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行星》作者:牟谷君 文案:前男友竟成顶头上司,疯狂加班制造二(多)人空间 原创小说 - BL - 中篇 - 1v1 现代 - 现实主义 - 破镜重圆 - 年上 工作狂×老咸鱼 没事决不休假×逃避一切加班 完全对位的人生态度产生碰撞:难道不得不被同化为深夜公司楼里日渐秃顶、眼圈加深的悲剧社畜?还是施以妙计感化总监,让他成为拥有夜生活的男人—— 点击收获非典型破镜重圆。1v1he。 第1章 林总,咸鱼终结者 “小奚,你中午吃什么啊?”邻座的陈晚停下被她折磨许久的键盘,瘫倒在并不柔软的办公椅上,提出了一个每天都要重复的问题。 奚寒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颈,嘟囔道:“我也不知道,感觉周围的外卖已经都点过了。”他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确实临近午休,便掏出手机点开了外卖软件。 “哎哎,你又吃外卖啊。”陈晚发出了遗憾的声音,“有空多去公司食堂转转嘛,楼底下的小姑娘都念叨你好久了。” 奚寒头也不抬地拒绝,“别了吧,我是绝不可能接受食堂的饭菜的。等会请你喝奶茶,别跟我提小姑娘了啊。” 陈晚顿时眉开眼笑,嘴上又假装推辞,“老喝奶茶会胖的好吗?不过,老规矩,你懂的。” “嗯嗯……芋圆奶绿三分糖去冰,安排上了。”奚寒比了个ok的手势,把这位姑奶奶应付过去。 刚进这家公司时,奚寒为了勉强合群吃了一个月的食堂,被苏式菜的甜口折磨得痛不欲生。虽说和同事日渐熟悉,可是味蕾的牺牲让他觉得生无可恋,在尝过一道甜味口水鸡后终于看破红尘,从此踏上了一条外卖的不归路。 奚寒爱吃辣,点外卖后更是放飞自我,顿顿重口味,附近的店家几乎都点了个遍,连外卖小哥都和他熟悉了起来。 外卖点完,距离吃饭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奚寒摸了会鱼,估摸着手头的活到下班时间差不多能做完,放心大胆地用蓝牙耳机听起了歌。 他们目前的上司是一个干练的女人,工作能力过硬,但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行事作风颇为温柔,也不怎么鼓励加班。奚寒求职时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选择了这家公司,适应了职场规则后保持着不高不下的工作效率,果不其然过上了朝九晚五准时走人的神仙日子。 虽说薪水不高,但也够温饱,加之他本身就是无欲无求的废柴老咸鱼,一切都渐渐步入正轨。每天晚上回家打两把游戏看会儿书,偶尔练练吉他,这样看似枯燥、一成不变的生活步调,便是奚寒的终极梦想。 耳机里传来陈奕迅低哑的嗓音,“青春的快餐只要求快不理哪一家,哪有玩味的空档来欣赏细致淡雅……”——是《苦瓜》啊。 学生时代奚寒很喜欢这首歌,但已经很久不听,低头看时才发现错手点错了歌单。一丝阴云蓦地浮现,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一个人,然而已经过去的情感就像流水,很难再回头了。 “小奚!小奚!”陈晚压低嗓音,突然隐蔽地拽了拽他的衬衣。 奚寒的思绪被打断,茫然地偏头看她,陈晚却低着脑袋假装自己并不存在。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身边落下了一片阴影,顶头上司笑眯眯的脸正冲着自己,“小奚啊,今天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作为一个摸鱼成瘾的老咸鱼,保持冷静是职场必备技能,他不着痕迹地摘下耳机塞进口袋,模棱两可道,“今天一定能完成。” “行,”领导倒也懒得为难他,环视了一圈办公室里欲盖弥彰的众人,拍了拍手说,“快吃饭了,我长话短说。今天早上我接到了总部的调令,月底就要去北京了,今后会有一位新同事接替我的职位,我介绍一下,这是林遗冬,林总监。” 明明只是简单的三个字,但在听见名字的那一秒,奚寒心中巨震,默默蜷紧了自己手指,青筋浮现,却无人看见。 办公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杨总,怎么突然说要走啊?”“不是吧……”“天啊!” 一个人默默从杨总侧后方走出来,微笑着向大家示意,声音很有磁性,自带一种醇酒入喉般的低沉,“各位同事好,我是林遗冬,很期待未来和大家共事。” 这无疑是一把好嗓子,已经足够吸引人,可在看清那张脸后,办公室里响起了低低的吸气声。 杨总涂抹精致的红唇扬起来,调侃道,“怎么?看到帅哥就忘了我这个旧人了?虽说调令比较突然,不过林总年轻有为,有他带着你们我也很放心。这两天我们做一下交接,大家尽快适应吧。”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行了,到午饭时间了,我就不耽误你们吃饭了。林总,我请你吃个饭?” 林遗冬体贴颔首,“那就麻烦了。” 两人转身往办公室外走去,奚寒终于停下对自己手指的蹂躏,他的工位背对门口,此时却不可控地忍不住回头。身着妥帖正装的男人身姿挺拔,留着利落的短发,背影也散发着精英气质,相较从前到底是变化太多了。 奚寒有些怔怔。直到陈晚在他耳边“啪”地打了个响指,“你今天怎么啦?一直在发呆?看人入神了还,电话响了哦。” 放下脑子里那些重如擂鼓的杂念,奚寒接起了电话,机械地让外卖小哥把饭放在老地方。 那首《苦瓜》果然是一个预兆,在不适合的时候响起,也就见到了以为再不会相遇的人。 莫名空降了一个总监不说,为什么这个领导还是他的前男友啊!!! 这也就罢了,林遗冬不仅是他学生时代的前男友,还是一个自我要求甚高,对他人有着一样标准的控制狂。最可怕的是,他从来不知道休息为何物,恨不得一天有48小时都用来学习,是那种ddl起码提前一个月完成的学神。如果他从前的学习作风沿袭到工作中,这将是多么可怕的一场噩梦! 奚寒眼前一黑,悲痛地放下了手机,和旧情人重逢的尴尬都比不上他敏锐的加班触觉,就在这刻,这秒,他已经意识到未来的职业生涯显然是笼罩了一层阴云了。 “晚啊,你还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吧!”奚寒留下了一声叹息,游魂般飘出了办公室。陈晚被他莫名的言辞弄得一愣,整张脸上都浮现出迷惑,不过很快被微博的提示音吸引了注意力,痴迷地抱着cp图狂吸起来。 办公室的休息区很人性化,阳光斜斜地从纱窗中漫射进来,春日的一切都显得懒洋洋,气温宜人,温馨柔软的桌椅往日总能让奚寒心情愉悦。他提着冒菜在窗边坐下,风很轻很温柔,然而心头的阴影却挥之不去。 香辣可口的牛丸在汤汁里滚动,本来很美味的菜肴在这阴云面前显得黯然失色。掏出手机下载了好几个招聘软件,奚寒才觉得好受了些。虽然本性疏懒的他若不是迫不得已根本不想折腾,重找一份工作的沉没成本太大,太不符合咸鱼的哲学。 索然无味地吃了几口饭,窗外的鸟鸣声响起来,叽叽喳喳的,带着早春的活泼。奚寒突然有种回到大学时代的错觉,他坐在图书馆里,看着已有锈迹的铁栏杆,窗外也是一样的春色。尽管常常被林遗冬的鼓励压得无法呼吸,但那时候他们仍旧相爱,林遗冬是他前进的方向,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从来犹如天堑。 他无论如何也追不上林遗冬的脚步,作为男朋友的林遗冬,却也从不会停下等他。 尽管已经过去三年,奚寒还是忘不了一个个浸泡在图书馆的日夜,回宿舍的时候总有种昏昏欲睡灵魂出窍的错觉。当时的他尚未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已经失衡,只想着再快一点,再更进步一点,要和林遗冬一起走进光明的未来。 林遗冬快要毕业的夏天,夜晚总是很热,南方城市闷闷的风让人透不过气,面对离别,奚寒很崩溃。林遗冬来接他,将右耳机塞进他的耳朵,共通分享一首歌,趁着夜色偷偷牵手,伍佰的《夏夜晚风》应和着蒙昧的星子,久违的温柔包裹着身体。 快到宿舍楼时,林遗冬从背后抱住他,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脖颈,说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奚寒握住他的手臂,摩挲着他的皮肤,给出了承诺,“等我,我一定会走到你的身边。” 告别后林遗冬往回走的时候,奚寒默默在后面看了他很久,昏黄路灯下的林遗冬脚步坚定,那天的背影和今时今日似乎重叠了。 只可惜,命运的阴差阳错人不可控,那些思想上的鸿沟被爱意短暂遮掩,却总有一天要再度翻涌出惊涛骇浪。 生活对于林遗冬来讲是一场战争,需要时时刻刻悬紧螺丝,永远前进,不能停下。奚寒始终无法理解,作为一个看透生活本质,内核较为稳固的人,他做不到拼命向上游。打破阶级走上人生巅峰?这不过是虚幻的浮云。 “唉。”奚寒苦着脸暴风吸入一口粉丝,美味的食物稍稍缓解了郁卒的心情,他打开b站想看看有没有关注的人更新。 休息室半掩的门却被轻轻推开了,来人的脚步很轻,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却还是引起了奚寒的注意。他抬头,猝不及防地和握着咖啡杯的林遗冬打了个照面。 他似乎更英俊了,眉目的轮廓愈发锐利。这是奚寒的第一想法。 “好久不见。”林遗冬说。 第2章 他,本性难移 “好久不见。”奚寒干巴巴地说。 时光荏苒,曾经最亲密的人也变得陌生,除了相对无言,竟再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 好在林遗冬也没什么叙旧的打算,自顾自启动了咖啡机,随着水流声,苦涩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奚寒不爱喝咖啡,皱了皱眉头收拾餐盒准备撤退,心里盘算着晚上点什么外卖。他目前独居,家里属于一年也开不了几次火的那种,倒不是说不会做,只是单纯懒。买菜、洗菜、开火,吃完了还要洗碗,这一套流程哪有外卖节省时间?尽管总是被朋友吐槽,但奚寒就是雷打不动,甚至锻炼出了一个铁胃。 擦肩而过的时候,林遗冬低头喝了口咖啡,阳光染上他的睫毛,整个人看起来颇有温度。他这张脸一如既往地具有迷惑性,奚寒自嘲地笑了笑,将手机插进口袋回到了工位上。 “叮咚。”休息室里成串的消息提示音响起,林遗冬放下杯子,单手划开手机,是唐成绪发来了一堆慰问。这人怕是问号精转世吧,林遗冬无语地想。 --唐老板:“怎么样?” --唐老板:“见到我们亲爱的小奚奚没有?” --唐老板:“你们有没有泪如雨下激情拥抱?” --唐老板:“他的眼中有没有迸发出爱意的火花,然后你们就此旧情复燃?” --遗冬:“没有。” --唐老板:“WTF?是男人就主动出击好不好!怂个弟弟,你懂我意思吧?” --遗冬:“我们之间问题很多,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不如徐徐图之。” --唐老板:“你在感情上为什么就优柔寡断?和你的人生信条完全不一样嘛。所谓的徐徐图之,不会是从一个人加班变成全公司一起加班,然后制造相处时间吧?” --遗冬:“……有什么问题吗?” --唐老板:“没问题!但是可能转眼之间你就会发现,你前男友再次消失了。” 看着对面过人手速发来的一连串无语表情包,林遗冬陷入了沉默。 真会这样吗?时隔多年,他们之间真的不再有重来的可能性?林遗冬锁上手机,继续喝他苦涩的咖啡。爱情于他确实是难解的迷题,不像学习工作有着条理分明的规划,只要努力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在这件事上他曾经一败涂地。 奚寒把冒着冷气的奶茶袋子放在陈晚的工位上,自己也打开一杯喝起来。他不喜欢甜腻的菜肴,却对奶茶这种饮料情有独钟,一个礼拜中至少要喝一回,不然觉得生命都不完整。好在他是个吃不胖的体质,否则早晚要像公司里的前辈那样肚皮肿大,肥肉从衬衫扣子的缝隙中挤压出来,令人不能直视。 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数据看得人头疼,但这就是工作,大部分时候由不得人选择,糊口饭吃,仅此而已。成年人的世界比学生时代功利太多,固执地不去遵守规则,就会体验到无穷无尽的挫败。 耐心做完手头的一张表格,日头已近西斜,办公大楼里的时间有时候过得很慢,有时候又很快。奚寒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打开公司邮箱查看是否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任务。这是他临下班前的习惯,虽说不喜加班,但面对工作上的重要通知也不会置之不理。这行业的忙季快到,日后免不了有突然冒出来的事情,还有林遗冬……林遗冬,奚寒咀嚼着这个名字。 学生时代的好友说过他们俩的名字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冷飕飕的,像雪花卷过辽阔的天际,是天生一对。“天生一对”,奚寒对着电脑屏幕出神。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纵使如今嫌隙丛生,回忆起年轻时的爱情,甜丝丝的片段倏忽间就会冒出来。 工作群里挺安静,除了上午领导布置的任务没什么别的东西,看起来这一天即将和平且毫无悬念地结束。 “叮”。系统显示一封新的工作邮件送达。 奚寒看到发件人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妙,点开一看,顿时戴上了痛苦面具。 “开会通知: 各位同事,兹定于今日下午18:00在五楼会议室召开部门会议,请大家做好工作安排,务必准时参加。 望相互告知。 林遗冬 2021年3月11日” 啊,天杀的,还有比临下班前20分钟通知开会更诛心的事情吗?如果有,那就是5点下班6点开会,充分给予吃饭和调整心态的时间,然后愉快地继续加晚班。 这娴熟的操作不禁让奚寒想起大学实习时的领导,若不是当初对此产生了心理阴影,怎么会放弃更好的岗位选择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公司白嫖职工,可真不是一句戏言而已。 奚寒安慰自己,这一定只是林遗冬刚入职,需要布置工作了解新同事,一定是吧! 他当然不想叙旧,毕竟这个人他只想加班啊! 任何加班道路上的阻碍都要及时扼死在摇篮里,完美地沿袭了他从前的作风。 周围的同事显然都得知了这一悲痛的消息,不少沉浸在工作中的人也被迫不及待地告知,一时办公室里如丧考妣,看到了自己今晚的命运。 “啊啊啊,我的直播啊。小奚,你说我还能赶上今晚7点的直播吗??!我家哥哥万年才出来活动一次,我家香香软软的女朋友都已经准备好零食啤酒了等我了,呜呜呜。这就泡汤了吗?我不信啊!”陈晚呜咽出声。 奚寒也没心情安慰她,两人对视,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独属于社畜的悲哀。 他不比陈晚,孤家寡人一个,没有恩爱可秀,回家就只能空对着懒人沙发躺尸。虽说偶尔觉得有些寂寞,但更不想每晚和同事相亲相爱和和美美。 “草。”奚寒在心底歌颂了一下这种祖国伟大的植物,锁上电脑屏幕,走出格子间去楼道尽头的吸烟区。 城市的车流已经逐渐密集,喇叭声此起彼伏,这大概是大部分工作党一天中最愉悦的时候,也是最疲倦的时候,那些白天的愤咒和悲哀被包裹在铁皮里,像是即将发酵,却又被狠狠压抑。 他点燃一支烟,打开窗户,整个世界的风扑面而来。候鸟的翅膀掠过天桥,迅捷如斯,留下一串灰色的影子。 老加班狗了,不然写不出这鬼东西。感谢支持,希望大家多多评论(。 第3章 开会和加班,也算一回事? 晚上19点56分,这个充分体现林总口才的漫长会议终于迎来了尾声。 奚寒坐在会议桌的靠后方,借着身边魁梧同事的遮掩昏昏欲睡。 “今天就到此为止,大家早点回家吧,注意安全。”林遗冬合上笔电,关掉PPT投影的触控按钮。会议室里便只剩下惨白的灯光,映得众人脸色灰败。 奚寒靠门口很近,成为了率先起立的那位勇士,同事稀稀拉拉地起身,一时耳畔都是挪动椅子的声音。 他已经好久没经历过这种冗长的会议,相比之下杨总真的太温柔,此前几乎没有晚上对员工进行疯狂输出的先例。大概是太久没这样僵化而机械地坐着,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陈晚哭丧着脸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带得走廊里的阔叶植物摆动起来,迫不及待地跟他咬耳朵,“哦天哪,我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能讲的人了!让我想起了家长会被八婆班主任支配的恐惧。林总真是白长这么张脸,他不会每天都来这么一出吧?我靠,那我真的要死。” 奚寒沉默了片刻。他比踩着高跟鞋的陈晚高大半个头,说悄悄话有些费事,只得偏头,“难说,凭我的直觉,这很有可能……” 刚刚趁着会议打了个盹,此刻免不了有些迷迷瞪瞪的,奚寒也就没注意到,人群后林遗冬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此时此刻的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收拾东西从这座办公大楼里光速消失,回到他的小窝开始享受睡前为数不多的几个小时。 陈晚比他更快,顺手在他桌上扔下半盒KFC的蛋挞,笑嘻嘻地说,“给你吃吧,小奚。再吃这玩意我明天估计要肿了,可能有点凉了,实在不行就扔了呗。拜拜,明天见。”说着就风一样离开了办公室,完美体现了快狠准的下班哲学。 奚寒无奈地摇了摇头,本着浪费食物可惜的想法,还是拿起一个吃了起来,凉掉的蛋挞更加甜腻,对味蕾造成了不小的刺激,他皱着眉头慢慢咬了几口。 陈晚是和他同期进入公司的,两个新人在陌生的领域摸爬滚打,工位又相邻,渐渐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起初不少公司里的同事都调侃过他们,毕竟人类社会就是这样乐于谈论八卦,好在他和陈晚彼此都心知肚明,毕竟一个les一个gay,能有什么未来呢?充其量就是少数群体之间报团取暖罢了。 这对奚寒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但落在有心人眼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奚寒。”那把熟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很迷人,但也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 奚寒握着半只蛋挞转头,看到手中拿着一个黑色文件夹的林遗冬。这个角度看过去正是逆光,他一时没注意到那人略显黯淡的神情,回道,“林总,怎么了?” 岁月轮转,转眼之间他们只剩下这样苍白而疏离的称呼。从前林遗冬会亲密地叫他小奚,他则从相识之日起就叫学长。如今西装革履的两个人站在这里,却要惺惺作态,故作冷淡,好像往昔的时光都不过漫长的一场梦。 “有个任务要交给你,赶着回家么?”林遗冬走过来,把文件夹放在他的桌上,“这是下季度的一个大项目,我打算分组推进,你由我直接负责,这是项目资料,可以提前熟悉一下,明天上午提个大致方案给我。” 奚寒低头扫了一眼文件夹——黝黑黝黑的封皮仿若定时炸弹,下一秒就将把他那身懒骨头炸得粉碎。 奚寒瞳孔地震,奚寒无可奈何。 他强掩住心底的烦躁和怒火,勉强冷静着回道,“没问题。” 一万只气球在肺腑中爆炸也不过是这样的感觉吧! 草啊。 林遗冬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麻烦屈尊贵眼低头看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摸着你的良心跟我讲,这个点还布置这么魔鬼的任务是你理智下做出的决定吗??? 然而林遗冬显然没有这种高情商的自觉,自顾自地淡定发言,“不勉强你,如果有点累的话明天再看吧,按时向我汇报就可以。刚刚开会的时候看你似乎有点困,昨晚没睡好么?” “……啊,抱歉,我下次注意。”奚寒低下头,翻开文件夹暗戳戳瞅了一眼页码。好家伙,正反打印,98页。这是威胁吧?这一定是吧?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表面上说着可以明天再看,实际上死线安排得明明白白,假装关心下属睡眠质量,潜意思问为何开会打盹。领导的语言艺术真是精妙绝伦,若不是他本质怂包,奚寒都想当场给这尊佛点个赞。 他认命地坐下打开电脑。 “不用跟我说抱歉。”林遗冬低低地说了一句,低头掩住眼神中的落寞。只可惜奚寒背对着他,全没看见。 他瘦了不少,脖颈显得更颀长。林遗冬默默地想着,性子却一点没变,那双眼睛里的光和从前一样,很简单也很纯粹。被这样一双眼睛无条件仰望着的人,总是很容易变得自负,以为得到了他的爱,就是永永远远。 见奚寒已经开始工作,他便也体贴地不再打扰,放轻脚步走进了自己单独的办公室。公司采用的装修设计比较开放透明,只要不拉上遮光帘,就能清晰地看到外面工位上的人。林遗冬难得出神地看着办公室里的那抹光,看似近在咫尺,却又如此遥远。 奚寒无疑是一个英俊的人,他身上有那种干净的气质,学生时代可以称呼为天真,工作后依旧没有被染缸同化变质。这当然很吸引人,其中也包括那个和他关系亲密的女人吗? 他挪开目光,逼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过了许久,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开始急剧震动,林遗冬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唐老板。 他接起来,“喂。” 对面人漫不经心的调调隔着屏幕传过来,“遗冬,今天成果怎么样啊?给你发微信也不回,小爷我的八卦之魂都按捺不住了,快说说进展?” “没什么进展。他现在看我就跟看陌生人一样,我开会他还在那打瞌睡呢。”林遗冬没好气地说。 “?开会谁不打瞌睡?这怎么了?”散漫的唐老板黑人问号,表示无法理解,“啊不,这也不是重点啊。那你就不能制造点偶遇机会,比如送他回家什么的,你们当年那么好我不信他真的没波动,合着总不至于你一个人在这里心潮起伏心绪难平吧。” “他看女同事的眼神都比看我亲近。”林遗冬轻轻摩挲着自己的钢笔。这支钢笔还是当年奚寒送给他的,这么多年来跟随他从北到南,一直带在身边,朋友都笑他长情,却不晓得真正能让他牵肠挂肚的只有那个人而已。至于笔,移情也好,睹物思人也罢,终究是因为失去了奚寒才分外珍惜。 “他不是弯的吗?你在担心什么?性向这玩意也不至于说能流动得这么快吧?怎么,醋了啊。那就赶紧行动呗。”唐成绪懒洋洋地说,字里行间却都是怂恿的意思。 “行动了啊,这不现在他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吗?” “?这就约出来了?啊……你tm不会还在公司吧?”唐成绪惊恐道,“费尽心思重逢的第一天,你留前男友在公司加班?我去,这都9点半了啊哥,你有没有人性啊?” 听着对面人疯狂输出的一堆问号,林遗冬无奈,“我只是为了搭话……就给了他一个任务,本意倒也不是这样。” “……你丫的真是个天才。”唐成绪算是服了,“行吧,你继续加班吧,我心累,我去逍遥自在了。兄弟我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已经无法为你出谋划策了,挂了啊。” 林遗冬把玩着手机,终于下定决心关了电脑,穿上自己的西装走了出去。他办公室的灯一关,整个楼层就只剩下奚寒桌上亮着的孤灯,看着分外单薄。 奚寒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 “早点回去吧。”