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chūn深 作者:禅光 文案 为了家里的生意,唐昭昭迫不得已嫁入顾家,给病入膏肓的顾二爷冲喜,她唯一的期盼是:顾二爷能早点好起来,她不想年纪轻轻就守活寡。 然而唐昭昭发现,顾家三爷每次见到她,都会对她说一些奇怪的话。 阅读指南: 1.架空,be,很短的一篇,文案丑,进度快,全放出来了,有兴趣可以看看。 2.男主不是什么好人。禁止骂作者,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nüè恋情深 yīn差阳错 宅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昭昭 ┃ 配角:顾依婓,顾淮宁,崔红锦 ┃ 其它:禅光 第1章 冲喜 顾府婚宴宾客早已散尽。 一阵清风chuī入室内,撩动了珠帘,翠玉珠子撞击脆响声格外清晰,犹如山间泉水激石,泠泠作响。 内室红雕漆云龙纹香几上的铜炉里焚着香,香味儿正浓,chuáng帐四角亦垂了香囊,连大红喜被里都放了小巧的香球。锦被、花帐、头枕、寝衣无一不是香的,旖旎dàng漾,十分好闻,却也熏的人昏昏沉沉,醉醉呼呼,神思松散,身子的疲乏与紧张都消去了。 褪去了凤冠霞帔,唐昭昭躺在chuáng上睡不着觉,也不敢睡。 她两手贴着身体,规规整整的,动也不动。而躺在她身边的男人,她今后的夫君,顾家二爷顾淮宁,更是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外面到处都在传,说顾家二爷一身的病,人瘦的皮包骨,骨肉发臭,一咳嗽就吐血,像yīn间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活不了几天了! 拜堂时,唐昭昭从红盖头底下看,顾淮宁经人搀扶着,隐约能感觉出他体虚力乏。 等掀了盖头喝合卺酒时,她才看清顾二爷究竟如何了。 他穿着红色喜服,身姿挺拔瘦削,清冷如玉的面孔经烛光映照着带了点暖意,肤色显得苍白,眼眸却黑曜石般流光溢彩,浅色唇角轻抿着。 正是大户人家温文尔雅的清俊公子模样。 喝了酒,他与她对视片刻,方移开视线,仿佛戏中的傀儡一般,没一丁点多余的感情。 除了人更消瘦了些,和去年唐昭昭见到他那回没什么两样,更不是谣传的那样。 顾淮宁这个喘口气儿都费劲儿的样子,自然无人来闹dòng房,没什么好闹的。 唐昭昭手指捏着被角,吞咽一口唾沫,心中萦绕着不安。 她怕明儿一早醒来身边躺着个死人,这情形光是想想就叫人心底发毛。 再者,冲喜没冲成岂不是天大的罪过? 她悄悄抬手,将滑落到耳边的泪水抹去,又扭头看身边的人。这时顾淮宁忽然动了一下,唐昭昭骇了一大跳,立刻闭上眼睛。 过了半天,再没一点动静,她松一口气。 泪珠还是无声的往下掉,她不停的擦抹,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若哭的狠了明儿容易被人看出来。 睡吧,她想。 次日一早,唐昭昭跟顾淮宁起来去给老爷和太太请安递茶。 顾家是南岭大户,巨商富贾之家,有南岭财神之称,听闻祖上还做过大官,人口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 顾奉天原配早年死后,他又续了弦。原配生有两个儿子,大爷顾有方和二爷顾淮宁。 顾有方为人厚道且经商有道,可惜半年前意外死了,留下身怀六甲的顾大奶奶。 而顾淮宁,唐昭昭出嫁前将他的事儿打听了个七七八八。他不是一生下来就是个哑巴,据说是十五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才突然说不出话的,身上的病拖到现在一直没好。 三爷顾依婓是姨娘生的,其生母刘姨娘是先太太的婢女,生下他不过半年便去世了。这位三爷在南岭是个众所周知的,只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顾依婓是个整日斗jī遛狗只知玩乐的主儿,未曾娶妻。 唐昭昭是见过他的,顾依婓跟她那个同样只知赏花弄柳的亲哥哥唐子墨是狐朋狗友。 去年祖母去世,唐家的亲朋好友们前来吊唁,来者不乏生意上的伙伴,顾依婓也去了。当时她披麻戴孝跪在棺前哭的不行,来不及往里躲,一抬头看见了他。 继太太冯巧云进府后,又生了大小姐顾青柠和四爷顾元驹。顾青柠十六岁,顾元驹才十岁,还是个孩子。 顾老爷和继太太住在锦福堂,离的并不远。 去的时候,顾淮宁身边的一个叫兰若的婢女尽心尽力的搀扶着他,照顾起来面面俱到,样样齐全,完全没唐昭昭插手的余地。 唐昭昭只在慢慢朝前走的时候时不时扭头看顾淮宁一眼。 到了地方,顾府人都在,似乎都在等他俩了。 下人托了茶盘来,唐昭昭双手擎起杯子,先是跪下来面向顾奉天,毕恭毕敬地道:“老爷请喝茶!”,接着端起茶杯奉给冯氏,“太太请用茶!” 顾奉天和冯氏霎时间喜得合不拢嘴,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又忙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喜袋递给她。 唐昭昭跟顾淮宁在众人的目光中落座后,站在太太身后一直望着他们笑的姑娘走出来,对唐昭昭道:“二嫂,我是红锦!老爷太太不嫌弃,早前认了我做gān女儿,以后跟二嫂也是一家人了!恭喜你跟二哥结成连理!” 崔红锦又指着满屋子的人给她介绍,这个是谁,该喊什么,那个又是谁,该叫什么,唐昭昭起身一一点头认人。 及至认到三爷顾依婓时,崔红锦笑道:“咱们三爷这般风流的人物,想必二嫂早就有耳闻了罢!”任谁都听得出话里的讥讽。 顾依婓不悦的斜了崔红锦一眼,“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又转头笑着对唐昭昭gān脆的喊了声:“二嫂!” 唐昭昭笑盈盈的向他点点头。 顾大奶奶扭头对坐在旁边的大小姐顾青柠道:“多好的新娘子!看见她笑叫人没来由的跟着高兴!” 唐昭昭不是那种弱柳扶风消瘦露骨的美人儿,相反她珠圆玉润的,粉面桃腮,娇娇艳艳芙蓉花儿般,凝香带露,嫩的掐一把能掐出水儿来。 从她进屋来脸上一直带着笑,不管对上谁的目光都会笑一笑,眼波动人,看着和善又好亲近,有福气的俏模样,招人喜欢。 唐成和做生意不行,闺女倒是养的好。 顾大奶奶又低声道:“我瞧二弟今日jīng神好多了,可见这冲喜冲对了!老爷看着也高兴,必是对她满意的很!” 顾青柠冷笑:“满意不满意人都娶来了,还能送回去不成?唐家的生意没咱们顾家带挈,他们早就完了!” 顾大奶奶想到自己娘家,手摸着孕肚不再吭声了。 唐昭昭坐在那儿默默地听冯氏说话,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她扭头看去,正对上坐在对面的顾依婓的视线,他眼睛微眯着,仿佛要将她看透一般。 见她望过来,顾依婓低头弹了弹衣摆上的灰。 寒暄了半日,一大家子人坐一起吃了早饭,他们才从锦福堂回来。 顾淮宁难得撑这么久,看上去很是疲乏,气虚微喘,啜了两口茶,婢女兰若又扶着他在chuáng上躺下了。 唐昭昭站旁边没事找事的给他掖了掖被角。 顾淮宁面容依旧平静,躺下来后,他微微侧了头,目光落在唐昭昭脸上。 唐昭昭见他看自己,冲他笑了笑,没话找话的道:“爷一定早点好起来啊!” 说完她又有点不好意思。 这还是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是哑巴,仿佛跟他一块儿自己也成了哑巴似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顾淮宁今日穿着青白色锦衣,领子袖口下摆处皆绣着银色暗云纹,腰系白玉带,墨发用玉箍束着,一尘不染的,皎皎如月,花树堆雪,看一眼神清气慡,看两眼百病全消。 当然,唐昭昭也没好意思使劲儿盯着他看。 顾淮宁点了点头,将头转向里面,闭上了眼睛。 走到外间,唐昭昭在桌前坐下来,一手撑着头,一手捏了碟子里的玫瑰糕吃,在锦福堂她没吃饱。 近身服侍顾淮宁的婢女兰若束手站在一边,面色淡然的看着她,似在打量。 吃了几块,冬灵连忙提醒她:“小姐,不是!奶奶少吃点吧!” “我再吃一块儿!”唐昭昭晃着一根手指头,又捏了一块咬一小口,慢慢的吃完了,伸出手,由着冬灵给她擦gān净。 她看向兰若,小声问:“爷他睡着了么?” 兰若勉qiáng挤出一丝笑,点了点头。 唐昭昭‘嗯’了一声,坐在那儿一时也不知道该gān什么,一停下来,只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儿往鼻子里钻。 第2章 木绣球 兰若见她无所适从的样子,建议道:“爷这边有人照看,奶奶也不必守着,不如去吉云轩外面走走看看,熟悉熟悉府中情形。” “不、不用了,我坐着吧!”唐昭昭手指jiāo叉握了握。 哪有新娘子一来就到处逛的,况且这边还躺着个病人,她心没那么大。 她又伸出手去拿玫瑰糕,半路想起来不能再吃了,默默地缩回了手。 唐昭昭确实没什么事儿做,接下来几天都无事可做。 顾淮宁偶尔在院子里坐一小会儿,大部分时间都在屋里躺着。 唐昭昭平日里虽然话不少,但如今有着新娘子初来乍到的矜持,不知道跟他说什么,还怕扰了他休息,再者,说了得不到回应她觉着尴尬。 那个叫兰若的婢女像个解语花般,顾淮宁一个眼神儿她便知道他要做什么,唐昭昭更不知如何自处了。 嫁到顾府两日,她偷偷哭了三场,胸口的那颗心沉啊沉啊,重的捞不起来了,仿佛她一辈子就得这样过了。 她一天比一天的坐立难安,胸口闷的连点心都吃不下。 第四日下午的时候,兰若又对她道:“奶奶还是出去走走吧!左右有人在这儿看着呢!” 唐昭昭迟疑着点了点头,“好。” “奶奶慢些,奴婢就在这儿守着二爷,不给您引路了。”出门时,兰若站在原地低头对她道。 等唐昭昭带着冬灵出了吉云轩,冬灵才生气的道:“小姐!你看那个叫兰若的,跟老母jī护小jī似的,一步也不离二爷!总板着脸,对你毫无恭敬之意!不知道是不是看着咱们碍眼,将咱们支出来!” “是么?我看她挺周到的。”唐昭昭扯着手中绢子,走的极慢。 想必兰若在顾淮宁身边服侍很久了,喂药是她,端茶递水是她,红袖添香是她,梳洗是她……就是人冷了点,很沉静妥帖。 “周到什么?就差爬二爷chuáng上伺候去了!”冬灵口无遮拦的道。 唐昭昭噗嗤笑出声,又责备她:“你休胡说!” 顾淮宁那个样子,爬到chuáng上又能怎样呢? “奶奶你别不信!有些大门大户的人家,丫鬟爬到主子chuáng上的可不少!”冬灵及其认真,又心直口快,“光是我听说的就不少!改明儿我给你讲个三天三夜,我还听说啊,这顾三爷的亲娘就是背着先太太爬到了老爷chuáng上,才有的三爷!” 后面的话,冬灵的声音自动低下去了。小姐嫁过来之前,她到处找人打听顾家的事儿。 唐昭昭白她一眼,“你要上天啊,不叫你说你还说!” 冬灵怏怏的闭了嘴。 吉云轩外两侧白墙根儿上种着木绣球,绿叶间攒簇的白花儿开的酣畅淋漓,雪球累累,真如姑娘家扎的绣球一样。 唐昭昭仰头看了一会儿,才又继续朝前走。 走远了也不好,她只好捡个静处,在被花藤覆盖的一截廊亭里坐下来,撑着头望着不远处的花,径发呆。 冬灵从附近捡了一捧琼花花瓣,放到她面前,手扶膝盖安慰她道:“奶奶,你可别再伤心了,嫁都嫁了,再伤心也是无用。二爷能吃能喝能动,比咱们想的好太多了,将来一准儿能好!” 唐昭昭手指戳着面前的花瓣,心里头颇有些茫茫然。 她会守寡么? 她不想守寡…… 坐久了,晚风逐渐有点凉,冬灵瑟缩一下,对她道:“小姐,咱回去吧! “我想再坐会儿。” “那我回去给你拿个披风来!”冬灵说完脚步匆匆的去了。 唐昭昭捏着琼花花瓣在石桌上拼摆出各种各样的形状,借以打发时间。 正玩儿着,身后忽然有人喊了声‘二嫂’,不等她抬头,来人便绕到她面前,手一撩衣摆,款款坐下了。 唐昭昭微笑着同顾依婓打了招呼,有些尴尬的将桌上的花瓣拢了拢。 顾依婓身着鸦青色刻丝锦袍,墨发披散着,手中随意地提了个木绣球花枝,花枝上缀有五六朵木绣球,虽然辣手摧花,但他面如傅粉,顾盼生情,举手投足皆是风流劲儿,比花儿还美,也就没人顾得上惋惜这几朵木绣球了。 顾家男人长得一个赛一个的好看,连年龄小的四爷都俊俏的很。 不过这石桌周围有六个石凳,他本可以坐到对面去,尽可能的跟她避嫌,然而顾依婓却坐在了她旁边,身体完全朝向她。 唐昭昭觉着不舒服,但碍于面子,又不能立时站起来挪到另一边去。 顾依婓神色自若的很,将花枝搁到桌上,朝周围看一眼,笑问:“怎么就二嫂一个?二哥呢?” 虽然刚成了一家人,但他似乎没什么生分的。 “二爷在屋里歇着。”唐昭昭答。 在顾依婓转头时,唐昭昭又注意到他后面发间还扣着一排珍珠拢,黑白相应,凭添几分风姿贵气。 冬灵跟她说,顾依婓很不受顾老爷待见,下面的人看主子眼色行事,对这个三爷也不放在心上。 顾依婓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惋惜道:“这大好chūn光,二哥整日躺在屋里可不行啊!” 唐昭昭附和道:“是啊!爷身上的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说着她站起身,故意在廊亭下走了几步,往冬灵离去的方向望。 顾依婓欣赏着雪白的木绣球,又漫不经心的瞥一眼她浅蓝色的曳地裙摆,狭长的眸子里带着了然的笑。 “子墨兄还欠我不少银子!”顾依婓道。 唐昭昭一脸尴尬,“是么?回头我见了哥哥,让他尽早还你。” “二嫂可会chuī箫?”顾依婓好整以暇的摆弄着木绣球花,将花瓣一片一片的揪下来丢在地上,毫无惜花之意。 唐昭昭摇头,“不会。”心道,他说话可真前言不搭后语的。 瞧着她如画的眉眼,饱满鲜艳的红唇,回身举步的娇态,顾依婓眸底笑意更深,叹惋道:“看来二哥是无福消受了!咳……我是说无福倾听了!” 唐昭昭讷讷的,难道顾淮宁喜欢听么?“三弟会chuī箫么?”她问。 顾依婓愣了愣,继而嗤笑一声。 他望着她的脸,反问话的人眼睛澄澈含着水光,神情温和带笑,完全没半点遐思邪意,根本不是故意的。 顾依婓低下头,翻转着那枝木绣球,对她道:“我有一紫萧,极为珍贵,总想请人chuī一chuī,我喜欢听人chuī箫!二嫂不会可惜了!”末了他抬眼扫了扫她红红的的嘴唇。 “我不曾学过。”唐昭昭解释,“我娘说姑娘家学这个不怎么温婉。” 顾依婓笑出声来,手放在唇上遮掩着咳嗽一声,神色有些不自在,他又朝周围看看,起身道:“二嫂,我还有事,先走了!” 唐昭昭看着他匆匆走远,收回视线,觉得这顾依婓真是奇怪。 吃过晚饭,兰若守着顾淮宁在里屋坐着看书,唐昭昭跟冬灵在外间坐着。 顾淮宁很喜欢看书,左边的一间抱厦里放的都是他的书,多的让唐昭昭咋舌,甚至觉得他身子油尽灯枯都是看书看的。 冬灵小声嘀咕着,诉说着对兰若的厌烦,气的直跺脚,gān着急。 “小姐,你进去呀!”冬灵道。 “反正等会儿还要一块儿躺着,我现在进去做什么!”唐昭昭道,没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的伏在桌上笑了起来。 “小姐你别犯糊涂,将来二爷好了,一点不念你的好,功劳可都是她的!你再多委屈也没处说!” “我凑过去挺碍事儿的,我自己看书时也不喜欢有人在旁站着。”唐昭昭坐直身子,胳膊肘顶在桌上,甩两下绢子,“对了,今儿我见到三爷了,就你回来给我拿披风那会儿!” “他啊?” “嗯。” 唐昭昭把和顾依婓见面的情形讲给冬灵听,想叫她安静会儿,少说话。 没想到冬灵听完脸一直红到耳朵根儿,死命咬着嘴唇,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们又不是私下会面,当时园子里是有下人的,你摆出这么个脸色gān什么?”唐昭昭问。 冬灵哽咽一声,带着哭腔对她道:“小姐,以后咱别搭理这顾三爷,他不是什么好人!!” 小姐娇养着,什么时候听过见过那些腌臜事儿?可她身为下人,跟什么人都打过jiāo道,不入流的话也听过许多。 唐昭昭笑着点头,“我知道。” 和她哥哥玩到一起的能是什么高风亮节的好人? 冬灵抹一把泪,气愤:“你才不知道呢!” 她走过来,弯腰对唐昭昭耳语了几句话,又站回去。 唐昭昭听了也是脸色通红发烫,一口血堵在了嗓子眼儿,她使劲儿撕扯着绢子,望着桌面。 终是没忍住,她也落下几滴泪来。 第3章 惊慌 睡下后,唐昭昭胸口如同坠着千斤石,先前觉得冬灵小题大做,想的太多,眼下她又突然害怕自己是不是想太少,整个人被蒙着。 在顾府中,大白天的,顾依婓竟然也敢!! 她一夜没睡好觉,心焦的厉害,第二天又早早地醒了,躺在那儿,脸上蒙着被子默默地垂泪。 正想的伤心,头上的被子被人揭开了,唐昭昭慌忙转头,见顾淮宁掀着被面望着她,发觉她一脸的泪,他目露诧异之色,似乎还有点慌。 唐昭昭将脸埋在枕头上,沾去泪水,又抬起来与他对视。 顾淮宁伸出手在她眼角轻轻擦了擦,眼神儿似乎在问询:怎么了? 唐昭昭抽一下嘴角,道:“我、我只是想家了。” 说完又觉得这借口蹩脚,她才嫁来五天又不是五年,明儿就是新娘回门的日子。 可她转念又想,她娇贵不行么! 顾淮宁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锦帐,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一会儿,唐昭昭看他想坐起来,便起身扶他。 上午的时候,唐昭昭拿着绣绷绣绢花打发时间。 正绣着,顾淮宁经兰若搀扶着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书。 唐昭昭连忙放下绣绷站起来问他:“爷是想出去走走么?” 顾淮宁摇摇头,在她做活计的桌前坐下了。 兰若有点讶异,原以为他想去院子里坐会儿,不过她还是默不作声的进去拿笔墨纸砚去了。 唐昭昭白日里不大跟顾淮宁处在一块儿,偷瞄他一眼,才又坐下来拿起绣绷。 绣了一会儿,她歇歇眼,端起茶杯准备喝茶,想起顾淮宁在这儿,便把那杯茶放到了他面前。 顾淮宁视线从书上移开,看她一眼,端起杯子喝了。 “爷,你起来半天了,回屋躺下歇会儿吧!”兰若开口劝道。 顾淮宁摆了摆手。 唐昭昭瞧着他脸,似乎没那么苍白了,想起冬灵的‘教导’,她又自觉的给他倒一杯茶。捏起如意卷往嘴里填的时候,顾淮宁正好抬头看她,唐昭昭不由自主的拐了方向,将吃的递到他唇边。 顾淮宁张嘴咬了一口,眸底漾了笑。 喂他吃了一个,唐昭昭又拿起一个喂他。 兰若站在一旁,神情纠结,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喂顾淮宁吃了两个如意卷,四个栗粉糕,唐昭昭自己也吃了好几个,见他不看书了,性子似乎也很安静好相处,她心里头忽然高兴起来,又拿起糕点喂他,想叫他多吃点。 直到兰若开口阻止:“奶奶别再给爷吃的了,爷胃口小,吃不了那么多!” 冬灵早就按捺不住了,立刻顶了回去:“爷还没说什么呢,你多什么嘴?!”她意识到顾淮宁是个哑巴,又道:“爷要不想吃,自己就不吃了,用得着你多嘴?多吃点爷的身子才能好的快呢!” 兰若冷着脸,想再争辩什么,被顾淮宁用眼神儿制止了。 唐昭昭拿绢子给他擦了擦嘴,问他还吃不吃,他才摇摇头。 又坐了一会儿,顾淮宁回屋躺着去了。 然而没躺多久,顾淮宁忽然将吃进肚子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连带着早上吃的早饭。 他趴在chuáng边,脸色蜡huáng,唇上更是没一点血色,胃里的东西吐光了,还是不住的呕,看上去痛苦至极,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掉。 唐昭昭奔进来,看着一地的秽物,甚至还带着血丝,吓得心惊肉跳,站也站不稳。 外面的丫鬟婆子的都跑了进来,喊人的喊人,叫大夫的叫大夫,打扫的打扫,还有的忍不住小声哭起来。 唐昭昭攥着绢子颤巍巍的给顾淮宁擦汗,泪珠子也哗哗的往下掉,他怕是真的吃不了太多东西! 她一面哭一面看着许多人走进走出,耳边都是惊慌声。 很快,顾奉天和冯氏听闻吉云轩这边出了事儿,匆忙赶过来了,同来的还有顾依婓、顾青柠和崔红锦他们。 顾青柠一掀帘子,满脸焦急的率先走到chuáng边,看了看顾淮宁,又回头对着一屋子奴仆厉声斥责道:“早上二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病了?!