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关系》作者:古早废鱼 文案:在线等,挺急的,我上了大老板怎么办? 原创小说 - BL - 中篇 - 年下 现代 - HE - 轻松 - 狗血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打成总裁上的人。 人生长恨水长东,社畜霸总不相容。 “在线等,挺急的,我上了大老板怎么办?” 死要面子活受罪,霸总包养了睡了自己的社畜。 废柴社畜奶狗攻x武德充沛霸总受 不想让人觉得被骗,不是通篇沙雕! 开头沙雕,中段玻璃渣,非常晦暗的渣,末段发糖,结局he。 爱护心脏,人人有责 从始至终1v1。 全盘瞎编,照不进现实。 快要结局,放心跳坑。 周末不更,抱歉抱歉。 全员HE,皆得救赎,有各种段子,融梗,无法一一注明,如有冒犯可删可改。 排雷: 年下,双不洁,糖炒玻璃渣,破镜破摔,就地火化,伪白月光。 攻非常非常弱,受很恶,实打实的病人。 极弱攻保护协会 言欢主题:山雀 https://music.163.com/#/song?id=1805289414 陈唯主题:河北墨麒麟 https://music.163.com/#/song?id=1805290318 版权原因都没有试听,感兴趣请支持下我的老命,一杯奶茶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第1章 春风十里烂桃花 言欢是个社畜,而且是鄙视链里比较偏下的社畜。 他在一家普普通通的上市公司,一个普普通通的城市的分公司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行政。 言欢数学挺好,深刻理解——时薪=月薪/每月实际工时,所以,工资低不要紧,只要工作时间无限趋近于零,时薪就无限趋近于无限大。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摸鱼,只要摸鱼够多,就是你薅老板的羊毛。 可是他薅羊毛对机会,好像要失去了。 起因很简单,他把本月菜谱和食材清单打印到总经办门口的打印机上了。 然后总经理孙不应出门取材料的时候,就眼睁睁看着一张一张的,排版精致,图文并茂的彩色表格被打印出来。 孙总的怒吼声荡漾在整个办公区,久久不息。 言欢在IT把他抓出来之前就溜走了,如此大型的社会性死亡现场让他不敢停留,一个人糊里糊涂吃了顿饭,盘算着明天主动点辞职算了。 何以解忧,答案古已有之,言欢打了个车,熟门熟路去了青台路,那有间夜店,嗯,懂得都懂。 可惜今天连夜店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周三的社畜们high起来的力气都不大有,尬舞的时间还没到,DJ不知道去哪了,背景音乐荒腔走板,哭丧一般,要说实体经济可真差,连气氛组都请不起了。只有一群不知道怎么误入的游客,有男有女,点了成筐的啤酒自娱自乐。 言欢掏出手机开始召唤狐朋狗友,回复都是——加班,只有一个答应十点以后来抚慰他受伤的心。社畜的人生就是这么简单且无趣。 调酒师马丁老师看见言欢垂头丧气的在吧台坐下,欢天喜地给他做了一杯量身定做的鸡尾酒。 “我要被开了能来给你洗盘子吗?”言欢问。 “最近申请这个职位的人太多,所以我准备招个藤校博士,泡了十年实验室那种,他们刷试管经验丰富。” “这个社会太内卷了!” “来试试我给你定做的特调。”马丁老师把一杯花里胡哨的饮品推了过来。 “得了吧你,当我傻,我看你就是多转了几个圈,就是便宜酒多兑了糖水冰块,收我八十块钱!” “我说欢欢你可太不识趣了,我舞怎么了,看演出你不花钱?你给钱够多我跳脱衣舞都行。我兑水也是为了你的面子,不兑水哪够你端一晚上装B,你瞧瞧人家,你们要都这么消费我都敲钟上市了。”马丁老师悄悄指向吧台前另一个客人,他侧过身让这个动作隐蔽一些。 言欢斜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客人,那位在喝威士忌,一个人,不加冰,一口闷,不知道续到多少杯了,他没掏手机,所以一张一张的付现金,还没被马丁老师掏空说明钱包够鼓。 “你请的气氛组越来越不像样了!”言欢叹了口气。他的眼睛不老实的上上下下,迅速给对方打了个分,身材,言欢有点眼馋的看看人家衬衫下隐现的胸肌,差点算出个体脂率来,满分,扮相,七分,不是穿的没品,是不太适合这里的气氛。如果衬衫再小一码,解开两个扣子……可惜他浑身上下,都只有“得体”两个字,在昏暗斑斓的灯光下,怎么看都不得体。 马丁老师小声说:“看在你求职心切,今天酒我请了,你帮我瞭着点那位,别吐在屋里影响我做生意。” “你请?快,帮我打包一瓶麦卡伦!” “死吧你!”马丁扔给他一罐可乐就去招呼别人了。 那个人,可惜头垂的很低看不清脸,不过也值个搭讪了,所以言欢挪了挪屁股凑了过去。 那人感觉有人接近,侧过脸看了一眼言欢又看回了空空的酒杯。 目光空空荡荡。 真是白瞎了这张脸了。 也是个社畜吧,还是抑郁的社畜。 不算年轻也不算老,这个年纪谁没有点需要借酒浇愁的事。 言欢忽然就同情心泛滥了,颜控和圣母心同时发作,他的表演时间开始了:“这么喝酒不管用,我知道个祖传的解愁方法,你看那边……” 他忽然停了下来,因为那个男人侧过身,手搭上他的肩头,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一股温热的气息掠过他的耳畔。 “带我走。”那个人说,声音有些沙哑,低沉撩人。 言欢的节操顿时全没了,身体都酥了半边,这是他最短最成功的搭讪经历!简直可以吹一辈子! 言欢架着男人从酒吧后门钻出来,凉风一激,男人扶着墙吐了起来,阴影里一对狗男男骂了几句脏话离开了。 言欢陪着他,心里却无比心疼还没来得及薅的马丁老师的免单羊毛。 再吐胃都翻出来了。 落魄男靠着墙,重重的呼吸。 在羊毛和落魄男之间,言欢暗暗做了选择,他是个好人,标准的,不掺假的,纯粹的好人,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爱美男菩萨,绝对不能把一个醉酒的美男丢在黑暗里。 男人此刻完全断了片儿。 这时候天公作美开始下雨,康城的雨就是这样任性,来的没有征兆走的缠缠绵绵,言欢只能架着男人慌不择路的跑去隔壁的小酒店。 别问什么类型酒店会开在这种地方,反正言欢熟门熟路。 他掏出身份证开了间房,前台姑娘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醉鬼说最近查得严两个人的都要,言欢想争辩几句看见前台暧昧都眼神就没了底气,他摸了摸醉鬼的裤兜掏出一个黑色钱包,翻了翻,只有被马丁老师讹剩下的薄薄两张整钞,几张卡片,果然还有一张身份证,看来是正经人啊! 虽然算是隐私言欢还是好奇的瞄了一眼,他叫陈唯,36岁,白羊座,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一些,他大约来自一个遥远的边疆城市,最近一次登记的地址却在北京。照片拍的很烂活像通缉犯。 言欢把陈唯扔在了床上,床单目测不太干净,屋子里一股烟味,装修简直辣眼睛,唯独某些用品很齐全,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会来的地方。 现在他们俩都一身酒气,言欢觉得恶心,去洗了个澡,浴巾的颜色让人不敢直视,他拆了一包一次性毛巾,出来时候他发现他的临时室友没有睡着,而是在床上翻来覆去,衬衫的扣子被扯开了几颗,露出锁骨和胸肌的轮廓,皮肤紧致,有雨水和汗水反射的微微的光。言欢理解那种宿醉的难受,所以他走过去,用毛巾想擦擦他的额头,可是男人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就毫无征兆的哭了。 致命一击!言欢直接就沦陷了。 可是男人没有停下来,他用力的拉住言欢的手臂,拼命的拉近,好像溺水的人抓紧了救命稻草。 好吧,这不怪我,我只是顺其自然,言欢闭上眼睛,轻轻咬住了他的耳垂上,这个撩人都举动,好像是打开两个人身体的密码。 男人缠住了他,好像要拖着他,一路沉沦,去无边的欲望深海。 第2章 急,在线等 言欢醒了,五点钟,被淡青的天光惊醒了。 他爬起来想拉上窗帘,看看枕边人,此刻沉睡正酣,不怎么干净的被子搭在腰上,肌肉匀称,大约是健身房里苦练过的,他的身体触感奇妙,硬朗有力,诱惑十足,长成这样本来就是犯罪。 言欢不太知道节操为何物,但是贤者时间总也要胡思乱想一通。 总之,是他主动的,我只是配合一下。成年人可以你情我愿,可是如果一个人醉到没有民事行为能力了呢?好像就不大地道了。 然后言欢的脑子就抽了,他想想这时候还是跑路比较好,回床率可以降低,如果对方醒了高兴也就罢了,不高兴八成他要倒霉。 一个不开心的人,遇到不开心的事,喝了不开心的酒,然后……言欢觉得自己有义务留点让他开心的东西。 他想起来他不高兴时候最喜欢看的东西就是人民币,而且,就在现在,他浑身上下,让人看着开心的东西,大约也就是几张钞票了,所以他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掏出来,一股脑全塞进那人衬衫口袋里,然后悄悄穿好衣服,溜走了,也没忘结了房钱。 希望他醒来时候能高兴点吧。 外面的空气,清新,湿润,有鸟婉转啼鸣,早点摊的主人匆匆赶路,一个晨练的老人背着剑悠然路过,仙风道骨,这个城市虽然悠闲,醒来却很早。 言欢踩上积水,还有几片昨天雨中飘落的叶子,心里有一点奇怪的感觉,最好的就是过了一夜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记得谁,无爱无恨无仇无怨,愿约服输,床品就是人品,可是他有点慌,总觉得有点放不下。他站在路边,抬手拦了一辆扫街的出租,回家去了。 最后一点职业道德驱使他去上班了,可能是最后一天,不过就算是辞职,至少去道个别吧。 迎接他的并不是大型社会性死亡现场,还没到开工时间,大家已经都忙的不可开交,都没人正眼看他。前台小姐姐正在偷偷给口红补色。 “楠楠姐姐,昨天孙总发火了吗?”言欢忐忑的问。 “没后来了,那么忙,昨天中层以上都没人敢回家。孙总就是发泄一下,那菜谱不会是你打的吧!他把全公司女员工都怀疑上了!就差让IT去查ip了。” 原来没查,虚惊一场,起码目前是安全的,言欢松了口气。 “是你我也舍不得告密,你走了谁帮我选口红。不过大家绷的弦都快断了,你还是低调点吧。我刚才听总监们八卦说总裁亲自带队是来兴师问罪的,说去年集团就嫌咱们是赔钱货了,搞不好过几天咱们就散伙了,你可别就义在孙总前面。” 言欢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无聊的点着OA上一堆确认单,点完第一批,他去带薪蹲了个坑。 回来的时候办公区一片骚动,言欢站在过道角落里想等他们过去,孙不应和几个总监,真孙子一般引着一小群人参观办公区,人群的正中,一人如众星捧月一般,那是…… 言欢默默的从过道退回到厕所,他躲进一间隔间锁好门,然后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他怎么这么蠢呢,他想起早就收到的接待通知里,他们开过那么多会,明明就有陈唯这个名字,可是他就是忘了,这种正事,他就没往脑子里装过,他以为陈唯是个秃了的糟老头子,所以他根本没想。 他应该去城隍庙烧个香然后到知乎发个问题:“在线等,不知情的前提下,月抛睡了大老板被发现了怎么办?” 言欢挨到时间差不多,飞快的溜回工位提交了一条请假申请,半分钟后回收了一个申请被拒。他们的工位就暴露在高层会议室的过道旁边,躲无可躲。 “言欢,你摸什么鱼呢?”主管不满的转了过来。“这时候请假,想什么呢?” “我真的拉肚子了!”他看会议室的门一开,迅速奔向了厕所,他听到会议室里有个人在发火,虽然昨天只说了三个字,他也记住了那个声音。 言欢真的去了二十多次厕所,只要会议室门一开,他就得往厕所跑。 高管们会开了一整天,午饭都是会议室里吃的,言欢熬到下班终于没义气的溜走了,还好还好。 明天他们就去考察了,言欢拿出接待通知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 忘了就行了,明天以后他们就是陌路人。 第3章 大意了 言欢生来就是没心没肺的性格,他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有惊无险,这件事可以吹牛用了,再也不见,他没心没肺的去上班了。 一进办公室他看见孙不应正看着他笑:“小言啊,刚才陈总的助理打电话,让你把这些材料送酒店去,他们下午去市政府汇报,上午不来了。” “孙总,我拉肚子了,您能不能让别人去。”言欢觉得头皮发紧。 “不行啊,是点名让你去的,这个电话是陈总助理的,她叫苏菲,你打电话她会下楼接你。”孙总笑的全无心肝。 言欢眼前一黑。我命休矣! 他拎起那带打印材料,似乎有千斤重,脚步都迈不开了。 他想是不是这么跑了算了,可是孙不应把他送上公司的商务车还关好了门。 司机就开车了,能跳车吗?言欢还不想死。 快到酒店他打通了苏菲的电话,苏菲告诉他在大堂等。 这是康城最好的一间市区酒店了,还没进门,一个高挑冷漠的美女走了出来。昨天见过,她就在陈唯身边,冷若冰霜,让人不敢直视。她径直走出来把一张门卡递给了言欢。 “3608房间,记得敲门。”算上高跟鞋,她跟言欢身高差不多了,所以说话的时候有一种俯瞰的感觉。说完她上了公司的车离开了。 言欢进了大堂,大堂并不算很大,奢华但是有些温馨的感觉,绅士淑女们笑容非常职业,他忽然想笑了,他真想知道陈唯在破酒店里醒过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电梯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行政楼层更安静的让人发慌,言欢有一张上坟的沉痛感。 言欢蹭到3608房间门口,深呼吸五分钟。去他妈的,死就死吧!他按下了门铃。 门开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躲藏,言欢就直直的看着陈唯的眼睛,他没有看懂是喜是怒。 陈唯闪下身,让言欢进门,他向楼道里看了一眼,然后锁门,按下请勿打扰的按钮。 他的头发是湿的,严严实实裹着一件浴袍,看起来是刚从游泳池回来的。 两人站在房间里,言欢觉得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我……”纵有巧舌如簧,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头。 “我想你了。”陈唯说,他的声音很低,充满诱惑。他慢慢的解开腰带,浴袍滑落下来,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肉体,只穿着一条泳裤。 我可不能在干这种事了,言欢低下头腿都软了,他想说真的不行了,忽然发现陈唯一脚踹了过来。 还好闪了一下,要不下辈子只能做0了,言欢疼的叫了一声,陈唯左手扶住他的肩膀,右手一拳打在他的胃上,这下叫都叫不出了,言欢疼的跪在了地上,紧紧抱着沙发,鼻涕与眼泪齐飞,一动都没法动。陈唯的拳脚还在继续下落,他很专业,没用任何一下落在肩膀以上,但是每一拳每一脚都在制造痛苦。 言欢眼前漆黑,唯有疼痛灿若云霞,林花谢了春红。 喊吗?喊个屁,维持呼吸都能让他疼晕过去。 几分钟后陈唯停了下来,他拿起浴袍走进卧室,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言欢喘息了一会儿让自己适应自己的身体,疼的大脑都要忘了他还有胳膊有腿了,好久才恢复知觉,他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缓慢的爬上了沙发,像一条翻白的鱼困难的呼吸。 还不如跳车死了呢,他看向窗外,好像看看外面的风景能给他增加点氧气。他从来没从这么贵的角度看过这个城市,CBD的高楼大厦沿着中心公园的巨大轴线向远处延伸,迅速过渡到灰黄低矮的住宅区,然后是碧绿的旷野,只是此刻乌云垂野,怕是又要下雨。 他听见卫生间微弱的水声,变成吹风机的声音。 陈唯走出来时候已经换好了衣服,他穿上了一件黑色衬衫,一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的德行,然后拿起言欢送来的文件袋翻了翻,拿出一本文件放在写字桌上,坐下安静的看,好像言欢不存在。 “我要报警。”言欢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报吧。” “我报了你就上社会新闻了,你的股票就会跌,你的荣华富贵都是A股韭菜给的,你干这种事韭菜不会放过你!” “我倒想看看每年给PR花的钱值不值。”陈唯用笔做了个记号写了几个字。 “我要死了,我死这里你还能瞒天过海吗?” “别做梦了,除非你从楼上跳下去,否则我保证你连轻伤都验不出来。” 好吧,言欢想,他这么有揍人的经验,这种混账事一定没少干。 “我们算扯平了吗?”言欢眼泪汪汪的问。 “我刚打的是因为你眼瞎,还没说后面的。你这种人,打死了也得算见义勇为,为民除害。” “你污蔑我,你去问问,老子自幼就是城北小区德育好少年。你这种人去夜店是干嘛的?玩不起你别喝啊?是你让我带你走的!酒保可以作证!全程都是你主动,我就配合了一下,我还没收配合费呢,你现在还要打死我,你还有没有床品?”言欢终于有力气从边桌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擦擦横流的鼻涕眼泪。 “放屁,那个奸商不换假酒我能多吗?不走能吐吧台上吗?主动nmb!我出门就断片儿了!” “你大爷,你使唤人使唤惯了是不是?你能使唤人说明白你要干什么吗?我再说一遍,是!你!主!动!的!断片儿了你还能比卖的都主动!我都被你感动了!” 言欢闭上了嘴抱住了头,因为看见陈唯站了起来。还是跪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已经半死了,再打就死透了。 “行了大爷,你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是我不好,我不对,我见色起意趁人之危不守男德没有节操,我保证那天的事,今天的事,我一句话也不跟外人说,说了让我长痔疮!” “你为什么还不滚呢?” “把钱还我!”言欢终于爆发了。 陈唯站起来从衣柜里找到钱包,把里面的现金统统拿出来,一把全甩在了言欢脸上。 赚了!从钱的张数来看,肯定是赚了。看见人民币是唯一的欢乐,言欢挣扎着站起来一张一张的把纸币捡起来,一张五毛零钱都没有留下。 言欢躲躲闪闪,一瘸一拐的溜着墙跑出酒店大门,忽然看见孙不应在车里看着他,一个“我又懂了”的表情。 妈的,真是精神污染,双重伤害! 第4章 不能让他跑了 言欢又请假了,这次他干脆提了请假单就不上班了,拒吧拒吧,开了我吧。 可是他的请假被批准了,不仅批准了,孙不应还假惺惺的来电问候,工作三年,孙不应未必记得住他姓什么,现在竟然电话问候,言欢想当面打爆他的头!孙不应隐晦的说了说陈总还要住几天,能不能一起去饭局之类,言欢直接挂掉了电话。 他去医院了,他说是被狗追下楼梯摔的,问医生能不能鉴定个轻伤去找狗赔偿,医生说,不能,你还是少干点缺德事吧。 “你怎么知道我干缺德事了!” “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医生面无表情。 “我要去医务科投诉你!” 医生说的也没错,确实是他缺了大德,可是他就想不明白,约不起你去夜店里哭什么劲?一个男人,住行政套房还要哭,住快捷酒店是不是要死啊! 想到这他忽然怒火上身,睡就睡了,怎么着吧! 言欢每天煲汤给自己养了好几天,胖了三斤。他听到一个重大消息,陈唯一行,已经打包滚蛋了! 虽然陈唯骂孙不应如骂孙子,但是该解决的事情都办了,整整五天连轴转,该拜的拜,该喝的喝,该死磕的死磕,几件大事都有了关键进展。 孙不应保住了他的狗头,康城分公司全体员工保住了饭碗,言欢也确认了自己的人身安全。 只有陈唯不爽,浑身上下哪都不爽。 他来康城的第二天,就从一个脏的让人想吐的破烂酒店里醒过来,头疼,胃疼,恶心,浑身是隔夜酒的臭味。 身体的反应告诉他昨天发生了一些事,何况还有垃圾桶里的垃圾为证,他摸了摸钱包,没少什么重要东西,但是衬衫口袋里多了几百块钱,世界上怎么有这样的恶人?他想把这个破酒店放把火烧了。 他冲下楼,前台告诉他开房的已经结账走了,他逼前台查开房记录,然后记住了言欢这个名字。 把酒言欢,还挺好记的。 他准备晚上再去夜店揪住那个卖假酒的混账调酒师逼出言欢的身份,天可怜见他竟然在孙不应送来的裁员计划里看到了这个名字,上天为何如此! 暴打言欢那一刻他觉得挺爽的,可是现在他又不爽了。 怎么办,继续打?犯罪心理说,暴力带来的快感会慢慢磨灭,只有暴力升级,所以结局就是他一定得抹了言欢的脖子把他大卸八块冲进化粪池才能结束。 刑法里写的事陈唯统统不想干。 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画面,言欢跟那个奸商酒保一边喝酒一边扯皮,你知道吗那天我睡了我的…… 他恶心的打了一个哆嗦,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他找到了他的老苟,确切的说是人力总。公司上下这么多人,大多是有家有业的正经人,三观最欠费的,除了老苟就是董秘了,其余人加起来不一定有他们俩欠的零头多,但是从关系来说,还是老苟亲近些。他也算在老苟的注视下,一步一步长歪的,早年老苟致力于把他卖给个千金小姐,后来就庆幸起买卖不成了。 他说了他的心愿,他想包养言欢。他不知道这个词是不是合理,也不知道要付什么法律责任,至少刑法里没有,顶多道德有亏,理论上他可以干这种缺德事的,他身边也不缺好这一口的混账玩意。 老苟想了想说,大侄子,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年纪也该结个婚,哪怕假的呢,养个这,算怎么回事?要不我给你挑一条好狗养着?我不睡狗,陈唯说。 你高兴就好,我也不跟别人说,特别是董秘……他们俩同时打了个寒战抬头望天,仿佛董秘的魂和他念过的经就在他们头顶盘旋。老苟接着说,钱你自己出,公司只负担社保,第二呢,你家里放着的,不要影响工作,不要上社会新闻。 然后他就以考察人员之名,亲自飞赴康城,孙不应脸都笑僵了。 为了掩人耳目,老苟和十几个中层都一一谈了话,最后才召见了言欢。 这之前,他把言欢的情况翻了个透,一个人,干过最大的好事是扶老奶奶过马路,最大的坏事是违章停车,文不能测字,武不能防身,从小到大,连个课代表都没当过,除了消耗了二十多年粮食毫无用途,为什么还有人要花钱养这种废柴?如果不是年龄差距太小他简直以为陈唯在外养了私儿子。 是他沉鱼落雁吗? 也不是,他再看看言欢的人,从头到脚,除了年轻,笑起来有几分阳光,都抵不上陈唯一根汗毛,他大侄子大概是眼瞎了。真不值!包个中戏的不行吗?他决定狠狠的压价。 他要是知道确实是言欢嫖了他的大侄子还给了钱,大概会羞愤的切腹自杀。 老苟很直白的告诉了言欢他的目的,言欢气的笑了,你们都这么二逼的吗?这时候老苟递过来一个信封,言欢准备好了,不管里面写了多少钱,他都潇洒的撕了扔老苟脸上,等他拆开看了一眼,立刻跪在地上喊了一声:“爸爸!” 《金瓶梅》告诉我们说,财色二字,就没有能看得开的,言欢明白,收了这个信封,他就又得了财,又得了色,傻子才不答应。唯一的不好是,他怕自己继承了西门大官人的财色,也继承了西门大官人的命数。 “不过,我也有条件!”言欢换了正气凛然的表情,所谓富贵不能淫,“第一,他不能对我干刑法上写的事,也不能逼我干,尤其是,不能朝打夕骂,我也是爹妈生养,他可以买我的身,不能买我的命!违反此条,他有拳脚,我有菜刀,他进化粪池,我进死囚室,大家也算缘分一场。第二,我有我的节操,不能欺人太甚!不能限制人身自由,合同一年一续,你情我愿不能强制,每年按通货膨胀系数提高,首付30%。第三,五险一金,人身伤害,高端医疗,重大疾病,全套保险,只要友邦!” “你是友邦的托吗?你还要节操,你有这玩意吗?首付10%不能更多!” “买首套房还要20%首付,何况我都不知道我算几手的,25%,不给自杀!” 老苟想,陈唯的口味真重。 “你得签个保密协议,还有你要去体检!” “签就签,你要保障我绝对安全。老子冰清玉洁,健康无比,体检报告从来连个上下箭头都没有。” 孙不应听说言欢要北上了,握着言欢的手激动地说,苟富贵,勿相忘! 我呸!言欢心里说。 别了康城,别了我的友人们,你们将无法在tinder上搜到我阳光的笑容,这是你们的重大损失,我且北上,去那美食的荒漠,社畜的天堂,文青的乌有乡,先劫个财,再劫个色。 言欢含着泪,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和他的父母亲人,和他排着队来送别的狐朋狗友,和他不管撩成功还是撩失败最后反正都失败了的基友们,暂别了。 第5章 新生活 言欢下了飞机,苏菲亲自来接他。本来就低了几度的气温顿时又低了几度。 一路无话,看着车窗外灰头土脸的街景,言欢心头竟然燃起了熊熊斗志。 他们驶入一个不太新的豪宅小区,虽然老了些,物业维护的还很体面。 苏菲给他一张门卡几把钥匙,在地库停好车,言欢直接奔着金碧辉煌糊满拼花大理石的电梯厅走了过去,苏菲拦住他,带着他转了个弯到了一个朴素的小电梯厅。 “刚才那是主人入口,这边才是工人入口。” 真是腐朽堕落的生活方式,你们就缺个社会主义改造。 他们到了十九层,出了电梯,打开门,是个不大的套间,装修简单,一张床一桌一椅,一个独立卫生间,比大学宿舍好不了太多。 “这是你的房间,床品和洗衣机是新的没人用过。” 苏菲转过一个过道推开一扇门,厨房,有言欢的卧室数倍大的巨大的厨房!简直是梦一般的厨房!全套实木橱柜气势磅礴,大容量整箱烤箱一应俱全,西厨中间一个巨大的岛台,中厨有门相隔,空间不算大,全套厨具整整齐齐。只是没什么人气,看起来像没人用过,台面干干净净,油污水痕一概没有。 苏菲指了指冰箱门上的表格,“这里有保洁上门的日期,每周三次,时间都写好了,换季衣物收纳,厨卫深度清洁,每季度一次,时间自己约,擦窗服务,皮具保养,木地板保养,送洗衣物,物业维修等等,你给管家打电话就行了,还有,厨房你可以用,垃圾要分类,厨房以外,其他房间就不要去了。门卡要随身携带,钥匙有两个户门和你自己的套房门的,还有一把是楼下仓储的,没什么东西,遵纪守法,不要上社会新闻。” 苏菲停了一下,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言欢,“你也不像干这种事的人啊。” “姐姐,是不是我得罪你了,还是你想嫁给他?要不这样,你嫁给他,咱们就是姐弟了,你主外,我主内,咱们抢了他的家产再喂他一碗砒霜,然后五五分成怎么样?” 苏菲摇了摇头,走出了门。“我还想采访你父母的接生大夫呢。” “为什么你能走正门?” “我有门卡。” 她一定是想嫁给老板!言欢愤愤的想。 现在他正对着空空荡荡的巨大客厅,房子装修老套无趣,无节制的滥用拼花大理石和实木墙板,就差把“有钱”俩字写在脸上了,好在单调蓝灰色系的软装调和了繁复,家具统统半新不旧,整个房子就不像在住人的样子。厚重的窗帘低垂,言欢走过去,拉开,巨大臃肿的城市在他视线中缓缓展开,不远的大裤衩顾盼生姿,远处的中国尊一枝独秀,天空是灰败的色调,房子和道路也是。 言欢非常后悔,他应该至少约定个居住条件条款的,谁想被包养还要住保姆间。 言欢愤愤的安置好自己不多的行李,看看这个居住条件,还不如睡出租房,资本家一套房子几百平,只给保姆几平米没窗的房间,良心不会痛吗? 他走进梦幻厨房,拉开冰箱,空空荡荡,有一些代餐,几盒标着日期的生菜叶子,一桶牛奶,半盒鸡蛋,几个苹果。 他又翻了翻厨房的调味料,只有盐,糖,橄榄油,别的什么都没有。 这个人吃屎长大的吗?只有吃屎长大的人才能靠这些食物活下去! 有这么大的厨房,这么多厨具,竟然就只有这些! 言欢愤愤的掏出手机,打开盒马,忽然想起来忘了问快递地址了。 言欢饿了,这时候送货也要很晚了,所以他翻了翻行李,找到了舍不得扔掉所以塞进行李箱带来的两包螺蛳粉。 陈唯进家门第一个反应是厕所管道爆炸了,后来他发现臭味是厨房里出来的,他觉得言欢是在他的厨房里煮了屎。 老苟劝他还是跟言欢和平相处,也说了化粪池的事,他发现他和言欢脑电波竟然有一些共鸣,并不想攀比谁该先去化粪池,所以他打算缓和一些的开始这段关系。 他礼貌的问:“你是在吃屎吗?” “CNM!”言欢吃着螺蛳粉划拉着tinder礼貌的回答。 “你挺不把自己当外人的。” “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当内人的,我也没想到你把我当佣人。这么贵你不亏吗?” “我就是有钱!”陈唯摔门进了卧室,可是严欢的螺蛳粉也不知道什么牌子,杀伤力这么大,除了厕所每个角落都是屎味,躲都没地方躲,他简直担心一会儿全楼的业主都要向物业投诉他。 “你以后不能再这间房子里,再吃这种东西!”陈唯终于忍无可忍了。 陈唯走到言欢身后,忽然抢过了他的手机,屏幕上一个板寸男叼着T恤下摆,露出腹肌和内裤的边。 “你还有没有职业道德,你收了我的钱,第一件事就是约?” “我看照片碍你事了?你管我吃什么喝什么还管我手机上看什么?” “我告诉你,你要敢带野男人回来,我打死你。” “我保证外面解决,绝不污染你的豪宅。” “我现在跟你约法三章,这是我的房子,你是我花了钱的,所以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没你讨价还价的份儿!你要不同意,把定金退我。” 拿人手短,言欢的气焰顿时弱了三分。 “第二点,我愿意跟你和平共处,前提是你自重,我们以厨房为界,里面你随便,我在家的时候你最好不要出现。第三,我答应了不打你,但是仅限于和平共处的状态,你要是敢先犯贱,我保证会发生点自卫过当的事。从散打队退役以后我就没有陪练了。” 不要出现?不出现怎么撩?我是来被包养的,不是来守活寡的。 “主子,奴才知罪了,您需要什么服务,我现在就提供,千万不要冷落我!” “我需要你闭嘴,洗碗。” 自从包养了言欢,陈唯就再也不想回家了。 他每天八点出门,十点到家,应酬没点,每周出差,周末无休,社畜996,他可以8/12/7。 言欢不知道他是一贯如此,还是特别恨他。 第6章 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言欢无聊到炸了,他在六平米没有wifi信号的保姆间里辗转反侧,在tinder上划了又划,十个里五个不约,不约你晒什么腹肌!人家说就是抖抖骚。 剩下的有一个教他哲学,一个教他炒币,一个跟他聊玄学,还有一个创业的,言欢还以为自己上了个教育软件。 你们的风气也太不好了吧! 最后他约到了一个22岁的小男生,他们俩在酒店开了房,小男生特别体贴还给做按摩,但是一边按摩一边看奥特曼,然后他就丧失了兴趣,他们俩看了一晚上奥特曼,什么都没干。 言欢一颗泼天的色胆,快憋屈炸了。要不是给Pornhub续了费,言欢以为自己在修仙。 他路过健身房,看着教练的肌肉哈喇子都流出来了,教练说,我们一健身房的教练,全是直的!妈的,退费! 倒也没那么惨,并不是没人撩,只是停留在发个照片阶段就放弃了,有的脸不对,有的身材不对,有的尺寸不对,淘汰掉胖的胖秃的秃的,也并不是没有顺眼的,可是跟陈唯比,都不够看!他趁陈唯出差溜出去考察了几个夜店,喝了几场,没有了狐朋狗友,没任何约的心情。 他不想后半生就这样过去。想摸摸不到,想睡睡不着,想手欠骚扰一下都怕挨打。 我要上进,我要奋斗!被包养也要有职业道德,不能只收钱什么都不干。 言欢去健身房交了私教的费,直的没关系,够狠就行,每天被虐的像条狗,对着镜子深呼吸照了一个小时,靠意念觉得自己拥有了胸肌和腹肌。 言欢听到教练教育别人,“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还好意思抱怨不能减脂,你要这么练一年,连骨灰盒加起来都到不了十斤!” 要不是看他块大,非打起来不可。 言欢化悲痛于厨艺。 他做了慢煮M6牛排、糯米甜藕,葱烧海参,鲍鱼炖鸡,干煸四季豆,虎皮尖椒、清炒百合、清蒸石斑鱼、白斩鸡…… 陈唯是个好金主,不仅按期支付定金,还给了他一张卡让他家用。言欢就买了高筋粉中筋粉低筋粉全麦粉,红豆黄豆绿豆黑豆燕麦藜麦、车达奶酪奶油奶酪马苏里拉奶酪、白糖黄糖红糖甜菊糖可可粉、料酒黄酒日本味淋朗姆酒……各种锅碗瓢盆刀厨房机各种调料各种加工起来无比麻烦的食材。以前没钱,买得起的也没地方放,现在他又有钱,又有地方了,言欢每天泡在下厨房在线时间都远远超过Tinder了,还去卖厨房机的店里蹭了十节厨艺课,每天去楼下花园给带娃的保姆和全职妈妈发放小饼干和蛋糕,业主群的妈妈们都在询问他是谁家司机或者厨子这么闲又有爱心长得还挺可爱能不能兼职给带带孩子。 周末言欢放下身段软磨硬泡劝陈唯在家吃饭,穿上他最性感的衣服,隐隐露出意念中的胸肌,关上灯点上蜡插上花从酒柜里翻一瓶红酒,再摆个香炉和牌位就可以跪着哭了。 陈唯盯着蜡烛,火苗跳的他头疼。 “主子,我都来一个月了,我们连面都没见几次,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你哪怕打我一顿呢,也不要让我在寂寞中枯萎。” “这样不挺好吗?你还真上赶着犯贱?再说你寂寞?耽误你约了吗?你上周不还用我的副卡在万豪开房吗?你记忆力挺好啊,还知道哪个酒店有协议价呢?”陈唯真的不想看他乱七八糟的账单,但是从开房的账单里还是窥破了他股票变绿的奥秘,还好只有一次,比想象的少多了! “毕竟做过行政。我对天发誓,我们就看了一晚上奥特曼!”这是真的,言欢现在看见奥特曼都抑郁。 陈唯气的脑仁疼,他开始恼火自己脑子有包,他只想把言欢弄到身边羞辱,这样他就觉得自己没那么亏,他真没想到人还能这么不要脸,只要足够不要脸,被羞辱的就是他自己,十个涨停都救不回他觉得亏的心情。 “你自己没钱吗?我给你的卡是让你家用的,你开房我也得掏钱你觉得谁没职业道德?” “职业道德?责任和义务,怎么也得双向吧,你连家都不回,我空虚寂寞冷才会约,这是你的错啊!” 天下人渣的套路都是一样,只要把错都给对方就行了。 陈唯被兜头一盆污水泼的无言以对,只能指着餐桌上的主菜问:“我问你,这是什么?” “澳龙,送来还活着,处理这玩意,差点它没死我死了,我为你犯了杀戒!” “这又是什么?” “晴王葡萄!” “你用葡萄炒龙虾?” “只是看起来黑暗,其实吃起来很成功!” 可能吃屎还好点,他还开了最贵的一瓶酒!因为觉得没有场面配得上所以一直舍不得的酒!还拿红酒当了料酒!陈唯心疼的手都哆嗦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都这样了我也想做点本职工作,明天是我生日,你带我去skp逛街购物。我要买买买!” “你生日还是浮动的吗?怎么变成明天的?” “暂定暂定,明年想起来再换。” 第二天言欢打扮停当,看陈唯已经在等了,陈唯的衣橱,除了运动服,其余每件衣服都可以覆盖从参加婚礼到上坟的各种场合,也不知道他的买手多省心,比他们家保洁还省心。 