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顶奢 作者:云肆逸 Tag列表:原创小说、BL、长篇、完结、正剧、HE、治愈、ABO、生子 文案:公孔雀设计师攻x小鼹鼠医生受 颜微尘的欧气是打娘胎里就开始攒的。换言之,他倒了三十年的血霉,才攒出跟尹席的一朝相逢。 * 第一个月: 颜微尘:你是顶奢品牌Theophil的设计师? 尹席:你一人赚钱供一家子无业游民? 第二个月: 颜微尘:Theophil的执行官也是你? 尹席:你信息素是榴莲味? 第三个月: 颜微尘:我怀孕了…… 尹席:我们结婚吧! * 自此,背景板们不淡定了。 颜家亲属:好诶,鸡犬升天! 席家亲属:不行,精准扶贫。 尹席:有你们什么事儿?我就好这口。 ———————————————— 奢侈品设计师alpha x烧伤科医生omega 尹席x颜微尘 ———————————————— 开坑碎碎念: 1、攻喜欢彼得兔,受喜欢小鼹鼠,但是攻长得好看所以形容他公孔雀。 2、美强攻x强惨受,能凑一个“美强惨”(bushi) 第1章 奔赴婚礼的新郎 颜微尘两年没回家了。 他对家的记忆总是停留在小时候,贴满橘黄色瓷砖的漂亮房子。然而事实是,这栋房子很多年前就光鲜不在了。 裸露的混凝土墙面,窗户背光,远看黑黢黢的,栅栏的铁锈划出长长的泪渍,像一张哭丧着的鬼脸,或者嗑多了药的瘾君子。 开门的是个精瘦的alpha,三角眼,鹰钩鼻,刘海一侧挡住眼睛,下巴的胡茬几天没清理,痞气十足。他头一甩,在厚重的刘海重新遮住眼睛前,瞥了颜微尘一眼。 他是颜微尘重组家庭的哥哥。 客厅里另外两个人,一个是颜微尘的亲妈,身材矮小的中年omega,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浓重的痕迹,却依稀可见她年轻时的风韵;另一个膀大腰圆的alpha是后爸。 在颜微尘进门的那一刻,他们就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定定地看着他。他的一跨步,一抬手,仿佛都能牵动这三个人的神经。 尽管是他们叫颜微尘回来的。 理由是妈妈身体不好。 房子里面比外面还不堪,角落里的冰箱只剩了个铁皮壳子。老旧的电视机屏幕颜色饱和到诡异,时不时飘出雪花样的白点。沙发也包了浆,不明成分的污渍让他无法识别原来的颜色。 要不剩这一砖半瓦能遮风挡雨,这一家子不会比流浪汉体面到哪里去。 不知道前些年他打回家的钱到底被用在了哪。 颜微尘将坐在沙发上的妇人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衣服是他几年前买的,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错,头发白了点,面色却挺好。 对上颜微尘睥睨的眼神,妇人的不悦跃然脸上:“来了也不叫人。” 颜微尘沉默片刻,还是放弃了叫她“妈妈”的打算:“哪里不好?” 妇人抬起一边嘴角:“呵,我没病就不能叫你回来?你是不是巴着我死?” 他重新将她打量一遍,竭力把语气放平缓:“我看你状态挺好的,你要是真的不舒服,就去医院挂个号。我是烧伤科医生,不是什么病都能看。” “联邦第一医院的医生就这素质?连你妈都不管,还做什么狗屁医生。”后爸还是那么易怒,他嗓音粗,一开口就像狂吠的狗。 “医生看不了的东西很多。比如,”颜微尘看向两位alpha,意有所指,“贫穷,无知,懒惰。” 他撕下的不只是alpha的脸皮,还有心甘情愿给这俩alpha吸血的亲妈。她腾一下站起来,指着颜微尘尖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早知道你是白眼狼,我就让你跟那个短命鬼一起死!” 颜微尘大声反驳:“他是你丈夫!” 后爸的脾气崩不住了,锤着茶几大骂:“你吼什么?我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耀武扬威,造反啊你!” 性别劣势造成的恐惧让颜微尘心里一咯噔。 他看向刻薄的母亲,不学无术的哥哥,然后视线移到后爸脸上,不理智地顶撞:“你家?这套房子是我爸爸留下的,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是爸爸的抚恤金。你一个alpha,吃的,用的,住的,都是一个beta留给妻子和孩子的遗产!” “啪”的一声,妇人的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颜微尘脸上:“别一口一个爸,那短命鬼不是你亲爸。” “你承认了?”颜微尘的反应说不上错愕,甚至是意料之中。 “我承认又怎么了?有本事找你亲爸去啊,你看他认不认你。” 从医学和法律的角度上来说,颜微尘有三个爸。 他唯一认可的,照亮了他整个童年的爸爸,是妈妈的前夫,正是那个“短命鬼”;面前这个带着前妻的孩子吃软饭,敲桌锤板凳的alpha,是妈妈的现任丈夫,他的后爸。 这两个人跟他都没有血缘关系。 他是妈妈在上一段婚姻里出轨的产物。 无条件对alpha死心塌地的omega不计其数,beta再体贴、薪水再可观,也不及一个劣等alpha的标记。 他一度好奇妈妈有没有憎恨过现在的生活。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为这个alpha扇他巴掌了。小时候不懂,没有叛逆的能力,只能把恐惧捂在心里。长大了,懂事了,便对她充满鄙夷。 他们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只见他转身,加快脚步朝门口走去。 女人急忙追上去:“别走。” 一言未发的哥哥默契地挡住颜微尘。 进门的时候颜微尘就后悔了,现在更不好脱身:“还有什么事?” 妈妈跟后爸交换了眼神:“你已经大半年没给家里打过钱了。” 颜微尘说:“我没钱了。” 他在去年年中就决定不再往家里打钱了。 女人走到颜微尘面前奚落:“你没钱?你是真没钱,还是不想给我们养老?我们在你身上花那么多钱,你全忘了?你现在做医生了,发达了,开始嫌我们累赘了,拖你后腿了?颜微尘,信不信我明天就去找你领导投诉你!” 颜微尘怔了怔,难以理解她怎么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在女人胸有成竹的目光下,他麻木地点头:“嗯,我信。” 他必须赶紧离开这。 “让开。” 异父异母的哥哥寸步不让,颜微尘想把他扒开,却被一把掼在地上,连妈妈也被继子猝不及防的发疯吓得后退了两步。 这个继子从小没人管束,无法无天,成年了也不务正业。他来这个家就没安分过,警察都主动上门过几次。 “你要还是个alpha,就去找份正经工作。”颜微尘站起来,对不成器的哥哥说。 年轻的alpha煞是不服气,他袖子一撸:“关你屁事,你是不是想打架?” 颜微尘觉得这人不可理喻:“我为什么要打架?” “你不是神气得很嘛?嘴这么凶,还不把爸妈放在眼里,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说,你是不是想打架?”哥哥把指骨掰得“嘎拉”响。 “那你对爸妈的尊重就是啃老?”颜微尘四下寻找防身的东西。 哥哥说不过他,地痞性格蠢蠢欲动。要不是学过医,颜微尘会以为暴力基因是可以传染的。 拳头砸过来的时候,两个家长就如死人一般冷漠。他连连往后退,躲开大部分的攻击。Alpha的速度和力量都不逊色,颜微尘没退多远就招架不住了。他真的恨透了自己是个omega,不管他怎么挡,怎么反击,那点力气都不值一提。 一连退了好几步,颜微尘顺势倒向茶几,随后猛一侧身,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抓住空隙狠狠抡上去。伴随着“哐”的一声,烟头和黄色的香烟水混着猩红的血从alpha脸上流下,他吃痛地捂住脑袋。 狼狈为奸的夫妇终于有了反应,想要上前阻止。 颜微尘掀开哥哥,顾不上晕乎乎的脑袋,径直往外跑。 老房子在乡下,打不着车,最近的公交站还要走好远。颜微尘跌跌撞撞地跑了一路,眼前昏了又昏,只怕他们追上来。 绵绵的怨恨,还有一点可怜的自尊心,积蓄在胸腔里久久不能平息。 最后他跪倒在路边,捂住胸口一阵干呕。 他真是孝不动。 后爸一来就败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和妈妈一起靠微薄的低保苟活。他考上联邦医科大学的那年,他们拿不出学费,也不愿意给他凑这个学费。 学医八年,每年四万的学费让他债台高筑,靠救济餐度日的大学生活不堪回首。 刚毕业那会,他经常睡不着,总是忍不住去想以后会怎么样。 不是畅想的想,是对未来无限担心。 就这样,他还被迫养着一家子好手好脚的吸血鬼——直到姥姥去世的那天,死女人不知道在哪鬼混,颜微尘一个人坐在她床边,听她临终前的坦白,目睹她呼吸逐渐窘迫直到停止。 他终于对亲人绝望了。 入了冬就很难看到太阳,天空是灰蒙蒙的,沿道草坪枯黄,空旷的马路上只剩风簌簌的冷,他裹了裹羽绒服。 公路上的车辆以100迈的时速在他身后飞驰,偶尔有司机在不远处降速,犹豫片刻又加速离开,没人停下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最后一辆阿斯顿·马丁停下了。 车后座走下来一个穿着体面的男人,身形修长,气质英伦。他走到颜微尘两步远的地方,微微偏过头。 颜微尘不想在陌生人面前难堪,又没有精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云淡风轻地说“我没事”。 很难说,他到底是期待这人离开,还是主动问候一句。 那人在颜微尘身边蹲下,黑色的纯羊绒大衣垂在地上,他拍了拍颜微尘的后背。许是心理原因,颜微尘觉得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 这时候,他才正眼看他。 是个漂亮的alpha。 衣着贵重,肩宽腰窄,切斯特菲尔德大衣搭配绅装,青黑色暗纹的领带结打得利落,金制的领针从后穿过。裤子和皮鞋是与大衣无色差的黑,做工细节无可挑剔,一身穿着从头到脚都有极佳的观赏性。 更可圈可点的是脸,像是数学家和美学家联合建模的作品,每个角度都浑然天成。灰蓝色的瞳孔波澜不惊,眼角弯起的时候极致斯文。唇色淡了点,可能是温度原因。还有精心打理的发型,饶是风再大,依旧兢兢业业地维持这张脸的帅气。 他看起来不像路人,像是即将奔赴婚礼的新郎。 “颜微尘,”他准确无误地叫出了颜微尘的名字。 颜微尘不由地被他洁白整齐的牙齿吸引住了,只要他愿意提一提嘴角,这张脸就足够和杂志封面上的明星媲美。 看到颜微尘的目光渐渐清明,他期待地问:“你还记得我吗?” 颜微尘每天接触很多人,有大面积烧伤惨不忍睹的,也有烫个小水泡大惊小怪的,还有无数心急如焚的病患家属。 他皱起眉往前回忆,不完整的印象碎片般从眼前划过。 漂亮的、体面的、身价不菲的alpha…… “尹、尹……尹席。” “是我。” -------------------- 尘宝:是老公( ) 第2章 你喜欢他啊? 尹席不是颜微尘的病人,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确是在联邦医院。 去年仲夏,他还坐在轮椅上,每天做着枯燥的康复训练,最有盼头的时候是清晨,助理会推他在医院附近走走。 那天,他们还像往常一样,从住院部出来,路过门诊大厅。 联邦医院的号极难挂,停车场常年可见全国各地的牌照,远道而来的人一早就在挂号窗口排起了长队,敞亮的大厅里充满五湖四海的口音。 只是偶然的一眼,尹席注意到了独自站在服务台不远处的颜微尘。 好像是观察人世间的造物主,颜微尘双手负在身后,面色凝重地看向排队的地方。 医院里空调打得足,他穿着一件灰蓝底白色细条纹的长袖衬衫,肩上挎着亚麻色的帆布包,身板匀称,但不娇小。如果不是领口敞开处露出一截简约的黑色项圈,尹席会以为他是一个长相清秀的beta。 好奇心使然,尹席狐疑地看向人群。 一边排队一边吃早饭的老夫老妻,抱着不老实的孩子的男人,不断朝队伍最前面张望的女人,还有互相不认识却交流甚欢的陌生人……全都太正常不过。 他觉得自己已经闲出毛病来了,自嘲地一咧嘴,视线放低的瞬间,瞥到一只伸进别人口袋里的手。 作案的是个omega,他头埋得很低,前面的beta稍一动身体,他整个人就僵住了,显然业务还不熟练。 强烈的直觉让尹席再次看向颜微尘。 颜微尘还站在原地,抿紧嘴巴雕塑般一动不动。从视线投射的角度来说,他看的就是那个小偷无疑。 然而他并不吭声。 同伙——这是尹席脑中闪过的唯一念头。 他摆摆手,示意助理止步。 “颜医生!”一个小孩的声音清晰地划过门诊大厅。 尹席没在意这声“颜医生”是在叫谁,而小偷却有极为强烈的反应。他当即把到手的钱包塞回去,随后惊慌地左右张望,直至目光和颜微尘接触到一起。 这个眼神接触没有维持太久,小偷羞愧地别过脸,佝着背离开队伍。 有意思。 穿着背带裤的小孩拽住颜微尘的裤腿,不甘心地再叫:“颜医生!” 颜微尘敛回目光,把黏人的小家伙抱起来,表情也变得平易近人:“让我看看是谁来了?是小优优呀!” 孩子父亲跟颜微尘打招呼:“颜医生。” 颜微尘点头,手里掂了一把让孩子坐稳:“他哪里不好?” 孩子母亲说:“荨麻疹有一个月了,别的医院查不到过敏原,还是只能带他来这。” 小孩子跟颜微尘亲近,任性地说:“要颜医生看。” 颜微尘佯装认真地思考了一番:“颜医生不会看荨麻疹怎么办呢?”看到小孩嘟起嘴,他行云流水地放后招,“诶,我记得儿科医生是个帅帅的alpha哥哥。” “你骗人,”小孩说话还不大利索,每说几个字就要提一口气,“上次,你说有帅哥哥,结果是,是个秃头胖叔叔!” 颜微尘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孩子母亲怪罪道:“优优!” “对不起。”孩子父亲从颜微尘手里接过优优,耐心跟他解释,“颜医生还要工作,我们不好一直打扰他,跟颜医生说‘再见’,好吗?” 尹席观察颜微尘的时候,助理也在观察他的金主。看到颜微尘要走,他贴心地附在尹席耳边提醒:“你喜欢他啊?要不要联系方式?” 尹席转过头来,投向助理的眼神像极了翻白眼:“你知道你为什么只能做个助理吗?” 他按下按钮,智能轮椅平稳地载着他离开。 马屁没拍对,助理又好笑又好气,最后无奈地“哈”了一声:“我招谁惹谁了,大早上遭你这么说。” * 优优父亲猜错了,颜微尘不是正要上班,而是刚刚下班。 他在医院旁边的蛋糕店买了一块隔夜促销的荞麦面包,这就是他的早饭,没有牛奶或者果汁。等他回家就着白开水吃完,就要补觉了。 医院毗邻富人区,整片区域的建筑设计均来自同一个团队,一步一景,光是路边走着也很赏心悦目。 他不住这一片,却喜欢走到下一个公交站再等车。如果愿意的话,回家的路上多拐一点,就能从一个有天鹅湖的公园里穿过。 颜微尘是不吝多走这几步的。 今天不是周末,公园里的人寥寥无几。湖面上三三两两栖息着天鹅和野鸭子,看到颜微尘过来,有只天鹅抖抖翅膀,游到他面前乞食。 颜微尘撕下一小块面包抛向它,它灵活地接住了,然后颜微尘又丢了一块。接着,周围的天鹅和野鸭子向他聚拢而来,紧紧挤作一团争先恐后地接面包屑。 如果天鹅和野鸭子们会取号排队,他就会把面包均分好,然后按顺序发给每个小动物。 就这样,他被自己幼稚的想法逗乐了,就连身后有人靠近,他也没放在心上。 “去,买块面包。” 颜微尘循声望去,在他身后,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差遣一个站在轮椅旁边的人。 金主已经盯着那位omega的背影看了3分钟了,助理无聊到撕手指皮,脑子还在外面游荡:“回去吃早饭呗,家里做的不比买的强?” “不是我吃。”看助理还没反应过来,尹席不耐烦地“啧”一声。 “啊行,你在这里等会。” 助理走了以后,湖边就只剩了两个人。 颜微尘被人看着不自在,投喂面包的频率放缓了。突然,他把面包撕成两半,一半伸到尹席面前,发出轻声的“嗯”。 “谢谢。”尹席把轮椅滑到颜微尘旁边,随口寒暄,“你吃过了吗?” 颜微尘举起手里的另一半面包,摇头发出第三声的“嗯”表示否认。 觊觎这一块荞麦面包的不止是水鸟,还有在天上徘徊的海鸥。一只海鸥直直俯冲下来,颜微尘松了手,本能地挡着脸朝边上躲。事情发生得太快,撞到尹席膝盖的那一刻,他触电一样跳开。 “对不起,海鸥太凶了。” 尹席开玩笑:“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 他没事,颜微尘松了口气:“不是的。” 尹席说:“我也没吃,你知道这边有什么好吃的吗?” 颜微尘说:“油条,豆腐汤,梅花糕,小笼包,你要吃什么?” 尹席左眼一眨,求助道:“都行,在我助理回来之前。” 后来再想起这件事,颜微尘觉得自己脑子指定进水了。他竟然真的鬼使神差的,把尹席带走了。 坐在路边小铺里,不自在的人变成了尹席。他用餐巾纸把桌子擦了两遍,然后绝望地发现桌上的陈年油渍确实擦不掉。 颜微尘把帆布包抱在腿上,对他的行为不置可否。 早餐铺的老板认识颜微尘,豆腐汤端上桌的时候还叫了声“颜医生”。 尹席捻着软趴趴的塑料小勺搅拌豆腐汤,漫不经心地说:“你包里揣着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么宝贝?” “笔记本和书。” “那确实。” “你腿怎么了?” “车祸。” “会好吗?” “走起来还是使不上力,但是医生说恢复得很快。” 豆腐汤的材料看来很廉价,豆腐、千张、鸭血、一小勺榨菜和香菜,但是吃起来很鲜。尹席往碗底搅了搅,没有什么发现。 颜微尘怕烫,吃得很小口,脸上的满足溢于言表。 最后一勺吃完,尹席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我在门诊大厅看到过你。” 颜微尘没有抬头:“什么时候?” “今天。”他平静地陈述,“你没有阻止那个小偷。” 这话实在不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该说的。 旁观者常常以为自己比当事人更懂,但只要给当事人一个表达机会,他们就会发现蠢的人是自己。 尹席就是想求证一个答案。 颜微尘放下勺子,挺起腰:“你是在谴责我?” 尹席说:“那个人畏惧你。” 颜微尘急于为那个omega辩护:“那不是畏惧,是良知未泯。他是我一个病人的家属,从我接诊他丈夫以来,他卖过房,住过桥洞,给白血病小孩捐过钱,也帮忙找过阿尔茨海默症老人。这样的人,没有罪恶到要当众审判的地步。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贫穷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要是他今天得逞了呢?” “我会让他把钱包送去失物招领处。” 所以说,医生这个职业受人尊敬不是没有道理的。 “啊!!!天呐!我真是!啊!”助理从老远处跑来,T恤热得湿了一半,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语无伦次半晌,总算把舌头捋直了,“再找不到你,我就以为我要失业了!” 他看向颜微尘,第一个“谢”字刚出口,第二个就咽回去了。 谢他作什么?谢他差点把自己饭碗敲了?肯定是他把尹席拐走的。 颜微尘站起来:“我走了,再见。” 尹席叫住他:“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颜微尘。” “尹席。” 回医院的路上,尹席问助理:“医院里有omega医生?” omega的就业一直是个社会性问题,别说政府单位明里倡导就业平等,暗里带头职业歧视,还有相当一部分omega自愿失业。就算omega就业协会有心,也无力叫醒一群装睡的人。 严峻的就业市场里,一个omega想要凭自己的能力达到和alpha同样的高度,他的付出可能是alpha同行的指数倍。 “凡事总有特例。”助理在心里犯嘀咕,尹席不是对颜微尘感兴趣呢嘛,为什么说他只能做个助理?他问尹席,“家里送来的早饭怎么办?” 尹席没所谓:“你吃掉呗。” -------------------- 助理:凭什么骂我,我又没有说错_ 第3章 幸运是相互的 尹席出院的那天,颜微尘沾了骨科医生的光。 他没有见到尹席,却收到了尹席的花。同科室的医生以为是颜微尘的病人送的,都说他人缘好。 实际上,颜微尘的病人都比较实在,送米面馒头的频率比送花高。 后来,颜微尘在朋友圈里发现,同系列的花束,骨科医生和护士人手一束。 不过能被一面之缘的人记住,他还是高兴了好几天。 现在是他第二次跟尹席见面。 “你去哪?我送你一程。” “随便找个车站把我放下来就好了,我坐公交回医院。” 司机敬业地站在车边,等尹席把颜微尘扶起来,主动给他们拉开后座车门。汽车里温度适宜,颜微尘身体暖和了起来,刚刚因为温度失色的脸颊一侧充了血,两边呈现不均匀的红。 这点变化逃不过尹席的眼睛:“需要帮你报警吗?” 颜微尘摇头:“没用的。” 没看到车里的纸巾盒,他怕右手上的烟味蹭到真皮座椅上,只好把手揣进口袋里。 也就是这一摸,发现手机丢了。 那到了车站还不能坐公交,或许……能跟尹席借点零钱吗?他不心疼地在口袋内衬上攥了攥,试图抹去手指上的烟味。 毋需尹席多言,司机看到公交站就停下了。 颜微尘还没想好怎么说,尹席就先下了车,率先走上站台。颜微尘跟在他后面,还没看清时刻表,就听他说:“看起来转车很不方便,而且班次很少。你要回医院值班吗?” “不用。” “你可以去我家将就一晚,明天我们早点出发,先把你放在医院,我再去公司。如果你着急回家,那就等我到家再让司机送你,这也比坐公交快。”尹席摆出为难而且抱歉的表情,“但是我现在不能回头先送你。” “我……”两种办法都挺麻烦人的,却都可以直接解决颜微尘的困扰。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走吧。”尹席带颜微尘坐回车里。 接下来的事情有了着落,颜微尘的状态就放松了下来。他在车里浅睡了一觉,眼睛睁开的时候,司机已经把车开进了一座庄园。 两只金毛蹿出来,激动地摇着尾巴跟车跑,司机处在视线盲区,不敢开快,尹席只能让他停下。 他一开门金毛就跳起来,在他大衣上摁了几个泥爪。但是尹席顾不上它们,因为母亲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尹太太是个beta,优雅知性,娇好的脸上是精致的妆容。家里开着暖气,她穿一件丝质衬衫,一条半身裙足以。 “总算来了,你爸爸从早上就一直念叨。这是……?” “颜微尘,我朋友。” 颜微尘当然知道这个“朋友”是有水分的,带个两面之缘的陌生人回家过夜,谁都免不了被爸妈一顿削。 他尴尬地跟尹太太打招呼:“你好。” 尹太太的热情超乎他的预判,她主动握住颜微尘的双手,笑得慈爱,字正腔圆地说:“很高兴认识你。” 颜微尘看到尹太太指骨纤细,饱满的指甲涂着红色的甲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硕大的鸽血红戒指,和自家那位歇斯底里的母亲简直云泥之别。 尹席脱下大衣递给管家,管家接过衣服看向颜微尘,颜微尘觉得热了,也把外套脱下,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毛衣起球了。 尹太太视若无睹,反倒是关心他的脸:“你脸怎么了?” 尹席抢在颜微尘前面回答:“过敏。” 尹太太说:“这样啊,家里有药膏,等会拿给你,抹一点就好了。” 跟尹家人上楼的时候,颜微尘才不动声色地观察别墅内设。尺寸占据一面墙的大幅油画里是一匹棕色的烈马,浑身肌肉迸发,生命的张力几乎要突破画框。另外三面墙上挂着华丽的织锦,层高超过一般住宅,走在里面不会有一点压迫感,而天花板上是满满当当的繁复雕花。 “爸爸呢?”尹席问母亲。 “在楼上,他亲自做了一道菜,现在大概在摆盘。”尹太太抬起右手挡在嘴边,面露难色,“老实说,我一点儿也不期待。” 尹席说:“他难得下厨,你就给他一点鼓励。” 尹太太抱怨:“不是难得,如果我不阻止,他一日三餐,乐此不疲。” 餐厅里一张长桌只坐了他们四个人,还好他们只坐在一侧,不然说话可能要用喊的。有趣的是,坐在桌头的人不是尹先生,而是尹太太。 尹太太上身向颜微尘倾斜:“你有忌口吗?” 颜微尘说:“没有。” 尹先生做了一条黢黑的鱼,端上桌的时候尹席和尹太太都不忍直视。味道也很微妙,不知道到底算是糖醋还是红烧。他们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口,然后违心地夸赞,顺便拐弯抹角地建议他以后别做了,唯独颜微尘觉得可以接受。 “公司里都顺利吗?”这话是尹先生问尹席。 “嗯。” 尹先生说:“有件事不知道你听说没有。你表哥的alpha私生子被接回家了。” 尹席愣怔了一下:“嫂子能同意?” 尹太太严肃地说:“就是你嫂子的提议,而且你外祖母也很重视那孩子。” 尹席沉默了两秒,眨了眨眼睛:“那他姘头怎么说?” “能怎么说?给他开张支票呗,不然娶进来不成?”说到这,尹太太表现出一脸的不齿,“他就是个外围beta,你要带这么个人回来我也不会接受。” “拜托,我跟表哥也不是一路人,你别拿我代入进去。” 这就是个饭桌上的闲谈,工作性质原因,类似的八卦就跟春日的柳絮一样,医院哪个科室都屡见不鲜。颜微尘垂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对尹家来说,那孩子的存在不是小事。 尹太太看向颜微尘:“微尘,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低保户,一个家庭主妇,一个软饭男,一个小瘪三。就算颜微尘受过高等教育,也找不出一个能让人瞧得起的表述。 他避重就轻:“我是医生。” “omega医生?!”尹太太非常惊喜,再次漾起笑容,“这太了不起了。你是什么科室的?儿科吗?” 她没有猜骨科,在她看来,如果omega做医生,那他一定是个富有爱心而且非常耐心的人,母性使然,她猜儿科。 颜微尘说:“烧伤科。” 尹太太紧张地问儿子:“你被烫伤过?” 尹席说:“没有。” 那就是偶然认识的,尹太太舒了口气。 饭后,尹席跟父亲去书房谈话,尹太太给颜微尘找来过敏药膏,指腹抹了点,亲自为他上药。 颜微尘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落寞地垂下眼眸,尽量不让自己拿面前这个慈爱的长辈和母亲做对比。 “好了,”尹太太大功告成,她盖上盒子放在茶几上,“尹席小时候身上起疹子就用这个,明天就会好。” “谢谢。” 金毛的爪子已经被洗干净了,它们找不到尹席,对着颜微尘社交牛逼症大发,十分钟都没有就熟了,拱在他身边不走,不负歹徒快乐狗的名声。 颜微尘的毛衣里掺着化纤,干燥的环境里被金毛蹭了一身狗毛,没有发出“噼啪”的静电声大概就是这件衣服给他最大的面子。 尹太太端庄地坐在沙发上絮叨:“我很高兴他能认识不同行业的朋友。” 颜微尘嘟哝:“认识他是我的运气。” 尹太太纠正:“幸运是相互的。” 或许是出自良好的教养,尹太太让颜微尘感到宾至如归,就连给他准备的客卧都远远大过他在医院附近的出租屋。 家佣为他准备了一套睡衣,至于那件沾满狗毛的毛衣,已经被他们拿去清理了。 卧室里没有钟表,颜微尘只希望明天不会睡过头。 尹席跟父亲谈完就来找颜微尘,他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即使这是他家:“我来送药。” 颜微尘说:“我不是过敏。” “我知道。”尹席那么说不过是为了打消母亲的疑虑。他脸上出现肉眼可见的倦色,大概和父亲的交流不太愉快,“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公司里有律师团。” 到现在,颜微尘还不知道尹席的公司是做什么的。 不管尹席是客套,还是真心,颜微尘都欠不起这个人情:“谢谢。不用。” 尹席提议:“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嗯……”颜微尘委婉地说,“我可以给你留个号码,但是要等明天才能通过验证。” 尹席以为这是拒绝:“什么……意思?” 颜微尘坦白:“我手机丢了。” 他猜是丢在家里了,但不值得他回去拿,所幸开机密码复杂,银行账户里也没几个钱,留在家里最大的价值就是被卖二手。 “呃……你应该早点说的,现在营业厅都关门了。”尹席认真地给他出主意,“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让人给你送台笔记本,你好跟家里说一声。” “不用的。”颜微尘哪有什么家人要通知,工作邮件都是统一在早上处理。 “那好,你早点休息。” “嗯,晚安。” “晚安。” -------------------- 尹太太:有人来跟我内卷吗?(〃〃) 第4章 你可以相信我 颜微尘醒得很早,潜意识让他不敢睡太死。家佣是算好了时间来敲门的,毛衣上的狗毛和毛球都被清理干净了,等颜微尘换好衣服,再领他去餐厅吃早饭。 尹太太一看到颜微尘就挂上了温暖的笑:“我就说药膏有用吧?一涂就好。等会你带一盒回去,要是再过敏,就抹一点。” “嗯,好。”颜微尘有被她治愈到,“谢谢。” 尹席和父亲是一起进的餐厅,他们可能还在继续昨天的谈话。 尹先生说:“你不止是一个设计师,我希望你对公司和家里的事情再上心一点。” “尹昭赫,”尹太太有些不客气,“大早上不要训孩子,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尹先生叹了口气,忧心地说:“我没有指责他,所有的父母都盼望孩子平安快乐,但这不是天上能掉下来的。” 颜微尘觉得前半句不对,放他妈妈身上不成立。 后半句倒没毛病,天上掉灾祸的概率比掉馅饼高多了。对于那些苦苦守在病床前的父母,“平安快乐”恰恰是种奢侈。 至于尹先生这话是在指代什么,他无从知晓。 尹太太不再跟丈夫啰嗦,她客气地招待颜微尘:“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 颜微尘很容易满足,平时吃的最好的饭是跟同事的聚餐,他自己怎么都好打发,在尹席家里的这两餐大概是他过年以来吃得最丰盛的。 饭后,阿斯顿·马丁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金毛知道尹席要走,跑到他面前拦路,结果被管家揪在了一边。颜微尘还坐在昨天的位置上,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两盒药膏,看着庄园消失在反光镜里,随后出现在高速两侧的是平坦开阔的牧场。 “能送我回家吗?就在去医院的路上,不需要绕路的。” 他得回家取银行卡,不然今天一整天都要处在无法回复消息的焦虑里。 颜微尘住在城中村,那里建筑破旧,治安混乱,好处是房租便宜。他没有自己的房子,姥姥生前立过遗嘱,要把老房子留给他。但是天不遂人愿,那份遗嘱最终被认定不具法律效力。妈妈毫不留情地收走了那套房,不久之后,就挂到了二手房交易市场。 原本他也指望着用那笔钱改善生活,希望落空之后,只能接受窒息的现实,还着遥遥无期的贷款,窝居在40平的出租屋里。 城中村路况极差,龟裂的混凝土路面上横着几摊中药渣,裸露的排水沟里是腐黑的水,尹席甚至觉得,隔着车窗都能闻到异味。 采光不好的住户将衣服挂在路边,原本就不开阔的道路变得更加狭窄了,汽车防撞预警不是在发出警报就是在发出警报的路上。 颜微尘让尹席把他放在路口,但是尹席不开口,司机便只能往里开。房子前的空地也不多宽敞,颜微尘下车以后,没有请尹席上楼坐坐的打算,好在尹席也没准备下车。 看到颜微尘走进单元门,司机试图给车掉头,他来回拉了好几把,才把车倒好,就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停车。” 尹席倾身往车后探去,有个比颜微尘高一头的alpha在同他拉扯,颜微尘手被alpha绞住了,又气又急,连踹好几脚都踹了空。 不远处有一辆老旧的面包车敞着门,那人拽着颜微尘朝朝车挪去。颜微尘拗不过,摔在地上被拖行了一段。 他转过头,向匆忙下车的尹席求救。 “尹席!” 那alpha听到颜微尘的呼救有一瞬间的迟疑,颜微尘趁机掰开他的手,紧接着,迎面而来的是尹席扎扎实实的一拳。 到现在,尹席终于看清了这人,脸颊瘦削无肉,额头上有个新伤口,长相磕碜,一件破皮的皮夹克穿得更磕碜,抖起刘海的样子就是个小痞子。 此刻,司机也站到了尹席旁边,二对一,两个人体格就大他一圈,打起来稳赢不输。 小痞子欺软怕硬,没了动手的底气,手背一抹鼻子,梗着脖子问尹席:“你什么人?” 尹席把颜微尘挡在后面,反问:“你是什么人?” 小痞子有恃无恐:“我是他哥。” 尹席迷惑地看向颜微尘,颜微尘觉得脸皮都被扒下来了。 他无力地承认:“是,是……” 尹席觉得费解,一时抓不到这件事的重点在哪。 小痞子主动开口:“他偷了家里的钱,爸妈让我找他回家。” 颜微尘大喊:“你撒谎!” 尹席说:“多少?” 颜微尘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尹席的侧脸。 小痞子挠挠头:“两万。” “我没有!” 颜微尘没有再像刚刚那么大声,他只在乎尹席愿意相信谁。 尹席原本想着,他如果要的不多,就花点钱打发了,一听两万简直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 这年头,还有谁会把两万现金揣身上? 支票就更不可能了,就这兄弟俩的经济状况,银行能给他们家开支票账户吗? “你让开,我要带他回去。”小痞子见尹席不言语,想绕过他提人。 尹席动了一步,挡住他的去向。 随后想了几秒,他决定摆烂:“我不。” 照说这是人家家事,尹席没有管的立场,但他若是执意要僵持在这,颜微尘他哥也没办法。 “走,我送你回家。”尹席想得周到,给颜微尘开路的时候不忘吩咐司机,“你留在这看着他,顺便看着车。要是车被划了,我怕他赔不起。” 眼睁睁看着弟弟离开,游手好闲的alpha问司机:“诶,刚刚那个什么人啊?你们跟我弟什么关系?” 西装革履的司机并不言语。 “嗤,一个臭打工的,牛逼什么。” 尹席把颜微尘送到家门口:“介意我跟你进去吗?” 颜微尘低下头,发现尹席的皮鞋已经在楼道里蒙了灰。 他真的很希望,这扇门里,有一个家的样子。雕梁画栋也好,家徒四壁也罢,只要里面有一双热爱生活的父母,他下车的时候,就会有勇气主动邀请尹席进来。 但是里面只有逼仄的40平,进门就正怼着床,离门不远处的墙上挂着一块软木板,上面钉着他的水电气缴费单和计划表。 颜微尘把茶壶里的隔夜水倒掉,从水龙头里接了一壶重烧:“没有茶。” “我不喝。”就算出厂水质够得上直饮水标准,尹席也不确定管道里是什么情况,“我也算是救了你两次,能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吗?” 颜微尘走到窗边,看着哥哥几次三番挑衅未果,对司机啐了一口。 人总为自己匮乏的东西自卑,越缺什么,越爱掩饰什么,他不愿意揭开疮面。如果尹席同情他,他会无地自容。 “我没有偷家里的钱。” “我信你。昨天也是他动的手吗?” 颜微尘没有回答,算是默认。其实真正让尹席看出来的那一巴掌,是妈妈打的。 他看到面包车的驾驶座上下来一人,是哥哥的狐朋狗友,跟哥哥耳语几句后,两人回到车上离开。 颜微尘说:“他已经走了。” 这意思是尹席也可以走了。真残忍,居然这么过河拆桥。 尹席看了眼手表,在颜微尘的软木板上撕了张便利贴,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留下号码:“等商场营业,我叫人给你送手机,你抽时间去补办手机卡。” 尹席本来想说,你可以相信我。 但如果一个人连家人都不可信,又凭什么相信他呢? -------------------- 席宝:你不说,我叫背调公司去查。|`ω) 第5章 肯定扶弟魔! 颜微尘的好友列表除了同事就是病人,他基本不看朋友圈。社交软件对他的唯一意义就是,别人需要他的时候能联系上他。 但他实在好奇尹席。 尹席的朋友圈是认真经营过的,发动态的频率相当均匀,且没有家长里短的狗逼叨糟,几乎都是工作上的事。 时装秀、新品发布会、设计手稿、还有少量的慈善活动…… 正如尹先生说的,他是个设计师。 且是顶级奢侈品品牌,Theophil的设计师。 尽管早就知道他是个公子哥,对他的社会身份有明确认识以后,这个阶级差距还是让颜微尘心生感慨。 * 哥哥的不请自来让颜微尘提心吊胆了好几天。 他上下班的路上越发注意周围的环境,甚至常常觉得有人尾随。有时候只要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他就会停下来,侧过身让后面人先走。 相安无事几天,颜微尘都快以为自己被害妄想症了,回家路上还是碰到了劫道的哥哥。 这次,没人能帮他了,他见鬼似的拔腿往回跑。所幸运气不错,凭着对周边环境的熟悉,他顺利把人甩掉了。然而剩下来的时间他又不敢回家,只能坐车回医院。 对于颜微尘家里的这点事,同事知之甚少,又隐隐有些揣测。一科室的alpha对这位omega相当照顾,唯二的两间休息室还拨了一间给他专用。 他给房东太太打了电话,商量退租的事情,在医院里睡了不太好的一觉,第二天早上再拖着疲倦的精神状态去查房。 原以为这样已经很糟糕了,在连续坐诊一天又值了个夜班以后,颜微尘收到了投诉。 投诉人是他妈。 她一早警告过颜微尘,颜微尘说“信”的时候,压根没想过她真有这能耐。这个连医院有哪些科室都不知道的人,也不知受谁点拨,竟然投诉到了医务科,颜微尘真该谢谢那人没教她打市长热线。 但这家长里短的,算不上医患纠纷,医务科不愿给自己找事,便让颜微尘的科室主任帮忙调解一下。 颜太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才拆封的纸巾一会就被抽掉了半包。主任把垃圾桶放到她脚边,她视若无睹,揉成团在会议桌上堆了座小山,好像纸巾越多,越能彰显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艰辛。 她呜咽着控诉颜微尘的道德败坏:“他从小就不是个省心的,他爸爸走了以后,我把他拉扯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谁知道他考上大学,就开始越来越六亲不认了。寒暑假不回家,整天不知道在哪鬼混。 “毕业了更加猖狂,打电话总不接,上礼拜我身体不好,叫他回家看看。他倒好,在家又是吵架又是摔烟灰缸,我到底生了个什么玩意,简直猪狗不如。” 主任插不上嘴,而颜微尘原本已经累到眼皮都快合上了,现在却被她的添油加醋激到浑身颤抖。 “领导,你是不知道,培养一个孩子成才要花多少钱。现在我年纪大了,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连孩子都看不起我了。”她吸了吸鼻子,开始说正事,“我呢,也不是个没文化不讲理的人,知道现在年轻人工作忙,但是再忙也不能不把家人放眼里吧?一年三个节,从不主动回来,就连赡养费都要我跟讨债的一样催着要。” 主任扶了一把额,后悔接医务科甩来的烂摊子了。 她斜了主任一眼,看主任不耐烦了,抽了张纸继续做戏:“领导,你说,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人配当医生吗?连自己家人都不管,这种人,他能治好病人吗?” 德行有亏对于医生来说似乎是件顶天的大事,甚至大过医术不精。在这充满消毒水味和出生与死亡的地方,白大褂上沾两个泥点却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主任点点头,“嗯嗯”地迎合了半晌,想不到有什么可说的,问颜微尘:“微尘,你有什么想说的?” 怎么说? 说他是个婚内出轨的野种?说他妈妈根本没有供过他一分钱学费?说他寒暑假就是找个厂子流水线作业?说他不回家是学贷没还清、养不起吸血鬼? 只要他们还有确确实实的血缘关系,别说坐在这的是科室主任,就算是法官,也做不了他的主。 颜微尘冷冷地说:“没有。” 主任本想着帮他辩护两句,看他摆烂了就更不知道怎么办了,“哎呀”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打圆场。 “您啊,别太难过,微尘也不是真不把您放在心上。您可能不知道,医生这行是很忙的,好些alpha都吃不消,他一个omega就更不容易了。您别老想着他故意不回家,我前几天还听他说想吃您做的饭呢。” 这话纯胡扯,颜太太从不下厨,她没有阔太太的命,倒是有阔太太的病。 “他能提我?他是盼着我早点死吧?家里的钱都被他用光了,他毕业的时候,我要求也不高,一个月拿5000块钱补贴家里吧,他倒好,总给不足。这两年直接不给了,不知道是跟谁学坏了。” 主任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异样的古怪,他好像能理解颜微尘从来不说家里的事了。 “您家……还有别的孩子吗?” “还有个alpha儿子。” 扶弟魔!肯定扶弟魔! 主任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心里已经开始打擂了。 “您alpha儿子今年多大了?” “34岁,怎么了?” 啧,那不比颜微尘大? “他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他啊,自由职业,最近工作也不顺利,还跟我和我丈夫住一块。” “您不是说,您丈夫已经去世了吗?” 女人像是受到了冒犯,狠戾地说:“丧偶再婚犯法吗?” “对不起,我没这意思。”科主任看向颜微尘,不知该同情这小子,还是怪他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而颜微尘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好像这两人地对话与他无关。 “我再冒昧问一下,您丈夫是做什么的?” “你查户口呢?我来投诉颜微尘,怎么你反倒查起我来了?你们就是官官相护,根本不会认真处理。” 科主任想了想,还是怪这小子吧,保不齐明天他也要被上级谈话了。 -------------------- 尘宝:我需要一台呼吸机。 科主任:给我也来一台。 第6章 你就一定要毁掉我吗 他狂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们也是想把情况捋清楚,好知道怎么帮到您。” 颜太太发觉主任没有解决问题的想法,不耐烦了:“我不是说得很清楚吗?他目无父母,一个月赚着好几万,连5000块钱都不给。反正今天拿不到钱,我是不会走的。” “诶诶诶,”主任打断她,“他一个月赚不了几万,我作证。” 女人明显不信:“医生不赚钱谁赚钱?你们开药不有提成啊,做手术不收红包啊。” “绝对没有的事,”科主任想叫她滚蛋,职业素质不允许,不想被投诉就只能好声好气说,“整个联邦医院,没有一个医生会收红包……哎呦,院长来电话了,我出去接电话。”他拿出手机,接通前关照颜微尘,“微尘,你再……跟你妈好好谈谈。” 科主任一走,诺大的会议室里就剩下了两个人。 “你就一定要毁掉我吗?”颜微尘终于开口了。 “哼,”女人瘫坐在椅子里,双手抱胸,“我就不该生下你这个讨债鬼,你跟你亲爸一样忘恩负义。” 颜微尘也不知道“恩”在哪,除了把他生下来以外,她从来没有履行过当妈的义务。 “我宁可没被生下来。” “那你死啊,你去死啊!你这种人,跟你亲爸一样,活着也是垃圾!” 颜微尘想,母亲对生父大概是有怨的。 很小的时候,他见过生父。妈妈常常带上他跟生父吃饭,他依稀记得那人姓傅,按妈妈的意思,他叫那人傅叔叔。可是他当时太小了,根本勘不破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爸爸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吗?” 颜太太自觉理亏,没有回答。 颜微尘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又看向窗外:“他就是在这家医院里去世的。” 颜太太对前夫没有一丝留恋:“他命该如此。” 颜微尘控诉:“是你在《放弃治疗同意书》上签的字。” 他还记得,妈妈签字那天,他咬了她。但是外婆把他抱走了,再看到爸爸的时候,他已经被白布盖起来了。 “那不然呢?他就算能活下来,也是个废人。连医生都说他活得不会有品质了,早点让他解脱又有什么问题。”颜太太自认为做了个好事,“我以为你这么大了,不该再记恨我了。” 这其中还有一个利害关系是,前夫活着,她会被拖累;前夫死了,她就能拿到高额的赔偿。 颜微尘没有戳穿她的冷血,他站起身,板凳摩擦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科主任觉得今天邪门极了。 从业这些年,什么伦理问题都见过,唯独没见过这种事发生在同事家里。而且这女人找到他之前,也不知道还见过哪些人,就连院长都打电话让他别管了。 颜微尘和妈妈一前一后出了会议室,朝不同的方向走了。科主任没看到颜微尘的表情,但女人从他身边走过时,分明不满地剐了他一眼。 门诊大楼前,尹席已经在等了,看到颜微尘出来,朝他招了招手。 他这次换了一辆宾利,颜微尘乍一开始没敢确定是他:“你怎么在这?” 尹席靠在车门上:“我听说,有人找你麻烦。” “你怎么知道的?” “联邦医院有我家的投资。” 尹席拉开车门,颜微尘不做他想,没问要去哪就坐了进去。 这次的司机也不是上次那位,他从驾驶座回头,八卦地看着颜微尘:“你还记不记得我?” “记得。”就是上次那个被尹席耍得团团转的助理,但是颜微尘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助理,”尹席正式介绍,“秦池鉴。” 引擎启动以后,颜微尘继续刚刚的疑问:“你们家也有人从事医疗行业吗?” 尹席对答如流:“我家从事奢侈品行业,投资医院是承担社会责任的一种方式。” “那你,你都知道了什么?”颜微尘希望他知道的越少越好。 “我只知道今天发生的。”他没有说得再具体。 母亲闹到单位来这种事,已经让颜微尘非常难堪了:“你不认为是我不孝吗?” “我不能断言,但我不认为你轻易会把一件事情做绝。”尹席提议说,“如果他们持续给你带来困扰,你可以暂时住在我家,医院这边也会帮助你的。” 这个提议让颜微尘心动了。 尹席补充说:“不是我爸妈那,我住在哈里森公园附近,有闲置的卧室。” 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需要尹席的帮助。好不容易从阴沟里爬出来,他不愿意再回到地狱里去。 尹席把颜微尘送回家门口,让他收拾行李,下午2点再来接他。 颜微尘本来就没多少东西,一年四季的衣物刚刚够穿,要紧的是笔记本和研究课题相关的专业书。他把软木板上的备忘小纸条清理了一遍,最后再将冰箱上的四枚冰箱贴扒下来,裹在衣物里装行李箱。 之后的几个钟头,他不是在看时间,就是在认真听楼下的引擎声。 他还是期待未来的。 尹席说2点就不会提早太久,1点50分,早上的那辆宾利停在了楼下。颜微尘迫不及待地开门,搬着笨重的行李箱下楼。 哈里森公园离医院会稍微远一点,路上经过一个墓园。 墓园里安睡着颜微尘的爸爸。 其实凭颜微尘的教育背景,他完全可以去其他城市发展,彻底摆脱那一家子吸血鬼。 但是爸爸在这。 曾经救治爸爸的医院在这。 “能让我下去走走吗?15分钟就好。” 这是颜微尘第一次主动跟尹席提出要求。秦池鉴给他们拉开车门,但是颜微尘想要一个人走会,尹席只得坐回车里。 等人走远了,尹席问秦池鉴:“背调做好没有?” “哪这么快,新员工入职也没这效率啊。”秦池鉴回头,“你真的,对他没有那种意思?” 尹席莫名其妙:“我很了解他吗?” 秦池鉴说:“喜欢不一定建立在了解上啊。” 他朝尹席眨眨眼,期待尹席能get到他的意思。 尹席不为所动:“你要不再品品自己这话?” 秦池鉴开始胡诹:“我这话怎么不就对了?你看啊,比如《越人歌》的原型,主动才能有故事。” 尹席白了他一眼,看向窗外:“你觉得那能长久吗?” “不能,”秦池鉴舔着脸辩论,“但是爱情不能想这么多。” 旁人对墓地避之不及,然而这里却是除了医院以外,唯一能让颜微尘觉得安心的地方。 他靠着爸爸的墓碑坐下,就像小时候靠在那个男人的怀里:“今天没带花,我只是路过。” 长久的沉默后,他委屈地说:“你是不是也知道了?我不是你亲生的。难怪你不保佑我了呢。” 第7章 谢谢你收留我 哈里森公园附近都是带花园的别墅,沿着道路走走,就能看到一场免费的豪车展。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住宅都是小巧而精致。所以尹席大量选用花岗岩和大理石作为装修材料,减少不必要的装饰和雕花,以在空间上拉伸视觉效果。 管家提前把颜微尘的卧室布置妥当了,是个带独卫和衣帽间的小套间,在颜微尘看来,这已经足够好了。 他走到窗前,斜照进来的阳光翻卷起细不可触的灰尘,他伸出手,那些灰尘就在他手中起舞。 尹席问:“你在看什么?” “爸爸说,有次开会的时候,窗外的一束光照在会议桌上,细小的灰尘在光下旋转,折射出金色的细闪。”颜微尘握住手心,“然后他就想到了我的名字,微尘。” 真是破天荒,尹席以为颜微尘对家里所有的事都讳莫如深。 颜微尘安顿下来后,一觉睡到晚上7点。尹席已经吃过了,不过管家给他留了饭。 餐厅在一楼,玻璃门外就是花园,草丛有一盏盏亮起来的小夜灯。除了小夜灯,其他地方都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 颜微尘问尹席:“花园里是什么?我可以去看看吗?” “就是一些庭院装饰,”尹席拉开门,领着颜微尘走到一盏小夜灯前,“还是我刚搬来的时候弄的。” 颜微尘抱膝蹲下,小夜灯下摆着一只兔子先生雕像。它身着西装,仰首挺胸,手提一盏复古小灯,好像一丝不苟的守夜人。 太迷你了。 尹席已经看习惯了,尽管这是他亲自布置的,但看久了也只当是寻常:“院子里每一款都不一样,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等天亮了再看。” 花园靠近餐厅的地方还有一套桌椅,方便天好的时候晒太阳,或者在花园里吃饭,这也是花园里唯一有足够补充光源的地方。 管家见他们在花园里坐下,猜想他们有话要谈,就给他们倒了杯热茶。 尹席浅尝了一口:“我小时候跟爸妈一起住在温德米尔湖畔,也就是彼得兔的故乡。我一直相信,彼得兔是存在的,它只是不想被人类打扰,所以我才找不到它。后来有一天,我发现了一只刺猬,妈妈说,那就是温迪琪夫人。” 在他说这些往事的时候,他看到颜微尘的眼睛里有光。 “我在学校里到处说我看到了温迪琪夫人,我同学说我撒谎。他说,世界上根本没有彼得兔,也没有温迪琪夫人,我不客气地揍了他一顿。” 颜微尘有被最后一句话惊到:“哈?” “那个贱嗖嗖的人你也认识,就是秦池鉴。”尹席早就不在意了,“只要你愿意相信,童话永远存在。” 颜微尘说:“我喜欢《鼹鼠的故事》。” 尹席眯起眼睛,期待他能再透露一点。 “爸爸给我买过一只鼹鼠公仔,我上学以后,被妈妈丢掉了。” 不是个愉快的结局。 颜微尘小时候一度嫌弃那个黑乎乎胖墩墩的鼹鼠不好看,谁知那竟是他整个童年唯一的玩伴。 “我刚搬到这里的时候,院子里就住着一只鼹鼠。”尹席指了指院子的一个角落,“原本那里有棵苹果树,它的洞就在树底下。” “后来呢?” “它挖地道的时候挖断了树根,树死了它就搬走了,我再没见过它。然后我在那个角落里种了一株倒挂金钟。” 巧合之下,这话引起了颜微尘的共鸣:“爸爸也种过,开花的时候,就像一树的小精灵。” 尹席顺势问道:“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他是个研究员。小时候,妈妈不太管我,总把我丢在家里,爸爸就带着我去上班。本来公司是不准他把我带进实验室的,但他说动公司同意了。”颜微尘回忆得很努力,“实验室里还有其他研究员,他们谁在实验室呆的时间都没有爸爸久。” “我问爸爸能不能早点回家。他说,beta总是要比alpha做得更多,才能得到和alpha一样的待遇。” 听起来,他是个非常称职的父亲,但是尹席无法把这样的人与颜微尘的母亲联系起来。 “他是研究的什么?” “我不知道,那时候我还不识字。只记得家里有很多书,他喜欢看书,也给我买书。他给我买过,大概……”颜微尘凭印象比划了一下,“这么大一本黄颜色封面的立体书,是介绍一家博物馆的。他说,等我长大一点,他就带我去看。” “后来呢?” “后来,他不要我了。”颜微尘不肯多说了,“尹席,谢谢你收留我。” 颜微尘住下之后,最大的麻烦是上班不方便,而且尹席的公司和医院不在一个方向上,根本不顺路,尹席索性派了个司机接送颜微尘。 坐豪车上下班的头两天,颜微尘心里极其不安,他忍不住会想,司机的工资和油耗是不是超过他的薪水。 如果是,那简直杀鸡用了牛刀。 本来上班是不引人注目的,司机把他放在医院门口就会走。但是颜微尘下班的时间不稳定,有时候加班加得晚,司机便从下班时间开始干等,被同事撞到两次,医院里就开始有八卦了。 同事就这么几个人,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说谈恋爱结婚生孩子这种大事,谁二姨妈血压有多高,大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尤其是作为八卦集散中心的护士站,只要颜微尘路过,护士们就会露出一脸的姨母笑。他总觉得不对劲,但又不能此地无银三百两。 没过几天,颜微尘查完房,有护士沉不住气了,招手小声把他叫来:“颜医生颜医生,掰安瓿吗?” 颜微尘把文件夹放在护士台上:“你们不是嫌我掰得慢吗?” 护士们出手阔绰地给他三个安瓿瓶,往常他们只给一个,因为颜微尘掰一个的功夫,他们可以把剩下的全部弹完。 但是颜微尘对于掰安瓿这事又乐此不疲。 护士长说:“今天没什么急事,跟你唠两句。” “嗯?”颜微尘想把安瓿瓶还给他们了。 “这两天,医院门口接你的是谁啊,是不是男朋友?” “不是……” 根本没有人听颜微尘说话,他们已经先兴奋起来了。 “哎呦我跟你们说,那个车老好的勒!” “要几百万吧我记得。” “那个看配置的,配置高的上千万的也有的呀。” “啊啊啊,苟富贵,勿相忘啊颜医生。” 几次下来,颜微尘已经洗不动了。 实际上,同在一个屋檐下,尹席和颜微尘的交流并没有加深。 管家一手包揽家里的大小事务,把两个人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颜微尘倒班倒得频繁,但还有规律可循,尹席则是上下班时间都不固定。有时候颜微尘下班的时候,他已经在家里了,但也有时候,颜微尘到家的时候他正要出门,而且穿得比平日更考究些,大概是要去赴宴。 他就像是一只华丽的公孔雀,不论愿不愿意把尾巴展开,他所站的地方就会熠熠生辉。 -------------------- 席总:微博抽3只彼得兔 @云肆逸 尘崽:抽……算了,没有钱 第8章 思想有问题 尹席做设计的时候不喜欢被公司里的琐事打断,所以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会先由秦池鉴过目。秦池鉴能做主的,就直接下达指令,剩下的再统一放在尹席办公室里。 职权一大,上赶着巴结的人就多了。到了饭点,请他吃饭的人大概要排队,无非是想从他嘴里撬到一点有价值的信息,比如几个重要岗位的人事调动,公司的战略合作等等。实在撬不到,刷个脸也行。 不过今天秦池鉴没有空,背调公司的人刚刚送来颜微尘的背调报告。至于背调结果,说石破惊天不为过,这个瓜能把午饭和晚饭一顿管了。 他在尹席的专用电梯口截住尹席,同时一手勾住尹席的肩膀,把他塞回电梯里:“等等等等,我还没吃饭呢,你也别吃。” “什么?”到底谁是金主。 秦池鉴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纸袋:“颜微尘的背调出来了。” 尹席看着向上攀爬的楼层,忍住揍他的冲动:“跟我吃饭冲突吗?我们就不能边吃边说?” “不冲突,但我现在没胃口,所以你也不能吃。” “啊?” 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尹席还是不情不愿地回了办公室,里面没有热饭,只有小饼干,他拉开抽屉又推上了,怨怼地等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助理汇报结果。 秦池鉴把厚厚的牛皮纸袋放在尹席面前,他就跟在自己家似的自在:“说来话长,我先倒杯水。” 尹席从牛皮纸袋里抽出报告,习惯使然,他从最后一页倒着翻。 秦池鉴倒好茶坐会尹席对面:“颜微尘家是低保户,除了他还有三口人,omega亲妈、alpha后爸,以及后爸和前妻生的alpha儿子,也就是你那天看到的,颜微尘的哥哥。” 尹席算是开了眼了:“一家两个alpha还是低保户?” 在绝大多数的行业里,alpha都比其他性别更具有优势,基本有手有脚就能让家里达到中产以上。如果两个alpha都能把日子过成这样,那些辛辛苦苦给国家纳税的beta听了都想哭。 秦池鉴说:“是,后爸和哥哥都是无业游民,至于妈妈嘛,一个omega也没什么好指望的。” 尹席说:“他亲爸呢?” “这要从他妈妈的前夫说起。他妈妈的前夫是个beta,叫颜知节,博士毕业后在一家能源公司做研究员,两人自由恋爱结的婚,婚后因为工作调动搬来了这座城市。颜微尘7岁那年,实验室发生事故,死了两个研究员,颜知节就是其中之一。” 听起来他家里还是有过正常人的。 “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事情,出事的时候,颜微尘也在实验室里。当时救治他们的是联邦第一医院,根据医院记录,颜知节的血型是AB型,而颜微尘是O型。高中生物还记得吧?”秦池鉴问道。 “嗯。”尹席示意他继续说。 秦池鉴说:“人已经埋了,做不了DNA对比。不过万一是颜知节是Cis-AB型呢,背调公司也不敢打保票,再加上线索不足,没有找到生父,所以结论存疑。只能说,种种迹象来看,颜微尘大概率不是颜知节亲生的。” 出轨的omega其实很少见,大部分omega被标记以后,对伴侣都有极高的依赖性和忠诚度。如果结婚对象是个beta的话,beta做不了标记,头顶绿了很难察觉。 尹席揣测:“会不会后爸就是生父?” 丈夫死了,没道理不跟姘头再续前缘。 秦池鉴说:“颜微尘出生的时候,妈妈和后爸还不认识。如果你实在想把他生父找出来,我可以让背调公司继续查,但是他们家也没什么亲戚朋友了,查到的可能性不会太高。” 尹席说:“不用了。” 秦池鉴继续说:“颜知节死了以后,公司和保险给他们家赔了200万,再加上他生前留下的房产和积蓄,母子俩平平淡淡过日子应该不愁。可是颜微尘9岁的那年,妈妈再婚了,那200万很快就被挥霍掉了。” 尹席问道:“是他后爸做的?” 秦池鉴点头:“对,所以颜微尘跟家里关系很僵。他上大学的时候,学费每年都是拖欠状态。他的征信报告显示,他从毕业开始还学贷,到现在还没有缴清。” 尹席顺口说:“还差多少?” “不多,席总动动手指的事。”秦池鉴也忘了具体数字了,左不过是五个0。他换了坐姿,“哦,还有,颜微尘的科主任说,上次他妈妈投诉的时候提到,她要求颜微尘每个月打5000块钱回家。但是从颜微尘的银行流水来看,他一个月能到手的钱也就一万出头。” 每一条信息听起来都挺让人窒息的,尹席十指交叉放桌上,半晌没有接话。 “尹席?”秦池鉴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尹席说:“他妈妈怎么瞎了眼看上他后爸的?” 虽然这个问题好像不是关键,但是能把自己过成这样,还把孩子连累成这样的omega真的万里挑一,很难不让人觉得费解。 “谁知道。婚恋市场就跟资本市场一样,笼罩在严重的信息不对称里,资源错配至今是常态。”秦池鉴不觉得那女人的想法有什么研究价值,“就算她知道丈夫是个混蛋,一个被终身标记了的omega,哪里还有退路。” 就连亲生母亲都不为孩子考虑,这可能是目前为止,尹席见过最糟糕的家庭。 他现在完全能理解颜微尘对家事的缄口不言。 如果他是颜微尘,大概会离开这座城市。只是人各有各的倔强,颜微尘留在这,是信仰在这。 秦池鉴仿佛看出了尹席的恻隐:“如果你同情他,可以多照顾他一点。如果你喜欢他,你最好想办法把那一家三口装进骨灰盒里去,不然他们迟早成为Theophil的蚁穴。” 尹席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在意:“那你说说,怎么装?” “嗯?”秦池鉴就是随口一说。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也不是真能装。 尹席说:“我就了解一下社会人的想法。” “简单,把骨灰盒打开,把他们装进去,再把骨灰盒盖上。”秦池鉴站起来,抚了抚衣褶,“说完了,我去吃饭了。” 第9章 阔绰的男朋友 将下班的时候,一场大雨不期而至,办公室里光线肉眼可见地暗了一截,内外温差让窗户起了雾。 尹席不喜欢湿漉漉的天,更不喜欢在雨天坐车,雨水泼在挡风玻璃上的感觉就像是把车开进了瀑布里。 所以他留在公司里,把颜微尘的背调报告看完了。 除了秦池鉴说过的重点以外,里面还有一些更具体的细节。 5岁那年,颜知节用颜微尘的名义在银行里开过户。往后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颜知节就会定存一笔钱进去。但是账户里所有的钱,在他去世的第二个月就被取走了,共计5.3万。 6岁那年,颜知节将他送进了一所极富声望的小学,在那里,同学们的父母非富即贵。龙子凤雏的环境里,颜微尘也如他的名字一般平凡无奇,甚至不讨势利眼的老师喜欢。 10岁那年,妈妈给他办了转学手续。原因无他,就是无力承担原来那所学校的学费。从那以后,他的教育资源和生活条件一落千丈。 17岁那年,家里开始有不再为他支付学费的趋势。班主任不忍心,自己垫上了钱。他上大学以后,七拼八凑把那笔钱送到了老师家。 18岁那年,他在学校申请助学金。社区拒绝给他的证明文件盖章,理由是这会让他们脸上无光。雪上加霜的是,第二年,励志奖学金被克扣了一半充作班费,往后他就不再申请励志奖学金了。 从大一到研三,他陆陆续续打过很多零工。做过销售、发过传单、当过家教……但不妨碍毕业前总共发表过27篇论文。 真是倔强又骄傲的一个人。 颜微尘家里另外三个人的背调则相当乏善可陈,也可能是作为附赠项目,背调公司没太仔细,尹席只能将此归结于“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过了下班高峰期,雨变小了,尹席把背调报告锁进抽屉里,披上外套离开Theophil。 * 颜微尘也不喜欢下雨天。 一到雨天,进医院的人就会多起来,救护车进进出出了好几趟,最难过的当属急诊科,跌打损伤的患者能比平时多出好几倍。 下个月,他也要去急诊轮班了。希望那时候雨天少一点,没人来医院最好。 医生可能是世界上为数不多不希望自己“生意兴隆”的群体,虽然这一夙愿跟他们涨工资的期盼并不冲突。 坐完最后一个诊,颜微尘整理好桌子离开。 候诊室里还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安全出口指示牌。那块指示牌接触不好了,时刻在有电和没电之间跳闪。 他是真的等太无聊了,也不怕把眼睛看瞎。 颜微尘走过去提醒:“我今晚值班,不回家。” 看得太出神,听到有人说话吓一跳,他腾地站起来,把放在旁边座位上的饭盒给颜微尘:“我来送晚饭。” 颜微尘怔了一下,这些年连亲妈都没管过他吃饭的事,陡然有人记挂,竟然让他产生一种不真实感:“这是尹席的意思吗?” 司机摇头:“不是,席总还没下班,这是杨管家准备的。” 颜微尘不知道失落从何而来,他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谢谢。” 不待颜微尘拿饭盒,身后就有人叫他的名字。 “微尘。” 颜微尘转身,跟同事打招呼:“江医生。” 江卓凡和颜微尘同龄,又是同一年进的医院,工作里相互多有关照。他走到颜微尘身边,一天的坐诊没有让他脸上出现疲态,反而尽显年轻alpha特有的活力和自信。 他问颜微尘:“这位是……” “是我……呃,”颜微尘看看司机,是我朋友家的司机?听起来怪怪的。他省掉宾语,“是我朋友。” 司机放下饭盒:“颜医生,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颜微尘说:“嗯,再见。” “走,吃饭……”江卓凡嘴快了。 也不能怪他嘴快,他本来中午就想找颜微尘吃饭的,但是上午坐诊遇到两个情况比较复杂的患者,耽搁了点时间,最后一个病例看完的时候颜微尘已经走了。 颜微尘拿起饭盒:“我陪你去食堂。” 江卓凡没有拒绝,他下意识朝司机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 是个alpha,是个开宾利的alpha,是个给颜微尘送饭的alpha……哪个定语都让江卓凡的脑壳嗡嗡响。 吃饭的时候,他给颜微尘买了两个裹着椰子冰淇淋的糯米糍,但是再大的忍耐都在颜微尘打开饭盒的那一瞬破了功:“我可以八卦一下吗?” “不可以。”颜微尘知道他在想什么,“真的没有什么,我不想连你也那样想。” 被同事猜想交了个阔绰的alpha男朋友并不是好事,尹席没有义务永远叫人接送他。等到哪一天,那位“阔绰的alpha男朋友”不再出现在同事们的视线里,天知道会不会有人对他投来又同情又鄙视的眼神。 “你喜欢的,今天我请客。”江卓凡把冰淇淋推到颜微尘面前,他不想颜微尘为几块钱的东西跟他明算帐,“还有个事,前几天看到你在内网问房子,现在找到了吗?” “还没有。” “我家多出来一套闲置的,租客刚搬走。面积不大,一居室,有阳台。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 这个消息来得太好,颜微尘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好啊。” * 尹席回家发觉客厅里冷清了点。 颜微尘正常下班的时候,晚上都会抱着笔记本在客厅里坐很久。大概是学习,或者工作……尹席也不清楚。自从有一次无意中瞥到他的电脑屏幕,他便对医生的屏幕有了心理阴影。 但是屏幕背面还是不错的。 颜微尘在上面贴了四枚冰箱贴,有点灵气,还有点傻气。 尹席脱下外套:“颜微尘还没回来?” 管家把他衣服挂起来:“他今天值班。” “他不是早上7点就出门了吗?” “是。” “什么时候下班?” “颜医生说,明早8点。”职业素养让管家对颜微尘的作息一清二楚,“但是上一次值班去接他的时候,司机等到了中午12点。” 尹席怀疑自己幻听了,或者是管家表达不清,他再次确认:“连上了28个钟头?” 管家肯定地点头:“是的。” 尹席沉默了好一会:“医院都是这么排班的?” 管家也没接触过别的医生:“从颜医生的排班表来看,平均每4天就要值一次班。” “我知道了。”他摆了摆手,示意管家让他一个人呆会。 -------------------- 席宝:江卓凡,你眼神好歹准点啊 第10章 搬家快乐 颜微尘下夜班到家的时候,尹席还没出门。 “早。”他卸下帆布包走进餐厅。 尹席顺手给他拉开椅子:“早,等你吃饭呢。” 颜微尘受宠若惊:“等我吃饭?” 管家为他们布菜,骨瓷描金盘里的食物总是精美得像艺术品,让人不想破坏它原本的摆盘。 “是啊。”尹席试探地说,“你一晚上没回家,在医院有休息过吗?” 颜微尘说:“有,昨天不是很忙,晚上睡了4个钟头。” 可能各行业对忙的定义不太一样,尹席如是给自己解释。 他问颜微尘:“所有医生都要这样倒班吗?” 这话难说,比如要问院长倒不倒班,那是不倒的。颜微尘尽量想了个严谨一点的说辞:“几乎所有医生都会经历这样的阶段。” 尹席又问:“什么时候才有完整的休息日?” “嗯……”颜微尘为难地说,“休息日也还是要回医院查房的。有什么事吗?” 尹席说:“我要筹备今年秋冬新品的设计了,打算到博物馆里找找灵感。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就一起去。” 从进医院规培开始,颜微尘下班回家就是一台电脑一摞书。周而复始,稳定得像机械表里的齿轮,不论如何转动都固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除了集体活动,没有人旅游的时候把他带上。 当然,也不能怪同事没想着他,因为大家都一样,休也休不到一块去。 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期待的表情。 但是颜微尘的休息日没等来,尹席就等来一个对他不太友好的消息。 “我有个好消息,”颜微尘这么说的时候,尹席以为是涨薪升职,他已经由衷地开始为颜微尘高兴了,听到的消息却是,“我要搬家了。” 颜微尘看房的事司机知道,但这在颜微尘的行程上根本算不上事,司机也不至于有点什么就跟尹席打个报告。所以他突然这么说,尹席和管家都是一愣。 尹席没有接话,他向管家投去审视的目光。 有钱人的管家看人下菜是常有的事,他们会根据客人的职业、穿戴、举止来判断这个人是否值得热情招待。雇主面前或许无可挑剔,人后就不知道了。 尹席也不是24小时在家盯着,很难说颜微尘有没有被怠慢过。 管家看起来同样迷惑,却不紧张。 尹席问:“为什么?” 颜微尘仿佛看出他不高兴了,笑得有点僵硬:“我本来就是在这里借住啊,我都没跟你付过房租。” “你家里要是再找你麻烦,你一个人怎么办?” “我不会告诉他们的,而且这段时间,他们也没有再到医院来找过我了。” 倒不是没找过,死女人哪这么容易罢休。不过上次的事情一出,同事一听有人找颜医生,都会顺口问句什么事,轻易没人告诉她颜微尘在哪。她进不了办公区,也不可能到住院部一间一间去找,做了几天无用功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可现在的关键是,尹席竟然没有一个能留下颜微尘的理由。 他故作轻松地问:“那能告诉我吗?” 颜微尘说:“当然。” 他还是很喜欢尹席的小院子的,他甚至还没看到倒挂金钟开花。但他没有理由在尹席家里寻求安逸,在他对以前的生活水平产生落差感之前,他最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搬家那天,颜微尘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收回箱子里,而管家硬生生给他多收拾出两个箱包来,里面的东西相当一部分来自Theophil。 之前尹席说颜微尘会住一段时间,管家怕他是个挑剔不好伺候的主,很多东西是专门置办的,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一段时间”这么短。 留在家里也没什么用,不如给颜微尘一起带走,也省得他再花钱买。 江卓凡给颜微尘留了个好地段,卧室朝南,采光充足,站在阳台上能看得到医院,很节约通勤时间。房子不大,所以房租也不高,蒙上同事这层关系,江卓凡的报价比市场行情低了小一千。 对颜微尘来说,很难找到性价比更高的房子了。 江卓凡亲自带着钥匙在客厅里等颜微尘,而且还有一个私心是,他现在住的地方跟这套房足够近,不说上下班俩人同不同路,没事串个门吃个饭可就方便太多了。 他以为颜微尘会一个人来,甚至做好了帮忙的准备。 但是第一个进门的人是尹席。 尹席是最后进的电梯,所以也是第一个出的电梯。他手里拖着一个Theophil的行李箱,紧跟他后面的司机拖着两个,而走在最后的颜微尘肩上只挂了个电脑包。 看到尹席的那一刻,江卓凡发现自己错离谱了。 这才是那辆宾利的主人。 颜微尘钻到前面介绍:“这是我朋友,尹席。” “这是我同事,江卓凡。”他又补充说,“也是我朋友。” “你好。”尹席除了点头以外没有其他表示。 江卓凡的回应明显僵硬。 “钥匙,”江卓凡食指上勾着一把钥匙,“需要帮忙吗?” 颜微尘把钥匙揣在口袋里:“不用。” 其实他们把他丢下就可以了,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都僵着不走,颜微尘让他们在客厅坐着,又没东西招待他们。 好在两个alpha能自己聊上。 尹席和江卓凡干瞪了一会,还是决定打破尴尬的气氛:“江医生和颜微尘在一个科室吗?” 江卓凡说:“不是,我在皮肤科。尹先生是做什么的?” 烧伤整形科不分家,而且工作内容时而跟皮肤科有重叠,这也是两个人在医院关系不错的原因之一。 “我是时装设计师。” 颜微尘找到了管家给他收拾的小水壶,平时都放在他卧室里,方便他晚上自己烧水喝。 厨房里没有滤水器,他还是从水龙头上接的水。 这次尹席喝了。 颜微尘没有意识到这种细微的不同,他看到刚刚下楼的司机折返回来,手里抱着一瓶绑着丝带的红酒,他迷惑地看向尹席。 尹席从司机手里接过红酒,递到颜微尘面前。 “搬家快乐。” -------------------- 大龄剩男见面会 江宝:打击来得太快。 席宝:来啊,互相伤害啊。 第11章 还能吃了亏不成 颜微尘搬走以后,尹席去了他爸妈家。 知道尹席有这个打算的时候,秦池鉴是举双手双脚反对的,直到他们站在颜微尘爸妈家门口,他还在极力阻止他的金主:“家事真的很难管的,我劝你别掺这趟浑水了。” 尹席对秦池鉴的劝诫置若罔闻:“你说我要不要脱掉外套再进去,等下万一跟那俩alpha动起手来,我这衣服放不开啊。” 秦池鉴怕惊动房子里的人,压低了声音说:“你也知道有危险啊?知道还不赶紧回公司,该干嘛干嘛去!” 尹席扯了扯衣襟,还是打算摆出最体面的样子来:“咱俩也是alpha,还能吃了亏不成?” “我承认你打人是挺疼的。但是现在不是小时候,你的手和脸都比原来金贵,折了破了Theophil的股价就跌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股票缩水。”看到尹席执意要进去,秦池鉴转身跟司机说,“你在门口等着,叫你进来你再进来。” 司机回应:“好的。” 门铃按键原本是白色的,暴露在外风吹日晒常年没有换新,已经变成了姜黄色。尹席摁了好几次,没有声响,也没有人开门。 他跟秦池鉴说:“里面没人。” “我觉得他家门铃就是坏了。”秦池鉴亲自上手把门敲得“砰砰”响。 这就是个自建房,门口喊一声整栋楼就能听到,又不是小区单元楼,按门铃能传到十几楼某个指定房间。 “谁啊?” 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随后是一串拖沓的脚步声。她打开门,警惕地看向尹席和秦池鉴。 尹席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证件卡:“你好,联邦omega权益协会调查员。” 秦池鉴捂住胸口,心道还好,没有一上来就送人头。 颜太太眯起眼睛看了看工作牌,狐疑地说:“你们是alpha。” 尹席把证件收起来:“是,外勤调查随时可能遇到危险,omega不适合担任这份工作,但是今天了解到的所有情况,我都会向协会如实反馈。” 颜太太见他们身着正装,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门外还停着一辆看起来就不便宜的车,不由地信了尹席的鬼话。 反正家里什么也没有,总不能开着豪车来入门抢劫。 “进来吧。”她转身走回客厅,坐在小沙发上,自觉地把大沙发留给尹席,“坐吧。” 