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玉》作者:可乐牛奶君 文案: 顾氏一族满门忠烈,世代镇守陇西御外敌,可最终却是功高盖主,失了帝王心,一代名将顾枫郁郁而终,可顾氏的传说仍在继续,新君登基正在续写着新的篇章。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仲瑄 顾英歌 ┃ 配角:顾南天 顾子依 顾子珏 戚善之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韬光韫玉,以远悔咎 立意:韬光韫玉,以远悔咎 第1章 序 永安十三年楚国都城平京 刚出正月,哪怕是晨曦初露整个平京城还依稀见得年节的喜庆劲,三五商贩正在准备开店,已然可以看见炊烟袅袅,伴着这种烟火气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城门,清脆的马蹄声在街巷里散开,清晨时分还带一份静谧,这马蹄声是格外明显,好巧不巧吵醒了在酒楼宿醉的乔恩泽。 这乔公子在平京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父亲是当朝丞相乔玉,姐姐位居贵妃,要说身份那是极为显赫的,可偏偏是个不求上进的,文武不通即便有乔氏恩泽庇佑也混不上一官半职,整日合着一群公子哥流连勾栏饮酒赌钱,在平京城内名声极差,这不昨日又醉在春熙楼里滚混至天亮。 春熙楼本是平京第一酒楼,菜品丰盛精致,镇店的十里香更是远赴盛名,可自打这乔恩泽喜欢上十里香,就包了酒楼所有的十里香,甚至扬言这酒就是倒了也不许给其他客人饮用,不但如此,因他不喜勾栏场子的饭食,便时常带着勾栏里的姑娘来春熙楼,在隔间内颠鸾倒凤,甚是不堪入目,春熙楼的老板是敢怒不敢言,每次见他都跟见了瘟神一般。 此刻见他跌跌撞撞的从楼上下来,老板跟小二使了眼色,赶紧跑去了内厨,不想和他打照面,好在这乔恩泽似乎是被外面的什么东西吸引,骂骂咧咧的离开了酒楼,并未多做停留,候在楼下的小二看着乔恩泽离开,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乔恩泽宿醉在酒楼有些头昏脑涨,又被这马蹄声吵得心烦,瞬时是怒火中生,带着几个小厮就去追那马车,马车本就速度不快又正好驶入春熙楼的后巷,正巧被他追赶了上,乔恩泽一脚踢在身边的小厮身上,那小厮吃痛正好滚在马车前,愣是逼停了马车。 马匹被突然出现的障碍物惊到,可显然是训练有素精良马匹,被这样惊吓也并没有过多慌乱,只是紧急的停下脚步,然后低着头喘着粗气,好像在生气一般。马夫显然也被吓了一跳,赶紧回身询问马车内的主人是否安好。 “一大清早就这么吵闹,扰得本公子无法安眠。” 乔恩泽不耐烦的怒道,可身边的书童吉良拉住了他,在他耳边说道, “公子,是荣国公府的马车。” 乔恩泽开始还带着酒气,听了吉良的话好似清醒了几分,冷笑了一声, “荣国公又怎样?打扰了本公子睡觉就是不行!” 乔恩泽仗着自己的身份,平日里在平京城根本没人敢惹他,甚至多少有些恭维,可偏偏荣国公府的顾子珏每次看到他都不给正眼,仿佛他是那街边发臭的垃圾一般,所以他乔恩泽早就看不惯荣国公府了,此刻借着酒劲更是张狂,一副要弄死马车里人的架势。 “打扰乔公子清梦,小奴再此赔礼。” 早就听闻荣国公府下至门童都是言行有度,举止得当,今日一见果然非凡,反观这乔丞相之子乔恩泽明明是世家公子,却被显得不识大体,流里流气不上台面,吉良不禁背冒冷汗,他家老爷不在根本没有人能管得了这个公子哥,此刻看来是要出大麻烦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让你家主人出来给本公子赔礼!” 乔恩泽恐怕是看不出荣国公府的态度,反倒是觉得荣国公府的家奴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惧怕了他所以故意放低姿态恭维他,胆子倒是更大了起来。 话闭乔恩泽直接就要上马车掀帘子,那马夫看似是普通的小奴,可直接一步挡在了乔恩泽身前,也不知道是不是练家子,总之是有股气势让乔恩泽一时间不敢上前,那小奴身法强硬,可言语仍旧谦卑,拱手道, “马车内是府上小姐,舟车劳顿不宜见客,此番叨扰乔公子,小奴一定禀告国公爷,下次登门给公子赔礼,还请乔公子海涵。” 吉良听了这话,额头上的汗珠都流到了嘴角,话都说到这个份子上了,要是他家公子还不识好歹,恐怕真的要摊上大麻烦了,荣国公府上的二小姐,可是自小养在皇后身边的,身份贵胄,加上女儿身如被这当街掀了帘子,传出去可是有损姑娘名誉的,这要是传入宫里,那乔恩泽可是罪加一等呀! “公子,您还未醒酒,要不去喝一碗醒酒汤?” “滚开!” 乔恩泽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听了马车上是荣国公府的小姐,还不肯罢休,非要上马车掀帘子,就在马夫要出手的瞬间,一阵马蹄声由远处传来,马蹄声急促,片刻便出现在在巷口处,来人身穿禁军铠甲,腰佩宝剑,不正是荣国公大公子顾子珏嘛。 “公子,是顾子珏。” 吉良赶紧拉住乔恩泽,乔恩泽看到顾子珏本能的退后了几步,虽然他很看不上顾子珏的孤傲,但顾子珏好像天生有不怒自威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害怕。乔恩泽吞了吞口水,指着马夫说道, “今日本公子有要事,先不与你计较,下次看到本公子记得绕道走!” 撂下这句狠话,乔恩泽便灰溜溜的跑了。 顾子珏看到乔恩泽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他本是眉目清秀的人,可眉目却太过凌厉,面无表情时就带着一股严肃劲,要是稍微蹙眉,就更是凌厉逼人,让人不敢靠近。 “公子。” 马夫也是松了一口气,刚刚他一再退让,本是不想与乔府的人起争执,可这乔恩泽却不识好歹,让他很是头疼,好在顾子珏及时赶到,才化解了危机。顾子珏驱马停在马车侧面,问道; “依依,可好?” “兄长,无事。” 听了这话顾子珏点了点头,示意马夫,这荣国公府的马车在禁军统领的护送下缓缓朝着荣国公府驶去。 第2章 第一章 初春未至平京还有些寒凉,太后娘娘是个畏寒之人,每年都是初春前后才肯搬离暖阁,太后又是个极为喜爱热闹的人,那作为太后外甥女的乔贵妃自然知道如何讨好太后,每日都是带着后宫的嫔妃一起去给太后请安陪她说话。 这日的平京城仿佛格外冷些,太后怀里抱着一个汤婆子,身边还放了火炉,有了暖意人人才有了些精神,乔贵妃看出太后因为天气冷身体有些不太爽利,便起了话头说道, “大娘娘的寿辰就要到了,妾身这次寻了个有趣的戏班子,正在练一出大戏,好在大娘娘寿辰时演。” 乔贵妃虽然年过四十,可包养的极好,肤色白嫩身形纤细,尤其是那嗓音天生带着一丝稚嫩,即便在这满屋嫔妃之中也是极为夺目。听了乔贵妃的话太后眼睛都亮了,其他妃子也都跟着吹捧起乔贵妃,一下子就把暖阁里的气氛带动了起来,好像寒气也被驱散了一些似的。 “还是兰心懂我,我看皇后最近身子不爽,要不我的寿宴就由你来操办吧!” 太后这样说,其他妃子更是讨好的一片赞成之意,如今后宫的风向一面倒的偏向乔贵妃,加上她的儿子元启争气,身为皇长子文武皆优,近日西凉派使节前来,皇帝更是让元启主理接待,足见皇帝对他的倚重。 后宫女子都是母凭子贵,儿子在前朝给乔贵妃长了脸,更是无形中稳固了乔贵妃在后宫的地位,而乔贵妃又得太后扶持,风头可谓是一时无二,更有架空皇后之势。后宫的女子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自然纷纷对乔贵妃示好。 暖阁里众人正说得开心,门外却传来响动,一群内侍纷纷跪倒,掀开帘子走进来的正是楚国帝君梁仲瑄,他还穿着朝服,显是刚下了朝就过来了。见到皇帝突然驾到,众妃子纷纷起身跪拜,梁仲瑄先是走到了太后跟前请了安,然后才让众妃子平身。 “最近政事繁忙,可皇帝还是要多注意身子,天儿还冷多少披个大氅。” 见皇帝穿的单薄太后忙关切的说道,说完又示意身边的嬷嬷,嬷嬷会意将火炉朝着皇帝的位置移了移,皇帝点点头伸手烤了烤火,带手心暖和些才拿出佛珠在手里摆弄起来,见大家因为他的来到都不说话,便起了话头说道, “最近西凉来朝,琐事甚多,不能时常来陪大娘娘叙话,不过这次西凉进献了好些新奇物件,已让内侍去整理,到时给大娘娘送来。” 太后听到这话也是开心的夸赞他孝顺,可梁仲瑄的表情却很淡然,抬眼扫了一眼乔贵妃,顺手接过内侍递来的参茶喝了一口,又缓缓说道, “这次接待外使元启表现的很得体。” 听到皇帝表扬元启,乔贵妃很是激动,赶忙跪地叩谢,什么感激陛下栽培云云的说个不停,可梁仲瑄却没再正眼瞧她,拿起桌上的糕点看了看又扔了回去,拿出汗巾擦了擦手,显然是觉得这糕点太过油腻,不大想吃。 “元启这孩子正经不错。” 见皇帝都夸元启,太后也是抓住机会帮腔,听到太后的声音,梁仲瑄这才抬起头,看着太后点头赞同,却并不多做言语,太后见他不反驳,便调整了一下坐姿,又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 “正好皇帝今天也在,刚刚谈到老身的寿辰,皇后自打入了冬就病着,这次寿宴不如就让乔贵妃操办,皇帝,你看如何?” 皇帝听了这话微微挑了一下眉毛,可表情仍旧淡定,好半天就摆弄着手里的佛珠不说话,陛下不说话,那是圣心难测,再想讨好乔贵妃的妃子也不敢在这个是个帮着说话,一时间暖阁里只能听到佛珠碰撞和火炉烧火的声响,乔贵妃微微抬眼看了看太后,可太后似乎也有点畏惧梁仲瑄,即便看到了乔贵妃的眼神暗示,却也没有开口催促皇帝回话。 “前日里我去看皇后,见她身子已大好,大概是害怕还留有病气在身,所以疏于请安了,让大娘娘以为她还在病着,是她的过错,还望大娘娘见谅,晚些时候我去说说皇后,既然是皇后就要守着皇后该有的本分。” 梁仲瑄这样说,反倒是让太后有些不知所措,皇后即便病着可这请安也是不曾怠慢,每日至少要在院子里给太后请个安才肯回去,今日一早皇后也是来过的,可太后心里一直不大喜欢皇后,所以早上皇后来时太后就谎称自己还睡着,让身边的嬷嬷打发了皇后,这皇后前刚走,乔贵妃就带着众妃子一同前来,太后转头就开心的坐在这里和她们说话,如今皇帝这样说,里外都是太后做的不好,所以太后再不敢讲让乔贵妃主持寿宴的事。 皇帝这边也没久坐,说了一会话就回议政殿处理政务,可乔贵妃似乎没听出皇帝这话里本分的意思,还一心想着要给太后操办寿宴,里里外外忙活着,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却不想皇帝直接让内侍省将他的寿礼送到了皇后宫里,说关于寿宴事宜让礼部去询问皇后意思,这才让乔贵妃反应过来。 “娘娘,您说乔贵妃这图什么呢?” 武淑妃正在屋里梳妆,贴身嬷嬷羽落忍不住吐槽,这次乔贵妃算是栽了跟头,风光里各个称赞恭维,可你得祈求自己一辈子不招灾招难,要不然那些曾经恭维的人难免要在背地里嘲笑你,前段日子确实是乔贵妃风头太盛,没明白皇帝的警告,得意忘形的非要插手太后寿宴,想再压皇后一头,没想到被被皇帝当众打了脸,此刻谁不背地里笑话她。 可乔贵妃也是见过风浪的人,明知自己丢了脸,却仍旧假装什么事儿都没有,带着准备好的寿宴章程眼巴巴送去皇后那里,可皇后什么人,出了名的冷淡疏离,淡淡的谢了乔贵妃,自己仍旧是按礼部拟定的章程操办,仿佛有她没她都没区别,这无形中又打了乔贵妃一巴掌,那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难怪连羽落这位老儿人都要嘲笑她。 “人心不足蛇吞象,乔贵妃风头太盛,恐怕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武淑妃和乔贵妃在潜邸时就做了梁仲瑄的侧妃,他们入府时梁仲瑄还有一位正妃沈氏,是三朝元老沈良沈阁老的孙女,这位正妃是先帝亲指的,两人成亲之后算是相敬如宾,虽梁仲瑄从不曾怠慢沈氏可心里终究也没多喜爱她,后来乔氏和武氏先后入潜邸做了侧妃,乔氏是迅速洞察出沈氏不得君心,加上沈氏自幼身子骨弱,更是让乔氏呼风唤雨,明里暗里给沈氏不少气受。 “只希望如今这位贵人可别走了沈氏那位的老路。” 羽落嬷嬷是武氏当年的陪嫁嬷嬷,陪着她经历良多,大概也是想起了当年的沈氏,忍不住暗暗叹息道,武淑妃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眼前浮现出沈氏的模样,书香门第样貌清秀,可确实是命苦之人,她天生不足,后来又在潜邸里受了乔氏的欺负,最后连皇后都没做上便撒手人寰,这么多年过去了,梁仲瑄似乎也忘了沈氏,登基为帝也不曾提过追封沈氏,香消玉损后却仍旧只是个太子妃。 “嬷嬷真觉得沈氏和皇后相似吗?” “不过也难怪你这么想,恐怕连乔氏也是这么以为的。” 武淑妃自问自答的说道,羽落听了这话抬起头看向她,武淑妃淡淡的笑了笑,说道, “如今的皇后深得陛下的宠爱,又怎会让她被乔氏欺负,沈氏是想争却无能为力,可皇后是不想争,却什么不都眼巴巴的送到她手里了。” 武淑妃说完径直离开内室,往外走去,留下一脸疑惑的羽落嬷嬷,也不怪羽落疑惑,恐怕后宫之中觉得陛下宠爱皇后的也就只有淑妃一人了,皇后身份特殊,当年是妥妥的政治联姻,自大她入宫陛下对她也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忱,要不然也不会纵容的乔贵妃在后宫里横行霸道这么多年。 外人看来皇帝对皇后并没有多好,很多事情都不让她插手,就好比这次西凉来朝,西凉提议和亲增进两国情谊,西凉希望派遣忽耶王的世子入平京迎娶大楚的女子,梁仲瑄自然是答应了西凉的请求,回头便让太后去宗族里挑选一位适龄的女子,册封她为郡主,日后好嫁于忽耶王世子。 外人看来好像梁仲瑄不重视皇后,才将此事才交给太后,可武淑妃清楚,皇族宗室人情复杂,这忽耶王世子摆明是西凉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被派来大楚做质子,宗室里的女子都是皇族血脉,谁愿意让自家姑娘嫁给这么一个人? 且不说他是质子身份,大楚和西凉征战多年,那是血仇,直到最近新的可汗上位,突然频频向大楚示好,这才有了这次来访,可再怎么表示亲和,也没有女子愿意嫁给西凉世子,所以选谁都是得罪人的事,梁仲瑄看似不信任皇后,实则是为皇后挡去不少麻烦,让太后选人,让太后去得罪宗室。 再说最近不单有西凉来朝,还有琼州堤坝决堤淹没了万亩良田,皇帝日日在议政殿和众臣讨论此事,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日常给太后请也是匆匆忙忙,后宫更是不曾踏入,可明明都忙成这样了,他还是会去看望皇后,记挂着她身子是否痊愈。 还有这次暖阁里的一出戏,恐怕是太后和乔贵妃私底下密谋要进一步架空皇后才一唱一和的,偏偏这么巧皇帝及时赶到,把这件事情暗杀在萌芽里,武淑妃从不相信这世间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只是那些被利欲蒙蔽了双眼的人,视而不见罢了。 第3章 第二章 西凉外使来朝几近尾声,使团正整理行装准备返回西凉,打发了西凉外使梁仲瑄便能全力以赴的处理琼州水患,他派工部尚书孙毅昌亲自前往琼州治水,孙毅昌生于水边,幼时受过水灾之祸,自此便开始了研究整理治水之法,后科举高中,便在工部任职。 永安五年沧州洪水,那时孙毅昌还是工部侍郎,竟上奏梁仲瑄要去沧州治水,还写了一本子关于他打算如何治理沧州洪水的方案,梁仲瑄见他信心满满便委派了他去,这孙毅昌果然没让梁仲瑄失望,事事亲力亲为,扎根实处不眠不休,不但治水有成,又在当地开渠建坝,这么多年沧州再无水患之扰。 因这次治水有功,孙毅昌三年前便就任了工部尚书,这次又亲去琼州治理水患,他深谙治水之术,水患不久便得到舒缓,可淹没的良田太多,农户几乎是可以无存,孙毅昌请奏梁仲瑄,认为水淹之物易腐败,食过恐有瘟疫之祸,要及时开仓放粮,为此梁仲瑄特派户部几位侍郎前去协助处理粮草,救济灾民,好几夜不曾合眼,贴身内侍高远都有些看不下去,见到刚下了朝的梁仲瑄又拿着鱼食往外面走,赶忙跟了上去。 “陛下,让老奴去喂吧,陛下几夜不曾合眼,不如趁着此刻去内室小憩片刻。” 梁仲瑄在院子里伸展了一下,在池边的梁亭里坐下,悠闲地喂着鱼,说道, “传了乔丞相来,此刻还休息不了。” 听了这话高远连忙退到一边不敢再劝,这梁仲瑄的话还没落下多久,就见到远处丞相乔玉缓缓走来,在内侍的引领下一步不敢多走一眼不敢多望,看起来是个极为严谨的人。 “微臣参见陛下。” 乔玉给梁仲瑄请安,梁仲瑄此刻正背对着乔玉给池子里的鱼投食,听到乔玉的声音,回过头摆摆手让乔玉起身,又对着池子喂了一阵鱼,才将食盒递给高远,拿出手绢擦了擦手,转身坐在池边的太师椅上,这中间他没看过乔玉,乔玉就那么弓着背低头站着,不发一言不动一下,就等着梁仲瑄问话。 “乔老不会怨朕吧!” 梁仲瑄拿出佛珠在手里摆弄着,淡淡的问道,乔玉还没反应过来,他又接着说道, “本来兰心处理太后的寿宴也不会不可,太后也速来爱重兰心,可皇后毕竟是皇后,母仪天下,如果寿宴都要贵妃操持,难免要被议论,所以思虑再三还是没有让兰心去办!” 听了这话,乔玉是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可就是憋着说不出来,因这事乔玉在家是气了好几天,甚至是茶饭不思,本想着让夫人请旨入宫去劝劝女儿不可僭越中宫,可思来想去又觉得那时情况微妙不敢擅动,这心里是热锅上的蚂蚁,别提多闹腾了。 可他怨女儿那是家里的话,在皇帝面前,他的女儿是皇帝的妾室,他一个奴才怎敢在皇帝面前埋怨陛下的妾室,所以这话噎在喉咙处,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思来想去直接跪在地上。 “陛下折煞微臣了,微臣不敢。” 他是真的不敢,甚至不敢替自己的女儿辩白,梁仲瑄示意高远,高远赶忙过去扶起乔玉,这一跪一站之间乔玉已满脸汗珠,看似真的被吓到了。他心里明白,这看似是梁仲瑄的家常话,实际上背后还牵扯着皇嗣的问题,那是国之根本,他连碰都不敢碰,甚至想躲的远远的,可偏偏因为乔贵妃的关系,让他不得不处于这个旋涡的正中间,他能不怕吗? “乔老这是见外了,朕是真的担心你埋怨。” 梁仲瑄一如既往的不漏声色,可乔玉是亲身经历过武侯二十四年那场杀戮的人,为了那至尊宝座多少人前赴后继,唯一存活下来的人就是眼前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梁仲瑄,他乔玉此刻哪敢有一丝怠慢。 “太后寿宴本是陛下家事,微臣绝不敢僭越,望陛下明鉴。” 梁仲瑄笑了笑,起身走到乔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顺手将手里的手绢递给乔玉,示意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可那绣着龙纹的手绢乔玉怎敢用,谨慎的攥在手里,不敢弄脏,只是用袖口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汗。 “微臣参见陛下。” 可能是乔玉太过认真,连荣国公顾南天的到来都没察觉,直到顾南天站在他身侧他才反应过来,顾南天先是和皇帝问安,转头对着乔玉请了礼,然后就随意的在那站下了。 看到顾南天来,梁仲瑄从袖口掏出一本书递给他,这书估计是在袖口放得很久,整个书都卷了起来,顾南天接过书很随意的谢了礼便站在那里翻了起来,乔玉稍稍瞥了一眼,应该是一本西凉进献的琴谱,想来这顾南天的手也曾是浴血沙场保家卫国的手,如今却只能抚琴作画赋闲在家,不禁有些唏嘘。 “南天,子依回京,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梁仲瑄打断了顾南天看琴谱的雅兴开口问道,听了这话乔玉才明白过来今天怎么偏偏是传了他和荣国公一同前来觐见,看来是乔恩泽干的好事传到了宫里,皇帝这也是要兴师问罪呀!这可把乔玉紧张坏了,在心里嘀咕着家门不幸,这一儿一女都在背地里给他惹麻烦,一天消停日子都不给。 “陛下朝中事务繁忙,小女回京怎敢叨扰。” 比起乔玉的谨慎,顾南天说话可随意得多,毕竟是从小长大的缘分,这是别人羡慕不来的,梁仲瑄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却抬眼看到乔玉,仿佛这才想起来乔玉也在,便指了指乔玉说道, “正巧今日乔老也在,听说子依回京那日惊扰了乔家公子的清梦,让乔二公子很生气,凑巧那天长公主也在马车上,她回来跟我说了此事,可长公主毕竟身份尊贵也不好亲自去乔老府上赔不是,子依待嫁闺中更不便登门,正好今天你们都在,就让我把这事调停了吧!” 如果说乔玉此刻是什么想法,那大概就想亲手把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勒死,想他乔玉一生谨慎,步步为营,一心只为朝廷办事,如今半条腿都入了黄土才熬得丞相之位,可偏偏儿子是个废物,天天给他找麻烦,真是家门不幸呀! “陛下,此事全是微臣家里那个畜生的错,是他惊扰了子依姑娘的马车,请陛下、荣国公见谅,那个不肖子是微臣老年得子,贱内太过溺爱,纵容得他不知天高地厚,怎么还有脸叨扰长公主和子依姑娘,微臣这次回家必然打断那不肖子的腿,让他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 乔玉情绪激动说着说着又跪倒在地,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顾南天赶紧扶起了乔玉,可乔玉可能是真的痛心疾首,有些站不稳,高远见状也过来帮忙扶着,在两个人左右搀扶下乔玉才勉强站住。 看到乔玉如此,梁仲瑄眼神却有些冷峻,转眼看了看乔玉,问道, “看来乔老是知道这是非曲直之人呀,那怎么乔二公子却好像不懂这道理呢?那日听闻此事,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乔二见到荣国公家的马车尚且如此,不知平日里对待别人又是个怎样的态度?” 乔玉听了这话挣脱开顾南天和高远的搀扶,又跪在地上不停的叩首,顾南天看到乔玉这样也是无可奈何,这乔二公子在平京城胡作非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归根结底也没干出什么杀人放火的大情,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偏偏当街拦车这天长公主正好在荣国公府的马车上,碰到了乔恩泽霸道拦车,长公主是谁?那是梁仲瑄的亲姐姐,前脚回城后脚就入了宫把这事和皇帝说了,这下子大家都不用视而不见了,皇帝这是要亲自处理这个纨绔公子哥,也算是替平京城除了一个祸害。 看到乔玉仍在叩首,梁仲瑄示意高远,高远立马会意,招呼其他小内侍过来,还搬了一个圆椅过来,让乔玉坐下。这乔玉年事已高,刚刚又狠狠的叩首,真的是头晕脑胀站不住,高远扶着乔玉坐定,还吩咐内侍奉了一杯茶过来,可乔玉哪里敢喝,稳定了情绪又想着继续请罪。 “乔老你也要明白,这恩泽说起来还是我的内弟,代表这皇家威严,他在平京可真是不让人省心,难免让皇家跟着他丢人。” 梁仲瑄说完又在太师椅上坐下,手里开始摆弄起佛珠,说完这话又看了看顾南天,问道, “这次西凉来朝,陇西军也调了两千人随行,李安献也正好回京述职,说起这李安献,你看他这些年治军如何?” 不知道是不是杀人诛心,陇西军就是曾经的顾家军,顾氏一族满门忠烈,世代镇守凉州城,顾家军的名号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因为顾家军的镇守让西凉、南镜这两个番邦不敢侵犯大楚的一寸国土。可最终是功高盖主,失了先帝心,顾南天的父亲宁远侯顾枫被调回平京城,最终郁郁而终,曾经的顾家军分批改制成了现今的陇西军,这本是顾家与天家的心结,可梁仲瑄就这么轻易的问出来,仿佛当年的事根本不曾发生过。 “大将军曾是父亲的副将,这次他回京顺便到微臣府中拜会,只因时间紧迫,并未细谈,匆忙相见只觉大将军这些年更加沉稳,身体也更加硬朗了。” 顾南天回答的坦荡,将这明明郁结于心的事情说出来,反倒让乔玉佩服,看来还是自小的情谊,不像他在陛下面前处处提防,深怕一着不慎触怒龙颜。 “你说好就自然是好的,那不如就让他将乔恩泽带回凉州城,现金我大楚国力昌盛,西凉和南镜不敢轻易来犯,凉州城也算安稳,让恩泽去历练一番,也好把那身地痞的气息打磨打磨。” 听了这话顾南天望向乔玉,那乔玉已是呆在原地,顾南天知道,虽说现在西境无战事,可凉州城是镇守陇西的要地,要承受着西凉和南镜两国的掣肘,即便现在平静,那镇守的陇西军可一刻都不敢松懈,哪里能有清闲。 更何况陇西军各个是精锐,是大楚最强的军队,选拔制度也不是就地取才,都是在各地军中挑选的最优秀的士兵,才有资格参选陇西军兵,像乔恩泽这种连剑都拿不稳的公子哥,去了凉州城,哪里吃得消? “陛下,这……” “你放心,我会叮嘱李安献不许容情,不要因为恩泽是我的内弟就特殊对待,必然是要严格对待,绝不让恩泽辱没了陇西军的名号。” 这顾南天本是想替乔恩泽求情,可梁仲瑄却堵住了顾南天的话头,恐怕是他心意已决,要让乔恩泽去凉州城吃吃苦头,知道梁仲瑄的性格,顾南天便也不再说话。 第4章 第三章 乔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乔府,整个人都恍惚的没有一点精神头,虽然在议政殿呆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可对于乔玉而言恐怕比十年还要长,整个人都苍老了,等在门口的管家看到乔玉好好的出门去上朝,回来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也吓了一跳,赶忙让小厮去通知夫人,自己去搀扶乔玉。 乔玉本想走去祠堂教训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可自己脚下的路就好像棉花一样,他踩都踩不稳,只能在管家的搀扶下入了前厅,刚刚坐定就叫下人去把乔恩泽绑来,这话恰巧被赶来的乔夫人邓氏听到,她这个慈母是知道儿子德行的,也不用多想就知道肯定是儿子又闯了祸,想着帮着儿子说话,可刚走到乔玉身边,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乔玉指着鼻子骂道, “你给我闭嘴,今天你劝也劝不动,去把乔恩泽给我绑来,谁敢包庇那个畜生就地打死。” 邓氏被乔玉的火气吓得一愣,看来是真的发了怒火,当下不敢再劝,只能站在一边候着,不一会乔恩泽就被下人带了过来,想来昨夜又是喝多了,此刻还没有醒酒,嘴里骂骂咧咧,硬是被四五个下人抬着进了前厅。 “给我拿冷水泼醒!” 乔玉发话下人哪里敢不从,赶忙拎了一桶井水当头朝着乔恩泽浇下, “狗娘养的,敢泼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乔恩泽被冷水泼了一身,当下酒醒了不少,刚想看清是谁敢惹他,却看到在堂前坐着的父亲,这真是老鼠看到了猫,再不敢放肆,本能的跪在地上, “是你老子泼的你,你有什么不满?” “恩泽不敢,请爹爹恕罪。” 乔玉看着乔恩泽的眼神是带着杀意的,这样的乔玉连邓氏都害怕,心里大概猜到肯定是乔恩泽惹了大麻烦,但看着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她还是小声的说道, “赶紧给你爹爹磕头,说以后再也不敢了。” 乔恩泽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被乔玉发现了,可看到他爹那眼神也是吓得不轻,赶忙听了娘的话,连磕了好几个响头,乔玉冷冷的笑了一声,问道,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乔玉这话是可让乔恩泽头疼了,他是真不知道是哪件事让他爹发了这么大火,思来想去在心里猜想是不是昨天和刑部尚书之子饮酒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可很多话都是他醉了说的,现在要真的问起来,他还真的回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我乔玉一生谨言慎行,从无行差踏错,可偏偏有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文不成武不就也就算了,但求你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我也可保你富贵人生,怎么就偏偏要到外面去惹是生非?” “老爷,是奴家管教不严,请老爷责罚,请老爷责罚。” 邓氏也跟着跪在乔恩泽身前,替儿子请罪,那是瞬间泪流满面,乔玉以前总是念着夫妻情分不忍重罚乔恩泽,现在想来,就是自己心软才更加纵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现下你也不用哭,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如今好了,你的儿子闯下大祸,连陛下都亲自问询了,看你还能去求谁?” 听了乔玉这话,邓氏也不敢哭了,不敢相信的问道, “天家怎么会知道泽儿的事?” “怎么知道?你问问他,前些日子发了酒疯,是不是当街拦了荣国公家的马车?” 听了这话乔恩泽却又开始愤愤不平,咬牙切齿的说道, “原来是荣国公告的状,不就是拦了荣国公府的马车吗?至于他们去告御状?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顾子珏看到我就跟没看到一样,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他们敢这样不就是因为有个皇后在背地里给他们撑腰吗?我姐姐也是贵妃,难道就比他们家差了吗?” 听了这话乔玉气的一个健步冲到乔恩泽跟前,一脚把他踹倒在地,这一脚踢得是又急又凶,乔恩泽根本不及躲闪,胸口闷得剧烈疼痛,口中也有血腥味,眼前更是白晃晃的,只感觉到母亲挡在他身前,哭喊着求饶。 “畜生,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埋怨别人,荣国公是什么身份的人,会为了这点小事去告御状?你真把自己个当个东西了,告诉你,你拦马车那天赶巧长公主的马车在城外坏了,子依姑娘经过便顺带着捎了长公主一程,这才把你干的好事都看到了,是长公主看不过去把这事禀明了陛下,你还敢攀咬荣国公?” 乔玉真的是气急了,可说来说去,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对牛弹琴,这个儿子那里懂得这么多,看到乔恩泽脸色惨白,也知道自己那一脚踢得不轻,他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不停地揉着太阳穴,乔玉此刻头都要炸了,管家赶忙递上一杯参茶,然后给乔玉推拿了一下背,让他顺顺气。 “老爷,要不要奴家去宫里和太后、贵妃娘娘求求情?” 看到乔玉安稳了一些,邓氏这才小心的问道,乔玉抬头看了看邓氏,又看了看乔恩泽,无奈的摇摇头, “如果陛下能看在太后、贵妃的面子,还能开金口让你去从军?” “从军?” 听了这话邓氏和乔恩泽一同惊呼出来,乔玉拿起参茶喝了一口,好不容易顺了一口气,叹道, “其实想想也是陛下体恤,在你这小畜生闯下滔天大祸前,把你送到凉州城去从军,也算是保全了我。” 乔玉这算是想开了的感叹,可这消息却把乔恩泽吓坏了,一听从军还是去凉州城,就算他再脓包也知道楚国一向是文臣武臣泾渭分明,在平京城他可以仗着他爹是丞相横行霸道,可去了凉州,那军中可还有谁会给他半分面子,那不是没有活路了吗?想到这里那鼻涕眼泪全招呼上了,直勾勾爬到乔玉跟前,拉着乔玉的衣摆哭个不停,那模样简直如同小娃娃一般。 “爹爹,凭什么让我去参军?那荣国公府的顾子珏也是目中无人,为什么陛下不处罚他?就可这我处罚我,难道就因为我姐姐只是个妾室,而他们顾家的是皇后吗?” 