你们都gān什么吃的?!” 兰若扑通跪下了,“是奴婢没照顾好二爷!奴婢该死!” 其他人也慌忙跪了下去,寒蝉若禁。 唐昭昭拼力压下心头的不安,满心歉疚的站起身向大家解释:“这全怪我,不怪他们,怪我让爷吃了不少东西!我、我不知道……是我没照顾好爷!” 顾青柠对着她冷哼一声,眼神儿刀子似的,又转身去看顾淮宁。 顾奉天和冯氏脸色也很难看,好在过一会儿顾淮宁逐渐镇定下来了。 众人站的站,坐的坐,又等了大半天,大夫才将人引到外间,说道:“让二爷躺着睡一觉就好了,没什么大碍。”接着他又重新开方子,对老爷和太太讲了一堆顾淮宁的病情病理。 唐昭昭听见‘没大碍’几个字,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散下来,舒了一口气靠在了柜子上,抬头见站在另一边的顾依婓正望着她,她立刻移开了视线。 然而她心想,他怎么像是在担心自己? 大约,她看走了眼…… 顾淮宁被人扶着躺好,冯氏这才看向唐昭昭,对她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你才来几天,知道的不多,不怎么会照顾人,以后多学多看着点!遇事别慌。” “是!媳妇儿记下了。”唐昭昭低头道。 “青柠这丫头也是着急,她自小跟淮宁感情好,担心哥哥,你别往心里去!”顾老爷虽说在安慰她,却肃着脸。 “是。”唐昭昭点头。 送走了大夫,大家都放下心来,顾奉天和冯氏嘱托了唐昭昭一些事,从吉云轩离开了。 崔红锦正要跟着老爷太太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站在chuáng边的顾青柠笑着道:“青柠,等会儿我过你那去,看看你打的络子!” 顾青柠回过头,声音凉凉的道:“没得看了,早拆了!我哪儿有你手上功夫好!” 崔红锦讨了个无趣,却丝毫不见生气,又扭头对唐昭昭道:“二嫂,我走了,你好好照顾二哥吧!”说完,她又看向坐在凳子上没走的顾依婓,神色古怪的一笑,抬脚走了。 唐昭昭瞥了顾依婓一眼,并不搭理他,转身走到chuáng边去看顾淮宁。 顾青柠冷着脸与她道:“二嫂,以后你万不能自作主张,一切都有下人操持,你平日没事跟二哥说说话儿便罢了!” 唐昭昭‘嗯’了一声。 说完,顾青柠走到中间,将一直跪在地上的兰若扶了起来,又叫其他人都起来。 她看到站在门前要走不走的顾依婓,脸色又黑了几分,唐昭昭隐约还见她眼底带着一抹嫌恶。 “三哥,你还不走?南岭的青楼赌坊都闭馆了?!”顾青柠道。 顾依婓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冷笑,“闭没闭馆我怎么知道?!” “你是常客呀!哪有你不知道的?!赶紧走吧,再不走二嫂该赶人了!” 唐昭昭发现顾青柠不管是跟谁说话都不留情面,一点不客气,不是专门针对她。 顾依婓朝唐昭昭看过来,温润的笑容里带着点委屈,“二嫂真要赶我么?” 唐昭昭神色不自然的看着他,“二爷刚犯了病,这儿忙,我就不留你了!” 顾依婓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叹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他走了,顾青柠略等一等,也离开了吉云轩。 人都走了,唐昭昭才觉得自己有些虚脱。 下人将药熬好端过来,但顾淮宁睡着了,唐昭昭便叫人把药放在桌上盖好盖子。 兰若担忧的望着chuáng上,过了一会儿,忽然对唐昭昭道:“大小姐脾气向来如此,奶奶别放心上,她人是好的。” 唐昭昭点头,想了想,对她道:“是我不好,不该喂爷吃那么多东西,下回有什么我做的不妥当的地方,兰若你一定要提醒我。” “这是奴婢的本分。”兰若神情依旧淡淡的,“府上人多事杂,奶奶得自己小心分辨才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奴婢。” “嗯。” 顾淮宁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过来。 醒来后唐昭昭连忙喂他喝药,“这药全喝了么?”她问一旁的兰若。 “是。” 顾淮宁靠在chuáng头,脸色白的吓人,气似乎只有出的没有进的了,唐昭昭心里头充满了自责。 喂了几口,她觉着这药味儿甚是呛鼻子,发苦发冲,于是她舀了小半勺自己尝了尝,一入口,五官顿时揪在一起,huáng莲也不过如此! 顾淮宁脸上带了一丝笑意,向她摇摇头。 冬灵连忙捧了蜜饯过来,唐昭昭夹起一颗含在嘴里,又喂顾淮宁吃了一颗。 一想到他喝了那么多年的药,又苦又涩的,她就觉得顾淮宁十分可怜。 “不能在药里头放糖么?”她问兰若。 兰若摇摇头,“放糖会影响药效。” 唐昭昭‘唉’了一声,觉得一勺又一勺的喂顾淮宁喝药的时候,仿佛是在害他。 第六日是她回门的日子。 顾淮宁病的太重,去不了,只能唐昭昭自己回去。 虽然顾家安排的都很好,携带的礼品也多,但唐昭昭坐在回唐家的马车上时,心想,从古至今她大抵是第一个只有新娘一人回门的吧! 到了唐家,家中还是那个样子,她母亲又和王姨娘吵架了,各不相让。父亲拿她们也没办法,处处一团糟,永远都是没规矩,没大小。 吃过午饭,唐成和愧疚的与唐昭昭说了几句话便出门料理生意去了,她母亲苏氏急忙将她拉到房里,问东问西起来。 苏氏先是将顾家每个人问了一遍,才问到姑爷的病。 “碍不碍事?是不是真像人说的那样躺chuáng上动也动不了?”苏氏拉着她的手问。 唐昭昭摇摇头,咬咬嘴唇,泪水不由自主的滚出来了。 苏氏仰头看冬灵,示意她回答。 冬灵含含糊糊的道:“吃能吃,动也能动,可那身子看着确实不行了……”昨儿姑爷发病她几乎吓死。 “这是哪儿的话?姑爷能吃能动的怎么就不行了?!”苏氏呵斥她,觉得冬灵说话不吉利,她又看向女儿,“你跟他……”没问出口,苏氏又叫冬灵以及其他下人出去,等下人们都出去了,苏氏才又道:“你跟姑爷有了夫妻之实没有?” 唐昭昭泪眼婆娑的看一眼自己母亲,生气的道:“都说了他病的很重!怎么会……” 第4章 药膳 她一个大姑娘家也不好说出口。 苏氏盯着女儿瞅了半天,低声斥责:“你出嫁头一天晚上娘是怎么教你的?!你全忘了?!” 唐昭昭抽噎一声,拿绢子不停的拭泪。 默了默,苏氏又语重心长的道:“阿昭,咱们都不知道姑爷能不能好,万一……娘是为你好,万一,他没了,你在顾家可怎么活下去呀?!守一辈子寡?你是不知道,顾府大爷死了以后,他们家大奶奶受了委屈回娘家了,一个月了没人去叫她回来,直到得知大奶奶怀孕了才派人把她接回去的!” “亲家公疼姑爷是一回事,可人一旦没了,你怎么办?他身子不好,你好好的,你就不能……傻丫头,你害羞什么!将来有个孩子守着也不至于孤苦伶仃的,哪日分家产,也有你跟孩子一份儿,不然你可怎么办?!” 苏氏好一通叮咛,又从chuáng头柜子里面拿了一个盒子出来,打开来是三本书,悄摸塞到唐昭昭手里,“你好好看看!娘不会害了你的!夫妻间也就那么回事!黑灯瞎火的夜里没人盯着你!” 有苏家下人过来回禀府上的事儿,苏氏便起身出去了。 唐昭昭拿起一本书随意掀开一页,看到上面旖旎jiāo,欢的画后又满脸通红的合上了。 过一会儿苏氏又进屋来,还给她找了几本药膳食谱。 “当年你祖父还活着的时候,娘就按照这书上面做饭熬汤给他吃,qiáng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你祖父病的话都说不出,拖了两年命才到头,你拿回去学着做做,没事给姑爷做些吃的补一补……” 下午要走的时候,她哥哥唐子墨优哉游哉的打外头回来了,手里提着个笼子,笼子里头一只绿色鹦鹉扑腾着翅膀叫道:“阿昭!阿昭!” 唐子墨对鹦鹉chuī了个口哨,将笼子递给了下人,他神情十分愉悦,貌似玩的很尽兴。 见她眼圈红红的,脸上犹带着泪痕,唐子墨连忙吩咐人拿湿手帕给她擦擦脸,又笑嘻嘻逗她:“哭什么?顾家这样的人家整个南岭也只有这么一个!要是顾二爷好好的,人能瞧上咱家?!就算他一个快死的,你能嫁过去也是福分!那是金窝啊,哎唷可惜哥哥我不能嫁人!” “哥!是你跟父亲为着家里的生意bī我嫁的,你怎能说出这样没良心的话?!”唐昭昭深皱着眉头瞪他。 唐子墨从下人手里接过绢子,想亲自给她擦脸,被唐昭昭躲过去了。 “别气别气!哥哥跟顾家三爷讲好了,万一我那个妹夫死了,在顾家叫三爷照应照应你!”唐子墨又道。 苏氏一巴掌打在儿子头上,呵斥他:“混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就那么盼着死人啊!他死了你妹妹怎么办?!” 听他提起三爷顾依婓,唐昭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顾家待了几天胸口闷闷的,回到家也好不到哪儿去!又想起他还欠着人家钱,gān脆坐上马车,落下了帘子,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 走到半路上,她想起从娘家带上的几本书,想从马车上扔下去,但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扔。 快要到顾家的时候,马车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冬灵掀开帘子问前面赶车人道:“怎么不走了?” 赶车的张望一下,回头对车厢里人道:“前面那是咱家三爷吧!一个人在路上坐着!我寻思是喝醉了!” 唐昭昭听见了,也伸头朝前面不远处望了一下。 顾依婓还是很好认的,他身上那股子风流不下流的颓废姿态别人想学也学不来,就算此时有碍观瞻的坐在地上也比别人好看。 冬灵和唐昭昭对视一眼,“奶奶,咱不用搭理他!” 唐昭昭放下帘子,叫人赶车。 等马车经过顾依婓身边的时候,她本来掀着一侧窗的帘子好奇的往下偷看,没承想顾依婓怀中抱着一只小兔子,正抬头往上看,俩人就那么对上了视线,他神情显得很无辜,双眼有些迷离,似乎真醉了。 马车行了一段距离,唐昭昭还是叫人停下了,他好歹是顾家人,看见了不管,场面上过不去。 于是她叫人将顾依婓搀上了马车,顺路带回去。 顾依婓上来以后,双手抱着那只雪白的兔子,眼睛闭着,靠在车厢上也不言语,身上带着酒气,唐昭昭悄悄用绢子掩了鼻子。 到了顾家,她吩咐下人将顾依婓送回住处,顾依婓一路上沉默着,但下了马车后,执意要将他带回来的那只兔子给唐昭昭。 “我实在不会养兔子,三弟,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唐昭昭微笑着婉拒道。 顾依婓冷笑几声,抱着兔子,脚步虚浮的转身走了。 次日,冬灵趁旁边没人时,悄悄告诉唐昭昭,她打听到昨儿是刘姨娘的忌日,可府上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发生,也没一个人提起。 “可见这刘姨娘生前很不得老爷宠爱!”冬灵道。 唐昭昭想起头一天半道儿上捡到的醉酒的顾依婓,心道,那刘姨娘是他亲娘啊。 —— 从娘家带回来的那三本chūn宫图,唐昭昭趁没人的时候偷看了几眼,也仅仅是几眼,便羞的面红耳赤的,逛园子的时候将它们扔水池中去了。 至于母亲嘱咐她的那些,她实在做不出来。 但药膳食谱却有了大用处。 学做药膳似乎也是一件很正当又能消磨时间的事,且这是为了顾淮宁好。 她未出阁时学做过几样菜,现在捡起来再学,学的很快。 顾淮宁病着,以前厨房做好了饭菜送过来,一日三餐单独在吉云轩里吃。但吉云轩也有小厨房,只是久不开火了。 她学着做了几天,做出来的饭色香味有很大见长,顾淮宁似乎也喜欢吃,尤其喜欢吃她做的人参糯米jī。 太太那边也总叫人送来各种各样的补汤补药,每日必派人来关怀慰问几句。 过了半个月,顾奉天又叫人在城外买了个别庄,说是等天儿热了叫顾淮宁去别庄避暑居住,宜于养病。 那别庄很大,里头亭台楼阁富丽堂皇,小桥流水婉约别致,随走风景随变,美不胜收,据说是花了大价钱的。 唐昭昭知道顾老爷疼爱顾淮宁,样样都给他最好的,甚至他们住的吉云轩,也是顾家仅次于锦福堂的院子,但还是隐隐吃惊。 “顾家不缺钱,正愁着钱没地儿花呢!”背地里,冬灵激动的跟她说道,“大奶奶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小孩儿的衣裳,不管男女都预备了一份儿、打造的金锁银锁一堆,请客的帖子也早就预备上了!老爷很看重大奶奶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也盼着你早点怀上二爷的孩子,他好抱孙子呢!奶奶没瞧最近太太使人送来的补药还有你的!” 唐昭昭双手捧着头,脸微红,也不吭声。 冬灵又笑着道:“幸亏奶奶嫁的是二爷!若是三爷……”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止住了。 唐昭昭也没责备她,她明白冬灵的意思,三爷在老爷面前备受冷落。 晚上睡觉时,她又想起了母亲的嘱咐,还想到了大奶奶肚子里的孩子。 听着身旁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她手指头在被子底下绞着。 顾淮宁这几天似乎好些了,身为枕边人,她是最能察觉的到的,大约是她做的那些药膳真起了作用。 每天她都换着花样做,甚至一天三顿的做,虽然辛苦了点,但一想到他喜欢吃,也就不觉得辛苦了。 唐昭昭咬着嘴唇,扭头看旁边的人。 她想顾淮宁若是好好的,没那些个缠身的病,也必定是个清风明月的皎皎君子,他看书多,字画好,外头许多人争相求买他一副墨宝。 人既安静,又柔和,从不动怒,叫人想将所有好的东西都捧给他。 对这样的人,她怎能行禽shòu之…………胡乱想着,她渐渐睡着了。 但第二天唐昭昭醒来的时候,顾淮宁已经醒了,他侧着头注视着她,眼睛水润明亮,面容带了点红润。 两人躺着对视一会儿,唐昭昭昨夜的那些超脱想法又被俗世观念束缚住了。 她抬起头来,迅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又红着脸退了回去。 她不好意思再跟他对视,也忽然明白,她是真的做不出那样的事…… 于是唐昭昭一点一点缩回被子里,蒙住了头。 被子下面,顾淮宁用手握住了她的手。 今日两人起的晚。 以往都是她先起chuáng,再服侍顾淮宁起来,但今儿她蒙着头不肯从被窝里出来,就耽搁了。 第5章 紫萧 吃过早饭,顾淮宁破天荒的想去外面走走,唐昭昭为中午的药膳做准备,便没跟着去,有兰若在旁叫人放心。 她叫人将材料准备好,处理好,煨了一锅汤,才带着冬灵从吉云轩出去。 园子里的花儿一天比一天开的艳,chūn日一天比一天深,热闹闹的。 逛了一圈,唐昭昭跟冬灵俩人登上了园中观景的东角楼,刚站定,便看到相隔几米远的西角楼上站着顾淮宁和兰若他们。 “爷!”唐昭昭立刻举起手,高兴地向他挥了挥。 顾淮宁扶在栏杆上也望着她笑。 唐昭昭一转身,蹬蹬蹬沿着木梯跑下楼去了。 不多时,她又爬到了西角楼上,站到了顾淮宁面前,松开手中提着的裙摆,呼出一口气。 看到木梯口处放着的竹轿,她放下心,原来他是坐着竹轿上来的,若是爬楼梯上来肯定会很累,中间还不知道要歇上几回! “爷,仔细别chuī了风!”她笑了笑,站到了他旁边。 顾淮宁点点头。 “这边看的远一些!那边的芍药开的正艳呢!爷你看过了没有?”她指了指不远处。 顾淮宁摇头。 “那咱们等会儿回去专门走那边看看!东边种的月季也是,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样,等会儿咱们去看看吧!” 顾淮宁再次点头,虽然看上去有些乏力,但面上始终带着一丝笑意,站的也很直。 “爷今儿走了多远?”唐昭昭又问。 “今日比前几日走的还要远些。”兰若答道,“走了大半天,劝了好几次,爷才肯坐上竹轿。” “真是太好了!”唐昭昭道。 嫁过来那么多天了,唐昭昭话也多了起来,尤其是在顾淮宁面前,她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说多少,他都不嫌烦,似乎……还挺喜欢听她讲话。 大概她话匣子打开了,也没了刚来时的小心翼翼的和矜持,又大概是她亲了他,破罐子破摔的放开了些,晚上躺着睡觉的时候,唐昭昭还在跟他讲从冬灵那儿听来的一些个闲杂事。 “那人是我姨母她们那个地方的,说起来还和我姨母家沾点亲,他跟父亲的小妾私奔到外乡以后,身上的钱花光了,又抛弃了小妾,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向父母讨要钱……” 讲着讲着,唐昭昭停下来,问他:“爷,你睡着了么?” 顾淮宁捏了捏她的手指,示意自己还醒着。 于是唐昭昭又接着讲。 一直讲到她自己朦朦胧胧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这几天老爷和太太那边也得知顾淮宁的身体有了好转的趋势,过来看了两回,都十分的高兴,叫人送到吉云轩许多东西,吃的穿的自不必说。 尤其是太太,将唐昭昭叫过去好几次,单独问了她一些事情,问的更多的还是药膳的事儿。 “是药三分毒,入口的东西可要仔细了!若胡乱吃出病来,你可想好什么后果没有?” 冯氏坐在那儿,雍容华贵的,半百的妇人,妆容一丝不苟,十分jīng致,但神情严厉,一开口也是训斥的口吻。 唐昭昭忐忑不安的坐在绣墩上,恭敬答道:“这些食谱,我母亲以前问过大夫,大夫说都是养生的东西,对身子没什么害处,若恰巧碰到一两样对爷的身子有益,那是再好不过了!” 冯氏冷眼瞧着她,脸上的憎恶一闪而过,令唐昭昭恍惚觉得自己看花了眼。 顾青柠也在旁边坐着,见母亲动了怒,看唐昭昭一眼,道:“娘,您也别太谨慎了,既然二哥身体有转好的迹象,和二嫂这些天做药膳脱不了关系,既如此,您该夸赞她才是!” 冯氏扫了女儿一眼,右手转动着另一只手腕上的玉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坐在另一边的崔红锦笑着道:“二嫂,太太也是担心二爷的身子,若是好,皆大欢喜,若是不能好,一百个不放心!太太这些天叫人送去的补药,你跟二爷喝了吗?” “近来喝的少了……”主要是顾淮宁吃了她做的饭菜,又要喝药,哪还有地方装这些汤汤水水的。 冯氏冷着眼,一拍桌子厉声斥责道:“那些补药都是府上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有些东西即便是有钱也难以买到,天天熬了着人送到吉云轩去!你倒好,枉费我一番苦心!没那些昂贵补品吊着,淮宁的身体怕是撑不到现在!你可知错?!” 唐昭昭低头听着冯氏的训斥,不敢作声。 她并不是自作主张,只是未出阁时,家里也经常熬参汤燕窝粥喝,没觉得有多大用处,在家人眼里是可喝可不喝的东西,再说太太着人送去的还有给她调养身子的补药,她喝补药又怎能怀上孩子? “将吉云轩的厨房撤掉吧,以后还叫大厨房做好饭送过去!这样我才放心!”冯氏疲惫的闭上眼睛,过一会儿,她叫崔红锦和顾青柠走了,只留下唐昭昭一人,神情也随之缓和了许多,对她道:“昨日大夫说了,淮宁身子不好,不宜失了jīng气,忌行房事,眼下你跟淮宁最好分开睡,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我们……”唐昭昭面带难色,他们压根就没行过房,但还是憋出个‘是’来应了冯氏。 从锦福堂出来,她心中实在委屈的很,在太太眼里她似乎犯了天大的错,这些天的辛苦全都成了白忙活。 路过园中清凉池,唐昭昭看到顾依婓执萧站在一块大石上,身如玉树,侧影比寻日里多了几分清雅之气,悠扬婉转的萧声在他的chuī奏下缓缓流出,给这满园风光增了不少色。 地上长满了翠绿的青草,顾依婓站着的大石旁边有一团雪白的球在缓缓挪动,定睛一看,是一只小兔子。 冬灵欣喜的指着那只兔子给唐昭昭看,小声道:“原来他真的养起来了!” 唐昭昭的目光落到了他手中的那支萧上,是紫色的……还系着jīng致的huáng玉穗子……看着很贵重。 她看冬灵一眼,心想,难道她错怪顾依婓了? 