林遗冬就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手上提着公文包。“你怎么回家?”其实这一句已经有些逾距,可话就这么从嘴边跑了出来。 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奚寒把桌面上的word文档点了保存。上面列着他大致的思路提纲,尽管费心看了近一个半小时,进展仍然不大。要怪就怪上司太魔鬼,自己太年轻。 “我家离这不远,骑个共享单车就行。”奚寒淡淡地回道。 他实在没有心情再和林遗冬说话,也不想再顾及什么社交辞令,也许潜意识里他仍然觉得对着林遗冬可以不用那么虚与委蛇,仍然保留着一点可以肆意的本能。 “今天辛苦了。”林遗冬似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晚安。” “晚安。”奚寒和他道了别。 春寒料峭,晚间的风带着凉意,今早出门急忘记带衬衫,这时候就有些遭罪。奚寒刚出门就打了个冷颤,身上薄薄的长袖衬衫一时抵抗不了冷意,空气也不怎么清新,雾霾里夹杂着车尾气,一切都糟透了。 真是命途多舛的一天啊。 每逢这样的时候,就想想周末吧。某种程度上来说,社畜都是充分具有阿Q精神的生物,穷了期待发薪日,累了期待周末,周而复始。 他充斥文字资料的脑子经不起多余的东西,想要停止思考又不能。如果可以,奚寒只想删除记忆,获得一分钟的自由呼吸而已。 好久没在这个点回家,奚寒正抱着双臂四处寻找共享单车,背后却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小奚!” 林遗冬把残留余温的西装外套递过来,“穿上吧,天冷。”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居然会是这样的恍惚。奚寒怔愣了一会儿,才推辞道,“多谢林总,但是不用麻烦了,我这也就10分钟车程。” “身体要紧,病了的话也会影响工作的。不用同我这样客气。”林遗冬抿紧嘴唇,眉宇间透出淡淡的不悦。 “好吧……谢谢。”奚寒放弃争辩,披上外套,鼻端传来淡淡的木质香水味,和从前一样的味道。他又想起和林遗冬并肩而行的夜晚,星子黯淡,月亮低沉,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真奇怪,明明已经各自走出了那么远,仍旧会被对方牵动心神。奚寒不明白林遗冬,也不明白自己了。 我知道这文肯定是让社畜闻者落泪见者伤心,但还是希望多多评论啊2333 第4章 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奚寒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可能是因为林遗冬晚上给他布置的任务,心里压着点事儿,就怎么也睡不好。 睡眠状态对人可影响太大了,多梦浅眠的时候睡多久都没用,一起来整个人就很恍惚。 洗漱前先热了两个速冻的包子,摸索着飘到洗手间,奚寒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差点没骂出声。这黑眼圈红血丝,真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一晚上没睡。无良老板要人命,这话说出来一点也不算刻薄。 洗了把脸才觉得有些清醒,在桌边吃早饭的时候奚寒才看到那件在玄关挂着的西装,在这个家里多少显得格格不入。他从柜子里翻出个干净袋子装起来,又自己拿了件风衣外套,提着就出了门。 什么生病就会影响工作——话没问题,听着心里却不怎么舒服,好像请个假就影响了公司的利益。从前林遗冬讲话有这么刺心吗?脑子里一会儿是方案,一会儿是林遗冬沉默的眼睛,奚寒在交织的人流中心烦意乱。 今天的天气不好,阴沉的云压得很低,雨又迟迟不下,楼宇高高耸立,整座城市都像是牢笼。 奚寒单肩背着包走进办公室,大部分同事都忙着低头刷手机,有的在看早间新闻,有的刷着抖音,清早上班的气氛总有种垂暮的感觉。 他没什么精神,打完卡便把包扔在一边。打开电脑,昨晚写到一半的文档还孤零零地躺在桌面上。啧,真烦。 转着笔看了几眼资料,他又瞥见手头边的袋子。怎么还给林遗冬呢?奚寒莫名纠结起来,一会儿汇报工作的时候?多少是有点尴尬,显出一种公私不分的混乱。 死线快到,焦虑却没那么深重了,可能早知道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这么短的时间以他的工作能力也交不出满意的答卷。林遗冬是不是有心为难他,这不得而知,倘若果真如此,也不过是换份工作的事情。奚寒点开手机银行看了眼存款,心里的不安减轻了不少。 正式开始上班后办公室里就进入了忙碌,清脆的键盘声、打印机运转的声音此起彼伏,每个人都伏在电脑前,像是勤劳的工蜂。 奚寒转着笔,电脑上的方案构思已经写完,荧白屏幕映着干枯单调的黑字。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奚寒心里也有了个大致的评价,这就是一份彻头彻尾的垃圾,要他拿着这玩意儿去见林遗冬,尴尬程度跟当场求复合是不相上下的。 环保这一块是个新领域,奚寒以前没怎么接触过,更别说这对整个部门来说都是新鲜东西,奚寒无人可问更拉不下脸去请教林遗冬。他有些后悔昨晚开会打瞌睡,可太晚上在那儿磋磨,这谁顶得住啊?这还要他去无条件迎合领导,怎么想心气都不顺。 想了半天,奚寒还是硬着头皮把方案传给了林遗冬。内部邮箱里密密麻麻的消息看得人头疼,他自暴自弃地关了界面,偷偷点开手机,除了各大app的推广信息以外什么也没有。奚寒忍不住叹了一大口气。 “怎么啦?一大早就愁眉苦脸的。”旁边的陈晚好奇地探过头,关心地说。 奚寒拍了拍打开的文件,用嘴型说了句,“方案,懂?” 陈晚同情地看着他,余光扫了一眼深处的办公室,“林总布置的?” “是啊。”奚寒又叹了口气。 “昨天你打瞌睡的太明目张胆了吧,他提分组名单的时候就一直在看你,你怕不是得罪他了吧?”陈晚幸灾乐祸。 “oh no,”奚寒感觉脑袋更沉了,“真有这么明显啊?我现在就是tm后悔,真的后悔。” “……倒也不至于那么严重,说不定他大人不记小人过。”陈晚徒劳地安慰了一句。 奚寒一张苦瓜脸,“难说。” 笑话,要真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能留他加班到9点半?林遗冬这个人看起来体面,心就是乌漆嘛黑的,从前是仗着恋爱关系,他的温柔掩盖住了本质,现在呢,除了上下级关系,他们又剩下什么? “叮。”系统提示有一封工作邮件送达。 奚寒点开,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感觉自己坚强的胃部抽搐了起来。 陈晚和他对视一眼,感受到了肉眼可见的绝望,社畜的脑电波在一瞬间达成了共鸣,她只能苍白地说,“祝你好运。” 狠狠地进行了一口深呼吸,奚寒抱着文件敲了敲门。 林遗冬稍显冷淡的声音从门背后传过来,“请进。” 奚寒心里打鼓,轻轻走进去关上了门,各种喧嚣一时被隔绝在外,林遗冬像是还在回复重要信息,低头敲着键盘示意,“先坐吧。” 他有轻微近视,工作的时候会戴上眼镜,看起来很文雅,但情绪藏得更深,奚寒从前很喜欢他这幅样子,现在却愈加紧张。 可能是他表现得太明显,林遗冬抬起头来的时候笑了笑,说道,“怎么了?我就是找你讨论一下你的方案,不用紧张。” 奚寒半点也没因为这句话放松心情。他很清楚,林遗冬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单说讨论,潜意思里就是这东西已经没有评价的必要。 “这两天我把部门之前出过的方案都大致浏览了一遍,这一块你们不太了解,我都很清楚。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你都可以来问我——”林遗冬平和地看着奚寒的眼睛,顿了顿又说,“我没有为难员工的意思。” 他把几个推广的思路点重新提了一下,简明扼要又符合运营的节奏,和奚寒原先的想法相比,确实好了不止一星半点,顺便耐心指出了奚寒构想中的几个典型问题,语气算得上温和。 奚寒在文件上简单地记了几笔,终于有一种拨云见雾的方向感了。林遗冬在工作上很专业,这无可指摘。只是人与人的对比悬殊,有时候免不了徒生挫败。 林遗冬某种程度上确实很优秀,看起来也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他的耐心一向很好,奚寒想。从来都讲究体面,所以不愿意表面难看。 “谢谢林总。”奚寒合上手中的签字笔。 林遗冬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难得从面具后显出些疲倦来,“小奚,我们有必要这么生分么?” 奚寒心头无端涌起一阵酸涩,不愿去看他的眼神,盯着办公桌上一盆绿叶植物发呆,“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谁也不能回到从前。” 林遗冬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支钢笔,金属外壳已经有些微微掉漆,凉意刺痛了温暖的皮肤。 “至少还是朋友吧?”他说。 写汇报严重PTSD了,想了想没把林总往变态了写,真正的领导可没这么客气……讲解是不可能的,只能说老pua大师了。啊,明天就要上班了,我死了。 第5章 所谓没有“职业道德” “唉……”办公室里一片怨声载道,连一向被悉心照料的植物都快枯萎了。 今时不同往日,失去了杨总的部门就像是没人爱的小白菜,工作任务一下子收紧,还不得不天天加班。 虽说林遗冬的固定加班程序只是每周例行的“友好”周会,但是架不住忙季到来任务繁重,手头上的事情多了,什么时候走人再由不得基层员工。 唯一令人心里勉强平衡的大概就是林遗冬本人也是个加班狂,每天早出晚归,干的活比谁都多,他这严于律己严以待人,旁人也不敢多说闲话。 自从谈话时把衣服往林遗冬那儿一搁便溜了之后,奚寒再没和他近距离接触,只公事公办。毕竟忙起来昏天黑地,铁打的人也没闲心了。 从前这时候杨总也不鼓励大家加班,唯一的原则是严格控制上班时的效率,奚寒只需要将半摸鱼的工作效率恢复到自身的正常水平就能应对,白天把活都干完了,也没人管你下班溜得早。 林遗冬来了后一切都变了,他本身就是这行的佼佼者,涉猎的领域更广,带来了不少新资源,又亲自点名要奚寒跟组学习。 做不擅长的东西效率低下是肯定的,奚寒觉得自己完全被工作套牢了,一时都失去了自由生活的空间。 和林遗冬分手后,他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种被耳提面命的日子。没人管着他,疏懒的本性自然占据上风。他是对工作负责,但不想成为被买断人生的职员。 平心而论,林遗冬算不上特没人性的领导。有正当理由都会准假,但该分配的任务一分不少,能准时完成他全没意见;加班前会统一给大家定外卖,疯狂暗示,不过至少包一顿精致的饱饭。 “这可真算魔鬼资本家中的‘温和派’了。”陈晚在旁边哀嚎,自从林遗冬空降后她已经完全不知追星为何物,每天得空打开微博的时候看到的都是过期的“黄花菜”,索然无味不过如是,几圈下来就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小女友为此对她意见很大,两人最近才为加班这破事吵了一架,陈晚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不少。 奚寒虽说没什么亲密关系的烦恼,可上班太多脑子转速慢了,更说不上顺利。林遗冬不计前嫌地帮了他很多,几乎抽空就手把手地带,他所在的A组熬出了几个项目,但奚寒总觉得自己没起到什么作用。 明明他早算不上彻头彻尾的职场新人,架不住学习转型期的痛苦又卷土而来,每天照镜子都担心自己发际线后移了。 林遗冬出于体贴没有表现出什么,可从他日渐提高的抽烟频率,亲爱的林总监显然日子也不好过。 奚寒在吸烟区碰见他好几回,他一直以为林遗冬这种自律的人不会碰慢性自杀的产物,可看人娴熟点火的姿势,一时有些恍惚起来。 人类以为彼此相互了解,现实中的距离却又远如天堑。 时间的沟壑确实颇有魔力,一个熟悉的人变得疏离陌生,除了徒增感慨,又能如何?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五,奚寒脑子里的白日梦快做到宇宙边缘,他现在就想睡他个两天两夜,关上手机微信下线,隔绝所有工作群消息,最好不要出现任何扰人清梦的行为。省得一条消息回复个半小时,打开电脑又干半天。 然而愈是祈盼美好生活,不祥的事情愈要发生。 下午三点的时候,工作邮箱又发来了亲切友好的消息——“施总例行慰问员工。” 若要评价这位施总,他算是条线上的大领导,但更是个极度自负的臭傻逼。杨总因为工作作风与他大相径庭,他们部门没少被挑过刺。 此人极度鼓励加班,永远都觉得加的班还不够多,并希望全员加班。 “一个不为公司无条件付出的员工,没有职业道德。”这是施总挂在嘴边的名言。 奚寒每次看见他的肥脸都内心崩溃,一场会开下来能在心里骂一百句傻逼。之前他视察的时候正撞上奚寒准点下班,脸上的肥肉都抽搐了,眉毛拧得下一秒要形成龙卷风。奚寒脸嫩又年轻,当下毛骨悚然,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这位施总和部门里另外一位两面三刀的张晓嘉是横亘在奚寒职业生涯中的两座大山,每次碰上都说得上一句灾难。 美好的周五遇上这事儿,奚寒什么心情也没了。 我太累了,下一章就让林总和小奚谈谈人生……果然只有真正恶心的领导才能衬托林总的温和(不是 第6章 前男友突然卖惨怎么办 下午四点,施总姗姗来迟。 按照普遍定律,进入中年后男领导的形态渐趋稳定,肥头大耳肚皮滚圆,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泛着油光,用一双浑浊和精明交杂的眼睛觑人,态度越轻蔑说话越客气。 外头响起噪声,奚寒抬头一看,果不其然一堆人簇拥着施总走进来,他还是老样子,近年可能酒喝得愈多,更加上脸,老态十分明显。林遗冬也在,微微侧身请他进来,他的姿态好看,衬得后面几个女秘书黯然失色。 奚寒皱了皱眉头,他打心眼里不想看到林遗冬和这样的人站在一起。凭良心讲,施总做到这个位置并不是没有真料,可那种在生意场里打过滚的人浑身肺腑都是黑的,跟他谈利益他讲感情,跟他讲感情他谈利益。 很成功,也很恶心。 尽管他们已经不比从前,但奚寒不希望林遗冬成为这样的人。或许是两人站在一起的对比太明显,也或者林遗冬在他心里还是那个穿白色T恤的青年。他并没有走出那段两人亲吻拥抱的岁月。 已经进入职场好几年了,这点天真和拧巴,有时候奚寒自己想着都好笑,一个不愿意被社会同化的人,身上都是自带毛边的,无法被嵌进集体这种统一色号的拼图。 有人说这是目光短浅,也有人会珍惜这种不妥协。 施总缓缓踱着步子走进来,一边环顾办公室一边点着头,嘴上说着大家辛苦了。秘书眼疾手快地为他拉开椅子,他便撑着大腿坐下,低头看了眼表,“好久没下来这看了,过会儿我还有个项目,我就,长话短说哈。” 林遗冬给他倒了杯水,施总单手接过随意往桌上一放,“小林是个优秀的年轻人,虽然才调过来不久,应该和大家磨合得还不错吧?” 办公室响起稀稀拉拉的应和声。 “一开始不习惯都是难免的,领导的工作作风毕竟不同,”施总笑笑,“杨总也带了你们几年了,有感情,这很正常。不过年轻人嘛,还是要多考虑考虑公司利益。” “我偶尔也听到有些人抱怨公司福利不行,说什么不够人性化,我觉得做人最重要是换位思考,别尽想公司应该为你做什么,也想想自己作出了什么贡献嘛。”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奚寒一眼,“有些员工每次都卡点走,一到下班时间人就没影了,这怎么行?你们部门的事情我也很清楚,不是那么一时半会做的完的吧?项目那么多,都往死线拖,效率能提上来吗?当然不能!工作没做完就不要想着走,仔细总结一下今天的计划,我不相信会找不到事情做。” “年纪轻轻吃点苦没什么,你们的付出公司都看在眼里,能争取的福利我们都会为你们争取。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双向的,有岗位机会的时候我们肯定会综合考虑选取最合适的人才,不要觉得多加一个小时班就是亏了。” 施总盘了盘面前的水杯,抬头瞥了眼站在身后的林遗冬,“你们林总这种工作态度就很好,有他在我也放心。小林这阵子也辛苦了。” 林遗冬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表情淡淡,语气倒是听不出来什么,“应该的。” 只有被恶心得反胃,为了转移注意力一直在盯着他看的奚寒发现了这点微表情。 林遗冬也很反感这样的人,奚寒觉得有些好笑。加班狂居然也不喜欢施总的工作作风吗?是觉得官腔太油腻还是故作姿态太恶心? 熬完近一个小时的屁话,奚寒胃里有些翻腾。好不容易挨到做完东西,见已经过了时间,他也顾不上装相,收拾完就飞快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之前迎面撞上进门的施总让他有了点阴影,明明正常下班还搞得颇为心虚。等电梯的时候,旁边传来脚步声。他用余光看了下,居然是提着公文包的林遗冬。 奚寒头上冒出问号,世界上居然还有事情能让林遗冬准点下班?太阳怕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吧?这人到公司半个月了,有8点前走出办公室的先例吗? 大概是他的疑惑表现得太明显,林遗冬有些无奈地说,“今天不太舒服。” 奚寒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在廊灯下更加明显。可能这和林遗冬一贯的样子反差太大,奚寒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心软,“你怎么啦?” “……慢性胃炎。” 这也算社畜的常见病了,饮食不规律的人很容易这样。他都这么说了,奚寒不关心一句说不过去,“这样啊,那你吃点药早点休息吧,家里应该备着吧?” 林遗冬垂下视线,“嗯,车里就有。” 电梯到了,两人不再多话。林遗冬替他扶了把门,奚寒也没跟他假客气,率先走了进去。 在电梯里还是沉默,奚寒盯着门上的广告出神。心不在焉地琢磨,这广告框设计得真是太大了,搞得环境好逼仄。 林遗冬就站在他身侧,少见地没试图搭话。 公司在12层,下行需要一点时间。 奚寒不耐烦地动了动腿,单肩背着的包带因此滑了下来,他伸手去够,却不小心碰到了林遗冬的手臂。 这意外触碰让奚寒吓了一跳,摸到一点薄汗不说,这人还在微微发抖。 “你确定你这样没问题?”奚寒皱起眉头。 林遗冬嘴唇都白了,还在强撑,“没关系。” 奚寒只觉得无语,他最看不得死鸭子嘴硬的人,“别了吧,这样怎么开车回家?要不打个车先去医院看看。” “老毛病了,疼起来就这样,吃点药等过去这阵就行。”林遗冬却不以为意,语气里似乎真没当回事。 “……,”奚寒算是服了,“我陪你走一段吧,你这样子我都怕你昏半路上。” 电梯轻轻抖动着滑开门,一层到了。 奚寒按了关门键,几秒钟后在B1又打开了。 他抬起手臂,抬眼问身侧的人,“走吗?” 林遗冬总算没再死撑,乖乖搭上他的手臂,奚寒扶了他一把,才发现衬衣下的身体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强壮,和从前比到底是单薄了。 没来得及谈人生,先近距离接触吧2333 害 第7章 往昔总是带着月色 把人安安稳稳地弄到车上,奚寒松了一口气。 林遗冬伸手按亮车顶灯,拉开中控台的抽屉拿出一盒药,只剩下最后两颗,他就着矿泉水随意吞了下去。 地下车库的灯很昏暗,奚寒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他不欲久留,便开口道,“这个点正堵,休息会再开车吧,我先走了。”说着他就想拉开车门。 “小奚!”林遗冬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别走。” 奚寒本来坐在副驾驶上,被他突然拽住,不得不回过头,“还有事吗?” 这句话语气有些冷淡,林遗冬轻轻松了手,只维持着一个虚环的姿势。可能是因为身体不适,他的眼神看起来显得有些柔软,奚寒疑心这是自己的错觉。 “我请你吃个饭吧。”顿了顿,林遗冬说。 “不用了,谢谢。”奚寒推辞,心里想着:我加了半个月班,回家路上都听心经平复心情了,好不容易盼来一个早回家的周五,老子只想与世隔绝,不想跟任何人类说话,更不想和老情人回忆往昔,好吗? 林遗冬却意外固执起来,迟迟不愿松手,“只当是同学叙旧,别的我不会多说,这样也不行吗?” 奚寒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毫无疑问林遗冬拥有一双漂亮的手——手指纤长,骨节匀亭,用力的时候手背上会浮现出几缕青筋。他莫名想起了这双手握着笔的样子,还有骑自行车握在车把上的时候。他们的往昔总是带着月色,林遗冬的皮肤很白,牵着他向前走的时候像是披上了一抹清晖。 一丝莫名的柔软和心酸突然漾开,让他没办法再用疾言厉色、或者是强硬的态度拒绝这个人,尽管这违背了初衷。 “好吧。”最终奚寒无奈地说。 林遗冬脸上浮现出笑容,虽然还带着病气,但也已经足够吸引人。他平时很少笑,这也算奚寒和他重逢以来见过的最外露的表情了。 “能开车吗?”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算奚寒再懊恼也得奉陪到底,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傍晚5点50分,正赶上晚高峰堵车。 “能。”林遗冬答得倒是挺快,只是脸色实在太没说服力。奚寒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叹了口气道,“算了,我来开吧。你放心把车交给我吗,好久没开了可能手生。” 他是大学里学的车,刚毕业住在家里离单位有点远,他爸便把车让给他开,后来自己搬出来了就没再开过,一晃也快一年了。 “没什么不放心的。”林遗冬拉开安全带,示意他换位置,“我刚回来不久,对这边不太熟悉,吃什么你决定吧。” 奚寒肚子确实有点饿了,懒得再纠结,发动车子强行挤入漫漫车流。他平时不太喜欢出门,对吃的也算不上特别讲究,不过周边的几个商圈还是熟悉的,随便挑了个近的导航过去。 车里响起了音乐,大概是林遗冬之前的默认歌单。 车载音响的效果很好,莫文蔚沙哑而哀婉的歌声环绕着,“后半从前半分裂,人生是连环失窃,你爱的不告而别,一生是多长时间……” 这首歌显得不合时宜,两人听着都觉得尴尬,可谁也不说什么话。林遗冬一直闭着眼睛,手搭在胃部,似乎还是不怎么舒服。 等红灯的时候,奚寒默默看了眼他的侧脸,一小片阴影落在他的脸上,更显得这张脸轮廓分明。眉骨起伏,鼻梁挺拔,下颌线又是那样锐利,然而闭上眼睛的时候却又显出莫名的脆弱。 奚寒很快收回了目光。 在城市的蜘蛛网中被迫裹挟了一阵,好在距离不远,很快也就到了目的地。奚寒将车平稳停好,熄火的声音刚响起,林遗冬就睁开了眼睛,轻声对他说,“走吧。” 我知道我很短小,但或许有二更(。 感谢大家的评论和收藏,太开心了。 第8章 领导竟在我身边 考虑到林遗冬胃不好,奚寒放弃了重口味的选择。对比之下,两人走进了一家广式粥铺,以前没胃口的时候奚寒挺喜欢点他家粥喝,货真价实地现熬又品种丰富,小点心做得很不错。 他们都不是挑剔的人,没看几眼菜单就做了决定。奚寒点了两份粥,一份白粥一份海鲜粥,配了点酱黄瓜和酸豆角。林遗冬选了大份的招牌萝卜丝酥。 这个点店里人还不算特别多,稀稀拉拉地分散坐着,大多是看起来就亲密无间的小情侣,只有他们相对沉默。 等待上菜的时候奚寒做起了缩头乌龟,打开手机刷微博。热搜上挂着的不是明星八卦就是政治热点,奚寒看了几眼便觉得索然无味。他平时不怎么用社交平台,大概是天生缺乏追逐纷扰的敏感神经。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可能他的无聊已经肉眼可见,林遗冬出声打破了僵局。 