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不负度流年》作者:小字谙谙 文案: 天下大陆并生三大强国:远苍、来仪和祁衡。 不过钟林山也不是那么弱。 三皇一王。 三年前,来仪宫廷暗潮汹涌,准太子妃以命相搏为大陆诸国国运稳定争取了一线生机。 三年后,钟林山公主下山,被来仪太子“请进宫”,做了小小院生,遇见各位故人。 安静的看一看,想一想,一切顺理成章。 缘分就是这样。 无论如何,且行且珍惜。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锦清黎非凤吟夏 ┃ 配角:祁清雅林宥仪林亭 ┃ 其它:小轻松,大家其实都认识 第1章 楔子 轰隆隆!!! 阴沉的云朵大面积的铺开在天空的每一处角落,不多时,滴答滴答的雨水滴落声便响彻整个视野,云雨连同滚滚雷声拼凑出一片阴暗的世界。 来仪国地处大陆最南方,举国崇尚白色,常年多雨,四季如春,是整块大陆上除去众多小国以外国力最为强大的三大国之一。自百年前三国结束混战,订立战和书,整片大陆的和平繁荣维持了一段还算漫长的时间。 来仪国深宫别苑夜半之时,淡紫色的重重纱帘之后,烛火摇曳,茶展在灯火恍惚不明却又陈设华贵的屋子中静静的冒着袅袅青烟,暗红色的芙蓉雕花贵妃榻上,一位面容秀丽、衣着华贵的女子正斜躺着,低眉细细的品着手中的清茶。 淡雅悠悠的声音轻柔的响起:“都记好了么?” “是!”一声谦卑而又低沉的回答。 “那我,就等父王那边的好消息......” 这厢话语声未落尽,忽然,有人自屋内某处发出阴寒而又凌厉的声音:“什么人!” 女子与答话之人俱是神色一冷。 发出声音的人是女子的贴身侍卫,弹指之间、落音之时已然朝某处稳准飞掠而去,但见重重纱帘皆受到惊吓般翻飞飘落,却哪里还见得人影。 屋内一派死寂,落针可闻。 女子从容放下茶盏,闲闲的从榻上端坐起来,缓缓步出纱帘,浅笑道:“是本宫大意了,不想如此重要之事,竟然会被人偷听。” 地上一人规规矩矩跪伏在女子身旁,听得此言不敢有半丝动作。 “你且先退下吧,立即回祁衡,剩下的我会向凤王交待。” “是!”如同得了特赦一般,那人立刻自地上深深拜了一礼,缓缓起身,却不敢抬头,但是隐约间可看见他额头上已是布满了岑岑密汗。 “呵!”女子斜眼看去,冷然一笑。 “......臣斗胆,不知娘娘所笑为何......”问话之人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无事,你去吧。” “是,微臣即刻出发!” 女子一动不动看着身边的使臣,看着他自身边卑躬屈膝退出大门,逃命一样冒雨消失在宫门。 “在来仪国待久了,看着行如此大礼的使臣竟然有些碍眼。” 不多时,她施施然的走出门,雨小了很多,泥土和百花混合的清香味道让她有些着迷,长长的白色宫裙在洁净的青石砖上衬显出了别样的姿色。 缓步走了一段时间,就听见前面有宫女高声呵责、喧哗嚷嚷的声音传来,隐约间还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女子不觉间加快了脚步,朝声音聚集的地方走过去。 “都怎么了?!”一众宫人惊见她自雨中走来,衣着略湿,声音冷冷,不禁都低下了头不敢再喧哗出声。 “娘娘!” 那名高声呵责其他宫人的宫女见是自己服侍的贵妃回来了,赶忙请礼迎面急走过来为来人撑伞,苦着一张脸小声道:“小皇子哭个不停,想是刚刚那阵雷雨声音太大吓到了,一时间又找不到您,奴婢这才.......” 祁贵妃略有些厌烦的挥退了身边的宫女。 “不碍事,让本宫瞧瞧。” 她莲步轻碎却步履紧凑,迈进了屋外匾额上刻写着“祁妃宫”的宫殿,朝围合着几名宫女的地方走去。 “把孩子给本宫,全都下去。”见她随手将沾了雨气的外衫褪下,身后的婢女赶忙为她披上新找来的衣袍,免得她受凉。 一群正束手无策的宫女见是自己伺候的贵妃冷着脸回来了,赶紧奉命行事,小心地将孩子抱给她,然后低头揖礼鱼贯而出,只留刚刚为她撑伞的婢女在身侧伺候。 襁褓中的孩子戴着一个花纹繁复的金锁链,有些不□□分的蹬了蹬腿,嫩白的小手含在嘴里一顿啃,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盯着抱着自己的女人,没了刚才哇哇不止的哭声。 “呵~好孩子。” 雨渐渐地停了,祁贵妃抱着孩子,一边用手指逗着他,一边慢慢行走至宫门旁,她望着天空中逐渐消散的乌云,渐渐的露出了看上去很是安静美好的笑容。 “我的孩子,你看,雨已经停了。” ...... 当乌沉沉的云朵大片大片的褪去,天空偶尔只有零星的雨飘落下来,打在一道身姿灵活的倩影身上。 “真是听到了了不得的事情呢。”她喃喃道,没有忽略身后紧跟自己的那一道强劲的暗影。 “竟然是如此高手么。”她轻皱眉头,感觉不妙。 “这会儿,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呢。”她留意着身后的动静,漫不经心的想。 一前一后,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她加快步伐,闪身朝和林亭约好的地方奔去。 天将乍明,后面的人已然没了耐心,他目色阴冷的亮出扣在强有力的指尖处的暗器,找准时机! “嗖嗖嗖!” 伴随着耳际刹那间破风而出的声响,看着前方那道身影如同流星般坠落,他于无声间勾起嘴角。 正欲打算加速飞身上前,忽地,一道夺目的色彩自他暗如幽潭的目色中划过,有绚丽的火光自女子手中冲出,直奔天际,爆发出一团惊艳的火花! “竟是如此机敏!”他立即停身藏于楼阁一角,冷冷的想。 果然顷刻间,有两个黑衣人影朝那女子坠落方位奔去,速度身形迅猛非常。 “全中要害,必死无疑......”追杀之人在暗处思量片刻,不再多做计较,闪身奔离开去。 有人一前一后飞奔至身前,女子心中一派安然,垂头不动,静静的看着身上旎红不受抑制的恣意流淌,很快与眼下雨水融为一体,绕出一道道丝绫般的图样。 “殿下!!” 来人瞪大眼睛惊呼,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隐忍的抽气声。 靠着墙面安静倚坐的女子没有抬头,她发丝有些凌乱,几绺乌发顺着染血的面颊散落下来,绝美的容颜在血色的映衬下显出一番惊人的艳丽。 她此刻已然没有太多的精力去顾及来人堪称精彩的表情,虽然知道对面的人看不见,但她低眉间还是勉强提了提嘴角想笑一笑,但忽然自腹部传来的一阵巨大痛楚袭来,伴随着抑制不住的闷哼声,一道血水自女子嘴角溢出,她险些坐不住,终于强撑着抵上身后的墙面。 她勉力抬起头:“......带我回府......快......” ...... 经过一夜汹涌的雷雨,此时此刻,来仪国皇都街瓦廊檐变得格外干净清新,氤氲的水汽充斥在晓晨盈盈花柳间,主街上空无一人,整个视野中的景色就如同一幅绝美的丹青画卷。 但很快,一阵紧凑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嗒嗒传来,打破了这份近乎幻境般的宁静场景。 那是一个外观十分精美考究、随处雕刻着繁复凤纹的精致马车,两旁朱红色的灯笼已经被细碎的雨滴淋溅出几分暗色,暗红色的穗子随着灯摆摇摇曳曳,伴着马车的疾驰很不安分的左摇右晃。 “吁~”行至一处楼阁外观甚是华丽的地方,马车外面的人利落扯起缰绳,倾身勒马,可还没等马车停顿安稳,就听身后“倏——”的一声,紧接着,有暗红色的锦缎大氅反衬着一缕刺目的光芒自他眼前一闪而过,还没待他反应过来,那抹矫健的身影便已经闪身奔至轩昂楼宇门庭之外,大门入口两侧矗立着很是雅观精致的朱红色雕凤大柱,匾额经过一夜暴雨留下的水痕在晨光的映照之下反射出夺目的金光,“太子府”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太子殿下金安万福!” 有身着侍卫装扮的人左右挺立,手执卫剑,发出齐齐请安声。 那人并没有做任何停顿,直接穿过大门跑向府内,很快就被繁复掩映的花木遮尽了身影。 穿过一处蜿蜒的长廊,再走过一条长长的石桥,迎面跑来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见到来人,立即止步作揖,可来人只是摆手免礼。 “人呢?!” 侍卫有些怔愣,但很快答道:“在飞燕殿!” 两人一前一后,飞快的走着,偶有侍女三五成群结伴路过,揖礼之间,人已经不见了。 侍卫紧跟在后,他碎步慢跑间看向身前的贵人,惊觉那人双手已然紧握成拳,还有些许微微发抖,哪里还是平日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殿下。 伴随一阵凉风吹过,府邸小径旁花树上的花瓣细细碎碎的飘落翻飞,那人漂亮的墨色长发随风飞舞,花瓣不时的擦肩而过,头顶缠绕玉簪的金丝流苏穗随风摇摆飘动着,摇出了一副恣意潇洒的姿态。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处清幽的盛开着垂兰的地方,两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此处有飞鸟相偕翻飞,潺潺流水自形致雅观的大石顶端倾泻而下,飞溅的水滴扬洒在周围娇艳欲滴的牡丹花上,水珠折射出一闪一闪的光芒,“飞燕殿”三个大字自匾额上悄然映入眼帘。 前面的人缓了缓因来时疾跑而紊乱的呼吸,长身玉立于殿门外。 “你在这里守着,有事能挡就挡。” 声音悦耳低沉,语气冷凝。 “......是。”侍卫举手揖礼,转身背对着飞燕殿,不忍再看对面那人难得一见的可怕面色。 手搭在门前稍做犹豫,很快推开暗红色的房门,一股掺杂着血腥和草药的味道迎面扑来,很快就侵吞了他。 举步迈进陈设华丽的屋子,绕过一道珠帘帐,他突然停顿身形,不想再继续往前走下去。 “是你来了么......”有女子的声音自屋内传来,声音轻柔,却虚弱不堪。 他闭了闭眼,终是穿过前面的纱帐,绕进里间,侧立在雕刻有凤翔九天繁复花纹的床榻前。 他目光温柔不离她面容上的憔悴,略略有些发直,过了许久,忽的笑了起来。 他笑的很轻,甚至可以说是有气无力。 有一女子自他身后提起药箱,将染满了血的大堆纱布和器具利落收拾好。立在床前的人没有看她,她便径自提着药箱作揖退出这充满了血腥味道的房间。 凤吟夏缓缓侧坐在床上,目光轻移,落在刚刚被收拾好的桌面上,那上面还隐隐留有些许血迹,借着屋内的光线,刚好被他看见。 屋里的草药味让他有些恶心。 他面上带着还算称得上笑意的表情,转头看向床榻上的女子,白皙而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抚上她的泼墨般的乌发。 一缕又一缕,他重复着轻柔的给她着手理顺着染了血色的墨发。床榻上的人目光微微涣散,意识渐显模糊。他很细微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收回了为她抚顺头发的手。 自衣服里掏出一个小小漆黑的瓶子,打开,转身拿了刚才就已被准备好放在桌子上的温热茶杯,将一粒药倒了进去,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它在水中倾刻间化为乌有。 轻柔的把床榻上的女子抱起,取过茶盏凑近她嘴边慢慢喂起来。 “钟林山很冷,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 室内一派寂然。 喂完茶,放好空空如也的茶盏,他紧闭双目,一时间忽觉了无生趣一般漫无目的,索性就那么静静倚在床榻围栏上,环抱好怀中之人,闭起眼睛,任长长的睫毛如蝴蝶一般铺洒微颤。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 “......” 似乎有什么声音轻轻拂过他的耳畔,未来得及被倾听就消散开去。 他缓缓睁开双眸,看着她面上渗出的微汗,说不出话。 “.......”随着一句轻轻的呢喃,女子的头歪向一边,彻底闭上了眼睛。 他无声的盯着看着听着,细细的回想方才她说过的每一个字,下意识拢起她的手,发丝萦绕间,十指紧紧交握。 “我不怪你。” 第2章 第一章 “繁华如梦烟云绕,凭的哪般度流年。晓闻清曲遗人恨,何处自在何来仙。” 苏锦清斜立在茶楼高处的临窗雅座旁,腰配一段扣着一串小小的铃铛的七彩线流苏,头倚朱红色的窗棂,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夹杂于管弦之音中的袅袅歌声,把玩着发束顶端垂然而下的深蓝色绳带,任带子底端的长穗子在手上绕几圈,又脱开去,如此几次,才松开那绳穗去取桌上的茶盏。 “听说了吗?祁国派了公主来了。”不远处邻桌,几个衣品样貌皆是上佳的少年正饶有兴致的攀谈。 “嗯,我猜......可能是来联姻的。”一个身着天蓝色华服的少年执扇轻摇,略略思索,直言不讳。 苏锦清品了品着杯盏中的清茶,定了半响,眉头皱起,忍住没喷:“......真难喝......” 她又看看桌上的几样菜色,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这来仪国的菜式普遍偏向酸酸甜甜,真真是要她老命!她咂了咂舌,筷头朝几样咸口小凉菜扫去。 “当真是了不得,现下宫里那位的势力暗地里可谓如日中天,这回再加上个公主,岂不是如虎添翼。”众人听闻此人之言,皆是愁上眉梢,暗地叹息。 “想当年咱们太子妃殿下芳龄之年,挽剑倾花,如今竟是再也不得见了......” 言语至此,几位富家子弟唏嘘间杯盏交错,不再多言。 苏锦清因与一桌子的饭菜口味严重不合,干脆停下筷子,朝刚上楼来忙的小二打了个招呼:“结账!” 那小二十几岁的模样,很是机灵。他快速移至苏锦清这桌,满面笑容,扫了一眼菜桌,很快报出了数字。苏锦清想了想,抬头笑着看向那小二:“能把没吃完的带走么?” 步出酒楼大门,苏锦清随手拽了楼边石柱旁长出的那株唯一一颗小草,含在嘴里,很是自在的拎着一堆吃食走在大街上。 她容颜秀丽,十六七岁的俏公子模样,乌黑的墨发任由深蓝色的带子束着,微风吹过时偶有几缕头发不安分的翻飞起伏,一双灵秀的大眼睛微微眯着,腰间长剑穗子随着她缓步轻摇,整个人如同世外散人,在这个初来乍到之地,形容不惧不拘,很是惹眼。 她无视周遭姑娘暗暗投过来的倾慕眼光,不时扫望身边的高宇楼阁盈盈花柳,心中大赞。 不得不服,来仪国真不愧是当今大陆上三大强国之首! 她刚刚自祁衡国游玩归来,实在无语于贵国上下阶层的蛮暴可怕,经此一游,心力交瘁。本来打算提前回钟林山安慰一下自己那脆弱不堪的小心灵,不料家中那位婶子硬是把她又推了出来,说是让她再见识见识来仪国风。 就这样,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留在山上的苏锦清顶着她一张欲哭无泪的臭脸,期期艾艾的下了山。 她本无心到此,打算女扮男装在来仪国睡上几晚就溜回自己山里那个地盘窝着,但等身处此地后,闲看周遭百姓安居乐业、以礼相待的样子,这一游,竟然不经意就游了一个月。其间她还因为好奇,参加了院生的考试,算算日子,可不就是今日发榜。可是苏锦清只是一时好玩,所以她并没有想去看自己是否榜上有名。 她悠悠自在的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觉得除了吃喝口味,自己对这个国家的好感可谓一路飙升。 她左看钗花摊,右瞅笔墨画,心情舒畅得很。 可是很快,她迈不动步了。 ...... “呜呜呜~......” “呜呜呜~......” 她定住身形,目光直直的看向迎面走来的一帮人,失去了继续观玩的兴致。 前方是一群衣着考究,年龄差不多和自己一样大的少年,前有两名侍卫开路,后面为首的几个少年面带宴笑,在他们身后,行走着一个戴着精致斗笠的人,那斗笠虽遮去了他的全部容貌,但一阵长久的清风吹拂而过,苏锦清竟然在这阵吹拂中依稀看清了对方的容颜。 那人气质如皎月光华,一身浅蓝的长袍,脖颈处的领口处绣有金线凤凰图纹......竟是个男子! 他长眉斜飞入鬓,甚是凌厉,虽是半垂着眸子,但是光华湛湛,眼形生的极好,睫毛黑长,唇形漂亮饱满,肤色白皙透着红润色,苏锦清冷冷看着,心中暗叹:“当真是倾城国色,难得一见。” 似是有所感应,对方抬眸朝她看过来,但是未等眼神触及,清风拂过,薄纱翩然落下,遮住了彼此的目光。 苏锦清想,若是这人拿下斗笠,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定是能将盛芳桃李的灼灼颜色碾压过去。 真真是...... “真真是可恶至极!” 苏锦清打心眼里妒恨起来。 但她此刻并没有真正恨的那么深,那么专注。让她注意的另有其人——那名在头几个公子哥身后的姑娘。 那姑娘一身朴素的粗布衣裳,苏锦清这些日子在来仪国晃悠,知道这边百姓生活很是优渥,基本没见过几个人穿这种衣服,一看就是别国穷人家的女子,不知什么原因被对方带着走。 苏锦清紧了紧手中的长剑,以一种一夫当关的姿态拦在这伙人面前。 狭路相逢,对方发现她久立不动也不闪躲让路,有些疑惑。 为首的两名开道侍卫首先发话。 “什么人,为何拦路?” 苏锦清看了看他们,贯彻自己不多说一句废话的原则,冷声吐出两个字:“放人!” 大街上人群川流不息,很快就有人驻足观望,好奇发生了什么,不多时,人们就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那两名侍卫初时有些愣,看眼下的境况,竟显出几分担心的模样,连带的他们身后的那位先前呜呜呜的姑娘也噎了声音,不怎么哭了,自衣袖后面隐隐探出小半张脸,打量着对面的苏锦清。 “放人!” 苏锦清似乎失去了耐性,拔出长剑对准那个身戴斗笠的男子。 她心里不知为什么就是知道,最后面的那个男子,定是这一伙人中说话算数的! 果然,她不指则已,一指惊人,顿时这伙人全都挺身戒备起来! “什么人,胆敢如此放肆!!” “你好大的胆子!” 苏锦清无声冷笑:“你管我胆子大不大......放人!” 侍卫们此刻目色阴鸷,拔剑而立,全然没了刚刚的犹豫,苏锦清心知争斗在所难免,只是这一架打完,估计她日后都不会再来这个国家了。 “算了,别生事端。” 苏锦清还没回过神,就见对方收起刀剑,她维持着之前的动作,没有什么接下来的动静。 这一声令下,威而不严,声音悦耳轻柔,让人如沐春风,苏锦清暗暗嗤了一声:“表面功夫倒是做的足!” 没想到会是如此顺利,苏锦清微微松了口气,收了剑,隔着较远的距离,她看见白色的轻纱幕在微风中轻轻漾着。 “既然如此,别愣着。” 是女子的声音。 苏锦清心中疑惑声音出处,四处谨慎观望,这才发现原来在斗笠身边,站着一个同样男子装扮的姑娘。 那姑娘玉冠银簪,样貌上佳,凤眸灵秀,肤色白皙,眼角中有一股清清冷冷,她此刻站在斗笠人身边,显得别样登对。 见她发话,侍卫们让出道来。 那抹眼泪的姑娘一开始看似有些犹豫,终是踏出步子,站到苏锦清身边,朝她揖礼,苏锦清微微一瞥,那姑娘行动间不失大气,很是有修养的样子。 这会大街上的人看到事情已经小事化了,散了个七七八八。 苏锦清这才让出几步,让对方自眼皮子底下走过去,苏锦清面色颇冷,冷冷看着一群人自身边经过,心一横,很不客气的说道:下回别让我再见到你们!” 侍卫岿然不动昂首向前,那几名世家公子有几个面色不善,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忍住没说什么,只是那名带着斗笠的少年,似是有一瞬停滞,便再没了异动,连带他身边的那个姑娘回头看他的眼神也有些怪异。 苏锦清“目送”这一行人身影消失在一处书肆门口,心中的嗤笑更甚:“这种人竟也会喜欢读书。” 忽的响起什么,她注意到身边的姑娘正在打量着她看。 苏锦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其实挺清奇:一手拿着长剑,一手拎着一堆饭菜,这模样在街上,被人瞩目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啊。 “姑娘见笑了。”苏锦清有些不好意思。 只见那姑娘低下眉目摇了摇头,手探进袖囊,似是在翻找什么,不一会儿,姑娘就从里面拿出一个金线绣包,苏锦清有些愣,那姑娘自绣包里掏出几块沉沉的银团,朝她送去。 “拿着吧。” “?” “唉!”姑娘一身长叹,“我本大家闺秀,总不能真的和你走了。刚刚那贵人我好不容易骗得他相信,差点计划成功随他回府,偏遇上了你。” 那姑娘不紧不慢,说话的声音里却带着不小的埋怨。 苏锦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见她歪着头叉着腰仰天一叹:“罢了罢了,本小姐再想别的法子好了。” 那姑娘摆摆手,很快有两个男子上前来,护送着她走远了。 目送那抹窈窕身姿渐渐远去,苏锦清终于风中凌乱了。 第3章 第二章 月半中天,时不时的花香飘入,伴着萤火飘飞,室内别样静谧。 “她来了。”苏锦清酣睡在榻,有人梦境中面若桃花,虽看不清面容,那声音中的乏累和沉寂却久久萦绕在她耳边,经久不散。 “连之,这边。”她恍惚间似是看到有两个穿着很是相近的白衣人,渐渐的相偕走远,停在一株盛开着花朵的树下。 “连之......” 苏锦清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屋外还是黑的。 她掩嘴打了个哈欠,又昏睡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可谓昏天暗地,结果就是第二天起床时她还有些头昏脑涨。 “果然贪睡会让人更痛苦。” 这会儿她坐在桌前,以手支额,捋了一把脸,喃喃自语下着结论,等着店小二把早饭送过来。 不似别的异国观光客,随走随歇,苏锦清这段时间在来仪国吃住都在一家客栈,她不喜欢换床,加之没计划在来仪国久待,所以在一处客栈一住就是从头住到尾。 “公子,您的包子和粥。” 苏锦清点点头,店小二看着她带清醒不清醒的模样,笑着继续干活去了。 “唉!说起咱们这位凤太子,他今年虽方十九,但却文韬武略,哪怕不放在这皇宫贵胄之中,放眼望去也是屈指可数的出挑人物啊。” 苏锦清拿起一个大包子,一口咬了下去,香气四溢。 “我可听人说,昨个好像是有人在这大街上遇见太子了。” “你可得了吧,太子是什么人物,能随随便便出现在大街上任你看?” “不是啊,听说.......” “听说什么!我看你是考了试想进宫想疯了!”不等那人说完,对面的人笑怼他。 “咳!......咳咳咳!......” 大伙正兴奋的谈话,猛然插进一路很不和谐的声音,众人都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 苏锦清无语的默默吃着剩下的包子,她感觉自己刚刚呛了口茶水打扰了大家聊天实在太冒失了。 但是很快店里来吃早饭的人就引来店小二一阵招呼,大伙也就不太在意她了。 “唉,要不是几年前陛下钦定的太子妃殁了,这会儿咱们来仪皇宫也早应该多个娃儿欢蹦乱跳了。”又有人接着说道。 苏锦清吞下最后一口包子,喝了一口粥,听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暗自笑了笑起身。 她觉得这里的百姓真是太八卦了,哪有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家储君闲话的。要是在祁衡,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掉脑袋呀! 苏锦清一脸事不关己,束头发的两条穗子随意披在身侧,很是恣意的摇摇晃晃。 一脚踏出客栈。 其实前太子妃身死的事,她也曾从婶子那里听说过一些传闻。 听说那太子妃原是戍边大将军的女儿,名叫庄飞燕。大将军心疼宝贝女儿,只是边塞太过清苦,加之皇后与这将军妻子是儿时就认识的玩伴,便找了理由将小姑娘接进了宫。她和太子从小一块长大的,很是招人喜欢。原本来仪国皇帝是一眼相中她,定准了到行及笄礼之后就册封做太子妃的,可是没成想好好个人在几年前因为一场意外死了,据说就差几天就要与太子订婚约的......真是缘分浅薄。不过来仪这边的百姓似乎很认同这门根本就没成的婚事,从来都是叫那庄飞燕太子妃或者殿下...... 这个事情苏锦清只知道个大概,所以倒也没觉得有多大意思。 “总归是命,有什么办法......” 身后谈话的声音小了下去,大伙一时间没再接话。 “公子慢走~” 店小二一声高喝,苏锦清那边早已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苏锦清一路上吃吃玩玩,一副酒囊饭袋样儿。她打算就这么吃喝下去,时间差不多了再过两天就回钟林。 可等到她绕城一圈吃饱喝好再回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着实让她有点难消化。 “......” 苏锦清看着不远处静立着的一众人等,踌躇了一会儿,迈开脚没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公子留步。” 苏锦清顿了顿,回头看了看那个站直了腰身的人。 真是相看无语,无语得很。 屋外站了里外两层侍卫模样的人,跟要抓捕犯人似的。为首的那个相貌挺堂堂仪表挺出众的侍卫,正在手拿卷轴打量着自己,来回只一眼,便向苏锦清做了一揖:“敢问阁下可是苏公子?” 苏锦清想了想,他在来仪国这些日子以男装示人,身份掩藏的很好,加上这些天她本本分分,也没弄出什么乱子......不会是自己哪里出了纰漏,身份暴露了吧? 可千万别,她不想交兵打仗。 “正是。”她镇定接话,不卑不亢。 “我家公子请您一叙,不知阁下可否赏光一聚。”他话是客套的邀请,但是苏锦清不是听不出来,那是“你最好跟我走一趟”的含蓄用语。 “你家公子?”苏锦清还是怀疑对方是不是找错了人。 “见面便知。”语气坚定。 ...... 苏锦清笑了笑:“请带路。” 绕过大街小巷,随着一干人等七拐八拐,行至一处往来人较少的地方,苏锦清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处茶楼。 此处偶有丝竹声声悦耳动听,往来之物几乎全是富贵车马。 一众侍卫停步,为首的侍卫也只停在茶楼门外,朝苏锦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家公子在二楼等候。” 这是一处苏锦清没来过的茶楼,说是茶楼,却有了无几人。楼层上下花花鸟鸟养置其间,俨然一处静雅私所。 苏锦清无心此景,快速行至二楼,感怀于此地环境空旷闲适,脑袋里则盘算不断,不断的向自己施压,逼迫自己想起一些有可能遗忘在哪里的勾当。 二楼只有一个巨大房间,房间里浅白的轻纱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摆动,她顿了顿,一步一步朝着有门的那个方向走去。 她自在随性,从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计较半天,与其犹豫不决,不如在于自己有利的状态里做出选择。 进了屋子,她甚至没仔细去看对方的面容,闲闲的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这才看向端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果然是你。” 那人一同昨日模样,依旧一身富贵色,只是摘下了斗笠,这下模样才被苏锦清看的清清楚楚,不再雾里看月般。 “公子亦好眼力。” 那人不同于她。此刻正襟危坐,十分刻板的样子。苏锦清甚至有种错觉,对方好似十分在意自己的形象,以至于坐的很是端庄恭谨。 桌子上摆放着一些茶点,色泽艳丽引人垂涎,但对于过来人苏锦清而言,这些外表光鲜的食物已经不能让她像之前初见时那般心动了,那日刚被她嫌弃的几样菜色就在其中。 “你找我,该不会是后悔将那姑娘交给了我吧?”苏锦清这会儿将胳膊随意支在翘起的腿上,歪着一张精致的脸朝那人嫣然一笑,端的一派恣意风流的模样。 出乎意料的,那人看苏锦清的恣意模样,脸上竟然渐渐团出绯然晕色,低眉斟茶间,笑意温柔。 苏锦清笑容登时消失在面上,心想这还真是头一遭见。自己现下是女扮男装且十分成功毫无破绽,怎么两个大男人之间也会闹脸红? 思及至此,她立即正身坐好,收起笑容,正色看向对面。 “......呃,如果真是因那名女子的话,实在抱歉,人已经走了。” 那人朝她看过来,“我来,并非为此事。” “哦?那......”实在不记得他们还有什么瓜葛,总不会是来讨要赎身银钱的吧。 那人眼睛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公子可是忘了,你是参加过来仪国院生考试的?” 苏锦清眨眨眼睛,“确有此事,然后?” 那人不紧不慢,端起茶盏,起身绕过圆桌,朝苏锦清走近,将茶盏递了过来,苏锦清信手接过,抵至嘴畔,不疑有他。 “恭喜公子,你的成绩位列三甲,得了御赐凤榜郎君之名,得入住皇宫了。” “噗________!” 第4章 第三章 苏锦清看着被自己口中茶水喷脏的他的衣服,脖子僵直了。 “不必如此惊慌。”那人一边气定神闲的从袖口掏出帕子,一边动作轻柔的为自己擦拭起来。 ...... 苏锦清皱眉看着对方从袖中掏出一块精致的金牌子递放到她面前。 她无视递过来的物什,冷冷的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盯着他腰边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的一枚玉饰,目色渐渐阴厉起来:“你是......” “让公主你见笑了。”那人重新端坐对面,浅笑着看向她,苏锦清心里没来由的紧了紧。 “说什么公主......”苏锦清似是好笑的回怼过去,脑子里却乱作一团。 那人静静地看着她,苏锦清一样静静地看着他,并,做好随时拔剑的准备。 开什么玩笑!百年前战和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各国皇族无论品阶高低,如无国事来往,不可因私人原因踏入别国半步,如违此约...... 她紧了紧手上随身带着的长剑,细算着对方可能知道的关于自己的一切信息。 此刻苏锦清很是头疼,她略作沉吟,慢慢道: “......堂堂来仪太子凤吟夏,竟然要亲自出马送金牌子。” 来仪国的院生金牌子,纯金打造,镶以翠玉,金丝绕线,品质保证,是来仪国文武院生每人一块的入宫通行牌子,按理应交由掌事宫人分交至个人手中。 “没办法,你迟迟未来。” 话音未落,那边苏锦清哼笑一声,立时离坐旋身,可没等她奔至屋门,就听几声锐利的铮铮声漫过耳际。 “叮!叮!叮!” ...... 看着自己面对着的门上出现的像利刃一般的丝线,苏锦清久久不能动作,觉得自己实在是笑得太早了。 “公主想走?” 苏锦清缓缓转过身,脸上全无笑意。 凤吟夏手尖姿势未收,银丝细线自衣袖中抽出,根根分明。 “殿下好身手。”她冷冷夸赞。 那人璀然笑了。 “很意外吗?” 苏锦清心知打不过,转身坐回之前的位置,用手拨了拨头发,俨然一派俊俏公子的翩然潇洒模样。 这些年她在钟林山上野惯了,仗着自己先天的条件好,常扮作翩翩公子走出皇宫四处捉弄姑娘,渐渐的钟林山里关于她这个恒王义女的恶名声曾一度引发宫廷轩然大波,甚至有钟林山的重臣将此事放在朝堂上说,将苏锦清大骂特骂,怼她怒其不争,那场景......不提也罢。 她本无心之举,看的对面的凤吟夏却有些愣怔,苏锦清忍住即将上扬的嘴角,暗自将他一顿腹诽:“没见识。”面上潇洒却维持的相当好。 “殿下,我此来来仪国绝无它心。” 凡事还是先解释清的好,可别因为小小误会掉脑袋,死的多冤! 凤吟夏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缓缓道出话来。 “公主自祁衡国回来,怎么就到来仪了?” 他眸间光华璀然夺目,声音悦耳动听。 苏锦清面上保持微笑,心里一个劲儿抱怨:“老天爷您不公平。” “闲来无事,四处走走而已。” 苏锦清看他似是微微点头,又接着问自己道:“其实请公主来,是吟夏有一事相求。” 苏锦清知他有后话,沉默不语。 “当年我国的祁贵妃,就是当今还是祁贵妃的宫里这位,为了达到一己目的,联合远苍试图吞我来仪,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妃子为了帮我探听消息,在紧要时候瞒着我去了一趟贵妃殿。” 苏锦清听他幽幽地说着陈年旧事,面容上呆若木鸡。 “不料当天她听到的却是最关键的信息。她......功夫不太好,就是身子灵活些,哪成想那天贵妃殿的守卫却是三国之中出了名的危险人物。” 他不再言语,接下来发生的事苏锦清用猜的也知道了。 “我只听说你那妃子离世是因为患病。” 等了又等,屋内那边迟迟没有回音。 苏锦清有些不耐烦的看过去,却见对方正平静地看着自己。 “她......拼了性命帮我听到了许多非常重要的东西。” “这个事情放眼诸国没几人知道内幕。我做了一些安排就让她的死变得再正常不过......” “殿下苦心,我等佩服。”苏锦清麻木的恭维。 “所以......” “所以?” “公主,可否帮个忙。” “什么忙呢?” “帮吟夏拿到远苍皇子赠与祁贵妃的虎符。” 苏锦清很是无语的看着眼前的来仪太子,她拿起筷子,避开那些让她很是反感的菜肴,挑了几样桌子上的清淡糕点,小口吃了几口。 “祁衡国以暴力治国称霸一方,你们宫里那个祁贵妃也是为人阴狠,狡诈多谋。我这点能力,怕实在无法帮你。” 凤吟夏略作沉吟。 “此事恐怕公主不可推脱。没准儿,祁贵妃也一直盯着你们钟林山那边的。” 听到这,苏锦清停下筷子望向他。 “钟林山哪里有什么好条件能让她如此惦念。” 钟林山自古以来从不与外界往来,就算是百年前的战乱纷争,也未曾参与其中。因物产富饶,很多人对它心存向往。其名为山,但是其实是一处百姓安居乐业的国家,虽然实力不输三大国,可如果祁衡国真的存了一份不能言说的心思,那确实让人觉得可怕。谁不知道,祁衡国在整片大陆上那是远近闻名的泼辣户,各国真是不怕他有理强来,就怕他暗箭耍赖。 “那就要公主自己亲自去查证了,你觉的呢?” 苏锦清饶有意味的单指卷了卷一缕头发:“你的话,我能信?” 话音未落,那边凤吟夏变戏法一样自怀中拿出一个红色的锦袋,那袋子小巧精致,气味幽兰般气人心脾。 苏锦清瞧仔细,只见凤吟夏从袋子中拿出一个圆圆的物事,让她眼前一亮。 “公主伸出手来。” 苏锦清不疑有他,将右手伸出。 “啪!” 凤吟夏稍稍用力,镯子合扣在一起。 “这镯子蛮稀奇的,早年听说还不相信。”苏锦清抬腕又仔仔细细端详一阵。 金凤夜舞。 来仪国有两大国宝,人尽皆知。之所以称为两宝,是因为此两物合二为一可掌兵力大权,但是单个并不起作用。苏锦清手上戴着的,就是其中之一。 她晃了晃手腕间的镯子,想了想,自腰间取下下铃铛,扣在上面。轻轻一晃,镯子上的小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 “你们的一半江山在我手上,你就不怕我跑路了?” 凤吟夏笑了:“不怕。” 苏锦清知道躲不过这一茬,目光直直看向对方,也不废话:“你们文武院生哪类更轻松些?” 凤吟夏想了想:“现下虽国泰民安,文官也多是多谋的,就算是院生,如果才能出众,也会参与宫廷谋略。武院那边学子骁勇,环境也挺历练人。两院自来只有总管,皆行动自由,夫子负责两院文武布书,看完全部书籍,半年后陛下亲自监考,决定去处。” 他详尽告知,苏锦清点点头表示理解:“文院吧。”。 喝了口茶,苏锦清拿起桌子上的金牌子,无所谓的收入袖口,转身离去。 “多谢。” 身后凤吟夏的声音平平静静的。 苏锦清头也不回,只摆了摆手,“互惠互利,各自家国。” 第5章 第四章 待苏锦清行至茶楼下,门外早已没有侍卫们的身影,她抬眼望向楼上,白纱缱绻飞舞,一切都还是那么平静。 她举步迈出大门,喃喃自语:“我且先进宫看看,若是他所言属实,一切都好说,打破计划,让那头无计可施,可是......” 可是就怕对方所言有假,如果对方抱着借她闯进来仪国为由,挑起事端,她到时避无可避,才是最危险。 思及至此,她举起镯子晃了晃,清脆响声悦耳动听。 “如果他敢这么做,我就......” 苏锦清又拿起金牌子看了看,心中做了些许算计,将镯子收好入袖内,头也不回的走回客栈。 她当然不可能真在来仪国待半年然后出仕,不过与人期约,为国而使得利便返罢了。苏锦清抱着这个念头,将自己在心里夸了个遍。 等到苏锦清进宫的时候,已经是文院生入宫的第四天了。 她起了个大早,独自一人走在清晨的街道上,一步一步,缓缓前行。在一处建筑巍峨,高墙青瓦外,苏锦清顿了顿脚步。 宫门脚下,有侍卫自左右挺立,苏锦清拿出入宫用的金牌子,那侍卫只看了一眼便立即高声喝到“开宫门!” 苏锦清在走进宫内的那一刻,其实她有些隐隐的后悔,她想,其实她这一趟,还真有点捐躯赴国的意思,也不知道家中婶子知道自己眼下处境,会是一种怎么样的表情,皇宫里的那群大臣要是知道了,没准会有几个以死要挟她立刻回去的。 “可是苏锦清苏院生么?” 苏锦清循声望去,有一女官正站在宫门内侧,朝她探头而望,她身后站了六个宫女,正规规矩矩的低眉立着。 “正是在下。”苏锦清向对方揖了一礼,对方还礼。 “太子殿下说今日宫里要到来一位凤榜郎君,要我等早早来迎接,果不其然......”那女官以袖口掩面含笑道。 苏锦清笑着颔首,看了看眼前的花柳依依,莺莺燕燕,再看看近处的珠山翠石,烟云凌霄,心底赞叹。 一路上,宫人一边带路一边为她简述一些院生入宫的事。 比如,来仪国每年年初便开始文武院生的选拔,相比武院,文院生的选拔更加快一些,选拔完毕后,院生们便由一定品阶的宫人带领着进入文院馆,且院生进入皇宫的前十天是不用上课的。 来仪皇宫占地很大,其内有山有水,俨然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皇宫内部,除去几处不能去的皇宫贵人居所,很多地方院生们可随意行走。 这一路随着宫人们走了很久,期间各种拐弯抹角,甚至途中还歇过几次,这一走就是半天的时间,在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苏锦清终于走到了她此行的目的地——文院。 来仪皇宫之中,文院与武院两院相对而建,文院馆与武院馆分别建立在两院之后,供院生们休息用。两院因专长不同,文院建筑颇格调颇为高雅,而武院则很是有气势。两院距离不远,皆依山而建,景色宜人。 “郎君请。”将苏锦清带到文院馆,那宫人止步于门外,做了一揖便领着一干人离开。 苏锦清又朝离开的宫人们颔首示了一礼。 推开文院馆大门,苏锦清着实被里面的场景惊到了! 来仪国不愧为大陆首富之国,这文院生待得文院馆,共分四层。由她所在的一楼一眼看去,大厅上下玉柱相接,翠石围合,四面大开的暗红色的窗棂绘出很多种不同的兰花形象,苏锦清听说过,来仪国崇尚白色,来仪人喜欢幽兰。 白色的轻纱自二楼雕栏上倾泻而下,在徐徐风中微微飘荡。伴着一丝丝清新的花香,苏锦清走上了二楼。 二楼四面合围全是书籍,是个名副其实的书阁,书阁中间摆放着桌椅,苏锦清一时好奇,查了查,一共二十五个坐位,只是座位排序颇有意思。 苏锦清凑上前去一看,他的名字在第二排左面,右面那个人的名字.....“黎非”她轻声念到。 苏锦清点点头,没啥意思,便走向三楼:“原来是文院生的住宿房间。” 苏锦清看着左右两边的房间,没看见写着自己名字的,再往里走,靠窗的位置,她发现了刻有自己名字的房间,推开房门,苏锦清再次震惊了。 “这......”真简直不要太奢侈! 苏锦清觉得这一个院生的房间,和自己在钟林山的住处有的一比。 绕凤床,青纱帐,竹兰屏风,玉桌箱......苏锦清绕屋子端详了半天,萎靡的坐在梳妆台旁,看一眼镜子中的自己:“这真是学子们读书的地方么......” 仰头扎进大大的床里,锦囊里的香气使她浑身自在起来。 她不禁好奇:“院生的房间都这样了,那君王的房间那得什么样啊......” 有钱! 在屋内休息片刻,换上早已为她准备好的院生宫服,苏锦清弄了弄头发,这才出门,走向四楼。 这一走一上,苏锦清登时心里一乐。 这四楼不就是吃饭的地方了嘛! 第6章 第五章 眼下她还不饿,只是随处走走停停看看。有宫人正在准备碗筷,见到苏锦清,只觉得讶异:“这位是?” 苏锦清笑开了,“我是新过来的院生。” 那人见她貌若桃花,并无作态,心生几丝好感。 “我道面生,原来是新来的,咦?新来的......那你可不就是那个......那个......” “在下苏......” “凤榜郎君!” 这一叫,其他正在忙着准备早饭的宫人们也都停下手,回过头来看她,这让苏锦清很不好意思。 “失礼了。” 没等那人发话,她头也不回的蹿下楼梯,这期间,有几声女子轻笑声传来,苏锦清缓步行走下楼,很是得意的甩了甩头发。 行至二楼楼梯处,苏锦清干脆一手撑着梯子,纵身一跃,利落躬身着地。可待她面带笑意挺起身板时,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 苏锦清这么多年女扮男装,游历花花草草间,见过不少资质上乘的世家子弟,可眼前这位还是让她眼前一亮。 来人安安静静的眉眼,气质绝然上佳,一身文院装穿在身上白蓝相间称出清雅从容,他身形及其的正,肤白眸明,眉宇清朗中自藏一丝柔润,真可谓皎皎姿容,令人难以移眼。 “绝色!”苏锦清打心底赞叹。 那少年看上去和她不相上下的年纪,形容态度颇为冷漠,此刻正在直直的看着她。 苏锦清不做它想,朝他粲然一笑,与其擦肩而过,快步走出文院馆。 出了门,眼前几乎全是景致不同的山山水水。 “这哪里是皇宫,这根本就是毓秀园林!”苏锦清走上蜿蜒的石板路,不忘左看看右瞧瞧。 她抓了一会儿蝴蝶,又叼着一棵草走了大半天,忽的眼前一亮,随即叼在嘴里的小草无声坠地,被抓在手里的小蝴蝶趁此机会猛的一窜,飞上蓝天。 “这......” 苏锦清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睛中发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哇!好大一块宝噢!!” 苏锦清面前对她而言放着光芒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大片奇花异草。 苏锦清的婶子对于配香很是在行,这些年她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内情,此刻看见这些她曾在钟林山翻遍山沟都找不到的奇花异草,她心情澎湃起来了。 她前前后后各种看各种闻,早就忘了自己身为文院生该有的仪止。 正蹦着,忽然踩到了一个较为柔软的东西,苏锦清身子一转,赶忙朝后面看去。 金凤坠玉,乌发墨黑,肤如凝脂,颜若桃李。纤手执花,眉眼若画...... “哼!” 苏锦清被这一声哼唤回了神智,才猛的发现自己把对方脚踩了,正要说对不起,却见那女子似是很不喜欢一样一眼掠过自己,朝别的地方看去了,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女子身后的两行宫人皆是低头不语。 “你这院生真是好大的胆子!”身后有宫女出面挡在那女子身前,朝苏锦清怒喝道。 苏锦清猛的记起自己的新身份,正要作揖。 “唉~这可真是......”那女子边说边挥退了婢女,朝苏锦清不紧不慢的走了两步。她与苏锦清挨得及近,凑到苏锦清耳边。 “你这个院生真是不像话,见到本公主为何不跪?” “公主?”苏锦清记得来仪国现下只有两个皇子,太子监国和二皇子,若说公主的话,可能是来促成国事的外国公主。 苏锦清这才后知后觉双膝跪地,“公主殿下金安万福!” 这可真是打头一遭她给别人跪下。 “呵呵呵~”那女子尽然笑了,她迈出一步,这一步下去,裙摆遮住了苏锦清的手,脚就覆了上去。 公主身边的宫女得意一笑。 “嗯!”苏锦清闷哼一声,抬眼看向与自己近在咫尺高高在上的女子。 她尽然望去,惹得对方又是一阵不快。 “你这人怎的这般不长记性,还看?” 苏锦清女扮男装习惯了,总忘记自己是女孩子,刚刚一看本来就是出于正常的直视,可她是这么想,别人却不一样。眼前这个认为自己被一个无礼男子看了许久的公主目色更厉,正要再次发作,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沙沙声。 “这不是祁公主么。” 苏锦清跪在地上,手被踩的挺疼,对方闻声一惊,立即撤回了脚转身。 “皇后娘娘金安万福!”随着女子这一拜,她身后的宫人们也跪了一地。 “都免了吧。” 苏锦清没去看来人的模样,只听声音觉得此人甚是疲惫。她压制住自己想抬头去一看究竟的好奇心,但又怕得罪了谁,再被踩个手什么的,干脆头也不抬了。 她没去看,那边皇后却看过来了:“公主这是......做什么呐?” 她声音虽轻柔,但是苏锦清听出了一种冷漠。 “啊哈哈~”祁公主掩面笑道。“清雅是想从这院生这儿打听太子殿下的。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太子最近忙文武两院的事,我这就问问他。” “清雅?”苏锦清知道她是谁了。 众所周知,在广袤无边的大陆上,遍布各个国家,国力最前的三大国里,有一个以暴力著称的国家,就是苏锦清之前去过的,祁衡国。而来仪国最近有个初来乍到的祁衡国公主,她就叫祁清雅。 当年的战和书上写着三大国立本国女子为后,但是每个国家必须有两位另外其它国家的女子做妃子,是以,每个国家都是皇后和两个贵妃,以此做相互制衡的意思。 苏锦清想了想,这条款内容还真是奇葩。眼下这个祁公主,看来很可能就是下一任祁贵妃了。 之所以可能,而不是一定,是因为这一切都是苏锦清猜的。但是可以确定,花落之地大概就是:远苍国或来仪国。 “是么。”轻柔的声音打断了苏锦清的思绪,“你抬起头来。” 苏锦清想了想,慢慢地将头抬起,朝皇后的那边看过去。 两方将看,皇后心底一紧,苏锦清心中一怔。“这来仪国的皇后还真是气度非凡啊。” 皇后将苏锦清看了又看,似是想起了什么,祁清雅疑惑:“娘娘?” 皇后似是回过神来,却不去看向祁清雅。依旧直视着苏锦清的双眼。 “既是文院生,那就是我来仪的倚重,不可散漫游玩,须得多多向学。”皇后言语至此,顿了顿又说:“你且先下去吧。” 这一句话,既是说给苏锦清,也是说给祁清雅听的。 苏锦清不管这些,只想着快点跑开,心中大喜,连忙作揖:“是!” 转身就走! 祁清雅看着走远的苏锦清,再看看她腰间金牌子,暗暗哼了一声。立刻转头。 “啊哈哈~娘娘~娘娘今日回来的挺早的。” “今日折子比较少,太子让本宫歇息,他自己来就行了。” 皇后转身看向身后一群奇花异草。“真是越发清香了,不辜负陛下苦心打理。” 皇后随眼一瞄。 祁清雅愣了愣,看看自己手里的花,旋即笑开:“哎呀娘娘您瞧!清雅这花可是在别处摘的!” 皇后看了祁清雅一会儿,没说什么,这在此时,自山下走上一人,侍卫装扮,却眉目凌厉,嘴角带笑却没有温度。 “娘娘公主金安万福。” “是你?”祁清雅有些好奇:“所来何事?” “公主,祁衡那边送来了新茶,贵妃娘娘请您回去。” 祁清雅捏着手里的花转了转,似是在考虑。 “是贵国的茶贡礼?”皇后会意,朝祁清雅笑了笑“你们祁衡国的习俗,本宫不能碍着,你去吧。” “是。” 祁清雅笑着朝皇后做了一揖,模样乖巧可爱,随着侍卫离去了。 目色冷冷的看着离开的一群人,皇后转身自奇花异草丛中摘下了一株颜色奇特的花,朝身后的宫人说:“来人。” 有侍女悄然上前打开袖中拿出的小锦盒子:“娘娘。” 将花朵放到锦盒中,皇后迎风而立:“将东西送去太子那里,不要声张。” “是。” 皇后随处又转了转,觉得有些困乏,终是在一群宫人的紧随下,回宫了。 第7章 第六章 轰隆! 乌云滚滚,苏锦清好容易左拐右拐,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刚刚走回文院馆,天上就开始乌云密布。不得不说,来仪国这地方,山水盈秀不是没原因的。 苏锦清快走几步,进到文院馆内,外面将将下起了雨。 白纱卷起,抚到脸上,格外轻柔,苏锦清刚松了一口气,指尖就传来隐隐痛感,苏锦清抬手看去,脸黑了一半。 “这祁清雅真是够狠的。”她喃喃自语好一阵,才注意到一楼大厅朝她看过来的目光。 原先她一早刚来的时候,从一楼至四楼,几乎是没见过其他文院生的影子,可眼下...... “这还挺热闹。”苏锦清想了想,目光定在上楼的几人身上。 有几伙人,两三个人结伴上楼,不时回头看看她,苏锦清负手而立迈开步子,小步慢走上楼,还不忘友好的朝对方点点头。 等她消失在二楼拐角,有一伙人总算恢复正常了一样彼此对视。 “沃的天哪,这不会就是那个钟林山来的凤榜郎君吧?!这么俊俏!” “......” “......” 睁大了眼睛表示吃惊的人喊出话,就见一楼一帮人都鄙视的看着他。 “凤榜郎君有什么了不起,这么喊也不怕丢你们韩家的脸面!” 说话的人名叫许怀翎,这会儿他正狠狠磨牙,瞪向苏锦清离开的地方:“大男人跟个姑娘似的!” 他一边走一遍狠狠骂道,全然不顾周围人的诧异目光。 也不怪这许怀翎来气。 许怀翎,来仪国当朝左辅政之独子,家资和身份向来是人人称羡。早在还未进入来仪国文院的时候,他每日早起晚睡,为的就是进来仪文院三甲榜,可是好死不死今年竟然混进一个外国人,硬是把他的名号压到第四,逼出了前三名,名次还正正好好就在他头上,是以许怀翎从看到成绩的那一刻,就恨上了这个素未谋面的苏锦清,恨得他日夜难眠,辗转反侧,每日顶着一对儿黑眼圈,暗暗决定见面时给苏锦清好看。 可是等文院生们都进宫的那一天,这个被他日日夜夜恨了很久的苏公子压根就没出现,他惊的不轻,同时更加愤怒了! 来仪国的文院生,三甲凤榜郎君之位,那不是谁都能轻轻松松站上去的,放眼大陆,谁会不在乎?偏偏这个人就是不在乎。 许怀翎磨牙磨得咔咔响,恨苏锦清恨到骨子里,大家拍拍他的肩膀,表示都能理解。 有人出言安慰:“兄台,你且淡定。” 过了许久,许怀翎这厢刚刚稳定心神,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听身后传来沉沉悦耳声:“借过。” 他身形犹如炸了毛的猫,连回头的速度都十分迅猛,“......黎非。” 那人似是没听见,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借过。” 许怀翎瞪着他,慢慢的磨磨蹭蹭的挪出了一点地方,黎非错身经过,连个眼光都没留下,他此刻只觉胸闷气短,又花去好一阵子才再次得以平复。 “真不知道这黎公子这会儿怎么脸色阴的这么难看。”身边院生嘀咕,许怀翎心中也是疑惑万分,明明出去的时候还是挺正常的啊。 苏锦清一步两格轻巧踏上楼梯,直朝四楼奔去,一天没吃东西,她真的有些饿得慌。 刚刚在自己的位置坐定,就见有宫人立刻送上吃食,来仪国文武院生的吃食都是统一的菜色,统一的份量,吃多不行,吃少没有,苏锦清挺喜欢这种吃饭方式,一来分量足够,二来还不浪费。 她道了声谢,那宫人颇有好感的看了她一眼,回了一礼便离去忙。 陆陆续续有文院生上来吃饭,苏锦清没管那么多,拿起桌子上的汤碗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她老泪纵横,这汤清淡归清淡,但毕竟不是那种酸酸甜甜口味的菜了! 来仪国膳食喜甜,什么东西里都要加点糖,苏锦清实在是崩溃,本来她已经不抱幻想了,可是这几道菜却实在是合她胃口。 “好喝么?” 有轻轻的声音自耳边传来,苏锦清鼓着个腮帮子汤还没等咽下去,转头看过去,差点喷出来。 黎非神色冰冷,就坐在苏锦清身边。 他其实已经坐在苏锦清身边有一会儿了,可是苏锦清确实饿了,捧着碗喝了好久都没有注意到。 好不容易将将忍住,苏锦清赶忙将头转回来,把食物咽下去,动作一气呵成。 稳了稳气息,这才转头又看向身边喝着茶的黎非。 “挺好的。”苏锦清看看黎非眼前的饭菜,心想这人真是,吃个饭还挺讲究,便不再继续坐在那里,打算起身了。 “吃饱了吗?”冷不防的黎非又发了一问,这一问,苏锦清又坐回去了。 “......让兄台见笑了,我饱了。”她语气谦和,面带微笑,身边那人斜眼看过来,只一瞬就收回目光,继续喝茶。 “苏锦清。” “嗯?” 似是错觉一般,苏锦清转头看过去,黎非看着茶盏里的水,目光沉沉。 他转过头来看她,竟然笑逐颜开,他持茶敬过,语气变得轻柔:“在下黎非......请多指教。” 苏锦清险些被他昳丽的容貌闪瞎了眼,赶忙也拿起桌上的茶杯回敬过去,“请多指教。” “哼!”正在客套着,苏锦清就听身后传来了一声很不屑的声音,接着,这声音又状似无意道:“这天气,真是不讨人喜。” 她没想太多,朝黎非笑笑,心想这回说什么也得离开了,她太困了。 “是啊,动不动就有雨。”有人接道。 “不过这也是好事,总不能像某些山野荒林,常年连个雨滴子都少见,就靠山顶那点枯雪,早晚干死。” 苏锦清本来已经走出一段路,听的对方此言,放慢脚步回过头。 就见身后那人同样转着身子,一手支额,一手执茶,也学黎非的样子朝她敬过来。 苏锦清觉得好笑。 钟林山地处大陆最中间,常年多雪无雨,山内阴凉,山顶厚雪不知到底多深,常年滴水,形成溪流,瀑布,山泉,福泽整个国家。 苏锦清绝对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胡乱猜测,但是她也确实不知道除了钟林山,还有哪个国家常年多雪且少雨,靠雪水滴落化泉美滋滋的生活。 是以她想了想,在一干文院生的注视之下,走到了说话人的桌前。 “许怀翎。”苏锦清看着桌子上的刻字,慢慢念出声。 “正是本人。” “可能是我听错,你刚刚是不是说......” “我真担心你们钟林山有一天会干死。” “嘭!!!” 那边话音未落,苏锦清一个拳头打过去,硬是把许怀翎打到身后院生身上,连带着桌子都掀翻了,菜汤米饭倒了许怀翎一身,连带着对方的眼睛都冒起火来。 苏锦清佩戴长剑,利落收手冷眼看他。 许怀翎摸了摸被打的左脸,一个飞身窜过,劈过来就是一掌打在苏锦清肩头,苏锦清吃了一掌,回身一旋又踹了对方一脚,这一脚的力道不轻,直接使得许怀翎横扫几排饭桌,登时一派鸡飞狗跳,各院生当即闪身避过,有几个近处院生避闪不及,竟然被压在了饭桌下面。吃了痛的许怀翎很快从桌下爬出来,手里摸到一个物什,不管三七二十一直直朝苏锦清砸过去。 这一砸不要紧,偏偏方向错偏,直直朝不远处布菜的宫人们砸去,连带的宫人们尖叫着一顿闪躲。苏锦清定睛一看,心骂这许怀翎真是莽撞不堪,立即去拦,可惜错身之间已来不及,眼看就要刺向宫人,忽然有一白蓝相间色自眼前一闪而过,苏锦清在这一瞬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黎非自她眼前瞬间纵身越过,伸手一拦,紧接着,苏锦清就听到了什么东西刺进皮肉的声音,虽不刺耳但就是听的人肉疼。 ...... 这一场发自于文院内部的院生之间的斗殴最终被知晓。 一个宫人见势不妙,拔腿要往楼下跑找管事的人,可是刚下一层阶梯,他就扑腾一声跪在楼道,眼前华贵衣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两位院生总管。文武院生两名总管一左一右,见宫人如此情形互看对方一眼,文院总官二话不说,立即朝四楼厅堂走过去,还没走近就看见黎非左手死死攥着一样物件,那物件一端刺出他的手掌,鲜血正顺着手腕滴落下来。 许怀翎瞪直了眼睛,手臂瑟瑟发抖指向黎非,不一会儿就萎靡在地:“血......” 苏锦清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有些难以置信。 “大胆院生!” 一声高喝很快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黎非皱了皱眉,冷静从容的顺手一拔,苏锦清这才看出来,那是一个尖坐蜡台。本来是应该好好固定在桌子上的,显然刚刚架打得太猛,蜡台从桌子上摔断了。 随着“叮”的一声响,那带着长长刺针的蜡台被扔在地上。 满室静默。 第8章 第七章 天色愈发阴沉,苏锦清看了看天上密布的云彩,又瞅瞅身边匍匐在地的花枝,一时无聊掩嘴打了个哈欠。 “哼!” 身边传来不屑的一声。 苏锦清斜眼看过去,许怀翎满脸通红,正气恨万分的死死盯着天。 今日一架过后,黎非被宫人们拥护着去包扎,苏锦清和许怀翎两人则由文院总管当着所有人的面喝令出门,双双并排跪在文院门口很久的时间,眼下四周已经是一派寂静。 苏锦清没再瞅他,认命的抻了抻腰板,暗暗叹了口气。 “刚刚进宫就做出如此有辱院风的丑事!”苏锦清回想不久前那位文院生总管青筋暴跳的面孔,当时那武院生总管就站在他身后,面带浅浅笑意,很是开心般的看着他们这厢狼狈不堪的斗殴现场。 “啊......”轻轻的一声痛呼,苏锦清又看了看身边的许怀翎,看了他半天。 那边许怀翎被盯得头皮发麻,膝盖又跪的实在痛苦,终于招架不住了。 苏锦清突然理解了:不是所有的文院生都有厉害功夫。 “你看什么看!” 苏锦清没回答,依然看着他。 许怀翎刚刚在四楼,被苏锦清打得不轻,这会肚子依旧隐隐作痛,再看她一脸鄙视看着自己,心头怒火更胜。 “不过一个山野懦夫,竟胆敢那样看本公子!” 苏锦清乐了。合着这来仪国宫里的人一个比一个金贵,男男女女都是不能看的。 “许公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再这么说下去,咱俩可能得跪到明儿个早上了。” 苏锦清明摆着一张“你再怼人我就揍你”的笑盈盈表情,看了着实让人惧怕。 闻言,许怀翎一个哆嗦。他许家到他这一代就他这么一个孩子,被家里家外的亲戚宠上了天,虽说也习过武,但是绝不是苏锦清的对手。 此刻他想明白了,就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继续望天。 “咕噜~” ...... “咕噜~” 许怀翎揉了揉揉肚子,继续望天。 忽的,有香味自他鼻孔窜入,许怀翎颇为疑惑的低头看去,一个夹馍饼子就在他眼皮底下耀武扬威,而此刻拿着它的人,正是苏锦清。 “你怎么会有这张饼?” “当然是从吃饭那地儿拿的。”苏锦清毫不遮掩。 “拿开。”许怀翎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你不用客气,这是我刚刚从你桌子上顺来的,也算你的东西,吃吧。” 许怀翎:“......” 苏锦清:“真不吃?” 许怀翎看上去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苏锦清笑了起来。 “要说你们来仪国人真有意思,看上去高高在上很有意思么?” 许怀翎猛的转头瞪她:“你说什么!” 苏锦清笑意更深:“没什么,吃不吃?” 许怀翎想了想,看着苏锦清的神情怪怪的,有那么一瞬间看上去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苏锦清觉得他这脸色都可以去唱戏了,这会儿许怀翎将她直直看着,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决心:“给我。” 苏锦清满脸得意,将饼子递了过去,许怀翎的手臂似是动了动,终于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苏锦清很是意外,将饼子朝他面前凑了凑。 “大胆!” 许怀翎抬眼看向来人,苏锦清的手僵在原地。 来者有一众宫人众星捧月,阵仗甚大。苏锦清仔细看去,就看见除去文武院生总管,还有一人紧跟着出现在眼前,便是之前和苏锦清刚刚打过招呼的来仪太子凤吟夏。 苏锦清觉得凤吟夏总是喜欢跟在人家后面走,这习惯不好。 “你小子......”她很小声很小声的朝着许怀翎的方向看去,许怀翎却嘴角微微一抿,眉间狠色隐现,震得苏锦清内心连连撂狠话“算你狠。” “苏锦清!”那文院生总管气质本上佳,但此时脸色铁青难看不说,还气的有些发抖。 他快步上前一把抄过她手里的饼。 “你......真是不知悔改!起来!” 苏锦清百无聊赖,闻声站起。 文院总管声色俱厉,正待发作。 “且慢。”温煦柔和的声音传来,苏锦清内心向凤吟夏做了个揖:“多谢。” 两院总管见太子上前发话,一时间都颇为愣怔,凤吟夏笑意盈盈:“院生初来乍到,难免不喜管束,况且钟林山人本就性子洒脱,不喜束缚,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 一句话,惊四座。 “殿下,这......” 武院总管似乎还没从看事的心态里跳出来,有些愣愣的看着凤吟夏。 那贵人笑盈盈:“你们文院虽总是不乏爱说笑的,这几年也出了不少武艺上能力出众之人,你当高兴。” 苏锦清不以为然,就是嘛,不过打个架罚也罚了,干嘛呀没完没了的。 苏锦清当然不知道,大家的这种反应都是有原因的。 来仪凤吟夏,人称凤太子,那可是来仪国皇宫人人皆知的外柔内狠的角色! 当年太子妃离世不久,就因为几个刚入宫的文院生无意间说了几句闲话,连带的家族都遭了秧,那事在三年前闹得可谓人尽皆知。从那以后,这文院生在皇宫就跟罪人似的,文院总管因着这事被武院总管精神上压了一头,总是郁郁不乐,偏偏那武院总管还总爱和他一起逛来逛去,实在是烦。 可眼下是什么情况,太子一改三年来的刻薄,竟然为文院生说话了??? 这......就很喜乐了! 至今那面上一片愁云惨淡的文院总管这会儿已经是精神为之一振,似乎这三年来的一切悲催哀怨都已经随着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劝慰随风化去。 “谨遵殿下之意。” 凤吟夏办完了事朝着苏锦清不着痕迹的颔了颔首,就领着两人离去了。 “嘶————” 许怀翎跪的太久,此刻早已是膝盖酸痛两脚发麻,见掌罚的人走远了才马上朝一边歪坐下来,闭着眼睛一脸生无可恋。 苏锦清没去看那边许怀翎的样子,她快速起身,扑了扑身上的土,整理了头发,一个甩发就走开了,走着走着,忽的想起什么倒退几步,停在许怀翎身边。 她朝许怀翎眨眨眼睛。 许怀翎:“......”。 “要我扶你吗?” “......哼。”许怀翎斜瞪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以手撑地勉强站了起来,慢慢走远了。 苏锦清勾了勾嘴角,摇了摇头无所谓的跟在他后面,可走了几步,她就被另一条道路上的景致吸引了。她走进庭阁,才发现这是一处雅地:庭阁四面纬纱,雕栏花柱,造型古朴奢华,四角位置分别摆放着琴棋书画,庭阁朱台上还挂着管弦器具。 苏锦清乐了,取下长笛就是悠扬一曲。 她这一待就是几个时辰,期间吹弹不断,累了就小憩一会儿,有宫人自亭外观看驻足,她也毫无避讳,直到肚子饿的咕咕叫。是以等她回到文院馆的时候,天空早已经是暮色四合。 她摸着扁扁的肚子回到文院馆,没抱太大希望上至四楼,见还有院生吃饭,几名宫人也还在忙,就前去讨了几个小菜一个人坐在那里吃起来。 她初来乍到,又加之因着白日里的事,回来时不少还在吃饭的院生见到她还颇有忌惮,不过有宫人喜她随意性格,忙完了就找了外面的位置坐下,坐在她附近。 “这四周全是位置,干嘛坐地上?”苏锦清劝。 “不可,院生的位置,哪里是我等能随意做的。” 苏锦清心知来仪国人很是崇尚礼仪文明,微微点头算是理解。 “郎君今日回来晚些了,掌厨的宫人走得早,菜都有些凉了。” 苏锦清微微一笑:“你们这地方天这么热,凉的反倒好,我喜欢。” 那人只是摇摇头轻轻笑了笑:“郎君不计较。” 苏锦清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郎君为花会巡猎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花会巡猎?”苏锦清疑惑问。 “咦?”宫人也惊奇起来。 “您没注意楼下的告示?”他又笑起来。 “......可否先告知一二?” 苏锦清隐隐觉得这宫人似乎很喜欢和自己说话。 “是......很快就是武院生进宫的日子,你们文院生入宫较早,武院生因着比武考核逐个过关所以用的时间比较长,眼下人已选定,就待入宫了。咱们皇帝陛下很是高兴,想看看文武院生的风采,故而,要举行皇宫花会,隔日一早开始巡猎,依照狩猎区选择以及猎物大小和难易程度有奖赏。” 巡猎,苏锦清能理解,毕竟涉及六艺之一,所猎地域因难易程度也可自由选择,文武院生差不多都能行。可来仪皇宫花会......苏锦清不是没听说过,据说那是相当受大家尤其女孩子喜欢的,眼下却要文武院生参加。来仪国没有公主,这花会也没有到正经时候,苏锦清真真是怀疑君王到底是啥用心。 宫人径自说着历年的花会盛事,说道开心处,眉眼都笑的开朗。 苏锦清听完他不紧不慢的陈述,吃下了最后一口馒头。待她喝完了茶,走回三楼歇息时,就看见几个人正簇拥着许怀翎往出走。 许怀翎见到来人是她,不禁眉头一皱,如临大敌。苏锦清则大大咧咧的朝他会心一笑,许怀翎登时后背凉飕飕,连带的走路都快上许多。 两伙人人仰马翻似的擦肩而过,苏锦清好笑的甩了甩头发,大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推开房门,她便闻到一股清淡幽邃的花香,门一关,却忽的听见屏风后有声音,她愣了愣。 “......” “......谁?” “......”苏锦清看着从屏风后慢慢步出的黎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啊......黎非兄......” 她试着抬起手,朝对方打了个招呼。 黎非依然站在原处,一袭白色长衣,手执一本书卷,很是自在随意。看他样子显然是正在屏风后看书休息,神情安安静静。 “你的房间在对面。” 第9章 第八章 苏锦清一脸麻木的从黎非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着对面房间上刻的自己的名字,直觉想把脸埋进门缝里。 囧........................... 洗了把脸,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侧卧支头,看着满屋子琳琅满目的陈设,忽然怀念起山上的日子,不由得自言自语起来。 “苏锦清啊苏锦清,你这认错房间的毛病真得治。” 隔天,苏锦清起了大早,百无聊赖的去了四楼,想看看早点准备好没有,却看见一帮文院生早已在各自的位置上端坐着喝汤吃饭。 她惊奇了。 原来早饭这么早就准备了。 那边宫人看见她,朝她毫不掩饰的咧嘴一笑,苏锦清也会意一笑。正笑着,就见黎非冷着一张脸转头看向她,使她面上的笑容登时凝固。 这人干嘛一大早就送自己个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啊,真是浑身都被冻得冷飕飕。 满不在乎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她潇洒落座,几名宫女看的互相对视一眼,嘴角含笑。 苏锦清十分得意自己被如此倾慕,甩了甩头发,这一甩,刚好笑面对黎非,发尾扫过许怀翎。 是以她很快又遭了一记冷眼和一声冷哼,便收敛飞舞神色,消停停的吃起来。 餐桌上不说话,苏锦清从记事以来把这句话记得最为牢靠,她在一边吃的安静,身后那群院生经历过昨日吃饭打架的事,有些人仍心有余悸,也没有什么多于声音。 但真是太过安静了...... 苏锦清很是纳闷昨日吃饭时大家的热闹劲都哪去了,打一架不至于啊......抬碗递至嘴边,稍稍转过脸去看身后,这一看不要紧,文院生总管就站在四楼楼梯口,正在看着她这个方向! 苏锦清强忍着一口汤没喷出来,费了好大劲儿才吞下去。 像是忍无可忍,黎非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端坐在位置上,朝她看去。 苏锦清:“......” 等到所有人放下碗筷,总管这才从“暗处”现身,带领众院生步下二楼,文院生平时用来做功课或查阅文书的地方。 院生们在自己座位上坐好。 总管站在最前面,朝大家颔首:“今日晚间有花会,本官望大家都能趁此机会休整好关系。你们要明白,自己今天坐在这里,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说着,走下台来,站在苏锦清与许怀翎旁边。 “我不希望再发生上次的不愉快,也希望每个人都能在是非面前够约束自己。” 苏锦清听着文院总官的话,没有搭腔,只是端坐无言,身后许怀翎也是一声不吱。 “明日一早的巡猎,大家可能有所耳闻。虽可选择猎区,但终归山林凶险,请各位文院生在狩猎之前选好同伴,不要独自一人乱走,不然......”他看了看苏锦清,又移开目光平视前方:“就算有点能耐,真遇到问题,却无人可帮,吃亏的还是自己。” 他说完话,施了一礼,待众人座位上还礼毕,便径自下楼离去。 苏锦清一脸无所谓,起身扑了扑衣服,抬脚就走,身后依稀传来大家的讨论声。 “巡猎时咱们几个一起好了。” “黎非兄......” 苏锦清很理解他们,文院生主攻文,和武院那帮院生不同,文院生虽也会武,却无法与武院相比,同样道理,武院生也会文,却主攻武艺,是以山中巡猎,武院生可以单枪匹马,文院生却最好结伴同行。 苏锦清漫步走在皇宫宽广的堪比钟林山大街的道路上,负手穿行在鸟语花香间,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宫女经过。 苏锦清生的极美,此刻做男装院生打扮,看见宫娥们对她很有好感的仪礼笑容,也朝对方粲然一笑,有宫女一阵脸红,没有看好路,被身前石子慌慌绊了脚,眼看就要倾倒,苏锦清心下紧了紧,却见一人抬手横腕,宫女趁此扶正,才免于一场差错。 那人没去理会宫娥看自己时的惊异神情,颜色冷冷:“走路都不长眼的么。” 宫女大抵没想到这人会是这般凌厉,再不敢多看,紧跟众人走远了。 等宫人走远,他目光带着鄙薄的意味扫过苏锦清:“没想到这届文院生竟是如此这般轻浮。” 一身白衣不染尘埃,只身立于树下,垂柳飞扬,絮花萦绕,长长的深紫色锦缎发带自发间垂落,任风吹拂轻飘于白紫色的武院衣着上,白靴嵌有黑玉花,脚踩青砖暗黛,衬在无边春色里,一抹自在。 苏锦清想,如果这个人身上没有那股子让她喜欢的刚正,或者没有那么端庄的好颜色,她或许真的不会去计较他的那句话的。 他与苏锦清隔着一条宽阔的石板路,苏锦清没错过对方的鄙视,又听他说:“皇宫大内,竟敢如此大胆!” 那声音稳妥悦耳,就是寒气太重,苏锦清被这阵寒气冻得直哆嗦。 她各国游走惯了,本来女扮男装,对谁都是一副嬉笑郎朗的模样,眼下被辱骂个透心凉,只觉得脸被人扇过一个又一个大耳刮子,实在无法笑意盈盈。 她定睛瞧了瞧对方打扮。 “兄台人中君子,在下疏忽了。” 那人只觉她惧怕自己的身份,鄙薄之意更甚。 “收起你那虚假样子,我......” 他正要发作,有人出现在他眼前,令他不禁收声。 “这不是倾仪么?” 听闻此言,苏锦清也转过身去,同张倾仪一起,朝来人拜了一揖。 “太子殿下金安万福。” 凤吟夏笑意吟吟,看了一眼苏锦清,便越过她和对方交谈起来。 苏锦清因着太子的称呼总算知道对方是谁了。 武院凤榜郎君第一名,太子监国挚友,当今来仪国丞相之子,张倾仪。 传闻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翩翩君子,今日一见,果然气质出众,让人心口很是犯堵。 “监国今日得了空,总算能见上一面。”张倾仪见到太子殿下,眉眼舒展,化开万里冰霜。 太子依旧笑得让人如沐春风,摇摇头道:“近来实在繁忙,倾仪莫要介怀。” ...... 苏锦清看着芝兰玉树的二人渐行渐远,好一阵子过后,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忽视了...... 她不禁哑然:“这都什么事儿啊。” 行至一处地方,有参天大树立于中庭,枝叶繁茂,垂横绵延。 苏锦清远远地瞧见很多文院生都在树下写着什么,然后系到树上,苏锦清觉得好奇,恰好身边有一紫衣宫人经过,她一拦那人,眉眼皆笑:“可知那是干什么用的?” 宫人见她是文院生,又气质上佳,谈吐优雅,腼腆笑道:“院生有所不知......” 正说着,就见一年长宫女快速跑过来,拉着她:“做什么还在这磨蹭,快快跟我来......”说话间就把人拉走了。 苏锦清朝人影消失的地方招手:“......” 想了想,宫里的东西,应该无非就是祈福之类的,便没再理会,去了别处溜达。一路下来,等她再次经过此处,刚刚聚在那里的院生已经走了大半,踏步上前,她信步绕到没有人的一侧。见牌子均已经写满,便随手拿下一个青穗竹牌子。上面文笔清隽写下了两行字。苏锦清快速大致浏览,心下赞赏好诗! “缺点什么。” 她看了看身旁桌子上的笔墨,提起笔大致一挥,在背面亦填上了两行小字。 她很满意自己的才情,深深的为自己的才华折服。 写完收笔,又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朝另一边走过去。 来仪皇都四面环水,宫墙内外,皆围水养木,花开繁茂。有宫娥正在放花灯,灯随流水飘散,波光粼粼,灯影绰绰,配上点点萤火飞舞期间,煞是好看。 苏锦清走着走着,不禁慨然:沿河边看宫女散灯祈福真是好开心~ “哎呀,又见了。” 有人自苏锦清身后冒出,她虽以袖遮面,苏锦清还是认了出来:“是刚刚那位被拉跑的宫人么?” 对方很不好意思,笑了笑:“是。” 苏锦清微微欠身:“好巧。” 紫衣宫人连忙还礼:“院生,刚刚因急事被人拽走,没来得及回话,莫要怪罪。” “无妨。”她笑的亲切。 “院生,那是求姻缘用的玉竹牌子,你在上头写过话了?” 苏锦清:“......啊,是......。” 苏锦清心头微凉,你说啥? “那就好。” 宫人点头,掩袖而笑,一脸“我理解”。 “没想到陛下办这次花会,竟然加进了这个,往日里只有到皇宫盛宴时才有,大家祈福求个心头好。” 苏锦清虚心求教:“那个是怎么看?” “若有人在后面写下诗,就是中意的意思。” 宫娥笑着看她,继续说道:“听说是很灵的。” 苏锦清:“......” 她以为无关紧要只是一般祈福,瞎写,眼下看来,可千万别把哪位兄台给耽误了。 与宫娥告了别,水中依旧波光粼粼,刺目耀眼。苏锦清看着水中莲灯,有一只离自己越来越近,她蹲下身去,试着碰到它。 忽然,她身后有人高喊:“黎非兄!” 苏锦清转身看过去,见黎非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正观看河中的灯火。 那人跑到黎非身边,小声说这什么,苏锦清凝神细听一阵,忽然悲哀起来。 自打她进宫和人打架,大家对她多有防备,生怕哪个不小心被揍的跟许怀翎似的,连话都不肯与她多说,有啥信息她只能听说。 “明日一早狩猎,黎非兄可是有中意的队友?” 苏锦清杵在原地,心里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人家黎非黎大公子,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要颜有颜,要本事有本事,往文武两院一站,绝对香饽饽一个,她这两日被同窗们挤兑的不行,对黎非已然生出一堆羡慕的情绪。 可等了半天,她却没听见对方回话。 可能人走了,去别处探讨了吧。 苏锦清想,黎非这样的人,多半是天之骄子,性格可能也是高冷的,不然自己这么多天,怎么每次见了他都有种快被他眼神冻死的感觉。 水流不定,莲花灯飘飘悠悠,终究隔了太远,够不到了。 这会儿她终于收了神,不再执着于那个莲花灯,却依旧低着身段,不知该做什么。忽闻淡花香,转头一看,一株兰花正静静的垂在自己身侧。 信手拈花,却不摘下。那花朵在河岸生长,模样很是娇弱。苏锦清再次闻了闻,却只有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香气,不似不经意间的惊艳。 “香么?” 苏锦清转身看过去,黎非就站在自己身后,有点好奇的模样。 “还行。” 苏锦清望了望不远处的船舫:“兄台没去玩?” 黎非:“没什么兴致。” 苏锦清笑了笑:“可以理解。” 第10章 第九章 两人只是寒暄几句。黎非似乎身体不太好,低低的咳嗽几声。