人家确实有一支紫萧…… 而且,chuī得还挺好听…… 等她走近了,顾依婓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她,紫萧在手中打了个转,利落又潇洒的跳到了地面上,翩翩然然上前几步,笑着对她道:“二嫂!听说二哥这几天身子好了许多了?” 唐昭昭见到他心中还是很不自在,微笑着点头,“看着是好些了。” “我稍后去看看二哥!” “好,三弟没事可以去吉云轩坐坐。”她客气的道,又望一眼他手中的那支萧。 唐昭昭觉得……大约自己真的误会了…… 顾依婓略迟疑了一下,又问她:“二嫂可曾跟子墨兄提起过……他欠我银子不还的事?” 唐昭昭脸上顿时火烧似的热,她回娘家时倒是见着哥哥了,也想起这事儿了,只是她不欲和哥哥多说话,就没问。 哥哥欠钱不还,顾依婓没法儿讨要回来,找她问一问也说得过去。 只是……顾依婓有闲钱借给别人吗?他的月例银子似乎不多,即便借也借不出多少去吧? “不知我兄长欠三弟多少银子?”她脸上堆笑,若是不多,她先代还了。 “看来,子墨兄不曾与你说过啊!”他缓缓道,眉宇间萦绕着一层冷意与嘲弄,手中随意的转动着那支萧。 唐昭昭连忙解释:“兄长在外面做了什么事,不大跟家里人提起,三弟先别急,等我过两日回去问问,必定让他还你!” “罢了,我自己讨要吧!”顾依婓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子,又忽然笑着看他一眼,蹲下去,将地上吃草的那只兔子用手托起来,起身离去了。 望着顾依婓走远,唐昭昭无奈的‘唉’一声,忍不住抱怨道:“哥哥整天都在gān些什么?!若是被父亲知道他在外头借钱,少不了一顿毒打!我看我们唐家迟早要败在他手上!” 既然太太白日里专门嘱咐她了,唐昭昭晚上睡觉时不得不遵从一二,虽说叫人觉着可笑。 先前冬灵和兰若在她们外间住着,替换着守夜,她跟顾淮宁睡在里屋,今儿晚上她叫兰若去别处睡了,她和冬灵睡在一张chuáng上。 唐昭昭想不明白,这件事若是仔细问问,太太便会知道,顾淮宁身体实在不堪,是有心无力的,即便这几日好了些,也不能成。 睡觉前,顾淮宁jīng神尚足,在桌上铺了白纸,笔走龙蛇的写字,唐昭昭站在一旁,等他写满一张白纸,便重新给他铺换一张。 一连写了七八张,顾淮宁似乎还没停下来的意思,笔力也不曾消弱,每等他写好一张,唐昭昭便会赞上两句。 等他又在纸上一蹴而就的写了一首诗,唐昭昭笑着道:“爷的字拿出去能卖钱呢!只不过写的多了就不值钱了,可省着点写吧!不如早些休息!” 顾淮宁点了点头。 唐昭昭挠了挠头,又道:“今日太太说……为着爷的身子着想,咱们分开睡好一些,若是爷夜里醒了有什么事,我想好法子了,我叫冬灵串了两个铃铛挂在那儿,爷伸手扯一扯,外面能听得见!” 顾淮宁回头望向拔步chuáng,chuáng柱上绑着两个铜铃,他又收回视线看着唐昭昭,淡色的嘴唇抿了抿。 这时冬灵整理好chuáng铺进来了,对唐昭昭道:“奶奶,该歇下了。” “我先服侍爷睡下。”唐昭昭对顾淮宁道。 顾淮宁仿佛没听见一般,将笔撂下,又坐下来顺手拿起一本书来看。 兰若道:“奶奶先睡吧,等爷过会儿想睡了,我服侍他歇下就是了。” 第6章 变戏法 唐昭昭点点头,又对顾淮宁道:“爷早点休息!” 她和冬灵从里屋出来,洗漱后躺下了。 等快要睡着的时候,兰若从里屋出来了,走到她们chuáng边,悄悄喊了她几声:“奶奶!” 唐昭昭睁开眼,坐起身子问她:“怎么了?爷睡下了?” 兰若低声道:“奶奶进去看看吧,爷他……他坐在那儿看书一直没睡,都这个时辰了。” 唐昭昭听了,下了chuáng,走进里屋,看顾淮宁仍在桌前坐着,走到他跟前笑着问道:“难不成爷急着考状元?灯下苦读起来了,这么晚了也该休息了,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住呢?” 顾淮宁抬头看她一眼,又低头翻了一页书。 兰若沉静的目光望着顾淮宁,又对唐昭昭道:“不如奶奶服侍爷睡下吧,奴婢先下去了。” 等兰若退下后,唐昭昭在顾淮宁身边坐了下来,倒了一杯温水,递到顾淮宁面前,又捧着脸乐呵呵的道:“古人说,书中自有huáng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不知道爷从书上看到了huáng金屋还是颜如玉?都不肯睡觉了!” 顾淮宁面上带笑看向她,搁下手中的书,拉着她的手站起身朝chuáng边走。 唐昭昭被他牵着走到chuáng边,羞红了脸,心也砰砰快速跳着。 她给顾淮宁脱了外衫,褪去中衣,犹豫着要不要到外间去睡,然而顾淮宁握着她的手腕不松开。 “我怕太太知道了。”她对他道。 顾淮宁摇摇头。 她咬了咬下唇,上chuáng在他身边躺下了。 房里安静下来,静的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唐昭昭脸上仍旧发烫。 顾淮宁抚摸着她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他亲吻的动作是极具温柔的,牙齿轻轻咬噬着柔软的嘴唇,令人心头苏苏麻麻的,唐昭昭脑子逐渐变得晕晕乎乎的,手中抓的不知道是被面还是他的寝衣。 好半天他松开她,俩人各自粗喘着气。 她将头靠在他胸口上,察觉到他的心也在快速跳动着,和她一样。 就这么轻轻的拥着,她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等到半夜的时候,唐昭昭迷迷瞪瞪的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发觉顾淮宁似乎是醒着的,呼吸声也有点重。 他的手在她背上游移滑动着,过一会儿,手又挪到了她的腰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勾勒着她的身体。 唐昭昭一开始身体有些僵直,一动不动的,但他似乎没停下来的意思,她的心紧张的快要跳出来了,遂动了动,伸手抓住了他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轻声劝道:“爷,等你身子好了吧……大夫说……大夫说不宜行房事。” 顾淮宁的手被她握着,不再有别的动作了。 慢慢的,她又睡着了。 第二天起了chuáng,唐昭昭觉得虽然昨天晚上睡得晚,夜里又醒了一次,但jīng神还好。 她坐在铜镜前,拿笔在额头上描了个花钿,冬灵给她绾好了长发,朝铜镜里望一眼,赞美道:“真美啊!” “嘘!爷还没起呢!”唐昭昭提醒她。 “起了!那不是起来了!”冬灵笑道。 唐昭昭回头看去,见顾淮宁在chuáng边坐着,清隽的面容格外温柔可亲。 兰若端了盆清水进屋来,身后跟着两个拿巾栉的婢女。 唐昭昭将袖子往上褪了些,笑眯眯的对兰若道:“我来吧!” 她起身走过去,将手帕浸湿了,给顾淮宁擦了擦脸,又弯腰细致的为他擦手。 两只手擦gān净,她正准备直起身子,顾淮宁忽然扯住了她手帕的一角,她没防备,手帕从手里脱落出去,被他捏在手里。 唐昭昭对上他的目光,顾淮宁眸中含笑望着她,她立刻羞的满面通红,伸手从他手里取走了帕子。 屋里侍奉的人见此情形,都偷笑着低下了头。 唐昭昭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又给他梳了发,更换好衣裳,两人才去用饭。 顾奉天的六十岁大寿快要到了,府上一时热热闹闹的,提前做着各样准备。 不仅外人想攀附讨好顾家这棵大树,顾家自己人也都想着怎样博得顾老爷欢心,献计献策,忙忙乱乱的。冯氏着人请来了杂耍戏班子,让他们住在西院里,每日排练。 但顾奉天不喜欢热闹,活到这个岁数,家财万贯可通神,除了应付接待一些官府的人,其余人通通不见。 除了听戏听曲看杂耍,大摆筵席庆祝,年年如此,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大家想破了脑袋,冯氏又叫顾依婓找些舞姬到时候过来献舞,另想些稀奇玩意儿。 顾依婓这两日有些咳嗽,又气虚起来,唐昭昭吩咐下人泡茶时泡蜂蜜茶,晨起吃饭时让厨房的人另给吉云轩多送一份百合羹。 唐昭昭偶尔也觉得胸闷难受,大约是天天闻着药味儿,心有忧虑,无法开怀。 天气晴好,她搀扶着顾淮宁在园子里走动,走不多时,又让顾淮宁坐上竹轿。等绕到了西院那边,一些戏子咿咿呀呀正吊嗓子,还有人在太阳底下擦洗牛皮小鼓。 顾依婓、崔红锦都在那闲坐着,周围还围了不少下人。 唐昭昭好奇的张望几眼,对顾淮宁道:“爷,咱们也去看看吧?” 顾淮宁点点头。 兰若将视线从顾依婓身上收回来,开口说道:“奶奶,他们那边人多,咱们别去凑热闹了,省的冲撞到二爷,不如坐到那亭子里歇会儿。” 唐昭昭点头。 于是他们也在近旁的凉亭里坐下了。 顾依婓、崔红锦见他们来了这边,起身过来打了招呼。 崔红锦望着她跟顾淮宁笑道:“二嫂跟二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一动一静,羡煞旁人!要我说这月老牵线果然牵的准!实在大好姻缘!你们说呢?”她问一旁的顾依婓以及跟来的几个侍婢。 大家都纷纷点头附和着笑起来。 唐昭昭被打趣也跟着笑,又反过来对崔红锦道:“既是牵的准,红锦妹妹也赶紧求月老为你牵一桩好姻缘来!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呢?可别眼光太高难为了月老!” 她一说完,大家又跟着笑了起来,连顾淮宁都一边咳嗽一边笑。 崔红锦面带娇羞之色,装作生气的横了她一眼,扭头向大家道:“瞧瞧新奶奶这张嘴!我还说不过她呢!” 唐昭昭笑着不经意地对上顾依婓的目光,他虽然也随着众人一起笑,但面上笑意很浅很浅,仿佛在不动声色的审视她,见她望过来,顾依婓漫不经心的移开了视线。 唐昭昭心道,许是哥哥欠他银子一事,他心里头不自在,且已在她面前提了两次。哪日回娘家一定要问个清楚才行,让哥哥尽早还了他。 崔红锦脸色犹红着,眼波流转的看顾依婓一眼,说道:“三爷从外面学了些个新奇的,正玩儿给大家看呢!你们谁要是想看,就过这边来!” 又说了几句话,顾依婓转身回另一边了,不一会儿,崔红锦带着其他人也跟了过去。 兰若的脸色冷冰冰的,直到顾依婓他们离开,她才舒一口气,向顾淮宁和唐昭昭道:“爷和奶奶喝口茶润润嗓子吧?出来半天了!” 说完,她叫人摆了茶盏,拎着备好的茶倒了两杯。 他们这边很清净,唐昭昭手中拿着宫扇,轻轻地给顾淮宁扇风。而顾依婓那边却热热闹闹的,大家都围在那儿,不时地发出笑声。 坐了会儿,唐昭昭好奇心逐渐被勾起来,起身道:“爷,我去那边看一眼!” 顾淮宁点头。 于是她带着冬灵出了亭子,走到顾依婓他们所在的假山旁。 见她来了,下人们慌忙让出点位置来,崔红锦拉起她的手道:“二嫂你快看!” 顾依婓抬头看她一眼,眸光一闪,又低下头去。 他右手伸开手心向下,左手捏着一枚铜钱让大家看。等大家看过了,他捏着那枚铜钱在右手手背上嗑了几下,又倏地盖上去,铜钱仿佛穿过了他右手手背,滚动着掉在了桌子上。 唐昭昭感到奇怪有趣,他那几个动作都简简单单,却不知道是如何让铜钱穿过手背的。 冬灵原先怀疑铜钱从他指缝中掉下去了,可他把铜钱压在了手背上,并不是手指处。 其他人也跟她一样,摸不着头脑,闹着请顾依婓再演示一遍。 崔红锦见围的人渐多了,连戏班子的人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的,便叫他们该gān什么gān什么去,别挤在这儿。正说着,太太身边的人过来了,说是叫找她过去,太太有话跟她说,崔红锦不得不匆匆去了。 人少了,唐昭昭松快许多,站在对面仔细看顾依婓又演了一遍,还是没看明白。 顾依婓见她面带疑色,抬眸问她:“二嫂看透了吗?” 唐昭昭摇摇头。 “三爷,您别问了,接着下一个!”一个下人道。 “叫我们看看还有什么新奇的!”另一个小厮道。 “是啊!” 不过顾依婓没听他们的,倒是又拿着铜钱演了一遍。 唐昭昭仍旧不明白,但戏法肯定有做鬼的地方,她叫顾依婓两只手都伸出来,由她看一遍,检查之后,仍只有一枚铜钱躺在那儿。 “肯定你藏在身上了!”她盯着他的衣袖。 顾依婓笑了笑,将左右胳膊的衣袖都推了上去,又拾起那枚铜钱,给大家演示了一遍。 唐昭昭泄了气,提着裙摆在对面坐下来,笑着道:“三弟不如教教我吧!” “你想学?”他反问,手中那枚铜钱来回调转着,瞥一眼不远处凉亭里坐着的顾淮宁,笑意风流。 “你告诉我是怎么变的!”唐昭昭点头。 顾依婓对几个下人道:“滚开!别围在这儿了,被你们看破了以后我糊弄不成了!” 那几个下人虽然也想看,但闻言也只好避开了去。 等人走了,顾依婓手上突然出现了两枚铜钱,对唐昭昭道:“这变戏法动作要快,不然就被人拆穿了!这一枚呢,我藏在这儿!”他将铜钱夹在拇指与食指缝隙中,左手拿着另一枚铜钱。 第7章 少来往 这一遍唐昭昭算是弄清了,不得不说很简单的伎俩,她学了两遍便会了,又笑着问他:“还有别的吗?” 顾依婓将那两枚铜钱递给她,“你再练一遍我看看!” 唐昭昭便当着他的面,该快的地方快,该慢的地方慢,演了一遍。 顾依婓收起铜钱,缓缓站起身,一展长袖,朝园子里望一眼,接着他朝一个花圃走去,花圃里种着月季。 不知道他走到花圃前做了什么,又在唐昭昭的疑惑中走了回来。 到了跟前,顾依婓自得的扬起唇角,两手张开让她看,空空如也,然而他在空中划了几下后,两手一合一抹,手上忽然多了一朵月季花。 唐昭昭惊讶的接过去端详着。 “这个动作就要更快了,是藏在袖口中的。”顾依婓视线落在她眉间红色花钿上,下面弯弯的黛眉,水灵的眼睛,欺霜赛雪的肌肤,红唇白齿,言笑或皱眉思索时牵动人心。 “你鞋子怎么脏了?连衣裳都湿了一片。”唐昭昭忽然问道。 顾依婓低头看一眼,哂笑,“不过眼睛没长好,一脚踩空掉到水池里去了!” 听他轻描淡写的述说着,唐昭昭吃惊的看着他,“这如何了得呢?三弟还是快回去换身gān净衣裳吧!若是生了病可不是小事,虽然天热,可也不能胡来呀!” 没见过硬生生坐等衣裳晒gān的。 顾依婓没一点着急的样子,只是笑看着她,听她又悄摸补充一句:“我会叫我哥哥还钱给你的,你放心好了!” “我也没说一定要钱。”他手中把玩着铜钱,眉头微微蹙起。 唐昭昭觉得他又开始前言不搭后语起来了,他既不要钱还催了两次。 这时崔红锦又带人走了过来,笑着对他们道:“还在玩儿啊?就你们闲!二嫂可看明白了?” “三弟教会我了!”唐昭昭笑答。 崔红锦站到桌前,却没坐下,给顾依婓使了个眼色,见顾依婓不加理会,她又急着使了个眼色,继而笑着对俩人道:“太太又jiāo代叫我办事去呢!一天到晚的事赶着事!这不,还得去库房看一看!拿些东西!不跟你们这些闲人说了!”说完她带着丫鬟朝前走去。 唐昭昭留意到两人之间的眼神儿jiāo流,不知道他们私下里要说什么,便也不耽误顾依婓,起身道:“三弟把铜钱借我使使吧!” 顾依婓捏着两枚铜钱,递到她手上。 “多谢了!”她合上手掌,刚想走开,又回头对他道:“三弟还是回去换身衣裳吧,湿衣裳沤出病来如何是好?” 说完她带着冬灵朝不远处的凉亭里走去。 冬灵走在她身后,小声道:“奶奶,你方才瞧见没有,崔姑娘朝三爷使眼色呢!” “看见了!” “他们俩个,我听府上下人说崔姑娘在太太跟前得脸,她也能gān,领了不少事做,比大小姐还说的上话,先前她不把三爷放眼里!这又怎么亲近起来了?” “这还真不知道!”唐昭昭道,说完抬脚进了凉亭。 她见顾淮宁神色有些清冷,兰若的脸色也不好看,以为在外面待久了,顾淮宁身体又不舒服起来。 “爷咱回去吧?”她问。 顾淮宁摇头。 唐昭昭对他笑了笑,趁机将一枚铜钱藏在手指缝里,另一手捏着铜钱道:“我从三弟那儿学了个把戏回来,变给你看!” 顾淮宁看向她的手。 她稳稳当当的在大家面前演了一遍,眉飞色舞,好不得意,“怎么样?是不是看不出来我如何做的?” 顾淮宁脸上带了笑,摇头。 唐昭昭赶紧竹筒倒豆子一般,给他讲了自己如何做到的,“…………其实落下来的是第二枚铜钱!你看,就这样…………小时候父亲经常带我去看人变戏法,那些人神仙似的,随手变个仙桃出来,活人钻箱子里就变没了,我就想啊想啊,他们怎么办到的,可惜他们赚钱糊口的本领不肯教给外人!” 顾淮宁赞同的点了点头,面容温润平和起来。 “老爷生辰那日,府上也会请来一帮玩杂耍的,咱们有的看了!”唐昭昭一边说,手指一边在他面前绕了两下,手中晃出一朵月季花儿来,笑着递给顾淮宁,“送你!” 顾淮宁面容上顿时多了几分神采,甚是欢喜的望着她,将花儿拿在手里,又扬手插在了她发间。 唐昭昭抬手摸了摸,捧着脸喜滋滋的望着他。 坐在另一边未曾离去的顾依婓,望着凉亭下的情形,缓缓摇头,自嘲的笑着趴在了桌子上,胸口上痛的撕心裂肺的,让人窒息,肝肠寸断也不过如此。 他好生教给她,她学的用心,却是拿去哄别人开心的。 那点关心也不过她天性如此罢了,并没有叫他特殊了去。 兰若见顾淮宁高兴,神色也缓和了许多,对侍立的其她婢女道:“你们先下去吧!” 唐昭昭诧异的看向她。 冬灵也生气的看着兰若,她就算是二爷身边的贴身侍婢,一等丫鬟,也不过是个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府上少奶奶呢,动不动就冷脸,随意发号施令,实在张狂! 等几个丫鬟婆子走出凉亭,兰若才对唐昭昭道:“奶奶以后别跟三爷走太近,见了面说几句话,场面上过得去罢了。” 唐昭昭看顾淮宁一眼,又看向兰若。 兰若朝周围看一眼,声音放低了道:“奶奶不知道这府上许多事,奴婢也从未说过,怕您听了胡思乱想,心神不安,但有些事情还须得告诉您。” 她斟酌一下,继续道:“这三爷什么品行,想必奶奶嫁到顾家之前就听说了,虽是一家人,但龙生九子各有所好。三爷整日寻花问柳,在外头胡乱生事,老爷太太向来对他放任不管的,府上下人见了他也躲得远远的,怕惹了他,他拿人撒气。” 唐昭昭朝顾依婓坐着的地方看去,发现他已经不在那儿了。 兰若又紧张的朝周围望一眼,声音愈发低了去:“大爷在世的时候,也多次嘱咐,让二爷少跟他见面,怕他有什么歹意。大爷死的不明不白的,我跟爷也猜到了他身上,可无凭无据的……”接下来的话她就不多说了。 争家产之事,不好明说,但大家心知肚明。 冬灵听了张大了嘴,瞌睡立马无影无踪了。 唐昭昭听了兰若的话也很是惊骇,又朝顾依婓方才坐的地方望一眼。想起方才他还耐着性子教自己变戏法儿,怎么也和兰若说的这些联系不上。 顾依婓真有说的那样坏吗? 她向来心大,也不愿将人往坏处想。 晚饭罢风凉,唐昭昭扶着顾淮宁出了吉云轩的院子,闻着从花架上chuī来的花香慢慢地走,借以消食。 其实她最近吃的不多,也没什么食欲,屋里又都是药味儿,她胸口有时候闷的厉害,一进去就想往外走。 心里更盼着顾淮宁能早点好了! 今晚的月色明亮,发散出满天的清辉,水银般泻了一地。 “过了老爷寿辰,就叫咱们去庄子上住是么?”唐昭昭问顾淮宁。 顾淮宁点头。 “听说那边很清净,庄子上还种了不少瓜果菜蔬,都是新鲜的,等咱们去了那儿,爷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顾淮宁笑着看她一眼,又仰头看空中悬挂着的那轮明月,握着唐昭昭的手更用力一些。 唐昭昭心里还梗着个事儿,冬灵一直叫她问顾淮宁,但她觉着大户人家的少爷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她不高兴也没法儿。 “爷……”她又喊了一声,张张嘴,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了。 今儿晚上出来,她还特意把兰若支开了的。 顾淮宁扭头看着她,似乎在问她想对他说什么。 唐昭昭脚下踩着自己的影子,走了几步,才又道:“爷,兰若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十分稳当,一心一意为你想,我……”她抬头对上顾淮宁的眼睛,“你喜不喜欢她?” 顾淮宁停下脚步,两人面对面站着,他又牵起唐昭昭另一只手,笑得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 “你若是、若是喜欢她……”唐昭昭结结巴巴的,她不想体现自己的大度,可无论大人小孩儿,都会说出一些不想说的话,做不想做的事。 不等她说完,顾淮宁伸手将她抱在了怀中。 唐昭昭愣愣的将头埋在他肩上。 抱了一会儿,他松开她,又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跟在后面不远处的冬灵早就看不下去转身躲开了。 