是那副面带微笑的模样:“……请对方辩友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沈独清紧紧盯着电视上的孟正。孟正是这世界上最帅的人,不准反驳! 比赛结束后,评委退席打分,电视接入了广告。 “你们觉得谁会赢?”全程紧张的刘剑终于能松一口气了,窝在沙发里问。 顾晶淼说:“不好说啊……这个辩题确实对正方不友好,而且反方的总体表现也极其出色。谁赢都有可能。但我觉得孟正的最佳辩手应该已经稳了。” 最后的结果确实也是如此,国大只获得了亚军,但孟正获得了最佳辩手。 节目结束后,刘剑和袁方会留在沈独清这边睡。但顾晶淼要回寝室去。这会儿天已经黑了,虽说校园里很安全,但考虑到很多大学里都有保研路的存在,沈独清忙说:“我送送你。”他打算把顾晶淼一路送回寝室里,这样比较安全。 两个人都不是那种性格特别热情的人,一路上没说别的,只聊了聊刚刚那场比赛。顾晶淼一脚踏上寝室楼门口的台阶,忽然回头对沈独清说:“加油!” 你和孟正要加油啊!祝你们幸福。 -------------------------------------------------------------------------------------------------------- 作者有话要说:沈独清找借口躲到房间里去接电话时。 非浊(冲沈独清喊):哥,别忘了帮我和孟哥说一句,我想他了! 刘剑(完全无视了非浊的话,自顾自担忧):这都快要比赛了,什么资料要现在看啊? 袁方(完全无视了非浊的话,自顾自担忧):肯定是很重要的资料啊,千万别耽误事啊! 顾晶淼(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呵呵。 第九十三章 送完顾晶淼回租房的路上,沈独清接到了孟正的电话。 孟正并没有在比赛结束后一拿到手机就马上给沈独清打电话, 他先给沈独清发了一条短信, 然后往老家那边打了个电话。他的奶奶、爸爸、妈妈、姐姐和附近十几个村里关心他的乡亲们, 这一晚全都守在电视机前观看他的比赛。 奶奶甚至全程把爷爷的遗照抱在怀里, 叫老伴也好好看一看优秀的大孙子。 这可是出国比赛!是上电视! 别说他们整个镇,就是整个县,在过去那么多年里,也没听说有哪个学生如此优秀过!因此爸爸干脆在电话里哽咽了,他深深地为自己孩子感到骄傲! 和家人们通完电话,孟正顾不得那些恭喜他获得全场优秀辩手的短信,立刻又给沈独清打了过来。沈独清就等着这个呢, 立刻就接了。孟正看似无奈其实高兴地说:“刚和老家通完话, 我奶和我妈都还没说什么呢, 我爸就先哭上了……哈哈, 我敢说, 以后我姐出嫁了, 哭得泣不成声的人也一定是我爸。” “叔叔感情细腻。”沈独清忍俊不禁。 这是十二月, 京城的十二月已经很冷了, 走在室外时都恨不能把手藏好。沈独清没带耳机,举着手机的手裸-露在外头,很快就凉得和一坨冰似的了。 但他舍不得挂电话, 直到他听到那边有老师喊孟正的声音,才说:“你那边还有事?快去忙吧。反正你马上就回来了,等你回来后, 咱们再慢慢说。” 等沈独清回到租房时,刘剑这个大忙人也在打电话。 “……是啊是啊,国大屈居亚军,但最佳辩手是我们的啊。不是我吹,这个最佳辩手绝对值得你深挖。能考上国大的学生都是佼佼者,而孟正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他的专业成绩特别好,每年都获得全额奖学金,绝对的品学兼优。”刘剑激动地说,“还有啊,他大二的时候就创办了工作室,如今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了。真的,我拿自己的人格担保,绝对不骗你!哈哈哈,瞒不过师姐,这个工作室和我也有一点关系。但孟正确实有新闻价值,师姐你说呢?” 沈独清脱了外套放在沙发上,又换上拖鞋。袁方伸出手指,朝沈独清比了个“十一”的手势,小声说:“你出门这点时间,刘哥已经打了十一个电话啦。”语气中不乏讶异。 十一个电话有长有短。这个格外长。待挂了电话,刘剑扬了扬手机,对大家解释说:“这位师姐……是别人介绍认识的,是我们的老乡,也是Z省人,如今是青年报的总编助理。我和她认识挺久的了。我想给孟正约一篇新闻稿。” 如今纸媒还没有没落,多几篇正规的采访绝对有利于提升孟正的知名度。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工作室的宣传啊! 沈独清作势要给刘剑捶肩膀,说:“辛苦了!” 沈非浊多机灵啊,连忙给刘剑倒了一杯水,甜甜地说:“刘哥渴了吧?刘哥喝水!”他这殷勤的小模样可把刘剑乐坏了。 袁方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没什么事是自己能做的了,忙说:“捏肩倒水都有人了。这样吧,正好我今晚和刘哥一起睡,我就给刘哥暖被窝吧!”和任枫做了六年的朋友,受到任枫的影响,袁方如今在亲近人面前也没有什么节操了。 “去你的!”刘剑假装嫌弃地摆摆手。 大家就一起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刘剑从沈非浊手里接过水,喝了两口,说:“哎,亏得我聪明。这学期刚开始时,沈独清不是被偷拍了照片放到网上去了吗,当时爆出沈独清是三人行论坛的创始人之一,有知情的网友就说,论坛另一个创始人也很帅。我那时死活压着孟正的正面高清照片没放出去,却还三五不时地在论坛说孟正如何如何帅,和沈独清不相上下什么的,把大家的胃口吊得足足的。如今孟正是照片也有,视频也有,荣誉也有,一口气曝光出去,能给论坛吸引多少流量来啊!” 刘剑并非是专业的宣发人才。他只是出于经验,在网上和线下安排了两种不同的宣传方式。网上主要是为了宣传论坛,就需要适当“卖”下孟正的“美色”,就和上次“卖”了沈独清一样。当然,也不能“卖”多了,总得来说还是要经营他们精英人设的,毕竟孟正和沈独清不是什么小明星。线下则全力经营孟正的精英人设和年轻有为创业者人设。线下的宣传都是为了宣传他们的工作室。 沈独清说:“其实我们的论坛已经做得很棒了!” 如今刘剑和孟正的心力更多都放在工作室这边,所以论坛的管理主要由沈独清来负责。他的学业虽忙,但因为他在学业上游刃有余,相对而言还是比刘剑和孟正要轻松一点。这个管理不是指对论坛发帖、删帖的管理。事实上,自从流量增加后,他们就通过申请考核模式选拔了一些网友当版主,而这些版主拥有一定的删帖权利,可以帮忙维护论坛秩序。沈独清主要负责线下的管理。 沈独清说:“这段时间,我接到了好几个合作邀请。这意味着我们以后再组织社会实践时,不需要自己各种找门路了,会有现成的门路任我们挑选。” 比如说,联系沈独清的人里头有一位是京城某出版社的负责人,他们有一堆的库存急需处理,就想和三人行论坛一起组织一场义卖。他们提供书籍,论坛这边提供人手。负责人表示,出版社可以给参与义卖的大学生开实践证明。 三人行论坛已经渐渐发展成了一个面向大学生及一部分社会人士的综合性论坛了。饶是孟正是重生人士,他都没想到论坛能发展得这样好。论坛中设有灌水区、兼职交流区、学术交流区、二手买卖区等众多区域。其中灌水区的流量是最好的,又被细分成了情感交流、足球天地、明星八卦、生活琐事、宠物缘等众多子版块。兼职交流区的则按照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地区进行了细分。 要是刘剑他们一心要靠论坛赚钱,那么他们的目的已经实现了。凭着每日固定的流量,只要他们接入一些网页广告,现在肯定早就盈利了。但他们创建这个论坛的初衷并不是为了钱,因此他们都更重视论坛组织的社会实践活动。 论坛刚创建时,是他们各种跑关系、拉资源,才能把一个社会实践活动组织起来。而现在已经有需求方给他们打电话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三人行论坛的存在已经被更多的人知道并得到他们的认可了。这是一种极大的进步。 试想一下,如果很多提供社会实践机会的单位都愿意在三人行论坛挂名。 试想一下,如果每个学校的辅导员都对学生们说:“至于社会实践,你们可以上三人行论坛了解一下,相信大家肯定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实践活动的。” 那么,三人行论坛左手有岗位,右手有生源,就能长长久久地办下去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刘剑说。 沈独清和刘剑商量正事,袁方一脸崇拜地听着。孟正他们大一就弄了论坛,而他现在也是大一,却什么都干不了。许是察觉到了袁方的心思,刘剑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说:“你小子一看就是个适合搞研究的。好好读书吧!我和你不一样,我就喜欢搞这些。你要学习孟正,像他一样把专业能力搞上去。” “不成不成。”袁方连连摆手,“孟正大二就开工作室了……” “这个工作室为什么能开起来?靠我能说会道?根本不是,工作室的核心还不是孟正的创意和技术,由此可见技术的重要性。”刘剑说,“你啊,就用心读书吧,只要把专业的东西吃透了,你未来肯定也是一个技术方面的大佬!” 袁方很是受教地点点头:“我一定会好好用功的!” 孟正回国后,他自己是很低调的,只接受了几个线下的采访,就又埋头于工作室了。但他在网上的热度却迟迟没有散去。孟正掀起的热度比之前沈独清的热度还要大,因为辩论赛全程都有视频,这视频可比照片更方便大家去舔! 得知国大校草和微笑杀手都是三人行论坛的创始人后,网友们疯了。这1+1的效果是远远大于2的,论坛的流量又一次激增。新注册的用户不明所以,感慨说:“三人行的两位创始人都是帅哥啊!果然,帅哥只会和帅哥玩耍吗?” 刘剑:“???”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不是帅哥就不配拥有姓名了吗? 每天都有人在论坛给两位创始人告白。网络上的告白嘛,其实很多都是瞎起哄,就像网友们喜欢追着首富喊爸爸一样,就是凑个热闹而已。但也有些人在论坛里给沈独清和孟正发私信,私信里贴着自己的自拍照,男的女的都有。 沈独清将自己的私信功能关闭,然后从孟正送他的情书贺卡中挑出一张不那么血腥的,拍了照片,上传到网上,配上文字说:“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贺卡的右内页画着DNA的双螺旋结构,一看就是很专业的画法。旁边散落着一些有三个凸起的小颗粒,这些小颗粒就代表密码子。学过生物的都知道,密码子代表了某种氨基酸的规律。贺卡的左内页则画着一些点、横、空格等。 大家都很懵逼,这是啥? 跟着身为医学生的论坛创始人一起复习DNA吗? 不过,网络上永远不缺人才。很快就有大佬破译出了真相,贺卡左内页画着的那些点、横、空格是摩尔斯密码,同时用了栅栏易位法进行了二级加密。 密码翻译出来是这样的:我已将你的名字刻在基因里如印记,与我同生。 原来这是一封情书! 太浪漫了吧!这是哪位有才的仙女姐姐写给沈独清的情书啊! 也有人故作心酸地感慨说,学霸收到的情书竟然都如此丧心病狂,他们学渣大概是不配拥有爱情了吧?:) ———————— “骗人的!他要是真有女朋友了,能不介绍给我们认识?肯定是网上的狂蜂浪蝶太多了,他不胜其扰,就伪造了一封情书,假装自己名草有主。”刘剑信誓旦旦地对袁方说。他和袁方同校,约个饭什么的很方便。刘剑想了想,又压低声音说:“我觉得,那封上传到论坛的情书很可能是他自己写的,除了医科生,谁画双螺旋结构时会把外侧的磷酸和糖基、内侧的碱基都表达出来?” 袁方一脸信服地点着头:“有理有据啊!” 第九十四章 这一天是周末,孟正和沈独清挤在厨房里做大餐。如今他们俩都越来越忙了, 平时自己开伙的时间少, 一个月都不见得他们能亲自下厨做一顿饭的。 孟正低头切着牛腩, 沈独清则站在水池边洗着香菇。 “我成年了!”沈独清忽然说, “我十九了!”元旦已过,按照阳历算,现在是新的一年了,年龄自然要增长一岁。明明早就已经过了喜欢装大人的年纪,但沈独清却还是很喜欢把自己的年龄往大了说。这是从两年前逐渐养成的习惯。 “虚岁是十九,周岁明明才十八岁,我们要按周岁算。”孟正随口说。 “那我也已经成年了!”沈独清转头看向孟正, “我们可以开车了!” 孟正震惊极了, 老脸一红, 傻愣愣地看着沈独清说:“你、你说什么?” “开车啊!”沈独清语气轻松地说, “年满十八周岁就可以考驾照了, 我就想去考个驾照出来。虽然我现在依然对汽车存在阴影, 但情况已经好多了。” 沈独清这些年断断续续地接受过一些心理治疗, 情况确实好多了。他如今只是不太敢坐别人开的车而已。一旦坐上别人开的车, 他总控制不住要乱想,怕司机不遵守交通规则,怕司机会分神, 怕司机会失误……哪怕沈独清知道司机经验非常老道,他还是会怕,他不敢把性命交托到司机手中去。但如果驾驶员是他自己, 他可以保证自己一定会特别注意遵守交通,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孟正赶紧低头继续切牛腩,说:“哦哦,驾照确实有必要考一个。”心里却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开真车,而不是开♂车啊,刚刚差点吓死他了!真不怪孟正会想歪,沈独清这两年确实越来越强势了。在和孟正有关的事情上,沈独清好像很擅长“得寸进尺”。他总在孟正的底线边缘各种花样试探。 哪怕沈独清很多时候还是愿意听孟正的话的。但他们刚认识那会儿的沈独清才是真听话。而现在,即便沈独清嘴里说着“好好好,都听你的”,语气中却也透着一股“哎呀,真是拿你没办法呀,那就听你的吧,谁叫我愿意宠你呢”的味道。像孟正这种成熟体面的大人,在日渐成长起来的沈独清面前毫无威严。 不过,这事再往深了说,归根结底还是孟正默认了沈独清的变化。如果当沈独清第一次踩孟正底线时,孟正真的特别生气,沈独清肯定不会强他所难。 一言以蔽之,他们如今的相处方式不过就是他们的“夫夫情趣”而已。 “是吧?我总不能一辈子不坐汽车,尤其是小型私家车。”沈独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这不能坐汽车的毛病太耽误事了。自己有了驾照会方便很多。”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考?平时要上课,肯定没时间,只能寒暑假。” “寒假要回老家过年……要不暑假去考?” “行,我们一起报名,到时候我们一起考驾照。拿到驾照后,我们赶紧把车先买了。”孟正说。他重生前已经拿到过驾照了,只可惜一直没有买车——一方面是因为他上下班都可以搭乘地铁,周末没什么额外的交际,没必要买车,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始终摇不上号——因此驾照就一直被放在抽屉里落灰。 沈独清笑着说:“嗯,那就这么定了,我们把暑假的时间预留出来。” “嗯。”孟正嘴里应着,手上一连串动作十分利索,开火开抽油烟机,等锅热了就往锅里倒油,热锅凉油加入各种香料炒热,再把牛腩下锅一起炒。牛腩断生后,他把这一锅东西都倒进了砂锅里,又加了料酒生抽等,然后加水炖上。 沈独清忽然从后头抱住了孟正的腰,像大狗狗似的对着孟正蹭了蹭。 孟正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就是那种酥酥麻麻像是过了电一样的感觉,有点舒服,又有点刺激。 沈独清对着孟正的耳垂轻轻啃了一口,然后在孟正反应过来之前迅速跳开,举着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姿势,嘴里喊着说:“我错了我错了!”但我不想改! 孟正捂着自己的被啃的耳垂,恼羞成怒地看着沈独清。 沈独清就把英俊的侧脸递到孟正面前,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说:“给你啃回来……你爱啃几口啃几口……嘬都没事……我前面刚洗过澡的。啃不啃?” “啃你妹啊!”孟正悲愤地说。 “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弟弟。” “你给我等着!”