奚寒耸了耸肩,“不好也不坏。工作嘛,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糊口饭吃。” “兆星在文化传媒这一块是比较好的平台,有没有想过以后的规划,或者感兴趣的方向?”林遗冬支起手臂,静静地盯着他。 开始了开始了。比和前男友叙旧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顶着他的目光,奚寒心里一阵无语。真不知该赞叹林遗冬情商高还是情商低,体贴的半句不提从前,开口就是这种HR面试的感觉。 这确实有效避免了尴尬,因为他现在觉得自己在参加商务晚宴。尽管只是在这样一个平价粥店,隔着玻璃窗是清晰可见的街景一角。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每个人都面带倦容。 “作为下属,我或许会告诉你:我想过,目前正充实自己,努力吸收不同领域的知识,每天都期待着比昨天更进一步。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愿意尽全力争取。”奚寒最烦在下班疯狂讨论工作的行为,说话间躁意丛生。 林遗冬显然没料到他的反应,“抱歉,我只是想随便聊聊,并不是以上司的身份。”他用刚倒的热水烫了碗筷,顺手也替奚寒做了,“你应该了解的,我的生活中除了工作什么也没有。” 他姿态摆得低,奚寒也不好意思同他上脸,“是我语气有点急了。” 说话间服务员将粥点端了上来。 刚煮好的粥散发着鲜香,令人食指大动。奚寒胃里很空,拿起勺子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粥很烫,他喝得太急,一时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好微微张开嘴透透气。 林遗冬忍不住笑了笑,替他盛了一碗,“慢点,没人跟你抢。” 奚寒后知后觉地有点不好意思,徒劳地找补,“我有点饿了。”又指着酥脆的萝卜丝酥说,“这个味道不错的,你要不要尝尝?” 林遗冬很给面子,夹起一个吃了,“挺好吃的。” 他似乎胃口不太好,全程没怎么动筷子。 不谈公事气氛就和谐多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没有过分亲近但也不至于太疏远。 奚寒喝着粥,思绪无意识间飘远了。 如果他们之间一直维持着此刻的距离,是不是算不上一件坏事?曾经的情谊终将逝去,未来就做偶尔闲谈的普通朋友,不去揣摩不用多虑,思想上的碰撞渐渐淡去。 可心底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叩问,真的甘心就止步于此吗? 还没等他这番哲学思考得出什么结论,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开始“嗡嗡”叫嚣。 奚寒一看微信通话的提示就眼皮狂跳,还没接起已经开始呼吸困难头晕目眩了。 他可不仅是电话恐惧症的重度患者,还是下班看到工作消息就想原地爆炸的终极老咸鱼啊! 然而打工人钢铁般的奴性、社会主义的阶级魂魄还是让他划开了通话键,“喂,怎么了?” “奚哥,我犯大事儿了……” 打电话过来的是同组的一个实习生,平时属于毛毛糙糙的性子,进公司一个月来就惹了挺多无伤大雅但徒增同事工作量的麻烦。 奚寒平时见了他就犯偏头疼,这时候更是被这语气搞得心头一沉,勉强冷静道,“你别慌,有什么事儿赶紧说。” “周二临布置的那个任务,我本来在按计划加班做呢,结果刚想换两个新鲜点的案例,不知道脑子怎么抽了就把之前完整的东西覆盖掉了。这下我肯定死定了!!周一就要给甲方出方案了,我负责的这块就算我干死在这里也补不上了……这怎么办啊?你那儿还有没有备份?”听得出来是真着急了,都带上哭腔了。 奚寒心里拔凉拔凉的,“每个人负责的部分都分工明确,你那块的材料我那儿也没什么留存啊。” “奚哥,怎么办啊?怎么办?我不敢跟领导说,想来想去,只能求你了,能不能帮帮我……” “唉……我现在在外头吃饭呢。等会我回公司再说吧,事到如今也只能尽力弥补了。”一阵阵的尖锐头疼让奚寒没力气跟他多说,平心而论他只想冲对面大喊一万句傻逼。这种原则性的低级错误也会搞出来,怕是吃了十斤智障药丸吧??? 但奚寒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卑微打工人,他没法做到跟同事撕破脸皮,更何况进度跟不上吃不了兜着走的是整组人,撒手不管很轻松,绩效奖金全飞走。 “草。”挂完电话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抽了纸巾擦干净手,抬头望向林遗冬,“抱歉,林苑那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我得回公司一趟。” 林遗冬拿起椅背后挂着的外套,“我大概听见了,一起回去吧。” 这可算不上我不厚道,奚寒心里一边滴血一边同情,怪就怪小莫你打电话打得不是时候,以为拖住一个老实人,谁成想领导竟在我身边? 我来了,我带着痛苦走来了…… 第9章 疲倦的第二种形态 本质上,奚寒是个话少的人,林遗冬的话也相对不多,所以在这个心照不宣的加班之夜,谁也没再试图寻找话题。 距离逃离公司不过两个小时,他们便不得不在宽敞的城间道路上逆行,这条回转办公区的路一点儿都不堵车,大概是因为正常人基本匆匆奔赴在回家途中,对比实在过分鲜明。鲜明到奚寒的烟瘾都犯了。 等红灯的时候他控制不住地用手指摩挲方向盘,开始回忆尼古丁涌入肺部的感觉。烟确实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每个人都清楚这是慢性自杀,可还是贪恋这种易于通往的极乐。 工作后,休息空间被挤压,压力在脑子里盘踞生根,如果可以,谁不想要快速地忘却,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分钟放空。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林遗冬淡淡地问。 绿灯亮了,前面一辆车的司机似乎在发呆,奚寒有些不耐地按响喇叭,“有段时间了,压力大的时候想找点东西排解,一来二往也就上瘾了。” 林遗冬将车窗微微打开,风声便从外面钻进来,拂动他柔软的发丝,“这种事上,大家的理由都差不多。” 他语焉不详,奚寒却蓦地被勾起了点好奇心,“那你呢,你也是这样吗?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有点难以想象。” 林遗冬笑了笑,“每个人都会觉得有负累,包括我。我也不过是个凡人。” 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他又缓缓补充,“就像很多人和事,拥有的时候常常自负,失去了却又后悔。” 这句话显然就意有所指了,奚寒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敷衍地附和,“确实。” 原来即便是林遗冬这样的人也会打心眼里觉得疲倦吗?奚寒又回想起他们的大学时代。 奚寒大三上学期的时候,林遗冬已经保送了北京的名校,每天忙着跟组导师的研究,晚上还要花一个小时的通勤去上家教课,看似脚不沾地但仍然规划得井井有条。跟奚寒相比他实在太有上进心,天资卓越又努力过人,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此时奚寒不过平凡的一条老咸鱼,每天在男朋友的督促下考虑学校,提早做好规划,启动初试的准备。两个人共同目标倒是很唯一——绝对不能异地。 尽管奚寒心里并不是太想继续读书,他不爱做研究,也无意于继续这个兴趣平平的专业。再者北京的学校竞争都是数一数二的激烈,跨考更是难上加难,他心里犹疑,自然做不到百分百的拼命。 然而林遗冬比他还尽心尽力,明明每天忙到很晚才回,也要坚持陪他在图书馆坐上一会儿;偶尔抓到他在偷偷摸鱼,亦从未抱怨半句半分。 这样的生活节奏当然很磨人,无论身心都承受了巨大的负担。 于是很多个挑灯的深夜,当林遗冬蹙起眉头,无意识用手揉按太阳穴的时候,奚寒总是忍不住有些心酸地想,这个人他是真的不累吗? 更大的可能性,应该是林遗冬并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丁点儿的软肋。疲倦的姿态于完美主义者来说太难看,他想要在爱人面前无所不能。 后来的故事很平淡,也很现实。 奚寒跨考失败,四进三的面试,他“有幸”做了最后一名的老倒霉蛋。学校复试太晚,当时已经没有更多调剂的选择,漫漫的一条考研路就这样在终点惨痛结束了。 最不愿意发生的结果终于降临在他们之间,世路浮浮沉沉,家长里短的琐事纷杂缠绕,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是沉默无言,好像一开口就要吐露出满腔的怨怼,做什么都是互相伤害。 人生的重要节点太考验年轻人,彼此磨合、好不容易行至半途,两人还是顺其自然地走散了。 分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奚寒习惯了反复听容祖儿和李克勤唱的《相爱很难》。 “也许相爱很难,就难在其实双方各有各寄望。” 这句歌词仿佛一句谶语,奚寒每次听见都觉得心脏猛得揪紧,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命运的手拨动得迫移了位置。若非如此,怎么明明浑身每一个细胞、器官都在合理运作,他却感觉如此难过? 而如今,快速路上呼啸的风声正围绕在耳畔,林遗冬再度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他们正重新被一种崭新的疲倦裹挟。 学生时代是很难,难在对前路的茫然。纵使不得不徒劳祈盼,未知中总会透出一丝光亮。 可在一脚踏入社会这片浩渺无涯的苦海后才会发现——平凡的人原来是这样容易被拿捏和掌控,就像随时会被浪花打得粉身碎骨的腐朽浮木,未来不再未可知,而是全没希望。 今天距离“标准”下班时间还有7分钟的时候,主管掏出了一份资料,我当时就知道我今夜又是丧狗一条。 第10章 最容易被麻烦的是老实人 “奚哥!盼星星盼月亮,你可算是来了……!!” 刚踏进办公室的大门,奚寒就受到了万恶实习生小莫的热情欢迎,听听这语气,仿佛遇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奚寒一阵恶寒,当即哪壶不开提哪壶,“你重新做的怎么样了?” 办公楼里只亮着零星的几盏灯,小莫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里的工位上,听见这话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嘟囔道,“在做了在做了,但是进展不是很顺利……” 奚寒最听不得这种话,火气蹭蹭蹭地直窜,当下没好气地说,“当时做方案的时候没有列大纲吗,你负责的部分是林苑的企业背景尽调,创建节点、发展进程、公司文化和管理体制等等,诸如此类,我寻思着时间也不久不至于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吧?” 小莫讷讷地不说话了,埋头作鹌鹑状。 奚寒不是一个无理由喷人的暴脾气,单纯只是受不了这种工作作风拖沓,行为思路混乱的同事。虽说小莫只是刚进公司不久的实习生,然而致命的缺点已经体现在多次的合作里。 他不是什么领导,没有资格对此置喙,可是要他每次都大发好心、任劳任怨地替别人擦屁股,奚寒自问自己没有这种胸襟和格局。 吃他们这碗饭的没有不会搜集资料的,提炼和总结也不过是最基础的必修课。习惯了做到哪扔到哪儿的人无论怎么混,都会过得很痛苦。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下来,奚寒认命地拉开工位的椅子,启动电脑准备收拾残局。 今天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再撑一会儿,只要我不晕在这里。他自暴自弃地想,反正明天是周六,还有一点时间可以补觉。 林遗冬的出现打破了这种近乎“凛冬”的环境。 小莫比奚寒先看到他的身影,颇为惊讶地叫出声,“林总?!您怎么回来了?” 林遗冬只是说,“有份材料临时要用,放办公室了,回来拿一下。” 他目光如炬地看了小莫一眼,“怎么现在还在加班?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吗?” 小莫十分心虚,但还是老实地讲了实话,“是我太粗心大意了,我负责的这部分方案被我不小心覆盖掉了,现在在补呢。我想着奚哥对这块熟悉一点,就打电话给他请他帮忙了。” 林遗冬皱起眉头,语气瞬间严肃起来,“怎么事到临头出了这种问题?” 他严谨端肃的作风深入人心,在工作上的气场很强大,认真起来没几个人顶得住,平时办公室里的年轻人都很怵他。 小莫只是个社会经验白纸一张的小白菜,顿时就有些不行了,脸也胀得通红,嘴唇抖动着,“我……我不知道怎么昏了头了,还要麻烦别人陪我补救……我……我……” 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愣是急得快哭了。 奚寒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毕竟还是见不得别人这么尴尬,听他在那儿“我”了半天更是脑壳疼得要死,于是清了清嗓子解围道,“事已至此,还是抓紧时间吧,我们是一个团队,目标都是一致的,当务之急是先解决问题。” 见奚寒出了声,林遗冬便也十分配合,不再当面过分苛责,只在心中暗自决定,项目结束后一定要找小莫谈谈。 他想起了自己的托词,便往办公室走。 奚寒已经埋头开始工作,路过时他看着那人被衬衫勾勒出的肩颈线条,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辛苦了。” 一触即分,人体皮肤的热意却还是感受到了。 奚寒点了点,客气地说了句谢谢林总。 好像他们刚才并没有在一起吃过饭,坐过同一辆车一样,一夕之间又回到了普通的上下级的关系。 这种自欺欺人的场面话让奚寒心下觉得好笑。 刚刚在楼下地库的时候,林遗冬有心想和他一起上来,奚寒却抬手阻止了他,“你的脸色还是不太好,要不在车里坐会儿再休息下吧?再说我和你一起出现,小莫还以为是我告的状。” 职场人的心思弯弯绕绕,行为坦荡都容易生事端,奚寒不想平白惹这样的麻烦。 他的想法没什么问题,然而话里话外太疏远,表面是句关心,本质上却是撇清关系,让林遗冬心里颇不是滋味。 就说作为校友吃顿饭而已,一起出现难道不行吗?林遗冬无奈地想。 分开以后,他的生活重心就只剩下了工作,当各种事务塞满时间的全部,好像思念就成为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不会从各种缝隙里钻进来,缓慢地蚕食周遭的空气。 怅然若失的感觉蒸腾着,他在车里点了一根烟,味道在密闭空间里尤其呛人。林遗冬仰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光可鉴人的前窗玻璃,上面映照出朦胧的疲惫表情。 胃部还在隐隐作痛,他想他应该习惯这样。 写着写着,突然想到之前有次加班到晚上10点40到家,没换衣服就瘫在床上和朋友开了把王者,刚进峡谷就被领导一个电话call回单位,车开到一半的时候接到电话说不用去了,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一把王者刚好结束,一看tm三条举报。真是没话讲,真要说的话悲催往事都能写成连续剧。 大家有什么悲催的事情也可以在评论区一起分享,泪目(。 第11章 林遗冬番外1 白天黑夜 “日子像水滴般沉重 时间流淌,一切如故。” 诚如赫贝特的这句诗所说,和奚寒分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林遗冬的生活都维持着一种表面和平。 他习惯在清晨6点起床,简单洗漱后进行几公里的晨跑。夏季时天光常常大亮,冬季则伴随着蒙昧的月亮和昏黄的街灯。 跑步是一种自我角力的运动,因为浑身细胞的调动与叫嚣,他的头脑会最大程度地放空。风缓慢地拂动人类的面孔和身体,好像与世界都擦肩而过,变成了一根单一的神经。而重复的脚步成为锯齿,吞噬着坚实的土地。 回到宿舍后,林遗冬会给自己简单做一顿早饭,按播放列表听喜欢的古典,制定一天的To Do List。他习惯全然有计划地安排时间,很难接受失控,也很不喜欢意料之外的事情。 做完计划通常还有余裕,他会简单做十五分钟的英语新闻听力练习,在8点20分钟骑上自行车出门,于8点半准时到达教研室。打开笔电复习一下昨晚看过的文献,理清思路,总结问题,准备和组员讨论今天的研究。 学习通常到11点半结束,随后前往食堂吃饭。 午休半小时,下午一点钟的时候前往图书馆继续完善论文。 这样过去一个贫瘠的白天,晚上通常和学生约好了家教课——这个家长支付薪水很大方,唯一的缺点是通勤时间很长。 在偌大的城市里坐上地铁,像是匆匆住进了一座铁皮牢笼。人类各自戴着奇形怪状的面具,却又是如此类似。他们可以被做出一些简单的划分:女人或者男人;老人或者小孩;中产或者草根,诸如此类。 在那些嘈杂的言语里,林遗冬会见到一些熟悉的面孔,听到很多啼笑皆非的对话,还有许多令人伤心的故事。 8号地铁口总有一对固定卖鸡蛋饼和豆腐花的情侣,女人从黝黑瘦削到挺起孕肚,好像也就一个秋天的时间。他们总是有说有笑,在人流里迎来送往,一边习惯性收拾餐车边的垃圾。 学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天真烂漫的年纪,成绩不太好,除了被父母骂的时候看起来都很快乐。林遗冬跟她没什么共同话题,她却特别喜欢这位小林哥哥,每次他去都要准备一大堆水果零食。 她拥有一个恩爱的“地下”男朋友,是她高中隔壁班的物理课代表。明明学业繁忙,还顶着被老师家长发展的可怕后果,小情侣却甜甜蜜蜜,相约着要考上同一所大学。 林遗冬被迫听了许多小女生的恋爱故事,渐渐新奇地发现,有些人大概天生就拥有快乐的能力。不是因为年轻,而是有一种本能时刻燃烧在他们的血液里。这些感触偶尔会让他想起奚寒,想起懒倦的冬夜里青年闪闪发亮的眼睛。 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很晚,有一个雨夜他听到一对情侣在花坛边吵架。 女生细细碎碎地控诉着男朋友的冷暴力,男生的声音特别疲惫,他说,“你为什么总是在责怪我?能不能想想自己的任性。我不想成天和你吵架,我的前女友从来不这样。” 女生突然一把扔了伞,蹲下来哭了。 小雨淅淅沥沥,弥漫在城市的呼吸中。 林遗冬很罕见地放慢了自己的步伐,奚寒又像一个幽幽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缠绕住他。他们之间几乎没有发生过这样歇斯底里的争辩,然而林遗冬却无法控制、甚至有些自虐地想,此刻奚寒的身边是不是有了新的伴侣,而他也会在心底默默地比较:我的前男友是一个多么无趣的人啊。 是的,比较。听起来令人伤心的一个动词。 即便他缔结着世人眼中稳固的成功,在感情上却依旧一败涂地。 那个晚上林遗冬有些失眠,寂静的黑如同一座无形的牢笼,插进他的骨髓,粉碎他的肌理。 他当然还爱奚寒,虽然这无法改变他们曾经互相伤害的事实。 时间无声无息地继续行走,倦怠也好怀念也罢,回忆中始终包裹着美好的片段。他想起曾经的拥抱,说过的想念,奚寒在身侧无声无息地凝望,和无数欲言又止的叹息。以及他们亲吻时,奚寒含笑的嘴角,和摩挲他脊背的手指。 此刻他们正相距1379公里,这是分别的第545天。 林遗冬如此想要回到过去。 今天工作上发生一些很糟糕的事情,状态不好,抱歉。没有心情写社畜进行时了,来个简单的林总番外吧。感谢支持。 第12章 愧疚、心虚以及痛苦 深夜时钟走向23点47分,奚寒扔下签字笔,终于得以结束这段漫长的加班之旅。 小莫偷偷躲出去接了个电话,随后提着3杯奶茶战战兢兢地走进办公室,轻轻把其中一杯还散发着热意的茉莉奶绿放在奚寒的办公桌上,“奚哥,真的很对不起,害你加班到这么晚……” 奚寒揉了揉眉心,他的脑子已经很木,早就没有责怪别人的力气,简单回道,“谢谢。” 小莫却突然向他狠狠鞠了一躬,再抬头时眼眶已经红了,“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奚寒听到他语气里的颤音,心突然就软了,“哎,真不用这样。”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慰道,“工作中犯些错没什么,下次不要再出现同样的问题就好了。” “嗯……我一定会吸取教训的。”小莫抽了抽鼻子,“奚哥你早点回家吧,我去跟林总也道个歉。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们不得不牺牲休息时间……” 奚寒冲他摆了摆手,开始收拾桌上散乱的文件。 过了片刻后,林遗冬提着外套和小莫从办公室出来,小莫不知道在他那里受了什么打击,整个人看起来像只落难的小狗,周身散发着一股颓丧气。 凌晨0点15分,奚寒再度和林遗冬并肩站在走廊里等电梯。 时间好像被平白挖去一大块,还是相似的场景,人和人的位置都没什么分别。 行至公司楼下,城市的灯火阑珊近在咫尺,世界一下变得很安静。 奚寒已经在app上叫了出租,软件上显示司机正从4公里远处赶来。等车的空档很无聊,也大概因为临近分别,他还是出于礼貌关切地问了一嘴,“你的胃怎么样?还难受吗?” 林遗冬没说难受或者不难受,只简单地回答他,“我习惯了,没什么。” “你呢,累不累?”他的眼睛生得好看,认真望着人的时候像是包裹着溶溶的情深,奚寒本想说我要回家了,此时此刻却感到点微妙的不自然,竟是没能轻易说出口。 “其实也还好,”怔愣了一秒,他举起手中的奶茶示意,“喝了热奶茶,感觉被治愈了。小莫这小子,还是挺了解我的。” 林遗冬微不可见地皱起眉头,“晚上喝奶茶会睡不着吧?至于小莫,他的这种低级错误,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确实……不过我其实有点好奇你跟他谈了什么,才叫他丧成这样。”奚寒喝了一口奶茶,咀嚼着香甜的芋圆。 “扣工资。”林遗冬很残忍地说出三个字。 奚寒听到这三个字就已经开始PTSD了,不寒而栗道,“……好吧,公司就需要林总您这样严肃的领导。” “你觉得我的处理方式有问题吗?”林遗冬抬手整理了一下领口,语气有些疑惑。 “没有问题,当然没有问题。”作为卑微的打工人,奚寒控制不住自己附和领导的本能,“只是我觉得……有时候也应该给年轻人一点容错的空间。” 他把目光投向长街的尽头,风正卷着行道树的落叶在宽阔的马路上翻滚。叶片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被迫行走着,始终找不到一个完美的归依。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心软。”林遗冬喃喃地说,“有时候真是觉得你一点也没变。” 奚寒笑了笑,“是吗?怎么可能不被改变呢,我毕竟只是个自私的凡人,这么说,单纯不过有感而发罢了。” 衣兜里的手机开始嗡嗡叫,出租车司机给他打来了电话,奚寒看到远远驶来的车,转头跟林遗冬告别,“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吧。” “好。”林遗冬看起来欲言又止,最终却只点了点头。 奚寒抱着奶茶上了车,司机师傅跟他确认了身份,油门一踩便迅捷地出发了。 后视镜里林遗冬始终站在原点,随着距离拉远,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迟来的疲倦从身体深处泛起,奚寒瘫在皮质后座上不想动弹,脑子里闪过一些琐碎的片段。 他说自己是有感而发,这句话并非虚言。 