唐昭昭红着脸跟他对视,觉得此时的自己有点傻兮兮的,兰若的事她也就不想说了。 顾淮宁又牵着她的手朝前走,这月圆花好的夜晚,就想听她在旁边说说话,看她笑笑。 “我娘说,我这性子说的好听点叫jīng灵可爱,说的不好听点,就是没脑子,孩子气!”她边走边道。 顾淮宁对她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你很好。 唐昭昭想起去年见到顾淮宁那次,对他道:“爷,去年咱们见过一回的,你大概早就忘了。” 顾淮宁笑着摇头。 “你记得?”她讶异。 顾淮宁点点头。 唐昭昭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当时的情形来。 那天是在楼外楼,城里最大的一家酒楼,知府刘大人的夫人诞下了龙凤胎,刘大人便在楼外楼设宴三天,邀请南岭有头有脸的人物参宴,去者不乏权贵世族。 那时候他们唐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已经隐隐经营不下去了,小富之家,根本沾不上这等场合的边,但她母亲周氏和刘夫人jiāo情好,便也接到了邀请帖。 去前周氏疯了一样,叫人给她插了满头的花儿,想叫她站人堆里一眼就能看到,不定被哪家夫人、公子瞧上了,回头上门提亲,直到她哭闹着说不去了,周氏才作罢,由着她自己打扮去了。 第8章 楼外楼 男客女客是分开的,左右两个宽实的梯子,一边只许男客走,另一边只许女客走,女客在二楼、三楼,男客在四楼、五楼。 唐昭昭到了楼外楼没待上一会儿,就后悔了,除了桌上摆的糕点好吃些,别的实在没什么意思。 她站在二楼,扶着栏杆朝下看,想清净一会儿。 等到快摆席吃饭的时候,她哥哥唐子墨也来了,下了马车,仰头看到她在那儿站着,举了举手中的毛茸茸雪白的兔子,吆喝道:“阿昭,看哥哥给你带什么来了!” 唐昭昭高兴的朝他挥挥手。 “你下来拿吧!”唐子墨道。 唐昭昭悄悄地从坐在那寒暄的众贵夫人中走出来,提着裙子蹬蹬蹬下了楼梯,等抬脚出门的时候,她走的太急,一出门就和一个人撞上了,撞的那个人退了一步被人扶住了,等看清眼前的人不是她哥哥,而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她又羞又慌的向他道歉。 可那公子望着她没说话。 见他虽然面容温和,但一语不发,唐昭昭只好又说了两句自己鲁莽,歉疚之类的话。 站在他身后的婢女对她道:“无妨。”婢女说完,那公子对她点点头,朝里面走去。 等唐昭昭走到外面,从哥哥手中接过兔子,哥哥对她道:“那顾家二爷是个哑巴,你跟他说话他自然回答不了你!” 唐昭昭诧异的望向酒楼,心中生出几分惋惜。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唐昭昭又笑着对顾淮宁道:“我那时真是莽撞,被爹娘惯的不成样子,他们没少数落我呢!” 清亮的月光从琼花树枝丫中倾泻下来,洒在地上斑斑点点的,他们俩来到琼花树下站定,享受着拂面而来的微风。 唐昭昭朝周围望了望,发现不远处的廊亭下站着两个人,他们大约在说话,站在yīn影下看不太清。 顾淮宁也瞧见了,与她相视一眼,又朝那个方向看。 晚上园中几乎不来人,平时这个时辰守在园中的下人不知去哪儿赌钱喝酒去了。 片刻后,一个人影从廊亭下走出来,站在了月光下,而另一个人也跟了出来,伸手从后面拥住了前面那人。 唐昭昭这会儿看清了,是顾依婓和崔红锦。 竟是他们两个! 想起兰若说的话,她连忙对顾淮宁‘嘘’了一声,悄悄扶着他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事不关己,他们就当做没看见。 但她心中也着实震惊,崔红锦是老爷太太的gān女儿,这样一来岂不是无视伦理家法?láng狈为jian? 冯氏看重这个gān女儿,顾依婓在她眼里却是可有可无的,然而他们两个背地里……怪不得白天他们看彼此的眼神儿不太对劲儿。 回到吉云轩,唐昭昭心中犹自不安,连着喝了好几杯水才平静下来。 次日清晨,她跟顾淮宁用早饭时,冬灵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一大早就有人来府上闹事!管家把人赶出去了,那人还在大门外头又哭又闹又喊冤,怎么轰都轰不走,吵着要见老爷太太!” 唐昭昭好奇的问她:“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来闹?” 冬灵顺了顺气儿,“听说……”她看一眼顾淮宁,“听说跟咱们家去世的大爷有关,那女人说她是大爷的外室,还生了个孩子,是个男孩儿,也带来了,看着四五岁了,如今她们娘俩日子过不下去去了,来顾家讨个公道!” 唐昭昭吃惊的很,顾淮宁也是错愕。 连向来冷静自若的兰若听了也很惊讶。 “咱们家大爷生前品行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我听人说和大奶奶又十分恩爱,怎么会养外室呢?你们说是不是?!”冬灵气愤的道。 唐昭昭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她没见过大爷,但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人多了去了,就像这府里的许多人。 大爷死了大半年了,那个女人为何现在才带着孩子找来? 事关长兄生前清名,顾淮宁将眉头紧蹙了起来,连着咳嗽了几声,胸口颤动不已,连手中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兰若眼疾手快的走过去为他拍背。 唐昭昭拿绢子为他沾了沾唇,又接过冬灵捡起来的筷子搁到一边,安慰他道:“爷,说不定是有人为了钱财诬陷大爷,这事府中的人会问个清楚,你先别往心里去!大爷一定不会做对不起大嫂的事。” 顾淮宁情绪平息了一些,但脸色微红,几乎咳出泪来。 “爷先进屋躺一躺吧,我去太太那边看看。”唐昭昭又道。 顾淮宁点了点头。 扶着他进去躺下,唐昭昭带着冬灵迅速去了锦福堂。 到了那里,冯氏跟管事的正在说话,此时此刻一脸怒容,地上还有碎了无数片的的瓷瓶,下人们屏息静气的迅速收拾着,崔红锦和顾青柠都在一旁低头站着。 “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你们还赶不走?做什么吃的?!”冯氏厉声呵斥道。 管家低着头,知道太太是气极了,却不得不辩解道:“老奴也实在无法!那个女人手里头拿着一把刀,横在脖子上,说是见不到您和老爷,她就先杀死那孩子,再自杀!这要是闹出了人命,传出去外面那些人一定会说咱们顾府草菅人命!咱们府上树大招风,不定给传成什么样呢!” 这时崔红锦走上前,一边为冯氏捶背,一边劝道:“太太,要不叫他们进来见一见吧?若她们仗着大爷死了,凭空诬陷大爷清白,投送到衙门罢了!再说如果其中有假,几句话就问出来了!” 冯氏看她一眼,怒气消了些,想了想,问:“这事老爷知道了吗?” 管家摇头:“老爷还不知道。” “你把那女人和孩子带进来,顺便叫人通知老爷!” “是!” 等管家去了,唐昭昭也在一旁说了几句宽慰冯氏的话。 顾青柠问她顾淮宁身体如何了,崔红锦也看向她。 唐昭昭不免担忧的道:“爷的身子这几日又差了点,咳嗽一直不好。” 冯氏不冷不热的道:“天热,气闷,身上的病时好时坏也正常,小心看顾着点就是了。” “是。” 很快,管家将一个女人和孩子带进来了。 那女人长得倒是柔柔弱弱的,眉如柳,杏仁眼,哭的一脸泪痕,一手攥着一把刀,另一手牵着孩子,一进厅堂来,看到坐在正中间的冯氏,立刻拉着孩子跪下了,伏在地上呜呜咽咽哭起来。 冯氏还未开口说话,顾奉天背着手从外面进来了,一脸急切,看到跪在地上的一大一小两人,他神色陡然一变,紧盯着他们,走到冯氏旁边一掀衣摆坐了下来。 “老爷,我刚叫人带他们进来,这事下人都跟你说了吧?”冯氏问道。 顾奉天点头,对跪在地上的人道:“将头抬起来!” 那女人抬起了头,又温声哄劝低着头不敢吭声的孩子道:“承业,你抬起头叫老爷太太看看!”她跪坐在地上,将孩子揽在怀里,慢慢叫他抬起了头。 那孩子眼睛水汪汪的,面皮很白,显得羸弱,不住的瞅厅里的人。 听到那女人喊孩子‘承业’,冯氏眉头跳了跳,用手揉了揉太阳xué。 顾奉天仔仔细细的看着那孩子,不觉睁大了眼睛,觉得眉目和小时候的大儿子有几分相似。 唐昭昭也将那孩子打量了一遍,又偷偷瞧老爷太太的脸色。 那女人从身上掏出孩子的生辰八字,叫管家递给顾奉天,又说起她和顾有方是怎么认识的,两人相处细节,以及顾有方将她安置在了哪里。 正说着,大奶奶身边的丫头穗儿经太太房里的人领进来了,急的头上都是汗,脸色雪白雪白的,哭着道:“老爷太太不好了!大奶奶要生了!” 顾奉天和冯氏听了都是吃惊,孩子还不足月,怎么就要生了! 冯氏斥道:“慌什么?!找人去叫稳婆没有?!” 穗儿拼命点头,又哭着道:“大奶奶听说了大爷和外头女人的事儿,就闹着肚子疼,疼的打滚儿!稳婆还没来,大夫来了!说情形不大好!” 顾奉天又急忙站起身,一挥袖子命令道:“多去找几个稳婆来,找经验老成的!” 冯氏也站了起来,但看顾奉天略一迟疑,又坐下了,似乎还没从肚子里生出来的孙子和眼前这活生生的小人儿比起来,眼下他更看重这个。 冯氏也不动声色的跟着坐了下来。 顾青柠冷着脸对大家道:“我去看看大嫂!”说完她快步朝外面跑去。 崔红锦也紧张的朝外面看看,但她什么都没说。 唐昭昭担心顾淮宁,自己又离开这么久了,便起身道:“爷今儿jīng神不太好,咳得厉害,媳妇儿先回去看看。” 冯氏点头,又嘱咐她:“淮宁病着,你就先别去你大嫂那边了,省的冲撞了。” 唐昭昭点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从锦福堂出来,走了没多远,她才明白冯氏最后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冯氏以为她跟病人在一起久了,身上有邪祟不成? 冬灵紧跟在旁边紧张兮兮的道:“变了天了!我看那女人说不准真是大爷的外室!不像作假!” 唐昭昭回头朝锦福堂的方向看,神情凝重,“怎么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大奶奶不知道有多伤心呢!” “是啊!”冬灵点头。 她想了想,吩咐道:“冬灵,你去和园问问大奶奶情形如何!既然太太说了,你也别往里进,站外面找个人问问就行了,我在这儿等着你!” “奴婢这就去!”冬灵脚步匆匆的跑开了。 唐昭昭绞着绢子,低着头,沿着园中石铺的小径来回踱步。 第9章 旧情 若那孩子真是大爷的,顾家必会叫他认祖归宗。 大奶奶也要生了。 她现在担心的不是自己能不能有个孩子,而是顾淮宁的病。 前几日顾淮宁刚有了好转的迹象,这两日又虚弱起来。他大概不想她担心,走路时qiáng撑着走的远一些,一圈下来汗都湿了衣裳,夜里又尽量不咳嗽出声,甚至咳出血丝来也掩着不叫她看见。 唐昭昭咬着下唇,望着前面长满青苔杂草的假山石,心里头一阵儿难受,要是顾淮宁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想了一会儿,她抬头朝周围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顾府东边僻静处,这边虽有个小院子,但没住人,平日里也没人来,青砖绿瓦俱失了原来的颜色,有些荒芜。 刚要转身回走,唐昭昭注意到墙边草丛里有两团慢慢移动的白雪球,小兔子卧在绿油油的青草中格外的扎眼。 其中一只爪子在草丛里划了划,又蹦跳着离唐昭昭近了些。 她提着裙子走到那只兔子面前,小心翼翼的将它从地上抓起来捧在手里,举在面前看。 这时,一旁破落的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唐昭昭吓了一大跳,猛然抬头,正对上顾依婓的目光,他抬脚从里面跨出来,也讶异的看着她。 唐昭昭连忙将兔子放下,站起身,面上带了尴尬的笑,“三弟,你怎么在这里?” 顾依婓将门关上,看着她没回答。 唐昭昭想起决不能单独跟他待在一块儿,不自觉退了一小步,装作平静的道:“我从太太那儿出来随意走走,谁知竟走到这儿来了!我得回去了!” 顾依婓视线先是落在她挪动的脚上,又移到她脸上,见她欲走,语气淡淡的问她:“二嫂可知子墨兄欠了我多少银子?” 唐昭昭顿住脚,摇摇头,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向她提起这件事了。 她心想,百儿八十两银子吧?哥哥花钱大手大脚她是知道的,没少挨父亲责骂,都怪小时候母亲太溺爱他了,把他惯成这个样子。 顾依婓从容的抬起一只手,理了理衣袖,走到卧在墙根上睡觉的那只兔子旁,伸手将它托了起来。 “是五千三百两银子。”他站起身后对她道。 唐昭昭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怎么会?! 怎么可能这么多?! 即便借这么多也得他有才行啊?! 他盯着她脚下的那只兔子,又问她:“去年我送你的那只兔子,你养大了么?” 唐昭昭睁大眼睛,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双脚钉在了地上似的,挪动不了半步,“什、什么?”她轻声反问。 “唐子墨说你喜欢养兔子。”他平静的道,嘴角随即溢出一丝笑,又问一遍:“那只兔子你养大了么?” 唐昭昭察觉到手心里沁出了汗,除了震惊还是震惊,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你送的,有一天它突然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为此她还哭了两天。 顾依婓走过来,将手中的兔子放到了地上,让它和唐昭昭旁边的那只卧在一起。 他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分辨她是否说了谎,眉头一挑又问:“你真不知道?” 唐昭昭再次摇头,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我得回去了!” 她转身就走,却被顾依婓上前几步,迅速的抓住了她的胳膊,他眸中带了怒意,甚至发红,拉着她让她转过来与他对视。 “你做什么?!你放开我!”她生气的想要挣脱开。 顾依婓冷不防地推了她一把,唐昭昭站立不稳,连着退了几步,靠在了假山石上,手腕撞得生疼。她抬脚朝另一个方向跑,又被顾依婓及时的拉住了,拽回来将她抵在了石块上。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借给唐子墨那么多钱?!”他眸中摇曳着火苗,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箍着她,似乎恨她恨到不行。 “你放开我!!!” “放开你?那也得等我把话说完才行,若你再喊,引了人过来,我就说是你引诱我!” “我没有!!!” “哼!”他浑身戾气,将她紧紧地压在石块上,不给她半点逃走的机会,又附在她耳边低声威胁道:“你乖乖的,不然我杀了你!” 唐昭昭害怕的望着他,手脚发软,力气如同被抽gān了一样,身体微微颤抖着,觉得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顾依婓见她不动了,举起一只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又用唇吻去她眼角的泪水。 唐昭昭将头转到另一边。 “阿昭,你为什么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将你我之间的界限划得gāngān净净的!”他质问她。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顾依婓看着她,眼圈逐渐发红,可手上力气不减,默了那么一会儿,沉声问她:“你不喜欢我了?” 唐昭昭感到更加的害怕,疑惑他是不是疯了,“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冷笑一声,语带嘲讽:“不明白?合着是你们兄妹合伙骗钱了?若不是看在你的份儿上,我又怎会借给唐子墨那么多钱?你可知道他每回向我讨钱花,都是打着我未来舅哥的名誉?” 唐昭昭目露惊讶,脑子里混乱不堪,短时间内扯也扯不清。 他扶着她的脸,让她转过来跟自己对视,“不明白的人是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顾淮宁?!” 唐昭昭咽了一口唾沫,惊恐的看着他,虽然脑子里很乱,乱成麻,但她相信一定是哥哥做了什么让她和顾依婓之间有所误会。 “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病秧子?!”他咬牙追问。 唐昭昭身子不由得瑟缩一下,对他道:“你一定误会了什么!” 顾依婓忽然嗤笑起来,将头埋在她脖子里,闻着她发间淡淡的馨香,耳鬓厮磨,轻声道:“他没动你是不是?他根本不行!顾淮宁病的快要死了,他那副身子熬尽了,活不长了。” 他语调轻缓,像在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带着点愉悦。 “不!他不会死的!”唐昭昭手指按在石块的棱角处,浑身颤抖着摇头,眼泪不住的往下掉。 他来回抚摸着她的脸,将她几根发丝别到耳后,又给她擦去满脸的泪水,侧着头吻上了她的红唇,舌尖舔,舐着她娇艳欲滴的柔软的唇瓣,贪婪的享受着她的美好,然而他‘唔’了一声又突然抬起头,食指沾了沾唇,指腹上带了殷红的血,唇角被她咬破了。 看着眼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美人,他将手上的血珠涂抹到她嘴唇上,对她爱恨jiāo加。 “女人的心真是善变。”他幽幽感慨,简直想掏出她的心看个明白,“既然我心仪你,你也属意我,无论嫁人与否 ,就不该再喜欢上别人,况且一个病秧子也没什么值得喜欢的!我又不是死了!我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那五千两银子你们兄妹准备怎么还我?唐子墨我是不指望了,他还不上,你呢?” 他手指摩挲着她滑嫩的脸颊,游移到她白皙的脖颈中,心中多了几分怜意,歪着头看她的眼睛,膝盖在她腿上一顶,暧昧的小声商议道:“要不,你跟我私通?” 他笑着看着她,却又掺杂着嘲弄,似乎专门说来恶心她。 见她只是哭,顾依婓直起身子,缓缓放开她,退后两步,神情又变得冷冷淡淡的,“阿昭,你平常喜欢笑,但还是哭起来最好看,美人儿一滴泪,折断了英雄腰啊!” 每次想起她来,脑子里总浮现出唐家祠堂里,她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哭棺的那一幕。 “年初我送你的那只鹦鹉,你养的还好么?你哥哥说你很喜欢,也没见你带到顾家来?”他问。 唐昭昭抽噎一声,想起哥哥年初确实带回家一只鹦鹉,只不过他把鹦鹉给了父亲,说是专门买来孝敬他老人家的。 顾依婓现在说的话,似乎都是真的。 见她仍不说话,伸手捂住胸口快速的喘几口气,面色发白,眉尖蹙着,顾依婓问道:“你怎么了?病了?” 唐昭昭摇头,大概心里头太乱太难受了。 顾依婓瞧了她片刻,迟疑着对她道:“你走吧!” 唐昭昭戒备的看着他,扶着假山石走了两步,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她便朝前面小径上跑。 等跑到那边见他没跟过来,只是望着她,她停下来,哽咽着对他道:“你误会了,我从未喜欢过你,我哥哥做了什么事,我也一概不知!” 说完,她又慌慌张张朝前跑去。 顾依婓怔怔的。 他仰头看着头顶的天高云阔,又低下头,盘腿坐在了草地上,托起一只兔子放在胸口上,温柔的抚摸着。 然而那只兔子挣了几下,从他怀中逃走了。 他望着自己两手空空,继而躺倒在地上,四肢瘫展开,觉得天和云都往下压,沉的人喘不过气来,头晕目眩。 