孟正转过身,继续往锅里加切好的葱姜。等忙完了,他洗了洗手。沈独清还嬉皮笑脸地看着他。孟正走过去,用湿漉漉地手揉沈独清的帅脸,把好好一张帅脸揉得各种变形。沈独清口齿不清地说:“轻、轻点!” “我根本没用力!”孟正说。 沈非浊这会儿关在他的房间里玩电脑。屋子里再也没有别的外人了。孟正想,沈独清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说抱就抱,说啃就啃,完全无视了二十岁的这个约定。呵,他作为一个成熟体面的大人,难道真的会怕了他?孟正继续愤愤不平地揉着沈独清的脸,忽然觉得沈独清的嘴唇长得特别好看,颜色是干净的粉,有着诱人的形状。于是,孟正鬼使神差地冲着沈独清的嘴唇用力亲了下。 嘴对嘴的,绝对不含虚的! 两个人都愣住了。 孟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有些慌张。因为他们的约定,虽然两人在生活中表现很老夫老妻,平时也多有一些浪漫的互动,但他们真的更侧重于柏拉图。这种嘴对嘴的亲吻虽然在沈独清的梦中发生过很多次,但在现实生活中,这确实是第一次。沈独清眼睛发亮地看着孟正,眼中有危险的光芒。 孟正忽然后退一步,转过身不看沈独清:“那、那什么……姜好像放少了,我再切点。” 沈独清轻笑出声。孟正假模假样地切着姜,整个背影仿佛就是一个大写的怂字。沈独清从背后按住孟正切姜的手,防止他切到自己,轻声但难掩兴奋地说:“你刚刚亲了我一口!”你主动亲了我!亲在了嘴巴上!是你先动的手! “亲、亲就亲了!”孟正假装自己已经镇定了。身为大人,他敢做敢当。 “那我要亲回来。”沈独清用手按着孟正的肩膀,把孟正的身体转了过来。孟正的后背顶着料理台,已经无法再后退了。沈独清心里很是激动,但动作却一点都不慌,按照梦中演示过无数次的场景,将自己的嘴唇贴在了孟正的唇上。 起先是轻轻地贴着,然后又磨蹭了一下。 孟正整个脑子都是乱的,却主动抱住了沈独清。得到鼓励的沈独清用舌头撬开了孟正的嘴唇。他的手还是规矩的,没有顺势在孟正身上乱摸,只紧紧抱住孟正的身体,但他的吻却很强势,一路攻城掠地,一路收割甜美的战利品。 在这个吻之前,沈独清曾不止一次地畅想过,他们的初吻将会在怎样的情境下发生。肯定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也许是孟正的生日,也许是情人节,也许是他们约定要在一起的日子,肯定会有一场精心准备的约会,他们就像是这世上的大多数情侣一样去看了一场不错的电影,然后他们去吃了烛光晚餐,再然后两人手牵手漫步在环境优美的花园里,他们会在月色下情不自禁地亲吻对方。 他想,他一定要给孟正创造一个最美满的回忆。 但真到了这个时刻,什么浪漫、什么仪式感,都被沈独清抛在了脑后。他们的初吻于一个普通的日子在厨房里发生,却也很完美。砂锅里的水已经开了,咕嘟咕嘟地滚着。两人吻地难舍难离。沈独清舒服得想要叹息,他下意识地在孟正身上蹭了蹭,然后他有了一个非常要命的发现,他们俩都微微有些硬了。 年轻的身体只因为一个深吻就有了反应。 “哥,我上周买的恐龙睡衣放在哪儿了?”厨房外传来了沈非浊的声音。 两位哥哥迅速地放开对方并拉开距离。暧昧的气氛还没来得及散去,沈非浊就跑了过来,又问了一遍:“我的恐龙睡衣放哪里去了,我怎么找不到了?” 孟正推了推沈独清:“你去给他找找。” “不是在柜子里收着吗?”沈独清无奈地说,领着弟弟回卧室找衣服去了。他冲着沈非浊的额头弹了个脑瓜崩儿,抱怨说:“什么都要挂你眼珠子上!” 孟正继续切姜片,虽然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生姜上。 切啊切啊,一不小心就把整块姜切完了。 糟了,这么多姜根本用不了啊!为了不浪费,孟正只好把把姜片切成了姜丝,然后找了个干净的玻璃瓶,把姜丝放进瓶子里,又倒了些醋,腌制起来了。 吃饭的时候,沈独清意有所指地说:“今天的牛腩西红柿格外好吃!” 孟正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说:“因为牛腩品质好啊,这是我从……” “我想一直吃,明天还想吃,后天还想吃……”沈独清冲孟正眨了眨眼睛。 孟正这下终于知道沈独清想说什么了。但还不等他有所回应,沈非浊就装模作样地说:“哥,你都多大的人了,该懂些道理了。咱们吃饭时要注意营养均衡,哪怕你很喜欢吃牛腩西红柿,也不能逮着一个菜使劲吃!来,吃口香菇青菜!”可算被他逮着机会了,这都是以前沈独清教育他不要挑食时说的话。 沈独清:“……” 孟正憋着笑,给沈独清夹了一筷子青菜:“听非浊的,多吃点素菜!” 得知孟正和沈独清要一块儿去考驾照,刘剑忙说:“再加我一个!我们仨一起去报名,一起参加考试,争取一起拿到驾照。哈哈,我们仨又同步了!” 孟正和沈独清自然是同意的。 刘剑又说:“这周日有联谊,你们去不去?说不定我们仨能同步脱单!” 孟正和沈独清对视一眼。 沈独清说:“我们已经脱单了。” “哈?你有女朋友了?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沈独清笑着说。 刘剑以为沈独清开玩笑呢,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虽然我一直都知道我很有魅力,但我们是不可能的。我们仨是兄弟,兄弟要在一起,那就是乱-伦!” 沈独清:“……” 孟正:“……” 第九十五章 是时候当着刘剑的面做点什么特殊的举动了,否则像刘剑这种笔直笔直的钢铁直男肯定一辈子都发现不了真相。孟正和沈独清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然后孟正凑过来亲了亲沈独清的嘴唇。他们亲了大约有七-八秒钟。 孟正和沈独清面带微笑地看向刘剑。 刘剑差点没当场石化了。他震惊了好半天, 才哆哆嗦嗦地问:“你、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刘剑不恐同, 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把因性向问题而受到歧视的刘俊挖到工作室里来了。要知道, 刘剑当时还怕孟正和沈独清会心有顾忌,不同意雇佣刘俊呢!刘剑只是想不明白,孟正和沈独清两人怎么就在一起了呢? “我念初中那会儿就暗恋孟正了。”沈独清抢着说。 “那么早?”孟正和刘剑异口同声地问。这事连孟正都不清楚! 沈独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啊。那会儿我总梦到孟正,梦见我们……” “别说!”孟正和刘剑又是异口同声地说,生怕沈独清会说出某些令人害羞的话来。孟正心想,羞羞的话就不要当着刘剑的面说了,私底下悄悄说嘛! “哈哈, 你们以为我梦到了什么?我那时总梦见和孟正一起跑步、一起写作业、一起考试……都是很正常的梦啦。”沈独清哭笑不得地说, “哦, 我那时还总是做噩梦, 每次在梦里都逃不掉。有了孟正后, 孟正会救我脱离噩梦。” 孟正知道沈独清会做噩梦的原因, 便伸出手和沈独清十指紧握。 之前孟正和沈独清约定了等两个人到了二十岁时才能正式在一起, 但在交换了初吻后, 孟正一边检讨自己,一边又很快和沈独清交换了二吻、三吻、四吻、好多吻。都这样了,死守着二十岁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是赶紧在一起啊! 孟正和沈独清相视一笑,空气里仿佛溢满了甜蜜的味道。 刘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沉默了一会儿, 说:“要是你们今天各自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来我面前说你们谈恋爱了,我肯定会在第一时间祝福你们。但是……唉,你们俩都是我的朋友,我时常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定要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千万别让我们的友谊翻了船。身为朋友,我想说,你们这条路不好走啊。你们看刘俊,他的专业能力多好啊,人品上也绝对没有不好的地方,但他当初在原单位,因为自己的性向受到了多大的侮辱和歧视!这种事情发生在刘俊身上,我只会觉得气愤。但如果发生在了你们身上,我还会心疼……” 孟正拍了拍刘剑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社会在进步,关于这方面的歧视肯定会越来越少。套用一句我妈的话,我们又不偷又不抢,又没杀人又没放火,我坦坦荡荡地过自己的日子,外人有什么资格对着我指手画脚的?” 孟妈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不偷不抢,做什么都问心无愧。 “我和孟正平时也会注意着点的,不会在公众场合做一些太亲密的举动,也不会把我们的关系宣扬到全世界都知道。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沈独清说。 刘剑颇为感动,忙说:“我一定会帮你们保守秘密的!” 尽管刘剑心里还是非常担心,但看孟正和沈独清的意思,刘剑知道他们俩是很认真在谈恋爱,于是也不说丧气话了,又说:“你们还挺般配的,哈哈!” 沈独清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刘剑,希望他再多说一点。 “我之前还在想,像你们这种人生赢家,能力又好,性格又好,脸也好,总之就没有不好的地方,谁能配得上你们呢?”刘剑果然没有叫沈独清失望,“现在好了,你们俩成一对了,正应了那句话,优秀的人注定会被优秀的人吸引!再看看你们平时那个默契哟……越想越觉得你们俩就是天生一对啊!” “也、也没有很默契吧?”沈独清故作谦虚地说。 “还不够默契?我的天呐,上回有一次……”刘剑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说着说着,刘剑忽然反应过来了,问:“那、那我暑假还能跟着你们一块儿去学车吗?”要是孟正和沈独清更愿意过二人世界,他就不做电灯泡了啊! “学车当然是一起学了。”沈独清热情地说,“到时候驾校里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我和孟正肯定不会想不开跑驾校里约会去。”所以刘剑绝不是电灯泡。 刘剑觉得沈独清说得很有道理,立刻就放下心来了。他心里想着,他和孟正、沈独清以前是怎么相处的,以后也要怎么相处,要是他太过小心翼翼,时刻把“我不歧视同性恋”这句话挂在嘴上、记在心里,一会儿担心自己这个行为不妥,一会儿担心自己那个想法不对,才会真的叫孟正、沈独清心里不自在。 刘剑这次来找孟正是有正事的,随着业务量的增加,他们的工作室该扩大规模了,需要招人,也需要租个更大的办公地点。刘剑和孟正得坐下来商量下。 孟正敲了敲桌子,说:“我觉得刘俊可以负责独立项目了。” “我前两天还找他聊过,他是想要继续在我们这边干下去的,不存在把我们当跳板的问题。”刘剑对刘俊的评价还挺高的,“我们可以给他元老级待遇。” “那就提他做项目组负责人。以后他一个,我一个,分别主导不同的项目。招人这个事,你和他商量吧,可以按照他的需求来,新招的人归到他手下。” “OK!”刘剑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 他们俩聊正事时,沈独清去了一趟厨房,出来时手上拿着一瓶腌制好的生姜丝。等刘剑和孟正聊得差不多了,沈独清把腌姜递给刘剑:“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带回去吃吧。”刘剑平时应酬时总少不了要喝酒,胃不太好,前几个月时还犯过一次胃病。适度吃点姜对胃有好处。 孟正看着那瓶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好像有点红。他附在沈独清耳边小声地说:“这瓶姜……是做牛腩西红柿那天切的啊,我一不小心就切多了。” 牛腩西红柿?这道菜在孟正和沈独清这里指代了初吻啊! 沈独清没想到这瓶姜竟然如此有纪念意义,顿时就舍不得送给刘剑了。他一转手把瓶子收回了怀里,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哦……那个,下次再腌一些给你,这瓶就不给你了哈。这瓶……这瓶我打算收藏起来,存上一辈子。” 刘剑:“???” 刘剑说:“要存上一辈子,不能用醋来腌啊,得用福尔马林!” 接下去的日子里,沈独清对着刘剑非常热情,隔三差五就给刘剑发短信、发Q-Q信息,每次发消息都以“哎,你知道吗,今天孟正……”为开头。于是刘剑知道了,孟正做水煮蛋时会把煮熟的鸡蛋剥壳,用筷子压一下再对半切开,如此鸡蛋的横截面就是一枚爱心的形状。这叫什么?叫做“做个早餐都是爱你的形状”。刘剑还知道了,孟正无意间拍到了一朵心形的云,迫不及待发给了沈独清看。这叫什么?叫做“无意间抬头望天,天上的云朵都是爱你的形状”。 刘剑起先是真为两个朋友高兴。他想,沈独清和孟正的感情真好啊,真正的相爱的两个人,爱能从细节上体现出来,叫人瞧着就觉得羡慕。渐渐地,刘剑察觉到了不对,打电话质问沈独清:“你们的关系只告诉了我,是吗?连非浊、袁方他们都不知道?所以活该我一个人被秀恩爱?哼,我要拉黑你了!” 这自然是玩笑话,反正刘剑还是过着时不时就要被秀下恩爱的生活。 他们仨在Q-Q上有个讨论群,名字就叫“三人行”。讨论群已经创建很久。某一天,当刘剑的眼神落在“三人行”三个字上时,他忽然哭了(并没有),他夹在一对情侣之间算什么啊!于是,他把群名改成了“我是群里唯一的宝宝”。 本来刘剑想把群名改成“丧心病狂的情侣和可怜的宝宝”的,但他转念一想,万一自己的Q-Q号被盗了,或者被别人瞧去了,这个群名会把孟正和沈独清的关系暴露,会给他们俩造成麻烦,于是刘剑就把群名的前半截隐去了。 刘剑其实很体贴的! 转眼就到了暑假,他们没回老家,在京城报了个驾校。驾校开在郊区,每次去驾校时都要坐很长时间的地铁。刘剑发现,沈独清和孟正在驾校里确实不会秀恩爱,可是在去驾校的路上,他凑在这对情侣中间,真的很像电灯泡啊! 其实沈独清和孟正都不是那种很喜欢在公众场合表现高调的人,他们在地铁上并没什么过于亲密的行动,但刘剑作为唯一的知情人,不管他们做什么,他都觉得是在秀恩爱。比如说,当沈独清和孟正穿着一模一样的普通款体恤衫时,刘剑就想,我现在可是站在一对穿着情侣装的情侣中间啊,我肯定特别亮!明明沈独清和孟正身上的体恤衫是去年买的,而且他们去年就穿过了,但那时的刘剑坚信这是兄弟装,还说以后买兄弟装时必须买三件,别把他落下了。 孟正重生前考过驾照,虽然开车经验少,但如今再考一次,他学得就是比沈独清和刘剑快。刘剑对此毫不意外,在他的印象里,孟正学什么都快。他一脸敬畏地说:“我就知道,孟正身上肯定有闪亮亮的学霸,哦不,学神光环。” 他们仨事情多,用在学车上的精力自然就少了。考科目二前,刘剑稍微有些紧张。他对着孟正拜了拜:“学神啊,我能不能摸摸你的小手……沈独清你别这么看着我,小手不给摸,袖子总给摸的吧?请让我蹭一点学神之光吧!” 沈独清故意逗着刘剑说:“孟正整个儿都是我的,他的袖子也是我的。” 刘剑立马双手合十地朝沈独清拜了拜,一副毫无节操的模样:“求你了,把你家孟正借我摸一下吧!”说着说着,他灵机一动:“我愿为你高歌一曲。” 沈独清饶有兴趣地看着刘剑。 刘剑清了清嗓子,眼睛盯着沈独清,饱含感情地唱道:“啊,这个人就是娘;啊,这个人就是妈。这个人愿意将爸比,借我摸一下!” 沈独清:“……” 孟正笑疯了。 第九十六章 当刘剑顺利拿到了驾照时,他坚信一切如此顺利都是因为考前摸过孟正。为了以示感谢, 刘剑上网订购了一块牌子作为礼物, 上书“一家之主”四个字。 然后, 刘剑把牌子递给了沈独清。 孟正实名抗议:“为什么要送给阿清?你摸的是我, 又不是他!” 刘剑说:“主要是为了感谢。” “难道你要感谢的不是我吗?” “不不不,我主要是想感谢沈独清最终同意让我摸你袖子了。”