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预定头条》作者:李思危 文案: 贺思嘉,新晋小生,圈内公认的漂亮蠢货,业务稀烂。 吴臻,大满贯影帝,圈内公认的德艺双馨,业务标杆。 双方粉群有深仇大恨,正主关系却扑朔迷离。 头条A:吴臻贺思嘉合作新片,力破不和传闻! 头条B:影帝流量实力演绎塑料情,片场吵架气晕导演! 头条A:当红小生与一线巨星酒店私会,举止亲密疑似出柜! 头条B:网曝贺思嘉吴臻关系破裂,停车场互殴火药味十足 …… 直到某天,一档综艺播出时不慎暴露了贺思嘉的邮箱,网友们掘地三尺,找到了该邮箱注册的贴吧账号。 sjjj123:我男朋友特别浪,外面一堆人叫他老公,我很不爽! 网友:你男友是什么绝世大帅比吗?不分留着过年? sjjj123:挺帅的。 网友:比贺思嘉帅? sjjj123:当然没有,也就吴臻那样。 网友:……忍忍。 帖子引爆热搜,黑嘲遍地的同时也有网友嗑上了这对相爱相杀的cp。 毒唯气到发抖:“呸!你梦里的相爱,除非我吴哥倒过来姓!” 然而吴臻竟转发了这条微博:嗯,我姓吞:) 【阅读指南】 1、“漂亮蠢货”受x“斯文败类”攻,先走肾后走心。 2、架空背景,同性恋结婚合法化,角色无原型! 3、尽量日更,wb:李思危sweety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娱乐圈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思嘉,吴臻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老猎手&花心小白兔 ================== 第1章 “录个综艺还要用替身,你怎么不上天?” 贺思嘉冷眼看着面前的男星。 男星外形还算俊朗,穿着与贺思嘉一样的运动套装,却被硬生生衬成了只灰麻雀。 他勉强挤出个笑,“不好意思贺老师,我前几天脚踝扭伤了……” “那你干嘛来参加竞技真人秀?”贺思嘉将“竞技”二字咬得格外重。 男星表情微变,几乎要压不住火,可他不敢。 贺思嘉比他人气高、比他后台硬、还比他能作。对方出道不足两年,战绩已十分“卓越”—— 曾经一言不合将酒杯倒扣在星洋娱乐老总头上; 因不满被同剧男二捆绑卖腐,路演直播“提刀”杀CP; 被主持人逼问隐私,当场黑脸怼得对方自闭; 更别提无数次杠娱记…… 他真怕吵起来,贺思嘉能把他挂到微博上,亲自点艹。 何况这事也是自己理亏。 就在男星焦头烂额之际,贺思嘉的经纪人及时出现,解救了他。 “人家爱用替身就用呗,导演都没说什么,要你来当警察?”陆馨将贺思嘉拉到角落里,没好气地数落。 贺思嘉眉间冷意散去,双唇微微分开,笑起来时隐隐露出颗小虎牙,“可他影响到我了啊。” 按照节目组提供的台本,他需要和男星上演一段追逐战,再将对方pk出局,哪知临到拍摄,上场的居然是位替身。 为了避免镜头穿帮,他还得配合替身走位,白白浪费精力。 陆馨闭了闭眼,吐出郁结于胸的浊气,“你能少得罪点人吗?转头又给你推送一堆黑料。” 贺思嘉不以为意,从裤兜里摸出一盒喉糖,问陆馨要吗。 陆馨表情严肃,“我跟你说正事呢。” 贺思嘉捻了颗糖塞进嘴里,“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就当虐粉了。” “虐粉,我看你是在虐我,路人缘不想要了?” “那就是你们负责的事了。”贺思嘉倏然冷脸,语气漠然。 陆馨了解贺思嘉的臭脾气,没怎么当回事,她替对方正了正麦克风,转了话题:“下周《玩古》开机,发你的资料都看了吗?” 贺思嘉懒懒“嗯”了声。 见他兴致不高,陆馨暗自皱眉,却只笑着说:“好好加油,吴臻这两年票房从不失手,他看上的剧本肯定不会差。我知道你不乐意给他做配,可公司没什么电影资源,这次机会来之不易,你只要抓住了,以后选戏的空间就大了。” 贺思嘉咬碎喉糖,薄荷味直冲鼻腔,“你就不怕我被他衬得演技太差,惨遭电影圈退货?” 陆馨白他一眼,就听见导演在喊人了,只好说:“去吧,录完带你吃好的。” 贺思嘉发了顿小火,倒是遂了心意,逼得男星忍辱负重亲自上场。 接下来的录制过程很顺利,但在进行一轮挑战游戏时,贺思嘉和唯一一名女嘉宾分到了一组,最终挑战失败,他们必须出个人接受惩罚。 女嘉宾临时来了例假,贺思嘉见她脸色发白,主动表示自己上。 他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惩罚纸条,慢声念出内容:“请和街头路人配合完成一段土味情话,并索要一个拥抱。” “只要路人都行,不论男女?” 一经确认,贺思嘉环顾四周。 综艺录制地在日本D市某广场,路人随处可见,其中不乏中国游客,只不过都被隔离在拍摄区外。 正常逻辑下,贺思嘉应该先问有没有中国人,一是方便交流,二是很多土味情话只有用中文才有梗,可他的目光却停留在一名人扮公仔上。 公仔名叫Miraitowa,长着尖长的耳朵,是今年夏季奥运会的吉祥物,寓意“未来永恒”。 贺思嘉径直走到公仔跟前,“Excuse me?” 公仔歪着大脑袋,摆出倾听的模样,十分可爱。 “Do you know what time it is?” 贺思嘉印象里的几段土味情话都不适合直译,索性自创,不论公仔回答不知道或给出具体时间,自己的答案都是“Time for us”。 然而…… “Time for us.” 听见头套里传来的男声,贺思嘉脸上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人群中吹响口哨,还有女孩子们压抑的低呼,贺思嘉慢慢回神,惊讶地盯着公仔。 “刚才听见你念纸条了,够土吗?”公仔再度开口,却是标准的中文。 贺思嘉挑眉:“中国人?” 公仔比了个赞。 贺思嘉随口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付霖岚。” 付霖岚是贺思嘉饰演的一个角色,他正是靠这个角色走红的。见公仔真认识自己,贺思嘉顿时眉目舒展,张开双臂:“老乡,抱一下。” 公仔大方回他一个拥抱。 惩罚任务完成,贺思嘉道了谢就想走人,却被公仔拦住了,对方回指胸前挂着的牌子,上头印有中英日三种文字,都是同一个意思:抱一次500日元,合照1000日元。 “……” 贺思嘉怀疑自己中了节目组的套路,可人又是他亲自选的…… 就在他愣神时,公仔突然笑了一声,接着摘下头套。 头套下是张贺思嘉并不陌生的脸,一双眼不笑时像凤眼,此时笑着就有明显的卧蚕,看上去亲切温和,仿佛天生含情。但这张脸上长得最好的却是鼻子,鼻梁高而挺,微带一点起伏的骨感,偏左的位置还生有一颗浅褐色的痣,曾被某时尚杂志主编评价为“点到即止的性感”。 “不好意思,开个玩笑。” 男人单臂夹着头套,向贺思嘉伸出右手,笑着说:“贺老师你好,我是吴臻。” 吴臻的出现完全是个意外,他是跟随B市人民话剧团来日交流访问的,之所以会扮成Miraitowa,据吴臻说是为了即将开拍的新戏在做准备。 导演兴奋得直搓手,恨不得原地放个炮蹿上天,又担心吴臻会要求剪掉这一段,但吴臻只提出要补份合同。 很合理的要求,导演忙不迭答应下来。 录完综艺已近九点,明天还得录制半天,贺思嘉并没有跟陆馨去吃好的,他太累了,直接回了酒店。 刚到房间,陆馨就说:“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了吴臻。” 贺思嘉脱下外套,仰倒进按摩椅,闭着眼闷不吭声。 陆馨看了他一眼,“你带正装了吗?” 贺思嘉不解:“录个真人秀带正装干嘛?” “明晚要去看吴臻的话剧,你身为公众人物,还是穿正式点比较好。” B市人民话剧团既然为文化交流而来,自然有演出安排,明晚,他们将进行最后一场公演。 吴臻临走前送了导演十张票,邀请大家一同去捧场。 “没兴趣。”贺思嘉再次闭上眼。 “大伙儿都要去,就你搞特殊,不是摆明得罪人吗?” 贺思嘉轻哼一声:“先撩者贱。” 去年他刚走红,受邀参加某访谈节目,在主持人问他最欣赏的国内演员是谁时,贺思嘉提到了吴臻,又说最喜欢吴臻演的《山河刀》。 答案是团队根据节目组给的提纲撰写的,也不止写了吴臻一个,还有两位老艺术家。但只回答老艺术家就太假了,加一个年轻的高逼格艺人,既显得有审美,又很鲜活。 访谈节目播出,虽有人嘲讽贺思嘉“跪舔”,但并未引起太大风浪,贺思嘉还因此刷了波吴臻粉丝的好感,来他微博下一口一个“亲亲弟弟”。 然而一星期后,贺思嘉去某综艺当助演嘉宾,节目组给出几个经典角色,让他从中选择表演片段。贺思嘉挑中了“路小闲”,拿到相关剧本,却表现得对这个角色一无所知。 综艺是直播的,当晚粉圈就炸了,因为路小闲正是吴臻的角色之一,并且还是《山河刀》里的主角。 贺思嘉艹人设翻车,被盖章撒谎精。 又有网友将他的表演与吴臻的原片做对比,大肆嘲讽他演技烂。 其实到这里都只能怪贺思嘉不谨慎、业务水平不佳,骚就骚在吴臻恰好有部电影要上,团队顺势买了一波通稿,借热度发了笔“贺难财”。 而吴臻被记者问起这件事时,也半开玩笑地说:“他可能只欣赏我的名字。” 这话成为一时金句,还被编为百科词条,专门内涵“言不由衷、虚假营业”。 再后来,吴臻凭该部电影摘得金鸡影帝,有好事媒体特意问了贺思嘉的看法,贺思嘉当即表态更喜欢另一位提名者的表演,对方才是他心中的无冕之王。 回想起当时引发的风波,陆馨赶紧平复心情。 她去小吧台倒了杯水,端着水杯回沙发坐下,开始处理邮件。等回完两封加急邮件,陆馨头也不抬地说:“明天录完综艺你就装不舒服吧,话剧我替你去。” 贺思嘉露齿一笑,“馨姐万岁!” 陆馨微微叹气,拎着包起身。 贺思嘉送她到门口,临出门前,陆馨突然回过头:“思嘉,我希望你别将对吴臻的不满带到拍摄中去。如今电影圈很封闭,大导只爱用素人和熟人,要不是你哥请他推荐你,你也拿不到这个角色,别让那些知道内情的人以为你不记恩。” 贺思嘉敛了笑,几秒钟后,轻轻点了点头。 等房门合上,贺思嘉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接着,他回屋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包烟,出门去了一楼露天小院的公共吸烟区。 贺思嘉烟瘾不大,一包烟能抽上十天半个月,可今天一支烟抽完仍不解心中烦郁。 正当他点燃第二支烟时,忽听一阵脚步声。 贺思嘉下意识转头,竟然又见到了吴臻。 和白天有些不同,此时的吴臻随便穿了件衬衣,袖口松松挽着,鼻梁上还架着副样式复古的金属框眼镜,让贺思嘉莫名联想到“斯文败类”四个字。 然而在业内,吴臻的标签却是另外四个字——德艺双馨。 “你们也住这儿?”吴臻似有些意外,笑着停下脚步。 这里没有镜头,更没有外人,贺思嘉懒得装样子,冷淡地应了声,转回头继续吸烟,隔着缭绕烟雾望向院子里一盏石灯笼。 视野余光中多出吴臻的身影,贺思嘉闻到了极淡的冷香,若有似无。 随着划火柴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带着薄荷味的烟草气。 他们谁都没出声,唯有两点金红星火时明时暗,四周静谧一片,万物都在月下沉眠。 大多人身处类似的气氛或许会不自在、甚至尴尬,但贺思嘉鲜少有类似情绪,他不慌不忙抽完第二支烟,刚掐灭烟头就听吴臻问:“明晚你来吗?” 贺思嘉一点没犹豫,“有事,不来。” 吴臻正要说什么,突然一顿,拉了贺思嘉一把,带着人转过身。 贺思嘉惯性往前,不慎撞到吴臻,抽开胳膊问:“干嘛?” “对面楼上有人偷拍,可能是娱记。” 贺思嘉一愣,又很快放松了。 他录制综艺的行程并未保密,有娱记同住酒店跟踪偷拍很正常。 而且想也知道娱记会写什么,无非是抨击明星抽烟道德败坏。自己黑料包够多了,也不差这一点,倒是吴臻…… 贺思嘉有些幸灾乐祸,扬起笑说:“恭喜。” “嗯?” “明天要跟我一块儿上丑闻热搜了。” 吴臻只微微笑了下。 尽管两人都表现得毫不在意,但有人窥伺在侧,他们还是很快离开了。 回房后,贺思嘉打电话叫了送餐服务,接着去浴室洗澡。收拾完出来餐也送到了,他拿过手机坐到桌边,刚解锁屏幕就收到一条新闻推送—— 《贺思嘉日本夜会吴臻,猛虎扑食饿狼索吻!》 第2章 有一瞬间,贺思嘉思维是停滞的,等慢慢消化完标题的信息量,第一个念头便是:看来刚才偷拍的娱记在UC工作? 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一时窝火又好笑,抱着“看你还能怎么编”的心思点进了标题。 新闻文字内容很少,但图片足有七八张,每张都通过抓拍借位处理得很暧昧,上传者还非常灵性地在其中一张照片上打了马赛克,就视觉效果而言,确实很像他在索吻。 若非亲身经历,贺思嘉简直都要信了,可分明是吴臻主动拉他,两人才会如此靠近。 他关掉网页,点进微博,发现#贺思嘉索吻吴臻#已上了热搜,目前排在中段,随时有一飞冲天的可能性,相关评论也非常热闹—— “什么猛虎饿狼,贺思嘉明明就是只随时发情的泰迪!1551,我男神他脏了……” “斯嘉丽小公举好骚啊~” “太假了吧,一看就是借位,贺思嘉宇宙钻直,怎么可能喜欢男人,而且也没听说吴臻是gay啊。” “他俩不是关系很差吗?破冰了?” “guna!路透已经出了,哥哥只是去日本录综艺偶遇某人罢了,请娱鸡有一点职业道德,造谣biss!” …… 贺思嘉平时不怎么搭理谣言,只要别舞到他面前,但今天他认为有必要为自己正名,于是转发了热度最高的一条微博—— @贺思嘉:这么会编,不如我下部戏编剧请你来? 只可惜没过两分钟,他就遭到陆馨电话轰炸,不得已删掉了。 陆馨勒令他马上睡觉,不准掺和热搜的事,贺思嘉新奇感也过了,吃完饭便洗漱上床。 还睡不到四小时,他又被叫起来化妆,五点半从酒店出发,六点准备开始录节目。 等工作结束已经是下午两点,贺思嘉都不用装不舒服,他是真不舒服,回到酒店倒头补觉,再醒来天都黑了。 手机界面有不少信息提示,其中陆馨给他发了几条微信,说自己跟大部队去看话剧了。 贺思嘉回了信息,打算去酒店外找点儿吃的。 刚走没多远,天上就落雨了。 细雨柔密,冲刷着城市的喧嚣。 贺思嘉见小街对面有家便利店,冒雨冲了过去,买完伞付款时,却被一张印有Miraitowa的招贴吸引住视线,上面用日英双语写着距离夏季奥运会还有100天。 从便利店出来,贺思嘉打了辆的士:“LM Cultural Center,Please.” 半小时后,他站在LM文化中心大门口,一时有些茫然。自己到底干嘛来了?话剧早开演个把钟头了,哪怕有票也进不去。 何况他没票。 墙上贴着话剧的大幅海报,贺思嘉勉强辨认出是三国题材,演员也只认识俩,一位是吴臻,另一位是饰演曹操的老戏骨梅庆。 丝雨飘在海报上,仿佛每个人都在流泪。 贺思嘉一等就是半小时,期间上了会儿网,昨晚的绯闻热搜已被他和吴臻的综艺路透图取而代之,评论里调侃的、嘲讽的、撕逼的应有尽有。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他给陆馨发了条微信。 又过了十来分钟,一身小礼服的陆馨跑着出来,估计跑得太急,说话时还小口喘气:“你怎么来了?” 贺思嘉晃了下伞柄,翘着唇:“下雨了,来接你啊。” 陆馨可不信这些鬼话,但望着他帽檐下形如弯月的眼睛,也跟着笑起来。 她挽住贺思嘉:“来了也好,跟我去后台送束花。” 路上,两人自然谈起了今晚的话剧,当听说吴臻饰演的角色是苏轼时,贺思嘉长眉一挑:“我读书少,三国里好像没有苏轼吧?” “这是戏剧创作……” 原来话剧第一幕就是苏轼醉酒与历史人物对话,引出赤壁一役的故事,剧末再以苏轼念《赤壁怀古》收尾。 贺思嘉抓住重点:“所以吴臻就是个龙套啊?” “什么龙套,这叫串线人物。而且吴臻台词功底好,最后的《赤壁怀古》相当有感染力。” 贺思嘉嗤笑:“他念的是中文吧?日本观众听得懂吗?” “只要表达出色,情绪是有共鸣的。”陆馨警告贺思嘉:“一会儿到了后台你给我管住嘴,少说些有的没的。” “知道了。” 临到后台,贺思嘉突然转身倒走了两步,目光追随着一道擦肩而过的妙曼身影。 陆馨奇怪地看过去,见是个穿古装的女人,腰身纤细,袅袅婷婷。 “小乔?”贺思嘉语带兴味。 陆馨很想捶他一拳:“少打人家主意,梦老师孩子都两岁了。” “哦,我就是问问而已。” 一回身,贺思嘉就撞上了一双微冷的眼睛,不是令人发寒的冷,而是理智的观察、居高临下的审视。 贺思嘉愣了下,仔细去着眼睛的主人,却见吴臻友善地冲他笑了笑,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 这时,陆馨不知从谁手里拿过花塞给他,压着嗓子说:“你去送吧。” 贺思嘉扫了圈后台黑压压的人头:“送给谁?” 陆馨原本打算送给吴臻的,临时改了主意:“送梅老好了,知道是哪一位吗?” 贺思嘉当然认识梅庆这位国民度一流的演员,抱着鲜花过去了。 他长得好,想讨人欢心时嘴巴又像抹了蜜,几下子就哄得初次见面的梅老笑咧了嘴。但梅庆还要出席媒体发布会,得赶着卸妆,只好另外安排人帮忙送客。 节目组过来时搭的先前租用的大巴车,一行人到了剧场外等车。 雨已经停了,潮湿的夜风吹散了窣窣聊天声,贺思嘉双手揣在裤兜里,没有焦距地盯着茫茫夜幕。 突然,他感觉身旁多了一个人。 贺思嘉微转过眼,见吴臻站在他右侧看手机,屏幕银白的光照在对方脸上,投映出冰冷的线条。 两人距离很近,他甚至能隐隐感知到吴臻身体的温度,并且再次嗅到了宛如森林雪后般的冷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香水味。 他以为吴臻过来是有话有要说,可直到车来了,对方都没有说一个字。 就在他准备上车时,吴臻突然叫住他,“贺思嘉。” 贺思嘉回头。 “要合作了,加个微信?” 吴臻的微信ID就叫“演员吴臻”,明显是工作专用号,贺思嘉扫完二维码,随意冲吴臻挥了挥手,排队上车。 他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望向窗外,见吴臻正和综艺导演说着什么,对方突然转头看了过来,隔着车窗与夜色,与他遥遥对视。 “在看什么?”陆馨问。 “没什么。”贺思嘉扭回头,压低帽檐,点开吴臻的微信头像,给对方发了个红包。 红包一共33元人民币,约等于515日元,而昨天的拥抱只需500日元。 贺思嘉轻敲屏幕,留下一行字:多的算小费,不用找了。 当晚回到酒店,贺思嘉才发现吴臻发来条语音,时长只有两秒钟。他点击播放,就听见吴臻带了点儿笑的声音,“谢谢贺老板,晚安。” 吴臻音色偏清冷,但从微信里听来,或许是有些失真,又或许是语气的缘故,非但不清冷,反而像浸染了灯红酒绿的斑斓,缱绻又温柔。 贺思嘉并没有回,而是点进对方朋友圈,就看见吴臻四小时前发的一张图。 图里只有吴臻一人,身着古装,贴着长须,配文大意是要上场了,非常感谢今晚来捧场的朋友们,总之特别官方。其余内容也全是代言推广、作品宣传,以及帮朋友们打的广告之类,没意思极了。 贺思嘉锁掉手机,进了浴室。 次日,他乘中午的班机回国,一周后,团队为他谈下某高奢品牌的亚太区代言,但基于宣传安排,暂时不对外公布。 四月最末一天,贺思嘉和陆馨早上五点就到了B市国际机场,他们得搭乘七点的飞机前往临近藏区的K市,再坐四五个小时的汽车辗转进入八塔县,因为《玩古》剧组昨天已在八塔县辖下的村子开机了。 这趟航班只有公务舱和经济舱,难以避开大部分乘客,贺思嘉故意排后登机,本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没想到坐下不久又见个身形挺拔的男人上来了,对方戴着墨镜口罩,可贺思嘉一眼就认出那是吴臻。 “吴老师,真巧啊。”坐在靠窗位置的陆馨起身招呼。 吴臻一边配合空乘放行李,一边说:“不算巧,到K市每天不就这一班吗?” 他身后跟着个微胖的年轻女性,像是助理,那妹子同样认出了全副武装的贺思嘉,声音有些发紧地问:“贺老师也去K市吗?” 贺思嘉正困着,听完都笑了,“航班是到K市,我不去K市难道中途跳伞落地成盒吗?“ 刚说完胳膊就一痛,是陆馨在偷偷拧他。 “贺老师真幽默。” 吴臻闷笑两声,介绍了下脸色涨红的妹子,对方叫阿水,的确是他助理,才入职不到两周。 难怪那么青涩,陆馨默默地想,估计安排阿水跟组也有考察和锻炼的目的,她心思一转,问:“吴老师就带了一个助理吗?” 吴臻已经坐下了,正在调节座椅靠背,“还有个长期跟着我的,最近有些感冒,咱们拍戏的地方海拔高、医疗条件又不好,我让他病好了再过来。” 陆馨舒了口气,那思嘉带三个助理也不算多,至于她自己,待几天就要走的。 很快,飞机开始滑行,伴随着轰鸣声直上云霄。 公务舱里只有他们四人,贺思嘉另外三名助理都在经济舱,陆馨原本还指望贺思嘉能和吴臻联络一下感情,可起飞后吴臻就开始看书,而贺思嘉早就戴上眼罩补觉了。 中途,陆馨去了趟卫生间,她刚走就有空姐推着小车过来,贺思嘉要了杯橙汁,正当空姐递水时,忽地一个颠簸,大半杯橙汁都洒在他裤子上。 空姐连连道歉,贺思嘉盯着大腿上的深色水渍,心里虽烦却也没冲人发火。 这时,一只手横伸过来,手腕戴着块JL古董表,手指修长,正握着张叠好的浅灰格纹手帕。 贺思嘉顺着手帕看向吴臻,对方微斜上身,淡笑着说:“不用你还。” “谢谢。”贺思嘉接过手帕,无意中碰到吴臻的指尖,有点凉。 手帕的作用终究有限,裤子打湿的位置又有点尴尬,空姐们不方便帮忙。陆馨回来后就让贺思嘉去换条裤子,他却嫌飞机上的卫生间又窄又脏坚持不肯,就这么一直忍着。 下了飞机,贺思嘉直奔更衣室,再出来就见每个人都愁眉苦脸的,只除了吴臻,因为对方再次戴上墨镜口罩,窥不见表情。 “怎么了?”他茫然地问。 陆馨轻叹口气,“刚刚司机打电话说今早折多山大雪,已经封路了。” 要去八塔县必须得翻折多山,也就意味着他们今天走不了了。 贺思嘉不可置信:“五月了姐!” “折多山常年积雪,别说五月,有时六月都能遇上大雪。” “那怎么办啊?” “司机在帮忙联系住宿,咱们先出去吧。” 然而K市是附近旅游景点的集散中转地,又正逢五一小长假,接车的司机问遍了仅有的几家酒店都没房了,只好先进城再说。 城里随处可见游客,他们足足找了半小时都没遇上合适的,偏偏贺思嘉又有点儿高原反应的症状,陆馨不敢再挑剔,去另一辆车上找吴臻商量后,定下了一家民宿。 民宿只剩下两间房,一间单人房在阁楼,勉强能睡下两个人,另一间八人房连卫生间都没有。 做完登记,陆馨走到吴臻跟前,态度特别真诚:“太不好意思了,今晚还得麻烦吴老师照看下思嘉。” 吴臻抬起一侧唇角,“客气了。” “那我先带她们去放行李,思嘉就拜托您了……哦对了,”陆馨忽然想到件事,“钥匙她们已经给您了吧?” 吴臻视线转向坐在行李箱上揉按额头的贺思嘉,似是言外有意:“嗯,我收下了。” 其实贺思嘉是吃了药的,但预防高反的药提前两周吃效果最好,他是昨晚才想起来的。 此时他头疼眼晕,浑身乏力,也顾不上嫌弃房间条件简陋,进门便蹬掉鞋子霸占了唯一一张床,没几分钟意识就开始模糊。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吴臻说什么“拿行李”,可他已没精神去分辨了。 贺思嘉很快睡着,挣扎在无数混乱的梦境里,醒来时屋子里只剩他一个。 床上多了个枕头和一套被子,床边敞着个小行李箱,三个大行李箱立在墙边,其中两个都是贺思嘉的。 “叮——” 微信响起一声提示音,贺思嘉拿过手机,是他一个狐朋狗友在问要不要去酒吧。 【小脑斧】哪家? 【赵绯哥】就上次那家纯色,小思嘉来吗 【小脑斧】你来接我。 【赵绯哥】ok,给我个定位。 贺思嘉憋着笑发了个定位。 【赵绯哥】…… 【赵绯哥】艹!你去那儿干嘛?套马? 贺思嘉懒得解释,索性拨通了微信视频电话。 于是,当吴臻提着打包盒开门时,就听见屋内传出一道粗犷的声音:“你哥瞎JB介绍的什么烂资源,还他妈是个配?来来来,报上主角名字,哥哥先买水军帮你艳压一波。” 第3章 余音回荡在死寂的走廊上。 吴臻微微一顿,若无其事地推开门。 贺思嘉听见动静,回头就见吴臻和陆馨同时进门,他毫无被抓包的尴尬,又聊了几句才挂断,转冲着陆馨乖巧一笑,“姐。” 当着吴臻的面,陆馨不好说什么,只警告地瞪他一眼,问:“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 陆馨拎起食指上勾着的塑料袋:“吴老师帮你买的药,要是又不舒服了就吃点儿。” 贺思嘉扭头去看吴臻,后者客气地笑了笑。 “行了,赶紧吃饭,特意去酒店给你打包的。”陆馨催促。 “你吃了吗?” “吃过了,”陆馨神色稍霁,提醒道:“注意控制食量,剧组要求你减掉十斤,还差了点儿吧?” 贺思嘉没当回事,就差两斤,根本没看不出来,“那我先刷个牙。” 趁他去了卫生间,陆馨将餐盒一一摆好,连盖子都帮忙揭开了,贴心得像个职业女佣。吴臻坐在床边默默看着,唇角微不可见地一勾,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等贺思嘉洗漱好,在靠墙的桌边坐下,陆馨又提起刚在酒店遇见了梅庆,也就是他们在日本见过的那位国民老演员。 梅庆上周才和《玩古》剧组谈好合同,将以“特出”身份饰演电影里的重要配角。 贺思嘉拿起勺子喝了口粥,“梅老和我们一趟航班?今天没看见他啊。” “人家提前两天就到了。” 原来梅庆年轻时当过兵,有援藏经历,本想先见见K市的老战友再去八塔县,哪知临要走却遇上了封山。 “我们和梅老约好明早一起出发,六点,别起晚了。”陆馨交代完,再次谢过吴臻才离开。 人一走,贺思嘉立马放下勺子,他实在没什么食欲,何况粥菜的味道都不合胃口。 室内没有窗户,霉味混杂着食物的味道有点糟心,可贺思嘉半点都不想收拾,干脆摸出手机登录微博小号。 不管几点钟,首页永远热闹,贺思嘉看见自家大粉转了真人秀的预告。 想到拍摄那天发生的事,他转头看了眼吴臻,对方半躺在床上,同样在玩手机,一只耳朵还挂着耳塞。 “不想吃了?”吴臻就跟有感应似地抬起眼。 贺思嘉没想到对方这么敏锐,微愣着点了点头。 “那就扔了吧,屋里不通风。” 贺思嘉愣是从这淡淡的语气中听出点儿漫不经心的嫌弃,冷着脸说:“我待会儿知道扔。” 吴臻倏然一笑,起身走了过来,在贺思嘉诧异的视线下收拾好桌子,拎着垃圾说:“我去抽支烟,贺老师随意。” K市昼夜温差很大,吴臻披上羽绒服上天台。 烟雾缭绕间,他望着高原上广袤的星空,接通了经纪人打来的电话。 “喂?” 听筒里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今天还顺利吗?” “封山了,你不是知道吗?” 那边安静了几秒,“听阿水说你和贺思嘉住一间房。” “嗯。” “你觉得他怎么样?” 吴臻吐出口烟,无声一笑,“你指哪方面?” 经纪人像是被问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为什么要推荐他演《玩古》?” “我好像回答过你这个问题,他哥是我在英国的同学,拜托我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好说话?” “那你认为呢?” “贺思嘉口碑褒贬不一,但有一点是公认的,他长得好。” “所以?” 经纪人似没了耐心兜圈子,直接说: “从你出道就是我在带,你喜欢哪样的我还不清楚?但贺思嘉不行,他来娱乐圈纯粹是玩票,当初得罪了星洋娱乐的陈总,他公司照样捧他。” “像他这种可以任性无视规则的人,一旦对你上心,完全敢把你俩的私事闹得人尽皆知你信不信?” 然而他真情切意说了那么多,却只听见吴臻几声笑。 “我没和你开玩笑!” “嗯,只是有点儿意外你对我这么有信心,贺思嘉可是直男。再说,”吴臻收了笑,“我也没兴趣伺候少爷。我推荐他,只因为他适合角色,仅此而已。” 挂断电话,吴臻拢了拢外套,站在原地吹了会儿冷风。月色堆积在他肩头,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暗光。 一直等身上的烟味差不多散了,吴臻才转身下楼。 刚一进门,他就听见浴室里传出一声惨叫。 吴臻快步上前,敲了敲门,“怎么了?” 门内没人吭声,就在吴臻再度抬起手时,门忽然被拉开一条缝。 贺思嘉从门后探出头,一脑袋的泡沫,他半眯着眼声音发颤:“我洗澡洗一半热水没了!” “你先拿毛巾包着头,穿好浴袍去床上等着。”吴臻边说边从小行李箱中拎出件厚实的浴衣,递给贺思嘉,“我下楼问问。” 吴臻回来得很快,手里还拎着俩开水瓶和一个塑料盆。 见贺思嘉穿着他的浴袍缩在被子里,可怜巴巴的像只小奶狗,吴臻轻笑了下:“多半是热水器坏了,先兑点儿热水将就洗吧,盆是新的。” 贺思嘉长这么大从没用过开水瓶洗澡,不甘心地问:“你开玩笑吗?” 吴臻笑容不变,“贺老师也可以不用。” 贺思嘉一噎,满心烦躁地跳下床,抢过开水瓶和盆子回浴室,关门声震天响。 快速冲了个战斗澡,贺思嘉仍旧手脚冰凉,几乎是连跑带跳地钻进被子,顺手将浴袍扔还给吴臻。 他正要躺下,吴臻开口了:“不吹干头发容易感冒。” 贺思嘉一顿,见吴臻以眼神示意床头柜上插好电的小型吹风筒,“借你用。” 短暂的迟疑后,贺思嘉拿起吹风筒,摁下开关前忽然说:“热水给你留了一瓶。” 吴臻有些意外,怔了怔便笑了,“谢谢。” 等贺思嘉吹干头发,吴臻还待在浴室。 其实睡了一下午,贺思嘉并不觉得困倦,但明天要早起,他只能强迫自己闭眼。 正酝酿睡意间,浴室的门开了,贺思嘉没有睁眼,他听见吴臻轻轻走动的声音,感觉到另一半床塌陷的重量。 吴臻睡在了他身旁。 单人床很窄,他们只能挨挤在一块儿。 在贺思嘉的记忆里,还从未和哪个成年男性睡那么近,一时感觉很奇怪,甚至有种说不上来的压迫感,以至不自觉绷直背脊。他试图放松些,暗自深吸口气,呼吸间不再是特殊的冷香,而是沐浴乳的气味。 “啪——” 灯关了。 贺思嘉突然转头,借着一点月光打量吴臻。 吴臻侧撑着上身,垂眸看他:“怎么?” “没怎么。” 吴臻微微一笑,仰躺下,“晚安。” 一切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贺思嘉终于来了睡意。 当他被闹钟叫醒,时间显示是早晨五点四十八分。 贺思嘉猛一个激灵坐起来,发现房里亮着一盏暗灯,吴臻已经穿好衣服坐在桌边,手里捧着瓷杯。 “你怎么不叫我?”贺思嘉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理直气壮质问。 吴臻丝毫不见心虚,反问:“你不是上过闹钟?响了三次也没把你叫醒。” 贺思嘉心头上火,可时间紧迫,他只好穿上鞋冲进浴室,却听见吴臻不慌不忙的声音:“司机通知七点才允许上山,不用着急。” “……靠!” 贺思嘉大清早就被气饱了,饭都没吃几口,上车后沉着脸一言不发,任谁跟他说话都爱答不理的。 陆馨只当他起床气没消,打开笔记本开始工作。修改完PPT,她抬头看向窗外,骤然一惊:“怎么又下雪了,不会还要封山吧?” 司机操着他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安抚:“我们已经上山了,封山也不碍事,只是有可能遇上堵车。” 一语成谶。 原本翻山只需要两个半小时,可一直到中午,汽车仍堵在半山腰。车龙顺着山路蜿蜒而上,窗外一侧是悬崖,另一侧是白雪高山。 贺思一觉醒来,见车停在原地十来分钟都没动,索性下去透透气。 推开车门,冷风霸道地直往领口里钻,折多山上若没有太阳,哪怕时入五月气温也只有几度。 贺思嘉将外套拉链拉高,望着阴沉天色下的壮丽雪山,远远可见细雪寒风中飘摇的五彩经幡。 他走到路边,蹲下身,手插进雪里,试图堆个雪人。 这时,他听见背后有脚步声。 贺思嘉转回头,就看到一身黑色羽绒服的吴臻,对方发梢肩头落着几粒雪碴子,表情像是藏着坏,“折多山一下雪就容易堵车,堵上七八个小时是常事,司机大都不太讲究,一旦生理问题憋不住……” 贺思嘉身形一僵,生出不祥的预感。 “他们就会尿在路边的雪地里。” 贺思嘉猛地站起身,眼前突然一黑,人也跟着晃了晃。 吴臻赶紧扶住他,等他站稳了才松手,“你真信?山边的雪随时都在融化,早被新雪替代了。” 贺思嘉无从分辨吴臻话里的真伪,也不想分辨,他低骂一句“有病”,撞开吴臻回了车里。 正当他奋力拿湿巾擦手时,车窗被叩响了,见是吴臻的助理阿水,贺思嘉略一犹豫摁下窗户,语气微冷:“有事?” 阿水紧张地递出个小瓶子,“吴臻哥让我把免洗凝露拿给您,还有……”她从兜里掏出几颗心形巧克力,“他说您可能有点低血糖。” 第4章 临近五点,汽车终于翻越折多山,抵达八塔县时天已经黑了。 由于从县城到剧组所在的伽罗村还有一个多小时车程,而且路况很差,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决定在八塔县住一晚。 县城不大,只有几家宾馆,好在没什么游客,贺思嘉如愿住到了一间还算凑合的大床房。 坐了一天车,他感觉尾椎都快断了,草草吃过饭就回房,一觉睡到次日早上,下楼时又遇见了吴臻,对方冲他点了下头当作招呼,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向饭厅。 途径花园时,贺思嘉突然驻足,仰头望天。 此时还不到七点,繁星未褪,漫天银亮,星星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漂亮吗?”吴臻同样停下来,问他。 “嗯。” “比起乌兰草原的呢?” 贺思嘉是靠一部武侠剧走红的,剧中取景地之一就在乌兰草原,他随口猜测:“难道你看过我的剧?” “收视率很好,我看过很奇怪吗?” “哦,我以为你不会看这种。” 哪怕吴臻知道他扮演的角色名叫“付霖岚”,也应该仅限名字。在贺思嘉心里,吴臻会喜欢那些晦涩的、烧脑的、有深度内涵的作品,而非快餐式爽片。 “那得看谁演的。”吴臻手揣进衣兜,继续往前走。 贺思嘉挑眉,“什么意思?” 吴臻打趣地说:“贺老师难道不知道,你很有观众缘吗?” “观众缘”这种事很玄妙,不需要你有多好的演技,但你得有一张让观众喜欢的脸。而贺思嘉就长着这样一张脸,不论小学生或是家庭主妇,都很难拒绝他。 贺思嘉心里得意,脸上也带了点儿笑,自鸣得意地说:“他们管我这样的叫初恋脸。” “嗯,我也是你的观众。” 这是贺思嘉印象里吴臻说过最中听的一句话,以至他看对方都顺眼不少,到了餐厅还主动和吴臻坐一块儿。 酒店早餐简单,味道也一般,贺思嘉正喝着粥,忽听吴臻问:“你真觉得童三民比我适合拿影帝?” “咳、咳咳——” 贺思嘉忙拿纸巾擦嘴,有点儿跟不上吴臻的思路,怎么毫无铺垫就开始翻旧账了? 童三民,便是与吴臻竞争夺影帝的提名者,贺思嘉口中那位无冕之王。 但贺思嘉也不心虚,“又不只有我觉得,很多人说童三民演谁像谁,你演谁都有自己的影子。” 他还真没胡诌,尽管吴臻影帝荣誉在身,可演技依然被人挑刺,“演谁都像自己”就是批评中最常见的一条。 “其实这种说法也没错。” 吴臻神情淡淡,似乎对贺思嘉的评论无动于衷,“都说电影是导演的艺术,演员只是工具,可也不是所有演员都甘心当工具。” “童老师演技返璞归真,从不会抢走观众对剧情的关注,但许多人只记得他的角色,想不起他本人。” “相反,多一些自我表达的设计,观众不但会记住我的角色,还能记住我本人。” 贺思嘉若有所思。 “当然,还有一类,观众只记得他的人,不记得他的角色。这只能叫明星,不能叫演员。”吴臻凝视着他,诱导性地问:“你喜欢哪种?” 贺思嘉想也不想,“你那种。” 吴臻含蓄一笑,“所以影帝是我,不是别人。” 贺思嘉这才明白,吴臻不是要翻旧账,而是在反击他当初的言论。对方看似理性地分析原因,实则是在强硬表态:我的影帝实至名归。 他轻轻一笑,语带戏谑,“吴老师很在意啊。” “不是在意。” 吴臻将盘中煎蛋切成两半,拨开其中一半说: “是分享经验。我始终认为演员不能轻易放弃自己本性里的东西,贺老师在镜头下天生引人注目,余导一定会尽力消减你的星光,让你成为他作品中的道具。” 余导,全名余枫,今年四十,已拿过数次最佳导演奖。但向来只拍文艺片,《玩古》是他执导的第一部 商业片。 余枫的电影完成度很高,可从未捧出过影帝影后,在他的作品里,演员都没什么存在感。 贺思嘉曾听陆馨说过,余枫对“流量”很排斥,如果不是遇上商业转型,绝对不会向资本低头。 “想不到吴老师还挺乐于助人。”贺思嘉知道吴臻在教他。 吴臻浅浅一笑,“因为你是我弟弟。” 在电影中,贺思嘉和吴臻饰演的角色,正是一对兄弟。 八点,众人准时出发,一路颠簸到伽罗村。 副导演和村长领着几个人等在村口,由于村里都是土路,他们还贴心地安排了牛车。 贺思嘉头回坐牛车,虽然有点儿晃,但比闷在汽车里舒服多了。 “好多年没坐过牛车了……” 同辆车的梅庆感叹,年纪大了总爱忆往昔,他讲起当年援藏的经历,以及那个年代特有的故事。 “那时候真苦啊,拍戏苦,干啥都苦。” 梅庆口中说苦,脸上却在笑着: “现在条件好多了,这么短的路还有牛车来接。你们年轻人路子也广,不喜欢拍戏还可以参加综艺,去国外走红毯看秀,只要有话题度,怎样都能红。” “但如果真想朝演员这条路发展,还得立足于作品。” 贺思嘉听得很认真,他喜欢听梅庆讲话,对方身上的军人气质总能让他想到自己外公,于是格外乖巧地点点头。 陆馨也立刻捧场,“您说得是,作品才是根基。” “哈哈,人老了就啰嗦,见了小年轻总忍不住说教,别嫌我烦。” “哪会啊,还盼着您多教教我们思嘉。”陆馨满面笑容,余光瞟见吴臻,忙补充:“吴老师也是。” 忽然,牛车猛颠了下,贺思嘉没坐稳往前一扑,幸而被吴臻扶住,后者唇角轻扬:“倒也不必现在就拜师。” 贺思嘉:“……” 牛车走得很慢,二十来分钟后才到了片场。 导演余枫正在给两位演员说戏,见了几位主演忙笑着招呼。 一阵寒暄后,余枫说:“大家路上辛苦了,先去休息吧。吴臻和思嘉注意调整下状态,今晚有你们的夜戏。” 其实本不是夜戏,但他们迟来一天半,统筹只好临时调整了通告单。 尽管马上就要进入正式拍摄,贺思嘉依旧没什么紧张感,回到房间后甚至还有心情打游戏。 等陆馨帮忙收拾完行李,见他还在玩,皱了下眉说:“你要不想休息就去看剧本,都什么时候了?” “我又不需要背台词,有必要翻来覆去看剧本吗?” 《玩古》是部犯罪剧情电影,讲述了一对擅长伪造文物的兄弟与一位老公安斗智斗勇的较量。 贺思嘉在电影里的角色叫金小寒,是名艺术天赋极高的自闭症患者,全剧只有一句台词。而吴臻饰演的金立夏,以及梅庆饰演的老公安都有现实原型,唯有金小寒是为了丰满剧情所虚构的。 “梅老戏份比你少,剧本却厚厚一大叠,全是自己准备的资料,他还写了人物小传。”陆馨没好气道:“梅老都这么认真,你呢?” “剧组不是有给主要角色写小传吗?而且我能和梅老比吗?” “不和梅老比,那吴臻呢,他——” “好了好了!我马上就看,姐你别再念了。” 贺思嘉说干就干,找出剧本随意翻着,作为男二号他戏份仅有吴臻的三分之一,可通读下来也需要不少时间。 读到一半,他有点儿饿了,拿上房卡去了餐厅。 他们住的地方是剧组临时搭建的板房,不过内里装修都是按照酒店标准布置的。除此之外,还有餐厅、酒吧、健身房等配套设施,条件尽可能做到了最好。 到了餐厅,贺思嘉并没见到熟人,等他点完一份餐坐下后却有人来搭讪,对方叫叶闻飞,饰演的角色是梅老徒弟,一名初出茅庐的小警察。 两人岁数差不多,很有共同语言,正聊得兴起,贺思嘉突然接到陆馨的电话,说余导找他。 余枫约的地点在化妆间,见贺思嘉来了,和善地请他坐。 “你剧本看得如何了?”余枫问。 贺思嘉谨慎回答:“还行。” “有做角色体验吗?” “我有去特殊学校观察学习。”虽然只有一天。 余枫微微颔首,又问:“对这个角色有什么感想?” 贺思嘉心说都自闭了还能有什么感想?他答不上来,便将病症特征背了一遍。 余枫眼中带了几分审视,片刻后问:“知道我为什么选你来演金小寒吗?” 这回,贺思嘉很自信地点了下头,“知道。” “哦?” “因为我是带资进组的关系户。” 作者有话要说:余枫:过于诚实 第5章 带资进组,没错。 贺思嘉所在的公司的确是《玩古》六大资方之一。 关系户,也没错。 贺思嘉是吴臻亲自推荐的。 但,未免也太实事求是了。 余枫莫名想到早年租的一本侦探悬疑小说,第三页某个人名被圈了出来,旁边用彩笔标注着“这就是凶手”。 虽然两件事毫无关联,但带给他的震惊和憋屈是一样的,或许还有一点愤怒。 余枫眉宇间挤出了沧桑的刻痕,好半晌才说:“确实有这些因素,但同样背景的还有别人,我之所以选中你,是因为你的综合条件最符合角色。” 贺思嘉愣了愣,他和自闭症患者很相符吗? “金小寒这个角色需要让观众产生疼惜之情,所以他必须是精致的、纤瘦的、脆弱的,这也是我先前要求你减掉十斤的原因。” 余枫耐人寻味地看了眼贺思嘉,话锋一转:“尽管我们对自闭症做了一定美化,某些方面更近似于阿斯伯格综合征,可它终究是一类疾病。” “按照角色设计,金小寒智力低下,有明显的交流沟通障碍,并且暴躁易怒,这些都需要夸张的肢体语言和面部神态来表现。” “我看过你的戏,恕我直言,演技还很青涩,但你敢于释放天性,演戏没有包袱。” 贺思嘉了悟,就是说他长得精致,表演放得开呗。 “你有你的优势,但如果无法达到我的要求,哪怕你公司投入再多成本,找再多人为你说情,我一样会换掉你。” 余枫长相本就严肃,此时沉下脸,更有一种迫人的压力,“三天内,在不耽误拍摄的前提下,不论你用什么方法,给我再减掉两斤!” 贺思嘉惊呆了,只差两斤都能看出来?他知道余枫并非在危言耸听,对方确实干过中途换角的事,当时主演已经拍一半了,所有资方都反对换人,余枫态度坚决,最终得偿所愿。 见贺思嘉不吭声,余枫只当镇住他了,自认为和气地笑了笑,“你也不必压力太大,我会帮助你完成角色,毕竟换人很麻烦。” 贺思嘉总感觉余枫笑得有点儿像奸计得逞的反派,顿了顿说:“好的。” 谈话快结束时,余枫抛出最后一个问题,“你认为在金小寒心中,哥哥意味着什么?” “亲人?” “是唯一的依赖。” 余枫提点说:“他的智商只有四五岁,你可以想象小时候对父母的依赖,哪怕你还懵懂,但潜意识却知道,他们爱你,永远不会伤害你。” 贺思嘉表情微变,迅速垂下眼,“我明白了。” 有了换角的紧箍咒,贺思嘉态度认真了些,倒不是害怕被换,而是觉得丢人。 下午,他安安分分在房间里又过了遍剧本,等开拍时信心十足,然而效果并不理想。 《玩古》的外景地主要集中在伽罗村和C市,主角金立夏是农村人,家里只有母亲和一个身患自闭症的弟弟。九八年高考结束,他成为村里唯一的大学生,能够去省城读书。 报道当天,金立夏第一次见识到大城市的繁华,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他努力学习、打工,希望通过奋斗改变自身阶层,但大三上学期,他母亲得了癌症,带着全部存款和无法独自生存的金小寒来到省城。 为了给母亲筹集手术费,金立夏机缘巧合下学会了倒卖古董,可惜母亲的手术还是失败了。 送走母亲,金立夏面临的是巨债和需要他照顾一辈子的弟弟,他办理了休学专心赚钱,无意中发现伪造文物获利巨大,开始铤而走险。 在制作假文物期间,金立夏注意到弟弟惊人的美术天赋,对方能完美还原唐三彩的塑形、施釉,以及彩绘工艺。 两兄弟通力合作,攻克一道道难关,所造文物以假乱真,骗过无数专家的眼睛,甚至在流向市场后被数家博物馆抢救性收购。 零五年,华人富商花费三百万英镑,在海外拍得一件唐三彩凤首壶,并捐赠给首都博物院,没想到转运时发生意外,导致凤首壶出现破损。 博物院组建专家团队进行修复的过程中,发现凤首壶竟是件赝品,由此牵扯出建国以来最大的文物造假案。 此案惊动了高层,上面严令彻查,金立夏敏锐地察觉到风声不对,在骗过警方盘查后,带上金小寒逃回了老家。 今晚要拍摄的,就是金家兄弟刚逃回村这一幕。 由于连日赶路,金小寒相当疲惫,不肯再多走一步。 金立夏同样精疲力竭,压力巨大,一气之下将金小寒扔在路边,转头又后悔了,折回去拉金小寒,却遭到对方拳打脚踢。 贺思嘉从未拍过如此激烈的肢体戏,他认为自己演得很逼真了,可余枫总不满意,嫌他情绪和动作都不够真实。哪怕吴臻让他真打,贺思嘉动手时也总会收力,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身体反应。 连续拍了十来条,贺思嘉早就出汗了,补妆都补了两三回。 余枫让他休息会儿,把吴臻叫到了身边。两人低声说着什么,贺思嘉见吴臻蹙了下眉,又点了点头。他以为导演给了吴臻什么指示,但重新开拍后,吴臻并未说什么,表演方式也没有太大变化。 又卡了四条,贺思嘉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体力也消耗巨大,他怀疑再拍个通宵都不一定能过。恍神间,他不慎打到了吴臻的脸,只听“啪”的一声响,淡红的巴掌印在灯照下渐渐明显,贺思嘉当即愣住了。 几秒钟的安静后,导演喊卡。 “对不——” “为什么不继续演?” 吴臻打断了贺思嘉的道歉,语气前所未有的冷: “挨打的是我,我都没有停下,你为什么要停?从九点到现在,拍了十八条,余导亲自为你拆戏讲戏,我也尽力给你喂戏,但你始终进入不了情绪。” “贺思嘉,你在浪费所有人时间,浪费剧组资源。” 贺思嘉简直被说懵了,除他之外,片场里每个人都被吴臻的骤然爆发给惊呆了。在他们印象中,吴臻总是说话有余地,行事留退路的,哪怕对某个人或某件事有意见,也不会公然发火。 但此刻,吴臻居然当着镜头指责贺思嘉…… 众目睽睽下,吴臻往前一步,逼近贺思嘉,在亲密的距离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是你哥让我推荐你的,但你似乎并不在意这个机会。” “如果你不想演,可以及时止损,余导其实早就有属意的新人,如今就在片场,给你当替身。” 他盯着贺思嘉,眼睛里透着高高在上的轻视与嘲讽,“我想哪怕换成新人,也不会比你表现更糟了。” “操!” 贺思嘉猛地推开吴臻,眼中怒火喷薄欲出:“谁让你推荐的你找谁去啊!当我愿意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吗?” 他这一声吼,可算把周围的人都震醒了,眼见贺思嘉已攥住了吴臻衣领,陆馨心急如焚地跑上前,和几位工作人员一起隔开两人。 但贺思嘉并不配合,只想找吴臻理论,挣动间胳膊肘不慎撞到陆馨,后者倒吸口气,贺思嘉听见了,稍稍一顿,表情难看地停下手。 发生这种意外,余枫也没发火,只让贺思嘉和吴臻各自去休息。 陆馨拉着贺思嘉到了角落,几名助理匆忙递上衣服和水,晚上气温很低,但贺思嘉此刻身上热心头更是冒火,错开身不理人。 助理们不知所措,可也不害怕,她们跟着贺思嘉至少一年,深知老大脾气捉摸不定却从不骂身边的人,于是都安静站在一旁,眼里隐含担忧。 “怎么忽然就吵起来了?”陆馨轻声问。 “谁知道他发什么病,他就是有病!”贺思嘉眼眶微红,像是在委屈,可他纯粹就是给气的。 陆馨有些心疼,虽说她总管着贺思嘉,又嫌他是个“麻烦精”,可她带过那么多艺人,最亲近的也是贺思嘉,在她心里,一直将贺思嘉当做弟弟。 她转头看了眼吴臻,对方背对着她,远隔人群,独自站在夜幕中。 即便知道不该感情用事,可陆馨还是在这一瞬对吴臻生出些许不满,就在她软语安慰贺思嘉时,余枫走了过来。 “思嘉还没消火呢?”余枫拍了拍贺思嘉的背。 贺思嘉脾气上来了谁的面子都不给,臭着脸不说话,但余枫并不介意。 “是不是觉得吴臻很讨厌? 贺思嘉微抬起眼。 “想不想揍他?” “……” 在余枫近似煽动的劝说下,贺思嘉再次回到镜头前。 吴臻脸上的印子已经被化妆品遮住了,也抹掉了贺思嘉仅存的愧疚。 当场记的板子打下来,吴臻像之前一样,拉着贺思嘉走在坑洼的土路上,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抗拒,连阻力都大了很多。 吴臻的步子越来越快,下死力扯着身后的人,眼底酝酿着风暴。七八天的仓惶奔逃,战战兢兢,已让他身心俱疲。为了隐匿行踪,他不敢自己开车,不敢坐飞机火车,只能一路搭便车,不停更换交通方式。 他必须消除所有风险,绝不能被抓住。 金立夏不怕坐牢,只怕弟弟没人照顾,那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的良知、他的根系,也是他的逆鳞。 但金小寒永远也无法理解他。 负面情绪已累积到临界点,在安全回到老家,在金小寒无知的任性下,金立夏维持理智的弦崩断了,他猝然停步,猛地松开手。 惯性间,金小寒一屁股摔在地上。 金立夏心脏被刺了下,但在灭顶的烦躁和愤怒之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他扭头就走,人生中头一次扔下弟弟,可没走多远后脑勺就被砸中。 泥块四碎,金立夏竟奇迹般地冷静下来——金小寒和正常人不同,哪怕二十岁了仍只是个孩子,他为何要指望一个孩子懂他的苦衷。 悔意渐渐滋生,金立夏转过身,见金小寒还坐在地上,忙跑回去拉住对方胳膊。 雨点般的拳脚落在他身上,哪怕金小寒心智不全,力量却是属于成年人的。金立夏没有退避,用力抱紧弟弟,强硬地将人禁锢在怀中。 “卡,OK!” 贺思嘉听见余枫的声音,视线转向监视器的位置,见导演冲他们竖了个拇指。 余枫的确很满意,事实上,不论是贺思嘉摔倒,还是他砸向吴臻那块泥巴,都是剧本上没有的,但这些偶然的发生却让表演更丰满,也更符合行为逻辑。 考虑到景别和角度,还需要换机位多拍几条,余枫说:“演员休息一下,摄影师灯光调机位,换中景。” 等整场戏拍完,余枫看了会儿监视器,把贺思嘉叫了过去。 当时吴臻就站在导演身旁,静静看着贺思嘉,然而后者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绕过他站到另一边。 “你来看看。”余枫让了让身。 贺思嘉俯下身,专注盯着镜头,哪怕他经验不足,也能看出这段戏里的他格外灵动有张力,和吴臻这位影帝对戏也没有被压制得很明显。 “怎么样?”余枫问。 贺思嘉矜持一笑,“挺好的。” 好是好,可就是不太像他。 贺思嘉想到了吴臻曾说过的,余枫会在拍摄中削弱他自身的气质,让他成为电影里的道具。 他斜目看了吴臻一眼,后者回应他的视线,微微笑了笑。 “思嘉也别怪我们吴老师了,是我交代他找机会跟你吵一架的。”余枫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锋,突然说。 贺思嘉一怔,满脸写着不信。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场戏安排在开头吗?” 这个问题并不难答,许多导演都会将情绪激烈的戏或者亲密戏放在开场,贺思嘉在圈里待了一年多,也有所耳闻:“是想要通过肢体磨合,最快速度增强演员的默契?” “对,之前进展不顺利,就是因为你俩缺乏信任感和默契度。” 余枫说:“吴臻经验丰富,这点对他影响不大,可你就顾虑太多,担心打重了、留下痕迹了,或者别的什么。其实就算你真打,吴臻也有足够的肢体技巧避开,并且骗过镜头。” “总之,杂念过多就会反馈到表演上,影响最终成效,现在吵一架是不是松弛多了?” 余枫解释完,随口感叹:“如果不是另一个办法用不了,我也不至于让吴老师当恶人。” 贺思嘉仔细回想,好像拍摄期间他真的没怎么打到过吴臻,难道起初那一巴掌是对方故意的? 他怀疑地看向吴臻,就听对方说:“不好意思,刚才说了很过分的话。” 贺思嘉想起吴臻那些指责,心里还是不舒服,其中未尝没有真心话。 “虽然贺瑾找过我,但我推荐你,完全是因为你符合我对角色的想象,而且,”吴臻噙着笑说:“作为贺老师的观众,我很期待跟你合作。” 贺思嘉对于吴臻的示好有点儿别扭,不太自在地说:“算了,我也不小心打到你了,没事吧?” “没事,你也没用多大劲儿,再说是我故意凑上来的。” 果然。 “你可真敬业。”贺思嘉忍不住讽刺,有些恼火,“难道除了吵架就没有温和一点的办法吗?” “有啊,余导不是说了,用不了。” “是什么?” “你真不知道?” 贺思嘉摇摇头。 吴臻唇角形成上扬的弧度,缓缓吐出两个字:“约炮。” 第6章 贺思嘉差点儿呛住,虽然圈里“剧组夫妻”不少,可都出于自愿,难不成吴臻换成个女的,余枫还真会要求他俩先打一炮? 但很快,贺思嘉就知道被骗了。 吴臻毫不掩饰自己的恶作剧,肆意大笑,就连余枫都忍不住笑出声。 见贺思嘉脸色越来越黑,吴臻忍着笑说:“我也不完全在骗你,一些比较露骨的亲密戏,演员如果放不开或者进入不了状态,个别导演会委婉暗示他们私下交流,当然,并不是强制性的。但除非万不得已,很少有导演选择这种方法。” 大部分都是常规的清场聊天,或者一方安慰另一方。 “至于你我的情况,余导通常会提前安排我们同吃同住来培养默契,只是我俩之前都有工作,进组太晚,时间上来不及。” “没错,我把你俩的房间安排在对门,休息室和化妆间也安置在一处,就是这个原因。” 余枫语带戏谑:“如果思嘉你要是个女演员,我可能真会考虑其它办法。” 贺思嘉不满,“凭什么我是女演员?” “……” 这关注点?! 余枫好笑地摇摇头,吩咐:“先去休息吧,好好准备下一场。” 第二场戏是讲金家邻居半夜被狗叫惊醒,发现金家门口有人,一时误会兄弟俩是小偷。 饰演邻居的并非演员,而是余枫在本地找的一位素人大叔,对方身着背心裤衩,外披军大衣,站在自家院中冲金家门口的两道影子喝问:“谁?” 邻居手持电筒,光打在金立夏脸上,后者避开眼,本能地护了下金小寒。 “叔,是我,立夏。” 邻居犹疑地朝前几步,看清对方的确是消失好几年的金家长子后,长舒了口气,“立夏啊,咋突然回来了?这大晚上的,叔还以为是贼呢。”他又看向金小寒,和气地笑了笑,“小寒都长这么大啦?” 金小寒害怕地扯住哥哥衣角,躲到金立夏身后。 此刻,贺思嘉不得不承认,吵一架还是挺管用的,换成刚才的他,绝不可能如此自然地去扯吴臻衣角。 毕竟剧本不会详尽到表情层次和肢体动作,演员如何演全靠自我发挥,在搭档相对陌生的情况下,尽量避免身体接触是大多人下意识的行为。 他听着吴臻和素人大叔对台词,注意到吴臻所说竟是本地方言,而之前那幕戏,对方讲的可是普通话。 “卡!金小寒不要走神,专心一点!” 贺思嘉一个激灵,差点忘了余枫那双显微镜眼,他定了定神,重新再来。 一段戏下来,贺思嘉表现得中规中矩,等各景别又拍了几条就算过了。 结束了一天的拍摄任务,两位主演一块儿朝化妆间走,半路上,贺思嘉问:“你会这里的方言?” 吴臻偏头看他,“进组前找了个老师学的。” 贺思嘉只当是余枫布置的任务,和他那个减肥十斤同样性质,随口问道:“学了多久?” “一个多月吧。” “这么快?” “需要用到方言的台词不多,会个大概就行。” 到了化妆间,吴臻推开门,示意贺思嘉先进,“这也不算快,有语言天赋的演员三个月能学会一门外语,一两周方言就能说得很熟练。” “谁啊?” “很多,咱们组里就有。” 吴臻坐到自己座位上,透过镜子与贺思嘉对视,“梅老会十多种方言。” 贺思嘉惊讶地瞪大眼,隔了会儿问:“那你呢?” 镜子里的吴臻眉眼含笑,“你猜啊。” 贺思嘉被吴臻坑了几回,见对方又一副戏弄人的表情,心下警惕,决定不猜。 次日中午在餐厅遇见梅庆时,他直接上前求证。 “我哪儿会那么多,也就七八种吧。”梅庆只点了碗煎蛋面,吸溜着面条说。 贺思嘉刚想着吴臻果然又在骗人,就听梅庆说:“不过确实学过十来种,但有的基本没用过,渐渐就忘了。怎么,小贺对学方言有兴趣?” 那还真没有。 拍戏对贺思嘉而言只是工作,他不至于像有的明星那样疯狂扎戏、动辄请假,或是受点儿小伤就吵着去医院,但要说多敬业、多有上进心是不可能的,他纯粹就是在混日子。 当然,贺思嘉也不会傻到对梅庆说实话,含糊地表示:“有点儿意思吧。” 梅庆一贯不吝啬提点后辈,当即向贺思嘉传授起各种学习方言的小技巧,没多会儿他助理来了,告诉他行李已经收好,吃过午饭就能走。 “您要去哪儿啊?”贺思嘉好奇地问。 原来梅庆昨天进组只是报个到,他在伽罗村没几场戏,且都被排得很后,空余时间早安排好要去S省各地见战友,顺便给几位早逝的战友扫扫墓。 “小贺真要想学方言,可以找你立夏哥问问。” 梅庆笑着说:“我以前跟他合作过一部戏,年轻人厉害得很,挺冷门的方言专攻了半个月就说得很溜了,几乎没口音。” 贺思嘉一愣,想到昨晚吴臻那些话,搞半天是在自夸。 他短促地笑了声,真自恋。 由于背负着减肥重任,贺思嘉吃得很少,饭后就溜达到了片场,下午有他一场戏。 此时,吴臻刚拍完一场外景戏,手里端着助理送的盒饭,贺思嘉来时正巧看到,顺嘴问:“就吃盒饭吗?” 吴臻长腿一伸,勾了张矮凳过来,示意贺思嘉坐,边拆筷子边说:“都是一样的厨子,有区别?” 贺思嘉想想也是,但没等他坐下,导演就在喊他名字了。 余枫找他自然是为了说戏,可指导再是尽心,轮到正式开拍,贺思嘉还是抓不到感觉。 这场戏的前置剧情是金立夏出村办事,不得已将金小寒交给邻居照看,金小寒不愿意待在屋里,从清晨到日暮,他一直坐在院子里等哥哥。 其实贺思嘉只需要摆出固定姿势,坐在院门口等着就行。然而越简单越困难,余枫始终认为他眼神不够有戏,耐心陪他耗了一条又一条。 又听见一声卡,贺思嘉憋闷地吐了口气,再去看余枫时就见吴臻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正站在导演身后。 吴臻并没有看他,而是垂眸盯着监视器,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瞧着有些冷漠。 忽地,吴臻抬起眼,在与他视线触及的一瞬,微微露了个笑。 也因为这一笑,吴臻身上的疏离淡去,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贺思嘉怔了怔,听见余导又在喊他,于是快步走了过去。 对于贺思嘉的不开窍,余枫并未表现得很急切,只琢磨着该怎么点拨对方。 他虽将演员视作道具,却极少像某些导演那样亲身上阵,一个语气、一个动作地教,在他看来,这种表演无非是刻板的模仿,没有任何意义。 余枫更习惯通过语言表述,撬开演员的灵感大门,如此往往能带给他惊喜。 这段戏该说的早说尽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理解他想要的效果。但理解不等于能够表达,很多时候需要演员自己体悟。 “思嘉啊,你等过人吗?我是说很执着的等,没有任何杂念。” 余枫抛出个开场问题,他想跟贺思嘉好好聊聊。 贺思嘉却愣了愣,脑海里瞬间勾勒出一座欧式保安亭,他浑身湿透地站在亭内,远远看见一道人影撑伞走来。 沉睡已久的记忆倏然被唤醒,眼前的人和物渐渐模糊,嘈杂的声音也随之消退。 唯剩下雨声,还有夜幕中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 伞沿遮住那人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下巴。 那时候,他误以为自己等来了一束光。 半晌,贺思嘉低声说:“我试试。” 贺思嘉又回到院门口,本本分分演完了这段戏。 终于,他听见导演说“保一条”。 所谓“保一条”,意味着导演认为这条还行,但还能更好。 贺思嘉不清楚他是否达到了“更好”的标准,反正又拍了两条便过了。 当他再看向监视器的位置时,吴臻已经不在了。 “思嘉休息一下,注意保持情绪。” 余枫要求高,不想靠特效,将整段戏分拆为早中晚三场,今天得拍白天和傍晚两场。 一直到贺思嘉拍完日落戏,都没在片场见到吴臻。 他先上健身房待了一小时,回房后洗了个澡,刚出来听见电话铃响。 来电的是陆馨,提醒他待会儿记得看综艺。贺思嘉这才想起,他在日本录制的真人秀今晚就要播了。 如今的真人秀都不允许艺人团队提前看片,节目组怎么剪,只有上线才知道。 他打开电视,屏幕上还在放广告,贺思嘉一边吹头一边等着。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节目正式开始,贺思嘉看着看着,逐渐有些昏昏欲睡——明明录制时挺有梗的,怎么剪出来这么无聊,唯一的高光片段也就是他和吴臻的土味情话了。 在两人拥抱时,节目组还恶趣味地配了特效,为Miraitowa贴上西装,又为他P上婚纱,BGM则是《婚礼进行曲》。 贺思嘉嚼着口香糖,再度回忆起凌晨的困惑,凭什么他是女方? 节目组不做人。 等综艺播完,陆馨给他发来贺电,“表现还不错,没有明显黑点。” “录个综艺能有什么黑点?”贺思嘉漫不经心地说。 “你还好意思?”陆馨声调一高,“上回录的那个田园综艺,你死懒着不肯干活,被骂得还不够?” “我哪里没干活?太阳那么大我都晒脱皮了,疼死了。你知道我皮肤敏感,豌豆王子是我的错吗?再说,导演还巴不得我懒呢,热度多高啊。” 贺思嘉倒全说的大实话,可脱皮而已又不是断手断脚,普通明星再难受也要装一下。 陆馨没空跟他废话,又交代两句便挂了电话。 贺思嘉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发了会儿呆,随即登录微博小号。 热搜上有不少综艺相关,其中#贺思嘉吴臻拥抱#,和#吴臻 Miraitowa#两条tag排位最高,贺思嘉很清楚自家团队没花钱,多半是节目组买的。 点进带他名字的tag,第一条视频转发只有几千,评论却有三万多。 贺思嘉随意看了看,热评都是粉丝在控评,什么不比较、不捆绑、专注自家等等,似乎非常理智,可一旦按照时间顺序排,就能见到“可可爱爱”和“臻婊倒贴吸血滚”的混合双打。 骂人的大半是他家粉,毕竟吴臻作为电影咖,路人好感虽高,能做数据撕逼的死忠粉却少。 贺思嘉内心毫无波动,也不想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点开了吴臻的微信。 页面上仍只有他发给对方的红包,以及吴臻回复的语音。 【小脑斧】上次我们录的真人秀播了。 贺思嘉知道吴臻有夜戏,以为对方看不到,孰料吴臻几乎秒回。 【演员吴臻】好看吗? 【小脑斧】一般。 【小脑斧】你不是在拍戏吗? 【演员吴臻】中场休息,这会儿替身在上。 说到替身,贺思嘉就想起昨晚吵架时吴臻提过的话,他还没来得及看替身演戏,只知道其中一名文替叫戚子绪,科班出身,形象气质跟他有四五分相似。 【小脑斧】余导真有更中意的人吗?是不是戚子绪? 【演员吴臻】嗯,但投资方更喜欢你。 【小脑斧】那你呢? 发完贺思嘉意识到他问了句废话,吴臻都推荐他了,还要什么自行车?正想撤回消息,页面上又刷出一条—— 【演员吴臻】我也中意你。 作者有话要说:豌豆王子:不就是馋我的身子。 第7章 陆馨在剧组盯了几天,见贺思嘉逐渐适应,就准备走了。 身为公司的老牌经纪人,她手下不止贺思嘉一个艺人,只不过其他都是小透明,且各个乖巧本分,用不着多操心。 临走前,陆馨找到贺思嘉,给了他一瓶治疗鼻炎的鼻喷剂。 “干嘛?”贺思嘉一头雾水,“我又没鼻炎。” “你没发现吴臻有鼻炎吗,人家这么照顾你,你也要上上心。”自打知道了“吵架”的真相,陆馨对吴臻那一点怨气也就烟消云散了,反倒多了份感激。 贺思嘉回想一番,发现吴臻好像真患有鼻炎,偶尔会有一些轻微的症状反应,不过大多时候都很正常。 “别忘了拿给吴老师啊。” 陆馨又提醒一回,交代说:“丽莎我带走了,几位主演助理都没超过两人,省得你被说耍大牌。我不盯着你,你也要自觉控制体重,但不能饿着肚子,三餐尽量准时,多吃水果蔬菜,我给绵绵和小栖都留了份食谱,她们知道找厨子说。” “还有,高原上紫外线很强,你皮肤又敏感,记得抹防晒霜,别再晒脱皮了……” 听着陆馨啰嗦,贺思嘉难得不嫌烦,或许是偏僻的地方会放大人的孤独感,他有些不舍:“姐,你还过来看我吗?” 陆馨哭笑不得,“没断奶啊你?” 贺思嘉倒没不好意思,他斜躺在床上,手枕在脑后,噙着笑说:“我都二十二岁了啊,法定结婚年龄。” “你?结婚?” 陆馨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底气十足地立下flag,“就你那臭毛病,甭说结婚,哪怕三十岁前能有一段稳定的感情,我头都切给你当球踢。” 等她一走,贺思嘉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正要将喷鼻剂扔进去,就看见抽屉里躺着张浅灰格纹手帕。 几秒钟后,他取出手帕,连同喷鼻剂一起放在了床头。 次日拍摄间隙,贺思嘉找到吴臻,将两样东西一块儿递给对方。 吴臻懒懒地坐在躺椅上,墨镜遮住他大半张脸,“我好像说过不用还?” 贺思嘉嘴里含了颗喉糖,卷着舌说:“反正洗干净了,你不要就算了。” 吴臻伸手接下,看了眼喷鼻剂,“这是……” “馨姐说你有鼻炎,你有吗?” 吴臻轻笑,“也算有吧。” “什么意思?到底有没有?” “你知道金立夏这个角色有原型吗?” “知道啊。”《玩古》剧本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好几个角色都有原型。 “进组前我去拜访过那位先生,他就有鼻炎。” 贺思嘉恍然大悟,仔细一想,吴臻确实只在拍戏时会有鼻炎反应,不禁感叹,“你功课做得真足。” 吴臻稍稍调整了坐姿,揣好手帕和喷鼻剂:“我的表演形式偏向方法派,本来就立足于经验和技巧,既然有原型做参考,当然要做足功课。” “如果没有原形呢?” “那就设计一个原型,根据剧本创造他剧情之外的人生,分析他的性格成因,梳理他的行为逻辑。” 吴臻压低墨镜,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其实贺老师也可以试试,有助于加深对角色的理解。” “设计原型?” “对,金小寒的原型。” 吴臻的话在贺思嘉心里落下了一点痕迹,倒不是他突然对演戏感兴趣了,而是觉得设计原型这件事挺有意思。 他今天只有一场戏,拍完就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琢磨自己的角色。 剧本里简略提过,金父是窑厂工人,在金小寒五岁时去世了,但生前非常疼他。同样,金母和金立夏也很宠金小寒,金小寒虽然生活不富足,却是被爱包围的。 在这样的原生家庭下,他一定天真、没有负担,又因为患有自闭症,总是活在独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哪怕父母离世也不伤心。 不对,或许是伤心的,可必然短暂,也不会留下创伤。 贺思嘉意识里瞬间勾勒成型无数片段,幻想出金小寒幼时的模样,思绪顺着岁月的轨迹驶向远方,不知不觉到了金小寒少年时。 长大后的金小寒性格与小时候区别不大,他不喜欢和人对视,喜欢低着头;不喜欢同龄人所爱好的一切,喜欢玩瓶盖、撕纸、按遥控器,或者一个人在房间里转圈。 直到十六岁那年,金小寒跟随母亲到了省城,他对省城毫无概念,只觉得人好多,他讨厌人多的地方。 没多久,金母逝世,金小寒从此只剩下金立夏一个亲人,也正是这个叫哥哥的人,为他推开了生命里最美的一扇门,让他找到了比瓶盖和纸巾更有趣的“玩具”。 金小寒的世界,从此有了色彩。 贺思嘉突然跳下床,从写字台找到纸笔,起笔写下第一句话。 他越写越流畅,越写越精神,半个多小时后,完成了人生中第一篇人物小传。 即便字迹潦草得如同鬼画符,可也是满满四页纸,除了以前念书时的命题作文,贺思嘉这辈子没写过那么多字! 他成就感爆棚,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触动,是金小寒所带给他的。 此时此刻,贺思嘉心里的纸片人是活的。 不过贺思嘉很快就没了文青似的矫情,他兴冲冲拍照,打算发朋友圈秀一秀自己的高光时刻。考虑到剧组还处于保密阶段,他只能惋惜地建了个小组,低调炫耀。 可惜贺思嘉盯着手机十来分钟,没等来一个人和他互动。 也是,剧组里的人都忙着,陆馨还在回B市的路上…… 贺思嘉遗憾地关掉微信,才发现五点过了,他居然创作了两个多小时?想到陆馨昨晚的叮嘱,贺思嘉决定先去吃饭。 结果刚到餐厅门口,他就遇上了吴臻。 贺思嘉没打算矜持,他就是想显摆,坦荡荡地说:“我写了篇人物小传,发朋友圈了。” 吴臻似有些意外,笑了笑说:“那我得拜读一下贺老师的大作。” 两人端着餐盘入座,贺思嘉双眸发亮地盯着吴臻,后者拿筷子的手一顿,又默默放下,自觉从兜里摸出手机。 片刻后,吴臻抬起头。 “怎么样?”贺思嘉忙问。 “嗯……” 见吴臻沉吟,贺思嘉面部神态愈发严峻。 “好多字都不认识。” “……” “不过我大致看明白了。”吴臻放下手机,在贺思嘉慎重的视线下给出肯定:“设计得很鲜活。” 贺思嘉暗自松了口气,舒适度如同一路从青铜打到王者,“我写得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 “贺老师很有灵气。” “还行吧。” 贺思嘉心下得意,终于肯吃饭了。 他将盘中的胡萝卜丁一一挑出来,但筷功不怎么好,挑得很艰难,也因为一直低着头,没注意到吴臻看着他的手,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忽然,贺思嘉感觉筷子上多了一股力,抬眼就见吴臻说:“我来吧。” 他挑了下眉,松开手。 吴臻使筷子的技巧强他太多,贺思嘉支着下巴看了会儿,随意问:“你每部戏都要写小传吗?” “我出道第一部 戏,导演布置了人物小传的作业,后来就成习惯了。” “吴老师啥时候出道的啊?” “十六岁接触拍戏,之后回学校念书了,正式出道应该在十九岁,大三。” “拿欧三影帝时多大?” 吴臻将最后一块胡萝卜丁挑完,语气淡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六年前,和你一样大。” 贺思嘉当时没说什么,心中却不平静。 回房后,他上网搜索吴臻当年拿柏林影帝的片子,点击下载。 倒不是他故意看盗版,而是《四水归堂》根本没在国内上映,据说片方连龙标都没拿到就去国外参奖,惹怒了广电,导致吴臻被封杀两年。 趁着下载期间,贺思嘉去泡了个澡,出来时电影已经下好了。 他倒了杯红酒,准备细品。 贺思嘉还是第一次看吴臻的电影,虽然他曾放言童三民比吴臻演技更好,可两人的提名影片他都没看过,纯粹是为了赌气瞎说的。 《四水归堂》的故事主要围绕上世纪三十年代某小镇上的赵氏宗族来展开,吴臻饰演的主角是个哑巴,一会儿被嫂子勾引,一会儿小青梅又上了隔房二叔的床…… 当进度条走到三分之一时,贺思嘉已经深度迷惑,他登录豆瓣,找到影片详情页,浏览了各种真情实感的小论文后,怀疑大家看的不是同一部片。 好在短评中还有不少诸如“没看懂”、“拍的啥玩意儿”、“镜头晃得我头晕”之类的负面吐槽,要不是贺思嘉没账号,真想挨个点赞。 又坚持了一会儿,他合上笔记本,上床睡觉。 或许是电影催眠效果太强,贺思嘉这一觉睡得特别香,醒来还不到七点,他习惯性解锁手机,见陆馨昨晚发来一条微信,通知他今晚《玩古》就会正式官宣演员。 贺思嘉回了个“ok”,就接到陆馨的电话。 “这么早就醒了?是早上有戏吗?通告单又改了?” “没,昨晚九点不到就睡了。”贺思嘉声音里掺着刚醒的沙哑,没头没脑地问:“你看了吗?” “什么?” “我写的人物小传。” “我给你留言了。” 陆馨说完又忧心地问:“怎么睡那么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就是……”贺思嘉一顿,“姐,你不是老失眠吗?我给你推荐一部助眠电影。” “哪部?” “四水归堂。” 电话另一头传来陆馨不确定的声音:“好像是吴臻拿奖那部片子?” “对啊。昨晚我看了一半,困得眼皮直打架。” “这话你可别在外面说,就算吴老师大度不跟你计较,别人知道了也招黑。” 陆馨叮嘱完,又想到贺思嘉昨晚写的人物小传,半是调侃地问:“我怎么觉得你突然有点艺术追求了?以前记者让你谈谈角色感想,我都得找宣传帮你写稿,现在又是小传又看文艺片的,想上进了?” 贺思嘉鼻腔里哼了声,“无聊而已。” 等通话结束,贺思嘉已经彻底清醒,他刷开朋友圈,发现多了十来条留言,其中没有吴臻的,陆馨则回了精炼三个字:出息了。 他挑着回复了几条便起床洗漱,接着换上运动装,准备先去健身房打卡。 一大早,健身房里还没有人,贺思嘉随意找了台跑步机,戴上耳塞,点开手机音乐。 两首歌曲放完,玻璃门再次被推开,来的是位年轻女性,她在见到独自跑步的贺思嘉后,眼中划过一抹喜色,飞快拽掉了束马尾的橡皮筋。 “早啊。”女人绕到跑步机左前方,笑盈盈问好。 贺思嘉摘下一边耳机,也笑了笑,“早上好。” 眼前的姑娘叫付浅,也是一名演员,在《玩古》中饰演金立夏的暗恋者苗翠兰。等金家兄弟再回村时,苗翠兰已经嫁人,她丈夫脾气火爆,得知她喜欢过金立夏后就冲去金家闹事,偶然间发现金家藏着不少古董,由此牵扯出一系列麻烦,导致金立夏行踪暴露。 苗翠兰戏份不多,却是不可或缺的角色。 “好像没在早上见过你呀?”付浅撩了下头发,望着贺思嘉漂亮的眼睛,别有深意地说:“我每天七点半来,今天真是惊喜。” 贺思嘉瞬间从对方眼中读取到熟悉的暗示。 他对付浅一点想法都没有,以他的审美,付浅虽然漂亮,但整容痕迹太明显。他从不反对整容,只反对整得太假,换做平时,贺思嘉根本不会给予回应。可如今被圈在剧组,周边女性不是工作人员就是演他妈的老戏骨,简直无聊死了。 “我通常晚上来。”贺思嘉按停跑步机,看着她说。 付浅心下大定,只要贺思嘉不直接拒绝就行。 她之所以主动出击,自然是贺思嘉够红,只要能蹭到一点热度,她的曝光率也会有所提升,即便贺思嘉不给介绍资源,影片宣传期总能多cue她几次。 付浅心思一转,试探性地往前一步,放柔了声音,“你在听什么呀?” 贺思嘉将耳塞换到左边,同时递给她另一枚耳塞,就在付浅接过时,忽见又进来一人。 “吴、吴老师。”付浅没想到吴臻会突然出现,心慌了一瞬。 贺思嘉立刻转向门口,由于耳机线不够长,戴好的耳塞也扯掉了。 只见吴臻外套内穿了件普通白T,下身是黑色束口运动长裤,衬得身形愈发修长。他一只手还握着门把,玻璃倒影出他的侧颜轮廓,不笑不说话时总显得有距离感。 吴臻轻点了下头,冲付浅客气一笑,只是眼锋扫过贺思嘉时,立刻令后者想起当初在LM文化中心后台,吴臻曾看他那一眼。 冷而锐利。 作者有话要说:嘉嘉22,吞吞28,差6岁。 嘉嘉数老虎,所以叫小脑斧。 第8章 贺思嘉皱了下眉,即将脱口的一声“早”也被咽了回去。 他冷眼看着吴臻,对方已走向背对他的一台器械。 被忽视的付浅不敢当着吴臻的面继续撩骚,却趁归还耳机时,有意无意蹭了下贺思嘉的掌心。 可惜,贺思嘉并没有反应。 室内安静下来,气氛沉闷而古怪。 二十分钟后,吴臻关掉器械,拿上外套走人,连声招呼都没打。 下午拍戏时,吴臻也没主动来找贺思嘉,他坐在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翻着剧本,偶尔喝口咖啡。 贺思嘉自然不会上赶着,心想吴臻到底什么毛病,时热时冷的,谈恋爱都没那么难捉摸。 但不论如何,戏还得拍,没多会儿副导就过来叫人了。 这一场是室内戏,金家兄弟回家后,金立夏照顾弟弟睡觉,帮金小寒洗脚。 两人拍摄前按照惯例走戏,贺思嘉坐在床沿,吴臻端了盆水放在他脚边。 根据剧情设置,金小寒双脚一碰到水就莫名其妙发脾气,直接踹翻了盆子。但贺思嘉没有选择踹盆,而是重重往盆里一踩,水花飞溅,打湿他卷起的裤腿,也浇了吴臻一身。 导演喊停,吴臻擦掉下巴的水渍,抬头看贺思嘉。 两人对视,贺思嘉绷着脸说:“我认为金小寒就该这样,他不会做踹盆这么符合正常人逻辑的发泄行为。” 吴臻没说话,微微笑了笑,光影下,透着些与自身气质相背的阴柔。 余枫就站在两人身旁,听到贺思嘉的解释后点了点头,“思嘉想法不错,人物小传没白写。” 贺思嘉有点儿得意,他写好小传后又重新研究剧本,当时就设想过这一段。 “但你表情不对,看哥哥的眼神过于挑衅,就像发怒前兆。”余枫分析说:“金小寒的怒气应该是突然爆发,不需要层次递进的。” 贺思嘉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余枫拍拍他的肩,语气欣慰:“你愿意用心就好。” 等正式开拍,余枫去了小棚,坐在监视器前拿无线对讲机导戏。 贺思嘉调整好状态,认认真真拍完这段戏,导演没喊卡,吴臻依照剧情又去换了盆水。 这一回,金小寒已然平静下来,他踩入盆中,盯着清水漫过脚背,快乐地动了下脚趾。 贺思嘉的脚很白,且不像大多数人那样有不规则的晒印,就是完完整整一片白。 而吴臻因为化妆的缘故,裸露在外的皮肤比实际要黑上几度,当他捧起贺思嘉右脚时,两种颜色对比明显。 ——强与弱,晦暗与纯净。 吴臻的双手抚过贺思嘉脚踝,移向脚踵,再到脚背,他的力度其实很柔和,但视觉效果却像在用力揉搓。 换另一只脚时,吴臻无意中擦刮到贺思嘉脚心,后者努力稳住面部神态,克服了因为怕痒而导致的身体反应。 “卡,重来一条。” 现场架的扩音器响起余枫的声音,贺思嘉一愣,他应该没有穿帮吧? 余枫从监视器里看出他的茫然,将人叫进小棚,关掉对讲机,压低声音问:“怕痒啊?” 贺思嘉愣了愣,“有一点点,但我忍住了。” 余枫指着监视器上的画面,“耳朵红透了。” “……”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贺思嘉回头,见吴臻竟也跟来了。对方似乎心情不错,眉宇间不再一派冷淡,又变回了亲和热情的模样。 “哪儿痒?”吴臻调侃地问。 贺思嘉不想理他,只当没听到。 余枫视线游移在二人之间,片刻后说:“脚底板吧。” 吴臻忍笑点头,“行,我会注意的。” 今天贺思嘉的戏排得并不集中,拍完第一场他便老实守在片场,打游戏刷网,或者看别人拍摄。 吴臻难得收工比他早,等贺思嘉去卸妆时,发现对方还没走,正坐在沙发上聊微信。 贺思嘉听了几句,大意是吴臻跟朋友合资开了家日式自助餐厅,两人商量着开业庆典的事。 一刻钟后,吴臻揣好手机,起身走到贺思嘉面前,“一起回去?” 贺思嘉掀起眼皮,眼里没什么温度。 尽管吴臻已恢复了友善,后来几场戏都很照顾他,但他还是气不顺——吴臻无缘无故摆脸色,事后又当无事发生,好像他也不能计较,必须全盘接受对方的态度。 凭什么? 贺思嘉不顾身旁还站着化妆师,讽刺道:“吴老师不认路?” “我怕黑。” 贺思嘉一噎,幼稚地宣布:“我现在不想和你讲话。” 吴臻解下腕表,微调时针后竖在贺思嘉眼前,“不是现在了。” “……” 努力隐形的化妆师忍不住“扑哧”一笑,见贺思嘉眼风扫来,他立刻收笑,哪知太着急吸了口凉气,开始不停打嗝。 贺思嘉面无表情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没绷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积蓄的气场也就散了,想重新端起架子可不那么容易了,贺思嘉暗自气恼,却也无奈,渐渐软和下来。 几人随意闲聊,气氛倒是越来越轻松。 忽然,贺思嘉问:“你们开的餐厅在哪儿?” 吴臻倚着化妆台,笑问:“偷听我聊天?” “我是光明正大听。” “在C市,以后带你去。” “收钱吗?” “贺老师人到就行。” 吴臻原本还带着笑,忽地皱了下眉,伸手勾住贺思嘉后领,“这儿怎么了?” 温热的指腹擦过贺思嘉颈部皮肤,接着便听见化妆师夸张的语调:“哎呀,是不是过敏了?” 贺思嘉斜侧过身照镜子,见后颈处冒出一大片红斑,“哦,可能是太阳晒的,我皮肤比较敏感。” “疼吗?”吴臻问。 贺思嘉摇摇头,“没感觉。” “我房里有晒伤药,一会儿拿给你。” 卸完妆,贺思嘉换好衣服后和吴臻一道走,刚拉开门就见付浅站在外面,手里拎着袋子,似乎正准备敲门。 双方短暂一愣后,付浅挤出笑:“吴老师也在啊?” “我去前面等你。”吴臻转头跟贺思嘉说了声,又朝付浅笑笑,先一步离开。 付浅回望吴臻背影,一只手却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以为你是来找我的。”贺思嘉戏谑地说。 付浅当然是来找他的,她今天没戏,特意做了些甜点,希望能借送点心为媒介,被贺思嘉邀请去他房间。 但贺思嘉现在只想休息,假装不明白她的心思,笑着说:“谢谢了,我会吃完的。” 付浅心下失望,面上却不动声色,“不用跟我客气。” 两人在月下道别,一人往左,一人向右。 贺思嘉沿路都没见到吴臻,正觉得奇怪,就闻到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薄荷烟草味,他四下张望,见前方树影下立着个人。 贺思嘉小跑上前:“你没走啊。” 吴臻指间夹着一支烟,淡声道:“说了等你,我讲信用的。” 贺思嘉轻轻一笑,“那走吧。” 吴臻掸了掸烟灰,垂眸盯着他手里提的袋子,“夜宵?” “甜点。” “我记得你要控制体重。” “只吃一块没问题。”贺思嘉虽对付浅承诺要吃光,但也不过随口一说,“好歹是人家的心意。” 吴臻直接拧灭烟头。 两人踩着星光与月色并肩同行,路上,吴臻说:“你今天状态很好。” 贺思嘉莞尔:“都是人物小传的功劳,多谢吴老师指点。” “那我也算对得起你哥的嘱托了。” 贺思嘉立刻不说话了。 吴臻探究地看他一眼,眼中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贺思嘉主动开口:“其实你和我哥也没很熟吧?你俩差不多大,可他18岁就出国,只在英国待了四年。我记得你是中影学生,毕业后才出国。你俩相处时间应该不长,而且你们不同专业。” “严格意义上我和你哥不算同学。”吴臻注意到前面有个小坑,拉了贺思嘉一把,“我们在派对上认识的,他经常组织国内人聚会。” “那……”贺思嘉微一停顿,佯作不经意地问:“你认识薛冉吗?” “认识,你哥未婚妻。” 贺思嘉垂下眼,好半晌才说:“是吧。” 回房后,贺思嘉先洗了澡,接着敷了片面膜,才上网搜索电影官宣的消息。 各大娱乐媒体都发布了相关通稿,官博下也有十数万评论,不过大多是他的粉丝,回复内容也千篇一律。 贺思嘉指间微动,登录他经常视监的某论坛,一刷新就看见好几个带他大名的帖子。 【八卦】报!!!《玩古》官宣,贺思嘉舔到大饼了! 【八卦】抱上余枫和吴臻的大腿,我们斯嘉丽小公举终于要拿影帝了吗? 【八卦】撒谎精凭什么?难道上次索吻照是真的,靠奉献肉体谄媚影帝拿资源?那么问题来了,wz是基佬吗? 【八卦】你吴哥就是你吴哥,贺泰迪再酸他又怎样,还不是要给他当洗脚婢。 【八卦】请老糊逼独立行走,勿拉后辈炒作。 【八卦】大方自炒,《玩古》资讯、物料、讨论专楼,只此一贴,出贴不认。 …… 熟悉的画风,熟悉的捆绑拉踩The one。 贺思嘉点开讨论官宣的帖,见回复不是在嘲他资源咖、演技烂,就是粉丝在激情骂街,或者忍恨吹班底、贷款奶票房。 他边看边乐,半点不见生气。 贺思嘉从来不在意网上舆论,那些毫无根据的猜疑、天马行空的编料,以及恶毒的咒骂,在他眼里全是笑话。 还什么洗脚婢?哦对,今天吴臻是给他洗脚了,洗了好多次呢。 关掉网页,贺思嘉又找出昨晚下载的《四水归堂》,打算借电影催眠。 可随着吴臻戏份越来越多,片子稍微有意思了些,尽管镜头依旧晃眼,剧情对普通观众极度不友好,但吴臻的表演足够吸引人。 影片里的吴臻和现在有些不同,不仅仅是外形上的,还有表演方式。 至少,贺思嘉并没有从那个哑巴身上找到吴臻本人的影子,对方彻底成为了另一个人,一个生活在1938年的小镇人士。 吴臻以前竟是和童三民一个路子,后来为什么变了? 贺思嘉意识到,吴臻并非没有能力在角色中隐去自身,而是不愿意;他同样也意识到,自己又被坑了,明明这种演法照样能拿影帝。 就是个骗子! 贺思嘉当即就想质问吴臻,可拿起手机又放下了,他登录视频网站,开始搜索吴臻别的电影。 大约吴臻早期那些文艺片太过冷门,视频网站也没几部,他挑了其中一部名字很好听的,叫《一船清梦压星河》。 然而越往后看,贺思嘉越觉得不对劲,当看见吴臻亲上另一位男性角色时,他瞬间领悟了片名的含义,因为吴臻的角色名叫沈梦,被亲的人叫安星河。 居然是部同志片? 贺思嘉虽然直,倒不恐同,去年他参加过一档恋爱观察综艺,在节目里当观察员,围观几位素人谈恋爱,其中有一对男男嘉宾牵手成功,他还挺开心的。 这时,他听见有人敲门。 贺思嘉下意识看了眼钟,十一点了。 门外又是付浅,对方换了件衣裳,领口开得很低,但贺思嘉并不觉得吸引人,反而因为对方追太紧有些不耐烦。 付浅并未察觉到他的态度,微微倾身:“不好意思,打搅了。” “有事吗?” 付浅没料到贺思嘉会明知故问,她好歹是女生,怎么能直说,只好现编一个理由:“是这样的,明天排了我一场戏,可我没什么经验,想找你——” 突然,对面一扇门打开了。 吴臻斜倚门框,手里把玩着一管药膏,似笑非笑地问:“这么晚了,对戏啊?”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对戏选我我超闲。 第9章 付浅狼狈离开,仓惶得如同被鬼撵。 吴臻敛了笑,将药膏扔给贺思嘉,问:“去喝一杯?” 贺思嘉有些吃惊,“现在?十一点了。” “明早没戏,去吗?” 贺思嘉有点心动了,自打进组,他每天都过得跟苦行僧似的,虽然偶尔会去酒吧,可剧组的酒吧条件简陋,而且泡吧的意义真是为了喝酒吗! 