陈唯家里像没人住,车里却乱得像十年没收拾过的储藏室,各类报表、公司文件、装订的本子,还有随手写着字的废纸丢满副驾驶、后座和地上,后备箱除了运动用品就是各种各样别人送他的礼品和饭局用的茶叶烟酒。苏菲偶尔洗车时候帮他收拾,发现三天就会恢复原状,就放弃了,除了水果烂了咖啡牛奶过期了帮他扔扔,其他的由他去。陈唯就开着移动的杂物间东奔西跑,活像个住地下室的,言欢从废纸里扒拉出一个窝坐下,心满意足。 他们快到商城发现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大堵车,言欢查了查新闻发现今天是重大活动,全北京连同河北天津的财主都奔来了,豪车如云,把购物中心周边的街道都变成了停车场。 言欢说要不咱去别处吧,逛街购物只是赌个气,他本来也没什么购物欲,可是陈唯也杠上了,他今天就一定要去。停好车都快一点了。言欢饿的要翻白了,看着排队的餐厅,他们在COSTA凄凄惨惨吃了一顿三明治。 陈唯这样喝豆浆都只要甜菊糖的矫情逼,是不足以谈人生和理想的,还是谈钱比较愉快。 熟识的导购笑着说其实今年您不用来,每季上新都发给苏菲姐了,让她来取就是了,忽然看见东张西望的言欢,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所以非常职业的为言欢选了几件衣服,陪他去试装了。言欢也不客气,闭着眼睛刷掉的钱比他十年工资都要多。 陈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言欢手里的购物袋已经快拎不动了,陈唯肯定不伸手帮忙,再买也没什么兴趣,言欢说,“我还要辆特斯拉!model X,0到100公里加速2.6秒那个。” “张嘴就要你有车牌吗?” 没有,言欢张口说不出话来,陈唯扔给他一个小汽车的模型。 “车在楼下车库旁边那个车位。”高兴就好,只要不来烦我。 他还什么都有!言欢悲愤起来,他是来赌气的,显然没赌赢,作为一个穷人,他已经心疼上了,这些都是剥削社畜和韭菜的血汗钱啊! 不让摸就不让摸吧,这种赤裸裸的金钱关系,真让人做梦都笑醒! 晚上言欢在人均消费过一千的馆子里精挑细选,选了一家日料店,闹着去吃。 店面很小,很日式,只能容下七八位客人,又不许点菜,只能看着主厨一道一道上,主厨秉承匠人精神,表情庄重的上菜如上供品。 出于礼貌他们既不能说不好也不能不吃,如果觉得不好,感觉自己就是个没人品的人渣,吃到最后,味同嚼蜡,他们俩都觉得被主厨PUA了。 八点过了,陈唯开始频频看表。 小服务员礼貌的问要不要加个水果,就是有酒精。陈唯立刻说那就不要了。 言欢很委屈,对二百块一片的蜜瓜心心念念。 他们上了车,却没有径直回家,夜晚的道路依然繁忙,陈唯开下辅路转了个弯,这边的街道就沉寂了许多。 陈唯就把车停在了路边一个空着的停车位。 “你尿急啊?”言欢问。 陈唯没说话,只是顺手从后座拿出一本打印文件,一页一页的翻,然后给打了个电话,说了点工作上的琐碎小事。 言欢看到远处,一个小小的咖啡店面,或许是过了营业时间,灯已经关了大半,透过橱窗可以看到里面有两个人影在忙碌打扫,过了一会儿一个看体型很年轻的女孩子先出了门离开了,又过了一会儿,所有灯都熄灭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锁门,然后匆匆离去了。那个人,身材挺拔,一举手一投足,都很简洁,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只是路灯下暗淡的剪影,就让人开始嫉妒了,言欢觉得自己心上被扎了一刀。 “你前夫?”言欢就是不能管住自己的嘴。 陈唯没理他,重新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收费员骑车过来,陈唯摇下车窗,那人看了一眼,做了个手势,没有收钱就走了。 这个车位,位置很好,可以清晰的看到那间咖啡厅,但是有树墙遮挡,不显眼。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他肯定已经预付了停车费,所以收费员都认识他。 他每天十点才回家,无非是经常在这里,下了班,继续看文件,看材料,所以他的车才会那么乱。 言欢忽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了。他以为他就走了个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心里有点苦。 他们从来没有正常说过话,聊过天,谁也不知道谁的过去,也没兴趣知道,他们只是一对混世魔王,胡搅蛮缠的凑到了一起。 谁也不在乎谁。 除了上过一次床,挨过一顿打,花了他的钱,住了他的保姆房,跟陌路人其实没什么区别。 言欢很懂,谁先在乎,谁就输了。 一路上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不闻不问,太平无事。 上了电梯言欢问,你能不能给我换张这个电梯的门卡? “门卡还有两样的吗?”陈唯一脸困惑。 言欢掏出自己门卡刷了,然后按下19层的按钮,亮了。 果然漂亮女人都是骗子,他白坐了一个月保姆电梯。 第7章 平平无奇的男人 陈唯周一一大早就出差了。 言欢在点评上搜了搜那天那家咖啡店,发现评分还很高,他翻了翻竟然有一大半是表白老板的花痴写的,有一位大姐写了一千多字意识流小作文,真难得每一句都能把人恶心吐了,你们真是奇才! 言欢奔到地库,坐进0到100公里加速2.6秒的Model X,看到那个巨大的屏幕,就震惊了,忍不住打开了赛车游戏,用史上最贵主机刷了无数张图,然后就下午了。 直到饿的不行,才想起来出门要干什么。 他开车,用0到100公里2.6秒的加速度,直奔咖啡厅而去,元气满满,斗志熊熊,他倒要看看他的情敌是谁。 我是言欢,我是打不死的蟑螂,只要我不要脸,没有情敌能踩在我的脸上。 言欢找到那个停车位,果然是预留的,他停进去收费员就过来说这个车位是固定车位有人用,言欢说我老板定的,那人看了他一眼没说别的。 然后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进了咖啡厅。 老板压根不在。 咖啡厅不大,有七八张台面,一个吧台,装修不算复杂,只是很文艺,到处是绿植和多肉,清新可喜。 工作日的下午基本满座,有人在谈生意,八成是卖保险,有人在对着电脑冥思苦想,还有两个小情侣在玩自拍。 言欢在柜台前坐下,那天看到的小姑娘正在做咖啡,浅浅一笑算作招呼,然后递过来薄薄的菜单。 言欢点了一杯蓝山。 “抱歉蓝山没有的。”女孩说,“本来也不是每种都有,我们的咖啡都是按季供应。蓝山这种豆本来也不是随时能拿到啊。我们有最高等级的耶加雪啡,最适合你这样的花样美男,还要点心吗?我们店的轻乳酪蛋糕,好多人说比日本吃到的好。” 好好好,我什么都要。 “你们老板呢?怎么不在。” 小姑娘顿时露出一个“原来又是为了老板来的”表情,“开家长会去了。” “萱萱,去吃饭吧,我来。”一个温柔的男声,言欢差点酥倒在台面上。 老板从另一个入口走了进来,手脚麻利的换了衣服,系上围裙,洗干净手,他没看言欢,只是看了看台面上的单子,开始工作。 “也就是平平无奇的男人。”言欢想着想着就要哭了。 如沐春风,言欢脑子里忽然就冒出来这个词。 没有任何侵略性,没有一丝料峭春寒,明明无限接近平凡,却又让人过目就不能忘。 并不知道他是哪点好,只是像个邻家哥哥嘛,言欢不甘心的想。 他从桌上几组蒸馏壶里取出一组,加热,熟练的称量了一包豆子,放入磨豆机。 “这是什么壶。” “虹吸壶,单品只做虹吸。” 水从下壶蒸腾到上壶,放入咖啡粉,搅拌,撤火,咖啡液缓缓留回下壶。 “虹吸咖啡会不会很特别。” “没有什么特别,当表演看吧,这样便宜豆卖贵点也没人说什么。” 你跟马丁老师是一个培训学校出来的吧。 “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从来没进过蓝山,耶加也舍不得买G1的,烘深了也舍不得扔,反正你们这种进门点蓝山的也喝不出来。”老板在一个小小的玻璃杯里倒了一杯咖啡,放在言欢面前。 “您对我还真实在啊!”言欢端起杯,感慨的说。 “我只跟你这么实在,你能不能也跟我实在一些。”老板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春风瞬间化飞雪。 言欢喝进去的咖啡顿时酸苦起来。 “初次见面,我叫言欢,把酒言欢的言欢,我不是坏人,我没非分之想。” “初次见面,我叫程暄,我是你大爷。”老板笑着说。 “大爷,您的自我介绍我听懂了,我能走了吗?” “我跟陈唯说过,他进这个门,迈了哪条腿,我打断哪条。我倒没说过,他派人来怎么处理,你希望怎么我怎么处理你?” “好吧,大爷,我都交代!”言欢说,“我是被他包养的,我今天花的每一分钱,都是他的!我卖身给他,被他奴役和欺压,我来这里,只是看看世间还有没有王法正道,如果您不相信我,这天底下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程暄看着言欢,上上下下,然后扶着台面笑的快站不直了。 “我是不是应该送个红包什么的?今天免单了免单了。看在你的求生欲上我就放你这一次吧。” 程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上下打量了言欢一会儿,又开始笑。 “既然你早早休了他,你当然知道他多混蛋,干出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有多奇怪?再说,你看小爷我,不值个金屋藏娇吗?”言欢挺起胸,展示了意念中的胸肌。 “我要是有钱救风尘,一定把你赎出来。” “大爷,如果是您,我就不需要钱了,今天就把我带回去吧,我这个人全是您的!见您之前我以为被他包养就算了的,看见您我才知道,给您做牛做马我都愿意,您就收了我吧!我给您洗衣做饭,孝顺公婆,恪守男德,缺钱了卖身养家,你看行不行?我不难养,只要你请我吃顿北新桥卤煮就行了。” “那都骗外地人的,下班我带你去好的。养你得有个说法吧,我有亲闺女了,你当我儿子算了。” “爸爸,请受孩儿一拜!从今以后,您女儿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生妹妹,”言欢跳下凳子,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爸爸,以后我就来给您帮工,我不要钱,饭不多吃,只要我能远远看着您,我就满足了,您一定要答应我。” “我觉得有点乱伦可是我没有证据。”程暄说。 晚上程暄真的请言欢去吃卤煮,开车去了一家小店,程暄的车很老了,一踩油门就发出拖拉机的声响。 卤煮不过如此,得到了就没想的那么珍贵了,何况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怎么跟他混一起的?”程暄问。 “我签了保密协议。”言欢说。 “你们还来真的?” “绝不掺假。他为什么骚扰爸爸?” “没法说。”程暄摊开手,他们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站在爸爸身后的。” 好在,程暄真是个闲聊的好伙伴,他们扯淡一直扯到深夜才散了。 第8章 满门商业奇才 言欢真的每天去给程暄帮工,每天爸爸长爸爸短,主顾都开始盛传老板收养了一个特大号逗逼。 言欢知道,程暄每天被他哄的天花乱坠,可以陪他逗一天闷子,但是没有一句话会说自己,以及陈唯,他的戒心深不可测,但是又态度温柔不会让人感觉到距离。 他可以用五分钟时间就让人觉得和他已经认识了八百年,但是说了三天三夜的话转过头才会想起来对他其实一无所知。 只有女儿是真的,她的照片就在吧台下,稍微转身就能看见小天使的笑容,程暄会说说她的事,现在在一所寄宿学校,所以不必每天回家,好男人都值个宝贝女儿,王八蛋只配单身一辈子。 世上哪有什么完美无缺,无非是把矛盾的一面藏得够深。 言欢懂,程暄也懂,所以他们相处的毫无隔阂,不试探,不越界,表面舌绽莲花,内心波澜不惊。 言欢只是奇怪,程暄这样有分寸的人,为什么要招惹陈唯这种,明明不是一路人,还让他踏空跌进万丈深渊。 言欢心里又苦了,程暄和陈唯本就云泥之别,一个是春风雨,一个是沙尘暴,傻子都能分出的好坏,他却替陈唯这样的恶人挑起程暄的毛病来。 他可能也踏空了。 言欢甩甩头把陈唯甩出去,反正他没心没肺,就像咖啡机里的拼配商业豆,不怕便宜,多加糖奶,快乐无边。 言欢认识了各种豆子,知道日晒水洗蜜处理,认得各种烘焙深度,程暄教他调颗粒度教他筛粉教他手冲和蒸馏,他觉得人类真折腾,明明不能吃的玩意就为了点神经上的刺激折腾出这么多花样。 言欢就喜欢曼特宁,卖的便宜长得丑,只配重烘,但是他真的喜欢焦糖和巧克力的余味,没什么心肝。 “我是不是特没品。”言欢问。 “口味而已,很多人都只喜欢特定的一款就不轻易换了,贵的也不一定喜欢。” “就是,瑰夏是人喝的吗?” “自己没品不要侮辱咖啡!” “所以爸爸还是嫌我没品。” 陈唯只喝每家店最便宜的美式,商业豆重烘焙不加糖奶味如刷锅水,一个那么矫情的人这件事上真的不挑。 “我真的喜欢你,不过可能还是不要来这里太多,我不想太麻烦。闲了过来玩,或者给我打电话。”程暄还是忍不住捅破了他们之间的窗户纸。 言欢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所以临走前他打包了各色甜品,两包咖啡豆,没收爸爸的红包,带点吃的是应该的。 言欢早早就回家,忽然发现不对,因为屋里有人声! 他第一反应是陈唯提前回来了,不过也不像,是在另一间卧室。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刚要拉门,门忽然开了,一人低头跪倒:“饶了我吧!” “抢劫!”言欢惊呼。 “我没钱!” 那人抬起头。 “——你是谁——”两人同时问? “你是贼吗?” 言欢看了对方一眼,忽然就知道他是谁。 基因的力量很强大,从头到脚都是年轻几岁的陈唯,只是从头到脚,甚至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不靠谱”三个字。 “你是傻吧!” “我是陈一,一丝不挂的一,刚下电梯,给您拜个晚年。”陈一恭敬的一鞠躬。 逗逼相见如亲人,言欢把忽悠程暄的话又说了一遍,陈一非常感动,两人一起辱骂陈唯臭不要脸欺男霸女还让他住保姆房长达十分钟。 陈一请言欢进了自己的卧室。不论如何言欢非常有职业道德,他真的除了在客厅看电视并没有到别的卧室去看过一眼,所以进了陈一的卧室非常震惊。 这简直就是宅男的天堂,一面墙是主机御三家的陈列馆,下面是一架子各种游戏的盒子,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另一面墙是整墙通高的柜子,各色玩具手办漫画书。一张单人床挤在中间,毫无存在感。 “兄弟跟你说个事,我有几个限量版手办,我想变卖了换点钱,你能买了吗?等我有钱了还想赎回来。”陈一心疼哭了,哭的很伤心。 “你不能跟你哥要点钱吗?你好歹也是个富二代,至于穷这样吗?你不跟你爹妈说说?” “别提我爹妈了!” “原来是父母双亡!” “你丫才父母双亡呢!我爹妈说我只要还做游戏就不给钱!我合租的钱都快没了。”陈一擦了擦眼泪。 “那你就回来住吧起码省点房租,我也没事饭还是能管你的。”言欢也想有个伴儿。 “那可不行!我哥那样你也知道,回来三天我都活不下去,你能跟他同居我也敬你是条好汉!你有饭吗我饿了?” “有这样哥哥你小时候一定很可怜。” 陈一楞了一下,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陈一可比陈唯好喂多了,什么黑暗料理都有兴趣。 “要不这样吧!”陈一眼睛一亮,“你包养我吧,我只要你一半价格,我陪你打游戏,我做的游戏,你给我的钱都算投资,等我赚了钱给你分红!” “那你还是卖我手办吧。”你们家资产重组要骗我的钱,没门! “要不这么着吧,我把我这间卧室就租给你了,里面一切玩具游戏机,在不损坏的前提下你都可以用,你一个月给我一万块钱就行,怎么样?” 你们家真是满门的商业奇才! “五千,不能更多!一个单间你还要这么高!” “八千,我们家怎么也算豪宅,你租单间还给你配齐御三家吗?租卡带都不够,何况我还有点私藏,爹妈知道掐死我那种……我人肉从日本背回来的,闲鱼上你都买不到!” “我爱好男你爱好女,私藏不能算钱,六千最多。” 付三押一,当场转款,陈一感激涕零。 “话说回来他不让我住了怎么办?你退钱吗?” “那倒不会,这房子本来也是我爸妈的,虽然他占了主卧,这间儿童房归我没有问题,你只管住。” 原来如此,言欢气势顿时足了。 “你在做什么游戏呢?” “赚不来钱那种。” “不赚钱你做他干嘛啊?” “人生不能只为了钱!” “那还能为什么?” “爱!” “我靠!你有吗?” 陈一想了想,又哭了。 他们俩交换了微信,加了steam好友,顺便通报什么时候陈唯不在家。 “不过我也跟你说,我哥按岁数老大不小,心理年龄也就17,他干点什么让人受不了的你绕着走就行了,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咱这身板他能打十个,但不逼急了不会以武犯禁。” 已经犯了,言欢想。 陈一的情商跟他哥比,一个在喜马拉雅山的主峰,一个在马里亚纳海沟,真可惜不能换换。 第9章 战友之情 陈唯出差回来的时候怨气爆棚,董秘算命结论是不宜出行,他没听,所以诸事不宜也是活该。 胃里空空荡荡有点恶心,他拉开冰箱,期待葡萄炒龙虾之类黑暗料理以外还有能吃的食物。 他看到一块奶酪蛋糕就拿出来塞进了嘴里。 人对味道的记忆比较奇怪,本来是一个点,一旦触发就会幻化成一个一个具象的场景,陈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开始崩塌。 他把蛋糕扔进垃圾桶,然后是其他无辜的食物,扔的惊天动地。 “你抽什么疯呢?”言欢听见动静跑了出来,看见陈唯正在扔他的食物,勃然大怒,他已经把厨房当成自己的领土,最恨就是这个! “你有脸问我?你去哪了?” 言欢发现陈唯是真生气了,打他一顿的时候都没这么生气。 “我去哪了关你屁事!” 陈唯摔上冰箱门,看见了言欢新添置的蒸馏壶,还有两包咖啡豆。程暄的咖啡豆都是一样的白色包装,只有精致的说明卡片简单钉装。 陈唯把咖啡豆的袋子摔在地上,豆子滚落一地,接着把咖啡壶也摔在地上,满地玻璃渣。 “你们俩既然这么有默契,闻个味儿就能把对方找出来,你找他复婚算了,恶心我干嘛?”言欢火气上头,想抄菜刀,这个狗男人真是没一点心肝! 陈唯闹够了,用厌恶的眼神看了一眼言欢,摔门而去。 言欢也真的生气了,他忽然恨起那个眼神,恨的咬牙切齿,他从来没有这么被人看过被人如此厌恶过。看着满地狼藉,言欢没一点心情收拾。 陈唯十点没回家,十二点也没回家。 不是被程暄打断了腿,就是被野男人捡走了。言欢忿忿的想。 两点言欢还没睡着,忽然接到老苟打来的电话,让他去一个派出所接人,说他也正在带人过去。 言欢跳下床随便穿上衣服直奔派出所去了,他跑这么快纯粹是高兴,这个狗男人进局子了他快笑疯了,唯恐去晚了被老苟捞出来就看不到他的嘴脸了。 派出所两位警察大哥无精打采的坐着,言欢求放人,大哥说放不了,他们不咬完羁押时间时间一到都送进去。 言欢死乞白赖求进去看一眼,来都来了怎么能错过这胜过世界名画的一幕呢,大哥心软放他进去了。 进去一看一对三,陈唯在一个墙角,头上已经包扎好了,仰头半躺像一条死鱼。 另外三个看起来伤倒是不重,现在先恢复过来还在骂个不停。 “你们有完没完?”警察问。 “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对面领头的衙内怒吼。 “我管你爸爸是谁,进来都给我老实点,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就冲你动了家伙,就能直接送你进去,人家挂彩了你们没事,肯定你们判的重。” “什么没事?这王八蛋下的都是黑手,我受的全是内伤!他先动的手,夜店里混装什么贞操,我就摸了一把,他抬手就打!” “你说你干了什么?”言欢问。 “有特么你什么事?” 言欢祭起洪荒之力,一拳闷在衙内脸上。手真疼。 场面一度失控,几分钟后言欢也被拷起来了,人生第一次,真尴尬,还是跟那个狗男人铐在一起。 陈唯抬眼看了他一下,忍不住笑了。 老苟从外面跑了进来,低声跟警察说了几句话,片刻后对方的人也来了。 双方话事人到场,跑到外面讲数去了,只剩下被拷着的几个对骂,陈唯人生信条是能动手就不要动嘴,此刻不能动手自然没有动嘴的兴趣,早就退出战局沉默不语,言欢以一敌三,毫不落下风。 有人讲道理事情就好办多了,毕竟都有身份,大佬之上还有大佬,熬到中间人睡醒了,把两边都电话里痛骂了一顿,让把人带回去各自教育。 双方签了字,就当过去了。 两拨人前呼后拥各自出门。 老苟和手下簇拥着自家少主,言欢落在后面。 对家想起刚才无缘无故就被言欢打了,又是一通污言秽语。 言欢运下丹田之气刚想展示下祖安文科状元风采,陈唯掉头回来,一把把言欢扒拉到身后指着衙内的鼻子说:“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把你肠子都锤出来,孬种!” 场面刹那安静。 跟班们赶紧拉开各自塞进豪车,两个车队呼啸而去,天各一方。 老苟带他们又找了一家医院重新处理了伤口,还好伤的不重,虽然酒精上头双方也还算克制,群殴也只上了十八班兵器里排名最靠后的折凳,各位施主显然都是好好学过刑法的。医生说就是头皮血管多看着严重不用缝针养几天就好了。 然后又把二人护送回家,顺道好奇的检查了一下房子看看他们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就看见厨房一地玻璃渣和咖啡豆。 “你们这是玩的什么?” “你个老东西满脑子都是龌龊,他拆家你也怨我,关我屁事!” “没你时候怎么就没事呢?”老苟心想这小子还真是恃宠而骄,都踩到他老脸上来了,狗都养的快栓不上了,陈唯也不知道在干嘛。 “我还想问呢!”真是岂有此理!言欢觉得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吵架。 “一周之内,你们俩哪也不能去,就在家里反省吧。我要知道你出了这扇门,立刻给你老子打电话。”老苟倚老卖老一脸德性。 陈唯走进卧室在身后竖了一根中指。 折腾一夜言欢饿的要死,倒了一杯冷牛奶吃了两片饼干,想想陈唯也差不多,敲敲门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陈唯没睡,躺着床上看着吊灯发呆。 “你过来。” 言欢脑子一热就过去了,大约是被同一副手铐铐过,多少铐出了点阶级感情。 他也躺下,床垫软硬适中,后脑勺埋进羽绒枕里,面料触感微凉。 他们俩一起看着吊灯发呆。 “你是不是傻,打人能打脸吗?打断了鼻梁骨就算轻伤,要负刑责你知不知道?” “妈的你个王八蛋,难怪你打我不打脸,你个龟孙还真是专业选手!” 陈唯不理他关上灯,窗帘厚重好像夜晚来临,然后背对着言欢不再出声。 言欢也背对着陈唯,后来他就睡着了,折腾一夜累的不行。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醒了,他感觉一个身体贴住了他,后颈有温热的呼吸,陈唯的手在他腰上,试探。 言欢觉得身体热了起来,迷迷糊糊的有了回应。 然后就彻底醒了。 “叔叔我不约。”言欢跳下床。 “你闹什么妖?” “不约就是不约,爷禁欲了,有需求你自己叫个鸭吧。” 言欢奔到自己的浴室,打开凉水,浇了个透心凉。 此刻他心如止水,身如处子,守身如玉,玉洁冰清,平白无故,连发根都长出了强韧的节操。 爷只约没感情的炮,不吃有感情的剩饭。这是底线和原则,坚不可摧势不可挡。 混账王八蛋,言欢忽然想哭,他还记恨着陈唯离开家门时候看他的眼神,才一天就想让我忘了,做梦! 没心没肺,快乐无边。 他现在有心了。 第10章 叫个鸭子 言欢从浴室出来,换了身衣服,听见门铃响了,他走去看门禁,看见门口一个贱人正笑着打招呼,“是您叫的陪伴服务吗?” 真是敢想敢干!言欢本以为陈唯这个人还能挽救一下的,现在觉得可以直接送火葬场了。 “滚蛋!”言欢说。 门显示已经开了,什么玩意,门禁还有手机端?言欢愤怒的看了一眼才从卧室出来低头看着手机的陈唯,真够混账的。 来人瘦瘦高高戴着眼镜一脸斯文,眉清目秀油头粉面一看就是欢场中的职业精英。 我叫安迪,还是新人,欢迎体验我们会所最新的众包平台分布式技术解决方案,应用大数据技术全面提升客户体验,全新区块链技术保障您的信息安全。 卖都卖出高科技了,言欢走进厨房,拿出一块冻肉,剁的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安迪觉得后颈有点凉。 “他怎么回事?” “别理他。”陈唯笑容温和。 然后去开了瓶酒,他们在客厅沙发上喝酒聊天。 言欢把冻肉丢进料理机,调到最高速,一阵巨响,料理机差点跳上房顶,真不愧德国电机! 然后他走进陈一的卧室拿出一台游戏机接在客厅电脑上。 “你们腾个地方。”言欢拉着手柄往后走。 可是手柄线不够长……真尴尬……根本坐不到沙发上,这个破房子怎么能这么大! 言欢只能坐在客厅正中,坐在地上,握着手柄像个傻逼。 沙发上两人不堪入目,一个是欢场老手,一个是职业精英,那个死鸭子盘踞在陈唯腿上,两个人低声说话不时笑声淫荡,言欢坐着客厅正中。 言欢从装备里翻出最绿的帽子戴上,对着一个巨大的人马呼啸着冲过去。然后被一顿爆锤…… “盾反啊你个猪!” 言欢手一抖,他的史上最绿主角晃了晃倒下,宛转绿帽马前死。 “我来剁了他!” 安迪跳下沙发抢过手柄,读档,吃药,射脸盾反大风车,几个回合把人马拆了,武器内脏掉落一地。 “你可以啊!”言欢很是佩服。 “也很一般。” 陈唯咳嗽一声,他们进卧室去了。 言欢去踹了主卧的门,发现门锁了。 还敢锁门了,言欢走进厨房拎出一把菜刀,一刀一刀剁在主卧门上,刀刃都崩了。 安迪从床上爬起来说,不是我不愿意提供服务,就算您是会所的vvip,我也不想把命送这儿,别给我差评。 为表示自己无辜,安迪开了门,站在门口,不过我都上门了,上门费得付。 陈唯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整卷粉色票子扔了出去。 这王八蛋真是满地撒钱,言欢气炸了。 “你还敢拿钱走?”言欢挥着菜刀拦住安迪。 “小兄弟这是我的劳动所得,你要真不同意,咱俩五五开。” “你看见我手里拿的什么了吗?这就是道理,二八开,我八你二。” “真会砍价啊。” 言欢指指手里的刀,砍价的砍,就是这么写的! vvip是吧!言欢把刀剁在主卧门上。 第二天陈唯起床好像没事人一样,言欢打游戏打到半夜也像没事人一样赖床不起。 保洁阿姨上门被这大型犯罪现场吓得不敢说话,哆哆嗦嗦水桶碰倒了三回。 陈唯默默的做早饭,他煎了两个鸡蛋几片培根,加热了几片吐司,放进几片生菜叶子然后分成两份,给自己倒了一杯冷牛奶。 vvip怎么了?他都这个年纪了难道还不懂钱能买的最便宜的道理,花钱解决问题省心省时间天经地义。他反省了一下自己对言欢的管理责任,觉得是自己一开始就没立好规矩定好底线,他想还是和平共处熬过这段让他走了算了,当初是他脑子进水,现在他清醒了过来,最重要的就是设好止损线,绝不拖泥带水。 陈唯打电话给家具厂来修门,设计师带着工人上门,惊慌的问,你们这演的闪灵还是电锯惊魂啊? 这个门得拆走回厂修理喷漆,工人就把门拆了。 现在陈唯连卧室门都没了,言欢就堵在门口通宵打游戏,雷劈都不动。 陈唯只能睡在书房躲避精神污染。 他不知道言欢什么时候睡到陈一房间里的,不过既然也不在乎了他也就不问。 言欢看见他房东上线了。 我快疯了言欢说,你哥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人?还有,他跟程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今天才疯算是耐力惊人,我看你们天作之合真不是瞎说,你真不知道?陈一问。 不知道什么? 那天我就想问你了……你真不知道?你们都同居了都不说人类的语言吗? 确实好几天没说过人类语言了,你想说什么?莫非你跟你哥有一个是私生子? 放屁你看我们俩基因标准的同父同母。不过也差不多……我哥生下来就被人收养了,回来都上大学了……我们俩小时候没有一起生活过……所以你问我小时候,我就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妈的你们住在就没正常交流过吗?至少说说我们家这种不健康的家庭关系,这种事要我告诉你! 卧槽啊你们家穷疯了至于吗干出这种卖儿卖女的事! 也不是你想那样,都是上一辈的事了,我爸我妈有我哥时候还没结婚,那个时候的事……所有人都不同意他们……我外公……你不知道,反正他们怕两尸三命,就悄悄把我哥生下来,送走了…… 你们家是祖传的心狠手辣吗! 唉,家族秘辛,说出来都是泪……尤其我妈这边,不太有人味儿那种,你懂……后来我爸做生意有钱了才被他们放进家门,他们结婚了也有了我,还找了我哥好多年……我以为他们给我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只有我一个儿子呢,没想到…… 你爹妈呢? 他们退休就出国了,回来很少。一山不容二虎。 那你哥养父母呢? 去世了,他们年纪很大了才收养他。他养母过世很早,养父也……对他应该挺好的吧,起码教育挺好的,养父是个老工程师,为祖国做贡献无怨无悔那种,老少边穷,哪有项目去哪,他就跟过去上学,他小时候就没稳定在一个城市生活过……后来他上了大学,养父生病去世前不知道怎么才联系上我爸妈……所以,在那之前的事,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又不会说。 他跟你都不说的怎么会跟我说!然后你就被抢了家产扫地出门,你惨啊! 你个猪满脑子什么东西!我就是想踏踏实实做废物,不想被扒皮,他就是我救星!狗屁的继承家产我就不是那块料,我哥都被我爸扒了几层皮才有今天,他们互相讨厌才是真的。我都告诉你了我们家怎么也不算健康的家庭关系。 程暄呢? 不知道,他比我哥大几岁吧,应该大学以前就关系很近了吧,我哥追着他考到同一所大学。别的我都不知道,这个名字在我们家就没人敢提!你有胆量你自己去问吧,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把你当亲人才跟你说这些,有一句假话我是你孙子,你要是跟外人说了我就当着全家的面自杀。现在知道我哥为什么这个傻逼样吗你个大傻逼?你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就没长点心吗?求求你做个人对他好点吧,你敢对他不好我就去砍你,说到做到! 砍你妈,你才是傻逼呢!你们家暴力倾向都遗传吗?狗屁的长点心,就算全世界都欠他的我都不欠! CNM!陈一下线了。 过了几分钟陈一发了条消息,真对不起我有点激动,确实不是你的问题,别多想了。给你发个我的游戏demo吧没事玩玩告诉我好不好。 言欢觉得头皮发紧,浑身都冷。 他忽然明白有些陈唯为什么这样了,他从来就不属于这里,他的过去支离破碎,只是被修理成需要成为的那样,光鲜得体拿得出手,孤家寡人六亲不认,装作一家之主的样子但只是个过客,时而倨傲时而矫情,时而乱七八糟全无下限,折腾自己折腾别人,没人能跟他和平共处,因为他自己就不想跟自己和平共处,镶钻的屎镀金的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陈一才是这样的大宅子里生出来的,即使破衣烂衫玩世不恭,也自带着先天纨绔的气势,轻轻松松就能接纳一切,赤子之心。 是个好人都没法跟他和平共处,言欢想,不管赤子心还是春风雨,都跟他不能同处一室。 言欢想是不是把钱还给他走人算了,世间的路万千条,何必浪费生命。 就是有点不甘心…… 第11章 上房揭瓦 既然想开了一切就好说。 陈唯每天按时起床,按时做饭,吃了早餐就去书房,晚上在跑步机上跑十公里然后去睡觉,应酬全拒电话不接,反正能找到他的人还知道怎么找,随随便便的就不要多什么枝节了。 他们终于回到了正常相处的方式,一脸欲盖弥彰的心如止水,无欲无求,不踩红线不打脸。学习修身养性,心里默默问候对方八辈祖宗的同时努力克制自己的暴力倾向。 只有苏菲上门两次给他们送些生鲜,其实附近商业发达言欢又加了全小区所有团购群所以根本饿不死,她只是顺便看看需不需要给其中一个或者两个收尸。苏菲对陈唯态度一以贯之冷若冰霜,对言欢倒有了一点和气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告诉他买了什么食物然后分类放进冰箱。 陈唯打开邮箱发现董秘给他发了一堆佛教典籍,让他好好学习好好修行勿堕修罗道,不要像我,三世不修,今生金融狗,恶贯满盈,生生世世金融狗,今世努力修行,来生起码能不是金融狗。董秘说我打出生就被万恶的金钱玷污了,再没有清白。你不清白是你自己作的,陈唯说。董秘还请他的仁波切做了一场祛厄消灾的法事,账单一并发来,陈唯觉得这么破财还不如灾着呢。 言欢开始破罐子破摔,陈唯做饭他就负责吃,吃完一挪屁股就去打游戏,什么都不干,头发胡子疯长。 作为室友陈唯就是最好的那一款,让人挑不出过错,安静干净不多话还做饭,而且不需要下厨房就可以做饭,做两人份,吃一份留一份,言欢不跟他一桌子吃饭。都是家常手艺,能填饱肚子,留不下印象。 陈唯每天收拾厨房把盘子碗都放进洗碗机,有一次他腻了想知道不做饭会有什么后果,反正他可以长时间靠沙拉和代餐生存,就默默的这么做了,言欢就煮了螺蛳粉,以后陈唯就长了记性,不再作死。 每天都是修行,熬过去就成佛了。 陈唯忍气吞声觉得自己贱的可以了,有一瞬间他甚至想他是不是喜欢上言欢了,被蹬鼻子上脸都毫无怨言,可是光想想就觉得这个结论太可怕了。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巨大城市的夜景,他的想象延伸到一个小小的昏暗的街角,程暄这时候干什么呢?今天该去接女儿回家了吧。 他想起那天他走进程暄的店兴师问罪,他得感谢言欢,因为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勇气和借口做这件事。 程暄没有直接抡起吧凳扔在他头上,而是笑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对他笑,只是像笑个傻逼,言欢这么不要脸当然会把他们的事编排个都市传说出来,有伏笔有细节跌宕起伏,让他看上去就是一个特大号的傻逼。 陈唯觉得自己就是傻逼。 “我跟你已经没什么可以说的了。”程暄说,“言欢可能是老天派来捞你的,虽然你不配吧。这岁数了,别折腾了。” 既然是你说的……陈唯咬了咬牙。 陈唯回过头,看了一会儿言欢打游戏,巫师3。 言欢知道他在看,所以跑去最贵的妓院,斥贩剑来的巨资,把能嫖的,从人类到女精灵都嫖了一遍。 “你不觉得这个妓院是骗你钱的吗?所有动作模组都一样啊!” 真不容易他们还能说话,言欢打牌贩剑贩的辛苦,关了游戏扔给他一个手柄,找了个双人玩的游戏。 煮糊了。 他跟陈一连过线,默契度惊人,一边互相吐槽一边刷三星快乐无边。 