尹席一坐下来就后悔了,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也可能是心理作用,但是包了浆的沙发总让他觉得,脏污通过分子运动粘在了他裤子上。 现在站起来也来不及了。 “是这样的女士,”他尽量忽视心里的膈应,直接导入话题,“我们了解到,前不久你在联邦医院与一个名叫颜微尘的医生发生过矛盾。” “是,”颜太太以为尹席这是来帮颜微尘兴师问罪的,紧张地解释,“但他是我儿子。” 尹席将破房子扫视了一遍,两个alpha都不在家:“别紧张女士,因为你们双方都是omega,又是家庭纠纷,医院不能做主,所以这件事情转由omega权益协会处理。那么,我可以了解下具体情况吗?” 颜太太不答反问:“调查员先生,我想先问问你,omega子女有赡养父母的义务吗?” 尹席说:“如果子女成年以后,父母还提供过后续的经济支持,那么有的。” 颜太太只能听到她想听到的,她絮絮叨叨地说颜微尘的不是:“我从去年开始,就没有收到过颜微尘的赡养费了。前不久他回来过一次,进门就大呼小叫,还拿烟灰缸砸人,真是反了他的,要不是我和我老公阻止,只怕房子都被他拆了。” 尹席说:“他回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是……”她眨眨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弱者,“是回家问我们要钱。他读这么多年书,家里早就没钱了。我也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喂大的,竟然落个这样的下场,现在走出去,连邻居都笑话我。” 粗鄙的说辞让尹席有些消化不良:“等一下,喂小孩不是用母乳或者奶粉吗?” 秦池鉴差点笑出声,他嘴角抿了又抿,俯身凑到尹席耳边,小声提醒:“就是很辛苦的意思。” 尹席没有想笑的欲望,只觉得反胃:“如果这样的话,我更建议你跟颜微尘解除法律关系。” 颜太太一口拒绝:“那不行的,都说养儿防老。跟他断绝关系,我不就亏大发了吗?” 尹席说:“对于没有子女照料的omega,国家每个月都有补贴,并且这一金额会根据每年的通胀率同步上调,那可不比颜微尘分文不给强多了?” 尹席这话,颜太太还真不是没考虑过。 然而现实情况是,症结不在颜微尘身上,而在那个不成器的alpha儿子身上。政府看她家里还有小辈,就不愿意批这笔钱。她倒是想赶那便宜儿子走,又不敢忤逆老公的意思。再加上这父子俩一撺掇,还是只能指望颜微尘。 颜太太侧身靠在沙发扶手上:“不行不行,他好歹是个omega,又是个医生。这种条件,大把的alpha排队追他,以后我还要跟着他享清福的。国家那点补贴能干嘛,给我我还不稀罕呢。除非……” 要知道未来丈母娘是这样的货色,哪个alpha敢追他啊? 这女人真的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尹席说:“除非什么?” 颜太太两眼放光:“一口价,200万。那你们一次可以解决两个omega的烦恼,我这也是做好事,帮你完成业绩了。” “女士,协会不做人口贩卖,我的业绩也不跟你们的福祉挂钩。”尹席站起来,已然准备离开,“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 在进门之前,他对颜太太还存有一丝幻想,但凡她有一丝一毫的苦衷,他都会尽到全力。 现在看来,人果然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颜太太站起来:“哎,你这什么态度啊?你都不解决问题的啊?180万行不行啊?” 尹席没再回答。 前脚刚跨出门没走几步,他就顿停了一下,侧过头对秦池鉴说:“那一把屎一把尿确定不是喂她自己脑子里去了吗?” 秦池鉴点点头,跟上没几步,尹席又是一个顿停:“还一口价,卖儿子呢?” “下头。”第三个顿停。 秦池鉴终于忍不了了:“你不要老顿停顿停顿停的,要是有人这么开车,我会忍不住撞上去的。” 尹席故意再一顿停:“如果顿停的车更抗造呢?” 这次秦池鉴学聪明了,不再跟在他后面:“那我还是可以忍忍的。” 车门打开的时候,尹席犹豫了一下:“我想换条裤子,等我回家你记得把车座洗一洗。她家沙发真的跟巴黎地铁有一拼,我一屁股坐下来就觉得裤子脏了,还不如站着。” 秦池鉴在他旁边坐下:“你刚刚给她看的什么证件?” 尹席把卡拿出来。 秦池鉴正反面看了看,真是一张omega权益协会的工作证,就是版式有点眼熟。 他问尹席:“什么时候的事?” 尹席说:“人事部给我做的,5分钟就印好了。” 人事部确实有做证件卡的设备,尹席这一说,秦池鉴就看出来了,这分明是拿Theophil的员工卡模版改出来的。 “你这是伪造证件啊。”他竟然还有点佩服尹席的心机。 尹席说:“这话不严谨,联邦根本没有omega权益协会。” 秦池鉴把卡还给他:“我以为你会不吝200万替颜微尘解决这个问题。” 尹席打开车窗,跟死女人聊天的无语感总算能得到缓解:“200万救不了他们任何人。” -------------------- 尘宝:包了浆的沙发连我都不坐_ 第12章 恋爱的酸腐味 颜微尘对新家很满意,他在阳台上种了两盆多肉,客厅里还养了一条黑色的大眼睛小金鱼。 金鱼互动性不强,但不需要人陪伴,是眼下最适合养的小动物。 一点点的生机让他对下班有了盼头。 尹席隔三差五还会联系他,只是约他吃饭就跟约米其林三星似的麻烦,总得提前几天问有空没空。就这样,颜微尘还因为医院里的事情临时爽过一次约。 到约定去博物馆的前几天,颜微尘忙得飞起,病例堆成山一样,他总是在医院待到很晚。如果江卓凡不是很忙的话,也会过来帮忙,就像他们刚进医院实习的时候,一起写病例,一起挨骂。 不过运气还好,休假那天没出紧急情况,天气也说得过去。 尹席一大早就到颜微尘家里,接他去医院查房,再一起去博物馆附近吃个早午饭。 他们去的博物馆离医院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是一座老式建筑,规模相当可观。排队进门的时候,颜微尘就像个春游的小学生,无意识地踮起脚尖,朝门口的安检员张望。 “要门票吗?”他问尹席。 “不需要的。” 尹席穿得休闲,他个子拔高,皮肤白皙,领口一敞开就有几分贵公子的慵懒,很难不招人多看几眼。 就这样往颜微尘身边一站,倒像是个哥哥带着弟弟出门。 博物馆一楼有家咖啡店,附近的居民和学生三三两两地坐里面看书闲聊。隔壁是家规模不小的纪念品店,它也是博物馆最重要的创收渠道之一。 尹席带颜微尘直接进入展厅,对颜微尘来说,博物馆里什么东西都新奇,如果有寥寥几句解说还好,没有的话,颜微尘可能不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什么。 而相比起走马观花的普通游客,尹席看展品看得极其仔细。即使是一件破损的青铜器,他也能围着玻璃罩认认真真地把四个面研究一遍。 颜微尘转了一圈回到尹席身边,有木有样地学着他观察,看不出什么名堂:“你在看什么?” “看纹样,”尹席手指点在玻璃罩上,挨个说出它们的名字,“它的主纹是蟠螭纹,这边装饰的是蝉纹,这种卷成小方块的线条,叫蟠虺纹。”他意识到自己看太久了,直起腰来,“走,我们去看看别的。” 在这个极具规模的博物馆里,瓷器、漆器、金银制品、钟表和名画,分门别类地陈放在不同展厅。颜微尘大概是喜欢钟表的,准点的时候,各种金制的老式时钟会此起彼伏地发出叮当的声响。而尹席的注意力往往集中在古老的壁雕和画作上。 如果尹席盯着一个地方看,颜微尘会自己随便看看,也有时候尹席会主动给颜微尘讲几句。 在一面时间可以推溯至公元前的巨幅壁雕前,他随手指向其中的某个人物:“你看他手腕上的是什么?” 颜微尘不假思索:“手表。” 尹席笑了:“谢谢你的幽默,世界上的第一块腕表是Breguet为那不勒斯女王定制的,诞生在1810年。” 颜微尘不好意思地跟着笑:“那是什么啊?” “就是个腕饰,而且他两个手腕上都戴了。还有他衣服上的流苏,手里的水桶包,这些元素公元前就已经流行了,直到今天,设计界依然大量沿用。”尹席一边说着,一遍用手指引导颜微尘的视线。 更具体地来说,尹席还知道腕饰上的图案已经被其他设计师捷足先登了。 长久以来,博物馆藏品一直是设计师们的灵感来源。小到一枚纽扣,大到玻璃罩都罩不了的雕塑,对美的直觉总会让他们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发现。 颜微尘不自觉地看着尹席的侧脸,他知道自己萌生了什么想法,又不敢细细发掘。 “怎么了?无聊吗?”尹席发现了他的走神。 颜微尘摇头:“不,没有。” 如果医院是人性的照妖镜,那么这里则顽强地呈现生命的种种美好。 从进门的时候,看到轮椅上的残疾人在家人和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游览,到名画展厅里,身患红斑狼疮的女人席地而坐,抱着画板一丝不苟地临摹,博物馆强烈激发着人们对历史和艺术的热爱,不论他们处于生命的何种状态。 当社交牛逼症的小孩朝颜微尘举起蜡笔画,而他的父母坐在不远处宠溺地看着孩子时,那份触动似乎并不小于他在医院看到的人情冷暖。 如果爸爸没有出现意外,也许他小时候也会这样,坐在爸爸身边,用蜡笔画出毕加索版的展画。 他对着孩子笑了笑,无声地说:“好看。” 尹席带着颜微尘在一副画作前驻足:“这幅画你一定认识。” 画上的人本身没有什么特点,但他的权杖上卷着一条蛇。这次颜微尘很肯定:“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 尹席点头:“Brilliant!” 颜微尘本想说,每个学医的人都知道,转头看见尹席在手机上写备忘录。他不喜欢偷看别人的屏幕,自觉地把眼睛别开,然后发现几步之遥,一个alpha认真地观察他们。 他迷惑地偏过头,那个alpha则朝反方向偏,似乎是在看尹席。 终于,他确定了:“尹席。” 尹席放下手机,朝声源看去:“好巧。”他跟颜微尘说,“我同学,程斯皓。” 程斯皓说:“这是你家omega吗?” 尹席纠正:“是我朋友,颜微尘。” 程斯皓八卦地多嘴:“男朋友?” 尹席带着这两人往下一个展厅走:“你为什么非要添一个字?” 程斯皓一咧嘴:“因为我嗅到了恋爱的酸腐味。” 颜微尘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他竟然不觉得反感。 尹席倒是很清楚老同学什么毛病:“闲的,找个厂子干活就闻不到了。” “只监工不干活行不行?我太无聊了,可是我又很懒,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吃完饭就浑身不得劲,不想动。”程斯皓不论说话的腔调,还是内容,都丧里丧气的,“我家老头子嫌我碍事,赶我出门走走。要不是不高兴开车,我就Theophil去找你了。” 尹席连忙拒绝:“你找我可没用,Theophil的omega员工都没这么清闲的岗位。再惹出几桩风流债来,你那点效益还不够补贴公关费的。” 程斯皓说:“别介,如果你还需要垃圾,我永远是你的独家供应商。” 尹席似乎很不希望被提起这桩往事:“闭嘴。” -------------------- 席崽:专业技能,我是认真的。 第13章 你想清楚了再问 旁边的展厅是宗教主题的,尹席对别的厅都熟,唯独宗教厅不爱进。他总觉得,地上摆俩蒲团再放个功德箱就是庙。 不可否认,凡是能放进博物馆的东西都有极高的收藏价值,只是对于尹席来说,宗教展厅鲜能找到他需要的时尚灵感。 “这个厅你不能错过,有一幅拉斐尔的作品作为镇馆之宝放在这里。”程斯皓迫不及待地要在omega面前表现自己,“文艺复兴三杰里,我最欣赏拉斐尔,在宗教压抑人性的中世纪……” 他话说一半停住了,因为有一面墙上空了一块。 他问保安:“那里的画呢?” 保安已经被问习惯了:“送出去借展了,7月份还回来。” 尹席对此兴趣不大,因为他外祖母家里就有一幅拉斐尔的真迹。他看到颜微尘的注意力被一幅蓝金主调的画作吸引,站在他身边小声解释。 “这幅画上,金色的是金箔,蓝色的是群青。群青是用青金石做成的,价格一度比黄金更昂贵。所以在以前,能同时用到这两种材料的画作,要么是宗教画,要么是达官贵人的画像。” 颜微尘指向画上的某个部分:“如果这里的材质是金箔的话,它明暗交接的机理是怎么做到的?” 程斯皓抢答:“这是在金箔上刻出来的。” alpha至死有好胜心,只要有一个omega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就会公孔雀似的争相开屏,唯恐自己不能吸引omega 的注意。 好赖程斯皓不会从哥们手里挖人,在颜微尘面前也没太大的偶像包袱,所以该认怂还是认怂,他朝一个钢化玻璃罩努了努嘴:“尹席,那是什么?” “你家门口的东西你不知道,我能知道吗?” “我家门口的东西再好,到底也不是我家的呀。” 尹席转过头来,看到玻璃罩里纯金打造、镶嵌各类珠宝的匣子:“我还真知道。”他百分之百确定这件展品来自他家,虽然不知道怎么来的,“这是我外祖母家借展,或者捐赠的。” 程斯皓问得夸张:“真假的?” “它是我外曾祖母最心爱的藏品之一,外曾祖母去世之后,一直是外祖母在保管。” “所以这是个什么东西?神龛?” 尹席指向匣子中间透明蓝宝石视窗内的小树枝:“耶稣受难时候,荆棘冠上的一根刺。” 颜微尘也不知道自己在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尹席,大概是震惊吧。他在医院见过形形色色宗教信仰者,有非要把十字架带进手术室的,有在病床前贴符的,还有带着和尚来念经的。 而现在,有个人站在他面前说他家有耶稣的荆棘刺。 也许有生之年,他还能有幸看到释加牟尼的佛骨。 尹席看出了颜微尘脸上的不可思议,他解释说:“我外曾祖母晚年信奉基督,这是她从一个私人收藏家手里买到的。不管真的假的,它总是老人家的信仰。” 颜微尘点点头,眼里只剩下了匣子里的小树枝。 程斯皓说:“是不是惊到了?别在意,有钱人就是这样的,账上那些个零总要想办法挥霍的。” 尹席打趣他:“这世界上还有很多金钱买不到的东西,比如品位。下次见面,我希望你胳膊上的小猪佩奇已经洗掉了。” “早就没了,那就是家里熊孩子的恶作剧!”程斯皓不想被提起这事的心情,就像尹席不想被提到“垃圾”一样。 尹席想把下一个表现的机会让给程斯皓:“隔壁佛教馆,讲讲?” 程斯皓说:“不讲,我奶奶信了一辈子佛,我问她经文的意思,她居然说不知道。” 尹席说:“我倒记得你研究过道教。” “不是我,是我大学舍友。买了一堆器具装神弄鬼,卧室里放不下就全堆在厨房里,我另一个舍友受不了他神叨叨的,就趁他不在丢垃圾桶了,然后他居然追了垃圾车两条街把东西追回来了。”反正是别人的事,程斯皓也不介意八卦一段,“不过我建议你有空弄个宗教时尚专场,现在宗教从业者不要太有钱,我那舍友都已经皈依佛教当住持去了。” 颜微尘忍不住问程斯皓:“你大学什么专业?” 程斯皓说:“博物馆学。” 尹席拆台:“主要是没有大学开设收租学。” 程斯皓舔着脸摆烂:“那又不是谁家都有个Theophil要经营喽。你呢?” 颜微尘说:“我学医,我大学舍友把人体骨架放在厨房里,方便吃饭的时候复习。” 程斯皓听得毛骨悚然:“别告诉我他卧室里还有大脑切片。” 颜微尘说:“那倒没有,不过床头放着他从商场扛回来的爱豆立牌,毕业的时候还带走了。” “房间里东西不能乱放,影响风水。”程斯皓在舍友的熏陶里,还是有潜移默化的影响的,“要是我床头摆这么个东西,半夜睁眼怕是要吓死。” 尹席说:“你睁眼的时候旁边躺个人怎么没吓死?” 程斯皓居然真的认真回答了:“那得看旁边的人还有气没气。如果没气的话,会吓半死的。” 尹席再也受不了这个活宝了,他跟颜微尘说:“我居然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最后一个展厅逛完之后,颜微尘说想去纪念品店看看,而尹席和程斯皓就坐在不远处等他。 尹席说:“我想要你帮我找个东西。” 程斯皓闲着也是闲着,乐意听一听:“什么?” “大概这么大的一本立体书,”尹席用手比划了一下,“黄颜色封面,内容是讲一家博物馆的,发售时间应该能追溯到20年前。” 这就是他知道的所有信息了。 程斯皓等了一会,发现尹席已经说完了,他一头雾水:“哪家博物馆的?” 尹席说:“我不清楚。” 程斯皓跟尹席对视了几秒,看尹席的表情不像是在耍他,才没有撩袖子打人:“那你想清楚了再问。” “我要知道我还问你做什么?”看到颜微尘排队结账,尹席站起来,“等一等,我有会员卡。” 其实是博物馆的会员卡,每年交一笔年费就可以参观一整年的特展,所有的纪念品商店还有8折折扣。除了老往这边跑的人,一般人不太用得上。 颜微尘买了两个冰箱贴,他大概是真的喜欢收集。 -------------------- 席崽:老婆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第14章 你怜香惜玉一点行不行 出了博物馆,程斯皓还跟在他们后面:“你们去哪,介意带上我吗?” 尹席说:“介意。” 颜微尘说:“不介意。” 程斯皓权当他们同意了,顺便吹个彩虹屁:“要不都说omega是天使呢。” 博物馆不远处就是一条商业街,奢侈品品牌门对门地排列在街道两侧,每家门口都站着至少一位身着定制西装的保安。 走在这条道上的人极尽时髦,不论男男女女,人均挎着一只奢侈品包,就连牵在他们手里的吉娃娃走起路来都昂首挺胸,比其他地方傻乐的狗子洋气太多了。 这样的街几乎每座大城市都有,颜微尘从来没去过。 银行卡里没几个零,逛起来就是差点底气。 跟着尹席就不一样了,他可以借着尹席的光狐假虎威,大大方方地往橱窗里看,没有omega能拒绝blingbling的东西。 SunTrace以纯手工打造的珠宝配饰闻名于世,一枚基础款的戒指就超过了颜微尘一个月的工资。尽管在有些珠宝从业者看来,基础款的工艺难度不高,但总有消费者愿意为他们的品牌溢价买单。 颜微尘站在橱窗前,里面是一个系列的首饰,纯白贝母镶嵌玫瑰切割的钻石,水波纹一样灵动,橱窗的补光下并不凸显逼人的璀璨,反而有种温润的轻盈,像芭蕾舞台上谢幕的白天鹅,也像纤尘不染的白衣君子。 从项链、手链、耳钉、戒指,到胸针、领针和袖扣,一种设计兼顾了所有性别的需求。 “袖扣好看。”颜微尘没有搭配袖扣的衬衫,也从来没有用过袖扣。但是如果伸手就能看到袖口上这样的小心机,他会开心一整天。 尹席评价说:“贝母爱裂,不能磕碰。不过确实漂亮。” 这条街程斯皓一年能走几十遍,不是在给自己霍霍钱的路上,就是在给金丝雀霍霍钱的路上,要是橱窗里有什么看上眼的,他就直接进去问了。颜微尘什么条件他不清楚,匪夷所思的是,尹席也像个没钱买玩具的小男生一样,对着橱窗露出羡艳的神情。 如果不是出门没带脑子,那就是影帝上身。 程斯皓催促道:“你们俩什么毛病?不能进去看吗?” 尹席说:“你不懂,东西永远是橱窗里的好。” 颜微尘点点头,表示认同。 程斯皓目光和店里的柜姐接触的瞬间,竟然有种想丢下这两人自己先跑的冲动:“人柜姐在里面看着呢!丢不丢人啊你俩?” “让她看着呗,摆橱窗里不就是给路人看的吗?”尹席脸侧向颜微尘,动了动胳膊,“以后你来看Theophil的高定秀场,珠宝比这还漂亮。” “好啊。”颜微尘看够了,终于有了继续走的趋势。 程斯皓说:“大哥,你拿Theophil秀场的高定珠宝跟SunTrace的橱窗货比不是欺负人吗?” Theophil做时装有一手,高定珠宝也价值不菲,但SunTrace却只做珠宝不做服装。无论古老的震颤式设计,碎钻的隐秘式镶嵌,还是细致入微的雕金工艺,只要SunTrace认真起来,都能做到无出其右。 非要说这个品牌有什么毛病,就是产量极低,有钱买也得排队等。 尹席依然走在两人中间:“说得对,下次我带你去看SunTrace的珠宝展。” 颜微尘刚一激动,就听程斯皓自恋地答应了:“谢谢大哥。” 尹席说:“诶,叫得真亲。不过我是跟颜微尘说的。” 步行街不是行程的重点,尹席没有在这里花一个钢镚的打算。他预约了一家下午茶餐厅,当时没想过会碰到程斯皓,只订了两个位置,这也就是他一开始拒绝程斯皓的原因。 现在三个人站在餐厅门口,抱着平板的店员再三核对以后,同意他们一起进去了。 尹席订的位置在这家餐厅的后院,里面种满常年盛放的切花月季,坐在后院的顾客们不是忙着拍照就是忙着发朋友圈。 颜微尘挑掉纸杯蛋糕上的三色堇,铺满椰蓉的奶油配着满绿的蔬菜汁吃起来格外上头。 程斯皓对甜食兴趣不大,他翘着二郎腿歪在竹椅里,用叉子叉着小三明治,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发呆,就像个等三明治自己化掉的饭渣。 这个丧里丧气的alpha到底是个alpha,面无表情的侧脸看起来有种冷硬的气场。 有人丧在表面扮猪吃老虎,有人丧在里子扶不上墙。 颜微尘有理由相信,能做尹席朋友的都是人中龙凤。 尹席小声地交流:“颜微尘,你会骑自行车吗?” 颜微尘说:“会啊。” 尹席问:“一次能骑多少里程?” 颜微尘说:“六七十公里没问题吧。” 程斯皓把脸转过来,喉结滚了下,把三明治咽下去,问尹席:“他真的是omega吗?” 尹席不理会程斯皓的问题,问颜微尘:“等天好一点,我们骑车去看海怎么样?” 程斯皓表情拧得古怪:“你还是alpha吗?” 颜微尘也不理会程斯皓的疑惑,回尹席:“我觉得行。” 他们商量好了,尹席终于关心程斯皓了:“有什么问题?” 尹席说话声音不大,因为不想打扰到其他客人。程斯皓却是个控制不了分贝的大嗓门。 “beta约会都不带这么抠搜的。人好歹是个omega,你怜香惜玉一点行不行?” 这话一出,周围几桌客人都不经意地朝他们看了过来。 尹席不知道,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非要长一张嘴。 他跟颜微尘笑谈:“那就只能我骑车,你坐后面了。” 颜微尘认真地说:“其实我搭你也是可以的!” 他们看向程斯皓,不约而同地说:“还有问题吗?” 程斯皓麻木地摇头:“没有,绝配。” -------------------- 程斯皓:你追人都不要成本的吗? 尹席:怎么不要?我不也得骑六七十公里? 第15章 你别多想 江卓凡跟颜微尘的关系越发近了,同路回家让他们有了相互等下班的理由,而且研究课题常有交叉,有时候他会抱着笔记本去颜微尘那,晚自习似的坐到老晚,然后在喝茶的间隙闲聊几句。 两个人在医院同进同出的次数一多,同事们就开始琢磨他们的关系了。 颜微尘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结婚不是生命必经之路,他更愿意把他们的关系归结为,孤独太久的人特别珍惜愿意接近自己的人。 江卓凡是真的有再进一步的想法。 江家父母都是beta,家里做点小本生意,祖上冒青烟生出个alpha儿子,一心就想把他培养成才,好在江卓凡争气,名校毕业,工作稳定。 这条件,挂在相亲市场上是个香饽饽。 不过是beta相亲市场的香饽饽。 从性别比看来,beta最多,alpha次之,omega最少。雪上加霜的是,新生儿性别不是纯随机的,AO生AO的概率大,beta生beta的概率大,在一代代的AO组合下,适婚年龄的omega大多出生在比江家更殷实的家庭里。 这样一看,江卓凡还是落在了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上。 江家父母早些年深为儿子骄傲,儿媳妇非omega不要,这么一拖再拖,omega没找着,条件不错的beta也陆续结了婚,老两口这才开始着急。 儿子要把出租屋租给朋友的时候,两口子还没多想。后来听说那里住的是个单身omega,江太太立马就坐不住了。 人就住在自家出租屋,儿子还总往那跑,瞌睡送枕头的好事这不就来了嘛? 抱孙心切,江太太可不得使把劲,帮儿子拢拢人心,顺便瞅瞅那omega长啥样。 这晚听江卓凡说不回家吃饭,江太太料定他又跟颜微尘在一起,亲自炸了春卷和南瓜饼,掐着点要去送夜宵。 刚到小区楼下,电梯一开门,颜微尘的邻居就走了出来。 “你好,这么晚还来收租啊?” 他们相互不知道名字,却都认识。 “哪里,给我儿子送点夜宵去,”江太太拍拍手里的保温餐包,“一天天的老往这跑,晚饭都不知道回家吃。” “哦哦哦,我就说这几天,好像看到过你儿子,”邻居说笑着闲谈,“不太熟,没敢认。” “是吧,这房子就是他租给朋友的。”江太太跟心里美得跟花似的,恨不得赶紧跟人炫耀自家要有omega儿媳了,“听说是个omega,我也没见过。唉,这孤男寡女的,老这样也不是个事,我还是得去提点提点。” 她甚至不知道租客的性别。 “你是说住在你们那户的omega啊?” “昂?长得怎么样?” 江太太就差没问是不是看起来好生养了。 “额,这个……”邻居舔了舔嘴唇,委婉地说,“omega嘛,只要长得没什么大问题,都是招alpha喜欢的呀。不过交朋友啊,还是首先挑人品。” 江太太的笑有点僵了,她嗔怪着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可是个爽快人,你有话直说,说得云里雾里的,我是要生气的。” 邻居皱起眉头,身体往前凑,压着声音说悄悄话一样:“我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经常早上才回家,一脸疲惫的样子。还有几次,我看到楼下停了一辆豪车,什么车我也不懂,听我家儿子说还挺贵的,就是来找他的。” 这倒确实是大实话,但是旁人多半不会往好处想,她看江太太不笑了,自知多言,“哎呀”地叹了口气,安抚道:“你别多想,我就随便说一嘴,跟他也不熟。” “哎,哎。”江太太点点头,再不知道跟邻居说什么。 电梯运行的那十几秒,江太太都能感觉血压在跟着楼层攀升。她到出租房门口,不管不顾地敲门,甚至没有考虑过如果儿子不在里面怎么办。 不过开门的还真是江卓凡:“妈。” 江太太不客气地奚落:“你还不知道回家啊?” 江卓凡有些无辜,alpha成年以后,很少会有爹妈过问晚上去了哪,更别提直接找上门来的,这让他有点难堪:“我不是说了我今天晚点回嘛?” “干嘛?这里有人给你灌迷魂汤啊,自己家都不要了?” 江太太说完就朝门里张望。 颜微尘就在餐厅里,他坐在笔记本后面,迷惑不解地看着这母子俩。从江卓凡笔记本的位置看来,两人只是各占餐桌一条边,坐得并不近。 江卓凡不知道妈妈发哪门子疯,焦躁的情绪难以克制:“妈,你这什么话啊?” 江太太双手抱胸,对着门里,有意说给颜微尘听:“我要不来,还不知道你在这藏哪门子娇呢?” 颜微尘好像是忘了眼睛怎么眨,他始终没有说话,却让站在门口的江卓凡如芒在背。 江卓凡把门带上,想拉江太太去公摊阳台上说话,但是江太太扭开了胳膊。 “干嘛,我说错你啦?” “妈!”江卓凡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出,他现在两头不是人,“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江太太恨恨地瞪着儿子:“我问你,那个omega是什么人?” 江卓凡说:“我同事啊。” 江太太气得咬住后牙槽,要不是儿子大了,她可能就动手了:“你少蒙我,omega还能是医生啊?邻居都告诉我了,你还在这撒谎。” 江卓凡被无效沟通惹得不耐烦:“我撒什么谎了?” 江太太说:“我都听邻居说了,他动不动就早上回家,还一脸疲态,什么行当能弄成这样啊?” “医生早上下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江卓凡大无语,他直接把妈妈的疑虑敞开来说,“我也早上下班啊,你怎么不怀疑我也出去卖了啊?” 江太太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她气势矮了一截,舌头也跟着打结了:“那,那,那个老找他的alpha怎么回事?” 尹席的存在也是江卓凡的心病,他立刻意识到妈妈是在说谁:“我也是老找他的alpha啊,谁还没几个朋友?非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算是好名声的omega吗?” 江太太终于知道理亏了,一下没了主张,只好倚老卖老:“哎呀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听邻居说的。你爱怎么着怎么着,以后我都不管了。” 江卓凡欲哭无泪:“你留这么个烂摊子再说不管了,你一早掺和什么啊?” 江太太又气又急:“那我怎么办啊?我现在去磕头认错啊?” 江卓凡捂住额头深吸了口气:“得得得,你什么也不用管了,就这样吧。” 他们就站在门口,怎么回事颜微尘听得一清二楚。 江卓凡敲了敲门:“颜微尘,不好意思,我……” 颜微尘把他的笔记本从门口塞出来:“没事,我要休息了,你早点回家吧。” 江太太还想说什么,对上颜微尘深不见底的眼眸,又开始觉得自己嘴拙了,等到颜微尘把门关上,只能指责自己儿子。 “你也不跟他解释解释!” 江卓凡还没从无妄之灾里缓过来,断然听不了这种奚落:“我怎么解释啊?你那话谁听了不生气啊?” “不行就换一个呗,你舅妈介绍的那个beta不也挺好的嘛,知根知底的。” 江太太后悔莫及,这话也不知道安慰儿子,还是安慰自己。 买西瓜呢不熟包换?江卓凡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 江卓凡:我妈就是我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尘崽:你妈是不靠谱,我妈是直接离谱。 第16章 你嫌弃我啊? 江太太来得不巧,她要是再晚一点,就会直接碰到那个豪车的主人,甚至能跟尹席现场对线,而不是听邻居的闲言碎语了。 再听到敲门声的时候,颜微尘以为是江卓凡折返回来,坐在餐厅里愣是半天没高兴动一动。直到尹席的那声“颜微尘”隔着门板传来,他才匆匆忙忙跑去开门。 “我觉得这个点你应该到家了,还好你没睡。” 他没有质疑颜微尘为什么这么久才开门,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疑神疑鬼。他一下午都在开会,一会接一会,屁股几乎没在会议室里抬起来过,衣服后摆上还能看出久坐产生的褶皱。 颜微尘侧身让他进来:“没有,在写论文呢。” 他看到尹席手里提着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一只红脑袋的白色小金鱼。 尹席顾自走到鱼缸前,用颜微尘搁在鱼缸边上的网将它捞了进去。 如果鱼的记忆真的只有七秒,那么小黑金鱼每七秒就会认识一次新朋友;如果不是,那么它就多了一个陪他在狭小空间里晃悠的玩伴。 “鱼缸小,以后别买了。” 颜微尘还是喜欢的,目光一刻不离那两条小鱼。 小黑鱼敦实,小白鱼漂亮。 “我知道啊,所以养两条刚刚好。”尹席丢掉垃圾袋,在餐桌前坐下,“你今天不太高兴的样子,介意跟我说说吗?” “没有,只是累了。” 他也不是生江太太的气,不管是做医生还是做omega,被人误解都是家常便饭,如果这都要气一气,怕是气不过来。 只是很无奈。 尹席看到了餐桌上有两只玻璃水杯,杯壁上挂着雾气,说明有人刚走:“家里来过客人啊?” 颜微尘承认:“嗯。” “唉,”尹席毫无负担地趴在桌上,对着江卓凡刚刚用过的那只说,“你给我倒水是不是也是用的这个杯子啊?” 颜微尘说:“家里只有两个杯子。” 所以如果同时来两个以上的人,他就不倒水了。 “我都不值得有个专用杯子嘛?” 尹席把颜微尘的那只杯子捞过去。 颜微尘没想到他要做什么,看到他把杯子贴近嘴边急忙阻止:“那是我的……” 尹席已经喝了:“那我总不能用那个喝吧。我都不嫌弃你,你嫌弃我啊?” “没有。”还好,喝的不是同一边,颜微尘祈祷他不要拿着杯子转半圈继续喝,“你专程来送金鱼的吗?” “不是,”尹席放下杯子,“还有东西吃吗?我才下班。” 管家和秦池鉴请假请一块去了? 不,不能这么问。不管什么原因,他不能这么打发人。 颜微尘把明天的午饭从冰箱里拿出来加热,尹席看到六枚冰箱贴都好端端地吸在冰箱门上。 饭盒里刚刚够颜微尘一顿的饭量,一点西红柿炒鸡蛋,一点洋葱炒牛肉,然后按1:1的分量配了米饭。 一天做两个菜已经是颜微尘的极限了,他糊弄起来直接吃三明治。 “我明天让管家给你送饭。”尹席实在是饿了,只有在颜微尘这里,他没有任何包袱,不像公共场合那样坐得笔直,细嚼慢咽。 颜微尘做菜味精都不放,尹席能吃得下就算对他厨艺的极大褒奖了。 “不用,我明天吃食堂。” 尹席嚼着饭说:“下周三,你是不是下夜班?” “啊?我看看……”白夜下休习惯之后,颜微尘几乎已经没了星期的概念,他翻到值班表,“是的。” “Theophil有场晚宴,举办在我家游轮上,到时候我来接你,我们一起过去。”他一早就下了决定,没有征求颜微尘的意思。 颜微尘说:“都是Theophil的员工吗?” 尹席说:“不全是,除了Theophil的高管和设计师,还有集团旗下其他公司和基金会的负责人、一部分同行、媒体和朋友。” 颜微尘说:“不,我没去过这样的场合。” 他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虚荣心,让自己处在尴尬的位置上。 尹席循循诱导:“你们院长也会来,还有研制了第四代omega抗过敏抑制剂的高象川教授,开创腺体修复先河的赵明怀教授,以及去年的拉斯克奖获奖者Christian教授。如果你想认识他们的话,我可以为你引荐。不过没有烧伤科领域的专家,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烧伤科医生。” 这个消息显然引起了颜微尘的兴趣:“为什么他们都来?” 尹席说:“在医学领域,Theophil总共投资了二十三家医院,七个医学研究院,和两个医疗基金会。” 联邦第一医院是其中之一。 颜微尘还记得他之前说过的:“为了企业家的社会责任?” 这次尹席给了个更宽泛的回答:“因为医学是全人类的未来。” 每个领域的人都认为自己给社会提供了不可或缺的价值,这是颜微尘是第一次听到其他行业的人如此抬高医学。 尹席放下筷子,又喝了口水,颜微尘已经分不清自己之前喝的是哪边了。 “跟其他天灾人祸一样,疾病加剧了社会不平等。对医学进行投资,就像参与一场无法测算回报的豪赌,赌一个所有疾病都可以被治愈、每个人的生活品质都能得到提高的未来。我们愿意为这个事业做一点事情,作为Theophil对社会的反哺。” 颜微尘知道,社会总是呼吁医药降价,却常常无视医疗研发的巨额成本。拨开医院每年庞大的现金流,内里存余远不及外界想象的可观。 “颜微尘,其实我们都一样。我们做的所有努力,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为了我们这代人,为了下一代人,为了以后每一代人。” 不论这话是发自内心的深谋远虑,还是一个企业家永不摘下的黄金面具,只有尹家给过他如此的赞扬和肯定。 看到灰蓝色的眼睛里的自己,这一瞬,他终于明白了飞蛾扑火的意义。 那是漫漫黑夜里唯一的光和热。 颜微尘同意了:“那我到时候穿什么?” 尹席扬起嘴角:“我来准备,你只要出个人就行。” -------------------- 席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第17章 这不是你吗 尹席没有刻意给颜微尘量过尺寸,但是颜微尘下夜班那天,他带来的衣服却正合适。 omega为了漂亮,无论男女都爱穿裙装,甚至为了能穿下一件高定礼服,盲目追逐瘦骨嶙峋的美。 很明显颜微尘不是这一卦的。 没有一个瘦骨嶙峋的医生能连续工作一天一夜,更不可能坚持在手术台上站十几个钟头,“娇小”这个概念这辈子都与他绝缘。 尹席沿用了Theophil大方得体的经典风格,轻薄的丝绸上用金线绣出细密的橘络纹路,灯光下若隐若现地流转出低调的华贵,高腰的裤型在视觉上拉伸了颜微尘的身材比例。 乍一看,真像个不食人间烟火气的富二代少爷。 袖口被翻折过来以后,里面锈着铜版印刷体的YWC,小而精致的细节让他心头一颤。 尹席对颜微尘的整体形象非常满意,他煞有介事地拉开颜微尘的手看了看:“放轻松,今天最紧张的人应该是我,你只管吃得开心,玩得开心。” 颜微尘说:“你会紧张吗?” 尹席耸肩,完全没放在心上:“不会。” 游轮停泊在私家海岸边,开车过去足足两个钟头。 颜微尘是喜欢看海的,天气晴朗的时候,天和海会是不一样的蓝色,甚至同一片海域里,没有充分交融的盐度也会让海面出现不同的蓝调。 但是他们还没抵达,天已经黑了,只能看到游轮上的金色暖光。 他跟着尹席进入船舱,一路上都有人跟尹席打招呼,握手,或者攀谈。 有人管尹席叫“尹总”,也有人管他叫“席总”。以前管家和司机一直都叫“席总”,颜微尘以为这是为了把尹席和尹家其他人区分开来。 宴会厅里的宾客都在等尹席,他一进门,嘈杂的交流声就小了大半。 出席的客人多数为alpha,有少数的beta和omega,每个人都穿得正式而隆重,如果宴会厅中间摆个T台,那么这里即刻可以举办一场时装展。 宾客里颜微尘认识两个人。 秦池鉴被里三圈外三圈地围在舞台边上,尹席没到的时候一直是他主持局面。而程斯皓就站在门边,他们第一眼就看到了彼此。 尹席从程斯皓身边走过的时候,面不改色地轻声关照:“帮我照看他一下。” 程斯皓答应:“好。” 他不爱凑热闹,几乎是能离舞台多远就离多远。颜微尘跟在程斯皓身边坐下,无心桌上昂贵的餐点,越过人群看着尹席走上舞台。 他不看吉时不掐点,看人差不多齐了就举着麦克风开口。 “诸位晚上好,很高兴你们赴宴,我是Theophil的首席设计师,也是新任CEO。你们可以叫我尹席,或者,席轻蓝。” 这是一场就职演讲。 程斯皓看着手机“啧”了一声,颜微尘猜想,他们心里应该是同样的疑惑。 但是尹席并没有解释。 “首先,请允许我对Theophil过去两年里出现的种种危机表示歉意,Theophil历经4代人的努力走到今天,我们重视Theophil的历史,也期待Theophil的未来。” “在我看来,Theophil是一个伟大的品牌。我们是联邦经济的重要贡献者,把业务扩张到世界各个角落,向社会提供平等的就业机会,与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进行合作。很荣幸有你们见证Theophil的成长。” 颜微尘瞥向程斯皓的屏幕。 这货的基金居然全是红的!果然地主少爷的理财有一手。 他的这点小动作立刻被程斯皓捕捉到了,他退出界面,旁若无人地用刀叉把龙虾肉剔出来:“我以前还纳闷,Theophil是席家的Theophil,怎么会愿意放到尹席手里,原来尹和席都是姓。” 颜微尘问:“那他没有自己的名字吗?” 这话问得傻,“轻蓝”就是名。 不过程斯皓明白了他的意思:“读书的时候用英文名,还是有识别度的。” 尹席已经在说Theophil的规划和目标了,而颜微尘还在消化之前的内容。 “他刚刚说的过去两年怎么了?” “也就是连换了两任CEO,席轻蓝是这两年里换的第三任。” 程斯皓即刻就接受了尹席的新名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一日三餐吃得不重样似的轻松。 颜微尘说:“前两任离职的原因是什么?” 程斯皓摇头:“外界看来理由不算充分,应该跟席家的家事有关系。铁打的Theophil,流水的CEO,也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颜微尘重新扫视了人群:“我好像没有看到他父母。” 程斯皓说:“他爸妈插不上Theophil的事,不过今天的确没有席家的长辈在这里,这是好事。” “为什么这是好事?”颜微尘觉得自己问题有点多了,他希望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之前,程斯皓的耐心不会告罄。 程斯皓一如既往乐意八卦别人的事:“那几个老棺材往前面一站,很难不让人质疑他没有实权。只有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找不到一点指望,Theophil内部的骚动才能平息。” 尹席的父亲姓尹,那席就是妈妈的姓。既然父母插不上Theophil的事,程斯皓嘴里的“老棺材”,最起码是尹席的外祖父外祖母那一辈的。 他现在有点犯愁,因为他还没有习惯“席轻蓝”这个名字。 他发觉自己并不了解尹席,尽管他们平时相处很愉快,但是严重的信息不对称竟然让他不自信起来。 尹席的就职演讲不长,因为不算正式。他今天的目的是在主要的利益相关者面前,高调宣布自己的存在。 在他结束演讲的掌声里,程斯皓扯了扯颜微尘的袖子:“诶,我有照片给你看。” “什么?” 颜微尘看向程斯皓的屏幕,他归类了一个专门的相簿。 程斯皓点开大图:“席大设计师早年黑料,学生时代时装作品。” 照片里的人穿着黑色塑料袋和硬纸板糊成的衣服,不能说合身,只能说比裸着强,帅气不羁的脸都hold不住,怎么看怎么违和。不过这服装也不是一无是处,如果照片里的人把脸抹黑,再拿只碗坐在天桥底下说“small change please”,职业流浪汉看了都会含泪投俩钢镚。 颜微尘有些吃惊:“这……这不是你吗?” 程斯皓一点不觉得丢人,相反,语气里还有些骄傲:“是啊,但我穿的是他的设计。” 颜微尘真的很想替尹席尴尬一下,但程斯皓自信的表情配上这奇葩的服饰,看起来实在滑稽。 他已经在笑了。 程斯皓翻了一张照片,继续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和时盛矜、席星袖在我公寓楼下翻垃圾桶。你能想象吧,两个alpha带着一个omega捡垃圾,那场面真的活久见。” 仔细品品还有点感人,脏活累活alpha干,后面跟个瓷娃娃一样的omega提垃圾袋。 颜微尘说:“他们是谁?” “你不认识啊?”程斯皓看了看人群,视线里没有,“等会我给你指一下,刚刚还看到他们了。” 颜微尘记得程斯皓提过“垃圾”的事,尹席当时不准他说,想来就是为了这段黑历史。 “这是他们导师布置的作业吗?” “是的,其实席轻蓝和席星袖本身都不是一个风格的设计师,不知道怎么投到了一个老师门下,反正,他们读书的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程斯皓侃侃而谈的时候,已经忘了嚼舌头最基本的前提。 尹席正在跟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说话,远远看到程斯皓和颜微尘有说有笑,他给秦池鉴使了个眼色。 “程先生,”秦池鉴走到颜微尘身后,看到程斯皓的手机屏幕,他压住嘴角,“席总说,如果你再这样到处晒他的黑历史,他就把这些照片拿到你的婚礼上去循环播放。” “我没意见啊,我什么样家里人没见过?”程斯皓一咧嘴,“你笑什么?” 秦池鉴憋不住了,背着尹席不敢转身,一边笑一边克制抖动的肩膀:“别跟尹席告状。” 程斯皓看到举着酒杯走来的尹席,大声说给他听:“不会不会,顶多告诉席轻蓝。” “我有预感,你们在这里说我坏话。” 听到尹席的声音,颜微尘吓得一哆嗦,表情还没来及收敛。 “别笑。”他掐了把颜微尘的脸,这个举动没有让颜微尘反感,“我带你去认识一下高象川教授。” “好。”颜微尘乖乖跟他走了。 “哎,等等,”看到秦池鉴也要走,程斯皓把他拉到面前确认,“他们是那种关系吗?” 金主的感情状况不能随意透露,架不住他们有同样的揣测,秦池鉴看四下没人注意,压低了声音说:“我觉得是。” -------------------- 尘宝:好家伙,认识这么久,名字居然是假的。 第18章 吻哪里? 尹席已经跟高教授打过招呼了,所以他带颜微尘走过去的时候,老教授一直在看着他们。 “高教授,这是我刚刚跟你说的,颜微尘颜医生。” 颜微尘攥了攥微微湿润的手心,在这个德高望重的前辈的注视下,大脑有些许空白:“高教授你好,我是颜微尘。联邦医科大学毕业的,读书的时候你来我们学校做过讲座,我一直都记得。” 老教授笑得慈爱:“竟然是个omega医生,真了不起。哎呀,每年80万医学生毕业,最后从事这个行业的只有十分之一,其他人也不知道蒸发到哪里去了。学医辛苦,能坚持走这条路就很了不起,你在哪家医院?” 他一连说了两个“了不起”,这样的肯定让颜微尘感到自豪。 “联邦第一医院,烧伤整形科。” “烧伤科不容易,你怎么会选择这个方向?” 医院没有容易的科室,但烧伤科的惨烈堪称人间炼狱。呼吸道受损、创面感染、组织液渗出,让病房充满恐惧和哀嚎。撇开漫长的康复周期,瘢痕明显的病人甚至一辈子都要活在别人异样的目光里。 医生就更不轻松了,尹席时常可以闻到颜微尘身上的药味。 颜微尘说:“我想要,所有烧伤的病人,都有尊严地活下去。” 高象川相当欣赏这位晚辈:“社会环境对omega太苛刻了,但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烧伤领域的翘楚。如果你以后遇到困难,你可以找我,我还认识几个烧伤科专家,我们都会帮你。” “谢谢高教授。” 颜微尘高兴极了,他生气不一定摆在脸上,心情好却一定笑得真诚。跟高教授交换过联系方式以后,他的嘴角就再没放下来过。 “这么高兴?脸都红了。” 他脸没红,尹席只是逗他。 颜微尘摸了摸脸,没觉得烫,倒是肾上腺素高了,想找个地方发泄:“我可以去甲板上看看吗?” “当然,我带你去。” 整条游轮灯火通明,船舱里每个角落都亮如白昼,有一瞬间,颜微尘几乎都快忘了现在是晚上,直到他们走上甲板,看到海上的星空。 然后,他们看到了拥吻在栏杆边上的一对璧人。 他们站得有一定距离,颜微尘看不清楚他们的脸,隐约能感觉到那是一对alpha和omega。在今天的宴会上,alpha几乎都穿着黑色的西装,他也不例外。 然而omega的衣服却有很高的识别度。项圈和衣服的设计是一体化的,薄如蝉翼的飘袖在海风里翻飞,满袖珠钉折射出碎银般的微光。他纤瘦的胳膊环在alpha的肩上,像攀附在枝头的白蝴蝶,美得脆弱。 alpha拥着他,宛若拥着一池月光。 如果这一个瞬间被拍成照片,大概能得个什么摄影奖吧,颜微尘如是想。 尹席打断他的遐思:“我们等会再来。” “嗯。”颜微尘随他回到船舱里,“洗手间在哪里?” 尹席给他指了个方向,站在原地等了一会。 颜微尘去洗手间的路上,远远看到一个矮胖腆着啤酒肚的alpha搂着一个风姿绰约的omega走来,omega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走起路来腿有些虚软,而alpha脸上是餍足的神情。 要说刚刚甲板上的是一对璧人,那现在这组合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当然,这坨牛粪大概率是个钻石王老五,而且今天在场的omega里,有部分是被alpha带出来撑场面的金丝雀。 你情我愿的事,没有旁人置喙的份。 颜微尘真的不想在他们身上费脑筋,只是……那俩人都是从男性omega卫生间里出来的…… 他进卫生间把门反锁起来,空气里弥漫着白花香,起初觉得好闻没在意,前后不过半分钟,他就开始头晕,心跳加速了。 他以为是卫生间太闷,或者自己晕香,洗完手就匆匆离开。 再回到甲板上的时候,那对天造地设的情侣已经走了。 海域很干净,没有腥咸的气味,颜微尘背靠着栏杆,大肆呼吸新鲜空气,冷风的灌溉里,身体的异样感就不那么强烈了。 “我第一次上游轮,是在大一。”他主动跟尹席分享以前的事情,“联邦医科大学在港口城市,学院把新生派对开在了游轮上。开学第一周不上课,我们就在游轮上认识新朋友、在甲板上烧烤、玩各种抽奖游戏,那是整个大学里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间。” “如果你的年假够用,我们就去游轮旅行。” 尹席从不画饼,可惜颜微尘只能在心里过这个瘾。 “退休之前是没指望了。” 尹席看他双手抱胸夹得很紧:“你是不是冷?” 他承认,衣服薄了点。在车里或者室内是没问题的,甲板上不能久站。 颜微尘还不想回船舱,他放下胳膊,违心地说:“还好。” 尹席解开西装扣子,他今天的礼服是缎面青果领设计,跟宴会厅里一水的戗驳领比起来,说是温和也好,卖弄风骚也罢,穿在他身上就是合适。 他把外套披在颜微尘身上,两手抓在外套腰间迟迟没有松开。 颜微尘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接骨木花香,但它不是香水味,是alpha的诱导信息素。信息素的味道跟香水味最直接的区别在于,前者可以轻而易举地刺激omega的神经,激起omega的欲望,或者让omega产生欢愉的情绪。 中学时候,犯花痴的omega同学如是形容alpha校草:他释放一点信息素就能让我直接高潮。 这话有夸张的成分,但AO对伴侣信息素的依赖确实相互成瘾,只是好闻的信息素更容易受到异性的追捧。 尹席释放的浓度极低,被海风中吹得七零八落,如果颜微尘觉得被冒犯了,完全可以不受影响地甩他一巴掌。 这是一种试探,颜微尘没有回应。 他盯着尹席的领带犹豫,尽管材质不同,它和自己的衣服却享有同样的颜色和肌理。 他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回应,才能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暧昧。但或许抓住这种暧昧的代价,会比放弃昂贵得多。 尹席确定颜微尘是闻到了,他以为这是出自omega的腼腆,他以极慢的速度凑近颜微尘。 吻哪里? 头发?额头?眼睛?嘴唇? 突然好难决定。 颜微尘毫无预兆地抵住他的胸口:“你手机响了。” 他把外套还给尹席,体温的迅速流失让他打了个寒战,他转身扒在栏杆上,背对着尹席:“我等会自己下去。” 尹席尽量不让语气听起来太失落:“嗯。不要站太久。” 脚步声走远以后,颜微尘一手捂在胸口,刚刚那里剧烈地跳动过,但只要想到他们之间的鸿沟,心脏就会坠进深渊。 过了爱做梦的年纪,便不再对遥不可及的未来的心生幻想了。 他的掌心慢慢下移,最后停留在腰腹部位,生生把衣服抓出了褶,空荡荡的遗憾让他忍不住胡思乱想。 要是爸爸没有去世就好了。 要是没有那场实验室事故就好了。 要是他没出生就好了。 -------------------- 席宝:你的衣服是我领带的颜色(≧≦) 第19章 怪物 颜微尘在甲板上冻到发抖才回船舱。 悠扬的乐声抬高了大厅的格调,舞池里是跳交谊舞的男男女女,还有相当一部分alpha站在舞池边上交谈。 颜微尘从他们身边走过,除了家长里短的闲话,偶尔还会听到一些商务交流。他沿着大厅边缘走,想找个存在感低一点的角落坐着,一没留神就被程斯皓抓住了手腕。 “你去哪了?”他拉着颜微尘转了半圈,指向大厅另一端,“看到那个穿白衣服的omega没有?” 程斯皓指的方向只有一个omega,就是颜微尘在甲板上看到的那位。这次他看到那个omega的脸了,如他的背影一样美得不让人失望。 颜微尘点头:“看到了。” 程斯皓小声八卦:“他就是席星袖,旁边跟他说话的alpha是时盛矜。” 他们各握着一只高脚酒杯,交谈甚欢,偶尔会默契地抿一口红酒。 “他们是情侣吗?”颜微尘也不能确定甲板上看到的alpha是不是时盛矜,只是两个人的眼睛都不会骗人,不论是席星袖的浅笑,还是时盛矜的宠溺,都洋溢着爱与被爱的幸福。 程斯皓纠正:“孪生兄弟。” “啊?”就像自己嗑的cp倒了,颜微尘居然觉得可惜。 程斯皓虽然没看到甲板上那派旖旎的风光,对颜微尘的疑问倒不奇怪:“他们父母算是商业联姻,两边又都不愿意放弃自家公司的争夺权。所以他们兄弟俩,一个跟爸爸姓,一个跟妈妈姓。” “那alpha儿子会不会抢手一点?”就像今天在场的宾客以alpha为主一样,社会大多数财富和资源都掌握在alpha手里,能够撑起一家公司的omega实在不会比做医生的omega多。 程斯皓说:“嗯……问题不大,omega在时尚界还是有性别优势的。而且在他们圈子里,人人都说席星袖是天才设计师,跟席轻蓝是既生瑜何生亮的关系。” 这两个名字被一起提到的时候,颜微尘终于发现了华点:“他们都姓席。” “是,席星袖是Ethel的首席设计师,而Ethel又是从Theophil里独立出来的品牌,所以他们实际上是表兄弟。” 不用程斯皓多说,颜微尘就算没买过奢侈品,分不出奢侈品界的三六九等,至少Ethel还是听说过的。 他跟程斯皓确认:“独立出来的?不属于一个集团吗?” “嗯,设计理念不同,就分道扬镳了。不过嘛,赚钱理念还是一样的,塑料卖海水珍珠的价格,玻璃卖钻石的价格。”程斯皓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这么看我简直是良心房东,一个月只收几千块钱,就让人住几百万的房。” 他还是那么语出惊人,却又让人无法说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颜微尘无言以对。 这晚上,颜微尘从程斯皓这里,断断续续听到了很多关于Theophil的逸事。 往前追溯起来,Theophil的创办者是尹席的外曾祖母席简心。那时候,omega的社会地位比现在糟糕得多,一次长达一周的发情期让他们在各行业都备受阻挠,他们几乎都依附alpha而活,也理所当然地被alpha当作附属品,如何讨取alpha的欢心就是他们全部的日常工作。 而席简心就是那个逆流而上的人。 她主张用宽松的设计解放omega的身体,这个理念几乎是在跟当时的审美宣战,Theophil也因此遭到其他品牌的围剿。同行们大肆嘲笑她没有设计天赋,说Theophil的时装就跟麻袋似的不中看,而她像个没事人一样,转手做了件更大胆的事情—— 根据自己的信息素调配香水,并且发行于市。 香水畅销大卖的同时,她被冠上了荡妇之名。因为那时候,除了性工作者,没有omega会公开自己信息素的味道。尽管如此,她还是一手建立了Theophil的商业帝国,并且在晚年不计成本地为omega提供就业岗位。 到现在,席简心的名字渐渐被淹没在了尘埃里。当人们提及Theophil,第一印象只剩下了专坑富人智商税的奢侈品,而极少想到席简心为omega权益作出的抗争。 就像Theophil对社会的回报,源源不断,却听不到声响。 程斯皓也是受人之托,否则他不一定高兴过来。游轮重新停泊在岸边,宾客们带着昂贵的伴手礼陆续离场,他拾起挂在板凳上的外套跟颜微尘道别。 尹席是等客人清场了才带颜微尘离开的,游轮管家会为他处理后续的事情。 原本以为今晚会直接住在游轮上,坐车离开的时候,颜微尘还依依不舍地看着窗外。但是车并没有开太远,因为附近就有席家的住宅。 杨管家已经提前布置好了,这是颜微尘搬家以后第一次再看到他。他把颜微尘和尹席的卧室安排在对门的两个套房里,然后说悄悄话一样告诉颜微尘,明天早饭都是他爱吃的,这让颜微尘开心得老晚才睡着。 可惜这个晚上,颜微尘睡得并不安稳。 像是释放进度条一样,他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他坐在爸爸的实验室里,认认真真地啃着一根糖葫芦,研究员们穿着白大褂在他面前来来回回走动,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突然,伴随着一声巨响,火光乍现,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爸爸抱住了。 后来,他在床上躺了好多天,穿着白大褂在他面前走动的也不再是研究员,而是医生。病房里总是回荡着小孩子的哭声,隔壁床的小beta被截了肢,对面床的小alpha伤了眼睛,而他反复渗出组织液的腰腹,相比之下,竟然算是伤得最轻的。 画面在这里切换到了学校,体育课上衣摆被风卷起,烧伤增生的瘢痕裸露在同学们的视线里。 大家说他是个怪物。 不友好的小alpha总是找他茬,几次三番强行掀他的衣服,带领同学大肆耻笑他。 于是他一个人蜷起来哭,哭到场景转换在了游轮甲板上,尹席把他揽进怀里。他不再是小时候的形态了,他学着席星袖的样子,攀附在爱人的肩膀上接吻,予取予求地让尹席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 在摸到腰腹上的瘢痕时,尹席猛地将他推开,骂了一句。 怪物。 -------------------- 席宝:这锅我不背 第20章 我陪你过 两墙之隔,尹席在一阵干咳中醒来。 房子是科技型住宅,恒温恒湿恒氧,喉咙干痒不会是环境导致。但他没有多想,坐在床头,喝水清了清嗓子。 昨晚他跟很多人说过话,有无聊的寒暄,有人向他投来合作的橄榄枝,在他看来这些都不足为道,唯有两件事萦在心里挥之不去。 一件是在甲板上看到时盛矜和席星袖的拥吻。 另一件是他对颜微尘的示爱被拒绝。 对尹席来说,这两件事是有联系的。 从他成为Theophil的CEO开始,他的一呼一吸就再也无法与Theophil割裂开来。就像秦池鉴说过的,脸破了手折了,Theophil的股价就会跌。也像程斯皓告诉颜微尘的,在公司里,表亲们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而父母却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如果把他现在的处境比作走钢丝,那么在他手里保持平衡的长杖,一头代表权力,另一头代表枷锁。 上天很公平,不会让他拿走了本不属于他的资产,还纵容他肆意去爱无法给他提供支持的人,尤其是板凳还没坐热的时候,最没有轻举妄动的资格。 但是昨天时盛矜让他嫉妒了。 他喜欢颜微尘,喜欢他向日葵一样向着光芒生长的坚强。可是他太着急了,他都没有跟颜微尘表白,冒冒失失跟个登徒子一样。 水喝完了,他起床离开卧室。开门的瞬间,走廊里飘进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甜臭味,他起初没分辨出这是什么味道,倒完水回来再次闻到,发觉还是挺明显的。 像……榴莲。 颜微尘已经醒了,突如其来的发情期让他被关在蒸笼里一样难受,饥渴的肌肤汗淋淋地将衣服浸透了。他浑身都在发烫,却又不敢掀开被子。即使这样,信息素还是浓烈地弥漫在房间每一个角落,疯狂地从缝中寻找出处。 他狠狠咬住胳膊,试图用疼痛找回被情欲咬噬的理智。 不应该在今天发情的,明明离发情期还有一个礼拜。他努力回忆昨天的事情,唯一可疑的,是游轮洗手间里的白花香。 现在他确定了,那不是普通的厕所熏香,而是浓度不低的人工诱导剂,喷在空气里可以增加情趣,或者延长时间。 尹席不会缺德到在自家游轮里喷这种东西,它只会是那两位在洗手间里鱼水之欢的客人留下的残余。 常规来说,AO交合不需要用到这些,除非一方不行。但他现在没有精力耻笑别人人菜瘾大,他只是懊悔自己一个医生还这么迟钝,傻乎乎地在里面吸了两分多钟。 “颜微尘?”尹席敲了敲门。 糟了…… 颜微尘往被子里缩了缩,不敢回应,却知道于事无补。 尹席叫了几声没听到回应,擅自拧开了门把手,浓郁的榴莲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屏了屏呼吸,随后反应过来,这就是颜微尘的信息素味。 omega主动发情,而alpha则会受omega信息素的影响被动发情,即使不好闻。就像大麻酸臭,却依旧有人爱它入肺腑。alpha和omega对彼此信息素的依赖,也凌驾于气味之上。 评价别人的信息素,就像对别人的外貌指指点点一样无理。尹席其实不厌恶这个味道,但他还是会有意识地降低呼吸频率,因为不能闻太久。 “颜微尘。”他打开灯,将被子往下掖了掖。 颜微尘松开咬出一排牙印的胳膊,脸上一片情欲不满的绯红,头上出了汗,头发湿乎乎地黏在脸上,就像落在水里还发着烧一样狼狈。 他朝尹席伸手,掌心贴在他睡衣门襟上,尹席心跳加速,他反握住颜微尘绵软无力的手,语气有些高兴:“你想要我吗?” 颜微尘手心缓缓蜷起,缩回被子里,闭上眼睛用干哑的声音说:“抑制剂。” 声音不大,但是尹席听得清清楚楚。 他擦了擦颜微尘的额头,有些失落地离开房间,走到走廊尽头给管家打电话:“家里的抑制剂在哪?” “家里没有抑制剂。” 管家即刻意识到情况不妙。颜微尘在哈里森公园那个家住了两礼拜都没碰上发情期,这次只是在这个庄园住一晚,谁知道好死不巧就撞在今天。 “去买。” 尹席挂掉电话,omega的信息素挑动了他的神经,让他不受控地兴奋了起来。他到厨房重新倒了杯冰水,然后打开阳台玻璃门,让夜风簌簌地灌进来。 管家找到尹席,事情来得突然,他也没换睡衣:“已经联系最近的安妮医院了,送过来大概要一个钟头。” 尹席说:“还有谁家住得近?” 借抑制剂不像借葱姜蒜那么容易,随便找户人家一敲门就能借得上。最基本的前提还得是,那户人家有需要用到抑制剂的omega。 管家已经提前想过了:“秦家最近,我已经跟秦助理联系过了,他说秦小姐旅游去了,家里没留下多余的抑制剂。再有就是龚家,但是距离不比安妮医院近。” “还要一个钟头啊……”尹席也替颜微尘觉得时间漫长,“你去烧点热水,放温了给他喂一点。” 他很担心颜微尘,这不是他第一次碰到omega发情,但过往的案例往往与他无关。现在他明明可以做点什么,又不能做,只能焦灼地等着医院派人送抑制剂来。 安妮医院也是Theophil的被投资方,所以尹席的事情一刻不敢耽搁。夜晚路上没车,送药的医生只开了四十多分钟就到了。 “席先生,我来送抑制剂。” 他提着药箱进门,错把管家认成了尹席。 “我不是……” 尹席拘不上小节:“带他上楼看看。” 管家和医生都是beta,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 送药的医生将药箱放在床头柜上,他把颜微尘的领子往下扒了点,后颈皮肤光洁,腺体的位置发烫发红。做了多年的腺体科医生,他立刻察觉到了异样,这个年纪的omega,要么已经有了终身标记,要么在反复临时标记后,皮肤上多少会留下一点破皮愈合的增生。 从颜微尘的腺体看来,如果不是从来没被标记过,就是被标记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从药箱里拿出一支针剂,拆掉包装盒,等管家把颜微尘的袖子撸上去。 颜微尘熬得快找不回意识了,但是胳膊被抽出被子的时候,他还是叛逆地要缩回来。 管家小声说:“颜医生,抑制剂来了。” 颜微尘不再反抗,伸着微颤的胳膊让医生把药剂推进去。 给颜微尘注射完抑制剂,医生处理掉注射器,在床边观察了一会才跟着管家离开。 尹席状态好转就关上了阳台玻璃门,看到医生下楼,他略微松了口气:“他好点没?” 医生说:“不太好,一直在出汗,刚给他喂了点水。” 尹席又紧张了起来:“抑制剂没见效?” 医生说:“抑制剂和止痛药是一个原理,最好提前打,或者发情期一来就打,但他已经熬了好几个钟头了。” 尹席说:“还会起效吗?” 医生再次打开药盒,把剩余的针剂放到桌上:“因人而异了。12个钟头打一剂,不到迫不得已不要过度使用。” 尹席说:“要是12个钟头都不见效,那就再等12个钟头?” “我不清楚他平时的用量,这个只是常规用药建议。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发情的omega了,常年累月地使用抑制剂,抗药性肯定会提高的。”医生对这类情况习以为常,不能对他的焦灼感同身受。 尹席说:“可以请你留下来再观察一会吗?我怕他等会再有什么意外。” “发情期长久得不到满足其实很伤腺体,也很伤神经,而且抑制剂发明的初衷不是让omega这辈子都不用经历发情期。”医生已经知道这位alpha才是席先生了,他意有所指地暗示,“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建议由alpha帮助他度过这段时间。席先生,医院里还有我的病人。” 尹席跟管家说:“送送医生。” 这很难办。 他当然是愿意的,但是颜微尘呢?就算颜微尘不清醒,半推半就地接受了,等发情期一结束,他该怎么面对颜微尘? 管家把医生送到门口,回来看到尹席忧心的表情,歉疚地说:“席总。” 他觉得这事得有自己的一半责任,要是他提前准备了抑制剂,可能情况会好一点。 尹席摆了摆手:“去休息吧。” “那颜医生怎么办?”管家不敢睡,尹席照顾不了颜微尘,家里只有他不受信息素干扰。 尹席没有回答,他用一整个上楼的时间加深决定,然后推开了颜微尘的卧室门。 颜微尘能感觉到有人在他卧室里进出,昨天以前,除了家里再没人知道他信息素的气味,而现在,他最不希望知道的人已经知道了。 强烈的自卑心让身体状态雪上加霜,他觉得自己是个大麻烦,也许尹席不会在发情期丢下他不管,但是过完这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可能也到头了。 尹席坐在颜微尘身边,接骨木的信息素肆意地释放出来,清新的,带着绿叶气息的淡花香强势地散开,就连榴莲的气味都被裹挟得清甜起来。 “别哭,”他擦了擦颜微尘的脸,“我陪你过。” -------------------- 车来了车来了,车来得猝不及防(/ω\) 第21章 我喜欢你 一切比尹席想象得更顺利,只要一个吻,就足以点燃颜微尘的热情,甚至不需要引导,他就会贴在尹席身上求索温度。 尹席掀开被子,在颜微尘的意识里,一个漫长的梦境从这里开始。他们好像还在甲板上,凛冽的海风将他悸动的心脏吹得颤巍巍的,体温的骤然流失让他往尹席怀里瑟缩。 “颜微尘,”尹席在接吻的间隙轻声呼唤他的名字,“颜微尘。” omega没有应答,他仰起脖颈,接受尹席下落的吻,与此同时,尹席腿根被颜微尘碰了一下,他垂下眼眸,发现是颜微尘张开了腿。 再找不到比这更好的邀请了,他轻笑着将颜微尘的睡裤连同内裤一起扯下,性器暴露在空气里的瞬间,颜微尘本能地要把腿并上,尹席见缝插针地把膝盖抵在了腿根处,然后缓缓抬高膝盖,摩擦过他泥泞湿润的后穴,慢条斯理地抚上他的睾丸和肉茎。 omega的尺寸和alpha没有可比性,敏感性却不减一丝一毫,这点搔痒只会让他更加饥渴,他朝自己下半身伸手,被尹席拦在了半道。 “颜微尘。” 颜微尘依旧不做回应,他抿着嘴唇,瞳孔里倒映着尹席的脸,尹席却不知道欲望之外,他心里此刻是否还容纳得下别的事物。 心爱的omega就在身下,进度快得叫人措手不及。短暂的停顿过后,他脱光身上的衣物,用已经硬挺的性器顶住颜微尘的后穴。 “对不起,”他压低重心,温热的鼻息喷在颜微尘耳根处,“我喜欢你。” 颜微尘环住他的腰身,这个alpha的体型和他的脸一样无可挑剔,胸肌腹肌一样不差,不夸张,但恰到好处地紧实,颜微尘在他腰上摸索了一会,还是不知道该抓住哪。 尹席扶着柱身在穴口摩擦了片刻,那里已经湿润得用不着另外润滑了,偶尔会诱惑性地收缩一下。柱头进去的时候,陌生的异物感让颜微尘一下把后穴夹紧了,他不舒服地扭了扭腰,发现自己无处可躲,才委屈地说:“尹席。” 之前那场梦不是这样的,那次尹席没有直接进来。 潜意识里以为这是个新副本的梦境,他瘪了瘪嘴,突然接受了现在的情势走向,在尹席的嘴唇上舔了一口,后穴也自然放松了。 尹席趁机往里推了一截,后穴如同湿软的温床,绞得他几乎想要就地丢盔弃甲。他把柱身推进去大半,颜微尘的表情看来并不难受,喉咙口无意识地发出了“嗯”声。 在卧室里呆到现在,他们已经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了,躺在床上的,只有一个情欲未满的omega,和一个欲望被挑逗到极致的alpha。 汗水从颜微尘的脸颊上挂下来流进床单里,他张开嘴,予取予求地由着尹席的进出,下身的阵阵酥爽沿着脊椎传递至大脑神经末梢,前所未有的体验让每个细胞都在狂欢,他能感觉到自己填不满的欲望,他一手抵住尹席的胸肌,心脏就他掌心里挑动。 “快、快一点。” 尹席直起腰,加快了下身的动作,他双手放在颜微尘胯上,在抽插的过程里缓缓将衣服撩起。 做爱脱光衣服,这实在是个稀松平常的事情,何况他睡衣已经湿透了。尹席也不知道是犯了哪门子忌讳,颜微尘突然捂住衣服躬起背,强烈地反抗起来。 “不要!不要……”他狼狈地把衣服往下扯,然后手捂在腹部再也不肯挪开。他一着急,脸就红了,不同于情欲来潮的粉红,是裹挟在紧张里的激动。好像尹席要揭开的不是衣服,而是潘多拉的魔盒。 尹席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颜微尘说的是“不要脱衣服”,而不是“不要做爱”。他不再勉强颜微尘,甚至主动把下摆的褶皱抚平,搭在颜微尘的手背上要他放心。 短暂的混乱之后,他恢复刚刚的节奏。颜微尘像是安心了,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这点反应让尹席很有成就感,他把颜微尘搂起来,吻他的脸颊和耳朵。 “尹席。”颜微尘环住尹席的脖子,仰头去咬他的下巴。他软绵绵地靠在尹席怀里,体重几乎都压在他身上,只要尹席不刻意托住他,他就像猫一样蜷成一团,然后他会找能咬到的地方去咬或者舔。 锁骨、肩膀,一路向下直到胸肌。 尹席要是被咬疼了,就把手指塞进他嘴里拨开他的牙关,这时候颜微尘又会卖乖,将他的手指含在嘴里舔吸。 不用学不用教,什么都会。 布料和肌肤摩擦的感觉并不舒服,甚至碍事,尹席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下半身,进进出出之间,柱头在后穴深处碰到了一处极为紧致的关口,只是不经意的一个顶撞,颜微尘就疼到肩膀一颤。 那里就是生殖腔。 “我可以进去吗?”尹席附在颜微尘耳边问。 他们就像两只交颈的天鹅,温情旖旎,颜微尘几乎寻不到理智,反应不过来尹席这话。他迷迷糊糊的始终像在做梦,有些意识,又控制不了身体,就像梦里的人发现了自己在做梦,却又无法醒来,只能随波逐流地让梦境继续下去。 梦会自由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不论他回答与否。 生殖腔不是完全封闭的,尹席在入口处不舍地磨了磨,颜微尘始终表现得不太舒服,他克制着没有强行闯入。 等到发情期过后,一切都会慢慢恢复正常,彼此身上再找不到一点肌肤之亲的证据。 以后他还是他,颜微尘也还是颜微尘。如果颜微尘愿意,还会有下一次的发情期,如果不愿意,他至少还能幸自己没有毁了颜微尘。 这是他在楼下打定主意的时候就想过的细节。 天际开始露白,一丝微光透过了窗帘缝,尹席往颜微尘下身摸了一把,不知何时,他已经泄了精,黏糊糊的液体粘在鼠蹊处,而他身下的床单,早已被交合处流出的肠液濡湿了一片。 -------------------- 席宝:我道过歉了,我可以为所欲为了。(/ω\) 第22章 温德米尔的小鸟 非要说榴莲味的信息素对尹席有什么影响,可能就是饿了。床上的厮磨好比一场高强度的运动,力气不少出,汗也不少流,颜微尘餍足了总算是能睡个好觉,尽管这个状态会反复持续好几天。尹席就没这么轻松了,他从半夜起床就再没休息过。 趁早饭还没准备好,他把颜微尘抱起来,想给他洗个澡,走到浴室门口又怕把他惊醒,索性抱回自己床上,拧了块热毛巾给他擦身体。 衣服是一定要换的,他解开颜微尘的扣子,轻手轻脚地打开衣襟,目光从胸前的红点往下转移,越过均匀起伏的腹部,最后落在腰侧。 烧伤愈合的瘢痕从腰侧往后背延伸,坑坑洼洼的皮肤简直是一场视觉灾难。尽管已经是陈年旧疤了,后长出来的肌肤因为缺乏散热功能,在衣服里捂得通红一片。 不好看,也不好摸,难怪他不愿意把衣服脱下来。 如果别人身上有这样面积的瘢痕,尹席会觉得多看一眼都是对别人的不尊重。但是在颜微尘身上,他就没法装作没看见。这是他遇到最特别的omega,坚强的表象里全是不堪的疮痍。 今天以前,他以为颜微尘只是个投错胎的倒霉鬼,不曾想原来他比投错胎更倒霉。硬件上的瑕疵最致命,大多一生都无法抹去,如果这可以被称为瑕疵的话。 尹席不知道他生命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很幸运的事情,学习和工作上的成就不算,那都是颜微尘应得的。他把颜微尘身上擦干净,又给他换了件睡衣,说是欲盖弥彰都不走心,但总比裸着强,衣服在身上,颜微尘多少能有点安全感。 等到这一间卧室里也弥漫起足够浓度的接骨木信息素,他离开房间下了楼。 “席总。”管家已经给他准备好早饭了。 “早上好。” 尹席在餐桌前坐下,管家能从语气里感觉到,雇主的心情不错。 管家问:“颜医生还好吗?” 尹席喝了口牛奶:“他睡着了,跟医院请假了没?” 管家点头:“请过了,我就说是颜医生伤风了。” 尹席应道:“嗯。” 尹席私生活相当干净,凭管家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把颜微尘当成金丝雀养着。只是这场性爱几分奔着恋爱、几分奔着结婚,他无从知晓。不论目的如何,雇主的感情状态当由雇主自己公之于众,而不该从他这里泄露口风。 他问尹席:“要关掉能源系统吗?” 新风系统每一小时就会将屋内外空气置换一次,只要能源系统开着,尹席就不能离开卧室太久。 尹席说:“不用。等会你回一趟家,把我书房里的笔记本带来。” 公司里的事情他已经跟秦池鉴打过招呼了,小事秦池鉴会直接做主,大事能拖就先拖着。只要不是太寸,一个礼拜不去Theophil应该惹不出祸端。 他吃完回到卧室里,颜微尘睡得恬静安逸,表情舒张着,一点看不出晚上的狼狈。他揭开被子钻进去,将颜微尘搂进怀里,两人一同昏昏沉沉地睡到下午。 再醒来的时候,颜微尘在啃他的肩膀,牙印上黏糊糊地粘着口水。 尹席问他:“饿了吗?” 颜微尘看他醒了,湿乎乎地在他嘴上亲了一口,然后跨坐在他腿上,把他性器撸硬了就要坐下去。 omega的体能是个迷,要说不如beta吧,beta都承受不了这强度的做爱;要说比beta好吧,大数据统计来看,omega各项指标的确差一截。 尹席真不知道omega的发情期会是这样的状态,他竟然有些后悔以前程斯皓开黄腔时候的避之不及,就颜微尘现在的样子,尹席真怕他做一半低血糖晕过去。 颜微尘坐下来以后动作不快,腿根时有使不上力的颤抖。尹席托住他的后臀,在他起落的时候给他借一把力。颜微尘磨了一会,腿酸了,就蛰伏在他胸口不做了,嘴里倒是不饶人,把尹席胸口的红点咬得又痒又疼。 尹席拿他的偷懒没办法:“还是我来吧。” 他直接把颜微尘从床上抱起来,这个omega身上看着没肉,体重不轻。颜微尘认认真真地挂在他身上,下巴磕着他的肩膀。尹席手上用力抬一抬,或者稍微一放松,颜微尘就能感觉到一个完整的抽插。 他有些生疏地在卧室控制面板上按了窗帘键,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缓缓拉向两侧,下午的阳光熙暖不刺眼,照在他们身上正舒服。 颜微尘像是怕光,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尹席的阴影里,尹席抱着他转过半圈,让太阳照到他身上:“没事,外面是我们的院子。” 颜微尘“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回答尹席,还是后穴舒爽的喟叹。 “我喜欢你。”尹席蹭了蹭他的脸,重复着说,“我喜欢你,你会记得吗?我喜欢你。” 被开发过的身体很容易得到满足,抱在尹席怀里就射了两次,尹席没有功夫处理两人小腹处的精液,他把颜微尘放倒在床沿,不管不顾地加快速度,射出来了就草草将颜微尘下身擦干。 这次结束的时候颜微尘还醒着,脸色疲倦,他舔了舔干燥的舌头。床头柜上有水,放了一天已经冷了,尹席不敢喂给他。 此刻杨管家就端着餐盘站在门口,他走到门口,接了餐盘进来,短短的几十秒,颜微尘已经把自己塞进被子里了,被子一直捂到胸口,眼睛一刻不移地看着餐盘。 尹席想起了小时候在温德米尔捡到的小鸟,浑身粉扑扑的毛也没长一根,漆黑的眼睛还未睁开,他把小鸟放在保温箱里,跟爸爸妈妈轮流每两个小时喂它一次,它饿的时候嘴巴能张半个脑袋大,吃饱了就趴在小毯子上睡觉。 颜微尘的状态也差不多,天知道一个毕业于联邦医科大学的高材生,发情期来临的时候也只能沉溺在浑浑噩噩的欢愉里,渴求alpha的交合,像在宿主身上索求的菟丝子。 尹席给颜微尘喂了点温水,把干贝海鲜粥一勺一勺地喂进他嘴里,他愿做这株菟丝子唯一的宿主。 