刘剑说。 孟正:“……” 沈独清笑疯了。 机智如刘剑,一直骚操作频出,每天都在被赶出家门的边缘疯狂试探。但他运气极好,不管是孟正,还是沈独清,在这两个“爸比”中, 虽然有一个会无语, 但肯定会笑疯一个。而只要一个笑了, 他就不会被另一个“赶出家门”了。 上了大四后, 虽然沈独清还是在与一本又一本的专业书作伴, 这本更比那本厚, 但孟正和刘剑的课量明显减少了。他们的工作室本来开在距离学校不远的地方, 现在搬到了正规的写字楼里, 员工也增加了一些,有了前台和人事。 就技术层面来说,刚成立工作室时, 他们是没有测试人员的,只有开发人员。开发人员兼任了简单的测试人员。但其实测试人员非常重要,因为他们的存在对产品质量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而产品质量直接决定了工作室的口碑和后续运营。在一些不差钱的大公司里,他们不仅有测试人员,还有质量保障部等对产品进行二次测试的部门。而现在,工作室里终于有专业的测试人员了。 这么一来,工作室的开销急剧增加,光是每年的租金就涨了十倍不止。沈独清把这两年从工作室拿到的分红又重新投了进去。孟正和刘剑也是如此。他们并没有将赚到的钱用于享受,最多的开销就是以工作室的名义买了一辆车。 孟正和刘剑都对工作室很有信心。花掉的钱肯定能在未来加倍赚回来。 在新的办公地点刚刚装修好并投入使用时,刘剑和孟正恨不得吃住都待在工作室里。直到一切真正走上了正轨,他们俩才终于能稍稍松一口气了。孟正回沈独清的租房狠狠睡了一觉。第二天,刘剑拎了几听啤酒和小菜找了过来。 都说医科生累,沈独清承认,确实挺累的。但和孟正、刘剑这种创业者相比,他就不算累了。刘剑来得不算早,但孟正还没起。沈独清指了指孟正的房间,问:“你们在工作室那边没有好好休息过吗?孟正是不是天天都熬夜啊?” “没有天天都熬夜。”刘剑避重就轻地说,也就十天里头熬个八-九天而已。 沈独清哪能看不出刘剑在打马虎眼,问:“你们要不再招点人?” “等这段时间过去就好了。”刘剑笑着说,“弟弟呢?怎么没瞧见他?” “他们学校组织秋游,去海洋馆看海豚了。” 刘剑一听沈非浊不在,立刻抛弃形象不要了,整个人瘫在沙发上。他从塑料袋掏出一盒避孕套,丢给沈独清说:“我们寝室有个二货,去超市买东西时赶上抽奖,抽到这个。他用不上,非要送给我。可我也没用啊,给你们吧!” 沈独清起先没想到是避孕套,他还没有买过这东西呢。见包装颜色鲜艳,他还以为是进口糖果之类的,结果看了两眼就意识到不对了。他就像是被烫到手一样,忙不迭地把避孕套丢回了刘剑身上,仿佛这是一样非常邪恶的物件。 刘剑捏着避孕套,心里只觉得奇怪:“哎?你不要?我上网查过了,(同性恋)也是需要这个的。还是型号不对?艹啊,这个尺寸已经够可以了的!” 沈独清压低声音羞愤地说:“你脑子都是废料吗?” 刘剑终于反应过来了,微微张着嘴,着实诧异了一会儿,惊疑道:“你和孟正该不会还没有……哎呀,那确实是我多事了。我、我……我留着这个真没用。送给沈非浊吹泡泡玩吧。你把包装拆了,骗他是气球,他肯定会信的。” “你自己留着吹气球吧!” 傍晚时,沈独清打电话叫了几个外卖,然后配着刘剑带来的小菜,他们三个人把几听啤酒分着喝了。啤酒本来就没多少,大家分一分,谁也没有喝醉。 见刘剑使劲往嘴里塞菜,孟正好奇地问:“你吃得这么急做什么?” 刘剑冲着孟正唉声叹气。唉,谁叫他把沈独清惹毛了,下次再来这边吃饭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所以这回当然要抓紧机会该吃吃该喝喝,一次性吃个爽啦! 短暂的休息后,孟正和刘剑又去了工作室,忙还是忙的,但确实没之前那么忙了。孟正有两个电话号码,一个私人号,一个工作号。这天,有个陌生号码打到了他的私人号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说:“请问是孟正先生吗?你好,我是国家电视台《主持人大擂台》的负责人,我姓张……” 孟正一听就觉得电话内容不靠谱,于是顺手在电脑上搜了一下《主持人大擂台》的信息,发现这个节目不存在。他就把这个电话当成骗子电话给挂了。 然后,没过一会儿,孟正所在学院的院长就打电话过来了。 有了院长的实名背书,孟正才终于意识到刚刚那个真不是骗子的电话,张导演确有其人,是国家台内的一位导演,《主持人大擂台》是他手头一档正要推出的新节目。张导演辗转地从学校的老师这边问到了孟正的私人联络号码。 当张导演再次打电话过来时,孟正连忙道歉。 张导演笑着说:“也不怪你误会,《主持人大擂台》是一档处在策划阶段的全新节目,还没有怎么宣传。我代表节目组邀请你成为第一期的参赛者。” 孟正愣了一下,说:“可是,我不是播音主持专业的学生,甚至都不是新闻系、中文系的。我一个学软件工程的,去参加您说的这档节目……” “你完全不必担心。”张导演连忙说,“是这样的,我们看过你去年在国际大学生华语辩论赛中的表现了,都觉得你非常符合我们节目组对人才的要求。” “可是在主持人这一块,我就是个门外汉,我连发音技巧都不懂。” “你误会了,其实我们这个主持人大擂台的参赛者都是和你一样的大学生,并不是已有主持人身份的人,专业能力略不足是可以理解的。等节目真做起来了,大家可自行报名成为参赛者,我们欢迎任何专业的学生来报名。”张导演滔滔不绝地说着,“你普通话标准,声音好听,气质上佳,光有这几点,参赛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了。而且,你心理素质极好,还有着极强的应变能力和丰富的阅读量。这丰富的阅读量给你积累了深厚的知识底蕴。从你参加辩论比赛的视频中可以看得出来,你的表现力、感染力、声音穿透力也很好。无论是临场应变,还是即兴发挥,都难不倒你。哦,对了,你的组织策划能力也很强。” 面对张导演这样的夸赞,孟正并没有欣喜若狂。他知道,这只是张导忽悠自己去参赛的策略而已。要是自己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张导保准会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孟正礼貌地说:“谢谢张导您的赏识,但我需要稍微考虑下,毕竟我现在……”孟正略说了下自己的难处,工作室里忙得不可开交,他其实忙着呢! “行行行。你这周给我答复都是可以的。”张导说。 挂了电话,孟正花了两分钟想了一下这事。他觉得有必要和大家商量一下。这个大家主要是指沈独清和刘剑。沈独清在他这里的地位不必说,而刘剑作为他的合伙人,肯定也有资格知道他接下去一段时间的安排,以便能对工作室里的工作任务作出及时的调整。孟正打算和沈独清、刘剑说好了再打电话回老家。如果他现在就打,长辈一听说他有上电视的机会了,肯定二话不说让他去参赛。 曾经,当你面对抉择时,父母长辈是绝对的权威。渐渐的,虽然你还会参考父母长辈给出的意见,但爱人和朋友成为了更能与之一起商量事情的人。这大概就是一种长大的过程吧。 孟正就起身喊了刘剑一下:“剑剑,等会儿忙完了去我家吃饭!” “我前两天把沈独清惹毛了,还能上你家吃饭吗?”刘剑问。 “咦,你怎么惹到他的?” “不能说。我要说了,他会杀了我的。”刘剑说。 “那你现在赶紧发消息问问沈独清,要是他原谅你了,我等会儿给你做糖醋鱼。要是他不原谅你,饭肯定让你吃,但糖醋鱼就没有了。”孟正笑着说。 刘剑爱吃鱼,忙说:“瞧我的,你就把鱼准备好吧!” 刘剑登陆了Q-Q,在群里发了一套“花团锦簇迎新人,锣鼓唢呐相呼应”、“佳偶双双已天成,清正良缘喜结盟”、“鸾凤和鸣,珠联璧合;鸳鸳比翼,百年好合”、“祝君恩爱永不离,花蝶双飞翩翩舞”等颜色鲜亮的中老年风格表情包。 然后刘剑在表情包下面@沈独清问:“今晚能上你家吃饭吗?” 沈独清可能是在上课,没有第一时间回消息。 刘剑想了想,又把群名称改了,改成“爹地,再爱我一次”。 二十分钟后,沈独清十分高冷地回复了一个字:“可。” 刘剑冲着孟正比了个YES。 第九十七章 因为心疼孟正工作忙,沈独清没舍得让他下班后再下厨, 便直接在饭店里定了一桌菜, 和饭店说好了时间, 让他们送到家里。但沈独清没订饭, 因为自家买的米煮出来的饭更香一点,沈独清就嘱咐最先到家的沈非浊把饭焖上了。 沈独清下午满课,到家的时间竟和孟正、刘剑差不多。 孟正在饭桌上说起了张导演的那个电话。 “去啊!为什么不去!”刘剑不假思索地说,“你是担心工作室忙不过来吗?大不了我们再招个技术人员!反正咱们不能把这个光宗耀祖的机会错过了!” 孟正哭笑不得地说:“就是一个普通的综艺节目而已,哪里就到光宗耀祖的程度了。” “国家台的综艺节目,哪里普通了?”刘剑明显比孟正这个当事人兴奋多了,“对了, 你有没有问那个导演, 这个大擂台是在国家台哪个频道播出的?” “应该是三套综艺频道。”孟正说。 沈独清低头剥着水煮虾, 修长的手指灵巧极了。他先剥好一只放在孟正碗里, 又拿起一只剥着, 说:“既然他们邀请你了, 你去就试试呗。我觉得这个节目挺有意思的。比应变能力, 比口才, 比知识储备,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独清把剥好的第二只虾放在了沈非浊的碗里。 沈非浊忙说:“哥,我自己剥吧, 你赶紧吃,别管我了。” 刘剑夹了一筷子糖醋鱼,在这一刻, 他心里充满了属于智者的清明。他想,可怜的非浊啊,你哥哪里是真想要给你剥虾呢,只是因为不好意思单独给孟正剥,于是也给你剥了一个。不然,岂不是显得他给孟正剥虾的举动太突兀了? 刘剑觉得自己可以改个和沈家兄弟配套的名字了,叫刘“独醒”。 沈独清又说:“再说,咱们还这样年轻,不趁着年轻时抓住眼前的机会多尝试一些新鲜的事物,难道要等到年老了时再尝试吗?”他知道,孟正这人向来稳扎稳打,他身上并没有少年人的冲动。但有时候,冲动一下并不是坏事。 “要不我就……去试试?”孟正问。 “去试试!那个导演还是通过你院长联系上你的,你就算是看在院长的面子上也要同意去试试啊。我们工作室刚刚成立那会儿,全赖院长给我们介绍了生意。”刘剑又说,“不过,孟正你毕竟不是播音主持专业的……我倒是认识传媒大学的一个老师,咱给他送点礼物,让他帮你突击训练一下。你觉得呢?” 在刘剑看来,孟正至少有两方面需要训练。一个是普通话,孟正的普通话在一般人听来非常标准,但或许在专业人听来就不一定了。另一个是舞台礼仪,台风是非常重要的指标。突击训练中教的东西很有限,但能学到一点是一点。 “也行。那这就麻烦你了。”既然决定要参赛了,孟正就想准备得充分点。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小事。”刘剑豪迈地说。 “哥,你以后会出名吗?”沈非浊好奇地问,“走在路上都有人问你要签名。厂家还会把你的照片印在笔记本、铅笔盒、书包上,很多小姑娘抢着要买。” 刘剑哈哈一笑,说:“那你现在赶紧让孟正给你签几个名,以后卖钱用!” 孟正第二天就给张导演回了电话,说是自己同意参加比赛了。张导演连连说好。一周后,孟正拿到了节目组提供的台本。当然不是漏题什么的,整个台本不足两百字,仅仅是说明了一下《主持人大擂台》中可能会存在哪些环节。 台本上一共写了八个环节,等正式开始录制节目时,会从中选出四个环节。但因为不知道节目组最终会选哪四个环节,因此孟正要针对每个环节做好准备工作。比如说,其中有一个环节是让选手即兴主持抽签抽到的节目,而这个节目是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可能是新闻联播,也可能是少儿综艺,还有可能是天气预报,抽签的范围非常广。于是孟正这几天就要疯狂地观看电视节目,以防到时候抽签抽到一个他没看过的节目,仓促之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主持。 初冬时,孟正去国家台的演播厅参加了第一期节目的录制。 《主持人大擂台》并不是直播类节目,参赛选手都签了保密协议,在节目正式放送前不能往外泄露消息。沈独清作为孟正身边最亲近的人,孟正要是真对他说了什么,外人肯定不会知道。但沈独清拒绝剧透,在节目播放之前,他仅仅知道孟正是第一期的优胜者,按照节目组的话来说,孟正就是当期擂主。 《主持人大擂台》的首播时间在周四晚上十点,重播在周五上午和周日下午。第一期节目开始时,孟正、沈独清、沈非浊和刘剑挤在电视机前一起看。 身在老家的孟家人肯定也第一时间守在了电视机前,孟奶奶为此改了自己的作息习惯。还有沈独清的舅舅一家人,他们也在等着节目的开始。还有孟正以前的同学老师等等,因为收到了刘剑的通知,他们中有不少也在关注节目呢。 电视里的孟正一走出来,沈非浊就欢呼了一声:“好帅啊!” “因为化妆了。”孟正有些不自在地说,“就那个化妆师,一边说我皮肤好,一边往我脸上涂了很多东西。我还以为皮肤好就不用仔细化了呢,谁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还有啊,你们看不出来吧,其实化妆师还给我们涂口红了。” 孟正觉得自己脸上的妆很厚,但其实舞台上的强光一打,这妆并不明显。 每期比赛一共有六位参赛选手,整期比赛一共被分成四个环节。 第一个环节叫闪亮登场,选手依次做自我介绍并进行才艺表演,这个才艺很广泛,可以是唱歌、跳舞、曲艺、器乐等传统意义上的才艺,还可以是速记、心算等非传统意义上的才艺。孟正在这个环节中唱了一首歌。他特意选了一首难度不高但节奏感很强的军歌,足足练了一个星期,现场效果看上去还不错。 每个环节结束后,都会有现场观众和评委一起打分。 第一个环节结束时,孟正的分数不高不低,排在中间。电视机前的孟正吐槽说:“其实我真没什么才艺,从小到大也没学个乐器什么的……下期比赛还不知道要表演什么呢。哎,要不我就表演个徒手画人体器官图吧,行不行?” “我看行。”沈非浊老神在在地说。 节目经过了后期剪辑,节奏非常快。第二个环节已经开始了,这个环节叫妙语连珠,以抽签的形式给每位选手安排一档主持节目,每档节目都是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选手们要即兴主持抽到的节目。孟正的运气很好,他最怕抽到新闻联播那种很吃专业能力的节目,没想到最后竟然抽到了一档谈话类节目。 第二个环节后,孟正的分数上升了一位。主要是因为他全程不紧张,看上去就是要比某几位参赛选手落落大方,在这个环节中,他基本上没什么失误。 第三个环节叫即兴问答,这个环节有点辩论赛的感觉,非常考验选手们的应变能力。按照规则,参赛选手通过抽签两两配对,就一个辩题的正反两面进行讨论。这是孟正最擅长的。这个环节之后,孟正的总分直接升到了第一位。 最后一个环节叫模拟主持,节目组会给出一档现实生活中并不存在的节目,让选手们自由发挥。在这期节目中,节目组让选手们主持《古典诗词大赛》。现实生活中暂时还没有类似的节目出现。每位选手各自进行三分钟的模拟主持。 最终,孟正成为了本期擂主。 比较有意思的是,孟正已经获得擂主头衔了,这档节目的主持人于春深忽然说:“大家或许已经知道了,孟正是上届国际华语大学生比赛的最佳辩手。在第二个环节中,我们不难看出,他的反应太快了。那我就要考考孟正了。” 之前拿到的台本里写着这点,在比赛快结束时,擂主和主持人会有一些对话。面对于春深的临时发挥,孟正已有心理准备,问:“于老师要考我什么?” “考你个简单的,你用我的名字造个句吧。”于春深说。他生于春末夏初,父母因此给他起名叫“春深”,暗示他出生的日子正是春的气息最浓郁的时刻。 孟正几乎是吐口而出的:“古人有云,一年之计在于春,深以为然啊!” 摄像机给了于春深一个正面特写,他脸上的诧异真实可见。他立刻一脸佩服地鼓起了掌。现场瞬间掌声雷动。孟正这个反应速度真是太太太太快了啊! 电视机前的沈非浊和刘剑也疯狂鼓掌。 孟正凑到沈独清耳边,笑着说:“你用我的名字造个句吧?” 沈独清略略一想,说:“你是梅,是笑掩微妆,是玉燕清宵,而我好梦正初长。”这句话里按次序镶嵌着“梦”“正”两个字,虽字不同,但音却是对了的。 刘剑在一旁听了个全乎,然后一脸懵逼,这说得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刘剑赶紧拿起笔记本放在膝盖上,上网搜索了起来。他换了好几组关键词,终于搜出了结果。