如今虽无美女,却有大影帝作陪,贺思嘉立刻下定决心,“等我换件衣服!” 不论多晚,酒吧总有人在,因为拍电影时常遇上夜戏,除了导演和演员外,大量工作人员同样得陪着熬夜。可他们并非每时每刻需要守在片场,多出来的空余时间,不少人都会选择去酒吧消遣。 贺思嘉刚进门,就见到饰演小警察的叶闻飞正站在台球桌边,对方和梅老一样没几场戏,可惜咖位太小,不敢学“师父”离组。 他拿胳膊轻碰了下吴臻,“会打台球吗?” 吴臻只笑了笑,左拐走向台球桌。 “哟,吴老师、贺老师,您二位怎么来了?”叶闻飞嘴贫,性格又开朗,和组里的人关系都不错。 贺思嘉怼他,“又不是你家开的,我不能来吗?” “你来不奇怪,关键是吴老师也一块儿,这就跟你写人物小传一样让我惊讶。” “去你的!” 调侃了几句,叶闻飞知道贺思嘉想打台球后,将杆子递给他,“我一个人玩也无聊,正好给你俩当裁判。” 贺思嘉接过球杆,看着吴臻说:“就这么打啊,没点儿赌注吗?” 吴臻正拿着巧粉擦杆头,闻言抬起眼,“想怎么赌?” “每局清分,差十分一杯酒,敢吗?” “我倒是无所谓,如果你不怕余导待会儿来逮人。” 毕竟还在剧组,酒吧里人多眼杂,真闹太过,只怕会有人跟余枫告状。 贺思嘉脑补了下那个画面,顿时萎了,“算了……” “别啊,怎么算了!”叶闻飞急得球都不摆了,忙说:“不喝酒还有其它赌法啊,我来想想哈。” 作为一名资深“玩家”,叶闻飞点子不少,太出格的不敢用,索性找了副纸牌,“来来来,一人三张,惩罚写上面,咱们谁都不能看,输的人抽到啥是啥,不准耍赖。” 贺思嘉嫌弃地抿唇,倒也没反对。 领到纸牌,贺思嘉找吧台借了支笔,想也不想就落笔:叫爸爸,微博大号叫,24小时置顶。 既然要玩就玩大一点,何况他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 等搞定三种惩罚措施,他见叶闻飞还在冥思苦想,而吴臻早都坐下喝水了。 “你就写好了?”贺思嘉面露怀疑,他快是因为纵横娱乐场所多年,经验丰富,吴臻可不像经常会去那些地方的人。 “好了。”吴臻微抬下巴,示意贺思嘉看球桌,那里反扣着三张纸牌。 贺思嘉笑笑,“吴老师花样挺多嘛。” 吴臻放下杯子说:“贺老师也不遑多让。” 这时,叶闻飞也完成了任务,他将九张纸牌打乱再归拢,十分有表演欲地喊道:“Ready! Go!” 因为是娱乐局,他们没有完全遵照斯诺克规则,直接抛硬币争先。 贺思嘉拿到了开球权,他压下腰,一双眼平视前方,神情少有的认真。 瞄准目标后,贺思嘉持杆一击,红球四散,碰乱了几颗彩球,白球顺势被弹到底边附近。 在台球比赛中有个术语叫“贴库”,指的就是白球贴着球桌边缘,这种情况很容易导致击球时滑杆或打不上力。正式比赛中,若想为对手制造障碍,一般就会让白球贴边或贴球。 “思嘉你可以啊,深藏不露!”叶闻飞台球技术很屎,以为贺思嘉跟他差不多,结果人家一来就开大,而且他能看出来,贺思嘉不是靠运气,是真厉害。 贺思嘉直起上身,倒没有很得意,而是平静地看向吴臻。 两人交换。 吴臻先冷静地思索片刻,再绕着球桌观察角度。 他有两个选择,其一是击中红球落袋,这样便可以一杆继续;其二是打中红球的同时制造障碍,让贺思嘉没有活球可打。 吴臻选择了第二种。 最终,白球滚到了两颗相临的彩球中间。 在叶闻飞的惊叹声中,贺思嘉意识到自己可能轻敌了。 他其实并非盲目自信,有段时间,他很喜欢玩台球,还曾跟着位省冠军练了大半年,如今看来吴臻也像专门学过的,和他以前交手的弱鸡都不同。 贺思嘉走向球桌,与吴臻擦肩而过,视线交锋时,都从彼此眼中读取到求胜欲。 目前的局面对贺思嘉很不利,根据规则,两颗彩球并非活球,他在击球时非但不能让彩球移位,还必须打中一颗红球。 但贺思嘉做到了,并且送了一颗红球入袋。 “漂亮!”叶闻飞大喊,一旁的围观人群也纷纷鼓掌。 贺思嘉恍若未闻,愈发专注,他一杆又一杆,桌上的红球彩球交替落袋,转眼间已拿走50多分,而斯诺克单杆最高也才147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贺思嘉会继续进球时,他却一个失误打偏了。 贺思嘉收起球杆,望向已经站起来的吴臻,挑着眉说:“吴老师,别客气。” 吴臻嘴上没回应,却用行动表明自己真不会客气,他直接清空了桌上的红球,又依照分值高低将彩球一一撞入袋中。 当球桌上只留下一颗白球,吴臻微微抬眸,唇畔挂着很浅的笑。 贺思嘉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输了? 他居然是输的那一方?! 然而不等他平复心情,吴臻已经走到他面前,手里拿着一叠纸牌,在他面前缓缓铺展开,“贺老师,别客气。” “……” 贺思嘉暗暗祈祷别抽到自己写的那几张,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当看见熟悉的“叫爸爸”时,他的表情十分精彩。 “哈哈哈哈,谁那么狠?”叶闻飞瞟见纸牌上的内容,顿时狂笑,“好像是思嘉你的字啊?” 贺思嘉都没心思理他,默默盘算着要如何利用文字修饰削弱“爸爸”的存在感,另外,他得提前跟陆馨打声招呼,一想到对方知道这件事后可能的反应,贺思嘉就隐隐头疼。 见他迟迟不动,吴臻很体贴地建议:“你可以设置仅自己可见。” “那样就不能置顶了。”贺思嘉虽然很不甘愿,可从未想过耍赖,哪怕输也要输得有品格。 “只要24小时内不发其它微博,不就等于置顶了吗?” 贺思嘉一想也是,忍不住确认:“你说的哦,可不是我输不起。” 在吴臻的首肯下,贺思嘉喜滋滋打下“爸爸”俩字,并@吴臻。 明明该是件很羞耻的事,可他却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样子,让叶闻飞十分无语。 “我发了。”贺思嘉小心翼翼点了发布,给吴臻检查后,催着对方说:“快点,再来一局!” 他一定要扳回一城! 第二局,贺思嘉如愿赢了。 他和吴臻足足打了四十多分钟,局势焦灼间,贺思嘉制造的一次障碍导致吴臻被罚分,他也因此拿到了主动权。 当最后一颗彩球落袋,贺思嘉保持着击球的姿势,回头挑衅地看了吴臻一眼。 吴臻坐在沙发上,手支着下巴笑了笑。 以他的角度,能清楚看见贺思嘉背对他弯腰时,露出的一截细白腰身,对方的神态动作就像只初次狩猎成功的小花豹,正得意地炫耀它锋利的爪牙。 “小叶子,拿牌来!”贺思嘉面上有抑制不住的兴奋,搁下球杆就朝叶闻飞跑去。 “叫爸爸”那张牌已经去掉了,可剩下的八张也足够让人期待,不止是贺思嘉,其他人都很好奇吴臻这位有口皆碑的大影帝,到底会出什么糗。 吴臻倒是老神在在,随意抽了张牌,接着睨了贺思嘉一眼。 “抽的什么?”贺思嘉探了下头,先是一愣,随即大笑:“哈哈哈,吴老师运气很好嘛,又抽到我的牌了。” 叶闻飞也伸长脖子,朗声念:“打个啵儿,现场挑一位。” 大伙儿发出哄笑,贺思嘉故作大度地说:“吴老师放了我一马,我也放你一马,亲脸亲额头都行,但要啵儿出声。”他四下张望,满脸幸灾乐祸:“让我瞧瞧有哪位女士在,吴老师好好跟人家说说,指不定有人会配合——” 一只手忽然捏住他下巴,将他的脸掰正。 吴臻拿纸牌贴在贺思嘉鬓角,隔着单薄牌面轻轻一吻。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只听“啵儿”一声响,贺思嘉呆住了。 人群可疑的沉默,又在几秒钟后轰然爆发,口哨声几乎震破耳膜。 漫天起哄声中,贺思嘉听见了心跳的声音。 他也不是什么纯情少年了,居然被吴臻这样一个矜持克制、甚至有些纯真的亲吻搞得心跳加速,简直莫名其妙。 贺思嘉有些耳热,好在灯光太暗没人注意到,他佯作轻松地笑骂:“你无不无聊!” 吴臻却没有笑,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 就在贺思嘉忍不住想挪开眼时,吴臻忽问:“还玩吗?” “不、不玩了。”不管输赢都是他被坑,玩个屁! 既然不玩了,纸牌内容也就无需再保密。 叶闻飞翻开一看,发现吴臻竟什么都没写,惊问:“怎么都是空的?” 吴臻散漫一笑,“我不是很有自信,留个退路。” “就你这水平还没自信?”叶闻飞暗骂了句BKing,又转向贺思嘉剩下那张牌,上面写着“现场跳段女团舞”。他还挺遗憾没人抽中这个,看着贺思嘉说:“你也太狠了。” 贺思嘉叹了口气,“我过于自信,堵死了活路。” 叶闻飞:“……” 这晚,等贺思嘉回房时已经一点了,他赶紧又冲了个澡,刚穿上浴袍出来就听见手机响了。 “干嘛这么晚给我打电话?”见来电的是表妹俞洛洛,贺思嘉奇怪地问。 听筒里响起俞洛洛惊慌的声音,“啊!对不起啊哥,我忘记时差了!” “你出国了?” “陪我妈在纽约呢,现在刚起床。”俞洛洛交代完,又说:“既然你还没睡,那我求证一下,你真的要给吴臻洗、咳,我是说你俩要合作了?” 贺思嘉漫不经心地问:“羡慕吗?” “有什么可羡慕的,我又不追星!可我记得你讨厌他啊?” 贺思嘉轻嗤,简单说了下试镜《玩古》的始末。 “What?贺瑾居然是吴臻同学?” “勉强算吧。” “等等,你哥有这么好心?不会是想利用一群演技派把你衬成老鼠屎吧?” “……” 尽管贺思嘉也曾怀疑过贺瑾的用心,可听俞洛洛说话怎么就那么刺耳?他不满地嘟囔:“我很差吗?我已经是同期流量里演技最好的了。” 俞洛洛心说那也就是矮子里拔将军,她干咳一声,“我总觉得有阴谋,你当初干嘛签约啊?” “有什么办法,这可是我哥为我求来的机会,要是不知好歹,我妈她……”贺思嘉点到即止,自嘲一笑,“算了,反正舅舅升职以后,他也不敢明显针对我了。” 俞洛洛沉默一瞬,劝道:“妈难忍,屎难吃,加油。” 刚挂断电话,俞洛洛就听身后幽幽一声:“你刚那是什么形容?” 她吓了一跳,回头就见她妈站在卧室门外,“你怎么偷听我讲电话?” 赵雪芝瞪她一眼,“谁叫你不关门?嘉嘉和你说什么了?” 俞洛洛老老实实复述了一遍,生气地说:“妈,我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老把继子当宝,亲儿子倒像捡来的。” 赵雪芝心头泛起一丝怨怒,可当着女儿的面她只提醒说:“以后少在嘉嘉面前讲你姑的坏话,那毕竟是他妈。” “知道了。”俞洛洛噘嘴,“我就是替表哥不平,要是贺瑾对他好也就算了,偏偏总欺负他。” 赵雪芝摸摸女儿的头,“别担心,还有你爸跟我呢,咱们现在也能护着嘉嘉了。” 远隔太平洋的一番对话贺思嘉当然不知道,他抹了吴臻给的晒伤药后就去找周公约会了。 梦里,他神奇地变成了一只花豹,狂奔在广袤的大草原上,只因为身后有头健壮的雄狮正一刻不停地追赶他。 贺思嘉心急如焚,狮子凭什么跑那么快,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他跑得几乎要断气,最终体力不支,被雄狮扑倒在地。就在贺思嘉绝望等死之际,雄狮却伸出长着倒刺的舌头舔了下他的脸,口吐人言:“让我亲一下。” 第10章 梦里的光怪陆离,贺思嘉睡醒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他见时间已近中午,先去吃了顿饭,再悠闲地溜达到片场。 场中吴臻正在走戏,身边围着不少人,贺思嘉拎过一张小板凳,找了个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下。 今天没什么太阳,气温偏低,贺思嘉穿了件单薄的黑色刺绣夹克,此刻坐着不动就有些冷。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叫助理拿衣服,那边场记已经在打板了。 这幕戏只有吴臻一个人,两遍即过,余枫一边吩咐摄像灯光移设备,一边跟吴臻说戏。 吴臻原本听得很专注,突然朝某个角落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等余枫交代完,吴臻径直走到贺思嘉跟前,“你的戏在晚上吧,这么早来?” 贺思嘉说:“来跟吴老师学习啊。” 吴臻莞尔,“擦药了吗?” 贺思嘉反射性地摸摸脖子,“擦了。” “我看看。” 贺思嘉低头,毫无防备地露出后颈。 吴臻垂眸笑了笑,“嗯,好多了。” 恰好又一阵狂风吹来,贺思嘉打了个寒颤,吴臻四下看了眼,叫阿水拿件外套过来。 “多谢吴老师。”贺思嘉披着吴臻的衣服,吸了吸鼻子,好奇地问:“你香水是什么牌子的,还挺好闻的。” “没牌子,喜欢就送你。” “那算了。” 贺思嘉直言拒绝,他只在吴臻身上闻到过这种冷香,若两人都用同一种香,感觉怪怪的。 吴臻也不坚持,转而说:“贺老师要真想跟我学习,一会儿有组推轨镜头,需要在好几处对焦。” “所以?” 贺思嘉很快就明白了吴臻的用意,下一场戏来来回回拍了十四遍,不是吴臻表现不好,而是镜头需要。但吴臻的表演次次精准无误,就像设置过程序的机器人,让贺思嘉见识到了真正的专业性。 只是拍到最后几遍时,风似乎更大了,天空传来闷雷声,多半要下雨了。 高原的白天很少下雨,哪知一下就倾盆暴雨。 现场十分混乱,贺思嘉正想要回房,却被余枫给叫住了。 “提戏?”贺思嘉诧异地问。 “嗯,这雨不错,别浪费大自然的馈赠嘛。”余枫乐呵呵地说,打算将金小寒雨中狂奔的一幕戏提到现在拍。 彼时,金立夏已去了省城念大学,他走的第二天,金小寒终于意识到家里少了个人,便冲金母发了顿脾气就跑出家门,试图顺着哥哥离开的路追上对方。 外间,漫天大雨。 导演要提就提呗,贺思嘉没意见,反正迟早要受这份罪。 不过雨中戏很麻烦,演员每拍完一条都得换衣服,可服装又是有限的,为了减少NG次数,余枫先叫了两名替身过来走戏,其中之一正是戚子绪。 贺思嘉不是第一次看戚子绪演戏了,客观评价,戚子绪演技比他平稳,下限远高于他,可上限似乎弱一些,当然,或许也有对方并未参与正式拍摄、没有导演磨戏的缘故。但最关键一点,戚子绪和吴臻之间少了化学反应,哪怕贺思嘉不借助监视器观察,也能肯定自己与吴臻的对手戏更有张力。 可能正因为这样,余枫再没提过“换人”的事。 戚子绪跑了几次,全身都被雨水浇透,下场后随便扯条毛巾擦了擦,就坐在棚子下继续看拍摄,哪怕余枫叫他去换衣服,他也不肯走。 贺思嘉没空关注他,闭着眼调整状态。 轮到正式拍摄,贺思嘉如同戚子绪一样挣扎、奔跑,但余枫始终觉得差了点儿。 第五次NG后,饰演金母的演员朱宜有些不快,她和梅庆一样老资历,虽在影视界没什么名气,却是B市话剧团的台柱之一。 这场戏中,她需要拉住冲出门的金小寒,再被对方推开,因此不但要淋雨,还得摔跤。朱宜倒不会为这种事生气,而是认为贺思嘉不用心,导演指点了几次,他的表演一点变化都没有。 朱宜还是第一天跟贺思嘉拍对手戏,主观印象上,她很不喜欢如今的流量小生小花。之前她受邀参加官方主办的中国电影新势力论坛,见过不少流量台前发言慷慨激昂,台后却对表演毫无敬畏。 因此面对贺思嘉时,难免带上了情绪。 “小余,怎么回事?”朱宜不屑指责小辈,直接质问余枫。 余枫也很清楚朱宜固执又清高的脾气,只好又把贺思嘉叫过去。 共事小半月,余枫能看得出来贺思嘉虽然态度不够积极,但演戏还算认真,只是未曾经受过专业的演技培训,没有多样化的表演技巧,也不太擅于调动自己的情绪。 他正思索着该找一个怎么样的切入点,就听吴臻开口:“我来带带他吧。” 吴臻只是陪贺思嘉演了场不该存在的戏。 他代入哥哥的身份凝视着金小寒,目光温柔又克制。 在密集的雨瀑中,金立夏抱住金小寒,给对方寒冷的身体带去一丝温度,他用乡音说:“别忘了哥哥。” 吴臻的表演简单,但引导性很强。 他转身欲走的瞬间,贺思嘉突然就找到了那扇门。 贺思嘉原本就在戏中,此时情绪被调动得更为饱满,下意识就拉住吴臻的手。 吴臻任他握着,半侧过脸问:“感觉到了吗?” 贺思嘉看见了吴臻眼尾挂着的水珠,轻轻“嗯”了声。 “那就记住。” 贺思嘉记住了,并且很深刻。 雨幕下,他推开金母,拔足狂奔。 哥哥不见了,虽然哥哥经常不见,但金小寒隐隐意识到,这次哥哥会不见很久,久到他不记得。 他不想忘记哥哥,他要找哥哥。 一只破旧的布鞋伴随泥水高高抛起,金小寒踉跄了下,却没有停下来。他一天一夜没见到哥哥,必须跑得很快,快到飞起来才能带哥哥回家。 雨水拍在他脸上,与汗水交汇在眉眼,伪装成眼泪。 但金小寒没有哭,哪怕摔趴在地,喝了一嘴腥臭泥水,手脚也被碎石子划伤,他始终没哭。 金小寒只是很快爬起来,沿着带走他哥哥的这条路,继续狂奔。 “卡!就是这种感觉!” 贺思嘉听见了余枫的声音,却像没听见,又跑了一段路才停下。 他喘息地站在雨中,神情怔忪。 良久,贺思嘉回过头。 人群隔得有些远,他看不清大家的表情,只遥遥望见吴臻冲他竖起的拇指。 心跳依旧很快,贺思嘉忽然意识到,就在半分钟前,自己完成了进组以来最好的一次表演。 直到贺思嘉重新整理好自己,独自坐在化妆间,都还在琢磨刚刚的戏。 原来“入戏”的感觉是这样,让他只要稍稍回想,就能立即与金小寒的情绪重叠,更别提拍摄中,仿佛一度失去自我。 突然,他听见有人过来了。 化妆间没关门,贺思嘉回头就见付浅身穿戏服,拎着保温盒站在门外。 他有些意外,以为经过昨晚,付浅会觉得尴尬,至少不会这么快就来找他。 但这会儿他心情不错,于是笑问:“什么事?” 原来付浅是看他淋了好久的雨,找厨子熬了点姜汤。 贺思嘉道了谢,挨着付浅坐在沙发上。 注意到他走路时有些瘸,付浅担忧地问:“你脚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摔的?” 贺思嘉刚才摔了好几回,每一次都摔得很重,膝盖难免磕碰,足底也有些细小的伤口。 他不以为意,“没事,一点小伤。” 付浅见贺思嘉似乎心情不错,心念一动,取出保温盒里的碗,舀了一勺姜汤,故意打趣说:“大郎,该喝药了。” 贺思嘉哈哈笑了两声,并未错漏付浅眼中的紧张和期待,他略一犹豫,没有让对方难堪。 付浅心中雀跃,正想再喂一勺,余光无意间瞟过门口,忽地手一松,勺子摔落碗中,溅起几滴姜汤。 贺思嘉下意识回头,就见吴臻站在那里。 付浅僵住了,实在想不通怎么每次都能撞上吴臻,对方身上难以名状的气场令她坐立难安,只好将碗还给贺思嘉,借口说待会儿有戏便匆匆离开。 “我怎么觉得付女士好像很怕你?”贺思嘉半笑着说。 但吴臻眼中并无笑意,“你知道付浅是康天娱乐的艺人吗?” 贺思嘉敏锐地察觉到吴臻态度有异,轻皱了下眉,“知道啊。” “那你应该清楚,康天娱乐最擅于炒作,尤其是明星间的绯闻,以前还干过混进剧组偷拍的事。”吴臻语气寻常,说的话却不太客气,“别给你自己、还有剧组惹麻烦。另外,她有男朋友,是家电竞俱乐部的老板,就算你真想约……” 吴臻止住话头,意思却明明白白——也要有底线。 贺思嘉瞬间被激怒,除了生气外,还有些自己也解释不清的隐秘难堪,“你谁啊?凭什么教训我?真以为贺瑾找了你,你就有权利管我了?” “我爱约不约,爱跟谁约跟谁约,关你屁事!” 吴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长睫下掩藏着暗流与旋涡。 贺思嘉不甘示弱,怒目回视。 良久,吴臻挑了下唇,转身出了化妆间。 没走多远,他就遇上贺思嘉的助理之一绵绵,绵绵一见他便礼貌问好,吴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笑了笑,随手将一袋东西塞给对方,半句话也没解释就走了。 绵绵茫然拎起塑料袋,见里头竟全是药,除了防治感冒的,还有专治跌打损伤的,比她从医务室里领的还齐全。 给老大的吗?为什么不进去? 绵绵一头雾水,还想问问贺思嘉,结果就见自家老大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她恍然明悟,两人多半闹不愉快了。 绵绵假装一无所知,藏起医务室的药,只递出吴臻那一份。 贺思嘉却从袋子里找到张写着用药注意事项的便签纸,他立刻就认出字迹属于吴臻。 “吴臻给你的吧?” 绵绵看到便签纸就预感瞒不住,尴尬地点头。 贺思嘉冷笑,将袋子扔回给她,“他自己就病得不轻。” 绵绵:“……” 贺思嘉一直气到晚上,没觉得身上有哪里不对劲,随便喝了杯板蓝根就睡了。 次日被电话铃声吵醒,他艰难地睁开眼,顿感头疼眼花浑身乏力,手机一个没拿稳掉下了床。 他懒得去捡,模模糊糊想起今天不用拍戏,遂扯着被子捂住头继续睡大觉。 “不接电话?”片场里,余枫随意问道。 副导便说要不先通知贺思嘉助理,反正也只是有投资方下午过来,大家陪着一块儿吃饭的事。 副导这边刚给绵绵打了电话,没一刻钟对方又回拨过来,他听完脸色骤变,顾不得余枫正跟吴臻讲戏,冲上去就说:“余导,贺思嘉发烧了。” 吴臻一下抬头,“几度?” “还没测,绵绵慌得不行,说很烫。” “人醒着吗?” “醒着。” 吴臻和余枫同时舒了口气,高原环境含氧量低,高烧容易引发脑缺氧,导致脑神经受损、昏迷、甚至死亡。但现在的情况也足够危险了,余枫一面喊人去联系车,一面领着副导和吴臻赶去贺思嘉房间。 他不是个迷信的人,此刻却暗自求遍神佛,祈祷贺思嘉千万别出事。 “余导,我想陪思嘉去医院,戏能往后排吗?”吴臻看似在询问,语气却不容置喙。 余枫瞬时想起贺思嘉是由吴臻推荐进组的,吴臻还跟贺思嘉哥哥有交情,如今应该比谁都着急。 他稍一思索便同意了,“也好,他助理都是女的,很多事不方便,再说去的是县医院,你懂本地话也好交流。” 几人很快到了贺思嘉房间门口,正打算敲门,门却从里边被打开了。 贺思嘉裹着件厚厚的羽绒服,拉链拉得很严实,只露出半张小脸,脸色惨白中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他左右两边各站了一名助理,三人似乎都有些惊讶。 “思嘉,你感觉怎么样了?”余枫见贺思嘉还能好好站着,又安心一分。 贺思嘉视线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吴臻身上。 吴臻只当他又要讲些不中听的,哪知贺思嘉却委屈地说:“我真不该扔你的药,我难受死了。” 第11章 测了体温,贺思嘉已烧到38.7°,但除了头疼乏力外,并没有别的症状。 当听说吴臻要陪他去医院时,贺思嘉面上不太情愿,却并未反对。他知道高原上发烧的危险性,有吴臻在,总觉得要安心些。 两位助理被劝服留在了剧组,陪同贺思嘉去医院的还有一名跟组医生,姓王。 几人坐上牛车,颠簸着出了村。 上了汽车路况又不好,贺思嘉全程都想吐,摘掉口罩不停干呕,可死活吐不出来,倒呕得眼眶通红。 见他难受,吴臻问要不要睡一会儿,贺思嘉没好气地说:“怎么睡,我现在稍微坐直点儿都反胃。” “你可以躺我腿上。” 贺思嘉认真观察吴臻的表情,确认对方没在开玩笑。 其实他心里还在为吵架的事别扭,可很多年前他就想通了,没必要因为跟别人置气而委屈自己。于是,他真的侧躺下来,头枕着吴臻大腿,双腿蜷缩在座椅上。 也幸好是辆suv,后排空间还算宽敞。 贺思嘉微闭着眼,听吴臻问:“头还疼吗?” 他有气无力地哼哼两声,就感觉一只手按住了后脑某个穴位——有一点疼,但和头颅里一跳一跳的钝痛比起来,又好像有些舒服。 贺思嘉安静感受片刻,发现吴臻认穴很准,力道和技巧也刚刚好,他懒洋洋地问:“挺专业啊,难道这你也学过?” “我爷爷是中医,跟他学过几招。”吴臻低敛着眉说:“不过我学艺不精,只懂皮毛。” “那你仔细点儿,有新闻说按错穴位会导致脑瘫。” 吴臻轻笑,没说话,手上仍不急不缓地按摩。 过了一小会儿,贺思嘉眼皮逐渐沉重,等他一觉醒来,发现已到了县城。 八塔县只是座贫困县,但这些年国家大力扶贫,整座县城焕然一新,就连县医院也是翻修过的。 几人进医院后还引发了一阵小骚动,并非是被认出来了,而是吴臻长得好,惹来不少关注和议论。 至于贺思嘉,他戴着口罩又无精打采的,倒没什么人注意。 挂了号,吴臻陪贺思嘉到了急诊室,经过检查,确认是着凉引起的发热,暂无其它并发症,只需降温就行了。 不过保险起见,医生建议他最好留院观察一晚。 贺思嘉当然不想住院,可也不敢任性,他下意识去看吴臻,对方爽快地说:“晚上我留下来。” 陪床只需一位,吴臻既然愿意留,王医生也乐得轻松,他帮忙处理了些杂事后,就跟司机一块儿去找住宿了。 吴臻送他们到医院门口,一路听着王医生交代,等回病房,就见贺思嘉坐在床上,一边挂水一边接电话。 “我没事,馨姐你别老操心了,医生说只是着凉,等你赶过来我都出院了……对,住一晚,如果没事明天就能回组,晚上?晚上有——”贺思嘉瞟了眼靠近的吴臻,“有吴老师照顾我,又在医院,随时都能叫医生。” 贺思嘉废了老半天劲,可算劝住陆馨,心累地挂断电话。 “王医生走了?”他问。 吴臻微一点头,抽了把椅子坐下,顺着他的话开玩笑:“现在就剩吴老师照顾你了。” “那也是应该的,谁让你答应了我哥。” 贺思嘉语气里透着嘲讽,心中却知道好歹——吴臻也没有义务管他,如今忙前忙后不提,还陪他住院。 吴臻微抬起一侧眉,表情要笑不笑,“是吗?” “不是你说他让你照顾我吗?” “你跟你哥关系不太好?” 贺思嘉没料到吴臻会突然问这个,愣了愣,拉下脸来。 吴臻却似没察觉,继续说:“或者是你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平时很少见你跟他们联系,发烧也不跟他们讲。” 贺思嘉有种隐私被冒犯的不忿,正要呛人,又听吴臻开口:“如果你跟贺瑾确实有矛盾,我就不在你面前提他。” 贺思嘉没有正面回答,心里却有些微妙,说不清是该怪吴臻交浅言深,还是感激对方“善解人意”。 而他的沉默,足以让吴臻解析答案。 由于认识贺瑾,吴臻很早就知道贺思嘉的背景,对方是国内家电业巨头,海润集团董事长贺启耀的小儿子,那句“退圈就要回家继承上亿家产”,放在贺思嘉身上并不是夸张的玩笑。 外界传闻贺启耀为人正直,从不拈花惹草,只守着太太和两个儿子。吴臻本以为贺家家庭成员结构简单,相互间应该很和睦,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个中内情他不便细问,也就不做评价,仅仅是出于尊重贺思嘉的感受而选择不提。 七点,有护士来拔针,顺便又给贺思嘉量了次体温,显示已经退烧了。 不必再盯着贺思嘉输液,吴臻索性出门转了一圈,回来时拎着水果,顺便帮贺思嘉打了饭。 可惜贺思嘉食欲不振,哪怕大影帝亲自削了苹果,他也只吃了两口。 “吴老师削果皮的技术有待加强啊。”贺思嘉看着苹果坑坑洼洼的表面,漫不经心点评。 吴臻盘腿坐在另一张床上玩消消乐,头也不抬地说:“能吃就行。” “不想吃了,没胃口。” 吴臻睨他一眼,放下手机,又从床头柜上抽了张湿巾,擦着手说:“那你给我。” “你要吃?我咬过了。” “又不是病毒性感冒,不会传染。” “……” 他指的是这个吗?贺思嘉笑着挑明:“吴老师不介意我的口水吗?” 吴臻不跟他废话,伸长胳膊勾了勾手。 贺思嘉盯着对方如同招小猫小狗般的轻慢动作,慢吞吞将苹果塞进吴臻手里。见吴臻浑不在意地咬在缺口处,他压下心中细微的异样,收回视线。 贺思嘉拿起手机,本想登陆小号,忽然想起“叫爸爸”那条微博还挂着,忙上大号删博,顺手关注吴臻时,发现两人变成了互相关注。 “你什么时候关注我的?” “《玩古》官宣那天,你不知道?” “没注意。” 吴臻突然笑了声,“这两天你粉丝给我发了不少私信,还挺有趣。” “都说什么了?” 问虽这么问,贺思嘉大概也能猜到,无非是让吴臻多关心照顾他,两人要好好相处等等,以往他和别人合作互关,对方的微博下就全被类似留言占领。 吴臻的笑容多了些隐晦的变化,他点开陌生人私信,字正腔圆念道:“老糊逼又来蹭我哥热度,第二季度KPI完不成了吗? “来晚了!为你送上迟到的清明祝福,大蒜十字架已寄出,吸血咖请注意查收。” “倒贴捆绑biss哦。” 贺思嘉:“……” 是了,他可是主动带过节奏的,吴臻更是黑子们踩他时用得最溜那一把枪,两人就算合作也该是硝烟弥漫。可吴臻刚才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以至贺思嘉一时忘了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 “我粉丝年纪普遍比较小……” 平时的粉粉黑黑贺思嘉不以为意,可受害者当面陈述网暴,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对不住了,我会让团队约束他们。” “没什么,艺人哪儿有不被骂的。”吴臻倒是心平气和:“何况我粉丝虽然不算多,骂你时也难听。” 贺思嘉当然知道吴臻粉丝都怎么嘲他,冷笑一声,鬼使神差地说:“再难听又怎样,她们做梦都想见的人,还不是要陪我睡。” 吴臻一顿,扔掉吃剩的果核,穿上鞋朝门口走。 贺思嘉茫然地问:“你去哪儿啊?” “洗手。”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真的只是洗手。 第12章 当晚贺思嘉很早就睡了,并不知道夜里下过一场雨。 睡醒后他没再发烧,得到医生的允许后,大清早就办理了出院手续。 贺思嘉和吴臻没有立即给司机打电话,而是准备就近找家小店吃早饭。 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藏族僧人,或手拿转经筒,或口中低咏经文。 见惯了城市的浮华喧嚣,此刻一幕格外让人内心平静。 贺思嘉忽然停下脚步,站在被雨水沾湿的石板路上,转头看向吴臻,突兀地开口:“谢谢你。” 吴臻昨晚没睡好,神色透着疲惫,听见贺思嘉道谢,他笑了笑,“不客气。” 回到剧组,贺思嘉感受到了众人的亲切关怀,余枫还特意为投资方们带了句话,让他好好休息。 贺思嘉乖乖回房补觉,再起来已满血复活,他嫌独自待着无聊,索性去片场转一圈。 此时吴臻正在和付浅拍对手戏,贺思嘉站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见付浅连续NG,情绪似乎已处于崩溃边缘。 余枫多半也看出她状态不对,在又废了一条后,便拿着大喇叭喊休息。 贺思嘉发现阿水端着保温杯朝吴臻走去,他悄无声息跟在后头,趁着吴臻抬手的一瞬,突然抢走保温杯,恣意笑道:“谢了,我正好口渴。” 吴臻和阿水双双一怔,随后,吴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你喝吧。” 贺思嘉没察觉出问题,揭开盖子就喝,下一刻差点儿没吐出来。 “这什么?好苦!” 吴臻老神在在,“最近有点上火,请厨房煮的凉茶。” “凉茶你干嘛用保温杯装?” “我乐意。” 贺思嘉知道吴臻故意坑他,可坑却是他主动挖的,也不好说什么,只憋着气将杯子还给对方。 无意中,他瞄见余枫正好声好气跟付浅沟通,随口说:“余导拍戏时脾气真好,从来不发火。” 不论是他或者付浅,不管NG多少次,余枫总是很有耐心。 “嗯,他都直接换人。” “那付浅会被换吗?”贺思嘉看得出来,付浅演技比他烂多了。 “不会,康天娱乐有投资,换人很麻烦。” “我们公司也有投资,余导可威胁要换掉我的。” 吴臻见他将“带资进组”一事说的那么理直气壮,忍不住笑,“付浅没几场戏,只要态度不是特别差,没给剧组惹来大麻烦,余导都能容忍。而你的角色很重要,表演上也有可塑性,余导对你有期待,自然要求高。” 贺思嘉只关心吴臻的后半句话,心里有点儿美。 吴臻注意到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忽问:“喜欢拍戏吗?” 如果是刚进组时被这么问,贺思嘉哪怕说喜欢也是撒谎,但自前天那场酣畅淋漓的雨中戏后,他似乎找到了一点拍戏的乐趣。 “还行,你呢?” “你认为呢?” 贺思嘉一想吴臻拍戏时的态度,毫不犹豫地说:“喜欢。” 吴臻喝了口茶,既没否认,也没肯定。 贺思嘉还想追问,大喇叭却再度响起:“贺思嘉,你不好好休息,跟吴臻在那儿卿卿我我聊啥呢?” 哪怕贺思嘉表示自己好全乎了,余枫仍不放心,逼他回房间。 而现场的拍摄仍在继续。 可惜付浅实在天赋不佳,一场与吴臻的眼神戏始终拍不好,吴臻倒是耐心陪着折腾,却也不会主动教她如何演,就这么耗了一下午,勉强过了。 为了补拍摄进度,吴臻在片场待到快十二点,回到房门口稍一犹豫,试探地敲响了对面一扇门。 吴臻不知道贺思嘉是否睡了,敲门力度很轻,但门还是很快被打开,门后的人穿着套鹅黄浅格睡衣,嘴里还叼着薯片,见了他似乎有些惊讶。 “找我有事吗?”贺思嘉确实意外,进组这么久,吴臻还是头回来敲他的门。 吴臻答非所问:“薯片热量大,你也敢吃?” “我瘦了四斤,余导让我多吃点儿。” 贺思嘉理直气壮,让开身示意吴臻进屋。 吴臻站着没动,只抬手摸了下贺思嘉额头,感觉对方体温正常,便收回手说:“担心你又发烧,来看看。” 见吴臻像是要走,贺思嘉忙拉住他一只胳膊,“来都来了,进来坐坐呗,我快无聊死了。” 明明是在抱怨,偏让人听出点儿撒娇的意味。 吴臻盯着两人肢体相触的地方,半晌轻轻挣开,就在贺思嘉以为他要拒绝时,吴臻却微微颔首,“那就打扰了。” “随便坐啊。”关上门,贺思嘉趿着拖鞋走到小冰箱前,蹲下身问:“你要喝什么?啤酒要吗?或者饮料?” “矿泉水就——”吴臻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忽而听见一段熟悉的台词。 “每当我经过木兰街十字路口,总会想到1990年那个夏夜,我们躺在马路中央,四下无人,万籁寂静。” “天上星星很多,一如你的名字。” 那是他的声音,来自很早以前拍摄的一部同志电影。 “你在看《一船清梦压星河》?”吴臻瞬间回忆起电影的名字。 贺思嘉匆匆合上冰箱门,本来打算立刻关掉视频,转念一想,看电影而已,又没干坏事,他慌什么? “对啊,不行吗?” 吴臻走到放置电脑的书桌前,屏幕上的他已不再年轻,眼神透着中年人特有的疲惫和世故。但拍摄这一幕戏时,他不会超过二十岁。 “怎么想到看这部?” “闲着无聊,想找你以前的电影看,可视频网站上很少,我见这个名字好听,所以选了。” 吴臻一下就明白了,他出道十年,演艺生涯其实是断层的。 早年拍了不少小成本文艺片,尽管拿到影帝,却因片方违规参奖导致国内零宣传,观众根本不认识他。 后来依靠商业片转型,成为别人口中的“票房收割机”,但爱看商业片的观众大都不喜文艺片,尤其不知所云那种,因此他以前的电影仍旧乏人问津,视频网站不买也在情理之中。 “好看吗?” “还行吧,比《四水归堂》强,虽然挺压抑的,至少能看懂剧情。” 贺思嘉将矿泉水搁在桌上,推了把椅子过来。 吴臻挑眉,“你还看了《四水归堂》?” “看了啊,催眠效果特别好。”说到这里,贺思嘉想起吴臻的忽悠,“你以前不也是童三民那种表演方式吗,上回还骗我说这样拿不到影帝。” “我没说拿不到,只是很难,一旦和有星光的演员竞争就会处于劣势,尤其在国内。”吴臻半点没有谎言被拆穿的心虚,拧开瓶盖说:“《四水归堂》能拿奖是因为我足够出色,那年又是电影小年,捡了个漏。” 贺思嘉一窒,哂笑:“都不知道说你太自信,还是太谦虚。” “实话罢了。” 贺思嘉坐下来,见屏幕上已经在播放片尾曲了,便问:“想不想重温旧梦?” “用不着,这电影我从来没看过。” “为什么?” 吴臻喝了一口水,神情淡漠:“拍摄经历不太愉快,不想看。” 贺思嘉顿时来了精神,催问缘由。 吴臻轻扫他一眼,不急不缓地说:“你知道安星河是谁演的吧?” “废话,谁不知道他,之前还和我竞争A家代言,找了一堆水军黑我。” 安星河的饰演者叫王途,童星出身,角色广为人知,拍《一船清梦压星河》估计意在转型。但对方至今还在跟贺思嘉竞争资源,明显转型失败,只是作为流量界前辈,王途人气虽有滑落,咖位仍比贺思嘉高。 “那时同性恋婚姻法还没通过,王途又是童星,选择拍同志片非常冒险。他自认牺牲很大,希望收效最大化,绝不允许被别人抢了风头。” 吴臻当年就看得很明白,只是年轻气盛,不肯妥协,如今再提起,语气相当平静:“可他演了太多粗糙烂制的剧,灵气被严重消磨,在戏里压不住我,就联合其他演员排挤我,当时没人陪我走戏,只有导演愿意教我。” 王途甚至想换掉吴臻,可导演是吴臻中影的老师,坚决不同意。 “太小心眼了吧?”贺思嘉本来就讨厌王途,这会儿更是嫌弃,幸灾乐祸地说:“他多半很后悔,现在见你是什么反应?” 吴臻的资源王途已经够不上,可若圈内有大型活动,两人还是有机会碰面的。 “没注意。” “哈哈,肯定是避着你了。” 贺思嘉正琢磨下次活动要和吴臻一起,瞧瞧王途的热闹,忽然听见一声异响,眼前霎时一暗。 “停电了?”他站起身,说要去拿手机,却不小心被拖鞋绊了下,正努力维持身体平衡,一双手扶在了他腰间。 吴臻轻声提醒:“小心。” 隔着睡衣,贺思嘉能感觉到对方掌心传递的温度,腰侧皮肤隐隐发热,他回头看了眼吴臻,却只能看见对方模糊的轮廓。 吴臻很快松手,贺思嘉兀自站了会儿,又坐了回去。 “你不是要拿手机?”吴臻问。 “我改主意了。” 贺思嘉合上电脑,没了荧幕投射的微弱光线,室内彻底陷入黑暗。 他侧身面朝吴臻,蹬掉拖鞋脚踩在椅凳上,抱着膝盖说:“趁现在没电,咱们来聊点刺激的话题,敢吗?” 吴臻无声一笑,“聊什么?” “和讨厌的人拍吻戏会恶心吗?” “不会,演员的任务就是完成角色,拍戏时身体只是表演的工具。” 贺思嘉没料到这种问题吴臻也能给他上教学课,暗自撇了撇嘴,他想起沈梦和安星河数次激烈的亲吻,干脆再直接一点,“你们有舌吻吗?” 吴臻沉默一瞬,“没必要做到那一步。” “那床戏呢?” “你想问什么?” 贺思嘉不自觉压低声音:“你硬了吗?” 这一次,吴臻沉默的时间更长,“你哪儿来的无知问题?拍床戏大多靠借位,就算双方同时赤身上阵,也会在关键部位缠胶带,周围十几台大灯烤着,还随时有人帮你调整姿势。” 贺思嘉闲闲地说:“我又没拍过,而且假戏真做也不是没有。” 电影中一共两场床戏,演员不论神态或肢体反应都非常真实,哪怕贺思嘉对男人没欲望,看片时也不免为镜头中渗透的性张力感到耳热。 加上他跟吴臻现实里认识,更容易代入情景,贺思嘉越看越不自在,后来直接给拖过去了。 吴臻嗤笑,“正经电影谁会假戏真做?” “我可听说有的演员拍完床戏就崩溃,还有些人在镜头下更容易兴奋。”贺思嘉故意挑衅,“谁知道吴老师有没有奇怪的爱好?” “打听得这么细,你想拍?” “我才不拍同志片。” 吴臻分明指的是床戏,见贺思嘉反应颇大,稍稍一顿:“排斥同性恋?” “那到没有,只是同志片风险太大,先不说过审艰难,就算上映也没几个票房,一旦拿不到奖,白白浪费几个月时间。” “不错,我花了好几年才想通的事,你现在就明白了。” “吴老师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吗?” 贺思嘉提问时态度随意,可问出口就莫名在意,哪怕吴臻的回答暗示明显,他还是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有,或者没有。 但吴臻并未如他的意。 下一刻,贺思嘉听见衣料窸窣声,或许是黑暗放大了感官,他直觉吴臻此刻离他很近。 果然。 吴臻的声音似响在耳畔:“是,因为我没兴趣跟你讨论我的性癖。” 作者有话要说:小脑斧:明明问了好多,却感觉什么都没问出来,心累。 吞吞:只是讨论没意义。 第13章 话音一落,便听“啪”的一声响,灯亮了。 贺思嘉微微眯眼,视野中再度有了色彩,继而发现吴臻身体前倾,与他咫尺相隔,一双墨色的眼睛非常直接地注视着他,充满了攻击性。 贺思嘉条件反射朝后仰,却忘了自己是侧坐的,由于身后没有椅背阻挡,他直接摔了下去。 慌乱间,贺思嘉带倒椅子,肋骨被椅凳一角顶了个正着。 “嘶……”贺思嘉倒抽一口气。 “摔哪儿了?”吴臻赶紧起身,弯腰拉住他一只胳膊。 贺思嘉忙嚷嚷,“喂你别动啊,我肋骨要断了!” “我看你精神挺好。” 说是这么说,吴臻还是轻拿开贺思嘉捂着左侧肋骨的手,小心翼翼按压四周。 “你往哪儿摸。”贺思嘉感觉吴臻的指腹一寸寸往下,忙止住对方。 “骨头没事。”吴臻心下稍安,又拉了贺思嘉一把,“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贺思嘉闭着眼,宛如条死鱼,“等会儿,我先缓缓。” 吴臻有些好笑,索性长臂一捞,抱起贺思嘉。 即便第一次体验公主抱,贺思嘉除了刚开始有些吃惊外,并没有太大反应,还配合地环住吴臻脖子,问:“我重吗?” “可以再吃两箱薯片。” “……” 几步间,吴臻已将人放上床,“有跌打损伤药吗?” 贺思嘉还真有,前几天拍雨中戏摔了太多回,膝盖都给磕紫了,绵绵有去医务室拿药膏。 吴臻翻箱倒柜找到药膏,考虑到肋骨的位置比较私密,本想让贺思嘉自己擦,却见对方捞起睡衣,一副“快点儿来伺候本大爷”的无赖样,态度十分理所应当。 他顿了顿,先去洗了个手,回来便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说:“我有时真怀疑你没长手。” 贺思嘉假装没听见,还不忘交代,“你轻点儿啊。” 吴臻先看了遍说明,挤了点药膏在手心,搓开后按住贺思嘉左肋。感觉到掌下细嫩的皮肤,以及呼吸所带来的轻微起伏,他垂下眼,用力一揉。 “啊——” 贺思嘉当即痛叫,轻踹了吴臻一脚。 吴臻抓住他小腿,隙开唇凉凉一笑,“贺思嘉,你要再敢乱动,我就真不客气了。” 贺思嘉从不怕威胁,可他怀疑吴臻不止是威胁,求生的本能警示他不要作死,于是安分下来。 上完药,吴臻说要回去,贺思嘉打了个哈欠,懒懒掀起眼皮,“慢走啊。” 吴臻顿时体会到“用完即扔”的无情,刚拧开门把又听身后的人说:“你以前的电影网上都不全,你那儿应该有吧,干脆打包发我好了。” 吴臻回头:“你想看?” “余导让我休息两天,反正也没事干。”贺思嘉撑起上身,恣意一笑:“等吴老师新片上映,我包场补票。” 吴臻虽不理解贺思嘉为什么突然对那几部冷门电影有兴趣了,可毕竟小事一桩,便答应回去问问团队。 次日中午,贺思嘉收到阿水给的移动硬盘,说里头存了吴臻所有老片。 他还真就一部部点来看了,不仅自己看,如果碰上吴臻有空也会拉着一块儿,如此吴臻便成了他房里的常客,对方总会教他一些表演上的小技巧,或者谈论些拍摄时的八卦,两人关系愈发熟稔。 或许是吴臻传授的技巧实用,又或许是雨中戏让贺思嘉开窍了,复工后他进步明显,有时还能闪现高光。 期间有一场戏是金小寒终于意识到哥哥走了,在家里冲金母发脾气。剧本只安排金小寒不肯吃饭并摔碗,可贺思嘉突然来了灵感,在情绪爆发之前,他将自己的碗筷摆在哥哥常坐的位置,金母给他放了回来,他又再放回去。 反反复复,近似刻板行为。 当天余枫夸了他,连饰演金母的朱宜也不吝啬褒奖,自那以后对他亲近许多。 不过随着贺思嘉主动性的提升,在角色理解上偶尔会和余枫有冲突,就比如此时此刻—— 金立夏即将赴省城读书,村民们拉着横幅吹起唢呐相送,村口道别时,金小寒躲在金母身后,拒绝哥哥触碰。可余枫认为这时候的金小寒意识不到“告别”所承载的含义,贺思嘉表达有误,不应该躲。 “我不同意。金立夏在县里读书,只有周末才回家,消失三五天是常事,为什么独独这回金小寒反应特别大,甚至第二天冒雨去追?”贺思嘉认为金小寒或许不能完全理解,可潜意识感觉到这次道别和以往不同,当然会排斥。 “金小寒的潜意识并不会在当时当刻生效,他思维不健全,对事物的判断并非来自经验和学识,而是通过周围各种反常的细节,并且需要慢慢吸收和消化。”余枫半步不退,“另外,戏剧需要冲突,静与动是冲突,懵懂与顿悟也是冲突,电影是个整体,你第一时间就躲,会削弱后期爆发的冲击力。” 两人僵持不下,贺思嘉急了,索性直言:“电影是你的,角色是我的,反正我就这么理解。” 余枫眉心一蹙,转头就问吴臻,“你又把那套不着四六的说辞讲给思嘉听了?” 吴臻耸耸肩,摊开手无辜一笑。 余枫气结,导演和演员的矛盾往往就在这里,不存在对错,只是各自立场不同。 他希望演员能成为手中的笔,配合他完成一幅优秀的画作,而演员则希望画上的自己足够鲜亮生动,吸引住赏画人的视线。 这时,朱宜开口了,“小余,你和思嘉说的都有道理,不如两个版本都拍,剪片时再选了。” 余枫思忖片刻,又瞪了吴臻一眼,叹气说:“那就依朱老师的。” 可贺思嘉犹自不甘,还想辩驳,却见吴臻弧度微小地摇了摇头。 一段戏拍完,贺思嘉忙找到吴臻,“你刚才为什么阻止我继续说?” “余导拍戏时有多固执,你应该了解,再说也没用。” 余枫属于只要不满意,就能让演员一遍一遍拍到发疯那类导演,他不会发脾气,就是陪你耗下去。 贺思嘉更加不快,“既然这样,他肯定不选我那版了。” “那可不一定。” 吴臻坐在躺椅上,示意贺思嘉靠近,暗中传授:“电影的确是个整体,只要你后期演绎与现在的逻辑统一,角色行为模式连贯,他只能选你的。” “什么意思?” “比如金母去世那晚,剧本里的金小寒并没有明确意识到妈妈死了,但你可以让他拥有意识,和今天一样。” “万一老余又反对呢?” “这就要看你怎么设计了,如果能让老余舍不得放弃,你就赢了。” 吴臻轻慢一笑,“演员不仅仅是挑战角色,有时还要挑战导演,而导演又得挑战投资方,也挺有趣的。” 正闲聊间,贺思嘉另一位助理小栖过来了,通知他晚上去录EPK。 EPK即电子媒体手册,通常包含了预告、演员或导演访谈、幕后花絮、电影制作特辑、侧拍纪录片等,大多会在宣传期陆续释出,或者收录在DVD里。 贺思嘉还是第一次录EPK,问:“这东西麻烦吗?” “不麻烦,就和普通访谈差不多。”吴臻昨天就录过了,解释说:“宣传那边会给个提纲,你可以让团队提前帮你写好答案,背下来,也可以随性回答。” “一般会问哪些问题啊?” “比如你对故事和角色的感想,对剧组其他演员的印象。” 贺思嘉心说他连人物小传都写了,感想还不是张口就来,便安下心。 吴臻又传授了些技巧,说答题时别太意识流,尽量落到实处,方便剪辑师配画面。 贺思嘉若有所思,隔了会儿打趣道:“谢谢吴老师又教我一招。” 吴臻端着笑,“好歹你也向我行过拜师礼,我自然要尽心尽力。” 贺思嘉起先没反应过来,茫然看向吴臻,见对方笑容渐深,他才猛地想起第一天来剧组的牛车上,差点儿摔趴在吴臻跟前的糗事,当即笑骂了一句。 两人旁若无人地调笑,全被小栖看在眼里,她私下跟绵绵吐槽:“吴老师牛逼啊,老大以前多讨厌他,这没到一个月就亲亲热热了,还见天把人往屋里带。” 绵绵感觉“往屋里带”几个字很灵性,顿了顿说:“是好事啊,免得馨姐老操心。” “你还记得上部戏里那个男三吗?没出道时在微博上跟风嘲了老大一回,入组后就差跪舔了,可老大理都不理。”小栖当然乐意贺思嘉与吴臻交好,只是好奇罢了,“我以为老大就算不甩脸色,戏下也会避免和吴老师接触,结果两人倒好上了。啧,要不是跟着老大时间长,我都要怀疑他看人下菜碟了。” 绵绵莞尔:“我们老大无所畏惧。” “不然我咋说吴老师段位高呢,也没见他怎么讨好老大,甚至好几次惹老大生气,居然不动声色把老大给哄住了。”小栖饱含钦佩,暗自祈祷两人友谊天长地久,“有吴老师在,老大也不惹事了,咱们多省心啊。” 绵绵性子相对稳重一点,也不及小栖乐观,“别高兴太早,老大一贯今天晴明天雨的,说不定哪天给你惹个大麻烦。” 此刻的绵绵好似戏台上的老将军,满背插着flag,而她家老大已开始准备下一段拍摄。 在这场戏中,金立夏需要背着意外受伤的金小寒往村口跑,分镜里只有背影,余枫原来准备用替身的,可琢磨了一会儿,他认为最好还是带吴臻一个侧脸,于是改了主意。 走戏时,余枫吩咐吴臻背起贺思嘉,临场调整两人的姿势——手往哪里摆、背人的高度、头部姿势都有规范,他要求贺思嘉完全放松,一心依赖吴臻。 贺思嘉立刻泄了力,整个人挂在吴臻身上。 余枫顿了顿说:“倒也不必像个龟壳。” 贺思嘉:“……” 折腾了老半天,余枫又让吴臻沿着标示好的路线跑一遍。 临开跑前,贺思嘉双腿突然夹住吴臻的腰,揪着对方衣服喊:“驾!” 吴臻差点儿没站稳,转头说:“别捣乱。” 贺思嘉不以为意,下巴搁在吴臻肩上,懒懒地问:“我重吗?” 转而又想起自己问过这个问题,当时吴臻还戏言他可以再吃两箱薯片。 “知道贾斯科丁吗?”这次吴臻换了回答。 “谁?” “他是神仆,却背叛了神,叛逃时羽翅烧成灰烬,背上长出一副十字架。他再也不能飞,只能不停走路,一旦停下来,十字架就会增加负重,他必须永远背负信仰和罪孽。” “然后呢?” “金小寒也是金立夏的信仰和罪孽,你说重吗?” 贺思嘉先是一懵,又隐隐有些懂了——金小寒是金立夏唯一的血脉亲人,这是信仰;金小寒之所以受伤,是因为想去拿木柜上的瓷器,不慎碰倒了柜子,而他会对瓷器产生兴趣的根源,则是金立夏的罪孽。 当晚顺利录完EPK,贺思嘉回到房间后还特意搜索了吴臻讲的故事,想看看完整版,可惜一无所获。 次日在餐厅见到吴臻,他立刻问:“你说的神话故事从哪儿看的,我怎么没找到?” “哦,我编的,昨天不都告诉你了是玩笑吗?” 贺思嘉怀疑自己失忆,“你说了吗?” “贾斯科丁。” “啊?” 吴臻再度挑起贺思嘉熟悉的、藏着坏的笑,“Just kidding.”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编故事我是专业的。 第14章 贺思嘉已经被坑习惯了,面无表情说:“我还找了好久。” 吴臻闲闲鼓掌:“不错,求证精神值得鼓励。” 贺思嘉冷笑,“吴老师编瞎话就跟真的似的,当演员简直屈才,该当编剧才对。” “过奖。” “……” 见贺思嘉被噎住,吴臻笑着说:“其实真有类似的事,印度教的大宝森节你知道吗?” 贺思嘉送他一记白眼,只当吴臻又在编故事。 “他们的祭祀仪式非常丰富,某些教徒会在背上穿刺挂钩,拖行赎罪架,从一座神庙走到另一座神庙,向信仰的神灵忏悔。”吴臻侃侃而谈,“那赎罪架很重,据说有的重达七十公斤。” 贺思嘉下意识怀疑:“又想骗我?” 吴臻奇怪地看他一眼,抬手覆住他额头。 贺思嘉茫然:“干嘛?” “我说假话你信,真话倒不信了,看看你是不是发烧烧傻了。” 贺思嘉拍下吴臻的手,“滚蛋!” 两人吃过午饭,一块儿去了片场。 今天贺思嘉有一幕重头戏——金立夏在看见富商捐赠的唐三彩凤首壶破损的新闻后,就预感迟早会东窗事发,决定带金小寒回老家。要走当然得扫尾,因此耽搁了几天,差点儿被警察抓现行。 安全回村后,金立夏一直蛰伏,只等风声过去再想办法潜逃国外。 一天,他出村办事,又将金小寒留给邻居照看。 可邻居家忽然来了客人,一时没注意让金小寒偷偷跑掉。 等金立夏回家,就见家中柜子倒了,弟弟被压在柜下,满地碎瓷和鲜血。 金小寒被送去县医院,经诊断,他手部多处割伤,手腕神经断裂、肌腱受损,必须尽快手术。 而就在金小寒术后住院期间,苗翠岚丈夫因怀疑妻子与金立夏有首尾,冲上金家找麻烦。 他见金家没人,本来打算打砸一番,却发现了金立夏藏起来的几件假文物。 苗翠兰丈夫曾去城里打过工,直觉这些古董都是好东西,出于报复心和贪欲,他偷走假文物去县里贩卖,却遭人举报,以至人赃并获。 金立夏偶然目睹此事,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他佯作无事地回医院接走弟弟,偷了辆车开回村子,到家后先哄住金小寒,随即取出了把早就藏好的古董枪…… 屋外狗吠不止,警笛阵阵。 贺思嘉要拍的就是这段受伤戏,也是金小寒在电影里唯一一幕哭戏。 往常室内戏导演一般都在小棚,但这场戏很重要,余枫就来了现场指导。 从中午到现在,贺思嘉不知掉了多少眼泪,由于金小寒不会说话,即便再撕心裂肺也发不出声音,他失去一种表演元素,比正常哭戏更难。 贺思嘉哭得头疼眼酸,实在挤不出眼泪了,只好抱着渺茫的希望问能不能点眼药水,当然也被拒绝了。 不止如此,余枫还不许片场任何人与他说话,也不像以往那样耐心跟他讲戏,只让他自己找感觉。 吴臻倒是一直在片场,偶尔与贺思嘉对上视线,眼里也无半分温和,总让贺思嘉联想到拍第一场戏时,对方指责他浪费全剧组时间的一幕。 当时余枫是借吴臻刺激他的情绪,这回则是借所有人压迫他的情绪,想让他崩溃。 眼见已近傍晚,副导担心场景氛围不连贯,问余枫是否要推迟到明天再拍。 余枫要求继续拍摄,因为情绪压制需要一点点累积,现在放弃,等于之前的工作白费。至于场景连贯性很好解决,相关剧情重拍就行了。 总之,贺思嘉若达不到理想效果,余枫就会一直拍下去。 拉锯战持续到夜里,所有人都很累,尤其贺思嘉。 他不仅精神疲惫,身体也难堪负荷,因为每次拍摄都得被柜子压着,那柜子是实木做的,重量可想而知。可余枫认为身体疼痛也是压迫情绪的有效办法,不肯换轻便的仿真道具。 又一次被叫停,贺思嘉早已烦躁不堪,他时而感觉自己像误入人群的孤魂野鬼,时而又觉得自己是即将登台的笼中困兽,可再压抑,他的眼睛始终干涩。 有化妆师上来补妆,在他双手涂满血浆,贺思嘉盯着深红的血渍,脑中却是空白。 回到镜头前,他见两名工作人员扶着木柜在等他,总感觉他们像是拉着一张挂满刀具的大网。 贺思嘉猝然停步,偏过头说:“我想抽支烟。” 他牢牢锁定监视器后的余枫,心底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当看见余枫点头时,甚至以为出现了幻觉。 余枫伸手摸烟,有人比他更快扔出烟盒,贺思嘉接住,目光移向烟盒主人——光影切割着吴臻的轮廓,构成独特的影像质感,就像早些年流行的胶片电影。 贺思嘉忽然想,如果《玩古》真是胶片电影,余枫多半舍不得让他拍那么多遍。 烟盒里有枚打火机,贺思嘉取出支烟,血浆很快污染了卷烟纸。他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在无数镜头前,抽完了指间带着薄荷味的香烟。 再次补妆后,贺思嘉趴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背上压着木柜,就像压着一座山。 他按照余枫指导的姿势,冲镜头露出大半张脸,却并未强迫自己进入表演状态,余枫也没催促。 五分钟。 十分钟。 或者更久。 贺思嘉不知道摄像机是否在运转,至少没听见余枫叫停。 或许受了尼古丁的麻痹,他自我封固的某个角落逐渐松懈,灰白烟雾腐蚀记忆的阀门,从缝隙中勾扯出一段过往。 恍惚间,他看见了一条潮湿逼仄的暗巷。 十七岁少年重伤躺在垃圾桶旁,右小腿极为不自然地反扭,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酸臭。 少年清醒而麻木地哭了一夜,直到清晨曙光降下,一名清洁工发现了他。 在被送往医院途中,少年对自己发誓,再也不会为那些人掉一滴眼泪。 “卡!OK!” 余枫放下无线对讲机,重重舒了口气。 短暂寂静后,片场逐渐响起掌声,所有人都在庆祝,庆祝这段折磨人的戏终于过了。 而贺思嘉此刻才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尽管对刚才一镜非常满意,余枫表达却很含蓄,他需要贺思嘉保持情绪再拍几镜。 等整段戏结束,现场的气氛彻底活跃,唯有贺思嘉情绪低落,独自坐在张矮凳上,拒绝与人交流。 余枫好声好气地在旁开解,可惜没什么效果,见吴臻过来了忙说:“你当哥哥的还不快哄哄弟弟。” 吴臻双手揣在兜里,打量了贺思嘉片刻,轻声一笑,“弟弟不用哄,只需要我抱抱他。” 他这么说,也这么做了。 两人一坐一站,贺思嘉额头就抵在吴臻腹部,硬邦邦的,不怎么舒服,但他确实需要一个拥抱,至少在这一刻,让他感觉自己是被爱的。 突然,余枫听见了一声压抑的低泣,正想安慰两句,就见吴臻竖起食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吴臻轻轻抚触贺思嘉后颈,低敛的眉眼比月光更温柔。 两人旁若无人地抱着,渐渐的,贺思嘉心绪平复,扯住吴臻衣服下摆擦了把脸,再抬头时眼皮都有些肿。 吴臻从兜里摸出颗巧克力,蹲下来与他平视,“要吃吗?甜食会让人开心。” 贺思嘉鼻头通红,哑声说:“哥哥帮我剥纸呗。” 吴臻好脾气地笑笑,撕开锡纸,喂到他唇边。 一旁的绵绵见自家老大目不转睛盯着吴臻,乖乖接受了喂投,心脏猛然一缩。尽管画面很美好,可一点难以言说的不安悄然滋生,在她心里埋下颗种子。 绵绵缓了缓神,抹杀掉脑内杂乱的念头,遥遥便见付浅走了过来。 付浅这趟来倒不是为贺思嘉,自打化妆间喂姜汤以后,她明显感觉到贺思嘉的态度冷淡了许多,左思右想也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可既然对方无意,她也没必要死缠烂打,以免得罪人。 等走近了,付浅发现贺思嘉应该刚哭过,她今天没来片场,有点好奇发生了什么,才愣神没几秒,就听吴臻问:“付老师怎么过来了?” 付浅猛回过神,忙说:“是这样,那个……余导,我明天要杀青了,经纪人也会过来,我们想请大家聚个餐,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 贺思嘉听见聚餐二字,双眼骤然发亮,兴致勃勃地问:“余导,方便的吧?” 余枫本就有心同意,点了点头,又笑看着贺思嘉:“你倒适合演戏,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不容易憋坏。” 贺思嘉双腿一摊,假装听不懂:“怎么憋不坏,我无聊得都快长毛了。” 余枫见天听贺思嘉喊无聊,平时从不搭理,今天却有心安抚:“再坚持坚持,伽罗村的戏份就快拍完了。” 聚餐一事敲定,贺思嘉又高兴了,跟余枫打了声招呼就去卸妆。 次日,他中午就到了片场,其实今天没排他的戏,可只要一想到晚上的聚餐,他就兴奋难耐,在房间里根本待不住。 贺思嘉习惯性搜寻吴臻的身影,见对方站在远隔人群的角落,拿着剧本默默背台词。 他忽然想起吴臻说过,要注意字面记忆,背台词不用抑扬顿挫,只用死记硬背。一旦形成本能意识,不论发生任何意外都能不假思索地念出台词。 这时,他听见余枫嚷嚷着准备了,贺思嘉眼珠子一转,猫腰上前。 吴臻已酝酿好情绪,正等着场记打板,他随意瞄了眼横在面前的小木板,忽地凝住。 “贺思嘉!你又来捣乱!”余枫率先吼道。 “我哪儿捣乱了,免费打工不行吗?以后我不当演员,还能当场记。”贺思嘉举着场记板,振振有词道:“余导你好偏心啊,明明是吴臻不专业,你看他都笑场了。” 余枫瞪他一眼,“行啊,今天都由你来打板,做不好扣片酬!” “来就来呗。” 贺思嘉一时嘴快,整个下午都耗在了片场。 直到导演一声“卡”,监视器画面定格在苗翠兰倚门凝望金立夏背影的一幕,付浅正式拍完她在电影里最后一场戏。 有工作人员送上鲜花,祝贺她杀青。 余枫宣布提前收工,现场一片欢腾。 吴臻揉了揉脖子,慢悠悠走到太阳伞下,见贺思嘉坐在属于他的躺椅上,鼻梁架着副太阳镜。 他的目光逡巡在对方脸上,半晌问:“你戴了我的太阳镜?” “帅吧?”贺思嘉扶了扶镜架,没有要立即归还的意思,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轻推了把吴臻,“哥哥快去卸妆!” 两人一同到了化妆间,吴臻卸完妆就去了更衣室,贺思嘉则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刚组上一队人,他就听见吴臻放在外面的手机响了。 “思嘉,帮我拿一下电话。” 贺思嘉走进更衣室时,发现吴臻只套了条牛仔裤,裤腰卡在胯骨处,门襟还敞着。对方裸露在外的肌肉线条均匀流畅,腰窄肩宽,非常性感。 此时的吴臻,和平时穿上衣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贺思嘉吹了声口哨,递出手机。 他并没有退出去,而是倚着门框打量吴臻,对方似不着急穿衣服,接电话的同时,背过身打开了存放私人物品的的箱柜。 更衣室里只有一盏暗灯,投照在吴臻挺直的背脊,就像涂上一层釉光,贺思嘉甚至隐约看见了对方的腰窝。他忽然想到吴臻拍过的床戏,又警觉地驱散脑中画面,催促说:“你快穿衣服啊。” 或许是他这一嗓子被电话收了音,吴臻瞥了他一眼,应道:“嗯,有人。” 那边不知又问了什么,吴臻轻笑着说:“不是,就一个小朋友,剧组里的同事。” 贺思嘉几乎可以脑补出两人的对话,莫名不太开心。 见吴臻挂了电话,他要笑不笑地问:“同事?” 吴臻套T恤的动作一顿,眼里泄出点儿疑惑,半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微微笑了下。 等穿戴好,吴臻走到贺思嘉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不想当同事想当什么?” 贺思嘉愣了愣,他问话时没过脑子,一时还真没有答案,只能硬着头皮说:“难道不是朋友?” 吴臻率先跨出门,留下一句话:“可我只缺一种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男盆友。 第15章 “什么朋友?”贺思嘉追上去。 吴臻见贺思嘉眼睛里除了好奇并无其它杂念,哂笑:“小朋友。” 贺思嘉想到吴臻刚在电话里说的,拿胳膊轻撞他一下,“你才是小朋友。” 两人说笑着来到餐厅,见环境已经大变样——原本一张长桌能坐四人,这会儿每三张长桌拼成长大方桌,可以坐下十来人。 贺思嘉环顾四周,一眼发现了余枫,按理说,他和吴臻都是主演,应该去那一桌,但他只想放纵一晚,便拉着吴臻偷偷去找叶闻飞。 “两位怎么跑这桌坐了?”叶闻飞正在剥花生,表情有些傻。 贺思嘉没答腔,挨着他坐下,扫了眼桌上摆放的水酒,挑着唇笑:“还一白一红,整得跟婚宴似的。” “听说还有啤酒。”叶闻飞故作神秘地问:“知道今晚主菜是啥吗?” “什么?” “小龙虾,我晨跑时见牛车拉了好几趟,还新鲜着。”叶闻飞抛高一颗花生米,张嘴接住:“来这么久,可算享受到点儿生活该有的滋味了。” 没多久便开始上菜,首先端上桌的还真是小龙虾,共有麻辣、蒜蓉、十三香、卤水四种口味,各自装了满满一大盆。 贺思嘉戴着一次性手套,熟练地剥虾壳,余光瞄见吴臻指间的虾,顿时笑了,“我以为你只是不会削苹果,没想到剥个虾壳也这么费力。” 吴臻仍旧是那句话:“能吃就行。” “我教你啊。”贺思嘉重新挑了只虾,手指精准捏住第二节 虾壳,“只要顺着这里往下挤虾肉,肉壳分离再去头抽尾就行了,很简单。” 吴臻盯着贺思嘉灵活的手指,有些牙痒。 这时,叶闻飞问:“谁手机响了?” 贺思嘉凝神细听,好像是他的,忙褪下手套找手机。 等看清来电显示,他眼底隐有烦躁,不太情愿地摁下接听键。 “喂,妈。” “嘉嘉在干嘛呢,这么久才接电话。” “聚餐,没听见。”贺思嘉语气淡淡:“有事吗?” “没事妈妈就不能找你了?你走那么久从来不知道跟家里打电话,每次都得妈妈主动打过来……” 贺思嘉听着他妈老生常谈的唠叨,一声不吭。 贺母说了会儿没等到回应,估计知道他不耐烦了,顿了顿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差不多还有十来天。” 《玩古》当然不会这么快拍完,但贺思嘉有重要工作必须回B市,早就跟剧组请了假。 “怎么还要那么久……你说你就不能干点正事吗,好好的学不上,非得去混娱乐圈,一拍戏连着好些日子不着家……而且那圈子多乱啊,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跟他们混能有什么出息?” “我不指望你像你哥那么有本事,可也不能老给家里惹事吧?你爸你哥是什么身份,他们那些朋友要是看见你的花边新闻,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咱家……” 贺思嘉将手机搁在桌上,手套也不戴就夹了只虾来剥,只是刚才的熟练已不见踪影,半天没能剥出虾肉。 他面无表情盯着手机屏幕,通话时长从两分半增至四分钟,终于显示挂断。 突然,贺思嘉手指一痛,本能地扔掉虾,见食指腹多了道小伤口,正微微渗血。 吴臻一直分神关注他,忙摘下手套抽出张湿巾,也不嫌贺思嘉手上的油渍,帮忙压住伤口。 贺思嘉抿了抿唇,捏住湿巾说:“我去洗个手。” 餐厅里没有厕所,贺思嘉出门后先吹了会儿风,等心中郁气渐散,他才拐向洗手间。 刚到门口,他就听见里头有人说话,还提到了他的名字。 “我就是替你不值,贺思嘉演技比你差多了。” “余导很喜欢他。”另一人说。 “余导中意的明明是你,要不是碍于投资商,哪儿轮得到他?” “前不久余导找过我,说不会换人了。” “凭什么?就凭他带资进组?姓贺的除了钱还有什么——” “我还有脸啊。” 贺思嘉推门而入,视线扫过戚子绪和一名眼熟的光替,轻慢地笑笑。 他不顾两人骤变的神色,径自走到水池前,压了点消毒液不慌不忙洗手。 “对不起,我们——” “没事,我就喜欢别人恨我,又拿我无可奈何。”贺思嘉打断戚子绪的道歉,从镜子里窥见对方僵硬的表情,笑容愈发灿烂,“我可不是在说你,我说他。” 他转过脸,直视那名光替,傲慢中透着不屑。 可惜光替的义愤填膺似乎蒸发殆尽,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贺思嘉心感无趣,扔掉擦手的纸巾,转身走了。 洗手间的门随之合上,足有半分钟的沉默,光替重新找回勇气,铁青着脸叫骂:“他有什么可拽的,操!” 戚子绪愣愣盯着纸篓,感觉自己在贺思嘉眼里就和被丢掉的纸巾无异,好半晌才开口:“他是有资本可拽,还没出道公司就给了A级合约,背景很厉害。” “我看是金主厉——” 木门再度被推开,光替霎时间好似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直到看清来人很面生,他才虚软地松了口气。 那人似乎并未注意到他俩的对话,瞟了他们一眼又继续讲电话,听内容像是为付浅而来,还在说准备了什么神秘惊喜。 戚子绪朝光替使了个眼色,两人相继出去。 走了一段路,戚子绪突然回头,看了眼虚掩的木门。 “怎么了?”光替心有余悸地问。 戚子绪收回视线,淡声道:“没事。” “那个人是不是付浅男朋友?” “可能吧。” 与此同时,贺思嘉也回到了餐厅,发现碗里多了不少虾肉,冲着吴臻笑:“还是哥哥疼我。” 叶闻飞抿了口酒,凑趣地问:“就不能是我剥的?” “你哪儿有这么好心,再说……”贺思嘉拿筷子拨弄碗中的虾,“你剥的虾肉不至于这么残缺。” 叶闻飞大笑。 “有得吃也堵不住你的嘴。”吴臻扔给贺思嘉一版创可贴。 “哪儿来的?” “阿水用来贴脚后跟的。” “……” 几人边吃边聊,贺思嘉正和叶闻飞谈到某款新出的moba游戏,蓦地灯光一暗。 众人第一反应是又停电了,却见有人推着餐车进来,车上摆着束玫瑰,以及一份燃着蜡烛的蛋糕。 随着尖叫起哄声,餐车停在付浅身前。 贺思嘉见多了哄女孩的花样,他那些狐朋狗友一贯浮夸又大手笔,在他看来,推车男的招数老土且刻板,却是大多女生很难抗拒的惊喜。 “那是付浅男朋友——不对,付浅有男朋友?”虽不是人尽皆知,但付浅给贺思嘉暗送秋波的事不少人都心知肚明,叶闻飞见她此时和推车男抱在一块儿,实在难掩错愕。 “不知道。”贺思嘉感觉数道视线落在他身上,有些心烦,下意识去看吴臻,对方却望着付浅的方向,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很快,灯光复亮。 刚才的热闹好似一道涟漪,转瞬消失在交杯换盏中。 贺思嘉找吴臻要了支烟,吞云吐雾间慢声说:“谢谢你提醒我。” 吴臻微怔。 “我没兴趣插足别人感情。” 吴臻了然,支着下巴笑了笑。 一支烟燃尽,正好付浅跟她经纪人过来敬酒,同来的还有她男友曹云光。后者端着酒杯,不客气地打量着贺思嘉,“贺先生好啊。” 贺思嘉摆出营业性微笑:“你好。” 曹云光勾起唇角,意有所指地问:“听说贺先生很照顾我女朋友。” 话音一落,同桌人齐刷刷看向贺思嘉,付浅也是脸色瞬变,唯有贺思嘉神情自若,从容与曹龙云碰了碰杯,“不客气。” 曹云光缓缓收笑,表情渐沉。 就在人人都以为有热闹可看时,他冷睨了贺思嘉一眼,拽着付浅走了。 付浅被拽得胳膊疼,忍着没叫出声,她猜曹云光多半听说了什么,但心里并不慌张,毕竟她与贺思嘉并未发生什么。 她琢磨着待会儿要怎么安抚男友,却不知曹云光早就给她定了罪。 曹云光从厕所出来不久,就听见有人谈论他女朋友,说付浅半夜敲了贺思嘉的门。他当时就想上去问,又觉得没面子,于是借着敬酒试探,从旁人的反馈中得到了答案。 其实曹云光和付浅名为情侣,实则各取所需,伤心失落自然谈不上。可被绿是他无法忍受的耻辱,因此在余枫和几位副导、总监相继离开餐厅后,他便强拉着付浅到了贺思嘉一桌。 “刚才只顾着敬酒,都没好好谢谢贺先生。”曹云光笑问:“咱们喝两杯?” 此时同桌只剩下四五人,叶闻飞看出曹云光是来找茬的,想要打圆场,却被贺思嘉拦住。 贺思嘉瞥了眼面色发苦的付浅,没让她为难,“好啊。” “爽快!” 曹云光嘴里夸着,心里却不以为然,不就仗着金主吗?他先前见贺思嘉态度嚣张,特意找了位家里开娱乐公司的朋友打听,对方虽未给出明确回复,却暗示他贺思嘉可能有个厉害的金主。 他见多了像贺思嘉这样的小白脸,一个个看似人模人样,面对金主却比狗都乖。 只是小小警告,量贺思嘉也不敢告状。 曹云光将红白啤各倒一杯,皮笑肉不笑地说:“干喝酒多没意思,不如来点儿助兴游戏?” 贺思嘉微顿,倏而笑了,“都行吧。” 曹云光嗤笑,他常年混迹酒局,对各种酒桌游戏都很精通,自认完全有能力灌翻贺思嘉。哪知几轮游戏结束,对方就喝了两杯,其余全进了他肚子。 当又一次输了骰子,曹云光目光阴沉,半晌取过支高脚杯,倒上满满一杯白酒,将酒杯推向贺思嘉,“你干了它,这件事就算了。” “啥事啊?” 曹云光步步紧逼,“你喝不喝?” 贺思嘉占尽上风,半点也不生气,反而被曹云光输不起的态度取悦了。 他原本还有心思应付,忽听身旁传来打火机的“咔嗒”声,偏头就见吴臻正垂着眼点烟,满脸写着无聊。 他瞬时兴致索然,也从烟盒里抽出支烟,凑向吴臻借了个火,慢声细语问:“你配吗?” “操!” 曹云光只觉得脑中炸开一朵烟花,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再也无法维持理智,他指着贺思嘉骂:“一个戏子罢了,不就靠张脸吗?除了脸你还有什么?” 贺思嘉愣了愣,不明白大家为何都要逼他做选择题,下意识就回:“我还有钱啊。” 第16章 “戏子”二字得罪了不少人,结果自然不欢而散。 曹云光当时情绪激动,几乎是被人架走的。 事后,贺思嘉问吴臻:“你刚刚怎么没拦我?” “没必要。” “不怕我和他闹出事? “能出什么事?” 吴臻一手勾着外套,一手揉捏有些僵硬的后颈,态度十分随意,“那么多人在,你俩还能打起来?” “要真打了呢?” “你会被老余喷到怀疑人生。” “……” 两人谁都没将这点小摩擦放在心上,接下来几天剧组风平浪静。 贺思嘉拍戏愈发顺利,来自旁人的褒奖与肯定激发了他对表演的兴趣,甚至还让助理帮忙搜集提升演技的资料。消息传到陆馨耳中,她欣慰的同时又隐隐有些不安,总担心有意外发生。 或许受到墨菲定律影响,陆馨的预感很快应验。 这天晚上,贺思嘉刚从健身房出来,就接到经纪人的电话。 “你最近在剧组惹事了吗?” 贺思嘉拎着外套,抄近路穿过一排小树林,“没啊,怎么了?” “下午营销号集中爆料,说你不敬业、耍大牌、不尊重前辈,连剧组盒饭都要点最贵的。” 贺思嘉失笑,“姐,剧组的盒饭又不收钱。” 陆馨一哽,“这是重点吗?” “我只是觉得很可笑,你该不会连这都信吧?” 陆馨其实不怎么信,如果真有问题绵绵和小栖早跟她告状了,打电话无非想确认一遍,“你进组一个月没曝光,突然被集中狙击,我当然要问问。确定没得罪人?” 贺思嘉突然想到曹云光,难道是他? 陆馨也听说了两人的“桃色纠纷”,她想了想说:“我再打听打听,行了,你安心拍戏,我会处理。” 挂断电话,贺思嘉边走边上网,很快弄清了来龙去脉。 中午一名自称在剧组打工的网友爆他黑料,帖子发在豆瓣某小组,被营销号截图转微博,期间还上了次黑热搜,不过很快被他的团队撤下了。 如今原帖已删,从遗迹可见爆料人对剧组有一定了解,只是关于他的料三分真,七分假。 帖子里还说他拍戏总要求清场,每次都会浪费很多时间,为此惹怒了吴臻,两人大吵一架,差点儿气晕导演。 贺思嘉压不住笑,眼见已走到房门口,他心念一动,有了主意。 “咚咚——” 听见敲门声时,吴臻刚吹完头,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十点。 吴臻套上条蚕丝睡裤,开门见是贺思嘉,尚未开口就被对方勾住脖子。 贺思嘉伸长右臂,手机早已调成自拍模式,屏幕上照出和他吴臻头挨头的画面,显得尤为亲密。 “吴老师,笑一个。” 吴臻顺从端出最标准的微笑,只听“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怎么了?”见贺思嘉低头摆弄手机,吴臻困惑地问。 “P图啊。” “你要发出去?” “不行吗?” 贺思嘉停下手,见吴臻穿了件有些皱褶的T恤,头发凌乱,还戴了副黑框眼镜,形象实在不算得体。他后知后觉地问:“是不是不太合适?可你这样也很帅。” “没事,你发吧,挺自然的。” 贺思嘉冲他笑了笑,将简单修完的图发给陆馨,留言说:我和吴老师没有不和,他说这张图可以发。 接着,贺思嘉收起手机,朝屋里瞅了眼,“可以进去吗?” 吴臻让开身,“当然。” 虽然贺思嘉经常邀请吴臻去他房间,但入组这么久,还是头回来串门。他随意打量着屋内陈设,和自己那边大同小异,只是桌柜上摆着不少野花。 “花挺漂亮,吴老师还挺有生活情趣。” 吴臻扒了扒头发,“小杨给弄的。” 小杨是吴臻另一名生活助理,男性,长得五大三粗,心却很细。 “小杨跟你很久了吧?” “从我复出就一直跟着我。” 贺思嘉突然想到个问题,“你那几年真被封杀了吗?” “没有。” “可外面都这么传,而且你确实好几年没拍戏。”贺思嘉微有些惊讶,“刚得了影帝,应该很多片约吧?” “那时候国内禁止宣传我拿影帝的事,投资方认为用我风险过大,加上我也有别的考虑,就暂时没接戏。”吴臻整了整沙发靠垫,示意贺思嘉坐,又问:“喝什么?” “有咖啡吗,速溶的也行。” 趁吴臻去烧水,贺思嘉的注意力转移到电视屏幕上,意外地挑了下眉,“吴老师还看动画片?” 吴臻摁下电热水壶的开关,回头瞟了眼电视,“嗯,今天六一,应个景。” “我小时候看过这个,《鬼妈妈》是吧?” 贺思嘉只记得大概剧情——小女孩在新房里发现一扇可以通往镜像世界的门,门后有她另一对父母,眼睛都缝着纽扣。新父母外形诡异,却对小女孩非常好,远胜她原本的爸妈。就在小女孩全心接受他们时,新妈妈却拿出针线,说要为小女孩的眼睛缝上扣子,将她永远留在镜像世界。 “cctv有事吗?儿童节放这个?”贺思嘉深深感受到电视台的恶意,又说:“不过我以前觉得纽扣妈妈可好了,还试图在家里找那扇门。” 吴臻笑了声:“你口味挺重的。” 贺思嘉也跟着笑笑,没解释。 他曾幻想有那样一位母亲,哪怕温情短暂,至少会一心一意爱他。 一杯咖啡下肚,贺思嘉和吴臻看完了整部影片,便回房休息了。 临睡前,他特意登录微博,见陆馨已代他发了跟吴臻的合照。 评论里说什么的都有,粉丝顾不上辱骂吴臻倒贴,疯狂盖章两人关系好;黑子则认为他强行拉吴臻做戏,一看就是塑料情;还有水军混迹其中捆绑拉踩,问两人谁艳压谁。 不论如何,合照热度掩盖了其余黑料,到了次日白天,陆馨通知他警报暂时解除。 下午,离组一月的梅庆回归,也宣告着伽罗村的戏份杀青在即。 当时贺思嘉刚卸完妆,回房间路上遇见梅庆,下意识就笑:“梅老,您回来了?” “小贺这是拍完了?”梅庆比一个月前瘦了些,眼眶周围晒出了太阳镜的印子,愈发像个常年出外勤的老警察了,他乐呵呵道:“正好,小贺到我屋里去,给你们带了点特产。” 贺思嘉也懒得假客气,没多会儿就收获了几包苹果干和小鱼干,还有Y县的香肠腊肉火腿、X市的板鸭,以及一箱橙子。 “梅老,您这是把S省都跑完了?” “就去了六七个地方,时间太紧了。”梅庆意犹未尽地叹气,话锋一转说:“趁今天有空,我等下去村里逛逛,伽罗村蘑菇不错,小贺要不要给家人买点儿,我帮你捎回来。” 贺思嘉想到他外公爱吃蘑菇,便说:“我陪您一块儿吧。” 两人先去了村长家,路上,梅庆和他闲聊:“听说你最近表现很不错。” 贺思嘉唇角上翘,假意谦虚:“是大家愿意教我。” “哈哈,小朱可很少夸你们这类小鲜肉的。”梅庆笑道:“好好演,我看好你。” 梅庆是真喜欢贺思嘉,尽管两人就见过几面,可人和人之间讲究眼缘——贺思嘉生得漂亮,在他面前又格外乖巧,年纪还他小儿子差不多大。 他想了想说:“我手头上有个正在筹备的综艺,你有兴趣吗?” 综艺名为《黄河行》,由国家电视台主办,以黄河干流为行进路线,每期邀请几位明星嘉宾参与拍摄,意在介绍黄河流域丰富的自然人文景观,以及展示河道治理的成效。 这类主旋律综艺对任何流量明星都是顶级资源,贺思嘉知道梅庆在照顾他,可他的档期都排到几个月后了,还得先跟经纪人商量。 “不着急,节目录制最快也得八月份,你这边确定了,提前跟我说一声。” 村子不大,他们很快就来到村长家门前,隔着篱笆看见一位老人坐在院里晒太阳。 两人正想打招呼,一只黄狗狂叫着蹿出来,贺思嘉脸色骤变,拔腿就跑! 关键时刻,老人挺身而出,喝止住试图追撵贺思嘉的黄狗。 梅庆见贺思嘉一副快虚脱的样子,乐不可支,“多大的小伙子,还怕狗啊?” 贺思嘉惊魂未定,小脸惨白,“小、小时候被狗吓过。” 其实他现在也不那么怕狗了,但黄狗出现得过于突然,叫声又凶恶,完全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贺思嘉在原地站了老半天才平复心情,可已不敢进门了。 老人看出他害怕,将黄狗赶回了屋,转头就见他那任职村长的大孙子回来了。 村里人大多质朴,村长在问明梅庆与贺思嘉的来意后,热情地表示后院里就晒了不少野菌菇。 趁他去拿蘑菇,梅庆上前与老人攀谈:“大爷,您高寿啊?” 老人咧嘴一笑,操着浓重的乡音说:“我九十八了。” “那您身体很好啊!” 老人又回了句什么,贺思嘉没听懂,他分神打量灰扑扑的院子,就一个感想——穷。 没多会儿,村长拎着两麻袋菌菇出来,一袋给梅庆,另一袋则递给贺思嘉。 贺思嘉嫌重,并不想拿这么多,可瞧见村长局促的模样,以及对方身后一排泥胚房,拒绝的话便哽在嗓子眼。他低头掏钱,哪知村长竟肯不收,只说知道他们是演员,也看过梅庆演的戏,家里人都很喜欢。 梅庆推辞不过,只好接受对方的好意。 临走前,梅庆走到老人身边,伸出双手说:“大爷,我们先走了,回头再来探望您。” 老人却没回握,只笑着点了点头。 村长担心梅庆尴尬,忙解释:“我爷爷年轻时打鬼子被炸了手。” 梅庆与贺思嘉双双一愣,同时看向老人藏在外衫下的胳膊。 那一瞬间,贺思嘉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从书本上、影视剧中所见,以及长辈口中听来的历史,都离他太过遥远,更像是一段苦难而悲壮的故事。但此时此刻,老人光秃秃的手腕拨开了一层雾,隐秘的真相不再匮乏与缥缈,而是实实在在的沉重。 他见梅庆向老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老人也一样站直了回礼。 两代军人相对而立,宛如两棵挺拔雪松。 ——时光消磨了历史的厚度,却磨不去经历者充盈的灵魂。 回去的路上,贺思嘉总惦记没给钱的事,梅庆笑着说:“待会儿让工作人员送来,我们给的他不会收。” 贺思嘉安心了,又问:“梅老,我外公年轻时也当过兵,现在补助还挺多的,怎么村长家这么穷?” 梅庆拍拍贺思嘉的肩,无声叹了口气。 一回片场,梅庆就招来名工作人员,安排对方去送钱。 贺思嘉也赶紧掏钱,可身上现金有限,还是考虑到要买蘑菇,临时找绵绵拿的。 他想了想,发微信让两名助理把现金都给他,又找了几个熟人搜刮一番,只可惜大家的现金都不充裕,凑齐了也就两千多。 偏偏梅庆还说这样不行,金额过大村长一定会还回来,只抽了一小半走。 贺思嘉没能如愿,有些怏怏的。 他独自坐在片场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一只手覆住眼睛。 贺思嘉扒开手转头一瞧,“你无不无聊?” 吴臻耸耸肩,笑吟吟问:“在想那位老兵的事?” “你知道了?” “贺老师心真软。” “我人美心善不可以?” “确实。” 吴臻找了张凳子坐下,说:“《玩古》如果能赚钱,片方将捐出3%的盈利给八塔县,其中一半会拨给伽罗村。所以,你只要认真拍戏,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贺思嘉还是头回听说这事,正想细问,就见绵绵急匆匆跑来。 “吴老师,老大,有人把你们吵架的音频发出去了!” 绵绵点了下手机,扩音器里传出一段熟悉的对话—— “贺思嘉,你在浪费所有人时间,浪费剧组资源。” “操!谁让你推荐的你找谁去啊!当我愿意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吗?” 第17章 “搞什么?我分明要求过片场不准拍照录像,那晚还安排了人检查!” 会议室烟雾缭绕,烟灰缸里塞满烟头,随着余枫一拍桌,一截燃尽的烟头随之震落,烟灰洒得到处都是。 其余人讷讷不言,负责宣传的总监猛吸了口烟,面上阴云密布。 余枫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心知检查无非是走个过场,真正有威慑力的也从不是检查,而是行业潜规则。因为一旦出事,剧组肯定会严查,被查到的人也休想在行业里混了。 可如果有人敢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冒险,必然防不胜防。 “这件事必须查!我绝不容许组里有这种不安定因素存在。”余枫拧灭烟头,做下结论。 几位副导面面相觑,一人说:“那得先找微博索要发布人信息,可若音频多次转手,想查出源头有点难。” “我倒是能提供一点线索。”贺思嘉突然开口:“团队已经确认过,最近买水军黑我的人就是曹云光。” 若黑料只针对他个人,贺思嘉是不太想理会的,但这次影响到剧组,他必须得追究。 余枫茫然:“谁?” “付浅男朋友。” “付浅要对付你?” “不是……” 贺思嘉耻感再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有些难以启齿。 余枫见他表情有异,骤然想起曾听过的某些八卦,心下了然:“咳,那就从什么光入手吧。” 散会后,贺思嘉给陆馨打了电话,表明了态度。 通话结束,陆馨直接找上自家公司老总,调动资源向曹云光施压。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没两天曹云光就主动找贺思嘉道歉,承认自己放出音频,但传音频给他的却是一名光替。 贺思嘉对光替有点印象,聚餐当天,那人就在洗手间说他坏话。 尽管光替始终不肯承认,但各项证据均指向他,余枫当即将人开除。 又因为组里每个人都签了保密协议,光替失去工作的同时,还将面临诉讼。 当天,光替失魂落魄地离开,贺思嘉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见到了戚子绪,上前说:“你们关系那么好,不送送?” 戚子绪沉默半晌,垂下眼:“对不起。” 贺思嘉似笑非笑,“跟你有什么关系?” 戚子绪一顿,唇角牵出苦涩的笑。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但网上舆论仍在发酵。对于网友们而言,亲耳听到一线演员和流量小生吵架,实在是件新鲜事儿,即便流出的音频像被剪辑过,可语气中的愤怒却明明白白,加上吴臻与贺思嘉早有不合传闻,大多人都信了他们关系恶劣。 吴臻风评好,音频对他影响有限,反而间接佐证了贺思嘉不敬业,后者的微博评论已被攻陷,连粉丝都控不住。 闹成这样,片方自然不乐见,余枫特意发了条微博,解释音频泄露一事,也公开了演员“吵架”的真相,同时发布了贺思嘉录制EPK的花絮。 花絮中,贺思嘉穿着戏服面对镜头笑,“吴老师很照顾我,大多时候都非常好,偶尔有点坏。” 画外音问:“怎么坏?欺负你吗?” 贺思嘉哈哈大笑,“当然不是,哥哥怎么会欺负弟弟,他就是总骗我玩儿。” 这段视频播放量极高,贺思嘉和吴臻的粉丝相继赶来控评,但热评第一却被邪教把持—— “我瞎了还是聋了这TM什么气氛?斯嘉丽不是宇直吗?Why散发出“哥哥你坏gkd”的诱受气场?” 当然,也有不少网友无视了EPK,他们往往只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热衷于各种阴谋论,从而享受“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 “我笑到地球折叠宇宙坍塌,听过同吃同住促进感情的、约炮促进感情的,从没听过吵架也促进感情,余枫撒谎也不找贺思嘉取下经吗?” “余枫是有裸照在贺思嘉手上?居然主动顶锅。” “余枫的裸照也没人想看吧,斯嘉丽和臻儿的我可。” “泰迪身为公众人物素质哪去了,张口就操,他想操谁呀?我吴哥吗?” “贺·泰迪·撕家,不愧是你。” “@渣浪,吴臻表态了!!!” 一时间,无数网友涌入吴臻微博主页,见他转发了贺思嘉前两天上传的合照,内容很简单:没吵架,我们很好。 众人只当他是被逼维稳,不料吴臻又发了条带图和视频的微博。视频截取自贺思嘉雨中戏的片段,短短一分钟,他以各种姿势摔了十来遍;而图片则是贺思嘉膝盖、手掌的擦伤,以及背部的严重淤青,另外还附有一张药单。 @吴臻:也许观众一错而过的镜头,演员却要反反复复拍摄很多次,@贺思嘉拍完这场戏就发烧了,我陪他去的医院。入组以来,@贺思嘉一直很努力,组里每个人都见证了他的进步,我相信他有能力优秀地完成角色,也希望大家可以公平对待一位年轻、敬业的好演员。 吴臻作为电影咖,人设一贯脱离群众,除了宣传期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 网友议论纷纷,有人相信他的说辞;有人着手验证他微博内容的真实性;有人嘲他节操不再,跪下神坛;还有一挫新入邪教的人双目含泪:555,臻儿变了,他绝对是被斯嘉丽的美色蛊惑了! 处于八卦中心的两人正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吴臻语带兴味,“难得听你夸我。” 他指的自然是EPK。 贺思嘉瞄他一眼,“我都说的实话啊。” 吴臻轻声一笑,关掉视频看了眼私信,“你粉丝都随你,变脸真快。” “吹你彩虹屁了?” “嗯。” “那是因为你先吹我了……对了,你找我助理要的照片吗?” 贺思嘉每次受伤,助理都会拍照留证,就为了以后有机会卖惨虐粉,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你经纪人让绵绵发我的,你不知道?” 贺思嘉摇摇头,却能猜到陆馨的想法,多半担心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干脆直接找吴臻商量洗白。 “我姐也太紧张了,其实音频曝光,主要是你的高情商人设有点崩,我口碑一直不好,网友骂两天就忘了,无所谓。” “我也无所谓,和你吵架,大家肯定认为是你错。” “……” 事实摆在眼前,贺思嘉无法反驳。 吴臻锁掉手机,问他:“你在这边就剩一天的戏了吧?” “对啊,杀青戏,不知道要拍几遍。” 贺思嘉在伽罗村的戏份还剩两兄弟从医院逃回家后的一段,不过整段戏的重心都在吴臻,他只需要配合。 “不如我们对戏吧。”贺思嘉突然心血来潮。 “重要戏份不建议对戏,你经验少,准备太充分容易消耗新鲜感,导致表演循规蹈矩。其实偶尔不规整,出来的效果反而有惊喜。” “那要是临场表现不好怎么办?” 吴臻轻笑,“我不是说了,相信你有能力优秀地完成角色,你也该相信自己。” 转眼到了最后一天拍摄,其余人的戏份均已结束,只剩下吴臻与贺思嘉的夜戏。 吃过晚饭,吴臻一个人离开片场也不知去哪儿了,大半小时才回来。 贺思嘉倒是很想问,可他看出吴臻在调整情绪,自觉地没去打搅。 吴臻回来后也不太说话,走戏时格外严肃,直到上场在即,整个人才松弛下来。 “啪——” 场记板打下,故事上演。 一辆轿车急停在村口,夜色中,金立夏背着金小寒,狂奔在蜿蜒的土路上。 布鞋底碾过地面,发出“啪嗒”声响,喘息和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衬得村子格外安静。 金立夏不慎踩在坑洼里,双脚一绊。 险险站稳后,他垂眸盯着脚下延伸向黑暗的路,月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宛如一个死人。 回到家,金立夏放下金小寒,带对方坐在张木凳上。 凳子是金父在世时亲手打的,十来年过去,有不少地方都开裂发霉,表面粘着层黑色污垢。 金立夏深深看了金小寒一眼,转进了属于他俩的房间。 屋里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架衣柜和两张木板床。 金立夏站在门口,目光移向桌上的闹钟,时间显示23:44。 他听见了催眠一般的“滴答”声,就像血水滴落的音效。 一滴。 两滴。 落入滴斗,流过管路和注射针头,渗入病床上一具干瘦的躯体。 那是他的母亲。 冷汗顺着颊边滑落,金立夏全身都在发抖。 半晌,他弯下腰,跪趴在自己床边,一手探入床底,摸索床板,很快摸到了一块凸起。 那是他用胶带缠起来的一把古董枪,枪支没有保险系统,弹匣里装了三颗子弹,但他只需要两颗。 一颗给他,另一颗给金小寒。 金立夏将古董枪藏在后腰,突然莫名其妙地呛了下,他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连脏器都要呕出来。 良久,他转出房间,蹲在金小寒面前,小心捧起对方缠着绷带的一只手,语调温软柔和:“小寒,想咱妈了吗?” 金小寒没有反应。 “我想她了。” 恍惚间,金立夏的意识又回到了那间病房——灰白的墙、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人之将死的腐败气息。 “我答应过她,要照顾你一辈子。” 一起死,也是一辈子。 金立夏知道自己罪不至死,但涉案金额巨大,至少会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如果他进去了,金小寒怎么办? 十年,他的弟弟还能活吗? 金立夏终于意识到,从卖出第一件假文物起,他就一步步断送了金小寒的活路。 他专注地看着弟弟,目光流连在金小寒的眉眼、鼻梁、嘴唇、下颌。半晌,金立夏扶着膝盖慢慢站起,灯光投照在他身上,打出的阴影一寸寸覆盖了金小寒的面庞。 “我们去找她好吗?还有咱爸。” 金小寒稍稍仰头,眼底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等明天,我们就能见到爸妈。” 枪口抵在金小寒的太阳穴,金立夏盖住了弟弟宛如琉璃般清透的眼睛,他死死瞪着墙面,模糊的视线中,两道影子重叠交融、不分彼此,一如他们骨肉相连。 金立夏忽然笑了,在十二点即将来临的一刻、在越来越清晰的警笛声中,扣下扳机。 ——我最爱的弟弟,明天,我们就能再次团聚。 “卡!OK!非常好!” “我们已经有很完美的一条了!” 余枫难得在拍戏时情绪如此外露,可见兴奋。 而其余人尚未回神,他们都以为会拍很多遍,没想到一遍就过。 众人的视线不自觉聚焦场中两位演员,吴臻已经放下了道具枪,此时背对着他们,拿胳膊挡住脸。 演员或多或少都有入戏的一刻,或许在很多年后,当他们提起那个角色、那个瞬间,仍会潸然泪下。 剧组的工作人员大多经验丰富,见多了演员陷入角色情绪,拍完了还继续哭很久的事,他们相信吴臻很快就能平复下来。 至于贺思嘉,他倒是和金小寒一样没哭,拍完戏就去休息了。 “老大,你今晚几场戏演得超棒!”绵绵和小栖立刻吹上了。 “我能有几个镜头,就是个背景板。”贺思嘉扯扯嘴角,坐下说:“剧本给我看看。” 绵绵忙递上去。 贺思嘉随意翻了会儿,抬起头:“我眯几分钟,待会儿设备挪好了再叫我。” 听绵绵应了,贺思嘉躺下来,拿剧本盖住脸。 晚上温度低,绵绵担心他着凉,还找了床毛毯搭在他身上。 绵绵搬上小板凳坐远了些,忽然感觉有人过来了,一见是吴臻,她刚想打声招呼,对方就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吴臻轻手轻脚走到贺思嘉身边,微微俯身,揭开对方脸上的剧本,毫不意外地笑了,“偷哭啊?” 贺思嘉有点儿懵,按理说,金小寒对死亡无知无觉,他即便入戏也不至于哭,更何况电影是大团圆结局。但他全程对着吴臻在演戏,是受对方情绪感染最大的人,拍摄时全靠自我催眠才没跟着掉泪。 等导演喊卡,他刻意压制的感情有了宣泄口,于是躲到了一边。 他正哭得陶醉哭得爽,突然被曝光,顿时恼羞成怒了。 贺思嘉顾不上掩饰,瞪着眼不耐地说:“你烦不烦?” 绵绵和小栖立刻紧张起来。 吴臻却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好整以暇地打量贺思嘉,见对方微红的眼睛圆溜溜瞪着,奶凶奶凶的。 他看似不经意理了理搭在贺思嘉身上的毛毯,倏然往上一拉,宛如收尸般盖住对方脑袋。 “贺老师,一路哭好。” 第18章 贺思嘉跳下躺椅就要报复,吴臻机警后撤,快速绕到一名工作人员身后。 绵绵面无表情旁观两人打闹,心里却默默配上了音:来呀,来追我呀,嘻嘻嘻…… 突然,吴臻停下脚步,贺思嘉收势不急,直直撞了上去。 但吴臻及时扶住了他的肩,“感觉好点儿了吗?” 贺思嘉愣了愣,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摆脱了角色影响。 吴臻并不需要他回答,转头看了眼余枫那边,摄像灯光还在挪动机器,便说:“要不要去抽支烟?” 贺思嘉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 两人走到片场角落,吴臻分给贺思嘉一支烟,帮他点燃后才顾上自己。 贺思嘉吐出个烟圈,仰头望着漫天星斗,忽问:“拍戏前你去哪儿了?” “随便走走。” “是你的习惯吗?我是说,拍重要戏份前你都要一个人走走?” “算是吧,我需要安静的环境梳理思路,出去转一圈、上床躺会儿、泡个澡,或者……” 吴臻停顿了下,转口说:“总之办法很多。” 贺思嘉非要寻根究底:“或者什么?” 吴臻懒散地倚着一棵树,瞟了他一眼,“就那个。” “哪个?” “Masturbate.” “……” 贺思嘉有点难以想象,倒不是吴臻气质禁欲,恰恰相反,他偶尔能从吴臻身上感觉到一种隐晦的欲,无关情色,而是源于荷尔蒙的吸引。 虽然吴臻从不谈这些,但贺思嘉直觉对方应该在情场上游刃有余。 他只是无法将“自助”这种事和吴臻关联。 贺思嘉咬着烟嘴,半眯着眼问:“你入组后解决过几次?” 吴臻掸了掸烟灰,“贺思嘉,你是不是上过床还要跟朋友讨论细节?” 贺思嘉不满,“我有那么低级吗?” “我只是觉得你对性的好奇不亚于我高中时的同学。” 贺思嘉哽了下,他只是对吴臻好奇而已。 正想要辩驳,吴臻倏然靠近他,伸出胳膊勾住他的肩,“你呢?几次?” 温热的气息拂过贺思嘉耳畔,他本能地歪了下头,“喂,是我先问你的。” 吴臻却只笑着放下手,“回去了,设备已经挪好了。” 贺思嘉闻声回头,灯源处已不在忙乱,一切都井井有条。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换景别拍摄无非是重演一便,即使吴臻感情不如之前饱满,依然表现得可圈可点。贺思嘉倒是NG了两三次,可也顺利完成了。 至此,伽罗村的戏份正式杀青,余枫当场开了瓶香槟。 气泡喷涌而出,所有人都沉浸在当下的喜悦中。 吴臻转身冲贺思嘉展开双臂,“弟弟,来庆祝一下。” 贺思嘉怔了怔,灿然一笑,大方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人群跟着起哄,本已逐渐稀落的掌声变得加倍热烈,还有跟组宣传拿着DV拍摄。 捧着鲜花的绵绵和阿水互看一眼,都感觉像是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婚礼现场。 “你俩别腻歪了,赶紧过来拍个合照。” 余枫指挥几个人挪设备,留出空地后,一众人按次序排好。 吴臻和贺思嘉抱着花束一左一右站在导演身边,三人的身高差形成个明显的V字,两位主演隔着余枫头顶对视,又都情不自禁地笑了。 拍了照接下来就是杀青宴,等贺思嘉卸完妆回来,见场地中央摆着不少烤架,才知道今晚的保留节目是烧烤pa。 他眼尖地发现摞在角落里的几箱啤酒,朗声问:“余导,今晚能敞开了喝吗?” 余枫正给一串鸡翅刷油,头也不抬地回:“明天吃了午饭就得走,你要是起得来,随你喝。” 贺思嘉当即打定主意要纵情一醉,虽说前不久刚聚过餐,可当时戏还没拍完,他束手束脚没敢多喝。 酒过三巡,众人渐渐放开了,宣传总监忽然提议:“要不来点儿助兴节目?到时候剪成花絮。” 余枫略一沉吟,点了几名年轻人表演才艺。他挑的都是性子外放不怯生的,有人秀了魔术、有人来了段单口相声,轮到叶闻飞时,他打了一套长拳。 听叶闻飞自己说,他五岁开始学武术,足足学了八年,之所以会被挑上饰演小警察,很重要一点就是他武术基本功扎实。 事实上,叶闻飞这套拳也确实打得漂亮,行云流水,气势天成,赢得了满堂喝彩。 贺思嘉一边叫好,一边朝叶闻飞砸花生,“小叶子,接爷的赏!” 叶闻飞冲他虚踢一脚,笑骂:“滚蛋,再扔我跟你急啊!” 等叶闻飞下场,吴臻轻拍着手说:“厉害,我都不好意思在叶老师面前班门弄斧了。” 叶闻飞擦了把汗,问:“吴老师也会打长拳?” “长拳倒不会,以前拍古装片里有打戏,赶鸭子上架培训了几个月,会一点太极拳。” 贺思嘉已经补完了吴臻所有电影,立刻想起来是哪部,客观而言,吴臻的打戏还挺帅的,“就表演这个呗。” “不献丑了。” “那你还有其它才艺吗?” 吴臻想了想,“我会出老千。” 在众人惊异的视线下,吴臻要了副新牌,一边拆封一边说:“我顶多算半桶水,就拿德州扑克当例子,台面几个人?庄家是谁?” 贺思嘉兴致盎然,接口说:“台面四个,庄家你咯。” 吴臻点点头,抽掉大小王,默记了会儿牌面,接着将纸牌归拢在左手,上来就是一招帅炸天的花式拉牌。可惜帅不过三秒,下一瞬,纸牌哗啦啦散了一地。 “太久没练了,有点生疏。”吴臻盯着地上的纸牌,语气倒是很镇定。 贺思嘉和叶闻飞早就笑得打鸣,负责拍摄的宣传肩膀不住发抖,吴臻却不受干扰,平静地又要来副牌,找了找手感后还是先拉牌,再接一式蟒蛇落牌,最后一招单手切牌,全程宛如赌神附体。 由于只是演示,他直接按照四人份各发了五张牌,贺思嘉抢先翻开属于吴臻的牌面——黑桃同花顺! “你平时和我们打牌是不是出千了?”贺思嘉服气之余忍不住质疑。 吴臻嗤笑:“我至于吗?” 贺思嘉一想吴臻好像也没赢几次,又问:“你洗牌技巧这么牛,以前怎么不见秀?” “不觉得正经打牌时这样洗牌有些哗众取宠了吗?” 贺思嘉和叶闻飞齐声回答:“不觉得。” 吴臻顿了顿,神情微妙。 这时,贺思嘉绕到吴臻身边,出其不意抱住他胳膊,故意掐着嗓子说:“好哥哥,你教教我。” 叶闻飞立即跟上,造作地跺了跺脚,“臻郎,人家也要学!” 旁人笑得前仰后合,吴臻淡然扫了贺思嘉一眼,“看你们表现了。” “要怎么表现啊?”贺思嘉是真想学,这招用来装逼把妹简直无往不利。 “你好像还没表演?”吴臻耐人寻味地笑笑,“如果能让我眼前一亮,我就教你。” 贺思嘉眼珠子转了转,他唯二能称得上才艺的只有小提琴和钢琴,但水平有限,也不适合现场发挥。 原本他打算随便唱首歌糊弄过去,可听吴臻这么说,他临时改了主意,转身冲小栖吩咐:“帮我放首歌,BLACKPINK的《Playing With Fire》。” 叶闻飞不走心地问:“你要跳女团舞吗?哈哈哈……” 他其实从未想过这种可能,哪知贺思嘉竟打了个响指,“聪明。” 笑声戛然而止,又被掀天的哄叫声取代。尤其在贺思嘉似模似样地摆出开场pose后,气氛更为热烈。 伴随着歌曲前奏,贺思嘉右手轻触左肩,再顺着侧脸绕过头顶,伸展手臂俯身划下。 他踩着节拍拽腰往前走了四步,步步都在鼓点上。 《Playing With Fire》曲风轻快,女生跳起来性感又娇俏,网上还有不少男生的翻跳。 贺思嘉跳得不能说敷衍,可绝对不算专业,他没有认真去抠原版的神态和动作,肢体舒展随意,不论晃肩扭腰或是摆胯抖腿都极为自然,半点不显娘气。 如果让业内人士评价,贺思嘉这种翻跳是不及格的,可从视觉效果而言却更容易被大众接受。 不过再怎样也是女团舞,一些小动作由贺思嘉做出来也过分可爱了,比如此刻的小狗跳和双食指画心,让气氛嗨得仿佛穿越到顶级男团的演唱会现场。 叶闻飞嗓子都嚎破了,如同嗑药般狂扯吴臻胳膊,后者任他拉拽,目不转睛盯着贺思嘉,瞳眸中唯映出一个人。 只可惜贺思嘉跳完一小段就忘了动作,毕竟是很早前跟人打赌现学的。 他也不着急,随着节拍随意晃动身体,直到副歌部分将至,终于唤醒了身体记忆。 贺思嘉侧身迈出右腿,懒洋洋下腰,又飞速站直,在鼓点加强的刹那脱掉外套,用力一砸! 尖叫声几乎冲破耳膜,躁动的鼓点引领贺思嘉每一个动作,力量从他四肢传递,仿佛一揽指都能挽出朵炸裂的花火。 临到第一段末尾,贺思嘉刻意看向吴臻,汗湿的睫毛下泄出一点挑衅的光,他亲了下指尖,朝对方抛出个飞吻。 吴臻配合地虚虚一抓,就在人人都期待他的回应时,他却抬高接飞吻的手,朝余枫做了个投掷的动作。 余枫:“……” 贺思嘉:“……” 作者有话要说:嘉嘉:你死了。 第19章 音乐还在继续,跳舞的人已跑下场,在漫天哄笑声中虚掐住吴臻脖子,“你什么意思啊?还敢嫌弃我!” 吴臻眉眼皆在笑,拽下贺思嘉的手握在掌心,“逗你玩儿啊。” 贺思嘉气结,没绷一会儿也跟着笑了。 唯有被碰瓷的余大导演仍肃着脸,感觉被全世界抛弃。 热闹一直延续到凌晨两点,散场时贺思嘉已成功灌醉自己,被绵绵和小栖扶着回房。 吴臻也处于半醉状态,不久前还绯红的脸色,如今已变得赤白。他见两名助理扶得辛苦,发扬绅士风度说:“你俩先去休息,我来照顾他。” 绵绵和小栖都有些犹豫,但贺思嘉毕竟是男性,她们照顾起来不太方便,于是只将人送到门口。 喝醉的人总是特别沉,吴臻半拖半抱将贺思嘉带上床,正想给对方倒杯水,忽地脖子一重。 贺思嘉躺在床上,双臂勾住吴臻后颈,一双眼水汪汪的,眼角残留醉态的红。他仰起头,一点点接近吴臻,双唇微微翕动。 吴臻撑着床沿的一只手不自觉用力,眼神愈发幽深,就听贺思嘉含混地开口: “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思维出现了短暂凝滞,吴臻好半天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直到脖子发酸,他才拉下贺思嘉胳膊,站直了身。 他目光复杂地盯着贺思嘉,半晌哂然一笑,转身去给对方倒水。 可屋里没有热水,只能现烧。 吴臻刚插上电热水壶,就听到一声干呕,转头便见贺思嘉已半坐起身,表情痛苦地捂着嘴,“呕——” 贺思嘉直接吐了一滩酒——衣服上、床上,还有地毯上,都被污渍溅染。 吴臻眼皮微跳,有一刹那真想抬腿走人,但他只是蹙了蹙眉,快步上前扒掉贺思嘉衣服,将人拎去浴室,摁在马桶上坐好。 等调试好浴缸水温,他见贺思嘉半垂着脑袋似乎睡着了,便出了浴室想给人找件浴袍。 中途,他不忘给助理小杨发微信,说贺思嘉吐了,叫对方明早通知保洁打扫房间。 见页面显示还有几条未读信息,吴臻顺便点开看了,是好友陆开阳发来的几张图,告知他日料店已装修完成。 吴臻回了句“还不错”,忽听浴室传出几声异响,他匆匆放下手机,推开门却是一顿。 贺思嘉竟把自己扒光了,整个人泡在浴缸里,热水漫过他赤裸的躯体,折射出柔和的线条。 氤氲水雾间,吴臻注意到贺思嘉锁骨往下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颗红痣,像针扎出的血。 他忽而想起经纪人曾说知道他就喜欢贺思嘉那样的,眼下吴臻不得不得承认,贺思嘉不论样貌或身材,都恰恰长在他审美点上。 然而就在此刻,贺思嘉猛地抬起右臂,撩洒一串水花,中气十足地吟诵:“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 一室旖旎顷刻间被打碎,那些悄然滋生的、隐秘的欲望瞬间封固。 吴臻无声浅笑,小朋友还挺热爱文学?也不知明早醒来还有没有记忆,会不会尴尬。 他原本犹豫着要不要帮贺思嘉洗澡,这会儿见人都脱干净了,索性卷起袖子免费当了回搓澡工。 过程中吴臻很注意避嫌,贺思嘉也十分安静乖顺,只是当洗完澡换好浴袍,吴臻想给贺思嘉灌点漱口水时,却遭到了激烈抵抗。 醉酒的人一身蛮力,吴臻废了老大劲才制住贺思嘉,强逼对方漱口,哪知贺思嘉竟将漱口水给吞了。 吴臻哭笑不得,不敢再喂。 他卸掉捏住贺思嘉颌骨的力道,忽地虎口一痛,竟被咬了一口。 看着虎口处一圈暗红牙印,吴臻脸色微沉,今晚他也喝了不少酒,理智和忍耐力都被酒精严重消磨。他直起上身,冷眼俯视贺思嘉,对方却一脸无辜,漆黑的瞳仁纯净如泉。 此时的贺思嘉颊边还残留几道被捏出来的红印,不禁让人有几分可怜,吴臻眼神一点点软下来,抬手摩挲对方嫩薄的皮肤。 或许是力道太轻,贺思嘉有些发痒,他微偏过脸,蹭了蹭吴臻指腹。 像一只奶猫。 吴臻不那么正经地笑了笑,克制地收回手,扶贺思嘉站起来。 一出浴室,空气中弥散的味道并不好闻,吴臻稍一犹豫,带着人回了自己房间。 他先给贺思嘉吹了头,再将对方安顿在床上,才拿了睡衣去洗澡。 站在淋浴下,吴臻闭着眼睛冲水,屏住呼吸,大脑放空。 精神松弛下来,身体也有了一些微妙的反应,小腹仿佛燃起一团火。 但吴臻并没有做什么,等燥热自行冷却。 洗完澡,他擦着头拉开门,恰好看到床上的贺思嘉翻了个身,裹着半条被子摔了下去,趴在地上不动了。 吴臻担心他摔出毛病,几个跨步走过去,却听见贺思嘉细弱地哼哼声,也不知醒了没。 吴臻蹲下来,发现贺思嘉半睁着眼,便问:“摔疼了吗?” 贺思嘉没理他,四肢向左右两边划拉,嘴里还“咕噜噜”配着音。 吴臻观察良久,不太确定地问:“你是在游泳吗?” 问完自己就先笑了,眼中疑惑褪去,笑意越来越浓。 吴臻不再急着扶贺思嘉上床,而是打开了手机摄像功能。 他恶趣味地期待,酒醒后的贺思嘉会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一幕。 录了约莫半分钟,吴臻才去拽贺思嘉,哪知对方坐正后,忽然抬手挥向他,若非他反应快,差点儿被抽个正着。 即便如此,贺思嘉的指尖也蹭到了他耳朵,有些刺痛。 吴臻下意识松手,只听“咚”的一声响,贺思嘉后脑磕到床沿,扁着嘴要哭不哭。 心头刚蹿起的火气霎时被扑灭了,吴臻无奈一叹,再次去拉贺思嘉,却被贺思嘉搂住腰,一头撞在他胃上! 这次吴臻没来得及避让,结结实实挨了记铁头功,他脱开身,捂着胃站起来,脸色白中泛青,额头直冒冷汗。 饮酒过量的胃本就受不得刺激,数次压下的火气随着胃部痉挛轰然爆发,吴臻撑住把椅子,吸着气漠然地想:他如果再多管闲事就倒过来姓。 吴臻慢慢挪到沙发上,等胃疼缓解,又去泡了杯牛奶,期间任由贺思嘉躺在地上,内心毫无波动。 直到他听见一声呜咽。 吴臻以为贺思嘉哭了,忍不住侧目,余光窥见对方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是嘴里“呜呜呜”的宛如开起了小火车。 他从未照顾过醉酒的人,也不知别人的醉态是否也这么可笑,又惊觉自己这大半个小时情绪都被贺思嘉牵着走,智商也被拉低到和对方同一水平线。 算了,和醉到神志不清的人较什么真? 他来到贺思嘉身旁,抬起脚尖轻触对方,见人没反应,才放心弯下腰,试图将贺思嘉抱上床。 还不等他碰到人又听见手机响了,吴臻轻皱了下眉,打算先接电话。然而他刚迈出步子就被贺思嘉抱住了腿,要不是他一直心存警惕,只怕会被绊倒。 吴臻简直都要气笑了,他回过头,居高临下冷睨着贺思嘉,继而闭了闭眼,无情地挣开腿。 来电的是陆开阳,多半这会儿刚看到他的回复,声音透着笑:“喂,老吴啊,这么晚还不睡在跟谁浪呢?” 吴臻面无表情,亦无灵魂,“打错了,我姓吞。”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我太累了。 第20章 漫天星斗悄然隐退,一轮红日破云而出。 越来越刺目的阳光唤醒了沉睡的世界, 贺思嘉也从梦中醒来。 尽管他脑子昏沉沉的, 但也第一时间发现环境不对,这好像不是他住的屋? 贺思嘉撑起上身, 辨认出他在吴臻的房间,可他怎么睡在这儿了?吴臻人又上哪儿了? 正懵着, 房门突然被打开,吴臻拎着一袋东西, 与他对上视线。 碎片化的记忆一瞬间拼凑成形, 贺思嘉渐渐想起一些片段——他吐了, 是吴臻在照顾他,可他好像把人给咬了? 他表情微变, 就听吴臻说:“醒了先去洗漱,我带了早饭回来, 先垫垫肚子, 马上要去村宴了。” 剧组今天就要离村, 村长特意安排了一场告别宴, 全村人都会参加。 贺思嘉忙跳下床,忽地一顿, 发现身上的浴袍松松垮垮,浴袍下竟还是真空的。 他瞟了眼正在摆早餐的吴臻,匆匆系好腰带,清了清嗓子说:“帮我去房间拿条内裤好吗,就在衣柜下第二个抽屉里。” 吴臻回过头, 笑了一声,“等着。” 等房门合上,贺思嘉赶紧去浴室,盥洗台一侧放着支新牙刷,还有包没拆封的毛巾,显然是吴臻准备的。 他用了吴臻的牙膏和洗面奶,擦干净脸推开磨砂玻璃门,见吴臻已经回来了,对方指了指床,被子上躺着条深灰色内裤。 犹豫了一瞬,贺思嘉背转过身套上内裤,又理了理浴袍,走到茶几旁坐下,“昨晚谢谢了。” 吴臻挑了下眉,“你还记得?” 贺思嘉记忆停留在吴臻帮他吹干头发,又为他搭上被子的一幕,不太好意思地说:“记得一些,我是不是咬你了?” 吴臻可不是默默吃亏的性格,他直接伸出右手,展示虎口的牙印。 一晚过去,痕迹已经很淡了,但也足够令贺思嘉气虚,“对不起,我醉了有时候特别能折腾……” “确实。”吴臻收回手,漫不经心地附和。 贺思嘉其实不常醉,醉后大多睡死过去,极少情况会特别亢奋。 他听朋友抱怨过,大概知道自己会撒疯打人,偶尔还要背诗,便问:“我昨晚背诗了吗?” 吴臻突然笑了,“贺老师挺有文化。” 果然。 当初朋友拿出录音,贺思嘉恨不得原地自焚,但被调侃多了早已麻木,自嘲道:“可能小时候背唐诗三百首背出心理阴影了。” “那你小时候被水淹过?” 贺思嘉茫然抬眼。 吴臻慢悠悠摸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播给贺思嘉看。 饶是贺思嘉脸皮再厚,看到自己新解锁的丑态也尴尬到头皮发麻,他伸手要抢,吴臻却快一步揣回手机,憋着坏问:“怎么,想毁灭证据?” 贺思嘉羞恼不已:“你录这个干嘛?” “调剂心情。”吴臻挑着唇说:“放心,视频加密了,只有我能看。如果贺老师想要,我也可以发你一份。” 贺思嘉瞪了他一会儿,又安慰自己吴臻作为目击者,看一次和看一百次也没区别,索性不再纠结视频,转而威胁:“吴老师以后可别落我手里。” 吴臻往沙发背上一靠,语气淡淡:“贺老师有什么打算?” 贺思嘉装出一副笑脸:“当然是好好照顾你啊。” 吴臻回以一笑,“嗯,哪天我醉了,一定让贺老师如愿。” 当天吃完早饭已经十点过,贺思嘉回房换衣服时,正好撞上来帮他收整行李的两位助理。 绵绵和小栖见他穿着浴袍从吴臻房里出来,当即心头一震,愣在原地。 “你们傻站着干嘛?快进来啊。” 贺思嘉刷开门卡,发现房间已经打扫过了,屋里每扇窗户都敞开着,空气中有阳光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薰衣草香。 而绵绵在看见整整齐齐、明显没被人睡过的床铺时,表情愈发怪异,“老大,你昨晚没回房吗?” 贺思嘉点头,“昨晚我吐了,睡在吴臻那边了。” 绵绵骤然松了口气,也是,老大只喜欢女生,吴老师一看就很洁身自好,她在瞎担心什么? 小栖倒没往那边想,只是震惊于老大和吴臻居然好到能睡一张床了,原来是吐……噫! “老大你现在还难受吗?怎么不跟我们说啊?” 贺思嘉打开衣柜说:“我都醉傻了。” “是吴老师在照顾你吗?” “嗯……” 小栖眉眼一弯,“他真好。” 贺思嘉说不出否定的话,可想到那段录拍,他也不乐意表态,只拿上衣服进了浴室。 中午的告别宴很热闹,散席后剧组分批离开,他们要去距离伽罗村一百多公里外的金山县,开车得近四小时。 贺思嘉坐在汽车后排,临出村时,他下意识回望村口,目光越过一众村民,落在屋瓦墙沿绽放的绯红山花上。直到很久以后,他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阳光下灼灼似火的色彩,还有这一年沉闷又躁动的初夏。 前往金山县同样需要翻山,沿途风景宜人,车队开了两个多小时后,在一处平缓的山坳停下。 贺思嘉正睡得迷糊,被司机关车门的声音惊醒,扒下眼罩瞅了眼,哑声问:“怎么不走了?” “余导让停的,说要拍组空镜。”坐在中间一排的绵绵转回头,“老大你继续睡吧,到了叫你。” 贺思嘉拉高毛毯蒙住头,躺了会儿又睡不着,索性下车转转。 推开车门,落日余晖倾照在巍峨的雪山上,山巅被染成纯正的金色,宛如传说中宝藏出世的盛景。 贺思嘉半眯着眼戴上太阳镜,一眼望见人群中的吴臻,对方背对他而站,面前横着条狭窄的溪流。 溪水清澈,自雪山顺流而下,贺思嘉慢吞吞走过去,发现吴臻手里拿着个军用水壶。 “你在干嘛?” 吴臻侧看他一眼,蹲下身,“接点儿雪水,泡茶喝。” 贺思嘉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这能喝吗?” “当然能,梅老接了好几桶。” 贺思嘉左右张望,果真见到梅庆和他助理各拎着个特大的蓄水瓶,正朝停车的方向走。他不解地问:“怎么都突然想到要接雪水了?” “刚才向导说以前有位藏族公主殉葬在这座雪山下,化为山神。”吴臻望着涓涓细流,慢声解释,“喝了雪山融化的水,就能得到山神庇佑,如果在雪水里洗手超过十秒钟,所有心愿都会实现。” “那有什么难的?” 贺思嘉不信庇佑的说法,只是觉得挑战过于简单,抱着玩乐的心态蹲下来,双手浸泡在溪水中,默默计时。 最开始的确没有不良反应,可默数到第三秒,寒意逐渐明显,如千万根针刺进皮肤。 贺思嘉双手又胀又痛,还想再坚持一会儿,却被吴臻拉着站起来。 “你怎么又信了?我开玩笑的。” 贺思嘉愠怒,“你那是玩笑吗?明明是玩我!” 吴臻一顿,微微抬起脸。 隔着太阳镜,贺思嘉看不见吴臻的眼神,却莫名感觉有些灼人。 半晌,吴臻摸出张手帕,替他擦干水,半真半假地说:“你要再这么好骗,迟早被我玩死。” “……” 贺思嘉并不认为自己很好骗,只是吴臻段位太高,每句话都叫人无从分辨真伪。 “你头疼吗?”吴臻忽然问。 贺思嘉摇了摇头。 吴臻视线滑过路边一座海拔碑,石碑上用朱笔标注着5270几个数字,“这里海拔高,记得我们一块儿去八塔县,你高反挺严重的。”他唇角轻翘,“贺老师当时特别高冷,独来独往的,也不爱说话。” 贺思嘉直言不讳:“那会儿讨厌你呗。” 吴臻没问原因,只心平气和地说:“那我洗白了吗?” “看见那道彩虹没?” 吴臻头也不抬,懒懒地问:“哪儿?” 贺思嘉轻嗤,“梦里。” 抵达金山县已经快九点,去往宾馆的路上,贺思嘉欣喜地发现了酒吧、烧烤摊、还有各式各样的小食店。这里虽然同属于S省内相对偏僻的藏区,却比八塔县繁华许多,附近还有一座小型机场。 下了车,贺思嘉长长伸了个懒腰。 而他身后不远处,吴臻也刚好关上车门,不经意间扫过他露出的一截细腰,在灯下白得晃眼。 吴臻的目光只停留一瞬,便绕到汽车后方帮助理提行李,贺思嘉过来找他,“明天休息,等下请吴老师喝酒?” 虽然金山县的布景已搭建完成,但设备得明晚才能全部运到。 “你还没喝够?”吴臻兴致缺缺,“昨晚没休息好,想早点儿睡觉。” 贺思嘉也不是真想喝酒,无非见到酒吧过于兴奋,想去玩玩。他抛下吴臻,又去问叶闻飞,可惜后者也一脸疲态,“祖宗,你不累吗?改天好吗?” “不去算了。”见没人响应他的提议,贺思嘉悻悻回房。 一觉睡到次日中午,贺思嘉下楼解决午饭,期间没见到吴臻,听小杨说人还在睡。 吴臻很少晚起,贺思嘉还当是前晚照顾他太累所致,哪知小杨却说吴臻没工作时经常赖床,甚至能睡到下午三四点。 贺思嘉有点意外,他以为吴臻自制力很强,没想到还有这种咸鱼爱好。 饭后,他叫上叶闻飞,两人在街上找到家大城市里早已消失的游戏厅,兴冲冲玩了会儿街机。 中途贺思嘉接到绵绵的电话,说晚上县城领导要请主创聚餐,让他五点前准时回。 挂了电话,他发现吴臻发来条语音,对方声音里透着初醒的慵懒:“在哪儿?” 贺思嘉斜睨正激情打街霸的叶闻飞,选择背弃小伙伴,打字说:等我回来找你。 但叶闻飞不愿走,还控诉贺思嘉不讲义气,“聚餐不是五点吗?现在才三点,那么着急干嘛,有美女在等你?” 贺思嘉纠正说:“有帅哥。” 叶闻飞“嘁”了声,表示要再玩会儿,让贺思嘉自己回。 等贺思嘉敲开吴臻房门,对方刚洗过澡,发梢还坠着水珠。 “你可真能睡。”贺思嘉换了鞋进去,随口问:“吃了没?” “不饿。” 吴臻让贺思嘉稍坐一会儿,自己去浴室吹头。 贺思嘉环视一周,见沙发、椅子上堆满了杂物,多半吴臻昨晚等不及助理收拾就先睡了。 他走到床边,推开凌乱的被子坐下,掌下床单似乎还残留着主人的温度。 贺思嘉百无聊赖地发了会儿呆,心想自己好好的街机不打,陪吴臻在房间里窝着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于是提高音量:“待会儿我们去城里逛逛?” 吹风筒的噪音暂停,遥遥飘来一声“好”。 又等了片刻,贺思嘉听见浴室安静下来,转头见吴臻扒拉着头发出来,从椅背上拎起条轻薄的浅灰色休闲裤。对方褪下睡裤,T恤下摆半掩住重点部位,露出一双笔直匀称的长腿。 贺思嘉由下自上打量吴臻,后者边套裤子边抬眼看他,四目相对,吴臻前额垂落的发丝稍稍挡住眼睛,漆黑的瞳孔平静无澜。 几秒钟后,贺思嘉错开眼,回过头盯着自己的鞋面,微微抿了下唇。 吴臻穿戴好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碰巧遇上位宾馆服务员。 贺思嘉顺便打听了下城里哪里好玩,服务员推荐了一座文化广场,又说走过去要半小时,可以借他们辆摩托车。 拿到摩托车钥匙,贺思嘉考虑到自己骑车一贯野,便让吴臻载他。 县里路窄,汽车也不多,摩托畅通无阻行驶在高低起伏的马路上。 贺思嘉一手搭着吴臻的腰,另一只手按住微信通话键,和群里的狐朋狗友们聊天。 忽然,贺思嘉听见吴臻在叫他。 “思嘉,帮我扣下衣服。” 高原风大,更何况骑着摩托,贺思嘉也没多想,揣好手机,从背后环住吴臻,摸索至对方衣摆的拉锁,凭感觉扣好锁头,一点点往上拉,一直拉到胸口的位置。 他紧贴吴臻的背,双臂自然下滑,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抱住了对方的腰。 贺思嘉懒洋洋靠着吴臻,入眼的风景时刻变化——虔诚的僧侣、碉房与经幡、镶刻经文的寺庙,还有投照在地面的树影和粼粼光斑,全都被风抛在身后,亦在他眼底留下生动的印记。 忽然,摩托车停下。 他们到了。 贺思嘉长腿一跨下了车,摘下太阳镜,打量着全城最热闹的广场。 四周聚集着不少人,中央空地处,一名藏族女子正展开双臂转圈,裙角随之飞扬,就像阳光下盛放的一朵山花。 她身旁围着七八个年轻小伙,同样随着音乐的节拍载歌载舞。 古老而独特的藏式唱腔辽阔婉转,哪怕贺思嘉听不懂歌词的意思,也能感觉到浓烈的热情与浪漫。 “他们唱的是什么?” 贺思嘉只是随便问问,并不指望吴臻回答。 吴臻却侧过脸,望着他的眼睛,开口似情话缠绵: “我眷恋你眼眸似湖水。” “我钦慕你乌发似长夜。” “让山风代我吻你。” “让我醉倒在你足下。” 作者有话要说:小脑斧:有种别让山风代你啊。 第21章 明明只是翻译一下,却被吴臻念得像首情诗, 贺思嘉压下心头异样, 淡淡“哦”了声。 回去的路上,他脑海里总回响着那段旋律, 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悸动。 到了宾馆,吴臻停好摩托。 贺思嘉下车时, 忽然听见一声猫叫。 他低下头,见一只半大的土猫站在他脚边, 仰头望着他。 贺思嘉蹲下身, 试探性摸了摸, 感觉土猫比较亲人,便放心托住它上肢逗着玩儿。 吴臻锁好摩托, 走到他身前问:“喜欢猫?” “还好,我表妹家里养了只。”贺思嘉眉目温和, 声音放得很轻:“也是捡来的土猫, 很乖。” 吴臻稀罕地多看了他两眼, “喜欢怎么不自己养, 现在圈里好像很流行养宠物的人设。” 贺思嘉将土猫放下,拍拍手站直, “我以前养过一只巴西龟,后来没了,就不想再养宠物。” “为什么?” “不养就不会投入感情,没感情就不会伤心。” 尽管贺思嘉语气平静,但吴臻能感觉到, 至少在这一刻,对方并不开心。 他突然拿手背碰了下贺思嘉的脸,冰凉的触感引来对方迷茫的视线,吴臻却半句都没解释,只晃了下手里的车钥匙,“走了。” 两人各自回房休息,五点半准时出发参加饭局,或许是县领导担心他们吃不惯藏餐,特意选了家川菜馆。 到餐厅时,包厢里已等着四人,一位副县长、一位秘书,还有两位外形出挑的年轻男女,似乎是专业“饭陪”。 寒暄过后,贺思嘉得知美女名叫卓玛,在藏语里有仙女的意思。 卓玛虽说皮肤黑了点,但五官明艳,性子热情又大方,浑身散发着自然野性的美。 席上,贺思嘉与卓玛聊得颇为愉悦,当得知对方曾跟藏医学过看手相时,他懒懒递过去一只手:“那你帮我瞧瞧。” 卓玛轻握着他的手,“贺先生想看哪一方面?” 贺思嘉噙着笑说:“桃花。” 坐在贺思嘉斜对面的吴臻原本正和副县长说话,突然转头瞟了他一眼,但很快收回视线。 吴臻再度扬起谦和有礼的笑,若无其事地与副县长碰了碰杯。 一顿饭宾主尽欢,散席时,副县长紧握住余枫的手,激情表示金山县会全力支持拍摄工作。 而卓玛已与贺思嘉从藏文化聊到了梵高的《星月夜》,当时吴臻正从餐厅里出来,微微驻足后,视若无睹地与贺思嘉擦身而过。 一行人回到宾馆,余枫又把贺思嘉和吴臻叫到房中谈了些事,当然与拍摄有关。 等一进电梯,贺思嘉便跟没骨头似的靠着电梯壁,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累了?”吴臻问。 “嗯。” “我以为你会很享受。” “应酬有什么好享受的。” “有美女做陪,你不是最喜欢吗?” 贺思嘉总觉得吴臻话里有点儿嘲讽的意味,回嘴说:“难道你不喜欢?” “不喜欢。” 贺思嘉轻嗤一声,当即想模仿某位女主持的名言——真的吗?我不信。 可他看向吴臻时,发现对方很认真。 “叮——” 电梯门开。 静谧的空间中,吴臻也在同一时间开口: “我喜欢男人。” 石破惊天的一句话,让贺思嘉大脑一片空白,仿佛不懂吴臻话里的意思,又下意识怀疑,甚至隐隐感知到了什么。 直到他听见一声闷响,似乎有东西摔落在地。 贺思嘉循声看去,发现电梯外站着一个人,正是他的文替之一。 “吴老师、贺老师。” 戚子绪面有局促,见电梯里的两人同时朝他看来,匆忙问好。 贺思嘉不确定戚子绪有没有听到吴臻那句话,但吴臻似乎毫不介意,摁着电梯钮问:“你要进来吗?” 戚子绪呆了呆,有些慌乱地点头。 他捡起落在地上的钱夹,或许是太过紧张,进电梯时不小心绊了下,幸而被吴臻扶住腰。 戚子绪抓住吴臻手臂险险站稳,心有余悸地抬脸,冲吴臻感激一笑,“谢谢吴老师。” 吴臻微微颔首,“不客气,你当心点。” 贺思嘉漠然站在一旁,斜着眼珠子扫过二人肢体相触的地方,眼里没什么温度。 而吴臻很快收回了手。 等电梯爬上五楼,贺思嘉率先出门。身后传来戚子绪略带困惑的声音:“怎么是上楼?” 至于吴臻回答了什么,他已听不清了。 快到房门口时,贺思嘉突然停下,回身看了眼,见吴臻慢悠悠跟在后头,他问:“你真没骗我吗?” 吴臻轻笑,“不错,贺老师终于学会思考了。” 贺思嘉只当自己又被耍,心中激起一股愤怒,正要出言讥讽,却见吴臻微敛了笑意,“但我不会拿性向骗人。”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再说话,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不安的沉默。 他们站在彼此对面,是彼此眼里的唯一。 良久,贺思嘉轻轻叹气,“我都没看出来。” 吴臻仍看着他,“现在你知道了,要避着我吗?” 贺思嘉皱了下眉,“我为什么要避着你,我又不恐同。” “是吗?” 吴臻很浅地笑了笑,越过他走到自己房门前,拿出房卡刷开门。他半侧过脸,深深看了贺思嘉一眼,在关门前道了一声晚安。 贺思嘉总觉得那一眼跟挂了钩子似的,说不清什么滋味,却莫名在意,以至总不经意想起,甚至梦见。 梦中,还有广场上的那支歌。 当晚,贺思嘉大半夜就醒了,发觉身上有点不对劲,掀开被子确认后,臭着脸去浴室洗内裤。 收拾完他也没了睡意,索性打开电脑玩游戏,直到胃部传来不适,才发现已经六点多了。 宾馆早餐六点半开始供应,贺思嘉打算先吃饭再补觉。哪知一到餐厅,他就看到吴臻端着盘子站在自助餐区,头发微有些乱,还戴着黑框镜,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贺思嘉顿时愣住,身体比大脑反应更直接,竟转身走了。 他饿着肚子回房,惊觉吴臻自曝性向的冲击力比他以为的更强,一夜过去,他非但没有消化,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同性恋而已,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就这样了? 他理不清自己的心态,只能归结为太熟悉,又太意外。 贺思嘉心里惦记着事,根本睡不着,于是不到中午,人就出现在县医院门口。 金山县的剧情基本发生在金小寒受伤以后,大部分场景都在医院。 严格来说,今天并没有贺思嘉的戏,但他需要躺在病床上装道具。 等他到片场时,吴臻已经在拍摄中了,其实在拍的剧情也涉及到金小寒,却不需要贺思嘉本人上场。 剧本里,金小寒被送到医院后,医生叫来护士为他做破伤风皮试。 换做一般影视剧,打针镜头会通过错位和剪辑糊弄过去,但余枫认为这个镜头很重要,选择实拍。只是拍摄时金小寒会被金立夏搂在怀中,不露正脸,余枫便叫了戚子绪代贺思嘉挨针。 此刻,贺思嘉站在某个僻静的角落,望着场中两人。 尽管镜头只会给到戚子绪手腕,可他仍敬业地为吴臻搭戏,整个人依偎进对方怀里。 吴臻则扶住戚子绪肩膀,任对方靠着,除却微微泛红的眼眶,他的面部表情很平静,只是颤抖的手、紧绷的身体状态、以及刻意避开针头的视线,都出卖了人物的恐惧。 贺思嘉认为这一镜挑不出毛病,但导演并不满意。 余枫特意走出小棚,和摄影组长商议着什么,吴臻也放开了戚子绪,低头与对方说话。 隔得较远,贺思嘉听不见两人谈话的内容,却看见他们同时笑了。 那一瞬间,他突然注意到戚子绪看向吴臻的眼睛里,藏着星星。 贺思嘉见多了这种眼神,那是粉丝对偶像的喜爱和崇拜,原来戚子绪竟视吴臻为偶像?但也不奇怪,戚子绪是科班生,入组以来都表现得对演戏很有追求,会崇拜一位年轻影帝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正想着,贺思嘉就听见余枫在叫他,同时,吴臻也抬眼望了过来。 贺思嘉下意识就想避开视线,又生生忍住,很少得到发挥的表情管理在这时起了作用,他端出最标准的微笑,对吴臻点了点头。 “余导。”贺思嘉走到余枫跟前。 余枫笑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贺思嘉“躺尸”的戏在下午,他虽然从未迟到过,但也很少早到。 “起得早。”他敷衍地说。 余枫本就是随口问问,转而谈起正事,“既然你来了,我想让你亲自演这段戏。你和子绪不论肤色或者手部轮廓都有差别,虽然观众不会注意这点细节,但我不希望电影里有穿帮镜头。” 明白,强迫症。 贺思嘉点点头,“行啊,我不怕打针。” 余枫拍拍他的肩,“不错,演完让你哥请你吃糖。” 吴臻不知何时过来了,就站在贺思嘉身后不远处,闻言微微一笑,比了个“OK”的手势。 贺思嘉猝不及防与吴臻对上视线,立马转回头,等意识到自己的逃避行为又后悔。 但他并没有选择做点儿什么来描补,而是径直去了化妆间。 换好戏服,贺思嘉走到镜头前,坐在急诊室的椅子上,吴臻则站在他身旁。 场记打板,吴臻抬手按住贺思嘉的肩膀,而贺思嘉也遵照余枫的指导,将脸埋在吴臻心口。 耳廓里传来吴臻沉稳而规律的心跳,贺思嘉闭上眼,任由自己陷入黑暗。 情绪渐渐下沉,他在心里默默计数,精神逐渐放松。 手腕刺痛的一瞬间,他感觉吴臻双臂多用了几分力,将他抱得很紧,对方下巴轻抵在他头顶,低声说出剧本中没有的台词:“别怕。” 下一刻,导演喊“卡”。 毕竟只是拍戏,不会真的做皮试,贺思嘉第一时间抬起手,见腕间溢出一点血珠。 上午气温不高,贺思嘉只穿着件衬衣,小栖立刻为他披上外套,绵绵则递来棉签。 贺思嘉不轻不重地压住出血点,就见吴臻蹲在他面前,问他:“疼吗?” 不得不说,亲密的肢体接触确实有助于缓解贺思嘉的困境,原本滋生的尴尬隔阂,也在拥抱中消减不少。 难怪演员总被要求解放天性。 贺思嘉摇摇头说不疼,半开玩笑地问:“不是拍完要请我吃糖吗?糖呢?” 吴臻站直后忽然压低身,一手撑着椅背,一手探入他左衣兜里,将他困在狭窄的空间中。 贺思嘉感觉吴臻的发丝若有似无扫过自己下巴,有些痒。 他呼吸一窒,不自觉往后仰,背抵着椅背:“你做什么?” “找糖。”吴臻撩起眼皮看他,“今天没带吗?” 贺思嘉眼皮微跳,没好气地说:“没带!” “哦。”吴臻直起身,口吻漫不经心,“那先欠着吧,回头补你。” 贺思嘉嗤笑一声,正想说点儿什么,却见吴臻微微歪着头,一错不错盯着他。 他警惕地绷直背脊:“干嘛?” “你在紧张什么?” “我没——” 吴臻倏然一笑。 “思嘉弟弟,你为什么要脸红?” 作者有话要说:小脑斧:吞吞哥哥,你梦里的脸红。 第22章 贺思嘉矢口否认。 他也不相信。 事实上,他的确没脸红, 无非是吴臻又一次的戏弄。 或者, 一次试探。 可听见吴臻戏谑的笑声时,贺思嘉却真有些紧张了, 耳朵悄然浮上一层薄红。 每当他害羞,总会先红耳朵。 幸好, 老余及时拯救了他。 余枫让吴臻去趟小棚,吴臻则问贺思嘉要不要一起。 贺思嘉本来不想去, 可不去岂非显得他心虚, 于是扔掉棉签, 硬着头皮站起来。 原来,余枫只是让吴臻回看刚才一段戏。 透过监视器, 贺思嘉发现吴臻对这段戏的处理比和戚子绪搭戏时要外放一些,肢体互动明显更多。 如果之前旁观时贺思嘉只是挑不出错, 那么如今监视器里的一镜, 则让他感觉到沉重。 并且, 他真的有在吴臻眼睛里看见罪孽与信仰。 余枫见贺思嘉看得认真, 问:“思嘉什么想法,说说。” 贺思嘉挑着眼笑, “我真帅。” 余枫盯着监视器里贺思嘉的后脑勺,陷入了沉默。 当天贺思嘉拍完“背景戏”,收工时已经六点多,被吴臻问到要不要一块儿吃饭,他边穿外套边说:“我和小叶子约了吃烧烤, 吴老师自己享受盒饭吧。” 金山县计划的拍摄日程不到一周,贺思嘉戏份很少,接下来两天都休息,可以稍适放纵。 他和叶闻飞先去吃了河边烧烤,又偷偷去酒吧喝了几杯,尽兴后天色已晚,打不到车,只好走回宾馆。 哪知半路却遇上下雨。 雨来的毫无预兆,又急又大,在路灯下溅出朵朵水花。 这会儿到宾馆只剩下几分钟路程,两人不知雨何时停,又都有点上头,索性冒雨狂奔。 等到了宾馆,他们已淋成了落汤鸡。 贺思嘉急着回房洗澡,从电梯里出来,就见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正面朝吴臻房门。 等他走进后,发现又是戚子绪。 “阿嚏——” 贺思嘉没忍住打个喷嚏,引得戚子绪看过来。 “贺老师。” 戚子绪匆匆打了声招呼,微低着头就要走。 两人擦身而过时,贺思嘉敏锐地嗅到股沐浴乳香。 “你怎么淋成这样?”吴臻倚靠着门框问他。 贺思嘉反问:“他来找你做什么?” 吴臻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提醒说:“赶紧回去洗个澡,房间里还有药吗?” 借着酒劲,贺思嘉几步上前,执拗地问:“他来找你干嘛啊?” 吴臻沉默了一瞬,“借剧本。” “他自己没有吗,为什么要借你的?” 替身也有自己那部分剧本,只是不如主演的完整。 吴臻微叹口气,索性拉开门示意贺思嘉进屋,又将贺思嘉带进浴室,“你先等着,我去你屋里拿衣服,房卡呢?” 贺思嘉被指使的晕头转向,几乎忘了自己的目的。 等他站在淋浴头下,温水流过身体,贺思嘉惊觉自己居然在吴臻房间洗澡了,对方可是喜欢同性的,理应避嫌才对。 可转念一想,吴臻早就帮他洗过澡了,还避什么嫌? 贺思嘉脚趾微微蜷缩,仰起脖子任流水冲刷他的脸庞。 洗完澡,贺思嘉换上睡衣,他深知高原上感冒有多难受,丝毫不敢大意,吹干了头才出去。 吴臻闲闲地坐在沙发上,见他出来了,随手扔给他一摞纸。 “什么?” 贺思嘉低头,发现是剧本。 他不明白吴臻的用意,还是翻开来看了看,发现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角色分析,哪怕不是金立夏的戏,也同样有备注。 “影视剧里很多人物都有关联,分析相关角色的行为逻辑,有助于梳理表演思路。”吴臻淡声说:“在拍对手戏时,能够更全面、更清晰地意识到该怎么配合。” 贺思嘉问:“你以前为什么没告诉我?” 吴臻似是讥诮地笑了笑,“你以前也没问,平时来我房间,剧本就随意放着,从没见你翻一下。”他轻推茶几上的水杯,“先把药吃了。” 贺思嘉这才注意到桌上的药盖子,里头装着三四颗药。 别人吃药都是几颗直接倒嘴里,但贺思嘉不知是心理问题还是嗓子眼太小,只能一颗一颗吃,否则就会吞不进去。 见他跟小鸡啄米似的,吴臻微微翘了下唇,从茶几抽屉里翻出一瓶安神液,插上吸管喝了。 “你失眠?”贺思嘉认出了安神液的包装。 “换了地方有点认床,过两天就好。” “那我先回——” “没事。”吴臻扔掉空瓶,从糖盒里拿了颗糖剥来吃了,“反正我也睡不着。” 贺思嘉便继续看剧本,重点注意自己那部分。 隔了会儿他抬起头,“如果我的理解和你不一样,那你怎么演?” “一般会根据临场反应做调整。”吴臻说:“毕竟只是我个人的理解,不代表正确,有时出现偏差反而会有新的灵感。” “我给过你灵感吗?” “当然,贺老师挺有灵气的。” 吴臻不是第一次这么说,贺思嘉却没有以往得意,他合上剧本,“我基本功不行,还好电影里不需要说台词,否则余导都不敢用我了。” “至少字正腔圆。” 如今圈内演员素质不一,有些人甚至普通话都不够标准。 “我打算拍完这部戏就请位老师,专门练台词。”贺思嘉以前对演戏不上心,如今体会到乐趣,倒是有心练一练。 吴臻轻轻一笑,“抽空我教你。” 贺思嘉抿着唇笑了下,可再开口时又将话题带到最初,“戚子绪找你借剧本,就是想看你的分析?” 吴臻没料到贺思嘉还在惦记这件事,敷衍道:“是吧。” “他怎么这么晚来?” 吴臻鼻腔里溢出一声笑,“贺老师对这件事还挺执着。” 贺思嘉没吭声。 “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 贺思嘉真不是故意兜圈子,而是自己也说不清想要得到什么答案。 他无意识抠着沙发垫,脑里闪过昨晚电梯门外的戚子绪、对方望向吴臻的眼神,还有经过他时飘散的沐浴乳香。 “他……是不是想找你约?” “是。” 贺思嘉怔住。 半晌,他又问:“假如我没有突然回来……” “我的剧本还在你手上。” 贺思嘉一开始没懂吴臻的意思,但很快想通了——戚子绪就算有那个意思,也不可能明说,借剧本无非是两人间心照不宣的借口。 可吴臻没答应。 恍然大悟的同时,贺思嘉却并未觉得轻松,心中仍旧乱七八糟。 他站起身,“我要走了。” 吴臻跟着站起来,送他到门口。 很短一段距离,哪怕贺思嘉走得不快,也转眼就到了。 他拧开门把,拉开一条缝,又回头看吴臻,“你……” 吴臻挑眉以示询问。 “你困了吗?”贺思嘉鬼使神差地问:“要不我再玩会儿?” 吴臻定定看着他,仿佛在观察什么,让贺思嘉有些紧张。 他感觉吴臻的眼睛就像烈日下一面镜子,灼人的光照得他无所遁形。 “算了,我还是回去——” 话音未落,房门“嘭”地被关上。 在贺思嘉茫然的视线下,吴臻抽走取电开关里的房卡。 “啪——” 黑暗降临的瞬间,贺思嘉被推倒在墙上,一只手腕被擒住。 他感觉唇上一热,又一触即离。 脑海里像有一道雷劫劈下,直斩灵魂,将贺思嘉的潜意识炸开一个洞,洞底深处的怪物随之探出了嚣张的爪牙。 震惊过后,贺思嘉竟奇迹般地冷静下来。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心神不宁,思绪就像蒙了层雾,怎样都想不透彻。 如今终于清醒。 因为吴臻对他产生了兴趣。 他隐有觉察,所以为难。 “我只喜欢女人的。”贺思嘉的语气堪称平静。 可为难不需要逃避。 而他逃避的根源在于…… 吴臻另一只手正摁在他后颈,稍稍用力之下,贺思嘉不自觉前倾,同时听到吴臻淡漠的声音: “你可以推开我。” 贺思嘉抬手抵住吴臻胸膛,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触到一片温热。 但他并没有推开吴臻,而是攥住对方衣襟,扯向自己。 “可你还欠我一颗糖。” 在于—— 他见色起意。 他受到诱惑,出于对陌生世界的防备而刻意压制,却还是在吴臻轻描淡写的撩拨下,在爆裂无声的黑暗中,打开了禁忌的魔盒。 贺思嘉尝到了吴臻唇齿间的薄荷味,是一颗糖残留的余甜。 呼吸渐渐乱了,他从不知道单纯的亲吻也能换取如此强烈的快感,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他背抵着墙,双臂早就环住吴臻,沉浸在此刻的感官刺激中。 分开时,吴臻抹了下他润泽的唇,轻捧起他的脸,意有所指地说:“我可不是女人。” 贺思嘉微愣,转而明白对方是在回应他之前那句话。 此刻他主动挣脱了束缚的囚笼,不再心存顾忌,又找回了原本的胆气。 贺思嘉侧过脸亲了亲吴臻的掌心,“你是意外。” 难以抗拒的疯狂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斯嘉丽:我是直男。 吞吞:不,你不是。 第23章 前一夜的放纵,在酒意消退后多了几分尴尬。 贺思嘉的尴尬点倒不是因为与同性接吻, 而是和吴臻之间突然转变的关系。 他乐在其中, 又难以适从。 贺思嘉今天没戏,虽然心痒, 却没好意思去片场。 他裹在被子里,手指飞快打字。 【小脑斧】他现在在干嘛? 【小叶子】还在拍刚才那段抽烟的戏。 【小脑斧】怎么还没拍完? 【小叶子】不清楚, 老余一直没让过。 【小脑斧】他是不是状态不好? 【小叶子】…… 贺思嘉正想指使叶闻飞去旁敲侧击一下,对方电话就打过来了。 “祖宗, 你又不是没他微信, 不能直接问吗?非要让我给你当监工?”叶闻飞满腹委屈, “阿水都盯我好几眼了,怕不是怀疑我对吴哥图谋不轨。” “那肯定是你眼神不对劲。” 叶闻飞气结, 跟贺思嘉互损了几句,忽问:“你今天怎么古里古怪的, 和吴哥吵架了?” 贺思嘉微顿, “没啊……” “那你怎么——算了, 总之我马上要转外景了, 没法帮你盯人,你找别人吧, 或者自己过来。” 贺思嘉轻哼一声,兴致索然地挂掉手机。 他又在床上躺了会儿,决定还是去片场看看,总不能一直避着,万一吴臻误会他反悔了呢? 于是贺思嘉美美地收拾好自己, 还特意喷了香水,才戴上太阳镜出门。 到了片场,余枫正在拍别人的戏。 贺思嘉望向休息区,见吴臻坐在躺椅上,低着头看剧本。 等他走进后发现,吴臻腿上还蜷一只猫,被用来当桌垫了。 “这不是宾馆里那只吗?”贺思嘉瞧着猫还挺眼熟。 吴臻刚才很专心,没察觉他来了,此刻抬起眼,微微一笑,“早。” “都快中午了。”贺思嘉找了张椅子坐下,佯作自然地问:“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早上喂它吃了点儿东西,非得跟着我。” 吴臻说着便抓住一只猫爪,冲贺思嘉挥了挥:“你弟弟在和你打招呼。” “我哪儿来的弟弟?” “你不是小老虎吗?都是猫科。” “……” 贺思嘉见吴臻态度寻常,也放松了些,倾身把猫抱了过来。 猫咪也没闹,乖巧窝在他怀里。 一看就是只没有心的喵。 “昨晚休息得好吗?”吴臻忽问。 “……嗯,你呢?” “我不太好。” “……” 昨晚两人kiss后,贺思嘉正处于亢奋状态,又闹了好半天才回房间睡觉。 此时想想,他上床时都四点了,而吴臻大早上就要拍戏,估计只睡不到三小时。 贺思嘉有点气虚地抚摸猫背,半垂下眼,“所以你上午一直NG?” 吴臻挑起唇角,“你怎么知道?” 贺思嘉立刻闭紧嘴巴。 “让闻飞盯梢我?” “咳、咳咳咳——” 贺思嘉差点儿呛死,心里直骂叶闻飞不靠谱,不过对比一下叶闻飞和吴臻的智商,还得怪自己用人不当。 “我只是随便打听一下。” 吴臻耐人寻味地笑笑。 贺思嘉总觉得吴臻不怀好意,“你笑什么?” “只是有点惊讶。” “嗯?” “你居然会不好意思。” “哪有?!” “你耳朵都红了。” 贺思嘉下意识摸了摸耳朵,又惊觉自己露怯了,见吴臻笑得开心,恼羞成怒地骂道:“放屁!” 吴臻还想逗逗他,却听见贺思嘉手机响了。 来电的是绵绵,说自己准备去机场接陶艺指导老师了。 《玩古》涉及大量伪造文物的情节,贺思嘉和吴臻都需要提前培训基础操作。剧组特意邀请B市美术馆副馆长、同时也是国家级的陶艺大师王碧芝女士为指导老师,但王碧芝开课时间与贺思嘉工作有冲突,只能将他的培训课挪到进组后。 “学这个难吗?”王碧芝日程紧张,只能给剧组三天时间,贺思嘉不免忧虑。 “不难,了解皮毛就行。”吴臻之前就上过课,随口安慰:“就算真学不会,剧组还安排了一位现场指导老师。” 贺思嘉点点头,心说大不了让吴臻帮他开小灶。 中午两人在片场吃的盒饭,闲聊间,贺思嘉已逐渐恢复了正常,饭后还借口去散步,和吴臻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偷偷接吻。 一整个下午他都泡在片场陪吴臻,偶尔会搬着小凳子坐在余枫身旁观察学习,还得了老余一阵夸。 直到傍晚绵绵再次打来电话催他回去,贺思嘉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临出医院时,他遇见了戚子绪。 其实他还挺意外戚子绪会找吴臻约炮的,他以为对方很清高。 但在圈子里也算常态,他没兴趣去评价什么。 回到宾馆,贺思嘉先吃了晚饭,便提前去剧组布置好的陶艺室等着,约莫半小时后,他见到了王碧芝。 贺思嘉一贯认为,气质美人是最稀缺的资源,而王碧芝就属于此类。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却无半分狎昵,毕竟王碧芝年纪比他妈都大。 “你就是思嘉吧,长得真俊。”王碧芝语调柔和,笑容温婉。 贺思嘉微微躬身,表现得格外有涵养,“王老师好。” 简单寒暄后,王碧芝竟给贺思嘉倒了一小杯红酒,说是喝一点酒能释放灵感。 “喝酒难道不会手抖吗?”贺思嘉问。 “当然不能多喝。” 王碧芝领着贺思嘉来到拉坯机前,为他介绍了一系列制陶工具,才教他揉泥拉坯。 原本贺思嘉没什么信心,哪知第一件陶坯就拉得像模像样,连王碧芝都夸他:“不错啊,比臻臻有天赋。” 贺思嘉表情古怪:“臻臻?” “就是吴臻,我和他妈妈是老朋友。” 贺思嘉忍笑的同时也明悟了,难怪剧组能请到王碧芝当指导老师,原来是借了吴臻的面子。 正想着,他便听到敲门声。 “臻臻拍完戏了啊。”王碧芝见了吴臻,笑纹都加深不少。 吴臻步子微顿,立刻去看屋里另外一人,正对上一双笑意浓厚的桃花眼。 贺思嘉红唇轻启,无声翕动,以口型描绘着两个叠字。 吴臻垂在身侧的手指神经质地一抽,半晌,他错开眼,苦笑着说:“王姨,我都多大了,在外面能换个称呼吗?” “你多大在我眼里都是孩子,叫你小名怎么了。” 王碧芝看似埋怨,口气却透着亲昵,“既然来了就再练练,剧组请的现场指导是我同事,你要表现太差,可是让我没面子。” 吴臻见贺思嘉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便答应下来。 同样喝了一杯酒,吴臻套上围裙,走向贺思嘉对面一台垃坯机。 当他经过时,空气中飘散着若有似无的酒香,正在修坯的人不着痕迹地顿了顿,没有抬头,只分神想着每次和吴臻喝酒,对方都很容易上脸,待会儿应该要脸红了。 吴臻此时已坐了下来,拿了块陶泥,不经意瞟了贺思嘉一眼,见对方手握铲刀,一丝不苟地修整陶坯底部。 这么专注吗? 然而下一瞬,贺思嘉突然抬起脸,挑着眼尾朝他看来,长睫下泄出一点细碎的笑意。 吴臻下意识回了个笑,就听见王碧芝的声音,“臻臻,你要是不专心就给我出去,别打扰思嘉用功!” 贺思嘉立刻垂眼,端正表情,手上动作也麻利起来。 这倒让吴臻想起上学期间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与同学眉目传信的过往,但对象若换成贺思嘉,或许应该改一个字——眉目传情。 他喉结微动,哂然一笑。 两人各自练手,贺思嘉修整好陶坯,想要看看吴臻的进度,目光顺势落在对面旋转的轮盘上。 他本以为王碧芝夸他比吴臻强是客气,没想到竟是真话,哪怕吴臻的泥坯还未成型,已足以预见成品有多失败。 再一想吴臻还轻描淡写地说“不难”,贺思嘉简直要笑出声。 偏偏吴臻的姿势还很漂亮,甚至让人感觉到专业,只能说不愧是影帝级别的模仿能力。 “修坯完成了?” 王碧芝注意到贺思嘉停下了机器,走过来看了看,眼含欣慰地点头:“你第一次接触陶艺,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贺思嘉心里得意,嘴上却谦虚:“是王老师教得好。” “我能教好你,却教不好他。”王碧芝嫌弃地瞥了吴臻一眼。 吴臻失笑,“王姨,你知道我从小手工活就差。” 贺思嘉有些意外,在他印象里,吴臻似乎什么都能做得很好——除了削水果和剥虾,哪知对方还是半个手残。正幸灾乐祸间,就听王碧芝叫了他的名字,“思嘉,你换一个泥坯,给臻臻做个示范。” 贺思嘉很爽快地应了,平时总是吴臻教他,难得有机会给对方当老师,他还挺兴奋的。 而他也确实有几分陶艺天赋,之前拉了碗坯,这回打算制瓶,居然很顺利就找准中心点,逐渐塑成瓶子的基本器形。 拉坯的同时,贺思嘉不忘分享心得,见吴臻听得认真,讲解也愈发细致。 然而吴臻只是看上去认真,他原本盯着转盘上的泥坯,不知不觉间,视线重心转移至贺思嘉捧着泥坯的双手,在光影与土黄陶泥的衬托下,对方手背竟隐隐泛出一点淡蓝。 吴臻一直都知道贺思嘉很白,此刻才发现他居然是黄种人中少有的冷白皮。 “你也来试试。”贺思嘉突然起身,让出凳子。 吴臻反应慢了一拍,好在并没有人注意。 他从容坐下,贺思嘉则像个监工似的在一旁盯着他垃坯,可很快就失去耐心。 “就是这种力度,明白了吗?” 贺思嘉直接覆住吴臻双手,引着他从底部往上推泥。 吴臻盯着两人交缠的十指,慢吞吞说:“明白了。” 当十点钟声敲响,王碧芝宣布今天的课程结束,临走前还布置了新任务,让学生们一块儿收拾房间。 两人随便糊弄了下就准备离开,贺思嘉发现围裙系带不小心打成了死结,怎么都解不开,只好向吴臻求助。 可他连叫几声“臻臻”,吴臻始终充耳不闻。 没办法,贺思嘉只好改口:“吴老师,帮帮忙呗。” 吴臻淡淡扫他一眼,这才走了过来。 两人刚巧站在一面镜子前,身高又差不多,贺思嘉几乎挡住了吴臻。 他稍微歪了下脑袋,镜中立刻显出吴臻的脸,对方微低着头,没表情时总有些界限感。 但在暖黄的灯照下,贺思嘉清楚地看见吴臻双腮染上了酒后的红晕,眼尾好似点了胭脂,驱散了眉眼间的淡漠,竟透着几分撩人的色气。 “吴施主,你有业障啊。” “什么?”吴臻专心解系带,心不在焉地问。 “你有色孽。” 吴臻抬起眼,略带一点疑惑。 “我清清白白的眼睛说它被你勾引了。” 吴臻眼波深处漾开一抹笑,与镜中的贺思嘉直直对视: “那贺老师早该业火焚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斯嘉丽:麦艾斯麦艾斯! 第24章 贺思嘉跟着吴臻回房,一关门, 他就迫不及待勾住对方脖子, 吻了上去。 他很享受和吴臻接吻,无需顾忌力道轻重, 无需考虑技巧,可以肆意放纵。 或许因为吴臻也是男人, 懂得如何让他快乐。 两人的亲密被手机铃声打断,吴臻放开贺思嘉, 摸出手机看了眼, 走到窗口接电话。 贺思嘉熟门熟路地从小冰箱里翻出瓶苏打水, 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喝,顺手摁开电视。 屏幕上正播着他的口香糖广告。 贺思嘉忽然想到, 再过几天他就要回B市处理工作,原本还算期待的行程, 如今却有些索然无味。 看了会儿广告, 贺思嘉放下饮料罐, 起身走到吴臻背后。 他缓缓抱住吴臻的腰, 唇轻贴对方后颈,似撩拨又似玩闹, 细细密密地啄吻。 吴臻身体微绷,转头看他,贺思嘉眼底隐含挑衅,无声询问:刺激吗? 电话另一头似察觉到吴臻的走神,不知说了什么, 吴臻语速略快地回:“听见了,思嘉还在我房间,先挂了。” 手机划出抛物线,落在床头。 吴臻亲了下贺思嘉的唇角,将人禁锢在窗台边,似乎下一刻就要天雷勾地火。但吴臻并未做什么,只问:“你什么时候回B市?” 贺思嘉没想到吴臻突然问这个,有些愣,下意识说:“12号,怎么了?” “我17号有场试镜,没想好去不去。” “17号我都回来了……什么?你还需要试镜?”贺思嘉顿感惊讶,以吴臻的咖位难道不是好剧本都能过一遍,然后随便挑么? “国内男演员竞争激烈,资本又不止我一个选择,我试镜有什么奇怪?”吴臻哂然一笑,“不过这部戏,确实是走个过场而已。” 贺思嘉翻了个白眼,“请你直接说犹豫接不接ok?哪部啊?” 吴臻放开他,去饮水机旁接水,“席麓执导的新片,小说《巅峰征服》改编的同名电影。” “席麓不是你的老搭档吗?”贺思嘉跟上去,真情切意劝说:“而且他票房口碑都很好啊,当然要去!” 贺思嘉记得吴臻复出的首部电影,导演就是席麓,当时两人都只能算小透明,片子成本也不高,却成为同档期黑马。 双方互相成就,席麓成为了导演圈“紫微星”,而吴臻也自此走入大众视野,开启了封神之路。 “我考虑考虑。” 吴臻端着水杯坐到沙发上,平静得让贺思嘉嫉妒。 贺思嘉挨着他坐下,随意拿了个橘子剥开,“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这么好的资源你还犹豫接不接,若是换了我和我那些对家,光受邀试镜就能发无数通稿了。” 吴臻的注意力却有点偏,“你哪些对家?” 贺思嘉转过眼,坏笑了下,“你不就是吗?” 其实两人咖位差距太大,说对家纯属贺思嘉碰瓷,但粉丝间倒有血海深仇。 “嗯,你粉丝天天把我摁在地上摩擦。” 贺思嘉一哽,正想描补点儿什么,就被吴臻压倒在沙发上,同时听见对方玩笑似地说: “但我可以把你摁在地上摩擦。” “……滚蛋!” 摩擦是不可能摩擦的,贺思嘉可不想被上,但对吴臻的新鲜感和热情短时间内却不会消退。 他天天待在片场,不论有戏没戏。 吴臻休息时他就陪着玩儿,若轮上吴臻拍戏,他便跟在导演或摄像身边学习,从另一个角度观察演员,渐渐有了些心得。 剧组里没人发现贺思嘉与吴臻的暧昧关系,包括双方的助理。绵绵和小栖还在对漂亮妹妹们严防死守,却不知贺思嘉就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偷尝了好几次荤腥。 在送走王碧芝的当天晚上,金山县的戏份也全部结束,剧组简单聚了个餐,于次日陆续飞往C市继续开展工作。 去往机场的路上,贺思嘉和吴臻同坐一辆车,因为昨晚上闹得有些厉害,他上车没多久就开始犯困。 “想睡觉?”吴臻问。 贺思嘉干脆斜身一倒,头枕着吴臻大腿,“让我躺一会儿。” 吴臻吩咐前排的阿水拿条毛毯,阿水转身递毛毯时,看见贺思嘉闭眼躺在吴臻腿上,还握住吴臻一只手搁在心口。而她老板正低眉垂目,神色温柔地拨弄着贺思嘉头发。 毫无防备之下,阿水直接呆住了。 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两人间这种强烈睡过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阿水心跳加速,忽见自家老板抬眼看了过来,只是很寻常的一眼,愣是让她解读出警告的含义。她下意识缩缩肩,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吴臻已接过毛毯,低下头不再注意她。 下午,飞机抵达C市。 落地后,贺思嘉和吴臻已是全副武装。 “老大,外面有粉丝来接机。”绵绵挂了手机说。 贺思嘉“嗯”了声,他到C市的行程不算保密,被粉丝知道一点不奇怪。只是习惯了没有狗仔跟拍、粉丝围堵的生活,突然间有点不适应。 他看了眼身旁的吴臻,还在考虑要不要分开走,就听吴臻说:“你先出去吧。” “好,那待会儿酒店见。” 吴臻却笑了,“我不去酒店。” 贺思嘉一愣,“那你去哪儿?” “我回家。” 贺思嘉这才想起,吴臻好像是C市人。 他们这一个多月总在一起,生活空间狭窄而封闭,很容易产生种错觉,似乎双反是彼此唯一的重心。如今重回繁华的大都市,就像重新与真实世界建立了联系,各自回归原点。 他这里人声鼎沸。 而吴臻也有自己的生活。 贺思嘉莫名心下烦郁,面上仍笑了笑,却被墨镜和口罩挡住了,“那你晚上过来住吗?” 金山机场没有到B市的航班,他会在C市停留一晚,明早直飞B市。 “应该不了,得陪陪爸妈。”吴臻抬手抱了抱他,“贺老师一路顺风,回来带你去玩。” 两人就此分别,贺思嘉迎着粉丝的鲜花和镜头离开机场,到酒店时发现陆馨竟然在等他。 贺思嘉很吃惊,“姐,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给你个惊喜啊。”陆馨笑着说。 原来陆馨手下另外个艺人正好来C市录节目,原本不用她跟着,但考虑到贺思嘉会从C市飞B市,她就顺便过来接人。 陆馨简单交代了绵绵和小栖两句,便拉上贺思嘉,“走,姐请你吃火锅。” C市是美食闻名全国,餐馆小吃随处可见,陆馨找了家生意不错的火锅店,偌大的包厢里只有她跟贺思嘉两人。 等待上菜期间,陆馨谈起了正事。 贺思嘉之所以中途请假,正是为了配合A家品牌的宣传。 他在进组前就与A家签好代言合同,拿到了同辈小生中的顶级头衔,但一直对外保密。 大后天晚上,A家会专门为他办场酒会,正式官宣代言。 “明天你到了B市先跟我去见见A家的陈总,公关宣传由他负责,然后下午拍宣传物料。”陆馨翻了下手机里的行程表,“另外还有三封杂志,后天先拍两封,《GQ》那封我帮你约到了14号上午。这是你头回解锁一线男刊,千万上心点儿,别弄出什么幺蛾子。” 国内时尚圈男刊一线只有两本,分别是《GQ》和《时尚先生》,如果不是A家强势推封,以贺思嘉的资历根本上不去。 “只要别人不惹我,我能出什么幺蛾子。”贺思嘉不以为意。 陆馨只当没听到,郑重提醒,“行程很赶,你要好好调整状态知道吗?” 贺思嘉虽然咸鱼,却极少对陆馨的安排有异议,乖巧地点点头。 陆馨微微一笑,转了话题:“最近表现如何?” 贺思嘉涮了片肉,“你天天打好几通电话,还能不知道?” 陆馨确实知道,只是有点意外于贺思嘉的安分,“我还想着请吴老师吃顿饭,感谢他这么照顾你又督促你上进,结果他回家了。” 贺思嘉瞪大眼,“他督促我上进?!” “那不然呢?没有吴老师的好榜样,就你能想着学习?” “……” 贺思嘉避开眼,不敢与陆馨对视。 他甚至对自家经纪人生出一点微妙的同情。 若让陆馨知道吴臻都给他当了什么“好榜样”,怕是能找吴臻同归于尽。 两人边吃边聊,气氛很轻松,倒是让贺思嘉淡忘了与吴臻分别时那一点不开心。 可惜好心情并未延续到最后。 人的际遇就那么奇怪,全中国九百多万平方公里,足足十四亿人,他居然在一家小小的火锅店,见到了他哥的未婚妻。 当时贺思嘉正在停车场等陆馨拿车,突然听见有人叫他。 一开始,他还当被粉丝认出来了,转头才发现是薛冉。 “思嘉?”薛冉辨认着车窗外的年轻男人,有些不确定。 贺思嘉摘下口罩和墨镜,淡淡笑了笑,“冉姐。”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来,也没有问薛冉为什么在。 倒是薛冉主动说是来C市开会的,约了老同学吃夜宵。 “你哥之前还说要来班,但他最近实在太忙了……”薛冉没话找话,她与贺思嘉勉强算一家人,可这些年关系实在生疏,私下里真不知该聊什么。 “没事,我在剧组挺好的。” 贺思嘉始终礼貌而客气,他瞟了眼停车场另一头,“我经纪人过来了,就先走了,祝你们聚餐愉快。” “哦,好的,路上小心。” 薛冉目送贺思嘉上车,只是望着远去的车尾,她脑中却想起了一个少年,一个总爱听她讲话,腼腆又安静的少年。 五年过去,贺思嘉变得太陌生了,陌生到让她怀疑记忆里的少年是否真实存在过。 薛冉满腹怅然,贺思嘉同样心事重重,上车后就不怎么说话。 陆馨察觉到他心情不佳,问怎么了,他也闷不吭声,只转头盯着窗外,瞳眸中倒映着霓虹与夜。 直到汽车停在一处十字路口,贺思嘉感觉裤兜里的手机在震动,解锁一看,是吴臻发来了一条微信,问他在干嘛。 贺思嘉原本没兴致回,可等到车子重新发动后,他还是慢吞吞敲字。 【小脑斧】刚吃了火锅。 【演员吴臻】喜欢吗? 【小脑斧】还行,你在做什么? 【演员吴臻】看鱼打架。 【小脑斧】? 吴臻随即发来一段小视频,鱼缸里两只淡粉色的鱼正嘴对着嘴,宛若亲吻。 贺思嘉眉眼间的冷意似有消融,微微弯起了眼睛。 【小脑斧】你又来骗我,这叫打架吗? 【演员吴臻】吻鲈有保护领地的习性,打架时就会把嘴唇贴在一起,所以也叫接吻鱼。 贺思嘉被吴臻坑过太多次,特意上网查证,发现果真如此。而且吻鲈不止雄鱼和雌鱼间会“接吻”,两条雄鱼间同样会“接吻”。 他切回微信页面。 【小脑斧】你这两只鱼是什么性别? 【演员吴臻】都是雄鱼。 贺思嘉咬着唇笑了。 【小脑斧】吴老师。 【小脑斧】我也想和你打架。 作者有话要说:摩擦摩擦,是魔鬼的步伐。 第25章 “跟谁发短信,心情这么好?”陆馨一直关注着贺思嘉, 自然发现了他的情绪变化。 贺思嘉抬头看她, 眼中仍带着笑,“榜样。” 陆馨微怔, 很快明白贺思嘉是在说吴臻,她有点儿意外两人关系已经这么好了么, 却只调侃说:“我还以为你见到酒吧就高兴了。” 此时汽车正好经过C市酒吧一条街,绚烂灯牌在夜雾中张扬, 隐隐飘来节奏强劲的乐声, 贺思嘉摁下车窗, 任夜风吹乱他的头发,故意顺着陆馨说:“听说C市酒吧很有名, 我确实挺有兴趣。” “你敢!” 贺思嘉轻轻一笑,安静下来。 次日, 贺思嘉搭早上的航班飞B市, 下飞机后给吴臻发了条微信, 对方没回。想到今天剧组休息, 他推测吴臻多半要赖床,就暂时没管。 一整天贺思嘉都在工作, 忙得晕头转向,实在没空惦记吴臻。 等终于拍完A家宣传物料,坐上了陆馨的车,他才想起来查看微信,却仍没收到吴臻的消息。 贺思嘉困惑地皱了下眉, 点开通讯录又突然顿住。他瞟了眼正在开车的陆馨,默默锁掉手机。 “今天辛苦你了,好好睡一觉。”陆馨打转方向盘,驶入一条林荫道,“明天只用拍两封杂志,咱们争取早点收工。” 贺思嘉心不在焉“嗯”了声,明显没什么聊天的兴致。 陆馨只当他太累,点开首慢音乐说:“路上先休息会儿吧。” B市无时无刻不在堵车,贺思嘉半路就睡着了,被叫醒时车已到了家门口。 他今天特意回了别墅老宅,还带了些S省买的土特产,本想着很久没见家人了,怎么也要做做样子,哪知进门却一室冷清。 客厅里只有佣人刘嫂,对方满脸惊喜地迎上来,“嘉嘉回来啦?” “刘嫂,爸妈他们呢?”贺思嘉心里疑惑,他爸也就算了,他妈今天可打了十来通电话催他,这会儿居然不在? 刘嫂笑容里多了几分尴尬,“先生和瑾少爷今晚有应酬,太太、太太今天一直等着你,刚刚才上楼呢。” 贺思嘉微一蹙眉,预感他妈又要作。 果不其然,俞芷兰一见贺思嘉就开始阴阳怪气,“哟,大忙人舍得回家了?当妈的要见你一面可真难。” 多年磨砺,贺思嘉早练就了过滤无效信息的本事,直接往沙发上一坐,懒洋洋说:“现在不是见到了吗?” 俞芷兰久等儿子不回,负气上楼,就想让贺思嘉讨好道歉。可贺思嘉不说安慰她,还冷嘲热讽的,顿时气得她胸口疼。 于是她指着贺思嘉就是一通埋怨数落,言辞非常刺耳。 贺思嘉面无表情听着,已经能预料到后续走向,不论过程有千万种发展,最终他妈一定会说—— “你就不能跟你哥多学学?他像你这个岁数已经懂得替你爸分忧了,而你还在不务正业,成天惹是生非,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俞芷兰骂到后来,眼泪直往下掉,好似受了莫大委屈。 但贺思嘉仍无动于衷,甚至笑着说:“我要是上赶着替我爸分忧,那贺瑾就该担忧了。而且……”他故作惊讶,“难道不是你一直告诫我别和哥哥争吗?分忧这种事,让我哥独美不好吗?” “你——” 俞芷兰嘴唇直哆嗦,指向门外:“你给我出去!” 贺思嘉听话地出去了,只是背过身的刹那,脸上的笑也跟着冷掉了。 回房间后,贺思嘉疲惫地往床上一趴,脸埋进枕头里,隔了老半天才翻过身,慢吞吞摸出手机。 原本生无可恋的表情倏地一顿,他看到了吴臻发来的消息。 【演员吴臻】(图片) 【演员吴臻】陪家人上山烧烤。 图片上,吴臻腿上抱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背景是夕阳青山,两人笑得格外明朗。 贺思嘉盯着看了会儿,视线才移向一旁的烧烤架,铁网上铺满串好的肉和菜,仿佛飘散着炭火和孜然混杂的香气。 他肚子有点饿了。 【小脑斧】小朋友挺可爱的,你妹妹? 【演员吴臻】我侄女。 【小脑斧】你明天不拍戏吗?还有空上山? 【演员吴臻】长辈要求的,也就一个小时车程,现在已经回家了。 【演员吴臻】今天顺利吗? 贺思嘉在聊天框输入了几个字,又一一删除,踟躇片刻,只简单回复“还行”。 孰料吴臻又发来一条消息。 【演员吴臻】心情不好? 贺思嘉微愣,往上刷了刷两人的聊天记录,不知道对方从哪里看出了端倪。 【小脑斧】有一点点,你是神仙吗?这都能猜到? 【演员吴臻】要我帮你转换心情吗? 【小脑斧】怎么转? 【演员吴臻】等我开个私人直播间。 看到“私人直播间”几个字,贺思嘉思维逐渐拐弯,飘向爬满河蟹的泥摊。 可等他输入密码进入直播间,却连吴臻的人影都没看到,视野里是一张书桌,桌上摆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想看什么?”吴臻的声音传来。 贺思嘉有点懵,“啊?” 屏幕上突然分出个小屏,戴着金属框眼镜的吴臻出现在小屏中,对方拨弄着鼠标说:“哥哥陪你一起看片。” 贺思嘉第一反应就是小黄片,却见吴臻点开了视频网站,下拉的观看记录里居然大部分是综艺和动画,明显指的是正经片子。 他自我反省一番,又想到六一节那晚他去吴臻房间时,对方就在看《鬼妈妈》,于是问:“你很喜欢看动画吗?” “还可以。”吴臻解释说:“自从当了演员,看别人演戏就跟运动员复盘比赛似的,很难专心。” “那你还说看过我的剧,你真看了?” “当然。” “不出戏吗?” 吴臻忽然看向摄像头,耐人寻味地笑了笑,“看你的剧我只有一个感想。” “什么?” “想跟贺老师在床上交朋友。” “……” 贺思嘉长长“哦”了一声,“原来吴老师早对我图谋不轨,处心积虑引诱我。” 吴臻轻笑一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点开一部皮克斯的动画,“这部轻松,就看这个吧。” 当晚,两人连麦看了一部动画片,贺思嘉明明很累,还是精神奕奕地看完了。 入睡时已经快两点,他躺在床上想,如果这也算一次约会,那应该是他所经历过的最纯情的约会。 第二天早上陆馨来接他,见他眼下虽然有些浅淡的黑眼圈,但整体状态不错,便没说什么。 两人直接去了约好的摄影棚,折腾了大半个白天,贺思嘉赶在四点前结束了拍摄。正好有朋友约他聚会,他不想回家,便瞒着陆馨独自打车去了。 今天攒局的是赵绯,贺思嘉在国外读书时认识的豪二代,关系还不错,对方知道他回B市,特意包下间酒吧办私人pa。 才到酒吧门口,贺思嘉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等他推开木门,尖叫声彻底压住音乐。 贺思嘉捂了捂耳朵,瞪了眼带头起哄的赵绯,“我是进了土拨鼠窝吗?” 他环视室内,见到不少穿日式校服的年轻妹妹,有几个隐隐眼熟,像是某些活动上见过的十八线爱豆。 所以今天的主题是校园cosplay? 贺思嘉走到赵绯身旁坐下,接过对方递来的酒,“你无聊不?总感觉混在一群未成年里。” 赵绯哈哈大笑,“放心,哥哥还能坑你吗,全满18了。” 贺思嘉轻哼一声,“你很怀念校园生活啊,考试有及格吗?” 赵绯一哽,揉乱了贺思嘉头发,“少废话,来玩骰子!” 一群人凑在长桌旁,有服务生为贺思嘉送来筹码,一枚面值一千。 几人轮流坐庄,贺思嘉刚拿到骰盅,一位长相秀气的妹子就坐到他身边,赌桌上其余人同样有美女作陪。 他早都习惯了,顺嘴问妹子,“你叫什么?” 妹子有点脸红,“仙仙。” 贺思嘉微微一笑,“你好。” 妹子脸更红了,“你、你好。” 他们玩骰子的水平相当,而赌博总需要一点运气。 但幸运女神今天并不青睐贺思嘉,他连输了好几把,等再次当庄时,便将骰盅推给仙仙,“要不你帮我仙一次?” 桌上另一人调侃:“你让她往你手里吹口仙气不就行了。” 若换了以前,贺思嘉肯定照做,可如今心思都在吴臻那儿,半点没有调戏女生的兴致。 他只当没听见,又对仙仙说:“你随便摇,输了算我的。” 但仙仙并没有输,还帮他赢了次大的。 贺思嘉美滋滋地缴获筹码,接下来索性都让仙仙帮忙,正大杀四方间,忽听手机响了。 贺思嘉瞄了眼来电,见是吴臻,立刻拿上电话出去了。 推开门,潮热空气铺面而来,贺思嘉摁下通话键,声音已染上笑意。 “喂?” “贺老师,晚饭吃了吗?” 吴臻那边听着有些吵。 “没啊,你呢?” “我也没,那我有幸请贺先生共进晚餐吗?” 贺思嘉哈哈笑了两声,“行啊,吴先生打飞的来接我吗?” “可以。”吴臻煞有介事地问:“你在哪儿?” 贺思嘉指尖无意识划着酒吧玻璃门,噙着笑说:“在朋友这边,要我发定位吗?” “好。” 贺思嘉只当吴臻超爱演,正想调侃两句,就听吴臻说: “我已经回B市了,思嘉,我们待会儿见。” 作者有话要说:斯佳丽:追得真紧。 第26章 贺思嘉在门外发了会儿呆,对于吴臻回B市这件事感到很魔幻, 要不是吴臻让他听了机场广播, 他还以为又是骗局。 吴臻是拍完今天的戏后飞的,目的也并非为了先前提到的试镜, 而是准备出席好友陆开阳新电影的媒体发布会。那部电影的主投方同时也是《玩古》最大投资方,吴臻之所以能有两天假期, 是余枫想让他帮忙在金主爸爸面前哭穷,以便争取追加投资。 其实吴臻上周就请好假了, 却等现在才说, 让贺思嘉意外的同时, 也确实感到几分惊喜。 他给吴臻发了定位,回到包房时脸上仍带着笑, 赵绯打量他几眼,“谁的电话?” “吴臻。” 桌上另一人对娱乐圈了解不多, 问:“就是《致命轮盘》里那个主演?” 贺思嘉点了点头。 “哦, 演得挺不错。” 赵绯倒是知道贺思嘉跟吴臻在拍同部电影, 奇怪地问:“我记得你挺讨厌他的, 怎么接个电话这么高兴。” 贺思嘉笑容一收,清清嗓子说:“我以前对他有点误会, 他其实挺好的。” “呵。”赵绯嗤笑,“网上都说他情商高会做人,我以为是艹人设,没想到真挺厉害,连我们思嘉都能哄住。” 贺思嘉认真地辩解, “他没有哄我,只是很有人格魅力。” 赵绯:“……” 被下降头了?! 赵绯对吴臻骤然多了几分好奇,在听说贺思嘉要提前走人去和吴臻吃饭时,他灵机一动,“咱们这儿什么都准备了,你让他过来吃呗。” 贺思嘉想也不想就拒绝,这种场合明星都不太受尊重,他怎么会让吴臻过来? 赵绯听出贺思嘉话里的维护之意,惊讶的同时愈发想见见吴臻,想了想说:“演员都需要人脉,咱们认识认识又没坏处,既然你把他当朋友,哥几个难道还会为难他?再说他本来一群资本捧着,和普通明星能一样?” 贺思嘉一想也是,吴臻在资本圈的人脉怕是比他都广,犹豫了下说:“那我问问他。” 而吴臻在问明情况后就答应了,只说一个半小时后见。 等待的过程中,贺思嘉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往门口瞧。 当吴臻推门的瞬间,贺思嘉立刻就注意到了,眼睛不自觉下弯,“吴老师,这里!” 随着他一声喊,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吴臻身上,一些小明星甚至眼中放光。 普通人面对这种情况或许会局促,但吴臻长期生活在聚光灯下,早已习惯成为注目的焦点。他从容打着招呼,径直走向贺思嘉,也将围在桌边的所有人——包括仙仙在内都纳入眼中。 贺思嘉当即表示不玩了,他得先陪吴臻吃点儿东西。 临下桌前,他将赢来的筹码分出一半给仙仙,哪知仙仙却不肯要。 贺思嘉微一挑眉,尽管仙仙气质很纯,可选择来这种场合的女生能有多单纯? 既然不肯要钱,那就是想要别的。 贺思嘉干脆摘掉腕表,这支表没有任何纪念意义,价格也就十来万,与分给仙仙的筹码等价。他不容拒绝地为仙仙戴上腕表,似笑非笑,“你要是取下来,我可会生气哦。” 仙仙脸色微变,轻声说:“谢谢贺少。” 当时吴臻正和赵绯等人在一旁寒暄,似是不经意扫了贺思嘉一眼,眼里的笑冷了些。不过影帝的微表情控制得很好,没有任何人发现,众人换了张桌子,叫服务生端上披萨和炸鸡。 贺思嘉自然挨着吴臻,他发现不过片刻的工夫,对方已记住了每一个人的名字——吴臻的态度既不会过分客气,也不会过分随意,显得很有分寸。任何行业能混到顶层的人,在交际上大都有自己的艺术,而吴臻的艺术就是什么领域都能聊,观点虽不见得多高深,至少绝不肤浅。 一众人轮着跟吴臻喝酒,贺思嘉知道吴臻酒量不错,没怎么担心。 他盯着吴臻染上酒意的侧颜,渐渐有些心猿意马,放在桌下的手也不再安分,在吴臻大腿上轻轻划动,描绘着对方的名字。 吴臻没有看他,只压住他作乱的手,一边和人聊天,一边若有似无地摩挲他小指骨节。 等干掉几盘披萨,赵绯提议去玩游戏。贺思嘉心想吴臻打台球和花式洗牌都那么厉害,多半是个隐藏的资深玩家。 然而并不是。 吴臻对助酒类游戏并不在行,好几种都不知道怎么玩,以至一直在输。 贺思嘉见他越喝越多,脸色从红到白,忍不住抢走他的酒杯,看向赢了吴臻的某位朋友,“这局我帮他喝了。” 赵绯立刻酸溜溜地说:“我也输了很多,怎么不见你帮我喝,你的良心不会烫吗?” 贺思嘉充耳不闻,正要喝下,吴臻已拿回酒杯,一口饮尽。 