乔恩泽估计是真的被吓到了,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乔玉抽回自己的衣摆,真想一巴掌呼过去,可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最终还是没下去手,狠狠地拍着桌子说道, “你真的是蠢货,顾子珏是什么人?那是两万禁军统领,护卫整个平京城,皇帝陛下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他,他如果与你们这些人,或者跟哪个皇子、大臣走的亲近了,皇帝陛下还能安心吗?他对所有人退避三舍,那才是聪明的表现,你看不穿,还敢埋怨他顾子珏?” 乔玉说到这里脸都气红了,心里不知道多羡慕,这顾氏一族满门忠烈,看来是祖上积下了福荫,所以儿孙才这般聪慧,想来乔氏祖上应该是没有荫德,才让他这两个孩子都如此蠢笨,一个好吃懒惰仗势欺人,一个一心贪图那不属于她的位置。 乔玉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也不再多话,直接让管家把夫人好好看住不许她入宫求情,他亲自将乔恩泽送去李安献处,行李也收拾的极为简单,因为他知道陇西军军备精良,细软之类的乔恩泽也不用带,他也极为决绝,甚至连拜托李将军照顾之类的话语都不曾说。 “乔二公子已经跟着陇西军出了城。” 议政殿里梁仲瑄正独自下着棋,他身侧站着一名黑衣男子,不过及冠,却看着成熟稳重,下盘有力,背脊挺拔,光从外形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乔氏一族只有乔玉是个聪明人,审时度势还是很有分寸的。” 梁仲瑄说完,将手里的棋子都扔在棋盘上,走到书架前,随手拿了一本书,回头看了看黑衣男子,笑道, “卫临,你还是对所有事都不发表意见呀!” “十二所是为陛下探查情报之处,只是将看到的告知陛下,不敢有意见。” 这不过二十的少年,居然是鼎鼎大名的卫临,楚国最强情报机构十二所的掌事人,说起这十二所也是有趣,在楚国甚至于西凉、南镜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要说十二所在哪,里面有多少人,平日里在干些什么却根本无从而知。 而这位掌事人卫临就更加神秘,传闻李说他什么的有,三头六臂,童颜鹤发,倾国倾城,,天下无双,云云种种,每一个都带着神秘色彩,却不想他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 “随你吧!泸州的事你亲自去看看,不要出差错。” “遵旨!” 听了圣令,卫临一转眼就消失在议政殿,见卫临离开,梁仲瑄唤高远进来,他指了指窗前放着的兰花,吩咐道, “差人将兰花送到皇后宫里。” “奴才遵旨。” 高远刚要去拿兰花,梁仲瑄又问道, “太后为难皇后了吗?” “回陛下,大娘娘有些怨言,觉得寿宴办的清贫不够热闹,但只是私下说了说,并未为难皇后娘娘。” “知道了,去吧!” 梁仲瑄听了高远的话,心里很是不满,太后寿宴都是按照礼部的章程办的,可太后年年都觉得不满意,认为是皇后故意办的简陋让她不顺心。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太后不喜欢皇后,认为皇后性格冷淡,不够贴心不懂得曲意奉承,又因乔贵妃是她的表外甥女所以太后怎么都看不上这个皇后,这么多年对待皇后都是严厉又刻薄。 这太后位居高位自在逍遥的有些健忘了,她可不是梁仲瑄的生母,也不曾教养过他,梁仲瑄敬她为太后,可她却一心要推举乔贵妃做皇后,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殊不知此等行为是触动他梁仲瑄底线的事,梁仲瑄如何能忍,这次亲自处置一个无关紧要的乔恩泽,无非是要敲打一下乔氏,此刻看来还是稍微有了一些成果的。 第5章 第四章 泸州夜 泸州城内张灯结彩说不出的喜庆,正是泸州府尹宋志达宋大人之子的婚宴,泸州本是富庶之地,宋大人为官又亲和,很受百姓爱戴,所以宋大人之子成亲,百姓也都跟着开心,到处都是红灯高挂,喜糖喜点更堆放在府前供百姓随意取食。 本是喜庆的洞房花烛夜,哪成想第二日一早,宋府五十余口都死于非命,无一生还,新郎和新娘甚至还未除喜服便被人杀害,此等大案惊动朝野,潼州府提刑司蒋陆迅速前往泸州查明此案。 蒋陆粗略的查看了尸体,五十余口人,全身上下只有一处刀伤,不禁觉得惊奇,便点招了数名仵作同时验尸,整整两天才检验完全部尸体,得出的结论更是让蒋陆不知所措。五十余口全部是一刀毙命,从刀口来看,都是同一把刀所为。 “那就是说是同一个人杀了这宋府上下五十余口人?这怎么可能?” 听了蒋陆这样讲,几个仵作面面相觑,他们也觉得不可能,可验尸的结果就是如此,他们也是无可奈何,蒋陆背手走来走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突然问道, “那是否中了毒?” “蒋大人,五十余口虽然有人喝醉了酒,但都没有中毒的迹象。” 仵作回答了蒋陆的猜测,且不说宋府里有护院数名,因是喜宴,衙门中的衙役也特意来宋府吃酒,衙役虽不至于武功高强,可总是有些身手,这么多人没有一丝喊叫就这么全死了? “大人,泸州已经封住城门,要不挨家挨户去查,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 这次惨案致使泸州衙役几乎全军覆没,蒋陆特意带了潼州府的衙役来帮忙,见此情景这衙役询问道,蒋陆摆摆手,说道, “这泸州是富庶之地,人口众多,挨家挨户要查到什么时候?再说,如此高手可能杀人当夜就逃出了城,搜查到此人的可能性太小了。” 蒋陆说完又在原地踱步,思来想去,突然有了想法, “杀人总不是无缘无故的,派些人手将这宋府好好搜查一番,哪怕绝地三尺也要找到宋大人是得罪了什么人!” “属下明白。” 衙役说完就要去办差,蒋陆又叫住他, “不单单是这个府邸,所有和宋家有关联的人,私下的府邸都要查清楚。” 蒋陆这样办案可能有些人不理解,死了这么多人居然不查凶手,居然一门心思去查死者为什么死,可这种办案的方式倒是让梁仲瑄很满意,议政殿里听着卫临的回报,脸上却难得的露出笑容。 “蒋提邢在宋大人的府中找到一间密室,在里面找到不少密信,蒋提邢看过信的内容,已起草奏章密封部分信件八百里加急送往中书省,如今密奏已到中书省内。” 听到这里梁仲瑄敲了敲桌上的文章,对着卫临说道, “蒋陆,永安三年榜眼,我钦点的翰林院学士,永安五年沧州水患,原沧州府尹因知情不报被贬,我命他赴沧州为府尹,在任期间屡破大案,深受百姓爱戴,前年便升至提刑司,赴潼州府上任,以他这般清贫的出身走到今日也算是平步青云了,看来我的眼光当真不错。” 卫临对于梁仲瑄的话并未有所回应,朝中要员本不会他能点评的,便继续回禀道, “陛下,蒋陆在密奏快要到达中书省之际,去了镇守潼州府的军营,将宋府搜查出的信函内容告知了潼州府安抚使司徒紘,司徒将军当夜也写了奏章送至枢密院,奏章不日也会到达平京。” 听了这话,梁仲瑄微微笑了,又拿起桌上的文章看了看,说道, “这个蒋陆倒是个人才,省了我的一番周折,你继续去盯着,有事再报。” 梁仲瑄话音刚落,卫临又是瞬间消失在议政殿中,见卫临离开,梁仲瑄起身伸展了一下,出了议政殿,高远正在门口候着,门外是顾子珏,这两人看到梁仲瑄出来赶忙回身行礼。梁仲瑄伸手扶了顾子珏一下,问道, “子依身体可见好?如果还是不好,请太医去看看。” “回禀陛下,臣妹身体已见好,多谢陛下挂念。” “这子依去宝塔寺休养,一去就是五年,这五年你姑母可是很想念她的,如果身体好了就让子依多进宫陪陪你们姑母。” 顾子珏默默跟在梁仲瑄身后,没有接话,梁仲瑄口中那个姑母正是当今皇后,母仪天下身份贵重,姑母这两个字自打顾英歌入了宫,子珏便再不曾唤过,在天家面前焉能攀亲附贵,那样不重礼法之事不符合君臣之道。 梁仲瑄回头看了看顾子珏,眼神中是一闪而过的落寞,在这至尊之位上,他早该习惯孤独,至高无上的权力让他和所有人都变得疏离,无法相信任何人也无法依赖任何人,这便是皇权。 “高远陪我去后宫,子珏回吧!五年不见妹妹,你也多陪陪她。” 顾子珏听旨退下,梁仲瑄便直接去了皇后宫里,这些日子政务繁忙,他不曾留宿后宫,去后宫无非是给太后请安,偶尔去看看皇后,今日难得清闲,他打算在皇后处留宿。 皇帝入后宫没有通报,所以梁仲瑄来时顾英歌并未准备接驾而是坐在屋内写字,英歌出身将门,自小跟在顾枫身边长大,习字也是顾枫手把手教的,那字体苍劲有力看不出一丝娟秀的模样。 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高水接天。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这才刚初春,就想到霜月里的事了?” 梁仲瑄的声音传来,把专心于写字的英歌吓了一跳,赶忙要给皇帝行礼,梁仲瑄却越过桌子,伸手扶住英歌,自己坐到英歌刚刚写字坐的椅子上,然后指了指台面上的茶杯,那里面是刚刚英歌喝的牛乳茶。 楚国善饮茶,而西凉是游牧民族,更爱喝牛乳,再后来西凉和楚国交界的地方慢慢融合,将两者融合后出现了牛乳茶,可中原地带的人喝不惯牛乳,觉得膻味太冲,所以此茶在中原并未流行起来,英歌在凉州长大是习惯喝的,所以入宫后也会饮此茶,为此还被太后斥责过,认为这牛乳的味道让人作呕,自那以后英歌便只能偶尔的在自己宫中饮用。 “给我沏一杯。” 梁仲瑄其实也不爱喝这个,英歌也不知道他为何每次都要为难自己,但是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英歌只好去沏茶。回来时看到梁仲瑄也在那里写字,是将英歌写的诗又写了一遍,笔锋所到之处竟然隐隐约约能看出和英歌有些相似。 写完后梁仲瑄还拿起来反复欣赏,似乎觉得非常满意,英歌将牛乳茶放在桌上后便在一边开始为他研磨,可梁仲瑄却放下笔伸手将英歌拉到身边坐下,虽然椅子宽敞,可一下子坐了两个人还是有些拥挤,所以梁仲瑄几乎是将英歌环抱在怀里的。 “元景听说子依归来,已经去了顾府几次,南天都拿子依身体不适打发了。” 梁仲瑄握着英歌的手把玩,说起了最近让他有些烦心的事,这元景是当年的太子妃沈氏所生,后沈氏病故,元景本来是由潜邸里的嬷嬷代为照顾,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无依无靠的元景最终被送入英歌宫里,由皇后英歌代为教养。 “元景是执念太深了。” 英歌为此也是异常后悔,因为那时顾南天的发妻生下子依后不久便撒手人寰,所以小时候的子依便是由英歌代为照顾,后来英歌嫁入皇宫,看着整个顾府几乎都是男子,实在是放心不下子依,便将子依接到自己身边,原本都好好地,后来也不知道元景是着了什么魔,竟越来越迷恋子依,后来甚至有些痴狂,英歌发现此事,赶紧将子依送回顾府,可国公府仍在平京,元景长大后也出宫建府,区区国公府根本管不住元景那执着的心。 “当年南天来找我,说要送子依去宝塔寺休养,我就明白他的意思……” 说到这里梁仲瑄住了口,似乎有很多话噎在喉头说不出,武侯二十四年威北王之乱,先帝胞弟威北王梁亭觊觎皇位,暗中控制朝中部分大臣和驻外将领,又勾结南镜举兵造反,妄图谋权夺位,先帝梁淮本就是个杀伐决断之人,镇压威北王之乱后利用十二所彻查此事,但凡牵连此事的重则灭族轻则砍头,数万人头落地,后人再谈及此事都说武侯二十五年那一整年的空气都是血腥的,根本散不去。 当时顾氏一族虽未被威北王之乱牵扯,可先帝却再不信任顾家军, ‘顾家军只知顾枫,却不知天子。’ 梁仲瑄记得威北王死后,他经常听到父皇这样说,曾经的盛宠不在,甚至成为了先帝的心病,最终先帝将顾枫调回平京,重整了顾家军,顾南天跟随父亲经历了这一切,他自然不希望女儿再卷入这宫廷斗争之中,且不说梁元景未来能不能入主东宫,就单单皇子这一个身份就让顾南天退避三舍了。 所以梁仲瑄说他知道顾南天的想法,那英歌呢?当年的英歌是不是也和子依一样,对这座冷漠的皇宫避而不及,可那时的她别无选择,她是不是后悔了?梁仲瑄很想知道,可他却问不出口,他觉得英歌不会骗他,所以他更害怕答案。 “陛下,依依……” 英歌刚开口,梁仲瑄就将英歌抱得更紧了些,然后说道, “我明白,元景不是子依的良配,我已为元景另选了一门亲事,翰林院大学士苏念覃苏学士的孙女,赐婚的旨意已经下达中书省,不日便会颁发。” “苏大学士的孙女?是静郡主的女儿苏晚晚吗?” 英歌转头问道,可因梁仲瑄正环抱着她,这个转头让英歌几乎能触碰到梁仲瑄的脸颊,英歌微微蹙眉,不着痕迹的又转过头,稍稍的拉开了和梁仲瑄的距离。也不知道梁仲瑄是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出来,反倒直接将下巴抵在英歌的肩头说道, “是她,和静郡主是大长公主的女儿,自小又养在太后宫里,身份尊贵,苏念覃又是当世鸿儒,在文士之间享负盛名,这门婚事也算是门当户对。” 梁仲瑄说完抬起头在屋里找了找,可自打他来内里伺候的人就都退了出去,连英歌贴身女史海棠也在门口听旨。 “早些时候我已经和苏学士提过此事,你准备些东西让海棠亲自送去给和静郡主,等郡主入宫谢恩的时候再细聊聊婚宴的事。” 要说为了让元景对子依死心梁仲瑄也是煞费苦心,梁仲瑄早就知道,只要赐婚就能绝了元景想娶子依的心,顾子依虽无尊位在身,可就单单顾氏二小姐这一个身份,就不可能给元景做侧妃,更不可能给元景续弦。 之所以迟迟没有下旨赐婚,实在是因为这人选让梁仲瑄难以抉择,如今朝中对于立太子稳固国本的谏言此起彼伏,在这种时候众皇子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关注,更何况是成婚这等大事,元景虽不是皇后所生,却也是梁元景正妻所出,正经的嫡子,正因如此这正妻人选就更加重要。 首先要门当户对,可朝中大臣的女儿都不行,身为皇子,就有机会争夺那至尊之位,有了威北王之乱,梁仲瑄自然要提防皇子太早动了夺嫡之心,所以权臣之女无非是助长了元景的羽翼,所以和朝臣有关的他都选择避开。 也正因为这种种暗潮汹涌的关系,梁仲瑄才一直未能确定人选,直到太后寿辰那天,碰巧赶上了和静郡主去给太后请安,才让梁仲瑄想起了苏晚晚。 这和静郡主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大长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妹妹,可偏偏身体不大好,后来生下和静郡主就离世了,太后看着和静一个女孩,怕她被继母欺负,便将她带在自己身边,后来和静郡主嫁给苏阁老的儿子,也是太后亲自筹备的嫁妆,送她出嫁。 而苏阁老是当世鸿儒,德高望重,可偏偏为性子有些教条,刚正不阿只对学问感兴趣,因而即便门生众多却不私下来往,虽为翰林院大学士,又无实权在手,这样的一个家庭背景下的苏晚晚无非是最好的选择。 这赐婚的旨意颁布也是有意思的很,梁仲瑄已经把周遭有关系的人都知会了,却唯独没有告知元景,所以当元景接到旨意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求过荣国公,甚至在议政殿外跪了整整一夜希望梁仲瑄给他和子依赐婚,可最终婚是赐了,但对象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顾子依。 圣旨颁布之后元景便重病不起,太医都束手无策,迷迷糊糊的元景好几日都不大清醒,半梦半醒之间感觉有人给他更换了额头的布巾,那人身上散发着他很熟悉的香气,熟悉的让他抓回了一丝理智,他轻轻睁开眼。 “母后?” 看到英歌坐在床边照顾,元景整个人都清醒了,想要坐起来,可多日未曾进食,身体虚弱,刚抬起身就觉眼前天旋地转。 “二皇子,您身子还未好,可别乱动。” 知夏嬷嬷赶忙扶着元景躺下,这知夏嬷嬷是英歌的乳母,当年随嫁入宫,也是看着元景长大的,此刻看到元景一下子憔悴了这么多,难免心疼。 “元景,你和子依无缘,别再如此了。” 英歌简单明了的说道,她向来不是亲切的人,虽然作为养母她对元景的照顾无微不至,可英歌平日里不苟言笑,话也不多,不会因为元景在书院成绩优异而表扬他,也不会因他惹了祸事而批评他,也许正是这种疏离让元景异常畏惧英歌,这也是为何元景不去求英歌赐婚,反而去议政殿跪了一整夜。 “母后是觉得元景不够好吗?为什么……” 看到英歌淡淡的蹙了蹙眉,元景便不敢再往下说,英歌看到元景不再言语,叹了一口气,说道, “生为皇子,有很多事不能随心所欲,情爱之说更是无稽之谈,为了一个小小的顾子依就如此颓废,实属不该。” 英歌的言语听不出是严厉的指责,可语气却异常冰冷,自小英歌就不曾责骂过元景,可即便如此元景都有些惧怕英歌,此刻英歌这样说,元景就更是害怕,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反应,竟哭了起来。 “元景,子依不是礼物,随着你哭闹就能得到,如今的形式你该看明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得明白这个道理。” 看到远景哭了,英歌也不再久坐,留下知夏照顾,便回了宫。 英歌这边刚回宫,便下起了倾盆大雨,看着瓢泼大雨倾斜而下,让元景心情更加低落,但好歹勉强吃了点东西,体力有所恢复后,元景便梳洗了一番,直接去了荣国公府,元景刚下马车便在大门口碰到了顾子珏。 “参见二皇子。” 元景稍稍对着子珏请了礼,直接让下人送上拜帖,看到元景在门口等着,子珏也没有动,退到一侧静候。 收到拜帖的顾南天也是急忙赶了出来,他知道皇帝这道赐婚的旨意搞得的是满朝议论,也知道这嫡皇子为此一病不起,要细细说来件事其实和荣国公府毫无关系,只因元景对子依有情在平京城里无人不知,反倒让顾家无故被推到风口浪尖。 要知道平京城里太平盛世,满城里清闲富贵的娘子们最是长舌,在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幸灾乐祸的讨论这元景和子依的事,子依是未出阁的姑娘,被人这样议论已让顾南天很是头疼,没想到元景还在此刻前来拜访,属实让南天觉得他有些榆木脑袋,全然不为子依考虑。 “见过二皇子。” 其实顾南天亲自来迎就是不想让元景入府,圣旨已下,就是梁仲瑄亲手斩了元景的妄念,日后人生路,不管他元景的际遇如何,他已然和子依没了缘分,所以顾南天不想再让外面的流言蜚语影响子依。 “国公爷,今日母后来府中探望,让我当断则断,我明白母后的意思,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明白,可就是死不了心,求国公爷让我和子依说说话,就当是给我最后的一个了断。” 元景说完对着顾南天深深的鞠了一躬,其实元景自小养在皇后宫里,起初南天对他的感情自然也比对别的皇子亲近些,可偏偏元景迷恋上子依,而子依又无心于元景,顾南天更是不想让顾家牵扯到日后皇子夺嫡的战争中,所以也就和元景日渐疏远。 但看到元景颓废至此,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便同意让元景隔着屏风和子依说上几句话,可元景却说不用,他说只想在子依院中与子依说几句话便可,南天觉得在院中说话,总归是无法屏退左右,也是保全了子依,便欣然同意。 “参见二皇子。” 子依在闺阁之中仅仅是将窗子开了一条小缝,她声音透过窗子传了出来,虽然看不见子依,可元景却能清晰的想象出子依即便在屋内也一定是循规蹈矩的对着他的方向行礼。 “依依,不日我便要迎娶正妃入府,我只想知道如果抛却这全部,只是你和我,你心里能不能有我?” “殿下恕罪,子依生来便是顾家的女儿,从不曾有他想。” “不曾有他想?好,真好。” 因为元景心有所念,所以总想着他与子依没有善果是因为皇族和世家的关系,总是幻想着要是两人没有了这个身份也许还能走到一起,可子依从不曾有过这种设想,因为她心里不曾有过他,其实元景心里都明白,所以他从不敢问子依。 看着元景踉踉跄跄的离开府邸,子珏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子珏明白这件困扰他们许久的事情也会因为元景的成婚而告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珏儿,最近平京城里恐怕不太平,万事要小心,切莫和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扯上关系。” 顾南天拍了拍子珏的肩头说道,虽然子珏的为人他很清楚,可最近他总是不踏实,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免不了啰嗦几句,子珏点头应下,整个人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第6章 第五章 梁仲瑄突然给元景赐了婚,已让朝里的人读不懂,元景好歹也是太子妃沈氏所出,又是皇后亲自抚养长大,可怎么偏偏选了一个苏晚晚为正妃,虽身份贵重,可没有殷实的背景,很难在内里给元景扶持,难免觉得陛下可能是更喜欢大皇子梁元启多些,毕竟迎接外使这件事情也是让元启去的。 可就在这时一道圣旨是结结实实堵住了悠悠众口,梁仲瑄册封元景为礼亲王,喜宴一切章程皆以亲王之礼。这可是梁仲瑄众多皇子之中第一位亲王,这可让御史坐不住了,毕竟这二皇子目前来看并不卓越功勋,怎么就平白无故封了亲王,那迎接外使有功的元启为何不一同册封? 早朝时梁仲瑄将御史的奏章读了一遍,然后询问众臣是什么意见,写奏章弹劾这御史是一个比一个能耐,可当面却一个个不敢吭声,梁仲瑄环视众臣,他们此刻是低着头大气不敢喘,深怕被点名,众多大臣中梁仲瑄将目光落在礼部尚书张奇身上。 “礼部怎么看?” 张奇是做梦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这册封亲王和他有什么关系,礼部不过就是操办婚礼,在这问他意见,他能有什么意见,张奇真的是恨那些御史,既然上奏了就自己把屁股擦干净,到头来却一个屁不敢放,还连累着别人遭殃。 “回禀陛下,礼亲王的婚宴一切都是按照规程,微臣必定亲力亲为,确保不会出错。” 张奇吞了吞口水,想了半天只能是所问非所答,听了张奇的话梁仲瑄无奈的笑了,把奏章递给高远, “是礼部做事不够仔细,才让朕挨了御史的弹劾,你还在这和稀泥呢?” 张奇听了这话立马跪在地上,他是没想到怎么这事又是他失职了,可张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声领罪,就差痛哭流涕了,看张奇如此,梁仲瑄摆摆手说道, “行了,起来吧,这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御史不也没发现问题吗?” 梁仲瑄说完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又继续说道, “元景是嫡子,如今成婚,本应由你们奏请给元景加亲王礼,如今朕帮你们补足礼法中的不足,反倒被御史弹劾,属实是冤枉!” 说起元景的身份,确实是嫡子,他当年在潜邸时梁仲瑄正妃沈氏嫡出,可沈氏已故,梁仲瑄登基初始,却有大臣奏请追封太子妃沈氏,可那时的梁仲瑄却始终不表态,不免让人心里唏嘘是否当年沈氏做了什么大不敬之事,所以梁仲瑄才对此事讳莫如深,加之后来顾氏英歌入宫为后,众人在意顾氏的威望,渐渐的就没有人再提及此事了。 后来元景之所以养在皇后膝下,全是因为英歌入宫五年无所出,此事被御史几度弹劾,他们认为皇后无子无法稳固国本,梁仲瑄为堵住众臣之嘴,下旨让皇后来抚养元景。这么多年来,元景是嫡子的事情,就如同要追封沈氏一样渐渐的都被淡忘了,加之后来元景迷恋顾子依搞的是满城风雨,让很多大臣对他都失望至极,更加不会有人去谈起元景的嫡子身份,今日梁仲瑄亲口提及,倒是让人意外。 “至于元启,你们也不用着急,日后朕也会好好为他谋一良妻,加封一事到时再议!众卿,无事就散了吧!” 梁仲瑄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便离开了文德殿,高远跟在身后等待着梁仲瑄吩咐摆驾哪里,梁仲瑄搓了搓手,回头对着高远说道, “高远,你去皇后那看看,元景大婚诸事繁杂,去帮忙的内侍要精明些,别给皇后添乱。” “奴才遵旨。” 高远离开,梁仲瑄就回了议政殿,卫临已在殿内等候多时,梁仲瑄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将枢密院递上来的奏章递给卫临。这封奏章就是潼州安抚使司徒紘之前递上来的奏章,可内容却和蒋陆递到中书省的奏章内容完全不一样。 “卫临,当初司徒将军送往枢密院的奏章你看过,可传上的却隐去了重要部分,如果是兵部出了问题,那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梁仲瑄淡淡的对着卫临说道,边说边拿着鱼食往院中池塘走去,卫临拿着奏章跟在梁仲瑄身后,目光往凉亭扫去,因为梁仲瑄背对着卫临,并未发现他的异样。 “微臣去查。” 卫临说道,梁仲瑄回头看了看卫临,见他急冲冲要去离去的样子,以为他为这事忧心,不禁微微笑了, “卫临,不要将心中所想表现在脸上。” 卫临还未及时禀明凉亭的异样,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便从池塘边的凉亭里冒了出来,卫临作为十二所的掌事人,除了梁仲瑄没人见过他的容貌,他刚想离开,却被梁仲瑄制止。 “你不用回避,是吉儿。” 梁仲瑄话音刚落,那圆滚滚的小圆球三步并称两步跑到梁仲瑄身边,一把扑在梁仲瑄怀里。刚刚还在教育卫临喜怒不形于色的梁仲瑄此刻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那是卫临从未见过的柔情。 梁仲瑄抚摸着那小圆球的头发,还摸了摸他的脸和手背,大概是担心这孩子在凉亭蹲守半日会着了凉,可见他脸和手背都暖呼呼的,便放下心来,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往殿内走去,对着卫临说道, “你去查查这奏章的内容是在哪里生了变故,然后再来回复。” 卫临这次没有立马消失,而是躬身鞠躬,直到梁仲瑄进入殿内才离开,大概是今天的梁仲瑄太过温情,让卫临都有点不忍这么快离开。 “吉儿,你怎么躲在那里?” “我刚刚在亭子里睡着了,是不是打扰爹爹了?” 吉儿问道,梁仲瑄抱着吉儿在椅子上坐下,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摸了摸他的额头,怕他着凉, “不打扰,爹爹说过吉儿随时可以来议政殿。” 梁仲瑄回答完吉儿的问题,便唤来内侍,吩咐拿些糕点和热茶,吉儿思考了半天,又拉着梁仲瑄的手问道, “爹爹,刚刚那个哥哥很厉害吗?” “他是卫临,应该是我们大楚数一数二的高手。” “他比子珏哥哥还厉害吗?” 听了这个问题,梁仲瑄也思考一下,答道, “这不重要,爹爹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打起来,所以这个问题不知道答案也无所谓。” 吉儿听了这话,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时内侍送来了糕点和热茶,梁仲瑄都没等内侍将热茶放到桌上,就直接接了过来,自己用手摸了摸茶杯的温度,觉得可以喝了,就赶紧让吉儿喝上一口区区寒气。 “今天怎么这个时间来?” “回禀爹爹,母亲在为元景哥哥操办婚宴,人来人往有些吵闹,所以吉儿就来议政殿了。” 这吉儿便是梁仲瑄的皇六子梁元吉,皇后顾英歌所生的嫡出正统,只是这孩子目前只有不到七岁,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年纪。 “爹爹看看吉儿写的字,荣国公前几日看到吉儿写字,说进步很大。” 元吉献宝似的将自己写的字铺在桌面上,急不可耐的想让梁仲瑄查看,梁仲瑄认真地看着元吉写的字点点头,说道, “苏大学士是我楚国大儒,学识渊博,近日你和他学习,果然是受益匪浅。” “那爹爹,我可以去弘文书馆读书了吗?” 梁仲瑄听了这话,微微蹙了蹙眉,轻轻的抚摸着吉儿的头发问道, “为何要去书馆?苏大学士教的不好?” 元吉摇摇头,沉默了好一会,才有点难过的说道, “听闻元景哥哥四岁开蒙便去了弘文书馆读书,大哥哥元启也是五岁左右入书馆学习,可是吉儿已经年满六岁,却一直不能入书馆读书,爹爹,是因为吉儿还未开蒙?” 听了这话,梁仲瑄有些忍俊不禁,怜爱的摸了摸吉儿的头,安慰道 “吉儿不是未开蒙,而是与兄长年纪相差太多,你的两位哥哥如今仍在书馆读书,让你和他们一起读书属实有些难度,因而才让你独自学习。” “真的吗?不是因为吉儿笨才不能入书馆的嘛?” 梁仲瑄摇摇头,用手指敲了敲桌上元吉写的字说道, “自然,爹爹像元吉这么大的时候可写不出这么规整的字。” 听了梁仲瑄的夸奖元吉一扫阴霾,开心的手舞足蹈,这时高远正巧从皇后处回来,听闻六皇子在殿内,赶忙进去回禀,说是成阳公主正在宫里找六皇子,一时半刻没见着人,这会正在哭闹呢。 听到妹妹在哭,元吉也不多做停留,赶紧跟着内侍回去了,梁仲瑄一直送元吉到了议政殿门口,直到彻底看不到元吉的身影,才转过头,脸上的温情早已消失,对着高远说道, “去查查是谁在吉儿背后议论他不入书馆的事,去收拾干净。” 高远连忙领旨去办,梁仲瑄知道元吉生性敏感,肯定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才会如此在意书馆的事,元吉作为梁仲瑄和顾英歌的儿子,几乎承载了他全部的爱,梁仲瑄绝不希望元吉被任何事情伤害,他要守护让元吉无忧无虑的长大,所以对待他身边的事物总是异常狠辣。 在皇后的监督下,元景的婚宴圆满结束,可还没得半点空闲,五皇子元通就出了事,元通是武淑妃的儿子,可因儿时发了一场高烧,险些丢了性命,虽然最后活了下来,却变得有些痴傻,如今已十四岁的年纪,还认不全字,行为认知就如同四五岁的孩子。 强行保住了元通的性命,不但使他有些痴傻,身体上也格外羸弱,四季变化时一旦起居上稍有不慎就会病倒,而今年的冬季格外长,元通身体就一直不大爽利,本以为入春后会有所好转,可谁知这场病延绵不断,元景大婚后便一病不起,到最后更是昏迷不醒。 归其根本是因为元通太常生病,所以太医院也就见怪不怪,只是照旧开了温补之类的方子,耽误了元通的病症,而梁仲瑄忙于朝政,太后听闻元通病了就一味请僧人入宫祈福,唯有皇后和武淑妃用心照料,但这次元通是真的兵败如山倒,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虽然英歌平日冷淡,但后宫事务都亲力亲为,皇子病倒这嫡母自然要照顾,跟着武淑妃是衣不解带的在侧看护,整个人都憔悴了,听着太医院委婉的说辞,英歌终是坐不住了,亲去了议政殿。 和嫔妃不同,英歌从来不会来议政殿探望梁仲瑄,嘘寒问暖更是不从谈起,后宫嫔妃害怕被帝王遗忘而失了宠爱,所以总是找各种时机来议政殿给梁仲瑄请安,可英歌却从不看重这些,大概是心里难受,后来梁仲瑄便下了旨,后妃无要事不可入议政殿,这样他至少不会因为英歌不来而失落。 第7章 第六章 高远看到皇后来了,也是有些意外,直接进殿内去禀报,也没有在乎那些还在和梁仲瑄议事的大臣,梁仲瑄听说英歌来了,便匆匆打发了大臣,到内室去见英歌,见到梁仲瑄回来英歌便跪在地上,表情凝重的恳请道, “陛下,元通病情一直不见好转,臣妾恳请陛下下旨在民间寻良医入宫为元通治病。” 英歌的话无疑是一盆凉水直接泼在梁仲瑄头上,让他白高兴了一场,其实梁仲瑄知道,以英歌冷淡的性格,如果不是因为有事又怎会来议政殿呢?梁仲瑄叹了一口气,将英歌扶起,淡淡说道, “元通有太医照料,为何要请民间医者入宫?” “太医院对元通本着□□的方法,但求无功无过,可一味□□并不能治愈病症,所以臣妾想广寻医者入宫,民间医者行百里治百病,也许能有法子救治元通。” 梁仲瑄有些无奈,当年元通高烧之下坏了头脑,皇子痴傻是极为损害皇家颜面的事情,所以当年太后就明里暗里和武淑妃说过,这孩子还能再有,不必在一棵树上哭白了头。 可武淑妃爱子心切,誓死要保住这孩子,梁仲瑄那时政务繁多并未明确表态,唯有刚入宫不久的顾英歌站在了武淑妃这一边,陪着武淑妃度过了那段时光,最终元通艰难的挺了过来,可这些年却始终不见好,太医院一直都是拿药吊着,从未想过真的能将这孩子的身子调理好,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太后不想这孩子给皇族丢脸,皇上不表态,那太医院自然是顺其自然,生死全靠天命。 “英歌,你可曾想过,如果十二年前元通病故淑妃现在会如何?