没有说几句就同她告别。苏锦清朝着黎非消失的地方望去,心知他多半是回馆内歇息去了。 她自己随处走走停停,除去那场无厘头的诗词瞎写,这一路下来,身上竟也多了一些四处游玩拿到的挂件,小挂件们在身上摇摇晃晃,发出叮叮的悦耳声响,好不热闹。 时间尚早,皇宫里各处依旧灯火绚烂,苏锦清打了个哈欠,决定先回去睡觉了。 她沿着小路走着,忽见左前方有两伙人,竟然是文院生和武院生分开两拨,正在朝两处悬空的地方射箭,一边有不少宫人闲暇时奉上阵阵掌声叫好声。 原来此处是射艺之所。 那些值钱物什挂在很高的地方,能射下者取之作为奖赏,苏锦清眯眼看看,最上面的那块金牌子,真是太美丽了。 她步上前去,正好看见刚刚骂她的张倾仪,此刻正在搭弓射箭,姿势英气,眉宇朗朗,苏锦清一时间竟有些忍不住要同宫人们一道对他大加赞许。 “嗖”的一声,飞箭入高环,射下一块上好玉佩,大家纷纷叫好。 苏锦清本来打算只是凑过来随便看看几眼就走,可眼睛看见玉佩就离不开了。 此时还有别人正轮番上阵,她想了想,忍住那份见钱眼开的冲动,终是迈开腿,朝通往文院馆的路走过去。 “好!”身后又爆出一阵掌鸣,苏锦清听得清楚,那正是许怀翎那伙人的笑声。 “倾仪兄......” 穿过层层屏障般的绿荫,苏锦清望月而走,心下清明许多,竟是少有的沉静安详。她抬手捻一缕乌发萦绕指尖,一手臂横在身前,漫步而行,潇潇洒洒。 眼看就到文院馆,有哭声自近处压抑喷薄而出,苏锦清停下脚步,慢慢转身探看望去,见一宫人在幽暗角落里哭的压抑。 “好好的,你哭什么。” 天色虽然早已大暗,但灯火四溢,荧光惑惑,苏锦清抚开柳条时,恰逢那宫人一抬首,苏锦清登时睁大了眼睛:“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原来是之前还和她谈笑的那名紫衣宫女。 宫女见是她,赶忙收起一脸哭相站起来立在一旁,胡乱擦了擦眼泪,朝她做了一揖。 苏锦清打量四周,并无他人,就撩起衣摆,坐在了刚刚宫女坐在的石头上,朝她看过去。 “你还没回答呢,怎么哭了。” 苏锦清这人眉眼似画,墨瞳流光,总是笑着,给人一种亲切感觉。 那宫女摇摇头:“不过是家事,没什么大碍的。” “说来听听。” 宫女看了她一会儿,终是没忍住,又哭出来:“家里妹妹病了,银钱不够。” 苏锦清疑惑:“你家在哪?” 来仪国,家家不都挺富足的么? 又问:“她生了什么病?” 宫女哭的更甚:“我是祁衡国人,家中做布帛生意。资财本来是足够,但是前阵子做生意亏了大钱,就......” 原来是这样。 苏锦清点头,又想了想,对她说:“你在此处等我,不要乱跑,听到了?” 宫女疑惑的看了看:“可我还要去给贵妃娘娘送参汤。” “不急这一阵子。” 苏锦清坚持,没等对方答话,转身跑开。 她经过来时的路时,那里还有一些院生在试探,苏锦清心下捉急,又见上面所剩物件不多,她没深想,抢过身边拿弓人的箭,取了一把大弓瞄准就射。 这一箭用去了十足十的力气。 她目力极佳,力道丰沛,被抢箭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嗖”一声快响,苏锦清扔弓前跃,在空中一翻,漂亮转身,白衣很快隐入夜色。 ...... 大家反应过来时,哪里还能看见她的人影。 “这文院的怎么这样?”有武院生很是不满苏锦清的举动,朝对面几个文院生鄙夷问过。 “......”一众文院生平白的也被一顿株连羞辱,却无话可说,只能忍着。有几人因看不惯苏锦清行事草莽,心里对她更没好感。“我们文院的怎么样,关你什么么事?” 大伙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有人惊讶了。 许怀翎正搭弓瞄准,一个箭矢崩去,一块黑色配饰应声跌落。 “姓许的你说什么?!”那人怒气立现,朝许怀翎责问。 “我说我们文院生做事用你管?”许怀翎毫不客气。 “嘿!” 那武院生看了他半天,扔箭就走,其余同行人一看,也跟着离开。 看着一众离去的武院生,有文院生担忧不解。 “许怀翎,你何苦这样。”身边有院生觉得就这么和武院生交恶,很是不值,对他好言相劝:“他苏锦清爱出风头,那是他的事,何必为此和武院杠上?” 许怀翎二话没说,又提了一支箭,朝最高的地方挽弓相向,半响,却愣住。 众人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咦?那金牌子哪去了?” ...... 苏锦清跑回去的时候,见那宫女还在原地等候,心里总算舒出一口气。她直奔女子,将一个东西递过去。 “呐,这个给你。” “......”宫女愣愣接过:“把这个给我?” “金的不最值钱?这块金子,料真的太足了,这个上头还有一块大宝石呢,你看。很少见的。” 苏锦清给她指了指,笑道:“尽管拿去,陛下赏的。”又摆摆手:“我先走了啊。” 苏锦清担心女子不收,跑得很快。 她跑得快,没看见那紫衣宫女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 ...... 第二天一大早,众文院生在二楼书阁集合。 苏锦清昨日里虽在凤吟夏那里睡了很久,但晚间时候睡意浅薄,临到早上才眯了一阵子,又怕小憩太沉睡过去误了时间,干脆洗了把脸就提前来了二楼,这会儿睡趴在桌子上,可谓一塌糊涂。 “清文兄早啊。” “早。” 苏锦清自顾自趴在桌子上,随大家各种打招呼,不多会儿就感觉身边坐下一个人。 “莲之兄,早。” “......” 苏锦清慢慢从桌子上抬起,转头看向身边的黎非。 “你叫连之?” 黎非依旧是一副很清冷的样子。 他转过头直视着她,眸色平静:“嗯。” 苏锦清看着他的神色,收回目光。 连之这个名字,曾经几次出现在苏锦清的梦里,但是只凭梦境中的称呼,她也不能确定这是她听见的名字,毕竟同音的太多了,她不能为了一个梦这么冒失的胡乱猜想。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苏锦清转头看过去,黎非正在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她浅笑了笑:“没什么,好奇罢了。”她随手抽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黎非却不依不饶起来:“你不记得我了么?” 苏锦清被他这么一问,头皮发麻:“黎非兄所言何意?” 黎非转过头,却不再说什么,苏锦清一口气憋在胸口,顿时郁结。 苏锦清内里其实是很心虚的:这些年在钟林山,没少惹祸上身,可她真的记不清楚眼前这号人物到底在哪里见过。可黎非刚刚问话间的神色,绝不是玩笑话。 “莫非,真在哪见过?”她心里嘀咕。 正当她要继续追问,就见文院总管大步流星冲进书阁:“准备准备,出去集合。”快速说完又下楼,末了又折返回来:“都吃饭了吗?” 众文院生:“......” 文院总管:“......” 上了四楼用较少的时间吃过饭,等再到达皇家猎场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文武院生齐聚一堂,个个少年英姿飒爽,正派端然,很是养眼。 苏锦清站在文院生一列,看着那些武院生个个意气风发,风发之余连带着看向自己这边的眼神有些意味非常。苏锦清仔细体会,从哪眼神中读出了一丝“小傲娇”的东西。 文院生这边以黎非为头号打头阵,站得笔直,苏锦清百无聊赖,在他身侧各种闭目养神。 其实苏锦清一直好奇,凤榜郎君文武院各三人,可是眼下文院就两个,那第一名到底是谁? 想当初凤吟夏为了三甲不缺角,和她各种谈条件,可是这第一名明显是大架子,不然怎么会这么久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正想着,身边气氛渐渐平静下来,苏锦清抬眼看去,眼前一亮。 高台上,皇帝、皇后和其它两位妃子前后落座,真真是珠翠环绕,宝屏流香。 苏锦清眨眨眼,看见了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紫衣小宫女,那小宫女明显也看见了她,朝她很是有礼的点头,不着痕迹的微微一笑。她身前的贵妃则目色艳丽而凌厉,抱着一贵气小童,那一袭黄衫珠翠相应,很是大方得体,苏锦清心知这就是祁贵妃没跑了。 她正想着,就见凤吟夏和那天见到的祁清雅公主也先后落座。凤吟夏坐在皇帝身边,祁清雅则坐在那位眼色凌厉的贵妃身旁。 众人端坐金台之上,一眼看去,真真是皇家风范,大气又威仪。 今日的皇后一身白袍,暗红色绣线滚边,连成一片绚烂牡丹图案,花枝招展,衣如其人。她素手纤纤抬起身旁的茶盏呷了一口茶水,转头朝皇帝看过去。 “陛下,今年咱们这些院生可还满意么?” 这位身在高处的贵人金丝绕鬓,神态略有些疲惫,却仍掩不住满目精神。 皇帝哈哈一笑,很是欣慰般。 “不错!” 身边的另两位贵人听了,也露出笑意。祁贵妃抱着小皇子,把茶盏放回身侧,挥退了上前添茶的婢女,悄悄降身段略略靠近皇帝,声音不大不小的问道:“陛下,你看看咱们的太子和公主......” 话虽不全,但意思昭然若揭。 祁清雅面上冉红霞,凤吟夏没听见一样远眺。 皇帝听得此言,转头望过去,慈爱的笑起来。 “皇儿和清雅皆是不错的孩子,莫急。” 贵妃笑了,继续喝茶。 “陛下,时辰已到,是否击鼓?”击鼓,意味着巡猎开始。 皇帝笑着道:“开始吧。” 那武院总管领命而去,立于城楼一角,高喝道“击鼓!” 第11章 第十章 那方鼓声雷动,高城之下人心雀跃。 历届文武院生因为所持专长不同,在比赛时都会将优势略略让出给不擅长的一方,故而入场次序方面,文院生得到了优先入场的照顾。 苏锦清发带飘飘,眉目开朗,和黎非一同率领着身后几十人一道奔入了山道,烈马奔腾了许久,路经一处四面已然被林木遮挡的密不透风的地方,这才停下来。 他们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来来,文清兄,快过来!” “咱们朝着边吧,看看能猎到什么。” 众少年其实在昨日早就各自找好了自己的队友,苏锦清和大家并不相熟,所以最后被落了单。她好笑的看着这一对那一堆的文院生小声嘀嘀咕咕,自己在众多小团体之外,忽然竟产生一丝莫名的喜感。 “黎非兄,你去哪?” 正喜着,苏锦清就听见有人出声询问。 苏锦清很奇怪,黎非也没组队? 那边没有回答,黎非策马奔腾,不一会便冲进了密林山谷之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紧上马各自奔去,苏锦清看看身边的马,抚了抚对方的脖颈,不由得笑出声。 “唉,可怜我一弱小女子,竟被一大帮君子弃于荒山,马呀马,咱们也溜达去吧。” 她边说边摇头,硬是挤出一脸悲痛的模样,利落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 来仪国的天气素来以阴晴不定著称,此时天空没清朗多久,就见乌云合召而至,很快飘起斜斜细雨。 城楼那方早已是华盖立起一片,一众贵人们在里面安然遮风避雨。 目送武院生奔至深林,皇帝这才将胖胖的身躯向后躺去,没等皇后动作,祁贵妃首先起身,将皇帝扶好,放了靠枕。 “姐姐莫急,让我来吧。” 祁贵妃一边弄着一边笑着朝皇后开解:“姐姐与陛下皆是国本,日日操劳国事,政务繁忙不得闲暇,今日难得的大家趁此机会小聚,姐姐您就好生歇着。” 她说着,向身后的蓝衣宫女使了眼色,那宫女很是机灵的微微点头,赶忙将一个大靠枕也放在了皇后身后。 另一面的苍贵妃怯懦的伸手去拿了茶,呷了一口,微微皱眉便没再喝第二口。 “妹妹可真是的,那茶可是我们祁国的贡礼茶,虽味道苦,但是调气色是上品,妹妹不能浪费,多喝些吧。” 那贵人闻言,像是不知如何是好,正犹豫着伸手去拿,就见太子站起身来,朝皇帝做了一揖。 “父皇,天色不大好,是不是提前将院生们召回来。” 他言语柔和,原本被华盖保护的极好,但此时走出了那方庇护,发丝上很快就出现了薄薄一层雨露,使得他芙蓉面一般的容貌更添一份迷离色彩。 皇后笑了笑:“皇儿无妨的,这狩猎哪有刚开始就结束的道理?” 她遣了婢女将祁贵妃的孩子抱过来,放在自己怀里逗弄一会儿:“你父皇前一阵子就等着这一天,眼下雨也不大,林子茂密,想是不会多难行。” 她满面慈爱,未多分心于此事,凤吟夏见状,便没多说什么,又转身回去坐下。 台前菡萏摇曳,不时会有极淡的幽香飘过,此情此景,让他心绪也有些安逸。 一个小小茶盘被轻轻移到他面前,上面乘着的是他喜欢的莲花酥。小小的糕点,却精致非常,粉白色的色彩与远处的清清绿绿浑然融色,很是漂亮。 他转头看向座位另一边的祁清雅,只见她不动声色的朝自己推了茶盘,很快又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去。 皇帝陛下看在眼里,心中几分了然,看看那头正在闭目养神的皇后,再转头时就看见和自己正对视一笑的祁贵妃。 凤吟夏捻过一个小小的糕点,浅尝一口,芳香四溢。 他没有朝祁清雅道谢,也没有其它表示,这就让身边家长级别的贵人们多少都有些意味深长。 狩猎场内 苏锦清悠悠然骑在马背上,身后有她刚刚拿下的一头鹿,她骑马缓缓徐行,背上的弓箭满满,却不急着找下一个目标。 路经一颗柳树,她信手摘了一片柳树叶子,放到嘴边,悠扬的乐声一路飘飘洒洒,悦耳非常,这是钟林山的古曲,她以前曾有一段时间时常吹奏。 正在兴致中,她忽的停下奏声朝前面望去,黎非就在不远处正朝她迎面过来。 他看了一眼苏锦清身后的那只大鹿,又看向苏锦清手中的那片叶子。 “黎非兄,怎么回事,你没打猎?” 苏锦清并没有多么好奇黎非的本事。 她进宫之前已经通过旁人指点,对院生的情况了解很多,也看得出他身手不错。不过终归身体不好,一直养着,能不出力就不出力。现下这一问,不过是客套话。 “不喜欢。” 黎非没多说什么,言简意赅回她。 苏锦清看了看黎非美丽的容貌,勾唇一笑。 她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在山上女扮男装时,遇到好看的姑娘公子,不需二话,直接一顿逗,好笑的摇了摇头。 黎非看向她的神色登时有些怪异。 第12章 第十一章 苏锦清无心与他多做计较,又朝他友好的一笑,算是结束对话的意思。 她算算时间,还剩下半个时辰就要结束,苏锦清考虑要不要提前回去,可又怕与那个太子对上,打算干脆墨迹一阵子再出山林。 “你还要打猎么?” 勒紧马缰,苏锦清正犹豫该往哪边走,那边又响起了黎非温和轻轻的问话声,苏锦清转过头去,发现他还站在之前的位置。 “不打了,不过也不出去。你呢?”苏锦清看看四周,随口答道。 “我不喜打猎。” 又是那句。 苏锦清随意的牵了牵缰绳,看看他。 这位容貌上佳,礼仪风度上佳,甚至连家室都上佳的翩翩佳公子,其父贵为当朝右辅政,可他一点架子没有,非但没有,还几次不惜与政友翻脸帮她,不得不说,这人的品性当真难得。 苏锦清似乎有些了然:这人是绝对的和平爱好者,既如此......她甩了甩头发,开朗笑道:“不如,黎非兄我们散散步?” 那方听罢,面上露出些许微笑,这一笑差点闪瞎了苏锦清的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苏锦清内心计较着,忽的想起之前这人问自己的问题,就好奇起来:“黎非兄我们之前可是见过?” 她随意攀谈,意有所指,黎非策马身后,没有答案。 苏锦清略微有些疑惑。 正要回头,就看见对面右侧方策马走来一人。 “真是巧。” 来仪国的百姓最喜闻乐见的就是文武榜。 每年来仪国举行的院生考试,能上三甲者,百姓能津津乐道一年。这届最出风头的,文武两院榜首郎君,文的不知道哪凉快着呢,武的,就是眼前这位。 张倾仪马背上左右各驮一袋子物事,身后与苏锦清一般,不过驼的是个早已死过去的大虎。 苏锦清直觉此人打猎打蒙了。 这边她并未有什么动作,那边张倾仪依马上施礼让路:“先请吧。” 苏锦清忽的乐了。 “这怎么好意思?” 张倾仪难得笑了笑,“又不是什么大事。” 苏锦清笑哈哈:“要不还是你先......” 没等苏锦清说完,黎非一跃至张倾仪头顶,劈手就是一掌。 张倾仪闪身躲过,利落收形,直直超苏锦清掠去,飞镖霎时间飞出袖口,苏锦清闪身避过,翻身下马一气呵成。 ...... 望着身后树上钉着的三枚暗器,苏锦清一个头两个大。 “张公子,我没得罪过你吧?” 苏锦清使劲算了一算,她和这个张倾仪总共就见过那么一两回,虽不甚欢喜,但也不至于剑拔弩张吧?就像刚才,他一边说着请,一边却暗手施算,着实不光明吧? 黎非挡在苏锦清身前,雪白的衣服在斑驳树影下散着淡淡的光华。 “黎公子,当真要管闲事?” 张倾仪目光微寒,话是朝着黎非说,眼光却半分不离苏锦清。 “哼!”还没等苏锦清反应,张倾仪却翻身上马奔腾离去。这一场毫无理由的交锋就好比一场未知时日的雷雨,来得快去得快。 黎非微微侧过身,径直迈开步子,与苏锦清一道走着。 苏锦清刚刚经历一场暴风雨般,心中不免些许警惕。 “你不必介怀,张公子虽然脾气不太好,但并无恶意的。”黎非不多做解释,翻身上马。 “他不过是武痴一个,有一日你不在,咱们文院生都被他挑战遍了,今日估计是特意寻你,却见我在此不便多留,日后你还是要小心一些。” 苏锦清登时无语。 苏锦清:“你和他很熟么?” 黎非:“不算熟。” 黎非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他是凤殿下的人。” 两人行了一段路,忽听有流水声潺潺入耳,苏锦清刚好有些渴,就循声找了起来。 果然不远处,见一股清泉流淌,苏锦清赶忙上前,撸起袖子就是几口水下去。 黎非没什么动作,坐在马上观望四处。 苏锦清朝他摆摆手:“你不过来喝几口么?” 黎非摇摇头:“泉水过寒冽,我不能喝。” 苏锦清就没再招呼。 喝饱了水后,苏锦清又开始想念钟林山的冰泉了。 她没上马,牵着马匹往前走出大片山林。 “你是来仪国人,要是有机会,我还是希望你能喝一喝我们那边的冰泉,就算喝不了凉的,煮沸的冰泉水沏茶也很好喝,堪称一品的。” 苏锦清在前面自顾自的说着,身后却一直没声音。 她好奇,转身一看,呆了一呆。 黎非整个人自斑驳树影中走出,洋洋洒洒,恣意风华。 他神色从从容容,嘴角含笑,低眉间斜雨细丝温柔倾泻在他身上,一头上好的墨发在雨露衬托下隐隐闪现珠宝般的华色, 第13章 第十二章 眼情此景,真是让苏锦清汗颜,想到自己身为一女子尚未能如此这般风华绝代,这真真可算得上是不小的打击。 狩猎很快结束,一群文院生成绩都没好到哪去,这在苏锦清看来很能理解,实在是情有可原。 苏锦清在集结的队伍里,百无聊赖的听着城楼上头女官宣读狩猎结果,等听到张倾仪的收获时,除去文院生们的瞠目结舌,果然就连武院生的眼睛里都能看见不可置信的表情。 张倾仪夺魁,毫无悬念。 此刻天已转晴,凤吟夏手持茶杯,目光扫过下方的文院生队伍,目色柔和,身后皇后轻轻一叹,他忍住没转过头,就听见祁贵妃笑声传来。 “唉,陛下您瞧。” 她玉指一指,顺着她似是沾带着花香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所指之人可不就是黎非。 皇帝略略沉吟:“所指何意?” 祁贵妃笑着凑近些,在皇帝耳边说了什么,很快皇帝也颜色大悦。 “哈哈哈!当真如此。”继而转头朝着离自己最近的皇后说道“这右辅政家的二公子这几年越发文武出众、姿容出挑......可是有良配了?” 皇后一脸假面微怒的模样:“陛下又来了!” 这一假怒引得皇帝又是阵阵大笑。 但笑也只是一阵子。有人注意到,皇帝此刻正敛了笑容,看向凤吟夏,虽只是轻描淡写一眼......祁贵妃掩袖笑了笑,用金签子插了一块水果放到了皇帝的盘子里。 黎非黎二公子,来仪人尽皆知,标准的美人君子,就是人冷了些。前几年远苍皇帝来到来仪国,一眼就相中要做自家公主的驸马,哪知落花有意,黎非对此压根就没正眼看过,让人家远苍皇帝好一阵子生气。人道是二公子品貌双杰,就是有一点,人太冷了。 这边高楼上一片嬉笑,那方宫阵里也是热热闹闹。 张倾仪无视周遭一片逢迎之声,昂首挺胸,整个人如沐天恩般的闭目仰头,看的苏锦清一阵难以置信。 她心里嘀咕:“这张倾仪也太不容易了。” 总算挨到将近正午,该领的赏赐领完了,众人目送了皇帝离去,这才作鸟兽散。 苏锦清跟在一帮文院生身后,鱼贯而入的走进了文院馆。 其实苏锦清不是不懂,文武两院的院生将来多半是要朝堂上见的。这场狩猎名为狩猎,其实内里就是让大家提前增进感情的,只可惜举办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在自己房间舒适的滚了几滚,苏锦清想到这样的日子自己很可能要过上半年,那自己岂不闷死。她起身坐起,双手支着下巴沉思起来。 ...... “真的好想回钟林山哪。” 她揉了揉扁扁的肚子,随手扎好了头发,便出门去。行至二楼围栏,翻身一跃轻身至地,刚一起身就见张倾仪迎面走来。 见是来人,苏锦清忍不住一个激灵。 她这几次见到这个张倾仪,几乎不是被他嗤之以鼻就是劈掌问候,饶是苏锦清再怎么贪玩成性,也绝不会去惹这个人,她几乎是瞬间决定,转头就往回走。 “站住。” 没听见没听见。 “站住!” 这次不等她怎么自我催眠,对方疾手抓来扣住苏锦清的肩头,力道之大,苏锦清不禁一个吃痛,身子发斜。 “你做什么?” 苏锦清冷不防被他擒拿,怒而大喝。 张倾仪冷笑一声,“之前黎公子护着你,我未能出手,现在你一个人竟是这般好对付。也不知他到底看上你哪点?” 这人嘀嘀咕咕瞎说些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锦清反手一捉,张倾仪避之不及,竟反被对方钳制,心下惊异。 “看来你们武院生修养也好不到哪去嘛。” 她挑眉斜眼看对方,不留半分余地才勉强能压制住他。两人互相面对着僵持而立,俱是没有好脸色。 “咦,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许怀翎与一帮文院生结伴自台阶上伫立,见此情景,一时间不敢迈步。 什么做什么,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出两个人在干什么?!只求千万别被带进去! 正胶着间,就见张倾仪发力反制,硬是一个过肩飞人般的把苏锦清人飞了出去,砸向他们。许怀翎手指着苏锦清:“你你你......你别过来!” 苏锦清真是翻着白眼都不愿去看他那胆小的样子,正要旋身落地,忽觉身后一软撞上一人。 那人紧紧将她接稳,请放在地,她甩头一笑:“多谢。” 黎非不去看她,只将张倾仪看在眼里:“你够了没有?” 见到正主,张倾仪扯嘴一笑,很是无所谓:“黎公子,监国有请。” 黎非看了看苏锦清,再看看张倾仪,又转过来看苏锦清:“你都不吃饭的?” 苏锦清百无聊赖:“没胃口了。” 张倾仪闻言笑了:“要不我再陪陪你?” 苏锦清脸色阴阴沉沉,全当没听见。 她不想再过多纠缠,背着手朝大门走过去。 眼看就要绕过张倾仪朝,就在苏锦清路经张倾仪身侧,他狠手一掌,苏锦清侧身闪过反身就是一劈:“张倾仪你别太过分我告你!” 这一掌苏锦清是真的动怒了,她以前隐匿身份行走于各国,都不曾被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盯着劈,又没深仇大恨干嘛呀这是穷追不舍的! 不光张倾仪没料到,谁都没料到,苏锦清会在此时忽然动怒。 张倾仪直直受了一掌,胸内闷流翻滚,他忍了忍,总算压下了一股血腥气。 第14章 第十三章 一群文院生愣了。 许怀翎一群人本来凑个热闹,想着如果两人不再继续打架是最好,不料此刻的苏锦清竟然大展拳掌,但这都是小事,事实上真正令许怀翎等人惊恐万分的是苏锦清此刻看人的表情。 张倾仪挨了苏锦清狠狠一掌,一时不稳,撞在了身后的栏柱上。 “苏锦清你好胆!”张倾仪气得不轻,狠狠骂道。 苏锦清收手转身,迈步离去:“自作自受!” “站住!” 苏锦清哪里会听他的话,甩了头发就往出走,哪知道张倾仪依然不依不饶:“你给我站住!” 这会儿文院生们似乎是活了过来,他们眼看着苏锦清闻言猛的停住,以为张倾仪又要挨揍,赶忙飞扑过来劝架,张倾仪身前很快就站定了三五个院生,为首的许怀翎暗暗叫苦,正要说什么,忽的闭嘴。 苏锦清心知有异,斜眼去看。 那是一张让人见之难忘的脸。 浓密的睫毛白皙的肤色,点缀在一张温柔文静的面上,却又不失刚正之姿。 偏偏却是个男人。 “......啊。” “庄公子.......” 庄公子? 庄公子。 来仪国有那么几大家族,庄家、许家、张家和黎家。这个庄姓家族可谓门庭显赫。 来仪国自打存在的那一天起,这个庄姓就是赫赫名门。家族中自古至今无一例外都是保疆卫国的能人,这一代庄将军一女一子,女儿被钦点为太子妃,可是没等过门就殁了,还生个儿子,据说风华绝代,是几年前的文武双榜魁首,风光无限。在来仪国皇族乃至百姓心中都很有地位。听说因为唯一的妹妹身死,无心出仕,常化作无国散人四处游走。苏锦清本无心八卦,这些之所以能入的她耳,多半是钟林山上宫人们没日没夜各种幻想时给她灌进去的。 今日一见,惊为天人。 许怀翎自小与张倾仪交好,两家常有往来,见友人被伤,心中忧心,偏又无能为力,这会儿庄静澜来了,他欣喜万分。 “庄哥哥!”他声声哀厉,很是动人。 庄静澜刚走到门口,就听许怀翎狂喊,这会儿心思一转,明白了几分。他幽幽一叹,浅笑起来。 “我这刚回来,你们就要这样么。” 庄静澜很是无奈,但是他还是没错过苏锦清的一记白眼。 他心生好笑,这文院生可真是......吟夏是怎么回事啊。 “庄公子。”张倾仪低下头,被许怀翎搀扶着走近,颔首示礼,抱怨似的:“是她像个野人,我本打算教训教训......” “嗯。”庄静澜回礼。 “倾仪你这是闯祸闯到文院生的地盘了。” 张倾仪心知面前这个自己自小就佩服的人在打趣自己,彻底没了脾气,面上竟然生出一点晕色。 “公子见笑了。” “怀翎,你扶他回去武院馆吧,莫要再惹是非。” 临走前,张倾仪没忘再次提醒黎非:“太子殿下的召见别忘了。” 一群人连忙帮着应着,送其快快离开现场。 庄静澜这才终于回身去看黎非。 “......” “如此甚好。” 苏锦清抬头:“嗯?” 庄静澜目色流光,看看黎非隐隐泛白的面色,再余光看了看苏锦清,转身便离开了。 苏锦清被庄静澜一句如此甚好问得不明所以,她转而去看黎非,却见黎非死死的盯着地面的地毯花纹,一时间觉得头皮发麻,没来由的尴尬。 “......” “你不走么?”黎非开口问她。 苏锦清忽然不尴尬了,“就走就走。” 第15章 第十四章 日子说过就过飞快前行,来仪国文武院生都到了正式上课的日子,武院生那边不用去打听,光听屋外不断传来的嘿嘿哈哈就知道整天的暗无天日的打打斗斗,好不热闹。 夫子是一位很是慈祥和蔼的老头,随意七老八十的模样,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但是腰背站得笔直,胡须白白且长,很是仙风道骨。 能考入宫廷学府的,大都是品貌上乘、能力俱佳的好苗子。 来仪的文院生学的东西很杂,故而虽然只有半年的授课时间,每个人其实要掌握的东西还是非常多的。 苏锦清的性子很不喜拘谨,偏偏坐在最前面。每次打哈欠,都被身后射来的数道目光盯得难受,大有浑身是洞的悲凉感。好在苏锦清很喜欢这个白发白胡须的老夫子,故而时间久了竟然也规矩起来。 夫子此人幽默非常,学子们很是喜欢应和相应,时不时就会传出阵阵笑声。 凤吟夏走在宫廷蜿蜒的回廊,身后的林亭也不紧不慢的跟着。时有莺莺燕燕飞绕期间,花木繁杂间滋生情趣。 凤吟夏看着时而聚集时而散开的飞燕,驻足了一会儿,想起了从前的时光。 林亭看在眼里,心下不忍,拱手询问:“殿下最近不太对劲儿?” 凤吟夏微微转过侧脸,不免有些疑惑:“林亭何来此言?” 林亭默了默:“想是人在身边却不能见,殿下念想了。” 凤吟夏微微一顿,心下了然:原来林亭已将自己的心思看透。 “没事,就是最近不知怎的,时有熟悉的感觉,有些怪异。你不必放在心上。” 林亭低头拱手:“是。” 两人一前一后,芝兰玉树般行走在长长的宫廊,这里很少有宫人路过,景色却是出奇的别致静雅。 “......林亭。” “在。” “....” “殿下?” “嗯......我只是想说,你有没有感觉到,今天好像比以往冷了?” 林亭足尖一顿,正在踌躇间,就见一女子挽着一件大氅跑过来。 她头带布帽,帽子周边流苏滚滚。 “殿下!” 几乎脚步不停,也未行礼数,那女子直接就要将大氅披在凤吟夏身上。 这......于理不合。 林亭看在眼里,微皱眉头,眼角余光瞥见自家主子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女子的碰触,接过大氅。 “锦瑟有心了。”凤吟夏客气道。 被叫锦瑟的女子这才撇了撇嘴,微微欠身,退到凤吟夏身后,与林亭一道走着。 不多时,来到一处甚为开阔的地方,就听得一阵阵喊打喊杀声中掺杂着声声笑语,令人听上去深感诡异。 凤吟夏心思微顿,停下脚步。 “竟走到这来了。” 林亭抱剑闭目,锦瑟疑惑。 “殿下,要回去吗?”林亭依旧闭目。 “好吧。” 三人正要往回走,就见祁贵妃和祁清雅在长廊另一头迎面过来,很快就碰上。 “娘娘。” 凤吟夏微微颔首,林亭锦瑟行宫礼。对方宫人很快还礼。 祁清雅今日一身烈焰装扮,头上步摇闪闪发亮,连同眼睛里都闪着光芒。 “殿下这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啊?”祁妃语气轻柔,很是有礼。 凤吟夏未等答话,祁清雅就窜了出来:“殿下好久不见。” 她凤眸含笑,眉眼如画,一派天真间几分落落大方。 凤吟夏浅浅笑了笑:“公主别来无恙。” 祁妃掩嘴一笑:“殿下与公主三年未见,前几日狩猎场上也没怎么好好说话,看来是本宫的不是,疏忽了。” 凤吟夏也笑:“娘娘哪的话,公主还小,总是喜欢亲近着长辈的。” 祁妃拉过祁清雅的手:“咱们清雅今年16了,陛下那边儿......”说着,将祁清雅轻轻往凤吟夏身边推了推,祁清雅登时满面泛红,锦瑟一脸掩不住的惊异,林亭依旧一脸麻木。 “本宫这些天也跟那个小祖宗忙得紧,劳烦殿下陪陪我们这个刁钻任性的公主,我就先走。” 说罢,不容置喙,领着身后一众宫人离开现场。 这边只剩了四个人面面相觑。 “......” “殿下没话同我说?” “殿下和你能有什么话说!” “......” 祁清雅死盯着怼她的锦瑟,一脸不屑一顾的苦大仇深。 “好了,你们就别吵了,三年了,刚见面就要这样么。”凤吟夏实在是愁得慌。 本来这几日不知什么原因心烦意乱,再见到祁妃特意甩到自己身边的□□,凤吟夏实在不想听到再多的烦心话了:“林亭锦瑟,你们陪公主四处走走。”转头又看向挤眉弄眼的祁清雅:“清雅你也别闹了,玩的差不多了就回贵妃那去。” 祁清雅撇撇嘴,没答他。 “那殿下......”林亭迟疑。 凤吟夏想了想。 “我也四处走走。你们送回公主就在老地方等我汇合。” 说罢不管那三人,径自走开了。 “他最近怎么啦,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祁清雅遥遥看着凤吟夏消失在不远处,转而斜着眼睛看林亭。 “......”锦瑟望天。 “公主请。”林亭开始冒汗。 祁清雅看了看这两人,忽然间福至心灵般:“唉锦瑟你知道吗......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在不绝于耳的清脆声音中,三人背影越走越远。 第16章 第十五章 凤吟夏迈步走去的方向,正是文武两院的中央大道。 昔年来仪国皇帝陛下为了能让国家更多出人才,破例在皇宫修建文武两院,两院就位于皇宫入门之地,地势宽广平扩,两院之间隔有小山静水,大道开阔。 武院生这会儿正在休息,见是太子殿下来了,武院总管赶忙自凳子上站起来招呼一帮学生,纷纷作揖,被凤吟夏连忙打住“你们歇你们的,我只是过来看看。” “不不,殿下言重了。” 武院总管心道,这位太子殿下外面脾气太好,对人没架子,虽身份高贵,却从未让人生出畏惧之感,更让人钦敬。 “殿下今日到此,可是有什么要事?” 文武两院随建在宫内,除却皇帝的意思,不参与任何宫廷活动,半年后待个人分配至不同部门,直接参与部门活动,是以两院平日里其实很少有达官贵人闲步此地,今日堂堂太子到访,不可谓不稀奇。 “无事,只是我无意间听见两院的学生在习课,便过来瞧瞧。” 说话间,文院那边有人走出来,众人随着凤吟夏的目光也循循望去,迎面而来的可不正是那位精神矍铄的老翁夫子。 老翁自老远处就很是开心的朝凤吟夏行了一礼,凤吟夏还礼。 “殿下今日百忙得闲,怎的不回去好好休息,来这文武院地界讨苦吃。” 老翁一脸慈爱,当年的凤吟夏,乃是文武两院考试场上称霸的绝才,与庄静澜两人被称为来仪公子,只可惜,当年庄静澜的妹妹香消玉殒的早,这几年来他总是可惜着这一对儿无缘璧人。 “夫子过虑了。”凤吟夏笑吟吟的,又是一礼。 谈笑间,凤吟夏的笑容像是被惊到了,老夫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文院生那边学子们正提着书本往文院馆走去,为首之人,一前一后,一并成双,气质天成,很是夺目,可不就是苏锦清和黎非。 “哼。” 几乎微不可查,老翁身后传来了一声轻轻的不屑声。 张倾仪早早就盯上那头,前两天他在苏锦清那还有一笔账,此刻见众人眼光都在他们身上,竟无端生出一丝嗤笑。 “殿下,那两位是咱们文院的凤榜郎君。”老翁满脸慈爱,轻轻来回抚着白白的胡须,点着头介绍到。 凤吟夏这两天心里一直难受,这会儿又生出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难捱。 “殿下?” 有人见他面色不善,心中起疑。 老翁闻言,赶忙去看凤吟夏,这一看不要紧,心底一沉。“殿下!” 凤吟夏回过神,发现众人神色惊疑不定,心下恍然。 他摇摇头,神色温润:“本宫无事。” “殿下可是又犯了老毛病?”老翁急问。 凤吟夏这才摆摆手:“没有,没什么。” 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向众人告辞,便向着与林亭锦瑟说好的地点汇合去了。 转至一处僻静无人的宫墙,凤吟夏忽的双膝跪地,他死死揪着心口的衣服,想起刚刚看见黎非和苏锦清的那一幕,不适之感更甚。终是没能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喷洒在刚刚绽放的白牡丹上。他恍惚了一阵,起身便离开了那个地方。 ...... 苏锦清大半夜悠悠转醒,不知怎的,心里一顿空劳。 “这可真是......”她对着床顶茫然得想:“怎么又犯了?” 她以前在钟林山的时候,有过那么一阵子很是无语的生活,白天睡晚上醒。 她刚刚明明睡得还算稳,可是忽然间不知怎么,竟然来了精神。 “唉......看来还是出去探一探,反正好过难眠。” 夜空下一片寂静景致,忽然间房间外有轻微的树枝摇晃声响起,黎非静静地躺在床榻上,目光安静的落在窗棂上。 ...... 一大早,池塘里的鱼儿翻腾戏耍,飞鸟掠过高高的宫檐,整个皇宫中充满了活力和清新。 来仪国的皇帝寝殿里,祁贵妃正着小榻上看着书,皇帝侧坐在榻旁,将长袍扔在一旁的桌子上。 祁贵妃放下书本,转头朝皇帝看过去:“陛下这是要上朝了?” 皇帝闷声叹了口气:“耽误不得。” 祁贵妃掩嘴笑了:“我看哪,陛下你还不如将那些折子全都分出去给太子。” 皇帝身子一顿:“怎么,吟夏最近这么得人心的?” 祁贵妃笑笑:“这孩子毕竟年轻。况且大臣们也称赞的紧。” 皇帝坐在一旁没再问话,祁贵妃也不去搭理。 “你说这些话,僭越了。” 语毕,皇帝就离了榻子,宫人们立即为他梳发整衣,一时间好不热闹。 祁贵妃没去看那边,只是喝了一口茶。等人退走光了,祁贵妃走到皇帝身边,为他打理了一下衣袍。 “陛下不要以为妾身多事,不过是为您着想。” 那边皇帝瞧了瞧镜中的自己,没多说什么,迈开步子离了殿内。 祁贵妃朝离去的人影看了一眼,把书往旁边一放:“公主呢?” 第17章 第十六章 来仪国皇宫深处,宫宅紧邻,廊道交错。最右边一宫殿处,宫人往来不断热热闹闹。 殿内香烟袅袅,佳丽椅榻小憩。 那人指甲嫣红,肤如凝脂,头戴牡丹金簪,很是舒服的斜躺着任婢女给自己揉按着肩膀。 “公主近日又去哪忙了。” 想起之前祁清雅在凤吟夏身边的“勤快”,她朱唇轻开,悠悠的说道。 身边喝茶的祁国公主祁清雅听了不禁笑出声来。 “让娘娘见笑了。” 她巧笑连连,让祁贵妃这几日本就阴郁的心思烦乱起来。 她挥退了揉肩的婢女,揉了揉眉心。 “都下去。” 众宫人如获大赦,很快就散尽了。 “娘娘真是厉害的,才几年,这皇宫都快姓祁了。” “你少拿这话岔开话题。” 祁贵妃伸手拿了身边的红参茶,呷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就放在一旁。 “来仪的参茶一直都这么难喝,不过养颜效果也是好啊。你不妨多喝些。” “这话又是谁告诉你的?” 祁清雅只笑不语。 “太子说的?” “娘娘别生气,我是偷听宫人说的。” “连带着你那笑嘻嘻的模样都是偷学哪个宫人的吧?!”贵妃话说的狠,连带着祁清雅面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了。 “哼。”贵妃瞪了一眼,伸手拿起刚放在一边的参茶又多喝两口。 “当年你拒绝我的安排嫁给那个太子,现在怎么知道贴上去了?” “清雅没有......” “没有?我还不知道个你。”贵妃对祁清雅不留一点客气冷冷一笑。 “不要以为学足了那个死人的样子你就是她了。她一个戍边家眷也配得上你学。” 祁贵妃面露厌恶的神色,毫不留情的低声叫喝,和之前皇宫宴会上的淑娴佳丽简直就是两个人。 “我听说前几日里,你把一个刚进了宫的文院生给留了很久,皇后拿这事朝我问了话,本宫当时啊,那个脸都没法抬了。” 祁清雅撇了撇嘴。 “是那文院生无礼......” “文院生素来是来仪皇上心头的器重之物,你胆敢留人也就算了,还敢拿太子挡箭!” 狠狠的声音落下,祁清雅扑跪在地不敢回声。 祁贵妃眼锋里扫过伏跪在榻下的祁清雅,喝了口参茶。 “也罢。日后稳妥些,咱们祁衡的大业还要你的努力呢。” “是。” 祁贵妃抚了抚指甲上的艳丽花样,眉眼上都金笑意。 “来仪和钟林,到底先拿哪个开刀好呢......” 祁清雅立于一旁,静静不说话。 “扶我起来,本宫也着实累了,你待会儿也回去休息好了,不用管我。” “是。”祁清雅赶忙起身扶了祁贵妃离开。 “准备准备,过两日随我去瞧瞧皇上。” “清雅明白。” 祁清雅扶开了贵妃,回望远处树海茫茫,宫门口花柳茵茵,面上浮现一抹难以言喻的清浅笑意。 第18章 第十七章 看了一天书,累得不行。 苏锦清伸了伸懒腰,歪头想了想,打算四处走走。 可当她行至院门口,不禁皱了皱眉。 天空正逐步暗沉起来。 苏锦清瞧着天上渐渐涌开的大片云朵,知道很快又要下雨,索性站立在了自己经过的文院大门口,屋瓦下。 一夜未睡好,她头还闷闷的,整个人提不起精神,忽的眼角余光一亮。 有女子迎风执伞,浅粉色的轻薄衣衫在徐徐清风吹动下翩然起舞,很是好看。 那淑女温婉而笑,苏锦清本能的也想回以一笑,正要表示好感,猛的一个机灵,背后不知怎的蹿起一股寒凉。 她顺着感觉望去,不远处那名女子身后出现的人,不是凤吟夏是谁。 苏锦清在来仪国时间不长,但是这位当初“请”她入宫的贵人她却不多见,两人关系很是陌生,为避免不必要的交流,她当即把目光垂了下去,避免此人过来找茬。 凤吟夏自从容间徐徐走来,身披淡紫色的薄纱拢过艳丽的花朵,头上的飘带微微飘动,连带的整个人都是出尘淡雅的。 可是这只是别人眼中的凤吟夏。 苏锦清这会儿内心已经是十分不愿多看来人一眼,她假装没看见,干脆闭眼把自己彻底装成石人。 “太子殿下金安。” 这是多么动听的声音,苏锦清闭着眼睛回味着袅袅余音,仿佛置身于吹着微风的花海。 她只自顾自的感受着,全然不知有人已经在她眼前站定。 “院生挺自在的。” 苏锦清猛地睁开眼睛,说话那人和她近在咫尺,额头微微朝她倾着,很是亲昵地朝她淡淡的笑着。苏锦清保持着身姿不动,可是背上已经是虚汗一层了。 他睫毛很长,眼睛明亮,肤如凝脂,可这些在苏锦清看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是...... “殿下......” 苏锦清听见了那边芳心碎一地的声音,连带着她都有些感伤,而这边跟前那人却笑得云淡风轻,真可谓没心没肺至高境界。 “原来是林宥仪,今天也来找母后聊天吗?” 终于,凤吟夏微微侧头,朝身后的女子笑了笑。 “是,皇后娘娘昨日命宥仪近今日来宫中走走。” 苏锦清在二人对话的空档将身子不动声色的朝后挪了一挪,凤吟夏回过头看了看她,他浅浅一笑,不动声色间又凑近了两步。 “怎么院生在外面站着?”他身形颀长,完好的将对面人的身形纳在自己的身下。苏锦清侧脸看了看后面的柱子,再看看眼下所处局面,内心很是厌烦。 她使劲朝后倚了倚,管它什么柱子不柱子,反正是他来仪的东西,她不怕那柱子真的被她倚的倒下。对面那人比她高。 凤吟夏不知道吃错了药还是受了什么别的刺激,今日的他很是不一样,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还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奇奇怪怪。 “殿下,天太热,我本是要出来透透气,现下......还是不打扰殿下了。” 凤吟夏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无妨的,本宫今日不那么忙,也想透透气。” 苏锦清看看他身后的林宥仪,再看看凤吟夏,忽的脑袋开窍一般。 “既如此,那殿下便请吧。” “好。”凤吟夏笑了。 他转过头去,对林宥仪颔首礼道:“林姑娘也请自便吧。” 说完,不等那边反应,径自带头离去,苏锦清则像个小厮,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 看着远去的两人,林宥仪笑容也是渐渐消失,身边的丫鬟很是好奇:“小姐啊,为什么你不直接说皇后娘娘想你和殿下一起去呢?” 昨天皇后不是说好了么。 林宥仪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莫要多嘴。” “是。” 左右林花咬合般错落生长,看着离人惹动的花枝颤颤,林宥仪没再多留,领着丫鬟便往皇后那去了。 林宥仪这一路上很是百无聊赖,本来准备好的说辞被打乱,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眼看就要到了后宫大门,却见一头带凤凰步摇,身披五彩纱衣的女孩子无所畏惧般的招摇走出,身后还跟了一帮宫人侍从。 林宥仪不想和这人打照面,几乎是刚看见就回过身去,可终究是慢了一步。 “哟,这是谁呀?这不是林家大小姐吗?” 话语刻薄,内涵戏谑。 林宥仪没法子,只能回身作揖:“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林宥仪和祁清雅不知道是哪辈子结下了怨恨,两人打在来仪见面第一遭就两看生厌,各自不喜。林宥仪乃是朝中大将军的女儿,按说武官家族,女子性格当是外柔内刚,可偏偏林宥仪却是个心思深沉的角色,这几年在来仪国为了博凤吟夏瞩目和祁清雅等人没少花心思明里暗里交锋,两人可谓势同水火。 “起身吧,少跟我这里做样子。” 祁清雅刚出了祁贵妃的居所,歪着一张清丽的脸,不想与她过多交谈似的,擦身而过。 等到祁清雅走远了,林宥仪这才直起身子朝祁清雅离去的方向看了看,轻说了一句:“懒得理你。”转身便入了后宫大门。 行至一处寂静场所,鱼塘里大雨小鱼乱作一团,正在抢食宫人们喂食的食物,就见皇后自殿内走出,林宥仪施了一礼“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见是林宥仪,展开疲惫之色,迎上前来,拉着林宥仪的手瞧了瞧。 “好孩子,刚刚我还想,你今天什么时候过来。” 说着,就领着林宥仪进了殿。 两人落座,有宫女奉茶退去。 皇后品着茶,抬眼看向坐下林宥仪端坐一方,越看越喜欢。 “吟夏这两天,忙得紧,你不来宫中,本宫真是没什么意思。” 皇后说着浅笑起来。 林宥仪心里自是笑开了花,面上却温婉着不敢表露,只是又喝了一口茶。 “娘娘抬爱了。” 皇后问:“今日可是见着了?” “嗯。” 皇后笑笑,不再多言,正想着唠点别的,就听宫女通报祁贵妃来见。 皇后皱了皱眉,没么说什么,不大一会儿,就听笑声自不远处传来。 “哎呀姐姐......”那身着华贵衣裳的女子刚掩嘴笑着进门,见到林宥仪,就不再巧笑言语。 林宥仪心下明白,站起身来。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免了吧,”那边笑意渐生。 皇后放下手中茶盏,疲惫的神色更浓。“妹妹坐。” 祁贵妃又是一笑,林宥仪不声不响的退坐到更下一座,祁贵妃便笑笑坐在了她之前的位置。 “姐姐,过几日就是姐姐的生辰,陛下让我过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遣了人早早安排下去,弄得精细些。” 皇后却是不怎么上心,放了茶盏,略作沉吟般:“原也没什么喜欢的......倒是这些日子里天闷闷的,苍妹妹身子一向不好,昨个又病倒了。” “什么?又病了?” 祁贵妃心思绕的快,看看皇后神色,再看看那头坐着的林宥仪。“唉,难为她了,远苍国与来仪隔得最远,风土大为不同。她这样子,可怎么好。” 祁贵妃喝了口茶。瞄了一眼林宥仪:“前些天,陛下还与妹妹说起清雅和吟夏的婚事,姐姐啊,吟夏这孩子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啊?” 林宥仪开始时并没多作关心,听了祁贵妃的话,手一抖,险些洒出茶水来。 皇后看了看祁贵妃,又看了看林宥仪,低头喝了口茶。 “一个两个,都来问我,吟夏这孩子我原也捏不准的,妹妹直接去问岂不更好?” 祁贵妃听了依旧不依不饶:“好姐姐,吟夏这孩子我是真喜欢,咱们清雅虽是任性了些,可谁都知道......”话说到这,祁贵妃却又不继续了。皇后正听着,忽的断了话,也不问。 祁贵妃心一横:“那庄家丫头不是更能闹么?” 这话已出口,皇后和林宥仪果真都去看她。 祁贵妃站起身来:“罢了,我看啊,姐姐是真不知道怎么办,我再去问问陛下罢。”说着就要走。 皇后把茶盏一放,终是没拦,任人去了。 林宥仪有些局促般“娘娘,你还好吧?” 皇后蹙了蹙眉头,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无妨。” “宥仪看娘娘疲色甚重,还是告退吧。” 皇后看了看林宥仪脸色,想了想:“你去吧。”便不多做挽留。 皇宫此刻下着蒙蒙细雨,雨丝斜飞,掺着花柳颜色很是入境。 林宥仪一步一步缓缓前行,连前面有人都没注意到。 “哎呀!” 一蓝衣宫女惊呼起来。 “小姐,你没事吧?” 林宥仪定了定神,看向被自己撞到的宫女。 “怎么回事?哪家的人如此莽撞?”那宫女毫不客气,当面指责。 林宥仪现下精神有些萎靡,只说“抱歉。”便绕过那女子想离开。 “站住!”宫女很是气愤似的,林宥仪站定,回身转向她,才注意到她身子上湿透的一处。 林宥仪走上前去,微微颔首,那宫女以为她要道歉,正厉色看着,就听“啪!”一声脆响,紧接着半边脸都火辣辣的热。 宫女愣怔,就见林宥仪身边的丫鬟收了手,站到自己对面。 林宥仪执扇而立,目色冷冷清清。丫鬟打了伞为她撑着。 “小姐,走吧。” 那宫女似是不可置信般,喃喃自语:“你敢打我?!我可是贵妃娘娘的人!” 林宥仪正走着,转过身来,面上忽的浮出一丝冷冷的笑,那宫女登时不寒而栗。 林宥仪居高而视,毫不留情面:“打的就是你。” 第19章 第十八章 皇后诞辰将至,皇城内外皆是一派喜气,披红展绿好不热闹。 苏锦清走在林荫小道上,驻足欣赏着池塘里各种各样的鱼儿,周围燕子飞舞萦绕与她很是亲昵版吱吱喳喳。 正看着,黎非自她另一侧走上前来,也一同看了那鱼塘。 “你挺喜欢这些小东西的。” 苏锦清看了看他:“是啊。” 黎非将手伸进水中,轻轻拨了拨水面,水纹荡漾不断,犹如一条条被搅动的丝弦。 “很快就是皇后诞辰了。” 黎非看着水波荡漾,悠悠道:“届时,文武院生也会被叫去助兴。” 苏锦清咦了一声:“文武两院不是不参加皇宫内院的事么?” 她还打算那天找理由出宫去玩呢。 黎非一直看着鱼塘里的鱼:“总有破例的时候。许怀翎和张倾仪自小就很是被陛下欣赏,总想多见见。” 苏锦清乐了。 “若说欣赏,许怀翎那呆子怎么也会入你们陛下的眼呢?” 黎非侧眼看她,苏锦清立马改口:“咱们陛下。” 黎非便不再瞅她。他蹲下身子,就近捡了地上的一根枝条,往塘子里一插,就有鱼儿大胆探过头来,后知后觉上当,已经迟了,黎非巧手一绕,另一只手轻轻一托,就将鱼儿拿在手里,拿给苏锦清看。 苏锦清看的生奇:“是挺可爱的。” 黎非想了想,又把鱼放了回去,那鱼一扫尾巴便游得离她二人远远的。 苏锦清看黎非一心扑在鱼池子上,想着告辞,还没说出口,就见有人从不远处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真是不经说...... 许怀翎和张倾仪自另一条路走过来,谈笑间,俨然一派风流少年模样。 很快对面的人也看见了她,苏锦清第一时间颔首示礼:“幸会。” 那边张倾仪看见苏锦清,眼中一抹轻视之色略过,并未理她,许怀翎想了想,同窗一场:“幸会。” 三个人寒暄几句,黎非见苏锦清无心多留,便缓缓站起身来,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开。 他不动声色,也没有任何话,只静静的留给苏锦清一个眼神。 苏锦清哪里会错失这好机会,她朝两人一笑一揖:“在下也还有事,两位请便。” 便朝着黎非的方向跑过去了。 剩下两人站在一处,望着他们远去。 许怀翎有些不解:“这黎公子平日里谁也不理,和这个苏锦清倒是合得来。” 张倾仪缓走几步,停在鱼塘边。 “这燕子吵得好闹心,怎么没个人清理清理!”许怀翎不满抱怨。 张倾仪这才看他。又看看飞舞来飞舞去的小小暗影, “这是前太子妃殿下养着的,太子还宠着呢,谁能动得?” 许怀翎一听,警觉方才说了不好的话,不自觉的赶忙一手捂嘴,又觉得自己这番动作太窝囊,想了想又撤了手。 “都这么多年了,怎的殿下还不释怀?” 张倾仪脸色凝滞,无语。 许怀翎问:“倾仪,殿下什么时候过来呀?” 张倾仪面色微冷,望天。 许怀翎还待再问,就听张倾仪打断他:“你就虚心等一会儿行不行?” 许怀翎终于闭嘴了。 “倾仪、怀翎。” 正在无聊间,凤吟夏自身后步出,面带浅笑。 “久等了。” 两人赶忙揖礼:“不敢。” 他找了石头随意坐下,张倾仪和许怀翎也随意坐下。 身边燕子飞来飞去,离他很近。许多次许怀翎都担心那燕子撞到凤吟夏身上。 “明日皇后生辰,你们不要缺席,我们许久没有好好聚一聚了。” 许怀翎听了,心里欢喜。 “是啊,刚巧文武院生齐聚一堂,大家也都能开心开心。” 许怀翎说完,忽又想起什么。 “黎非兄要是也能一聚最好不过,他近来似乎心情不错,刚刚还看见他和那个苏院生一起聊天来着。” 凤吟夏浅浅笑着,转身拿出鱼粮撒到塘子里,鱼儿们欢脱跳跃,一时间连成一片扑腾声。 张倾仪皱着眉朝许怀翎看了一眼:怎么以前没发现这姓许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凤吟夏转过头来,朝着许怀翎很是包容的笑了笑。 “文武两院本宫都曾经待过不短的时间,现在看着你们,竟怀念起那时的时光。” 张倾仪略略垂下目光:“殿下,你何必如此?” 凤吟夏浅笑着摇摇头。 “你既然不爱听,那我不提也罢。” 张倾仪闭了闭眼:“殿下爱说笑的,分明是殿下走不出来。” 许怀翎茫然的看着两人,有些不明所以。 这两个人这么交流没问题么? 凤吟夏略略沉吟,也不计较,起身直立,芝兰玉树。 “母后这两日诞辰将至,我有些事脱不开身......” 凤吟夏起身扑了扑衣衫,朝着二人笑了笑:“改日,我们三人再聚。” 说完凤吟夏便转身朝着一处鲜花繁盛的地方迈开脚步离开了。 张倾仪和许怀翎作揖拜别。 许怀翎望着很快消失在花柳丛间的凤吟夏:“殿下今日心情怎么忽然就不太好啊。” 莺燕飞舞间,张倾仪一阵头疼。 第20章 第十九章 晚些时候,苏锦清早早的就躺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 隔着层层纱幕,她在窗内翻来覆去,看着手中的信件,眼睛瞪的大大的,就是睡不着。 自家恒王婶子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催着苏锦清回钟林山了。 她看信件半响,眉头皱了半天。 祁贵妃那边除了凤吟夏所说的,其它的她还真没听说有什么异常。 苏锦清开着窗子,从房间向外望去,垂柳依依,花红柳绿。 “这边的情况始终不明朗......此次进宫,她深觉皇宫内那位祁贵妃做事实在心思缜密。她藏得太深,很多事情都是被牵着走的。” 她看了看自己藏在袖口内的镯子,很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 正想的心烦意乱,就听门外敲门声响起:“苏院生在吗?” 苏锦清一顿。 “你......怎么来了?” 打开屋门,门外站着的可不就是林亭么。 “苏院生别来无恙。” 他微微欠身做了一揖,苏锦清还以同样礼数:“还好。” 林亭麻木着一张脸:“殿下请您过府一聚。” ...... 苏锦清眨眨眼:“稍等。” 苏锦清收拾许久,林亭就这么耐心的在外面等。 等苏锦清打开房门再次出来时,就见黎非正垂着眉目,刚好从林亭身边路过。 她朝他笑了笑:“黎非兄吃过午饭了?” 黎非刚从四楼下来,正要回屋看书,见是凤吟夏身边的侍卫林亭,顿了脚步。 他没回答苏锦清的话,只是看向苏锦清:“你这要出门去么?” 苏锦清朝他点点头:“嗯。” 两人还没等再说什么,林亭伸出手朝苏锦清做了个请的姿势:“院生请吧。” 苏锦清先行一步,林亭跟随在身后,黎非看着两人离去,以袖轻掩,轻轻咳嗽了几声。 苏锦清这是第一次去太子府。 她乘轿撵而来,在路上一直想象着太子府的样子,内心竟不期然的雀跃起来。 行了半天,终于停轿。 踏下轿撵,只见朱漆碧瓦,玉柱飞檐映入眼帘。墙内开的极好的花枝子自高处探出,上有朱果盈盈,莺飞燕舞,好不热闹。 侍卫分守府门左右,规规矩矩。 有一人着金袍大氅,滚边凤翔连腾纹样,面若白玉,眉眼静好,墨发轻飘,几缕暗香斜飞飘逸。 他朝苏锦清注视一会儿,含笑相迎:“等你很久了。” 苏锦清也不客气,她微微欠身后,环顾四周,对凤吟夏笑了笑:“你这里真是好景致。” 两人进了太子府,林亭立于府门,不动声色的朝四下打量一番,转身也跟着进去了。 苏锦清随凤吟夏一路走着,看尽了府内好颜色,却十分纳闷。 “凤吟夏,怎么你这府里做事的人这么少?” 凤吟夏笑了:“并不少,只是此处不多罢了。” 他声音沉沉悦耳,苏锦清很喜欢听,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行至一处殿外,飞燕声甚闹,苏锦清抬头看了看:“飞燕殿。” 她喃喃念出声,凤吟夏抬手开门:“进去吧。” 苏锦清不客气,她跳上台阶,进的殿内,一股清淡的香味包裹住她,说不出什么感觉。 “这殿里我常年熏香,也不知你会不会习惯。” 屋子被打扫的很干净。 这殿内似是有人住的,却又少见很多生活用的东西,红帐珠帘,花枝横斜,静雅而不媚俗。 苏锦清走向里间,落座在一处茶几旁,四处打量一番:“挺好的。” 凤吟夏坐到对面,为她斟了一杯茶:“尝尝看,新采的茶。” 苏锦清喝了一口,觉得很不错,看向桌上的几样小点心,随手捏了一块吃起来。 凤吟夏看着苏锦清小口吃东西的样子,把东西朝她推了推:“这是甜口的糕点,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苏锦清笑了笑:“饭菜我讨厌酸酸甜甜,糕点我还是爱吃甜的。” 凤吟夏也笑了:“那就好。” 桌上有书,苏锦清吃了一会儿糕点,就见凤吟夏也在她身边斟茶喝着,不时看看桌上的书卷。 她在心里计算了几分,面上却安静的继续吃。 终于一杯茶下肚,凤吟夏放下手中的书卷,朝她看过去:“你累么?” 苏锦清摇摇头:“怎么会。” 她正说话间,却感到一点轻微的头晕。 凤吟夏没再捡起书看,坐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样东西。 “这是最新的信件,你看一眼吧。” 苏锦清打开一看,眉头挑了挑:“殿下从何处所得?” 凤吟夏看着苏锦清手里的东西,喝了口茶:“一天前拦下的。” 拦下的?苏锦清想了想:“那你打算怎么做?” 凤吟夏看向她:“你觉得呢?” 苏锦清看着信件,把玩了一缕头发玩了半天,才斜眼看向凤吟夏:“你不会是想要将计就计,来个偷梁换柱吧?” 凤吟夏笑着点点头:“公主所言,深得我心。” 苏锦清摆摆手:“你就不怕那边看出什么,或者,这信件也是人家故意露出的马脚陷阱让你往里跳的?” 凤吟夏为她斟了一杯茶:“不会。派信件的这人是我们的故友。” “......故友?” 苏锦清不禁好奇起着人的身份来。 可凤吟夏却不再继续朝着这个话题深入。 “你在宫中待得习惯么?” 苏锦清听他这一问,先是一愣,继而哈哈笑起来:“就那样吧。” 两人聊着聊着,聊了不知多久,久到苏锦清终于掩饰不住昏昏欲睡的样子,一个劲儿的眼皮打鼓。 凤吟夏起身走到殿门处,看了看天色,略作沉吟:“这房间虽没人住,但是床榻上却是干净舒适的,你可以在此小憩,晚些时候再走不迟。” 苏锦清没来得及拒绝,凤吟夏就直接离开了。 她想了想,困劲儿上来就直接睡一会儿算了,索性鞋子一脱,上床休息。 她这一觉毫无防备可言,所以睡得也是昏天暗地。等她醒来的时候,凤吟夏就坐在身边不远处,两个人之前坐着的地方。 她目色迷离,胡乱揉了揉眼睛:“什么时候?” 凤吟夏放下手中的书,转头看向她:“午夜时候了。” 苏锦清一听,心头略惊。 她赶忙起身穿鞋,朝凤吟夏道别:“今日叨扰了,得走了。” 凤吟夏起身帮她围上大氅:“我遣林亭在你身后护着你离开,从旁门走吧。” 苏锦清没想那么多:“好。” 凤吟夏低眉看她很久,朝她伸手示意:“请吧。” 苏锦清走在大街上,天色深晚,晚风徐徐吹在颊面上。她用大氅将自己包成了一个大粽子。不得不说,来仪国白日里虽然四季如春,但是来仪国的夜晚,是真的不暖和。 苏锦清走在长街上,看着身边来往的人,感慨繁华就是繁华,大半夜的,大街上人还这么多,要知道这个时候钟林山早就四下无人了。 她走着走着,天空飘起细雨,临到皇宫不远的地方,就只剩她一人行于街上。 当苏锦清走到自己都生出一丝萧条之感的时候,忽见前头隐现一人。 夜色很浓,不远处宫灯摇曳,暗影绰绰,并不很真切。倾花横斜枝末,暗香吐清雅,青衣飞绫处,容颜绝色。 苏锦清看见来人,止住步子没再前行,那人却打了伞朝她走来,用泼墨竹伞为她挡开清凉寒意。 苏锦清抬眼看向黎非:“是你?” 黎非轻掩了一声咳嗽:“是我。” ...... 苏锦清疑惑,黎非这两天身体不太好,怎么在这么寒凉的时候出宫。实在好奇,她随口问道:“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儿?” 黎非回答依旧那般清冷:“你回来的晚了些。” 苏锦清:“......” “你是去右辅政那里了?” 黎非却摇摇头没再回答。 他看了看苏锦清身上的大氅,转过身同她并肩行着。 一路寂静。 人影已远。 经过雨水打湿的街道本就清清冷冷的,反衬着暗红灯火,更是说不出的空冷寥落。 过了不久,林亭身影立于凤吟夏身边。 “回去了?” “......是。” 凤吟夏看看林亭:“你有话说?” 林亭想了想:“刚刚我看见黎公子出宫接她.....我怀疑......” 凤吟夏正在摆棋谱的手忽然停住。 锦瑟看了一眼林亭,眉宇皱在一块儿。 屋外嫩绿的叶子拍打着窗棂,一声毫不迟疑的落子声后,一片寂静。 第21章 第二十章 皇后诞辰,举国欢庆。 夜色还未降临,来仪国皇宫已是处处张灯结彩。 宫人们侍卫们私下奔走布置甚是热闹。 凤吟夏缓步行走于四处,看着灯笼随风摇曳,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正想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苏锦清在文院馆看了一天的书,脖子都僵直了,她看到最后,许怀翎领着一帮人前呼后拥的自四楼吃了饭走下楼,听着他们一帮人谈论,苏锦清才忽的记起皇后生辰的事,身边早已空无一人。她收拾了书本,饭都没顾上吃,直接奔着中庭去了。 皇宫中庭此刻虽是夜间,但是百花繁复,暗香影人,苏锦清立于一角,看眼前人走走停停,觉得甚没意思。 忽闻身后有轻轻脚步声,那声音几分犹豫,她很是好奇,转头去看,果然是黎非。 苏锦清觉得好笑:“你这一整天都哪里忙去了,还以为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黎非步履从容:“睡了一觉,没成想竟然此刻才醒。” 苏锦清好奇,朝黎非又看了两眼。 黎非觉得奇怪:“怎么了?” 苏锦清:“没什么,就是一日不见,恍若三秋?” 苏锦清答得无心,黎非却是足下一怔。他微微转过身去,若有所思般垂下眼眸。 苏锦清觉得挺无趣:“我在钟林山呆的久了,对外面的一切竟然没什么可上心的。” 黎非看向她:“你在钟林山亲人多么?” 苏锦清笑了笑:“有很多。大家常聚在一块儿,他们都严厉的很。” 她眉开眼笑着顿了一顿:“往后有机会,可以让你领教领教。” 黎非又问:“可有喜欢做的事?” 苏锦清挠挠头:“搭讪姑娘算不算?” 黎非闻言,不禁摇头浅笑:“可有中意的?” 苏锦清无所谓一般:“没有吧。” 黎非点点头:“你这性子不好。” 苏锦清很是吃惊:“何出此言?” 黎非停下步子,见有榴花搭在苏锦清头上,目色深沉:“岂不知落花有意,流水无心,凡事皆当自重。你无心玩闹,若是人家生了心思,你岂不是做了错事。” 苏锦清好笑的停下步子:“我不过逗弄而已,何况也是拿捏分寸的。” 黎非看向苏锦清半响,只说了一句:“难保有心人。”便不再多言。 正往前走着,苏锦清看了一会儿景:“不过话说回来,当年有一桩事,我确实有点儿愧意在心。” 黎非本已加快了步子,听她一言,不再走步。 苏锦清很是随意越过他:“那姑娘竟然把贴身的项链塞给了我。” 黎非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苏锦清很是无言:“她长什么样我都忘记了。” 黎非:“那项链呢?你没问问来路么?”有大户人家的项链,是可能认出来的。 苏锦清大手一挥,“得了吧!难不成我还真要娶么?” 黎非:“有什么顾虑么?” 苏锦清:“倒是没顾虑。我只是不稀罕的。本来就是无心之缘。” ...... 黎非:“那链子呢?” 苏锦清百无聊赖:“早不知道扔哪了。” 陈年旧事,本不必再提,苏锦清也就没什说什么,一句敷衍了事。 “唉,我愁个什么劲儿,指不定人家姑娘早嫁人了。” 两人一前一后搭着话,一路走着,姿态模样很是出众,宫人连连回头望着,两人却不知道。 “.....文院今年还真是出了不少人物。” 张倾仪手执酒杯,听的身边武院生有意无意间说句打趣般的话,不动声色朝来人看了一眼。 此刻已是暮色四合,整个皇宫张灯结彩处处笙歌,文武大臣位列皇帝皇妃下坐,文物院生分别位列大臣们的坐下,觥筹交错,一派和乐。 皇帝坐在最上位,手举高杯:“承天福泽,恩惠来仪,有此佳期得与臣聚。” 臣子们起身举杯:“承天福泽,恩惠来仪。” 说罢,杯酒下肚,众人便落座聊开了。 黎非和苏锦清落座在文院生之列,对面便是张倾仪,虽有过不愉快,但见他执杯微微朝两人示意,轻轻一笑,很是从容。 苏锦清看黎非也手举杯子,朝对面示意下,一饮而尽。 朝上位看看,就见凤吟夏和祁清雅在一张桌上坐着,很是端庄有礼。不知道在谈论什么。 看着眼前盛景,苏锦清不免有些怀念起钟林山。 以往这个日子,自己也过生日的。 她取了酒盏,闻了闻气味,看一眼酒品差的大臣有的已经迷迷糊糊,估计这东西自己喝了之后也好不到哪去,干脆放下,自行离开。 黎非摁住了她的衣角:“你往哪去?” 苏锦清想了想:“解手。” 黎非放开她衣角,便随她去了。 苏锦清刚刚离席,那方皇帝看着满座臣子,不禁喜上心头。“倾仪、黎非,上前来。” 张倾仪正和身边武院生聊的开心,看看那方正在闭目的黎非,起身上殿,黎非和张倾仪两人到皇帝身前,很快就赐坐落座。 皇帝笑颜越发深沉。 “你们两个,朕不叫你们,连个祝词都不与皇后说的么。”臣子们四下吃喝,耳朵在此刻却都竖了起来。 黎非和张倾仪朝皇后一揖,正要说什么,皇后笑着一摆手:“得了,你们两个小子本宫还不知道。” 祁贵妃与苍贵妃也瞧了过来。 “真真是难得的人儿。”祁贵妃朝皇帝嫣然一笑,丝扇遮面,模样很是讨喜,皇后看着皇帝也笑道:“妹妹说的甚是。” 皇帝哈哈一乐,命人行了赏赐,“你二人是朕欣赏的,若是朕有公主,你们也必为驸马,可惜了。” 祁贵妃望向皇后,眼波流转:“皇上好偏心哪。” 皇帝被祁贵妃的话弄得想笑,“朕哪里偏心了?” “皇上自己的儿子婚事还没定,就想着别家的了?” “你呀。”皇上望向凤吟夏。“那孩子你不是很中意的么?” 皇后眉头微微皱起,正想说什么,苍贵妃咳嗽起来。皇帝看向她,“可是不适?” 苍贵妃起身离席向皇帝作了一礼:“本想多陪陪大家,奈何实在难受。” 她面色略白,实在叫人难以看下去。 “来人。” 皇帝赶忙指了宫人伺候她离开。 “姐姐们慢坐,我就先失赔了。” 苍贵妃谢过皇恩,又朝着皇后、贵妃微微欠身,这才施施然缓慢离席走开了。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苏锦清百无聊赖的穿走于花丛间,殿上宴会她实在不想参与。想着今日也是自己的生辰,便随处找了地方坐下,摘了片叶子吹起曲子来。 曲子是钟林山的自古传下来的庆生曲,每逢生日,婶子都会招来一群人给她合奏。她记忆有损,记事以来只听过三回。但是她记忆极佳,早已将曲子熟记于心。 夜风吹来,刚刚好带来阵阵花香。皇宫四下灯火通明,皇宫很多地方有乐工分布各个角落,吹拉弹唱间却也各成一景,故而苏锦清只一人独坐深亭,并没什么惹人注意的地方,只是远远看去一人一亭一片叶,灯火寥落,触目孤寂。 一曲完毕,苏锦清有些愣愣的,转身回望过去,身上多了件披风,余影瞥见金凤凰图纹,当即作揖拜礼:“太子殿下!” 凤吟夏没等她行完礼数就接住了苏锦清的双臂, “虽是宫内,但此处无人,你无须对我多礼的。” 苏锦清转了转眼珠儿,知道可能是自己刚刚吹的太难听了才引来了人,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凤吟夏举止得体大方,找了地方先坐下,又朝苏锦清很是友好的一笑,温和有礼:“你也坐啊。” 苏锦清看到远处屋檐上立着的林亭,心知眼下确实不会有人打扰,也不客气,坐在了凤吟夏对面。 凤吟夏似是想了想:“公主,你那边树厚寒湿气重,何不来我这边坐着?” 苏锦清很是无语,心想你话可真多:“无妨。” 凤吟夏走到苏锦清一侧坐下,惊得她赶忙起身。 凤吟夏很是天真疑惑般瞪着一双凤眸看向她,苏锦清背后一阵毛骨悚然。 “我其实喜欢站着。挺好。” 凤吟夏便站了起来:“也是。” 苏锦清无语半响,负手而立:“不知殿下此来为何?” 凤吟夏负手而立,远眺皇宫一处角落,继而转头看向苏锦清:“也没什么事......这两天过得好么?” “......?” 苏锦清想了想:“挺好的。” 她想了想:“那日去你府上,知道事情顺利,这两日轻松不少。” 凤吟夏笑了笑:“劳公主费心思在这上头,吟夏实在有愧。” 苏锦清摆摆手:“不敢当。” 凤吟夏略作沉吟般将她看着,苏锦清有些疑惑了。 过了一小会儿,凤吟夏开了口:“公主可否赠我一缕长发?” 苏锦清没缓过来。 “怎么在来仪,头发是可以随便赠的吗?” 凤吟夏若有所思:“我知这要求很无礼.....但你想要什么,我也可以跟你换。” 苏锦清开始怀疑这个凤吟夏是假的。 “殿下......”她绕着凤吟夏走了一圈,心里嘀咕:“这不像假的啊......。” 囧.......... 她再看看凤吟夏一副你随便看的模样,心中大恸:“来仪国的百姓们,这就是你们将来的皇帝......” “殿下为何要我赠头发?” “自是有用处。” 苏锦清不想与他过多纠缠,想他是不知道钟林山的习俗,那习俗真的太可怕了:“实不相瞒,本公主最爱惜的就是我这一头秀发,实在是......殿下还是别处要头发去吧。” 她推诿再三,说完正打算转身请辞,不想没走出三步,忽觉身后有利刃划过,苏锦清脚下一顿,倏然转身,已是迟了。 她回身时,刚好看见利刃再次藏于凤吟夏袖中。 他将这缕头发放入桌上锦盒内,很是小心的用锦绳绑好。 “你这是......放肆!” 苏锦清忽的暴怒,后两个字还未说完,便抽出腕间软剑直直朝凤吟夏劈过去。 这一手出得快,可没等劈,就听得一声“不可!”继而将苏锦清拦截下来。 凤吟夏转头看去,来人正是张倾仪。 他看准了时机,就在苏锦清将剑刃劈下来的一瞬,稳稳当当抽剑接住了那狠狠的一击。 苏锦清快速被弹开后退几步,心头隐忍着一股微微怒火,摊开手伸向凤吟夏:“请殿下把东西还来。” 张倾仪挡在凤吟夏身前,有些疑惑:“东西?什么东西。” 他顺眼角余光看去,一时间头皮发麻,再看看苏锦清,发自内心觉得其表情堪称恐怖,一时间竟有些无力:“苏院生......你且冷静。” 凤吟夏却依旧温和的淡淡的笑着看着苏锦清:“此物我真的有正用,还请原谅不能归还。” 凤吟夏又看向张倾仪:“倾仪你怎么出来了。” 张倾仪想了想:“陛下寻你不得,叫我来寻。”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请殿下三思。” 凤吟夏朝苏锦清不要命的又歪头一笑:“我知此举尤为不妥,但事出有因,请院生一定成全。” 语毕,朝苏锦清一揖:“多谢。” 苏锦清被他气得不轻,身体有些发抖。 张倾仪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双方正不知如何收场,忽然一边传来一声轻声惊叫。 众人纷纷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见许怀翎正反身扑在地上,竟已经昏了过去。 他可能是出来吹风,不想行至此地,被林亭发现,先下手击晕了。 苏锦清看向飞扑过来的林亭,心知自己此刻且不说寡不敌众,这样一来,也会引来宫人注目,对自己身份很不利,暗暗恼怒起来。 她负气离去,绕过凤吟夏,完全不顾那边昏死之人。 “你最好记住,再有下次,我绝不就此放过。” 她语气冷冷,张倾仪甚至觉察到了两人之间的火气。 凤吟夏看了看苏锦清远去的背影,转头看向张倾仪:“你一会儿送怀翎回去吧。” 张倾仪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好好一个宫宴,殿下你何必为了一缕头发刀枪相见呢。 汗。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这些天黎非很是空闲,苏锦清常常在书阁看见他。只是他举止间态度颇为清冷疏离,没几人敢和他搭讪。 天气有些闷热,二楼外面的桃子树结的大桃子又红又甜的模样很是讨喜,苏锦清在黎非身边坐下,不时向窗外的桃子青睐几下。 “都说人老了爱看景儿,果真是不假。” 黎非语气凉凉,苏锦清把目光投向他。 “我是在思考。” 黎非手不离书,目不转睛,去拿桌子上方的水杯,正要喝的样子,却才发现里面哪里还有水。 他没多想,放下杯子继续看书。 不知怎的,转头又看向苏锦清。 夏日炎炎,蝉鸣声阵阵,有些燥人。 苏锦清一手支着头,不知何时似是已陷入清浅小眠。 黎非想了想,索性把书放在案头,朝向窗外看去。 那桃子硕大的个头,不时散发出新鲜的气息,随风涌入室内。 书阁人不多,时不时有低低的讨论声轻轻划过,在一阵风吹过后,苏锦清睁开了她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许多年后,苏锦清依然记得那天蝉鸣声有多噪耳。 她彼时受不了桃子传来的新鲜幽香,索性起身朝窗旁走过去。 她转头看了看屋内,很好,没人注意,立时轻巧一跃,越上桃树。 桃子树很高,树枝很是粗壮,苏锦清踩着脚下一方粗枝,伸手就摘了一个桃子。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不错的,她正要伸手,就看见一个又大又长的虫子趴在身下脖子的下面,苏锦清怕虫子怕的可谓势不两立,一时间心一慌,听树下有人大喝一声:“好大的胆子!还不下来?成何体统?!” 苏锦清浑身一个激灵,身子一歪,整个人就从高高的树枝上掉了下去。 她身子灵活,当即转身,轻巧一落,就那么恰恰巧,落在了来人面前,自然起身一个揖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很是漂亮。 “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凤吟夏由张倾仪随侍在侧,身后还跟着几名宫人,就那样芝兰玉树般站在她面前。 经过上次的事,这声问安绝对没有什么诚意或者好脸色,两方气氛相对凝滞,连带着张倾仪都没过多说什么。 “免礼了。”凤吟夏依旧柔和有礼。 一旁的张倾仪仍是不耐烦:“你上树去干什么?不知道危险两个字儿怎么写么?” 苏锦清没做声,但是张倾仪很快就知道答案了——好红的桃子。 他一副“你是有多喜欢吃桃子”的不耐表情,苏锦清低头权当没看见。 “苏院生喜欢吃桃子?” 苏锦清眼光对上凤吟夏,他一脸笑吟吟的模样。 如果没有之前那件事,她现在可能会笑着同他说些话,但是...... 苏锦清凉凉的回答:“还好。” 凤吟夏朝身后示意了一下,宫人走上前,苏锦清这才看清了他们手里托盘上的内容。 只见凤吟夏走近苏锦清身边,将她手里拿着的桃子拿了出来,将宫人托盘里的两个硕大的桃子塞在了她的手里。 苏锦清呆了。 这桃子好好。 “去吧。”凤吟夏朝宫人说着,又转头看向苏锦清:“苏院生先把桃子送回馆舍吧,这么拿着怪累的。” 多好的人呐...... 苏锦清忽然觉得她之前为了一缕头发,对凤吟夏摆出那么臭的态度......实在不应该。 人家一个来仪人,哪里会知道那么多的钟林山习俗。 终归事出有因,只是不方便告知罢。 但是终归事已至此,她面上也不好再说什么。 “多谢。” 她低低说了一声。 黎非正好出的门来,见苏锦清拿了桃子要跑路,轻轻拽住她:“你等等我。” 苏锦清头一甩:“有事?” 黎非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想了想,点了点头。 凤吟夏看他们一眼,领着张倾仪进了文院馆。 苏锦清好奇的看了一眼黎非,他面色不太好:“生病了?” 黎非面色有点苍白,似是在犹豫什么。 苏锦清好笑的看着他:“你说吧,怎么回事。” 黎非抬眼看向她:“这两天你能帮我个忙么。” 苏锦清点头不推辞:“当然。” 黎非:“你都不问什么事么。” 苏锦清:“好事的话义不容辞,坏事的话我就一个劲的劝你呗。” 黎非笑了,那笑容如芙蓉初开:“劝我?怎么劝?” 苏锦清闻言,一脸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苦海无边哪,兄台。” 黎非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那倒是不至于。” 苏锦清负手而立:“如此甚好。” 她话没说完,就将怀里的一个大桃子塞给了黎非:“看样子不错,你也尝尝。” 黎非看看桃子:“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是......” 他话没说完,就见苏锦清很是无奈的大手一挥:“别跟我提他了。” 黎非本来还要再和她说什么,苏锦清却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通向文院馆的路上走远了。 他一个人捧着一个不小的桃子,望着早已远走的苏锦清,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我话还没说完呢。” 来仪国雨水充沛,很多大叶盆栽长势十分喜人,苏锦清回到院馆打开窗子,清新的针松味儿迎面而来,不知名的树上大叶子不经意探入窗棂,雨露轻敷在苏锦清脸上,让人更加精神起来。 她抻了个懒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大桃子。 