赵绯吹了声口哨,其余人也跟着起哄。 贺思嘉困惑地看了吴臻一眼,对方没有回应,只是在有人提议换游戏的间隙,吴臻凑了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别担心,我没事。” 说话时,吴臻的嘴唇轻轻擦过他耳廓,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热气,酥麻感从尾椎蔓延而上,贺思嘉不自觉挪了下坐姿。 这时,坐在贺思嘉对面的眼镜男突然问:“要不来玩折指游戏?” 其余人都没异议,贺思嘉问吴臻,“你会吗?” 吴臻摇摇头。 “很简单,先展开五指,我们一人轮流说一句话,比如我说‘我今天没吃早饭’,如果你正好没吃……”贺思嘉弯起拇指,“就要折起一根指头,谁要是先握拳了,谁就喝酒。”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吴臻去看桌上那杯酒,“混的,很猛。” 吴臻若有所思,淡淡“嗯”了声。 由于上一轮游戏赢家是贺思嘉,这次由他来说第一句,他想了想,“今晚不回家。” 说完,一桌七人除了位蓝毛小哥,都折下了拇指,包括贺思嘉在内。 他隐晦地瞟了眼吴臻,对方也在看他,双方眼中都藏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老蔡你不是吧,今晚还想着回家?是咱们场子里的妹子不够香吗?” 好几个人同时吐槽蓝毛小哥,后者吊儿郎当地耸耸肩,“最近看上了一个人,还没追到,要表现好一点。” 大家又调侃两句,贺思嘉右边的小胖子便开口:“初吻在18岁以后。” 贺思嘉再弯下一根指头,同时去看吴臻,对方也折下食指。 满桌子人,就只有他俩被说中了。 贺思嘉眼里透着怀疑,吴臻却笑了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嘉嘉好乖。” 但第三句他俩谁也没折指,而第四位发言的是个眼镜男,对方推了推镜架,说:“考试拿过第一。” 立刻就有人问,“哪种考试?” “所有考试都算。”眼镜男别有深意地扫过某几人,“但倒数第一不算。” “……” 贺思嘉讥诮一笑,曲起中指,而吴臻作为当初的表演专业第一名,当然也是同样动作。 人生从未得享第一荣誉的赵绯面露狐疑,“思嘉你哪个考试拿第一了?挖掘机?” 贺思嘉很想滋他一脸,幸而眼镜男先一步帮他解释了,“我和思嘉一个初中的,他初中成绩很好,拿过很多次第一。” “不是吧?!” 别说赵绯,就连吴臻都有些意外,因为贺思嘉怎么看都和“学霸”不沾边。 贺思嘉得意洋洋,“最高战绩年纪第七,某些年年倒数的学渣瞧不起谁呢?” 赵绯听出贺思嘉在内涵自己,轻嗤,“那你后来怎么废了?” 以他们的家世自然有资格享受精英教育,可也并非人人成才,大家能玩到一起,基本都属于没有野心的咸鱼——被家里宠过头、或者放弃的纨绔。 赵绯很肯定贺思嘉与他是同类人,却不知对方还曾有过背叛? “高中题难呗,我跟不上。”贺思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语速极快地催促:“行了,老蔡该你了!” 结果老蔡语出惊人,“喜欢过男人。” 他说完直接折指,一众人目瞪口呆,老蔡交过的女友没一打也有半打了。 贺思嘉却无心关注他们,他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想去看吴臻,又生生忍住。 吴臻的确是男人。 他们之间也的确接过吻,甚至有更亲密的身体接触。 但喜欢吗? 他想,应该只是受欲望吸引,被封闭空间的孤独蛊惑。 所有类似恋爱的错觉,都源于生理需求,而非感情。 但他知道吴臻一定折指了,因为在老蔡解释完自己的新追求目标就是男人,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跟大家知会一声后,便说:“没想到吴老师也是同道中人,待会儿找你取经。” 吴臻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没公开过,麻烦帮我保密。” 众人纷纷应下,他们可没兴趣乱传,自同性恋婚姻合法化,尊重同性恋就成了官方近两年倡导的“政治正确”,吴臻喜欢同性或异性,与他们何干? 而且就算传出去,没证据谁信? 但对于吴臻的坦白,他们还是有些惊讶。 当然,也更多一份接纳。 等轮到赵绯时,他冲吴臻笑了下,“大影帝就剩一次机会了,小心哦。” 吴臻回以一笑,似不在意。 赵绯目光游移在每个人脸上,回想起老蔡那句话造成的效果,也打算搞个大的。 “场子里有我喜欢的人。” 这次没有任何人折指,包括吴臻在内。 贺思嘉说不上什么心情,有点茫然、有点安心,又隐隐有些连自己都极力否认的失落。 百般滋味中,他听见吴臻慢声说出最后一句话—— “刚才撒谎了。” 贺思嘉一愣,猛然转头,就跌入吴臻深邃的瞳眸中。 那双眼睛直视着他,而眼睛的主人则缓缓折下最后一根手指,握住了拳。 第27章 现场也不止吴臻一个人曲指,因为“刚才”两个字很含糊, 可以指折指游戏, 也可以指代更早之前。 但贺思嘉很确定,吴臻是特指赵绯那一句。 他心如擂鼓, 仍伸出的两根指头又冷又麻,甚至微微发颤。 就在贺思嘉忍不住想要弯下一指时, 吴臻已拿起桌上酒杯,仰头饮下。 一轮游戏结束, 贺思嘉颓然垂下胳膊, 只觉得似举了两小时铁般重。 他转眼观察吴臻, 对方神色如常,可他隐隐感知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又玩了几轮游戏, 贺思嘉始终神不守舍的,眼见已经快十点, 便借口明天还有工作, 说想早点走。 其余人自然要挽留, 意识到贺思嘉态度坚决, 只好送他们出门。 门外有出租在等着,两人皆戴着口罩上车。 听吴臻报上地址, 贺思嘉奇怪地问:“你怎么住酒店?” 吴臻没吭声,仰靠着椅背闭上了眼。 贺思嘉自我安慰对方可能醉了,索性默默闭嘴。 只是半路上,他发现司机一直借着后视镜窥探他们,贺思嘉只当被认出来了, 哪知司机察觉他的视线后,立刻疾言厉色地说:“吐车上五百啊!” 贺思嘉:“……” 汽车穿行在拥堵的马路上,等到了酒店地下停车场,又是一小时过去。 贺思嘉以为吴臻睡着了,正想叫人,对方却先一步推开车门。 他赶紧下车跟上,见四下无人,试图去牵吴臻,吴臻却将手揣进了裤兜,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贺思嘉愣在原地,心里有点憋屈,但电梯已经到了,他下意识追了过去。 进了电梯,贺思嘉又想他做什么非得上赶着,还不如回家算了,自己又不是舔狗。 再说了,他刚才没有表达喜欢,那也不代表有错,喜欢他的人那么多,难道都必须回应?他和吴臻只是从未点明关系的炮友,他屈从欲望想和吴臻亲密,吴臻所谓的喜欢说白了不也是馋他身子,难道还能动真心? 贺思嘉见过真正爱慕自己的人,没有一个是吴臻那种表现。 他越想越气,打算电梯一到就走人,可看见吴臻倚着电梯壁倦怠的样子,又忍不住心软。 贺思嘉告诉自己,吴臻照顾过醉酒的他一回,他也不能不管对方。于是当电梯门开,他便试探地去扶吴臻。 或许吴臻真的累了,并没有抗拒。 吴臻的步子有些发飘,整个人几乎压在贺思嘉身上,到了房门口,贺思嘉微微喘气问:“房卡呢?” 吴臻耷拉着眼皮睨他,没吭声。 贺思嘉一手直接伸向吴臻裤兜,刚碰到对方大腿,手就被握住了。 吴臻嗤笑一声,从兜里摸出房卡,轻轻一刷。 “滴滴——” 门开了。 贺思嘉扶吴臻进屋,厚重的木门自动合上。 面对黑漆漆的套房,贺思嘉催促:“你插下卡——” 话音未落,他已被压在门上,下唇一阵刺痛。 他被吴臻咬了一口。 “大哥你轻点儿!” 贺思嘉偏过头,吴臻则顺着他嘴角寻到耳垂,同时将房卡插入取电卡槽。 灯亮起的一瞬,贺思嘉倒吸口气——他的耳朵也被咬了。 但这次他没有避开,因为他看清了吴臻的眼睛,眼底充斥着侵略和征服,竟无半分醉意。 两人跌跌撞撞进了浴室,衣服落了满地。 他们在淋浴头下冲了个澡,流水并未浇灭心口的灼热,反而越来越烫。 等贺思嘉意识到情况不对,事态发展已然失控。 “靠!你快停下!” “吴臻你疯了吗?!” 然而不论他说什么,吴臻始终一言不发。 贺思嘉半张脸都陷进枕头里,只能侧过脸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从小就被强制学习格斗术,即便这些年懈怠了,也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可这会儿他竟一点招都使不出来,被吴臻死死压制。 贺思嘉根本就没准备好,虽然隐隐意识到或许会与吴臻更进一步,但绝不是现在,不是在他们互有默契的一星期后。 他感觉精神被切割为两半,一半化作疯狂挣扎的溺水者,另一半则被拽入无底深渊,直直陷落。 贺思嘉唯有咬住手才没叫出来,半推半就间,他恍惚听见吴臻说了句话。 “贺思嘉,你真以为我和你玩过家家呢?” 吴臻原本偏清冷的音色透着几分旖旎,还有几分凌厉,显得矛盾而陌生。 但贺思嘉已经没有力气回应,脑子里唯剩一个念头——他再也不能理直气壮地自称直男了。 当晚,贺思嘉不知是几点睡着的,第二天被电话吵醒时,浑身难受得跟被肢解又重组一般。 他艰难地坐起身,发现房间里只有他一人。 电话是陆馨打来的,问他是否起床了,贺思嘉才想起今天得拍《GQ》杂志,晚上还有一场酒会。 他强忍不适走进浴室,虽然身上很清爽,但出于洁癖,贺思嘉还是洗了个澡。 望着镜子里眼下青黑、萎靡不振的自己,贺思嘉低咒一声,很想把吴臻暴打一顿。 可直到他穿戴好下楼,都没有见到吴臻。 等贺思嘉坐上陆馨的车,对方开口就问:“你怎么住酒店了?” 贺思嘉以为陆馨不知道吴臻回B市了,顿了顿说:“不想回家。” 陆馨眉心一蹙,“嗓子怎么这么哑?” 贺思嘉藏在口罩下的表情一绷,不敢再出声。 但陆馨可不是好糊弄的,她端详贺思嘉片刻,突然摘掉他的墨镜,一下子冷了脸。 陆馨眼大脸圆,看上去很好说话,哪怕瞪眼竖眉也没太多威慑力,可一旦撤掉表情沉下脸,反而有种迫人的压力,“贺思嘉,我让你好好调整状态,你就是这么调整的?!” 贺思嘉心头憋火,又暗骂了吴臻几个来回,硬着头皮找借口:“我有点感冒。” “你昨晚到底跟吴臻干嘛去了?” 贺思嘉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俩都被拍了!” 陆馨拔出正在充电的手机,点开页面扔给贺思嘉,上头的标题非常惊悚—— “当红小生与一线巨星酒店私会,举止亲密疑似出柜!” 贺思嘉眉心一跳,点进去一看,原来他和吴臻在酒店停车场的一段被录了视频。 由于拍摄者隔得远,他俩又都戴着口罩,其实完全看不清脸,但互动却很分明。 “天啊!斯嘉丽是真的想牵吴臻吧?吴臻根本不理他啊,我看他一个人呆呆站着还挺可怜的。” “伸个手就是要牵?不能只是扶一下?“ “别洗了,博主刚打补丁了,贺思嘉和吴臻在酒店一整晚都没出来,他蹲到早上六点过才看见吴臻独自下楼,上了辆车走了。” “wok我真的要信了!你们还记得贺思嘉当年那句哥哥坏吗?” “hsj怎么可能是gay?wz也没这方面传闻,视频都糊成马赛克了你们也能zqsg?而且酒店那么大,至少拍到同房实锤啊!” …… 看着视频下的评论,贺思嘉此刻万分庆幸吴臻没理他,否则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我昨天……” 证据当前,贺思嘉只好说了一半实话,坦白了和吴臻去酒吧的事。 “吴臻喝多了,你别看他走得稳,其实在车上就吐了,被司机罚了五百……”他真假话掺杂着说:“我担心他出事,就陪他回了酒店,干脆也住这里了。” 陆馨相信了贺思嘉的说辞,主要她从未想过贺思嘉会和男人搞在一起,就不认为对方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她本想狠说贺思嘉一顿,可见他惨兮兮的样子,总有些不忍,“视频没什么大碍,不用去管,待会儿让化妆师妆上重点儿,好好拍,别再让我操心了行吗?” 贺思嘉自知理亏,闷闷应了一声,“我保证。” 贺思嘉说到做到,哪怕再难受,他也尽全力呈现出最好的状态。 期间吴臻给他打了两通电话,他都没接,怕控制不住情绪影响拍摄。 从摄影棚出来,贺思嘉突然晃了晃,陆馨紧张地扶住他胳膊,发现他体温不太正常。 一摸额头,陆馨顿时惊道:“你好像有些烧。” 可现在已经快四点了,贺思嘉还需要换造型,赶在五点半前到达酒会现场,陆馨担忧地问:“你还能坚持吗?” 贺思嘉撑着有些发软的腿,压下快要爆裂的燥郁,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的确hold住了整场酒会,耀眼得宛如一颗星。 A家大中华区总裁对他今晚的表现非常满意,在听陆馨说明贺思嘉的身体状况后,连酒都没让他喝一口。 酒会结束,贺思嘉已是额头发汗、脸色潮红,陆馨本想载他去医院,却被拒绝了。 “我找家庭医生就行了,姐你送我回家吧。” 陆馨一想也是,便送贺思嘉回了家。 但贺思嘉哪里敢找家庭医生,他很清楚发烧的缘由,只能自己服了颗退烧药。 也幸好他爸带着太太和长子去参加朋友长辈的寿宴了,让他省了应付的力气。 但贺思嘉一整天没能好好休息,某处难以启齿的地方始终隐隐作痛。 他在床上躺了会儿,或许是精神闲下来,反而放大了痛感,贺思嘉越躺越难受,干脆拿了车钥匙出门。 超跑停在一家药店门前,贺思嘉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做贼似的买了一管药。 他本想直接回家,开过一条街后又在路边停下,拿出手机点开微博,找到了陆开阳新片媒体发布会的地址,影城距离他目前的位置只有二十分钟车程。 贺思嘉一路狂飙至影城地下停车场,在直达影院的电梯旁停好车。 他聚精会神盯着电梯门,不确定吴臻是否会从这里出来,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他只是想要这么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腕表时针指向十点整,陆续有人下了电梯。 人群渐渐稀落,足有二十分钟电梯都没了动静,贺思嘉仍旧等着,如同狩猎般有耐心。 又过了会儿,几名身高体壮的保安下来了,巡视一圈后,领头一人拿起对讲机说着什么。 贺思嘉背脊绷直,手握着门把蓄势待发。 “叮——” 电梯门再度打开。 吴臻正和陆开阳说话,电梯里还站着七八个人。 “你说的,如果票房超过20亿,就送我辆车。”陆开阳笑着说。 “送你辆自行车要——” 忽然,吴臻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吴臻!” 贺思嘉连车门都没关,宛如头炸毛的豹子般冲到吴臻跟前,在众人惊诧的视线下,一拳挥向对方! 第28章 贺思嘉出现得太过突然,挥拳力道也很重。 只听一声闷响, 吴臻惯性倒退数步, 跌靠在墙上。 他拿手背抹了下刺痛的唇角,见贺思嘉被陆开阳抱住, 淡声说:“开阳,放手。” 陆开阳皱了皱眉, 已认出了未做任何伪装的贺思嘉。 尽管满心震惊和疑惑,他并未在此刻问什么, 只是非常头疼——和他一同下电梯的除了保安、影院工作人员, 还有几位媒体, 若这件事处理不好,明早娱乐头条就热闹了。 虽说曝光后有利于炒作新片热度, 可他总不能坑朋友。 但吴臻似乎不甚在意。 陆开阳慢慢松开手,人却依旧挡在贺思嘉身前, 然而贺思嘉也没有再动手的意思, 只一错不错瞪着吴臻。 现场极致安静, 仿佛连空气都被冻住了。 片刻后, 吴臻说了声抱歉,拉着贺思嘉上了车。 车门关上, 隔绝于外界,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 在一双双窥探的眼睛下,发动机一声轰鸣,超跑驶离了停车场。 路上,吴臻一言不发, 贺思嘉也沉着脸不说话。 汽车顺着五环一路往北,贺思嘉本以为他们要出城,但中途又下了香泉环岛,最终停在香山附近的一座野山边上。 四下空寂无人,贺思嘉莫名想起了“月黑风高杀人夜”。 这时,吴臻斜侧过身,抬手向他探来。 贺思嘉“啪”地拍下,怒目而视。 吴臻盯着他看了会儿,退回位置上,随手打开车载音响,电台正播着多年前的一支流行歌。 “对不起。”吴臻突然开口。 贺思嘉牵出冷笑,然而不等他说什么,眼前瞬间一花——吴臻竟翻身挤入他座椅前方的空隙,以一种灵巧又野蛮的姿势压制住他。 对方一只手扶着车窗,另一只手按在他肩头,上下体位所带来的压迫感让贺思嘉本能排斥,激烈抵抗间一掌扇在吴臻脸上。 “啪——” 巴掌声淹没在音乐里,吴臻偏过头,硬生生挨了一记耳光。 他半张脸都没入阴影里,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抬起眼直视身下的人,“贺思嘉,我们是什么关系?” 贺思嘉愣了愣,没吭声。 “那晚你没有推开我,就等于默认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转变,我以为你应该有心理准备。” 贺思嘉确实有心理预设,但不代表他能这么快接受。 “我——” “我们迟早会做,而且不止一次。” “操!” 吴臻抬手捂住他的嘴,隙开唇浅浅一笑,“别说脏话,我不爱听。” 贺思嘉奋力挣动,牵扯到身后某处,立时倒吸了口气。 吴臻皱了下眉,松开对他的钳制,却仍将他禁锢在副驾上,“很抱歉没有照顾你的意愿,但如果我征求你的意见,你会同意吗?” “你做梦!” “所以你只愿意和我点到即止,一旦腻了,可以及时抽身,随时走人。” 贺思嘉一怔,他从未有过这种想法,可吴臻似乎也没说错。 吴臻微微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只想获取,不肯付出,是不是过于天真了?” 贺思嘉都快被说懵了,怎么吴臻比他还理直气壮? 不等他反应过来,吴臻已经退开身坐了回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拿起瓶苏打水,拧开瓶盖慢慢喝着。 车里一时没人说话,唯有妖娆撩人的女声还在唱—— “来拥抱着我,从我脚尖亲我,灵魂逐寸向着洪水跌堕。 恋爱在侵蚀我,如地网天罗。 不顾后果,这贪欢惹的祸。 是谁在吞没谁也奈何,是谁被卷入谁红颜祸……” 吴臻突兀地笑了声,开启双侧车门,绕至副驾旁冲贺思嘉说:“下来。” 贺思嘉睨他一眼,没动。 “下来。”吴臻再次重复。 贺思嘉被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激起了火,解开安全带就下车,“怎么,还想挨——” 话说一半,他猝然收声。 只见吴臻脱下了T恤,白色的衣料落在枯草上,格外醒目。 “你干嘛?” 他可不会傻到以为吴臻这时候还想打野战。 “刚才有媒体在,现在你随意。” “什么?” “不是想揍我泄愤?我皮糙肉厚,怕贺老师伤了手,友情建议你找点工具……对了,”吴臻背转过身,平静开口:“明天还有工作,别打脸了,照我背上来吧。” “……” 贺思嘉上前猛推吴臻一把,“你有病吧?!” 吴臻只退后半步就站稳了,半侧过脸,“嗯,等你给治。” 贺思嘉脑子里嗡嗡作响,气得一头顶在吴臻背上,倒把自己撞得头晕眼花。 吴臻回身扶住他,忍不住笑,“你傻的吗?” 贺思嘉抽开胳膊就想爆粗,又突然顿住。 山里风大,他只穿着短袖都觉得冷,而吴臻就赤着上身沐浴在月光下。 借着车灯与月色,贺思嘉注意到吴臻身上有不少青紫痕迹——都是昨晚留下的。 他顿时有些不自在,感觉一切都很荒诞。 贺思嘉心里乱糟糟的,没兴致再和吴臻理论,转身就要回车上,却被对方攥住手腕。 “不打吗?”吴臻问。 贺思嘉敷衍地挣了挣,没挣开。 “贺思嘉,我现在认真问你,你想清楚再回答。”吴臻掰起他下巴,凝视他的眼睛,“你后悔了吗?” 后悔了吗? 事实上,贺思嘉还真谈不上后悔,他的愤怒并非全来自昨晚的意外,毕竟他也有过配合。若真要溯源,应该从醒来没见到吴臻那一刻,他就已经积压着火气。 生理上的不适勉强可以忍受,但心理上的不安和茫然却找不到泄口。 两者交叠,再有工作带来的沉重负压,成功击溃他的理智。 “我只是不舒服。”贺思嘉没有隐瞒,坦白告诉吴臻他为什么生气,小嘴叭叭个不停,“……我下午都发烧了!屁股到现在还在痛!” “抱歉,不知道你白天还有工作。” 吴臻确实没跟贺思嘉谈过工作的事,只知道对方晚上有个酒会。 “你早上去哪儿了?”贺思嘉忽问。 “买药。”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吴臻解释,“我想你可能需要冷静一下,再说……” “再说什么?” 吴臻自嘲地笑了笑,“我怕你在气头上,要跟我割席断交。” 贺思嘉微怔。 他有时候很难哄,可一旦面对在意的人又总会心软,尤其在已发泄过情绪之后。 此刻,他盯着吴臻破掉的唇角,绷着脸说:“我可没这个意思。” 吴臻笑意明显了些,“先回去好吗,我帮你上药。” 贺思嘉甩开手,径自上车。 双方暂时休战,在他们返回酒店的途中,网上已硝烟弥漫。 这晚,陆馨难得能早点儿休息,可她还泡在浴缸里,就接到了团队的电话。 陆馨越听脸越沉,等她上网看到铺天盖地的“互殴”爆料,简直两眼一黑,立刻给贺思嘉打了电话。 贺思嘉这会儿刚上过药,正趴在床上闭目养神,当瞄见来电提示的“陆馨”二字,他终于后知后觉害怕了。 等吴臻从洗手间出来,就见贺思嘉拿枕头捂住耳朵,鸵鸟似的不接电话。 他扫了眼手机屏,心下了然,“我帮你接?” 贺思嘉仍闷在枕头里,“你接啊!” 吴臻拿上电话去了露台,也不知和陆馨说了什么,一整夜陆馨都没再打过电话。 即便如此,贺思嘉也没能睡得很安稳,还在睡梦中一脚将吴臻踹下了床。 吴臻自然也睡不好,五点过就起床处理舆情了。 两家团队熬了整整一宿,倒是基本压下了这件事的热度,亏得陆开阳反应快,让媒体交了手机检查,同时抢先拿到酒店监控。 于是贺思嘉醒来,就看见吴臻坐在卧室沙发上,腿上放了台笔电,手指敲敲打打。 “醒了?”吴臻转过脸,“昨晚你没再发烧,现在还难受吗?” 贺思嘉摸摸额头,确实已恢复了正常温度,身上也松快不少,“还好,你在弄什么?” “舆情公关。” “哦。”贺思嘉有点心虚,“那我先去刷个牙。” 洗完脸出来,贺思嘉佯作不经意地问:“那事儿怎么样了?” 吴臻说:“热搜都撤了,媒体也差不多封口了,只是网友讨论的热情很高,不过没实锤。” 贺思嘉松了口气,坐到吴臻身边,见他嘴角的破口已结痂,便问:“还疼吗?” 吴臻面露疑惑。 贺思嘉指指自己唇角。 吴臻微微一笑,“不疼。” 贺思嘉轻嗤,“要换了别人早被我阉了,打你几下便宜你了。” “谢谢贺老师手下留情。”吴臻话锋一转,“记得给陆馨打个电话,她很担心你。” 贺思嘉知道躲不过去,怏怏应下。 或许事态已相对平息,又或许陆馨实在累了,居然没骂人,也没过多聊打架的事,只告诉贺思嘉为了避免被堵,今天回C市的航班临时改签了。 贺思嘉心有愧疚,连连道歉,陆馨叹了口气说:“我虽然希望你少惹事,但出事了也别怕,我们是利益共同体,拿了你的提成就该为你分忧。不要想太多,好好拍戏,作品比什么都重要。” 中午,贺思嘉回家取行李,进门后竟发现客厅里坐着个气质矜贵的男人。 他这两天都没在家里住,还是第一次遇到贺瑾。 “哥。” “你跟吴臻打架了?”贺瑾一见他就问。 贺思嘉懒得应付,“你直接问吴臻呗,他就在外面。” 等他拿上行李出门,就听见贺瑾正跟吴臻说:“你不用瞒我,我知道是嘉嘉打的。他以前很乖,出国读了几年书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但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容易冲动,我代他向你道个歉。” “倒什么歉?思嘉现在不挺好吗,很讨人喜欢——收拾好了?” 吴臻率先注意到贺思嘉,眉眼轻弯。 贺思嘉脚步轻快地上前,根本没看贺瑾,“我们走吧。” 两人登机过程非常谨慎,安安稳稳上了飞机,然而落地后才得知,C市机场来了不少贺思嘉的粉丝。 面对围堵,贺思嘉已没空去想消息是怎么走漏的,他和吴臻被机场保安护送去停车场,沿途一片混乱。 眼看着剧组的车就在前方,再走几步就能突出重围,意外却骤然发生。 当时贺思嘉后背T恤被人扯住了,他正要挣开,忽听有人大喊:“臻婊去死吧!” 周围很吵,但那句恶意满满的喊声格外刺耳。 贺思嘉下意识转头,就见吴臻单手捂着后脑勺,一台手机落在地上,电池都摔了出来。 隔了口罩墨镜,贺思嘉看不见吴臻的表情,但他想对方肯定被砸得不轻,否则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做出捂脑袋这种毫不优雅的动作——吴臻一贯有明星自觉,很注意自己在人前的形象。 贺思嘉火气腾地上来了,冷着脸问:“谁砸的?!” 群聚性兴奋突然被泼了盆冷水,现场霎时被按下静音键。 粉丝们面面相觑,无人说话,也无人承认。 “算了,我没事。”吴臻放下手说。 贺思嘉充耳不闻,他望着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脸,她们都爱他,都为他疯狂。身为流量,粉丝是他的衣食父母,是他的盔甲和软肋,也是他手中指哪打哪儿的箭矢,但后者仅限于网络上。 以前他和同期对家在机场偶遇,双方粉丝都相安无事,最多不过嘘几声。 贺思嘉从未想过,自己的粉丝竟会在现实里、在他面前“行凶”。 哪怕今天的受害者不是吴臻,换做任何一人,他都不能放任不管。 贺思嘉弯腰捡起手机,声音很冷,“我再问一次,谁砸的,自己站出来。你手机在我这儿,想查你身份并不难。” 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女生浑身发抖地站了出来,半个字也没说先哭了。 贺思嘉有种欺负小朋友的罪恶感,可正因为是小朋友,他才更要说明白。 “你哭什么?” 女生不停抽泣,“对、对不起……” “你没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吴臻。”贺思嘉走上前,面对她,“你喜欢我,我很感激,但你刚才的行为是错的。” “我、我看到网上的消息了,我只是想帮哥哥报仇、嗝。” 见女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贺思嘉摘下帽子扣在她头顶,“我知道你在维护我,可你这样只会为我和你自己带来麻烦。你还小,不太清楚这件事的后果,假设吴臻伤势严重或者选择报警,你会被警察带走,并且通知你的家人、甚至学校,你的履历上也会有污点,影响你一生。” “而我只是你年少时偶然喜欢的陌生人,不会、也没有办法对你的人生负责,你不应该为我拖累自己。” “你是我的粉丝,我希望你平安快乐,不想你将来后悔。” 贺思嘉很少对粉丝说这么多,哪怕在舞台上。 他音量不高,但此时过于安静,以至很多人都听见了。 不少粉丝面有动容,某些狂热粉甚至红了眼眶。 贺思嘉将手机还给女生,“以后别再这样了。” 女生胡乱地点点头,接过手机哭着跑了,刚跑没两步又停下来,回身朝吴臻九十度鞠躬,带着哭腔嘶喊: “吴叔叔,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tui! 第29章 “疼吗?” 上车后,贺思嘉担忧地问。 吴臻摘下口罩, “不疼。” “让我看看。” 贺思嘉在吴臻后脑勺摸到一块小包, 皱了皱眉,“都起包了!” 吴臻拉下他的手, “真没事,一两天就消了, 也看不出来。” 贺思嘉轻叹口气,“对不起。” “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没听过粉丝行为偶像买单吗, 再说她也是为我才那么偏激……” “谁家都有偏激的粉丝, 会不会遇上纯属概率问题, 别多想了。” 贺思嘉见吴臻确实不介意,便不再纠结, “也对,归根到底还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你——”他瞟了眼前排几人, 及时止住话头, “算了, 就听吴叔叔的吧。” 吴臻一顿,想到女生刚才石破惊天的那声吼, 无奈地说:“我只比你大六岁。” “可小妹妹估计才上初中,叫你叔叔没毛病啊?” 吴臻煞有介事点头,“嗯,我小侄子说得有道理。” 贺思嘉:“……” 等两人回到剧组,理所当然被余枫一顿狂喷。 余枫只知道贺思嘉和吴臻闹了矛盾, 这会儿看见吴臻嘴角还带伤,差点儿没气升天。 好在吴臻伤得不严重,伤口可以靠化妆遮掩,否则剧组怕是又要曝出头条——知名导演片场打人,吴臻贺思嘉血溅三尺! 惨遭唾沫洗脸后,吴臻和贺思嘉低调回房。 贺思嘉先帮吴臻的后脑勺抹药,边抹还边说:“有头发挡着,这样擦药管用吗?要不先剃掉点儿头发,不过你就变癞痢头了哈哈……” 吴臻不太明显地笑了笑:“刚被老余骂那么久,我看你还挺开心?” “嘁,他能骂出什么新花样?” 贺思嘉扔掉药膏,懒洋洋瘫坐在沙发上。 吴臻转过头,问:“饿了吗?” 他俩下了飞机就直奔片场,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饭。 贺思嘉摸摸扁平的小腹,“有点儿,叫餐吗?” “你想出去吃也行。” “那就出去吃,我想吃火锅。” “你还敢吃火锅?” 贺思嘉只当吴臻在说回了剧组要减肥的事,“怕什么,我一发烧就掉肉,早上我称过了,掉了两斤。” 吴臻轻笑,“我是说你不痛了吗?” 贺思嘉怔了怔,耳廓微烫,没好气地说:“你让我上一次不就知道了?” “贺先生,知道你运气多好吗?” “什么?” 吴臻好整以暇地说:“在这座满地飘零的城市,你遇到了一个纯1。” 气得贺思嘉竖起中指。 最后他俩还是去吃了火锅,但贺思嘉只碰了清汤和番茄锅,味道也不错。 吃到一半,贺思嘉忽然萌生出个想法,“来配合我拍张照。” “怎么配合?” 贺思嘉注意到吴臻腕上的手表,问:“你以前戴过这只表出镜吗?” “戴过。” “那你粉丝能认出来吗?” “或许?” 贺思嘉略一沉吟,调开自拍模式,“你涮菜,我只拍我的脸,但镜头会带到你的表。” 吴臻以为贺思嘉又想借合照“辟谣”,但碍于他嘴角有伤不敢拍他的脸,于是说:“我可以挡住伤口。” “那营业得也太明显了,暗秀懂不懂?”贺思嘉振振有词,“人都更容易相信自己发现的证据,让他们扒出来手的主人是你,比我们说破嘴都有用。” 贺思嘉对着前置摄像头展颜一笑,“咔嚓”拍照,他随手加了个滤镜,上传微博时只打了两个字——好吃。 “等着吧,估计咱们回酒店前就会有人扒出来。” 然而网友们的分析能力比贺思嘉预想的更强,一开始粉丝都涌入微博下表白,同时截图去各大论坛开帖日路,不到半小时,就有人发现端倪。 “图里那只手是吴臻的吧?” 一名网友截出吴臻以往的杂志花絮,花絮中吴臻就戴着图里那只表,除此之外,该名网友还传了张吴臻手部特写图,轮廓看起来极为相似。 经此提示,网友们相继找到了种种证据,盖章与贺思嘉同享火锅的正是吴臻。 虽然有人坚称他们在虚假营业,但更多网友则将原本就疑点重重的打架传闻视作笑谈。 贺思嘉刷了会儿评论,见舆论走向尽在他筹谋中,得意洋洋递出手机,“怎么样,效果好吧?” 吴臻看到某条评论为了反驳一些带颜色的调侃,形容贺思嘉是“挺拔小白杨,宇宙第一直”,故意问:“你现在还是宇宙第一直吗?” 贺思嘉也注意到那条评论了,翻了个白眼说:“我这棵挺拔小白杨是被谁掰断的?” 吴臻翘着唇笑,“谁啊?” “某个外表斯斯文文的老禽兽。” “……” 两人说笑间,贺思嘉电话响了,吴臻看了眼来电,“贺瑾打来的。” 贺思嘉没什么情绪地“哦”了声,“放着吧,现在不想接。” 吴臻早确认了两兄弟关系不好,但一直没细问过,如今与贺思嘉关系发生变化,有些话也自然而然问出口了,“你们怎么回事?” 贺思嘉微顿,下意识拒绝交流,可想到中午时吴臻对他的维护,又改口说:“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我和他同父异母,从小关系就差……” 贺瑾的母亲姓白,与贺父贺启耀结婚纯粹是家族联姻。她在生下贺瑾不久就因抑郁症自杀身亡,白家冲上贺家讨说法,直接带走了还在襁褓中的贺瑾。 “我爸应该对白姨心怀愧疚吧,所以没拦着。据我舅妈说,白姨其实另外有爱人,却被家里逼着嫁给我爸,不过我爸也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贺瑾三岁那年,贺启耀娶了新妻子,也就是贺思嘉的妈妈俞芷兰。但结婚前两人就答应了白家,五年内不会再要小孩,贺思嘉的到来完全是意外。 当时贺启耀已年近四十,唯一的儿子又不在身边,他舍不得俞芷兰肚里的孩子,只好违背承诺。 “我才刚出生不到一周,白家就把我哥送回来了,说是想通了以前的事不该怪我爸,其实……呵。” 白家无非是怕贺启耀有了次子不管长子,以后沾不到贺家的光。毕竟那几年白家已逐渐衰落,而贺启耀的生意却越做越大。 “我哥当时都六岁了,被白家一群妖魔鬼怪洗脑那么多年,看我就跟仇人似的。” 但贺思嘉没有告诉吴臻,在他与贺瑾之间,俞芷兰永远都站在贺瑾那边,甚至因为顾虑贺瑾的情绪,不许他过于亲近贺启耀。 小时候,他总怀疑贺瑾才是亲生的,自己是抱养的。 “贺瑾现在还针对你吗?”吴臻大概理解了贺瑾的心态,年幼不知事,被白家当枪使了。 “我舅舅升官了,专管商务这块,他还想着以后借势呢,哪敢得罪我。”贺思嘉讥诮一笑,“再说我都废了,家业肯定由他继承,他也没必要再针对我。” 吴臻皱了下眉,“怎么这么说自己?” 贺思嘉浑不在意,“我单指作为继承人这件事,其它方面他比不上我的可太多了,至少长得就比我丑。” 吴臻心想贺瑾那张脸怎么都不能说丑,但若跟贺思嘉对比,评价一个“丑”字似乎也合情合理。 “贺老师的确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贺思嘉心里高兴,隔空给了吴臻一个kiss。 由于他俩明天一大早都有戏,吃完火锅就回酒店休息了。 贺思嘉这两天情绪波动很大,不论精神或身体都很疲惫,几乎沾枕头就入睡。 次日他精神抖擞地来到片场,见吴臻正和余枫聊得开心,暗暗佩服对方一早上的工夫就把老余给哄好了。但他也有自己的办法,仗着脸皮厚,贺思嘉完全无视了老余的死亡视线,笑嘻嘻说:“余导,我今天状态不错,包你满意。” 余枫冷笑,让他赶紧去化妆。 整个上午,贺思嘉都发挥得很好,而下午有一场重头戏——金立夏已预感到伪造文物一事即将败露,准备带金小寒逃跑,可刚结束扫尾工作,就被警察找上了门。 当时,金立夏远远便看见警察徘徊在他家门口,情急之下,他叮嘱金小寒等在原地,只身回家应付警察。 可等他成功骗过警察,却发现金小寒不见了。 金立夏又惊又急,找了整整两小时,终于在一家小卖部前找到了弟弟。 后怕引燃他的怒火,金立夏狠狠抽了金小寒一耳光。 “真打假打?”贺思嘉抱着微弱的希望问余枫。 “当然真打。” “真打啊……” 余枫听出他的迟疑,轻哂:“你不是不怕痛吗?” “我——” “其实可以假打。”一旁的吴臻突然开口,“话剧舞台上从不真打,只要演员能配合好就行。” 余枫断言拒绝,“话剧是话剧,能和电影混为一谈吗?” “没事,就真打吧。”贺思嘉立刻说。 他虽表现得无所谓,心里还是紧张,毕竟抽耳光和扎针不一样,知道自己要被抽和意外挨打也不一样。 何况,余枫要求吴臻一定要用力打。 “相信我,我会控制力道。”正式开拍前,吴臻压低声音说:“待会儿一打板,你默数三秒再向右偏头。” 贺思嘉自然信任吴臻,果断照做,然而刚数到一,对方已挥手抽了过来。 听见余枫喊过时,贺思嘉都没怎么回神,他只觉得左脸有点麻,倒不怎么疼。 “没事吧?”吴臻捧住贺思嘉脸,细细观察,“有点红,疼吗?” “还好——”贺思嘉忽然意识到不对,“你不是说数三声吗?” 吴臻笑了笑,“我是为了让你放松,而且我也确实收力了。” “吴老师的嘴,骗人的鬼。” 贺思嘉倒也不是真要计较,反正戏过了就好,免得一直卡一直挨巴掌,何况真的不疼。他又惊觉吴臻此刻的动作过于亲密,担心被人看出端倪,拽了下对方胳膊。 吴臻顺势放下手,笑道:“怕什么,你们直男间的恶俗玩笑尺度大多了,越坦然越不引人怀疑。信不信就算我在片场亲你,也没人会多想。” 贺思嘉眼含挑衅,“那你来亲啊。” 吴臻回以一笑,见绵绵拿着冰袋过来了,便接过冰袋敷在贺思嘉脸上,“先降降温。” 贺思嘉轻哼一声,不信吴臻真敢亲。他捂着冰袋,忽地一顿,猛然回头。 “怎么了?”吴臻问。 “好像有人在看我。” “看你有什么奇怪?” 贺思嘉皱眉,他总觉得那道视线不一样,可惜没找着人,只好作罢。 当天拍完戏,贺思嘉也没走,就跟在余枫身边当助理。 等吴臻收工,他陪着对方去化妆间,刚进门小杨就过来了,同时带来了个不太好的消息。 “吴哥,有人拍到你嘴角有伤,照片发微博了。” 前晚才闹出打架传闻,如今又被拍到伤口照,很容易引发联想。 事实上,网友们也的确议论纷纷。 “《玩古》剧组怎么回事,我寻思着它也没在国外拍摄,怎么跟有时差似的,天天大半夜放料,还让不让人睡了?” “这几天剧情节奏有点快啊,小朋友们是不是有很多问号,让我来帮大家捋捋时间线:13号酒店夜战7小时→14号停车场pk→15号同吃火锅→16号曝出受伤照。” “灵魂发问:所谓pk真不是妖精打架?” “妖精打架我可!停车场打野架我亦可!” “woc!臻儿嘴角的伤可能是被斯嘉丽咬出来的?啧,真是只放浪小泰迪~” “腐癌guna!泰迪那只疯狗打人我信,但我吴哥文质彬彬风度翩翩怎么可能打人,笑skr人。” “打你马!妖精你马!我哥哥只爱软妹,硬邦邦的臭男人禁止靠近!” …… 几乎每条微博或讨论帖都会发展为吵架,就在人人都期待连续剧下一集将如何发展时,《玩古》官博突然更新了。 博文并未就打架一事辟谣,而是宣布25号中秋节这天,剧组将邀请媒体探班,并由贺思嘉客串直播主持人。 探班一事自然是临时决定的。 电影和电视剧不同,很少在拍摄过程中邀请媒体探班。 但宣传总监给出的意见是,与其删帖堵网友嘴,或者放任流言发展,不如借热度宣传一波,同时也能让网友亲眼见证主演们关系和睦,剧组团结友爱。 消息一出,网友果然转移了注意力,至少贺思嘉粉丝都不再执着于撕逼,而是将热情与期待投入到即将来临的直播中,超话里一片狂欢。 但在狂欢来临之前,剧组还需要解决一件事。 由于C市不如伽罗村封闭,片场人多眼杂,剧组查了两天也没查出照片源头,只能严控剧组人员进出,并安排专人时刻监察有无偷拍行为。 而在剧组放弃追查的当晚,吴臻叩响了戚子绪的房门。 戚子绪开门时意外又惊喜,“吴老师,您怎么来了?” 吴臻不似平时温和,没什么表情地说:“找你有事,跟我来一趟。” 他也不管戚子绪的反应,率先朝楼梯间走去。 戚子绪笑容微凝,怔怔望着吴臻背影,握住门把的手不自觉收紧。 半晌,他抬腿跟上。 酒店楼梯间少有人出没,角落里摆着个立式烟灰桶。 吴臻点了支烟,问:“带手机了吗?” 戚子绪有些心神不定,慢半拍才说:“带了。” “给我。” 戚子绪顿了顿,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但吴臻并不如他猜想的那般问他索要密码,只随意看了眼便说:“照片是你传的吧。” 戚子绪语带困惑,“什么照片?” “不止照片,还有录音。” 戚子绪皱了下眉,眼中有被冤枉的隐怒,“我不懂吴老师的意思。” 吴臻吸了口烟,语气淡漠,“你那个朋友被赶出剧组后就找上了曹云光,说是被污蔑,想让曹云光帮他澄清。但曹云光仅仅知道一个邮箱地址,没办法证明什么,所以拒绝了他的求助。这段时间,你的朋友一直在联系律师,准备向剧组提出诉讼。” 戚子绪声音紧绷,“所以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前天那张照片,我也想不到和你有关。” 吴臻直视戚子绪,“可你朋友的手机不代表只有他能碰,对吗?” 戚子绪冷着脸,“证据呢?” 吴臻很坦然:“没有。” 戚子绪不着痕迹地站直了些,“我不知道吴老师从哪里得出的结论,又为什么针对我,而我也确实无法自证清白。但谁主张谁举证,这个道理吴老师应该懂。” 吴臻扔掉烟头,“你可能有一点误会。” 戚子绪一愣。 吴臻散漫地笑笑,“我想让一个替身从剧组消失,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为所欲为卡 第30章 戚子绪神情瞬变。 “明天你自己去跟老余说,不管用什么理由, 但你必须离组。” 吴臻淡淡扫他一眼, 转身拉开门,“如果让我来提, 那影响的可不止一个剧组了。” 戚子绪死死咬住牙关,很想质问吴臻凭什么, 可他不敢。 他知道,吴臻的威胁实实在在, 随时都能变现。 “哦对了, 手机还你。”吴臻突然回身, 将手机扔还给他,“抱歉了, 我得小心一点。” 直到楼梯间的门合上,戚子绪才醒悟过来, 吴臻管他要手机并非想从中查找证据, 而是以防他录音。就连他们所站的地方, 也有监控在运转。 他心中苦涩难言, 一个人站在残留着薄荷烟味的空间里,久久未动。 次日, 戚子绪离开了剧组。 也不知他怎么找余枫说的,余枫并未借合同为难他,还流露出惋惜之意。 吴臻也没有赶尽杀绝,他毕竟拿不出证据,真闹到鱼死网破, 又可能衍变成丑闻一件,影响剧组声誉。 而贺思嘉过了两天才发现戚子绪消失了,得知真相后他反应很平静。 “你不生气吗?”吴臻问。 贺思嘉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樱桃一边说:“干嘛要生气,我截胡了他的主演,他不喜欢我很正常。再说他都走了,我何必跟一个替身计较?” 吴臻戏谑道:“贺老师大智若愚。” 贺思嘉故意装傻,“什么鱼?接吻鱼吗?” 吴臻轻笑,搂住他的腰,“嗯,来打架吗?” 贺思嘉挑起眼,慢吞吞说:“来啊,贺老师教你怎么用舌头给樱桃打结。” 灯下,两人的影子慢慢靠近、交融,不分彼此。 一旦习惯了剧组节奏,拍戏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中秋这天。 受邀来剧组的媒体一共十多家,每家都签订了协议,所发布的视频和照片必须先由剧组审核。 尽管如此严格,媒体们仍是兴致勃勃,因为《玩古》开拍近两个月,还是首次揭开面纱。 十点半,媒体被统一带入片场,正好赶上贺思嘉一场单人戏。 内容很简单,就是制作陶艺。 现场有陶艺老师亲自示范,贺思嘉只需按照流程走一遍即可。 开拍前,陆馨给贺思嘉打了好几通电话,交代他务必好好表现。余枫也正是担心贺思嘉临场掉链子,才刻意安排了这场没有难度的戏。 但贺思嘉今天状态奇好,加上又有几分陶艺天赋,不论肢体和神态都非常到位。只是一段戏快结束时,片场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嘭——” 只听一声巨响,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灯泡突然爆开,玻璃残渣炸得满地都是,一些碎片落在了贺思嘉身上。 余枫本来想叫停,可见贺思嘉完全不受干扰,依旧醉心于泥胚塑形,低敛的眉眼专注而安宁。 他晃了下神,忽然有一种错觉,好似坐在镜头聚焦处的人就是金小寒——虽然贺思嘉偶尔也会有惊艳表现,但从未像此刻一般让他悸动。 余枫透过监视器,借由贺思嘉一双眼睛,捕捉到了独属于金小寒的灵魂。 “卡!Ok!” 当余枫喊出这一句时,贺思嘉立刻走出了角色情绪,扒拉着头发说:“快帮我看看,好像有玻璃渣掉进我后脖子里了。” 余枫深吸口气,又忍不住笑了。 等贺思嘉下场,余枫当着所有媒体给了他一个拥抱,就连梅庆都拍着他的肩说了四个字——后生可畏。 贺思嘉别提多得意了,一直到小栖领了盒饭过来,他都还处于兴奋状态,坐在吴臻身边叭叭个不停。 但他还没来得及拆筷子,就被绵绵叫去直播了。 贺思嘉接过直播平台小姐姐递来的话筒,看了下标牌,微笑面对手机镜头,“干干直播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贺思嘉,在《玩古》中饰演金小寒。” 此时,直播间显示已有上千万观众,他们原本正兴奋刷着礼物以及贺思嘉的各种昵称,但在听见这一声招呼后,弹幕全变成省略号。 “……” “干干直播?” “哥哥是千千直播啊!” “泰迪,不愧是你。” 平台小姐姐早就笑得发抖,还是绵绵偷偷提醒,贺思嘉才意识到自己闹了乌龙。 他也不尴尬,指着标牌说:“就是很像干干啊。” “哥哥美,哥哥说得都对。” “u1s1,字确实印得很像……” “我怎么觉得斯嘉丽变丑了?跟眼镜猴似的,滤镜开太猛了?” “哥哥把滤镜效果都关了吧,又不是网红开那个干嘛?颜值都下降了!” 鉴于群众呼声太大,贺思嘉在平台小姐姐的指导下关掉滤镜,果然又恢复了原本的盛世美颜,也侧面应证了他长相完美,任何一点改变都会破坏五官和谐。 “Ok,现在帅了吧?让我找个人来采访。” 贺思嘉手持话筒四下扫了一圈,他很清楚观众对吴臻兴趣最大,可他偏要吊胃口,先朝着余枫走去。 “现在正好中午,片场有人在发饭,待会儿给你们看看我们的午餐……Hi,余导!” 余枫正和副导聊天,回头见到镜头就是一愣。 他当然知道今天有直播环节,可想着那都是演员的事,没怎么关心,哪知贺思嘉竟头一个就找上了他。 余枫顾不上瞪贺思嘉,立即从上衣口袋摸出把牛角梳,小心翼翼梳理他不甚丰茂的头发。 “emmmm余枫怎么回事?感觉有、、不太聪明的亚子。” “他为什么随身带着牛角梳?” “可能为了促进头皮血液循环,越梳越有?” 弹幕一片调侃中,余枫已整理好仪容,从容接过话筒,非常官方地介绍了《玩古》电影的基本情况,又认真回答了几个观众提问。 接着,贺思嘉又采访了梅庆、朱宜还有叶闻飞等几位演员。 其中叶闻飞是新人,贺思嘉有意为他拉人气,给了他不少展示的机会。叶闻飞也很上道,与贺思嘉你一言我一语互怼,跟讲相声似的。 观众看得开心,砸了不少礼物,也有人对这位新人产生了好奇,上网查找他的资料。 而贺思嘉已飘然离去,深藏功与名。 “有奖竞猜,下一个幸运鹅是谁呢?” 弹幕疯狂刷起—— “吴哥吴哥吴哥!” “欧三影帝+三金影帝=口天至秦!” “臻儿!!!” “和你在酒店200m大床上打了七小时架的辣个妖精!” 贺思嘉走路时就盯着手机屏幕,看到“妖精”二字忍不住笑,却也不作回应。 他悄然靠近吴臻,等走到人身后才发现吴臻正在打消消乐,桌上还放着几盒没动过的饭菜。 “怎么不吃?”贺思嘉问。 吴臻回过头,揣好手机,“等你一起。” 平平常常的对话,却引来弹幕一片尖叫。 贺思嘉瞄了眼屏幕,找了张凳子坐下,将镜头对准饭盒,“给大家炫耀一下我们的午餐,大厨们手艺很好,每天菜色都不一样,今天是……可乐鸡翅?黄瓜虾仁、豆腐、宫保鸡丁、清炒莲白、土豆烧排骨……” 他依次报上菜名,却有观众发现了异常。 “为什么哥哥的宫保鸡丁里没有胡萝卜丁,吴臻那份却有好多?” “哥哥访谈说过他最讨厌吃胡萝卜……”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臻儿把斯嘉丽的胡萝卜丁挑自己碗里了。” “冷知识:正版宫保鸡丁本来就不该有胡萝卜丁!” 贺思嘉的手机这会儿交给了绵绵,看不了弹幕,而且他已习惯了吴臻帮他挑走不爱吃的菜,根本没意识到这点细节。 两人边吃边聊,话题天马行空,气氛非常放松,偶尔还会同时笑起来。 吴臻粉丝很少见到正主笑得这么开心,她们和大多蹲守直播间的观众一样,都相信了两人关系熟稔,打架纯粹无稽之谈。 因为哪怕吴臻有那个演技装模作样,贺思嘉也不可能有。 至于贺思嘉的粉……她们已不关心事实真相,只沉醉在哥哥吃饭的绝美画面中——小口小口的,但咀嚼和吞咽都很快,就像只仓鼠。 吃到半饱,贺思嘉抽纸巾擦擦嘴。 “不吃了?”吴臻问。 “天气热,没胃口。” 吴臻点点头,将贺思嘉剩下的小半盒饭倒进自己碗中,继续吃。 贺思嘉并没有特殊反应,似乎已习以为常,他拿过吴臻的保温杯,在万千观众的注目下,很自然地拧开盖子喝水。 而在他看不见的直播间,弹幕正在狂刷—— “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同喝一杯水我还ok,但吴臻居然吃贺思嘉的剩饭???” “兄弟间同喝一杯水同吃一碗饭很正常啊,再说演员一般不太避嫌,亲密戏都能拍,间接接吻算什么?” “这不仅仅是间接接吻了,是剩饭啊!我记得陆开阳采访里说吴臻戏外挺有洁癖的吧?上回他俩去《幸福岛》当飞行嘉宾,陆开阳刷牙拿错了吴臻的杯子,之后吴臻就把杯子给扔了……他俩可是圈内公认的好基友!” “臻儿和斯嘉丽的相处氛围也太老夫老妻了,我和我男朋友谈了三年差不多就这样……” “睡过.jpg” …… 网友们各种揣测,越说越像一回事,两位当事人的纯粉都在刷屏反驳,弹幕瞬间乌烟瘴气。 好在此时吴臻已吃完了饭,平台小姐姐立刻问:“吴老师、贺老师,我这里收集了几个网友提问,现在方便回答吗?” 两人自然不会拒绝。 “Ok,第一个问题,请问对方喜欢吃什么?” 贺思嘉看了眼吴臻,直接说:“吴老师无肉不欢,喜欢吃辣……嗯,还有水果。” 小姐姐又问吴臻,“是这样吗?” 吴臻浅笑颔首。 “那贺老师的喜好呢?” “海鲜和糖。” 吴臻说的当然也没错,平台记者抛出第二个问题,“如果用一种食物比喻对方,你们会选哪种食物?” 这回贺思嘉认真想了想,慢声开口:“酒?” “哪种酒?” “鸩(臻)酒?” 小姐姐配合尬笑两声,又问为什么是酒。 贺思嘉其实也不太说得清,只是遵循直觉,他在心里琢磨着措辞,又觉得怎么表达都不尽意,索性半开玩笑地说:“因为吴老师太让人上头了。” 小姐姐笑着调侃两句,将目光转向吴臻。 吴臻看似随意地说:“枣吧。” 贺思嘉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率先问:“为什么?” “枣甜、枣核噎人。” “……” 贺思嘉总感觉吴臻没说真话,私下里,他特意追问:“你老实交代,枣是为什么?” 此刻他没骨头似地斜靠在吴臻背上,而吴臻则侧坐在躺椅上看剧本,头也不抬地问:“你有听过一个故事吗?” 听到“故事”二字,贺思嘉想起了吴臻的“Just Kidding”,顿时警觉,“什么?” “烂柯人。” 贺思嘉一怔。 相传,晋代有名樵夫上山砍柴,偶然遇见几位童子在下棋,他驻足旁观,期间吃了颗童子给的枣,便不再感觉饥渴。过了会儿,童子问他怎么还不走,樵夫这才发现自己的斧头柄已经腐烂,当他回到山下,得知时间已过百年,亲人早已不复存。 “看来你知道。”吴臻半天没听到贺思嘉追问,很笃定地说。 贺思嘉确实知道,可也不太明白枣的意义。 尽管在这则故事里,“枣”可以衍生出各种浪漫的注解,但他被吴臻捉弄过太多次,认为反套路才能跳出对方的语言陷阱,于是试探地说:“吃枣药丸?” “……” 吴臻好笑地转回头,一手绕至贺思嘉身后,点了点他的尾椎。 “是你满足了我所有的欲望,贺小枣。”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从此不再X饥渴。 第31章 吴臻说完这句话便转了回去。 贺思嘉心中一热,见四下无人, 他偷偷拉下吴臻衣领, 嘴唇飞快贴了下对方后颈。 吴臻没什么反应,只是已看完的一页剧本迟迟没有翻动。 贺思嘉佯作无事地调笑, “贺小枣还挺可爱的,又酷, 要不你以后就叫我小枣吧。” 吴臻微侧过脸,声音很轻, “你确定?” 贺思嘉当然只是开玩笑, 刚才吴臻念出那三个丝毫不带狎昵的字时, 他就觉得耳根发麻,从脊椎蹿上一股酥痒感。 此刻他哪还敢多听, 索性站了起来,“我去上个厕所。” 贺思嘉确实只是单纯上厕所, 出来后发现片场多了张长桌, 桌上堆着不少粽叶和糯米——今天是端午节, 剧组安排了集体包粽子活动, 也是第二场的直播内容。 但这次不用贺思嘉当主播。 教他们包粽子的是剧组某位群演,贺思嘉跟着学了会儿, 第一次上手就包得似模似样。 直播间的粉丝纷纷吹起彩虹屁,正当他准备再包一个时,其他演员相继过来了。贺思嘉隔着人群望见了吴臻,本来想包红豆粽的他临时改成了红枣粽。 吴臻慢悠悠走到他身边,若有似无地笑了笑, “手艺不错,给我包一个?” 贺思嘉瞟了眼直播镜头,又想吴臻这句话很正经,没什么不能答的,便说:“没问题啊,晚上让厨子帮忙煮了。” 吴臻低声说:“谢谢贺老师晚上请我吃枣。” “……” 贺思嘉总觉得吴臻在搞黄色,可惜没有证据。 等直播结束,有副导来通知演员准备拍戏了——考虑到媒体探班,白天的戏份主要集中在贺思嘉和吴臻身上。 其实剧组转移至C市后,剧情基本进入了爽片模式。 剧本中,金立夏因无法筹集到足够的手术费而烦闷不已,走出医院散心,不知不觉绕到了古玩市场,亲眼见证一位客人捡漏成功,大赚一笔。 几百块的资金投入,换取数百倍回报,金立夏心动了。 他也试图通过捡漏赚钱,却发现陷阱很多,困难重重,期间还遇上了一群骗子。那些人告诉他有批刚出土的新货源,还给他看了他们盗墓的视频,然而古董是假,视频也是假。 金立夏自然没有上当,却从中窥见了机会,他精心设计了一场骗局,以高价卖出赝品,终于将金母送入了手术室。 可惜手术失败,金母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几天,再没有醒来。 办完金母的丧事,金立夏对未来非常迷惘,为了还债,他再次干起了倒卖古董的勾当,却因为犯了规矩,被之前那群骗子狠狠教训了一顿。 等金立夏伤好,本无意再回古玩市场,可他偶然得知骗子们骗了不能骗的人,全被抓走了。 后怕的同时,金立夏同样庆幸,至少他的威胁解除了。不过他也意识到倒卖假古董风险太高,可若不是假古董呢? 如果,他卖的是“真品”呢? 金立夏这段时间汲取了大量文物相关知识,知道一些赝品制作得极为逼真,哪怕用专业仪器检测也很难被发现。 既然灵魂已经被污染,他不介意多一点黑暗,只要生活还有光明。 然而金立夏没想到,金小寒会带给他这么大的惊喜与折磨。 惊喜在于金小寒伪造文物的天赋,折磨在于他不知道是否该让弟弟同担罪孽。 但抱着“金小寒心智不全,哪怕事发也能逃脱法律制裁”的侥幸心理,金立夏决定铤而走险。 于是半年以后,金立夏带着件工艺完美的赝品,再次出现在古玩市场…… 眼下要拍的,就是金立夏卖出赝品后,赚取大笔现金回家的一幕。 贺思嘉在这段戏里只是个安静的背景板,他坐在堆满杂物的地上,认真抠着手指。 突然,房门被打开了,吴臻拎了个蛇皮袋站在门口。 这时候的金立夏不过二十三岁,吴臻的妆容也很显年轻,他眼中虽有成年人的世故,也同样有着少年人的张扬。 吴臻并未立刻进门,而是在原地站了会儿,接着合上门,又关上窗,拉上所有窗帘才走到贺思嘉面前,沉默地扯开蛇皮袋,一股脑往下倒。 钱,很多钱。 一叠一叠的百元纸钞。 吴臻突然弯腰抱住贺思嘉的头,吻在他眉心。 那一瞬间,贺思嘉整个人都绷紧了,心跳几乎停摆。他已经听不清吴臻的台词,脑子里只剩下额上温软的触感,以及想象中的、一双双窥探的眼睛。 好在吴臻及时将他的脸摁在胸口,挡住了他的表情。 直到余枫喊过,贺思嘉都有些惊魂未定,他听见了吴臻刻意压低的声音。 “片场亲你,现在信了吗?” 贺思嘉深吸一口气,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信了,真刺激。” 四点,剧组召集所有主创,给了媒体半个小时,开了个简单的发布会。 等媒体走后,拍摄还在继续,一直到天完全黑了,贺思嘉和吴臻才搭车回了酒店。 贺思嘉先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躺上床,给吴臻发了条信息。 【小脑斧】来我房间。 不多会儿,敲门声响起。 贺思嘉没动,又给吴臻发了条微信:你不是有我房卡吗?自己刷。 门外的人挑了挑眉,感觉贺思嘉要作妖。 果然。 吴臻推门进房间,就看见贺思嘉只穿着件衬衣半躺在床上,一双腿又白又长。 他轻轻一笑,“你怎么有我的衬衣?” “当然是去你房间偷的。”贺思嘉挑衅地看向他,“不行吗?” “贺老师随意。” 吴臻侧靠着矮柜,噙着笑问:“叫我来有什么事?” 贺思嘉挑着眼尾笑了笑,“我下面什么都没穿哦。” “所以?” “吴老师想验证一下吗?” “不用,我相信你。” “……” 贺思嘉没料到吴臻这么不配合,有点急了,“你就不想看看吗?” 吴臻走到床边坐下,淡声说:“你有的我都有,有什么好看的?” 贺思嘉一噎,“吴臻,你装什么傻?” 吴臻莞尔,“看贺老师表演啊。” 贺思嘉跳下床就走,却被吴臻拉住,“去哪儿?” “拿粽子!” 房间里准备了个小型微波炉,贺思嘉从中取出加热后的粽子,“有两个是我包的,做了记号,另外个巨丑的是你包的。” 吴臻见贺思嘉就套着件衬衣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喉结微微滑了下,“你能不能先把裤子穿上。” “我穿了啊。” 贺思嘉放下粽子,撩起衬衫下摆,大方展示他的白色内裤,笑着说:“你不会真信我什么都没穿吧?” 吴臻确实信了,自嘲地笑笑。 贺思嘉难得骗到吴臻,心下得意,还是找了条睡裤套上,招呼对方,“你先去洗手,我们去阳台上吃。” 他走到落地门边,拉开窗帘,推开门。 门外摆着张小圆桌,桌上有一束花、一瓶红酒,几个咸鸭蛋,以及三两盘糕点和糖。 “贺老师准备得还挺周全。”吴臻慢悠悠走过来。 贺思嘉边开红酒边说:“好歹也是过节。” 两人坐在阳台上,吹着习习晚风,懒洋洋地聊着天。 “可惜,今晚没月亮。”贺思嘉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感叹。 吴臻忍不住笑,“端午节看月亮,中秋节看什么?” 贺思嘉一愣,反应过来自己搞混了,却犟嘴说:“任何节日赏月都应景。” “C市很少能看见月亮。”吴臻喝了口红酒说:“以前有人搞了个中秋节赏月险,如果中秋当天在指定城市看不到月亮,就能得到双倍赔偿。后来可能赔得太多,他们就将C市排除在理赔范围之外了。” 贺思嘉有点怀疑吴臻又在编故事,可他也懒得去查,只说:“你们这里不仅月亮少见,太阳也少见,倒是适合我这种怕晒的人定居。” 吴臻微歪着头,盯着贺思嘉笑了下。 “你笑什么?” “你在我面前,说想在我老家定居,总像在暗示什么。” 贺思嘉吃着点心,随口问:“我暗示什么了?” “暗示你想上我的户口本。” “……” 贺思嘉简直被吴臻的神思路气笑了,“别脸大了,我脑子进水了才会想现在就结婚,更何况跟你——” “贺老师都想到结婚这么严肃的事了?” 贺思嘉一懵,“那你是什么意思?” 吴臻哂笑,“哦,我就想着小侄子能不能上叔叔的户口本。” 贺思嘉直接抓了把糖砸过去。 说笑间,两人解决完粽子,贺思嘉又拿起个鸭蛋,却没有剥壳,而是从中间对半掰开。 黄油顺着手腕流下,不等他嚷嚷,吴臻已抽了张纸巾帮他擦手。 轻柔的触感从手腕传递至大脑,贺思嘉感觉有些痒,他静静凝视着吴臻,对方的位置有些背光,阴影覆在吴臻眉眼,当他抬起眼时,眸如星辰,黑夜褪尽。 “还想吃粽子吗?”贺思嘉忽问。 吴臻刚吃了两个,觉得味道不错,下意识问:“还有吗?” “有啊。” 贺思嘉空闲的一只手缓缓解开衬衫第四颗纽扣,“剥了粽皮就能吃。” 他尾音脱得老长,缱绻又撩人。 “你喜欢的小枣味,超甜。” 作者有话要说:吴叔叔:小侄子真香。 第32章 吴臻欣然接受贺思嘉的邀请,小枣脆甜多汁, 食髓知味。 比起上次的强势, 今天的他明显温柔许多,贺思嘉沉溺其中, 放纵享乐。 考虑到次日还要拍戏,吴臻很克制, 但贺思嘉毕竟是承受方,第二天仍有些精神不济, 被余枫狠削了一顿。 他心虚不敢顶嘴, 又察觉余枫似乎越来越严格了, 好几条他自认拍得不错,放以往肯定给过, 今天却被要求重拍。 就在贺思嘉苦苦煎熬时,各大媒体的通稿也相继发出。 稿子是剧组宣传统一给的, 媒体们按照自己的喜好稍作调整, 或增补、或删减, 倒没多少特别的看点。真正吸引眼球的是几条视频, 其中不乏拍戏片段,以及演员现场相处的画面。 一部分网友根据视频正经分析贺思嘉的演技、以及他和吴臻扑朔迷离的关系, 而另一部分网友已陷入狂欢。 “姐妹们!告诉我,我的眼睛有没有在撒谎,臻儿是不是亲了斯嘉丽!” “回ls,你的双眼拥有诚实的高贵品德,舞鹤真的在众目睽睽下干出了虎狼之事!” “舞鹤?吴贺?哪位神仙取的cp名, 浪漫又仙气~” “[图片]我确认不是借位!我仿佛听到了啵儿的一声,震耳发聩,余音不绝!” “emmmm看这熟练的姿势私底下没少练习,他俩演的是兄弟吧?骨科我可以!” …… 吴臻亲吻贺思嘉额头的GIF被刷得到处都是,有些是CP粉狂欢日路,有些则是黑子故意恶心纯粉。混合双打之下,两人原本相对清冷的CP超话排名一路猛蹿,不过数天时间就吸引了上万活粉签到。 CP粉们积极挖掘两人过往,无视纯粉间的火药味专注抠糖,并产出各种同人,其中一支古风mv因为剪得太有意境,直接火出圈。 甚至陆馨都打来电话,问贺思嘉要不要给mv买个热搜。 “不要。” 贺思嘉直言拒绝,他曾被同居男二捆绑卖腐,非常厌恶这种事。 何况他和吴臻关系不纯,炒CP总有种公开出柜的耻感。 陆馨有些可惜热度,“其实那支mv剪得很兄弟情,没有任何露骨镜头,就看怎么理解了。” “让他们自娱自乐吧,我也不缺这点热度,何况吴老师一贯低调,肯定也不喜欢。” 见贺思嘉态度坚决,陆馨便不再强求,“行吧,说正事。《玩古》还有不到一个月杀青,团队给你新挑了几个剧本,已经发你邮箱了,抽空记得看。另外,你生日要到了,有计划吗?” 贺思嘉一愣,“对哦,月底我生日。” “今年生日会肯定办不了,要不我问问余导,给安排下粉丝应援探班?” 贺思嘉想了想,说:“老余很讨厌这些花里胡哨的粉圈文化,今年低调过吧,到时候我拍条vlog好了。” 挂断电话,贺思嘉登录邮箱,果然看到四封新邮件。 他还没来得及点开,副导就来叫他拍戏了。 贺思嘉对眼下这场戏特别重视,已反复琢磨很多次。早在他和余枫初次就角色理解发生争执时,吴臻就告诉他演戏要有连贯性,只要后续拍摄能保持角色行为模式统一,并且表演出彩到让导演无法割舍,他就会是最后赢家。 而吴臻当时举的例子,正是金母死后,金立夏哄金小寒睡觉这一幕。 剧本描述很简要,只有短短几行字。 整段戏重头都在吴臻,贺思嘉只需要完成被哥哥哄上床睡觉、听哥哥讲故事的任务。 但当正式拍摄时,他手里多了一卷毛线球。 深灰色的毛线球只有拳头大小,多余那部分已穿在吴臻——不,金立夏身上,那是金母在世时日夜赶织的毛背心。 从小到大,金家两兄弟的毛衣几乎是金母亲手织的,如今织衣的人已不在,金立夏所穿这件背心,是母亲留给他最后的礼物。 金立夏兀自站了会儿,压下翻涌的心绪,来到金小寒身前。 他拿走弟弟手里的毛线球,试图将对方从地板上拉起来。 但金小寒挣开了胳膊,又去抢毛线球。 兄弟俩相争不下,金立夏面色一沉,突然抱起金小寒,将人扛到床上。 金小寒四肢并用,又打又踹,正想咬人时,却听见金立夏说要讲故事。 他眨眨眼,泄了力侧躺下,双手合拢,枕在颊边。 其实金小寒并不喜欢听故事,他和寻常小孩的喜好不一样。但在过往的日日夜夜,金母每晚都会为他讲一个睡前故事,以至他听见“故事”二字,就下意识知道该睡觉了。 金立夏舒了口气,取过床头一本《世界著名童话》,随意翻开一页。 “快乐王子的雕像高高耸立在城市的上空,他满身贴着薄薄的纯金叶子,一对蓝宝石做成他的眼睛,一颗大的红宝石嵌在他的剑柄上,灿烂地发着红光……” 金立夏声音舒缓而低沉,每个字都很清晰,每个字都念得很慢。 当他念到一只燕子飞来快乐王子身边,在王子的请求下,将剑柄上的红宝石送给一位可怜的妇人时,金小寒闭上了眼睛;在念到快乐王子再次请托燕子,将自己一只眼睛送给了贫穷的作家时,金小寒的呼吸已渐渐平缓。 金立夏放下书,起身走出了房间。 他想抽一支烟。 第一段戏到此为止,尽管和剧本有很大出入,余枫并未提出反对意见,只肃着脸交代众人继续。 抽完烟的金立夏回到简陋的出租屋,坐在床头,凝视着金小寒的睡颜。 镜头特写了他的眼睛,眼里的情绪复杂而克制。 但任何人见了这双眼睛,都知道它的主人一定很伤心。 忽然,金立夏发现金小寒的枕头下似乎藏着什么,很明显鼓起一团。他探出手,又摸到了原本被他放在柜子上的毛线球。 时间安静流动,金立夏攥着毛线球久久未动。 良久,他再次拿起那本童话书,继续讲着故事。 快乐王子的另一只眼睛给了卖火柴的小女孩,满身金片都被燕子叼走,转送给城市里每一位穷人。 雪来了,严寒也到了。 早就该奔向温暖和自由的燕子仍没有走,他太爱王子了。 他用仅剩下的一点力气,飞到王子肩头。 “燕子吻了快乐王子的嘴唇,然后跌在王子的脚下,死了。” 书页合上,一滴水珠打在书封上。 金立夏双肩微颤,喉间溢出压抑到极致的低泣。 灯照下,阴影盘踞在他足底,光明堆积在他身后。 而他面前,沉睡着他的快乐王子。 “卡!” 随着余枫喊停,贺思嘉猛地睁开眼,半撑起上身凝神细听。 半晌,喇叭里再度传来导演的声音:“这条过了,换中景。” 贺思嘉顿时笑了,因为余枫此时的退让,意味着被说服。 他反抗成功,金小寒是完完整整属于他的。 贺思嘉兴奋地抱住吴臻,“谢谢。” 如果没有吴臻的默契配合,余枫不会那么快妥协。 吴臻正在调整情绪,也跟着笑了,轻拍了下贺思嘉后背,“不客气。” 这日难得收工较早,卸了妆,贺思嘉本来想回房,却被吴臻拉上了一辆车。 “我们要去哪儿?”贺思嘉调整着安全带问。 “之前说要带你去玩,一直没空。” 吴臻准备跟贺思嘉去看电影,一部重映的经典老片。 “海上钢琴师?你不是说现在看别人演戏就像运动员复盘吗?” “这电影小时候看的,有童年滤镜。” “你很喜欢?” “还行,当年看完电影,我就去学了钢琴。” 贺思嘉抬起双手,在空中虚弹几下,“吴老师也会弹琴?那我们可以四手联弹。” “恐怕要让贺老师失望了。”吴臻打转方向盘,慢声说:“我只学了三个月不到,老师就不肯教了。” “为什么?” “她说是我是她见过最愚蠢的学生,教我一天能短寿一年。” 贺思嘉快笑死了,“那你老师多半很后悔,否则现在就能打着你的名号赚钱了。” 吴臻抬起一侧唇角,表情有些不正经,“我老师是我妈。” “……” 贺思嘉一直不清楚吴臻父母是做什么的,趁这个机会打听了下。 原来吴父是位医生,在C市知名医院任职副院长;而吴母的职业颇为特殊,竟是位调香师。 “之前你问我用什么香水,其实是我妈亲自调的。” 贺思嘉好奇道:“那伯母会根据每个人的特质调配不同的香吗?” “对。” “如果是我呢,你觉得她会调什么香?” 吴臻半笑着说:“不清楚,我没继承她这方面的天赋,不如带你去问问她?” 贺思嘉吓了一跳,如果他和吴臻清清白白,倒不怕见吴母。可他俩连本垒都上了,再见家长总感觉羞耻,于是敷衍道:“有机会再说。” 吴臻瞥他一眼,没吭声。 大半小时过去,汽车驶入某商业楼地下停车场,有工作人员在等着,领他们搭员工电梯直上影院。 “你包场了?”电梯里,贺思嘉问。 “没,只是请影院留了间小影厅。” 原来吴臻有这家连锁影院的股份,作为股东,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口罩摘了吧,监控都关了。”进了空无一人的影厅,吴臻牵着贺思嘉走向中排中间的位置。 贺思嘉咬着唇笑,“看电影而已,关监控干嘛啊?” 吴臻语调淡然,出口的话却颇为粗俗,“我能做什么?在这里上你?” 贺思嘉脚步一缓,只觉得心脏像被勾了下,耳后微微发麻。 其实吴臻真想做点什么,贺思嘉不保证自己能把持得住,但对方只是单纯来看电影的——某些时候,吴臻矜持得就像位绅士。 两人坐下不久,影厅灯熄了,电影正式放映。 毕竟是二十年前的老片子,哪怕重制过画面质感也不太好,甚至能看见明显的噪点。 但令经典长盛不衰的是剧情和表演,电影讲述了一个名为1900的天才钢琴家,在弗吉尼亚号远洋客轮上传奇而浪漫的一生。 贺思嘉虽然早就看过,却依然投入。 他和吴臻偶尔低声交谈,当电影进行到末尾,小号手得知客轮即将被炸毁,苦劝1900下船无果时,贺思嘉忽问:“换做你,你会下船吗?” 吴臻回答得毫不犹豫,“我会,你呢?” “我不会。” “为什么?” 贺思嘉微挑起唇,“因为浪漫万岁。” 吴臻怔了怔,转眼看向贺思嘉,借着荧幕的微光打量对方。 贺思嘉心有感应地偏过头,与吴臻静静对视。 他们似同时受到诱惑,渐渐靠近对方,在弗吉尼亚号爆炸的一瞬间,映着火光接吻。 作者有话要说:嘉嘉:请用一个成语形容我们的关系。 吞吞:囫囵吞枣。 第33章 回酒店的途中,吴臻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 忽问:“饿了吗?要不要吃宵夜?” 贺思嘉不饿, 但也不太想现在就回去,点点头说:“好啊。” 一刻钟后, 汽车停在某间街边小店前。 小店空间逼仄,一眼能看尽全貌, 店里只摆了几张桌子,还有三两食客。 贺思嘉面露疑惑, 总不会要在这里吃吧?那不就等于任人围观?他正想问问, 就见吴臻解开了安全带。 “等着, 我去打个包。” 吴臻戴上帽子和口罩下了车,贺思嘉隔着车窗看他, 见他站在“刘记米线”的招牌下,抬起胳膊拿手机扫玻璃窗上的二维码。 暖光打在他后背, 贺思嘉不自觉弯起唇, 莫名觉得这一幕很温馨。 他偷偷拿出手机, 拍了张照。 贺思嘉一直在看吴臻, 直到对方拎着口袋回车上,他才佯作无事地刷手机。 当注意到吴臻还买了两瓶水时, 贺思嘉问:“买水干嘛?酒店里多得是。” “米线不能闷太久,先不回酒店,带你去个地方。” 贺思嘉来了兴致,“哪儿啊?” “我小学。” 此时已经快十一点,贺思嘉严重怀疑他们能否进校门, 哪知车开到校门口,门卫只对了下车牌就放行了。 原来吴臻大姨是学校校长,等餐时他就给大姨打了电话,后者提前通知了门卫放行。 小学地处一环内,占地不算很大。 吴臻停好车直接带贺思嘉绕过教学楼,去了后花园的凉亭用餐。 贺思嘉面前一份米线是三鲜味的,他舀了一勺汤吹凉,入口的汤汁鲜美香醇,浓而不腻。他见配菜里有鹌鹑蛋、火腿、蘑菇、鱼丸和酥肉,想到小店外贴的价目表,随口问:“这么丰盛真的只要十五吗?” “嗯,我读小学时只要三块一份。” 贺思嘉望着吴臻背后的教学楼,咬着筷子问:“你小学时长什么样?有照片吗?” “手机里没存,哪天回家拍给你看。” “肯定和现在一样帅,课间是不是经常有女生来找你?送你情书什么的?” 吴臻微挑起唇,“贺老师在讲述亲身经历吗?” “没啊,我小学时不讨女生喜欢。” “为什么?” 贺思嘉拨弄着一片火腿,“我抽条晚,那时又胖又矮,她们给我起了个外号叫粉冬瓜——” “咳、咳咳——” 吴臻忙拿胳膊挡住嘴闷咳,同时溢出几声笑。 贺思嘉面无表情,“你在嘲笑我吗?” 吴臻噙着笑说:“只是有点难以想象,毕竟从我第一眼见到你,你就已经很出挑了。” 贺思嘉重点却歪了,“吴老师还记得第一眼呢,对我印象如何?” “你是问第一眼,还是第一次见你真人?” 贺思嘉微愣,但很快想明白两者的区别,好奇道:“都说说呗。” 吴臻顿了顿,似在回忆,“那天我正好要出门,经过客厅时我妈在电视……” 不经意间,他看到了屏幕上的贺思嘉,广绣长袍的青年在梨树下练剑,剑风引落梨花,像雪一样。 吴臻语速和缓,表达清晰,当他认真描述某个情景时,很容易将人带入氛围中,“当时我就站在沙发后面,等镜头切换成别人才走。” 贺思嘉支着下巴笑,“所以吴老师是对我的皮相一见钟情吗?” 吴臻没有应,盯着他继续说:“后来我在时尚晚宴上见到你真人,那晚大部分男星都穿西装,只有你穿了件红色夹克,头发挑染成灰蓝色。” 贺思嘉立刻想起是哪场晚宴了,因为那个狗屎造型,他还被时尚博主群嘲一通。 不过他对当晚的吴臻却半点印象都没有。 “你正在候场准备走红毯,有人和你说话,你一直在笑,我一直在看你。” 贺思嘉心跳有些快,像吴臻这类语言上的艺术家,行动上的老猎手,突然含蓄地说起情话,非常撩人。 他佯作随意地问:“觉得我帅吧?” “觉得有点遗憾。” “什么?” “遗憾你始终没看我。” 贺思嘉有点绷不住了,他垂下眼,感觉耳朵在发烧,好半晌才小声说:“那恭喜你,现在你已经住进我眼睛里了。” 吴臻轻轻笑了声,眉目格外温柔。 这天晚上的一切贺思嘉都觉得很浪漫,唯一不浪漫的是他被蚊子叮了满身包。 他皮肤白,蚊子包消肿后就变成点点淡粉,第二天还被叶闻飞调侃,“晃眼一看我以为是谁种的草莓,哈哈。” 贺思嘉照着镜子摸了摸脖子上的小红点,心说草莓他也有啊,在身上某些私密的位置,姓吴的农场主开发了大片草莓地。 每当草莓收获,吴臻又会播上新种,胸口、腰腹,甚至大腿根,都留下了痕迹。 但吴臻在人前装得太正经,一直到电影快杀青,都没人发现老禽兽的真面目。 随着七月末的到来,贺思嘉的生日也近在眼前。说不上是出于哪种心理,他没跟吴臻提过生日的事,贺思嘉不确定对方是否知道,但在内心深处,又隐隐期待着一份惊喜。 然而到了生日头一天,贺思嘉却先等来了惊吓——贺瑾和薛冉来探班了。 当时贺思嘉正准备上场拍戏,忽然接到贺瑾电话,心情一下就坏了。但来都来了,他也不可能拦着,只好让绵绵去接人。 绵绵自然知道贺瑾的身份,一路上小心翼翼,虽然贺瑾表现得很随和,可她隐隐感觉对方并不像贺思嘉那么好说话。 等进了片场,贺思嘉已经在拍摄中了。 绵绵搬来凳子请贺瑾和薛冉先坐,又去给他们拿水。 这时,刚去外面抽了支烟的吴臻回来了,见到熟人脚步一顿,随即笑道:“来探班啊?” 贺瑾熟稔地打了声招呼,薛冉也笑着点点头。 三人寒暄了几句,贺瑾听见余枫让贺思嘉再来一条,随口道:“听说余导挺严格的,嘉嘉没有表演基础,平时没少挨骂吧?” 吴臻目光落在贺思嘉身上,慢声说:“那还真没有,老余很喜欢他。其实表演这种事最看天赋,思嘉很有灵气。” 贺瑾只当吴臻在客套,笑了笑说:“那就好,说起来还没多谢你,嘉嘉这些日子给你添麻烦了。” “他一点都不麻烦,平时听话又肯学,或许你应该放下成见。” 贺瑾愣了愣,转头去看吴臻,见对方面上带笑,一时分辨不清吴臻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但吴臻很快就转了话题,聊起了别的琐事。 等贺思嘉拍完一幕戏,贺瑾说要带他去吃饭,贺思嘉既不惊喜也不排斥地应了,他瞟了眼一旁温柔浅笑的薛冉,又看向吴臻,“一起吗?” 吴臻婉拒,“我今天戏份排得很满,快要杀青了不好请假,你们玩开心点。” 于是贺思嘉就跟着哥嫂走了,路上贺瑾问他近况,贺思嘉不太想理,靠着车窗假寐,心里琢磨着贺瑾的目的。 他可不信贺瑾是来为他庆生的,只怕对方都不记得他生日是哪天。 直到进了贺瑾订的包房,贺思嘉看见等在里头的一位年轻女性后,心里有了答案。 贺思嘉瞟了眼薛冉和贺瑾,前者面上流露出几分意外,后者则搭住他肩膀,一副好哥哥的模样,“嘉嘉,还记得书雅吗?” 贺思嘉微一挑唇,“记得啊,白家表姐嘛,小时候拿狗毛推子给我剃头,还把我锁柜子里那个。” 贺瑾和白书雅的笑容都有些凝固,但贺瑾反应很快,轻拍了拍贺思嘉,“那时候书雅年纪小不懂事,不都跟你道过歉了吗?你还跟个小孩子计较?” “表姐可比我还大三个月呢。”贺思嘉似笑非笑,“计较谈不上,就是看见表姐我有点心理阴影。” 见白书雅笑容愈发勉强,贺瑾眼色沉了沉,松开贺思嘉笑了两声,“又来胡说八道,快坐下吧,菜都上好了。” 几人入座,白书雅很自然地坐在贺思嘉身边,见贺思嘉看了过来,她将垂落的长发撩至耳后,露出戴在耳垂的精致碎钻,“思嘉,好就不见了。” 确实很久不见。 贺思嘉六岁以前每年都要去白家几次,作为白家人的眼中钉,他的待遇可想而知。不过大多人顶多冷待他,唯有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白书雅喜欢欺负他。 起初,贺思嘉会跟俞芷兰告状,可俞芷兰见他也没出什么大事,不但不管,还告诉他男孩子不可以娇气。直到六岁那一年,他被白书雅锁在柜子里整整半天,被发现时都快憋晕了,贺启耀当场发了脾气,抱着他离开白家,从此再未带他去过。 回想起过去,贺思嘉早已心如止水,他瞥了白书雅一眼,没吭声。 白书雅一滞,可想到家里交代的任务,她又从手提包里取出个小盒子,递给贺思嘉,“我刚从法国回来,给你带了件礼物。” 贺思嘉懒洋洋接过,打开一看,是对蓝宝石袖扣。 他微微抬眼,目光扫过席上三人——白书雅很紧张,薛冉似有些尴尬,唯有他哥神色如常。 但贺思嘉太熟悉贺瑾了,并未错过对方眼底一闪而逝的算计。 白家在贺瑾身上的投资真的不亏,哪怕如今没落了,也有贺瑾不遗余力输血。 只是如今贺启耀对白家的意见越来越大,贺瑾不敢用贺家的资源,却将主意打在他的头上。 贺思嘉轻嘲一笑,想把白书雅塞给他,捆绑他舅舅,想得可真美。 但他也没有当面拆穿,收下礼物说了声“谢谢”,席间还和白书雅交换了微信。 只是吃完饭打车回去的路上,贺思嘉拍了袖扣的照片发给绵绵,在绵绵查到价格后,他给白书雅转了笔钱,接着拉黑关机一条龙。 到酒店已经十点,贺思嘉知道吴臻还没收工,直接回了房间。 洗完澡,他疲惫地躺在床上,大脑放空,渐渐有了睡意。 但贺思嘉睡得并不安稳,他做了个混乱的梦。 梦中,他置身黑暗里,忽然听见了钢琴声。他循着声音往前走,眼前落下一束光,光照中央,穿着星空裙的少女正在弹奏着《卡农》。 周围突然出现了很多人,他们抱着礼物捧着蛋糕,围绕在少女身边,其中还有贺瑾。但少女的视线却穿过人群看向了他,对他微笑,“你就是思嘉?” 贺思嘉猛然惊醒,眼神直愣愣盯着天花板,隔了好半天才意识到门铃一直在响。 他坐起身,拿过手机看了眼。 7月26日。 12点03分。 贺思嘉揉了下干涩的眼睛,下床去开门——不用想也知道是吴臻。 “你干嘛不自己刷——”贺思嘉愣了愣,见吴臻捧着个蛋糕杯,奶油上燃着支蜡烛。 “生日快乐。”吴臻笑着说。 贺思嘉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他生日了。 他一直期待的惊喜,临到头居然给忘了。 “你怎么现在才开门?都过零点了。”吴臻特意掐着时间过来,可惜贺思嘉不配合。 “我……”贺思嘉眨眨眼,“我睡着了。” 吴臻盯着他看了会儿,问:“不开心?” “没啊。” 贺思嘉回避吴臻的问话,说:“你这蛋糕可真够省奶油的。” “你要控制体重,还能吃多少?意思意思得了。” 贺思嘉心里来气,“你也太敷衍了吧?” 吴臻故作遗憾地叹气,“我抽空跟着师傅学了小半月,贺老师还嫌敷衍。” 贺思嘉一怔,“你做的?” “嗯。” “看不出来……” 在他想象中,吴臻做的蛋糕应该丑绝,可眼前这块跟蛋糕店里卖的也没差了。 “谢谢。”贺思嘉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声音很轻。 吴臻无所谓地笑了笑,“许愿吹蜡烛吧。” 贺思嘉抬眼看着吴臻,半晌,他闭上眼睛许了个愿,吹灭了蜡烛。 下一刻,他揪住吴臻衣襟,吻了上去。 吴臻有片刻的迟疑,因为他正站在贺思嘉房门口,如果此时有人经过,就会目睹他们在接吻。 但他并没有退开,而是单手扶住了贺思嘉后颈。 两人分开时,吴臻笑问:“不怕被人发现?” 贺思嘉却没回答,而是问:“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吴臻微一挑眉,“什么?” 贺思嘉凝视着吴臻的眼睛,在对方瞳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一字一句说:“我想被你艹哭,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蛋糕:exm?还记得我吗? 晋江:hello,是在瞧不起谁? 第34章 愿望很容易实现。 褪去衣服的吴臻就似褪去了人皮,像野兽般疯狂而蛮横。 贺思嘉明明没有喝酒, 过程却很模糊, 只记得不断摇晃的橙黄灯影,还有被穿刺灵魂的颤栗。 直到清洗过后, 他才慢慢找回神智,此刻贺思嘉眼尾通红、嗓子干哑, 单穿着件浴袍躺在床上,闭着眼不想说话。 他听见关灯的声音, 感觉到另一半床塌陷的重量, 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 他和吴臻刚到K市时住过的旅馆阁楼。 在那间逼仄发霉的房间里,他们同睡一张床, 吴臻躺下的瞬间,带给他无形的压迫感。现在想想, 应该是一种类似动物的直觉, 他潜意识感觉到身旁的人很危险。 可他也没能避开。 “那晚你在想什么?”贺思嘉突兀地问。 吴臻帮他理了理被子, 撑着上身看他, “哪晚?” 贺思嘉睁开眼,“我们住在阁楼那晚。” 吴臻轻笑, “贺老师在忆往昔吗?” “问你话呢。” 吴臻挪了挪身后的枕头,“想你可能也不是很直。” 贺思嘉一愣,“我哪里不直——我是说,当时我又不喜欢你,我以前从来没有对同性有过感觉。” 吴臻微微压下身, 在黑暗里与他对视,“你现在喜欢我了?” 贺思嘉心慌了一瞬,绷着脸推他,“你知道我的意思,别装傻!” 吴臻闷笑一声,扯过另一半被子搭在身上,平躺下来,“我睡在你身边时,你呼吸频率不正常,身体也很紧绷,纯粹的直男可不会这样。” “你还和直男睡过?” “……”吴臻无奈地侧过身,面向他,“别说得这么难听,某些拍摄地条件不好,偶尔也会挤一挤,你真以为我谁都可以?” 贺思嘉犟嘴,“我怎么知道?你就是个衣冠禽兽。” 吴臻笑而不语,一手环住他的腰,不轻不重地揉按。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半晌,贺思嘉忽问:“你有过喜欢的人吗?我是说真正意义上的喜欢,无关性。” 吴臻沉默片刻,“怎么想到问这个?” “……算了。” 贺思嘉拿开他的手,背转过身。 他也说不清什么要问,但他有过。 他曾经偷偷喜欢过一个女生。 后来,女生成了他嫂子。 当年他多大,十三还是十四,但贺思嘉记得很清楚,薛冉刚好十八岁。薛家为薛冉办了场盛大的生日宴,广邀全市名流,而薛冉就在无数宾客的祝福下,穿着华丽的星空裙弹奏一首钢琴曲。 一曲结束,每个人都在鼓掌,包括贺思嘉。 他和其他人一样,注视着场中焦点,而薛冉竟也朝他看了过来。 “你就是思嘉?” “我叫薛冉,很喜欢你的礼物,谢谢。” 贺思嘉送的礼物并不特殊,只是一盆自己种的花。 但直到现在,他都能回忆起那一刻的意外和惊喜,因为他每次跟贺瑾出现在同一场合,自己都是被忽视的那个。 那是第一次,有人驱散了贺瑾的阴影,注意到了角落里胆小懦弱的他。 后来莫名就喜欢了,从意识到男女之情那天起,他就喜欢薛冉。 但他的喜欢很纯粹,没有任何目的性。 然而中考结束那个假期,同样放假回国的贺瑾突然和薛冉谈起了恋爱,并在几个月后一起出国。 贺思嘉很平静地接受,虽然不免失落,但或许从未抱有幻想,所以不觉得遗憾。 直到两年后发生了一件意外,让他知道贺瑾之所以追求薛冉,是因为发现他喜欢她。 他喜欢的,贺瑾都要抢走。 从来如此。 贺思嘉终于开始反抗,几乎燃尽所有勇气,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 他被家人送去国外,贺瑾和薛冉订了婚。 “生气了?” 听见吴臻的问话,贺思嘉先愣了愣,慢半拍才说:“没——” “贺思嘉。”吴臻突然叫了他的名字,语气很冷,“你跟我做,心里在想谁?” 贺思嘉猛转回头,见吴臻已经半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光线很暗,他无法辨清吴臻的神色,却能感觉到四周气压很低。 贺思嘉张了张嘴,半天没蹦出一个字。 吴臻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贺思嘉抱住了腰。 “那你能让我只想你吗?”贺思嘉问。 寂静中,吴臻半偏过头,突然捏住贺思嘉手腕某处穴位,后者痛叫一声,“操——” 下一秒钟,贺思嘉已被压倒在床上,双手被牢牢禁锢在头顶。 “我提醒过你,别说脏话。” 吴臻分出一只手,抽走贺思嘉的浴袍腰带,捆住他双腕。 当他盖住贺思嘉眼睛时,便察觉到贺思嘉已经情动了。 他们做了第二次、第三次,整宿没睡。 而吴臻也确实占据了贺思嘉所有思绪,让他只能想他。 次日,贺思嘉睡到下午才醒,连睁眼都觉得费力。 好在他今天不用拍戏。 贺思嘉在房间里休息了小半天,期间吃掉了吴臻送的生日蛋糕,并将过程拍成Vlog上传微博,当作生日福利。 他很想@吴臻,但考虑到粉群里不少人讨厌吴臻,最终忍住了炫耀的企图,只矜持地发了个爱心表情。 晚上,贺思嘉到了片场,剧组为他简单地庆了生。 分蛋糕时,贺思嘉偷偷问吴臻有没有看他的Vlog,吴臻斜扫他一眼,“你在我特别关注里。” 贺思嘉心中一悸,暧昧地说:“我本来还想配一段文字。” 吴臻微转过头,静待下文。 贺思嘉不正经地笑笑,“就说被喂饱了。” 吴臻微一挑眉,搭住他的肩说:“贺老师胃口太小了。” 贺思嘉不可置信地看他。 吴臻忍不住笑,轻捏了下他的耳垂:“晚上继续喂你。” 贺思嘉不置可否,只拿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 随着零点过去,贺思嘉过完了22岁生日,同时,剧组也即将迎来杀青日。 七月最末一天,贺思嘉终于完成了所有拍摄任务,《玩古》也只剩下最后一场戏。 下午,C市难得出了太阳,将原本就潮闷的天气烤得更热。 贺思嘉待在遮阳伞下都觉得难受,吴臻却还得穿着厚重的公仔装,在大街上蹦蹦跳跳。 《玩古》是没有女主的,但金立夏也有喜欢的人。 大一时,他对班里某个女同学一见钟情,碍于自身条件迟迟不敢表白。 