也许当下她会很难过,可终究不过是一时之痛,至少她还有机会为人母,而如今这十二年她日日夜夜一心在元通身上,常年累月将自己的身子也拖垮了,到头来一无所有。” 听着梁仲瑄的话,英歌眉头紧锁,有千万句话却被卡在喉咙处,她知道梁仲瑄的话没有错,可同为人母,英歌还是接受不了,梁仲瑄拉住英歌的手,轻轻的放在手心轻抚着, “如今元通还未成年,可早晚要成年,成年皇子要出宫建府,到那时淑妃应当如何?元通的病早年我便问过太医,仙丹妙药都无法起死回生,天生羸弱加上后天并发之症,能活到今时也实属不易……” 听到这里英歌也明白了梁仲瑄的意思,将手抽回淡淡的施了一礼,打算离开,刚走到门口又回头问了一句, “如果是吉儿,陛下也能如此淡定的说出此番言论吗?” 可不等梁仲瑄回答,英歌便离开了议政殿,回去时英歌并未上步撵,此刻她心里就好像有一团火,烧的她整个人都要爆炸了一般,为了缓解这种痛苦,英歌步行往花园去,她拉着知夏嬷嬷的手问道, “知夏姑姑,刚刚我是不是不该那样问?” 知夏是英歌的乳娘,陪着她经历了一切,知道英歌是又想起了当年之事,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她扶着英歌,轻抚着英歌的背,陪着她往前走,淡淡的说道, “娘娘心里的苦奴婢知道,那是娘娘心里的坎,可这么多年了,陛下如何对待娘娘,娘娘心里都懂。娘娘心里的苦,恐怕陛下也清楚,您二位都不愿将此事说开,这往后的日子不过两相折磨,何苦呢?” 听了这话,英歌沉默了,知夏也是豁出去了,不管英歌怎么想,有些话她憋了这么多年,终究是不吐不快, “当年侯爷身故其实不是陛下的错,也是陛下多方周旋才保住了顾氏一族,后来陛下迎娶姑娘,外人都说是政治联姻,说陛下是为了要稳住众将士才迎娶武将之后,可我们都知道,陛下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只求与姑娘成亲,他的处处谋划,也如实告知了姑娘的。” 入宫之后知夏姑姑已经很久不曾称呼英歌为姑娘,可看着英歌长大,所以不管英歌年芳何许,在知夏姑姑眼中,她还是那个孩子,如今忆起往事,知夏姑姑又忍不住唤起姑娘来。 “姑姑,可也就是因为他的这份情才将我逼入了绝境呀!他是帝王他有他的谋划,甚至连亲子亦可计算,这份心计是冷漠又决绝,是多么让人憎恶的存在呀!” 英歌说完挣开知夏姑姑的搀扶,独自望向天空,她当然知道父亲的死与梁仲瑄无关,她也从未责怪过先帝,身处在这朝廷之中,素来不能独善其身,先帝嫌弃顾家功高盖主,加上威北王之乱,先帝害怕自己的幼子登基后会被顾氏掣肘,所以极力削弱顾氏的势力,生在侯府之中的顾英歌如何会不明白。 可她怀念凉州的天空,怀念策马奔腾时的快乐,可如今眼前这片天,却被这深深宫墙所阻,而自己也不再是顾英歌,如今的一切对她都是无穷无尽的枷锁,她要穿起名为礼法的外衣,在这座孤城中扮演着皇后这个角色,她再不是她自己,每每思及此处,英歌都无法喜欢起梁仲瑄来,因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梁仲瑄! 其实很多人认为先帝梁淮是因威北王之乱后才对手握重兵的顾枫起了疑心,可英歌却知道梁淮其实很早就对顾氏有所忌惮了,甚至早于她出生之前,最是无情帝王家,英歌自小便有这个认知,她知道当年哥哥是因顾枫为消除梁淮的忌惮,才被留在平京城为质,对外却只是说因顾家老太太心疼孙子,不舍他去凉州城。 也正因如此,小小的英歌对于平京城很是抵触,后来她陪伴父亲回京述职,看着那些满脸带着伪善笑容的人背地里却都有着另一幅面孔,这样英歌极为厌恶恶心,以至于后来她再也不会陪同顾枫回京述职了。 英歌喜欢凉州,虽然贫瘠却朴实的可爱,原本她与梁仲瑄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一点交集都不会有,可偏偏命运还是让他们相遇了,那是英歌十岁那年,梁仲瑄跟随顾南天到凉州城巡查。 在禁军之中的顾南天,结识了当时也在学习骑射的皇七子梁仲瑄,那时的梁仲瑄因生母身份卑微因而不受他人重视,在军营中都不受待见,可顾南天性格豪爽洒脱,从不在意这些,加上两人对治军打仗上意见相投,更是成为了莫逆之交。 梁仲瑄总是听顾南天讲起凉州的种种,很是向往,于是在十四岁那年,他向梁淮奏请前往凉州城巡视,那是英歌一次见到兄长书信中常常提及的七皇子,英歌对于皇族本就有些抵触,对于这位皇子更是敬而远之。 原本凉州城巡视为期一个月,可梁仲瑄在临近南镜的地方突遇刺客行刺,好在顾南天拼死救下了梁仲瑄,为此南天受重伤奄奄一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梁仲瑄知道梁淮对顾枫已深有忌惮,便将遇刺一事隐瞒下来,并送书信回京,说自己被凉州风情吸引打算再留一些时日,争取时间让顾南天养伤。 英歌一直对梁仲瑄避而不及,可因为要照顾受伤的兄长,她和梁仲瑄有了一些交集,可在英歌的印象中,他们的交流很少,在英歌眼中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所以英歌礼数周全,从未有过多余的话语,后来顾南天伤势痊愈,两人一返回平京,两人便再无交集。 再次听闻梁仲瑄的消息时,是武侯二十三年,顾枫说皇七子梁仲瑄被册立为太子入主东宫,而年仅十六岁的梁仲瑄被册立,似乎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作为皇帝胞弟的威北王梁亭第一个公开反对册立梁仲瑄为太子,并且开始了暗中谋划,打算谋权篡位。 梁淮自登基后便开始削弱皇族势力,皇族对此一直怨声载道,威北王先是暗中游说皇室旧族,让他们同意拥立新君,又以自己是燕州府节度使之便,在燕州屯兵五万,打着以清君侧之名向平京进军,从燕州出兵必然要经过凉州城,大军压境顾家军不可能毫无察觉,为拖住顾家军,威北王甚至私下勾结南镜,在他的兵马临近凉州城时,南镜同时出兵攻打凉州,让顾家军无暇西固。 威北王振臂高呼本以为天衣无缝,可他终究是小看了梁仲瑄,本以为是少不更事的小太子,殊不知他的手段远远超乎了威北王的想象。 第8章 第七章 威北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造反,却不敢直接反对太子,毕竟那是梁淮亲封正统,所谓的清君侧指的是梁仲瑄生母魏娘子,威北王声称这位魏娘子宫女子出身,身份卑微却使用妖术魅惑君上,让君上迷失心智,要替君上铲除妖邪,可那时的魏氏早就香消玉损,所以所谓的清君侧清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梁亭就是要将魏氏定义为妖邪,那样梁仲瑄便顺理成章的名不正言不顺,待他兵临城下,自然有了另立新君的借口,他这如意算盘本来打得很好,多年筹谋终于要成为现实,威北王是信心满满的五万大军洋洋洒洒的北上,要直取平京城。 可原本要缠住顾家军的南镜军,还未和顾家军刀兵相见,背后腹地就被西凉偷袭,南镜一下子腹背受敌,匆忙回营自救又被顾家军追缴,一时间伤亡惨重,而对北上的威北军顾枫也早有准备,他让副将李安献领兵五千埋伏在威北军必经之路,趁夜偷袭,虽然威北军有五万雄狮,可李安献所率领的五千顾家军都是精兵强将又是趁夜偷袭,不但烧了威北军的粮草,更是斩杀了威北王的副将。 威北王军还未到京畿便被大大的戳伤了锐气,原本就不该再度北上,可威北王却是被皇位迷失了心智,不去细想为何顾枫会派人提前埋伏,却仍就泥足深陷,带着五万大军继续北上,而等待他的结果必然是失败。 “皇叔,小侄一无功勋,二无外臣拥立,这太子之位本是坐不稳的,可皇叔却急不可耐的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小侄,小侄真不知该如何感谢皇叔才好。” 这是威北王被俘之后梁仲瑄对他说的话,事后冷静下来的威北王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谋算了。梁淮在位二十二年都不曾立太子,主要是几位成年皇子大多都难当大任,这空悬的太子之位渐渐的让梁亭有了非分之想,为了这个梦他筹谋了太久,所以从未将梁仲瑄看在眼里,没想到就因自己的轻敌毁了他的一生。 其实这也不能怪梁亭小看梁仲瑄,此事之前根本没有人将梁仲瑄看在眼中,主要是他出身太低,即便被册立为太子,也仍旧没人看好他,梁仲瑄的生母魏氏,是位官女子,母家是淮阳一代的商贾之家,商籍低贱又是官女子的魏氏却不知是如何得了梁淮晚年全部的宠爱,为她梁淮晚年再未入后宫,而是与魏氏同住于议政殿中。 后来魏氏诞下梁仲瑄,原本出身低微的她不能亲自养育皇子,可梁淮太过宠爱魏氏,不忍看她母子分离,便下旨将梁仲瑄留在他身边由他亲自教养,这样魏氏就不用和梁仲瑄分开,而威北王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感觉到了一丝威胁,只因梁淮那么一个冷血的人,为了魏氏真的做了太多。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威北王开始了自己的准备,可他从一开始就认为魏氏夺得圣心不过是晚年的梁淮□□熏心被魏氏迷惑,却不知梁淮喜爱魏氏,从不是因为魏氏姿色出众,见过魏氏的人都知道,魏氏容貌并不出众,后宫美女如云,她在其中甚至可以说是极为普通。 ‘聪慧玲珑,绝世无双。’ 也许是天妒英才,魏氏在武侯二十年逝世,梁淮亲笔写下这八个字形容魏氏,可魏氏因身份低微,生前未能被册封死后也无名分,但梁淮偏偏要给她这么一个区区官女子以皇后之礼下葬。 “魏氏生前言官天天给朕谏言,甚至连册封都不能够,如今她死了,朕只要给她一份哀荣,就让言官安分些吧!” 御史对于魏氏以皇后之礼出殡很不满,掏出古今典故苦心劝谏,关于此事的奏章堆满了梁淮的案头,可梁淮只是语气冰冷的丢了这么一句话。最终力排众议为魏氏举办了风风光光的葬礼。 可据传闻这场风光的送葬只不过是送葬了一件魏氏的衣冠,因梁淮为了兑现死能同穴的诺言,一直没有安葬魏氏,而是待自己死后才将魏氏的遗体和自己合葬他的皇陵之中。 这么一个死都没有得到名分的商贾之女,一生荣华不过是仗着梁淮的宠爱,死后便一切都没了,她那同样卑贱的儿子又有什么资格夺得那至尊之位?至少在被擒之前威北王都是这么认为的,其实一开始他也没想过起兵造反,所以才会在凉州刺杀梁仲瑄,真正让他起兵的理由还是梁淮毫无预兆的册立梁仲瑄为太子,这才彻底激化了梁亭的夺嫡之心。 “皇叔作为燕州安抚使私自屯兵,当真觉得父皇一无所知?” “我去凉州城仅仅是因为想要看看凉州的人土风情?皇叔既然派人刺杀,就应该顺便看看我去凉州都见了什么人,那样皇叔就会知道我曾私下里见过西凉的四皇子宗颜,还会发现我回平京城时所选的路线。” “皇叔觊觎皇位,就应该看清敌人是谁?我可是从皇叔开始屯兵之时,就将皇叔的每一步都算计清楚了。” “皇叔以为自己是掌棋人,却不知自己早就是棋中子。” 威北王梁亭被擒,被贬为庶人赐毒酒,在地牢中梁仲瑄对梁亭说了这些话,算是让梁亭死的明白,从一开始他就小瞧了梁淮,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威北王认为魏氏的盛宠是因为梁淮□□熏心,可后宫女人有多少美若天仙,为何偏偏魏氏能独得圣心? 因为轻视,所以他从来未将梁仲瑄当做自己的敌人,因此凉州刺杀就只是一场单纯的刺杀,成了固然好,失手也便小小这个毛头小子,他完全没有想过要调查他的行踪,现在想来梁仲瑄之所以选择那时去凉州恐怕都不是偶然。 百年前西凉和南镜本是一体,后因争夺单于之位一分为二,因此西凉和南镜一直水火不容,为争夺牲畜子民更是常年爆发战争,梁仲瑄将南镜打算出兵凉州之事告知西凉四皇子,让四皇子带领自己的部族去偷袭南镜腹地,如此正好可以为自己争取军功,在日后争取单于之位时便多一分胜算。虽然西凉和大楚也是敌对之势,可比起进攻强大的大楚,显然突袭南镜腹地对当时的四皇子宗颜更有利,于是四皇子欣然接受了梁仲瑄的建议。 而梁仲瑄在返回平京时,更是在陇西□□停留数日,研究其中路线,他知道如果威北王要北上,陇西□□是必经之路,他和顾南天多次探查演习,最终确认了一处隐秘之所,这才有了后来李安献的偷袭。 威北王辛辛苦苦谋划了十几年的夺嫡之路,就因轻视最终断送在梁仲瑄手里,他的失败也为梁仲瑄带来了资本,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子,摇身一变成了平定威北王之乱的大功臣,这让原本摇摇欲坠的东宫之位得以稳固。 平定了威北王之乱,梁淮怒不可解的展开了残忍的杀戮,但凡与威北王有牵连的都受到了株连,武侯二十四年梁淮亲自下令处死的人恐怕不下千人,加之受到株连之人,那真是血流成河。 相比于梁淮的杀伐果断,梁仲瑄却趁着这个时候收买起了人心,他多次提出□□政策,阻止无畏的杀戮,认为那些与梁亭熟识却不知他谋反之事的将领,应该念及其血战沙场的功勋而宽厚处置,不应一味屠杀,更为皇族宗室说话,认为他们只是被威北王所祸,并不是真的想反。 面对血腥残忍杀伐果断的梁淮,这个太子似乎更有人情味,所以当初看不起他身份的大臣、皇族甚至将领都对他投以赤诚,希望能在梁淮的刀下留得性命,原本无依无靠的东宫太子,就在这个时候逐渐丰满了羽翼。 经历了威北王之乱,梁淮对待宁远侯顾枫便更加忌惮,明明是顾南天拼死救下了梁仲瑄,明明是顾枫派遣副将阻截了威北王的进军之路,为梁仲瑄在京畿附近排兵布阵争取了时间,可梁淮根本看不见,斥责顾枫玩忽职守的圣旨隔三差五的送来凉州,梁淮认为是顾枫的失职才导致了威北王反叛。 常年征战让顾枫本就有顽疾在身,加上梁淮不断的施压,让这位年迈的老侯爷身心疲惫,原本顾枫于威北王叛乱是毫无关系,燕州从不受凉州城管辖,再者一个侯爷如何去监察一个王爷?但凡在此事上有人上奏替他分辨便有分说,可当时正值梁淮清扫威北王余孽之时,谁都害怕受到牵连,除了太子梁仲瑄还会为顾枫说话外,竟无人敢言语。 最终顾枫请旨,准他解甲归田,希望自己交出兵权,能让梁淮放下对他的成见,可那时原本就对顾枫有所猜忌的梁淮,又经历了威北王之乱,如有惊弓之鸟再不敢相信,在他眼中凉州城已然成为顾家的地盘,顾家军只知顾枫,不知皇帝,所以即便兵权不再顾枫手上,梁淮还是不安心,他迅速整改了顾家军,并下旨让顾枫速速返回平京城。 而等待顾枫的并不似安度晚年,而是梁淮无止境的刁难和奚落,顾枫返京是将整个顾府家眷从凉州带回,而侯府自打太夫人去世就只有顾南天一人居住,一下回来这么多人,肯定是要修葺一番,可梁淮当朝质问顾枫为何要在此时修整庭院,更是斥责其奢靡无度。 顾枫明明被梁淮召见入宫,却在烈日下站了整整两个时辰仍不得面圣,只因梁淮忘记自己曾经召见,如此事情常有发生,一生浴血拼杀却抵不过平京城的尔虞我诈,最终一代贤将顾枫郁郁而终。 第9章 第八章 顾枫死后顾南天本应承袭爵位,可顾枫却迟迟不下旨授爵,梁仲瑄为此事多次请旨,可直到梁淮病入膏肓不能上朝都没恩准,直至太子梁仲瑄监国才代为下旨完成此事,不但让顾南天承袭爵位,更肯定了顾南天在平定威北王之乱的功劳,让已故顾枫配享太庙。 武将配享太庙这在大楚是第一次,将是手染鲜血脚踏白骨之人,戾气太重,如武将入太庙恐惊扰皇族宗亲的清静,所以从未有一个武将能配享太庙,而梁仲瑄竟然以太子的身份下了旨意。 比起梁淮的狠辣,显然梁仲瑄的□□政策更加收买人心,一时间希望太子登基的浪潮铺天盖地已成鼎沸之势,武侯二十八年梁淮病逝,梁仲瑄登基为帝,年号永安,一切都好像进行的很顺利,少年天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功巩固了自己的政权,民心所向群臣归心。 可慢慢的众人发现,这个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的少年天子,似乎更加工于心计,曾经被他庇护的皇室宗亲,发现自己原本的权力尽数被梁仲瑄拿走,光景甚至比一心削弱宗亲势力的梁淮时期更差,原本让人安心的梁仲瑄逐渐展现出了他的可怕之处,甚至更加让人畏惧。 其实当初的事是对是错,对于顾英歌来讲并没有过多怨恨,为人臣者勿已有己,顾枫至死都认为是自己心中失了君主才使君主对他产生了猜忌,父亲没有心生怨怼,英歌虽伤心,倒也无可奈何。只是经此一事,英歌对平京城更是失望,不愿再留在京内。 顾南天心里明白妹妹的想法。可他已承袭爵位无法离开平京,凉州城也回不去了,于是顾南天便与舅舅书信商议此事,正巧舅舅有一养子,比英歌虚长几岁人又上进,深受舅舅倚重,商议之下便想让两人定下姻缘,待日后借着出嫁的理由让英歌离开平京,去舅舅家生活,也算圆满。 英歌虽与普通闺阁女子不同,平日里策马奔腾自由洒脱,可这姻缘一事,英歌觉得自然是要遵从父母之言,媒妁之约,现下顾家已无长辈在世,英歌自然要听从兄长安排,便答应了这门亲事,就这样舅舅一家便启程上京,想着让两个孩子先见见面,再交换庚帖,算是正式定下这门亲事。 可就在舅舅一家脚还未踏入平京城之时,朝中却因立后一事起了争执,梁仲瑄登基前太子妃沈氏便病故,如今后位空悬显然不合适,而对于皇后的人选也让刚刚归于平静的朝堂再起风波。 逐渐被瓦解的皇室宗亲,已是风雨飘摇,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力,他们也是拼死一搏,极力争取让宗室之女即位皇后,梁仲瑄在此时上显得事不关己,为此他们开始游说太后,希望得到太后的支持,可偏偏太后也有私心,乔玉和太后祖上本是同族,但乔玉一脉早已败落,直至出仕后论起族谱才发现祖上与太后有些关系,可乔玉一向不愿牵扯这种外戚关系,所以也是讳莫如深。 可比起乔玉的避讳,乔兰心却很懂得如何利用太后和她的关系,太后的孩子不幸早夭,膝下无子女,又因从未教养过梁仲瑄,所以母子关系淡薄,为此乔兰心经常讨好太后,并常常让元启去太后那里请安尽孝。 名义上是借助她和太后的关系拉近皇帝和太后的母子情谊,实际上是希望太后成为自己在宫里的依靠,太后自然也很高兴的接受了这种关系,毕竟乔玉官拜丞相,太后也希望乔玉能成为自己有力的后盾,所以比起宗室女,太后私心里显然更偏向乔兰心。 可乔玉显然就有些置身事外了,乔玉寒窗苦读数十载才出仕,比起权力斗争,乔玉更希望做纯臣,所以在武侯时期他能得到梁淮的器重,更能得到梁仲瑄的倚重,他打心里不希望自己被卷入宫斗之中而影响仕途,所以在立后一事上他始终置身事外,云淡风轻。 就在这种微妙的关系中,梁仲瑄并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仿佛对于御史上奏立后一事漠不关心,而是更急于召见各地安抚使入京,他的目的很简单,威北王之乱受到牵连的武将太多,导致军心不稳,虽然梁仲瑄登基之后一直想巩固军心,可他认为收效微乎其微。 梁仲瑄想借安抚使入京之际,好好宽慰他们的情绪,更是煞费苦心的在宫廷内宴请众将,言语中一再表彰了顾氏一族的军功,顾氏一族世代忠烈守卫边疆,一向在将士中深受敬重,可顾枫郁郁而终,早就是将士心中的苦楚。 酒过三巡将士们将深埋心底的不满表达了出来,他们认为顾氏一族在战场是抛头颅洒热血,都是铁铮铮的男儿郎,绝不会叛乱,更借此表达了自己对朝廷的效忠。梁仲瑄仿佛深受感动,当场表示要追封顾枫为荣国公,并再三重申自己绝不会对忠臣有所猜疑,只要他们忠诚必然会得到他的重用。 这场酒宴得到了超乎预期的结果,顾枫被追封,这个爵位自然而然被顾南天承袭,梁仲瑄更将京畿地带的驻军交于顾南天,一时间顾家再次被推大风口浪尖之上,顾英歌与舅舅养子要定亲的消息也不胫而走,顾英歌的母亲是江南土绅,她舅舅是个举人,因无心仕途高中后在当地领了个闲置,没当两天就以生病为由辞去官职,这些年赋闲在家中管理家族生意。 这么一个氏族如何能配得起顾枫的独女,那些在京安抚使之中,有不少人和顾枫有着同袍之情,眼看着顾枫逝去,如今独女要嫁入商贾之家,如何能安心,便将此事上奏给梁仲瑄,将士大部分是粗人,不懂文官那些弯弯绕绕,说起话来很是豪横,认为顾枫之女就算王侯将相也配得,如何能下嫁? 这话传着传着不知道怎么就变成顾枫之女皇后也当得,原本此事要是发生在平时,不过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可偏偏此时朝中正在议论立后一事,这无形中将英歌推上皇后备选人之列,而支持她的势力正是军方。 顾英歌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舅舅一家抵达平京时英歌已不明所以的成为了皇后热门人选,他们一届商贾如何敢于天子争辉,一行人甚至不敢入住顾府,只在驿站停留几日便匆匆启程返回了江南。 至此皇后的人选从原本的两个变成三个,起初太后并没有将顾英歌看在眼中,本想着乔兰心有自己和乔玉在背后扶持,这皇后之位已是囊中之物,可同样没有将顾英歌放在眼中的宗室也只是将乔兰心当做绊脚石,这双方为了自身利益逐渐形成了对立之势。 然而这双方都小觑了将士们的决心,自打威北王之乱后,将士看到了顾枫的结局,难免唏嘘不安,觉得自己即便一心为国出生入死也不过是顾枫那样的结局,可梁仲瑄的登基之后一直在极力改变这种局势,不但优待将士,更加肯定了顾枫的功勋,甚至让他配享太庙。要知道在大楚以军功配享太庙之事是绝无仅有的,而梁仲瑄似乎在开创着一个属于他的新时代,这种气势大大鼓舞了将士的热血。 太后和宗室争吵时,不经意的说起武将之女如何能做皇后这种言论,正在势头上的将士如何能善罢甘休,他们知道将英歌拱到这个骑虎难下位置的正是当初他们的口不择言,如果英歌没能成为皇后,那日后该如何自处,恐怕是再无人敢娶她了,于是他们是铁了心的齐齐上奏劝谏梁仲瑄册立英歌为后,甚至齐跪在雍德门前拼死请柬。 就是在这种奇妙的氛围下,英歌莫名其妙的被册封为皇后,那时的英歌本也是无可奈何,她虽性格洒脱,少了很多闺阁之礼的约束,可作为顾氏之女,享受世代荫封,为了家族她自知无从选择,原本想着离开平京城,最终却被永远的困在这座皇城之中。 英歌本以为梁仲瑄也是无可奈何之下才册立了武将之女为后,甚至有些同情他,她一个女子尚且要为了家族门楣奔波,那他身为帝王是否要承受的更多?直至梁仲瑄有一次醉酒中说出自己在凉州城初次见英歌时便一见钟情,自那以后为娶英歌他步步为营,如今终如愿以偿。 但那时的英歌没有太明白梁仲瑄的步步为营指的是什么,直到后来隐隐听到了一些关于沈氏病逝的隐情,表面看似是乔兰心故意刁难,可背后却有着梁仲瑄的推波助澜,还有在那种微妙的时刻请安抚使入京,都是他的谋划,这不禁让英歌感到害怕,曾经在英歌眼中梁仲瑄是皇帝,但也是自己的夫君,可自从知道这件事情后,夫君二字英歌再不敢提,也是在那一刻起英歌仿佛明白了顾枫口中的君臣之道。 细想这些都是梁仲瑄的计谋,顾英歌便觉得背脊发凉,她再见梁仲瑄时甚至恐惧的微微颤抖,也是自那以后她不断安抚自己以臣子之心侍之,再无夫妻情分,慢慢的英歌接受了这种关系,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英歌披上了皇后这身盔甲,扮演着皇帝的妻子,从此这世上便只有楚国国母,再无英歌。 因梁仲瑄平静的分析着元通的生死,让英歌再次体会到梁仲瑄在皇位上的深谋远虑和冷血无情,忍不住又想起那曾经那段往事,心头无比烦闷。 “看来皇后这身盔甲还是不能刀枪不入。” 英歌对着知夏姑姑说道,她本是无比厌恶梁仲瑄的心机谋算,可心底却又不得不承认梁仲瑄说的话都是对的,这种矛盾让英歌更是难受,这时候海棠匆匆忙忙追了过来,刚靠近英歌就跪了下去,神色痛苦的说道, “娘娘,五皇子薨了。” 第10章 第九章 五皇子元通年十四薨,梁仲瑄亲自送葬并手写碑文以示缅怀,元通是梁仲瑄第二位逝世的皇子,上一位是四皇子,出生便夭折,距今已有八年,皇子英年逝世本是举国伤痛之事,可梁仲瑄却并没有为此耽误政务,除了闲时多去武淑妃宫中探望之外,好像一切都没什么不同,如果不是满宫里丧仪的氛围,恐怕大臣都会忘记宫里死了皇子。 自打上次英歌去议政殿请求梁仲瑄为元通请民医入宫后,帝后的关系又开始变得冰冷起来,如果说人生中有什么事能让梁仲瑄将情绪表现出来,那恐怕就是对待英歌的情感,梁仲瑄可以将国家管理的井井有条,错综复杂的政治环境也可以牢牢掌握,唯独面对英歌时梁仲瑄会表现出无奈,这么多年来,英歌永远都好似在他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可此刻梁仲瑄也腾不出精力去挽回英歌,卫临已将枢密院篡改司徒紘军报一事查明,面对国事梁仲瑄不得不先放下儿女私情,整日埋头在议政殿里处理此事。 平京城因五皇子逝世,一直都沉浸在丧仪之中,待丧期结束,平京城近郊的国相寺迎来了宝塔寺比丘尼志华的到访,志华法师是大楚出名的得道比丘尼,深受女眷爱戴,这次受邀前往国相寺讲经,可是让京城女眷兴奋不已,纷纷准备前往国相寺听法。 子依在宝塔寺时深受志华法师照拂,这次志华法师来京,子依本应去拜会,可因之前元景一事子依在女眷中深受议论,这次要去恐怕免不了要听些闲言碎语,所以子依本打算写个礼帖给志华法师,自己就不去相国寺了。 但长公主这边已经猜到了子依的想法,直接送了拜帖去顾府,邀请子依一同前往相国寺,因顾南天的发妻多年前去世,之后也再未续弦,所以顾府无女主人管事,帖子就直接送到了顾南天这里,南天知道女儿是想去拜会志华法师的,可碍于之前的事,现如今连顾府大门都没有出过,南天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便回了长公主替子依答应下来。 长公主德怀是梁仲瑄的姐姐,虽不是一母同胞,但感情甚笃。当年德怀也是儿时丧母,聪明伶俐的德怀深得梁淮的怜爱,便时常带在身边,因而梁仲瑄自幼便跟着德怀,感情特别亲厚。当年长公主下嫁疾风将军戚蒙,梁仲瑄独自一人站在城楼之上久久不肯离开,又因担心姐姐跟随戚蒙去潭州,怕他不习惯潭州水土,询问长公主近况的家书也总是不间断。 再后来梁仲瑄登基,他对长公主的关心也未曾间断,那时顾子珏接任禁军统领,顾南天便以身体原因请辞了京畿地带的军务,回到平京颐养天年,梁仲瑄第一时间便将京畿一带的守军之责交给戚蒙,这样长公主便可返回平京,足见长公主在梁仲瑄心中的地位。 传闻当年长公主怀了孩子,天天去寺庙祈福,希望能生个女儿,可偏偏天不遂人愿生了个半大小子,这长公主为此还跟戚蒙将军闹了好一阵子脾气,这事传回平京,可是被女眷们议论了好一阵子。 因戚蒙和顾南天有同袍之情,所以长公主和顾家交好,尤其是子依这个女儿出生后,长公主不远万里从潭州回京,就为了抱抱这个女儿,在子依母亲离世后,更是怜惜子依,疼爱之情更甚亲女,这次也是看透了子依的心事,想着带她出去见见人,元景一事已尘埃落定,德怀也想着子依早晚要面对这些京城女眷的闲言闲语,不如就由她带着子依先去适应一下。 长公主的马车停在相国寺门口,已有僧人安排她们下马车,这相国寺是离平京最近的寺庙,不知多少次接待达官显贵,所以对于接待官眷早就驾轻就熟,寺庙前虽车水马龙,可僧人仍旧能根据马车品级有序安排停靠。 “依依,我们先到内堂见志华法师。” 长公主先下了马车,转身就去扶子依下车,不知是不是早就得了消息知道子依要与长公主同行,所以看到长公主的马车到来,那些对子依充满好奇的女眷都纷纷放慢了脚步,想看看这位把礼亲王迷的神魂颠倒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子依一身月白色烟衫,配着翠色百褶裙,三千青丝梳着少女云髻,好似每根发丝都一丝不苟,加上今日是来听法,子依并未施以粉黛,整个人在这香火佛寺之中竟有着说不出的静谧之美,甚至有些让人不敢靠近。 待子依走下马车后,女眷们再仔细观察都不禁蹙眉,志华法师讲法一共三日,第一日来听法会的都是官眷家的娘子、姑娘,第二日开始才开放民间听法,所以今日来相国寺的非富即贵,不论是娘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 官眷自然是与农户不同,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平日穿着尽是振袖罗裙手不外露,可子依却将袖口腰间高高束起,看起来虽然飒爽,可这样的装扮在京城的姑娘中可不曾见过,难免让人蹙眉咂舌。 “拜见长公主殿下。” 来人正是礼亲王妃苏晚晚,子依这边也连忙对着晚晚行礼,余光已经看到元景跟在苏晚晚身后走来。 德怀是想着以后子依要在京城生活,那就不可能一辈子闭门不出,所以想带子依出来透透气,顺便见见京城女眷,也算有个了解,哪里想到这脚才刚落地就被这苏晚晚和元景给逮个正着,余光看去那些原本还是慢步缓行观望的娘子顾念们,此刻已经有些直接驻足在远处看戏了。 “两个孩子快起来。” 德怀一手一个扶起了元景和晚晚,心里很是不大高兴,此刻相国寺门口人多眼杂,苏晚晚偏偏这个时候过来请安,显然是不给人台阶下,所以德怀嘴上还算和气,但脸色已不大好看,看元景的眼神也有些责备之色。 “子依姑娘起身吧!” 元景完全没有注意到姑母责备的目光,对着子依说道,他满眼满心都在子依身上,自打子依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他知道人来人往时靠近子依只会给她造成无尽的麻烦,可不管理智怎么劝说都控制不住他想要靠近子依的心。 “殿下,之前奴家跟随母亲去将军府拜访,可殿下正巧出城去探望戚将军,没想到今日能在此处拜见长公主。” 晚晚注意到元景的目光始终离不开子依,便开口对德怀说道,可元景仍旧没有分出一点注意力给她,仍旧死死的盯着子依,而子依就那么默默的站在长公主身后,微微低着头没有多说一句话多看一眼,德怀感觉到气氛的微妙也不想久留,回手将子依护在怀中,便往寺内走去。 “我们还与志华法师有约,先行一步。” 德怀边说便走,所到之处女眷纷纷退让在一旁对着长公主行礼,看着这些毕恭毕敬的女眷,她暗暗对子依说道, “你看看这些人,表面上对着我毕恭毕敬,可当年我下嫁到将军府,有多少人在背地里嘲笑我堂堂公主却与一个目不识丁的粗人成亲,说父皇宠爱于我,却不过也当我是一个棋子,笼络军心。” 说完德怀将子依的手握在手心里,另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子依的背, “京城的女人外表看似雍容华贵,可家族门楣传宗接代,还有宅院中的勾心斗角、生活用度,都由这些是娘子们在管,可不比男人们轻松,日子久了总是想找些乐子,看到别人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就忍不住背地里嚼舌头,好像别人的不幸能让她们在苦闷中得到解脱一样。” 子依听到这里无奈的笑了笑,德怀看到子依笑了才放了心,继续说道, “所以在京城最不要在意的就是女人的长舌,只管自己过得好不好,当初所以人都说戚蒙是个粗人,可满京城去找,哪有几个男人如他一般连妾都不敢纳,在军队里好像腰杆子很硬,可在我面前至今还不是话都说不利索话嘛。” 德怀说起戚蒙时,脸上的表情无比柔和,语气中虽然在损戚蒙,可那股子骄傲也溢于言表,子依忍不住笑了,拉着德怀的手说道, “戚叔叔可不是不敢,爹爹曾说过,满天下去找,戚将军眼中也看不到第二个女人,看不到其他女子,自然不可能纳妾。” 听了子依这么说,德怀也忍不住笑了,嗔怒道, “荣国公也不成体统,跟你说这些作甚?” 两人说笑之间便到了内堂,志华法师早早就等在里面,子依在宝塔寺期间一直跟在志华法师身边,两人许久不见很是想念,便坐在一起叙话,长公主便一直在旁作陪,法会期间她也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子依身边,深怕旁人伤了她,用戚善之的话来说,就算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母亲也想不起给他加件衣服,可子依哪怕吹了一点凉风母亲也心痛不已,恨不得把子依搂在怀里捂着。 第11章 第十章 法会上的事果不其然的被传得满城风雨,虽然大多是对元景、苏晚晚和子依这三角关系的津津乐道,却不想其中也惨杂了其他的事,好比说起子依的美貌云云,不同于京城闺阁千金,子依眉目如霜,有着让人不敢靠近的神秘感,更依稀有着那位贵人的倩影。 这番谈论下来却将话题带到了另一个奇怪的方向,有人说子依眉目如玉,虽然和顾子珏不甚相似,却有着一样的凌厉棱角,这顾家真的是女孩漂亮男孩俊朗,这谈着谈着话题慢慢就延伸到顾子珏身上,荣国公府的大公子似乎也到了婚配的年纪。 皇后亲侄子,荣国公长子,天家亲自册封的禁军统领,这身份在京城中可不是一般的尊贵,只是之前的顾子珏太过低调,也不和京城任何家的公子亲近,因此让娘子们忘却了,这次子依的事竟阴差阳错的将子珏的婚事引了出来。 “子依,我请长公主带你入宫,代为父去问问娘娘关于你哥哥的婚事。” 