梅花入梦来,笑掩微妆入梦来,玉燕清宵入梦来。所以沈独清说孟正是梅,是笑掩微妆,是玉燕清宵,其实都是在说孟正会入他的梦了? 最妙的是,“梅花入梦来”一句所在的全诗就是表达思念之情的;“笑掩微妆入梦来”一句所在的全诗则描绘了诗人为一位白衣美人倾倒的故事;“玉燕清宵入梦来”这句诗的前一句是“天麟下作人间瑞”,也是一首寓意非常美好的诗词。 再说“好梦正初长”一句,但愿甜蜜的梦美好长久,改自“莫摇清碎影,好梦昼初长”一句,是贾宝玉为有凤来仪所做的诗。而有凤来仪后就是潇湘馆,是林黛玉的住处。程高本将这首诗中的“昼”改成了“正”,并不是沈独清擅改的。 所以沈独清整句话的意思便是,你时常入梦,而我盼美梦长久。 刘剑赶紧拿纸笔记了下来。 见沈非浊去卫生间里洗漱了,刘剑抱着笔记,一脸期待地对孟正和沈独清说:“爸爸们,你们再多说两句,我都记下来!我以后找老婆全指望你们了!” 谁牛逼谁是爸爸。节操这东西有什么可要的,找老婆最重要了。 ---------------------------------------------------------------------------------------------------------------- 第九十八章 《主持人大擂台》播完已经十一点多了,刘剑自然就留在这边睡了。这要搁在以前, 刘剑二话不说就去孟正的房间和孟正挤。但现在, 刘剑看看沈独清, 又看看孟正, 最后赖上了沈非浊:“弟弟啊,我想死你了,咱晚上一起睡吧?” 看刘剑实在可怜,沈非浊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俩手牵手睡觉去了,留在沈独清和孟正面面相觑。 孟正小声地说:“我们也去睡吧……” 沈独清小声地说:“好吧……” 气氛忽然就暧昧起来了。进了房间,孟正弯腰从柜子里抱出一床新被子, 铺在床上。这样一来, 他和沈独清分别睡在两个被窝里, 就不怕擦枪走火了。 时间已经挺晚的了, 孟正最近压力大, 没怎么纠结就睡着了。 听着孟正均匀的呼吸声, 沈独清很快也睡着了。 反倒是在另一个房间里的刘剑没睡好。 他起先是想要模仿沈独清的那个句式想几句情话,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对象, 甚至连追求目标都没有,但这不妨碍他提前做好准备。他的名字里有个“剑”字,他拼命想拼命想, 终于憋出了一句“我本是凡人一个,但因为有了你,我便成了鱼肠, 成了太阿,成了赤霄,也成了龙泉”。鱼肠、太阿等都是历史传说中的名剑,这句话表达了刘剑想要为自己的对象变成一个更好的人的心愿,就像是传说中的十大名剑一样。同时,他也想要像剑一样守护着自己的对象。 刘剑仔细品了品自己想出来的情话,觉得还行,要是没有沈独清珠玉在前,这应该可以打个高分了。他推了推还没有入睡的沈非浊,好奇地问:“弟啊,问你一件事,你哥平时是不是喜欢看个诗词歌赋啥的啊?他一个学医的……” 沈非浊打着哈欠说:“我哥平时忙着呢,专业书那么厚,哪里还有时间看课外书?家里的床单被罩现在都是我洗的。”洗床单被罩倒也不累,因为有洗衣机。只是沈非浊心疼哥哥,不愿意他为琐事分心而已,才主动揽了这个活。 想了想,沈非浊又说:“不过,我哥前段时间一直在整理古诗古词。孟哥之前拿到的台本上写着,第一期节目会涉及到一些传统文化方面的知识。这个提示还不如没有,传统文化的范围太广了,古诗古词是传统文化,书法刺绣是传统文化,京剧越剧是传统文化,四大名著是传统文化……孟哥自己整理了传统民俗和其他方面的知识,我哥就帮他整理了诗词歌赋、文学作品方面的。” “咦?怎么说?”刘剑起了兴趣。 沈非浊就略解释了几句。 沈独清专心致志地在电脑上跑了好几天数据,把古诗词按照关键字整理好,分门别类地打印出来。就拿“梅花入梦来”一句来说,这句诗虽然简单易懂,但沈独清总结诗句中带“梅花”、“花卉”的诗句时会整理到它,总结诗句中带“梦”字的诗句时也会整理到它,总结表达思念之情的全首诗词时还会整理到它。 孟正只要按照沈独清整理好的单子进行背诵就可以了。 虽然这种方法有投机取巧之嫌,但在时间有限的情况下,这种方法的效率非常高。现如今,只要给孟正一个关键字,他立刻能背出十几好首不同的诗。 为了在很短的时间里增加孟正的知识储备,沈独清真的很尽心了。 刘剑恍然大悟,难怪孟正让沈独清造句,沈独清脱口而出就是一堆呢,想必在帮孟正整理单子时,沈独清多多少少也背了一些吧。沈独清每天上学挺累的,虽然休闲时间肯定有,但为了帮孟正,他只怕把休闲的时间全都用上了。 刘剑忽然觉得很感慨。他们已经读大四了,其实他身边谈恋爱的人并不少,可他冷眼瞧着,很多人只是在玩一场名为恋爱的游戏而已,根本看不到未来。 但孟正和沈独清却和他们不一样。 哎,瞧着孟正和沈独清,身为找对象困难户的刘剑忽然觉得自己以后更难找到对象了。当你见证了一份完美的爱情,你自然会向往一份美好的爱情,可他能像孟正遇到沈独清一样,也遇到一个和自己无比合拍的人吗?太难了啊! 可是,刘剑的心里还有隐忧。 刘剑知道,在孟正家里,虽然他上头有一个堂姐和一个亲姐,但如果只算男丁的话,孟正这一辈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很多极端重男轻女的人家里,女儿是不算香火的,虽然刘剑知道孟家长辈并不是这样的人,他们并不重男轻女,但如果他们知道孟正和男人在一起了,他们真的能够接受吗?偏偏孟正和家人的关系又很好。一边是沈独清,一边是他的家人,孟正怎么选都是伤心的。而考虑到沈独清的特殊经历,他肯定舍不得让孟正为了自己与他的家人决裂…… 刘剑越想越觉得孟正和沈独清是一对苦命鸳鸯。 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刘剑心里难得生出了几分多愁善感。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啦,什么罗密欧和朱丽叶啦,按照刘剑的脑洞发展下去,这世上很快就要再多出一对名为孟正和沈独清的悲剧情侣了。刘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刘剑辗转反侧地想着这个问题,迟迟没有入睡。 尽管刘剑知道孟正和沈独清未来的路难走,但他肯定会站在他们这边。 这几年,刘剑在学校里陆陆续续地接触到了几位贫困生。其中有一个人的自尊心非常高。他太骄傲了,而这种极端的骄傲往往就源自于内心深处的过分的自卑。刘剑能理解这个人的心理,但不得不承认,和这个人相处实在太累了。 然后,刘剑忽然想到了自己。 如果在他念高一的时候,孟正和沈独清没有向他伸出援助之手,没有想办法让他家做起了茶叶蛋的生意,他现在会是怎样一个人呢?随着年龄渐渐增长,见过的人和事越来越多,刘剑越发明白,孟正和沈独清在当时不仅给他们家找了一个固定的经济来源,还维护了他的自尊,让他在敏感的青春期可以用一种非常平等的姿势去和同学们相处,从而让他拥有了健全的人格。这多么重要啊! 所以刘剑发誓自己永远是孟正和沈独清的好朋友。哪怕全世界都不认同他们的感情,他却一定要站在他们这边,为他们加油,为他们呐喊,为他们鼓掌。 第二天起床后,其他人个个都是红光满面的,一看就知道休息得很好。唯独刘剑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吃早饭时不断打着哈欠,脸差点埋进碗里去。 孟正不解地问:“你晚上做贼去了?” 刘剑一脸哀怨地看着孟正。爸爸们啊,你们不知道我操了多大的心啊! 孟正还要继续参与《主持人大擂台》的录制,他作为上期擂主要守擂。等到第二期开始录制时,他的状态更好了。肉眼可见,他在舞台上更放得开了。 第二期同样有六位参赛选手,比赛模式略有变化,这六人先经过两轮比赛决出分数最高者,然后挑战擂主。而擂主和这位分数最高者之间有两轮较量。 第二期时,孟正有意识增加了自己的幽默感,私底下准备了好几个和自己生活息息相关的段子,录制节目时用上了两个,赢得了满堂的喝彩。一个段子说的是他去医学大楼蹭课的事,另一个段子说的是自己作为程序开发人员和测试人员之间发生的趣事。守擂成功后,主持人于春深拿着孟正的专业调侃。孟正笑着说:“不想当医生的程序员不是一个好主持人。”大家又很捧场地笑了。 第二期节目和第三期节目之间的空档,节目组通知孟正去电视台接受培训。 原来,《主持人大擂台》的收视率比预计高出了不少。这个节目对观众的定位本来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却没想到意外赢得了一批忠实的中老年人观众。其实也不难理解,四五十岁往上的人最喜欢看到优秀的年轻人了。而他们大都掌握着家里的遥控器。收视率因此就高了。而收视率直接关系到了广告收益。台里就有意识要重推这档节目,因此对参赛选手的个人素质要求更高了。 国家台不仅财大气粗,面子也大,他们请来的指导老师们都相当有水平。 孟正和第三期的参赛选手都被要求参加培训了。根据每个人的能力特点,指导老师给他们制定了不同的培训方案。像孟正,他不是播音主持专业的学生,专业能力肯定要差一点,因此他有了一个只针对他个人的播音主持专业的老师。除此以外,孟正还与其他的选手共享了声乐老师、健身老师、礼仪老师等等。 这下子,孟正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绝对是孟正两辈子过得最辛苦的一段日子。 他有时候想,他用得着这么拼命嘛。但他又想,他爸爸妈妈还等着看他的优秀表现,还有沈独清在他的身后为他做了那么多工作,他怎么能够放弃呢? 于是,孟正就咬牙坚持了。 他每天天不亮就要爬起来做唇舌操,进行声音方面的控制练习,还要练呼吸肌肉群,进行呼气控制训练和气息畅通持久训练。他还要坚持说绕口令、背贯口等等。就连吃饭时,他都要摆一本新华字典在手边,一边吃饭一边背字典。 这些都是基本功。为了把基本功练好,孟正整个人都憔悴了。但他的辛苦是有用的。指导老师说,他的基本功进步非常明显,某些扣分点已经不存在了。 在这样紧锣密鼓的训练中,孟正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他有了一个追求者,是《主持人大擂台》节目组里的一个实习生,一个性格活泼的小姑娘。孟正健身时,她送水;孟正吃饭时,她举着餐盘过来打招呼然后顺势就坐孟正身边了;孟正还经常能在走廊过道等地方遇到她,人家管这叫偶遇。要是这女生对孟正告白了,那他直接拒绝就是了。偏偏人家又没有。 据说这位实习生挺有后台的,是台里某位领导的亲戚。 这一天,孟正在健身房里健身,当他停下休息时,正好从前面的玻璃窗中看到那位实习生又来了。他没有回头,假装没有注意到那位实习生的出现,低头拿起自己的包,从中取出手机,给刘剑打了个电话。 没给沈独清打是因为孟正记着沈独清的课表,知道沈独清这时在上课。 孟正笑着说:“大剑啊,有个事要请教一下你。你知道的,我和我对象的纪念日快到了,哈哈哈,是啊,我想给他准备一份大惊喜,你帮我出个主意呗……” 等孟正打完电话,那位实习生已经走了。 孟正松了一口气。他发短信给刘剑解释了一下这边的事情。刘剑连忙登陆Q-Q小号,熟练地点开一个最近刚加的Q-Q群,打字说:“重大消息,M身边出现了一位女性追求者,据说是白富美,M隐晦拒绝她了,但我还是很担心。” 这是一个同好交流小群。刘剑上网搜同性恋出柜解决方案时,无意间点进了某个文学网站,从此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一个笔直笔直的腐男诞生了! 刘剑的Q-Q小号名是“月半”。他一出现,小群里立刻涌出了好几条消息。 “我一直觉得月半口中的M和S就是他本人和他男朋友。” “我也这么认为,月半别不承认了。” “大家猜猜月半是M还是S?” …… “既然拒绝了,那应该就没事了。现实生活中哪有小说里那么多的脑残女配啊,人家既然是白富美,说明个人条件挺好的,用不着犯贱盯着你朋友。” “你说得好有道理,那我就放心了。”刘剑连忙打字说。 刘剑这边还有工作,等他接完一个工作电话再点开群时,发现群里的话题已经渐渐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方向上去了。有个姑娘吐槽说,某些黄-文写得太不符合现实了,竟然没有润滑的过程,那小受岂不是要痛死了。然后大家一起就这个问题展开了细致而热烈的讨论。刘剑受到了惊吓,手忙脚乱地把群关上了。 刘剑敢说,他现在比真GAY还懂GAY们的床上二三事了! 莫名觉得有些骄傲呢。 等等,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刘剑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节操好像在不知不觉中……病危了。 ----------------------------------------------------------------------------------------------------------------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你两个朋友一个是S,一个是M?”群里好友问。 因为他们一个姓沈,一个姓孟。我当时脑子一抽,就用姓氏首字母来指代了。但这话不能说,说了万一导致掉马呢?于是刘剑含着热泪地说:“因为……好吧,就是你们想得那样,他们一个性格很S,一个性格很M。”爸爸们,请原谅我的胡说八道吧! 第九十九章 第三期节目开始录制前,孟正拿到了几张家属票。他的亲朋好友可以拿着票来现场感受一下气氛。不过, 考虑到节目的公平性, 拿到亲属票的人没有资格参与每个环节的投票, 他们只是来现场看看而已。孟正赶紧往家里打了电话。 最后老家那边来了四个人, 分别是孟正的外公、奶奶和他的爸爸妈妈。姐姐孟朵并没有来。家里能做主的就那么几个人,总得有个人在家里管着生意。所以孟朵就放弃了这次机会,选择守在家里经营淘宝店,顺便管一管那些来家里帮忙的员工们。她这个年纪,能管着这么一大摊子的事情,也是很厉害了。 孟家人到达京城的那天,孟正被培训老师操练得死去活来。 孟正不明白, 他都这把年纪了, 又不打算在舞蹈方面有所成就, 为什么还要被老师要求拉筋啊!在老师“往下压, 继续往下压”的口令中, 他发出了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叫声, 可以说是毫无形象了。老师背过身偷摸着笑了好一会儿。 因为孟正请不出假来, 所以开车去火车站接人的是沈独清。 沈独清把车子停在地下车库, 接到人后,他先和大家说明了一下孟正的近况,然后说:“我现在开车把你们送去酒店。车子启动后, 你们就不要和我说话了。我开车特别小心的。”沈独清坚守每条交规,开车时严禁和司机说话。 孟家长辈连连点头。 孟奶奶坐副驾驶上,孟外公和孟正的爸爸妈妈就坐在后排。两位老人都已经不年轻了, 但体力还是很好的。孟外公至今仍能在曲折的山路上健步如飞。虽然他们经过了长途旅行,但还是精神奕奕地看着窗外,感受着大都市的气息。 沈独清果然全程没有说话,车速也放得不快。这样的速度特别适合大家看风景。孟妈妈感慨说:“不愧是首都,感觉比我们那年来玩时又繁华了不少。” 孟外公是第一次来京城玩,他活了这把年纪,此前到过的最远地方是老家镇上,连市里都没有去过。结果现在享了外孙的福,他竟然来首都耍一通啦! 沈独清把大家平安送到了酒店。孟正虽然已经在京城买了房子,但那房子去年才验收,如今正装修呢,没法住人。因此还是得安排家属住酒店。沈独清已经提前定好了两个房间。他为人比较细心,因为怕老人单独住一间会有安全隐患,就安排孟妈妈和孟奶奶住一间了,而孟爸爸正好可以和孟外公住一间。 他说:“奶奶、外公、叔叔、阿姨,你们要不要先吃点东西,然后回房间休息一下?我已经在附近的特色餐馆里定好了位置,等会儿五点多钟时,我过来接你们,然后一起去吃晚饭。孟正那时肯定有空了,会赶过来的。还有个叫刘剑的,你们肯定知道吧?现在和孟正合伙做生意,他等会儿也会过来的。” 孟妈妈忙说:“还有你弟弟呢,叫上你弟弟一起啊。” 沈独清笑着说:“好!非浊肯定是要来的。”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其他人都早早到了,结果孟正这个主角却被堵在路上了。