可是陈唯就是个手残老年人。 开始还能互骂沙雕,笑容慢慢就凝固了。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骂声也越来越高亢。 陈唯远离游戏已久,连自己在哪都快找不到了,只能听见言欢骂他是猪。 分手吧,没救了。 你不要用盘子扔我啊你个猪! 后来连菜都不做了开始互相扔食材,做菜变成射击游戏。 然后开始互相抢手柄,言欢笑的快坐不住了,扑了个空,一头栽进陈唯怀里。 言欢抬起头看着陈唯的眼睛,很认真,认真的觉得眼睛有点湿。 空气凝固,时间也凝固,言欢看见陈唯的笑容慢慢的收敛,凝固以后有一点温柔的期许,他能感觉陈唯的手指扣在他的手腕上,微妙的力度,能触摸到他的脉搏。很久没有离他这么近,他身上有一种冷冽苦涩的气味若隐若现,言欢觉得自己在一刹那被捕获了。 甚至都不需要说什么,只要一个小小暗示就可以,只需要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腕,他就会明白,抱起他把他扔到床上,他们就能进入一段看起来正常过起来健康的关系。 做他的小情人,小奶狗,讨好他给他暖床,蜷在他的脚下懒洋洋的发呆。他就会宠着他哄着他,给他花钱给他做饭,让他蹬鼻子上脸毫无底线,好像是得到了真爱。 只是好像……永远都不是真的…… 欲海无边慈航普度。 “贱人!”言欢跳了起来,不知道在骂谁。 他心意已决不留一线余地。 一把梭哈一无所有,他是言欢不是条狗,他的底线只有黑和白,是和非,全部或者全没有。 这一刻之前他每天都想这样好好犯贱,这一刻之后他浑身上下都是底线一根头发都不能冒犯。 你走吧,陈唯说,你还需要钱吗? 需要你妈逼。 对话结束了,继续沉默。 言欢忽然跳了起来:“放你妈的屁,你个龟孙,你现在想赶老子走,晚了!老子就不走,老子的房子是跟你弟租的,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不仅不走,还要在这盯着你!我就不要现在你这个垃圾样!我就是要把你改造成我要的样子!我是你爷爷!世界主宰!” “做梦去吧你!你还想上房揭瓦了?”陈唯想摔门,可是他没有门了,他的手停留在空气中,忽然笑的心花怒放。 第12章 狭路相逢贱人胜 陈唯真的做出了洗心革面的样子。 别折腾了程暄说。 他就真的不折腾了。 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回家做饭,任劳任怨,出去应酬还要偷拍张照片,像个家有妒妇的凄惨中年狗。 现在换成言欢每天作天作地开心的不行。 卧室的门正在华北平原奇幻漂流,先是在河北补了门板,没补完工厂就被关了,又被运到山东去喷漆,长路漫漫不知归途。 没门就没门吧,随着生活回归健康,言欢不再熬夜打游戏,陈唯也不用睡书房,他们就像合租室友,太平无事。 为了感谢老苟奔忙他们一起吃了顿饭,看着言欢对陈唯颐指气使老苟气的差点发心脏病。 他想起陈唯初出茅庐的时候因为甲方对他导师一句不敬的话直接掀了桌子,年纪渐长已经学会面子上的掩饰,但是确实从没有人敢对他有多大不敬,如今一个恃宠而骄一个唾面自干,老苟想,人还真的能变吗? “你的狗要栓不上了。” 栓不上就栓不上吧,他不想折腾了。他有点喜欢言欢的不要脸,生机勃勃的不要脸。 这一切如此简单,只是因为言欢够不要脸啊!要脸的人,一步都走不進去。 陈唯越来越多带言欢出门,陪他健身教他打球,请他吃饭陪看电影,给他买礼物陪他做黑暗料理。 言欢的手在黑暗中伸向爆米花桶摸到了另一只手。 你不是不吃垃圾食品吗为什么偷我爆米花? 你整天看这种倒粪一样的电影我也得有点事干啊。 美队的翘臀不美吗你看那种怪人拿发光的棍子互相戳的片就不是倒粪!把你手机收起来你再看一眼股票我把你手机砸了,你脸上的反光都是绿的。 陈唯把目光放回到大荧幕上,确实挺翘的,有点嫉妒。 他忽然捉住了言欢爆米花桶里的手,指尖侵入他手指间的空隙,十指相扣,片刻,又放开了。 言欢觉得爆米花有点变味。 分手厨房隐藏关卡都快全三星了他们还没分手。 言欢把他们的分数截屏发给了陈一炫耀,陈一吓得大喊一声老婆救我。 你还有老婆?你什么时候有老婆了? 我有老婆奇怪吗?你觉得我应该跟你一样?对了发你的demo试了吗? 试了,是陈一的小小的世界小小的一角,空旷美好,一个小人脚步轻盈,时而飞翔时而奔跑,每一步脚下都长出发光的植物,收集着星光和烛火,每一次收集都有空灵的声音响起,有时遇到游荡的灵魂,会看到他们头上冒出温暖的只言片语。 就这!我找不到氪金点啊言欢说。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我也找不到。 “这全是你做的?” “是啊,现在我一个人。你帮帮我好不好?好多事没太难,就是有点琐碎,我把任务都分解了,我可以教你,没有deadline,也没钱,你别想了。” 就这么跑来跑去吗都不知道在找什么也太无聊了吧!言欢在一张小图里跑了三小时以后摸了摸自己的肝。 不管明示暗示,言欢就是守身如玉不为所动宛如贞洁烈女,陈唯看他眼圈乌黑心理阴暗的以为他在外面又开始鬼混了,忍不住偷偷看了他的手机,因为久不打开他的tinder都自动卸载了。 想约不靠软件啊叔叔。言欢说。我约的是你弟弟! 他每天帮陈一工作,陈一做事很细致,他把任务拆解的非常细,这样言欢也可以轻松的开始参与,但是他要求又很高,只要一进入游戏里他的强迫症就超过了他哥。陈一真的全能,从策划概念图建模写音乐到撸代码,撸不下去就去找人帮忙,全靠嘴一张。为了追上进度言欢眼圈都熬黑了,他买了书勉强努力的回忆脑海里的C++残渣,说好的没有deadline呢? 咱们一起做好人吧,工作还有仨月试用期呢,陈唯有的是耐心,他现在是个好人了。 周末陈唯带言欢去拜访裴院士,裴院士年过七旬,身体健康。裴院士有出息的学生不少,但是都不如陈唯这个孝子贴心,老头儿一年米面粮油鸡鸭鱼肉有机蔬菜海参燕窝白藜芦醇,都是陈唯精挑细选派人每周送上门的。 陈唯只要愿意就很会当孝子贤孙,言欢非常赞同。 董秘说要把老头忽悠下来的政府投资都并表你爸能在富豪榜坐直升机了。反正老头很重要,而且谁都知道老头儿才是陈唯在公司的基本盘,没有老头子的力挺他活不到今天。 言欢跟裴院士握了手,老头的手有些硬,很有力。言欢说我回去不洗手了,做梦都没想过跟院士握了手。老头笑了。 他们闲聊了一会儿有人敲门,言欢正帮师母洗水果,跑去开了门,开门一看这老不正经的怎么还会叫个鸭。 安迪站在门口笑意盈盈。 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博士后,孟凡。老头说。快出站了。 言欢真想敲他的狗头。 安迪,不,孟凡博士走了进来,坐下。 陈唯面子上还能不动声色。 “你们是不是认识?” “有点面熟,可能什么会议上遇到过吧。”孟凡博士笑了。 贵圈真乱。言欢翻了个白眼。 老头的爱好就是打几圈麻将,还一定得带响儿的那种,所以不是熟人也不好意思玩。 他们坐下,言欢说他帮师母看牌,城北社区小雀神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师母说还是你们玩吧我正好去散个步,陈唯和孟凡坐老头上下手,言欢做对家。 老头说,我这么多学生,做科研都还行,做企业就不行了。也就孟凡还不错,我问了他出站不想留校了,我打算让他去康城,你带他过去,多教教他。派个人把那边的工作都码好,楼都建好了得有项目装进去。我这边今年可以有三十几个过去的科研人员,在那边再招点,以后每年再给你们送十个博士,政府给配套了很多人才引进经费,不用花你太多,你的钱就专心投项目,成了的都是你的。 都拜托您了,陈唯打了一张五筒,老头刚要说话,孟凡碰了,言欢翻了个白眼。 言欢跟着点了一张,老头又有话说,孟凡说胡了,清一色。 陈唯的眼神快把他剐了。 晚饭之前他们就结束了,不打扰老两口吃饭。 最后算下来言欢不输不赢,老头儿赢了两千,高兴的发给言欢当见面的红包了。 老头说孟凡你不对怎么能赢那么多。陈唯掏出钱包数着钱说牌品就是人品不能伤了人品。 算下来他输了一万多,言欢恨手里没刀。 下楼以后言欢堵住了孟凡。 “你他妈到底多缺钱什么羊毛都要薅?” 孟凡笑了。 “贱人!你还去卖吗?” “兴趣爱好。晚上有局,陈总出差需要服务别忘了我。”孟凡拉开路边一辆帕拉梅拉车门跟他们挥手再见。 妈的你还开保时捷!开保时捷你还卖!保时捷是你卖出来的吗? “我卖怎么了?白天卖头脑晚上卖身,都是卖谁比谁高贵?我正帮他们改造构架,区块链技术保护隐私提升匹配度,绝对价值投资极品,你们真不考虑入股吗?” 言欢开始质疑科研圈的下限,真想把他车玻璃砸了。 第13章 我是你的什么呢? 陈唯拉住言欢,他们上车打了个电话,然后去学校里转转。 陈唯的母校。 一个年龄跟陈唯差不多的老师在教工食堂门口等他们。 这是杨教授,陈唯说,现在杨教授将来杨院士。 “你封的?” “这是言欢,他是我的……”只是点到为止。 言欢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陈唯还从来没有公开跟任何外人介绍过他,不是他的司机,他的助理或他的什么东西,是他不能说清楚的那个人,不是在他的酒肉朋友、那些没下限的混账玩意儿那里,而是在他母校的校园里,跟他的老同学,介绍了他。 杨教授微笑表示理解了。 “你又去看老头儿了?怎没招呼我?”他们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打了几圈麻将,他那个博后在,凑够手就没叫你,你最近不是审论文忙吗?” “孟凡吧?那可是个神人。”杨教授露出个不尴不尬的微笑。 “神人吗?” “怎么跟得罪你了似的?你要早点来去你们散打队训练场看看,多亏你出了钱修了,要不就拆了。可惜开张时候你们都没来。” “我出差了没赶上,还得感谢你帮我跑手续。” “是啊,送钱的跟孙子似的,收钱的倒像爷。” 陈唯看了言欢一眼,言欢还以白眼。 杨教授又去拿了几盘菜。 是你的什么?言欢抬起头看着陈唯。 你希望呢? 什么也不是,你想多了。言欢低下头继续吃饭,教授的食堂就是不大一样。 他们又散了一会儿步,说一些闲话,还有横向基金的事,言欢听的云里雾里,他忽然明白其实陈唯也只是没话找话,其实就是想带他出来走走,见见他的故人,让他们知道他的存在。 现在他已经在陈唯的时间线上留下一个印记了,在他还是彬彬有礼的岁月里,还来不及放纵恣睢的时间线上留下了他的印记,杨教授知道了,其他同学也会知道,很快就会有很多人知道他的存在,甚至程暄……也有人会告诉他吧。 一个篮球飞来,差点砸在言欢头上,他接过球,想扔回去,又改变了主意,运球,突破,起跳,瞄准,一个中投,可惜手有点生了,球刷了锅又跳了出去。 还缺个人,一起不? 几个学生招呼他。 言欢看了看陈唯,加入了战局。 陈唯和杨教授坐在场边看他们打球。 “这么年轻,你还真是禽兽不如啊。”杨教授说。 “滚你大爷,你也配装正人君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敢让我儿子来咱们的同学聚会吗?就是怕看见咱们散德性就再也没有让他好好念书的理由了。” “你挤兑我,明年你的横向没了!” “就凭你也要挟我?老子纵向都拿到手软了你后边排队去吧!” 跟杨教授告别回到车里,言欢说我什么都不是你没必要在你的老同学面前卖我。 陈唯没说话,忽然把言欢拉近自己,吻他的脸,眼睛和嘴唇,只是浮光掠影。 现在是吗?陈唯问。 言欢哭了。像个傻子。 傻了你,哭什么。我能过试用期了吗? 他们漫无目的的开车开了很远,灯火稀疏,城市约抛越远,在一个旷野,停下,打开全景天窗放平座椅,漫天星辰。 陈唯躺在座椅上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变出一罐啤酒。 分我一半,言欢说。 不行,两个人都喝就没法开车了。 遵纪守法,你还什么时候都遵纪守法。 言欢扑过来抢啤酒罐。 陈唯把啤酒罐扔到车窗外然后没心没肺的笑了。 “你约多了?没有酒就硬不起来了?”陈唯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进怀里,在他耳畔轻轻的说。 败类! 言欢发了疯的撕扯着他们之间一切隔阂,直到皮肤贴在一起再没有阻隔,想要四肢都纠缠在一起拆不开理还乱。 他就像闹脾气的小狗咬他的脖子和肩膀,不敢太用力,可是还是想找回一些颜面。 他有点恨自己的笨拙,狭小的空间让他手足无措。他能感觉自己的笨拙给陈唯身体上的疼痛,有一瞬间他的背忽然剧烈的蜷起来。 言欢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失败感。他看着陈唯的眼睛,黑暗漫无边际,他脸色没心没肺的笑容慢慢变得温和包容。 陈唯任他无理取闹,任他肆虐跋扈,此刻他就是漫无边际的水,可以包容一切。安抚他引导他,平息他的不安。 言欢紧紧闭上眼睛,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的温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值得这样的温柔相待。 “你真好。”结束的时候陈唯在言欢的耳边轻轻说,声音诱惑。 言欢想听的不是这句,也是三个字,为什么不能说出口? 他狠狠的咬了陈唯的肩膀一口,直到咬出了牙印。 你说啊,你他妈说啊,他在心里呐喊。 言欢痛哭失声。 “对不起。”陈唯紧紧抱住他让他安静下来。 你就这么三个字三个字的放屁吗? 他看着陈唯的脸,沉静如水,波澜不惊。 “说好了不要脸了,怎么搞的跟第一次似的?” 陈唯把言欢推回副驾驶的座位上,推开车门去找他的啤酒,赤裸的身体在星空下好像有微弱的光。 已经洒光了,他踢了一脚空罐,空罐划了一道弧线消失在黑暗中,脚趾有微微的痛。人总得干点坏事的。 他回来默默的从混乱的车里挑出自己的衣服,性感的肌肉轮廓消失在了合体的长裤和衬衫下,有了几分禁欲的意味。 意识到言欢一直一动不动,他拎着衣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真可以,你还要伺候着。” 他就伺候着言欢穿上衣服,然后半跪在地上给他系好鞋子。 孝子贤孙一般。 言欢一直沉默,他想从他的脸上读出他的心,可是他失败了。 不管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没有一丝波澜,什么都没有。 只有在欢爱的片刻能触摸到他身体里最好的那个他,过后还是会一无所有。 他可以再说几句嘲讽的话,言欢就会选择立刻离开再也不回头。 他也可以沉默着再吻一下言欢的嘴唇,言欢就会沦陷下去。 可是他就停在那里,像置身事外,言欢觉得自己站在刀锋上。 “祖宗,快找个住的地方吧,这都进陵区了,一会儿鬼都找上来了。” “你是猪吗跑到十三陵里打野!” “这里晚上人少。”陈唯笑了,好久没这么开心,好像很多年了。 第14章 跳崖吧 言欢想要回家,陈唯不同意,这种事上言欢根本杠不过,毕竟方向盘不在自己手里,而且他要是不赶紧找个酒店,按这个车速就得去睡蒙古包了。 他们吵了好一会儿最后在一个度假区找到一间酒店,打开门就被满床的玩偶和儿童房风格的装修震撼了,主题是一只傻狗和一只肥猫,到处都是这二位的合影,连壁灯都是肥猫赌气说,对啊,抱他。 “你故意的是不是!我说刚才我办手续前台怎么一直在我身后找,她以为我带了孩子!” “谁还不是个宝宝!”言欢趴在大床上抱着玩偶笑的打滚,陈唯拖起他把他扒光了扔进了浴缸。 陈唯让他把头靠在浴缸边缘给他洗干净头发。 “你把我当成什么呢?”言欢问。 “重要吗?”陈唯默默帮他按摩着头肩颈,他的手指力量十足,有些疼,可是很舒服。 言欢拿起一个塑料鸭子砸向了他。 来啊快活啊,既然没心没肺那就没心没肺。 既然左右都是悬崖那就刀锋上跳舞。 言欢才不在乎。 陈唯终于从冰箱里发掘出了啤酒,他喝了一口冷啤酒然后去吻言欢身上敏感的部位。 言欢欲火焚身一把把他推到猫狗抱枕里,吻他麦芽味的嘴唇。 对啊,抱他。肥猫说。 所以抱他,贪婪的索取,既然只有欢爱的片刻才能触摸到最好的他,那就多停留在里面好了。 皮肤贴着皮肤的时候,言欢能感觉他的心跳,你这个混蛋现在能有几下是为我跳的了吗?说好的非黑即白,说好的全部或者全不要呢? 言欢忽然对自己有点失望,为他没法一直坚持的原则。 但是我不会输的,你个不给任何承诺的王八蛋。 反正只是来骗财骗色的,如今财色兼收,不该有任何不满。 真的没有一点不甘吗?言欢觉得心有点堵。 第二天他们去游乐场逛了一圈,买最难吃的冰淇淋和烤串,玩最刺激的游乐项目,一起尖叫一起大笑像两个傻子。 他们俩废了好大力气穿过一群熊孩子爬上一个很高的滑梯,陈唯往下看了一眼滑梯的角度说你确定这个叫滑梯吗这不是跳崖吗? 言欢快乐的跳了下去发出一声尖叫。 陈唯向后看看已经没了后路也闭眼跳了下去。 叔叔你该看看心脏了。言欢把他从滑梯上拉起来的时候说。 他们浪了两天陈唯连办公室都不想去了。 老苟看见苏菲闲的刷剧忍不住过去申斥,苏菲面不改色给他一页一页翻备忘录,没有线下会议没有线下日程。他还存在,在电话里指手画脚,在视频会上作威作福,在OA里签字和拒签字,他就是单纯的不来了。 越来越过分了!过去十年陈唯都没干过这种事!老苟气得要死转头看见董秘在办公室给各色神佛上香。 “每日清晨一炷香,谢天谢地谢三光,不求处处韭菜熟,但求A股牛市长!” “你?”老苟说。 董秘说你个老东西跟你你我我干什么,你干的腌臜事当我不知道,你给他拎回一条奶狗,现在知道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你们这种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有种你上奏太上皇,看你这颗狗头留得住留不住。 老苟气得火冒三丈,他想,一定得把言欢弄走。 陈唯和言欢去附近农场摘了一堆新鲜蔬菜水果,陈唯说他有事就叫司机来接他提前走了,让言欢替他去给裴院士送一些去。 裴院士开会去了,只有师母在家。 师母无聊,言欢就帮师母做家务,陪着聊了很久的天。 言欢就是中老年妇女杀手,师母越看越喜欢。 言欢在屋子里东瞧瞧西看看,除了卧室都参观了一个够,院士楼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因为就在校园里生活特别方便所以舍不得搬走,裴院士生活朴素,家里装修也有了年代感,书架快压塌了,书就一摞一摞放在地上,有书,有各种论文,堆的进出书房都费劲。 言欢看着墙上的照片,有裴院士的儿孙,亲人,和普通的大家庭也没什么区别,和和睦睦,就是积善之家的体面。后来他看到一张师门合影,看起来年代很老了,不知道有多少年了。 他找到了陈唯,然后找到了程暄,都是灰头土脸的青春。 他们站的很远,程暄的身边有个女孩,长发飘飘,青春洋溢笑靥如花。 看什么呢师母问。 镜框上有灰了我擦擦,言欢顺手把照片摘了下来。 “我看见陈唯了。” “嗯,你还真能找到,他现在变的可多了。” “这个姐姐真漂亮啊。”言欢说。 “是啊,叫什么来的,对,秦小雨,可是当时的系花啊,她跟旁边那个,是程暄吧,他们三个那时候可好了,经常一起过来玩,打麻将都打一块钱的,裴老师赢了就不要了,输了就给他们当零花,哪像现在一打起来上万的输赢钱跟不当钱似的,以后不让他们这么玩了。程暄和小雨毕业就结婚了,真是一对璧人。可惜年纪轻轻就没了。” “没了?” “癌症,真的可惜了。程暄也很可惜,裴老师一直最喜欢他,让他管着外面的公司,小雨去世以后他就辞职不干了,裴老师还给他拉了项目希望他继续做,他说要照顾孩子,可能真的伤了心吧。这么年轻这么好的孩子,谁受得了。” “陈唯和程暄,后来也不好了是吗?” “程暄结婚以后他们就不一起来了,陈唯也喜欢小雨吧,他上学时候可内向了,什么都不说。裴老师说程暄跟太阳系似的,走到哪都一堆人围着转,陈唯倒是不起眼的那个,跟现在可不一样了。你说他怎么也不结婚呢?这些孩子啊看着什么都好,就是个性都太强了,他现在还没女朋友吗?”老太太唠叨起来,拦都拦不住。 言欢想,从头到尾,就错了。 言欢在校园里游游荡荡,不理会路边的篮球。 他觉得程暄无处不在,就游荡在他身边,只是春风不度。他忽然想陈唯的温柔也许不是给他准备的, 他只是误入了。他把最好的一面都藏起来从不示人,只在意乱情迷的片刻露出冰山一角。 爸爸我有点想你了,能跟你聊一会儿吗?言欢问。 好好过吧,爸爸一直在。程暄说。 言欢忽然不想说什么了,想说我想让你知道他也有不一样的一面,如果你看到会不会不这么绝情。可是这么羞耻的事就算是言欢也难以启齿。 他发现自己就在一个尴尬可笑的位置,如果程暄回头了,就再也没有他的位置,他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如果程暄不回头,他永远也看不见完整的陈唯在哪里。 他们羁绊太深,任何外人卷入其中都会粉身碎骨。 言欢扒着球场外的铁丝网看了很久,进退两难。 第15章 论结婚和自焚的相同和不同 恐婚慎入! 陈唯的卧室门漂流了一圈终于回来了,他们看着工人把门装好,看上去完好无损没有色差没有异味。 言欢也登堂入室搬进了主卧,他们共享床和阳台,共享浴室和衣帽间。 原本属于一个人的井井有条,现在有些混杂了。 言欢觉得大可不必,搞得在一套房子里还像搬次家一样麻烦,陈一的房间里一样有衣柜有洗手间,他更享受坐在马桶上无人打搅的清晨,不想把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陈唯眼皮底下。 可是陈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言欢觉得自己的生活在发生变化,他依然可以无理取闹颐指气使,但是陈唯的决定他没有一点办法撼动。 陈唯把他放在眼皮底下,搜寻他眼睛里每一丝意志不坚然后再抢走一点决定权。 从衣柜里的衣服怎么分类到牙膏牙刷怎么摆放,买什么牌子牙膏牙刷洗发水洗面奶面霜和厕纸,丢掉仅仅是因为外包装颜色不够统一或者气味不满意的东西,有一天言欢发现他用了三年的电动牙刷不见了, 同样的位置摆着一只欧乐B。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不能出个用飞利浦的叛徒。 言欢的反抗就是故意搞得一团糟,但是第二天一切都恢复原状,陈唯想要的样子。 管他吃什么管他穿什么,从袜子管到内裤,不满意的理由五花八门,从色彩材质气味到包装的印花,最后结局都一样就是被扔掉换成他喜欢的。言欢厌恶没完没了的争执或者温和的说服,总之他真的争不过。 他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检查他的内裤和袜子没有任何不适,连一点愧疚都没有。 连用什么姿势睡觉都要管。 言欢想背对他可是陈唯不同意,把他拉回来让他枕着手臂,言欢觉得有点缺氧,所以把头埋得更低,贴在他胸口,呼吸里有皮肤的气息,他不讨厌那种淡的几乎没有的苦味,可是他觉得有点闷热,没有足够的氧气。他微弱的挣扎让陈唯觉得是反抗,所以用力把他的头向下压去,言欢觉得有点惩罚性的粗暴,所以没有继续反抗按他的要求取悦了他,有一点屈辱的感觉,蚕丝被下有些闷热,他的脸被汗水浸湿了,有窒息的晕眩感,陈唯的手插进他的头发里,告诉他需要的节奏。也许是感谢言欢的顺从,他怜惜的吻他,然后放他一点自由。 言欢呼吸着重新得到的空气,觉得心里空空荡荡。 “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要不要去给杨教授刷试管?”陈唯问。 “不,我有工作。” “是什么?” 言欢说你看我的眼圈,陈一的作业我都做不完,给你们哥俩奴役还不够? 陈唯忽然把他拖回到镜子前仔仔细细的审视了一番。 我觉得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这种灵魂拷问,言欢有点招架不住。看着他的眼神,言欢有点内疚,他觉得自己可能就是有些不知足。 言欢越来越多选择就地妥协,如果结局一样,过程短一些至少让他觉得好过一些,虽然之后还会各种不甘。 言欢觉得自己确实有点不知足。 只要卖掉自由就能换取快乐,只要不反抗就能和从前一样。 还是会好好对他,陪他打游戏,看直播,干无聊的事。 他还会挖掘他内心最黑暗的小角落里藏着的小小幻想,然后满足他,取悦他,言欢觉得没法抗拒。陈唯身上自有黑暗的引力,千般挣扎最后也还是被捕获了。 两个人选择了一起生活,为了换取片刻陪伴的温暖,每个人都得损失点什么的,不对吗? 言欢最近经常躲去程暄的店里,早上拎上电脑去了程暄的店里,白天不想在家了,如果一天到晚都在家里,他就觉得有点压抑,陈唯肆无忌惮的侵犯他的空间,他吵过,反抗过,愤怒过,最终都变成一个长长的吻或者更亲密的游戏,给他让他沉迷的温柔平息他的怒火然后变本加厉。 言欢每天熟门熟路的做完开店的准备工作,这种细致的体力劳动让他觉得踏实,然后找个角落放下电脑继续写作业。 程暄不打搅他,只是偶尔给他续上咖啡,或者别的食物,或者提醒他出去散个步。 这种距离感让他觉得安全,有被庇护的感觉,咖啡的香气和满眼的绿植,都让他呼吸都觉得自由。 其实大部分时间陈唯一整天一整天对他不闻不问,这是他最忙的季节,上厕所都有人堵在门口,都是身不由己,谁能为所欲为? 有一天陈唯忽然问他白天去哪了,言欢觉得头皮发麻。 他去哪了,他怎么回答?他路侧停车的账单,他偶尔的违章记录,他信用卡的消费记录,都会原原本本发到陈唯的手机上,如果够闲,陈唯可以查他的行车记录,查他的GPS信息,查他出入门禁的记录。当然他没闲到这个程度,这个世界上敢当着他的面说谎的人不是很多。 所以言欢如实说了。他不敢看陈唯的眼睛。 说完他觉得空气都变了,他开始理解陈一说的这个名字无人敢提,这种能够把全部空气都剥夺掉的沉默。 不知道是陈唯特别宽宏大量,还是程暄的名字有一些威慑力。 他没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擦着桌上的一颗水珠,直到一点痕迹都没有。 “多出门对你有好处。”陈唯说。 言欢以后不再开车出门了,去他的0到100公里2.6秒加速吧,他开始环保生活,每天地铁出行。 每天赶着早高峰的余波,和社畜们拥挤在车厢里共享浑浊空气的时候,言欢觉得舒适,他本来就是他们的一员,该过同样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子坏掉会选择另一种人生。 可是没用,只是个偶然,即使没有这些阴差阳错,他还是会遇到另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生活,过得好或者不好,就像每个人一样,牺牲自由对抗孤独。 对标题的回答:自焚一天就化灰了,结婚可以烧一辈子。 第16章 黑洞引力 本章不欢乐,以后可能也要有段时间不欢乐,谨慎继续。 “以后来继承爸爸的店吧。”程暄说。“你最近怎么了?怎么好像没以前高兴了?” “是吗?”言欢抬起头看向他。 程暄仔仔细细的观察他的脸,最后笑了:“纵欲过度。” 言欢跳起来靠在他的肩上:“天下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我就是有二十年男科小门诊老中医行医经验而已。”程暄说。 言欢忽然觉得自己还能轻松的笑出来。 程暄忽然转身看着他的脸,表情有点凝重。 程暄说:“如果你不高兴了,那就是不对的。” 言欢想说如果他身边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是不是现在每个人都会更好,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觉得自己有点怪,该高兴的时候不怎么高兴。 可是现在算高兴的时候吗?被他的温言细语勒住脖子,越来越多的时间不知道怎么畅快的呼吸。 他想,也许只是因为,他是不够好的那个。 程暄的目光在门口停留了一下,然后又收回到手里的咖啡杯上。 “你该走了。” 言欢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门口有一个背影,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言欢觉得车里的空气有些沉重,可是陈唯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他想不想出去吃饭,他有个朋友新开了一家私房菜。 把已经决定的事用征求意见的语气说出来是他一贯伎俩。 这间素食餐厅主题就是仙风道骨,他们穿过仙气缭绕的走廊,坐进一间小小的包间。 主厨大约是学画十年一事无成转行的跨界精英,全部精力不是用在做菜上而是摆盘。 虽然菜量只有仙丹那么大,摆盘却摆的仙气十足,一时大漠孤烟直一时无边落木萧萧下,枯枝败叶配干冰,桌上仙气缭绕不绝。 言欢觉得没穿僧袍来就是不尊重主厨。 两个人本来就愁云惨淡愈发吃出了野渡无人的寂寥。 陈唯放下号称明前龙井其实至少三年陈的绿茶,问有什么酒。 老板说我们是养生主题的少喝点吧。 陈唯把筷子摔了。 老板献上养生药酒。 白酒里泡着的东西怎么看都可疑。 言欢不喝白酒,不过他看了陈唯脸色不打算起什么争执,他从他的眼神里感到一种压力,逼他就范的时候甚至不需要语言。 离开的时候他们都有点醉,司机来接他们,已经等了一会儿。陈唯没有专职司机,他受不了这群人自带的认识他的门牌号以后就会觉得跟他很熟进一步就要开始说三道四的职业属性,所以从来都是需要时候随便叫一个。这样对他说三道四的就从一个扩展到一群,老苟觉得他有时候脑子特别不好使。 他们坐在后座上,车里播放着陈唯喜欢的音乐,B&O的音质无懈可击,空调吹风口里出来的是他挑选的香氛,这种环境里言欢觉得连空气都是他的,别人只能借用。隔音很好的车内,路噪也只是背景里的沙沙声,言欢靠在车门上躲避他身上的药酒味,他觉得他有点病入膏肓,自己也有点病入膏肓。 别靠车门上,陈唯说。 言欢就顺从的靠在他的身上,他越来越多选择顺从来逃避冲突,他不想在外人面前因为这么小的事起冲突。 陈唯开始温柔的抚摸他的脸颊,到他的脖子,然后吻了他。 言欢飞快的看了一眼后视镜,他不知道司机是不是能看到这个角度,即使他们的关系不是什么秘密,即使他不要脸,他也不想在外人面前这样。可是他就是故意的。言欢的眼神里有惊慌失措,甚至是一点点恳求。 陈唯笑着抓住了他,他还从来没有从言欢的眼神里捕捉到这样的情绪,让他有点得意,他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发了,一旦触发就很难克制。 陈唯的手指轻轻用力,半是引导半是强迫,他让言欢躺在自己腿上。 言欢忽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他有些惊慌和厌恶,可是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无声的哭了。 陈唯把脸转向窗外,在玻璃上他看见自己,视线有些模糊,可是表情控制的很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他的手指在言欢的脸颊和耳朵上轻轻移动,这种暧昧的气氛让他有点动情,只是这一刻他恰好想要了,没什么奇怪的,后来他的指尖被润湿了。 他扯出一张纸巾帮言欢擦掉眼泪和嘴角的污渍。 言欢拍了拍司机的座椅后背,司机靠边停下了车。 他下车开始吐。 言欢吐得厉害,也不必再忍着眼泪。 陈唯给他披上一件大衣,抚摸他的后背,给他递上保温杯里倒出来的温水。 言欢吐完醉意已经彻底席卷了他的理智,他靠在陈唯肩上,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他的脸,沉静如水。 衣冠禽兽。 如果你不高兴了,那就是不对的。言欢想起程暄的话。 他现在不高兴,一点也不。 他把自己关在陈一房间里,反锁了房间的门。 陈唯来敲门,他没开。他不知道陈唯是不是有这个房间的钥匙,他不知道门被强行打开他要如何应对。 不过都没发生。 言欢躺在床上头痛欲裂,二十六度的恒温中他还是觉得有点冷。 胃里空空荡荡的恶心。 他做了什么?哄着他让他得意忘形,忘了自己是谁,然后羞辱他告诉他依然是个玩物。 不是说好不要脸吗?他说的是人话吗? 给他希望然后踩进尘土里,对他温柔然后羞辱他。 言欢忽然明白他喜欢的不是他这个人,只是把他捏在手心里的感觉,他喜欢的是纵容他然后控制他,剥光他撕碎他的过程。 他记得他开车带他出去疯,给过他放纵的瞬间,但是没给过他承诺,没说过爱他,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他就是个疯子,没有正常的情感,默默观察他的反馈的时候,他的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喜悦也没有愧疚,对他的欢乐和痛苦,都没有感觉,就是一直默默看他表演,冷眼旁观。 就像黑洞,默默吸收掉他的感情,然后连一束光都逃不出去。 言欢觉得是他自己太傻了,他被骗的如此彻底,沉迷在他黑暗的气场里,得意忘形,以为自己真的是不一样的那个。 是他自己跳的,一直那么主动,他跳的主动,他等的耐心。 他只是在被驯服,得意忘形恃宠而骄,其实只是在他的鞭梢跳舞,他用一个眼神就能把他逼到墙角,轻轻推一把就能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你没事了吧?不能喝还喝那么多。”第二天早上言欢很早就起床了,他发现陈唯已经坐在餐桌前,一边喝冷牛奶一边看新闻,语气淡漠,好像没事人。 言欢一脸怒容。 “我昨天喝醉了。我有点失控。”陈唯连眼皮都没抬,眉眼低垂,一脸无辜。“先吃饭行吗?昨天晚上给你煮了粥。” 他站起来去厨房里盛粥。 言欢一把扯掉餐桌的桌布,花瓶果盘和餐具全都摔在地上一地狼藉。 无能狂怒。 但这是他唯一的应对方式。 然后他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莫招惹疯子。好人会剩到现在吗…… 第17章 他们都一样 陈唯端着粥碗愣了一会儿,然后默默的收拾残局,他用桌布擦净地面,裹住玻璃碎片,然后用吸尘器吸掉残余的玻璃碎屑,他收拾的很仔细,他知道言欢经常光着脚走来走去。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看看窗外,发现原来是下雨了,就拿着雨伞下了楼。 他先去了车库,发现车都在原位没有动,他就出了单元门,有一瞬间他忽然有一些担心,担心言欢就这么消失了。 不过没有,言欢就在花园的水池旁坐着看鱼。 北方的雨不像他家乡的温和,硕大的雨点混着空气里的泥污,夹杂着浑浊的气味砸在地上,他身上。 这个时候花园里不会有人,很安静,只有雨声。 言欢不知道去哪,这么大的城市,其实跟他无关。 程暄可能会给他一个小小的庇护所,但是他知道他打扰的太多,不想给他添太多麻烦。 陈唯走过来没说话默默的帮他撑着伞,此刻有点后悔。 他就抽了个风,这种事一向没什么底线。他没有想对言欢怎么样,只是进入他的领地都会无差别攻击。 过了不知道多久,花园里开始有人穿行,言欢不想在这里坐着,他就站起来回家了。 陈唯默默的洗净浴缸放满温水,他让言欢躺进去然后给他冲洗被雨淋湿的头发。 水溢满台面然后流到地上,洗发水的泡沫在干净的瓷砖地面上留下浅浅的痕迹,他也没有抱怨什么。 好像他经常做的那样。 不用说话,好像很默契。 按照惯常的节奏,此刻和以后的几天,言欢可以蹬鼻子上脸为所欲为。 