现在子珏的婚事闹得满城风雨,说亲的礼函都要把顾南天的书桌堆满了,真的是头都大了,手握禁军的顾子珏,有守卫皇城的重担,未来又要承袭国公,婚事恐怕不是简简单单的交换庚帖那么简单,如今顾府的门没被踏破,还是碍于顾府没有女主人,京城各家的娘子不好亲自来说亲,可顾南天身边已有人为此说项,避恐怕是避不开了,所以顾南天还是想先问问皇后的意见。 “父亲,哥哥的婚事不是应该询问陛下的意思吗?” 子依不明所以,在她的印象中姑母对于这些事从来都不管不问,想当初他们母亲去世,天家要给父亲续弦来打理顾府,可父亲一直不肯,那时姑母也是未发一言,如今子珏的婚事难道姑母就会管了吗? “子依,你去问问娘娘吧!也让娘娘询问一下陛下的意思。” 本来在一旁默默不语的子珏突然开口说道,子依看了看子珏,觉得哥哥是话里有话,尤其说道让娘娘询问一下陛下的时候,他的语气尤为着重了一些,子依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便点头离开了书房。 “最近军方出了乱子,陛下忧心于此,你在禁军中也务必留心,防患于未然。” 子珏点头称是,南天起身拍了拍子珏的肩膀,作为顾家的孩子,自幼便要承担顾氏一族的兴衰荣辱,这一点南天曾深刻的体会过,如今看到子珏便想起了自己的曾经,不免有些心疼他。 “陛下要善之回来,估计不日便能到达京城,到时候你们兄弟两个也可以有个照应。” 听到善之的名字,子珏目光中有了一点点闪烁,南天知道这是子珏开心的表现,这两个孩子自幼就感情好,后来又因为长公主疼爱子依的关系,两家更是亲近,这自打善之跟着父亲去了军中,两人已经很久不曾见过,如今兄弟回来,着实让子珏心情好了一些。 这边还没等长公主和子依入宫拜见皇后娘娘,那边梁仲瑄便已在议政殿和大臣说起了关于最近对子珏婚配一事的流言。这边早朝刚散,梁仲瑄就叫了几位大臣到议政殿议事,因着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场面还算融洽。 直到顾南天应召入宫,梁仲瑄才将话题引到他身上, “听说最近荣国公府的府门都被媒婆踏烂了?” 梁仲瑄突然调转话头询问起这件事情,倒是让顾南天没想到,只能无奈的笑道, “近日却有人常来说媒,但微臣家的门槛还算坚固,一时半刻还能撑上一阵。” 听了顾南天的话,梁仲瑄也是无奈的笑了,环视殿内的臣子,说道, “子珏自小便在朕身边长大,又是皇后的侄子,这孩子的婚事不用那些媒婆操心,朕自然会安排。” “微臣谢过陛下。” “子珏日后是要承袭国公爵位的,身份贵胄,一般的女子朕看不上,所以还要和皇后好好商议,倒也不急于一时。” 梁仲瑄这话肯定不是说给顾南天听的,能在议政殿议事的大臣肯定也不蠢,清楚明白的知道梁仲瑄这话是在警告他们,子珏身份高贵,不是那些普通女子能够高攀得起的,所以让这些人回去管好家里的娘子,不要再对子珏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几位大臣自然是体察圣意,回家便把这事说与家里的大娘子听,娘子间的小话传播的极为迅速,还没两日京城中的娘子便都知道了此事,天子都出面说话,自然再无人敢去顾府提亲,荣国公府这才安静下来。 但因着之前长公主已奏请内务省要入宫请安,所以即便这场风波已停,长公主还是带着子依入了宫,按理说子依回京城应该来给皇后请安的,可因之前碍于元景的事情,子依便一直称病未曾入宫请安,只是递送了陈情的文书。 这次入宫拜见皇后,子依其实期待已久,当年母亲病逝,子依便是跟着英歌生活的,后又被接入宫中,要不是后来元景对她着迷到了痴狂,恐怕子依会一直在英歌身边长大,直至出嫁。对于子依来讲英歌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可也是她亲密无间的姑母,那种感情是不可割舍的,所以见到英歌的时候,子依眼眶都红了。 “姑母。” 英歌看到子依也难得的情绪激动,走到子依面前将她揽在怀里,轻抚着子依的头发,当年离开时还是小女孩,现下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未能看到子依这些年的成长,英歌当真是有些惋惜。 “见过长公主,子依姐姐。” “见过长公主,子依姐姐。” 听说子依要来,元吉和成阳一大早就来到仁明殿用早膳,子依离开平京时,小元吉才两岁多,成阳都还未出生,没想一别再见连成阳都能走路了。 “参见六皇子,成阳公主。” 子依正正经经的给两个孩子请了安,元吉看了看母亲,成阳还有些怕生便躲在英歌怀里,英歌笑了笑,扶着子依坐下,英歌握着子依的手,对着长公主说道, “这些年真的谢谢长公主常给我带来子依的消息。” 长公主喝了口茶,微笑的看着子依,说道, “我自小就将子依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我去看子依可不是因为皇后娘娘。” 听了这话,皇后也笑了,这边成阳也小心翼翼的钻到子依怀里,似乎对这位漂亮姐姐很是好奇,子依便将成阳抱在怀里,从袖口拿出了一个锦盒,里面放的是一朵石榴花,成阳接过锦盒,白胖胖的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那朵石榴花,可却没有鲜花的潮湿,而是毛茸茸的质地。 “听说公主的生辰将至,这朵石榴花就送给公主。” “谢谢姐姐。” 成阳很高兴,拿在手里爱不释手,早就听闻成阳酷爱石榴花,所以子依特意做了朵石榴花形状的绒花,这花栩栩如生却不似鲜花一般容易凋零,所以近些年在京城中深受女眷爱戴,可因制作手艺难学,真正能做出这等栩栩如生绒花的人不多,没想到子依就是其中之一。 正当几人叙话之时,梁仲瑄走了进来,子依最先看到他,便要起身行礼,梁仲瑄摆了摆手,让子依坐下, “别动了,都是家里人。” 梁仲瑄入内没让人通报,也是让大伙措手不及,自打元通病逝,这帝后关系就有些紧张,元吉是个很伶俐的孩子,发现这件事情后,便时不时在母亲面前说起爹爹的辛苦,什么处理政务彻夜不眠,什么胃口不好几天吃不下东西,什么劳累过度眼睛通红,就差将梁仲瑄说得奄奄一息了。 英歌虽然在心里有些恨梁仲瑄当年的谋算,可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梁仲瑄的眷恋,她也不可能感觉不到,只是当时情绪激动,有些失神罢了,这么久过去当初的芥蒂早已烟消云散。 “知夏姑姑去给陛下沏茶。” 英歌柔声说道,看到英歌这样的态度,梁仲瑄心里高兴,难得的脸上也露出了喜色,知夏姑姑看到两个人好像默默的和好了,那叫一个高兴,亲切的询问梁仲瑄是否还是喝牛乳茶,梁仲瑄自然是点头。 子依这边已经默默退到长公主身边坐下,把皇后身边的位置留给梁仲瑄,这子依自小长在宫里,对这两人的事也略知一二,她自然是看得出皇帝的深情,也看得出姑母的冷漠,只是她年少对于男女之情还很懵懂,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听说陛下直接将子珏的婚事拦了下来,那可得请陛下多操操心,现在除了陛下可再无人敢给子珏说亲了。” 长公主打趣的说道,元吉也很好奇子珏哥哥未来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所以兴致勃勃的坐在梁仲瑄身边等着他说,梁仲瑄拍了拍元吉的头,对着长公主说道, “子珏的婚事还是皇后和荣国公说的算,我就是怕子珏优秀,京城里太多人觊觎,让荣国公难做,才做了出戏。” 英歌听了这话抬头望了望梁仲瑄,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便也没多说什么。 “倒是姐姐家的善之,算算日子也该到京城了,恐怕也是要惹来一场骚动,我刚刚替子珏拦下了婚事,善之的事就靠姐姐自己来拿捏了,我可不管,要不真以为我乐于做月老。” 听到善之的名字,长公主有些着急,赶紧说道, “善之的婚事就不用陛下操心,我自然有我的安排。” 听了长公主这话,英歌和梁仲瑄互相看了一眼,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望向子依,子依低着头正在听着成阳说话,仿佛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可微微发红的脸颊还是出卖了她,不得不说这长公主还是手段高明,自打子依出生那天起长公主便认定了这个儿媳,这么多年恨不得放在心口上护着。 英歌忍不住看了一眼梁仲瑄,这姐弟俩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连心性都极为相似,对于自己想要的从来都是精于谋划,有些不择手段,可每每看到长公主那种出于真心的保护,英歌又恨不起来,而且她也确实很喜欢戚善之,这孩子自小就可以和子珏分庭抗礼,真的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长公主带着子依离开仁明殿时已快至午膳,因宫中用膳讲究太多,长公主便带着子依告退了,离开时顺便将两个小东西一起带走,让宫人带着元吉和成阳回他们的住处,正巧可以留下梁仲瑄和英歌单独用个膳。 长公主的马车刚出皇宫没多久,原本缓缓而行的马车就停了下来,长公主掀开帘子查看情况,原来是善之挡在了马车前,风尘仆仆的模样,显然是刚刚述职归来,便来参见母亲了。 “参见母亲。” 善之下了马便跪在马车边给德怀行了跪拜之礼,德怀对待善之素来严肃,只是微微看了他一眼便放下帘子, “我先送子依回国公府,你自行回府吧!” 说完这话也不等善之反应,便让车夫继续前行,德怀微微瞥了一眼子依,只见她除了脸颊微微泛红外整个人也没什么变化,德怀知道子依那微微泛红的脸颊无非是因为她话里话外曾说过想让子依做她儿媳,这才让子依有了一丝丝害羞,要说真的喜欢善之那是绝无可能的,而且她家那个傻小子,还完全不懂儿女之情,本就没什么吸引力,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更不该让子依看到,所以是走得飞快。 这一路上德怀也没再说起善之的话题,德怀深知来日方长的道理,子依从出生那日起德怀就已经认定这孩子必然是要成为她儿媳的,放眼望去她看中的人,天底下除了梁仲瑄外,还没有人敢从她手里抢,所以德怀从不急于一时,两个孩子的感情自然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第12章 第十一章 因和英歌的关系缓和,梁仲瑄的心情好了很多,难得的在议政殿练起了书法,卫临自小便跟在梁仲瑄身边,对这位帝君的心情变化有所了解,虽世人都说如今这位陛下是喜怒不外露的帝君,可卫临还是知道,他眉宇间极不易观察之处,还是有些端倪可以分辨出来的。 “元念到了京城吗?” “三皇子已到京畿,明日落日前便会入城。” 梁仲瑄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似乎这幅丹青让他很满意,还拿起来观赏了一番, “元念这几年一直驻守在辽东,也是该回来了。” 卫临低头不语,梁仲瑄洗了洗手,拿起茶喝了一口, “你多看着点他。” “遵旨。” 梁仲瑄点了点头便让卫临离开了,梁仲瑄唤了高远进来,高远正好沏了一杯新茶给梁仲瑄, “元念明日便要到了,你找宫里的人去他府上看看,还需要填补些什么。” “奴才遵旨。” 梁仲瑄接过新茶又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顺手从桌案上抽出一个折子,这奏章与普通奏章有所不同,镶有银色条纹,这条纹正是大楚属国辽东王的家纹, “辽东王似乎看上了元念,想要将自己的掌珠嫁给元念,还亲自递呈了奏章。” 听到这话高远并没有接话,梁仲瑄又继续说道, “这么多孩子,唯有元念让人看不懂,高远,你可还记得他母亲海氏?” “老奴还记得,那么决绝一个人,很难让人忘记。” 想起了海氏高远眉头紧锁,似乎不太喜欢想起这么一个人,梁仲瑄听了高远的话也点了点头,显然他也没有忘记。 高远是魏氏当官女子时便认识的人,魏氏在当官女子时受了委屈险些没了性命,多亏高远相救,魏氏一直心存感激,后来魏氏得盛宠,便将高远也带到议政殿,当然这份感激也体现在梁仲瑄身上,自打梁仲瑄登基之后便让高远做了内务省大总管,后宫之中事务全全交由他来打理。 当然高远能够得到梁仲瑄的重用,也因他聪慧隐忍的性子,他从不因救过魏氏就得意忘形,即便就任总管也依旧谨言慎行,对下为人和善,对上谨守本分,从不妄议朝政,在他的管理下,梁仲瑄在议政殿说过的话从未外泄过,足见其御下有方。 “奴才刚刚差人去问过,娘娘宫里做了陛下最喜欢的螃蟹清羹。” 看到梁仲瑄想起海氏,原本的好心情也受了影响,便开口说道,梁仲瑄听了这话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摆驾去了仁明殿。 说起这位常年驻扎辽东的三皇子元念,身份很是特殊,自打出生便被送至行宫,在梁淮在世时,他从不准这位皇孙回平京,甚至后来梁淮病重去行宫休养,都不曾去看他一眼,足见其对他的厌恶程度。 元念之所以不受梁淮喜爱,还是因为威北王之乱所致,平息威北王之乱后梁淮下旨但凡参与者叛乱者九族株连,全杀不留,主犯更是枭首示众,而元念的母族海氏与威北王副将海青云同为一族,虽祖上已分家,可族谱之中记录清晰,海氏一家因此在株连之列。 作为梁仲瑄的侧妃,海氏恳求梁仲瑄救她族人,其实海氏这一脉从祖辈便是文官,现如今她的父兄也任职翰林院,本就与海青山没有一丝关系,可那时的梁淮是宁可错杀不肯放过,要以儆效尤,让后人再不敢有叛乱之心,所以不管是谁绝无恩赦。 海氏当时身怀六甲,仍在庭院中跪了一夜请求梁仲瑄,奈何当时梁淮因忌惮顾枫,想借威北王之乱牵扯顾枫,借机铲除顾枫,梁淮的这一决定被梁仲瑄发现,他一颗心都扑在顾氏一族上,与梁淮产生了极大的争执,因此那一刻梁仲瑄没有分心思给海氏。 但梁仲瑄并不是不管海氏,他的本意是先等等,这排队砍头的人多了去了,先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再想办法,以免再和梁淮起冲突激怒梁淮,可海氏就一刻一不肯等,竟独自闯了皇宫要面见梁淮,那时她身怀六甲,守卫也知道她是太子侧妃,一时不敢拦她又不敢让她进去,以至于在宫门引发了很大的骚动。 这海氏硬闯宫城的事传到梁淮耳里,那时梁仲瑄死保顾氏已让梁淮甚为烦心,这太子府中的一个小小侧妃,居然硬闯宫城向他陈情,梁淮为此龙颜大怒,早朝时对着众臣怒道, “海青山是威北王之乱的直接参与者,海氏一族被株连本是咎由自取,小小侧妃仗着自己怀着太子的血脉,竟敢为母族求情而在御前放肆,太子心善可原谅她,但朕不能!” 于是下旨海氏一族斩立决,因海氏身怀皇家血脉,便另其诞下腹中皇子后再赐白绫,其实这件事说起来真不能怪梁仲瑄,他也从未想过不救,只是让海氏等等,让他相处两全之策,可海氏太决绝了,一刻都不肯等待,最终闹到此等境地,让梁淮记住了她,顺带着连她的孩子也被疏远。 那时的梁仲瑄虽然已经渐渐接管朝政,在朝中也是声望渐浓,可梁淮终究还是皇帝,而且梁淮雷霆大怒背后,也有让梁仲瑄选择的意思,是海氏还是顾氏,但梁仲瑄根本不会去衡量,不论顾南天和他心悦的女子,为天下他必须保下顾氏一族,那时刚刚经历威北王之乱,朝局动荡,如果梁淮构陷忠臣斩杀顾枫,必然引全体武将不满,君臣离心,如何能安天下?保下顾氏,是大义由不得他有半分迟疑。 母族被斩首后,海氏万念俱灰,身体也垮了导致孩子不足月便生产,那孩子生下来连哭声都没有一下,接生的嬷嬷都害怕极了,觉得这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哪知那海氏根本不理会孩子,甚至连抱都不曾抱一下,就直接一头撞死,喷并而出的鲜血贱了元念一身,原本哭不出来的孩子,仿佛感念母亲离世,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件事情让梁淮很是忌讳,认为元念不祥,所以他出生便送去行宫,直到后来梁仲瑄登基,才将这孩子接回宫里,仍由行宫的嬷嬷继续打点他的生活,两年前年满十五岁的元念赐封郡王,便去辽东驻守。 三皇子元念回京便入宫拜见梁仲瑄述职,但梁仲瑄正在议事,让高远知会元念先去拜见太后和皇后再来回话,元念依旨去拜见了太后,可太后以身体不适并没有接见元念,太后对元念速来避讳,所以元念早就习惯,在殿外给太后请了安,又去仁明殿拜见皇后,虽英歌接待了元念,可她速来性冷,倒也没有太多话和元念说,因此元念也就呆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离开了。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乔贵妃耳中,正巧几个妃子在乔贵妃宫里叙话,不免的调笑了几句,显然都没把这个被先帝视为不祥的三皇子放在眼中,哪知元念回府第二天,高远便亲自带着圣旨去了元念府中,以元念军功显赫为由册封为承亲王。 “元念是个什么东西,生出来便被先帝赶去行宫,生母海氏又是罪奴,凭什么被册封为亲王?就因为他去辽东守了几年驻地?” 乔贵妃刚得得知这个消息就在宫里发了火,摔了不少物件,一时间内室杂乱无章,宫人也是吓坏了,黑压压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元启得了消息,急匆匆入宫来见了母亲,看到乔贵妃也在为此事发火,心情更是郁闷,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乔贵妃看到儿子来了,赶忙整理了一下妆容,赶忙屏退宫人走到元启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 “都是母亲的错。” 乔贵妃也在元启身边坐下,心疼的给他整理发丝,此刻真的是心如刀绞, “母亲,启儿真的尽力了,这些年元景心里只想着顾家的姑娘,无心政事,可最终却因为是嫡子受封亲王,而元念是罪奴之子,被先帝唾弃,凭什么也能受封?儿臣自问才学、武功从不敢荒废,兢兢业业只为头筹,可父皇却始终不待见儿臣,儿臣到底还能怎么做?我真的不知道了。” 说完元启倒在乔贵妃怀里哭了起来,乔贵妃心里知道,不是元启不受待见,而是她这个母亲不受宠,虽然位及贵妃,可梁仲瑄对她并没有多深的感情,这不免让乔贵妃心里更加内疚。 “启儿别难过,母亲必然会助你一臂之力,你外祖门客众多,这朝中好几位大臣家中的大娘子都曾暗地里给母亲示好,无非是想加入你的阵营,他们肯定是看好了启儿的未来,之前母亲都碍于陛下,碍于你外祖,不肯与这些大娘子交往,如今看来是母亲狭隘了,启儿放心,母亲日后一定专心于此,必定祝我儿一臂之力。” 乔贵妃边说边轻轻拍着元启的背,就像儿时哄他入睡时一样,元启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反正当下并未阻止母亲帮助他结党营私的计划,听了这些话后情绪倒是稳定了不少。 经过元念这件事情,乔贵妃也算是痛定思痛,打算亲手为儿子争夺一个未来,她开始逐渐接触起大臣家的娘子,可乔贵妃似乎并不善于此道,完全不知避讳,直接在宫里见了她们,这些大娘子入宫都到去内侍省报备,开始还是一个两个,后来成群结队的往宫里跑,深怕别人不知道一般。 高远已将此事禀告给梁仲瑄,可梁仲瑄却不发一言,好似默许了乔贵妃的行为,那些大臣似乎也觉得风向有些往元启这边吹了,毕竟这些年在朝中被委以重任的一直都是元启,元景虽为嫡子,可为了一个女子荒废了前程,那三皇子元念虽加封亲王,可单凭他母亲的身份就注定他没有机会争那至尊之位,虽说梁仲瑄生母位份也不高,可元念生母海氏可是罪奴,这样一个身有污点的皇子如何能成为太子? 相比之下,三位皇子中也只有元启最为合适,看梁仲瑄默许了乔贵妃的行径,那些迫不及待想给自己找条后路的大臣也更加殷勤的对待起元启,大臣被冲昏了头,可乔玉可不傻,他深知梁仲瑄眼中的太子人选绝非元启,所以赶紧让夫人邓氏入宫去劝诫乔贵妃。 “母亲,爹爹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劝阻我?” 乔贵妃听到母亲的话,心中满是疑问,如今朝中都是夸赞元启的声音,怎么偏偏身为元启外祖的父亲却老是各种阻挠。 “我是妇人不懂这各中道理,可老爷说如今陛下正值壮年,贵妃娘娘私下结党营私,必然是要圣怒的,所以老爷三令五申让我入宫来给贵妃娘娘说。” 邓氏是乔玉的糟糠之妻,没有学问,没有才情,对于政治更是一窍不通,即便在京城这么多年也没有丝毫长进,但邓氏极为听乔玉的话,她看着夫君一步一步从贫寒学子走到今日光宗耀祖,日后指不定能配享太庙,所以对乔玉是言听计从。 “母亲糊涂,我哪里是想要结党营私,不过是替元启交一些朋友,让日后启儿能有个依靠,而且母亲难道不想启儿出人头地吗?母亲不想想启儿,难道就不为弟弟想想?” 邓氏叹气,说到乔恩泽,邓氏那是立马红了眼眶,显然乔贵妃的话打动了她,她认为只要元启能出人头地,至少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就能回平京,不用再呆在凉州那里挨苦。 “母亲,女儿在宫中和那些娘子见面确实有所不便,日后还望母亲在宫外帮忙传递消息。” 看到母亲表情松动,乔贵妃赶紧鼓动她,邓氏在那一刻也是想起了乔恩泽便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乔贵妃,可她回到府中越想越不安心,最后还是将此事告知了乔玉,乔玉大概也是猜到是这么个结果,所以第二日便亲自入宫去拜见了乔贵妃。 第13章 第十二章 “陛下,乔大人已入宫了。” 议政殿中高远给梁仲瑄禀报道,梁仲瑄正躺着看书,听了高远的禀报也没有惊讶,他早就笃定乔玉一定不会对乔贵妃的行为坐视不理,所以一直没有阻止乔贵妃私交大臣一事,另一方面他也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大臣能蠢到在他眼皮子底下讨好皇子,也让他松动松动朝臣。 “乔老是最会审时度势的人,这平京城里能看懂我心思的人没有几个,但乔老必然是其中之一,自然是明白该如何做。” 说完梁仲瑄坐直了身子,对着高远说道, “好在乔兰心没继承乔老的才智,要不然这后宫也不能安宁。” 高远听了话,微微笑了笑,说道, “陛下您这是看不起我们皇后娘娘。” 高远说起皇后,梁仲瑄微微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书,说道, “英歌虽聪慧,可她终究是心思纯净之人,背地里的手段还是防不胜防,你要帮朕守护好英歌。” 梁仲瑄说的很郑重,高远连忙跪地叩首,说道, “老奴遵旨。” 这边主仆二人说话之际,乔玉已在福园殿中给乔贵妃行礼,乔玉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乔贵妃的父亲而怠惰了礼仪,在宫内也是隔着屏风与贵妃说话。 “贵妃娘娘,老臣此番前来,还是望贵妃娘娘不要再结交私臣,皇长子自有陛下庇护,贵妃娘娘切莫僭越。” 自打乔贵妃嫁入皇家,乔玉几乎没有见过女儿几面,可他话语中并没有一丝为父的关怀,直接了当的将此行的目的说出来,乔贵妃自小就知道父亲为人,但她真的没想到多年不见的父亲,居然一来就是指责她,甚至没有一点想要帮助她的想法,难免心寒。 “父亲,你是我父亲呀,难道你不希望启儿好吗?启儿有所成就,难道这有什么不好吗?为何父亲一定要阻止我?” 乔贵妃越说越激动,后来直接走出屏风,站在乔玉面前质问,乔玉垂头拱手答道, “贵妃娘娘,皇长子未来如何自然有陛下安排,老臣无能决断,自然贵妃娘娘也不行,再退一万步说,贵妃娘娘深居宫中多年,难道还看不清?结交几个无关紧要的大臣难道就能改变皇长子的命运?” 乔玉从未觉得自己聪明绝顶,但也算有些才智,可恨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都没有一丁点和他相似,在决断和眼界这一块,甚至有些愚蠢。 “父亲,不管命运如何,难道为人母就要看着自己的儿子屈居人下?自小启儿为得陛下的喜爱,读书、武功都分外刻苦,不管是生病受伤从不肯耽误一天学堂,可如今就连元念那样的皇子都能封亲王,而启儿却还是个区区郡王,甚至不能随时入宫来见我,难道我就不能争一下?不争又怎知结果如何,为何作为我的父亲,你从不站在我的立场想想?” 乔贵妃说到此处不免心痛,眼眶一下就红了,越想越难过,直接坐倒在地,哭了起来,乔玉看到女儿说出这么目光浅显的话,是真的气的牙痒痒,可见她哭的伤心又不免心疼,当年乔兰心待嫁闺中,乔玉对于她的婚事思虑很多,在他心中其实更是希望女儿下嫁,那样她夫家会对他这个丞相多有依仗,自然能对她好一些。 可不知这乔兰心是怎么了,偏偏看重了梁仲瑄,虽然那时梁仲瑄还不是太子,可乔兰心于皇子之间还是低门高嫁,可这种高嫁乔玉是不愿意,他那时候就知道梁仲瑄这个人不是池中物,日后必然有大成就,而就乔兰心这种才情,如何能驾驭得了?而且他心里也不希望自己的独女为人妾室。 奈何乔兰心是一颗心落入了王府,死不肯听从乔玉的话,如今乔兰心就算位及贵妃,也还是妾室,生下的皇子也是庶出,虽说梁仲瑄也是庶出,可乔兰心却不是当年的魏氏,梁淮对魏氏那是独宠,那是生不能同时,死也要同穴的眷恋,而乔兰心在梁仲瑄眼里不过是制衡权力的棋子,如何能够让梁元启成就当年梁仲瑄的传奇。 “兰心,为父明白,这些年你一直很苦,你的夫君是天子,天下之主,他不能将感情给你,而你的儿子生在天家,就注定他的未来不能自己抉择,你是想要为儿子争取,可有没有想过,争取的后果是什么?那是一失足成天古恨,碌碌无为还能是个富贵王爷,如果一旦有了夺嫡的想法,天家如何能容忍?女儿呀,威北王的下场,你难道都忘了吗?” 乔玉苦口婆心,乔贵妃哭的是梨花带雨,但一番剖心的劝谏到底有没有让乔兰心明白,乔玉心里也打鼓,出宫时他望着东宫的方向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女儿呀,当年的威北王是什么身份,风头一时无二,可那样的根基最终不也是惨死狱中吗?要说声势元启还不如当年威北王脚下的尘土,他想争,又凭什么争? 历经两朝,乔玉自认有些看人识物的本是,要说这三位皇子,恐怕都没有入东宫的本事,嫡子元景本性有些偏执,待人接物虽然亲和,可说到天子之气他还是没有,元启虽然勤恳努力,无奈资质太过平庸,连争得权力都没有,而这位刚刚回京的三皇子元念,虽乔玉对他了解不多,可直觉里乔玉认为梁仲瑄也不会选择他。 在乔玉这么多年的仕途之中,他只见过两次梁仲瑄切切实实的表现出自己的情绪,第一次是梁淮要问罪顾氏时,梁仲瑄在早朝时公然顶撞了梁淮,那是乔玉第一次看到梁仲瑄身上的天子之气,是让梁淮这个九五至尊都要退让的霸气。 第二次是在梁仲瑄迎娶英歌当日,在宴请众臣的晚宴上,或许是太过开心,梁仲瑄多饮了几杯酒,微醺之后他对着众人说, “今日朕心甚悦。” 简简单单几个字,是梁仲瑄从未表现过的喜悦,如今这位帝君,看似是在政权平稳过渡中登基,少年天子,看似羸弱没有外助,可细细想来,梁仲瑄登基之后朝中好多大臣都是历经两朝的肱股之臣,各方利益权力斗争,盘根错杂。可梁仲瑄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平衡了各方势力,整理朝臣,更将皇族宗亲的力量彻底收回稳固朝政。 在乔玉心中,比起狠辣的梁淮,深藏不漏的梁仲瑄其实更让人畏惧,而这样一位将自己情绪隐藏起来的陛下,却因为和顾英歌成亲而高兴,可见梁仲瑄对英歌的感情,根本不是什么政治联姻,完全是出于一片赤诚真心。 所以乔玉一直隐隐觉得这个被梁仲瑄深深藏起来的六皇子或许有机会,可为梁仲瑄对于六皇子元吉的存在一直都处理的很低调,皇子自幼入书馆学习治国齐家平天下,可元吉却至今未入书馆读书,也极少在大臣面前提及六皇子,而且元吉年纪太小,册封他为太子,也确实难以服众。 但不管如何,论资质元储君都不会是元启的,乔玉是真希望乔贵妃能明白这点,以免铸成大错。 夏至刚过不久,按往年的惯例,因太后喜欢荷花,宫里都要举办赏荷诗会,可今年冬日延绵不断,天气较往年都寒凉一些,所以荷花始终不见盛开,本以为赏荷诗会是办不成了,可太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刁难皇后,明明是气候问题,却执意要按照往年的惯例去办,好在英歌处处留心,和宫中花匠废了很多心思才让这些娇贵的荷花如期盛开。 太后素来不喜欢英歌,所以将这一切都当做理所应当,也没有夸奖英歌一句,甚至还不咸不淡说这荷花开得不如往年旺盛,英歌自然是习惯的,倒是受邀入宫一同赏花的官眷们惊讶的很,纷纷夸奖皇后,可英歌素来冷淡,就好像是棉花一样,让人有力气也没地方使。 这后宫赏花的诗会常有,可梁仲瑄素来不参与,其一是受邀的都是官眷,平日里后宫的女人聚在一起已经让他觉得吵闹,这大臣家里的娘子、姑娘凑一块,实在是看着眼晕,二来他去这些人也放不开,三步一叩两步一拜的,着实没什么意思,可今日不知吹了什么风,诗会开始不久梁仲瑄就来了。 虽没让内官先来通报,但是看到他来,满宫的人还是跪了一地,梁仲瑄先是给太后请了安,然后才让众人平身,虽然说了让大家不要拘束,可哪里敢有人喧哗,偌大的荷塘安静的只能听到阵阵风声。 “今年的夏天来的晚,难得荷花还能如期盛开,辛苦你了。” 梁仲瑄对英歌说道,太后听到脸色有些不好,不咸不淡的说道, “确实难为皇后了,皇后在凉州那种苦寒之地长大,没见过这些花花草草,打理起来自然是吃力一些。” 都听得出太后这是讽刺,可英歌却仿佛听不出来,淡淡的说道, “大娘娘说的是,确实都是花匠的功劳。” 梁仲瑄轻抚了英歌的手背,对着高远说道, “内侍省的花匠协助皇后有功,替朕赏。” “遵旨。” 听了梁仲瑄的话,太后脸色更是难看,可也没再多说什么,这时乔贵妃亲自上了茶给梁仲瑄,梁仲瑄接过茶也没有喝,只是放在桌上,然后让乔贵妃坐, “说起来上次给元景赐婚,皇后便提醒过,元启是长子还未娶妻,也是我疏忽了,但后来又赶上丧气,就给耽误了,不过也好,让我多些时间替元启物色人选。” 听到这话乔贵妃还未坐稳,又赶忙跪在地上谢恩,太后高兴的说道, “元启也是该考虑这些的时候了。” “大娘娘说的是,说来也是巧这辽东王说起他的掌珠多旗郡主到了适婚的年纪,希望能将女儿嫁入我皇室,以示交好。这多旗郡主在辽东有第一美人之称,又自小学习大楚礼制,我已经恩准了辽东王的请求,让元启迎娶多旗郡主为正妃,不日册立元启为睿亲王的圣旨也会下达,这样也算良配。” 梁仲瑄的话那是平地一声雷,炸得太后和乔贵妃措手不及,太后还想说什么,但梁仲瑄已转向乔贵妃说道, “这元启的婚事本应要嫡母操办,但你是元启生母,婚事就由你来办,礼制可按照元景之前的婚事办,甚至可以更隆重一些,毕竟是迎娶辽东王的女儿,铺张些也显得我们大楚重视辽东。” 这边乔贵妃还未说话,院中的女眷们已经开始纷纷跪地恭喜乔贵妃,太后显然也是想和梁仲瑄再商量一下,可他却以还有事要与皇后商议为由带着英歌一同离开了。见皇帝走了,平日里和乔贵妃相熟的官眷们也纷纷来恭贺,可乔贵妃哪里会高兴,这哪里是什么赐婚,这是梁仲瑄阻断了元启的至尊之路呀! 辽东百年前还是独立王国,与大楚成对立之势,后来辽东连年灾祸国立日渐衰落,即便全民皆兵也不敌强盛的大楚,于是圣祖皇帝御驾亲征,楚军攻至辽东都城外,为避免生灵涂炭,当时的辽东王向圣祖投诚,最终成为大楚的属国。 虽然辽东已臣服大楚多年,可对大楚百姓而言辽东始终是外族,外族的郡主如何能成为日后的国母,梁仲瑄让元启迎娶多旗郡主,便是让乔贵妃明白,元启不可能成为未来的储君。原来他什么都不用说,只单单一个赐婚便绝了她所有的努力,而更让她难受的是,不管多不满多不想让元启迎娶多旗郡主,她也拒绝不了,所有苦闷只能嚼碎了往肚子里咽。 第14章 第十三章 这边梁仲瑄带着英歌往议政殿走,其实他找英歌也没什么事,只是担心如果将英歌独自留在那里会被太后刁难,便顺带着将她一起带走。 “元启的婚事我会吩咐高远,让他来协助乔贵妃,你不要插手。” 回去的路上梁仲瑄语气有些强硬的说道,他是怕英歌如果插手,做得好也变得不好,最后里外不是人,这种事情梁仲瑄可不想看到。 “我明白的。” “倒是和西凉和亲的事,太后已经选了宗室之女,但之前元通丧期,这件事情也给耽搁了,等过段时日想个名头收她为义女,再册封为郡主!” “西度可汗病逝,这忽耶王原本是新可汗的不二人选,没想到最终还是败给了四皇子宗颜,如今宗颜成为新的可汗,忽耶王也死了,兰阔作为遗腹子入我大楚,可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英歌长于凉州城,对于西凉和南镜很了解,看似兰阔是西凉权力过度的牺牲品,可英歌却觉得事情很不简单,梁仲瑄拉着英歌的手,面色柔和的说道, “当年我在西凉见过宗颜,是个心有浩瀚沧海之人,他说和亲是因当年我的建议,让他攻打南镜,为他争取可汗之位夺得了筹码,他说和亲是为了还那时的人情。” “忽耶王一直被认为是接替西度可汗之位的人,他死后追随他的部族仍在,宗颜不过是将一个有可能威胁他可汗之位的人流放,可宗颜这个人绝不是什么善类。” 英歌眉头微蹙,似乎仍有些不安,梁仲瑄轻抚英歌的头发,安慰道, “眼下宗颜刚刚继位就马不停蹄的将兰阔送来大楚,也许是要收拾追随忽耶王的那些部族,或者是想借我的手杀了兰阔,亦或者兰阔莫名的死在我大楚境内,这正好给宗颜一个交战的理由,转移内部的矛盾,他也可以借此立威,坐稳可汗之位,不过不管是哪种可能,他在这都不会如愿。” 英歌望着梁仲瑄,明白是自己多虑了,梁仲瑄这个人又怎么会让别人有机会算计他?英歌虽不喜欢梁仲瑄的谋算,可也不得不说佩服他,想到这里英歌突然觉得自己僭越了,后宫不得干政,身为皇后的她居然犯此大错,本要请罪,却看到梁仲瑄往前多走了两步,原来是元念正站在议政殿前。 元念恭恭敬敬的站在殿前,并未到殿内等待,如今日头正盛,可元念连一个阴凉处都没有找,就那么站着,此刻额头已满是汗珠。 “为何不请承王入内?” 梁仲瑄对着内侍责问道,内侍赶忙跪下请罪, “奴才该死。” 内侍被问责一句不敢狡辩,倒是让元念很惊讶,赶忙挡在内侍前,说道, “他们请儿臣入偏殿等待,是儿臣觉得父皇不在,不便入内,请父皇不要责怪他们。” 梁仲瑄看了看元念,摆了摆手,对着内侍说道, “去准备些冰酪来。” 听了指令,内侍叩谢后起身去准备,梁仲瑄便让元念入了殿内,倒是并未说日后他可以随意进殿内等待这样的话, “府上住得可好?” 英歌问道,元念赶忙拱手道, “多谢母后娘娘挂怀,府中一切安好。” 英歌听后只是点点头,也没有他话了,这时高远呈上冰酪给梁仲瑄和元念,却给英歌上了一杯茶水,自打英歌生了成阳公主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寒凉的东西一口都不能碰,梁仲瑄吩咐过内侍省要特别注意,自然不敢拿凉的给英歌饮用。 “辽东王世子过段日子会随送嫁队伍一同来平京觐见,诸多事宜就由你出迎,元启要准备迎娶多旗郡主,也是分身乏术,你便多担待些吧!” 提起多旗郡主,元念眼神有些落寞,梁仲瑄却仿佛没有看到,继续说道, “你在辽东驻守多年,对多旗郡主可有了解?” 大概是问题来的太突然,元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难言之隐的模样,让梁仲瑄仿佛刚刚得知一样,问道, “怎么?不会是你与多旗郡主有什么私交吧?” 元念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叩首,答道, “回禀父皇,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绝不会私定终身。” 梁仲瑄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伸手将元念扶了起来,让他坐下继续吃冰酪,可此刻元念哪有心思吃东西,梁仲瑄却一副慈父的模样关怀道, “你的两个兄长已经成亲,算是长大成人,这些年你一直驻守军中,为父与你关心甚少,以后你就留在平京办事,辽东就不用回去了。” 元念跪地领旨,梁仲瑄也没再多留,便让元念先行离开,见他离开后梁仲瑄微微叹了一口气,将英歌的手握在手里,英歌有些惊讶的发现梁仲瑄的手是冰凉一片,便推开了冰酪,让高远上了一盏热茶。 “天气炎热也不能吃生冷之物,陛下也应注意身体。” 英歌的关心让梁仲瑄的心下一暖,他有很多话憋在心里,很想找个人说说话,而这个世间最让他相信安心的人便是英歌,可朝中杂事繁琐,是何等污秽肮脏,梁仲瑄舍不得让英歌知道。 “最近一段日子不太平,很多事我还摸不到头脑,所以烦心事多了些,确实没有好好照料自己的身子,高远,晚些时候你让太医过来请脉吧!” 高远也时常劝慰梁仲瑄,奈何他不听,如今看来还是英歌说的话管用。 潼州府提刑司蒋陆在泸州调查府尹宋大人灭门的案子,不出一个月就查到了一处暗庄,按蒋提邢的意思是近年来江淮一代盛行圈养女童,自小精心教养,待女童长大再做挑选,资质差些的就直接卖入青楼,有些好的便卖给达官显贵做妾,或者留在宅子里做些更隐秘见不得人的陪侍,暗地里被称为女官儿,起初都是些贫苦人家将自家养不起的女童卖入这些暗庄子里换些钱财。 后来暗庄的产业越来越广,对于女童的需求就更多,因而有了一批人口贩子在各地收罗女童,而这宋大人之子便是其中参与者,后因分赃不均起了争执,那些人口贩子都是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宋大人一家泄愤。 蒋提邢查明原委,便火速行动,小半年时间便将涉案人员全部拿下,蒋提邢这边结了案上报刑部复审,复审名单一看,发现蒋提邢只是抓了人口贩子并顺带端了江淮圈养女童的一干人等,再往下蒋提邢便没有查,毕竟购买这些女子的恐怕还有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他蒋陆小小正四品提刑司,无权越级查案。 看着蒋陆递呈刑部的文书,梁仲瑄真的是哭笑不得,这蒋陆恐怕深知为官之道,既不得罪人又将自己该干的都干了,那购买女童的账簿他可是封存好一起递呈的,就仿佛在说臣能做的就这么多,那些得罪人的事儿还是有劳陛下您来处理吧! “泸州府尹案,蒋提邢已呈了文案,朕昨夜读了很多遍,想必你们已经有人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了。” 早朝时梁仲瑄让内侍宣读了蒋陆的奏章,蒋陆是榜眼出身,文笔十分了得,案件分析详细,脉路清晰,如果不是众臣心下打鼓,谁不为这文案叫声好,读完奏章梁仲瑄便直截了当的问,可堂下众臣连头都不敢抬,哪敢回话。 “蒋陆去查办暗庄时受了多大阻挠?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给使了绊子?蒋陆在文案里没有提,你们就当朕什么也不知道吗?” 梁仲瑄说完重重的拍了拍桌子,堂下众臣乌压压跪倒了一片,梁仲瑄冷眼看着跪地的众人,冷哼道, “朝廷明文禁止官员狎妓,可有些人却视法度于无物,变着法子找这种暗娼馆子,你们身为人臣,有不少是出身寒门,苦读诗书才走到今日,难道就为了这点东西?朕都替你们觉得丢人。” “臣万死!” 堂下跪着的人有些瑟瑟发抖,深怕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就离开了脖子,当然也有些人虽然跪着,却事不关己,比如此刻的乔玉虽然跪着但背脊很直,又比如也一同跪着的三位皇子。梁仲瑄环视了很久,这种沉默反倒是让堂下的气氛更加紧张,因为没人知道梁仲瑄心里想的是什么。 “蒋陆以涉案人员比他的官职大为由,封案上报至刑部,他没有往下查,也没有奏请三司会审,是给某些人留颜面,你们自己想想清楚,也都是有女儿的人,干着那些下流事的时候不脸红吗?” 梁仲瑄说完便直接退了朝,这件事情牵扯甚多,好几个朝中大元都涉案其中,梁仲瑄虽然气愤,可一时也不打算免他们的职,毕竟一下子罢免太多人会让机构运行出问题,他还是打算慢慢惩治,目前就暂且先让他们害怕一阵子吧! 第15章 第十四章 “臣大理寺丞蒋陆叩谢陛下圣恩。” 蒋陆跪在议政殿中,整个人都因为激动而瑟瑟发抖,这是他第一次入议政殿,之前中榜眼曾在文德殿受封时见过梁仲瑄一次,可那时他还是一介布衣,连头都不敢抬,没想到十年不到的功夫,他从一介布衣升至大理寺丞,竟然能入议政殿面圣,真是祖宗庇佑。 “平身吧。” 梁仲瑄正在批阅奏章,看到蒋陆来,便示意高远,高远会意端上了菓子和茶,梁仲瑄便请蒋陆坐下吃茶,蒋陆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梁仲瑄,也不敢坐,梁仲瑄倒是很自然的拍了拍蒋陆的肩膀,让他坐下。 “不用拘谨。” 梁仲瑄也是挺惊讶的,看蒋陆的处事方式,本以为他是个幽默风趣侃侃而谈的人,没想到居然是个这么拘谨的人,想到之前被他的奏章搞得哭笑不得的自己,梁仲瑄竟有些忍俊不禁,淡淡的问道, “我看过文案,有一个疑问,蒋卿当真觉得宋志达一家是被山野流寇屠杀的?” 蒋陆听到这话,吞了吞口水,又清了清喉咙,仿佛是因为太紧张声音有些抖,希望借此镇定一下情绪,才缓缓说道, “微臣审过,断定是流匪的首领费寿所为。” “区区流寇,真有这么大本事,一夜间屠杀府尹一家?” 梁仲瑄说完目光瞥向蒋陆,只见蒋陆很是紧张,额头满是汗,但语气还算淡定的说道, “确实是他,签字画押一切都记录在案,陛下可请刑部复查。” “查?怎么不是审?” 听了这话,蒋陆赶忙跪地,叩首请罪, “微臣该死,审案时用了刑,地牢中又阴气太重,导致他伤口溃烂,人没能熬住。” 梁仲瑄并没有扶起蒋陆,不咸不淡的问道, “这难道不是屈打成招?” “启禀陛下,这些都是亡命之徒,不用些手段他们不肯招供,所以难免下手重了些,可他签字画押时确保是清醒的,这点微臣可以保证。” 听蒋陆说完,梁仲瑄才伸手扶了他一下,让蒋陆坐下,脸色稍缓,拿出佛珠在手里来回的摆弄起来, “蒋陆,你很懂得为官之道,也明白体察上意,这深得我心,你帮这个案子找了一个凶手,确实免去了我诸多麻烦,又挖出了暗娼的案子,这都很好。” 刚刚坐定的蒋陆又跪在地上俯首,道, “微臣惶恐。” 梁仲瑄叹了口气,也懒得再去扶他,直接说道, “我朝祖制文臣武将泾渭分明,宋志达这桩案子便查到这儿为止了,你入大理寺后便不要再插手,十二所自然会料理之后的事。” “微臣明白。” 梁仲瑄起身,走到案台前,手指轻轻的敲着奏章,说道, “你查出这暗娼着实让朕惊叹,朕身为天子尚且勤勉,可朝中身居要职的高官,却迷恋女色,豢养女官儿,这种人如何能真心为朝廷办事?那些女官儿和家中女儿又有何区别?他们居然能下去狠手,那对待百姓又能有何慈善之心?朕每每思及于此都倍感厌恶。” 梁仲瑄说完拿起那本被蒋陆封存一同递交刑部的名录,名录中详细记载了暗庄这么多年来的交易的明细,他转身交给蒋陆,蒋陆双手接过,梁仲瑄这才拉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这本名录里的不管是什么人,朕都不会放过。” “陛下夙夜匪懈,君心系民此乃大楚之幸,微臣虽浅薄,但必当鞠躬尽瘁,不负陛下嘱托。” 蒋陆本就是个当官的料,在梁仲瑄这般嘱托下更是勤勉,尤其他为人聪慧,懂得如何曲终决断,总能将差事办的好又办的漂亮,是真的做到了夙夜匪懈从不怠慢,更被百姓称颂,死后甚至有皇子为其扶棺送葬,但这都是后话了。 元启迎娶辽东王之女多旗郡主全全交给了乔贵妃来处理,这也算是梁仲瑄留给乔贵妃的一点脸面,虽乔氏以位居贵妃,可终究是妾,一个妾能亲自抚养孩子,还能以生母身份给皇子操办婚宴,这已然是梁仲瑄给乔氏最大的荣光。 乔贵妃自然是明白梁仲瑄的意思,这次赐婚就是警告乔贵妃,元启与皇位无缘,但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富贵人生梁仲瑄绝不吝啬,即便再心有不甘,乔贵妃也不敢再有所为,她经历过威北王之乱,梁淮杀伐果断难道梁仲瑄就能在这件事情上仁慈吗? 每每想到威北王之乱后,成排成排等待斩首的人,乔贵妃便背脊发凉,再不敢想夺嫡之事,想通了这一点,乔贵妃便沉下心来为元启筹办婚礼,既然与储君无望,那更要体现出元启亲王的尊贵,所以婚宴操办的极尽奢华,远远超过了礼王时的规章。 原本一切都进展的尽然有序,偏偏在婚宴前夕,元启突然发火,在驿馆前和元念大打出手,更确切的说是元启单方面殴打元念,口中说的话也非常不客气, “你个罪奴之子,在这里和郡主眉来眼去,当我是死人吗?” 这元启翻来覆去咒骂元念,手下也毫不留情,痛打元念,起初因驿站为迎接辽东送亲队伍,肃清了附近百姓,还不至于被人围观,奈何这元启动静太大,引得驿馆中的辽东使臣、仆人都跑出来看热闹,后来附近的百姓也闻声跑出来看热闹,场面是一发不可收拾。 “睿亲王,您误会了,元念常驻于我辽东,只是与我兄妹相熟,并未有其他关系,请您相信呀!” 这次送亲,辽东王世子多罗亲自陪伴妹妹出嫁,看到元启不讲理殴打元念,可真是把多罗吓坏了,只能硬着头皮拉架,可这多罗开口闭口称他为睿亲王,却亲切的称呼元念名讳,这更让元启气不打一处来,哪里还拉得住。 “子珏、善之,快去拉开!” 元景恰巧在附近办差,听下人禀报便匆匆赶来,正巧碰到闻讯赶来的子珏和善之,这善之回平京城不久,梁仲瑄便命他为巡防营统领,由他来协助禁军护卫平京城,他这新官上任,就碰到皇子光天化日之下斗殴,也是相当不走运了。 善之和子珏可不像多罗那般忌惮元启,三两步走到元启身边,一人一边架住元启的胳膊,因身高差距,元启是瞬间腾了空,反倒让一直拦着元启而搞得满头大汗的多罗世子有些尴尬,子珏和善之向世子施礼后,便架着元启离开了。 “元念,你没事吧!” 元景赶紧跑到元念身边查看,这元念被打的口吐鲜血,手臂也错了位,伤势很是严重,赶忙吩咐下人带元念回他府上治疗,而他则留下善后。元景远远先给世子施了礼,又走近世子对着他施了大礼,这多罗虽然今日第一次见元景,但见他头戴亲王顶珠,便知道他是礼王殿下。 这大楚向来嫡庶有别,作为嫡子的元景被册为亲王时,辽东也接到了册封的昭文,在多罗看来这无疑是说明元景的地位比另外两位皇子更尊贵些,所以元景突然施大礼于他,反倒让多罗有些不知所措。 “世子见笑,我这兄长实在是太在意他与郡主的婚事,之前听闻我三弟和世子和郡主在辽东时便熟识,心里就有些嫉妒,所以这才打闹起来,也是自家兄弟下手失了轻重,还好没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还望世子多多担待,切莫怪罪于我这兄长。” 这电光火石之间,元景认为这事恐怕是压不住了,唯有安抚辽东世子才是最上策,便放低了自己的态度,拉近多罗世子,这番话下来说得多罗是通体舒畅,辽东是战败投降后才成为大楚的属国,本质上还是低人一头。即使历代皇帝一直想同化辽东,在辽东推广大楚礼制,统一法度货币,并大力推行辽楚通婚,虽然这些年辽东已逐渐楚化,可辽东子民因宗庙被毁,转认楚帝为君,骨子还是有着无尽的悲凉和自卑。 因而今日礼王开口闭口一家人,着实让世子受宠若惊,心里哪还有一点不快,虽然表面上并未有什么变化,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看得出元景这段话他还是很受用的。 元景又是一阵客套之后才拜别多罗世子,赶回王府,因元念伤势严重,正巧元景的府邸离驿站更近,所以元景吩咐下人先将元念带回自己府中,待他回府时,苏晚晚已妥善安排了元念,看到元景回来,她并没有多问,只是将大夫诊治的结果告知了他。 元景轻轻握了握晚晚的手,便去探望元念,晚晚直愣愣的看着元景远去的背影,这个男人总是彬彬有礼,对她态度也谦和,两人自成亲以来更是相敬如宾,可晚晚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一丝爱意,所有事情仿佛就是按着章程进行着,甚至床第之间也感觉不到元景的任何激情,不过是应付了事,晚晚无数次想象着,如果她是顾子依,那元景就会不一样?可这种事一辈子都得不到答案,这偌大的王府也如她的牢笼,束缚着她和元景。 第16章 第十五章 元启动手打人这事,还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传遍了平京城,虽当时百姓有人围观,可善之因乔贵妃操办婚宴太过铺张,害怕惊扰附近百姓,所以将驿站的防线拉的特别远,因此围观的百姓只是看到了两个皇子打架,并不知道到底是为何而动手。 驿站那边的送亲人员虽知道睿王是猜测他们的郡主与承王关系匪浅而动手,可事关郡主清誉他们自然不会到处宣扬,又因元景及时安抚,倒也未造成太大的困扰。可元启回府平静下来后,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当下便赶到宫里向梁仲瑄请罪。 “睿王殿下,陛下让您回。” 高远对着元启躬身说道,元启听罢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让站在他身前侧的高远险些闪不及受了这一跪,着实把高远吓了一跳,赶忙退到一边候着。 “儿臣错了,请父皇严惩。” 殿内的梁仲瑄没理会,元启便一直在院中跪着。 元景这边接到旨意入宫觐见,走近议政殿,便看到乔贵妃匆匆赶来,元景知道乔贵妃必然是来替元启求情的,便停下脚步在殿外静候,可梁仲瑄也未召见乔贵妃,乔贵妃无奈只能在元启身边跪下。 倒是高远眼尖看到殿外的元景,便过去请元景, “礼王殿下,陛下在里面等您很久了。” 高远叫了,元景只得对着乔贵妃施礼后,跟着高远入了殿,看着元景进去,乔贵妃也是气,低声对元启说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万事都可私下和他理论,怎么要闹到驿站门前去?” 元启现在想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气昏了头,当时看到元念和多罗世子笑着谈论多旗郡主的喜好,那一瞬间就血气上涌,怎么也控制不住怒火,一拳就朝着元念飞过去,如今想来也觉得理解不了。 元景入殿时,梁仲瑄正躺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手里摆弄佛珠的碰撞声是殿内唯一的声响,议政殿内四周书架林立,所以光线不大好,总是常年点着油灯,这种环境中一旦太过安静,就会透着静谧的气氛,加上梁仲瑄的气场,总是让元景感到畏惧。 “儿臣参见父皇。” 听到声响,梁仲瑄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看到元景他半倚着太师椅示意元景免礼,高远看到梁仲瑄起身,赶忙拿了两个垫子放在梁仲瑄背后让他靠着,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今日你在驿站安抚多罗世子一事,处理的很好。” “儿臣惶恐。” 梁仲瑄揉了揉太阳穴,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垫子上,好半天才说道, “辽东如今虽是我大楚的属国,但我们不可轻慢!” 听了这话元景微微笑了,见他这个反应,梁仲瑄不解的转头看着他,元景赶忙拱手说道, “儿臣只是想起母亲也曾经说过一样的话,我们对待辽东的态度是让南镜和西凉的百姓看的,即使成为属国,我大楚也决不轻慢,这是我们的气派。” “她自然是懂的。” 梁仲瑄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元景微微抬头,竟在梁仲瑄脸上看到一丝丝落寞,这让他甚是惊讶,但梁仲瑄很快便恢复以往的表情,淡淡的说道, “太医回禀了元念的伤势,手臂脱臼需要休养,元念府中无妻子照应,你先多照拂他一下。” 梁仲瑄说完,便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轻轻捶了捶背,又对着元景说道, “接待辽东事宜还是要元念去办,这时他退下来,反倒会被人说是心虚,这样对郡主声誉不好,你在旁多协助吧。” “儿臣遵旨。” “爹爹。” 元景话音未落,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一会儿元吉便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他进来时还在回头张望,大概是好奇乔贵妃和元启为何会跪在外面,进屋后又看到元景在,反倒忘了他是来找梁仲瑄的,一下子扑进元景怀里。 “景哥哥。” 元景看到元吉也很高兴,一把将元吉抱起来,笑着说道, “吉儿长高了,也重了,哥哥都快抱不动了。” “他哪里是长高了,就是胖了,吃的太多,好在每日跟着子珏习武,要不然可得变成个球。” 梁仲瑄字里行间尽是责怪,可不难听出,那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宠爱,元吉听了梁仲瑄的话,对着元景吐了吐舌头,元景笑了,对梁仲瑄说道, “吉儿还在长身体,吃得多才能长得好。” 梁仲瑄叹了一口气,看着元吉的眼神都是慈爱,这种眼神元景从未得到过,梁仲瑄只有在看着元吉和成阳时才会有这种普通父亲的眼神,思及此处元景多少有些黯然。 “这时间你怎么来这儿了?” 梁仲瑄问道,元吉拍了拍元景的肩膀,元景这才将元吉放下,元吉煞有介事的拱手回禀道, “爹爹,今天吉儿骑了马,所以想来告诉爹爹。” 梁仲瑄走到元吉身边,拍了拍他的小脑瓜,说道, “你的这匹小马是善之辛苦寻得,血统极为精良,日后便是你的坐骑,你要好好照顾它。” “元吉明白。” 正在几人说话的功夫,高远走进来,是太后要见陛下,梁仲瑄微微叹气,想到太后肯定会插手元启的事,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便起身往太后宫里去了,经过乔贵妃和元启时,梁仲瑄的脚步甚至都没停下过,视若无睹的离开了议政殿。 梁仲瑄到了太后那里,太后先是给梁仲瑄摆起脸色,说道, “皇帝也太过严厉了,区区辽东何足挂齿,居然为了他们惩罚启儿,启儿那是你的亲儿子,皇帝大义凛然,但里外还是要分吧。” 梁仲瑄倒是很淡然,倚着靠枕摆弄着手里的佛珠,回道, “大娘娘说里外,儿臣是听不太懂,元念也是皇子,他被打的站不起来,难道元启就不该受责罚吗?” 太后本想说那元念是个什么东西,如何能和元启相提并论,可抬眼看到梁仲瑄的脸色不佳,便住了口,她虽贵为太后,可心里清楚的很,梁仲瑄和她能有什么感情,表面和善无非是梁仲瑄想表现孝道,所以她总归是不敢得罪梁仲瑄的。 “父子是里,那父子之上是君臣,应该就是外,当年圣祖御驾亲征用了整整五年才让辽东归顺,这么多年,大楚对于辽东都极为亲和,现如今元启在成亲前,当着辽东世子的面诋毁郡主清誉,如此这般大娘娘还是觉得元启不该受罚?” 梁仲瑄虽然态度并未变化,可语气已经相当冷淡,太后如何听不出来,当下脸子也不敢甩了,清了清喉咙说道, “皇帝说的是,元启自小在我身边长大,看他受罚我是关心则乱,还是皇帝清醒,说的极是。” 太后态度软化,梁仲瑄却仍旧没什么变化,喝了一口茶,说道, “儿臣还有些政务要处理,就不陪大娘娘叙话了。” 梁仲瑄说完便起了身,刚走了两步又转头说道, “元念已是正经的王爷,有些话不好听,也不适合让他听,儿臣以后会整肃那些嚼舌根的人,也请大娘娘帮忙示警,教导奴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说完梁仲瑄也没等太后反应便径直离开,看到此情此景,太后宫里的内官薛长青是忍不住了, “太后,您看看,这皇帝陛下是什么态度!您是他嫡母,他怎敢这样挤兑您。” 薛长青说话声音尖细,初听是很不舒服,但据说薛公公自小便学习唱戏,后来入了内务省,这唱戏的功夫也没搁置,还凭着这唱戏的本领被太后喜爱,一直留在身边伺候。 “他对我能有什么情分,倒是我没看清楚,元念才是他亲生的,自己的心头肉当然是心疼的,今日是哀家莽撞了。” “太后,奴才是心疼您。” 别看薛长青年纪不轻,却极为能撒娇,哭唧唧的就扑倒在太后腿边,一边委屈着一边还不忘给太后捏腿,也是说不出的诡异。 这边梁仲瑄回了议政殿,看着那两位还在院中跪着,着实有些心烦,走入殿内回头就让高远打发他们走,可这两位如何肯走,高远无奈便给他们支了招让元启去请教乔玉,听了高远的话,乔贵妃才肯带着元启离开议政殿,见这两位远去,高远不禁摇了摇头,这乔丞相是个多八面玲珑的人,可不管是乔氏兄妹,再到大皇子元启,都不及他一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乔丞相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刚消停没两天,又有新的麻烦来,元启离开议政殿便去了乔府,听闻是高总管让元启来请教他,乔玉便知道,这大概是陛下的意思,想着也没有办法,便带着元启去了书房。 “大殿下,当日事发突然,礼王殿下当机立断处理的很好,如今大殿下只要放低姿态,去给多罗世子道歉即可,再备些精致的礼物赏赐给使团的每一个人,稍后我让府里的管家协助大殿下去准备。” 听了乔玉的话,元启点点头,乔玉在书房中踱步,思考片刻又继续说道, “辽东的女子和我大楚养在闺阁里的女子不同,平日里并没有太多礼教束缚,听闻这多旗郡主素来喜欢狩猎骑马,大殿下便投其所好送马匹,就选一匹之前西凉来朝时的送的良马!” 听了这话,元启有些难受,乔玉看在眼中,转念一想,便走到元启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道, “殿下切莫难过,如今是因出了事故才需放低姿态,日后成亲便不用处处忍让,如果殿下不喜欢多旗郡主,日后相敬如宾便可,其他还不全看殿下心意,所以殿下千万不要急于这一时。” 元启心事被看透,不禁有些叹息,心中苦闷之情一下子涌上心头,便对着乔玉哭诉起来, “我自小就知道父皇心里并不爱重我,所以从不敢松懈,处处都努力做到最好,之前那些大臣对我谄媚迎合,我本以为是我的努力得到了认可,也是真心与他们结交,可现下才明白那些朝臣不过是趋炎附势之徒,之前对我百般讨好,如今知我要迎娶多旗郡主,虽表面依旧,可内里却明显疏远了不少,我怎会不懂,他们是知道我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便不再对我用心,可元启真的不懂,外祖,这到底是为何?为何偏偏父皇最早将我排除在储君之外?” 乔玉听了这话,心里也难免有些心疼,这孩子自小有多努力,他自然是看在眼中的,可奈何资质平庸,终究是难当大任。乔玉扶着元启坐下,此刻他放下丞相的身份,单纯的做为外祖对元启说道, “孩子,我知道你的用心,可你静下心来看看现在的时局,朝中大臣很多都历经两朝,那是一个比一个精明,再说说宗亲门楣,关系复杂多变,牵扯利益更盘根错杂理不清,可我们圣上,少年天子,却能平衡各方势力,不动声色的削弱旧势力,安插新的朝臣为陛下所用,退一万步说,殿下真有信心做到如今陛下这般吗?” 听了这些话,元启不禁陷入沉思,这么多年了他除了用心学习之外,也积极的想要在他父皇面前表现,可不管是朝政,还是军务,他根本插不上手,朝中六部即便有人与他结交,可根本无法为他所用,切莫说夺嫡,就是做个拥有实权的皇子都难如上青天。 “元启,我大楚虽昌盛,可放眼古今,此刻的大楚才是昌盛的顶峰,国泰民安,朝局稳固,而这一切都是陛下的运筹帷幄,这种才智绝非常人可比,殿下细想一番,这盘棋你真的有信心接吗?” 乔玉目光犀利的望着元启,那目光中带着审视,又带着一丝冷峻,元启似乎明白了,别说登基大统,就连眼前这位骨肉至亲,元启都拿捏不下,又如何谈把持朝政?以前元启一直觉得只要自己努力,被父皇认可,那他便有可能成为储君,可现在乔玉的一番话,却如一盆冷水直接将他泼醒。 “殿下,东宫储君不单单要有陛下的爱重,更要有异于常人的能力。” 乔玉说完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不应该说这些的,可元启终究是他的外孙,他真的不忍心看着元启一直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他是真的担心不说些什么,这孩子日后真的魔怔做出什么傻事。 第17章 第十六章 经驿站一事,元启仿佛一夜间成长了不少,安安稳稳的与多旗郡主完婚,元念送走了辽东的送亲队伍,便入宫禀报逐项事宜,呈上奏本,梁仲瑄接过奏本看的很认真,看完后点点头,说道, “这次处理的不错。” “儿臣惶恐,多年常驻辽东,疏于礼制,幸得二皇兄多方提点,才能完此重任。” 听了这话梁仲瑄皱了皱眉,拿起桌上的佛珠摆弄起来,淡淡的对高远说道, “疏于礼制就是身边管教之人的疏忽,你去承王府上好好教教那些人。” “奴才遵旨。” 高远领旨匆匆出宫赶去了承王府,元念这边着实吓了一跳,赶忙跪地请罪,梁仲瑄就让他在那跪着,自己转身去了院里散步,直到高远回来,他才回到殿内。 “禀陛下,承王殿下府中一众属官约束殿下不利均受笞刑,每人二十板,府内向外传话的几人直接杖毙,韩嬷嬷也受了惩戒,只是……。” “韩嬷嬷年岁已高如何能受得了刑法?” 元念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他本以为高远只是去惩罚一下他府上的属官,却不曾想连韩嬷嬷也受了罚,她现如今走路都需要拐杖,如何能经得起皮肉之苦,一时间悲从心来,梁仲瑄看了看元念,对着高远问道, “韩嬷嬷?她居然还健在?” “回禀陛下,确实是年岁大了,老奴担心她撑不住笞刑,便消减了三个月俸禄以示惩戒,承王殿下不用担心。” 听到高远的话元念才安下心来,这位韩嬷嬷是自打行宫时便在元念身边照顾他的人,后来元念成年开府建牙,便也将这韩嬷嬷接了过去,这么多年一直恩养在他府中。 “对一个嬷嬷尚且如此,为何对自己兄长却能背后使手段呢?” 梁仲瑄的话让元念背脊发凉,一时间一句话都接不上,高远听到这里赶忙退了出去,不敢再听,梁仲瑄起身在元念身边踱步,他思索了一下说道, “元启在驿站前动手,是他不知分寸,可我不禁会去想,他为何突然如此?” “儿臣……” 元念想要开口,可抬头看到梁仲瑄的眼神,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便住了口,梁仲瑄微微蹙眉,眼神也凌冽了一些,说道, “说吧!既然朕问了,便是知道了内情!” 说完又回去坐下,半倚着靠垫看着元念,元念叩首答道, “儿臣在府中醉酒,无意说起在辽东与郡主过往,这才有了闲言碎语传出去,皇长兄恐怕是听了这些闲言,心中本是有气,那日在驿站,皇长兄说话很不客气,儿臣心中不服,所以言语中故意刺激皇长兄,让他以为儿臣与郡主私交甚好,故而皇长兄一时忍不住在驿站前便对我动了手。” 梁仲瑄抬眼看了看元念,可元念叩首在地看不到表情,他淡淡的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元念这才抬起头,可仍旧不敢看向梁仲瑄, “行了,你回去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元念离开议政殿后,高远便端着一杯参茶走进来,梁仲瑄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同是我的儿子,有的是真傻,有的却是使出浑身解数装傻。” 高远放下茶杯,说道,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皇子之间自然也是不尽相同的。” “我做过皇子,也做过太子,所以他们心里想什么我都清楚。” 听了这话高远便不再评论此事,只是回禀道, “奴才去承王府上查看,所有人员都登记在册,未发现可疑之人。” 高远的回答似乎在梁仲瑄的意料之中,见他瑄翻开奏章开始批阅,他便在一边为其研磨,要说梁仲瑄之所以突然如此敲打元念,还要从十二所年初发现的案子说起,这案子还牵扯到了宋志达府尹一下被害一事。 十二所是大楚的情报机构,掌握天下情报,不但是大楚,甚至远在南镜、西凉也有暗线探听情报,十二所各个部门收集情报,再分门别类制成简报送至卫临处,原本是个极小的事情,简报中到没有铺张记录,只是提及南镜时说到了一个民间教派-徒门教。 要说民间教派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尤其南镜笃信巫术,数年间不知有多少个不伦不类的教派产生,但是百姓愚昧,不过都是求些风调雨顺,百无禁忌无病无灾,倒也起不了什么大风大浪,所以一时并未引起十二所的注意,但心细的卫临却从简报中的几次小细节发现了问题。 徒门教原本是由南镜传入,可徒门教却并不信奉巫神,而是信奉教主,这个徒门教教主名叫鸿曦,原为大楚子民,因幼时流落南镜,险些客死异乡,在生死一线之际参透生死,有了去除百病的能力。 自此鸿曦在南镜创立徒门教,据说在南镜治愈数百将死之人,就连笃信巫术的南镜人都对他极为崇拜,可鸿曦认为自己终究是楚人,既然得道也要造福同族,便带着部分信众返回了大楚传教,起初鸿曦也是做些救死扶伤的事,后来名气渐渐大了起来,他便开始广收信徒。 