孟正在电话里说,他今天练得全身肌肉酸疼,为了图方便就打了车,早知道路上会这么堵,还不如费点力气去挤地铁呢。沈独清就拿出菜单让大家先点菜,估计等菜上齐时,孟正也该到了。刘剑吩咐服务员先上一扎甘蔗马蹄水。 经过下午短暂的休息后,孟奶奶整个人更有精神了。她笑眯眯地看着沈独清和刘剑,忽然八卦道:“哎,你们是正正最好的朋友啦,肯定知道正正的事。你们悄悄告诉我,正正有没有谈朋友啊?”孟妈妈也是一脸八卦地听着。 沈独清愣了一下。刘剑反应极快地说:“没有啦没有啦。奶奶您也不看看孟正平时有多忙。人家都说读大学就是来享受的,可我们却半点都没有享受到啊!大一时,孟正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了,等到大二、大三,我们开了工作室,他更是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哎,我们都是被学习和工作耽误了啊!” 这话说得在理。孟爸爸听得连连点头,对自家的两位女人说:“刘剑说得对,正正这样很好,在什么年纪就该干那个年纪应该干的事。正正还没有毕业呢,你们别老惦记着他谈不谈朋友的。我觉得啊,男孩有点上进心挺好的。” “可不就是么!”刘剑冲着孟爸爸比大拇指,“你们都别急。像孟正,还有沈独清这样优秀的男生,真不用急着谈朋友啊。等到三四十岁再找都不迟的!” 正巧服务员上了一扎甘蔗马蹄水,刘剑连忙起身,给大家一杯一杯地倒过去。他说:“你们常在老家,可是不知道孟正和沈独清两人有多会过日子了。沈独清不是在外头租着房子住嘛,以前他们还没有这么忙的时候,晚饭都是自己做的,想吃什么做什么,比食堂的好吃,比饭店的卫生。可把我羡慕死了。所以他们真不急着谈朋友。像我这种不会照顾自己的人,我才急着要找女朋友呢。有了女朋友,我也有热饭热汤吃着了,衣服晾干后也能熨过再上身了。” 孟奶奶笑着摇头:“合着你谈朋友就想找个人照顾你啊?” 刘剑忙自打了一下嘴巴:“奶奶,这就是话赶话了。我的意思是,孟正和沈独清他们两个人那日子过得……哎呦,那叫一个精致!”然后他就举了好几个例子,都是沈独清和孟正平时怎么互相照顾的,让孟家长辈听得津津有味。 刘剑还在言语间不断为沈独清邀功。比如说,沈独清为孟正熬夜整理诗词这事,从刘剑的嘴里说出来,叫孟爸爸这种感情充沛的人听得眼睛都快红了。 这种话,沈独清自己是说不出口的。甚至在刘剑说话时,沈独清还不断阻止他说:“都是我应该做的,孟正平时也很照顾我。”他真没觉得自己的付出值得称颂。但刘剑看在眼里,此时全都说出来了。旁边还有一个沈非浊帮忙搭腔。 孟家的长辈看向沈独清的眼中都含着感动。 孟爸爸起身,拿着甘蔗马蹄水和沈独清碰杯,说:“孩子,辛苦你了。” 沈独清连连摇头,说:“叔叔,都没什么的,刘剑夸张了。平时孟正照顾我的日子也不少。孟正是我、我最、最好的朋友。”他的心里略微有些苦涩。 就这么聊着天,孟正终于赶到了。这段时间的高强度训练给他带来的变化是惊人的。他的身上多了一种名为气场的东西。孟爸爸和孟妈妈差点没敢认。 但孟正一开口,孟妈妈就知道,这是自己孩子没错了。 孟正的性格里有一点非常让人称道的地方。他始终很沉稳。听说网上已经出现了他的粉丝团,每天都跑来三人行论坛为他呐喊助威。但孟正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出名了。他以前是一副怎样平和的心态,现在还保持着同样的心态。 第三期节目录制时,孟家四个人加上沈独清兄弟、刘剑以及工作室的精英骨干刘俊,一共八个人去了现场。孟家人集体换上了新衣服。孟奶奶还用一根木簪盘着头发。见刘剑好奇地看着自己,孟奶奶笑着解释说:“这簪子是正正他爸做的,我们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朵朵说了,要是电视台愿意给我们一个镜头,她就截了图去论坛发帖子、打广告,给我们淘宝店招揽生意。” “你们的淘宝店不是只做小衣服什么的吗?”刘剑好奇地问。 “就……有个叫袁方的孩子,大家都认识的吧?他妈妈是做服装生意的,做得挺大的了,有了自己的牌子。”孟奶奶笑眯眯地说,“朵朵就和袁方妈妈商量着,我们两家合作弄个联名款。喏,合作的衣服就是我们身上的这种……” 刘剑忍不住比了个大拇指:“我朵朵姐真厉害啊!” “不成不成,朵朵年纪比你小,你得叫她妹妹!”孟奶奶纠正说。 他们提前进入了演播厅,立刻有工作人员领着他们到位置上坐下。这个工作人员是个挺漂亮的姑娘,脖子里挂着带有姓名、照片和职位的牌子。刘剑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心想,这位姓林的姑娘不会就是那个想要追求孟正的人吧? 林姑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想要和孟家人搭话。但姑娘家到底矜持,在大庭广众之下,总归有几分不好意思。刘剑眼珠子一转,决定给这个姑娘创造一个搭话的机会,就拉着她问:“您好,请问卫生间在哪里?” 林姑娘指了指一个方向:“你往这边走,出门拐弯按照指示牌走就是了。” 刘剑起身去了卫生间。等他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回演播厅的路上,果然看到了林姑娘。林姑娘试探着问:“你是孟正的好朋友?孟正女朋友怎么没来?” 刘剑愣了一下,问:“你知道孟正有女朋友?他和你说的?哎,那他和你的关系肯定不错了。你不知道孟正那人有多小气,平时把女朋友藏得可严实了。女朋友送他一支有象征意义的钢笔,他在我面前念叨了不下几百回了。我说,那就给我看一眼吧。他又舍不得了。你瞧瞧,这就是一个小气鬼、老婆奴!” 沈独清确实送了一支珍贵的钢笔给孟正,而孟正确实很珍惜那支钢笔。 听了刘剑的话,姑娘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 刘剑仿若无觉,继续说:“不过我弟妹那人挺好的。” 孟正比刘剑年纪小,刘剑当着外人的面把孟正的另一半喊作弟妹,绝对没问题啊!刘剑就开开心心地给自己涨了辈分,说:“喏,叔叔阿姨他们是前天来的,孟正要上培训课,没时间去接,还是我弟妹亲自开车去接的……不过,弟妹被导师一个电话叫去实验室加班了,今天就没来。”听懂了吗,我弟妹已经见过孟正的父母了,而且我弟妹能给导师打下手,是个专业能力非常棒的人! “这、这样啊!”林姑娘明摆着心情低落了。 刘剑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YES,美滋滋地回了演播厅。 他不知道,这会儿网上很流行一种带球跑的言情文。平凡善良的女主因为被包养或一夜情等等原因怀了孩子并偷偷把孩子生了下来。这孩子往往会特别天才,几个月就能说话,三岁就能上网赚钱。等到孩子渐渐长大,女主会遇到孩子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然后孩子会使尽各种手段撮合自己的父母在一起。 孩子的爷爷奶奶不愿意接受身世平凡的女主当儿媳妇?没关系,天才宝宝帮她搞定。恶毒女配暗中对女主下手,女主却无法自救?没关系,天才宝宝帮她搞定。这一刻,刘剑的身影与无数带球跑言情文里的天才宝宝们重合了啊! 为这个家,宝宝付出得太多了! 第一百章 《主持人大擂台》的节目时长为一个小时,但却需要花费大半天的时间去录制。这是第三期比赛, 在这一期比赛中, 孟正遇到了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 这位选手姓赵, 和孟正一样, 不是播音主持专业的学生,而是学经济的。他是地道的北京人,一嘴的京片子。开场时,他给大家讲了一段单口相声,可把在场的观众乐坏了。之后,他更是金句频出。孟奶奶都被他逗笑了好几次。 孟奶奶到底还记得赵选手和自家孙子的竞争关系,想笑却又不敢大声笑出来, 捂着嘴巴小声地问刘剑:“我这是不是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呀?” “奶奶, 我们是有素质的亲友团, 为对手的优秀表现献上掌声, 是我们应该做的。”刘剑笑着说。孟奶奶觉得他这话很有道理, 就放心地继续乐了。 本期评委中有一位姓董的老师。董老师是半路出家的主持人, 年轻时学过好几年的相声。因为这样的经历, 他的主持风格有着非常鲜明的个人特色, 非常风趣幽默。董老师显然很看好这位赵选手,在点评时给予了他很高的评价。 在孟家长辈中,女人比男人更沉得住气。见赵选手表现得如此出色, 孟爸爸紧张极了。沈独清小声安慰他说:“叔叔,孟正他遇强则强,您就放心吧!” 真被沈独清说着了, 孟正确实遇强则强。他一共参加了三期比赛,这场发挥得最好!尤其是和赵选手辩论的时候,每每观众都觉得赵选手已经有理有据得叫人实在反驳不了了,孟正却还是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漂亮的应对。到最后,观众只剩下了一个反应,那就是目瞪口呆地鼓掌,仿佛成了一个自动鼓掌机。 如果孟正还是第一期时的状态,他和赵选手恐怕是旗鼓相当,谁赢谁输都是有可能的。但经过了一段艰苦的培训,孟正大有进步,谈吐更加流畅了,台风也更加稳健,这一次的他竟然给了观众和评委更多的惊喜。再加上他无可挑剔的形象和卓尔不凡的气质,人们潜意识里就偏爱他这种既温和又大气的男生。 董老师点评时,照例先夸了赵选手一通,他是真喜欢这位选手,因为他在这位选手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但作为一名德艺双馨的老前辈,他也不会无视孟正的表现,夸完了赵选手,他又夸起了孟正:“我年轻时跟着师父学艺,什么都得学,什么都得看。相声演员的肚子就得是个杂货铺子。时代在进步,我们那会儿是杂货铺子,到了现在的小年轻这里,只怕是家大型超市了。孟正你这肚子里装的东西可真是够多的啊!”然后,他就冲着孟正比了个大拇指。 这是在赞孟正知识面广了,孟正连忙鞠躬说了声谢谢。 主持人于春深顺势接过这个话题,好奇地问:“我早就想问孟正了,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是不是都在你肚子里装着?” “没有这么夸张,老师们谬赞了。”孟正谦虚地说,“我只是比较爱看书。” 自孟正重生后,他在课业上就一直游刃有余,因此课外的时间都用来看课外书了。从高中到现在,一共有七-八年的时间,他始终保持高效阅读的习惯。 于春深又问:“那得看下去多少书啊!据我所知,你大一就和朋友一起成立了一个论坛,大二就开了自己的工作室……你从哪里挤出时间来看书的?” 节目组有意要把孟正打造成一个传奇式人物,这样才能拉动收视率啊。观众们喜欢看什么,不就是喜欢看传奇吗?偷偷说一句,如今节目组比孟正本人更盼着他能守擂成功。于春深私底下做过不少功课,对孟正的经历一清二楚,如今看似轻飘飘地说了出来,其实都是有意为之。不过,出于国家台的矜持,他们也不会白白给孟正打广告,所以并没有说出论坛和工作室的具体名字。 于春深又说:“哦,你还是年级第一名,是国大全额奖学金的获得者。” 瞧瞧,这不仅是《主持人大擂台》的擂主,还是国大的学霸,他还有着丰富的课外活动,大二就自主创业了。观众老爷们,求求你们都张嘴吃安利啊! 孟正心想,他要是说自己平时根本不用花多少时间在本专业的学习上,轻轻松松就把所有课业搞定了,有足够的时间去干自己喜欢的事,虽然说得是实话,但落在别人耳中还是有炫耀之嫌。但他要是说自己如何如何勤奋,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晚上凌晨一点才入睡,这就是撒谎了。谎这个东西,还是少撒为妙。 就听孟正说:“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要先介绍一下我最好的朋友。他今天也在现场(孟正朝沈独清坐的方向挥手)。他是医学生。学医很辛苦,大家都知道吧?开学时,我们一起去领新书,我直接手插兜里就去了,然后单手提着新书回来。但他得带一个拉杆箱,这么大的,然后推回来(观众笑)。”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既然是最好的朋友,肯定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经常一起自习。我们都爱看书,因为看书能使我们快乐。”孟正笑着说,“但我的专业书没有他的专业书厚,为了陪他,我就不断地找课外书看……不知不觉就看了很多书进去。所以,在这里,我要郑重地感谢一下我最好的朋友。” 节目正式播出时,这里给了观众席一个特写。当孟正说到“最好的朋友”时,孟家人和刘剑他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沈独清的身上,于是镜头继续拉近,沈独清的帅脸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镜头里,他看着舞台,脸上露出了笑容。 于春深笑着说:“你说得我都心动了,我需要一个读医的好朋友啊!” “没错。”孟正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医学生是人类的瑰宝。” 刘剑在心里尖叫,靠啊,这是告白吧,是告白吧,是告白吧,四舍五入一下,孟正相当于是在全国的观众面前对着沈独清告白啊!这操作也太骚了吧! 孟妈妈转头看了刘剑两眼。她心里有点怨孟正不会说话,虽然沈独清确实是孟正最好的朋友,但这里不还坐着一个刘剑嘛,刘剑和孟正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如今还一起做生意。孟正单把沈独清拎出来说,说沈独清是他最好的朋友,万一这话伤了刘剑的心怎么办?结果,孟妈妈却看到了一个满脸兴奋的刘剑。 刘剑要是不知道孟正和沈独清的情侣关系,确实有可能吃醋,但现在的他是绝对不可能吃醋的。孟正口中的“最好的朋友”在刘剑这里自动替换成了“唯一的爱人”。他握着孟奶奶的手,激动地说:“奶奶!太感人了,真是太感人了。” 孟奶奶和孟妈妈对视一眼,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什么。 第三期,孟正守擂成功! 这期节目在电视上播出后,刘剑Q-Q小号所在的那个同好群里,有位姑娘截了十几张图,一股脑儿地发到了群里:“萌了萌了!我要萌这对真人CP!” 这群里,有些人不爱看综艺节目,看到截图后,还以为孟正和沈独清是明星。然后,他们就被截图的姑娘卖了安利:“……他们都是国大的学生,两个人都是全额奖学金获得者,一起创立了三人行论坛,还开了工作室……孟正在节目中亲口透露,他喜欢和沈独清一起自习,夸沈独清是人类的瑰宝……” 群里的众人一起尖叫,这也太甜了。 刘剑打开群时,看到两位好朋友的截图,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掉马甲了,后来又怀疑孟正和沈独清暴露了。在群里兢兢战战地潜伏了两天,他才知道,原来大家只是在萌CP,并不是真觉得孟正和沈独清在一起了。 这个同好群还是比较有原则的,在群里怎么萌都没关系,甚至可以拿真人写同人文,大家互相产粮互相投喂。但是不会在群之外的地方大喊真人般配什么的。如今的腐文化还没有后世那么流行,大家几乎都是在偷偷地圈地自萌。 就这两天时间,竟然真有妹子写同人文了,上传到群文件,任大家自取。 刘剑出于好奇心下载了看看。文不长,几千字的短篇。 姑娘们并没有在现实生活中和孟正、沈独清真正接触过,她们对孟正和沈独清的了解都是从网上搜集来的,再加上自己的臆想。因为知道孟正自己开了工作室,他在《主持人大擂台》的节目中又很有气场,于是在同人文中,孟正就是一个霸道总裁。而沈独清的气质清冷,在之前那张引起轰动的国大校草照片中,他也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于是在同人文中,他就是一个冰山医生。 孟?霸道总裁:“呵,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宝贝儿。” 