第23章 让我走 颜微尘的一整个发情期,尹席过得小心又小心。他对这个omega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整整六天时间,有求必应,一点没存着趁机欺负他的意思。如果做爱也可以用彬彬有礼来形容,那么尹席就是典范。 颜微尘几乎没受什么罪,发情期就像是做了一场迷迷糊糊的梦,结束了梦就醒了,脑子里只有一些不连贯的片段,他还不能确定其中有几分是真。 他掀开被子,也不管身上穿着什么,逃也似的跑出卧室,凭着几天前的记忆寻找离开的路线。 管家醒得早,正在家里侍弄花草,猛地听见楼梯处传来一阵东西下滑的声音。他转过身,看到颜微尘扶着黄铜扶手爬起来,像是腿上磕痛了,咬着牙停顿了几秒,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下来。这场面,跟恶龙城堡里出逃的公主一般狼狈。 管家迎上去:“颜医生。” 颜微尘说:“我要回去。” 透过他的瞳孔,管家仿佛看到了一些难以解读的情绪,紧张、恐惧、懊悔……全是负面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颜微尘发情期已经结束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尹席没有下来,颜微尘突然作此要求,他不敢冒然做主:“要不要吃点东西。” 颜微尘频频看向门口,坚持说:“我不吃,我要回家。” 管家余光朝瞥向楼上:“那你,你先换身衣服,我让司机送你。” “我不要,我现在就要走,让我走。”颜微尘见管家有上楼找尹席的打算,不管不顾地拽住他,着急又不敢大声,压着嗓音哀求,“杨管家,不要告诉尹席。让我走,让我走。” 管家笑了笑,随口捻了个托词安抚他的情绪:“我只是去拿条毯子,颜医生,你这样会着凉的。” 颜微尘不再应答,却也不松手。管家没办法,给司机打了电话。不一会儿,司机把车停在了门口,管家一开门,颜微尘毫不犹豫地往外跑。 司机还没来及给他拉门,就见他自己坐了进去。他向管家征求意见:“杨管家。” 管家没有解释:“开慢点,随时保持联系。” 等司机进到车里,管家转身回家,直奔尹席的卧室。事急从权,他的敲门声很急迫:“席总!” 尹席揉了揉眼睛,第一眼就发现颜微尘不见了。 “进来。” 管家开了门,却只是站在门口:“席总,颜医生要走。” 尹席来不及换衣服,穿上拖鞋就要出门:“他人呢?” 管家说:“他情绪很激动,一下楼就闹着要走,东西不肯吃,衣服也不换。我关照司机慢点开了,我们现在去追,很快就能追上。” 尹席听说颜微尘情绪激动,反而止住了脚步。管家手里已经攥着车钥匙了,等来的回复却是:“让他先回去吧,晚点我去找他。” 就像他在温德米尔养的小鸟,用米糊和小虫喂大了,窗户一开就飞走了。 似曾相识的失落感。 他换上西装去了Theophil。Theophil是席家的Theophil,不是席轻蓝的Theophil,新上任的CEO几天不见人影,公司里已经出现闲言碎语了。 秦池鉴大概知道尹席这些天在忙什么,也不敢叨扰,硬是凭CEO助理的身份压下所有的事情,才没让人翻出什么水花来。尹席一回来,他算是解放了。下午出公司买咖啡的时候,门口碰到了跟保安叫板的程斯皓。 保安板着脸,挡在门口:“系统里没有你的预约,我们不能让你进来。” 程斯皓打不通尹席的电话,心烦得口气相当不好:“现在不让我见席轻蓝是席轻蓝的损失,小心他知道了炒你鱿鱼!” 保安说:“先生,没有预约不能进来这是规定。如果每个人都说自己是席总的朋友,那Theophil早就乱套了,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秦池鉴走过来:“干什么呢?” 保安跟秦池鉴说话的口气明显带了几分谄媚:“秦助理,这位先生想要见席总。” “他是席总朋友。”秦池鉴没问缘由,朝程斯皓一仰下巴,“你跟我来。” 程斯皓煞是不服气,他整了整衣服,大咧咧地朝大厅各角落张望:“你们保安都这么牛逼哄哄的。” 大厅空旷,说话还有回音。 “你没提前预约,他们总不能随便什么人都放进来。”秦池鉴还是同样的一套说辞,他把程斯皓带到会客室,“席总在忙,你在这等一会。” 程斯皓问:“等多久?” 秦池鉴说:“这我不知道。” 程斯皓说:“你是他助理你不知道?” “他又不止我一个助理,设计师的工作得问设计师助理。”程斯皓咖啡还没买,“行了别扯皮了,我还有事要忙,要吃什么喝什么自己跟行政说。”反正秦池鉴自己是吃够了,要不天天想着往公司外边跑。 程斯皓还是有点欧气在身上的,今天这趟不仅没白跑,尹席也没让他久等。他从工作室出来就直接找了程斯皓,而这时候,程斯皓已经好吃好喝乐不思蜀了。 他在程斯皓身边坐下:“来得正好,我有事想问你。” 程斯皓同一时间开的口:“你上次问的书,我找到了。” 两人同时说话,话音又同时落下。他们都花了几秒钟来分辨刚刚听到的话,然后还是尹席先开口:“哪里有卖?” 程斯皓说:“坏消息是,已经停产了。” “那二手市场上还能淘到吗?”能知道是什么书已经是个巨大的进展了,尹席对此相当乐观。 程斯皓说:“好消息是,我同学家就有。” 尹席问:“他愿意出手吗?” 程斯皓说:“坏消息是,被他家小孩撕破了。” 尹席皱起眉,终于发现这人在耍自己玩了:“这不是等于没说?” 程斯皓继续扯皮:“好消息是,他买书都买两本。” 尹席不再接他的话:“嗯。” 程斯皓说:“坏消息是,他出差了不在家。” 尹席抡起胳膊:“你皮痒了直说。” 程斯皓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有恃无恐地举到尹席面前:“最后是一个好消息,他太太给我寄来了。” 尹席拿下小册子,它甚至比预想中的更小,打开是一个长长的拉页,每一页上都有Q版的藏品立体画,和简短的文字介绍。 “哎呀呀,恋爱的酸腐味。”程斯皓先前跟保安拌嘴的不痛快都荡然无存了,现在还剩下满满的自豪感。他靠在沙发里,“你刚说要问我什么?” 他想问,omega在发情期里还有多少理智,omega会不会记得发情期里发生的事情。但他握着小册子犹豫了,也许直接问颜微尘更合适吧。他自嘲地笑笑:“额,突然想不起来了,应该不是大事。” -------------------- 席宝:一觉醒来老婆跑了o·( )o· 第24章 好恨啊 颜微尘一天没去医院,请假对医生来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他本该尽早回去工作,但是心里、脑子里,全都乱糟糟的。他穿着比平时更厚重的衣服,拉上所有的窗帘,把自己反锁在家里。 他好想找个地方躲一躲,最好是安全的、有温度的地方,然而没有。他蜷缩在床上,手边的床头柜上放着半杯放凉了的白开水,和一板少了一粒的紧急避孕药。他到家就已经过了紧急避孕药的最佳服用时间了,吃下去权当是个心理安慰。 尹席实在理智,没有标记他的腺体,也没进过他的生殖腔,只要颜微尘不是太寸,应该不会中奖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这么寸,不论尹席愿不愿意为他负责,按照法律,他都可以父凭子贵,立即实现财务自由。 这种好事儿,换做别的omega,求都求不来。 唯独颜微尘不想。 他对尹席的喜欢,是小心翼翼的、保持距离的喜欢。云泥之别的家庭背景、截然不同的成长轨迹,还有隔山的行业无时不刻不在提醒他,他们不属于一个世界。他很现实,凭他在医院的见闻,飞上枝头的麻雀鲜有好下场。 所以偷偷地喜欢着就好了,他们还可以骑自行车去看海。如果侥幸凑出年假,他也愿意跟尹席在海上漂几天,看海豚跳跃着在海面上飞针走线,看扯着大嗓门的海鸥在游轮上空盘旋。 现在界限感打破了,往后他该抱以什么样的心情来看待这个跟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alpha呢?若无其事?他做不到。破罐子破摔?他会瞧不起自己。 最糟糕的猜想是,也许尹席也不要他了。 他把手摸进衣服里,腰腹侧的皮肤就像缝失败了的补丁,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小时候被同学歧视,他只觉得委屈。现在好恨啊,爱上一个高不可攀的alpha,又不得照照自己残破的家庭、丑陋的瘢痕和一言难尽的信息素。 门铃响起的时候,他竟然紧张了。 他害怕面对尹席,又害怕尹席再也不见他了。他矫情死了,像鸵鸟一样把脸埋进膝盖里,开不开门都煎熬。 “颜微尘?” “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好不好,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 颜微尘还没开门,八卦的邻居先开门了。尹席被这样赤裸裸的目光冒犯到了,难得地用不友善的眼神回应。 良久,颜微尘开门了。 他没开灯,家里暗蒙蒙的。尹席顺手把灯打开,却见颜微尘紧张地连退了两步,他一天没正经吃东西,脸色不好。 “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好不好?”颜微尘倒抽一口冷气,“不要告诉别人我的信息素,不要说我们做过什么。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发情期会提前,尹席,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他真好笑,都已经输光了,还想让自己看起来玩得起一点。 “我,我……”尹席准备的话全部被打乱了。他怔怔地看着颜微尘失血的嘴唇和发红的眼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连补偿都变得可笑了起来,“我答应你。” 颜微尘紧张的神情有了些许缓和,手指却还死死地绞着衣袖:“我累了,我想休息了,你回家吧。” “我有东西给你。”尹席拿出小绘本,“是你小时候的那本吗?” 他看颜微尘不接,擅自放在了桌角。 那本书比记忆中的还要小,拿在手里才半个巴掌大,颜微尘缓缓把册子拉开,似曾相识的图片一张张地还原在了记忆里。 看他脸上重新有了血色,尹席心里也不那么堵了:“杨管家跟医院说你伤风了,没有提发情期的事情。以后我们也不提,就当什么也没有过。要是,”说到这里,他的措辞又开始变得艰难,“要是这件事给你带来任何阴影,你一定告诉我,我会为你安排心理医生。” 接受心理疏导从来不是羞耻的事情,周到如尹席,他还想要颜微尘是原来的样子。 颜微尘深吸了口气,随后摇摇头:“不用的。” 医院里没人知道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omega的性别劣势摆在这,为发情期请假,再怎么合情合理,也很难不引起alpha同事们的不满。魔幻的是,伤风这个借口反而有更高的接受度,因为这不属于omega限定,身体素质再好的alpha,也不保证这辈子不摊上点小毛小病。 “那我回去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回家的路上,尹席心里空落落的。跟颜微尘共度发情期的那些天,他时时刻刻都沉浸在类似于“我有猫了”的快乐里,现在又不得不接受“我的猫跑了”的事实。要命的是,这样的落差居然没有人能倾诉。 颜微尘也还是高估了自己,回医院之后,他果真找不到原来的状态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好像常常感觉不到心脏在跳动。他本来就不是多外向的人,一沉默起来,周身的气压更低了。然而,不是每个人都有眼力见发现他的异样。 月末的一本杂志让护士站直接炸开了锅,本来小护士是为明星封面买的,大家凑在一起摸鱼的时候,翻到一页关于Theophil游轮之夜的报导,眼尖的护士长立刻发现了入镜照片的颜微尘。 他们好像比颜微尘还要激动,对着照片挨个认了一遍,确定没有看走眼,终于在颜微尘查房的时候逮住了他:“颜医生。” 颜微尘走到护士站前:“什么事?” 护士长甩出杂志,指指上面的照片:“照片上是你吗?” 老护士是小医生的天敌,颜微尘对他向来客气,这次不同以往,他的脸色越发沉郁,护士站的一群人却大有好奇心不满足就不罢休的架势。 “颜微尘,”江卓凡走过来,瞥了杂志一眼,故作轻松地挑开话题,“感冒都好了吗?” “好了。”颜微尘回了,但语气很沉闷。 江卓凡说:“那次,我妈妈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就是一个人瞎想。” “没事。” “我们晚上可以一起吃饭吗?” “我还有很多病例没写,不一定忙到什么时候。” 医生的病例哪有写完的时候,他轻飘飘地把人回绝了,留下江卓凡和护士们面面相觑。小护士不满地嘟着嘴要把杂志收回去,却被江卓凡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对着照片看了几秒,在小护士不解的眼神里松开了手。 护士长问:“江医生,你说,这照片里是颜医生吗?” 江卓凡笑笑:“应该只是长得像吧。” -------------------- 吓到尘崽子了,赶紧拎起来拍一拍,再还给席崽子ヾ()” 第25章 刁难 Theophil一年六场时装展,还有大大小小若干活动,对于兼职首席执行官和首席设计师的尹席来说,只要他想精细化处理,工作量就能称得上反人类。 他不是Theophil成立以来,唯一一个身兼两职的高管,却是被董事会盯得最紧的一个。席简心是他外曾祖母,所以半个董事会都姓席,凭亲疏远近,怎么都轮不到他坐在第一把交椅上。可他偏偏就坐下来了,公司里没人给他撑腰,他们对他多少存着刁难的意思。 前不久Ethel新品发布会带来了极佳的反响,他们正好借题发挥,借机敲打尹席。怪不了一家人不团结,除了席简心的长女,也就是尹席的外祖母,其他人可从来没有认可过“席轻蓝”。要是尹席承受不住压力主动让贤,那他们家里还有一群跃跃欲试的小辈。 “以前还听人说,说什么来着?”酒糟鼻的中年alpha坐没坐相,左顾右盼地找茬,“说你跟席星袖是既生瑜何生亮,我怎么一点看不出来?” 尹席坐得笔直,目不斜视:“有什么问题?” 老头说:“他们Ethel的设计一季比一季有亮点,为什么Theophil一直在原地打转?我看来看去,都看不出什么新花样来。” “Ethel的时装一直有过度设计的问题,这也是两个品牌分家的原因。而且……”而且他担任Theophil的首席设计师才多久?怎么以前的账还要算他头上? 老头打断了尹席的话,不给他辩解的机会:“你不如直接说是你不会做。” 尹席抬高下巴,摆出傲慢的姿态:“Theophil有自己的风格和战略,你可以对我没信心,但是你真的认同过Theophil吗?” 现场还真有人不认同:“那你不如把品牌定位成Vintage复古算了。” 尹席不再客气了,他看向说这话的女alpha:“Theophil的历届设计之所以被奉为经典,是因为它深入人心,禁得起国界与世纪的考验,所以我们才在传承里发展到今天。过去一年,Theophil总共做出73项创新。如果你觉得即使这样,设计师们依旧无法诠释你对时尚的理解,那么Theophil能够提供任何你需要的材料,从尼龙到头层羊皮,从塑料到收藏级珠宝,你大可以亲自在缝纫机或者珠宝工作台上一展身手。” 女alpha瘦得脱相,一张嘴脸颊两侧都凹了进去:“就凭你那点三脚猫的裁缝功夫,还不够格这么跟我们说话。我们坐进这间会议室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尹席说:“那我现在也坐在这了。” 辈分上算,在座的每一个都是他的长辈。然而他们不约而同地用显微镜在他身上找缺点,在一会议室不友善的目光里,尹席浑身不自在。 “我看你也不多珍惜这张座位啊,或许,你可以跟我们解释一下,游轮晚宴之后的那个礼拜你干什么去了吗?”这次开口的又是另外一个老态龙钟的男alpha,同时也是他的一个远房外祖父。 尹席说:“我去干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Theophil并没有因此产生任何损失。” 他是不屑于找借口的,如果连这点事都要跟董事会说明情况,那么以后出现任何风吹草动,这群老棺材们都会跟他没完没了。 酒糟鼻的中年alpha“嗤”了一声:“工人罢工运动也快了,我看你还能侥幸多久。” 尹席说:“工人罢工的事情是去年就在工会里注册过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够了吧,”坐在会议桌最远端的一个头发花白的男alpha开了口,“何必对个小辈这么刻薄。” 女alpha说:“什么叫我们对他刻薄,你老糊涂了吧?他只会沉迷在自己的设计里,他懂市场吗?我们是股东,又不是慈善家。” “你懂市场,还是懂设计?你这么懂,坐在他那张位置上的人怎么不是你啊?”破天荒的,说这话的是个外姓股东。 这点不上台面的明争暗斗,对席家人来说是场零和博弈,对他们外姓股东来说,就是赔股价的无妄之灾,就算为了自身利益,他们也看不得为这种莫须有的问题吵吵嚷嚷。 尹席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他真是好累,毕业以后仿佛一直都不快乐。早些年自己开工作室,也不知道怎么触了Theophil的霉头,处处被打压,材料进不到好的,临走秀还总有模特倒贴着违约金撂挑子,一问全是Theophil的意思。 现在,他占着Theophil管理层里最重要的两个位子,却并不扬眉吐气。董事会眼看自己的蛋糕被动了,巴不得他赶紧滚。家业一大,牛鬼蛇神就多,都是为了一个饭碗,到底是谁不放过谁? 但是,只要一想到颜微尘,似乎也不那么难过了。 这世界上比他难过的人多了去,omega都有坚持下来的勇气,何况他一个alpha。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会议结束的,秦池鉴料到了他今天不会好过,看到尹席出会议室的时候,竟然流露出了同情的目光。尹席朝秦池鉴无声地苦笑笑,终于在离会议室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听到他说:“卫生大臣来了,想见你。” “公事私事?” “应该是私事,他带了一个omega。” 尹席心里大概有数了。 会客室里,一个珠光宝气的omega娇羞地坐在一个矮胖的alpha身边,alpha一刻都不闲着地在他身上揩油,全然不在乎这种轻浮的举动都让外人看了去。 “咳咳。”尹席做作地咳了两声,示意他们适可而止。 “啊,席大设计师,好久不见啊。”alpha站起来,客气地跟尹席握手。 明明游轮上才见过。 尹席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脸上尽是被董事们围追堵截的疲惫,一句“让你们久等了”就算作打招呼,然后等着卫生大臣自己开门见山。 “我要结婚了,想请你为我太太设计婚纱。” 他不是要结婚了,是又要结婚了。尹席跟他认识还不多时,都知道面前的omega即将是他的第三任太太,而前两任都是beta。 “嗯,”尹席点点头,“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我希望,婚纱上用到明显的接骨木元素。” Theophil首席设计师的信息素都不是秘密。从席简心创造这个品牌开始,她就会以自己的信息素为灵感设计时装,或者调配香水。之后每一代首席设计师都沿袭了这个传统,算是在自己的设计里烙上独特的印记。 这人的想法简单粗暴,他就是要旁人一眼能看出来,给他的新娘设计婚纱的人是Theophil的首席设计师,而不是Theophil别的设计师,那才够面子。 “接骨木婚纱只属于我的新娘。”尹席断然拒绝他的要求,要不是现在处境艰难不方便处处树敌,他已经大肆嘲笑这个糟老头子的暴发户思想了,“如果你想要婚礼尽可能地高调,Theophil会承认婚纱设计出自我手。” 卫生大臣仍不死心:“就不能商量商量?价钱好说啊。” 尹席再一次拒绝:“Theophil不是萝卜白菜,跟消费者之间是双向选择关系。” 在路边,接骨木是任凭采摘的野花。在Theophil,它是现任首席设计师的印记。在尹席,它是对伴侣无可亵渎的忠诚。 -------------------- 席宝:总裁也不好做,事儿一堆堆(T^T) 第26章 我怀孕了 一个新的麻烦在颜微尘的身体里悄无声息地根种了。 他坐在医院马桶上,两条杠的棒棒好像有千斤重,密密麻麻的“怎么办”三个字把他脑子里填得满满的,他突然无助到想哭。他揉了揉鼻根,泛酸的眼睛得到了片刻的安抚。随后,他用卫生纸将棒棒裹了三层,丢进垃圾桶。 颜微尘不信鬼神不信报应的原则被打破了,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他几乎每天都在求生化,天不遂人愿,回应他的是越来越明显的第二条杠,预示了胚胎的顺利着床。 他在联邦医院挂了个号,才走到候诊室门口就后悔了,偷偷下楼退号,然后去了一家较远的医院。这样,接待他的医生就不是同事,他也不用担心单位里会传开有关他的风言风语。 为他看诊的医生耐心极了,给他啰嗦了一堆注意事项。这些在颜微尘听来都是基础知识,但他认真听完了,并且在医生祝他生个健康宝宝的时候,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他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又很害怕做手术。他真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对自己不负责任,对孩子也不负责任。可他有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呢,偏偏坏事一栽一个准,报应都落在他头上。 辗转了一晚,他破天荒地去了哈里森公园,轻而易举地找到尹席家。 “杨管家。” “颜医生。” 管家侧身让他进来,关门的时候朝外看了眼,他是一个人来的。 颜微尘问:“尹席什么时候回来?” “他最近下班都很晚,你先坐吧。”管家给他泡了杯柠檬茶。对上颜微尘无光的双眸,莫名觉得他憔悴了,“你好像瘦了。” “嗯。”颜微尘回应得有气无力,不想多说。 他坐在沙发的一角,比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要拘谨,茶水一口没动,眼睛总是落在脚尖处。管家猜他是碰到了什么麻烦,给尹席打了电话。 自从上一次离开颜微尘家,尹席就再也没见过他。忙是一个方面,颜微尘不见他又是另一个方面。说以后继续做朋友的人是颜微尘,最后躲着他的还是颜微尘。听说颜微尘直接来家里,他几乎是立刻撂下了Theophil的事情赶了回来。 “颜微尘。”跟颜微尘的状态大相径庭,尹席进门的那刻起,周身就洋溢着迫不及待的兴奋。 颜微尘没有跟他打招呼,甚至没有回避杨管家,直直地抛出问题:“我怀孕了。” 管家愣怔了,发觉自己杵着不合适,默默将客厅留给他们俩。而尹席不可思议地跟颜微尘对视了一会,脑子还空白着,嘴已经有了主张。 “我们结婚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笑得纯粹,好像说的不是婚丧嫁娶的大事,口吻如同“我喜欢这个玩具,你愿意买给我吗”一样自然。 颜微尘感觉到了心脏的疯狂起跳,毫秒之际,未来的样子已经在他脑海里有了轮廓。如果尹席不介意他的信息素,不介意他的瘢痕,他就有alpha了,也有家了。他还会有个孩子,要是像尹席的话,就会是个健康可爱的孩子。 “你可以搬来跟我住,爸爸妈妈知道了会很高兴的。” 这可能是世界上成本最低廉的求婚,没有戒指没有鲜花,过家家一样直接考虑以后的事情。尹席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在闪闪发光,而颜微尘却因“爸妈”这个词一记咯噔。 他还不如是个孤儿呢。 他想问尹席“你知道我家里是什么情况吗你就敢求婚”,他忍住了。他把指甲掐进手心里,以此避免自己沉浸在过度的快乐里。 尹席很快又提出了顾虑:“不过暂时不能公开,Theophil正是多事之秋。” 看吧,没有总裁是傻子,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意味着什么。董事会的压力、管理层的蠢蠢欲动、同行的目光,还有舆论的耻笑,哪一样都比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要紧。 没用钱打发颜微尘恐怕已经是他的仁慈了。 “不,”颜微尘无意识地呢喃,“不。” 再多的顾虑和犹豫,也比不上“不能公开”给他带来的打击。不能公开的婚姻算什么?交个朋友也不能装作没关系吧?要是他家里也有个Theophil这样的集团,尹席还会说“不能公开”吗? 至于那个“暂时”,听听就罢了,过完这个“暂时”,Theophil还会有别的事情发生。他三十岁了又不是十三岁,哪会像王宝钏一样踮着脚尖傻等。 心情大起大落之后,只有自讨无趣的倦意,他就不该来找尹席。不想让失望看起来太明显,他把目光别向它处,不再与尹席对视。 “颜微尘,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 其实尹席也没有错,是他不自量力又不肯将就。他想要一份受人祝福的婚姻,可他又没有对等的条件,凭什么要尹席迁就他呢? 他没脸开口。 所以只做朋友多好啊,朋友之间没有家境的博弈,没有财富的较量,只需要三观一致,或者爱好相同。也只有在朋友的定位上,他们才是对等的。 “我想回家了。”颜微尘站起来,最后看了尹席一眼,快步朝门口走去。 尹席追上去:“你会留下它吗?” “我不知道。”颜微尘打开门,头偏了偏,却没有转身,不想让自己听起来在拿乔,他补充说,“应该不会。” 尹席说:“颜微尘,我可以做什么?我想要你们。” 颜微尘没有再回答,他摇摇头,留下一个逐渐走远的背影。 -------------------- 我有孙子了,嘿ヾ()” ps.生化妊娠就是,受精卵着床失败,自然流产的一种现象。 第27章 让他们滚 罢工日早上,一场暴雨不期而至,但这丝毫没有对工人们的计划造成任何影响。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尹席遵照风险官的建议,提前一周组织管理层把要紧的文件和作品收了起来。至于工人么,闹吧。但凡有人想过跟他好好说话,也不会随大流去罢工。 五天后,Ethel的罢工潮率先平息了,再之后的一周里,Rosetta、Mateo、Livia等品牌陆陆续续恢复经营,唯独Theophil还在僵持状态。 董事会起先并不置喙这事,添乱也没用,就算席简心活过来,也得经历这么一劫。然而Theophil的工人没按常理出牌,管理层内部还矛盾重重。几个席姓高管仗着自己在公司待得久,联合起来把尹席当空气,无所不用其极地越俎代庖。 班照上、会照开,一天拖一天,方案却是一个也拿不出来。 “要求工资增加28.7%?这数字是谁量化出来的,还有零有整。”公司运作几乎是瘫痪状态,运营官看协议文件就跟地铁老头看手机似的,“一年再加两周带薪假期,我们是大冤种吗?” Theophil的待遇和薪资一直是行业里偏高的,而且保有近三成的omega员工率。作为一个omega友好型公司,他们无条件为员工批发情期假,并且从未因此克扣员工薪水,这条件政府都提供不了,所以涨薪这一块的弹性并不充足。 从管理层掌握的情况来看,同行们的和解条件里,工资涨幅也不过15%-20%。本以为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跟着凑热闹,结果首席谈判官亲自出了面,倾尽毕生所学都没能把28.7%这个数字砍下来。 现在有意思了,他们以为的慈善和扶贫,搁员工嘴里还是,万恶的资本家,不管员工的生死疾苦。 品牌官面无表情地说:“毕竟工人们认为,除了材料和他们的工资,剩下的都是我们的利润。” 尹席没开口,财务官先炸了:“放他妈的屁!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好事儿?设计、研发、运营、公关、广告、仓储,哪一样不是钱?” 品牌官又说:“还有人说,Theophil每年大笔的钱做慈善,外面的口碑赚足了,自己员工的待遇十年没涨。” 财务官一敲桌:“哪个智障说的?每年的调薪都被他吃了啊?” 品牌官不爽地白了他一眼:“你激动什么,又不是我说的。” 集体的沉默之后,翻看材料的运营官又提出了新的问题:“为什么罢工人员大部分都是omega?但凡alpha或者beta造反,我都没这么费解。还有这人什么情况,一个月请两次发情期假,是你们登记错了还是我眼花了?” 人事官起身,探过半张桌子望向运营官手指的地方:“没记错,她就是一个月请了两次。” 财务官又怒了:“谁啊?请这么多发情期假,她怎么没死在床上啊?” 人事官摊了摊手:“汤莉,就是带头不接受公司调解的那人,罢工工人都听她的。” 公关官大跌眼镜:“这么离谱,你也给她批假?” 人事官为难地说:“不是我批的,她说她发情期不调,我们有什么办法?” 品牌官翘着二郎腿歪在椅子里:“所以我一早就不赞成招这么多omega员工,效益又低,事儿又多。” 一个普通的omega员工哪来煽动这么多人的能力,又是哪来不留一丝谈判余地的底气?除非有人给她撑腰。尹席隐隐有点揣测,但是现有的证据无法支持任何猜想。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会议桌中间的花瓶,直到运营官发现了他的走神。 “席总。” “让他们滚。” 话音一落定,会议室就像被时间定格了,所有人都为他简单粗暴的提议愣怔了一下,又在几秒后陆续换上不以为意的表情。 运营官看着对面的人事官,吊儿郎当地作出评价:“工会那边不好交代啊。” 品牌官也锁紧了眉头,不屑地说:“一罢工就裁员,媒体和同行会怎么笑我们?” 开会到现在,责任最重的风险官发了话,却是跟着大部分人唱反调:“他们有罢工的权利,我们也有裁员的权利。” 公关官摘下眼镜,叹了口气:“我建议做个折中,先满足他们的提议,等风头过了,再找借口把那些刺头裁掉,这样也好给各部门调整结构预留时间。” 财务官点头:“我觉得可以。” “我主张现在就裁。”风险官强硬地说,“别把他们当傻子,以后裁以后还得闹,与其到时候大做文章说我们没有气度,报复罢工工人,不如现在一步到位。”说到这里,他歪在扶手边上,又换上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当然,如果诸位觉得面子比里子要紧,那就直接答应他们的协议,我们也可以就此散会了。” 运营官说:“说笑呢你?裁这么一大批,Theophil的运作肯定要受到影响。” 风险官反问:“那你现在运作得好么?” 人事官显然更赞成公关官的提议,他压抑着不快回怼风险官:“易雨生,到这节骨眼上你还拱火,你的职责真的是控制风险不是制造风险嘛?” 这群人抱怨归抱怨,说要直接裁员,他们又瞻前顾后地不敢了,个个都把尹席和风险官的话当儿戏,好像这么僵着就能僵出个结果来。但凡他们的嘴和胆子一样怂,或者胆子跟嘴一样硬,Theophil早就能散会了。 风险官看向尹席,后者自从说完那句“让他们滚”就再没开过口,直到现在目光依然落在会议桌中间,仿佛不再打算参与这个话题。他又挨个扫过同事们的脸,或漠不关心,或极力反对。 风险管理的尴尬就在于,无事发生的时候,大家都不把他当回事;真正有事情发生的时候,平日踊跃在第一线的高管们还以为自己有力挽狂澜的能力,依旧不把他当回事。 蓦地,他笑出了声,舔舔嘴唇,说出一句风管行业的陈词滥调:“危和机总是相互转化的嘛。” 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给人一种看到曙光的错觉,就连尹席也把目光投向易雨生,期待他后面的话。 公关官的口吻明显好转:“你想到什么了?” 易雨生摇摇头,不再回答。 运营官白了他一眼:“毛病!” 公关官扯了扯身边的运营官:“哎,别伤和气。” 这场危机对于管理层大部分人来说是渡劫,对尹席来说却是致命。答应工人28.7%的涨薪,董事会要扒掉他的皮;直接把人裁了,弄不好是给下任CEO做嫁衣。 颜微尘,他默默地想。 要是没有了Theophil,我们会近一点,还是远一点? -------------------- 席宝: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 第28章 窒息 颜微尘怀疑自己错怪尹席了。 他以为“Theophil正是多事之秋”是一句借口,工人罢工的事情转眼就上了热搜。然后他以为只是巧合,又听同事说,奢侈品行业罢工的事情都是去年就定下来的。 这几天,他和尹席都没有联系,但是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刷新闻,看Theophil的情况。 Ethel与工人和解了,Rosetta与工人和解了,Mateo与工人和解了……最后只剩下了Theophil,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媒体的焦点。 正当网友们为工人们的胜利喝彩时,某奢侈品公司前业内人士发长帖披露了行业的高额薪资,让吃瓜群众即刻从工人立场倒回了中立立场,观看狗咬狗的同时,集体唾骂这个行业的暴利,都说从董事到销售没有一只好鸟,好像他们第一天知道似的。 如果长帖所言为真,颜微尘也吃不下饭了。感谢互联网让他发现自己如此贫穷,连Theophil实习生的工资都略高于他现在的薪酬,关键人家做五休二不加班还享有发情期假,真是行业差异,人比人气死人。 兴许是又一次见识了他和尹席之间的鸿沟,上班的路上,他罕有地产生了孤独感。以前没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现在觉得一个人颇为悲哀。 家人都不是东西,爱人又攀不上,如果同事们可以算作朋友的话,他们也有各自的生活。他下意识地把手捂在肚子上,这样就不会太孤单。 要是他一早能知道医院里有锅要他背,他大概会把伤感的精力用来多吃两口饭,好在挨投诉的时候让自己振作一点。 起因是昨天夜里有个病人情况恶化,需要用到的药品有些特殊,但是住院医师没有开这种药的权限,又不敢半夜把上级吵醒,索性拖到天亮把麻烦丢给别人。病人家属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也不管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大清早去就跟医务科投诉。 现在值班医师是没事了,倒霉的人成了颜微尘。 祸不单行,下午他又碰到了行医生涯里最不愿意碰到的事情。他的一个病人被家里放弃治疗,强制带出院了。老人是在厨房里烧伤的,创面虽大,恢复情况却不错,而且神志也清醒着,他儿子出差一回来就办了出院手续,用塑料布把人裹起来就塞进了车里,因为怕创口渗出的组织液会弄脏他的车。 颜微尘站在门诊大楼的窗口,看着SUV毫不犹豫地开走,他知道,那人回去以后必死无疑。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一整天的状态都像行尸走肉。生活堆砌在一个又一个的遗憾和无助里,平生第一次,他对自己的职业心生厌烦。 坐诊结束以后,他的状态和早上比起来判若两人。没有胃口吃饭,也没有精神头写病例,在堆积成山的文件后面,他一趴就是两个钟头,甚至不知道激素水平急剧失调的身体里,信息素落井下石地开始了一场狂欢。 办公室里的另一个医生是beta,进进出出几次都没发现异常,最后还是从他们办公室门口路过的江卓凡率先闻到了榴莲味。 “颜微尘?”他把颜微尘推醒,“需要抑制剂吗?” 要抑制剂做什么?颜微尘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随后发现是孕期情绪波动造成了信息素外露。打抑制剂也没用,最好的药物是伴侣的信息素,没有的话,那就只能好好歇着,让身体自己调整过来。 他倦得不在乎江卓凡对这个味道会有什么想法,只是摆了摆手:“不要。我想休息一会。” beta医生也被惊动了,他站在自己的工位上,远远看着颜微尘,却没有过来。 “张医生,”颜微尘对他说,“麻烦帮我照看下病人,有事叫我。” 张医生点头:“行,你先去歇着吧。” 江卓凡看他一脸菜色还是不放心:“真的不要去腺体科看看吗?” 这怎么看?一进腺体科,他肚子里的这点事,全医院都知道了。颜微尘拉开抽屉找了找,没有阻断剂。算了,他也管不了细枝末节的事情了,自从尹席闻到他的信息素,他对自己的这点秘密就破罐子破摔了。 躺在休息室里,刚刚睡着,手机的一条消息推送把颜微尘惊醒了。他担心跟病人有关,不敢耽搁,看到的却是Theophil上了热搜。 不知是谁把管理层开会的录音卖给了媒体,社交软件一个接一个地爆了,他还没有打开音频,铺天盖地的谩骂就已经占了满屏。 “请这么多发情期假,她怎么没死在床上啊?” “所以我一早就不赞成招这么多omega员工,效益又低,事儿又多。” “让他们滚。” “先满足他们的提议,等风头过了,再把那些刺头裁掉。” 短短四句音频,将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矛盾上升到了性别层面,无数的omega网友和大V为此发声,明星工作室纷纷解除合作,直接将Theophil置于万人批斗的处境。 颜微尘认出了尹席的声音,他插上耳机,在音频的循环播放里下翻评论区。 ——Theophil滚啊! ——赚omega的钱,吸omega的血,Theophil厉害哦。 ——聚众诅咒omega,这些人太恶毒了! ——税务部门赶紧查查吧!嘴这么臭,手里肯定也不干净!【生气】 ——奢侈品从不坑穷人。【坏笑】 ——以前还挺喜欢这个牌子的,没想到是这样的企业,太恶心了!【呕吐】 ——性别不是原罪,Theophil欠所有的omega一个道歉!支持的给我点赞! ——还想事后报复员工,管理层都是孤儿吧? ——以后明星代言也得擦亮眼睛了,心疼我家哥哥。【大哭】 ——股价暴跌,该! ………… 他放下手机,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态,没有震惊,没有生气,没有失望,只觉得肺里堵满了棉花一般窒息。 他在医院里见足了的人性两面——深情人设的丈夫在病房外跟小三通话,口口声声把儿媳当女儿的婆婆不允许无痛分娩,事业有成的儿女要求医生开最廉价的药……他以为谁都骗不了他了。 现在,那个无条件信任过他、为他提供住所、给他讲企业家的社会责任、带他认识医学泰斗的Theohil首席执行官,也参与了管理层的口出恶言。 他好希望事情是假的,不然他没人可信了。 第29章 腺体穿刺 热搜没挂满一个钟头就被撤掉了,尽管如此,Theophil还是面临着实打实的麻烦。现在的处境里,他们说什么都没有人会相信,还必须顶着骂声发声明。 比舆论更棘手的是,公司里出现了安全危机。短短几个钟头内,管理层人人自危,而董事会开着线上会议大吵大闹,尹席却不理会他们任何一方。 他看谁都像叛徒,又看谁都不像叛徒。等到水落石出的时候,他可能已经不在Theophil了。更糟糕的是,也许他永远都不知道幕后推手是谁。 诺大的高定工作室里灯光全开,尹席站在人台前,将珍珠做的接骨木小花一朵一朵地钉在白纱上。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人,是他还没有进入Theophil的时候就开始追随他的设计师助理。 “没有针了,”他看了眼时间,小声使唤助理,“去取针。” “席总?”助理像雕塑一样旁观了他一晚上。这些天,他总是不眠不休地一个人耗在这里,拆了又缝,缝了又拆。材料都是顶好的,光是被拆下来废料都价值一笔不小的金额。 尹席没有看她:“你还记得王室婚纱的定制规格吧?” “为了保证纱质的洁白,半小时洗一次手,三小时换一根针。但是……”但是近期他们根本没有承接过哪国王室婚礼的主纱,而且她都没有见过图纸。 只有尹席知道该怎么做,又不假旁人之手。 见尹席不再接话,她将尹席用过的针收起来,给他换了一盒。就这样又沉默了十多分钟,工作室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风险官夹着文件急匆匆地进来,朝设计师助理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随后将一个黑色物体丢在尹席脚边,猛烈的撞击下,塑料壳子被摔得四分五裂。 尹席钉珠的动作停滞了,他看着脚边的碎片,料想这就是送他们上热搜的窃听器。这东西原本不足为惧,重要会议都是要屏蔽信号的,但是至今没有一个人向他解释为什么那天的会议室里没有屏蔽。节骨眼上出这么大的事故,信息官倒是想引咎辞职,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暂时只作停职处理。 易雨生的声音听不到一点温度:“我在会议室的桌板下面摸出来的。” 尹席皱起眉:“谁贴的?” 易雨生说:“走廊里的摄像头坏了,人为损坏。” “会是,”尹席用不确定的口吻征求易雨生的想法,“董事会的意思吗?” 早些时候,他怀疑董事会在背后刁难他,想趁机弹劾他换上新任CEO。可是音频闹上热搜以后,他又觉得这样的怀疑站不住脚了。席家内部矛盾再多,也不至于拿公司的存亡铤而走险。 易雨生一口否定:“不会。Theophil也是他们的心血,他们没这么蠢。” 他问易雨生:“你查到了什么?” 易雨生把文件给尹席:“汤莉跟Ethel有相当密切的关系。” 报告第一页上说,汤莉是从Ethel跳槽过来的。 或许是出于跟席星袖的交情,尹席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这事跟Ethel有关:“员工跳槽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Ethel的员工也参与了罢工。” “银行流水怎么解释?Ethel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支付她弟弟留学的学费,又为什么要送她癌症的父亲出国治疗?”钱当然不是从Ethel的公帐上划出去的,但是转多少手都瞒不过易雨生的调查。 他终于在尹席脸上看出了动摇:“从尹家提供的信息来看,汤莉和Ethel一直有联系。而且有问题的还不止她一个,那些闹得凶的,背调几乎个个都指向Ethel。” 尹家是做通信的,控股人是尹席的大伯。这么短的时间里,大海捞针一般挖出这些情报,尹家对这个小辈也算是尽力了。 “席轻蓝,”易雨生点破他的心思,“你以为的朋友未必真的把你当作朋友,你以为的敌人也未必真想要你的命。” 尹席放下文件,正视风险官:“既然Theophil原有的体系不能为我运作,那我需要一个全新的Theophil。” “那就裁员,起诉,最坏跟Ethel撕破脸,这些常规操作我们都可以搞定。不过有件事只有你能做——去找Ophiuchus。”易雨生信心十足,“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现在只有Ophiuchus手里可能有扳倒Ethel的底牌。” 事已至此,品牌受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任何温和的方式都无法帮助公司度过这场危机了。尹席听得出,易雨生准备祸水东引。他提出顾虑:“我记得Ophiuchus曾经是Ethel的合作方。” Ophiuchus本身是家医药公司,跟Theophil投资的那些医学研究院存在一定程度的竞争,所以他们之间顶多算上泛泛之交。这样的关系,Ophiuchus凭什么要对他施以援手呢? “对,但只是曾经。翻脸的盟友比天生的敌人更可怕。不要耽搁,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还想这件……”易雨生看向人台,他不懂设计,以为尹席还在做哪位顾客的高定,“这件礼服有机会面世的话。” 机票订好以后,杨管家当即为尹席收拾出差用的衣物。临近出发,联邦医院又传来了关于颜微尘的消息,无甚大事,也就是被投诉了加上一天状态不佳。 他想去看看颜微尘,但是时间金贵,他只能作出取舍。他连夜赶到赵明怀教授的研究所,要求教授为他提取alpha信息素。 抽取信息素的时候不宜打麻药,而且腺体神经复杂,再细的针管扎进去,抽出来信息素液也一定带血,后续还要萃取,才能得到极少量的信息素提取液,整个过程痛苦又漫长。 通过只有两种情况需要穿刺腺体,一是腺体病变需要化验,二是为伴侣萃取药用。而临床上,极少有alpha愿意为第二个原因遭这桩罪。 本着负责任的态度,赵教授再三询问缘由,但是尹席什么也不肯透露,他只能告知风险,让尹席躺到病床上去。 针管扎进腺体的感觉疼极了,尖锐的疼痛仿佛钻进了他的骨髓里,尹席抓着床沿,手背上的血管在皮下绷紧,耳边尽是教授一声声的“放轻松”。任谁承受这样的痛苦都轻松不了,然而紧张也无益,只会让抽取的过程更加漫长。 针管拔出以后,病房里充斥了高浓度的接骨木信息素,赵教授把瓶口拧紧。尹席还沉浸在刚刚的痛苦里,久久无法从床上起身,他看着试管里的红色液体,不知其中多少是血,多少是信息素,只希望在他回来以前够用。 赵教授问:“你什么时候需要?” “尽快。”尹席满脸是汗,嘴唇泛白,他吃力地说,“好了就通知我管家,他会来拿。” -------------------- 席宝:终于能听我指挥了,现在开始,谁不配合谁叛徒。 第30章 标记我吧 Theophil大楼附近的一家高级酒店里,落地窗正对着Theophil的巨幅广告屏。以往它总是彻夜点亮,而工人罢工以来,整栋楼就只剩下了寥寥灯火。 席星袖站在落地窗前,忧郁地看着Theophil,直到窗帘自动拉上,挡住他所有的视线,他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时盛矜在他身后环住他,鼻尖亲昵地蹭着他的耳鬓。 席星袖偏过头,兴致缺缺地说:“哥哥,我没心情。” 时盛矜贴着他的脸颊,同他一起盯着窗帘上金线绣制的团花,轻声叹息:“那些事情不是你能左右的。所谓成长,不过是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越来越多。” “我想离开Ethel。” 席星袖好像是跟自己说的,含着一口水似的,嘴都不愿张开,不过时盛矜听清楚了。 “如果你觉得在Ethel不开心的话。”他拉着席星袖转过来,煞有介事地观察他的表情,“别愁眉苦脸的,你把我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作精藏哪去了?” 席星袖被盯得不好意思了,咬着下唇抿笑。 时盛矜抽下席星袖的腰带,丝质睡袍滑到脚边,他里面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纤瘦的体态和苍白的皮肤一览无余,衬着华丽的窗帘,就像刚刚从油画里走出来。时盛矜揽住他,迫不及待的吻他,胸膛的温度隔着一层衣料炽热地传出。 席星袖捧着时盛矜的脸,在绵密的接吻里,缓缓移至时盛矜的领口,突然猛地将他衣服扯开,小麦色的肌肤与他密无间隙地贴在一起。虽然是孪生兄弟,但他们长得没有一丝相像,而且时盛矜身材也更健硕。他轻而易举地抱起席星袖,将他放在床上。 橘色的灯光为席星袖披上一层薄纱,时盛矜抬起他的下巴,湿乎乎的嘴唇因为激吻有了血色,迷离的眼睛里完完整整地倒映着爱人的脸。 时盛矜吻到他的胸口,伸出舌头轻轻一舔,红点就情动地挺立起来,席星袖张开嘴深深地呼吸,红点明显地随胸膛起伏,让时盛矜无法忽略它们的存在。他在席星袖的胸口流连了片刻,又将阵地转到了下身。 席星袖的尺寸在男性omega里相当过得去,可惜长这么大没有真枪实战地用过,不过时盛矜常常会给他舔,用不到也没所谓。 兴致来了,他黏腻腻地撒娇:“哥哥。” 他总是这样,开心了叫“哥哥”,不开心了叫“哥哥”,舒服了叫“哥哥”,难受了叫“哥哥”……席星袖对哥哥的依赖就像新生儿对母亲,只要发声,剩下的都由哥哥揣摩。 雪白的皮肤更容易泛红,如果不是对他的身体足够了解,时盛矜会以为他是害羞了。他折起席星袖的双腿,手指熟练地在挑弄他的性器和后穴,不一会就沾了一手的粘液。 席星袖在时盛矜身下摸了一把,大大方方地握住他涨大的茎身:“进来吧。” “嗯。” 时盛矜伏在他身上,轻车熟路地将柱头塞进去,内壁柔软湿润,进进出出磨合小一会,席星袖就适应了,他缠到时盛矜的腰上,乱无章法地吻他。 等席星袖颤颤巍巍地抱不动了,坠落在柔软的床垫里,时盛矜将他翻过身,扶着他的腰,从后进入他的身体。他匍匐在席星袖的身后,鼻尖搔过光洁的后颈,omega的信息素随着律动阵阵散开。 山谷百合的馥郁和杜松子酒的辛辣激烈地碰撞着,花香的袭人与酒香的沉醉像跳跃在空气里的音符,剧烈的快感在两人身体里激荡,他们十指紧扣,忘我地交合在一起。 这样的关系苟且了十多年,他们对彼此的身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猛烈的撞击下,席星袖的声音沙哑破碎:“哥哥。” “我在。”时盛矜放缓了节奏,认真倾听他的诉求。 席星袖说:“标记我吧。” 肉体撞击的声响里,时盛矜沉默了片刻,复又加快速度:“不可以。” 大学毕业以后,时盛矜再没有标记过席星袖。 Ethel对omega员工的要求苛刻到变态,不能胖,不能黑,不能长斑,模特如此,设计师也是如此。同时,公司里的八卦比电线杆上的人流广告还要猖獗,妄想顶着一个来历不明的标记瞒天过海,根本是痴人说梦。 撇开工作性质,另外一个窒息的现实是,他们还是上一辈人的提线木偶。 自由何其奢侈。 那两只老狐狸不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包括伴侣和亲生儿子。他们盼着孩子们一夜长大,好挑起公司的大梁让他们坐享其成,又矛盾地害怕孩子们手握大权脱离掌控,让他们丢了呼风唤雨的权势。 在Ethel压抑得太久,席星袖趴在枕头上小声地啜泣。时盛矜停止下身的动作,将席星袖翻过来,给他擦擦眼睛,承诺道:“到今年年底,如果我还是拿不下Chrono,我们就走。” Chrono是爸爸的公司,这两兄弟的定位从一出生就注定了。 席星袖将信将疑:“去哪里?” 时盛矜说:“去天空岛,我在那里买了个漂亮的小房子。附近还有一块牧场,我们可以养几只小羊,天晴的时候放它们吃草,我们就晒太阳。但这是个秘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席星袖不抽噎了:“要是你拿下了Chrono呢?” 时盛矜说:“你就离开Ethel,光明正大到我身边来,到时候妈妈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了。” 席星袖说:“哥哥,我们会结婚吗?” 没有任何一个教堂能为他们主持婚礼,但是时盛矜肯定地说:“会,还会终身标记你。” “哥哥。”席星袖环住时盛矜,“哥哥哥哥哥哥。” -------------------- 是我家矜袖崽崽 第31章 想死 Theophil的管理层达到了的空前团结,非常时期,谁也不想被同事怀疑自己出卖了公司,人事部的打印机几乎没有休息的机会,工资结算跟直升机撒钱似的爽快,一场堪称革命式的裁员活动强势拉开序幕。 离职的绿色通道一开,有些员工就怂了,他们似乎没有想过公司会以如此激烈的方式处理问题,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当然,也有走得很爽快的,迫不及待投入下一个东家的怀抱。 Theophil不计较的时候,一个月批两次发情期假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小事;计较起来,法务部通宵拍苍蝇都不嫌麻烦。 摧枯拉朽的罢工与裁员,对于管理们来说,一辈子也碰不到几次。横竖这么大个集团,受点挫掉点股价,过一阵就没事了,而他们CEO唯一想要的,就是对公司做一次大洗牌。 最利好的消息是,董事会默许了管理层的大动作,更没打算对他们动刀——这时候在管理层上做调整,等于是对外界的上纲上线认怂。 热搜撤去以后,舆论的声音渐渐平息,颜微尘再不知道尹席的情况了,他偶尔还是会查一查Theophil的管理层结构,想知道尹席过得还好不好。 几天后,颜微尘的诊室来了一位熟人。 “颜医生。”杨管家把一只装满无色液体的香水瓶放在桌上,他根本不是来看病的。 颜微尘点头:“杨管家,这是什么?” 杨管家说:“席总的信息素提取液,他说你用得上。” 原液浓度太高,这是经过稀释的,浓度正好合适。 颜微尘不知道此举何为:“尹席呢?” “出差了。”杨管家不急不缓地说,“颜医生,你这段时间脸色很糟糕,注意休息啊。”他年纪比颜微尘大了一圈,语重心长的口气像个关心心切的长辈。 颜微尘试探道:“媒体说的是真的吗?” 杨管家笑笑,委婉地说:“媒体不可能比你更了解他。”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回答,一记打消了颜微尘九成的胡思乱想,他羞愧地低下头:“他要出差多久。” “我不清楚,如果你想去接机的话,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席总看到你会很高兴的。”杨管家拿过病历本,“我不打扰你工作了,你多保重。” 信息素提取液的确是有用的,不管他想留下孩子,还是堕胎,alpha的信息素都是最好的安抚剂。他摩挲了瓶口片刻,将它放进抽屉里。 有人想见颜微尘会挂号,也有人见颜微尘靠撒泼。 隔天早上,颜微尘刚查完房就碰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面孔。 “哎呦呦,找你还真是不容易。”妈妈难得穿得体面,衣服半新不旧的,而且干净了许多。距离上一次的风波已经有段时间了,医院里也不天天惦记颜微尘这事,随便拉个小护士一问,她就找着地方了。 颜微尘压低声音,不想被护士站听了去:“你来做什么?” “当妈的找自家儿子不是天经地义?你竟然问我来做什么。”妈妈唯恐旁人听不到,尖细的嗓子一出声,整个护士站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颜微尘说:“我现在在工作。” “我管你在干嘛?你就是在造火箭,你也是我儿子。”她满脸优越地抬起下巴,眼睛朝护士站嫖了一眼,对他们好奇的目光甚为满意,“你个死孩子,要不是那个谁?席,席……席轻蓝,是吧,是叫这名儿吧?”这话明明是问颜微尘,她却把脸转向护士们。 本来是没什么人知道席轻蓝的,上热搜以后,大家都知道了,护士们不约而同地点头,等她说下去。 颜微尘矢口否认:“不认识。” “自家人面前还装什么?”妈妈轻拍他一记,夸张地说,“要不是那个席轻蓝上热搜,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攀上了那么高的高枝呢!” 颜微尘以烦躁的口吻来掩饰不安:“我说了不认识!” “你这死孩子,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妈妈头头是道地分析,“人家又是开车送你回家,又是来咱们家上门拜访,难道我和你哥两个人都看错了眼不成?” 哥哥的确见过尹席,但是妈妈……颜微尘觉得她是胡说八道。 妈妈亲切地挽着他:“这么有钱的alpha,对你又这么好,我说怎么越看越欢喜呢!你别听网上那些人瞎说,什么性别歧视不尊重omega的,”她放大嗓门,“不尊重omega能亲自送我们尘尘回家嘛?网上的人就是酸,就是嫉妒他有钱,你可别瞎跟风。” 颜微尘闭上眼睛,想死。 “我真的不认识席轻蓝,我要是能认识他,我也不用在这工作了。”颜微尘抽出胳膊,与她拉开距离,“我还有事。” “哎——” 妈妈哪里肯让颜微尘走,慌慌张张追上去,就被横道出来的江卓凡拦住了:“女士,请不要在病房区大声喧哗。” “什么女士?”她扯了扯衣服,丝毫不把江卓凡放在眼里,“我是颜微尘的妈。” 母子俩刚刚的对话江卓凡听得一清二楚,他算是知道为什么颜微尘如此忌讳说家里的事情了。对着这个势利眼的女人,他实在拿不出一点讨好的态度:“院长的母亲来了也不能在这里喧哗,请不要影响医生工作。” “切。”她偏过头,看颜微尘已经进了电梯,估摸着是追不上了,白了江卓凡一眼。 * 下班的时候,颜微尘跟做贼似的,每到一个拐弯口就要先张望一眼。他也不知道妈妈回家没有,要是还没回的话,千万别再碰上,他真的不希望新的住址再被摸索出来。 “颜微尘。” 听到江卓凡叫他,颜微尘心虚地肩膀一抖。 江卓凡走到他身边,面色如常:“走吧,一起回家。” 颜微尘没有拒绝,算作默认,不过他一路上什么也不说。 “颜微尘,我能知道一个真相吗?”江卓凡终于忍不住了,“你知道,我喜欢你,让我死个明白也好。” 颜微尘承认:“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江卓凡想了想措辞,不死心地同他确认,“你请假的那一周,是发情期?” 颜微尘说:“是。” 江卓凡说:“和席轻蓝在一起?” 颜微尘说:“是。” 江卓凡说:“你喜欢他?” 颜微尘说:“是。” 江卓凡苦笑一声:“你们会结婚吗?” 颜微尘说:“不会。” 拒绝求婚的原因也就在于此。若是当时答应了尹席,现在否认起来心里什么滋味? 得到如此果断的答复,江卓凡愣怔了一瞬:“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颜微尘反问:“那你呢?” 人这一生,多少会任性地做几桩没结果的事情。 “我希望你过得好,不论跟谁在一起。”江卓凡私心是希望颜微尘离开尹席的,但是感情又不好强求。 所谓大度,也不过是让自己输得体面一点。 -------------------- 尘宝:你快走,我没妈,太丢人了! 第32章 罗生门 Ophiuchus的总裁已是个眼睛浑浊、头发花白的老人了,然而身体相当健朗,言谈举止毫不糊涂。对于尹席的到访,他招待周详,可是一旦尹席提起Ethel,他又表现出讳莫如深的样子来,总要找话题岔开。 商业伙伴关系从不取决于私下聊了多少废话,而在于能够为彼此带来多少利益。他们年纪隔了快两代人,平时又疏于走动,更没什么可尬聊的。 一而再再而三的,尹席没耐心了,态度从一开始的友好合作变得不甚其烦。 尹席觉得,老头很清楚他为什么而来。不肯开口的原因可能有两种,一种是老头子在跟他坐地起价;另一种是他们和Ethel相互掐着对方的颈动脉,有心报复,又怕被反咬,所以双方都僵持在微妙的平衡里。 既然没有表现出逐客的意思来,那就还有商量的余地。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尹席找到坐在总裁办公室窗边晒太阳的老头,快口直言:“我可以把第四代omega抑制剂的专利转让给你们,换取Ethel的机密。” 他离开公司快一个礼拜了,每天只能卡着时差听高管们汇报工作,除了风险官,没人知道他出差所谓何事,这样的状态必不能长久。他心气高,耽误不了时间,也忍不了被人这么拿捏,所以什么谈判礼仪全都不讲了。 老头脸上闪过一瞬诧异,他刻意不让自己看起来太激动,又没能掩饰好偏快的语速:“你能做主?” 尹席心情一下复杂了。 底牌掀多了……可是说出来的话没有吞回去的机会。他有点后悔,喉结滚了滚,在额上冒出热汗之前,狠下心:“我能。” 老头看他,就像年迈的狮子看无处可逃的猎物,浑浊的眼睛里透着欲望和贪婪:“容我想想。” 第四代omega抑制剂是在席家控股的研究所里研发出来的,几乎垄断着抑制剂市场,其利润可想而知。然而Ophiuchus不比Theophil,他们虽然是医药公司,却从不讲究什么回馈社会,向来要把逐利的本性发挥到极致。所以专利到期以前,尹席完全可以预见抑制剂价格的指数增长。 就这条件还要想想。 衣袖里,尹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他仿佛做了极大的努力,才没有把不快摆到脸上。 到了晚上,老头主动拿出一份文件:“我可以把Ethel的机密告诉你,但是还有些条件,你看看,能不能接受。” 当了一辈子的生意人,就算还剩半口气,老奸巨猾的秉性也未曾改变半分。尹席一页页看完附加条款,好在没有额外的要价。但是不出意外的话,他的第二个猜想完全成立。 犹豫了片刻,尹席在落款处签了字。 一式两份,一份还给老头。 老头仿佛松了口气:“明天,陪我老头子打场高尔夫吧。” 尹席几乎不打高尔夫,即使哥哥姐姐们都很精通,他也从不为了融进某个圈子而刻意培养一个特定的爱好。所以第二天,他的一身商务装扮几乎没变,手腕上还固执地戴着一块足以传世的机械表。他甚至不高兴易虚与委蛇,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如果不是为了交易,我根本不想来”,面子是一点不给。 老头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对他的状态不置可否:“可以看看你的腕表吗?” 尹席把腕表脱下来:“当然。” 腕表是带编号的限量款,集结了万年历、陀飞轮和三问三大复杂工艺,瀚若星空的表盘里,球形陀飞轮像一颗永不疲倦的恒星,三问的报时叮叮当当,机械碰撞的声响如同西敏寺的钟声。 只不过,腕表上的时间,还保留着时差。 “是块好表,”他把腕表还给尹席,“你不该在打高尔夫的时候带出来。” 尹席耸耸肩,高尔夫根本不在他的日程里,他达到目的就会走,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了:“现在,我可以知道,你们和Ethel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开阔的大草坪上,球场工作人员与他们隔着相当的一段距离。老头猛一挥杆,看着打偏了的球叹了口气:“三十多年前,席家和时家有场联姻,”怕尹席弄混了,他解释说,“是创立Ethel的那个席家。” 尹席说:“我知道,我们分家有半个多世纪了。” 老头说:“婚后不久,那对新人找到我,说他们想要做一对试管婴儿。” 尹席质疑:“专程找你们做试管婴儿?” 试管婴儿技术早就成熟了,让Ophiuchus做试管婴儿,就跟找个肿瘤科专家做痔疮手术一样小题大做,说不定他们还没有专门做试管婴儿的医院靠谱。 老头说:“不全是,他们还有一些额外的要求。起初他们想要两个alpha儿子,但是胚胎刚刚培养出来,新娘就变挂了,说想换个omega儿子,因为Ethel需要omega设计师。” 虽然政策上不允许性别筛选,但如果关系够硬的话——你不说我不说——也可以。 听起来,不是致命的大事。只是这个新娘……一言难尽。 “她要的,是一个复合型的孩子,兼具omega的设计天分和alpha的管理能力,好在未来同时兼任执行官和设计师两个职责。我的团队在实验室里千挑万选,只获得了两颗omega受精卵,而且基因测序结果显示,没有一颗能满足她的要求。”老头说得很慢,“于是,她强烈要求我们为omega的受精卵做基因修饰。” 老头的措辞都是最基础的,尹席毫不费劲地听懂了:“这个技术当时就成熟了吗?” 别说当时,就算现在有人告诉他基因修饰的技术成熟了,他也不信。 老头不说有,也不说没有,但他年轻时候确实胆子够大。 “我没有直接在基因上做改动的把握,不过alpha胚胎的基因测序结果相当好,不出意外的话,是个聪明又强势的孩子。所以我在alpha的染色体上复制了两段基因,替换到了omega的染色体里。” “然后呢?” “因为不确定成功率,两颗omega受精卵都做了同样的修饰。但是在胚胎培养的过程里,其中一个停止发育了。” “另一个呢?” “另一个,跟alpha一起出生了。”老头又一挥杆,语气不咸不淡,“算起来,他们应该跟你差不多大。” 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让尹席后退半步,好像跟他说话的不是个半截子入土的老头,是从阴间爬出来的恶鬼。 时家和席家的孩子…… 时盛矜和席星袖…… 老头料到了尹席会作此反应,也没有给他消化的时间,他自顾自说:“本来以为,两个孩子出生,项目就结束了。但是三年以后,那个omega孩子被发现是色盲。” 尹席迫切地问:“是基因修饰造成的吗?” “不确定,也可能本来就是色盲,只是基因测序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老头面色如常,不喜不悲,只是语气听起来还有些无辜,“但是,Ethel就此恨上我了倒是真的。三十年来,明里暗里,没少给我使绊子。” 尹席觉得脑壳嗡嗡响,他一字一顿地说:“所以,这件事就成了你们相互的把柄,是吗?” “我一早就告知过风险,总不能好处都归她,有事我担着吧?”老头耸耸肩算作默认,他以为尹席该心生痛快的,“这个筹码,够不够你扳到Ethel?” 尹席摇摇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用抑制剂专利换来的情报。这根本不是情报,这叫罗生门。他声音颤抖着问:“你在骗我吧?既然两个omega受精卵都不符合那位新娘的标准,她为什么不选择过段时间重新培养?她再有钱也不是傻子吧,拿自己的孩子当试验品?” “又要是omega,又要是儿子,又要有设计天赋,又要有管理才能——这么多条件,凭什么全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呢?”老头表情漠然,“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家族的资源,永远优先倾斜在长子、长孙、长曾孙身上。有时候晚出生一天,就什么都得不到!” 荒诞。 又理直气壮。 尹席问他:“你后悔过吗?” “没有我,也就不会有那个孩子,不是吗?”老头扫过尹席的脸,他好像再无话可说了,“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别忘了你给我的承诺。” 呵……尹席冷笑一声。 他以为的猎物,早在30年前就蛰伏着等他了。 老头子不敢亲自揭发Ethel,因为他就是丑闻本身,这事儿谁也不敢拿到台面上说。但他算盘打得精,跟谁都不是盟友,对谁都唯利是图,过完整整三十年,借着Theophil的手,他还是赢家。 至于整个事情背后的道德伦理问题,以及联邦会如何处理席星袖,他三十年前没有考虑过,现在也不必考虑了。横竖消息是从Theophil里散布出来的,他只需要在舆论发展到白热化的时候,模糊其词地表示,这是某个团队借公司名义谋财的私下行为,然后找几个没背景的倒霉鬼顶包,事情很快就会翻篇。 反而是尹席,给这样的人当枪使,出门找晦气来了。 第33章 单蛇杖 离开Ophiuchus以后,尹席又去了SunTrace的总部。 在SunTrace接待他的珠宝设计师是个omega,年纪比他还小几岁。其实谁见他都一样,因为他是自己带着设计稿来的,从尺寸到工艺已经全部标注详尽了。 VIP室里,设计师食指贴着下巴,对其中一张捧花棒的设计稿不解极了。这玩意在上世纪是上流社会omega或者beta参加宴会用的,但是到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了实用性,最多最多用在婚礼上,作为捧花的托举。 如果为婚礼定制无可厚非,总有人复古又讲究,只是哪有人会在婚礼上用蛇元素。虽然设计稿相当漂亮,铂金的灵蛇蜿蜒盘在黄金接贝母的捧花棒上,灵蛇的眼睛是两颗阿斯切切割的矢车菊蓝宝石,纯洁灵动。 “单蛇杖……”专业性让她一眼看穿了尹席的设计理念,“是要送给一位从事医学行业的朋友吗?” 尹席说:“是。” “如果这些都是送给同一个人的话,我有一些修改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听一听,”她望向尹席,蓝色的双眸宝石一样明亮,“当然,还是以你的想法为准。” 尹席点头。 和这位设计师的交流过程非常舒适,她性格直爽,敢想敢说敢问,而且,同一代人之间的话题总要多一些。只要他们愿意分享,每一个设计师的心里,都有无数个有关自己、有关他人的故事。 时代赋予了他们相似的观念和想法,在接下来长达三个小时的交流里,尹席采纳了她的两个建议,最后一次将所有的细节敲定。 她将修改后的稿件保存在文件夹里:“我以为这样的作品,Theophil也能做到很好,不过这算不算是,我们两个品牌的又一次合作?” 尹席笑着摇头:“我来这里,是作为SunTrace的顾客,不是Theophil的任何人。”说不出缘由在哪,空穴来风的第六感让他不想动用Theophil的工作室,“还有,你说‘又一次’,那‘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席简心……”她停顿了一下,率先告罪,“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她的结婚戒指就是跟我们定制的。那时候,Theophil还没有自己的珠宝工作室。” 尹席说:“她是我外曾祖母。你知道那枚戒指长什么样吗?” “我找找照片……我不确定是几几年的作品了,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她对那枚戒指颇有印象,所以没让尹席久等,大概只用了两分钟,她就将平板转向尹席,“你看。” 戒指是叠戴式设计,一枚V字护戒排列着玫瑰切割的碎钻,另一枚镶嵌着水滴形的粉橙色宝石,温柔似晨曦,火彩又不及钻石咄咄逼人。 尹席问:“主石是什么?帕帕拉恰?” “帕帕拉恰。”她的声音和尹席同时响起,她赞赏地点点头。 帕帕拉恰是粉橙色蓝宝石的一种,产量稀缺,价格不输给皇家蓝宝石,它还有非常美好的寓意——圣洁与生命。 尹席颔首:“我知道了,谢谢你。我的那套珠宝大概什么时候能做好?” “那就取决于,我是看Theophil的面子呢,还是看一个普通消费者的面子。”她风情万种地笑了笑,“开玩笑,大概两三个月的工期吧,我会尽快的。” * 颜微尘做什么决定都干脆利落,除非跟尹席有关系。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读书、工作、还贷、好好生活。认识尹席以后,才发现简简单单的愿望也是由无数枝枝桠桠的欲望决定的,而且只要一个枝桠枯萎,生命就有了遗憾和不甘心。 比如,伴着尹席的信息素入睡的时候,他常常会做一番旖旎或者温情的梦,有时梦里是他们两个人,有时还会有个孩子。可是醒来一个人躺在床上,他依旧不知道该拿孩子怎么办。 再比如,自从管家提起接机的事情,他就一直在纠结要不要问尹席什么时候回来,他好久没有联系尹席了,连尹席的声音都在记忆里变得模糊。 虽然不愿意承认,他的确在思念尹席。理智告诉他,越是迷人越是危险,可是接骨木的气味又总让他徘徊在飞蛾扑火边缘。 杨管家不知道颜微尘在想什么,倒是会投雇主所好,知道航班信息以后,主动让司机上门去接颜微尘。 也好,不用纠结了。 颜微尘很久没有出远门了,上一次来机场还是代表医院去做学术交流。他站在接机口,看着大屏幕上航班结束行程,看着不用托运行李的乘客从里走出,然后看到了熙熙攘攘人群里的尹席。 他攥了攥微湿的手心,视线突然变窄了,以尹席为中心,周围只剩下了白茫茫一片,嘈杂的接机口也寂然无声。而他看着的那个人,正在一步步地朝他走来。 尹席把行李箱推到司机面前,随后拥住颜微尘,附在他耳边说:“我很想你。” 颜微尘没有说话,胸膛紧贴的那一刻,他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体温在攀升。公共场合里,尹席身上没有一丝接骨木花的清甜,但是鼻尖贴着他的衣襟,似乎可以嗅到太阳一般的暖。 尹席将下巴垫在他的肩上:“你最近还好吗?” 颜微尘点点头:“嗯。” 其实也说不上多好,妈妈那张嘴,连蒙带猜地把他和尹席的那些事搅得满医院皆知。同事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什么,就是闲话都已经传到放射科去了。 “它还在吗?”接机口很吵,尹席的声音也很小,好像大一点就会把梦戳破。 在……颜微尘不知道点头算不算是给尹席希望,他没有作答。 尹席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轻轻呢喃:“管家跟我说,我们有了新邻居。”好像他们一直住在一起,从未分别。 颜微尘没有纠正这话的错处:“嗯。” 尹席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他卖着关子巧笑:“就搬在我们家院子里。” 颜微尘有了反应,他抬起头,好奇地说:“什么?” 尹席放开颜微尘,但是手还握在一起,他不想错过颜微尘脸上的表情:“是只小鼹鼠,”他认真地在微笑,可是弯起的眼角并不快乐,颜微尘从里读出了淡淡的忧愁,“你想回家看看吗?” 颜微尘凝视了他的眼睛许久,轻声应答:“嗯。” 第34章 千金难买他喜欢 杨管家很高兴看到尹席把颜微尘带回来,比这更好的消息是,他发现颜微尘吃东西的时候有反胃的迹象,就跟喉管变小了似的,吞咽起来费劲,伴随着腹部的不规律收缩,好端端嚼着还会间隙性停顿。 尹席朝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会意,给他们各加了一杯柠檬汁。颜微尘也不管他们是不是看破了,只要不说出来,他面子上就过得去,就着柠檬汁,勉勉强强吃了以往一半的饭量。尹席陪着他细嚼慢咽,放下筷子的时候,菜早就冷了。 “我可以去院子里看看吗?”颜微尘想看看鼹鼠的家,他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虽然不一定有看到鼹鼠的运气。 “嗯,我们一起去看看。”尹席牵住颜微尘,怕他迷路似的,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 管家给尹席发过花园里的监控记录,鼹鼠的洞穴就在倒挂金钟不远处,他本意是想请示尹席要不要把洞埋起来,免得鼹鼠挖断倒挂金钟的根。但是尹席说颜微尘喜欢,就让它在这安家了。往后的几天,管家在洞口放了点碎肉,还真让红外探头拍到了鬼鬼祟祟的小邻居,只是这位邻居有些腼腆,统共只出现过两次。 五月的倒挂金钟正是最美的时候,粉色的小花精灵一般跳满枝头,散发着清幽的暗香,在静谧的夜晚齐齐哼唱一首小夜曲。颜微尘痴痴地想,夜深人静的时候,也许这一树的小精灵就会叽叽喳喳地闲聊风路过时告诉他们的传闻。 小鼹鼠的洞口长得跟动画里一模一样,只是里面黑黢黢的,也不知是通往哪里,手电筒也照不到更多。颜微尘抱膝蹲在洞口,好像这么傻等着,就能等到鼹鼠举着小铲子出来。 “管家说,鼹鼠前两次出现的时间都在早上5点左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天在这住下,明天我们早一点蹲,兴许能够蹲到。”尹席蹲在颜微尘身边,揽住他的肩膀,“我还有个礼物要给你。” “不用了,我从来没送过你什么。”颜微尘连连摇头,“我什么都不缺,不用为我破费。” “你先来看看,”尹席将他搀起来,“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以后就不送了。” 在他们进花园的时候,管家已经把尹席的行李箱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跟他之前准备的有所出入,除了一个密封好的牛皮纸文件袋,还多了一个鼹鼠公仔。他给尹席整理的衣物正好塞满一个行李箱,不用清点也能猜到,为了给这两样东西腾地方,尹席至少丢了一件外套。 