第10章 问罪 冬灵站在原处找了几圈,又等了一会儿,准备回吉云轩,却见自家小姐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 等走近了,她迎上去:“小姐!你去哪儿了?奴婢找了你大半天了!” 唐昭昭一边走一边朝身后望,冬灵见她神情慌乱,吃惊的道:“小姐,你怎么了?!” 唐昭昭走到她面前,伸手抱住了她,哭道:“我见到顾依婓了!” 她将方才发生的事快速的和冬灵说了一遍。 冬灵气的发抖,抹了几把泪,又不住的安慰她。 过了好半天,唐昭昭逐渐平静下来,摸了摸脸,问她:“我这个样子看得出来么?” 冬灵摇头,拿绢子给她擦了擦脸,“一看就像是受了委屈!” 唐昭昭皱着眉头,慢慢往吉云轩走。 冬灵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说道:“顾府东边没人去没人管的那处院落,也就是小姐方才去那个地儿,我听其他下人说起过,很久以前住着刘姨娘,刘姨娘死了以后,就再没人住那里了!” 唐昭昭回头看她一眼,嘱咐道:“回去就说我看见了不gān净的东西,吓到了。” 顾依婓似乎笃定她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又或着他根本不在乎。 但她顾及到唐家还有自己的颜面,是万万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冬灵连忙点头。 回到吉云轩后,唐昭昭对顾淮宁说了一回谎,说她听说大奶奶难产,心神不宁,就在园子里走走散心,谁知走的偏了些,一转身看见个人影,那人影一眨眼又不见了。 到了晚上,她身上发热,晕晕乎乎的,心闷心悸,看了大夫,抓了药吃。次日府上请来了几个神神道道的巫人在吉云轩做了一回法。 她病了,顾淮宁身子也不好,兰若又叫人抬进屋一个睡塌,两人分开睡。 冬灵知道她心里堵着,总说些有趣的好玩儿的逗她开心。 兰若跟她说话时,似乎故意柔和了语气和脸色。 “奶奶,大奶奶生了个小公子,那个叫承业的孩子老爷也认下了,是大爷的孩子,等奶奶好了,咱们去和园看看!”冬灵笑道。 兰若看一眼坐在另一边的顾淮宁,也道:“将来爷跟奶奶多生几个孩子才好呢,咱们不用眼馋别人的。” 唐昭昭听了羞的面红耳赤,将脸转向靠背不理她们。 过了一会儿,冬灵她们下去了,顾淮宁走到她身边坐下来,将她盖在身上的薄被往下拉了一些,唇角含笑望着她。 “爷觉着今日身子怎么样?”她问。 他点点头,意思好多了。 唐昭昭从榻上坐起来,笑着问他:“那爷去看过咱们大爷家的小少爷了么?” 顾淮宁摇摇头。 唐昭昭将头靠在他肩上,双手抱着他的腰,又抬头笑眯眯的瞧着他。 顾淮宁抚摸着她绸缎般光滑柔软的长发,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过了一会儿,他从桌上拿了一碟玫瑰糕给她吃。 唐昭昭接过来,俩人围着薄被坐在榻上,她一边吃一边给他讲自己未出阁时的一些糊涂事。不过每次提到她那个混账哥哥时,心中总会难受,因此想起顾依婓来。 冯氏着人过来说,既是病了,就好好休息,不必天天到跟前问安。 唐昭昭是一步也不肯出去,只窝在吉云轩里。 下人们以为她真的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没往别处想,甚至私下里议论时,知道了更多关于那处偏僻荒院闹鬼的事来,说刘姨娘魂魄不散等等。 白日里她陪着顾淮宁写字看书,大多时候两人偎在塌上,唐昭昭说话,他听着,时不时地回应她。 过了三四日,唐昭昭安定不少。 然而她跟顾依婓之间,必定是哥哥在捣鬼,不然顾依婓怎么跟她说那么多真假难辨的话?! 她身子好了以后,找借口带着冬灵回了趟娘家。 一到唐家,她娘周氏见到女儿先欢欢喜喜的款待一番,但女婿没来,她那高兴劲儿也没持续多久。 吃过饭,唐成和照样出门忙生意忙应酬忙着见人,而她哥哥唐子墨,据下人说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去城外会友。 饭后,周氏又将女儿拉进房里,摒退下人,说起了梯己话。 “姑爷身子好些了没有?” 唐昭昭想起这些天以来顾淮宁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免又伤心落泪,摇了摇头。 “每回来,你都哭哭啼啼的,光哭有什么用?!”周氏忍不住呵斥她,“有个孩子才是实实在在的!你们顾家大奶奶生了个小少爷,大爷外室又领了一个孩子进门,听说顾老爷高兴的像是年轻了十岁!城里城外、庙里寺里散了不少钱!顾府这几天在城里采买东西,银子花了不下万两!连娘都听说了!” 顿了顿,周氏又道:“你跟姑爷到底行房了没有?!要是……肚子里也该有动静了!” 唐昭昭摇头。 周氏气的眼里喷火,从没像今天这样觉得女儿烂泥扶不上墙! 她指头用力点了一下唐昭昭的头,连连拍大腿,唉声叹气,这哪像她女儿! “你这样!娘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你也没比你哥qiáng到哪儿去!” 周氏起身走到外面,不一会儿让人叫来一个年轻媳妇儿。 那媳妇儿头梳的光滑,衣裳穿的鲜艳,眉眼带笑,尽是风情,站在房内,低头向唐昭昭和周氏行了礼。 周氏对女儿道:“这是管家新娶的娘子,你叫她郑姐姐,娘也为你想到了,叫她教教你房里夫妻间的一些事,你好生学学!” 说完,周氏起身出去了,并叫人关上了门。 到了天黑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周氏才叫人打开了门,放她出来。 王姨娘端着一盘如意苏站在外面院子里,见她出来,走过去将如意苏递给她,又戳着她的脑门道:“阿昭啊!你真是个笨蛋!这点事情都闹不明白!你说你晚上跟姑爷睡一块,他就算病着也是个男人,怎么受得了唷!” 一个下人过来说老爷回来了,太太叫她们去前厅吃饭。 唐昭昭便和王姨娘往前厅的方向走。 王姨娘一边走,嘴里头仍不闲着,继续道:“这有什么可害羞的!你嫁过去也有三个多月了,该看的不都看了?别说他病着,就算是边上躺着个快断气的,也有的是办法!你爹经常喊累,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我还不是把他伺候的……” 唐昭昭咳嗽起来。 王姨娘意识到自己说的过了,连忙拿手在嘴上轻扇几下,“要我说,这顾府也真是的!既然想抱孙子,就该找人教一教的……” 两人走过穿堂,沿着游廊往正厅走。 到了前面拐弯儿处,王姨娘只顾着扭头跟她说话,没注意前面,被挂在廊下的鸟笼子撞到了头。 她‘哎哟’一声,停住了,仰头看那鸟笼子。 笼子来回晃动着,里面的鹦鹉扑腾扑腾翅膀,喊道:“阿昭!阿昭!” 王姨娘朝院子里看一眼,怪罪道:“天都黑了,怎么还没人把这破鸟儿拎进屋去?!” 唐昭昭猛然记起顾依婓的话,他问她鹦鹉养的怎么样了。 他问的那只,就是眼前这个。 王姨娘又抱怨了两句,拉着她朝前走,边走边道:“当初大爷把这鸟提回来,它就只会喊你的名字!现在还是只会喊你的名字!不管老爷怎么教都教不会!它也是个笨的!” 唐昭昭默然不语。 来到前厅,唐成和和周氏已经在那儿了。 几个人坐下后,等了半天,不见唐子墨回来,被派去找唐子墨的下人也没有回来。 唐成和气的脸色发青,站起身在门口走了两圈。 过了一会儿,他一甩袖子进来,对屋里人道:“不等那混账东西了!咱们先吃!” 大家拿起筷子,正准备吃饭,就见管家急急忙忙跑进来,扶着门框大喘几口气,道:“老爷!太太!大爷被人打了!” 桌上几个人一听又都连忙放下了筷子。 唐子墨是被人抬回来的,鼻青脸肿,哼哼唧唧的,坐也疼,站也疼,碰哪儿都喊疼。 一进家门,他就哭天喊地的,唐成和又是心疼又是怒的,叫人先把他抬回房间去了,又急忙请大夫来家里医治。 一家人都围在他chuáng边,问他是被谁打的。 唐子墨磨磨唧唧不肯说出来。 “有什么不敢说的?!爹就不信这世上没有王法了!咱们家和刘大人认识!你尽管说!”唐成和一脚踹翻了个凳子,气的胸口一鼓一鼓的。 唐子墨趴在chuáng上,嗷嗷叫唤,“娘啊!你叫爹出去吧!我头疼死了!打我的人都蒙着脸,我怎么知道是谁打的我啊?!” 唐昭昭站在一旁,无语的看着这个整天只知道混日子的哥哥。 她这回回来就是找他问个清楚的!一整天不见他人也就罢了,一回来还伤成这个样子! “阿昭!你也劝劝爹!”唐子墨又扭头对她道。 唐昭昭没作声。 周氏对唐成和道:“老爷,咱们出去吧!叫子墨好好休息休息!你别bī他!看他那样子是真不知道,不然凭他的性子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周氏劝了一会儿,唐成和才出去了。 “娘,我留下来跟哥哥说几句话!”唐昭昭对周氏道。 周氏点点头,带着下人离开了。 屋里安静下来,唐子墨笑着问她:“阿昭,你有什么话跟我说?” 唐昭昭踱了几步,转身恼怒的看着他,“哥,你在顾依婓面前说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事儿?你为什么欠了他那么多钱?!” 唐子墨霎时间吓得魂飞魄散,不顾疼痛的爬下chuáng,飞奔着跑到房门口,伸头朝外面看了看,啪嗒关上了房门。 “哥,你和他说我喜欢他?你欠了他五千两银子,你还……” 第11章 情牵 唐子墨连忙竖手指在唇边,“嘘!嘘!嘘!阿昭!阿昭!哥哥错了!哥哥一万个错!” “我要告诉爹!” 不见他有半点反驳,说明顾依婓说的全是真的!唐昭昭气恼的几乎晕厥,站起身朝门口走。 唐子墨死乞白赖的拉着她,一个劲儿的求她,“爹知道了我就完了!爹非打死我不可!!!你看看我现在这副样子!刚挨过打!!哥哥实在不想再挨第二回了!!好妹妹!阿昭!!哥哥求你……” 唐子墨情急之下脸都不要了,直接在她面前扑通跪下了。 唐昭昭气的浑身发抖,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唐子墨从地上爬起来,把她按在椅子上,又不住的作揖求她原谅。 在唐昭昭的bī问下,他开始说起从去年到现在其中许多事来。 “顾依婓虽然不受宠,可他好歹是顾家三爷,争着巴结他的人有的是!人有趣,不拿架子,会玩儿,像我这样的人也都乐意跟他jiāo往!哥挺佩服他的!” “去年祖母去世,我带几个朋友来咱们家,我当时就觉着顾依婓看你的眼神儿不对劲儿,瞄了你好几回!也难怪,你那时披麻戴孝一身素白,比平日里还好看!事后我就在他面前提了你几回,又说你在我面前也提了他,他就以为你对他有意……” 唐昭昭冷着脸站起来,“哥!你没说实话!” “好吧好吧!”唐子墨连忙改了口,舔了舔说的gān燥的嘴唇,“我说、我说你喜欢他!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就对我好起来了!哎!你不知道,一开始这顾依婓不大看得起我!你也知道爹管我管的太严,从不给我闲钱!我出了咱家大门都抬不起头来,好歹我……” “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就只说你在顾依婓面前都编造了什么!”唐昭昭咬着牙道。 唐子墨连连点头,呲着牙摸了摸脸上的淤青,又道:“顾家就是顾家,金山银山,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顾依婓再不受顾老爷重视,身上也有银子,不缺钱花!” 唐昭昭想了想,反驳他,“老爷根本不管他,他的月钱只有十五两,吃穿用度比府上下人好一点,太太……太太待他苛刻……” 唐子墨摆摆手,仿佛自己才是知道内情的那个,“你才嫁过去没多久,肯定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儿!他不像没钱的!要不他哪来的银子借我?!” 唐昭昭不再争论,冷冷的道:“你接着说吧!” “反正顾依婓走哪儿我跟哪儿!跟着他不用我掏银子就有吃的喝的!咳……他送你的一只玉镯,被我当掉换钱了……去年,去年,刘大人在楼外楼宴客,他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对儿兔子,叫我拿一只给你养!我当时坐马车去的,其实、其实咱们在楼外楼门口说话的时候,他就在马车里坐着,我怕穿帮了,哄他说你脸皮薄,人前不肯见他……” “有时候我见了他,说你让我转告他多穿衣,别着凉,好好吃饭,少喝酒,他也信了!哥就觉得这顾依婓看着不好糊弄,实际跟个大傻子似的!” 唐昭昭胸口起伏着,憋闷得说不出话来,只拿眼瞪他,同父同母的亲哥哥竟这么坑害她!置她名声不顾! “他还说,等顾家二爷成了亲,顾府才会管他的亲事。阿昭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实在巴不上顾家!”唐子墨捶了捶chuáng,一摊手道:“可谁知道顾家会为他们二爷向咱们家提亲呢?!”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啦!你本来就不想嫁去他们家,顾依婓也知道,以为你是因为他,他那阵子怪难受的,非要见你,我没办法,只好又花钱把以前当掉的那只玉镯赎回来还他了,说你叫我告诉他,你们今生有缘无分,做不成夫妻了!让他别再惦着你了!” 唐昭昭擦擦眼泪,左看右看,顺手拿起桌上的杯盏朝他身上狠狠砸去。 唐子墨单脚一跳,躲开了,伸着两手挡在面前,叫苦道:“阿昭!你以为我没自食恶果吗?看看我这一身的伤!都是顾依婓叫人打的!今儿差点打死我!!!” 他跳到桌边,拎起茶壶,茶杯被唐昭昭摔了,他只好拎壶往嘴里倒茶,咕嘟咕嘟喝了一会儿,抹抹嘴,又后怕的道:“怪不得他今儿问我你有没有喜欢过他,要不是我死不松口,说你是喜欢他的,我就死在城外头了!!” “我要去告诉爹和娘!”唐昭昭嚯的站起身。 唐子墨兔子似的窜到房门口,挡在那儿不叫她出去,呜呜的哭着求她,也不知道一眨眼间他哪来的泪! “阿昭!哥知错了!哥哥真的错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你看看我身上的伤!” 他迅速将袖子和领口扯开,叫她看上面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唐昭昭跺脚,“哥,这不是小事!你怎么能这么坑我?!你让我在顾家如何自处?!” “阿昭!哥求你了,我再给你跪下!”说着他真的跪在了地上,都说男儿膝下有huáng金,他膝下不值钱似的,说跪就跪,一点不含糊。 唐昭昭站在门口跟他僵持着,心凉的很。 唐子墨抱着她的腿,哭的一把鼻子一把泪的,“爹要是知道我欠了顾依婓五千多两银子,非把我皮扒了不可!” “你借这么多钱都gān什么了?” “就、就喝喝花酒,去赌坊赌个钱!不知不觉的它就这么多了!顾依婓也真够大方的,我借他就给!要是你嫁了他,我就不用还了,可你嫁的不是他啊!”见唐昭昭脸色一变,他又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呜呜哭起来。 “那你打算怎么还他?” “我去哪儿弄那么多钱?!也只能还一点是一点!你手里头要有钱先挪借我点!” “我没有……” “没事,哥哥自己想办法!” 唐子墨又向她各种赌咒发誓。 从他房间离开后,唐昭昭心底一团糟,就像是有人掐着她的脖子,停留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 她虽然恼恨,可这件事她确实不能告诉爹,不然爹决不会轻易饶了他,今儿晚上府中上下别想睡个安生觉了!不说把他打死,也得打断他一条腿!躺着几个月下不来chuáng! 若此事闹大了传出去,他们唐家更是颜面无存,她也没脸见人了! 可这算什么事儿呢?! 她不想回顾家了,她对顾家生出一种莫名害怕的情绪,那些人都影影绰绰的,叫她看不清。 她更害怕见到顾依婓。 有女儿在跟前说说话,周氏起初很高兴,但一想到女儿往后的日子,周氏就恨不得把她塞到马车上叫她赶紧回去! 唐昭昭拖着不肯走,一直拖到第五日,顾府着人送来了一封信,是顾淮宁写的,信上写着八个字:思深念切,盼妻速归。 收到信以后,她在王姨娘的打趣下,红着脸迅速收拾好东西,不到半个时辰就坐上马车离开了。 回到顾家,府上仍是喜气洋洋的,上上下下为几日后顾老爷的大寿做着准备。 吉云轩也没什么变化,倒是有两个丫头笑嘻嘻的抱怨:“奶奶一走,咱们院子里清净了许多!都盼着奶奶赶紧回来呢!” 屋里,顾淮宁在chuáng上躺着,平静宁和,不知何时睡着了。 兰若想叫醒他,唐昭昭拦着没让叫。 唐昭昭把从娘家带回来的吃的分成几份,叫人给各院送去一些,叫人尝个鲜,而顾依婓的那一份儿,她思前想后,还是叫人拿了送去了,她不想被人挑刺。 等她去锦福堂问安回来,兰若又悄悄地对她道:“本以为奶奶当天去当天回,谁知道一走这么多天!爷这几日心里不大畅快,他嘴上不说,可奴婢知道,爷想你回来呢!” 唐昭昭看到桌上放着顾淮宁写的厚厚的一摞字帖,还有一幅未完成的字画,心中涌动着一股热流,暖意融融的。 把从娘家拿回来的东西都摆放齐当了,她也换上寝衣,动作轻轻的爬上chuáng,躺在顾淮宁身边。 等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顾淮宁才醒。 他醒来发现身边还躺了个人,掀开被角看去,唐昭昭睁开眼睛,慵倦的对上他的视线,唇角一弯抱住了他。 顾淮宁眸中闪着光亮,也笑起来,反手抱住了她。 “爷睡的好吗?”她问。 顾淮宁点点头。 她懒懒的爬起来,趴在他胸口上,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又问:“那爷有没有想我?” 顾淮宁轻轻的点头,眸子愈发水润明亮,手抚在她头上,抚了一会儿,往下压了一下,吻上了她的唇。 唐昭昭以为自己什么都不会,既羞涩又笨拙。 但她又想起那天母亲叫来教导她的段娘子说的,情到浓处,chuáng上的那些事,就是人的本能,没什么开窍不开窍的。 第12章 背叛 亲了一会儿,顾淮宁似乎被她的热情吓到了,他眼神儿朦胧带着一层水雾,充满了极大的渴求,可他怕自己没她想的那么好。 唐昭昭觉得自己像条蛇一样缠在他身上,浑身燥热难耐,又仿佛枯渴的花儿寻找水源,顾淮宁身上似乎比她还烫,双手从她脸上滑到她腰上。 他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她越是动来动去,他就越是难受,越是想要。 唐昭昭伸手去拽被子,宽大的被子一点一点将两个人遮盖住了,也盖住了浓烈的情,欲缠绵。 顾奉天过寿辰那天,顾府虽然没有大摆筵席、大宴宾客,但也热闹非凡,不时地收到外头各府送来的寿礼,各种名目、说辞的礼品,一堆堆,令人眼花缭乱。 府上的人也个个穿的体面gān净,喜笑颜开。 唐昭昭和顾淮宁到锦福堂的时候,人几乎到齐了,厅里坐满了顾府的人以及顾家的一些旁支小辈。 顾依婓也在了。 他侧着身子坐在那儿,神情散漫的靠在椅背上,没人和他说话,周围的的喜气也并未感染他半分,见了唐昭昭,也只是一瞥,便移开了视线。 少顷,顾奉天抱着襁褓中的孙儿和冯氏从里屋出来,笑着落了座,往下面看了一眼,又低头逗弄孩子。 冯氏接过丫鬟手中的佛珠给孩子戴好,笑着劝道:“老爷,这孩子身子弱,该抱回去喂药了。” 顾奉天虽然不舍的撒手,但为了孙儿好,也不得不把孩子递给旁边的奶娘,叫她抱回去。 众人面前都摆了一张长条花梨木桌,不大会儿丰盛的酒菜就已经上齐了,堂上饭香浓郁,令人食指大动。 唐昭昭早上起的晚,早饭吃的不多,看着满桌好菜,只等着动筷子了。 然而看了一圈,那个叫慧娘的大爷的外室却没有领着孩子过来给老爷祝寿。 冯氏很是不悦,认为那女人失礼又没有教养,派了两个人去叫她。 然而去的下人很快回来了,神色张皇的回禀道:“她屋里但凡贵重些的东西都不见了!衣物也没了,几个人在府里找了一圈,也没找见,像是卷款逃走了!” 厅里的人听了,均是大吃一惊。 崔红锦道:“老爷,太太!府上对他们母子俩什么样,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他们何必逃跑?!怕……那孩子并不是大爷的孩子,咱们被那女人给骗了吧!他们就是为钱来的!” 顾奉天猛地靠在了圈椅上,两手用力抓住扶手,青筋bào起,沟壑纵横的面容沉了沉,厉声道:“再去找!” “是!” 