沈?冰山医生:“该死的,你究竟有什么魔力,让我这颗心跳得这么快。” 刘剑:“???” 刘剑在群里敲作者妹子说:“我觉得你的文笔很好啦,但在人物的性格塑造上,是不是再斟酌下?我个人觉得,正正的工作室和软件开发有关,他应该不像霸道总裁,更像技术大佬啦,而且他应该是那种凡事喜欢操点心的人。清清呢,学医的心思都缜密,应该会比较面面俱到……”这么说应该不会掉马。 妹子脾气很好,在群里回复说:“你这个想法很萌,我已经安排上了。” 两天后,妹子上传了新文,刘剑在第一时间下载了。 看了几行字后,刘剑自插双眼,拿自己的脑袋往桌子上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高估了妹子们的节操。我说的凡事操点心,是指像爸爸照顾家人一样凡事操点心,不是指掌控欲爆棚,偷偷在清清的手机里安装监听器、定位仪,连清清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要管着啊!我说的面面俱到,是指思维缜密,不是指手提箱里藏着皮鞭、蜡烛、肌肉松弛剂,什么play都能随时展开啊……” 刘剑心很累。心累的他在Q-Q上找当事人吐槽。 “咦?我和孟正的同人文?给我看看?”沈独清饶有兴致地说。 刘剑战战兢兢地发给了沈独清。 发过去后,沈独清的头像就黑了。刘剑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沈独清的回复。刘剑心想,果然是生气了吧!唉,同人文都OOC成那样了,难怪沈独清会生气。 ———————— 沈独清的眼前摊着一本《人体解剖学》。沈非浊以为哥哥在认真看书,为了不打扰哥哥,经过哥哥身边时特意把动作放得很轻。沈独清回想着同人文里的内容,忽然小声地说了一句:“真带感。” 沈非浊:“???” 救命,我哥盯着人体解剖学说真带感! 第一百零一章 刘剑传给沈独清的是一篇日记体小短文,很多情节都没有展开, 只有一千字不到, 并不是小黄-文。要是他把同人小黄-文发给本主, 那他就太魔鬼了。 因为刘剑曾对作者姑娘说, 医科生大都心思缜密,暗示沈独清应该是个面面俱到的人,于是同人文里的沈医生确实是个面面俱到的人,他随身携带一个有密码锁小提箱,里面藏着各种各样的道具,蜡烛、皮鞭和许多助兴的药物。 你想要的play我都有,这还不够面面俱到吗! 沈独清已经由小男孩长成了大男孩。当他还是小男孩时, 在他的梦里, 只要和能孟正一起读书写字就很快乐了。而现在, 他的梦里出现了更多的色彩。尤其是当他和孟正有过激烈的亲吻后, 梦境的内容就渐渐变得更加不可控制了。 可是, 无论梦中多么旖旎温存, 在现实生活中, 他们最亲密的接触就只有亲吻而已。明明在很多时候, 沈独清明显感觉到孟正有反应了,但孟正总能及时抽身而去,拒绝再进一步的亲密。孟正对此的解释是, 他在这方面比较保守,不是很能接受婚前性-行为,亲吻是他能够接受的最大程度的情不自禁了。但其实, 孟正不过是觉得沈独清年纪还小,很多事就想要等沈独清再大一点再说。 沈独清只当孟正是真的保守。他自然没觉得孟正一直在意自己年纪小,他们俩都是马上就要二十岁的人了,哪里小了?两个人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纯聊天时,没少在一起讨论过结婚的话题。虽说国内还没有通过同性婚姻法,但等再过两年,他们可以跑去国外领个证嘛,也相当于是结婚了。其实在孟正的内心深处,他未必就看中一封国外的结婚证书,但他想要给沈独清更多的仪式感。 沈独清就很有耐心地等着。 反正他真正在意的是孟正这个人,是他的灵魂,其余的都是锦上添花。 可是,看到同人文中的自己,用被昂贵香水熏过的手帕细心擦着手提箱中的宝贝,尽管同人作者没有进一步的描写了,但文中有对每一件道具的描述,这就给了沈独清无限的想象。对于一个小处男来说,这确实是有些太过刺激了。 “也许,我应该提前学着点。”沈独清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把脸埋进专业书课本里,脸红红的,耳尖也红红的,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心虚。可他作为一位好学生,在课前预习功课是应该的啊。保持预习的好习惯,学习能事半功倍。 孟家长辈决定在京城再留两天。 因为这是孟外公第一次出远门,孟爸爸和孟妈妈就想带他好好玩一下。周末时,他们也没有去别的地方玩,就在国大附近逛了逛,好好体味了一下孟正平时的生活。沈非浊自告奋勇要给孟家长辈们当导游。孟正经常去哪个食堂吃饭,经常去哪栋教学楼上课,沈独清那张国大校草照片的抓拍地点……沈非浊都带着他们一一看过了。国大面积不小,这一圈玩下来,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孟妈妈又问哪里是菜市场,她想要去买点菜,晚上给大家做好吃的。沈非浊领着他们去了。走着走着,沈非浊的鞋带掉了,连忙蹲下来系鞋带。孟爸爸和孟外公停下来等他。孟妈妈和孟奶奶继续往前走着,走到了一个水果摊前。 孟奶奶说:“买点水果吧,等会儿带去小沈那里。” 孟妈妈指着苹果问:“老板,这个怎么卖?”摊主报了个价,孟妈妈皱了皱眉头,贵了。但考虑到这里是京城,又是学校周边,或许这边的水果都卖得贵。 就在这时,系好鞋带的沈非浊追了上来,微笑着和摊主打招呼:“梁阿姨好。”然后,他走到孟妈妈身边,熟练地挽上孟妈妈的手,就像是母子那样。 梁阿姨即摊主立马热情地说:“呀,是非浊啊。这是……哎呀,你们是非浊的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吧?不早说。苹果要不要,便宜点卖给你们了……” 沈非浊说:“对啊,这是我爸爸妈妈。这是我奶奶,这是我外公。” 孟妈妈微笑着,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沈非浊的头。 最后孟妈妈买了八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和两三斤橘子,摊主非要白饶他们两个橙子。橙子卖得不便宜。孟妈妈说不要,摊主还不乐意,拿着橙子拼命往他们已经称好的塑料袋里塞,说是给沈非浊的。沈非浊的好人缘由此可见一斑。 离开水果摊后,沈非浊小声地说:“阿姨,在我心里,你们就和干爸干妈一样了。”人啊,处着处着就有了情分。在过去的三四年里,孟家长辈给孟正寄东西时,回回都没忘了沈家兄弟的份。他们瑞阳市那边很讲究给小孩子过十岁生日的,谁家的小孩满十岁了,一定要杀鸡庆贺,亲戚们还要给这家的孩子送鞋子。沈非浊十岁时,孟家人竟然记得这事,特意给他寄了一双鞋子过来。 孟妈妈连忙说:“在我心里,你就是朵朵和正正的亲弟弟。” 到了沈独清的租房中时,孟爸爸冲沈独清感慨说:“非浊的人缘真好啊。” 沈独清笑着说:“那可不是,他去馄饨摊上买馄饨,就他小学南门那边的馄饨摊,味道特别好,别人一碗小馄饨,十二个的量。他一去,摊主老爷爷每次都给他下十五六个,还不多收他的钱。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 前两年,买菜这种事是沈独清和孟正做的。也就是沈独清大三后,两个哥哥渐渐忙起来了,这些事才被沈非浊接了过去。结果他在菜市场那边混了一年时间不到,就和那边所有的小商贩都熟起来了,每个小商贩都把他当自己人。 沈独清朝孟奶奶身后看了一眼,问:“阿姨去哪里了?没一起回来?” 孟奶奶说:“她去买东西了。放心,她识字,会坐地铁,丢不了。” 孟妈妈这一去就去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孟正都从电视台那边赶过来了并且还和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包完了几百个饺子,孟妈妈才回来。孟奶奶把大部分饺子冻在冰箱里,说:“这个,你们想吃时就下一点,方便。小沈平时学习忙,正正平时住电视台的员工宿舍,自己做饭都不方便。你俩分分,尽快吃完。” 晚饭吃的就是饺子。饭桌上只有孟家人加沈家两兄弟,没有外人。 吃完饭,孟妈妈和孟奶奶对视一眼。孟奶奶点点头,孟妈妈忽然说:“小沈啊,我们刚刚商量了一下……就……可能对你来说稍微有些突兀,但我们绝对是实心实意的。要是你和非浊愿意呢,咱们两家就正儿八经地认个干亲。” 孟奶奶接话道:“当然了,就是不认这个干亲,我们也是……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叫通家之好。”两家人处得像一家人一样才能被称之为是通家之好。 孟爸爸和孟外公在一旁点头,显然他们已经在私底下商量了,并且还达成了共识。之所以想要认干亲,一部分是因为沈非浊在别人面前承认他们是他的爸爸妈妈,既然小孩子心里乐意,索性他们就把这层关系坐实了。另一部分是因为刘剑的话起了作用,沈独清和孟正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太好了,沈独清平时那么照顾孟正,作为长辈,他们很感激沈独清,就想把沈独清当儿子一样疼。 沈独清和孟正都有些怔愣。倒是沈非浊反应快,小孩子开心地说:“愿意的愿意的,我们愿意啊!”他用力扯了扯亲哥的袖子,示意亲哥赶紧表个态。 沈独清磕磕绊绊地说:“好、好啊。” 以前认干亲时都有正经的仪式,但现在没那么多讲究了。 孟妈妈从兜里掏出两个盒子,这是她傍晚时去买的。她把一个盒子递给孟爸爸。沈独清和沈非浊站在他们夫妻面前,喊了一声干爸干妈,他们夫妻应了一声,然后孟爸爸把手里的盒子递给沈独清,孟妈妈把手里的玉递给沈非浊。 这是干爸干妈给的见面礼。盒子里装着两块生肖玉,玉质都不错,雕工也很好,价格肯定不便宜。见面礼给得重,说明干爸干妈很乐意认下这门干亲。 孟奶奶笑眯眯地说:“这是你们干爸干妈的见面礼,我的见面礼在老家,这回没带身上。我有一套老银首饰,是我太奶奶传给我的。不值几个钱,但也算是个有传承的东西。首饰分了好几样,到时候你们一人一样,人人都有。” 孟外公摸了摸沈非浊的头,憨憨地说:“小娃,你啥时去我那里玩,我教你挖陷阱逮兔子。”沈非浊眼睛红红的,想扑到长辈的怀里去却又不好意思,哽咽着嗯了一声,就转身扑进了孟正的怀里。孟正轻轻拍着沈非浊的后背。 沈独清的眼眶也有些涩,喜喜悲悲皆聚在心头。喜自是不用说,悲则是因为他根本不敢想自己和孟正出柜时的场景……现在的幸福就像是偷来的一样。 孟正又示意沈独清靠过来,然后两位哥哥互相抱着,把沈非浊护在中间。 “你们以后就是亲兄弟了。兄弟齐心,协力断金啊。”孟爸爸欣慰地说。 沈独清和孟正对视一眼,这一瞬间,他们的脑子里竟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曾被刘剑随口秃噜出来的一句话。咱们可是兄弟,兄弟要在一起,那就是乱-伦! 沈独清和孟正沉默地转开了视线。天凉了,要不然还是把刘剑揍一顿吧。 第一百零二章 进入大四后,除开那些选择在学业上继续深造的, 其他人都在积极努力地找工作。哪怕是像刘剑、孟正这种自主创业的, 他们其实也面临着诸多选择。 送走孟家长辈后, 大家又忙忙碌碌地过了一阵, 然后郑重地开了个会。 参加会议的一共是四个人,分别是孟正、沈独清、刘剑和刘俊。前三人是工作室的创始人,刘俊则是被赠予了工作室股份的骨干成员。刘剑拿出一叠资料发给大家,说:“最近有三所大公司向我们试探,想要收购我们的工作室。” 孟正翻了翻手头的资料,愣了一下,问:“乾元也想收购我们?” “没错。”刘剑的语气中暗含激动, “你们猜他们愿意给多少钱?” 孟正摇摇头说:“钱不钱的先放在一边不说。要是我们真同意了他们的收购, 不管我们的协议是怎么签的, 不管我们手里捏着多少原始股份, 最后整个工作室都会被他们渗透, 管理层会被他们排挤出去。除非我们甘心在他们手底下当个技术人员, 一旦我想要参与管理, 最后必然会彻底失去整个工作室。” 乾元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大公司, 是行业内的老大哥。但在业内,他们的口碑并不好。重生的孟正很清楚,乾元每年都要收购好些他们认为有潜力的中小工作室, 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些被收购的工作室都会在争权夺利中沦为炮灰。 “可是,他们只要我们百分之四十的股份, 价格很公道……”刘剑说。 “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财大气粗。只要他们想排挤原管理层,他们总能找到办法的。就算我们还捏着原始股,但他们总有办法让我们不得不放弃。” 如果同意了乾元的收购,沈独清作为原始投资人,肯定要在第一时间拿钱走人。乾元财大气粗,哪里需要留他这样一个原始投资人等着分一杯羹吃呢。 然后是刘剑,他作为现在的管理层核心,肯定是第一个被排挤的。 接着是孟正,孟正毕竟是一个技术型人才,工作室的成立就仰赖他的技术,这样的位置一时无法被人取代。但随着工作室规模的扩大,人们只要想排挤他就能找到方法。 唯一不受影响的其实是刘俊。刘俊虽然被赠送了原始股份,但数量不多。他是一个纯粹的技术型人才,只要能耐下心来干,无论工作室被谁控股,都不受影响。 听了孟正的分析后,大家沉默了。 孟正想了想说:“但我们可以把整个工作室都卖给他们。” 这话如同一颗炸-弹在众人的耳边炸响。 孟正笑眯眯地说:“两个选择,一拒绝乾元的收购,我们慢慢找投资,慢慢发展自己的工作室,慢慢进行转型。二直接把整个儿工作室卖给乾元,卖一个高价。拿到钱后,我们做好重新创业的打算。我个人比较看好游戏行业。” “你舍得?”沈独清问。他以为,这个工作室就像是孟正的孩子一样。 “没有什么舍不舍得的。拿到手里的钱才是实在的。”孟正直言不讳,“我其实一直都很看好游戏行业。但刚创业时手里缺钱,再加上我个人性格摆在这里,喜欢求稳,才选择从软件开发入手。相对而言,游戏行业的投入太大了,资金运转周期也长,风险太高,不敢轻易入手。”孟正心里清楚,游戏行业就是一个典型的金字塔行业,要么赚死,要么亏死,每年都有无数中小公司亏得血本无归。可是,话又说回来,游戏行业风险高,他们可能得到的回报也越大啊。 孟正把自己对这个行业的了解慢慢说了出来。 刘剑说:“守着现有的工作室,最大的优点就是稳定。要是我们没什么野心,这个工作室足够我们吃好喝好的了。游戏行业中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 “要是亏了,就……一无所有?”刘俊问。 “不至于一无所有。房价年年涨,咱们手头宽裕了就先在五环上买两套房子囤着,五环那边的房价现在也没有很贵。”孟正自觉不是投资方面的人才,他能想到的投资就只有买房投资了,“过个三五年,要是我们成功了,那自然不用说。要是我们失败了,大不了就把房子卖了,手里便又有了创业资金。” 而且,就算没了工作室,他们手里也还捏着一个论坛,当初成立三人行时根本没想到它能盈利。但现在,这个论坛显然已经成为一只能下蛋的母鸡了。 孟正想了想,又说:“我觉得吧,三十岁以前,就算遭遇了大失败,只要我们还爬得起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总比四五十岁的时候摔个大跟头强。” “你这个心态……都不知道该说你喜欢冒险,还是喜欢求稳了。”刘剑说。 大家对着游戏行业畅想了一番,孟正又把话题扯回到了乾元收购上。沈独清手里的房产最多,按照孟正那个说法,他是最不用担心的一个,后路都齐了。更何况沈独清一直很相信孟正,便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站你这边。” 刘俊说:“我肯定也跟着几位小老板,你们去哪里,我去哪里。” “无论我们卖不卖工作室,你留在工作室里都能有很好的发展,没必要……”刘剑劝道。 刘俊说:“不管你们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没有意见。如果你们退出了工作室,只要你们需要我,我随时可以辞职去找你们。”他很感恩。要不是小老板们收留他,他当初根本无法在京城立足,只怕早就被排挤回老家那边混日子了。 