在女生生日当天,金立夏鼓足勇气,带着一束玫瑰来到对方宿舍楼下,却见到女生接受了别人的追求。 初恋无疾而终,生活的苦难却没有尽头。 得知金母确诊的消息,金立夏很长时间都在打工赚钱,某天,他扮作公仔为某家培训机构发传单时,偶遇了暗恋的女生。 人潮涌动的街头变成了黑白色,唯有女生鲜活而生动。 金立夏转身走向一家花店,买了一束玫瑰,他将玫瑰拆散,一枝一枝赠予过往行人,带着最后一枝花,来到女生面前。 “祝你快乐。” 这是金立夏与女生最后一次对话,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整段戏都得在大街上拍摄,剧组早已清场,但仍有不少路人举着手机聚在外围。 贺思嘉心情烦躁,说不上是因为天气、或是人群,亦或即将来临的分别。 他看着吴臻所扮的公仔递出玫瑰,不禁想到在日本录综艺那天遇见的Miraitowa,当时吴臻说在为新戏做准备,指的就是这一幕了。 等工作人员开始挪设备,吴臻摘下头套朝他走来。 贺思嘉见吴臻脸色潮红,睫毛上都沾着汗水,忙将手里的小风扇对准他,担心地问:“你不会中暑吧?” 吴臻从他脚边的泡沫箱里取出瓶冰镇矿泉水,拧开盖子猛灌几口才说:“没事,再拍两个景别完事。” “要不先去车上吹会儿空调?” 吴臻的保姆车就停在附近,以便他休息和换衣服。 “算了,衣服太重不方便。”吴臻放下水,直起身说:“别管了,哥哥给你变个魔术?” 在吴臻的示意下,贺思嘉温驯转过身。 “我要不要闭上眼——” 贺思嘉顿了顿,在他眼前是一面落地窗,玻璃倒映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以及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枝玫瑰的吴臻。 厚大的熊掌握着玫瑰花枝,显得有些笨拙,让贺思嘉联想到《美女与野兽》中的王子。事实上,一旦换下公仔装,吴臻也确实有饰演王子的资本。 贺思嘉一下笑出声,正想调侃对方拙劣的魔术,就见吴臻薄唇翕动: “Do you know what time it is?” “Time for us.” 贺思嘉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他们复制了当初第一次对话。 ——同样是公仔装,一模一样的土味情话。 但不一样的是,吴臻继续问他:“You mean it?” 贺思嘉收了一点笑,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又觉得吴臻挖了坑想捉弄他。好几种念头盘踞脑海,贺思嘉望着落地窗上的影子,发现吴臻根本没有笑——收敛了表情的吴臻多了几分冷漠,又似有几分认真。 短暂对视后,贺思嘉垂下眼,避开了吴臻的目光。 他微低着头,让人无法窥见神色。 良久,贺斯嘉再度扬起脸,转身接过吴臻手里的玫瑰,玩笑般说出两人都耳熟的话: “Just kidding.” —— 吞吞:认真的吗? 嘉嘉:玩笑罢辽。 第35章 贺思嘉其实没有表现出的那么轻松,他心里很乱, 实在难以揣测吴臻的目的, 戏弄?试探?或者别有它意。同时,他又莫名感到愤怒, 吴臻不该问这种界限暧昧的问题,自己也不该是这种反应。 但他始终笑吟吟的, 半点不露声色。 吴臻静静看着他,直到听见余枫在叫自己, 才不太明显地笑了笑, 转身走了。 贺思嘉悄然舒了口气, 也不想继续待着,独自回保姆车上吹空调。 他心不在焉打了两三局游戏, 输得一塌糊涂,正跟队友文字互喷, 有助理来找他说戏已经杀青, 让他去拍照。 贺思嘉顶着太阳回到拍摄现场, 并没有看到吴臻, 有不少人都来找他合照,他也全程配合, 当他和另外两位替身替拍完照后,忽听有人喊了声“吴老师”。 他扭头一看,见吴臻换了件白T走来——像是那晚在野山上,吴臻曾脱下来的那件。 贺思嘉微抿了下唇,正想转回身, 就见吴臻朝他看了过来。 很淡的一眼,波澜不兴。 “吴臻,来跟你弟弟一块儿,我们三人拍张照。” 说话的是余枫,他走到贺思嘉身旁,冲吴臻招了招手。 吴臻笑着应了,在余枫右手边站定。 面对镜头,贺思嘉摆出营业式微笑,等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他又听余枫说:“我来帮你们兄弟俩拍一张。” 贺思嘉微微侧目,见吴臻朝他跨了一步,但两人间仍隔着一拳的距离。 “站那么远干什么?都挨近点儿。”余枫拿着相机,不满地挥挥手。 贺思嘉没动,感觉吴臻又向他靠拢了些,对方胳膊轻蹭过他手臂,没有想象中的粘腻,反而有些凉。 估计吴臻换衣服时擦过身,贺思嘉恍惚地想。 “思嘉你别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平时不挺闹腾的吗?”余枫单眼瞄准观景窗,边取景边嫌弃:“好歹是个明星,拍个照都不自然。” 贺思嘉被说得有些绷不住表情,碍于和吴臻间的微妙气氛,他确实不太放得开,可此时被人点出来,微妙就变成了尴尬。 这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贺思嘉微顿,想去看吴臻,就听见快门响了。 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下意识露出笑。 拍完照,吴臻很快松开手,淡声说了句“我先跟他们去照相”,便走开了。 贺思嘉望着吴臻的背影,烦躁地扯了扯衣领。 太阳快落山时,剧组联系的大巴到了。 因为组里已经没剩几个钱了,他们今天的杀青宴安排在城郊农家乐,主创们统一坐大巴过去,其余人自己开车,或者打车。 贺思嘉故意落在后面上车,当时车里已坐了七七八八,他一眼就看到了吴臻,对方坐在中间靠窗的位置,身边还空着。 仿佛是一个信号,让贺思嘉稍稍放松,他慢吞吞走到吴臻座位旁,吴臻扬起脸冲他笑笑,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贺思嘉顺势坐下,佯作随意地问:“你在听什么?” 吴臻取下一边耳机递给他,喜庆又飒爽的女声传入耳膜——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贺思嘉真心实意地笑了,“怎么听这个?” “杀青了不是好日子吗?”吴臻懒懒靠着椅背,似是不经意地说:“听这个心情好。” 贺思嘉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车开了四十多分钟便抵达农家乐,大院里早就摆上了席面,上百号人等在里头,场面非常热闹。 贺思嘉自然去了主桌,坐下后就盯着吴臻,见对方抽开他身旁的椅子,才露了点笑。 剧组订了个大蛋糕,准备切蛋糕前,余枫站起来发表了一番感言。他应该提前写过稿,背得磕磕巴巴,说到一半直接忘词了。余枫尬笑几声,索性自由发挥,效果反而好了很多,将现场气氛炒得更热。 但这种聚餐想要安心吃饭是不可能的,贺思嘉不停在敬酒喝酒,同桌的、旁桌的……到后来人都有点晕。 他拨弄着碗里的金沙玉米,一粒粒往嘴里塞,忽然感觉胳膊被碰了下,转头便见吴臻端着小酒杯,面上带了点漫不经心的笑,“贺老师,我们喝一杯?” 他颇为迟钝地点点头,“好啊。” 两人轻碰了下杯,却都没有立即喝酒,隔了会儿,吴臻率先说:“祝贺老师前程似锦。” 贺思嘉感觉怪怪的,具体又说不上来,只勉强一笑,“吴老师也是。” 他们同时饮下酒,就有工作人员过来通知说烟花已经准备好了。 城里禁烟火,郊区倒不怎么管。 剧组特意买了些烟花,如今都已布置好,就等着主创们点火引燃。 为了营造仪式感,主创们两两一组点火,贺思嘉拿着打火机的手被吴臻握住,他斜睨了对方一眼,滑下滑轮。 “嘭——” 数朵烟花相继在天际炸开,又似流星般坠落。 明明暗暗的光打在贺思嘉脸上,映在他眼睛里。 喧闹中,他听见吴臻问:“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贺思嘉偏过脸,见吴臻仰头望着夜空,神情淡漠,好似再多热闹也入不了眼。 “十一点,上午。”贺思嘉说。 吴臻“嗯”了声,视线转向他,“我送你。” 贺思嘉愣了愣,轻点了下头。 烟火重重中,他们沉默望着彼此。 璀璨背后,只剩下隐匿的寂寞。 次日,贺思嘉特意和助理分开走,独自上了吴臻的车。 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气氛不算热络,却也没有冷场。 “你待会儿直接回家吗?”贺思嘉问。 “嗯。”吴臻似彻底解放了状态,连隐形都没戴,直接戴了副框架眼镜,看上去更多了几分书卷气,“先休息几天。”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工作计划?” “应该是话剧巡演。” “不拍戏吗?” 吴臻打转方向盘,上了机场高速,“我不喜欢工作排太满,基本两年三部戏。” 贺思嘉羡慕地说:“演员真好,不像我,几个月没营业数据立马糊了一大截。” 吴臻轻笑,“你们赚钱啊,商业代言多,拍电视剧片酬高。” “我又不缺钱。”贺思嘉轻描淡写说着令无数人痛恨的话,“回去有一堆广告等着拍,馨姐还在帮我谈一部电视剧,要是成了估计八月底就得进组,根本没时间休息。” 当初陆馨给他发了好几个剧本,其中一部主旋律片名为《川军》,贺思嘉看剧本时就想起伽罗村那位失去双手的老兵,一时心有触动,就决定选这部。 只是《川军》导演早有属意男主,贺思嘉形象气质不太合适,陆馨只承诺尽力争取。 吴臻淡声评价:“挺好。” 贺思嘉瞥他一眼,又看向窗外。 半小时后,汽车到了机场贵宾中心停车场。 贺思嘉解开安全带,边戴口罩边说:“你别下车了,我自己进去。” 吴臻双手搭着方向盘,看着他,“好,注意安全。” 贺思嘉推开车门,一只脚跨下车,又回过头,迟疑地开口:“再联络。” 吴臻斜侧过身,矜持地笑笑,“再见。” 第36章 关上车门,贺思嘉压低帽檐, 闷头往贵宾厅走, 临进门前,他忽然回过头——吴臻的车还在原地, 只是窗门紧闭,他什么都看不到。 刹那间, 贺思嘉很想退回去,可理智还在, 他冲着那辆车挥了挥手, 转身进门。 贺思嘉上下机都走的VIP通道, 到了B市才和助理汇合,三人推着行李上了辆商务车, 陆馨正坐在副驾上,见了贺思嘉便笑:“欢迎回来。” “馨姐。”贺思嘉打了声招呼。 陆馨见他没精打采的, 问:“累了?” 贺思嘉摇摇头, 拿出手机看了眼, 并没有吴臻的消息。 他锁掉屏幕, 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闷不吭声。 陆馨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眼睛看向小栖和绵绵,然而两人都一脸懵逼。 见打探不出消息,陆馨只好说:“先休息吧,直接回老宅是吗?” “嗯。” 当晚,贺思嘉跟家人吃了顿饭。 很久没见到小儿子的贺启耀明显心情不错, 为他补上了份生日礼物。 贺思嘉笑着收下,乖巧地说了几句好听话,心里却知道礼物是秘书选的,年年如此,毫无新意。 回到房间,他将没有拆封的礼盒放在一边,躺上床愣了会儿神。片刻后,贺思嘉又拿过手机,依然不见吴臻的消息。 他登录微博,点进吴臻的主页,见一小时前有条更新。对方发了张素颜自拍,地点似乎在某家日料店。 贺思嘉扫了眼热评,最热是陆开阳的转发,原来他们合开的日料店已经开业了,两人约了聚餐。 关掉微博,贺思嘉又点开吴臻的微信头像,页面上显示着两人今早的对话—— 【演员吴臻】起了没? 【小脑斧】起了,再等我十分钟。 他俩大多时间都在一起,很少用到微信交流,再往上翻,就要追溯到生日那天,贺思嘉醒来后发的信息。 【小脑斧】哥哥太猛了。 【小脑斧】刚刚下床差点儿没站稳,腿都是软的。 【演员吴臻】(害羞)那我call酒店给你送份猪脚? 【小脑斧】(砍刀) 贺思嘉不自觉扬起唇,但笑容还没扩大就冷掉了。 他在对话框打了几个字,又一一删掉,烦躁地扔开手机。 电影拍完,他和吴臻从未说开的炮友关系宣告结束,再发展下去就坏了规矩,风险也越来越高。 或许在过往三个月的日夜相处中,他们都曾有过心动瞬间,但也仅止于此。炮友无需背负太多,只用享受当下,然而一旦回归现实,他和吴臻之间阻隔着太多问题——事业、家庭、信任以及责任。 贺思嘉对吴臻缺失信任,也不认为自己能承担起一份责任。 他尚没有做好认真发展一段恋情的准备,吴臻也并非合适的人选。 尽管想得很透彻,可戒断反应还是令人难以消受,贺思嘉在家里窝了两天,总是心神恍惚,时常无意识盯着手机发呆。 但吴臻一直没再联系他,对方仅守规则,尺寸不逾。 好在两天后贺思嘉就复工了,陆馨那边也传来好消息,通知他《川军》谈下来了。 贺思嘉对这部戏很上心,拍戏态度也积极很多,他不但认真恶补相关知识,还让陆馨帮忙联系了军训基地。 饱满的工作量填补了精神上的空虚,贺思嘉想起吴臻的时间日渐减少。 临进基地前几天,他答应了赵绯的邀请,打算去Z市新开的雪场放放风。 雪场是赵家投资的,还在试运营阶段,赵绯提前请朋友来,也是想要热热场子。 贺思嘉搭乘缆车直上山顶,入眼是一望无垠的白,以及疏密不等的树林。 “雪场不错啊,地形好,风景也好。”贺思嘉趴着缆车玻璃朝下望,很中肯地评价。 坐他对面的赵绯笑笑,“不好我能请你来吗?话说你最近在干嘛呢,约你好几次都不出来。” “没干嘛,准备新戏。” 贺思嘉简单提了几句,忽见赵绯表情怪异地瞅着他。 “怎么了?” “总觉得你有点变化。” 贺思嘉微怔,“什么变化?” 赵绯斟酌着措辞,“好像变得感性了,有点明媚忧伤。” “……滚!” 两人闲聊着来到滑雪区,贺思嘉见到好些个熟悉的朋友,还有不少陌生的妹子。 他换了装备出来,就被赵绯拉到一边,对方指着雪道上某个青年说:“看到没?老蔡在追那位。” 贺思嘉一下回想起玩折指游戏那天,老蔡曾说自己看上了一位同性,当然,他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吴臻。 短暂沉默后,他问:“老蔡拿下了?” “还没,但能跟着老蔡过来想必也差不多了。”赵绯突然笑了声,“经过我的观察,保守估计老蔡两天内就能得手。” 贺思嘉总觉得赵绯笑得很猥琐,问:“你观察出什么了?” “嘿嘿,哥哥教你一招。”赵绯勾着贺思嘉脖子,“假如很多人同时大笑,每个人都会习惯性看向自己喜欢的人,刚刚我们说笑时,他就在看老蔡。” “真的假的?” 赵绯“啧”了声,“不信你找人试试。” 贺思嘉下意识去想吴臻,却想不起类似场景时对方的反应。 他顿了顿,忽然开口:“问你件事。” “问。” “我有个朋友……” 赵绯意味深长地瞟他一眼,似笑非笑。 贺思嘉一哽,“……算了,不问了。” “别不问啊,我还等着为你朋友排忧解难呢。”赵绯说。 贺思嘉不知该怎么描述和吴臻的复杂关系,而且赵绯也猜到他在无中生友,说多了容易露馅,索性含混道:“如果暧昧对象半真半假问你要不要认真搞,你敷衍过去了,他毫不拖泥带水跟你了结,你说他是什么想法?” “你确定是真了结,不是在故意钓鱼?” 贺思嘉想了想说:“我确定,但我朋友也没主动联系他。” “如果是真心的哪能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你看人家老蔡……啧,那人多半见你朋友不上钩就懒得浪费时间呗。”赵绯同情地拍拍贺思嘉肩膀,“要我说,你朋友应该被放生了。” 尽管赵绯分析得头头是道,可贺思嘉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晚上回到雪场酒店,他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吴臻微信。 页面的对话依旧停留在分别那天,宛如时间静止。 半晌,贺思嘉指腹轻敲。 睡了吗——删掉。 你在干嘛——删掉。 我们还是朋友吗——删掉。 贺思嘉烦躁地扒扒头发,突然扑倒在床上,闷闷地想,他今天就不该来,如果不是赵绯提到老蔡,他也不会想到折指游戏,继而想到吴臻。 明明症状在减轻,被老蔡一勾他又想复吸了! 贺思嘉趴了会儿,直到感觉缺氧才转开脸。 他盯着手机屏幕,片刻后,点进了吴臻的朋友圈。 因为吴臻的朋友圈全是广告宣传,贺思嘉平时都不会看,然而页面一刷新,竟刷出张日常照。 照片是牵在一起的大小两只手,大的一看就吴臻,小的那只手主人估计不满五岁,贺思嘉猜测多半是吴臻那位小侄女。 还不止这张图,贺思嘉往后翻,发现从杀青第二天,吴臻就开始更新朋友圈,从Day1到Day7,整整七天,从无间断。 Day1配图和吴臻当晚的微博更新一样,是他在日料店的素颜自拍。 Day2则有两张图,一张是手机记录的睡眠状况,显示睡眠时长仅有四小时,另一张则是安神液的特写。 Day3就比较有意思了,是吴臻小学时的班级合照,还配上一行字:大家来找臻。 这条朋友圈点赞量很高,贺思嘉看见好几个熟人回复了,且每个人都精准认出了吴臻。 贺思嘉也一样,哪怕照片清晰度不算很高,哪怕吴臻站在最后一排,他也立刻认出对方。 虽然有点歧视其它小朋友的嫌疑,但这张照片里的吴臻,真的很像混迹在凡人堆里的小仙童。 贺思嘉多看了几眼,默默点了保存。 Day4也是一张图,图上摆满手办,有路飞一类日漫角色,也有钢铁侠一类美漫角色,还有魔童哪吒这类国漫角色。 Day5画风一变,图中只有个摊开的行李箱,箱子里随意扔着几件衣服,最上面一件衬衣很眼熟,恰好是贺思嘉曾经偷来穿过的那件。 Day6是夜色里的伦敦眼。 Day7则是贺思嘉最初看见的牵手图。 很显然,吴臻和家人一块儿出国了。 贺思嘉又翻回Day3和Day5的照片细看,心里乱糟糟的,仅凭着一股冲动快速输入几个字,点击发送,又立刻扔下手机去洗澡。 可等他洗完澡出来,微信多了几十条消息,却没有一条是吴臻的。 贺思嘉居然也不失望,平静地锁掉手机,拉上被子蒙住脑袋。 一觉睡到自然醒,当他拿过手机想要看看时间时,瞌睡瞬间被炸飞——吴臻回了微信。 【小脑斧】你小学时果然很帅。 【演员吴臻】(微笑) 不得不说,微笑表情在某些时候确实显得阴阳怪气,嘲讽点满。吴臻不回复时贺思嘉还不觉得怎样,如今却感觉心里有股邪火,再加上点起床气,他简直想爬过屏幕打人。 贺思嘉刷了牙,洗了脸,心情稍稍平复。犹豫片刻还是觉得不甘,又给吴臻发了条信息。 【小脑斧】你在英国吗? 但等了很久都没有回复。 算算时差,英国现在已经凌晨,贺思嘉心想吴臻多半睡了,便下楼去吃早饭。 他在雪场又玩了半天,等回B市已经傍晚了。 血色夕阳染红天际,贺思嘉坐在车里,望着一众穿越斑马线的行人。 这时,他又收到了吴臻的回复。 【演员吴臻】在法国。 贺思嘉咬着手指琢磨了会儿,打字问:玩几天啊? 【演员吴臻】不清楚,决定权不在我。 【小脑斧】家庭旅行吗? 【演员吴臻】嗯。 贺思嘉有点聊不下去了,他面无表情放下手机,见绿灯亮了。 而此时此刻,远在东一时区的青年,见微信页面又陷入静止,也将手机揣回裤兜里。 身旁四五岁的小女孩仰头看他,“小叔,我可以打扰你了吗?” 吴臻摸摸小女孩的头,“怎么了?” “你还没说狮子和老虎哪个厉害。” 两人正站在迪士尼乐园一家剧场门口,刚看完《狮子王》的演出。 吴臻笑了笑,“可能是老虎吧。” 小女孩并不同意,“我觉得辛巴最厉害。” “辛巴是国王,当然厉害。”吴臻漫不经心地附和。 “辛巴跑得快。” 吴臻虽然经常哄小孩,但也不忘灌输正确的知识,“狮子捕猎可不单纯依赖速度。” “那依赖什么?” 吴臻抱起自家侄女,边走边说:“许多小动物都比狮子速度更快,但在追逐过程中它们并不会全速奔跑,而是靠摇摆或转身逃避追捕,因为直线运动很容易被预测。” 而狮子的目标,就是破坏这种策略。 它们会想办法缩短与猎物间的距离,在猎物试图躲避时,也同样放缓速度,根据猎物的反应伺机而动,力求堵住猎物逃生的路,并在周旋中消耗猎物精力。 时机一现,致命锁喉。 小女孩似有点被吓住了,不自觉代入弱者:“可一直转圈圈,它们不会晕吗?” 吴臻忍不住笑,“应该不会。” “那小动物还能逃跑吗?” “这就得看狮子聪明不聪明了。”吴臻似真非真地说:“笨一点的狮子靠经验,它们的捕猎成功率很低,而聪明的狮子靠直觉。” 在这场达尔文式的战役中,直觉会引导捕猎者找到最适宜的速度和路线,从而将猎物牢牢掌控在领域中。 ——追逐它、征服它、享用它。 并完全占有。 作者有话要说:思嘉·佟湘玉式碎碎念:我错了我真滴错了,我从一开始不该去滑雪,我不去滑雪就不会见到赵绯,不见到赵绯就不会想起折指游戏,不想起折指游戏就不会想到吴臻,不想到吴臻就不会违背规则给他发微信…… 第37章 贺思嘉刚进家门,就看见俞芷兰正坐在沙发上。 “昨晚你去哪儿了?”俞芷兰问。 贺思嘉微一皱眉, “我不是说了吗, 去赵绯哥家开的滑雪场了。” “只是滑雪?” 贺思嘉不耐烦,“不然呢?” 俞芷兰语气微冷, “滑雪用得着约那些不正经的女人?你白家小姨都在她朋友圈看到视频了!” 贺思嘉愣了愣,心想赵绯这回邀请的人很多, 好些个他都没见过,或许其中就有谁和白家认识, 拍视频发朋友圈被看到了。 不过并不重要, 他又没想过要隐瞒什么, 只是懒得说太细。 可俞芷兰认定他在撒谎:“我和你说了多少次,少跟着赵绯他们鬼混——” “嘭——” 俞芷兰的责骂戛然而止, 等意识到贺思嘉竟敢摔门走人时,简直两眼一黑。 但极致的愤怒过后, 她又觉得一阵心酸委屈, 还有些压不住的茫然。 她们母子,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俞芷兰的心思贺思嘉没兴趣琢磨, 他直接开车去了外公家。 俞老爷子俞崇抚住的地方有警卫把守,贺思嘉到了大门口, 提前给外公打了通电话。 “喂?找谁啊?” 听筒里传来他外公中气十足的声音,由于贺思嘉打的是座机,俞崇抚并不清楚来电人的身份。 “外公,是我。”贺思嘉低声说。 “找谁?你他妈大声点儿!” “……” 贺思嘉心中的烦郁随着这一声吼消退不少,忍不住笑出声。 他外公脾气大、精神头又足, 贺思嘉倒也习以为常,轻咳一声说:“您最帅的小外孙来探望您了,给开个门呗。” “臭小子!” 那边“咔嗒”挂断电话。 贺思嘉耐心等了会儿,没多久警卫就放行了。 他一路开进大院,到了俞家门口,外公已经杵着拐杖在院子里等着了。 贺思嘉停好车,上前扶住俞崇抚,嘴甜地说了一通奉承话。 俞崇抚不为所动,冷哼一声:“都是屁话,真孝顺我怎么几个月不见你?” “我不是在S省拍戏吗?我还给你邮寄了蘑菇呢,收到了吗?” “糖衣炮弹!” 两人进了门,贺思嘉跟警卫员小李打了声招呼,见客厅里没有其他人了,便问:“舅舅舅妈他们呢?” 得知舅舅去外地开会,舅妈带着俞洛洛回了娘家吃饭后,贺思嘉再度开口:“家里还有吃的吗?” 俞崇抚皱眉,“你还没吃?” “对啊,有点事耽搁了。” 俞崇抚冷肃地扫他一眼,吩咐家里的保姆去给贺思嘉下碗面。 保姆是江浙人,一手淮阳面煮得非常好,贺思嘉吸溜着面条,就听俞崇抚问:“你啥时候走?” 贺思嘉自动翻译成“多住几天再走”,于是抬头说:“后天吧,大后天我要去军训基地封闭训练半个月。” 俞崇抚神色稍霁,下一刻又面露怀疑,“你要军训?” 贺思嘉简单说了下新片的事。 俞崇抚严肃地点点头,“不错,比你演那些花架子古装片强。” 贺思嘉心下好笑,他外公嘴上嫌弃,去年可是晚上追剧,白天在院里花式显摆呢。 他只当不知,又说:“等下您给我讲讲那会儿的事呗。” 俞崇抚47年生人,并没有参加过对日战争,略一沉吟道:“明天我带你去见见几位老首长。” 贺思嘉一喜,“可以吗?” “有啥不行?给他们机会吹牛皮,他们还该谢我呢。” “……” 等贺思嘉吃完面,又陪着俞崇抚在外头散了会儿步,回来就见到了正准备进门的舅妈和表妹。 “表哥!”俞洛洛惊喜地喊了声。 赵雪芝原本寻常的神色瞬间变得柔和,眼尾有压不住的笑意,“嘉嘉来啦?” 只看两人的态度,赵雪芝比俞芷兰更像贺思嘉亲妈,俞洛洛也比贺瑾更像他亲兄妹。 从小到大,贺思嘉感受过的亲情,几乎来自于外公和舅舅一家。 几人说说笑笑进了门,赵雪芝关心贺思嘉近况,贺思嘉捡着高兴的事说了。一直聊到快十点,俞崇抚有些困了,其他人便各自回了屋。 贺思嘉在俞家有单独的房间,他躺上床休息了会儿,敲门声便响了。 “表哥,你睡了吗?” “没,进来吧。” 俞洛洛端着个托盘,盘中放着两杯西瓜汁,是赵雪芝亲自榨的。 贺思嘉拿过一杯,刚喝几口就听俞洛洛问:“贺瑾去给你过生日了?” 他顿了顿,“谁说的?” “姑姑啊,周六她回来吃饭时亲口说的。” 贺思嘉瞬间就明白了俞芷兰的用意。 当年他被贺启耀亲自送去国外,外公和舅舅曾去贺家质问,也不知怎么谈的,外公把他爸给揍了一顿,两家几乎撕破脸。 半年后,外公的老上司在沉寂多年后突然起复,俞家水涨船高,他舅舅不到五十便坐上了商务部的重要位置。 他爸倒挺有骨气,至今没低头,可贺瑾就没那个定力了,特意跟俞芷兰回了俞家,想要修复关系。但自从跟俞舅舅谈过一次话,贺瑾便再不敢来了。 俞芷兰之所以撒谎,多半是想为贺瑾在俞家人面前刷刷好感值。 “他不是来给我过生日的,是来给我介绍对象的。”贺思嘉才懒得帮他俩打掩护。 俞洛洛一怔,“谁啊?” “你不认识,白家人。” “靠,他也太不要脸了!” “不许说脏话。”贺思嘉脱口而出,又愣了愣。 俞洛洛没注意到贺思嘉的异样,她也不是傻白甜,瞬间就想通了贺瑾的目的,只觉得对方脑子有泡。 “姑姑简直了,我就没见过比她更奇葩的人。” 贺思嘉没做回应,只将空杯子放回托盘上,以眼神暗示俞洛洛“我不想说话了”。 俞洛洛知趣地离开,关门时不经意窥见贺思嘉微低着头,心里莫名一酸。 犹豫片刻,她只是轻轻掩上了门。 当晚,贺思嘉凌晨三点就醒了。 黑暗中,他睁着眼睛,想着很久以前的事。 贺思嘉刚去国外时总想起那些事,后来学会克制,渐渐不想了,可今晚他选择放任自己的思绪。 说来狗血,如果他没有撞见贺瑾出轨,或许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自以为是地要为薛冉伸张正义,闹得贺家大乱,也在父母面前暴露了他喜欢薛冉的秘密。 贺启耀既对贺瑾失望,又惊怒于贺思嘉居然喜欢哥哥的女友,将他俩一人一顿好打。 贺瑾认错态度良好,而他正处于中二叛逆期,只知道和家里对着干,气得贺启耀将他赶出家门。 于是他去找了薛冉,冒着大雨。 他在保安亭里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薛冉,对方却非常冷漠。 贺思嘉以前不懂,后来倒是明白了。 有些人会感激你救她于水火,而有些人只会怨怪你戳破了她对幸福的幻想。 贺瑾和薛冉走到一起,除了感情外还有相当的利益关系。 薛冉原本可以骗自己是为了爱情,但当贺思嘉揭开了盖子,她发现自己只能屈服于利益。 整件事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顾虑和妥协。 唯有贺思嘉纯粹又天真,为了一段臆想中的美好暗恋而奋不顾身,却被所有人放弃。 当听见听筒里传来“嘟嘟”声时,贺思嘉才意识到自己竟给吴臻打了电话,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即挂断,但强烈的孤独感捆绑了他,让他很想找人倾诉。 而他本能地选择了吴臻。 贺思嘉拿着手机去了阳台,那边也接通了电话。 “喂?” “……是我。” “我知道。” 贺思嘉硬着头皮问:“你那边几点?” “晚上八点。” “那你吃饭了吗?” “吃了。” 贺思嘉说的每句话,吴臻都会一一回应,但对方始终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在凌晨三点打这样一通电话。 就在贺思嘉越来越心沉时,忽听有人在叫吴臻,吴臻似乎掩住了手机,他只能听见很模糊的声音。 隔了会儿,声音再次清晰,“还有事吗?” “……没,挂了。” 挂断电话,贺思嘉点燃一支烟。 灰白烟雾弥散在阳台上,溶进夜色。 他望着残缺的月亮,脑子里浮现出两句话—— 再联络。 再见。 那天以后,他再没有联系过吴臻。 次日,贺思嘉被俞崇抚带着去见了很多人,听了很多故事——和生离死别比起来,儿女情长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又过了两天,贺思嘉按照计划进入军训基地,等陆馨来接人时,他的头发已剪成寸头,整个人精神状态都提升了一大截。 “不错。”陆馨打量着贺思嘉说:“前阵子老见你没精打采的,今天好多了。” 贺思嘉对着后视镜照了照,得意一笑,“我帅爆了,可惜晒脱皮了。” “没事,这两天好好养养。” 但到了入组那天,贺思嘉皮肤都养白了,脱皮现象仍没有消退。 可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剧组导演原本对他尚有顾虑,得知他脱皮的原因后,态度明显热情许多。 贺思嘉也没让导演失望。 电视剧与电影的拍摄节奏不同,贺思嘉适应了几天,表现越来越出色。 他的准备工作可不是白做的,在一众硬朗的演员里,他虽稍显文弱,却并不突兀,而且对角色理解非常到位。 贺思嘉在剧组待得很开心,一来是拍摄顺利,二来组里还有个老熟人,正是饰演男三号的叶闻飞。 两人关系本来就好,只是在《玩古》剧组,贺思嘉大多时间都给了吴臻,加上余枫管得严,他们没什么机会舞。如今简直就像两匹脱缰的野马,几乎刷遍了影视基地周边所有酒吧,贺思嘉的朋友圈一改前几个月的沉寂,再次变得多姿多彩。 等秋老虎过去,天气逐渐转凉。 贺思嘉跟剧组请了四天假,搭飞机去了X市。 早在小半年前,梅庆就向他发出邀请,而他今次的目的,正是为了录制国家电视台主办的综艺《黄河行》。 贺思嘉参加的正好是综艺最后一期,因为再过不久黄河就进入冰封期了。 “听说我们这期阵容很强,除了梅老和我,嘉宾还有谁啊?” 在去集合点的路上,贺思嘉发语音问陆馨。 【陆地上的星星】只知道其余三人分别是两女一男,再具体就不清楚了,节目组对嘉宾身份很保密。 贺思嘉盯着陆馨的回复,暗暗期许能遇上两位大美女。 或许心诚则灵,到了现场他还真见到两位美女,可惜一个是童星出道的“国民女儿”苗妙妙,至今未成年;另一人是他当年那部武侠剧的女主角,如今圈内的当红小花阮雪梨。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月不见的“领队”梅庆。 贺思嘉跟众人打过招呼,阮雪梨一见他便笑了,“你这什么发型?” “平头啊,不挺帅的吗?”贺思嘉摘下墨镜,言语中自信满满。 两人当年在剧组关系就挺好,阮雪梨虽是女神外形,性格却很开朗,跟贺思嘉很聊得来。 “帅是帅吧,就是觉得不太习惯。”阮雪梨自然地挽住他手臂,掩住麦克风小声说:“你来了我就放心了,梅老得供着,妙妙小妹妹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我都没人说话。” 贺思嘉四下扫了圈,“还有位嘉宾呢?” “没到,听说是个大咖。” 正说着,一辆汽车缓缓驶入视野内。 车停在众人面前,也吸引了所有的视线和镜头。 当车上的嘉宾露出真容时,贺思嘉脑中“嗡”的一声响,面上却不显端倪。 他平静而客套地微笑,“是吴老师啊。”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Hi~ 嘉嘉:现在违约要赔多少? 第38章 X市地处长江以北,九月末只有十来度了。 吴臻穿着件米白色的连帽卫衣, 看上去就像个大学生, 干净清爽又朝气蓬勃。 但贺思嘉知道只是假象,对方拥有大部分成年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理智, 进退得宜,无往不利。 贺思嘉惊讶于会在这里见到吴臻, 可也没想过要回避。 他们同在一个圈子,迟早会遇上。 何况, 他也没有任何回避的理由。 虽然他一度有些失了分寸, 但也及时止损, 保住了颜面。 至于吴臻的选择他更没什么可抱怨的,两人无非是圈内常见的炮友关系, 互相没有承诺,任何人都有随时抽身的权利。 只是他们之间终究有过一段禁忌疯狂的过往, 即便贺思嘉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再见面还是难以心如止水。 不管内心如何波动, 贺思嘉半点不露情绪。 只要他想, 完全可以精准控制自己的表情,从小到大的经历, 早让他学会了隐藏,只是很多年前他就不愿意再委屈自己。 然而此时此刻,他再度找回了画皮的能力。 贺思嘉抽开被阮雪梨挽住的手,主动上前,当着所有镜头大方给了吴臻一个拥抱。 吴臻有些意外, 偏头去看他,眼里带了几分探究。 少顷,他含蓄地抱了抱贺思嘉,目光落在阮雪梨精致的面庞,又不着痕迹地移向对方胳膊。 他们同时放开对方,梅庆这会儿也走了过来,笑着说:“兄弟俩重逢,有什么感想?” 《黄河行》再是主旋律综艺,也终究是一档综艺,既是综艺就有一定的娱乐性,梅庆不忘在此时给《玩古》打个广告。 吴臻看着贺思嘉,笑了笑说:“弟弟总算能开口说话了,为他高兴。” 贺思嘉同样在笑,“哥哥总算劳改结束,可以呼吸自由空气了,为他感动。” 梅庆“呵呵”两声,总感觉奇奇怪怪。 见嘉宾已集结完毕,梅庆便招呼大家上车。 他们要搭车前往X市辖下的小岭村,并在村里住一晚,次日再从小岭村出发去T市,参观位于T市水保生态研究中心。 录制行程一共三天,分上下两期剪辑,就形态而言算是慢综艺的一种。 节目组安排了七座的商务车,所有嘉宾同乘一辆,两位女士最先上车,贺思嘉跟着她们去了最后一排。 吴臻上来时,淡淡扫了贺思嘉一眼,随后坐到了他前面的位置。 由于节目组只负责规划路线、安排休憩点,路上的小景点都需要嘉宾们自行发现。 梅庆事前就交给贺思嘉一个任务,让他准备份攻略,这会儿便回头问:“思嘉,你的攻略呢?” 贺思嘉从容取过背包,“我都打出来了。” 攻略是由团队新招的宣传准备的,贺思嘉拿出几页纸,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念,可当看清纸上内容,他只剩下一个念头——天凉了,该开人了。 他沉默片刻,说:“这份攻略写得太散了,我上网查查。” 话音一落,他手上的攻略已被阮雪梨拿走了,贺思嘉想也不想就要抢回来,争夺间难免会有肢体接触。 “啊!涛涛黄河气势磅礴,跨越5400公里,孕育了中华文明,养育了炎黄子孙……” 阮雪梨边躲边念,这哪里是攻略,分明是一篇抒情散文。 车里的人大多都在笑,包括副驾坐着的摄像师。 吴臻却没有笑,唇角微微压下一点弧度,他也并未回头,只漠然盯着前排后视镜。 镜中,贺思嘉似是将阮雪梨圈在怀里一般。 吴臻指尖有意无意点着扶手,忽而开口:“你俩挤到妙妙了。” 阮雪梨和贺思嘉双双一愣,才发现苗妙妙被他们挤得几乎贴在门上。 阮雪梨不好意思地冲小妹妹笑笑,贺思嘉也坐直身,放弃了毁灭罪证,老实认错:“可能是打印错了,对不起了,我现在重新查。” 吴臻转回头,“我带了ipad,一起吧。” 接着他便看向阮雪梨,“换个位置?” 阮雪梨爽快同意,她最讨厌查攻略。 两人在逼仄的空间里艰难换位,吴臻坐在后排中间,拿出ipad公事公办地说:“我查,你来记。” 贺思嘉盯着他看了会儿,点开了手机备忘录。 吴臻态度很认真,也让贺思嘉渐渐排除杂念,两人商量着筛选景点。 其余嘉宾相继睡着了,车里只有他俩压低的交谈声。 直到汽车驶入某片树林,停靠在河滩旁,贺思嘉的备忘录上已记了密密麻麻一堆信息。 嘉宾们陆续下车,吴臻起身前将ipad放在贺思嘉腿上,很自然地说:“先帮我收着。” 贺思嘉又将ipad递回给他,“我包里装不下。” 吴臻没说什么,笑了笑接过。 贺思嘉最后一个下车,感觉脚底有些膈,原来地上都是些大小不一的鹅卵石。 他抬眸四望,只见远山苍翠,草木繁郁,河水潺潺流过浅滩,处处都能听见山野的声音。 此时已近一点,贺思嘉正呼吸着城市里少有的清新空气,就听梅庆问:“都饿了吗?” 女明星们大多食量小,阮雪梨和苗妙妙都矜持地表示“还好”,贺思嘉与吴臻是真的有点饿了。 “午饭就在这儿吃,野炊。”梅庆说。 阮雪梨兴致勃勃地问:“节目组准备这么周全吗?” 梅庆笑她天真,“就准备了打火机和餐具调料,锅子和食材都需要我们自己弄,哦对了,还得去捡点儿柴火。” 阮雪梨:“……” 综艺还没播出,节目组又没给细致的台本,嘉宾们对综艺风格可谓一无所知。 如今看来,也不是什么正经综艺。 众人从车里搬了几张小马扎下来,围坐石滩上。 主导节奏的梅庆发布任务:“你们分个组,看是去捡柴火还是拿点东西去换食材,刚过来时我看到附近有人家。” 通常而言,捡柴火的任务应该交给男生,吴臻很自觉地站起来,看向贺思嘉。 贺思嘉却笑着提议,“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哪位姑娘和我一组?” 阮雪梨想跟贺思嘉一组,可她还没开口,就听吴臻说:“妙妙年纪小,跟思嘉去换食材吧,雪梨和我一组行吗?” 她当然不能说不行。 于是四人分别行动。 路上,贺思嘉问苗妙妙,“你名字谁给起的?” 苗妙妙虽然性格比较内向,可好歹是个演员,不至于连交流都困难,她腼腆一笑,“我妈妈。” “你妈妈喜欢猫吗?苗妙妙,喵喵喵?” “我妈妈喜欢狗。” 贺思嘉忽然想到乡下人家多半养了狗,心思一转说:“妙妙,我怕狗,一会儿你先去打听下,如果那户农家散养了狗,就请主人先把狗拴住。” 苗妙妙很惊讶贺思嘉的坦白和理直气壮,在她心里,贺思嘉也算成年人了,怎么那么好笑。 她突然就不紧张了,憋着笑说:“好的,思嘉哥哥放心吧。” 贺思嘉又回头冲跟拍说:“这段剪掉啊,不许播。” 摄像们不置可否,各个都在笑。 在苗妙妙的掩护下,贺思嘉顺利进了一户农家,他嘴甜会哄人,拿着梅庆给的一小箱B市特产换到不少蔬菜肉类,那主人还借给他两口大铁锅,又领着他去抓鸡。 但贺思嘉从小在城里长大,哪里会抓鸡,追得满身狼狈不说,还摔了一跤。 没办法,主人只好亲自帮他抓了一只。 贺思嘉想给钱,人家还不肯收。 他也不强求,回头让节目组补上就成。 等他回到河滩旁,地上已堆起了柴火。 梅庆正在生火,吴臻跟阮雪梨都脱了鞋子踩在浅水里,弯着腰像是在抓鱼。 “思嘉你怎么搞的?”梅庆见贺思嘉和苗妙妙满载而归,刚想夸一句,就被贺思嘉的狼狈给震住了。 随着他这一问,河里两人都看了过来。 “跑毒摔了一跤,没大事。”贺思嘉轻描淡写地说,他放下铁锅,又取下背篓,“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梅庆一头雾水地走过来,见到背篓里装着只活鸡,立马冲河边喊,“吴臻、雪梨,你俩别抓鱼了,思嘉带了只鸡回来——” 吴臻和阮雪梨对视一眼,相继上岸。 穿鞋时,吴臻一直在观察贺思嘉,见他坐下时双腿刻意打直,猜测他估计摔破了膝盖,便回了趟车里。 吴臻从背包里找到个小的医疗包,也没说要帮贺思嘉上药,只将医疗包给他,“自己处理一下。” 贺思嘉抬眸,半晌才说:“谢谢吴老师。” 梅庆这会儿已把鸡提了出来,招呼着众人烧水洗锅,自己拿了把菜刀去一边杀鸡。 苗妙妙想看又不敢看,半躲在贺思嘉身后,阮雪梨则蹲在贺思嘉身旁帮他处理伤口。 唯有吴臻独自坐在火堆旁,沉默地拨弄着柴火。 片刻后,阮雪梨收拾好医疗包,说刚在林子里发现几棵梨树,问苗妙妙要不要和她一块儿去摘梨子。 苗妙妙自然答应了,两人结伴离开,火堆旁只剩下了贺思嘉与吴臻。 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贺思嘉完全能想象这段播出时,节目组会配上乌鸦飞过以及秋风卷落叶的荒凉特效,但也没想过要改变。 梅庆杀完鸡过来,见吴臻跟贺思嘉坐得很开,且毫无交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咱们现在有两口锅,我想多起个灶,你俩谁再去捡点儿柴火?”梅庆问。 “我去吧。”吴臻扔掉手里的木枝,站起身走了。 等人走远,梅庆关掉麦克风问贺思嘉,“跟你哥哥吵架了?” 贺思嘉一愣,“没啊。” “那你俩什么情况?以前在剧组不挺好的吗?才杀青两个月就生分了?” 贺思嘉翘起唇,半开玩笑地说:“嗯,分了。” 第39章 当初在剧组时,贺思嘉和吴臻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梅庆没察觉两人有任何暧昧, 此时自然没听出不对,只当他们在赌气。 身为一个老年人, 梅庆也有着老年人的共同爱好——做和事佬。 但他没有不问是非就来说和,而是先打听:“他抢你资源了?”转念一想, 吴臻的资源哪儿是贺思嘉能抢的,便改口说:“还是抢你女朋友了?” 贺思嘉扑哧一笑, “梅老您思路真广。” 梅庆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就好, 他语重心长道:“兄弟俩哪儿有过不去的坎,人家吴臻本来跟着话剧团在国外巡演, 知道你要来才接下综艺的。” “他怎么知道我要来?嘉宾身份不都保密的吗?” 梅庆“呃”了一声,有点不自在地说:“我年纪大了, 容易被套话……” 贺思嘉了然, 是梅庆说漏嘴了。 不过以吴臻的本事嘛……倒也不意外。 贺思嘉笑笑, “您就别操心了, 我和他确实有点小矛盾,但我保证会好好录节目, 不让您为难。” “我有什么可为难的。”以梅庆的地位还不至于被一档综艺影响,他见贺思嘉有心回避,也知趣地转移话题,“你会做菜吗?” “会啊。”贺思嘉在国外时偶尔自己做菜。 “土豆烧鸡会不会?” 贺思嘉点头。 梅庆想给他机会多表现,便说:“那行, 待会儿交给你了。”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连两位女士都感觉饿了,贺思嘉的土豆烧鸡终于大成。 香味弥散开来,梅庆吸了吸鼻子,眉开眼笑地招呼几个年轻人,“咱们有口福了,都过来尝尝小思嘉为大家做的鸡吧。” 吴臻正在分发碗筷,突然呛咳一声,似笑非笑地瞅着贺思嘉。 贺思嘉原本没多想,反应过来后当即瞪了他一眼。 严格来讲,贺思嘉的手艺只能说一般,但这会儿大家都饿了,再加上几分野趣,无形中为“土豆烧鸡”拉高了不少分数。 梅庆边吃边说:“思嘉你可以啊,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年轻人都不会做菜。” 贺思嘉得意劲儿上来了,“我会的可多了,这两天有机会再给您露两手。” “他真的会。”阮雪梨很上道地捧场,“去年我们在草原上拍戏,天天吃羊肉吃得我上火,思嘉还给我煮了海鲜粥。” 贺思嘉在心里为阮雪梨的艺术性加工点赞,其实是他吃独食被阮雪梨撞上了,对方强行分走一碗。 吴臻默默听着,筷子在碗里的土豆上戳了个窟窿。 饭后,一行人再次启程。 有了新做的攻略,他们途径小景点时偶尔会停下来,诸如六百年前的土城墙、县城里的老戏台,数千亩的苹果园等等。 因为节目主旨之一,就是展示黄河流域的历史文化和人文景观。 当天幕尽头染成金红色,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小岭村。 节目组给安排了三间民房,其中领队一间,嘉宾们两两同住。 不过眼下也没到休息时间,他们借住的人家今天要送女儿出嫁,按照当地习俗,新郎晚上八点会过来接亲。 传闻元代时小岭村被蒙古人占领,百姓们为了防止被抢亲,便将接亲改到了晚上。 此刻,贺思嘉盯着床头墙上贴的大红囍字,内心有很多句脏话想讲。 他回头瞄了眼吴臻,对方似乎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晚上吃饭时,阮雪梨收到张节目组发的任务卡。 据梅庆说,嘉宾们会相继收到一张只属于自己的任务卡,而阮雪梨的任务就是帮新娘化妆。 其余人虽没什么硬性要求,可住了别人的屋子,总不能事事不关心,于是吃完饭,吴臻便跟着几个村民去了新郎家,准备陪新郎接亲。 吴臻刚走不久,新娘的大哥就找上了贺思嘉,交给他一个桶,请他上房顶泼水。 “泼谁啊?”贺思嘉茫然不已。 “泼新郎,还有接亲的人。” 原来接亲当晚,新娘家都会请一位八字好的“贵人”上房顶泼水,因为水代表财运,迎亲时泼水寓意着广开财路。 至于贺思嘉八字好不好不重要,在新娘大哥眼中,贺思嘉长得跟神仙似的,命还能不贵? 贺思嘉不知对方所想,只觉得这种习俗很有意思,痛快答应下来。 七点五十,贺思嘉拎着满满一桶水上了房顶。 他摸出手机刷了会儿网,热搜上有某女星出轨的爆料,带图带视频那种。 贺思嘉压不住八卦之心,可他刚点开视频,就隐隐听见了喧闹声。 ——新郎来了。 贺思嘉揣回手机,不忘提醒跟拍的摄像老师,“一定要把我拍帅点啊,这段我要珍藏。” 约莫几分钟后,抱着鲜花的新郎官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出现在视野内,贺思嘉屏息以待。 等新郎官走入“泼程”范围内,贺思嘉瞅准时机,提桶就泼,誓要将财富播撒人间! “哗啦——” 水落地的瞬间,忽然所有人都冲向屋檐下——也不是所有人,还剩了一个。 水珠从吴臻发梢滴下,滑过眉眼、脸庞、下巴,又落在地上。 吴臻整个人几乎湿透,显得异常狼狈,但他的反应相当镇定,只抬手抹了把脸,仰头朝房顶望去。 橙黄灯光与深蓝夜幕形成强烈的对比色,吴臻就站在光源一侧,与贺思嘉遥遥对视。 贺思嘉笑容微敛,但并不心虚,他只是遵照主人的要求泼水,哪知道结果会这样。 他甚至语带笑意地说了句吉祥话:“祝吴老师鸿运当头,财源广进。” 光晕打在吴臻半张脸上,另一半脸则没入阴影。 他轻扯开唇角,透出与平时气质不符的阴柔,“承你吉言。” 尽管两人的对话并不带火药味,可现场的气氛却莫名古怪,笑闹声逐渐稀落。 新郎官反应最快,赶紧叫人给吴臻递条毛巾,他颇为愧疚地解释了泼水的习俗,“……不好意思,咱们村的人都知道要躲,忘了跟您说。” 吴臻盯着淡黄的、不知被谁用过的毛巾,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伸手接下,“没关系,寓意挺好。” 一点意外并不会影响接亲进程,随着新郎官进了大门,院子里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在新郎叩拜新娘先祖灵位时,吴臻已悄然离开,而贺思嘉此时也已下了房顶,凑在新郎边看热闹,还帮着对方闯了新娘房门。 等新郎背着新娘出门,他才慢吞吞往回走。 跟拍的工作人员都撤掉了,只有房间里还架着台摄像机。 吴臻并不在屋内,贺思嘉取下麦克风,拿上洗漱用具去了院子。 他今天很累,只想早点睡觉。 院内的洗手池很有年代感,贺思嘉小时候跟外公去乡下玩,就见过类似的四方形水泥洗手池。他拧开旋转式水龙头,接了大半杯水,将电动牙刷塞进嘴里,听着“滋滋滋”的震动声。 贺思嘉就如孩童时一般,单脚踩在池台上刷牙,颇有些意气风发。 没多会儿,他看到吴臻过来了,对方肩上搭着条毛巾,手里还拎着个塑料盆,湿漉漉的头发和泛着水汽的皮肤,一看便知刚洗过澡。 两人互看一眼,没什么交流。 见吴臻进了屋,贺思嘉刷牙的动作稍慢了些,又很快恢复正常。 牙刷震动停止,贺思嘉含着水,正准备吐掉,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思嘉。” 贺思嘉半弯着腰转过脸,双颊微微鼓起。 吴臻在他身旁站定,端着瓷杯,慢慢喝了口水,突然一倾杯口,杯中水尽数浇在贺思嘉头顶。 “……” 足足有好几秒钟,贺思嘉都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直到温水流入眼睛,带来些微的刺痛,他才猛地吐掉水,拿袖子擦了把脸,又惊又怒地骂道:“你是不是疯了?!” “我不疯你理我吗?” 贺思嘉一怔。 “你对我可能有真实反应吗?”吴臻抬手抹掉贺思嘉嘴角的牙膏沫,被后者重重拍开,他不以为意地笑笑,“不过是个玩笑,至少现在你是真的生气,再说……你本来也要洗澡的。”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彻底激怒贺思嘉,他没兴趣揣摩吴臻的心思,直接将漱口杯中剩余的水回泼向对方,泼完仍不解气,又踹了吴臻小腿一脚,撞开人气冲冲回房。 贺思嘉没在屋里停留多久,便去了浴室。 当他再次回到房间,见吴臻正躺在床上玩手机,隐隐还能听到斗地主的音乐声。 贺思嘉这会儿已稍稍平息了怒火,他冷着脸走到床边,冰冻的视线射向吴臻。 吴臻转眼问:“睡吗?” “废话,你让开。” 屋里的床一侧靠墙,头尾都有挡板,而吴臻就躺在外侧,若不让开,贺思嘉得从他身上翻过去。 但吴臻只笑了笑,“你睡相有多差自己不知道?床又不宽,睡外面不怕滚下去?” 贺思嘉当然知道,他不止一次抢过吴臻被子,还曾把吴臻踹下床。 他见吴臻无意让出外侧,自己又不可能睡地上,于是做出要上床的姿势,抬腿一脚踩中吴臻小腿骨。 他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这一脚,可想而知被踩的人有多疼。 吴臻条件反射缩腿,贺思嘉没站稳,朝前扑倒。 只听一声响,贺思嘉半个身子都压着吴臻,后者闷哼一声,虚搂着他的背说:“你最近薯片吃多了?” 贺思嘉心说活该,闷不吭声翻去床内侧,钻进被子里背转过身。 吴臻扫了眼他露在被子外的脑袋,新发型突显了头部轮廓,他发现贺思嘉颅骨很圆。 半晌,吴臻关掉了床头灯。 黑暗降临,贺思嘉紧闭双眼,警惕着身边的人。 直觉告诉他,吴臻不可能安分。 “思嘉。” 听见吴臻果然开口了,贺思嘉身体紧绷,藏在被子里的手握住了拳——吴臻套路多,自己又不是个心智顽强、能经得起挑逗的人,必须严防死守—— “我忽然想起,好像忘了挡住摄像机。” “……”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你刚刚投怀送抱,都被拍到了。 第40章 贺思嘉猛坐起身,惊恐地看向摄像机。 可此时太黑, 他连摄像机在哪儿都分辨不出。 “没事, 又没收音。”吴臻气定神闲地安慰。 贺思嘉一想也是,他刚才都背对摄像机, 顶多被拍到摔了一跤,于是放下心, 再度躺回去。 吴臻微微偏过头,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也看不清什么, 过了会儿, 他开灯下床, 挡掉了摄像机镜头。 半夜里,吴臻被热醒了, 发现贺思嘉就像只无尾熊似的扒住他。 他试图拿开贺思嘉的胳膊,对方又缠了上来。 吴臻只好加大力气, 似乎将贺思嘉弄醒了, 对方迷迷糊糊哼唧两声, 脑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见贺思嘉又没了动静, 吴臻无声叹气,安静地躺了会儿, 松开手。 次日醒来,吴臻就发现状况不对,他好像有点感冒。 吴臻很少生病,但前天下午他才从俄罗斯飞回国,半夜转机到X市, 只在酒店睡了不足两小时,紧接着又是一整天的折腾,加上时差、温差、被浇凉水等等因素,会感冒不足为奇。 他坐起身,揉了揉昏沉的头,余光窥见贺思嘉正紧贴着墙壁,也不知何时放开他的。 吴臻不自觉笑了笑,倾身帮对方理好被子,下了床。 吃早饭时,吴臻连打几个喷嚏,梅庆担心地问:“感冒了?” 吴臻其实不太想说话,但也礼貌地答了,“有点。” “是不是昨——” 阮雪梨及时住口,暗暗瞟了贺思嘉一眼,她猜测多半因为昨晚上那桶凉水。但这话问出来有挑事嫌疑,毕竟不少粉丝都有被害妄想症,成天怀疑全世界要害自家正主,若让吴臻粉丝知道他感冒与贺思嘉有关,即便贺思嘉不是有心的,也免不了挨喷。 虽说节目播出后迟早曝光,可不能由她来挑明。 阮雪梨描补说:“是不是昨晚太累了?吴老师吃药了吗?” 她昨天帮贺思嘉擦药时,看到吴臻医疗包里有感冒药。 “吃了,谢谢。” 吴臻温和地笑笑,又转头跟节目组导演商量,只说无意让观众知道自己生病,希望节目组剪辑时帮忙遮掩一下。 阮雪梨能想到的,他当然也能想到。 贺思嘉沉默地听着,倒谈不上愧疚,只是有些在意。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小口咬着馒头。 饭后,一行人婉拒了主人留他们吃酒席的邀请,继续上路。 梅庆考虑到吴臻病了,让他去后排躺着,自己去了另一辆车,临走前不忘交代其他人照顾一下。 阮雪梨和苗妙妙都是女生,跟吴臻又不熟,照顾病人的重任理所当然交给了贺思嘉。 贺思嘉望着身旁搭上毛毯闭眼休息的吴臻,心情颇为复杂——如果刻意回避,倒显得自己在意;但若正常地关心照料,又容易产生误会。 他拿捏不好一个合适的、平衡的态度,因为他的面具在吴臻面前根本不管用。 思忖片刻,他决定吴臻有什么要求他照做好了,也不必过于主动。 车开了小半钟头,吴臻始终没说话,像是睡着了。 他睡觉时很安分,贺思嘉本来做好吴臻会枕在他腿上,或靠着他肩膀的准备,但对方不论多颠簸都尽量保持身体平稳,与他隔着安全距离。 若非没必要,贺思嘉简直怀疑吴臻在装睡。 总归说是照顾,其实贺思嘉也没做什么,只除了叫醒吴臻。 因为路上同样会经过许多小景点,吴臻虽然身体不适,却很敬业,每次都会跟着下车,在镜头前表现得很正常。 快到中午时,他们抵达了节目组安排的R县城隍庙,工作人员给吴臻送上任务卡。 “要不吴老师摆拍几个镜头?”导演有些担心吴臻无法完成任务。 但吴臻拒绝了。 只是当他打开任务卡后,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原来任务要求吴臻登台唱眉户戏,也就是X省戏剧的一种,比秦腔更为婉转清丽。 这倒没什么,关键是任务卡上还配着画,画中有位陕北老农,白褂黑裤,腰间系着大红绸带,头上还包着白毛巾。而且据导演说,吴臻还得上大浓妆——不是传统的舞台妆,而是像年画娃娃般的深眼影,外加脸上两坨红。 就连贺思嘉都不敢说自己能hold住这种灾难造型。 吴臻可想而知也没能hold住,虽然有颜值打底谈不上丑,甚至隐隐透着一点清秀,但实在滑稽。 所有嘉宾都在笑,贺思嘉大笑的同时忽然察觉一件事,吴臻竟有些男生女相,只不过平时结合对方的造型以及自身气质看不太出来。 贺思嘉心里有些旖念,又很快驱散,跟着众人去了戏台下,等待吴臻的表演。 吴臻跟老师学了大半小时便登台了,他今天唱的是《十二把镰刀》选段,故事背景发生在延安,讲述抗战时期铁匠王二劝媳妇桂兰为八路军打镰刀的故事。 节目组请了位民间艺术家饰演桂兰,配合吴臻唱戏。 贺思嘉原本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可吴臻一开嗓他就被震住了。 倒不是吴臻唱得多好听,而是表情管理、肢体展示,以及整个台风都非常有范儿,加上还算宽广的音域和刻意模仿的委婉拖腔,感觉挺像那么回事,甚至比另一位表演者更为抢眼。 哪怕贺思嘉听不懂眉户戏,体会不到戏剧的美感,也很难将目光从吴臻身上移开。 戏台下的县城观众纷纷鼓掌喝彩,就连阮雪梨都说:“吴老师太厉害了吧,以前真没学过吗?感觉一身青铜装备走出了王者的风骚。” 贺思嘉没吭声。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吴臻是天生的演员,而舞台就是他无往不利的战场。 选段不足两分钟,吴臻退下舞台。 在人群的议论声中,贺思嘉也悄然离开。 等吴臻卸完妆出来就没看到贺思嘉,问了问梅庆等人,谁都没发现贺思嘉什么时候走的。 不过见导演老神在在,大家便耐心等着,唯有吴臻微垂下眼,掩住了情绪。 一刻钟后,贺思嘉拿着几串烤肉回来了。 “导演让我带摄像老师去城隍庙的美食街逛逛。”他边解释边将烤肉串分给众人,“这家烧烤店人最多,我尝了尝还挺好吃的,给你们带了几串。” 手上的烤肉串很快发完了,还有一人没分到,贺思嘉看着吴臻说:“烤肉上火,没给你买。” 吴臻淡声说:“没关系。” 贺思嘉睨他一眼,从摄像老师手里拎过纸袋,“给你买了杯冰糖雪梨汁。” 就似春风融雪,吴臻的眉目倏然舒展,眼里闪动着细碎的笑意。 中午他们在县城一家百年老店解决了午饭,吴臻又吃了一次药。 因为感冒药大都含有助眠成分,吴臻在得知汽车接下来两小时都不会停,将直达位于E县的天文观测台后,便放心睡了。 贺思嘉同样昏昏欲睡,可他没吴臻那么老实,整个人东倒西歪,最后直接靠在了吴臻肩上。 苗妙妙偶然回头,就看到两人头挨着头睡得很沉,贺思嘉身上还搭着一半毯子。 未成年少女扬起与她年龄不符的长辈式宠溺笑,但她自己并没有发现。 当贺思嘉醒来时,已到了天文观测台。 他困顿地眨眨眼,才发觉自己和吴臻的姿势很亲密,立刻坐开。 已经睁开眼的吴臻目睹了他的反应,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也没开口。 台里安排了一位年轻人负责接待,对方领着他们四下参观,将玄妙的天文知识简化为通俗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们都知道,日常生活中很多物质都是由原子排列构成,包括我们人类。而按照宇宙大爆炸理论,爆炸之初,物质只能以基本粒子形态存在,随着宇宙不断膨胀,温度和密度很快下降,它们逐步冷却为原子、原子核以及分子,并复合成为通常意义上的气体。气体凝聚成星云,星云进一步形成各种各样的恒星与星系。所以现在流行一种说法,人类都是由不同星辰组成的,每个人都怀抱着无数颗星星。” “哇!好浪漫!”阮雪梨忍不住感叹。 接待员一笑,“当然,也可能是黑洞喷流。” 阮雪梨:“……” 接待员恶趣味地开了个玩笑,又继续“讲课”。 “太阳系里有两只单身狗,也就是金星和水星,其它行星则或多或少拥有自己的卫星,就像地球的闺蜜月亮、木星和土星膝下几十位子子孙孙,而海王星家有个塑料兄弟海卫一。根据观测,所有大卫星公转方向都与母行星自转方向一致,唯有海卫一公转方向与海王星自转方向完全相反……” “2006年8月,科学家们投票通过了修改行星认定标准,冥王星从此被开除行星籍,降为矮行星。但它除了有一大家子来自柯伊伯带的侏儒亲戚外,还拥有亲密的恋人冥卫一,它们是太阳系里唯一互相锁定的一对,以同样的周期互绕,永远在相同的位置凝望彼此……” 或许宇宙太过遥远,远在科学尽头,远在生死之外,关于星星的一切都浪漫得如同梦境。 贺思嘉听得很认真,也在心里埋下了向往宇宙的种子。 临离开前,他们准备拍张合照。 梅庆搭着吴臻肩膀,招呼贺思嘉:“来,和你哥哥站一块儿。” 贺思嘉却站到了梅庆另一边,以玩笑的口吻说:“我俩也像海王星和海卫一,就是对塑料兄弟。”他拉过苗妙妙,“让我蹭蹭国民闺女的热度,说不定能争取个国民哥哥的头衔。” 吴臻慢声说:“国民闺女的哥哥难道不是国民儿子?” 贺思嘉:“……” 排好队形,五位嘉宾同时面对镜头微笑。 而他们身后的LED屏正演示着恒星的一生,从生到死,炸开的元素铺成星云,星云又孕育出新的恒星,谱写宇宙永恒的循环。 这天,他们足足走了四百多公里,却没能到达T市,而是在野地里支起三个帐篷。 倒不是计划失误,而是节目组有意为之——论起折腾嘉宾,有钱有闲的国家电视台怎么能输给地方台? 贺思嘉自然和吴臻挤一个帐篷,野外蚊子多,他又特别招蚊子,于是提前在帐篷内外喷了不少花露水。等他洗漱好进了帐篷,差点儿没给呛死。 吴臻倒是很从容,因为他鼻子堵了,闻不出来。 “节目组没准备防潮垫,晚上可能会冷。”吴臻整理着羽绒睡袋,轻声提醒:“你最好把衣服铺在睡袋下,聊胜于无。” 要知道地底寒气非常冷,在野外露营,防潮垫必不可少。 而此时室外温度只有6度。 贺思嘉爱答不理地“哦”了声,还是照做了。 但半夜里,忽然下起了雨。 贺思嘉说不好他是被雨声吵醒,亦或被冻醒的。 他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半。 贺思嘉又闭上眼想继续睡,却越睡越冷,脚都冻成了冰块。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帐篷上,贺思嘉完全不困了,他转头去看仍在睡着的吴臻,脑中突然产生个荒谬又可笑的想法——如果他们之间还像以前一样,至少现在可以摩擦生热。 贺思嘉讥诮一笑,正打算回过头,帐篷里却响起另一道声音。 “不睡了?” 吴臻的声音很清醒,不带半分睡意。 贺思嘉怔了怔问:“你什么时候醒了?” “比你早醒。” 如果不是吃了感冒药,吴臻怀疑自己很难在这种环境下睡着,他问:“你很冷吗?” 贺思嘉没答腔,但意思明摆着。 “要不要跟我挤一下?” 贺思嘉嗤笑,如今他虚张声势的面具已被吴臻用一杯水浇褪,犯不着再装模作样,直接说:“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吴老师觉得合适吗?” “什么关系?” 贺思嘉有点说不上来。 陌生人肯定不是。 同事?认识的人?好像都差了点儿力度。 但他很快又想,自己干嘛要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只敷衍道:“不都告诉你了吗,塑料兄弟呗。” 吴臻轻笑,“海卫一和海王星?” 他想贺思嘉多半不知道,海卫一原本不是海王星的卫星,它只是偶然靠近了海王星星轨,从此被捕获。 两颗星受潮汐作用影响,只会越来越接近。 或者相撞毁灭。 或者,海卫一撕裂为行星环,永远陪伴海王星。 作者有话要说:嘉嘉:给吴老师买了杯雪梨汁。 阮雪梨:买我买我! 第41章 后来贺思嘉还是睡着了,因为节目组的人良心发现, 多送了两床睡袋。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吴臻唱眉户戏的影响, 他梦见吴臻身着戏服,反串花旦, 醒来时就有点不好——他有反应了。 贺思嘉并不是个能忍的人,于是躲在睡袋里偷偷解决。 他正投入呢, 忽听吴臻问:“你在干嘛?” 贺思嘉差点儿吓萎,瞪了回去, “装什么天真无邪?” 吴臻半坐起身, 视线逡巡在贺思嘉脸上, 笑问:“需要帮忙吗?” “敢过来阉了你!” 贺思嘉心想既然都被发现了,也不必再压抑。他嫌睡袋禁锢了发挥, 干脆钻出来,平躺在睡袋上继续, 丝毫不介意被吴臻看。 反正看了也摸不着。 贺思嘉鼻息愈发短促, 微微隙开的唇好似在索吻。 他略挺着上身, 单曲起一条腿, 连圆润的脚趾也蜷缩起来。 尽管闭着眼,他仍然能感受到吴臻的视线, 隐秘的刺激使得身体更为兴奋。 随着一声闷哼,他释放了。 贺思嘉泄力倒回睡袋上,平复着呼吸,半晌,他懒懒掀开眼皮, 扫了吴臻一眼。 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来,毕竟吴臻大半身体都藏在睡袋里,只是望着他的眼神格外幽深。 贺思嘉莫名有种打了胜仗的快感,他扯过昨晚换下的T恤,擦了擦身,提上裤子。 身在荒郊野岭,早饭当然得由嘉宾们自己准备,好在节目组有提供食材和工具。 贺思嘉跟梅庆商量后,打算熬一锅青菜瘦肉粥,米都泡好了,吴臻才从帐篷里出来。 其他人还当是感冒的缘故,纷纷嘘寒问暖,贺思嘉暗自冷笑,菜刀重重砍向案板上的肉。 饭后,众人继续上路。 连着坐了两天车,贺思嘉浑身都难受,好在今晚录制就将结束。 他们今天只有一个主要目标,就是水保生态研究中心。 路上没什么事干,睡觉是消磨时间的最优选择。 当车队停下,贺思嘉睁开眼,发现他们竟来到了一片枣林。 负责接待的是位青年村官,据他介绍,村里的枣子会在九十月份成熟,现下正是收获时节。 “早年有研究员来村里开宣讲会,分析咱们这儿的土壤适合种什么,教大家怎么搞水土保持耕作,当时只有几个脑子灵光的年轻人肯听,被选为典型户,后来他们就成了村里第一批富户。”村官三十岁不到,言行举止间还有属于年轻人的热情与锐意,“生态保护需要共同协作,科学家研究原理,我们农民负责实施。” 梅庆说:“有时候想说服农民,比搞科研还困难啊。” 村官满心赞同:“跟农民讲理论他们不懂,可一旦看到效果,大家的学习积极性比谁都高。咱们村的村民能干又肯吃苦,所以才有了我们现在看到的万亩枣林。” 贺思嘉分神听着,见到满树圆枣,他难免想到上回媒体探班吴臻拿枣来比喻他的事。 他忍不住去看吴臻,对方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好似已经忘了。 节目组安排了嘉宾体验收枣,贺思嘉见村民打枣很有意思,主动要了根杆子。 他晃动长杆时,吴臻提着竹筐从他身后走过,一句很轻的声音飘入贺思嘉耳朵—— “小枣打枣。” 贺思嘉猝然回头,见吴臻蹲在地上捡枣,认真得就像什么都不曾说过。 他内心纠结了下,不太想打枣了,有点想打人。 打枣很费体力,贺思嘉没多会儿就感觉手臂酸疼,开始偷懒。 其余人都在忙自己的,没注意到,只有吴臻走了过去,“我来吧。” 贺思嘉顿时燃起一股雄心壮志,义正言辞地拒绝,“吴老师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过度乐于助人只会助长好逸恶劳的不良风气。” 吴臻短促地笑了声,“贺老师品德高洁,令人敬佩。” 贺思嘉自己吹的牛,跪着也得坚持,可真干下来并没有想象中难。 再次上车后,他活动着胳膊,吴臻轻捏了下他上臂,问:“累吗?” 熟稔的动作几乎让贺思嘉忘了他俩僵持的关系,脱口而出:“还好,之前去军训基地练了半个月。” 吴臻顿了顿说:“我都不知道。” 贺思嘉态度又冷淡下来,“你不知道的多了。” 临近中午,他们终于到了水保生态研究中心,作为综艺收官期,正能量的主题宣讲是必不可少的。 中心负责人领着他们参观试验基地,有人正拿着工具分解土块,测量其中有多少土壤、土里有多少有机含量,甚至连根茎都得一根根数清;也有人站在各项试验仪器前记录数据、采集样品。 负责人一一为他们介绍,指着几名研究员说:“他们现在做的‘土壤抗冲刷’试验,就是通过钢丝针将棉线来回穿进土里,模拟植被根系。只有了解植被根系与土壤流失的关系,我们才能在不同土壤和环境条件下,选择最适合的植被……” 贺思嘉听得半懂不懂,在节目组的要求下亲自参与了几个小实验,离开前,他还找研究员要了一块土。 阮雪梨偶然看见了,问:“你拿土块干嘛?” 贺思嘉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点儿,我有用。” 阮雪梨一头雾水,见贺思嘉无意多说,只好压下好奇心。 随后,负责人又带他们去了站史陈列馆。 馆内存有几十年来采集到的土壤样品,直到今天,科学家们依然坚守着这份传承。 “其实最开始黄河不叫黄河,叫河、大河、清河,直到唐朝才由官方确定下黄河的名字……” “黄土高原并不是就地形成的,而是被西伯利亚的风吹来的,风中的土壤颗粒遇到暖气流慢慢沉降,在两百万年的时间里,逐渐形成了如今的黄土高原……” “我导师是位著名科学家,他曾经说过‘黄河不清,我死不瞑目’,让黄河变清是他毕生的信念和信仰。老人家三年前离世了,那年黄河输沙量从过去的十六亿吨下降至一亿多吨,可以说基本实现变清,我想他应该可以安息了……” 负责人徐徐讲述着黄河治理的成果,还有期间发生的故事。 如果说星空是诗意的,那大地就稍显几分质朴与沉闷,就连故事都少了些跌宕起伏,严谨又严肃。 但不论星空或大地,带给贺思嘉的震动是一样的。 梦境与现实交相辉映,人类才会对未来怀有更多期许。 这时,有节目组工作人员找到苗妙妙,送上了属于她的任务卡。 “参与测流工作。”苗妙妙茫然念出任务内容。 中心负责人和善地笑了笑,“我们附近有座水文站,负责测量河段泥沙含量和水量数据,咱们现在搭车过去?” 一行人坐上中心的摆渡车,出发前往水文站。 当得知测量工作得在横跨河道的吊篮上完成时,苗妙妙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担忧,而等她见到悬在十米高空正左右摇晃的吊篮后,担忧变成了惊惧。 贺思嘉见她害怕,本想陪她上去,可导演不让。 于是,他只能目送苗妙妙一脸视死如归地登上吊篮。 通过操作室的操控,吊篮跨过堤坝,缓缓滑向河道中央。 贺思嘉手搭额头向上望,忽听吴臻问:“你的任务呢?” “对啊!节目都快录完了,你怎么还没领到任务?”阮雪梨也意识到不对。 贺思嘉撇了撇嘴,“第一天来集合的路上,我就收到任务了。” “是什么?” “保密。” 贺思嘉一直将秘密憋到最后,等他们到了T市某家酒店的大堂,他终于透露了任务内容。 “导演让我分别送你们一份有纪念意义的礼物,我都准备好了。”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贺思嘉打开背包,先取出个盒子,送给梅庆一盒茶叶,“这是我们第一晚借住那家人收藏的茶叶,都是他们自己种自己炒的,听他们说是品质最好的。” 梅庆喜欢喝茶,乐得接下,“谢谢了,我很喜欢。” 贺思嘉接着送了阮雪梨一副麦画,是他在城隍庙里买的。画是用麦子颗粒粘成的,图案是漓江风光,而阮雪梨从小就在漓江边长大,自然也很满意。 “妙妙,你今年要艺考了吧?”贺思嘉忽问。 苗妙妙毫无防备地点头。 “艺考也不能忽略文化课,我们路过的Q市是高考强市,哥哥特意为你选了几本辅导书。”贺思嘉取出书,拍拍苗妙妙瘦弱的肩,语重心长道:“好好学习,报效祖国。” “……” 苗妙妙以前不认识贺思嘉,对贺思嘉的了解也大都来自媒体,其实观感并不好。但经过几天相处,她早就转变了印象,贺思嘉并不像传闻那般难以相处,反而很好说话,又非常照顾她。 可此刻感受着怀里辅导书的重量,那些好印象正缓缓坍塌、崩散…… 而贺思嘉已转向最后一位嘉宾。 吴臻面上还带着笑,见贺思嘉看了过来,微一挑眉。 “给你的。”贺思嘉递出个塑料袋。 吴臻接过后掂了掂,手感有些沉,他打开袋子,发现是块干枯的土块。 阮雪梨一见土块就觉得眼熟,脱口道:“这好像是你找研究员要的土?” “对啊。”贺思嘉坦然承认。 “有什么意义吗?不就是从装土的筐子里随便拿了一块——” “什么随便?”贺思嘉振振有词,“虽然它随处可见,也不值钱,但能为我国水土保持做出贡献,怎么能叫随便呢?” “……” 阮雪梨表情一言难尽,梅庆也同情地瞥了眼吴臻,就连苗妙妙都开始反思,其实思嘉哥哥对她还挺好的。 “不错。”吴臻微微颔首,“很浪漫的礼物。” 阮雪梨和苗妙妙异口同声:“浪漫在哪里?” 吴臻将土块收回袋子里,噙着笑说:“始于两百万年前,源自遥远的西伯利亚,被风送来的历史,还不够浪漫吗?” 作者有话要说:斯嘉丽:是我输了。 第42章 贺思嘉深知吴臻的语言功底,短暂怔愣后就消化了。 但其他人就不那么平静了。 “我的天, 吴老师你也太会讲了吧。”阮雪梨两眼变成星星。 梅庆也笑着说:“被你这么解释, 倒感觉你的礼物最贵重了。” 唯有苗妙妙抱着自己的辅导书,再次陷入自闭。 嘉宾们跟节目组的人一一道别, 拉着行李箱各自回房,也预示着本次综艺正式录制完成。 贺思嘉进门后直冲浴室, 昨晚没条件洗澡,他难受了一整天。 他躺在浴缸里玩了把游戏, 又简单冲了下淋浴, 吹干头发出来后, 就听见手机响了。 “雪梨?” “要不要去唱K啊?” 贺思嘉看了眼时间,六点四十。 “就我俩吗?” “当然不是啦, 我已经问了梅老和妙妙了,他俩都OK, 你和吴老师熟, 你去问他好吗?” 贺思嘉没直接答应, 而是说:“我还没吃饭呢。” “我也没吃啊, 咱们出去吃呗。附近就有家购物中心,吃完饭直接上KTV。” “……那好吧。” 毕竟梅庆都答应了, 贺思嘉不可能扫兴,他在沙发上坐下,点开吴臻的微信。 距离上次联系已经过去快两个月,贺思嘉扫了眼定格的聊天记录,又锁掉手机。 他烦闷地踢开拖鞋, 略一思忖,决定直接去敲门。 吴臻就住在他隔壁,开门后见他穿戴整齐,还戴上了口罩和帽子,愣了愣问:“要出去?” 贺思嘉闻到了房间里飘来的沐浴乳香,“嗯”了声,“雪梨问你要不要去唱K,顺便一块儿吃饭。” “好啊。”吴臻让开身,示意贺思嘉进门。 但贺思嘉站着没动。 吴臻盯着他看了会儿,回房穿上件外套,稍作伪装就出来了。 酒店特意给安排了一辆车,路上,阮雪梨打开APP问大家吃什么,结果收获了一堆“随便”。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我决定好咯,梅老和吴老师都爱吃辣是吧,购物中心里有家本地有名的酸汤鱼火锅,不如就吃这个?” 见大家都没意见,阮雪梨打电话订了个包房,又继续刷APP。 “有三家KTV诶,评分都差不多,我看看哪家团购划算。” 贺思嘉一脸震惊:“你居然团购?” 阮雪梨大大方方地说:“团购怎么啦?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要养团队、要保养做造型、要营销,当然能省则省。” 梅庆听得连连点头。 贺思嘉嗤笑:“那吃火锅你怎么不团?” “因为团购没包厢啊,但我可以买代金券。” “……” 酒店离购物中心非常近,虽然有点堵车,抵达时也只花了不到十五分钟。 汽车驶入地下停车场,阮雪梨收到条短信,说:“我要先去下KTV。” 原来团购要求八点前人必须到,现在都七点过了,他们还要吃火锅,肯定来不及。 阮雪梨打算先开包厢再多买点零食酒水,这样应该没问题。 吴臻就坐在靠门的位置,这会儿推开车门说:“我去吧,你们记得分开上楼,一群人太打眼了。” 贺思嘉忍不住嘀咕:“就说别团购吧,真麻烦。” 阮雪梨懒得理他,跟在吴臻身后下了车。 她第一个到火锅店,只等了片刻就见到妙妙和梅老,三人点好锅子和自己喜欢的菜品,却依然不见吴臻和贺思嘉。 阮雪梨正想给两人打电话,贺思嘉和吴臻就进来了。 “你俩怎么这么慢?” 贺思嘉没吭声。 吴臻睨他一眼,说:“遇到点意外,耽搁了。” 贺思嘉心不在焉地听着,其实还没怎么缓过神。 确切地说,是他遇上了意外,而吴臻帮他挡了灾。 贺思嘉最后一个下车,阮雪梨订的火锅店在5B层,可他进了电梯并没有找到5B按钮,只好先到五楼再坐扶梯。 购物中心每层楼商家都很多,导视系统又不够完善,贺思嘉上扶梯时打开了手机导航,因此没注意到从旁边扶梯下来的吴臻。 他正输入火锅店名字呢,忽然听有人喊“小心”,出于本能地抬头,就看见吴臻以令他眼花的速度,灵巧翻过上下扶梯中间的扶手,挡在他身前。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接着便听见声闷响。 直到现在贺思嘉脑子都很乱,只知道是他前面的人没看管好行李箱,导致行李箱滚落,差点砸到他。 当时现场乱糟糟的,有人按停了电梯,有人在看热闹,也有人很害怕,吴臻趁乱拉着他就跑了。 “什么意外?”见贺思嘉有些傻傻的,阮雪梨几人都很担心。 吴臻活动了下肩胛骨,摘掉口罩说:“没事,思嘉走错扶梯了,我下来时正好遇上……” 他轻描淡写解释了经过,听得三人一阵后怕。 “让我看看,骨头伤着没?”梅庆让吴臻去沙发上趴着。 “没,都不怎么疼,回去擦下药——” “别废话,赶紧去趴着!” 梅庆军医出身,虽然早已换了行业,但基本的判断力还在。 他掀开吴臻衣服小心检查过后,松了口气,“确实没伤到骨头,但可能有软组织挫伤,还是去趟医院保险。” 吴臻坐起来,拉下衣服,“去医院太麻烦了,等回B市再说。我心里有数,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梅庆一想也是,他们当明星的若在医院被拍到,又不知要被传成什么样,“那这样,先找店里的服务员买点药,我给你推一推。” 吴臻没再拒绝,道了谢。 梅庆又叹了口气,“这回请你来录综艺,搞得你又生病又受伤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吴臻瞟了眼闷不吭声的贺思嘉,淡笑着说:“您不请我,我也得来。” 贺思嘉睫毛微颤,嘴角绷直。 因为突发的意外,大家原本不打算去唱K了,但吴臻反复表示自己很好,吃饭时也没什么异常,众人才逐渐放下心。 吴臻也有意让他们安心,到了KTV第一个点歌,还是首特别喜庆的歌。 有他带头,其余人也跟着唱了几首。 梅庆喜欢唱红歌和各种戏曲,阮雪梨喜欢当下的流行歌,至于苗妙妙点的歌大家都很陌生,什么道姑朋友、真相是真——反正贺思嘉从来没听过。 此时他表面上已经恢复正常,同样唱了几首歌。 他意在发泄,点的歌节奏都很High,唱时也没用技巧,纯粹干嚎。 其实他声线很好,但每一首歌总会连续破音,非常有喜感,也很折磨人。 在贺思嘉又和梅庆合唱完一首《精忠报国》后,吴臻按了按耳屏,借口上洗手间离开了。 阮雪梨同样搓了搓饱受折磨的耳朵,抱怨说:“思嘉你不能好好唱一首吗?” “我哪儿没好好唱?” “上回咱们在草原上,你唱的那首俄罗斯民谣多动听啊,我差点就pick你了。” 梅庆也好奇地转向贺思嘉:“思嘉还会唱俄罗斯民谣呢?” 苗妙妙也是满脸怀疑。 贺思嘉半笑着道出实情,“其实那首歌我只记得几句歌词,其它部分都是我乱唱的,你没听出来?” 阮雪梨:“……” 但在众人的要求下,贺思嘉还是答应认真唱一首。 正好荧幕上切换了一首新歌,他盯着MV中戴眼镜的微胖歌手,说:“就唱这个吧,谁点的?占用一下。” 阮雪梨立刻举手,“随便唱!” 因此当吴臻回来时,就看见贺思嘉站在包间里的小舞台上,依然拿着话筒。 他脚步微凝,面不改色走回位置上,只是默默坐到了距离小舞台最远的对面。 冷暖色调的灯光交替照在贺思嘉面庞,时而清冷时而柔和。 梅庆摇晃着铃铛,苗妙妙和阮雪梨随节奏挥动双臂。 吴臻瞄了他们一眼,颇为困惑地皱了下眉。 忽然,他感觉到裤兜里传来震动,拿出手机一瞧,是经纪人发的微信。 他回复了几个字,却在贺思嘉唱出第一句时,顿住了手指。 那是极为动听的声音,也是直击心灵的声音。 不再干嚎的贺思嘉声线清澈悠远,虽然唱着歌词,却像在娓娓讲述一段故事。 曲中留白的想象,非常令人触动。 而被吴臻注视的人同样深感触动,不是贺思嘉自恋,而是这首歌的歌词字字剜心。 “像我这样懦弱的人,凡事都要留几分, 怎么曾经也会为了谁,想要奋不顾身……” 吴臻不知道贺思嘉唱歌时在想什么,想起了谁。 但贺思嘉一定很寂寞。 他凝望着对方的眼睛,仿佛望见碎落的星光跌入长河,让他想到很久以前曾读过的一句话——清醒的人最荒唐。 手机在不断震动,经纪人似乎很着急,又发来几条微信,但吴臻已无心去看。 随着旋律进入尾声,贺思嘉轻轻唱出最后一句。 “像我这样莫名其妙的人, 会不会有人心疼……” 一曲终结。 唱歌的人放下话筒,听歌的人都没有反应。 梅庆早忘了继续摇铃铛,阮雪梨和苗妙妙也都呆呆的。 “会。” 吴臻忽然说。 贺思嘉怔了怔,下意识笑了。 同时,包间里也响起了疯狂的鼓掌和尖叫声。 “天啊,思嘉你当演员简直屈才,改行当歌手全球巡演都开1800场了!” “格莱美都拿到了!” “可惜了,没录音,思嘉再来几首啊。” …… 喧闹间,吴臻一直安静看着贺思嘉。 心尖溢开一种很陌生的情愫,以前从来没有过。 好似砂砾中开出玫瑰。 风霜带不走的玫瑰。 第43章 临近十一点,贺思嘉去了趟洗手间, 回包间时经过安全通道, 他脚步一顿,推门走了进去。 吴臻正在楼道的垃圾桶旁抽烟, 听见动静转过头,见是贺思嘉便放松了, 微微笑了笑。 “给我支烟。”贺思嘉说。 “不给。” 贺思嘉一愣。 “别抽了,嗓子这么好, 抽坏多可惜。” 贺思嘉没说什么, 也没离开。 他背倚楼梯扶手, 眼睛盯着吴臻拿烟的手,半晌, 突兀地开口:“谢谢。” 吴臻稍微一想就知道贺思嘉在谢什么,“不客气, 当时的情况换谁遇上了都会帮忙。” 贺思嘉却不这么认为, 如果有危险的不是他, 吴臻顶多提醒一句。对方看似温和实则冷漠, 称得上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所做的每件事都有目的。 他忽然感到倦怠, 无意再和吴臻兜圈子,上前取走对方手里的烟,深吸了口。 “我有时候真不懂你在想什么。” 吴臻深深看他一眼,“你想知道什么?” 贺思嘉咬着烟嘴,“梅老说, 你是因为我才接的综艺。” “嗯。” 贺思嘉轻嘲一笑,“但杀青以后,你的态度让我觉得咱们已经断了。”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吴臻顿了顿,又重复道:“从来没有。” “那你想什么?”贺思嘉语气微冷,“钓鱼?还是炮友当腻了想玩恋爱游戏?你又有多少真心?你了解我吗?” 面对连续的质问,吴臻没有立即开口,其实他有千万种语言可以安抚贺思嘉,回避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但临到嘴边,他选择了最直白也最真实的一种,“至少我想要了解你。” 他没什么表情地补充,“在你之前,没有别人。” 贺思嘉消化了几秒,才明白吴臻是指在他之前,从未有过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念头。 他仍然冷着脸,但他知道,这已经是吴臻在现阶段最大限度地开放自我,再多就显得假了。 至少,对方口中的“想了解”应该是真心话。 “要是我拒绝呢?” “如果是你深思熟虑后做下的决定,我尊重。” 贺思嘉嗤笑。 “不过,”吴臻直视着他,“别让我找到一点空隙,你知道的,我观察能力还不错。” “……靠!” 贺思嘉将剩余的小半截烟头扔向垃圾桶,烟头碰到垃圾桶边缘,反弹回地上。 他转身拉开门,刚迈开腿又停下了。 吴臻正蹲在地上捡烟头,抬眼看了过来。 贺思嘉从兜里摸出张房卡扔给他,唇角微抬,半真半假地说:“不是想了解我吗?今晚给你留门。” 然而贺思嘉一回房间就把门反锁了,悠哉哉去了浴室。 他洗完澡出来,似是不经意瞟了眼紧闭的房门,也不知吴臻有没有来过。 念头转瞬而逝,贺思嘉揉了揉胃,感觉有点饿,他今天吃火锅时心事重重,没怎么吃饱。 房间冰箱里有两桶方便面,贺思嘉直接开了一桶,正在烧水,忽然听见“咚咚”的声响。 声音是从身后阳台传来的,像是有人在叩玻璃。 那一瞬,贺思嘉冷汗都出来了,他住在二十八层,阳台上怎么可能有人?! 他猛地回头,就见吴臻站在阳台上,半倚着落地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玻璃。 “……” 贺思嘉简直都傻了,蜘蛛侠吗? 他小跑着去开门,眼中有压不住的震惊,“你、你怎么过来的?” 吴臻答非所问,“你说要留门,我见正门进不去,那应该是指阳台的门吧。” 贺思嘉被冷风吹得一哆嗦,僵化的大脑还算剩下了点思考能力,“你该不会从你房间阳台上跳过来的吧?” “真聪明。” “……” 贺思嘉观察了下两个阳台间的距离,是相隔挺近的,可这么高的楼层,吴臻以为自己在拍动作片吗? “外头还挺冷的,我可以进去吗?”吴臻笑着问。 贺思嘉还懵着,下意识让开身。 吴臻目的得逞,不急不缓地进了门,一眼就注意到桌上的泡面盒,“还有吗?我也饿了。” 贺思嘉关上门,心里有些后怕,没好气道:“你自己泡。” 吴臻熟门熟路打开冰箱,取出仅剩的一桶泡面,边拆包装边说:“什么时候有机会尝尝你亲手做的菜?” 贺思嘉斜睨他一眼,察觉到吴臻的态度有所变化,似乎经过不久前的交谈,对方接收到了某种信号。 事实上,自己没有直接拒绝,未尝不是一种暗示。 或许在他潜意识里,确实想要试一试。 虽然不尝试会很安全,可同样也会错过。 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他,感情维系需要双向努力,既然吴臻肯释放一点真心,他何不勇敢一点,试着给出对等的回应。 尽管那点真心看上去很吝啬,但对吴臻的谨慎而言,已是凌驾于理智之上的退让和迁就。 贺思嘉拔掉电热水壶插头,“别假装失忆,录综艺时难道我没做?” “我是指只给我做。” 贺思嘉轻嗤,“想得真美。” 吴臻挤着调料包,漫不经心地问:“再塑料好歹也是兄弟,还不如你和阮雪梨的关系?” “干她什么事?” “海鲜粥。” 贺思嘉想起阮雪梨那段添油加醋的表述,也没解释,讥诮地说:“吴老师记性可真好。” 吴臻微微一笑,“还行吧。” 泡好面,两人移步至沙发,贺思嘉摁开电视遥控器。 电视上正播放着草原上的一场屠杀,科学家将训练过的一头孟加拉虎带去非洲放生,老虎捕杀了一头豪猪,也被豪猪扎得满身刺。 贺思嘉吃完最后一口面,随意问:“你说老虎和狮子哪个厉害?” 他半天没等到回答,转头就见吴臻的表情有些怪异。 “怎么了?” “只是有点意外。”吴臻玩味地笑了笑,“你居然能问出和我小侄女一样的问题。” “……” 吴臻倒是很认真为贺思嘉分析答案,他提了几个所知的例子,总结道:“……狮虎打架各有死伤,按胜率而言,老虎要强一点。” 贺思嘉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什么古罗马斗兽场,什么动物园大战,略带怀疑地问:“不会是你编的吧?” 吴臻略一沉默,“我不会再对你说假话。” 贺思嘉愣了愣,听出其中潜台词——但也不代表会讲真话。 不过吴臻若是说“我再也不骗你”,他更不信。 贺思嘉起身扔掉泡面桶,“我要睡觉了,你自便。” 他也没管吴臻,直接去浴室洗漱,出来后没再看见对方。 贺思嘉走到门口,盯着拧正的门锁,心想吴臻好歹没从阳台上爬回去。 发了会儿呆,他回身走向大床。 正酝酿睡意,他忽然听见刷门卡的声音。 贺思嘉睁开眼,房间里的灯亮了。 吴臻换了套睡衣,站在门关处,“你明早几点的飞机?” 贺思嘉稍稍支起上身,“……八点。” 吴臻“嗯”了声,趿着拖鞋走来,坐到床边。 贺思嘉一直没吭声,见吴臻要躺下了才说:“你房里没床?” 吴臻关掉灯,“我房里没你。” 黑暗里,贺思嘉轻眨了两下眼睛,往旁边躺了些。 