真的是好大的一个桃子啊...... 她躺上了床榻许久,算算时间,出了门。 直接去四楼。 文武院生多半时间都是在各自院内。只有以往这个吃饭的时间,是院馆最为热热闹闹的时候。 大家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吃饭的吃饭,喝茶的喝茶。 苏锦清没有看见黎非的影子,朝宫人说明情况,要了两份食物,下得楼去。 黎非的门还是虚掩的,苏锦清意思意思敲了门,探了半个脑袋进去,想了想,走进屋去。 黎非正在床上躺着,手里拿着一本棋谱看的入神,苏锦清没去打扰他,将吃食打开后放在圆形小平桌上,坐在那里等着。 一阵风吹的紧,窗子被吹开,苏锦清赶忙过去关上。 不得不说,来仪国虽是四季如春,但是一到阴雨天,风真的冷。 等她关好窗子回身,就看见黎非正看着她。 “打扰你了。” 苏锦清见他没有动作,大大咧咧的笑。又解释道:“你之前不是有事?我还没听你说完。” “难得你还记得。” 黎非手还拿着书,墨发丝丝缕缕萦绕身旁,很是文静。 苏锦清抽出他手里的书,帮忙把薄被子掖好:“病了就少看书,太费神了。好了再看效果还好。” 黎非由她摆布,捏了小桌上的一块糕点:“知道了。” 苏锦清也坐在桌边吃起来,不过一口刚咬完,她眉毛就抽了。 黎非看看她:“吃错了。” 苏锦清倒了杯茶,强咽下吃进嘴里的那口,就见黎非把她手里剩下的拿了过来吃进嘴里。 苏锦清:“......” 黎非喝了一口茶:“你也不至于这样,咸的不是挺好吃么。” 苏锦清哈哈一笑:“你不嫌我就最好啦!” 黎非摇摇头:“饭菜喜欢咸淡,糕点倒是爱吃甜的。你这样子,在皇宫恐怕也吃不好。” 苏锦清闻言哈哈一乐:“是啊。” 两人说笑很久,忽然听见屏风那边有人推门进来。 苏锦清和黎非齐齐朝那边看去,只见一宫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人——文院总管。 苏锦清疑惑了。 总管怎么会来这里? 总管也疑惑了,怎么苏锦清你这小子跟黎非很熟么??? 黎非没有动身的意思,苏锦清却赶忙起身作揖。 总管抬手超苏锦清摆了摆,意思是免礼。 他看了看黎非:“黎公子,我过来看看你。也有些话......” 说完不着痕迹的又扫了一眼苏锦清。 苏锦清看看黎非:“你们先聊,我先回去了,有事找我。” 说完出得门去,苏锦清直摇头:“看看人家,大户人家公子,万众瞩目啊。” 那边苏锦清出了门,总管收笑:“别和她走太近。” 他虽不知道苏锦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一来一回的事情经历过后,觉得实在不正常。 凤太子作为储君,很少和旁人为了什么过分交情,他三番五次帮苏锦清,这已经很不正常,眼下宫里那么多眼睛看着,他真不希望黎非掺和进去。若是好事那真是没的说,怕就怕,最终自己搭进去跳不出,反倒害了自己。 “我和苏院生是朋友。” 文院总官为他斟了一杯茶:“知道你们是朋友,可是你和谁亲近都行,唯独不该是他。” 黎非端起茶盏,没再说话。 总管爱怜的看着他:“你这孩子,心思明明那么细,怎么对这件事就那么迟钝。” “你的身份她可能还不太清楚,也没在意,可你最好还是选择一条安静的路来走一走。虽说人生一世,谁还没个过错,何况你这过错......” “总管。” 黎非轻轻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 文院总管看他半响:“你的外祖写信给我,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黎非心头一动:“外祖......他老人家还好么?” “好,怎么不好。” 文院总官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包裹不大,但是散发着悠悠的药草香气。 “他让我把这个给你,里面是果药,来仪国雨多天潮,你身子的注意一些。” 屋外风声又呜咽起来,黎非闭上眼睛,硕大的叶子敲打在窗子上,满室清冷。 ...... 两人说了很久,待到总管离开,已经是天色暗暗。 黎非心思沉闷,打算早些休息,可谁知刚刚盖好丝被,就被隔壁关门声惊动了。 也不知道苏锦清在忙什么,他想了想,穿上鞋子披好外衣,走出门来。 可巧却看见凤吟夏自苏锦清房间步出。 黎非和他对视半响,拱手一揖:“殿下。”就要往回走。 凤吟夏见此,招呼他过去:“黎公子慢走。” ...... 两人进到黎非的房间,凤吟夏左右看看,点头笑笑。 “你这屋子总是被整理的这么一丝不苟。” 黎非欠身一礼:“不知殿下有何事指教?” 凤吟夏对坐在黎非身前,为他填了一杯茶:“我想着,这几日就调你去武院。” 黎非看着茶盏,心中狠狠的一钝。 “你不要误会。” 凤吟夏看他神色浅浅,笑了笑,将一碟点心推了过去。 “武院那边不比你们文院兼备者甚多,你过去那边,也好平衡一下。” 黎非双手不觉间攥紧了双拳:“殿下,我......” “并不是勉强你,你别有压力。只是觉得比起文院,武院更适合你。” 黎非摇摇头:“没有。” 凤吟夏喝了一口茶,只觉舌尖苦涩,不比往日清香干冽。 “你身手非常好,不妨拿下功名,你母亲也......最起码因为你有个好名声。” 凤吟夏说的很慢,似乎在注意着自己的措辞,生怕说错什么话伤害到对面那漂亮的公子。 “你......准备准备,尽快就搬过去吧,武院总管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倾仪那边我也已经打过招呼......” “殿下我不想去。” 一句话,快速的、毫无防备的被说出,有些猝不及防的意味。 凤吟夏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黎非轻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黎非把头压得很低,很难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但是他略显微抖的肩膀还是提醒了凤吟夏,刚刚对面这位公子,拒绝的自己的提议,不愿意去武院拿到大好前程。 他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眉宇间浮现出了几丝锋利。 “殿下,对不住。” 凤吟夏静静的看着和自己面对这面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会尽量低调一些不给黎家惹话题。” “只求你,不要将我分到武院。” “我可以不要大好前程,但是我......” “叮。” 瓷器被放置到瓷桌的声音,打断了黎非的下文。 凤吟夏看了一眼茶杯里空空如也,只觉自己的心思也如同这茶杯,茫然起来。 “算了。”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黎非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凤吟夏起身而立。 “随你意愿吧。” 黎非低着头,死死的盯着桌面上的图案。 “我本不该强人所难,今日若你真的答应了,我恐怕日后会愧对你的好。” 凤吟夏一字一句,将黎非看在眼里。 “只盼你......不要步你母亲的后尘罢。” 话音落,人也离去,黎非却始终没有抬头,他紧闭了双眼,双手攥成拳又放开。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近日来夫子又布置了许多新书,同其他院生一样,苏锦清这些时日动不动就熬夜到很晚。 此刻她坐在书桌前,揉了揉惺忪睡眼。 忽然想到那天文院总管私下找到她,林林总总对她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苏锦清省略了那些粗枝大叶,细节上一合计,将总管的话大意理解为:黎非那边,请你尽量少打扰。 此刻苏锦清望月:“......” 这些天布书完毕,夫子笑眯眯的抱着一堆文书出的门去,屋外伺候的宫人赶忙接过那厚厚的文书,免得累坏了老人家。 众人一番辛苦过后,很多人打算就近去游山玩水,减缓疲劳。 来仪四面环山,四季如春,有一处长湖,名曰碧湖,不少院生都瞧上了那处美景,纷纷相约而至。 苏锦清在这件事上倒是没像别人那么勤快,毕竟说起游玩,她真的已经腻了。 对此,许怀翎很是瞧不上她。直言腹诽苏锦清书呆子一个,不懂生活。苏锦清眉头一挑,拿起茶杯朝他一举,不再理他。许怀翎更是恨她恨到牙痒痒,可话到嘴边,就是表达不出什么强大杀伤力的话,这使得他身心俱疲,一来二去,自暴自弃起来。 这日苏锦清吃了饭,打算回屋躺着消磨时光,下楼时刚好遇到黎非从二楼上来,苏锦清见他手捧书籍,很是疲累的样子,忍不住上前打趣道:“黎非,这又什么书啊这么多?” 黎非静静的回答:“棋谱。” 苏锦清点点头。 黎非最近可能是养病的原因,除了前几天夫子布书时露过面,其它时间很少见到这人。苏锦清此刻难得在闲暇时见到他,忍不住笑着打趣:“书呆子,不懂生活。”说完绕过他,出门去了。 黎非转头问:“你往哪里去?” 苏锦清之摆摆手,头也不回:“去体会人生。” 黎非想了想,将书搬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不起来了。 “你母亲也......最起码因为你有个好名声。” “你刚刚说什么?” “......” “只盼你......不要步你母亲的后尘罢。” 脑海中,凤吟夏端坐于桌前的样子再度浮现。 明明对谁都是一副温和浅笑的样子,彼时对他却是面容冷清毫无笑意可言。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连同他的风采姿容,一齐刻进了黎非的记忆,想忘记都难。 外面有院生回屋,相互之间招呼不断。 黎非望了望床上垂着的流苏:“真想回去。” ...... 苏锦清一个人四处走走停停,皇宫不缺景致,但是不知怎么,总是兴致缺缺。 她思忖:“难不成是总看这些景致,自己麻木了?” 忽然想起来刚刚遇见的黎非,苏锦清抚一缕身前长发,想了想,转身又沿原路走回了文院馆。 她试着调整一下表情,在黎非门外轻轻敲了几下门,等了一会儿,没人来开,有些纳闷:“出去了?” 她想了想,觉得可笑。 想起之前总管对自己说过的话,心道黎非心情不好跟自己又没关系。苏锦清深觉此刻自己如此讨好般的对待这位公子,还真不如回自个屋睡觉去。 没准儿依黎非的心思,人家这会儿根本就不想见自己呢。 本已想通此节,可正待苏锦清转身离开时,身后一道门轻轻的被推开了,苏锦清回头看去,黎非一身暗绿长袍披在身上,头发散落身后,朝她静静地看过去。 苏锦清这才回过神:“啊,黎非兄。” 黎非看了她一会儿,侧身让出进屋的一条道:“不是找我的么。” 苏锦清摆了摆手:“没什么要紧事,你......” 黎非摇摇头:“不碍事,进来吧。” 苏锦清眨眨眼睛:“好吧。” 进的屋里,苏锦清才发现黎非的屋子若有似无飘着一缕香气,味道熟悉而遥远。 黎非没多管她,只自己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随便坐。” 苏锦清也不推辞。 黎非指了指桌上糕点和茶水:“你随意吧。”说完便转身走到床榻处,侧躺进去枕好枕头盖好被子,直直看着她:“我这两天一直不大舒服,也没个意思......你来正好,我们说说话。” 苏锦清本来没做多呆的打算,可看黎非这架势明显是“你不能走”的意思。她只能待在原地愣愣的想:“黎非这人真是,心思太善变了。” 她索性坐在黎非近身边的书桌旁,看他的样子微微有些难受。 “你怎么了?哪里又不舒服?” 黎非闭了眼轻轻的回答:“就是没什么精神。” ...... “没什么精神?” 黎非睁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这些天晚上睡不好,总是乏。” 苏锦清听他这一说,再看看书桌上的那些书籍。知道他虽然不常在文院露面,也不常常去书阁,但是书是真的没少看。桌上很多书籍甚至是她从来都没有看过的。 思及至此,苏锦清轻轻朝黎非探过头去。 “我给你摇扇,你睡一会儿吧。” 苏锦清没等对方回答,拿起插在瓷瓶中的孔雀扇走到黎非身边坐下,轻轻摇了起来。 就这样,黎非闭着眼睛,任由苏锦清麻木的扇了半天。 苏锦清扇了很久,渐渐的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此刻是真的睡的沉了。 继续摇着摇着,摇到最后感觉手腕都要折了,苏锦清这才停下摇扇。将它放回原处,轻手轻脚出门去了。 这一出门,顿觉浑身轻松。正想抻个懒腰,就见许怀翎携一众“兄弟”自二楼转上三楼,两伙人面面相觑,在许怀翎等人一众见鬼般难以置信的神情下,苏锦清还算从容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不是黎非的房间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么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看见了什么的表情。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因黎非之前拒绝了凤吟夏进武院的建议,张倾仪看黎非的眼神一次比一次复杂,连带着其他武院生看他的眼神都很复杂,文武院生打过照面,文院生也被武院生影响了,大家一起都很复杂的看着他。 可是人家黎公子压根就像没事人似的,整天依旧不是看书就是看书。 但是说不影响终究是不可能。 这几天黎非心情虽不大好,苏锦清却每天都活的相当滋润。 起初苏锦清并没注意到黎非好像是在和谁闹矛盾耍小性子,可是有一次在四楼吃饭,她喝汤那会儿,亲眼瞧见黎非把一块好好的糕点掰成好几块,又捏成了粉末子。苏锦清当时以为那是一种吃法,后来发现黎非这厮竟然用筷子把这可怜的糕点一顿舂。苏锦清这才注意到黎非的坐姿,已经完全不同往日,一手支着头,宽大的白色袖子刚好掩住了他的脸,苏锦清心思一动,微微前倾朝他看去。 差点没把嘴里嚼的正香的小花糕喷出去。 她脑袋里就一个感觉:这是谁招了他惹了他了,那眉头皱的,啧啧啧......活生生的气包公子! 苏锦清没看错也没感觉错。 黎非虽然一直在心底不痛快,可是对身边的动静却是很敏感,他得了个理由,慢慢朝苏锦清看过去。 苏锦清早就等着他这回眸一顾,立刻欢快的朝黎非眨眨眼。 “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说来大家一起开心开心。” 黎非心知她要闹自己,可心里还是略有一丝开心。 “你有空么?” 苏锦清看看身后,许怀翎还在苦苦啃书,还有几个院生不时搭话,说一些话题。 苏锦清回看黎非,肯定的点点头。 当然有。 黎非站起身来,施施然走下楼去,苏锦清想了想,先不收拾桌上书本,也起了身。 两人一前一后,下的一楼,微风阵阵,白纱飘飞,流苏如水,锦色阵阵。 “说吧,去哪?” 苏锦清一个大步赶上黎非,眉眼舒展很是自在随意。 黎非看她注意到她束发的蓝带子打了一个结,边走边拆开:“今天远苍那边要来人,你去看嘛?” 苏锦清:“远苍?谁呀?” 黎非看了她一眼:“还不清楚,不过应该蛮热闹的。” 苏锦清最爱热闹,登时两眼放光:“也应该有不少达官显贵。” 黎非:“你想做高官?” 苏锦清把头发一甩很是潇洒:“顺其自然喽。” 黎非心知她多半是没明白什么是达官显贵,也就不在这方面计较。 等两人行至宫门不远的地方,见有一大批宫人早已经准备妥当,等在宫门内,门还未开,但是彩锦飞扬,灯花空悬,很是气派。 苏锦清拍了拍身边的一棵大粗榕树,想了想:“黎非,我们上去?” 说话间自己已经捷足先登。 黎非站在树下,看着苏锦清机灵的身影,再看看远处的宫人,决定爬树了。 刚伸手,苏锦清就将手伸了过来:“快!” 黎非一愣,把手递了过去。 等两人爬到较高的地方,苏锦清登时睁大了眼睛。 “哇!好气派!” 官道上,从头到尾宫人们一个接一个整整齐齐的排站成两队人马,五彩的丝绸衔接间错落有致,流苏默默垂下艳丽的穗子,在清风吹拂下摇摇曳曳,不时闪出极具质感的光芒。 黎非和她并肩一处坐在树上,被好大一团树荫围着。黎非犹豫了一下,还是出手扶着苏锦清的肩膀,免得她一时激动掉下去,那可就真是坏事了。 苏锦清目不转睛:“这排场,一定有皇族。” 她好整以暇,直直的盯着中间的轿撵,心说这货不会是苍静延吧。 苏锦清去往祁衡国之前,曾经途径远苍,彼时她看远苍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天真的小心灵以为远苍国皇室必出大作为的角色。可是打头一天进了远苍国境,那股天真就被彻底击溃了。原因就出在彼时还是远苍国三皇子的苍静延身上。而今,苏锦清汗颜的想想,他都是王爷了,应该收敛不少了吧。 临近正午,宫门大开。 苏锦清躺在树上,远远看见皇宫正门一队人马经过,忽有一人,携花出撵,眼看就要闪瞎苏锦清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差点没叫她跌落树丛下去。 黎非稳了稳她的肩膀:“你认识?” “哼!” 没等黎非把话问完,两人就听树下有人很轻视的轻哼声。 那声音轻视中带着几分蔑视,还有几分讥笑的意味。 苏锦清和黎非双双向树下看去,见有一人,着武院生滚紫线边宽肩白色衣袍正抬头看了他们。 他瞥了一眼黎非和苏锦清,便转移目光在别处。 “见是我来,还不下来?” 苏锦清刚要开口问是谁,就见黎非一个俯身跃下高树。 苏锦清想,这树这么高,黎非你那一跃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啊。 苏锦清轻轻飘下,宛如落叶,立在黎非身后看向来人。 黎非轻轻一揖:“兄长安好。” 苏锦清心里一下懂了,不插话。 那武院生随手扔了一小纸包东西过来,黎非很快接住。 “老爷子给我的钟林山特产,青衿果,赏一点儿给你尝尝。” 他说话间颜色戏谑,全然没有作为兄长的仪态。 “多谢兄长一番美意。” “也没什么的,毕竟这东西和你也有些渊源。” 他盯着黎非苍白的面色,看看身后的苏锦清:“这可不就是大名鼎鼎的苏院生么。” 苏锦清心里好笑,做了一揖:“失敬。” 那院生看了看他们二人半响,又紧盯黎非不放,忽的嗤笑出声:“看你这卑卑诺诺的样子,跟你母亲你个模样。赏你一串普通人家没吃过的东西,也算兄弟情宜。虽说当初你娘巴结着咱们家才生下的你,不招人待见,可毕竟姓一回黎,偶尔也会得些便宜。” 他一边说话,一边绕着黎非走了小半圈。 “你这几年不是出息了么?会找靠山了。那怎么又跑回来了?” 他话说的声音不大,苏锦清向他望去。 “下贱的东西。” 这一句之后,这武院生便不再看两人,走的可谓彻彻底底。 苏锦清看看黎非,再看看他手里的东西,忽然心里叹了一口气。 “你这东西,不看看是啥样么?” 黎非本来僵着身子,神色恍恍惚惚一般,不知道在想什么,被苏锦清一问,立刻敛了情绪,打开纸包,就见十来颗晶莹玉润的小果子静静地躺在那里。黎非看着苏锦清的吃货表情,忽然苦笑起来。 算了。 “你想吃么?” 问的可谓毫无芥蒂。 “想的,钟林山的东西我好久没吃了。” 答的可谓麻木不仁。 “这东西我不是很喜欢吃的,你喜欢就都给你吧。” 他递出纸包就要离开,苏锦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起吃吧。” 她言笑晏晏,他苦不堪言。 苏锦清盯着他半响,黎非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大树荫下,两个衣着雪白的人坐在一处。 苏锦清将一颗青衿果吃进嘴里,又递给黎非一颗,黎非接过来,望着小东西晶莹的外表,恍然出神。 苏锦清张嘴吞下,虽然外表尚有晶莹剔透的光泽,内里却这般干涩。 这果子一定放了很久了。 苏锦清抢过黎非拿在手里的果子,朝他笑笑:“别吃了还是。” 黎非望着她。 “我们钟林山的果子,到了来仪竟然会这么难吃,真是匪夷所思。” 她吐吐舌头,摆摆手:“黎非有机会你可以去钟林山,我很喜欢这果子,我家有很多这果子树,到时候我采给你。” ...... “你采给我?” 苏锦清想想,又笑了:“难不成你想自己采?也行。” 黎非尽然笑了。 苏锦清总算见到他又笑了,心里也舒坦不少。 “我的母亲......原也是一位钟林山官宦家的独女千金。” 苏锦清看向他,黎非却看着树荫外的天空,面容上带着清清淡淡的笑意。 “有一年,来仪国黎家大公子四处游玩路经钟林山,遇到了我的母亲。” “他对我母亲表露爱慕心意,母亲动了心,和他......” 黎非说的很慢,苏锦清却麻了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听着。 “他们未成婚,母亲却先怀了我,一心等着她的如意郎君前来迎娶,却不料......” “黎家公子其实早有婚约在身,放眼天下,除去皇帝,一夫一妻,是人之常情,那黎公子根本不可能再迎娶我的母亲。” 他紧了紧手指:“母亲不愿离去,将我生在黎家外面,黎家人哪里肯认我呢。很久以前母亲离世了,黎家人才将我认回黎家......,成了他们家里的没名没分的二公子。这些年......” 他没再继续,苏锦清只静静的看着地上的某处绿意。 “今日的事,让你看到,见笑了。” 苏锦清这才去看他。 “你也知道,其实我不会在意的。” 苏锦清轻声陈述着一句似乎不太重要的话。 黎非听了这句,变得沉默。 终是摇摇头:“这事情就算被人拿来做谈资这么多年,其实我也没太在意的。你不在意......也挺好。” 苏锦清看了看他:“那果子其实我知道一定不好吃的。” 黎非转头看她,似有微微不解:“那你还......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锦清笑了笑:“我不是说了么,我家有很多这树的,那果子新鲜的时候香气可重了呢。” 黎非一愣,不禁莞尔:“你没闻到果子的鲜香气,料定不会好吃,为什么还要尝尝呢?” 苏锦清将两手一齐垫在头下倚靠在树干上:“我就是想找个理由把你骗到山上去呗。” 她话说的大言不惭,黎非目光却静止了一样。 “山盟海誓,自有可贵之处,但每个人真正所能承受的极限毕竟不同,结果也是因人而异,苦了你母亲了。” 苏锦清没有看他,抬头看了看天上飘过的云。 “黎非你看,那片云彩。” 黎非顺着她眼神的指引也看过去。 “天上的流云白白的,一团一团的,多轻盈。” 两人看了一会儿,苏锦清起身,将黎非也拉了起来。 她拽着黎非的一只手:“你若活得轻松,我为你高兴。” 黎非将她望在眼里,点点头:“你也是一样。” 两人最终相偕走远,临走前,苏锦清将青衿果重新打包好,交给了过路负责收拾院围的宫人。 老宫人接过,得知是不太好的青衿果,决定带回去碾成果汁养花用,毕竟这种果子水分很足。 回到文院馆的路上,苏锦清偶尔会转过身和黎非相对着走,任他怎么劝也不听。 说起来,苏锦清非常明白,在这片将德行教化看的甚为重要的天下,严守道德是很重要的。 道德约束着人,目的也是保护着人,可一旦人以各种理由盲目追寻个人的幻想,那可能最终就只有苦果了。 她早些年游历多国,只一个国家在男女之事上开放混乱,祁衡国。 那里她见过很多未婚女子,有的含恨生养着孩子,有的则吃很多伤身的药物,她知道有的女子可能因此永远不会有孩子了。 人心破败的国家,人心破败的行为,以及,真心付出却遭遗弃糟蹋后的报复和放纵。 谁说苦寒使人冷,最冷不过无真心。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苏锦清和黎非最近似乎走得很近。 树下谈心过后的几天,两个人关系近了很多,不时会聊天到深夜。 相比之前言语恭恭敬敬的态度,苏锦清现在在黎非面前很少有那种隔岸看冷美人的心态了。 黎非从前身子不太好,有很多时候都是轻轻咳嗽着在屋里待着不出门,看书也都是在屋子里。 苏锦清以为黎非那就是富贵病太重,少不得折腾很久。 可没成想隔几天之后,那贵人就出现在她身边,往后就成了书阁里的常客。 这几日文院课业繁重,自文院回来之后再上二楼继续学习文院生早就两眼顶着黑眼圈,朝自己房间奔去了,故而在二楼继续看书的只剩下没几人。 学到最后,往往只剩苏锦清和黎非。 苏锦清这两天也精神不济,总是犯困,黎非精神好了不少,看书的时候可谓目不转睛。 苏锦清有时会狠狠的看过去,心里很是妒忌对方精神饱满的样子。 轰隆隆! 苏锦清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 黎非还在看书,天色阴沉沉的,他表情在灯火下显得有些模糊。 “醒了?” 没听见回答,黎非转头看过去,见苏锦清正在静静地盯着自己看,他微微一笑,将手覆盖在苏锦清双眼上,一阵暖意,苏锦清忽觉现实不少。 “可是做了什么梦了?人都蒙了。” 黎非拿下手,继续翻书看。 苏锦清直立起半趴着的腰身,没答话。 “要走走么?” 黎非的声音再度传来,苏锦清茫然的点点头。 ...... 深宫路窄,苏锦清同黎非一前一后走着,黎非手中的伞不时有雨滴滴落,落在地上,散开成花。 苏锦清看着身边花朵争相明艳,有雨水成珠打在花苞上,顿显清丽。 “真是奇怪,好端端的到底做了什么梦,这幅样子。” 苏锦清撇了撇嘴。 黎非不动声色将伞前倾了些,不再多话。 苏锦清一个人迷迷蒙蒙半天,觉得这么走下去实在没什么意思。 一阵薄雾浮起,黎非看了看四周景色,找了一处亭子,同苏锦清一起坐在里面避雨。 皇宫处处美景,有亭子的地方必有水果点心,这是来仪皇宫的特点。 苏锦清捏了一个小糕点尝了一口,还不错,又捏了别个来尝了一大口,却狠狠的皱皱眉头,差点没吐出来。 “糕点就要有糕点该有的味道,这味道,像话吗?” 她捏着糕点,却是扔不得,吃不得,很是无奈。 黎非拿过来,浅浅尝了尝,像上次那样悉数吃了下去。 又一阵怒雷劈过,冷风吹得苏锦清精神不少,她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点头撇嘴:“真不愧是来仪人,厉害。” 说着又去看亭外景致。 黎非看她兴致似是有些不高:“别太挑食。” 苏锦清有些小小抱怨:“我不喜欢这么咸腻腻的。” 黎非却笑了:“这糕点口味,原本不是这样的。” 苏锦清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就只管听。 “如今的太子监国殿下曾经有一未婚妻,名叫庄飞燕。” 苏锦清朝他看去。 “虽说是未婚妻,可毕竟还小,没有正式下旨赐过婚,就等时间到呢。” “大家都称呼她太子妃。还没及笄,两个人从小就一起住在太子府。” “那准太子妃很不喜欢甜兮兮的糕点,有一次皇宫贵妃生日设宴,太子殿下见有几样糕点很是不错,就带回去几样给妃子,可想而知,那妃子准没好脸色的。” 苏锦清觉得好笑:“你怎么知道,就几块糕点,那太子妃娘娘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多脾气。” 黎非笑答:“我也是听一些有心人说的,那妃子不是很喜欢太子殿下,倒是殿下,满心满意的迎合,见妃子不高兴,耍了性子,暗里曾经叫人把宫里的糕点全换成咸的,宫里的糕点一度很是不被众人接受。那时宫里很多事是祁贵妃在管理,凤殿下因为这事惹了贵妃不快好一阵子。” 苏锦清想了想,祁贵妃素来不喜别人插手自己管辖的事,笑了:“那贵妃找过麻烦?” 黎非:“没机会的。那太子妃从来都是不往出走,被藏得太好,见到的人都是固定的,没几个人认识。” 苏锦清无端对凤吟夏生出一丝同情:“倒是难为太子殿下的性子了。” 黎非起身似是不想多说,只笑了笑:“两人冤家着呢,那时太子殿下性子很是冷傲的。” 苏锦清哑然。 一个冷傲,一个无心,那不就是没戏嘛。 她笑了笑,随意一句:“不合口味,确实不太好办。” 话音未落,猛的一声大喝使得她浑身一哆嗦,也打断了她的结论。 “苍静延你找死!” 那声音听起来甚是恐怖,连带着一股杀气毫不掩饰的被大骂出来。 苏锦清觉得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公主这是何苦?” 苏锦清知道这两人是谁了。 一对身影很快出现,一个满脸怒气拿着一把不知道那弄到的长剑狠狠捅过去,一个满脸笑嘻嘻的东躲西避。 ...... 苏锦清心想这两个人怎么这样:一个是个王爷,在别国公主面前却跟个傻子似的,一个是公主,在别国王爷面前却跟个杀手似的。且两个人掐架的模样真是闻所未闻,这要两国皇帝看见了,还不得开战哪。 当然,苏锦清没有劝架的机会。 黎非看是祁清雅她们,起身就领着苏锦清离开了是非之地。 苏锦清很是忧虑:“我担心出人命。” 黎非安慰她:“太子殿下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苏锦清:“......好吧。” 两人走远后不久,刚刚两人站着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被一袭滚金边的黑锦覆盖。 凤吟夏遥遥看着一处柳叶翻飞,朝打架的两人走去。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天气佳好,随处都是清新的气息。 苏锦清本来打算在去之前看到草药的花园,但是一想到可能会遇到某些专横跋扈的角色,干脆打消了这种念头。 “皇宫不是闲逛的地方啊。”她一边摇头一边无可奈何的叹气。 她觉得这来仪皇宫确实不能乱闯,至少比她刚进宫时的印象......可怕多了......囧。 困得厉害,又不想在屋子里闲呆,干脆漫无目的的瞎走一气。 “指不定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呢,不是有句话叫做无心插柳柳成荫么。” 走着走着,在一处开满不知名的花的亭台处,她实在累乏,就走进去坐在亭台中。 不多时有一众宫女拖着果盘和水盆自亭子旁边的小路上经过,将她们从来看到走,苏锦清发现她饿了。 “没想到在富饶的泱泱大国里,我竟然饥困交加啊......” 她呵呵呵呵的笑了笑,等到她注意到身边有人的时候,已经是咧嘴半天了。 凤吟夏站在她身侧,挺云淡风轻:“这阵子,你可是探听到什么了?” 身后有人无言的抚弄她的头发,苏锦清忽然觉得这感觉很熟悉。 “请不要碰我的头发。”苏锦清温馨提示。 身后的人缓缓停下动作,苏锦清懒得再理他。 她一把扯回自己的头发,几片花瓣纷飞而去,两人之间一派安静。 “你拿到那样东西了?” 苏锦清反问。 这些日子她并没有只是闲着看花看鸟,数次夜探经验下来,使她隐隐的感觉,祁贵妃可能就要动手了。 清风吹着她的头发,几缕发丝不安分的飞扬起来。 “今日就会有结果。” 凤吟夏闲闲道来,很是漫不经心。 “很多事情,其实我并不想你插手太多。” 苏锦清闻言很无语的看了看凤吟夏:“我的耐心已所剩不多。” 她真的不想听凤吟夏说这些她听不懂的话。 她想回山想的人都傻了,偏偏这个始作俑者一脸“你真是心急”的表情让她闹心。 祁衡国这些年暴虐升级,大陆上虽然一丝血风都没刮过,但她可以判定,再有一段时间,如果祁贵妃发现了虎符已经不在自己手里,一旦惊慌起来,估计全大陆都要陪着她发疯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苏锦清这才离开。 凤吟夏目送苏锦清跑远,无所谓的转头看向另一处与亭台不远的地方,乌沉沉的双眸中,祁国公主祁清雅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祁清雅一脸漫不经心,她屏退左右独自一人缓缓前行,直到站在凤吟夏身侧。 “唉......” 她随手抚了抚身边的艳丽花朵,随手掐下一枝艳丽的花,执至鼻前闻了闻,似是不满意那花朵的味道,撇了撇嘴。 “殿下真是好演技,明知道清雅一门心思在殿下身上,却给清雅看那么一出戏。” 凤吟夏难得的转头正眼看了看她。 “祁公主这是哪的话。” 祁清雅不多作言说,随手一绕一甩,一个精巧的香囊就萦绕在白皙指尖。 “亏得清雅一大早去离皇宫那么远的庙里为您请了这么个灵符,希望殿下你和清雅日后能百年好合,不想殿下竟然在清雅面前做出那般事来,清雅真真是伤心啊。” 祁清雅一番话说得语气中透露着无尽感伤,但面上却偏偏露出了与之不相符的清浅笑意。凤吟夏面上表情与她刚好相反,一时间寒气四散。两人气氛在不远处宫人们看来那叫一个无法形容。 “公主若无它事,本宫这就先行离去了,公主在此处好好赏玩吧。” 凤吟夏说话间早已迈开步子,可没等他走开几步,祁清雅便快速的以宽袖拦住了去路。 凤吟夏眉头一挑,等待下文。 “无论如何,符是为殿下求来的,还是要交给你的......殿下你也知道,本公主回头还得跟娘娘交代呢。”说着祁清雅便将东西塞到凤吟夏手中。 凤吟夏感觉到手中之物的冰冷,略作沉吟,又冷冷的朝祁清雅看过去。对面那人此刻笑魇如花,娇媚万千。 “那本宫就多谢公主为吟夏走这一趟。” 片刻之间,空留余音。凤吟夏很快绕过葱葱花木,徒留纤细身影消失在依依柳色间。 祁清雅一脸无所谓似的甩了甩轻纱,随身就坐在亭台围栏处凤吟夏刚刚坐过的地方,双手交叉托面,笑眯眯的不再作声。 “公主真是好脾气。” 说话的人是祁清雅身边一直随侍在侧的宫女,此刻她就站在祁清雅身边,正愤愤不平的为祁清雅发声劝告。 “本公主脾气好,才耐得住那人的清清冷冷啊。” 祁清雅又朝凤吟夏离去的方向露出花痴般的一笑。 “不然长路漫漫,日后本公主在这来仪国可怎么活呦~” 虽是无奈,但她依然拨弄了一下发簪上的珠穗,“又挂住头发了,真是的。” 宫女暗暗瞅了瞅祁清雅的脸色,语气软了软。 “不过说也奇怪,小人打从到这来仪国,就没见过这太子有什么出格举动。这好不容易碰上一桩,没想到竟却是......” 剩下的话那宫女没说出口,因为此刻祁清雅已经直直的拿眼睛斜看她了。 她一边拨弄着朱钗,一边眼含笑意:“说啊,是什么?” 那宫女忙低下头不再声色, “呵呵!” 祁清雅忽的一乐,站立起身。 “你不过就是想告诉本公主,太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罢了。” 她轻轻走近那宫女,吓得对方一个扑身跪地直呼不敢。 祁清雅高高在上的看了一眼伏跪在低的人,不由得嗤笑出声。 “你呀~跟了本公主这么久,说话还是没个分寸。起来吧。” 那宫女诺诺着起身,看祁清雅面上并无恼意,略有放心。 “不过是个小院生,半年时间内也就是那么个身份。那位太子殿下再乱来也不可能失了分寸,最多也就是图一个新鲜罢了。就算那院生争气有能耐日后提前带职入了朝堂,但两人若真想翻个云覆个雨也得看咱们那位许不许。” 祁清雅面不改色全无顾忌的仰天论断,全然不顾此刻立在自己身后的一众来仪宫人。 “那是。”宫女附和着。 “别说一个刚入宫的小小文院生,就算是真有本事的人胆敢靠拢太子,想宫里那位贵妃娘娘也会亲手早早掐断这可能。”丫鬟想到这,觉得自己确实多虑了,只是刚刚没能仔细看见那院生模样,这让她多少有些不甘心。 “那太子仪姿出众倾倒天下,就是不知那院生是何等模样......真是走运竟被太子瞧上!”想到这儿她心中越发妒恨。 恍然间看着已经走远的祁清雅,她复又焦急起来。 “真是的,这帮来仪国的宫人脑子怎么都这般不灵光!”她打心里厌弃着。 “公主都走了,都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她冷冷的发出喝令,紧跟祁清雅身后。那边宫人们亦在她身后加快了步速,鱼贯而随。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来仪国皇宫有两大闲人:文武两院的总管大人。 两人似乎是天生冤家,时刻在比。 往年文武两院新晋人才初入宫门的最初几天,他们两人都是非常积极勇敢乐观的筹备大比一场的。 今年由于雨水量很足,天公不作美,加之宫宴开的比较多,故而时间不是那么足裕。 可是,时间嘛,只要挤,总会有。 这两天文武院总管不知道又怎么了,非得约定要在某日来场比试。 其实,按理说人家文院生都是文才,武院生将来是武将,两者八竿子打不着共同点,但两位总管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看对方的神情都是“你等着”的意思,硬是把日子定下来了,据说是黄道吉日,文院生真是个个都相对无言。 可这文院总管这么做,最后结果,文院生不是干等着挨揍么。 后来苏锦清在一日晚间夜读的时候听身后人说,文院总管和武院总管以前是发小,这两个人吧关系本来还是不错的,可有一年不知怎么的,两个人不只因为什么事闹掰了,这一掰就是将近四年。 比赛这天,文武两院院生皆一身宝蓝色武装,比赛内容倒是不少,有文有武。一众文院生看着自家总管一脸衰相站在高台上,内里说不出的烦。 武院总管则是很大气般的往那一杵,目光炯炯,身姿挺拔,跟门神似的。 两总管往那一站,苏锦清后悔自己当初咋就没选武院呢。 祁贵妃经过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帮院生和自家总管想看两生厌的场景。 彼时她身边跟了祁清雅,正在贵妃身边编排苍静延,身后跟着两排宫女,打着屏扇跟在她身后,祁清雅正编排的起劲儿,忽然看见祁贵妃一脸好笑的模样,说话间转过头去,差点没咬着舌头。 这一众人没往院生那边去,只远远地看向气压异常的那群人。 文武两总管眼角远远瞧见有一众人在旁驻足,看到是祁贵妃和祁公主,立刻一起远远地做拜礼,一干文武院生这才也注意到,跟着作揖。 祁贵妃也只看了一会儿,并没有想去看看的意思,只随手摆了摆:“走吧。” 一帮蓝衣飘飘的院生这才收回注意将精力放在比试上。 这一比,就是一天。 期间最后一个比试项目开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天上云朵很厚,苏锦清心想着估计是要下大雨。 “武艺第一轮,黎非对张倾仪。” 苏锦清听声意识回笼,看着台上争斗不断的两人,再看看四周一派叫好的场面,一脸的不情愿。 许怀翎看苏锦清脸都臭的不能直视了,继续回脸看台上。 黎非和张倾仪两人风姿俱是上佳,张倾仪更傲气一些,黎非则更坚持一些,两个人不分高下的比试最终还是以和结局。 “和局!” 大大的评断声落,文武两院纷纷响起了唏嘘的声音。 苏锦清看着黎非和张倾仪互相朝对方作揖,然后潇潇洒洒走下台来,正要前去和他说话,忽然抱住肚子,眼看就要跪在地上。 刚下台的黎非见她这般模样,加快脚步,没去理会文院总管和一众文院生的艳羡,伸出手来快速把苏锦清扶稳。 “你怎么了?!” 文院总管见此情形,先是眉头一皱。 “黎非,你先歇息,我让大伙帮忙将苏院生送回院馆,再遣大夫前来就行了。” 黎非却似乎没怎么将他的话听进去,一丝不动的低着头看着苏锦清痛苦的模样,眉头越皱越紧。 文院总官头疼起来,想起之前太子殿下的吩咐,还打算上前拦一拦,哪知道还没等他说什么,那边早已响起了新一轮比试的响鼓声,他话到嘴边,心思一顿。 黎非刚刚拿了成绩,最方便...... “黎非,你慢些抱起他。我看他疼得厉害,多半是着凉或者寸了气,你先将人送回院馆,我吩咐宫人去请大夫。” 苏锦清咬了咬牙:“总管不必找大夫......老毛病了......我知道怎么解决。” 文院总管看看黎非又看看苏锦清:“当真可以?” 苏锦清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不必多言,黎非打横抱起苏锦清,飞快走了很长一段路,见四下确实已经没人,就慢慢放下了她。 “能走了么?” 苏锦清一个小蹦,回身一礼:“多谢。” 其实她早已没什么要紧,刚刚肚子骤疼,但也只是一会儿,她把这当成是刚好出跑的绝佳机会。 黎非摇摇头:“这也能被你用来做挡箭盾牌。” 苏锦清嘻嘻哈哈:“总好过在台上把别人打的落花流水,那多不应该呀!身手好的人往往都是不露内秀的,怎么你连这都不知道?” 刚刚抱着她跑的匆忙,衣服被压出些许褶子,黎非为她抻了抻身后衣服上的条纹:“下回再稳妥些吧。” “你要是真不爱比试,说出来就好了。” 苏锦清不以为然:“你没看见总管那张脸么,黑的跟碳似的。谁要是逆了他,他没准就要和这人杠上了,我可不想去讨这个霉头。” 苏锦清深深地为自己感到欣慰,大言不惭道:“为什么我这么聪慧呀。” 黎非看看她那副讨打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来,可面上还是冷冷清清的样子。 她正打算找地方消遣,就听身后传来轻轻咳嗽声。 黎非也不多说,拽了她的胳膊:“虽说已好了,还是再回去躺一躺,身子若是这般弱,还可哪跑什么。” 苏锦清正要说什么,忽然神色一定。 黎非心知有异,刚转过头去就见凤吟夏笑着朝他们走过来,虽是笑着,但脸色阴沉,实在可怖。 两人朝他做了一揖,凤吟夏立在他们身前不动。 “两位院生这是在做什么?” 苏锦清看他似乎心情不大好,也没太理会。倒是黎非,又做了一揖:“苏院生身体不大舒服,我奉总管之命,将她送回院馆。” 凤吟夏负着手,仔仔细细的将苏锦清一顿打量。 “哦?我观院生神色,倒是正常得很。” ...... 鼓声雷动中,两院总管傻了眼。 凤吟夏笑里藏刀般潇洒的携一众宫人走近擂台,身旁跟着的可不就是黎非和苏锦清。 “殿下金安。” 众人一起作了揖,文院总管很是好奇的看向苏锦清:“你不是很难受么?怎么又回来了?” 凤吟夏微微侧过头朝黎非看去:“想必是好了。应该不妨碍比试......比完了么?” 两院总管互看彼此一会儿,文院总管一揖:“比完了,正在统计结果。” 凤吟夏浅浅笑道:“这样,我和苏院生也来一场。” 众人俱是睁大了双眼,黎非转头看向他,对上了凤吟夏带笑的眸子。 苏锦清撇了撇嘴:“小心眼。” 凤吟夏率先登上台阶,文院总管看苏锦清没有要动的意思,一个劲儿跟她使眼色。苏锦清没法子,只能也紧跟其后从文院生入口进入高高的擂台场地。 鼓声雷动。 凤吟夏伸手一摆,身子微弓,朝苏锦清浅浅一笑:“来吧。” 苏锦清忽然被他这一动作挑衅到了。 她忽觉这些时日被他耍了几回还没消气,不如...... 她神色稍正,朝凤吟夏一笑。 凤吟夏微愣间,苏锦清快速冲到他身前朝他猛的一掌击出! 我让你随便削我头发! 凤吟夏快速闪身,避开一击,却一个伸手擒拿住了苏锦清的手腕。两人互不相让,各争所及。台下一众看客瞪大了眼睛看向高高的擂台。 苏锦清伸手素来狠准,凤吟夏又擅长快速擒拿,几番下来,不得不说很是让人大饱眼福。 黎非站在文院总管身边,看着凤吟夏和苏锦清之间你来我往,担心的神色不觉间流露出来。 文院总管看了看他,终是没说什么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孩子,别傻了。” 黎非没去看他,只目光炯炯的看着台上两人的一举一动。 凤吟夏又是一个擒拿,轻松将苏锦清的腕力制约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苏院生,你和黎非走得很近了。” 苏锦清反身一挡,单手劈下:“关你什么事。” 凤吟夏不依不饶:“他的身世你不在乎?” 苏锦清礼尚往来:“他的身世和他这个人压根没有一点关系!” 凤吟夏被她狠狠一击,朝后退开,却不妨苏锦清快速一闪身,自他身后猛的一踹! 众人安静了。 文武院总管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 他们就那么看着凤吟夏被这狠狠一踹踹出了擂台范围,凤吟夏在空中翻了一番,着地时一手撑地,稳稳半跪在不远处的青砖上。 文院总管想哭。 他赶忙跑到凤吟夏身侧伸手就去扶他,凤吟夏却稳稳当当站立起来,负手而立,朝擂台高处同样负手而立直直看着他的苏锦清对上。 “苏院生好身手,本宫受教了。” 苏锦清两手一拱:“失敬于殿下,承让。承让。” 张倾仪几步跑到凤吟夏那边,路经苏锦清擂台下时,抬眼朝她凌厉的看了一眼。 苏锦清当然没有错过。 “此局我既输,自当输的心甘情愿。来人。” 有宫人赶忙拿着东西出现在凤吟夏身边:“殿下。” 凤吟夏纤纤长指如玉一般,轻轻一指,宫人立即会意。 “请苏院生下擂台接赏赐。” 苏锦清下擂台的当口,凤吟夏朝越过黎非,站在稍前一些的位置,接过宫人托着的木盒子,看着苏锦清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 苏锦清想了想,单膝跪地,双手越过头顶,很快就感到一股凉润的温度。 “苏院生可要珍惜本宫的赏赐,这东西可是很贵重的。” 苏锦清暗地里撇撇嘴:“自然。” 凤吟夏看着她低低的头和柔顺的长发一会儿,转身就领着一众宫人离开了。 待到将贵人送远,众人这才抬起头来,纷纷看向苏锦清。 “行了,没事了都散了吧。” 文院总管无力的宣布。 “明日还有课,都早点回去。” 他这就算撵人了。众院生们按捺下对木盒子的好奇,这才纷纷散去。 那边武院生们以张倾仪为首,俱是没有好脸色,看了一会儿,也随武院总管离开了。 “唉,你呀!” 文院总管用手点了点苏锦清的头。“就这么爱逞强!” “那太子殿下被你这一踹,还能这么风平浪静,真是好修养。” 苏锦清看着文院总管摇头叹气的离去,转头看了看黎非。 黎非同样看着她:“你没受伤么?” 苏锦清摇摇头:“不至于,凤殿下让着我来着。” 黎非点点头:“难得你还能这么谦虚。” 苏锦清笑嘻嘻的,也不管周围行走间的宫人们诧异的目光。 她着手打开盒子:“咦......” 黎非看了看她疑惑的表情,也看过去。 苏锦清好笑:“这凤吟夏逗我呢吧?” 看里面的两处凹槽,却只有一处躺着一枚精致玉环。 “盒子里明明是两块玉环吧?怎么就只有一半哪我说。” 话虽如此,可苏锦清还是利落出手将那玉环拿出来放进自己的贴身香囊中。 黎非领教了她这财迷本色,不禁莞尔。 “这东西润透晶莹,想必确如殿下所言,十分贵重。” 苏锦清笑着点点头:“呵呵~”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不得不提一句,苏锦清这些年四处游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样别致上乘的玉环确是相当不错的好东西。好到什么程度......这玉环若是裂了,估计分成几瓣,那碎块依旧能卖个相当好的价钱,可保普通人家过大半辈子不愁。 别了黎非,苏锦清心情不错,天气很好,她打算四处走走。 正在四处观花惹草,忽见不远处行来一队宫人,不是祁贵妃是谁。 苏锦清想还是回避为妥当之举,转身就要走。 “站住。” 那声音清清冷冷本没什么,可偏偏衬和着一众宫人的面谈表情,自成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 苏锦清心知不妙,赶忙跪了下来。 不知怎么,她对这位贵妃娘娘似乎打心底里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对抗感......甚至夹杂着一丝细微微的恐惧。 祁贵妃本来也正在赏看景色,这会儿身旁站着的宫人手中的托盘上,已经搁置了几样不同的大花朵叠成小堆儿。 贵妃抚了抚指甲,细细看了一会儿。 “你是文院苏锦清?” 苏锦清老老实实的回答:“是。” 祁贵妃看了一眼身边的木樽,宫人赶忙快速擦拭一遍,铺好了软垫子,扶着祁贵妃坐了上去。 空气一度安安静静,安静到苏锦清一度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跟黎非一起回文院馆。 “听说,你是以凤榜郎君的身份进入来仪宫的?” 苏锦清点头:“是。” 祁贵妃接过宫人递过来的一杯茶,慢慢品尝起来。 “清雅呢?” 她朝身旁的宫人问:“怎么她这茶比昨日沏的苦了些?” 有宫人赶忙低头解释:“公主殿下出门了,临走前吩咐,若是娘娘不喜欢这苦茶,可以加点儿蜜浆缓一缓。” 说着,宫人就要去拿一个小圆瓷罐。 “不必了。” 贵妃又喝了一口:“祁衡的茶,本来就是很苦的。” 喝完这一口茶,她便将茶放回了托盘上:“听说苏院生自钟林山来,想是没喝过我们祁衡的茶吧?” 苏锦清压低了头:“是。” 祁贵妃看她胆怯似的模样,忍不住吃笑出声:“你快起来吧,你们院生个个是陛下的心头肉,跪坏了我可担不起。” 苏锦清在一众宫人的沉默中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 “本宫这有几朵花,是刚采摘的,很新鲜。” 祁贵妃意思一下,宫人托着花盘走到苏锦清身前。 “看你这孩子不错,挺讨人喜,你就在里面挑一朵吧。” 苏锦清看了看,拿了一朵。 祁贵妃斜眼将她看着,笑了笑:“原来也是个没什么意思的。” 苏锦清低下头:“娘娘赠花之意,锦清原愧不敢受。” 祁贵妃看着她手里那朵略微清淡色的花:“既然拿了,就别说这话,怪外道的。” 她起了身,越过苏锦清离开了,一众宫人赶忙尾随其后,生怕怠慢。 清风徐徐,一抹幽香自手中传来。 苏锦清略微苦恼:“凤吟夏,我今天为你得罪了这个女人,你可别到时候见死不救啊。” 走出挺远,祁贵妃又挑了一处亭子坐下,宫人们谨慎的为她打点起来。 “娘娘您生气了。” 小宫女站在她身后,用孔雀蒲扇轻轻摇着为她送风。 祁贵妃悠闲自在的看着四周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色:“把那些花都埋了吧。” 宫人领命而去。 小宫女看了一眼宫人离去的方向,再看看闭目小憩的祁贵妃。 好大的胆子。 刚刚那院生真是不识好歹,明明那么多的花,偏偏选中那一朵,还态度那么坚决的。若是将来文院那边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变故......恐怕这院生也是逃脱不了干系了。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除去节日时方能有的休息,来仪皇宫每月只有一日难得的休假日。 这一日,苏锦清一大早跟抽风似的精神满满冲到宫门那边。 大门还有一会儿才能开,两边侍卫见她形容可谓荒唐,其中一人到底没忍住,很是嫌弃的朝她抱怨:“好歹文院生,怎么把礼节荒废成这样。” 苏锦清这些年没少听人念叨,对此不怎么在乎:“我以为这样挺好了。” 那侍卫毫不留情面,嫌弃的直翻白眼:“真是没上进,低贱似的。” 苏锦清听的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就上了心。 “谁还没有个长进的过程。” 那侍卫完全不惧她:“你都多大了还这样?” 苏锦清回怼:“多大了也有理。” 侍卫撇撇嘴,不再理她。 有宫人经过,见此情形,再观苏锦清模样,静静地经过而去,偶有低低回头来看的,苏锦清难受起来。 也不知道黎非现在在忙什么...... 苏锦清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黎非忙什么,跟自己什么关系。 她等宫门大开,就见到黎非和张倾仪一同出现在不远的地方。 张倾仪见到她,本来就是没好脸色,可是让苏锦清感到好奇的是,张倾仪居然和黎非这么熟的么。 朝他二人稳稳一揖,苏锦清笑着看向黎非:“你今天气色不错。” 可她这边话音未落,那边黎非就十分应景的握拳在朱唇前,轻轻咳嗽起来。 ...... 张倾仪哂笑着看看苏锦清:“你这人还真是爱说反话。” 苏锦清还没等说什么,张倾仪就朝黎非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越过她,款款而行,很快消失在拐角的地方。 有人忽的发出轻笑的声音,苏锦清转头看去,可不就是刚刚还在笑她礼仪不整的那侍卫。 “你笑什么呢?” 苏锦清瞪着眼睛看他,那侍卫也不服似的,反瞪着她:“又没笑你。” 苏锦清好笑地看着他:“那你看着我笑做什么?” “我乐意呀。” 那侍卫刚要再说什么,忽听一旁有人喝了一声:“闭嘴吧。” 苏锦清看看宫门另一边的侍卫,那人却对着身边的侍卫继续道:“好歹大家都是院生出身,做什么这般唇枪舌战,给谁看?” 这边听了,低下头没再说什么,苏锦清看了一眼那名侍卫,出宫了。 侍卫抬头看向苏锦清消失的地方,撇了撇嘴。 “你做什么这么针对这个苏院生?” 那侍卫站直了身子:“他不是很厉害么,都敢把太子殿下踹出擂台去。” 那侍卫听了好笑的看了看他:“知道你是太*子*党,可咱们太子都没生气,还赏了她好东西,你就别这么愤愤不平了,好好做事吧。” 宫门内外,断断续续往来宫人,一时间开始忙碌起来。 张倾仪和黎非一同立在船头,碧水荡漾,水下小石颗颗圆润,很是可爱。 “我长话短说,想必你也知道我今天请你出游的原因。” 黎非低低看着水花,不说话。 “你不要和她走太近。” 黎非依旧没说话。 张倾仪素来摸不准黎非的性子,只能是劝:“那人和殿下是有婚约的!” 他说话时语气不耐,心也无奈。 “她不是庄飞燕。” 张倾仪忍无可忍:“黎非你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庄飞燕?你见过庄飞燕吗?啊?你知不知道你这身份本来就该消停,干嘛非要得罪那个不能得罪的人?何况人家两个人跟你压根没关系!” 他一句话下来说的飞快,黎非茶杯握在手中,喝的不可谓不艰难。 没关系。 黎非看过去,张倾仪却不再看他。 “保持距离,慢慢就淡了,我们都会在未来遇到命中注定的人。别在此时做傻事。对不起人家,也对不起自己。” 他向黎非:“你再这么下去,只会毁了自己一生。” 黎非忽然笑了:“他看不下去了?” 张倾仪恨死了他这个笑:“黎非,听我一句,人家有婚约的。” 他面容上眉目紧皱,看样子是真的急了。 黎非把茶盏放下:“知道了。” 磨了这么久,总算见他松口,不由得心头一松。 茶盏中水波未平,张倾仪知道不能把他逼的太狠。 “你明白就好了。” 见对方点点头,心知他这算是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心情好了许多。 张倾仪环顾四周景色,忽然眼前一亮。 “黎非,你知道么。我其实蛮欣赏你的。” 黎非抬起眼睛看向他。 “你除了身世,什么都好。” 他笑着看了看黎非美得堪称一绝的眼睛:“你要是有朝一日回到钟林,就别再回来了。” 张倾仪的眼光中忽然蒙上了一层意味不明的东西。 “这里,其实并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苏锦清出宫玩了很久,终于等到下午了才回去,那时和她早晨别嘴的宫门侍卫早已换岗,苏锦清本打算拿着手里的吃食馋馋他,可终究没有见到人。 她提了一堆东西老牛漫步,见到前方一队宫人渐行渐远,忽然停住。 等到人都走远了,她才跑上前去。 刚刚最后面的那位宫人不小心掉落了东西。 苏锦清停在树苗不远处,左看看右看看。很好没人。 她走上前去端详了一会儿,犹犹豫豫。 “做什么一直站着不动?” 有人出声相问,苏锦清听声知是黎非,转头看他:“你怎么会在这?” 黎非想了想:“刚从宫外回来。” 苏锦清点点头,没再犹豫。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黎非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点点头。 等到苏锦清跑过去的时候,就见地上这一株被人连根挖起的小树苗静静地躺在那里,任她打量。 苏锦清捡起它,拨弄了一下它身上还算□□的小叶子:“算你走运。” 她折返至黎非身旁,拉了他的胳膊:“你看!” 黎非被她孩子般的讨好神色弄笑了:“你倒是好心。” “宫人们掉的,我这会儿没事,估计你也没事?” 清风拂面,发带翻飞萦绕。 黎非随意整理了发带和流苏,浅浅一笑:“可巧,确是有空的。” 苏锦清哈哈的笑了起来:“好巧好巧!” 苏锦清和黎非走了一段路,这一路上她四处打量,打算寻个好位置。 “这是梓荣花,你最好将它同同类种在一起,这花蛮挑地方的。” “还有这种事?一株花,怎么还挑地方?” “万事万物,皆自有它的妙处。你仔细观察,悉心相伴,自然就会懂得它的特点。” 苏锦清觉得黎非的话让她似懂非懂的:“哦。” 走了很久,绕了许多路,黎非看了看天色:“我记得离武院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梓荣苑。” 苏锦清累得不行,早就想直接种完了事大吉,这么一听,眉头皱了起来。 “黎非你这是在变相摧残咱俩的脚你知道么。”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挺了解的么,怎么还绕了这么久,浪费你那么久的时间。” 黎非笑了:“就是觉得这样走走也挺好。” 苏锦清:“......” 两人栽种好了树,苏锦清蹲在小苗边仔仔细细的看了好一会儿,黎非立在身侧,一同观赏起眼前景致来。 “过几日是来仪国的的迎安节,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黎非低下头,见苏锦清正茫然抬头看自己。 过了一会儿,她才恍然大悟般:“哦!你说那个!” 她站起身,扑了扑身上的尘土:“还没有呢。” 黎非望向天空中的火烧云:“宫外有几处地方,你若有兴趣,我们可以结伴同行。” 苏锦清笑了:“好啊。” 想了想,她又问;“黎非你什么时候和张倾仪那么熟的?” 黎非摇摇头:“不算熟的。” “你们都是官家子弟吧?” “嗯。” “那就还是能理解。” 黎非停下了脚步。 “并不熟。” 苏锦清本来已经快他一步走出一小段路,此刻被他这认真的回答拦了去路。 “他找我,并没有什么交情可谈。” 黎非停了停:“他那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和我......” “你不是也没少听说么,关于我的身世。” 苏锦清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的说出这番话。 黎非赶上她与她并肩站着:“苏锦清,我们回去吧。” 苏锦清脑袋里好像木了一样。 黎非却笑了。 “你提了这么多东西,难不成想在外面吃干净了?” 苏锦清这才知道,原来他早上听到了她和侍卫的对话。 “他是无心的,不是针对你。” 黎非接过苏锦清手里的大半货品:“我不怨他的。有些事,我反倒庆幸自己遇到。” 苏锦清疑惑的看看他:“为什么?” 黎非和她并列走着,依旧浅笑着:“因为......” “因为?” 黎非摇摇头:“你就别问了吧。” 苏锦清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八卦。她吐吐舌头,同黎非一起消失在拐角充满嫩绿枝叶的香径尽头。 第31章 第三十章 迎安节这一天,很快到来。 每年这个时候,来仪国上上下下都休业一天,人们各自做好准备,或单独出行,或与亲朋三五成群去各处游玩。常常是到了晚上街道无人之时,才会回到各自家中。期间最热闹的就是宽敞的主街。大街两侧五彩缤纷的丝带迎风招展翻飞,寓意吉祥的挂坠在丝带间摇摇晃晃。期间也有铜铃声声作响,响声悦耳动听。 苏锦清和黎非走出宫门,上到来仪国主街上。街道宽阔,车水马龙,期间人潮熙熙攘攘,各国人比肩接踵,往来穿梭,很是热闹。 她正和黎非聊着什么,忽然眼前站了一人,挡住去路。 “林亭?” “苏公子,凤殿下有请。” 苏锦清想到可能是要紧事,转头看向黎非。 黎非摇摇头;“无妨,殿下找你,我拦不得。你去就是了,我在前面的酒楼等你。” 两人约好地点,没人注意到林亭此刻面上表情十分深沉。 黎非也不拖沓,转身朝林亭微微欠身,林亭赶忙回礼:“使不得。” 送走了两人,黎非一人落座在一处酒楼包间内。包间环境优雅,不时会传来鸟语花香。黎非拂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尝着。 “要我说,我们可以这样做。” 身后包间内有人交头接耳。 之所以肯定二人是交头接耳,往往从以下两点鉴定:一,音量超级小;二,互相提醒别被他人听到。 黎非无心旁听,轻轻用木具搅动茶壶,一股浓烈茶香怡人散出。 这一日时光虚度过去,远处殷红的日头最终还是沉了下去。 他终究没等来苏锦清,暮色四合之时,心中有些发空,对着桌上两盏茶,恍然出神。 离开酒楼,他一个人走得很慢,途径一处小巷,停顿下来。 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三个蒙面人。 此刻夜色已深,如果不是自己收敛心神,去刻意看,可能根本看不出来那隐在暗处的身影。 月亮从云层中露出大半张脸,将一切凡物尽收眼底。 那三人渐渐走近他。 “今日我们找你,原也是奉了贵人的命令办事。” 几人具是蒙面,见黎非没有任何反应,为首的一人目色冷冷清清。他走上前一步,忽的顿住。 黎非眉眼生的漂亮,在月色下朦胧迷离, 对方竟是看得一愣,为首这人好半天这才又狠下心来:“失礼了。” ...... 苏锦清自楼上走下来,甩了甩头发。 “殿下不必再送。” 凤吟夏仔仔细细的看了她一会儿:“你可能会冷,我把大氅拿给你。” 正要去拿,苏锦清却无谓一笑:“冷的话也就这么一会儿,我不怕的。告辞。” 她走的利落,凤吟夏只能点头。 凤吟夏送了人,也不多做停留,正准备离开,林亭走到他身前低头告知什么。 凤吟夏冷不防抬起头:“谁做的?” 林亭半响沉默:“黎家大公子。” 凤吟夏一时目色阴冷:“你去截住黎非,让他来我这里。” 林亭:“已经将人带到隔壁,等殿下过去。” 凤吟夏想了想,终是一口气闷在心间:“好。” 凤吟夏到的时候,黎非就坐在内间的桌子旁边,安安静静,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凤吟夏走过去,为他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黎非虽没有抬头,却也赶忙接过:“谢殿下。”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 凤吟夏心头微恼。 黎非身手很好,那三人必是自家养的暗卫,打人的门道可谓精炼,打在身上此刻应该根本看不出伤痕迹象,他这个样子,多半是疼得很。 “殿下。” 凤吟夏本来沉默着,抬头看去,黎非正幽幽看着自己。 “殿下不必担心,想必那几人也没想置我于死地,可能是我不经意间得罪了谁,惹得此祸上身。” 凤吟夏正待在说什么,忽听熟悉声音传来。 “我刚刚东西落在这了。” 是苏锦清。 黎非紧了紧手,忍了忍,终究没有喊出声音,只听着隔壁的谈话。 林亭:“这是您的东西,殿下让我收着了。公子您再不来,我们就要走了。” 那边笑了笑:“那就好,我还得去会客,已经迟了很久了,就不客气了。” “请慢走。” 凤吟夏独坐一处,看向黎非,那人却只是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此刻面上的神色。 黎非被送回文院馆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凤吟夏跟在林亭身后,步出了文院馆,出的大门时,他望向天上露出了整张脸的圆月。 “月亮无心,方能干净皎洁,人无心,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林亭脱口问道:“世上之人若无心,岂不是空活一场?” 凤吟夏轻叹一口气:“却是未必。” 文武院生这几日又在筹划能力测试。 武院生以武能论高低,文院生则需解决教化问题。内容可自选,但却需要几人一组,拿出可靠实据。故而这几天,宫门后的这一片院生地盘又是一番忙碌非常。 这段时日,文院生们沉默中默读夫子布下的许多书籍,而武院生们则在武院外正在大打出手。 两厢较量,各有千秋。 彼时一众武院生正在擂台上翻滚、搏击。张倾仪正与一名武院生做着打斗比试,忽听远处一声:“开宫门。” 众人纷纷朝那边望了过去。 只见两排宫人由若干身佩祁衡国国徽的侍卫护送出宫,一路上目不斜视,很是冷漠的样子。 张倾仪冷眼将那方看着,冷不防被人自身后狠狠一撞。 他脚下着点不大,只能翻身飞出,跃下擂台。 “哎呀呀!对不住!” 刚一落地,就听那边道歉声不断。 张倾仪疑惑看向那个对自己不断道歉的人:“原来是黎大公子。” 被称为黎大公子的少年本来还在陪着笑,不料听到这声称呼,却面上忽的一冷。 “刚刚没注意,正和朋友打斗,不料背后撞上了你。” 也就是那么一会儿,他便不那么尴尬,解释完毕,讪讪的退下去了。 张倾仪将他亦冷冷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忽然闪现出了一张惊世艳绝的面容,他皱皱眉头,不再言语。只是转头看向对面安安静静的文院,神色若有所思。 ......怎么近来好像没怎么见到那位黎公子。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一大早,苏锦清刚刚进到文院,就见到黎非趴在桌子上。这一趴就是一天。期间苏锦清几次翻书都只能小心翼翼。她本来想早点来,解释一下之前未能赴约的事,那料想这人竟然在文院睡了,还竟然一睡从头到尾。 日头西斜,苏锦清又拿了一本书正看着,黎非依旧伏在桌子上,不多时微微动了动,看上去像是有点醒了。 她本来打算彻底叫醒他,犹豫半天,还是忍了忍,放下了即将碰到黎非的书本。 她没有注意到,凤吟夏此刻就在文院外不远处看着她这边。 林亭守侍在侧,却不同于凤吟夏。他歪着脖子看向武院那边的打打斗斗,不时点点头。 “林亭。” 林亭很快回过神:“殿下。”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林亭低下头:“殿下忘了么,皇后娘娘刚刚遣人过来叫您过去一趟呢。” 凤吟夏转过身去看了一眼武院。 “去她那里不过就是见见林家千金,还是别去了吧。” 林亭低头:“是。” 等到两人走远,黎非这才睁开眼睛,动了动身子。 “醒了。” 黎非侧过头看看她:“嗯。” 苏锦清眼睛不离书,抽出时间仅看了他一眼:“你不舒服么?” 没回答。 苏锦清不禁好奇起来,转头打量起他。 “没事。” 苏锦清看他半响,点了点头,起身也就要离开了。 “你往哪里去?” “当然是回院馆。” “......那我也回去吧。” 苏锦清将他定定的看了半天:“你不再多待一会儿?” 黎非摇摇头。 两人一前一后,并肩走出了文院。 身后许怀翎正在狂啃书籍,这厢他看书进入了近乎痴狂的状态,身后却有人发出了羡慕的声音。 “咱们文院那两位郎君真是好交情。” “怎么,你妒忌?” “你才妒忌。” 许怀翎一听到“郎君”两个字,立时清醒三分:“什么郎君?在哪里?” 身后的院生们心里无力一叹:“这位仁兄为了有朝一日考的超过前两位,眼下已经魔障了啊。” 苏锦清和黎非一前一后的走着。 苏锦清忽然记起什么,赶忙回头:“忘记和你解释,那天的事......” “没什么的。” 苏锦清倒着和他一起走着:“对不住了,你什么时候回去的?” 黎非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他走得很慢,也感觉浑身疼得难受,但是因为眼前的人,偏偏又不好表现什么。 苏锦清看看他,“你这人......” 黎非顿了顿,苏锦清也停下了。 “我那天回的挺早,就是有些事情熬了夜。” 苏锦清知他多半是不想自己为难,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下会有机会咱们再聚吧?” 苏锦清笑着看他:“日后终有分离之日,难得现下还能得见。” 黎非听她说完这话,轻轻笑了笑:“是么。” ...... 夜晚,清香微醺,灯火摇曳。 黎非静静的躺在床榻一处。此刻他浑身疼痛,难以入眠,正在静静的想着什么,忽听有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他睁开眼帘,就见一纤细人影偷偷摸摸进了他的房间。 “你把衣服脱了。” 苏锦清的声音。 黎非:“......为什么?” 苏锦清此刻直直站在榻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严肃的样子看着黎非:“你确定不脱?” 黎非看她一脸凶煞,默默的把上衣退了个干净。 苏锦清尽量语气平静:“这是怎么回事?” 他身上深深浅浅的殴打痕迹已经返现出来,此刻在灯火的映衬下,让人很是触目惊心。 苏锦清暗暗庆幸自己忽然反应过来黎非的事情。 她本已睡下,忽然不知怎的,就想起自己以前看见过一个被打的人,与黎非的行为特点不期然的合在一起。她愣了半天,也犹豫半天,赶忙下床穿戴好过来确认一番。 黎非眼下却似乎不想和她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你别问了。” 苏锦清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药盒:“你躺好不要动。” 正当她准备取药下手时,门忽然开了。 ...... “凤殿下?你怎么......” 两人一愣,凤吟夏已经合上门,朝她们走过来。 凤吟夏身在近处,朝苏锦清扫了一眼:“我寻你不得,知道你可能在这里。” 他看了看黎非的身躯,拿过苏锦清手里的药瓶子对她说:“你还是先出去吧,这里我来。” 苏锦清看看黎非,再看看脸色不好的凤吟夏,点了点头。 自己此刻无论多么像男孩子,可说到底毕竟是个女孩子家。这么做终归不妥。可是......凤吟夏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这话她只能在心里想,眼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问。 见她已经转身,黎非忽然一把抓住苏锦清的手。 凤吟夏和苏锦清同时转过头去看他。 黎非此刻姿色生动,眉宇间轻蹙起来,仿佛有什么话要对苏锦清说。 凤吟夏叹了口气,搭上一只手,将两人拆开,笑着看看黎非:“不必紧张。你还是让她走吧,本宫有话对你说。” 苏锦清看了一眼黎非,给他留下一抹安心的笑容,没多逗留离开了屋子。 黎非一直没去正色看凤吟夏,他也不计较,取过药瓶子就是一顿上药。 伤处已经如此明显,凤吟夏内心隐隐对他有些不忍。 “果然今日显现出来了......” 黎非忍着疼没出声。 “那些人本宫已经严加教训,还望你放宽心。” 黎非闭了闭眼:“殿下实在太客气了。” 凤吟夏:“这不是误会,黎家暗卫出手伤人,我该出面的时候就得出面......此事本就是来仪黎家欠你们的,我还是希望你能原谅。” 黎非沉默着闭上双眼不说话。 凤吟夏为他上药完毕,看了他许久:“我知你面上不计较,心里还是......” 还没等凤吟夏把话说完,黎非睁开眼睛打断了他:“殿下如何知道?” 凤吟夏浅浅笑了:“你这是生气了。” 他随手抽出一支药,黎非心底有几丝紧张,盯着那管药沉默无言。 “你不要怕,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本宫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语毕,取出一粒药递给床上的黎非:“这是助眠的药,你刚刚外用了那个消伤的药,一会儿会难受,还是睡着比较好。” ...... 窗外月色沉沉,群星初露,天有薄薄雾层。 凤吟夏轻轻合上门时,黎非侧躺在床榻上,望着眼前景致,心中复杂。 苏锦清此刻就在隔壁,也不知道睡了没有,自己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贸然前去惊扰。 他睡意渐浓,心知药力袭来,不由自主浅眠而去。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近日来仪天气微凉,不似之前的盛夏闷热,却照样处处是花树繁茂葱郁,无限风光。 这一日,苏锦清在文院看了几本关于来仪风土人情的书籍,觉得有些困乏,便出了文院,可没出门多远,就见到林亭在文院外面等着自己。 “林侍卫?” 林亭朝苏锦清做了一揖:“苏院生。” 苏锦清看了看她递过来的东西,便顺手接了过来。 “你家殿下还真是有闲情。” 苏锦清这几天都没看见黎非,本来想趁着空闲和他见个面,却不想凤吟夏会遣人来信。她是真记不得之前自己有多少次被他打乱计划了,这会儿竟然生出一些小情绪,说话也没遮拦。不过林亭却跟没听见一样,双眼注视着远方。 她打开信封一看,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将信笺又还给了林亭。 林亭微微欠身将东西接过收好:“望院生早早过去,殿下已在等候。” 看着林亭远去的背影,苏锦清再想想信上的内容,有点意味深长。 做了打算,她决定早去早回。 等到苏锦清回到自己的住处,正要开门,却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旁边黎非的房间。 她走了几步,将手覆在另一面朱红色的门面上。 那日之后,不知道怎么,黎非就很少和自己见面,眼下很多天没见,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她犹犹豫豫,停下迈出的步子,站在黎非房间门前,可想了想,又觉得很冒失。 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门,关上。 黎非坐在棋盘桌前,安静的看着门上的人影退走,手动了动,最终还是放下了。 苏锦清站在闹市江边,任清风拂面,舒爽非常。 迎面舶来一艘船,苏锦清定睛瞧了一瞧,嗯,很大气,很美丽。 船身分两层,上有亭阁,下有屋房,其外雕花富丽,流苏随风轻摆时,端的是一派富贵气息,让苏锦清觉得心口堵。 不愧是来仪,有钱! 有一人身着清浅颜色,束发飘带,从船舫中步出,气度上佳,柔和中暗藏一丝清傲,让人生出一股子只可远观的敬意。 那人看见她,尽然笑了:“知道你会这个时候来。” 苏锦清笑了笑,也不客气,轻轻一跃就越到了船上:“殿下好雅兴。” 凤吟夏向她做了请的手势:“进去吧。” 一路下来,船内景致也被她看的七七八八,她深觉此行之后,大可学习一些关于来仪建筑的书,对钟林山日后的建筑走向或许颇有助益。 凤吟夏带她步上二层,两方坐好,他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浅浅尝着,看着苏锦清支着下巴往远处眺望。 “你今日寻我,何事?” 苏锦清也为自己斟了杯茶,浅尝一口。 “并无事,只是时气转换,景色不同,想约你看看。” 苏锦清笑着看他:“殿下这可真是有心人。” 凤吟夏也笑:“见笑了。” 她位苏锦清又斟了杯茶:“公主以前可否到过来仪?” 苏锦清想了想,支着下巴看向他:“殿下说笑了,咱们大陆上的合约我还是知道的,怎么能顶着皇族的身份可哪乱走。” 凤吟夏不置可否,只是将桌上一碟糕点推给她:“钟林山那边的,你尝尝吧。” 苏锦清有些小小疑惑:“钟林山?” 凤吟夏点点头:“有个钟林的百姓来到这里定了居,手艺很好,被我招揽了做了糕点。” 苏锦清想了想,捏了一块放进嘴里:“果然,里面还有青衿果酱呢。” 这是钟林山的常见吃食,睹物思乡,苏锦清却吃不下了。 凤吟夏还待说什么,就见苏锦清转过了头。 远处有一队人正字等着什么,她此刻不禁有些好奇望去,凤吟夏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再看向聚精会神的苏锦清时,眼中露出温柔的颜色。 “是姻缘锁。” 苏锦清好奇,目不转睛点头:“姻缘锁?......原来是姻缘锁啊。” 来仪国常年的暖和气候使得游人如织,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来到这里观看盛景。 来仪国最受欢迎的莫过于姻缘锁。 姻缘锁,顾名思义,锁姻缘者也。 这是整片大陆上都非常出名的奇物。 姻缘锁之地,有一处说不出什么东西构成的天然镜面,却是柔柔软软的质地,来仪国很多男女成婚之前都由双方母亲在媒人带领下,在此镜面上照一照,若是双方照过之后面容逐渐消失,镜面渐渐呈现并蒂花模样,则缘分可成,如若不然,则取消婚事。 很多人因着这份新奇,都来观看。 苏锦清看着很多人都在排着队,不禁觉得有意思。 她笑着转头看向凤吟夏:“你们来仪有意思的事情还真的很多,我在钟林山就听说了你们这姻缘锁的神奇之处,今日看这模样,不愧为来仪之宝。” 凤吟夏品了品茶:“见笑了。” 苏锦清挺好奇:“殿下试过了?” 