之前有一阵子易立竞式的访谈提问很火,用她的方式可以简略概括奚寒刚进公司的一段遭遇: “由于个人的重大失误,造成同事彻夜加班,你会感到愧疚吗?” “项目组里的同事因为这件事背着你窃窃私语,那种声音会让你心虚吗?” “领导对你产生质疑,你会为此痛苦吗?” 答案当然是会。 那时候奚寒在工作上还很青涩,第一次经手重要项目十分忐忑,他负责其中最关键的部分,一心想要交出优异的成果。 然而事故就是在临近死线的时候发生的,稿子中一个主打logo被点出抄袭,奚寒得知消息的瞬间像是当头遭遇一记重锤——在核定组稿时,他就觉得设计师分享的创作思路逻辑欠缺,因为不愿意牺牲极佳的视觉效果,他忽略了这种不安。 此后的一个礼拜,为了弥补他一时疏忽造成的后果,整个项目组都不得不通宵加班。在茶水间一杯杯灌咖啡的恍神时分,门外同事的怨怼从缝隙里钻进来,这种声音无处不在,如三九天里的寒意般渗入骨髓。 杨总倒是没有过分责怪他,但她得知这个坏消息时说的第一句话,奚寒始终难以忘怀。 她说,“小陈就不会犯这种错误。” 无论身处何方,人总是难以逃离被比较的命运啊。 那个logo抄了一位挪威设计师的作品,表意讨论时团队里没有一个人看出来。因为是他最终做的决定,所以承担了全部的责任。无论之前付出了多少努力,苦熬了多少个夜晚,全部都付诸东流。 在这种糟糕的情况里,奚寒一直表现得无比冷静。仿佛有一个指令精密的机器人占据了他的躯体,毫无情绪地拼命思考,去寻求弥补、解决问题。 给甲方做完pre的那个晚上,奚寒在窗台上抽了整夜的烟。那段时间沿海地区台风过境,一支烟还没抽完就被风吹走了。 烟头从高空中一路下降,像一颗迅捷的火流星,落进小区绿化低矮的灌木丛里。 奚寒很害怕它突然燃烧起来,强迫症似的盯着那片草地看了十几分钟。路灯在玻璃上反射,银光散落在树叶表面,风声摇曳,像是有火苗在树的影子里起舞。 他想起燃烧女子的肖像里,阿黛拉饰演的富家小姐在篝火旁的面容,火肆意吞噬着她的一角裙摆,而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心上人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奚寒突然觉得自己很孤单。 这章写得好差,但确实表达出了一些曾经的痛苦。这种事社畜大概率都经历过吧……谁能保证永远不出错呢? 大家多多评论噢 第13章 亲密关系之沟壑 周六早上九点半,奚寒先是接到了房东的电话。 枕头下的手机刺耳地震动,奚寒把自己从柔软舒适的被子里拽出来,顶着阵阵寒意不太清醒地接听,“喂,王姐,怎么了?” “小奚啊,这个月房租不是快交了嘛,我寻思着咱这地段这两年地皮越来越贵了,你看我自从租给你这大半年,从没提过涨租,最近手头实在是有点紧,而且合同也快到期了……”对面的中年女人隔着电话絮絮叨叨地说着。 奚寒听得不耐烦,也理解她的意思,“王姐,你就直说吧,要涨多少?” 王姐犹豫着说了一个数,“也不多,每个月多五百吧。” 奚寒简直要被气笑,这个房子虽说是独居室,可地段并不繁华,小区也算是比较老旧的户型了,本身收2200的房租就已经不便宜,在这样的基础上还要狮子大开口,奚寒自问也不是肥羊,禁不起她这么宰。 他清楚王姐就是没有继续租的意思,不过找个由头罢了,“王姐,合同还有大半个月到期,下个月起我就不租了。” 对待生活上的陌生人,他没有过分寒暄的耐心,说话也仅仅维持着基本礼貌。 应付完房东,奚寒放下即将搬家的满心烦恼,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社畜都是缺觉的生物,周末早上打电话烦人真是不怕遭天谴。 然而这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闭眼10分钟酝酿出一点睡意,电话又响起来。 “草啊!”奚寒百般烦躁地低咒一声,摸起手机控制住狠狠扔出去的冲动。 来电显示着一个大字:妈。 他窝着火接通电话,“喂,妈。” “你不会还在睡觉吧?这都几点了?” 靠,为什么神经要这么敏感啊? 奚寒无语地皱着眉头说,“我昨天加班到半夜,现在睡会怎么了?拜托不要再教育我了好吗?” “行,你翅膀硬了,我说不动你。都多久没回家了,这周末回吗?” “和人约好了。”奚寒打心眼里不想回,随便找了个理由推辞。 女人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和谁啊?” “庭辰。” “唉你呀,不要总是和那几个朋友混来混去的,姑妈给你介绍了一个她朋友的女儿,回来见个面吧。” 这就触到奚寒的逆鳞了,无论父母曾经怎样若无其事地在各种地方伤害他,他都可以装作不在意。唯独在这一件事上,他已经失去了打太极的力气。 “不见。你告诉姑妈,不要再给我介绍了——你不说,那我亲自跟她说,就是话可能会有点难听。” “老奚!!你听听他怎么跟我说话的!”女人刺耳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他听到他爸隐隐约约的声音,“别管他了,他是觉得自己不要这个家了。” 昨夜回来太晚,撑着力气洗完澡后奚寒就倒在了床上,窗帘没有拉紧,刺眼的阳光迫不及待地从缝隙中钻进来,万物都被迫笼上金色。 奚寒直接挂断了电话,抬手遮住眼睛。 自有记忆起,父母总是在争吵。埋怨、遗恨、针对……那些言语有一种他们的婚姻随时就要走到尽头的感觉,然而最后都神奇地化归平静。直到下次再争吵,周而复始。 面对父母,他血脉的起源,奚寒很难说不爱亦很难绝情。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正因为念着那些不计回报的付出,奚寒从小到大始终装作一个乖孩子。 听从安排,放弃理想,回到老家找一个安安稳稳的工作。 这都是他们的愿望,奚寒全部妥协了。 可他也有不愿意妥协和将就的事。 出柜的过程很难挨,亲人的言语皆成利刃,把彼此扎得一直流血。 也就是这种时候奚寒才发现,原来无论他怎么顺从,他始终是让父母失望的孩子。 白先勇先生形容失去爱人后的遗憾,说那是一道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 亲人之间的遗憾大概也是如此。 世界上除了温情,还有沥血淋漓的相处模式,互相愤恚又割舍不下,爱与怨如天平的两端,哪一头都触不到地。时时悬空,时时处刑。 被这般轮番打扰,奚寒早就失去了睡意。 他不想起床,没有动弹的力气,打开手机先把工作群消息设成接受但不提醒。随后刷了刷朋友圈,好像每个人都在积极表现快乐。 奚寒想了想,还是发了条求助信息: “租房合同要到期啦,新区这边有合适的房子的话可以联系我,最好一居室,舍友合眼缘的话也可以合租。麻烦朋友们帮忙留意。” 害,啥时候能圆啊 第14章 倒扣的旧照片 阳光很好,一改这几日的阴沉,奚寒洗了一堆衣服,看着湿漉漉的一切被微风吹拂,心情意外地平静。 正打算坐下来找部电影看,手机上传来提示音。 -庭:“怎么突然不续租了?” 奚寒瘫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气泡水,慢慢悠悠地回复道:“房东太黑心了,我可经不起她宰。” 他选了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发过去。 -庭:“搬家可是个力气活,早点找下家吧,我这边帮你看看。” 庭辰是奚寒的大学室友,算是奚寒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两人是老乡,大学毕业后都回了苏州工作,一直保持着联系,偶尔出来约饭,相处很默契。 奚寒发了条语音:“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庭辰立马顺杆往上爬,“这可是你说的,我要吃哥老官。好久没吃了,想得很。” 奚寒无奈,“行行行。等我找个周末吧,最近加班加得快死了。” “?你不是养老很久了吗?我还以为你已经看破红尘不再做资本家的奴隶了呢?” “换领导了,他就这作风。我一个小职员能怎么办……” “谁啊,这么变态?”庭辰很意外。 “你也认识。”奚寒说。 “我认识的??那可不多啊……”对面显然陷入了思考,“等等,不会吧?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人吧??” 奚寒笑了,“大概率就是你想的。” “林遗冬?”庭辰惊恐,“那你每天还能回家睡觉啊?” “……倒也没那么变态吧。” “我挺难想象和前男友共事的。兄弟,你可真行,不觉得尴尬吗?” “当你加班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回家就只想躺着,没力气尴尬。而且我和他之间也没什么本质矛盾,除了加班。”奚寒懒洋洋地继续打字。 “最好是吧哈哈哈,这种事冷暖自知(狗头)。” 奚寒从那个贱兮兮的狗脸看出了对方的戏谑,便也开玩笑道,“担心担心自己吧,追到晓欢了吗?” 庭辰有个喜欢了很多年的女生,从高中一直暗恋到大学,他表面性格开朗,在感情上却内敛得很,好不容易最近快守得云开见月明,每次见了都喜气洋洋地说快了。 奚寒见过赵晓欢一次——庭辰不敢单独约人,只好把他拖着当电灯泡。 大概世事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俩彼此都有意,也不知道为什么平白拖了这么多年。感情的事情真的是复杂的谜团。 “快了快了。”果然还是一样的回答。 奚寒忍不住笑出声。 余光却注意到墙边书架上倒扣着的相册,他抽了张纸巾,站起身走过去。 用一种很矫情的话来讲,这对于他是一块禁地,可是每当心里有事的时候都会控制不住地想看看。 轻轻擦了擦背后的灰尘,把相册扶起来,里面是林遗冬和他刚在一起时的自拍。 两个人对着镜头笑得很腼腆,可喜悦像是洋溢在每一寸空气中。 林遗冬的手臂揽着他的腰,而他则把侧脸贴在他的肩膀上。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那一刻的眷恋却仿佛触手可及。彼此依靠,就有一种能相携一生的勇气。 “叮咚。” “叮咚。” “叮咚。” 大概冥冥中想什么来什么,林遗冬正好给他发来了信息。 奚寒合上相册,点开一看。 “租房信息1:XX馨苑40平米一居室,家具齐全,靠近1号线地铁口,出行方便。月租2300,民水民电,有意向联系王先生138xxxxxxxx。” “租房信息2:永新XX招租:户型为一室一厅一卫一厨,大阳台,朝南采光优越,位于开发区附近,周围有大型商圈,交通便利。月租2000-2500面议,详情联系俞女士185xxxxxxxx。” 剩下一条也是租房信息,奚寒仔细看了介绍和图片,均是性价比较高的选择。 -学长:“拜托朋友看了一下,这些应该都是比较合适的,如果有看得上的可以直接联系房东。” 这一看就是用了心去筛选的,奚寒很感动:“麻烦你了,我会认真考虑的。” -学长:“不用跟我客气。” 奚寒又发了个谢谢老板的萌图。 他给林遗冬的备注一直是学长,分手后也没有改过,此刻那个专属的称呼下方一直是一行字,“对方正在输入中…” 过了几分钟,林遗冬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学长:“冒昧问一句,如果不想回答可以不用回答。怎么不跟家里一起住了?” 奚寒垂下眼,作为本地人不跟家里人一起住确实显得很奇怪,可细究原因却说不出什么新鲜东西,都是摆不上台面的家长里短。 林遗冬就是在明知故问。 作为曾经最了解他的人,奚寒已经多次隐隐表现出出柜的意思,林遗冬却始终劝他要徐徐图之。 年轻的奚寒清楚会面对的阻力,但不愿意让恋人委屈,只想和他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 后来他们各奔西东,该做的事他一样做了。 或许正是因为心底始终都有遗憾,让他不愿意浑浑噩噩地继续躲在柜子里。欺骗父母,也欺骗自己。 “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问题。观念不合也好,互相指责也罢,少见面也就少点争吵。”沉默了半晌,奚寒简单回道。 事到如今,那些痛苦的回忆也没必要再多说,他不愿意林遗冬对此产生愧疚。 孩子和父母之间,所有的怨怼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学长:“我明白了。” 明白?你明白什么了?盯着屏幕上的四个大字,奚寒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学长:“明天有安排吗?陪你去看看房子?” 好嘛,这人又自如地无缝切换到下一个话题了。 他这种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体贴。 奚寒本想拒绝,可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已经鬼使神差地打了一个字:“好。” 好好的一个周末,全用来吵架了。写点轻松的吧,人生已经够苦了:( 朋友们多多评论噢 第15章 雨季、拉二和鑫花溪 或许天气无法总是顺遂人心,约定出门的周日下起了雨。 奚寒是被雨声吵醒的。 玻璃窗显得格外朦胧,细密的雨丝垂挂着,整座城市都被彻底打湿,泛着由里到外的潮气。 手机屏幕上横亘着几条信息,最上端是还没来得及响起的闹钟,紧接着无关痛痒的早间新闻,还有最令人犯恶心的工作群@全员的提醒。 奚寒用一种麻木的心情打开群聊,人事正在群里要求大家积极讨论下周团建的事宜。先是要提方案,然后全员投票。 公司的团建到底有什么意义,奚寒至今也理解不了。得知这个消息就等于宣告休息日减少一天,真的有哪怕一个人会感到快乐吗?在周末面对着同事和领导的臭脸,在幼稚得如同小学春游的集体散步后,发展成推杯换盏的小丑游戏。 奚寒强迫自己起了床。把窗帘彻底打开,一阵阵雨雾在地面上泼洒,在树梢上飘舞,每一滴雨都显得那样轻,可成年人的心却是那样重。 他想起之前看到微博关注的一个博主说,周日下午接到几项工作安排的时候正在和孩子摘草莓,看到信息心情就被打翻了。“不想摘草莓了,想不顾一切地狂抽这片草莓地。” 这天真而富有宣泄的言语,大概是人最后的倔强吧。 奚寒自嘲地笑了笑,随意挑了一个看的过眼的选项投了票。投票结果随后显示出来,爬山这一项的选择少得可怜,大部分人都倾向于打掼蛋之类的室内活动。奚寒看到林遗冬的名字排列在他的前方,一条鲸鱼和一片蓝色的星空挨在一起,看起来意外默契。 按部就班地吃了点牛奶燕麦当早餐,林遗冬适时地发来消息:“早,准备好了吗?我已经到小区楼下了。” 奚寒吃完最后几口,将杯子灌了点水扔进洗碗池,单手打字,“稍等我几分钟,马上来。” 林遗冬回复:“好。不急,慢慢来。” 奚寒不愿意让他多等,匆匆穿好外套就出了门,走进电梯间的时候才发现忘了拿伞。 明明已近春末夏初,天气还是有点冷,刚出单元门,奚寒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林遗冬撑着一把纯黑的伞站在绿化带的不远处,细小的水珠顺着伞面蜿蜒而下,落在他的四周。明明看起来像是在出神,一听到脚步声他就转过了身,冲奚寒招了招手道,“这边。” 隔着雨幕奚寒望见他优越的骨架,深灰色的风衣下摆轻轻摇曳,如同孤高的山林被风温柔地吹拂。有些人大概天生就是能够自成风景,即使他本身并无意展示自己的魅力。 “怎么不在车里等?”奚寒小跑过去,轻声问。 “车里闷,出来透透气。”林遗冬把伞往他头上倾斜,又说,“你们小区的车位不好找,停得有点远,怕你找不到。” 这人体贴起来是真的体贴,奚寒心头掠过一阵暖意,“麻烦你下雨天还要陪我一起。” 林遗冬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用跟我这样客气。” 两人撑着一把伞,肩膀几乎挨在一块,对方身上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透过来,悄然融合在一起。 天气实在太潮,钻进车里的时候奚寒觉得自己获得了解救。 林遗冬发动车子,顺着主干道开出去。出小区大门的时候奚寒注意到停车时间已经有35分钟——林遗冬一定早到了很久。 他假装没有发现,也没有出声。 车载音乐响起来,这回不是流行歌,而是很经典的古典: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 这首曲子就实在太熟悉了,是他和林遗冬大学时代的挚爱,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共同爱好之一。 在众多古典爱好者为拉二和拉三争辩的时候,他俩已经跑遍了众多音乐厅,为的只是第二乐章广阔而悠远的一段旋律。 奚寒不知道林遗冬是不是有意,还是只是单纯仍然时时在听,但往昔正是从每一个有心的记忆点中冒出来,让他的心奇妙地酸胀。 “先去开发区附近看看那边的几套户型,中午一起吃个饭,再折回馨苑这边如何?”林遗冬拨亮转向灯,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 “好啊。”奚寒是一个懒得做规划的人,若真让他自己去跑,怕是又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随后草草了之。林遗冬的安排自然比他得体许多。 “中午想吃什么?”林遗冬问。 “嗯……我看看吧。”奚寒从卫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有什么推荐吗?下午还有安排的话简单吃点就好了。” “简餐的话,金鹰那边刚开了家鑫花溪,要不要去试试?”林遗冬想了想,提议道。 “真的吗?什么时候开的啊?那就这个吧!”奚寒是米粉狂热爱好者,完全无法拒绝。 林遗冬忍不住笑了笑,“才开没两天。” 看着青年肉眼可见的喜悦,沉寂已久的心似乎也变得轻盈了。 就知道你会喜欢,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一些很贴近生活的点: 1、拉二,永远的神; 2、已经有狂热爱好者在我耳边念叨了大半个月鑫花溪了,每天都去看有没有开门,然而附近的店还在装修(笑哭; 3、下周末苦逼作者真的要整天团建,爬山or掼蛋,逃不掉的终极设定:(; 4、最近的雨季真的快让我疯了! 今天忍不住废话连篇,顺道祝大家生活顺遂吧~ 多多留言噢 第16章 像这样就很好 看第一个租屋的过程乏善可陈。 房东是个挺和蔼的中年女人,说话颇有些唠叨,眉宇间的皱纹显示着岁月的沧桑。 据她说,这套一居室是当初特意留给孩子备考的。她陪着孩子在高中附近住了大半年,如今几年时间过去,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孩子人已经在国外读研,好久没回过家了。 “唉,这疫情搞得我整天整夜地担心,做父母的嘛,就怕孩子出事,最近可算形势好点喽……”领着他们两个高个的男人转了一圈,房东精力丝毫不减,继续絮絮叨叨。 奚寒生活中不太容易和陌生人熟络,闻言只是“嗯啊哦”,可谓将敷衍发挥了个十成十。 倒是林遗冬陪着说了几句,让房东阿姨更加乐呵了,甚至要加他微信。 奚寒在心底偷笑,目光却正直地落在房子的细节处。 上一任租客是个年轻女白领,稳定住了两年,最近换了工作搬走,这地儿才空置出来。 房子向南,采光很好。如果是晴朗的白天,大概屋子里垂坠的玻璃灯会显得熠熠生辉。周正的户型比较通透,但是缺点同样不少。 可能年轻女生比较有心思布置,主卧的墙面被大规模刷成了粉红色,看着有些刺眼。家具普遍都旧,衣柜边上已经卷起了漆,床板木质简陋,不怎么牢固的样子。 奚寒无意间打开冰箱看了一眼,发现内部有一层厚厚的污渍,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厨房的边边角角都和干净这词儿无缘,抽油烟机附近挂着陈年的油珠,柜面的污渍和瓷砖缝隙融为一体。 奚寒自问不算太讲究的人,可卫生情况着实对舒适感影响很大。他绕了一圈,心里已经不怎么满意。 搬家是个伤筋动骨的力气活,对社畜这种时间宝贵的生物而言,能少一事就少一事。整个屋子的大扫除铁定难逃,但真让他里里外外折腾一遍,怕是自闭更要叠加一层。 房东还在絮絮叨叨地介绍,他的心思已经飞远了。 林遗冬看出他意不在此,礼貌开口道,“钟阿姨,大概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具体租不租还要回去商量一下,就先不打扰了,回头再联系你。” 奚寒迫不及待地在边上点了点头。 话说到这份上,成年人也都心知肚明。房东笑着说,“行啊,我理解,如果觉得合适的话你们再跟我说一声吧。” 这个小区已经有些年代,整体是个灰扑扑的设计风格,雨幕中看起来愈发陈旧。 两人从楼里走出来,差点一脚踏进小道上的水塘。很显然排水系统也不怎么有效,草坪浸润了水,部分泥石随着雨缓缓流淌,蜿蜒成一条布满污渍的溪流。 外部的声音嘈杂喧嚣,黄色或者蓝色的外卖小哥“嗖”一声滑过弧线,电动车、汽车、行人交织着前进,神色各异,行事匆匆。 他们之间的氛围倒是很安静,好像全不受这一切影响。林遗冬撑开伞低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走吧。” 奚寒便笑着说好。 把附近几个小区的户型都看了一遍,总体而言大差不差。奚寒对比了几家,已经大致有了决定。通勤距离比较接近的情况下,舒适度和性价比就是唯一的标准。 快到饭点的时候,他懒得再纠结,和最后一家的房东签了协议付了押金,定好下个月初入住。 房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装修是简单的暖色调,让人感觉很温馨。卧室有飘窗,还有个大大的书架,奚寒第一眼就很喜欢。 房东最近正在准备结婚,这套独居室目前就闲置了,由于之前是自住的房子,相对来说比较爱惜,卫生情况也很可观。 解决了难题,奚寒放下心来,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哼起了歌。喜悦太轻盈,他也就没注意到身侧林遗冬称得上缱绻的目光。 “打算什么时候搬家?”开车前往鑫花溪的路上林遗冬问。 “下周末吧……”奚寒想了想,“啊不对,下个周末还要团建。” 一说到团建,烦躁又无来由地升腾,奚寒苦了脸,“感觉这样会很累。” “公司的安排,也是没办法的事。”林遗冬安慰他。 奚寒叹了口气,“唉,假期额度又不足了,想做的事情都没法做。就算再怎么安慰自己,还是免不了会有这种无力的困扰吧?” 林遗冬正专心看着眼前的路况,淡淡地回道,“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可能是因为很少听到林遗冬这种语气,奚寒有些好奇,“你看起来不太像是会反感团建的类型。” “无可无不可吧,不反感但也说不上喜欢。” “嗯?”奚寒轻轻活动了下麻木的双腿,闻言偏头看他,“那么——除了我知道的那些,你还喜欢什么?” 这话就有些耐人寻味的调侃意味了。 或许是因为这两日的相处让他找回了一点从前的感觉,又或许是某个瞬间人克制不住自己的本能,总之话就这么从嘴边跑了出来。 林遗冬勾了勾嘴角,他今天戴了副平光镜,气质更加文雅,显得眉骨的线条柔和了许多。 “像这样就很好。”他说,“下着雨,但身边有想见的人。” 一个简单又暧昧的回答。 奚寒轻轻眨了眨眼睛。 劳碌的一天和磨叽的我=_= 感谢支持!今天会有评论吗XD 第17章 奇葩的客户不可说 周末之短暂迅捷,总能让人过分地体悟时间的飞逝。 奚寒在家里窝了一个晚上,徒劳地刷了无数个短视频,直到手机屏幕开始发烫,仍感觉自己什么也没做。 快餐文化的盛行使得生活被切割成了无数碎片,娱乐中充斥着太多的噱头和博人眼球的东西,只来得及调动一时的新鲜情绪,随后便是彻头彻尾的空虚。 随着摄像头右端的时钟数字跳动,缓慢而磋磨的焦虑爬上心肺。脑子里总有一种噪音在重复着工作上的问题,毫不停歇,无休无止。 怎么搞的,明明距离上班还有整整10个小时啊! 奚寒重重地叹了口气,坐在窗边徒劳地点燃一根烟。 看了一堆毫无营养的搞笑玩意儿,全无用处,困意倒是渐渐席来。奚寒带着麻木的心情败给铁打的生物钟,好像才闭上眼就迎来了黑色星期一。 一早上就诸事不顺。 出门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一辆共享单车,最后不得不坐了出租。