衣服再好,尹席也没什么稀罕的,他不会以价格来衡量这个公仔的价值,就像他不会以行业和社会背景来衡量颜微尘。 总之就是,千金难买他喜欢。 颜微尘一回家就看到了摆在餐桌上的小鼹鼠,他激动地走到桌前,刚要伸手又忍住了,礼貌地回头看向尹席,后者还站在门口,微笑着点头,表示这就是他刚刚说的礼物。颜微尘把鼹鼠抱起来,揉了揉它软软的塞满棉花的肚子,然后旁若无人地用脸蹭它。 他觉得心化了。 化给了童年,也化给了身后为他寻找童年的人。 激动了良久,他总算找回了理智,他高兴地转过身:“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话一出口,他就发现自己失言了。尹席如果有所求,那就是钱也解决不了的,他一穷二白,谁的圣诞老人也做不了。 “我……”尹席轻笑一声,“看到你开心,我就没什么愿望了。”颜微尘将信将疑的眼神勾起了他的种种心事,他尽量避开孩子的事情,拣能说的说,“前段时间,公司里出了很多事,很多我也无能为力的事,可是没有人能倾诉。我不敢找你,怕你看了新闻有什么想法。” “没有。”颜微尘心虚地避开尹席的目光。 “颜微尘,我们没有联系的这些天,我真的害怕极了。”怕颜微尘对他失望,怕颜微尘把孩子打掉,也怕被迫离职以后一无所有。 只有尹席知道,Theophil的纸醉金迷于他而言就是一座空中楼阁,表面上他担着几万员工的生活,而实际上他自己都跟走钢丝一样,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这样的脆弱又不能让旁人知晓。明明他也就是个普通人,能力有限、权力有限、自由有限,他还必须装出无所不能的样子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但是在机场看到你,我觉得,我觉得这就比什么都好。” 颜微尘有了一刹那的动摇。 这个爱他护他的人,对他有着克制的依赖。他把鼹鼠抱在身前,而鼹鼠紧贴着的腹部,有他们的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得起尹席的期望,但这是他们认识以来,颜微尘第一次觉得,他对尹席不是可有可无的。在爱情被时间的磨盘搓成灰之前,他可以任性地上门找尹席,来看小鼹鼠,而且不用担心尹席把他当作麻烦。 不过杨管家偷懒了,没有给颜微尘布置房间,好像发情期过后,他跟尹席睡一张床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颜微尘不好意思使唤杨管家,跟尹席进卧室的时候,心跳得如同打鼓一般砰砰响,眼睛睁得老大,也不知是提防尹席,还是提防自己梦里的那点小心思。 他躺在尹席身边,被子掖到胸口,两手拘谨地压在上面。闻着接骨木的花香,他清醒得没有一丝睡意,他无聊地看着天花板放空,房间里任何响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尹席就坦然多了,他侧身躺着,胳膊支着脸颊,大大方方地盯着颜微尘看。 两人跟玩木头人游戏似的僵了快十分钟,颜微尘突然转过身,却是背对着尹席。他把床头柜上的小鼹鼠捞进怀里,举着小鼹鼠的胳膊跟自己摇了摇,又揉揉它圆滚滚的肚子。 被窝里,尹席把手伸过来,环住颜微尘的腰,手心炽热的温度隔着睡衣传入他的腹部。颜微尘后背僵了僵,默默抱紧了小鼹鼠。 -------------------- 车来了(/ω\) 第35章 接受我 尹席试探地在点了点指尖,突然拉近俩人地距离,鼻尖抵住颜微尘的腺体,皮肤表面只有沐浴露的气味,信息素是一分一毫都肯不泄露出来。 轻柔的吻落在腺体上时,颜微尘紧张得缩起肩膀。他没有办法大大方地释放信息素,就像他羞于脱光衣服站在尹席面前。 他总想把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可实际上一样也没有。 看他没有抗拒,尹席缓缓将手伸进裤子里,得寸进尺地勾起他的性器。颜微尘下意识把腿夹紧了,但这无济于事。肉棒一被握在尹席手里,他就什么都不会了。 沉睡的性器原本还是软趴趴的,尹席捋了捋就顺从地挺立了起来。omega的下身光洁,不似alpha耻毛丛生,柔软的肌肤给了指尖极大的享受。他轻轻搔过冠状沟,沿茎身缓慢抚摸至囊袋。 似有似无的触感最让人难受,摸得性器痒痒,也勾得人心里痒痒。颜微尘躬起背,屁股往后缩了一点,顶到尹席,他又不敢动了,只好嵌在尹席怀里任他摆弄。 尹席在颜微尘的腺体上舔了舔,信息素伴随着汗液分泌出来,齐齐挑逗着alpha的神经。他张开嘴,牙齿刚碰上腺体,就听到颜微尘软绵绵的拒绝。 “不要。” “哪里不要?”尹席在腺体上轻咬一口,除了湿乎乎的口水,一颗牙印都没留下,“这里不要?”继而,他手里又撸了两把,“还是这里不要?” 颜微尘答不上来。 上次发情期,他浑浑噩噩的不清醒,但是尹席已经把他从里到外玩遍了,而且种子都揣上了,现在接受也没什么损失,要拒绝倒不如一开始就拒绝睡在一张床上。弄得不上不下的,硬一晚上他难受。 他放下小鼹鼠,转过来看着尹席,眼睛红了一圈跟受欺负了似的,但他就是抿着嘴,没有一点求饶的意思。 尹席握住他的手,伸进自己的内裤里:“摸摸我。” 他早就硬了,要哄颜微尘,自己支不出手,索性哄到底,让颜微尘替他捋捋。 颜微尘本来已经放弃思考了,手心握住巨物的下一秒,触了电似的缩回来,握成拳捂在胸口。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尹席的眼睛,就差没把被子掀开来亲眼确认了。 尹席被他的反应惹笑了:“怎么了?” 颜微尘又把尹席的手拿出来,穿好裤子,也不管柱头顶着难受:“不摸了。” “为什么?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尹席知道他在想什么,偏要逼他说出来。 “我……”颜微尘说不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死鸭子嘴硬道,“我自己可以解决。” “可是我喜欢摸你啊,”他咬了咬颜微尘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廓上,“小小的,软软的……颜微尘,我们做爱吧。” 颜微尘被撩得耳朵红了,他从来没有主动过,不说话就算是默认。尹席掀开被子,褪下颜微尘的内裤,随后脱去自己全身的衣物,独独留下颜微尘的睡衣。颜微尘用余光撇了眼尹席的下身,alpha的肉棒青筋虬结,足足比他粗长一大圈。 尹席捻过他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不好意思看啊?” “没有。”颜微尘终于正眼看他的下身了,视觉上一点不输给刚刚摸到的。他脚趾抓紧床单,把衣摆往下扯了扯,根本遮不到自己的性器。 跟alpha较劲,自讨耻辱。 双腿被尹席折在身侧的时候,颜微尘有点后悔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稀里糊涂地就让尹席把手指插进了后穴里。 指节修长,指骨分明,尹席的手与手模有一拼。他眼眸低垂,认真地观察着颜微尘的穴口,好像在礼服上做珠钉一般认真。他清楚地记得颜微尘的前列腺在哪,但他就是不急不慢地描摹着柔软的内壁,偶尔才装作不经意地擦过敏感地。 这个过程上次是没有的,那时候尹席什么都没做,颜微尘已经湿了,而现在不得不耐心一点。 颜微尘也犟,舒不舒服都不吭声,他直愣愣地看着尹席的手指在穴里进出,衣服随着呼吸起起伏伏,让他想不注意身体的变化都难。 接骨木的气息强势,但是不稳定,自从抽取信息素液以后,腺体负载太重,尹席没有再释放过信息素。相比之下,空气里榴莲味淡得几不可闻。 颜微尘对他的信息素总是那么不自信。 尹席抽出手指,肠液沾了他一手,他随手抹在自己阴茎上,扶着颜微尘的腰往穴里塞,柱头刚一进去,颜微尘就缩紧了穴口,他涨红了脸,对尹席说:“不行,进不来。” 手指和阴茎的触感太不一样了,他明明白白感觉到了尹席的形状,摧枯拉朽的羞耻感让他徘徊在落荒而逃的边缘。 “进得来。”尹席往里挺了一截,“疼不疼?”嘴里问得好听,下身却不含糊,自己把握着节奏小幅度地进出,茂密卷曲的耻毛摩擦穴口的嫩肉,鼓鼓囊囊的囊袋与肉体碰撞出轻响。 一簇簇纤细的电流沿脊柱上蹿,颜微尘背上开始出汗了。他想抓住这欲仙欲死的快感,又不能全然放下心里的戒备安然接受,他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华丽的水晶灯即将坠落般摇摇晃晃。 尹席俯身挡住他的视线:“看着我啊。” “其实,其实我今天不方便做。”颜微尘差点把自己舌头咬到,他就是想当逃兵,又没脸说出理由来。 尹席点破他的心思:“我保证不碰到生殖腔。” 他把脸埋在颜微尘的肩头,鼻尖蹭过他的侧颈,在狭小的空间里寻找omega信息素最浓郁的角度。颜微尘发觉了尹席的目的,连忙朝尹席转过头,惊慌失措地用手捂住腺体。 尹席的动作停滞了,他眯起眼睛,似有些不满颜微尘的叛逆,颜微尘从来没见过尹席这副模样。尽管只维持了一秒,但也足以提醒他,他面前的这人再耐心、再温柔,也是个alpha。 他悻悻地把手松开,尹席的动作却没有继续,原来灰蓝色的眼眸也会像海一样深不见底。 “信息素只是一种特殊的识别,告诉伴侣‘我在这里’或者‘我需要你’,它不构成爱与不爱。”尹席握住颜微尘的手,指腹轻柔地摩擦他的手心,“颜微尘,我需要你的信息素。” 颜微尘犹豫地拒绝:“它不好闻。” 尹席强硬地说:“我需要它。” 见颜微尘迟迟没有反应,他抽出阴茎,翻过颜微尘,从背后猛地插进去,柱头堪堪停在生殖腔前面,颜微尘吓得发出一声惊叫。没给颜微尘反应的机会,尹席俯身,不轻不重地噬咬他的腺体,不破皮不标记,却足以让他紧张地缩起肩膀,双眼紧闭。 片刻过后,尹席整理好心情,重新直起腰,指腹触在发热的腺体上:“我希望我的爱人学会接受自己,接受生命的不完美,以及,”他深吸一口气,“接受我。” 预想中的强行标记并没有发生,颜微尘妥协了,omega的信息素渐渐浓郁,甜腻腻地、笨拙地安抚着身后的alpha。 第36章 顶奢 “做得好。”尹席的口气大不一样了,连抽插的动作都变得轻快起来。 前头无法满足的欲望与后面欲仙欲死的刺激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颜微尘很想摸一摸自己下身,但是人被尹席压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顺应肢体碰撞的节奏,细细分辨阴茎与床单摩擦的快感。 一半借助床单,一半倚赖性爱,快要射出来的时候,颜微尘又皱起了眉,怕弄脏床单。沿着欲望的源头逆流而上,后穴不自觉地收紧了,结果只是让尹席觉得更加畅快。他丝毫没有察觉到颜微尘的羞耻感,循着生理本能横冲直撞,每一记都从前列腺的位置狠狠擦过,好几次几乎碰到生殖腔的入口。 颜微尘张着嘴大肆喘息,酥酥麻麻的感觉不再集中于小腹,热流般随着血管延伸至身体的每个角落,他越来越无法忍受射精的冲动。 直到此时,尹席才想起颜微尘被冷落的性器,手心朝上沿着小腹缓缓摸向他的下体,坚挺的性器刚一握进手心,便察觉到了微幅的抽动。拇指稍一堵住精孔,颜微尘就过电一般周身一颤:“要射了。” “嗯。” 尹席放开精孔,手心裹住龟头揉了揉,颜微尘就再忍不住了,一股脑射在了他的手里,随后陷入了空荡荡,无欲无求的贤者状态,只待尹席达到高潮。然而尹席停顿了片刻,将颜微尘翻过来,面对面看着他。 颜微尘脸颊上的坨红还没来及退去,缺氧般的呼吸也渐渐平复,他呆呆地望着尹席,好像接下来尹席要做什么他都无所谓。 尹席握着他的手,触碰在他们交合处。omega的肠液沾满两人的下身,濡湿了指尖一片,而alpha的尺寸依旧,完完全全没有餍足的迹象。 他低下头,沉默地看着尹席在他身体里进出,不敢相信他是在清醒地跟尹席做爱,被尹席完整地占有,虽然此刻并不后悔。身体迟钝了一会,到底没有忍受住亲密关系带来的快活,颜微尘又找到了刚刚的感觉。 “颜微尘……” 尹席想说的有很多,他想跟颜微尘结婚,想跟颜微尘旅游,想跟颜微尘一起抚养孩子,以及,想跟他做爱做到地老天荒……在每一个家、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艘游轮的甲板上做爱。 他抚摸着omega的脸颊,好像触摸的不止爱人,还有他们的未来。 也许他是Theophil有史以来最不理性的执行官,没有席简心的雄心抱负,也没有前两任的投机取巧。权力和生活,他更热爱后者,毕竟他原本也不是作为席家的继承人培养长大的,感情到位了,就什么都不想了。 等到尹席餍足,然后草草整理完床铺,颜微尘已经不胜疲惫了。他枕着尹席的胳膊,听尹席有一茬没一茬地说Theophil的事情,但大多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我外曾祖母的信息素是木质玫瑰调,人们爱她,就说这个味道高级,说她生而高贵;人们不爱,就说那是婊子的气息,天生用来勾引人的。”他不屑地笑了一声,“可是说这些话的人,最多是闻过Theophil七号香水,有谁真的认识她?” 贴标签是贬低他人的最快方式,甚至不需要考虑是否合适。标签一旦给人贴上,所有的行为都可以因此得到合理解释——好好的omega不相夫教子还从商?不务正业!仿照自己的信息素调配香水发行出来?妥妥狐媚子,还嫌骚的alpha不够多。 然而一旦提到她为社会作出的贡献,那些莫名其妙看她不顺眼的人又缄口不言了。对他们来说,承认别人优秀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尽管他们跟席简心根本不在一个赛道里,尽管他们这辈子不眠不休都不可能达到席简心的高度。 最后尘归尘,土归土,还有什么不服气不妨跟阎王掰扯去。时至今日,没有人能否认席简心是那个时代最有影响力的omega之一。 “你知道接骨木吧,路边上一丛一丛的小野花,”尹席叹了口气,听不出是无奈还是无语,“我也曾是个因为信息素,不被看好的alpha。” 颜微尘的印象里,Theophil根本没有接骨木调的香水,尹席甚至极少用接骨木做设计,虽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上任不久,品牌还未来及大量覆盖这位新任设计师的标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评价应当不来自于消费者。 “为什么?接骨木也好闻啊。” “因为接骨木廉价,平庸。”尹席眯起眼睛,想到席家的勾心斗角,他的眼底明明是冰冷的,嘴角却还挂着调侃的笑,“奢侈品追求的是珍贵,稀有。” 颜微尘起了安慰他两句的念头,绞尽脑汁没想到合适的说辞,正在质疑自己的书读哪里去了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才是需要被安慰的那个。 尹席转身,搂住颜微尘,他浑身一丝不挂,而颜微尘还穿着一件睡衣。他贴了贴颜微尘的脸颊,呼出的热气轻薄地扑在颜微尘脸上:“你是我永远的顶奢。” 就像公子哥对超跑的追求,阔太太对铂金包的热情。 尹席动了凡心,心里便建起了一座耶路撒冷。 第37章 我被骗炮了 一晚的温存结束后,颜微尘后悔了,他一把扯走两人身上的被子,连滚带爬跑下床找内裤。 尹席裸体横陈在床上,人是醒了,大脑还在宕机。昨晚还好好的,天一亮就回到了解放前,跟灰姑娘魔法消失的速度有一拼。 颜微尘穿好睡裤,把被子堆回尹席身上,连正反面都没分清:“我昨天脑子坏掉了,你不要当真。” “嗯……”尹席拖着长音应了他,闭上眼睛转身背对颜微尘。 颜微尘看了眼时间,绕床走了一圈,蹲在尹席面前:“你不起床吗?”他不知道尹席几点去公司,但是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尹席总是很早就起床处理邮件了。 尹席又翻了个身,继续背对他,嘴里含含糊糊地好像在呓语:“我心情不好。” 颜微尘说:“你怎么了?” 尹席眼睛紧闭,不开心地说:“我被骗炮了。” 颜微尘有种被倒打一耙的感觉,急得差点咬到舌头:“你,明明……你吃什么亏了?我才是,我……”他才是吃了大亏,统共拿了尹席一只鼹鼠,就被翻来覆去玩到后半夜,到现在腿根还泛软。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尹席睁开眼睛,用余光偷偷瞥他:“亲我一口,我就起来。” 颜微尘破罐子破摔:“那你还是躺着吧。”他在卧室里张望了一圈,衣架上只挂了尹席今天要穿的衣服,他昨天的衣服被管家拿去洗了,现在不知道穿什么,只好蹲下来缠尹席,“我衣服呢?” 尹席朝他转过身来:“亲我一口,我就给你找,不然我们可以一起躺着。” 颜微尘说:“你不去公司了啊?” 尹席说:“不想去。”见颜微尘犹犹豫豫地不愿意,他把被子整了整,重新闭上眼睛,俨然一副摆烂的姿态。 颜微尘一狠心:“你说话算数?” 尹席抿了抿嘴唇,刻意抑制上扬的嘴角:“嗯。” 颜微尘脑子里盘算着亲一口就赶紧撤,速度越快越好,刚一凑到尹席面前,就被他搂住腰,一把卷到床上。尹席翻身骑在他身上,绵长一吻,几乎逼得颜微尘喘不过气来,最后还是被颜微尘推了两次才罢休。 他大咧咧地下床,身上也不披件衣服,直接拉开衣帽间的门。四季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绅装占了大半,乍一看简直强迫症的福音。不过颜微尘很清楚,这一房间的福音能超过他全部的家当。 尹席推开其中一扇柜门,麻利地从里挑了一身。颜微尘本想说他穿尹席的衣服不合适,拿到手上才发现这是他的尺码。 尹席没看着他换衣服,先去了卫生间刷牙洗脸。颜微尘缩在卧室暗处,匆匆忙忙穿上新衣,视线一刻不肯在自己的皮肤上逗留。 所有种类的疤痕里,最丑的就是烧伤,凹凹凸凸颜色还不一样,要是有的选,他真想把这块皮撕掉。 丑死了。 不是不能接纳自己,只是越爱尹席,越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不堪。 等两人磨磨蹭蹭下楼,颜微尘才想起来院子里的小邻居。洞口的肉糜已经不见了,不知是鼹鼠吃掉的,还是被蚂蚁连夜搬走了,总之什么也没看到。 吃早餐的时候,颜微尘抱着鼹鼠公仔一言不发,偶尔还会心虚地观察杨管家的表情,虽然昨晚的那档子事,等杨管家收拾卧室就一清二楚了,反正不要在他走之前社死就行。 哈里森公园跟医院距离远,颜微尘放下餐具就要出发,坐进车里还抱着小鼹鼠,要是把这玩意落在尹席家里,那他就真亏大发了。 尹席站在车边,等着为他关车门:“晚上我去医院接你。” 颜微尘拒绝:“不用,我今天值班。” 尹席改口:“那明天我叫人接你。” 颜微尘还想拒绝,怕尹席没完,敷衍道:“明天再说吧。” 看着阿斯顿·马丁开远,尹席回家问管家:“上次的信息素提取液有多少毫升?” 管家严谨地说:“稀释过后,将近30毫升。” 30毫升……以香水瓶的设计来说,一毫升二十泵,30毫升就是六百泵,喷到孩子出生不成问题吧? 尹席本来以为只有一点点,还怕撑不到他出完差回家,现在看来全是杞人忧天。他难得地跟管家无理取闹:“你为什么不分装5毫升给他?” 管家对信息素的用量哪有概念,再说,除了颜微尘,也没人用得上啊:“下次一定。” 想到针扎在腺体里的酸爽,尹席整个人一激灵:“算了,没有下次。” * 尹席是真的不想去公司,罢工的事情一出,什么牛鬼蛇神都上赶着冒泡。小鬼被打发走了,管理层和董事会的那些阎王还在,多的是人等着跟他秋后算账。 以前他进Theophil的时候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窒息。Theophil为他带来了无与伦比的资源,让他的设计收获了更多的关注,同时也让他暴露在越来越多赤裸裸的恶意里。 他想做一个纯粹的设计师,但世上所有的纯粹都有代价。 在公司的一早上,他几乎都没找到状态。 很迷茫。 风险官忙完手头的事情就来办公室找他,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单刀直入地问:“怎么样?” 尹席牛头不对马嘴地说:“这些天,我总是在想,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各自经营好自己的品牌。” “因为市场只有这么大,因为人心都是这么自私。”易雨生没有这么多的人生想要思考,他只关心尹席此行的结果,“你从Ophiuchus那里知道了什么?” 尹席把一份牛皮纸袋甩在桌上,一言不发地等着易雨生翻阅文件。 牛皮纸袋里的信息清晰明了,但不妨碍易雨生看完以后一筹莫展:“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能公开。”这是尹席唯一能确定的事情。 敌人的敌人也未必是朋友,他不想给人当枪使,也不想亲手把席星袖推上绝路。 “那就不公开,”易雨生总是支持尹席的想法,而且他提出了新的顾虑,“我不信席星袖是Ophiuchus的第一个试验品。” 这话一说,尹席突然感到后怕——如果Ophiuchus的实验室里还出过哪位王侯将相家的孩子,那他揭开的就不止是席星袖的出生,而是权贵界的潘多拉魔盒。 三岁小孩都知道不能把手指伸进插座里,更枉论摆在成年人面前盘根错节的沉疴。他又不是救世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对所有人都好。 尹席撑着头,手指插在头发里,也不管会不会弄乱发型:“那第四代抑制剂的专利怎么办呢?我总要有个交代啊。” “不要太悲观,第五代抑制剂已经可以投入临床实验了。”安慰解决不了问题,易雨生的心思也不在席家控股的那些个研究院或者基金会上面,反正十个里面九个亏本,现在也不差多一个,他很快想到了后招,“在此之前,你可以用这个把柄去跟Ethel谈条件,比如……” 他沉吟片刻,权衡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平心而论,在整个席家,尹席最缺的是资源。强强联姻是上流社会的共识,资源就是他们博弈的筹码。而尹席的情况相当尴尬,妈妈是beta,在席家不受重视;爸爸是alpha没错,可是非长子非幺子,在尹家也不受重视。如果尹席有个强有力的丈母娘家,倒是能帮他撑腰,可他现在还是孑然一人。 思来想去,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易雨生提议:“比如,让他们挤兑你那些哥哥姐姐,帮你坐稳席家的位置。” “易雨生,”尹席放下手,没有称赞这个想法,只是倦怠地问,“你有没有想过,远离这些勾心斗角的纷争,跟自己喜欢的人过普普通通,岁月静好的生活?” 易雨生一口否决:“没有,我妈是个任人骑跨的婊子,我连我爸是谁都不知道。我从小到大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要所有人都看得起我。” 他跟尹席不一样。尹席是温德米尔长大的彼得兔,他是贫民窟厮杀出来的饿狼,长这么大没见过什么叫“岁月静好”。他和管理层的其他“皇亲国戚”也不一样,他是尹席招进来的人,尹席要是走了,他也得走。 第38章 跟我回家 颜微尘下夜班的时候,司机没接到人。枉费尹席提早离开公司,到家还是扑了个空。 对此,司机老实巴交地解释:“颜医生说,他要回家养鱼。” 尹席不满地抱怨:“你不知道把他鱼缸搬来啊?” 司机就一开车的,哪里想得到这么多,头一次挨尹席的训,一米九的大块头面露难色,尴尬地垂下脑袋。 尹席捞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重又穿在身上:“送我去他家。” 杨管家劝说:“席总,颜医生下夜班要补觉的,也不知道现在醒了没有,还是明天再接他过来吧。” 给尹席当管家这些年,他最近才发现雇主有吹毛求疵的迹象,而且无一例外跟颜微尘有关。小别胜新婚,尹席的心态也能理解,反而是另一位,不温不火的,杨管家也摸不透。 尹席朝司机摆了摆手,让他该干嘛干嘛去:“明天我有活动,后天吧。” 知道司机不会来事,过了两天,尹席亲自坐车去接颜微尘。总裁忙归忙,好处就是工作时间弹性大,什么时候下班他自己说了算。他已经想好了,除了鱼缸,顺便把鼹鼠和冰箱贴一起搬走,免得颜微尘再找借口。 人算不如天算,路上碰到堵车,尹席估摸颜微尘已经下班了,直接让司机开去颜微尘的小区。暮色昏沉,小区疏于管理,路面上横七竖八停着业主们的私家车,要是运气不巧迎面开来一辆,交车还是个技术活。 尹席坐在车后座,懒洋洋地给颜微尘发了个消息,还没等到颜微尘回复,就听到车窗被人敲了敲,他摇下车窗,司机也在同时挂上空档。 窗外是个中年女人,两眼眯成一条缝,猫着腰看向车内,几乎要把整个脑袋塞进来,也不知所谓何事。尹席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忍不住皱起眉,猜她是准备掏出二维码要钱,还是神神叨叨要给他算命。 都不是。 女人问:“你是席轻蓝?” 尹席默认:“什么事?” 女人又问:“你跟颜微尘什么关系?”基本礼貌都没有,一上来就两连质问。 尹席拒绝回答:“你是谁?” “呵,你贵人多忘事啊,”女人嘴唇抿成一条线,夜幕里,面相看着尤为刻薄,“我是颜微尘的妈。” “哦,我想起来了。”其实没有,总共见过一面,她在尹席眼里的识别度,还比不上那座肮脏丑陋的破房子。他一天天的这么多事,哪能把她记上个把月。 “你是不是睡了颜微尘?”女人贼眉鼠眼地把车里内设环顾了遍,好像她懂似的,实际上尹席的车比她的脸还干净。 从来没人用这么粗鲁的言语过问尹席的私生活,连司机都被恶俗到了,忍不住从反光镜里偷窥女人的神情。 好像被胡桃卡在了喉咙口,尹席直接语塞。 女人哂笑:“好啊,奸A淫O,偷鸡摸狗的事都做出来了。” 尹席锁紧了眉:“什么叫奸A淫O偷鸡摸狗?你小心说话。” “我说错你了?我跟你说,我家颜微尘是不可能给你白睡的,我辛苦把他养这么大,好好的清白就给你毁了。”女人说话还是这么惊人,唾沫在光影里飞舞。 尹席白了她一眼,看向天窗:“那你想怎么样?” 女人说:“那你得跟他结婚吧?” 难得立场一致,尹席重新正眼看她:“嗯。” 女人又说:“那你得给彩礼吧?” 尹席没开口:“嗯?” 女人抠着车窗,嗓音抬高了几度,穿得尹席耳膜疼:“‘嗯’什么‘嗯’?这点规矩不懂?我家颜微尘可是omega,大把的alpha排队要娶他的,要不是给你生米煮成熟饭,还不一定轮得上你呢。能娶我家颜微尘是你的福气,你还想白嫖啊?” “要多少?”尹席就是问问而已。 女人脸色出现了缓和:“也不多,”她摊开一只手摇了摇,美滋滋地眯眼,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这个数,以后我儿子归你,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500万?”尹席想笑,虽然现在不是时候。 “老板这么大,人这么抠的啊?”女人的笑僵住了,她瞪大眼睛,仿佛要在尹席身上灼个窟窿出来,“你随随便便买辆车都不止500万吧?区区500万就想打发你丈母娘,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儿子可是omega——以后生的孩子不是alpha就是omega,我收你5000万彩礼一点都不过分!” 丈母娘……尹席真的会谢。 别人的丈母娘上赶着给自家孩子撑腰,她是唯恐儿子卖不上好价钱。说难听点,负责任的猫舍犬舍都要掂量顾客能不能好生喂养,她就真的一点不担心颜微尘在席家会不会受委屈。 “你还是报警吧,”尹席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不报警我报警。” 也不是拿不出来,就是不想给。先不说银行会不会因为这笔没头没脑的动账怀疑他洗钱,他要是给了,就跟坐实人口买卖无异。赶明儿这笔钱再被挥霍掉,她不还得来找他?谁会跟现成的摇钱树过不去? 女人手指着尹席大骂:“好啊,那我就报警。我不止要告你强奸我儿子,我还要揭发你诈骗,我查过了,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omega权益协会,你安的什么居心,到时候跟警察说去!” 尹席一耸肩,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威胁过:“我无所谓啊,大不了明天我叫人去把它注册下来。” 女人终于把脑袋缩回车外,也不知在对谁嚷嚷:“来人呐,这里有个渣男,睡了我omega儿子不负责,我一把屎一把尿辛苦养大的儿子啊……” 尹席:“……” 他们在路上停了太久,后面的车等得不耐烦了,喇叭摁得直响,尖锐地催促他们离开。尹席摇上车窗,耳不听为敬。 女人还想追上来,尹席扫兴地指使司机:“回家。”接不到颜微尘事小,让死女人跟着他摸到颜微尘家,颜微尘又有的忙了。离开小区以后,尹席又说,“叫人盯住这疯女人,别让她找颜微尘麻烦。” “席总,”司机踩下刹车,难得机灵了一回,“颜医生。” 尹席看向窗外,颜微尘也在马路对面望着他,等车停下了,左右看看,一路小跑到车门边:“尹席?” 尹席打开车门,拽着颜微尘的手往车里拖:“来,跟我回家。” 颜微尘迷迷糊糊地在他旁边坐下:“啊?” “养鱼是吧?”尹席先发制人,“一晚上饿不死,我明天叫人来搬鱼缸。” 颜微尘眨了眨眼,早忘了前天打发司机的借口:“不是……” 尹席还有后招:“鼹鼠和冰箱贴是吧?小事小事,我明天叫人一块搬走。” “不是,”颜微尘终于插上话了,“我一个人住没问题啊,为什么要搬走?” 尹席拍了拍胸口,理直气壮地说:“我有问题,我一个人住难受。” -------------------- 席崽:有人收购丈母娘么?不要钱,我倒贴,包邮到家。 第39章 资本的力量 认识尹席之前,颜微尘生活两点一线规律得很,机械、麻木,却在世俗的标准里充满意义——一个兢兢业业的医生,只要人醒着,时时刻刻都在替病人做打算。 现在生活多了一些可能性,他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踩着露水等鼹鼠出现,剪一枝倒挂金钟在窗檐下风干,在休息日的中午跟尹席在公园里野餐,然后无所事事地躺在草坪上玩指缝里的阳光。 一呼一吸,都是为自己而活。 浪费时间,却美好。 自从上一次亲密接触,他们就一直睡在一张床上,但是尹席没有再碰过他。两人仿佛是从未发生过关系的热恋期情侣,对各种小事都充满了探索欲,尽管身体状态不是如此,颜微尘会把孩子生下来成了这一屋檐下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颜微尘跟科里报备了情况,值班是实打实地少了,但闲言碎语是真的少不了。有几次他远远地看到几个同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可是他一靠近,那些人就心虚地闭上了嘴,好像颜微尘身上沾着病毒似的。 社会对弱势群体的道德要求莫名高,看到未婚先孕的事情,旁人的心态就像对肉条垂涎欲滴的狗,不嚼得稀烂誓不罢休。离奇的是,他们还会把嚼下去的肉糜反刍出来喂给别人,尤其是在当事人没有表露结婚意愿的情况下,表面上他们还是友好相处的同事,私下里又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嘲笑颜微尘被席轻蓝玩了,还心甘情愿给人当外室。 不过也有直接不给面子的,他们是想得最远得那一波。同事一怀孕,他们就想到了产假,一想到产假,那么本属于颜微尘的工作会由哪些“幸运鹅”来分担呢? 于是他们得出结论:omega就是麻烦。 江卓凡还是一如既往表现得云淡风轻——他非表现得云淡风轻不可——打颜微尘怀孕的事情公开,他就成了同事间的又一重点观察对象。他倒是知道尹席,却不参与同事们的多舌,只是可惜他跟颜微尘的关系都因此变得微妙了起来。 无根的流言或许扰得了别人,却没扰得了颜微尘。尹席对他的爱惜如同复杂关系里的一种弥补,同时也在消磨他的风险意识。 他接受尹席替他还清学贷,接受尹席派司机接送他上下班,接受尹席给他提供的一切物质条件,除此之外,他没收过尹席一分钱现金。工资成了宽裕的零花钱,他还是没有积攒下来分毫,一部分给家庭困难的患者垫付了治疗费,还有一部分打给了妈妈。 没有谁愿意养吸血鬼,这是他唯一能让妈妈消停下来的办法,前提还是妈妈不知道他怀孕了,否则一个月几千块钱决计打发不了她。 尹席的工作和社交圈与颜微尘完全割裂,颜微尘不说,他哪里知道医院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他早早地为孩子做起了打算,家里多了几本育儿的书,手稿里也出现了几张亲子装的设计稿,颜微尘不在家的时候,他还破天荒地跟管家探讨食谱。 而他的心境变化在设计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工人罢工那会,设计师、样衣师和打板师们几乎被他吹毛求疵的标准折磨疯,他不说哪里不满意,抿着嘴摇摇头,就算作评价,至于怎么改,只有他肚子里的蛔虫清楚;而这段时间,他又变得极好说话,再蹩脚的设计都能被他看出可取之处,他甚至不介意亲自上手做些调整。 还有高定工作室里的那件婚纱,设计师助理至少看他改了三版。说是高定,但她隐约能感觉到尹席不仅对款式没有清晰的概念,而且对尺寸也没有明确的把握。他会抓住转瞬即逝的灵感说改就改,也可能在几天之后突然否定之前的设想,这种习惯倒是随了席简心。 原本她建议尹席把每一个设计都做出来,作为一个完整的系列,但是尹席说他只需要一件。助理不知道这件婚纱的主人是谁,不过从业经验让她觉得,那人一定不属于时尚界或者演艺圈,否则按照尹席一贯的三围放量,他会叫那人饿瘦了再来定制。 过了一段小日子不错的CEO生活,Theophil来了几位保安也不敢拒之门外的不速之客。前台打不通CEO办公室的电话,一刻也不敢耽搁,又火急火燎地打给秦池鉴。 “秦助,劳动部门和omega就业协会的人来了。”甜甜的嗓音从手机里传来。 巧了,尹席就在秦池鉴旁边,轮不到秦池鉴开口,他又说出了那句万人唾骂的经典语录:“让他们滚。” 前台不敢:“啊啊,啊?” 秦池鉴看了眼尹席,知道金主懒得多言,也知道前台不好办,给她点拨道:“就说席总忙,请他们去会客室里等。” 前台小声请示,生怕给人听到:“等多久?” 秦池鉴不屑地笑了一声:“等到他们下班,或者等到席总下班。” 总而言之,席总不见。 屁股决定脑袋,前台把劳动部门和omega就业协会的人当大佛,尹席和秦池鉴却知道,他们是有求而来。 因为Theophil大规模的裁员运动带来的是一系列社会性问题。 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刺头是找好下家了,但是跟着造反的小娄娄可没人给他们兜底。再加上有些人趁工作之便做过些偷鸡摸狗的事情,Theophil跟他们的帐还没算完呢。奢侈品界谁敢收他们? 失了业就只能回归家庭。 然而omega的社会地位从来不是在家里挣来的,以前仗着高薪,在家还能耀武扬威,现在家里谁还看他们脸色,乌七八糟的矛盾不突出才怪。 劳动部门和omega就业协会这时候来找尹席,无非是想在中间调和调和,仗着为Theophil着想的由头,希望尹席不计前嫌,让一部分人回到职场里来。 可惜尹席也不同情他们啊。 罢工潮闹跌了Theophil的股价,随之而来的是Theophil两家门店半夜被抢劫,热搜里笑他“屋漏偏逢连夜雨,Theophil阔绰开放0元购”的时候,这个部门那个部门的,到现在也没人给过他说法。 秦池鉴怕小丫头hold不住劳动部门和omega就业协会派来的那些个老头条,打算亲自去会议室看看,刚到楼角就碰到了端着茶盘的员工。 他把人拦下:“干嘛呢?” 员工说:“给他们倒茶啊。” 秦池鉴往茶盘里看了一眼:“倒茶要用骨瓷描金杯啊?去仓库里找个带缺口的。” 员工的反应不比前台强:“啊?” 秦池鉴说:“‘啊’什么?” 员工说:“秦助,仓库里应该没有次品。” “去天桥底下跟流浪汉换一个不会啊?不会你就自己上手磕一个。”秦池鉴嘴角上扬,一脸恶作剧地坏笑,“Theophil今非昔比了啊,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你也得让他们看到席总的难处不是?” 看到员工屁颠颠地跑去换茶杯,秦池鉴朝会客室的方向白了一眼,重新回到顶楼该干嘛干嘛去。 第40章 CEO是我 Theophil董事们跟尹席的这笔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会议内容泄露这种大事,迟早要他给个说法。 最先为这件事情召唤他的人,是一手把他推上CEO交椅的外祖母。 司机把尹席送到老太太的庄园里,喷泉、泳池、大草坪,不管老太太用不用得上,豪宅该有的配置一样不缺。尹席从车里下来走了一段,两个小男孩举着塑料手枪追追打打的,迎面就扑在他身上。 两个都是他侄子,正值猫嫌狗厌的年纪。 直接撞上尹席的那个,一屁股摔在地上,傻傻地看着这个叫不出辈分关系的alpha,突然哇地哭了起来,而另一个也跟见了鬼似的撒腿跑开。 尹席朝房檐下的摄像头望了一眼,确定这事儿赖不到他头上,把小孩扶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丢给闻声赶来的保安。 在前庭看到小辈不是什么好的征兆,还没跟他们爹妈打照面,尹席右眼已经跳起来了。 老太太在门口招招手,声音不大:“轻蓝。” 尹席加快脚步:“外祖母。” “我有阵子没看到你了,”尹席在她孙辈里算年纪小的,这个年纪的老太太面色红润、咬字清晰,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想叫你来吃顿饭,正巧你哥哥嫂嫂也来了。” 尹席扫了眼空荡荡的客厅:“他们人呢?” 老太太佝着背,慢悠悠地跟尹席并排走:“在后院打高尔夫。” 她以为尹席想去后院走走,然而尹席直接在沙发上坐下了。 老太太坐到他身边,泛黄的眼珠直直地端详这个不算亲近的外孙。女儿和女婿把他教养得不错,小时候穿得精致,性格还安静,比那几个动则滚一身泥的浑小子更像席家少爷。然而喜欢归喜欢,到底没对他抱什么期待。以至于孙子孙女担不起重任,不得不扶持这个外孙的时候,她还担心尹席过于软糯。 现在想想,不确定是他隐藏得好,还是在Theophil成长了。总之权力大了,主张也大了。公司出事,尹席自始至终都没来跟她讨过主意。 老太太有心放权,可是真放了权,又不甘闲着,当了一辈子女强人,守了大半生家业,见小辈不拿她当回事,免不了多心。 眼睛一浑浊,尹席就不容易读出她的情绪。趁哥哥姐姐不在,他先跟老太太开了口:“外祖母,我想问你要一样东西。” 思绪被打断了,老太太问:“什么东西?” 尹席说:“SunTrace为外曾祖母打造的那枚帕帕拉恰婚戒。” 席家珍宝众多,不清点清点,老太太都不一定全部记得。一枚帕帕拉恰戒指在他们仓库里实在叫不上价,席家哪个小辈都不差复刻一枚一模一样的钱。但大家族讲究传承,所以席简心的婚戒意义非凡,必然保管在她最倚重的女儿手里。 老太太也不含糊,当即明白了他说的是哪一枚:“你要它做什么?” 尹席坦白说:“求婚。” 老太太脸上有一瞬的惊喜,尽管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哪家的omega?” 尹席说:“不是哪家的,就是个普通的omega。” 老太太脸立刻沉了:“愚蠢,资源也是能力的一种。” 同一时间,尹席注意到了端着茶盘站在门边的管家,一看管家愣神的表情,尹席就知道他不是碰巧进来。但老太太不是很在意,她转身朝管家挥了挥手,让管家把客厅留给他们祖孙俩。 随后,她继续刚刚的话:“你年纪是不小了,合适的对象我也在替你物色。前段时间,你小外公介绍了一个omega,人长得是真漂亮,家里条件也不差,但是爹妈离婚了,老子现在只听小女人的枕边风。”她不屑地评价,“我想也不想就替你拒了,亲老子的胳膊肘朝外人拐,这种omega娶回来有什么用?” “这是我的婚姻,不是交易。”尹席真的一点不想知道这是谁家的家长里短,比这更丢人的丑闻席家都有,不过家大业大,没什么钱摆不平的风流事,“联姻不是获取资源的唯一方式,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结婚。” 老太太一手撑着席家半边天,听不得小辈的反驳:“但它是最可靠的方式。朋友不一定是你永远的盟友,可能早上是目标一致的利益相关者,晚上就成了零和博弈的对手。我以为你这么大人了,能拎得清楚。” 多说无益,戒指今天是要不到了。 外孙一沉默,老太太语气又放软了:“你要是真的喜欢那个omega,婚后可以跟你妻子商量商量。年轻人嘛,也就是一股子劲,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你就不喜欢他了。”她朝后院的方向努努嘴,“前几年,轻池被个外围beta闹得乌烟瘴气的,现在不也收心了?” 这哪里是一码子事,席轻池在外面不声不响地养了个私生子,还把孩子妈骗得团团转,突然有天撇下娘俩要结婚,人家能不带着孩子上门来闹吗? 关键席轻池保密工作做得是真好,东窗事发之前,全家上下都以为他很省心,不嫖不赌没恶习,除了资质平庸一点,没什么毛病。冷不丁房子一塌,席家替他收拾烂摊子都来不及。 顺便一提,私生子就是刚刚门外撞上尹席的那个小孩。 “那是他脚踏两条船自己招惹的,而且他跟嫂嫂……”别人的婚姻尹席不好多舌,很闹腾就是了。 “有什么不好?”老太太什么大风浪没见过,婚姻里的小打小闹在她眼里就跟挠痒痒似的不值一提,“人这一辈子,闹闹就过去了。” 尹席没忍住又争辩起来:“既然只有一辈子,我为什么不能过我想过的呢?” “爱情保不住你下半生的事业,你总要有牺牲。不光是你,你看整个席家,有哪一桩婚姻是门不当户不对的?”老太太不耐烦了,终是不想为了没见过面的omega饶舌,她言归正传,“Theophil出事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来问问我怎么办?” 尹席说:“没有。” 老太太问:“为什么?” 这个问题,跟面试似的,答得好是加分项,答不好,老太太肯定对他心存芥蒂。要说尹席比他哥哥姐姐亏在哪,除了没在这个不怒自威的老太太膝下长大,就是没有一张会讨好的嘴。 他连个一二三的理由都不说,开口只有五个字:“CEO是我。” 第41章 还有这好事儿 “轻蓝来了?”席轻晖的话打破了祖孙俩的僵局。他在后院打了两个钟头高尔夫,脸上还挂着层薄汗,“在聊什么呢?门口就听到你们吵起来了。” 跟席轻晖一起进来的,还有席轻池夫妇。 “奶奶,你别动气,轻蓝现在有Theophil,脾气肯定要比以前大点。”说这话的是席轻池的妻子,她挨着老太太坐下,一脸卖乖的表情。 其实席轻池原本要娶的不是她,私生子的事情东窗事发以后,未婚妻家退婚了,老太太当时可是气极。 不过现在的嫂子很懂得讨好老人,可以说她会来事,也可以说她会挑事。一边“奶奶奶奶”叫得亲,一边又拿Theophil挑拨祖孙俩,言外之意就是,尹席的权力是奶奶给的,哪有在奶奶面前摆谱的份。 “说的什么话?家里奶奶最大,管什么公司也不能给奶奶脸色看吧。”席轻池接下老婆的话茬子,一唱一和道,“大哥石油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奶奶面前比我还恭敬。” 席轻晖哪会让席轻池当枪使,他是两边都不想得罪:“也就是吃吃股份而已。” “没有,我跟轻蓝说说家常。”老太太也不傻,不会拿没谈拢的事情撕破尹席的面子,“把小孩子叫回来吧,该吃饭了。” 本来老太太只是叫了尹席,鬼知道席轻晖和席轻池怎么也在今天来,尹席倾向于认为这不是巧合。老太太不会当着其他小辈的面数落他,但哥哥嫂嫂哪里是善茬,至少席轻池不是,尹席始终保持在一个较为沉默的状态。 俩侄子在饭桌上没个正形,吃了没几口就吵吵嚷嚷地围着餐桌跑。席轻池训了他们两次,当着老太太的面不好发作,他妻子只好把孩子带到后院去玩。桌上霎时空了一半,只剩下老太太和两个孙子一个外孙。 老太太问:“你们兄弟,平时相互走动吗?” 三个人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地撒谎:“走动的。” “唉,我也是个半截子入土的人了,以后家业就靠你们小辈相互扶持。”老太太放下餐具,“轻蓝老大不小了,你们两个做哥哥的,认识什么好omega也给他介绍介绍。” 席轻晖连连点头:“那必须的,你喜欢什么样的,跟哥哥说说。” “奶奶,你也太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嘛。”席轻池不满地说,“轻蓝现在是Theophil执行官,omega倒贴他还来不及,哪要我们介绍啊。” “是,指望你是不行。”老太太不留情地拆了台,把希望都寄托在席轻晖身上,“轻晖,你把你认识的好omega直接介绍给轻蓝,喜不喜欢的,光想着有什么用,相处下来才知道。” “外祖母,”尹席不知道该怎么说,再说怕吵起来,他无奈地说,“我只想自己做主。” 席轻晖看奶奶脸色铁青,挠了挠头,模棱两可地说:“轻蓝自己有主张好事啊,你要是已经谈上了,带回来给奶奶看看,奶奶肯定欢喜。” 老太太意有所指:“我是怕他主张太大,跟轻池一样胡来。” 冷不丁被翻了旧账,席轻池不舒坦了,又在尹席头上记了一笔。 一顿饭吃得谁都不开心。 临走的时候,席轻池在门口怪罪大哥:“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席轻晖是深藏不露:“蠢货。你弟弟总不能一辈子不结婚,”这话说的,好像尹席不是他弟弟一样,不过他打心里也不把尹席当弟弟,“他自己好的不要,你还不赶紧帮他一把,你是想他娶到首相家的千金还是财相家的千金?” 给尹席介绍对象,得先过老太太那关。打心底里,他们巴不得尹席娶不到好的;可要是随便糊弄,老太太又会怪罪他们不走心,横竖都不讨好,白惹一身骚。 现在尹席身边有个现成的,没家世,没威胁,他们要是撮合成了,这个弟妹聊胜于无,要是撮合不成,伤的也是老太太和尹席的感情。 这世上还有这好事儿啊。 “嘶,也对啊。”席轻池绕过来了,“那我们什么时候上门认识一下弟妹?” 席轻晖摇了摇头,懒得跟这个弟弟废话。 尹席是真不痛快,出门就觉得没好事,果然没好事。他坐到车里,离开外祖母家的时候头也不回。 结婚事小,要法律承认不过一纸证明,家里总不能摁头他去离婚。麻烦在于,长辈不认可,早晚闹得鸡飞狗跳。 他们夫妻之实都有了,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他不能一直拖着。 老太太不同意,爹妈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尹席连回家问一声的必要都没有。 他看了眼邮箱,SunTrace给他反馈了定制珠宝的最新进度,以这个品牌的效率来说,他们真的很给尹席面子了,可是还不够快。他在车上回了封邮件,希望SunTrace加紧戒指的打造,他想要下个月就能收到。 事急从权,该求婚求婚,该结婚结婚。 摆烂不能化解矛盾,但是可以解决问题。除此之外,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也许未来很难,但他是颜微尘唯一的依靠。 到家的时候,颜微尘已经在家了,他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主动给尹席开了门,然后站在门口等着他进来。 爱人和孩子在家里等他。 这一认知一下扫开了尹席心里的阴霾。他紧紧抱住颜微尘,将脸埋在他肩膀里,好像不这样做,颜微尘就会离开他。 颜微尘不知道他怎么了,拍了拍他后背。 尹席不敢跟颜微尘坦白,他真的好爱这个omega,可他能给的东西那么有限,连家里的祝福都要不到。他托着颜微尘的后脑,不住地亲吻他的嘴唇。颜微尘喘不过气,别过头打断接吻,但是尹席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他转战在颜微尘的脖子上,沿着领口的边缘轻咬。 颜微尘慌张地看向开着的大门,外面空空如也,司机已经把车开去车库了。尹席仿佛不在乎门没关,抱起颜微尘把他压在沙发上。 -------------------- 车来了(/ω\) 第42章 你愿意被我标记吗 跟头一次吃禁果的小男生一样,他猴急地解颜微尘的衣服。习惯让他先褪下了颜微尘的裤子,有过前两次的经验,颜微尘没有抗拒,只是尴尬地用越过尹席的肩头看向门外,唯恐让路人撞破。 尹席今天的索求不止于此。他单膝跨在颜微尘身侧,下身暧昧地与他贴在一起摩擦。颜微尘能感觉到尹席频繁地将手伸进他的衣摆,但他被尹席的气势镇住了,傻傻地躺在沙发上,任手指在他衣服里游移,触摸和夹弄敏感的红点。 后背将衣服紧压在沙发上,颜微尘被压得无法配合,尹席撩了几次撩不上,索性将手伸出来,拽住颜微尘领口的衣料。 颜微尘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刺啦”一声清晰地传入耳膜,胸口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里。他突然抵住尹席的腰,同时吸气收缩腹部。这是出自本能的抗拒,就像耻地被登徒子尽收眼底那一瞬的抗拒。尽管这样的反应还不如直接捂住腹部来得有效。 尹席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他埋下头,把脸凑在颜微尘胸前。颜微尘清楚地看到他伸出舌尖,湿漉漉的、粉红的,柔软地抵住他的乳头。尹席慢条斯理地舔过去,又舔回来,一时间,颜微尘竟分不清到底是尹席的舌头,还是他的乳头更粉一点。 他羞耻地望着天花板大口喘息,两秒过后,又不忍好奇他与尹席合演的淫戏,重又把视线挪回尹席身上。 尹席被颜微尘抓得衣衫不整,他草草脱光衣裤,将两人的性器握在一起摩擦。颜微尘被他的耻毛撩得痒痒,不知是把性器抽出来好,还是再送进去一点好,怎么都觉得差点意思,只好自发地小幅扭腰。 alpha的身材相当健硕,胸腰肌肉在肌肤上勾勒出健康性感的线条,没有中年油腻总裁的满肚肥膘,也没有健美教练过于夸张的肌肉线条。在尹席压低重心的瞬间,颜微尘腰上使了点力,抬起上身,在尹席的胸口咬了一口。 尹席吃痛地一停顿,在他作出反应以前,颜微尘已经结束了使坏。他没有怪罪,在颜微尘的耳垂上抿了抿:“你发情期的时候,也爱这么咬我。” 颜微尘拧过尹席的脑袋:“我发情期里还做了什么?” 尹席摇摇头:“没有,你发情期很乖。” 颜微尘看着灰蓝色的眼睛,像一池浅浅的水塘,也像一头吃了败仗的狮子。 尹席没有让对视持续太久,他退到颜微尘下身,先是迅速地在颜微尘的小腹亲了一口,而后颜微尘才条件反射地吸了吸肚子。未及多想,尹席又咬住了颜微尘的阴茎。 他今天的一切行为都出自本能,却比预谋已久更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omega的性器小巧,与alpha比起来就跟发育不良似的。尹席毫不费劲地把它含在嘴里,用舌头裹挟着挑逗,偶尔齿间流露出“叽咕”的声音,又是让颜微尘好一阵紧张。与后穴隐秘的快意不同,被口交更似一种赤裸裸的舒爽,它没有一丝一毫的付出,不掺合一点点的痛,只是纯粹地享受他人的伺候。 给颜微尘咬出来不难,尹席咽下omega的精液以后,还仔仔细细地将omega的阴茎舔干净。他挺进颜微尘的身体时,omega的后穴早已软烂得充满淫水。他没有给颜微尘做扩张,这样会更紧,也会让他们彼此的存在感更强烈。 肠内褶皱被阴茎撑开,颜微尘不经意地一收缩,尹席差点以为自己要直接缴械投降。他抱起颜微尘,缓缓换了个姿势,让颜微尘坐在他身上,然后托着颜微尘的后臀,由颜微尘占据主导地位,而他依旧时不时亲吻颜微尘的胸口。 粉红的乳粒红豆般挺立起来,颜微尘开始还不好意思,舒服了也就挺着胸往尹席嘴里送,但如果尹席发出吮吸的声音,他又会赶紧躬起背,将乳粒从尹席嘴里撤出来,然后大声喘息着看向别处,以此来缓解尴尬。 “颜微尘。”尹席唤道。 颜微尘小声回应:“嗯。” 尹席说:“我喜欢你。” 他死死地盯着颜微尘的眼睛,即便颜微尘跨在他身上一刻也没有停止动作,即便两人视线的交点时而像折断的意大利面一般错开。只要颜微尘别开,尹席就会想方设法重新追上他的目光。 颜微尘咬了咬嘴唇,嘴巴张了好几次,最后用他自己听着都觉得陌生的声音说:“我喜欢你。” 有点肉麻,但也还是说出来了。 尹席的脸色舒缓了,目光没有方才的步步紧逼,嘴里的话却足够得寸进尺:“你愿意被我标记吗?” “哪种标记?”颜微尘不自觉地夹紧了下身,像是要把尹席的阴茎绞断在肠穴里。 尹席猜他动心了:“你想要哪种?” 颜微尘历经好一番犹豫,最终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可以是我咬你吗?” omega咬alpha没有任何标记作用,咬得轻点充其量咬个牙印,要不了半天就消了;如果咬得够重……联邦医院倒是收治过几位腺体被咬感染的alpha,其尴尬程度不亚于肛门里塞着根黄瓜拔不出来。 颜微尘一度奇怪怎么有人有这么奇怪的癖好,现在隐约明白了。 完全没有意料到颜微尘这样的回答,尹席脸上出现了微不可见的错愕。不想扰断颜微尘的兴致,他侧过脸,大方地将脖颈露出来:“我答应你。” 颜微尘挺直膝盖,在尹席身上坐起来,两人身体的连接断开了。他环住尹席的脖子,贴着尹席的腺体轻嗅接骨木的气味,舔了舔腺体,跟尹席以前的做法有样学样,然后张开嘴,咬住腺体上的皮肉。 这样的姿势让两个人都别扭极了。尹席揉揉颜微尘的屁股,作出一副全然不在意的状态,只可惜颜微尘心神被打断了,潦草地咬了一口,牙印都没红,就缩回了尹席怀里,跪坐在尹席腿上,像第一次吃糖的小孩一样开心地抱住尹席的腰。 -------------------- 尘宝子就是害羞(/ω\) 第43章 等我回家 “老实坦白,你昨天怎么回事?” 这是颜微尘早上醒来跟尹席说的第一句话。 “就是……”尹席把胳膊垫在后脑勺,顾左右而言他,“突然很想你。” 颜微尘不依不饶:“说实话。” “我不想说。”尹席望向别处,自言自语道,“不是大事,过一阵就不是事了。”大事化小只是未来的发展方向之一,还有一个更糟糕的方向。 话说得没头没脑,颜微尘以为是Theophil的事情,通情达理地没有追着问。 两人吃完早午饭,尹席把颜微尘带出门了。司机漫无目的地载着他们闲逛,尹席没有叫停的意思,他们从车水马龙的市中心,开到人迹罕至的乡村,最后还是在一个小镇附近,颜微尘说想下来走走。 石头堆砌的老房子被藤本植物覆盖得只能看到窗户,争相斗魁的月季开满庭院,单看每一户小院都是精心修葺的,然而远远望去,整个村落又像是小朋友色彩饱和的蜡笔画,恨不得用最明艳的颜色铺满画面。 车后备箱里就有整盒的彩色铅笔和马克笔。 尹席带着颜微尘在树荫下的长椅坐下。画笔放在两人中间,颜微尘比划了好一会儿没在纸上落笔。 他一直以为尹席画画很厉害,当着尹席的面,画得不好似乎是比不动笔更丢人的事情,直到尹席的画面出现雏形。 他没有作任何专业的辅助线和构图,纯粹看到什么勾勒什么。这样颜微尘就没有了心理包袱,拿着黑色的马克笔就歪歪扭扭画了起来。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搁尹席笔下同理。不管他画得多漫不经心,哪怕落笔的线条师承塞尚,最后画面都像是被伦勃朗精心修改过,房子是房子,爬山虎是爬山虎,红色的小汽车在一片绿树葱茏的景象里都不那么突兀了。 而颜微尘的画风是认认真真地在跑偏。 发现尹席在偷看,他竖起画板捂在胸口,没管画笔在衣服上长长地划了一道痕迹:“画得跟小学生一样。” 尹席不死心地扒他的画板:“旅行画就是这样的啊,把你看到的画下来就好了。” 颜微尘扭过身,又把脸转向尹席的画板,挑刺地问:“那为什么你的画上会有我们两个人?” “这就是绘画和摄影不一样的地方。”尹席把画册往前翻了翻,二十多张游记画展示了不同地区的风貌,有些精致、有些潦草、有些纯景、有些出镜了不同的人物,除了笔触,几乎没有相似之处,“画作不必诚实地表达客观存在,它也可以是画者心情的写实。” 成年人的阀值极高。嫌少有人会愿意在车轮飞驰的城市里,找个长椅坐下,安安静静地作一幅画。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看来,效率不可与拍照相比,且不创造任何价值。可是庸庸碌碌过后,他们并不认同自己,也不认同别人。 但是颜微尘觉得,尹席的阀值远远低于成年人的平均值,尽管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刻意为之。 尹席会做一点无聊的小事情,比如用餐巾折一只小天鹅放在颜微尘的餐盘里,给花园里的兔子先生点一只蜡烛,或者把达芬奇都看不出精髓的抽象设计摆在颜微尘面前,问你觉得哪一个设计好看? 换句好听的话说,热爱生活。 颜微尘抬着画板,依旧不愿意献丑,一边尴尬地在现眼宝的作品上涂涂抹抹,一边盘算什么时候有机会把画丢进垃圾桶。 目光可及之处,一个白发老太太开了门,她在门口摆了张小桌,桌上竖起小黑板,上面写着自制冰淇淋口味。 “你要吃冰淇淋吗?”颜微尘盖上画板,“我请客啊。” 尹席看向老太太的店铺:“不准吃。” 颜微尘不大乐意了,在尹席家里,年纪轻轻就被迫过上了老年人生活,冰水都要偷着喝。要是让杨管家撞见,非把他杯子里的水兑成温的不可。 好心归好心,扫兴是真扫兴。 在他纠结是听尹席的,还是听自己的时候,尹席看他苦着脸,忍不住松口了:“好吧,只准买一个球,你要什么口味?” 颜微尘说:“黑加仑。” 尹席放下画板,食指在颜微尘下巴勾了一下,还是亲自去买了。 店主老太太笑得慈祥极了,她的冰淇淋是一小盒一小盒分装好的,标签贴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写着家庭自制,尹席会以为她是从超市里批发来的。他给了老太太两个硬币,老太太拿了盒紫色包装的冰淇淋放在桌上,还给尹席指了指垃圾桶的方向。 “下个月,我要出趟差。”尹席把冰淇淋给颜微尘,随后将画笔和画板收在一边,靠着颜微尘坐下。 颜微尘把第一口给尹席:“嗯。” 尹席说:“给Theophil举办秋冬高级定制时装秀。” 颜微尘大为不解:“现在才夏天。” 而且还不到仲夏,仅仅是六月份。 尹席说:“是啊,但是春夏高定走秀已经在今年一月举办过了。你愿意跟我去看看吗?” “别闹,我病人怎么办?”尽管尹席说过,要带他看Theophil的高定走秀,还要带他去SunTrace的珠宝展,但是这些活动都在另外的城市举办,绝不是颜微尘抽半天时间可以参加的。 尹席说:“那你在家好好的。” 颜微尘点头:“嗯。” * 尹席出差的前一晚,颜微尘正好下夜班。他还是跟往常一样,下班就补觉,睡到饭点,等尹席回家,带他在米其林三星吃饭,在城市最高的观光塔上看夜景,然后回家肆无忌惮地做爱到后半夜。 颜微尘总觉得眼睛刚刚闭上,闹钟就响了。 这次出差是很早以前就确定的,Theophil会有一整个团队跟尹席坐私人飞机出发,带着秀场要展示的70多套高级定制时装。尹席不敢耽搁,关掉闹钟就起床换衣服。他只开了一盏橙黄的床头灯,健硕的身体在光暗交织的界限处着上了磨砂般的古铜色。 颜微尘磨磨蹭蹭地坐起来,尹席转身单膝跪在床上,摁住颜微尘的肩膀让他躺回去:“不用送我。” 知道他要走了,颜微尘有点舍不得,睡意全无。他看着尹席穿好衣服,又绕到他的身侧,蹲在床边,将下巴磕在枕边,两张脸几乎要贴在一起,却又没贴到一起:“亲我一口。” 颜微尘蹭着床单挪了挪脑袋,贴到尹席的嘴唇就撤开。 尹席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在家好好的,等我回来。” 第44章 “席太太” 七月,一年里最热的时候,也是Theophil参加秋冬高级定制时装周的季节。 尹席出差的第二天,就有人卡着点上门来拜访。 “席,席太太……”杨管家堵在门口,正视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夏日过曝的光线照得她脸纸一样白,即使大红的嘴唇也抬不起她脸上的气色。这位年迈的女alpha身后,还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杨管家定了定神,僵硬地说,“席总不在家。” “我知道,”老太太正是尹席的外祖母,她往台阶上跨了一步,这样,过近的距离让管家忍不住后退一步。她说,“我来,是看看这个家里的‘席太太’。” 管家猜到老太太一定是有备而来,想在她面前打马虎眼,就跟扮小丑一样可笑。于是,他定定地站着,没有接话,也没有请她进来。 老太太摘下墨镜,越过管家看向屋内:“我外孙家我不能进?” “席总没说您今天会来拜访,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希望不会怠慢到您。”杨管家侧身,留了一人通过的宽度,老太太一进来,他就挡住了门外两个保镖,“您是席总亲人,我不能把您拦在外面。但席总家里不是公共场所,我不能什么人都放进来。” “你只是个beta,”老太太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口气听不出真褒赞,还是阴阳怪气,总之,让杨管家心里毛毛的,“好胆气。” 她朝门外挥了挥手,保镖没有跟进来的意思,杨管家关上了门。 自从尹席问她要帕帕拉恰戒指,没过几天,她就把秦池鉴叫到了家里。可是秦池鉴滑头,谈到尹席的私生活就一问摇头三不知,说是工作以外的事情不归他管。那么行吧,老太太又问他公司里的事情,结果秦池鉴说实话的次数和撒谎的次数几乎成正比。 尹席身边有嘴巴严的,就有嘴巴不严的。尹席不会开车,最清楚他行踪的人,非司机们莫属。而后,老太太没费什么劲,就从颜微尘的司机嘴里套了个七七八八。 名字有了,单位有了,要再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这辈子就白活了。 老太太拿起茶几上的时尚杂志,煞有介事地坐在沙发上翻阅。杨管家给她泡了杯茶,她点点头,全然没有跟这位管家问话的想法,好像她不是在外孙家,而是在咖啡馆。 杨管家给司机和颜微尘发了条消息,让他们晚点回来,但是没有说明理由——他跟谁都犯不着说。结果并不如他意,他能想到让颜微尘晚点回,老太太就能想到让司机不要在外面逗留。 所以颜微尘还是准点回家了。 看到沙发上的陌生老太太,他向管家投去询问的目光,然而后者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为难,并不能为他透露任何消息。 “你好。”老太太没有站起来,她指指对面的沙发。 颜微尘在她对面坐下:“你好。” 杨管家不着痕迹地走到颜微尘身后,他早就给尹席发消息了,但尹席可能在睡觉。他扶着沙发靠背,手心里一阵阵地出汗。 老太太自报家门:“我是轻蓝的外祖母。”她与尹席的母亲有七分相似,然而对待颜微尘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我,我……”颜微尘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他想回头向杨管家求助,然而这个想法蠢爆了。他实在搜刮不出一个合理的身份,“我”了几声,并没有后文。 看他还会难堪,老太太似乎觉得他还不是那么无药可救。她放过了颜微尘的这个坎,同时也毫不留情地撕下了他的脸皮——她替颜微尘说了。 “我知道你,颜微尘。”薄薄的红唇抿成一条线,她用冷硬的口吻阐述她知道的信息,“联邦第一医院烧伤整形科主治医师,家里还有妈妈、后爸,和一个哥哥。当然,也可以说这家人跟你没有太大关系了,你早就把户口牵走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盯着颜微尘的肚子,颜微尘本来就瘦,三个月的身孕还看不出来,“重要的是,你怀了轻蓝的孩子。” “你会希望它是什么?男孩?女孩?alpha?还是omega?”她端起放冷了的茶,抿了一口,又放回桌上,茶杯与茶盘碰撞的声音清脆得仿佛要碎掉,“别紧张,我对它没有恶意。” 颜微尘说:“我只希望它健康。” 老太太说:“仅此而已?有没有想过,靠它进席家?” 颜微尘抗拒地回答:“我有正当职业。” “毕竟受过高等教育,”老太太伸出食指,点在太阳穴处。她看向管家,好像在跟管家商量似的,“觉悟还是比那些个莺莺燕燕高很多。” 颜微尘本意是想说,他自己养得起孩子,却不知无意中戳到了席轻池的那档子事。不过杨管家跟着尹席有些年头了,倒是有一些听闻。他没有应老太太的话,却知道这个回答会让老太太愈发提高戒备。 果不其然,老太太说:“可是,就我所知,如果不是轻蓝,你学贷都还不完,更不要提抚养一个孩子。所以是什么底气让你怀上他的呢?” “这是……”这是意外。 意外可以打掉。 从尹席让他搬进这个房子里,给他还清贷款,他就没有理由为自己的侥幸开脱了。他苟且在尹席的庇护里,未婚、怀孕、还有稳定的性关系,单独看起来哪一个事实都不违法,却没有一项法律条例可以为他现在的生活作出保障。 颜微尘闭上嘴,消极地对待老太太的质问。 “我看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其实你还年轻,又是医生,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实在不该走捷径的。”老太太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端庄地说,“你可能是真的喜欢轻蓝,年轻有为的alpha到哪都招人喜欢,但你还是看得太浅。” “和轻蓝的关系里,你太弱势了。”她遗憾地叹息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轻蓝要是不爱你了,你的退路在哪里?” 这倒真是值得思考的问题。始乱终弃的故事,在医院里多得就像医疗废弃物堆的安瓿瓶,千篇一律的丑闻能把医生的耳朵磨出茧子。 就以颜微尘的见闻来说,阔佬甩起糟糠之妻来,扫地出门占多数。那些愿意给出赔偿的,大部分是忌惮丈母娘家,少部分出自良心,然而这种良心还不及菜场按斤卖的猪心值钱。 要不是口气冷了点,老太太这话说得真是戳心窝。 她绝口不说“你配不上他”“我绝对不能接受你们结婚”这种没文化的暴发户说辞,反而情真意切,像是替颜微尘做足了打算。 颜微尘咬了咬下唇:“他是你外孙,你为什么那么想他?” “我是替你担心。”老太太挑起眉,从容地纠正,“如果你想要凭这个孩子打破阶级壁垒,可以把它留在席家,席家一定不亏欠你。但是如果你想要更多,我怕你黄粱一梦。” 第45章 困境 颜微尘也没有回“我相信尹席”“我不怕他始乱终弃”这样的蠢话,他信不信尹席,能不能承受阶级差异带来的风险都不是重点。不管理由是什么,老太太的目的是劝退他,不是给他做心理建设。 但凡颜微尘真的以为老太太是单纯为他好,那他三十年的人情世故就全都白处了。 先礼,后兵。所谓面子工程,该有的一定不偷工减料。 没听到胡搅蛮缠的狡辩,老太太欣赏地点头:“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也不要求你立刻作出答复,这个礼拜轻蓝不在家,你正好一个人仔细想想。” 她站起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如同警钟敲在杨管家的脑子里。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全程站在颜微尘身后的管家,兀自转身离开。 管家将她送出门,回来时颜微尘还坐在沙发上。 他蜷着身子,脸埋在手心里,从肩膀起伏的频率隐约能看出他在深呼吸。 “颜医生,”管家蹲在他跟前,“席太太一直是个严肃的人,她跟席总说话也这样,你不要在意。”老太太看不上颜微尘,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一清二楚,但他只能装傻。 颜微尘的声音有点哽咽:“不要告诉尹席。” 管家说:“他是我雇主,我不能瞒他。” “你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颜微尘抬起头,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冲管家吼道,“让他撇下工作回来么?!” 尹席要是回来了,整个公司上下怎么看他?可他要是不回来…… 他要是不回来,就像千里迢迢告了个不被受理的状,显得颜微尘矫情至极。 管家耐着脾气缓声说:“怎么做是席总的事情,但他应该有知情权。” “对不起,”颜微尘整了整情绪,“可以等到他回程的时候再告诉他吗?” 信息最忌讳错过时效,而且早在颜微尘回家之前,管家就已经把消息发出去了,尹席早晚会看到。 他阳奉阴违道:“好。” * 时装秀的场地布置早在尹席到来之前就开了工。古罗马风格的圆形建筑里,光束穿过玻璃穹顶将会场晕染出若有若无的蓝调,建筑正中央浅蓝水池仿佛从北极裁出的边角,乳白色的冰山模型从中升起,冰蓝纯净的色感从展台向外辐射,观众席也沉浸其中。 Theophil一年六场时装秀,高级定制占两场,每一场背后都是经费熊熊燃烧下,整个团队长达半年的设计和纯手工制作。谁要说这事儿不重要,席简心都能气得活过来。 天一亮,尹席就在会场里跟团队事无巨细地确认了细节,具体到模特们的走位、出场顺序、妆面和配饰。要不是赶时间,他恨不得所有的话唠三遍。 而后,他单独跟秦池鉴说:“我要先回去一趟。” “你在开玩笑吗?”秦池鉴一早就觉得他不正常,“那么多的媒体和同行都在,你走了,尴尬的是Theophil。” “我外祖母找了颜微尘,”尹席紧蹙的眉头昭示了他的紧张,“听到消息的时候我生气极了。我不能接受她在我出差的时候这么做,实在太不体面了。” 秦池鉴说:“柿子当然挑软的捏,她就是跟你说不通,也不想尝试再说服你,才找颜微尘的。而且她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颜微尘的立场。既然颜微尘不想让你知道,你就顺水推舟,安心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妥当。” “懦夫才会在爱人和家人的冲突里保持沉默。”一出门后院就失火,尹席觉得整个人都麻了,“我要是无所作为,我都看不起我自己。” “你外祖母毕竟花了那么多心血才把Theophil移交到你手里,你现在回去的话,整个董事会都会认为你不堪重任。颜微尘怀着你的孩子,她不会对颜微尘做什么的,”秦池鉴琢磨了一下,严谨地补充道,“至少生下来之前不会。” 尹席说:“如果我不回去,算不算是向她默认,为了Theophil,我可以割舍掉颜微尘?” 秦池鉴赞同地点点头:“她卡在这个当口找颜微尘,就肯定有这方面的试探,但你也可以选择不接这个直球。”他飞速眨了眨眼睛,提出一计,“让你的管家先稳住颜微尘,时装周结束之前,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回去以后再跟她大发脾气,这样,你两边都有交代。” 这当然只是理性人眼里的最佳选择,事实上,最佳选择的评判标准永远在于,当事人看重什么。 尹席可以不采纳,没人有权利扣留他的护照,阻止他登机,只要他还能做得出叛逆小男生的中二蠢事,以为离开了大家族的荫蔽,Theophil的几万员工还会围着他转。 “他是我的omega,他在我家里,被我的长辈质问……我总是忍不住去想,他当时是不是很无助,”尹席坐下来,无声地叹了口气,“我真的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是个成年人了,没那么脆弱,”秦池鉴知道尹席听进去了,他宽慰道,“你外祖母毕竟没有对他做什么,不值得你回去一趟。世界上多的是dilemma和trilemma,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能找出毫无争议的最佳方案,‘困境’这个词就不会被发明出来。” * 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人太懂事了反而要吃点亏。 颜微尘以为自己把尹席瞒得好好的,其实他才是被瞒着的那个。他还是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没事人。 不胡思乱想是不可能的,席太太上门拜访的当晚,他就想卷铺盖回自己的小巢了,尽管那也不是他家,但他付了房租的,没人会认为他不该住那。 可是搬家就等于变相告诉尹席他受欺负了,这行径比一哭二闹三上吊段位高多了,职业白莲花听了都要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家人呐”。 他每天准时跟尹席视频一次,有的没的说点医院里的琐事,偶尔坐在马桶上刷一眼时装周的现场视频,看那些高高瘦瘦的模特身着他一辈子都穿不起的纯手工定制时装,光鲜亮丽地从闪光灯前走过。 极致无聊的时候,他还会暂停Theophil专场的视频,企图找出尹席坐在会场的哪个角落。然后,他发现他并不了解尹席的工作。就像尹席不知道他做手术前有多少准备工作,他也不知道尹席喜欢站在摄影机不能及的二楼楼梯间,俯瞰整个会场。 冷不丁地,他笑出了声。 -------------------- 别人家的总裁呼风唤雨,我家的席崽磕磕绊绊。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知道的多了,会限制想象力,让角色放不得开。 可是后台背景不够硬的CEO或者设计师,饭碗就真不是那么铁。比如说,圣罗兰年轻的时候是迪奥的首席设计师,但是设计理念得不到公司认可,被撤职以后才创立了YSL。比如说,麦当劳CEO伊斯特布鲁克曾经因为办公室绯闻和经营业绩主动辞任。再比如众所周知的,乔布斯被苹果炒过鱿鱼(虽然被炒的时候他是副总裁,但炒他的CEO还是他自己招进去的)。 我还总是忍不住用我的专业知识去替席崽权衡利益最大化的做法,于是他身上就少了点为爱孤注一掷的冲动,不可避免的,尘崽也得为此作出一点让步。而且有个很现实的问题,恋爱脑担不起Theophil的CEO,毕竟我也不能把配角的智商摁在地上摩擦。 然后我朋友跟我说,你可以坚持你写的是对的,但是贴合不了读者画像。 tmd太真实了【拍大腿】 看的人多不多我都只写我自己想写的,hey。 第46章 你够狠 麻绳专挑细处断,颜微尘心里本来就堵得慌,再看到妈妈,积攒多日的憋屈一下就爆发了。 妈妈是找到诊室里来的,而且破天荒的,她还挂了号,总算没有一进医院就嚷嚷“我是颜微尘的妈”。 颜微尘想躲都没法躲,他无聊地翻看病历本。妈妈有点基础疾病,但也很正常,相当一部分疾病本来就是和人体共生的,这年头,谁身上还没点小毛小病。 “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我儿子啊,瞧你最近瘦的。” 妈妈的状态跟年头上比起来,可谓是光彩照人。哪里的水土养人颜微尘不清楚,但钱能养人是真的,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值得欣慰的事情。 “哎,我来问问你跟席轻蓝的事。”明明诊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还凑到颜微尘跟前,拽着颜微尘的胳膊,压低声音,一边问一边晃他,“到底怎么样啊,什么时候结婚啊?” 结婚……结他妈的婚,也不动脑子想想人家愿不愿意认她这门穷亲家。 颜微尘直接打破她的幻想:“我们不结婚。” “不结婚?”妈妈不太乐意了,表情变凶了不说,嗓门也变大了,直愣愣地瞪着颜微尘,说发火就发火,“他什么意思啊,这么大个老板,睡了你都不要付钱……负责的啊?” 