凤吟夏微愣:“什么?” 苏锦清将发带绕过颊面,缠在指尖,淡蓝色的流苏发出轻轻浅浅的香味,使人心旷神怡。 “我听闻殿下很可能与祁公主成姻缘,想来是试过的。” 凤吟夏听到这里,不着痕迹的沉沉深吸一口气,没有搭话。 苏锦清见他没什么兴致,就没再多问。 ...... “我没试过。” 苏锦清转过头,刚刚是谁在说话? 凤吟夏没看她,轻轻将茶盏握在手中,温热的馨香有种记忆中的味道,略微苦涩。 两人正坐着,忽听有清泠琴音传入耳中。 声音淡雅,古朴绕心。 凤吟夏一顿,苏锦清转过头去。 “咦,黎非?” 苏锦清放下手中的茶,朝不远处阁楼上的人望去。 凤吟夏浅笑:“黎公子琴技越发高超了。” 苏锦清回过头看看他:“黎非知道的吧?你因为黎家大公子找人害他的事将黎家上下罚了个遍的事?” 凤吟夏一顿:“你怎么知道?” 苏锦清但笑不语,直直看着他:“没想到啊没想到,来仪凤太子这么深藏不漏。” 凤吟夏摇头笑道:“怎么深藏不漏了?” 苏锦清:“平日里你总是笑呵呵,可是真有什么事情,暗地里却这么雷厉风行。” “我在你们来仪这么久,几乎都是你在做事,感觉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 她顿了顿,喝了口茶:“那黎家好歹是世代书香的门第,你这么做,他们会难过的。” 凤吟夏难得的眉眼冷清起来:“就是因为他们是书香门第,有权势,有地位,才更应该做出表率的样子。经此一举,相信日后他的日子也会太平许多。” 苏锦清一愣。 凤吟夏看向黎非:“终究是黎家欠他们母子的,也是来仪的罪过。” 轻轻浅浅久绕不散的曲子萦绕四周。 黎非还在不远处弹奏着那张琴。 有很多人同苏锦清一样,很是欣赏这份难得的天籁之音。不时路过三五人群,有人朝黎非那边紧着站一站。一曲完毕,黎非利落起身,眼看就要走。有人想和他说话,却满是欲言又止,黎非低着头,全然不在意。 苏锦清笑道:“这人真是,少见的清冷。” 不过,能将那么清冷的曲子弹得那么传神,真不愧是黎非。 不远处黎非身旁,张倾仪执杯对坐,正要说什么,就听不远处有掌声响起。 黎非和张倾仪沿着声音一同望去,只见苏锦清半趴在楼阁围栏之上,正朝他们鼓掌。她身后,凤吟夏端然而坐,看着杯中茶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黎非和张倾仪起身对苏锦清身后的凤吟夏欠身揖礼,凤吟夏微微点头,一带而过。 苏锦清坐回凤吟夏身边,取了茶壶:“贵妃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凤吟夏摇摇头:“她一直都是很安静的样子,不知道打算什么呢。” 苏锦清笑笑:“唉。” 凤吟夏由着她在身边拄着脸胡思乱想,觉得眼下这般天色,甚好。 一日闲暇时光,若是有人相伴却是飞快光阴。 苏锦清看时间不早,便与凤吟夏告辞。对方也不勉强,将她送下了船。 黎非与张倾仪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离去,苏锦清寻人不得,打算打道回宫,忽然一股人流涌至,硬生生将她堵在一角。 她不得不稍作停留,左右张望。这一望,乐了。 自己身后,可不就是姻缘锁。 此时临近正午,四下无人,她看了看远处赏花赏水的人,转头仔细打量起这姻缘锁来。 不是镜子,却真如传言所言,有镜子的面相。苏锦清将脸投射在镜面上,她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眉眼,平平常常,跟普通的镜子没区别,她忽然觉得这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 “这姻缘锁其实也没什么太有意思的地方啊。” 她站直了身子,抻了抻懒腰。 忽然镜面起了反应。 那镜面原是平静无波澜,可此刻却从中心涌动出波澜,苏锦清好奇望去,却见镜子里出现了两朵花。两花相依而生,很是亲近依偎的样子。 她大奇,继而没能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奇也怪哉! 她刚刚只是将脸放在“镜子”照了一下,竟然也出了......并蒂花? 她乐不可支的捧腹大笑,笑声引起了不远处一人的注意。 “呀,公子,你在笑什么?” 有一年迈看她模样,实在不忍心继续听她笑下去。 “没事没事......” 苏锦清摆手,擦了眼泪,她总不能在来仪国说人家宝贝是骗姻缘的吧?啊....哈哈哈!!! 凤吟夏对不住了,啊哈哈哈哈!!! ...... 等到终于笑够,苏锦清打开腰间插着的折扇,很是好笑的摇了起来。 “咦?” 那人看看镜子,眉头一皱。 苏锦清笑着看他:“怎么了?” 那人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镜子。 “公子,您......您方才是自己一个人照的镜子?” “对啊。” 苏锦清不疑有他,甩了甩头发,很是随性。 “您,是皇族?” ...... 苏锦清僵住了。 她看了一眼对方和自己身边的环境,见无第三人,快速合并扇子,目光微厉:“什么皇族?瞎说什么!你有话就说,干什么这么瞎编瞎话不光彩!” 那人有些疑惑:“可若不是皇族,你一个人照,又怎么会出现并蒂花呀?” “???” “公子有所不知,咱们这姻缘锁,锁姻缘,也锁贵人哪。若是帝王皇室,也能呈现并蒂花。只是年代久远,此事很少有人去注意罢啦。” ...... 苏锦清怒了! 合着这姻缘锁真就是一骗子!万一两个皇族都在这照个镜子,那岂不是误人姻缘! 不过苏锦清还是哈哈一乐:“什么皇族?我就是一游山玩水的人,哪里来的缪谈。” 语毕,也不管那人一脸迷茫不信的样子,径自朝大门走出去了。 她走了没多久,忽觉身后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转身去看:“是你?” 张倾仪看着她:“是我。” 苏锦清笑开了:“哎哟,我这是失敬了。” 说完,赶忙朝着张倾仪的方向稳稳做了一揖:“礼迟一步,希望张公子不要见怪于我才好。” 张倾仪知她是存心气自己,冷着面色:“殿下呢?怎么不见他?” 苏锦清奇了:“你家殿下又不是我的跟班,你这问题好奇怪的。” 张倾仪皱了眉:“好好说话!” 苏锦清笑了笑:“张公子,你......” 张倾仪冷冷盯着她。 “你怎么不进文院呢?” 苏锦清看他疑惑的神色,内心小小的得意。 “你这般喜欢教导他人,不进文院,实在可惜。” 张倾仪这才听出她话中刁钻,狠狠甩了袖子。 苏锦清见此,知道多说无益,便向他又做了一揖:“我还有事,就不叨扰张公子了。” 她直起腰身:“说起来,黎公子在哪?” 张倾仪闻得此言,这才又看向她:“他在哪里,与你何干?” 苏锦清甩了甩秀发:“自是有我们的事。” 张倾仪冷冷将她的不在意放在眼里:“劝你离他远一点。” 苏锦清奇了:“不然呢?” 张倾仪:“哼。你来自钟林,对黎非的事还是少插手。当心他因你生祸端,没有好下场!” 苏锦清面色凉凉:“你三番五次将他拘在手里,难道就是因为他出身不好......不能在来仪有什么动作,亦不能反抗于你。你这般行径,实在过分。” 张倾仪立时瞪她一眼:“你呢?你是因何故,那么爱管闲事,三番五次,帮他助他......” 张倾仪围在苏锦清身边转了一圈将她打量半响:“难不成,你这事事出格的举动是别有目的?” 苏锦清被他此举冒犯很是反感,狠皱眉头:“你此话何意?” 张倾仪负手而立,站在他身边,朝着不远处看过去:“苏锦清,你不过就是因为看上了他那副皮相。不知道羞耻么。” 虽知他有意胡言乱语,苏锦清压低了声音:“你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的说话,说些人话,你言语如此乖张,你们张家就没人管管?” 不等张倾仪青筋暴跳着要说什么,苏锦清自他身后一瞧,有些意外道:“黎非?” 世有玉人,风姿彰华,立于月下,绯彩出兮。 黎非在两人的注视下,踏着轻轻的步子走上前来,朝两人分别做了一揖:“见过二位。” 张倾仪压低了声音哼了一声,也不管礼数,直接拂袖而去。 黎非见此形容,微微一愣,苏锦清却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去哪了这么久没见?” 黎非见她这般模样,又看了远去的张倾仪一眼,笑了笑:“本也没什么事,去送还古琴了。” 苏锦清点点头:“原来是借来的琴。” 黎非和她并列走着:“这边物产很是富饶,好东西随处可见,很多店家是可以出借一些物件的。” 苏锦清笑了:“你那琴弹的着实不错。” 黎非想了想:“有机会,我俩倒是可以切磋切磋。” 苏锦清拍拍掌:“好啊。” 两人一说一闹,渐渐走远了。 张倾仪站在凤吟夏身侧,远远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殿下,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就这么放心的随它去呢。” 凤吟夏看着那个生龙活虎的背影,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太子妃殿下明显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这样放纵......我本无资格插手,可是偏偏......” 偏偏她的身边,有一个黎非。 “如果是别人,我今日断然不会上前出言刺激,可是殿下,他是黎非呀。” 凤吟夏转头看了看张倾仪:“你这人,平日里对谁都和颜悦色,知冷知热,怎么一遇到这两个人,就开始言不由衷、身不由己了呢。” 张倾仪一愣:“殿下,您明明知道,那黎公子根本就是......” 凤吟夏看了看天上飘飘然的白云。 “你其实是担心.....我最终还是会失去很多。” 他负手而立。 “可是倾仪你瞧,无论你怎么做,他其实并不在乎的。” 张倾仪狠狠道:“明明说好了,却总是出尔反尔。” 凤吟夏看他一脸气愤的样子,不禁失笑。 “感情这种事,从来都是牵着人走的。何况......” 深情自古伤人狠,从来无人能解脱。 “就算他真的受尽打压屈辱,心底感到毫无希望,但是见到的那一刻,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迎上去的。” 凤吟夏看着晴空中的隐隐暗色流云,轻轻道:“就像飞蛾扑火。” 明知不可为,却总是无法放弃。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彼一日,晴空万里。 一双丹凤暗色瞳眸,流光笑意盈盈而出。 苍静延肤色白皙,唇不点而朱,凤眼含笑,带着几分讨好的意思,端坐在一处精致华贵的椅中,自成一画。 然祁清雅看在眼里,很是不屑:“你来这里做什么?” 苍静延将扇子收合,随意敲敲桌子,看向桌子那头的祁清雅:“你说呢?” 祁清雅懒得理他:“本宫主有要事在身,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少来给我添堵。” 苍静延点点头:“好说。其实本王来到此地也已有一些时日,可谓日日忙于两国要事。今天得了空来找你,也不过就是来看看你。你若有事就只管去做。” 祁清雅:“你会这么好心来看我?” 苍静延很乖顺的点头:“当然。” 祁清雅烦透了他这一幅浪子模样:“少在我跟前假惺惺,叫人恶心。” 苍静延惊讶:“你说什么呢?” 语毕,一副伤心的了不得的样子:“我俩从小一块长大,你竟然......竟然......” 说着,竟真的很伤心一样,跑出殿去。 祁清雅看他那样子,很是瞧不上,正解下大氅腹诽着,忽见殿内宫人有人忍笑,她再看看别人,俱是一副低眉顺眼的姿容,可那颤抖的肩膀是怎么回事? 她面上终于撑不住,指着其中一人:“你,去把本公主放在贵妃娘娘那边的朱钗取回来,到那有人给你。你,去把帘幕垂下来。剩下的你们去殿外候着,来人就挡住,本宫今天谁也不见。” 说完就朝内殿走去,宫人听她一通发号施令,敛了颜色,这就忙开了。 身边一直跟随的侍女有些不解:“公主不要解大氅,您可是忘了,您今天还得去皇后那说话呢。” 祁清雅手一挥:“不去了。” 侍女想了想:“公主,娘娘一直希望您和太子殿下能成双成对,那边林家千金此刻也在皇后宫中呢......” 祁清雅顿住步子,猛的回头看向那侍女:“你什么意思?” 侍女以为她不知道,上前近身提醒:“那林千金皇后娘娘好像很喜欢。” 祁清雅觉得好笑,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逼婚似的和自己说这些。 “本公主懒得和谁争,你着急,你就去呗?” 侍女脸色微变:“不敢。” “说起来,贵妃在哪?” 宫人想了想:“娘娘想必又在见苍贵妃了。” 祁清雅疑惑:“又见?” 宫人点点头,将她大氅接了下来放在一边。 祁清雅本来已经坐在床头,忽然站了起来。 “不睡了,去看看贵妃去。” 一众人赶忙又给她收拾起来。 等到祁清雅赶到祁贵妃的住所,就听见有一声浅浅的咳嗽声传来。 她看着门两旁的宫人,小声问:“苍贵妃在里头?” 宫人赶忙点头:“是啊。” 祁清雅想了想,身边宫人看她犹犹豫豫的,转了转心思:“公主进去其实没什么的,苍贵妃娘娘那么疼您,您不正好也和她说说话?” 祁清雅听了,觉得是那么回事,可自己刚刚犹豫个什么劲儿啊。 可就是说不上那种感觉。 这边殿内祁贵妃看了看茶盏,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祁清雅的声音。 “娘娘!” 祁清雅给苍贵妃做了一揖,直接坐在了祁贵妃身边:“我伺候您。” 她取过宫人手中的茶盘,熟练地打理着手头上的东西,苍贵妃微微笑着,朝祁贵妃一笑:“姐姐啊,身边有个知冷热的就是好。” 祁贵妃接过祁清雅递过来的东西,饮了一小口:“清雅虽顽皮,我还是喜欢的。” 她面色有些愁绪,苍贵妃心中有数:“姐姐何必急于一时?” 祁贵妃朝她看去。 苍贵妃接过祁清雅递过来的茶朝她笑着:“公主有心了。” 祁清雅朝她很有好感的笑笑:“娘娘喜欢就好。” 祁清雅给两人送了茶,刚刚在祁贵妃身侧站好,忽然殿外有喧哗。 “贵妃娘娘可是方便见我?” 有宫人立即跑进来通传:“娘娘,远苍的王爷来看望您了,您看......” 没等祁贵妃出声,祁清雅立时打断:“看什么?贵妃的居所,他来根本不合适!” 祁清雅一想到两人刚刚才不欢而散,气不打一处来。 祁贵妃将她一瞪:“胡言些什么!” 祁清雅登时蔫了。 “请小王爷进来吧。” 祁贵妃朝苍贵妃一笑:“妹妹也很久没见家中小辈了吧?” 苍贵妃笑的开心起来:“是啊,这些日子他在宫中,却忙于政事,始终没能得见。” 这边两人正说笑着,就见花枝招展的苍静延一脸喜悦的出现在殿内空庭之中。 他先朝两位贵妃各分作一礼:“两位娘娘金安万福。” 祁贵妃和苍贵妃赶忙伸出手:“快快起来,不可行此大礼。” 苍静延这才站好,再看看祁清雅,微微欠身。 “公主也在。” 祁清雅和他从小闹别扭闹惯了,知他此刻故意到此,有意装样子,很不屑的撇了撇嘴,没看他。 “小王爷不用管她,清雅就是这幅样子。” 祁贵妃说笑着,苍贵妃也笑着看向苍静延:“你且过来。” 苍静延款款迈步,行至苍贵妃身前。 苍贵妃打量他半响,不由得流下泪来。 “妹妹,这是何苦。” 祁贵妃起身走到她身边,拿了帕子给她拭去了眼泪。 “我离家这些年,乡音少闻,今日得见这孩子,不由难受。” 苍贵妃说着,轻轻咳了咳。 苍静延看她这形容,赶忙为她拍了拍背:“娘娘在这里,家里也想的紧呢。” 苍贵妃拉着苍静延的手:“你走时,父皇没跟你说什么别的么?” 苍静延沉默了半响,祁贵妃皱了皱眉。 苍贵妃摇了摇头:“算了。都嫁出去的人了。” 苍静延低着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苍贵妃站了起来:“姐姐,时候不早,我得回去了。” 她一起身,随侍在侧的宫人很快就将她稳妥的扶好。 苍贵妃回过头看向苍静延:“你在贵妃这陪她好好说会儿话,晚些时候去我那吃饭吧。” 苍静延犹豫了一下:“如此,静延晚些时候再去娘娘那,如此叨扰,实在惶恐。” 苍贵妃又擦拭了一下面上,朝祁贵妃看了看。 “姐姐,少陪了。” 说完,便经人扶着出了殿门。 祁贵妃将她静静望着送出了殿内,这才又坐了下去。 “小王爷,你也坐。” 苍静延闻言,笑了笑。 “不坐了,我也就是过来瞧一瞧,这就要走的。” 祁清雅还在撇着嘴:“要走还不快点。” 苍静延一愣。 祁贵妃怒目瞪过去:“你少说两句。” 祁清雅担心又要和苍静延一块待很久,干脆哼了一声,朝祁贵妃做了一揖:“我想起来那边还有事,先退下了,您早些吃饭。” 说完,看也不看苍静延,只身走了出去。 “你......” 祁贵妃看她走的那么快,只来得及说一个你字,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这才朝苍静延看过去:“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苍静延朝她做了一揖:“哪里会,娘娘,静延也得回去了。” 祁贵妃点了点头:“晚些时候,别忘了去那边儿吃饭。” 苍静延点点头:“知道了。” 这厢人都走了,祁贵妃总算输出一口气。 宫人为她摇起蒲扇,很快又是一室寂静。 苍静延出了门,走着走着,忽见不远处一处林荫花团锦簇之地,露出了裙子一角。他心思一动,朝那边走去。 苍贵妃就在那里,见到他来,朝他和蔼一笑。 “你这孩子,就这么喜欢那个任性的小公主。” 苍静延忽的浅笑,面上出现一丝少见的赧然:“您见笑了。” 苍贵妃朝身边看看:“公主年少,毕竟不懂事。那凤殿下是个长情的孩子,早年那个属意的,虽说最终没能配上婚约,可哪能说忘就忘。” 她揉了揉眼角:“年少的情谊,记在心里,也就好了。” 苍静延知她话中有意:“静延明白您的意思。” 苍贵妃又咳嗽了几声,宫人们忙将药递给了她。 苍静延定定的看着她吃下去。 苍贵妃看着他笑了:“有些事,终究是要来的。” “我虽然不希望你和她们有牵扯,可你这孩子,我知道是有主见的。” 她看着苍静延:“你自己把握好。” 苍静延微微欠身:“知道了。” 苍贵妃这就要往回走了,临行前转过头来看他:“别忘了晚饭。” 苍静延看看她:“嗯。刚刚祁贵妃也叮嘱过了。 苍贵妃闻言,身子微顿。 “请您一定注意休息,这来仪就是常年有雨,你这病偏偏雨天就犯,需的注意的。” 苍贵妃摇头笑笑:“你过虑了,无事的。” 目送了苍贵妃回去,苍静延这才想起来祁清雅这丫头不知道跑哪去了。 眼看天色渐晚,人却始终没个踪影,他不禁叉着腰抱怨着自言自语起来:“总躲我嘿。”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这几日苏锦清不定时的就会收到林亭送来的物件。打开来看,竟然是各种各样的小礼物。如此几番下来,苏锦清疲于应对,后来她干脆大老远看见林亭人影就赶忙跑出文院去。反复几次,凤吟夏那边安静了许多。 苏锦清见好就收,不再躲藏。没事儿的时候极其偶尔的情况下和一众文院生探讨探讨问题,末了还会将一些人的好想法记载下来。本来她不太合群,大家对她不是很熟络,可如此一来,一众文院生被她这番举动惊了一惊,一时间动作更加踊跃,和她的谈话也更加顺遂。甚至许怀翎都忍不住,有时会上前和大家狠狠的激论一番。 这一眨眼,就是数日过去了。 这一日午后,苏锦清本来打算再去文院和大伙说说话,她穿戴妥当,打开门来。 ...... 林亭直直立在门外,木头人一样将她望着。 苏锦清汗颜了。 林亭将信笺交给她,话也没多说,转头就走。 苏锦清呆立半刻,又转回屋去了。 黎非从不远处二楼上来,看见二人这般形容,心底微微一漾。 熙熙攘攘的街道,与自己刚来时并无甚差别,坐在高楼包间内,苏锦清无聊的支着下巴,看底下人来人往,穿梭不断。 两人谈论了半天,凤吟夏端坐在对面,敛了袖子,提手拿起茶壶,给苏锦清斟了一杯茶。 苏锦清接过那杯散发着清淡香气的茶,轻轻闻了闻,这才喝了一小口。 凤吟夏看了她一眼,莞尔一笑:“这茶是祁衡国那边的,原是茶贡礼中的贡物,前几天祁贵妃送给母后一些,我也在场,顺道也得了一包。” 苏锦清点头:“很不错。祁衡国那边的水土本就灵秀,这茶在别处是喝不到的。” 她又品了一口,将茶放回原处。 “怎么不喝了?” “最近难眠,不想喝太多。” 苏锦清打开扇子,随意扇起来。凤吟夏听她这一说,手一顿。 “怎么不早说呢,喝茶醒神,你还喝那么多。” 苏锦清摇头:“总不能辜负别人的一番好意。”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锦清回眼去看,只见凤吟夏神色平静的将茶系数倒了出去,将茶壶放在一边。 并没有生气...... 苏锦清本以为接下来他要泡其它的茶,凤吟夏却不再动作,只呆呆的坐在一处,不再看她。 “那几日我送你东西......不喜欢?” 苏锦清知道他一定会问及此事,连连摆手:“是殿下太客气了。我来此地本也是为了钟林,可是很多事情你已经安排完毕,实在惭愧,又怎么能动不动就收你的礼呢。” 凤吟夏听她解释,更加沉静,一时间空气更加凝滞起来。 苏锦清扇子摇的欢快,并没有注意这边有什么不对,只当他在想什么事情。 “唉?那不是黎非么?黎非!” 她眼睛亮了亮,直起身板,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凤吟夏转过头,看着苏锦清手舞足蹈的朝楼下某个地方招手,便起身走到围栏边向下望去。 苏锦清合上扇子,对凤吟夏微微欠身:“该谈的也都谈完了,我这刚好有点事,先失陪了。” 她没等凤吟夏做出怎么反应,赶忙纵身跃下楼去,不管周围人惊呼成一片,朝着黎非远去的背影冲过去了。 其实苏锦清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凤吟夏最近几次三番向她示好,让她心生戒备。 钟林山与三大国相接壤,却素来不参与其中任何一方的各种事宜,她此次游历来仪,哪里知道会被凤吟夏逮个正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在苏锦清眼中,眼下他这般献殷勤,可能没有什么好事儿。 她这些时日对凤吟夏这人多少有些了解,知道此人深藏不漏,但手段够硬。万一哪天他一时兴起,转而对钟林山有什么想法,她可不想因此与之周旋。 凤吟夏那脑子,两个苏锦清估计也不是他对手,还是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早散了算了。 她一股脑找了借口冲进人群,却哪里还能见到黎非的身影。 苏锦清找了很久,忽然无力一笑:“这一冲动,还真真是两面尽失。” 眼看夕阳渐落,她犹豫几番,最终决定还是回宫算了。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她惊喜了一下,赶忙又追上去。 “黎非!叫我好找!” 苏锦清本打算放弃,可此刻竟有失而复得之感。她心头一乐,很是热情的上前打招呼。可是她还没等把话说完,没想到这人竟然不认识自己一样,一走一过绕过自己,如同陌路,全无熟稔。 苏锦清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会儿,转头看向黎非坐过去的方向。 “我没认错人吧?” 苏锦清一顿怀疑,再三确定之后,感觉自己吃了一记闭门羹。 两人本来相处还可以啊,谁能料想会有这一刻。 苏锦清忽然就有些尴尬:“这就走了......” 两人之间隔了不近不远的距离,身旁有不少人来回穿梭,有人可能是见他二人情形奇怪,走出很远还在回头看着这边。苏锦清看他转身走向另一处,心底里微微一叹。 “交情这东西,当真是说翻就翻哪。” “也不知道黎非这是又怎么了?” 她自言自语,摇头晃脑,心里又想起自己还有别的事,转身朝着另一处离开了。 一处烟柳垂青之地,偶有燕子飞来飞去,不知谁家养了什么鸟儿,悦耳的叫着也不知道停歇。 黎非在一处安静的地方,静静的倚着墙站在那里,长长呼出一口气,渐渐后悔刚刚明明决定见她却又赌气不理她。 他低着头,想起刚刚看见她和凤吟夏在一起时的模样,久久不能回神。 一群孩童跑过,一路欢声笑语,这似乎唤回了他的注意。 黎非直起身子,料想此刻苏锦清已经走远了,捡了一处人烟较为僻静的路走回了宫。 他走着走着,耳边似乎想起当年那人的温和话语:“你别害怕,这山林我还算熟悉,你一个人不能四处乱走,可能会遇到危险。”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不其然间梅子熟透,皇宫大院里负责酿酒的宫人这些时日总是会忙来忙去,采摘熟透了的果子。 果子酿成酒,气味芳醇,使人未饮先醉。 皇后娘娘和两位贵妃娘娘趁着天好,就不时聚个小会,聊聊天。 莺飞燕舞的光景,祁贵妃为自己填了一盏酒。 她喝的比较多,脸上酒色深沉,言语间开始随意起来。 苍贵妃见此情形,皱了皱眉头:“姐姐,你少喝些吧。” 祁贵妃哪里会听她的话,手轻轻一摆:“妹妹,这可是时令酒,多喝才对。” 皇后见祁贵妃醉的不轻,朝身边的宫人说:“给祁贵妃倒杯醒酒汤。” 宫女很是机灵,转身拿起身后早就备好了的醒酒汤,满满的倒了一杯。 苍贵妃接过杯子,朝她看了一眼:“倒的有点多了,下回半杯就行,这味道也有些涩,怪难入口的。” 宫人赶忙赔不是,皇后笑着叹了气:“苍妹妹,醒酒汤多喝些也没什么的。” 苍贵妃没说话,给祁贵妃喂了起来。 祁贵妃喝了醒酒汤,果然没一会儿好了很多,皇后在一边正尝着糕点,祁贵妃斜眼看过去,咯咯直笑。 皇后和苍贵妃不解,苍贵妃想了想,正要问话,就咳嗽起来。 皇后微微皱眉看看她,又转向祁贵妃面上:“笑什么呢?” 祁贵妃挑了挑眉,把玩杯盏:“没什么的,就是想起些陈年旧事。” 苍贵妃好奇:“什么旧事?” 祁贵妃看看苍贵妃,又看看皇后,捏起桌上小碗碟里的糕点细细瞧起来:“当年我们的太子殿下为搏得妃子一笑,将宴席上的糕点拿回太子府一事两位可还记得?” 皇后听后脸色有些不大好,苍贵妃摇摇头。 祁贵妃似乎是后知后觉:“啊。是我疏忽。那时候苍妹妹还没进宫呢。” 苍贵妃低下头,不知道怎么,看上去更难受了。 祁贵妃又看向皇后:“姐姐莫要怪我快人快语,只是这些年,这事我一直记得,每每想起,心底都不痛快。” 皇后用帕子轻轻擦了擦指甲:“你别是喝多了,像个男人一样耍酒疯,什么都不顾虑。” 祁贵妃笑笑:“姐姐,你说吟夏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呢?” 苍贵妃又咳嗽起来。 祁贵妃笑着说:“咱们清雅,也是身份高贵,美丽可爱,脾气嘛,都能磨合的......他们孩子不懂事,咱们大人做主不就行了么。” 皇后见她越说越腻乎,实在头疼,正要说几句安慰话,就听见一阵吵闹声由远及近。 祁贵妃皱皱眉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睇过去,苍贵妃喝茶止咳,三人一同看向朝这边走过来的三个人。 皇宫小径鲜花相掩,有几枝花枝子延展交映,一派自在模样。 祁清雅走在最前头,走的飞快,边走边说:“苍静延我告诉你,离我俩远点没听见么......哎呀殿下走快点呀。” 苍静延一脸笑容跟在后面:“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不许拉他!.....停下停下。” 祁清雅被他气得不轻,又不好伸手去扯凤吟夏,猛的一顿,苍静延始料未及,眼看就要和祁清雅直直撞到一处,赶忙停脚。 “突然就停吓我一跳。” 祁清雅斜眼看了看他,因为树木丰茂,她全然没注意树后亭内三个看向她的贵人。 “你离我们远点,小心我揍你!” 苍静延百无聊赖:“这偌大的皇宫我就认识俩人,俩。一个你,一个凤吟夏。” 说完他指了指两人:“可这小子和我天天一堆事儿,咱仨聚一回多难得呀。” 他言简意赅,把话说的有理有据有气势。 祁清雅回怼:“谁稀罕你呢。” 皇后和苍贵妃听罢,都转过头去看祁贵妃,祁贵妃一时间也没再续话。 三人渐行渐远,终于听不见声音了,皇后将小碟里的一块枣糕拿起来放到了苍贵妃的碟子里:“难得今天你气色不错,多吃点,别回去又没胃口。” 苍贵妃想了想,捏起一小块吃了起来。 祁贵妃本来若有所思,这会儿她放下茶盏,面色很不好:“让你们看笑话了。” 两人心知她烦,不宜多言。 天色渐渐暗下来,两人先后离开,祁贵妃好说歹说留不住,便随她们去了。 等到祁贵妃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吃完最后一块枣糕,她招来了身后宫人:“你去看看,公主现下在哪?若是找着人了,叫她来我宫里一趟。” 宫人赶忙领命:“是。”边说着边小跑离去。 祁贵妃想了想,索性也站起身,一众宫人见她走出亭子,便也低头紧随离去。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身板要正......不要抖!” 这几日天气不错,武院生在外面比武射箭的人几乎都齐了。武院总管来回巡场,不时纠正一下院生的动作,大老远的就能听见他的高喝声。 张倾仪立在一处,瞄准靶心,放手!登时三箭齐发,皆中圆心,引来众人纷纷叫好。他射箭时身姿端正,走下射台整个人意气风发,整个人很是夺目,苏锦清歪歪的靠着一棵榕树,远远的看着他。 张倾仪早就发现了这个人,他越过众人,将弓放回原处,超苏锦清走过去。 苏锦清很是友好的招手:“兄台好身手。佩服佩服。” 张倾仪那眼睛斜看她:“你笑话我?” 苏锦清面上镇静的很:“怎么会,兄台总爱多想。” 张倾仪看看她,忽然哼声一笑:“你们文院这两天不也射箭,当心伤着人。” 张倾仪话里风凉话外讥讽,也不再理她,将弓箭放回原来的地方,不知道同武院总管说了什么,就回武院馆去了。 苏锦清本来刚刚从文院出来,看他射箭正在兴头上,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爱外露,没办法,扑了扑肩头的木灰,慢悠悠的走回文院馆去了。 不远处的凉亭内,祁贵妃闲闲的坐在一处,由着宫人拿捏肩膀。 刚刚苏锦清和张倾仪在那头说完话,都没注意到内容已经悉数落尽祁贵妃眼里,祁清雅就站在身侧正老老实实伺候着她,刚才那一幕,显然也被她看见了。 祁贵妃喝了口凉茶,看向不远处的文院,苏锦清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里头。文院外高大的桃子树枝杈伸的老长,在青碧色的砖道上投下葱郁的暗影。 “你这几天常去凤殿下那走走,不用总在我这。” 祁贵妃将茶盏放到盘上,没甚意思的抚了抚指甲。 祁清雅微微撇了撇嘴,心想:“就他招你喜欢。” 她回身取了宫人手上的托盘,用镊子拿了蜜饯,放到了祁贵妃的茶里,又添了些茶水,末了,又用朱清色的指甲抚了抚祁贵妃的鬓发,给她锤起肩膀来。 “皇后那边没太看好你,你也不用过分挂在心间儿,哪天陛下同意了,任她是谁也得欢喜。” 远远地,苍贵妃经人搀扶着走过来。 祁贵妃看着来人,神色有些恍惚。 “真是像啊。” 祁清雅没听清:“什么?” 祁贵妃站起身来:“无事......你要是不爱作陪,尽可先离去。” 祁清雅求之不得,赶忙行了一礼带人就离开。 “多谢娘娘。” 祁清雅迈下台阶,正面碰上苍贵妃。苍贵妃见祁清雅朝她走过来,正在作揖间,连忙将她扶起:“公主哪里去?” 祁清雅吐了吐舌头:“去找那个冤家去。” 苍贵妃哭笑不得:“冤家......去吧。” 说完便绕过她,走到祁贵妃那里,朝祁贵妃做了一揖,祁贵妃见势立即放下手中茶杯,扶着她落了座,自己又坐好。 “你身子骨不利落,干嘛总是见了人就作揖,我和姐姐都不计较这个的。” 苍贵妃浅浅一笑:“知道姐姐们不在乎,可是礼数终归是礼数,哪能说废就废啊。” 祁贵妃知她心里满是礼仪,远苍毕竟在正片大陆素以礼仪闻名。 “我说不用就不用,你听我的。” 祁贵妃仍旧不客气:“皇后那边好几次跟我讲,你抱恙在身,本就不便多走动,可你就是不听,这次在我这,我就跟你定准了。来就来,走就走,你尽管来去就是了。” 苍贵妃无法,只得道:“那好吧。” 祁贵妃笑了笑,扶她上了座。 “姐姐刚刚瞧什么那么入神?” “咱们宫里还能有什么,不过花花柳柳的。我看了很多年了,仍旧看不够,妹妹莫要笑我。” “姐姐故国本就多山水,不过毕竟地域不同,景致有别,我能理解。” 祁贵妃看她轻轻咳嗽几声,心中寂寂一叹。 “说起来,”祁贵妃将眼神越过远处屋瓦飞檐:“你们家兄长近来可好?” 苍贵妃轻轻咳了咳:“姐姐是问皇兄?他挺好的。” 祁贵妃取过茶盏,近身宫人立刻斟了杯茶。 祁清雅跑出去老远,回头总算见不到那边的亭子,知道这会总算脱开视线,不由得伸了个懒腰。 “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她一个白眼翻过去,放下了正在抻懒腰的双臂,回头一瞪:“怎么哪都有你?” 苍静延摇摇扇子:“谁叫咱们都住在皇宫啊,这路这么多,走着走着,竟然就碰上了。” 他一脸“这全是缘分”的表情,祁清雅看了恶心指数直线上升:“你要待在这里到什么时候?你们远苍就没有你能干的正事儿么?做什么老在别人的地盘待个没够?” 她言语间全无顾忌,话里藏刀似的使足了劲儿的向苍静延杀过去,可惜不管她说什么,那边都是无动于衷。 祁清雅烦他烦的什么心情都没了,就见他朝自己走了几步:“你这是要去找他?” 祁清雅又翻了个白眼:“你管呢,反正不是找你。” “嘿,你这丫头,说话怎么这么毒舌,你都多大了还没个分寸。” “用你管......” 身后宫人们对此等场面早已见怪不怪,只当什么都没听见,跟在两人身后慢慢走着,偶尔顿上一顿,慢悠悠的也就走远了。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嗖!” “嗖!” 苏锦清遥遥望着正中靶心的羽箭,对许怀翎竖了大拇指。对方像是没看见,又连连射箭,皆中靶心,堪称绝佳。 见对方不搭理自己,她索性把弓放回原来的地方,射了大半天的箭,饿得不行,她打算回去吃饭。 “不射了,真是的。” 不远处,黎非看她把弓放回原处,想想本想跟上,不料身后有院生叫他,他看看苏锦清远去的背影,朝着那名同他打招呼的院生走过去。 “黎公子,你帮我看一下......” 苏锦清大摇大摆的行走在宽广的道路上,感觉实在是腻了这种生活。 你说明明是一帮文院生,隔三差五竟然要求射它半天箭,她每次在二楼看书看得累得不行,还要应对这种事,一天下来,不光是脑袋,胳膊腿都乏的要命。 这边她走的挺早,那边许怀翎却开心得不得了。 许怀翎最喜欢的就是每个月的这两天。 苏锦清再能耗,说到底是个女子,女子能有多少劲儿,可男子就不同了,往那一站,气势立成。当初苏锦清进文院的时候处处压他一头,他一直耿耿于怀,心里惦记,所以碰到机会总想找心里平衡,可苦于一直找不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添设了两日射艺练习,他美了。 对此,苏锦清表示理解。 这就好比如果让许怀翎在绣花方面胜过她,那她一定不干,是一样的。 虽然她绣的也确实不咋地。 苏锦清不怕被人说柔柔弱弱。女子嘛,温柔是天性,有卑弱才有庇护,干嘛整天活的跟爷们似的。 凡事没到极限时还能逞逞强,真到极限那就只有欲哭无泪的份了。 她负手走出挺远,微风起伏,遥望一处芙蓉摇曳,姿态万千,苏锦清乐了。 她以往没精打采,今日难得左逛右逛,逛到这个好地方。 天空微雨,清爽的凉风淡香扑鼻而至,一扫困乏。 她走进湖心凉亭,心里欢喜。 来仪国真是讲究的地方,此处亭中竟然有凉枕! 亭旁有垂柳,荷花塘柳树旁,苏锦清摘下一片柳叶放在嘴边,一曲自自在在的小曲儿悠扬飘散。 她侧躺着,风熏人醉,花香沉沉。 一梦醒来,已是下午。 塘中不时传来鱼儿游戏的拍水声,苏锦清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对面安静坐着的黎非。 她头脑依旧昏沉,刚要打个招呼,忽然有凉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醒了。” 苏锦清愣了愣,她神思有些许迟钝,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她头上的位置有人,而刚刚发出声音的,就是此人。 她抬眼望去,凤吟夏一手揉着头上穴位,正在闭目养神。 黎非神色淡淡,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苏锦清坐起身来,才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披了一个大氅。 “你就这么嗜睡,也不分地方的么。” 凤吟夏语气冷冷,睁开眼时已经直直看向亭外荷花。 苏锦清想了想:“我睡了很久么?” “你说呢。” 凤吟夏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看那头坐着的黎非:“黎公子和你真是同窗谊深,我来此之前他一直照看着你呢,” 苏锦清呆呆的起身坐在那里,感觉脑袋还有一些发胀。 她整理一下形容,抬眼看看黎非:“黎非,真是谢谢了。” 黎非低着头,默默的点了点。 凤吟夏忽然笑了起来:“苏院生不先问问本宫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么?” 苏锦清茫茫然:“你来干嘛来了?” 她现在迷迷糊糊,就想快点找个地方赶紧好好睡上一觉,实在不想深想。 凤吟夏看她一脸迷瞪的样子,知道她这是睡得深了,回去估计还是要睡的。他抬眼看看天色,起身站好,将苏锦清低低的端详了一阵。 “我送你回去吧。” 凤吟夏朝刚刚说话的黎非看去,苏锦清亦然。 苏锦清迷迷糊糊:“你刚刚说什么?” 黎非正要说什么,凤吟夏却又轻笑出声。 “黎公子想送你回去。” 苏锦清点点头:“哦。” 不知道是被气得太厉害,还是怎么回事,凤吟夏头有些疼。 他身在皇宫,那么多人看着,还有一个黎非...... “算了......你们去吧。” 还没等苏锦清反应过来,两人就这么被凤吟夏从亭子里赶出来了。 走出很远,苏锦清回头去看,凤吟夏那家伙还在那立着观景了,只是这会儿他身边多了一个侍卫,可不就是林亭么。 离文院馆越来越近,她同黎非走的不紧不慢,苏锦清打趣:“黎非,你这是又肯理我了......上次看见你,你都不搭理人的......你倒是说话呀。你这性子怎么这么闷哪,好闷哪。” 黎非斜眼观她神色,知道她困得就差一张床了:“你不喜欢么?” 苏锦清点点头勉力支撑,她现在只觉得无论说什么,只要能维持住不睡在道上就行。 “谁会喜欢啊。” 她遥遥看见文院馆就在她正前方,不觉加快了脚步。 黎非随她一道走,听她此言,却笑开了。 “我性子就是这样,你总得习惯才行。” 到了地方,苏锦清迷迷糊糊的开了门,点头:“是啊。” 一路走来,苏锦清真的觉得自己眼前已经出现了摇晃的光影。看见自己房门上的名字,赶忙推门而入。 黎非本来朝着自己的房间迈过去了,可转头看着她喝醉了一样的样子,想了想,跟她进了屋。 苏锦清的房间可谓干干净净,除了几处日常应用到的东西,很多地方似乎从未动过,目光不经意间对上一样东西,黎非心头一动。 那是一段五彩流苏...... 黎非拾起来仔细打量好久,轻轻笑了笑:“好久不见。” 苏锦清这会儿早就爬上了床,迷糊糊的为自己盖好了被子。 她大约了解,以黎非的性子应该只是确认自己睡下,不会在她这久坐,径自昏昏沉沉就睡过去了。 黎非转头看了看床那头苏锦清的邋遢样子,实在没办法,动手将掉在地上一大半的被子提了起来,为苏锦清重新掖了掖。 这边他动作很轻,那边睡梦中的苏锦清却是很不老实,似乎还有些不稳,刚刚弄好的被子又被踢下去一块。 黎非只得再动手弄好被子。 如此反复,待到苏锦清总算安稳起来,没有再动。 黎非看她这幅形容,知道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差错,想了想就朝着门口走过去,想着回房间也补一补眠。 可手停在门上,思量再三,站在一处犹豫片刻,他还是决定回身,径自坐在床边。 纤纤玉手穿过浓浓的墨发,一缕一缕轻轻抚弄着,温柔清浅,使人放松。 睡梦中的苏锦清感到无比的舒适,终于睡得昏天暗地起来。 夜里忽有雷雨噼里啪啦的敲打下来,苏锦清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头发不经意间在一方倾散开来,她意识渐渐回笼,忽然一把攥起散下的头发,愣愣看了半响,面上神色渐渐开始有些意味不明。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来仪这几天雨水充沛,可谓是全国一直下雨。 苏锦清同其他院生一样,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或者是二楼书阁。原本安排的射艺课程取消,许怀翎老大不乐意,连吃饭都叹气。 之后的几天则是晴空万里, 天色微亮时,许怀翎跟个兔子似的拿起羽箭就朝箭场飞奔而去。苏锦清看了他的背影,觉得这家伙再这么努力下去可能就要成为武院的人了。 看着一众文院生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苏锦清老牛漫步,磨磨唧唧的也走在后面,脸色黑的简直不要太过分。 “干嘛呀这是,怎么加课了?” 她一边走一边抱怨,不知道从哪里拽了一株野草叼在嘴里,整个一玩世不恭的衰货。 黎非走在她身边,看她此刻模样,略觉得好笑:“许公子这么勤奋,你也有功劳的。” 苏锦清听他此言,吃吃一笑:“这傻孩子,真是拼。” “好!男子汉嘛,就应该这样!自强自勉,百折不挠!” 她说话间将野草拿在手里朝天一指,那台词配上那动作,落在众人眼里,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不过话是这么说,许怀翎在这一天终究没笑出来。 黎非三箭连射技艺出神入化,苏锦清射姿板正出挑,两人一前一后,硬生生将他压在第三。 一路上别的院生都在为今天哪里提高了高兴,偏偏许怀翎,一脸怨气四散,一路冲刺着走回了院馆,窝在屋里好久没出来。 等到苏锦清一众人等回到文院馆的时候,天已大亮,花柳相依盈盈湛湛,幽静的暗香弥漫在空气中,使人心旷神怡。一众文院生走得很慢,不着急去四楼吃饭,到了文院馆门口,还在交流着射艺心得,苏锦清看了看周围,没多说什么就同大家告了别,朝着别处走开了。 她和黎非一前一后,并没有朝着文院馆走去,而是去了之前的一处雅地。 苏锦清找了之前那处有鱼池的地方对黎非做了个请的姿势,黎非也没客气,率先坐在了一蹲石头上。 鱼池里,几条锦鲤欢快的游着,不时朝两人靠近,似乎是在看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苏锦清也寻了一处石墩坐下,与黎非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眼珠转转。 “过两天就要搭伴郊游了,你东西都准备了吗?” 黎非将手放进了鱼池里,一群鱼以为有什么掉进水里,赶忙迎上来嬉闹不停,几番下来才觉无趣,黎非的衣袖却早就被翻腾而出的水沾湿了不少。 “也没什么准备的,看大家怎么决定吧。” “......这样。” “是。” “黎非,你在来仪呆了多久了?” 可能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黎非愣了一小下:“我年幼时便被带到这里,少说也有十几年......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苏锦清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她放下心来:“那你就算来仪这边的。” 黎非直直将她望着,看得她略有些窘迫。 “我就是好奇才问问,你别多想。” 黎非笑了:“也没什么,我从小长在这里,再怎么样,也得算大半个来仪人了。” 苏锦清也学他刚刚的样子将手伸进鱼池,却没见有什么鱼儿再去叼啄。 “你们二人在里做什么?” 苏锦清和黎非一齐朝声音来处望去,不远处,凤吟夏和张倾仪一前一侧,无比出众的模样,却让人无端生出些许凉意。 两人朝凤吟夏一揖,凤吟夏微微欠身:“不必多礼。” 凤吟夏朝苏锦清看了一眼,又看向黎非:“这些天可是回家看过了?” 黎非低头又做了一揖:“还未。” 张倾仪看向凤吟夏,后者则施施然坐在一处石墩上:“那日我见了黎大人,他言语间似乎有些希望你回去看看。” 说着,朝其他三人示意,三人便找了坐处一同坐了下来。 黎非看了一眼水中鱼儿:“祖父许久不曾见到我,确是我的疏忽。” 张倾仪内心蔼蔼一叹,没有看他。 凤吟夏笑了笑:“你哪天得了空,还是回去看一看,无论如何也不该总不回去。” 苏锦清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觉得好没意思。 凤吟夏看向她,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苏院生,我带了礼物给你。” 苏锦清受宠若惊般接过:“谢殿下。” 前几日他动不动就送礼物,苏锦清后来干脆避而不见。本来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这种东西了,没想到凤吟夏今日竟然又会送自己礼物,她不由得十分惊讶。 苏锦清将手伸出来取礼物,手臂伸的较远,不经意间露出了那个玉镯子。 她赶忙接过东西,将镯子藏好:“多谢殿下美意。” “不打开看看是什么?” 苏锦清打开来看:“项链?” 黎非闻言,转头看过去。 张倾仪始终观看四周景色,没有入声。 那是一条很精致的链子。细细碎碎的小花,中间嵌有一颗圆润透亮的红宝石,很是夺目。 “知道你可能不喜欢,偏我府上没什么别的东西,又想送你什么,就送你这个吧。” 凤吟夏转头看了看黎非:“我们似乎从没有切磋过剑术,今日可有时间?” 黎非赶忙作揖:“殿下莫要取笑,近来疏于练习,恐怕不能相敌。” 凤吟夏看了一眼张倾仪,拔出他腰间的佩剑递给黎非。 “我们去那边比一比。” 两人绕过宽叶乔木,苏锦清和张倾仪被弃置一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话。 很快听见两剑相拼的声音,苏锦清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地方,黎非与凤吟夏一来一往,很是激烈。 两人毫无让步的迹象,直到后来,凤吟夏剑无死角旋身一刺,黎非陡然间措手不及。 眼看那边就要招架不住,只听得“叮!”一声响。 银光碎裂,苏锦清端立两人中间。 她当着众人的面,朝凤吟夏稳稳一揖:“殿下,黎非素来身体不好,恐不能久持。” 凤吟夏在苏锦清插手的一瞬,收回力道,剑刃回手:“你竟然......” 他看着地上四处碎裂的银链残花,半天说不出话。 “文院生平时佩剑不在身上,刚刚情急......万望殿下恕罪。” 苏锦清从来没像今天在谁面前跪的这么彻底,但是此刻,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头破土而出,让她竟也能跪的从容安定。 黎非持剑跪在一旁:“苏院生是因为我的关系才出此下策,还望殿下恕罪。” 看着并肩跪在自己面前两人,凤吟夏刚要说什么。 张倾仪稳稳上前:“殿下。” 凤吟夏看到他望向自己的神色,才发觉自己似乎神色不妥,暗暗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没什么的。既然黎公子不愿与我相争,我又怎能咄咄逼人。” 黎非脸色苍白:“哪里敢同殿下相争。” 几人正僵持着,忽听一人破骂声传来:“苍静延!你再跟着我蹭吃蹭喝小心我揍你!” 苏锦清无语了。 真是哪里都有她们。 这才多久不见,苍静延这人怎么还是老样子。你既然是个王爷,就要有王爷的样子啊......看他和祁清雅掐架的模样真是闻所未闻,祁清雅干脆什么身份气度,都拿去砸人了。 那头怒骂嬉笑渐行渐远,这边气氛也紧跟着缓和不少。 张倾仪趁此时机朝黎非苏锦清欠了欠身:“都下去吧。” 凤吟夏神色清冷,没多说什么。 看着两人一同消失在视野,凤吟夏这才扔了手里的剑,他翻过刚刚拿剑的手,不知怎么,一抹殷红自手心流出,点点滴滴滴落地上,开出点点刺眼的花。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适逢爽朗天色,来仪国院生统一出去野外郊游。 往年按照惯例,今年的院生们也是大家两人一屋,搭棚修房。 一个个小小的屋子外,大家闲时围成一个圆,中间有火,可以野炊。 苏锦清本来和一众院生一样,正在忙碌堆搭,不期然抬头的时候,就见林亭人已经在几步开外。 苏锦清心思一转,把东西一放,默默的就跟着林亭离开了。 “哎我说,这苏锦清到底是咱们文院的,还是他凤殿下的,怎么总是往那边跑呢。” 有院生开玩笑,可话还没说完,就见许怀翎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大家看他那样子,吃吃笑起来。 任是谁都看得出来:许公子这铁杆的□□,伤心了。 见面的地方是不远处一个已被搭建好的木屋。 苏锦清再见凤吟夏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到凤吟夏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她左思右想,决定讨论完了一些事之后,还是依照老样子,找个理由先行跑路为佳。 可是这一谈,就是一整天。 期间凤吟夏和她可谓是各种对答,苏锦清真的有一种:凤吟夏特意找了很多问题来问自己的错觉。 等到终于得了空闲后,她以郊游事宜还没完毕,需尽快回去弄好为由,向凤吟夏申请提前走。 凤吟夏略做沉吟般...... 苏锦清朝他一揖:“我待会儿还可能再来。” 凤吟夏闻言似乎很高兴,他看了看天上的点点繁星,总算没再挽留。 “如此,吟夏就在此处等候公主。” 苏锦清没再多说什么,披着凤吟夏递过来的大氅,转身出了门。 她从小屋中出来,迈步前行中,觉得今夜月色一定会很好。 黎非在远处迎立而望,一手搭着披风,遥遥面对着她走来的方向。 苏锦清低头整理小情绪,最后总算面色还算正常。她刚刚出得门来就在远处看见了黎非,凤吟夏也见到了。她想起凤吟夏刚刚的神色......不知不觉间与黎非已经只有几步之遥。 黎非走上前去,看她身上衣着反衬的光泽:“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苏锦清没太理会黎非的疑惑,随意的应了一句:“嗯。” “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近日你需的当心。” 忽的,凤吟夏的声音响在耳侧,不由使她浑身寒凉起来。 这会儿远离了凤吟夏,她开始思考凤吟夏今日的话,说真的今天的信息量有点大,她还真是不太好消化。 腕间的铃铛叮叮当当清脆并响,苏锦清才发觉镯子还露在外面,她立刻收进袖内,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四周,也包括黎非。 那厢似乎全然不在意,只偶尔咳嗽几声。 苏锦清在伞下,暗影投在黎非面上,让人看不清神色。 黎非看着她脚下月色中泛着光泽的鹅卵石,任由心底的宁静和寒凉彼此攀缠。 “黎非你这性子,将来可怎么办呀?” 黎非听闻,转头看向苏锦清。 苏锦清也不看他。 “你们太子殿下还挺看好你,你应该和他多多见面。” 黎非摇摇头,轻轻的说:“我不喜欢他。” 苏锦清觉得黎非这人,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单纯的很。 “如此,也好。” 苏锦清走的悠悠然洒脱无心,从黎非的角度低头看过去,她长长的睫毛如同羽翼般扑闪着,明眸善睐,大致就是这般模样吧。 他停下脚步,苏锦清觉察他今日有些不同,抬眼去看他。 “咳咳咳!” 黎非皱眉,以帕掩着闷闷的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 苏锦清帮忙拍拍他的后背,黎非不甚在意般摆了摆手:“不妨事。” 苏锦清心下了然。 “来仪的天气确实让人不太习惯,总是阴潮天气多,你别是又犯老毛病了。” 黎非笑了:“哪有那么夸张。” 苏锦清也点点头,想了想:“咱们今夜露宿,房屋搭建完毕后,你有没有留意总管的人员部署?” 黎非看了地上:“嗯。” 苏锦清看了看他:“你还记得我和谁一屋么?” 苏锦清心里算计好了,他平日和院生们相处并不太近,自己最好找一个小房间单独待着。 天上明星闪耀,月色迷人。 黎非顿了顿脚步。 靠着明亮的月光,苏锦清看清了黎非的小棚。 “咱们俩一起。” 苏锦清眨眨眼睛,怔怔半响:“这么好。” 黎非像是被她那句噎的不轻,愣了愣。 “好?” 苏锦清觉得好笑:“你这是什么表情......谁还能吃了你?” 黎非这才笑了:“你刚刚那样子,像是占了多大便宜。” 苏锦清听了,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她对黎非,其实是有歉疚的。 “放心,我不会难为你的。” 她大手一挥,拍在黎非背上表示安慰。 黎非被他这一举动弄得哭笑不得:“那就先多谢兄台了。” 两人说说笑笑,看着不远处其他院生们忙来忙去,也同大伙一样,开始做些余下的活。 苏锦清留意到,黎非做事很熟练,全然不像第一次弄,这也让她想起之前听人说过黎非的事。 想起之前的种种,她才觉得再怎么装作不在意,终究不能做得彻底。 总算弄完最后一样东西,苏锦清坐在整理好的被子上,朝小木屋外望去。 我粗心大意,你则心细如发,我俩在一起,你绝对是免不了吃亏的。 ...... 黎非正在整理周边的小草。 “夜间山中多蚊虫,晚些时候我们再点上熏香吧。” 苏锦清看看他:“好。” 她环顾四周,对这个小小的木屋颇有好感,黎非端坐在一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锦清看得出他这一路跋山涉水已经很累了,刚好和凤吟夏还有事没说完,就铺平了被子对黎非说:“你睡一会吧,我守着。” 可能真的太累了,黎非低着头点了点,把自己的小小地盘弄得平平整整后侧卧好,就闭上眼睛。 他气息渐渐均匀,显然已经睡了过去, 过了许久,苏锦清正要起身,刚好许怀翎凑过来。 他自门口向里瞧了瞧苏锦清这里,撇了撇嘴小声道:“你可真是好运气。” 苏锦清朝他笑了笑:“这话说的,好像黎非很不幸一样。” 许怀翎看她已经闪身出来,便站直了身子,不屑的哼了一声,走开了。 苏锦清四处环顾,众院生大多都在自己搭建的木屋子里或躺或卧,也有几人三五成群搭建了大屋子,一群人在里面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待她步出一段距离,满天萤火虫飞舞萦绕,明亮的光如同满天星辰, 前面较远的地方,那个较为景致的小屋子还在那里,孤零零的。 她朝那处小屋走了过去,进的屋内,朝着端坐在一处看书的凤吟夏笑了笑:“我又过来了。” 苏锦清进的屋内坐下,瞧了瞧桌上的几碟点心。捏了一块吃下去,又提杯喝了口茶。苏锦清不禁摇头:“殿下,这糕点是咸的啊。” 凤吟夏坐在对面,状似不经意般将身边的这盘糕点推了推,悠悠的说:“我也不喜欢咸的,这是大伙带来的,先将就将就吧。” 苏锦清哈哈一乐:“那你可吃亏了,我看你们来仪国多得是咸食。” 凤吟夏笑了:“可能是吧。” 他继而转头盯着苏锦清,足足盯了半天,苏锦清头皮发麻。 “你现在和黎公子关系不错?” 凤吟夏学她捏了一小块糕点吃了起来。 “还可以,他......” 苏锦清顿了顿,想起了白天里黎非的神色。 凤吟夏笑她话语迟钝:“怎么回事?” 苏锦清想了想:“没什么。” ...... “明日远苍王爷要回去了,你若是无事,可以去看看热闹的。” “你们本就熟悉,他还让我代他和你问候呢。” 苏锦清点点头:“知道了。” 凤吟夏看看了她一眼:“我得去送人,你在这边留意动静就行,动作不用太大。” 苏锦清喝了口茶:“......不是还有林侍卫么。” 凤吟夏略作沉吟:“林亭不能在皇宫,他得跟着我。总之,之前的话你记好,尽量少和那个人接触就是了。” ...... 两人不知又谈了多久,等苏锦清回到营地的时候,黎非早就醒了。 他看苏锦清回来,将小茶杯放好在一处,将刚刚摆好盘的糕点朝苏锦清示意了一下。 “尝尝么。” 苏锦清进到屋内,捏起一块尝在嘴里,登时一笑:“多谢你。” 黎非斟茶给她,看了她一眼:“出来一趟,什么都没准备也就算了,还打算饿着肚子挨一天么。” 苏锦清吃的欢,没管他语气里有什么责备。 “明天远苍王爷就要回去了,一定很热闹。” 黎非听她话里话外满心欢喜,觉得好笑:“这也算一门子开心事?” 苏锦清一脸严肃:“当然。” “黎非你这人,他要是回去了,不又有好景可看了。” 她话音未落,忽然想到苍静延来的那一天,黎非遇上了那个黎大公子,顿时没有下文了。 黎非没去在意,顺手拿了几本书铺在两人床铺中间。 ...... “黎非,你睡觉也有这喜好?” 黎非摇摇头:“并没有。” 他看看中间隔开两人的书籍:“不过晚些时候没事做,可以看一看。” 苏锦清看他一会儿,没有看出什么不对。 这一夜,两人均睡得很晚, 苏锦清一夜难眠,直到很晚才将将睡下。 第41章 第四十章 隔天一早,众院生随总管搬迁回宫,才知道凤吟夏早早的就将苍静延送走了。据说两队人马相送,阵势一点都不比来时的弱。好多宫人因为这热闹景谈论了好半天。 林宥仪经过皇宫内院的时候,碰巧见到一众宫人正在谈论这事儿,顿了顿步子。 “小姐,我去问问。” 身边的丫鬟知道她担心白跑一趟,赶忙找了一个路过的宫人问起来。 那丫鬟做事利落,问话也巧,很快就跑了回来。 她面上不太愉快:“小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皇宫那边是送完了,太子也回来了,不过据说,凤殿下一回来就去了皇帝那里,可能是有什么急事,不知道多久才会出来。” 林宥仪想了想:“你问过皇后娘娘在哪里么?” “问了,皇后娘娘据说被贵妃娘娘请走了。” 林宥仪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 “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她这边做了主张,小丫鬟蛮开心的附和着同她走远了。 来仪国皇城最大的宫殿,高耸威仪,两旁侍卫虎视眈眈手持红缨金枪威武而立。繁花相称,绿意多娇。 来仪皇帝目光温和,看向凤吟夏时多了几分欣赏。 “皇儿,上前来。” 凤吟夏心思微动,走上前去,低头一拜:“父皇。” 凤王看他半响:“这些日子我身体不好,这个国家全靠你和你母后。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决定为你定下一门婚事,你道如何?” 凤吟夏不抬头:“......” “那祁公主虽说是顽皮了点儿,可是却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你们......” “父皇!” 没等凤王把话说完,凤吟夏抬起头来看向他:“孩儿心中已有人选,还望父皇成全。” 凤王愣了。 已有人选? “这些年自打那飞燕丫头撒手而去,我不曾见到你与哪家丫头亲近过,怎么这么快,就有人选了?” 凤吟夏低下头。 皇帝一早与祁贵妃约好了,今日就把婚事定下来,为此祁贵妃没少说他好话,此刻这事确已经是死局,这让他心中颇生不快。 “是哪家丫头?” 皇帝语气略生硬,凤吟夏索性心一横。 “不是哪家的,是钟林山的。” “钟林山?” ...... 皇帝听的云里雾里,忽听有人来报:皇后和祁贵妃到了! 皇帝听了,知道祁贵妃今日定时要个结果,不免面色又寒了几分。等到两名贵人进殿,见到就是一副十分生硬的画面。 皇帝坐在金榻上一言不发,凤吟夏跪在下面低头不语。 皇后很诧异。 “这是怎么了?” 皇帝伸手朝祁贵妃招了招,祁贵妃上前去。 “太子这婚事一直是没能定下,今日我本打算让他与清雅那丫头喜结连理,却不想,太子心中有人了。” 一言出来,两方皆惊。 皇后看向凤吟夏:“是谁?” 祁贵妃疑惑的看了看凤吟夏,转头看向皇帝,一脸“你知道么”的表情。 皇帝暗叹一声:“说是钟林山的人。” 皇后心里有些急:“你说是钟林山的人?可你何时去过钟林山?这人又是谁?如何识得?” 凤吟夏干脆:“钟林山大公主。” “大公主?......” 皇帝大喝一声:“胡闹!” 皇后见皇帝此举,知他这是真的恼火了。但看凤吟夏的面色,又有些不忍。 “陛下,何出胡闹二字?” 祁贵妃看看皇帝,朝皇后一叹:“姐姐没听说吧,那个钟林山大公主可是个满大陆出了名的人物。” 皇后微诧:“此话怎讲?” 祁贵妃看看凤王不悦的神色:“那大公主据说总喜欢女扮男装可哪跑,还总喜欢捉弄人,不少人被她捉弄,很多大臣都不喜欢的。” 皇后想了想:“纵然天性喜爱玩笑,也并无大错,就算他人颇有微词,不过是大家性格上不同,不至于那么不堪哪。” 皇帝重重的哼了一声:“小小年纪,行事如此乖张古怪,日后还不反了天。” 他这话说出口,那边祁贵妃面上挂不住了。 谁不知道,祁衡国国君出了名的残暴,其皇城名号实在响亮,名曰:抗天城。因为祁衡国一度武力施压残害百姓、忠臣良将。大陆上的人暗地里叫皇城:红城。意思中的红,自然与鲜血脱不开关系。 此刻皇帝本来是给祁贵妃一颗定心丸,把这事彻底否决了,没想到反倒打了祁贵妃的脸面。 皇帝心里略闹,看向凤吟夏的颜色也不好起来。他挥挥手,挥退了一干宫人,才对凤吟夏沉声道:“你且先回去吧。” 凤吟夏跪在地上半响,终是在皇后的搀扶下离开了大殿。 祁贵妃见人走得差不多,见皇帝朝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为他斟了杯茶:“陛下何苦这样。” 皇帝深觉她温柔体贴,接过那杯温和的茶喝了起来。 “清雅的事,终归是我犹豫,这才没能促成。” 皇帝咂咂嘴:“你放心,我不能让你和清雅委屈就是了。” 祁贵妃吃吃一笑:“知道了。” 皇后拉着凤吟夏的手走着,知道他此刻心思沉闷,终于在一处少人往来的地方停了下来,将他望在眼里。 “皇儿,你今日所言,到底有何打算?” 凤吟夏看了看皇后,她的眼睛因为长期陪他看折子,已经长出了细纹,但目光中聪慧明敏,让他安心。 “母亲.....那钟林山大公主,原是.....飞燕。” 皇后一开始似乎没听懂,而后猛的双手拽紧了凤吟夏的双臂,将他的衣服狠狠的扯出些许褶皱:“你.....你说什么?!”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暖风送香,花色清艳。 太子府上飞燕阁内,凤吟夏正奋笔疾书。 自打两年前皇帝病魔缠身,便下旨意,由皇后辅助太子监国。那时起,几乎全部来仪国事事无巨细全在凤吟夏这里,是以每日早起晚睡,也未必能有第二天的空闲时光。 此刻凤吟夏聚精会神的一目十行过去,心思转的几块,落笔处刚劲有力,毫无犹豫。林亭随侍在侧,锦瑟则不时给他用蒲扇摇摇风。 难得今天手头上事情处理的快,东西少,凤吟夏算算时间,有了打算。 两人服侍在侧,看见他利落收拾,心知他是要去文院那边。 “殿下,剩下的我们来就可以了。” 凤吟夏摇摇头:“这些事我还是要弄的,总不能一直靠你们善后。” 锦瑟放下蒲扇,看见有几幅卷轴落在角落,帮忙拾起:“殿下繁事太多,小事我们来,也是分内。” 正收拾着,中途有卷轴掉了下来,落在地上。 一副上好的水墨丹青美人图就这么悠悠然的舒展开来。 凤吟夏手上的动作一顿,凝神去看,画中人竟然是她。 锦瑟将卷轴放到瓶内,拾起地上的画:“林千金本来就得皇后喜爱......这些选妃的画,殿下都没看过么?” 凤吟夏随她去收拾,也不再多话。 “什么时候送来的?” “前天。” “殿下只顾着忙折子,真是......” 凤吟夏着急出门,没听她说完话,一脚踏出了殿门,可就在此时,一个翩跹身影也出现在门庭。 锦瑟那边本来说着话,看见凤吟夏忽然停住,再瞧瞧门口站着的人,闭嘴了。 “殿下金安。”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林宥仪。 凤吟夏还礼,“林姑娘所来何事?” 林宥仪刚从皇后那边回来,一心想和凤吟夏多说几句,眼下看他大氅披在身上,俨然一副出门的架势。正想着怎么回,就见那边传来一声欢快的声音。 “我说了,别跟着我!” 祁清雅的声音。 “这怎么叫跟?分明我走在你前面的。” 稚稚嫩嫩的小童声音。 殿内锦瑟看看林亭,林亭看看凤吟夏和林宥仪,林宥仪看看凤吟夏。 “唉......” 凤吟夏实在是没办法,就在那静静的站着,等着两人进门。 一个打扮的十分富贵的小公子最先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中。林宥仪定睛看了看,心想这不是祁贵妃捧在手里的二皇子凤吟轩么。 小孩子率先迈开小短腿很有威仪感的进入门庭,忽见一众人都有仇似的在看向自己的方向,狠狠受到惊吓,连忙双手交叠护住自己:“你们要做什么?!” 那边祁清雅也随他迈进了门:“......殿下,你这是要朋友小聚?” 凤吟夏边看着满院子的人,边解开系大氅的带子,转身回了屋。 林亭:“各位请。” 锦瑟:“我去准备酒席。” 林宥仪:“......” 众人被带到另一处别苑。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凤吟轩欢脱的跳着小短腿儿,一脸我就是不管我就在这蹦的模样,祁清雅怎么看怎么烦,索性进的殿去,可没走几步,林宥仪率先迈开脚步也往殿内走去,林宥仪本就离殿门近,祁清雅眼看她就要进门去,喊道:“站住。” 林宥仪回身看她。 “纵然你再得皇后喜欢,在我面前,你也是要行礼的。” 林宥仪懒得和她计较:“公主金安。” 祁清雅看出她一心想进门,连串两步跑到门口:“急什么?” 林宥仪抬眼看向她:“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林亭目视前方,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祁清雅一早看出林宥仪打心眼里喜欢凤吟夏,她偏偏不让:“没什么意思,只是......”她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只是,吟夏今日得空,本宫想念的紧了,不想你们也跟着凑热闹!” 她一句话说的不羞不臊,直接把林宥仪惊到了,把凤吟轩吓到了。 “吟夏?什么时候你能叫他吟夏了?” 小孩子毫不顾忌,问的十分精准,深得林宥仪的心。 还没等这边凤吟轩走近,林宥仪蔑视的扫了一眼,越过祁清雅就要进殿,心思一转,脚下暗暗使力。 “啊!” 祁清雅心知她是故意的,生了气就要去推她,哪知林宥仪一点也不让,直接也朝她推了过来,她本已经身在殿内,这一推,祁清雅直接后退,眼看就要摔下台阶,林亭立即飞身上前快速稳住。 祁清雅没管身后谁稳住自己,甩开架在双臂上的手,双眼怒火全在林宥仪身上。 “你什么意思?好大的胆子!” 凤吟夏听见外面又吵了起来,从屋内转回来,看见的,就是两个女人面红耳赤互不相让的模样。 两人对峙间,林宥仪没个提防,忽然被凤吟轩推的一个不稳,整个人猛的向后退了大步,这让她说什么也没想到,只能瞪着这个小小孩童:“你......” 小童也不避讳,朝她做了个丑脸:“不准你欺负她!” 凤吟夏感觉头都大了:“你们都冷静冷静。” 凤吟轩刚要再说什么,就听凤吟夏疲乏的陈述:“吟轩,你再这样,就回去吧。我也累了。” 小童这一听,赶忙收声,黏到凤吟夏腿上。 “哥哥别这样。” 凤吟夏看看屋外还在望天的林亭,再看看一脸喜气洋洋的锦瑟,一丝无奈油然而生。 他回身正要向屋内走,林亭忽然叫出声:“殿下!” 凤吟夏听出声音有异,转头看向林亭,顺着他的目光,愣住了。 有一人亭亭玉立于月门旁,正笑着朝凤吟夏一揖。不是苏锦清是谁? 此刻她一身便装,很是潇洒随意的样子,正直直朝凤吟夏走来。 ...... 出的府门,祁清雅还不忘冷眼看向林宥仪,身后凤吟轩撅着小嘴很不乐意。 三个人因为忽如其来得到访被“请出了”太子府。 “这人真是,这么会挑时候!” 小童一脸烦躁。 祁清雅看看他:“你这小孩子哪来那么多抱怨。” 她说完,转头斜视一眼另一边站着的人:“我们走。” 祁清雅和小不点儿凤吟轩一路小吵走远了,门口只剩下林宥仪。 “哼......” 林宥仪身边的小丫鬟看着祁清雅远去的背影,不屑的轻哼出声。 林宥仪摇了摇头:“你那是什么态度。” 身边丫鬟很是疑惑:“小姐,怎么我瞧着刚刚那人很是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林宥仪没有回答,她转身看向府门匾额,心里微微翻出难言的苦。 “今天的事,不能向别处乱说,知道么。” “是。” 第43章 第四十二章 走了一段路,丫鬟转头看向林宥仪:“对了小姐,咱们今天得早点回去。” 林宥仪走在前面,摇了摇扇子:“夫人交代的?” 小丫鬟摇摇头:“那倒不是......” 林宥仪见她有些犹豫,朝她笑了笑:“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干嘛这么吞吞吐吐的。”她正说着,转过宫墙外一角的时候,却忽然停住脚步。 面前一人,倚着宫墙正在将她望着。 她停住脚步,也同那人一样,直直的望过去。 “林千金,” 祁卫从来都是一副冰冰凉凉的态度,就算在来仪这样四季如春的国家,见了他的人十有八九也要得风寒。 林宥仪却不畏惧,她围着祁卫转了一圈,上下打量:“果真是长大了,生分了,也更权势了。” 祁卫一副任你看任你琢磨的模样,半点没有难堪的意思。 “你家主子请我?” “是。” “看在数年相识的情分上,能提前给点提示么,别再是给我下点什么药。” 祁卫垂下头去看她:“她还不至于那么不堪。” 林宥仪呵呵一乐:“是么......你倒是了解。” 祁卫:“这么些年,你也不要太绝了吧。” 林宥仪收起笑脸,歪着头看向他:“绝的事你们都做完了,别人还能怎么绝。” 祁卫将她看在眼里,伸手一请:“这事你本也不能拒绝,何必此时与我如此斤斤计较。” 终是势力大,不能推却。 祁贵妃住处富丽堂皇,凤纹随处可见。在皇后那里,林宥仪以为自己已经见过了登峰造极的奢华,今日来此,竟生出一股无力的感觉。 祁贵妃端坐在榻椅上,看着林宥仪向自己走近、叩首。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看她规规矩矩跪在那里,祁贵妃并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林宥仪一直跪在一处,头也不能抬。 店外祁卫余光看向殿内光景,眉头隐隐皱起。 “抬起头来。” 祁贵妃直直对上对方抬起的眼眸:“倒是个美人。” 林宥仪任她随意打量,也不说话,只是低着眉眼看向地上的砖花。 “起来吧,地上凉,别伤了身子。” 这边林宥仪站起立在一边,祁贵妃端起茶盏尝了一口:“听说你是林大人家唯一的千金,皇后娘娘也很喜欢你。” 林宥仪低头:“娘娘抬爱。” 祁贵妃不去看她。 “你们林家家业不大,却是世代忠良,陛下也很器重。本宫很好奇......” 她抬起眼帘看过去:“你是怎么想的。” 可能是殿内有些阴冷,林宥仪感到不太舒服。 “不知娘娘所言何事?” “你知道。” 祁贵妃不想费口舌:“太子妃甄选一事,你也在其中。” ...... 殿外团团锦簇的花开的繁盛艳丽,清风吹过,香气盈盈。 两人谈了不知多久的话,就当祁卫打算离开一会儿的时候,殿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祁卫!” 他听到传唤,赶忙进到殿内半跪在那里。 林宥仪看他跪在那里的样子,心里一点一点的泛起苦涩。 “送林小姐出宫。” 祁卫冷着一张脸将林宥仪望着:“请随我来。” 林宥仪快步走在宫道上,两边宫人从身边经过,她竟然熟视无睹般直直走过去,硬是使得宫人们为她让出一条路。 “小姐!你怎么啦?......怎么这么反常啊?!” 小丫鬟在身后不时提醒,她却恍若未闻。 彼时祁贵妃的话却依然不断在耳边响起。 “我不管你什么来仪倾城色的佳话,从今往后,不准你接近凤殿下。你若执迷不悟,林家就得为你的感情付出代价。” “本宫有几件事交给你。” “你只能选择:做。” 林宥仪忽然停了停步子,转头看向身后那条长长的宫道。 此刻她的手早就狠狠攥成一团,手中的帕子被莫大的力气绞的变了形状。 小丫鬟刚要上前疑问,忽见两颗豆大的珠子从她眼角滴落。 “小姐!” 林宥仪抬手一挥:“无事......” 她望向来时长长的宫道,颓然倒走了几步,身姿似是失去了力道,有些摇晃。 “到头来,竟还是这般......” ...... 祁贵妃闲适的躺在贵妃榻上,一旁祁清雅正在给她揉捏肩膀,不时捏起一粒果子喂到贵妃嘴里。 “娘娘刚刚见了林宥仪?” 祁清雅拿起茶盏,递了过去。 祁贵妃重新换了个姿势躺好,喝了一口茶:“你听谁说的?” “我回来的时候,听往来宫人们说的。” “哦?” 祁贵妃来了兴致:“宫人们?” “是。” 祁清雅接过茶盏,放到一边,继续捏肩:“宫人们说,林千金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有点儿不太对劲儿。” “她不对劲儿,你怎么怀疑到我这里来了?” 祁清雅瞪了眼睛:“您早上不是说要见见她?” 祁贵妃支着头,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你和吟夏好好的,我也就不会这么操心了。” 祁清雅低着头,没说什么...... ...... 再有几天就是来仪国传统的祭天日了。 隔日一早,皇帝便遣了人将凤吟夏叫到他那里, 凤吟夏接过凤王递过来的大印,朝他看过去。 皇帝沉默片刻:“我这些日子身子越发沉痛,祁贵妃偏爱于你,劝我早早将祭天的事交给你去办。” 他说着,不时咳嗽几声。 “明日你也不必过来问安,早早收拾了过去那边,跟大臣们把事情做好。” 凤吟夏沉吟片刻,点头答应了。 “至于和钟林山联姻的事,你就死了那份心。” 凤吟夏闻言,正要说什么。 “清雅这孩子,你是一定要娶的。” 他看向凤吟夏:“我知你心里素来不喜祁衡,可是凡事终有例外,你,也不会后悔接纳这个例外。” 凤吟夏心知皇帝宠爱祁贵妃,一定要有说法,自己不便在这个当口上反对他。 皇帝将他的神色定定望着。 “你从小就懂事,很喜欢飞燕。可是,终究你们有缘无分。不能强求。” ...... 天色渐晚,火烧云漫天铺开,耀眼光彩摄人心魄,璀璨夺目。 苏锦清回到院馆内,正凭窗远眺,忽然看见有熟悉的影子映入眼帘。 “小白鸟!” 苏锦清惊讶之中愉悦起来。 这小白鸟是她在钟林山无事的时候养着的,如今已经有几年了。它长得白白胖胖,很是可爱。平日里苏锦清没事就用它给皇妹传个消息什么的。只是有一点:这小鸟不太认路。 她抬手接住这小小的东西,让它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小白鸟腿间有信筒,苏锦清瞄了一眼,那里果然有信件。 “许久未得钟林山的快信,也不知道皇妹现下可一切安好。” 苏锦清赶忙拆开来看。 刚刚看几行,她的手骤然收紧,连带的信纸也褶皱起来。 “......妹薨......汝需早还......” 不知用了多久,她才如梦初醒,手中的信件早就被汗湿成一片。 她忽然想起临来到来仪国的时候,皇妹躺在床上的病容,和对她不断挽留的模样。 那带着病容的浅笑至今扣留在脑海里,经久不能散去。 眼下阴阳永隔,她却无法赶回去见上最后一面。思及至此,苏锦清也顾不上许多,拿起通行牌子和剑,出了门便奔往宫门。 她这边行动快速,那边有一众人遥遥看在眼里,只当他有急事需出门,没有要拦下的动作。 “怎么回事?这个时候院生私自出宫么?” 祁贵妃以帕掩面,有些许不悦衬在面上。 宫人见此,赶忙出面:“还不快快拦下他!” “院生听见了吧?时候太晚了,宫门即将落锁,还是明日再早早过来吧。” 苏锦清哪里肯听。她见自己忽然被侍卫们层层拦着,狠下心来,冲着离自己最近的侍卫快速出手,那侍卫没料到苏锦清会如此突然出击,登时倒地。 一群人见状,哪里还能放过,几番擒拿,与苏锦清纠缠起来。 如此过了许久,苏锦清终是不敌一众武院出身的侍卫们,被人生生擒拿在手,狠狠跪在地上。 “还有时间,我出宫门怎么不可?” 