吴臻钻进被子里,低声说:“晚安。” 贺思嘉没应,倒是闭上了眼。 第二天贺思嘉五点就起了,他摁掉闹钟,发现吴臻还睡得很沉。 他轻手轻脚下床,先去刷牙洗脸,接着开始收拾行李。 这回录综艺他没带助理,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等他合上行李箱,就听见吴臻略带沙哑的声音,“怎么不叫我?” 贺思嘉回过头,一眼就看出对方还很困,便说:“你继续睡吧,我叫了车,再等你来不及了。” 吴臻起身拿手机看时间,已经五点五十了。 从酒店到机场还得一个钟头,哪怕走贵宾通道时间上也有些赶。 他见贺思嘉已经拎起行李,只好说:“到了机场跟我说一声。” 贺思嘉垂眸看他,本来想很平常地说声“再见”,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最后,他只点点头,拖着行李箱走了。 人一走,吴臻又在床上躺了十来分钟,却也没继续睡。 他下床去了浴室,拆开一把新牙刷,直接拿贺思嘉用过的杯子接水。 温水慢慢注入杯中,吴臻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贺思嘉离开时的反应。 直到水溢出杯口,他才垂下眼,关掉水龙头。 这时,留在床头的手机响了。 吴臻怔了怔,快步折回房,但来电显示并不是预想中的人。 “喂,爸。” 听筒里安静了会儿,随即响起了熟悉的笑声。 吴臻再看了眼来电显示,备注的确是他爸,但为什么……接电话的是贺思嘉? 满心困惑间,他听见对方说—— “乖儿子,爸爸的充电线落在酒店了,记得帮我带回来。” 第44章 电话挂断,吴臻盯着“通话结束”几个字, 突然笑了声。 他姿态舒展地靠向沙发背, 点开通讯录研究,发现贺思嘉不止改了一个备注。 不过贺思嘉很有分寸, 改的大都是两人熟悉的朋友,或者经纪人助理一类, 而且特质描述非常精准,比如叶闻飞的备注就是“智商不高的话痨”。 吴臻给“怎么可以吃兔兔”打了通电话, 摁下免提, 朝浴室走去。 “兔兔”是他经纪人, 叫赵壁,属兔、不吃兔, 但外形气场却犹如混黑大佬。 吴臻刚出道就被公司分给赵壁带,那时他也曾以貌取人, 后来才发现大佬外表下藏有一颗脆弱的心脏, 还被他粉丝骂哭过。 “嘟嘟”几声后, 赵壁接了电话。 “喂, 想好了没?” 吴臻继续刷牙,含混地问:“想什么?” 赵壁抽了口气, “我昨晚跟你说了半天,EF手机代言啊!” “哦,再考虑考虑。” “有什么好考虑的?EF虽然在国内卖得一般,但在全球市占率第二,给你的又是高端商务款, 代言费也高,哪里不合您老人家心意了?” 吴臻咬着牙刷说:“我有几个代言?” “六个。” “居然才六个。” 吴臻的代言数量少,但都是国际大牌,并且title都很高,品牌待遇也很好。 赵壁每次帮吴臻接洽代言,可谓尽心尽力精挑细选,如今听到吴臻一个“才”字,玻璃心又碎了。 在他辛酸的控诉过程中,吴臻刷完牙、洗完脸、擦完面霜,终于开口:“没嫌少,我只是在想六个代言商务活动都那么繁琐,再多一个岂不又要占我很多时间。” 赵壁:“……” “对了,EF旗舰款是不是在找代言人?” “好像是,你问这个干嘛?” 旗舰款受众最广,但价格比商务款要低一些,代言人大多选择人气明星,和吴臻形象并不匹配。 吴臻拔掉贺思嘉留下的充电线,一边卷线一边说:“你觉得思嘉合适吗?” “……啊?” “我感觉挺合适的,我记得他手机代言要到期了,应该能接,不如你找品牌方推荐一下。”吴臻慢条斯理地分析,“如果我们同时接下EF代言,等《玩古》上映品牌方和电影方都能得到很有效的宣传,对吧?” 赵壁也不能说不对,可怎么觉得吴臻在忽悠?心里隐隐的不祥感又是怎么回事? 等等!贺思嘉?这个让他一度警惕的名字! 只是《玩古》拍完也没见吴臻有什么情况,他才放下了心。 赵壁一个激灵,莫非是暗度陈仓? 他忽然想起这期《黄河行》的嘉宾不就有贺思嘉吗? 赵壁坐在自家马桶上,捂着怦怦乱跳的小心脏,“你跟贺思嘉……” “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俩好上了?!” “没。” 赵壁憋住的一口气还没吐出来,又听吴臻说:“不过你先做好准备。” “什、什么准备?” “如果我和思嘉的事曝光,你不需要提前做个预案?” “不是没好上——” 赵壁悟了,没好上只是现在时,不代表未来。他两眼发黑,“难道你还想出柜?!” “很多事并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毕竟感情是藏不住的。” “……” 吴臻又说:“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说这件事,你心里有数就成,陆馨那边别去问,她还不知道。” 赵壁气得差点儿从马桶上跳起来,“你当初怎么说的?没兴趣伺候少爷?贺思嘉只喜欢女人?你是女人吗???” 吴臻静默一瞬,“你听说过真香吗?” “……” “人类的本质是善变。” 赵壁白眼一翻,KO。 于是国庆前夕,陆馨就接到EF品牌方的电话,与此同时,贺思嘉的戏份已拍完三分之一。 演员没什么国庆长假的概念,整个假期贺思嘉都待在剧组,他和吴臻也半个多月没见了。 人虽见不着,微信倒是常常发,双方都很清楚彼此的动向。 他们还时常组队打游戏,但吴臻技术很臭,在贺思嘉看来,吴臻只适合玩斗地主和消消乐。 不过与《玩古》时期相比,两人间的相处模式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谈不上生疏,却多了点克制和小心翼翼。 一直到时入深秋,吴臻终于结束了话剧巡演,回到国内。 【小脑斧】你到家了吗? 【演员吴臻】刚到。 【演员吴臻】[图片] 吴臻发来的图是满满一桌子菜,地点应该是在家里的餐厅。 贺思嘉曾听吴臻说过吴妈厨艺很好,猜测多半是吴妈亲自下的厨。 他不免有些羡慕。 【小脑斧】你们家氛围真好。 吴臻知道贺思嘉和家人关系不睦,但除了贺瑾那点儿事,其余并不清楚。 他曾经想过找人打听,可考虑到毕竟是贺思嘉的隐私,终究没付诸行动,最好是等贺思嘉自己来说。 但此时也不是追问的时机。 【演员吴臻】有机会带你来我家玩。 贺思嘉顿了顿,轻轻打下一个字。 【小脑斧】好。 这天晚上,贺思嘉有好几场夜戏。 他在《川军》里饰演的人物叫韩少悲,是县里某个富户的小儿子,背着家人偷偷参军,从小兵成长为将领,又从将领成长为传奇。 韩少悲并没有直接原形,却间接融合了很多人的真实事迹,而此刻贺思嘉在拍的,正是韩少悲参军不久,跟着名老战友学习编草鞋的一幕。 干枯的稻草绳缠绕在贺思嘉修长的十指间,他坐在盏油灯旁,将草绳对折再做一个圈,即是草鞋的鼻头。 忽然,棚外传来一阵骚动,贺思嘉虽然听见了,却没受影响,安安心心拍完了这幕戏。 等工作人员挪设备时,贺思嘉披着厚衣服去棚外休息。 他懒懒地坐在躺椅上,有人递来杯水,贺思嘉没多想就接下了,冰凉的指尖无意中触到对方的手,呼吸间闻到了如雪后森林般的冷香。 贺思嘉一怔,心跳猛地加快,又下意识怀疑。 他并没有立刻求证,等两口热水下肚,才慢慢转过头,果真见到了吴臻。 “这位助理,去帮我把暖手炉拿来。”贺思嘉故作淡然地说。 吴臻眉峰微扬,握住贺思嘉一只手揣进自己衣兜里,“你好像不意外?知道我来了?” 片场人多眼杂,吴臻这么做很容易被看到,但贺思嘉也没抽出手,只挑着唇笑,“当然不知道,我可是日理万机,哪儿有空关注公司新招的助理?你叫什么来着?” 吴臻配合摆出谦虚恭谨的表情,“报告老板,我叫爸爸。” 贺思嘉笑骂:“逆子!” 两人开着玩笑,期间有不少人都在往这边偷瞄,贺思嘉似是毫无所察,问:“你怎么过来了?刚不还在家里吗?” “想见见你,吃完饭就来了。” 贺思嘉心想他们聊微信时差不多五点过,这会儿都快零点了,也就意味着吴臻根本没空休息,“累吗?” 吴臻笑了笑,反问:“还要拍多久?” “还有三场戏,再顺利也要两个多小时,你先回我房间休息?” “不了,我想陪你。” 这时,导演也听到了风声,赶过来和影帝打招呼。 吴臻顺势放开贺思嘉,站起身跟导演寒暄。 贺思嘉小口小口喝着热水,听见导演问吴臻能待多久,明天有没有空一起吃顿饭。 “您太客气了。”吴臻笑看了贺思嘉一眼,“我这周都在,随时有空。” 贺思嘉微低下头,唇角翘了翘。 贺思嘉拍完第二场戏时,吴臻叫的奶茶和甜点送到了,剧组人人有份。 他来是以探班的名义,请客自然也要算到贺思嘉头上,吴臻搂着贺思嘉肩膀,笑着说:“我弟弟麻烦大家照顾了。” 众人嘴上客套,心里却大感诧异,贺思嘉和吴臻关系居然这么好? 倒是从B组赶来抢奶茶的叶闻飞早就习以为常,咬着珍珠说:“有啥大惊小怪的,他俩在《玩古》剧组就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平时跟他们一块儿玩,我老觉得自己像第三者。” 吴臻半笑着说:“不错,总算有自知之明了。” 叶闻飞:“……” 等贺思嘉去补妆的间隙,宣传总监将导演拉到一旁,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导演面露迟疑,“这行吗?” “行不行得问了才知道,不行也没损失,万一成了咱们可就赚大了。”总监知道导演有点面浅,鼓动他说:“你让思嘉去问,他俩好。” 导演一想也是,咬咬牙找上贺思嘉。 “客串?”贺思嘉有些惊讶。 “对,就待会儿一场戏里的师长,可以吗?” 接下来一场戏,是韩少悲所在的团迟迟没等来中央军承诺的援助,孤军奋战三日后惨胜而归,一整个团死伤无数。中央军特意派了名师长来驻地慰问,他们穿着一身好行头,和川军的破衣草鞋形成鲜明对比。 有几名年轻的士兵心中不忿,和师长的警卫兵吵了起来,直到韩少悲和战友抬出一具具尸体,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行,我去问问。”贺思嘉平日里受了导演不少照顾,便答应下来。 导演没好意思全推给贺思嘉,说:“我和你一起吧。” 可到了吴臻面前,导演又有些抹不开面子,半天绕不到正题。 贺思嘉见他为难,玩笑般搂着吴臻的胳膊,“哥哥,你帮我们客串一个角色呗。” 吴臻对自己每个角色都有严格要求,哪怕是客串,更何况这种临时邀请的客串。 如果换了其他人来说项,他肯定不答应,但贺思嘉终究是不同的,于是说:“可以,不过我得先看看剧本。” 导演顿时心花怒放,“吴老师放心,绝对不坑您!” 吴臻客串的师长虽说戏份少,人设却不差,恶事都由警卫兵承担,而他只需在见到尸体后表现出愧疚与震动,再脱帽行个军礼就算完事。 有工作人员带他去化妆,等他换上中央军的制服出来,正好跟又拍完一场戏的贺思嘉遇上。 然后贺思嘉就走不动路了。 他觉得渴,从灵魂滋生的饥渴。 而吴臻就是他的梅子。 “天啊!吴老师也太帅了吧?A气十足!”正给贺思嘉递衣服的小栖满眼都是小星星。 “什么A气?”贺思嘉不解地问。 吴臻知识面虽然广,却也有空白的角落,同样面露茫然。 小栖尴尬地搓搓鼻子,“没什么,就是形容吴老师很帅很强大。” 贺思嘉见她眼神闪躲,便不再追问,休息时随手查了下,但没怎么看懂。 他转头问叶闻飞:“你知道ABO是什么吗?” 叶闻飞眼睛盯着手机屏,心不在焉地点头。 “快说说。” “是不是个卫生巾牌子,我帮我姐买过。” 贺思嘉:“……” 作者有话要说:小栖:那叫ABC…… 第45章 凌晨两点,贺思嘉拍完戏, 和吴臻一起回了酒店。 吴臻还没来得及订房, 直接将行李放到贺思嘉房间。 “对了,馨姐说EF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贺思嘉给吴臻倒水时, 顺嘴交代。 吴臻脱下外套挂好,“嗯, 我已经签了。” “我们同天宣吗?” “不知道,看品牌方安排。”吴臻想了想说:“我已经敲定了月底拍物料, 你档期能调开吗?” “我入组后就请过一回假, 应该可以。”贺思嘉笑着奉上水杯:“谢谢金主。” “金主?” “代言不是你介绍的?除了你, 还没有谁主动帮我拉资源。” 吴臻刚要说话,贺思嘉又自动补充:“因为我本来就是资源咖。” “……” 两人都很累了, 打算直接睡觉。 吴臻洗完澡出来,见贺思嘉正坐在床上玩手机, 他上前挡住对方眼睛, “别玩了, 明早你还要拍戏。” 贺思嘉眨眨眼, 睫毛刷过吴臻掌心,“我还在查那个ABO。” “什么ABO?” 贺思嘉将他所了解到的内容总结一遍, 什么信息素、发情期、终身标记、体内结扎…… 正要躺下的吴臻一顿,“结扎?” 贺思嘉又扫了眼手机,“哦,是体内成结。” 吴臻忍不住笑了,单手撑在他身侧, 压下身。 两人一点点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贺思嘉脸颊,他凝视着吴臻的眼睛,感觉到了接吻的气氛。 他们已经很久没接吻了。 贺思嘉缓缓闭上眼,却迟迟没有等来亲吻,反而脖子有些痒。 吴臻凑近他颈窝嗅了嗅,“奶味。” “什么奶味?” “你的信息素。” 贺思嘉推开他,笑骂,“你才奶味。” 吴臻拉住贺思嘉一只手,平躺下来,“那也正常,毕竟你被我标记过。” 贺思嘉瞬间想起一些画面,腰椎隐隐发麻。 换做以前,他会直接说“哥哥我发情期到了”,可今天有些不好开口,他居然久违地感觉到一点羞涩,于是轻轻挠了下吴臻掌心。 吴臻轻笑了声,一手钻进他睡衣下摆,平放在他腹部,“裤子脱了。” 带着命令的口吻,让贺思嘉立马情动了,忙拽下裤子。 吴臻却没下手,而是问:“可以亲你吗?” “你别假正经了!” 吴臻笑着触了触他的唇,接着便钻进了被子里…… 第二天闹钟响时,贺思嘉都有些睁不开眼,很想请假。 但吴臻一来他就请假,未免太过明显,只好强撑着困意下床。 他正在刷牙,就看见吴臻进来了,对方显然也很困,顶着一头乱发从身后抱住他。 “你不睡了?”贺思嘉咬着牙刷问。 吴臻似乎大脑还不甚清醒,慢半拍才说:“晚上是不是没戏?” “是啊。” 本来是有的,但吴臻来了,贺思嘉就请统筹帮忙协调一下,将戏份尽量压到白天拍,夜戏挪后。 虽然比较麻烦,可吴臻都愿意客串了,导演总要让一步。 “那跟我去吃饭。”吴臻说。 “去哪儿?” “市里,还有我两个朋友。” “谁啊?” “陆开阳和钟自惜。” 陆开阳,老熟人了,最近也在影视基地拍戏。 钟自惜,吴臻大学的室友,当演员时拿奖无数,这两年改行当导演,专攻文艺片,但部部扑街。 贺思嘉小时候就见过钟自惜了,对方是B市地产业龙头钟家的旁支子侄,不过两人年龄有差,平时处的圈子也不同,根本不熟。 但总归是认识的。 因此,当贺思嘉跟着吴臻到了约定地点,就见钟自惜笑看着他,“是思嘉啊,好久不见。” 吴臻挑了挑眉,“认识?” 认识贺思嘉不奇怪,他好歹也算当红明星,但吴臻听出来两人还有别的渊源。 钟自惜知道贺思嘉来娱乐圈隐瞒了家世,自然不会拆穿,含糊地说:“见过。” 吴臻略一思忖便猜到大概,他搭着贺思嘉肩膀说:“介绍一下,我弟弟。” 贺思嘉偏头看他,明白吴臻是在对他开放朋友圈,于是摆出友善的笑,乖巧打招呼。 “小思嘉好啊。”陆开阳语带戏谑,他还记得贺思嘉是怎么揍吴臻的,如今倒像个乖宝宝。但现在并不适宜开玩笑,因为包厢里还坐着几个年轻人,陆开阳指着他们说:“介绍一下,我们组里的小朋友们。” 陆开阳在拍的戏是部大IP,片方为了炒作还搞了个选拔赛,这些年轻人大都是排名靠前的新人,只除了一个——饰演片中男二的演员汪潮生。 汪潮生比贺思嘉早红两年,也是个流量,还与贺思嘉竞争过资源。 严格来说,他们还真算得上对家。 不过台面下的事不好拿到台上来讲,汪潮生心知陆开阳带他们来既是照顾后辈,也是想让他们热场子,他只当贺思嘉跟他一样,自作聪明地提醒,“思嘉,你帮吴老师倒杯水。” 并非他不想亲自服务,而是桌子太大,若绕一大圈过去倒茶也太刻意了。 然而贺思嘉只淡淡扫他一眼,“我又不是服务生。” 汪潮生笑容微凝。 陆开阳忍不住咳了声,心道不愧是你。 “我自己来就好了。”吴臻笑着端起茶壶,先给贺思嘉倒上一杯。 汪潮生面上已恢复正常,心里却在咒骂。 装什么蒜,不就仗着资本捧,谁还没有啊,可对上业内大佬不也得做低伏小。 他见吴臻非常照顾贺思嘉,不平衡的同时又忍不住警惕,难道连吴臻都忌惮贺思嘉背后的资本? 汪潮生很快又自我否定,若真是这样,他绝不可能截胡贺思嘉即将到期的手机代言,据他所知,品牌方本来都在和陆馨谈续约事了。 应该只是吴臻人好。 汪潮生激烈展开脑补时,贺思嘉的注意力早就分给了别人。 当听到钟自惜谈起上学的事,他才知道吴臻大二时竟然想转导演系。 “你以前还想当导演吗?”贺思嘉问。 吴臻还没开口就被陆开阳抢白,“他现在也想,但自惜扑得太猛,吓到他了。” 钟自惜温声细语地辩解:“成绩不完全代表质量,至少我有奖项,只是题材与主流市场不符。” “片子拍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都没人看有啥意思?” 钟自惜性子温和,不擅和人争论,只淡淡地说:“你俗,不懂。” “我俗我认,老吴总不俗吧,他不也来投奔我们商业片了。” “那是他生病了。” “生病?”贺思嘉忙问:“什么病?” 钟自惜自知失言,歉意地看向吴臻。 吴臻没所谓地笑笑,跟贺思嘉解释,“拍完《四水归堂》,有段时间我突然不能说话了。” 一开始只是话少,后来则是厌恶说话、害怕说话,渐渐和剧中角色一样,变成了哑巴。 “医生说是种心理疾病,那年我去英国,也是因为家人联系的医生在那边。” 贺思嘉非常震惊,下意识抓住吴臻胳膊,在他心里,吴臻不论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突然得知对方脆弱的一面,实在有些不好受。 “早就好了,没事。”吴臻轻言安抚。 贺思嘉低低“嗯”了声,又想难怪吴臻的表演方式会从“体验派”变为“方法派”。 “老吴确实可以考虑转行,演员不太适合你。”钟自惜说。 陆开阳不可置信,“老吴还不适合?一堆奖是摆设吗?!” “跟演技无关,有些人一旦过度投入感情就会走不出来。”钟自惜看向几位年轻人,善言提醒:“如果你们以后遇到类似情况,一定要谨记自己只是演员,必须学会克制和控制,否则容易出事。” 众人连连点点,毕竟演员因入戏太深最后自杀的事也时有发生。 而贺思嘉则在想,吴臻现在超乎常人的理智,会不会也源于当年的阴影,从而磨炼出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 当他从思考中回神,就发现钟自惜正在看他,确切地说,应该是在观察他,不过只有好奇,没有恶意。 贺思嘉一愣,就见钟自惜耐人寻味地笑了笑。 不过钟自惜很快收回视线,又去和陆开阳聊天了。 中途,贺思嘉去了趟洗手间,他们所在的包厢并不仅仅是个房间,而是整个院落。从餐厅到洗手间需要跨过一段廊桥,沿岸枫松相映,梅兰浮香。 贺思嘉洗完手出来,就看见汪潮生站在廊檐下打电话。 他懒得搭理,径直往餐厅走,哪知半道上汪潮生竟追了过来。 “看见吴老师挺照顾你的,我就放心了。”汪潮生笑着说。 贺思嘉不懂他这老母亲般的欣慰从何而来,没吭声。 汪潮生见他没反应,憋不住道:“因为我马上要和吴老师合作排演春晚小品了。” “春晚?” “对啊,你没接到邀请吗?不应该吧,你人气那么高,而且我看营销号也都在造势说你会去。” 此时只有他们俩,汪潮生显然是放飞自我,露出本性了。 贺思嘉傻了才听不出他的阴阳怪气,敷衍道:“哦,恭喜了。” “也没什么可恭喜的,又不是没上过——” “所以才要恭喜汪老师啊。”贺思嘉灿然一笑,“那次你的合唱砸穿收视底盘,我记得你还假唱穿帮了吧?今年有吴老师carry全场,汪老师可以少点压力了。” 汪潮生:“……” 好气! 当晚回酒店后,贺思嘉被吴臻拉进了他和陆开阳还有钟自惜所在的微信群。 贺思嘉本想礼尚往来,也把吴臻拉进自己的朋友群,却发现无群可拉——总不能让吴臻进那些狐朋狗友群学习把妹技能吧? 也不对,以吴臻的段数,进群就能荣升人生导师。 贺思嘉放弃了这个念头,在新群里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紧接着钟自惜就发来个红包,红包上写着“恭喜脱单”。 【小太阳】谁脱单? 【自惜】@演员吴臻 【小太阳】老吴脱单了???和哪个妖精??? 【自惜】@小脑斧 【小太阳】…………… 【小太阳】???!!!!!! 陆开阳明显陷入了瞳孔地震状态,贺思嘉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终于明白钟自惜冲他那一笑的含义。 “他这么敏锐的吗?” 吴臻自然也看见了群聊消息,笑问:“敏锐在哪里?难道我已经脱单了?” “……” 这叫贺思嘉怎么说? 要说没有吧,他俩干的事和普通情侣也没区别;要说有吧,又有点自欺欺人。 他们的关系太复杂了,复杂到贺思嘉就算想取经也不知该找谁。 吴臻倾身靠过来,亲亲他耳朵,“别着急,我们慢慢来。” 贺思嘉半垂着眼没吭声,半晌,指尖勾住吴臻裤腰,“我现在就想搞快点。” 他们在情事上如疾风骤雨,感情上却始终小火慢熬。 整整七天,两人每晚都腻在一起,白天吴臻也会来片场看他拍戏,可到底不是剧组成员,为防被人看出端倪,没好一直待着。 直到又一场夜雨落下,秋风卷走残余的枯叶,树梢枝桠悄然浮上层霜白。 傍晚拍完戏,贺思嘉就回房陪吴臻收行李,对方订了十点的航班,今晚就要走。 他跪坐在地上帮吴臻叠衣服,情绪不太高。 不舍是肯定的,但吴臻只有十天假期,总得回家陪陪父母。 “下次见面就得月底了。”他们已经确定了月底会一起拍物料。 “也就十来天,很快。” 贺思嘉一听吴臻轻描淡写的语气就不太爽,扔下手里的T恤去沙发上躺着了。 吴臻默默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继续收拾。 等合上行李箱,吴臻站起身说:“我要走了,不送我吗?” 贺思嘉没什么表情地睨他一眼,还是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放好行李箱后,吴臻转回身微微展开双臂,“来抱抱。” 贺思嘉没犹豫就抱了上去,并且一口咬在对方肩窝处,也不管会不会被看到。 “给你做个临时标记。”他说。 已经深入了解ABO世界的吴臻笑笑,“那不应该咬我后脖子吗?” 贺思嘉还想贫两句,又觉得没意思,扯了扯嘴角,“快上车吧。” 直到载着吴臻的汽车消失在视野中,贺思嘉还站在原地,隔了很久才离开。 回到房间,他先叫了送餐服务,接着去浴室洗澡。 等擦完身体乳后,他便听见门铃响了。 贺思嘉有点不想开门,他发现自己其实没什么食欲,但人家都送上来了,总不好放鸽子。 他慢吞吞走到门口,一开门就顿住了。 门外站着刚刚才离开的人,一双眼尽是笑意。 贺思嘉脑子里嗡嗡的,模模糊糊听见吴臻说: “舍不得你,所以半路上又折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爸妈对不起,孩儿不孝。 第46章 吴臻又待了两天才走。 但很奇怪,明明只多了两天, 贺思嘉却不像之前一样情绪低落。 大早上的, 他就坐在洗手台上帮吴臻刮胡子。 仗着室内暖气足,贺思嘉只穿了件T恤, 一双光溜溜的腿不安分地晃来晃去。 他见吴臻半张脸都打上了雪白泡沫,调侃道:“你好像圣诞老头。” 吴臻扫了眼镜子, 眸中映出少许笑意,“所以圣诞节你有什么安排吗?” “工作呗。” “还没杀青?” “杀青倒是杀青了, 但我档期都排到春节后了。” 贺思嘉手拿剃须刀, 沿着吴臻侧脸轮廓, 由上自下轻轻刮过,“年末有一堆物料要拍, 时尚活动也得挑着去,还有部电竞剧开年也要播了……” “电竞剧?” “对啊, 我去年录了个恋爱综艺, 里面有对电竞选手的cp火了, 借他们的光, 就有投资方找我拍了部电竞言情剧,原著小说还挺有名的。” 去年夏天, 贺思嘉受邀参加一档恋爱观察综艺,节目组找了四男四女共八位素人嘉宾同宿28天,再将他们相处的生活细节剪辑成片。 贺思嘉和其余几位明星观察员,则要据成片来解读和推断素人嘉宾的感情走向。 综艺原本是男女恋爱路线,只是录制过程中有两位男嘉宾互相看对了眼, 他们如今都是超高人气的电竞职业选手,今年夏天还率国家队摘得了奥运金牌。 吴臻笑笑,“心动28天?” 《心动28天》即是综艺的名字,贺思嘉问:“你也看了吗?” “当然。” “那你喜欢节目里的谁?” “喜欢你。” 贺思嘉抿着唇笑,足尖暧昧蹭过吴臻小腿,但吴臻始终没反应。 他刚觉得有些没意思,吴臻却突然靠近,飞速贴了贴他的脸。 贺思嘉忙偏过头擦了把脸,盯着手背上的泡沫,气不打一处来,“有病啊你!” 吴臻双手撑在他身侧,带着笑意说:“我发现你其实就会那两句,有病啊,疯了啊,贺老师能换点新鲜的吗?” 贺思嘉一噎,“神经病!” 骂完又绷不住笑了。 也不知受了什么神秘定律的影响,贺思嘉早上才提到恋爱观察综艺,晚上就接到陆馨电话,说是春晚导演组发来邀请,问他要不要和国家电竞队同台合唱。 “今年是奥运年,春晚有很多奥运冠军会登台,导演组也是考虑到你和沈央、宿寒英有参加同档综艺的渊源,想把你们安排在一块儿。” 沈央和宿寒英,便是贺思嘉那档综艺里配对成功的电竞选手。 电话里陆馨犹在继续,“正好你又有电竞剧要上,春晚肯定是最好的宣传舞台,但年前你的档期已经很紧张了,如果接下邀请就别想休息了,自己考虑清楚。” “接!我接!” 贺思嘉才不管呢,他现在还记得汪潮生得意洋洋说要和吴臻合作小品的事,呵,谁还不能上春晚了? “行,那我就回复他们了。”陆馨沉吟片刻,“正好28号要去S市拍物料,我记得宿寒英他们就在S市,看看能不能安排你们见一面。” “辛苦姐了。” “辛苦倒没什么,只要你肯上心,好好准备,可别给我丢脸丢到全国人民面前。” “我——” “打住,说再多不如行动,别立Flag。” 贺思嘉觉得陆馨太紧张了,不过春晚是现场直播,又是全年度最重要的文艺晚会,紧张倒也无可厚非。 他挂上电话就将喜讯告知吴臻,同时也想向对方取下经,毕竟吴臻都上过好几次春晚了。 【演员吴臻】没什么经验,就是多排练,反正上台也会紧张。 【小脑斧】连你都紧张? 【演员吴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微笑) 【小脑斧】…… 贺思嘉本来还算轻松的心态忽然沉重起来,他隐隐有种预感,觉得自己可能要翻车。 不过春晚还早,眼下首要任务还是拍戏。 当南方迎来第一场雪,贺思嘉拎着行李登上了直达S市的高铁。 刚到站,他就给吴臻发了消息。 【小脑斧】我到了! 【演员吴臻】[地址] 【演员吴臻】等你。 贺思嘉看见吴臻发的定位,显示在高铁站停车场,骤然一愣。 【小脑斧】你来接我了? 【演员吴臻】我来接你有什么奇怪? 【小脑斧】可我不是告诉你了馨姐要来接我吗? 【演员吴臻】嗯,所以我没自己开车,待会儿和你们一块儿走。 【小脑斧】…… 太狗了。 贺思嘉惊喜的同时又有点担忧。 【小脑斧】你不怕被馨姐看出来,她好聪明的。 【演员吴臻】不怕,她就在我旁边。 【小脑斧】? 【演员吴臻】早上在酒店偶遇了,就顺便和她一道来接你。 贺思嘉立马想到昨天吴臻问他陆馨住哪家酒店,明白了所谓“偶遇”的真相。 原来还能更狗。 是他井底之蛙。 于是,三人直接去了约定好的摄影工作室。 半路上,贺思嘉问吴臻:“你经纪人没来?” “没。” 其实是吴臻没让。 他不认为贺思嘉能扛得住赵壁的暗中观察。 何况拍摄主题早都敲定了,只需要按照摄影师的指导去做,经纪人来不来都没关系。 由于两人代言的系列不同,主题风格自然不同,他们的单人物料都是分棚拍摄。 折腾到下午三点,两人终于在一个棚内汇合,准备拍摄双人物料。 品牌方择定的方案是“对抗”,贺思嘉和吴臻都很有拍摄经验了,一直表现得很好,但轮到最后一个需要正面对视的镜头时却状况频出。 摄影师要求他们眼神必须有攻击性,其实并不困难,可贺思嘉不知怎么回事,一和吴臻对上视线就想笑。 第一遍,他刚摆好造型就开始笑,他一笑,吴臻也跟着笑了。 第二遍,贺思嘉也没坚持多久,憋到肩膀抖得像电疗,最终喷笑出声。 第三遍,贺思嘉总算控制得稍好一点,但吴臻注意到他嘴角不时抽搐,没忍住先笑了。 陆馨看得频频皱眉,贺思嘉也就罢了,怎么以吴臻的职业素养也会笑场? 还是说近墨者黑,吴臻已逐渐贺化? “不好意思。”吴臻笑够了,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我们可能需要调整下状态。” 摄影师理解地点点头,“没事,我去抽支烟,两位老师自便。” 工作室建在某座艺术园区,出了摄影棚就有个私密的小花园。 寒风扑面而来,吹得贺思嘉忍不住抖了抖。 吴臻看见了,又折回去拿了条围巾帮贺思嘉系上,同时递给他一杯热水。 两人坐在张长凳上,贺思嘉喝着热水,半天不见吴臻说话,忍不住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笑?” 吴臻舒展着长腿,姿态闲适,“反正不是因为我可笑。” 贺思嘉故意抬杠,“怎么不是了,我就是看见你才笑的。” “是吗?” 吴臻忽然转过头,黑黝黝的眼珠子一错不错看着贺思嘉。 同样是具备攻击性的眼神,但被这样看着,贺思嘉一点都不想笑,只想接吻。 半晌,他移开目光,清了清喉咙,“不是要调整状态的吗?吴老师不帮我想想办法?” 吴臻盯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朵,慢声说:“你需要在分散注意力的同时提高专注度。” 贺思嘉被这绕口令一般的话弄晕了,“都分散了还怎么专注?” “或许你可以想象一件与拍摄无关的事。” “比如伤心难过的事?” “伤心难过就算了,忘掉最好。”吴臻收回腿,微侧过身看他,“比如一串不规则数字……” 他说到一半就陷入沉默,低敛着眉眼像是在思考,贺思嘉也识趣地没有打搅。 “94336546494。” “什么?” “要不来玩个游戏?”吴臻带笑的眼睛里藏着一点玩味,“普通人的极限记忆是十到十二个不规则数字,如果拍摄结束你还能记住我说的数字,我就送你一份惊喜。” 贺思嘉虽然不明其意,但对所谓的惊喜很好奇,便答应下来。 因为心里始终惦记着那串数字,贺思嘉竟真的没再笑场。 拍摄结束后,他立刻找吴臻报出数字,正想索要惊喜,就见陆馨快步走来。 “思嘉,我们现在得去宿寒英他们俱乐部开个视频会议。” “现在?不是约的明天吗?”贺思嘉惊道。 “春晚导演组安排了两个人来S市,他们明天有事。” 贺思嘉下意识去看吴臻,后者笑笑,“那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我先回酒店。” 陆馨说:“我们先送您,正好顺路。” 确实顺路,吴臻没有拒绝。 三人上了车,因为有陆馨在,吴臻自觉去了副驾。 贺思嘉盯着吴臻的后脑勺,心情隐隐烦闷,拿出手机给对方发微信。 【小脑斧】(哭泣) 【演员吴臻】(摸头) 【演员吴臻】你外套兜里有我的房卡,回酒店可以直接来找我。 贺思嘉愣了愣,手探入衣兜里,果真找到一张房卡,也不知道吴臻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他捏着四四方方的房卡,瞬间就定下心来。 【小脑斧】对了,说好的惊喜呢? 【演员吴臻】你知道九宫格输入法的数字密码吗? 贺思嘉还真知道。 简单而言,九宫格输入法内的九个键分别对应数字1-9,比如依照“9694482664”的顺序按键,词条栏就会显示“我喜欢你”。 他以为吴臻给出的也是情话密码,一边嫌弃老土,一边又忍不住期待。 可当他按照数字顺序敲下最后一键时,就看到词条栏显示出四个苍白的、冷漠的字眼—— 一份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47章 汽车驶入某栋商业楼地下停车场,贺思嘉和陆馨刚下车便看见电梯门口站着个年轻人。 那人戴着顶棒球帽, 正低头刷手机, 贺思嘉看不清他的五官,但仅从对方的身形和站姿就能感觉出帅哥气场。 而当对方抬起脸时, 瞬间就应证了贺思嘉的直觉。 “宿寒英?”贺思嘉笑着打招呼。 青年没答腔,只微微颔首致意。 贺思嘉录制综艺时就知道宿寒英话少, 没怎么在意,自来熟地问:“你男朋友呢?” “楼上。” 三人进了电梯, 贺思嘉忽然想起俱乐部里好像养了几只猫和一只狗, 佯作不经意地问:“你们那几只宠物还在吗?” “嗯。” “我有点狗毛过敏。” 宿寒英眼中掠过一丝了然, 微信里让人将宠物关起来。 训练基地在十二楼,一出电梯入眼可见“KK俱乐部”的Logo, 宿寒英刷开门卡,示意两人进门。 路过一队训练室时, 贺思嘉隔着玻璃看见几个年轻人正在打游戏, 其中某个染着粉毛的男孩瞥了他一眼, 又淡定地收回视线。 贺思嘉只记得对方是宿寒英的队友, 毕竟综艺录完都一年多了,这些只出镜过一两次的小角色实在记不住。 却不知小角色正在跟队友吐槽:“嘁, 真人也没多帅,还戴口罩,以为我会追着他要签名吗,BKing!” 他队友是个外国人,中文却如母语般流利:“人家戴了口罩你还能看得出帅不帅?他帅不帅我不敢说反正你丑, 嫉妒让人丑陋!” 两人的对话贺思嘉自然听不到,他已经到了会议室。 室内坐着四个人,贺思嘉只认得一个,一个曾跌下神坛又重登神位的传奇——沈央。 也是他录综艺时最喜欢的一位素人嘉宾。 沈央和综艺里一样,在陌生人面前非常腼腆和拘谨,贺思嘉与他握手时,察觉到他很紧张。 贺思嘉恶趣味地故意多握了会儿,就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直刺而来。 他抬眼看向宿寒英,暗暗嘲笑这位比他还小两岁的队长。 小屁孩! 但贺思嘉还是收回了手,他怕宿寒英放狗咬他。 会议室内其余三人分别是B市来的两位导演和KK战队经理,此时设备已经接通,投影幕布上出现了国家队另外三名队员,以及一位主要替补。 两位导演都是女士,来S市是为了监督春晚分会场的筹备进度,行程很赶,因此在简单寒暄后,她们立刻进入正题。 一名导演点开页歌谱,说:“我们从投稿作品中选择了这首《吹响荣耀的号角》,主题热血励志,歌词鼓舞人心,曲风也很轻快,非常适合年轻人演唱,你们觉得如何?” 她虽是在询问,但贺思嘉清楚其实已经敲定了,便没开口。 短暂的寂静后,一名队员犹犹豫豫地说:“我看不懂五线谱。” 导演友善地笑笑,“没关系,我这里有DEMO,待会儿发给你们一份。今天呢,我主要是想先分好词,大家心里有个数自己要唱什么。” 既然要分词,导演肯定要先了解众人的声线,她提了首几乎全国人民都会唱的烂大街金曲,示意大家挨个儿唱两句。 不知道为什么,贺思嘉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思嘉,要不你先来吧。”导演笑着说。 贺思嘉张口就来,他一开嗓,每个人的表情或多或少都有变化,只除了宿寒英。 等唱完一小段,导演率先鼓掌,其余人也很捧场,尤其沈央拍得格外用力,望向贺思嘉的眼神亮亮的,一看就知道是真心实意觉得好听。 宿寒英淡淡瞥了男友一眼,才敷衍地拍了两下手。 “真没想到思嘉声音这么好,请你可太对了。”导演意外之余又觉惊喜,对节目的呈现效果也多了不少信心。 贺思嘉假意谦虚,“谢谢,我还不够专业。” “不专业已经很好听了,再系统学习就得抢人饭碗了。”导演笑言两句,又看向沈央,“那小央也来试试?” 沈央笑容一凝,干巴巴说了声“好”。 他转头看向宿寒英,得到男友鼓励的眼神后,小声唱了两句。 整体还算好听,而且也都在调上,只是声线稍稍发紧。 导演点了点头,夸了两句又让宿寒英接着来。 在宿寒英即将开口时,贺思嘉突然注意到沈央担忧的表情,顿时一个激灵!他终于想明白那隐隐的不妙感源自于谁,也意识到自己要翻车的预感很可能成为现实。 因为综艺里宿寒英曾唱过一曲,及其有记忆点和感染力——不但特别难听,还能将所有人带跑调! 贺思嘉听着宛如十级车祸现场般的歌声,虚弱地按了按太阳穴,很想找快布头塞宿寒英嘴里。 当天会议结束,贺思嘉私下里问陆馨:“我们现在毁约要赔多少钱?” 陆馨心情沉重,她知道贺思嘉是在开玩笑,却半点都笑不出来,“算了,反正除了你其他人都是假唱,只要对好口型就没问题……” 应该没问题吧。 陆馨也不是很确定,微微叹气,“你舞台经验丰富,彩排时多带着他们点儿,宿寒英虽然性子冷却也知道轻重,会配合你的。如果实在不行……你就顾好自己,其余事我来安排。” 贺思嘉听出陆馨是要提前请水军做准备了,毕竟宿寒英和沈央本职只是电竞选手,又有奥运冠军光环加身,舆论不会过多苛刻,真翻车最受影响的还是自己。 但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最差的结果无非是被群嘲,至于被春晚封杀……人家汪潮生假唱露馅今年不照样上春晚了? 回到酒店,贺思嘉顾忌着陆馨,没好直接去找吴臻。 他先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才偷溜去吴臻房间。 吴臻正坐在沙发上看剧本,闻声抬头,笑问:“KK俱乐部好玩吗?” 贺思嘉撇了撇嘴。 “怎么,见到你的崽都不高兴?” 贺思嘉一愣,想到自己录综艺时曾跟着网友叫过沈央“崽崽”,他笑着走到吴臻面前,双手虚环住对方脖子,“我的崽在这儿呢,快叫一声爸爸。” 吴臻不紧不慢地合上剧本,放到一边,忽然用力拽了下贺思嘉。 贺思嘉没站稳,骑坐在吴臻腿上,他也不恼,仍笑眯眯的,“爸爸年纪大了腰不好,这个姿势不可以。” 吴臻低低一笑,想到贺思嘉刚才的表情,追问道:“今天不顺利吗?” 贺思嘉脑子里仿佛又响起了魔鬼念咒,忍不住开始吐槽,见吴臻笑得发抖,他危险地眯了眯眼,“你还挺开心的?” “没有,贺老师辛苦了。”吴臻憋着笑安慰:“你也不用太担心翻车,春晚节目要审核很多次,说不定哪次就给你毙掉了,没车可翻。” 贺思嘉面无表情,“你觉得这么说我会开心一点吗?” 吴臻又忍不住笑了,见贺思嘉脸色越来越黑,假咳一声说:“就算上舞台宿寒英也是假唱,有百万调音师你怕什么?他那么聪明,总不至于连口型都对不好。” 贺思嘉幽幽叹气,“崽啊你不懂,我是怕千万调音师都拯救不了。” 他嫌吴臻大腿太硬,改坐回沙发上。 “你刚刚在看什么?” 吴臻将剧本递给他,封皮上写着《一个女人》。 贺思嘉好奇地翻了翻,似乎是部民国背景的大女主电影,和吴臻以往接戏风格完全不同。 “你要接这部?” 吴臻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你还记得以前问过我喜不喜欢演戏吗?” 贺思嘉迟疑地点头,他虽不太记得,但吴臻说有那应该就有。 “其实比起诠释角色我更喜欢安排角色,比起创造角色我更喜欢创造故事。” 简单而言,比起配合,他更喜欢控制。 “怪不得你以前还想转导演系……”贺思嘉顿了顿,又看了眼手头的剧本,不确定地问:“这是你要导的戏,不是你要演的戏?” 吴臻却摇了摇头,“只是随便看看,这个本子不错,但我并没有想拍它的冲动。” 其实自他决定尝试新领域以来,团队一直在筹备,却始终没有物色到合适的剧本。 “那你以后还演戏吗?”贺思嘉问。 以吴臻的演技不拍戏简直浪费。 而且现在男演员竞争那么激烈,吴臻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放弃也太可惜了。 “如果有好剧本好角色,我当然演。”吴臻淡声说:“导演和演员又不是不能共存。” “也对,你可以自导自演。” “思嘉。”吴臻忽然叫了他名字,“我要是找到好剧本,你愿意来给我当演员吗?” 贺思嘉微微扬起下巴,故作倨傲:“主演吗?” “不一定。” “……” 贺思嘉服了,吴臻未免也太吝啬! “别人都是量身定做,你找我拍戏连主演都不给?”贺思嘉半真半假地生气,“就算瞧不上我的演技,好歹口头上说好听点骗骗我吧,你不是语言上的艺术家吗,装什么老实人?” 吴臻唇角微翘,“我说过不再对你说假话,做人要言而有信。” “……” “而且我没有瞧不上你的演技,只是我也不知道会选择什么样的剧本,万一主角年纪大了,或者是个女人,你肯定不能演。”吴臻好脾气地解释:“但我保证,我挑的角色一定是人设最好、也最适合你的。” 贺思嘉要笑不笑,“那给钱吗?包五险一金吗?” “都可以,只要你来。”吴臻敛了笑,认真看向他,“我想让观众知道你有多好看。” “还用得着你?观众一直都知道我很好看。” 吴臻眉眼轻弯,温柔又强势地开口:“那是他们没有见过我的镜头。” 因为镜头即是摄影师的眼睛,透过我的眼睛来看你,才是最让人心动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吴老师:在我眼里是最美 第48章 因为正事提前办完了,次日, 贺思嘉和吴臻第还开车去近郊玩了一趟。 短暂相聚后, 贺思嘉回到影视基地继续拍戏,吴臻则留在S市参加一场活动。 每年末总有许多分猪肉活动, 又是什么时尚庆典,又是什么微博之夜、星光大赏之类, 以吴臻的人设路线需要控制曝光率,他挑着两三个活动参加了, 便和家人一块儿飞去了澳洲。 几年前, 吴姑姑一家陪着吴老爷子去澳洲疗养, 这两年吴家每逢圣诞节都会去澳洲探望。 在吴臻抵达澳洲的同一天,贺思嘉也从剧组杀青了, 但他根本没空休息,马不停蹄地投入到新工作中。他似要将这大半年来骤减的曝光率都给刷回来, 几乎每天都有活动, 乐得粉丝们如同提前过大年, 超话数据猛蹿一截。 平安夜当天, 贺思嘉结束了电竞剧新一轮宣传工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位于B市的私人公寓。 此时已近零点, 累了一天,他打算先泡个澡。 贺思嘉躺进堆满泡沫的浴缸里,给吴臻发了条微信。 【小脑斧】我忙完了。 接着那边就打来视频电话。 贺思嘉想也没想按了接通,却发现屏幕上并不止有吴臻,还有对方的小侄女。 三人都愣了愣, 贺思嘉回过神差点儿没将手机落水里,吴臻也很快挂断电话。 【小脑斧】????? 【演员吴臻】抱歉,不知道你在泡澡,想让你见见我小侄女。 贺思嘉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有点尴尬。 【小脑斧】那你等等,我待会儿给你打过来。 【演员吴臻】好。 贺思嘉赶紧打开淋浴冲掉泡沫,换上干净衣服,还特意选了件青春活泼的连帽卫衣,上面印着只卡通大象。 他擦干头发,又照了照镜子,这才给吴臻回拨过去。 “收拾好了?”这回屏幕上只有吴臻的脸。 “嗯,你小侄女呢?” 问完贺思嘉就见屏幕晃了晃,吴臻弯下腰单手将小侄女抱起来,“缇缇,跟叔叔打个招呼。” “什么叔叔。”贺思嘉非常不满这个称呼。 “我是缇缇小叔,你不是叔叔是什么?” 贺思嘉很想说“我是哥哥”,可这样就比吴臻低一辈了,正琢磨着该怎么在口头上占便宜,便听吴臻拖着尾音“哦”了声,他当即就有不祥的预感。 “我知道了。”吴臻微微颔首,冲小侄女道:“叫小婶。” 贺思嘉:“……” “小婶!” 吴缇最听小叔的话了,虽然她也模模糊糊知道小婶好像该是阿姨,可小叔让叫的准没错。 而且,她小婶好好看啊,年幼的小姑娘也是有审美的,喊了一声后就害羞地躲进小叔怀里,又忍不住偷偷打量贺思嘉。 贺思嘉呛咳几声,咳得脸都红了,“你别教坏小孩子——缇缇,你是叫缇缇吧?” “是……”吴缇羞涩地应了声。 “我叫贺思嘉,你叫我贺叔叔就行。” 吴缇偏头看向小叔,吴臻无意一直逗贺思嘉,笑着点点头。 “贺叔叔。” “真乖。” 贺思嘉嘴上夸着,心里却感觉自己瞬间沧老。 吴缇则凑在吴臻耳畔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吴臻语气温柔:“你自己跟贺叔叔说。” 小女孩扭捏地开口:“贺叔叔,缇缇想送你一件礼物。” 贺思嘉瞟了吴臻一眼,笑着说:“好啊,谢谢缇缇。” 话音刚落,吴臻就放下了小侄女,镜头随之对准吴缇。 贺思嘉看见穿着熊仔套装的吴缇推开一扇落地门,小跑向露台,脑袋上两个小揪揪摇摇晃晃。 小女孩站在比自己还高的围栏旁,指着夜空说:“缇缇请你看烟花!” 天上数朵烟花点燃苍穹,漂亮极了。 “今天平安夜,我们全家都来酒店里聚餐。”吴臻淡声解释了一句。 贺思嘉这才知道他们没在家,而且以镜头的视野来判断,应该是在酒店最高层。 他和吴臻身处不同半球,相隔几千公里的距离,却有幸欣赏同一场烟花表演。 贺思嘉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就听见镜头之外再次响起吴缇清脆的童音—— “小婶,圣诞快乐!” “……” 平安夜过去,贺思嘉继续投入工作,再见到吴臻已是12月29日,春晚第一次彩排现场。 贺思嘉是卡点到的,他刚参加完新剧发布会,一入场就看见吴臻正在接受采访,对方也注意到了他,冲他挥了挥手。 因为快要彩排了,贺思嘉只遥遥点了下头,便走向自己的六位搭档。 “准备得如何?”他语气轻松地问。 沈央看了眼身旁的宿寒英,迟疑地说:“还行,就是有点紧张……” 贺思嘉逗他,“只是彩排就紧张了,那等正式直播怎么办?” 话一出口,他就见除宿寒英外的五个人齐齐变色,心里突然有点慌。 但也由不得他多想,工作人员已经通知他们准备上台了。 按照歌词分配,贺思嘉应该算C位,他最近一直都有在练习,甚至请了位声乐老师单独指导。 原本他已练出了七分信心,却在临上台前只剩下三分。 而等彩排结束,那三分也尽数化作绝望。 贺思嘉木着脸下台,不去看周围任何人的表情。 陆馨小心翼翼地安慰,“还不错,至少你个人表现得挺好。” 如果不算合唱时的被拐跑了调。 其实独唱阶段贺思嘉确实发挥不错,哪怕宿寒英走音走到另一个时区,他也稳住了没笑场。可轮到合唱时,贺思嘉感觉自己像被蒙住眼睛的沙漠旅人,根本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他预想中的王者带飞青铜,终究沦为了青铜带累王者。 贺思嘉轻扯嘴角,四下扫视一圈,没看到吴臻,倒看见刚刚采访吴臻的记者过来了。 他颇有些心不在焉地接受采访,无非都是些常规问题,比如第一次参加春晚的心情,对节目有没有信心等等。 心情是想死,信心是负数。 当记者问他最期待春晚哪位嘉宾的节目时,他下意识回答吴臻,说完又觉得不太好,刚想再添补几位资历深的老艺术家,记者忽然道:“思嘉有给吴老师准备什么礼物吗?” 贺思嘉愣了愣,“准备礼物?” 难不成春晚彩排完了还有互送礼物的潜规则? “思嘉还不知道吗?明天是吴老师的生日,他们那组节目的演员正在帮吴老师庆生。” 贺思嘉不是不知道,只是忘了。 他近来平均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脑子都有点转不开,何况吴臻根本没提过。 等他在后台找到吴臻时,对方已经准备切蛋糕了。 现场热热闹闹,让贺思嘉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是个忽然闯入的外人。 但明明围在吴臻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如他和他亲密。 “彩排完了?” 吴臻第一个发现他,笑着招呼他过去。 贺思嘉定了定神,佯作随意地问:“吴老师明天生日吗?” 他故意暴露自己忘记的事实,是怕吴臻以为他记得,并在期待零点过后的惊喜。 他不愿让吴臻存有注定会失望的幻想。 但吴臻只笑了笑,“对啊。” 贺思嘉盯着他看了会儿,没看出有什么异样,舒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说不清的失落。 分蛋糕时,吴臻剩下了两块带字的,其中“生”字给了贺思嘉,“日”字则留给自己。 这让贺思嘉莫名怀疑吴臻在偷偷开车。 而当晚他也确实坐上了吴臻的车,在糊弄走陆馨以后。 “对不起,把你生日给忘了。”路上,贺思嘉心虚地自首。 吴臻不在意地笑笑,“忘就忘了,反正每年都会过。” 贺思嘉咬了咬唇,“我明天给你补一份礼物。” “礼物不就在车上吗?” 吴臻载着他的“生日礼物”回了家,两人认识这么久,贺思嘉还是头回上吴臻的家。 进门后,贺思嘉随意打量一番,房子是大平层,装修风格简洁素雅,就是看着不像常有人住,有些干净过头了。 “平时工作忙,很少住这里。”吴臻找了双拖鞋给贺思嘉,似是不经意地提起:“你是我第一个带回家的人。” 贺思嘉微怔,唇角不自觉带了点儿笑,“你父母也没来过?” “没,他们在B市另外有房子,不住这边。” 贺思嘉蹲在玄关处换鞋,正解鞋带呢,忽然感觉脸被舔了一下。 他本能地转过头,就见只金毛正对着他哈气。 “……” 那一刻,贺思嘉整个大脑都被冻裂了,在吴臻诧异的视线下,拔腿就跑。 “思嘉——” 吴臻在后面喊,金毛在后面追,可贺思嘉哪里还顾得上,看准一间房就冲了进去,“嘭”地关上门。 他靠着门大口大口地喘气,两腿虚软,浑身止不住发抖。 ——吴臻家里,怎么养了只狗?! 贺思嘉使劲擦着脸上被舔过的地方,回想起刚刚的一幕,仍然心颤胆寒。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敲门声。 “思嘉,我把狗关起来了。” 贺思嘉顿了顿,缓缓转过身,拉开一条门缝。 门外当然只有吴臻,贺思嘉一把将人扯进来,当头就问:“你养了狗怎么不告诉我?!” 虽然他的指责莫名其妙,但吴臻还是很镇定,“这是钟自惜家的狗,他临时有事,托我带回来养几天,而且我也不知道你怕狗……”他看着贺思嘉赤白的脸色,以及残留着惊惧的表情,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那么怕狗?” 怕到有些不正常。 贺思嘉微垂下眼,走到床边坐下,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闯进了主卧。 “你房间啊?”他顾左右而言他。 吴臻没吭声。 贺思嘉转眼看过去,见人直勾勾盯着他,显然不容许他回避。 他微微抿了抿唇,其实他并非不愿意说,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说,总觉得有些事讲出来就像刻意卖惨,显得过于软弱和矫情。 但如果总是不说,就意味着他不愿意给出信任,再多几次,迟早会在他和吴臻间埋下大雷。 “我小时候被贺瑾放狗咬过……” 吴臻狠狠皱了下眉。 贺思嘉下意识想要表现得轻松一点,“不过那时候我太小了,跑不快,否则不会被咬到的。” “咬哪儿了?”吴臻沉着眼问。 “小腿。” “我看看。” 见吴臻走了过来,贺思嘉连忙挡了下,“有什么好看的,疤都没留下,当时保姆撞见就把狗拉走了……” 保姆刘嫂很清楚俞芷兰有多糊涂,将这事儿告诉了贺启耀,贺启耀狠揍了贺瑾一顿,还送走了狗,并且不许他再养宠物。 “贺瑾想报复我,就扔掉了我养的小乌龟!” 贺思嘉原本不习惯诉苦,没人心疼的诉苦只会让自己更苦。可他感觉到吴臻心疼了,因此越说越有情绪,没忍住就全说了。 说完又有点后悔,斜着眼珠子去瞄吴臻。 吴臻听贺思嘉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他认识贺瑾时对方早已成年,自然学会了伪装,而他又不打算跟贺瑾深交,也就不在意贺瑾本性如何,后来听贺思嘉透露过一些,只觉得贺瑾脑子不清醒,没想到还那么毒。 不管当初贺瑾年纪有多小,贺思嘉都比他还小几岁。 但看见贺思嘉说起这些事的神态和语气,吴臻又不合时宜地感觉到一点可爱,他坐到贺思嘉身边,以哄小朋友般的口吻说:“以后我们不理他。” 贺思嘉一下子乐了,“也不至于那么幼稚,我都多大了……再说你现在重色轻友,弃暗投明,我还是挺高兴的。” 吴臻浅浅一笑,亲了亲贺思嘉的脸颊。 贺思嘉被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算了,别提他。现在都过十二点了,要不我去给你下碗长寿面,你不是说想吃我亲手煮的东西吗?家里有食材没——” 吴臻忽然压倒贺思嘉,声音很轻,“我只想拆礼物。” 于是贺思嘉就被拆吃入腹了。 或许因为是在吴臻家里,又是在吴臻的床上,贺思嘉比平时更激动,甚至连衣服都没脱光,右脚还穿着袜子…… 发泄过一次后,他趴在吴臻身上,感觉腰快扭断了。 “我不喜欢这个姿势,好累。”贺思嘉懒洋洋地抱怨。 吴臻轻吻他额头,“那以后不用了。” “但你喜欢。”贺思嘉微扬起脸,他感觉得出来。 吴臻笑笑,没给出答案。 贺思嘉也不需要答案,一只手随意拨弄着吴臻的头发,忽然就瞄见了腕间的表。 这支表是他拍完第一部 戏时特意定的,价值六百多万,几乎花光了他当时所有的片酬。 如果不是白天有新剧发布会,他也不会戴。 贺思嘉撑着坐起身,摘下手腕上的表,给吴臻戴上。 “先凑合吧,回头我定支新的给你,刻你的名字。” 吴臻抬手看了一眼,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问:“你很喜欢送别人表?” 但贺思嘉隐隐察觉吴臻不是很高兴,他眉心微蹙,“什么意思?” “没什么。” “你不喜欢吗?这表很贵的,还是嫌弃我戴过了,我只戴过几次。” 吴臻也坐了起来,不太明显地笑了笑,“谢谢。” “不要就还我!” 贺思嘉伸手就要拿回表,吴臻本能地躲开,就听“咚”的一声,贺思嘉摔下了床。 吴臻赶紧去扶,却被狠狠拍开手,他微沉下脸,想强行拉贺思嘉起来,又被对方推了一把。 “滚开!” 吴臻深吸口气,说:“我先去洗澡,你休息一会儿。” 见吴臻进了浴室,贺思嘉在原地呆坐了会儿,眼底透着几分茫然无措。 他有些懊恼没控制住脾气,毕竟今天是吴臻生日,可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不开心了。 贺思嘉又看了眼紧闭的浴室门,冷着脸拾起地上的裤子。 没多久,吴臻就听见了关门声。 他顶着满头泡沫出了浴室,见卧室已经没人了,卧室门半开着,也就意味着贺思嘉关的是另一扇门。 吴臻不好追出去,拿过手机摁下熟记于心的号码,却发现贺思嘉关机了。 混着泡沫的水流进眼睛里,吴臻长睫半掩,藏住了眼底的情绪。 良久,他抹了把脸,自厌地骂出成年以来第一句脏话—— “操!” 第49章 吴臻家离别墅老宅比较近,贺思嘉懒得绕远路回公寓。 到家都凌晨三点过了, 他开灯换鞋, 忽然听见了脚步声。 贺思嘉抬头,就看见贺瑾穿着睡袍站在二楼, 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因为几小时前才回顾了贺瑾的恶形恶状,加上吵架后心情不好, 贺思嘉连敷衍都不愿意。 他不说话,贺瑾也不主动开口, 双方似乎都没有交流的意愿。 只是在贺思嘉经过时, 贺瑾发现他脖子上有几点淡红, 显然不是蚊子咬的。 “思嘉。”贺瑾忽然喊道。 贺思嘉停下脚步,斜目冷视。 贺瑾语气轻和, “你年纪也不小了,别老在外面瞎混, 让爸妈替你操心。” 如果他们之间关系不错, 贺思嘉几乎要以为贺瑾是在好心劝诫, 可他没心情在午夜无人的剧场跟对方表演兄友弟恭, 讽刺道:“怎么,难道我还必须为你的书雅表妹守身如玉?” 贺瑾笑容微滞, “胡说什么,我只是担心你。” 贺思嘉讥讽地笑了声,留给贺瑾一个背影。 回到房间,贺思嘉走到床边坐下,半晌, 他忽然起身走去衣帽间,拉开柜子下方一个抽屉。 抽屉里整齐摆放着十来支表,只有最上排空缺一块。 贺思嘉怔怔看了会儿,合上抽屉。 次日一早,贺思嘉在陆馨的陪同下去户外拍摄A家新一季宣传物料,收工后,又立刻奔赴某时尚工作室打理造型,准备参加世纪影业举办的年终庆典。 世纪影业是国内老牌影视娱乐公司,旗下电影、电视剧、综艺三向开花,艺人与商业资源储备也非常雄厚。吴臻即是该公司的王牌艺人,而贺思嘉即将上映的电竞剧也有世纪影业投资,这就意味着若无意外,两人马上就要见面了。 贺思嘉来得有些晚,但他早就和主办方沟通好了时间,并不算迟到。 原本他一来就要准备走红毯,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红毯名单才刚走了一半,贺思嘉前头还排着二十来个人。 “我听说有好几个人到了却故意不下车,想要抢压轴。”阮雪梨低声分享小道消息。 “压轴不是吴——”贺思嘉及时闭嘴,抬眼看向吴臻的位置,对方正和一群大佬在聊天。 “对哦,不可能抢吴老师的压轴,那估计是想压同期。”阮雪梨今晚穿了件X家的露肩小礼服,哪怕这会儿披着羽绒外套也冷得一哆嗦,“我都快冻死了,还要等多久啊!” 刚抱怨完就有工作人员过来请她候场,阮雪梨一副“老娘终于要熬出头”的表情,开开心心地走了。 贺思嘉身边没了人,眼神几番游移,又看向了吴臻。 吴臻今晚的造型很保守,隐隐透出些禁欲感,此刻他正被人群簇拥,让贺思嘉无端想到对方说起第一次见他真人时的情景。 同样是在等红毯,他和别人聊天,吴臻在看他。 这会儿倒像是情景对换了。 然而下一秒,吴臻就回过了头,与他对上视线。 贺思嘉忽然心慌,胡乱抓了个人想随便聊天,却发现对方竟是和吴臻同拍《一船清梦压星河》的童星王途。 王途也有点莫名其妙,他与贺思嘉根本没交情,但这半年他又连扑两部剧,势头愈发低迷,如果能跟贺思嘉这样的新晋流量拉拉关系也不错,于是友善地笑了,“贺老师有事吗?” “没有。” 王途有点心梗,可业内传闻说贺思嘉这人不着调,他便没多想,而是主动找了个话题,“听说你之前和吴臻老师合作拍了部电影?” 贺思嘉半点没和他绕圈子,“听说你们也合作过,你还联合其他演员排挤他,想换掉他。” “……” 王途被气走了,贺思嘉倒是神清气爽。 虽然他和吴臻正在吵架,可他护短啊,吴臻好歹也是自己人。 贺思嘉本想和朋友们一起,却发现他在圈内的朋友不是叶闻飞那种咖位不够来不了的,就是阮雪梨那类已经去走红毯的,而他又没兴趣和大佬们周旋,索性单独待着了。 期间也有不少人来打招呼,贺思嘉耐着性子回应,倒是吴臻一直没过来。 又等了半小时,贺思嘉手脚都冻得麻木了,终于等到了工作人员。 但工作人员并未带他去候场,而是很抱歉地告诉他准备收红毯了,请他先移步去主会场。 贺思嘉愣了愣,“什么意思?” “到现在还有很多嘉宾都没有走红毯,时间太紧张了……”因此主办发准备让吴臻直接压轴。 “那就是说我不用走了?” “很抱歉……” 贺思嘉倒也不生气,虽然主办方协调失误,可红毯对他又没什么吸引力,提前去主会场还有暖气吹呢。 他正要答应,就听身后有人说:“思嘉和我一起走。” 贺思嘉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吴臻,“不了——” “那就麻烦吴老师了!”刚和大佬们联络完感情的陆馨赶来,抢先应下。 贺思嘉:“……” 那就走吧。 不走陆馨能杀了他。 准备出场时,吴臻突然侧过身,帮他正了正领结。 贺思嘉这回没躲,直直盯着对方。 吴臻抬起眼笑了笑,“贺老师,请。” 在闪光灯与欢呼声中,他们并肩踏上红毯。 吴臻微笑着与镜头打招呼,贺思嘉则没什么表情——风好大,他好冷。 两人走到拍照点供媒体照相,而网络上正吵得热闹。 “怎么吴臻出来了?他不是压轴吗?还有好多人没走啊!” “之前就有人爆料主办方要提前收红毯了,呵呵,某些小心思多的活该被打脸。” “刚刚直播都拍到我女儿在候场了,大冷天穿那么少白白受冻,主办方在搞什么啊,至少让这些人走完啊!” “我们斯嘉丽小王子最牛逼,居然压轴出场!” “难道不是蹭吴臻的压轴?泰迪粉对你们家哥哥的咖位能有点逼数吗?” “那也是主办方和吴臻愿意让他蹭,有本事叫你家正主上啊。” “我看斯嘉丽也并不情愿吧,又臭脸了,不过他确实好看,今天打光那么灾难,好多人都被拍得一脸横肉,他就还满清流的。” “我吴哥好帅啊啊啊,笑得太温柔了!!!” …… 这会儿贺思嘉和吴臻已在寒风中站了三分钟,主持人终于姗姗来迟。 贺思嘉一贯不爱接受采访,秉持着能不吱声就不吱声的原则,反正旁边有个能说会道的,可当主持人cue到他的新剧时,他也只好接过话筒,哪知刚开口就打了个寒颤。 吴臻很自然地搂住他肩膀,与他站得更近。 “臻儿好宠我可以!” “臻儿是看出斯嘉丽冷想要帮他取暖吧?” “你们注意到斯嘉丽的小动作了吗?刚才主持人分明提问了两个人,斯嘉丽可能不想回答,轻轻挨了臻儿一下,臻儿本来都打算把话筒给他了,又拿回来自己说了。” “姐妹们抠糖好努力,我就不一样了,我看到舞鹤同走红毯已经在想象他们的婚礼现场了。” …… 贺思嘉并不知道自己一点小动作都逃不过邪教的显微镜眼,即便知道也不介意,回答完问题他可算能解放了。 但等他们离开红毯,吴臻忽然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低声说:“赔礼。” 贺思嘉摊开掌心一瞧,是串车钥匙。 “不方便带过来,你自己去我车上拿。” 贺思嘉似笑非笑,“我还以为吴老师这么大方,送我一辆车呢。” “你喜欢车也行,我可以陪你去选。” 贺思嘉微一挑眉,不说话了。 酒会中途,贺思嘉抽空去了趟停车场。 他找到吴臻的车,打开车门,发现副驾上放着个透明的塑料箱。 等他看清箱中装的是什么后,整个人都有些懵。 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的乌龟正趴在食槽旁,龟壳是错甲的,很好辨认。 很久以前,贺思嘉闲聊时曾和吴臻说过他养的乌龟是错甲的,但甲壳图案对称,只是左右两侧多了一块盾片。 当时吴臻问得很细,贺思嘉还以为吴臻有兴趣养乌龟,便将细节特征一一描述给对方听。 而眼前这只小乌龟,与他当年养过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贺思嘉很清楚心中那只小乌龟永远无可取代,但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只乌龟,要找到这么相似的也很不容易。 至少,吴臻不可能是从昨天才开始找的。 他眨了眨眼,小心翼翼放下乌龟箱,拿出手机给吴臻发了条微信。 【小脑斧】下来。 贺思嘉说得很简略,但吴臻一定懂。 果然,没多久吴臻的身影便出现在停车场,对方上了车,见贺思嘉捧着乌龟箱,笑问:“喜欢吗?” 贺思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昨晚为什么不高兴?” 吴臻一顿,沉默了。 他不想说,因为讲出来就显得太可笑了。 但贺思嘉不肯放过他,追问:“总不能只让你了解我,而不允许我了解你吧?” 吴臻一只手随意搭着方向盘,盯着前方灰扑扑的墙壁,片刻后轻叹口气,“只是一点无足轻重的小事,是我没控制好情绪,抱歉,以后不会了。” 贺思嘉见他还在回避,有些着急:“可如果你不说清楚,我根本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心里也很难受。” 车厢里又是一静。 隔了许久,吴臻终于开口,“那次我去酒吧找你,你和赵绯他们在玩骰子,后来你就摘了表送给一个女生……” 吴臻越说语速越慢,快要说不下去时,就听贺思嘉笑了。 是挺好笑的,吴臻也在笑,只是笑容中透着点罕见的狼狈。 贺思嘉从没见过吴臻这样的表情,不大忍心地说:“你不提我都忘了,那天是因为她帮我赢钱了,我给她筹码她不要,只好拿表抵做筹码了。而且她那块表才十来万,你这块要六百多万,还是用我第一部 片酬特意定的,表盘背面刻了我的名字,非常有纪念意义……” 吴臻安静听着,始终默不作声。 贺思嘉瞄他一眼,抿了抿唇说:“你那么聪明,我怎么想你真的不明白吗?” 吴臻怔了怔,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半晌轻声说:“我明白。” 他明白自己在贺思嘉心里已经占据了重要分量,几乎可以称之为喜欢。 但在他们之间,仅仅喜欢是不够的。 喜欢,只能维持一段暂时的关系,贺思嘉愿意尝试,却不能完全信任他;而当他开始喜欢一个人,才发现也并非事事如意,尽在掌控。 因为感情和理智本就是矛盾体。 “我也应该道歉,昨晚不该发脾气——不对,是今天早上。”贺思嘉心气顺了,想到吴臻好好的生日被自己祸害了,也反省说:“我不想老跟你吵架,以后有问题我们坦诚说好吗,又不是没长嘴巴。” 吴臻笑着应了,“好。” 当晚,吴臻提前离场,他父母来了B市为他庆生。 贺思嘉也想走可陆馨不让,最后待到九点才离开。 上车后,贺思嘉给吴臻发了“生日快乐”,之前一直忘了说。 吴臻拍了家里的生日宴图片,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陆馨暗自观察贺思嘉的表情,等对方放下手机,她不动声色地问:“乌龟哪儿来的?” 贺思嘉顿了顿,心想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吴老师送的。” “他为什么送你乌龟?” “……我托他帮我买的。” 陆馨挑着唇笑了笑,没再追问。 因为前一只乌龟被贺瑾扔掉了,贺思嘉打算将吴臻送的这只带去外公家养,平时工作忙还可以请家人帮着照看。 于是他直接去了外公家,又特意介绍了自己的新宠物。 “从现在起,我们家又要添丁了。”贺思嘉郑重宣布。 俞洛洛一手探入乌龟箱中,轻轻抚摸着龟壳,“那小乌龟叫什么啊,总得起个名字呀。” 不等贺思嘉开动智慧,他外公的大嗓门便响了——字字铿锵斩钉截铁道:“就叫龟儿子!” 第50章 元旦当天,贺家人一块儿吃了顿饭。 贺启耀是独子, 双亲都已去世, 因此贺家的团圆饭也就四个人。 饭桌上,贺启耀送了两个儿子一人一份新年礼物, 贺瑾是升职聘书,贺思嘉则是5%的集团股份。 当贺启耀开口时, 全家人都愣住了。 贺思嘉只惊讶了一瞬就淡定下来,他记得贺瑾也是在22岁时收到了同样的礼物。 他爸的偏心只在于贺瑾会成为集团接班人, 故此某些资源会向贺瑾倾斜, 并不意味着贺瑾比他更受宠爱。 但贺瑾就不那么平静了, 一度表情管理失控,脸色非常难看。虽然他很快又扬起了笑, 却没能逃过贺启耀的眼睛。 贺启耀神色寻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现, 只是唇角微乎其微地往下压了压。 最离谱的还是俞芷兰, 她居然主动拒绝, “思嘉还小呢, 心都没定下来,给他那么多股份干嘛?” 贺思嘉一阵厌烦, 贺启耀不给他也不会惦记,但给了所有权就在他,哪怕要拒绝也该由他来说,俞芷兰凭什么代表他。 “谢谢爸爸!”他无视俞芷兰的眼神暗示,装作很开心地道谢。 贺启耀笑了笑, 无意再谈这件事,“好了,快吃饭吧。” 俞芷兰张了张嘴,被贺启耀眼风一扫,只好把话咽进肚子里。 夫妻俩这些年感情日渐淡薄,但毕竟相处了那么久,她还是很了解丈夫脾气的,再说下去就怕要没脸了。 俞芷兰尽量自然地笑笑,给贺启耀盛了碗汤,“明天我和嘉嘉去看看爸,老贺你有空也带小瑾去探望下白老爷子,他老人家最近身体不太好。” 以往每年一月二号贺启耀都会陪俞芷兰回娘家,后来俩家闹翻,贺启耀不好再登门。 其实贺启耀一直希望俞芷兰能居中调和两家关系,可俞芷兰不说帮忙,还老将他往白家推。 他不冷不热地应了声,又提醒俞芷兰记得带上他为老丈人准备的新年礼物。 吃完饭,贺思嘉就回房给吴臻打电话,告知对方自己身价飙升,同时吐槽了他妈。 吴臻以前只知道贺家两兄弟的矛盾,此时听贺思嘉谈起俞芷兰的行事风格,颇为诧异,“贺瑾不是伯母的继子吗?” “对啊,可我妈对他一直比对我好。” 吴臻非常不解,再问时贺思嘉却沉默了。 其实事情根源得由很多年前说起。 贺思嘉外婆意外早逝,外公俞崇抚又正好在战场上,于是两个儿女便被俞崇抚的妈——也就是贺思嘉的外曾祖母接回了老家。 外曾祖母重男轻女,对俞芷兰不能说差,可明显更偏心孙子俞广林,导致俞芷兰逐渐养成了讨好型人格——谁不喜欢她,她越想讨好谁。 战争结束,俞崇抚又将两个孩子接回了部队,但平时工作忙,害怕耽误孩子的教养,便在领导介绍下找了第二任妻子。 哪知领导看走眼了,继妻面甜心苦,对两个孩子并不好,俞广林倒没怎么样,俞芷兰却一边怨恨继母,一边又忍不住讨好继母。 在俞芷兰二十二岁那年,她嫁给了继母娘家亲戚。 俞崇抚原本不同意,可俞芷兰害怕继母生气,偷偷和对方扯了证。 然而俞芷兰第一段婚姻非常不幸,虽然最终在俞崇抚的干预下脱离苦海,可她并不感激,反将一切都归罪于俞崇抚娶了继妻,害她一生。 她恨继母,也恨亲爹。 因此再嫁贺启耀后,她就对贺瑾非常好,似乎将贺瑾当成了年幼时的自己来弥补,也要向所有人证明,当继母就应该以她为标准。 贺思嘉理解俞芷兰的性格成因,却不能理解她的思维和做法。可对方毕竟是他妈,哪怕他无心对吴臻隐瞒,也没好意思全盘托出,只大概讲了下缘由。 吴臻却从只字片语中猜到俞芷兰的心态,因为贺思嘉是她的亲儿子,在她看来亲儿子属于不用讨好的对象,必须得包容她,所以贺思嘉和贺瑾之间,她选择委屈前者。 不过贺家的家务事,吴臻不好说太多,安慰了贺思嘉几句便略过了。 第二天,贺思嘉跟着他妈到了外公家。 俞家全家人都在,俞舅舅有阵子没见到贺思嘉了,细细询问他近况。 贺思嘉仍捡着好听地说,一家人气氛和和美美,唯有俞芷兰格格不入。她每次回来都没什么笑脸,日常冷言冷语,大家早都习惯了。 保姆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吃饭时,俞洛洛问:“表哥,你之前录的综艺今晚要播了吧?我看见你粉丝都在宣传了。” 贺思嘉点点头。 俞洛洛指的就是《黄河行》,国庆期间正式开播,收视率不温不火,口碑却非常不错,到今天正好轮到他录制的一期。 “那待会儿一起看啊。”俞洛洛提议。 贺思嘉刚要答应,就听俞芷兰说:“洛洛,你少上网看那些乱七八糟——” “小李!”俞崇抚大声叫来警卫员,“去帮我把电视打开,那个什么节目……是哪个台来着?” “CCTV3。”贺思嘉只当看不见俞芷兰僵硬的表情,笑眯眯开口:“谢谢外公支持我的事业。” “爷爷可支持你了。”俞洛洛可不怕她姑,凑趣地说:“他还让我网购了不少你代言的矿泉水,院里每家每户都送到了。” 俞芷兰面露惊异,“爸,你——” “你不想看就回去!”俞崇抚沉着脸,“嘉嘉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就行。” 俞芷兰是想走人的,可又觉得这么回去就像被赶走似的,太没面子了,只能不甘不愿地留下来看综艺。 国家电视台的节目制作肯定不差钱,更不会为了博眼球而恶意剪辑,虽然少了点潮流噱头,但平和佛系又不失趣味的风格同样广受好评。 当嘉宾们陆续出现,俞崇抚就有点笑意了,“这个小伙子我认识……” 贺思嘉非常惊讶,他外公居然认识吴臻?可吴臻从未演过手撕鬼子一类的抗战片啊。 “是演那个警察的吧,好像叫梅庆?” 贺思嘉&俞洛洛:“……” 行吧,就年龄差而言,俞崇抚叫梅庆小伙子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综艺的剪辑视角与贺思嘉直观所见又有些不同,比如播到吴臻和阮雪梨去捡柴火时,他才发现吴臻还在背地里试探过他和阮雪梨的关系,虽然非常隐晦,看上去就像阮雪梨主动提起的,可话题却都是由吴臻在引导。 他有些好笑地给吴臻发消息。 【小脑斧】你想问直接来问我。 【演员吴臻】问你你肯说吗? 吴臻显然也在看综艺,居然明白贺思嘉指什么。 【小脑斧】如果你问了我肯定说,总不能让你误会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和我有一腿。 【演员吴臻】那你说说,哪些女孩子我应该注意。 【小脑斧】…… 贺思嘉正敲字呢,就听他外公幽幽一叹,“小伙子不大行。” 他瞟了眼屏幕,梅庆正在生火,不挺顺利的吗? “找柴找不好,抓鱼不会抓,做饭做不来,一看就是个不知柴米油盐贵的。” “……” 懂了,在说吴臻。 “想我当兵那会儿,一下午能抓十二条鱼……”俞崇抚开始吹嘘过往,见孙女专注地盯着荧幕,有点不太高兴,“你们年轻人找对象眼睛要放亮一点,可不能只看外在,关键是他能不能扛起一个家,会不会照顾人。放在咱们那个年代,这种绣花枕头是最要不得的。” 俞洛洛心不在焉地说:“我又不喜欢他,我哥才喜欢他。” “咳咳、咳——” 贺思嘉一阵猛咳,震惊地看着俞洛洛。 俞洛洛表情慌了一下,描补说:“我的意思是,表哥和他关系好。” 俞崇抚微微颔首,非常不求实际地说:“嘉嘉的朋友人品应该不错,有机会可以带他来家里坐坐,我指点指点他。” 贺思嘉迟疑地问:“您要指点他什么?” “如何当家。” 第51章 当晚综艺播完,#贺思嘉水泼吴臻#就上了热搜, 哪怕综艺将前因后果剪得清晰明朗, 依然避不开吴臻粉丝的疯狂谩骂。 他们认定贺思嘉是在公报私仇,却被贺思嘉粉丝反日吴臻故意不躲, 卖惨装白莲陷害哥哥。双方连撕数日,在《黄河行》即将迎来收官期时, 网上竟曝出一则监控视频。 视频内容是个戴着口罩鸭舌帽的年轻男人上扶梯时玩手机,没看到前方滚落的行李箱, 危急时刻, 旁边扶梯忽然冲下来一人, 侧跃过扶手,替他挡住了行李箱。 视频开始只在各大短视频APP上传播, 直到有人转发至某娱乐论坛,问其中两位主角像不像吴臻和贺思嘉, 并附上他们录制《黄河行》的行程, 与视频中的时间地点都对得上。 吃瓜路们纷纷入场, 寻找蛛丝马迹。吴臻粉一口咬定就是自家正主救了贺思嘉狗命, 而贺思嘉粉则矢口否认,要求吴臻粉不要贷款“救命恩人”。 总之目前尚未有定论。 此时, 远在异国的陆馨也收到了团队发来的视频,当她看见视频中两人牵手离开的画面,唇畔勾起一抹冷笑。 陆馨瞟了眼正在化妆的贺思嘉,对方低着头不知给谁发信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耐心等到化妆师离开, 陆馨起身走到贺思嘉身旁,默不作声递出手机。 贺思嘉迷惑地接过,看了眼便笑了,“居然被拍了,谁发出来的啊?” 陆馨没吱声,只面无表情盯着他。 贺思嘉被盯得有些心虚,“我忘记跟你说了,主要也没出事……” “没出事就不用说吗?非得等曝光了再打我个措手不及?” “曝就曝呗,这件事好像没什么恶劣影响吧?” “这件事没有,你和吴臻的事呢?” 贺思嘉笑容一凝,想问陆馨是什么意思,可望见对方笃定的眼神,他感觉自己就像佛祖面前上蹿下跳的猴子,所有心思都一览无遗。 “……你知道了。” “贺思嘉,就你那个脑袋瓜还跟我耍心机?”陆馨戳了下他脑门,“上个月底你去S市拍广告,大晚上不接电话也不在房间是去哪儿了?隔天说和吴臻出去玩,回来嘴都破了你当我瞎?还有那只乌龟,吴臻送什么不好送你乌龟,你是不是忘了你采访时说过最喜欢的动物是乌龟?” 贺思嘉真的忘了。 而嘴唇破掉是因为他和吴臻在车里搞黄色了。 “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说。”反正都被揭穿了,贺思嘉破罐子破摔,干脆拍起了马屁,“姐,我跟他说过你很聪明,肯定能看出来。” 陆馨不吃他这套,“你俩什么时候搞上的?是玩玩还是认真的?” 贺思嘉老老实实交代了第一个问题,可对第二个问题却有些迟疑,斟酌着说:“我们暂时没有确定恋爱关系,但也不是随便玩玩。” 陆馨嗤笑,“谈个恋爱还有试用期呢?” “……算是吧。” 陆馨再度溢出一声短促的笑,似是不经意地问出最后一点疑惑,“你俩谁先主动的?” 贺思嘉后脖子莫名发凉,总感觉陆馨的口气阴恻恻的,好像稍有不对就要去找吴臻同归于尽。 他下意识就撒谎了,“……我。” “哦,是他。” “……” 陆馨讥诮地开口,“也对,你一个直男不可能没有诱因就改变性向。吴臻可真行,不但能掰弯你,还能让你因为维护他而跟我撒谎,可他肯维护你吗?” 贺思嘉自动过滤陆馨的讽刺,讨好地笑笑。 陆馨气闷之余又倍感心酸,精心养护的大白菜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被猪拱了,她吐出口郁气,“赵壁知道了吗?” “不知道。” 见陆馨沉下脸,贺思嘉忙打补丁,“我的意思是,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不知道。” 陆馨听完他绕口令一般的解释,说:“你现在问问吴臻。” 贺思嘉立刻照办。 【小脑斧】你经纪人知道我俩的事吗? 【演员吴臻】陆馨知道了? 【小脑斧】…… 贺思嘉觉得自己夹在陆馨和吴臻之间,智商曲线应该能画出完美的V字型。 片刻后,他再度抬头,神情颇为复杂,“他早就告诉赵壁了……” 陆馨面色稍霁,也没表态自己准备做什么,只让贺思嘉先去工作。 到了《黄河行》最后一期播出的当天,贺思嘉正好从国外拍完免税店代言广告回来,落地时已快凌晨,是吴臻开车来接的他。 上车后,吴臻就递来一杯封装好的热咖啡,“你馨姐呢?” 贺思嘉捧着咖啡暖手,半开玩笑说:“她怕看见你就忍不住拿小拳拳捶你,所以先打车走了。” 吴臻发动了车,浅浅一笑,“恐怕不是小拳拳,是铁拳。” 毕竟昨天陆馨才在电话里跟赵壁吵了一个多小时,其中半小时都在阴阳怪气内涵他。 路上,贺思嘉刷了会儿微博,意料之中在热搜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点进tag,时实里各种调侃—— “谁还敢说自己穷到吃土,反正我不配!” “影帝是哪家口才培训班的优秀毕业生?有联系电话吗?我想报个班。” “斯嘉丽就是随手抓一把风,臻儿也能让大气流为他开花吧。” “555怎么那么浪漫,脱腐几万年居然get到了舞鹤的骚点,别想骗我下崆峒山!” 贺思嘉渐渐刷出了疑惑,完完整整念出一句,“……所以崆峒山是什么意思?” 吴臻结合语境猜测,“应该是恐同?” 贺思嘉一下子笑了,边笑边问:“综艺你看了吗?” “晚上和开阳他们团年,没来得及,待会儿一起补。” 他俩本来是要去吴臻家的,但最后也没去成,因为中途贺思嘉接到了贺启耀的电话,对方要他马上回家。 贺启耀很少给他打电话,让贺思嘉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又闯祸了,或者和吴臻的关系被捅到了他爸跟前,到家后才知是薛冉的奶奶重病入院,作为薛家未来的亲家,他们全家都得上医院探望。 而这一探望,就将薛冉跟贺瑾的婚事给提前了。 两人原定今年十月举办婚礼,但薛冉奶奶很可能熬不过夏天,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想亲眼见证孙女结婚。 于是,在距离春节还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薛贺两家同时忙碌起来。 婚礼筹备非常繁琐,连一向清闲的俞芷兰都忙得脚不沾地,唯有贺思嘉万事不管,依然深陷于永远做不完的工作中。 他的电竞剧已经开播,每周四集,要一直播到三月初。 开局收视并不占优,可随着寒假来临,加之电视剧节奏明快,剧情线热血、感情线甜蜜,往后几周收视率和口碑都直线上涨,渐渐爬升至同档期第一。 贺思嘉疯狂吸粉的同时,还意外在直男圈里刷了一波好感度,因为他游戏是真打得不错,几次宣传活动随机抽选观众打排位上分效果都非常好,就连一块儿彩排训练的国家电竞队队员,都客套地夸过他几次。 随着电竞剧的收视群体日渐趋于稳定,贺思嘉也终于迎来了年度最大挑战——春晚舞台。 很早之前,贺思嘉向吴臻取经时,对方就告诉他“反正上台也会紧张”,可如今明明还在后台,他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他尚且如此,更不用提另外几个搭档,唯一表现得相对镇定的,只有宿寒英。 但宿寒英未必就不紧张,他只是没有表情罢了。 作为舞台经验最丰富的人,贺思嘉自认有责任帮助大家缓解紧张情绪,顺便也帮助自己。他想到吴臻那招调整情绪的办法,感觉此刻也适用,便说:“要不要来玩个游戏?” 见大家都看了过来,贺思嘉模仿吴臻的口吻,“普通人的极限记忆是十到十二个不规则数字——” “十二个有点少吧?”一位队员弱弱质疑。 “对啊,圆周率我只看几秒就能背到三十多位。”另一人附和,瞄了眼沈央说:“bee五分钟能记下100个不规则数字。” 贺思嘉:“……” 行吧,散了吧。 贺思嘉当场表演自闭,突然感觉耳朵被碰了下,转头就见吴臻笑吟吟站在身后。 “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合唱排在开场第三,而吴臻的小品都在十点以后了,这会儿根本不到候场时间。 “担心你紧张,来看看。”吴臻轻搂了搂他肩膀。 贺思嘉寻思吴臻办法多,便问:“那你能让我不紧张吗?” “不能,但我可以陪你一起紧张。” “……” 虽然都是废话,但有吴臻在身旁,贺思嘉确实安心几分。 临上台前,贺思嘉望着来来往往的舞蹈演员,忽听吴臻说:“别总想着出错,你练得那么熟,只要第一句没错,之后都不会错。” 对方隐蔽地捏了下他的手,“加油,我在台下看你。” 贺思嘉点点头,深吸口气,迈向舞台。 伴随着轻快的前奏,贺思嘉与国家电竞队队员齐齐登台,他一身红西装站在几人中间,手持话筒的一幕被镜头捕捉,化为信号波导入千千万万观众眼中。 C市。 吴臻家里的电视已调到最大声,全家十来人围坐餐桌旁,一边吃饭一边等着吴影帝的小品。 可忽然间,四岁的小女孩跳下椅子,“哒哒哒”跑到电视机前。 “缇缇,不许离电视那么近,快过来!”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士喊道。 另一位年纪稍大些的女人轻轻笑道:“我还以为是臻臻出来了呢,缇缇,你小叔又不在,看谁那么入迷呢?” 吴缇手指向屏幕上身着红西装的青年。 女人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是儿子上部电影的合作演员,她打趣说:“缇缇这么小就知道喜欢漂亮哥哥——” “不是哥哥,是小婶!” 小女孩如是说。 作者有话要说:吴妈:瞳孔地震。 第52章 室内笑闹声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动静。 “缇缇多贴心啊, 这才多大都知道替二嫂分忧了。” “咱们缇缇眼光真不错, 给你小叔找了个这么帅气的小婶。” “叫贺思嘉吧,我们学校里很多小女生都喜欢他。” “小伙子确实精神, 说起来臻臻都快三十了,什么时候带个男朋友回来?” “我哪儿管得了他, 从小主意就大。” …… 大人们并未将吴缇的童言童语当一回事,继而谈起了日常操心的话题。吴缇则专注盯着电视机, 听着漂亮小婶唱歌, 笑得口水直流。 而此时的贺思嘉内心是崩溃的。 他开口唱出第一句歌词后, 确实如吴臻所说,心态渐渐平和, 信心骤然飙升。但他们并非站桩唱歌,也有一些简单的舞蹈编排和互动。 贺思嘉按照排练节奏, 先和左边的沈央对视合唱, 见对方笑容僵硬得宛如纸扎人, 还临场发挥做了个wink帮沈央缓解情绪。接着, 他又转向右边的宿寒英,眼睁睁看着对方在一个小弧度的跳跃后掉了耳返。 尽管宿寒英以一种帅气的、连贺思嘉都颇为惊艳的姿势接住了耳返, 但原本节奏感就很差的人直接进错了拍子,对口型失误。 百万调音师耗空精血,甚至修出了电音才勉强入耳的歌声,在宿寒英张嘴之前就响彻舞台—— 他们,果不其然翻车了。 贺思嘉万念俱灰, 好在反复练习让他产生了本能记忆,即便身处灾难现场,他也撑开了一片结界,保护自己还算顺利地完成了舞台。 下场后,贺思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心跳快得要爆炸。 其余人或亢奋或虚脱,唯有宿寒英依旧神情淡淡。 但沈央察觉到男友隐藏的失落,担忧地握住对方一只手。 “没事,我尽力了。” 宿寒英回握住他,忽然顿住脚步,无视周围的镜头,朝几位搭档微微躬身,站直后极为认真地说:“很抱歉,浪费了大家的努力。” 几名队友面面相觑,似有些手足无措。 贺思嘉却笑了,一年多过去,宿寒英仍如综艺里表现的那般,虽稍显冷漠,却很有教养和担当。 他如老父亲般慈祥而欣慰地拍拍对方肩膀,说出自己曾经对宿寒英的评价,“真是勇敢的好孩子,粉了。” 年度任务虽未能挑战成功,却也不算失败,贺思嘉总算能卸下担子,可以安心观看春晚了。 他坐在第一排靠左,与吴臻相隔两桌。 台上两位年轻人正在讲相声,和往届不少尴尬到头皮发麻脚趾抠地的相声不同,他们没有刻意加塞网络词汇,整体风格带着点老派相声的文气,却不乏新意和风趣。 贺思嘉被逗得哈哈大笑,下意识去看吴臻,隔着好几颗人头,竟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假如很多人同时大笑,每个人都会习惯性看向自己喜欢的人。” 贺思嘉忽然就想到赵绯说过的一句话。 在满堂哄笑声中,他轻轻按了按心脏的位置。 当晚,吴臻演出的小品中规中矩,其实剧本有点尴尬,但他表演得很有分寸感,带得汪潮生都稍微自然了些。 贺思嘉坐在台下,非常捧场地发出罐头笑声,轮到别人时又一秒变脸,并未发现导播数次切了他的反应,助力他又贡献出一组表情包。 他们一直待到春晚散场,等到私下相处时,已经是贺思嘉送吴臻去机场的路上。 “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家?”贺思嘉开着车问。 吴臻正在给家人发微信,“家里有守岁的习惯,除夕晚上都会通宵打麻将。你呢?家里有人等吗?” “多半睡了。”贺思嘉以往除夕都在家,并不知道有没有人等他,但想来是没有的。 