管家带着人匆忙退出去了。 厅上安静下来,一时没人敢开口说话。 不知为何,唐昭昭朝顾依婓看了一眼,他似乎感知到了一样,扭头向她抬了抬面前的酒杯。 唐昭昭立刻收回视线,心中紧张万分。 顾青柠站起来道:“府中白天各处都有人走动,门口又有人守着,她们怎么可能出去呢?” 崔红锦微微一笑,对她到:“正因为人多眼杂,大家你推我,我推你,各不管事当睁眼瞎,叫她们溜走了也是有的!再者……” 她转身看向冯氏,“慧娘不懂规矩,在太太面前出点小错难免的,可太太前日训了她一回,昨日又训斥了她一顿,叫她罚跪思过,甚至放话要将她赶出府去,慧娘心里怎么不害怕?她一定担心咱们把孩子留下,把她赶走,这样一想,连觉都睡不好了!就连夜带着孩子逃走了!” 话音一落,大家面面相觑,头冒冷气。 崔红锦在太太面前得脸是众所周知的事。有时候府上的下人犯了错,大家私下里会去求她,毕竟她说得上话。 可她现在竟然将这件事明晃晃的推到太太身上!话里话外说太太待慧娘和孩子严厉苛刻,他们才逃走的! 冯氏脸都绿了,怒视着她道:“胡说!府上有府上的规矩,若非她犯错,我又怎会罚她?!还是说那女人心中有鬼,实际上,那孩子并不是大爷的骨肉?!” 崔红锦似乎一点都不惧怕,对上冯氏的视线,回她:“太太难道忘了,那天在这里,您问慧娘问的有多仔细?您一遍遍的问,她一遍遍的答,您生怕那个孩子不是大爷的,老爷也在这儿,对当时的情形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她脸上带了嘲讽的笑,接着道:“太太哪是为了死去的大爷?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您都不想认那个孩子罢了!说不定就是太太找人将他们赶走了!”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唐昭昭和顾淮宁相视一眼。 顾依婓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仿佛坐在茶楼里听人说书,正听到兴起处。 冯氏气的身子发颤,手指着崔红锦,“你!你!你大胆!红锦!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竟污蔑我!” 崔红锦面带痛苦,内心仿佛进行着某种挣扎,终于,她站起身走到中间跪下来,对顾奉天道:“老爷!红锦自从认了您跟太太做爹娘,尽心竭力的想着报答,可太太她……红锦撑不下去了!红锦怕遭天谴!死后进十八层地狱!我宁愿我自己死了,也不愿去害人!” 顾奉天神色凌厉的看坐在旁边的冯氏一眼,怒喝崔红锦:“说说你都gān了些什么!” 冯氏望向崔红锦的视线中带着几分惊惧,身子僵直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崔红锦又看着冯氏,流着眼泪道:“大爷在世时,最后一次出门采买货品,前脚刚出了门,太太就跪在佛堂里,祈祷让大爷有去无回,客死他乡,谁知道、谁知道大爷竟然真的死在了外头!” 顾奉天两手紧紧地握成拳,浑身散发着天寒地冻的冷意,直勾勾的盯着冯氏。 顾淮宁剧烈的咳嗽一声,用绢子捂住了嘴,他抬起绢子看一眼,又迅速握在了手里。 唐昭昭见他不舒服,连忙为他拍背顺气,又端了温茶喂他喝。他喝了半杯,觉得好些了,才又难过的往大厅中间望去。 冯氏忽然发疯一般,站起身,抓起桌上的杯子朝崔红锦掷去,口中骂道:“贱婢!你血口喷人!” 顾奉天一把抓住了冯氏的手,猛地一拉,又将她带回到椅子上,冷声道:“住口!给我听下去!!” 冯氏脸色苍白的坐在那里,牙关紧咬,眼神儿发愣,然而人却不敢再动了。 崔红锦看向顾淮宁,更是泪如雨下,“二爷、二爷他身子不日不如一日,也是太太做的好事!” 所有人的视线又都落在了顾淮宁身上。 桌子下面,唐昭昭的手发着颤,握住了顾淮宁的手。 顾淮宁与她五指相扣,看她一眼,示意她别担心。 崔红锦道:“太太叫人每日往二爷的饭菜里下毒,由于放的少,根本查验不出来,长此以往伤及五脏六腑,二爷再康健的一个人身体也垮了……” 顾青柠忽然站起身截断她的话,冷声质问:“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崔红锦冷冷一笑,“证据多的是!叫在厨房做事的杨六他媳妇儿过来审问审问!问她下毒的次数能不能数的清!问问太太这些年背地里给了她多少好处!还有一个证据,二奶奶应当再清楚不过了!” 唐昭昭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二奶奶嫁到府上不久后,吉云轩的小厨房开了火,二奶奶张罗着给二爷做药膳,做了十来天,被太太想法子制止了!我说的没错吧?二奶奶!” 唐昭昭顿时手脚发凉,如坠冰窟,艰难地点了点头。 她立刻想起,嫁到顾家后,她跟顾淮宁吃的是一样的饭菜,那么她……怪不得!她总觉得胸口闷,不畅快,有时候心跳的很快,想必她的身体也已经出现了问题,只是时候还浅,不太明显。 她从没往这上面想! 就在这落针可闻的厅堂上,顾奉天忽然狠狠地甩了冯氏两巴掌,巴掌声清脆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冯氏微仰着头,右脸上明显的指印迅速的红肿起来,坐在那儿摇摇欲坠。 顾青柠冲上去扶住了她,顾元驹坐在位子上害怕的大哭起来。 “至于三爷!”崔红锦看了顾依婓一眼,接着道:“三爷在府中过的不如个下人,太太对他要多苛刻有多苛刻,这些就不用我多说了罢!” 顾淮宁又剧烈的咳嗽起来,面色苍白如纸,胸膛颤动着,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唐昭昭看见了他手中绢子上沾染的鲜血,触目惊心,惊恐的喊叫起来,身后的那些丫鬟婆子也乱做一团。 厅里哭声、怒声、喊声汇聚起来,每个人都不知所措的捏着一把汗,仿佛平静的湖水忽然被打破了,搅起了能吞噬一切的漩涡,将每个人都卷了进去。 这场寿宴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慧娘带着那个孩子不翼而飞,府里府外找遍了,也没找到他们。 而冯氏被顾奉天关进了顾府西边的静安堂里,不叫人给她送吃的,也不许她见任何人。 崔红锦也因先前做的一些错事被关进了柴房。 顾奉天丢了个孙子,又或许那孩子根本不是顾有方的,但若说他在此之前高兴的年轻了十岁,那么在此之后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黑灰的头发一夜间落了霜,面上皱纹也多了几条,老态龙钟。 大喜大悲过后,顾奉天病倒了。 顾淮宁也比之前病的更重了,躺在chuáng上不住的咳嗽,有时候咳的狠了就会咳出血来。 唐昭昭每天给他做药膳调养身子,恨不得把药膳食谱上的东西全都做出来给他吃,期望他能渐渐好转过来。 兰若十分自责,说她没照看好顾淮宁,从未察觉出二爷的饮食有问题。虽然没人怪罪她,但她不肯原谅自己,每日哭得眼睛红肿着。 冯氏被关后,府中事务便暂且由顾青柠打理。 而顾家外头经营的数不尽的铺子、庄子,虽然雇着人做事,但难免那些人背地里偷jian耍滑,顾奉天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三儿子,将顾依婓叫到chuáng前,嘱咐一遍,一些生意暂时由他接管。 就在府上乱的一塌糊涂,不可收拾的时候,大奶奶生下的那个孩子突然死了,与顾奉天的寿辰过去只隔了六七日。 那孩子生下来本就不足月,孱弱的很,小小的一只裹在襁褓中,哭起来声音猫儿似的不响亮,一落地就没离的了汤药。 第13章 一丘之貉 等人走远了,顾依婓不紧不慢的走到柴房前,双手抓住窗棱,瞧着里头的人。 “爷,你来看我了!”崔红锦瞬间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含羞带怯的看着一窗之隔的人。 顾依婓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摩挲着,面上没什么表情,“咱们俩之间的事,你都跟她说了?” “哪有!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正想问爷你呢!唐氏平日里看着乐呵呵的没什么心机,说不定背地里盯着我跟你呢!” 顾依婓嘴角扯出点笑意,反问:“她盯着我做什么?” “那谁知道!” “在放你出来之前,不许再和任何人说话!” “红锦知道了!” 唐昭昭一口气跑回了吉云轩,坐下来以后,气喘吁吁的,跑的身上出了汗。冬灵也累坏了,往桌子上一趴大口的喘气。 兰若疑惑的看着俩人,不明白出门散个步为什么散的急头急脸的。 “奶奶,爷醒了。”兰若道。 唐昭昭立刻坐起身,朝里屋走去。 顾淮宁披散着墨发靠在chuáng头,面容平静宁和,见她进来,脸上带了笑。 唐昭昭在chuáng边坐下来,也望着他笑。 两人相视片刻,唐昭昭道:“爷,等老爷身子好些了,咱们去城外庄子上住一阵子吧?”远离府上这些人和事,兴许他好的快些。 顾淮宁点了点头。 唐昭昭爬上chuáng,将头埋在他怀里拱了拱,又侧身伏在他心口上,被顾淮宁伸手轻轻抱住了。 两日后,冯氏死了。 她是在静安堂里悬梁自尽的。 之前她求女儿放她出去见顾奉天一面,顾青柠受不住她的哭求,心一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她从静安堂出来找顾奉天去了。 然而冯氏在顾奉天面前的一场痛心哭诉,非但没有挽回半点他的心,甚至还让顾奉天对她更加憎恨厌恶,重新下了命令,若她再敢走出静安堂半步,就把大小姐和四爷从府里赶出去。 冯氏大概想给自己保全最后一点颜面,含恨自我了结了。 得知冯氏自尽以后,顾奉天良久没有说话,眼睛直直的望着房内某一处。 睁眼闭眼间,面前不止有旧人的面孔,还有新人的身影,如今新人也变作了旧人,数不清多少年过去了。 他听着自己越来越重的喘息声,仿若到了风烛残年。 过了中秋节,顾奉天没熬住,也去世了。 顾府办了一场又一场的丧事,抬棺、出殡、安葬,顾府大门匾额上挂的白布就没揭下来过。 这些事情都由顾依婓担了起来,他里里外外的忙,但所有的事情都承办的有条不紊,几乎没出什么乱子,另不少人对他刮目相看。 人一个个没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哭的眼睛红肿着。 顾淮宁的身体刚有了点起色,悲痛之下,病情又加重了几分。 唐昭昭守在顾淮宁跟前,有时候坐着坐着就不由自主的走了神,她不明白,为何短短半年时间,顾家这棵大树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凋零枯朽,没了生气。 丧事过去半个月,唐昭昭想找顾依婓说一说她跟顾淮宁去城外庄子上住的事,毕竟顾依婓如今仿佛成了顾家的新主子。 不过不等她鼓起勇气去找他,顾依婓倒先到吉云轩找她和顾淮宁来了。 顾依婓说,他要分家产,自己单独分出去。 既然父母在世时,他们兄弟间的关系并不怎么和睦,如今父母俱亡,未来得及立遗嘱,兄弟分家各过各的也是理所应当。况且顾家财富堆积如山,分了家谁都能活下去。 这一提议,所有人都同意。 顾淮宁仍旧怀疑兄长的死与顾依婓有关,而唐昭昭更是想早点远离他,能不见就不见。 顾青柠自小跟哥哥们关系很好,除了顾依婓。 她性子耿直慡利,又带着点泼辣,丝毫看不上顾依婓这种整日不务正业的làngdàng子,虽然他现在一反常态的站出来为顾家做了不少事,但她还是觉得顾依婓这个人太过小人,心术不正。 顾青柠觉得顾家剩下的这些人里,把顾依婓踢出去正好。 顾依婓也把话说的很清楚,顾家家大业大,并不是一时三刻就分的了的,须得将各处商铺掌事聚一块把帐算一算,请来族中长辈,公道合理,商议着来,且他要求不多。 过了两日,顾依婓回来说人都到齐了,就在望月楼议事。到也不用多费心神,掌事们都将账务算的一清二楚了,所有的田产、房产、商铺都记录在册,拟定了个大概分法儿,顾淮宁露个面儿,听一听,同意便点头,不同意再重新分配。 顾淮宁坐轿出府前往望月楼的时候,顾青柠也跟了过去。 唐昭昭心里很是高兴,计划着去城外那个大庄子上住时,带上哪些东西。 而当顾淮宁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她还在执笔将要带的一样样写到纸上去,好让下人提前准备好。 那时冬灵也站在旁边仔细想,正说着话,府上一个家丁面无人色的跑了过来,惊惶的两腿打颤,哭喊着道:“二奶奶!二爷、二爷他去了!二爷人不行了!” 唐昭昭扭头看那家丁时,脸上还带着笑,没反应过来。 等听清他说了什么,她脑子一嗡,朝一旁倒去。 这些天她几乎哭尽了所有的眼泪,整个人昏昏沉沉不知黑天白夜,一醒就哭,胸口空了一块,心被人挖去了。 有时候她摸到剪刀,被婢女一拥而上夺了去,屋里很快没了尖锐锋利的东西,也没有绳子、瓷器、玉器等,婢女们看她看的很紧。 下人们在背地里议论纷纷,虽然没人当着她的面儿告诉她,但唐昭昭还是听到了。 他们说,顾淮宁死在了一个青楼女子的chuáng上,本就肾虚体弱,加上纵欲过度,心悸而死。 望月楼虽然也是贵人们消遣寻乐会面的场所,但里面的姑娘卖艺不卖身,以高雅出名,若是客人自己带了姑娘去,那就另说。其实也有人说,若客人出的价高,里面的姑娘对客人满意,对价格也满意,会接客的。 议事的地方是顾依婓选的。 顾青柠说上午和掌事们坐在包厢里谈事,到了中午,众人吃过饭各自回房休憩片刻,打算下午接着谈,谁知一觉醒来就得知二爷死了,当时二爷房里还有个女人。 外头也传的沸沸扬扬,说这顾家二爷虽然出门次数寥寥可数,但他君子端方的清名大家都有所耳闻,会写文章,能作画,字也好。可惜!可惜!这世上的男人哪有不偷吃的?!他们顾家二爷、三爷终究是一丘之貉! 兰若哭着跪在唐昭昭chuáng前,声音十分沙哑,语不成句。 “奶奶,我不信!我不信二爷他是那样的人!奶奶……”她手臂撑不住上半身的重量,差点趴在地上,“爷一定是、一定……是被顾依婓害死的!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想让爷死呢?” 唐昭昭坐着靠在chuáng头,两眼无神的望着地面。 好半天,她点点头,张口发出低微的声音:“是他,应当是他。” 这府上的人一个一个的没了,唯有顾依婓安然无事,慢慢的显山露水,接管了顾家家业,成为这府里的主人。 不是他还能有谁? 由于府里太忙,没工夫管之前那档子事儿,崔红锦至今仍被关在柴房里。她对冯氏的背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唐昭昭想,这肯定也跟顾依婓有关,他们背地里联了手。 那么,大爷遗腹子的死和顾依婓是否有关呢? 太太的死,老爷的死呢?! 唐昭昭好几天不吃不喝,冬灵跟着哭的死去活来的。 虽然她吃不下东西,但总觉得胃里塞的满满的,想往外吐。 冬灵好不容易哄着她喝了点清粥,又被她尽数吐了出来,甚至吐到胃里没东西的时候,还伏在chuáng头不停的呕。 冬灵见她这副毫无生气的样子,跑去请了大夫来。 屋里只有冬灵和兰若两个服侍着,其她人被冬灵赶出去了,怕她们乱说话,扰了清净。 隔着纱帐,大夫小心翼翼地诊脉。 片刻后,他起身恭贺道:“恭喜二奶奶,您已经有了身孕了。” 冬灵和兰若喜出望外,笑的时候眼里又泛着泪。 “二奶奶一定注意调理身子,如今府上事多,万不能思虑忧郁过盛。”大夫嘱咐几句,正准备到外间写方子,开些安胎补益的药,被唐昭昭叫住了。 她从纱帐里递出一个金镯子,对大夫道:“您收下吧,今日就当没来过,倘若有人看见,您就说我心情郁结,身子有些不舒服,千万不要提及我怀孕的事。” 那大夫发愣的时候,兰若先反应过来,连忙接走镯子塞到大夫手里,一边再三叮嘱他一边领着他朝外面走去。 等兰若送走大夫回来,见冬灵站在暖阁处暗自抹泪,唐昭昭平静的坐在chuáng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兰若再也忍不住,泪水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想嚎啕大哭一场,却又竭力控制着自己,怕被外面的人听见。 第14章 外室 爷若是还在,知道了这消息该有多高兴! 然而他永远不能知道了! “这样瞒着也不是办法,时间一长,肚子就显出来了。”唐昭昭对两人道。 顾依婓知道了或许不会放过这个孩子。 冬灵走过去,伸手抱住她,哽咽道:“奶奶,咱们回唐家吧,二爷没了,咱们别待在这儿了!我害怕!” 兰若双手紧紧地握着,恍惚着道:“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四爷了?” 冬灵立刻没了哭音,只剩恐惧。 唐昭昭站起身,脚步虚浮的往中间走,冬灵连忙跟过去扶着,让她在桌前坐下,又倒了一杯茶喂她喝。 沉静片刻,唐昭昭对两人道:“现在还早,等什么时候显怀了,我回唐家住吧!咱们也不要胡思乱想。” 兰若抽了抽鼻子,转身跑出去了。 等府上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或许是表面上的平静,此时的顾依婓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 本来府上的事是顾青柠暂管,顾依婓主外,但下人们都颇有眼色,争先恐后的巴结着顾依婓,大小事情都跑去问他。 当他们发现这个平日里不务正业的三爷与他们想象中不一样,甚至处理起事来jīng明qiánggān不好糊弄的时候,一个个更是夹紧了尾巴做人。 没过几天,顾青柠带着顾元驹来吉云轩里向唐昭昭辞行。 允州那边有顾家几个铺子,一处宅院,城外还有一块荒地,顾青柠打算带着顾元驹去那边住,以后或许就不回来了。 虽然那里远比不上家中富贵,甚至对他们这对儿享惯了荣华的姐弟俩来说可以称得上是苦日子。 但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顾青柠大概怕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出什么事吧!她也算是聪明。 临行前,顾青柠又对唐昭昭道,假如她在这边过不下去,可以去允州那边找她们,不过顾依婓应该不会为难女人,叫她不必担心。 道了别,看着他们坐上马车离去,唐昭昭和冬灵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转身走进顾家大门,除了她,并没有别人出来送行。 他们要去允州的事情,唐昭昭相信顾青柠一定和顾依婓说了,征得了他的同意。 但他连送都懒得送,做个样子都不愿意,可见他对顾青柠和顾元驹怀着怎样的感情。 唐昭昭沿着长廊慢悠悠往后院走。 她自欺欺人的不肯往深了去想,想将这一切当做是一场梦。 梦醒了,想见的人就都见到了。 “兰若呢?”走着走着,她问冬灵。 冬灵茫然的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她这几天总是恍恍惚惚的,做什么事都打不起jīng神。” 唐昭昭朝廊外看一眼,轻声道:“她自小跟在爷身边,感情深,又忠心,我不好受,她恐怕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冬灵‘嗯’了一声,忍住了想哭的冲动。 等快要走到吉云轩的时候,顾府的管家带着下人过来找她,说是三爷有事请她过去。 “三爷找我什么事?”唐昭昭问他。 管家客气的道:“二奶奶去了就知道了。” 到了前厅,她看到兰若手脚被绑着跪在那儿,厅上正中间坐着顾依婓,手中擎着杯子,低头啜茶。 见她来了,他将茶杯放了下来。 “三弟!这丫头犯了什么事了?”唐昭昭心里头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冷静。 “她想杀我。”顾依婓启唇吐出几个字,目光紧盯着她的脸,又将她打量一遍,缓缓站起身走了下来。 唐昭昭吃了一惊,又立刻看向兰若。 从她进来,兰若一眼也没看她,此时恨恨的对顾依婓道:“我说过了!我只为了死去的二爷!二奶奶对此事毫不知情!要杀要剐随你便!” 顾依婓冷冷一笑,停在唐昭昭面前,对她道:“这丫头实在嘴硬,不过,二嫂确实不知情吗?” 