脚踩风火轮般踩着点闯进了办公室——幸好成功打上了卡,不然这个月的全勤奖就将夭折于这一点“小小”的意外。 每个同事脸上都带着梦游般的神情,睡眼惺忪、浑浑噩噩地刷着手机,维持着最后的倔强,以及对周末的缅怀。 陈晚正坐在工位上和亲亲女朋友聊天,看到奚寒坐下,拖着椅子凑过来,“今天和港鑫的会有没有把握啊,我今天一早右眼皮狂跳,总觉得没好事。” 奚寒刚喘匀一口气,打开资料浏览PPT,闻言回道,“也别太丧气吧,林总和他们应该接洽得差不多了,人方案都看了,没听说有什么特别不满意的地方。” “我听小道消息说他们最近刚上任的王总挺难弄的哎,事多脾气臭,不知道今天他老人家心情如何喽!”陈晚拨弄着刚做的美甲,叹了一口气。 “随机应变吧。”老实说,奚寒其实也多大把握。 港鑫是他和陈晚对接的重点客户,主要做太阳能光伏发电这一块,两人在这方面都不算太了解,宣传方案的策划纯粹是被逼上梁山,熬了几个大夜煞费苦心。 上周刚把磨出来的成果发给对方负责人,这周一便约了上午十点作报告。 两人做完准备工作,一起拼了个车前往郊区的科技园。 近年来西部发展得不错,引进了各大高新技术产业,加上区政府新搬迁,周边的环境很是宜人。 城市里久难呼吸到这么清新的空气,陈晚四处张望着园区内的绿植,奚寒则做了个深呼吸。 拎着笔电走进办公大楼,说明了来意,前台做完登记,不咸不淡地给他们发了两张门禁卡,让他们去十楼会议室等待。 楼内的结构还挺复杂,走着走着便有些晕头转向。 到了十楼,人事部门的一个小姑娘出来带着他们去了会议室,一人给了一瓶矿泉水,轻轻说,“麻烦两位再等等,我们王总临时有个会。” 奚寒和陈晚对视一眼,只能微笑着说了句“好的”。 会议室里光线很敞亮,幽幽的清洁剂香氛熏得人头晕。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给他们下马威呢。 百无聊赖地坐了近50分钟,奚寒一次又一次地看手表,终于在第八次看表的时候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王总。 这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看着跟任何成功人士没什么区别。 进来时气势满满,身后跟着两位助理,脸上的肥肉堆砌着,和呼之欲出的肚子“相映成辉”。 听到响声,奚寒和陈晚提前站起来,恭敬道,“王总,您好。” 对方淡淡点头示意,施施然往主位上一坐,甚至懒得客气,直接道,“开始吧。” 陈晚从容地连上投影仪,刚准备开始,王总跟个探照灯似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皱着眉,用一把被烟酒浸透的嗓子发指令,“让个女人来算是怎么回事,小伙子你来说。” 他身后的两个助理眼皮都没抬。 他们都早不是刚进职场的愣头青,见过的奇葩甲方也数不胜数,但从一开始就给人难看的并不多见。 陈晚脸色有些发白,在桌下狠狠握紧了手指。 奚寒不愿意看她这样难堪,做了个安慰的口型,拉了一把让她坐下。 这是突发情况,本来奚寒是主笔,可汇报工作陈晚更为拿手。她已经反应很快,把大纲迅速塞过来。然而稿子上毕竟只有一些简单的重点,奚寒一目十行地硬着头皮介绍——虽说没出什么岔子,但也算不上出彩。 PPT才过一半,王总便不耐烦地在桌上磕起了钢笔。 一声声如同催命,弄得人心烦意乱。 做这一行的就算再怎么没有眼力见儿,基本的察言观色总还是具备的,奚寒心里知道对方这是很不满意。 果不其然,王总皮笑肉不笑地插嘴了。 “你们的方案我已经看过了,说句不太好听的话,我不太喜欢。” 满不满意的事尚有转圜余地,非得论喜欢不喜欢,这种完全的主观看法可没有什么辩驳的空间。 话已至此,奚寒也冷静了,“您说,有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重新修改。” “我们是政府专项拨款的环保重点企业,优势技术众多,具有实打实的产品能力,太阳能硅材料、热电联产、垃圾发电……你们了解多少?这玩意儿体现了什么?我要的宣传不是空头支票,推介除了花言巧语,还得有真东西。” 王总冷笑一声,“和你们合作,我是看在林遗冬的面子上,不是想看两个什么都不会的新人在这里夸夸其谈。” 奚寒握着资料尴尬地站着,这一通疾言厉色让他如坠冰窟。 苍白的会议室灯让情绪无所遁形,高对低的论断最为可怕。 “我不知道林遗冬出于什么理由这样安排,但如果后续还是拿出来这样的东西,我不会接受继续合作。” 王总还在持续不断地输出,奚寒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对面人的嘴唇不断开闭,仿佛正在狭窄的空间里凝聚一个巨大的漩涡,要把人狠狠地吞吃入腹。 “您说的这些,我们的详细规划里都有体现……”陈晚刚想说点什么,一开口就被截断了。 “从业这么多年,我合作过的新媒体公司海了去了,别人可不是这样的工作态度啊,想糊弄我呢?” “别说废话了,叫林遗冬亲自来跟我谈吧。”王总嘴角斜斜地撇着,最终这样说。 等待一小时汇报10分钟。两人灰头土脸地走出办公楼,一路沉默着。 远处的工厂里传来阵阵嘈杂的机器运转声,流水线一茬茬,风也一阵阵。 “他这样说,好像我们只是从网上抄了个模板应付差事一样,钱要这么好挣,那我倒是睡梦中都要乐醒了……”陈晚疲惫地将束起的头发散开,有气无力道。 “林总亲自过眼的方案,我不觉得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奚寒点开手机软件打车,越想越心气儿不顺,“我们可能是被人飞了,有别的公司和他通气了?” “很有可能,针对太明显了。”陈晚啐了一口,“你看看他说话的口气——‘让个女人来讲算怎么回事儿?’我真是笑了,他妈不是女的?傻逼玩意儿火山喷发蹦出来的?瞧瞧这气性,我呸。” 奚寒一阵无语,“21世纪了,这种厌女生物还这么猖獗呢,狗屁男人,甭理他。”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骂了半天,陈晚“噗嗤”一声笑了,“行了,咱俩都是嘴强王者,还是想想怎么跟林总汇报吧。” 奚寒顿时眼前晕眩,怂了,“我……我先跟他说一声吧。” 简要地总结了下情况,他私发了条微信给林遗冬,心里免不了有点打鼓。 几分钟过去了,林遗冬没回。 等上了出租,微信电话倏忽响起来,奚寒哀怨地看了陈晚一眼,对方做了个爱莫能助的摊手动作。 他只好接起来,“喂,林总。” “刚在忙,没看到消息。不顺利吗?” 奚寒讲了下大致情况,强忍着没体现出太大的情绪。 他担心林遗冬因此生气,默默在最后补充了一句,“可能是我能力的原因,介绍不够精准充分,很抱歉。” 林遗冬沉默了几秒钟,“先去吃点东西吧,回头公司报销。” “那后续怎么办?”奚寒毕竟还是着急,港鑫是他们开罪不起的大客户,如今这种形势,一切都是阴云。 “别担心。”沉稳坚定的嗓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可能感觉到他语气中微妙的温柔,奚寒的心神奇地缓缓平静了。 “一切有我。”林遗冬说。 连续工作了十三个小时,晚上8点半才结束一个会。想起了去年十一月20出头的工作日有15天都是8点半后出的单位,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我继续。整个人都麻了…… 今天是一个疲倦的我和疲倦的小奚,生活不易,万语千言不足言说,只能在这里祝大家一切都好。 所以会有评论吗?:( 第18章 是因为太年轻了吗? 科技园附近没什么能报销的店面,简单转悠了一圈,陈晚饿得肚子咕咕叫,拍板进了全家便利店。 于是人手一份速食快餐,坐在临街的玻璃窗边将就着吃。 悠悠的轻音乐飘荡着,店员进了里间开专用发票,一切都呈现出寂静。 奚寒刷了两眼手机,心里有事始终兴致缺缺,用筷子拨弄着黏糊在一起的咖喱,百无聊赖道,“我想起当初大学实习时弄了个调研,也是这样满街跑,饿了就进便利店。” 陈晚正在暴风吸入她的意面,费劲地咽下满嘴的食物,含糊说,“你看我们像不像两个橱窗里的展品,最劣质的那种,走过路过都不会有人看一眼。” “你这么说,还真有点像。”奚寒摸了摸下巴,“可能被压榨得太久,只剩下滑稽这点价值了。” 陈晚瞥他一眼,自嘲地笑了声。 快速吃完饭,两人取了发票回公司。 奚寒觉得有些困,一进门就直奔茶水间泡咖啡,正巧碰上实习生小莫在摸鱼。 此时已经过了午休时间,小莫躲在转角的地方玩手机,听到开门的声音如同惊弓之鸟,“嗖”一下假装拿起杯子喝水,见是奚寒才松了口气。 奚寒倒也没揭穿他,只自顾自地启动咖啡机。 小莫暗戳戳地靠过来,小声问,“你们今天是不是不太顺利啊?” 奚寒正专心加糖,闻言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林总本来在给我们开例会呢,看了眼手机就出去打电话了,后来我看他饭都没吃直接就出门了。”小莫一边说一边期待地看着,“奚哥,能不能赏脸给我泡一杯啊,我不太会用这个。” “行。要多放糖吗?”刚好一袋用完,奚寒转身去拿咖啡豆。 “好好好。”小莫搓着手,乐呵呵的。 看着他这幅不知忧愁的模样,奚寒在心底叹了口气。 转念又想到自己给林遗冬带来的麻烦,一时五味杂陈。 工作不顺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他唯独不愿意给林遗冬造成困扰。 不仅仅因为他现在是直系上司,更因为他们之间这一层特殊的关系。 大学时代林遗冬费劲地拽着他往前走,执着地想让两人的人生轨迹重叠,最后的结局堪称惨淡。 他追不上他,一直都是如此。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在潜意识里,奚寒始终害怕让林遗冬失望。 他们的亲密关系止步于“失望”,时隔多年往日重现,好像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他还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学弟,习惯抬头仰望,被困境反复纠缠,除了给林遗冬造成负累,再不剩下多余的东西。 越是想要尽力而为,结果越是不尽人意。 整个下午,奚寒都在被愧疚的情绪折磨。 一直到下班时间,林遗冬都没回公司。 他办公室的灯始终黑着,奚寒的心也坠入了一片蒙昧之中。 夕阳幽幽地钻进窗户,落在桌角,落在他的键盘上,这橙红色的光线暖意逼人,却让奚寒透不过气。 烟瘾躁动起来,他干脆去吸烟区抽烟。 一根烟燃到一半,陈晚也无声无息地出现了,“抽着呢?” “啊。”奚寒应了声,对着窗外吐出一口废气,为城市的污染做出了一点新贡献。 陈晚纤细的手指把玩着打火机,从烟盒里抽出一根薄荷味儿的点上,细细眯起眼睛,“咱俩这是给林总摊上事儿了吧?” “以他的脾气,这个月奖金怕是泡汤喽。辛辛苦苦半个月,一朝回到解放前。”她趴在窗框上,也不管灰尘正肆无忌惮地污染她的白衬衣。 “不管什么原因,结果很坏,这就是事实。”奚寒说。 “嘿,你啥时候成了资本家的走狗了?”陈晚笑道,“怎么?咱工人阶级的灵魂配不上你了?” “哪能啊?”奚寒无奈,“一码归一码,恶心的是那个姓王的,林总和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 “刚在洗手间里听到有人说闲话了,”陈晚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了一个完美的烟圈,“能力不行什么的,这种话我真是听够了。真的好笑,做得好说你靠脸,做不好就是花瓶一个。到底还有什么是新鲜的?” “你知道那个死胖子对我说女人别说话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想当场把笔记本砸在他那硕大的脑门上,最好当场血流成河那种。” “……,可惜你我都不敢,也不能。”奚寒单手插进口袋里,叹了口气。 “老娘辛辛苦苦读了那么多年书,打拼了这么久,付出的努力就值当他这一句轻飘飘的话。”陈晚咬了咬牙,“凭什么?” “我没法控制住愤怒的心情,每一次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她的眼眶渐渐红了,“从前我会在冷静后反思——是因为太年轻了吗?我一遍遍地劝解自己接受这样的环境,这样挫败的人生,抑郁着继续工作……” “可后来我想不是,是因为我还活着。所以我的心脏、脑子,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我希望能快乐。这些见鬼的规则和世俗的奴隶,本应该滚回他们该去的地狱里。” “奚寒。”陈晚突然认真地看着他,“我想辞职了。” 奚寒怔怔。 逆着夕阳,陈晚被笼罩在光晕中,每缕发丝看起来都闪闪发亮。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高大上的话,只能苍白地祝愿:“如果真的到这一步,希望你从此以后万事顺遂。” “谢谢。”陈晚露出了一个疲倦的笑容,轻轻抱了抱他,“不管怎样,认识你是一件挺开心的事。” 奚寒僵硬了身体,垂着双手应道,“嗯。” 把烟头按灭,他转过身准备回家,却突然看见提着公文包的林遗冬正站在走廊尽头。 距离有些远,他的面容被阴影模糊,看不清楚表情。 奚寒几乎疑心自己看错,因为很快那抹颀长的身影就消失了,只留下空荡的一堵白墙。 今天也是9点下班,很累。同事出了个大岔子,拖到很晚……没有力气想别的了。 感谢大家的评论,你们的支持是我唯一的动力。 第19章 林遗冬番外2 关于玫瑰 又是一年一度的平安夜,世界包裹着盛大的狂欢。 然而对于林遗冬来讲,这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周日,跑了两个地方兼职,倦意几乎席卷全身。 回校的地铁上挤满了甜蜜的情侣,林遗冬形单影只地处于其中,对比十分鲜明。 大概精神有点恍惚,他罕见地犯了错,提前一站路下了车。 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丘山站硕大的通道里,被人流裹挟着上了自动扶梯。 出口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灰蓝色的天空被灯火喧宾夺主,映出透亮的缤纷色彩。 为生活奔波的人很久不关注这些大众的节日,林遗冬疲惫地在晚风中漫步。可能是被充盈的愉悦氛围打动,他难得没了赶着回校的心思。 路过一家花店,透明橱窗里是满屋暖意。戴着圣诞帽的店员正在门口整理花束,她看起来是如此认真,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手里的这捧玫瑰,耐心剪着枝,时而轻轻抚摸有些卷边的叶片。 林遗冬微微驻足观赏了一会儿,店员转过身来——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嘴角正擒着淡淡的笑意。 她注意到林遗冬的目光,那抹笑容扩大了些,热情地问,“先生,您要买束花吗?平安夜送给女朋友,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林遗冬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玫瑰上,红色的花瓣上还残留着几滴水珠,很美,像是心上人的嘴唇。 于是他说,“玫瑰怎么卖?” “8块一朵,买的多可以打折哦!” 其实林遗冬本身并不钟爱红玫瑰,但在这热闹街市里,在这无比平凡的一刻,他突然想起《风月》中郁忠良身着白西装执着玫瑰摇曳在人群中的样子。那画面倏忽从记忆中浮现,随之而来的,是奚寒红了眼眶的神情。 毫无疑问,奚寒拥有一颗细腻的心,总是轻易为各种事物动容。他俩曾窝在一起看各种老电影,每每到伤心的情节,奚寒总是情不自禁地拽住他的衣角,这是下意识的小动作,很多时候他自己都没发现。 林遗冬便趁机偷偷握住他的手,摩挲他蜷起的指骨。 看完《风月》的那个夜晚,他俩共同的BGM是Boulevard Of Broken Dreams,一人一只耳机,相携走在学校林间的小路上,银杏树叶落了满地,随着脚步发出沙沙的声音。 悠扬的爵士小调飘荡着,灵魂也缓慢地舒展了。 奚寒变魔术般从身后掏出一朵纸叠的玫瑰,献宝似的送到他的面前,“来,今日份的礼物。” 林遗冬轻轻接过来,一边望着他,在那精致的花瓣上吻了一吻,笑起来,“Merci。” 这就是被奚寒“荼毒”的下场了,那段时间他心心念念要学法语,结果整天念叨着的只有什么Bonjour、Merci之类,林遗冬习惯性地配合他的新鲜劲儿,倒学得比他标准几分。 为此奚寒还跟他抱怨了好久。 那种语气很鲜活,通常是:“哎哎,我的天才学长啊……” “那你是笨蛋小奚吗?”这是他的声音。 奚寒好笑地假装跟他生气,林遗冬就用拥抱代替言语哄他高兴。 不,你才是这世间最珍贵的人啊。他在心里默默说。 “先生?先生?”女孩儿的呼唤把他从回忆中唤醒。 他好似一个刚从深渊浮出水面的人,恍惚着强作冷静,“给我拿两支吧。” “好!祝您天天开心哦!” 女孩把包好的两朵玫瑰递给他,幽幽的芬芳萦绕在鼻端,往昔近在咫尺,又是如此遥远。 后来那两支玫瑰被精心养在花瓶里,林遗冬每天不厌其烦地换水,可不久后它们就干枯了。 他一直没扔,薄脆干瘪的花朵在空气里日渐萎缩,最后变成小小的、皱巴巴的一团。 没过多久,那家花店就关门了,一夕之间换成了某家知名的奶茶连锁店。 再路过的时候正好碰上一位街头歌手,用嘶哑的嗓音唱着Eason的歌,声音太过动情。 “笑 何妨与你又重温,仍然我说我庆幸,你永远胜过别人……” 这是和奚寒分开的整整一年,时间突然变得很漫长。 听了一晚上《无条件》,这是很奇怪的产物。我的番外和正文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大家就随便看看吧,生活不只有单调的奔命,有时候也需要这些微妙的浪漫~ ps:封面的月季是我自己随便拍的,这两朵三月份拿回家的,还真的一直没扔,迷惑行为(。 万分感谢留评!我爱小黄灯哈哈 第20章 凝视一盏孤灯 这一天的冲击过大,奚寒带着一身疲惫回了家。 简单洗完澡,瘫在床上单排了几把王者,和小学生斗智斗勇几回,奚寒放弃了互相咒骂对方用脚打游戏、鸡啄米比你强的幼稚对话,看着把把败方mvp的图标气不打一处来。 转头点开另一个游戏,惯例的新活动刚上线,卡池诱人地冲他招手。可能是太需要发泄了,也可能是人类欲望的本质就是花钱,奚寒恶狠狠地氪了个648,算上之前日常积攒的材料勉强够三个十连。 没怎么犹豫地抽了两发,很好,两个保底。 人生的美妙之处就是非酋永远不会变欧皇,什么血统什么运气,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奚寒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把手机扔到一边,他架起手臂枕着,脑子里始终很乱。 客户、方案、各种刺心的言语……轮番而来,永不停歇。 如果有一个可以瞬间关停这些东西的开关,他想他愿意花费任何代价获取。 陈晚的话始终在心头盘旋。 辞职吗? 加班的深夜,被客户折磨、领导讥讽,握紧双拳控制表情的时候,这恐怕是每一个社畜都有过的想法。 可是辞职不会是终点。 生存压力是一道永恒的枷锁,密不透风地裹住人生,渐渐就无法呼吸了。未来始终弥漫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雾,不知道会走向何方。 活着已经很难,快乐更是谈何容易。 他又想起傍晚时分的林遗冬,想起他笼罩在阴影里的表情。 应该不是看错,而是他真的出现在那里,只是很快离开了。 结果到底如何?再棘手的问题交给林遗冬,好像终归会通往完美的结局。 他说放心,奚寒就不再质疑。 可生意场上的谈判哪有轻松的?作为乙方,不管甲方的要求多么奇葩离谱,都得小心伺候,一个项目从争揽到落地,其中辛酸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这过程是刀山火海,即便不死也得脱层皮。 虽说他根本不是起到决定作用的人,但也没有那么天真。社会中谁能做到真正的自如啊,林遗冬会付出什么代价,他不知晓,却一直悬着心。 奚寒很想问,几次点开微信界面,备注栏上“学长”两个字不断昭告着过去。 编辑了很多话,最后一句也发不出去,如今不比从前,没有勇气肆意打扰,这就是事实——即使他们的关系比起刚重逢的时候,已经不再那么僵硬。 皱着眉想东想西,奚寒有些懊恼矫情的自己。 他起身打开卧室的窗,对面楼闲散地亮着灯,每扇窗户里都有不同的故事。夜色很沉,几辆车沐浴着银色的光,显现出一种模糊的孤寂。 远处突然飘来唢呐的声音,呜呜咽咽得不成曲调,只剩下一种自带的嘹亮。 隔着一堵墙,奚寒还是听见了邻居烦躁的咒骂:“我日,哪个傻逼啊?能不能吹点阳间的东西,草啊!” 随后又是女人轻柔的说话声,“行了,你就少说几句吧。” 奚寒好笑地低了头,望着幽暗蜿蜒的石板路发呆。 路灯聊胜于无地散射出一小圈光。他突然发现,原来那狭窄的光晕里是站了一个人的。 风正吹拂着那人大衣的下摆,被徒然拉长的影子与路边的草木融为一体。 他似乎正在点烟,手虚虚半围着,把小小的火苗笼在掌心。 这姿态莫名有点熟悉,微妙的直觉如同一道闪电划过,奚寒揉了揉眼睛细看,却看不分明。 会是林遗冬吗? 相约看房子的那天,他似乎就站在同样的位置。 念头一旦产生就无法停止,奚寒被自己吓了一跳,一边急着否定:林遗冬怎么可能出现在楼下,在这完全不科学的时间和地点?他那种不愿意浪费任何时间的人,有什么必要在前男友的住所边发呆啊! 我一定是魔怔了。奚寒想。 他不愿再看,趿拉着拖鞋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漫无目的地喝了几口。 厨房的窗和卧室都朝南,透过纱窗,他看到那个人依旧站在那里。 伴随着无来由的猜测,奚寒突然有点无法冷静。他看了一眼脚边的厨余垃圾,还是决定下楼一趟。 左右花不了多大功夫,就当散步吧。 晚上好,今天的我好短小—— 但还是想要评论噢(得寸进尺) 第21章 你还发烧了,笨蛋 提着一袋垃圾走进电梯,才发现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坏了。明明灭灭的,没法长久地亮起。 奚寒沉默着推开单元门,眼神率先往那个熟悉的位置瞄去。 夜深了,小区里很安静,脚步落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很清晰。他假装无意地走过休憩的平台,那个身影还在,甚至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动。 的确是林遗冬。距离几步远的时候奚寒就已经确定,男人的侧脸隐在黯淡的光晕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他还穿着白天的衬衣和西装,只是外头披了件长大衣,风拂动他的发丝,在寒意中透着点不太常见的颓废。 奚寒是真的有点懵了,走过去迟疑着开口,“林总?” 林遗冬像是从一场梦中醒过来,反应略显迟缓,直到奚寒站到他的面前,才微微睁大了眼睛,“小奚?你怎么下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后知后觉的尴尬,视线转移到他手中提着的黑色垃圾袋上,徒劳找补,“下来丢垃圾啊。” 奚寒“嗯”了一声,给他递了个台阶,“怎么站在风口里啊,有事找我吗?” “没什么,晚上有点事刚好在这附近,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儿来了。”可能是觉得这个理由实在牵强,林遗冬难得局促,嗓音也透着哑,没说几句就想走,“那你去扔垃圾吧,我……我先走了。” 看惯了游刃有余的林总,这倒是挺新鲜的,奚寒心里觉得好笑。转念却想到项目的事儿,又忍不住开口,“今天王总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林遗冬顿住脚步,下意识摩挲着掌心的打火机,把玩了几下扔进兜里,“已经谈过了,没什么大问题。