起初十二所调查这个徒门教,发现他们并无什么大动作,无非是看看病,既不收取钱财,也并未伤害人性命,因此才被十二所忽略,可卫临在简报中发现他们的创教的据点很不普通,如果不是卫临心细,恐怕真没有人会注意到,这徒门教的据点居然都在驻军之地附近。 发现此点后,卫临便命十二所开始着重调查徒门教一事,进而发现他们的信徒居然还有朝中大臣,去除百病只是徒门教的表面,他们真正的教义居然是永生,并且还使用了巫蛊制作丹药,骗他们服用,进一步控制他们。 卫临为此斩杀了十二所掌掌管探查宗教事宜的管事,他认为的无关紧要,竟让事态发展到这个境地,这是十二所的失职,卫临前去议政殿请罪,要自断一臂,梁仲瑄看着卫临表情还算淡然。 “你要是没有一条手臂,还有能力掌管十二所吗?” 深夜的议政殿,只有烛光隐隐,伴着排排书架,是说不出的诡异,卫临叩首在地,说道, “徒门教是十二所的疏忽,待微臣处理完徒门教一事便以死谢罪。” 梁仲瑄听了这话叹了一口气,走到卫临身边扶起他,说道, “十二所失职之人已经处死,我不会再追究任何人的罪责。” “可……”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徒门教是如何荼毒朝中大臣的,如此神速的扩张,恐怕是我大楚也出了叛徒。” 卫临低头不语,现在他所了解的徒门教还远不及根本,所以一时间也给不出太多信息,梁仲瑄开始思考,在殿内踱步,好一阵才停下脚步,对着卫临说道, “徒门教教主鸿曦,要多久能查出他的身份?” “已经派出暗探去南镜追查,微臣不日也将前往南镜,必定尽快查明鸿曦的身份。” 梁仲瑄点了点头,既然卫临去,他也就可以放心,有思索了一阵后,说道, “再去查一下和徒门教最早接触的官员是谁。” “禀陛下,此事已有眉目。” “找到后直接杀了,杀干净。要弄出些水花,把关联者一一引出来,再逐一收拾干净。” “微臣遵旨。” 卫临得令后便要离开,可梁仲瑄又丢出四个字, “宁可错杀。” 卫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按照梁仲瑄的指示执行了,这大概就是帝王的冷血,梁仲瑄从不是善良的人,在国之大义前梁仲瑄恐怕比梁淮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才有了后面宋志达一家被屠之事,显然几个山野流寇不足以悄无声息的杀光宋志达一家,是卫临亲自下的手,不出一顿饭的功夫,满门倒于血泊之中。 后来蒋陆去查,发现了宋志达和徒门教的书信往来,蒋陆是个极为聪慧之人,看到那些信件涉及军务,觉得这宋志达一家惨死恐怕和他通敌卖国有所联系,便赶忙封存信件送往中书省,同时为了调查司徒紘是否参与其中,特意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司徒紘,从司徒紘连夜写密奏送往枢密院这件事来看,至少他是清白的。 然而送至枢密院的奏章却出了问题,在奏报中特意隐去了徒门教一事,虽然徒门教的手已经伸到了军中,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十二所迅速跟进,查明朝中哪些人出了问题,双管齐下迅速摸清被徒门教荼毒的大臣名单,为避免打草惊蛇,梁仲瑄开始暗中处理这个人,让其有的死意外,有的因错处被查,一点点推进铲除徒门教在朝中的暗线。 同时卫临也查实了鸿曦的身份,他是当年海青山的门童,险些被饿死之时被海青山捡回府上做了看门小童,后来海氏一家被赐死,他侥幸逃脱去了南镜,长大成人后一心要为海氏报仇,便创立了徒门教。 海青山再次出现在梁仲瑄的眼中,他不得不想到元念,虽然元念生母海氏与海青山已无交集,可不得不让梁仲瑄堤防,辽东王递呈的奏章中,多次提到元念恪尽职守,是个难得的人才,细想之下,区区南镜梁仲瑄还未放在眼里,可加上个辽东,恐怕还有些麻烦。 这才有了元念被调回平京的事,为了斩断元念和辽东的关系,梁仲瑄便让多旗嫁与元启,赐婚前梁仲瑄当然就知道元念在辽东时便和多旗有了丝丝情愫,可梁仲瑄不得不将这份感情抹杀在摇篮里。 虽然他也为情所困,为娶英歌筹谋甚多,可梁仲瑄直到迎娶英歌,都没有人看穿他的这份深情,在梁仲瑄眼中没有水到渠成,要想得到自己珍视的,必然要全力以赴,因此在他看来元念并没有多喜欢多旗。 虽然十二所调查过元念,并未发现他和徒门教之间的联系,可梁仲瑄仍不放心,仔仔细细的试探着元念,每每想起明明是父子却要如此相处,梁仲瑄总觉得一阵恶寒,中途好几次身体不适,好在后来英歌发现,让太医及时照料。 徒门教一事在十二所的处理下,内幕逐渐清晰,可梁仲瑄始终觉得单单一个鸿曦远不能在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发展徒门教,这个徒门教手伸得太长,让梁仲瑄觉得不安,所以一时间并未将徒门教根除,而是让卫临继续调查。 第18章 第十七章 元启和多旗郡主的婚事告一段落,太后挑选的宗室之女也被英歌收为义女,并册封为平陵郡主,但对于这门和亲,其实梁仲瑄倒也没太用心,他猜想兰阔自然是知道他来到大楚之后会是个什么光景,再怎么都要奋起搏杀一下,却没想到兰阔甚为听话的听从了这个安排,并启程远赴大楚和亲。 梁仲瑄对此事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忽耶王在争夺可汗之位上败给了宗颜,并因此丢了性命,但追随忽耶的部族仍在,他们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兰阔离开西凉远赴大楚。梁仲瑄让十二所去查,却得到兰阔是自愿前来大楚和亲的消息。 “兰阔虽不及忽耶有骨气,但败得也太轻易了。” 梁仲瑄听着卫临的回报,陷入深思,卫临对此仍旧不敢评价,梁仲瑄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你去盯着!” 梁仲瑄一时也拿不准兰阔是如何想的,也只能水来土掩兵来挡将了,卫临处事小心,只要他亲自去盯着,一定能为他寻得蛛丝马迹。 因兰阔入大楚和亲,梁仲瑄便开始提早准备一切事宜,修缮庄园,和亲诸多事宜,虽由礼部全权处理,但梁仲瑄还是要亲自过问,毕竟两国和亲这种事情之前还未有过,梁仲瑄可不想马虎。 两国和亲,要注重两国礼仪,各方协调,远比元启和元景两个亲王婚礼加起来还要繁琐复杂,一顿流程下来真的是让梁仲瑄都有些吃不消,好不容易完成婚礼,他竟也在皇后宫里躺了一整天不肯起来。 这大楚有婚后归宁的习俗,虽然宗室女有自己的亲生父母,可她出嫁是以英歌义女的身份,迎亲也是从皇后的仁明殿接出去的,所以依祖制这平陵郡主要到皇后宫里归宁,一大早皇后就准备好了迎接两人,梁仲瑄早朝过后也过来了,婚宴之前准备繁琐,导致梁仲瑄并未有太多时间和兰阔叙话,正好趁着这个时候探探兰阔的虚实。 “陛下,兰阔世子请求单独见您。” 高远进来回禀,梁仲瑄皱了皱眉,让高远去请,又让知夏将殿内的宫人屏退,英歌本想到内室回避,但还未起身就被梁仲瑄拉住。 “和我一起。” 英歌本就对上次和梁仲瑄谈论政事有所自责,此刻更不想留下,可兰阔已进来,梁仲瑄又牵着她的手,无奈只能和梁仲瑄一同坐好。 “陛下!” 兰阔刚走入殿内,就扑通一下跪地,这西凉和大楚互为邻国,即便是使者来朝都不行叩拜礼,兰阔大小是忽耶王世子,见大楚的皇帝自然是不应跪地,也不该跪地。 可兰阔就这么直通通的跪在梁仲瑄脚前,这便意味着他放弃了西凉的尊严,放弃了世子的傲骨,这反倒让梁仲瑄有些厌恶,而作为顾家女的英歌,自幼便将西凉、南镜视为死敌,那是深入骨髓的血型,所以即便兰阔跪下,英歌也毫无反应,只是默默看着他。 “请陛下协助我夺回我父王的可汗之位。” 兰阔说完俯首在地,梁仲瑄无奈的摇摇头,不知道这个兰阔是怎么想的,居然求助于敌国的皇帝助他复仇,他是怎么肯定大楚在助他夺回可汗之位的时候,不会趁机侵略西凉国土?这些年十二所的情报里,如果不是因为兰阔是忽耶王的独子,恐怕都不会留下他的笔墨,只因他并不出众,可没想到居然是个如此想法简单的脓包。 “世子可真是说笑了,可汗之位是西凉内务,大楚如何干预?” 梁仲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语气显得特别事不关己,兰阔有些激动,继续说道, “宗颜抢夺可汗之位,绞杀我父王,更让大祭司对我父王下诅咒,让他不能入土为安,灵魂得不到安宁,作为儿子不为父王报此血仇,再难为人,请陛下明鉴。” 纵使兰阔说的如何慷慨激昂,梁仲瑄都并未有反应,淡淡的喝了口茶,见兰阔说完,吩咐高远进来,给兰阔赐座,又给奉了茶,可此刻兰阔怎有心情喝茶,还未坐定,就又起身对着梁仲瑄说道, “陛下,如果陛下协助我报此血仇,待我继承可汗之位后,必然不再侵犯大楚国土,如果陛下还不满意,我可将临近凉州城的城池割让给大楚,每年再向大楚缴纳定量的马匹牲畜,请陛下相信我的赤诚。” “朕自然是相信兰阔世子,不知兰阔世子是希望朕如何协助你?” 梁仲瑄终于正面询问起兰阔的的请求,兰阔本以为是自己割让城池的承诺取得了成效,因此开始提出自己的条件,在西凉仍有不少终于忽耶王的部族,但因宗颜为防止他们反叛,不但大量征收了他们的牲畜、粮食,西凉是马上的民族,显然宗颜很清楚这点,控制了马匹和粮食,即便再忠于忽耶王的部族也无力反抗,而兰阔并不希望大楚派兵协助,只需要调取马匹和粮食给终于忽耶王的部族,让他们可以一同反抗宗颜即可。 梁仲瑄听完兰阔的话,并未答应,只说需要时间思考,便让高远送兰阔回世子府,兰阔离开后,梁仲瑄看了看英歌,问道, “你怎么看?” 英歌此刻就算是有千言万语,也不敢说话,只因后宫不得干政,梁仲瑄看英歌低头不语,便知道了她的想法,淡淡的说道, “小时候我常常看到父皇和母亲讨论政事,有时候母亲还会因为父皇处理不好,而指责他不懂得为君之道,父皇脸面上挂不住,就赌气的把奏章丢给母亲去批阅,母亲也不推辞,直接在奏章上写批示,看到那些批示父皇嘴上吹毛求疵,说母亲妇人之仁,实际上都会暗暗采用母亲的办法,那时我真的不懂,为何明明说是后宫不得干政,母亲却从来无所顾忌。” 梁仲瑄说完起身在殿内徘徊了一阵,回忆起当年在这宫殿里魏氏和梁淮相处的种种,继续说道, “那时父皇会耍性子,抱怨饭食味道差,母亲就会说很多穷人都在挨饿,你还挑三拣四,便让宫人把饭食撤下,硬生生饿了父皇一天,导致后来父皇再不敢浪费食物。很多人都在揣测我母亲到底是如何得宠的,没见过她的人会说魏氏美若天仙,见过的都会惊讶母亲不过是芸芸众生,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为何既不贤惠也不美貌的母亲却能得到父皇全部的爱呢?” 梁仲瑄说完,望了望英歌,淡淡的说道, “直到我走上这条至尊之路才明白,母亲并不是得宠,而是父皇的独一无二,在母亲眼中父皇不是天子,是她的丈夫,而她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妻子,是母亲卸下了父皇的猜忌,给了他一个家,一个普通的家,在这个孤冷之处给予了无限的温暖。” 听了这些话英歌红了眼眶,她从未见过魏氏,也不知道魏氏是怎么和先帝相处,但此刻听到梁仲瑄说这样的话,心里竟有说不出的难受,魏氏用自己的爱和聪慧抚平了先帝的孤独,而如今她的儿子却只能独自面对作为帝君的孤冷,为夫妻多年,她怎会不明白,就连她自己都只当梁仲瑄是皇帝,从未真的当他是夫君,可梁仲瑄却从未因此而责怪她,只是将他能给的都给了英歌。 “我知道你一直为我当初设计让你嫁给我一事气恨我,我从不敢奢求原谅,但我对你从来都是坦诚相待,从未有过隐瞒。” 英歌抬头看着梁仲瑄,英歌曾经想过所谓的酒后失言,也许只是因为梁仲瑄并不想隐瞒她,可这么多年英歌总不愿去相信,有时候她是真的害怕梁仲瑄,害怕他的工于心计,更害怕在情感这一处也在渐渐的吞噬着她的心,总是让她不知所措。 “陛下……” 梁仲瑄本想接着说,可英歌突然起身,打断了梁仲瑄的话,梁仲瑄知道英歌还不想面对他突如其来坦诚,便也没有再逼迫,而是静静的等着英歌接下来的话。 “兰阔要我们大楚支持马匹、粮草,目前只能从凉州城调配,且不说最后兰阔是否能赢,就算真的赢了我们也不能保证他会兑现承诺,如果兰阔败北,宗颜必然全力反击,攻打我大楚,虽然如今我大楚国力昌盛,不惧怕与西凉一站,可……” “可西凉、南镜是游牧民族,只要不屠尽他们的马匹、牲畜,不杀光他们的人,我们就不算真的打胜这场仗,就算最好的结果,我们战胜西凉、南镜,为显我大楚真的征服他们,就要大楚的子民去那片陌生的草原、沙漠生活,兴修土木繁衍生息,旷日持久又花费甚多,根本得不偿失。” 英歌看着梁仲瑄,作为顾家后代,绝不惧怕与他们两国开战,可能做到的不过就是赶走他们的军队,如果真的追击而战,大楚未必有足够的把握根除西凉和南镜,她一直以为作为国君,一直以来休养生息,是准备终有一日铲除西镜和南镜,没想到对于战争,梁仲瑄是想的如此透彻。 “大楚的初代也许曾经有过与西凉全面开战,可随着西凉一分为二,与之开战的想法便越来越淡薄,西凉和南镜常年为争夺资源而小范围征战,导致两国国力下降,这对于我大楚自然是最好的结果,目前来讲只要他们不侵犯大楚,大楚完全没有必要与他们大动干戈。” 听完英歌点点头,如今的陇西军军备精良,西凉和南镜早就不敢随意侵犯,可如果一旦大楚参与到兰阔和宗颜的内斗中,正好是给了西凉一个好借口对大楚开战,即便大楚不畏惧西凉,可无畏的战争只会民不聊生。 “与其协助兰阔,不如让他们两相内斗,大楚便可得渔翁之利。” 英歌说道,梁仲瑄欣慰的点头,又坐回英歌身边,说起了自己的计划,其实这无非是拖住兰阔,又将兰阔的计划通过十二所在西凉的暗线不着痕迹的散布出去,让宗颜在西凉和那些拥护忽耶王的部族内斗,便可化解此事。 第19章 第十八章 梁仲瑄非常高兴兰阔送来的大礼,也让十二所盯紧了西凉那边的变动,坐山观虎斗的看着西凉处理此事,而大楚这边关于徒门教的大致动向也被掌握,梁仲瑄算是把头疼的大事处理好了,心情审阅,正好迎来了长公主德怀的生辰,还特意下旨让礼部好好给长公主操办。 长公主德怀是当今圣上的姐姐,虽不是嫡出公主,可自幼与梁仲瑄一起长大,感情格外亲厚,想要讨好她的人可多了去了,可德怀懒得迎合宗亲和官眷的大娘子,所以极少在府中操办席面,往年她的生辰办的极为简单,后来善之去外地从军,子依又被送往宝塔寺养病,这一来一回,德怀索性就不办宴席了。 可今年陛下亲自询问,善之又回了京,必然是不能再如往年一般,善之作为长子自然是要亲力亲为,为母亲操持寿宴的,可让善之打仗练兵还行,这操办寿宴是真的了手一摊毫无头绪,这正好让德怀找个借口让子依来帮忙。 为此长公主还特意请示了皇后,英歌早知长公主是认准了子依这个儿媳的,她心里也确实觉得善之不错,所以就没有反对,这次长公主是想借着寿辰给子依和善之接触的机会,英歌倒也是心存感激的,因为长公主是在给子依选择的机会,让她能在婚配前多了解善之一些,这也不难看出长公主是真的心疼子依。 儿女婚配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嫁给谁,入谁家的门从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幸福些的倒是能培养些许感情,再不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也是一世,最难过的不过是相看两生厌,这也得是一世,英歌自然是希望子依能逃出这宿命,如果子依心中能有善之,再嫁入戚将军府,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而顾南天也极为欣赏善之,看出长公主的意图,都是看破不说破,全交由长公主来处理,就这样长公主家的马车每天都准时到荣国公府接人,子依便这样天天赴长公主那里陪伴帮忙操办寿宴。 虽然子依每日去长公主府,但长公主未免传出些闲言碎语,并未特意制造机会让两个孩子独处,只是偶尔聊起寿宴细节时,会让子依在旁听着,倒也是格外贴心。 子依和英歌是不一样的,英歌自幼跟着顾枫在凉州城长大,在顾枫的庇护下,英歌可以策马奔腾,不太在意那些闺阁礼数,可这种环境下长大的英歌,到最后仍旧要为了顾氏嫁入皇宫,一辈子被锁在红墙高阁之内。 而子依出生时便在平京,后来又随英歌入了皇宫,所学所做处处都是礼教,处处都是礼法,因而关于婚嫁,子依从一开始就知道要听从父亲和姑母的意思,虽然大家都没有说,但子依知道他们都是默认了善之的,所以子依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太多的挣扎,只是内心平静的默默接受,而长公主总是贴心的为她考虑,她当然能感觉到。 然后这种平静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女子打破,某一日子艳阳正好依,子依正陪着德怀试戴发簪,下人却匆匆前来,说府门前来了一个女子哭闹不止,赶都赶不走,引了好多人在外围观,场面有些失控。 “她哭闹什么?” 德怀问道,下人不敢抬头,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说!” “那女子声称是少爷的人,要见少爷。” 德怀气的一下子站起来,疾步往外面走,到了门口,她缓和了一下气息,让子依站在门口内侧,免得外面围观的人看到她,然后昂首走了出去。 “你是何人?” 德怀语气中带着锐气,府外围观的百姓见到长公主出来纷纷给她请安,场面倒是很壮观, “奴家沈氏,给长公主请安。” 门口原本坐在地上哭闹的女子看到德怀后,赶忙跪在地上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甚至没有看她,厉声说道, “张开眼睛看看,这府上的门匾是先帝亲笔御赐,平日府门前从来都是一尘不染,避免沾染先帝御赐之字,今日居然有人胆敢在府门口闹事?是谁给的胆子?” 沈氏原本跪着仍旧哭的梨花带雨,此刻已经被长公主这几句话震慑住,俯首在地不敢再哭,长公主这才微微看了一眼沈氏,眼神很是冷冽,对着下人问道, “是哪个说自己是善之的人?” 下人忙拱手回禀道, “正是这沈氏。” 长公主冷笑一声,问道, “我儿善之是何年何月何时与你私定情谊的?” 沈氏吞了好几口口水,却仍旧不敢回答,长公主淡淡的说道, “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便在这府前杖毙你。” “奴家……奴家,长公主恕罪,奴家与戚统领并无私情,奴家卖身葬父,戚统领怜惜奴家给了银两,让奴家父亲能入土为安,奴家如今已葬了父亲,特来寻戚统领报恩,为奴为婢一辈子伺候戚统领。” 长公主冷笑一声说道, “敢情是来报恩的?不知道还以为我家善之欺负了你,你来找他算账的。管家,你去处理吧。” 德怀说完直接回了府,这管家打发下人将沈氏拉走,又对着百姓说了些客气话,才驱散了门口围观的人,这边刚处理妥当,善之和子珏便骑着马归来,因这些天子依每日都来长公主府上叨扰,子珏便每日都和善之一同回府顺便接子依回家。 善之刚回府就听到管家禀报了沈氏在府前哭闹之事,善之也是吓坏了,直接到前厅去找长公主。 “母亲!” 善之到了前厅,便扶手请安,德怀抬眼看了看善之,又看到在门口给她请安的子珏,微微叹了一口气, “那个沈氏嘴上说要为奴为婢的伺候你,眼巴巴追来平京找你,你怎么说?” 善之不敢抬头,德怀看善之这个模样,又无奈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人都说做好事不留名,你倒好,留下名字让人家找来,如今又要如何安置?” “回禀母亲,那日我只是让副官去送了些银两,并未留下名字,也不知她是如何寻来,稍后我去和管家商议,不行就留她在府上做些杂事,此事绝不让母亲费心。” 善之是怕母亲为了这个女子劳心,却完全没想明白长公主话里话外的意思,看到善之这么愚钝,德怀气的不清,直接将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见母亲突然发火,善之无名所以,但还是直接跪在地上请罪。 “善之哥哥,你未将自己姓名告知沈氏,她又是如何能寻来的?” 子依本不想参与其中,可看到门外的子珏给她使眼色,大概是看到好兄弟犯傻,怕长公主又要处罚善之,所以眼神中带着恳求的神色,见哥哥如此,子依无奈只能挡在长公主身前问道。 善之很是疑惑,虽然最近常见子依,但两人并未言语,子依这句善之哥哥着实有些让善之有些找不着北,虽然小时候子依也这样叫他,可这么多年不见,相互之间更加生分,子依突然这样叫他,不知怎么的竟让善之觉得很亲切。 “我确实不知她如何找来,恐怕是一路询问找来的吧!” 善之挠了挠头,脸上竟然微微有些红晕,好在他常年从军,肤色黝黑,这才看不大出来, “那日是副官送的银两,这沈氏理应去找副官报恩,可怎么就找来了长公主府了呢?” 善之听了这话,也深觉疑惑,但对女人的心思终究是看不太明白,所以还是不知如何作答,看到儿子对于男女□□如此愚钝,长公主又要来气了,子依便也不再停顿,继续说道, “沈氏刚刚葬父,却未曾披麻戴孝,即便民间儿女为保生计守孝有所简从,可今日见她却头戴发簪施以粉黛,如此这般实属大不孝,人品堪忧又多方打探知道了善之哥哥的身份,种种看来,那女子恐怕不会甘愿做善之哥哥的女婢,是有另一番祈求才是。” 子依话说道这里,善之才明白过来母亲为何生气,俯首对着长公主说道, “母亲明鉴,儿子婚事全听母亲之命,绝不会私定终身,这女子万万不会让其留在府中。” 看到善之这才恍然大悟,德怀的神色才略微缓和,她起身对着善之说道, “你呀,在此类事情中真是愚钝,我也不为难你了,你送子依和子珏出府吧,那沈氏我去打发。” 德怀说完便去找管家处理沈氏,见长公主离开,子珏才跑去扶起善之,善之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 “这女子的心思真是难测,我宁愿去战场也不愿猜忌这种事情。” 子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日后你再京城里久了,很多东西自然就学会了,京城里的弯弯绕绕,可比女子心思更加复杂繁琐。” 子依见他俩说话,便不再搭话,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善之回头看着子依,感谢她帮忙解围,子依却摇摇头,并未再多说什么,子依大概并未觉得她那句善之哥哥有什么不妥,毕竟小时候便是这么叫他的,可这句话却让善之有些动容,那些儿时的回忆浮上心头,连子依那些一颦一笑都涌上心头,现在想想子依虽然长大了,但容貌却和小时候差不多,笑起来脸上那两个小梨涡仍旧在,甚是可爱。 第20章 第十九章 善之自小便跟在父亲身边从军,对于男女一事懵懂无知,甚至有些榆木脑袋,可如今子依的这句善之哥哥,好像唤醒了他心里的某些情绪,甚至越发觉得子依明媚灿烂。大概是被打开了春天的心门,善之这些日子的话题里多了子依的内容,今日奉旨入宫,经过前殿台阶时,就忍不住对子珏说, “我记得小时候子依在这里没站稳,还摔了一跤。” 子珏是真的忍不住了,拉住善之问道, “你觉不觉得你最近常常说起我妹妹?” “有吗?” 子珏无奈的叹气,拍了拍善之的肩膀,说道, “虽然你是我兄弟,但婚姻之事我还是希望子依能心甘情愿的嫁,你最好想清楚,不要因为长公主说了什么,就突然一头热。” “啊?” 善之挠了挠头,有点不太清楚,但转念一想,要是子依成为自己的妻子,好像真的挺好,可这美梦还未细品,梁仲瑄就远远走来,子珏眼尖看到梁仲瑄的身影,赶忙拉着善之请安。 “你们两个随我来,去看看十二所新设计的武器。” 梁仲瑄今天召善之和子珏入宫就是为了这事,正巧看到善之和子珏一起来了,就一起去了议政殿的后殿,这后殿里存放了各式各样的武器,甚至还有大炮搁那摆着,子珏常年跟在梁仲瑄身边,对里面的摆设见怪不怪,善之倒是第一次来,要不是碍于梁仲瑄在场,他恐怕要在里面快乐的飞起。 “不用拘束,随便看。” 梁仲瑄回头对善之说道,善之听了这话终于是忍不住了,走到大炮前,问道, “这是之前为攻打辽东设计的火炮吗?” 问完又觉的不对,便用手衡量炮身的尺寸,发觉这火炮还是和军中常用的火炮有所区别,梁仲瑄笑着走到火炮前,给善之解释道, “这是新型火炮,炮管更长,射程更远,平地便可射出四百步,如今兵部已经在加紧赶制,到时候就由你护送这些火炮去边关。” 善之听说要去边关可是高兴的很,在京城护卫城防虽然也很重要,但善之更希望去保卫边关。 “今天叫你们来,可不是看着火炮的,随我来。” 梁仲瑄往演练场走,后殿这个演练场占了整座议政殿一大半,原本这里是先帝梁淮修建的小型马球场,因梁淮自幼就喜欢马球,便修建了小型的马球场供他玩乐,后来他年岁大了,这片地方就荒废了,梁仲瑄登基后,便将此处修建成演练场,用来测试各种新型兵器。 梁仲瑄走到靶场,这里本是用来测试弓箭之所,可今日原本的把心换成了草人,弓箭也换成他们未见过之物,善之和子珏对视一眼,显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梁仲瑄走过去,说道, “这是十二所设计出来的新物件,威力类似火炮,卫临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火铳。” 梁仲瑄拿起火铳,这火铳材质颜色和火炮十分类似,通体细长,携带起来非常便利,听梁仲瑄说威力类似火炮,善之和子珏都异常兴奋,这火炮沉重搬运起来极为不便,如果这火铳有了相同威力,那日后再起战役,大楚必然是无往不利呀。 梁仲瑄伸手摸了摸那火铳,眼神却有些落寞,他拿起火铳,填充好火药,对准远处的草人,他还未开枪,却淡淡的说了一句, “无碍!” 善之和子珏都呆在原地未动,显然梁仲瑄这话并不是说给他俩的,那就代表这议政殿里还有其他人,能够随意出入议政殿,而且子珏和善之都未发现此人的存在,那只可能是鼎鼎大名的卫临了,暗夜中的王者,梁仲瑄最信任的影子,即便跟在梁仲瑄身边这么多年的子珏都未曾见过其真实面容,这个人仿佛就存在在各种传说中,此刻子珏知道他们同处于一处,难免有些好奇的四处看了看。 还未等子珏发现卫临的身影,一声火药炸裂之响让子珏回过神,赶忙去看梁仲瑄,火铳已经发射完毕,梁仲瑄面前还有大量烟雾围绕,而远处那草人的半个身子都被炸开,这火铳的威力果然惊人,足有百步的距离,居然能射出这么大的杀伤力。 “这火铳也太厉害了吧!” 善之显然更在意那火铳的威力,全神贯注的看着火铳发射过程,现在兴奋的手舞足蹈,梁仲瑄将火铳递给善之,淡淡的说道, “刚刚卫临是担心这火铳炸膛,现在他已经离开了。” 梁仲瑄的话才彻底将子珏的注意力追回来,子珏自知十二所的隐秘性,便不再敢四处张望,倒是善之一心放在那火铳上。 “陛下,这火铳制作是否艰难,何时能用在战场上?” 善之询问道,梁仲瑄听了这话淡淡叹了一口气,说道, “为试这把火铳,十二所好几个工匠废了手臂,只能说现在还不完善,填充火药后极易爆膛,一旦炸膛使用者非死即伤,需要完善之处太多太多,目前还不可能用于战场之上。” 听了这话两人才明白,行踪成谜的卫临怎么会当着善之和子珏在场时擅动,原来是担心梁仲瑄使用火铳误伤自己,才慌了神,没有稳住脚步。 听了梁仲瑄的这番话,善之难免有些失落,反倒是梁仲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我今天让你们来,就是先看看,虽然现在火铳还不能用于战场,可既然雏形出来了,日后必然能够如火炮一样在战场上使用,是不是?” 善之抱拳行礼,极为赞同梁仲瑄的话,现在虽然火铳未能用于实战,可单单是经十二所改良的火炮已经给大楚的兵力提升了个台阶,倒是让楚军军心大振。 因兰阔世子的神来之笔,让大楚坐收渔翁之利,看着宗颜和忽耶王旧部窝里斗,梁仲瑄更是发动在南镜内的暗探煽动南镜的势力,在此时对西凉发起突袭,看着两国征战,无形削弱这两国的国力,梁仲瑄自然是心情大好。 西凉和南镜争斗不休,大楚内部原本平静的大臣们却坐不住了,又开始纷纷上表立储一事,众臣这次可谓是众志成城要逼梁仲瑄尽早下决断,往年众臣也会催促此事,无非是要稳固国本之类的说辞,梁仲瑄之前都以自己身体尚佳,进而批评那些奏请立储的大臣是居心叵测。 后又以皇子尚幼之类的理由搪塞,可如今元景和元启都已娶妻,再以此为借口显然不合时宜,为此梁仲瑄将自己独自关在议政殿一日,这一夜他真的思考了很久,第二日早朝后梁仲瑄便直接摆驾皇后处,到了英歌这边,宫人们正在忙碌着摆膳,显然是因为知道梁仲瑄要来,英歌叫人准备了些他喜欢的东西。 梁仲瑄到了仁明殿发现成阳也在,她最近特别粘着英歌,想来是因为最近元吉不爱和她玩的关系,自小成阳便跟在哥哥身后,小时候元吉还能和成阳玩到一处,可随着元吉长大,每日学习功课,平日又要跟着子珏学武,便极少有时间陪伴成阳了,突然变成一个人的成阳只能天天粘着母亲。 “成阳也不小了,差不多也该读书习字了。” 早膳期间,成阳几乎贴着英歌,让梁仲瑄的存在感一下子消失不见,不免心中不快,便对着英歌说道,成阳露出两个圆圆的眼睛看着梁仲瑄问道, “成阳可以和哥哥一起学习吗?” 英歌轻轻抚摸着成阳的头发,温柔的说道, “元吉学习与你要学之物完全不同,自然是不能一处学。” “好吧!” 成阳略微有些失落的说道,也未哭闹独自乖乖的继续用膳,用过早膳知夏姑姑便将成阳带走,留下梁仲瑄和英歌说话,平日里梁仲瑄十之八九都把时间用于朝政上,极少来后宫,能来看望英歌,知夏姑姑当然是希望他们好好说说话。 看到成阳离开,梁仲瑄拉着英歌走到内室,他今日来就是想和英歌说说关于立储的事,英歌从不理会朝政,所以对于前朝之事从来不打听,但这次众臣上表立储之事闹得是沸沸扬扬,在淡泊如水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所以今日梁仲瑄来,英歌就猜到他的用意。 “我知道你希望元吉承袭帝位。” 英歌这次并没有在意什么礼教束缚,反倒是坦坦荡荡的说出了心里话,这大概是因为事关她的儿子,她和他的儿子,在君臣之前,他们也是生身父母。 “英歌,我真的不希望是吉儿,站在这无人之巅,是何其寒冷,如果有的选,如果……” 梁仲瑄拉着英歌的手神色落寞,他有很多话想说,可他说不出口,因为不管说什么他都觉得对不起英歌,英歌这次回手握住了梁仲瑄的手,她淡淡的说道, “陛下应明白英歌之心,世人长叹为家族门楣要牺牲自我,可享受家族赐给荣光之时,却又理所当然,这种利己之心英歌从不苟同。” “所以你是因为顾氏才愿意嫁于我的吗?” 梁仲瑄问出口后便整个人都僵直住了,他知道他不该问,他既然残忍的将英歌一生困在自己身边,他便应该甘于现状,不该再奢求其他,可他居然问出口了,这一刻他仿佛连心跳都停住了一般,英歌收回手,淡淡的看着前方,说道, “如果我不是顾氏之女,恐怕一生无法成为皇后,陛下的假设根本不成立。” 梁仲瑄听了这话笑了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 “是呀,是我太唐突了。” “其实我曾想过当年下嫁表哥会是个怎么样的光景,可思来想去也不知道答案,但总觉得不会比现在更好。” 英歌说完低着头,不敢让梁仲瑄看到她的表情,可就因为这句话居然让梁仲瑄热泪盈眶,这比什么山盟海誓,情比金坚都更让他开心,他激动的走到英歌面前,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他知道这些年原来英歌一直都懂他,这便足够了。 这次帝后相谈,让梁仲瑄的心结得意开解,也更加确定了他要册立六皇子梁元吉为太子的决心。要说为什么是元吉,当然不是因为元吉是梁仲瑄和英歌的孩子,自梁元吉出生,梁仲瑄就将这个孩子保护的很好,一开始他希望他的吉儿可以一生无忧无虑,所以皇位什么的,他从未想过。 可随着元吉渐渐长大,他的才华渐渐展露,有一次元吉在读书时谈论起威北王之乱,先生问元吉是否觉得杀戮太重,可元吉却说不然,大楚国泰民安,是因这些年境内政权稳定,可威北王起了谋逆之心,背后居然还有皇族宗亲的支持,所以不杀不足以平天下,而且如果没有先帝的杀伐果断,就不会有父皇的□□政策,在这之间父皇收回了宗亲手里的政权,彻底巩固政权,这之间是存在的必然联系,所以并无杀戮过重,一切都尽然有序。 梁仲瑄听闻这些话,心中不禁有些吃惊,平日里元吉总是奶音奶气的说话,好像还是个孩子,可在政见这里,却出乎常人,当年因为宗亲权力不能集中,让梁淮寝食难安,所以自登基后就开始逐一削弱宗亲势力,可一直都不能完全巩固政权,在威北王之乱后,梁淮听取了梁仲瑄的建议,一人唱黑脸一人唱白脸,让宗亲投靠梁仲瑄,在逐一将其权力收回,最终得以实现彻底集权,这件事是梁淮和梁仲瑄私下所谈,没想到小小的梁元吉却看透了。 还有一次闹灾荒,流民四散,为解决流民口粮,有大臣提议接收流民参军,这件事情看似可以暂时解决饥荒,可元吉听闻此事后,急匆匆跑到议政殿询问此事,梁仲瑄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知道的,便说却又人这样上奏了。 “爹爹,如为果脯从军,那如何能成为精兵,他们体弱多病经不起操练,那冗兵之故离我大楚不远了,如果这样的先例一出,大楚的兵还有威吓力吗?” 元吉为此是边说边哭,他自幼喜欢子珏,常跟着子珏出入禁军,对将领有着说不出的感情,所以知道此事伤心不已,便匆匆跑来议政殿说项,梁仲瑄为此还陪着元吉整整一个下午,好说歹说告诉他,自己绝不会统一让接收流民参军,这才让元吉安了心。 也大概是那个时候开始,梁仲瑄便吩咐高远,元吉可以随意出入议政殿,他知道元吉于治国一事上有先天的才能,只要精心培养,必然能成就一番伟业,所以他将元吉藏在身后,让专门的人教他治国之道,元吉生性纯良,又极为聪慧,梁仲瑄害怕太早的让人注意到他,反倒不是好事。 但如今立储一事恐怕不能再拖,但梁仲瑄也并未操之过急,他知道此刻的元吉年纪太小,比起几位兄长他还太过稚嫩,单单靠才能还不足以让他坐稳东宫,但梁仲瑄既然下定决定要扶持元吉,就有法子制约那些大臣。 第21章 第二十章 他首先询问大臣关于立储一事,然后示弱表示,手心手背都是肉,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抉择,顺利将这个皮球踢回给大臣,有的选择,便有争执,臣子们自然各抒己见,开始了一他们的辩论,文臣嘛,自然是各种引经据典让自己的论点站得住脚,梁仲瑄每次都听得聚精会神,还频频点头称是,但始终保持中立,不支持任何人。 这次论辩旷日持久,主要是因为梁仲瑄不肯表态,觉得谁说的都有道理,文臣们又各抒己见,开始还能平和的讨论,阐述自己支持皇子的各种优点,可渐渐的演变成拐弯抹角的攻击自己不支持的皇子,原本他们是众志成城,现如今因梁仲瑄的一招反制,让他们忘记了初衷,开始互相指责。 见此梁仲瑄却仍旧听谁说话都点头称是,就是不表态,有一次殿上大臣争论的口沫横飞,他却安然的看起了奏章,乔玉看着梁仲瑄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态度,大臣的争议都是三位成年皇子,而梁仲瑄不表态也许是因为他根本没想过这三位皇子。 起初乔玉并不太想参与到这场争论中,所以每每大臣推举元启时,他都默不作声,仿佛这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支持睿王那些臣子却不想放过乔玉,作为睿王的外祖,大家理所应当的认为乔玉是支持睿亲王元启的,自然是直接登门拜访,希望这位大树能给他们遮风挡雨。 这种逼迫让乔玉很是心烦,他希望独善其身,可偏偏时局不肯放过他,所以乔玉人生第一次选择战队,在朝堂上又有人在推举元启时提到乔玉云云,他是真的忍不住了,直接朗声说道, “六皇子是皇后嫡出,文武兼通,微臣主谏立六皇子为储君。” 乔玉原本置身事外,可因他的身份,大家都以为他是支持元启的,没想到他居然看好了六皇子梁元吉,这六皇子才将将7岁,虽为嫡出,可如此小儿如何能镇得住东宫的屋檐? 乔玉这番话也让朝堂上的三位皇子顿感惊讶,先说元启,起初关于立储,他已经不抱希望,所以对于臣子之间的议论,他都没有参与,私下有臣子去他府上拜会,元启也都不亲不近的接待,他的心早在上次乔玉的劝说下凉了下来,而乔玉一直未对立储有任何谏言,他原以为外祖是明哲保身,可偏偏他却支持了六皇子,这不免让元启有些惊讶和失落。 元景虽未如元启那样五味杂陈,可乔玉的这种态度着实是元景也没想到的,要论远近,自幼在皇后身边长大的元景和元吉最为亲近,算是看着元吉长大的,可他年纪太小,元景从未想过他,没想到乔玉居然看中了他。 元念大概是这次立储中最被排挤的一方,他知道自己的出身,所以几乎没有人支持他做太子,自幼已经习惯这种疏离的元念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微微看了看乔玉,不明白为什么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乔玉突然选边站。 梁仲瑄听了乔玉的话,微微抬眼看了看乔玉,然后又点点头,便什么话也没有了,既不赞同也反对,只当六皇子和其他皇子一样,不过是个选择题,梁仲瑄不知道答案,想让大臣给出答案。 乔玉说完这番言论,心里一直默默打鼓,他从未见过元吉,不知道这位六皇子是个什么资质,加上今日梁仲瑄在朝堂上寡淡的表现,让乔玉摸不准,他怀疑自己也许猜错了,他一生都不结党不营私,一心想做忠于梁仲瑄的纯臣,难道是要晚节不保吗? 为此乔玉辗转反侧了好几天,一直未表态的梁仲瑄才邀请乔玉去近郊围围猎,乔玉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出身贫寒,自幼便没有机会学习骑射,后来走入仕途公务繁忙,也没有时间学习,虽为出行方便学会了骑马,可也不算精通,骑射更是一窍不通,今日梁仲瑄要他去围猎,多日忧伤让乔玉身心疲惫,甚至猜测是之前力保六皇子的言论触怒了龙颜,所以故意让他去猎场出丑。 在前往猎场的路上,乔玉的心情低落,他属实是无法相信精明能干的陛下会特意让他出丑,可又实在早不到在猎场见面的理由,一路上都昏昏沉沉,直到抵达猎场,才找回了一些心神,刚下马车机敏的乔玉就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虽然此刻是天子在猎场之内,外围有军兵守卫不足为奇,可乔玉定睛一看,还是敏锐的发觉异常,这外围驻守的士兵居然是顾子珏率领的禁军。 禁军名义上是驻守京畿的,但京畿已有戚将军率军常驻,禁军根本无需特别看守,而这足有两万人的禁军无非是挂了守卫京畿的名头方便行动,私下全部听从梁仲瑄的调配,这禁军中每个士兵都是梁仲瑄亲自挑选、栽培,他甚至可以清晰的叫出每个人的名字,每年更是抽空与他们同吃同住,一起操练,感情非同一般。 而今天如果只是普通围猎,梁仲瑄根本不会特别调动禁军来守卫,察觉异常的乔玉立刻整理衣装往内围走去,此刻梁仲瑄正在马场之内,内场里人并不多,只有几个禁军,而梁仲瑄站在外场用手挡着阳光往马场内观望,乔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六皇子正跟随着顾子珏骑马。 乔玉只匆匆见过几次六皇子元吉,上次见他还是去年的元宵节宫宴之上,没想到一年多不见,六皇子长高了不少,虽然骑的马不高大,可他骑马的姿势标准,完全不像七岁的孩子,只见他拿起弓箭,对着靶心射出一箭,正中靶心的靶心,当年的顾南天有百步穿杨之名,顾子珏更是不恐多让,如今看来,这六皇子元吉日后也是个骑射高手。 “乔老!” 乔玉一时看的入神,居然忘了给梁仲瑄请安,倒是梁仲瑄先发现了乔玉,乔玉赶忙给梁仲瑄问安,梁仲瑄则亲切的拉着乔玉指着元吉说道, “吉儿找到了合适的宝马后,骑射的功夫长进了不少。” 乔玉看着面露喜色的梁仲瑄,觉得这样的他很陌生,不是深藏不露喜怒不显的君主,而是一个普通的父亲,言语间是特别骄傲的显摆,让乔玉看看他优秀的儿子,这样陌生的梁仲瑄,一时间让乔玉不知该如何反应。 “吉儿是我的嫡子,一直在我身边长大,比起其他孩子,他是最有资格做储君的皇子。” 梁仲瑄突然收起慈父的模样,又恢复到那个让人猜不透的帝王角色,事关立储之事,乔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梁仲瑄回头看了看乔玉,见他低头不语,梁仲瑄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乔老一心忠于朕的心,这些年朕都明白,现在朕希望你也能对元吉如此,你要像对待朕一样支持元吉。” 乔玉听了此番话,赶忙跪在地上,俯首说道, “陛下龙体金安,必然能亲自教导六皇子,老臣不敢僭越,但必然全力协助陛下,万死不辞。” 梁仲瑄扶起乔玉,轻轻拍了拍乔玉的手臂,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感谢,而后目光又望向元吉,他此刻虽然还值壮年,大楚也越来越强盛稳定,可作为皇帝,身边总是有太多说不准的意外,作为父亲,他总是要把一切安排好,因为他害怕万一。 顾子珏原本在围场内陪伴元吉骑马,后来元吉和梁仲瑄去了围猎,子珏便在周围巡视,他眼力及佳,远远便看到溪边有个黑衣人,那人隐藏在草垛之下,如不是子珏的眼力好,根本不会有人发现那里有人。 子珏朝着那人缓缓走去,心里有种隐隐的感觉,这人居然能在禁军的防卫区停留,恐怕绝不是普通人,他已经尽量放慢了脚步,可仍然惊动了那人,光天化日间,那人就一闪没了身影,可偏偏子珏眼力好,迅速的捕捉到了他的去向,提气便追了上去。 这二人一个跑一个追,就这么僵持了很久,那黑衣人其实正是十二所掌事人卫临,最近因立储一事烦扰,梁仲瑄一直留他在京城坐镇,以防不时之需,卫临在平京必然是隐于梁仲瑄隐身侧的,只是他轻功极好,根本不会被人发现,完全没想到居然会被这个顾子珏发现了行迹。 顾子珏刚追出不远,便在猜想这人会不会是卫临,可此人武功太高,如此近距离的出现在梁仲瑄周围,不能确认他的动机子珏实在不安心,但他又担心这人真是卫临,一时间也不敢惊动附近的禁军,害怕禁军围剿会暴露他的样子。 卫临着实被子珏的轻功惊到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一时间都摆脱不掉他,可很快卫临也明白了子珏的意图,见他未惊动附近的禁军,便迅速离开了防卫区域,果然离开防卫区域后,子珏便没有再追,大概是身法第一次被人追上,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卫临难得的停下了脚步,驻足在一棵大树之上。 卫临带上银丝面具,缓缓回过头,望着远处站立不动的顾子珏,顾子珏见他已经离开守卫区域,便未深追,见他站在树上,宛若一只小鸟一样轻盈,不禁更加确认他便是卫临。 卫临稍作停留,双脚一踏身形已经隐匿于树林之中,子珏见他离开,便匆匆返回内场,此刻几人已打算离开,元吉似乎于乔玉很是投契,连回去也同乘了一辆马车,子珏示意禁军跟着,回身再想去找梁仲瑄禀报黑衣人之事时,梁仲瑄已上了马车,他只能回到皇宫后,才悄悄向梁仲瑄禀报此事, “启禀陛下,刚在猎场外围,末将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 听了子珏的话,梁仲瑄轻轻笑了一下,回头看着子珏,说道, “那是卫临,之前他就担心围场太空旷会被发现行踪,所以不敢跟的太近,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追逐之间末将便有猜测,只是他身手太了得,未能确认身份,末将不敢放任不管,但他以银丝面具遮挡,末将未见他真容。” 听了这话,梁仲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低头望着子珏的影子,眉头微蹙,十二所在梁仲瑄登基之前确实是隐藏于暗处听命于帝王的暗夜组织,可自梁仲瑄登基后,他希望改变这一现状,十二所不该隐于暗夜,而是光明中的帝王之剑,替帝王铲除利弊。 可卫临仍旧认为自己只是影子,承袭了十二所一直以来的宗旨,不肯以真容示人,认为自己就应该活在阴暗的角落替帝王谋事,梁仲瑄有时候也是无奈,他多希望卫临也和子珏、善之那样充满朝气的活着。 “其实你见过他,在很小的时候,他还咬了一口。” 梁仲瑄说完又轻叹一声转身进了议政殿,而子珏因为梁仲瑄的话,回忆起了曾经的一段往事。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那时的子珏比如今的元吉大不了两岁,被梁仲瑄调到禁军见习,跟着禁军一起操练,平日也时常被梁仲瑄带在身边四处走动,那时梁仲瑄为了解民情时不时会微服私访,有一次梁仲瑄便带着子珏一同去了临近州府,那时灾荒刚过,梁仲瑄想去看看当地实情,作为帝王梁仲瑄一向是知人善用,派出治理灾荒的官员处理得当,不但开仓放粮救济灾民,还鼓励当地豪绅出力一同渡过难关。 但即便处理的再好,难免还是会有不足,就好比无人看顾又生了病的孩子,这些人没人照顾无人理会,不免在灾荒中默默死去,那天正巧被梁仲瑄碰到一个,一个高烧不退蜷缩在后巷的孩子,脆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的流逝,好在有只流浪狗靠近惊醒了沉睡的孩子,让他发出大呵之声,吸引了附近经过的梁仲瑄。 几人走入后巷看到了那个孩子,梁仲瑄让子珏去给他喂两口水,可能是因为刚刚呵退了流浪狗,让他用尽了力气,使得他更加憔悴无力,子珏本想踮起他的头,好让他喝两口水,可哪知手臂刚刚靠近,那本来脆弱无力的孩子,就迅速抓住子珏的手,一口咬下去,痛的子珏眉头紧皱,他猜测如果不是那孩子此刻虚弱无力,那一口一定能咬掉他一块肉。 子珏反应也是迅速,直接推开他,可他的手臂还是被咬出了血, “滚开,我还没有死,我还没有死,不要靠近我。” 那孩子原本是那样脆弱,可此刻却眼神明亮而坚定,那是他对生的极度渴望,害怕被拉去乱葬岗,子珏回过头望向梁仲瑄,显然那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梁仲瑄对身边的护卫说了什么,又对子珏招招手,子珏只得回到他身边。 “让护卫送他去医治吧。” 说完拉起他的手臂看了看,笑道, “这孩子下嘴太狠,看来是被欺负怕了。” 那时的子珏对于梁仲瑄的话似懂非懂,可长大了,慢慢明白了那其中的意思,满身伤痕瘦弱无力,没少挨打,可能也和野狗争抢过食物,所以才会对于野狗和陌生人的靠近那样防范。 而这个藏在顾子珏记忆中的小男孩,居然成为了如今让人闻风丧胆的十二所掌事人卫临,子珏说不清楚心理是什么滋味,抬起手臂看了看,那曾经被咬伤的痕迹,如今已经被后来受的伤覆盖住了,他甚至不记得到底被咬的位置在哪里,可那小男孩的眼神他至今还记忆犹新。 梁仲瑄私下争取了乔玉的支持,便开始了册立元吉的准备,他并未急于求成,而是希望慢慢的将元吉的能力展现在大家面前,元吉虽然年纪尚小,可他是嫡皇子,又有顾氏血脉,只要不急于求成,扶植元吉成为太子可比让当年的梁仲瑄成为太子简单的多。 原本一切都是按照梁仲瑄的计划在稳固前行,可就在这个时候,民间各地不约而同传出了一个传言,开始还很隐晦,但到了后来传言直指顾氏,绘声绘色的说当年的威北王之乱,顾枫是直接参与者,后来却因为梁仲瑄的劝导最终弃暗投明,背刺威北王,才导致威北王计划被识破,最终兵败如山倒。 这个传言就仿佛平地一声雷,让曾经的的陇西战神顾枫成了阴险狡诈的小人,让这位以军功配享太庙的国公爷蒙羞,原本十二所的情报机构在发现问题时已经及时进行了干预,可这传言在不能地方开始了传播,十二所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微臣罪该万死,只知鸿曦联络朝臣,不知他还留有后手,让谣言重伤中宫,请陛下赐罪。” 议政殿中卫临跪地请罪,十二所的行动已经相当迅速,查明这谣言源起之处,竟然和徒门教扯上关系,自打十二所掌握了徒门教教主鸿曦的意图后,为了撒网找出和他勾结的朝臣,梁仲瑄并未直接处置他,没想到让他有了足够的时间,利用教众散播谣言。 梁仲瑄这几日一直将自己困在议政殿中,不见外臣,这次的谣言虽牵扯的是顾枫,可出自顾氏一脉的皇后才是这次谣言最大的受害者,看来是梁仲瑄小看了徒门教背后之人,这一刀正正好好的刺中了梁仲瑄的软肋,着实让他痛得心酸。 “鸿曦人呢?” “已经被控制在十二所的地牢之中。” “不管用什么方法,撬开他的嘴,这个时候重伤中宫,肯定与立储一事有关,我要知道是哪个皇子参与了,你亲自去审。” 卫临跪地不起,不敢接旨,这次是他的失职,明明是掌管天下情报的十二所,又完全掌握了鸿曦和徒门教,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让他有机可乘,自接管十二所以来,这是第一次让卫临觉得如此挫败,甚至觉得自己再不敢担负起十二所的重任。 梁仲瑄看着卫临,知他心痛,便打算起身去扶他起来,可多日未眠又食欲不佳,让梁仲瑄刚起身就觉得天旋地转,好在卫临行动敏捷,及时扶住了梁仲瑄,梁仲瑄定了一下神,才缓和了那阵眩晕,伸手拍了拍卫临的手臂。 “这次是个教训,给你的,也是给朕的,以为控制了朝臣就能万无一失,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悠悠众口足以毁掉中宫的凤仪。” 卫临汗颜的低下头,梁仲瑄紧紧的抓住卫临的手臂,好半天才放松下来,轻轻的拍了拍他,说道, “你去审鸿曦,再传朕的旨意让李安献入京,他是该兑现当年对朕的承诺了。” “遵旨。” 卫临也明白此刻不该再纠结过错,要及时止损才能度过这个难关,所以也没再请罪,按照梁仲瑄的旨意去办了事情。 如今虽南镜和西凉斗争激烈无暇东顾,可李安献回京梁仲瑄还是不放心,便让戚蒙去凉州坐镇代为管理陇西军,当然这个安排是他让长公主德怀私下安排的,一切都进行的悄然有序。 关于这次流言,朝中开始并未关心,毕竟顾氏世代忠烈,在朝中口碑极佳,起初大多都不信这种话,可流言越传越广,有些人便坐不住了,联想到当初梁淮对顾枫的态度,让这件事情变得越发描述不清,御史们自然是最先上奏的,理由不过是民声鼎沸,不彻查不足以平流言。 梁仲瑄态度平和,仿佛没发觉这个流言,直到御史上奏才恍然发觉此事,便当朝询问顾南天的意思,可哪里能找到他的身影,梁仲瑄当时便有些生气,说了句‘荣国公最近是越发懈怠了。’ 顾南天虽承袭了荣国公之位,但因是军职,又早已解甲归田,所以早年间便获准不用每日来早朝,这是梁仲瑄亲自恩准的,而且两人私交甚笃,如果真有要事相商,梁仲瑄都是请顾南天入议政殿探讨,哪里想到今日却突然在朝堂上说他,这不免让人想起先帝当年故意为难顾枫的场景来。 因梁仲瑄一句懈怠,着实让很多人摸不到头脑,顾氏这些年虽不再担任朝中要职,可谁不知道顾氏上下都深受皇恩,顾枫配享太庙,赐封荣国公,顾南天承袭爵位,永享富贵,顾子珏任禁军统领,皇后之位更是因顾氏才落在英歌头上,这场政治联姻,梁仲瑄这些年也并未多宠爱英歌,她之所以能稳坐中宫,不全是因为依赖于顾氏的荣光吗? 如今一朝变天,顾氏被民怨推上众矢之的,因这流言中可还隐藏着梁仲瑄亲赴凉州说服顾枫背叛威北王的细节,而如今梁仲瑄的态度似乎更加说明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原本梁仲瑄的一句否认,就可以还顾氏清白,可梁仲瑄的这种反应无非是将顾氏推向火堆之上炙烤,御史要求彻查顾氏的奏章更是一天比一天犀利,而梁仲瑄除了第一天回应了此事,再后来便不再言语,而被说懈怠的顾枫仍旧不上朝,甚至连多年全勤不懈怠的乔玉这在这个时候告病在家。 前朝虽吵吵闹闹,但只要梁仲瑄不下旨,根本无人敢撼动顾氏,倒是太后在后宫几次几次为难皇后,她速来不喜欢英歌,这次是逮到机会好一顿训斥,但英歌在后宫这么多年,早就习惯,面对太后的刁难也是不卑不亢,倒也让太后有些有怒火没地方发。 原本英歌也以为这件事情不过是一时兴起的谣言,过段日子便会烟消云散,哪知道会越演越烈,此事毕竟事关顾氏一族,英歌终究还是不能置身事外,她脱簪前往议政殿请罪,不理会高远的搀扶,直接跪在了殿外,梁仲瑄闻声已赶了出来,看着衣服单薄的英歌,自然是心痛不已。 “拿件披风来。” 梁仲瑄高声喊着,高远在梁仲瑄说话前已经去取了披风过来,如今已入冬天气寒凉,英歌自生下成阳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哪里能承受得了这种寒气,梁仲瑄给英歌披上披风搂在怀里,高远又赶忙让内侍去取了火盆和热茶来。 “你这是干嘛,自己的身子怎么不知爱护,为了几个不痛不痒的流言,就让你脱簪请罪吗?” 梁仲瑄语气带着气,却又有着无尽的心疼,这些日子太后明里暗里折磨英歌,他是听在耳中痛在心里,可碍于此刻时机不对,梁仲瑄无法去保护英歌,也只能委屈英歌,但此刻见英歌脱簪请罪,便再也忍不住,紧紧的将英歌搂在怀中,恨不得自己为他抵御严寒。 “事关顾氏,臣妾不敢不理。” “这怎么就单单是顾氏的事?我刚刚有立储之心,就有人坐不住攻击顾氏,本质还不是为了这至尊之为吗?” 内侍拿了火盆和热茶过来,喝了热茶让原本有些发抖的英歌渐渐缓和过来,可梁仲瑄却仍旧不肯放开英歌,就这么抱着她,仿佛是难得的得到这么亲昵的接触。 “众口铄金,皆指向顾氏,未能为陛下分忧,是顾氏的罪过……” 一路走来英歌想了很多,因为牵扯顾氏,英歌本想避嫌退去中宫之位,让梁仲瑄彻查污蔑顾氏一事,可她又想如果此刻褪去中宫之位,岂不是让众人更加相信顾枫私通威北王吗?所以她这脱簪请罪到底是为何,这路越走她越想不清楚,现在更是脑子混乱,不知该如何和梁仲瑄说明心中的苦闷。 梁仲瑄看英歌哭了,倒也没有太过安慰,作为皇后,这么多年英歌始终要端着皇后的架子,一颦一笑都不能随自己的意愿,此刻发自肺腑的哭出来,也算是一种发泄,倒不如让她哭个痛快。 “虽然我为娶你为妻谋划良多,可英歌你要相信,即便没有你,我对顾氏的倚重也不会少,我去过凉州,看过那里的苦寒贫瘠,可顾氏一族世世代代镇守凉州,护卫我大楚山河不受外敌侵扰,将一代又一代的鲜血洒在凉州城的土地上,而父皇却诸多猜忌,致使顾枫将军郁郁而终。可父皇终究是父皇,即便是当年的我也无力回天,但如今我既然登基为帝为天下大义便不能让顾氏蒙尘,此番我不要堵住悠悠众口,而是让所有人乖乖的闭嘴,再不敢议论顾氏的是非。” 梁仲瑄的一番话,让英歌安心,这天难得的英歌留宿在了议政殿,自打梁仲瑄登基以来,从未让嫔妃在议政殿侍寝,甚至很不喜嫔妃来此处探望,这后宫之中唯独英歌来此能让他开心,这一夜也是英歌入宫以来第一次让他觉得在他怀中的女子是英歌,而不是皇后。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朝中对顾氏的议论已成鼎沸之势,可梁仲瑄却不知怎么回事,仿佛如沐春风年轻了好几岁,整日脸上挂着笑,让大臣是摸不到头脑,原本以为此事是每个结论不了了之的时候,顾南天却突然出现在早朝之上,而陪同顾南天的正是称病告假日久的乔玉,要说以前这两人虽然也会熟识,但平日也不怎么亲近,这今日两人同乘马车而来,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机敏的人不免想起之前立储一事上,乔玉难得的开口,却没有支持承王元启,而是拥立六皇子元吉,而且那次之后,乔玉似乎和六皇子走的很近,据说还亲自教导了六皇子功课,愚蠢的朝臣大眼瞪小眼看不出什么情况,可聪敏的大臣已然知道,当初因年幼而被忽略的六皇子,现如今可是有两位强有力的后盾,之前的立储之争似乎已初见端倪。 上朝之后,顾南天便直接禀报道, “启禀陛下,微臣因民间流言伤及家父,心中忧虑,便恳请乔丞相及大理寺丞蒋大人一同调查此事,耗费多日未能回京,请陛下恕罪。” 梁仲瑄眉头紧锁,拿着手里的佛珠摆弄了很久,才缓缓说道, “流言伤及顾枫将军,朕心甚伤,老将军一生戎马,如今入土却要被流言重伤,要是你这为人子的不替老将军查明,朕可要削去你这承袭之位了。” 此刻朝臣才明白梁仲瑄之前的懈怠原来是这个意思,那些最近几日疯狂上奏弹劾荣国公的大臣,此刻是心中冰凉一片,止不住在心中哀嚎。 “让陛下烦心,是微臣之错,只因流言散播之突然之快,着实让微臣措手不及,为避免打草惊蛇,也只能暗中查明,不能及时禀明,请陛下恕罪。” 梁仲瑄摆摆手,显然是并为此生气,问道, “可查到什么?” 顾南天并未回答,而是乔玉挺身而出,说道, “探查案件还是大理寺的职务,微臣便请大理寺丞蒋大人协同查办,具体事务请陛下听蒋大人凑明。” 这蒋陆入职大理寺后,处理了不少沉积旧案,短短时间内在民间得到了极好的名声,加上他很懂得为官之道,既不张扬又勤劳肯干的性格也为他在朝中积攒了不少人脉,这仕途可谓是如鱼得水。 听到乔玉说他,他便走了出来,自打上次在议政殿与梁仲瑄推心置腹的一番谈论,蒋陆对梁仲瑄已不似当初那般畏惧,虽仍旧谨小慎微,却已经多了些气度,这点倒是让梁仲瑄很是欣慰。 “微臣大理寺丞蒋陆叩见陛下,请陛下安。” 蒋陆礼仪周全,跪地请安,梁仲瑄点点头,命他平身回禀,蒋陆这才起身回禀道, “乔丞相与微臣根据谣言散播之地走访,顺藤摸瓜,望找出谣言源头,可谣言传播途径复杂,一时间也是毫无头绪,幸得乔丞相慧眼,帮助微臣理清了脉络,寻得几处谣言传播最广之地,为求真想乔丞相便与微臣分头行动,探查了这几处谣言缘何而起,探访之间发现这谣言都与一民间组织徒门教有关。” “徒门教?” 梁仲瑄仿若初听此名,极为好奇的询问,蒋陆点头,回答, “回禀陛下,正是徒门教,微臣在大理寺时便有几宗案子与这徒门教有关,此教自南镜传入我朝,后号称除百病、长生等骗术在我朝民间流传开来,因大理寺对徒门教早有调查,所以这次调查起来十分顺利,很快便查明起初散播关于国公爷谣言的全是徒门教信众。” “徒门教和顾枫将军有何牵扯?老将军身故多年,他们为何要突然诋毁老将军呢?” 梁仲瑄一副谦虚求教的态度询问蒋陆,蒋陆望了望乔玉,乔玉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蒋陆会意,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 “回禀陛下,徒门教教主名鸿曦,此人曾是逆犯海青山的家奴,后来海氏获罪,鸿曦辗转逃亡至南镜,后在南镜图谋多年,立誓要为逆犯海青山报仇……” “顾将军当年平定南镜之乱,又派末将在路途之上阻击威北王叛军,可以说是阻断了威北王谋反之路,如今顾将军已故,这龟孙子只能靠这摸不着头脑的谣言,诋毁顾将军名誉,让顾将军坟前蒙尘,其心可诛!” “陇西大将军李安献觐见!” 这通报的内官是被这李安献的突然造访吓了一跳,所以来不及通报,只得等他入殿说了一番话后才紧紧张张的通报,高远见状连忙挥挥手,那内官这才低头退出大殿。 李安献的突然出现,真是让人始料未及,正在禀报的蒋陆大概也想不到镇守西凉的大将军突然出现在朝堂之上,一时间也住了口转头看着他,梁仲瑄看到李安献入朝,极为震惊的站了起来。 “大将军怎么回朝了?” 李安献跪地叩首,然后抬起头对着梁仲瑄说道, “末将远在凉州,也听闻了关于老将军的谣言,不敢坐视不理,当年威北王之乱,末将是当事人,必然要来给老将军正名,只得无召入京,实属大罪,请陛下赐死。” 此刻站在殿侧的元景终于是站不住了,挺身而出为李安献说道, “李大将军全然是为了顾公爷之名,恳请父皇不要怪罪。” 可李安献并未对元景表示感谢,而是三下五除二的除却上衣,那一身伤疤触目惊心,朝堂上好多文臣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纷纷避目不敢去望,李安献拍拍自己的胸脯,义正言辞的说道, “末将出自顾家军,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道理,唯有忠义永记于心,今日顾老将军威名蒙尘,李安献便万死亦不会袖手旁观。如末将此番不来,那千千万万的陇西军也不干,陇西军上下,各个好二郎,血染沙场眉毛都不皱一下,如果他们的主将却是个贪生怕死的之徒,如何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追随我上战场?如失了军心末将也再不敢统帅陇西军。” 听了李安献一番话,顾南天赶忙走到他身侧,将他脱落的外袍披在他身上,然后跪在他身边说道, “当年威北王叛乱被平息,原以为已斩草除了根,却不想是野火烧不尽,如今又牵扯到南镜,微臣恳请陛下彻查徒门教。” 梁仲瑄表情凝重的站起身,思索片刻后将手里的佛珠仍在案台之上,厉声说道, “威北王身为皇族,却起了谋反之心,为此多少人惨死其中,如今居然还有逆犯贼心不死,污蔑我大楚良将,朕绝不姑息。中书省即刻拟旨下达至各州府,告知大楚子民,徒门教教主鸿曦为威北王之乱逆党,勾结南镜妄图我大楚江山!” 梁仲瑄说完看了看各怀鬼胎的朝臣,眉头挑了挑,说道, “在今日之前被诓骗入教者,朕念其无知暂不追究其罪过,但日后如还敢为徒门教谋事者,不管什么身份,不管多少人,皆以大逆罪论处!” 众臣跪地接旨后,梁仲瑄又将目光瞟向李安献,对着他挥挥手,说道, “什么样子,赶紧把衣服整理好!” 李安献也有些尴尬,清清了嗓子,便开始整理起衣服,梁仲瑄无奈的摇摇头,指了指李安献说道, “堂堂统帅陇西军的大将军,无诏入京,是大罪……” “陛下……” 顾南天刚开口要为李安献求情,梁仲瑄便挥挥手,说道, “行了,我知道他是为了顾老将军,可即便情有可原也不能不罚,要不然以后谁都敢给随便入京,那还了得?” 此刻李安献已整理好衣装,再一次跪地说道, “末将甘心领罪,请陛下处置!” 梁仲瑄叹了一口气,说道, “老将军曾说过,手下的兵犯了错,他不喜欢罚军棍,与其伤的不能操练,不如让他们花体力去操练来强身健体,你返回军营便每日在校场跑上十圈,再罚奉半年。” “末将领罚。” 梁仲瑄看了看李安献不痛不痒的样子,又思索了一阵,说道, “罚奉期间,每隔一日写一篇文章,随军报一起送来给朕。” “文章?” “是,必须每隔一日写一篇,要你亲自写,不许怠慢,不许缺漏,朕再忙都会查阅你的文章,记住了!” 听了这话堂下文臣有些忍俊不禁,大多武将对笔墨一类很是不灵通,这其中要数李安献最为严重,据说当年连名字都不会写,还是顾枫亲手教他习字,才多少认了几个字,如今陛下罚他写字,恐怕比挨板子更让他难受。 梁仲瑄说完便不再理会李安献,对着乔玉说道, “乔老,如今看来徒门教对我朝已有了很大的影响,乔老既然已经参与调查此事,便携大理寺和刑部继续彻查此事,务必铲除祸根。” “微臣遵旨。”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梁仲瑄说完,便打算散朝,刚往内室走了两步,便对身边的高远说道, “传南天和李将军来议政殿。” 高远低头领旨去请,待回到议政殿时,梁仲瑄正站在池边,如今入冬,天气逐渐寒冷,池塘里的鱼也都藏在深处,看不到什么波纹,高远看到梁仲瑄衣裳淡薄,赶忙拿了披风过去。 “陛下,快别站在风口了。” 梁仲瑄原本有些走神,被高远这么一说,便整理了一下披风,往屋里走。看到顾南天和李安献已等在里面,梁仲瑄走到李安献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辛苦你了。” 李安献又跪在地上,叩首说道, “请陛下赐罪,末将听闻关于老将军的谣言,已打算启程入京,可因凉州城事关重要,有太多事要交代所以耽搁了,这才赶上了陛下的密旨,可不管有没有密旨,也不管有没有当年末将对陛下的承诺,末将都会来,无诏入京就是死罪,末将愿领罪。” 梁仲瑄听后叹了口气,抬手扶起了李安献,他早就猜到李安献不会置顾枫的名声不顾,他也相信李安献的为人,可作为皇帝让他不能盲目相信,所以当年让李安献立誓,即便日后不是顾家军,但永不忘自己曾是顾家军,如今也是知道李安献会来,为能保全他,所以下了密旨让他入京,这也算是他算无遗漏了。 “大将军的傲骨,朕相信,但现在还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朕叫你们来是要谈谈南镜之事。” 说完走到地图之前,这地图详尽的记录了大楚国土,周边地形,说起来还是当年顾南天陪同梁仲瑄一同编织而成,这么多年了,即便地貌有所变动,梁仲瑄仍旧不肯更换新的,只是在上面做了新的批注。 梁仲瑄指了指南镜,说道, “南镜这些年嚣张的很,当年威北王之乱便参与其中,但先帝只是威吓了一下南镜,着重处理了大楚的内部矛盾,如今徒门教渗透我大楚,又有南镜的手笔在里面,显然是低估了我大楚的国力。” “自西度可汗死后,宗颜可汗一直不能平定西凉各部落,最近更是与忠于忽耶的部族频繁征战,南镜趁乱偷袭西凉,是得了不少好处。” 李安献说道,西凉内斗之事是梁仲瑄参与策划的,自然知道那边的情景,但他并未多言,用手敲了敲地图,说道, “大将军,是时候敲打敲打南镜了,你说有罪,那可愿戴罪立功,拿南镜磨一磨陇西军的刀锋?” 听了这话,李安献无比激动,不想上战场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既然投身军中,必然是想上战场保家卫国,更不要说陇西军是大楚最精锐的军队,虽不期盼打仗,但绝不惧怕打仗。 “刀不磨不利,陇西军全军听陛下指派。” 梁仲瑄点点头,脸上满是欣慰,说道, “朕会下旨让枢密院起草一份协议,陇西军的目的不是覆灭南镜,而是让南镜答应这份协议的内容,该赔的钱要赔,该给的好处只多不少。” “末将领旨。” “你去吧,待与兵部和户部商议后,朕亲自送你出征!” 