颜微尘朝诊室外面看一眼,甩开她的手:“你胡说什么?” 妈妈不管场合地嚷了起来:“什么叫我胡说?他睡过你,他自己承认的。” 什么睡不睡的,哪个词传出去,都是炸裂性的八卦。这次真有病人从诊室门口探了脑袋进来,好奇地朝里张望。 颜微尘关上诊室门:“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妈妈自知丢人了,总算控制住了音量:“干嘛?我不能见他啊,你们的关系见不得人啊?还是说……你是被他包养的?” 见不见得人可不是当事人说了算,旁人说“见不得人”,那就是“见不得人”了。颜微尘看着窗外否认:“不是,我没被包养。” “你眼睛别朝别的地方瞥,在我面前还撒谎。”她突然站起来,手抠进颜微尘的领子里,牟足了劲要往下扯,“他标记你没有?” 颜微尘衣服穿得清凉,白大褂里只有一件衬衫,扣子还保守地扣到了第二粒。突然被粗暴地扯了一把,勒得他要吐。他推开妈妈:“没有,别碰我。” “哎呀,”她一拍大腿,跌回板凳上,六神无主地说,“他是真不想负责啊,我辛苦养大的儿子就让他白占便宜了啊。” “他占我便宜?他是图我贷款还不上,还是图我家里有穷鬼娘老子啊?”颜微尘把病历本扔在她面前,“你要是没事,就早点回家吧。” “学贷能有几个钱啊,他这样的大老板,包起情人来,不都要每个月几万块零花钱,还送房子送车的啊,”说到这里,妈妈脸上又浮现出了柳暗花明的惊喜,她死皮赖脸地问道,“他送你什么好东西没有?” “我有手有脚,为什么要他送?” “你,你就是缺心眼,脑子不开窍。我说他怎么不找别人净找你,搞半天是免费送上门的鸡,不艹白不艹,你怎么这么贱啊?前几年给你介绍对象你不要,啊,嫌人家老,嫌人家没文化,嫌人家二婚,我当你有多大能耐呢,搞半天连个小三都不如。小三都知道问金主要钱,你只要有点小恩小惠就能对他敞开腿,你读这么多书,还不如卖淫的会来事!” 话是不中听,不过焉知这是不是同事们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心声。 颜微尘腾地站起来,指向门口:“出去!” 妈妈跟着颜微尘站了起来,尽管她身高才到颜微尘肩膀,但气势上看来,仿佛她才是占着理的受害者。 她激动地推搡颜微尘,一次比一次用力:“我说错你了?我说错什么了?人家可比你精,他这么有钱都知道白嫖的好。” 颜微尘后退时被凳脚绊了,一个趔趄,差点磕到桌角。 他下意识地捂住腹部,而非用手找支撑。即便很快就松开了,妈妈还是眼尖地发现了他的欲盖弥彰。 她愣了愣,盯着颜微尘的肚子怀疑道:“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颜微尘心虚地吸着气,他在电脑上匆匆结束了这一号的问诊,随后快步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你没病就赶紧走。” 妈妈瞪大眼睛,梗着脖子说:“我就不走,除非你跟我说实话。” 颜微尘回到桌前,抓起病历本烦躁地扔到诊室门口。下一号病人刚要进来,陡然被落在脚边的病历本吓一跳,他抚了一下胸口,而后一脸懵逼地看着诊室里剑拔弩张的两人,踌躇几秒,又退了出去。 “颜微尘,你够狠。”妈妈把病历本捡起来,蓦地红了眼睛,她指着颜微尘点点头,咬牙切齿地说,“你最好有本父凭子贵,小心给人白养个私生子,一辈子抬不起头。” 妈妈走的时候骂骂咧咧的,走得老远颜微尘还能听到她的声音,他已经可以预见今天的事情很快就会跑遍整个医院了。 接踵而来的打击压得颜微尘喘不过气,他抹了一把脸,坐下来想想,他还真不敢替未来的自己打包票不会后悔。 第47章 亲我一口 尹席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而颜微尘在装睡。 他没有去接机,几天不见,他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尹席了。好像是魔法出现了bug,王子没了,把灰姑娘独自留在了城堡里,总觉得自己待得不是地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尹席拿开他枕边的小鼹鼠,看到他一抖一抖的睫毛,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凑到颜微尘跟前,亲了亲他的眼角。 颜微尘怕痒,一下就穿了帮。 “我回来了,”和离开的时候一样,尹席蹲在床边,两手交叉叠放在床上,垫着下巴看颜微尘,他的声音黏腻腻的,独有一番夜晚的旖旎,“亲我一口。” 他期待地等了快半分钟,颜微尘才磨磨蹭蹭地挪动脑袋贴过来,跟上回一样,贴一下就放开了。但又不太一样,从他进卧室开始,两人之间的氛围就不像小别重逢的情侣。 尹席揉揉他的脸:“外祖母的事情我知道了。我应该早点正式把你介绍给她的,明天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她家吗?” 颜微尘口齿不清地问:“怎么介绍?” “嗯……”尹席眼角弯起,笑吟吟地说,“你是我的omega,也是我孩子的omega父亲。”他调整姿势,单膝跪在床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金与铂交织的戒指,卧室朦胧的灯光下,碎钻火彩灿烂,折射出细长的银光,“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就是我的未婚夫,我许你一场世纪婚礼。” 颜微尘还窝在被子里,看到戒指的惊喜仅仅维持了两秒,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很快就被现实浇灭了。 大约是没有好的经济基础吧,现在的生活已经是一张足够优渥的温床,他自私地不想承担婚姻的代价。 他怕结婚以后,妈妈要钱要到尹席这来,让他在席家抬不起头;他赚钱不多,工资还比不上司机的薪水、油耗和车损,他怕结婚就要被迫放弃事业,相夫教子变成余生唯一的事情;他也怕尹席有一天厌倦了他的无趣和平庸,让他狼狈地从梦中清醒。 想到这些,他就没有了朝尹席伸手的勇气。 他要是少点自知之明就好了,那样他会毫无负担地戴上戒指,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过一日算一日,无所谓旁人怎么指手画脚,不去想尹席不要他了怎么办。 可是忧患意识一旦根种下来,人就不免畏手畏脚。他攥起拳头,指甲抠了抠手心,故作镇定地嗔怪:“哪有这样求婚的啊?” 尹席提议:“那你坐起来?” “不。”颜微尘往被子里缩了缩,盖住半张脸。 尹席坐在床边,倾身拢在他身上,明明心里已经没了底,还要硬着头皮撒娇:“愿不愿意嘛?” 颜微尘想把整张脸埋起来当鸵鸟,但是人被压住了动不了,他看着灰蓝色的眼睛里期待渐渐消失,蒙上一层挫败的阴影。 他内疚地说:“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尹席眉间果然有了愁绪,他把脸靠在颜微尘的肩头,“你只要点点头,我孩子的爸爸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颜微尘将手伸出被子,搂住尹席:“你希望它是什么性别?” “都好,我只希望你们平安。” 这个alpha周身都在释放着“有我在,你放心”的信号,哪怕颜微尘在心里埋了好几天的不爽,尹席一个拥抱也足以让他放松神经,脑子里只剩下了“无所谓了,随他们去吧”。 * 翌日。 颜微尘再次拒绝跟尹席同行,尹席独自去了外祖母家。他仅仅是在那待了一个上午,祖孙俩具体谈了什么,颜微尘不得而知。 到了晚上,尹席接到一个电话,又不得已匆忙出了门。 尹席没有跟颜微尘说原由,但是颜微尘隐约听到,电话里的人说,他外祖母住院了。 两件事如此紧密地接连发生,连颜微尘都不免怀疑是不是老太太在谈话的时候受了刺激,梗枉论席家的人会怎么想。 结果席家人还真咬定了两件事有因果关系。 老太太有冠心病,常年吃药是家里的共识,大部分时候是不影响生活的,偶尔心跳过慢才去医院住几天。 本来没人会想到尹席身上,但是老太太的管家不知跟谁说了句,席轻蓝早上来过。再一问他们说了啥,管家又说不清楚,只知道这段时间两人出了龃龉,为的是一个怀着孕的omega。 说话最忌讳说一半,捕风捉影的消息就像断了臂的维纳斯,残缺的部分成了亲戚津津乐道的闲话。 他们不约而同地认为,尹席还是步了席轻池的后尘。 这大好机会,就连席轻池都不顾席轻晖先前的建议,沉不住气蹬鼻子上脸,当着探病的亲戚们说:“听哥哥一句劝,那种omega玩玩就得了。公司里暗示一句,有的是这种人往你身上扑,你还当个宝。兄弟姐妹几个,奶奶最疼你,你真想把她气死了不成?” 外祖母躺在病床上,对于席轻池的落井下石不作一句辩解。没人明确问她“这两件事是否有关”,她也不说“这两件事情无关”。 亲戚们接着席轻池的话连连感慨:“是啊是啊,你看你外祖母,不把Theophil给别人,就给了你。所有的小辈里,你真是最幸福的一个了。” “年轻人犯点错没什么大不了,回去把那个omega打发了就行了,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他看向站在病房最边上的父母,妈妈仿佛受到了羞辱,面如死灰。而爸爸的眼睛里分明压抑着怒火,如果不是这么多人在场,尹席想,爸爸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甩他一巴掌。 -------------------- 做个调研,ABO常见的六种性别里(男A/女A/男B/女B/男O/女O),你们希望小小崽是哪一种? ps.不作剧情走向参考,我只是单纯好奇。 第48章 不要让我们分开 从医院出来,爸爸妈妈的车跟着尹席回了家。 管家已经煮好了茶,但是没人喝,一家三口均是面色凝重。浓郁的夜色把别墅外边裹得密不透风,而别墅里却盛满了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爸爸开门见山道:“你老实交代,什么omega,怎么回事?” 尹席说:“你们见过的,颜微尘。” 上次见面是在2月初,这半年来,席家时有大事发生。夫妻俩茫然地相视一眼,显然,他们对颜微尘已经没太深刻的印象了。 妈妈狐疑地问:“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尹席说:“医生。” “你少来,”爸爸一点不信,儿子隐瞒在先,席轻池的话又有暗示性,他怀疑尹席被骗了,“席轻池那话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能听他胡说八道,他是了解我还是了解颜微尘啊?”尹席现在真是恨死了席轻池,总有乐色跟水鬼一样,自己过不好还想拉别人陪葬。他反复重申,“他就是医生,正经的医生,上联邦第一医院可以挂到号的医生!” 妈妈说:“他什么时候怀的孕?” 尹席说:“4月份。” 如果是上个月的事,爸妈还能自我安慰说尹席只是没来及告诉他们,现在已经7月份了,要说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爸爸直起腰,当即就有起身训斥的趋势,妈妈按住他的手背,尽量不让事态失控:“他家里是什么情况?” 尹席说:“有一个omega妈妈,alpha后爸,和alpha哥哥。” 妈妈说:“他们是做什么职业的?” 尹席硬着头皮坦白:“无业游民吧,年初的时候还是无业游民,可能现在不是了……” 这时候,他真的后悔两次都没有理会颜微尘母亲的索要。平心而论,他瞧不起好吃懒做的人,且不论颜微尘对这家人感情如何,谁要是跟蜱虫似的叮在他身上,他只会想办法拔出来而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爸爸腾地站了起来,指着儿子说,“蠢死了你,哪里像我尹昭赫的儿子!你睡他之前,有没有动上半身想想,他这样的一个omega,单身带个孩子进不来席家的门,他下半辈子怎么办?” 妈妈表情僵硬地拉了拉爸爸的袖子,示意他坐下,然而没什么用。 “你舅舅说你这辈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扶不上墙,我以前还觉得他眼瞎,到头来眼瞎的人是我。你学什么不好学席轻池,现在连席轻池都笑你。” “别总是‘席轻池’‘席轻池’的,我从来没打算提裤子不认人。”尹席再听不下去了,他跟着站了起来,小茶几已经无法隔开父子俩剑拔弩张的架势,“我会跟颜微尘结婚,结不了我们就一辈子这么过。” “坐下!全部坐下!”妈妈难得大声吼人,她是家里唯一的beta,但是必要的时候,丈夫和孩子都会听她的。 两个alpha缓缓落座,相视的目光如同争夺领地的雄狮,紧绷的后背好像随时会发力。席太太毫不质疑,如果她不在场,父子俩会打起来。 “结婚?”她吐了口气,优雅的脸孔也因出其不意的消息蒙上了愁容,“你说得容易,你真觉得容易还瞒我们3个月做什么?” “就算我和颜微尘不结婚,我也不会跟别人结婚。”尹席寸步不让,“我只有那一个孩子,我不能让它一出生,就少一个父亲。” 爸爸激动地问:“你现在知道替它着想了,你脱裤子之前怎么没替它想想?” “你闭嘴。”尹太太打断了丈夫的话,同时也用眼神制住了尹席的不满。alpha们的针锋相对停止后,客厅静得落针可闻。 这是尹席近几年来,跟爸妈闹得最狠的一次。即使他们吵红了脸,尹席也清楚地悟下了所有的话外音。 爸爸妈妈不期待孩子的出生,相反,他们把它当作教子无方的耻辱。 “我们从来不限制你认识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我们认为所有努力生活的人都是值得尊重的,所以你把颜微尘带回家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因为他只是个医生而怠慢他。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以为他只是你的一个普通朋友。”妈妈的话满是遗憾的叹息,“你做了一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婚姻也不能为你摆脱眼下的困境。” 尹席说:“我现在唯一的困境是,你们不能接受他。” “如果你不介意你外祖母的身体状况因此恶化,不介意眼界差异激化你们婚姻的矛盾,不介意以后在公司里更加举步维艰,甚至不介意周围的人借题发挥,把他当作你的弱点羞辱你、排挤你,那么,是的。”她想说,她们不接受颜微尘只是所有现实因素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但我必须提醒你,当这些事情接踵而至,压到你喘不过气来,你现在有多心疼他,以后就有多怨恨他。” 尹席恳求地说:“我不后悔,往后有任何变故我一力承担,那么,你们愿意支持我吗?” 妈妈没有说话,把话语权留给了爸爸。 “我们不能。”爸爸已经冷静下来了,他果断地不接受颜微尘,也不接受孩子,所以不再纠结他们是怎么开始的,未来又该怎么办。他越过尹席望向楼梯,意味深长地说,“你30岁了,不是3岁或者13岁,我们没有义务再为你提供庇护。既然你坚持你有能力承担所有的风险,就不要再把我们当作退路。” 尹席顺着爸爸的视线回头,然后看到了悄无声息站在楼梯上的颜微尘:“你回去睡觉,这里没你的事。” 颜微尘就像一座没有生命力的雕塑,面无表情地看着客厅里的一家三口。这是他第二次跟尹席的父母见面,竟连一句打招呼的话都说不出口。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承蒙他们的招待,在最困难的时候过了安心的一夜。 他们应该是恨他的吧?哪怕他们跟尹席的外祖母一样为他感到担忧,但是归根结底,他们都怪他耽误了尹席。 夫妻俩没想到颜微尘直接跟尹席同居在一起,在外人面前解决家庭矛盾是非常难堪的事情,即使颜微尘是另外一个当事人。他们不会逼问颜微尘是什么打算,也不会强迫他去把孩子打掉,所以跟他说什么都是多余。 尹太太拿起手包,跟丈夫小声催促:“走吧,我们回去吧。” 尹席站起来送他们离开,出门的时候,尹太太回头望了颜微尘一眼,怜悯的目光一下把颜微尘刺痛了。 他想过最糟糕的情况是以后尹席不要他了,他就跟孩子相依为命,但这只是迫不得已的打算。如果让他主动放弃尹席,或者放弃孩子,他又是不甘心的。 尹席关上门,快步跑上楼梯。 颜微尘在楼梯上坐下,抱着膝盖:“尹席,不要让我们分开。” 尹席搭着他的肩膀,额头与他抵在一起:“我答应你。” -------------------- 划个重点:尘宝的“我们”指的是他和孩子,不是他和席宝。 第49章 暴发户 流言本身就有翅膀,还有些人还爱做散播流言的风。 尹席把一个omega的肚子睡大了又娶不进门的消息在Theophil不胫而走,并且没过几天就传得圈子里人尽皆知。 电梯开门的瞬间,撞到八卦的员工们咻然闭嘴的场面时,他就知道,妈妈说的那些困境已经出现了。 听之任之非他作为,然而越是控制舆论越显心虚。两天后,他给全体员工发了邮件,借职务之便高调宣布个人的感情状况,顺便发了份不大不小的夏日福利。与此同时,他大方地将颜微尘的照片摆在办公桌上,就连开会的时候,高管们都得被迫从尹席投射的电脑屏幕上看到他们的合影。 破财消灾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捕风捉影的闲话很快变成了一段佳话,毕竟被CEO看上的概率也就比被雷劈大了那么一丁点儿,大部分人不会对此抱以嫉妒,而全公司上下的福利总是实打实的。 还有一件值得说道的事情是,尹席换掉了颜微尘的司机,他不能忍受一个开车的嘴不把门。 新换的司机是个男性beta,重要事情上嘴巴把不把门颜微尘不知道,反正平时开车的时候是不把门的。他实在是个话唠,头一个礼拜就把自家族谱给颜微尘捋了一遍,就连他女朋友新做了个指甲这种小事,都必须给颜微尘看一眼照片,才能启动引擎。 至于开车习惯么,颜微尘怀疑他以前是做出租车司机的,变道钻空那是得心应手,一个钟头的车程愣是40分钟就开完了,不过被尹席说了以后,就知道老老实实慢慢开了。 跟尹席的淡然处之相比,颜微尘的情况就要糟一点了。 孕期的激素失调让他的情绪变得极为敏感。然而他又太要强了,总是在跟自己做无声的较劲,吃不下饿着,心情不好憋着,要是他独自坐在角落里看着电脑屏幕发呆,多半就是在想心事。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段时间不见好转,尹席越发担心了起来。 他宁可颜微尘不那么要强,有时候他犯贱地希望颜微尘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来,比如半夜要吃火车上的盒饭,突然想穿一件五彩斑斓的黑色衣服,或者莫名爱上翻垃圾桶的快乐,好像这样才是孕期该有的反应。 但是颜微尘没有任何要求,哪怕是“我想吃冰淇淋”这样的话都没有,尹席如果给,他就会小口地慢慢吃完,尹席连着两个礼拜不给,他也不主动问。 他想说,总是这样心事重重,孩子的性格会变内向的。可是这样的道理连他都懂,颜微尘怎么可能不懂,说出来倒显得他在用孩子道德绑架颜微尘。 于是慢慢的,颜微尘发现尹席的工作时间调整了。他要是在家,尹席一般也在家,除了深度解读他的心情,就是过度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就像现在,他已经放下筷子了,尹席还固执地夹着一块排骨,哄着他再吃一个。颜微尘勉为其难地吃完了,他又叉了一颗虾球。 然后颜微尘说:“小时候爸爸就是这么追着我喂饭的。” 本来是一句抱怨,一说出口就突然变了味,爸爸不在了,现在只有面前这个人最爱他。 于是不受控的,又不开心了。 “不吃就不吃吧,”尹席放下虾球,“下午我带你出门走走,你想去哪?” “我想去……”颜微尘用征求的口吻反问,“书店?” 生活的变数是从认识尹席开始的,他本身的活动范围就那么大,一时想不到什么好消遣的地方。 尹席点头:“嗯,好啊。” “席总,”管家刚刚就想说话了,总算插了个空子,“尹昭显尹总夫妇来了。” 尹昭显是尹席的伯伯,因为两家集团总部不在一个城市里,所以私下很少走动。尹席看了颜微尘一眼,说不出的直觉让他认为尹昭显是为颜微尘来的,但很快又决定不让颜微尘出面:“你等我一会。” “嗯。”颜微尘看着尹席离开餐厅。 * 尹家开的通信集团,跟席家这样的做时装珠宝的奢侈品行业八杆子打不着边,不过沾点亲带点故也是好的,譬如之前Theophil罢工潮里,尹家就为席家出了不少的力。 尹席在沙发上坐下:“伯伯伯母,吃过了吗?” “吃过了,一出机场就吃了。”伯伯说完就四处张望了一圈,“颜微尘呢?” 尹席疑惑地确认:“什么?” “哎呀,我和你伯母大老远来,你也不让我们见一见啊?”伯伯跟在自己家似的,腆着啤酒肚大咧咧地站起来,作势要亲自找。 “他不在家,”尹席面不改色地撒谎,“医生嘛,比我忙。” “哦。”伯伯遗憾地坐下来,“我听说,你因为一枚戒指跟你外祖母闹生份了?” 怎么说呢……也是,也不是。 尹席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不是一枚戒指这么简单。 看到尹席一脸便秘的表情,伯母附和道:“当着你伯伯的面,有什么不能说的?都是一家人,我们还能害你不成?” “没有。”尹席并不意外他们听到了风声,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听了些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也接不上话。 “你说你啊,有什么事儿,也不先找我们商量。席伽舒是什么人啊,你不还得叫她一声‘外祖母’嘛?”伯伯把“外”字咬得特别重,“都‘外祖母’了,能比你奶奶亲,还是比你伯伯我亲啊?” 思路清奇……但这事儿不找尹家撑腰是因为他现在姓席,手里拿的是席家的股份,管的是席家的产业。 伯伯说相声似的,抑扬顿挫:“我一听说你们为个戒指吵起来,我就心急啊!你说说,还是个做奢侈品的,怎么连个戒指都扣扣搜搜的。我本来吧,想让你伯母把她戒指给你,但后来一想,不行啊,买来都多少年了,送人也不好看啊,还不如送个新的。” 这话要是让尹席的外祖母听到,怕是要当场翻个白眼啐他一句“暴发户”。奢侈品是讲传承的,中古款式有价无市的情况屡见不鲜,哪里像他通信行业,设备一报废就只能卖给回收电冰箱洗衣机电饭煲的三轮车小贩。 不过别说,这家暴发户还真不比席家穷。 第50章 不准敷衍我 “不用不用。”尹席哪里是买不起戒指,卧室里就有一枚呢,催得SunTrace的珠宝师傅怨声载道,紧赶慢赶,赶在时装周结束之前做出来了,现在正在床头柜上吃灰。 “哎,我们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年轻喜欢什么款式,就给你带了一颗裸石,你自己看着镶。”伯伯说完就没动静了,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他催促老婆,“钻石呢?拿出来啊。” 伯母反问:“不是在你口袋里吗?” “哦,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尹昭显一边感慨一边到处摸口袋,看样子他自己都不记得放在哪个口袋里了。 尹席当场就替他捏了一把汗,好在他最后还是摸出来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是一颗公主方切割的蓝钻,肉眼估计5克拉,也是可遇而不苛求了,这份诚意不小。 “谢谢,但是我们真的不需要,”尹席把盒子推到伯母面前,“你们还是拿回去吧。” “干嘛?怕你爸说你啊?我给他打电话,我来跟他说。”伯伯拿出手机,当即翻起了通讯录。 “别,别……”尹席对伯伯真没什么把握,这么要紧的事情哪里敢指望他,“他在气头上呢,你打了,他还得说我。” “不会的,我跟他说话,保准他不敢有意见。”伯伯说得胸有成竹,实际上手里划来划去半天没找着尹昭赫的号码,看起来他们兄弟也久没联系了,“你爸这人啊,就是脑子轴了点。不过他也没有坏心,他就你一个儿子,所以什么都管,你要理解他。” “嗯……”尹席瞥了一眼伯伯的手机,备注光是“小尹”就有一大串,难怪找不着。 伯伯终于放弃了:“啊这样,你晚上订个酒店,把你爸妈和外祖母叫上,把颜微尘也带上,我请客。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做主。”他坐到尹席身边,拍拍尹席的肩膀,又拍拍自己的胸脯,“我跟你说啊,你伯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个omega儿子。” 尹昭显没有omega孩子,倒是有三个alpha儿子。大儿子结婚的时候,他在婚礼上喝得烂醉如泥,主持人让他说两句,他先是举着话筒说“早生贵子,三年抱俩”,后面又跟了句绝倒全场的经典语录。 “生个一A一O叫‘好’,生两个alpha叫‘更好’!” 虽然他酒醒以后打死不承认自己说过重A轻O的话,但是就这,尹席不知道没有omega儿子对伯伯来说算什么遗憾。 伯伯嘿嘿一笑,憨得跟弥勒佛一样:“所以我啊,今晚就要认个omega儿子。” 尹席说:“你认他做儿子,那我们不成堂兄弟了?” 尹昭显打了个嗝,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干儿子。” 尹席问伯母:“他是不是喝酒了。” 伯母无奈地笑了一声:“你伯伯……就这么个人。” “我就喝了一点点,我很清醒的,我杯子里没水了,给我倒点水。”他把水壶大的玻璃杯放到尹席面前,里面泡满了菊花枸杞苦瓜和肉桂,这味道光是想想都销魂。 尹席把保温壶里的热水给他兑进去,结果保温壶里倒空了,水杯里也没满,实在让人怀疑他的水杯是拿热水瓶改装的。 尹昭显后来又聊了点公司里的事情,就在尹席以为出门的计划要泡汤的时候,尹昭显突然说要去看看他弟弟。他问尹席:“你爸妈在不在家?” 这尹席哪里知道,他们又不住一块。 尹昭显表示理解,随即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褶子,就要出门。尹席不放心,想跟着去,可是颜微尘还在家,两难之际,尹昭显说他们自己去就行,叫尹席先把酒店定了。 伯伯伯母离开以后,尹席靠在门框上,攥着装裸钻的盒子摩挲了一会。 尹昭显哪里是个傻子,千里迢迢赶来侄子家和稀泥,那是因为有利可图。 就像席轻晖觉得尹席和颜微尘结婚是好事一样,尹昭显也有类似的想法。席家老太太不接受颜微尘,说到底是嫌颜微尘背后没人,不能帮助尹席稳固他在席家的地位。 这时候,尹昭显如果站出来支持他们,一来能给席家提个醒,拿捏尹席之前,也要看尹家三分薄面;二来,让尹席欠他一个人情,世上人情最贵,往后只要尹席还在Theophil,尹家危机时刻就能多出一条退路。 他也就是嘴上开明一点。尹席不是他儿子,所以他乐得成人之美,要是他儿子带这么个对象回来,桌子都能当场掀了。 尹席关上门,回头去院子里找颜微尘。 颜微尘以为管家说的“尹总”是为生意来的,猫在后院躲得远远的。围墙底下凉快,他蹲在倒挂金钟边上,无聊地盯着一只搬石头的蚂蚁,走走停停。怕他蹲不住,管家给他送了个小板凳和手持小电扇,这么一躲就是一个多钟头。 “走吧。”尹席把他搀起来,“我们去书店。” 颜微尘蹲得太久,站起来的时候晃了一晃:“他们走了吗?” “走了。”尹席攥了攥颜微尘的手心,汗津津的。 * 颜微尘有段时间没进实体书店了。刚工作的时候,他酷爱用读书来打发时间,那样就可以不整天为身上的债焦虑,不划着日历熬工资,不纠结明天吃什么,也不去想妈妈又要多少钱。 现在,钱的烦恼没了,读书也不能阻止他忧心。 他知道,他让尹席为难了。心里有个强烈的声音嘶叫着让他跟尹席结婚,因为这是他唯一能补偿尹席的做法。然而所谓的补偿,另一面是萃了毒的刀刃,一个不慎就会让尹席和席家的关系陷入死局。 他也没有办法重新投胎啊,要是有的选,他也不愿意做颜微尘,就像他肚子里的孩子,生来就不被祝福。 书店是个两极分化的地方,有迟暮的老人戴着老花镜端坐在阅读区,也有不耐烦的父母等着为孩子的暑期书单结账。唯独他们这年纪的人,早被柴米油盐磨得没了棱角,看它劳什子的书,浪费时间。 尹席跟在颜微尘身边,一边照看着颜微尘,一边从架子上取下一本装帧精良的绘本。而后颜微尘走到哪,他就捧着绘本跟到他。他不会像保镖似的贴太紧,始终保持在一抬头就能找到颜微尘的距离上。 颜微尘挑了一本自传,坐到阅读区翻阅,尹席就在他对面坐下。存了点整尹席的心思,颜微尘看到尹席把绘本翻完了,依旧不紧不慢地翻书,用余光观察他接下来的反应。他以为尹席会去重新挑一本,但尹席翻回了第一页,看得比方才更慢,以至于颜微尘都把不准他在研究什么,还是在发呆。 他站起来,绕到尹席身后,然而绘本就是绘本,不管画面多么精致,文字还是寥寥无几,眼睛一扫就不剩什么了,这也是颜微尘从来不买绘本的原因。 “我挑好了。” “嗯。” 尹席合上绘本,把颜微尘的书一起拿上,跟他并行着往结账台走。 颜微尘说:“你不是已经看完了吗?” 尹席俏皮地朝他一眨眼睛,嘴唇勾起好看的弧度:“绘本要慢慢品。” 这一眨眼,就让颜微尘想到了很远之前的事情。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尹席就是这样把他骗走的。然后,他又想起尹席带他参观博物馆的样子,眉眼一垂,睫毛便在这双灰蓝的眼睛上打下一层柔和的阴影。 脱口而出地,他问:“你还会带我去博物馆吗?” “会。”尹席自然地答应,他很高兴颜微尘会有这样的要求,“但是今天不行,我没预约。” 出了书店,尹席在隔壁的烘焙店给颜微尘买了个纸杯蛋糕,等回家再榨杯水果汁,就算颜微尘的点心了。 坐在车里回家的时候,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放弃了把颜微尘带上的打算。把指望放在旁系亲属身上,未免托大,外祖母要是能为伯伯的话改变主意,那就白白姓了席。 还是不告诉他吧,免得空欢喜一场。 他跟颜微尘说:“晚上,我有个饭局,不能陪你吃饭了。” “嗯。” “你自己好好吃饭。” “嗯。” “不准敷衍我,我会叫杨管家给我汇报的。” 颜微尘不再说“嗯”了,不服气地跟尹席对视着。 “我可以给你选。要么,你自己好好吃,吃完了乖乖等我回家;要么,等我回家以后一口一口喂到你吃完。”尹席无赖地笑笑,“你要是一口不吃直接上床睡觉,也行。我也不会把你叫起来,顶多明天上医院去当众给你喂饭。” 颜微尘泄了气地垂下肩膀,扭过头用后脑勺对尹席,嘟哝说:“我又不是犯人……” “犯人还能有这待遇?”尹席惊奇地说,“哪儿的监狱这么好,能让我也去住两天吗?” 颜微尘解释说:“我就是,不饿,没胃口。” “你最近连以前一半的饭量都没有,”颜微尘近一个月都没有出现过剧烈的妊娠反应,更加让尹席确定了他是心病,“你再没胃口,杨管家都想辞职了。” 颜微尘转过来,一脸闯了祸的表情:“啊?” 尹席看这话颇有成效,添油加醋地说:“他都以为我们在刁难他了。” 颜微尘忙乱地解释:“我没有,跟他没关系,绝对没有他的原因,你跟他说清楚。” 尹席哄骗道:“那你好好吃饭,我才能把他留下来啊。” 颜微尘一听,怕真的连累了杨管家,不敢质疑真的假的,当即答应了。 第51章 资本家 外祖母根本不给伯伯面子,只要他一提到尹席的婚事,外祖母就冷眼直视前方,看都不看他。任谁碰这一鼻子灰,都不会再自找没趣了。 爸爸妈妈的反应也不好到哪里去,他们的目光始终游移在尹席和伯伯身上,好像在质疑他为什么会想到搬这么个没用的救兵。 虽然尹席一开始就没抱什么期待,回家却还是一脸铩羽而归的挫败。 有一个值得欣慰的消息是,颜微尘晚饭吃得比中午多了一点,总算没有辜负他的连哄带骗。 怀了孕的小动物会挑安全的地方筑巢,怀了孕的颜微尘……尹席家里没有需要额外布置的地方,他对于这座房子甚至还处于探索发现的阶段。 前些天,他在书架上找到了尹席大学时候的手稿,里面光是衬衫的款式就有一百多种,奇形怪状的领口和袖口各有名称,但他一个也没记住。 最近,他又在衣帽间里发现了新天地。搬过来以后,他所有的衣服都是尹席准备的,跟尹席的衣服挂在一个衣帽间里。每天尹席拿衣服的时候,也就顺便帮他拿了,所以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衣服。怕把衣服摸脏,他总是洗完手擦干净了再去翻,把喜欢的衣服拿出来看一眼,再放回原位。 然后他在衣帽间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沓崭新的小衣服,应当是给0到1岁的婴儿穿的,粉色的蓝色的都有。他把衣服挨个摊开,有趣的是,衣服上有彼得兔或者小鼹鼠的图案,每一件都不一样。 他想,这些衣服应该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尹席从来不买其他品牌的衣服,Theophil也没有跟这两个IP做联名,所以只可能是尹席专门为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 “在看什么?”尹席敲了敲衣帽间的门,然后走了进来。 颜微尘没有被抓包的尴尬,他举起一件工装款式的小外套,转身给尹席展示。 尹席在他身边蹲下:“你喜欢吗?” “我?”颜微尘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你会给我做一件一样的吗?” “如果你想要的话,”尹席拿着小工装在颜微尘面前比了比,“我就再做两件,明年我们就可以穿亲子装出门野餐了。” “你什么时候做的?” “上班的时候。” “真假的?” “假的,”Theophil谁不知道尹席最近在高定工作室里磨什么洋工,哪有多余的手做童装,“Theophil有童装线。” “唉——”颜微尘假装做作地叹了口气,翻出一件羊绒针织开衫,上面的彼得兔是用白色和蓝色的毛线织出来的,“我还以为你会织毛衣呢。” 尹席不假思索地反驳:“我会啊,我还会钩蕾丝。” 颜微尘诧异地说:“假的吧?” 尹席挑眉:“真的。” 没进Theophil的时候,尹席自己开着工作室,管它以前学过没学过,几乎都要亲力亲为,不管是传统的羊绒和蕾丝,还是新型金属材质,就没有他不敢用的。为了养活高定线,他甚至在业内放出过狠话,只要钱到位,什么样的时装他都能做出来。 对于晚辈的狂妄之词,大部分品牌一笑而过,把话当了真并且将他视作眼中钉的,却是当年的Theophil。 颜微尘搞怪地问:“你可以织给我看吗?” “可以啊,”尹席大大方方点头,“如果你们医院有年会的话,我还可以去现场表演。” 颜微尘当他只是说说,结果尹席真的要织。但他平时不会把活带回来做,家里没有织针和毛线,大晚上的上哪找材料。管家拿雇主的心血来潮没办法,给他找了双长筷子,又拆了件针织背心给他,然后跟颜微尘一起杵在客厅里看尹席忙活。 “可以了,可以了,不要织了……”颜微尘捂着额头,无奈地看着管家,等不到尹席的回应,偶尔扭过头来偷瞥,又迅速把头拧回去,“我看到了。” 如果不看到这样的场面,尹席在他心里就永远都是穿衣斯文,脱衣有料的高大上总裁。但是现在这个高大上总裁,应酬归来打毛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什么怪癖。 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在他脑海里拉拉扯扯争地盘,他后悔开这个玩笑了。 尹席感觉不到一点尴尬,他嘟哝道:“颜色太少,不然我可以给你织个好玩的。”蓦地,他灵光一现,转头跟管家说,“麻烦再拆一件。” “别别别。”颜微尘赶紧拽住管家的衣服。 尹席和管家相视一笑,默契地遂了颜微尘的意思,但尹席手上依旧没有停止的趋势,一个带兔耳朵的杯套很快就在他手里成型了。 不管什么行业,做到极致就是牛逼。 颜微尘上幼儿园的时候,曾经因为爸爸的工作出过风头。那时候老师问小朋友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颜微尘说爸爸是科学家,有一些虚荣的小朋友随即攀比了起来,说“国王”“奥特曼”“外星人”的都有,也有一些诚实的小朋友说,“种地”或者“放羊”,换得嘘声一片。 在那个对金钱还没有概念的年纪里,他们就已经学会了为父母的职业自豪或者自卑。 然而职业并不能为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定性。 长大以后再从幼儿园门口经过,颜微尘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是什么孩子都能进得了那所幼儿园,所谓“种地”和“放羊”的家长,其实是有着大片世袭土地的农场主和牧场主。 他开始好奇,以后他的孩子会怎么跟同学介绍他和尹席的工作。 可能是“看病的”和“做衣服的”。 这在小朋友们眼里是什么奇怪的组合?“看病的”是洪水猛兽,“做衣服的”是没文化的工人,宝宝会不会被其他小朋友嘲笑? 要是被嘲笑了,尹席会不会站出来反驳“我是资本家”? 哦,忘掉了,可能宝宝全班同学的父母都是资本家。 第52章 养不熟的野猫 尹席把咖色的小兔子杯套给了颜微尘,尽管他已经尝试使用不同的针法,但是局限于配色,小兔子的脸要很仔细地看才能看出来。 颜微尘将杯套套在手上,下垂的小兔子耳朵摇摇晃晃的。 “明天我再带种线回来给它勾一圈,会好看点。”尹席把背心拆剩的部分扫进垃圾桶,筷子留在茶几上等管家处理,“走吧,上楼睡觉。” 颜微尘一手捏着杯套,一手被尹席牵着:“你还会做什么?” “实不相瞒,我还学过一点刺绣。”在颜微尘不可思议的目光里,尹席率先摊牌,“别看我,我不会在家里绣的,有时候掉一根针真是好找。” 颜微尘找到了共鸣:“我们做手术的时候也怕掉针。” 尹席有些意外:“是吗?那么多医生护士看着也会掉吗?”他对针的清点有轻微强迫症,尤其是数十位服装师共同赶制的重工定制,难保有谁粗心把针落在衣服上。但是医生……尹席的概念里,拿针的应该只有一个吧? 颜微尘说:“不止是针,还有钳子,纱布,剪刀。刷手护士和巡回护士会分别清点四遍,要是中途发现器械少了,那手术室里就是护士最大,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尹席说:“要是找不到呢?” 颜微尘摇摇头:“找不到就谁都别想走。” “那我希望你每台手术都顺利。”尹席推开卧室门,而后补充了一句,“永远不用找器械的顺利。” “你们呢?掉了针也一定要找到吗?” 理论上是要的,但实际上,时装生产线最不缺的就是针,总有人为了省事佯装无事,公司也不会追究一根针的去向,所以最后确保衣服上没有就算可以。他挑了个委婉的说辞:“找到下班就不找了。” 颜微尘难得问起尹席的工作:“Theophil的员工会加班吗?” “一般是不加的。”看到颜微尘的脸上露出羡艳的表情,尹席忍不住揉了把他的头发,“认识你之前,我都不知道做医生那么辛苦。所以不论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只要我能做的,我都会帮你。我最近打算在医院附近买套房子,我们一起搬过去,这样就能缩短你的通勤时间。” 尹席另外一个考量是,等孩子月份大了,住在医院附近会方便一点。但这都是后话,因为颜微尘的产检是在另一家医院做的,他还不能确定颜微尘愿意在哪家医院分娩。 “那你通勤时间不就长了吗?”颜微尘不觉得惊喜,他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坐着豪车上下班的生活,现在又要接受尹席专门为他搬家的事实。他原来不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的人,但是尹席的过度照顾让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麻烦。 尹席说:“我又不做手术不值班,只是我暂时没有看到中意的房源,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 医院附近有一个富人区,不过跟这比起来,小巫见大巫。这座别墅尚且是尹席创业时买的,他现在的经济水平远甚当年,哪里能将就那么多。 颜微尘说:“我可以回家住。” 尹席迷惑地眯起眼:“哪个家?” 颜微尘说:“医院那边的那个。”他还没有退租江卓凡的房子。 “我才是……”我才是你的家。 尹席止住后半句话,他锁起眉头,长长的睫毛挡住灰蓝色的眼睛,瞳色深染,更难掩饰此刻的不悦。 他气极了颜微尘没有家的概念,就像一只养不熟的野猫,哪怕喂顶级的蓝鳍金枪鱼,也不把这里当作家。 难得的,他咬紧了后牙槽,仿佛omega的腺体已经被他咬在了嘴里。 颜微尘看出尹席不高兴了,他嘴拙地解释:“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的,那样你也不用为我搬家,而且,而且……” 他说不下去了,尹席的手指已经摸上了他的腺体,他更不能思考了。 他唤了一声:“尹席?” 尹席听不进,他自认对颜微尘所求不多。他不需要颜微尘一分一厘的物质付出,也不需要颜微尘的事业为他让步,更不需要什么“我走九十九步你走一步”的双向奔赴,但是他妈的,倒退一步就过分了吧? 颜微尘感觉后颈的手指渐渐抠紧,尹席不留指甲,即便如此,指腹上的暗劲也压得他腺体发酸。或许是出于对尹席的信任,他没有躲,只是缩起肩膀,让疼痛不那么明显。 松手的时候,尹席闻到了榴莲味的信息素。这不是个释放信息素的好时机,但是尹席忍不住为颜微尘的偶尔大方心生自嘲。 “你会邀请我去你家里住吗?”他故作轻松的语气没有把冷意完全掩盖住。 “那里又小又破……”颜微尘认为有必要给尹席打个预防针,但说到最后一个字,明显底气不足了。 尹席朝他走进一步,嘴唇几乎贴到他的头额。颜微尘想躲,又觉得不合适,木头人一样傻站着接受尹席的吻。尹席轻而易举地把颜微尘扒光,将他抵到墙边。 温热的皮肤触在冰冷的墙面上,颜微尘不适地往前倾了倾身体,却被尹席压得更紧了。 唇齿交接间,颜微尘尝到了一点点酒气,温热,辛辣。他被尹席吻得接不过气,微隆的腹部也因此收紧。而尹席的手则放肆地在他身上游移,从上面的敏感区挑逗到下面。 颜微尘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求欢,明明床就那么近。尹席蹲下来为他口交的时候,他睁开迷离的眼睛,很快又因为过于激烈的快感重新闭上这个没用的器官,仅凭肌肤细胞欢快跳跃,分辨吮吸舔舐的水声,就已经让他软了腿失了重。 尹席抬起他的一条腿,颜微尘站不稳,正要倒过去,身侧就被扶稳了。他看到尹席身上还是体体面面的绅装,就连裤子都没脱,他抱在尹席身上,抓到的不是尹席的肌肤,而是不带温度的面料。 他想帮尹席脱衣服,可是尹席不领情。他掏出挺立的性器,暧昧地抵着颜微尘的阴茎摩擦了几个来回,而后对准颜微尘的后穴。 面对面的姿势两个人都有难以言说的别扭,尹席又比颜微尘高,不得不降低重心,同时抬高颜微尘的腿,磨合一个能轻松进入的角度。 第53章 知道错了吗 这个姿势也就现在能这么玩,再过一阵,颜微尘肚子大到久站就费劲,尹席这么抬一定会抽筋。 他还生着闷气,可是颜微尘不懂,频频地看着几步之遥的床,犹豫几次到底没有开口。 阴茎插进后穴以后,颜微尘觉得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使不上力,软绵绵地倒在尹席怀里。他靠在尹席的肩膀上,而尹席却不打算放过他,只是握在他腰上的手更加用力一点。 颜微尘怕摔,环住尹席的脖子。尹席进出的过程里,他的阴茎和阴囊就贴在尹席的胯部摩擦。他把下身往前贴了一点点,期望两人的间距把阴茎夹紧,可是尹席的西裤面料太滑,总是若有若无地撩骚柱头。他的精孔出了水,准确地说是尿道球腺液,将尹席的裆部濡湿了点点痕渍。 尹席察觉不到他这点心思似的,既抽不出手摸他性器,又不配合他摩擦,只管自己插进他身体里横冲直撞,偶尔动作幅度大了,阴茎滑出来了,才停顿一下节奏。 颜微尘颤颤巍巍地站不住了,落在地上的那只脚踮了几次,再找不到平衡点,他才开口:“我腿酸。” 尹席即刻松了手,把他另一条腿放下,扶着他站稳:“去床边趴着。” 那么大的床一下就成了摆设,颜微尘想躺上去,两条酸得毫不相关的腿走出了几分跛意。挪到床边他还是乖乖跪了下来,膝盖陷在厚厚的地毯里,上身伏在床上,屁股抬高,唯留隆起的肚子悬空。 孕四个月,他的小腹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这样一个跪趴的姿势,侧面看起来弧度比平日站着更明显。 尹席跪在他背后,阴茎进去以后,速度远超刚才。瘢痕增生处的散热不及原生肌肤,颜微尘一出汗就发红发痒,他背手挠了挠,尹席看在眼里,用袖口抹掉瘢痕上的汗液。 颜微尘性器空荡荡地晃着,尹席不管,随颜微尘调整姿势,将手摸到下身自己握着撸动。 他很想抱抱颜微尘,对尹席来说,做爱的满足不仅是自己射精的短短十几秒,还有把颜微尘玩得浑身颤抖,前后一起高潮的成就感,但是他今天忍住了。 微妙的距离感让颜微尘感觉尹席不一样了,他不踏实地配合尹席,到忍不住的时候才发出猫叫一样细微的呻吟,把精液射在床脚,然后大喘着气等尹席射出来。 尹席感觉快到的时候,茎身欢愉地在甬道里跳了跳,他突然停止动作,紧贴颜微尘的后背俯下身,出其不意地咬在颜微尘的腺体上。 事情发生得太快,一阵陌生的刺痛过后,颜微尘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不戴抑制圈是信任,将后背留给alpha也是信任,可是两性关系里从来没有将此认定为omega默认接受alpha的标记,因为做爱的未必是伴侣,也可能是炮友或者其他社会关系,所以本能行为必须为伦理问题受限。 没有给颜微尘任何解释,尹席下身又挺动数十次,射完以后果断地拔出阴茎,把颜微尘抱上床,然后独自进了卫生间。 精液从颜微尘下身流出,慢慢地半干在他的腿根上,他像个被玩坏了的布娃娃,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没有信息素的交融,闻不到接骨木花的清甜,他被标记了。 虽然是个临时标记,但是尹席没有问他愿不愿意。他安慰自己说早该标记的,标记对他好,对孩子也好,可是心绪重重萦绕在尹席自作主张的反常上。 他觉得尹席不高兴了,他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尹席兀自洗完澡,穿着睡袍坐在床边,颜微尘没有等到他的解释,他只是干坐了一会,就沿着床边背对颜微尘躺下,扯了被子一角盖在身上。 颜微尘记得第一次意识清醒下的做爱,阴茎进去的那一瞬,就像心被掏走了,空虚的无力感蔓遍全身。那天尹席抱了他一晚,也不管两人都热出了汗,只要贴在尹席胸口,尹席就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地拍他的后背。后来习惯一点了,不再需要被抱一整夜,做完以后尹席还是会抱着他温存好久,等他昏昏沉沉地眼睛要闭起来,才松开手让他躺平。 他现在赤裸裸的,脏兮兮的,尹席不管他了,也不抱他了,这个认知让他忧心不已。 第一次发现尹席也有冷漠的时候,他先是翻身望着尹席的后背,没有攒够主动求索的勇气,又犹犹豫豫地转身钻到床的另一边,也拿背对着他,然后自己蜷起来。这样还不够,他把鼹鼠揽在怀里,用软软的公仔填充胸口的空白。 尹席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以后,紧张地等颜微尘的动作,一阵响动结束,卧室又归于沉寂。他不着痕迹地拿起手机,从屏幕上偷窥颜微尘的反应,看到颜微尘躲到床另一边去的时候,心里一下梗住了。 颜微尘不是容易应激的性格,至少尹席觉得不是,所以他猜颜微尘大概率不会想“他是不是玩我”“他是不是移情别恋了”这样的问题,反而更有可能是“不理我就算了”。 他准备等20分钟,如果20分钟等不到结果,明天他可能需要跟颜微尘好好谈谈。 10分钟以后,尹席心里基本无望了,他怀疑颜微尘是不是睡着了,纠结要不要转过去看看他,毕竟颜微尘要是不在意,这点惩罚就没有任何意义。 也不对,可能唯一的意义是他在自己心里上演了一出独角戏,唱完了生旦净末丑,观众完全没看懂。 快20分钟的时候,尹席无奈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他想转身了。 另一边,颜微尘也快熬不住了。标记是会给omega带来安全感的事情,但是尹席的行为背道而驰,就算是例行公事的夫妻,也不能咬完就扔。 比这种无厘头的委屈更让他难受的,是尹席变脸带来的落差。明明人就那么近,可是尹席不抱他了。没有温暖的臂弯,没有接骨木花的安抚,房子还是这套房子,床还是这张床,不习惯的人却只有他。 耐不住寂寞,他轻手轻脚地转过来,钻到尹席背后,仰起脑袋贴近尹席的腺体,他觉得这样或许可以闻到一点信息素。 尹席没有释放信息素,就算颜微尘把鼻尖贴到腺体上,也闻不到。他又退而求其次,想把手搭在尹席的腰上,隔着睡袍贴到一点点体温也好。 鬼鬼祟祟的手刚刚举起,尹席就转了过来。颜微尘吓得一激灵,连忙缩回手,尴尬得想躲起来。 尹席揽住他,眼里比刚刚有了温度:“知道错了吗?” -------------------- 他知道个屁,亲妈着急.jpg 第54章 “流氓” “我不回家住了。”这是颜微尘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尹席的变脸也是从这件事开始的。 “那里是家,这里是什么?”尹席忍不到明天了,被窝里,他的胳膊僵硬地搭在颜微尘身上,五指攥着被子握成拳,“你说走就走,合着我这里是综合酒店吗?”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不觉得每天两个钟头的通勤辛苦,我不想你大费周章。所以你为什么生气?”他以为他很懂事,尹席已经为他提供了足够的便利,他没有办法理所当然地接受更多,但是这样的懂事也昭示了他们之间的信任薄如蛋壳。 他独立意识过于强烈,把亲密关系看得比尹席更理性,从精神到物质,全面做好了抽身而退的准备。否则就尹席家里这条件,让三岁小孩来住两个月都赖着不肯走了,哪还花什么冤枉钱去租个一居室闲置着。 尹席说:“你有没有想过,把我当作依靠,把我在的地方当作家?” 颜微尘没接话。 家的概念从爸爸去世以后就越来越模糊了。后爸来了之后,妈妈就在房产证上加了后爸的名字,而现在,后爸又只想着怎么把房子过户给哥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焦虑在“住哪里”这个问题上,于是稳定的住所就替代了他对家的认知。 他在尹席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两次搬来,都是高高兴兴的。然而有时候看着黄金镂雕的玄关、整面玻璃展柜里倒置存放的红酒、走廊转角处的艺术家真迹,触手可摸,他却有种不真实感。 因为他不出生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因为他一辈子都奋斗不出这样的条件。假设有一天他非退场不可,他希望自己不会落得太凄凉的下场。 “我在一天,我所有的住宅就为你敞一天的门。我要是不在了,遗产全部留给你和孩子。”他将手指摸过颜微尘的脸颊,插进他的头发里,“你还有什么顾虑?” 话都说成这样了,纵使颜微尘那点小人之心的揣度还放不下,也不会说出来叫人心寒。一番权衡过后,他决定作出让步:“我明天跟江医生退租,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可以不生气了吗?” “不能。”尹席果断拒绝,“除非你保证,以后做所有关于‘家’的决定的时候,都会先想一想,除了房子,你还希望家里有什么,然后一个不落,全部带上。” “我保证。”颜微尘嗫嚅着说,“但是你能不能保证,不要死在我前面?” 他送走了太多人,从心绪难安到看淡死亡,唯一的遗憾是爸爸。那时候他太小,感情还不充沛,没有学会撕心裂肺地疼,就已经绵延了二十多年的思念。要是没有尹席,他一个习惯了在温饱线上苟且的人,钱和房子还有什么用。 “嗯。”尹席把颜微尘往怀里带了带,语气恢复了以往的温软,“你要是喜欢江医生的房子,我就陪你去住一段时间。” 平心而论,如果颜微尘一早问尹席愿不愿意跟他住,他也不会生这闲气。破房子不是不能住,偶尔他也好奇颜微尘本来的生活。 颜微尘把不准这是不是试探,睁大眼睛盯着尹席,然而尹席已经在安排细节了:“我会叫人去提前打扫一下,以后我接送你上下班,就是要麻烦杨管家两头跑跑。这样可以吗?” “你接送我?”颜微尘不知道这是哪种意义上的接送。 “嗯,那点距离步行跟开车差不多时间,天气好的话我们一起走到医院,然后我再去公司,天气不好就坐车。我下班比你早,到了医院正好接你。要是下夜班我不在家,你就坐司机的车回来。” “那点距离很短,我自己就可以走。”颜微尘话以出口,额上就开始出汗了,“我,我没有嫌你碍事的意思,我,我的意思是……” 尹席轻笑一声,大概知道颜微尘要说什么:“你慢慢说,我听着呢。” “我的意思是,”颜微尘定了定语速,“那一小段路跟我在医院里的步数比都不能比。而且我下班没个定时,你要是准点来等我,可能会等很久。要是等我下了班再来,有这时间我自己都走到家了。” “嗯……也是个问题。”司机能等得,尹席等不得,他沉吟片刻,“这样,你上班的时候我送你,下班你自己路上小心。” “我会看红绿灯的。”颜微尘觉得尹席过度紧张了。 “然后,不要背着我偷吃小地摊上的东西。” “嗯?” “杨管家会给我们送饭来,你想吃什么就跟他说,他会调整你的食谱。” “嗯。” “现在想洗澡吗?”尹席在颜微尘腿间摸了一把,体液已经干了,“还是明天早上洗?” 颜微尘往他胸前窝了窝,隆起的腹部与尹席抵在一起。卧室里再次充盈了接骨木花的味道,这样颜微尘尤为安心:“明天洗。” “嗯。”尹席亲了亲他的眼睛,“咬疼你没有?” 颜微尘嘟着嘴抱怨:“现在不疼了,但是那时候好疼,把我疼傻了都。” 尹席说:“对不起啊,以后不咬了。” 颜微尘不信:“真的?” “假的,征服欲是alpha的本能。”尹席暧昧地暗示,“不要让我等太久。” 颜微尘笑着敲了一记尹席的后背:“流氓。”骂完又把他箍住了。 第55章 它太脏了 Chrono总部,人心惶惶。 原来的CEO时跃谦已经连续两个礼拜没来公司了,没有原由地人间蒸发。现在坐在CEO办公室里的人,也叫时总。 是他儿子,时盛矜。 没有全员通知,没有手续交接,没有就职仪式,“子承父位”都不能为这样堂而皇之的鸠占鹊巢正名。 管理层大多是时跃谦的旧部,见不到时跃谦,谁都不拿他儿子当下酒菜,倚老卖老起来,没一个使唤得动。时盛矜一气之下,硬炒六个高管,剩下的敢怒不敢言,只能战战兢兢听他指挥。 至于为什么董事会不管,因为时跃谦就是控股股东。他不在,其他人能怎么办? 强占的位置不容易坐稳,办公室里的秘密比时盛矜预想中的还要多。他没兴趣探索每个抽屉对应的钥匙放在哪,或者保险箱的密码是家里哪位成员的生日,索性找人把所有的锁撬开了。 这个举动,时跃谦的助理看在眼里,却不敢对外声张。他大概能猜到,原来的时总不会回来了。 良禽择木而栖,他想换个年轻的总裁傍身。 他倒了一杯咖啡,殷勤地端到办公桌后,贴着时盛矜弯下腰,缓缓放在他手边,白玉一般的手臂几乎与时盛矜的胳膊贴在一起。 时盛矜余光一瞥,眉头还没来得及蹙,胳膊已经抽开了。助理被他的大动作吓一跳,手里没端稳,咖啡撒在时盛矜身上。 “时总。”他赶紧把咖啡放在桌角,抽了纸巾给时盛矜擦衣服,“对不起。” 纤细修长的手指捻得恰到好处,纸巾的擦拭若有若无,他擦的不是咖啡渍,是温柔乡。 单从外貌来看,助理是个难得的尤物。beta的性别,omega的面庞,眉宇一蹙,眼里还有几分淡淡的忧伤,比omega更我见犹怜。最重要的是,20出头,比时盛矜小几岁。 这么个人,光是往总裁面前一站就赏心悦目,哪还忍心要求他有什么雷厉风行的业务能力? 时盛矜突然握住助理的手背,轻声问道:“别人都问时总去哪了,你怎么不问?” “啊?”助理听不懂似的,懵懵懂懂地抬头,“时总就在这啊。” 讨巧的回答。 时盛矜觉得自己可能是精神分裂了,他讨厌管理层那些不识时务的老棺材,也讨厌这株没有根的墙头草。他将计就计:“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手好看?” 助理抿住唇,不好意思作答。他的手当然是好看的,要是没这点自信,哪敢舞到时盛矜面前来。 他不说话,时盛矜不解风情地松开手,目光重新移到报表上。 被冷落的助理懵了一下,而后一咬牙,娇滴滴地唤道:“时总?” 时盛矜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嗯。” 欲擒故纵,有戏。助理松了口气,侧身坐在办公椅的扶手上,胸口贴上时盛矜的肩膀,时盛矜手里动作一滞。 得到时盛矜的默许,他大胆地将手搭在时盛矜的肩上,沿着枪驳领缓缓摸到V-zone,暗示性地挑松他的领结,解开一粒纽扣,沿缝伸进去,掌心贴在他的胸肌上。 时盛矜有一副让omega眼馋,让alpha嫉妒的好身材,打学生时代起保持到现在。西装三件套也掩盖不了挺起的胸肌,跟上平下凸的高管们站在一起,妥妥一股清流。 眼里看着是一码事,摸到手里又是另外一码事。助理发现新大陆一般,灵巧地在衣料下面挑逗起来,时盛矜不迎合,也不拒绝,由着他放肆。 这么摸着还不够,助理俯身,贴过来索吻。这时候,时盛矜才不紧不慢地伸手挡住他的嘴唇:“你得让我看看你的料,不然我亏了怎么办?” 助理悻悻地缩回手,想让时盛矜给他脱。可时盛矜哪里是伺候人的主,他大牌地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等助理自己把诚意展示出来。 成年人的那档子事,一个人一个人的癖好,就算是亲父子,也不能指望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扭捏了一会,看时盛矜真没有亲自动手的意思,才磨磨蹭蹭地除去衣物。 办公室里落地窗帘全开,阳光透过单向玻璃照得全无死角,轻薄的衣物擦着牛奶般丝滑的肌肤落在脚边,优美的身材曲线一览无余,时盛矜冷冷地看着,不为所动。 助理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想靠近却又不敢,剩到最后一条内裤时,时盛矜说:“好了,不用脱了。” “时总?”助理以为他不满意。 “就这样,”时盛矜扣上纽扣,抽好领带,用命令的口吻说,“爬出去。” 助理脸色煞白:“什么?” “爬出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助理因为时盛矜的羞辱面露愠色,他装不下去了,弯腰刚要拿衣服,时盛矜就伸出鞋尖踩住衣服的一角。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怀孕了,”他“啧”了一声,感概道,“男性beta怀孕不容易,可能这辈子就这一胎。你说,我们要是睡了,你的孩子该管我叫‘哥哥’,还是叫‘爸爸’?” 这事都还没来得及告诉时跃谦,助理倒抽一口冷气:“你怎么知道?” “爬出去以后,直接去人事部办离职。孩子最好打掉,”时盛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没赶上好时候,时跃谦前年才在泽西岛给一个私生子做了资产分割。可惜他福气薄,几天前在赌场被人切了手指,还连累他亲妈横死街头。” “时总,我错了,放过我吧,”助理扑通一声跪在时盛矜脚边,“你也说了,beta这辈子可能只有一个孩子,我保证从此以后,它跟Chrono不会有任何关系。我可以不要薪水,时总,以前的时总送我的东西,我可以全部还给你,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放过我。” “那糟老头子有什么好?”时盛矜莫名其妙地朝天花板上看一眼,“话不要总是让我说第二遍。” 助理抱住时盛矜的腿,急得眼泪直打转:“时总,我求求你,我保证,我发誓,我,我立字为据,以后我都离Chrono远远的。我的孩子只有我一个父亲,你就当它是,当它是个嫖客留下的野种,不要跟它计较,求求你。” 时盛矜踢开他,力道不重,却不留情:“出去!” “怎么了?” 外头一个女alpha走进来,她是时盛矜的助理,不是时跃谦的遗留物。她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一股脑塞给男beta,摆手示意他赶紧走,然而他还是不知趣地赖着。 时盛矜站起来,绕到办公桌外面,原地环顾了一圈:“我想换间办公室。” 女alpha说:“这就是CEO的办公室。” 时盛矜说:“可是它太脏了。” “我懂了。”女alpha胸有成竹地安排,“这层楼西边第二间办公室可以吗?正对Ethel总部。” -------------------- 今天的戏份来自大明湖畔的矜袖崽崽,主副cp的交集快要来了。 第56章 去他妈的上班 时跃谦没了消息,于情于理,Ethel都不能坐视不管。如果世界上还剩一个人有可能管得了时盛矜,那就是他的母亲席汀。 时盛矜已经想不起来他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他跟母亲没什么情分,那个强势的omega在他看来,就跟学校里不抓成绩抓早恋的草包班主任一样多事。 超跑停在Ethel楼前,时盛矜下来,保安还认得他,用不着他开口,主动给他刷了卡让他进去。 前台说,席总在开会,请他先去会客室坐一会。端在他面前的点心都是最好的,盛放在艺术家手作的精美银盘里,然而甜品的供应商就是Chrono,时盛矜一口没动。 他给席星袖发了个消息,过了很久,席星袖才回他说,他也在开会。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席家和时家的私事又重又急,可是前台不知道,席汀的助理也不知道,万幸时盛矜有这个耐心,否则席汀发起脾气来不是盖的。 席星袖比席汀先一步到会客室。工作实在不顺心,Ethel的勾心斗角严重到让他喘不过气。他进门的时候一脸倦色,连笑都笑得牵强。他不知道时盛矜最近在忙什么,隐约猜到他有大动作,听说他来Ethel,一散会就不顾一切地过来了。 “哥哥。” 时盛矜站起来,朝他伸手:“我来接你回家。” 席星袖不敢置信地放慢脚步,以为自己在梦里,走得太快,会把梦踏碎。随后,他把手搭在时盛矜的手心里,与他握紧。他不着调地说:“我还没下班。” 时盛矜扬起嘴角骂道:“去他妈的上班,我给你创立一个新的品牌。” 一段时间没见,思念如同缠绕心脏疯长的荆棘,席星袖高兴坏了,傻傻地看着他笑,笑到眼里盈起了泪:“我看不到颜色。” 他是Ethel的首席设计师,但是为了捂住色盲的事实,他从来没有亲自搭配过色彩,他永远看不到他的设计是以怎样的状态展现在时装秀上。 时盛矜哑着声音承诺:“我帮你看。” 他只对席星袖一个人温柔,这一幕若是在Chrono发生,全公司上下都会惊掉下巴。然而Ethel只有匆匆忙忙的脚步,以及迟来的女总裁。 “星袖。” 妈妈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针,一下扎进席星袖的脑子里。他条件反射地抽手,但是时盛矜攥紧了,没抽开。 “哼,”她用鼻音发出一声冷笑,“这是什么意思?造反吗?” 兄弟俩比妈妈高一截,母子三人站在一块,心理上弱势的反而是母亲。 时盛矜俨然拿出“时总”的架子:“算是吧。” 席汀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儿子的手,他们的这点勾当,她很早就怀疑了。想发火的时候苦于拿不出证据,有证据的时候提不起火气。今天叫他来还有别的事:“你爸在哪?” 时盛矜不假思索地说:“我不知道。” 席汀说:“你不知道,倒是能心安理得地坐在他的办公室里,越俎代庖做他的事。” 时盛矜试探道:“兴许是在哪个小情人那里,总不能他一天不回公司,Chrono就一天没人管。” “他是你爸,私生活轮不到你来指点,”席汀脸上没有一丝被背叛的紧张和愤怒,“你是Chrono的继承人,这是从你出生就注定的事情,没必要为囊中之物铤而走险。” 时盛矜眯起眼睛:“现在说这些太晚了,他要是回来,Chrono的CEO谁来做?” “外界怀疑Ethel指使你,”席汀抿了抿唇,口红掉了点色,她还没补,“为了你的冲动,整个Ethel都在替你背锅,这实在不像一个alpha所为。” 这就是为什么时盛矜讨厌爸爸,也不同情妈妈的原因。都说alpha和omega的婚姻坚如磐石,他却很质疑这里面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利用。“那什么才是alpha所为?对自己的妻儿不闻不问算吗?办公室里同时传出两个人的呻吟算吗?防贼一样防着婚生子,背过身去给私生子分割资产算吗?” “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你知道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我的建议你爱听不听。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得管——放开你弟弟的手。” 时盛矜说:“我要带他走,往后他不再就职于Ethel。” 席汀看向席星袖,就像老鹰盯着小白兔一般高高在上:“星袖,你的意思呢?” 席星袖与席汀无声地对视几秒,下定决心:“哥哥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好啊,我养了三十年的好儿子,这就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席汀话里有话,“时盛矜,记住我说的,没有了Ethel,你庇护不了他。” “Ethel自己还是靠Chrono的资金盘活的。”时盛矜不以为意。他不信这个女人能蠢到为自己名存实亡的婚姻展开报复,而且报复对象是自己的alpha儿子,报复工具是omega儿子,除非她疯了,“既然你没有意见了,我可以带他走了吗?” 会客室里只有一个alpha两个omega,席汀拦不住他,也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侧身站到一边:“你可以试试。” 席星袖忐忑地跟着时盛矜离开,从妈妈身边擦过的时候,对上她冰冷的目光,席星袖心有余悸。他不明白妈妈的话意味着什么,一直到进电梯,一切都是顺利的,然而Ethel一楼大厅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以门为界,里面是Ethel的人,外面是Chrono的人,都是拿钱办事,谁也不肯退一步。 席星袖紧张地说:“哥哥,怎么办?” 时盛矜说:“明天Ethel可能要出一条丑闻在头条上,如果主角是我们,你介意吗?” 知道他有了主意,席星袖弯起眼睛,恶作剧的心眼又回来了,摇头的样子有着叛逆的期待。 Ethel的会客室里,席汀站在窗口,看着楼下乌泱泱的一片人,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她身后站着两位董事,同样冷漠地作壁上观。 良久,人群自发散开一条道,时盛矜牵着席星袖完好无损地从里走出,上了车。席汀这才叹出了声:“留不住了,这两个孩子。把敬承的alpha女儿接过来吧。” 费尽心机,从胚胎时期就千挑万选的孩子,最后一个也没长成他们需要的样子。Ethel和Chrono一样,都不需要太有个性的继承人。 -------------------- 昨晚修文案发现“信息素”成标题屏蔽词了,被迫改名【秃头】,所以有更好的名字评论区告诉我。and,今天还是矜袖崽崽的戏份。 第57章 人祸 尹席搬家第一天就后悔了。 别说什么为爱可以排除万难,“嗡嗡”吵通宵的蚊子和怼着脑袋吹风的空调第一个不信。更让人难受的是床板,它就真的只有一块板,没有软软的床垫。长这么大没睡过这么硬的床,尹席找不到一点睡意,睁着眼睛拿广告单给颜微尘赶蚊子赶通宵。 到了公司,他跟秦池鉴撂下一句“今早的事情给我重排日程”,就坐在办公椅里睡着了。一直睡到中午,秦池鉴一手端着餐盘,一手举着鸡爪吧唧着嘴进来:“鸡爪吃吗?” 尹席嫌吵,但也知道饭点到了,他闭着眼睛问:“是老太太啃的吗?” 秦池鉴把餐盘放在办公桌上:“不是。” 尹席踮一下脚尖,办公椅转了半圈背对秦池鉴,他胳膊托着下巴,昏沉沉地说:“不是老太太啃的我不吃。” 秦池鉴绕到办公桌后面,靠着办公椅的扶手:“公司里没有老太太,年轻助理给你啃行吗?” 尹席睁开眼,看到秦池鉴的脸无限贴近,触电似的猛一推:“起开起开,油掉我衣服上了。” “那你正好换一件,你知道吧,我刚才上来的时候,听员工说你衣服后面有褶,脖子上还有草莓印。”秦池鉴没规矩地坐在尹席的办公桌上,用脚把桌底下的垃圾桶夹出来,吐完鸡骨头,“能把你累成这样,颜微尘可以啊。” 尹席挠了挠脖子,花腿蚊子咬过的那劲现在还没缓过来:“不是颜微尘啃的。” “啊?有情况。”秦池鉴舔了舔嘴上的油,“说来我听听,我保证不告诉第三个人。” 尹席恨恨地说:“蚊子叮的看不出来吗?” 秦池鉴深表惊奇:“你家还能有蚊子?” “嗯……”顺着鼻音抒了口气,尹席纠结于要不要跟秦池鉴大肆吐槽一顿,但是说出来会被笑吧?Theophil首席执行官住一居室出租屋,实习生都不会这么委屈了自己。这事要是传开了,马上就会有人下注他会不会穿Uniqlo上班。 糊弄糊弄算了,他揉揉太阳穴,借口说:“颜微尘不是怀孕了么,家里进蚊子,我不敢插驱蚊液。” “你就不能换间卧室嘛?你都睡成这样了,颜微尘能睡好嘛?”这坎过不去了。 颜微尘要是睡不好就好了,尹席巴不得颜微尘受不了那小破屋,连夜卷铺盖跟他回别墅住。但颜微尘睡挺好的,尹席拿他的一夜失眠打包票,颜微尘连身都没翻两个。只有他本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还好,蚊子只叮我。”尹席拍拍秦池鉴,让他从桌上下来。秦池鉴把鸡骨头连包装袋一起丢进垃圾桶,将垃圾桶推回原位,绕到办公桌前,跟尹席面对面坐下。 尹席问:“你有事?” 秦池鉴说:“有,本来不该捅到你这来的,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上个礼拜四,席贝棠看上一件特别定制,非让样衣师改她的尺寸给她穿。” 一听到“席贝棠”,尹席就头大了。每个大型企业里,都不可避免地养着几个不学无术的“皇亲国戚”,能力不大,脾气不小,席贝棠就是其中之一。她不是席简心这一脉下来的,但是论辈分关系,尹席得叫她一声“姐”。 尹席说:“给谁的特别定制?” 秦池鉴说:“裴恩夏。” 裴恩夏是个当红明星,特别定制是为她走红毯准备的,尹席记得这一单,但没有亲自参与其中。因为Theophil不是什么求着明星代言的小品牌,恰恰相反,他们给某个明星做特别定制,才是给了那个明星面子。 尹席说:“然后呢?” 秦池鉴说:“负责那套特别定制的team leader不肯,两人起了口角。席贝棠一气之下,把那件礼服剪坏了,还当众用剪刀指他。” 尹席血压已经高起来了,良好的教养维持了他表面的镇定:“其他人呢?” “Team leader都不是席贝棠的下酒菜,谁还敢得罪她?” “怎么到现在才跟我说?” “席贝棠太骄纵了,又有席尧董事的独生女,他们不敢跟你告状。” “那不是骄纵,就是坏。” “你准备怎么处理?” “我得想想。” 话虽如此,这事难倒尹席了,因为席尧是董事会里少有的一开始就支持他的人。他若是给席贝棠难堪,席尧肯定对他有意见。可这事不能不管,尹席自己就是学时装设计的,将心比心,谁敢剪他的作品,他能连夜把人祖坟刨了。 看出尹席的为难,秦池鉴同情极了:“我建议你有空去庙里拜拜,说不定这种破事能少点。” 这根本不是运势问题,尹席说:“事业不顺心,人祸占九成。我上庙里拜了,能让菩萨把他们全部带走吗?” 秦池鉴耸肩:“那是不行。” 尹席摇了摇头,好像这样烦恼能少一点:“下礼拜,我可能要出趟差。” 秦池鉴重复:“可能?” 尹席说:“时盛矜的邀请,Chrono易主了。” “好事儿啊,那就去吧。”两家公司本身没什么交集,然而尹席和时盛矜私交甚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反而没什么好避讳的。凭着他们的关系,可能Theophil跟Chrono还会迎来一个蜜月期。 尹席说:“我不放心颜微尘一个人在家,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带他一起,不行就不去了。你帮我看看,该给他准备什么伴手礼。不管最后去不去,礼得送到。” 秦池鉴说:“行,我下午去挑一挑。” 第58章 聚会邀请 每次颜微尘值班,尹席就会在高定工作室里加班。爱表现的员工曾提出要主动帮忙,若是有一个人留下了,一群人就会迫于压力不情不愿地留下,所以尹席惯常打发他们正常下班。 返工了个把月,他觉得颜微尘还是穿裤装好一点,所以拆掉拖摆,将设计的重点全部转移到了上半身。 婚服的尺寸大约是颜微尘怀孕前的体型再宽松一点,没有明确身材参数的情况下,凭感觉做定制是很鲁莽的事情。但设计靠的是火光一现的灵感,如果当时不抓住,那这身衣服就永远也不会面世。 他围着人台走了一圈,在高定工作室的灯光下,雪白面料随视角流转出珠光质感,好像星星被揉进了细纱里。长短不一的白羽规则地沿V字领口排布,露珠大小的水晶错落其中。珍珠做的接骨木小花占领了衣服最大的面积,组成一团团菱形纹理,它同时是最有存在感,也是最不具有存在感的设计。 裤子的剪裁不需要花里胡哨的设计,与上衣相比利落很多。本来等孩子出生了再做不迟,但是为了看整体效果,他还是迫不及待地做出来了。 将这身衣服小心封存好,他去了这栋楼里另一个正在不分昼夜加班的部门。 最先看到尹席的是一个设计师助理,她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席总。” 其他人闻声停下了手里的活,不知所措地看着尹席。 尹席将他们打量了一圈,佯装不知情:“为什么还不下班,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还是工作量分配不合理?” 大家纷纷看向team leader,指望他跟尹席申冤,然而他死鸭子嘴硬:“没,没有。” 尹席挑眉:“既然这样,那就下班吧,明天再来做。从这礼拜开始,除了广告屏,下班半小时后全公司拉电闸。” 所有人面露难色,他们不吭声,却没有放弃用余光催促team leader说实情。 一将不利,累死三军。有些人的脸都快皱到一起了,team leader依旧沉默。 既不肯说,尹席不强求,他转身去关电源。蓦地,一个实习生忍不住了:“席总,我们本来快做好了的,是,是……那个人……那个……”她不知道席贝棠的名字和职务,半晌组织不起语言。 Team leader打断她:“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尹席转过来,挑明了说:“你还不如个新人。” 众人当即舒开眉,云开雨霁的惊喜抬高了气氛,唯独team leader脸上是被当众批评的尴尬。 尹席说:“席贝棠剪坏的那件还在吗?” Team leader说:“在。” 尹席说:“我有用,别扔。明天我再调两组人过来帮忙,这样能赶得上工期吗?” 大家齐齐点头,均说“能”。 尹席平静地说:“那就下班吧。” * 下班后,尹席跑回哈里森公园的别墅睡了个好觉,然后第二天大早,再去医院接颜微尘。 本来说好不接的,了了一桩心事,架不住神清气爽心情激动,就想早点见到他。 