他不过就想摆谱,本质目的是让咱们让个利。” “那就好。”奚寒懒得在他面前多赘述王总的恶心之处,对于这些,林遗冬只会比他更清楚。 听到事情解决,他不敢松懈的神经终于可以放下,然而心头多多少少有些愧疚,“是我不够专业,麻烦林总了。” “不全是你的问题,你还年轻,客户有心为难,架不住也正常。”林遗冬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看着他,目光温和,在月色下如同一汪深深的海。 他的眼神中没有责怪,只剩下内敛的柔软,这便更接近大学时代的林学长,而非行事专业有分寸的林总监。 一种无形的氛围流动在他们之间,心绪几经起伏,奚寒不自在地转移了视线,刚想说要离开,林遗冬就偏头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用手背掩住嘴唇,克制住喉咙口毛毛的痒意,越是想要不那么难看越是无法停止。 太糟糕了,今晚他就像一个莫名其妙的傻瓜。林遗冬想。 而这落到奚寒眼中,他倒没想别的,第一反应还是关心,“夜里风凉,是感冒了吗?” “没事,今天烟抽多了。”林遗冬捏了捏眉心,淡淡道。 可能是因为咳得太狠,他苍白的面颊上显出一丝病态的红。 同为烟民,奚寒也不好多劝,压力上来时无法自控很正常,他只能苍白地说,“那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好。”林遗冬也不多说什么,简单应了,目光却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今晚他的情绪隐藏得太不成功,眼神里写着许多未尽的言语。甚至有一点微妙的难过。 奚寒在这样的目光中没法狠心,甚至挪不动脚步。 无论多少次,他都会心软。 是的,林遗冬还爱他,这如此明显。 奚寒恍惚想着,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只要他还想看。 冲动涌上肺腑,奚寒上前一步拽住林遗冬的手腕,明知故问,“到底怎么了,我给你一个机会,说实话。” 皮肤相贴,他才察觉出这人身上不正常的烫。 行吧。怪不得。奚寒想,林总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天才,这么快又把自己折腾病了。 “小奚……”林遗冬喃喃低语,突然伸手抱住了他,垂下头将侧脸贴在他的颈侧,如此具有占有欲的一个姿势,好似溺水的人拽紧一块浮木。 靠得近了,呼吸间的酒气就瞒不住,混合着他身上清苦的木质香,更显得脆弱。 所谓的盔甲和伪装被卸下,疲惫无所遁形。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学长。”奚寒又是无奈又是心软,“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懂吗?喝了多少啊这是。” 暌违太久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林遗冬明显地颤了一下,闭了闭眼睛,终于不再嘴硬,“王总喜欢来白的,喝了一场,我胃疼。” “你还发烧了,笨蛋。”奚寒没好气地说,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带胃药了吗?” “买了,在口袋里。”林遗冬珍重地抱着他,不愿松手。 “行吧……”奚寒把带着酒意的粘人版林总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我把垃圾扔了,你在这等我。” 林遗冬望着他欲言又止,奚寒又说,“一会儿上我家吧,我不会把病号扔着不管的。” 对面楼的灯已不剩几盏,光线很暗,奚寒的心却难得明亮。 曾经患得患失太久,他不愿意再纠结。 这世间的真心太珍贵,如果注定放不下,不如就顺其自然吧。 今日主旨:卖惨可耻但有用。我们小奚就吃这一套。 请把评论砸向我,好吗? 第22章 燎原之火 “在想什么?”奚寒把一杯热水放在小几上,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 这是他当初淘了好久的宝藏沙发,分外安逸舒适,整个人都能陷在里面,很适合靠着发呆。 林遗冬难得没有维持着笔挺的坐姿,看起来很放松,他正望着对面的书架出神,“吉他还弹吗?” 奚寒瞥了一眼墙角斜靠着的木质吉他,那上面已经落了点灰尘,“偶尔吧,工作了没这么多时间。” “它有点旧了。”林遗冬笑了笑。 “是啊,已经过去很久了。”奚寒也笑,“当初费劲也啃不下来的大横按,现在也觉得没那么难了。” 两人都没有说出那些更深层的、能够勾起更多的回忆的东西,例如这把吉他是林遗冬送给奚寒的20岁生日礼物,指板上雕刻着太阳系和八大行星。 奚寒曾经爱不释手,然而因为咸鱼本质始终弹不了太难的曲子。发自真心好好练习的歌,都是彼此最钟爱的那些。 林遗冬一度是他最忠实的听众,包括容忍他刚自学时的那些噪音。 在共同的小屋里并肩而坐、肆意发呆闲聊的日子都曾是他们幻想拥有的,而如今隔着岁月的鸿沟,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梦幻。 这个他独居的小小房间里有太多随处可见的秘密,不为外人袒露,彼此却心知肚明。 “你一直都很厉害。”林遗冬说。 本来只是调侃,换来他这么直白的夸奖,奚寒反而不好意思了,把水递给他试图转移话题,“先把退烧药吃了,嗯?” “我去找找有没有新的睡衣。” 他仔细回想一番,顿了顿又说,“不过大概率没有,穿我的吧,刚洗干净的,介意吗?” 林遗冬接过玻璃杯,柔软的指腹同他一触即分,就着水吃了药,“不介意。” “时间不早了,洗个澡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工作。”奚寒摩挲着自己的膝盖,看了他一眼,“今晚我睡沙发。” “我睡沙发吧。”林遗冬不想鸠占鹊巢,推辞道。 “……你这么高的个子,怎么睡?”奚寒用手比划了一下沙发的长度,“生病了需要好好休息。” “每个人都需要好好休息。”林遗冬却很坚持,“小奚,没关系的。” 后半句的语气就显得过于柔软了。 他怎么有点像是在撒娇啊,这太犯规了。奚寒咬了咬下唇,默默想。 “那就一起睡床吧。”他思忖了半天,最终说,“我再去拿一床被子。” 事情就这样被奚寒单方面决定了。 林遗冬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当奚寒铺好床拿好睡衣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阖上眼睛,前额的发丝垂落,在他的眉骨上留下一小片阴影,衬衣领口被解开了一个扣子,手指轻轻搭在腹部的位置。 暖黄色的落地灯洒着柔和的光辉,奚寒放轻脚步走过去,看见他眼下微微的青黑,止不住的心疼涌起。 奚寒付下身子拿手指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烫。持续不断的低烧将林遗冬的理智烧得微薄,现在似乎也传染给他了,否则为何他的心脏跳得那么快?或许他也醉了,醉到忘记他们分别良久,因为和林遗冬接触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燎原之火,只剩下生命的本能。 “学长,学长?”奚寒堪称温柔地摇了摇他的手臂,“洗漱下换个衣服再睡吧,穿衬衣不舒服。” “嗯……”林遗冬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换成十指交握的姿势,摩挲着他掌心的纹路。 片刻后他才睁开眼睛,不太清醒地松了手指,“抱歉,我有点醉了。” 奚寒把睡衣放在他的怀里,“家里还有一点蜂蜜,我帮你泡一点。” “好。”林遗冬乖乖应了,拿着睡衣去了洗手间,“我先去洗漱。” 他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奚寒正在厨房里鼓捣,一边搅拌着甜甜的蜂蜜水一边哼着歌。 听到脚步声,奚寒回过头,“马上好了。” 林遗冬穿着他的棉质灰色睡衣靠在门边,嘴边带着笑意,左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可能他自己都没发现,他今天笑的次数实在有些多,不张扬但依旧很好看,也很吸引人。 奚寒按下被美色迷惑的心跳,“没泡太多,简单喝点吧。” 林遗冬比他高几公分,身形差不太多,只是裤脚显得有点短,然而衣架子怎么都有优势,喝水的时候喉结微微鼓动,很性感。 奚寒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先去睡吧。”他说。 繁忙的一天经历了太多波折,身心都很疲惫。 两人各自拥着一床被子躺着,身侧多了一个人的感觉很显明,奚寒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没想到很快就坠入了梦乡。 他自然也没看到,朦胧且暧昧的月光下,林遗冬温柔地注视了他很久。 他俩要是加班能有我一半多,都绝不可能谈恋爱(苦笑)。不过今天还是很甜的吧! 实在太忙,累到偏头痛了,所以有点短小。 期待一个可爱的评论。 第23章 现实主义戏剧 港鑫的项目经过两天的磋磨,总算是顺利地进入了收尾工作。 奚寒和陈晚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忙碌间隙还能摸摸鱼,除了每周必开的例会令人头疼,一时之间没有太大的烦恼。 “林总居然没有提扣绩效奖金的事情哎,他转性了??”午休的时候陈晚捧着奶茶摸过来,和奚寒偷偷咬耳朵。 奚寒正专心啃着小笼包,闻言含糊道,“他今天还表扬你思维方式很严谨呢。” 陈晚眨了眨眼睛,“哟哟,咱们奚哥这是怎么了?酸了啊。”她无奈地一摊手,“林总表面上在说我,眼神可一直落在你身上呢。” 奚寒头也不抬,“哪有的事啊。” “啧啧啧。”陈晚看破不说破,又说,“我总觉得领导都是火眼金睛,老pua大师了。打一巴掌给颗糖吃,可真熟练!莫非他看出了我有辞职的心?最近对我态度好温和,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她这话倒让奚寒有了点兴趣,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把外卖盖子合起来,“话说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陈晚向后瘫坐在椅背上,叹了口气,“嗯……没想好。不过下份工作不想再干这一行了,实在不行就做全职摄影师,反正这些年也攒了点钱,一时半会饿不死。” 奚寒羡慕道,“唉,有技能就是吃香啊!像我这种什么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想多找条路都难,害。” “自由职业嘛就是收入不稳定,其实我心里也没底。虽说在这一块有点小名气,可毕竟不是专业的,而且社保公积金也得去处理,要不然断了也挺烦的。”陈晚皱着眉头,“我女朋友也不太支持。平时我兼职拍照片她各种夸,一说要把这个作为谋生工具,又担心起来了。” “两个人一起生活嘛,总是得互相磨合。”奚寒安慰她,“年轻的时候多尝试一些也挺好的。反正现在有灵活就业,去公积金中心社保局弄一下呗,再和银行签约就好了。” “你说的对,真要行动总不至于没办法。我再想想吧,至少得等拿了季度奖。不然可太亏了。”陈晚笑起来。 “也是哈。”同为底层社畜,奚寒自然懂得这种尽全力薅资本家羊毛的心理,虽说谁是真正被薅的那个,彼此都太清楚。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日子再苦,也只能苦中作乐。 午休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奚寒坐着刷了会儿手机。 今天天气不错,温度适宜,徐徐的微风从纱窗缝隙中钻进来,轻柔婉转。 高中班级群里有人在不断说着组织同学聚会的事情,稀稀拉拉得只有几声应和。奚寒也收到了邀请,他懒洋洋地动了动手指,回了个工作忙,不去。 这种聚会是成功人士的小型舞台,负责攀比和凡尔赛,感情好的炫耀伴侣,事业成功的夸夸其谈。奚寒自问混得不咋地,着实没有扮演观众的兴趣。 工作几年了,日子不咸不淡,他无意和过往加深联系,只想安分过他的咸鱼生活。 “叮。” 有消息进来,是庭辰发来的。 -庭:“我这边有个认识的朋友准备找合租室友,他人挺好的,房子也不错,就在你公司附近,要不要去看看?我给你搭线啊。” 奚寒心头一暖,回道,“谢了啊,不过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了。” 庭辰手速惊人,很快就回复了。 -庭:“???好你个奚寒,也不跟兄弟我说一声,枉我在这里费心帮你留意。流泪猫猫头.jpg流泪猫猫头.jpg” 这表情包太经典,奚寒乐了,“抱歉抱歉。下下周末请你吃饭?顺便搬个家。” -庭:“啧啧,你到底是想请我吃饭还是想让我帮忙搬家啊,小家伙心思还挺多哈。” 奚寒装无辜:“怎么能这么说呢?主要请吃饭,顺带搬家好吗?哥老官走起,行了吧?” -庭:“行,说到做到啊。我可得好好宰你一顿!怎么这周不搬啊,有事儿?” “团建啊。”奚寒无奈打字,“一天天的没安生日子,周末都要无情剥削。” 庭辰无情嘲笑,“这不就和同事达成朝夕相处成就了吗?多增进感情啊!” 这人可忒损了,奚寒懒得和他贫嘴,无情地选择了不回。 他起身把外卖盒子扔进垃圾桶,倒了杯水走回工位。 还没来得及坐下,身侧就传来了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哟,可算回来了,咱奚哥可真是会踩点啊。” 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奚寒就忍不住青筋直跳,压下心头的烦躁冷淡道,“怎么了?我这么守时你又有什么意见?” 张晓嘉敲着键盘,勾起嘴角笑了笑,“我哪儿敢有意见?不过常德的项目AB组有一部分要合作,希望奚哥你赶快把你的背调做好,不然影响了进度整个部门都难看啊。” 这就是典型的贼喊捉贼了,张晓嘉作为公司的小报告员,对领导溜须拍马是他的拿手好戏,可真论起工作效率,奚寒这个咸鱼自问都比他高太多。 正所谓能干的拼不过能说的,张晓嘉虽说自己不作为,可有的是本事让别人给他擦屁股。部门里没几个待见他的人,奈何他是施总塞进来的关系户,平时肆无忌惮横行霸道,一贯不把平级的同事放在眼里。 可能奚寒的佛系气质特别碍他的眼,便成了张晓嘉的重点抨击对象。 这种人就是想找架吵,越说越上杆子爬。奚寒懒得跟他置气,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开始准备下午的工作。 张晓嘉张了张嘴,大概还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注意到了什么,一下子噤了声。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办公室陡然安静,奚寒有些茫然,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林遗冬就站在办公室门口。 他似乎是刚出完外勤,手肘里搭着西装外套,身姿挺拔自成气度,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随意一站都显得冷静自持。 注意到奚寒投去的眼神,林遗冬微不可见地冲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后环视了一周,体贴地提议道,“港鑫的项目刚结束,大家辛苦了,给你们点奶茶喝怎么样?” “好耶!多谢林总啦。”大部分同事发出了快活的声音,一时又活跃起来。 “奚寒你统计一下吧,一会儿把发票给我,我报销。”林遗冬往办公室走去,路过奚寒身边时又说。 “好。”奚寒应了一声,心里却在默默流泪:这种事就不必特意关照我来做了吧! 然而工作状态的林总显然有他的不为人知的深意,奚寒当然不敢反驳。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林遗冬留宿第二天特地做的早餐,简单但是色香味俱全,安抚了他被外卖荼毒已久的胃。 两人坐在小餐桌边一起吃,金灿灿的朝阳初升,溶溶洒落光辉,整个屋子都布满暖意,好像幸福是那样唾手可得。 可一回到公司,在这高楼大厦遍布的钢铁丛林里,冷静、高效、严谨是首要的游戏规则,一切情感上的芜杂似乎都该抛却。于是他又变成了那个毫无软肋、一派精英主义的林总,而他奚寒,依旧平平无奇、不值一提。 两相对比,好似上演着一幕现实主义的戏剧。 林总:我不是,我没有,我的用意就是制造每个相处的机会(。 让我康康谁是幸运的200收藏XD 感谢每一位读者的留言,我都有看,你们的暖心评论是我工作之余不可多得的感动,鞠躬~ 第24章 很喜欢,一直都是 “咚咚咚。” 奚寒提着一杯奶茶,屈起手指敲了敲门。 林遗冬低沉的声音传来,“请进。” 他今天难得拉上了遮光帘。奚寒踏入办公室,习惯性地关上了门,身后的重重喧闹被隔绝在外,周身一下子变得过分安静。 林遗冬正坐在办公桌后写邮件,时不时低头翻阅着资料,他看起来太专注,奚寒不敢随意打扰,只好在一边傻傻地站着。 “先坐会吧。”日理万机的林总监实在太忙,只来得及分给他一个眼神示意。 “哦,好的。”奚寒本来只想递个奶茶和发票就走,无奈领导指令PTSD上来,下意识就听话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好在手中的奶茶还散发着余温,暖意徐徐传来,让他放松了些许。 除了偶尔的几次汇报工作,奚寒几乎没怎么和林遗冬在办公室单独待过。他的办公室开间不大,但布置得很整洁,没有很多人随手乱放资料的坏习惯,肉眼可见的一切都井井有条、秩序分明。 桌角的绿萝长得正好,看起来十分茁壮可爱,根系在通透的瓶子里蔓延丛生,叶片被阳光折射出一种油亮质感。 背后挂着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清脆的走针声音应和着时不时响起的键盘声,成了奚寒完美放空的背景。 “奶茶已经到了?”片刻后林遗冬才完成手头的工作,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轻声问道。 奚寒点了点头,把东西递过去,“这是发票,还有替你点的一杯,给。” 林遗冬抬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不知道你想喝什么,就选了和我一样的,特意让他们做成热的了,喝凉的胃容易不舒服。”奚寒笑着补充了一句,“刚刚本来有发消息问你,太忙了没看到吧?” 林遗冬按亮手机屏幕,上面确实躺着一条消息,他工作的时候习惯用内网收发信息,不怎么容易注意到其他东西,显然是错过了。 “抱歉,刚刚董事会急着要一份资料。”林遗冬真诚道歉,“没来得及看微信。” 他看了一眼奶茶上贴着的白色标签,“我对奶茶不怎么挑剔,这是——泷珠奶绿?” “嗯,不太甜,应该合你口味。”奚寒说,“算是刚出的新品吧,我还挺喜欢的。” 他俩都不嗜甜,一贯的默契。 视线落到林遗冬握着奶茶杯的右手上,他的手指在杯身的衬托下更显修长,关节匀亭,一切都恰到好处。因为清瘦,棕色的皮质表带下便是凸起的腕骨,莫名显出点性感的意味来。 奚寒是个手控,林遗冬的这双手就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他们曾经如此熟悉彼此的身体,就像他知道林遗冬右手尾指末端有颗小小的痣,颜色淡淡的,极其容易忽略,或许连他本人都没有注意过。 思维逐渐开始发散,奚寒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猿意马。 “最近的工作还好吧?”林遗冬耐心包容着他的跑神,温和道,“有什么困难记得及时跟我说。” “啊,还行。”奚寒把自己的心绪及时拽回来,下意识搬出了人类应付的通用金句。 林遗冬有些无奈,“有时候同事之间的龃龉也可以说,小奚。很多事我都看在眼里,没必要一味地退让。” “……我可以解决好。”奚寒理解了他话里的指向,心中蓦地一暖。 可对于公事,奚寒不想让林遗冬表现得太过偏袒,也不愿意让他因此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要说一点儿也不想接受这份好意,这当然是假的。 没有谁会不祈盼特殊对待。 然而成年人的世界太复杂,牵一发即动全身,万事都做不到随心所欲。 毕竟林遗冬不仅仅是他的上司,更是他的学长,他始终仰望的人。他们之间有过深深的情谊,所以奚寒希望他一碗水端平,倾斜的厚爱容易让人诟病,他可以承受,却不想林遗冬平白背负许多莫名的指责。 察觉到他的担心,奚寒认真地重复了一遍,“真的,没有问题。” 话说到这份上,林遗冬何等通透的一个人,已经知道不必再多说什么,叹了一口气,“好,我相信你。” 带着几分心酸,他轻轻合上钢笔的笔帽,“但是小奚,我也有私心。如果真的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你可以找我,我永远是你的后盾,你明白吗?” “……我知道。”这话太真诚,也太熨帖,奚寒无法不动容。 除了醉酒的那次,清醒时候的林遗冬很少这样袒露内心。有什么比明目张胆的偏爱更令人无法拒绝呢,明明是很内敛的一个人,却偏偏同他这样推心置腹,仿佛深沉的海水徐徐抚摸灵魂,满腔满腹都是温柔。 奚寒觉得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 他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余光却注意到林遗冬手中的钢笔。 “这是我送你的那支吗?”奚寒短暂停拍了一秒,怔怔地问。 “是。”林遗冬低头看了一眼,靛蓝色的笔身已经有了些磨损的痕迹,日子过去这么久了,他却还是习惯用着,“用很多年了。” 他没有过多陈述,未尽的言语却意味深长。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奚寒抿住下唇,这是他掩饰情绪的小动作,每次感动的时候都喜欢这样。 林遗冬也没有点破,只是和缓地回应,“很喜欢,一直都是。” 来晚了,今天有一点卡文。社畜想要在公司有进展可真是难如登天…… 朋友们多多评论~ 第25章 世界上最万恶的活动 又是一个美好的周六,奚寒被迫将自己从被子里“拔”出来。 正所谓鞭策社畜起床的除了全勤奖,还有周末大老板组织的团建活动。老板本人可以因为各种事情不来参加,但员工不到场就会被视为不合群、不给面子。 已经被报上去的名单板上钉钉,临时放鸽子的人几乎没有。 九点钟的时候太阳正好,唯一的安慰就是温度宜人,少了些忍受冷暖的折磨。 上周的投票结果人事早就公布,由于大部分人投了散步游行,所以最终地点被定在了西部一个著名的湿地公园。 出行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提前半小时到公司包车集中前往,一种是自由行。奚寒懒得跟同事接触,也不想回程的时候要被迫等到所有人都决定散场才能走,考虑后便选择了自行前往。 提前15分钟抵达通知的东门,大部队还没到,但已经有十几个员工分成小团体各自在一起聊天。都是不同部门的同事,平时接触并不太多,奚寒这种老咸鱼看他们最多是个面熟,点了点头便安静在一边自闭。 为了避免尴尬,他假装认真看着门口的巨型导览图,研究了半天徒步和游船的路线,心里颇为厌烦。 几位部门负责人正逮着公司里活跃的新人聊天,声音陆陆续续从远处飘过来。 “哟,这是小张吧,我看你面熟。” “王总您好您好。” “年轻人就是有精神,施总平时老爱提起你,说你工作认真负责,好好干,现在虽说是基层,以后一定会有机会出来的。” 诸如此类。 奚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已经是他第三年参加此类团建,年年都不屑,每回都反胃。他厌倦这种社交过于密集虚伪的场合,总是尽力降低存在感,做一个边缘人,负责隐没在人群中做个陪衬。 