她急急反问,不管来人,直直对上守门人。 那侍卫听她言辞,又转头看看那边走近的祁贵妃,脸色在四周通明的灯火下显得不太真切。 “你少说两句吧!” 那侍卫趁机对她低声呵斥,免得她冲动惹事上身。 祁贵妃掩着帕子悠悠然走到苏锦清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四周宫人侍卫:“你们去把宫门落了锁。” 苏锦清猛的抬起头:“娘娘!” “大胆院生!” 没等她说什么,祁贵妃身后的蓝衣宫人立即上前利落扇了一巴掌。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身边侍卫们都觉得这巴掌是打在自己脸上的。 苏锦清过了很久才回过神:“你敢打我?” 祁贵妃摇头笑了笑:“这院生看来是傻了。来人......” 说话间,却忽然有一人立在苏锦清身前,直直朝祁贵妃做了一揖。 “娘娘不可!” 祁贵妃有些奇怪似的看着这人,转头又看向别处:“你怎么来了?” 祁清雅吐吐舌头,站了起来走到祁贵妃身边,撒娇似的掺着她的胳膊:“刚刚打皇后娘娘那过来的。没找着您人,就问了大伙儿,这一路找来可不容易了。” 她又转头看向苏锦清:“贵妃娘娘体恤侍卫,你这半夜出去,他们又要等你到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祁清雅走到苏锦清面前,没好眼色看她:“再说什么事儿啊,不能明天忙。” 苏锦清跪在地上,头发因为刚刚被打的那一下散乱了些,闭着眼睛不说话,眼泪啪啪的砸落下来。 祁清雅踱回祁贵妃身边:“娘娘,我看他也是反思了,您就不要计较了。” 祁贵妃没看她,眼睛盯着一处,眼中忽有恨色一闪而过,却很快又风平浪静。 “罢。” 她招招手,转身就走了。身后宫人上前看了苏锦清一眼,蔑视着轻哼了一声:“算你走运。” 看祁清雅搀扶着贵妃走出很远,那边看门的侍卫这才又走过来。 苏锦清被大伙松开,刚刚摁着她的几人连同她一起瘫坐在地,深深呼出一口气。 “我说你,什么时候跟那祁贵妃杠上了,今天被她逮着刁难?” 又一侍卫摇摇头:“你呀,有什么事,还是明个儿请早吧。” 苏锦清回头去看,宫门大铜锁上那仙兽表情严厉威猛,大锁早已落得牢牢实实。宫墙高耸而立,自己一定是飞不出去,想想没说话,慢慢走回去了。 几个看门的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好脸色。 “你们说那贵妃娘娘怎么大半夜上咱们宫门这晃悠来了?” “谁知道,手伸的这么长,来仪宫都快姓祁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扑了扑身上的土,相继灭了宫门旁的火光,相偕着越走越远,宫门旁高高的树上,一个身影飘过,没入漆黑的夜空。 祁贵妃走着走着,忽觉身后寒意陡升。 她顿了顿脚步,又回望向刚刚来时的路片刻。 “娘娘,怎么了?” 祁清雅顺着她的目光也望过去,正奇怪她为什么忽然停住,忽然想到一事。 “娘娘早些时候约了那张家公子喝茶,他又对您失礼了?” 祁贵妃闻言,面色清清冷冷:“他张家算什么。” 语毕,在一众宫人的紧随之下转头决然离去。 苏锦清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文院时,将将碰见张倾仪正迎面走来。 与苏锦清的毫无生气不同,此刻张倾仪眼布红丝,看上去很骇人的样子。 苏锦清停在远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又越过她,走回了武院馆。 她只觉得张倾仪可能也遇到什么打击,不然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了。 她转回文院馆,却没注意到,张倾仪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对她投来的决绝目光。 张倾仪进了武院馆,还没回到自己的房间,远远的,黎大公子朝他走过来,轻轻一揖:“张公子才回来?” 他一向不喜这位有钱有势的黎家嫡子,没理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屋内飘着让他放松的香气,被什么吸引了目光,他转头看看床上的泛黄纸笺,一封信, 打开来看,他目光紧盯着上面的每一个字不放。 等到看完,他又安安静静的走到跳跃着的灯火处,将那纸笺付之一炬。 “你们自找的。” 随着纸笺逐渐燃尽,张倾仪喃喃自语般冷然出声。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苏锦清一夜未眠,隔日一大早,还没等别的文院生下楼,便跃下一楼冲出馆门。她步履匆匆,行走生风,打算赶快去找凤吟夏将事情说清楚,却意外得知凤吟夏早就出宫去了。回返路上又想起皇妹的过往,心酸不已。 途径武院,擂台就在不远处,两边的大鼓上红色飘带迎风飞舞,衬合着四周的柳绿花红,让苏锦清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这一去,可能很久之后才能回来,也不知道凤吟夏这边能不能把事情处理好,万一...... 正走着,忽然有人长臂一拦,挡在她身前。 苏锦清正在胡思乱想,哪里料到会遇见他。下意识收起将将呼出的泪水,朝前路看了一眼。 “......你怎么在这?” 她望向前方离自己不远处的翩翩佳公子,一时间有些疑惑。 苏锦清觉得今天的张倾仪和以往有些许不同。 自己和这位张公子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交情,偶尔见一面,往往是针锋相对,根本谈不上你等我我下课,我陪你上课这种不可能的事。 况且张倾仪每每遇见苏锦清都会像炸了毛的猫,会十分鄙夷的看她,和她冷言冷语,然后冷哼一声离去。可今天的张倾仪......苏锦清想了想,难得的心情平和,看她时也是安安静静。 苏锦清想:“你要是早点这样多好,大家相安无事,指不定合心合意还能有机会义结金兰什么的。” 可就在她这么一想的时间,那边张倾仪已经将手摁在腰间宝剑上。 彼时院生下早课,文武两院院生皆从这条道上走,苏锦清见张倾仪神色不妙,又见有人朝她们走来,转头就要走。 张倾仪准备十足,一个翻身起落就当在两人身前,回瞪苏锦清。 院生们被这边吸引了目光,纷纷朝她们聚拢。 苏锦清心下疑惑,今天怎么回事,这道上怎么一个宫人也没有。凤吟夏常常会自此经过,这两日怎么忙的见不到人...... “苏锦清。” 张倾仪看着她,默默道出她的名字。 苏锦清没办法,只能仔细看着他:“嗯,是我,我就是苏锦清。张公子又来比武么?” 她漫不经心的应答着,没看见那边张倾仪的表情里有不对。 黎非不知何时走到苏锦清身边:“张公子。” 若说一开始张倾仪见到苏锦清,脸上还能见到几分平静,那么眼下黎非出现,张倾仪的表情就不可谓不可怖。 他不去看苏锦清,只将黎非看在眼里:“我今天等在这里,不是为了和谁说什么话,苏锦清你退下。” 他一股火憋在心头,难以自持,偏偏又见到这两人,直接怒意更甚。 苏锦清内心急着出宫,又担心张倾仪会对黎非不利,索性应对一句:“张公子,我们有急事,今天非得出宫不可,你看能不能....” 黎非知她有意这样说,就是想避开这个不正常的人,刚要对张倾仪说什么,就见张倾仪拔剑劈头就是一顿乱砍:“少废话!黎非你今天必须死!!” 两人被他乱剑逼退,闪身一躲,掠上不远处的擂台,张倾仪紧随而至。 她被她一席话惊得不轻,对着那人大声怒喝道:“张倾仪你这是做什么?疯了吗?!”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几剑下去,张倾仪看着剑下狠狠抵住自己剑锋的黎非,力道逐渐加大,黎非眼看就落入下风。 苏锦清看在眼中,知道张倾仪这是真的动了杀心,她来不及想清楚原因,被动着狠下心来。 她反手握剑,就在张倾仪又一剑劈向黎非的时候,挡在身前,随着“叮”的一声脆响,一切仿佛戛然而止。 苏锦清这才发现张倾仪一剑下去连砍两处,一处被她剑锋所挡,另一剑,苏锦清看看手腕间的镯子,风吹过,小铃叮铃铃清脆作响。 被人横刀挡剑,张倾仪直直看向对面持刀之人。 “混账!” 苏锦清任他大骂,却说什么也不挪开。刚刚在台下,那道剑芒要是再快一点儿,黎非早就支撑不住被横劈下去了,不死也得重伤! 黎非此刻疲于应对,张倾仪难得抓到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肯放过。 “你让开!” 苏锦清一个使力,两人弹开到两侧。 “你!” 张倾仪狠狠的将苏锦清望进眼里:“你为何就是这么碍事!” 黎非望向苏锦清,心知今日可能难免要出什么意外了,忽然生出一丝不甘心。 “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轻轻问出声,张倾仪冷冷的看向他,咬牙不做任何解释。 张倾仪听了这话,却忽然笑了:“这话你应该问你们黎家!” 他一剑劈出,快若闪电:“谁叫你身份卑微,不招本族待见,本不该招摇度日,却无限风光。” 黎非直直看着他,闪身一躲。 张倾仪似乎失去理智,又连连狂劈道:“要怪就怪黎家......” 黎非朝台下看去,恍然间,发现不远处那人正同众人站在一处,正冷冷的看向自己。 他似乎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轻轻苦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 原来自始至终,自己的价值,不过如此。 “黎非,你还好吧?” 苏锦清没空看身后的人,但是黎非神色有变。一个疯了的张倾仪已经很可怕了,她感觉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才不至于在两个疯人间周旋。 张倾仪依旧面色冷冷:“黎非,你我相识一场,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不要怪我无情。” 黎非静静的看着他。 “你身为储君门臣之选,虽是大幸,但不幸在,你也是黎家人。” 苏锦清一愣,黎非冷笑出声。 “真过分。” 他声音平平淡淡,越过苏锦清,转头看向她。 “你不是有急事要办?还是先下去吧,别在这里,太危险了。” 苏锦清见过很多次黎非安安静静的样子,唯独这次,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弃之不顾。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朝张倾仪大声喝道。感觉自己脑袋都大了,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张倾仪下此狠手,明明一切不是挺好的么。 张倾仪身手了得,却也是位出众的翩翩佳公子,在来仪国素有美名。 他凡事善于克制,就算曾经再不喜,也不曾真正为难过谁。而今天,不明不白的,就在这个擂台上,他随时可能使出那份让人倾羡的本事杀了黎非,反差如此强烈,不由得让苏锦清怀疑,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并且......事态严重! 到底是什么事? 为什么凤吟夏在这个当口不在? 更让她惊讶的是...... 黎非似乎......已然了解自己今天面对的情况。 此刻他不再看苏锦清,只留了背影于她,却也是落拓风华,潇潇洒洒。 他半侧着脸,对她又补充了一句:“此去保重。” 还未等苏锦清答话,张倾仪一剑刺过,速度之快,使人咋舌。 黎非闪身避过,他紧追悬身,又是一刺。 黎非避之不及,眼看就要中剑,忽听两剑相击声炸起,一阵剑花飞扬而散,苏锦清直直挡在他身前。 她看他一眼:“我来助你。” 两人一前一后,瞬间成势,朝张倾仪一齐刺去。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张倾仪冷然一笑,看着双双刺向自己的两人,狠下心来。 殿下,你不愿从过去自拔,但是眼前之人却早已不是当初的她,眼下变故陡升,我们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既然如此,过往前尘,我们必须撒手,由不得你难舍驻留。 张倾仪心里拿准了注意,打算逼退苏锦清,再朝黎非发难。 他何等高手,单手持剑,身子前倾,瞬间一剑挽花刺向二人,分开他们的距离,后又发力精准朝苏锦清施力。 苏锦清被张倾仪的剑术逼迫的退无可退,一个失手,剑被弹出。正在忙于抵挡却无一物傍身,苏锦清狠压眉头。忽见身边不远处躺有一空心弓*弩,时间紧迫,张倾仪这家伙跟疯了一样不分轻重,此刻这弩上就算来不及上箭最起码能顶一时是一时。 苏锦清毫不犹豫,拿起弓*弩,调转方向正好抵住张倾仪横过来的剑锋。 “倏!” 苏锦清一愣。 刚刚耳边那是什么声音...... 一阵巨大的力量贯穿身体袭来,张倾仪还未来得及看清一切,在痛感传来之前,一股凉意穿透心头。 看清眼前一幕的那一刻,他死死盯着这柄长长的贯穿自己的心口的银光羽箭,浑身一松,瘫坐在地。 血液自身上沿着羽箭滴落在台上,爆开滴滴灿烂的花,长剑还握在他的手中,血沿着剑锋划出一条笔直的轨迹,然后滴答滴答的声音由慢至快响起在冰冷的玉台上,绽放出诡异的色彩来。 一切只在瞬间。 还没等苏锦清反应过来,张倾仪已经倒在地上。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苏锦清,眼中的神色很是复杂。 “苏锦清......” 张倾仪眼睛有些支持不住,眼看就要闭上,却又用力睁开。 “苏锦清......” 他试图说话,可是精力已经远远不够用,身体里的气血乱窜,使他实在无法发出声音。 张倾仪躺在那里,只死死撑着那双堪称秀丽的眼睛,终于一动不动。 ...... “杀人啦!” 一众院生中不知是谁率先爆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叫喊,紧接着现场彻底失控! “杀人啦!” “文院的苏锦清把张倾仪杀了!” 大伙跑的跑,叫的叫,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乱成一团。 张倾仪目光涣散,彻底失去了生气。 “苏锦清!” 黎非拿着她的剑,飞跑到她身边时,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对......不是......” 她喃喃自语,转头看向黎非缓缓摇头:“不是我......”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明明刚刚上面没有箭,为什么...... 她又环顾四周,心底一片茫然。 看着四下慌忙成一团的人,苏锦清握着弓*弩的手垂然落地。 “怎么办......” 黎非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弓*弩,不做他想,心知需立刻找到凤吟夏...... 众人惊慌间,忽听有一人声音闲闲传来。 “哟,这是怎么了乱作一团?” 台下不远处,众人纷纷望去,只见两女子款款而来,身后随行四队宫人,侍卫。 黎非眯了眯眼:好大的阵仗。 一众院生立即伏拜在地。 “参见祁贵妃,苍贵妃,二位娘娘金安。”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苍贵妃站在院生面前,见众人皆是一脸惊恐,有些不明所以。 “诸位院生这是怎么了?” 身边宫人循她目光看向擂台,高声喝道:“那边一人,为何迟迟不下擂台参见?” 苏锦清看看跪在擂台上的黎非,再看看躺在身边早已了无生气的张倾仪,无论如何,也无法动弹。 总算有侍卫发现不对,赶忙跑上擂台高处,见到眼前情形,看出还有一当局之人,不禁大吃一惊。 “张公子!” 他跑到张倾仪身边,手指慢慢移向鼻下,猛然一缩:“这!......” 祁贵妃身处混乱之中,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苏锦清,继而声色凌厉:“近日太子外出不在,皇上那也病倒了,皇后一堆国事,你们可真会挑时候!” 她这一句,所有人都压低了头,大气都不敢出。 苍贵妃只是看着,强挺着咳嗽。 祁贵妃在众人面前缓步来回走着,看着地上跪着的人群,整个人面色都十分不痛快。 “结果出来前,本宫不便多说什么,你们......” 正说着,就见一宫人远远跑来。 祁贵妃皱着眉目冷眼看向来人,等宫人跪在她身前,她看了看苍贵妃。 苍贵妃在一边站着,似是不忍再看,早已侧过头,正在看别处。 “什么事?” 宫人大气不敢出。 “娘娘,都妥当了。” 祁贵妃这才转头又看向那边的苍贵妃:“妹妹,一会儿御医就到了,你不便多做停留,先回去吧。” 苍贵妃苍白着一张脸,朝她走进了几步,点了点头。 祁贵妃又朝她说:“眼下先别告诉皇后。” 她赶忙应允。 “所有院生,今日一律不许外出,回各自住处。一会儿御医到来,得出结果,再行定夺。” 祁贵妃站在所有人面前,声音不高,却冷静异常。 “文院生苏锦清,收押大牢,待结果出来,再行论断!” 她话音未落,有侍卫立即上前摁住跪在地上的苏锦清,二话不说,押着她朝一边走着。 黎非跪在一处,目色深厉。 苍贵妃和祁贵妃一行人走远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头是汗。 “妈呀,这苏锦清这么狠的......” 有人哆嗦着喃喃自语,惊得无以复加。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对了,黎公子呢......” 谈话间,一群御医飞奔而至,众院生见状,知道不能多做停留,三五成群议论着,渐渐散开了。 ...... 一处茵茵香风地,苍贵妃落座在一处亭栏之中。 她实在不能再走,只对祁贵妃道:“我今日走的实在太久,不能再陪姐姐了,就先回去了。” 祁贵妃看她面色不好,不能再留:“无妨的。你只管回去。” 苍贵妃用帕子轻轻擦拭了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经宫人扶起:“那院生的事,估计很就会出结果,姐姐一会儿就得过去吧?” 祁贵妃叹了叹气:“是啊。” 她扶了苍贵妃走了一段路:“总不能这个时候还要去找姐姐,她那边忙的那个样子。” 苍贵妃点点头:“姐姐凡事总是要亲力亲为,叫人佩服。” 祁贵妃顿了顿:“她就是性子太硬,才会那么累的。” 苍贵妃没再说什么。 两队人走出挺远,祁贵妃停在原处,又目送了一会儿,才往回走。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御医轮番上阵之后,将张倾仪审看了个遍,最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一副叹息模样。 不远处,祁贵妃算算时间,慢慢走向张倾仪所在的擂台。 她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上了擂台,走近那个一天前还目中无人的贵公子。 “娘娘且慢。” 祁卫拦着她的脚步。 “此处不祥,娘娘慎行。” 祁贵妃笑了笑,看着与自己尚有一段距离的一干人等:“你认为本宫会怕么?” 祁卫依旧拦着:“怕与不怕都不重要,娘娘既然有胆量取命,又岂能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只是......” 祁卫看看那边还在交谈中的医者,不由皱了皱眉。 “娘娘你忘了一件事。” 祁贵妃转头朝他看去:“何事?” 祁卫看着台下早已空空如也的场地:“黎家公子还在。” 祁贵妃这才压下心头快感:“算他命大......他去了哪里?” 祁卫低下头:“刚刚属下不才,跟了一半,被他甩开了。” 祁贵妃惊奇道:“甩开了?” 祁卫头更低:“他将我引至一处我很少去的百姓家,我一时大意......跟丢了。” 祁贵妃笑了笑:“那黎家这一辈就这么一个出挑的孩子,被恣意糟蹋了十几年,真是可惜。而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却占尽了荣宠,眼下怕是又要风光的不行。不得不说,人各有命啊。” 她说完,挥手拨开了祁卫的手,朝着那方张倾仪横躺着的地方迈步走去。 御医们原本正在收拾现场,见到祁贵妃走上前来,赶忙一一请礼问安。 “娘娘金安!” “请娘娘停步吧。” 祁贵妃不去看地上的人,只挑了一名老御医问话:“如何。” 那老御医赶忙低头陈述:“我们轮番查看一番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一个样的。” “张公子急火攻心,促成迷幻,其根本原因是死于毒杀。” “毒杀?” 祁贵妃抚了抚指甲,状似好奇:“怎么会是这样?” 御医继续道:“那剑伤在毒发之后,且位置......” 祁贵妃冷冷将老者瞧着:“怎样?” 御医思索一阵,慢慢分析道:“看台上痕迹,最后对峙的时候,那名院生的位置和张公子的位置是正对着,按说,若是射向心口,那箭必定是笔直,可不知为何,张公子身上的箭却射的大有倾斜,仔细想来,不应该......” “御医。” 没等那边说完,祁贵妃朝他笑了笑:“您糊涂了。” 老御医似是没听懂她的意思,疑惑的看向她:“不知娘娘所指为何?” 祁贵妃看了看近处风景:“擂台上就这三个人打斗,黎公子手中拿的是佩剑,苏锦清握着的才确确实实是杀人的弓*弩。” 御医道:“确实。可是......” 祁贵妃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本宫曾经听闻此院生素与张公子不和,今日一架或许本是少年意气,却不想终是酿下大错。” 御医听她话中意思意味不明,刚要说什么,祁贵妃却哪里还肯听。 她一步步走下台阶:“既是毒杀并剑伤,那本宫也不能就这么宽恕这人。即便......” 祁贵妃转过头,朝着台上死死顶着她的那人冷冷道:“那人是钟林山的苏锦清!”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轻轻冷冷的石阶上,几片欣欣向荣的青苔十分惹眼的显示着自己的小繁盛。整片环境寂静而沉闷,不时传来一滴水落地的声音。尤显这环境匡冷。 苏锦清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陷害杀人,杀的人还是丞相大人的唯一公子。 丞相,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直逼太子监国的位置。 杀人不可饶恕,杀武院生罪有多大苏锦清算也算不出来,最重要的是,这位武院生,是人家张家大家族唯一的嫡子。 此刻她心里真是翻江倒海,不知怎么办。 苏锦清抱着双臂安安静静的蹲在一处,不时的看着身边砸到地面上的水渍,看了很久。牢中没有外面显眼的光明,几处火把熊熊燃烧不时冒着黑烟,她左右空空如也,见不到什么人影。 事实上这些天,除去那个固定给自己送饭的狱兵,还真就没见过其他什么人。 “叮叮叮......” 熟悉的声音传来,一人提着一个不大的食盒朝她这边走来,腿脚一瘸一拐,看着让人担心他不知道哪一步就会摔趴在地上。 “来来,凤榜郎君,吃饭了。” 他隔着粗实的牢狱柱子,将几碟小菜和糕点放到她面前。 “赶紧吃,热乎的。” 说着,放完最后一碟点心时,还给她填了一碗茶。 苏锦清看看他,没做声。 “又不吃?” 那人叹口气:“你说说,这大牢好些年没进来人了,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他贴着柱子坐了下来。 “不是我说你,你个文院生,和他们武院的动什么手,输了惨兮兮,赢了呢,你看看自己,进来了。” 苏锦清听了他的话,这才抬起头:“人不是我杀的。” 那兵明显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和自己说起这事,一时愣了愣。 “唉,等着吧,咱们来仪那几位御医还是很厉害的。你若清白,自会无事。” 说着,站起身,拎着饭盒子又一瘸一拐走开了。 他迈上台阶,尚未走远,忽的跪了下去。 苏锦清眼角余光觉察到不对劲儿,朝他下跪的地方看过去,不动声色间,眉头轻皱起来。 不远处高高的台阶上,祁贵妃着人陪同着正朝自己方向走来。她身披黑色大氅,目色微厉,看向自己的时候,苏锦清甚至可以毫无差错的感受到那份由内而外的不怀好意, 祁贵妃离她近了,顿了顿,看了一眼身后的随行宫人,身边的宫人会意:“你们都出去外面等着吧。” 祁贵妃经她搀扶,下的牢狱,目光不离她,直直走进了最靠里的地方。 苏锦清毫无波澜惊异的看向来人,心思渐渐清明起来。 “娘娘万福......” 正做着揖,祁贵妃出声打断了她的问候。 “你就认了吧。” 苏锦清抬脸,看见那贵人悠然的端坐在牢狱的一处。 苏锦清声音中几分虚弱:“结果出来了?我冤枉。” 祁贵妃看向牢内跳跃的火光,笑了笑:“你把人家张大公子杀了,人家老爹可不觉得你冤枉。” “那是误会。” 祁贵妃摇摇头:“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 苏锦清一愣:“......娘娘在钟林山见过我?” 祁贵妃微愣,继而笑了笑:“见过你,却不是在钟林山。” 许是感觉到冷了,祁贵妃合拢了一下身上的大氅,坐直了身姿。 苏锦清看她施施然的坐在监狱一角,觉得这女人真是不嫌脏,这地方她竟然能说坐就坐,也不好好看看。 祁贵妃却在此时眼尖的看向苏锦清的手腕,冷冷一笑。 “黎家大公子被我拿住把柄,我顺便把黎家收为己用。杀黎非,只是让那不争气的东西更甘心臣服而已。黎家大公子不容黎非,他老爹也不愿保私生下的,觉得丢人,没法子,本宫也就只能抛出张倾仪出手去解决,你呢?你可好,为了个没名没分没什么未来的黎非,硬是毁了凤殿下的一番美意。” 她一句话下来可谓全盘托出毫无顾虑,苏锦清被她的直白惊了一惊。 但这终归是在理解范围之内的事情。 “......你是如何让张倾仪变成那副模样?” 祁贵妃将她细细望着:“也没什么,给他下了点幻毒,送了封假信,他就失心疯了。” 苏锦清心里咯噔一下。 祁贵妃搓了搓手:“这地下阴冷冷的,真是晦气的地儿。” 苏锦清这几天身着单薄的院生服,几日未进汤水,勉强站起身来,朝祁贵妃坐着的地方走了几步:“原来是你......” “是我。” “你为什么?!” 她一字一句:“黎非压根没有开罪过你!你看不上那个凤殿下,觉得他挡了你的路,你就拿张倾仪开刀,黎家......你想要黎家为你效命,黎家大公子小肚鸡肠不是一两天了,他想害死黎非,你想一箭双雕,你们......你们真是......” 祁贵妃径自搓着手没看她:“狼狈为奸呗。” 苏锦清语气凌乱,没等她说完,胸内翻滚着闷气,一口血又吐了出来。 那边那位压根就没往她这看,摸了摸自己的指甲,仔细的含笑端详好一阵。 “哼!吟夏他......毕竟还是小孩子,你,也是一样的。” 她走近她,低头直直看向苏锦清的眼睛。 “凤太子妃,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苏锦清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祁贵妃笑眯眯的看她一会儿,继而发笑。 “原来你真的命大躲过了一劫,却失去了记忆。” 苏锦清真是脑袋都大了。 “祁贵妃,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祁贵妃颜笑嫣嫣道:“人,我可能会认错。但是......苏院生,你手腕上,那是什么东西,没有人比本宫了解。” 手腕? 苏锦清这才注意到,和张倾仪一架,自己的衣服袖子早不知什么时候被生生削去一大半,哪里还有完整的袖口了。而那镯子此刻就那么静静地待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完好无损,且十分招摇。 祁贵妃摇摇头笑着:“他知道一切,也等着这一切,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说到底,这就是命。” 苏锦清听的迷迷糊糊,刚要解释什么,看她站直了身子,朝身边人示意了一下,身后有一人便托着一小盘东西走上前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祁贵妃笑着摇摇头:“自然是让你心里先明白,好送你上路。” “哗——” 倒酒的声音刺耳的响在耳畔,苏锦清盯着那泛黄色的液体自上而下流入玉展,狠狠将祁贵妃盯着:“你想杀我灭口?” 祁贵妃笑着点头:“对。” 谈笑间,已有两名宫人上前狠狠将苏锦清摁跪在地,又有一人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打开了嘴。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且慢!” 忽有一人着神色匆忙,着神色宫袍,提一金卷匆匆前来。 祁贵妃目色沉沉盯向来人:“所来何人?” 那宫人不卑不亢,行至众人面前:“皇上谕旨。” 众人一惊,纷纷匍匐在地。 ...... 等到念完书面内容,祁贵妃看着自己的手,隐隐已有青色。 她狠狠抬头,上前夺过金卷一看,登时大怒:“是谁给他凤吟夏的熊心豹子胆!敢在我面前留这一手,对我没用!” 说罢将金卷一扔,狠狠的瞪向苏锦清:“他还真是机关算尽。” 不等那宫人说话,祁贵妃冷冷的笑了笑。 “来人!” 有宫人立即跪在她面前。 “娘娘。” “立即赐酒!” 四个字,苏锦清作为旁观,只觉她念得一字一顿,狠意、恨意夹杂着非常清晰的厌恶扑面而来。 宫人二话不说,薅了苏锦清的头发将她面容提起,拿起酒杯就要灌。 “你敢抗旨。” 苏锦清此刻已经是有气无力,但仍旧目光死死盯住祁贵妃,躲过了那杯毒展。 祁贵妃很好笑的走到她面前,毫无顾虑吗,上去就是几大巴掌。 “啪!啪!啪!” 声音在这阴仄幽暗的小牢房里宏亮回响,听者为之一抖,不可谓不用力。 “苏锦清,你不用担心本宫抗旨的事,咱们先解决了昔日恩怨,再说别的。在此之前,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吧。” 祁贵妃扯过苏锦清一缕头发,狠狠摔向一旁,苏锦清因着她的动作立即扑地,顿时墨发四散,满面泥浆。 “还愣着干什么!” 似是不想多看地上那人一眼,祁贵妃发了话,就朝门外走去。 宫人依样再次抓了苏锦清的头发,硬捏开她的嘴就要灌药。 电光石火间,有长剑劈面左右摇晃,伴随光影虚晃,清脆的碎裂声传遍整个角落。 左右宫人忽觉手腕有热流淌过,低眼看去,神色大惊哇哇叫起来。 祁贵妃站定在门旁,与不知何时站在苏锦清身边的人对峙。 刚刚长剑虚晃,她警觉有异,立即闪身避过,将将躲过一劫,衣服仍有被利刃划过的开口。 等看清来人的脸,她面色隐隐泛白,指节被攥的爆出了清脆的声音。 “......你好大胆子!” 黎非护在苏锦清身前:“娘娘不也一样。” 他一手执贴身长剑,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攥住了苏锦清的手腕。腕间的镯子铃铛在他抓住她的那一刻,发出了细微清脆的响声。 沿着那声细碎的铃响,苏锦清低头看去......她曾经无数次看见过黎非的字,那时她常想,也不知道这样好看的手,毫无顾忌时利剑挽花的样子会是多么漂亮。 今日一见,果然那动作太美......气得她又吐了一口血。 从前黎非的身手一直都是温温雅雅的,人如剑,虽锋利夺目,却偏生温柔退让。可就在刚刚,这个她心目中一直很柔和的剑,杀伤力极强的瞬间伤了许多人。说真的,她从来没见过黎非这般凶狠的时候。 黎非长衫上满是鲜血,白衣染红了一片,一把利刃横档在胸前,身后护着苏锦清。 他一只手抓着苏锦清,手上的温度传到苏锦清冰冷的腕间,这是苏锦清狱中这些时光里唯一一次感受到的温暖。 “娘娘白日里不遵御医判断,此夜间又不经官员审议强行赐酒,不知是何原因?” 黎非声音清润,却从未有过的严厉。 苏锦清此刻还半趴在泥淖中,没等她彻底反应过来刚刚都发生了什么,眼前一晃,就感觉自己被打横抱了起来,顷刻间被带着冲出了那个血腥味儿浓烈的地方。 “想走?” 祁贵妃在远处回望两人消失的地方,笑的阴森:“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那我就让你彻底明白什么叫后悔。” 黎非带着苏锦清一路倾身飞奔,在通往宫门的大道上一刻都不曾停留。闪至离宫门不远的地方,却见城墙下方一片密密麻麻。 黎非心一沉:早知道可能会有此埋伏,却不料.....如此狠辣! 他一边半抱着苏锦清,一手提剑,本来正在思考,忽觉怀中人动了动,眉头深皱:“你还好吧?” 苏锦清虽是伤的不轻,可也看清了此时的局势。她看了一眼黎非:“你还是走吧。” 黎非不语。 苏锦清想了想:“无论如何,今天这场局面,算我对不住你。” 黎非许是被她的话气到,竟然笑了:“你少美,我又不是为了你。” 苏锦清一愣,黎非也能这么说话的? 二人谈话间,有侍卫发现了他们,飞扑而上,黎非见招拆招,毫不退让。 苏锦清定睛一看,这些侍卫中,竟然有本届的武院生,再一看,除了几张不熟悉的脸,竟然半数都是眼熟的! 好个祁贵妃,如此一来,今夜若是再出人命,文武两院岂不是全被她抓住把柄、控制在手! 风吹发乱,苏锦清隔着胡乱飞舞的头发,看向远处自己出来地方,那里黑暗阴冷,一如幽潭! 黎非以一敌百,却毫不逊色,但是苏锦清看的出来,他不想赶尽杀绝,凡过招,只是让人再无法靠近,却不会夺人性命。 那边一众文武院生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想法,出手时也是能防水就放水,一群人就这么渐渐厮杀到宫门边上。 黎非霎时收剑,抱紧了苏锦清,不再与大家纠缠,那方人也不着痕迹开始后退。 正感谢这帮院生的做派,黎非忽的一震! 苏锦清在胡思乱想中,终于是没有错过尖锐的撕裂声。她回头看去,来时路上,有一抹身影,红衣在忽来的疾风中猎猎响动,身姿挺拔而坚定。 祁卫! 黎非忽然被人下了狠手,有武院生见事不妙,将合围之阵露出一角,黎非当机立断,趁机钻空而出! 他似乎拼了命一样飞奔,身后侍卫无声中暗暗紧追不放,忽然一人横道劈刀,生生将他逼停。 这方宫人见来人皆是立即停手,再一看,宫门那方哪里还有人影。 祁贵妃走了过来,穿过百人阵,站在最前方与来着相视而立。 “是你。” 天色阴阴暗暗,众人露出了或平静麻木、或惊慌的神色。 凤吟夏持刀立马,一夫当关。 “是我。” 第51章 第五十章 骏马急速奔驰,宽大的官道上远远地就能听见两道由远及近的猛烈震动声。 苏锦清与黎非一前一后,飞速掩进了无边的夜色当中。 忽听天雷轰轰作响,豆大的雨水噼里啪啦砸下,继而密集成难以穿透的帘幕,交织布局在整个夜色间。 ...... 清晨,溪水潺潺涌动,发出汩汩的动听声。鸟鸣山涧,不时三五成群,飞舞盘旋。 黎非手中捧着很大的一片叶子,手中攥着一把散发着清香的花,朝着一处生着火的地方走过去。 他将花朵置于一旁,对着坐在火边的苏锦清走进几步,扶她起身,将她安置在一处横木上:“我们已经走出很远了。你先歇一歇。” 苏锦清任由他安排,接过他递来的盛满水的小叶子,喝了小口。 黎非看着苏锦清喝水的样子,心思一动。 几日未能好眠,几乎也没有吃什么东西,眼下一夜奔波,苏锦清精神不是太好,不免让人担心。他拿起身边的那些花朵,细细将花朵和花茎分离开来,又将它们细细弄碎。 苏锦清喝了些水,稍稍来了精神。她心中本来有些疑问要问,话到嘴边却忽然怔住。 黎非取过盛水的叶子放在一边,又将她的身子向后板了板,隔着一条粗实的横斜而过的树枝,耐心的将她的头发一缕一缕分好,就着大叶子里的水和散开的花碎,着手将它们清洗梳理起来。 他动作轻柔,仿佛打理着很宝贵的东西。 苏锦清这几天在狱中只觉身上都长草了,昨天晚上还在那里任人狠揍践踏,头发上早就沾了很多泥污,她心知此刻自己一定不能见人了,却没想到黎非竟然能忍受住自己的不堪模样,为自己梳洗起头发来。 过了一段时间,等黎非彻底弄干净这一切,被微风一吹,苏锦清只觉自己精神倍增。黎非这才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包袱,从里面又拿出一些吃食和衣服。 衣服整洁干净,食物芳香四溢。 他将吃的东西放到苏锦清的腿上。 “你先保存体力,少说话,吃点东西。” 黎非拿过她手里尚有泉水的叶子小心放到一边,又拾起她的手开始为她清洗。 苏锦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累了,竟由着黎非为自己洗起手来。 “你的伤,严重么。” 她声音轻轻,似是带着一股子压抑。 黎非笑了笑:“早处理过了。伤到了胳膊而已,这箭上有毒,不过无妨的。” 苏锦清疑惑了:“你百毒不侵么?” 黎非笑笑:“我去你那边的时候,什么可能发生的事都想到了,解毒的药水喝了好些呢,衣服银子也都准备的充足。” 说到这,他还抬起头定定的看看苏锦清:“你不必担心的。” “对了,你的衣服我带出来了。旁边有湖,你一会儿,一定洗个澡吧,我给你守着。” 他没去看苏锦清打量他的神情,继续仔细洗着苏锦清的手:“这位公子啊,你都丑了,破相了。” 苏锦清闻言一愣,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之前被狠狠打过。这会儿她注意到了,隐隐的,脸上的疼痛感也越发强烈起来。 她手上泥污时间太久,也太厚,早就凝滞了,黎非洗的很不容易。 “包袱里有消肿化瘀的药膏,一会儿抹上一些,会好很多。” “我们很快就要到钟林山地界了。离这不远的地方有几家客栈,地方我还算熟,可以进去歇息。” 总算将手洗的干干净净,黎非将他们一一擦干净,又拿了一块枣糕放了进去。 苏锦清吃了一小口枣糕,唇齿间满是沉沉香气。 “你以前也到过钟林山这边?” “......嗯。” 苏锦清无声的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 吞下一整块糕点,苏锦清呆坐原地。 黎非在近处正在搭建小棚,他没用多久围筑了高高的灌木,转头对着苏锦清招招手:“你过来吧。” 他将一身干衣服递给苏锦清:“还头晕吗?” 苏锦清接过来摇摇头:“没事的。” 空气中暖意渐升,苏锦清光着脚丫踩在水里只觉得凉爽舒适。 黎非选的这处地方湖水不深,此刻她直直站着水只是没过腰。湖水清澈见底,她索性将整个人没在水里面,只觉神思越发清明。她四周是密密的树枝,看不见外面,只能听见远一点的地方,黎非来回走步的声音。 时间过得很快,黎非在外面又弄了一些花碎,不时给火中添上一些薪柴,一夜大雨,两个人原先穿着的大氅、外衣几乎都湿透了,此刻正在火旁烤着。衣服已经被烤了很久,也近乎干了。看着火焰忽高忽低闪耀,闻着残留的花香的手,他有些出神。 再有一段行程,就能到钟林山了。 也不知道,家中外祖是否还在因为自己的不告而别而生气...... 忽闻林间传来哒哒声音,他抬起头,见一人金冠玉带,远远奔来。 黎非起身相迎:“不知殿下到来,有失远迎。” “她人呢?” 凤吟夏不多说废话,单刀直入问的略有些焦急。 黎非用长棍维持火不灭:“很快就出来了。” ? 凤吟夏不明其意。 忽然有林木微微响动声,凤吟夏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望过去。 苏锦清身着一身暗蓝色衣袍,扶着身边的枝木,静静的走了出来,她从厚密的树丛间走出,身上还隐隐带着一股好闻的松香味。 凤吟夏神色不动,心中巨石落地,一时间竟有一股要瘫坐在地的感觉。 他稳了稳心神,朝对方望去。 “你还好么?” 这话不可谓不小心翼翼。 苏锦清神情寂寥坐在原先坐着的地方,烤了一会儿火:“挺好的。” 凤吟夏下了马,朝着苏锦清的地方走了几步:“你跟我回去吧。” “回去?” 黎非抬眼将他看着:“回去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凤吟夏摇头:“我会尽力解释清楚。” “怎么解释?” 苏锦清也看着他:“一切都已成定局,祁贵妃必定已经着人彻查。我身份败露,只是早晚的事。”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凤吟夏心中一急,伸手就要去拉她。 忽然亮光一闪,逼得他止住了动作。 苏锦清两手中各持一短剑,凤吟夏避闪不及,被剑锋划伤了两处。 苏锦清未曾留有余地,凤吟夏的血顺着胳膊流下,但是他双眼却盯紧了对方两人。 “苏锦清。” 凤吟夏低低的叫她名字,苏锦清看向他。 “我回山里去了,张倾仪的事......就算我说不是我做的,我想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你要怨就怨吧。” 苏锦清其实很难过。 她知道凤吟夏一定也是忍着那份难过,站在自己面前。但是说不出为什么,她就是知道,凤吟夏不会责备自己什么,这让她没来由的更难过。他此来,要是无事回去,皇帝问起话来,一定会生疑,祁贵妃也不会就此放过这大好时机,离间二人。 “这就是你的决定?” 苏锦清没有看他,只是低头添了些薪柴。 凤吟夏看了自己身上的伤,转身飞旋上了马。 马儿不安分的原地踏了踏马蹄。 凤吟夏握紧了手中的长鞭,声音微低,略哑:“倾仪不会怪你。” 黎非紧了紧手里的剑:“殿下何苦。眼下来仪那边已乱,殿下还是速速回去,莫要与我们纠缠了。” 凤吟夏这才看向黎非。 “黎公子这就要走了么?” 黎非木色沉沉,没有答话。 苏锦清心里有点烦躁:“你我之间的事,别扯黎非。” 凤吟夏愣怔起来,此刻他心沉了沉:“此事因他而起,你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帮他呢? 苏锦清直言不讳:“不为什么。我们本来就各有计较,而今各自走回原来的路,也没什么不好的。” 说到底,不过就是各走各路。 只是,对不起那个张公子。 凤吟夏后退几步,点头:“好.....” 苏锦清见他这副模样,以为哪句话没对他心思,恐再生事端,出声安慰:“祁贵妃见到过我手腕上的镯子,铃铛也看见了。现在我的身份已经近乎被揭穿,留在你们国家实在不利。” 她想了想,继续道“若是你能不计前嫌,日后我们还是有合作的可能的。” 这话她说的轻,事实却太过沉重。 她杀了张倾仪,满来仪国的人都不会放过她,不战场相见都已经是大大的感谢了,还谈什么日后合作。 说着她就要将腕间镯子取下。 ...... “你戴着吧。” 凤吟夏看着那镯子,说了一句。 苏锦清停下动作看向他。 凤吟夏目光沉沉,一直看着那抹碧色。 “我们还是有再度联盟的可能的。”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苏锦清犹豫了一下,到底放停了那个取镯子的动作。 “你没有别的什么话么?” 她低着头看着身前的火团忽高忽低,心里没来由的也紧张起来。 凤吟夏直直看向她,似是抱着什么决心没等苏锦清拒绝:“我来,就是想和你说......” 苏锦清像是没听清:“......什么?” 凤吟夏笑着:“事情我会尽力解决......眼下这般局面,你可随意选择自己要走的路。你喜欢的事,我从来......都是拘着,却每次都是错......” 苏锦清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止不住的愧疚。毕竟本来是同袍联盟,虽说之前他确实做了些自己不喜的事,可眼下这般情景,闹成这样,苏锦清只觉对不起他多一些。 “多谢。” 苏锦清心知多说无益,不再废话,转身就要走。 “飞燕。” 她身形一顿,似是幻听到了什么,疑惑看过去,凤吟夏还在看她。 盛夏时节,乌云压得很低,燕子在两人间萦绕飞舞。 苏锦清看着身边来回飞舞的燕子,忽然朝他笑了笑。 “我在牢狱中时,祁贵妃说我是太子妃。” 凤吟夏心头遽然一跳。 “我估计她认错人了。” 苏锦清深深地看了凤吟夏一眼,转身勒马绝尘离去。 黎非打马回身,临走前看向凤吟夏。 凤吟夏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尘土,声色不动。 “殿下保重。” 凤吟夏听见黎非的话,黎非骑在马上,一身白衣上树影错落,偶有反光。 他神色冷清,凤吟夏仿佛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人,觉得他十分陌生。 “你们有缘无分。” 飞驰骏马嘶鸣而去,只留清浅泥土香缓慢升腾、降落。 凤吟夏立于林间久未回神,半响,有淙淙流水声唤回思绪。 “倾仪,她又走了。” 凤吟夏声音很轻,似是喃喃自语。 树林间光影斑驳照落下来,身上的伤口还流着血,痛感越来越大。 丛林间渐渐传来阵阵马蹄踏地之声。 “太子殿下!” 武院总管率领一众军马疾驰而来,下马有速,作揖顺畅一派行云流水。 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又看了看凤吟夏,被他身上两处显眼的刀伤吓到,赶忙招来人为其包扎。 “殿下出来这么久,叫我们好找。” 凤吟夏看着为自己包扎伤口的文院总管:“贵妃呢?” 总管头也不抬:“跟陛下那发威呢。” 丛间沉默,不知时间。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苏锦清和黎非并驾齐驱了好一段路,期间若遇到客栈,黎非便会领着苏锦清小憩一阵,绝不错过前行。等二人行到钟林山,熟悉的一切出现在她的面前时,苏锦清已经一扫之前的抑郁,却无心去看。 终于回到钟林山。 钟林山景致美不胜收,身侧泉水淙淙,苏锦清一眼望进清澈见底的泉水里,恍惚间记起了以前。自己曾经也是在这里,帮助过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往事浮上心头,她倚坐在石头上,看枫叶随流水而去,心情舒缓许多。 她抬起头,对上那人的眼。 “黎非,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么?” 她话说的很平静,里面也透出几许疲惫。黎非就像以往那样,静静的看着她,却没说什么话。 “黎家,你一定不能再回去了。” “要不......” 要不,你就跟我进宫吧。 ...... 苏锦清转身:“你就这么一直不说话?” 黎非:“我愿意和你走。” 苏锦清听了他的话,忽然觉得好笑,却又笑不出来,索性讲起冷笑话:“你就这么放心把命交给我?” 她无心的一句,本来就是活跃气氛用的,没成想黎非此刻抬起眼帘,行到她跟前。 苏锦清看着他拉起自己的手。 他的手很白皙,也很温暖。 黎非一直以来都是美好的。自始至终,苏锦清都是这样想。 从第一天相见,到日后相处,再到现在拉起她的手,苏锦清想,黎非一直都是这样。 他目光中安安稳稳,流淌着几许意味不明的深意,苏锦清发现自己竟然能看明白他的心情。 “我愿意和你一直在一起。” 听到这一句,心猛的一紧,苏锦清赶忙抽出手来。 黎非低着头,重新拾起了那只充满茧子的手。 他从小生于官宦之家,虽身份不见光,可终究是公子。也曾在过去十几年的岁月里无数家宴中见到过不少女孩子。 她们中有温婉漂亮的,有活泼的,有心思深沉的,也有像苏锦清这样风风火火的。黎非从前没觉得这些人除了性格样貌有所不同外,还有什么不同,可是苏锦清出现了,她不一样。 黎非沉沉的望着自己手中握着的粗糙的手,心思从未有过的坚定和清明。 “我愿意和你一直在一起,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 如果没有经历之前的事,如果两人都不是钟林人,此刻苏锦清绝对会将自己的爪子覆盖在黎非的这一双手上,热泪盈眶:“好兄弟!” 可是一切竟然超出她的所想范围。 “你......”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是钟林山的人,你这话,我不知道......” 该怎么回应。 比起这个......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 ...... 苏锦清低着头,一时间说不出话,却想起了陈年旧事。 “蒙天地恩许允同,此生执子之手,愿与君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苏锦清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自己在几年前,偷溜出宫,在外面正晃着,见有一人家热热闹闹,她好奇上前,还未走到最近的地方看个究竟,就远远的听到这句礼官当众诵读的话。 那边诵读完毕,新人们在一众亲朋好友的注视与祝福中,喝下象征百年好合的甜羹,向大伙一一拜礼。 场面郑重而热闹,令她至今难忘。 可难忘归难忘,苏锦清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再次听到这句话,而且是在这种情形下,由黎非对着自己说出来。 苏锦清看向黎非,心里复杂的无以复加。 心思渐沉。 黎非沉静的容颜流过一丝暖意,他坐回在泉水旁,转头看向她:“其实我几年前就见过你,你可能忘记了。” 苏锦清神色间上有些许迷茫和不可思议。 黎非看她呆傻模样,却忽然笑的开心:“公主,别来无恙。”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 “逆子!” “啪!” 随着来仪皇帝甩碗盅的动作,殿内瓷碗瞬间碎裂,炸迸飞浆,清脆的碎裂声牢牢织成一股细密的网,网的屋内人心惶惶。 祁贵妃侍立一旁,冷冷看着这一切,嘴角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包庇苏锦清,假传圣旨,还与宫廷侍卫对抗。” 皇帝气得不轻:“你眼里,现在还有我这个父皇吗?!” 凤吟夏低着头,一动不动,脸上因为碎瓷崩裂飞溅划出一道血痕。 “陛下息怒。” 祁贵妃抚了抚君王后背,朝着凤吟夏看了一眼。 “太子刚刚祭天回来,一路奔波......还是......” 一滴血滴落在地板上,凤吟夏轻轻深跪下去:“父皇息怒。” “息怒......我都要被你气死了!” 凤吟夏抬起脸来:“那院生是被冤枉的。” 皇帝冷笑一声:“冤枉?她身份,钟林山公主......也是被人冤枉?” 凤吟夏眉头一皱,不再多言。 “来人!” “将太子幽禁锦华宫,闭门思过半个月!若有人探视,一并处罚!” 皇帝说完,再不去看他,甩了袖子由祁贵妃陪着愤然离去,凤吟夏盯着身下的毯子图样暗暗失神。 看着远去的来仪皇帝,一直定在远处的祁清雅撇了撇嘴。 她又看向仍跪在地的凤吟夏,上前去劝慰道:“殿下,皇上走了,你也赶快起来吧。” 说着,她使力去扶,凤吟夏被她大力气一扶,站了起来。 “殿下你知道,陛下他就这个性子,莫要难过。” 凤吟夏松开了被她扶着的胳膊,迈步转身,由一众侍卫围着,朝殿门外走去。 ...... 锦华宫内,牡丹开的正盛,祁贵妃轻轻抚了抚那娇嫩的花瓣,顺手为花盆添了些许水。 凤吟夏坐在一边,不去看她。 “不知贵妃来此有何贵干?” 祁贵妃掩袖笑了笑:“殿下不妨猜猜,我会为了什么来?” 凤吟夏不想再看到她这般惺惺作态的脸,直言不讳:“你明知我那父皇在意什么,总在旁边吹风,让他对我诸多顾虑。设计苏锦清和倾仪,让她无法插手你的事,将武院生召集做临时侍卫,以堵住众臣家悠悠之口,娘娘......真的好计策,好手段。” 祁贵妃叹了口气:“我不也没办法。你身边儿要都是机灵人,你也可以不必这么辛苦的。” 凤吟夏看看在一边愣着的祁清雅:“你先出去一会儿吧。” 祁清雅看看贵妃,再看看凤吟夏:“哦。” 等祁清雅跑开了,凤吟夏闭上眼睛,似乎是在隐忍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悠悠睁开眼,一片清明。 “我和她的婚事,我可以应允。条件,你是有数的。” 祁贵妃正逗弄着小鹦鹉,听闻此言,笑得开心:“早答应下来不就好了么。” 她没再看那鸟,转头朝着凤吟夏打量一阵儿:“殿下当初就该这般听话,不然,庄小姐也不会那么早就......” 这厢话没说完,就见凤吟夏出声冷冷喝断:“祁贵妃,你要知道,这世上的事,不是你的算盘打得精准,它就一定会发生。你有本事,可是终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祁贵妃眉头皱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吟夏却没搭理她:“我今日就要解禁,贵妃娘娘你说话那么好用,就跟父皇美言几句吧。” 语毕,一脚踏出锦华宫。 还没走几步,凤吟夏就见祁清雅朝着自己跑过来:“殿下,你没事吧?” 凤吟夏看看祁清雅,摇了摇头,走开了。 祁清雅望着凤吟夏的背影,打头一遭,竟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祁贵妃走下台阶,静静立于祁清雅身侧,定定望着他远去的身影。 “娘娘,殿下怎么不开心了?” 祁贵妃没理会祁清雅的问题,挥了挥手,一众宫人便有序的站好在身前。 祁贵妃拿过身边宫人手中的摇扇,慢慢扇了起来:“夜长梦多,你和殿下的婚礼过两个月就完事儿罢,我也等的烦了。” 斗转星移,时光流水。 苏锦清和黎非并驾齐驱,整整两天后,两人终于抵达钟林山皇宫。 守宫门的侍卫见是她,不觉瞪大了眼睛:“公主?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一句话问的苏锦清可谓颜面尽失。 本该让人感到很温暖的问候。在面对苏锦清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还没等苏锦清回话,侍卫又看向黎非:“咦,黎公子?” 苏锦清一愣,回头看了一眼黎非:“你们认识?” 黎非笑着摇摇头,那侍卫却很开心似的:“哪里需要黎公子认得我?咱们钟林山有几个不认识黎公子的呀?” 苏锦清沉默了。 但是沉默归沉默,他还是把疑问咽进了肚子里。 她只知道黎非的母亲是钟林山人,却没成想黎非在这里这么出名。 “我就送你到此,先回去了。” “等等,你回哪去?” 侍卫看看苏锦清,再看看黎非,一脸懵。 “公主,黎公子当然是回......” 正解释着,就见黎非对他摇了摇头,侍卫登时合上了嘴巴。 苏锦清一头雾水,又好像明白了什么:“你在钟林山,尚有母家?何姓?” 黎非面色有些难堪,却依旧笑着看她:“你莫要问这么多,我们很快还是会再见面的。” 苏锦清听他话中的意思,知道他的去处一定是稳妥的,这才放下心来。 她心里有些急,交代完一些事宜,和黎非拜别,大步迈进宫门。 侍卫看着一直目送苏锦清的黎非,有些好奇:“公子,您这些日子去哪了?好久没见了。” 黎非客气朝他欠了欠身,侍卫也赶忙回了一礼:“公子还是这样客气。” 黎非朝宫门看了一眼:“我这些时日里有要事,所以没来宫里玩儿,这些日子大家都还好么?” 侍卫叹了口气:“小公主仙逝了,宫里这些时日总是不大乐呵了。你再来时先别去看望恒王了,她对你身世一直不太喜欢,这会儿人也憔悴很多,当心撞到霉头。” ...... 钟林山皇宫位于整片大陆中心点,以此为中心,向外扩圆作为百姓居所,头一圈皆是位高权重的大臣居所,建筑却是不比一般百姓家阔绰。 黎非走着走着,在一处长满青衿花的大门外停下驻足。 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犹豫了半响,伸出手去敲了敲门。 随着大门敞开,院子里的景致纷纷展现在眼前,一切都如同自己离开时那样,干净又古朴。 家丁见是他,立即喜上眉梢:“公子回来啦!” 院子里正在侍弄花草的侍女和小厮纷纷装过头开,开心的迎上来:“公子!” “快!快去通知丞相!就说咱们公子回来了!” “你,赶快去准备准备,公子这些日子一定是累了,把该准备的准备好!” 众人你往这跑我往那跑,很快,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黎非和开门的小厮。 黎非见大家奔忙的样子,来不及把人都唤回来,只得对身边的小厮说:“你们这是做什么,回来就回来了,这么兴师动众。” “不兴师动众不兴师动众!公子,你走了好久啊!” 那小厮接过黎非身上的小小包裹,好奇里面怎么轻轻的,也没多想,就转身合上大门,跟在黎非身后了。 忽有一人,白发长须,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绕过近处一段长廊,急急朝着黎非走过来。 近到跟前顿住,将黎非前前后后好一番打量,这才放松下来。 “外祖,不孝儿孙莲之回来了。” 黎非正色朝老者一揖,直直跪在老者身前,老人也不去理,只挥退了那小厮:“你且先下去吧。” 待到人走远了,老者这才扶黎非起来:“你这孩子,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黎非低下头:“外祖见谅,实在有因。” 老丞相点点头转身,黎非赶忙扶着他的胳膊慢慢走起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黎非没说话。 “那黎家可有亏待到你?” “不曾。” “唉......你这孩子,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他一脸皱纹,像极了画中的慈祥老翁:“你母亲命苦,你这孩子还要去讨人嫌,我有愧啊。” 黎非微微皱了皱眉:“外祖,不要说了。” “母亲......豆蔻年华,总是爱幻想的,遇上这样的人,实在不是她愿意的。” 老者叹了口气:“罢了,不提了。” 复又问道:“我听说你和公主一同回来的?” 黎非想了想:“是。” 老者疑惑:“咱们公主常年在外,怎么你会结识她?” 黎非终于笑了:“外祖真是的,您不是常说,人的缘分是很奇妙的,怎么这会儿还好奇起来了?” 老丞相听的这话,停下脚步看了看黎非:“你这孩子.....” 黎非笑着扶着他走远了。 换岗时间到了,有一年轻的小侍卫守在府院门旁,疑惑半响,朝刚刚在身边站定的另一人疑惑道:“公子这是去哪了这么久才回来?” 身边人看他一眼:“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咱们公子早年就在来仪那边,养了好些年才回来,我记得......十四岁的时候吧?回到咱们这的,不过也只在咱们这待了三年多,就又去了来仪了。” 年轻小侍卫不解:“那眼下公子是回来小住......再回去么?” “什么小住?公子就是咱们家的公子,是咱们家的。” “......哦。” 那人说话间面露老大不乐意:“哼......他来仪黎家什么东西,叫咱们公子遭了那么多的罪,还真当离不开他们么.....” 他哼哼唧唧,没管那小侍卫好奇的样子,拿出一小兜子递给他:“丞相给咱们的,新鲜的青衿果子,趁新鲜赶快尝尝......” 庭间微有白雪,绿意却仍深,几番清寒吹枝,别有一番生动。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苏锦清一个人进的宫去,来人见是她,分分惊异着作揖。 她也不避讳,直直的朝着宫内一处大殿走过去。 开得殿门,里面灯火见了风,立时跳跃起来。 苏锦清站在哪里好一阵,才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那小小牌子就在那里静静地立着,与众多的牌子一起,似乎在将她细细打量。 苏锦清捻了几炷香,在蜡烛上点了起来,又放好在小小牌位前。 几点鲜亮的颜色安静的存在着,苏锦清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什么接下来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说。 “你还知道回来。” 她静静转过身去。 身后,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经人扶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一双眼睛微微有些肿胀发红,哀伤的将她望着。 “婶婶。” 被叫做婶婶的女子慢慢走上前去,越过她,看着那几炷香背后的小牌子,深吸了一口气。 “你走后不久,她就去了。” “她走前嘱咐我,说是要用你那只小白鸟送信给你。” “过了这么久你才回来,我就知道,这孩子准是不想你太早知道这个消息。” 她话没说完,眼泪又滴落下来砸到地上。那声音沉沉闷闷的,苏锦清听的心头微紧。 “陛下,您也不要太伤心了。” 身边的老人家扶着她,哀声劝慰道。 殿内一时间充满了寂静清冷。苏锦清沉默着擦干了脸上的泪。 “......罢了。” 女子摆了摆手。 “锦清你过来。” 苏锦清闻言,走了过去。 女子拉过她的手:“你这手冰凉凉的,身上衣服虽还算厚实,可还是不能就这么冷着。” 两人一同出了殿门:“这几日,山中天气不错,风也较暖,你刚回来,就好生养一养。” 说完,又看了她一眼:“瘦成这样。” 两人边走边说着,身后跟了两队宫人,慢慢的跟在她们身后,一行人就这样在清寂的氛围中渐渐走远了。 此后的时日,苏锦清整理好了情绪,一边静静等候来仪那边的动静,一边又开始渐渐活跃起来。 她早些年在钟林山鼓励百姓大兴商业,自己打头阵建了一家很大的酒楼,后来山中百姓见此举可招徕各国往来客商,赚下不少银两,便跟着也投资起来,效果很好。 钟林山幅员辽阔,人烟密集,风景独具一番特色,因而就算不是为做生意途经此地,也有很多人来此地上山游赏,成了旅客。 这几日苏锦清动不动就去自己开的酒楼望风,就等着来仪国那边能传过来一些确切消息,整个人眼看都快变成远望石了。 可是如此等了很久,她都没有等来消息,不禁疑惑:“难不成那边贵妃改了计划朝远苍先打过去了?不太可能啊。” 这天,苏锦清躺在自己寝殿里,正在挣扎是不是再放个鸟问个信儿,忽然有宫人来报,说是黎非公子来访。 苏锦清一个骨碌就从寝榻上爬起来:“人在哪里?” 宫人回话:“卿云殿。” 苏锦清披上外衣就冲出去。 “公主,你还没梳妆呢!” 宫人这话还没传到苏锦清的耳朵,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眼看卿云殿近在眼前,苏锦清也没管那么多,推开大门就招呼:“黎非!” 刚一进门,苏锦清就愣了。 这...... 她默默理顺了一下头发,想着自己脸还没洗,泪了。 “恒王陛下、丞相大人。” 苏锦清硬着头皮给两位坐上贵人请了安,丞相一脸“唉唉唉......我的天”的表情,苏锦清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 “哼。” 恒王陛下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前苏锦清刚刚见过的婶婶,钟林恒王。 现下她手持茶盏,凤冠金绫,眉眼含威,将苏锦清冷冷看着。看的苏锦清暗自叫糟。 “宫人们呢,没照镜子就跑出来了么?” 苏锦清听她语气冰冷里带着七分怒气三分压抑,她忽然十分理解她并痛恨起自己来。 “走得急,没顾上。” “没顾上?......哼!” 苏锦清感觉自己的心都开始抽筋了。 “陛下,公主生性活泼,凡事少虑,还是情有可原的。” 老丞相抚了抚胡须,十分慈祥的为她开脱。 苏锦清这才抬头看向另一侧和自己对站着的黎非。 这一眼过去,她沉默了。 人家黎公子,本来长得就很出彩,偏偏又很会打理自己......苏锦清蔫巴巴的站在那里,干脆低下头去,她想可能也就自己脚上的鞋子还能好看点,宫鞋,做工讲究,颜色低调奢华,金线钩针,这一双鞋,真是集文人工匠心血之大成...... ...... 如此胡思乱想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恒王发话了。 “想什么呢?出神到九霄了。” 苏锦清抿了抿嘴,刚要开口回答,恒王却手一挥:“得了,我有话和丞相说,你和他出去走走吧。” 这可是求之不得! 看着眼下苏锦清和黎非双双拜别了两位退出殿去,殿上恒王放下茶盏朝丞相望过去:“我总共就剩下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了,叫丞相见笑了。” 苏锦清和黎非步出殿门外,走了一路,看四下无人,确认远离了婶婶的眼神,这才放松下来。 黎非一直看着她,这一路她也知道,可此刻就剩两个人,苏锦清却没话说了。 “这些天,你还好么?” “挺好的,你呢?” “也还好。” 苏锦清想了想,终是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来仪那边什么意思,这么久了连个结果也没有。” 黎非略作犹豫:“祁公主很快就要和凤吟夏大婚了。你还不知道么?” ...... “大婚?” 黎非点点头。 “来仪国宫内文武院生私斗,一死一伤,伤者因罪入狱,畏罪自杀。” “......?” “凤吟夏他......这是为了大陆和平把自己卖了啊。” 苏锦清这辈子没崇拜过谁,这会儿她觉得自己有崇拜对象了。 ...... 送走黎非之后,她一个人随处走走停停。进了殿,一个人傻傻的坐在一处,坐了很久。 她半天没个动静,吓坏了一众宫人。 在她们眼里苏锦清这样也太反常了。 恒王到的时候,在殿门口看见的就是她这一副傻呆相。 她毫不客气,当着所有宫人们的面,直接嘲讽起来:“哟,傻了呀?” 苏锦清听到声音赶忙起来行礼数,恒王不去看她,遣退殿内宫人,只独坐一处。 “我是来问话的。” 苏锦清一脸理解:“您请。” 恒王看看她,略觉奇怪:“先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苏锦清也奇怪:“什么表情?” 恒王:“跟遭瘟了似的。” 苏锦清:“???” 看她自己都茫茫然的样子,恒王暗叹一口气:你在我膝下三年,我把你当女儿。 她直言:“你觉得黎非怎么样?” 苏锦清:“很好啊。” 恒王:“他如今在钟林认祖归宗,身份却是始终不光彩。你也觉得好?” 苏锦清:“认祖归宗?不光彩?” 恒王无奈:“你这脑袋里怎么一点儿的世故都不懂,你可别告诉我你连他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就把他带回钟林山了?” 苏锦清:“是啊。” 恒王:“他没和你说,他和丞相是什么关系?” 苏锦清茫茫然:“丞相?什么关系?他们能是什么关系?” 恒王一脸“你个......”的表情,苏锦清这才忽的反应过来,丞相......听说黎非现在住在丞相府! 苏锦清:“黎非是丞相的干儿子吗?!!!” 恒王:“......” 大约过了一会儿,屋内白痴气氛散尽,苏锦清恍然大悟:“可我只听说她家有位千金啊?” 恒王不想再和她废话,她觉得苏锦清的智商估计也就这样了。 “丞相的千金,与人私奔惨遭抛弃谁人不知。她生下的就是黎非,你不知道?丞相夫人早年因女儿际遇悲痛离世,就剩下丞相一人。” 苏锦清震惊了:“你的意思是,丞相家自始至终都没有千金?” 恒王冷眼看她半天,也忍了半天,最后强行按捺下揍死她的心情,喝起茶来不去看她。 “我当年和你一直提及的那位千金,她是黎非??” 她话到一半,忽然止住,头一次觉得自己掉坑了。 她想起什么,也没管那边,奔回寝殿內殿,在一处小柜前翻找起来。等柜子被翻个七七八八的时候,她终于在柜子里交看见了当年被她随手扔在里面的东西。 她轻轻拿出来,放在手上端详了好一阵。 这细细小小的链子,她真的是很久很久没有想起,此刻却忽然记忆鲜明起来。 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在来仪文院时,黎非曾经问过的一句话:“那链子呢?” 现在想来,他那时小心翼翼,问的仔细,她却说什么来着? ...... 钟林山地大山广,天气中虽常年有雪,除却山顶温度低,有薄冰覆盖绿地,山下却是落雪即化,清清凉凉。 皇宫不远处,一处府院安静低调的盘踞在那里,浅蓝色的屋瓦,白色的高墙,衬着院内伸出枝来的郁郁葱葱的青衿树,一派鼎盛生机。 府内常年盛开散发着清香的朱叶兰,与钟林山常见建筑颇为不同,丞相府的建筑略有几分来仪国的风格特色,飞檐阔角,处处山水掩映,如诗如画。 年迈慈祥的老丞相端然雅座于亭阁内,不远处,黎非用扇子扇着小火,火上坐着小茶炉。 淡淡的茶香幽幽晃晃四散阁内,令人心旷神怡。 黎非轻轻提起茶炉,将茶倒进身边的小杯子里,又将火用瓷盖压灭,将茶炉同茶杯一并放在托盘里,起身送到丞相面前。 “请您慢用。” 老丞相一直将他看在眼里,满目怜惜:“你也坐着。” 黎非依言坐在身边。 “你什么时候看上那丫头的?” 黎非低下头:“很久以前的事了。” 老丞相本来已经将茶盏递到嘴边要饮,听闻此言,却硬生生止住了。 自那日他领着黎非进宫面圣,恒王对自家这个身份颇有诟病的外孙很是不入心,他不是没看出来。今日本来是犹豫着,看看能不能劝劝这宝贝疙瘩另觅良缘,却不成想这孩子...... 老丞相无语:“我当你为什么那时匆匆忙忙的,连个话都没留下几句就去了那边儿受气,原来是去找公主去了。” 黎非安静坐在那里,知他多年来一直压着当年那口闷气,一句话都没有。 半天安静过后,老者很无奈:“那丫头我本是喜欢的,就是太顽劣。” 黎非给老丞相添了茶。 “罢了,改日遣人去问八字吧。” “多谢外祖成全。”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 苏锦清这几天闲的没事,又总是惦记着自己在山边上的那处营生,选了个不错的日子,出宫溜达去了。 她化作男子装扮,十分轻车熟路的潇洒走在大道上,不时相四处探看新鲜物件儿。 一个人洒洒脱脱走了很久,直到一处酒楼下,看上面酒旗招展,闻着屋内传来的酒香四溢。 店小二正在忙里忙外,见是她,赶忙行了问安礼:“公子回来啦。” 有人听见店小二的兴奋声音转头看过来,纷纷面露喜色放下手中的做事家伙,向苏锦清问起安来。 苏锦清忙摆摆手:“都免了免了,说了多少次。” 有人听她此言,嘻嘻哈哈放松了礼数。 “不可!” 忽见有一老人拄着雕松拐杖,慢慢走到她面前,轻轻一揖,苏锦清连忙回礼,扶着老人走进酒楼去。 “你这孩子,仁义礼信是做人的根本,到哪里都缺不得,你这样骄纵他们,那不是对他们好。” 有几名店小二正在帮忙搬运新粮,听见两人对话,笑嘻嘻的干完活跑开了。 苏锦清朝那几名店小二一脸怒其不争:“还笑,再笑就去般桌椅。” 那几人依旧笑哈哈:“知道啦!” 老者叹了口气:“你们哪!” 苏锦清将老人扶坐在里厅的一处安静地儿,有人端茶送水,顺便拿了几本册子放在桌上。 老人看看苏锦清,苏锦清会意,打开册子点头笑笑:“老管家做事,向来为我所敬佩,这酒楼交于你我也很放心,本来可以不用看的。” 老人抚了抚胡须:“那怎么行。再放心也要看上一看。” 苏锦清知他性子直烈,点头:“知道了。” 正说着,厅内走进一行人。 为首是两名女子,女子装扮都还算庄重,就是眼里不知为什么带着一丝不屑的意味。 “人呢?我们要吃饭。” 有店小二赶忙迎上来:“失敬失敬!这边请。” 苏锦清皱皱眉头,朝那边看去,老者扶着胡须,缓缓道:“祁衡的人,最近常有来咱们这吃饭喝酒的。” 苏锦清神色略深:“祁衡向来很少允许本国人外出,怎么转性了?” 老者摇摇头:“那蛮邦之地,素来欺压百姓,就算允许百姓外出,有几个百姓能银两足够走到咱们这边。他们多是官家子女,拿着百姓的血汗出来游玩的。” 苏锦清点点头。 这群人看上去倨傲冷漠,自成一体,完全将外界摒除,真是典型的祁衡人。 正想着,忽间一人立于身侧,苏锦清一喜:“黎非?你怎么在这?” 来者青衣博带,满身青松玉竹气质,眉眼绝色,略带笑意。 “快来坐!” 老者本来正在思考,忽听苏锦清喜声,微愣。 黎非向老者一揖,老者点了点头,复又打量他一眼,便寻了个理由起身告辞了。 苏锦清忙招呼店小二准备一间楼上雅间,就领着黎非上楼去了。 有个颇为年轻的店小二一时好奇,问道:“老管家,那男人是谁啊?” 老管家摇摇头:“未曾见过。” 店小二挠挠头:“看起来确是个福贵公子,彬彬有礼的。” 管家斜了他一眼,再看看不远处其他人的好奇模样,继而拐杖砸地,喝到:“都干活去,看什么看!” 一群人又笑开了。 苏锦清不理这些身后热闹,独自领着黎非进到雅间,二人落座间相视一笑,很是默契。 苏锦清持了杯盏敬给黎非:“知你不喜酒,刚巧我也不喜欢,这是钟林山上我亲手种的茶,你尝尝。” 黎非接过,款款一笑:“多谢。” 苏锦清歪着头笑了笑:“这一路,屡次因你维护才不至于零落他乡,我很感激。” 黎非摇摇头,没说什么。 “这茶好喝么?” 苏锦清也拿起一杯喝起来。 黎非放下茶盏:“不错,幽香四溢,暗藏清凉。” 苏锦清哈哈一笑:“这可是极品。” 她话中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自豪。 “就连我婶婶,也只能喝上几次,你有口福。” 黎非笑了笑:“多谢。” 两人正在谈笑间,忽的有一声插入耳来:“喝酒喝!这酒你不喝那你们徐家不给我们江家面子!” 苏锦清皱了皱眉,自雅间帘内斜眼看了一眼。 一个人坐在主座,看上去已有几分醉意,却仍旧挡不住轻狂哂笑。 被他调笑的,可不就是刚刚楼下喊小二备桌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面色已然微红,醉的不轻,身边的女子一脸笑意的看着她,但是苏锦清却在那笑容中,看出了几丝勉强。 强颜欢笑,不过如此。 她皱了眉,见几个同行男子还在劝酒,握茶盏的手一紧。 “你不要在意。” 黎非的声音轻轻飘到她的耳中,苏锦清朝黎非看去。 “他们都是官家子女,应该不至于在别国胡来,毕竟......” 苏锦清狠盯着他。 “毕竟,乱行男女之事,祁衡国不管,在别国,却是绝对不容的。” 他一字一句,毫不避讳,回礼一样也直直的看向苏锦清。 苏锦清知道此刻自己表情一定及其难看,默默整理了心绪,不再看他。 黎非心叹一声。 祁衡国,几百年来以暴力治国之地,百姓劳苦,官官贪腐,国风污浊,不可谓不悲凉。 那边断断续续传来嬉笑声,周遭其他吃茶喝酒的客商早就心有不耐,走了不少人。苏锦清握着一杯没喝完的茶,实在不愿再听那帮人的明里暗里污秽之言,干脆起身,同黎非下了楼。 老管家还在楼下,见苏锦清下楼时面色不佳,再想到刚刚有不少自楼上下楼结账的客商,心知楼上又有胡来的人,看向苏锦清。 苏锦清不避讳黎非在侧,直言直语:“老管家,日后再有这种祁衡来的官家客侣,直言不招待。” 说完,不等老管家回话,一脸晦气的走出酒楼大门。 出了门,苏锦清才觉得空气活泛不少。 这才多久,她胃都疼了。 黎非在她身后慢慢徐行,偶有山花挡路,被他轻轻捏在手中,端详一阵才放开。 忽见前方有很多流民路过,黎非瞧见苏锦清的脸色更晦气了。 “祁衡国百姓勤恳,本该人人富足,可惜了。” 可惜统治者暴虐,搜刮民脂民膏,贪腐盛行,内外皆乱。 苏锦清看着这些祁国百姓,衣着勉强保温,鞋子破烂不堪。 黎非站在她身边:“要准备些东西给他们么?” 苏锦清很是有好感的看向他:“你说的正是我想的。” 黎非浅浅一笑,见前面有沟壑,抬了手在苏锦清身后扶正了她的身姿。 “我明日就派人着手去做。” “只是有一点,他们是祁衡的流民,我贸然插手,身份上可能会有不妥。” “不过想想应该没事,钟林山自古以来不参与大陆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苏锦清径自说着内心的想法,不时被黎非扶着迈过有些坑洼的山地。 黎非为她挡开一枝花:“你最好和恒王再商议一下。” 苏锦清笑了笑:“不必,放心。” 她目光逐渐被身边的流民吸引,没再继续说话。 过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苏锦清转头对黎非道:“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请你来我们这摘果子吃么?” 黎非微愣:“......啊,是说过的。” 苏锦清大笑:“你这人好运气,时间刚刚好。