但是现在他有点厌倦这种危险的游戏,放纵也好顺从也罢,都是给他娱乐的一部分而已,所以他闭上了眼泪。 他有点想离开,可是这个游戏里他没有先厌倦的权力。他怕自己离开也会被折腾掉剩下的人生,他是一个有身份证的普通人,不是先天罪犯,就地跑路就此消失这种事他学不会,如果想折腾他肯定折腾不过陈唯。 他忽然觉得自己太可笑了,他以为自己是谁,想劫财劫色,还想改变一个人。 现在自己都要失去控制了。 陈唯在浴缸旁边坐了一会儿,等着早上第一次手机响起,他没接。 过了一会儿试了下水温说起来吧水都凉了。 这一次言欢选择了沉默,冷战吧,整整一周没再和陈唯说一句话,他们恢复了室友关系,而且是关系恶劣的那种。 他没再碰过电动牙刷,他也不进那间浴室了,每天用一次性牙刷刷牙。 他很久没去程暄店里,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觉得程暄给他一个关切的眼神都会崩溃。 程暄问了几次,他说买了个新游戏刷爆了肝。 他窝在陈一的房间里,继续帮陈一做作业,陈一不是什么全能天才,他写不出完美构架,就靠工作量硬堆,把代码写的冗长臃肿,每次修改都工作量巨大。 言欢帮他做这些重复性的劳动,这种机械的,不过脑子的工作让他能暂时摆脱心烦意乱。 一个人在家他觉得房子大的可怕,只能在陈一的房间里,在塑料小人们的注视下有点安全感,虽然有几个长得有些克苏鲁,可是跟漫无边际的空比起来克苏鲁小人还更眉清目秀一些。 一个人在家不敢戴上耳机,他就开着电视播放着游戏直播,懒得看就当背景音,夜里有时候冰箱冰柜的压缩机突然启动了一下就能把他吓一跳,电机的嗡嗡声在空荡的房间里似乎有回声。 过去他还愿意进陈唯卧室的时候,曾经闲来无事跟保洁阿姨一起收拾屋子,他在卧室区域的各种角落里找到了五个蓝牙耳机。 不同牌子不同型号不同年份,三个左耳两个右耳,两两配不上对。 陈唯也会随随便便丢很多东西,他有矫情的没完的时候,比如卫生间里的头发和水渍,言欢就不明白为什么卫生间的地上都不能有水。 陈唯也有完全就是个瞎子的时候,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见。 言欢不确定这些耳机是不是同一个主人,他甚至可以确定这些耳机不是同一个主人。 言欢曾经以为自己很特别,其实也只是莫名其妙的自大罢了。 陈唯身边从来不会缺人,有的是比他聪明比他优秀比他野心勃勃。 他们只是来了,然后离开,被他接纳,控制,羞辱,厌弃,最后离开,没留下过任何痕迹而已。 这里一定曾经有他们的欢愉,悲伤,挣扎和绝望。 言欢想有一天他也会离开,留不下任何痕迹。 一个领地只能容下一个暴君,焦土千里,片甲不留。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只有一个人一直都在那里,他什么都知道。 可是他没帮他,没提醒他,言欢想起程暄曾经有点忧虑的看着他,是他得意忘形,是他不知进退,是他主动跳的,与任何人无关。 他把耳机们摆成一排放在床头柜上,陈唯连看都没看,一股脑都划拉进抽屉里,他根本看不见。 陈唯继续哄着言欢开心,给他买了一支最贵飞利浦牙刷,过了三天他又发病了,他把自己的牙刷也换成了飞利浦。 他看了看言欢的脸色确定他没有因此被冒犯。他并非完全看不懂别人脸色,看脸色这种对他来说近乎本能,他只是把这件事化为武器,或者讨好或者攻击或者利用,没任何心理负担。 他也不是真疯,他知道自己是在行善还是作恶,就是单纯的管不住自己。进入他的领地都是猎物,他的娱乐就是这么残暴无理。 现在他觉得换个牙刷也不错,就是个牙刷,能刷牙就行了,不知道为什么较真。 收纳师上门收拾衣帽间,他让言欢自己决定怎么整理,言欢就让收纳师重新做了规划把整个衣帽间乾坤大挪移了一番。 陈唯以前闭着眼睛就能拉开抽屉扯出一条领带,现在扯出的是一条内裤。 言欢扔掉了餐桌的桌布,以前是灰蓝色的桌布,灰色滚边绣金线花纹,配蓝色缎面桌旗,现在他换成了灰色桌布,蓝色滚边绣银线花纹,配日式印花粗布桌旗,他还换了个花瓶插上几支百合。 陈唯想说不要在餐桌上插有气味的花,后来他控制住了自己闭上了嘴,默默的把百合的雄蕊都剪掉了。 言欢开始无事不杠,ETC附体,至少他明白了,他不能再软弱,在陈唯面前,任何软弱都是自取其辱的理由。 晚上分房而睡,互不骚扰。 陈唯也有点后悔,他十分怀念言欢对他还有几分恭顺的日子,不过他一向没什么记性,他觉得言欢就是小孩子脾气,闹几天也就过去了,就像他们一样。 他们都一样。 晚上言欢走进陈唯的房间,他神色疲惫但是已经没了愤怒。 他已经想明白了,这是他自己答应的游戏,一开始的规则一直就是这样,花他的钱,做他的宠物,是他先动了心,踩了线,他应该回到正常的游戏里了。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都腻了,然后就像耳机的主人们一样,各自散去,他会回家,睡上一觉,就都忘了,然后过各自的生活,日复一日,循环往复。 陈唯放下手里的闲书,让言欢躺在他腿上,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像安抚自己的宠物。 他的爱抚很温柔,言欢觉得自己的心脏又跳的有些剧烈,但是他控制住了自己。 “我要出个差,陪我一起去吗?” 还是已经做好的决定,还是征求意见的语气,言欢闭上眼睛,懒得回答。 第18章 物尽其用 机场休息室里气氛诡异,陈唯这次出门本来就是被人强按头,所以一脸的恶意不想让任何人舒服,他不爽就用所有人的好心情一起陪葬。 主持大局的赵总出身大家有家有业为人端正最看不上他的恶形恶状,此前明里暗里不知互相飞了多少刀片,这时候一起出行真是相看两生厌。 赵总觉得他就是被人强按了一头,所以抱着自己的小情人出公差,故意让所有人难堪。 唯有金钱的魅力能让他们对外保持克制和体面的人设,没外人的地方简直就是大型犯罪现场,要没刑法管着,大概早就是流血事件了。 此刻他们的休息区气压已经降到外太空水平,气温也是,同行人员躲得远远的看一眼都怕被就地封印。 临行前老苟悄悄嘱咐言欢盯住陈唯,说他气不顺不要让他随便喝酒胡乱得罪人,打架更不行。 言欢说他的事我管不了。 老苟说,祖宗,我看我也就你还能管他了。 言欢觉得自己的人设还挺诡异的,他已经放弃抵抗一败涂地,外人眼里却还能管天管地了。 言欢看了看赵总看他的眼神,忽然意识到陈唯带他出来就是给人家添堵的,他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种使用价值,真是被气得心脏都疼,不过自从想通了,心情已经好转了一些,不想跟他一般见识。 陈唯觉得没问题,花了钱总要物尽其用,特别是还这么贵的。 陈唯靠在沙发上,戴着眼罩耳机,手放在言欢肩膀上,字面意义的目中无人,嚣张至极,简直把休息室当自己家客厅。 他穿的随性,像是要去健身房,头上顶着棒球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全不合身份。 只有苏菲戴着耳机打游戏,早已神游天外,对这种尴尬场面视而不见,言欢怀疑她修过大脑封闭术。 言欢觉得这样下去他也要窒息了,所以把陈唯的眼罩摘了下来,让他联机测试陈一游戏的合作模式。 陈一说我们的合作模式,要有互相支持的温情感,不要竞争,不要玩着玩着就知道骂对方是猪。 他们合作三分钟就开始互相骂对方是猪,休息室里气氛有些尴尬。 赵总问苏菲他最近一直这样吗。 苏菲说我怎么知道。 老房子着火。 到了酒店言欢给自己单开了一间房,他知道别人在看他,他也真的不怎么高兴。 第二天言欢起床有点晚,因为他不同行,所以觉得自己不用早起吃饭。 他下楼看见餐厅里陈唯和赵总坐在一起,他们俩身边自然的形成了无人区让人无法靠近。 言欢想绕过去,不过陈唯叫住了他,言欢只能坐了过去。 他意识到大家其实都吃完饭了,公务车已经等在门口,但是他不下楼陈唯就一动不动,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陈唯去帮他取了一碗小馄饨,倒了一杯咖啡,热了两片吐司,放上一个煎蛋,取了一些水果生菜,帮他倒牛奶,帮他递纸巾,鞠躬尽瘁,像个出来遛崽儿的老父亲一样操心。 言欢就在他们注视下默默吃饭,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的存在,他们观察他打量他,充满好奇,言欢不喜欢这种目光,但是他知道,其实没什么,他们也没有恶意,他们只是八卦那么一会儿,过后打开微博还是明星结婚或者离婚的消息更吸引人,他收钱必然包含了这种精神损失费,他只是觉得又被利用了。 要出门的时候陈唯在言欢耳边轻声说,我晚上回来,你自己要是无聊就约一个回来。 言欢真想把咖啡泼他脸上。 赵总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但是看到他们这种暧昧的表演差点丧失修行了快五十年的涵养。 言欢无聊的想他真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一种是亲手撕了他,一种是默默给他换床单,你永远不能预测他会向哪个方向奔去。 不过现在他一点约的兴致都没有。 在金钱的魔力下,陈唯表现良好,游刃有余,演的天衣无缝。 在洗手间里赵总遇到他在整理发型,赵总说当年你爸爸没把你送进中戏,真是演艺行业的损失。 陈唯笑着说只要心够野,何处不是舞台。你不要盯着言欢看了,你喜欢就说一声,我给你打包送过去。 赵总摸了摸口袋,确定硝酸甘油片还在,这是和陈唯出行必备药物。这让他觉得踏实了一些。 “你知道你说的话什么后果吗?” 陈唯早就拂袖而去。 其实他就是有点闲,闲的停不下嘴欠。 赵总只想用他站台不想让他掺和任何实质工作,酒局上几句多嘴都担心给他递了刀子,所以除了喝酒基本没有别的事做。 白天没人理,除了言欢连嘴欠的对象都没有。 跟言欢嘴欠一般也没什么好下场,毕竟也是祖安文科状元出身,欠一会儿父母就都阵亡了。 他还有个优点就是晚上天打雷劈也不跟外人喝第二场,谁的面子都不给,他自己说不上干净但是这件事却格外的矫情,所以每天闲出屁来早早回酒店。 言欢不参与喝酒的场面,只能陪他逛街,这种撒钱的场合让言欢此刻低落的心情也有了些许暖意。 他们逛进一家艺术品店,看了一些漆器,灿若星辰的花纹看上去让人心驰神往,陈唯忽然孝心大发,给他妈妈买了一个犀皮漆花瓶,算完价格以后他心疼的手都抖了一下,他没想到这玩意能这么贵,不过想到一年半载不一定尽一次便宜孝心,还是大度的买了单,写了一张孝心溢出纸面的卡片,并且将刷卡单不慎留在了包装盒里,然后看着店员精心打包好寄出,以确保他妈妈收到这份强卖的孝心会记得还钱。 言欢对陈一口中不健康的家庭关系又有了全新认识,以前他对陈唯还有“他这么傻逼却这么有钱”的认识误区,现在他觉得陈唯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凭本事赚的。 言欢选了几件刺绣,按平方厘米计费,他大度的让陈唯买了单,然后打包寄给了自己的爹妈。 然后他看见一片残荷。在半透明的白绢上,绣着一片残荷,这件作品更像抽象画不像一幅绣品,荷枝折断跌入水中,针法细腻,荷叶的每个细节都真实的不像真的,寥寥的乱针绣出倒影,寂寥无边。 言欢觉得以前他一定会视而不见,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挺像自己的心情。 陈唯看了看他的表情,就要买下来,店员说这是展品要作者同意才行,他们扯了一会儿店员给那位老师打了电话,陈唯在电话里说了很多不要脸的溢美之词,言欢觉得再说下去老师的儿子在哪个大学读书都快被他套出来了,虽然报价依然有点离谱,陈唯还是同意了。店员包装的时候还有些不舍,絮絮的告诉他们很多绣品保养的常识。 一件绣品就是绣娘一小段生命,言欢紧紧抱着购物袋,他觉得自己买回了一小片心。 他们拎着啤酒扫街,无聊的胡买乱买,给裴院士杨教授老苟等人都买了一堆礼物准备寄回去。 陈唯给自己买了一件竹雕的笔筒,名家手笔,雕工细腻感人,但也没特别之处,他就是觉得其中一个小人有点像言欢,笑的傻呵呵的,可是他没说出来。 他觉得自己的办公桌有点空。 晚上言欢在陈唯房间里收拾了东西,能寄走的寄走,不方便寄出的打包装了起来。陈唯窝在沙发里端着啤酒看HBO。 收拾完言欢准备离开,陈唯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他们俩沉默了好久。 陈唯忽然把他按在门上,粗暴的吻他,撕扯他的衣服。言欢没有挣扎,游戏的规则就是这样的,他可以这样做,他也应该接受。 可是陈唯停了下来,他记得言欢以前不会这样,他总是更主动的那个,而且比现在开心的多,他不会像过去那样傻呵呵的笑了。 这个游戏让他有点无聊了。 他帮言欢整理好衣服,吻了下他的眼睛,让他回去早点睡。 言欢忽然有种解脱的感觉,也许快结束了吧。 结束当然是不可能结束的…… 第19章 一起去爬山吗 第二天陈唯要去爬山,然后住在山顶酒店,第二天看日出。 其他人都拒绝干这种事,在豪华酒店的游泳池边躺椅上看看山就很好了,上去有什么意思,何况所有人都巴不得看不到他的嘴脸。 连苏菲都说,她只有高跟鞋不能走远路,言欢看了她的运动记录,她昨天至少逛了一万五千步,说明她肯定不只有高跟鞋。 别人都有借口,只有言欢没有选择。 陈唯还不要坐缆车,一定要靠腿上去。言欢累的像条狗,后悔的想把他踹下悬崖,风景也看的没滋没味。 快到山顶最陡的一段言欢实在走不动了,而且路边也没地方休息,他满脸都是汗,感觉心率已经到了极限,腿部肌肉已经不能对抗地心引力。 他抬起头看见陈唯向他伸出手拉住了他,他的眼睛里有一些关心的神色,言欢心里忽然有一刻感动,人在极限状态就不太容易控制自己。 陈唯拉着他推着他鼓励着他,终于把他拖上了顶峰。 到了山顶发现只给他们留了一间房,而且客满了,接待方打了好几个电话,用了浑身解数也没挖出另一间房。 陈唯说没关系我睡沙发好了。也得有沙发啊,言欢心想,对他这种随时随地的表演真是无言以对。 可是言欢实在累得要死,山顶酒店不能要求太高,床单看起来也不是很干净,他们俩就穿着衣服胡乱躺下睡了。 可能是太累了言欢哭了一场,他最近已经很难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了,一点小事都会崩溃,陈唯抱着他说了一些不咸不淡的屁话。 这破酒店隔音堪忧,隔壁的狗男女还现场直播,跑到这种地方也真是瘾大,陈唯忍不住锤了墙让他们收敛点。 低头看看言欢已经睡着了,睫毛上泪痕未干,陈唯想吻下他的眼睛又怕把他吵醒。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只有温热的呼吸落在言欢的眼睑上。 他看见有眼泪又涌了出来,他知道言欢没有睡着。 这时候他特别想做个好人。还来得及吗? 一早看日出的游客洗漱和走动的声音就把他们吵醒了。 山顶空气凛冽,陈唯特意背上来的两个羽绒内胆派上了用场。 倒是言欢年轻先恢复了精力,陈唯觉得疲惫不堪有点托大了。 游客们拥挤着找个最佳拍照的地点,风大的好像能把人吹飞了,陈唯把言欢搂在怀里。 东方的云海慢慢变亮,然后被光染红,游客们的惊呼声变大,一轮红日一跃而出。 陈唯忽然生出些凡人的感慨,一亿年,一万年前,这里的日出一直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后来才有了人,有了文字记录这种奇景。他短暂的生命在万物生长的漫长时间中只是一瞬,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选个善意的方式生活。 “别离开我行吗。”他在言欢耳畔说。 言欢想起很久以前他想要一个承诺来的,可是现在是他自己不想回答了。 回程他们买了缆车票,不再挑战体能极限。 在缆车上看着千峰掠过,陈唯有些惊慌,他有点恐高,并不严重,只有这种真正上下无着的空间才会发作。 言欢看了他一眼,握住了他的手,他觉得有些安心。 他们俩回了酒店,言欢住进了他的房间,他们都没说什么。 言欢有点主动,把他推倒在床上。 言欢有点想报复,可是不知道怎么做。 他生来没有攻击性,也不会作恶。作恶也是需要一点天赋的。他没这种天赋。 他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有点粗暴的索要。 倒是陈唯有点逃避,他的大腿肌肉有微微拉伤的痛感,他能感觉到言欢身体里有些愤怒,他觉得自己有些活该。 第二天陈唯先醒了,他发现言欢在他的怀里。 昨天晚上明明背对着他躲着他,陈唯只能伸出手搭在他的腰上,他想和他有一点微弱的连接。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滚到他怀里了,像追着温暖的猫。 或许言欢是醒了,意识到自己在哪里,所以又滚走了。 洗漱的时候陈唯看到脖子上有一处很深的吻痕,位置很合适,衬衫衣领能遮住,但是稍微一动就会暴露。 他觉得言欢在报复他。 对他张牙舞爪,只有这样一点点小小的报复。 陈唯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冷饮敷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好转,只能换了一件领子高一点的衬衫,系上领带看起来有点奇怪。 陈唯看着床上依旧赖床的言欢,他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一个位置轻轻的刺痛了一下。 他想还是不太了解自己。 剩下的几天大部分闲暇时间他们都躺在游泳池边看山,各怀心事。 快离开的时候,言欢去便利店买了口香糖,回来看见赵总一个人在吸烟区抽烟。看见言欢,就做了个示意让他过去。 言欢有点尴尬,因为真的不熟,不知道说什么。 赵总只是抽着烟,从让他不会感觉到太冒犯的角度观察了他片刻。 赵总递过烟盒,言欢摇摇头说不会。 “还是你们年轻人生活习惯健康。”赵总说。他看上去宽厚正直,起码没有恶意,让言欢觉得安心。 “他私下里抽烟吗?” 言欢反应过来这个他是谁,摇了摇头。 “他说跟你差不多年纪时候,抽烟很凶,后来裴院士说了他一句,他就戒了,这么多年再也没碰过。这点我确实不如他,现在我的医生天天追着骂我都戒不掉。”赵总说。 “他就不正常!您是正常人,为什么跟一个疯子比这个,光想想都是输了。”言欢说。 赵总笑了。 “我还以为你不了解他,你知道为什么还跟他在一起?你又不是那种人。” “哪种?”言欢停顿了一下说,“我就是。” “你是真的喜欢他对不对?” 言欢觉得很难回答,过去他觉得这个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都很容易,现在他觉得很复杂,不过赵总看出他的尴尬没有追问下去。 “他这样您不也还跟他合作吗?” “成年人有利益就可以了,别的都无所谓。”赵总说,不过语气有些不甘。“你看见他对我的态度了吗?当年他把我挖过来的时候,就差跪在地上了,我也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没想到还能打了眼。他人前人后可真是演的专业。” “那您为什么不做点什么?” “做了,我把家和办公室都搬到上海,一年到头也看不到他几面,眼不见心不烦。他扳不倒我,就是恶心恶心我,正经事上他还知道规矩,我就可以不跟他一般见识。我跟你说这些你会不会觉得很烦?”赵总看看言欢脸色,忽然想起洗手间里陈唯说过的恶言,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我明白您的意思。”言欢看着不远处的喷泉,阳光下有彩虹色的光,他感到一丝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你要小心他,他好的时候,会让你觉得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你,你想要什么样他就能演什么样,我们家狗看见他比看见我儿子都亲热,可是有一天你不知道什么事就会冒犯他,他就会踩在你的脸上拼命的恶心你。” “他就没有怕的人吗?” “没有,除非裴院士,或者他爸爸这样,他一辈子都越不过去的,他就能一直老实下去。” “这种恶人不能治治吗?”言欢忽然恶气上头。 “怎么治,你想多了。”赵总真的笑了,“能治我就出手了。” “我就是想治治他的臭毛病。” “你还年轻呢有很多路可以走,有很多人还能遇到,好好的过吧。” 言欢走进酒店看见陈唯正在咖啡厅坐着看书,他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看起来很专注,桌上的咖啡没了热气看起来也没动过,夕阳的光透过玻璃窗斜斜打在他脸上,加深了五官的轮廓,睫毛在脸上落下浅浅的阴影有轻微的颤动,看上去有些脆弱和忧伤,这让言欢想起第一次看到他的场景, 就是个骗子! 言欢对他的演技已经认识深刻,所以不为所动,他在陈唯对面坐下来,有国王的气势。 “我们能重新开始吗?之前没查攻略,眼看bad end了,本来我准备走了,但是既然你求我留下来,我想读档重来。我们重新定个规矩吧,fire at will,谁死后面算谁赢。” 陈唯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一脸的莫名其妙,忽然低下头,用手遮住嘴角的笑意。 第20章 绝命毒师 晚上陈唯收拾着行李箱,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还想问你一件事,那老东西在外面给你灌什么药了?” “他说你把他求着他然后把他气的举家搬迁去了上海,为什么你跟谁都过不去呢?” “放屁,”陈唯说,“那老东西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能信。他嫌空气不好搬家去上海也要栽赃给我,我是pm2.5吗?他搬个办公室跟乾隆下江南似的烧了多少行政成本,连运狗的笼子都要给他报销,还怨我态度不好。是我求他来的又怎么样,我求过他就可以挑拨离间捅我刀子打我脸吗?他去个上海怎么了,有京沪快线的地方拦得住他挑事吗?昨天他还假惺惺要把苏菲挖去上海,今天又跟你挑拨离间,明天就去董事会传闲话了,还有脸问我为什么跟他过不去?” 言欢扯着一个零食袋子笑的灿烂。陈唯一把抢过去帮他撕开又扔给了他。 “我发现你对我一点信任基础都没有吗?为什么谁说我坏话你都觉得是我的错?你觉得他们都是好人吗?我真白养你这个白眼狼了。” “你也不能怪我,毕竟我也没遇到过比你更坏的人了!” “如果你觉得我就是你遇到最坏的人那是你运气太好了。” 言欢看他气得发抖,忽然怨气全消,跳起来抱住了他的胳膊。 陈唯一把甩开他,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言欢真想说那为什么程暄也觉得你是恶人,话到嘴边管住了自己,打人不打脸。 第二天餐厅里言欢看见赵总走了进来,言欢一把揪住陈唯的领带把他拖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老东西过来了快恶心恶心他。” 陈唯无奈的扭过头,他忽然看到自己留下那个吻痕,得意了起来。 赵总看见这一幕气得差点回去吃药。 旅行就是改善关系的药,回来言欢精神也好了很多,谁过日子还不是胡乱过吗? 言欢觉得自己乱七八糟起来,不就是个恶人吗?想多了只能自己添堵,不想那么多心情爽朗。 言欢觉得自己的脾气慢慢恢复了。 言欢觉得自己是世界主宰,宇宙之王,他就是不一样的那个,而且,是真的这样认为的。 他本来就情绪低落了很久,这时候却斗志昂扬起来,每天撕逼扯淡恶语相向寸步不让,倒是陈唯有点头疼。 撕就比谁精力旺盛。 金鱼算不算宠物? 乌冬面算不算面条? 烧麦算不算包子? 豆浆甜的咸的? 叶奈法还是特莉丝? 粽子加枣加肉? 陈唯觉得自己早晚把命送了。 他忽然想起来好像还没有人陪过他这么久,这么久还没有筋疲力竭,还没有相看两生厌,他们离开的理由和方式各不相同,但是那种疲惫和厌倦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言欢现在已经知道这人伤人无形,自己还毫无知觉,所以把陈唯的恶言恶语恶形恶状都写在纸上贴在浴室镜子上,如果觉得被冒犯了他就记下来都贴上,很快就贴满了镜子连自己的脸都快找不到了。 陈唯说你在搞言论审查吗big brother? 言欢说治病救人要彻底,正正衣冠吧老同志。 陈唯说你为什么要用双面胶在玻璃上贴纸,擦不掉你知不知道,你不能用无痕胶吗? 言欢把这句话也抄上了,用无痕胶贴了起来。 陈唯每天对着自己的恶言恶语刷牙洗脸正衣冠,觉得自己的胸都宽大了一些。 后来他看见镜子上有几句他说的好话,他问这也是错吗? 言欢用记号笔在镜子正中画了一道线。 他把觉得陈唯的进步,他说的好话,他做的好事,都记下来贴在自己洗手池的一边。 然后把恶言恶语还留着陈唯洗手池的一边。 “等我这半比你那半多的时候,你就改造好了。还有你不能用我的洗手池,划清界限!”言欢说。 陈一说你确实有些骨骼清奇,可见天下一物降一物。 陈唯似乎也能学会一些做人的道理,虽然从年纪来说算是迟了点吧。 言欢很快收到了购物的一大堆礼品,开心的去给裴院士送上门去。 发现只有师母一个人在家捣鼓一个扫描仪,老太太捣鼓来捣鼓去没太明白。 言欢问师母忙什么,师母说校史馆送来这个扫描仪,让她把裴老师手里的老照片扫描一些给他们做展览用。 言欢顿时发挥起工作时练就的打杂小能手功效,帮师母装好了扫描仪,开始扫描照片,有一些正片,负片,有些是洗好的照片。各种裴院士的高光时刻,当然偶尔也有他的学生们,他的实验室。 在一张老照片里,言欢又看到了小雨在实验室里的照片。 他忍不住问:“这个姐姐就是您说去世的那个吧,她什么时候去世的?” 师母抬头看着天,大概是回想,然后说,“有六年了吧,她去世时候小孩好像才两岁。” 言欢想起程暄吧台下他异父异母的妹妹的照片,大概就是八九岁样子,看来师母记得不错。 “她这么年轻怎么会得癌?” “那也就是命吧,赶上了,没办法。学这个专业,在实验室里待久了,也难免接触有毒的东西,还有啊,就是心不能太重了,女孩子还是容易心重啊。” “姐姐心重吗?我看她这么漂亮也很快乐的样子。” 言欢心想要是心重会得癌为什么陈唯这样的还没火化呢? “其实我也不了解她啊,她就是那种看上去特别好,但是轻易不让人了解的孩子。人开心有两种的,一种就是你这样,什么时候都高兴的,一种呢,你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就是看着总是很好,但是很有心事的样子。” “陈唯不也那样吗?” “他可不一样,他是什么时候看着都不好。也不怎么见他回家,周末假期都在实验室泡着,有活干就干活,没活干就看看书写写论文,勤快起来把实验室试管烧杯全刷了,有一次他不知道拿什么废试剂自己配了洗涤剂,结果把自己毒昏过去了,一整天都没醒,可把裴老师吓坏了,以后就让程暄好好盯着他,怕他要么把自己毒死,要么把实验室炸了。” “不过他们那时候实验室可热闹了,裴老师说觉得自己像看着幼儿园,一个个自称炼金术士,做不出实验就在实验室求神拜佛画符做法,每天都得跳两次大神算几次命,站在哪个位置上做实验都得算个方位画个符保佑,现在的学生可没有他们那时候那么能闹了,都是很着急的样子,骑车都比从前快,每天赶着毕业出国转专业找工作,停不下来。” 言欢觉得脖子一冷,他没想到陈唯还做过绝命毒师,心中暗暗庆幸没有得罪他太狠,否则就算不比武力,也活不到他后面。 “我觉得他脑子经常不好使,一定是那时候毒坏了。” 师母笑了好一会儿。 “你要是弄不完,回家慢慢弄也可以。不要放乱了,扫描仪我还得还回去的。”师母对言欢笑着说。 言欢回家把扫描仪和电脑都放在餐桌上,陈一的房间有点小,他也不好意思占用陈唯的书房,就在餐桌上搭建了了一个临时工作台。 晚上陈唯回来看见餐桌上一堆电线差点又发病,不过此时已经克制力明显提升。 站在言欢身后默默看了一会儿:“老头儿还挺会派活的,我明天找个人帮你做吧。” “师母派的,还是自己来吧,万一里面找到什么对你不利的东西,我得能讹上你啊!” 屏幕上慢慢扫出一张程暄的照片。 “我觉得你这个人脑子真的不好使,连人家爱好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就撞上去,你这不纯得罪人吗?你没看他看他老婆的眼神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几张照片你都能脑补个故事出来,你怎么不去写小说呢?”陈唯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言欢警惕的看了看他的手,确信没有任何化学试剂在他手上。 他把目光放回到照片上,他又看到小雨姐姐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她的笑脸里看到一种隐藏很深的忧伤,有一些熟悉的感觉,好像在某个人身上看到过的。 也许是照片太老了吧,有点不清楚了。 最近可能都会有点慢了,诸事不宜。 之前都不太快乐,很抱歉,尽量回归沙雕吧,较真就输了,沙雕才能得幸福! 第21章 捕猎场 言欢在门厅墙上钉了一个钉子把他买的刺绣作品挂了上去,陈唯以为自己看见墙上有钉子心脏会骤停,但是意外的是并没有太多感觉,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绣品吸引了,已经完全忘了钉子的事。 就是有点寂寞啊,而且风格不是很搭配,这幅应该挂在墙壁惨白的美术馆里,而不是这片浅灰色的墙板上。 言欢就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床单滚得开心,什么事都能一笔勾销,何况滚得确实开心,不管他想怎么滚都有人愿意配合。他最喜欢在陈唯穿好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揪着他的领带把他拖回床上,言欢就喜欢他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丧心病狂的样子,滚完还要再去换一身衣服。 陈唯已经不知道正点上班为何物了,还好他从不打卡。 董秘跟他假惺惺的客套了一番,然后暗示他低调做人,不要让董事会的老王八蛋们之间传什么黑话。 陈唯说你站哪头的? 董秘说我站哪头不是公司法里写的吗?不过从个人感情上当然跟你一边了,毕竟全公司比我病的还重的也就是你了,病人相惜,只有看到你这么傻逼都能混得不错,我才能有混下去的自信。 程暄给言欢打了个电话,问他最近有没有空,他要陪女儿出去一段时间参加个比赛,店里只有一个小姑娘他不太放心,他可以付工资,不过也不太多。 言欢没过脑子就同意了,后来他又有些犹豫,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跟陈唯报备一下,不过后来还是没说,陈唯忙起来也会天昏地暗,真的不太关心他白天都在哪里厮混,只要他不拆家不带人回家,去哪都好。 店里生意一般,自从接手爸爸的店,言欢每天翻着账单都愁云惨淡。 “这样下去连房租都交不起的吧。”言欢叹了一口气。 萱萱看了他一会儿问:“给谁交房租?” “开店不要房租的吗?” “你不知道吗?这个店面是你爸爸自己的啊。不仅这个店是他的,这个楼所有底商和楼上一层办公都是他的!” “什么?”言欢震惊了! “你连这都不知道吗?你不会以为他这个做派能靠这么一家店养活吧。光他女儿的国际学校家庭教师网球教练,这个店的流水连零头都不够。” “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早说我起码能多要点工钱啊!”言欢眨了眨眼睛表示难以置信。 “我哪知道你不知道,我看你上来就叫爸爸,还以为你是来抢财产的呢!谁想你就单纯想认个爸爸啊,怎么有你这样的人,你多缺父爱啊?” “那他为什么这么低调?” “他低调吗?我看是你瞎吧,他买条围巾花的钱比我一个月工资都多好吗!” 言欢觉得自己就是瞎的。他要知道陈唯的钱包是多少钱买的他肯定不给他塞钱。他有一天无聊的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下那个钱包,外表皮质,什么都没有,翻开了发现在内里有个小小的logo,连个logo都舍不得印在显眼地方,这个逼装给谁看呢! “快过来装个逼,告诉我这个钱包多少钱买的?”言欢拉住陈唯问。 “我怎么知道,我妈买包胡乱配的货。”这个逼装的非常得体,言欢笑的差点从沙发上翻滚下去,每天拉着他装个逼,已经是言欢固定娱乐项目了,装少了都觉得吃饭没胃口。 言欢觉得自己确实挺瞎的,里面还有几张黑色的卡片他连看都没看。他不仅不知道,还把他睡了,睡了还塞了钱,要是当时知道,可能就睡不下去了,那样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乱七八糟了。 他觉得他的世界神奇起来,走在路上就有个亿万富翁砸在头上,他们还都活的如此低调让他迷惑不已。 “我爸爸的钱是哪来的?”言欢好奇的问。 “就和世界上一切有钱人一样普普通通的故事,他自幼聪明勤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通过自己的努力上名校,考好大学,毕业后继续努力工作,加班熬夜,省吃俭用,和他老婆一起攒了几十万首付,加上卖掉家里的产业,一共凑了几千万买了一些不动产,然后就升值了,就这么没意思啊!” “他买这么多房子干嘛?” “他本来自己有个公司啊,嫌写字楼租金太贵就自己买下来了,后来他老婆病了他走不开,何况辛苦开业还不一定比收租赚钱爽,所以就把公司又卖了房子留下了,他在这里看店,只是他无聊。” “他怎么能这么无聊!” “我怎么知道,等我也有钱了你再来采访采访我?” 言欢翻了翻吧台下面挂着的几张照片,除了他异父异母的亲妹妹,他在后面翻到了一张全家福,是小雨抱着女儿刚刚出院,他们一家三口在一家血贵的私立医院里拍的出院纪念照,他看到小雨姐姐的笑容,本来是一个女人最疲惫的时刻,经历十月怀胎的疲惫和分娩的艰辛,连容貌都有些变形,但是她笑的那么开心,没有一点的阴霾。并不像他的女儿放在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他把他的妻子藏了起来,他不能忘记,又要避免直视的伤痛。 言欢端着咖啡杯看着窗外,这个店位置真的好啊,就在陈唯上下班路线不远,这个吧台的位置也很好,站在这里,街角的一切情况尽收眼底。 他忽然觉得这个吧台就像宝座一样,站在这里一动不动,视线就可以延伸向街角每个角落,看着车辆和行人匆匆穿行,猜他们在做什么,甚至可以编个故事,恍惚间有主宰的感觉。 有个人在这里,含着银匙出生,天之骄子,所向披靡,直到有一天痛失所爱。 于是只能停在这里,看着街景,和来来往往的顾客谈话,排解无穷无尽的遗憾。 言欢忽然觉得脚下像有一张网在延伸,他就站在网的正中,他看到不远处那个树丛微掩的停车位,那里经常有一个人出现。 言欢忽然有一种感觉,他们是一样的人,他们占据着领地的正中,一个领地只能有一个暴君,这里不是他的栖身地,这是他的捕猎场。 言欢觉得心脏有点发紧,第一次在这里遇到程暄,他就有这样模模糊糊的印象,他觉得他不该如此,他知道人和人之间的界限,清晰到近乎无情,他从来不会像陈唯一样经常满脑子浆糊,他总是清醒又决绝。 