颜微尘还没从急诊出来,尹席碰到了正要上班的江卓凡。 江卓凡叫得客气,却冷淡:“席总。” 尹席点头回应:“江医生。” 江卓凡停在他面前,无理地说:“我有话想问你。” “什么?” “你为什么不跟颜微尘结婚?” “我……”尹席愣了一下,他没有反驳江卓凡的指手画脚,反而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谁说我们不结婚的?” “那你们做婚姻登记了吗?又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呢?”江卓凡笃定尹席什么也没做,所以他说得理直气壮,“全医院都知道颜微尘怀着你的孩子,没名没份,大家都等着看他笑话。还有人打赌,他会给你白养一个私生子,或是拿孩子跟你换钱。”反正没有人看好他们。 “我很遗憾,他们不会有赢家。”尹席没有生气,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婚礼要准备的事情太多,是我太忙,没顾上。” 江卓凡不平衡,觉得他分明在逃避问题:“席总,我们都是普通人,不能望梅止渴的。你这样的alpha万里挑一,不,千万里挑一,你就算不想跟颜微尘结婚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你这么做,有没有考虑颜微尘的处境?” 尹席摇头否认:“不,他对我很重要。” 看到急诊楼里走出来的颜微尘,尹席适时闭上了嘴。 帆布包的肩带快掉下来了,颜微尘扶了一把:“你们在说什么?” 两人默契地沉默几秒后,尹席说:“我刚跟江医生说,你挺喜欢他的房子,就是蚊子有点扰人。” 江卓凡心有不甘,又不好拆颜微尘的台,就坡下驴道:“嗯对,我认识装纱窗的,回头把联系方式发给你。” 颜微尘看看尹席,茫然地答应:“哦。” 江卓凡闷闷地说:“我去上班了,拜拜。” 颜微尘伸手晃了晃:“拜。” 等江卓凡进医院,颜微尘躲开尹席牵过来的手,同时拒绝尹席给他拿包,他大步流星地走在尹席前面,完全看不出连续工作28小时的样子:“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我早上自己回家就好了嘛?” 尹席卖着关子:“想你。” 颜微尘不领情:“少来,我们天天都见。” 尹席看了一眼表,严谨地说:“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了。” 颜微尘转身倒着走,理所当然地反驳道:“那我们昨天早上也见过。” 尹席拉住他,怕他绊倒:“饿了没?你想吃什么。” 颜微尘说:“有什么吃什么吧。” 尹席说:“如果你答应下礼拜陪我出差,我就带你去吃一家很棒的海鲜饭。” 颜微尘停了下来:“你要出差?” “也不算,是我朋友的聚会邀请,”尹席商量道,“我们就当旅个游,去他们那里玩三天两夜再回家,怎么样?” “三天?”颜微尘犹豫了,“那我病人不能等啊。” 尹席说:“那就两天一夜?不能再少了,我们还有半天时间要花在路上。” “那我跟科里说说。哪个朋友?” “时盛矜,Chrono的现任CEO,我好像没跟你提到过他。” “唔……” 颜微尘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尽管他已经想不起时盛矜长什么样了,游轮甲板上璧人的身影却依旧刻得清晰。 第59章 你最爱我 Chrono总部所在的城市气候宜人,阳光温暖,海风清爽,穿一件长袖衬衫就够了。 落地以后,尹席如约带颜微尘去吃了海鲜饭。满满一盆连锅端上桌,虾仁蛤蜊鱿鱼鸡丁裹在橙黄的夹生米饭里,每一勺都极致开胃。正赶上颜微尘好胃口,一向不爱吃彩椒也被红椒忽悠了,傻傻地没认出来。 饭后,两人分别吃了两根蘸巧克力酱的吉事果,坐在复古风格的小店里聊了一会才离去。尹席想带颜微尘去酒店歇一歇,晚上再去时盛矜的宅邸。但是架不住颜微尘对陌生城市的好奇,一定要到处看看。 这座城市的海很特别,或者说岸很特别,就像受海水冲击的淤泥堆出来的,海鸥落在岸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公路上没车,路两侧铺满巨石,在同一方向上裸露出矿物质氧化的焦黄色。不知名的小鸟时而停留在巨石上,观察着这对陌生人。他们不说话,沿路走了一里,海风清凉地拂过他们的脸,钻满他们的衣袖。 尹席带颜微尘转了一圈,回到酒店。他担心时盛矜把聚会开到太晚,要颜微尘先睡一会。颜微尘虽然走累了,满床打滚却不肯睡,非要尹席跟他说说时盛矜这人。 人都有点八卦的心,尤其是当一件事情知道一半的时候,他期待尹席能延续程斯皓的视角,说一些程斯皓也不知道的事情,然而尹席没有一句话提到席星袖。 “时盛矜啊,”尹席关上窗帘,躺在颜微尘身边,“那可是个黄金alpha,有钱有颜爱社交还爱帆船。” 帆船……这个爱好很费钱。 玩不好还费命。 颜微尘说:“比你有钱吗?” “我?”这事儿尹席也不知道怎么评估,他谦逊地说,“应该吧,毕竟他的父亲是Chrono的控股股东。” 这就是跟尹席的相处里,颜微尘觉得最舒服的地方。说起旁人的时候他不吝夸赞,没有非把自己吹得高人一等的毛病。 “唔,你继续。” “他学的酒店管理,跟我不在一个学校,但我们学校都是西部七校联盟成员,所以联合比赛是常有的事。入学第一年,他在帆船比赛上拔得头筹,给他们学校蝉联了冠军。那时候,沙滩上站了一大群omega为他尖叫。” 不说成绩好不好,有颜有钱爱运动的alpha已经是校草配置。颜微尘睁大眼睛,光听尹席的描述都不禁对他赞赏有加。优秀的人总会彼此相遇,相对应的,他对尹席的爱慕也跟着时盛矜的出彩水涨船高。 然而尹席没读到他的心理,只见他嘴角勾起,颧骨微红。尹席刮了下他的鼻尖:“就像你现在这样花痴。” 他哪里是给时盛矜花痴,颜微尘蹭地坐起来,抄起枕头举过头顶,跟尹席打闹:“我没有!” “哎呦,不说还好,一说脸更红了。”尹席挡了两记,轻而易举地接住枕头,反手扔到床下,随后夸张地说,“我要把你拍下来,以后等宝宝出生再跟它诉苦。”说罢,他就回身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颜微尘赶紧扑过来抱住他,脸贴着他肚子来回蹭:“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尹席把颜微尘抱起来,颜微尘却不敢抬头了,就怕自己脸上还没散热,再让尹席抓着小辫子不放。尹席倒是不担心,手心捧着颜微尘的脸,面团似的揉了揉:“你最爱我。” 颜微尘嘴被挤得嘟了起来,肯定地应和:“我最爱你。” 尹席说:“还八卦时盛矜吗?” 颜微尘在尹席的手心里摇摇头:“不八卦了……”哎不对啊,他就是想知道时盛矜和席星袖怎么回事,怎么绕了一圈什么都没问到? 白瞎。 尹席把搅成一团的被子抖了抖,重新拉好四角:“能午睡了吗?” “能……” 都这样了,还想怎么“不能”,好奇心害死omega。 颜微尘平时不午睡,今天破天荒地睡到傍晚才被尹席叫起来。尹席已经把礼服准备好了,颜微尘自己就能穿,抵不住尹席愿意围着他忙活。 全身镜前,他耐心地给颜微尘扣扣子,而颜微尘却看着镜子里的omega出神,挺着肚子那么陌生。他欲盖弥彰地捂着肚子吸气,以此从镜子里窥视过去的自己。 “生育是件神圣的事情,不必羞耻。”尹席为他拉上侧边的拉链,抚平褶子,而后蹲下来给他系鞋带。 “我能系。”颜微尘很小就会自己系鞋带了,而且还不到弯不下腰的时候。 尹席身上穿着睡袍,头也不抬:“我来。你等会帮我戴领带箍就好。” 颜微尘拿起桌上小盒子里镶着满钻的铂金圆环,沉甸甸的,它还有一副配套的袖扣,就放在旁边。搁半年前,这样的贵重物品放在他面前,他恨不得把两手背在身后避嫌,现在却只是司空见惯的小玩意。 他问尹席:“要我帮你打领带吗?” 尹席要戴的是柔软薄丝的宝蓝底铅灰斜条纹领带,一如既往,与颜微尘的衣服同色系。颜微尘殷勤地把领带拿在手里,刚套上尹席的脖子,尹席就说:“今天打埃尔德雷奇结。” “啊,啊,埃尔什么雷?”颜微尘傻眼了,他只会打温莎结,还是看尹席打多了自然而然学会的。 尹席说:“有点难,但我可以教你。” 温莎结在埃尔德雷奇结面前就是个弟弟,接下来的五分钟里,颜微尘满脑子都是“从这穿到这”“然后往这穿”“再往这绕”,他急得面红耳赤,好不容易打出一个歪歪扭扭两翼不均匀的结,看起来像个发育不良横着长的笋。 “太丑了,你重新打吧。” “没有,挺好的。”话虽如此,尹席还是诚实地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才转过来,伸着脖子提醒,“领带箍。” 颜微尘觉得尹席今天打扮得一只公孔雀,领带箍完了还有领带夹、袖扣和驳头链,所有能用在西装上的配置一应俱全,上一次看他这么打扮是在Theophil的游轮上。那时候颜微尘以为这是尹席参宴的标配,相处久了才知道,他只在特别重视的场合才如此。 出了酒店,天已经黑了,一辆迈巴赫正在门口等他们。时盛矜的宅邸跟尹席父母家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前庭空地上停满豪车,保安将他们领到门口,大罗马柱支撑的门庭采用米黄色的莱姆石材质,厚重的纯手工打造入户门上镀金纹样精美,整座房子灯火通明,独有夜间的辉煌。 严格来说,这是尹席第一次把颜微尘带进自己的社交圈。时盛矜在跟客人交谈,看到尹席进来远远地点了个头,先朝他们走来的是一个男性omega,自信,优雅。 “尹席,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尹席侧身介绍,“颜微尘,这是席星袖。” 席星袖率先对颜微尘开口:“你好。” 他的笑像是精心练习过的,不疏离,也不过分热情,完美到衬得颜微尘太过单纯,他干巴巴地回应:“你好。” 这是颜微尘和席星袖第一次说话,但是早在今天之前,他们就认识对方。颜微尘是因为Theophil的游轮晚宴,而席星袖是因为整个设计圈里关于尹席的闲话。 第60章 我要罚你 尹席说:“我听说你离开Ethel了。” 席星袖淡淡一笑:“是啊。” 尹席说:“如果你愿意的话,Theophil可以为你提供一个新的平台。” “真是风水轮流转,前几年,还是我问你愿不愿意来Ethel。”席星袖引他们去找座位,他坦言,“我是自己离开Ethel的。” 尹席说:“我知道。老师说过,设计应该是自由随心的。”在家族企业里,不能实现商业价值转化的设计就是垃圾,没有人关心他们想表达什么。 席星袖反问:“你呢,在Theophil顺心吗?” “也顺心,也不顺心,”当着朋友的面,尹席毫不遮掩,他把颜微尘揽紧了一点,“家里有了牵挂,就不能太随心所欲了。” 颜微尘尴尬地往尹席身边挪了挪,说他尴尬,是因为不远处有几个人看着他们窃窃私语。尹席和席星袖没注意到,颜微尘的目光却跟他们相互逮了正着。那些调笑的、贼眉鼠眼的面目,即使不凑过去听他们在说什么,也知道不是好话。 颜微尘以为每个人都当跟时盛矜或者尹席一样大方体面,然而物种多样性存在于每个群体,站在权势的漩涡里,谁都不免要跟几个讨厌的人左右逢源。尹席如此,时盛矜也如此。 那搓人但凡知趣一点不要来,也不会这么惹人厌。他们推搡的小动作持续了一会,一个alpha挽着omega走过来,目标直指颜微尘:“席太太,久仰大名。” 颜微尘没有应,不待尹席作出反应,那位omega扭捏地晃了晃alpha的胳膊:“他们还没结婚呢。” “我是不是叫错了?”alpha停在他们跟前,做作地拍了拍嘴,“怪我,多嘴。” 这世道很奇怪,如果他们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那这位alpha恐怕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有。场景一换,敌意扑面而来,他欠揍的脸上,分明洋洋得意。 颜微尘不认识他们,所以这个恶意只可能是冲着尹席来的。 尹席挡在颜微尘前面,往前跨了一步。他高那个alpha一头,下巴一抬,自有一种瞧不起他的趾高气昂。 “叫‘席太太’没错,但我更希望你称呼他‘颜医生’或者‘颜先生’,没有人应该为家庭失去姓名。”说罢,他意有所指地问omega,“尤可,你说对吗?” 尤可表情不可遏制地出了几分脆弱,她想抽出胳膊,反而被身边的alpha夹紧了。细长的眉毛下垂,她含情脉脉地望着尹席。 “哈哈哈,”alpha看出了尤可的不情不愿,恨恨地咬牙,“还是席总会说话啊。” 另一边,时盛矜也注意到了这里的骚动。他举着酒杯过来解围,站在颜微尘面前,跳过尹席直接跟他打招呼:“颜医生,幸会。” 尹席小声提醒:“时盛矜。” 当着东道主的面,alpha不敢不给面子,暗戳戳掐了尤可一把,两人别扭地挽着胳膊黯然退出。 颜微尘抿了抿嘴唇:“你好。” 宴会的主人仪表丝毫不逊于尹席,但是又不同于尹席的一丝不苟,他没打领带,衬衫敞着两粒扣子,毫不掩饰性感的锁骨,荷尔蒙肆意张扬,声音如经年的藏酒挂着杯壁缓缓滑落,醇厚里夹着慵懒,如同一个天生的omega捕手。 “要不是你怀孕了,我今天得罚你。”时盛矜揽上尹席的肩膀,用轻快的口吻,逗小朋友似的逗颜微尘,“你知道尹席单身单了多久吗?你再不出现,我们都要怀疑他无性恋了。” 颜微尘虚惊一场,在时盛矜的玩笑里放松下来,无辜地顶嘴:“我也单身了很久啊。” “哦是嘛,”时盛矜松开尹席的肩膀,握拳敲在他胸口,“那得罚你。找对象一点不积极,害颜医生好等。” 他打了个响指召来侍应,从托盘上拿起一只霞多丽杯举到尹席面前。 席星袖帮尹席说话,他嗔怪道:“哥哥,缘分天注定。” 尹席笑笑,接下酒杯:“我认罚。” 霞多丽杯里是高度白葡萄酒,尹席一饮而尽,喉结分明滚动了一下。而后,他出其不意地俯身舔了颜微尘的嘴唇,用舌尖把辛辣的酒气过到他嘴上,才给时盛矜展示空酒杯:“都受罚了。” 颜微尘不适地舔舔嘴唇,分不清辛辣的到底是酒,还是尹席惊世骇俗的示爱。 “行……放过你们了。”时盛矜脸上有稍纵即逝的惊讶,他向席星袖传递了一个眼神,“我失陪一会,你们聊。” “嗯。”尹席点点头,等时盛矜背过去才问席星袖,“那两人怎么凑到一起的?”毋庸置疑,这话问的是刚刚给颜微尘发难的alpha和尤可。 席星袖一耸肩,声音奇大:“什么锅配什么盖呗。” 时盛矜还没走远,他后背一僵,转过来哀求地对席星袖摇摇头,示意他别惹他们。席星袖有恃无恐地吐了吐舌头,仿佛在回应“你奈我何”。 就餐的时候,颜微尘听尹席的安排坐在他和席星袖中间。颜微尘本该坐在尹席身边,毕竟除了尹席,他不认识其他人。问题出在席星袖挨着时盛矜坐,从宴会的座次来说,离主人越近,客人的身份越尊贵。 显然,他的身份不够格。 偶尔有宾客投来戏谑的目光,翻动刻薄的嘴唇私语,然而大部分人还算友好,看得起尹席,就不敢轻视颜微尘。整体来说,时盛矜的宴会比尹席的要随意一些,熟悉时盛矜的都知道他家的宴会能从年头举办到年尾,所以常客们没端多久的架子就原形毕露开起了黄腔,长桌上时而炸出一片吁声。 尹席被左手边的alpha缠住了,对方表现出极大的合作意愿,喋喋不休地高谈阔论,尹席礼貌地间歇性点头,难得动一动手里的刀叉。 席星袖对颜微尘新鲜得不行,同样冷落了身边的时盛矜,等尹席跟左边的客人交换名片,隐约听到席星袖说“躲尤可躲到我们家来”“我们还以为他那方面不行”才顿感大事不妙。 他从颜微尘身后绕过手,抚着他的脸颊强迫他把脸转过来,自己却上身后仰,看向两座之隔的时盛矜。 时盛矜擦了擦嘴,以同样的姿势回看尹席。 尹席眯起眼睛,笑里藏刀,声音刚刚够让时盛矜听清楚:“管好你的omega,不然我就让整桌人都知道‘五个男人的奶昔’。” 时盛矜的脸一阵白,席星袖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偷笑,只有颜微尘不明就里地问:“‘五个男人的奶昔’是什么?” 尹席跟颜微尘说:“宝贝,我们做个交易。晚上你告诉我你今天听到了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是‘五个男人的奶昔’。” “我跟你说我跟你说,”席星袖没轻重地把颜微尘拉过来,“你不能背叛我!” 时盛矜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生无可恋地摇摇头,把一小块鹅肝送进席星袖嘴里:“饶了我吧,求你了。” 第61章 干爹 一周后,尹席亲自去了席尧董事家,带着席贝棠剪坏的那件礼服。虽然经过了修补,但毕竟不是它本应呈现的样子,看起来难免刻意,不过尹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席贝棠母亲走得早,席尧从小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一样,惯得她娇蛮任性。早些年她有过一段婚姻,两盏不省油的灯碰在一起,险些把半个席家燎进去,结果没满半年就离婚了,跟闹着玩似的。之后席贝棠没事人一样放飞自我,只有席尧又急又气,瓜不甜扭不动第二次,一天过一天的,就拖到了现在。 席尧见着尹席相当热情:“轻蓝,吃饭了没?” 尹席从车上提下一个Theophil的纸袋:“没有呢,我来蹭口饭。” 席尧说:“可以可以,要不我们出去吃吧。” 尹席跟他进门:“不用,我随便对付一口就好。” 看着他手里的大包裹,席尧不禁纳闷:“这是什么?” 席贝棠就在家里,虽不吱声,心里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尹席说:“送给表姐的。” “来就来了,还送什么东西啊。”席贝棠紧张兮兮地走过来,想自己接下,然而尹席手一躲,把纸袋放在地上,非要自己把东西拿出来。 席尧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兀自摘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倒真是有种字面上的“拭目以待”。 尹席将一抹肉粉色的缎面礼服抖开,举在席尧面前:“前不久,表姐为这件衣服跟一个项目组的leader闹了点不愉快。” 席家不是个个都懂时装,有部分渗透去了别的行业,也有席尧这样坐享其成吃股份的。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衣服,并无察觉特别之处。 “表姐是自家人,又是您的独生女,看上什么衣服可以直接来办公室告诉我,”他说得坦然,气息平稳,“Theophil别的不说,时装师应有尽有,我铁定安排员工加班加点做一件更好的来。为这么点事儿动肝火,分明是不信表弟我会站自家人。” 尹席话里有话,席尧不是个拎不清的人,他问席贝棠:“怎么回事?” 席贝棠脸色白了又白,撒谎道:“我不知道啊。” 席尧一跺脚:“到底怎么回事?” “舅舅您别生气。不是大事,您看,我不是专程给表姐送来了吗?”尹席把衣服捧在胳膊上,要递给席贝棠。席贝棠见鬼似的后退一步,心虚地不敢接。 “你啊,”席尧指指席贝棠,“又在公司任性了是不是?” “我真的不知道,”席贝棠瘪着嘴要哭的样子,嘴里却咬得死死的,“我什么也没做!” “那你的意思是,轻蓝冤枉你了?” “我是你女儿啊,你为什么相信别人不相信我呢?” “我不相信你?我是太了解你!”席尧用右手的手背使劲敲左手掌心。父女俩的声音个顶个高,要是住在公寓楼里,上下邻居都得报警投诉。 尹席也不指望他们扯清楚什么,其实他今天来与不来,根本上都不会对席贝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他一定要让席尧心里有个数。席尧还算明事理,可惜对这个女儿狠不下心教育;对应的,席贝棠只在席尧面前装乖,出了这扇门,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这情况,谁还吃得下饭。尹席把衣服挂在沙发扶手上:“舅舅,别气坏了身体。我家里还有点事,要不我先回去了。” “哎,”席尧叹了口气,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跟尹席走到门口,为难地说,“你表姐啊,就这么个人,大小姐脾气是重了点,但是心不坏。她以后要是再干什么出格的事,你就告诉我,我来训她。” 尹席点头:“嗯。” 席尧心事重重:“我这把年纪,也就她这么个牵挂了。她身边又没个人照顾,自己又没个事业,不怕你笑话,我总担心自己走了以后,她怎么办呢。” 尹席宽慰道:“舅舅,这话就严重了,只要她还姓席,席家就不会不管她。” “席家有几个好相与的啊,”席尧摇摇头,“小辈里头,席伽舒最看好你,我也最看好你。你要是愿意给我个面子,我要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 “贝棠在家我还能管管她,在公司我是一点办法没有。她那岗位,闲着也是闲着,接触不到什么核心业务。我想,能不能把她调到你身边去,跟你学着点。” 核心业务……算盘响得能传到公司里。 尹席连连拒绝:“您这就托大了,我自己在席家都快臭名昭著了,也不是什么好榜样,表姐哪会听我的呀。” “她会听的,我的话她不敢不听。”席尧甩出一副感情牌,“轻蓝,舅舅平时在公司没少支持你吧,现在就求你这么一件事,你要是拒绝了,我可要心寒了。” 尹席轻声问:“啊?” “家里omega在等你吃饭吧?”席尧拍拍他的后背,“那我就不留你了。” “这……”尹席推诿着想再争取一把,“我平时挺忙的,可能顾不上表姐。” “那正好啊,让你姐给你做个帮手,一举两得嘛!”只要尹席没有板上钉钉地拒绝,席尧就当他是同意了。不待司机下车,席尧自己动手拉开车后门,将尹席推进去,反客为主地关照司机路上小心。 颜微尘不知道尹席会回来吃饭,他已经吃过了,正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傻笑。 尹席换鞋时随口问道:“在跟谁聊天呢?” “席星袖,”颜微尘把头抬起来,“他问宝宝缺不缺干爹。” 尹席说:“你怎么说?” 颜微尘说:“我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要自己的孩子,但是他说,他不会有孩子的。” 尹席所有所思地应道:“哦……” 他不知道席星袖是否知晓父母与Ophiuchus之间的协议。不管他跟时盛矜的血缘关系,还是基因修饰的潜在风险,客观来说,他都不适合生孩子。 其实这样也好,办公室抽屉里的那一纸文件就永远都只是一纸文件,百年以后,那个历史性的错误也会随风而散,不用担心它会留下恶的种子。 颜微尘朝尹席摆了摆手,打断他的思绪:“那我们要答应他吗?” 尹席恍惚地答应:“好啊。” 第62章 舔狗 愿意喜当爹的人还不少,医院里的流言嚼烂以后,江卓凡和颜微尘的关系尴尬期就算过去了。 他们见面还会相互打个招呼,偶尔食堂碰到就坐一桌。原本颜微尘是自己带饭的,但是食堂里公然拿出Theophil老花保温盒太高调,碍于医生这个职业的特殊性,难保引发出奇形怪状的社会舆论,比如为什么医生的工资买得起Theophil,医院是不是乱收费云云。 办法不是没有,尹席把他的装备全部换成了水波纹真皮材质,价更高,识货的人更少,麻烦直接归零。 自从江卓凡贫了尹席几句,他又为自己的多管闲事后悔,然而更懊恼的是,为什么不在颜微尘认识尹席之前就追他。人心便是如此,自以为唾手可得的时候总想观望观望,等犹豫败北以后再追悔莫及,甚至不介意接个盘,只要对方肯放手。 “尹席,”从各个维度来看,江卓凡都不愿意提到这个名字,所以说得含含糊糊的,“对你好吗?” 颜微尘说:“好啊。” 江卓凡垂着头,闷闷地说:“有些话我真的憋了很久,我觉得我不该跟你说,但是又忍不住想说。” “什么?你有话就直说嘛。”颜微尘丝毫没有担忧,“规培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说话吞吞吐吐的,急人。” “我们都是医生,平时在一个圈子里,有些话我,哎,我也不绕圈子说了,你听完不要生气。”后面的话从朋友角度说来总是难以启齿的,江卓凡说说停停,舌头和牙齿老是打架,“产科每年给上流社会alpha生孩子的人不计其数,其中有些人知三当三,还有些人怀孕的时候被哄得团团转,生完就被抛弃。上个月新生儿科还有alpha家属强抢孩子的事情,因为双方身份地位悬殊,医院只能明哲自保。” “我知道。”这必然是一种风险,早在颜微尘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江卓凡皱眉,一脸担心:“你就不怕尹席也抱着兔死狗烹的想法吗?” 颜微尘诚实相告:“担心过。” 江卓凡说:“那为什么后来就不想了?他甚至都不跟你结婚。” 颜微尘搅了搅饭盒里的斑节虾:“是我不想结婚的。” 哦豁,枉做小人。 江卓凡错愕地追问:“要是他跟别人结婚了,你甘心吗?” “不甘心的,但他已经是对我最好的人了。”颜微尘抚在肚子上,无情地打破江卓凡的念想,“如果不是他,我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 “这辈子还很长。”江卓凡自知无望,除非尹席跟颜微尘之间真的发生点什么,否则他这些话越说越低劣。他囫囵吞下一口米饭,好像这样能把梗塞的喉管疏通一样,“那……你介意给孩子认个干爹吗?” “啊?”稀奇,朋友对宝宝的问候接踵而至,颜微尘几乎快要忘记前段时间席家表露出来的敌意。但还是开心的,“我要问问尹席。” 江卓凡说:“这点事你也不能做主吗?” “不是,是已经有两个干爹了。”席星袖说他预订了两个坑,尹席说“好”,所以做干爹要排号。 江卓凡自嘲地笑笑:“这样啊。” 颜微尘看出他的沮丧,主动给他找话题:“我看新来的实习生喜欢你诶。” 江卓凡心态全崩,勉强敷衍道:“是么……” “嗯。” 颜微尘接不下去了,两人又回归于沉默。 * 席贝棠果真卷铺盖跑尹席办公室去了。 Theophil上下班不打卡,所以员工比尹席晚到公司是常态。她踩着一双恨天高,素面朝天,走起来却拽得二五八万。她将一只珍贵的鸵鸟皮手袋放在尹席办公桌上,跟自家似的,拖了把椅子坐在尹席办公桌对面,然后掏出小镜子和化妆品,旁若无人地抹抹弄弄。 尹席不悦地说:“你来做什么?” 席贝棠看也不看尹席,理所当然地说:“我爸让我来的。” 尹席合上手头的文件夹:“那你应该在进公司之前就装扮好,而不是带薪化妆。” 席贝棠瞪大眼睛,不服气地顶嘴:“我化妆很快的,就一小会儿时间,用不着这么点事情都找茬吧?” 尹席皱眉看了眼手表,10点02分。他双手抱胸歪在办公椅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席贝棠。 席贝棠没有丝毫压迫感,温吞水一样定定心心。化妆笔刷上的残粉,散粉盒里的余量,或者熟稔的化妆手法,无不告诉尹席她经常化妆,然而时间却不是她所说的那么“一小会儿”。 尹席有点不耐烦,他无法对没有时间观念的人抱有好感。能让尹席容忍迟到的人只有颜微尘,但颜微尘的迟到从来与观念无关,他不能催一个医生随时撂下手头的病人。一个能看出本质区别的细节在于,颜微尘吃饭的时候如果被尹席问到事情,他会飞快地嚼着腮帮子把饭咽下,而不是慢悠悠地让尹席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席贝棠仰着下巴,看着镜子里高傲的自己,挑衅道,“你跟我爸告状,不就是想报复我吗?也对,上层巴结不了,那就只能巴结员工了。我跟你说,我爸也就看你是外人才给你一点面子,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尹席拨了一下三问,手表机芯齿轮带动金属碰撞,他闭上眼睛,循着不同声色的清脆声响默数。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叮当。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10点23分。 这是一种无言的催促,席贝棠能听懂三问,知道尹席没耐心了,把他的沉默当作认怂:“干嘛?你在我爸面前不是很能挑拨吗?现在装什么哑巴,还是想着下班再去告状啊。” 尹席睁开眼,冷冷看着她放下睫毛膏:“我只是在想,你有几张面孔。” “嗤,”席贝棠冷笑一声,“以前岑叔做CEO的时候,可没你这么事儿,你知道员工私下里都说你什么吗?” 没有人告诉过尹席要恩威并用,他也没有系统地学过管理学,但这些不妨碍他自有一套管理逻辑。他无所谓别人怎么想他,这是从小根生的自信:“所以他现在已经不是CEO了。” 席贝棠终于开始涂口红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威风?你觉得你能做多久?” 尹席仔细端详了一会,答非所问:“Theophil12号粉底液不适合你,建议下次试试11号,这样就不用把脸抹得跟脖子不是一个色号了。” “我知道,”席贝棠套上口红盖,算是完成了化妆,得意地摇了摇身体,“你就是看我不顺眼嘛。要是换成那个,那个颜什么,你还不是当舔狗舔得欢?” 她自以为了解尹席所有的痛处,但这不过是外人眼里的痛处,尹席根本不痛不痒。 第63章 臭鱼烂虾 “我记得你大学是学的财务管理。”尹席最后看了一眼手表,10点31分。 席贝棠轻佻地应道:“嗯?” 半个钟头足够他想到对策了:“等下我跟财务官打个招呼,以后让他来带你。”尹席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财务官会跟席贝棠狗咬狗,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沆瀣一气,另有概率为零但依旧可能发生的情况是相安无事。 席贝棠轻蔑地挑明:“甩锅啊?” “要是席尧董事也觉得我的安排不妥,那我就只能建议你回家歇着了。”尹席走到办公室门口,绅士地拉开门,“走吧,我带你去财务部看看。” 财务官有句名言——财务部允许养闲人,但绝不养废物。 要问闲人跟废物的区别,他的个人解释是,闲人是部门里额外的人力储备,是突发情况产生时支持策略调整的弹性保障。那废物就是废物,永远指望不上。 早在尹席进Theophil之前,席贝棠就跟现在的财务官席北乔共事过一段时间。当时的财务官另有其人,Theophil内部又是扁平化管理模式,所以两个小娄娄当年关系就不怎么样。加上半个财务部都姓席,谁也不怕谁,到后来不得不把他们错开。 个人的职业发展要一点能力,也要一点命数。席北乔两者兼具,在公司的地位如日中天。尹席来得最晚,不知道这些陈年往事。他料想里的祸水东引,就像把烧红的铁块扔进水杯里,当场让席北乔炸了毛。 席北乔嚣张地说:“我们整个部门都是名校科班出身的,就算实习生都只要佼佼者,一个连文凭都要靠买的人能做什么?你不如问问公关那边缺不缺人,布展这种事不用动脑子,是活人就行。”他将席贝棠从头到脚打量了两遍,讽刺道,“只不过,可能公关部也不欢迎有手有脚还装残废的人。” “你也不过就是运气好,当时在财务部里,卢城,韩岁,Zoe,哪个不比你强?”席贝棠没有职级差距带来的畏惧感,“还有,William也是你算计走的吧?要不然,这个位置轮得上你吗?你还记得当年mentor是怎么骂你的吗?让你撒泡尿照照自己,要不是姓席,他才懒得带你!” “所以他已经滚蛋了。席贝棠,注意你的身份,在我的办公室里,没有人能对我大呼小叫。”席北乔将水杯重重砸在桌上,气冲冲地对尹席说,“这个人你领回去,财务部有我没她。” 尹席靠在门上,垂着脑袋转了转腕表,把表盘移到手腕正中。浓密的睫毛挡住了他的眼睛,他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他就像是专程送席贝棠来吵架的,有时候不亲自在各部门里走走,很难想象公司里有多少个小江湖。 撇掉表相上的浮末,还有一个奇怪的问题是,换做他是席北乔,死对头落他手里高兴还来不及,以后有的是机会公报私仇。 所以为什么席北乔宁可把她推远?总不能只是因为席贝棠知道他上位上得不光彩吧,成王败寇,这才多大点事。 席贝棠尖酸地说:“哟,人可不傻,他还想看我们狗咬狗呢,能遂了你的愿嘛。” 在场的三个人相互抱有敌意,又相互被动。 顷刻,尹席改变了主意,打算把席贝棠扔给秦池鉴,搁自己眼皮子底下观察一段时间。 CEO助理是个好位置,席尧一开始想的就是这个。尹席只要嘴里随便漏两句话,都有可能是关键战略信息,席贝棠也能跟着学聪明点。如果他女儿足够机灵,让他提早掌握尹席的动向,更好不过。 可惜秦池鉴不欢迎席贝棠,不只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偏见,她确实就像秦池鉴一开始了解到的那么事儿,第一天就使唤秦池鉴帮她倒茶,刷剧刷到把脚抬桌上,磨磨洋工磨下班,脚底抹了油一样跑得飞快。 秦池鉴憋了一肚子的气,等她一走就进了尹席的办公室,烦躁地坐在尹席对面:“席尧知不知道他女儿什么货色?” “知道。”尹席也要准备走了,他最后检查一遍邮箱,关上电脑,“要是你女儿把放合同的文件夹落在机场上到现在也没找回来,同年,送去珠宝展的一条高定项链又在她手里不翼而飞,你会觉得她是无辜被人陷害,还是单纯不堪重用?” 说到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秦池鉴还余气未消,管她是被算计的还是没长脑子,最后买单的永远是公司。席伽舒卖着席尧的面子让席贝棠留在公司里,这感觉就像是明知道身体里长了个瘤,结果因为血管畸形不能切一样膈应。 “话说在前面,”秦池鉴开始了他的免责申明,“席尧都扶不上墙的烂泥,你总不会真的指望我吧?” “你只要盯着点就行了,尽量别让她闯祸。”尹席后悔莫及地捋了一把头发,“我一开始就不该去找席尧。”董事之间的势力和制衡不明朗,不到能够得罪席尧的时候,他骑虎难下。 秦池鉴和席尧接触不多:“他手里那么多股份还折腾什么,让他女儿啃老不就完事了?他死了,照样有的是人愿意为钱去捧席贝棠的臭脚。” “他怕席贝棠守不住家业,怕他一死,席家各个分支就翻脸套空她的股份。”这种事尹席看得一清二楚,蛋糕只有这么大,谁会容忍蠢货盘踞一大块。没了席贝棠,席家还是席家。 第64章 姘头 席家上下保守估计大几百号人,关系近的几乎挤在一个圈子里,关系远的对面相逢不识君。尹席从小姓尹,在席家跟谁关系都凑合。所以从颜微尘嘴里听到“席轻池”三个字的时候,他愣怔了很久。 颜微尘在医院里碰到一个骨瘦如柴的beta,没有烧伤,却直奔他而来。他一早将颜微尘的行踪和值班情况摸得透透的,医生的办公区进不去,他就逮着颜微尘坐诊的间隙找上门。 没有挂号,没有病历卡,颜微尘以为是个走错地方的病人,好心指点他去门诊一楼挂号,他却说:“颜微尘,我是来找你的。” 颜微尘挠了挠头,想不起这么个人:“我们认识吗?” beta神叨叨地说:“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你是席轻蓝的姘头。” 颜微尘想请他出门左拐下楼去精神科看看,但是不想被投诉,只好打起精神听听他怎么说。 当然,万一这个beta跟尹席有一腿,那他自挂东南枝。 “你为什么要给他怀孕?你知道席家都是什么人吗?”他太瘦了,两颊凹陷,面黄如蜡,颜微尘觉得自己在听一架披了皮的骷髅说话,“他们虚伪,自私,不择手段。你的孩子一生下来,就会被他们抢走的。” 颜微尘疑惑地问:“你跟席轻蓝什么关系?” “你别管我跟席轻蓝是什么关系,我是过来人,你不想走我的老路吧?”他舔了舔没有血色,干涸到翘了皮的嘴唇,“啊我知道了,因为你是omega。omega有优秀的生育能力,你对他有价值,可以持续为他生育,直到跨进豪门。不像我,beta,生完就没用了。” “什么?”颜微尘脑壳嗡嗡的,“你给谁生了孩子?” beta摄魂一般直勾勾地看着颜微尘的眼睛:“重要吗?他们席家都一样,全都是帮凶!席轻池,席霖,席伽舒……他们都是贱人,席轻蓝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们都是一家人,一坏坏一窝。” 这三个名字里,颜微尘只知道席伽舒是尹席的外祖母,席霖没有一点印象,而席轻池跟席轻蓝一字之差,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颜微尘在他絮絮叨叨的重复里引导道:“他们怎么你了?席轻池对你做了什么?” “六年前被Theophil录用为模特的时候,我高兴极了,我跟家里说我以后会赚很多钱,我还请所有的朋友吃饭,”他沉溺在回忆里,脸上一阵快乐一阵痛苦,“然后我在公司里认识了席轻池,他跟我以前接触的任何Sugar Daddy都不一样,他年轻,大方,床上功夫还好。他说,我只要跟着他,以后就有花不完的钱。” Sugar Daddy,对颜微尘来说,真是个恍如隔世的词。高等教育的负担很重,读不起书的不止颜微尘一个,同年级里就有几个被有钱老头包养的同学,他们对金主有个统一的好听的名词——Sugar Daddy。 穷疯了的时候,颜微尘还真打过这种主意,可是亲眼看到同学跨进一辆敞篷豪车,跟一个皮肤松弛满脸褶皱的老头接吻,他想,他还是穷死算了。 “后来我怀孕了,他对我无微不至,大房子,保姆,司机,我要什么就有什么,还有穿戴不完的奢侈品,他承诺我说,只要我把孩子生下来,他就引我进门。”他眼里出现了希冀的目光,随后渐渐暗沉,“他说家里不能接受他跟我结婚,但如果我有了孩子,他们就不会再阻碍我们了。我信了,我以为我的好日子来了,谁知道他去跟别人相亲,回来还沾着别人的唇印和香水味!” “我气坏了,我说我要把孩子打掉,可是他又求我,说他只是感情充沛无处宣泄,回过头来还是我好,他跟其他人只是露水姻缘,他最爱的还是我!”beta揪着自己的领口,“孩子生下来以后,他说席家面临变迁,他必须给我和孩子争一份好的。我等啊等,等来的是他的律师,赶我和孩子净身出户!” 听起来,席轻池可能是个文艺青年。颜微尘直摇头。 “然后我打听到了,”他把声音压得如同在说悄悄话,颜微尘不得不竖起耳朵仔细分辨,“他要结婚了——” 类似的故事变形颜微尘一年听不到十个也有八个,不过以往都是从第三方的嘴里嚼出来。 “我就去找席伽舒。”他苦笑笑,“席伽舒好大的派头啊,我被人骗光了所有的积蓄,后来跟她的一个保镖睡了一觉,才见到她。她听说我给席轻池生了个alpha儿子,欣然给了我一笔钱。” “可是席轻池应该是我的!那个未婚妻才是小三!我怎么能眼看着我的孩子变成私生子?我就在半夜的时候,到他们家门口去泼鸡血,然后他们的婚约真的取消了。” 颜微尘看到他眼睛里盈满眼泪,知道更大的转折要来。 “席轻池气急败坏,跑来打了我,说我拿个野种就想害他,他想要我们死。我带着孩子东躲西藏,躲在以前的一个工友家,躲了快四年。我恨他,也恨儿子。可我是beta,我只有一个孩子,我又不能没有他。为了养活孩子,我什么行当都做过。” 他头疼地捂住脑袋:“我没想到席轻池还是找到了我们,因为他老婆只生了个病怏怏的omega,而且生殖腔受损,以后不能再生了。哈哈哈,报应。” 颜微尘听明白了:“他找你是因为,想要你的儿子?” “对,他爸席霖和他祖母席伽舒一力主张的!”beta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带着一伙保镖来强抢,还砸了我的房子,警告我不要乱说,否则他们就弄死我!”说着,他又望向颜微尘,“你是omega,你比我有希望,但是席家不会要你的,因为你和我一样,出身贱民。” 他说话尽拣难听的说,一个弯不拐,也就遭遇还能博颜微尘几分同情。 颜微尘不相信这人会有无缘无故的好意:“你跟我说这些,只是希望我不要步你的后尘吗?” beta惊愕地盯着他,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这难道还不够吗?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当成席太太?” 即便不认识席家这对表兄弟,他们的人生也云泥之别。颜微尘不会跟个陌生人探讨自己成为“席太太”的可能性:“如果你只是想告诉我这些,那我知道了。如果你还有别的诉求,不用拐弯抹角。” beta眼神飘忽着,喃喃地说:“诉求……诉求……我想他们把孩子还给我,就算不还,让我看看也好,那样我就没有遗憾了。”他的目光突然锁定颜微尘,激动地说,“你会帮我吗?你是医生,你一定会帮我的吧?” 他想攥颜微尘的手,就像攥住最后的希望,颜微尘嫌弃地缩在桌子下面。beta嘲讽地笑出了声:“你能做什么,你只会步我的后尘,用不了几个月,我们就是同命人。” 这是一句赤裸裸的诅咒,一下刷干净了颜微尘对他所有的怜悯。 颜微尘冷冷地看他,抗拒同他说话。 beta缓缓起身,面容枯槁,比来时更难看。他踽踽离开的背影如同脆弱的麦秆,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折倒。 下班的时候,颜微尘在楼梯拐角处碰到一个蜷缩的人。他以为是流浪汉混进来了,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了两枚硬币,正对上那人的脸,才发现就是中午出言不逊的beta。 手已经伸出去了,beta没有接,颜微尘无趣地将硬币收回口袋里:“你一天都在这?” beta蠕动干涩的嘴唇,最后一个字没说,只是把腿收了收,给颜微尘让道。 颜微尘不惯他,以为他赖几个钟头就会走,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结果第二天上班又碰到了,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头发乱蓬蓬的,状态比昨天更糟糕。 仅仅一个晚上,同楼层的同事都知道了他的遭遇,并且不约而同地把他的现在看做了颜微尘的未来。 “可怜”和“可恨”相伴相生,它们总是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beta哪里是求颜微尘的态度,分明仗着自己的遭遇给颜微尘施压。 颜微尘给他买了份盒饭,还在昨天的楼角找到他:“我可以回去替你问问,下个礼拜四还是我坐诊,你中午12点来找我。不过,不要抱有希望,有可能什么都打听不到。” -------------------- 尘宝:你家都是什么人? 席宝:家里总有臭鱼烂虾要凑数的,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 」∠)_ 第65章 哪个席总 颜微尘问尹席:“你有没有一个表哥或者表弟,叫‘席轻池’?” 尹席捻了捻手里的鱼食,两条小金鱼从搬来以后好像就没长过,不知道是粮的问题还是都已经成年了。投完鱼食,他抽了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思索颜微尘跟席轻池能有什么瓜葛。 颜微尘当尹席没听清,准备再问一遍,尹席有反应了:“有的,怎么了?” “你知道他婚前有个私生子吗?” “知道。” “那个私生子现在在哪?” “就在他家里,他妻子和他共同抚养。” “那私生子的生父呢?” “我不知道。”尹席有问必答,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奇怪,“你从哪听来的这些?” “有个病人,哦不,”颜微尘纠正道,“有个男性beta在诊室跟我说的,他说他的孩子被席轻池抢走了,是真的吗?” “席轻池的私生子是在结婚前被披露出来的,准新娘为此退了婚,后来他才娶了现在的妻子,还生了个omega儿子。今年年初,我听说他把私生子接回家了,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尹席摇摇头,“至于他们是协商的,还是强抢的,我不得而知。但我想,舅舅家应该不会做强抢这么霸道的事情。” 基本情况大体能吻合,颜微尘低头剥着手指甲,不知道怎么跟尹席说后面的事情了。 尹席怀疑道:“那个人跟你说这些的诉求是什么?” “他想知道他孩子的下落。”颜微尘为难地说,“我看他精神状态不好,在医院赖了两天没走,你能为他做点什么吗?” “我很抱歉,这件事我无能为力。”尹席果断拒绝,他徐徐铺陈原因,“客观来说,这是席轻池的家事,没有我插手的份;主观来说,我和席轻池之间是有龃龉的,所以我不愿意掺这趟浑水。再抛开我们这边的情况不谈,你又怎么确定那个人一定是席轻池私生子的生父呢?” 如果尹席的理由仅止于反问之前,颜微尘反倒不纠结了,最后的提问听得颜微尘云里雾里:“如果那人不是私生子的生父,他为什么还要来跟我说这些?” “他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不是。如果他是真的,那你确实是他打听孩子的突破口;如果不是,他可能在通过你,搜集席轻池丑闻的证据。”尹席在颜微尘脑袋上捋了一把,温和地解释,“席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不确定对方身份之前,不要被利用了善良。” 身份一换,席轻池早就对尹席落井下石了。 话已至此,颜微尘也不能强人所难:“那我下次回绝他吧。” 尹席敏捷地捕捉到了关键:“下次?你们约定时间了吗?” “嗯……”颜微尘以为自己闯了祸,实话实说道,“我跟他说下周四,如果我能问到消息就告诉他。” “以后不要见他,不要答应他任何事,保持诊室门敞开。你也说了,他精神状态不好。”尹席所有所思地说,“对有些人来说,你只要答应了,就必须为他们做到,否则两不亏欠的事情,也能生生惹出怨。” “我没想到这些,”颜微尘自认为不傻,跟尹席相比,还是思虑欠妥,“不过我跟他说了,可能什么也打听不到。” 尹席说:“那就好。下次再有跟席家有关系的事情,你先问我。” 颜微尘问:“席轻池是个什么样的人?” 尹席对席轻池没什么好评价。最早的记忆能推算到小时候在舅舅家,席轻池一个人吃完了所有的冰淇淋,还跟舅舅舅妈撒谎说是弟弟吃的,那么小就学会了让别人背锅。前段时间席轻池又在外祖母面前搬弄颜微尘的是非,挑唆得爸爸妈妈也猜忌尹席。 “不在背地里说别人坏话”是刻在尹席骨子里的教养,可是看着颜微尘,他一个字夸不出来。 “他……”尹席眯起眼,艰难地挤牙膏,“碰到跟他有关的人和事,你都绕着点走吧,不然会变得不幸。” “绕不开呢?”颜微尘就是问问,他也不认识席轻池。 尹席怅惘地说:“那你就打我电话。” 颜微尘拣着最近学来的新词问:“你会给他邦邦两拳吗?” 尹席说:“我会让他爬!” 颜微尘听得倒在尹席怀里咯咯笑。 下一个星期四中午,颜微尘如约等在诊室里,但是没有等到那个beta。 尹席叫保镖便装守在所有通往颜微尘诊室的必经之路,候诊室里也坐了俩,他们都持着beta在Theophil做模特时的照片,那时候他的样子还光彩夺目。 东侧电梯门打开,一个人高马大的alpha率先认出了他,尽管吸了毒一样面色暗沉,骨相没有大变化,模特的气质仍在。 alpha快步上前将人拦住。 beta紧张地问:“你做什么?我……这里是医院,我喊人了!” alpha面无表情,恶狠狠地说:“闭嘴,席总让我找你的。” beta看他将手伸进口袋,害怕地想转身逃跑,但是背面悄无声息地站着另一个alpha,他吓得声音颤抖:“哪个席总?” “当然是席轻蓝席总,席轻池那个垃圾也配叫‘总’?”alpha不屑地掏出一张相片。 beta瞪大眼睛,慌忙解释:“我没对颜微尘做什么!” “你儿子的照片。”alpha把相片递给他,beta吓傻了,愣愣地站着不敢接。 照片是在席轻池家的院子里偷拍的,小孩比他记忆中的样子长大了,也胖了,他穿得干干净净,抱着一只小熊气球,笑得无忧无虑。这个年纪的孩子记忆还太薄弱,糖果和玩具足以让他忘记原来相依为命的父亲。 beta溢出了眼泪。 “席总说,不管你还有什么目的,以后不准接近颜医生。”alpha将相片塞在他手里,“再有下次,席总绝不饶你。” beta攥着照片,胡乱抹了一把眼睛,望向烧伤整形科的方向。 alpha催促:“还不走?” beta深深吸了吸鼻子,分不清心酸是因为骨肉分离的撕裂感,还是跟颜微尘不同命的嫉妒。他默不作声地按了电梯键,保镖们确保他离开了医院才散去。 第66章 忠诚 有个区域总裁寄来一份授权书,还差尹席签名。这事一直在流程里,左等右等没等到,秦池鉴都快忘了,突然收到一份询问邮件,他才想着去找。 两边都以为是快递公司寄丢了,但是单号一查,早就到了。对此,秦池鉴完全没有印象。他笃定他还没到老年痴呆的时候,在办公室里找了一圈,连办公桌都挪开来看是不是掉在缝里,但的确是没见过。 尹席的快递和信件都是先过秦池鉴的手,能提前滤掉一堆垃圾信息,所以后勤不会直接送到尹席办公室里去。 秦池鉴坐下来喝了口茶,问席贝棠:“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份北美区域总裁寄来的授权书?” 席贝棠歪在椅子里看剧,刻意晾了秦池鉴半分钟,才缓缓掀起眼皮:“没有。” 秦池鉴耸耸肩,指望席贝棠帮忙找是不可能的,他挨个给各部门打电话,让他们看看是不是后勤送错了地方。 在此过程中,席贝棠没有问过一句需不需要帮忙。这很席贝棠,她要是问一句,那才不像她。 截止到下午四点,每个部门的反馈都是没有,就连后勤也坚持他们不会弄错。 这种失误不常见,因为是自家内部的事,不算弥天大祸,秦池鉴干脆跟尹席坦白了。尹席亲自给区域总裁回了一封邮件,让秦池鉴下次留意,就没放在心上。 然而下一份授权书还没寄到,席伽舒先打了尹席的电话,叫他马上过去一趟。尹席不认为这两件事能有什么关联,甚至一路上都在想最近公司里有什么纰漏值得外祖母亲自过问。 席伽舒不似前段时间和蔼,从见到尹席开始,就像是班主任看差生一样板着脸。很难确定,这样的态度转变是因为公司,还是因为颜微尘。 尹席看着站在楼梯上的席伽舒:“外祖母?” “跟我来。”席伽舒说完就转身上二楼,带尹席进了书房。 书房不及客厅开阔,窗帘也是关上的,狭窄封闭的空间私密性极强,自古是特务获取或者交换信息的钟爱之地。他跟外祖母没什么好交接的情报,如果有,那一定是外祖母的遗嘱。但是仅凭外祖母今天的态度,有遗嘱也不会给他。 尹席刻意控制自己不要乱瞥,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一眼桌上的报告。 有点眼熟。 席伽舒在大大方方地把报告拿给他:“看看吧。” 报告是随意翻开的,尹席掀回封面看到Ophiuchus的logo,脑子瞬间被掏空,懵了好几秒:“怎,怎么?” 他没敢问出来。 “怎么会在这儿?”席伽舒替他把话接上了,“我还想问问你,办公桌里怎么会有这个呢。” 还真是。 各种糟糕的可能性毫秒之间已经在尹席脑海里模拟了一遍:“你叫人撬我的锁?” “我以为你跟其他孩子不一样,没想到你比他们更蠢。”席伽舒不留余地地批判,“你优秀,但又不是顶尖优秀;更可耻的是,你对家族的忠诚就像纸一样薄。” 两句话就扼杀了尹席对Theophil所有的付出,尹席从小没有经受过这么严厉的批评,他把手里的报告攥出了褶,依旧不让挫败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席伽舒在书桌后面坐下来,朝尹席一摊手:“我允许你先说。” “我没有做过任何背叛Theophil的事情,我去找Ophiuchus只是因为,”尹席倒抽了一口气,“我以为他们有Ethel商业上的把柄。但是我没想到,第四代抑制剂专利交换来的是这个。” 席伽舒冷冷地说:“你的自作主张让席家损失掉一年上百亿的收入,看在第五代快要上市的份上,我先不跟你计较这事。我只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隐瞒这份报告?它本可以动摇Ethel的管理层,让席汀身败名裂,但是你为什么选择养虎为患?” “公司之间的较量,何必泄愤在一个omega身上,而且席星袖已经不在Ethel了,现在披露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你也知道时机过了啊?如果那个omega不是席星袖呢?” 祖孙俩目光交接间,最先错开的是尹席。 他什么也不必说,席伽舒了然于心:“让我来替你说——因为席星袖是你的同学,也因为席之岑挤兑你的时候,朝你伸出援手的人是席星袖。你很感激他吧?所以哪怕你知道Ethel在公司里安插眼线、鼓动罢工,你也愿意得饶人处且饶人。 “当我听说你拒绝去Ethel的时候,我就开始观察你了,我因此相信你对家族的忠诚,也相信你是Theophil需要的人。现在你把公司置于这么危险的地方,你太让我失望了。简直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当时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和目的进的Theophil。” “你这么想我吗?”尹席抬起头,眼眶是受伤的红,他飞速地眨了眨眼睛,“我没有接受席星袖的邀请,因为我去了Ethel,妈妈会难堪。Ethel在Theophil安插眼线不假,但是他们早在我入职之前就进来了,裁掉他们的人是我。我有什么理由在我还没有进Theophil的时候,就安排这样一出大戏呢?” “两家博弈,没有中立者。所有的中立者,本质上就是叛徒。”席伽舒失望地闭上眼睛,收敛起刚才严厉的口吻,“席汀还是Ethel的CEO,如果你还想在设计界有一席之地,你知道怎么做,否则不止是Theophil不能容你,整个设计界都会封杀你。” 尹席低头看看手里的报告,确定无误那就是他办公桌里的原件:“我还有问题。” 席伽舒说:“说吧。” 尹席说:“你让人翻我的抽屉?” 席伽舒冷笑了一声:“不是,有人给我送上门来的。这么个大礼,连我都始料未及。” 能进尹席办公室的人不多,撇开作案动机不谈,具备作案条件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尹席怔住了:“谁?” “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觉得你身边有人手脚不干净,那你需要自己想办法解决。”席伽舒不作掩饰,能把尹席的情报出卖给她,总有一天也会出卖给别人,眼下这也不是要紧的事,“我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回去想想你的立场。” 第67章 “乖宝” 尹席在办公室里大发脾气的事情惊动了整层楼。 秦池鉴和席贝棠站在门口,看着他把墙上的名画拆下来狠狠砸在地上,框裱破裂的瞬间玻璃碎了满地。文件和稿件从桌上扫落,纷纷扬扬飘得到处都是。 一尘不染的办公室,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等到尹席粗喘着在沙发上坐下,秦池鉴才小心地绕开障碍物,走到他跟前:“怎么回事?” 尹席伸出食指指向办公桌,上面仅有一份文件没被扫落在地,是前些天失踪的北美区域总裁寄来的授权书,里面的内容正常无比,只是有一条边被整整齐齐地撕碎了,秦池鉴猜测是撕快递包装的时候暴力所致。 授权书丢了都没动肝火,秦池鉴不知道他的怒气从哪来:“在哪找到的?” 尹席盯着秦池鉴的眼睛:“我抽屉里。” 再准确地说,是原先放Ophiuchus项目书的抽屉。牛皮纸袋里的项目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破损的授权书。 尹席的抽屉平时是上锁的,但是钥匙一直都在办公室里,秦池鉴无数次地看他从右手边最上面抽屉里的糖果盒里拿出来。偶尔尹席不在公司的时候,也会允许秦池鉴直接开他的抽屉,这是基于他们合作多年的信任。 秦池鉴问:“怎么会在那里?” 尹席在对视中回答:“我不知道。” “你怀疑我?”秦池鉴的表情从迷茫转为不安,他喃喃道,“不是我做的,我不是第一天给你做助理,犯不着。” 要是有监控就好了,但是有权限上这层楼的人寥寥无几,从设计之初就没有装过监控。 秦池鉴看向始终站在门口的席贝棠,同时转移视线的还有尹席。 席贝棠不爽道:“看我干嘛?” 秦池鉴举起授权书:“是不是你做的?” 席贝棠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少血口喷人,你有证据没有?你说是我做的,我还说你存心陷害我呢,你看我不顺眼这么久了,甩个锅还不是小事?” 秦池鉴气红了脸:“我心智不全吗?我要想甩锅直接放你抽屉里不是更好?” “谁知道你哦,自己出了错就到处攀咬,”席贝棠低声咒骂,“疯狗。” 尹席沉声说:“出去。” 席贝棠果断地扭头离开,高跟鞋的声响渐渐消失,秦池鉴依旧僵在原地。 尹席将脸埋在手心里,语气是怒火平息后的倦怠:“全部出去。” 管理层对这无名的怒火一知半解,唯一的共识是别触尹席的霉头。同在一栋楼里共事,不该问的别问是虾兵蟹将的生存法则,认为自己还秤得上份量的,都争先恐后地在打听原因。 席贝棠借此享了一波CEO助理的红利,逢人便说秦池鉴私自动了尹席的抽屉。再加上秦池鉴对谁都是一副臭脸,更坐实了公司里的传言。 风险官在尹席办公室外观望了一刻钟,壮着胆子进去了。 尹席还坐在一片狼藉里,落地窗帘破败地半掉不掉,办公室里被打劫过一样,保洁都不敢进去替他收拾。 “我听说了。”易雨生坐在尹席旁边,手搭在尹席肩膀上,轻轻晃了晃,“干嘛啊,一份授权书的事。” 他以为尹席只是遭遇了一场秉性恶劣的恶作剧。 “不是,不止,”尹席回过神来,跟易雨生直言不讳,“Ophiuchus的项目书被换走了。我外祖母已经知道了,她要求我向媒体公开。” “她老糊涂了嘛?知不知道这玩意披露出来会得罪多少人?你准备怎么做?” “我不知道。” “你本可以拿Ophiuchus的项目书去威胁另一个席家,现在却被自家人威胁,我很遗憾你当时没有听取我的建议。” “我做不出来。” 易雨生不知道这个“做不出来”是回答的哪件事,也许两件都是。 “让我猜猜,老太太是不是给了你两个选择。”易雨生不难捋清其中的利害,“一,将功补过披露席星袖的出生,继续做你的CEO;二,被Theophil辞退,然后眼睁睁看着席星袖的出生被披露。” 尹席默认他猜对了:“你这次的建议呢?” “你要么得罪一个席家,要么两个席家全部得罪。现在你还有一个必须要考虑的变数——”易雨生挑起眉,缓缓咬字,“你的omega会不会被你连累。” 尹席绝望地问道:“没有更好的办法?” 易雨生果断回答:“没有。” 在颜微尘的概念里,尹席能够遇到的最大灾祸就是破产。但因为他自己有正经工作,而且不是非锦衣玉食不可,所以真到这么一天,就颜微尘的角度而言,无所谓。 尹席中午就翘班回了家,颜微尘正在用自己的账户帮老同学下载论文,突然听到“咚”的一声,他才慢吞吞地抬头。 尹席没留神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好在门口铺了一块厚厚的毛绒地毯,摔不坏。 “倒也不必行这么大礼。”颜微尘把下载好的论文打包传给老同学,对面回了个磕头感谢的表情包。 尹席沉默地跪着,落寞地看着手里甩出去的文件袋。 “你怎么了?”颜微尘拖着笨重的身子走去扶他,“膝盖摔到了?” “要是我不做设计了,你说我做什么呢?”尹席缓缓直起身,跪坐在地毯上,抬头仰望颜微尘,“去你医院楼下卖柠檬水好么?” “柠檬水夏天好卖,冬天就不畅销了。”颜微尘捧着肚子席地而坐,“据我观察,医院附近还缺卖煎饼果子的。不过你要是喜欢柠檬水的话,可以夏天卖柠檬水,冬天卖煎饼果子。然后我每天都做你的第一位顾客给你开张。” 他不问“为什么”。 尹席还想假设“以后的生活可能就不能跟现在比了”,可惜这个问题成立不了,他的开销和个人资产完全不成正比,压根没有真正让颜微尘体会过电视剧总裁级纸醉金迷的生活。 在联邦不发生政变的前提下,只要席家没人整他,他就可以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平到死。 颜微尘张开手,尹席安心地抱住他,脸颊相贴。 颜微尘吻了吻尹席的鬓发:“乖宝。” 第68章 罪恶 尹席只敢跟颜微尘敞开心扉:“我做错了一件事。” 颜微尘放开尹席:“什么?” 尹席把不远处的文件包捞过来,里面装着他从外祖母家拿回来的Ophiuchus的项目书。 颜微尘轻而易举地认出了Ophiuchus的Logo,外人看项目书是拣能看懂的看,颜微尘是一个字一个字看。 “要是公开了,席星袖会被怎么处理?”尹席不安地问,“终身监禁,或者人间蒸发?” “为什么要公开?虽然这种行为有悖伦理道德,但是说实话,现在试管婴儿那么多,真有被改动基因的也没什么稀奇的。” 没有基于“基因污染”“脱靶效应”或者“社会平等”的严厉批判,颜微尘对项目的宽容程度超乎尹席的想象。 尹席忧心地说:“社会舆论不会这么认为。” 颜微尘不否认:“是,但是政府和舆论追究起来的话,最首当其冲的,不该是Ophiuchus……” 他适时闭上了嘴,因为这是一个跨国项目,Ophiuchus不归他们政府管。 那么所有的舆论压力都会把席星袖当作发泄口。 颜微尘茫然地问:“你要公开?” 尹席摇摇头:“没有,我只是阻止不了它公开。” 颜微尘天真地建议:“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席星袖呢?他走了,谁还能找到他。” 这是一盘死局,尹席怎么做都不仁不义。告诉席星袖,Ethel一定会提前有动作,那他就是席家吃里扒外的罪人;眼看着席星袖成为两家斗争的牺牲品,他永远良心难安。 “那这样呢?” 颜微尘从玄关的抽屉里摸出一只打火机,不由分说点燃了项目书,一缕浓烟沿着项目书的边缘逸散。他穿过客厅走上阳台,在项目书烧到只剩一个角落时丢在水池里。 灰色的余烬落在水池底部,随后被水龙头里放出的水充了干净。 如同被业火烧尽的罪恶,飞灰不剩。 尹席揽住颜微尘的肩膀,闭上眼睛与他额头相贴:“我有一个请求,跟我回哈里森公园吧。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离开这里,回温德米尔。” 颜微尘无数次地听尹席提起过温德米尔,那里几乎承载了他所有的向往,就像耶路撒冷之于教徒:“公司里又有事情让你为难了吗?” 尹席靠在颜微尘肩上:“是家族之间的事情让我为难了。” 颜微尘曾经把尹席看得遥不可及,住在一起才明白他也不过是掌握大量财富的凡人,不为钱烦恼也要为别的事情烦恼。 项目书没了还会有电子版备份,席伽舒不留后手不可能把原件还给尹席。她无比盼望外孙能够坚定站在家族的立场上,但是尹席又一次作出了最愚蠢的选择。 席贝棠说,他只从Theophil带走了一件定制礼服,其余时间都一个人闷在办公室里,不问公司事务,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失望过后,席伽舒亲自下了手。 * 一周后,正当时盛矜出差,席星袖懒散地睡到中午12点,穿着时盛矜的睡袍从楼梯上缓缓走下。 一只围着红色格纹蝴蝶结的西高地白梗在楼梯下快乐地摇尾巴,发出“嘤嘤”的声音撒娇。 席星袖弯腰摸了一把:“早上好,小家伙。” 他从狗粮的储物柜里抓了一把小狗饼干,家佣看了提醒道:“席先生,它已经吃过了。” “这样。”席星袖把饼干倒回袋子里,拿了一个给西高地白梗,“只能再吃一个。” 这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是时盛矜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它曾经是一窝里面最弱的一只,连狗妈妈都不屑喂养它,但是在时盛矜的照顾下已经皮得不得了了。 西高地白梗狼吞虎咽吃完小狗饼干,用粉红的舌头舔舔黑鼻头,眼巴巴地看着席星袖。 “真的没有了,听话的小狗狗每天只能吃定量的食物,你是听话的小狗狗吗?” 西高地白梗听懂了,不开心地原地趴下,如同一团软软的白云落在红色的纯手工编织地毯上。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砰砰”两声枪响后,席星袖和家佣们不约而同地噤了声。西高地白梗“汪”了一声,瑟瑟发抖地躲到席星袖脚边。 枪响离他们太近,没有人敢出去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需要喘气,他们恨不得屏住呼吸到安全为止。 但是很快,疯子一样的砸门声响起。 家佣们吓得叫出了声,有人慌不择路地躲进其他房间。管家来不及追究保安们干什么去了,朝席星袖摆了摆手,用眼神示意他上楼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然后紧张地拨通报警电话。 外面的人有备而来,管家还未把情况阐述完,两吨的防弹门被暴力撬开,形同虚设。比这更让人绝望的是,进来的人身穿警服。 管家无语地挂掉报警电话,挡在席星袖面前:“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位警员亮出工作证:“席星袖是哪位,跟我们走一趟。” 席星袖沉声说:“理由呢?” “卫生部门收到举报,希望你配合调查。”警员说完,他周围的几个同事立即绕过管家围上来。 人手配枪的架势,别说是上门找人,就是反恐都够了,不知道抓死刑犯能不能用上这配置。 他们背后有人,这是根生在席星袖DNA里的直觉。 管家张开手拦住他们:“什么举报,无缘无故破门抓人不合流程吧?” 离管家最近的一位警员拽住他的领子猛地拉了一把,管家不受控地朝前栽去。而后不等他作出反应,两位警员从后反剪住他的手,用胳膊勒住他的喉咙,驾轻就熟地把他压制在地上。 管家被勒得涨红了脸,蜷起来如同一只毫无尊严的蠕虫。 西高地白梗害怕地朝警员们“汪汪”大叫,席星袖把手伸进口袋,他想给时盛矜打紧急求救电话,但是这一举动让警员们反应过激了。 再次听到枪声,席星袖懵了好几秒才确信自己还活着。 而他脚边的西高地白梗已经没了声音,子弹打飞了它的半个脑壳,地毯上洇出一大块暗红的血渍,那只鲜活的小狗变成了一坨死物。 警员们持枪押着席星袖,他们故意把席星袖的手绞得很紧,用他穿着拖鞋难以跟上的速度拖行。 前庭横陈着两只没了生气的绿孔雀,这便是之前两声枪响的源头。 席星袖忍不了了,痛苦地骂道:“你们会有报应的!” 第69章 警告 尹席早就做好了辞任准备,辞任书随时可以打印下来签字。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等到舆论白热化,相关部门介入调查之前还要经过流程审批,再快也要半天时间,他必须抓住仅有的机会把席星袖送走。 这是一个巧妙的时间点,既不影响席简心对Ethel实施制裁,又给席星袖开出一条退路。 尹席提前给媒体里的朋友打了招呼,要他们一有风吹草动就告知他。他不敢动用席家的私人飞机,连哄带骗从朋友那借了一架,停在时家府邸最近的停机坪上,随时待命。 如果足够侥幸的话,他可以在保住席星袖的同时,让自己看起来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这样不至于把席伽舒惹到极点。 最坏的打算是席伽舒查到他头上,那他会把颜微尘送走,送去伯伯那里,或者送到时盛矜那里都可以。 但他没有算过席伽舒,他太相信公司的目标是Ethel,而不是席星袖这个人;或者说太不相信卫生部门和警署会仅凭一纸项目书就直接上门抓人。 等到热搜上铺天盖地地议论Ophiuchus的基因修饰项目时,尹席什么都来不及做了,时盛矜也正在不顾一切赶回家的路上。 期间,时盛矜给席汀打了无数个电话,甚至派人直接上门去堵席汀。然而席汀就像一早知道预料到了一样,人去楼空,连家佣都遣散了。 飞速作出应急响应的还有Ethel,新的职业经理人带领他的团队取代了执行官的位置,股价跳楼机一般大涨大跌,开启了漫长的拉锯战。 卫生部门敢这么做,是一点面子没给Chrono。时盛矜和卫生大臣素无交集,就算找他低声下气也是白舔他的鞋尖,平白给业界留下笑柄。 为了找到席星袖,时盛矜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社会关系。 几年没进过席家大门,他破天荒地上门请求外祖父母和舅舅们,让人失望的是,外祖父母选择冷眼旁观,而舅舅们们没有一点被外人算计的愤慨,他们只想在Ethel风雨飘摇的时候再分一杯羹。 时家是更恨不得落井下石了,席家的孩子出了事,关时盛矜的伯伯叔叔什么事,谁这么无聊去捞一个外人? 尹席听到消息以后急得不行,只身去了外祖母家。 停车场里有一辆陌生的奥迪A8,跟一水的迈凯伦、兰博基尼或者劳斯莱斯比起来低调到显得拉垮。 尹席问司机:“那是谁的车?” “那是……是……”司机看着眼熟,一时脑子短路想不起来。 “算了。”尹席顾自开门下了车。 外祖母家今天可热闹,管家说家里有客人,把尹席领去了会客室等着。外祖母的房子大气是大气,面积超过八十平的会客室不比公司少,从天花板浮雕到壁炉设计都把匠心发挥到极致,寥寥几张沙发把主人和客人的距离拉得极远。 有家佣给尹席沏了一杯茉莉花茶,是个脸生的beta小姑娘。 “谢谢,”尹席小声问道,“今天谁来了?” “啊?”她讷讷地望着尹席,灰蓝的眼睛蛇瞳一样魅惑,轻易地攫取了她的芳心,“听说是卫生大臣。” 尹席抿了一口,温和地夸赞:“茶不错。” 家佣腼腆地低下头,嘴角漾起两只甜甜的酒窝,离开的步伐明显欢快。 尹席沉着脸放下茶杯,预感今天不会有好的结果。 席伽舒故意晾着尹席,家佣把不准席伽舒什么时候有空,尹席茶杯里的茶凉了又换,到后来尹席说不用换了,对着一杯冷茶干等了两个钟头,以至于他开始怀疑外祖母是不是在下无声的逐客令。 最后席伽舒还是来了,坐在主位上,跟尹席拉开了足有六米的距离。 “外祖母。”尹席能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次比一次僵硬了。 席伽舒倦怠地歪在天鹅绒座椅里:“说吧,什么事?” “我们的目标不应该是Ethel吗?或者……席汀。”有求于人的气势便是如此,尹席如履薄冰地试探在席伽舒翻脸的边缘。 “‘我们’?”席伽舒冷笑一声,“你终于想清楚立场了?” 尹席深吸一口气:“我为席星袖的事情过来。我以为,Theophil的荣耀和未来不牵系在一个已经从Ethel离职的omega身上,他死了或者活着都不足以改变两家局势,这样的为难本末倒置。” 席伽舒冷漠地看着他。 “外祖母,”尹席恳求道,“放过席星袖吧。” 席伽舒惜字如金:“你可以走了。” 尹席僵持地坐着,现在走的话,他只能继续眼睁睁看着事态恶化。 席伽舒不屑地批评:“你母亲真是教子无方。她太惯着你了,以至于你以为跟长辈撒娇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尹席示弱道:“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半个人都入土了,还能图你什么?”席伽舒不松口,“回公司里去,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该想的不要想,不该打的算盘不要打。” 尹席无暇思考席伽舒前后不一的说辞,他笃定自己在Theophil呆不久了:“那边的席家已经壮大了,不可能拿Ethel换席星袖的。 “Ethel和Theophil之间的纷争,我永远站在Theophil这一边。但是,我们为什么要把矛盾集中在个人身上?项目书是我弄回来的,要是席星袖有事,我永远不能心安。” “公司之间的斗争就不是个人主导出来的吗?”席伽舒鄙夷地看他,“我怀你母亲的时候,他们在剧院制造骚乱,我差点在踩踏里流产,你该为你的幸存感到侥幸,而不是在我面前同情你的敌人。 “Theophil是抢来的,不是上帝分给我们的。半个多世纪以来,我们被使过无数的绊子,最危难的一次,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收购了我们19.6%的股份,你知道19.6%的股份是什么概念。 “不要再对席星袖的事抱有幻想,这是对那个席家的警告,也是对你的警告。” 尹席反问:“对我的警告?你拿一个外人的安危来威胁我?” “现在不是我威胁你,”席伽舒走到尹席身边,拍拍尹席的肩胛骨,“你想想,等到Ethel和Chrono秋后算账,他们会放过你吗?我席家不养软弱的孩子,如果你还希望余生平安顺遂——把握你手里的权力。” -------------------- 一个现在说有点晚的设定补充:社会环境参考和融合了多个国家和地区,故事背景是架空的不难看出来吧? 如果对标现有的200多个国家和地区,单独来说每一个非abo特有剧情都有在世界某个地方发生的可能性和可行性,整体来说应该没有一个国家或地区具备所有事情发生的条件。 所以不要把这篇文的世界观建立在自己熟悉的某一个国家上,不然看到哪都是疑问。 ps.三次有事,请几天假。 第70章 非正经生意 以往的热搜,舆论总是比相关部门的介入先行,这次非同寻常,连颜微尘都不禁为席星袖担忧。 他想给席星袖发个问候,但是尹席让他什么都不要做,所以他只能在家等尹席带消息回来。 颜微尘一直在客厅里听汽车引擎的声音,认错了很多次,终于等到尹席回家了:“怎么样?” 尹席挫败地摇摇头,表示事情不顺利。 颜微尘说:“卫生大臣不是跟你很熟吗?能不能让他看在Theophil的面子上通融通融。” “是很熟,但是他跟我外祖母更熟。”尹席坐在颜微尘身边,抬起他的茶杯喝了一口热茶。他不知道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但一定不是他能撼动的。 “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吧。” 就算再后知后觉,尹席也该明白席伽舒的意图了——她看中的不是让Ethel擦破点皮毛的报复——拉开下一代人的仇恨,让尹席除了Theophil别无退路才是根本目的。 家族的斗争那么肮脏,如同十九世纪用华袍掩盖梅毒黑斑的贵族,他竟有些后悔招惹颜微尘了。 颜微尘抚平他紧蹙的眉毛:“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要你们平安,”尹席缠绵地贴着颜微尘的嘴唇,“要你永远自由不受束缚。” * 席汀曾经说过,没有Ethel,时盛矜保不住席星袖。当时不知道那句话意味着什么,现在却逼人不得不朝最坏的方向揣摩。 时盛矜徒劳一天才回家,雨水浸透了西装,头发湿漉漉的,没有帆船运动上岸时的意气风发,只有旱鸭子从水里捞出来的狼狈。 佣人都走空了,管家还坚守在房子里。时盛矜一眼看到地毯上的弹坑和血渍,讽刺道:“这是警署啊?这土匪吧!我给政府纳那么多的税,可我的人和财产却没有得到应有的保障。” “他们是有预谋的。”管家的心焦不亚于时盛矜,“这一定是污蔑,谁会把一项不成熟的技术用在自己孩子身上?” 时盛矜靠在楼梯镀金扶手上,恍惚地看着华丽的手绘天花板:“真的怎样,假的又怎样?真要是弄错了,会有人承认吗?” 学者们对基因修饰弊端的分析文章铺天盖地,网络用户舔着新学的词到处宣扬“基因污染”,好像跟席星袖呼吸同一片空气就会发生基因突变。 远在世界另一端的Ophiuchus不痛不痒,人们只能把生活的不如意归咎于席星袖的出生加剧了社会不平等,他们要求相关部门终身监控席星袖。 因为不是受精卵自然组合的产物,所以不配谈人权。 有一瞬间,时盛矜萌生了用Chrono换回席星袖的冲动。他很快制止了这个念头,甚至怀疑那些人是不是冲Chrono来的。要是往后没有了Chrono,他再经历不了第二次这样的危机。 时盛矜漫无目的地划通讯录,能想到的关系他都用上了,真能在王室和首相那里说上话的个个推三阻四的,寥寥几个表示愿意帮忙的又不过是想趁机敲竹杠。 坐拥炙手可热的财富,身后又没有强有力的家族,被人欺负是早晚的事。 倒不如一早就带席星袖走。 时盛矜把洇水的西装脱下来,随意扯掉领带,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对管家说:“你也走吧,我看不到以后了。” 管家争取道:“时先生,要不去求求洵爷吧。” “以前合作是因为有共同的利益,现在他凭什么帮我呢?这是要我与虎谋皮啊。”也可能是饮鸩止渴,总之,洵爷的要价,时盛矜未必支付得起。 