李安献心情激动的退出了议政殿,看着李安献离开的背影,顾南天有些感慨,如果能够选择,顾南天又怎么会愿意留在这平京城内,他的魂原是属于凉州的。 “善之一直盯着火炮的事,正巧可以在与南镜开战时试试这些新武器,就先让善之提前护送武器去凉州备战,子珏也长大了,该让他出去锻炼锻炼了,就让他带着一千禁军和李安献一起去凉州吧!” “微臣替子珏、善之谢过陛下。” 梁仲瑄看到顾南天的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知道他不能亲赴前线,心中难免失落,便转移话题的问道, “这次的事你怎么看?” 这次朝堂上的事情,两人早就通过气,梁仲瑄将十二所查到有关徒门教之事都提前告诉给顾南天,再由顾南天请乔玉和蒋陆去查,这也是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出结果,当时事出突然,两人还并未细谈,现在该处理也处理的七七八八,这才能静下心来谈论此事。 “陛下觉得此事和立储之事有关?” 梁仲瑄眉头紧蹙,内室温度上升,梁仲瑄脱了披风仍在一边,似乎在思索着该怎么理顺这件事情,顾南天倒也是没有着急,悠闲的喝了口茶,等着梁仲瑄理清思路。 “这事发生的时间太巧合,我刚刚请乔玉指导吉儿,民间就开始攻击起顾老将军,老将军如今已配享太庙,你也赋闲在京,这个时候选择攻击顾氏,不得不让我多想呀!” “造谣父亲,为得恐怕是抹黑皇后娘娘,如果一旦顾氏成了罪臣,那顾氏女的身份便不再尊贵,那确实会耽误元吉,这个时机当真是微妙,陛下是有怀疑的人了吗?” 梁仲瑄喝了一口茶,问道, “元念回京这段日子,你和他可有接触?你觉得他……” 不等梁仲瑄说完,顾南天便摇了摇头,直言道, “上次多旗郡主一事,三皇子故意在陛下面前露拙,让陛下以为他故意教唆大殿下动手伤人,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其实是做做样子,让陛下放下对他的戒心,十二所调查出关于海氏家奴鸿曦一事是十二所内部的消息,元念不然不会知道这个消息。可他单是从调他回京这么一件事上,就猜想到陛下对他起了疑心,并在回京后处处装傻充愣,又在之前立储一事上全力避让,绝不参与,微臣真的不认为三皇子会有夺嫡之心。” 梁仲瑄点点头,自从元念回京,十二所和高远几乎是全方面的盯着他,他知道被人盯着却并不在意,在监视中还能安然处之,确实不像是他谋划的这一切。 “陛下,如果不是三皇子,那只有可能是那位了,是否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原因,您即便有了怀疑,也视而不见呢?” 顾南天拱手说道,梁仲瑄听到这里眉头紧锁,他给顾南天倒了茶,显然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顾南天见状,便也不在说这个话题,两人便喝了会茶,又下了一会棋,顾南天才离开议政殿。 关于顾枫老将军的流言已然处理的差不多,再加上大楚要攻打南镜的消息传开,多年未经战事的楚民也是异常兴奋,哪里还有人关心关于顾将军那点不切实际的流言呀,所以说梁仲瑄确实没有堵住百姓的嘴,而是让他们看清事实,再不去说而已。 原本处理妥当,偏偏子依在这个时候遇刺了,当时她的马车从城外寺庙归来,偶遇一个农妇跌倒,子依让车夫去扶,就在马车停当时,林中冲出几个黑衣人朝着马车而来,顾家的家丁都是身手了得之人,反应已是极快了,可回身去护马车时却被农妇抱住耽搁了时间,待他摆脱了农妇要去营救子依时,黑衣人已杀到车门处,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穿云箭奔着黑衣人射去,一箭封喉,那是稳准快。 可奈何黑衣人有好几个,飞来的箭根本不足以杀光他们全部人,黑衣人冲入马车内,却很快被踢了出来,随之而出的是一把银剑,剑光凌厉,剑身柔软好似游龙,而使剑的正是顾家二小姐顾子依。 自打子依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便是个举止得体的宗室贵女,进而让众人忘却了她是武将之后,舞枪弄棍自然是不在话下,但任谁也想不到,这子依身手如此了得,三下五除二的撂倒了几个大汉,让飞奔过来救人的戚善之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就在善之有些慌神的时候,被他身边的黑衣人挂了一剑,好在他此刻身着盔甲护臂,手臂只是见了血,并未伤的太深。 “善之哥哥!” 那几个黑衣人因为看到穿军服的人来了,便四散逃去,子依看到善之受伤,赶忙跑到他身边查看,拿出手帕将他手臂包扎上,善之却一直盯着子依的腰间,原来平日里她竟然藏了一把软剑在束腰之中,不亏是顾家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 “没事的,都是小伤,不打紧。” “怎么能不打紧,你是要去前线打仗的,未上战场便受了伤,这是大忌。” 子依说着眼眶都有些红了,自幼生在武将之家,与生俱来的便对战场有着敬畏,她是真的担心了,觉得这很不吉利。 可还不等善之安慰,远处就有一队人匆匆赶来,看装束应该是府尹的衙役,而带头飞奔而来的正是蒋陆。 “还是来晚了,子依姑娘受惊了。” 如今是天气寒冷,可蒋陆跑的是满身是汗,在看到子依无事后,才真是缓了一口气, “蒋大人。” 善之抱拳给蒋陆请礼,蒋陆也赶忙回礼, “看来是戚统领及时出手相救,但将军此行是运送军备,可耽误不得,接下来就由下官来护送子依姑娘回京,将军快回去吧!” 蒋陆是好心提醒,但看到子依仍旧担心自己的伤势,善之并没有马上返回队伍,而是拍了拍手臂上子依的手帕,说道, “子依妹妹放心,我一定带着捷报归来。” 说完才急匆匆奔着运送队伍方向赶去,蒋陆原本是想和子依解释,因为提审徒门教之人,才得知了今日的行刺计划,便马不停蹄的赶来此处,为了方便调配,就近找了京兆府尹的衙役前来,可看子依一心都在善之离去的方向,蒋陆便识趣的没有说,而是让手下赶紧处理那些黑衣人,将活口抓回去继续审问。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徒门教因诬告顾氏无果,便开始了一系列报复行动,鉴于的报复行为逐渐升级,蒋陆禀明圣上后,便开始大规模捉拿徒门教教众,前线开战在即,徒门教却在大楚行刺,不除后患无穷,但因蒋陆的围剿,通途末路的徒门教余毒,居然在近郊刺杀顾子依。 蒋陆在审讯中知道了图们家要行刺顾家二小姐,还在顾二小姐好在有惊无险,子依刚被护送回荣国公府,蒋陆便和荣国公讲明事件原委,言辞很是抱歉,觉得太过激进的围剿才逼疯了这些逆党,险些害了二小姐,顾南天好一顿安慰,才让蒋陆放心离开,可他前脚刚离开,后脚礼王梁元景就来了,顾南天看到元景的身影,眉头紧锁,元景面色惊慌行色匆忙,紧紧的拉着南天的手臂问道, “子依可有受伤?” “殿下,子依无碍,只是受了些惊吓,现下不便见客!” “国公爷,让我见见子依,不看见她,我不安心!” 顾南天叹了一口气,挣脱开元景的手臂,退了一步抱拳说道, “子依遇刺,还无人知晓,殿下前来确有不便,殿下还是回吧!” 顾南天的话点醒了元景,子依遇刺,他马上前来,是从哪里来的消息?一时间远景无言以对,淡淡的笑了,摇摇晃晃的离开了。一路上他都魂飞天外,好多事情在脑中闪过,直到回到礼王府,看到高远站在门口等他,他才明白,输了,全盘皆输,终究是斗不过天。 “克己复礼为仁,朕赐你礼字,是希望你体会何为仁,你可知?” 元景跪在议政殿中,梁仲瑄淡淡的问道,元景此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色,似乎并不明白为何会被梁仲瑄召来,神色带着疑惑,拱手答道, “天下归仁,儿臣自然是明白的。” “那鸿曦呢?他明白了吗?” 梁仲瑄并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单刀直入,元景听到鸿曦的名字时,微微有些颤抖,但很快平复了情绪,说道, “鸿曦是徒门教的教主吗?儿臣并不认识此人,不知他明不明白!” 梁仲瑄冷笑一声,看着元景那熟悉的脸,此刻却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了,他摆弄着手里的佛珠,思索了好半天,才说, “鸿曦在十二所的地牢里,忍了一天的刑法,吐出了一个名字,吐出这个名字后整个人如释重负,恨不得将所有证据提交给十二所,如此一个软骨头却硬生生熬了一天的酷刑,这不矛盾吗?” 梁仲瑄转身坐下,看着元景,仿佛他是一出戏,但梁仲瑄已经知道这出戏的结局,显然提不起什么兴致去细看,元景抬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梁仲瑄的眼神时,终究是没有再说话,似乎是放弃了抵抗。 “怎么?不想再演了?” 梁仲瑄冷冷的问道,元景也不装了,虽然失落,却也难得的从容,大概这些年伪装的太辛苦,难得的卸下心防,竟觉得无比轻松。 “父皇命卫临亲自去捉拿鸿曦,我就知道藏不住了,那毕竟是卫临,雷霆手段,这么多年从未失过手,区区鸿曦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梁仲瑄听到元景这样说,不禁也觉得累了,原来他们父子之间从无坦荡,即便因为元景是英歌养大,梁仲瑄也未曾真的相信过他,一直没去调查他,不过是不愿相信英歌教养的孩子,能走上歧途。 “我做过皇子,知道那种感受,但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勾结徒门教,在朝中兴风作浪,事情败露又陷害元念,污蔑顾氏,如何对得起,教养你到大的母亲!” 听了这话,元景艰难的站起身,看着梁仲瑄,眼神已经变得冰冷,盯着看了好一会,却又还是看不懂的转开头,苦笑着环视着议政殿中的种种,说道, “你确实做过皇子,却不是我这样的皇子,自幼你就在议政殿里长大,而我生来没有母亲,是你府邸的嬷嬷将我带大,在我被赐给皇后抚养之前,我甚至连议政殿的门都不曾摸过,我是该感谢顾氏,毕竟没有皇后教养这个身份,我一辈子都不会被你正眼看一次。” 元景从来都是礼仪周全的孩子,甚至连高声说话都不曾有过,但此刻多年密谋之事曝光,他自知没了生的希望,所以抛却了所有,将深埋在自己心里的话全吐了出来,他看着梁仲瑄,讽刺道, “世人称你是少年天子,盛世明君,可他们根本不知道背地里你有多恶毒、多阴损,我母亲,南阳沈氏高门贵姓,钟鼎世家,嫁入王府与你为妻,可你是如何对她的?纵容乔氏折磨她,害她死于王府之中,你为太子,惧人说闲话便草草追封她为太子妃,可称帝后却仿佛忘记了她的存在,一心只有顾氏,你可还记得我母亲?她可是为你难产,为你争得文人称颂,难道这些仅仅只是你至尊之路上的踏脚石吗?” 说道母亲,元景眼睛血红,似乎有着说不出的仇恨,他怒视梁仲瑄,咬牙切齿的继续说道, “自我有记忆以来我就恨你,如果你不爱我,何必让我母亲生我,如果没有我,我母亲本可以不用死,而你害死我母亲,却可以堂而皇之的去爱皇后,凭什么?难道就因为你是皇帝?” 梁仲瑄听完这些话,气的脸色惨白,元景说得激动不断逼近梁仲瑄,而一直隐于暗处的卫临急忙推出一掌,硬生生逼退了元景的靠近,元景吃了一掌,喉中满是血腥气,他看着暗处之人,冷冷的笑了, “什么同为皇子,在你眼中我甚至不如卫临,不如顾子珏,这样的人生又有何乐趣?不如死了痛快!” 说完便一头往柱子上撞去,好在卫临身手敏捷的拦住他,并将他打晕免得再冲动寻死。 “陛下,如何处置。” 卫临回头去看梁仲瑄,只见他脸色极差,不禁有些担心,梁仲瑄按了按胸口,缓了好一阵子才摆摆手, “你退下吧,让高远处理。” 听了梁仲瑄的话,卫临便将元景硬生生丢在地上后离开了,看着昏倒在地的元景,梁仲瑄唤来高远,看到元景晕倒在地,高远急忙让内侍进来将他抬了出去。 “找个名头将礼王妃送到宝塔寺,再封禁礼王府,清理干净里面的人,找人盯着他,不许他再寻短见。” 高远听命去办,但因看到梁仲瑄的脸色不佳,心里很是担忧,所以交代好事情后,便匆匆返回了议政殿,回来时梁仲瑄独自躺着,蜷缩的身躯让高远心疼极了。他走到梁仲瑄身边,想给他披件外袍,却看他睁着眼睛,眼睛里红彤彤的,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哭过。 “奴才去和礼王说,他误会陛下了。” 高远在梁仲瑄身边跪下,刚刚元景声嘶力竭的声音,高远多少听到了,知道元景那样说梁仲瑄,他很难过,想要安抚梁仲瑄,却显得无能为力,只能这么说,听了这话梁仲瑄叹了一口气,说道, “有些事他确实没有说错,恨我也应该,让他恨吧,有恨他才能活下去。” 说完梁仲瑄收拾好心情,起身走到案台前,打算继续批阅奏章,高远还想说什么,却看到梁仲瑄已经下了笔,便只能在一旁研磨,未再说什么。 元景勾结徒门教,构陷元念的罪,全部是十二所查明的,因此梁仲瑄并未将此公开,而是暂时将元景幽禁起来,对外说元景突染重病,要在府中安养,外人不要打扰,又将苏晚晚送去寺庙,说是为夫君祈福,虽然偌大的礼王府瞬间成了禁地,但因理由充分,即便让人有所猜想,却也摸不到头脑,便也就没有太多传言出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与南镜开战一事,为此梁仲瑄并未在元景身上花太多时间,而是准备亲自送李安献和子珏出城,这次大楚攻打南镜,是让南镜和西凉看看大楚的强大,高台之上梁仲瑄素手一挥,三军纷纷跪地,叩拜之声响彻天帝,黄土仰天声势浩大,迫人心弦。 大楚久未经战事,这次为方便百姓瞻礼,更是休市一天,百姓纷纷夹道恭送梁仲瑄的仪仗出城,梁仲瑄身披金色铠甲骑马缓行,身后跟着的便是六皇子元吉,这个元吉第一次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元吉自幼便常在禁军中走动,对打仗一事很感兴趣,知道子珏这次要去前线,除了嘱咐他小心外,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将捷报带回来给他看,就这么送至城外,元吉才依依不舍的跟着梁仲瑄回了城。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回城后,梁仲瑄并未回宫,而是去了曾经的王府,未入东宫前,梁仲瑄便住在这里,如今已无人居住,但每日都有人打扫,府门前仍旧是一尘不染的气派王府。因为元景这件事情,梁仲瑄最近常回想起曾经的事,包括他还是亲王时的过往。 他生母魏氏身份地位低微,生子仍未被册封,梁仲瑄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没有未来的皇子,唯独梁淮器重于他,所以即便他心里不愿意,也不得不听从梁淮的旨意,迎娶沈氏为正妃,他知道梁淮是为他好,南阳沈氏书香门第,钟鼎之家,在文人墨客中享负盛名,娶沈氏于他百里无一害。 起初沈氏入府,倒也没什么特别,钟鼎世家,高门贵女,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可那时候的梁仲瑄心有沧海,与男女□□并不上心,所以两人感情并不算亲厚,而且沈氏身体不好,常年汤药不断,两人也不怎么同房,所以感情一直不算亲厚。 乔氏欺负沈氏,梁仲瑄其实是很后面才知道的,他警告过乔氏收敛,可终究是心里没有沈氏,所以警告过便没有再放在心上,况且自幼在嘲讽之中长大,总觉得一个人不会因为几句揶揄就危及生死,在他眼中认为了心中所想,必然不会那么脆弱。 可还是小看了人的心胸,高门贵女,书香门第的沈氏,自小只学习了诗书礼仪,从未学习过该如何处理正妻和妾室的关系,整日以泪洗面,让原本就不大康健的身子骨越来越差,再后来沈氏产子,女子产子九死一生,更何况是她,最终还是没挺过来,临终前沈氏拉着梁仲瑄的手,说, “是奴家不够好吗?为何殿下从未真心待我?” 其实梁仲瑄那时不太懂,他并未觉得自己对沈氏不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不正是夫妻的相处之道吗?沈氏看到梁仲瑄淡漠的神情,眼神中满是绝望,她推开梁仲瑄,极其冷漠的说道, “殿下,我这一生被困在这王府里,并不快乐,死后就别再拿虚名困住我,如果有来世,我再不想再为女子,也不想再遇到你……” 梁仲瑄那时候甚至觉得这女子有些矫情,大概是诗书读得太多,被歌颂情爱的诗歌欺骗了,居然相信什么死能同穴的传说,直到后来梁仲瑄遇到英歌,他才明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是多大的讽刺,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才知道自己亏欠了沈氏,也明白沈氏埋怨他到不愿意与他同陵而眠的决绝。 梁仲瑄不是个无情的人,他又怎会吝啬于死后的一份哀荣,可每每想要追封沈氏的时候,他总会想起沈氏死前看她的眼神,所以思索再三便耽误了,时间久了就渐渐忘记了,后来英歌为后被诟病无所出,梁仲瑄便将元景记给英歌名下抚养,便再无人提起追封沈氏一事。 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居然给元景造成了这么大的伤怀,属实是他这个父亲做的不好,在府邸的那些年,他有太多事情要想,真的余不出力气去关心那几个孩子,直到元吉出生,他坐稳龙椅,天下太平,这才多了时间和孩子相处,要说到底是因为英歌、还是时机,他自己也拿不准。 “陛下!” 梁仲瑄沉浸在回忆中,在院中坐下,听到有人唤自己,回头去看,顾南天已过了长廊转角,梁仲瑄站起身,才发觉漫天的雪花飘然而至,而他做得久了,脚都冻的有些麻木了,他跺了跺脚,想要紧紧披风,才发现自己今日穿着盔甲,难怪会这么冷。 “天气冷了,陛下这般坐着,恐怕要着凉。” 顾南天将自己的披风披在梁仲瑄身上,可盔甲厚重,披风根本不保暖,所以两人并未停留直接出了王府,今日送军出征,梁仲瑄是骑马而来,好在顾南天思略周全,准备了带着火炉的马车来。 原本顾南天不敢和天子同乘,可拗不过梁仲瑄的旨意,只得上了马车,在马车上梁仲瑄脱下了盔甲,多年未穿盔甲,不免觉得有些腰酸背痛。 “当年我们约定一同上战场杀敌,没想到最后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梁仲瑄说完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深深的疲倦, “这未尝不是好事。” 顾南天的意思是两人没有上战场,是因为这些年没有战乱,这自然是好事,可别人要是听了恐怕觉得他失仪,可梁仲瑄却笑了,瞬间理解了梁仲瑄的意思,所以也赞同的点点头。这两人虽然现在君臣有别,可当年梁仲瑄还是皇子,顾南天还是被压扣在京的质子时,便是知己好友,虽然梁仲瑄登基后,身份让两人的距离渐行渐远,可内心里的情谊却从未变化。 “元景之事你可有周全之法?” 梁仲瑄突然问道,听了这话,顾南天也有些无措,但他自幼长于军中,从来都是觉得军法大于天,如果没有规法,如何定方圆?元景是谋逆之心,要他看是不能纵容不管,可看梁仲瑄这些日子的处事方式,显然是没打算治元景之罪,可堂堂皇子一生被囚禁在王府,也不是长久之策,所以一时间顾南天也是没有办法。 看顾南天两根眉毛都拧在一起了,他也是无奈的笑了笑,这么多天,只要一静下来就在想该怎么处置元景,可真是没有办法,所以一拖再拖。 “终究是我愧对元景,愧对沈氏,我不忍杀他,况且此事一出,牵扯的人恐怕不比当年威北王之乱少,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事,有那一次就够了。” 梁仲瑄淡淡的说,顾南天微微抬眼看了一眼梁仲瑄的表情,心里想着皇后娘娘,如果元景谋逆,作为嫡母的英歌恐怕也要落个失责之罪,梁仲瑄忍下不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原因,但顾南天并没有问,而是说让他去劝劝元景。 顾南天到礼王府时,元景并没有颓废不堪,也没有宁酊大醉,除了人消瘦了不少外,并看不出太大变化,看到顾南天来,他微微蹙眉,仍旧坐在朗庭下看书,虽然冬季也接近尾声,但天还是冷,元景衣着淡薄的坐在那里,倒是让人看着心酸。 如今元景府中全部都是高远亲换的宫人,里里外外的人大多都是监视,不会有人对他多说一句话,更不会有人关心他是否着凉,自然也不会有人给他拿件披风,思及此处顾南天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倒也没有矫情的给他披上自己的外袍,而是在他不远处出坐下。 “陇西那边传来捷报,首战告捷。” 顾南天突然说这个,倒是让元景有些意外,在这王府里困着,他都有些忘记时间了,要不是年节那天看到烟火,他恐怕都不知道已经过年了。 “原本打算晚些开战的,可陇西今年暖的特别早,倒是让战争提前了。” “战……站争开始,恐怕捷报就不会断了。” 元景太久没有开过口,一开口声音沙哑的厉害,让顾南天的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 “戚善之这次也去了前线,恐怕这次回来,就要和子依完婚了吧?” 经此一番,没想到元景心里居然还想着子依,不禁皱眉道, “完婚一事言之过早。” “荣国公,如果我说我能娶子依,便不会再有后面的许多事情了,你信吗?” “信,即便东窗事发,我还是信殿下不是个残忍之人。” 听了这话,元景疑惑的抬头看了看顾南天,顾南天起身,显然是不想再话家常,淡淡的说道, “陛下不会杀殿下,徒门教勾结南镜之事,到鸿曦这里算是了结了,只要殿下痛改前非,日后便继续做礼亲王。” “父皇不杀我?” 顾南天看了看元景,整理了一下披风,说道, “陛下作为父亲,自认为愧对了殿下,不忍让殿下走上威北王的结局,作为国君,陛下也不想看到血流成河的景象,那些不知道殿下图谋而依附殿下,支持殿下成为储君的大臣恐怕也要遭受无妄之灾……” 说到这里,顾南天回头看了看元景,他的脸色此刻有些惨白,大概这些日子只想着死,反正他也是生无可恋,大概没有细想自己的死会牵扯多少人,所以顾南天这般说,倒是让他想起这个事。 “殿下好好想想,如果真的闹到那种程度,当今陛下也不一定会心慈手软。” 顾南天的警告似乎起了作用,元景写了陈情的奏章,愿一世留在平京城,再不做他想,请梁仲瑄给他留一份体面,梁仲瑄也并未太纠结,让高远和十二所盯着他后,便开了元景的府邸,苏晚晚在也被接回府中。 元景如旧的开始上朝,样子清瘦的模样,倒真像是大病了一场,而且这次大病后,似乎让元景大彻大悟,开始在府中吃斋念佛,虔诚的让人有些不敢相信,虽然转变有些奇怪,可大家伙也实在没有心思理会他,毕竟前方战士捷报不断,实在是鼓舞人心。 这场攻打南镜的战事,不出半年就让南镜可汗签署了求和书,不但要开通商路,还要每年向大楚进宫良马、牲畜,还迫使南镜可汗将幼子送入大楚为质,正如当初他嘱咐的,从南镜那里拿到的只许多不许少,陇西军真可谓是不负众望。 押解南镜王子入京城的任务就交由顾子珏和戚善之来做,如今两国刚刚交战,大将军李安献还需要坐镇凉州城,可梁仲瑄为此嘉奖陇西军,赏赐几乎不间断的从京城送来,打了胜仗本就高兴,加上梁仲瑄的毫无吝啬的犒劳三军,真是让整个陇西军都气势大盛。 雄赳赳气昂昂的禁军跟随顾子珏和戚善之一同回京,出乎意料的还有一位乔恩泽,原本被送去西凉改品行的乔恩泽,居然在西凉有了成长,赏赐李安献入京时,梁仲瑄曾询问过乔恩泽的情况,本想是将找个机会把他弄回京城来,没想到李安献对这个乔恩泽很满意,称他这一年在军中做杂役,学了本是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没想到李安献回凉州后,告知他陛下恩准他回京之时,他毅然决然的拒绝,还恳请李安献带着他打仗,之前他顶看不上顾子珏,觉得他傲慢,可看到顾子珏上阵杀敌的架势,是由衷的佩服他,如今待顾子珏简直视为神祇,恨不得将他供起来,这倒是让顾子珏哭笑不得,甚至有些后悔当初答应乔玉多多照拂乔恩泽。 起初听闻儿子要去战场,乔玉几乎是凉透了心,再怎么不待见这个儿子,他也不想儿子去送死,所以在顾子珏启程前,丢掉脸面不要亲自去荣国公府恳求顾子珏帮忙照拂儿子,他已半截入土,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真的不希望百年后坟前清冷。看乔玉言辞恳切,顾子珏只得答应,这才有了乔恩泽这个跟屁虫,自然是让顾子珏无奈。 且不说乔恩泽这次去打仗有多大的贡献,但已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难得让梁仲瑄也觉得欣慰,询问过乔玉,还特许乔恩泽入禁军继续从军,之前乔玉一直责怪乔恩泽文不成武不就,没想到凉州城走一遭,真是让他给自己找了一条出路,真是乔家祖上庇佑。 第27章 尾声 永安十六年春 礼亲王梁元景,上奏称顿悟红尘,请愿入寺庙修行,梁仲瑄恩准其剃度出家,还亲笔写下和离书,为礼王和王妃合离,并恩准苏晚晚离开王府返回母家安度余生,这看似皇恩浩荡,让天下文士称颂,可谁不知道,被天下迎娶过得女人,即便是天子亲自御赐和离书,难道还能再嫁?恩准其回娘家,不过是换个地方做尼姑罢了。 同年梁仲瑄为戚善之和顾子依赐婚,婚礼当天长公主德怀完成多年心愿,竟哭得和泪人一般,六皇子元吉替母亲前去观礼,看到大姑姑那般哭泣,他也眼红鼻酸,被笑了好几日。 永安十八年冬 梁仲瑄突然生了一场大病,近一月不能起身,急的整个太医院直跳脚,皇帝这么一病,让原本搁置的立储议题再次被抬上朝堂,病愈后梁仲瑄改国号为昌平,同年下旨立皇六子元吉为太子,一直不上朝的顾南天开始逐渐出现在朝堂上,协助太子坐稳东宫之位。 昌平三年春 梁仲瑄见天色渐暖,便又起了出宫的念头,甚至还打算带上太子一同去,这可让子珏甚为烦恼,天子一人微服私访,安全已经是大问题,如今太子也要同行,即便安排暗中的在妥当,也不能肃清百姓,做到万无一失,如今天子和太子要一起微服私访,要是万一出了个问题,那还了得。 梁仲瑄无奈最终只能答应不去远处,就在平京城内转转,还命了十二所在暗处保护,这才让子珏松了一口气,梁仲瑄这次出访坐了荣国公府的马车,荣国公府的马车即尊贵又低调,非常适合用作微服私访之用。 为了方便保护,顾子珏未骑马,而是亲自驾马车带着两个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在平京城走街串巷,整整一天没有停歇过。顾子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天下来让他觉得比上战场还累,下了马车才发现背脊都是湿的。 大概是难得出来梁仲瑄到了晚上非要在春熙楼吃了饭再回去,春熙楼是平京最出名的酒楼,突然过去哪里还有位置,坐在厅堂用膳又如何保证陛下和殿下的安全,顾子珏脑子里一锅粥的乱作一团,但是梁仲瑄就直勾勾带着元启入了春熙楼。 酒楼里一片烟火气,最近春闱将至,学子入京赶考,所以最近春熙楼里的客人多被学子占据,果然被顾子珏猜中,他们来哪里还有位置,顾子珏忙去和老板交涉,想找个隔间给梁仲瑄和元吉,虽然元吉也想坐在厅堂里听听学子在议论些什么,可看到梁仲瑄并未阻止顾子珏,便也没有说话。 “大哥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突然在包间里走出一个人,不正是去凉州深造归来,如今在禁军里也混的风生水起的乔恩泽嘛! 乔恩泽从凉州归来就被梁仲瑄特批入了禁军,可禁军里都是些什么人,那是和陛下同吃同住过的近卫军,忠心不二赤胆忠心,这乔恩泽早年间在平京城是个什么名声大家都知道,起初每一个人待见他。 可在凉州城时,乔恩泽早就吃过这个苦,算是锻炼出来了,别人给他脸色他一笑了之,给他什么差事不管从来不问缘由,保证完成,而且他自知是半道出家,操练起来也很刻苦,总是比别人努力用功,慢慢的自然得到了同僚的认可。 唯独顾子珏对他还是有些不待见,起初还是跟屁虫,后来更是不管顾子珏什么脸色,张口闭口叫大哥,简直比对待亲爹还孝敬,着实让顾子珏有些受不了,可今日看到他倒是有些开心,便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乔恩泽听了便往门口看去,被点入禁军时乔恩泽曾有机会面圣,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乔恩泽还是认识梁仲瑄的,但碍于酒楼人多眼杂,乔恩泽并未过去行礼,认识远远的抱拳请安,然后连忙和老板说了什么。 曾经把春熙楼闹得乌烟瘴气的乔恩泽,显然比顾子珏更让老板害怕,立马腾出了上等包间出来给梁仲瑄和元吉,而乔恩泽一时也不再吃酒,而是随顾子珏在门外守卫起来。梁仲瑄点点头,觉得这孩子确实长大了,进包间前还轻轻拍了拍乔恩泽的肩膀,乔恩泽一脸傻笑,看着顾子珏的脸上,显然再说看吧,弟弟没给你丢脸。 入了包间,里面极为宽敞,外面是茶室,内堂是吃饭的餐桌,中间多宝阁隔开,格子摆放着瓷瓶玉器,虽然不是年代久远之物,但是造型独特精美,倒也雅致。 这父子二人一天都没有正经进食,倒也是饿坏了,待吃食上来,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开始用膳,但梁仲瑄到底是上了年纪,又舟车劳顿了一天,有些食欲不振,但看到元吉吃的开心,也没有扫应,在一边陪着吃了几口。 酒足饭饱,梁仲瑄起身站到窗边,推开窗子咱在窗前,初春的夜里还有些微微凉风,但喝了些酒又吃了饭,倒也不觉得凉,反而吹得很让人舒服。 “今日出来一日,可有什么想法?” 梁仲瑄问道,元吉思索了一刻回道, “前些日子下旨要各州府管制摊贩,规整街道,平京是天子脚小,今日看起来还算有些效果,就不知道其他州府做的如何,到可以让工部排刺史去地方看看,如今大楚富足太平,人口上升显著,工部也该规划一下,避免马车不能回转,街道拥堵不变的问题。” 元吉说完,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次没有机会去田里乡间转转,年前新制定的农耕政策也不知道推行的如何,户部上奏倒是都是好的,但有些庄户都已经习惯了旧政,新的规定肯定不会推行的很顺利,但如今我们大楚人口多,粮食一定要保证,等过段时日,儿臣想去亲自看看。” 听到元吉滔滔不绝的样子,梁仲瑄很是欣慰,他走到元吉身边坐下,说, “柴米油盐看似简单,但确实一家生计的根本,治理天下也不是空谈大道理,民生才是立国之本,如果百姓吃不饱,那就是官逼民反,总不能安安稳稳的治国,你明白这点就好。” 梁仲瑄语重心长,元吉转头看着他,总觉得最近父皇老了很多,他一阵动容,竟像小时候一样抱着梁仲瑄,自打他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规矩立法条条框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很多年他不能像小时候一般在梁仲瑄怀里撒娇了,今日看到高大的父亲逐渐苍老的模样,难免心酸。 “爹爹,吉儿一定好好学,给爹爹分忧。” “你呀,总是心软,虽心怀善念不是坏事,可治国之上,太过心慈手软恐怕不行,朝中大臣大多有着说不清的关系,师出何门,家族关系,方方面面都是迁出萝卜带出泥,在这方面不狠心不细心……” “爹爹,儿子愚钝,还要爹爹细心叫我。” 元吉撒娇的语气打断了梁仲瑄的话,他不喜欢梁仲瑄一副交代后事的语气说话,梁仲瑄自然知道这孩子感情重,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时间确实还多,而且还有顾南天在旁协助元吉,倒是梁仲瑄着急了。 昌平四年夏 梁仲瑄以身体不适,协皇后去行宫休养,命太子监国处理政务。 难得清闲的梁仲瑄在行宫病态,带着英歌每日悠闲度日,除了固定时间查看宫里送来的政务简报,他可算是清闲的很,站在和堂前,他牵着英歌的手,淡淡的说道, “朕此一生足以。” 英歌看着梁仲瑄的侧脸,回握着他的手。 梁仲瑄为帝期间,实实在在做了很多事情,为国为民,虽得益于先带的累计,可他自身却也将国家治理的紧紧有条,将大楚的昌盛推向顶峰,可功过是非到最后不过是史书中的一笔,曲终人散再不会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百年后魂归黄土,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皆为梦幻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