我那私宅的果树刚结了果子,已经熟了,你愿意和我前去否?” 听的此言,心里仿佛打着小鼓,黎非看看苏锦清认真的脸:“我愿意。” 苏锦清笑着将他的小心翼翼看在眼里:“几个果子,把你吓得。” 黎非没说什么:“不远的话......你领路吧。” 看着眼前硕果累累的丰收场面,黎非仰头看到了果树上最顶端处的那串晶莹剔透的果儿。 “早就听说你这院子里好东西多,今天还是头一次见识。” 他正说着,就瞧见苏锦清爬上了树,正在犹豫该先摘哪一串。 黎非看她苦恼的样子,指了指她身边的哪一串不大的:“那几串就挺好,你摘了就下来吧。” 苏锦清摇摇头:“不行,这串一定不够甜,黎非你别急,我对这个可是有经验的!” 她说话间,瞪大了眼睛盯着较高的一处,眼睛放出了喜悦的光芒:“就你了!” 伸手一勾,一串大大的饱满的圆珠子就落进了她的小篮子,就这样几次,小小篮子已经是满满当当。 她一跃而下,黎非身侧登时满地飞雪。 苏锦清一边被他扶起,一边提起篮子朝他嘿嘿一乐:“走,进屋!”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高阶,苏锦清进了屋,黎非却停在外面左右看看,似乎很犹豫。 苏锦清知道他的想法:“你就放心吧,我这屋子里四面是窗,大不了全打开,不会落人口舌。” 黎非还待犹豫,苏锦清一把就将他拽进屋内:“坐好!” 黎非这才发现自己忽然就身处暖意之中。 “好吧?” 苏锦清邀功一样朝他眨眨眼笑道:“这可是全大陆唯一的两块暖石,驱寒效果特别好!” 黎非忽的想起以前曾听谁说过,公主的宝贝很多...... 苏锦清将果子一一拿出:“我宝贝很多的!” 黎非:“......” 像这样暖一壶茶,对坐案几,吃几粒青衿果曾经是黎非想过的画面,今日坐在此处,却觉得彼时只在幻想着的场景中沉迷,此刻却是实实在在的踏实。 他捏了一粒晶莹剔透的果子,想起在来仪那一日他被羞辱,当时心中只觉得这果子那么难以下咽,小心稳妥的掩饰着卑微,不料身边人却早已将一切悉数看破,许了自己一个美好的约。 “关子祁衡国百姓的事,你想好了?” “没什么可想的,就是出点人力物力,帮他们解了这燃眉之急。那一群人里有不少老弱妇孺,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样的话,我和那个祁衡国的昏君有什么两样。” 黎非淡淡的看了看身边的熏香:“如此便好。” 顿了顿:“你这屋子里的香气好特别。” 苏锦清拿果子的手一顿,含含糊糊道:“嗯。” “是凤殿下送的?和他身上的香气一个样子。” 苏锦清低头看着篮子里晶莹的果子半响:“黎非,你说凤吟夏,是不是对我很好?” 黎非静静的看着她,等待着下文。 “他待我很好,可是这种好到底是什么原因来的?” 苏锦清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叮!” 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念想,她看向黎非,顺着他的目光,看见屋外的灯柱不知怎么倒在一旁。 “唉......先不扶了。” 她支着头,被分了心思,很好笑的看看那灯柱。 苏锦清和黎非这边谈笑着,那边恒王身边的老宫人也将他们的事告知给了恒王。 “您不喜欢那个黎公子么?”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锦清喜欢就行了。” “可公主似乎对那黎公子只是一般的情谊,并非倾心之意。” “哼。果真如此,我就应该感谢老祖宗们的庇佑。” “那您......” “我很小的时候就觉得,满大陆里,除去哪个被祁王坑害得不行的地方,其余地方尽皆礼仪繁华,哪成想,偏偏自己接手的地方却出了那样一档子乱事。使我钟林受尽天下耻笑。” “这种事想来也非丞相千金所愿。” “是非她所愿!可她当初不听我的劝告一意孤行,还没拜婚就私定他人,最后呢,还不是害死了自己!” 宫人见她面色稍红,知她心绪烦乱,便不再多话,只将暖茶倒了一杯恭敬放在榻旁。 “这也就算了,非要去要名分!......只可怜了她那遗孤,自幼看人脸色讨生活。” 正说着,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她的话语。 “您别说话了。” “不说憋在心里更难受。” 恒王放下手中的书,看向老宫人。 “我看得出,黎非那孩子一心倾向于锦清,可他的身份终究是道坎,这样的身份将来作驸马、甚至是陛下,恐惹人非议,会耽误了两个孩子。” 说话间,有宫人在殿外站好:“公主采了青衿果,送来给陛下。” 老宫人出了殿门,接过小篮子:“你退下吧。” 待得宫人走远,老宫人回身将盛满了果子的篮子放到恒王身边:“公主孝敬您的。” 恒王冷眼看了看:“哪里会是她?不过是黎家公子借她的名号送来的。” 老宫人惊异:“您哪里知道?” 恒王看了看那果子:“你们那位公主摘果子速来用手,那技法......这果子枝儿整整齐齐还冒着水露,怎么可能是是锦清那孩子想到的。” 老宫人看了一眼:“那......您吃吗?” “吃,怎么不吃,正新鲜着呢。” 老宫人笑了笑:“该不会.....陛下您其实蛮看好这孩子,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像他那混账的父亲?” 恒王目色微厉。 宫人继续道:“我看公主这孩子对他感情不重,若是您真有此顾虑......及早砍断,还是很容易的。” 恒王咳嗽了一声:“少说这话。” 说话间取了一串果子递给宫人,宫人恭敬接过:“谢陛下。” 第58章 第五十七章 苏锦清从来都是行动派。 拟定计划,很快就着手建屋设灶。 流民中有很多身子骨还算强健的大汉,人心齐,很快,众多可确保遮风避雨的小舍就被建立妥当。 年轻的女人们看着孩子坐在一边,规规矩矩的编制着鞋子。有年岁稍长的老人家打开苏锦清送来的大袋子米,放到锅中煮好,撒了些调味的香料,香气顿时使人生出食欲来。 苏锦清此刻身着浅灰色布衣,挽了头发用粗布包起,挤坐在流民身边,和大伙一起喝了一碗粥,喝了一碗肚子饱饱,和大家聊起天。 人群里不时爆发出难得的欢声笑语。 苏锦清抱起身侧的小娃娃,孩子喝着粥,刚吞下最后一口,就被苏锦清逗得哈哈的乐起来, 苏锦清看看孩子母亲,思虑一会儿:“祁衡那边最近可是又出了什么事么?” 流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做声。 “你们留难至此,可有什么打算?” 流民依旧不做声。 苏锦清也和大家一起沉默起来。 “公主!” 这些天下来,苏锦清从来都是以普通人身份和他们说话聊天,此时众人听到来者称呼,面上一惊。 苏锦清转身望去,看身后来人着宫服前来,下马跪礼。 苏锦清冷冷看过去:“你是何人?” 宫人低头恭恭敬敬:“下官是奉恒王之意,召您回宫。” 苏锦清看看怀里的孩子,那孩子迷惑的也看着她。 苏锦清低头朝着大伙微微一礼:“这临时的屋舍虽然简陋,却也可以避寒,晚些时候我会着人再送些厚实的被子,钟林山不比大陆其他地方,这个时节冷的天气比较多,各位辛苦,再次抱歉。” 众人赶忙起身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出的屋舍门,忽觉有人靠近。苏锦清朝那宫人看了一眼:“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宫人依言又是一揖,策马离去。 黎非自身后现身。 “你在这多久了?怎么不提醒我?” 她一身粗布朴素模样,黎非看在眼里,目色微柔。 苏锦清走到他身边,略有好奇。黎非笑了:“我也是才到的。” 苏锦清看看他:“你找我有事?” 黎非随她走了走:“无事,就是四处看看。” 苏锦清觉得好笑:“这钟林山夏日已过,眼下除了雪就是耐寒的花,不过品种不多,不知黎公子你看的都是什么呀?” 黎非被她的语气逗笑了。 两人走出几步,一路上苏锦清惦记着宫中的事,闲谈时间实在不能多,便选在一个分岔路口与黎非分道扬镳。 看着苏锦清身影消失在远处,黎非却依然目送着那头,没有要走的意思。 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侍从低头瞧了瞧他的神色:“公子,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公子日日来等人,为的就是见公主一面,为何不多说些亲近话?” 黎非有些轻微哑然。 “我们二人虽是近友,终归男女有别,我若过分亲近,未免对她不尊重。” 侍从笑了笑:“公子这是哪里的话,老丞相为您向那恒王求娶公主,本来就该是人人皆知的事了,你们亲近些原也没什么。” “可公子您从来只是心里惦念,那边又迟迟不下赐婚旨,连丞相大人都有些急了,也不知道那恒王为甚......” 黎非扫了一眼宫人,后者立即垂首,不再多言。 黎非抬起横在身前的一枝寒冰花束,凉凉冬意,沁人心骨,却始终一抹晶莹透人心神,难以移目。 “我的母亲当年就是因为那人过分亲近,才做下错事,连带着整个钟林都要承受着外界的非议。” 黎非摘下那朵晶莹剔透的花放在手心:“若我同我那父亲一个样,别说恒王,连我自己都会觉得恶心。” 祁衡国 “你说什么?” 殿上一人,脑满肠肥的模样,安安稳稳斜坐在一处。 “贵妃娘娘口信,说是钟林山的那个公主就是当年坏了咱们好事的那个太子妃。眼下远苍虎符被盗,定与她脱不开关系。” 回答的人哆哆嗦嗦,不敢朝上座之人看去,只在下面提着胆子大声有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祁皇听了这话,正在思索着,忽然“啊哟!”一声轻叫。 身边宫人立刻跪了一地。 祁皇朝着身边一个一身单薄衣衫微微发抖的女子看过去,一脚将她狠狠踹在地上:“不会按摩就别在这碍眼!” 那女子赶忙同其他宫人一同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都都滚出去!” “一个个看着就烦!” 祁皇朝着身边一众宫人十分厌恶的扫了一眼,不知怎么,临时起意,随手又指了刚刚那名为自己按摩的女子:“你,留着。” 一众宫人快速安静的退了出去,独留那女子跪在一处颤颤巍巍,不知所措。 “你刚刚还说什么?那公主收留了不少我们这边的那帮畜生?” 地上跪着的官员汗滴了一地:“......是。他们建了不少屋舍,俨然是要常住的样子。” 祁皇闻言,斜眼看了一眼地上跪在那里的女子,抓起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看向自己。 “这模样其实还真挺好。” 他咂咂嘴,似是赞叹。 忽的狠狠一甩,那女子的头就被狠狠带着砸向了一边的桌角,人顿时昏死过去,血流不止。 “来个人,把她架出去,送到膳馆。” 膳馆......难道又是...... 地上官员身子抖得如同筛糠,只听身边左右两侧各有一人,迈着很稳的步子,走过去将那女子抬了下去。 “吩咐那边,趁热乎做。” 祁国皇帝坐在宝座上,面容含笑,一脸的阴寒样。 “你传旨下去,立刻召回流民,妥善安置。另外......” 官员赶忙回神,将他的话细细听着。 “我过几天要去钟林山拜访,你发出信儿去,准备准备。” 官员略有疑惑,却不敢细问,只沉沉一声:“是。” 正要起身,却听头上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 “那个苏锦清不是一身正气,闲的没事做么?我这就教教她,这天下公理从来都不是姓正的。”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本来前一阵子因为流民的事苏锦清有一段时间睡的不是很好,后来祁衡国那边满大陆发布告,说是召回流民,赐土地和银钱,一众离家之人欣喜的无以复加,赶忙跟苏锦清告了谢,便拖家带口的回去了。这边人没走多久,苏锦清脑袋就开始难受起来,这一难受,就是半个月。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很难受的坐在殿内。前几日自家婶子看她难受的样子,顺手扔给她的一堆折子,说是给她在难过时练心志用。她哆哆嗦嗦拿起一份折子,内心百感交集。 终于忍不住,一把扔了手头上的厚本子,仰面窝进了厚厚绒绒的椅子里。 “..........啊.........” 宫人们随侍再侧,见她这般形容,不免生笑,以袖掩面。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苏锦清直觉自己快要睡着了,才勉强闭着眼睛伸手摸了一下刚刚被自己扔在一处的折子,不成想,摸到一只暖暖的手。 苏锦清笑了。 “怎么,姐姐们看我太累,也想帮忙了?” 说话间将另一只手攥成了拳头抵在唇边,低低咳嗽两声,很是疲乏。 她以往常与宫人们玩笑,现下倒真希望有个人能帮她解解围。 ...... 空气里充满了一反常态的寂静,苏锦清立时收手,睁开眼。 黎非正静静地看着她。 想来自己已经睡了很久,没听到通报声...... 苏锦清立马坐直身子,这才发现,经过短暂的放松,自己现在早已经是头晕脑胀,十分难受。 她随意招呼:“黎非,过来坐。” 黎非坐在她的身边,拿起磨石研起墨来。 苏锦清挥挥手:“唉,别磨了,我看不下去了。” 黎非看看四周,苏锦清笑着对宫人们说:“都先下去吧。” 殿门合起,苏锦清继续窝回厚厚的绒毛中。 “你今天怎么得空来了?” “想见你,就来了。” 苏锦清被他逗笑了:“哎呀黎公子啊,你可真是......” 黎非拿起折子,拿起笔来,一目十行批了下去。 “你歇歇吧,这些东西我也会弄的。” “那正好。” 黎非的能力只会比她更好,苏锦清难得可以小小歇歇,很是满足,口不择言:“黎非你干脆做钟林山的陛下罢,我跟婶婶举荐你。” 黎非写着折子没去看她:“净胡闹。” “我可不是说笑,黎非你天赋极高,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呐。” ......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屋外偶有鸣叫着悦耳声音的鸟儿停留片刻,掠影而过。 等黎非写完了折子归整好桌面,苏锦清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他四下打量,起身取来近处大氅为她细细披好。 他动作很轻,举手投足间温温柔柔。 忽然殿外传来一声急奏。 “思宁宫有要事来报!” “婶婶那边?”苏锦清睁开眼睛:“何事?” 黎非略作思量走过去,打开宫门,有雪花飞迎进殿,一时间空气清冷而凛冽。 宫人跪在地上:“祁衡国国君到访。” 她说话间语气微颤,似乎是见了什么害怕的事。 苏锦清疑惑望去,与黎非转过头来时投向自己的目光刚好对上。 苏锦清喃喃着点了点头:“不请自来......” 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思宁宫 偌大的宫殿内香烟缭绕,清香幽幽,却压不住屋内的沉闷。 苏锦清进的殿内,目不斜视,直直跪在了婶婶恒王座前。 殿内宫人低头不语,苏锦清也不动声色。 两王上座,来者还是事儿精,苏锦清觉得今天可能有什么事要算在自己头上,虽然眼下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她一脸无所谓,一跪就是大半天,也没人说句“免礼起身”之类的话。 等她稍微抬起头,就见祁王正将肥胖的身子缩在厚厚的毛椅子内,冷眼含笑看着自己。 “祁皇做什么那样看看着我?” 苏锦清略作有礼的样子疑惑问道。 祁皇哼笑一声。 “公主,你对我们祁衡国可是有什么不满?” 苏锦清不解:“此话何意?从何见得?” 祁皇哼哧哼哧:“那日,我祁国百姓来此贵邦吃饭,竟然被拒之门外,一打听,才知道那是公主的店。” 苏锦清也没多想:“你们祁衡国的人做事我看不了,又不希望别的人也受不了,故而出了禁令。” 祁皇没想到她一小丫头片子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驳自己的面子,面上有些尴尬,心里恼恨。 恒王原本座上观望,可听她说了几句,觉得这不知死活的丫头片子实在看不清状况。眼看就要被她这无所畏惧的表情气个半死,扔下折子就是狠狠一砸。 “混账东西!” 那折子不偏不倚,刚刚好打在苏锦清的眉角,血水顺着颊面快速流出一趟线,触目惊心的红。 有宫人低低惊呼出声,苏锦清把头垂了下去。 恒王脾气虽然不太好,但是从来没当着谁的面这么立威,苏锦清不是不知道,当初自己在来仪差点被那个女人害死,今日那女人老爹这厢一定也是不怀好意远道而来,估计早就把一些乱七八糟的罪名搁自己脑袋上了。 她慢慢朝着恒王磕了一头:“婶婶息怒。” 恒王哪里还能息怒,她只觉得自己此刻怒火烧的更旺了。 “你打开那折子,好好看看里面写的什么......你做的好事!” 正在此时,店殿门支呀的开了。 黎非不声不响走了进来,跪在苏锦清身边。 “给恒王请安。” 恒王没好脸色看向他:“你进来作甚?!” 那声音寒凉无比,压抑无比,似乎包含了极大地克制。 祁皇闻言,微微偏过头去看了恒王一眼,再看看刚进来的黎非,在瞧见他身上的家徽之后,笑意更浓。 黎非低头回答:“请恒王陛下息怒。” 恒王放在椅上的手紧了紧,只死死的盯着他,并不回答。 “这可不就是黎家那个不干净的孩子?!” 他声音中嘲笑之意甚为浓烈,似是看见了很不好的东西,苏锦清眉头一皱,抬眼冷冷瞪向他。 没等祁皇说话,恒王又拿起桌上的硕大印鉴狠狠朝苏锦清砸过去:“逆子!” 黎非见事不好,赶忙起身护在苏锦清身前,只听闷哼了一声,他两只手都紧紧攥在一起,指骨微微泛白。 苏锦清赶忙扔下折子两手去扶他:“黎非!” “啧啧啧!”祁皇笑着指向两人:“真真是下贱的样子。” 苏锦清没等回骂,黎非摇摇头,让开身子,捡起大印放好在一边,又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的折子递给她。 “你先看看折子吧。” 那声音及其之轻,苏锦清强压怒火,依言而行。 她麻木的打开折子,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直在那里,连同着她的手都有点拿不住了。 黎非看出不寻常,取过折子收好,合上之前,他粗略扫了一眼,暗暗心惊。 恒王终于忍不住:“日前有祁衡国流民经过钟林山之后返还祁衡,在国都内纵火烧城,此事,你可知晓?” 苏锦清摇头:“并不知晓。” 恒王将头抬高冷眼看她:“那些流民离去之前,你可曾对他们说过什么?” 苏锦清想了想:“不曾。” 恒王似是失去耐心:“火,是你教唆人放的吗?” 苏锦清咬牙闭眼。 “不是。” “不是?不是你?那满大街怎么都在传你钟林山苏公主以“天道慈悯”为名,教唆大众放火烧红城!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烧死了?!” 红城。满大陆都知道,它还有另一个逆天的名字:抗天城。抗天城原本不叫抗天城,叫崇天城,是百年来祁衡国的国都。祁衡国自祁皇登基这些年来,换了国都名号,自诩可比天高海深。可除去各地都在为他宣传的那些“祁皇很正直很伟大”的宣传语,若说他真有什么政绩,那就是祁衡国的武器出产的十分多,通过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且祁皇擅长各种武力镇压,常年下来,祁衡百姓被国家武器吓得可谓人心惶惶。这也是祁衡国在满大陆最让人担忧、无奈又痛恨的地方。 苏锦清看看恒王,知道她心中顾虑,静默着不回话。 黎非站在苏锦清身边:“陛下,无论如何,真相尚未查明,不能就这么定论啊。” 祁皇哼哧半天,看笑话一样看着下方跪着的两人,咂咂嘴:“嘴硬跟谁学的呢。” 恒王眉头紧皱。 几双锐眼盯视下,苏锦清终于失去了笑意,她站起身来,不去看祁皇,自始至终朝着恒王站得笔直。 “我说过了,火,与我无关。我帮助过的的祁衡百姓回到祁衡,打着我的名义说是焚火反对暴**政,这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苏公主爱民之心人尽皆知,此刻却要无辜百姓为你背锅么?” 祁皇笑的很亲切,苏锦清扫他一眼,顿觉十分恶心。 她旧疾未愈,面色苍白,看向祁皇那一眼时眼睛里却是十足的厌弃。 “滚出思宁宫,就在外面给我跪着!” 恒王不由分说,又一个折子又砸下来,直直打在苏锦清身上。 苏锦清弯身捡起折子放好在一边,头也不回迈出殿门,黎非见状,紧紧跟在她身后同她一起退了出去。 两人一同站到殿外,黎非跪在苏锦清身边,为她挡去大半冷风:“你就先好言相劝,不要再横冲直撞急于解释。恒王是你婶婶,更是钟林山的主人,自会公正定夺的。” “我不解释,就会被谣言生吞了。我解释,谣言怕也会加倍翻飞于世。真正参与其中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若说可怜,他们是真正的可怜。” “现在满大陆都在疯传我教唆人放火烧城,祁皇这般做,一定另有目的。” 黎非看她面色惨白,眼中光芒却更加夺目,知她心意刚坚,不由放宽了心。 天空中飘洒起了小雪,两人跪在思宁宫外长长的宫道上,俱是沉默无言。偶尔有宫人成群走过,见是他们,赶忙做了一揖快速离去。苏锦清的头发被吹得凌乱起来。可明明冷风吹得遍体生寒,她却毫无惧意,依旧直直的看向前面的那扇闭合着的殿门。 许久过后,有一侍卫模样的宫人自苏锦清身边走过。 这人人冒着被罚的风险悄悄给她和黎非披上厚实的棉氅,塞给她二人一盒莲花糕,立刻走开了。 苏锦清看着离去之人的背影,看着手里的盒子,忽然沉重起来。 她将盒子递给黎非,黎非却摇摇头:“你不必管我。” 这时,有一人自身边经过,苏锦清忽觉眼熟。 “站住!” 侍卫回头,一看是她,一愣,赶忙行礼:“参见苏公主。” 苏锦清疑惑看他半响:“你作何来此?” 那人答道:“奉殿下之命,前来送信。” “信?你家殿下......” 苏锦清想了想,林亭在此不宜多做停留:“.....算了,你先去吧。” “是。” 林亭抬起头,深深看了并排跪在地上的二人一眼,加快步伐进了思宁宫。 第61章 第六十章 林亭进去没多久,果然那边就传旨让苏锦清进殿。 苏锦清看看身边的黎非,把身上的棉氅加在他身上,又把莲花糕塞进他怀里:“这东西你赶紧趁热吃完,我进去看一眼,你在这里等着就好。” 还没等黎非说什么,她人已经快走着进了殿。 黎非跪在那里,看不远处殿中大门一开一合,看了一眼手中的莲花糕盒子,唇间渐渐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进殿后的苏锦清跪回原来的地方,朝着恒王深深一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刚刚看了一眼,觉得恒王的脸色更差了。 她又看了一眼林亭。 算了,林亭一直都差不多是一个表情,横竖波动都不大。 恒王开口:“你真是......让本王说什么好。” 苏锦清头压得极低,不知道该做何回答。 “来仪那边来了信......说你......身为皇族,竟违约入宫......!” 恒王强压着怒火,将话说完。 没人注意到,林亭听到自己送来的信上内容时,微微瞪大了眼睛。 苏锦清被她一句话震的说不出话。 许久,苏锦清才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林亭,她转过头来看向恒王:“可否将信件给我看一眼。” 恒王看她半天,终是将那远道而来的卷轴扔给了跪在地上的苏锦清。 待她安静的看完所有内容,身前响起了一生不屑的嗤笑声。 信上三言两语,全然不提张倾仪等旧事,只说她进宫为院生,搅乱战和书之约....... 苏锦清看了一眼林亭,想起凤吟夏当初与自己的约定,心中微微发寒。 祁皇一脸讥讽,尤带几分愤懑:“公主,你们年轻人啊,说话看问题想事情就是简单。” 他吞了一口茶,几滴茶水顺着他有些泛白的胡须流下衣襟,染上暗色。 苏锦清站在那里,不去看他。 “同样是即将继承大统之人,人家凤太子就不像你,这么呃......这么不像话。” 祁皇说话间还拍拍桌子,一脸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你们钟林山这些年本来规规矩矩,除了你这么个不叫人省心的,其实其他的还真都挺好。” 语毕,祁皇咂咂嘴,一身横肉堆坐在椅上,语毕,还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恒王。 “你婶婶病成那样还得给你收拾残局,啧啧啧....真是不容易啊。” 他一句话,大喘气说完之后,连连摇头,看的苏锦清真的想把他的脖子拧断了算了。 恒王叹了口气,转头朝向祁皇看去:“此事兹事体大,祁皇来我邦,想必对于解决一事,心中早有计较。” 祁皇哼哼一乐:“好说。” 恒王直直看向他:“不妨直言。” 祁皇闻言,一脸得意。他先是清了清嗓子,而后十分轻蔑的笑着指向苏锦清:“既然是她做错,那自然该先对我三拜九叩郑重认错道歉。” 一语道出,满室皆惊! 恒王忍了忍:“众所周知,公主是我钟林未来储君,岂有向别国三拜九叩的道理?” 祁皇又一笑:“就知道恒王你疼爱她,会出言相阻。那我们不妨换个方式。” 恒王转过头去,直直看向跪在地上的苏锦清:“但说无妨。” “好说好说!” 祁皇摇头笑道:“只要你们钟林山拿出三年岁供,补了这次百姓纵火造成的损失,再将钟林山外道地界割让给我祁衡,一切可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四国依旧如百年前的合约所写,互不牵涉。” 祁皇说话的时候,表情那叫一个眉飞色舞。他一脸横肉,加上满是堆积的流氓相,使人心生恶心的感觉,恨不能快快上前,了结了他这个这世上难得一见的混账东西。 苏锦清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等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早已把不知从哪个侍卫身上抽出的剑狠狠压在了祁皇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喊过后,祁皇吓得脸都变色了。 “苏锦清!你不要乱来!” 此刻他由于过度惊吓,脸形也变了。 恒王坐在一处,激动之下,孱弱的身子早已动弹不得:“锦清!” 苏锦清目色微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现下已经抖若筛糠的祁皇。 恒王身边的老妪双手作出让苏锦清放下武器的手势。 “公主......公主,好孩子,别这样!” 苏锦清右手握剑太用力,手心早已暗红一片。 “祁共来!” 苏锦清看着剑下面如死灰的祁皇,大喝一声。 “刚刚你说过的话,敢不敢再说一遍!!” 她声音很重,重的让祁皇浑身止不住地抖啊抖。 “当初我从来仪九死一生回到钟林,还不是托了你那乖女儿的福,你们作何缘由如此嚣张妄为?!这一切......不过是你们串通好了欺负我,欺负钟林!” 林亭闻言,始终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苏锦清的举动。 可能是屋内的惨叫声太过凄厉,殿外身着祁衡服的侍卫闻声冲进大殿,看清情况后,个个手持刀剑,瞬间以苏锦清为中心围成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圈。 黎非不知何时已站在苏锦清身侧,以剑相对,场面胶滞,混乱不堪。 苏锦清冷冷的看着祁皇。 “林亭,你回去告诉他凤吟夏。” 林亭眉头皱的紧,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自此以后,阳关大道各自走,再见面时不论旧交情,让他离我有多远,走多远!” 她语气里听不出半分犹豫,人却忽然闭上眼睛,紧跟着身子狠狠一晃。 黎非见状,赶忙扶住她。 有侍卫看准了时机,趁苏锦清此刻情绪波动甚大,抓住机会趁虚而入夺走肥胖的祁皇。 黎非持剑挡下射向苏锦清的暗器,一个回身将她护在身后。 可饶是黎非躲得再快,苏锦清还是听到了利器刺入他身体的声音,和黎非没能压制住的那声痛苦的低哼声。 “姓苏的!还有你们钟林山的所有人!都给我等着!!” 祁皇仓皇逃出,被一群侍卫快速带离了皇宫,那一句充满狠意的声音凄厉悲惨,回荡在思宁宫上空。 第62章 第六十一章 临近夜晚,苏锦清依旧跪在思宁宫殿外,身子直直的立在那里,头低低的看着地面发呆。 不一会儿,一身白衣的黎非静静的走到她的身边,看了她一眼,无声无息的陪着她一道跪在那里。 他身上的伤刚刚包扎好,面色隐隐苍白,疲乏之色更甚。 苏锦清推了他一把:“你这是做什么,起来。” 黎非没有看她,身子一动不动,任她推着,就是不为所动。 不一会儿,有宫人从殿内跑出门来,一路奔下长长的台阶道,跑到跪着的两人面。 她气喘吁吁,忍住强压了一口气:“公主,恒王有请。” 苏锦清看她一眼:“跑这么快做什么。” 宫人面色微红,低下头。 苏锦清站起身来:“我就算眼下站了起来,一会儿进去还是要跪的。你这跑的累成这样,多不值。” 宫人头低得更深,一动不动立在黎非身边。 苏锦清又看了一眼黎非,没说什么话,径自迈开步子朝着大殿方向走去了。 “公子,要不,您先起来站一会儿吧。” 那宫人犹豫半天,实在看不下去黎非那一脸苍白,忍不住出言提醒。 黎非摇摇头:“殿里怎么样了?” 宫人看身边走过一众侍卫,没吱声。等人走远了,这才也做要离开的样子,后退着朝着黎非低头一揖。 “那边情况不太好,公主进去,可能免不了要被骂。” 黎非微微点头,便不再言语。 思宁殿内,安静非常。 恒王虚弱的坐在宝榻上,不时咳嗽几声。苏激情安安静静的跪在地上,整个人似乎瘦了一圈。 一旁老妪慢慢收起半边帘幕,退在一旁,关切的注视着榻座上虚弱的女人。 恒王静静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这个倔强的小丫头。 她记得,她和她第一次见面时,她也是这样,安安静静的。不过不同的是,那时的那个小姑娘,闭着眼睛虚弱不堪,好像再多耗损一刻,就要撒手人寰。而眼前这个...... 三年以来,她在自己身边任性过,胡闹过,坚持过,放弃过......所求却并不多。可也就是因为她所求不多、所要不多,真的遇见自己要坚持的事,才会那么固执、那么洒脱。 也正是如此,才会产生今天这种让她再难以帮忙收拾的局面。 “你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苏锦清跪在那里,发丝因为殿外风吹的原因,有些乱,然她身板却跪的异常笔直,一如之前。 她眉目冷清,眼光却坚定沉静,毫无波澜可言。 她定定的回答:“我不后悔。” 恒王婶婶躺在榻中,沉默良久,终是一声叹息。 “你出去,把黎非叫进来。” 没有等来厉声喝骂,苏锦清微微愣了愣。 “您没有什么别的话要对我讲么?” 恒王看她半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苏锦清摇摇头,安安静静的跪在那里做了一揖退出门外。 大门打开那一刻,黎非看着苏锦清自殿内低头缓缓走出,脸色略有苍白,担心她风寒没好恐怕又要继续挨冻,不由自主站起身来朝她迎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我在这儿守着,你先回去吧。有事我遣人唤你。” 苏锦清同他站在一处,可能是刚刚从暖和的屋子里走出来的缘故,一阵风吹过,她浑身一哆嗦。 黎非关切的脸渐渐浮现在眼前,苏锦清低下头。 “婶婶叫你进去。” 黎非看了苏锦清一会儿,握了握她的手:“那,我去去就来。” 苏锦清头始终压得很低,没有去看他。 黎非进到殿内,温暖瞬间包围了他,让他忍不住在殿门合上前回头又看了一眼风雪中重新跪好在原地的苏锦清。 随着门嘎吱的合上声,黎非快速转过身走向内侧榻前跪好。 “恒王,有事请直说无妨,锦清冻得不轻,不能再跪了。” 床榻上的恒王从来没被谁这么催着说话,一个愣怔之后竟笑出声来。 黎非握紧了手,静待。 “你这孩子,抬起头来,本王都不曾好好看过你。” “恒王一直不待见,故而不敢抬眸。” 似乎没料到对方会是这个态度,恒王看向他的目光不由深了几分。 “你从来言行谨慎,今日这般反常,出言不敬,就不怕惹怒了我,坏了你的好事?” 黎非心里紧了紧,终于慢慢抬起脸看向恒王。 姿容昳丽,眉目含威,只是温柔更甚,掩住了那份慑人的威仪。 恒王喝了口茶。 “锦清从来都是喜欢温温柔柔的东西,对人,也是一样的。” 黎非低下头去,看着衣摆下地毯上繁丽的牡丹。 “日后一旦有什么变故,估计她也是傻子一个,不知退让。一个姑娘家,实在是不像话。” ...... “我知你这些年过的不易......你是打算利用她么?” 在老妪的惊讶注视下,恒王直直的看向地上跪着的人,似乎想要将他里外看个透彻干净。 这样的气氛,本能让人心生压抑,可黎非此刻却感到似乎从来没像今天那么平静。好像自己等了许久的答案,眼看就要呈现在自己眼前,他非但没有害怕担忧,反倒在心底生出几丝昭然若揭的欣喜。 “我确实自小生于泥淖。” “如您所言,无名无分,身份低微,所有不多。” “身世使然,见惯名利争夺,看尽了人情淡漠,” 黎非思绪蔓延,静静陈述着自己心中的话,就好像在任何人看不见的地方,看见一株苍白寂寞的花,静静在那里开枝摇曳。 他慢慢说着,却在将最后一句说完的时候,兀自笑开了。 “这样的一生,可能就是该这样浅薄。” “所幸满心所求不多,且在心灰意冷前,终得见一抹亮丽颜色。” 恒王叹息。 “你眼中的那抹颜色,不过是你一厢情愿幻想而得。这世上哪里会有长长久久永不退色的东西。纵然花开一时好,难保寒风摧枝,身残形碎。这种事,你不是很清楚么。” 黎非依然死盯着那多牡丹,言语寥落:“恒王英明,看得明白。” 恒王看着他,看了很久。 黎非跪在那里,低头不再言语。可恒王此刻心中的感受却犹如巨石落地。 她心神一松,长舒一口气,可紧跟着,身体的痛楚也更加明显。 她额头上汗涔涔,看了一眼身边人,身边那老妪便慢慢自帘影后取了一样东西跺步而出。 她看了看老妪展开在自己眼前的东西,随即招呼黎非:“你过来。” 老妪拿出一个不小的印章捧在手中,黎非起身走到恒王床前。 “拿起那个印,盖在我的名字上面,盖好了收起印件拿着这道旨意滚出去,这些天本王懒得再看你们一眼。” 待一切完毕末了,恒王转过头去挥了挥手,老妪便朝黎非做了个请的姿势。 刚刚黎非进殿的时候,老妪一直将表情收的稳妥谨慎。这会儿送黎非到殿门前,她的面上却露出明显又慈祥的笑意:“去吧。别让公主跪太久。” 黎非拿着东西走出殿门的时候,苏锦清在外面已经是冻的快崩溃了,她觉得很多冻过的地方疼过之后已经再度麻木,担心自己再这么跪下去,估计要残废。 她思前想后,终于找个个理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打算赶紧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可还没来得及付诸具体行动,就见那边儿黎非迈着大步踏下殿阶,朝自己快速跑了过来。 苏锦清跪在原地勉强朝他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悲哀:“你也挨完骂了......那咱俩现在,是不是可以直接跪安了?” 黎非没听她把话说完,把东西往她怀里一塞,解下大氅给她披上,直接将她背在背上。 苏锦清愕然瞪大眼睛:“喂!你这是做什么?放我下来!” 黎非像是没听见她的话,稳稳的背着她,走出很长一段路。 苏锦清趴在他的背上,随着浑身渐渐暖和,人也渐渐变得安静起来。 打开怀里的圣旨从头开过去,当看到一半的时候,苏锦清彻底愣住了。 ...... “黎非。” “嗯。” “你看过这上面的内容了?” “怎敢。” ...... “那个......你放我下来吧,我能走了。” “......” 黎非放下苏锦清,见她立在身旁,神色不知为何竟有几丝紧绷显露出来,脸色也有些发红。 他眉头一皱:“你怎么了?发烧了?!” “没事。” 没事? 黎非看了看她的脸色,又看看她手里的圣旨,疑惑的拿过来看过去...... ...... 他从从容容的打开,又从从容容的合上。 此刻他姿容如芝兰玉树,清清盈盈,在这凌乱的漫天风雪中,额面上却难得的带了些许湿热微汗。 “那个......” 苏锦清迈了一小步,拉了他一把,他低头看她。 “你还是再背我一会儿吧,还是不行,走不了。” 黎非轻轻吸了口气,半跪在地。 这一路风雪相偕,路的尽头,两人的背影却一直安安稳稳的,消失在一开一合的宫门之后。 第63章 第六十二章 “我当是谁,这快马加鞭的,原来是林侍卫。” 来仪皇宫宫门两旁,一名守卫看清下马走过之人,很有好感的朝他笑笑。 “凤殿下还在宫中么?” 侍卫点点头:“当然。这些天殿下常来宫内照看陛下呢。” 林亭心里有数,将马匹交给前来接送的宫人。 皇帝陛下自打张倾仪身死,身体状况不知怎么也跟着变得越发不好,有好几次甚至咳出血来。宫人们私下里都谈论着一些不敢在明面上说的话,觉得这些年陛下宠着张家那公子是人尽皆知的事,早就有要让他辅佐太子的意思。这回那贵公子不幸撒手而去,陛下也因为这事狠狠伤到了心,精神大不如从前。 林亭回头看了一眼熟悉的朱门,转身朝着那处凤吟夏的住所走远了。 这一路未到尽头,他就开始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同凤吟夏说出近日来所见所闻。 等到站在眼前寝殿大门前的时候,林亭彻底走不动了。 一人头带大珍珠红缨金冠,长长的朱红色丝带随着暖风轻轻飘摇在身后,反衬那一身刺金凤凰别样富丽耀眼。 凤吟夏正在一处石桌前坐着,不时的逗弄着桌上停着的一只拖着长长尾巴的鸟儿。 许是身后忽然变得太过安静引起了他的注意,凤吟夏转过身来。看见是他,眼中的深沉透出几许光亮。 “林亭,你回来了。” 他笑着转过身,负手而立站在那里,同他相视片刻,走上前来。 “如何?钟林山那边一切可都安好?” 林亭站在那里,看着他笑问自己,低下头去。 一顾不好的感觉攀爬上心头,凤吟夏渐渐敛去笑意:“发生什么事了。” 林亭抬头看向他:“祁皇和苏公主闹了极大的不愉快。” 凤吟夏听了,心里微微放松。 他略作沉吟:“祁皇那人,和她能闹出不愉快,这实在很正常。” 林亭直直看向他,一字一句:“你的信不知道怎么,被掉了包,刚巧被祁皇知晓,那苏公主对你......” 凤吟夏心思一顿:“什么?” “......信被掉包?” 林亭咬咬牙:“......接下来还有一事,可能您听了会不太适应,但希望您以大局为重,不要冲动。” ...... 凤吟夏定定看着他。 “你刚刚......说什么?” 林亭心底咯噔一下,见凤吟夏面色苍白如纸,手心微微渗出汗来。 “殿......殿下......” 凤吟夏慢慢后退两步,一个没站稳,扶住身后的石桌,浑身仿佛失去力气般坐了下去。 “她和黎非......” 还没等把思绪理顺清楚,凤吟夏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胸口似是压了千斤重担,他死死攥住那一片刺有金线的雪白衣衫,忽然身子猛的前倾,一口鲜血直直被他吐了出来。 “哐啷!!” “殿下!” 不远处,一阵瓷器打翻的声音充斥在耳际。锦瑟和林亭惊慌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凤吟夏勉强又站起身。 见有模糊的身影朝自己跑过来,他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宽慰的话,整个人直直的倾倒下去。 月半中天之时,整个来仪皇宫都处在一个十分紧张的状态之中。 皇后和两个妃子听说太子昏倒的消息,早就脚前脚后赶了过来。 祁清雅听到消息,早大家一步赶到。此刻她人在殿厅,绞着手里的帕子,不时焦急的伸长了脖颈看向站满了御医的寝殿里间。皇后到的时候,她正垂着眼泪低头站在一处。 皇后没多说什么,经苍贵妃扶着,与她擦身而过进了内殿,祁贵妃则慢悠悠的走到她跟前。 “你来了多久了?” 祁清雅深吸一口气:“没多久。” 祁贵妃看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好奇:“难道是患难见真情......怎么本宫以前就没发现呢。” 祁清雅擦了擦眼中蓄着的泪水:“以前没见过这场面,怪害怕的。” 祁贵妃笑了笑,冷眼看一眼内殿那边的情况,不着痕迹的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她又看看祁清雅:“行了别哭了,你先回去吧。” 祁清雅想了想,又抽了抽鼻子,这才做了个跪安的礼,离开了太子寝殿。 祁卫很快站到祁贵妃身边。 “打听到什么了?” 祁卫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什么。 祁贵妃听后抬头直直看向他:“当真?” “错不了。消息已经散至满大陆。就等喜事各方面安排就绪。” 祁贵妃冷笑着哼了一声,又瞧瞧内殿那边一群御医忙来忙去的样子,朝祁卫挥了挥手,慢步走进了内间。 祁卫得令,快速闪身离去。 自打前几日钟林山宣布了公主和驸马即将成婚的大喜事,消息可谓是以最快速度传遍大陆,几大国内此事传的也早已是一派沸沸扬扬。 一大早,几只燕子嬉戏玩闹着在空中快速飞舞着,两名宫人托着茶盘和点心盘一边走一边吃吃笑了起来。 一宫女边走边笑道:“听闻那钟林山公主原是恒王陛下的养女,模样品行皆是一品。” “唉,那两人可真是天作之合。” “都闭嘴!” 两人正说的起劲儿,忽然一声呵责,使二人当场愣住。 锦瑟冲那对儿宫人看过去,一脚迈开,下了一层台阶,一脚迈开,又下一层。她站在这一层,居高临下的将两人瞪在眼里,看得她二人登时噤若寒蝉。 “这几天殿下病着,御医嘱咐千万静养,来来回回告知了你们多少回!你们两个怎么回事,都把话当了耳旁风么?” 那两名宫人瑟缩在一处,低着头没人敢回话。 “锦瑟。” 一声微哑的声音自殿内传来。 “别小题大做。让她们走吧。” 锦瑟闻言,深皱了眉头,又转头看向台阶下那两名面色苍白的宫人一眼。 “把东西给我。” 她闭了闭眼睛,而后尽量放柔和了语气朝那两人发了话,两人闻言,赶忙走上前去将两盘东西交给了她。 锦瑟接过东西,却还是一直盯着她们,两人低着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都下去。” 轰隆隆!! 这边她话音未落,天空中一阵闷雷声滚滚响起,黑云不知何时凝结成巨大势力直直压下来,眼看就要落雨的模样。 锦瑟转过身快走几步进入大厅,两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忙相互掺拽着退下跑了。 将盘内东西放好在外厅,捡了几样小糕点在一个小盘里,又到了一杯热茶,这才转入内殿寝室。 林亭正守在床侧。 床上一人,正披着黑色绣凤大氅倚靠在床榻旁,屋内窗子还开着,他目光落在窗外一株梓荣花树上,神色安静的出奇。 锦瑟将东西放在桌子上,转头看了看凤吟夏,轻声说道:“殿下,吃点东西吧。今天有新鲜的莲花糕呢。” 凤吟夏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闪:“莲花糕?” 他声音哑沙越发严重,锦瑟有些看不下去了,赶忙低下头装作收拾茶盘。 林亭看向凤吟夏,凤吟夏依旧盯着那株紫荣华看得出神。 不知是谁深深叹了一口气。 凤吟夏转过头来:“又要下雨了。” 林亭看了看天色,走到窗前,开始合拢窗扇。 “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她生了我的气,一个人跑开了。” 锦瑟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 凤吟夏看着合拢好的窗棂,忽然笑了笑。 “我不过是有点累,看把你们吓的。” “大陆很久没有什么喜事了,到时候,一定会很热闹。” 凤吟夏自说自话,完全没注意到林亭和锦瑟面上的不忍。 ...... 林亭紧了紧握剑的手:“殿下,那封信该怎么办?” 锦瑟听了,立即瞪过去:“殿下还病着呢,你就不能说点别的事儿?” ...... “彻查此事。” 钟林山皇宫 殿外宫人垂首立侍着,见到来人,俱是欠身一礼。 “驸马安康。” 黎非朝身边的宫人们轻声答应了一声,众人才将身子立直。 “我听人说,殿下在里面?” 众人俱是点头,有宫人心知苏锦清脾气,不敢上前有多余动作,一时间气氛略有些胶滞。 黎非身侧的宫人停了停,二话没说,在众人惊疑的表情中开了门,只听“支呀”声响,门被半开了。 里面很快传来问话声:“殿下正在里间歇息,怎有人打扰?” 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作声。 黎非身边的宫人刚要回话,黎非摆手示意她退下。 苏锦清的声音传来:“是驸马来了?” 声音未尽,人却闪现出来,她看果然是黎非,做了请的姿势,朝黎非淡淡笑开:“请进吧。” 黎非笑了笑:“打扰到你了?” 苏锦清摇摇头:“怎么会。” 殿门再次合上,门外宫人低头飞快互看了一眼,心里却有了计较。 往日苏锦清再怎么和她们玩笑,只要进了这书室,任是谁也不能贸然打扰,更别说与谁单独久待一室。可这驸马一来,这些竟然完全就变了...... 可明明这黎公子在成为驸马之前,因身份的问题,没少惹人非议,据说连恒王都很不待见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当了驸马。 大家都以为这位驸马可能是因为丞相的缘故才攀上高枝,没准儿什么时候犯个错,就会被夺去身份,故而也不怕他。 可眼下看这公主殿下的态度,明明是很偏向着驸马呀。 一众人低着头,各自都为刚刚一些无礼态度后悔起来。 苏锦清进的内屋,也没再管身后的人,她坐回之前的位置,朝黎非浅浅一笑:“我看会儿书,你自便。” 说完,就细细的端看起刚刚一直看着的卷轴来,没有再理会别的事。 黎非看了看身边的摆设,从上面拿了一本书,随意打开,坐在苏锦清身边看了起来。 两人俱不说话,屋内不时会响起书页翻动的声音。 香炉静静地吐着缕缕青烟,清清爽爽的香味自炉内缓缓倾出,飞扬成丝带模样,又飘绕出几缕丝线,将两人环绕其中。 苏锦清将将看完卷轴,微微侧脸看去,天色似乎已经暗了许多。 黎非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入眠。 他玉手支额面,侧面向着苏锦清的方向微微低下,长长的睫毛投下如翼剪影在白皙的面容上,很是恬淡的模样。 苏锦清放下卷轴看的微微出神,心绪里竟然浮现一丝茫然之感。 尤记得那日,风雪漫天,他握着她冰冷的手,和她挨在一起跪在殿外的模样。 她微微歪着脸,手拄着下巴直直的盯着睡梦中的黎非,满脸空白的表情。 她想这人可能是困得不行?却又想来见自己?走了那么久的路,正赶上临近中午,所以才会这么疲乏么? 她这边瞪着大眼睛直直的望着,却不知道到黎非空闲着的手在宽大的衣袖下微微蜷着,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渗出些许汗。 看了半天,苏锦清干脆趴在桌案上,拿起笔把玩起来,等着黎非醒来。 屋外天色尚早,偶有雪鸟拖着长长的尾巴飞来飞去,在窗子上投下优美的线条,自由翻飞后离去。 苏锦清玩笔玩的无聊了,又开始玩起黎非看过的书来。 她下巴放在桌子上,两手一左一右擎开书籍。一边百无聊赖的打开书,一边轻轻的念着书中的文字。她声音极轻,仿佛殿外偶尔敲打宫窗的暖雪。 “伺吾庭乎,潇潇而立,尚之琼玉,颖而莹矣。” 她太无聊了,无聊到念着念着,终于眼皮开始打架。 ...... 黎非慢慢睁开眼睛,盯着苏锦清睡得一塌糊涂的样子,轻轻直起身子,端坐在侧。 他知她很久没休息好,也没打算叫醒她。 轻轻抽出那人手中的书,扫一眼上面的内容,莞尔。 第64章 第六十三章 宫廷飞燕绕亭檐,一对儿姑娘相对坐。 祁清雅一脸悲催。 林宥仪面无表情。 祁清雅看林宥仪面色不善,心头恼意更甚,出言刺激:“林大千金进宫是来找凤殿......吟夏的?” 她语气怪怪,林宥仪没理她,径自呷了一口茶。 祁清雅也没指望她回。 “本公主很快就要成为你们的太子妃娘娘了,真是开心啊。” 林宥仪看看她快哭出来的表情,静坐在那里移开目光。 “林宥仪,我劝你一句,以后少找我麻烦。” 林宥仪失笑:“公主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联姻,怎么事到如今,反倒这般形容。” 祁清雅本来还想和她继续吵闹,可听她说完这话,就将整张脸放在桌子上,面朝林宥仪,有气无力的模样:“本公主是被骗来的......” ...... 祁清雅转了转眼珠:“啊......我好惨哪......” 林宥仪不想再去计较,放下茶盏,准备走走。 “你还打算等他?” 林宥仪对祁清雅很是无语:“你哭你的,我烦我的,不是很好么,干嘛总来管我。” 她正说话间,林亭自山亭下路过,祁清雅看见他,连忙招手:“林侍卫哪里去?” 林亭见是她和林宥仪,做了一揖,想了想:“公主怎么在此?” 祁清雅见不到凤吟夏,只能问林亭:“你家太子哪去了?” 林亭心知遇到这公主,一定会被问很多问题,可是,偏偏此刻林宥仪也在...... 林宥仪见他这般形容,不仅好笑:“林侍卫作何这般看着我?” 林亭摇摇头,苦笑了笑:“殿下......我正在寻。一大早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找了很久了。” 祁清雅和林宥仪听了这话,俱是沉默起来。 祁清雅萎靡在那里:“他最近心情到底没有好到哪里去啊。” 林宥仪冷笑:“你都这样了,他能好到哪里。” 祁清雅顿时气结:“你这人......不会好好说话的嘛!” 林亭在山亭下,看两人你来我往,心知这种情形已经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了,想了想朝两人各做一揖,决定去做事,不再理这对傻子。 “两位,林亭还有事在身,就先告辞。” 祁清雅连忙点头:“林侍卫要是找到太子,跟他说晚些时候我会去看他的。” 林亭闻言,眉头不易觉察的轻轻一皱:“是。”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林宥仪的眼光沉了沉,也起身朝着祁清雅一揖:“公主,我也先回去了。” 祁清雅看她一会儿:“你是要去皇后娘娘那儿?” 林宥仪摇摇头:“我要回林府。” 说完,就在侍女的陪同下下了台阶,绕过郁郁葱葱的林木,渐渐走远了。 祁清雅眨眨眼睛:“怎么一个两个,都那么奇奇怪怪。” 嘀咕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问题一样歪着头问道:“你说她最近是不是有点怪?” 身后一直为她摇蒲扇的宫人想了想:“是有点儿。往日里和您针锋相对的,最近温柔不少。” 祁清雅拿起茶盏正喝着茶,听宫人这一说,又把茶盏放下了。 “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变化这么大。” 宫人摇摇头:“您和太子殿下婚约都定下了,她还能坚持什么?一看没戏了,自然就没有那么多敌意了吧?” 祁清雅听了笑了笑:“她要是真能那样,我倒是谢天谢地了。” 一阵暖风吹过,宫人稍稍加快了摇扇的速度:“贵妃娘娘这两天也不知在忙什么,都没见到人。” 祁清雅点点头:“是啊。” 她捏了一块糕点在嘴里细细尝着,忽然觉得百无聊赖起来。 ...... 祁清雅这边刚刚说完,过了一日,祁贵妃就在一众宫人的陪护下来到了她的寝殿。 通报宫人说了此事,正在内间换披纱的祁清雅听了,朝着身后的宫人眨眨眼:“果然是不经提。” 宫人正为她弄着披纱上的流苏,闻言一笑:“公主,有些事,早晚是要来的。” 等到祁清雅收拾妥当进到大厅,就看见祁贵妃正喝着杯中刚刚沏好的茶。 祁清雅走过去,朝她稳稳一揖:“娘娘金安。” 祁贵妃将茶盏搁在一旁,转头看向她。 “我这两天想去祈福,住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你随我一起去否?” 祁清雅在她身边落了坐,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不想去。” 可能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祁贵妃微微疑惑:“你自己在宫里,还有什么别的事做?” 祁清雅摇摇头,想了想:“娘娘有所不知,我近日来头总是有些疼。” “头疼?多久了?” 祁清雅低下头去:“也没多久,殿下昏迷那一日,我就有些不太舒服了。” 祁贵妃想了想,也没多问什么。 “今日感觉如何?” 祁清雅为她斟了一杯茶:“好了许多了。” 祁贵妃思虑再三,站了起来。 “我本来想一会儿带你去见陛下,你眼下不舒服,还是不要让他知道,免得对你和殿下的婚事不利。” 祁清雅点点头:“知道。” 祁贵妃又看了看她:“你不舒服,就好好静养,我先过去陛下那里。昨个儿刚跟他夸了你,他说什么也要和你说说话。” 屋外起了凉凉的风,宫人赶忙为她披上大氅。 “这几日来仪天气变化好大。” 祁清雅见她要走,起身也帮忙弄了弄那绣满了金凤凰的衣裳。 “晚些时日,清雅一定会去亲自拜见。” 祁贵妃等的就是这句话:“好些了就过去,嘴甜些。” 就这样,一众宫人随着祁贵妃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祁清雅经人随侍,在寝殿大门外深深一揖,又站好在一处目送祁贵妃离开后这才返回厅内。她坐在精致的小桌旁,指尖不经意敲了敲桌面,不知道过了多久,朝着外面随意说道:“来人。” 宫人依言进殿:“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祁清雅想了想:“像从前那样,帮我取一样东西。” “还是老样子,不可被任何人发现,知道么?” 那宫人站在那里,身子有些微微瑟缩,但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记下了。” 祁清雅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消失在游廊尽头的人影,心里竟没来由的生出几分担忧,她压下那份不安感,拿起书看起来。 祁贵妃在宫人的随侍下已经走出去很远,忽然停住脚步。 “娘娘?” 她顿了顿:“给陛下用的香料,可是带着了?” 宫人赶忙打开自己手中托盘上的盒子,仔细看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 祁贵妃想了想:“回去拿时间怕是会有点紧。” 宫人犹豫了一下:“那怎么办?” 祁贵妃没回头,只留下一句:“无妨。都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众人低头一礼:“是。” 身后两名宫人互看一眼,立即跟上。 祁贵妃急匆匆的朝自己寝殿走着,来仪国花柳被风轻轻吹送,道路掩映间,忽然一个宫人自拐角处急急冲出,祁贵妃两旁侍女立即上前护住她,那宫人却因撞到其中一名侍女脚下一歪,扑坐在地。 因这一撞,有一小锦带自她袖中滚出,里面洒出几颗圆圆的小东西来。 祁贵妃原本无心与此,可一看那宫人模样,心中微疑。 “是你?” 那宫人撞上祁贵妃,连忙将地上散开的药快速捡起握在手里,听祁贵妃的话,才猛然顿住。 “娘娘恕罪。” 她声音微抖,还带着几分微微惊恐的情态,让祁贵妃反感至极。 “你作为贴身伺候的人,此刻不在公主身边小心伺候着,到这边来做什么?” 祁贵妃的寝殿和祁清雅的寝殿,其实是相隔很远的。 当初祁清雅到来仪国时,凤王本来有心将祁清雅住处安置在离祁贵妃寝殿不远的地方,可是祁贵妃觉得做不和规矩,恐惹人非议。毕竟往来各国皇族的住所素来不能接近三妃所在之地,以免冒犯,所以就定下了一处较为远的地方,也就是祁清雅现在的寝殿居所。可是这宫人却大老远的在自己这边往回跑,面色如此惊慌,这实在让自小生活在祁衡国那种人人提防的环境中的祁贵妃不能不疑。 宫人跪在地上,脸都要贴到地面上去了:“我是......路径此处......”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不等那边解释,祁贵妃身侧蓝衣宫女出言逼问,宫人听了,身子微微抖了起来。 祁贵妃朝身侧此宫女使了眼色,那宫女立即冲上前去,以飞快速度搜抢出刚刚被宫人握在手里的东西。 贵妃接过侍女递过来的东西,闻了闻气味,脸色陡变。 她复又看向地上跪的汗涔涔的宫人:“这东西,打哪来的?” 她语气冷冷,宫人浑身开始发起抖来。 “说!” 一阵寒意拂过,柳枝被风吹的东倾西斜。 祁贵妃带人从外面回到祁清雅寝殿的时候,她正在看一本不知名的书。 被里面的情节吸引着,看到有意思的地方,终是没能忍住,哈哈大乐起来。 忽然殿门被一股大力打开,发出两门相撞的剧烈声响。 祁清雅笑的满眼含泪,正要去擦,却突然定在那里,无法再笑出声来。 祁贵妃正站在门外死死地盯着她,身后有两名宫人押着一个将将昏死过去的宫女,朝自己这边走来,狠狠将人摔扔在地。 祁清雅放下手中的书,位置没放好,书“啪嗒”一声直直落在了地上。 “娘娘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祁贵妃步入大厅,随手将几颗圆圆的东西扔掷在她脚边。 那几个圆滚滚的东西四处滚动,有一颗在碰到祁清雅的鞋子时,将将停了下来。 “清雅,你这算什么呢?” 祁清雅蹲下身去将东西捡起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又看了看那个趴在地上快要昏死过去的宫人。那宫人看上去并无异样,祁清雅却没来由的心寒起来:“你都知道了。” 祁贵妃轻轻哼笑出声:“你来到这里这么久了,每次我来这里,都给我喝这种东西,就没想过后果么?” 祁清雅站起身来,和她对上目光:“你帮父皇杀了那么多人,你想过么?”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众人立即跪了一地。 祁贵妃大声一喝:“都滚出去!” 大门紧闭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殿内躺在地上的那名侍女忽然吐出一口黑血,彻底闭上了眼睛。 祁清雅就站在她身侧,黑色的血水染上了她清浅碧绿色的披纱,一路蔓延而上,晕出一份死气沉沉的色彩。 “知道我为什么不现在杀了你么?” 祁清雅一直将她定定看在眼里,仿佛没有听见这句冷然的问话。 祁贵妃转身走近殿门:“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我作为姐姐,就一定会成全你。” “在你的价值消失之后......” 祁贵妃转头看向她:“我会让你尽早解脱。” 第65章 第六十四章 凤吟夏这两日闭门于殿内,因前些时候的事,皇帝着御医给他开了很多医方。平日里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就自己喝两口药汤,弹弹古琴。林亭和锦瑟随侍在侧,除去皇后偶尔过来探望,说上几句,其它时候整片大殿通常都是安安静静。 一曲闲适的曲调终了,凤吟夏拿起药碗,喝了起来。 “咚咚咚。” 屋外传来敲门声,锦瑟赶忙过去打开门。还没等说出一些拒不见客之类的话,就见祁清雅面色清凉的站在门外。锦瑟观她神色有些不同,却偏偏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同。 “原来是你。” 凤吟夏不知何时站在锦瑟身后,隔着门将祁清雅静静看着。 两厢无语。 祁清雅安静迈进殿内,落坐在小桌旁,朝着门旁的凤吟夏看了很久:“殿下,我长话短说......我是来告别的。” 锦瑟闻言,一脸惊疑:“祁公主,你又要玩什么把戏呀?” 凤吟夏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却没看她,抬手喝了口茶。 “我要去游历四方,你自己保重吧。” 凤吟夏眉头皱了起来。 “游历四方?” “嗯......” 她慢悠悠的说着。 “此来......算我对不起你和飞燕。” 看她绞着手中的帕子,凤吟夏忽然觉得胃疼。 “你个姑娘家,在来仪宫内闹一闹也就算了,怎么还生出了这么个想法?你说你对不起我和她,可你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本来就是错不在你,偏偏你却最为在意。 “婚期要提前了。” 祁清雅静静说道,锦瑟和林亭俱是皱了眉头。 “不是说好的时间了么,为什么要提前?” “我下毒的事被发现了,她很恼火,可能是不想再继续与我逶迤了吧。” 凤吟夏看向她,她却一直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帕子。 “淑娴......被我连累,已经死了,我这两天想了很多,才下了这个决定。眼下我找了个理由来见你,却只能待一会儿。” “吟夏,你知道么,自打她走了,你就一直不开心,这几个月你刚刚有了笑容,眼下又这么消沉,我们都很难受的。” “我要去远苍,那里听说也是很好的。” “殿下,你和飞......苏公主一定要成功,祁衡那边.....我就不回去了。” 祁清雅抬起头,忽然像以往那样笑了起来。 “谢谢你们......” ...... 不知过了多久,林亭和锦瑟退出了殿,凤吟夏此刻坐在床上,将身子向后榻靠了靠,闭上眼睛没了接下来的动作。 “难道我们一定要接受这个被动的局面吗?” 凤吟夏的眼睛再次缓缓睁开,却看不到任何人站在他身边。 原来是幻觉么。 一管长笛近在咫尺,他拿过来,指尖摩挲过上面的名字。 蓦然间,有飞燕闪身掠影,在殿外发出悦耳啼鸣。 “连之......” 蓦然间,凤吟夏自顾自的轻笑起来。 “许是我们曾经太过亲密,将缘分耗的太快......” 他轻轻的言语着,好像在说给谁听。温柔言语间,目露不舍。 “可我终究不愿一个人面对这繁华一梦是是非非......” “此生原是我太过自私,铸下大错。可眼下虽然我们天各一方,你若能安安稳稳,其实也不错......” 他望向空无一人的书厅,似乎还能听见方才呼唤声袅袅余音,仿佛还能看见佳人研磨执笔身姿。 盈盈远望,书厅敞开的门外,砖瓦两旁花团锦簇,艳丽的繁花静静地开放,在跳跃的灯火映衬下显得别样魅惑。 将笛子放回原来的位置,凤吟夏深深呼出一口气,浅浅睡去。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一大早,祁清雅在床上跟挺尸似的一动不动。 身边的丫鬟很是无奈。 “公主,这婚嫁服您就试试吧。” 祁清雅想了想,转了半个身子,超丫鬟勾勾手指:“你过来。” 又朝其余人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没必要跟看犯人似的,烦死了。” 其余人赶忙低下头,做了一揖纷纷退出殿内。 “哎吆公主呀,您就别坚持了。” 丫鬟一脸赔笑:“您当初出到来仪,不就是为了联姻吗?这会儿障碍都没有了,你还犹豫什么呢?” 祁清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的有道理。” 丫鬟赶忙叨米一样点头:“公主您想明白就最好了!” 祁清雅面露苦恼:“命太好,偶尔就爱矫情。” 丫鬟笑了笑,回身刚要去开门,祁清雅立身爬起,趁其这一瞬间不备,立手劈下!可还没等到脖颈,丫鬟反应灵敏,无需转身,一个快手当下此击。 祁清雅一脸震惊:“你这样都行么?” 丫鬟无奈到了一定程度了:“公主,虽说您触怒了贵妃娘娘,娘娘才会把我调到你这,可您也不该这么对我呀,我是无辜的。” 她想了想,继续道:“还有......您这身手实在太差了,这样就算是我有意放水,都没办法跟贵妃交代啊。” 祁清雅:“是么?” 丫鬟同情的点点头:“是啊。” 忽然间,一阵白*粉*末扑过去,丫鬟还没反应过来,眼一翻,倒地不起。 祁清雅笑了笑,拍了拍手:“对不住啦~” 没想到这苍静延这小子还真挺有货,这东西这么好用的。” 她顾不上许多,按照之前自己研究的的方法,先拔光了头上所有的首饰,快速装进事先早就准备好的包包,然后掀开床板,毫不犹豫的跳了进去。 殿外宫人们个个垂首而立,临近边上的宫人看看天上的太阳,头压的极低:“这到了换班时间了,我看我们还是先下去。” 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动。 宫人无奈:“公主这边有那贴身的看着,咱们换班就小半柱香的时间,耽搁不了什么的。” 宫人们想想,再看看殿外时辰,想想在理。 等人都走光了,宫人抬起头来...... 林亭一身女装打扮,立于殿外,满脸理解,连连摇头。 “殿下呀殿下,你这未婚妻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啊。” 屋外点点星雨流落殿内,凤吟夏闭目养神般坐在窗子旁的长椅上,林亭闪身入内:“殿下。” 凤吟夏并未睁开眼:“怎么了?” 林亭:“祁公主成功跑掉了。” 凤吟夏有些讶异:“这么快?” 他睁开眼,站起身,望窗外雨花如烟,想了想前两天两人见面时,祁清雅笑嘻嘻的模样,才想起这姑娘以前说过的“还是外面好”是有意思的。 “她怎么跑的?贵妃现在知道么?” “把人药晕了,祁贵妃那边还不知道。” 凤吟夏这才转身看向林亭。 “......” ...... “你辛苦了。” 林亭不知道从哪弄的一方帕子,正聚精会神的擦自己的脸:“不辛苦。” 凤吟夏还要说什么,忽听有人敲门的声音。 “殿下,锦瑟来送香。” 林亭的脸已经擦完了七七八八,一听是锦瑟,赶忙又把头发上的花拿下来。 凤吟夏看看他:“进来吧。” 锦瑟应声开门,屋内一缕暗香清清冷冷传来,沁人心脾。 锦瑟将东西放到桌上,看看林亭再看看凤吟夏:“殿下现在就点吗?” 凤吟夏撤走最上面的流苏锦布,打开托盘的盖子,一小叠小盘的香静静的躺在那里。 他拾起一个,小心放进香炉,点了起来。 屋内很快弥漫起熟悉的味道,凤吟夏微微出神。 “她不在的这几年,我靠着这香味度过了一天又一天,亏得你们肯为我劳心劳神做这个香。” “殿下哪里话。” 锦瑟说完,拉了林亭与凤吟夏一揖:“殿下这些日子身体好了很多,我们都很高兴,眼下还是需多多补眠,我和林侍卫先退下了。” 出了殿门,锦瑟拉着林亭走出好一段路,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停了下来,见四下没什么人,这才发起唠叨:“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干嘛总学女妆啊?” 林亭本以为自己已经擦得干净,不会被看出,没想到锦瑟竟然早看出来了,直直看着她。 “你别看我,你那头发编的辫子,挽出的形状跟宫里那些宫女一模一样。好恶心。” 锦瑟似乎真的被恶心到了,很是不屑的转过头去。 可她刚转过头去,就立刻又把头转回来,面上一脸惊慌。 林亭被她这一举动惊到,很是难以接受。 “你干什么这么吓人!” “少废话!祁贵妃到了!还不赶快通知殿下!” ..... 祁贵妃到的时候,凤吟夏正独自小酌。偶尔捏起一块小小糕点,品尝起来。 “凤殿下真是好清闲。” 祁贵妃屏退一众宫人站在殿外守候,坐在凤吟夏对面的位置上,看着他喝了一口茶。 凤吟夏放下手里的小半块吃食,随意放在碟中:“你来做什么?” 祁贵妃闻言轻笑:“明人不说暗话。清雅被你藏哪去了?” 凤吟夏也笑:“藏?不知娘娘你哪里得来的风声。” 祁贵妃收起笑意看向他:“殿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凤吟夏却没看见一样:“贵妃你何尝对我这个太子敬过?” “凤殿下,以前大家面上还能过得去,你现在就撕破脸,未免太早。” 祁贵妃一脸好意提醒的模样,凤吟夏却笑得开心。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娘娘你还是回去吧。” 他斟了杯茶,看了看外面:“与其在我这里找蛋缝,你还真不如在我父皇那里讨些欢心。毕竟这些年你在来仪的种种所作所为,也就只有他,不甚计较。” 祁贵妃没错过他言语里的嘲讽,目光渐渐露出厉辣:“咱们之间的事,早在四年前就说不清了,不过我这个人有气度,所以和你虽然还有芥蒂,但终归可以放一放。但是......” 她死死盯着凤吟夏:“我和钟林山里,被你藏了三年的那位,可就有的说了。” 凤吟夏握着茶杯子的手微微紧了紧:“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祁贵妃像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话,不禁好笑的看向他。 “那个苏锦清,就是那个偷拿了我东西的人吧?” 凤吟夏微微转过头瞥向她。 “不是她。” 祁贵妃闻言终于渐渐目露狠色,不留一点笑意:“当年她偷听了我那么多重要的秘密,害的我计划不得不终止三年!眼下又偷拿了远苍皇子放在我这里的半块虎符,企图坏我大事!” 她声音微微发抖,眼中光芒更甚。 “我本以为早已将她斩草除根,真是没想到......” “可是凤吟夏,事到如今,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保她多久。” 凤吟夏看看她:“娘娘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可是娘娘你也知道......在我这里胡言乱语,是要付出代价的。” 祁贵妃大笑一声:“怎么,这么快就开始担心了?” 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姿容。 “殿下莫怕,其实我这个人,只要没到那个逼不得已的时候,还是很善良的。” 她转身之时,凤吟夏转头看她背影决绝。打开殿门,一地宫人跪在那里低头无语。 待到人都走光了,林亭和锦瑟这才从殿门外闪进屋内。 “殿下。” 凤吟夏似乎是在沉思,又似乎毫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事。 “倾仪说得对,人生既然已成定局,一切就该迎难而上。” 过往,他将情之一字看得太重,越陷越深,消极其中。 凤吟夏将手心摊开看在眼里,紧紧攥成一拳。刚刚一番针锋相对,说到最后,险些败下阵来。 “我当年没有保护好你,但是以后,她却不能再妄想打你的任何主意。” 林亭悄然立在身侧,凤吟夏看看他:“准备准备,我要去一趟钟林山。” 无论如何,还是要再见一面。 第67章 第六十六章 钟林山脚下,一家酒楼开的风生水起,往来客商络绎不绝。 凤吟夏撩起帘幕走进去,店小二见到进了人,赶忙迎了上去。 “客官里面请!” 店小二人很是热情,看上去人也很机灵,笑意盈盈的对着凤吟夏做了个“请”的姿势。 凤吟夏朝他微微欠身:“多谢。” 店小二很喜欢他彬彬有礼的样子,很欣赏的将他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番。 “您是上楼还是就在楼下呢?咱们二楼有包间。” 凤吟夏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二楼吧。” 凤吟夏转上二楼,落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随意点了几样小菜,便直接交了钱。 店小二顺手为他添了一小杯酒。 “请您尝尝,这酒是我们这的新品,老板亲手酿制的,哪桌都有。现下就算是赠品,不算在饭钱里的。” 凤吟夏也不客气,浅浅尝一尝。 这味道似曾相识,环顾四周,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 “你们老板......是个女人?” 店小二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挠了挠头:“这个,您......” 凤吟夏微微一笑:“抱歉,我莽撞了,还请恕我冒昧。” 店小二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没有的事儿......客官慢坐,我这就去为您准备。”说完,收了餐单下了楼去。 凤吟夏从身边的窗棂向楼外看去。 远近人家户户富足,往来人群鲜衣怒马。四周青衿花遍开山野,清香味悠悠弥漫。一串串青衿果饱满晶莹,剔透多汁。 看着看着,忽然似乎见到了熟悉的人。 凤吟夏赶忙下的楼去,可他找了一会儿,跟到行至没什么人的地方,却依然没能捕捉到那人的影子。他想自己可能看错了,正要转身往回走,就见林宥仪正在不远处笑着看他。 她笑容从来都是甜美的,静雅温柔。可此时此刻,凤吟夏看了这种笑容,却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来得及细想,忽觉一阵顿痛,凤吟夏抚上脖子,顷刻间就要倒下去。 有人自背后在他昏倒之前将他稳稳扶在怀里。 林宥仪走过来,看着祁卫怀里的凤吟夏,有些微微出神。 祁卫看了看她:“你犹豫了?” 林宥仪抬眼将他看在眼里:“你少废话。” 祁卫没再理她,由着她在那胡思乱想。 “事不宜迟,你最好先他一步见到人,不然不利于我们的计划。” 林宥仪又看向凤吟夏:“皇宫里可有内应?” 祁卫被她这一问,皱了眉。 “并没有。” 林宥仪转了转眼珠:“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遇见她?” 祁卫不再看她,也没再继续回话。 林宥仪观他神色,向他走进一步。 “她让我把东西送到,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祁卫看看她。 林宥仪又道:“她拿整个林家威胁我,却只让我送一样东西就放过我们,到底是何居心?” 祁卫心底叹了口气。 “娘娘打算从钟林山内部搞事,破坏钟林山苏锦清和来仪凤吟夏任何联盟的可能,包括联姻......这你不是知道么。” “就这些?” 祁卫看她半响:“让凤太子妃,彻底成为钟林山公主。那个黎公子不是很喜欢她么?” 林宥仪似乎没听明白:“然后呢?” 祁卫冷冷看她:“然后?然后试着看能不能一石二鸟,杀了庄飞燕,让他彻底死心。” 林宥仪仿佛有些发呆,她看了一眼依然在昏迷着的凤吟夏,忽觉自己像极了一个傻瓜。 “如果我这么做了,我就真的对不起她了。” “她早就不是原来的她了。” 说完这一句,祁卫没再看她,扛起凤吟夏,就朝着不远处的另一家酒楼走去。 第68章 第六十七章 凤吟夏醒来时,头疼得厉害。 他侧躺在床榻上,刚刚睁开眼睛,就看见祁卫和林宥仪正在不远处一站一坐看着他。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祁卫转过头去,靠着窗子看向楼外的风景。 林宥仪坐在窗边,朝他笑了笑:“殿下别怕,我们不会真的伤害到你。” 她言语间,将纤纤玉手放在凤吟夏头上,提起一缕墨发,轻柔的抚摸起来。 凤吟夏忍住心头的难受,定定朝她看去:“林姑娘,我劝你冷静。” 林宥仪笑了笑:“我冷静了七年了,维持不下去了。” “那封信是我做的。” 凤吟夏睁大了眼睛。 “那天祁卫看你把信写完,趁你不备,偷拿了出来。” “咱们几个从小一起学字,我倾慕你,一直都是,我学你写字......你不知道吧,我俩的字迹真的就像一个人。” “可我喜欢你那么久,她一来,就全都变了。” “魏家被灭门,你安慰我的那些话,我都记得。” “我想说谢谢,可是眼下,我却又要做一件你不喜欢的事了。” 林宥仪一口气说了很多,她直直的看着凤吟夏,仿佛在自言自语。 凤吟夏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宥仪终于放下了那缕头发,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说话间,将一盘香点燃,放在床头香炉中,看着炉内缓缓飘出的氤氲,站起身来。 “殿下,等到这香燃尽了,你就自由了。” 凤吟夏还要说什么,只觉一股力量使他昏昏沉沉,很快就沉睡过去。 祁卫在旁边出言提醒:“这香药力很大。你虽吃了解药,也最好离它远点儿。” 林宥仪蹲下身来趴在凤吟夏床边,为他轻轻盖上了薄被,忽然顿珠动作。 她抽出凤吟夏腰间的香囊,伸手向里面一探,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圆圆的玉环。 “殿下,我曾经以为你没有心。” 玉环莹润透亮,玉质上等,林宥仪把玩了一下,看向凤吟夏。 “你想好事成双?你们却偏偏......聚不得。” 她说完,站起身冷冷看着祁卫。 “不要随便动他。” 祁卫将她的警告神色看在眼里。 “与其在这里担心我会对他不利,不如老老实实做事去。” “这香能维持多久?” “一般的话,大概两三天。”祁卫回答,转而看向床上的凤吟夏:“不过对方是他,就不太好说。” 林宥仪想了想,起身开始整理。 “你真的想好了?” 林宥仪点点头:“你说呢?” “贵妃娘娘安排我来找他,就是为了要借我身份从中作梗。你那位贵人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我不做,她一定在你这留了后手吧?”祁卫暗暗叹了口气。 “所以?” “我不做,林家就会遭殃。而飞燕......你也还是会去伤害她。” “横竖都要有人来做,我去了,只会是最好的选择。” 祁卫想了想。 “庄飞燕身边的那个黎公子心机很深,你此去,一定要当心。” 他话音未落,林宥仪却早已将房门打开,探出身去。 她转身合上门的那一刻,祁卫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你一定要小心。” 第69章 第六十八章 清凉带寒的日子过后,来仪忽然闷热起来。皇宫内外,蝉鸣声不断。 一处种满各色鲜艳花朵的地方,有宫人手执玉梳,正轻轻柔柔的为贵妃榻上的贵人梳头。那贵人一身淡雅白底绣花衫,此刻正闭目养神一般。 “清雅眼下还没消息么?” 宫人摇摇头:“一直在找,可就是没个信儿。” 祁贵妃睁开眼睛,随手拿了一支簪子,细细的端详起来。 “到底没能指望上。” 梳洗完毕,经一群宫人们侍奉,祁贵妃走出殿门,下的台阶,绕过荫荫青柳路,走过流光青砖瓦,直奔着宫中最大的那处居所走去。一路上,可能是因为心情轻松,祁贵妃竟然想起了很多年少时的事。 也不知道那时那个满眸光彩的少年郎,如今已是何等模样。 走了没多久,停立在大殿门外,两旁宫人见到她来,赶忙通报进去,果然没多久,一宫人便跑了出来,朝祁贵妃恭恭敬敬一揖:“陛下请您赶紧进去。” 祁贵妃笑了笑:“陛下真是的,着什么急呢。” 身后宫人们恭恭敬敬立在那里,祁贵妃整理了一下衣袖,由身后两名贴身宫人随侍着,慢慢步上台阶,进的殿内。 她略略看了一眼殿内,轻轻喝到:“全都出去,没有本宫旨意,不得打扰。” 所有宫人立即伏跪在地:“是。” 她雍容华贵,抬了抬下巴,优美的弧线映衬着冷傲的容貌,艳丽的不可方物,却冷漠的近乎无情。 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却很坚定。 “是梦琅来了么......” 她走进内殿,看着近处床榻上正躺着的皇帝,很是自然地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陛下,是我。” 她伸出手,将手指放到皇帝外露着的手腕上,感知着腕间传来的微弱的跳动。 “咳咳咳!” 不知道什么原因,躺在那里的皇帝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咳嗽时似乎很难受,他脸上瞬间露出痛苦的神色。 “梦琅......为何我会如此难受......御医们都怎么说......” 祁贵妃对他的问话恍若未闻,只是冷冷的收回了搭放在他腕间的手。 “看来是时候到了。” 她朝身后微微示意了一下,两名宫人即刻走到床前。 “开始吧。” 皇帝看着她,还没等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就见一人自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一人伸手抬起了自己的下巴,狠狠用力,捏开了他的嘴。 他从来身份尊荣,哪里受过这等待遇,不禁瞪大了双眼看向二人,却苦于身体无力,只能任人摆布。 慌张间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看向站在一侧的祁贵妃。 她却早已将脸转过去,打量起殿内挂着的的一张画来。 那张画还是当年她初入来仪国的时候,皇帝把着她的手,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两个宫人动作极为利落,三颗圆滚滚的药丸很快被温热的水灌进嘴去,皇帝双手死死把着那名喂药宫女的胳膊,却毫无任何阻拦作用。直到这个吞咽的动作维持了很久的时间,那宫人才放下他的下巴,两人又一齐退回到祁贵妃身后的位置。 皇帝痛苦的趴在床上抽搐着,不多时,嘴角隐隐泛出白沫。 “你这个狼子野心的女人!” 声嘶力竭的骂声响彻整个宫殿,显得空间尤为空旷。祁贵妃施施然的站立在原地,对他的凄厉喊声熟视无睹。 伴随着一阵响动,殿门被推开。 祁贵妃转过身去,朝来人温婉一笑:“姐姐来了。” 皇后没去看她,直直的朝床边走过去。 皇帝经过刚刚声嘶力竭的那一声绝望叫喊,已然昏死过去,没有了声音, 皇后面容憔悴,眼眶渐渐发红,顿在那里站立很久,忽然猛的一个转身。 “啪!” 一声脆响响彻整个内殿。 祁贵妃被打的歪过脸去,嘴角趟出了一丝殷红的血。 “你做的好事!” 皇后死死地瞪着她,仿佛要将她生吞了一般。 祁贵妃呵呵的笑出声来。 “姐姐,我本来打算让吟夏那孩子和清雅结成连理,那样的话,就算我们的丈夫按照之前的计划毒发身亡,也还是会多活几年。” 没想到她此刻会说出这番可怕的话,皇后的脸色里痛恨中又生出了几分受惊过度的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皇后瞪大了眼睛,伸出双手死死地抓住了祁贵妃的肩膀。 “这些年,我只当你背井离乡不易,故而往日里虽专横跋扈,但还是会体谅你。没想到,你竟然包藏如此祸心!”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祁贵妃看着眼前这个身份尊贵的女人,忽然叹了口气。 “我父亲年事已高,说得难听些,生活内容太过混乱,这几年身体越发不好。我总不能干等着吟夏和清雅生了孩子再杀了吟夏吧?” 皇后满眼是泪水:“你说什么......你怎么还这么说?!” 祁贵妃站在她对面,抽出帕子为她抹去泪水:“姐妹一场,我本不希望你这么难过的。” 皇后一把推开她:“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陛下自从你进了宫,就对你荣宠至今!你.......” 祁贵妃像愣了一样:“荣宠?” 祁贵妃定定的看着她。 “可是姐姐,我并不需要他的什么荣宠啊。” “自始至终,我不过是为了计划。我来到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我可怜的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的人生。” 皇后抬起她早已都得不像样子的手指向她:“你疯了。” 祁贵妃笑了笑:“是啊,有点儿。” “可我不也没办法。” 她抬起指甲瞧了瞧,摇摇头:“谁叫当初你那个儿媳妇太厉害,竟然逼得我走到今天这一步。说起来,陛下能活这么久,真的已经足够幸运。” 话音未落,她狠狠将皇后推了一把,皇后始料不及,重重摔在地上。 她似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愣愣的看着居高临下的祁贵妃久久发着呆。 “既然你和陛下同心同德,你就在这里,多陪陪他吧。” 祁贵妃蹲下身子,和她平视。 “咱们吟夏就要回来了,你们很快就会团聚了。” 第70章 第六十九章 苏锦清坐在一间酒楼里,看了看眼前的林宥仪,笑意盈盈的为她斟了一杯茶。 “请。” 她今天本打算去自己的酒楼看看,可在离酒楼不远的地方一走一过间,恰巧碰到这位当年对她温柔一笑的女子,很是惊异。对方明显也认出了她,于是两人就如同旧时好友一样,一齐坐在了这里。 “没想到你会来。” 准确的说,是没想到还会遇到来仪的人。 林宥仪笑了笑:“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苏锦清低头笑了笑:“......来仪那边,大家都还好么?” 她一边询问着,一边喝了口茶,觉得味道很不错,赶紧又喝了一口。 林宥仪定定看了她很久:“还是老样子......你慢点喝吧,不烫么。” 苏锦清笑了笑:“很久没喝到这种来仪国的贡茶,就想多喝两口。” 林宥仪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流苏:“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苏锦清想了想道:“我也只是喜欢这份新鲜而已。” 林宥仪笑了笑:“你......以后一直会待在这里吗。” 苏锦清看看她:“应该是这样。” 林宥仪慢慢悠悠的懒懒的开了口:“也好......这几年我为了上位,没少朝凤殿下示好,虽说终究没个结果,但你知道的,一直以来我都是以你为理由接近他,也算是忘恩负义了。” 苏锦清听的有些懵。 难道说这姑娘一直是认错人了,错将自己人成了别人,还请客喝了上好的来仪贡茶? 有点想解释,可话到嘴边,思前想后,她最终还是放弃。 苏锦清摆了摆手:“你实在没必要这样。” 林宥仪想了想,推给她一箱东西。 小箱子很精致,上头雕刻着苏锦清很熟悉的纹路。 “这是我离境时宫里嘱咐的,你收着喝吧。” “宫里?......凤吟夏?” 见林宥仪不置可否,她叹了口气。 凤吟夏这人真是...... 林宥仪看了看天色,皱了皱眉。 “我来此地,本只是游游走走,实在没想到能遇见你。” 苏锦清闻言一愣,继而哈哈一笑:“......是啊。” 这些时日,来仪那边所有人都认为苏院生已经畏罪自杀,她也没有想到,今天会在钟林这里,遇见林宥仪。 林宥仪站起身来,朝她一揖:“天色不早了,我得早些回去了。” 苏锦清见她面容略有憔悴颜色,知她一路奔波,需要休息,也很可能有同行人在等她。也没多做强留,两人就在酒楼里告了别。 苏锦清走回皇宫的时候,天色渐晚。她走在回自己的寝殿的路上,见到黎非从另一端回来。 灯火摇曳,暗香拂袖,来人一身天青长袍,金冠墨发,美目如画。 “你回来了。” 苏锦清赶忙走上前去,扶他进了屋子。 “你怎么这么闲不住,身子才刚好呢。” 正说着,脑袋发昏,苏锦清一个踉跄,黎非反扶住她, “也不知道谁才身体不好。” 他等了等,没有回话,黎非脸色骤变:“......锦清?!来人!” 隐隐约约朦朦胧胧间灯火绰绰,帘帐外轻纱幔动,清新宜人的暗香盈盈扑面。 苏锦清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月半中天。黎非把她半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拿过旁边的药碗,一口一口喂起来。 苏锦清喝了几口,实在受不了了:“怎么这么难喝。” 黎非没说话,把药碗放到一边,扶她躺好,掖了被子,对身边宫人说:“都下去。” 等人都走光门也关上,黎非坐回苏锦清身边:“好点儿了吗?”说着用手给她理顺了一下额前碎发。 苏锦清这才发觉自己浑身是汗。 “长教训了。” ...... “我就奇怪呢,怎么见过一面就要请喝茶......” 闻言,黎非不再看她,拿起书阁上的书看了起来。 刚打开书,就被苏锦清不大的力气抢回去了:“我还难受呢,你这人怎么这样。” 苏锦清拿眼睛斜他:“书比我重要?” 黎非被她气得不轻。 这一天她浑浑噩噩,身体状况一直不稳定,眼下总算转醒精神过来,他却累得不行,又实在是不想回屋睡觉,拿了本书看还让她抢了......黎非还在生闷气,根本不想多看她一眼,他索性往身后一靠,伸手说:“把书拿来。” 苏锦清也不搭理他:“你都老了,看书看的知道么。老气横秋。” 黎非也拿眼睛斜她:“你以为你年轻呢。” 苏锦清一愣,忽然安静了,静静地看黎非半天:“你说啥。” 正在这时,屋外有宫人报信:“殿下,御医来了。” 苏锦清没好脸色看黎非半天:“请御医进来。” 御医这一待,就是两个时辰。 等御医走了,黎非也跟了上去,他神色小心,苏锦清觉得好笑。 大殿之外,黎非只和御医单独聊。 “如何?” “殿下今天醒来,实属吉人天助,但我等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黎非皱眉:“为何?” 那御医摆了摆手:“唉。殿下来钟林山时,老臣为其探过脉,五脏气血损伤甚重,六腑之气实在微弱。不过三年,再经此毒摧残,实在是......这两日她本不该转醒的......” 黎非回到苏锦清寝殿的时候,苏锦清正在看折子。 黎非走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把东西从苏锦清手中抽出来:“刚刚怎么说我来着。你现在是什么身份,病号,懂么。” 苏锦清没辙,舒舒服服的躺好,黎非把被子末端折好,坐在苏锦清身边,拿起折子,就着身边的朱笔批起来。 “真不愧是你呀。”苏锦清轻声打趣。 他一目十行,心思转的飞快,效率比苏锦清不知高出多少,等到将近批完折子的时候,黎非隐隐觉得头疼。 批完最后一本折子,将它放回桌上,黎非揉了揉头:“下回再胡来,我就......” 苏锦清早已经不知何时熟熟的睡过去了...... 撂下笔墨,他拿起锦帕擦了擦苏锦清面上的汗水,端详半刻。 他心思沉沉。 之前虽了解下毒之人的手下留情,但终归不敢放松。 此刻见她面色红润睡得香沉,知她不会再有事。 黎非斜靠在床头,轻轻呼出一口气,也渐渐闭上眼睛。 他已为驸马,年少时的朝思暮想,如今终于有了定局,他心神俱稳,而今除去身边这人的安危,无所惧恐。 漫天风雪中,林宥仪走的有些疲惫,祁卫在她身边站定,递给她一条毯子。 “近日钟林山偏寒,披上吧。” 林宥仪闻言,忽然站定。 “咱们把话说清楚。” 祁卫没去看她:“说什么?” 林宥仪恨恨:“你到底为什么要去祁国?还偏偏站在那妖妇身边?你忘了她为了夺取我家的财富做了什么?!” 祁卫没回话。 “她害的我们家破人亡!你竟然还要为她效忠?!” 祁卫看向她:“没有我,她身边还会有别人。” 林宥仪愤怒了:“那是别人的事!不该是你!” 祁卫知她心情不好,只给她递去了一包东西。 “今天是她的祭日,你好歹吃两块吧。” 林宥仪心思一顿,看向祁卫手里的纸包,接了过来。 “我们生在世上,就同所有人一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天还是公平的。日子无论怎么过,如果没有追求那么多虚荣,只要心怀希望和知足,总不会太差。” 祁卫望着吃了一口东西的林宥仪,缓缓道出心里的话。林宥仪听着听着,忽然咽不下去了。 她看了看他:“你这就要走了么?” 祁卫依然安安静静:“嗯。” “那疯女人要是对林家下手的话......” ...... “林家再不济,也不至于像我们家。” 只剩下兄妹两个,各自天涯。 第71章 第七十章 一夜过去,天色乍明。 有宫人请安,进殿将书信呈上。 黎非看了一眼,忽然感觉头有些疼。 天色刚刚亮,他本来想回自己的宫殿取些东西,刚刚坐好,就有宫人来送信。 “这是宫外人呈上来的,说是想见公主一面。” 黎非接过信件,打头一眼看见写信人的字,心头就略略不安起来。 他放下信件,宫人瞧他面色不对,赶忙解释:“公子.......这信,我是看那人模样很是不一般,这才通融了的。” 黎非冷冷斜眼看她,惊出对方一身冷汗。 他单指敲了敲桌面,略作沉吟:“公主醒了没?” 宫人赶忙回话:“没有,还在睡着呢。” 黎非心思一转,打开信重新看起来。 他一目十行,但此刻却非常慢,等他读的差不多,对身旁那个身子压得极低的宫人说:“人在哪里?” 宫人回话:“就在前面的青衿殿。” 宫人大抵是从未见过黎非这般形容,吓得一个废字都没有。 “既然你不请自来”,黎非看向前方青衿殿的方向,一抹艳丽狠绝之色划过眼眸。 “摆架青衿殿。” “是。” ...... 苏锦清大抵从来没有做过如此漫长的梦。 梦中她穿着雪白的华丽宫装,飞凤绕髻,正在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有人为她披上黑色的金凤凰大氅,动作轻柔。 几缕头发披散在身后,她有些为难还要戴什么样式的发钗。 “等再过三个月,你就及笄了,到时候我们得先去金凤山祭天,下了山,再去金凤道绕一圈,撒福泽给百姓,讨百姓的恭喜。你到时候就这样穿,暖和还好看。” 这声音清傲中带着几丝遮不住的喜悦,仿佛希望那一天快快来临。 “这身衣服怎么这么快就要试穿的?怪不舒服的。” “怎么了?哪里有问题?” “衣摆是不是有点长啊。” ...... 这一梦太久,其间各种画面不断翻闪出现,苏锦清不时梦呓两声。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仿佛是被惊醒,忽然头痛欲裂。 恒王坐在床边,身边的宫人见她醒了,赶忙将药碗递给了恒王。 “醒了?” 苏锦清眨眨眼睛:“怎么是婶婶啊?黎非呢?” 恒王斜看她一眼:“怎么,不是他你还不吃药了?” 苏锦清和她对视一会儿:“哪里会。” “不知道青衿殿来了什么远方贵客,他去接待了。” 苏锦清喝下一口苦苦的药,眉头都没皱一下:“什么人啊?” 恒王很是无所谓:“我哪里知道他见的是什么人。横竖你放权给他,很多事我是不能管的。” 苏锦清听出此人话中有话,赶忙解释:“他是驸马,我都累着这样了,他还能不管么?” 恒王轻哼一声:“少说这种话。” 苏锦清知道多说无益,干脆闭了嘴,喝下了恒王喂过来的一勺一勺苦药。 “有些事,你最好看的清楚再放手。” 恒王不紧不慢,将话娓娓道来:“别将来做了昏君自己都不知道。” 苏锦清知道她担心什么,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第72章 第七十一章 青衿殿 钟林山皇殿居中心位置,是皇族人待客的地方。 黎非坐在皇撵上,天下起了小雪,他披好苏锦清送给他的大氅,把手套进棉套中,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宫人见状,赶忙问话:“殿下忙了一夜,可是乏的紧了?” 黎非一手支头,斜眼看向天空飘雪的尽头。 “是有些乏了。” 宫人想了想:“要不,殿下先去休息,等一会儿再见客也不迟的。” 今儿不知怎的,这位平日里对待下面人很是宽厚的贵人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让她疑惑不定,生怕有什么差错。 黎非无所谓的叹了叹:“哪有让客人久等的道理。” 宫人:“是。” 江山万里,数不尽的岁月悠悠,有墨色点染渗入其中,青绿偶缀期间,让人回味无穷。 凤吟夏看着眼前这幅丹青,面上生出了几许怀念的味道。 “那是锦清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画好的来仪山水图。” 黎非站在门口,风雪将他的墨发吹开几缕飞扬开来,清冷的气息迎面扑来,凤吟夏转过身来,浅浅笑了笑:“好久不见。” 黎非扬了扬眉,从棉套里抽出一只手,示意请凤吟夏落座。 “来人,上茶。” 凤吟夏看了看他,便坐在一处毛毯椅子上。黎非跟着也缩了进去。 “不知殿下来,有何事相商?” 凤吟夏转头看他:“她不在宫中么?” 黎非笑了笑:“殿下来的不巧,她刚睡下了。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有宫人奉上新的茶水和点心,还弄了一盘棋。 黎非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为凤吟夏倒了一杯。 “殿下尝尝吧,这是来仪的茶。加上钟林山的水煮的,味道和来仪那边不太一样的。” 凤吟夏心头微动,却并未品尝。 黎非观他神色,微微疑惑:“殿下面色怎么......” 似乎有些苍白。 凤吟夏摇摇头:“没什么,之前见到一位故人,发生了一些事罢了。” 黎非知道他无心多言,却是了然清楚,也没多问什么。 他取了茶盏,喝了两口,点头赞着:“不愧是殿下的东西,真的不错。” 凤吟夏捏了一枚棋子,放到一处:“你可否退一步?” 黎非看了他一眼,笑着也捏了一子:“殿下,我从来都让着你的,你忘了。” 凤吟夏:“你那是以退为进。” 黎非笑了:“殿下这话说的,好像我很工于心计似的。” 黎非抬眼看向他,将子重重按到一点。 凤吟夏摇头:“我原本并不知道,你原来是这样的你。” 黎非也摇摇头,有些小小欢喜:“殿下,我就是我呀。” 凤吟夏还待说什么,黎非下了一子:“殿下你知道么?那时,你每次找锦清,我都很不开心。” 凤吟夏不再落子,只看着他。 黎非喝着茶,自说自话:“每当我看见她手腕上的镯子,我都会觉得我是局外人。” “你为了分开我们,想将我调到武院,那个时候你对我说的话,我一直都记得。” 黎非又下一子:“殿下呀,这些时日,我想了很多办法,让她每每想提起你的时候,都被别的事情分散了注意。” 语毕,黎非粲然一笑,绝色惊艳抬眼看向凤吟夏:“就比如现在,你就算亲自来,也白来的。” 凤吟夏心思一顿,直直看向他。 黎非额头有些汗,他轻轻拭去了:“殿下,你知道吗?” 凤吟夏向他看去:“怎么?” 黎非笑了。 殿下呀殿下。 “傻殿下。” 随着宫人一声痛呼,一群人立即飞奔出殿。 恒王走了没多久,苏锦清被突如其来的烦躁扰的不行。躺在床榻上实在无法入睡,便起身拿过宫人刚刚为她熬好的粥。 没喝几口,就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打头的宫人跑到苏锦清寝宫门口的时候,绊了脚,一头栽跪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头顶传来一声轻柔的问话,话虽轻,但宫人们此刻从未有过的心惊胆颤。 “殿、殿、殿、殿下!” 苏锦清沉默一阵,立时放下手中的碗厉声道:“......驸马怎么了?!” ...... 凤吟夏抱着怀里的人有些不知所措,黎非脸色渐渐灰暗下去,气息淡了太多。 “你不能有事。”凤吟夏喃喃。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没法和她交代。” 黎非迷糊了一阵,皱了皱眉,强撑着睁开眼睛,狠狠抓着凤吟夏的手,“是不是你?” 他问的仓促,凤吟夏缓缓闭上眼睛。 “......” “就是你......” 凤吟夏替他整理了凌乱的衣带,“你先别说话,很快御医就到了。” 黎非忽然加大了力气,“你有什么不甘心?!” 凤吟夏被他当头一问,直直看向他。 “你有什么不甘心?!” 黎非说到第二句,已经是疼不不能忍,煎熬的不行。 凤吟夏只当他是抱怨,不去计较:“你别说话,冷静下来。” 黎非明显情绪波动厉害。他似是陷入混沌,意识不清不楚。嘴里却依然念叨:“你这次来,就是要带她走吧......你想害我......” 凤吟夏似是被触动了,他一手抱着黎非,一手捂着身上的伤口,竟是对这话上了心:“......我不会害你......” 黎非已经昏死过去。 凤吟夏就这么呆呆的坐着,怀里抱着昏死过去的人,艳丽的姿容全然没了往日的生气。 苏锦清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第73章 第七十二章 等黎非被人抬走,殿内只剩下苏锦清和凤吟夏。 苏锦清稳了稳情绪:“你来这里做什么。” 凤吟夏闭了闭眼,双拳攥在宽大的袖子里。 他说:“对不起。” 苏锦清冷冷看过去:“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加害,对不起差点让我做寡妇么?” 苏锦清的话不多,但是字字如刀,刺的他胸口疼。 凤吟夏看着她:“你......” 苏锦清冷冷一笑:“你什么?” 凤吟夏一直看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你真的太狠了。” 凤吟夏抬起眼睛:“不是我。” 苏锦清此时满心都是黎非的安危,她眉头皱的狠,直直看向凤吟夏:“在我们还能好好说话的时候,你最好离开钟林山,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凤吟夏瞪大双眼看向她,好像难以置信的模样:“你说什么?” 苏锦清负手而立,冷眉如刀:“你走吧,我不想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来打扰。” 她说玩转身离去,急急奔向黎非所在隐乐殿。 凤吟夏靠在身后的桌子旁,稳了稳身子,心里几番搅扰,终于稳步走出殿门。 外面阳光打到脸上,院里还有秋千在随风轻轻摇晃,凤吟夏恍惚想起了当年自己和苏锦清两个人打秋千的时光,想笑却怎么也没办法笑出来。 他记起准备到钟林山的那些时日,欢欢喜喜。 纵然他的一生中很多时候都是空欢喜,他依旧向往着有一件有成真的可能。 眼下日暮斜阳,空留孤影,凤吟夏彻彻底底有了一次被放弃的悲凉感受。 ............ 苏锦清跑出殿院之后,忽然停住。 她一个人久久站在某个地方,没有回过身,也没有向前走。 她的耳边似乎有人在不断追问她:“你在做什么?” 她在做什么? 她在做什么? 这条通往隐乐殿的路苏锦清无数次走过,她过去在钟林山的这些年,一直喜欢这里的秋千,常常玩到日暮西斜。 但是却绝不是今日此时此刻的心情。 她麻木的站在那里,定了定神,转角到墙的另一边,凤吟夏走出院门时,只与她一步之遥。却终究错过。 他眼前人影一跃,竟是林亭。 他满脸是汗,还没等凤吟夏反应过来问他闯宫的原因,急急道:“殿下不好了!” ...... 隐乐殿内,众医者进进出出,苏锦清找了个小凳子呆坐在一个角落,久久不能回神。 昨晚的时候还好好的一个人,忽然间就这般死气沉沉......苏锦清只觉前后都是打击,整个人都不会思考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坐到了黎非床榻边,殿内宫人们早已退去的一个不留,殿内清新的香气萦萦绕绕。 床榻上刻着非常繁复的花纹,苏锦清一度很不喜欢,可此刻她却觉得这花纹真是良心作品,看久了竟然能为自己分去很多苦闷。 她想着想着,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暖意唤回了她的注意力,她转而低头看去,黎非睁着眼睛,微微笑看着她。 看了一会儿,苏锦清才后知后觉,赶忙回握住他的手:“你怎么样?” 黎非看着苏锦清,摇摇头:“他呢?” 苏锦清顿了顿:“回去了吧。” 黎非轻轻闭上了眼睛,隐隐松了口气。 他面色还有些苍白,朝着苏锦清无力的问道:“他......对你说什么了?” 苏锦清握紧了黎非的手:“你先别说太多话。” 黎非点点头,又沉沉睡去了。 苏锦清一瞬不瞬的看了他许久。 室内清香气息渐浓,苏锦清继续抬眼看向床帏,久久发起呆来。 ...... 第74章 第七十三章 苏锦清这两日一直陪在黎非身边,他身体恢复得很好,但仍需时刻照看着。 这一日刚喝了药,那边宫人在殿外通报:“公主,有远客求见。” “远客?” 苏锦清放下药碗,黎非看看门外宫人,再看看苏锦清:“你去看看吧,我等你回来。” 苏锦清皱了皱眉,为黎非掖了掖被角。 “我去去就回。” 苏锦清前脚迈出殿外,不多时,黎非朝门外的宫人示意了一下:“你且进来。” 宫人心下明白,揖礼进殿。 “驸马有何吩咐?” 黎非眼望殿门外,眉眼昳丽,姿容清冷非常。 “你去做件事。” 钟林山皇宫大门处,一抹纤纤身影亭亭玉立,苏锦清远远将人看仔细,却始终无法再继续向前走。 祁清雅回过头,看见不远出的她,也站在那里。 许久的沉默。 “我来见你,你不高兴么?” 苏锦清还是走了过去。 “苏锦清......我知道从前的事,你不记得了。” 祁清雅看了她许久,缓缓说出心底话。 “不过好在,你还是走回了你一直在走的路。” 苏锦清看她一眼:“你怎么出宫了?” 祁清雅笑了笑:“惹了祸,跑出来了。” 苏锦清听她此言,大概知道了一些:“你和她闹翻了?” “嗯。” 祁清雅天真的看着她,点点头:“吟夏是否来找过你,你们见过了么?” 苏锦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轻轻哼了一声:“他已经走了。” 祁清雅微愣:“......走了?......可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像是没听见一样,苏锦清没理会她的话,只是歪着头看着她:“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 “你都记起来了......” 祁清雅终于怒了。 “庄飞燕!他......他在哪?” 苏锦清看了看两边的侍卫宫人,朝她做了禁声的手势:“稳重点儿。我也不知道。” 像是被她的动作惊到,祁清雅愣愣的笑了:“好。既然你这么稳重了,看来,昔日那些事,你也是放弃的很彻底了。” 苏锦清笑了:“我没放弃什么重要的事,倒是你,怎么不在宫里等着成婚,反倒出宫了?” 祁清雅没好气色看她:“我出宫游玩怎么不行么?” 苏锦清叹了口气,想到刚刚见过的凤吟夏,听说婚期提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 “行,没什么不行。” 她又有有些不耐烦:“你有什么事,赶紧说。我一会儿得去看看黎非。很忙的。” 祁清雅被她气得不轻:“......你忙你的,我这就走!” 说完狠狠转身,朝着右边的宫道走着。 走着走着,终于停下来。祁清雅朝天空吐了口气,转过身去,却哪里还见得苏锦清的人影。 “......” “苏锦清......你好样的......” 像是吃了很大的亏,祁清雅愣了好久,才又转过身,她慢慢走着。走了挺久,感觉脚丫疼,却不想在这个地方底下脚步。正在此时,身后传来小跑声。 “姑娘慢走!” 祁清雅转头见宫人朝自己走过来,很是疑惑。 “你叫我?” “是。” 宫人一边应着,一边举了一个托盘,祁清雅看清了上面的东西,很是不解。 “此为何意?” 宫人笑笑:“这是公主殿下叫小奴交于您的,说是物归其主。” 祁清雅拿过锦囊,打开一看,刚平复的心差点没堵到上不来气。 “她叫你交给我的?” 此刻虽是万般忍耐,祁清雅还是发现这气忍得忒困难。 宫人看出她极力隐忍,想起殿内那位贵人的吩咐,赶忙点头:“是。” 祁清雅一个箭步,越过宫人就要往回走,她决计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出了气再走。 宫人身后侍卫立刻冲到她身前,示剑相拦,祁清雅怒喝:“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宫人头低的看不见容貌:“公主殿下的意思,还请您莫要见怪。” 祁清雅闻言,顿觉可笑。 “......好......好......好!” 祁清雅看了看手中的镯子,再看看宫门外一众侍卫。 “苏锦清,你好样的!” 她狠狠喝了一声,转身愤然离去。 人影走远,终于消失不见。 宫人抬起头,脸上大汗淋漓,他长吁一口气,对身后侍卫摆摆手:“可以了。” 侍卫看他那样子,觉得好奇:“你这是怎么了?” 宫人摇摇头:“得回去复命了。” “今天的事儿,千万别叫公主殿下知道。” 侍卫好笑道:“真是......你糊涂了,刚刚不是说奉了殿下之命......” 等等,钟林山里现下...... 忽然,他顿了顿:“难道是驸......” 宫人赶忙示意他闭嘴。 他看了看宽阔的宫道,此刻正没什么人:“别说傻话了,快快离去吧。” 侍卫哪里还能犹豫,领命离去,宫人擦了汗,望着衣袖上暗暗突兀的颜色,赶紧踏进宫门复命去了。 他入宫多年,从未见过哪位贵人如同殿内那般,虽看似柔弱,却是真真可怕。 恒王陛下说的,真的一点儿也没错。 第75章 第七十四章 黎非这一躺,就是四个月。 期间大大小小的国事把苏锦清累的直想离宫出走算了。 四个月后,总算稳中无险,黎非彻底渡过了危险期,状态好转起来。 苏锦清每日都有半天时间跟黎非待在一起,有时候也拿折子过去看。 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主动退出寝殿。 这一日,苏锦清国事少,很早来到黎非这里和他说话。 自打黎非被御医们诊断转危为安的第二天,苏锦清就开始朝他抱怨,哪个大臣又把她想了很久的对策一通大骂,哪几个宫人在一处讨论她脾气不好。 说着说着,苏锦清把床上垂饰下摆流苏用力一打,流苏左摇右晃,似是在对她予以反击。 黎非卧躺在床,看着愁眉不展的苏锦清,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引得阵阵咳嗽。 苏锦清被他此举吓得不轻,又气他笑自己,索性不和他说话。 “还真生气了?” 黎非还算舒服的在床榻上转过身子,朝苏锦清看了一会儿。 “成婚用的头发,你可是剪下来准备好了?” 苏锦清这才一脸茫然的去看他。 “这是成婚不能少的呀,怎么你忘了?” 纵使黎非再平静,也掩饰不住那一脸平静后面的抱怨气息。 苏锦清没搭理他,低头从袖袋里拿出一缕被剪得很是整齐的长发,递了过去。 黎非见状,也从自己的袖袋里拿出一缕同样的来,又从床榻边取了之前叫人拿过来的锦盒,接过苏锦清的物事同自己的一并放了进去。又用锦线缠好。 “拿去吧。”黎非将弄好的锦盒交给苏锦清,便又躺好。 “你这就回去歇息吧,不必一直顾着我,我好着呢。” 苏锦清听了黎非的话,看看他,帮他掖了被子,想说点什么,还是止住了。 她起身将帘幕放下,就听里面的人说:“别放这个,你点的香,我总爱多闻会儿的。” 她想了想,就放了半边下去。 苏锦清隔着半边厚厚的帘幕有些愤懑:“等你好了,天天闻,熏哭你。” 她说完话,就接连掩面无声的打了个哈欠,实在累极。 “丞相今早还问起你,你可快些好起来吧。” 床里一片寂然。 苏锦清步出大殿时,天空飘起了绵绵暖雪,雪打在脸上,温温柔柔,很快就化成水。 她顶着满脸水痕进了自己的寝殿,侍女们赶忙把巾子递给她擦脸。 苏锦清接了巾子胡乱擦了脸面,坐在妆镜台前,朝宫人挥挥手:“都下去吧。” 宫人依言鱼贯而出,只听门吱嘎的合声,苏锦清整个人便陷入了一大片帘帷暗影之中。 时间一晃,已至年关,天气又冷了几分。 这日宫人为苏锦清梳洗,顺便拿了朱钗,正在考虑该点缀在哪里,屋外大雪纷飞,洋洋洒洒恣意成势很是动人。 钟林山每年都会下雪,但是像今年这样的大雪,苏锦清还是头一回见。 “都说瑞雪兆丰年,看来不错。” 宫人听了,又将一个流苏花坠耳环给她戴上:“是啊,还没过年就这么冷。” 苏锦清梳洗完毕,吩咐人做汤,自己又转回黎非的寝殿呆着去了。 黎非似是大好,正倚着软绵绵的厚实实的大枕头看书,见她进来,朝她一笑:“今天没去忙?” 苏锦清搓搓手,坐在黎非床边,凑近了看清楚他看的书:“这书你都看了几回了,真有瘾。” 黎非翻过一页,没答话。 他现下面色红润,已是恢复得很好,苏锦清心里绷着的弦总算放松下来。 她拿过那本书,看了一眼便合上:“你就不能好好养养,和我说说话么,非要研究这些。” 黎非拿过她的手:“怎么这么冰。来人。” 有宫人上前一拜,黎非看向不远处的木柜:“去把第二层里的棉套拿过来。” 苏锦清看着黎非接过的东西,一个不大但很精致的暖手棉套。 “这东西我用了一回,很是暖和。” 说着给苏锦清戴上。苏锦清嘴一撇:“你这是在赶我走啊。” 黎非轻笑出声。 黎非现在不像过往的任何时候,心安定的人,姿容皎好,风姿更佳。 苏锦清正欣慰着,就听黎非问:“殿下回去有些时日了?” 苏锦清很是无所谓:“不知道......” 黎非本想说什么,想了想,回身取了茶盏,喝起茶来。 “这事本不怪他,你甩脸色给他做什么。” 苏锦清看了看黎非:“当然不怪他,怪你!” 苏锦清今日不能多留,只和他说:“婚礼定好日子了。”说完招了宫人伺候在侧。“我那还有一些折子,批完了再过来。” 黎非看她给自己掖了被子,又喝了一口茶便舒服的躺好。 “你们留意照看,不得有误知道么。” 宫人们遂朝苏锦清迈出门的身影拜礼:“是。” 黎非林林总总躺了小半年期间,钟林山传进来不少战事新闻。苏锦清忙得不可开交,但是每隔一段时间总要见一次黎非,一时间宫内外满是公主驸马情谊深厚的佳话。 这一日,天色不错,苏锦清总算忙完手里的东西,累的不行。她向门外看去,宫人早已将皇撵备好。因为和黎非寝宫距离较远,每当这个时候,苏锦清总要提前做些准备。 此刻她呆呆的坐在皇撵上,正想什么,皇撵停了也没注意。有宫人看她分心很久,有些着急。 “殿下....” 苏锦清回神看向他。 宫人微微低着头,眼睛却看向另一处。 顺着她的目光,苏锦清微微一怔。 她赶忙下得皇撵,边朝对方走去,边解下身上的厚实披风。宫人见此情形,悉数退下。 黎非看她着急的朝自己走过来,心底温暖,慢慢朝她迎去。 “什么时候醒的?” 苏锦清拉着他的手,有些小意外。 她一袭暗红锦色滚边袄,头上垂饰摇晃起来,很是生动。 黎非:“没多久。” 他声音有些哑,把苏锦清刚刚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了两个人身上,苏锦清看看他笑了笑。 “那我们就走走?” 第76章 第七十五章 来仪国与钟林山说近不算近,说远也并不是那么远。 凤吟夏驱马快奔,回来仪只用了几天的时间。 此刻他人立在大殿金柱旁,望着眼前寝殿紧闭的大门,手指攥得紧若顽石。 入宫时有宫人回禀他,皇上不知怎的,本来已经控制住的病情竟然恶化了。 这话在林亭找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和他说过。并且他还知道,眼下这来仪皇宫面上似乎还是姓凤,可是真正说话算数的,恐怕早就换人了。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定在那里,祁贵妃走近时,耳边传来的沙沙声让他微微侧目。 祁贵妃同他站在一处,一起朝着殿门方向看去。 “你到底走错了。” 凤吟夏不想和她说话,只闭了眼睛,全然无视她的存在一样。 “怎么样,什么都没有了吧。” 祁贵妃不依不饶的笑着看看他,摇了摇头。 “太子呀,你真的太年轻了。” 凤吟夏握紧了袖中的手,依旧闭着眼睛,不说一句话。 “现在,是不是感觉很不甘心,很恨我。” 祁贵妃自说自话,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回答。 “咱们各自为了自己的目的活在世上,其实赢了倒没什么,输了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个心情,何必计较呢。” 凤吟夏总算睁开眼,冷冷看向眼前的玉兰花枝:“从前我和她好好的,你总让祁清雅来我这瞎凑什么热闹?” 祁贵妃点头浅笑:“谁说不是呢?” “可是,我需要一个有名分的孩子啊。不然怎么控制这来仪呢?” 她很无所谓的说着这话,仿佛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你看,我的儿子不能和你比,我也没办法。” “那群大臣只会保护你,不会保护我的。” 她想了想:“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改了主意,打算换一个方式来过。” “既省时,又不费力,多好。” 凤吟夏忽然笑了:“那么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对我?” 祁贵妃一脸欣赏的点点头:“好说。你这么孝顺的孩子,早该和他团聚的。” “你有多听话,陛下就有多长寿。”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慢,话音未落,就见殿门大开,而后身影一闪,复又合上。 祁贵妃盯着那扇门看了很久,叹了口气。 “你们都是好人,就我是十恶不赦呀。” 第77章 第七十六章 钟林山 苏锦清忙了半天,终于闲了下来,她抻了抻懒腰,宫人见状,为她披上大氅:“您今天起得早,本来就没顾得上吃饭。忙到这一刻却也只忙完一半,干脆早点用膳不好么,非要出去走。” 苏锦清摇摇头:“不溜达溜达人就变成石头了。” 出的殿门,今日天气不错,温暖宜人。 正打算按计划四处走走,忽然看见一名宫人看见自己,连忙就要转身。 “站住。” 苏激情很奇怪的看向不远处被她叫住、低头不语的宫人:“你怎么慌里慌张的?” 宫人抹了抹汗:“回殿下,驸马那边叫的急。” 苏锦清奇了。 她又看向宫人:“驸马那边?什么事?” 她还待问话,就见黎非老远就朝自己走过来。 “你怎么不在殿里养着,大老远的跑出来了?” 黎非不着痕迹的看看她身后汗岑岑的宫人,牵了苏锦清的手:“想早点见你。” 他看向宫人:“这宫人怎么了?” 苏锦清看了一眼,转头对黎非笑了笑:“没什么,说是你有急事,连我的话都顾不上听呢。” 宫人的汗滴到地板上,不敢去擦。 黎非摇了摇头:“怎可如此做事?我且记住你这回,不可再犯。” 他声音冷冷清清,宫人头都不敢抬了,连连说是。 “你下去吧。” 黎非挽了苏锦清的胳膊,与她相偕走了一阵。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叫他给我再送点东西。” 苏锦清看看他:“你不必和我解释什么的。” 对方摇摇头:“确实是我太疏于管教。” 黎非今日起色似乎不太好,苏锦清这边也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因此和他说了几句,就遣人将他送回了寝殿。她一个人站在宽广的宫道上,没来由的生出几分无聊。 她快速飞掠宫廷,终于在不远处一个拐角停了下来。 她探了探脑袋。 黎非在不远处进了寝殿,不多时,一个宫人又紧张的跑了出来。 苏锦清忽的一笑,恶作剧的心态又萌生出来。她等宫人走到一处较远的地方,悠悠闲闲的步出身来。宫人见是她,一惊,刚忙就要转身往回跑。苏锦清在他身后觉得好笑,但还是忍住笑意。 “你回来。” 宫人一个哆嗦,慢慢转过身,低着一张脸,走到苏锦清身边。 “殿下。” 苏锦清朝他伸出手:“交出来。” 宫人跪在地上不言语。 “怎么?又要等你那位驸马来救你?他不在,这回你就听我的,把东西给我。我时间不多,快。” 苏锦清很少在宫人面前摆脸色,但是这人几次举动怪异,实在让她无法忽视,只能硬来了。 宫人没办法,正在犹豫着,苏锦清快速伸手,夺过了那个东西。 她一脸得意的看着那个宫人:“我这就要试试,私自看了驸马的东西,他还能罚我不成?” 说完,没管宫人那边紧张的神色,打开看了起来。她本来只是打算吓唬吓唬这胆小宫人,并没真的打算看内容。可当信件展开的那一瞬间,熟悉的香气悠悠传来,不由得使她心生疑惑。她凝神细看,待看清了上面的东西,苏锦清心里砰砰跳了起来。 她面色忽明忽暗,宫人见状,紧闭双眼,大气都不敢出。 “锦清?” 黎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刚要朝她走近,就看见那跪地不起的宫人,以及她手里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 黎非好奇的笑着看看苏锦清,立在伏跪着的宫人身侧,接过苏锦清手里的东西。 他皱眉哑然。 “这是......” “这是真的?” 苏锦清语气清厉,她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说过话,但此刻她除了这种语气,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 “这是怎么回事?” 苏锦清看向宫人,冷冷问道。 宫人一脸汗水:“回陛下,这是一封普通信件。” “ 普通信件?普通到连我看一眼你都要噤若寒蝉!!” 苏锦清把信一扔,宫人立即跪地不起,连连惊呼:“殿下饶命!” 黎非没有说什么,捡起地上的信,折好了放回信封里。 他转头看她:“你怀疑我?” 苏锦清盯着他,不做回答。 黎非将书信放到自己袖内,超苏锦清做了一揖:“天气寒冷,公主请回吧。” 苏锦清看他半响,转身离去。 跪在地上的宫人总算呼出一口气。 黎非遥望苏锦清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刚刚要不是身边的侍卫眼尖,瞧见了苏锦清的身影,真不知道错过这一下,后果多严重。 他一身单薄,甚至没来得及穿好大氅,领口处的翎带止不住的翻飞,打到脸上,微微红成一片。 ...... 及到夜里,钟林山皇宫内,气氛冷冷清清。 黎非开了殿门,却见室内毫无明亮灯火,苏锦清一人独坐桌前,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黎非大抵从没见过苏锦清这般神色,心下一紧。 “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你要怎么做我决无异想。” 他攥紧了双手,没去看对面那人的表情。 “但求留我在宫中,哪怕深宫一角,永不相见。” 苏锦清托着茶杯的手顿了很久,她才对黎非说:“你不用这样卑亢。我只是在想,我们之间,这门婚事......” 她话音未落,黎非心头钝痛:“我......” 忽的一声钟磬响,两人俱是一愣。 声音清清冷冷,一下、两下......足足十下。 十下! 苏锦清立身冲出黎非的寝殿,身边早已跪满一地宫人,个个面色苍白!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突然? 这一天钟林山里回响起了十声悠长的钟鸣,一时间闻者哀呼,听者落泪。 恒王驾崩。 白雪皑皑,满目空茫。两条长长的队伍行走在白茫茫的大地上。 风很大,夹杂着大片的雪。 苏锦清第一次迈上钟林皇族墓地,心里空空的。 前面有很多朝臣开路,她脚下的路并不很难走,就是走着走着会有些踉跄,有人眼疾手快扶住她继续前行。 苏锦清走在漫天风雪中,打头一遭感受到了什么叫从头冷到脚。 今天天气很不好,下起大雪,苏锦清走在一群人里,满目苍白。 她似乎耗尽了很久的精神才勉强转过头,她看见百姓沿路垂头,官员眉目紧缩,目露悲痛。 她走着走着,只觉得满脑都是凝滞的。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很快又不稳。 身边有人攥紧了她的手,将她扶正:“小心点儿。” 黎非就在她身侧,扶着她稳稳的走着。 苏锦清凉着一颗心,始终没去看他。 经过上次一番对峙,苏黎二人已经很久没说过话,她好不容易想通,更觉难过,此刻无心面对他。 可能人就是这样。当失去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时,眼前的一切,本无需论昔日是非,都值得珍惜。 两人紧挨着走过很久的路,这一路上苏锦清想了很多,黎非看不下去,将她塞进轿子里,自己走在外面。 有宫人此时悄悄走到黎非身边:“公子,您要的东西我已经叫人准备了。” 黎非看了看轿子:“别叫公主知道。” 宫人点头称是。 这一天忙碌不停过后,等到所有人都缓口气的时候,宫里却传来一个消息:大陆多方势力,要向祁衡国开战了。 天色渐晚,夜空中星光璀璨。 没理会不远处的黎非,苏锦清只身一人独步出宫。 行至一处人迹鲜少地方,苏锦清越上最高的那片城墙,放眼瞭望一会儿,觉得很没意思。一股冷风吹过,她决计打道回府,忽然身边走过来一个人。 “在这呆的还挺自在,行啊你。” 来人负手而立,自成一派少年风流傲视天下的气势。 苏锦清给了他一记白眼:“不是装不认识么?” 那人嗤笑一声:“还挺有脾气。” 苏锦清干脆不去理会他那玩世不恭的样子。 送恒王出殡的时候,两旁道路跪满百姓,只一人端坐树上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是在看什么新奇的东西。苏锦清经过时看到他,他却不认识她一样,下树转身。那副讨打的样子,让苏锦清一路上面色寒意更重,黎非看在眼里,也更沉默了。 那人忽道:“你不知道我们祁衡盛产什么吗?猜忌!我要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你像这样说话,那边少不得两道折子,直接劈死我。” 苏锦清撇撇嘴,摇摇头:“祁闵笑,连你都混成这样,怪不得你们那百姓都那么惨的。” 被称祁闵笑的人忽的打开折扇,随意闪了几下:“就你懂。” 被对方不耐烦的表情怼到,苏锦清收敛了气压,跳下围墙。 “真到那一天,你可千万把自己保护好了。” “呸!不保护好自己,难不成本宫还要拉你陪葬么。” 苏锦清静静地看他:“你在咒我。” 祁闵笑一点也不含糊:“就是咒你!” 苏锦清冲着不远处的风景点点头:“行,够绝。” 祁闵笑没去搭理她。两人一同在高处吹了半天冷风,等到祁闵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时候,苏锦清这才刚回过神似的,和他道了别。 彼时祁闵笑冷冷的瞪她半天。 “听说你们闹矛盾了?” 苏锦清回瞪他:“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都那么好奇,跟苍静延似的。” 祁闵笑却没理她,看向深深的黑夜。 “苏锦清......你和黎非要好好的,知道么。” 苏锦清实在不想继续多说,随意摆了摆手,朝山下走去。 “珍重。” 清凉的味道随风化去,伴随着祁闵笑的一声喷嚏,再无回应。 第78章 第七十七章 钟林山恒王驾崩,国事除去一些闲散事宜由重臣帮忙处理,其余一并交由公主掌管。钟林山大臣们指定了个好日子,打算再过些时日,就举行登基大典,让苏锦清尽快全面执政。 这两日整个大陆都在流传联合攻打祁衡的消息,宫人通报消息后,祁贵妃闲闲的从贵妃榻上站起身来,一边修剪着花朵,一边将中意的大红花剪下来放到身侧宫人托着的流苏盘内。 “给我父王的信,送出去了么?” 另一宫人点头一礼:“娘娘放心,万无一失。” 祁贵妃又将一朵花放进了盘中,直起腰枝活动了几下,又将剪刀也放在了盘中。 “祁卫呢?” 宫人赶忙为她披好大氅。 “出门去了。” 祁贵妃看了看盘中红艳艳的一朵朵:“他最近倒是轻松。” 宫人浅笑:“托娘娘的福。” 祁贵妃披好大氅,清浅的笑了笑。 旋即转身,一大众宫人赶忙浩浩荡荡跟好在身后走远了。 与皇宫内景颇为不同,太子府内,莺飞燕舞飞燕阁外,有一人斜坐碧池旁,风吹柳叶飒飒作响。 庄静澜未经人指引,一路寻来,找到凤吟夏的时候,他就那样似颓似支的看着眼前一派热闹景象。 “总算有机会见到你。” 凤吟夏看向来人:“虽然我这些天在皇宫里守着父皇,不过为了迷惑朝中文武,祁贵妃偶尔也会允许我出来的。” 庄静澜立在凤吟夏身侧:“眼下这番局面,如何是好?” 凤吟夏笑笑:“不过就是被动了些,也没什么。” “那女人已经疯了,你就不怕她疯的更严重么?” 凤吟夏神色平静,依然笑着:“先让她疯一阵子也好,到时候,也好送祁衡那边一个大礼。” 清风吹过,壁潭之上,涟漪阵阵。 庄静澜知他心有帷幄,不由松了口气。可却依然笑不起来。 “那她呢?” 一片静默。 “你多方打探,已经知道了一切来龙去脉,被冤枉了这么久,就没有想过解释么?你不和她说实话,她又不晓得这之间的种种,如何是好你倒是说话呀。” 庄静澜似是恼怒起来,拂袖要走。 “说了又如何?” “......好过” “好过没说?好过没挽留?”凤吟夏声音轻轻的,似是自问,又似是问他。 庄静澜不是没见过凤吟夏失神落魄的样子,比如三年前。可此刻再让他看见,却是让他更加难过。 “我那妹妹,从前你离了半步都不肯,现在可好。”庄静澜看着凤吟夏的样子,狠了狠心。“你也是算解脱了。” “殿下!”林亭出现,打破了这一片平静。 “何事?” “刚刚有人在府外,将此物递过来,还有这一封书信。” 庄静澜接过,拿出物件,看向凤吟夏。 “你不看看么?” 凤吟夏正在出神的看着天上飞舞的燕子,听庄静澜语气不太对,这才转过头。他看着庄静澜手里的东西,不禁一怔。 他接过那东西,莹润的光泽和柔和的感觉如此熟悉。 这块玉佩还是当年苏锦清赢了比赛时的赏赐,他和苏锦清一人一半,他的那一半现下还佩戴在身上。 他看完信,将身上的圆环提起来放在手里,将另一块圆环也放在手中,拼成一对,浅浅笑了起来。 庄静澜拿过那封信,竟也有了笑意:“没想到林姑娘还有这样直爽的一面。这信里信外,都在拐着弯的骂你懦弱呢。” 凤吟夏轻轻一笑:“多谢林家千金。” 多谢你,手下留情。 多谢你,终于死心。 凤吟夏像是来了精神,对庄静澜静静一笑:“眼下时机成熟,你得去做一件事。” 第79章 第七十八章 有多久没来过这常常下暖雪的地方了? 庄静澜凭栏远望,往事浮上心头都只能是无言而终。 黎非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温和的笑着朝他一揖:“庄公子。” 他转过头,视线刚好和来人对上。 本以为经人几番打压,凭他是谁都不会对生活再抱有任何幻想。 可是谁能知道这位黎公子,在十几年无望的幻想中,竟然真的等来了曙光。 “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早点写信给我,反倒怠慢了。” “写信给你,再给你机会让你设下离间计?” 黎非一愣:“庄公子说的哪里话......” “黎公子,我可不是凤吟夏。” 黎非笑意凝住。 庄静澜整理了一下衣衫,很是从容的看向黎非:“黎公子总是这般算计,我那妹妹不会喜欢的。” 庄静澜看了看他:“也真是辛苦你了,十几年没个正经名分。” 黎非看向庄静澜:“你什么意思。” “你处心积虑从钟林山跟到来仪,想必没少听说她们之间的事。” “那是过去的事,过去的事,早就该过去了。” “那你为什么还那么介怀?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夺取信件、不惜伤自身来挑拨她们的关系,过去了?你可真会自我解脱。” “你不要含血喷人。” “你才是不要自欺欺人!” 庄静澜看着他:“钟林丞相有一众暗卫,现在有一半是你的人。从林亭步入钟林那一刻,你早就盯上他了吧?之前你明明知道祁贵妃利用林宥仪盗信却一言不发,你明明知道那茶有问题还下了足足的份量......你可真行啊。” ....... 黎非双拳五指紧紧攥在一起,指节被攥的的发白。 “眼下来仪那边又急需支援,大陆又要联合抗祁。飞燕已经决定了要助力此场战事,我和她刚刚见过,今夜她就会跟我回来仪了。至于你......”庄静澜瞥了一眼黎非绝色苍白的眉目:“你好自为之吧。” 黎非刚要说什么,庄静澜却挥手制止。 想起凤吟夏被他几番设计,庄静澜不想和他多做交涉:“收起歪心思,你知道自己不是我对手。” 黎非闭了闭眼睛:“从前你们不待见我,因为我身份低微,一无所有。而今我凭着一颗真心一份份努力得来的一切,你却又要夺走,未免太过狠心。” 庄静澜闻言心中叹息,却笑了:“你曾经并非一无所有。此刻要怪,你还是要怪自己,心思太深。” 黎非也笑:“你以往对我没什么好颜色,我也习惯了。你既然不怕后果,那我也不必顾虑。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代我转达给凤殿下一句话,他们彼此有缘无分,再不放过,又能如何。” 庄静澜摇头失笑:“你还是少在我这装明白。” 黎非定定看着他,向前缓缓走了几步:“好,不装就不装,我就说句你爱听的。” “庄公子,你知道么,我从一开始就很讨厌他。” “人人都夸他是君子,正派。我呢,从来在你们眼中却都只能是小人,没办法,背着骂名出生的嘛。” “我怎么努力都只能是你们眼中的小人,我得到的东西你们总有办法说拿走就拿走。” “我是害过他几次,可都是掐着指头算出来的,他能担得了,我才会做。” 庄静澜似笑非笑:“说的好像和吟夏多么深的交情。” 黎非重新站回先前的位置:“兄长这就要走了么?” 庄静澜看他,目光深沉,阴厉不语。 “我和锦清是有婚约在身的未婚夫妻,我叫你一声兄长,你不接受,我也没办法。”黎非打开宫人刚刚放好在一侧的茶盏,香茗幽香四散,身边仿佛开满了静幽的花。 “不过锦清,我是不会让你带她走的。” 庄静澜笑了:“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不过我来钟林山这些天,听宫人说起,我妹妹似乎近来......都不太想见你......” 人已走远,独留谁孤影映窗,烛火孑然。 静静地......长久的沉默...... 第80章 第七十九章 苏锦清躺在榻上,梦境中几番恍惚。 “你拿走,我不喜欢这个!” “我叫......我叫林宥仪。” “你怎么回事?干嘛总是拦我出门!” “宥仪,你和清雅怎么回事,怎么总爱吵架呀?” “凤、吟、夏!” ...... “我没有。” 猛然睁眼,恍若隔世。 黎非守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温暖湿热,暖遍全身。 苏锦清静静地看着床头上雕刻的繁华纹路,心里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她一梦而过,又记起了很多过去的事,在这期中,最让她挥之不去的,就是凤吟夏最后一次单独见她时,那句:我没有。 漫漫岁月,不过弹指间的瞬华,可是当你真的身处当年的某个段落,无意发现,原来一切是这样啊。 那当年的喜怒哀乐,笑骂嗔痴,曾经让人无法割舍。 可一切,毕竟已经过去了。 黎非拿着帕子为她拭去额面上的汗,刚要说什么,忽听殿外宫人来报:“殿下!庄公子已派人等候在宫门,请您过去。” “眼下什么时辰?” “子时。” 苏锦清闻言眉头轻皱,连忙起身。本来她只是想小小的眯上一会儿,却不料睡过时辰。屋内香炉不时冒出些许烟雾,味道有些陌生。她顾不得许多,直接披上大氅就要出门。 黎非面容冷清,在她下床那一刻,握住她的手腕:“你没有话和我说么。” 苏锦清没说什么,甩开他的手,开门就要出去。 黎非用力又狠狠抓过苏锦清的手:“能不能不去。” 苏锦清不看他:“放手。” ...... 苏锦清:“放手!” 黎非只眼睁睁的看着地上灯火反衬的光芒,一如当年林下光景。 他松了手。 苏锦清如断线风筝,很快就跑出殿内。 黎非看着苏锦清走远的身影,茫然转过身,就见一只蓝色的大鸟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这只鸟还是很久之前恒王出殡那些时日,他为了讨她欢心着人找来的。前两天他送她,印象中,她好像都没怎么正眼看过。此刻这只大鸟儿正天真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又低头喝了些水,梳了梳毛。 一室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暗红的纱帐后,传来灯柱倾倒的声音。 苏锦清跑的飞快,不知怎么回事,思绪烦乱。 不时的,脑中闪过凤吟夏那时的失神面容。 她刚刚跑到离庄静澜不远的地方,就见远远地有人快马奔到她面前,急急勒马大喝:“公主不好了!!” 苏锦清蓦的一顿。 “......寝殿着火了,可......驸马人一直没出来!” .............. “......” 苏锦清从来没感到如此头疼过,疼到没办法思考,也不知该怎么做决定。 往前走,怎么走,往后回,庄静澜还在等她! 她狠狠握拳,咬牙转身对来人瞪去,那人本还待说什么,硬是被她发红的眼睛吓得半句话说不出来。 “下马!” 苏锦清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没等那人反应,就抢过马匹翻身飞跃而上,一声长喝折返回宫。 “原地待命!我去去就回!!” “飞燕!” 一干整装待发的钟林山军士沉默看向庄静澜,后者则狠狠盯着前来通报的宫人,这人实在承受不住,转身弓着腰跑走了。 钟林山皇宫从来没有过大火的事情,故而准备的事并不充分,但是黎非所在的寝殿位置较为孤立,又恰好无风,所以蔓延的情况并不严重。 苏锦清赶回去时,只见宫人们正忙手忙脚泼水,虽外部火势控制得当,殿内却一片通明。 “驸马呢?” 宫人见是她,赶忙回说:“还没见!” 苏锦清看着往出吞的火舌,咬牙下马,不管一干人呼声阵阵,冲进火中。 她身手好在灵活,进的内殿,看见黎非正坐在地上。苍白的面色,皱眉浅眠般,任睫毛如同振翅的蝴蝶轻抖,苏锦清一个健步冲过去,赶忙把人抱住:“黎非!!” 黎非此刻正抱着一只受惊了的大鸟儿,恍惚间他似乎听见苏锦清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时,看见是她,竟然笑了起来。他看起来并没有伤到哪里,任由苏锦清对他连拖带拽冲出火场:“走!” ...... 红纱帐外,金黄色的流苏摇摇晃晃。 “你恨我么?” 苏锦清拿着手中的药碗,弄着里面的糊状药物,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我故意放火,你一定气坏了。” 苏锦清咬紧牙。 “我就是恨他,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苏锦清狠狠放下药碗,碗落在静止的石桌上,发出近乎碎裂的声音。 “来人!” 黎非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的躺在榻上。 苏锦清起身整理衣装,整理半天,忽然停住动作,两人都不说话,室内红烛爆裂出声,打破了长久的平静。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黎非你......。” 苏锦清背对着黎非,话还没说完,宫人打开殿门,黎非抬起脸看她,却只能看到背影。 苏锦清步出殿外,对进殿的宫人吩咐:“这段时间照顾好黎公子。” 宫人连忙低下头去:“是。” 随着殿门再次合上,黎非的目光也被关闭在身后。 终是没有把话说完。 黎非依靠在床榻,轻轻压抑的咳了咳。 宫人拿起苏锦清刚刚弄好的伤药,朝着黎非一揖:“驸.....黎公子,我来为你上药。” 黎非看着自己被火灼伤的的手背,摇了摇头,久久沉默无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转头看向殿外。 “来人。” 有宫人赶忙进的殿内:“驸马有何吩咐?” 黎非拿出一样物什,看了半响:“去黎家,将黎家卫的首领请来。” 宫人半信半疑的模样:“驸马,这,使不得啊。” 黎非摇摇头:“你只管去做,外祖那里,我自有解释。” 第81章 第八十章 “给点儿东西吧,姑娘。吃的东西。” “饿呀......” 祁衡国不知什么原因再次爆发内乱,这段时间苏锦清在率军通往来仪的路上,沿途不时就会遇到祁衡的流民。很多人长途跋涉,艰辛难耐。等到进入来仪国边境时,百姓普遍彼此搀扶前行。饶是如此,有人终究顶不住饥饿和疲劳,瘫坐在地,发出苦不堪言的哀哀悲声。 苏锦清掐指算了算,从自己离宫到踏入来仪国边界,已经很长的时间了。前天庄静澜对她说要与她兵分两路,分头行动。眼下她率领一众军队浩浩荡荡前往离都城不远的近郊,估计庄静澜也已经在某处驻扎,等待最后的时刻了。 苏锦清四处看了看。 不远处,有妇人携子前行,很是疲惫的样子,说是携子前行,其实跟拖着走差不多了,那孩子许是终于熬不住一路奔波,走着走着,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苏锦清眉头轻轻皱着,利落翻身下马,朝那母子二人走过去,恰在此时,她见到有几名大汉也围过去。 那几人有高有矮,却俱是一副形容消瘦的模样。 苏锦清后悔没骑马接近对方,加快步伐,祁衡国流民不断,她担心这对祁衡国母子会遭遇不好的事,走的有些急,思量间,那两伙人已经打了照面。 苏锦清此时原本已经将手摁在腰间的剑上,忽见一名大汉卸下了肩上的小小包裹,从里面小心的拿出了一张还算不小的饼子,另一名大汉拿出仅剩不多的一点水,给了母子俩。 苏锦清脚步一顿,悬在半空的心落地了。 “难得国民在那样的环境中生存,竟还有能保持如此品行的男人。” 苏锦清闻言,转头一看,身边不知何时立了一人。 此人年迈,面色慈祥。可能是因为此人周身气场不同往日所见,她的目光一时间没能离开。老者一身素色衣裳,天青色的光华自阳光下倾泻而现,流光溢彩,一只造型古朴的木簪子束着墨发,给人一种脱俗雅逸之感。 她顺着这老人的目光,再次朝那对母子看过去。两人千恩万谢,看大汉们走远,休息了一会儿,也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不远处,另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依靠在一株粗大的树干旁。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动不动。 苏锦清心头一动,朝着那女子的方向走过去。 走进了才发现,躺着的女人已经失去了一条腿。 她又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哭声自小小包裹里传出。苏锦清愣愣,而后恍然大悟:包裹里竟有个小婴儿。 女人可能感觉到身边有人,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半睁着眼睛。 “是无常来拿我命了么......” 气息微微,已然油尽灯枯的模样。 苏锦清眉头皱了皱,停在女人身旁,半跪下去。 “姐姐,我非无常。你......还好么?” 第82章 第八十一章 那妇人动了动,似乎是在缓缓的摇头:“孩子......” 苏锦清心底深处隐隐感知到妇人的意图,伸手抱起那个小小包裹,递给妇人看。 “还算有力气。” 那妇人朝着孩子的方向微微侧头笑了笑,可也就是这微微一笑,随即便没有了任何动作,或者是表情。 苏锦清单臂抱着孩子,伸出手去探了气息,知道答案后指尖微拢。 “可怜之人。” 苏锦清转过头,见是刚刚那位老者,抱着孩子微微欠身朝来人一揖,来人也还同样礼数。 “殿下此次路经来仪,实乃来仪之幸,祁衡之幸。” 苏锦清很喜欢这位世外散人般的老伯伯,闻言笑道:“老伯伯与我素未蒙面,怎么叫我殿下?” 老者却不答话,只看向她怀里的小婴儿。 “这孩子太小,殿下如何打算?” 苏锦清环顾四周,除去自己的军队,尽皆流民, “我先养着吧,到时候看看谁家能养,就送了去。” 老人淡笑,看向远处离去的人们。 “殿下觉得祁衡国为何会有今日这般惨事?” 苏锦清闻言,心头一沉。 “国君昏庸,百姓受难。” 老者抚了抚胡须:“不错。可叹祁衡昏君害国。然民心尚可,苍天垂怜。” 苏锦清点头:“祁衡国这几十年里一直被那暴君祸害,我本来以为人心早已昏暗不明,却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有几分安心。” “殿下年纪尚轻,难得清楚。” 正说着,有一士兵远远跑来,苏锦清看来人一脸焦急,赶忙迎上前:“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边有个孩子和父母走散了。” 苏锦清迎上那士兵,边走边朝着他指引的方向看过去。 紧随士兵走出很远,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同老者告别,赶忙回首望去,却哪里还见得到人影? “殿下?” 士兵不知所以,出声疑问。 苏锦清回过神:“无事,走吧。” 苏锦清一人背着个孩子,骑马找了半天,这才将孩子父母给找着了,几人千恩万谢告辞之后,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且慢。” 苏锦清叫住他们。 那三人回过头,为首的男人微微欠身:“恩公还有何吩咐?” 苏锦清想了想,从锦囊中拿出了一样物什。 那东西润泽温暖,质地上乘,苏锦清看了很久,有些舍不得。 那是,自己身在来仪做院生的时候,小胜凤吟夏时,他送给自己的东西。 东西本是一对儿,偏偏自己却只得了一半。可现在这一半,也即将不属于自己了。 她用力将那玉环一震为四瓣,看了半天。终是伸出手递出了一瓣东西:“这个东西你们拿着,不远处来仪国那边有能换的地方,你们换些银两,这东西是宫里的,很值钱的,” 那男女先是摆手拒绝,实在推脱不得,这才收下。两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被苏锦清一拦再拦,这才领着孩子拜别离去。 此刻她身在来仪国之外不远处的地方,忽觉来仪国似乎吹起了凉风,以为是错觉,没有想那么多,上马离去。 细小微微的哭泣声再次从后背传来,她略略苦恼,忽见一名军士正抱着一小袋子东西朝她跑过来。 苏锦清利落下马,朝他走过去:“有什么能喂孩子的?” 军士连忙点头,将东西送到她面前:“刚刚有位老人家留了一些小米,告诉我把这个给你,可以熬汤喂给小孩子。” 苏锦清看了看,原来是一小袋子小米。 老人家?苏锦清来不及细想,对着军士道:“你会弄么?” 军士腼腆的笑了笑:“会的。这两天我常做这事。” 说完就拿着米,向苏锦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走在前面,苏锦清会意,把孩子抱稳在怀里,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走了起来。 没等走多远,忽然间,军士横臂一挡,抽剑一挥,就见有人从树上“嘭”的一声掉落下来。 “什么人如此大胆!” 苏锦清抱着孩子被军士护在身后,可是当她看见地上受了重伤的人的脸庞时,心里忽的狠狠一沉。 “林亭?!” 来仪皇宫深处,一片肥硕的大叶子随风摇了一摇,身后的殿门打开,皇后扶着一个看似年迈的老人慢慢走出了大殿。 “娘娘,我等奉命在此,您不能再走了。” 皇后面容略显憔悴,她看看左右军士:“你等为何要帮助祁贵妃软禁陛下?” 左右军士低头:“娘娘,咱们是祁衡人。无论如何,要为祁衡皇室效力的。” 皇后忍了忍,看了看远处的天色:“......陛下这些天身子越发不好了,你们能不能......” “母后。” 清润的声音响起,凤吟夏接过被搀扶着的皇帝,朝皇后看着:“不要再请求了。” 那两名军士头低得更深:“求殿下莫要怪罪,我等实在是愧对皇后陛下的恩德。” 没等他们话音落下,殿门已然悠悠合上。 凤吟夏与皇后相对而坐。看看躺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的陛下,皇后一时难以自控,流下泪来。 “母后。” 凤吟夏低声安慰:“不用担心。” 皇后摇了摇头,拭去了脸上的泪:“祁贵妃终究是做到了这一步。” 凤吟夏又看了看皇帝:“我国周边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正说着,忽听殿门支呀的一声开了。 两人朝殿门口看去,皇后一惊:“苍妹妹?” 殿外似是起了雾一般。 不管身后一众侍卫横躺一地,苍贵妃用帕子挥了挥四周烟一样的东西,走进殿内。 她先是朝着皇后一揖:“姐姐。” 而后对着凤吟夏笑道:“我来迟了。” 第83章 第八十二章 这一天,不知是谁打开了宫门,一大批士兵涌进来仪皇宫内,与固守皇宫的祁衡卫兵打的喊声不断。 这一场宫廷政变,终于开始了。 一切场景都在所有人的料想之中发生着,唯一不同的是,最初还信心恒定的祁衡卫兵们打着打着发现,事情好像与想象中的不一样了。 不断涌进的兵马,整齐有素,伸手利落,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身着着三国国徽。 大陆生四大强国。 除去祁衡,那就是远苍、来仪和钟林。 而眼下他们面对的,就是三国主事之人派来支援来仪、抵抗祁衡的巨大规模军队。 为什么会这样? 不断有人问身边的同袍:“为什么?不是说只有来仪吗?!其它国家怎么也参与进来了?!” 没人知道为什么。 红霞洒面天。 祁贵妃守在自己宫内,宫外不远的地方,不时有宫人大声喝道:“报!”。 那宫女很是乖巧的走到祁贵妃身旁,俯首贴耳:“娘娘,刚刚那边得了信儿,说是皇宫那边抵死不从的来仪军士冲进皇宫,不过到底是不敌我们祁衡军,败得很惨了。” 祁贵妃笑了笑:“到底是讲文明礼仪的国度,打架就是不行,只能被欺负。” 那宫女不再多言,立于一旁,静静地摇起了蒲扇。 宫外有人静立许久,祁贵妃抬眼看了一眼,继续品茶。 “庄将军来都来了,不进殿坐一坐么。” 殿外的人听了,似乎犹豫片刻,之后大步进的殿内。 祁贵妃没有抬头:“庄将军,来仪国首屈一指的护国将军,您可算来了。” 庄奕没有去理会她,只将殿内一扫,不禁眉头一皱。 “本将乃来仪重臣,却被陛下要求自后宫门庭入内殿,入而不见,是何道理?” 祁贵妃坐端正了身子,抚了抚头发上的饰物流苏。 “前门那边生了变故,将军自正门怕是进不来的。” 庄将军想了想:“陛下何在?” 祁贵妃顿了顿,起身恭敬道:“将军请上座,来人,赐茶。”。 有宫人立刻端上热茶放在庄奕身边的座位上。 “将军,请上座。” 庄奕想了想,坐了下去。他长途跋涉,口中略干,抬起茶碗,喝了几口茶。 “本将军从远道奔回国度,是因为圣上手谕料想宫中会生变故,可为何此刻我人已到,陛下却迟迟不肯见我。” 祁贵妃看着他,眼里的东西变了变:“难道除了陛下,本宫就不能让您前来?” 庄将军闻言,大怒:“......你骗我领军至此?!” 祁贵妃摇摇头,笑眼:“将军莫要说玩笑话,我一介妇孺,哪里能骗你?” “休得多言,陛下在哪里?” “庄将军。”祁贵妃放下茶盏,实在忍不住打断。 “将军打从第颜颜见了本宫就没给过本宫好颜色,这实在是......” “呸!” 若说之前庄弈还有几分气度,此刻他是绝对放弃之前“权且先听此人有何见解”的考量了。 “你野心勃勃,魅惑君王,残害忠良,为人神共愤天理所不容!休得再与我胡言乱语!我不吃你那一套!” 祁贵妃摇头笑了笑:“老将军啊,你这话说的太早了。” 庄奕还待回话,祁贵妃却扬手打断。 “我能做到这一步,也是你那好陛下纵容的呀。” 庄弈听她提及皇帝。知贵人恐已遭难,自己此时却受制于人。他被气得不轻:“你这妖妇!陛下对你荣宠至今,你......,你竟然恩将仇报!你们祁衡皇室的人还能不能干点光明的事儿?!” 祁贵妃认真的想了想,摇头:“头前还可以,现下......恐怕不能。” 庄奕心沉了沉,冷静几分:“你让我带人回来,假传圣旨,究竟意欲何为?” 祁贵妃喝了一口茶:“眼下来仪宫变,军士恐有不足,我邀您回来,当然是想请您帮帮忙。” 庄奕被祁贵妃气得不轻。 “你想利用我们庄家为你祁衡开路,做梦!” 祁贵妃却笑意更浓:“我劝将军还是少动,你身上的毒才能慢点走啊。” 庄奕平日里沙场横刀立马的人物,从未瞧得上小人心思,如今只觉得自己快被祁贵妃气死了。 “你给我下毒?” 祁贵妃认真的点点头:“是啊。不然拿什么控制您啊?” 忽然,祁贵妃身边的宫人放下蒲扇,走到庄奕面前,利落出刀架在他脖子上:“冒犯了,将军少动吧。” 庄奕冷冷将宫人看着,毒已发作,此刻他浑身瘫软,不发一言。 另一宫人见机出手搜身,很快,一个小香囊就被交到了祁贵妃手中。 祁贵妃在庄将军那张要吞了自己的表情中打开香囊,拿出了里面唯一的东西,仔细端详了片刻。 “这虎符背面的瑞兽雕刻的真是栩栩如生,好东西。” 庄将军满面通红,却说不出话,只将她死死定在眼里。 祁贵妃笑了笑:“您还别说,不久前,您的女儿也偷拿了我的虎符......可见一报还一报,当真不假。” 祁贵妃又喝了一口茶:“您莫急,本宫其实也是伺机而动。如果那边人手足够,可能就用不上您的人了。” 有冷风吹入,殿内一股清冷幽香。 祁贵妃起身打开身后的窗,望着殿外难得的好天色,静静露出了释怀般的笑容:“一切都要结束了。” 第84章 第八十三章 数百年间,来仪国百姓从未想今日这般胆战心惊。 宫墙内红彤彤的火光冲天火热,里面兵器相交声不绝于耳。 