这也算是达成共识了吧。刘剑说:“这不是小事,关系到我们未来的路怎么走,我们要好好想想。不过,我可以再去找乾元谈谈,试探一下,如果把全部的股份都给他们,但要求他们接受我们全部的员工,他们愿意给多少钱。” 孟正说想要做游戏,这不是嘴皮子一碰就能做出来的。 他们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乾元的事就交给刘剑去谈了。孟正一边观察着现有的游戏行业,一边总结着记忆中的游戏行业的未来发展趋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在《主持人大擂台》中赢了一期又一期,最终成为了十期擂主。这时候,他在电视网络上已经很火了。国家台私底下找他谈话,递给他一份雇佣合同,于是他再一次面临了选择。 国家台竟然要签孟正做主持人,并且孟正一接受雇佣立刻就能主持一档新节目,叫《当代大学生》,初步估计是一档圆桌谈话类节目,每期选几个大学生,就一个社会热点问题进行讨论等等。孟正不是这档节目唯一的主持人,他将有机会和国家台的老牌主持人喻凯合作。喻凯已经有二十多年的主持经验了。 签,还是不签? 或者说,要不要选择主持人这个行业? “干呗!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工作室,但你不可能当一辈子的技术人员,肯定要朝管理人员转化。”刘剑说。这话很对,别说孟正这辈子起点本来就高,就是他重生前那会儿,他都是想着先干几年技术,然后努力朝部门领导晋升的。 刘剑说:“咱这个行业,最累的就是技术人员。等你彻底转为管理人员,其实就没那么累了,再兼职当个主持人还不容易?或者说,你当了主持人,回来兼个管理人员还不容易?反正那个节目是录播的,一周就一期。国家台主持人不能在娱乐圈接工作,你平时不走穴,不参加综艺,空闲时间有的是啊!” “可我从来没想过我能当主持人,这根本不在我的职业规划内。”孟正整个人都是懵逼的。好像是他念初一那会儿,某个很普通的日子,他和沈独清要选一个兴趣班上,当时他为了图方便,就和沈独清一样选择了辩论班。就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选择,他对辩论产生了兴趣,然后参加了国际比赛,又因为这场比赛被挖掘来参加《主持人大擂台》,再然后他竟然有了一条全新的职业路。 “那你讨厌当主持人吗?”沈独清问。 “那可是国家台哎……虽然国家台的工资好像不高。”刘剑小声嘀咕着,“但工资又不重要。咱们现在有房有车,手里还有钱,难道真指望那点工资吗。” “不讨厌吧,就是觉得这一切好……迷幻。”孟正说。 “那就去试试。”沈独清笑着说,“要是这份工作不行,大不了就辞职。反正你现在才二十岁,哪怕在电视台里待上四年,也不过才二十四岁,怕什么!” 是啊,孟正还年轻,因为年轻所以有无限可能,怕什么呢! 于是,孟正就和国家台签约了。四月春光里,孟正作为《主持人大擂台》的全期擂主,直接趁着热度成为了《当代大学生》的主持人。因为宣传到位,这档节目的收视率不低,几乎把大部分《主持人大擂台》的观众都带过来了。 同时,沈独清拿到了出国交流的机会,他要去国外一流的医学基地学习,至少要去一整年,期间各种费用由学校承担。这样的好机会肯定是不能放过的。 因为沈独清要出国,他舅舅一家原本想把沈非浊转回老家去。但孟正说,转来转去会影响孩子学习,不如给沈非浊办个住校,平时住学校,一周回家一次,回家的两天就由他来照顾了。在长辈面前,孟正不能拿自己和沈独清的关系说事,就说沈非浊是自己的干弟弟,干弟弟和亲弟弟没差别,照顾弟弟是哥哥应该做的。最后就这么决定了,沈外婆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会过来看看沈非浊。 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长聚,一年的分别之期很快就过去了。 ------------------------------------------------------------------------------------------- 第一百零三章 “孟正,等会儿一起喝茶去?”喻凯热情地招呼道。 孟正笑着说:“今天不行。我弟学校开家长会, 我现在就得赶过去。” 比起那些刚刚参加工作时会被单位老人折腾的纯新人, 孟正的运气那叫一个好啊。《当代大学生》这档节目是孟正和喻凯一起主持的, 而喻凯是国家台里的老大哥了, 这资历是孟正拍马也追不上的。按说孟正会被喻凯压着,可是压根没有这回事,喻凯竟然丝毫不介意孟正出头,甘心整个节目以孟正为主。 这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喻凯人品好,愿意提携后辈。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谈话类节目想要录得好,其实很仰赖事前准备,但喻凯的身体出了问题, 据说前两年还换了一个肾, 他眼看着就要奔五了, 曾经也出名过, 至今还是国家台数一数二的主持人, 对争名夺利的事就不那么感兴趣了, 反倒是觉得身体最重要, 所以他愿意把孟正提溜出来, 让小将上场表现,而他自己只在一旁帮忙掠阵。 再说,喻凯不像孟正, 手头只有《当代大学生》这样一个工作。他的主持风格非常大气,本人的国民接受度也摆在那里,因此只要台里有了大型综艺节目, 比如说中秋晚会一类的,多会请他去主持。这叫什么?这就叫江湖地位啊。 这样一来,喻凯确实没必要在一个谈话类节目中和一个后辈一较高下。 喻凯给了孟正更多的表现机会,同时也是把压力转嫁到了孟正的身上。要是《当代大学生》节目质量很高,大家会说这里头有喻凯的一份功劳;要是节目质量不好,这个锅绝对是孟正背的。如果孟正扶不起来,那么喻凯给他再多的表现机会也没有用,偏偏孟正抓住了喻凯递出的机会,成功地在节目中站稳了脚,靠着自己丰富的知识和犀利的观点,成为了这个节目中最亮眼的存在。 喻凯私底下对孟正说:“你好好干,要努力成为这个节目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要把这个节目变成你的代表作,让人一提起你就想到《当代大学生》,一提起《当代大学生》就马上想到你。这样,你就可以算是成功的了。” 面对喻凯释放的善意,孟正欣然接受。他一开始喊他喻老师,后来两人私底下接触多了,还去喻凯家里吃了几顿饭,称呼就变成喻叔了。孟正始终把自己当喻凯的后辈,不见半点轻狂。喻凯看在眼里,自然对孟正有了更多的真心。 喻凯摇着头说:“给孩子开家长会?你这生活状态,快赶上单亲爸爸了。” “他亲哥马上就回国了,以后我们就不是单亲家庭,也是双亲家庭了。”孟正顺嘴就接了一句玩笑话。没和沈独清在一起之前,孟正曾经也是个直男,因此很了解大众的心理。他这么调侃自己和沈独清的关系,大家反而不会想歪。 果然,喻凯只是笑了笑,点了点孟正,说他促狭。 孟正又陪喻凯说了一会儿话,然后说:“喻叔,那我就先走了,下周见!” “下周见。” 孟正直接开车去了沈非浊的学校。为了不耽误白天正常上课和家长上班,家长会在晚上六点开,大约开到晚上八点的样子。像沈非浊这种平时住校的学生,都被老师留下来的帮忙了,负责给家长指引位置、倒茶一类的接待工作。 沈非浊的成绩一直处在中游。家长们在这方面对他没有太多要求。沈非浊课外兴趣十分广泛,这两年还学了门乐器。说实话,他在学习上花的精力真不如沈独清多。但孟正和沈独清都觉得这样挺好的,沈非浊只要过得快乐就好了。 虽然孟正是直接从电视台赶回来的,但他在电视台有休息室,早就卸了妆,又换了一身休闲服,整个人便显得一些学生气。记得有一次,他录完节目直接穿着西装过来接沈非浊,结果竟然被误认为了沈非浊的爸爸,非说他驻颜有术。 孟正到得不晚,寻了沈非浊的位置坐下,然后抱着一次性纸杯看沈非浊站在教室门口招待陆续到来的家长。也许是这孩子模样讨喜,每个家长都愿意和他聊几句。有家长说自家孩子太皮了,沈非浊就夸那人爱助人为乐;有家长说自家孩子成绩差,沈非浊就说他学习努力,这次考试有进步,家长要多鼓励他。 家长们大都有着类似的心态,自己可以说自家孩子不好,却想要从别人口中听到夸奖自家孩子的话。沈非浊给每位同学找了一堆优点,他们的家长就更喜欢他了。孟正看在眼里,心里非常骄傲。他想,非浊这孩子就像是一个小太阳,在陌生人面前也是一副生机勃勃、温暖可亲的样子,倒是和他哥哥正相反,回想第一次见到沈非浊时的场景,这孩子说话还带奶音呢,一转眼就长大了。 孟正心里顿时又生出了几分独属于老父亲的感慨。 开完家长会,因为第二天就是周末了,孟正直接把沈非浊领了回去。 沈非浊并肩走在孟正身边,兴奋地说:“我哥下个月就回来了。” “嗯。” “我从来没有和他分开过这么久。”沈非浊颇为惆怅地感慨道。 “没认识你哥之前的日子不算,认识你哥后,我也没和他分开这么久。”孟正打开车子说,“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带你去吃点夜宵,然后咱们再回家?” “家里有小汤圆吗?回家煮碗汤圆吃就行了。” “大晚上吃甜食,你不腻啊?”孟正一脸嫌弃地说。 “不腻啊。我想吃酒酿汤圆。” “那咱们还得去趟超市,家里没米酒了。” 两人就去了超市。孟正现在也算是出名了,但还没有出名到走在街上立刻就能被路人认出来的程度。他毕竟只是一个主持人,不是那种需要时刻炒作话题来保持热度的明星,他的身边也不会有狗仔跟拍。再加上他录制节目时那西装革履的样子和他平时穿休闲服的样子瞧着有个四五岁的年龄差,哪怕有人觉得他像主持人孟正,孟正笑着回一句,很多人都觉得像呢,也就糊弄过去了。 所以,他可以带着沈非浊自由自在地逛超市。 沈非浊去弄了一辆手推车,一只脚踩在底盘上,一只脚在地上一蹭,立刻连人带车滑出去了两米。孟正按住手推车说:“下来,好好推,危不危险啊!” 沈非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在孟哥面前做些幼稚的事。其实他根本不想玩手推车,只是见别人这么玩过,果然被孟哥教育了。 被孟哥教育了,就很开心。 既然都来超市了,那自然要逛逛。路过饮料区时,沈非浊拎了一箱可乐放进推车里,孟正却摇着头把可乐放回了原位,说:“买两瓶得了,别买一箱。可乐要少喝。要是被你哥知道,我由着你整箱整箱地买可乐,我就完蛋了!” “你好怕我哥啊。”沈非浊吐槽说,“男人的尊严呢?” “对啊,我就是怕你哥啊,尊严不要了。”孟正毫无心理负担地承认了。用他爸的话来说,怕老婆不能算孬,自己的老婆,宠着点纵着点,这能叫孬吗? 沈非浊无话可说。 回到家,沈非浊自己跑去厨房里煮酒酿汤圆了。 孟正回卧室开了电脑和沈独清聊视频。这边已经快午夜,那边正好是中午。孟正说:“……今天不是开家长会吗,我走在校园里,有个家长瞧见我就追上来问,哎你不是那个不是那个……我琢磨着他可能发现我主持人的身份了,正想说,没错,我就是《当代大学生》的孟正。但我忽然意识到不对,这是在非浊学校啊。于是我等了等。还好我等了等。你知道吗,他最后憋出一句,你不是沈非浊的哥哥吗,我儿子可喜欢你弟弟了。好险,我差点就自作多情了。” 沈独清哈哈大笑。 孟正又说:“还有啊,他们期中考试写作文,题目是我最好的朋友。班上一大半的学生写的都是咱们家的非浊,然后咱们家非浊写的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书本。我问他,怎么不写写现实生活中的朋友。他说,他要是写了现实生活中的朋友,‘最好’只能是一个人,他写了一个人,剩下的其他人就要伤心了。我的天呐,我该夸他情商高,还是夸他脚踩N艘船不翻,果然平衡感爆表啊!” 沈独清笑疯了。 两个哥哥在视频里尽情地吐槽弟弟。 “我瞧着你都瘦了,果然国外伙食不好。得好好给你补补。对了,今天喻哥调侃我,说我带着非浊像单亲爸爸,我说没关系,等你回来以后,咱们就恢复双亲家庭了。” “你怎么就……万一被他们发现了……” “被发现就被发现呗,咱们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又没碍着谁。”孟正笑着说,“对了,我都觉得奇怪了,别人没发现是正常的,但这么些年了,非浊整天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怎么一直没发现呢。”沈非浊这孩子的情商可不低啊。 “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沈独清叹了一口气。 “肯定得接受啊。敢不接受,咱们就把他捆起来打屁股。”孟正开玩笑说。 沈非浊站在孟正卧室门外,正想问孟正要不要吃酒酿汤圆,如果想吃的话要吃几个,就听见了这话。沈非浊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说:“还没过门呢,就惦记着要打孩子了。我反对你们这门亲事!”说得他好像真的很反对似的。 第一百零四章 沈非浊舀起一颗小汤圆,吹了吹, 送入口中, 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孟正坐在沈非浊对面, 拿勺子在自己的碗里不断搅动, 好半天也不见他吃一口,只面露纠结地看着沈非浊,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沈非浊假装没注意到孟正的纠结,等他一口气干掉了小半碗汤圆,他才笑眯眯地说:“其实我老早就注意到你们俩不对劲了,就是一开始没往那方面想而已。后来, 我还在私底下查了不少资料。你们啊, 总当我是小孩子。哼, 小看我了吧!我马上就要念初三了, 我周围有些朋友都谈过好几场恋爱了……” 家长之魂一秒觉醒, 孟正忙问:“你呢?没早恋吧?” “我当然没有了。”沈非浊颇为自恋地说, “因为我是属于大家的嘛!对了, 你和我哥刚在一起时算是早恋吧?哈哈, 真是儿大不由娘、哥大不由弟啊。” 沈非浊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 孟正很无语。现在的孩子真早熟。沈独清在沈非浊这个年纪时,在感情方面真的是要有多单纯就有多单纯,结果沈非浊竟然都敢调侃哥哥们的关系了。 “那针对我和你哥的关系, 你有什么想法没?”孟正开门见山地问。 有什么想法?沈非浊的神情有些恍惚。 沈非浊的亲生父母在他几个月大时就去世了,因此他对亲生父母毫无印象。虽然家里有父母的照片,哥哥也会时常和他说一说父母的事, 这让他对父母有了憧憬,可是,“父母”在他心里的形象依然是无比空洞的。这不能说他不孝。 沈非浊很喜欢舅舅舅妈,因为在最开始,他是从舅舅舅妈身上体会到父爱和母爱的。再之后,孟正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中。尽管孟正只比他大了十岁左右,可叫人觉得奇怪的是,他能从孟正的身上察觉到长辈似的关怀和无限的包容。 当孟正与他们兄弟俩一起生活时,他们三人一起在吃饭时聊天,一起在饭后散步,一起逛超市,一起做家务……他们的生活由一件件小事组成,好像从来没有起过什么大的波澜。诸多的小事合成了一个普通的家应该会有的氛围。 而家的氛围是多么令人难以割舍啊! 沈非浊必须要承认一点,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沈独清和孟正都是不可替代的重要存在。他们填补了他生命中空缺的父母的角色,让他能够在爱中成长。 当同学们凑在一起聊天时,要是同学说:“我妈妈最擅长做红烧肉了,她做的红烧肉很好吃。”沈非浊也可以骄傲地说:“孟哥做的京酱肉丝也很好吃,不比饭店里的差。”看,别人有妈妈爱的红烧肉,他就有孟哥爱的京酱肉丝。 要是同学说:“我爸说,要是敢去网吧,就打断我的腿。”沈非浊也能缩缩脖子说:“家长都一样啦,孟哥倒是没说要打断我的腿,但他也不许我去网吧玩。他说网吧里空气太差了。”看,别人有爸爸的管束,他就有孟哥的管束。 要是同学说:“我爸妈好过分,嘴上说要民主投票,但其实每当我想要做点什么……比如说暑假想出去玩,不想报补习班,他们就合伙给我投反对票。他们两人两张票,我只有一张。这根本不是民主,实际上还是家长专政啊!” 