唐昭昭手指一点一点的蜷缩成拳,掐进肉里,摇头,“我不知情。” “那就好!二嫂想让我怎么处置她呢?”他背着手走了两步,但也是围着她打转。 唐昭昭对上他的目光,乞求道:“能不能……能不能从轻处罚?是我没管教好她……” 不等她说完,顾依婓就道:“她是二哥生前跟前的丫头,二嫂怕是管教不了!” 他离近了,低声对她说了句‘今晚我去找你’,接着又往前走,提高了声音道:“先将她关起来吧!待日后处置!” 唐昭昭感觉周围安静的可怕,不管兰若怎么揭露痛斥顾依婓的狠毒手段,如何被人带下去的,声音都传不到她耳朵里。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吉云轩的。 九月份的凉风chuī的人浑身发冷。 她突然很想很想顾淮宁,哪怕再见他一眼呢。 天黑以后,屋里点了灯,窗外的花枝影影绰绰的,风从外面chuī进来,珠帘晃动,叮铃叮铃作响。 唐昭昭安静的倚靠在chuáng边,怀中抱着顾淮宁穿过的一件旧袍。 冬灵站在门口,紧抿着唇看着她。 “出去吧!记住我说的话!”唐昭昭道。 冬灵无声的流泪,站在那儿不肯走。 唐昭昭抬头看向她,“出去!” 冬灵默默地关上门出去了。 唐昭昭起身将那件袍子叠起来,放到箱子里,走回chuáng边,弯腰从枕头下拿出一把短刃,拔出刀鞘,刀刃锋利闪光,她又迅速合上,重新埋在枕头下面。 她深呼吸一口气,咬了咬唇,仍在chuáng边坐下。 顾依婓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手中拿着绣绷正坐在桌前配线,几乎犯了困。 虽然她晚饭后不动声色的和这边几个值夜的婆子打了招呼,天凉了,府上没什么事,叫她们上夜的人不必过来太早,又叫冬灵送去一坛酒给她们喝,暖暖身子。但她相信顾依婓也自有法子进来。 顾依婓站在门口,看着坐在灯前的她,神情似乎有些恍惚。 他轻轻关上了房门,走过来,看一眼桌上的东西,视线又落在她身上。 唐昭昭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与他对视。 “你绣的什么?”他声音温和的问道。 唐昭昭将绣绷递给他看,“是桃柳chūn风,闲来无事绣个帕子。” 顾依婓接在手中看了看,道:“很不错。” 他将绣绷放在桌上,转身将整个房间扫视一眼,朝她伸出手。 唐昭昭迟疑着,将手搁在了他手上,由他牵着走到了拔步chuáng前。到了chuáng边,她又猛地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顾依婓转身坐下了,神色平和的看着她,又伸出手来拉着她的胳膊,拽着她叫她坐在了自己旁边。 唐昭昭低着头,看着屋里平整的地面,左手悄悄地往枕头下面摸去。 “阿昭。”他道,“你为什么不肯理我?” 他突然开口说话,唐昭昭吓得将拿刀的手缩了回来。 “其实我也没想怎样,你我之间是该避嫌,可你每次见了我都陌生的很。” “都已经过去了。”她模棱两可的说道。 顾依婓不说话了,似乎也瞧着地面发呆。 她又把手往枕头下面摸去。 然而顾依婓忽然仰面躺了下去,他这么一躺,让她如芒在背,她的任何动作似乎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唐昭昭只得将两手jiāo握着放在腿上。 虽然紧张,脑子里却很清醒,她不管顾依婓究竟想gān什么,但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静默片刻,他坐起身,两手垂放在身体两边,手指捻着光滑的绸面,低头觑着她的脸色,道:“我跟崔红锦,全是她一厢情愿,我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唐昭昭对上他的目光,微微点头。 他伸手抚摸着她柔滑的头发,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只不过很快就离开了,将她抱在怀里道:“顾家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了!” 唐昭昭蹙了蹙眉,‘我们’这两个字,让她迷惑。 “难道就只能这么偷偷摸摸的么?”她伏在他肩上面无表情的问。 “我会想到办法的,不会一直这么下去。”顾依婓道。 唐昭昭盯着帐子,心里忽然跳出一个想法:把孩子生下来再杀了顾依婓!躲不是办法,接近他才又有机会! 她眉头青筋跳动两下,伸手抱住了他。 “三爷,你把兰若放了吧……” “我不会罚她太过。”顾依婓托着她的背,将她缓缓放在chuáng上,又伸手解开她的衣带。 虽然这时节已是秋天了,夜里有些凉,chuáng帐里jiāo缠的躯体却是滚烫的,像被火炙烤着。小,腹紧紧地贴在一起,身上出的汗有些黏腻。 他动作实在温柔的很,像是怕将她揉碎了,密不可分的一点一点深入彼此。 “顾淮宁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他问。 “什么叫出格的事?” “就像咱们现在这样。” “没有。” …… 半个月后,顾依婓安排好了一切,顾府新寡的二奶奶也‘死’了。 据说她对亡夫思念深重,痛不欲生,便在半夜里放了一场大火,追随亡夫而去。 实际上,她诈死后,被顾依婓安置住进了城中一处偏僻清幽的宅院里。 唐昭昭觉得,她似乎成了他养在外面的的外室。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她只是想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刚开始,她对顾依婓百依百顺,笑脸相迎,努力的讨他开心,撑的很艰难,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疯了。 顾依婓似乎看穿了她的内心,对她道:“阿昭,你不必故意迎合我。” 于是她彻底不在他面前伪装了。 见她态度迅速冷淡下去,顾依婓又十分生气,要么出言讽刺要么以同样的态度对她。发现她并不很在乎他怎样对她,顾依婓更加气愤,便想方设法的折磨她。 他在她面前提的最多的就是顾淮宁的名字,而且这一方法行之有效。 比如说,他过来看她,她躲在chuáng上睡觉,他问她是不是被顾淮宁附了身。 比如说,夜里两人欢好缱绻的时候,他故意问她顾淮宁能不能叫她快活。 再比如说,她不想跟他说话,他就说:是啊,跟哑巴在一起久了自然话也少了! 每次他说完,她都会难过的哭很久,他又不得不哄她,自己也心情郁结。实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于是这个名字他再也不提了! 第15章 长安 随着天气变冷,有好太阳的日子屈指可数。 每次出太阳,唐昭昭便叫人把贵妃榻搬到院子里,她躺在上面睡觉。 顾依婓今日从顾宅吃过中饭来的,走进院子见她侧身躺在那儿午睡,身上盖着个薄毯,他走到她面前,她正好翻了个身醒过来。 他提起衣袍在她边上坐下来,俯身亲吻她,直到她满脸红晕喘息不过来的时候,用手把他推开了。 大概刚睡醒的缘故,她两眼水汪汪的,胸口快速起伏着,望着他什么也没说。 “你上午做了什么?”他问她。 唐昭昭想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对他道:“睡觉。” “为什么总是睡觉?不如我明天带你出去吧!”顾依婓道。 “万一被人看到了呢?我是见不得光的!”她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向花圃一角,眼神儿定定的。 “你总这么闷着会闷出病来的,以前的你……”他停下来不说了。 唐昭昭坐起来,掀开身上的薄毯笑着对他道:“我还描了几幅绣样,我拿给你看看!”说着她快步朝房间里走去。 进了屋,她立刻走向写字的方桌,桌上本来放着一沓子她写了一上午的字,可是现在全没了! 不知道哪个做事的婢女将窗子打开了,风chuī进来,将写满了字的纸张chuī的散落了一地。 她立刻弯腰去捡,桌下、chuáng边、窗沿上到处都是,她两手发颤,有些够不着的地方,她只得跪下来伸手去抓,然而她捡着捡着余光中瞥到了顾依婓松色衣摆,就停在她跟前微微摆动着。 她动作停住了,缓缓抬起头看他,顾依婓手中捏着一张写了字的纸张,愤怒又yīn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这才是你上午的时候做的事?”他手中一松,那张纸就飘飘落到了她的面前。 每张纸上都写满了顾淮宁的名字,写的密密匝匝没有缝隙。 她不说话,顾依婓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刚站稳,他便及其用力的给了她一巴掌。 她身体支撑不住,朝左边倒去,很重的两声响,摔在地上后,头撞到了大立柜上。她痛的尖叫一声,又捂住肚子将身体蜷缩起来。 唐昭昭的一只眼睛里流进了温热的东西,手一摸,是一把血,嫣红刺眼,地上也有。 顾依婓眼睛通红着,仿佛也有血水流了进去。 大夫很快来了,诊断出她已经有了身孕,但又说她身子虚弱,情绪不稳,极有可能会落胎。 虽然宅院不大,下人也没几个,但每个人都慌乱的忙着。 顾依婓让人做了几样清淡可口的饭菜,又叫人熬了安胎药。 他坐在chuáng边看着她,手指微微发抖,柔声道:“阿昭,你看看这几样东西喜不喜欢吃?” 唐昭昭睁着眼睛,出神的望着某一处,仿佛没听见他说话一般。 顾依婓将她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手轻轻托着她后脑勺,生怕碰到她眼角包扎着的伤口,“来,先把药喝了!”他又示意婢女上前喂药。 等喝了药,喂她吃了点东西,她也都安静的吃了。 顾依婓提着的心慢慢放下了。 “你为什么要害死他们?”她忽然问他。 顾依婓目光骤然冷了下来,与她对视着,好半天,他压下所有恨意,道:“上天从不肯眷顾我!他们不死,我就活不成!” 她睫毛颤动几下,闭上了眼睛。 顾依婓抚摸着她的脸,劝她说一切都过去了,叫她不要再想着以前。 这次他一连在这儿住了好几天才离开。 自从得知她怀孕后,顾依婓来的频繁了些,每次来都带着新奇的玩意儿,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逗她开心。 然而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日比一日的明显的消瘦下去了。 以前她珠圆玉润的略显丰腴,面若桃花,身上总带着一股喜气,让人瞧着开心。现在的她身上多了几分西子的病弱清愁,与之前相比又出落许多。 但她额头上的伤好了以后,留下了一条难看的伤疤。 顾依婓不以为意,不过唐昭昭每次见他时,都会在伤疤上贴了花钿,遮掩起来。 有一次顾依婓端详着她的脸,对她道:“阿昭,你好像变了个人。” 她回道:“人都会变的。” 从得知她怀孕开始,顾依婓似乎反过来有意的讨好她。不管她是冷漠以对还是使性子,他都不会发火,甚至对她百依百顺,愈发温柔体贴。 有一天唐昭昭问他:“他们的死,是不是都跟你有关?” “所为的顾有方的外室,是假的,儿子也是假的,是我安排的!还有什么比乍然欢喜又突然失去更令人痛苦呢?”他笑道,“不过大嫂生下的那个孩子,他的死与我无关!我是做了不少事!不过也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推!” 他手中托着茶盏,神情冷峻,似乎在回忆那些事,虽然也没过去多久。 “顾有方的死,也是我,是我买通了他身边的小厮,在他出远门时将他杀了,正好那小厮在外地方便逃跑,不过太太诅咒他是真的。” “老爷和太太的死跟我没直接关系,我只不过借崔红锦的口揭露太太所作所为罢了!他们都是要脸的,老爷让人给太太送狗食,你觉得她会受得住吗?至于老爷,我不过在他病重时说了点难听的话。” “什么难听的?” 他望着她笑了笑,并未说话。 “那么,顾淮宁的死?”她看着他。 他敛了笑意,将茶盏放下,答非所问的道:“何必再提这些事情?” 任何关于顾淮宁的事情,他都避而不谈。 “你当初哪来的钱借给我哥哥?” “你哥哥经常去的青楼和赌坊都是我开的!像我这种没爹没娘遭人厌弃的孩子,不早早的为自己做打算,难道等着将来被他们扫地出门吗?” 唐昭昭觉得自己似乎从没看清过他,顾淮宁心机颇深,隐藏的也深。 “至于开青楼和赌馆的钱,一部分是我积攒的,一部分是我几次偷拿府上的东西出去当掉了!”他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反正府上丢几样东西,查上一阵子,就过去了!即便查到我头上又怎样!大不了打死我或是将我赶出去!” 他走到她面前坐下来,将头贴在她肚子上听了听,笑着道:“将来咱们的孩子可不能偷东西!” 唐昭昭肚子里的孩子是在次年五月份生下来的,是个男孩儿,取名顾长安。 生下来的时候,顾依婓怕月份儿小,以致于和大奶奶那个孩子一样短命,担心的很,不过好在孩子看着健健康康的,没什么事。 取名顾长安,也是希望他能活的长久,平平安安。 这边孩子一生下来,顾依婓就将顾家大宅里的奴仆几乎换了一半。 其实不管是顾家还是外面,很多人都知道他有个外室,不然也不会总往外跑,有时候在外面一住好几天,还会吩咐下人买一些女人的东西。 但大家想不明白的是,三爷为什么不把外头的女人接到家里,反正如今的顾府也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等唐昭昭坐完月子,顾依婓忽然告诉她,要把她和孩子接回顾家。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正背对着顾依婓,坐在窗前梳妆。 “不,我不回去!”她断然拒绝。 “我不能让你跟孩子一直住在外面,家里生意忙,也不能总两头跑。”顾依婓走到她身后,双手扶在她肩上,望着铜镜中的人,“再说,府上我已经安排妥当了,遣散了许多老人,没人胆敢乱说。” 她仍旧摇头,“不!我已经做错了事,你还想拉我出去示众!” 顾依婓弯下腰,手扶在她的脸侧,与她一同看着镜中人,“阿昭,你跟从前比起来样子变了很多,你自己看,如今你瘦成什么样了!你看看你的眉眼,以前你总爱笑,现在你不怎么笑了,冷冰冰的,即便冬灵见了你,怕也认不出来!等你回去,我还叫她在你身边伺候。” 他摸着她脸上画的几朵红艳桃花,从额头一直延伸到眉心,掩饰着那条淡紫色的疤痕,妆容一丝不苟的jīng致,妩媚纤弱,身姿曼妙。 若说从前的她是一汪清泉,现在的她就像是一朵开的如火如荼的杜鹃花儿。 有时候他看着看着也会晃神,但不管是以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他都喜欢。 顾依婓又提醒她:“以前的二奶奶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所有人都知道,即便你跟她相像又如何?这世上长得像的人有很多。还有,你执意要住在这边,我不拦着你,但孩子我得带回顾家。” 他知道她一定舍不得孩子离开她身边,所以也必然会跟着他回去。 几天后,大家惊闻顾家三爷从外面带回去一个女人,甚至还有个孩子。 又有人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顾奉天在世的时候,瞧不上那女人身世,不同意她进门,顾依婓一直瞒着家里偷偷将她养在外面。直到现在生下了孩子,顾三爷才将人带回去扶正。 外面传的沸沸扬扬,对于这样的事,每个人都很感兴趣,尤其是在顾家接二连三的出了各种事以后。 第16章 招惹 回到顾府后,后院很多地方都变了样,有的房舍拆了,有的地方重新建了几间屋子,有的花圃砍了个gān净,有的又新种了几株花儿。 指派到唐昭昭跟前服侍的婢女,除了冬灵她一个都不认识。 等屋里没别人的时候,冬灵看着她哭了个够,哭完了,又和她说起府上新近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我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连累你,才不叫你跟着。”唐昭昭拉着她的手说道。 冬灵听了,泪水又汩汩的流。 唐昭昭和顾依婓在顾府新建的明珠堂里住着。 前几日她几乎不见人,也不在府上走,倒不是怕谁认出了她,她只怕自己触景生情。 她知道,即便她和‘死去的’二奶奶很像,但谁敢把她往死人身上想?就算想了,又有谁敢明面上说出来?光是有这个念头,怕是自己先吓到了! 况且,她瞧着自己,也跟从前不一样了,尤其胸口的那颗心,坚硬的很。 早上她和顾依婓坐屋里用饭,府上几个管事的过来禀事,其中就有崔红锦。 去年的事尘埃落定后,顾依婓并没有把她移送官府,自然也没有按照承诺娶她,只将她留在府中专管园子,美名其曰:将功补过。 唐昭昭知道她们进屋后一定会找机会瞧她,兴许她们借着事儿来就是想看看她长什么样,毕竟她现在是顾府的女主人。 所以她也大大方方的抬起头看着她们,视线在每个人身上停留一会儿。 崔红锦在看到她的脸后的一瞬间吓到了,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掉出来,她身子发着抖,忘记了行礼,也没像另外两人那样对唐昭昭说几句恭维赞美的话。 唐昭昭平静的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来,听顾依婓问她们话。 不过是府上哪一处添了什么东西,多了哪些花销,要办什么事,琐琐碎碎的。 “以后这些事都算仔细了来回奶奶!”顾依婓对她们道。 “是。”管事的恭敬的应声。 崔红锦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唐昭昭看,顾依婓也看出来了,不过没有搭理。 奶娘抱着长安从外头进来,笑着道:“小少爷这会儿乖的很,吃了奶以后不哭不闹的!” 顾依婓将孩子从奶娘怀里接过来,放在腿上,手指在他肉嘟嘟的脸上轻轻划了划,又抱近了叫唐昭昭看。 唐昭昭便也放下手中筷子逗长安玩儿。 崔红锦面色惨白着,站立不稳,浑身一阵儿一阵儿的发憷,活像大白天见了鬼,说不定就是鬼…… 管事的回完话都出去了,崔红锦也下去了。 唐昭昭脸上没了笑意,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顾依婓怀中抱着孩子,爱不释手,又叫唐昭昭看,“手上力气大了!”他食指被白白嫩嫩的小手紧攥着。 “是大了,哥儿抓什么都抓的牢!”奶娘笑着接道。 顾依婓扭头见唐昭昭神色清清冷冷,也不往孩子身上看,只顾吃自己的,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火。 他将孩子递给奶娘,嘲弄道:“都说孩子是娘的心头肉,你却跟别人不一样!你跟他有仇?” 唐昭昭看顾依婓一眼,吩咐奶娘:“把长安抱下去吧,别耽误爷吃饭!” 奶娘抱着孩子正准备出去,顾依婓又忽然叫她站住了,怒声道:“把孩子摔了吧!养他做什么!” 唐昭昭身上寒毛直竖,震惊的望着他,差点打翻了面前的瓷碗,紧张的喊了声‘爷’,奶娘见这阵势更是吓到不行。 看到她脸上的惊惧之色,顾依婓摆手让奶娘出去了,若无其事的道:“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不然我当真以为你不在意!” 默了默,他忽然想到什么,对她道:“留崔红锦在府里,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怕她出去乱说,你在吃醋?” 唐昭昭面上带了笑,默不作声的为他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 顾依婓笑起来,安慰她道:“你大可不必吃醋!我自始至终都没瞧上她!就算她在府里,也没见过我几回。” “她为爷做了那么多事,不惜跟太太反目,不知是否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是这个下场?” 顾依婓冷笑:“她活该!” 吃完饭,顾依婓出门办事了,唐昭昭抱着长安在屋里走了两圈,把他哄睡了,又嘱咐奶娘千万看紧孩子,别让府上其他人接近他。 