不管是什么样的错误,即使是陈唯这样的恶人,他都不该这样对他,和对自己,消耗掉彼此,不肯善罢甘休。 言欢想起其实陈唯已经许久不来了,至少他知道的,是不来了,除了偶尔来接过他一两次。 街角停车位早已经换了电子咪表,那个收费员已经卷了他的停车费跑路了,他一点都不知道。 所以,程暄把言欢召唤到了身边,放在他的领地里,也许就是他还不想罢手吧。 不管是谁,都是不对的,早就该结束了。 你们都这么能干,为什么不互相下个毒,一了百了。言欢愤愤的想。 第22章 旧伤痕 玻璃渣预警 言欢没有说这件事,他依旧每天跟陈唯吵无聊的架,逗他装个逼玩玩,然后再哄他开心。 他扫完了所有照片,分好类,整理的整整齐齐,他喜欢这样枯燥的劳动。 他把这些照片扫完,好像也从缝隙中望进了他们的年轻岁月,也许因为在师尊的镜头里,他们尽量掩饰自己的骄纵,看上去乖巧腼腆,生机勃勃,程暄一直是最明亮的一个,永远在镜头的中间,陈唯出现不多,常常躲避在画面边缘。小雨也经常出现,温柔的笑着,笑容飘忽不定。 师母对他的工作成果非常惊喜,特意请他吃了一顿速冻饺子,还煮了一只鸭子,手艺非常不行。 言欢觉得他们家日子过得真简朴,陈唯为什么不给他们请个靠谱保姆呢? 言欢盘点了一下自己的账户,陈唯依然很守信用的每个月给他转一笔钱,言欢生气的时候觉得这个人脑子真的进了水,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简直就是拿钱打他的脸,当然只要钱够多打完了他也只会在心中默默骂个傻逼然后非常爽。他看了看转账都是固定日期发生的,怀疑只是他设了自动转账,但是暂时他绝对不想提醒他什么,就这么继续打下去吧他爽得很。 其实陈唯也不是不知道,他又不是什么善类,对自己有多少钱非常关切去哪了了如指掌,每次收到转账信息他都能体会到老苟被前妻卷走工资卡时候的心如刀绞。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他觉得他们不是那种关系,而且言欢手里有他的卡,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缺,他就是不知道那种方式看起来更不健康。他鸡贼起来亲妈都照骗不误,但是跟言欢真的不好开口,所以只能装着忘记了,他只是担心言欢不懂理财耽误了收益,他想等攒多一些就讹出来给言欢买个房子算了,总要帮他谋划一下未来的,还有不能让他一天到晚窝在家里无聊了,当然言欢虽然生活偶尔乱七八糟但精神完全自理,并不需要他任何指教,不骂回来就算好了。他现在想,这一辈子也许就这样凑合下去了吧,可是他觉得就是开不了口,只能像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愁肠百转。 言欢和陈一盘点了一下游戏制作到发行到底还需要多少钱,陈一没太多经验,不过有一些朋友指点,所以仔仔细细的算了一下,虽然预算就是为了超支用的吧。 言欢觉得一时半刻他也用不上自己的卖身钱,就给了陈一一笔开发经费,陈一流着泪说我怎么可以花你的卖身钱。 言欢说,少废话,要是你敢浪没了,以后你继承了遗产十倍还给我。 陈一说这利息也太高了,按7%年化还钱行不行?再说了你得想清楚算风投还是借款,要是借款,我发达了就不跟你分红了。 言欢很赞同他们是相亲相爱的不健康的一家人。 陈一转身就去找人重写构架了,言欢觉得自己的卖身钱真的白瞎了。 程暄终于带着女儿凯旋归来,为了感谢言欢和萱萱做他的后盾护店有功,请他们两个去吃了海底捞。 言欢觉得还是陈唯对他大方一些,虽然他们去贵的馆子经常心情崩坏,毕竟身在美食荒漠,钱也无法解决问题,出门吃个饭只是个消遣活动,真追求美食应该直接打车去首都机场买张去广州的机票。 相比之下还是海底捞卖萌撒娇的机器人更让人愉快。 程暄请客他们自然也不看价码看见什么点什么。 言欢喝了点酒,觉得自己有点醉了,他们送萱萱上了一辆出租车目送她离开,程暄问言欢要不要叫个代驾。 霓虹灯闪烁的城市的夜,言欢觉得冷风一吹有点上头。 “你能放过他吗?”言欢问。 程暄转头看着他,言欢觉得此刻的他有点不一样了,他已经开始完全戒备,还有一些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人觉得身边的空气都在迅速流失。 言欢熟悉那种感觉,他就像一只从猛兽利爪下逃出生天的小动物,只要风中有一丝猛兽的气味他想开始惊慌逃窜。 现在他闻到了,言欢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他。 程暄正色看着言欢,看了很久最后说:“他在控制你。” “他试过。”言欢有点难过。“你全都知道。” “离开他吧,”程暄说,“你既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希望你受什么伤害。如果你怕他我可以帮你。” 言欢摇了摇头:“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你也在控制他,你把他困在你的街角,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可以不原谅,但是你可以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他不值得你这样浪费人生。他什么都没有,你还有女儿。” “劝人大度是要遭雷劈的你知道吗?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揭伤疤,对不起,你不要说了,我也不会再问了。这真的是我想问的,不是他。”言欢真的希望对话就此停下了,他只是一向直接,没有任何害怕的,但是现在他觉得他太鲁莽了,他已经意识到一旦开始他没有勇气承受后果。 “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无所谓。他利用我,对我示弱,接近我,然后疯狂打压我,好像我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错的,我的每个行为都不对,好像我一直在伤害他让他痛苦。他让我失控,我把他踹进过急诊室,但是有什么用呢?无非让他多一个泼我污水的把柄。他就这么孜孜不倦的给我泼脏水,用各种办法告诉我他的痛苦都是我造成的。这些都是他做过的,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知道他多擅长利用别人的弱点。我他妈连弱点都没有,我什么都不缺,我对他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感情,我只有那么一点同情心,但是就这么一点同情心就被他抓住发挥到极致。我最抑郁的时候看到他都会恍惚,我不知他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演的,他就是能演到自己都相信!他觉得都是别人的错!我不提这些,我装着把这些都忘了,我就是不想让他得逞,不管是恨还是愤怒,只要我对他有任何情绪我就输了!” “他对我做过的一切我都可以忍了,但是我不能忍的是,我妻子只活过一次,她只活了那么短的时间,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更善良的人了,她那么乐观,开朗,那么勇敢,即使确诊以后我都没有看到她有一点恐惧,我想好好陪着她,我们用完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去面对一个不可接受的结果,我想让她把生命最后的时间,安静的走完。” “可是他干了什么?他趁我不在去我老婆病床前哭诉,他让我老婆在死的时候都对他心存内疚。他可以招惹我,激怒我,没关系,我可以放过他,可是我妻子做错什么了?她一辈子什么错都没犯过,她不该有任何内疚,为什么他敢对我老婆下手?就是因为恨我吗?他就是这样的人,堕落到让人对这个世界都失望,现在你告诉我应该放过他,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他能活到现在应该感谢我老婆生了一个好女儿,让我觉得还得好好活下去看着她长大成人。” 言欢已经哭得不能呼吸。 “对不起,言欢,我的错是没有阻止你,我没阻止你是因为我觉得你真的喜欢他,我觉得你是那种,让人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希望的人,我希望你以后都能像第一次进我的店里一样笑得开心,不要让我影响到你,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出现了,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利用你,除非有什么过不去需要我帮你的。” 言欢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家的。 程暄一直陪着他,他去便利店买了盒烟,陪着他坐在冰冷的街角,默默地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然后烦躁的把烟头都弹到地上,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不知过了多久才平复。 后来程暄叫了个代驾,把他们送到地库,程暄问他在家吗你要不要让他下来接你?言欢摇了摇头说他不在。程暄站了一会儿没陪他上楼。 言欢一直靠在他肩头,他觉得呼吸里有香草的温暖气息,勉强抑制住每一下呼吸带来的撕裂一样的疼痛。 其实他们完全不同。 即使这种时刻,在被狠狠揭了伤疤以后,程暄也还在努力照顾他的周全。 陈唯确实不在,他出差了,如果他还在,言欢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 言欢躺在床上接到视频邀请,他挂断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打了过来,听声音是醉了。 “我想你了,让我抱抱。”陈唯说。 “早点睡吧。”言欢用了很大的力气抑制住哽咽,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出来。 言欢挂断电话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酒,他就想麻醉一下自己,头疼,不能思考,没有任何办法。 第23章 爱情一出现,智商就不见 言欢睡得昏昏沉沉,好像做了一些梦,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被管家的敲门声叫醒了,管家说你家厨房在漏水,楼下天花板都湿了,修理工来检查了一圈觉得是隐蔽工程出问题了,只能把厨房阀门先关了。 管家忙前忙后,查了查档案没有找到他家装修水电图纸,说这个楼盘换过一次物业所以有些档案不全,而且这房子毕竟装修年头也不短了,拜托找找,不然就得把厨房拆的乱七八糟的,瓷砖之类可能都要重新铺。 言欢无奈打起精神给陈唯打了电话,陈唯告诉他房屋档案在哪个抽屉里,让他不要着急他会尽快回去处理。 言欢翻了翻那个抽屉,里面是陈唯的各种家底,护照户口本车本房本各色保单重要文件之类的,他一向不关心。 最下面有两个厚厚的文件袋大约就是。 言欢掏出来一个,里面并不是房屋资料,而是一本相册。 他有点好奇的翻开,是很老很老的相册了,基本都是陈唯和养父的合影,早年有几张黑白的,其他都是彩色的,他的养父看上去有些苍老,不像是父亲倒像是爷爷,戴着黑框眼镜,有些刻板的老知识分子形象,对着镜头不大会笑的样子,陈唯在镜头前,也笑的羞涩拘谨。每张照片下都有工整的小字写着时间地点,想来是严谨的人。他们去过很多很多地方,留下这些合影,言欢想起陈一说过陈唯小时候在很多地方漂泊。 言欢一页一页翻着,陈唯年少的时光碎片就在他眼前划过。 言欢觉得自己触摸到了无比遥远的时光,在他出现前,就已经存在的时光,从来没被提起过的时光。 他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陈唯,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差别大到几乎没有任何可以重叠起来的部分。 翻到最后一张照片掉落下来,并没有插好,但是言欢认得照片上的三个人,是陈唯,程暄和秦小雨。 这是唯一一张陈唯笑的很放松的照片,他的手搭在程暄肩膀上,但是程暄和小雨牵着手,和他们荒谬的关系一样。他看着小雨的脸,她笑的那么自然,把忧伤藏得那么深,几乎看不到。 言欢有些失神,下意识的翻过照片的背面,他看到一首诗。 如果我能让一颗心不再疼痛, 我就没有白活这一生; 如果我能把一个生命的忧烦减轻, 或让悲哀者变镇静, 或者帮助一只昏迷的知更鸟 重新返回它的巢中, 我就没有白活这一生。 是谁的诗呢言欢不知道,但是后面签名是小雨的,言欢看了看签名后的日期,是六年前,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小雨送给陈唯的,那时她已经进入生命最后的时刻,大约是她弥留之际送给他的。 言欢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错了,可是他不能思考。 他有点紧张的看看周围,他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摄像头什么,当然是没有。陈唯告诉过他所有摄像头和安防触发点都在哪。他虽然不正常,也不会缺心眼到在自己卧室区域装个摄像头。 言欢不知道陈唯会不会在乎他看到这本相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窥探了什么他本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就坐在空空荡荡的衣帽间感觉有点紧张。 现在他觉得这房子太大了大到让他心虚。 他一个人坐了一会儿,又翻出一个文件夹,里面厚厚的都是房屋装修和电器资料合同,他一页一页翻找,找到了水电图纸,然后把一切都归位。 好像干了什么不该干的。 言欢把水电图纸送去给管家等着安排维修,然后他就回来坐在窗前,觉得时间没有任何流动的证据。 他想着这些天的事,心中充满混乱。 他曾经有过好多个瞬间觉得,他的一生可以就这样了,他甚至能感觉到陈唯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们都没有说出来。在并不多的一起度过的闲暇时间里,闲坐在窗前读书看片或者打着游戏的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他认识的那个他,只是一个一个日日夜夜慵懒的陪伴,他了解更多的只是如何在床上互相取悦,还要小心躲避他内心无边无际的黑暗,对于他的过去,只是撕开一个小小的缝隙都让言欢痛苦的无法呼吸。 他不知道怎么办,是没心没肺的继续,还是干脆离开,他不知道如何选择,不知道如何面对。 他听见门锁响了,听到拉杆箱的轮子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噪音,听到他脱下外套的声音,听到钥匙丢进钥匙箱的金属声,听到皮鞋被放入鞋柜。 听到他问他在做什么。 他感觉到有个温暖的怀抱,温热的唇落在他的颈间。 感觉到他手臂的力度。 然后看见他的眼睛,他在询问,然后有一些惊慌。 陈唯表现出来的情绪分两种,一种是真的一种是演的,比如开心或者难过,有时候是真实的,有时候只是让别人觉得他在开心或者难过。 言欢初时只是有感觉,被骗多了渐渐能分清其中微妙的差异,他的表演欲来的全无征兆,但是真实的情绪总会在他身上停留的久一些,演的内容会在得到需要的反馈后立刻消散无踪。他不当演员真的浪费了天赋。但是在每种情绪出现的最初,还是很难分辨。 所以言欢无从知道此刻他是不是演出来的。 但是他的感官在恢复,不仅在恢复,而且和陈唯相关的一切都在无限扩大。 比如他身上城市的风和雾霾真的留下了淡淡的涩味就算香水也掩盖不了,比如他嘴唇的温度让人觉得有些灼热,比如他的声音里有因为缺水带来的干涩和疲惫,比如他鬓间有两根灰白的发丝看上去格外显眼,比如他的毛孔和眼角的细纹。 言欢觉得世界在变模糊,但是陈唯在他的感知里变得无比清晰和真实,真实的有点超过现实。 爱和疼痛从来都相伴相生,只有不在乎才能没心没肺,他只是在乎了,太在乎了,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只能拼命逃避他的目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目光。 堕落到让人对这个世界都失望了。程暄说。 真的是这样的吗? “不就是厨房漏水了吗你还能把自己饿死啊?” 言欢看着他的表情变了,故作轻松的问话也不能掩盖他的焦虑。 言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哭了出来。 “你去找他了是不是?他跟你说什么了?” 言欢点了点头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知道他的表情正变得可怕,言欢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陈唯推开言欢站了起来,拎起外套冲出了家门,他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怒火。 他可以接受他的报复,但是他不能接受言欢被人利用。 陈唯一脚踹开咖啡店的门,程暄正在和萱萱说笑,看他这个表情一脸茫然。 “你终于知道怎么报复我了对不对?” 陈唯抄起一把椅子向程暄摔了过去,程暄闪身躲过,背后的各种玻璃瓷器碎了一地。 “你失心疯了?” 程暄怒火攻心,把手里的杯子直接砸了出去,他推了一把萱萱让她赶快出去,然后冲出去一脚踹在陈唯肋骨上。 陈唯躲了一下伤的不重,反手就是一拳。 两个人疯了一样滚在地上,用尽平生所学,各下黑手,除了尽量避免脸打的太狠还算文明礼貌,剩下全部行为和他们被人类社会教育这将近四十年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 就是两个畜生。 陈唯怀疑自己肋骨又断了,程暄觉得自己活不到女儿婚礼了,再打下去毕业典礼可能都赶不上了。 后来他们连为什么打起来都有点忘了,只想把对方先打死再说。 言欢冲了进来,绝望的哭着想把他们分开。 第24章 昨日重现 老苟赶去派出所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眼前的景象没眼看。 派出所今天很忙都出去了,只有一个小警察值班,比言欢大不了多少,一脑子浆糊,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站在程暄这边对陈唯骂骂咧咧。 程暄和陈唯远远对坐,顶着猪头,垂头丧气,衣衫不整,斯文丧尽,只剩败类,都觉得丢人丢到了外太空,刚才恨不得把对方捶死,现在恨不得刚才被打死一了百了。 言欢刚才哭得肠子都快断了,现在只是低低啜泣,陈唯疼的一动不能动,还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老苟看见程暄,都是故人,非常尴尬。 他叹了口气,给pr打了个电话说如果流出去一张照片或者一段视频让他们死一办公区。 “你怎么也跟他一般见识?”老苟知道陈唯没法管,只能劝劝程暄。 程暄也不知道为什么智商忽然就降低到跟他一样了,对自己人生深深怀疑,一脸的丧气。 老苟递过去一个支票夹:“损失你自己填吧。” 程暄取出支票撕成两半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然后点了根烟。 陈唯看了他一眼没脸开口,问老苟带没带烟,老苟刚要掏兜,看见言欢瞪了陈唯一眼,陈唯就把手缩回去了。 老苟觉得真他妈邪门。 他从来不觉得言欢能成这样的祸害,初见言欢他觉得这个孩子除了二了点别的纯良的像白纸,他还有点担心用不了三个月骨头都被陈唯拆了,现在看这个样子又觉得早知今日当初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言欢带回来。 老苟觉得自己老了以后干不了这个活了,陈唯这样的死就死了吧。 “字我都签了我可以走了吗?”程暄问那个小警察。 “哥你别冲动啊,你不能这么放了他!赔得起就砸?还有没有王法?” 程暄没理他,只是看着言欢说出来我跟你说句话。 “你跟他有什么可说的?”陈唯恶狠狠的看着程暄,又招来小警察几句恶言。 言欢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安静,然后跟程暄走出了门。 “你没事吧?”程暄问。 “你看呢?”言欢这时候倒也恢复了平静。 “我昨天不该跟你说那些,那都是我们之间的事,跟你无关。他已经不是以前那样了,你不要多想了。” 言欢叹了口气不知道如何回答。 程暄忽然笑了。 “你知道吗?我认识他快二十年了,他从来不敢跟我这样,他只敢跟我玩阴的,但是当着我的面从来都跟孙子一样,我踢断了他的肋骨他都没敢还手,他竟然敢跟我上手了,我都想不到他是为了你,他以为我在挑唆你离开他。” 言欢也笑了:“他智商是负数吗?你智商也是负数吗?你觉得我几岁?中学生吗?我是不是还应该高兴一下有人为我打架?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你们不觉得丢人吗?你们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人人都骄纵你们,可是你们把本事都用在什么地方了?” 程暄掐灭手里的烟头老老实实丢进垃圾桶。 “你还挺会讲大道理的,其实昨天我就想好了,你说的没错,我不该这样,我昨天就想把店关了,该去干点别的事了,就是有点心疼我种的那些花,我没想到今天还有这出。没关系,我已经想开了,都过去了,你不要难过了,过去的事真的跟你没有关系。回去吧。”程暄拦了辆出租车离开了。 老苟带他们去了一趟医院,确认肋骨上只有陈旧伤,现在是好的,内伤也没有很重,说明陈唯短时间死不了,老苟觉得很遗憾。 他们开车回家,一路上愁云惨淡。 老苟说:“你这德性也休段时间吧,你带言欢出去玩玩,别在这丢人了。等你回来要是公司还没倒闭,说明有你没你没什么区别。” “你以为我怕?我不离开一阵子,我知道回来把谁挂路灯上?”陈唯忽然觉得胸腔里一股恶气正在慢慢散去,他觉得挺爽的,早知道打一架这么解决问题,早点打一顿就好了。 “你能不能矫治一下你的反社会人格?”言欢说。 “我早就没治了你现在才看出来?” 老苟把他们送回家,说你这个岁数也不是我能管的了,你也不是我亲儿子,我亲儿子要是这样,不等活到你这个岁数我就大义灭亲了。好自为之吧。 言欢把他送出门关上了门。 言欢看陈唯已经回去躺床上了,他想起上一次也是这样。好像上个世纪打事。 他们第一次一起躺在一张床上说了一会儿话,就是那时候,他们对彼此有了点兴趣吧,后来的事,他不知道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你没脑子吗?”言欢问。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要把店关了干点别的。”言欢说。 “别说他了,过来。” 言欢就温顺的躺在陈唯身边。 陈唯忽然有了奇怪的兴趣,就像受了伤的野兽,他现在需要一些安抚,虽然动一下都疼的要死,他还是有了奇怪的兴趣。 他想把言欢拉近到自己怀里,言欢逃开了,就像上次一样。只是没有跳下床,只是握着他的手,躲得远远的。 陈唯忽然有些恍惚,觉得那一天就是昨天。 他不知道言欢是怎么来的,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就像懵懂无知的小动物,突然闯进他领地,全然不知道任何危险,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游戏场。 他甚至还敢挑逗他,然后逃走。 陈唯想那时候其实他只想把他抓住,按在手心里,看他玩的开心,看他笑看他哭,直到笑不出也哭不出了,然后撕个粉碎。 明明那么温顺的想躺在他的脚边,明明那么喜欢撒娇和讨他欢心,却时时装着张牙舞爪,拒绝他的驯服,他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那么点兴趣,然后好像就不能自拔了。 甚至不知道喜欢他哪一点,甚至不是过去他宠爱的类型。 是什么时候就不一样了呢?情种深种,不想他再有一点痛苦。 可是看到言欢的眼睛他就知道又让他受伤了。 他以为他的过去都已经结束了,就都忘了算了,他不想再提,他已经不想再伤人,他不知道那些往事还会穿过时空再重创一次言欢。 他在想他到底做了什么,做过什么,就那么发生了,孽缘深重,不能自拔,他的黑暗无边无际。 陈唯就离得远远的看言欢的脸,看着看着笑了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你他妈是不是真的有病?” “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我觉得特别爽,我忽然觉得我缺的好像就是打他一顿,我都不知道我最想要的是打他一顿!” “你打输了。”言欢说。 “他也没赢,要是十年前就打我觉得就不会这样了。” “你真的有病你知道吗?”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言欢挪到陈唯身边,隔着睡衣他们的肌肤若即若离,不忍分离,不忍太近,就这么分享彼此的温度,分享呼吸和心跳。 言欢觉得一切都没结束,他还有很多想问,但是他已经明白他应该耐心,现在不是时机,总有时间,他现在突然不想离开。 他想说服自己,过去与他无关,可是失败了,怎么会无关,现在的他真的能和过去的完全分开吗?世界上真有没有过去的人吗? 我有预感,我要发糖了。 第25章 蜜月旅行 算发糖吗? 陈唯开始计划他们的旅行,他管这个叫他们的蜜月旅行,言欢觉得他又开始不要脸了,而且不知道这一步是怎么推导出来的,他在想他的人生困顿真的就是因为没有跟程暄互殴一顿吗?打完就完了?打完就神清气爽了?打完又可以回来继续折腾他了吗?言欢觉得程暄真的倒霉透顶,当然自己也倒霉透顶。 但是言欢还是说:“因为你花钱,所以你说的都对。” 言欢看他如此兴高采烈,实在不知道是不是发病期,他不知道这个病会不会致命。 陈唯把工作推了个彻底,每天沉迷于查酒店,查行程。 他想去阿姆斯特丹,享受一些合法的成年人的娱乐活动,言欢用上半身下半身一起思考了一下拒绝了,并不是有什么洁癖,只是觉得他这个样子无法预测会出什么幺蛾子,他不知道怎么处理。 言欢想去巴黎,穿过刺客信条里的大街小巷,陈唯觉得巴黎的贼对他格外垂青,想起他丢过的护照相机手机钱包就心理阴影,他怕把言欢都丢了。 最后他们决定在两地之间画个圈,然后决定第一站去维也纳,言欢觉得他不仅脑子不好,眼睛可能也出问题了,而且谁知道维也纳的贼是不是也垂青他们。 你花钱,所以你说的都对。 他们一边修水管一边讨论行程,陈唯不想让任何人插手只想自己安排,所以从车到酒店都亲手确认。 言欢让妈妈把他护照寄了过来,送签的时候有点担心因为他什么都没有。 陈唯看他等的百爪挠心,给熟识的参赞打了个电话,直接去使馆把护照要了回来。 言欢觉得他这个逼装的润物细无声。 修厨房期间他们把附近外卖都吃腻了,陈唯发病期间愿意吃的也没有几家,后来就靠沙拉过活,他的伤终于也养到正常人的水平,p下图看不出才挨过打。 这期间别的也没有干什么,因为一动还是会疼,实在干不出什么。 终于挨到启程出发,言欢才发现飞机上还能拼床!就为了拼个双人床,特意多转了一次机,言欢不知道他脑子怎么长的。难道还能在飞机上干点什么吗?他现在很怕陈唯恶性不改真想在飞机上干点什么。 不过陈唯上了飞机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干,他适应了旅途劳顿,上了飞机总要强迫自己先休息。草草吃了饭换了睡衣就去睡了,言欢有点兴奋还在研究机上娱乐设施。 他玩了一会儿又饿了,跑去吧台要份宵夜,一个温柔的中国空乘小姐姐陪着他聊了会儿天,帮他选酒,被言欢哄的笑意盈盈。 陈唯醒来去下洗手间,看见言欢让他早点休息不要闹了。 小姐姐笑着说天哪你看到他看你的眼神了吗? 言欢心想人生如戏全靠演戏,愿你今生顺遂不要遇到这样的演技。 他只好回去侍寝,不过陈唯只想借他的肩膀枕一会儿并不需要别的。言欢看着他熟睡的脸,人畜无害毫无防备,言欢觉得自己不可救药。 陈唯特意发邮件给酒店说这是他的蜜月旅行,酒店真的布置了蜜月主题还赠送了鲜花和酒。 言欢觉得忒不要脸了,但是你花钱所以你是对的。 他们每日闲逛无所事事,觉得这个城市美的没边,时而米其林餐厅时而路边摊,流连在哈布斯堡王朝的旧时宫殿,感觉空气中有时光碎屑流转,听着疲惫的皇帝和忧郁的皇后的丧气故事,小时候电影里的童话烟消云散,从金碧辉煌的音乐厅逛到街角最昏暗的pub,尝试喝遍每一款有名有姓的啤酒,虽然没赶上什么演出季,广场上永远有野生的演出,有时候就无所事事的看上一个下午。他们勾肩搭背亲密无间,终于不再担心路人异样的目光。 他们在街心喷泉冲着脚,陈唯猝不及防的讲了个非常下流的笑话,言欢还没笑出来对面的金发小姐姐笑了,这个语言天才不仅笑了还绘声绘色的翻译给了她男朋友,喷泉里的游客都听到了,听得懂的全笑了。 言欢看着陈唯的脸,太阳镜的镜片遮住了他眼睛里的得意,但他嘴角微笑的弧度一直没有消散,他的表演欲真是来得是时候,陈唯感觉到他的目光,回了一个浅浅的吻,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日日买醉夜夜贪欢,如在梦中不知归途,反认他乡是故乡。 就这么一同沉迷,纸醉金迷温柔乡,豪华大床按摩浴缸。 他们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 他们找了一对city tour的向导小夫妻,他们又和善又有趣,而且非常喜欢言欢,跟他们同行的中国意大利夫妇则全不靠谱。言欢跟意大利男学了一堆意大利语脏话,回报以一堆他的中国老婆都不会教他的中文脏话,陈唯觉得他们现在去意大利会被人就地打死。 陈唯在机场租了一辆suv,足尺寸,停车处处不便,被言欢疯狂吐槽装逼上瘾,最后只能停在酒店白交租金,每天地铁出行非常环保,言欢还尝试了共享的电动滑板车。他们的地铁站里有个小哥每天都来rap,言欢一句也听不懂,而且真的非常难听堪称精神污染,但是那个小哥真的投入至极,仿佛人生理想就是纵情rap,言欢每次路过都要放点钱。陈唯觉得给这种人放钱简直就是鼓励他浪费生命,可是谁的生命不是浪。 市中心商店开门的时候他们又去买来买去,陈唯给言欢买了一块腕表,和他手上的一模一样,言欢看了价格表示没有必要,他觉得还是佳明功能齐全。但是陈唯只是亲手给他戴上看了一下就去付账了。 等着打退税单的时候他们坐着看街景,言欢说太贵了我可还不起你,陈唯说那你就还我个精尽而亡吧。 言欢扶着额头笑的浑身颤抖,他不知道他怎么能一本正经的这样说话,也不知道身后讲中文的导购有没有听到。 陈唯突发奇想想到克林姆特的《吻》前面拍个合影,言欢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被他的不要脸折服了。反正他敢想敢做。 不过真的到画前他也就放弃了,因为游客真的太多,一波一波涌到这幅画前,特别是日本人一团一团可以站了半小时之久。陈唯趁言欢不备在他脸上轻轻印上一个吻,他觉得有这一刻就足够,不需要什么证明。 言欢觉得眼前只有一片温暖的金色,他不知道此刻他们只是在欲望的深渊里沉浮,还是挣扎着真的想抓住对方。 甚至不知道此刻是他真的动了心,还是只是开始另一段自己都会相信的演出。善恶一念间,地狱与天堂。 他们在展厅继续闲逛,有时驻足,有时又觉得了无兴趣,游游荡荡下去,在《死神与少女》前面停了下来,言欢觉得被画面上巨大的痛苦击中了胸口,一时间呼吸都有些困难,他觉得被画中直白的的死亡和欲望震了一下。 一群日本老年游客涌了过来,陈唯拉着言欢离开了,他们转身看到席勒笔下的他的家庭,他梦想中的家庭,他和他爱的妻子还有梦想中想要出生的孩子,不久之后,这个未曾出生的孩子和孩子的母亲,还有席勒自己,都在一场大瘟疫中陨落。 这么暗黑的死亡预言让人心情崩坏,死亡的气息简直无处不在,言欢第一次觉得会有一个人的画让他那么悲伤。 他想哭出来,不过太丢人了。 晚上回到酒店言欢搜了搜席勒的资料,对这个28岁就陨落的放浪形骸的渣男心生怜悯,也许只是这个世界配不上他的才华。 陈唯没那么的悲秋伤春,他只是查了查席勒作品的拍价,觉得他的事业还可以有点更高的追求的。 第26章 山中无历日 言欢问下一站他们去哪,陈唯说不知道,除了往返机票,什么都没定,要不现在就飞阿姆斯特丹? “叔叔我还是个儿童!不要用你不健康的爱好强奸我的耳朵了好吗?” 言欢对他不健康的执念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忙什么,研究哪个航班能拼双人床吗? 陈唯叼着一颗蓝莓送进言欢嘴里,他觉得他的牺牲真的够大的,好不容易休个假,想混个醉生梦死都有人管。 他们翻烂了手上的孤单星球,还是决定先翻越阿尔卑斯山。 上山时本来风景极佳,结果快到山顶遭遇一场大雾,每个发卡弯的尽头都好像要开进虚空中粉身碎骨,本地司机却毫无畏惧,拼命的催催催超超超,个个都是秋名山车神。陈唯觉得手心有点出汗,他们在一个无名的小湖旁空地上停了下来休息一会儿,等着浓雾散去。 言欢走的小湖旁边,冰川融水的清澈水面在雾中是灰白的色彩,没有植物,没有风,一片死寂,看起来毫无生气,他伸手摸了摸池水,冰冷彻骨。 陈唯走到他身后拉住了他,言欢忽然有种错觉以为他会把他推下去,但是他只是把言欢拉回车里给他系上一条围巾,快到山顶气温已经非常低,他们还穿着单薄的衣服,只是站的时间短还并不觉得。 下山的路上又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倒是快到山脚阿尔卑斯山终于给他们展示了最明媚的风景,两道明艳的彩虹高挂在清澈的空中,他们惊呼起来,觉得这一路风云变幻真的不可思议。 他们在彩虹开始消散时候到了一个小镇,去和当地人租了一间度假小屋。小屋干净温暖设施齐全,虽然没有了豪华大床和按摩浴缸。 山中小镇游客最多是滑雪季,家家户户都有冲洗雪板的平台,此时淡季,游客寥寥,安静无比,小屋的主人是一对伦敦来的英国夫妇,非常友善,每天邀请他们来吃让人无力吐槽的英式早餐,言欢有点怀念有小馄饨的生活了。房东夫妇曾经都是城市社畜,人到中年旅行到这里突然就留了下来,与生活几十年的巨大城市断了尘缘。 山中无历日,吃腻了镇上餐厅他们就去超市买点食材回家做饭,可惜小镇不像城里有中国超市,食材调料都是简简单单没什么花样。 没事做就跑跑步或者在山里徒步,偶尔开车出去看看远一些的湖与山,看看万年不化的冰川。 