吴臻抬脸,笑着说:“那跟我回家算了。” 贺思嘉瞟他一眼,“好啊。” 吴臻愣了愣,“你说真的?”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贺思嘉真想不管不顾跟吴臻走了——除了一张买机票用的身份证,什么都不带。 可他不能,他还有很多安排、很多工作。 “这次是假的。”他说。 吴臻听懂了他的暗示,轻轻一笑,“那就下次。” 到了机场,两人在车里互道新年快乐,贺思嘉目送吴臻进了贵宾中心,等对方背影消失在门后,他也没有立即走人,而是仰靠在椅背上发了会儿呆。 忽然,他听见窗户被叩响。 ——吴臻又回来了。 “怎么?”贺思嘉茫然摁下车窗。 吴臻递来一杯热饮和一个印有机场Logo的纸袋,“你晚上没怎么吃,随便拿了点汉堡蛋糕,先填填肚子。” 贺思嘉轻轻眨了下眼睛,接过。 “你刚才都不说一声,万一我走了呢?” 吴臻没有回答,只是口罩外露出的眼睛似在说——我知道你不会走。 贺思嘉将纸袋放在腿上,转眼看吴臻,片刻后冲对方勾勾手指。 吴臻却抓住他食指,上身半探入车里,隔着口罩,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真走了。” “……好。” 但吴臻并没有动。 半晌,贺思嘉忽然拉下他的口罩,吻了上去。 车外寒天冻地,他们在一方狭小而沉静的空间里,舌尖舔舐着舌尖,交换彼此的温度。 吴臻回到位于C市的家中,已经快六点了。 一开门,他就听到了搓麻将的声音,接着便是亲人们热情地招呼。 除了远在澳洲的爷爷和姑姑一家,以及早已入睡的吴缇,吴家所有人都在。 电视上应该是二度重播春晚了,吴母苏丹夏端了碗炉子上煨着的佛跳墙出来,“炖了六七个小时,赶紧喝点儿。” 吴臻笑着道谢,拿起勺子时就听见了熟悉的前奏,是他陪贺思嘉练过很多次的曲子。 屏幕上,贺思嘉站在华丽的舞台中央唱歌,而在数个小时前,舞台和人都还在吴臻眼前。 “刚才缇缇还说这是她小婶呢。”苏丹夏挨着儿子坐在沙发上,眼中笑意正浓。 吴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你要真能领个这么漂亮的男朋友回来——” “那我就领他回来。” 苏丹夏有点懵。 “争取,明年。”吴臻喝了口汤补充说。 苏丹夏微微敛了笑,“认真的?” “嗯。” “没逗我开心呢?” “他真跟我回来了,你再开心也不迟。” 苏丹夏平复了下心绪,起身走到某张麻将桌旁,柔柔地问:“老吴,你以前是不是有个朋友,家里开温泉度假山庄的?” 吴父点点头,“怎么了?” “他家那个山庄我去过,环境很不错,比酒店好多了。”苏丹夏眼里有压不住的愉悦,“趁着过年,咱们上门走动走动。” “都好几年没联系——” “臻臻明年就要结婚了!” 吴臻:??? 小问号突然冒出了许多朋友。 一夜之间,“小婶”大名被每个吴家人铭记于心,包括远在澳洲的亲戚们。而贺思嘉并不知道这一切,他回家后果然只有一室冷清,早早就洗漱上床了。 年初一,贺思嘉去了外公家里。 年初四,他正式复工。 年初九,吴臻回到B市,并收到了贺瑾与薛冉的婚礼邀请函。 婚礼定在三月三日。 而且很巧,地点正好选在了贺家名下一座名为“宴仙阁”的私人山庄。 可惜那日天翁不作美,B市从前两日就开始降温,明明初春已至,半夜里竟下起大雪。 早上雪仍未停,只是转成了小雪。 细雪碎碎,如风卷玉沙。 吴臻撑伞来到婚宴大厅门口,就看见一身正装的贺思嘉在和赵绯等人聊天。他将收好的伞交给一名服务生,忽听有人在叫他,原来是英国留学期间认识的几位朋友。 他们有些日子没见了,其实算不上很熟,不过此时倒适合叙旧。 贺思嘉这会儿已经发现了吴臻,他慢步走来,站在吴臻身旁,笑着与众人打招呼。 一人问:“你是贺瑾的弟弟吗?” 没等他回答,吴臻便搭住他肩膀,不正经地笑笑,“思嘉是我弟弟。” 那人笑骂:“人家跟你一个姓吗?” 贺思嘉玩味地想着,要一个姓还不容易?将来让吴臻冠夫姓呗。 他没在这里待多久,很快又去忙别的了。 不管他和家人有多少矛盾,在外人眼中,他始终姓贺,是贺家的小儿子。 临近中午,雪终于停了。 宾客们也早已转入婚宴大厅。 场内布置一看就是由金钱堆出来的,贺思嘉不清楚花了多少,但他想如果自己也有结婚那天,必须不能这么土。 他坐在主桌,而吴臻则和认识的朋友坐在稍远一桌,两人间还隔着花廊。 贺思嘉想去找对方,可灯光太暗,人又太多,他什么都看不清。 “嘉嘉,你老扭头是在看什么?”贺启耀早就注意到小儿子的动静,忍不住问。 贺思嘉敷衍地笑笑,“没什么。” 贺启耀打量他片刻,说:“认真点,一会儿上台该说什么都准备好了吗?” “嗯。” 贺思嘉今天的任务是给贺瑾送戒指,理所当然要说一番祝福的话,策划团队早就给了稿子。 可等他真正走上台那一刻,当主持人问他对新人有什么祝福时,那些背下来的句子忽然就拆解为无数笔画,逐渐淡化、消失。 他手里还捧着戒盒,盒中安放着一枚璀璨钻戒。 贺思嘉并没有在意贺瑾,而是静静看着顶戴冠冕、头罩白纱的新娘。 台上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气氛显得有几分怪异。 贺启耀面色微沉,俞芷兰紧张地攥住披肩一角。 “嘉嘉?”贺瑾警告性地提醒。 贺思嘉倏然笑了,刹那间,他发现自己放下了。 虽然很早以前他已不再喜欢,但始终没有放下,直到此时此刻,他望见薛冉毫无欢喜的眼睛,还有对方矜持又刻板的微笑,终于连一点残余的情绪也不再有。 不喜欢,亦不怨恨。 但终究是他曾向往过的女孩,是年少时曾带给他温暖和光耀的女孩。 贺思嘉忽然懂了《玩古》剧本中,金立夏最后一次见到暗恋的女生,为什么只说了简单四个字。 因为当你真心想要祝福一个人时,最真实与最直接唯有那一句—— “祝你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八卦】今年春晚谁假唱、谁翻车? 1楼:我宿哥假唱一首、翻车一首。 2楼:插秧女孩倒也不必如此诚实…… 第53章 “祝你幸福。” 简单四个字,勾得新娘落下眼泪。 薛父将女儿的手递给贺瑾时, 薛冉没有哭。 LED荧幕上放映朋友们偷录的婚礼祝福时, 薛冉没有哭。 听贺瑾表达爱意时,薛冉没有哭。 可贺思嘉的的祝福却让薛冉情绪失控, 眼泪直往下掉,甚至没办法完整说出一声“谢谢”。 贺瑾笑容愈发僵硬, 好在主持人业务水准过硬,三言两语化解了尴尬, 薛冉也配合地破涕为笑。 贺思嘉回到台下, 俞芷兰当着同桌薛家人的面不好多说什么, 只牵强地解释:“嘉嘉这两天太紧张了,连背好的词都忘了。” 薛家人很给面子地笑笑, 贺思嘉同样在笑。 贺启耀盯着小儿子的侧颜,暗暗叹了口气。 台上, 主持人邀请了薛冉奶奶上台, 想来又是一轮煽情。 所有人都在鼓掌, 贺思嘉心不在焉地拍着手, 目光停留在一盒喜糖上。 他从盒子里挑了颗糖剥开吃了,把玩着糖纸时心念一动, 贺思嘉翻出刚刚给小朋友们签名用的笔,在糖纸上写下一行字。 等到他跟着薛贺两家人去各桌敬酒,便逮住机会,将糖纸偷偷塞入吴臻手里。 当时,贺瑾正在向家人介绍他在英国认识的朋友们, 轮到吴臻时,有人认出了这位大影帝,贺瑾便顺势多提了几句,还对贺启耀说起了吴臻对贺思嘉的照顾。 贺启耀举杯笑道:“多谢吴先生了。” 吴臻含蓄一笑,“贺伯伯不必客气。” 贺启耀不着痕迹地打量吴臻,他隐隐察觉对方的眼神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带好奇、没有恶意、更不像大多人般敬畏,却莫名令他在意。 但贺启耀此刻也无心探究,只多看了这位斯文俊秀的年轻人几眼,便笑着与他碰杯,寒暄了几句又转向下一桌。 一行人离开后,吴臻仍盯着他们的背影,视线从贺启耀和俞芷兰身上转移至薛冉与贺思嘉之间。 半晌,他背过身展开掌心里的纸团,上面写着“两点,1230房”。 山庄内除了几栋别院外,还有一栋客房楼,今日开放了其中1-10层,专供客人们休息。 而贺思嘉指定的房间在顶层12楼,房间号恰好是吴臻的生日数字。 房间在靠右尽头,走廊有扇玻璃窗,透映着雪后纯净的天空,宛如一面蔚蓝的镜子。 吴臻按响门铃,门很快打开了。 贺思嘉站在门后,已经换下正装,睡衣松松套在身上。 他双臂环胸,佯作冷肃,“你迟到了。” 迟到了两分钟。 “叫我来做什么?” 吴臻没接这茬,一边换鞋,一边打量着屋内陈设。 这是一间行政套房,装修风格偏中式,客厅外连接一座很宽敞的露台。落地门半敞开,带着浅淡梅香的风灌入室内,轻轻撩动着半透明的窗纱。 贺思嘉正朝屋里走,忽然步子一顿。 他半回过脸,早上特意修饰过的眉似剑锋凌厉,在背光的阴影里,给人一种飞斜入鬓的视觉错觉。 “吴老师又假正经了,当然是让你陪老爷我睡午觉。” 吴臻眼里透出少许笑意,“胆子还挺大。” “又没人会知道。” “就不怕有人给你爸妈通风报信?” “谁敢?” 贺思嘉得意地冲他勾勾手指,引他到露台,“看到没?” “看什么?” “山庄,怎么样?” “很漂亮。” 确实漂亮。 从露台向下看,能将大半山庄纳入眼中——亭台楼阁如银装玉砌,青枝寒梢上都堆积着一层厚重白雪,庄内最中央的池塘好似镶嵌在冷玉上的莹碧宝石,池面薄雾缭绕,如烟似霞,很有武侠小说中文字勾画的意境。 “宴仙阁的产权是我的。”贺思嘉说。 是他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当年他刚出国不久,或许贺启耀心中愧疚,在他成年那天,便将贺家最好一座山庄的所属权转给了他。 “吴仙君,是不是觉得自惭形秽配不上本庄主了?” “那谁配得上,薛冉吗?” 尽管吴臻说话时在笑着,贺思嘉还是骤然变脸。 片刻静止后,他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难以理解、荒谬又滑稽的反应,居然转身就朝屋里跑。 然而跑是跑不掉的,他被吴臻压在了露台的落地窗上。 吴臻一只手抚过他耳后,慢慢移向脖子,搭在他颈侧跳动的脉搏处。 “你无关情欲喜欢的人,就是薛冉?” 吴臻的神情辨不出喜怒,语气也平常得像在谈论天气,但贺思嘉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咬了下唇说:“我以前确实喜欢她,但——” 吴臻放开了他。 贺思嘉怔了怔,有点不高兴。 他们说好有问题直接坦白,但吴臻似乎不想听他说? 就在他以为吴臻又要冷言冷语时,对方却抬手将他的额发反梳向后,接着,一个很轻的吻落在他额头。 “过去了吗?”吴臻问。 贺思嘉摸摸被亲的地方,轻轻笑了。 “我现在只和你过不去了。” 其实就像春晚上台唱歌一般,那些糟心的过往一旦开了口,剩下的故事自然而然也就好讲了。 贺思嘉说了很多,尽管话题严肃,但气氛尚算轻松。 他坐在沙发上,懒洋洋靠着吴臻,末了表示:“反正我从来没想过要表白。” 吴臻安静倾听,回忆起薛冉今天反应,说:“我感觉她知道。” “或许吧。” 毕竟十几岁时,贺思嘉并不懂得如何掩饰,现在想想,得多迟钝才能看不出来。 尤其在他自以为正义地揭发贺瑾出轨以后。 “我还以为他们会分开,结果他们订婚了。” 吴臻只稍微一想明白了,“联姻?” 贺思嘉想了想说:“他俩确实是自由恋爱,但肯定有家世背景的考虑,他们好上后,薛家和我们家的项目合作变多了,一捆绑就不好拆……” 贺瑾虽然自称是知道贺思嘉喜欢薛冉,才动了心思,但根据贺思嘉对亲哥的了解,这只是部分原因,贺瑾主要是看中了薛家的价值,毕竟薛冉可是薛家独女。 但他本以为薛冉眼里不容沙,哪知道对方也是个俗人。 月光蒙尘,就不再是心里那抹白月光了。 “那晚我去找薛冉求证,才意识到她在怪我。” 贺思嘉离开薛家时很迷惘,大晚上浑浑噩噩不知该去哪儿,在街头游荡还倒霉地遇到抢劫。他本就处于情绪低谷,非常不理智地激烈抵抗,结果被狠揍了一顿,折掉一条腿。 “你以前不是还问过我小腿上的疤是怎么的来吗?” 贺思嘉右小腿上有一道浅淡的伤疤,吴臻曾问过原因,被他敷衍过去了。 “后来动了手术,没等我完全康复就被我爸送出国了。他说国外康复机构更好,但我想是怕我再闹出事吧,毕竟还挺丢人——”正说着,贺思嘉就感觉眼角一热,是吴臻在亲他。 亲吻蔓延至鼻梁、脸颊,再到嘴唇。 贺思嘉躺倒在沙发上,吴臻则挤在他双腿之间,他还以为他们会做。 亲哥和前女神在楼下办婚礼,弟弟跟情人在楼上偷偷doi,想想有点小刺激。 然而吴臻只是握住他右小腿,轻轻卷起裤管,吻在伤疤上。 很痒,贺思嘉有点眼酸。 婚礼结束,贺思嘉年头最重要几件事可算告一段落,他甚至有了一周长假,并趁假期陪吴臻去S省拍摄旅游宣传广告。 期间他们同进同出,同住一间房,虽然没在外人面前亲密,但也没有刻意掩饰彼此的关系。 每当有人试探性地求证,他们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如此,网上渐渐有了风言风语,不过很快被陆馨和赵壁处理了,两位经纪人如今都采取冷眼旁观的态度,等他们自行分开。 分开是不可能分开的,贺思嘉临走前还拿到了吴臻家的钥匙,也顺便将自家小公寓的门禁密码告诉了对方。 不过吴臻的拍摄行程还有一周,主人不在家,贺思嘉不好登堂入室。 何况他暂时没空收拾行李。 回到B市的当天,贺思嘉就去摄影棚拍了一封新杂志。 紧接着,他先是参与录制一档芒果台自制的游戏访谈节目,又出席了A家旗舰店的开业庆典。 只休息半天不到,某直播平台摄制组已在约定时间来公司接他了。 人到时,贺思嘉还在跟陆馨通电话。 “你房间都收拾好了吗?” “弄好了。” “可别被拍到不该拍的。” “我家里清清白白,没什么不能拍的。” 贺思嘉今天会让直播平台跟拍半天行程,再带摄制组回家,为直播间的观众展示自己的房子。 说是展示房子,其实是展示他的各种代言,比如衣服、手表、各种护肤品、零食和饮料等等,都已经提前布置好了。 陆馨听贺思嘉言辞凿凿,也就放下了心,她话锋一转,告诉了贺思嘉一个消息。 “《巅峰征服》试镜?” 贺思嘉还记得这部电影,根据同名畅销小说改编,导演是吴臻的老搭档席麓。当初他在《玩古》剧组时,就听吴臻说过犹豫要不要接。 “他们一年前不就在找吴臻吗?怎么还没开拍?” “席麓坚持要磨吴臻,但吴臻不肯接,拍摄计划一直搁置。现在多半是投资方不想等了。” “可为什么给我递剧本?”他与吴臻,不论从哪方面来看差距都有点大吧…… 陆馨沉默一瞬,“你想得有点多,只是公开征集男主角。” 因为原书男主出场时只有十七岁,当初为了磨吴臻,编剧——也就是小说作者在席麓的要求下特意修改了剧本,如今自然调回了原版。 “只要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间的男演员,不论资历和咖位都可以给片方递资料,他们初筛过后再安排统一试镜。” 贺思嘉懂了,“所以我和1800线的竞争力差不多吗?” “没错。”陆馨说:“席麓电影的男主,我想圈内符合条件的演员大多都会试试,资本虽有一定话语权,但选择权关键在席麓,他认为你合适,哪怕你只是个素人也有资格。” “那姐就帮我递资料吧。” “想好了?公开试镜很难保密,如果输给小透明或者你的老对家们——” “输就输呗,再说我那几个老对家比我还差呢。” 陆馨一哽,这倒也没错…… “你记得问问吴臻为什么不接,我怕有什么问题是外人不知道的。还有……”陆馨本来想暗示贺思嘉找吴臻帮忙推荐,席麓说不定会卖个人情,可考虑到两人现在不清不楚的关系,最好少一点利益纠葛,便改口说:“既然想演就认真准备,真试镜上了我给你庆功。” 挂掉电话,贺思嘉便下楼搭上直播平台安排的车。 他下午的工作就是做客平台某网红直播间,为自己代言的护肤品卖货。 等说了无数个“买它买它买它”以后,他心累地喝掉一整瓶水,又带着平台的人出发前往自家小公寓。 考虑到明星隐私,公寓具体住址是不给播的。 一直到出了电梯,工作人员才重新调试设备,再次连通直播间。 观众们本来就在等着,房间显示直播人数已经有两千多万。 贺思嘉先说了几句场面话,接着背过镜头按下密码,打开了门。 “我家——” 声音戛然而止。 贺思嘉表情一点点凝固了。 客厅里,吴臻坐在沙发上望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桶泡面。 作者有话要说:嘉嘉:我家里清清白白,没什么不能拍的。 工作人员:??? 观众:!!! 第54章 【闲聊】报!!!斯嘉丽直播大变活人!!! 【闲聊】卧槽???吴臻为什么会在贺思嘉家里泡面??? 【闲聊】我是不是见证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出柜现场? 【闲聊】禁止造谣传谣!我哥哥说了,只是惊喜!!! 贺思嘉确实是这么说的。 眼见清清白白的家里突然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 他急中生智, “我家——特意邀请来的贵客,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贺思嘉努力表现得尽在掌控,他也顾不上微表情管理了, 先糊弄过去再说。 “原来只是惊喜啊……”平台主持人不无遗憾,心里其实不怎么信, 可也不敢问。 贺思嘉干笑着说:“不然还能是惊吓吗?” 他确实有被吓到。 主持人半开玩笑地试探:“弹幕都说以为你们住在一起。” “以为我们同居?”吴臻放下泡面, 气定神闲地说:“真同居还能被你们给拍到?” ——能! 贺思嘉默默回答。 吴臻走到他身边, 大大方方揽住他肩膀,对着直播镜头打招呼:“谢邀, 刚下飞机,怕错过时间直接赶过来了。” “影帝别装了, 柜门都合不上了。” “为何我身高突然缩水, 因为青天太重, 我顶不住了!” “感觉吴臻挺自然的啊, 不太像直播事故。” “u1s1,以臻儿的演技就算翻车也不容易让你们看出来吧?斯嘉丽明显表情不对啊。” “大家别被带节奏, 只需要注意两个事实:第一,wz有hsj家里的钥匙;第二,wz既然提早知道有直播怎么可能去泡面?” “泡面怎么了?方便面也是我哥哥代言的,请来的客人帮忙卖货不可以?金主爸爸不配一个镜头?” “所以是编排好的情景剧吗?” 弹幕里说什么的都有,吃瓜路感情与理智在左右拉扯、CP粉与黑子同庆大年、纯粉暗搓搓洗地、毒唯喷脏刷屏惨遭禁言…… 贺思嘉因为要负责展示代言, 没拿手机,也就看不到弹幕。 但大概能猜到。 他此刻已稍微冷静下来,只要咬死不认就行。 反正只是拍到吴臻在他家吃泡面,又不是吃他下面。 紧张什么? 贺思嘉按部就班地介绍家中摆设,可多了一个吴臻,总不至于让特邀的“惊喜”沦为背景板,那与说辞也太矛盾了。 他处处cue吴臻,比如帮忙试一下护肤品,或者尝尝零食饮料,等到介绍手表时就更方便了,毕竟是他俩的双人代言。 他们默契十足,确实很像事前预演过,让不少自认窥见真相的网友又产生了疑虑。 当镜头来到卧室,主持人在床头发现了一个透明的乌龟箱。 “咦?好可爱的小乌龟,是贺老师养的宠物吗?” 贺思嘉身形一滞。 原本他不知道吴臻要来,从外公家带回龟儿子就是想暗地里秀一波,如果吴臻有时间回看直播,也能隔空感应到他的小心思。 但如今人就在身边,他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只含糊地应了声。 “它有名字吗?” 贺思嘉停顿一秒,“就叫小乌龟。” 除了吴臻,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等摄制组离开后,吴臻便问他:“乌龟真名叫什么?” 贺思嘉不怀好意地笑了,“龟儿子。” 吴臻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虚环住他的腰,掌心平贴在他小腹,“你生的?” 贺思嘉正要骂人,就听见电话响了。 来电的是他经纪人,可想而知,贺思嘉又被陆馨骂了一顿。 挂上电话,贺思嘉还有些憋屈,话里带出点并不走心的抱怨,“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想早点回来陪你,压缩拍摄进度了。” 贺思嘉忍不住笑了,“幸好没拍到你洗澡什么的。” “本来是想洗澡的,但实在太饿了。” 吴臻在飞机上睡了一路,什么都没吃。 “那我给你煮点东西,泡面多难吃。” 吴臻不太正经地挑起唇,“盒盖上印有你的头像,秀色可餐。” “是吗?可我分明看见合盖被你从中间撕裂了。” “……” 贺思嘉自觉打了胜仗,转身就要去开冰箱,却被吴臻拦住了,“你去休息,我自己弄点儿吃的。” “你除了泡面还会什么?”不是他轻视吴臻,而是对方半点厨艺没有。 “最近学了点儿,既然准备同居,总不能都让你来。” 贺思嘉心里有些高兴,忽然就觉得同居的意义不一样了,并不是两个人简单住在一起,而是参与进彼此的生活,认真过日子。 他也没去休息,一直在吴臻身边帮忙,就像个跟着大厨打杂的墩子。 “对了,有一件事。” 贺思嘉想到陆馨中午的提醒,大概说了下《巅峰征服》试镜的事,“馨姐想问你为什么不接这部戏,是不是有什么隐患?” 吴臻打蛋的动作微顿,一缕蛋液顺着指尖流下,他扔掉蛋壳,拿纸巾慢吞吞擦拭手指,“没什么隐患,是我要避嫌。” “避什么嫌?” “席麓……应该对我比较有好感。”吴臻含蓄地暗示。 “……” 贺思嘉可不认为普通的好感值得吴臻避嫌,无非就是桃花债呗。 他默不作声地关掉水龙头,忽然将手里洗净的土豆砸向吴臻,后者抬手挡了下,土豆落在地上,发出“咚”一声响。 “我和席麓不存在任何暧昧关系。”吴臻有些好笑地解释,“在国外读书时认识的,理念比较相合就合作了,但我对他没那个意思,拍完戏也就慢慢疏远了。” 贺思嘉其实也没生气,不过是占有欲作祟发泄一下,“可当初《巅峰征服》找上你,你不也犹豫过要不要接吗?” “因为项目确实不错,而且席麓也没明说。” 没有明说,他可以假装不知道,也可以让对方永远说不出口。 他不介意旁人有什么心思或图谋,也不在意他们的性格或人品,只要不会影响到自己,他都可以心平气和地与人来往。 不过是与爱慕者再合作一部戏罢了。 让他犹豫的从来不是席麓,而是贺思嘉。 贺思嘉突然发觉影帝有点“绿茶”,不过吴臻向来利己主义至上,而自己或许是对方行为理念里少有的例外。 “其实你没必要告诉我。”因为吴臻不说,他应该永远不会知道,毕竟只是席麓单方面的喜欢,而他自己也有类似的爱慕者、甚至追求者。 “嗯,但你问了,我不会瞒你。” 信任是在一次次坦诚中逐渐累积的,尤其对于缺乏安全感的人而言,再多的心机、再漂亮的话术,往往抵不过一句实话。 吴臻想要贺思嘉的信任。 贺思嘉微微垂眸,掩住了情绪,半晌,他蹲下身,捡起土豆后抬头,“那我还要递资料吗?” 吴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为什么想要演这部戏,看中了班底?还是席麓的能力?” “都有一点,但不是全部。”贺思嘉想了想说:“班底厉害的电影也有不少扑街的,席麓……他虽然在新人导演里很出彩,可与顶级导演还是有差距。” 贺思嘉在吴臻身上学了不少,鉴赏能力自然有所提升。 他认为席麓不论运镜或节奏把控都有不足,对方很依赖演员——假设席麓导演的作品只有七分,在优秀演员的加持下,七分可以提升为八分、甚至更高的分数。 “我是喜欢男主角的人设,当时你提到这部片子,我空闲时找了书来看……” 书中男主角十七岁第一次跟随父亲攀登珠峰,父亲死在那一次登山中,而他也失去了双腿。但男主角始终没有放弃,在此后八年间,他经历了多次手术磨难,最终克服病痛登顶珠峰。 “既然你对角色本身感兴趣,我建议你试试。”吴臻边说边往锅里倒油,“不过有两点我要提醒你,第一,席麓不喜欢长相过于出挑,或者在观众心中有固定印象的演员;第二,如果他知道你和我的关系——” “会针对我?” “那倒不至于,但或许会有失公正的评判。” 贺思嘉沉默一瞬,很快下了决心,“如果我是因为别的因素落选,那也没什么值得遗憾的。” 吴臻轻笑,“好,我帮你。” 见油温差不多了,他将切好的番茄下锅翻炒。 贺思嘉似笑非笑,“怎么帮我?又找导演推荐我?” “推荐也没用,在拍戏这件事上,席麓不会卖我人情。”吴臻忽问:“要放糖吗?” 贺思嘉一愣,“可以。” “放多少?” “和我一样甜,吴老师看着办呗。” 吴臻微微颔首,放下白糖罐,转而拿起了醋瓶。 贺思嘉:“……” 作者有话要说:吞:和你一样醋。 第55章 吴臻所谓的帮忙并非走捷径,而是指导贺思嘉的台词, 以及锻炼他的体力。 “表演基础类的技巧能教的我都教了, 再多反而会消磨你的创意和灵气。”吴臻逐一为贺思嘉分析,“台词是你的弱项, 但你请过专业老师,比以前有了很大进步, 最重要的是体力……电影有大量攀登雪山的戏份,体能评估也是试镜考核的要素之一。” “那我要不要再请个体能教练什么的?”贺思嘉问。 吴臻耐人寻味地笑笑, “请我就行, 免费的。” 当天晚上, 吴臻亲自为贺思嘉制定了详细的体能训练表。 次日,贺思嘉凌晨五点就被叫醒, 在吴教练的监督下开始绕小区匀速跑3000米,时间必须控制在20分钟以内。除此之外, 他还需要进行各项加强心肺功能、上下肢及腰腹力量的训练, 连续数日不间断, 每天练完都累得像只死狗。 身体上的疲惫还是次要的, 关键精神上也老受到某位业余教练的摧残。 贺思嘉跑步时,教练悠闲骑着共享单车; 贺思嘉负重跳跃时, 教练快乐喝饮料打游戏; 贺思嘉坐俯卧撑时,教练冷酷纠察姿势,手持的教鞭再配上一副金属框眼镜,简直鬼畜本畜。 “腰又塌了。” “屁股别撅那么高。” “双腿打直。” 在又一次被教鞭轻抽小腿后,贺思嘉忍无可忍, 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你那么厉害你来做啊,看你能坚持多久!” 吴臻也不恼,蹲下身歪着头打量他。 贺思嘉虚张声势地瞪他。 “我能坚持多久你不是最知道吗?”吴臻忽然说。 “什么——” “我在你身上做了那么多次俯卧撑,哪次没让你满意了?” “……” 贺思嘉脑子里立刻有了画面,尾椎蹿升出强烈的酥麻感,“你再胡说八道我投诉你性骚扰啊!” 吴臻轻笑一声,撩得贺思嘉耳根浮上一层粉红,后者清了清嗓子说:“我的意思是,作为同居人,你不该和我同甘共苦吗?” 吴臻盯着他绯红的双颊,还有眼睫晕湿的薄汗,慢悠悠开口,“可以。” 话音一落,吴臻便强势捻住贺思嘉下巴,单膝跪地,倾身覆住他的唇。 贺思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但身体已经习惯和吴臻亲密,下意识做出回应,直到舌根发麻才喘着气推开对方,擦了把湿润的唇说:“干嘛突然亲我?” “在练习肺活量的项目上,我可以和你同甘共苦。” “……” 不管吴教练有多不专业,经过反复操练,贺思嘉渐渐习惯了训练强度。约莫小半月后,他收到了来自《巅峰征服》片方的试镜通知。 临试镜前两天,贺思嘉刚从公司开完会,就接到吴臻的电话,“来停车场。” “怎么了?”贺思嘉系上安全带,疑惑地问。 “下午没工作是吗?” “没。” 鉴于贺思嘉对试镜的重视程度,陆馨没给他安排多少工作,最近一段时间都挺闲的。 “带你去见个人。” 吴臻约见的人是一位年逾五十的女性,姓王。 王女士的儿子正是《巅峰征服》主人翁的原型,但与小说圆满结局不同,她儿子最终并未登上珠峰,且永远埋葬在雪山上。 据贺思嘉所知,王女士非常难搞,当初《巅峰征服》一书作者花了两年时间征得她同意,以她儿子为原型创作人物。可小说出版不久,王女士就以侵权的名义将作者告上法庭,而且概不和解。 几次官司下来,王女士胜诉,作者和出版社不得不给出赔偿,直到作者修改了大量情节,小说才得以重新上市。 不过至此以后,王女士便消失在公众视野内。 贺思嘉不知道吴臻怎么约上对方的,但与他预想中不一样,眼前的王女士仪态优雅,笑容可掬,说话也温声细语的,半点不像传说中刻薄古怪。 直到他们谈起正事。 “你和我儿子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王女士笑容微敛,语气陡然变得讥诮而凉薄。 贺思嘉愣了愣,“那您能和我讲讲他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吴臻很轻地皱了下眉,他花了不少心思才让王女士答应跟贺思嘉聊聊她儿子的经历,正想开口圆场,却感觉贺思嘉摁住了他大腿。 “因为我很佩服您儿子,我想演好他。”贺思嘉知道论说服人的本事,他势必比不上吴臻,他能想到的话吴臻多半都说过了,索性直言:“虽然我不能还原他,至少也不能辱没他。” 王女士微笑,“你演的是小说主角,和我儿子有什么干系?” “可当年的侵权官司很多媒体都报道了,就算片方不用您儿子做宣传点,电影上映后观众依然会溯源,并且代入原型。” “您能为您儿子争取权宜,却没办法控制观众的想法。有很多影视剧的原型对剧中再创作的人物都不满意,他们站出来发声,可大部分观众根本看不到。” 大众最容易接受影视剧传递的人物形象,因为影视剧是现阶段影响力最大的文化载体,大到可以覆盖原型的真实性。 就像和珅明明美姿仪,可在许多人心里却是个可爱又奸诈的胖子。 贺思嘉不顾王女士下压的嘴角,继续说:“其实男主也不一定轮到我演,我只是想要为这个角色多做一点准备,哪怕结果并不如意。就像您儿子为了登上珠峰顶,明知道截肢后不间断训练会导致伤口难以愈合,甚至引发癌变,却依然愿意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当然,我不论如何也比不上您儿子,可我们想努力的心情是一样的。” 王女士仍旧不说话,只沉默地看着他。 贺思嘉从兜里取出手机,点开一封邮件,“这里是我参考现有资料写的人物小传,一共十七页,希望您能看看。” 良久,王女士终于接过手机。 整个下午一晃而逝,从王女士家出来,贺思嘉重重吐了口气,“可算搞定了。” 吴臻笑笑,“咱们思嘉还挺能说的?” “那是你俩早就说好了,她本来就答应过,只是想刁难一下我……”贺思嘉心里还是很有数的,“否则就靠我那三言两语,根本说服不了她。” “你不用说服她,只需要说服观众。” 但在说服观众之前,贺思嘉还需要说服导演和投资方。 面试当天,贺思嘉很早就到了约定地点,然而比他早的大有人在,贺思嘉一进等候室就见到不少熟面孔。 听陆馨说,公开试镜一共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来的基本是各大公司重点推荐的人气明星。 有人跟他打招呼,贺思嘉只是矜持地点点头,他无意刺探别人的情况,也不想给人打探的机会。 等候室内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每个人各自分到一块号码牌,工作人员会依次叫号试镜。 贺思嘉的号码牌是16号,以房间里的人数来判断,应该排在中后段。 他心平气和地等着,足足两个多小时过去,终于轮到了他。 贺思嘉深吸口气,在竞争者们或真心或假意地祝福下,跟随工作人员进入隔壁房间。 他不是第一次试镜,却第一次见到试镜考官人这么多。每个人面前都立着名牌,除了总导演、演员统筹、总制片、监制和投资方代表外,还有剧组各职务部的负责人。 贺思嘉也不怯生,大致了解考官人员构成后,目光便落在最中间的总导演席麓身上。 还算清秀的一张脸,皮肤很白,眼神锐利,比在镜头里好看一些,也显年轻一些。 贺思嘉直视他,大大方方做了自我介绍,席麓一直都很严肃,末了让工作人员递上几页剧情片段,声音冷淡,“给你五分钟准备,抓紧时间。” 贺思嘉快速浏览着片段内容,并未去揣摩席麓想要什么,是否同意他的表达,只结合自己对角色的理解,渐渐梳理出思路。 因为吴臻告诉他,每个导演都希望看到演员的独特性,过多杂念会导致表演沦为平庸,试镜时只需要尽情展示自我,让考官明白你是如何塑造角色的。 “我准备好了。”不到五分钟,贺思嘉自信抬起了头。 而在他念出第一句台词的同时,一直等在车里的吴臻听见窗户被叩响了。 “我看着是像你的车。”钟自惜拉开车门坐上副驾位,转脸打量着好友,微扬了扬唇,“气色不错,看来就快有资格收我的脱单红包了。” 吴臻笑而不语。 “你怎么在车里——”钟自惜恍然,“你小男友也来试镜了?” 吴臻不答反问:“你这个投资人怎么迟到那么久?” “我又不负责选角,而且没投多少资金。”钟自惜见吴臻没有否认,笑着说:“今天试镜好像九点开始,莫非你在车里等了两个多小时?” “嗯。” 钟自惜从未见过吴臻对谁这么富有耐心,实在好奇,“认真的?” 吴臻瞟了他一眼,让钟自惜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 他“啧”了声,“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喜欢这么个小朋友。” “很奇怪吗?”吴臻扶了扶眼镜,理所当然地说:“不谈其它,只说外貌,难道你见过比思嘉更好看的人?” 钟自惜倒还很认真地想了想,论外貌贺思嘉确实分值很高,可美人分很多种,只是风格不一,并不意味着贺思嘉就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了。 他脑中闪过其它几位顶级美人,便点点头说见过,却换来吴臻不屑又轻慢地讽笑—— “呵,我看你是瞎了。” 作者有话要说:吞:只有两种可能,1、瞎了,2、嫉妒。 第56章 钟自惜认为不是自己瞎,而是吴臻恋爱毒素入脑, 无可救药。 只是在电梯厅里见到刚试镜结束的贺思嘉时, 他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搞得贺思嘉心里毛毛的。 “自惜哥什么毛病?”贺思嘉见到吴臻就控诉了刚刚一幕。 “可能眼神不大好。”吴臻假作不知, 问:“试镜怎么样?” “我感觉挺好的。” 贺思嘉今天一共试了四个片段,考官们根据他的表演又提了几个要求, 接着就被带去测试体能。 虽然没得到现场反馈,但从各位考官的表情来看, 多半是满意的, 只是…… “不知道席麓观感如何, 我看不出他的反应。” 其实贺思嘉面对席麓时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异样感,可他也不会在吴臻面前说, 毕竟涉及到第三方的感情,偶尔提及是情趣, 说多了就成了无趣。 “没事, 老钟也有投资, 我让他帮忙打听了。”吴臻发动了车, 随口说。 “你还有线人呢?” 吴臻煞有介事地说:“他眼神不行,耳朵倒还好使, 发挥余热。” 钟自惜确实挺热情的,原本只准备打个照面就走,有了吴臻的嘱托,他特意待到试镜结束。 “今天怎么样,有合适的人选吗?”他问。 “贺思嘉不错。” 一名考官开了口, 引得不少人附和,夸奖的同时又都有些意外,他们没想到演技总被诟病的群体,居然还能长出根好笋。 “感觉他功课做得很足,体能测试表现也好。” “确实,这几天下来,他和那个叫戚子绪的新人给我印象最深,两人风格都很鲜明……其实他们长得还有点像,不过贺思嘉要漂亮多了。” 钟自惜见众人议论不休,席麓却始终没表态,于是温和地笑笑,“席导,你的看法呢?” “戚子绪相对专业。” 席麓只评价了一句,倾向却很明显。 一名投资方代表说:“可贺思嘉表演弹性更大,戚子绪相对规整了,而且他几乎等同于素人,用他风险比较高。” 席麓皱眉:“素人有素人的好处,观众对他没有固定印象,贺思嘉戏外的个人印记太重,外形条件虽然好,却容易分散观众注意力。” 那人又争辩了几句,席麓终究要顾虑投资方的意愿,退一步说:“再看看吧,如果有必要,安排他们二轮试镜。” 于是当天晚上,吴臻就提醒贺思嘉要做好二次试镜的准备,且对手正是《玩古》剧组里贺思嘉的一位文替——后来因品行不端而离组的戚子绪。 “谁?”贺思嘉一时没想起来。 “当时我被你揍了,嘴角有伤,他偷拍照片外传——” “哦,那个大晚上找你借剧本的!” “……” 这记忆点…… 吴臻那时候没有证据,虽然强迫人离开,却也给戚子绪留了体面,将来如何都是对方的缘法。 “席麓比较偏向他,资方偏向你,和《玩古》一开始的情况类似。但席麓在资方面前话语权更重,所以提出加试。” 贺思嘉虽然不太高兴,可加试也属于正常流程,便问:“什么时候?” “还没定,应该很快。” 确实很快,不到两天,贺思嘉再次见到了席麓。 这次试镜考官人数少了大半,贺思嘉全程都没见到戚子绪,因为单单他一人试镜就用了两个小时。 当天同样没有结果,次日晚间,吴臻再次收到钟自惜的情报,得知贺思嘉被暂定为男主,但要与包括戚子绪在内的其余演员,一同前往X省参加为期一月的封闭试训。 “除了戚子绪外,所有参加试训的演员都订下了角色,你应该明白意味着什么。”钟自惜在电话里说。 意味着只要贺思嘉试训成绩不如戚子绪,他的主演会被换掉,或者也可以将试训理解为第三次试镜。 吴臻沉默片刻,问:“席麓还是想要戚子绪?” “但投资方依然看好思嘉,还有……”钟自惜似有些意外,“男主原型的母亲联系过编剧,推荐了思嘉。” 吴臻微一挑眉,眼里透出些许笑意,“明白了,谢谢。” 挂上电话,吴臻便将消息转述给贺思嘉。 “所以戚子绪是我替补?”贺思嘉问。 吴臻语气严肃,“不,是让你不能有半分松懈的最大竞争对手。” 贺思嘉若有所思。 或许有二次试镜作为铺垫,再来一次试训他倒也不怎么失望。至少他暂时争取到男主,一定程度上证明了自己,也战胜了所有老对家。 如果不是怕最后打脸,他简直迫不及待想发通稿螺旋吹逼了。 不过…… 贺思嘉惆怅地叹气:“要有一个月见不到你了。” 吴臻似笑非笑,“训练也再没人给你放水了。” “你什么时候放水了?” “每次见你真累了,我都让你休息,而且家务活我也包完了。” 贺思嘉刚酝酿出的一点离别情绪骤然消散,冷笑:“每天来家里的钟点阿姨是鬼吗?” 吴臻老神在在地说:“封闭训练期间你连钟点阿姨都见不到。” “见不到就见不到,你吴老师才是离不开科技便利的巨婴,我可勤快又独立着呢,有什么可担心的?” 旗立得很直,倒得也很快。 出发当日,贺思嘉与吴臻依依惜别后,就和所有试训人员一同登上辆军航的飞机。 飞行过程贺思嘉已不愿再回忆,总之起飞时犹如旱地拔葱,降落时宛如瓜熟坠地。 贺思嘉完全是被叶闻飞扶下飞机的——是的,他与“智商不高的话痨”连续第三次合作了,若不是前两部戏都还没播,cp超话只怕都已经冲进前十。 总之两人你靠我来我靠你,脚踩在地面的一瞬,他们同时吐了。 即便大部分人都面如土色,剧组也没安排休息时间,所有人上缴手机后,统一被赶上辆卡车。 一路颠簸到了目的地,条件可想而知好不到哪去。 剧组包下了一家宾馆,以及宾馆后面的一大片空地。空地原本是养马的,如今已被改建成半封闭的训练基地。 好在房间还不错,演员都是两两一间。贺思嘉本以为自己得和戚子绪住,暗暗提高了警惕,哪知剧组却给了他们自由选房的权利,如此,叶闻飞便成了他室友。 草草在食堂吃了午饭,贺思嘉都来不及洗掉一身尘土,就被通知下午正式开始训练。 试训内容包括体能和文化课两部分,其中体能项目非常繁杂,除了日常有氧无氧训练外,还有攀岩、滑雪、拉练等,而文化课则多是些登山相关知识理论和经验分享。 高原地区氧气稀薄,前期适应相对艰难,甚至陆续有人出现了高原反应。而贺思嘉有过高原拍摄经验,又早在一个月前就投入了训练,竟比许多人都更快进入状态。 但他丝毫不敢松懈,因为戚子绪同样表现很好,两人见面时很少说话,沉默下是一刻不停的竞争。 另外,席麓的态度也让他深感威胁,尽管这位总导演未曾表现出对任何人的偏爱,可对他似乎也没什么改观。 贺思嘉意识到这样下去有些不利,私下找过教练,希望能加大训练量,但教练却说现在的训练量是经过科学测量的,一味增加负担只能起到反作用。 或许是心有杂念,贺思嘉某天日常训练时,不慎造成右脚踝轻度扭伤,需要暂停训练三天。 当时席麓也在医务室,听到医生的诊断后皱了皱眉,看向贺思嘉的眼神颇为冷淡,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可贺思嘉哪敢休息? 三天,足以令他被戚子绪甩下一大截。 “有办法让我快点恢复训练吗?”贺思嘉心急地询问医生。 然而医生讲了一大通道理,却告诉他不能。 贺思嘉默然,隔了会儿又问:“那我可以只锻炼上肢肌力吗?我的意思是,一些不需要用到右腿的训练?” 医生思忖片刻,“理论上应该可以,但大部分运动都涉及到全身发力,你得先跟教练商量好。” 于是当天下午,贺思嘉就在一名教练的陪同下回到训练室。 进门时,戚子绪正跟席麓在聊天,见了他笑容便凝在了脸上,而席麓则轻轻挑高一侧眉峰。 贺思嘉只当一无所觉,对席麓说:“席导,李教练已经帮我重新制定了训练计划,可以在不影响伤势的情况下继续锻炼。” 席麓盯着他看了会儿,半晌,微微露出点笑,“加油。” 当天下午训练结束,贺思嘉被叶闻飞扶去了食堂。 酒店食堂已被剧组接管,每日菜品都由专业营养师调配,就连几名打饭师傅都是固定找的当地人,以便发生意外情况时追责。 贺思嘉单腿站在窗口前,不经意瞟了眼玻璃后戴着口罩的师傅,又在低头的刹那倏然一顿。 “你吃啥啊?”旁边,叶闻飞正在问。 贺思嘉不自觉吞了口唾沫,再开口时嗓子发干,“随便。” 他再次抬眼,视线飞速划过打饭师傅口罩遮挡外的黝黑肤色,感觉心脏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连后背都在发汗。 然而让他紧张的人却非常从容,微微佝偻着背,按照叶闻飞点的菜一勺一勺扣在餐盘里,业务还挺熟练的。 贺思嘉深吸口气,不敢表现得太过异常,佯作镇定地选了几个菜。 打饭师傅竟直接取走他的餐盘,盛好菜后与他对上了视线。 贺思嘉刹那间心有所悟,接过餐盘时似是无意碰到对方的手,并隐蔽地攥住个纸团。 吃饭时,贺思嘉心不在焉的,眼珠子总忍不住朝某个方向瞄,又想如果不是朝夕相处,或者对方有意让他发现,他多半也认不出来。 ——平庸、乏味,人群里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忽然想到某部电影里的表达——卧底才是真正的演技大师,他们没有剧本,但绝不会NG。 当然了,吴臻不是卧底,只是太狗了。 要在无数双熟悉自己的眼睛里演隐形戏,难度并不比卧底小。 饭后,贺思嘉找借口打发了叶闻飞,一个人杵着拐杖悄悄来到纸团上标注的配电室。 屋里亮着一盏暗灯,已脱下厨师服的吴臻站在门后,笑吟吟望着他。 贺思嘉大脑就像磕了药般晕晕乎乎,呆呆站着没动。 吴臻往前跨了一步,指尖触到他的瞬间,忽然被他抓住衣服狠狠一拽。 他们激烈接吻。 空气里只有彼此的喘息声。 体温渐渐升高,贺思嘉的手已经碰到吴臻皮带扣,却被对方拦下了。 “别胡闹。” 贺思嘉气恼地咬了口他的脸,“我能有你胡闹吗?” 吴臻捻住他下巴,要笑不笑地问:“好吃吗,我这一脸的粉底液。” 贺思嘉也忍不住笑出声,他家吴老师的易容术还挺厉害。 “脚怎么样?”吴臻搂着他的腰问。 “还好……”贺思嘉渐渐平静下来,眼神亮亮地看着他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结束手头上的工作就来了。” 吴臻其实本无意现身,到了地方就在隔壁宾馆办理好入住,只是打听到贺思嘉扭伤了脚,放心不下才想办法找人顶了班,混进训练基地。 在登机以前,他也想不到自己能干出这么疯狂的事。 “你找谁打听的? “你们基地一个负责采购的,来之前我就跟他联系上了,顶班的事也是他帮忙安排的。” 贺思嘉抿着唇笑,“那吴大厨以后天天帮我打饭吗?” “恐怕不行,今天是正好有人请假。” 贺思嘉笑容一垮,掩不住地失望。 吴臻捏捏他耳朵,“不过我住的房间应该正对你房间,如果想见我,晚上来阳台。” “只见你有什么用,隔那么远都没法交流。”贺思嘉不满地嘟囔,“难道每晚傻对着?又不是演牛郎织女。” “你想交流也可以。” 吴臻从羽绒服衣兜里摸出本小册子,往贺思嘉手里一塞。 “我拍《四水归堂》时专门学过,日常交流应该没问题。” 贺思嘉愣愣低头,封皮上印着几个宋体字—— 《手语日常用语100句》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我学过,有空你也学学。 斯嘉丽:he tui! 第57章 当晚,贺思嘉怀揣小册子, 肩负着沉重的学习压力回了房。 刚推开门便幽幽飘来一句—— “你去哪儿了?” 贺思嘉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叶闻飞, “随便转转。” 他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然而一回头便对上叶闻飞的大脸, 吓得他手一抖,忙退开半步。 “凑那么近干嘛!” “脚都扭了还到处走?老实说你是不是偷偷去私会了?” 贺思嘉心跳一快, 佯作镇定地问:“基地里我跟谁私会,你脑洞有够大的。” “我刚才问我的命运书你去哪儿了……”叶闻飞神神秘秘地说:“答案写的鹊桥会。” “……什么书?” 叶闻飞走到自己床边, 从枕头下取出一本书, “就这个, 先问问题,再随意翻开一页, 上面写的就是答案。” 贺思嘉拿走书稍作研究,接着合上书页, 煞有介事地开口:“请问命运书, 我室友是不是个脑残?” 他在叶闻飞便秘般的表情下翻开书, 就见中间印有一行字—— 虽不中亦不远矣。 贺思嘉笑个不停, 最终给出评价:“略准。” 叶闻飞:“……” 等他洗完澡出来时,叶闻飞已经打起了鼻鼾。 贺思嘉瞟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 动静微小地回到自己床上,偷偷摸出吴臻给的《手语日常用语100句》,半掩在被子下刻苦钻研。 等闹钟时针指向十点,贺思嘉又隐蔽地观察了会儿叶闻飞,确认对方睡得很熟, 这才披了件外套下床,拿着手电来到阳台上。 星星很亮,四下鸦雀无声。 他们每天早上六点就要起床,白天体能消耗巨大,晚上又没什么娱乐。 十点,大多人都睡了。 对面阳台黑漆漆的,唯有一豆金红星火被软禁在黑暗中。 贺思嘉打开电筒晃了晃,看清了对面的人。 吴臻一手曲肘搁在阳台扶栏上,指间燃着一支烟。对方懒懒吸了口烟,仰头吐出口烟雾,随即抬起另一只手,姿态轻佻地朝他飞了个吻。 差不多一年前,《玩古》剧组在伽罗村杀青的那个晚上,贺思嘉也送了吴臻一个飞吻。 想起吴臻当初的回应,贺思嘉放下电筒,在空中虚虚一捞,假装捻住了飞吻,然后做了个撕东西的动作,非常煞风景地撕裂这一吻。 他望见对面的人似乎在笑,虽然看不清吴臻的表情,但能看到对方抖动的肩。 下一刻,吴臻指了指天空,抬高手臂一抓,再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接着移向太阳穴旁搅了搅,最后指向他。 贺思嘉只学了几句基础手语,他抬起头,望着漫天星辰,竟然轻易解读出吴臻想要表达的意思——来自一首经典老歌的歌词,几乎人人都听过—— 想和你一起看大海,说声我爱你。 摘颗最亮的星星,说声我想你。 只有第二句。 吴臻在说我想你。 自这天起,贺思嘉每晚都会出现在阳台,与吴臻隔空约会。他们用半自创的手语交流,沟通起来也没什么困难。 白天,贺思嘉仍和往常一样训练,原本的焦躁不安被吴臻的到来驱散,再次变回平常心。 既然不能提高量,他就尝试提高质,每个动作尽力标准,一开始虽有些不习惯,但几天过去,训练时愈发游刃有余。 转眼试训期已过半,第二周周末,贺思嘉迎来一场临时考核,以打分形式排名。尽管没有任何奖惩措施,但人人皆知,考核主要针对贺思嘉和戚子绪。 贺思嘉表现得很好,积分排名第一,尤其在攀岩项目上甩开了戚子绪五分之一的距离,可他并没有被席麓另眼相待。 公布完成绩,席麓只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走到戚子绪身边,鼓励性地拍拍后者肩膀,“不错,继续努力。” 戚子绪有些失落的表情瞬间充满活力,冲着席麓微微鞠了一躬,又关心地问:“席导嗓子有点哑,是感冒了吗?” 席麓浅淡一笑,“这几天降温,可能着凉了,大家都要注意一点。” 于是这天晚上,戚子绪冒着小雪,端着一碗汤,敲开了席麓的房门。 “席导,我闲着没事熬了点冰糖雪梨汤,您喝点儿吧。” 席麓盯着他看了会儿,错开身让他进门。 导演的房间是单独一间,戚子绪将碗放在室内唯一一张桌上,窥见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正在播放一部电影,屏幕上吴臻所饰演的角色从三楼直跃而下,摔在辆装满番茄的卡车上。 电影名叫《致命轮盘》,是吴臻的回归之作,也是席麓的出道之作。 “不好意思,打扰您看电影了。”戚子绪面上却不带愧疚,反倒腼腆一笑,“我很喜欢您这部电影,看了好多次。” 席麓合上电脑,笑了笑说:“只是想找找感觉,做点笔记。” 戚子绪注意到电脑旁确实有本牛皮封笔记本,好奇地问:“回看自己拍过的电影还能为新片提供灵感吗?” 席麓略一沉默,慢声说:“这部电影意义不同。” 《致命轮盘》是席麓第一部 作品,拍摄技巧相对青涩,但拍摄情绪非常饱满。 不论演员表现、剧情结构或者影片最终成效,几乎都是他想要的样子。 此后几年,他又拍了两三部戏,成绩都还不错,可再没有当年的感觉。 席麓经常回看《致命轮盘》,每每能从中发现新的惊喜,甚至自恋地怀疑,这真是我的作品吗?我居然能做到这一步?那为什么后来不行了? 他冥思苦想,找到了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或许因为吴臻。 吴臻是他的缪斯,是他源源不断的灵感来源,也是他最理想和最默契的搭档。 他很想和吴臻二次合作,想知道技巧愈发纯熟的自己与对方能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可吴臻不肯给机会。 席麓心里生出一股烦躁,原本就不多的聊天兴致趋减为零,态度显而易见变得敷衍。 戚子绪感觉到了,知趣地告辞,出门后,他望着走廊外飘飞的细雪,眼底掠过一抹深思。 当夜,雪越下越大。 等早上雪停,地面铺上一层至少二十厘米厚的积雪。 室外没法训练,部分体能课临时调整为文化课。 贺思嘉坐在靠窗的位置,听教练解说地形的同时认真做着笔记,期间端起水杯喝了口热水,无意中看见位手持铁铲的清洁工路过窗外,顿时一阵猛咳。 “呛着了?”旁边的叶闻飞小声问。 贺思嘉发现很多人都望了过来,忙摇了摇头,“没事没事,别管我。” 等其他人收回视线,他才暗暗吁了口气,又斜着眼珠子瞟向窗外,重新捕捉到刚才那道身影。 穿着藏族服饰的青年戴着毡礼帽,非常认真地在铲雪。 贺思嘉弧度微小地挑了挑唇,似是不经意将掌贴在玻璃窗上,眼睛直视前方,余光却始终注意着青年。 他看见对方一点点靠近,走到窗边时,飞速与他贴了下掌。 尽管隔着玻璃,贺思嘉仍感觉掌心被烫了下,那点炽热渗入皮肤,自四肢百骸蔓延而上,在他心里燃起一丛火。 他迫不及待想要下课了。 贺思嘉神不守舍地听完后半节课,却没有立即出门,他拒绝了叶闻飞一起去食堂的提议,慢吞吞收拾东西,想等其他人先离开。 可忽然间,他听见门外有人惊呼,“我靠,哪位扫地僧画的?” 贺思嘉一愣,猛地站起身。 透过窗,他看见雪地被划出一颗巨大的星星,每个边角都规整得像经过精密计算一般。 那是来自吴臻的情书。 只有自己能读懂的隐蔽情书。 ——摘颗最亮的星星,说声我想你。 第58章 吴臻并未给出见面信号,但贺思嘉还是趁着午休去了配电房。 推开门, 人果然在。 贺思嘉不像上次那样难以自控, 反而双臂抱胸,矜持地仰着下巴, “让我看看是哪个清洁工在这里偷懒?” 吴臻闷笑两声,作势要抱, 却被无情地挡开手。 贺思嘉端详着他脸上贴的胡子,语带嫌弃, “哪儿来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天鹅在哪?我就看到一只开屏孔雀。” 贺思嘉忽而一笑, “那你知道孔雀为什么开屏吗?” 吴臻挑了挑唇, 慢悠悠摸出一把钥匙,拎在贺思嘉面前。 半夜, 贺思嘉按照吴臻的指示,偷摸进无人的323房。 室内一片漆黑, 他眼睛还未适应黑暗, 就被人压在门上。 “洗过澡了?”吴臻头埋在他颈窝, 嗅到了淡淡的沐浴乳香。 贺思嘉情急地去扯他裤子, “废话!” 两人纠缠着倒上床时,贺思嘉已是衣衫半解, 素了半个月的身体被勾得又软又热,只差最后一步,吴臻却忽然停下。 “怎么?”贺思嘉微喘着气,茫然地问。 “你明天还得训练,体能跟得上吗?” “……” 箭都在弦上了, 装什么绅士?! 贺思嘉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跟不上,要不算了吧!” “好。” 见吴臻真的翻坐起身,贺思嘉不可置信,“你是王八吗这么能忍?” 吴臻也不恼,甚至带了点笑意说:“毕竟是你儿子的亲爹。” 贺思嘉微怔,忽然想到家里的龟儿子,气得抬腿就踹,却被握住小腿。 吴臻再度压下来,声音清冽而温柔:“嘉嘉,到底做不做,我都听你的。” “不做你是来找我盖棉被纯聊天吗?”贺思嘉自然知道吴臻在逗他,可他原本就很容易屈从于欲望,都这时候了哪儿还有什么耐性,挣开小腿就缠上对方的腰,“你要是不做够一千个俯卧撑——” “记得报数。” 贺思嘉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压着他的人腰腹一沉,空虚霎时被填满。 他没忍住叫了一声,恍惚听见吴臻在他耳畔说: “报错了,我们就重新开始。” 于是前半夜,贺思嘉就沦陷在混乱的数字中,到最后也没能数清楚。完事后,他汗涔涔靠在吴臻怀里,满足又遗憾地说:“要是你天天都能陪我就好了。” 吴臻收紧双臂,轻吻他侧脸,“还有半个月,很快。” 半个月的时间并不算长,第三周周末,贺思嘉迎来了第二次考核。 他训练状况很好,对成绩有信心,却没想到在最擅长的攀岩项目上出了点意外。 贺思嘉原本稍微领先,突然窥见身旁一人掉了下去,他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捞,导致肌肉轻微拉伤,以不太理想的名次结束了二考。 其实刚拽住人他就意识到自己冲动了,都系着安全绳,就算摔下去也没大碍,可有些时候行动总比思维更快,后悔也来不及了。 医生建议他停训一周,也就意味着直到试训结束他或许都不能完全康复,说不失落是骗人的。 但席麓的反应让他有点意外,对方和上次一样交代他“好好休息”,只是语气格外温和,还罕见地冲他笑了笑。 不止如此,此后两天席麓来看他们训练,对他的态度明显有了很大变化,会主动询问他康复状况,和他闲聊,甚至开玩笑。 虽然席麓面对旁人也和气不少,似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但贺思嘉有种感觉,好像在席麓心中已经选定他成为主角。 他茫然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明白——小说原型之所以长埋于雪山,正是为了救助队友。 贺思嘉能想到,别人当然也可以。 戚子绪状态就不对,不仅训练没以往专注,人也越来越沉默。 他预感到很可能会再次被贺思嘉抢走机会,而且这一次他不能用对方“带资进组”来安慰自己。 可他想不明白。 其实对于贺思嘉这类流量明星,戚子绪是有些清高的,甚至不屑于和对方比较。 他知道自己长相不如贺思嘉,但长得太好有时反而是种劣势,否则席麓也不会犹豫。除了脸和钱,就只剩业务能力,他一个科班生还比不上半路出道、且没有经过各种龙套配角打磨过的外行?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的准备时间比贺思嘉更充裕,早在三个月前,公司就意外打听到《巅峰征服》有可能会公开试镜。 莫非就因为贺思嘉有心救人而他无动于衷? 先不谈完备的防护措施,只说演员之间的较量难道是比做好人好事吧?就算饰演雷锋拼的也该是演技吧? 戚子绪满心不甘又难受,大中午毫无食欲,独自缩在训练室的组合柜后,头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 如果演戏仅仅是演戏就好了,可这个世界不公平也不单纯,戏外有太多琐碎摧残他心里的种子,让他愈发找不到方向。 正沉浸在厌世情绪中,戚子绪忽听有人进来了。 他忙擦了把脸,缩矮了身子,透过柜缝偷瞄一眼,发现来人是席麓。对方席地而坐,腿上搁着便当盒,只吃了几口便拿过放在身侧的本子写着什么,看上去非常专注。 戚子绪犹豫要不要露面,或许他可以尝试直接问,可不等他想好,席麓电话就响了。 电话那头似让席麓去领东西,戚子绪听见席麓说了声“我马上来拿”便急匆匆出了门。 他踌躇片刻,决定先行离开。 路过席麓刚刚坐着的位置,他注意到对方留下的便当盒与笔记本,本子是上回他去席麓房间时见过的牛皮本。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戚子绪停下了脚步。他瞄了眼无人的门口,接着飞速捡起笔记本翻开,发现大都是些故事板和粗略的分镜头,不禁有些失望。 他正要合上本子,视线忽地一凝——摊开的页面上,画着一张熟悉的侧颜。 戚子绪面上有掩饰不住的诧异,好半晌才神色难明地放下笔记本,快步走了。 一个月的试训期进入尾声,不少人都开始松懈,就连来上课的教练们也不如最初严格。 又一场小雪过后,试训只剩下三两天。 这日训练结束,叶闻飞跟贺思嘉一块儿朝食堂走,路上他问:“你今天见着席导了吗?” 贺思嘉顿了顿,“好像没有。” 席麓每天都会来,一整天不露面还挺新鲜,但贺思嘉也没多想,虽说他和席麓这几天相处不错,可也算不上熟,人家的行踪轮不到他操心。 哪知打饭时就遇见了席麓。 贺思嘉打了声招呼,见席麓似有几分憔悴,本想关心两句,却察觉到对方看他的眼神很怪异,让人不太舒服。 他暗自皱眉,就听席麓压低声音问:“你和吴臻什么关系?” 贺思嘉心里一“咯噔”,第一反应吴臻cosplay混入基地的事曝光了,极力稳住心神说:“怎么提到吴老师了?” 席麓眉心紧拧,动了动唇却没出声,只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席导跟你说啥呢?我看他脸色不大好。”叶闻飞端着餐盘过来,好奇地打听。 “没事。” 贺思嘉盯着席麓的背影,感觉不太妙,他可没忘记吴臻曾说若被席麓知道他俩的关系,席麓很可能会有失公正。 吴臻从不会无的放矢,他必然是根据席麓的性格来判断,而就刚才来看,席麓似乎听到风声了? 但贺思嘉也无意撒谎,正如他当时的回答,若是因为别的因素落选,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只是终究有点心烦,晚上他并没告诉吴臻,主要不知道该怎么用手语表达。 次日上午训练期间,席麓突然过来,随意转悠一圈后便交代:“思嘉和子绪一点钟来我房间一趟。” 四下一静,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被点名的两人身上,显然,电影最重要的角色即将彻底定下。 席麓一走,叶闻飞便凑了过来,“你紧张吗?” 贺思嘉面无表情,“不紧张。” 叶闻飞一噎,又说:“我昨晚翻命运书帮你算了一卦……” 他话说了一半,等贺思嘉来问。 然而贺思嘉根本懒得开口,也毫无好奇心。 叶闻飞憋了半天没憋住,只好主动给出答案—— “柳暗花明。” 贺思嘉轻扯嘴角,并不当回事,饭后直接去宾馆。 到了一楼大厅,他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戚子绪,随口问:“怎么不上去?” 戚子绪微微一笑,“还差十分钟,我再等等。” 贺思嘉心说还挺谨慎的,挑了挑眉,也跟着坐下。 两人间充斥着沉默,贺思嘉反正很自在,戚子绪却有些坐不住,明知故问:“你说席导找我们做什么?” 贺思嘉嗤笑,无心陪戚子绪表演,起身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先上楼。” 他懒得管戚子绪是什么表情,径自走人。 贺思嘉很快被请进了屋。 “坐。” 席麓指指一张椅子,又去给贺思嘉倒了杯水,另外抽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开门见山地说:“你知道,你的主演只是暂定,试训的目的除了电影本身需求外,也是针对你和子绪的最终考核。” 贺思嘉平静点头。 席麓似是意外他的镇定,多看了两眼,又问:“你认为你表现如何?” “很好,我尽力了。” 席麓顿时笑了,“你倒一点不谦虚。” “说实话而已。” 席麓微敛了笑,“再告诉你结果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贺思嘉直觉席麓要问吴臻。 “你和吴臻什么关系。” 果然。 和昨晚一样的问题,但贺思嘉没有像昨晚一样装傻,“这好像是我的私事,应该和工作无关?” 席麓不让他避重就轻,继续逼问:“你俩是一对吗?” 贺思嘉但笑不语。 他无意撒谎,不代表就要承认。 但他也没有否认。 席麓自然明白了,微微垂眸,半晌后复又抬眼,“其实这一个月下来我很喜欢你,但……” 听见“但”字,贺思嘉就笑了。 而等在门外的戚子绪,同样眉眼含笑。 他其实只是怀疑,可机会难得,他不想错过。 当然,他不可能亲自出面求证,于是废了好大工夫辗转试探,而根据这两天席麓的反应来看,怀疑多半得到了证实,事情似乎也朝着他期待的方向在发展…… 戚子绪耐心等着,约莫一刻钟后,贺思嘉出来了。 两人视线相撞,贺思嘉冷冷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戚子绪半点没有被轻慢对待的恼意,眼底笑意更盛。 在戚子绪与席麓谈话的同时,贺思嘉已经拿着通行卡,一路走出基地。 一个月来,他还是第一次呼吸到基地之外的空气,可他并没有随处逛逛的想法,目不斜视来到对面一家宾馆,上二楼找到了吴臻的房间。 开门的一瞬,吴臻发现贺思嘉眼眶微微泛红,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忙问:“怎么了?” “我拿到角色了!” 吴臻一怔,大脑还没完全消化信息,笑意已不自觉漫上眼底,正想开口,就听到了贺思嘉下一句—— “他说他很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让我看看是谁活得不耐烦了 第59章 吴臻怀疑自己需要用到助听器,可下一瞬就想明白“喜欢”的意义不同, 应该仅指欣赏, 却故意问,“谁喜欢谁?” 贺思嘉也反应过来这话有歧义, 好笑地问:“席导喜欢我啊,怎么, 吴老师想要跟组盯人吗?” 吴臻轻笑,“无所谓。” 贺思嘉顿时不满了, “你不信?他喜欢我也不奇怪啊, 我可是男女皆宜老少通杀。” “可万人迷只喜欢女生和意外。” 意外之外, 没有别人。 吴臻很放心。 他的不确定,只在于意外中暗藏的危机变化, 不可捉摸,也无法控制。 吴臻引着贺思嘉坐在床上, 问起他与席麓的谈话, 贺思嘉低眉轻诉, 将记忆回拨至半小时前…… “其实这一个月下来我很喜欢你, 但——你笑什么?”席麓注意到贺思嘉略带深意的笑容,忍不住问。 贺思嘉总不好直说“我早知道你不会选我”, 敷衍道:“我天生爱笑。” 席麓直直望进他眼睛,半晌也挑起唇,“其实你的角色原型也很爱笑。” 贺思嘉下意识要接口,忽然意识到对方话中的玄机,“……我的角色?” “对。” “没有时态限制?” “没有, 就是你的角色。” 贺思嘉有点懵,由于惊讶占比太高,甚至覆盖了惊喜。 “我以为你不会选我……” “你本来就是暂定主演,优势巨大,选你不是顺理成章吗?” “可我听说你对我不太满意,随时都可能换下我。” 席麓笑笑,“这就是我刚刚想说的——虽然挺喜欢你,但这段时间我对你态度冷淡,主要是想要测试你的韧性和抗压能力。其实你和子绪各有优势,可这部电影拍摄过程很辛苦,在身体的重压下必须时刻保持心态的新鲜感,这一点你比子绪让我放心。” 贺思嘉若有所悟,戚子绪对表演的确很有信念感,可心思重城府又不深,心态不够稳。 说白了,就是他比戚子绪脸皮厚。 席麓总要让贺思嘉明明白白知道他为什么选他,详细分析了对方的优点和劣势,又跟贺思嘉交流了某些拍摄想法,末了问:“你还有问题吗?” 贺思嘉稍一犹豫,迟疑地问:“您刚刚提到吴老师……” 真没有见到吴臻跟他约会吗? 席麓有些不自在。 他当然不能告诉贺思嘉自己对吴臻的心思,毕竟他从未表白过,而且贺思嘉和吴臻如果真在一起,他再透露心意就更微妙了。 他的自尊根本不允许。 他问,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没有别的理由。 其实刚听说这件事,席麓对贺思嘉的观感是有些复杂的,也曾认真考虑过是否会影响合作。可想了一整夜,看了一整晚贺思嘉的试训录像,他确认贺思嘉偶尔也能触动他的精神层面,激发他新的创作灵感,或许经过长时间接触,他得以拥抱第二位缪斯。 席麓打量着被寄予厚望的“预备缪斯”,找了个冠冕堂皇又让自己舒爽的借口,“我希望你拍摄期间能够做到心无旁骛,如果你真和吴臻在谈恋爱,那我对你还有一个要求……” “您说。” “不许吴臻来剧组探班。” “不许我探班?”吴臻似笑非笑。 贺思嘉有些心虚,“我答应他了。” “没事,我来不来他也不知道。”吴臻想了想问:“他怎么忽然怀疑起我们的关系?” 贺思嘉也挺奇怪的,他和吴臻只有捕风捉影的爆料,席麓作为圈内人士不至于相信。 “基地里,应该只有戚子绪大概知道一点……” 吴臻拧眉,“他小动作太多了。” 贺思嘉不以为意,“管他的,反正输给我,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好受了。” 戚子绪确实相当不好受,他从席麓房间出来,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原本以为的胜券在握,完全就是一厢情愿的笑话,而且席麓看他的眼神,总让他感觉对方其实什么都知道。 可他却不知道,错失这次机会,下次又要多等久,即便等到是否又会有像贺思嘉一样的人参与竞争? 戚子绪很快有了答案,因为回公司不久,他就被转给了另一位业务能力平平的经纪人,也意味着他被公司放弃。 他若还想出头,只能靠自己经营。 未来越来越难、越来越远。 “其实以他参加过《巅峰征服》试训的资历,是不可能被放弃的。”陆馨通知贺思嘉这件事时正在开车,她盯着前方车道说:“但他搞的事不难查,你吴老师从不亲自做恶人,证据给了我们,就由我们公司出面施压。” 贺思嘉还不知道吴臻找人查了戚子绪,吴臻也没提过。 “戚子绪只是新人,目前还没有让公司维护他的价值,”陆馨趁势给贺思嘉上思想教育课,“娱乐圈就这么残酷,跟红顶白,踩低捧高,所以你要一直红下去……” 贺思嘉望着不远处的海润集团大厦,半笑着说:“谁能一直红?糊了大不了转行呗,去前面那栋楼上班也不错。” “……” 陆馨心梗,无话可说。 几分钟后,车停在海润集团地下停车场。 陆馨冷着脸说:“到了,赶紧给我下车,看你就来气。” 贺思嘉笑着哄了她两句,推开了车门。 他今天是来贺家企业开股东会议的,作为新上任的小股东,尽管没什么话语权,偶尔也要走个过场。 贺思嘉拿着门禁卡直上顶楼,他几乎不怎么在公司出现,有董事办的新人见了他,还当他是集团旗下某产品线新选的代言人。 开会很无聊,贺思嘉尽量专注,努力让自己不打瞌睡。 中午散会,贺启耀马上得出发去机场,临走前不忘问他:“嘉嘉就在公司吃午饭吧?想吃什么跟吴秘说,他安排人去买。” 贺思嘉正要拒绝,就听贺瑾说:“我带嘉嘉出去吃好了,附近有几家店还不错。” 贺启耀没多想,微微颔首:“照顾好你弟弟,我先走了。” 于是一刻钟后,贺思嘉就坐上了贺瑾的车,以对方无利不早起的性子,他有点怀疑贺瑾的目的。 果不其然。 他与贺瑾坐下没多久,包厢里就多了个人,正是白书雅。 贺思嘉有时候真觉得贺瑾很蠢,倒不是智商有问题,而是一种偏执的愚蠢。 上次他都退礼物钱拉黑那么不给面子了,贺瑾好歹换一个人啊! 不过仔细一想,白家好像也无人可换…… 听着贺瑾和白书雅唱双簧,贺思嘉也不挑破,就当免费看戏了。中途,贺瑾不出他所料找借口先行离开,包厢里只剩下两位适龄男女。 贺思嘉撑着下巴,盯着白书雅胸上别的工牌,忽然说:“八个。” 白书雅一愣,“什么八个?” “你们家第八个来海润工作的人。” 白书雅顿时有些尴尬,同时也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摘工牌,主要贺瑾通知得太急,她赶过来很匆忙。 “我刚入职半年。”她浅笑着解释。 “我有一个问题,表姐能不能帮我解惑?” 白书雅预感贺思嘉的问题不会简单,很想拒绝,可她只是娇柔一笑:“想问什么?” 那贺思嘉就不客气了。 “你们家的人干嘛不在自己公司工作?难道海润福利待遇比较好?” 白书雅干笑两声,“我是想尝试一下挑战自己。” “可我听说白氏都要破产了,拯救家族企业不是更大的挑战吗?” “……” “还有上次被我爸爸开除那个谁,是你二叔吗?” “他什么罪名来着?转移公司资产?” 白书雅:“……” 白书雅实在挤不出笑了。 家人跟贺瑾的想法她当然知道,事实上,她也不排斥与贺思嘉联姻。且不提对方的身份、以及身份背后所代表的利益,仅仅贺思嘉的长相和名气就很能满足她的虚荣心。 可她也是被家人宠着,锦衣玉食地长大,从未被谁一次再次地下面子,当即拉下脸。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走人,害怕彻底没有回旋余地。 场面顿时冷掉了。 可贺思嘉从不怕冷场,淡定地给吴臻发了微信。 【小脑斧】哥哥来陪我相亲吗? 【演员吴臻】? 【小脑斧】贺瑾介绍的,白家表姐。 【演员吴臻】地址。 贺思嘉给吴臻发了定位,一改之前刻薄,心情很好地说:“表姐变了。” 白书雅见贺思嘉主动开口,也顺着台阶下,“哪儿变了?” “表姐都不爱说话了,你以前好吵啊。” “……” “我们很久不见了,独处确实有点尴尬,不如我叫个咱们都认识的朋友来?” 白书雅当然不能说不行。 “谁啊?” “他来了你就知道。” 白书雅在心里细数过与贺思嘉共同认识的朋友,排除贺瑾,好像有那么几个。 可她不信贺思嘉请人来是为了暖场,总怀疑对方想让她难堪,莫非是请了某个和她有矛盾的女性? 她紧张又戒备地等待,直到吴臻出现。 白书雅和吴臻从未见过面,可也不能说不认识,毕竟她看过吴臻不少电影。 但如果是吴臻,总不至于针对她。 她暗暗舒了口气,正想打招呼,就看到贺思嘉亲自上前,牵住吴臻的手,拉着对方坐到她对面。 白书雅眉心一跳。 吴臻同样意外地挑了挑眉,探究地看向贺思嘉,见对方冲他眨了眨眼,心里愈发好奇贺思嘉想做什么。 “介绍一下。”贺思嘉对着白书雅友善一笑,在对方针刺一般的眼神下从容开口,“他叫臻臻,你表弟妹。” 作者有话要说:白书雅:小问号有很多朋友。 第60章 尽管突然多了个奇怪的身份,吴臻还是能做到心如止水, 安之若素。 他矜持而礼貌地向白书雅问好, 可惜白书雅不如他端得住,一张脸青了又白, 白了又青。 她甚至没心思打探真假,怨怒地瞪了贺思嘉一眼, 抓上包羞愤地跑了。 “嘁,没意思。”贺思嘉对白书雅不存在半点愧疚, 转问吴臻:“吃饭了吗?没吃再让服务员上点菜。” 吴臻扫了眼满桌没怎么动过的菜, 慢声说:“吃过了。” 贺思嘉问明吴臻是开车来的, 便让对方先去停车场等他,自己去结账。 拿到账单他还想贺瑾也太不做人了, 既然强行牵线说媒指望从他身上获利,好歹付出一点投资, 居然连账都不结。 贺思嘉揣着手找到吴臻的车, 孰料一开门就闻到了呛人的烟味, 他皱了皱眉, “怎么在车里抽烟。” 吴臻拧灭烟头,摁下车窗, “抱歉。” 贺思嘉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却迟迟不见吴臻动作,奇怪地瞟了对方一眼,发现吴臻正盯着挡风玻璃愣神, 似有些心事重重。 “你怎么了?” 吴臻长睫微扇,偏过头双眸沉沉地看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嗯?” “表弟妹。” 贺思嘉只当吴臻在介意称呼,笑吟吟说:“你喜欢表弟夫也行啊。” 吴臻却没笑,“你就不怕白小姐告状?” “那正好,省得贺瑾成天活在自己臆想中。” “恐怕不止贺瑾会知道。” 贺瑾知道了,贺启耀和俞芷兰应该也会有所耳闻。 “那又怎样?”贺思嘉浑不在意。 吴臻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点着方向盘,“如果他们质问你,你要怎么说?” 贺思嘉愣了愣,忽然福至心灵,想明白吴臻真正在意的只是他的答案。 他可以告诉家人仅仅是恶趣味的玩笑,也可以坦白和吴臻的关系,若是选择后者,就意味着向家里出柜,也意味着…… 贺思嘉轻轻眨眼,抛下鱼饵,“当然实话实说。” 吴臻果不其然上钩,“实话是什么?” “我们在交往呗。” 贺思嘉说话时仔细观察吴臻,没有错过对方微妙的表情变化——惊讶凝聚在眼波深处,漾开细碎的波澜,又慢慢染上笑意。 “我们在交往吗?”吴臻问。 贺思嘉沉下脸,“不然呢?” 吴臻眼里的笑越来越盛,“没听你说过,我以为你还在考虑。” 贺思嘉面色稍霁,轻哼一声,“还需要说吗?你那么喜欢我,我们上床、同居,愿意信任对方,彼此间也没有别人……这都不叫谈恋爱,那世界上还有情侣吗?” 吴臻手肘支着一侧车窗,笑看着他,“你又知道我很喜欢你了。” 贺思嘉冷睨他一眼,作势要下车。 吴臻脸色微变,忙拉住他,“去哪儿?” “吴老师小心玩脱了。”贺思嘉回过头,得意地挑起唇,“不看看你那老房子着火的狗样,在我面前装什么?” 吴臻没忍住笑出声。 当车窗关上,贺思嘉还以为吴臻要对他做什么,对方却只是单纯的发动了车。 他们没有回家,而是一路开出城外。 “我们要去哪儿?”贺思嘉愈发好奇。 吴臻似认真又似调侃,“去我的秘密基地。” 贺思嘉挑了挑眉,也不追问,只盯着窗外忽然暗淡的天幕,“好像要下雨了。” 吴臻淡淡“嗯”了声,“车里有伞。” 最终,汽车停在了一座野山的山腰处。 水汽蔓延在山野间,阴云遮蔽下,林木仿佛褪了色,入眼的景色宛如一幅水墨画。 吴臻率先下车,撑开一把伞,再为贺思嘉打开车门。 “我们要上山吗?”贺思嘉看见斜侧方有条小径。 “嗯,山里有座庙,平时很少有人来。”吴臻将伞倾向他,踩着泥泞朝山里走,“我好像跟你说过,我爷爷是中医?” “说过。” “小时候我身体不好,爷爷有位医术很厉害的师兄在这里当住持。那几年我父母工作忙,大部分时间都是爷爷在照顾我,他和我妈商量后,就带我来B市找他师兄,请对方帮我调养……” 吴臻轻声聊起过往,他在庙里住了小半年,差不多养好了。接下来几年,他爷爷总会带他过来小住几天,直到他七岁时,那位主持逝世。 “后来一次地震,山体滑坡,砸坏了一部分庙里的建筑。政府一直没拨款修缮,和尚们也被分去了别的寺院,这里就成了荒庙。” 故事告一段落,寺庙已在眼前。 旧而小的一座庙,连殿宇都只有一间,正门檐下悬挂一口几十厘米高的铜铃,清脆的金属音回响在斜风细雨中。 庙里走出个中年人,约莫四十上下,见了吴臻就笑:“吴先生来了?” 吴臻微微颔首,“王伯。” 听着吴臻与中年人寒暄,贺思嘉才知道吴臻赚钱后就开始出资修缮庙宇,王伯是他请来的看庙人,和老婆就住在后面的厢房。 “这是我朋友,你叫他思嘉就好了。”忽然,吴臻点了他的名。 贺思嘉忙跟着喊了声王伯,对方有些局促地跟他打招呼。 “王伯,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吴臻交代一声,领着贺思嘉进了大殿。 殿宇正前方立着一座佛像,佛祖端坐莲台,庄严宝相,看上去应该是在几年内重新刷过漆。 吴臻收起伞,跪在佛前蒲团上,姿势标准地叩地一拜。 贺思嘉见他虔诚,也跟着跪下,刚拜了拜就感觉唇角温热。他睁开眼,吴臻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清晰看见对方那颗浅褐色的痣。 “贺思嘉,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吴臻也不是第一次说。 但或许是走进了吴臻的秘密,又或许是在佛像的注视下,贺思嘉只感觉有电流蹿过全身,血液直往脸上冲。 他心如擂鼓,莫名紧张。 “我、我也喜欢你。”贺思嘉面红耳赤地说,又惊觉自己好像是第一次对吴臻表达“喜欢”。 吴臻眉目间浸染了笑意,握住他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扣成环,套入他无名指尾端,“是这种喜欢吗?” 贺思嘉大脑空白了一瞬,他从未想过那么遥远的事,可被吴臻在佛前问起,他也不敢回避,屈从本心说:“你是我就是。” “我是。” 那一刹那,仿佛有柔风吹入贺思嘉心间,催生出缠绵的密林,每片叶子都刻着吴臻的名字。 他们拜了佛就回到车里。 在逼仄的空间里尽情接吻、做爱。 一直到雨停云开,晚霞映山,才驱车返回市区。 “你带我大老远跑一趟,就为了说喜欢我吗?”路上,贺思嘉衣衫凌乱地躺在后座,懒洋洋问。 “没想那么多,只是忽然很想带你去。” 贺思嘉盯着车顶,不自觉笑了。 他没有跟随吴臻回家,而是去了别墅老宅,进门就看见了贺瑾。 贺瑾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自打从白书雅口中听说了中午发生的事,他就给贺思嘉播了好几通电话,对方先是挂断,后来直接关机。 可想而知,他情绪有多暴躁。 “你下午干嘛去了?” 贺思嘉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印象里,贺瑾很久没用这种语气跟他讲话了。 以前他或许会怕,但现在…… “关你什么事。” 贺瑾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贺思嘉!” “不用声音那么大,我没聋。” 贺瑾几步冲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问:“你和吴臻在搞什么?” 贺思嘉毫不意外地笑了,“书雅表姐不都告诉你了吗,搞基啊。” 贺瑾脸色铁青,“别嬉皮笑脸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 “我跟你又不熟,干嘛要告诉你……”贺思嘉眼睛一转,似笑非笑,“你现在知道了,又要介绍哪个表哥表弟给我?” “你——” “嘉嘉回来啦?”俞芷兰的出现打断了贺瑾的质问,她见两兄弟站在一块儿聊天,有些高兴他们的亲密,“吃晚饭了吗?没吃我让刘嫂去热热。” 贺思嘉讥诮地看着贺瑾,无声开口——要告状吗? 贺瑾深吸口气,转头叫了声“妈”,除此之外再没说别的,沉着脸上楼了。 贺思嘉没想到贺瑾居然选择隐瞒,他也懒得猜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敷衍了俞芷兰几句就回房洗澡,清理干净身体后又开车去了吴臻家。 “还以为你今天不过来了。”吴臻笑看着贺思嘉换鞋。 贺思嘉抬头说:“我回家给你拿礼物了。” “礼物?” “你生日那天,我承诺要重新帮你定一只表……” 但贺思嘉的礼物不是表。 当时他在国外拍摄免税店代言广告,期间注意到某个名表品牌的专卖店,顿时想起自己的许诺。可他和吴臻上回因为送表的事大吵一架,虽然早已说开,再送似乎不太合适了。 他琢磨着要补什么礼物,鬼使神差就走到了珠宝专柜前…… “我想你应该不喜欢表……”贺思嘉穿好鞋站直,从衣兜里取出个小巧的盒子,干咳一声说:“所以给你定了枚戒指。” 然而戒指的意义过于沉重,他拿到戒指后没好意思送,就锁在抽屉里。 直到今天,吴臻为他套上了无形的戒指,他也终于有勇气送出这份迟到的生日礼物。 ——银白色的素圈戒指静静躺在戒盒里,比手表不知便宜多少,只是圈内刻着吴臻名字首字母缩写。 “生日快乐。”贺思嘉回避着吴臻的视线,仍有些不好意思。 吴臻默不作声取出戒指,套入无名指。 尺寸合适,不大不小。 他亲吻戒圈,又吻了吻贺思嘉的眼睛,凝望着对方说:“我现在最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恋爱最快乐。 第61章 既然是送给情人的戒指,自然应该有一对。 当天晚上, 贺瑾便收到了贺思嘉发来的一张图, 图上是两只交叠的手,无名指上各套了只款式相同的戒指。 只要眼睛不瞎, 都能看出那是两只男人的手,结合白天的事, 贺瑾如何不明白这是贺思嘉在故意挑衅,当场摔了手机。 “咚”一声响, 惊动了正在卸妆的薛冉, 她皱了皱眉, 转回头问:“出什么事了?” 贺瑾面无表情与她对视,半晌忽然笑了, “你相信我弟弟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吗?” 薛冉怔了怔,避开贺瑾的目光, 继续对着镜子梳头, “关我什么事?” 贺瑾走到她身后, 双手搭在她肩上, “你是我妻子,我的利益就是你的利益, 怎么会与你无关?” 薛冉停下动作,冷视着镜子里的他勾起唇角:“我是你妻子,又不是你弟弟的妻子,还要管他喜欢谁?” “你真的一点不在意吗?那在婚礼上,你哭给谁看呢?” 薛冉手一颤, 不慎扯掉了几根头发,发丝缠绕在木梳上,纠成乱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或许是为了过去的愚蠢,又或许是因为毫无期待、一眼能望到头的往后余生。 新婚夫妻针锋相对,另一对今天才确定名分的恋人正在打包行李——吴臻受邀担任本届戛纳电影节评委,后天早上就要去法国。 收拾完已经很晚了,两人直接洗漱睡觉。 次日一大早,贺思嘉又回了趟老宅,倒是没见到贺瑾,对方从婚后就搬出去住了,昨天应该是专程回来堵他的。 然而贺思嘉却不知道,此时的贺瑾已经拿到了吴臻家的地址,上门拜访了。 “进来坐。” 吴臻自然猜到了贺瑾的来意,虽然从门禁可视电话里见到对方时有些意外,但他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直接放人上来了。 贺瑾站在门厅处扫了眼室内,不见贺思嘉,却看见鞋柜上摆着好几双眼熟的鞋,当即绷紧了下颌。 “喝点儿什么?”吴臻客气地问。 “不用。”贺瑾视线落在吴臻左手无名指上,眸色暗沉,“我昨天听说了一件事,是真的吗?” 吴臻眉峰微挑,“你不说是什么事,我怎么回答你?” 他的明知故问激起了贺瑾心头的火,后者忍着怒气说:“你和我弟弟,是什么关系?” “思嘉昨天不都跟你说了?” 贺瑾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吴臻承认,他终于忍不住发难,“我弟弟以前从来都只喜欢女生,怎么可能跟你搞在一起!” “不是你介绍的吗?”吴臻轻笑,“当初还是你拜托我照顾思嘉的,谢了。” 贺瑾一把揪住吴臻衣领,“我让你照顾他,没他妈让你往床上照顾!” 吴臻垂下眼,忽然捏住贺瑾手骨,当即让后者五官扭曲。 “文明点儿不好吗?”吴臻双唇隙开,十分温和地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以后还要做亲戚的。” 贺瑾大脑“嗡”的一声响,疼痛与愤怒化作燎原野火,烧断了维持理智的最后一根弦,举拳就挥向吴臻! 吴臻偏脸避开,出于本能回击,一拳打中他腹部。 贺瑾跌退两步,顾不上疼痛立刻反扑,却被吴臻猛推一把死死摁在门上,连挨了好几拳。 但他也不是什么小菜鸡,跟贺思嘉一样从小学习搏击,费死力挣脱后将吴臻撞倒在地,然而还未出拳又被吴臻反制,两人斗得愈发凶狠。 门厅的柜子倒了,残花摔落在碎裂的花瓶间,水洒了一地,鞋子散得到处都是。 贺瑾开场就没占到上风,虽然过程中也对吴臻造成了一定麻烦,但终究失去先机,渐渐没了反抗的力气。 最后,他满身狼狈地趴在地上喘息,无力再斗。 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近在眼前的一双卡其色棉布拖鞋,鞋面各印有一只考拉,此时正穿在吴臻脚上,但不久以前,贺思嘉在家里穿过一模一样的鞋。 贺瑾嘴里尝到了咸腥味,鼻血沾污了地板,他双眼猩红,虚张声势地威胁:“有种打死我,打不死就等着我弄死你!” “你试试。”吴臻抹了下破掉的唇角,没有丝毫的惧意,唯有轻慢和不屑。 他居高临下盯着地上宛如死狗的人,拿手机给物业打电话,接着又拨给薛冉,开口只有一句话,“把你老公捡走。” 薛冉一头雾水,直到半小时后顺着吴臻给的地址,找到了被物业暂时看管起来的贺瑾,脸色顿时非常难看。 “你们怎么回事?”上车后,薛冉当即质问。 贺瑾表情阴郁,一言不发。 薛冉想到了昨晚的事,心头止不住颤了颤,“是吴臻和思嘉……” 她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儿,因为贺瑾看过来的眼神凶狠得就似头恶兽。 可薛冉很快就回过神,“你瞪我有什么用,那么能耐找吴臻去啊。” “给我闭嘴!” “我偏不,真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闹事,思嘉爱跟谁好跟谁好,有你什么事?” 