运营部门有个工作作风强硬的女领导正忙着和某董的儿子打羽毛球,穿的像只花蝴蝶一般,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权当这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事情。 这个点儿公园门口没多少游客,只有简易棚子里一个戴红袖标的志愿者观赏着这场无聊的游戏。他显然也乏味得很,稳如磐石、面无表情地盯着乌泱泱的人群。 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10分钟,公司集中包车的大部队才姗姗来迟。为首的一个人事举着面陈旧的褪色红旗,在晴朗的白日下迎风招展。几十人的队伍从不远处的桥上缓缓走来,视觉效果还挺声势浩大。 组织活动的人买了票,然而还是入不了场。据说是由于某位自驾的大领导不小心绕错了路,起码还有20分钟才能到。于是所有人都得傻站在道口等他。 期间陈晚摸了过来,和奚寒凑在一块儿闲聊。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连帽卫衣,柔顺的发丝显然精心打理过,身上散发着清甜的果味香水,衬得旁边黑衣黑裤的奚寒十分冷酷。 昨晚奚寒不怕死地熬了个大夜,今天特别困,站着眼睛都睁不开,再配上那幅郁卒且生人勿近的表情,瞬间颜值就没了扎眼的效果,劝退了好几个跃跃欲试的女同事。 “昨晚干嘛了啊,困成这样?”陈晚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憋着笑问。 奚寒也挺无语,抱着手臂懒洋洋地说,“和朋友排了几把,立了个flag说不上王者不睡觉,结果被周末倾巢出动的小学生折磨得半死不活。” “噗嗤,你可真行,不愧是你啊单身狗。看你这状态可不像只排了几把,怕是亿把吧?”陈晚无情地嘲笑加吐槽,“这就是毫无夜生活的人生吗,爱了爱了。” “行行行……我确实比不上你有家有室。”奚寒服了她,讨饶道,“孤家寡人一个罢了,咱就只剩下这点低级趣味了。” 表面这么说,奚寒却忍不住把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林遗冬身上。 他今天没穿正装,换了一件铁灰色的长风衣,内搭是不会出错的白色体恤,偏修身的九分裤勾勒出完美的腰线,腿显得又直又长。 许多打量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黏在他身上。 林遗冬却不以为意,游刃有余地和几个领导交谈着,在一堆臃肿的中年男人间鹤立鸡群。 他微微垂目的时候很有气质,偶尔点头配合对方的言辞,明明和周围的一切并不相容,可又不显突兀,若要用精确的语言形容,只能说处处都张弛有度。 柔和的阳光雕琢着他的侧脸,更显出一种动人的英俊。 奚寒静默,换成他就永远也做不到这样。 有些人的成功并不是偶然,林遗冬大概就是其中的典例。 “哟哟哟。”陈晚注意到他在走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调侃了一声,“咱们奚男神也有盯着人发呆的时候了,我承认林总是个极品帅哥,但你这也看得太深情了吧!” 奚寒闻言“嗖”得转移了视线,咳嗽一声,“哪有啊。” “你俩没点东西我是不信的。”陈晚凭借自己多年的腐龄一锤定音,“我们每次站一起说话,他都快把我背影盯穿了,搞得我心里总是毛毛的。” “怎么可能啊。”奚寒下意识否认,“他哪会注意这么多?” 陈晚坏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有个词儿叫欲盖弥彰吧?” 奚寒一时竟无言以对:“……。” 啊,今天又开会到8点20,我整个人都恍惚了…… 困得要死。主管还试图强制我周六上午去参加20公里外政府的一个活动,就离谱,直接不商量就群里@通知。很火大地生硬拒绝了,最终他也没说什么。感觉职场里做个软包子只能让人揉圆搓扁,有时候真不能退让。就休息一天也试图让人奉献给工作,资本家真的没有心。 呜呜呜,想要评论~ 第26章 今日份的解围达人 九点三十五分,人总算集合完毕。 人事在门口散票,大家仿若小学生春游一般陆陆续续进了场,除了没有纪律严明地整肃队伍,其他任何地方都散发着一股大型幼稚活动的氛围。 脱下正装后的同事虽然换了层皮儿,社畜的抑郁气质却挥散不去。无聊的等待已让人心神俱疲,一想到接下来的流程,每张脸上都是神色郁郁。 中层领导都在前方晃晃悠悠,时不时伸手指点江山。 奚寒和林遗冬之间隔了很长一段距离,只能偶尔越过层层人墙瞥见他的一点背影。 湿地公园主打原生态的自然环境,处处都是山水,虽然那山不过是土包,水也透着一股带腥味的浑浊,完全货不对板。 石板路两侧的竹林倒是生机勃勃,劲直的枝干分外挺拔,入目一片浓绿,很好安抚了因为长久盯着电子屏幕而饱经疲乏的眼睛。 穿过曲折的小道,湖光扑面而来。几只飞鸟划过悠长的弧线,轻灵地触碰着水面,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点染出一派纯然的自由情态。 奚寒是本地人,这公园早就来过,此时并不觉得有什么新鲜趣味,专心致志地数着脚步走神。 反观陈晚,她根本闲不住,时不时走走停停,拿着单反圈住方寸天地,间或研究下取景框中的画面。她是善于苦中作乐的人,虽说烦恼不断,但总能够自行找到出口。 奚寒想起之前她朋友圈晒过的照片,确实很成熟,有着一种自我的意境。 也许只有透过艺术的窗户,人才能够窥见一点苍白灵魂的底色。不同于任何虚假的社交面具,只适合放置在浮躁的场合里。 毕竟带着热爱做的事情——那种自内心油然而生的赤诚,是很动人的。 在凡尘中浮浮沉沉太久,耽溺于往事,人会变得不知今夕何夕。每一天都没什么区别,每一秒都是过去的重复,渐渐的,他看不清未来的方向。 如果没有和林遗冬重逢,或许生活就再也不会有任何起伏的波澜。他的出现,就像掠过湖面的飞鸟,惹得涟漪肆意荡漾,乱了一池天光云影。 行至中途,人群停下来,在一个码头的凉亭中等待游船。 由于拿的是集体票,工作人员说需要调度更大的船只过来。 等待的间隙,奚寒背靠在木质栏杆上发呆。那栏杆已经被风吹雨打太久,表漆褪去,暴露出腐朽的内里。 听了一耳朵综管部门的闲聊,中午的计划是去靠近北门的湖边餐厅吃饭,品尝刚捞出来的水特产。稍作休息后逛一逛自然博物馆,压轴项目——也就是今日最重要的主基调,是去参观前阵子领导在植树活动中“辛勤”栽种的桃树。 有个心直口快的同事在旁边小声嘀咕,“这哪个鬼才想出来的?多损啊,要紧玩意儿放最后,一个也甭想提前跑,服了。” 周围的人纷纷投去隐晦的赞同目光。 负责宣发的一个实习小姑娘正四处跑来跑去拍照,趁奚寒没注意偷偷拍了张他的侧脸,当即不怕事儿大地发出了一声惊叹。 大家正百无聊赖,闻言都凑过去看她的手机。 “哇,好上镜啊!” “这张真的可以哎,快让我仔细看看。” “有点东西啊,感觉可以去抖音发素人帅哥图集哈哈哈哈……” “啧,你们女人就是肤浅!” “对啊,只中意小鲜肉噢。”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来,奚寒瞬时成了被围观的吉祥物。 好家伙,直接被迫列入社死行为大赏。 奚寒感到一阵绝望,恨不得当场一走了之。 面对众多调侃夹杂着钦羡的目光,还有男同胞不怀好意的揶揄,他忍住烦躁没甩脸,但也不想给这群人面子,只好绷着脸沉默。 “在看什么呢?”正无限尴尬着,本来在低头回复信息的林遗冬也注意到了这边嬉闹的场面,走过来不疾不徐地问道。 他仿佛自带清冷的磁场,众人下意识分了一条路出来。小姑娘傻傻地把手机递过去,林遗冬顺势低头看了一眼,笑了笑,“确实拍得不错。” 余光注意到奚寒紧紧抿住的嘴唇,气鼓鼓的好像只河豚。他这些暗自生闷气的小表情林遗冬再了解不过,适时出声建议道,“船快要来了,大家先过去排队吧。” 领导这么说,大家不敢不从,便听话散了,三三两两地往码头边走去。 周边总算渐趋安静,奚寒松了一口气,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我们再等等吧,船过来起码还有5分钟。”林遗冬冲他眨了眨眼睛,在他耳边轻声说。 说话间带动的气流拂过他的耳朵,奚寒觉得皮肤有些抑制不住地发烫。 林遗冬逆着光,垂下的睫毛显得很长,“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嗯,有一点儿。”奚寒鼓起脸颊,半是无奈半是疲惫,“我好困啊。” “又熬夜了?”林遗冬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眼下的黑眼圈,“今天回去早点休息吧。” 春风吹拂,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好。”奚寒乖巧地说。 今日BGM是陈百强的《有了你》。周末愉快~ 多多评论噢XD 第27章 一场声色浩大的潮水 虽然奚寒是南方人,但也有很多年没坐过船。 游船大概有几十人的载客量,两人一排的木质座位,中间是一条狭窄的过道。 他们几乎是最末上船的那两个,承载了一堆同事幽幽的视线。两个男人之间不至于引发过多的八卦猜测,架不住奚寒自己心虚,快步走到后排,寻了仅剩的位置坐下。 林遗冬倒是看起来很坦然,淡定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身高都不矮的两个人挤在略矮的空间里说不上多舒服,腿被迫屈起来,几乎紧紧挨在一块。 风从窗户缝隙中钻进来,带着湖中的水汽。 林遗冬今天没用那款工作日的木香,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柠檬和圆柚味,中调似乎是花草香,简简单单氤氲出柔和的皂粉味儿,比起平时少了点稳重多了点随性。 他是那种会静心搭配自己衣物的男人,甚至会一丝不苟地根据场合选香水,这跟奚寒一点也不一样。他对衣物的要求只有“简单舒适”这个基本标准,万能的黑白灰蓝充斥整个衣柜,怎么乱搭都行。 奚寒望着船两边被划开的波纹,突然注意到湖中漾起的几个泡泡。 他伸手指了指,随口说道,“你说那是不是一条大鱼?” 林遗冬偏头过来看,他有些近视,今天没戴眼镜,入目只有粼粼的湖面,“在哪儿呢?” “那株垂柳底下不远的地方……”奚寒回过身,林遗冬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他忍不住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啊,忘了你没戴眼镜看不清。” 林遗冬收回视线,无奈地看着他,“欺负我?” 阳光下他的瞳仁是浅棕色,洋溢着包容的宠溺。 到底不是工作场合,奚寒意外地放松,胆子也噌噌地长,调侃道,“我可不敢,林—总—” “林总”这个称呼被他拖了长音,嘴唇轻轻开合,听起来就有一种莫名的缱绻意味。 “乖,叫学长。”林遗冬借着椅背的遮挡偷偷去握他的手,食指摩挲着他的掌心。他风衣的衣摆十分宽大,布料蹭在奚寒露出的腕骨上,带来一阵若有似无的痒。 “我偏不叫。”奚寒和他较上了劲儿,反客为主地搭住林遗冬的手指,他的皮肤温度偏低,不管冬夏都是一样的凉,但是很舒服。 两人的头挨在一起,早就越过了同事之间的社交距离,透着和众人完全不兼容的亲密。 奚寒暗戳戳地问,“我们这样会不会被发现?” 林遗冬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嗓音低沉,闻言反问,“你害怕吗?” “那倒也没有。”奚寒摇了摇头。 “只要问心无愧,就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林遗冬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是属于他的自信,奚寒自叹弗如。并非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底气。 学生时代的林遗冬就从不避讳他们之间的关系,四周从一开始形形色色的眼光到最后的习以为常,几乎全败给了他的坦荡。而奚寒是只缩在壳子里的蜗牛,除了亲密的朋友做了介绍,其他人都是顺其自然,并不会主动袒露。 唯独在父母这一关,是他为数不多最有勇气的行动。 他在意的世界很小,只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 即便结果并不圆满,也不后悔。 下了船,岸边正游荡着三三两两的大白鹅。几个家长带着孩子在旁边逗弄,拿着专用的饲料引诱它们来吃。 一些同事久居城市,对这些乡野的生物颇为好奇,纷纷过去围观。 陈晚正蹲着和一只大腹便便的鹅大眼瞪小眼,她毫不客气地用相机“咔嚓”一声,摇摇摆摆的鹅被吓了狠狠一跳,叫着转头向奚寒这边走过来。 奚寒抓了把饲料试图去喂,结果大鹅还在生气,唰得留了个屁股给他,顺带狠狠扬了一翅膀湖水,给奚寒的休闲裤留下了一大摊深色印记,水珠迫不及待地顺着裤脚滴下来。 好家伙,这鹅脾气真够大的。奚寒气死了,但又不能跟个什么都不懂的动物较劲,只能冲陈晚张牙舞爪,“陈晚!看看你干的好事!” 陈晚完全不给他面子,搭住他的肩膀,乐得捧腹大笑,“它大鹅惹的祸跟我有什么关系,哈哈哈哈。” 奚寒还想说点什么,身后的林遗冬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人带离了人群的中心。 留下陈晚在原地若有所思地露出笑意。 餐厅就在码头边,不远处就是。林遗冬拉着他进了洗手间,拿出纸巾蹲下身帮他擦着水迹。 他垂着头,奚寒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一丝敏锐的直觉升腾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林遗冬应该不太高兴。 “怎么啦?”奚寒止住林遗冬的手,把人拉起身。 林遗冬沉默了几秒钟,下颌角不着痕迹地动了一下,淡淡说道,“去吃饭吧。” “学长,你在不高兴吗?”虽说是个疑问句,奚寒却很笃定。 “没有。” 林遗冬难得反驳他。 他不是个容易别扭的人,偶尔这样却意外显得很可爱。 光纷纷扬扬散落着,对视的时候奚寒鬼使神差地想,他的眼睛好漂亮,有种……特别惑人的神采。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吻已经发生了。 林遗冬托住他的后颈,让他不得不抬起头。微凉的嘴唇逐渐发烫,充斥着占有欲,但底色中又是款款的温柔,这种时候他似乎也本能地压抑着情绪。 唇齿交缠,呼吸融化在一起,像是一场声色浩大的潮水。奚寒觉得自己正在升温,他甚至听到了过快的心跳声。 这是久违的温度,但又是如此熟悉。 陈晚:我应该在车底,但我是个好助攻。 第28章 林遗冬番外3 雪天故事 隆冬下了一场雪,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南方的雪常常伴随着雨,湿哒哒的,混合成泥泞一片,今年却不同往常。 雪落在城市的屋脊,落在路边许久不曾有人开过的轿车顶端,落在行人匆匆举起的伞面上。世界就像变成了阿巴斯镜头下的电影,万事万物皆化身寂静。 他母亲的祭日就在冬天,这是他从不曾向人提起的往事。 至于父亲,一个只在记忆里留下模糊影子的男人,十几年前就在年关消失了。 好像他的故事总和冬天密不可分,名字如同一道谶语,朦胧中就写好了一生的命运。 家里的窗户已经有些老旧,在风声中吱呀作响。寒流从其中悄悄地钻进来,裹挟住疲倦的身体,带走残留的余温。 还是清晨,然而他睡意全无,只好提前收拾东西。 林遗冬并不算特别怕冷的那类人,然而身体的感觉毕竟做不得真,如果不小心感冒发烧会引起很大的麻烦。这边还背负着两份寒假的兼职,他没有随便倒下的资本。 所以最终还是戴上了讨厌的围巾。 这种时候他又想起奚寒。 奚寒是个特别爱围巾的人,天气稍有些冷就会把自己包裹得毛茸茸的。从帽子到手套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 他们相识在初冬,赶着去上课的奚寒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单肩背着包,看起来很酷,然而下一秒就傻乎乎地和下楼梯的他撞在一起。 人生事很奇妙,太多偶然无法预料。 那时候的林遗冬想着学习和兼职,单调的只剩下绩点和生活费,恋爱于他是完全没设想过的打算。 撇开性向不提,母亲悲剧的下场也让他对亲密关系充满了不信任。人和人的情感联结太脆弱,付出和收获远不成正比,他想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走进婚姻。 可那个把脸蹭在他胸膛上的男孩撞乱了他的大衣,也撞乱了他的心。 奚寒手忙脚乱地道歉,抬起头的时候林遗冬看到他脸颊上的红印,还有瞳仁乌黑的眼睛,像是有星星落在他的眼底。拥有一张年轻帅气的面孔,缩在围巾里的样子却很可爱。 他们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母亲的坟地位于近郊,坐电车半小时就能到。他在山脚下的管理处买了一束花,携着风雪上了山。 墓碑上的字迹已经褪了色,万年青比起去年更为茂盛。他撑着伞,弯下腰把花束放在地上,雪很快落了它满身。 明明心里积压的情绪很多,对着早已离开的人却也没有太多述说的必要。再多的寄托也只是无聊的祈愿。 迄今为止的人生,林遗冬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他远胜常人的努力,他的底气来自于此,就算家庭给不了任何倚仗,就算他一度是孤单一人。 说是世俗也好,冷情也罢,所有的评价他都接受。被迫在生活中踽踽独行的人,又有什么在乎他人眼光的必要? 就这样独自待了很久,临近中午他才离开。 雪越来越大,积压在飘摇的伞上。 渐渐地,世间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耳畔是全然的寂静。人就是在这种时候意识到多么想念一个人。 其实今天本来挺丧的,出于私心补一个林总的番外。 第29章 灾厄之神张晓嘉 团建结束后,奚寒又回归了一周上五天加四天班的苦逼生活。 这倒不是因为林遗冬的原因,亲爱的林总周一就出了短差,去了邻省谈合作,要到本周末才结束。 按理说领导不在的日子应该是很逍遥的,摸鱼加划水,愉快的一周也就过去了。 可对于奚寒来讲,这种理想生活显然与他无缘。 在部门同事已经公然玩半天手机的情况下,他的时间被Excel、Word、PPT三巨头充分占据,仿佛脖颈上坠着千斤顶,一天到晚也抬不了几次头。 由于陈晚请了病假,A组的事情被暂时搁置,和B组的合作项目就先提上了日程。 天天和张晓嘉这种麻烦精打交道委实痛苦,奚寒本着惹不起还躲不起的原则尽早做完了背调,接下来交给B组出策划思路,方向拍定后奚寒协助他们完成提案。 常德是家主打木制工艺品的公司,在市场上相对比较小众。大家对这方面都不算太熟悉,林遗冬便安排他们两组派代表去多家线下门店调研。 A组这边的主心骨出了差,能力过硬的陈晚又请假,再加上一个什么都指望不上的实习生小莫,奚寒无奈之下只能亲自去跑。 他不怎么爱出外勤,虽说时间安排比较自由,可是任务是实打实的,在计划内完不成一样要命。 回忆起这两天的心酸史,奚寒感觉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陷入了死机状态。 一开始他不明白B组怎么派了张晓嘉,后来才知道张“山人”自有折磨人的妙计。 他负责神游、吹牛和泡妹,奚寒负责调查、开会、翻报告。刚走了两公里,去了一家店就开始喊脚疼,施施然往便利店里一坐,半天不动弹了,问就是身体不好受不得累。 眼看日程上的死线将近,第二天晚上就要跟甲方视频周报,奚寒再痛恨也只能自己卯着劲儿做。 除了大学体育需要跑一千米,奚寒可能有好几年没体会过这种行万里路的感觉了。 体力透支的直接后果就是食欲不振,晚上瘫倒前一上称,好家伙直接瘦了几斤。奚寒无语极了,工作这玩意,有时候真的比什么减肥药都好使。 好不容易出了个报告,这位爷又弄出了幺蛾子。仗着和施总的关系,非要任性地临时换方向。 他小嘴叭叭,奚寒这边的资料又得全部推翻重来。 明明只是个协助性质的任务,不知怎么就弄成了一个人的屠宰场。 “天啊!我感觉我现在就生活在《悲惨世界》里,冉阿让都tm没我苦逼。”周四午休的时候,奚寒憋了一肚子火,恶狠狠地嗦着酸辣粉给庭辰发消息。 庭辰秒回:“咋啦这是,你家林总又让你加班了?” “我就说三个字——张晓嘉,懂?”奚寒用左手别扭地打字。 他最近用鼠标太多,右手腱鞘有点疼,此时握着筷子都不怎么利索。 庭辰发了个允悲的表情,“就那个和施总一丘之貉的货呗,兄弟你命可真苦啊。讲真他这种不作为的傻叉林遗冬能看得过眼?他这种大佬眼里不应该容不得沙子嘛。” 奚寒无奈,“他也有很多掣肘啊,再说了,这几天他出差呢,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哟哟哟,瞧这幽怨的小语气。”庭辰完美发挥损友本质,“行了,工作不行就换呗。” 他个富二代向来随性自在,奚寒可做不来这么洒脱的事儿,押一付三的房租刚交呢,贫苦的劳动人民哪敢说走就走。 庭辰又不怕死地发来了一长串消息,“不过你肯定不舍得的,嘿嘿。” “人家出差了就没联系过?吹吹耳边风啊!都不想的吗?”话风一转,又恨铁不成钢起来了,好像他自己从未在感情上踟蹰一样。 想念吗? 奚寒点开和林遗冬的微信对话框。 顶端“学长”两个字正明晃晃地挂着,诉说着某种独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暧昧。 上条消息还停留在一天前,林遗冬问他晚饭吃了没有,他回答说吃了棒约翰的披萨。 大概行程安排得很满,林遗冬实在是忙,几乎抽不出闲聊的时间,通常过去很久才回,对话也无外乎这些琐碎的简单日常。 文字当然没有近距离接触时的温度,然而彼此都默契地没有提起那个情动时的吻。 奚寒后知后觉地猜出那天林遗冬反常的原因——难道是因为吃醋吗? 这太难想象了,他这么冷静的人也会有这么平凡的情绪吗? 奚寒疑心是自己想太多,但又抵不过微妙的直觉。 “在做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对话框里打下这几个字。 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发了出去。 一只灰色的小蜘蛛正沿着桌角攀爬,用迅捷的脚步辗转挪腾,几乎和浅淡的纹理融为一体。 窗外阳光灿烂,在繁华的高楼玻璃上映出一片灿金色。 他那边也是这样晴朗的天气吗?奚寒想。 “叮。” 林遗冬言简意赅地回复了,“在喝咖啡。” 几秒后又发来一张照片,CBD的大厦林立,天桥底下车流涌动,而玻璃上映出了他模糊的影子。 确实也是晴天。 奚寒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发了句语音,“出差累不累?” “还好,但想快点回来了。”林遗冬也回了语音,可能因为周围有人,他说得很轻,隔着听筒传来,像是低低的呢喃。 奚寒将手机靠在耳边,忍不住听了好几遍。 最近工作太超负荷,感觉有点不行了。现实生活中有比张晓嘉恶心得多的同事,但没有林总(。 希望大家生活顺利XD。 第30章 坠落在情绪彼端 心中抱着期待,工作日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就算不得不面对极品同事,奚寒也能一直保持着尚算平和的心态。 风平浪静地到了周五,常德的项目即将收官,虽说删删改改了好几轮,可昨天提给甲方的时候对方也没再作妖。 奚寒难得没有睡到闹钟响,提前一个小时就醒了。如今正是天朗气清的好时节,温度很是宜人,他去楼下的早餐店买了油条和豆浆,晃晃悠悠地漫步去公司。 路上碰到相熟的社区工作人员小徐在遛狗,他家萨摩耶半个月没见又圆了一圈。 “早上好啊!”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笑了笑说。 “小羊又吃胖了啊?怪可爱的。”奚寒蹲下身摸了摸萨摩耶的毛,大概是才刚洗过,长长的毛蓬松得像雪一样,手感甚好。 小徐宠溺地看着自家狗子,“也没给它吃多少,一天天就净长肉了。” “只要健康就行。”