晚上他们并肩坐在草地上,看着星空,小镇太安静了,空气中好像是有死亡的宁静,但是并不让人恐惧。 有点冷,言欢添了件薄羽绒服。 他有话想说,他有事情想问,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时机,他不知道是不是有合适的时机,他不知道会不会把这个假期的一切全部毁掉。 陈唯感觉到了他的焦虑,把他拉进怀里安抚他,他的目光温和平静,他也只是在等待,但没有任何不安。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去他的妻子的病床前了吗?” 陈唯楞了一下,没想到是这样的开头,但是他忽然下了决心,他已经决定和言欢分享一切,善和恶,对和错,都不重要,并不是他闭口不言,言欢就不会再被伤害。 “是真的,但不是他想的那样,是小雨自己打电话让我去的。” “那你说了什么,你真的是去让她内疚的?即使是你这样的人,你做的也太过分了。” “我说了你会信吗?我一句话都没说过,什么都没说,我们哭了一场,她给了我一张照片,我就走了,我什么都没说。” “你去看望一个快死了的人,你去她床前哭?你没长心吗?” 没长心吗?陈唯闭上眼睛,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敢回忆。 那个下午他走进了那间病房,昏暗还是明亮,已经记不清楚,一切都是惨白的,空气里是药物的气味,死寂的气息,他看见她的脸,死亡的征兆已经写得清清楚楚。 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也不知道什么是错的,他已经被悲伤彻底淹没,感觉正在溺亡。 她只是陪着他,像他们的过去一样,只是静静的陪伴,没有什么语言,只是和他的痛苦深深的共鸣,他们的悲伤充盈了每一个角落,占据无尽的空间和时间。 她可以直视他的黑暗,那里无边无际,但还是努力给他一抹柔光。 没有对他视而不见,没有对他的黑暗惊慌失措,没有逃开,也没有指责他的堕落。 只是单纯的接纳他,安慰他,引导他。 这世界上曾经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不需要朝夕相伴,不需要语言的交流,只是知道她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就足可以慰藉他的痛苦。 这个人就要不在了。 他不知道往何处去。 人生七苦,这一点卑微的希望,也求不得。 “我不知道怎么才是对的,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她是我的姐姐,甚至是我的妈妈。她同情每个人,不值得的人,甚至是我。她说过,她的痛苦是因为她觉得这个世界上一片树叶坠落的痛苦都和她有关,她就是这样的人。我希望躺在病床上的是我,我希望化成灰躺在地下的是我。她只是觉得应该跟我道个别。她不是内疚,她只是遗憾,觉得她没来得及改变我。” 言欢感觉到了,这一刻完完全全感觉到了,他感觉到巨大的悲伤,大到沿着山坡蔓延出去好像可以淹没整个山谷,他在这种巨大的悲伤里随波逐流,颤抖的像一片落叶。 他想起师母说的陈唯是喜欢小雨的,是所有人都理解错了,他只是追着光,像飞蛾追着烛火,化为灰烬也不自惜。 直到光没有了,他溺亡在自己的黑暗中,连哭泣的声音都不再有人能听到。 他的世界不再有对错善恶,没有光,什么都看不见了,放纵自己的本能在浊世中沉浮,他错的如此彻底,如此不可挽回。 他们抱在一起无声地哭着,有一种时刻,除了哭泣什么都做不了,唯有哭泣不是错误。 如果我能让一颗心不再疼痛, 我就没有白活这一生; 如果我能把一个生命的忧烦减轻, 或让悲哀者变镇静, 或者帮助一只昏迷的知更鸟 重新返回它的巢中, 我就没有白活这一生。 “我做过的错事不计其数,但是这件事,我没有做错什么,我们都没有。但是程暄,他不能原谅,他不能原谅小雨身上出现他不能理解的痛苦,他觉得都是我造成的。可是我不恨他,他只是把他的无能迁怒于我,如果他不是那么自大他应该有机会更了解她。” “你应该解释,你应该告诉他。” “你觉得我们可以坐下来,你一句我一句讨论一个问题?让他承认他也会犯错?对我这种人犯错?何况就算这件事我没错,别的事情也没有可以解释的。他觉得我一句真话都没有,可能他也没错吧。” “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看到过那张照片,你生气吗?” 陈唯没有生气,言欢觉得他并没有毁掉这个假期。他只有微弱的萤烛之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淹没在他的黑暗里,虽然黯淡,也想努力的多燃烧一会儿吧。 夜晚有些寒冷,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取暖,茫茫天地间好像只剩两个人,他们不忍心发出任何声音打破山谷间死亡一样的沉寂。 直到寒冷已经无法忍受。 第二天言欢有点发烧,可能是夜里受了寒,陈唯有些担心,他们休息了一天。 他们都很沉默,悲伤的余韵久久不散,在这么寂寞的地方感觉更难驱除,他们决定去意大利,去人多热闹的威尼斯。 他们告别了房东,翻过阿尔卑斯山去了意大利,言欢只是受了凉,在车上睡了一觉,也就好了。 最后一把玻璃渣了,以后可能都不会有玻璃渣了吧。 第27章 重回现实 驱车翻过阿尔卑斯山,就到了意大利,热烈的风情扑面而来,让人欣喜的还有扑面而来的贼和骗子。 他们在威尼斯享受了全世界宰客之道的集大成者,言欢第一次知道饭店里连刀叉桌布都能单收一道钱,他的意大利语脏话早就不够用了,有限的英语水平限制了他的发挥,如果对方能懂中文,早被言欢骂跪了,他想拉陈唯来助拳,发现他用菜单挡住脸笑的浑身发抖。 后来他们就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每天换个体位出门挨宰受骗已经成了娱乐活动,不被宰一刀都觉得一天没乐趣。 言欢为行走在刺客信条的世界里激动不已,大街小巷都有亲切感。这里有各个时代的建筑,从文艺复兴到巴洛克,都比别的国家水准高一些。 吃最正宗的披萨斗最鸡贼的骗子,言欢的意大利语脏话水平还是急速提升,再也没有一个国家比意大利更能治愈心情了。 每天穿大街走小巷,看着时光都凝固了的美好街景,被巨大的教堂吓一跳,喝一杯咖啡,去市区书店挑选一些画册,去最美的意大利园林看有十几个咪咪一起喷水的女神像,买一些义乌产的小玩意。 陈唯的电话开始变多,电话里的腔调也变得暴躁,躲在卫生间里骂人也会把言欢吵醒。 虽然公司还没倒闭,但是有他没他还是有点不一样吧,至少他觉得他们不敢把他踢出去,而且他也想好了回去杀个人祭个天。 言欢知道他们的假期要结束了,总要回到现实里,而且旅途到了最后,总会变成疲惫和思乡,就算是遇到比全北京所有粤菜馆都正宗的粤菜馆也无法慰藉的思乡。 他们就改签了机票回来了,这次老老实实选了直飞航班。陈唯答应他冬天一定来滑雪,虽然没有约定哪个冬天。 言欢觉得,不管未来会向何方,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这样刻骨铭心的旅行了。 陈唯看着窗外有些感慨,他的人生太多悔不当初,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已经做错,他想别再留什么遗憾。 要说有遗憾,除了没去成阿姆斯特丹,就是在去程的飞机上没干点什么,白瞎了一张双人床,现在看言欢比他还先睡着,心中非常后悔。 旅行回来陈唯已经回到他的节奏中去,因为积压了很多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很多时候他们一天到晚也就早饭时候说几句话。 可能是因为闲了,言欢也开始考虑点自己的事了,从前他只是觉得跑来胡混一场,早晚散场了他还是会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该找个工作当个社畜,就当个gap year大梦一场,所以无所事事昏天黑地也无所谓。现在这样子看起来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散不了了,反而让他有点焦虑。他也没想过被养一辈子会什么感觉,现在就觉得非常无聊了。 当然他也可以跟陈唯开个口,他肯定会帮他安排的得体,比如去杨教授的研究所做个所秘,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谁,打打杂跑跑腿,中午还能去打个球,可是他还是觉得,那也还是靠他养着只是换个有上下班时间的地方而已。 过去言欢一直给陈一帮忙每天还算有事做,但是自从给了陈一一笔钱,他就去请别人了,所以言欢有点后悔。 何况他跟陈一也不一样,陈一自幼纨绔,只是这两年和家人一时闹翻,都是亲生的,只要低个头撒个娇,靠爹妈养下半辈子也没任何心理压力。何况他对自己的游戏执念深重,每天都非常投入并不是无所事事。 不过除了陈一他目前也没什么别的朋友可以跟他谈谈人生了,他们去宜家吃肉丸子,聊了一会儿天,说了说他的旅程,当然不要脸的部分全部略过,重点讲了讲跟刺客信条有关的部分。 陈一在可以随便伸手要钱的年代浪过全地球,所以听完也并没有太多惊喜,言欢想这就是他们的不同之处。 言欢说:“你都不来找我干活了,我觉得这样有点无聊,总不能真被他养一辈子吧。” 陈一说:“以他那个傻逼德性你愿意让他养一辈子不是他的运气吗?” 言欢说:“你真直白。虽然我觉得你说的对,但是我也觉得太伤人了,你这么说,让我觉得我也是个傻逼。” “对不起虽然你喜欢跟傻逼生活但是我真的不觉得你傻逼,这样可以吗?我第一眼就把你当兄弟了,我对你什么样你心里清楚。你就别纠结了,出去刨食是他们那种人的事,咱们这种,生来就是吃软饭的,吃软饭是我这辈子最心安理得的事。咱们这样的出去也是被他们当菜对不对。有我们这种人,他们才不会把地球都炸了。” “你不还在做着游戏吗?” “我做游戏是因为我想做,不是因为怕吃软饭,我要有你那么硬的软饭早开始烧钱了,明白吗宝宝?” 陈一说:“不过我要跟你说正事,最近我去见了几个游戏业大佬,我以为他们对我完全不感兴趣,没想到他们看了咱们的demo还很有兴趣,也有人表示想投钱,所以我想要不要拉点投资正式点做下去,也可以上更多的平台,我觉得咱们俩很合得来,我找了几个人帮忙了,都是有经验的,他们技术都还不错,但是我觉得他们真的没有你能理解我,要不咱们就搭伙过吧。先把公司注册了。” 言欢觉得这样也不错,起码听起来不错。 他照例又去裴院士家里送了一次礼物,意外的遇到程暄,正跟师母闲聊,在电脑上翻着照片。 言欢觉得挺尴尬的,又不好意思在师母面前叫爸爸。 程暄倒是先跟他打了个招呼。 师母有点吃惊,陈唯一直骗他们说言欢是他亲戚家孩子,师母没想到他还和程暄认识,她一直以为陈唯和程暄没什么来往了。 程暄让言欢坐下跟他一起看那些老照片。 师母说:“你还得感谢他呢,照片都是他帮我扫的,我不会做饭你们也知道,就不留你们了,一会儿你可得替我请言欢吃顿饭感谢一下。” 程暄虽然有点意外也看着言欢笑了,然后就去裴院士书房里说话了。 言欢跟师母闲聊了一会儿,程暄出来了,很客气的跟裴院士和师母道别。 “请你吃饭是师母交代的,你可不要有什么误会。” “爸爸你别说了我都懂,你看我是挑事的人吗?师母吩咐的,米其林三星吧!” 程暄打电话定了新荣记,言欢笑的很开心。 第28章 新开始 “最近忙什么呢?”言欢问程暄。 “我来找裴院士,是想跟他申请读个博士,其实我一直挺想的,但是年轻时候折腾折腾就忘了,现在想想也没别的想做的,就想读个书,虽然脑子不好了,专业也丢了这么多年,不过我觉得还是可以试试,裴院士也挺高兴的就同意了。” “爸爸你肯定没问题的,就是不要把头读秃了,就不好给我找后妈了。” 程暄把餐巾扯下来团成一团扔了过去。 “你又忙什么呢?” 言欢说了他们去欧洲的事,自然不要脸的部分全都略过了,当然也没提他们在山脚小屋说的那些。那是他们之间的事,他没有资格说。 何况只有一件事的分歧而已,虽然是最严重的的那一件,其他的也都是真的,他的恶形恶状不可救药,没法求谁的原谅,他和陈唯纠结尚浅,崩溃的次数已经超过这辈子的所有时间,切肤之痛余韵未消,他人的痛苦可想而知。言欢觉得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一件和一万件之间,自有轻重,就算他自己能色令智昏,好了伤疤忘了疼,也没资格劝人大度。 “既然你是我儿子,我同意你们在一起,他就是我……” 言欢把餐巾团成一团又扔了回去。 “其实我也反思了一下,我对他确实挺差的,我对别人都还算不错,但是对他一直态度恶劣,如果能对他好点也许他也不会这么差吧,他就是那种,你对他差他就能烂到超出你想象,但是对他好他也能正常点,什么事情都走个极端。我老婆对他好很多,就是菩萨心肠,我们还能混在一起的那些年,其实他也能装个好人。如果他没有报复到她头上,我也不会记恨这么多年。” 言欢觉得什么东西噎在胸口,他不知道怎么说出来,最后他还是沉默了。不过他觉得自从他们打完架当了一回傻逼,大约都对自己的傻逼程度有了些新认识,所以好像也有了点变化。 “你之前帮陈一写那个游戏呢?做完了吗?” 言欢看他转移了话题,也把他们的近况说了说。 “你们需要钱可以找我,别太多就行,我不会给你们任何压力,你们赚了钱分我就行了。” “那怎么可以?” “创业嘛,第一笔天使投资大多数都是家人给的,所以你找爸爸天经地义。你可以放心我可以做到我的名字完全不出现,如果你怕他知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决定吧,想好了来找我。” 对于开个公司,言欢固然一无所知,陈一虽然出身狗血家庭,但是脑子也全不在这里,没有受太多熏陶,他只知道谁给钱他都愿意要,管天管地的除外。 言欢当然知道谁最熟练,虽然不大乐意,也还是咨询了一下。 陈唯说:“当然可以,我保证挖坑挖到他下半辈子赚的钱全归你,不当掉内裤都跳不出去。” 言欢说:“我们是正常的创业,你不要上来就手足相残,你教教我怎么做就行了,你这个态度我没法再问你。” 陈唯把言欢拉进书房,让他坐在身边,拿出钢笔和一张白纸,认认真真给他上了一课。 他讲的认认真真,讲完以后问言欢记住了多少。 言欢叹了口气说,我觉得还是软饭更适合我。 陈唯笑了:“傻孩子,本来就是软饭更适合你,你真愿意干这个吗?这个公司开起来,你可就身不由己了。每天想着公司会不会倒闭,下个月工资在哪,房租什么时候交,现金流还能撑几个月,下一笔钱什么时候到账,被人骗被人黑,一把一把掉头发,每天晚上不是翻腾到闹钟响了,就是凌晨两点哭着睡着,你觉得好玩吗?” “你也这样吗?”言欢问。 “你觉得我怎么知道的?” “你是怎么过来的?” “等你没下限了你就没什么怕的了。”陈唯旋上钢笔的笔帽扔进了笔筒。 “你别给你没下限找借口了行吗?” 言欢靠在他的肩上,沉默了一会儿,他想问他哭着入睡的日子有没有人陪在他身边,可是想想也没必要,就算有,于每个人大约都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你们俩就不要只看到贼吃肉,没有看到贼挨打了。不过呢,你要真想体验一下生活我也支持,你们需要钱我给,赚了钱别忘了分我,赔光了就回来老老实实吃软饭吧。以后你们要签什么字之类都先给我看看,谁敢骗你我弄死他。” “别装逼了。” 言欢依然懒洋洋的靠着他,他觉得有一丝暖意,可是不知道怎么回答。陈唯回家没有换掉衬衫,这一件有一点微弱的金属的光泽,触感有些冰冷,隔着衬衫却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香水味已经淡到几乎消失,余韵和他身体的气息混在一起有一点点温暖。 言欢盯着他衬衫上那种光泽有点特殊的纤维的纹路,觉得空气里的氛围已经开始暧昧了,他开始想逃走。 他们的游戏永远没有平铺直叙,总要加点剧情,陈唯固然戏精附体,言欢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开始总是要你追我逃,他扮演那个永远惊慌失措的小动物。 不过今天他的念头一闪就已经被抓住,陈唯把他抱在腿上吻他的脸。 言欢已经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反应,所以有点不敢看他眼睛里的热切。 今天的故事进展有点快了,言欢觉得有点晕眩。 他们在电脑椅上缠绵了一会儿,觉得身下电脑椅发出轻微的声响。 “你这破椅子不会坏吧。”言欢停下来想喘口气。 陈唯脑子里有个疯狂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知道哪里有一把更好的椅子。 “走吧!”陈唯说。 言欢以为他的意思是去卧室,可是被他拉着出了门直奔车库。 言欢觉得有点疯了,他不知道半夜三更欲火焚身的时候他想去哪。 他们驱车去了公司,言欢捂着脸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他半夜就要干这件事情。 将近午夜,园区已经非常安静,车库里空空荡荡,楼里只有寥寥几间办公室还有灯光。 陈唯带着言欢穿过一条狭窄的走道,钻进隐蔽的消防电梯,他们装作无比镇定,其实心里唯恐碰到巡视的保安。 他的楼层早就安静了下来,他打开灯,小心的检查了下路过每间办公室,确信里面没有熬夜的下属溜进来过夜。 他先拉着言欢去了他们的休息室,这里早就被老苟当成自己的私人酒廊,他一直装着视而不见,就等干一票大的。 “你们上个班而已需要这么糜烂的生活吗?你们这样让我觉得我们社畜太苦难了。”言欢翻着台面上的酒一瓶一瓶的看着标签。 “谁上班不痛苦?再说又不是我的酒。别看上面的那些,都是便宜货。” 陈唯打开下柜,坐在地上一瓶一瓶的把里面的酒往外掏,他就不信这个公司里有能瞒住他的事。 最后他终于翻出了他认识的最贵的一瓶,然后把剩下的又塞了回去。 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老苟的存货里最贵的一瓶,但是确定足够他肉痛到心梗。 门外传来脚步声,陈唯飞快的站起来,欲盖弥彰的打开了咖啡机。 保安敲了敲门,他只是看见高管楼层忽然亮了灯,推门看见陈唯吓得魂飞魄散。 “我凌晨有个跨国会议,你告诉别人不要上来打扰我。”陈唯一本正经的说。 保安吓得倒退着滚了出去。 言欢背对着他们,笑的浑身颤抖。 陈唯拉起他拎着酒瓶酒杯去了他的办公室锁好了门。 第29章 浮生梦 再弱的攻也是攻。 言欢还是第一次进这间办公室,他想起他还工作的日子,大概做梦也没想过有机会进这间办公室,现在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夜夜睡在他的枕边,有一种深深的不真实感。 他走到窗前看着园区开阔的花园,陈唯一直很喜欢这个花园的风景,构图里有各种不近人情的笔直线条交错蔓延,只是午夜只有寥落稀疏的灯光色调阴冷。 办公室也宽大冷清,每一件家具都方方正正,没有一点柔软的感觉。言欢仔仔细细的看着这间办公室,陈唯在这里度过的时间,远远超过陪在他身边。 言欢靠在他身上,在陌生的环境有点手足无措。 “这不是你的酒你就这么喝了?” “那又怎么样谁叫那老东西放办公室的?” 这里空旷冷清,只有陈唯的身体可以取暖。 他们蜷缩在沙发上开了酒,依偎在一起克制的喝着酒,喝到指尖都有一点刺痛的感觉,他们没说什么话,就连眼神都很少交流,但每一个哪怕微小的动作带来的皮肤的摩擦,和有些模糊的视线掠过对方身体的时候,他们的呼吸和心跳都越发难以克制,直到欲火快把空气都点燃了。 陈唯站起来,把所有遮阳帘都放了下来,然后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像国王回到自己的宝座。 言欢知道深更半夜被拉进他的办公室,不是为了陪他喝酒的。 就算他们不知道在床上翻滚多多少次,陈唯的疯狂和突发奇想总是能让他没力气承受,但是只能到他的身边去,因为没有他温度的地方太冷了。 言欢蜷缩在他的胸口,一颗一颗解开他衬衫的扣子。 陈唯只是把座椅靠背放低,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个功能这么有用。 言欢从他身上慢慢的滑落下去,在他的腰间停下,解开了他的腰带和拉链,乖巧的取悦他。 他喜欢他的味道,也不再需要任何引导,他甚至知道,如何用舌尖轻轻的颤抖,控制他的呼吸突然停止,好像一种神奇的魔法,言欢可以控制他身体的节奏,让他无法抑制自己的颤抖,言欢觉得,他比他自己还了解他想要什么。 陈唯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去爱抚言欢的脸,但是言欢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他不想受什么影响,只想要他自己的节奏,后来他还是接纳了他的手,他们十指紧紧扣在一起,紧握的力量让两个人都觉得有点疼了。 言欢觉得心脏跳动的厉害,眼角微微的湿润,他想给他欢愉,想让他快乐,得到他热烈的反馈,言欢觉得自己也快乐的疯了,他不知道自己有多爱他,陪在他的身边,忍受他的疯狂,为他一点点垂怜,卑微到找不到自己。 他让他释放了出来,口腔里有奇怪的青草的味道,唇齿间滑腻的感觉有点恶心,言欢只是停下了努力的调整自己的呼吸。 陈唯抬起腿搭上他的肩头,言欢觉得他疯了,他就这么放浪不堪,这么不可理喻。 可是他就那么放荡的躺在那里,衣衫凌乱,皮肤在黑色的真皮表面的衬托下有温和的透明的光,他完全放松了身体,只是还不满足。 言欢趴在他身上,想吻他,但是这次他笑着逃走了,言欢用手插进他的头发里抓住了他,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 他们的唇齿间有黏滑的触感,有点恶心,舌尖互相追逐互相逃避,但是陈唯最后还是接受了一切。 言欢用手指试探他的身体,他不想在他身上留下伤痛。 可是陈唯说,磨蹭什么呢?快把我操哭。 他不在乎什么现实世界的伤痛,他只在乎片刻肌肤滥淫给他的欢愉。 疯狂到不可理喻,致命到可以夺走呼吸和心跳。 他所到之处地狱和天堂没有界限。 言欢狠狠的蹂躏着他和他的宝座,如果能让他去报修的一刻一脸尴尬他就高兴死了。 不过他还是没做到,那把万里迢迢运来的昂贵的椅子虽然发出奇怪的声音,但还是完好的。 言欢俯视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泪缓缓滑落,在座椅的皮质表面上留下微小的湿润痕迹,他很满足,也很快乐,他想他是快乐的,可谁知道是不是场表演。 他们安静的拥抱着,陈唯忽然笑了:“你能下来了吗?我腰快断了。” 他拉开一扇门,里面是他小小的套间,有一张单人床和他的浴室,灰蓝色的床单有些温暖的色彩。 他们在淋浴间缠绵,亲吻和爱抚,舍不得分开,让水的温度抚慰他们的疲惫。 他们在床上又做了一次,陈唯把脸埋在枕头里让言欢从后面进入。 这一次没有了放纵,他很温顺,言欢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陈唯忽然咬住了他的手指,他笑着轻轻的咬着,像得到棒棒糖的孩子一样快乐。 他的手伸向空气中,并没有抓住什么东西,然后又回到枕头上,紧紧扯住枕头的一角,言欢轻轻扣住他的手,没有用力,只是用他的吻在他肩膀和后颈留下痕迹。 言欢喜欢他的床单,磨砂处理的表面有一种温暖的触感。 他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脆弱的好像整个人随时会分崩离析。 “这辈子都跟着我吧。”陈唯说。 “你少来这套,想太多了你。” “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在我办公室里上过我的人,你不应该负责任吗?” “我不知道你的逻辑谁教的,我还是想告诉你,叔叔,我负不起这个责任。你要早说我就不来了,上过你就得搭上一辈子,你中学生吗?”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负这个责呢?” 言欢有点委屈,觉得他蠢得无可救药。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还会缠着他问他这种问题,他真的狗屁不懂吗? 他们在窄窄的床上紧紧的相拥着。 言欢几乎舍不得睡着,只想看着他睡着的样子,满足的像个孩子,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有哭着入睡的日子,也不知道那时候还能不能在他身边。 他只有那么微弱的光,那么卑微的在他身边,卑微的燃烧着,甚至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什么。 为什么还是要追问他呢?他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量留在他身边了,为什么还要问他答案呢? 他们就这么装着满不在乎的患得患失,好像是人生的初次。 陈唯一周都没敢让保洁进他的办公室,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他觉得这间房子也没那么冷清了,好像生活都多了那么一点意义,虽然说不清是什么。 第30章 开业大吉 言欢跟陈一谈了谈,陈一说:“我也去谈了几个人,他们知道我是谁,知道我能还得起他们的钱。而且他们都太想对我们指手画脚了,还会给我们很大经营压力,我觉得我哥的钱更合适,你看呢?” 言欢说:“我还没决定,我就是觉得有点不踏实。” “你就别纠结了,你跟他也没要过什么,这点钱对他来说什么都不算,你知道他那种人,股市里一把能玩出多大的输赢?他没被枪毙都是他艺高人胆大,你以为他靠年报里的工资活着?咱们跟他玩的不是同一款游戏,你根本不用替他心疼钱这种东西。” “他年报里的工资对我也是天文数字了好吗二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吃他的喝他的一点压力都没有,卖身求荣我容易吗?可是这件事不一样,我们拿了他的钱是实现咱们的梦想,就得负责任了你懂吗?” “我们拿去不是为了装修办公室,给自己发高薪,办公椅都要买进口的,就是雇几个志同道合的人买几台电脑租个小房子一起干活而已,最后赚了赔了咱们也决定不了,但是我们努力了也就对得起这笔钱了。你要拿了外人的钱,你才会知道被虐心虐身是什么体验。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了。不过这是你的选择,你决定吧。” “我不知道他怎么对我们这件事这么大方,他不是一直觉得你不务正业吗。” “他是给你的,不是给我的。你受这么多委屈他不该补偿你吗?” “你怎么知道是我受委屈?” “你觉得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他身边的人吗?跟他在一起什么心情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就算你天赋异禀,他就不傻逼了吗?” “你真的觉得自己是一个废柴吗?在他回来之前就这样觉得?你明明不是啊。你一直给他开脱你没感觉吗?” “我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一直这样,就算是他,也影响不了我什么。我知道你一直怀疑他,现在都不放心,但是我还是要说,我这样是因为我是我,不是别人。我跟他确实没什么手足情深,他回来时候他不正常我也是青春期,我们有矛盾没什么了不起。我一直当他是我哥哥,而且我还要告诉你,将来你们俩之间不管会发生什么,我都站在我家人一边。对不起我也挺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当个朋友的,但是我都立场就是这样的。我说这些是因为我们要合伙干件事了,我觉得有必要让你对我有更多了解,先把不好的事说在前面,我希望你能接受我。我就想做做游戏,哪怕不赚钱的,就是做点让人觉得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那种东西,或者变美好了一点点的那种,哪怕有那么一两个人,觉得这个世界变好了一点点,我觉得也就够了。所以我不会觉得我们一定能把钱还给他们,很大可能不能,我知道这样你会有压力,我知道你说你不在乎说你卖身都是装的,你特别在乎他怎么看你,但是我只想做这样的也只能做到这样。如果赔了我也会尽量想办法,我们可以做点外包慢慢把钱赚回来,我不会那么自私让你一个人承担。你觉得能接受吗?” 言欢沉默了一下:“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们开始吧。” “还有啊,钱是你的,CEO也是你,我管技术,别的都不会。” “你觉得我会吗?” “不会你去问啊,你觉得我这样的能教你吗?” “那我们分个工,你去找干活的人,我又不认识,也不知道你要什么样的,我做剩下的事。” 言欢和陈一开始忙忙碌碌起来,他们没日没夜,忙着找办公室,忙着各种工商税务手续,买设备买家具,谈新的员工,像两只忙碌的工蚁,虽然笨拙但是也兢兢业业不能停息。 陈唯很帮忙,每天都花很多时间帮他们解答和处理各种问题。 “最近我手里缺头寸,就这么多吧,你们悠着点够烧半年的,过半年再说。过阵子我再帮你找个人,帮忙盯着点你们的事,别被人骗了” “你来做我们的董事长吧。”言欢说。 “别,千万别,我不在你们这个公司里挂任何一个名,我不会留个机会让你们把赔钱的借口推给我,注资的钱都写你的名。自己玩去吧。” 言欢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他也没说太多感谢的话,他知道会得到什么样不靠谱的回复,而且他实在不想去他办公室里偷了。 周末的时候苏菲也常来帮他们打理装修问题,言欢脑子没转觉得是陈唯让她来的,后来有一次闲聊发现他其实不知道。后来言欢发现苏菲每次来都笑的很多,而且她和陈一的眼神有点不大对劲了,言欢觉得自己眼睛可能出大问题了。 他们的办公室虽然简陋也变得漂亮了起来。 新员工也在一个一个搬进来,至少言欢又多了几个可以一起吃饭k歌的同龄朋友,他觉得没那么寂寞了。 虽然看起来他们开篇顺利,言欢却觉得自己在一天天变坏。 言欢迅速背叛了他的阶级,开始带入了资本家的心态,以前他上班时候只想每天摸鱼薅老板的羊毛,现在看谁都像在薅他的羊毛。 看着他们每天十点还没出现在办公室,在办公室里互相投掷牛肉干,在咖啡机旁闲聊,言欢都觉得自己在被人薅。 言欢又不敢说,他自己就没上过几天正经的班,更不知道怎么做个资本家,只能跟陈一吐槽,陈一说如果你每天上班都是痛苦的,你能写个让人愉快的游戏出来吗? 陈唯说你要想管你就拉得下脸,你要只想跟他们k歌吃饭时候不尴尬,他们永远不知道听你的。 言欢说,我可变不成你那样,实在太可怕了。 言欢对陈一说我觉得我变了,以前看见你有什么新点子我都挺高兴,现在我看见就害怕,我害怕你把开发进度无限制的拖下去。 陈一说,我也害怕,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有多害怕,我也动作变形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现在都想死了。我们是不是真的错了? 他们俩在一起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言欢照着镜子怀疑自己在掉头发。 “我要是秃了你会把我赶走吗?” 陈唯看他们每天作死作的瑟瑟发抖,心里笑的翻江倒海。 “我要是只看脸轮不到你行吗?” 言欢一脚把他踹出了卫生间。 程暄每天一边陪着女儿学习一边读文献读到掉头发,他很担心中了言欢的预言。 一种秃头,两处闲愁,此愁无计可消除。 自己作的大死,都要勇敢面对。 后来他想起来言欢后来没了动静,就亲自跟言欢还有陈一当面谈了一次。 “我想给你们投笔钱,是因为我看到过你们在我店里工作的样子,我觉得你们很努力,而且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我觉得你们能行,给我个机会。” 言欢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最近有点焦虑,他知道这笔钱会让他压力多大,但是他还是更怕公司倒闭。陈一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 程暄走了以后陈一说,这件事你不要瞒着我哥,你得告诉他。 但是言欢憋着没说,他的拖延症犯得严重,他劝告自己陈唯最近很忙,他也很忙,所以没时间说这件事。 直到真的被发现了。 “这个钱谁给你们的?”陈唯问。 言欢觉得空气在消失,他几乎没办法呼吸。 “陈一拉来的。” “投资协议呢?这么大事你不给我看看吗?” “他那边的事我就没管。”投资协议上没有程暄的名字,言欢觉得他还可以蒙混一下。 “我是什么时候给你的这种错觉,让你觉得你能当着我的面撒谎呢?” 言欢觉得魂都要没了,他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在他的目光里,觉得身体都快颤抖了。他觉得自己今天就得哭着入睡了。 “看把你吓得,我有这么可怕吗?你们的公司,你愿意烧谁的钱我不管,我就是不想看见有人骗你。我们之间没有基本的信任吗?” 陈唯翻了翻投资协议,冷笑了一声:“他就出这么俩糟钱还要保留对你们指手画脚的权力?我给你改一版协议,你告诉他要么把钱拿回去,要么改条款。” 他转眼看见言欢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像个犯错的孩子,忍不住笑了。 “来,叔叔抱抱。” 他把言欢拉近自己怀里安抚了他一会儿,他觉得好笑,他不知道到现在他还会这么怕他,他在想他自己到底多可怕。 陈唯改协议改到半夜。 晚上他躺在床上的时候,言欢温顺的挤到了他怀里,他的身体温暖柔软,陈唯很满意,他觉得他的辛苦都值得。 第二天陈唯说他写了两个协议,先给第一版,如果反抗太激烈了就给他第二版,别拿反了,生意嘛都是要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 第31章 一石二鸟 言欢翻了翻新的协议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他不大理解这些,所以就把新的协议发给了程暄,半小时后他收到了程暄的咆哮电话,言欢不知道这算不算“反抗太激烈了“,反正他吓得浑身颤抖连话都不敢说。 程暄不管什么情况对他都还算和风细雨,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他只是读文献读到头都要秃了压不住火气,不知道这种时候还会被这种事狠狠恶心一下。 言欢知道他又被玩了。 他以为陈唯在为他挑灯夜战改协议改到半夜,实际只是玩人而已。 他在协议里羞辱程暄,然后还骗言欢自己发过去。 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那笔傻钱是谁给的,一石二鸟,快乐无边。 