管家说:“先把席先生接回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时盛矜十指交叉放在身前,直直地看着地毯上的团花出神。管家以为他要放弃席星袖,黯然在沙发一角坐下。 “去拿车钥匙,”时盛矜揉揉鼻根,从听到消息开始,他不眠不休到现在,“我太累了,开不动车了。” 管家拿上钥匙,又给时盛矜找了件干燥的外套,两人一出门便看见院外整齐地停着三辆车。 院门是开着的,车上的人却很有分寸地没有进来。 时盛矜隐隐猜到车上的人是谁,他只身走到院外,中间那辆车里走下一位六十多岁的男性alpha,体态匀称,头发半白,一身商务穿着,旁边还有一位黑西装的保镖为他打伞。 时盛矜不冷不热地叫道:“洵爷。” “这么晚是要去哪?要我送你吗?” “不用。你是来找我的吗?” “是,”洵爷带着极大的诚意而来,“如果我的情报没错的话,席星袖被带去了洛菲研究院。” 时盛矜转身领他回家:“那是什么地方?” 洵爷大大方方地在时家客厅坐下:“一家私营生化研究院,背后的靠山是卫生大臣,业务范围包括但不限于基因改造和病毒研究。” 时盛矜说:“家里没有茶,酒可以吗?” “不用。说正经事吧,”洵爷不拘小节,“我可以帮你把人弄出来。” 时盛矜谨慎地问:“条件是什么?” 洵爷说:“商人自然是求合作。” 一次性交易还能接受,长久合作变数就太多了,时盛矜哂笑:“你做的是什么正经生意,赌场、毒品,还是军火?” 事实上,三者都有。 “人为财死,不用这么瞧不起我。”洵爷不恼,“我可以等你考虑清楚,但是你的时间不多,不要等人没了再后悔。” 时盛矜尽量不让自己放低姿态:“你就这么笃定我有合作价值?” “你报复心够重,敢想敢做,最重要的是,你比你父亲信守承诺。”洵爷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帝王绿扳指,“有时候我很羡慕老时有你这么个儿子,也有时候,我又很庆幸我的孩子没有一个和你类似。” 时跃谦跟洵爷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合作,去年因为一块油田出现龃龉,时盛矜敏锐地察觉到了机会,以割让时家部分项目为条件换取洵爷的助力,便就有了前段时间的顺利逼宫。 但是打心底里,他对这种不熟悉的势力避之不及。 “我不建议你再花无谓的精力和财富去疏通关系,这次他们先发制人,你占不上理,首相和王室不会管你的。”看时盛矜不说话,洵爷无偿提供了另一条情报,“我想你还有必要知道,卫生部长和那边的席家是沾亲带故的。所以洛菲研究院的背后,有Theophil的资本在运作。” 时盛矜瞳孔里出现了一瞬的希冀:“Theophil?” “是,”洵爷浇灭了他最后的希望,“据说,Ophiuchus的项目书最早就是从CEO办公室里传出来的。” 第71章 恨意 洛菲研究院。 整个实验室都被某种金属材质包裹着,坚硬,冰冷。席星袖被锁在病床上,腺体疼得他一阵迷糊,一阵清醒。 穿白衣的研究员抽过他的血,又对他的腺体动过刀。 反抗太剧烈,他两次撅歪了插进血管的针头,研究员骂骂咧咧地把他的手固定住,重新换了一边给他输不知名的药物。 实验室没有窗,也没有时钟,他虚耗着无从知晓自己被关了几天。时盛矜的喜怒哀乐幻灯片一样从他脑中依次闪过,他觉得他快要死了。 要是他死了,他们会把他的尸体还给哥哥吗? 他好想哥哥最后再抱抱他。 深夜,研究院里的灯光跳闪了两下,各工位上的研究员都不约而同地看着灯管,摸不清是灯管问题还是电路问题。 而后,整个研究院的电路短路,所有灯光和设备同时停止工作。 备用发电机没有如期运作,只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牌亮着,研究员们不明所以地离开工位,像寻找光亮的蛾子一样散去。 大楼东翼出了一点小小的骚动,保安们没来及发出警报就被加了消声器的枪毙了命。 实验室的进门密码被破解开来,席星袖朦胧的意识里,有人用手电筒照了他的脸,还说了什么话但他无力回答。 然后,他被带走了。 和洵爷达成共识以后,时盛矜暂住在洵爷的庄园。与来时的狼狈相比,他又穿上了一尘不染的西装,庄园供应丰盛的三餐,但是连日的焦心等待让他看起来无比憔悴,眼球里布满无法安睡的红血丝。 他怕席星袖死了,怕他们带回来的只有一具僵硬的尸体,也怕席星袖被虐待,怕他受到永远无法治愈的创伤。 行动发起的下半夜,听洵爷的手下说人救到了,时盛矜觉得心脏又鲜活地跳动了。 席星袖还没到家,一条热搜又被推上榜首,说是一家研究院发生爆炸,巨大的蘑菇云升腾而起,爆炸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伤亡未知,消防和救护车已经赶到现场。 时盛矜看了一眼洵爷,后者没有一句解释——事情到这份上,大家都是一不做二不休了,谁会跟谁低头呢? 洵爷点了支烟:“你对卫生大臣有什么打算?他这样的岗位,看起来社会地位不错,实际上一条办公室丑闻就足够他引咎辞职了。” 时盛矜冷漠地说:“不够,我要那头肥猪后悔来人间走一遭。” “可以的,那Theophil呢?”看时盛矜不说,洵爷知道他还在犹豫,“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的人随你调遣。” 这样的诚意让人不敢轻信。 洵爷吐了一口烟:“你放心,我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不会像你外祖家一样在节骨眼上落井下石,这点我说到做到。” * 席星袖昏睡了两天才醒过来,脑子懵懵的无法思考,但是腺体已经不痛了。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他身上,他环顾陌生的房间,喉咙干涩得紧。 空气里有若有若无的杜松子酒香,那是哥哥的信息素的味道。 时盛矜趴在床边眯了一会,睁眼就看到席星袖在看他,他坐上床沿,暗淡的瞳孔瞬间有了光:“醒了?” 席星袖声音沙哑:“哥……哥。” 跟时盛矜的激动比起来,席星袖表现不出一点劫后余生的欣喜,他无喜无悲地找不出一点情绪。 时盛矜把医护叫来,医生给他做了几项检查,确定他意识清醒,视觉听觉都无碍,但是当医生要求他释放一点信息素的时候,席星袖无论如何调动不起来。 好像身体里根本没有这么个器官,不受中枢神经控制。 “可能是麻醉没过,”时盛矜违心地安抚,“我们过一段时间再试。” 席星袖一回来,洵爷就安排医生给他做了全身检查,他们不能确定研究院对他做了什么,但是所有的报告都指向腺体受损。 在omega的身体里,腺体的重要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保持生命刚需的内脏。腺体受损或者缺失,omega首先会激素失衡,因人而异伴生出强烈的不适,随后性欲减退,丧失生育能力。 一个身体机能如同跷跷板一样无法达到平衡的个体,生活品质和寿命断崖式下跌,即使使用药物来维持余生,最多也不过是八到十年的事情。 席星袖没醒的时候就一直呓语着“疼”,事实上,他现在不是麻醉没过,而是止痛没过。 等到药力消散,他会再度陷入疼痛里。 时盛矜给他喂了点水,然后是燕麦,但只是吃了两口,席星袖就反胃吐了出来。 恨意在时盛矜胸腔里无限滋长,对卫生部和警署的,对时跃谦和席汀的,对Ophiuchus的,还有对那位他原以为关系不薄的好哥们。 医学界,腺体修复有过先例,时盛矜却不敢冒然去找赵明怀教授,因为卫生大臣现在一定以为席星袖已经死在洛菲研究院里了,他不能暴露席星袖还活着的事实;也因为赵明怀教授跟那边的席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不能确定请回来的是救星还是死神。 * 洛菲研究院发生爆炸的事情,Theophil有收到消息,但不负有任何责任。 他们只为研究院提供过资金支持,没有以公司名义掺过股获过利,而且尹席就职执行官以后再没提供过赞助,因为尹席没看懂他们的研究意义。 公司里曾经有个席姓股东软磨硬泡让尹席给洛菲研究院拨款,尹席本来想随便划一笔钱意思意思,后来被三催四催的,尹席脾气上头了干脆一个钢镚没给。 至于研究院和席家还有什么样的瓜葛他无从知晓,毕竟没有权限去查席家每个人的动账。 说难听一点,家族大了,哪个不是一手黑一手白?要是某天听说席家有人涉猎色情行业,他的反应也只有一个“哦”。 尹席手头的情报不足以支撑他把席星袖的劫难和研究院的爆炸联系到一块,他坐在院子里,看着颜微尘放了一盏孔明灯,难说他是在为那些生死未卜的研究员祈祷,还是纪念爸爸。 颜微尘对研究院事故有种天然的同情,他是从实验室事故里幸存下来的,虽然当时的伤亡远不能跟洛菲研究院相比。 看到孔明灯远远飞走,颜微尘说:“我想爸爸了。” 颜微尘不定期会去墓园,尹席不忌讳:“等到天亮,我陪你去看看他。” 第72章 “我想死” 腺体受损不可逆的事情纸包不住火。 止痛药不能过量,席星袖没多久又陷入了无止境的疼痛里,有时候白天疼到晕过去,也有时候半夜疼到醒过来。 他几乎吃不下东西,就算咽下去的时候一切正常,用不了一刻钟就会吐出来,吐到后来只有发苦的胆汁,时盛矜隔两个钟头用棉签给他的嘴唇沾点水。 B超显示腺体出现一片片形状不规则的阴影,从点渐渐扩大成面。 医生说,那是腺体细胞在持续坏死,即使用到腺体修复技术可能也于事无补。 “我建议先切除腺体,这样起码不用忍受腺体恶化的疼痛。”医生说,“从提高生活质量的角度来说,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时盛矜不甘心:“没有了腺体的omega活不久。” “活活疼下去可能会死得更快。”医生如实相告,“就像重症阑尾炎,切了还能活,不切反而会导致感染性休克和器官衰竭。当然,腺体比阑尾重要得多,切完也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让我想想。”时盛矜没想过弟弟的生命这么快就要按天计,他一直想他们一起活到老。 回到摆满医疗仪器的卧室,席星袖趴在床沿,蜷起身子对着垃圾桶干呕。卧室里是恒温的,他下身盖着一层蚕丝被,脸上又矛盾地沁着薄汗,他常常觉得又冷又热。 时盛矜快步走到他身边,给他拍拍后背。 席星袖缓过来一点,颤着手握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抿了抿,让干涩的嘴唇湿润一点:“哥哥。” 时盛矜把水杯放回床头柜上,给席星袖垫好枕头,用手心擦掉他脸上的冷汗:“哥哥在这。” 席星袖攥住他的手,气若游丝:“我想死——” 时盛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什么?” 席星袖说:“让我死——” “不要,不要死。”强撑这些天,时盛矜时刻都在崩溃的边缘上。听到席星袖求死,他再坚强不动了,红着眼睛哀求,“我们一起来的这个世界,你不能扔下我先走。” “等我死了,”席星袖自顾自说,“你用我的骨灰做一盏小夜灯,放在床头。晚上想我的时候,你就把小夜灯打开,那样我就可以一直陪你了。” “不行,”煎熬这么久,先挂下眼泪的是时盛矜,“你再坚持一下,哥哥一定会救你的。我们还要过几十年,一起老,一起死。” 席星袖置若罔闻,他呆呆地看着时盛矜,说着与他不在一个频道上的话:“哥哥,我死了以后,你会忘掉我吗?你要是喜欢上了别的omega,就把我的小夜灯扔掉,砸碎了冲马桶都行,我不能看你跟别人做爱,我会嫉妒的。” “别说了别说了,”时盛矜把脸埋在他的颈侧,眼泪顺着脸颊滑进席星袖的领口,“哥哥只有你一个。” “哥哥,我好喜欢你。”席星袖喃喃说道,“我总想着,死之前再看你一眼,那样我就没有遗憾了。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所以不要再为我去做为难的事情。” 时盛矜哽咽道:“没有什么事情,比你要丢下我更让我为难。” 席星袖说:“我本就不该被生下来,我已经苟活了三十年了。” 时盛矜抬起头,错愕地问:“你知道Ophiuchus的项目?” 席星袖脸上无喜无悲:“很小的时候,听到爸爸妈妈吵架,然后我就知道了。” 时盛矜早就不管时跃谦叫爸爸,也不管席汀叫妈妈了。这世界上总有一些孩子,明明父母双全,却过得比父母双亡还不如。 席星袖碎碎念着从小的心事:“我有时候好奇,原本的席星袖会是什么样的人?我占走了他的人生,那他去了哪里。” “世界上只有一个席星袖,他DNA里有时盛矜的片段,跟时盛矜在一个子宫里孕育,一起出生。”时盛矜握着他的手抵在额前,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你注定是我的珍宝,命运赐给我的顶奢。” 洵爷的庄园坐落在私家小岛上,时盛矜带着席星袖避世于此相当安全。但寄人篱下不是长远之计,这段时间里,时盛矜跟外界切断了所有的联系。 不是没有信号,而是不想在洵爷眼皮子底下做个彻头彻尾的透明人。 洵爷的状态恬淡得多,一把年纪的人了,除了偶尔骂骂不成器的儿孙们,就是在近海海钓,回来的时候提着满满一桶海鲜。 有个手下在岸边等待已久:“听说席汀在找时盛矜。” 洵爷把水桶给了佣人:“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不清楚,应该是为了席星袖,”手下向他请示,“我们要不要让她过来?” 洵爷想了想,转而问道:“席星袖的情况怎么样?” 手下说:“不是很好,不过还能撑一段时间。” “那就再等等吧,逼一逼时盛矜。”洵爷捋了一把被海浪打湿的头发,“席星袖一天不见好,他的恨就加深一天。” 手下狠辣地提议:“那席星袖死了不是更好?” 洵爷乜斜他一眼:“永远不要妄想跟一个没有软肋的人合作。” 手下顺从地点头:“是。” 宅邸前庭,时盛矜已经在门口等了洵爷良久:“我要借你的人用一用。” 洵爷抬起眉,一副了然于胸的态度:“请便。” 第73章 上车不买票 颜太太家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几辆豪车路边一停,一群西装革履的alpha整齐划一地下车,人手提着一只黑色密码箱,邻居都忍不住站家门口张望。 颜太太以为是尹席叫他们过来的,赶巧老公继子都在家,人还没开口,她已经摆出了一脸扬眉吐气的得意。 她殷勤地把人领进门:“你们是席轻蓝派来的吗?” “不是,”为首的alpha说,“但确实跟颜微尘有关,我们希望跟您单独谈谈。” 颜太太的老公听了不乐意了,生怕他们偷摸着给老婆什么好处没带上他:“颜微尘是我儿子,我有什么不能听的?” “您不过是他继父,”alpha本想拒绝,但是身边的人附耳私语几句后,他又改了主意,“好吧。”他转头努了努嘴,站在最后的人就把门关上了。 颜太太不知道他们此举何为,但老公儿子陪在身边,并不觉得害怕。 几个alpha把手里的皮箱放在地上,动作一致地解锁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成捆的大额现金。 颜太太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多钱了,上一次这么富有还是收到前夫的赔命钱,但那笔钱是直接打在账上的,可没有现在这一箱一箱的看着直观。 丈夫眼神发直:“这都是给我们的?” 继子一撩刘海,脸色阴郁,他本该和父亲一起为这笔钱感到激动,然而他又难掩对颜微尘的嫉妒。 Alpha负责人说:“是,我们需要颜太太做一点配合,这是酬劳。”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么大一笔钱,怕是强人所难,颜太太紧张地问:“配合什……” 丈夫谄媚地打断:“没问题没问题,应该的应该的。” “不是难事,”alpha看出颜太太的不情愿,微笑着缓解紧张,“不用担心。” “不担心不担心,”丈夫插嘴道,“只要你们说话算数。买卖嘛,你出钱我们出力,很公平的,只要等会别变卦就就行。” 颜太太拽了拽丈夫,小声嘀咕:“算了吧,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哎你懂什么?”丈夫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自作主张问道,“什么事你们说。” * 席星袖没了消息以后,时盛矜很快也失踪了。 祸端从Theophil发起,尹席很担心他们,又没有立场问候,旁敲侧击了几个朋友一无所获。 这样的状态在工作时更让他窒息,他总是忍不住用审慎的目光去打量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不想怀疑秦池鉴,又无法不克制自己不怀疑席贝棠,但是没有充足证据的怀疑就是一场漫无章法的赌博。 精神过度消耗下,睡一晚整觉已经成了奢侈。这件事成了他和颜微尘之间的秘密,因为Theophil没有人能接受他们的CEO为对手的生死忧心。 颜微尘熬不动夜,只知道尹席总是失眠到很晚,所以早上起床上班都是轻手轻脚。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体谅尹席,颜微尘上班没多久,尹席的手机响了。他闭着眼睛摸到床头柜上,拔掉数据线接通电话,“嗯”了一声表示“我在听”。 对方是一家没什么名气的媒体,张口便说他们掌握了尹席的负面新闻,问他是否愿意出一笔公关费解决。 尹席没听说过这个野鸡媒体,他才睡了不到四个钟头,生理性头疼和心率加速带走了他的好脾气:“神经病,报导之前也不先看看你们得罪不得罪得起我。” 话是这么说,但他更倾向于认为这是诈骗电话。 一觉睡到中午,恹恹地坐在床头,尹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上头条了。拜丈母娘所赐,Theophil的执行官继贴上“不尊重omega”标签以后,现在又被树立了“上车不买票”的渣男人设。 颜太太卖惨卖得好,年纪轻轻丧偶改嫁,家里最好的资源都给了omega儿子,现在儿子被忽悠走了,上车不买票的家伙是个大名鼎鼎的性别歧视主义,不仅给她儿子洗脑画大饼,把她儿子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还千方百计阻止他们母子见面,她对颜微尘的担忧溢出了屏幕。 外人看着大抵这么回事儿,真的假的也无从考据,跟风骂就对了。 尹席把通告读了两遍,竟然不觉得生气。 把他推上头条的媒体不是今早勒索的那家,应该是多家媒体收到同样的消息,有一家听了点口风就想发笔横财。 把尹席送上黑热搜不是容易的事,且不说尹席会不会追究信息来源,相当一部分媒体都是Theophil合作方,个中关系大家心照不宣。 换在旁人身上恨不得立刻起诉指控污蔑,尹席一眼看出颜太太不过是资本的一把钥匙,关键在于背后拧钥匙的人是谁。 到中午,热搜早就撤下了,颜微尘才姗姗打来电话:“对不起。” 尹席窝在办公椅里,无心桌上堆成山的文件:“媒体明显是冲我来的,你道歉做什么?” 颜微尘说:“是我给他们留的把柄。” “是不是后悔了?”尹席调笑道,“后悔了赶紧嫁我,现在也不晚。考虑到你给我造成的损失,这个月每天都多做一次不过分吧?反正是我动,你只要躺着就好,嗯……怎么听起来还是我吃亏?” “流氓。”颜微尘的歉疚立刻灰飞烟灭了,“今天我晚回家,你自己吃饭。” 尹席表情突变:“干嘛啊?” 颜微尘含糊地托词:“我有点事。” 尹席说:“去找你妈battle啊?” 被猜中了,颜微尘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尹席坐直身体,正色道:“我也去,晚上我来接你下班。” 颜微尘说:“你公司里能走得开吗?董事会不会找你麻烦啊?” “找就找呗,又不掉块肉。”尹席破罐子破摔,“晚上医院门口等你,就这么说定了。” 颜微尘确认道:“你真要去啊?” 尹席垫着脚尖转了半圈办公椅,看着落地窗外景说:“去啊,为什么不去?” “我爸妈……”颜微尘不想他们打照面,他不想尹席为难,也不想爸妈的市井让他丢尽脸面,“脾气不好。” “没事,我脾气也不好。”尹席开摆,“你到时候站边上点,有什么万一别被波及到。” 颜微尘猜想尹席跟妈妈应该是见过的,和尹席相处这么一段时间,不难发现他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所有表面上的糊涂弄本质是他不想追究而已。 但是颜太太带着老公继子已经搬走了,留下一座空房子,颜微尘和尹席扑了个空。 敲门没人应,颜微尘没有钥匙,生气地朝门上踹了一脚,一个没站稳差点摔过去,吓得尹席和保镖一秒给他围了个肉墙。 “他们不在家。”说这话的时候,颜微尘竟然觉得有些侥幸。他对妈妈已经气过了,但是不用看尹席跟他们打照面就很爽。 尹席说:“看出来了。” 颜微尘从alpha们中间钻出来,毫无自知之明地蹦了一级台阶,alpha们七手八脚地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拎住。 尹席看了眼石板上的青苔,不熟练地骂了个不太完整的音节。 “操。” -------------------- 秦池鉴:我的话灵验了。 第74章 附加代价 尹席的耐心最多用来哄哄颜微尘,对着公司里的老棺材就是另外一副态度了。这次倒没有乌泱泱一群人开会批斗,取而代之的是两位外姓股东关起门来苦口婆心。 CEO的私生活本不在董事会的管辖范围内,只要不闹出丑闻,他哪怕跟全公司的omega有一腿那都是风流小事。 但是一而再地名誉受损,公司没有义务次次给他擦屁股。 跟一群人吵得不可开交比起来,两个人找他谈话所暗示的形势严峻得多,这至少说明董事们已经私下联系过并且达成共识了。 两位董事跟尹席算不上多熟,从进办公室开始就面露尴尬。 秦池鉴给他们泡了茶,当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尹席时,尹席只是朝门口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 他们之间的信任也濒临倒塌。 “席总,你做首席执行官和设计师有段时间了……”终于有位董事开口了,他垂下目光滚了滚喉结,微不可见地吸了口气再直视尹席,“以往这两个职位都是由两个人担任的,对你来说,这可能是一项富有挑战性的工作。我们不可否认你确实在两者之间达到了一个很好的平衡,而且从今年的雇主满意度调查结果来看,Theophil的整体排名也……” “咳咳。”另一位股东捂着嘴咳了两声。 “门已经关上了,”尹席面无表情地说,“说重点吧。” “你也看到了,关于你的两次热搜给公司带来了一些负面的影响。”说这话的董事依旧委婉地想给自己找补,“我们相信你是被污蔑的,但是你的形象代表了整个Theophil。或许,你,你该……” 最难移启齿的部分到了,他不想做恶人。 “或许我们彼此都该考虑一下,你是否适合呆在Theophil。”另一位董事受不了这样的墨迹,“实话说,一个空降来的高管本身就很难做。如果私事都处理不好,公司被拖累是早晚的事情。当然,我们绝没有否定你这个人的意思,我们只是觉得,你可能不合适呆在这。” 从他们进办公室的时候,尹席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些话。但是在此之前,他还没想过情况会恶劣至此。 他问股东:“这是席伽舒的意思吗?” 两位股东交换眼神以后,又顾左右而言他:“席伽舒席总是个胆大而且很有想法的人,当时也是她一力将你推上这个位置的。可是坐在这间办公室里的人毕竟是你,不是她。关于你的能力、策略和名誉,你一定也有自己的想法。” “当然了,我们没有逼你立刻走的意思。Theophil很快就要迎来12月份的高级手工坊走秀和明年1月份的春夏高级定制走秀,我们依然对你抱有期待,希望你和Theophil都能平稳地度过这段时间。”他们不敢临阵换将,因为一时间很难找到有能力接下这么大摊子的执行官和设计师。 尹席抽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问:“你们既然知道12月和1月有大事,为什么还这么沉不住气?就不怕我消极对待后面的事情吗?” “你不会的,你是设计师,一个漂亮的退出会成为你人生里足够华丽的转折,消费者总爱执着于他们得不到的东西。虎头蛇尾的话,断送的是你未来几十年的设计生涯。”董事笃定地说,“更重要的是,你还需要在上流社会保留一席之地。你也不希望被董事会强行辞退吧?所以这是对你,对Theophil,对我们,最体面的做法。” “我们要说的就是这些,”话说完了,两位董事都松了口气,“你还有疑问吗?” 办公桌后,尹席的手紧紧握住办公椅扶手。他皱眉看向桌上颜微尘的照片,难过和脆弱在他眼底一闪而过。木已成舟的事情,他放弃了争辩:“我会尽量配合你们。现在我可以知道,你们属意谁担任下一任的首席执行官和设计师吗?” “这个……”后备人选有几个,董事们还没统一意见,即使统一了,也不敢现在说,“我们会有自己的考量,就不用你操心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半分钟,尹席下了逐客令:“你们还要留下来监工吗?” “不用。”怕尹席不够明白,也不想独自背整个董事会的锅,临走的时候他们又说,“大家的意思是,希望我们的合作能有始有终。如果你还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提出来,董事会会不遗余力地帮你。也包括,你和颜微尘的事情。” “谢谢,不必。”尹席倒没想过自己的婚事有一天还要旁人来成全,这点恩惠听起来简直滑稽。 尹席下午旷班回了家。 他进Theophil之前只想自己的设计能被更多的人看到,但是这个机会附加的代价让他质疑曾经的付出是否值得。 他好奇颜微尘碰到医闹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学医,可是医生好歹还有被肯定的时候,他在Theophil哪有得到作为CEO该有的尊重? 董事会的猜忌,管理层的傲慢,所有人都认为,透明度是公司治理的重要指标,于是他被四面八方的眼睛盯了很久。 颜微尘加班加晚了,晚上十点尹席才收到他下班的消息,他等着颜微尘回家一起吃饭,然后今晚抱抱他就好,他们真的很累。 空旷的马路上,颜微尘闭目倚在超跑的后座。今天做了一台时间很长的手术,他的精力大不如前,所以一上车就睡了过去。 路口等红灯时,司机拿出手机,给发来一长串消息的女朋友飞速回了几个字,随后将手机塞进口袋,看红绿灯的同时习惯性地看了眼后视镜——一辆玛莎拉蒂以将近200迈的时速从后飞驰而来。 常年驾驶的职业判断告诉他玛莎拉蒂没有刹住的可能性,他忙乱地拨动档位,一脚踩下油门。但是没来及躲开,玛莎拉蒂就顶着车尾狠狠撞上来,两部车疯了一般撞向马路对面的绿化带。 颜微尘惊醒了,他本能地捂住肚子,高度分泌的肾上腺素和无法扭转的境况让他满脑子都是尹席。 超跑漂移着撞倒了一排护栏,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车身处碰撞出一串火花。 穿过死神门前,两部破败不成形的豪车横在路边,安全气囊裹住了颜微尘周身的空间。 剧痛中,他深深呼吸了好几分钟,总算分出一点意识,艰难地将手探到身下,在真皮座椅上摸到了温热的血。 -------------------- 存稿告罄了,以及席崽这事还要做一点案例分析,所以后面可能没这更文频率,我尽力。 第75章 “不要死” 车祸不远处零零散散站了几个人围观,附近的热心居民报了警叫了救护车,却没有人敢过来救助。 司机的情况比颜微尘好一点,安全气囊挤得他没有办法转身看颜微尘,他费力地推变形的车门,责任感让他没有精力顾及自己是否受了伤。 车门推开的瞬间,他失重地摔在地上,随后手脚并用爬到后座掰门,期间他看了眼残破的车尾,怕极了油箱爆炸。 “颜医生。” 颜微尘疼得发不出声音,孩子在肚子里不安分地挣扎,他把脸埋在安全气囊上大口喘息,无助地在心里祈祷它“不要死不要死,再坚强一次,不要死”。 “颜医生,快出来。”司机着急地拽着颜微尘的胳膊往外拉,后怕都来不及,他用上了最大的力气,但是颜微尘没有精力配合。 这时候,总算有胆大的路人上前帮忙了,几双坚实有力的手将颜微尘从车里拖到路边。 颜微尘坐不住,蜷着腿枕在道牙子上,耳边此起彼伏的“流血了流血了”吵得他头都跟着疼起来。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从身前几个围观者的缝隙中,看到有人在尝试开肇事车主的门,然后很快又阖上了,好像这样可以起到节约体力或者镇痛的效果。 尹席到医院的时候,颜微尘已经被推进手术室里了。 司机坐在手术室外,陪同的还有两位警察。他也不是那么安然无恙,医生给他做了检查,除了软组织挫伤还有两处骨裂,但他总以为车祸有他的责任,不看着颜微尘平安出来不能心安。 尹席下车以后是一路跑到手术室门口的,司机听到脚步声就站了起来:“席总。” 尹席下意识问:“颜微尘怎么样?” 司机如实说:“流了好多血,听医生说胎盘早剥。” “他进去多久了?” “一下救护车就被推进去了。” 那就是情况很紧急,紧急到来不及做术前准备,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就被推上了手术台。 一个小护士拿着《手术知情同意书》,毛毛躁躁地快步走到尹席面前:“你是病人家属吗?” 尹席恍了恍神,迟钝地反应过来她是在跟自己说话:“是。” 小护士质疑地问:“你跟病人什么关系?” 尹席说:“我是他……孩子的父亲。” 小护士默认这就是夫夫关系了,强过什么责任也担不了的司机:“过来签字。” 尹席问她:“他会有生命危险吗?” 休克、血压下降、肾衰、羊水栓塞、胎儿窒息……胎盘早剥的并发症接踵在小护士脑子里蹦跶,但是她被尹席盯得不敢说。 先手术再签字不合流程,要是尹席听完耍赖不肯签,再万一颜微尘有个好歹,那她麻烦大了。 她含糊地回应:“医生会尽力的,先把字签了吧。” 《手术知情同意书》左不过是医院的统一模版,尹席没有看合同的心细,写了几笔又顿住了:“对不起,我签错名字了。” 小护士伸着脖子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好看的“颜”字:“那你先把另一张签了,我再给你拿一张。” * 外科医生都知道,有些患者麻醉将醒的时候会抑制不住地流泪,这是患者压抑已久的情绪在无意识的状态里崩溃的表现。 跟上一秒平稳呼吸,下一秒血压跳崖的情况比起来,病人哭了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夜深了,icu早就过了允许家属探视的时间段。体谅尹席的心情,医生给他发了段视频告诉他颜微尘醒了,尹席却受了大刺激一般,抓狂地求主刀医生让他进去。 这医院不是他家投资的,除了救治颜微尘的那几张脸和主刀医生的姓氏,他一个人也不认识。医院是综合性医院,但不专长产科,充其量算五脏俱全,想住vip单间得早预定,唯二的单间都被占了,人也不可能给他挪地方。 欲望是会膨胀的,颜微尘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只想要颜微尘活着,可是颜微尘一落泪,他又心疼得受不了。 “他在哭,请你让我进去看看他。”他坐在医生办公室里哀求,“我需要补充什么手续才能进去?或者是不是有额外的缴费?我等不到明天。” “不要激动,里面有医生陪护,你进去了也没用。”主刀医生疲倦地靠在椅子里,无视他发红的眼睛,朝icu的方向撇了撇头,“icu里那么多病人,你看他们的家属都不跟你这样。规定就是规定,希望你配合。” icu外的走廊上没有长椅,身心俱疲的病人家属裹着被子横七竖八地躺在纸板上。他们都被尹席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吵醒了,却没有责怪他,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尹席靠着墙根坐在地上,他衣服穿得单薄,走廊里又没暖气,有患者家属给尹席分了一条毯子,说等到早上八点就可以进去探视了,安抚他耐心一点。 尹席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刚摸到那人递来的毯子,突然想起一串能在这片区的医院说得上话的名字。 认不认识这个医院的人有什么打紧,他们圈子总是同一个圈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前提是找对人。一个不敢违抗规定的医生显然做不了主,他真是急糊涂了。 仅过了二十分钟,走廊上的病患家属就亲眼目睹尹席被客客气气请进了icu。 颜微尘的心情已经平稳了,他术中输过1000cc的血,好在头晕和恶心还在他可以忍受的程度内,吊瓶里的消炎药持续不断地流入血管,icu里一床被子对他来说不太够。 尹席坐到床边,将手伸进被子里握住颜微尘输液的手腕,冷得像石膏像。在不断渗入血管的冰冷液体面前,他掌心的温度聊胜于无,却让颜微尘舒服不少。 颜微尘用热切的眼神看着他,又怕他说出噩耗来。 “孩子活着。” 心电监护仪屏幕上的曲线开始以更大的幅度波动,尹席看得出颜微尘在为这个消息振奋。 尹席附身贴着他的额头,闭着眼睛小声说:“快点好起来。” 颜微尘还在确认刚刚的消息,他沙哑地问:“真的吗?” “嗯,我们有女儿了。” 第76章 取名 icu不是普通病房,尹席不能赖在里面陪护,颜微尘闭上眼睛以后他就安静地离开了。 与进icu前不同,走廊上出现了很多熟面孔,都是收到消息刚刚赶来的,有两位医生朋友,剩下的都是亲属。 他们弄到了几张椅子,有人站着有人坐着,围在他们中间的是尹先生和尹太太。 所有人都默契地省略寒暄直奔主题。 尹太太问:“颜微尘怎么样?” 尹席说:“睡着了。” 尹太太说:“他还好吗?” 尹席迟疑了一下。 说“还好”?躺里面受罪的人又不是他,他凭什么替颜微尘逞强? 说“不好”?那能怎么着,这群人能做什么?担忧都不会发自内心。 “我们跟医院商量过了,”一个连夜赶来的教授说,“明早,额,今早他们就会腾出一间vip病房。要是你们不想呆在这,也可以把颜微尘转去联邦一院,那边环境好得多,不过至少等他情况稳定一点。” 总算有干实事的了,尹席“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尹先生问:“孩子怎么样?” “早产,在nicu。”尹席没顾上看,性别还是听医生说的。 “菩萨保佑。”尹太太双手合十在胸前举了一下,转而放手问道,“那个肇事的短命鬼呢?他家里人来了没有?” 尹席摇摇头:“还在抢救。” 尹太太恨恨地评价:“这种人就不该救他。” 除了尹席,再没有人闹着要破坏规则进icu看望颜微尘,或者进nicu看孩子。他们跟医生询问情况以后,又陪尹席坐了一会就陆续离开,到天亮的时候只剩尹先生和尹太太陪他了。 尹先生看了一眼手表:“去Theophil吧,公司里不能没有你。” 尹席充耳不闻地僵坐着。 “我们会留在这里陪他,”尹太太把手搭在儿子肩膀上,“可能现在的情况让你很为难,但是我们保证无条件为他和孩子提供所有的医疗支持,有任何变故第一时间通知你。” 这个时候,Theophil有他没他又有什么区别呢?董事们不会因为他的敬业认可他,也不会因为他的翘班勒令他立刻滚蛋。 就像一个即将被老师撤销班长职位的孩子,公司里的处境让尹席难堪又委屈。 他嗫嚅道:“妈妈。” 尹太太问:“怎么了?” 尹席沮丧地垂下头,不肯说。 “你现在是当爸爸的人了,”尹太太摇了摇他的肩膀,笑道,“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了,以后不能再这么跟我们撒娇了。” 尹席不肯走,他小声猜疑:“车祸一定不是意外。” “当然,”尹先生沉稳地说,“我们谁也不认为这是意外。” 尹太太问:“你跟肇事者认识吗?或者你最近得罪了谁?” 尹先生伸手绕过尹席,扯了扯妻子的衣服:“这事回家说。”他凑到尹席耳边,低声说,“我还是建议把颜微尘和孩子转去联邦一院,虽然折腾,但设施比这里好,而且又是自家投资的医院,有任何突发状况,处理优先级都是最高的。” 尹席反问:“如果车祸就是自家人预谋的呢?我还把他们送去联邦一院吗?” 尹太太觉得不太可能,席家谁这么多此一举对个私生子下手,尹家就更没立场了。可是去年尹席车祸,她也这么怀疑过:“那……要是预谋足够到位,这里也未必安全啊。” 尹先生咳了两声:“公共场合少说两句。” 尹太太舒了口气,换了个轻松一点的话题:“孩子是男孩女孩,你们想好名字了吗?” “女孩,取名……”尹席眯起眼睛,看向窗外天际的白肚,“希。” 尹太太不确定地说:“席……希?” 尹席纠正:“颜希。” * 尹席无论如何不肯去公司,先被劝回家的还是尹先生和尹太太。 天一亮,颜微尘早产的事情就随车祸一起传遍了席家和尹家的整个社交圈,还有人捕风捉影以为尹席当时也在车上。 于是,一群有头有脸的人物抱着各种不同的目的和心态,络绎不绝地来到这家医院,结果连张板凳也没有,就是在vip病房外听尹席模式化地客套几句,把鲜花和果篮堆在门口的小山上,然后无趣地回去了。 最淡定的反而是跟尹席有着血缘关系的尹家人和席家人。 尹家人不来是大多住得远,席家则是都在互相观望。 因为席伽舒听到孩子的性别以后没有任何表示,这就等于是间接告诉席家人她不在乎这件事。既如此,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了。 用席贝棠的话来说,就算尹席给她发新生儿聚会邀请函,她也得掂量掂量一个私生女值不值得她去。 可悲的是,席家人大多同感。 尹席也不惦记他们,他一直都是席家的边缘人,小时候哥哥姐姐分酸奶都不会带他一份的。他除了每天花2个钟头回家洗漱,剩下的时间都在颜微尘的病房里,工作也同他一起搬到了这。 下个月的高级定制手工坊走秀早就有了策划案,尽管管理层已经催促多次,尹席却始终压在手里没有批复。 首席设计师身份还为他提供了另一项隐秘的职权便利——自员工罢工以来,他给时装设计和定制线换过两次血——他默许所有跟随他进入Theophil的旧部用不成熟的理念和管理挤兑前辈,也顺势拔掉了前朝元老。 美其名曰,不破不立。 现在他有个更疯狂的想法。赢了,Theophil就是他的;输了…… 尹席阖上笔记本,坐到颜微尘床边,抽掉他的手机。从他办公开始,颜微尘的手机屏幕就一直显示在颜希的照片上,因为超早产的缘故,眼睛还被眼罩蒙着,至多看到下半张脸和全身半透明的皮肤。 “颜微尘,出院以后,你愿意跟我搬去爸爸妈妈那里住吗?” “啊?”颜微尘居然反应不过来他说的爸妈是谁的爸妈,反正是谁爸妈都离谱。 “爸爸妈妈很喜欢颜希,而且庄园开阔漂亮,你住一住就会喜欢那里的。”尹席商量道,“当然,私心上我也希望你们能够重新认识彼此。” 颜微尘固执地拒绝:“我想回家,哈里森公园的那个家。” 不是个明智的做法,但是尹席不敢不顺从颜微尘的情绪。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颜微尘的脑袋。 第77章 他在赌 听说肇事的短命鬼被抢救回来,尹席大失所望。 肇事司机无业,以前靠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营生,拉皮条、逼良为娼,或者兜售小包的白粉,赚到钱再没日没夜地挥霍在赌场里。两年前,他欠债跑路,下落不明,最近才开着玛莎拉蒂风光回来。 没人知道他这两年去了哪,也没人知道他怎么赚到的钱。银行账户里没有一分钱流水,就连买车都是用的现金。 家里往上三代跟席家或者尹家没有一星半点的沾亲带故,再横向调查其他家族和集团依旧无果。 总之,所有的现象最多指向突发横财的地头蛇醉驾导致严重交通事故。 空穴来风的黑热搜、颜太太的举家搬迁、颜微尘的车祸,厄运发生的频率过于紧凑。尹席不相信巧合,除非天要降灾,否则几乎所有的飞来横祸背后都有一套人为干预的逻辑链。 可惜他能调动的资源太少,每一条线索都是中断的。 席家的资源不会倾斜到一个私生女身上,尹家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而警署又着急结案,没耐心陪尹席耗,到最后父母看在眼里也爱莫能助。 颜微尘出院的前一晚,杨管家亲自来医院给他送饭,但是没带尹席的那份。他说公司有事,尹席不得不去一趟。 管家是除了尹席以外,颜微尘最信任的人,所以即使他知道Theophil晚上根本不加班,也没有戳穿他们的谎言。 尹席去了席轻晖家。 兄弟俩年龄差了一轮,学步读书工作都不在同一个节奏上,几乎过成了两代人,这还是尹席第一次独自登门拜访。 席轻晖不冷不热地打招呼:“席轻蓝。” 尹席慢悠悠地走上台阶,跟席轻晖进到客厅:“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可以叫我尹席。” 席轻晖耸耸肩,面朝红木花架上的垂钓茉莉:“对我来说,尹席和席轻蓝没有区别。” 尹席站在他身后:“那么,Theophil的CEO姓席或者姓尹对你有区别吗?” 席轻晖转过来,无所谓地说:“我早就放弃Theophil了。” 尹席说:“你是带着失望走的,换做我是你,我一定心有不甘。” 原本席轻晖才是席伽舒最看好的继承人,不仅出于她对长孙的偏爱,还因为他在同辈人里确实能力出众。 论设计,他不及尹席;论管理,他不遑多让。 “那只是你的想法。”席轻晖知道尹席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不想谈旧事,“作为一个过来人以及旁观者的忠告,你想的实在太多。” “如果我还是一个人,我愿意继续忍耐,但我现在有爱人和孩子。看在席轻弦的份上,”尹席说出一个禁忌的名字,“我请求你的帮助。” 席轻晖心脏狠狠坠落一截,血液乱了方向,他屏了屏呼吸,语气失落难掩:“除非她开口让我帮你。” 席轻弦早就死了。 尹席为这样的为难噤了声。 “我后面的话你可能不爱听,或者不服气,但我必须要说,席伽舒对你是有偏爱的,甚过当时对我的偏爱。”席轻晖的口气里,有着类似于“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斥责,“或许董事会、管理层、或者席伽舒本人都让你觉得很难受,实际上他们比你更难受。” 尹席说:“这不像你该说的话,我以为你是整个席家最能与我感同身受的人。我以前认识的席轻晖,为了席轻弦什么都能嚯得出去。” 席轻晖不以为意地说:“她是我妹妹,哥哥疼爱妹妹天经地义。” 席轻晖有三个亲弟弟一个亲妹妹,这样的组合源自于父母对女儿的执念。 他们希望在堆满棒球、小火车、游戏机的玩具房旁边,为女儿建一座娃娃屋;孩子们闯祸的时候,他们也受够了男孩们的狡辩,但如果听到女孩的哭泣,他们就会不忍心指责。 照理说兄弟四个该讨厌席轻弦,可是从学校回家看到软乎乎的妹妹张开手要他们抱,他们又争风吃醋地要她叫“哥哥”。 席轻弦年纪比尹席还小,相比起另外三个总是打球打出一身臭汗的哥哥,她喜欢席轻晖身上经久不散的垂钓茉莉味,喜欢在晚上偷偷跑到席轻晖的房间,坐在他怀里看他跟视频另一边的漂亮小姐姐聊天,然后赖在他的被窝里挨着他睡。 等到席轻晖上大学,席轻弦也读幼儿园了。她会把幼儿园发的棒棒糖藏起来,藏到席轻晖回家送给他,那时候父母不许她吃糖,她就以为糖是珍贵的东西。 对席轻晖来说,席轻弦算得上半个女儿。 但是席轻弦死了。 席轻晖没等到她出嫁,她就跳了楼。 因为席轻弦十五岁在学校发情的时候,被荆家的一个浑小子终身标记了。 荆家背景不小,席伽舒不同意席家跟他们硬碰硬,也不想这种不光彩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所以宁可帮对方粉饰太平。 席轻弦咽不下这口气,她恨席伽舒的包庇,恨父母的无能,也不相信席轻晖真的能替她做主,所以她找来一群媒体,从学校顶楼跳了下来。 没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赖活连人权都没有,死了两家才会撕破脸。 与其被耻笑一辈子,不如换两家的百年纷争。 到时候,总有人给她陪葬。 席轻弦的目标达成了,席轻晖也离开了当时的Theophil自立门户。 头几年是父母不知道席轻晖在哪,再见到的时候,他已声名鹊起;这几年是席轻晖不知道父母在哪,因为没有往来。 偶尔力不从心的时候,他能理解父母当时的无可奈何,毕竟席伽舒不敢随便得罪的人,父母又哪里敢得罪?可是大部分时候,他又恨他们没有为妹妹孤注一掷。 让妹妹心寒的不是席家没有为她讨公道,而是连试都没试就放弃了。 后来过了些年,席轻晖又重新出现在席伽舒的门庭里。这事蹊跷,父母都不原谅,凭什么原谅奶奶? 席伽舒年纪大了,宁可相信席轻晖是放下往事了,也不觉得他另有目的。 而席轻晖藏得够好,有张底牌一直没揭。 “你为她报复过荆家很多人,也得罪了席家很多人。要是我没猜错,席伽舒的管家是你的人,我不知道你还在等什么机会。如果时间冲淡了你对席轻弦的遗憾,那我觉得很失望。” 在席伽舒身边插个人很难,连尹席都做不到,他对席轻晖的揣测无凭无据。 这话很危险,他在赌。 第78章 姓氏 从席轻晖家里出来的时候,尹席肩膀还在微不可见地颤抖。 上一次这样紧张,能追溯到6年前第一次带着团队参加时装周的高定走秀——在Theophil众设计师的审视里,在同行不解的目光里证明自己。 而称赞和掌声换来的,是往后4年里Theophil穷追不舍的为难。 很难说这次会不会幸运一点,他没有策划过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帮他或者害他全在席轻晖的一念之间。 医院陪护的最后一晚,颜微尘闭眼听他翻身到天亮,他不知道什么事情能让尹席这样发愁。 可是睁开眼,他依旧会用最好的状态对待生活里的每一件事。 尹先生和尹太太也来医院了,他们一起去nicu看望了颜希,她要矫正到足月才能离开保温箱。 新生儿长得很快,几乎一天一个样。 尹席和颜微尘把手伸进保温箱,她用半透明的小手握住他们的指尖,像是能够感觉到父亲们的存在。 颜微尘久久凝视着她,舍不得把手抽出来。 尹席揽住颜微尘的胳膊:“走吧,这里会有医生照顾她,你也要回家休养。” “尹席,”尹太太关切地问,“家里都安排好了吗?” “好……”尹席一抬头,看到疯狂挤眉弄眼的父亲,半个音节被生生吞了回去。 父母是希望颜微尘搬过去的,这样等到颜希出院,她也会被接过去。 尹太太期待地说:“庄园里有配套的婴儿房,就是你小时候住的那间,婴儿用品齐全。我们还新聘请了产后修复师和育婴师,都在家里等着,所以——” 尹席问颜微尘:“你的意思呢?” 颜微尘垂着头,不敢看尹太太的眼睛:“我想回家。” 哈里森公园的家。 尹太太肩膀泄气地垮了下来。 “颜微尘在我那住习惯了,突然搬去庄园可能不适应。”尹席打圆场道,“等过段时间,我们再带颜希回去小住。” 尹先生说:“行,你们自己多注意,别让他受风。” 尹席应道:“会的。” 医院门口,三辆车整整齐齐地停在广场上,尹席帮给颜微尘裹好羊绒大衣,搂着他坐进中间那辆,与父母道别后摇上车窗。 颜微尘对车祸心有余悸,即使知道前后两辆车都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依旧坐得僵直。 尹席攥住他的手,用指腹搓了搓他出汗的手心:“去年我出车祸以后,每次从事发路段经过,心里也都觉得瘆。” 颜微尘真的没想过车祸几率这么高:“也是坐在车里被撞的吗?” “不是,当时我骑着自行车。”尹席故作轻松地挑开他的注意力,“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过陪我骑车去看海啊?” “记得。”但是行程没安排上,颜微尘就怀孕了,之后就跟所有的剧烈运动说“拜拜”了。 “我叫人给我的自行车改装了婴儿座椅,”尹席坏坏地笑,“到时候我们可以载着颜希一起去。” 颜微尘确认道:“真的要叫她‘颜希’吗?” 他们没有提前商量过名字,但是出生证明已经开出来了。 尹席的笑僵在脸上:“‘希’字原指精工纺织的织物,也就是古代的奢侈品,后来引申出了‘珍贵’和‘希望’的含义。我以为这是个好字,你不喜欢吗?” “不是,”颜微尘纠结的不是“希”字,他心事重重地说,“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该姓什么。” 严格来说,他是个私生子。 发现自己身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颜微尘每天都在想,颜知节如果泉下有知,会不会憎恨他侮辱自己的姓氏。 而现在,历史巧妙地轮回了。他这个私生子,又生了个私生女,并且不得不后知后觉地纠结这个姓氏是否合理。 尹席肯定地说:“你姓颜,颜知节的颜。” 颜微尘不敢跟尹席摊牌,他试探道:“你想过跟你姓吗?” “我比你更困扰,”尹席抬起眉,若有所思地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姓席还是姓尹,所以孩子跟你姓一定不会错。” 这个态度主要取决于席家,需要他的时候,他叫席轻蓝;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叫尹席。 反正他在两家都算得上边缘化,哪个姓都没什么好争取的。 但颜微尘是真的后悔了。 他以前觉得跟尹席的婚姻不重要,有任何万一他都能自己养大颜希。可是颜希出生以后,颜微尘却反而困扰于自己和尹席的关系。 比起担心女儿未来更自私的原因是,他觉得他离不开这个alpha。 “怎么了?”尹席觉得他有话要说。 颜微尘动了动嘴唇,实在开不了口:“没什么。” “我倒是还有件事希望你能体谅。”尹席不自在地朝车外瞥了一眼。 这话说得颜微尘提心吊胆起来:“什么事?” “明天我要出趟远门,但是最迟后天早上就会回来。”尹席抿了抿嘴唇,“所以不能留在家里陪你了,你想要什么叫杨管家给你安排。” 颜微尘很想知道是什么事,他按耐住好奇心,轻声回应:“奥。” 尹席第二天大早就准备出门了,他还是不要颜微尘送,只是要他帮忙打个领带。尹席的领带很多,这是颜微尘所有摸过的领带里,质量最差的一条。 沉稳的靛蓝色,半旧,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就是莫名觉得廉价,跟尹席挺阔的西装不那么相衬。 颜微尘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领带上,他觉得可能是自己不识货,到底没有问出来。 尹席也没做解释。 直到很久以后,颜微尘看到尹席的毕业照,才知道靛蓝色是他校徽的颜色,那条领带不过是学校纪念品商店的量产物。 第79章 放过他吧 尹席前脚刚出门,程斯皓就来了。 颜微尘半年没见过他了,两人说不上多熟,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地毯都快被他们的目光灼穿了,程斯皓才干巴巴地开口:“你最近还好吗?” 这话刚说出来他就想抽自己,尹席家里狗逼叨遭的破事早就在朋友圈传遍了。 颜微尘客套地说:“还好。” “我听说你生了个女儿,”程斯皓把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推到他面前,“这是给她的礼物。” 颜微尘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副小金镯,拉丝工艺精致至极,内壁除了AU990的钢印,还刻着SunTrace的品牌名。 程斯皓记得他喜欢SunTrace的设计。 颜微尘迷茫地放下盒子,不知道该不该收。 “不值钱,你代她收下吧。”这本来就是程斯皓给颜希的新生儿聚会准备的伴手礼,但尹席迟迟没有发出邀请函,他又不好空手来,“我是来找尹席的,他不在家吗?” 颜微尘说:“不在,他可能明天才回来。” 程斯皓问:“他去哪了?” 颜微尘说:“我不知道。” 程斯皓不知道颜微尘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方便说。他屁股刚抬起来要走,又降低重心坐下来:“席星袖的事情是他披露的吗?” 颜微尘否认:“不是。” 程斯皓说:“外界的说辞都指向他,他为什么不做澄清?” “澄清不了,文件是他从Ophiuchus那里弄来的。”颜微尘无力地解释,“他有尝试过弥补,但是没来得及。你有席星袖的消息吗?” “没有。”程斯皓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他正是为这个事情来的,“倒是有时盛矜的消息,我明天晚上再来吧。” 颜微尘知道尹席一直在找时盛矜,这个消息也让他小小地振奋了一下:“他在哪?” 程斯皓不肯多说了:“你插不了手的,尹席也不会允许你为这事费心。” * 尹席只身回了学校,他随便搭讪一个学生为他刷开了教学楼的门禁,然后驾轻就熟地找到导师上课的教室。 导师的年纪不比席伽舒小,身子骨倒是硬朗,骂起人来不带喘:“我上周不是才说过,领子自然翻折最好,不要烫死嘛!年纪轻轻的,做出来的衣服一股子爹味,狗都不穿!” “狗本来就不穿。”教室里捣蛋的学生如是顶嘴,引出一串哄笑。 导师朝声源瞥去,学生们立刻闭嘴。 他又转到人台侧边,指指腰缝处的线条:“还有这里,省道做成这样,你自己看看说得过去吗?乡下老太太做的都比你好,啊,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被训斥的学生上节课没来,作业是连夜赶出来的,要多凑合有多凑合。他面红耳赤地站在人台前,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喘。 导师还想说什么,尹席的推门而入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拿回去改,”他朝学生摆摆手,让他坐回位置上,然后看了眼手表,回到讲台前,“我们来给今天的课做个总结。” 尹席沉默地在靠门的位置坐下,教室里全是陌生面孔,一些和他一样来自于时装世家,另一些是对时装有无限憧憬的新人。 导师提前五分钟给学生下了课,师弟师妹们说完“谢谢教授”后鱼贯而出。 等到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尹席才走到讲台前:“老师。” “尹席,”导师的声音已经难掩苍老,“不对,现在是‘席轻蓝’了。” 尹席微微提起嘴角:“叫你习惯的名字就好。” “好吧,Jamie。”这是个很可爱的名字,导师叫着很顺口,所以尹席以前没少被点名提问,“你是专程来学校看望我的吗?” 尹席垂下眼眸,愧疚地说:“对不起,我有求而来。” “在此之前,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导师在教室第一排坐下,摘下眼镜放在桌上,叹了口气,“星袖呢?” 风言风语传到导师这里是必然,尹席无法不去面对:“我一直在找他。” “设计是自由的,不该折戟于家族斗争。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时装秀上看不到你们任何一个人的作品,我都会遗憾。”导师用一种近似于请求的口吻说,“放过他吧。” “我没有。”所有人都认定是尹席做的,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如果你也不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们两家的恩怨我略有耳闻,你和星袖读书的时候,就总有人叫我放弃你们其中一个,我都没同意。”导师端详尹席的微表情,话里有话,“不抱团是Aurora的原则,我不怕得罪任何品牌。” Aurora是导师的家族品牌,创立时间略晚于Theophil。 跟席简心的摸爬滚打大不相同,Aurora出道即巅峰,风头一度盖过Theophil。可惜创始人英年早逝,往后几十年都没有一个晚辈能再续辉煌。 虽然现在的Aurora已经退出大众视线,只为极少数的社会名流定制时装,但业内依旧承认他们无可比拟的精工和细节,就连Theophil和Ethel也还敬他们三分。 “席简心说过,Aurora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这也是我和星袖被允许同时投在你门下的原因。”尹席深谙导师有婉拒的意思,他诚恳地说,“我请求你的帮助,不止是为了Theophil,也为了星袖。” 如果真的如他所说,Aurora可以破一次例,导师的立场松动了:“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Theophil将会有一场变革,要是我失败了,”尹席深吸一口气,说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请你收留我的设计师团队,保护他们的名誉和声望。” 这话听起来就像神智不清,导师消化了好一会:“什么叫‘收留你的设计师团队’?” “也就是Theophil现在的设计师团队。”尹席和盘托出,“我很快就会解雇他们所有人。” 导师听懵了,他觉得他和尹席至少有一个脑子不太好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把他们解雇了,Theophil怎么办?” 尹席不能再透露了:“我另有打算。你会答应我吗?” Theophil的设计师团队不小,Aurora决计不可能全部收留下来,但是其他品牌会给他面子,有他在就不会赶尽杀绝。 一个门生音讯全无,另一个门生又要铤而走险,导师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我不希望你做太冒险的事情,你还年轻,机会总是有的。” “席星袖等不了,我的omega和孩子也等不了。要是结果不尽人意,”尹席下定决心,“我认。” 第80章 “我想你了” 导师谨慎地表态:“我不能不清不楚地帮你,这对Theophil和Aurora都不负责任。赌徒没有好下场,如果你有任何难处,我希望你跟我说明事情的原委。” 尹席摇摇头,抿紧嘴唇无声地僵持。 “Theophil不止是席家的Theophil,它也是几万员工的荣耀,和无数时装专业学生心里的耶路撒冷。”将朽之人面前无大事,导师权当他是在闹脾气,“王冠是沉重的,就算是为了omega和孩子,你更不能任性。” 尹席在“继续争取”,或者“直接离开”的念头之间徘徊。 导师的帮助不是非有不可,但是机会只有一次,能少一份风险他也该全力争取。 “Jamie,”导师唤道,“你有任何的心事可以告诉我,不管我认不认同你的想法,我都不会跟别人说。” 尹席抗拒地回答:“没有。”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有主张,尽管很多时候,你会为了趋利避害在表面上妥协。”优秀的导师是各方面的引路人,即使这个学生已经出师了,“听说你成为Theophil首席设计师的时候,我骄傲极了。你看,机遇总是会自己瓜熟蒂落,所以你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呢?” 尹席欲言又止:“老师……” 导师看了眼摄像头:“如果你觉得这里不方便,可以去我家里坐坐。你师母做了焦糖苹果肉桂卷,你和星袖以前都喜欢吃的。” 尹席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手表:“我还要赶晚上的航班回家。” 导师拎上公文包:“来得及。” * 席星袖下午醒来,在枕头边摸到一团白色的毛茸茸,他开心地支起胳膊,结果只是一只西高地白梗的毛绒玩具。 再逼真也不是活物。 他觉得他也快死了。 腺体摘除以后,家里就再闻不到山谷百合的馥郁,香水味再类似也还差信息素的特质,卧室里只剩下孤独的杜松子酒香。 “我们以后还会再有一只西高地白梗的。”时盛矜从被子里抱住他,“它会跟你撒娇讨小饼干,咬你的裤脚不松口,或者在泥里滚两圈还死皮赖脸往你身上扑。” 席星袖的身体状况稳定以后,时盛矜就带他搬了出来。 他名下不差房产,却没有一套能让他感到安心,最后从朋友那里借了一套闲置庄园,保镖全是雇佣兵出身。 至于时盛矜本人,一天至少20个小时陪在席星袖身边。即便如此,出事以后席星袖再也没笑过。 生命可以预知尽头的人,很难再对生活抱有期待。 时盛矜知道他一天天的在想什么,但是劝不了他,也没资格劝。 席星袖搓搓西高地玩偶的耳朵:“哥哥,我刚才梦到学校了。” “你想回去吗?” “回不去了……我梦到我们翻垃圾桶那会,尹席把被丢弃的娃娃也捡了出来,洗干净摆在院子围墙上,路人看到喜欢的就会领走。” 席星袖喃喃说:“但是有只缺了耳朵的彼得兔一直没人要,他用边角料补好以后,第二天就不见了。 “监控里看到是一个流浪汉拿的,他在一堆完好的娃娃里选了那只修补过的,挂在自己的包上。” 时盛矜打断他:“别说了。” 这件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尹席为此开心了很久,比任何一个娃娃被领走都开心。他跟席星袖说,每个娃娃都是值得被爱的,即便是残破的娃娃。 席星袖的梦略有出入,他梦到那只补了耳朵的彼得兔被放在了他的窗子上。 他始终不愿意接受自己被尹席背叛至此的现实。 他承受过很多恶意,哪一个都不及尹席给他造成的痛苦。 席星袖把脸缩在被子里掩盖哭腔:“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情,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时盛矜把他的被子掖下来,抹了抹他的眼睛:“你想过要他死吗?” 席星袖蓄着眼泪不说话。 他想,他真的想。 “那你要好好活着,活着看到那一天。”时盛矜说得决绝,“如果等不到,也不要怕,黄泉路上我陪你。” * 尹席到家的时候是凌晨2点,管家说颜微尘已经睡了,他自觉地去了客房。 疲惫一天,浴室里蒸腾水汽让他眼前黑了两次,不得已降低水温冲冷水澡。头发上的泡沫刚冲掉,颜微尘就拉开门闯了进来,跑到湿漉漉的淋浴里抱住他。 被颜微尘带进来的冷风让尹席打了个寒战,他反手关掉淋浴,拿干毛巾给颜微尘擦头发:“怎么了?” 颜微尘搂着他一口一口地亲,把尹席亲到晕乎乎的,又靠在他胸前:“我想你了。” 尹席捋着他的头发:“我知道,所以我回来了。” 颜微尘不依不饶:“那你为什么跑来客房?” 尹席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我以为你已经睡了,今天过得好吗?” 颜微尘抬头看他,委屈地告状:“我本来想去看颜希的,但是没有车了。” 严格来说,是装防弹玻璃的车被开去做别的事了,车库里剩下的都是超跑,为了追求速度,材质都不禁造,绝对受不住第二次大型车祸。 尹席不敢赌颜微尘的安全,所以车不在就没人载他去医院。 要说借也是可以借的,颜微尘跟谁都不熟,又不会任性地让尹席帮他调度,在家一等就是一天,不是问车什么时候回来,就是尹席什么时候回来。 “是我的问题,”尹席把身上的水擦干,裹上浴巾,带颜微尘回卧室,“我明天陪你去医院。” “昨天程斯皓来过,说有时盛矜的消息。但是你不在家,所以他说今天再来。” 颜微尘以为尹席会跟他一样高兴,然而他沉思片刻,只说“我知道了”。 第81章 “别添乱” 早上,程斯皓还没来,尹席就收到了颜太太的消息。 除非她一家子一辈子不刷银行卡,或者神不知鬼不觉出境到另外半球去,否则被尹席找到是早晚的事情。 负责这件事的人不识趣地扰了他和颜微尘的清梦,醒都醒了,尹席要起来穿衣服,颜微尘就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以前不这样,但是颜希出生以后就不在身边,尹席再把他撂家里,他就会空落落地难受。 尹席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我今天早上不出门,”他揽住颜微尘,“等你午睡了我再走,你睡醒,我也就到家了,这样好不好?” 颜微尘安心地抱住他,贴在他胸口“嗯”了一声。 他觉得他娇气死了,搁以前他能摆着“莫挨老子”的臭脸写一天文章,现在却也沉溺在alpha的温柔乡里,跟别的omega并无差别。 尹席在他脸上亲了两口,缓缓支起身,绕过他的脖颈,蜻蜓点水般舔了下他的腺体。 刚生完孩子的omega总是父性或者母性泛滥,信息素跟打翻了的香水一样不受控。男性omega更特殊一点,退化的乳腺再进化,与女性omega无差别具有哺乳功能。 颜微尘血气亏得厉害,而且颜希在保温箱里有人定时喂养,尹席对医生的要求就是让颜微尘少受罪,所以他除了虚一点,激素水平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身上既没有不可控的奶味,也没有不可抑制的榴莲味。 颜微尘把肩膀舒展开来,伸长脖颈。 他想要尹席标记他,尹席也的确这么做了。一阵酸楚的疼痛就像脖颈抽了筋,过后奇妙的归属感让他情绪又好了起来。 下午,把颜微尘哄好以后,尹席去了郊区的一套闲置别墅里——它还是个毛坯房,算得上父母所有房产里最鸡肋的之一——当时尹太太逛个街,被销售一忽悠就全款买下了。 销售说得无限好,好山好水好风景,但是只有晚上在楼盘里转一圈,才知道树荫笼罩的过道配上风簌簌的声音种什么样的体验。 所以根本没人愿意住那。 人这辈子总会买一些没用的东西,反正家人也不会责怪她,尹太太很快就为此释怀了。 现在它终于有了用途,虽然是个不太吉利的用途。 颜太太和老公儿子被分开关在不同房间里,几个凶神恶煞的人盯着,吓都快吓傻了,一点声音不敢有。直到尹席出现,脸上表情立刻变成一副歇斯底里的疯狂。 她大概是笃定了尹席不会弄死她。 她想站起来,但是被绑了一晚,腿肿了使不上力,尝试了几次就放弃了,声音干涩却凶悍:“是你。” “是。”尹席在她面前蹲下,一尘不染的衣着与毛坯房环境格格不入,“我来问问你,谁指使的你?” 颜太太心虚地眼睛不敢眨,好像只要直视尹席,谎言就能伪装成真话:“没人指使我,那是你们活该!一个虚伪吝啬,一个狼心狗肺,你们不就是想甩掉我们自己过好日子嘛?呸,休想!” “颜太太,得罪我之前,是要想想代价的。”她现在的丈夫不姓颜,这么称呼她已经不太合适了。但是不重要,尹席恐吓道,“你是想要被灌在水泥桩里呢,还是解剖了器官卖到黑市上去?反正也没人希望你们活着,不会有人来跟我追究的。” “你敢!” 尹席不说话,灰蓝眼眸的温度低到极点,颜太太看怕了:“颜微尘……颜微尘呢?” 尹席冷笑道:“颜微尘恐怕救不了你了。” 颜太太产生了一些不好的猜想,比如尹席兔死狗烹,先把颜微尘拆解了卖黑市了。 她面色如土,觉得自己离死也不远了:“你把他怎么了?” 尹席压着怒气低声说:“拜你所赐躺在icu里,全身插满管子,医生说,可能以后都醒不过来了,他还那样年轻,你敢去医院看看他吗?” “怎么回事,他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而且不就是一条新闻,你的黑料又不差这一个……”颜太太回过神来,“你骗我!” “他出了很严重的车祸,这世上,敢恶意撞我车的人不多。”尹席说完又垂下眼睛,一脸的失落和怅惘,像受了伤舔爪的猛兽,让人又怜又怕,“他死了,世界上就再没有你的亲人了,我简直为你的愚蠢感到痛心。” 颜太太犹豫了好一会,就在尹席以为她会和盘托出的时候,她竟然说:“那你怎么没事?” 尹席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我不在车上,”他站起来,俯视颜太太,“算了,没意思。” 颜太太看他要走,想让他放了自己:“哎——” “可能对着别人,你就会愿意说点什么出来了。”尹席耸耸肩,“那人做事不太利落,他应该直接杀了你们,毕竟落在我的人手里没有痛快。” 看到尹席身后几个五大三粗的人相互过了过眼神,颜太太的气焰又少了一半。 “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他们没有报名字,就是一群穿着很体面的人给了我一大笔钱。”颜太太急得红了眼睛,苦水泼墨似的往外倒,“我养个儿子想母凭子贵有什么错,颜微尘都知道每个月给我打钱,你那么有钱,一分不给,还阻止我和他见面。好不容易有人送那么一大笔钱,我干嘛不收?” 尹席真有想过每个月给颜太太打一笔钱,不会让她大富大贵,至少活得像个人。但是查过她家的流水以后,他就打消这个念头了。 他们根本就不是个会好好过日子的人家,烟酒赌就占了大头,更可耻的是,全家的经济来源全靠颜微尘。 颜微尘不会拿尹席的钱,还总是想在他面前保住原生家庭的体面,对妈妈的刻薄和继父的无赖只字不提,这种情况他更没有办法介入了。 “你也知道颜微尘给你打了钱啊?”她不说还好,一说尹席就又气又心疼,“他大着肚子在医院一呆十几个钟头赚那点钱,一大半都给了你,你说卖就把他卖了。但凡你关心过他一次,我都不会这样鄙视你!” 颜太太被这么吼了一句也来了气:“他是我儿子,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指指点点啊!” 不讲理。 尹席一把子梗住,周围的大汉听了都面色古怪。 有人想请示一下怎么处理:“席总。” 尹席转过身,不知道朝什么方向白了一眼:“你们看着办吧。” 只要颜微尘跟颜太太有确确实实的血缘关系,他真的不可能把她弄死。能问点什么就问点什么,吓一吓就算了,最多不过雇人盯住这一家子,省的以后横生枝节。 回家之前,尹席又绕路回了趟公司,他还有一些事情要跟设计师助理当面交代。 颜微尘车祸以后,两位助理尽最大职权地揽下了大部分事务,席贝棠也因为尹席的缺席混日子混得更加如鱼得水。 人和人总是不一样的。席贝棠不会为她的尸位素餐羞耻,秦池鉴却等一个机会等了很久。 从高级手工坊出来,秦池鉴已经在门口站着了。尹席刚才有注意到他时不时朝里张望,知道他是有话要说。 他看到秦池鉴手里的纸:“什么东西?” 秦池鉴说:“我的离职申请。” 尹席推开他递过来的离职申请,从他身侧擦过:“别添乱。” 第82章 “疯了吧你” 等尹席到家,程斯皓又在家里等着了。不巧的是,颜微尘也在等他一起去医院看颜希。 尹席在颜微尘头上撸了一把,把程思皓带到楼上会客室里,后面的谈话内容显然是不希望颜微尘听到。 关上会客室的门,尹席开门见山:“你打听到了什么?他们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但我听到一个很偶然的消息——”程斯皓靠在桌前拆了一包拇指饼干,“时盛矜在波特生命银行取走了席星袖的干细胞。” “什么时候?” “最近,就两个礼拜前。” “只是取走了席星袖的吗?” “是。” 这是件耐人寻问的事情,不是重症用不到干细胞,可真要用的话,存储了三十年的细胞活性可想而知。 尹席很想知道时盛矜要用它做什么:“还有更深入的消息吗?” “没有,不过有件事你可能要留心。”程斯皓把饼干倒进嘴里,“卫生大臣的omega和孩子度假时出了空难,连同飞行员一起无人生还;至于卫生大臣本人,我猜他那岗位也做不了多久了。” 尹席对这事没有一点印象,他怀疑自己穿越了:“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昨天,还上了热搜。”程斯皓把茶壶揭开来,不确定里面的水放了多久,还是打算不喝了,“有没有觉得这个手法很熟悉?” 程斯皓这么一提,尹席很难不联想到颜微尘前不久的车祸。 omega和孩子能得罪什么人呢?这分明是在用丧妻和绝后来惩罚alpha。 如果说他和卫生大臣共同得罪了谁…… “说句真心话,你们两家我哪个都得罪不起。”程斯皓知道他心里有数了,“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怎么会弄到这个份上。” 看到尹席沉默,程斯皓补充说:“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也不提倡对omega和孩子下手。但是,他这种行为,更让我有理由怀疑席星袖的情况很不乐观。” 尹席在混乱的思绪中理到一根线索:“他找到席星袖了吗?” “嘶……”程斯皓想了想,他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两人不会分开,“应该吧,总不能拿干细胞再造一个。” 这些天的巨变仿佛让尹席过出了沧海桑田,挚友的失踪,董事会的逼宫,omega的车祸,女儿的出生,每一件放在平日都能算得上大事,如今却多米诺骨牌般倾倒得让他猝不及防。 担忧、恐惧、后怕、欣喜,杂糅的情绪把他胸腔填得满满当当,哪一样都不纯粹,也是一种遗憾。 尹席看向窗外的日落:“我该上哪找到他们?” “那你可能要托人留意一下了,只要时盛矜还掌管Chrono,他就还会参加各种商业活动。”程斯皓也难住了,“但是我盯不到他的行程,消息是滞后的。” “我知道了。”尹席皱眉,却不看程斯皓,“谢谢。” “不要这么凝重嘛,至少颜微尘和你女儿没事,也算万幸了。”程斯皓拍了拍尹席后背,“我还没见过她,什么时候能出院?” 这话倒是提醒尹席了,他差点忘了昨天答应颜微尘的承诺:“还要一个月。” 给颜希一个万万里挑一的出生,还是送她和颜微尘避祸于世,也就在这一个月里见分晓。 晚上,尹席还是履约带颜微尘看望了颜希。 本来已经过了探望时间,但只要他们想来,医院随时可以安排他们进nicu。 颜希醒着,颜微尘坐在保温箱边,耐心地用奶瓶喂她。他想把她抱出来,可是又不敢。 而尹席站在颜微尘身后,握住手机的指尖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 手机上是席轻晖发来的两条消息。 【开始了。】 【最多帮你争取72小时。】 颜微尘没有注意到尹席的异样,他抚了抚颜希的胸口,把颜希的小手握在手心里。 “她好像笑了。”没听到尹席的回应,颜微尘又唤了一声,“尹席?” 尹席手里紧紧攥着拳头,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把草稿箱里的解雇邮件点了出去。 “回家吧。”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一部手机可以解决的。 颜微尘还没待够,他不太能理解尹席的心不在焉,而尹席也不知是在安抚颜微尘,还是安抚自己,他喃喃说道:“乖,回家。” 颜微尘舍不得放开颜希的手,又不想尹席为难:“你是不是有事?” 尹席俯身在他额头亲了一口,这一次,颜微尘切切实实感受到,尹席抚在他肩头的手正颤抖。 “是。”尹席不再避讳,他深沉地看着颜微尘,好像能一眼看穿失利的未来。 这不是好征兆,但他无法阻止自己多看颜微尘两眼。 很快,铺天盖地的回复邮件填满了尹席的收件箱,性格激动的时装师甚至发来了不客气的质问。 尹席没有回,他已经给老师发了消息,Aurora的邀请邮件会以最快的速度平息他们的怒火。 更大的腥风血雨在明天,尹席向董事会成员们发起了会议通知。 然而等不到天亮,尹席半夜就被叫了起来。说实话,他自己也辗转难眠,却没想到老家伙们会一窝蜂挤到家里来。 他穿着睡衣下楼,董事们把客厅里的沙发和茶几坐满了,看到他下楼,有人想要站起来,又被旁边的人摁住了。 好似这样能够保住他们的气场。 有董事说:“废话也就不说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颜微尘蹲在楼梯拐角处,躲在他们的视线盲区,看到尹席在他们面前站得笔直。 而尹席扬起下巴,傲慢地将他们扫视了一遍:“我要你们集体辞职。” 董事们互相看了看,有人唾骂:“疯了吧你?” “如果你们现在辞职,我就召回设计师,12月的高级手工坊走秀和1月的春夏高定走秀还会正常举行,你们以后依然是Theophil的股东。”他强硬地说,“或者我辞职,设计师团队的流失,还有两场时装秀的空窗期,足够让你们半生的名誉跟Theophil一起灰飞烟灭。” 