沈非浊在心里暗想,他家才不这样,他家是真的民主,毕竟他的两位家长是“哥哥”,哥哥比较年轻,比老一辈的家长好说话。但沈非浊嘴上却说:“家长都一样啦。孟哥比较宠我哥,在很多事上直接听我哥的。他们也是两张票。” 这话倒也不算假。很多时候,当他们讨论第二天吃什么时,假如沈非浊想吃红烧鱼,但沈独清想吃清蒸鱼,瞧着吧,到了第二天,孟哥一准做清蒸鱼。 当同学讨论放假时都去哪里玩了时,沈非浊可以无比骄傲地说:“我哥哥们带我去野营了,我们自己搭帐篷,还在溪边挖了坑,用碎石头垒灶台……”这样的经历,大多数同学都是没有的,立刻就被沈非浊话中的内容吸引住了。 就这样,别人有的,沈非浊都有了。 别人都有父母,而他有两位哥哥,就好像是拥有了世上最好的父母一样。 所以,沈非浊能有什么想法呢?他不会反对两位哥哥的关系,因为他不想破坏这个家庭的完整,也没法忽视哥哥们的幸福。他低着头把碗里剩下的汤圆吃完,说:“我没什么想法,你别欺负我哥就行。你也舍不得欺负他,对吧?” “担心我欺负你哥?怎么不担心你哥欺负我?”孟正笑着问。 沈非浊心想,你和我哥两个,看上去是我哥更强势,但你骨子里更固执啊。但他嘴上却说:“反正你们要好好过日子。科学研究表明,在一个家庭里,父母感情的好坏关系到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你们越和谐,我越健康,懂不!” 说着,沈非浊话锋一转,又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先说好,你们俩谈恋爱,不能撇下我啊。我还是个孩子呢,未成年,你们还得继续爱我啊!” 明明是亲兄弟,但沈非浊就是比沈独清会撒娇。 “爱爱爱,我们都爱你,这样成了吧?”孟正说。 “爱不是嘴上说说的,要有所表示啊,比如说……支持我投资啥的。” “什么投资?炒股吗?用我的身份信息去开个账户?”孟正问。 “不是啊……我想把窝山村打造成一个的微型度假村。”沈非浊说。 窝山村是孟正的外公家所在的村子,在大山深处,整个村子只有几户人家。不过,窝山村附近还有好几个村子,加起来也有几十上百户了。那里风景很好,但就是太偏僻了。虽说这几年,他们也装了卫星电视和电话,但还是太偏僻了。 沈独清出国前的最后一个春节,他们兄弟俩去孟正的老家玩过。因为两家人正儿八经认过干亲,孟正的外公也把沈非浊当小外孙看,放羊放牛时都特意带着他。沈非浊这城里孩子当时就玩疯了,至今对着窝山村里的一切念念不忘。 “你认真的?”孟正换上了正儿八经谈事情的表情,“窝山村的风景是好的,空气好,水也好,但交通太不方便了。真在窝山村搞度假村,会有客人愿意走个十几里的山路去那里住吗?那条山路还不好走。再有,我外公他们的房子是黄泥垒着石头造的,连砖瓦房都不是,肯定不能用来待客,你还得造房子?” 沈非浊低着头在手机上按了两下,把手机递给孟正说:“哥,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当地政府有意为百姓解决交通难的问题,窝山村那边要装缆车了。” 孟正愣了一下,连忙接过手机,拿着沈非浊搜索出来的新闻看了起来。咦,还真是要装缆车,但他重生前怎么没听说过这事啊?难道又是平行时空的不同之处吗?孟正根本想不到,自己的蝴蝶翅膀还能影响到老家那边的民生计划。 沈非浊兴致勃勃地说:“等装了缆车,上山下山就方便多了。至于房子什么的,咱们度假村的卖点就是最大程度还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房子的外观保持不变,只要在现有基础上把客房内部装修得好一点就行了,比如说安装个现代化的卫生间,然后按照乡村主题进行一些小的调整。” 照着沈非浊这个计划来弄,成本确实不高,投个几万块进去就足够了。唯一比较重要的是人工,但人工并不费钱,像孟正的外公、大伯、大伯母,还有同村的那些人,肯定都愿意干。招待一下客人,领着客人放放羊,领着客人推推石磨,领着客人上山挖陷阱逮兔子……这可比他们平时下地干活轻松多了。 孟正觉得这事能干。 能干的意思,不是说孟正觉得这个项目一定能盈利。沈非浊才十来岁,谁指望他真能成大事呢。孟正就是觉得,让沈非浊自己搞去吧,能盈利最好,要是亏损了,也不过是亏个几万块钱而已,但孩子从中学到的经验却是无价的。 “行吧,我这边没意见。”孟正说,“不仅没意见,还可以资助你两万块钱。你好好想想那个微型度假村要怎么弄,最好写个计划书出来。等到暑假时,你自己去找我外公和村里人商量。先说好,要是忙到最后一场空,根本招揽不到客人,或者就算招揽到了客人,却又遇到了别的状况,你可不许哭鼻子啊。” 沈非浊摇摇头说:“不用你资助我。我这些年攒了不少零花钱,就用我的零花钱来弄吧。要是亏了,我就当是花钱买经验了。但我觉得一定不会亏。” 有志气啊! 孟正和沈独清聊视频时说起了这件事,感慨道:“他真的长大了。” 二十多天后,沈独清回国了。孟正带着沈非浊去机场接他。一路上,孟正莫名觉得有些紧张。沈非浊安慰他说:“放心啦,你很帅,从头帅到脚,又从脚帅到头。衣服搭配得很好,手表等配饰也不错。我哥肯定要被你迷死了。” 孟正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不紧张了。” 等看到了沈独清,孟正立刻丢下沈非浊迎了上去,给了沈独清一个大力的拥抱。沈非浊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先让两个哥哥单独抱了三四秒钟,才对着他们求抱抱说:“哥,还有我啊!”沈独清和孟正笑着把沈非浊按到中间抱了抱。 有路人看着他们三人,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真是美好的兄弟情啊。 ———————— 机智的小非浊总能给哥哥们最好的掩护。 正所谓,哥哥谈恋爱,弟弟瘦三斤,都是操心操得。 第一百零五章 孟正先陪沈独清取了行李,他帮忙推着, 然后体贴地问:“累坏了吧?我把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了, 我带着行李开车回去, 你和非浊一起去坐地铁?” “我们一起走吧。”沈独清说。 “你开车?还是别了吧。”孟正说。但见沈独清似乎很坚持, 他又连忙改了口:“你开车也行。要不咱们先在车子的后排座上休息下,半小时后再开车回家?还是说,我们干脆去附近的酒店开个房间休息下?”沈独清刚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整个人肯定是累的。如果他不怕坐车,现在就可以由孟正开车带他回家了,他还能在车子上小睡一会儿。但沈独清怕坐车,他只能自己开车。 沈独清犹豫了一下, 说:“你开车, 我坐副驾驶上。” “可以吗?”孟正一脸惊喜地问。 “可以的吧, 我在国外遇到了一个很棒的心理医生。”沈独清说。 他们一起去取了车, 沈非浊自觉打开后车门, 钻进了后排座。见沈独清要开副驾驶的门, 孟正忙说:“你跟非浊一起坐后排吧, 后排比副驾驶座安全。” “我得坐前面看着。看不到路, 我更紧张。”沈独清反过来安慰孟正,“我没有逞强。我觉得能坐车了,就应该是真的能坐车了。尤其开车的人还是你。” 等系好了安全带, 孟正仔细看了沈独清两眼,试探着问:“那我开车了?” “开吧,我相信你。”沈独清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孟正缓缓地吸气, 又缓缓呼气,他这会儿也有些紧张了。他启动了车子。车子慢慢驶出了地下停车场,平稳地开到了路面上。孟正转头看了沈独清一眼,沈独清两只手都攥成拳头了。但除此以外,他确实没有其他什么过激的反应了。 后排的沈非浊也是一脸紧张地盯着哥哥,深怕哥哥会难受。 沈独清心里很是感动,却小声地说:“别、别看我,看路啊。” 孟正立刻说:“好,看路。你放心,我一定好好遵守交通规则。非浊,你盯着你哥哥。”孟正知道沈独清的心结,这绝对是他开车开得最仔细的一次。 沈独清坚持了一路,到家时,唇色微微有些发白,眼睛却是亮的。他做到了,他终于成功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他眼睛亮亮地看着孟正,就像一只求表扬的小狗狗。孟正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也像揉狗狗似的,笑着说:“真棒!” 沈独清被揉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不对,一边躲着孟正的手,一边也开始揉孟正的头毛。孟正躲了一下不给揉,沈独清却偏要揉。两个人就笑啊闹啊的。 沈非浊试图从后备箱中取出行李,但有两个装书的箱子太沉了,他拎不动。想要喊哥哥们过来帮忙,却看到哥哥们无比幼稚地揉来揉去。难道哥哥们都变成幼儿园的小朋友了吗?真正做事的竟然只有弟弟一个人?沈非浊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很是心累地叹了一口气:“喂,你们两个可以了啊!快过来搬行李!” 孟正和沈独清对视一眼,两个人冲到沈非浊面前,一起揉弟弟的头毛。 嘿嘿嘿,手感真好。 沈独清本来计划着在四五月里就回国了,但有个导师很看好他,以私人的名义雇佣了他两个月,他便一直待到六月中旬才回国。这会儿国内还没开始放暑假。第二天,沈非浊还得上学,等沈独清起床时,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卧室、客厅的窗帘都拉着,屋子里暗暗的。 沈独清也不怕走光,干脆只穿着一条内裤在屋里走来走去。 听到孟正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原本在厨房喝水的沈独清端着半杯白开水走到了门边,整个人斜斜地往门口的封闭式鞋柜上一靠,悠哉悠哉地盯着大门。 推门而入的瞬间,孟正见到了一副令人怦然心动的画面。他盯着沈独清看了两秒钟,才像是忽然警醒一样,如老父亲一般无奈地说:“去把衣服穿上。” “不穿。”沈独清懒洋洋的声音仿佛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他迎着孟正的视线 ,慢悠悠地换了一个站姿,大大方方地展露着自己身体的细节,无论是漂亮而修长的手指,还是覆盖着一层肌肉的腹部,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沈独清往前跨了一步,那一双无可安放的大长腿一点一点地逼近孟正。 见孟正果然被自己的身体吸引住了,沈独清忽然想起了网上一句很搞笑的话,他把自己先逗乐了,然后敞开怀抱问:“怎么样,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孟正垂下眼帘说:“小心感冒。” “都这种时候了,难道你就只关心感冒吗?”沈独清笑着问。 孟正无奈地嘟囔着:“你出国这一年都学了些什么啊,怎么忽然变得……” “变得怎么了?” “变得……好不要脸!” “脸有什么值得要的。我只想要你啊。梦里都是你。”沈独清附在孟正耳边轻笑。 孟正毫无威慑力地瞪了沈独清一眼,却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你是不是口渴了?需要我喂你喝水吗?”沈独清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玻璃杯。孟正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渴,喉结却又滚动了一下。沈独清眼神一暗,把玻璃杯放在鞋柜上头,两只手撑开按在门上,正好把孟正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一个完美的门咚。 沈独清凑过去吻了吻孟正的耳尖,又吻了吻他的喉结。 两个人的呼吸就这样丝丝绕绕地缠在了一起。 “我好想你。”孟正说。你不在的这一年多,我好想你。 我也是,沈独清用亲吻代替了回答。 星火可以燎原。轻轻的一个吻迅速化成了熊熊的火焰,烧得他们全身都热了起来了。见孟正身上还是穿得整整齐齐的,沈独清嘟囔着说:“不公平……” 灵活的指尖就是毛笔,以皮肤为宣纸,画下一抹抹颇具艺术性的色彩。一笔淡,那是远山。一笔浓,那是近峰。一笔浅,那是白云;一笔重,那是劲松。 沈独清的手在孟正的身上画出了这世上最好看的黑白山水。 孟正气喘吁吁地说:“别在这里……别在大门口。” 沈独清眼睛一亮:“我们去卧室?” 窗帘紧闭着,屋子外那中午的阳光正明媚,屋子里却暗淡如黄昏。一切朦朦胧胧地仿佛罩着一层纱。在某个极度欢愉的时刻,石楠花的味道渐渐散开。 葫芦娃成就达成。 然后他们一起洗了澡,石楠花又在浴室里次第盛开。狭小的空间里,一朵又一朵的花儿,因为欢愉而开放。温水从头顶浇下来,像快乐的音符一样在他们赤-裸的身上跳跃,又滴滴答答地溅在墙上、落在地上,演奏出美妙的乐章 。 是时候把求婚一事列入计划了。沈独清和孟正不约而同地想到。 等到沈非浊放暑假的时候,他们或者说是兄弟仨,或者说是一对伴侣带着孩子,总之三人一起回了老家。沈非浊兴致勃勃搞创业。他先找孟外公谈创业理想,孟外公其实是听不懂的,就一个劲儿地给孟正使眼色,示意孟正管管孩子。孟正笑眯眯地说:“外公,我觉得非浊这个想法挺好的,你就帮帮他吧!” 窝山村的房子虽然不是砖瓦房,而是那种用黄泥垒着石头造的较为原始的房子,但这里村民少,分到每个村民头上的地基就多,因此房子都造得很大。拿孟外公家来说,他们有前后两栋房子,楼上楼下加一起十几个房间。这些房间,只有三四间是住人的,剩下的不是用来堆杂物,就是等春天时用来养蚕。 沈非浊构想中的微型度假村其实就是民宿。他琢磨着,每家每户都装修出几间房子来当“客房”。那么整个窝山村至少能装修出二十间客房来,不少了。 沈非浊先把孟外公说服了,然后由孟外公领着去和别人家谈判、签合同。 孟外公在窝山村的威望挺高的,再加上不管沈非浊怎么弄,在窝山村的村民看来,只是让他们每家每户腾出两间房子来给孩子玩而已,又不需要他们自己出钱,万一玩出花样来了每月还有钱拿,孩子的哥哥还拎着烟酒和牛奶求上门了,大家也就应了,都由着孩子瞎搞。只有沈非浊知道,他并不是在瞎搞。 孟正和沈独清说不插手就真的不插手。沈非浊联系当地的泥瓦匠和木匠装修房子时,他们俩就在山间小路上慢慢走着。这里头有一条小路是孟正非常熟悉的,是窝山村的人上山砍柴的必经之路。他们沿着这条小路往上爬,爬到了很高的地方再往下看,窝山村变得很小很小,房子像散落在绿林中的小珍珠。 孟正指着一个小点说:“那是非浊吧!” 其实看不太出来谁是谁,只能从衣服的颜色来判断。沈独清看着那橘黄色的小点说:“穿这么骚包……肯定是非浊了。他在干嘛?又被大公鸡追了吗?” 两个哥哥哈哈大笑。 孟正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和非浊现在差不多大。我当时就想,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长得又好,气质又好,还很有教养,后来就成我家的了。” 沈独清也忍不住回忆起了那些过往,他朝孟正伸出手。 山风轻轻吹起他们的发丝,翩跹如蝴蝶的翅膀。 孟正拉着沈独清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场景,就适合什么都不想,只要静静地坐在那里吹着风,心里就会被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真好啊。 -------------------------------------------------------------------------------------------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就到这里吧,明天开始更番外。 新文《穿越后我被鉴定为中二病》,预收已开,又名《没有人相信我是穿越的,除了国家》,估计是篇二十万字的欢乐小短文,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