言欢又一次刷新了对他下限的认知,他不知道他的娱乐活动怎么能这么不健康。 陈一看他放下电话的样子也不敢说什么,他们俩隔了一间小小的独立办公室合在一起办公,至少吐槽员工时候不会让所有人都听到。 “你这个表情跟罗恩收到红色吼叫信一样,你到底干了什么?” 言欢全交待了。 “这就是你有错在先,我当时就跟你说你得告诉他。你都敢骗他了?你连我都骗不了!” “可是你不觉得他太过分了吗?他生气可以跟我说啊,他跟我发火骂我一顿把我扫地出门也行啊,他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吭的玩人啊!” 陈一说:“不管你怎么想,他现在很多方面都是人生巅峰了,你管不了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玩个人,他这么多年脑子里就没别的,谁让他不爽就加倍玩回去。如果是过去那样,你背着他收钱,当他的面说谎,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全尸吗?” “我是不是被他玩了还得感谢他的不杀之恩啊?” 陈一仔细回忆了一下:“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他再改也就这样了你能理解吗?你自己想想,他要不是这样的人,他能剩到你手里吗?你不能指望他睡一觉醒来就诚实守信温良恭谨让了,你得容忍他跟你不一样,跟咱们都不一样,跟正常人就不一样。你让他不爽他一定让你加倍不爽,他就这么睚眦必报,对你已经是最客气的了,你不服你就报回去。” “你觉得我有那个本事报回去吗?你觉得我就配捡他这样的是不是?” “当然不是,你得综合看,起码咱们还靠他养活是不是?没他玩人你有钱做游戏吗?人和人就是这样的,你不能指望他处处能达到你的标准,要么忍要么滚,为了咱们这个公司我建议你还是忍忍吧。” “我忍了能变好吗?” “你忍忍就习惯了。” 言欢左思右想还是要自己负责,所以拉上陈一去找程暄请罪。 程暄看了看他们的表情笑了:“我态度不好我道歉,你们体谅我读论文读到掉头发还要被你们打脸。但是你们自己没问题吗?这是你们俩的公司,你们如果是认真的,你们应该想好自己要什么,交出去什么东西都要自己看一遍这种事你们还需要教吗?如果你们连审这么一份协议的能力和态度都没有,这个公司你们趁早关门吧!你们可以让他帮忙,让他教你们,但是你们不应该靠在他身上。他靠得住吗?他今天高兴帮你们一把,明天就能把你们所有东西都玩没了!将来你们还会面对外人,你们得对你们自己的事认真一点,想明白你们要干什么。我的钱是给你们的,如果这个公司他完全控制,我一分钱都不掏。我再问一遍,你们这个公司谁来控制?我的钱你们需要不需要?” 陈一看了言欢一眼,言欢坚定的回答,我,我需要。 陈一轻轻摇了摇头没敢出声。 “那好,你回去按你自己的想法再改一版协议给我,只要你的想法,还有你们要玩真的我也要真的,你们准备个时间,给我讲一遍你们的项目,认认真真的让我听明白,我要知道我的钱干什么去了!” 他们俩像小学生一样听完了教训,言欢说他是对的,我们是错的,我们不能这么稀里糊涂了,我们如果是认真的,我们拿了他们的钱就有责任给他们讲个明白。 陈一说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你为什么这么执着的要他的钱,我哥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就算是你,你确定他不会哪天心情不好把我们都炸飞了? 言欢摇了摇头,他也没太想明白,他就是很执着的想把程暄拖进来。 言欢说:“他现在想炸我们也没办法!我觉得爸爸给了我们钱就会帮我们,我们需要多点人帮忙要不死得更快。” 陈唯早早回家看热闹,看见言欢正在电脑前改着协议,他就想知道程暄这个好人能装到什么时候。 “怎么样,有疗效吗?” “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我又怎么了?他跟你散德行了?他有本事冲我来啊,跟你们装什么逼?他要是给你们俩钱玩玩就应该按我的把协议签了,你把第二个协议扔给他,告诉他愿意签就签不愿意签滚。”其实他也不确定程暄什么反应,就是想看个热闹,他也不知道读个博士副作用能有这么大。 “你每天睡醒了不玩个人就浑身难受是不是?你昨天告诉我要信任你,然后你就玩我,你还问我为什么不信任你?你不要缠着我问我一辈子的事了,跟你这样的人我能活一辈子那么久吗?你每次都这样,我每次觉得你好的时候我就离死不远了。” 言欢忽然看见他手里有鲜花还有一个生日蛋糕。 “生日快乐!”陈唯说。 “他妈的我为什么今天过生日?” “你不说你生日浮动的吗?需要就过一下好了,我今天特意路过黑天鹅去买的蛋糕。” “你是特意的还是路过的你说清楚?” 言欢觉得自己真的活不到一辈子了,三十岁就得去心脏搭桥,永远不能知道他每天睡醒搭错哪根弦,每天都活个刺激出来。 “你们公司的事我能做的都差不多了,剩下靠你们自己了,我不会再过问什么,你也别烦我了。” 言欢气得又要哭了。 “你能不能有哪怕那么一次是认真的,让我觉得你在尊重我,不是在消遣我。他至少会和我们谈,让我们告诉他我们做的是什么。你呢?从头到尾你都是这样的态度,你觉得我们就是在玩你的钱是不是?” 陈唯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次他的麻烦找的又不小,不过他要出去几天不想晚上让言欢陪陪他都不愿意了。 “你要这么想体验一下那我们就按认真的来一次,你也按认真的把你们的事讲清楚,我明天要出差,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你记住,我认真的时候别想有一个标点符号在我面前能糊弄过去,把你们的故事编圆了,别让我对出破绽还觉得我不给你面子。” “我决定要他的钱,所以他也会参加,你们能体面点吗?至少别把会议室砸了,我们租的会议室,就算你赔得起,我也不想被物业拉黑。” “可以,你的公司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也可能带外人一起去,你别丢我的脸。” 晚上言欢看协议看到半夜,他要认认真真把一切都搞明白。 陈唯一个人躺在床上没滋没味,他想还是少作点死比较好。 可是作死那一刻他觉得,太快乐了!世界上要没了他这么坏的人,会少多少纷争和麻烦,那可太无聊了! 言欢对陈一说:“我们只有三天时间准备,你一定要准备好,你要把这个项目认认真真的讲给他们。我们得让他们看见我们是认真的。” 陈一吓得魂飞魄散:“什么他妈是我讲?我这种人是能在那种场合说出话的吗?” “这个游戏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你觉得应该是谁?” “是你啊!这个公司是你的,你是CEO,钱是你拉的,会是你约的,人是冲你来的,你必须去!你一直都理解这个游戏,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游戏,你从头到尾都在参与,很多创意都是你的!” 言欢害怕的哭了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要作这种死,面对这么难的问题。 陈一说:“我给你做演示文件,给你准备测试机,做所有技术准备,我保证做的好,比市面上我见过的都好,但是我真的干不了这个,这个得靠你!求你了,我们要认真下去,总得有一个人会这个,我真的不行。” 第32章 审判日 他们三天三夜都没离开办公室,言欢觉得自己快死了,在他努力摸鱼的人生中从来没想过能把自己逼成这样。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觉得自己快死了,言欢和陈一不走他们也不敢离开,困得不行就在办公室角落沙发上轮流睡一会儿。 不是因为怕他们俩就是觉得他们太可怜了,都不敢看他们的脸了,觉得他们俩都在崩溃边缘,一点失误都能让他们抱头痛哭。所有人都心疼了,内心发誓赌咒再也不摸鱼了。 言欢看着演示文件绝望了起来,他觉得他能说的全说了,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觉得全是废话。 陈一听了一遍又一遍:“这样不对,你得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我们这样,是做不成一个像样的公司的。” “他想要他的钱回来,我怎么编也编不出来。这些数字这些销量都是我们想象的,连我们自己都骗不下去!” “如果只是是要钱回来,他不会跟我们玩,他要的不是这个,你了解他,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你了解他了,你一定知道他要什么。他们是主动给你钱的,你一定知道他们要什么!” 言欢又哭了,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他只了解怎么跟他上床,叫他叔叔跟他撒娇哄他开心,别的什么都不了解,甚至不知道他在他视线不及的地方什么样子。不知道他每天睁开眼睛在想什么,不知道他身边曾经有多少人来来往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他们中间的一个。他可以好像给了你一切,但是永远不知道哪一刻就把一切都亲手毁弃,他可以沉迷片刻肌肤间的亲昵,但是更沉迷翻云覆雨间让世界倾覆,不知道是真是假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他只是演到自己都相信。 言欢不知道为什么他还会那么害怕,甚至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害怕。 还有程暄呢,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执着把他拉进来,就是为了让他们俩同处一室给所有人添个堵吗?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蠢的事! 不过再怎么害怕该来的爸爸们也还是得来。 陈唯果真带来一个中年人跟他一起,他叫他曹律师,两人看起来关系亲厚。 程暄依旧是一个人来的。 陈一带着万能的打杂小妹把他们迎进会议室。 这是陈唯和程暄互殴以后第一次同处一室,因为言欢的请求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抄起会议室的椅子扔向对方,但是散德行也散出了人生巅峰。 他们不可一世睥睨众生似乎时刻准备炸毁地球。 言欢的员工们本想围观一下他们的金主爸爸们,结果被吓得不敢进门,最后还是老硬件工借着调试测试机的时机硬着头皮进去装上了视频会议设备远程围观会议室的情况。 他们现在非常理解他们的两个年轻老板为什么被吓得哭,在爸爸们的修罗场,他们只是几粒沙,呼吸化成的风都能把他们吹散了。 只有苏菲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饶有兴致的把玩着测试机,对会议室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她的大脑封闭术大概修到最高级了。 万能的打杂小妹给他们送了一次咖啡,只是被他们余光扫到,咖啡撒了一桌子,回到办公室差点哭了。 美术小哥哥说,你哥的做派,太可怕了,隔着屏幕我的腿都抖了,陈一我理解你了,你太可怜了。 陈一心想你还不知道谁更可怜。 他想让言欢去看看两个老炼金术士不要在办公室里下毒,忽然意识到迎来送往的一直是他一个人,言欢已经消失了。 言欢在厕所的隔间已经躲了半小时了,之前他吐了一次,去健身房洗了个澡换了件能看的衣服,现在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看着手机上的时钟,看着时间过去,知道无处可躲,他出去洗了把脸看起来不像哭过那么多次的样子。 他走进会议室,所有人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没法呼吸了。 程暄拍了拍他,言欢俯下身,程暄低声说:“看见那边摄像头上那个红点了吗?看着那个,不要看任何人脸色。” 言欢感觉到陈唯投来的目光,他觉得自己没穿衣服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堪。 “金主爸爸们,如果你们逼装够了,我们就开始吧。”言欢故作镇静的说。 曹律师忍不住笑了。 “我有半小时时间。”陈唯不耐烦的摘下腕表扔在桌子上。 程暄很想把手里的咖啡都泼他脸上,所有人都一样想法。 言欢只能盯着视频会议摄像头的红点,不去看他怎么散德行,努力让自己镇静一点。 言欢声音颤抖的开始了,他一开始声音小的自己都快听不到了,陈一过来帮他装上耳麦,拍拍他的肩膀让他镇静一点。 结果更糟了,扩音器里的声音让他觉得已经不是自己了,有时候他会停顿很久,有时候他会把一句话重复好几遍,他觉得自己糟糕透顶。 但是慢慢的他开始忘掉一切,他的声音微不足道,可是他想让人听到。 “……我们常常在游戏里有一种糟糕的体验,我们遇到的每一个人,用于交流的只有刀剑子弹和脏话,只想伤害对方,只想超越他人,这不是人的错,是游戏的规则就是这样,因为这样可以刺激玩家,花更多的钱,更多的时间,想尽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强,只看重力量和使用力量,我们在游戏里变得自大,膨胀,互相伤害互相提防,变成一个混蛋,伤害比自己弱小的人,被更强大的人伤害,但是最后每个人的体验,都糟糕透顶……” “我们希望改变,因为吸引成年人玩一个游戏的,不止有胜负、输赢这样简单粗暴的快感,还可以是情感,因为我们生来孤独,渴望被接纳,渴望被看到,被听到,但又害怕危险……” “就像我们在市中心的办公区,会看到每个人都脚步匆匆,他们专注于下一个任务,专注于力量,完全没有兴趣交流,只有放下力量的包袱,走进一段深山中的旅程,才会发现每一个路过的旅人都那么友善和亲切……” “在这个游戏的旅程里,我们的人物是微小的孤独的,我们创造的开放世界是辽阔空旷的,面对世界的空旷,我们渴望和他人相遇,并不会争抢或者互相伤害,每个人都可以得到足够的美好事物,获得情感上的支持,是情感把我们拉近……” “每个人都可以自由的奔跑或者飞行,去寻求其他玩家的陪伴,陌生人在这个开放的世界里萍水相逢,能释放彼此的善意,我们的游戏机制就是互相支持,互相接纳,我们只希望每个玩家能觉得这个世界更美好一点点,避免一切可能造成玩家之间恶意或者伤害的设计……” “我们不是在做一个游戏,我们希望创造一个世界,只有善意的规则,让每个玩家在我们创造的世界里,创造自己的庇护所和纪念碑,感到安全,得到庇护,被人接纳,哭声和笑声都有人善意的聆听,不用担心我们的脆弱受到伤害,在这里不是为了输赢,这就是他们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停留下来的理由……” 言欢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努力的控制自己不要哭出来,他打开测试机,带着他们在他们的小小世界里奔跑或者飞行,完全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他好像说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几分钟。 他结束的场景是他自己设计的一个,一片空旷的漫无边际的灰暗的世界,没有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都只有寂寞的剪影,在这片世界的正中有一个小小的纪念碑,被蜡烛和星光簇拥着散发着柔光。 那里有一片种着白色玫瑰的花圃,纪念碑上也许该刻上一首诗。 他现在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坚持把程暄拉进来,他只是想让他也看到,看到他,看到他想为他们做的。 空气中除了背景音乐轻柔的流过,他只能听到陈一在轻轻啜泣,苏菲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坐在一起安慰着他。 陈唯冷笑着说:“我以为你会说说我的钱会怎么回来,我看这个样子是回不来了。不过我对你们的作品有点兴趣,你们要是卖不出去就当我定制开发的吧。” “你配吗?”程暄说。 言欢以为陈唯会把桌子掀了,不过他只是把表戴上拿起了所有个人物品。 “你超时了,我得走了,曹律师还有问题要跟你们谈。以后有问题你们多跟曹律师请教吧。” 然后就扬长而去了。 言欢的发言不是原创,不是原创!根据游戏制作人陈星汉先生的访谈改写,我可写不出来,望谅解。 最近可能慢点吧,因为有点卡,不过其实后面可能也没什么情节了,这个故事马上也就结束了,真的好累啊!都没想到能写这么长! 在主页上更新了两首歌,因为这篇文就是听着万青的新专辑写出来的,没有这张专辑压根不会想起来填这个坑吧,不过版权原因没有试听,只能购买专辑,抱歉抱歉,B站可能有翻唱之类,感兴趣请支持我的老本命。 感谢你们的观看和倾听! 第33章 你的生日 言欢不知道说什么,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你们还需要钱吗?要不要也算我一个?如果这个游戏赶不上了,下一个一定叫上我,你们的法律咨询我给你们免单了。”曹律师说。 “你们做的很好了。我就是想知道你们是不是认真的,现在我放心了,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们的了。”程暄的语调很平淡,他看着测试机上的画面,似乎还有些困扰,但是他没说什么,他说他还要去见裴院士,跟曹律师闲聊了几句就走掉了。 曹律师开始上课,他的嘴一张开就没法停下来,言欢觉得他的嘴就是疯狂吞噬空气的怪兽,一刻不能停下来,他和陈一都觉得缺氧缺的厉害,脑子已经被他说的无法运转了,甚至不知道他说了多久。 他们默默扒拉着外卖的吉野家盒饭,真是觉得遇到人生最大的苦难。 言欢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办公室的,他被曹律师折磨到血条耗尽,再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听人说什么。 “你太棒了老大!”美术小哥哥抱住了言欢,“我一直以为我是被你们骗来的,我没想过我们在做这么牛逼的一件事!我会努力的,不会让你失望的老大。” 苏菲没走,他们正在商量开个直播之类的事情。 “我明天就去辞职。”苏菲说。 “你们不能这样!”言欢开始头痛欲裂。 “不能怎么样?我早就受够了。你们不需要个美女给你们站台吗?陈一你不该还我软饭吗?我还没主张我的肖像权呢。”苏菲振振有词。 言欢拿起测试机,看了看游戏里的主角再看看苏菲,那几分神似立刻回答了他的疑心,言欢忽然就没力气了。 “你们这样多久了?” “我也不记得了。为了以后见面不尴尬,我会保持风度的,不管他说出什么,我都不会往他脸上泼个咖啡什么的,你们可以放心,不管我以前多想干这件事。”苏菲说。 “麻烦你们告诉他我完全不知情,在他杀了你们俩之前,麻烦也给你爹妈打个电话,让他们劝劝他!”言欢对陈一恶狠狠的说。 陈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自始至终连屁都没敢放。 下午他们去k了个歌,苏菲唱的是《痒》,她顾盼生姿,笑容灿烂,纯情又风骚。言欢觉得人生第一次认识她,他被身边戏精的密度震惊了一下。 来啊 快活啊 反正有大把时光 来啊 爱情啊 反正有大把愚妄 大家都很开心,只有言欢有点提不起精神,他说他真的太累了。 “回家吧,”陈一说,“我知道你想什么,我看见他看你的眼神了,观感我还是不说了,虽然都是成年人了,作为他的兄弟我觉得说出口还是有点恶心。” 言欢回到家发现桌上摆着红酒和蜡烛,餐桌上的鲜花换成了新的主题,是橙色的主色调,陈唯一个人,正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言欢真的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你不是说你忙吗?你不是说你没时间吗?你就忙这个?” “我想做个低温慢煮牛排,不早点回来赶不上晚饭。” “你就非得这样对我吗?从头到尾散德行,一句好话都没有?” “你就当压力测试吧,你不是想认真一次吗?不是所有人都会对你那么包容,我这么坏的人还有人敢欺负我呢。不逼你一把你怎么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曹律师这么废物吗?他能让你现在还想听人说话?每次他跟我说完话我三天都不想听人发出任何声音。我现在不想说什么,看在我忙一下午的份上,你能让我安静做个饭吗?” 言欢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确实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只能忍,忍忍就习惯了。 只能看着他,抓起一把盐丢进煮意面的水里。 煮意面的水,要热的像地狱,咸的像海洋,他们看着水沸腾,在想象的虚空中等待。 他就真的只想做个饭,没有任何情绪,完全超越了悲喜,那么专注,好像他想要的全部就是抓一把盐,翻炒着蛤蜊,倒进白葡萄酒,切碎欧芹,从厨师机里取出牛排的密封袋,放入煎锅,磨碎胡椒和盐粒,给沙拉浇上醋汁。 有的时候就是静静等待,甚至用酱料在盘子上随手画个没什么意义的图案出来。 言欢只能陪着他等待,就这么等待着牛排、蛤蜊、乳酪、胡椒还有其他温暖的气味氤氲在整个厨房,等待中时间好像不再是线性的,而是在这间厨房里小小的扭曲了一下,当下、过去与未来的界限变得有些模糊。 他记得第一次走进这间厨房,好像已经是出生以前那么遥远,这里曾经荒芜一片,并没有生活的痕迹留下。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不再为拉开橱柜以后的凌乱恼火,不再为擦不去的水痕或者细微的裂痕烦躁,甚至维修水管后,虽然换掉了所有地砖,那些拼花的细节,也永远不能如初,可是他都没有在意过。 好像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在意厨师机的功能,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认真研究过,言欢只记得在导购的推荐下胡乱买回一大堆配件,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用。 他在意过言欢给他们的刀和案板都起了名字,案板比较简单,小红小蓝小绿小白,并不难记,刀就复杂了。 “把碎心递给我。”陈唯说。 那把主厨刀,只是普普通通的大马士革花纹钢,言欢说那是瓦雷利亚钢,并赐名为碎心,然后他们就都这样叫了。 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学会的,他们在这里相处的时间,是那么稀少,还会被电话或者其他纷乱的消息打扰的支离破碎。 等待着一切就绪,他们在餐桌上摆好餐具,点燃蜡烛,关上灯,倒上酒,一切正好。 “你看好这瓶酒,这是我最贵的一瓶,我在想人生的大日子开了,我觉得就是今天了。” “今天算什么大日子?” “就当我过生日吧。” “我看过你身份证,你生日不是今天,你生日也浮动的吗?” “我身份证上的生日是假的。” “真的呢?” “他们不记得了。” 陈唯忽然笑了,他曾经觉得自己的人生荒谬,有很多时候质问自己为何而来,但是此刻他已经没有任何怨恨,甚至不想追问是真的不记得,还是不敢回忆。 该把盐洒进煮意面的水里,而不是他人的创口上。 也许活着只为了有一刻,有美食与美酒,有烛光和鲜花,有人陪伴。 任何一种,都需滋味复杂,但最后留下的,只是让人愉悦的那些,在舌尖或者脑海里萦绕越久,越是好的。 一饮一啄,一茶一饭,一日三餐,往复不绝,只是过日子而已。 他们静静看着对方,烛光的明明暗暗间,好像有些陌生。 此刻惟愿酒醒之处不是杨柳岸,而是一个安静的,有人陪伴的,能被称作家的地方。 他们都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他们都很耐心,如果语言会带来误解,那就不如享受安静。 唯有安静,才能聆听。 如果有个男孩纸给你煮意大利面,就答应他吧,虽然他只是个傻逼,但是男孩纸都是傻逼啊。 第34章 告白 晚饭后他们把餐具收拾好,统统放进洗碗机。 言欢看了看台面上那个空掉的红酒瓶发了呆。 “这个瓶子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因为这是第二瓶,上一瓶被你当料酒了,你挺有眼光,一眼就挑个贵的。” “我有个特异功能,看书时候随手一翻肯定直接把色情描写翻出来,随手翻个贵的酒也不稀奇吧。”言欢依然有兴致的看着酒瓶上的标签,“你能记这么久怎么当时都不吭一声?你脾气什么时候那么好?” “那时候我觉得你挺烦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几乎都不认识你,我要是发个脾气把你赶走了,对你其实也没什么,你肯定还能找个对你比我好的人,我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我弄丢了什么。所以做人还是克制点好。其实那天就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所以那瓶酒也不亏,就当老天给我个暗示吧。” “是吗?”言欢依旧细细读着那个瓶子上的标签,虽然不认识几个字,他忽然觉得有点奇妙。到底是哪一天,他几乎记不清了,他觉得日子有点天昏地暗,有点记不清他刚来这里时候的感觉了。那时候他有点兴奋,每天都在厨房里撒欢儿,那时候陈唯一直躲着他,连见面都很少,看起来正经又健康,完全看不出病入膏肓,就是那么几次在餐厅客厅里晃晃,也不会正眼看看言欢,他眼里根本没有任何人,对言欢一点兴趣都没有,被视而不见的日子言欢每天都抓心挠肺的想。 所以他就是薛定谔的患者,只适合离远远的,不观测他就正常,一观测他就崩塌。 言欢现在知道为什么总是意难平,陈唯就是这样,一时什么都记得,一时目中无人什么都看不见。 言欢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算陈唯的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他们这又算什么关系。是陈唯真的喜欢上了他,还是养熟了不舍得踢走,是更心疼他的人,还是舍不得喂过的狗粮花过的时间,是因为撒娇卖萌讨人欢心,还是在床上被调理的可心可意。 反正就这么胡乱的留在他身边,胡乱的一起生活着,乖乖听话,不去找茬儿,得他恩宠,受他垂怜,不粘人,不贪心,不疑神疑鬼,床上床下,都让陈唯心满意足。 陈唯会求他不要离开,会低三下四,会花言巧语,宠溺他,照顾他,讨好他,为他花钱如流水,但那说明什么呢?也许对每一个都是这样而已。唯一的不同,也许就是看到过他内心深处,无人能到达的地方而已,那有有什么呢?只是恰好陪他走了那么一段旅程,他也不会因此就能给出什么不一样的。 如果是别人,言欢一定不会怀疑什么,因为如果是另一个人真的会对他好,那就是爱而已,即使不说,也能体会。 可是对于陈唯,一切都是不确定,甚至不知道他是真心的好,还是突然想起来应该对言欢好一些,就演到自己信了。更不知道他的一切作为,是不是只是让言欢保持身心愉快,不至于侵犯他矫情的日常生活,给他添了麻烦。 言欢只是记得,陈唯目中无人的时候,其实自己更自在快活,只是被他看一眼都觉得挺快乐。 言欢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一份了解,让陈唯看见他,知道他在为了他们这段没有希望的关系做了什么,知道他为什么痛苦,为什么不信任,希望把他当个人,不是他的狗,他的家养小精灵。甚至爱不爱都无所谓,有没有承诺也无所谓,如果陈唯没有心,没什么可给,那就算了。 言欢只能挣扎着一次一次拒绝他,可是陈唯不会承认自己有毛病,只会觉得言欢不知足,他只会感慨自己已经做到比世上人都要好了言欢还是不知足。 陈唯就这么专心致志,做个人渣。 “胡思乱想什么呢?”陈唯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有时候言欢会被他这样的举动撩的兴奋发抖,可是现在他有些低落。 言欢甚至知道,从他一进家门,陈唯就知道了他想要什么,想听什么,可是他就是这样,他会这样安静等着,刻意的闭着嘴唇,让他一路跌下去,然后勾一勾手指,看他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一样攀附在他身上。 陈唯一定是居高临下的那个。 他只是知道了如何收起尖刺,不去直白的冒犯言欢,让他无意义的反抗给他添堵,并不代表他不想玩个让人情绪错乱的小游戏取个乐。 “我又惹你不高兴了是不是?” 演,继续演。 言欢知道他下一幕会怎么演,若他继续沉默,那就是没到他想要的时机,如果开始抱他,吻他,哄他,那就是新戏开场,他的前戏真的都是戏。 言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了解他,到底花了多少心力,记住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记住他一个眼神的变化,记住他们每一次互动,记住自己的委屈或者绝望。他都不记得自己放弃了多少,没有了自我,在他的宠溺里一无所有。 “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你大爷的!”言欢忽然勃然大怒,觉得他今天拿错了剧本。“这个问题你都敢问!你真有种!我告诉你,这个问题超纲了,现在这也是送命题!你连话都不让我说你就打我一顿!我就没见过比你心黑手狠的人!” 陈唯把言欢抱进怀里,制止了他的挣扎。 “我说的不是那一次,对不起。我今天在车里哭了很久,我想起了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在想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是你。可是今天我想明白了,我一直在等你,我在想为什么要去一个人喝酒,我为什么会遇到你,都是因为我在等你,我在等着老天可怜我,把你送到我身边。你说的没错,这个世界这样,是我们这样的人造成的,最后自己都没有地方可以躲,我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人能听到我哭。” 如果还没有堕落的彻底,如果还会在午夜彷徨无告,如果还有谦卑,还有良知和一点点自省,也许终究会得上苍垂怜,让一个无害的灵魂听到他的哭泣。 陈唯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一切会发生。他就在那等着言欢出现,接近,把他带到安全之地,给他庇护。可是那个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一错再错。 言欢觉得大脑还是很难运转,他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陈唯放开他,保持了一个礼貌的,安全的,适合观察的距离,安静的看着他的脸,好像从来没有看过的那样。 言欢觉得他一定又有新剧本了。 “我爱你。”他说。 言欢觉得是巨大的潮水向他涌来,让他站不稳,几乎没法呼吸。他扶住橱柜的台面,让自己站稳。 他看着陈唯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那么卑微,他的眼神里有期盼,嘴唇却有些轻微的颤动,他甚至有点疲惫。 言欢觉得他真的拿错剧本了。 “你用核武器了,你要还是假的你就没下次了!” “你让我怎么解释你才能信?你觉得我真的对你那样的吗?我从来都在乎你,我一直都看着你,我一直都能看见你,你不要总觉得我看不见你,你和别人不一样。我就是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那些。我爱你,你不明白吗?我能给你的,你甚至都不需要,但是只要我在这里,我就要让你永远活在你的规则里,你们创造的那个世界的规则。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他只是把言欢拉近自己的身体,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这一刻都是为了他,他那么小心翼翼,不想离得太近,让肌肤摩擦产生的片刻肤浅的欢愉破坏这一刻只有灵魂对话的感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开始变得卑微,甚至是乞求。 言欢只是哭着,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知道他不需要说什么,他已经全听到了。 他们都不知道,内心深处让人不能抑制的狂喜,喷薄而出的时候会变成安静的哭泣。 第35章 幕间 这只是没有意义的幕间,休息一下,没有情节,戏精自白,鬼都不信,没兴趣可以略过。 洗碗机停了下来发出一阵轻柔的乐音。 他们俩好像刚刚被惊醒一样,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像反而有点陌生。 陈唯忽然意识到刚才说了什么,他觉得有点心慌,并不是因为说了谎,或者说了不该说的,而是害怕这个承诺太沉重,他怕实现不了。他从来没给过另一个人,这是第一次。他记得有人说过,在我们的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得到性大概是最简单的,他动点歪心什么样的都有人送上门,试过的花样大概超过了言欢看过的毛片,但是最后他觉得他只是冷淡,那些可以给他刺激,但从没有沉迷的持久,虽然不算冷到彻底,偶尔的兴致在他生活中也实在算不上什么重要,这方面即使言欢对他也从没有什么特别的。他知道言欢多努力讨好他,他也乐于接受或者回馈,但肌肤的欢愉无法影响他的理智。 这一点他得很多人赏识,他们信任他不会在这种事上翻车,连当个酒桌笑料的机会都不会有。 他知道老苟那一屋子酒哪里来的,那个卖酒的女孩闹上门的时候,陈唯真想下个黑手让她这辈子都后悔,可是老苟给她求了情,赔了多少钱他不知道,至少那一屋子酒摆在那了,害他帮着送人送了一年都没送完。 后来他在酒桌上听说那一笔老苟损失近千万,那个女孩拿了钱转脸就跟男朋友买房结婚了,他觉得老苟应该提升点品味,这个年纪还会睡昏了头吗?