第83章 我要你们余生平安 有董事为他的天方夜谭笑出了声,他讽刺地说:“Theophil不可能没有董事会,席总怕不是还没睡醒。” “当然,”尹席以牙还牙,“新的董事会成员将由我直接提名,不劳诸位费心。” “席轻蓝,如果你只有三岁,那我们还能把你的狂妄当做童言无忌。”客厅里的氛围压抑到了极点。 尹席认真地说:“我没跟你们开玩笑。” “一个连基本管理学常识都没有的人,这辈子也就配做个设计师了。”一位女董双手抱胸坐在沙发扶手上,二郎腿翘起的鞋尖如同直指尹席的锋芒,“我们看在席伽舒个人影响力的份上,任命你为Theophil的CEO。显然席伽舒看错了人,我们也信错了人。” 尹席嗤笑:“你什么时候信任过我?” “轻蓝,”席尧咳了一声,他对情况还相当乐观,“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得罪我们所有人是不明智的。在事态不可控之前,向全公司发出澄清邮件,说明邮箱被盗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我说出口的话,不会收回来。”尹席直视席尧,眼底是压抑已久的怒火,“你女儿翻我办公桌的事,回头我单独跟你算账。” 席尧被这毫无征兆的指控扎到了:“什么我女儿翻你办公桌,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别不识抬举!”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一位董事打断席尧,郑重地说,“我们绝不可能离开董事会,如果真的要走,也轮不到你辞退我们。Theophil不是非你不可,你不必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 尹席歪了歪头,状态看起来随意得多:“我拭目以待。” 有董事低声问身边的人:“席伽舒呢?联系上了没?让她管管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痴。” 被问到的人看了眼手机,闭眼轻轻摇了摇头。 尹席听到了,事实上,席伽舒的缺席正是他对席轻晖请求的结果。 尹席拍了拍手,如同吸引小朋友注意力的幼儿园老师:“好啦,我没时间哄你们。最迟明天中午,我就要收到你们所有人的辞职声明,你们有一晚上加一早上的时间考虑清楚。” “席轻蓝!”坐在最远处的董事一直没找到说话的机会,现在看尹席要匆匆打发他们,他再忍不住了,猛一拍桌,震倒了桌上的功夫杯。 细腻的陶瓷霎时在地板上摔成碎片,同时引来了候在院里的保安,他们拦在尹席和董事之间,一声不吭,俱是逐客的架势。 家里本来是没有保安的,车祸以后就有了。 董事们气势汹汹而来,却不得不接受人多也没有用的事实。 除非现在有人拿枪直指尹席脑门,否则他们拿他没办法。 董事会代表股东利益,Theophil没有控股股东,要么把席家所有人手里的股份加起来。但现在召集席家人开会只是饮鸩止渴,他们吵过骂过以后,结果不会如董事会意—— 因为开除尹席不能解决燃眉之急,开除董事会可以。 他们不能承受Theophil在自己手里破产的风险,也不能接受耻辱地主动离开董事会。这样的僵持不会有结果,接下来做点什么,都好过白白耗在尹席家里。 看到一行人带着恨意离开,颜微尘缓缓下楼走到尹席身后抱住他。 “颜微尘,如果,”尹席的口吻没有了刚刚的游刃有余,他其实很害怕,“我是说如果,我失败了,你带颜希走。我在卢森堡、开曼群岛、泽西岛和瑞士分别存了一些资产,别人查不到。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们余生平安。” 颜微尘不想答应他,他不图钱,也不想离开联邦一院,可是个人的想法在Theophil的巨浪前实在微不足道。 尹席喉结滚了两次,闭上眼睛,说出更艰难的打算:“我没有给过你终身标记,要是再遇到喜欢的人,不要有心理负担。但你一定要连我的那份,好好爱颜希。” 颜微尘箍紧双手:“为什么说这些,失败了你会怎么样?” “牢狱之灾算便宜的。”失败了他就是全席家的罪人,到哪都会有人想活剐了他,也会有人真的付诸行动。 Theophil乱套的消息,天一亮就覆盖了整个时尚界,设计师的集体离职让Theophil看起来像截断了根的大树,摇摇欲坠。 最先有反应的是股市,收到消息的股民争相抛售股票,就连席家人都坐不住了,无缝衔接地给尹席打电话询问真假,而且其中一部分人尹席都捋不出自己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董事会是难辞其咎的,管理层甚至越过了执行官的权限,启动更高的薪水挽留或者召回时装师,而Aurora又借机重新回归大众视线,艰难的人才争夺战就像一场真金白银的过家家。 有一部分时装师选择留下,这在尹席意料之内,利好的是,大部分准备走。 董事会正当破釜沉舟,草拟CEO的辞退通告,久未出面的时盛矜就高调宣布公开收购。他们终于看明白了,当下的局势不再是董事会和CEO之间的争夺战,黄雀已经出了手。 尹席一进公司,怒不可遏的员工就朝他扔出了高跟鞋。他掸掸肩上的灰,不顾员工声嘶力竭的尖叫和污秽不堪的咒骂,坐专用电梯上了顶楼。 设计师助理已经走了,尹席给了她无上的信任,相信她会把心腹带走,也相信她会把人带回来。 席贝棠不知所踪,唯独秦池鉴半夜就来了公司,一直守到天亮,期间他没有给尹席发过任何消息:“怎么办?” “老棺材们的辞职信一到,”尹席风风火火地朝办公室走,“就立刻召开家族会议。” 秦池鉴追在他身后,差点跟不上他的步子:“找他们做什么?” 席家很多人不认识尹席,即使是认识的人,支持率也不高。最关键的是,Theophil股权极度分散,整个席家没有人持股比率超过5%,而尹席一股不持。 “你现在去草拟一份协议,提议席家所有人暂时放弃个人利益,要求他们现在开始,三年,”尹席纠正道,“不,五年内不得抛售Theophil股票。” 秦池鉴全无把握:“他们会听吗?” 尹席回过头,神情是极少出现的阴鸷:“不听就稀释股权。” 第84章 威胁 对于董事们来说,集体把权力让渡给CEO同样是对股东的不负责任。他们可以辞退尹席,前提是Theophil剩下的人还能将公司正常运作起来。 相对应的,尹席既存心要跟他们撕破脸,就不会给他们留后路。 所以当董事们得知这一季的高级手工坊秀场展品还未完成,并且只有该死的设计师们才知道它们最终的模样和需要搭配的饰品时,有人已经起了认输的心思,而时盛矜的介入让两种立场的董事们以最快的速度达成了共识。 没有人敢赌时盛矜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收购Theophil,如果他是要帮尹席,董事会早晚会被被人取代;要是他想报复尹席,董事会还得陪尹席一起背锅。 这样看来,坚持就是一场无意义的笑话。 收到董事们的辞退声明是在下午一点,比预料的时间略晚。可以说如果不是时盛矜,尹席有理由怀疑走的人会是自己。 但这不是胜利,明眼人都能看出Theophil的风雨飘摇。 提前联系好的九位独立董事只有四位愿意及时归位,另外五位已有推辞之意。更扰人的是管理层,CXO们并不团结,他们本就是席家用来制约尹席的代表。 尹席不顾新董事的建议,要求他们即刻解聘多位高管。可惜重组管理层并没有很好地向外界释放正向信号,金融市场上有谣言说,原来的管理层是为了避难主动离开Theophil,股票现在不抛以后就要烂手里了。 家族会议通知发出后,大部分人抛开手里的事情赶来了Theophil的报告厅,少部分来不了的写了委托书让亲友代为决策。 开会这种事,如果不是要说两句,人都爱往后坐。投票也好决策也罢,个人的影响有限,不如跟风,但这只是席家吃瓜群众的想法。 看到原董事会和管理层积极地占据靠前排的位置,尹席就知道他们不会配合了。总有人要跟他唱反调的,如果今天这事不成,他们会两败俱伤。 “谢谢各位的准时出席,事急从权,客套话我就不说了,请大家担待。”尹席站在台上,视线跃到后排听众处,“临时请你们开会,是因为Theophil遇到了Chrono的恶意收购,时装界和股市谣言四起。我希望大家配合我,与Theophil共渡难关。” 前排有人打断尹席:“我有问题,Chrono为什么要收购Theophil?” 听声音就能听出是之前的CHO,尹席没有看他,避重就轻道:“资本逐利的事情,追究什么为什么?”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另一个声音响起,不死心地想通过家族会议为自己争取一把,“你近期的行为完全不像个正常人,你敢保证Chrono的恶意收购跟你的独断专行没有关系吗?” “席思齐,”尹席看向声源,高度落差造成的俯视视角让他看起来有点盛气凌人,“给你发出辞退函是董事会的决定,请不要把你的个人情绪和偏见带到会议上。” “什么董事会?”席尧说,“现在的董事会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怎么能这么说呢?”尹席举起手头的一叠辞职声明,“分明是你们临阵脱逃,Chrono一宣布收购就争先恐后主动辞任。到这份上,逃兵的意见还重要吗?” 有人激动地站起来,指着尹席大骂:“赤佬,你敢不敢说真话!” “好啦,”尹席不痛不痒地说,“家族会议不是你们公报私仇的时机,除非在场的几百位家人能够同意Theophil被Chrono收购,否则现在只有我能救Theophil。” “Theophil是在你手里变成这样的,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呢?”说话的人在后排乌压压的人头里,一个有点尖的男声,尹席没看清是谁在说。 “因为高级手工坊走秀迫在眉睫,这是告诉外界Theophil运营良好的最佳方式,有一点点差池都会让人坚信Theophil的确出事了。”尹席只能大致看着声源传来的方向,并不聚焦任何一个人的眼睛,“临阵换将没问题,只是这么大的责任你敢担吗?” “如果Theophil败在你的手里,在场每一个都是罪人。”一位长辈摇摇头,“我不认为你还值得信任。” “Theophil不会败,只要席家所有人团结起来,Chrono收购再多股份也得不到Theophil。”他随意地将协议书分了几沓放在第一排,让家人们自己传阅,“我建议大家五年里不要抛售手里的股份,同时我也承诺五年后你们会得到足够丰厚的回报。” “别唱的好听,你真有这本事,Theophil怎么还会有今天?” 又绕回来了,尹席轻声叹了口气:“如果你对Theophil不再抱有信心,可以把股票出售给我或者自己人,但我不建议你直接抛售到股市上——我们的股份一旦低于50%,Theophil就有改姓的风险,到时候罪人就是你了。” “既然我们只要保持手里的股份,Theophil就不会被收购,那我们……”说这话的人想了想,等到周围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才组织好语言,“我们把你换掉不就好了?” 尹席看她人年纪不小,想法倒是单纯得感人,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也这么拎不清:“股价有涨跌,你不会以为换个人就万事大吉了吧?如果你们只能看到Theophil在我手里涉险,而看不到我就任以来股价的持续上涨,那我对Theophil的未来恐怕爱莫能助。” 他赶鸭子上架地催促道:“好了,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提,没问题的话把字签了。” “席伽舒怎么没来,她是没脸见人吗?” “外祖母生病了,在医院休养,医生不让探视,具体情况你得问席轻晖。” “席轻晖人呢?” “他7年前就把手里的股票全部抛售了,自然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席伽舒知道公司现状吗?” “我不清楚,毕竟我也见不到她。” “我们可以看看高级手工坊走秀的设计吗?” “抱歉,我不能提前暴露作品设计。” “那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会给高级手工坊走秀带来好的反响?” “我不介意你多想一会。” 有人小声跟旁边人嘀咕:“信号好烂啊,消息发不出去,什么时候散会,饿了……” 尹席瞥了眼手表,的确过饭点了,他大方回应:“什么时候签完字,什么时候散会。” 那人举手:“那我签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工作人员将他的协议书交给尹席,尹席收到后含笑摇头:“Theophil的事关系到席家每个人,不好意思。不过我可以安排你去会客室里吃点东西休息一会,等一等这里犹豫不决的家人们。” “不可能,我绝对不签!”前排响起撕纸的声音,那人站起来转身看向后排,呼吁道,“我们才是股东,我们应该自己做决策,凭什么他要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他今天逼我们给他擦屁股,五年后就会逼我们转让股权!” “前半句话说得没错,做决策的人应该是你们,我现在就把报告厅留给你们。”尹席整理手头的文件,退到报告厅门口,“协议签好以后交给工作人员,希望我们所有人今天都有机会准时跟家人共享晚餐。” 开门的瞬间,一句威胁之词让尹席脊背略一僵硬:“席轻蓝,我知道你女儿在哪家医院,你给我等着!” 尹席侧身:“谢谢你的忠告,要是我女儿没能平安出院,我一定如实向警方提供线索。” 报告厅里的一阵哗然被厚重的大门阻隔在内,第一个签字的人是有优待的,但他也不能离开Theophil,因为公司的每一道门和电梯都需要刷卡。 尹席也没有信号,他回到顶楼办公室里,用笔记本给颜微尘回了消息,然后拿纸巾细细擦拭相框上的落灰,一如以往的每个礼拜一,沉静得如同无事发生。 第85章 彩头 报告厅门一锁,股东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吵出共识。不管有部分人的逆反心理多强,他们也不能不顾另一些人散会的渴望。 尹席将所有的协议书清点过后,全部锁进保险柜,安排员工引导股东们离开。至于他们走的时候是如何骂骂咧咧,尹席毫不在乎。 公关部第一时间发出声明,稳定外部股东的信心。而尹席还有个很要紧的事情,他需要把遣散的设计师团队聘请回来。 当时为了让他们果断离开,Aurora承诺了不小的薪水涨幅,现在这波溢价全部得算回Theophil头上。 尹席希望时盛矜尽早撤资,只要他长期持有Theophil股份,Theophil的地基里就一直埋着定时炸弹。 必要的话,他得给Chrono制造一点麻烦,好转移时盛矜的精力。 比起这些无声的斗争,他更想跟时盛矜当面谈谈。 他过了一遍日程表,不能确定什么时候有空去Chrono总部。往年的这时候,高级手工坊走秀的邀请函已经全部发出了,今年连日期都还没确定。 一是他对时装完工的确切时间没有把握,二是不确定颜希还要多久能达到出院标准。 理想化的情况是,在时装秀之前见时盛矜一面,而现在不得不捡起穿针引线的基本功,亲自陪设计师们加班。 最难过的是颜微尘,尹席不在,颜希也不在,产假让他无所事事。为了让他恢复快一点,家里又请了两位家佣,加上院里的保安,不算大的独栋别墅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他们会主动问颜微尘想吃什么,想做什么,甚至贴心到把托盘端进卧室。这种放在去年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却没给他带来满足感。 他常常克制询问尹席在做什么的冲动,他知道尹席很忙,怕自己一个电话就会误了尹席的要事,所以大把的时间都花在等待上,那一小瓶接骨木味的稀释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 尹席到家时,颜微尘就在客厅守着,为了第一眼看到他。 他还是不习惯太过热情,像只开心坏了的狗子一见主人回家就往上扑。但是看到他弯起的眼角和抑制上扬的嘴唇,尹席就知道他在等自己回家。 尹席脱下外套,随口寒暄道:“晚饭吃了吗?” 颜微尘愣了一瞬:“吃过了。” 颜微尘身后,管家站在不远处盯着尹席,像是有话要说。等尹席的视线移来,他又皱眉摇了摇头。 尹席看明白了,他没有戳穿颜微尘:“我还没吃,再陪我吃点吧。” 颜微尘的晚饭还给他热着,两人坐下来就可以端上桌了。 跟尹席坐在一起,颜微尘的胃口才算正式回来。他腮帮子嚼得飞快,对刚才的撒谎不假掩饰。 尹席在公司用面包和饼干对付了一顿,高级手工坊走秀的压力大得他对晚饭食之无味。就餐期间,他对管家使了个眼色,等吃完饭打发颜微尘洗澡后,又独自下楼找管家问话。 尹席单刀直入:“怎么回事?” 这锅管家也不知道怎么背,只能看到什么说什么:“他没胃口,你不在家他就不爱吃。” “他今天做了什么?” “在医院呆了一上午,回家以后就总在窗口张望。” “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 尹席想了想:“这不行。” 同床共枕的关系,他比任何人都容易察觉到颜微尘的心态变化。不管是以前的戒备,还是现在的依赖,都没有恰到好处的度。 原生家庭造成的性格敏感、刻在基因里的性别劣势带来的不安全感、身体激素的影响,或者太久不跟外界接触都可能是原因。 “可能是刚生完孩子的缘故,心里不太踏实。我,”管家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尹席,他委婉地建议,“我也不知道公司里的情况,但是颜医生非常需要陪伴。” “我知道了。” 尹席回到楼上,佯装什么也没察觉到。等颜微尘穿好睡衣平躺在床上,他拿出床头柜里的祛疤膏,把颜微尘的衣服掀起来一寸寸涂抹。 新生的疤痕不可控地出现了增生,原来烧伤的增生也不少,颜微尘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尹席却还是坚持早晚给他抹。 颜微尘被封印住了似的,攥着手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半晌才没话找话地问:“今天的工作顺利吗?” 他以前不问尹席公司的事情,因为大家都很忙,因为医院有分享不完的八卦。 “很顺利。”尹席抹好以后拧好盒子,放回床头柜里,“过完这段时间,我带你去度假,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颜微尘没去过什么地方,世界的概念存在于他看过的书里、纪录片里、新闻里,不在他脚下,所以哪里都好奇,又哪里都不是那么好奇,“你想去哪?” “我想回温德米尔。”尹席低声呢喃,“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去温德米尔湖游船,推婴儿车在湖边散步,给湖里的天鹅和野鸭子喂食,或者抱着颜希一起看太阳融化在湖里。” 温德米尔是彼得兔的故乡,也是尹席的故乡。 颜微尘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想了解尹席的世界:“嗯,好。” 尹席思忖了一会,提到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你上一次发表论文是什么时候?” “3月份。”算起来也不是很久,但以颜微尘的发表频率来说,接连8个月没有产出是反常的,所以自己说出来,竟然还有点不好意思,他尴尬地找补,“我还有一篇快写好了,只剩一点收尾工作。” 只要他想,他就是paper machine,假设要读博都是导师卡不住的那种学生。 尹席商量说:“那这样吧,到月底时装秀的时候,你就把它投出去怎么样?就当是给我的时装秀一个彩头。” 颜微尘谨慎地说:“万一被拒了呢,那就不是彩头了。” 尹席说:“你这两年有被拒的论文吗?” 颜微尘诚实地摇摇头。 “那就不会,”尹席没有一丝担忧,“我们一起努力。” 第86章 “我没妈” 72小时结束,在叫不上名字的七大姑八大姨涌进席伽舒的病房之前,席轻晖亲自去看望了她。 风云半辈子,她隐约也知道有大事在发生。 手里没有通讯设备,医护们嘴咬得跟特务一样严,更反常的是全家没有一人来探望。她不知道人都是被拦在外面了,最寻常的逻辑是以为自己会死得不明不白,然而这些人每天准点给她测体温量血压,以确保她还活着。 看到席轻晖第一个进病房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这昭示着她被面前这个小辈算计了。 医生说席伽舒的血压已经正常了,所以席轻晖不怕给她说点刺激的,反正她早晚会知道:“尹席解散了Theophil的董事会,重组了整个管理层。” 席伽舒没跟上他的意思:“什么?” 席轻晖说得更清楚一点:“现在的独立董事都是他提名的,Theophil再也没有人能约束他了。” 席伽舒不相信三天时间够发生这样离奇的事情:“不可能。” “很疯狂是吧?我也以为他不会成功。”席轻晖坐在床脚不远处的椅子上,“可是就像你好面子一样,董事们也好面子,没有人敢冒玉石俱焚的风险让自己身败名裂。” 席伽舒不再好奇真假,等离开医院,她的疑问就真相大白了。可是时间如此巧合,她笃定席轻晖在里面掺了一股。 她试探道:“我以为你很讨厌席轻蓝。” 席轻晖大方承认:“我的确不喜欢他。” 席家的孩子多,长辈之间的关系又盘根错节,所以几乎每个孩子会被父母暗戳戳比较。 席轻晖是席伽舒的长孙,家里对他的期望远远甚过弟弟妹妹。他够努力,也够优秀,在长辈眼里讨喜,在弟妹眼里也讨喜。 但有一个表弟很扎眼,只是夏天被家族里安排到Theophil参观学习三天,问出的稀奇古怪的问题就让席伽舒刮目相看。 那时候他还不识字,却对时装和珠宝过目不忘,就连席伽舒看到他的画都能一眼认出对应着哪件作品,卓绝的洞察力和天赋可见一斑。 爸妈嫉妒了,压力转到席轻晖身上。 弟弟妹妹看席轻晖对尹席态度不咸不淡,不跟他玩就成了政治正确。孩子们的关系便是如此禁不住挑拨,并且长久影响他们的交集。 席伽舒很早就观察到尹席没办法跟表哥表姐们打成一片,有点社会经验都能猜到他得罪了孩子王。 但这不是坏事,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才可以轻而易举地在Theophil布下董事会、管理层、CEO相互制约的局面。 如果事先有人给她通风报信说,尹席策反了某个表哥或者表姐,席伽舒就算猜席轻池那个蠢蛋被尹席忽悠了,都不会猜到席轻晖身上。 席伽舒陈述道:“你帮的他。” “是啊,”席轻晖淡淡地叙述,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他向我承诺会庇护席家的每一个孩子,为他们的苦难追讨公正和代价;作为交易,我把我知道的情报交换给了他。” 也包括席贝棠偷了Ophiuchus的项目书给席伽舒的事。 “你还在为席轻弦的事情恨我。”席伽舒不屑地说,“她自己寻的死,席家也替她讨过公道了,你是要我给她陪葬才肯罢休吗?” 席伽舒以为她对席轻弦够可以了,为了她的不检点和轻生,席家自己还受到了荆家的重创。她一早就决定,这种事再有第二次,她绝对不管。 席轻晖不买这个迟来的帐。 这样的无奈和失望压抑十多年,从不被人理解,也不指望席伽舒理解了,他断言:“所以尹席比你更适合做席家的大家长。” “他吗?他本来都不姓席,”席伽舒不以为然,“你不会真的信他的鬼话吧?” “他用他女儿发的誓,他要是做不到,”席轻晖淡漠地说,“我就是他的报应。” 他站起来,掸掸衣服上的褶皱,与躺在病床上的席伽舒对视半晌:“Theophil这事,尹席把大半个席家得罪了。可能过不了多久,那些人都会来找你讨说法。如果你有办法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那我也很喜闻乐见。” * 时盛矜偶尔还会去Chrono。 Chrono的运营模式和Theophil大不相同,他们没什么周期性活动,盈利除了旗下酒店的收益,就是商业合作和项目承接,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不去公司,公司也能正常运作。 但是Theophil的动作太快,持续收购的风险又太大,他不得不回公司和高管们一起制定后续的策略。 如果不是碰到席汀等在办公室外面,时盛矜默认她已经死了。 他刷开门禁,给水壶里换了水,顾自坐在桌后。因为每次来去匆匆,保洁来不及打扫,桌面上已经有了浮灰。 席汀坐在他对面,将手袋放在腿上:“星袖呢?” 时盛矜按下水壶开关,随口说道:“死了。” 席汀蹙眉:“好好说话,那边的席家欺负你们没后台,你该不会想把你外婆家也得罪了吧?” “我没妈,也不知道什么外婆家。”时盛矜矢口否认,“我不吃你这套,你要是去那边的席家大放厥词,那才叫挽尊。” 席汀深深吸了口气,放平心态,不计较他的无礼:“我来问星袖的情况。” 时盛矜压着情绪含混地说:“滚。” 席汀是真的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时盛矜早在心里跟她断绝关系了,只差一个契机把话说出口:“滚!” 席汀被这么撂面子,不留情地反咬时盛矜的痛处:“时盛矜,你别不知好歹,星袖会这样,没有你的责任吗?他要是在Ethel,表舅是内阁成员,姨父和三外公是议员,谁敢这么欺负他?是你自己天真,以为有了Chrono翅膀就硬了。Chrono什么背景你不知道吗?没家史的暴发户。”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事情发生以后,那些人一个也没站出来。他们就像是镇墓的天禄和辟邪,盗墓贼进去之前还要忌惮三分,真进去了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既然没用,那跟没有无异。 时盛矜挑眉,傲慢地说:“从今以后,我和星袖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你就抱着你的权力、抱着Ethel的股份去死!” 第87章 宠坏 照顾到颜微尘的状态,尹席调整了工作时间。他上午在家,饭后看过颜希才去公司。 松散的生活作息和时装周近在咫尺的工期打破了他早睡早起的习惯,也不是“从此君王不早朝”,任谁天天加班到半夜,早上也起不来。 不过时装师们的情绪还好。只要钱到位,鬼都可以三班倒。 头两次上午例会尹席还穿得整整齐齐坐在书房里,后来不高兴麻烦了,索性只打理上半身,虚化背景坐床上开。 颜微尘已经醒了,只是不想起。他闭着眼睛安静地贴在尹席身边,听管理层给尹席汇报进度,或者听尹席给他们下达指令,心里暗戳戳地有些骄傲。 新组建的团队氛围比以前好了太多,尹席说一不二的行事风格让他在一群优质alpha里尤为拔尖。 尹席不避讳颜微尘听到什么,所以没过多久,颜微尘听声音都听出了CXO们的脾气和性格。 比如风险官是个极爽快的人,非必要不开口,能一句话说完的事情,就不会拆成两句话说。比如运营官是个严谨负责的人,语速缓慢而且带着一丝不苟的腔调,生怕自己说的有歧义。 尹席包容所有的个性,只要他们能为他所用。 有时候运营官第一句话说出来尹席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还是耐心地让运营官啰嗦很久,然后时不时“嗯”一声作为肯定。 而颜微尘知道,尹席走神的时候,手会有一下没一下地捋他的头发,或者搭在他的后背上,哄小孩似的轻拍。 上一次被这样珍视还是爸爸活着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爸爸掌心的温度了,却抑制不住开心地将脸蒙在尹席的睡裤上小猫一样蹭。 运营官的话还没说完,颜微尘听到一声小孩的叫声。 他敏感地把头抬起来张望,却听品牌官率先告罪:“不好意思。” 小孩的声音随着运营官麦克风的切断戛然而止。 同时戛然而止的还有运营官的半截子话。 CXO们愣怔地看着屏幕里身穿睡衣头发凌乱的omega——表情呆呆的明显刚睁眼,姿势是侧躺着的,重心支在左胳膊上——只要不傻都能猜到这两人在床上。 发现自己的脸出现在屏幕右下角,颜微尘咻地红了脸,鸵鸟似的缩回被子里。 没有人把这段插曲放在心上,电脑里传来一阵包容的笑声。 尹席揉揉颜微尘滚烫的耳垂,用手捂住摄像头,侧身亲了他一口,又松开手,面色如常地与团队谈笑风生。 会议结束后,颜微尘缓过来了,试图找话题缓解刚刚的尴尬:“我听到了小孩的声音。” 尹席解释说:“是品牌官的孩子。” “他也在家办公吗?” “他这会应该在公司。” “那他的孩子也在公司里吗?” “是,那么大点的孩子离不开监护人,他和他丈夫是轮流带着上班的。” 颜微尘大为疑惑:“Theophil的员工能带孩子上班吗?” “能,但是要提前跟行政报备。”这些规定与颜微尘无关,尹席还是说得仔细,“不接触生产的管理岗允许带在身边,其他岗位只能放在儿童室,会有专人照看。不过这个规定仅限1-3岁幼儿,寒暑假期间放宽到12岁。” 很人性化! 颜微尘说:“你以后会带颜希去公司吗?” 即使他们都不带,家里也会有人看护。颜微尘从来没有去过Theophil,却很希望尹席向所有人公开他有个女儿的事实。 尹席宠溺地说:“会,我们早上把你送到医院,下班的时候再一起去接你,好不好?” 颜微尘笑着刁难他:“你会穿亲子装上班吗?” 尹席一点不觉得为难,反而想得格外详细:“是我们一起穿特别定制的亲子装,还给她背缩小版的稀有皮包包。” 颜微尘憧憬地追问:“你会让她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吗?” 尹席肯定地回答:“会,要是哪个小朋友敢欺负她,我就欺负他们爸妈。” 颜微尘抗议说:“那小朋友都不敢跟她玩了!” 尹席耍赖道:“那我还是欺负他们爸妈,把问题给到他们。” 还能这样?! “啊,”颜微尘看傻了,“她被你宠坏了怎么办?” “不会的,”尹席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我们会一起培养她读万卷书的毅力、行万里路的勇气;我会带你们去看世界的多元文化和文明更迭,她的眼界将会根植于她读过的每一本书,去过的每一座城市,与认识的每一个人。 “我们会教育她尊重少数群体的权利,参与公益促进社会平等,关注气候变暖与冰川融化;她会像你一样,独立,坚强,慈悲,有自己的爱好和抱负,我们会为她的人生第一桶金庆贺,也会她的婚姻祝福——不论她的爱人是男是女,是alpha,beta还是omega。 “你说,这样好吗?” 颜微尘没有回答,他伏在尹席胸口,缓缓贴在他唇上。他觉得自己有点恋爱脑了,他无法不爱这个所有规划里都有他的alpha。 下午,尹席跟颜微尘从医院出来,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医院门口。他们一个要去公司,一个要回家。 尹席替颜微尘整了整围巾:“你在家好好的。” 颜微尘点头:“嗯。” “用眼不要太久。”这是说论文的事,尹席哪里在乎他的论文,只是不想他囿在无聊里迷失自我。 “嗯。” “准点吃饭,不要等我。” “嗯。” 尹席最后轻声说:“我爱你。” 颜微尘开口,呼出一团热气:“我爱你。” 第88章 他承认他自私 Theophil的高级手工坊走秀定在12月底,而往年是在12月初,将近3周的推迟加上Theophil内部频发的大事让同行们议论纷纷。 有人揣测今年的高级手工坊走秀本来要挂空档,为了稳定股价才赶鸭子上架临时发出邀请函。 墙倒众人推,届时尹席只要有一点失误,都可能被外界无限放大。 哪怕时盛矜的收购计划没有进一步的动作,Theophil的未来在公众眼里依旧不那么明朗。 时装秀开始的前几天,尹席带颜微尘去医院接颜希,尹先生和尹太太也积极到了。 在保温箱里住了一个半月,除了矫正月龄还差一点才到34周以外,颜希的各项指标已经达到了出院标准。 尹席把颜希抱进车载婴儿提篮时,站在他们身边的医生连同颜微尘都诧异他熟练标准的动作,没有蠢了吧唧地捧贡品一样双手捧着,完全不像第一次抱孩子的父亲。 “这样是不是太仓促了?”尹太太看儿子提起婴儿提篮,小小地担心了一下,“要不还是保险一点,矫正满34周再出院吧。” “没有什么地方比父亲们的身边更安全。”尹席全不在意,“我会请医护随行,她很坚强,你们不用担心。” 如果只是带回家还好,但是尹席坚持要把颜希带去时装秀。 尹太太纠结地看着颜微尘:“那……”她希望颜微尘能说点什么,只要颜微尘一开口,尹席二话不说就会把孩子放下来。 颜微尘迷茫地看向尹席,却没有表态。其实他也担心,只是相信尹席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多叫几个人看护,”尹先生嘱咐说,“要不我们跟你们一起走?” 尹席拒绝道:“不用的。” 孩子太小,颜微尘肚子上还有刀口,两人都上不了飞机,原本2个小时的航程只能依靠将近20个钟头的驾驶来完成。 跟尹席去陌生城市的路上,颜微尘不得不承认,他们重逢以来的11个月真的让他生活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迷迷糊糊就有了alpha,有了孩子,有了家。 颜希起初睡得很好,临近服务站的路段堵车,司机开开停停的,她就醒了。即使车和司机都是Theophil最好的,长途跋涉对孩子来说还是太辛苦。 纸尿裤是干净的,又不肯喝奶,颜微尘检查不到所以然,后车的随行医护说他们太紧张了,让他们哄一哄看看。 婴儿的哭声巨响,颜微尘真怕她哭坏了嗓子,又不敢把焦虑传导给尹席:“要不我试试?” “不用,抱孩子伤腰,你歇着吧,”尹席问司机,“介意我释放一点信息素吗?” 过了大约半分钟,没听到颜微尘回答,司机才反应过来尹席是在跟他说话:“不介意。” Alpha就像是有释放不完的信息素,颜微尘永远闻不厌接骨木花香,清新得仿佛光脚漫步在泉水淙淙的夏日山谷,一团团白色的小花在微风里摇曳,缀着露珠的青草拂湿了脚底。 颜希哄睡以后,颜微尘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靠在尹席肩上,再醒来就到酒店了。 舟车劳顿,最后的落脚点是一座八百多平的独栋别墅。这套别墅原本是席简心置办的,方便时装秀期间居住。 对尹席之前两任CEO来说面积还是凑合了点,颜微尘却怀疑席家再找不到第二栋比哈里森公园的家更小的别墅。 尹席提早关照过管家会把孩子带来,所以一进门管家就领他们去婴儿房。 厚实柔软的地毯上每一朵团花的距离正好接近成年人的步距,颜微尘跟在尹席身后起了玩心,偷偷地把每一步踩在团花正中,结果尹席冷不丁一止步,他就撞在了尹席背上。 尹席抱着孩子,大半注意力在脚下,没注意到管家手势,差点走错方向。他跟颜微尘道歉:“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来,不熟。” 颜微尘迷惑地问:“啊?那你以前住哪?” “住……”尹席犹豫了一下,惆怅地说,“Chrono的酒店。” 每到时装周,高级酒店就会被各品牌提前包下来。以前不论是看钱还是看面子,尹席都争取不到好的。 而Chrono一贯只接受Ethel的团队入住,剩余房间就财大气粗地空着。时盛矜动用私人关系给尹席匀了两层楼,同时也看在席星袖的份上,Ethel内部对此并无异议。 所以截止到今年7月份的秋冬高级定制走秀,尹席依然是住在Chrono的酒店里的。 席星袖的事情,他本该借机找时盛矜谈谈的,有时候他还是揣着负罪感担心他们,但大部分时候他连担心都来不及,接踵的变数比钟表里转动的摆轮还快。 他总是疲于应付外界带给他的挑战,财富和地位有时更像枷锁而不是主动权。 不说Theophil几万员工的生计和席家大几百人的财富,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颜微尘。不夸张地说,他甚至想过自己要是不在了,颜微尘会怎么样。 好吧,他承认他自私,十二年的交情不及枕边人的一蹙眉。 红绿色的装饰物给别墅装上浓烈的节日色彩。晚上,他们在壁炉前小酌飘金箔的杜松子酒,吐槽难以下咽的圣诞布丁。 颜微尘看了接下来三天的行程单,实际上时装秀只在其中一天,剩下的都是活动安排。 他问尹席:“我们要在这里住三天吗?” 尹席摇摇头:“要住一段时间,就当是度假。” 如果没带颜希,他们住三天就会回家。矛盾的是,一力主张把颜希带出来的人是他,舍不得颜希再折腾20个钟头的人还是他。 颜微尘说:“其他客人也都要在这里呆三天吗?” “是的,Theophil包揽他们全部的花销,”邀请函发出得有些晚,已经有部分名流和VVVIP表示行程冲突了,尹席也不能确定应约的客人能否全程参与,“有事提前离开也是可以的。” 这话搁一年前,颜微尘的反应一定是“那要花很多钱吧”,现在对钱竟然也免疫了,做不出任何评价,只呆呆地“哦”了一声。 第89章 四样东西 三天的行程里尹席主要安排了三件事——时装秀、珠宝展、艺术展——共同围绕Life Cycle的主题展开。 Theophil葫芦里卖的药,时装秀当天就见分晓了。 排场上来说,这是Theophil近几年最盛大的一场活动,作品数量是往年两倍多,受邀者除了VVVIP和各界名流,还有奢侈品界的同行们。 邀请函一视同仁地寄给了结怨半世纪之久的Ethel,尽管他们无一人回应。 早在活动开始之前,同行们就已经私下讨论如何不露声色地落井下石了,但凡模特身上有一根鱼骨扭曲,他们都有借口说Theophil品控大不如前。 现在尹席大大方方请他们过去,去了吧,吃别人的用别人的,有什么不好也不能说;不去吧,更没立场指指点点,不然就像专门找茬的。 当然,不排除有人吃人不嘴软,拿人不手短,尹席也不会天真地把他们想太好。 时装审美有极强的主观性,你穿得优雅,有人说没创意;你穿得性感,有人说不实用;你穿得前卫,有人说欣赏不来;实在找不着点,还能喷不环保。 尹席深谙同行们的刁钻,所以除了设计本身,时装上大量展示的是缝纫机无法实现的工艺。模特们一出场,台下的设计师们就无一例外地接收到了尹席传递给他们的信号——不管你欣赏还是不欣赏,你都得承认这样的精工你们做不到。 与时装搭配的珠宝饰品,一部分来自Theophil珠宝坊,眼尖的观众发现还有一部分来自SunTrace。 这简直让人不知道该评价说是Theophil高看了一眼SunTrace,还是SunTrace屈尊降贵了Theophil。 因为这俩品牌都挺傲娇的。 另一大亮点是,模特的年龄呈现出极大的跨度。 除了常年出现在各大时装秀和时尚杂志封面上的名模,受邀的模特里年龄最高的已是一头银丝,她无须任何人搀扶,稳健的步伐不输任何一位年轻模特,一出场便打开了整场时装秀的气场。 对于童模,观众对他们宽容得多,成年模特牵在手里还要迁就他们的步伐,小表情摆得有模有样,实际身体已经不协调地顺拐了。 最大的意外是小朋友临场退缩不肯走,工作人员朝模特使了个眼色,模特就心领神会的将小朋友抱了起来。 这在尹席看来都算不上失误,因为这才是他们真实的样子。 颜微尘没坐观众席里,尽管他对现场好奇得不行,但是尹先生尹太太和颜希都在休息室里,尹席一早就没了影,他就算去了观众席也不知道该坐哪。 尹先生尹太太是搭飞机来的,落地就直奔他们家看颜希,现在一左一右围在摇篮外,看她睡觉都觉得欢喜。 尹太太的目光不停地在颜微尘和颜希之间切换,偶尔跟尹先生私语。颜微尘听不清楚,也不是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本来也无甚大事,就是尹太太觉得孩子太像尹席,反而看不出哪里像颜微尘,说出来又怕颜微尘不高兴,就只跟尹先生嘀咕。 这话说给尹先生也是白瞎,他看小孩都差不多,年轻的时候迷糊起来差点在幼儿园接错儿子,哪里还能记得尹席出生的样子。 尹先生还记得怎么抱孩子,他跃跃欲试地将手伸进摇篮,还没把颜希抱出摇篮外,尹太太就尴尬地捂嘴咳了一声。 尹先生看到颜微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就像猫看着即将偷到奶酪的老鼠,窃喜的笑当即僵在脸上。他悻悻地将颜希放回摇篮里,然后轻轻摇了两下缓解气氛。 现场进程将要结束时,尹席才举着小束捧花进休息室,跟在他身后的是SunTrace的现任掌门人。 颜微尘不认识他,尹席把捧花递过来的时候,那人开玩笑:“现在就拿出来用啊?” 颜微尘已经接手里了,才听尹席说道:“婚礼本来就需要四样东西。” 什么婚礼? 还没来及提问,颜微尘的注意力又被捧花棒的心机吸引过去了。精巧的银蛇环绕在沉甸甸的黄金贝母柄上,如同豪华微缩版的阿斯克勒庇俄斯手杖。 SunTrace的CEO接话:“用一次也不算很old。” 尹席转身:“那怎么办,退给你们返厂做旧?” 那人笑笑:“倒也不必。” 说话间,一位工作人员匆匆忙忙闯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信封,他紧张地跟尹席耳语几句,后者将信封打开看了一眼。 尹先生和尹太太估摸信封里放的不是信,他们想问问什么事,尹席就已经将信封放回托盘上,跟工作人员点了点头,随后从摇篮下的置物篮里拿出一块纯手工织造的凸纹蕾丝,裹在颜希的襁褓外,将她抱出摇篮,自顾自说道:“来。” 颜微尘仍没反应过来尹席为什么要抱颜希。 他就听到了结婚…… 尹席还会跟他结婚吗?他以为他拒绝了两次,孩子都生了,他们这辈子就这么过了。 那他等下是不是会求婚?可戒指不是还在床头柜上没带来吗?那么多人面前他会不会出丑?早知道他早上就认认真真配合化妆师和造型师了,而不是坚持说他不需要! 颜微尘心脏扑通扑通的,激动又焦虑得不行。 尹席一手抱着颜希,一手朝颜微尘伸来:“跟我走。” 颜微尘刚摸到尹席指尖就缩了回来:“啊,你抱颜希就好了,我自己走。” 看着一家三口离开休息室,SunTrace的CEO朝尹家夫妇耸了耸肩,评论说:“他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尹席把颜微尘带到秀场后台,模特们已经排好了队形,他们还需最后集体出场一次,算作时装秀的谢幕。 站在名模中间,颜微尘觉得自己像一颗矮胖的小白菜,胸挺再直也没那气质。 尹席用蕾丝的一角笼住颜希的脸,以抵挡过T台上过曝的光线。他走到最前面,对颜微尘说:“挽住我。” 颜微尘真怕自己办砸了,肢体僵硬地挽住尹席,不过脑地问:“等下先跨哪只脚?” “都可以,”尹席听着BGM的节奏迈出步子,考虑到颜微尘的步长和姿势,他走得也不是很专业,“别紧张。” 在过去,席简心几乎每一场时装秀都会亲自领着模特们谢幕,她去世以后Theophil没有延续到这一传统,直至今日,尹席的出场看起来合情合理。 至于夹带私货,他一早就夹在主题里了。 媒体和观众的闪光灯照得颜微尘眼睛发酸,止不住地想要流泪,他时不时把头偏向尹席,中途实在没忍住,脚步停顿了一下。 尹席察觉到他的不适应,原地驻足将脸转向颜微尘,深沉地闭上眼睛与他额头相贴。 小几百米的路程漫长无比,绕回幕后颜微尘才想起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尹席把颜希放回摇篮,看颜微尘谢幕之后就一直在发呆,以为他眼睛不舒服:“怎么了?你还好吗?” 颜微尘目光呆滞地问:“婚礼需要哪四样东西?” -------------------- Something old,something new,something borrowed,something blue. 第90章 我好嫉妒他们 捧花棒第二天就随其他珠宝一起陈列在了珠宝展里,不一样的是,大部分珠宝允许客人试戴,捧花棒不行。 工作人员高调声明这支捧花棒是尹席为颜微尘特别定制的,Theophil与SunTrace共同完成的作品。就像郎才女貌的地下恋情被公开,脑洞大的客人直接为这两个品牌嗑出了CP。 这回颜微尘也在珠宝展里,SunTrace借展的都是好作品,Theophil也不能逊色,每一件都由尹席亲自过目挑选。 Omega都喜欢blingbling的东西,如果有心要买一两套,那是得好好挑挑;可是抱着“这里一半都是我家的,我想要哪个都可以”的想法,占有欲能少一大半。 尹席一直跟在他身边,给他讲解两家珠宝的设计风格和制作工艺,在场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两人感情很好。 颜微尘试了两副袖扣,还是尹席让工作人员拿出来的。当然,哪个都不比颜微尘手腕上的相称,毕竟他的穿戴全是尹席审美的综合表现。 最后散场时,走廊墙面镶嵌的红色箱体吸引颜微尘专门绕去看了一眼。 从昨天听到“结婚”这个词开始,他就时刻保持警惕,吃蛋糕都要一叉子叉到底,看看蛋糕胚里有没有惊喜。 所以凑近看到箱体玻璃上的“AED自动体外除颤器”时,颜微尘觉得自己真的是大脑发情了。 只要尹席还肯求婚,他一定会不顾场合地扑在尹席怀里说“我愿意我愿意”。 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什么,可能是颜希的孕育把他们栓在一起了,也可能是他终于为这个alpha着迷了。 他不该为尹席的用心感到失望,但还是不免失望:“我以为是……” 尹席不明所以:“以为是什么?” “以为里面有花。”他以为里面是应急玫瑰,除了社交媒体上,他还没有真的见过应急玫瑰,虽然他必须承认,AED自动体外除颤器的配置是对所有客人的负责。 “好主意,”还有更好的主意是直接问工作人员要,就算要999朵能现扎出来。不过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很难做出这么中二的事情来。尹席顺着他的话安抚,“下次一定有。” “AED自动体外除颤器是每次举办活动都会准备的吗?”颜微尘原先没有注意过。 “从游轮晚宴之后有的,再小概率的意外我也不希望它发生。”尹席不清楚以前的CEO们在不在意这些琐事,但他是从颜微尘的发情里反思出来的,“但是我不后悔我当时的自作主张,希望你也不觉得后悔和遗憾。” 尹席大概能感觉到颜微尘的心不在焉,回家之后就一直坐在颜希的婴儿房里,估计还要很久才会发现自己叫人在卧室里布置了大片鲜花。 颜微尘给颜希喂完奶,八卦地把鼻子凑到她脸侧,只闻到一股奶味。 尹席知道他焦虑什么:“她还这么小,没有信息素的。” 颜微尘把奶瓶放在桌上:“你知道你家人的信息素都是什么味道的吗?” 尹席说:“没有刻意统计过,不过我知道的里面,席家人大部分是花香调,尹家人近似各种焚香。” 时至今日,信息素的气味早已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有些人普信起来还会把信息素当作房车存款一样的相亲筹码。 颜微尘求证道:“那应该没有难闻的味道吧。” “石楠花……”见颜微尘的表情逐渐扭曲,尹席笑着说,“逗你的。什么气味都没什么大不了,我们才应该是世界上最早接受她原本样子的人。” Theophil活动期间,各大媒体上话题不断,每一段流出的视频都有值得八卦的热点,不管视频里的主人翁是某位名模、明星,还是尹席本身。 不怀好意的网友带节奏揣度尹席商人嘴脸,连自己孩子的商业价值都不放过;自以为是的专家解读捧花棒上的蛇形图案不吉利,蛇引诱亚当夏娃偷食禁果,是背叛的征兆。 茫茫沧生,人人都是一粒沙,相互碍眼。 尹席才不会跟他们计较,这么多人,他也计较不过来。 颜微尘的出面坐实了他们木已成舟的夫妻之实,评论他们般不般配再无意义;全世界都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席家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而Theophil依旧稳在顶奢界的第一把交椅上,并由他一手遮天。 他是赢家。 * Ethel有一万个看Theophil不顺眼的理由,但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时盛矜的不痛快。 干细胞的培育极不顺利,细胞活性太低,而且技术也不是那么成熟,眼看最后一点希望也要湮灭,时盛矜心里有多少无助,就有多少恨意。 席星袖一整天都在阳台上,时盛矜以为他在晒太阳,就没打扰。 到傍晚不见他回来,时盛矜拉开室内落地窗帘,才发现阳台窗帘也是拉上的,只有窗帘缝里透着一束微弱的余晖。 席星袖躺在安乐椅上,腿上盖着一条薄羊绒毯,眼神空洞地看着黑暗处,双手在虚无的空气里抓取。 时盛矜没学过时装设计,隐约觉得这个手势像在捏褶。 席星袖听到了哥哥的脚步声,但是无所表示。 时盛矜哗地拉开窗帘,利落地转身握住席星袖的手:“如果你还有什么设想,你就去做,这样没有人能看到你的设计。”他强势地说,“Chrono会倾尽所有为你举办时装展。” 席星袖振作不起来,时盛矜的心疼在他听来就像对垂死之人最后的怜悯。 更遗憾的是,他那样多的设计,Ethel的时装师们却以各种借口说不好看或者做不了,要求他简化工艺,他为了那些作品能面世,不分昼夜地磨破了手指,最后还是被雪藏在Ethel的仓库里。 现在有人做到了,有人的团队做到了。 他对Ethel八年的心血全部喂了狗。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他总能熬到出头的那天,却不想自己会先被Ethel和Theophil熬死。 “哪有什么‘既生瑜,何生亮’,”席星袖嘴角无奈地提起一抹笑意,讽刺至极,“我不过是董事会的傀儡。” 这个世界烂透了,但烂人们依旧活得好好的。 转过头来,席星袖的眼睛闪着星点泪光,他不甘心地说:“哥哥,我好嫉妒他们。” 第91章 冲动 时装秀在尹席心里埋了个疙瘩。 他真的小心又小心,场馆租赁、现场安保和应急服务都谨慎到了极点,但外场还是有面玻璃碎了,蛛网状的裂痕中间有个孔,工作人员在房间里找到一枚弹头。 当时没有惊扰客人,也就没有声张。 对尹席有意见的人不在少数,找一枚弹头的主人何其容易。但是不蠢不傻的话,有一桩宿怨倒是该了结了。 他把一个两头骑缝签名的信封给了秦池鉴,信封上没有其他标注。 秦池鉴摸了摸信封两端,都被胶封死了:“这是什么?” “该打开的时候你会知道的,最好是永远不开。”尹席整了整大衣,“帮我安排行程,去Chrono总部。” 秦池鉴突然觉得手里的信封有点沉:“你跟时盛矜联系过了吗?” “没有。”他不是没联系过,而是时盛矜不想听他狡辩。 成年人的交际已经不需要那么多的“为什么”了,不管尹席有多强烈的表达欲,都掩盖不了伤害他们十二年交情的事实。 秦池鉴不想他去:“颜微尘怎么办?” Theophil和Ethel的斗争根生在家族脉络里,凡席家的孩子都躲不过宿命,他们祖上又是一家人,想跟玫瑰战争似的以联姻终结都不可能。现在再卷进一个Chrono,尹席去了只怕凭白受场羞辱。 秦池鉴不看好尹席的这次出行。 尹席的眼睛有些许闪躲:“你找借口跟他拖一拖,我很快就会回来。” 秦池鉴抱怨道:“借口这么好找你怎么不直接跟他说?” “他一瘪嘴我就不忍心,”尹席也很为难,“但我必须得去。” 哪个omega能受得了孩子一出生alpha就老不在身边,不管忙的理由有多正当,那总是一种缺失。颜微尘发现尹席人没了也找秦池鉴,秦池鉴这才想起来忘了问尹席“很快”是多快。 估计再快也要一天,前提是事情顺利。 颜微尘把秦池鉴叫到家里,秦池鉴站在门口不想进。从知道尹席跟颜微尘那档子事开始,每次跟颜微尘打照面,他都觉得怪尴尬。 他是尹席的omega,不管把他当做朋友妻还是老板娘,他们之间都有种看不见的隔阂。 颜微尘看秦池鉴僵在门口傻笑,知道他有事瞒自己,故作大方地把门敞开请他进来喝杯热茶。 环境给人带来的变化不小,他不是一年前那个苦于生计的小医生了,穿着量身定制的衣服,跟在尹席身边耳濡目染,气质上也学了尹席的几分从容和强势。 客厅里有家佣,颜希的摇篮也在,秦池鉴寻思应该是出不了岔子,结果刚一跨进来,门就让颜微尘推上了。 完了,秦池鉴脑壳嗡了一声。 颜微尘绕到秦池鉴面前,也不招呼他坐下:“尹席呢?” 秦池鉴后退两步,眼睛瞟到了天花板上:“他……” 颜微尘问道:“他去找时盛矜了是吗?” “额……”秦池鉴心想,这可不是我说的。 颜微尘说:“帮我安排行程。” “不行,”秦池鉴断然拒绝,他压低声音,“启用私人飞机要走公司流程,不然就得找尹席审批。” 颜微尘压根不在意被谁听到:“那你帮我订张机票。” 秦池鉴泄气地垮下肩膀,赔笑道:“我不敢……” “……”颜微尘赌气道,“那我自己订。” “别别别,你别让我为难,尹席要知道你去找他,回来得剐了我。”秦池鉴慌张地找借口阻拦,脑子快转出cpu的运行速度来了,“你看颜希还在家,你走了谁照顾她,有什么事情谁做主?当然我没有不好的意思,但是尹席那么大个人了,你做不到什么事情都盯着他的。而且你现在坐不了飞机,等你到的时候,他可能都回来了。” 颜微尘歪头问道:“时盛矜会报复他吗?” 他前天在尹席的口袋里摸到一枚弹头。 这话秦池鉴哪敢说,他迂回劝导:“你要是担心他,就更应该守在颜希身边。后面的话不中听,但我必须告诉你,大家族去父或者去母留子的事情我见多了,你的下半辈子在颜希身上,不在尹席身上。” “我自己能赚钱……”颜微尘想想又不对了,席家面前哪有钱不钱的问题,席轻池家里就有前车之鉴呢。 “是吧,”秦池鉴以为自己说通了,大松一口气,“你就安心在家等他,很快他就回来了。要没别的事我先走了,过俩礼拜又要举办春夏高级定制时装秀,我这忙不开。” 颜微尘说:“为什么时装秀这么密集?” 秦池鉴去年抱怨过,今年已经习惯了:“我也不知道,席简心定的。” 等秦池鉴离开,颜微尘跑到楼上窗口张望了一圈,把证件塞到包里,又下楼把颜希从摇篮里抱出来亲了亲,跟管家说要出门。 这栋别墅的管家跟颜微尘不熟,没胆量干涉席尹席的家务事,只知道他是Theophil现任执行官的omega,不管名正不正言顺不顺的,颜微尘想要的都得满足,他要走就让他走了。 可是颜微尘一坐上飞机就有点后悔了。 他还没有一个人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而且他还把颜希丢在家里,尹席知道了会着急吧。 太冲动了。 看到舱门关闭,他无力地把脑袋靠在舷窗上,祈祷肚子上的刀口不要因为高空飞行出现不适。 第92章 “我要你死” 时盛矜不在家,院子荒废了,喷泉干涸,泳池里的水久未更换,名贵的植株枯黄在裸露的地皮上,绿孔雀不知所踪。 一只三花流浪猫唰地从尹席面前跑过,从杂草丛生的金属栅栏里跳了进去。 与他们紧挨的几户邻居也搬家了,只剩奢华的建筑群强撑富人区的名头。 亲眼看到这样的景象,尹席忍不住觉得难过。 接到尹席托公司前台打来的电话,时盛矜并不意外。但是站在他的立场上,根本不想见尹席。 晾了一下午,他还是给了尹席一个地址,是Chrono名下一家顶级酒店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暖气充足,进门就觉得燥热,尹席脱掉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而一早就坐在里面的时盛矜却只是解开了大衣扣子。 服务员为他们端来两杯伏特加兑气泡水的特调饮料,青绿的薄荷叶与四四方方的冰块让人产生了季节错乱。 尹席坐在单人沙发上:“我有一些话想问你。” 时盛矜从酒柜里拿出一支威士忌,重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全程背对着尹席,冷冷地回应:“说吧。” 尹席其实有很多话憋在心里,迟迟没有机会说出来。 他知道席星袖被警署带走的事情,迫于席伽舒的威压有心无力;颜希差点因为车祸胎死腹中,他却不得不站在刀尖上争夺Theophil的实权;再之后是时盛矜的收购和高级手工坊走秀。 他担心席星袖,并且对颜微尘和颜希心怀歉意,但他总是在不同的事情里取舍,根本没人给他喘气的时间。 时盛矜大概可以解决他大部分的疑问,只要他肯回答。 尹席盯着时盛矜的背影:“颜微尘的车祸跟你有关系吗?” 失落于尹席的第一个问题与席星袖无关,时盛矜的动作僵滞了一下,沉声说道:“是我做的。” 尹席真的希望时盛矜说“不是”,那他就有理由相信车祸只是巧合:“为了报复我吗?” 时盛矜承认:“算是。” 他不相信什么报应,如果有,他就是报应本身。 理想化的状态下,时盛矜想看到一尸两命的结果。然而颜微尘已经没事了,尹席早晚会为这场车祸释怀,他却还要余生煎熬在席星袖的苦难里。 要是这也算报应,太便宜了点。 “你们只是一面之缘,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手?”尹席站起来,走到时盛矜身后,“我理解你的愤怒,你哪怕把我撞到半身不遂我都认,但是颜微尘没有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 “那星袖呢?”时盛矜转过来,激烈的情绪随杯中的酒一同溢出,他气极地吼道,“他对不起你过吗? “Theophil挤兑你的时候,材料是Ethel分给你的,飞机是Ethel提供的,就连模特都是Ethel借的,你是怎么报答星袖的? “因为你拒绝他的邀请进了Theophil,整个Ethel都把他当叛徒,他在公司里怎么被人唾骂你知道吗?他责怪过你吗?他跟你抱怨过吗?! “Theophil又是怎么对Ethel的?挖Ethel的客户,截Ethel的供应链,垄断供应商的材料,你敢发誓这些事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时盛矜说到后面眼睛红了,尹席也红了。 一个是席星袖挚爱的的哥哥,另一个是惺惺相惜的同学,他们因他而相识,因他而反目。 时盛矜拽住尹席的领口,酒液大半浸在尹席的领带和马甲上:“颜微尘出车祸你觉得不能接受是吗?那你敢不敢看看星袖?” 尹席没有挣开:“他在哪?” 时盛矜松开手,在天衣无缝的墙体设计上推开一扇暗门,席星袖就坐在里面,刚刚的争吵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还是觉得难过。 哪怕家族立场不同,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跟尹席索要任何回报。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接受自己被恩将仇报的事实,而尹席一开口就是“颜微尘”。 是他高看了自己,谁家没有一个omega呢? 人不过是给他上了一课,却要他付出半条命的代价。 时盛矜的质问吼出了席星袖的怨恨,他委屈坏了,撇过脑袋将脸埋进手心里,不肯看尹席。 时盛矜怒火中烧地拽住他的胳膊,要他把头抬起来。他失控地喊道:“你躲什么?没脸的人是他又不是你!” 尹席蹲到他面前,透过他溢着眼泪的指缝观察他:“星袖……” 席星袖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刚放下手,眼泪又蓄满了。他吞咽了两次,微张着嘴换了口气,仍然没有把情绪整理好。 谁见了他这副样子,都猜不到他原先是个很爱笑的omega。 尹席觉得心脏被戳痛了,他问时盛矜:“他怎么了?” 时盛矜掖下席星袖的围巾,露出他后颈增生的粉色疤痕。他扬起下巴,倨傲地俯视尹席:“这得问你,你们席家谁给的研究院狗胆,切他的腺体做实验?” omega轻易不把腺体露出来,哪怕后颈已经被不同的医生做过无数次检查,尹席面前,席星袖还是羞耻地缩紧脖子。 尹席站起来别过视线,不方便看也不忍心看席星袖,因为大脑空白,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 在尹席想到怎么开口前,时盛矜又问:“你是不是想说你不知道?” 对无赖们来说,“不知道”是一句极佳的狡辩。只要说出口,他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不道歉、不负责。 因为他们“不知道”,所以受害者必须自认倒霉。 尹席的确不知道,尽管他没打算这么说。他以为最坏的结果是限制席星袖的人身自由,剥夺他的生育权。 既如此,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时盛矜是什么人呢?以德报德,以怨报怨。敢踩他的尾巴,必然要承受被他咬下一块肉的代价。 “前卫生大臣的丈人是你外祖母的表弟,我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项目书曾经经过你手,”时盛矜整了整情绪,将手伸进大衣口袋,用冰冷的口吻说道,“就算你是无心的,‘不知道’也不是为你的无能找补的借口。” “对不起,我很抱歉发生这种事。”道德感太重的人容易陷入自我谴责,尹席认真地说,“我知道这些伤害不可逆,我能做什么补偿你们尽管提,但是放过颜微尘。” “Chrono不缺钱,缺条命。”时盛矜出其不意地掏出一支伯莱塔92F手枪,抵在尹席胸口,恨恨地咬牙,“我要你死。” 第93章 “你走吧” 席星袖愣住了,后背僵直,紧张地望着时盛矜。后者稳稳地举着枪,没有一丝下不去手的退缩,或者大仇得报的激动。 时盛矜动起真格来,不死不休。 尹席大脑的宕机只有一瞬,他设想过最糟糕的情况是死在这,虽然只占了极小概率。 他尽力了,却还是为自己的侥幸后悔。 他还有那样多的责任。他是爸妈唯一的孩子,他死了,他们怎么办?他不能陪颜希长大了,没有父亲的孩子该怎样抵挡人世间的恶意?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颜微尘,他怕席家让他一无所有。 保险打开发出轻微的声响,在时盛矜扣动扳机之前,尹席突然开口:“我还有话想说。” 时盛矜顿了下,默许尹席说下去。 尹席定了定神,试图让脸上看不出一点濒死的恐惧:“我死了,够不够当作对星袖的补偿?” 席星袖回答:“够。” 尹席又问时盛矜:“那之前的车祸,算不算你欠颜微尘的?” 时盛矜认可:“算。” 尹席说:“我可以指定补偿形式吗?” 这话要是放电影里有些可笑,但只要时盛矜点头,决不食言,这是无关立场的品质。 “不要把我的尸体还给席家或者尹家,”尹席放缓语速,好给后面的话争取思考的时间,“也不要给颜微尘,怎么处理都可以,当作失踪就好了。” 时盛矜说:“可以。” “我不在,可能会有人找颜微尘麻烦,不管是哪门亲戚,还是我父母,我希望你保护颜微尘和我女儿平安,保护他们不分开,直到我女儿成年。”这曾经是尹席对颜微尘的承诺。 时盛矜犹豫着没有回应。 不是不愿意放过颜微尘和颜希,是保证不了可行性,毕竟住他们隔壁都不定能管这么宽。 席星袖平静下来了,他插嘴道:“我答应你,还有吗?” 他可能活不到颜希成年,但是他的承诺等同于时盛矜的承诺。 “这个月的时装秀会场里,工作人员捡到一颗子弹……” “不是我,”时盛矜没等他把话说完,鄙夷地说,“倒也不必把我想那么蠢。” 秀场里的宾客非富即贵,一旦闹大,Chrono就是众矢之的,雇个狙击手朝尹席的脑袋开一枪都比打草惊蛇强。 尹席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现在什么消息都不重要了,他垂下眼睫毛,认命地说:“没有了。” 席星袖适时别过头去,同时时盛矜扣下板机。 枪管里发出沉闷的“咔”的声音,没有弹壳跳出来,也没有弹头冲出枪膛。 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声音,但不该出现在这把枪上。 时盛矜眼里闪过一瞬错愕,随后眉头蹙起。 尹席的求生欲被短暂的幸存激发到顶点,他猛地伸手去抢伯莱塔92F,动作快到未经思考。 时盛矜趔趄一步,眼睁睁看着伯莱塔92F从指尖滑落,一路滑到席星袖脚边。 而席星袖受到惊吓,惊恐地站起来,退到了边上。 时盛矜没有执念去捡枪,他狠狠地一拳砸在尹席脸上,在他倒向地面时紧接着欺身压住他,而尹席也已抬手做好防御。 “你走吧。”席星袖打断他们。 时盛矜因为席星袖的恻隐失了力,虽有不甘,还是让尹席钻了空子推开了。 对着时盛矜不解的目光,席星袖解释说:“我换掉了弹匣底部的弹簧,就是PPK弹匣里的那个。” PPK是时盛矜很久以前别人送给他防身的,一直没用过,想起来要用的时候,弹匣里的弹簧已经金属疲劳了,十之四五要卡壳。 尹席不明所以,但是时盛矜懂席星袖。 自古好人没好报,仇人的命都攥在自己手里了,还给他设计了一条生路,让天意来决定他的生死。 够慈悲。 时盛矜憋着一股气,脱下大衣随手扔在地毯上,走到落地窗前,双手插兜,一言不发。 “走,”席星袖红着眼睛,狠心重复,“我跟你之间算两清。” 尹席这才回过神来——他办砸了。 他向席星袖道别:“保重。” 尹席刚要走,时盛矜叫住他:“等一等。”他侧身倚在窗口,却不愿直视尹席,“如果你带了那枚子弹,我可以帮你追溯它的来头,就算作我跟颜微尘之间两清。” 两不相欠,兄弟情到此为止。 尹席别无选择,沉默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子弹,放在茶几上。 时盛矜瞥了一眼子弹,补充说:“不管有无结果,我都会告诉你。以后不要再让我们看到你。” 等到尹席离开,席星袖坐进沙发里,突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放过尹席了,也放弃自己了。 “星袖。”时盛矜在他旁边坐下,将他揽在怀里,“对不起,我不该吼你。” 席星袖靠在时盛矜胸口,平静地问道:“弹匣里少了五颗子弹,去哪了?” “一颗给了前卫生大臣,四颗给了他的私生子。”时盛矜回忆道,“我当时问他,是要私生子们活下来,还是想自己活。” “他吓尿了,”时盛矜哼笑了一声,“竟然拿孩子挡在面前,跪下来求我放过他。”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要是尹席做这反应,天王老子来了时盛矜都会给他补一枪。 “会有麻烦吗?” “不会,这事有他前妻家里兜底。他前妻孕晚期胎停,子宫跟胎盘粘连被全切,人还没出院,情人挺着肚子去逼宫。两个月前,他前妻家的靠山和首相家结成了姻亲,就算我不出手,他们也会有动作的。” 下半身精力太旺盛不是好事,私生活被秘书公开以后,前卫生大臣就灰溜溜地下了台,现在谁还关心他的死活。 时盛矜本想看看他妻子孩子死绝会有多痛苦,谁料他不痛不痒。要不是他前妻要求把私生子处理掉,时盛矜都不会想到那四个孩子也不是一个妈生的。 席星袖闭上眼睛:“到此为止吧。” 业障太重,看得到死期的人格外担心身后事。 席星袖觉得,他要是死了,魂魄一定会跟在时盛矜身边久久不肯离去,这样他们下辈子才不会走散。 时盛矜贴着他的额头,低声呢喃:“听你的。” 第94章 完结章 我愿意 秦池鉴听说颜微尘跑了的时候,人已经在飞机上了。 他想好了,要是尹席怪他败事有余,他就怪尹席给颜微尘自由过了火,但凡跟管家叮嘱两句,也不会傻乎乎把人送到机场上。 没打通尹席电话,他急忙联系尹席那边的司机去机场接人。 当时尹席正在酒店里,不知道外面在为颜微尘鸡飞狗跳。等出了酒店,司机为他拉开车门,看到里面端坐着的颜微尘,尹席差点以为司机拉开的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 他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我……”颜微尘答不上来,他抠着手指低下了头,纠结是靠近一点撒娇糊弄过去,还是躲远一点老老实实挨训。 拉不下面子,“我”字说完就没声了。 尹席坐到车里,风灌进来的那瞬,颜微尘闻到一阵浓郁的烈酒香:“你喝酒了?” “没有。”尹席扯下领带,胸前的衬衫被威士忌沾湿了,冰冰凉凉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他用叹息一般的口吻说道,“走吧。” 车里黑黢黢的,颜微尘只能勉强看清尹席的轮廓,冷硬得如同大理石雕塑,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他偷偷瞥了尹席好几次,终于在城市灯光晃过的一瞬,看到他脸上的淤青。 “你。”颜微尘诧异地朝尹席伸手。 尹席条件反射地躲开,随后才意识到颜微尘要做什么。他欲盖弥彰地将脸埋在阴影里,以此掩饰今晚的狼狈。 他很后怕,他也要强。 他不是个合格的alpha,差一点就抛下颜微尘独自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颜微尘朝车窗外望了一眼,料想尹席和时盛矜见过面了。他委婉地问:“颜希是不是没有干爹了?” 尹席沮丧地说:“没有了。” 看来事情很不顺利,颜微尘说:“席星袖怎么样?” 尹席失魂落魄地摇摇头。 颜微尘不问了,他们如同拼车的陌生人,连着几个路口都没有说话。 尹席想摇下车窗透透气,手指刚摸在按键上,又想起旁边坐着颜微尘。颜微尘不熟悉这座城市的气候,来时穿得少,得亏有司机接应,没吹到风。 尹席攥住他的手,索性温度还好:“你怎么过来的?” “我……”颜微尘细若蚊音,他不敢撒谎,尹席早晚会知道,“坐飞机来的。” 作死…… 尹席气不动了,他让司机改道去医院,不顾颜微尘坚持说自己没事,直到医生明明白白说刀口没裂开才罢休。 本来他可以连夜坐飞机回家的,照顾到颜微尘的身体,不得不谨慎一点,就让秦池鉴订了一晚海景房。 颜微尘知道自己添乱了,披着尹席的外套,跟屁虫似的寸步不离,好像不乖一点,尹席就会把他丢在这不带回家一样。 对尹席来说,颜微尘冒冒失失跑来也不全是坏事。身边有个omega要照顾,他无论如何都要振作一点。 颜微尘像个随意摆弄的洋娃娃,被尹席洗得干干净净,抹好临时买的祛疤膏,又套上了尹席的睡衣,最后被塞进暖融融的被子里。 只消片刻,卧室里已经沾染上了接骨木的味道。 等到尹席去洗澡,颜微尘放松地在被子里滚了两圈,然后抱着枕头给颜希的育婴师发消息。 尹席没有泡澡的闲情逸致,冲一冲就出来了。颜微尘还没看够,听到开门的声音,吓得手机掉在地上,一路摔到尹席跟前。 “现在知道担心了?”尹席把手机捡起来给他,又撸了一把他的头发。 颜微尘说:“呆在家里会担心你。” 尹席坐在床边,不知是不是在浴室里热的,脸上有了血色,不似下车时的苍白:“没事了,我们明天就回家。” 颜微尘从被子里钻到他身边,裹着被子期待地问:“尹席。” 尹席煞有介事地帮颜微尘扣好被子,“嗯”了一声。 “你……呃……”颜微尘突然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他一时不说出来,尹席就一直耐心等。牙齿和舌头打架了快半分钟,颜微尘羞涩地问,“你什么时候跟我求婚啊?” 尹席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腔调回答:“我为什么要求婚?” 他压了压嘴角,眼里全是笑意。 “可是……”可是颜微尘听到尹席说结婚了。 他知道尹席耍赖,又没办法。拖着沉重的被子,羞愤地转身背对尹席,等他良心发现。 只要再求一次婚就好,他什么都不需要,回家就会乖乖把戒指戴上,以后他也是有合法伴侣的omega了。 “我们都已经有婚姻之实了,”尹席还真摆烂了,他大言不惭,“我以为可以直接结婚了。” 一时傲娇一时爽,两次傲娇火葬场。 颜微尘遗憾死了:“你还没有经过我同意,我要是不结呢?” 尹席佯装苦恼:“那我完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婚前不检点,还有个女儿,以后没人敢要我了。”他隔着被子抱住颜微尘,亲昵地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要不然,还是你委屈一下,跟我凑合过?” “不要,”颜微尘挣开被子,转过来晃尹席胳膊,“正式一点正式一点。” 尹席目光在两人身上巡回了一圈,摊开手,表示他无能为力。 颜微尘也是勇,带个证件就跑出来了,尹席把自己的睡衣给他穿了,自己穿着酒店提供的睡袍,床上还被颜微尘滚得乱糟糟的。 明明什么都没做,现场看起来却像是什么都做过了。 现在哪怕有媒体把摄像头怼到尹席脸上,尹席也找不出正式的氛围来。 颜微尘撅着嘴,失力地倒在枕头上,时不时偷瞄尹席一眼。 尹席倒好,不知趣地跟着颜微尘躺下了,视线齐平,颜微尘的小九九一览无余:“你真的做好跟我结婚的准备了吗?” 颜微尘闷闷地点头:“嗯。” “我也准备好了,”尹席支着脑袋,平静地叙述,“捧花棒你见过,礼服和戒指都在家里,回去我就让人策划婚礼。” 颜微尘不知道家里还藏着这:“放在哪个房间了?” “不给看。”尹席俏皮地扭过头,“听说我心爱的omega怀孕,我亲手给他做了嫁衣,结果被拒绝两次。” 记仇,绝对是在记仇! 颜微尘扑过来抱住尹席,两人一起倒在床上。 颜微尘趴在他胸口,一本正经地说:“我,颜微尘,烧伤科医生,榴莲味omega,八个月的同居史,未婚还有个女儿,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你是在找老实人接盘吗?”尹席捂住眼睛笑,“好的我愿意。” -------------------- 有番外,但不多,暂定两个。 可能还会做一点设定补充。 副cp崽子有单独的坑。 设定补充 10个冷芝士: 1、尹席吃榴莲,不吃螺蛳粉和臭豆腐,因为榴莲能闻出甜味,螺蛳粉和臭豆腐单纯闻着臭。 2、尹席的车祸是纯运气不好,真没谁预谋。 3、尹席打不过时盛矜(物理上的,这不是我想怎么设定就能怎么设定,尹席的身材受行业限制要迎合大众审美,时盛矜只要考虑个人运动喜好和席星袖的XP)。 4、颜微尘无所谓生不生二胎,但是尹席宁可结扎都不会想要二胎,他也不在乎独生女以后继承谁的衣钵。 5、尹席对模特的身材要求非常非常高,模特吃胖了他真的会骂人,但是对颜微尘几乎没有要求(胖成球不行)。 6、尹席给秦池鉴的信封里装的是遗嘱,他有设想过遇险的可能性,但他又觉得自己有点多虑。 7、颜微尘还会定期打听妈妈的情况,然后托人给她送点小钱,确保她活着。 8、如果有无理取闹的病人投诉颜微尘,医院会看在尹席的面子上直接撤诉。 9、颜微尘很怕过各种纪念日,因为礼物内卷,要提前好多天纠结给尹席送什么,甜蜜的烦恼。 10、小小崽是omega。 * ps. 主副cp之间没有和好如初的可能性,这是两个家族摩擦必然造成的损失,也是故事设定之初就准备表达的一种遗憾。 副cp有自己的人生,不是服务主cp的冤种工具人。不管尹席什么原因导致的文件泄露,给席星袖造成的损失是不可逆的。就算尹席说“我不是故意的”,这么大个损失摊谁身上都不会说“没关系”。 即使尹席有心补救,时盛矜也不会信任他了。他们社会地地位和资源大差不差,时盛矜没办法的事情,尹席基本也无能为力。沟通不能解决问题,赔偿又不稀罕,所以时盛矜不是不问尹席,而是没有拉扯废话的必要。 矜崽的性格设定是必然,因为席星袖的善良仰赖于他的庇护。矜崽要保护袖崽的手上不沾血,就只能自己先沾满血。要是他跟尹席一样处处受牵制、事事要权衡,席星袖就会黑化,就不可能放尹席走。 提一下文件保管问题,尹席办公室里不会有不重要的文件,从商业利润的角度上来说,席星袖的项目书甚至排不上号。泄露别的文件也可以制造麻烦,不过席贝棠跟尹席之间是私怨,所以让他失信于席伽舒优于直接泄露商业机密。 其中还有一个利害是,泄露商业机密会得罪整个席家,泄露席星袖的事情席贝棠还能跟席伽舒邀功,只要席伽舒说没事,尹席就不能追究她。可惜她不了解时盛矜,得罪时盛矜的代价比得罪席伽舒大得多。 席家人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立场晦暗不明是常态(比如席轻晖就哪派都不站,他恨席伽舒但是又会隐忍讨好;他看不起席轻池,偶尔还是会忍不住点拨;他嫉妒尹席,最后两人又达成了合作)。不管亲戚蠢还是坏,真心还是假意,对尹席来说区别不大。只要他们还是Theophil的利益共同体,尹席就不可避免要为他们的猪队友行为买单。 最后感叹一句,我为什么总要给自己的文做阅读理解(╯°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