苏锦清没想到祁贵妃的手竟然有如此遮天势力,两方交战,喊杀声震耳欲聋。 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嘶鸣,一黑衣人手执□□横空穿过直直刺穿了那人的胸膛,伴随着肉体撕裂的声音,苏锦清眼前一瞬间迸出一条血花。 那小兵哀嚎一声直直倒了下去,黑衣人一马当前将苏锦清稳稳护在身后。 “殿下受惊了。” 这侍卫衣装整洁,上有黎家家徽。苏锦清盯着前面结实的身躯,久久不能回神。 “驸马下令,让我等保护您,参与此次来仪宫变,望殿下知情。” 他话刚说完,冷冷一枪又是一命被夺,和身边其余众多黑衣人一同杀进火海。 苏锦清定了定神,握紧手里的长剑,狠狠朝两边杀过去。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满地尸横血流,染透了来仪皇宫曾经的花红柳绿。 伴随着最后一声惨叫,来仪国内,祁衡国卫兵彻底全军覆没! 这厢祁贵妃却皱了皱眉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庄奕:“没想到,你们来仪的将士,也是挺能耗,打了这么久了,还没结束。” 庄将军闭上眼睛,不去听她自言自语。 他此刻只恨自己太过大意,上了妇人的当。想到皇帝尚不知在何处,自己的将士很可能因为自己的大意要被利用来害自己人,只觉十分愧对来仪。 “谁在那?!” 一声细微响动,庄将军身后宫人忽然眼角厉色陡升。庄将军同祁贵妃一齐顺着宫女的眼光看过去...... 两人皆是一愣。 屏风之侧,一男一女。 庄弈距离屏风很近,他看了看苏锦清,再看看另一头的苍静延,深觉年少韶华风流,令人生羡。 “你们还敢回来?” 祁贵妃首先发了话,她两手搭在金凤椅上,很是好笑的表情。 苍静延站在苏锦清身旁,暗地里杵了杵她。 祁贵妃眼力极尖,当然也没错过两个人的暗示。 “苍静延,你说你好好一个王爷,就在自己国家游手好闲不是很好么。” 苍静延大抵是头一次听人如此这般露骨的讽刺他,惊了一惊。 “娘娘真是,说话好难听的。” 祁贵妃懒得和他斡旋:“清雅那丫头在你那吧。” 苍静延一脸无辜:“我可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呢,你别这么看我。” 他话音未落,狠出一掌,声声逼退了庄奕身侧看着他的那位宫人。 苏锦清一脸麻木,没等她们唠完家常,快速奔到庄将军身侧,站到了之前那个宫人的位置上。 庄奕将苏锦清看在眼里,忽觉熟悉,又想起凤吟夏写给自己的书信...... 此刻形势有变,祁贵妃眼角却没错过这一丝变化,依旧笑着朝庄弈看过去:“大将军,你知道么,这个女孩子可不是一般人呢。” 庄弈此人,最容不得话说一半,暗话一堆。 他甩给祁贵妃一记脸色,大约意思是:“你有话直说!” 祁贵妃笑了笑:“将军,您和女儿多年未见,一定甚是想念。” 话音未落,苍静延眉头一皱,苏锦清抬眼看向庄奕。 “托你的福,她现已不在人世,你还拿她消遣什么?” 祁贵妃俏皮一笑,朝苏锦清眨眨眼金。后者则一瞬不瞬的看向庄将军。 “将军这话说得,你女儿当年是恶疾夺命,怎么跟我扯上关系了。” 不等庄奕再说话,祁贵妃将手中茶盏稳稳一放:“大家见也见过了,谁是什么身份,想必心里都有数。何必假辞掩饰。我长话短说。” 庄奕三人神色一凛。 “苏锦清!” 祁贵妃忽然大喝。 “你这位爹爹吃了我的药,将不久于人世了,本宫劝你拿下苍静延,而后束手就擒,可保你父亲不死。” 苏锦清心头一沉,猛地看向身侧的老人。 庄将军却没有看她,只盯紧了祁贵妃:“人活一世,终有一死,我贵为来仪重臣,岂能因为你祁衡卑鄙手段辱我威仪,苟且偷生!” 他话未说完,忽的白眼一翻,在满殿人惊异的眼光中,头一歪晕了过去。 苏锦清还未来得及收回手刀,苍静延狠狠把她一推:“你傻么!他那样脸色,一定是中毒了,你着急乱打什么?!” 说着赶忙查看老将军的气息,尚在。 苏锦清冷冷将他瞧着,苍静延却依旧不依不饶:“逆子啊你简直是!” 苏锦清将收回的手攥成拳头。 苍静延义正言辞的转头朝祁贵妃一笑:“娘娘您一定有解药在身上吧?” 祁贵妃看不上他:“有,也不会给。” 苍静延一愣:“怎么这么绝情,一条人命呢。” 祁贵妃哼笑出声:“在我们祁衡还就是人命不值钱。” 她一脸不在乎的样子狠狠的刺激到了苍静延。 “您怎么这样。” 他还要说什么,但是祁贵妃明显不耐烦与他说下去。 “看来,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好,我喜欢。” 她顿了顿。 “祁卫何在,还不帮我招呼这三位客人。” 语毕,不管其余人,领着身边的两名宫人走出了前殿,朝后殿走去。 来仪建筑多讲究对称,文武两院虽说已经是最好的例子,可后宫三妃院的建筑更是出挑。除去中殿巍峨高耸,其余两殿俱是矮上一半。可虽然矮一半,却都是一妃两殿,两殿外观一样,内置一样,左右各两殿,衬着中殿巍峨,整体上颇为壮丽。 祁贵妃此刻步入另一殿,人已坐定,却迟迟不见祁卫的影子,内心狐疑。 转头去看,却哪里还有那三人的影子!! 她立刻站起身,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狠狠晃动起来,显得局促不安。 “祁卫何在?!” 第85章 第八十四章 祁贵妃等了等,仍旧没等来祁卫的出现,心底一丝不安涌出。 祁卫是她的贴身侍卫,往日一声令下,哪有不出现的道理,何况是今日这么紧要关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叮铃铃......” 悦耳的铃铛声响起, “姐姐,别来无恙。” 祁贵妃脑袋有瞬空白。 “是你?” “是我,姐姐。” 来人正是苍贵妃,苍静娴。 忽然间,祁贵妃身后的右侧紫衣宫人快速提刀抵上另一蓝衣宫人的脖颈:“别动!” 这一切变故突如其来,祁贵妃瞪大了眼睛,想站起身来,却站到一半忽然一阵头晕目眩,险些颓然下坐。 屋外天色已晚。 一切尘埃落定。 很久以前,大陆上一直是三大强国征战不断,周边数小国苦不堪言。 很多小国因为战争,或消失或被吞并。 祁贵妃还记得第一次遇见苍静娴时的场景。 她记得彼时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祁梦琅。 那时有一段时光,祁衡国国君与苍远国国君意欲联手对抗来仪,皇族之间时常聚会,小时候的祁梦琅经常在聚会上和其他兄弟姐妹一样,三五成群往来嬉戏,游离于祁衡和远苍之间。 就是在那个时候,十几岁的祁梦琅,遇见了远苍国温文尔雅、气质出众的远苍国大皇子,皇储苍静贤。 彼时她一身浅蓝素纱流苏裙,头戴祁衡国大凤钗,所到之处,一片惊艳。 而苍静贤则是安安静静,从来很少与人说话。 不过最后对于祁梦琅,他还是倾其所有。教她武艺,教她制香,甚至在祁梦琅好奇之后,偶尔教她制毒。 大陆曾经一段时间有着这样的佳言:远苍或使死命复,来仪有女庄飞燕。 意思是说,远苍国有个妙手救人的高人,名叫苍静贤。而来仪则藏着一位佳人,名叫庄飞燕。 谁能知道,就在几年之后,两人几乎均命丧于一人之手。 第86章 第八十五章 “姐姐,坐啊。” 苍贵妃静静地看着离自己不远的祁贵妃,眼里渗出一丝哀如心死的沉寂。 “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己明明有吩咐过不许她这阵子出门的,看守的人都哪里去了? 她注意到苍贵妃此刻身边的宫人早已不是自己一开始布置的人了。 而自己身边又为何陡然生变?! “姐姐别怕,事已至此,我来这里,也只是送送姐姐。” 她话说的很慢。 灯火繁华,殿内寂静得很。 “什么时辰?” 祁贵妃从容依旧,冷冷得问。 苍贵妃却不回答,她看了一眼那紫衣宫女:“你先带她下去。” 提刀的紫衣宫女点头应是,押着另一名早已脸色惨白的蓝衣宫女出了殿门,苍贵妃这才转过头去看了看祁贵妃。 “时间么,我也没太注意,姐姐原谅我这一回吧,今天我有点头疼。” 祁贵妃死死地将她看着,想起那紫衣宫女刚刚一直负责通风报信...... “这些年我待你不薄,看在过往情分上,可否将眼下情形告知一二?” 苍贵妃走到祁贵妃附近的一处灯柱旁,拿开灯罩,用银篦子挑了挑灯芯,灯火更加明亮了。 “姐姐,祁衡输了。” 祁贵妃心头一紧。 “三国主事派兵增援来仪,皇宫这点儿祁衡守卫根本就不是对手。” 苍贵妃定的定神色:“你写给祁王的书信被我们的人拦下了,今夜来仪皇宫的事根本无闲杂人等知道。” 祁贵妃用力捏紧了椅子一角:“你说什么?!” 苍贵妃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神色,继续娓娓道来:“姐姐你好傻,自始至终,都被自己的父亲利用着。” 祁贵妃似乎被她之前的话打击到了,整个人都浑身无力的。 “姐姐,祁王是什么人,你比我们清楚,你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你信不信,就算你的信顺利传给了祁王,他再三权衡,也不会出兵相救。你知道为什么吗?” 苍贵妃神色冷寂,哪里还有往日病怏怏的衰败样子。 “因为他平日里都只是想坐享其成,却绝对不会浪费自己的东西。何况现在,他本身就处于危险之中。” 苍贵妃话语落尽,殿内又出现一人。 祁贵妃看着这人的装扮,冷冷一笑:“都是骗子。” 祁卫今日一改往日祁衡国国徽大红侍卫服,身着青色刺绣鲤鱼戏水家徽。不得不说,此时此景,祁贵妃心头的火已经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你这些年跟着我,也是为了今天?” 祁卫一脸冷然,没有回答。 苍贵妃坐在祁卫身侧:“姐姐别急,当心药力。” 不说还好,祁贵妃登时一掌劈在横椅上。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东西?!是哪个宫人下的手?” 苍贵妃笑了笑。 “姐姐糊涂了,您身边这么多能人,谁能有那么大本事给您下毒啊。” 祁贵妃眯了眯眼:“是清雅?” 苍贵妃深深一叹:“姐姐,你们祁衡国人有一个特点,就是特别爱怀疑别人。而且就连家人之间都没有足够的信任。” “你少废话!是不是她?!” “不是。” 祁贵妃冷冷盯着她。 “姐姐你真的是脾气很不好。” 苍贵妃想了想:“清雅那孩子虽生于祁衡,但是她就很单纯啊,心地很善良,不像姐姐您。” 苍贵妃转头看了看祁贵妃。 “刚刚那个紫色衣服的小宫女......说起来,姐姐你不是很爱喝她泡的茶么?” “嘭!” 殿门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狠狠吹开,夹杂着清凉凉的风涌进殿内,一连吹灭了几根蜡烛。 “对了,不久前,国君已经下了旨,凤殿下就要成陛下了。” 祁贵妃拿起身边的茶盏,猝然朝苍贵妃扔过去。 眼看就要砸到头,祁卫稳稳一接,连水带杯盏一点不差尽收掌中。 第87章 第八十六章 祁梦琅说什么也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 苍贵妃依然端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倚坐在一旁。 祁贵妃心思何其通明,想通了一切之后,却不由再次怒从心头起。就在此时胸口一阵翻腾,她难受的抚住,还没反应过来,一股甜腥之气直冲喉咙。 苍贵妃终于抬起头:“梦琅姐姐,是不是很不好受?” 祁贵妃看着那边幽幽投来的目光,感受着身体里的变化,想起了很久起以前的一件事。 “你看,这是我从周边小国采的药,配上我自制的酒,对于制药兴许有帮助。” 那人和煦一笑接过药酒杯盏闻了闻:“梦琅医术一直不错,我试试。” “如果成功了,这种药会救很多人的。” “.....梦琅,这药还是不要制了,好像里面有一味东西作用很大......” 陈年旧事,本不必多提,可是终有例外。 祁贵妃略有些吃力的眨眨眼:“那个宫女......难道这些年,我喝的一直是......?” 苍贵妃一脸随和,拿了茶盏,也不去看祁贵妃的脸色。她已经看了太久的脸色,不愿再继续虚与委蛇了。 “她可是哥哥当年悉心栽培的一个人呢。” “......梦琅你哪都好,就是记性差。” 苍贵妃说话依旧是轻轻的声音,转头望向殿外的竹林,那里经年翠绿,一场大雨过够,清新的气息弥漫,让人心生向往。 祁贵妃浑身疼得不行,终于忍不住,她自高高的椅子上滑落,纤瘦的手指死死攥成拳。 “少啰嗦。” 祁贵妃恨得不行,满额头汗岑岑。 力气一点一点消失,痛感越发强烈,祁贵妃难以自抑般的低吟。终于抵不住,一口口鲜血直直喷出。 祁贵妃好不容易缓过口气,好像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吐出的东西是自己的血。 苍贵妃没去看她,却凉凉道:“时间刚刚好。” 说完,她这才看向她。 “姐姐,这东西你喝了整整三年了。” 她声音平平,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 苍贵妃高高在上的看着这个曾经任意摆布过自己国家的女人,细细的看着她面色凋零的容颜。 “姐姐,你别恨我。” 苍贵妃怀抱着小香炉,目光穿过殿外天空上的层层薄云,有些难过。 “姐姐,这些年,我嫁到来仪,你处处维护,我心里清楚。谢谢你。” “可是姐姐,我之所以有今天,也全是拜你所赐啊。” “姐姐你知道么,贤哥哥已经死了。” 祁贵妃一脸难以置信,她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苍静娴。 “你说什么?” “他死了,就在你嫁到来仪的第二年。” 苍贵妃不能相信,她瞪大了眼睛想要去抓住苍贵妃问个明白,可她实在挪动的太艰难,只能够到对方的手:“不可能!他的毒早就解了!!” 苍贵妃闭上眼睛,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姐姐,你的父亲,害了那么多人。而你,你就是他害人时用的最顺手的那把刀!” 祁贵妃一时间满眼惶然,将手死死抓在苍贵妃腿上。 “不可能......不可能......” 她狠狠看向苍贵妃:“你骗我!” “静贤的毒早就解了!” “你父皇给的,根本就不是解药!!” 苍贵妃第一次这样歇斯底里,朝她肆无忌惮的大喊。 许是太过用力,苍贵妃忽然咳嗽了几声,气息有些凌乱。 “姐姐,我的哥哥,是人中龙凤,就算他现在还活着,在知道你那么狠毒后,怎么可能还会等你。” 苍贵妃一把拿开了祁贵妃放在自己膝上的手,任她狠狠摔倒在地。 “你不会知道,他当初知道了你和你父亲的计谋后,有多恨!” 祁贵妃那边看似已经失去理智,她只不停摇头:“不会!他没死!” 苍贵妃看了她半响:“哥哥死去的那一天,远苍下了好大一场雪,姐姐,我从出生到现在,唯一一次见过那么大的一场雪。” “我被迫放弃了自己憧憬的未来,就为了今天。” “这些年,我只身一人远嫁这来仪......等的就是今天啊,姐姐。” 苍贵妃看向已经近乎没了生机的祁梦琅,苦苦一笑,两行清泪砸到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在你身边安插一个煮茶宫人,我也不想这么做,一想起你对我的好,我就下不去手......可是姐姐,你实在太狠了。你怎么能拿所有人的一辈子做棋子呢。” 祁贵妃浑身疼痛难忍,还是勉力支撑:“如果不能大权在握,有价值的活着......谁会珍惜我呢?” 她说话间早已经是有气无力,苍贵妃止不住又哭起来。 “傻姐姐,你深深受创于你母亲曾经受的苦,可在别的地方,未必是这样啊。” 祁贵妃经不住痛苦折磨,几番折腾下来,头发散乱,全然没了平时的尊贵。 “她已经死了,时间太久了......我不希望清雅像她那样,我也不希望清雅像我一样......” 祁贵妃说着说着,开始神志不清起来,浑身的痛苦夹杂着一丝不甘心,终于没了动静。 苍贵妃眼看着祁贵妃的眼眸中再也不见往日的风采,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只是比起平常人的哭泣,她只能静静地任泪水如雨一般落下。 祁卫上前探了探鼻息,以手合上了祁贵妃美丽的眼睛,心头沉沉闷闷。 “你不要怨她。” 苍贵妃没看他,但是祁卫知道,她是对着自己说的。 “你跟她才几年,她儿时过得苦,在那样一个环境,只能这样以求自保,最终却还是害了自己。” 祁卫没有说什么,抱起祁贵妃尚带余温的身体走出大殿,行至殿门,他顿了顿。 “来仪国没有她的地方,我会在其它地方找一处地方安葬她,您别担心。” “你的家族,会容她么?” 祁卫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女子:“我哪里还有什么家族。” 苍贵妃侧脸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没有错过祁卫眼中的复杂神色。 想当年,最疼自己的皇兄也是这般模样,心中万般苦恨,终究恨中有心。 彼时他毒入肺腑,出现高烧,早已是神志不清了。 纵然如此,还是狠狠抓住自己的胳膊,痛苦的喊着:“祁梦琅........” 那时她听说了这个名字知道了一切,那年来仪国迎娶了祁国的祁梦琅。 后来,她以贵妃身份远嫁来仪,还没呆几个月,太子妃就死了,太子找到她。 苍贵妃缓缓走下台阶。凤吟夏迎面而立,默默看着她。 在这场各自家国的战争里,伤害不能避免,直到退无可退。 两人打了照面,一语不发。 将手中的虎符交给凤吟夏,苍贵妃的青色薄纱长绫在不大的风中飘飞起舞。 来仪皇宫,最高权力的地方,台阶一步一步,从最低到最高,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艰难的走过。 你曾说山水清明,你之所愿。 你曾说国家将倾,各自为己。 你曾说不愿辜负,假戏做尽。 你曾说岁月于你,终究狠心。 苍贵妃停了脚步,目光看向远处湛蓝的天空。 “吟夏,到如今,你所做一切,我看却似乎不是那么值得。” 凤吟夏有些累:“这世上的事,又有几件真的值得。” 苍贵妃转头看向他。 “你后悔你的付出么?” 凤吟夏笑了笑:“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事已至此,尽力而为就是了。” 祁卫走了很久很久,进的一片山野,林宥仪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袱出现在他身前,将他拦住。 “你这是做什么?” 祁卫看了一眼林宥仪:“你知道。” “就是知道,才要问!”林宥仪顿时激动起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个头在来仪国众家千金女子中平平均均,在祁卫身前,忽然就矮了许多,可这完全不影响她的爆发。 “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她是将咱们家灭族的罪魁祸首你忘了吗?!” 暗暗的树荫之下,明月光辉穿层破入,一片清辉洒满林间,也洒到了林宥仪苍白而愤怒的面庞上。 祁卫定定的看着她,一向很冷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几丝万念俱灰的惨白模样。 “......你怎么了?” 林宥仪感觉他很不对,冲过去看,却见一股明晃晃的白与暗红相连,她不禁大惊失色:“你还不放下她!!” 林宥仪没有看错,那是一柄不太长却也不会短的锋利匕首。 此刻着匕首由祁贵妃冰冷的手紧紧的攥在手里,却狠狠的插在祁卫身上。 终于坚持不住。祁卫这才松开了抱着祁贵妃的手,同她一齐瘫坐在地。 林宥仪双手微微发抖,却不敢上前有任何动作。 祁卫勉强一笑:“不碍事。” 话音未落,一把带血的刀锋已经被扔到不远的地方。 “她有气,很正常。” 林宥仪木怔怔的看着祁卫,忽然间猛的大声呵斥:“魏夙熙你疯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保护她?!” 祁卫叹了一口气:“茵姝,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兄妹两人以后相依为命,你那性子就不能改改么。” 林宥仪被他这句话噎的不轻,沉默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慢慢从大包袱里拿出一段黑色布料,用力撕开扔给了他。 “赶紧包上,我看了闹心。” 祁卫看看她的包袱,忽然笑出了声:“你这是带着家底跑出来的么,林大人没骂你?” 林宥仪撇了撇嘴:“早就说那林大人不会有事你不信。” 想起临行前那老人家气的那个样子,林宥仪忽然轻轻笑起来。 祁卫看向她。 林宥仪看了一眼祁贵妃:“就在这处地方埋了吧,她也算计了一辈子,总该找个安静的地方。” 祁卫环顾四周,想了想,终于在林千金再次爆发之前点头答应了。 月亮又钻进了厚实的云层,整片大陆重新归为沉静。 第88章 第八十七章 苏锦清和苍静延各领大军,静立在宽敞的来仪国城郊外。 苍静延看了看苏锦清,忍不住上前问道:“我听说你离开钟林山的时候,和你那位驸马闹了一场?” 苏锦清横眉扫过去,冷眼看着他等他下文。 苍静延瑟缩了脖子装成一副很寒冷的模样:“你们......不会是要取消婚约了吧?” 苏锦清骑坐在马上,迎风而立,觉得此刻来仪国的早晨,真的很冷。 苍静延见她不说话,耸了耸肩膀:“横竖你都要回去的,这个问题还是眼下想明白的好,要是想明白了,指不定你就留在这里,不用回去了。” 苏锦清嫌他烦,拿了鞭子一抽,苍静延座下那马没想到苏锦清会给它突然间来这么一下,嘶鸣着奔驰离去,苍静延一开始还东倒西歪,调整了坐姿后领着一大帮人跑开了。 “苏锦清你好样的!回头后悔找本大爷也没用!!” “王爷当心哪!” “王爷!!” ...... 尘嚣远去,暖日初升,苏锦清眺望着远处天空中的太阳,感觉暖喝了很多。 身后庄静澜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的盯着自家妹妹的背影。 “父亲已经率兵回去了。” 苏锦清身形顿了顿:“嗯。”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庄静澜问的生硬,苏锦清这才回过头来看看他。 “哥。” 庄静澜叹了口气。 “你不去和他告个别么?” 苏锦清摇了摇头:“不了。” 庄静澜又是一叹。 苏锦清朝他笑笑:“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日后有机会,还是可以见到的。” 庄静澜将苏锦清一众人马送出了很远。期间大伙你拥着我,我送着你,有的时候沉默,有的时候互相唠唠家常,这样一直走出很长的一段路。 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两伙兵马相对而立,空气中弥漫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而当庄静澜领着士兵们原地目送苏锦清一众人马消失在远方地平线的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从身后发出压抑的哭声。 庄静澜没有去说军纪之类的话,他只是遥遥望着那条线,久久不愿挪开目光,甚至觉得苏锦清如果后悔了,调转马头,自己最起码能在远处第一眼就看见她。 如果真是这样,那该有多好。 这一日,他终究是彻底的感受了一回什么叫无能为力。 有军士驭马来报:“凤殿下邀您回宫。” 庄静澜沉默良久,调转马头:“我们撤!” 两方分离,不知何时在能见上一面。 苏锦清回到钟林山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雪。 她迈着还算轻盈的步子,静静的穿过长长的皇宫回廊。 宫中往来宫人不断,偶有宫人经过,连忙向她作揖。 “殿下。” “殿下回来了。” 苏锦清颔首,忽然发觉宫内花草似乎繁盛了不少。往日只有素白的花的地方,如今竟然也有其它诸多颜色。 有宫人一路小跑到她身边:“驸马等您好久了。” 苏锦清看着这一路的花:“他在哪?” 宫人偷偷打量了她神色:“青衿殿。” 青衿殿...... 苏锦清走得并不快,一路上甚至有些磨磨蹭蹭的样子,走到几处地方还坐着四处看了一会儿,等她行至青衿殿大门,已经过去很久的时间了。 踏进青衿殿,黎非就坐在里间的位置。 那里,他曾经喝下了一杯茶,这一杯茶,使得自己无法再直面凤吟夏。 她走到黎非的另一侧,坐了下去。 屋内寂静,针落可闻。 “你回来了。” “嗯。” 长久的寂静。 “听说你受了伤,好些了么?” 苏锦清转过头去,将黎非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他瘦了很多,人也更安静了。 “你等我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些不打紧的问题?” 黎非双手微拢,眼角有些泛红。 他喝了一口茶,望着茶底的颜色,恍然出神。 “既然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你也回去吧。” 苏锦清站起身来,扑了扑身上的灰尘,就要离开。 黎非却在此刻一把抓住她的手。 ...... 苏锦清没回头,却叹了口气:“你这又是做什么,放手。” 黎非忽的抬起微红的眼看向已经站起的高高在上的苏锦清:“我不答应。” 苏锦清转过头看向他。 黎非也定定的看着她:“我不答应取消婚约......恒王泉下有知,不会高兴的。” 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座,僵僵而立,直到苏锦清颓废的坐了回去,叹了口气。 “黎非......你在想什么呢。” 黎非神色如死灰,静静的看着她。 苏锦清看了看那只仍旧紧抓自己不放的纤纤玉手,抬手覆上,将微微发颤的凉手取了下来,包握在自己手里。 她说:“我真的只是单纯的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 “你要是喜欢......” ...... “你就来我这,给我按按头吧。” ...... “这些天你不在,我总是睡不好。” ...... 暖室熏香,青丝绕指。 苏锦清昏昏沉沉的睡了大半日,精神好了很多。 喝下大半碗粥,有宫人悄悄出现在殿门外。 “来仪有信。” 苏锦清皱皱眉:“这么快。” 黎非起身打开殿门,接过宫人递过来的东西,关好门,坐回了床上。 “现在看么?” 苏锦清盯着握着信的那只手看了半天:“嗯。” 黎非打开信件,递了过去。 苏锦清闭上眼睛躺好在床上,头枕在黎非腿上。 她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屯成一个大棉包:“你给我念念吧。” 黎非看向她安静的容颜,伸手迟疑了一会儿,轻轻将手覆在她的头上,抚了抚她的墨发,娓娓念来。 ...... 这一年一晃即过,钟林山苏公主登位并同日大婚一事惊动大陆,除去祁衡,各个大小国都纷纷送上贺礼祝福。 苏锦清当日被众人推举为新王,因喜青衿花,索性要了号:静。 一众大臣被她这个号惊得目瞪口呆,有老臣大笔一挥,看着那刚劲巍峨的静字,轻抚着白白的长长的胡须慈爱的问她:“孩子,你确定是这个字么?” 苏锦清硬着头皮点头笑道:“惭愧”。 自此,钟林静王在丈夫黎非辅佐下,开始全面执掌朝堂。 时至第二年钟林山八月中旬,大陆三国国君聚首,商议对策,定下时间,联合讨伐祁衡。 第89章 第八十八章 钟林山青衿殿 苏锦清端坐殿内,室内精巧的香炉生出袅袅青烟,缭绕在她身侧。 她纤纤玉指几个来回,批着折子,批着批着,笔就下不去了。 黎非正研着墨,见她下不去笔了,就将折子拿了过来仔细看着。 不多时,空气里充满了沉寂。 苏锦清索性将笔放下,把自己缩进毛椅子里。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黎非放下折子,继续研起墨来。 苏锦清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忽然间,有一小稚童跌跌撞撞跑进殿内,身后宫人却不敢大声制止,只能小声不断哄着:“孩子,不可。” 那小童和这宫人已经很熟,平日里被疼爱,自然不会把此时宫人的焦虑当回事儿,只管一个劲儿的朝两人所在的位置跑去。 小腿儿跑得飞快,却终究不太稳当。 黎非伸手一托,在这孩子即将奔倒之时将他抱进了怀里。 “你怎么又调皮。” 他轻轻润润的笑着,很自然的将孩子逗弄起来。 那孩子钻进黎非的怀里,便老实起来,不再有太大动作,乌黑的眼珠机灵的看看这、瞅瞅那,一派安然自得的模样。 苏锦清朝宫人挥了挥手:“没事,先让孩子在这玩一会儿吧。晚些时候我再叫你。” 宫人得了令,赶忙退出大殿,屋内就剩下了黎非、苏锦清和这天天真真的小顽童。 苏锦清朝黎非双手伸出:“把孩子给我抱一会儿。” 黎非笑了笑,便将孩子塞进了她的怀里。 小童离了黎非,开始不大乐意起来,小小的身子也开始不安分,做出些许反抗举动。 苏锦清将孩子正在挥舞着的拳头轻柔的拢在一处,刮了她的小鼻子:“就你顽劣。” 小童看看黎非,再看看苏锦清,不再有什么动作了。 黎非笑了笑,为苏锦清重新弄了弄被孩子弄得略微凌乱的发髻,将孩子又接回自己的身上,任她在自己身上黏黏腻腻的。 苏锦清只觉好笑:“怎么我捡回来的孩子,竟然跟你这么亲?” 黎非没去看她,只是抱着孩子抚了抚她的后背。 “这孩子八成是困了,往日里这个时辰早就睡下了。” 苏锦清想了想:“那就把宫人叫回来吧,哄哄她睡下。” 黎非摇摇头:“恐怕不成了,这会儿好像来了精神了。” 那小童将脑袋倚在黎非肩头,很是有滋有味的啃着自己的粉嫩小拳头。 苏锦清看了一会儿,还是将人叫来,哄着孩子离去了。 殿内清香如是。 苏锦清静静的坐在一处,拉了黎非的手:“我不在的时候,你总是要多费心的。” 黎非看了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言语轻轻:“万事小心。” 同年九月,苏锦清自钟林山带兵出发,联同远苍、来仪三国领军东征,直奔祁衡。 一路上苏锦清带兵无聊的走过很远的路,遇到了同样无聊等在那里的苍静延人马。 苍静延一脸惊喜:“哟!这不是静王么?怎么没见......” 苏锦清知道他可能下文有待商榷,一剑杀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让对方闭了嘴。 祁衡国国力久衰颓靡,东征一路几乎畅行无阻,沿途斩杀众多祁衡军,士气大振。 如此反复,直到最后关键一处。 与大陆上其它国家不同,祁衡国在国都四周围筑高墙,红面青瓦,上有凶兽坐镇四角,这便是祁衡国出了名的国都:抗天城。 当然,人们对这个地方还有另外一个称呼:红城。 此时的祁衡国天气偏寒,百姓多着织布厚棉衣,上面绣有象征着祁衡国的古纹白莲。 “祁皇似是心里也有几分算计。” “他将祁衡的绝大多数兵力部署在离抗天城不远的合围之地,看样子也是对自己的统治有点儿数。” “整个国家自上而下的腐败,只能靠通过武力施压于百姓,维持面上的稳定,能撑过这些年,也算有手段了。” 苏锦清笑笑:“你这是夸他,还是骂他哪?” 苍静延一脸诚恳:“我这人从来都是直抒胸臆,你自己理解理解。” 苏锦清点点头:“容我再体会体会。” 苍静延伸了懒腰。 “虽说咱们开始那几日打进祁衡比较容易,可是大家也都看见了,这兵力都在这耗着呢,估计以后有的苦吃了。” 苏锦清随手摘了身边一个狗尾巴草含在嘴里:“智取,会不会?” 苍静延看看她:“你想怎么智取?” 苏锦清想了想:“还没想好,总好过死很多人。” 苍静延转身轻轻一跃,坐在城墙上,随意晃荡着两条长腿。 “你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不好吗?” 苍静延歪了脑袋,好奇的看向她:“姑娘,你是不是傻呀?” 苏锦清不为所动,一脸“你最好把话收回去”的表情。 苍静延两手一摊:“说出去的话,哪有收回的道理。” “我们试试。” “试什么?试一试不战而屈人之兵,苏锦清,你看看,你看看那边儿。” 顺着苍静延指引的方向,苏锦清目光落到离抗天城不远的一处地方,似乎与抗天城相连。 那地方有一处不小的院落,里面却无人进出。 “我打听过了,那里边儿,全是咱们对面那帮将领的家属,你想不战而屈人之兵,也得看看有几个人真能大义凛然、舍家为国啊。” 语毕,苍静延跳下城墙,拍了拍苏锦清的肩膀:“走,回去再想想怎么办。” 两人走了一段路,正在商讨着接下来的对策,忽有一人,横冲直撞般直直跑来,迎向两人。 苏锦清眉头一皱,苍静延抬手一拦,先一步挡在她身前。 “何人何事?” 那人自不远处站定,从袖口里抽出一个被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了他。 “祁国大皇子手书在此。” 两人相视半响,苍静延目不转睛盯着那人递过来的东西。 “如何让我们相信?” 那人愣了愣,在自己衣服里一通乱摸,苏锦清看着这家伙一身褴褛,头发乱糟糟,不知道在摸什么。 不多时,一把匕首呈现在两人面前,苏锦清皱了皱眉,接过那匕首,顺带拿过了那包裹。 “你回去时需小心。” 她仔细吩咐,将自己随身带着的两张饼和一壶水递给了他:“辛苦了。” 等到人走远,苏锦清和苍静延才又往回走起来。 苍静延观她所为,取过包裹打开来看。 “哼。” 苏锦清看向他:“做什么笑得如此恶心?” 苍静延一脸“求我我就告诉你”的欠揍表情摆在那里,苏锦清手握成拳静静地看着他。 “好说!” 苍静延将东西递给他:“你那结拜兄弟真是大义凛然啊。” 苏锦清疑惑的看看他,再看看那包裹,心里咯噔一下。 ...... 第90章 第八十九章 如果有人问起来,说现如今祁衡国国君老大,谁老二?苏锦清一定会头也不抬直接回答:祁闵笑。 不是她太自信,而是人家祁闵笑太自信。 祁闵笑者,祁国第十四位皇子。早年苏锦清在祁衡国随处游历的时候,刚刚见到祁闵笑的那会儿,她还不认识他。但是他却看了她半天,说:“你和我的一位朋友长得真像,我们做朋友吧。” 朋友这一做,就是三年半。 苏锦清知道他身份的时候,他看她犹犹豫豫的神色,对她大言不惭的自夸:“对,我就是祁衡皇子。祁衡皇子怎么了,放眼大陆,谁有我潇洒?谁有我有钱?我跟你讲,你做我兄弟,赚了知道吗?” 当年他说这句话时的模样,一直印在她脑海,未曾改变。 苏锦清曾一度以为,以祁闵笑的性格和生长环境,他就应该是遇事就跑,遇桥就拆的人。可是他偏偏不是,这让她左思右想皆不得其解。 两军胶滞,相对时间太久,对己方实在不是有利的事情。眼下有了内应,苏锦清和苍静延通宵制定好计划,可谓顺利非常。 后来的时候,苏锦清回想起这一晚自己的所见,深深觉得,祁衡国君可能就是那个最不相信祁闵笑会背叛自己的人,所以当一切发生的时候,他的反应才会那么疯狂。 苏锦清与庄静澜一道打杀冲进祁衡国皇宫主殿殿门外的时候,正值黑夜,明月高悬。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弥漫在每个人身边。 苏锦清朝庄静澜看过去的时候,恰好对方也在看她,两人同时朝着彼此点了点头,一齐猛踹殿门,众人立即俯身。 料想中的暗器没有出现,但是在月色的映衬下,所有见到殿内情形的人都瞪大了双眼。 一股十分浓烈的血腥气息瞬间将门外的人吞噬了。 庄静澜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说不出话,只觉一股恶心到极致的感觉直冲脑门,他强忍着压下了这份十分不舒服的感觉,身后却爆发出了几声剧烈的呕吐声音。 满地的年轻男女,死状凄惨,祁王握着他那十分出名的射天剑萎靡的呆坐在玉坐之上,形容不知何时早已变的狼狈不堪、惊惶不堪。 “杀......杀......” 祁王此刻死死的瞪着一处,嘴里说出的话早已经含含糊糊,全然没了当日趾高气扬的模样。 他原本不知道在那默默的说着什么,可当他抬眼见到苏锦清,突然疯了一样朝她冲过去。 “我杀了你这贱人!” 苏锦清目色一沉,正待出手相迎,却见祁王蓦然间不再向前。 一把剑,就那样自他胸前位置穿出,血液不断。 还没等他来得及转身去看,就已经失去站立的力气,颓废坐在一处。 祁闵笑抽出长剑,就直直的站在他的身后。 他此刻低着头,如果有人立在身侧,会发现他的眼角处微微发红,肩膀也在微微的压制着轻抖,面上却是出奇的平静。 “你......你这......叛徒逆子!!混账东西!!” 祁皇早已是强弩之末,却在这逆子二字上用了极大的力气,仿佛要将祁闵笑生吞活剥。 “我祁国众多公子王孙,我待你最好,皇储之位也给了你......不成想......你真行啊!!” 苏锦清走上前去,与祁闵笑并排站在一处,微微皱眉低头看着祁皇。 祁皇见苏锦清的那副清冷神色,兀自嗤笑起来。 苏锦清不解:“你在笑什么呢。” “你活了不过几十年,可是就这几十年,你纵容国家里少数百姓的恶行,以此为头,将整个国家破坏的腐烂不堪。各地奸*淫*掳掠时有发生,国法被压制,权力落在大胆放肆、纵情声色的恶棍手里,这个时候,你到底在笑什么呢?” 祁皇似乎压根就没将她放在眼里,还在嗤笑个不停。 忽的,他开始大言不惭放话:“纵情声色,国人无志,才能长治久安!” “想我祁衡,三大强国之一,武器制造何其厉害,谁是敌手?” 他抬起一直在抖动的沾满了血的手,指着祁闵笑:“若不是你这逆子......称霸大陆,指日可待!” 庄静澜走上前,祁王见是他,轻轻哼了一声:“是你。” 庄静澜看了一眼祁闵笑,再看看祁王:“真是不知悔改。” 祁王哈哈大笑:“竖子猖狂!” 庄静澜皱了皱眉,转身要走。 “想你庄家征战沙场,多少年?除了被那昏聩的皇帝封了个大将军的名号,还有什么?不过只得了个虚名!呸!” 庄静澜转身,声音微厉:“你说什么?” 祁皇眯起眼睛,一脸不屑,继续吐着血沫子狂言。 “我说错了?一个不成器的公主......不照样把你们那皇帝迷得不知真假!早知道,就应该多嫁过去几个,也省的粮食......啊!” 祁闵笑一剑刺中他的腿,使他难以继续说难听的话。 苏锦清拉了拉他:“你冷静点。” 此刻祁闵笑的脸上除了冰冷的麻木,却再难看到变化。 “怎么,不爱听这难听的话?怕你身边的那个美人......啊!!” 祁皇话说到一半,哪里会想到祁闵笑狠狠下手就是一刀。 祁闵笑狠狠皱眉,眼看就要再刺一刀,祁皇却硬撑着一口气,一脸坏笑看向苏锦清:“我听说你们夫妻感情不和很久,真是可惜......” 正笑着,忽然痛苦哀嚎起来,庄静澜狠狠一剑,那剑如闪电下掣,立时将他的腿狠狠钉在地板上。 祁皇疼得不行,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满脸血汗,看上去真的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苏锦清看着祁王痛苦到扭曲到一处的面容,觉得此人实在是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可悲之人。 许是刚刚祁皇说的话都太难听,祁闵笑此刻面上竟难得的青红交加,看上去更加骇人。 “都是你的错......” 祁闵笑闭上了眼睛,浑身无力般提着带着血液的宝剑。 “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为什么......” 他说话声音很轻,似乎是在问祁王,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祁皇原本已是将死之人,血流成河,双眼却还是在听到他的问话后重新看向了他。 祁闵笑忽然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你明明知道,梦琅姐姐一死,整片大陆上她的那些靠着权力金钱攥在手里的能人们早就散的差不多了。” “而你的巨大财富,也就断了......你明知道......为什么不救她......” “当初姐姐一心要嫁到远苍,你为什么......到如今,你又得到了什么。” 殿内忽然变得安安静静。 “......” “一个两个,都来问我......” 祁王目光开始涣散,嘴中却喃喃出声。 “......一个个都是没用的东西......”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这个一度自称比天要高比海要深的皇帝就这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的一生,充满了争斗、算计,所用手段堪称阴险至极,被利用的人无计其数,筑下抗天城,意喻与天地对抗,铸下射天剑,意喻自可诛仙。 如此之人,换的如此下场,只怕是所有人都会拍手称快。 而在这漫长、苦闷充满血腥的压抑时刻,苏锦清也头一回,为祁贵妃深深的感到不值。 放弃自己美好的未来,嫁到遥远而又陌生的国家,一步一步,做着不想做的事,说着不愿说的话,将自己的天真和勇敢踩到脚下,处心积虑,不过是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成真的未来。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在今天这个充满了血腥的殿内,对她做过的一切一切,评价不过就那几句令人痛苦到绝望的话。 她不顾一切一心帮助一个人,妄想用武力统一大陆,为这个人争得一寸又一寸的时机,只可惜...... 这人却只是一个....... 她拍了拍祁闵笑的肩膀,祁闵笑却愣愣的,第一次留下了眼泪。 “姐姐说,父皇是一位英武的君王,年少时他也很宠我,我很相信他。” 祁闵笑毫不顾虑的当着众人的面哭泣,这个样子,和苏锦清印象中的他差距真的很大,她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 一众人静静的站了很久,庄静澜叹了口气:“现在呢?你有什么打算?” 祁闵笑深深呼出一口气,看向庄静澜:“多谢你们冒死帮忙,我一个人,终归是要面对一切残破局面的。” 苏锦清想了想:“你不必担心大臣们闹事,有我们呢。” 苏锦清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小的印鉴,庄静澜亦是如此,三人沉默着看了对方一会儿。 “多谢。” 天很快就亮了。 祁衡国的天湛蓝清澈,等士兵们吃完早饭,苏锦清一大早便跑去同庄静澜商议回程事宜。 庄静澜先行一步,苏锦清紧跟其后。 班师回国的途中,苏锦清率领大批人马步出宫城,走开了一段路,转头遥遥望去,祁闵笑就站在城头最高的地方。 就如同曾经的初见,他还是那么恣意不羁的倚着墙头,遥遥将她望着。 苏锦清朝他挥了挥手,他也挥了回来。 任是谁都不会比她们更清楚,此去一别,再见可能就要很难了。 前途虽不易,但是你要记得有我们。 保重。 路经来仪国,有兵士远远的策马狂奔至她身侧:“来仪新皇有请。” 新皇......凤吟夏。 飞燕殿前,花柳相依,莺飞燕舞。 这是时隔多久之后两人再次见面? 苏锦清看庭前桂花树,有些出神。 “这些燕子,你养的挺好。” 那些鸟儿很喜欢和她打照面,动不动就飞向她。 “一直养着的,时间久了就熟了。” 打算等你回来,一起这么养下去的。 凤吟夏倚靠在殿门旁,目光随着天上的燕子来回徘徊。 苏锦清走到梓荣花树下,用手拍了拍树干:“这树都长这么壮实了。” “是啊。”凤吟夏轻笑着看她那幼稚的动作。 过了许久,沉寂在两人身边久久不散。 ...... “以前,我在你面前总喜欢一个劲儿的争强。不为别的,就觉得那样活着才是痛快的。” 凤吟夏目光落到苏尽情身上,悉心听她呢喃静静呢喃着。 “耀武扬威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会不会给别人带来伤害......你知道,我总是喜欢一意孤行的。” 凤吟夏抬起头,苏锦清头上的槐花树。 清风吹过,庭前花树摇曳,落英缤纷。碎花闲落间,几多飘摇释落,终归泥土。 “现在呢?” 苏锦清回过头,看向凤吟夏:“......岁月久了,等到看清自己一无所有,身外之物不因争强而停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失去了那么多真正宝贵的东西。” 凤吟夏大氅随风轻轻动了动,苏锦清笑了笑,又抬眼看向树上槐花。 “吟夏你看!” 凤吟夏看着她指向槐树的样子。 “那有个蝉!” 凤吟夏顺着她的视线,目光温温柔柔落在那个发出很大声音的小家伙身上。 一阵风涌过,吹得凤吟夏宽袖满满盈香。“你能不能......割爱......再给我一缕头发?” 苏锦清一愣。 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落花,忽然对当年那件事后悔起来。 彼时他也不过是想要一缕头发,自己却因为他自作主张恼怒不已,甚至拔剑相向。 她想了想,利剑出鞘,左右各斩断一缕发丝。顺便给自己弄了个新发型。 “制香用嘛,你何不早告诉我啊。” 凤吟夏接过那缕墨发,自怀里拿出了一个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物件,递给苏锦清。 “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个给你。” 苏锦清看了看他手上的东西,没接。 “清雅捎给我的,你退还回来,她就遣了人送了回来。” ...... “其实......这镯子是留给来仪皇后的,我不能收。” 凤吟夏笑了笑:“你还是收下吧。这镯子你戴了那么久,留给她不合适。” 将镯子戴在她手腕上,他又朝她笑笑:“我给皇后准备了新的东西了。” 旋即正色。 “苏锦清,这镯子,本来就是我母亲留给你的,你得感恩戴德的戴着知道么!” 他似乎很是严厉的在教导她。 “全天下,不算我这个,可就这一个呢。” 被他认真又严厉的样子给逗笑了,苏锦清知道这是退不了的了,摇头苦笑。 继而深叹一口气。 看了看被塞给自己的镯子,想起皇后,苏锦清看向凤吟夏:“她......还好么?” “挺好的。” 苏锦清顿了顿:“希望她能尽释前嫌,日后过得好。” 凤吟夏点头笑吟吟:“嗯。” 两人就这样偶尔说说笑笑,一路走走停停。 送君千里。 终须一别。 凤吟夏到底没能送她出宫门,皇后那边传来急诏就要见他。 当着很多宫人的面,凤吟夏洒洒脱脱的摆了摆手:“也罢,就送你到这。” 苏锦清牵着马,吃吃的笑了起来:“好吧。” 流云如水,碧空若镜。 昨日今时是非过,往来人如梭。欲问来者知是谁,楼阁空庭阔。 苏锦清骑马行走在宽宽的大道上,就像很久以前,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 看似还是以前的风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 停在一处摊贩地,朝着摊贩扔过去几个铜钱:“老板,给我包上一包。” 那老汉将铜板稳稳接住:“好嘞!等着哟小哥儿。” 坐在马上不知奔走了多久,苏锦清吞掉了刚刚买的那包吃食里最后一个咸咸的豆饼,险些气的哭出来。 呼出一口气,回望远处绿地平旷,林木高耸,她复又低头看了手腕间的镯子一会儿。 “驾!” 终于一骑绝尘,消失在隐秘的山野林间。 凤吟夏高高的站在宫门上,送她很远,就那么目光定定的望着她,直到看她不知道买了什么之后,消失在远方。 他定定的愣了一会儿。 走下台阶,顿了顿。他从怀里拿出刚刚放妥当的墨发,拾起地上的一片落花,放到墨发之上,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儿。 那些年你对我很少有好脸色,我那时心里其实也苦。而如今你对我有了好颜色,我却依旧高兴不起来。我们之间的缘分,怕也就只能这样。 飞燕......对于那些年我们能相遇这事儿,我一直很感激上苍的。 从此我们就是朋友了!你可别嫌我,要是国家治理不好的话,兴许还会波及到你。 没办法,谁让你几次三番、想都不想,就毫不犹豫的戴了我们凤家的镯子了。 ...... 飞燕...... 你和黎非要好好的。 第91章 第九十章 凤吟夏站在高处俯瞰城下花柳颜色,暖风送花香,沁人心脾。 苍贵妃将手里的扇子交给身边的宫人,接过对方递给自己的大氅,独自披好在身上。 她看了一眼凤吟夏略略出神的神色,神色淡淡的笑了笑:“陛下呀,你这都登基的人了,这是个什么表情?” “好歹现在四方安定,你又何必抓着以前的事不放?” “她现在是钟林山的人,这一辈子,与你见面的机会都不会有多少了。” 凤吟夏任清风拂面,安然不动。 “何况,她眼下已经有了家室,无论如何,你都不该这般对待。” 说完这些,苍贵妃静静地站在他身后,转身离去。 ...... 这一年,大陆四大国之中来仪、祁衡经内乱,换了皇帝,两国新皇登基,万象更新。 各国君主勤政交好,盛况空前。 来仪国皇帝天资聪颖,将国家打理的井井有条,让大陆佩服。 祁衡国抗天城大火过后,新皇帝将皇都换了名号,百业待兴。 祁闵笑坐上了那个曾叫无数人惶恐的位置,改国都名号为“崇天城”后,夜夜与奏折相对。遴选人才,人员变动、政策更新等等一系列国家大事等着他裁定,累的他大笔一挥写信给苏锦清,威胁她最好以某种道义理由帮忙祁衡国。 苏锦清本来在奏折间累到不行,收到信件气的指骨泛白,浑身微抖。黎非拿过看一眼,直接批了几个字,遣人捉了那只飞的最慢的小白鸟儿将答语寄了过去。 等到一个月后,祁闵笑得意的打开信件的时候,刚喝进去的茶随着“噗”的一声,直接喷在了信纸上,惊得宫人跪了一地。 远苍国新添了个小娃娃,祁清雅每天和苍静延因为孩子的事闹得各种混乱。每次祁清雅气到拿了包袱领着孩子要回娘家,都被苍静延提前堵在门口对着这对母子一顿讨好。 ...... 今日是来仪万民宴,凤吟夏陪着官民吃喝玩闹了将近一夜,因折子太多,不能陪到最后,只能在大家此起彼伏的恭送声中离座先行。 他由林亭锦瑟陪着,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清风吹拂面容,刚刚上来的醉意顿时消去不少。 道路一旁有小官员路过,见到迎面赶来的人赶忙低头,朝对方拜礼。凤吟夏摆了摆手,可走着走着,他回头停了下来。 “慢。” 锦瑟好奇的看向他。 那小官员立刻挺足不前,赶忙回身行礼。 “你是钟林山来的?” 林亭眼尖,瞧见此官员身上的牌子上刻着钟林山的徽样。 那小官员年龄蛮小,有些小小的紧张,却难掩兴奋的模样:“是。” 凤吟夏走近他,瞧瞧盘中被红布盖着的的物件:“你这托盘里什么东西?” 他赶忙回道:“是我们静王的贺礼,青玉瓶。要送到纳礼的宫殿。” 凤吟夏沉吟一会儿,林亭上前去,取过小官员承上的东西,交给了凤吟夏。 “你不必过去了,我这就收了看看。” 小官员会意,低头退下了。 ...... “不过陛下,林家的事,你打算就那么放过么?” 凤吟夏看着天空中的明月,回头笑看林亭:“其实林家也是被迫的,何必赶尽杀绝。” 锦瑟道:“那黎家呢?” ...... 凤吟夏转过身:“你们俩呀,少问几句吧,无忧无虑活着不好么?” 锦瑟吐了吐舌头,朝林亭做了个鬼脸。 等到两人将凤吟夏送到殿内,步出殿外时,锦瑟看见天上星光划过,歪着脑袋看向林亭。 “陛下也真是的......黎家当年那事儿多过分哪。直接促成祁贵妃抓了咱们那位......那位......,怎么称呼呢。” 林亭被她这个同祁清雅一样的说话方式拖得不行,干脆只听不进,就是不去理她。 “总之,黎家仗着自己家大业大,就坑蒙拐骗,实在不光明不磊落!活该了那个下场。” 林亭遥望明月,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当日的场景。 右辅政黎大人因黎公子听命于祁贵妃讨荣华,加害黎非,送毒计给祁贵妃,又将信件放到张倾仪床头,点上了致幻香,使得后面发生的事一发不可收拾。 罪连全家。 整个黎家官员皆革职,五十年以内,不能出仕。 只能说,真的挺惨...... 隔天 庄静澜坐在宫殿玉桌旁,看着凤吟夏手里的物件,饶有兴趣的笑了笑。 凤吟夏站立的芝兰玉树,黑色的流光锦袍在晨光照耀下衬出别样风韵。 “韩大人家的千金像已经送至宫中,您不去看看么?” 新皇登基,百业待兴,庄静澜不怀疑凤吟夏的能耐。但是有些事,纵使能耐再大的人,恐怕也是无能为力的。 除非......放下曾经,重头来过。 凤吟夏没去理他的打趣,径自擦弄着手中的白玉展。 一宫人走进来:“陛下,百官退朝,各归各国了。” “嗯,确保平安。” 沉稳的声音,不似当年冷傲如雪,亦不似曾经,温柔轻言。 “钟林山使臣有一物,临走时要我交付陛下。” 庄静澜来了兴致:“哦,我那妹妹送的?” 凤吟夏接过来,是个小小的金红色锦盒。他仔细的看了看,接着将它放到袖袋里,不理会庄静澜的好奇。 庄静澜没法子,摇了摇头,起身走向殿门旁。 临出门前,不太放心:“你总该是要接受的。” 凤吟夏还是在擦拭物件,看似没有分神去听,也没太理会他的离去。 午后,阵阵香风袭面而来,凤吟夏在宫路上漫步,行至常走的地方,像往常一样坐在石上,观望潭中鱼虾嬉戏模样。 有别样清香味道,使他眉宇清皱,将将抬眼望去,只见一名女子立于花间,正隔繁花朝他看来。 那女子模样精致,眉眼如画,很是清丽。 见凤吟夏瞧见她,面上神色略微疑惑,却毫无起身接近的意思,那女子犹豫了一会儿,朝他行礼一揖。 “韩瑟见过陛下。” 凤吟夏没再看她,只说了一句:“来人。” 有宫人从身后行出,朝那女子一揖:“可是找不到路,请随我来。” 那女子明显没想到自己会有这般际遇,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随宫人走。 不多时,就听不远处宫人传来说话声。 “韩大人,您是来找贵千金的吧?” 那头两方相见,一时气氛凝滞,而后听见细细碎碎的脚步离去的声音。 宫人回来时已是满头大汗,凤吟夏取过身边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宫人赶忙拒绝:“岂敢岂敢!” 放下茶杯,凤吟夏一手着下巴,一手很是随意的掷出少许鱼食,似是失去耐心:“这阵子来人越发勤了。” 宫人知其意有所指,不敢作声。 ...... 等凤吟夏走后,那宫人赶忙招来一旁伺候的:“怎么回事啊?这个地方不是交代过不让外人进出么?” 小宫人们低头,俱是不敢作声,有人微微抬眼:“韩大人千金,不敢拦哪。” 宫人提着拂尘指了他半天:“你们哪,刚开始就开始这般形容,真是......真是....真是气煞我了。” “咱们陛下现下无心选皇后,看不出来么!以后再有这事儿,你们想好了怎么交代!” 说完,不等大伙回话,径自走开了。 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下头去后悔起来。 傍晚的时候,夕阳余辉透过层层薄云,放射出灿灿金光,铺洒在大地,来仪国笼罩在一片温柔暖和的气氛之中。 凤吟夏披着折子,批着批着,停下笔来。 他想了想,拿出袖袋里的锦盒,掂量掂量,摩摩挲娑。 终是按捺不住,小心仔细,打开来看。 他本寒凉着的一张美玉容颜,在看到那物什的时候,渐渐神色温和起来。 那是一个近乎半空的盒子,只底下配了一封信件,静静的躺在那里。 傍晚的宫钟准时响了起来,倾鸣殿外,宫人们低头侍立,空气安静,落针可闻。 凤吟夏一人在殿内,独坐很久。 夜来花香悠悠,时不时断断续续,凤吟夏挑了挑近处灯芯,取过折子忙碌起来。 第92章 第九十一章 钟林山 茶楼里 听书地 “要说当年群英聚首斩祁王,事态发生到最后那是一呼百应。真真是快事一件!快事一件!!” 说书人眉飞色舞,讲述的正是几十年前发生在大陆的大事件。 “那来仪国新皇凤吟夏兢兢业业几十年,与各国,包括咱们钟林山都十分交好。这些年下来,他领着来仪,总算恢复了当初因为祁贵妃带来的巨大损失,给来仪创造了一番繁盛生机。” 有观众应和:“那是!这些年钟林山和来仪交好,咱们钟林山也繁华了许多呢。” 说到一半,说书人忽觉几分遗憾,叹起气来。 众人知他矫情,又要开始一番旧辞,却也不去计较,开始听他自说自话。 “说起来,这位来仪国新皇一直没有迎娶皇后。眼下只能扶持自己弟弟的孩子继承大统......着实可惜。” 众人中有人不爱听他这话:“继承大统,选老天承认的人就行了。咱们钟林山两位陛下不也是没有子嗣......皇后陛下之前培养了一个聪慧的孩子,国业依旧后继有望。” 有些许少年端坐在最后面的高座上,他们个个丰神俊秀,眉宇间英气郎朗,看上去也很富贵骄矜的样子。 “看来,这钟林山百姓还真是过得不错。” 说话的小小公子玉带皮靴,墨黑的披风滚着滑顺的貂毛,肤色粉嫩,眉宇清冷,只一人坐在一处,却是一派自在随性的洒脱。 他只有十几岁的模样,嘴上叼着根草,很是津津有味的听完故事,转头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同岁一样的端庄少年。 忽觉无趣,掷了听书银钱出得门去。 屋外积雪挺厚,天色略有些发暗,身后传来几人走步的细碎声音。 “公子,我们要往哪边走?” 小小少年回头看去,只见刚刚和他一同听书看戏的那个最俊俏的小公子也已经出门,就在自己身后,由侍卫们紧紧跟随着。 “左边吧,干娘说希望我去来仪转转呢。” 声音有些沙哑却好听,看得出教养非常好。 身后茶楼里,叫好声依旧断断续续传来。 小小少年一听,计上心来。 一众人正走着,只见一个少年模样的身影狠狠的朝前绊了一下,很快扑倒在地。 为首的公子跑过去,有侍卫眼尖的跑的更快,抢先一步扶起他。 “你还好吧?” 俊俏小公子皱着眉,带着几许担忧。 “无妨无妨!” 小小少年很是无所畏惧的样子。 “那就好。” 众人刚要离去,小小少年“哎哟!嘶......”一声,引得众人回头,侍卫很机警,审视的看向他。 “你这是要去哪里?我先送你回去吧。” 夜雪盛大,真担心这个小小少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好吧,其实现在大陆可谓处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除去这暖雪的清冷,哪里还会引发什么三长两短。 “不必,我是游历此钟林山的,今夜住在此处,很快就要回家了。” “哦?你是哪国人啊?” “我是来仪人!” 俊俏小公子一听,眉开眼笑:“我正要去来仪,你可以和我作伴的。” 侍卫暗暗推了一把,小公子毫不在意,只在暗处摆摆手。 小小少年眉开眼笑,笑意耀眼的很:“好啊!” 这一声很是爽快利落,毫不迟疑。 小公子笑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好巧,那我们明天就在此处见吧。” 两人做了拜别礼就转头走向各自的住处。 进的自己的房间,小公子看着侍卫为自己关好门在门外守着,随侍的一个小侍卫眉眼清秀,侧立在他身边,为他解下大氅。 “公子何必找那小少年搭伴同行呢?咱们时间这么紧,要是与这小少年牵扯上,岂不是要误事?” 小公子摇摇头:“没什么的,他一个人走,万一遇到大雪天会比较难行。” 小侍卫撇撇嘴:“哦。” 小侍卫答应着,顺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哝,这是您的干爹嘱咐我给您戴在身上的。让您务必睡前吃一颗。” 小公子尽然笑了,接过那包小小的包裹,打开来取出两颗果子,递给了小侍卫一颗:“这青衿果能助眠,你也吃一颗吧。” 小侍卫捏着一颗小小果实,放进嘴里仔细嚼了嚼,待到香甜气息散尽,这才吞了下去。 “这就睡吧,不必顾着我。” 两人不再多言,小公子任由他放下床帘,径自睡去了。 小侍卫慢吞吞爬上床边的小榻,将厚厚的棉被团在自己周边,很快周身暖和,沉沉睡去。 隔壁,红烛摇曳,灯火跳跃。 小小少年放下写信的笔,看了身边的小鸟一眼。 那鸟儿通体雪白,早年是钟林宫里贵人养的。前几年大陆四国宴上,贵人夫妇到来仪,见他喜欢,便送给了他。不过这鸟儿自打跟了自己就整天一副呆呆的样子,像个傻的。而且后来他发现,虽然最后能抵达目的地,可这小傻鸟开始的时候都不怎么认路的! 不过自家舅舅似乎很喜欢让这鸟儿送迟信。 他将小傻鸟抱在怀里,逗弄一会儿,将已干的书信塞到了小鸟腿上的信筒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唉,舅舅真是的,我都这么大人了,还操什么心啊。天天写信,好烦的呀。” 他又毫不掩饰的打了哈欠,将鸟放在身旁的架子上,打算明日一早放行。 看着小白鸟渐渐的闭上了眼睛,少年伸了个懒腰,也侧躺在床榻上。 盖好被子,听屋外大雪纷飞扑簌下落的声音,渐渐入眠。 暖雪扑窗,然漫天寂静。 第93章 番外一 泠泠三月,来仪国已是纷飞细雨时节。 庄飞燕百无聊赖趴在自己的床上,侧着脸望向屋外长的很旺盛的扁宽叶子。 忽地,她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头发:“锦瑟,把昨天家里寄来的书信拿给我。” 一旁正在捯饬香料的锦瑟满脸麻木抬头想了想,继续低头捯饬药末子。 苏锦清嘿了一声:“别捯饬了,去拿信。” 锦瑟总算转过头去看她:“小姐,我去晚了,昨天那信被殿下收了。” “被他收了?可那是我家书啊。” 锦瑟起身,把弄好的香料末子放进托盘:“不知道。昨儿个过去,那边就说了这么个话,我也没辙的。” 庄飞燕没话接。 ......怎么会这样。 她起身披了雨衣蓑笠步出门庭。 走了一段路,四周景致清新非常,使她不由自主的停下了细碎的脚步。 此处烟雨蒙蒙,花柳相依,有花枝子横斜倾伸,经过雨水一番敲敲打打,很是动人。 庄飞燕立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想起了家书,觉得太子府里的景致看多了其实也没啥意思。 雨越下越大,有些蒙眼,湿气很重,她紧了紧蓑衣,打算沿原路往回走,可刚一转身,就见有人右手撑着一把伞,左手提着一把伞,胳膊上还搭了一件大氅朝她赶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长得不错、身材挺拔的侍卫。 庄飞燕迈下台阶,还没走几步,凤吟夏就将伞递给了她,又解了她的蓑衣,细心给她披上了大氅。 庄飞燕觉得不太妥当:“我自己来吧。” 凤吟夏没接话,给她系好了大氅的带子。 他手指纤长白皙,墨发几缕随雨风轻飞,面如冠玉,眉目如画很是脱俗。 “这里不比你从前呆的地方,这里总下雨,寒气也是挺重的。” 庄飞燕有些好奇的看向他,凤吟夏却不甚在意,满脸清贵傲人模样。 “皇后娘娘说没说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苏锦清看着斜过来的一枝花,带着些许小小的期待。 她真的很想家呀。 凤吟夏顿了顿,侧过脸去打开另一把伞,“林亭,你撑着吧。” 说完就拿过庄飞燕手里的伞,为两人撑着。 “走吧。” 两人并排走在前面,林亭撑伞走在后面。 宽敞的青砖道上面,满是雨水噼里啪啦的拍打声。 一路走来,凤吟夏没回答庄飞燕的话。到了她的住所,他在她的庭院门前站定。 他又看看身后的侍卫林亭,林亭会意,穿过他们径直离去。看着林亭身影不见了,凤吟夏又看向庄飞燕。 “你知不知道......” 正说着,他又停顿。面前矮他一头的庄飞燕低眉温顺,斜眼看着朝自己横空伸过来的花枝子,等着下文。 凤吟夏傲娇的脸有点不自在,拿起身上挂着的香囊,从里面拿出一个镯子正要给庄飞燕戴上。 庄飞燕感觉此举很是怪异,连忙躲避开:“你这是做什么?” 那镯子质地古朴,金丝勾勒出双凤飞舞的模样很是别致,庄飞燕一眼就喜欢上了。可是平白无故的,两个人又没见过几次,又是送伞又是送镯子,干嘛呀这是。 凤吟夏看了看手里的镯子,抬眼看向庄飞燕:“我母亲说她和你母亲订下的婚。” 庄飞燕一时没反应过来,凤吟夏又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说完把镯子往她手里一塞:“一人一个,你爱戴不戴吧。” 他说完话,也不走,也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庄飞燕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腕上也戴着一个十分相似的镯子。 她似乎是反应过来一点儿:“那我不能回家了吗?” 看她一脸期期艾艾,傲娇夏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以后这不也是你家么。” 庄飞燕忽然讨厌起眼前这个温和又清高的少年:“你说什么话呢!” 凤吟夏心思清明,知道她一时无法接受,也不和她计较。 “这就是联姻,你爱怎么想随便!” 说完转身就走。 庄飞燕盯着他的背影,再看看手里的镯子,好半天之后,狠狠的朝凤吟夏砸过去:“我不喜欢!我要回家!” 凤吟夏冷不丁被她这一砸,接着就听见玉石相撞的清越声。 他登时转身看向地上的镯子,赶忙很宝贝的捡起来查看,镯体有金丝护着,还好没事。 抬眼望去,哪里还有那姑娘的身影。 不知怎么,竟生出一丝委屈。 正重新将镯子放回香囊时,林亭跑了过来。 “什么事这么急?” 林亭揖礼:“祁公主和魏千金来了。” 凤吟夏微微皱眉:“一起来了?......祁清雅也就算了,怎么魏茵姝也来了?” 林亭摇摇头:“不知。” 难道今天是大大的黄道吉日不出行是遗憾么,凤吟夏心底没好气的想。 慢慢走至长路尽头,他转身一眼看去,眼前景致葱茏,砖瓦清新,一条长长的道路空无一人,尽头处只有花柳相送,顿感无趣。 许多许多年后,当苏锦清年纪渐长,很多旧时记忆不断翻涌而出时,她总是会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朝窗外湛蓝的天空望去。 才逐渐回味出,那一日,他如何满心欢喜,他如何遮掩心意。 少年时的一切,美好干净。 后有岁月流转,韶华已尽,畅怀之时只觉足够不负天意。 而当万般尘埃落尽时,零落缤纷处,只为你苦就苦在,缘分无情。 第94章 番外二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苏锦清负手而立,山间偶有小鸟飞过,留下清越鸣叫声。 走了半天,待她总算绕出那处蹩脚山林,心中已是略微气恼:她经年在山中玩闹,对林间地形很是清楚,平日哪会遇到这种走错路事情。 真是岂有此理。 忽听淙淙流水声,心头微动,忽感微渴,她便循着流水声找起水来。 走了一段不怎么平坦的路,转过一座小小的陡坡,一处水潭忽入视线。水潭不大却也不小,潭清见底,波光粼粼。 她撩起袖子蹲在水边就是一顿狂喝。 喝着喝着,她觉得不对劲了。 抬头看去,一人逆光而立,身姿挺拔,长发飞扬,被光线衬的很是耀眼。 苏锦清想了想,低头继续喝。 喝饱了,心里也有了算计。此时天色渐暗,需早早回宫。不过自己的贴身侍卫跑哪去了?刚刚自己不过是跑快了一点儿,怎么人就不知哪里去了呢...... 她随便擦了擦嘴角,却见那原本还在不远处高高的站着的人身形微动。那人可能是见到自己要离开,从高处转身慢慢走下来。那小山虽不高,却是没什么太多落脚的地方,石头被泉水淋溅拂过,生出片片青苔,那人小心翼翼,才不至于打滑。 苏锦清站在另一侧观察一会儿,觉得此人行为谨慎,无须担心,可当她再次扫过一眼在那人面上,心中却狠狠的一赞。 绝色! “不知姑娘哪里人?怎在此处落脚?”她很热心,展扇虚摇,一派芝兰玉树公子哥的模样。 那美人看了看她,没说话。 “在下今日下山游玩,可以与你结伴同行的。” 苏锦清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钟林山有个混世的公主谁不知道,最大的喜好就是扮成富家公子四处捉弄姑娘,名声坏透了。她婶婶恒王没少因为她的胡来给人家赔不是,可苏锦清就是不认错,还说什么帮人家提高警惕,让那些姑娘家知道,外表是不靠谱的云云,气的她婶婶连同那帮臣子差点一口气憋在那里抽剑劈了她。 被她坑怕了,家家拿着幅公主像警告自个家的孩子们:遇到此人,无需多礼,只管避开就是。故而全钟林山上下没有一个人不认得她的。 眼下这姑娘见她不躲,说明两人从未见过。苏锦清难得见到这样的美人,观她气质,很是上品。忽的又生出捉弄人的心思,故而问了又问。 可那那美人对她的提议只摇摇头。 苏锦清犯嘀咕了:我三番两次示好,她却不做声答......难道......是个哑的? 可怜。 这下她连捉弄对方的心思都没有了。 “迷路了吗?” 对方愣了愣,而后迟疑的点了点头。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宽慰对方说:“你别害怕,这山林我还算熟悉,你一个人不能四处乱走,可能会遇到危险。” 说话间,她从怀里抽出一方净帕,铺在手上,对对方说:“这样,你把你家位置写在这上面,我好送你。” 那美人看了看她,伸手就在上面写了三个字。 苏锦清心头一震:“原来是丞相府。” “好说,姑娘随我来吧。” 转身要走,苏锦清想了想,这位姑娘怕是没进过几次深山,想到这里,她又转身,将帕子一端捏在手里,对她说:“冒犯姑娘,你捏着另一头吧,山路直上直下的不太好走,别摔了。”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就捏住了另一端。 苏锦清放下心来,两人一前一后,走的不快不慢,苏锦清算了算:两人此刻沿着捷径走,也就小半柱香的时间就到大路了,那大路人来人往,丞相府就在不远的地方,都能看见匾额。到时候他与她告别,再折返宫中,正好能赶上吃晚饭,唉她真的好聪明。 走了一段路,果然人渐渐多了起来,路也好走起来。 后面的人还紧紧攥着帕子,苏锦清转身笑了笑:“姑娘可以松开帕子了。” 那美人点了点头,松开了紧紧攥着帕子的手。 “多谢。”有声音轻轻的,拂过苏锦清耳旁。 苏锦清愣了愣:“......你能说话?” 寂静。 她不好意思了:“对不住,我不是那个意思。” 对方也还是摇摇头。 苏锦清感到好没意思。 你要是早说话,还用那么费事么? 她想了想,试探的问了问:“姑娘,剩下的路你知道怎么走了么?” 对方点了点头。 苏锦清被对方的沉默式谈话方式累得不行,“既如此,在下不多叨扰,姑娘请便。”说完微微揖礼,当做告别。 可没走几步,身后轻轻一扯。 她回头望去:“姑娘还有事?” 那人自衣领口扯出一根细细的绕着五彩流苏的链子解下来,又放到苏锦清的手上,苏锦清看着链子简单别致又精美的样子,心头一紧。 这姑娘竟然这么傻的! 她以前扮男子捉弄人,无非图个乐子,却有不少姑娘上道的,这让她一度很是震惊。故而以往曲终人散时,她都会用真面目示人,顺便告知对方作为你个姑娘家的,我使点手段你就上道,你的行为多么不妥,你的想法观多么简单。 此刻已快分别,她决定将礼物退还,顺道将这个闺阁千金痛斥一顿,叫她毕生难忘。 正要开口,就见自己的皇宫侍卫满脸怨气朝自己奔来。 侍卫身着宫中服饰,图徽明显。苏锦清担心身份被戳穿,连连喊糟,什么都顾不得,赶忙跑路。 她人走远,这边有侍卫模样的人悄然立在黎非身边。 “公子,该回去了。” 此时一直被误认作女子的人安静的站在原地,还在看着苏锦清消失的地方。 “你知道她是谁么?” 侍卫听见他轻轻的疑问,低了低头:“是咱们皇城的大公主......”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您最好离她远一些。” 被称为公子的人想了想,没说什么。 “您把您母亲留下来的唯一的东西送给她,改日,最好还是找个理由要回来......” 正说着,就见那人安静的朝着丞相府的方向走了起来。 侍卫赶忙收声,紧紧跟在那人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身影很快消失在往来不断的人群中。 回到皇宫已是晚上,苏锦清因为回宫晚了,又被罚跪了小半个时辰。 她朝那个一脸怨气捉自己回来的侍卫咧嘴乐一乐,那侍卫闭上眼睛满脸“算了就这样吧别计较不能动手劈她”的表情。 隔日恒王下了朝,回宫时刚好遇见跟她问安的苏锦清。恒王走后,苏锦清回味一会儿,婶婶的那眼神有点不对啊。 过了几日,恒王拉着她的手,“丞相家的公子你见过么?” “不曾。” “丞相年岁大了,就这么一个小外孙,很宠他。那公子品貌无双,和你年纪相仿,哦对了,长你半岁。” 苏锦清点点头:“如此,真是........” 话没说完,苏锦清噗的一声捧腹“哈哈哈...........” 说真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笑...... 婶子投来静静地目光,苏锦清一个激灵:“是锦清冒犯了您,请继续。” 恒王没个好脸色看她:“昨日,丞相向我们这边请婚。” 苏锦清站定,怒骂:“请婚?我皇妹妹才多大呀请婚?!是先订下吗?” 恒王看她半响:“是你。” “我?我这一个月一直在皇宫,也没机会得罪他呀,他干嘛坑我妹妹?” 恒王沉默了。 苏锦清忽的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那什么,婶婶,这两日,我打算去祁衡走走。” 恒王叹气。 两天后,苏锦清背着一个鼓鼓的行囊,悄悄骑马跑了。 这一跑,就是两年。 两年之后,等苏锦清在钟林山皇城长长的宫道上再遇丞相时,老人花白的胡子在看见她之后被吹得上了天。 彼时她经祁衡一游,本已乏力乏心,不想婶婶又让她游历来仪。 临走前,重病中的皇妹在床上半躺着,扯了她的手,哭着不忍再与她分别:“阿姐又要游历它国,又要多久啊?” 月半中天,灯影绰绰,屋外不时可听得蛐蛐叫声。 “我又不是一去不返,你何必哭泣?”苏锦清心头喟叹,拿她这个妹妹没辙,拿帕子给她擦脸。 “阿姐,你当真不想和丞相公子结姻缘么?” 都两年过去了,苏锦清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笑了笑:“小小年纪说什么呢?” 小公主不乐意了:“阿姐傻,听闻那丞相公子品貌无双,多少人盼着,难得丞相请婚,何必推辞呢?” 苏锦清终是不忍心:“你这孩子,殊不知人心难测,真情难得。这世上,外表可见,不易见的,是人心。” 小公主不服:“他若打定主意只对你好,纵然心思深沉难测也是难得。” 苏锦清起身拨了拨灯芯,“你这丫头,还真是......。” 苏锦清坐回远处看了看她:“傻妹妹,你这性子,叫姐姐好担心。” 小公主被她几句话绕的有些蒙,“阿姐你真是的,这样活着多没意思。何况不接触的话,你哪知道那人怎么样?” 苏锦清乐了:“你这小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 小公主打了个哈欠还待说什么,苏锦清笑了笑:“不要与我讲了,早点睡吧,困成这样。” “阿姐真没意思。” 苏锦清又乐了:“嗯好,阿姐没意思,你去梦里玩吧。” 说完向身后宫人示意,宫人会意,掌扇摇凉。 走出殿去,苏锦清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抻了个懒腰。 “唉。又要远行。” 她撇撇嘴,深深地为自己这一双多磨难的脚感到心疼。 宫中多芍药,阵阵清香使她心旷神怡。 拐角的地方,一角锦衣华缎瞬间闪过,消失在黑夜中。苏锦清皱了皱眉,今夜宴请百官,不会是谁走错了路吧......不过眼下她困得不行,也只是寻思着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其他动静,也就没太在意。 横竖哪都有宫人指路,苏锦清没再费神想这事,便举步离开了。 宫墙拐角处,一宫人挑着灯,瞄了瞄那头,低着头朝身边的贵人轻声道:“黎公子,公主人已经走远了。” 那贵人眉眼绝色,眸下一点红朱砂:“嗯。” 宫人歪着头又看过去一眼:“公主这两年游历回来,风姿越发出众了。” “公子也真是的,您只站在远处看着也不是办法。听说公主不日就又要动身去来仪了,何不趁现在上前与她说说话?要是公主瞧见了您,指不定就......” 那贵人抚了抚墨发:“不要多言,我们回去吧。” 宫人恭恭敬敬:“是。” 灯影绰绰,消失在雕廊玉柱间,期间微风阵阵,有芍药花不时间随风起舞,凋下几片艳丽花瓣朝那人消失方向涌去。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