到底被抓了什么把柄? 他犯不了这种错,甚至没人敢尝试一下,对任何人他都黑得下心下得去手,让他们表现够乖。他从没有让这种事难看过。 对他来说,遇到爱就太难,他也不记得一生中遇到过哪些完完整整的爱,更不知道怎么给。 对于养父,他需要小心藏起被欺凌的伤痕,拿出增光添彩的成绩单,换取一点点赞许。 对亲生父母,他永远不能像弟弟一样毫无负担的去去回回恃宠而骄,他需要按父母的要求,一言一行演的得体,兢兢业业不要出错,只是把成绩单换成了年报和市值,换他们的些许信任。 对程暄,或者小雨,他是爱吗?他们三个纠缠不清,孽缘深重,到头来到底是什么,他甚至已经记不清了。究竟是被程暄的耀眼吸引不能自拔,还是嫉妒他有他求之不得的一切,他也说不清楚。他不知道他疯狂的作践自己作践程暄,到底是想得一点怜悯,还是只想撕掉他光芒万丈的皮,看看程暄的内心有没有和他一样的黑暗。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他们相处最愉快的时刻,就是看到程暄对他挥拳相向时眼睛里的愤怒和疯狂,剥掉一个人的理智,让他快乐莫名。 这和爱又有什么关系,纯粹是他疯的彻底。 至于了解,这世上倒不缺了解他的人,虽然不多,也不是没有。 但是哪个真正了解他的人还会愿意和他有什么交集? 当他的亲生父亲开始了解他的时候,他在父亲眼里看到了恐惧。 他们是一模一样的人,在看到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的时候,又该怎么表现? 那一刻他真的对自己,对血脉亲情都失望的彻底。他不想再回家,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属于这个家。 他是个陌生人,有了个陌生的名字,在血缘至亲眼中,他是可怕的、需要防备的那个。 虽然他的弟弟才像父母随便捡了个长得像自己的孩子养大了,性格里没有半分父亲的影子。 他甚至不敢轻易接近自己的弟弟,因为他看到他走到陈一身边的时候,父亲眼中的提防。 他把自己藏好,在任何地方都做个陌生人,这样对每个人都好。 这世上一部分人了解他,就弃他而去,另一些人企图了解他,只是想利用他而已。 他只能躲起来,为了不被一次又一次遗弃,为了不被利用。 只看到他演的那一面就好,他没有自我,也没有底线,他可以随意演出别人需要的那种面孔。 他有天赐的演技,也有察言观色的本能,他匍匐在边缘,默默观察着世间,蛰伏太久,就为了破茧而出做一个恶人。 这世界给他太多惊喜,他终于可以如数奉还。 他的人生从来不由自己掌控,现在可以玩弄别人的。 他操纵人心,长袖善舞,翻云覆雨,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一个人就可以把王侯将相孝子贤孙乞丐盗匪演个齐全,他只在乎最后的输赢,从不在乎过程的体面。 他傲慢自大,狂妄无边,不信世上有他玩不了的人,却可以演的谨小慎微,看着人的脸色缓缓接近,等着把人踩在脚下的一刻,还要一脸无辜的抱怨别人的过错。 他甚至不在乎占有本身,他需要的,不需要的,只要稍有兴趣他都想抢过来,他沉迷的是成功一刻看着失败者脸上的痛苦,而得到那些,可能压根想不起来就抛在了脑后。 他觉得他作恶做的纯粹,比什么都快乐。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快乐。 如果真的心满意足,为什么还要在午夜徘徊,仓皇失措。 因为他们这样的人,这个世界危机四伏,他能往哪里去? 他曾经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给了他庇护,一个完全善良的,无害的,可以同情一切包容一切的灵魂。 他会到她身边,沉默或者听她读诗。 或者不需要相见,只是想念,就觉得还能被人接纳。 可是她不在了,他还能往何处去? 他只能看着人世荒凉,那何尝不是自己造的孽。 他不知道言欢什么时候出现的,不知道为什么是他,不知道他有什么不同。 不管上天给了他什么暗示,他也只会一错再错。 他回想起他们如何相遇,如何把言欢留在身边。 他们相识的荒谬,他也曾经疑心是不是遭人暗算,但是看到言欢给他一顿拳脚以后也就消了气,他觉得不值得,言欢在他眼里太弱小了,没有任何危害。 甚至把言欢圈在身边,都懒得去看他。 有时候他睚眦必报,有时候只是目中无人。 因为言欢那么弱小,纯良,无害,普普通通,让他几乎看不见,可是偶尔他看见言欢的目光了,总在他身上小心的观察,然后飞快的逃走,想接近,又害怕。 他对言欢算不上好,也算不得坏,他还能坏无数倍,好却也有限了。 他不知道言欢为什么会留在他身边,筋疲力竭的留在他身边。每个人在他身边都会慢慢筋疲力竭,一点都不奇怪。 他不知道言欢对他有什么不一样。 他不知道言欢为什么会这样,在他身边挣扎,自顾不暇,还在默默观察他,了解他,害怕他,明明除了哭什么都不会,但还是不肯放弃。 他以为这世界上不会有另一个人,了解他以后还会接纳他,陪伴他。 他甚至忘记了他还有这种需要。 可是现在他觉得他需要,如果真的不需要接纳,不需要一个庇护所,为什么还会在午夜彷徨哭泣呢? 他想在哭着入睡的时候还有人在他身边,一个无害的,给他安全的,完全善良的伴侣,了解他,然后接纳他。 现在他看到了。 他看到言欢在他身边,给一点点情感就会拼命的回应,那么怕被无视。 他看到言欢是他的萤烛之光,那么微弱但是不肯熄灭,只是想让他看见而已。 他看到言欢为他搭建着庇护所,在他的小小世界里建造一个小小的纪念碑。 不管受了什么伤害,言欢都没有过怨恨,是根本不会怨恨,还是拼命为他找着借口? 陈唯忽然明白他是被被庇护的那个,可是他一无所知。 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爱吗?他从不知道爱可以如此,没有任何条件。 不侵犯他的边界,不打扰他的生活,不懂索取,无声无息的陪伴着他。 有一刹那他觉得言欢就像一道闪电一样,忽然之间照亮他的记忆之野,他看到那些他看不到的灰尘和蛛丝,散发的腐败的气味纷纷坠落。 如果他的生命还能有另一束光,那也许就在眼前吧。 他曾经抓不住生死,绝望无比,现在他可以抓住言欢。 给他一个从未给出过的,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的承诺,求他留在身边。 在我们的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廖一梅《柔软》 这真是没意义的段落,不知道往哪放就放这里吧,可以当番外,让我继续水下去吧! 第36章 脱光了跪下 陈唯叹了一口气:“我还没问过你,我这样你都敢跟我回来?你怎么这么大胆子呢?你不能学学保护你自己吗?你这样的还是好好跟着我吧,我可不想让外人欺负你。” 这个问题言欢也觉得比较难回答,他也忘了为什么来了,他大约就是喜欢他的钱,想睡他的人,但是现在想想也未必那么简单,毕竟他们现在都觉得,很多事情其实都不像他们能想明白的那么简单。一个人刚打了你一顿,你会欢天喜地去他家里睡他吗?言欢觉得自己脑子坏了也应该做不出,但是他就这么来了,欢天喜地的,一点都没觉得怕,好像就是个游戏。难道真的只是那个午夜看到他哭,就相信了他不会坏的彻底? 不过言欢说:“你少泼我脏水,现在你还敢套路我?你干这种坏事还能栽赃给我?你花钱让我来的,所以我就我千里迢迢来睡你。什么外人欺负我,我这辈子除了你还没有人欺负我这么狠。你这样我看改不了了,散伙吧!” “那你就收拾行李去吧,我告诉你这房子里的东西都是我的,除了我你什么都别想打包带走!” “你是这屋子里唯一的负资产,你以为我要你?做梦!你要诚心认错,就脱光了跪下……” 言欢忽然说不出话来,因为看见他开始脱衣服了。 这病还有治吗? 陈唯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打开喝了一口,言欢看见他嘴角有一丝坏笑,眼里有疯狂的光,言欢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他真的跪在了言欢面前。 冰冷的嘴唇触碰到自己身体上的时候,言欢觉得自己发出的声音要让邻居报警了。 他们不知道怎么睡着的,可能不是睡着就是昏厥了,第二天也不知道怎么醒来的,也不知道怎么才能从床上爬起来,人生第一次这么后悔,夜里发生的事回想一下都觉得要疯了,陈唯从来就不信地产界那些奸商能给他承诺中的隔音质量。 “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邻居在业主群里骂街,在我们的门上泼油漆!”陈唯说。 “你可能不是做梦,搬家吧叔叔!这楼里还有未成年人哪!”言欢说。 他们又钻回了被子里用枕头捂着头,门口任何动静都觉得惊慌失措,唯恐敬业的管家上门劝他们搬家。 怎么能干这种事!老脸厚度第一次觉得承受不住。 他们不体面的行为简直拉低了高尚社区的房价。 陈唯难得想起来他还有套别墅,虽然每年进去两次只是为了开关暖气防止冻爆了水管,至少是个独栋!面朝大河花木死绝,干这种事也不会担心被邻居泼油漆或者在孩子们的泳池趴上被妈妈们嚼舌根。 不想起床,不想接电话,不想上班,他们就这么耗着,耗到中午饿的发昏。 “我换个衣服你能保证不看吗?”陈唯问。 “你换完能赶紧出去吗?”言欢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发抖,他也没什么都没穿。 他们都觉得这么荒淫无度就算不被邻居打死命也快没了,所以用尽全力挣扎着爬起来把床单被罩都拆下来扔进洗衣机,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了。 陈唯觉得头疼,浑身都疼,腰疼背疼腿部肌肉拉伤,当然还有某些不可说的部位都在疼,他想去做个按摩缓解一下,对着镜子偷偷看了看身上的牙印和吻痕,觉得还是不要去现眼了,他真的不信言欢会这么对他。 他们禁欲了至少一个星期,换衣服都要东躲西藏,在对方面前纽扣都不敢解开一颗,唯恐天雷勾动地火把命玩没了。 言欢想他们造了什么孽,连见面都觉得羞愧难当,陈唯想去书房里睡,言欢只想搬回陈一的房间里,他们一直对自己没羞没臊非常自信,此刻自信受到了严重打击。 苏菲等着辞职等了一天,发现陈唯连吭都没吭一声就不上班了,连电话都没接,她只好先跟老苟谈了谈。 老苟觉得非常羞愧,当年他信誓旦旦帮着老陈总照看两个儿子,现在一个都没看住。他对自己的能力深深质疑了。 老苟说我也管不了你们的事了,可是如果你们要领个证什么的,不该跟双方父母说一声吗? 苏菲说,现在说可能晚了。 第二天苏菲终于看到陈唯,他们俩都觉得这也不是最后一次见面,还是要体面点避免以后尴尬。 至少陈唯理解了世界并不围着他转,总觉得自己无所不知,别说远的地方,就是身边的人,他不知道的事也多了。 苏菲想到底讨厌他什么,想来想去其实也没太多,除了目中无人颐指气使,大约就是顶着一张跟陈一太相像的脸让她心烦罢了,但是一旦有了个讨厌的人设,就怎么看都不顺眼了,现在要一拍两散,想想倒觉得没别的讨厌之处了,至少生活自理,给钱大方,作死也不占用她上班时间。他们一直是健康的同事关系,上班认识下班陌生人,在楼下咖啡厅碰到互相连眼皮都不抬那种健康的同事关系。 绝大多数时间陈唯都公私分明,并不为难苏菲介入他乌七八糟的私事,但如果没有那么几次公私不分,苏菲又怎么会遇到陈一,遇到她的软饭小天使。不管受了什么鸟气,只要看看他弹琴画画的表情就一切都能治愈的软饭小天使,那个见到她第一面就回去小心翼翼画一大堆表情包发给她,只想逗她笑一笑的小天使,给她画Q版头像,让她做游戏里主角原型,为她写诗,写歌,画画,做尽一切无用的事。 苏菲知道她对陈唯仅有的善意都是为了陈一,为了陈一求她照顾好他的哥哥,虽然他们尽量避而不见,却还有一份手足情深的记挂。 陈唯最近思考人生比较多,也觉得很对不起苏菲,但凡低头看她一眼也不至于对她一无所知,他回想一下苏菲对他的照顾其实远超自己的职责了,但是他就那么视而不见,所以他把好人装的飞起。 苏菲被他的体面打动了,大发善心决定给他招个人培训好了再走,她不想人家上岗三天就泼他一脸咖啡,何况多薅一两个月工资也没什么坏处。 陈唯现在觉得该给陈一买套房子不要让他外面飘着,要不自己搬走让他搬回来,看了看账户余额觉得还是自己搬走好了,过去他觉得钱多的没处花,现在觉得那只是因为单身。 有这么大一家子要养顿时觉得压力陡增,而且这帮人不仅要吃要喝还要烧他的钱给外人发工资,他真觉得自己是造福社会的冤大头,都没人给他发个劳模奖章吗? 他白天打工晚上陪睡,动辄被言欢灵魂拷问,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而且情场得意赌场失意,踩雷爆仓小事故不断,虽然还不至于彻底伤筋动骨,每天也都觉得离破产不远,每个月都期待发工资的日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家日子过的比自己家公司还穷。 他想起当年也曾经在老苟的主持下相亲过一个眼高于顶的贵家金融女,他们已经坦诚无比的协商好财务独立各住各家各玩各的,婚姻关系仅用于骗人,但是盘完他的家底以后金融女竟然骂他财务状况不健康,要给他上个收费的个人资产管理课程。陈唯觉得婚姻真神圣,他的财务状况比他睡什么人问题都严重,从此破罐子破摔假都不肯做了。 现在想想当年要是听了话上了课,可能现在就不会这么窘迫了。 他现在无比后悔一时装个逼给言欢的都是自己的亲钱,暗暗盼着言欢赶紧把这个游戏开发完,下一轮圈几条风投狗进来养个蛊玩玩。他现在无比担心哪天言欢把钱烧完了跟他伸手,他连逼都装不出来的尴尬。 所以陈唯屈尊给爹妈打了个电话,至少劝他们给陈一做个家族信托,尽点为人父母的责任,不要让陈一结婚成家这种事都要讹他的血汗钱,再逼急了他就减持套现“改善生活”,让散户骂他的八辈祖宗和爹妈的七辈祖宗。 妈妈意外的发了些人生感慨,然后说:“其实不是不心疼他,就是怕钱给早了他也不珍惜,给多了你们也是学坏。他那一份你不用担心,你的一份也准备了。” 陈唯不知道在他们眼里他还有什么坏可以学,这么多年为了养这个公司这个家,除了刑法上写的那些挣钱的方法,剩下他也都试过了。 “对了你那个小男朋友,什么时候带来给我看看?”妈妈问。 陈唯把电话挂了,他觉得要被言欢骂到发心脏病。 他的生活也没什么秘密,他在办公室摔根笔父母都能在大洋彼岸听见动静,他已经不想问这个事是谁传的了,如果都已经传成了这样,他也知道他们的关系在外人眼里是什么样了。 他忽然有点放心,至少比他想象的好多了。 第37章 田园将芜胡不归 陈唯说我们搬家吧,让陈一他们搬回来住。 言欢先是有点吃惊,然后有点舍不得他的厨房,毕竟住了这么久,不过想想在厨房里干过的事,觉得十分不堪,也就非常同意搬走了。 你出钱所以你是对的。 言欢忽然也想搬走,去一个他们自己决定的地方。 搬哪去,这个问题比较犯难。 陈唯对再买个房子也没什么兴趣,何况最近穷得很,他都觉得日子没法过,挣多少都赶不上倾家荡产的节奏。 无非看见哪里合适租个合适的就算了,他们就两个人住,可以睡一米宽的床不嫌挤。 比如搬到公司旁边,加班偷欢两不耽误。 比如进城搬去证监会隔壁,上访投案步行可达。 比如搬到陈唯的郊区别墅,家徒四壁叙利亚风格装修。 那是陈唯准备退休时候去住的房子,没装修,因为觉得太大太安静,一个人不养条大狗根本没法住,他又常不在家,如果养条狗就得再养个遛狗的保姆,何况要和保姆同住一套房子,只要能在空气里感觉到另一个人留下的气息,以他的脾气宁可每天睡办公室,这样他的房子就是给狗和保姆买的了。所以宁可空着也不住,眼看着增值缓慢心情悲愤,发誓赌咒不碰房地产。 周末他们去看了看租房的事,东看西看矫情病发作,不是嫌这就是嫌那,后来他们去了陈唯的空别墅看了看。言欢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楼上楼下乱跑了一通。 连把椅子都没有,他们在后院门廊下席地而坐看着野草高二尺的花园,偶尔有邻居牵着大狗路过,看见他们,友善的打招呼。 住这里当然问题一堆,比如上班路程都远了,生活也没那么便利,出门就要开车,步行走到小区门口都觉得累得慌,外卖不算丰富,而且房子太大太安静,两个人在家可能要打个电话才知道对方在哪,一个人在家更难免害怕。他们俩都有工作,伺候房子,花园,至少一个全职保姆。 而且装到能住也要一大笔支出,总要闪转腾挪一下才能凑够。 但是陈唯忽然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他想把这里当个家,当个自己的家,他和言欢两个人的家。 这套房子是一张白纸,涂涂抹抹,都是他们两个人的痕迹,不会再有任何别人的痕迹。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的想要重新开始一段人生。 言欢已经开始憧憬每间屋子干什么了。 陈唯说我们可以每个房间做不同主题吗,比如一间教室,一间病房,一间监狱…… 言欢说叔叔你思想太龌龊了! 陈唯说我就是举几个例子,不住的房间可以租给剧组收点钱,你又在想什么? 言欢眨了眨眼睛,开始浮想联翩。 言欢在想,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没有什么变化,很多事情其实并没有,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们更疏远了,连说话也常常不再冲口而出,很多时候相敬如宾。 言欢觉得相敬如宾挺荒谬的,但是现在觉得没什么不好,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只有那么少,只想给对方看得最好的那些。 当然也包括在床上礼貌一些,虽然只是面子上的礼貌。毕竟陈唯在他们的酒桌上常听各种某某玩坏了肾之类不堪的流言,他不想某一天当个主角,虽然他都不知道自己当没当过主角,只要没听到就当没有好了。他很感谢楼盘的隔音和邻居的素质,至少目前还没人在业主群骂街,但是有没有人背后埋汰他们他也不知道。礼貌点没坏处吧,好过被邻居泼油漆。 有时候陈唯觉得言欢比他还忙一些,如果开发进展不顺利总会有点焦虑,但是言欢不会跟他说那么多。 工作里的困境,言欢有很多时候都宁可找曹律师求助,曹律师虽然嘴碎的惊人,每次给曹律师打完电言欢都觉得脸发烫,但是他资源丰富,对于言欢也很耐心,向来有求必应。 其实曹律师也是陈唯安排的人,言欢知道曹律师帮忙看的谁的面子,不知道找他们两个有什么区别,但是就是有区别的。 言欢只想让陈唯看到他没有负担,开心的样子,就像从前一样。 他现在觉得,这不是讨好,如果爱的深,就只想让他看到好的那一面。 他们不会交流彼此不了解的世界,彼此了解的那个,已经足够他们去探索。 陈唯依然会赴他的修罗道,只是有了想守护的东西,修罗道上也可修行。 言欢依旧会沉迷在他的小世界里,他们开始了内测,每天都会收到测试用户的反馈,测试用户写了好多暖心的话,言欢觉得一切都没有白费。 他们找了个收费昂贵的设计总监,改了无数版方案以后,总监觉得自己亏大了。 最后一次看方案的时候,总监挪了挪方案本,不慎露出菜刀的刀柄。 陈唯说:“我一向尊重专业人士的意见。” 言欢说:“我也一样。” 总监很满意,觉得自己可以转型去从事教育行业了,ego再高,也怕菜刀。 可惜他的方案中规中矩,并没有做一间教室,一间病房,一间监狱…… 言欢做了个装修计划,做的整整齐齐,陈唯看了一眼说我觉得你还挺能干的,为什么当初你老板要裁掉你呢?我下次遇到他一定问个明白给你讨个公道。 言欢觉得富贵了也没记得他前老板,现在还要把人家害死了。 言欢说,因为激励不同,过去是为了那么俩工资,现在是为了睡你,我表现能一样吗? 陈唯想可惜这个激励只对言欢管用,要是全公司都能靠他陪睡激励给他多赚俩钱,他不在乎当辆公交车。 陈唯找老苟要了他前两年装修别墅时候用的供应商目录,老苟的优点还是很多,比如花钱精明,品味也不差,当然对女人的品味除外。老苟问他要干什么,他就说了。 老苟说你想清楚了吗?你跟他装修了这个房子,就是要跟他一起好好过日子了,以后如果你们过不下去,除非你把房子卖了,否则他留下的东西,你永远也抹不掉了。 陈唯说我想好了,没有以后了。 老苟去他的酒廊里取了他最贵的一瓶酒,他说我就知道你不认识,偷都不知道哪个贵。 董秘来找陈唯,看他们喝酒,就来凑了个热闹,他说他要辞职,刚从青海洗涤完灵魂回来,感觉病都好了一半,还遇到了一个淳朴的姑娘,打算就在那里了,给NGO打工,保护野生动物,经营民宿。 陈唯说你这么肮脏去个青海就能洗?你把病治好了还是回来吧,还有一群散户每天等着挨你骂呢。 他们三个在一起喝了一晚上酒。 老苟回家以后,给前妻打了个电话,谈到凌晨三点,他想起来有点像在大学宿舍里,抱着座机,说到凌晨三点。 董秘真的走了,也开始在朋友圈里晒他的民宿和淳朴的姑娘,不过过了俩月姑娘的脸有点变了,不知道是姑娘换了脸还是他换了姑娘,陈唯觉得自己对姑娘一向脸盲,所以也没敢问。 不过民宿里来来往往的还是他们圈里的那些狗东西,一个个带着自己肮脏的灵魂跑去装模作样的洗涤,陈唯觉得他是洗不干净了。 陈唯去裴院士家里打麻将的时候,裴院士忽然说,程暄今天好像在实验室,要不叫他过来凑个手。 陈唯吓得手一抖将牌都打出去了,师母说人家那么忙你们别打扰他了。 后来陈唯就不太敢去打麻将了,每天跟言欢一起忙忙碌碌,上班下班,逛家居建材市场,看装修进展。 装修公司专门派了一个小设计师陪他们,小设计师每周末电灯泡当的辛苦,腿都走细了。 忙活了大半年,各种订货的柜体才开始进场,房子看起来也有了点眉目。 不过想躲躲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程暄给陈唯打了个电话,约他周末带着言欢一起吃个饭。 陈唯接完电话瞠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 言欢看他这个德性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陈唯问言欢有没有跟程暄说过什么事,言欢说我都半年没见过他了,我每天忙这样你看我像有时间找他的吗? 不过言欢看了看他那个怂样说:“有我在呢,他不会打你的。” 第38章 终 我就没有白活这一生 吃饭那天陈唯对着镜子叹气,不知道穿什么衣服,也不知道过去散什么德性合适。 想来想去还是穿休闲点,万一打起来活动方便不吃亏。 言欢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提心吊胆,都这样了应该戴个头盔吧。 人家要来揍你,会专门约在饭店吗?何况都半年互不骚扰了,怎么就突发奇想要兴师问罪了呢? 何况言欢觉得,以他们熟悉的程度,什么衰样人家没见过,还要琢磨怎么演吗? 言欢说,你不如演个负荆请罪,光着膀子背两根荆条,一进门就跪下算了,大家一起看个戏,爸爸也不白召见你一回。 陈唯懒得跟他斗嘴,默默的把表摘下来收起来了。 程暄约了个小包间,他们到的时候,程暄正跟一位陌生的女士在沙发上喝茶,他们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笑容满面。 看陈唯和言欢进来,他们俩都站了起来。 “这是徐医生,徐主任,是肿瘤医院的内科主任。”程暄说。 言欢看了陈唯一眼,觉得他表情似乎变了一点。 “爸爸好,姐姐好。”言欢说。 徐医生很瘦,短发,五官清淡,眼神坚定,好像一朵淡漠的兰花,却不会随风而动。 她被言欢逗笑了,握住了程暄的手。 言欢大吃一惊:“叔叔我没想到今天是这个桥段,带我回家吧,我还是个儿童。” “现在回去不礼貌。”陈唯说。 “我都没带红包你也不提醒我。”徐医生笑着说。 “没关系的姐姐跟我说话我就觉得很幸福了。”言欢说。 徐医生的目光转向了陈唯:“我们见过面,你还记得吗?” 陈唯避开了她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程暄垂下眼帘有些沉默。 他们落座,上菜,程暄带了两瓶红酒。 言欢很努力的逗徐医生开心。 帮他们安装自己的游戏,感觉是项目推介会。 言欢给陈唯和程暄都开了个测试账号,不过只有陈唯会经常上线,忙的时候登录领个奖励,闲的时候中午跑跑地图,程暄只是说说,其实并没有上过线。 他们只是闲聊着,并没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气氛也很放松,至少打不起来。 徐医生去了次洗手间。 陈唯说:“我受不了了,你开始吧。” 言欢说:“爸爸你不是忙吗?你真的忙吗?你忙着给我找后妈吗?找了都不告诉我一声!”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前阵子我妈体检有个指标不太好,我想起来还有徐医生电话,就联系了她,没想到她还记得我,帮了我很多忙,我们就一起吃了几顿饭。”程暄说的坦诚。 “然后呢?” “什么然后?她离婚了,现在一个人,我们都是单身,有什么问题?” “爸爸你不要抹了,你第一次约人家吃饭的时候就知道人家离婚了?”言欢问。 “对,他做的出来。”陈唯点了点头低声赞许。 “你学坏的速度真是肉眼可见!”程暄真想把他们俩都打一顿。 徐医生回来了,他们又恢复了礼貌。 喝完第一瓶酒,徐医生忽然说:“今天其实是我让程暄约你们来的,我有点冒昧,要是让你们觉得尴尬了,我也很抱歉。我就是有一些话,想告诉你们。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能遇到你们。” 气氛忽然沉默,没有人说话,都不知道如何开始。 言欢觉得陈唯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在桌面下,没人看到。 “我记得您,我没有探视证,是您放我去病房的。”陈唯说。 “是她让我去接你的,不然我怎么会在那里等。”徐医生说,“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你知道的,后来我看到你们在一起哭的样子,我知道,你们不是。我们这个科室每天都有人哭,但是我没有看到过比你们更复杂更强烈的感情。” 徐医生转向了程暄:“真抱歉那时候我没告诉你,我就是怕你误会,可是你还是误会了。因为我那时候觉得,你不相信我。我不敢告诉你我知道的所有事,不是我有意隐瞒什么,我怕你会受不了,我也是假装相信我开出的镇痛药真的管用。我知道隐瞒对你没用,我知道她睡着了你一直在看论文,我就想告诉你那些都是没有意义的,你不知道更好,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 程暄只是低着头,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见过很多这样的家属,他们一直自责,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可是你是我见过做的最好的丈夫,我看见过很多次你在停车场哭,但是走进病房的时候都一脸平静,陪着她,给她读书。所以我才一直记得你们,我想她有多幸福能得到这么多。那时候我工作也没几年,但是每天都很厌倦,不是因为死病人,是每天看着生离死别面前各种表演,觉得人性真的太糟糕了,那么多人活了一辈子,在骨肉至亲那里,都没有得到过什么真的感情,我们做的有什么意义呢?但是我看见你们那个样子,我想我做的也是有意义的事吧。后来我就留下来了,一直到现在,我觉得你们也改变我了吧,只是你们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后来你们会发生什么,我想她一定不想看见你们这样,她一定希望你们都能过得好。有一次我路过她的病房,看到你去护士站了,她的意识已经很微弱,我就去陪了她一会儿,她对我她没有白活这一生。” 言欢觉得手被陈唯握的疼了,很疼,他都怕骨头被他捏断了,他知道他在努力抑制自己的失态,所以他也努力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程暄忽然哭了,言欢明白,他的悲伤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减轻哪怕一点点。 他靠在徐医生肩头,哭的像个孩子。 他只是无能为力,爱别离。 他恨自己无能为力。 “对不起。”程暄哭着说。 陈唯喝掉了杯中的酒,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但是他没有哭出来。 言欢一直握着他的另一只手,他觉得那么安心。 有人爱别离,有人求不得。 人间有悲苦,凡人都无能为力,只是若还有善念,终会受上天垂怜。 那一刻到来之际,如果已经做好了准备,学会了珍惜,和自己和解,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 那些随风而逝的善良和美好,会有人在心中为她建造着纪念碑。 离别的时候程暄和徐医生挽上了手,看上去自然而然。 “我真没想过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鉴于我的专业,我希望你们都不要有什么医学上的事来麻烦我,不过有需要随时找我。”徐医生淡淡的说。 言欢以为陈唯会哭一场,可是没有,他们只是平静的散了一会儿步,手牵着手,没说什么话。 关于过去,其实没什么是非要解释清楚不可的,因为每一天都是新的了。 过去未逝,未来已来。 这世间最大的安慰,只是每个筋疲力尽的夜晚,可以和爱的人相拥而眠,清晨醒来,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 晚上他们回家,屋里有些混乱,他们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陈唯翻出了他那本相册。 他给言欢看那些照片,告诉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给他讲了很多回忆,好的那种。 他们相约明年合适的季节,开车穿越一次他生活过的地方。 后来他翻到最后一张照片,看了很久,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敢直视,他给言欢读了照片后的诗。 如果我能让一颗心不再疼痛, 我就没有白活这一生; 如果我能把一个生命的忧烦减轻, 或让悲哀者变镇静, 或者帮助一只昏迷的知更鸟 重新返回它的巢中, 我就没有白活这一生。 ——艾米丽·狄金森 第39章 后记而已: 去年年底万能青年旅店出了一张新专辑,听了很多遍以后不知道怎么突发奇想要把一个万年老坑填完。 这个坑真的很上古了,原稿也找不到了,所以基本都是重写了,除了故事的开头的一点点构架,孽缘三人组的关系,其他都是全新的了。孽缘组的关系是最早的故事构架里就有的,就是求不得,爱别离和怨憎会,后来并没有强化这个。 一开始就想写一个弱攻强受的沙雕故事,预想的也很短,没想到还能写这么长。也没有什么广阔的场景,就是在厨房,咖啡厅发生的一些琐琐碎碎的事,所有的情节都是吃吃喝喝逛逛街而已,当然现在也差不多,只是向外延伸了那么一点点吧,但是视角也就是言欢看到的那些琐琐碎碎的生活小事而已。 关于他们更深远的过去,还没开始的未来,他们的父母家人,也还有别的人的故事,这些在最初的计划里还有,后来都砍掉了,我觉得已经不重要了,就是写了一段近乎纯粹的情感经历,甚至误解、离别之类,也都没有了,生活那么苦,还是相伴的好,他们只是做好了准备的一刻就可以了,所谓爱情也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变得完满,变成更好的自己而已。 这个故事背景也很单纯,几乎没有什么现实的压力,好像在真空中,没有什么能拦着他们作天作地。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厨房昼夜与爱。”所以让很多重要的时刻,都在厨房里发生,因为厨房应该就是一个家很重要的地方吧。言欢最初看见的就是厨房,最先霸占的也是厨房,他们最初的交集也只有厨房,最后告白也在厨房。 开始就想写一个弱小征服强大的狗血故事,撒一盆狗血,后来不知道怎么,每个人的性格也都有了一些调整,每个人都不会是只有一面,光明之下一定会有阴影,黑暗之处也有人逐光而行,自大的就不信任,面对无能为力会崩坏,弱小的有了想追逐的也会坚定勇敢。 没想会写这么长,也没想会费这么多心力,有时候写着写着也会难过的哭出来,不知道自己还会有这么多玻璃渣可以撒,最后还是给所有人一个幸福的结局。 所以估计以后也不会再写文了吧,太累了,除非万青再出一张专辑?真是一开始就放弃。 万青的新砖里,最喜欢的就是《山雀》和《河北墨麒麟》这两首,莫名其妙提炼出了跨物种的爱情故事,我还真是对不起姬赓老师。 《山雀》是言欢的主题,很短,是最好听的一首歌。言欢是轻快、明亮、恒温的伴侣,爱与疼痛,不觉茫茫道路长,生活历险,并肩莽莽原野荒。言欢一直都很弱小,但是内心一直都是坚定包容的。所以最后让言欢和陈一这两个人畜无害的小宝贝,可以去创造一些让人觉得世界变美好了一点点的东西,让他们也能得到肯定。他们在其他人的眼里是无害也无用的人,一直在做无用的事,但是无用的事也许也是有用的事。 《墨麒麟》长达是11分钟,歌词很短,但是是全砖最激愤的,他沉痛而危险,试试冰冷昂贵入云涉水的轻身术,看看演员王公游民盗贼的心电图,一直觉得陈唯就是这样的,但是他是不是也曾经吟唱暮色与想念呢?写这个人物的时候我想起《心灵奇旅》里面一个小灵魂说,我是一个见利忘义自大的操纵狂,Jerry也只是温柔的说这是个不好对付的小东西,不过让地球来对付吧。Jerry们是超脱于一切宇宙法则的存在,所以对一切都无比包容善意,但是这个小麻烦精真的投了胎,对地球人特别是身边的人来说是什么样的呢?肯定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吧。其实他真的能变好吗?变成世俗意义上的好吗?未必吧。但是他真的也不是一个纯粹的反社会人格,他一直有反思和共情的能力,只是自暴自弃愤世嫉俗而已。独立起身向荒原的时候,希望会有一个可以并肩莽莽原野荒的伴侣吧。 这个故事里也没有哪个真正的坏人,只是亿万场冷暖亿万泥污人。 陈唯的世界里是有真正的黑暗的,但是这个故事里没有,这只是言欢的视角,他只能看到好的和不太好的,并没有看到坏的,虽然不太好的已经让人很痛苦了吧。 徹子太太写的是,失去太多的人,就会过于用力地去追逐,操控别人的人生,以感受自己无可争议的掌控力;演绎万千面孔,来证明自己能够得到足够的爱与关注,像是飞蛾扑火,用尽全力去感受那些微的暖。 以前看控制感和控制欲的区别,一个是稳定的,安全的,另一个则是因为缺失而产生的病态而已,言欢一直有控制感,即使痛苦也有自我,他应该属于平顺的,有爱的环境。控制欲就是很糟糕的感觉了。 还有一个不长的番外正在写,是他们相遇前的一些往事,但是除了陈唯不会有别的熟人出现,当然也与爱无关,所以会很雷,爆炒玻璃渣,建议不要看了。 真的感谢你们看文! 祝愿每个人都能遇到了解,遇到真爱,遇到能把自己变得更好的人。 西郊有密林,助君出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