贺瑾咬着牙关,腮帮骤然一疼,他倒吸口凉气,恨声说:“我绝不容许我弟弟和一个男人搞在一起!” “法律都允许男人和男人在一块儿,你凭什么管?就凭你想要白书雅嫁给思嘉?想把白家捆在贺俞两家的船上?”薛冉越说越顺,也越发有种莫名的快意,“呵,也别拿吴臻是男人当借口,只怕思嘉真找了个女朋友,你照样不满意,指不定要耍什么阴招搞破坏。” 有些话一直憋在薛冉心里,只是碍于夫妻情面、以及事情本质上与她无关,且贺瑾不可能得逞等种种因素,她从来不说,但不代表她看不明白。 “也不想想白家那群吸血虫配得上思嘉吗?别说思嘉瞧不上,爸也不会同意!他现在对白家可是非常反感,你不知道避嫌还上赶着帮他们牟利——”薛冉忽然想到薛父前阵子透露的消息,顿时明悟了,“我说你怎么气急败坏尽出损招呢,听说董事会最近为爸爸推荐了好几位职业经理人……” 贺瑾被点中心思,羞恼之下抬手就要打,薛冉根本不躲,反而仰起脸,“你打!你今天敢动我一根头发,我明天就能让你磕头道歉!” 薛冉还真不是在放狠话,虽然为了家族利益她不得已做出牺牲,可好歹也是被父母宠爱着长大,她爸妈绝不可能看着她被欺负。 而薛贺两家这么几年来利益羁绊之深,只要她父母找贺启耀施压,贺瑾绝对讨不了好。 更何况,贺瑾仅仅是明面上的太子爷,几年下来业绩平平,股东们意见不少,否则也不会出现推荐职业经理人的事。简而言之,将来贺瑾若想顺利继位,除了贺启耀的支持,还得仰仗薛家出力。 果然,贺瑾立刻放下手,虽然依旧绷着脸,语气却软了下来,“你都在想些什么?我不可能打女人,更不舍得打你。” 薛冉凉薄地笑了笑。 贺瑾深吸口气,他和薛冉这些年人前扮恩爱,私下里不过是敷衍过日子,可面子情总归要维系:“冉冉,我很累,我们别吵了。” “只要你别发疯,我也懒得跟你吵。” 薛冉冷睨他一眼,发动了车。 “我只是担心思嘉,是,现在同性恋婚姻是合法了,可照样有很多人不支持,至少我妈肯定不能接受。而且思嘉又在娱乐圈,舆论影响更大……” 薛冉冷笑,“别再找借口自我粉饰了,我没兴趣听,我只知道思嘉放弃了和你争夺继承权,就无需为了家族利益牺牲婚姻,他可以选择和任何人在一起,不论男女。” 贺瑾听着妻子的冷言冷语,极力压制的脾气又逐渐冒头,“呵,你还真是个体贴的好嫂子,可当初要不是你把他赶走,我弟弟也不至于遇上抢劫,被人打断腿——” 薛冉神情骤变。 许多年来,她最后悔的也就是这一件事。 当年贺思嘉冒雨来找她,她却怨怪对方戳破了只存在于她幻想中的甜蜜假象,不但冷言冷语,甚至满怀恶意地说永远不想再看见他。 她分明知道贺思嘉倾慕她,少年人不懂得隐藏心意,哪怕从未表白,眼神和行为也骗不了人。 但她还是那么说了。 其实她从来都不讨厌贺思嘉,谁会讨厌那样一个漂亮又贴心的弟弟,只是当时的她想要他和她一样难过。 所以迁怒,所以报复。 薛冉忽然丧失了与贺瑾争吵的精力,沉默地驱车回家。 到家后,她先打电话通知家庭医生来为贺瑾处理伤口,接着去了书房。 她关上窗,拉上所有窗帘,独自坐在黑暗里发呆。 雨夜里的情景,仿佛默片般在她脑中不断重映,她甚至能清晰回想起每一个片段,还有贺思嘉所有细微的表情。 其实此后许多年,她曾无数次想过,如果那时候她接受了贺思嘉的好意,为自己争取,而非偏执地怨恨、愚蠢地屈从利益,现在一定会快乐很多。 但她一开始就错了,如今再想拨乱反正,只会受到更大的阻力。 她早就失去了勇气。 良久,薛冉拿过手机,拨通了贺思嘉的电话。 “喂?”听筒里传来贺思嘉好听的声音。 薛冉顿了顿,没有吭声。 直到贺思嘉再次催问,她才闭了闭眼,缓缓开口:“思嘉,对不起。” 贺思嘉原本正在开会,被薛冉没头没脑的一句道歉搞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我从很久以前就欠你一句道歉。” 贺思嘉沉默下来,隐隐明白了薛冉的意思。 霎时间,听筒里唯有两个人平缓的呼吸声。 贺思嘉其实早就不在意了,只是当薛冉为当年的事向他道歉,他突然就想问她:“你为什么要和他复合。” 其实他知道原因,但他想听薛冉亲口说。 而薛冉的答案也在他意料之中,无非就是利益。 当他应证了其中完完全全没有爱的因素后,内心说不出的失望,“原来你也只是个俗人。” 薛冉在黑暗中努力睁大眼,试图憋回眼泪。 她俗,但她希望贺思嘉和她不一样,她希望对方能永远保有一颗赤子之心。 永远幸福。 等晚上贺思嘉回了吴臻家,才得知对方与贺瑾打一架,原因还是贺瑾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他盯着吴臻脸上的伤,又生气又感觉不可思议,怔了好半天才说:“我去找他!” 吴臻忙拉住他,“我明天就要走了,与其浪费时间找不开心,不如多陪陪我。” “可他打你了!” 吴臻笑笑,“你觉得他能赢吗?” 贺思嘉暗自对比两人的武力值,应该是不能的…… 于是他也不再想着找贺瑾麻烦了,只抱着吴臻说:“下次他再敢来找事,你一定告诉我,我早就想打他了!” 吴臻笑着应了。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贺思嘉忽然叹了口气,“怪不得今天薛冉向我道歉了,恐怕也跟这件事有关系。” “她怎么说?” 贺思嘉简单地提了几句,又担心道:“贺瑾挨了揍肯定要告状,以他的小心眼,多半还要报复你。” “随便。”吴臻不在意道:“他又能做什么?” “封杀你?” “我在圈里经营了那么多年,他怎么和我比人脉,除非官方示意,资本哪有本事完全封杀谁?何况,你们家几乎不涉足娱乐圈,连资本都算不上。” 贺思嘉想想也对,资本也有那么多家呢,半笑着说:“没事,他敢封杀你,我就捧你,当你的金主爸爸。” 吴臻笑个不停,“那你先叫我一声爸爸。” “凭什么?” “凭我刚给《巅峰征服》投了钱。” 贺思嘉愣了愣,“你不是说资金很充裕……” “没错,但席麓不允许我探班,你又答应他了,我总不好害你言而无信。”吴臻煞有介事地忽悠:“作为投资方,去片场监工名正言顺。” “……” 实在很有道理。 “那好吧,金主妈妈。” 第62章 吴臻只是说来逗贺思嘉的,其实真相是席麓不擅长控制成本, 如今又被资方捧得太高, 权利越来越大,他担心对方会严重超支预算, 导致回本压力过大,因此拿钱买话语权。 就本质而言, 也的确是为爱砸钱。 他可不想贺思嘉第一部 主演的电影,存在任何可以预见的风险。 但吴臻并未告诉贺思嘉真相, 以免为对方带去不必要的负担。 第二天早上五点, 闹钟响了, 吴臻困倦地睁开眼,下床洗漱。 等他从浴室出来, 就见贺思嘉坐在床上揉眼睛。 “怎么起来了?” “我想送你。”贺思嘉嘴里说“要送”,实则满脸都写着“我想睡觉”。 吴臻像逗宠物似的揉揉他凌乱的头发, “你安心睡觉, 赵壁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贺思嘉直接圈住他的腰, 被睡意侵蚀的大脑非常迟钝, 全凭本能,不舍的情绪转化为近似撒娇的缠绵, “就要送你。” 吴臻霎时间深刻领悟了“断袖”典故的由来,也明白了为何有“从此君王不早朝”一说,只沉默一瞬便答应了。 两人收拾好一块儿坐上了车,车里不止有赵壁,还有吴臻的助理小杨。 他俩的事对双方团队而言已不再是秘密, 小杨见了贺思嘉反应很寻常,倒是赵壁表情不太好。 贺思嘉早都习惯了,对方每每见他,亦或陆馨见了吴臻,都一副“你小子带坏我儿子”的表情,何况吴臻脸上挂了彩,无法瞒过经纪人,昨天就告诉了赵壁原委。 赵壁自然不会开心,贺思嘉也只当没看到。 可他和吴臻小声聊天调笑时,赵壁老装模作样咳嗽就讨人嫌了。 贺思嘉斜睨他一眼,忽然抱住吴臻,捏着嗓子喊:“老公~” 吴臻:“……” 赵壁:“……” 狐狸精! 如此,赵壁的咳嗽不药而愈,再不敢发出杂音。 到了机场,贺思嘉陪吴臻进了贵宾中心,直到他拿出护照准备过边检,吴臻才意识到不对。 “你也要登机?” 贺思嘉但笑不语。 吴臻可不信贺思嘉所谓的“送他”是指一路陪送到法国,“你有工作?” “去L市参观A家高级手工坊,另外录一期《时尚大师》。” 《时尚大师》是某视频网站自制的时尚综艺,主题是邀请几位明星在时尚之都经营一家服装店,贺思嘉作为飞行嘉宾,要去打一天工。 为了成功骗过吴臻,他昨天特意回家打包好行李交给助理,她们都坐的经济舱,等下机后再集合。 吴臻顿时笑了,“还挺能瞒的,学会跟我演戏了?” “你说的啊,演技要在日常中锻炼。”贺思嘉洋洋得意,“不过跟你不一座城市,等我忙完来找你。” “嗯,到时候我来接你。” 他们在日出时登机,经过近半天的飞行,下飞机时却并非日落。 L市正值中午,源自大西洋的风为这座城市带来了丰沛的雨水,天空时常阴晴不定。 贺思嘉短暂地告别吴臻,和助理们乘车抵达下榻酒店。 尽管天气不算很好,他仍配合A家拍摄团队完成了新一季广告宣传片,经过一夜修整,上午他按行程参观完手工坊,下午则要在《时尚大师》节目组的全程跟拍下,去几家服装厂采购。 节目组给了他一定经费,要求他自由搭配,在经费范围内挑选三套以上的服装,再送至服装店售卖。 助理们早就为他选好了服装厂,其实连服装都搭配好了,他只需要到地方走个过场,装模作样挑选一番。 但几家服装厂并不在同一区域,贺思嘉坐上提前约好的车,点开邮箱,请司机按顺序依次载他到邮件所示地址。 行程很满,等全天工作结束,贺思嘉累得只想睡觉。 但他并没有回酒店,因为今天晚上,他将和《时尚大师》的固定嘉宾们同住。 节目组在服装店附近租了栋小别墅,而贺思嘉的室友还是个老熟人——春晚与吴臻同台表演小品的流量小鲜肉,汪潮生。 两人间虽然不太友好,镜头前总要装一装——主要是汪潮生装,贺思嘉该怎样还怎样,顶多从不理人升级为要答腔。 不过卧室里大多时间都是沉默,贺思嘉明天要当店员,最好记下几句简短的法语日常用语,于是进屋后就抱着书默背。 直到协议的拍摄时间结束,贺思嘉立即挡掉镜头,拿上衣服去洗澡。 吴臻打来电话时,贺思嘉还没出来。 汪潮生正准备上床睡觉,无意中看到了来电人名,不免有些惊讶,心说深更半夜打电话难道有什么急事? 忽然,他听见浴室门开,下意识跳上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又想他也没做什么,干嘛这么心虚? 不过贺思嘉似乎没发现他的异样,径自接起电话。 汪潮生有些好奇吴臻会说什么,他自以为和工作有关,见贺思嘉也不回避,便竖着耳朵偷听敌情。 “嗯,和汪潮生住一块儿。” “当然是两张床。” “就随便吃了点……” 汪潮生听着贺思嘉巨细靡遗地说着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又问对方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两个大男人聊天为何聊出了闺蜜煲电话粥的氛围? 而且从头到尾都没谈正事,就是随意闲聊,听口气似乎非常熟稔。 贺思嘉可不管汪潮生想些什么,还在叭叭说个不停—— “你还会法语?” “您想看哪种款式怎么说?” “这件衣服非常适合您的气质呢?” …… 汪潮生听着两人进入了法语教学时段,渐渐觉得没意思,正打算玩会儿手机,卧室里又响起了贺思嘉的声音—— “那你爱我怎么说?” 汪潮生:“……”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哪儿是什么闺蜜煲电话粥,分明是情侣打情骂俏! 次奥!莫非他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不对啊,如果真如他猜想,贺思嘉怎么敢当他的面打电话,聊天还那么露骨? 汪潮生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反复肯定又否定,等贺思嘉终于挂了电话,他忍不住试探:“谁打来的?” 贺思嘉给手机充上电,似笑非笑:“你刚才不是看到了吗?” “……” 汪潮生有点心梗,又压不住好奇,“你和吴老师这么熟吗?” “我们……”贺思嘉在汪潮生期待的眼神下,缓缓说:“都快熟透了。” 汪潮生呆滞。 贺思嘉讥诮地笑了笑,矜持伸出左手。 他的定情戒指戴上了就没摘下来过,只是为了掩饰,这两天拍摄还戴了别的装饰款戒指,此时手上就只剩一枚素圈。 如今房间里只有他和汪潮生,他就想要秀一秀,顺便逗逗对方。 至于恋情曝光……哪怕汪潮生说出去了也无非是捕风捉影的绯闻,除非自己或吴臻亲口承认。 汪潮生盯着那枚银白的戒指,眼睛一点点睁大,“你们……结婚了?” 贺思嘉嗤笑,“怎么可能?” “吓死我了!” 汪潮生这会儿已忘了跟贺思嘉资源上的摩擦,以及粉丝间的矛盾,只觉得魂都快被吓飞了——如果贺思嘉真的和吴臻搞隐婚,娱乐圈估计会地震吧? 他刚舒口气,就见室友唇角微微挑起,笑容十分有深意。 “等我们结婚时给你发喜帖啊。” “……” 当晚,汪潮生在无尽的噩梦中挣扎求生,梦里有个长得跟贺思嘉一模一样的小人,不停坐在他肩头叨念着“早生贵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多了,他的肚子慢慢变大…… 汪潮生被吓哭了,次日录制综艺有些无精打采的,倒是贺思嘉状态非常好,卖掉了好几套衣服,成为当天的销售冠军。 贺思嘉也没继续住小别墅,和助理分开后便带上行李,连夜飞往与电影节举办城市临近的N市,吴臻正在那里等他。 下机时已经凌晨了,贺思嘉兜兜转转才找到吴臻的车,还没来得及多聊上几句,就被迫接受了一道选择题。 “你是想住酒店,还是和我去镇上的玫瑰庄园住?” “玫瑰庄园?” “嗯,你知道我妈是调香师,N市又是著名的香水产地,她在这里有几位朋友,咱们可以借住。” 贺思嘉恍然明悟,他刚还奇怪吴臻哪儿来的车呢。 “那当然是住庄园啊!”他毫不犹豫。 “但有件事得提前告诉你……” 暗淡的车灯下,吴臻神色莫名。 “我妈也在。” 第63章 不止有吴母苏丹夏,还有吴臻的小侄女缇缇。 据吴臻说, 五月是N市玫瑰最好的季节, 入夏吐芳,转瞬即逝。很多耳熟能详的香水品牌都会选用当季玫瑰为原料, 因此每年初夏,他母亲都会来N市小住。 “我妈今晚带缇缇去访友了, 明天下午才回来。”开往小镇的路上,吴臻见贺思嘉坐立不安, 憋着笑安慰。 贺思嘉暗自舒了口气, 尽管只是暂时的。 当然, 他可以拒绝,彻底摆脱压力, 但既然和吴臻走到这一步,迟早都要面对。 “缇缇不上幼儿园吗, 她父母呢?”贺思嘉为了缓解情绪, 没话找话问。 吴臻顿了顿, 含糊地说:“都安排好了。你放心, 我家人脾气很好,而且你又讨人喜欢……” “我有很多黑料, 万一他们搜到……”此时此刻,贺思嘉隐隐有点后悔,他以前太不注意形象了。 吴臻能感觉到他的心神不宁,也没好说家里人早就上网搜索过了,他妈还加了贺思嘉的粉丝群。 “你认为他们是信外人口中的你, 还是信我口中的你?” 贺思嘉愣了愣,忽然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件事,“你跟家里人提过我了?” “嗯,春节那会儿。” 贺思嘉想了想,那时候他和吴臻关系升温很快,但也没彻底说开,至少他就没想过向家人出柜。 而认知与界定又从何时起发生了变化——或许是在同居那一天,又或许是因为雪地里那颗星星。 贺思嘉不自觉露出笑,一些隐秘的发生,在偶然得知的瞬间,也变成了回味甘甜的糖。 大约一小时后,汽车驶入玫瑰庄园,穿过花田,停在一栋极具当地特色的建筑前。 大晚上视野不好,贺思嘉虽看不清庄园里种植的玫瑰,但沿路都能闻到玫瑰香——馥郁芬芳浸入潮湿的空气,仿佛衣衫发梢都沾染上隐蔽的香。 吴臻拎着贺思嘉的行李,领对方进屋。 “罗兰夫妇平时都住城里,很少来镇上,小楼里除了管家和帮佣,就只有我们。” 由于已经很晚了,他只简单带贺思嘉参观过小楼,便准备休息了。 “我和你住一间吗?”贺思嘉颇为迟疑。 吴臻自然知道贺思嘉在顾虑什么,有些好笑,“我妈都知道我们同居有阵子了。” “……” “你想单独住也行,只是多余的客房还没收拾,今晚将就吧。” 贺思嘉干咳一声,“算了,一起住吧。” 吴臻目前所住的客房在一楼,房间很宽敞,西面嵌有一整扇落地窗,窗外连接一座种满玫瑰的露台。 当晚,两人在满室玫瑰香里入睡,但贺思嘉睡得并不安稳,反反复复醒了很多次,直到天光大亮,他才被彻底唤醒。 贺思嘉揉揉眼睛,忽地一顿。 吴臻呢? 接他妈去了? 发现吴臻不在床上,他几乎立刻就清醒了,心脏提到嗓子眼,一转头才看到吴臻已穿戴整齐,正站在露台上打电话。 阳光倾洒在吴臻发梢,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而他身后则是大片的玫瑰花田,千万朵玫瑰盛开在蓝天白云下。 贺思嘉心一松,下床走向对方。 吴臻注意到了他,微微一笑,半捂住手机压低声音说:“先去洗漱,我马上就好。” 但吴臻对“马上”判断失误,等贺思嘉洗漱好回屋,又慎重地从行李箱里挑出件适宜见家长的衣服换上,他还没挂电话。 贺思嘉坐在床上等了会儿,始终心烦意乱,索性走到落地窗边,敲了敲玻璃。 吴臻听见动静回头,见贺思嘉借着落地窗凝聚的雾气画了颗爱心。 他忍不住笑了,隔着玻璃画了把穿心而过的丘比特之箭。 贺思嘉同样在笑,一手握拳,另一只手覆在拳上,双臂轻轻摇动,接着左手比六放在耳畔,右手似波浪起伏。 他一套手语还没完成,吴臻意会地接完整句话,无名指和食指曲起,对准贺思嘉。 ——想带你一起看大海。 ——说声我爱你。 而小镇就坐落在山与海之间。 吴臻挂了电话,直接翻过露台扶栏跳到地上,冲贺思嘉勾勾手,“下来。” 贺思嘉眉峰微挑,手一撑坐上扶栏,见吴臻双臂展开,很给面子地跳入对方怀中。 两人抱在一块儿嘻嘻哈哈地笑,贺思嘉问:“你想干嘛?有门不走做贼吗。” 吴臻牵着他绕至另一侧墙后,那里停放着一辆老式自行车,“早餐时间已经过了,带你去弄点儿吃的。” 太阳很好,金色云霞飘洒于山巅与海面,一辆自行车慢悠悠出现在沿海公路尽头,车后座站着个戴草帽的青年。 贺思嘉一手拎着冰啤酒,一手搭在吴臻肩上,迎着微风说:“你小心点儿啊,别把我摔了。” 吴臻把着车龙头,漫不经心道:“怎么可能?” “刚吃饭时你也喝了酒,现在可是酒驾。” 酒驾果然要不得,吴臻一路骑回庄园,眼看快到小楼,田间忽然蹿出只野猫,他刹车太急,自行车跟着偏倒。 贺思嘉反应极快地跳车,还没站稳就被吴臻连人带车压倒,好在身下是一小片青草地,他也没怎么感觉疼。 “骗子!扣你12分!”贺思嘉用力捶了下吴臻后背。 吴臻闷笑着道歉,见贺思嘉精神头十足便放下了心,推开还压在腿上的自行车,仰躺在贺思嘉身边,捡过掉落在地上的草帽,扣在了脸上。 贺思嘉偏头看了他一眼,无声一笑。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贺思嘉单手盖住眼睛,透过指缝望向天空丝絮般的白云,闻着萦绕鼻尖的玫瑰香,渐渐放松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见吴臻用陌生的语言哼起一支歌—— “Puisque c'est elle que j'ai arrosée,Puisque c'est elle que j'ai protégée,Puisque c'est elle que j'ai aimée,Puisque c'est ma rose. ” “你在唱什么?” 贺思嘉侧起上身,拿掉他的草帽。 吴臻仍闭着眼,慢声开口:“《小王子》音乐剧,留学那几年在剧团打工,上台表演过。” “法语?” “嗯。” “那是什么意思?” 吴臻睁开眼,睫毛上仿佛跳跃着阳光。 “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保护的,因为她是我所爱的,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贺思嘉呼吸一窒,倾身吻了吻吴臻侧脸,“吴老师放心,我会对我驯养的事物永远负责。” 吴臻笑望着的他的眼睛,“我也会认真对待我的玫瑰。” 贺思嘉按压住心动,故意说:“我不是可怜巴巴的玫瑰,我是绝情的小王子。” “你是斯嘉丽小公主。” “滚——” 后半个字淹没在唇齿间,两人在玫瑰田间接吻,正动情时,贺思嘉忽然听见异响,他一惊,忙转过脑袋,就看到个小女孩骑在儿童车上盯着他们。 四目相对,又同时错开眼。 贺思嘉耳根迅速染红,就连双腮也逐渐滚烫,他认出了这是吴臻的小侄女! “缇缇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下午吗?”吴臻从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 “二奶奶带我回来了。”缇缇答不出个所以然,说话时总偷瞄贺思嘉,双颊红彤彤的。 吴臻心下暗笑,单臂将缇缇抱起来,“你二奶奶呢?” 缇缇指了指小楼,又瞄了眼贺思嘉,害羞地问:“是小婶吗?” 贺思嘉:“……” “是贺叔叔。”贺思嘉佯作镇定地纠正,简直心乱如麻——吴臻妈妈回来了!他还不小心辣了未成年的眼睛! “贺叔叔。”缇缇顺从改口,半张脸埋进吴臻肩膀,很小声地问:“你和我小叔在生小孩吗?” 贺思嘉:“……” 吴臻:“……” 饶是脸皮厚如吴臻,在听见侄女的童言童语后也有点尴尬,轻拍了下缇缇的背,“谁教你这些的?” 吴缇不高兴了,微微挣了挣,“妈妈说的,她说亲嘴就会生小孩,我不能和别人亲嘴。” “……”吴臻清了清嗓子,“我们没有在生小孩,你贺叔叔糖吃多了牙疼,我帮他检查牙齿。” 贺思嘉死鱼眼,已然绝望。 吴缇小嘴微张,似要再问,吴臻忙抛出个新问题,引开了她的注意力。 三人一块儿朝小楼走,贺思嘉拉着吴缇的儿童车,脑子里混沌一片。 忽然,他听见吴臻问:“怎么了?想让你贺叔叔抱?” 贺思嘉转头,就见吴缇羞涩地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心里有一处瞬间变得柔软,他回馈了吴缇的期待,将她接了过来。 贺思嘉没抱过小孩,本来有些担心,对方却主动挪了挪姿势,找到了舒适的位置靠在他怀里。 到了门前,贺思嘉深吸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 没事,不就是见家长? 见面先问好,做事主动点儿,随时笑就行了! 正自我催眠,吴臻已打开了门。 客厅里,一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性坐在沙发上,见了他们立刻笑了,“都回来啦?” “二奶奶!”吴缇挣着下地,如炮弹般冲了过去。 苏丹夏抱起吴缇,揉揉她脑袋,一双美目转向贺思嘉,“嘉嘉是吧?” 贺思嘉心慌意乱,思维像生了锈的齿轮,哪里还记得刚刚在想什么,下意识跟着吴缇喊: “二奶奶!” 作者有话要说:吴妈:乖孙? 第64章 全场安静。 贺思嘉只觉得眼前一黑——太蠢了! 他尴尬到脚趾能抠出一座地宫,绷着脸改口:“妈!” “……” 让我死吧! “哈哈哈……” 吴臻笑得直不起腰, 苏丹夏也笑出了鱼尾纹, 缇缇不明所以,却跟着开心地鼓掌。 贺思嘉心肌梗塞, 一时僵在原地。 幸而苏丹夏顾忌他的心情,强行压住卡在嗓子眼儿里的笑意, 走到他身前,“别紧张, 就当在自己家里。” 她横了眼还笑个不停的儿子, 温柔握住贺思嘉的手, 带他坐在沙发上。 “其实叫妈也没错,迟早的事。” “……” 贺思嘉感觉脸颊的热度都能煎鸡蛋了, 硬着头皮喊,“苏阿姨好。” “嘉嘉好。”苏丹夏温婉一笑, “吃午饭了吗?” 贺思嘉下意识看了眼吴臻, “吴、咳, 吴老师带我出去吃了。” 吴臻挨着母亲坐下, 将缇缇抱在腿上,捻了颗葡萄喂给她, “十点过吃的,早午饭。” 苏丹夏不赞同,“还是得吃午饭,晚点儿我亲自下厨,嘉嘉尝尝阿姨的厨艺。” “不用麻烦——” “阿姨喜欢下厨, 就当哄哄阿姨了。” 贺思嘉只有应下,不过听苏丹夏始终温声细语的,他渐渐松弛许多。 他陪着苏丹夏聊了一个多小时,期间,对方给吴父打了通视频电话,让他提前见了公公。 吴父态度同样很和善,贺思嘉能感觉到两位长辈并非因为他是吴臻的男朋友而客气,他们性格就是如此,整个吴家气氛和睦,让他非常羡慕。 “都一点过了,臻臻你照顾好嘉嘉,我去做饭。”苏丹夏看了下腕表,站起了身,走时还不忘叫走吴缇。 吴缇却不肯,脑袋晃得脸蛋都在颤,蹬着小短腿就往贺思嘉身上爬。 苏丹夏卡住她咯吱窝强行抱走了人,将空间留给一对情侣。 客厅里只剩下吴臻与贺思嘉,后者双腿一瘫,长舒了口气。 吴臻轻笑,“放心了?” 贺思嘉犟嘴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爸妈脾气都那么好,倒是我家……”他坏笑了下,“吴老师可要当心点。” 吴臻挑眉,“嗯?你要带我回家吗?” 贺思嘉一怔,想了想说:“算了,等他们先接受我喜欢男人再说。” 否则家里鸡飞狗跳的,他可不好意思带吴臻去受罪。 吴臻沉默片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提议先回房换衣服。 两人刚摔了一跤,裤腿上都是泥。 回到房间,贺思嘉刚套上裤子就听见手机响了,是陆馨找他商量《巅峰征服》入组的事。 见他忙着,吴臻换好衣服招呼了一声,就去厨房帮他妈干活了。 “嘉嘉呢?”苏丹夏问。 “房间里打电话。” 苏丹夏正在和面,随口说:“你让我改签,就是因为要带嘉嘉过来?” 吴臻边洗番茄边“嗯”了声。 苏丹夏有些不解,“怎么不直接领回咱家?” 吴臻将洗净的番茄放进果篮,笑了笑,“反正过几天您也要来,不如提前点。” 苏丹夏猜测吴臻是怕贺思嘉不自在,而嘱托她带上缇缇,多半也是考虑到小朋友比较容易活跃气氛。 她同情地瞟了眼一旁玩面团的侄孙女,孩子啊,你就是个工具人。 吴缇感应到她的视线,傻呵呵地笑了。 “缇缇,喜欢贺叔叔吗?”苏丹夏故意问她。 “喜欢小婶。” 苏丹夏被吴缇的称呼给逗笑了,“谁教你喊小婶的。” 吴缇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只腼腆地笑了笑。 吴臻拍拍小侄女的头,“她肯定喜欢,才会爬就知道围着帅哥美女转。” 苏丹夏想到吴缇以前对着吴臻流口水的模样,笑问:“那缇缇觉得小叔好看,还是小婶好看?” “小婶小婶小婶!” 重要的事说三遍。 “你这样小叔可伤心了。”吴臻叹了口气。 吴缇仰着脑袋观察小叔,可她又如何能从影帝脸上窥见表演痕迹,着急地抱住吴臻大腿,“小叔不伤心。” 苏丹夏瞪了儿子一眼,“别吓她,小孩子要当真的。” 吴臻一把将缇缇抱起来,“那除了好看之外,你还喜欢小婶什么啊?” 吴缇黑黝黝的眼珠子转了转,“喜欢小婶给我生妹妹!” 吴臻:“……” “你小婶可不会生妹妹。”苏丹夏笑得擀面杖都快拿不住了。 “可缇缇看到小叔小婶在——” 吴臻及时捂住侄女的嘴,才发现他的检查牙齿说对方根本没听进去,他定了定神,“妈,我带缇缇找思嘉玩会儿,等下再来。” 苏丹夏不明所以,倒也放人走了。 中午吃饭时,贺思嘉已完全找回了自己的灵魂,各种好听的话张口就来,哄得苏丹夏都有点飘了。 饭后,四人带好工具去海边垂钓,次日又上山野餐。 贺思嘉非常享受在镇上的时光,没有工作、没有镜头、没有认识他或吴臻的人,只有纯粹的休闲与放松,自他认识吴臻以来,似乎从来没有过。 可再留恋终有尽头,贺思嘉入组时间在即,必须回国。 临分别时,苏丹夏送了贺思嘉一瓶香水。 “时间有限,嘉嘉先用着,下次阿姨给你调一瓶最好的。”苏丹夏抱着因舍不得“小婶”而小声抽泣的吴缇,轻笑着说。 贺思嘉还记得吴臻曾说,苏丹夏会根据个人特质调制出最适合的香水,可当他询问苏丹夏香水的味道时,对方却没有直接公布答案,只让他自己感受。 于是在吴臻送贺思嘉去N市机场的路上,贺思嘉拆开了刚收到的礼物。 他对香水了解不多,只知道如今市面上售卖的香水都混合了许多香料。 按下喷头,他闻到了柠檬和柑橘香,与吴臻的冷香完全不同,反而有种阳光下的温暖。但没多久,迷迭与玫瑰的香气混入其中,又隐隐透着点橙花的味道,仿佛撩人月色。 等贺思嘉抵达L市准备转机,香水的后调才逐渐显现,且持香时间特别长,一直到他下了飞机见到陆馨,仿佛仍有香气残留。 “换香水了?”陆馨鼻子很灵,捕捉到了一点余香。 贺思嘉抿着唇笑了笑。 陆馨原本只是随便一问,见贺思嘉笑得如此荡漾,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吴臻妈妈为我特意调制的,好闻吗?” “……” 陆馨选择缄默。 此后几天,贺思嘉日日都使用这一瓶香水,可入组后他就没什么机会喷了,而是每天都浸泡在汗水中,只因开机前还有一个月的集训,训练量比试训期更大,对形体也有严格的要求。 贺思嘉再次与外界失联,直到封闭训练的第九天,他忽然察觉席麓有点不对劲,总是偷瞄他左手。 他的左手,原本有一枚戒指。 但为了训练,早已摘下了。 而席麓的反常也确实因为那枚被摘下的戒指。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戛纳电影节闭幕红毯说起。 吴臻作为电影节评委,自然出席了闭幕仪式,走红毯时,不少人都发现他无名指上多了枚戒指。 与贺思嘉混杂戴戒指的操作不同,吴臻的戒指就是单纯一枚,非常显眼。 媒体们激动了,纷纷嗅到了大新闻的山雨气息,对吴臻穷追不舍。 偏偏吴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每当被问起戒指相关,他总笑而不语。 由于他的暧昧态度,网上物议沸腾。 就比如此刻的某贺思嘉粉丝群—— “集美们!百鸟朝凤吹起来!骨灰扬起来!恭喜臻婊步入婚姻坟场!” “23333吴夫人是哪里来的十世善人,拯救我哥哥于水火!” “我看有人说臻婊隐婚好几年了,他粉丝要脱光吧?” “他除了水军外还能有几个粉丝?大多都是吸我哥哥血的cp粉,只要坐实他隐婚,cp粉全被我哥哥提纯!” “我去视奸了舞鹤CP超话,好精彩哇,一半人如丧考妣,一半人还在shi里抠糖。” “那个……你们真不觉得戒指有点眼熟吗?” 群里静默几息,作为贺思嘉的毒唯,哥哥出现的每一帧都被她们反复扫描过,又如何没发现正主也带过同款戒指。 但她们选择群体性失忆。 于是,敢说真话的人被当黑踢走了,群内再度喜气洋洋。 与之相反的是舞鹤CP群,确实大多数都陷入低迷——如果吴臻真和别人有了事实婚姻,那房子塌掉是必然的,毕竟鲜少有人搞CP搞到已婚男女身上。 可某个小群格外不同,群友丝毫没被打击到,顽强地在逆境中寻求希望—— 【工具人A】我真的好想把图片怼在记者脸上,一个个太没观察力了吧,还没发现斯嘉丽无名指上的玄机吗?! 【工具人B】对啊,这么实的锤都不问,窝巢娱记five! 【工具人C】斯嘉丽好害羞啊,还戴那么多枚戒指掩饰,臻儿就坦诚多了,仅从这一点上就能分出攻受。 【舞鹤爱如潮水】你们发现了吗?臻儿刚去法国那几天,斯嘉丽也在法国…… 【工具人群主】斯嘉丽去参加时尚活动录综艺嘛,半个月前就抠过啦。 【舞鹤爱如潮水】[图片]我查了航班,斯嘉丽工作结束后又待了两三天才回国,那么他消失那几天在哪儿? 群主瞳孔地震,这颗糖她居然遗漏了! 再一看发言的网友,正是群里首个发现舞鹤戴同款戒指的人。 【工具人群主】水水,你真是王者级别的抠糖大师!我瑞思拜! 【舞鹤爱如潮水】…… 汪潮生好气! 是的,舞鹤爱如潮水正是他本人。 自那晚与贺思嘉同住,遭受了惨无人道的精神打击后,他为了验证对方所说真假,秘密混入了某个新开的舞鹤CP群。 若要问他进群以后的感觉……仿佛就是瞎了二十多年重见光明。 吴臻与贺思嘉居然那么明显?! 而业内似乎谁都没发现异常?! 有一瞬间,汪潮生真的很想搞事。 如果他曝光了贺思嘉和吴臻的情侣关系,那么贺思嘉脱粉是一定的! 作为竞争对手,他简直喜闻乐见。 可经纪人却说不能。 因为没有实际证据,哪怕他们戴了同款戒指,只要不承认都可以狡辩为巧合。 何况贺思嘉的电视剧《川军》快要上了,现在带节奏完全是帮对方免费艹热度。 汪潮生只好忍了,可他忍不住啊! 不能借营销号爆料,还不能在群里暗示一番吗?! 可明明他说的都是真相,CP粉却总认为他在抠糖。 汪潮生深吸一口气,继续添砖加码。 【舞鹤爱如潮水】我同时还查到,之前斯嘉丽在X省参加《巅峰征服》的封闭试训,臻儿的航班也飞了X省,还跟斯嘉丽同天回B市! 呵,如此铁证如山,你们还视而不见吗? 【工具人D】等等,斯嘉丽参加过《巅峰征服》试训? 【工具人E】我是知道《巅峰征服》有公开选角,王短腿啊、谢顶刘啊、汪公公什么的都发了受邀试镜的通稿,可没有斯嘉丽啊,他真去试镜了? 【工具人F】真被选上的人应该签了保密协议,不会发通稿,等着官宣就好。而且只有被选上才会参加试训吧,所以斯嘉丽选上了? 【某视监纯粉】我哥哥真吃到大饼了?还干掉了汪公公他们?水水你消息靠谱吗? 被干掉的汪公公:“……” 汪潮生摔了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汪公公:一群瞎子! 第65章 【八卦】深夜放料。 0L:某流量参加了某巨饼的试训。 1L:楼主你家网线修好了?消息早都传开了,不就是泰迪要演《巅峰征服》吗? 2L:我也看到截图了, 粉丝乞讨的嘴脸真可笑, 席麓能看上他? 3L:配角倒是有可能,毕竟贺思嘉去年演了《玩古》男二。 4L:可《巅峰征服》男主年龄要求20-25, 斯嘉丽会给同期做配? 5L:啧,资源咖就是资源咖。 6L:资源你妹啊, 那种截图我随便都能做100张,顺杆爬的sl。 7L:听说汪潮生、王途、刘一庭都有去试镜, 如果真选了贺思嘉……迫不及待想吃瓜了! 8L:泰迪家爱舔自己舔, 别拉我哥哥共沉沦! …… 帖子凌晨两点发布, 半小时就已经翻页。 一波人表面对传闻嗤之以鼻,心里却非常害怕是真的;另一波人嚷嚷非官宣不认, 私底下却激动地开始画饼选妃。 不少营销号也搬走了相关信息,一时间, 贺思嘉将出演《巅峰征服》的消息传得全网可见。 但电影官博好像死了般, 不管评论里怎么撕, 他们始终一言不发。 好在贺思嘉主演的《川军》作为七一献礼片即将播出, 随着宣传铺开,成功转移了粉黑的注意力。 双方对于片子是爆是扑, 贺思嘉是否演技翻车等问题展开了反复辩论,而第一主演始终缺席《川军》线下宣传,又引发了新一轮猜测,总之与贺思嘉相关的话题持续不断,热度一直延续到六月中旬、电视剧开播那天。 俞洛洛很早就打开了电视, 一边写论文一边等待《川军》播出,她并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收视样板户,只是想要支持表哥。 但她对电视剧本身一点兴趣没有,因为从小和爷爷俞崇抚住一块儿,被迫看了不少或精致或雷人的抗战剧,已经看出了心理阴影。 因此,等到节目开播,她的注意力仍在论文上,只偶尔瞅一眼屏幕。 可渐渐的,俞洛洛瞅屏幕的频率越来越高,当她看见表哥饰演的男主被他爹追着打时,立马想到了以前爷爷拿着棍子追撵自己的画面。 爷爷当然不是真打,可她小时候是真调皮,每次被追得哭爹喊娘,表哥就在旁边偷笑。 那会儿表哥性子特别安静,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她下意识想和家人讨论,张了张嘴才想起自己今天没回家,而是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公寓里。 只因爷爷请了不少老战友上家里做客,名为聚会,实则是想要显摆外孙的新片。 俞洛洛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就看见表哥带上几个跟班吊儿郎当地来到县城东门,挤入人群望向城门口——那里集结着不少年轻壮丁,一个个衣衫破烂、面黄肌瘦,胸前却都系着朵大红花。 今天,他们就将背井离乡,奔赴战场。 《川军》的故事开端发生在S省一座小县城内。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S省政府向中央和全国通电请缨抗战,县里不少年轻人慨然参军。 男主韩少悲本是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在见识了一次送军出征的誓师大会后,他决心成为一名抗日救国的军人。 荧幕上,韩少悲望着一位很有名望的老先生蹒跚走到城门口,给儿子送上了一面白色旗帜。 白旗中间写着个巨大的死字,让不少人大感诧异。 老先生自然不是盼着儿子去送死,那面旗帜上还有一行字——我不愿你在我近前尽孝,只愿你在民族分上尽忠。 很简单的一句话,让韩少悲深受触动,他想到了自己早年出征的两位哥哥。 大哥死在了D省,尸骨无存;二哥也于三年前失去了消息,生死不知。 他记得二哥临走前曾摸着他的发顶,交代他一定照顾好父母,因此他从未想过要离开县城。 直至此刻,直到他看见那面旗帜,韩少悲忽然改了主意。 当晚,他将自己想参军的想法告知父母,却遭到父亲激烈反对。韩父已送走了两个儿子,不愿意再送走最后一个。 如此,韩少悲被锁进了柴房,可夜里,他竟然爬窗逃走了…… 电视剧第一集 就结束在韩少悲追上出川军队的一刻,带队的老兵察觉有人尾随,枪杆对准了他躲藏的地方。 等片尾曲响起,俞洛洛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看完了整整一集,明明主演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表哥,而表哥又演着与自身再违和不过的角色,她竟一点没感觉到出戏。 她表哥,居然演得这么好?! 俞洛洛不敢置信,等不及要与表哥分享观后感,拨通电话才想起对方正处于封闭训练期,根本联系不上,只好刷刷网以解失落。 网上对《川军》的讨论随处可见,俞洛洛大致看了看,除了她表哥的黑子仍在孜孜不倦地挑刺,大部分都是好评。 因为《川军》节奏快、剧本好、角色人设好、演员表演优异。 比如主演韩少悲,表面不着调,内在却有着坚韧的责任感与无畏的勇气,而其余几名配角的形象也刻画得非常丰满。 另外,故事背景虽然沉重,全片基调却不乏诙谐幽默,韩少悲被锁在柴房里死皮赖脸与韩父对话的一幕,就逗笑了包括俞洛洛在内的不少观众。 俞洛洛还特意研究了野榜收视率,发现《川军》自开播后竟节节走高,按系数推算,明天第一集 平均收视就能破1。 要知道,今晚的《川军》是套播的,即接在上部剧大结局后播的,可上部剧砸了大坑,即便大结局收视率也不会超过0.8! 俞洛洛高兴不已,贺思嘉粉丝更是已经走出了日天日地的步伐,在各大论坛和社交网站上贷款吹爆。 “哥哥是坠吊der!演得太好了,我最不爱看这种剧居然都看完了,哥哥太棒了555。” “哥哥今天收获了不少好评,我感动到倒立喝泪。” “才第一集 就破1,西瓜台今年扑了半年,今天可算扬眉吐气了,我看西瓜吧的人都已经高潮了!” “抗战剧基本盘本来就高,如果接下来的剧情能稳住,全剧平均破1.6-1.8、后期单日破2不是梦。” …… 但粉丝们的预测还是保守了,等到贺思嘉解除封闭状态,拿到手机那天,《川军》已经播完12集。 前8集收视率匀速上升,维持在单日平均1.3上下,就在大家都在期待何时能破1.5时,周日双集出现了一个高潮剧情,收视猛涨,单日平均破了1.7,周一不降反升,再次迎来飞跃,直接冲破2.0! 而《川军》一共50集,不出意外,本剧平均破2板上钉钉,且根据目前走势,平均破2.5已在射程范围内,就连破3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有这种收视率的剧,无一不是全民讨论的超级爆剧,黑子们彻底哑火,就连粉丝都感觉像在做梦,忽然丧失了嘚瑟的激情。 就如某部电影里所说——无敌,真的太寂寞了! 贺思嘉同样大出所料,他看剧本时就猜到收视率不会差,可没想到会爆成这样。 具体原因网上已有诸多分析,总归爆是玄学,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只能说,贺思嘉的运势到了。 “我感觉馨姐都有点飘了,刚才给我打电话语无伦次的,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贺思嘉跟吴臻联系时忍不住吐槽,当然,心里也有点小得意。 吴臻轻轻一笑:“我记得你之前的恋爱综艺也很爆,她应该习惯才对。” “不一样,馨姐说我又不是综艺咖,综艺最爆的也不是我,只有影视剧才是我的根。”贺思嘉回想起陆馨一副“我儿终于出息了”的语气,笑了笑说:“她还说有了这部剧,再不用担心我的路人缘了,以后的表演路子也彻底打开了。” 吴臻也为他高兴,“你值得。” 两人闲聊了半个多小时,等到电视剧开始,才相继挂断电话。 贺思嘉还没有看过自己的新剧,等到13集开播,他才发现正好演到了吴臻来客串的那段剧情。 片方早就宣传过吴臻有参与客串,但具体情况却一概不予透露。 当时他们以为“吴臻首次客串电视剧”会是《川军》的重要宣传卖点,如今看来不过是锦上添花。 虽然作用有所消减,但观众们的热情不减。 当吴臻穿着一身军装出现时,别说贺思嘉看得目不转睛,就连他远在B市的外公都忍不住夸赞:“这小伙子真精神!” 俞洛洛斜了爷爷一眼,“您上回可不是这么说的。” 俞崇抚盯着电视,心不在焉地问:“我还看过他演的什么?” “不是演,是上回表哥参加《黄河行》综艺——” “哦!”俞崇抚一拍大腿,“那个绣花枕头!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 俞洛洛暗叹口气:绣花枕头可能真要当你外孙的家了…… 她又看向电视里正与主角对话的军官,禁不住想绣花枕头也挺不错的,简直太帅了啊啊啊! 从不追星的俞洛洛发出了灵魂的尖叫,由此可见大部分观众是什么反应。 等一集播完,贺思嘉抽空刷了刷《川军》贴吧,发现很多吧友都在花痴吴臻。 他起初还有种全世界都喜欢我男人的甜蜜,可在看见越来越多喊吴臻老公的帖子、以及各种要给吴臻生孩子的言论后,他不快乐了。 贺思嘉登录账号怼了几个人,却根本怼不过来,于是不爽地发了帖子—— 我男朋友特别浪,外面一堆人叫他老公,我很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斯嘉丽:我要翻车了。 第66章 贺思嘉发完帖子便将这事抛在脑后,全心投入到《巅峰征服》的拍摄中, 他也不是每天都有空看剧, 只知道《川军》播至后期,连广告时段野榜都能破1, 单日平均收视早已稳定破4。 而上一部单日破4的剧,还要追溯到五年前。 就在无数同行艳羡贺思嘉即将享受到爆剧带来的巨大红利时, 他却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遭遇了出道以来的最大车祸。 七月初, 贺思嘉先前去法国录制的一期《时尚大师》正式上线, 原本他在节目里表现得可圈可点, 综艺播完又收获了一顿表扬,孰料当天凌晨, 某娱乐论坛却突然出现了一张帖子。 [八卦]我好像无意中吃到大瓜了,事涉最近春风得意的某小生, 害怕被杀人灭口。 标题充满了故弄玄虚之感, 但要素过多十分博眼球。网友们抱着好奇心点进来, 然后就再也出不去了…… 主楼里先放了四张图, 第一张是综艺里贺思嘉给司机看服装厂地址时点开的邮件截图,上面标示着发件人与收件人的邮箱, 楼主特意在收件人一栏画上红框。 第二张是一个ID为sjjj123的百度账号,账号注册邮箱与第一张图的收件人相同。 第三张是该账号回复的十来个帖子,大部分是游戏技术讨论,还有欧冠赛事预测、跑车推荐、身为大帅哥是怎样一种体验等等。 第四张则是该账号发布的唯一主题帖—— 【标题】我男朋友特别浪,外面一堆人叫他老公, 我很不爽! a****4:你男友是什么绝世大帅比吗?不分留着过年? sjjj123:挺帅的。 a****4:比贺思嘉帅? sjjj123:当然没有,也就吴臻那样。 a****4:……忍忍。 帖子发布在《川军》电视剧贴吧,截图的楼主很贴心地为路人网友打上马赛克,但吃瓜路们根本无心注意这点细节。 “……让我捋捋,意思是sjjj123是贺思嘉的百度ID上面的帖子都是他发的?” “真的假的?不是楼主你P的吧?” “我看完本楼立马去搜了!是真的!帖子都还没删,赶紧截图啊!” “等等,重点难道不是泰迪有男朋友?他不是直男吗???” “楼主你真要小心被杀人灭口了,祝安。” …… 网友们从震惊发展到求证,因为ID和发言风格都与贺思嘉很相符,加上邮箱这一关键证据,除了部分贺思嘉粉还在垂死挣扎,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这是贺思嘉本人发的帖。 吃瓜路们沸腾了,逐一分析各个帖子,其中主题帖更是重中之重。 “我的妈啊,泰迪这个隐藏在直男群体里的骗子,太让爹失望了!” “所以他男友是谁?是说吴臻那个颜值等级的人还是指吴臻本人?” “233333不愧是他,肖想影帝就算了还要拉踩人家没他好看。” “不是肖想吧,他俩之前就有不少传闻,我一直没信,现在看来emmmm” “你们还记得斯嘉丽有回直播,开门臻儿就在他家里吗?当时斯嘉丽说是特意安排的惊喜,但他反应明显不对。” “还有戒指!吴臻那枚戒指贺思嘉有同款!” “天啊!我真的搞到真的了??我扁了!我被青天砸成纸片人!” “滚!我吴哥独美,泰迪自己骚别拉他下水!” “你才滚!我哥哥明明是不屑的口气!‘也就’两个字你们好好品品!” “哟,泰迪粉承认不是P的啦?” …… 帖子一出,全网震动,轰轰烈烈闹了一晚上。 次日大早上,不少初醒的人睡意还没完全消退,一上网就彻底清醒了,纷纷加入吃瓜大军。 陆馨也是在这时候接到团队电话,她猛地从床上弹起,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于是贺思嘉刚起床就被陆馨劈头盖脸一顿骂,等得知出了什么事,简直尴尬到恨不能穿越回发帖那天给自己几巴掌! 让你浪! 让你骚! 但这事显然堵不住了,即便注销账号全网删帖,网友们还有不少截图,以他的热度和流量根本清不干净。 更何况,他和吴臻之间是认真的,又不可能发声明指责造谣,否则哪天被拍到实锤,粉丝们反弹会更厉害。 双方团队沟通了一整天,在征询过两位当事人的意见后,做下了决定。 此时,舞鹤某cp群内。 【舞鹤爱如潮水】今天怎么这么安静?没上网还是都吃瓜去了? 【工具人群主】就是上网了才安静如鸡。 【舞鹤爱如潮水】为啥? 【工具人群主】唉,没想到舞鹤是真的…… 满心暗爽的汪潮生瞟了眼群名,上面大剌剌写着“舞鹤szd”,他一时陷入迷茫。 【舞鹤爱如潮水】可你们天天都在群里喊szd啊。 【工具人群主】你不懂。 【工具人A】你不懂+1 【工具人B】+2 汪潮生发扬了不耻下问的优良品格,刨根究底搞明白了缘由。 对CP粉而言,YY是一回事,如今的局面反令她们患得患失,裹足不前。 【工具人C】别患得患失了!快去微博,臻儿回应了!!! 汪潮生虎躯一震,立刻登录微博。 他都不用搜索吴臻ID,直接就在首页刷到了吴臻的回应。 @吴臻V:嗯,我姓吞:)//@有内味儿了:呸!你梦里的相爱,除非我吴哥倒过来姓!//@舞鹤傍池边:相爱相杀果然是我无法抵御的羁绊。 汪潮生懵了。 吴臻这是承认了? 他居然承认了?! 他怎么敢?! 他一个手抖刷新了页面,又看见最新一条—— @贺思嘉V:吞老师好[爱心]//@吴臻V:嗯,我姓吞:) 汪潮生:“……” 他,是不是应该礼貌性地送上祝福? 他,是不是可以静待贺思嘉脱粉再接盘? 他,是不是还活在人世间? 汪潮生陷入纠结,还不等他做出选择,微博瘫痪了。 无数人首页陷入静止,新消息再也刷不出来。 吃瓜路们大骂渣浪服务器,当即转战其它据点继续讨论。 在群体动员之下,又陆续挖掘出不少新料,竟发现时间线能追溯到一年以前! 比如《玩古》时期的拍摄花絮。 比如双人代言的腕表。 比如他们偶尔会互戴对方的配饰。 又比如机场路透贺思嘉总两手空空,零散的行李全由吴臻帮忙拿着…… 其实很多线索早就被cp粉们总结出来了,只是当时她们以为自己在抠糖,如今才知道糖是真糖,抠倒大可不必,人家就是在暗搓搓秀。 总而言之——太好嗑了! 两人路线虽不同,但同属于娱乐圈内炙手可热的红人,官宣恋情的热度可想而知。 微博经历了瘫痪,又经历了热搜被刷屏,群众们的热情一连数日还没有消退的迹象。加上《川军》正在热播,贺思嘉的国民度迎来了质的飞跃,关于他的新闻自然传得更广。 于是俞芷兰也听说了,从白家人口中。 她又惊又怒,又害怕这么丢人的事被正在外地出差的贺启耀知道,一回家就给贺思嘉打电话,却始终提示关机。 俞芷兰焦躁不安,没个主心骨,索性开车去了继子家,想让贺瑾给想想办法。 贺瑾虽然早就心里有数,可在俞芷兰面前却表现得像头一回听说,末了问:“妈是什么想法?” “我不同意!”俞芷兰非常气愤,尽管同性恋婚姻已合法,可她在奶奶和继母的教育下,思想很守旧,完全无法接受贺思嘉喜欢男人。但她也清楚儿子根本不会听她的,因此才找继子出主意。 贺瑾之前一直没捅破贺思嘉和吴臻的关系,只因薛冉威胁他不许说,否则就要将他私下牵线说媒的事告诉贺启耀。 另外,他也很了解贺思嘉,对方如果来真的,根本隐瞒不了多久,无需他主动告状。 果然,这不就曝光了? 消息是他让小姨透露给俞芷兰的,其目的就是希望通过俞芷兰的口让他爸知道。 俞芷兰起初不肯,可她本来就没什么脑子,被贺瑾三言两语一糊弄,倒认为继子说得有理,毕竟家里只有贺启耀还能管一管儿子。 “那我现在就给老贺打电话。”俞芷兰拿出手机。 贺瑾温和一笑,“早点给爸爸提个醒也好,消息传得这么广他迟早会知道,如果被别人问起他又没个准备……” 俞芷兰连连点头,她今天可不就完全没准备吗?简直丢死人了。 两人谈得很顺利,谁也没发现书房门曾被打开了一条缝,又悄然合上。 就在俞芷兰向贺启耀告状时,贺思嘉已秘密飞回B市,因为《玩古》上映在即,他得赶回来参加首映礼。 下了飞机,他直接走贵宾通道找到了吴臻的车,两人上回见面还是六月末,吴臻以投资方的身份来剧组待了几天,如今也已过去小半月了。 “让我看看是哪个大帅哥来接我了!”上车后,贺思嘉安全带也不系,直接往吴臻身上扑。 吴臻半搂着他,笑问:“大帅哥?也就吴臻那样?” 贺思嘉面皮微烧,虚张声势道:“难道你还不服气?你确实没我好看啊。” “那你帮帮我。” “帮你什么?” 吴臻微挑起贺思嘉的下巴,“你知道夫妻相是怎么产生的吗?” 见对方摇头,他继续说:“有研究称每接吻十秒,双方就会交换八千万个细菌,导致体内菌群逐渐趋同,人也就越来越相似。” “……所以?” 吴臻微微倾身,一只手绕至贺思嘉后颈,一点点接近对方软润的唇,在双唇即将相触时,他噙着笑说:“所以……请贺老师来帮我整个容。” 作者有话要说:斯嘉丽:你好骚啊。 第67章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贺思嘉与吴臻许久未见, 自然要上巫山走一遭。 两人妖精打架的同时, 贺宅里也打了起来。 事情还得从下午说起。 俞芷兰在继子的教唆下给贺启耀打了电话,贺启耀沉默良久, 表示会即刻改签今晚的航班。 等回到家,他叫上太太和长子去了书房。 俞芷兰等不及坐下就想说话, 却被丈夫一个眼神制止。 贺启耀吩咐刘嫂去泡杯茶,刚摸出烟, 贺瑾就乖觉地递上火。 他淡淡扫了眼长子, 似是不经意地问:“吴先生好像是你朋友。” 贺瑾一愣, 苦笑着说:“爸,我和他以前确实是朋友, 所以当初才麻烦他照顾思嘉,没想到——” “你问阿瑾做什么呀, 他完全是好意。”俞芷兰被贺启耀一提示, 才隐约想起自己见过吴臻, 对方好像是贺瑾在英国读书时的同学, 曾来参加过贺瑾的婚礼。 贺启耀没看俞芷兰,只盯着长子问:“你没想到什么?” 贺瑾面上不显, 心里却有点慌,感觉他爸态度不对,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没想到他对嘉嘉有心思。” 确实没想到,他也没撒谎。 不等贺启耀开口, 俞芷兰情急道:“对啊,谁能想到他不安好心,带坏了嘉嘉。嘉嘉也真是的,越来越不像话了。” 贺启耀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把嘉嘉叫回来,让他们分手!” “嘉嘉在X省拍戏——” “嘉嘉已经回来了。”贺瑾下意识接口,见贺启耀目光转向他,才后悔自己嘴快,描补说:“我前几天问过他公司,听说他去年拍的电影要上了,回来参加首映礼。” 俞芷兰虽奇怪贺瑾先前怎么不告诉她,可眼下亲儿子的事重逾一切,忙站起身,“那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不急。” 贺启耀掸了掸烟灰,正好刘嫂来敲门,端了茶进来。 等刘嫂一走,他才问贺瑾,“你是什么意思?” 贺瑾刚刚失言,不敢多说,只无奈一叹,“都听爸妈的。” 贺启耀平静地看着他,却让贺瑾倍感压力,仿佛所有的隐蔽想法都在这一眼下无所遁形。 就在他快要绷不住时,贺启耀开口了,“吴臻为人如何?” 贺瑾顿了顿,“……还不错。” 这种事一查即知,根本没必要撒谎。 而且在贺瑾看来,人品好坏并非重点。 贺启耀微微颔首,喝了口茶,“既然嘉嘉工作忙,我倒认为没必要为点小事让他特意跑一趟。他也二十多岁了,该收心了,正经谈恋爱总比瞎混好——” “老贺!”俞芷兰不可置信,愤怒压过了她对丈夫的敬畏:“嘉嘉可是跟男人谈恋爱!” 贺启耀狠皱了下眉,“你不操心他对象的品性,揪着性别扯什么?” 贺瑾当即知道坏了,可俞芷兰这会儿情绪上头,根本听不懂贺启耀的潜台词,“他怎么能和男人在一起,是想让我们老俞家断子绝孙吗?!” 贺启耀都没反应过来和俞家有什么关系,还扯上断子绝孙这么严重,就听见一声怒喝—— “你当洛洛死了?!” 书房里三人均是一怔,同时望向声音来处,只见房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俞崇抚杵着拐杖站在门口,刘嫂又急又尴尬,似想去拉人,又不敢冒犯。 贺启耀赶紧扔掉烟头站起来,眼神示意刘嫂离开,他尚未喊出一声爸,俞崇抚已提着拐杖跨步上前,抬手扇向俞芷兰。 “啪——” 俞崇抚年纪大,力气却不小,一巴掌抽得俞芷兰眼冒金星,跌坐在地。 俞芷兰耳中嗡嗡直响,恍惚听见她爸的声音,却又不那么真切—— “俞芷兰,你怎么成了这么副德行?!” 贺启耀在短暂的怔愣后,匆匆赶过来扶起妻子,而贺瑾则不自觉退了半步。 俞崇抚没理他们父子俩,只盯着女儿问:“你刚才说的什么混账话?” 俞芷兰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依照她的逻辑,贺思嘉也仅仅是俞家的外孙,是由她这个女儿所生,姓贺不姓俞,而她大哥只可能有洛洛一个孩子,岂非早就断子绝孙了? 但她不可能认错。 长这么大,她从没挨过父亲的打,想不到五十多岁了却被抽了一耳光,还是当着丈夫和继子的面。 俞芷兰只觉得自尊被践踏,人格被羞辱,一双含泪的眼死死瞪着俞崇抚,眼中恨意满满。 俞崇抚深感心寒,但他硬气惯了,掩住伤心转向贺启耀,虎着脸质问:“嘉嘉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当初可是答应过不插手他感情方面的,现在你是怎么个想法,给我表个态。” “当初”是指贺思嘉被送走那年,俞崇抚带着儿子来俞家讨说法,贺启耀给出的承诺。 贺启耀想起数年前那一幕,岳父也是这样,忽然冲上门,连同小舅子将他一顿好打,不禁感觉身上隐隐作痛。 他深吸口气,“爸,我没想过插手——” “外公,我和爸爸都支持嘉嘉自由恋爱,妈妈也只是因为担心嘉嘉。”贺瑾自知谋划失败,索性改换态度,陪着笑刷刷好感值。 俞崇抚冷哼一声,他今天之所以会来,是因为薛冉担心贺思嘉,偷偷告诉了俞洛洛。因此,他很清楚贺瑾是如何挑唆俞芷兰的,如今见对方还敢装模作样,顿时火冒三丈,一拐杖抽在贺启耀腿上。 贺启耀懵了,贺瑾对他爸还存有几分真感情,本能地伸手去拦,却被俞崇抚掀开。 “你支持个屁!你支持咋挑唆你妈跟你爸告状?” 俞崇抚没给贺瑾留面子,在他心里,女儿无非是蠢,贺瑾才是坏。 贺瑾冷汗直下,想要辩解:“我——” “你一个外姓小辈我管不了,但我有资格管我女婿!” 俞崇抚提起拐杖就打,贺启耀不敢躲,偏偏俞芷兰护非要护在丈夫身前,“你打啊,你打死我好了!” 她拱火的话非常有效果,气得俞崇抚一拐子敲在她胳膊上,俞芷兰痛叫一声避开,却见丈夫又挨了一下,心里又疼又怒,又扑了上去。 三人纠缠在一块儿,书房里鸡飞狗跳。 “够了!” 贺启耀额角青筋直跳,终于忍不住爆喝一声。 屋里突然一静。 “爸,你想要我的态度,我现在就给你交代。” 贺启耀冷冷瞥了眼躲在一旁的长子,让后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贺启耀只道:“嘉嘉想和谁谈恋爱都行,他自己的选择,是苦是甜都是他的人生。但如果真吃了苦,受了罪,我也不会放任不管。” 俞崇抚面色稍霁,对女婿的回答还算满意,“你别食言就行,我会盯着你的。” 他达成目的就准备走人,刚转身又被贺启耀叫住,“爸,还有一件事。” 俞崇抚不耐地回头。 贺启耀再次看了眼贺瑾,“下个月的股东大会,我会提议解除贺瑾的执行副总裁职位,由股东投票推举一位职业经理人接替他。” 贺瑾表情骤变,“爸——” 贺启耀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应该心里有数,董事会不少人都对你不满,你能力平庸、任人唯亲,短视自大又不听劝诫……” 贺启耀每说一句,贺瑾面色就苍白一分。 “海润集团虽是你爷爷创办的,也算贺家的家族企业,但集团里八万多名员工,我必须要为他们的饭碗和前程负责。” 贺启耀其实很早就在考虑,也见过不少有名望的职业经理人,只是直至此刻才做下决定。 “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但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如果能力不行,我可以请人帮你,可品德不行,我无法放心将公司交给你。” 贺瑾吞了口唾沫,想说点儿什么嗓子却像被堵了团棉花,半个字也蹦不出来。 他怀疑自己还没醒。 从小大到,他自认竞争对手唯有贺思嘉,自打贺思嘉废了,他已将海润集团视做囊中物。哪怕知道旁人对他有意见,也仅仅是担心“继位”后坐不稳,因此才不断地想要寻求助力——薛家、白家,甚至俞家…… 可临到头,他爸却打算将公司交给外人来打理? 那他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为了什么? 别人又会如何看待他? 他简直变成了个笑话! 贺瑾整个人都傻掉了,俞芷兰同样傻眼,惊问:“老贺,你糊涂了吧,阿瑾可是你亲儿子!” 贺启耀盯着她看了片刻,忽而笑了,“嘉嘉也是你亲儿子。” 俞芷兰嘴唇微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贺启耀疲惫地抹了把脸,“我已经决定了,不用再说。” “贺启耀!” “俞芷兰,海润集团将来易主,一半也是拜你所赐。”贺启耀不顾一旁的俞崇抚,冷声说出憋在心里多年的话:“你从来不是一个好妻子,也不是一个好母亲。” 当然,他也不是一个好丈夫,不是一个好父亲。 贺宅里发生的一切贺思嘉起先并不知道,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告诉他,还是第二天俞洛洛跟他打了电话。 但俞洛洛也只知道一部分,并不清楚贺瑾将被撤职。 “我爸和外公真同意了?”贺思嘉都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了,结果一连好几天都没人找他麻烦,还听到了这么个好消息。 “我骗你干嘛呀,爷爷还说让你早点带吴臻来家里坐坐呢,他要指点你男朋友。” 贺思嘉挑眉,“指点他如何当家?” 俞洛洛略一沉默,“不,是指点他如何顾家。” 作者有话要说:外公:当家的必须是外孙! 第68章 吴臻进卧室时,就发现贺思嘉盘膝坐在床上, 垂首盯着手机, 似乎在琢磨什么。 他也没打搅,径自绕去衣帽间, 刚推开衣柜门就听贺思嘉问:“你下午要不要去我外公家?” 择日不如撞日,首映礼就在今晚, 可下午还是有空的。 吴臻顿了顿,他此刻正站在空调出风口, 小臂上蹿起一排鸡皮疙瘩。 “好。”他听见自己说。 其实以贺思嘉的视角是看不见吴臻的, 对方的语气也很正常, 可他偏偏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跳下床,走到吴臻身后, 见人正弯腰翻抽屉,便压在对方背上, 笑吟吟地问:“吴老师紧张了?” “别闹。”吴臻缓缓站直, 半回过头看他, “来帮我挑件衣服?” “吴老师随便穿什么都帅, 还挑什么?” 吴臻假装听不懂他的调笑,一本正经道:“不同场合有不同的仪式感, 见你外公当然得挑他喜欢的。” 贺思嘉似笑非笑,“我外公最喜欢军装,普通人可没法穿,你还不如挑我喜欢的。” 见吴臻微抬起一侧眉峰,他轻贴着对方耳朵说:“我最喜欢吴老师不穿衣服——” “砰——” 贺思嘉只感觉眼前一花, 人就被吴臻压倒在柜门上。 两人间逐渐升温,网上也正撕得热火朝天。 官宣恋情已过了好几天,网友们议论热情不减,却渐渐多了些不同的声音。 尽管双方团队早有准备,整体舆论大都趋于正面,可双方的毒唯就不那么友好了。 诸如亲妈粉就互相认为对方配不上“我儿子”,事业粉和女友粉则脱了不少。 吴臻纯粉不算多,贺思嘉受影响比较明显,因《川军》热播而消退的黑嘲们一夜间卷土重来,成日里在各大论坛带节奏。 “泰迪的红利呢?粉丝前阵子不天天吹爆剧红利,怎么一个新代言都没见到?” “你是活不到剧播完了吗?现在就算宣代言也是剧播前就安排好的ok?” “还指望宣代言,泰迪好些个代言官博都关评论了,谁不把他当瘟神,估计正谋划着赔偿解约。” 贺思嘉某些极端粉最近回踩严重,爆黑料砸代言烧杂志不说,还在品牌方官博下发黑图咒骂,以发泄情绪。 “脱掉最爱惹是生非的nc粉是喜事啊!反正哥哥吸了不少新粉,最近v榜超话都断层第一呢,其他人只能跟在他屁股后头吃灰。” “吸的三月剧粉有什么用,剧播完立刻退潮。” “剧粉多怎么不见《玩古》预售一飞冲天?在这里吹逼不如去给哥哥买票,毕竟肯花钱的粉跑掉那么多,哥哥只有你们了。” “热知识:《玩古》今晚零点才正式开预售。” “是不敢开吧,我听说《玩古》路演都没安排泰迪精,是有多嫌弃他?” “不怕,人家有影帝老公喂资源。” “老公你妹,吴臻只配当个嫂子,望周知。” 撕逼的人里不乏贺思嘉以前的粉丝,黑子们乐于欣赏大水冲塌龙王庙的戏码,正开心呢,转眼就遭遇了迎头痛击。 因为席麓忽然转发了贺思嘉的官宣恋情博—— @席麓V:不要分心,早点回来/@贺思嘉V:吞老师好[爱心]//@吴臻V:嗯,我姓吞:) 各大网络平台均掉落一地西瓜籽,不少人都震惊于贺思嘉真演了《巅峰征服》,虽然事前已有传闻,可只要没尘埃落定,大部分人都抱着怀疑。 因为谁都知道席麓并不喜欢用流量,就算需要年轻演员也会选择新人或素人。 “我只想说斯嘉丽小王子牛逼!” “不参加《玩古》路演原来是因为进组了啊……” “哈哈哈哈我笑到海天倾覆,让我搜搜到底哪些人发试镜通稿了,一个个都是我们小王子的洗脚婢!” “[图片]←名单应该不全,有人去了但没发通稿,建议查查那几天的航班。” “嘻嘻,图上好几家这两天蹦跶得挺欢,一个个都是报喜鸟,咕咕咕~” “你们为什么大惊小怪,资源咖基操罢辽。” “我说谁那么酸呢,原来是汪公公粉,汪公公那条祝福博也是能把人牙酸倒,就差祝斯嘉丽三年抱俩了,到底多怕人家想不开分手又回来和他抢粉丝?” “毕竟公公年龄、颜值、资源、事业都没优势……” 汪潮生:“……” 他只是幸灾乐祸地来瞅瞅乐子,怎么又吃到自己的瓜了。 继上回摔了手机后,汪公公再次摔了ipad。 事业和颜值永远是最好的固粉利器,许多粉丝起初喜欢一个明星的理由很单纯,混迹粉圈后渐渐习惯了攀比,希望正主能给自己长脸,满足她们的虚荣心。 贺思嘉确认出演《巅峰征服》后,不少嫌弃他恋爱脑的事业粉原地表演仰卧起坐,仅仅一顿午饭的工夫,舆论风向已然大变样——上午还满口“泰迪精”,下午就成了“小王子”。 粉丝们磨拳擦掌准备冲《玩古》预售,同时对电影本身也愈发期待,她们迫不及待想看大荧幕上的哥哥了! 虽然大家仍有忧心,就怕哥哥真如黑嘲所预测,沦为片中唯一瑕疵。可哥哥在《川军》里表现那么好,现又被席麓挑中,给了她们不少信心和底气。 如今,只待晚上第一波口碑了! 而贺思嘉则是在去外公家的路上,才知道席麓居然提前“自宣”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转回吴臻身上…… 实在太好笑了! 在他简单形容了俞崇抚的性格后,吴臻就挑了这么一套衣服——白衬衫、黑西裤,衬衣领口和袖口扣得严严实实,下摆还全扎进裤腰里,对方发型也梳理得相当刻板,还戴了副老式黑框眼镜。 总之怎么看怎么违和。 然而等见到俞崇抚,吴臻气质却陡然一变。 原本贺思嘉还期待着吴臻会不会和他一样,因为过于紧张而出丑,但对方表现得非常镇定,拎着礼物站姿挺直、中气十足地向俞崇抚打招呼:“俞爷爷您好,我叫吴臻。” 仿佛一位退役老兵。 贺思嘉眼睛都瞪大了,侧目去看吴臻,那气质古板中透着坚毅,老实中透着腼腆,总之一看既是长辈心里很靠得住的人。 果然。 俞崇抚面上微微露出点笑,“小伙子很精神啊,请进。” 贺思嘉望着外公的背影,小弧度地动了动嘴皮:“你戏精吗?” 吴臻淡定地说:“第一印象很重要”。 家里此刻只有俞崇抚一位主人,俞舅舅和舅妈都在上班,俞洛洛虽正值暑假,却被贺思嘉提前支走了。 入座后,贺思嘉深刻见识了吴臻有多狗,对方先是模仿俞崇抚的坐姿,背脊笔直、双手规矩地搭在腿上,一双眼目不斜视,眼神诠释着“正义”二字。在被询问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时,他又充分发扬了艰苦朴素的风格,略带局促地要了一杯白水。 俞崇抚问了他一些个人问题,吴臻始终保持人设不崩,虽然都是实话,但换了种表述观感完全不同,至少贺思嘉听来就很陌生,而俞崇抚点头的频率则越来越高。 等贺思嘉收到俞洛洛慰问性的微信时,他已经开始嗑瓜子看戏了。 【洛洛】怎么样? 【小脑斧】不怎么样。 【洛洛】爷爷真为难他了? 【小脑斧】为难我。 【洛洛】??? 【小脑斧】讲了八百遍的故事又找到新听众了,我还得陪着听。 俞洛洛不禁对表哥心生同情。 【洛洛】爷爷就没指点他吗? 贺思嘉怀疑外公已经忘记了本来的目的,也忘了吴臻的本职,彻底将对方当做值得栽培的后辈了。 他瞟了眼正兴致勃勃忆往昔峥嵘岁月的外公,默默敲字—— 【小脑斧】指点他如何打仗练兵算吗? 【洛洛】…… 更为可怕的是,吴臻面对这么生僻的话题居然也能接下去,两人还一副相谈甚欢忘年交的模样! 从两点到三点半,俞崇抚终于勉强尽兴,水壶里的水也清空了。 吴臻看出他有话想私下跟贺思嘉说,便主动提出去烧水。 俞崇抚并未阻止,家里虽有保姆,但一些小事他都习惯自己做。 等人离开,俞崇抚便压低声音问:“他真是那个绣花枕头?感觉不大像啊?” 贺思嘉不满,“您别老叫人绣花枕头,又不是没名字。” 俞崇抚冷哼一声,“也不像你剧里头那个军官,你小子不会随便找个人来糊弄我吧?” “……外公,你清醒一点。” 俞崇抚当然不至于糊涂到这份上,只是吴臻完全颠覆了他的固有印象,太过意外罢了。 他瞅了贺思嘉几眼,含蓄褒奖,“你还算有点眼光。” 贺思嘉心里有些小得意,轻翘着唇角,“您不是说要指点他如何顾家吗?该不会忘了吧。” 俞崇抚脸上有点挂不住,硬邦邦道:“我心里有数。” 贺思嘉等着看他外公如何有数,然而等吴臻拎着水壶回来,俞崇抚却掏出个厚厚的红包,轻放在桌上。 “小绣啊,见面礼,收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谁? 嘉嘉:我外公真的秀…… 第69章 俞崇抚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一时脑子卡壳嘴瓢了。 但他及时纠正了称呼, 佯作无事发生。 当然,两个晚辈也很给面子的没有拆穿。 此时已经快四点了, 晚上还有首映礼,贺思嘉和吴臻便提出告辞。 上车后, 贺思嘉噙着笑问:“我外公可爱吗?” 吴臻解开领口,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 “你外公值得人尊敬。” “现在也是你外公了, 改口红包都收了。” 吴臻浅浅一笑, 扶了扶土里土气的眼镜。 他将贺思嘉送去公司,自己也要赶着去做造型。 六点钟, 他们几乎同时到了举办首映礼的影院,今天来了不少媒体、同行以及影评人, 另外还邀请了一千多名粉丝, 首映红毯相当热闹。 导演余枫带着吴臻与贺思嘉压轴出场, 两个年轻人虽然没有穿情侣装, 但手上的戒指格外引人注目。 自官宣恋情后,他们还是首次面对公众, 媒体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但今天主场是电影本身,吴臻与贺思嘉都没兴趣拿感情隐私博关注,不管记者怎么套话,两人都耐着性子打太极。 他们越回避,记者们愈发咄咄逼人。 贺思嘉被问烦了, 直接怼人。 “你们在拍摄《玩古》之前就认识吗?” “你介绍啊?” “两位是因戏生情吗?” “我俩就合作了一部戏,演的亲兄弟,你是功课没做好还是口味重?” “双方父母知道吗?” “你声音再响点儿他们就能听见。” “公布恋情影响大吗?” “大是哪位不认识。” “请问两位老师发展到哪一步了?是否有结婚——” “被你们堵着挪不动步。” …… 贺思嘉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沸腾的场面逐渐冷却。 收看直播的网友简直快笑死,弹幕刷的飞快—— “是斯嘉丽这一年来过于收敛,让记者盆友们忘记了曾经血染的风采吗?” “泰迪:阴阳怪气我是专业的。” “臻儿好宠哦!一直盯着斯嘉丽笑!” “影帝肯定很高兴,再也不用费心思应付记者啦。” “太狗了,仇恨都被斯嘉丽拉走了,他也不来打打圆场,不是业内著名高情商吗?” “影帝表示只要小男友怼得开心,我当背景板也可以!” “就没人同情一下余导吗?好歹也是成名大导,不但被遗忘,连过于矮小的身材都被淹没在人群中……” 最后,媒体采访被贺思嘉无情终结,记者们只能幽怨地目送几人进入影厅。 今天的首映礼安排在影院最大厅,可容纳一千五百人,主创们都坐在前排。 余枫棒打鸳鸯,特意让贺思嘉和吴臻坐在自己左右,他可不想看部电影还被迫吃狗粮。 于是,贺思嘉另一边就挨着叶闻飞。 叶闻飞的八卦欲早就蠢蠢欲动,“思嘉,我有一个问题……” “爱过。” “……” 算了! 叶闻飞愤然地想,等他谈恋爱那天也不会告诉贺思嘉的! 友谊的小船已翻,伏地魔都扶不起来。 随着灯光暗下,周围逐渐安静。 投资方的logo一一释出,黑屏时忽然爆出一声枪响。 “砰——” 屏幕亮起,吴臻所饰演的金立夏被几名警察扣压在地,他并没有挣扎,只是脸贴着地面,努力扭头看向某一处。 镜头慢慢聚焦他的眼睛,眼白布满血丝,瞳仁里映着如走马灯般晃动的人影。 观众尚来不及看清,画面已渐渐淡出。 嘈杂的人声和警笛声渐远,被唢呐与锣鼓声取代。 时间回到八年前。 荒僻的小村难得热闹,这一年,村子里终于考出位大学生。 村人们吹吹打打送金立夏到村口,道别之际,贺思嘉饰演的金小寒首次出现在荧幕上,怂怂地躲在金母身后。 “我天,贺思嘉好土啊,秋衣搭毛背心哈哈哈。” “只是造型土而已,明明可爱又嫩。” “我看预告他好像演的是哑巴?” “嗯,自闭症。” 观众们小声议论,看着金立夏离村,金小寒在家里跟金母闹别扭,又冒雨冲出家门。 大雨滂沱,金小寒沿着小路朝村口跑,一次次跌倒在泥地里,摔飞了布鞋。 “啊!就是这里吧,当时曝录音臻儿和斯嘉丽吵架,还说斯嘉丽不敬业,臻儿澄清时发的视频。”一名舞鹤cp粉激动地向同伴求证。 同伴没理她,同伴正在心疼,只想扶起金小寒擦干他脸上的泥点,带他去找哥哥。 镜头慢慢拉高拉远,雨中的金小寒唯剩一个小点。 画面转至下一场景,是与村庄完全不同的繁华与喧嚣。 伴随着轻快的背景音乐,金立夏来到省城,荧幕上逐一出现主创的名字。 导演选择了一种技巧性的处理方式,不单单是打出字幕,而是将字幕融入画面中。 比如金立夏望向一栋高楼,字幕以墙体广告形式出现;金立夏过马路,字幕制成斑马线特效;金立夏进入学校,迎新横幅上印着主演名字…… 不仔细看甚至很容易忽略,可一旦发现了,又能体会到特殊的乐趣。 整段片头紧凑流畅,不足三分钟就向观众交代了金立夏入学后的重点经历,导演运用了一组挡黑镜头,借人流、车流、楼体等元素短暂遮挡人物,从而改变人物的造型和所处环境。 最终,片头结束在玫瑰落入垃圾桶的一幕。 那是金立夏初恋失败的证物,是他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愫。 黑屏上打出设计感十足的“玩古”二字,正片开始。 金立夏得知母亲被诊断出癌症,便让金母来省城治病,他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接到母亲和弟弟,带他们去了一家当地有名的中餐馆。 他不止一次听室友提起这家餐馆,知道店里的厨师手艺很好,想让母亲和弟弟都尝尝。可他没有挥霍的资本,金母亦了解他的窘迫,只局促地点了一盘素菜和一碗素汤。 母亲的小心翼翼让金立夏难过又无力,他面上装作寻常,却独自躲去了洗手间偷哭。 只是一顿饭而已,他连一顿饭都无法满足自己的母亲。 次日,金立夏带上金母去市里最好的一家医院重新检查,诊断结果确实为癌症,医生建议最好马上手术。 可手术费用太高,金立夏不论如何也负担不起,他休学打工,还要照顾母亲和弟弟,生活的重担将这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压得喘不过气。 直到他无意中闯入一条古玩街,全片第一个爽点来临。 金立夏从“捡漏”中得到启发,又从伪装成盗墓贼的骗子团伙处找到灵感,精心设计了一场骗局,成功瞒天过海,卖出一件赝品。 导演在该段剧情中的剪辑手法很特别,以五感为切入点,利用一系列碎片元素拼凑出金立夏的自学过程。例如视觉观察到的人物微表情;听觉记录下的欺诈话术;以及嗅觉、味觉、触觉在分辨文物真假时产生的种种抽象联想…… 而串联碎片的是一支钢笔和一本硬壳笔记,镜头通过闪前和闪回的方式,不时切入一间暗室,金立夏背对镜头坐在书桌前,将所习经验一一写入笔记本中。 这种手法使得每一镜的信息量更为饱满,同时也加剧了观众的紧张感,他们自觉提高注意力,只怕一眨眼就错漏了重要线索。 “老弟,我最多给你这个数……”荧幕上,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再次比划着手指,他已经给出了高价,也满足了金立夏的心理价位。 但金立夏的面部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怔忪,他的良心犹在挣扎。 他回想起穿着公仔套装的自己补送给女神的那束玫瑰、以及医生口中的天价手术费、还有最初请金母和金小寒吃的那顿饭…… 一滴汗自后颈滑落,没入领口,金立夏微微抬头,露出个复杂而坚定的笑容,“成交。” 金母被送入手术室,金立夏搂着弟弟坐在外面等候。 “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金立夏明知金小寒听不懂,却仍不停地安慰对方,或者,他只是想说服自己。 然而下一刻,兄弟俩已经站在金母的墓碑前。 原本是沉重的生离死别,但前后两镜剪在一起,偏偏有种荒诞的喜感,影厅里竟零星响起几声笑。 但很快,观众便笑不出来了。 “燕子吻了快乐王子的嘴唇,然后跌在王子的脚下,死了。” 镜头中,金小寒睡得正香,金立夏则坐在床边垂首哭泣。 所有观众都知道,在自由与束缚之间,金立夏选择了后者,选择了他的快乐王子。 但他看不见快乐。 “呜呜,小寒也太招人疼了,妈妈好爱他,就算吃野菜也要养他一辈子!”一名粉丝擦了把眼泪,显然已入戏。 而她身旁坐着的影评人则理智地分析着镜头潜台词,他隐隐读懂了这一幕的光影语言——金立夏背对光明,脚踏阴影,就像燕子放弃了飞往埃及,冻死在快乐王子身边。 也预示了故事的未来。 故事继续推进,不等观众用上纸巾,又进入爽片模式。 接下来半小时即是金家兄弟发家史——金立夏借助金小寒卓绝的天赋,制作出一件件以假乱真的赝品,他还掉债务、将金母的骨灰盒迁入陵园最贵的一座坟、住进了大房子、开上了豪车、甚至买下了当初留给他诸多遗憾的中餐馆。 整段剧情节奏很快,从无到有的累积过程看得观众们肾上腺激素飙升,期间还夹杂着喜闻乐见的打脸片段—— 金立夏有了钱,想带弟弟去服装店买新衣服,却遭到两名店员的白眼和讥讽。他当即拽着弟弟去了另一家店,在造型师的帮助下,他换掉了朴素的衣服,摘掉了厚重的黑框眼镜,修剪了精致的发型,也帮弟弟彻底改头换面。 两人再次返回第一家店,店员已经不认得他们了,态度热情甚至可以称为谄媚地迎了上来,然而等待她们的却是金立夏无情的投诉。 “余导,你是不是太浮夸了一点?”当贺思嘉看到金立夏站在豪华游轮上,被一众美女们包围,实在憋不住吐槽的欲望。 可惜余枫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金家兄弟越来越有钱,制作的赝品也越来越逼真,甚至骗过了精密的仪器与无数文物专家的眼睛,以至国内数家博物馆都将赝品误当做出土文物,拨专款抢救性收购。 观众们提心吊胆看着专家对赝品进行鉴定,有人提出疑点,又被一一排除,最终,赝品被鉴定为真品定价存档,印章落在鉴定证书上的那一刻,影厅里不少人都长舒了口气,继而产生一种强烈的爽感。 但故事总有起落。 零五年,华人富商在海外拍得一件唐三彩凤首壶,并承诺捐献给首都博物馆,可在转运途中发生意外,导致凤首壶破损。 当博物院组建专家团队进行修复时,所有观众都有预感,剧情即将发生转折。 果然,震惊全国的文物造假案至此曝光,监管部门严令彻查,梅庆饰演的老警察偶然发现了线索,带着小徒弟来到金家兄弟居住的片区展开调查,却遇上了一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此时的金立夏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良心尚存的小骗子,他镇定地骗过经验老道的警察,暗暗将疑点引向自己的邻居——早在两年前,他就查出邻居身上有案子,于是未雨绸缪地做了布置,让一切巧合显得顺理成章。 他知道,只要邻居被抓捕,真相隐瞒不了多久,但调查和审问都需要时间,足够他带着弟弟逃走。 “不错不错,伏笔暗线埋得很自然,我之前都没注意。吴臻真的可以,幸好跟他搭戏的是梅庆,换个稍弱的都会被他压制。”一名影评人跟同伴点评道。 同伴赞同地点头,小声说:“他一直很牛逼,倒是贺思嘉挺让我惊喜的,以前没看过他演戏还以为挺烂的,想不到大荧幕首秀这么出彩。” “嗯,既有个人特质又不让人出戏,可塑性非常高。影帝提名应该拿不到,但最佳新人提名绝对跑不了。” 在场的贺思嘉粉们如果能听见两人的评价必然开心,可此刻她们正在内心疯狂咒骂——臻婊这个贱人竟然敢打哥哥耳光,简直家暴渣男! 渣男烧掉了记载罪恶的笔记本,带着弟弟一路逃回老家。 在仅剩下的剧情中,观众们始终沉浸在压抑的情绪中,而金小寒被压在木柜下无声大哭的一幕,让许多女生心揪着疼,也跟着掉下眼泪。 余枫听着观众席隐隐传来的啜泣声,微微勾起一抹笑,他身边的年轻人完成了角色使命,成功做到了让观众怜爱和疼惜。 电影全片时长110分钟,转眼已进入尾声,而影厅里的哭泣声也越来越明显。 荧幕上,金立夏盖住了弟弟眼睛,枪口抵在金小寒太阳穴。 所有观众都回想起影片开场时的枪响——金小寒真的会死吗?死在无知无觉间、死在血脉兄弟的谎言下。 “砰——” 老警察稳稳握住枪站在房门口,金立夏持枪的手臂已然被击中。 数个警察一拥而上,将金家两兄弟压服在地。 此时观众终于看清金立夏瞳孔中的影像——是试图挣扎的金小寒,是他永远的、最爱的弟弟。 荧幕一黑。 画外音响起了法官的宣判,金立夏因犯诈骗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而金小寒因智力障碍,加上只是制假没有参与销售,最终无罪释放。 三年后,老警察的徒弟带着几件文物来到监狱,请金立夏帮忙鉴别真假,金立夏只一眼就看出了蹊跷,告诉他都是赝品。 末了,金立夏叫住准备离开的小警察,他双手拘谨地放在膝上,喉结微微滑动,良久才开口,“小寒……还好吗?” “他很好……” 通过小警察的回答,观众们才得知金小寒被老警察接回家照顾了。 “你努力争取减刑,早点出来,小寒一直在等你。”小警察说。 金立夏牵起唇角,没支撑一秒又落下了,他红着眼眶说:“谢谢。” 此后五年间,金立夏因多次立功,获得减刑提前释放。 三十五岁的金立夏已经两鬓斑白,再不见当年的意气风发,他拎着包袱跨过铁门坎,脚步猝然一顿。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送他入狱的老警察,另一个是他的亲弟弟。 八年不见,老警察看上去依然健硕,金小寒也如记忆中一般,好似时光在他身上停驻了。 但金小寒望过来的眼神却透着陌生,深深刺痛了金立夏。 这时,老警察忽然推了推金小寒,“叫人啊,爷爷怎么教你的。” 金小寒微微偏头,似在思考,半晌,他再次望向金立夏,慢吞吞地发出一个单字音节—— “……哥?” 镜头留给金立夏,他并没有观众预想里的激动,表情甚至堪称平静,只是眼里早已蓄满泪水。 “嗯,哥哥在。” 永远在。 全片结束,舒缓的片尾曲响起,观众们一动不动,皆沉默看着荧幕上的电影原型介绍。 直到演员表已出,灯光终于亮起,主持人拿着话筒走上台,朗声问:“今晚的电影好看吗?” “好——看——” 迟来的掌声爆发,响彻全场。 足足一分多钟,掌声才逐渐平息,主持人邀请导演、演员、制片等主创来到台上。 当话筒交给吴臻时,观众席很多人都在大喊“老公”,因为金立夏被塑造得相当吸引人,高智商、高颜值、既绝情又有温情,实属美强惨的典范。 贺思嘉听着一声声“老公”,转脸翻了个白眼。 不过舞台太远,没有人看见。 “吴老师,看完电影有什么感想吗?”主持人笑问。 “非常荣幸参演《玩古》这部非常优秀的电影,感谢余导选择我,感谢投资方,感谢我的搭档……” 吴臻开口就是一串感谢名单,官方且不出错,但无法令主持人满意。 “您观影时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一幕戏?” “小寒叫哥哥,全片里他就这一句台词,也是分量最重的一句台词。” 因为cue到了贺思嘉的角色,台下立刻响起尖叫声。 主持人含笑等着观众冷静下来,又问:“那您在拍摄中有特别喜欢哪场戏吗?或者说印象最深。” “你是指我自己的,还是包括别人的?” “都可以。” 吴臻忽然看了眼贺思嘉,“那就是小寒坐在邻居院子里等我回家那场。” 金立夏出村办事,将金小寒托付给邻居照看,金小寒见不到哥哥,就在院子里等哥哥,从清晨等到日暮。 但在全片中,这段戏似乎并没有太多特别之处。 主持人好奇追问:“为什么?” “那天拍摄时NG了很多次,中途我跟在余导身后看了会儿,发现……” 发现落日下的贺思嘉漂亮得难以用言语描述,甚至有几分不真实,以至他生出妄想。 后来妄想变作现实,又一步步发展到连他都始料未及的现在。 “发现思嘉其实挺有灵气的,而且很敬业,是个好演员。” 又一阵狼叫过后,主持人顺应民意,“那您有什么话想对思嘉说吗?” 吴臻不甚明显地笑了笑,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贺思嘉一望既知,男朋友又憋着坏了。 “加油。” 贺思嘉:“……” 主持人干笑两声,“思嘉呢,有没有想对吴老师说的?” 贺思嘉拿起话筒,专注看着吴臻,“我很感谢吴老师。” 吴臻眉峰微挑,静待下文。 “感谢吴老师带我看见了表演的世界,让我感受到表演的乐趣。” 吴臻愣了愣,眉眼一瞬间分外柔和,“不客气。” 他们站在台上互望彼此,台下,则是一千五百名观众。 不知是谁头一个鼓掌,接着,观众席再次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 “啊啊啊啊斯嘉丽我爱你!” “舞鹤舞鹤,CP最热!” “妈妈爱你!!!” “你们爱我可以。”贺思嘉佯作气恼地说:“但请你们别叫吴臻老公了,他是我的。” 满堂哄笑声中,吴臻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是你的什么?” 他以为贺思嘉会回答一声“老公”,但对方却似逗趣又似真心地说—— “是我心里永不熄灭的火。” 狂野。 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