她没叫下人跟着,一个人去了园子里。 沿着清凉池慢悠悠走了一圈,方一转身,唐昭昭便看到了她想要找的人。 崔红锦如今成了下人,穿的不比往日光鲜,大约心底长久的积怨,面容凶冷,没什么神采,即便是笑,也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她一步步走到唐昭昭面前,目光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瞧,根本没把自己当个下人。 “我知道是你,二奶奶!”崔红锦像是拿捏住了蛇的七寸,眼底既兴奋又隐藏恶毒,还有难以察觉的害怕。 “妄想一步登天,却摔到了地上,我实在想不出这滋味儿如何。”唐昭昭对她道。 这几句话像是深深地刺痛了她,崔红锦所有的情绪最终被恶毒占了上风,她朝周围看去,想让别人都听到,听到从唐昭昭口里说出的话,然而附近却没什么人! “你这是承认了?!承认你就是她?!”她激动的很。 唐昭昭瞥了她一眼,声音依旧不高不低,笑着道:“我承认什么了?” 崔红锦浑身血液上涌,嘴唇发颤。 唐昭昭对她又是一笑,一边慢慢朝前走一边道:“爷说你当初引诱他,全都是你一厢情愿,他根本没喜欢过你!是你纠缠不休,仗着在太太身边做事,背地里威胁他……” “不、不是的!”崔红锦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手捂在胸口对她大喊,“我没有引诱他!是他想方设法的讨好我!” 唐昭昭走进亭子里坐下来,平静的看着她,摇摇头,“我不相信。” 崔红锦似乎被她这样轻飘飘的态度给激怒了,又像是被人溺在水里,任由她怎么呼喊挣扎都无济于事,真相被掩埋,而她无处可伸冤! 她不停的摇头,忽然卑微的如蝼蚁般,乞求唐昭昭相信自己,“他那样的处境!老爷太太不把他放心上,恐怕将来家产也没他一分!你想想!我又怎会主动招惹他?!” “起初我也是瞧不起他的……可自打你进门后,他找我的次数多了,不知道是不是拿在外面哄女人的法子哄我!一次两次的,在我面前说了不少甜言蜜语,我就信了他了!他说等他接管了顾家就娶我!我就是这儿的女主人!我那时真傻!被他哄的团团转!顾依婓说什么我都信……” 崔红锦靠在亭柱上,眼前的一切被泪水蒙住了,她长长的呼气,吸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片刻后,她终于恢复了平静,咬着唇自嘲的笑。 “要是我,我怕是不甘心。”唐昭昭道。 崔红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冷笑道:“不甘心又能如何?!我若不屈服难道等着他把我送官?!把我关进大牢,他在衙门里上下打点些银子,我哪还有命在?!官府是有钱人家的官府!没钱没势就是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倒不如我自己识趣些,能活命,有个栖身之所,已是万幸了!” 唐昭昭站起身,在亭子里走了两步,周围无人,又问她:“你就没想过报复?” 崔红锦收了泪,戒备的盯着她看。 “你沦落到这步田地,这么恨他,就没想过要他的命?”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唐昭昭微微一笑,走到她面前,道:“我想过。” 崔红锦对上她的目光,身体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你以前在太太身边,对太太叫人往二爷饭菜里下毒一事,应当再清楚不过了,那么毒药从哪儿来的,应该也知道吧?想办法给我弄来些!” 崔红锦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府上许多地方唐昭昭都不认识了,要借助附近的亭子或是花树才能辨认出以前有过什么,看来顾依婓没少叫人整改。 顾奉天和冯氏以前住的锦福堂不在了,吉云轩,也没了。 和崔红锦分开后,她走上西角楼,站在上面朝东角楼上看了一会儿,又走下来。 走不多远,唐昭昭发现不远处的花圃后站着一个人。 等她到了跟前,兰若也没走开,只站那儿看着她。 对视两眼,她正准备继续朝前走,兰若低声问道:“奶奶,难不成你忘了二爷了吗?” 唐昭昭停下步子,反问她:“你在府上过的还好吧?” 看情形应当是不怎么好,穿的是最下等的,手指粗大,长满了茧子。 兰若不答,又道:“奶奶没嫁过来之前,二爷怕就已经把奶奶记在心上了!从楼外楼回来那天他还画了一幅你的画像!顾家家大业大,二爷不是娶不上家世显赫的!可他选了你!”她红着眼,神情不知是悔还是恨,“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什么也做不了!早知道就该跟着二爷去的!不用看你们男盗女娼污了眼!” 第17章 完结 唐昭昭眸中没有一丝波澜,见她不说了,便道:“其实我觉得你离开顾家会好过些。” 兰若眼睛含泪不无讽刺的道:“是啊人都死了,哪个人不看着脚底下,奶奶就跟他恩恩爱爱百年去吧,二爷的心意错付了……” 随着唐昭昭越走越远,也就没有听清她接下来的话。 次日,兰若投池自尽了。 府上死了个下等丫鬟,管家将这事儿报到她跟前来,唐昭昭听到的时候愣了一下,吩咐叫人买副薄棺安葬了她。 晚上,在顾依婓回府之前,她亲手煮了汤,做了几样菜。 不过在顾依婓回到明珠堂,抬脚进入院子里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崔红锦。 顾依婓望着唐昭昭脸上没什么表情,进屋后,他叫服侍的人都下去了,看一眼满桌的菜,提袍缓缓坐下来,径直问她:“阿昭,你在饭菜里下了毒?” 崔红锦脸上带了几分得意。 唐昭昭神色及其坦然,不见一点惊慌,笑着走到顾依婓面前,提起酒壶将他面前的杯子倒满酒,又走到另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 坐下来,她从袖中掏出一个青色瓶子,放到桌上,对顾依婓道:“呐!这是崔姑娘给我的毒药,她想叫我给爷下毒!” 顾依婓面上似笑非笑,“那你下了吗?” “毒死了爷,我跟长安以后可怎么办啊?”唐昭昭可笑的道,“今日见了她,我就试探着问了她几句,恨不恨爷,是不是想要爷的命?崔姑娘果然对爷你恨意滔天啊!连毒药都随时可以拿出来!本来她留在府里我就不大放心,想叫爷赶她出去,但我怕爷旧情难忘,不舍得,如今有了证据!”她将拿毒药瓶子举了举,“爷还不舍得么?” 崔红锦早就吓得面如土色,惊惶的跪在了顾依婓面前,扯着他的衣摆道:“三爷!不是她说的这样!红锦绝对没有害您的心思!不然我也不会给了奶奶毒药后又立刻告知您此事!红锦想着捉贼捉赃,口说无凭,只有证据摆在奶奶面前,她才没办法否认!所以!所以才……” 唐昭昭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看着她,幽幽叹气:“以前崔妹妹就聪明会说话,在太太面前得脸,我以为这回我学聪明了,叫爷知道你不安分也好赶你走,谁知道你倒是给我设了个圈套!” 说着,她将自己和顾依婓面前的汤碗调换了位置,端起来喝了几口,又拿起筷子将桌上每样菜都吃了一口。 顾依婓面色缓和起来,起身走到她身边,弯腰在她耳边道:“你别气,我赶她走就是了!哪有什么旧情难忘?说的这样酸溜溜的!一个丫鬟罢了!” 唐昭昭沉着脸,蹙着眉头,抬头与他道:“她还跟我说,当初是爷招惹的她呢!什么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这一桌子好酒好菜,你们俩吃吧!叙一叙旧情!” 说完她站起身快步朝房门口走去。 一直走到明珠堂外面,听到身后没人跟来,她紧张的呼出一口气,张开两手,将手心里的汗擦去。 那毒药她差点就用了。 她不明白崔红锦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她要是个顶顶聪明的人就好了。 不过没等她走多远,顾依婓就追出来了,还把长安也抱了过来,笑着对她道:“阿昭,方才长安哭着找你!” 她冷哼,将脸转向另一边,“他又不会说话!兴许是叫爷给他找个后娘呢!” 顾依婓忍着笑,一手托着襁褓,一手拽她衣袖,唐昭昭看不下去,连忙将孩子接了过去,怪罪道:“爷!教了你几次了,孩子不是这样抱的!” 她抱着长安走到园中石桌前坐下。 顾依婓也跟着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襁褓,低声道:“安儿睡着了的,经不起咱们俩这样折腾他!”顿了顿,又道:“我已经叫人把崔红锦关起来了,明儿拉出去发卖掉!卖的远远的!” “爷不要舍不得就好!”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你醋劲儿这样大!不想看见她跟我说就行了,何必跑去问她这么多!又给她算计上!” “我不问她,怎么知道爷以前那么喜欢人家,甜言蜜语一箩筐,专门骗人家姑娘!想必爷怎么骗她的,就是怎么骗我的!” 顾依婓认真起来,“阿昭,你跟她不一样。我对她不过权宜之计!好了,咱们回去吧,再不回去饭菜都要凉了,出来时我特意尝了一口你煮的乌jī汤,可口的很!手这样巧,以后可得天天做给我喝!” 他将长安接了过去,抱得稳稳地,分明就是会抱孩子的样子。 回去后,吃了她做的饭菜,顾依婓又夸赞了几句。 第二日是七夕节,顾依婓早早地出门巡视过几家铺子后,不到中午就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唐昭昭仍在chuáng上躺着睡觉,婢女说:奶奶觉得睡不够,早饭也没吃,不叫人进去叫她。 chuáng上铺着竹席,摸着凉丝丝的,四周帘子挂起。看到她,他就觉得从外头带出来的署气消了一半。 早上他起的时候,她睡的昏昏沉沉不想醒过来似的,他临走前说了句‘今日是七夕节’,她闭着眼睛回答他‘是啊,今日是牛郎织女在天上团聚的日子!’。 顾依婓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见她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爷,你回来了?”她问。 “嗯。”顾依婓将她抱在怀里,又去亲她。她困意很浓,不大高兴,伸手推了推,见推不开,便不动了,又闭上了眼睛,由着他解开了寝衣衣带将手探进去揉,弄。 一会儿功夫两人都气喘吁吁的,觉着身下躺的竹席也热了起来,他慢慢顶着,见她仍闭着眼不肯看他,便快了些,“阿昭,你饿不饿?等会儿叫厨房送来几盘点心,你不是最爱吃玫瑰糕吗?” 唐昭昭摇了摇头。 “兴许天太热,叫人没胃口,也不能总这么躺着。”他抬起她一条腿挺下去。 睡到中午的时候,唐昭昭下了chuáng,从衣架上取了衣裳穿上,顾依婓从帐子里伸出手抓着她的裙子,对她道:“阿昭,你去看看长安,叫奶娘仔细着点,别捂出痱子来。” “我知道了,爷睡吧。” 顾依婓将手松开了。 唐昭昭出去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端了一碗避暑汤。 她将房门从里面关上,又端起桌上的避暑汤走到chuáng边,唤了他几声,“爷,喝了再睡吧,是凉的,喝了睡的踏实些。” 顾依婓用手撑起上半身,接过去喝了半碗,又含了一口望着她笑,唐昭昭弯下腰,将唇覆在他唇上,他把汤渡到了她口中,连着几次,他才将剩下的汤一饮而尽。 唐昭昭接过空碗,转过身一步一步的朝桌子走。 将碗放下以后,她听到顾依婓在chuáng上喊了声‘阿昭’,声音有些不安定。 她平静的转身,走回到chuáng边,看到顾依婓跪在chuáng上,一手捂着胸口,皱着眉头,大口大口的喘气,“阿昭!”他又喊了一声,“我有些不舒服,你快去叫大夫来!” 唐昭昭站在chuáng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应也不动。 顾依婓痛的有些撑不住,“阿昭!”,他抬起头,猛然发现她的不对劲儿来,眸中逐渐带了惊恐,“阿昭!你对我做了什么?!” “爷,过一会儿就好了。”唐昭昭道。 顾依婓彻底的惊慌起来,他想爬下chuáng,然而却突然喷出一口血,杏色的纱帐立刻染红了一大片,他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烧灼着,如同被人撕挠着抓开,“来人啊!”他用力捂着胸口大喊。 “爷,你不用喊了,院子里的人都退下去了,我叫他们别扰了爷休息。” “你是真的想让我死?!”他双手抓住chuáng单,愤怒又痛苦。 唐昭昭点头。 “可你也喝了!” “是啊。”她笑了笑,“我也不想活了。” 顾依婓疼的倒在chuáng上,脸上都是汗,又连着吐了几口血,他不住的挣扎,忽然低声哭了起来,泪水从眼里涌出,大概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朝她伸出手乞求她:“阿昭,你把长安抱来,再让我看看他!” “爷,你放心吧,我会叫人照顾好他的。” “阿昭……”他身体蜷缩着,不停的发抖,血水不断地从他嘴角流出来,脸上慢慢变成了紫色。 唐昭昭爬上chuáng,躺在他身边,伸手抱住了他,“爷,死没什么可怕的,活着才让人觉得可怕呢,你再忍一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昨日你确实想在饭菜里下毒?!”他不再费力挣扎了,虽然身体还不时地痉挛。 她点点头,缓缓道:“可那是□□,不能立刻要了人的命,熬个三年两载的才能一点一点的拖垮人的身子,损及五脏六腑,我等不下去了,我每天都很想他,回顾家这些天,我夜里总梦到他,怕他在地底下过的凄苦,我跟他终于能相聚了……我活着……每天都很煎熬,不如早些解脱。” 她甚至不敢跟长安太亲近,怕走的时候舍不得他。 顾依婓抱着她,将头埋在她怀里痛哭不已,像个孩子一般,无助又绝望。 唐昭昭抚摸着他的头发,安慰他道:“别怕,再忍一忍就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顾依婓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吐血太多的缘故,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呼吸也轻了许多,他抬起头来,抚摸着她的脸,问道:“阿昭,你喜欢过我吗?” 唐昭昭没有回答。 他眼里有泪水滑落下来,恍惚了那么一会儿,说道:“小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以为是自己不够好,老爷才不喜欢我……” “……我每日刻苦读书,练字,努力做到什么都比大哥和二哥好,可他还是从来对我视而不见……有一次,先生布置任务,让我们三个抄写文章,小孩子……好胜心重,总想比个好与不好,工工整整写完一篇,我们拿着册子跑去老爷书房…………让他看……” 顾依婓缓了一会儿,“他把大哥抱起来坐到他腿上,夸赞了几句,又耐着性子指出,哪些要改正的……看完了大哥的……又看,二哥的字!依旧是……一手搂在腿上,一手拿着册子,甚至还手把手的教了一遍……” “……等他们走了,我走到老爷跟前,他却做起自己的事来……我站了很长时间,心里越来越急躁,像犯了错,又羞又愧,也不敢开口说话……后来我在书房里转了转,就跑出去了…………哪怕他骂我,责备我,什么都好,可他不跟我说话,就好像,从没我这个人…………” “再后来,府上老太太没了,再没人为我撑腰了…………他们两个年龄长了几岁,大约从下人那儿听了什么话,也不理会我了……” 唐昭昭将顾依婓脸上的头发拨开,又给他擦了擦唇上的血。 她察觉自己心跳的很快,胸口有一团火在烧着,隐隐作痛,似乎毒也快要发作了。 “……我故意做错事,不好好读书……把府里闹得,jī飞狗跳……出门……寻乐子,老爷……依旧不会管我……”他神色逐渐平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觉着冷,身上又开始发抖。 “阿昭,你喜欢过我没有?”他又问。 唐昭昭看着他,手在他背上轻轻抚摸着,没有说话。 “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吧!”他拉起她的手。 “我跟淮宁来生不会再分开了,生生世世。”她道。 他眼里泪光闪动,卑微的求她,“就下一辈子,我们早点遇上,下下辈子你们再在一起……” 唐昭昭给他擦了擦泪水,摇摇头,“希望你下辈子有爹娘疼爱,有兄弟姐妹相伴,娶妻生子,和和睦睦,所有的事情都美美满满。” “死在一起也好……”他声音微弱的道。 “爷,怕也是不能了,我死后,若是被有心人查出我就是二奶奶,唐家会颜面扫地,淮宁,你,我,都会沦为笑柄,被人唾骂,所以我不能死在这儿。” 顾依婓脸上又呈现出痛苦的神色,泪还是止不住的淌,他看着她,眼前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她泪眼婆娑的跟他对视,她站在楼外楼门外街上,满脸欣喜的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以及许许多多令他心动的时候…… 再也见不到了…… 过了一会儿,顾依婓闭着眼睛,没有了呼吸。 唐昭昭从chuáng上坐起来,把他扶正躺好,又将他脸上的血擦拭gān净,chuáng帐放下来。 她忍着胸口的疼痛,换了一身gān净的衣裳,打开门走出去。 走到院子里,她又折回来,站在门口静静地注视着chuáng帐的方向,里面的人已经死了,也不会再笑着喊她一声‘阿昭’。 她胸口突然烧的很,肝肠绞在一起疼的想抱着肚子蹲下去,伸手qiáng忍着关上了门。 走到前院,看到顾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是她早就吩咐好的,车上坐着等的焦急的冬灵,还有奶娘抱着长安。 她坐上马车后,车夫驾车驶离。 或许府里的人很快就会察觉出异样来。 马车过不多久便出了城,冬灵知道今日发生的一切,只默默地垂泪不说话,她知道顾依婓死了,而奶奶打算带着她们投奔在允州的大小姐和四爷。 唐昭昭脸色苍白的捂住胸口,冬灵以为她太过伤心,伸手抱住了她。 “冬灵,大小姐和四爷不一定会善待长安。”唐昭昭道。 冬灵点了点头。 “把孩子带到唐家,我就放心了。”她又道。 冬灵抽了一下鼻子,对她道:“奶奶,咱回唐家吧,咱们回城吧!” “这儿有一封信,你jiāo给我爹娘,有你在长安身边我也很放心。”唐昭昭将袖口里的信拿出来递给她。 冬灵接了过去,疑惑的道:“到了允州,我找人把信寄到唐家吗?” 马车忽然颠簸了起来,唐昭昭将袖子掩在唇上咳嗽几声,透过窗帘望向外面,城外的一些山山水水,她以前没少出来看。 等行过一片梅林的时候,她叫车夫停下来,看了一眼安安静静被奶娘抱着的长安,对冬灵道:“以后说不定就不回来了,我想一个人看看这里,你们留在车上吧!” 她小心下了马车朝前走,一边走一边咳嗽,一只袖子全被血染湿了,血腥味儿刺进鼻子里,脚下越来越软绵无力。 冬灵似乎也从马车上下来了,在后面担心的喊了她一声。 唐昭昭没有回头,穿过稀稀疏疏的梅林,她终于走到了悬崖边上。 她站在那儿,望着下面不见底的苍茫绿色,两边青山绵延不绝,柔和的清风chuī拂在她脸上,体内的灼烧刺痛感减轻了些。 她扭头看向旁边,就像顾淮宁站在一旁,他看着层层叠叠美如画卷的山峦,又转头看着她,眸中含笑。 “淮宁!”唐昭昭面上也带了笑,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身后,冬灵似乎哭喊着朝她跑了过来,喊得撕心裂肺的。 唐昭昭回头看她一眼,又看向悬崖。 “我来找你们了!” 她闭上眼睛,纵身跳了下去。 (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缩的很短很短。 还有两篇番外,会对一些情节做补充,比如说女主怎么嫁到顾家的、顾依婓和女主‘隔空传情’阶段,一篇顾依婓,一篇顾淮宁,等我哪天写好了会放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