小羊是条亲人的狗,在奚寒手掌里轻轻蹭了蹭,“真乖啊。” 他拽了一把背包肩带,站起来说,“先去上班了,回头给它带点零食。” “行,回见啊。”小徐冲他摆摆手。 清早的公司人不多,成熟的社畜都是踩点狂魔,一分钟也不会多奉献给资本家。只有几个工作比较紧急的同事已经在埋头苦干,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咖啡味儿,很香但也很苦涩。 奚寒把包扔到一边,第一件事就是开机。 邻座的工位上不见人影,惯会和他插科打诨的陈晚请了假,上班时间显得颇为寂寞。 当然,最重要的是—— 奚寒无聊地转着椅子,望向靠里间,那儿正闭着灯,百叶窗被拉下来,没有一丝一毫可以窥见的空隙。门边的绿叶植物刚刚浇过水,被排风口拨弄得左摇右摆。 “唉。”叹了口气,奚寒认命地开始了工作。 这看起来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张晓嘉意外没来烦他,仿佛有什么喜事似的,一直在聒噪地和别人说话,细细碎碎的声音如同在阴沟里咀嚼食物的老鼠。 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奚寒戴上了蓝牙耳机。 Beatles的歌声就动听许多,让人从烦躁中挣脱出来,进入了一个与世无争的新世界。 他支起下巴听,一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浏览着新合作的一家文具公司的产品,试图从中找到灵感。 就这样熬到了下午三点半,还有两个小时就能下班了,奚寒内心的雀跃完全压制不住。 同事很明显也心不在焉起来,时不时就有起来倒水的脚步声,也有不停用打印机的,站在角落里对着发呆。每个人都计划着周末,脸上浮现出一种向往的光彩。 “咳咳咳。”突然就有人拼命咳嗽起来。 手忙脚乱的各种声音响起,奚寒轻巧而熟练地摘了耳机藏进口袋,对面的同事则眼疾手快地拿起一本文件。 这算是众所周知的暗号了,别称特级警报,一般来讲就是领导空降。 奚寒借着余光往后瞄了一眼,果不其然,施总正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他宽硕的体型掩住了外头的光,咋看之下颇有一种怪兽拍倒大门的压迫感。 “我看大家都挺闲的啊,周五了嘛,心都飞了是吧?”他踱着方步走进来,一边走一边看看每个人的工位,冷酷无情地说道,“收拾下,10分钟后开会。” 有个人的桌面上还留着只来得及最小化的小说网站窗口,施总扣扣她的桌子,“看小说呢?给我也看看呗。” 可怜的女同事憋得脸通红,在他的威压下点开网页,施总背着手,瞥了眼,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堆,“《霸道总裁的逃婚小娇妻》——你可真会玩儿!我付工资就是让你来这做白日梦的啊?等下会上我留十分钟,让你专门给同事们讲讲行吧。” 女同事已经生无可恋地低下头,完全不敢说话,手指把裤腿揪成了一团。 施总转了会儿,带着满脸横意走了出去。 磨蹭了几分钟,大家纷纷如丧考妣地夹起笔记本,垂头丧气地挪向会议室。 苍白的日光灯看起来无比压抑,奚寒收拾完进去的时候老油条们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把比较隐蔽安全的位置都抢走了,他无奈,只能坐在靠近主位的地方。 等人差不多到齐了,施总幽幽开了口,“今天咱们会议的主旨,就是谈谈员工的职业态度问题。” 他环顾四周,“现在这种怠惰风气的盛行,就是对公司最大的侮辱。拿着工资不做事,整天就是吃喝玩乐,你以为我们做慈善呢?花钱养闲人啊?一个个的,效率没有,屁事挺多!” 接下来便是长达半小时的谩骂。 众人都低着头,装起了鹌鹑。 上班久了,脑袋里就会自动长出领导演讲过滤器,不管他说什么屁话,都只当没听见。 坚持下来的员工都是身经百炼、满腹盔甲的战士,早练出了一副刀兵不侵的钢铁心肠。 面对一群毫无回音的木头,施总渐渐也觉得索然无味。 他注意到不远处的奚寒,瞬间又来了别的心思,意有所指道,“我在这里要点名个别员工,奚寒?你倒坐得挺直嘛,看来是一点也不心虚啊。” “关于常德的项目,我也听说了,怎么,和B组合作是委屈你了?”施总冷冷地说,“B组换个更合甲方心意的思路你也不想干?你也不是第一天吃这碗饭啊?” 奚寒乍被拎出来,越听越茫然,他无畏地看了施总一眼,十分困惑。 “你这什么眼神?以为领导是傻子,啥都不知道?让你做个协助意见这么大,出方案是单线程的事儿吗?多线并行,多线并行,我都说了多少回了,全当耳旁风。客户就是我们的上帝,凡事不要第一时间想着拒绝,提出什么要求我们就要配合,B组怎么就有魄力重头再来,啊?” “……。”合着在这儿算计他呢,奚寒瞥了张晓嘉一眼,换来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那笑容里全是春风得意,奚寒却一阵反胃。 “经过详细的背调,我不认为初始方案离要求有很大的偏差。”奚寒咽不下这口气,强忍着恶心冷静道,“常德的要求是宣传木制工艺品的历史性,和中华传统文化相结合的初衷也是他们认可的,作周报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呵呵,年轻人,你以为这是小学生做题呢?1+1=2?客户的真实感想会直接告诉你?你认为有什么用?”施总冷笑一声,“他提出反对你才觉得有问题,你怎么不等到合作吹了再说话呢?” 这就纯属是诡辩了。 奚寒货真价实地跑了那么多家门店,这种天气出了一身汗,准备充足地和常德的宣发部门沟通,人家的反馈他不明白——他是瞎了,还是聋了,或者干脆死了? 所有的辛苦狗逼领导见不着,背地里小人三两句闲言就上纲上线。 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跟自以为是的人较劲没意思,奚寒泄了一股气,半句话也懒得说了。 “平时你什么样儿大家都看在眼里,不要总是这么自负。林总今天不在,我也问不着,我倒也问问别的同事,你们觉得他这样对不对!” 会议室里闃寂无声。 奚寒抬起头,所有人都没有骨气似的垂着脑袋,没人说话。 旁的人且不说,他这些天的奔波同个组的小莫是看在眼里的,可小莫只和他对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嘴巴像是上了锁的拉链。 一股透心的冷意包裹住奚寒的身体,他觉得手脚都在发麻,整个脑子都嗡嗡作响。 施总的嘴巴还在开合,他却突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人这一生很难感受几回这种境况,所有情绪似乎都被从身体里抽走了。 谈不上委屈,只是失望。 这种事我就经历过,工作类型不同但本质相似,同事确实只会冷眼相待罢了。真的很没有意思,也不想争辩,中午一个人在公司楼下吃饭,吃着吃着觉得索然无味。当时食堂里特别吵,但是听不见一点声音。 祝好梦。给透明作者一点评论作为关怀吧(不是 林总快点回来吧,小奚要被人欺负死了呜呜 第31章 生活如诗,浪漫不灭 傍晚六点钟,奚寒穿上外套走出了办公大楼。 城市已经陷入深沉的暮色,夕阳降落,浮云高悬,天空徐徐铺展,像是晕染的水彩。 四处都是风声,身处其中的人显得很渺小,一切都微不足道,包括肆无忌惮涌动的情感。 工作杀人的地方之一就在于无止尽的烦恼,从思维的间隙渗透,无孔不入。 他没了回家吃饭的心思,就在附近的小餐馆简单吃了份肉丝炒面。 味道不是很好,裹挟着浓浓的油烟味,味精又放得太多,奚寒感觉自己口腔内部的水分都被吸收殆尽了,他像是一尾缺水的鱼,试图寻求汪洋,然而面对的只是干涸的池塘。 明天约了货运公司搬家,又不得不早起。附近楼盘的推销员正兢兢业业给他打来第二个骚扰电话,奚寒把手机扣在桌上,懒得再按下拒绝接听。 有个女孩路过不怎么明亮的窗边,右手臂弯里提着一篮子无尽夏,浅蓝色的花朵团团簇簇。好像不管生活多么糟糕,总有人怀抱着满腔希望,人类的浪漫无处不在,即便是在这么疲倦的周五末梢。 “叮。” 微信提示音响起。 奚寒将手机翻转过来,林遗冬的消息正躺在屏幕上。 -学长:“下班了吗?” 懒洋洋地支起下巴,奚寒露出笑意,回复道,“下班了,在吃饭。” -学长:“我这边提前结束,已经到苏州了,准备先回趟公司。” 诶?奚寒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不是说要到周日回吗?” -学长:“工作已经结束,他们还想玩两天的才留下来了。” -学长:“明天要搬家吧?我陪你。” 一阵暖意包裹住心脏,奚寒很感动,却不愿意他来回奔波,推辞道,“我一个人也行的,不用特地过来,太辛苦了。” 林遗冬回得很快,“不会,陪你就不辛苦。” 也许是今天情绪起伏太大,屏幕上简单的一行字,竟也让他觉得有点想哭。 “嗯,那我等你。”奚寒发了句语音。 -学长:“怎么了?今天……不太高兴吗?” 奚寒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去前台结了账,走出店门的时候才看到这句话。 有关他的事,林遗冬似乎总是很敏锐。 他沿着天桥往回走,晚风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烟火气,风声的底噪有点大,奚寒还是打字:“也还好了。” 骑着自行车的人从他身边迅捷掠过,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铃音。 -学长:“小奚,在我面前不需要强颜欢笑。” 强颜欢笑吗?奚寒苦涩地望向桥下的河水,幽幽的水漾起一脉褶皱。 不讲任何道理的领导,总是明哲保身的同事,这明明就是生活的常态啊,早在最开始,他就已经上过了这堂课。这世间的每种不平,若要强词夺理,似乎总能说出些缘由,作为流水线的平凡一环,他应该习惯这样。 -学长:“抬头。” 奚寒收到消息,当下傻傻地看了眼天空,一架飞机闪着灯,带出长长的云的尾巴。 “小奚!” 熟悉的嗓音在前方响起,奚寒握着手机转过头,林遗冬正站在不远处的天桥彼端,颀长的身影掩映在灯火余晖里,他还戴着框架眼镜,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 奚寒快步走过去,几步就变成了小跑,到他面前的时候微微喘了口气,“学长,怎么刚好在这里碰到了?” 林遗冬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傻瓜,你怎么还抬头看天啊。” “你说抬头的啊!”奚寒也被自己逗乐了,争辩道。 “今天工作很累吗?”林遗冬看了一眼他的神色,轻声问。 奚寒揉了揉眉心,“其实只是有点烦。” “嗯……很烦的话,带你去看电影,好不好?”林遗冬临时起了意,拉起他的右手往前走,一边回头看他。 风尘仆仆的林总看起来依旧很迷人,好像一束充满暖意的光。奚寒望着他,靛蓝色的天落入他的眼睛,好像落进了余生的长河。 “好。”他应了一声。 两人难得全无顾忌,肆意地漫步在街头。 “我朋友开了家私人影院,可以自己选片子,你有什么想看的吗?以前的电影也可以。”林遗冬打上了出租,替他扶住车顶,让他先进去。 奚寒坐稳后他才上了车。 “我想想,《爱乐之城》怎么样?”奚寒笑着问。 “可以啊,我挺喜欢这部的。”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所有烦躁和不安似乎都渐渐远去。 车程不远,影院很快就到了。 林遗冬订好包厢,回来的时候捧着一大筒爆米花。奚寒对这些小零食没有抵抗力,馋虫被勾起来,明目张胆地率先吃了好几个。 包厢里的座位靠得很近,两人挨坐在一块儿,安静等待开场。 灯光徐徐隐去,荧幕中的故事便开始上演了。 Mia和Sebastian的相遇是如此美好,而结局却令人惋惜,有种宿命般的哀伤。 正如北岛在《白日梦》中那样写,“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 两个人行走在旅途上,深深相爱过,又自然而然地走散,关于现实,多的是无法两全的东西。 属于他们的主题曲悠悠响起,灵动而安静的钢琴弹奏着,尽管已经看过好几遍,奚寒还是在片尾那段经典的蒙太奇中湿了眼眶。林遗冬也一直沉默,光晕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显得专注而深情。 The end出现的时候谁也没有说话。字幕开始浮现的时候奚寒哽咽着说,“好可惜啊。” “我倒觉得遇上这样的一个人,是命运的馈赠。”林遗冬体贴地递给他一张纸巾,“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吗?” 奚寒接过来,闻言回道,“记得,我一头撞进你的怀里嘛,当时可尴尬了。” 林遗冬也笑,语气浅淡而温柔,“我平时几乎没走过教学楼西侧的楼梯,那天302教室突然临时有个讲座,人很多,我只好绕了远路。” “后来我想,也许正是为了和你相见,我才走了那条楼梯。”过了一会儿,林遗冬继续说道,“小奚,缘分这种事没有道理可讲,不要为结局而悲伤,因为能够找到深爱的人,就已经很幸运了。” 平时理性的人突然浪漫起来太有杀伤力,这段话的未尽之意太多,奚寒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像随意的回答都显得太轻,实在……太轻了。 本质上我还是一个浪漫主义的人,相信我。 第32章 晚安,学长 电影结束后,林遗冬坚持要送奚寒回家。 经过这一场真心剖白,两人的关系变得逐渐敞亮。他们之间不需要再说那些很形式主义的话,从学生时代走到今天,人渐渐变得成熟,但性格中彼此欣赏的部分似乎从未发生变化。 万物复苏的春天行将远去,夏天快要到来了。 走在迷蒙的街灯下,夜晚静谧。这样一起漫步的日子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一人一只耳机听着歌,奚寒跟着曲子轻轻哼。 “说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侥幸汇成河……”李宗盛沧桑而沙哑的嗓音回荡在耳畔。 “学生时代可真好啊,那时候听这样的歌都觉得轻飘飘的。”奚寒随口感叹道,“现在听的话,总觉得五味杂陈。” 林遗冬笑了笑。 他最近笑的次数很多,整个人都像是松了一根弦儿,“每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感受,这很正常。接受自己的变化,也算是成熟的一部分吧。” “是啊。”奚寒轻轻呼了一口气,伸手抚了把路边垂柳的枝条,“不过现在想想,那些在图书馆困到睁不开眼、等你过来一起骑车回宿舍的日子,都还记得蛮清楚的,我永远都忘不了疯狂学习的魔鬼生活哈哈。” “当年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会觉得有遗憾吗?”林遗冬放缓步伐,耐心等待他跟上来。 奚寒点了点头,“遗憾肯定会有,毕竟当初那么拼嘛。如果考上了,说不定现在就是另外一种活法了,还挺难想象的。” 他没有说出那些假设——假设他们一起去了北京,假设他们一直在一起……诸如此类。 然而沉默的几秒钟里,两人心里都很明白。 “这几年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社畜咯,不过经济独立也有好处,相对比较自由吧。”他又补充道。 林遗冬认真地看他,“你其实没怎么变。” “是吗?”奚寒摸了摸鼻子,开玩笑说,“比如还是贪玩?” “没有啊,你工作挺认真的。”林遗冬被他逗乐,“咱们小奚也会妄自菲薄了?” “不一样,比如我永远也接受不了无止尽的加班……”奚寒忍不住揶揄他,“这可能就不符合林总的工作哲学了哦?” 林遗冬失笑,“合着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工作狂?” 奚寒小跑了几步走到他的面前,发丝被晚风温柔地扬起,看起来有种格外活泼的情态,“嗯?难道不是?学长你的自我定位这么不清晰的吗?” 这三连问倒是一番温柔的“控诉”了。 他忍着笑意,“是谁重逢第一天就留我加班到九点半的?” 林遗冬伸手将他调了个方向,让人乖乖地继续往前走。奚寒也是很瘦的体型,薄外套下就是起伏的蝴蝶骨,他轻轻摩挲着奚寒的背脊,“原来当时心里就在疯狂吐槽我啊,怎么一开始不说?” “不敢啊,毕竟你才是上司嘛。”奚寒觉得有些痒,动了动身子去握他的手臂,“万一你真的变成那种很恐怖的领导了呢?” 林遗冬无奈,“不至于。” 他叹了口气,“我只是出于私心,想多看你几眼。” 一个戴着黄色兔耳朵的外卖小哥吹着口哨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留下一阵烧烤的香气。 奚寒眨了眨眼睛。 “前几年独自在北京的时候,我找不到其他排遣的东西,生活里好像只剩下工作,除了充分填满自己的时间,没有第二种选择。” 林遗冬很少提起往事,对于内心世界,他总有一种讳莫如深的习惯。他偶尔说起这些,奚寒便来了兴趣,“那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回来?” “有段时间应酬太多,身体变得有点糟糕。”林遗冬望向远方蒙昧的星空,城市总是笼着一层霾,“我突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其实本来就一直计划着要回来……刚好赶上总部有调任的机会,也算是顺水推舟吧。” 他比起大学时代确实瘦了很多,奚寒感到一阵心疼,“工作虽然重要,但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啊。” “回来也不是没有代价的,今年苏州这边的指标是营收再上十个点,虽说不是达不到,但肯定没法轻易达到。”浅淡地笑了一下,林遗冬说,“企业里的压榨是逐层向下的,我已经尽力不让员工承担太多,然而没有办法,光靠个人的努力没法推动部门发展。” “也是……”对于资本运作的本质,奚寒其实也能够理解,只是情感上难以接受,“每个位置都有自己的无奈吧。” “不过作为弥补,我已经向人力提了新的考核方案,之后项目的绩效会按更高的比例分配,奖金应该会多不少。”走进小区的时候门卫正在岗亭里打着瞌睡,林遗冬停下脚步,低低地问,“这算是好消息吗?” 奚寒瞪大眼睛,表达了社畜最真实的喜悦,“诶?真的吗??” “真的。”林遗冬摸了摸他的头,“夜里风凉,快点上楼吧。” “晚安。”他又说。 奚寒却突然伸手抱住他,垫起脚在他的侧脸上吻了一吻,几秒钟后才松开。 “晚安,学长。” 感谢支持,最近都比较轻松吧哈哈哈 林总也算是非常规领导了,真正的领导都tm是画饼狂魔,今天我们领导才骂骂咧咧地走进办公室说一季度KPI考核多么多么拉跨,没人睬他后就指桑骂槐地走了。 第33章 一生最正确的浪费 第二天一早奚寒就爬起来整理,行李已经在周中陆陆续续收拾好了。 他不是那种喜欢在家里囤积物品的人,衣物和少量的生活必需品打包起来很容易,比较麻烦的是好几大箱子的书。 正所谓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工作后空闲时间太少,没看完的书越来越多。 纸媒式微的时代,各大出版社都在装帧上下足了工夫,每本书都经过精心设计,看起来像是不俗的艺术品。 当然,也有些书跟随他太久,封皮被时间磨洗日渐褪色,显出肉眼可见的古旧痕迹,然而奚寒舍不得扔,都保留下来了。 除此以外最重的东西就是之前淘的沙发,新租屋里家具并不多,客厅里只有一个很有年代感的木质长椅,坐起来又硬又不舒服,这对社畜脆弱的腰来说可并不友好。 房东心善,沟通后已经把他不需要的东西拉走了,奚寒可以按照自己的需要带家具过去。 平时再无欲无求,到这种关头还是会发现自己有不少闲置,倏忽就从角落里冒出来,搜寻脑海却不记得从何而来。 奚寒很干脆,直接扔了一大批用不到的旧物。 只有最关键的收藏打包得很仔细,比如相册、吉他、大学时林遗冬送的其他礼物,每件都包含着很多回忆——他的学长在这方面一直很浪漫。 如果他们没有重逢,奚寒整理时或许会再一次陷入纠结,毕竟分开的日子说不上极端难熬,情绪上却经不起这样打量。 把最后的几样东西装好,奚寒拿胶带封了箱,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根烟。 所有生活的痕迹被抹去后,屋子里显得尤为空荡。平时被遮掩的地方暴露了,不少藏得很深的灰尘无处遁形,和规规矩矩的收纳箱对比鲜明。 此时此刻,整齐和凌乱仿佛并存于这个他生活了许久的地方。 放松地吞云吐雾,烟穿膛过肺,感官的压力渐渐散去。 休息日奚寒很少在这个点清醒,此时以崭新的心情看着这片熟悉的景色,内心竟觉得有些唏嘘。 漂泊的人没有落点,尽管拥有独处的自由,却像是无根的浮萍。处处都难以两全。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奚寒将烟换夹在左手指间,费力将它掏出来。 来电显示是“妈”。 他接起来,“喂。” 中年女人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在干嘛呢?这周回不回家吃饭啊。” “我搬家呢,没时间。”奚寒回道。 “你个没良心的小崽子,好好的家里不住非要出去租房子,嫌钱太多是吧?”女人瞬间生气了,又开始止不住地数落他。 奚寒也有些不耐,“妈,我单位离家多远你又不是不知道,说这些没意思。” “行,你现在脾气大了我说不动你了。”他妈还是老一套,和尚念经似的,“不回来住也就算了,抽顿吃饭的时间也没有?你姑妈有个朋友的女儿……” 亲人的固执有时候真是无法理解,无论奚寒说过多少遍,他们都能若无其事、装聋作哑,好像儿子并没有违背心意,依旧能够轻松变回理想中的样子。 “妈,”奚寒打断她,“我有男朋友了,别再试图给我介绍了。” “……”,絮叨一下子熄了火,片刻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你就非这样不可?儿子,妈希望你做个正常人就这么难吗?” “这不叫不正常!”奚寒皱眉,低低地骂了一句,“我耐心说你们不想听,吵架最后也是两头难受,我这辈子就这样,变不了了,你和爸到底明不明白?” 烟早就忘了抽,累积成一截烟灰,随着他手指的狠劲骤然落下去。 “两个男人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儿??”无法回避的冲突横亘在中间,疲倦像浓厚的乌云弥漫在对话里,“能幸福?能有下一代?能被社会接受?你别做梦了。” 这一连串问题让奚寒的舌底都泛起了苦。 是的。这就是他们从未变过的态度。 亲子关系已经变了质,让他无法自控地耳鸣,让他时时痛如刀绞,仿佛一场漫无边际的刑期。 对话再次不欢而散,奚寒率先掐了电话。 现实注定成为不了童话故事。并非每种刻骨的矛盾都能悄然消弭,在包容中迎来圆满。 这世上永远有释然的和解,也永远有无法原谅。 决定离开的时候,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阳台上留下了一盆颓败的牵牛,此时正被风触动枯枝。 奚寒把烟头扔进矿泉水瓶,有些脱力地拧上盖子。 小区里有带孩子玩闹的父母,三三两两地走着,在游乐设施边发出快乐的笑声。很多年前,他们也曾是这样的父母和小孩。 万物嘈杂,他却突然想起一首安静的诗。 诗人这样说道:“大概因为所有的悲哀,痛苦/都清晰而不可躲避/才会有秋天,才会有夜晚/才会有死亡让视线模糊。” 在多年来最快乐的时候得到的评价是不会幸福,即使他已走上了父母认为不可理喻的岔路——他亦觉得这是一生最正确的浪费。 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写一个和解的故事,大概除了爱情是童话,其他的一切都只是现实。我简直就是魔鬼本鬼。 小糊文竟然也300收了,感谢每一位支持的读者。 第34章 搬家进行时 收拾妥当后没多久林遗冬就到了,他发来微信的时候奚寒正把烟头之类的垃圾塞进袋子里。 回了句语音让他直接上来,奚寒干脆把大门敞开。 正巧搬家公司的人也到了,三两个人坐同一趟电梯上来,林遗冬站在最后面,他今天一袭运动装,个子又挺拔,乍一看显得特别年轻。 简单打过招呼,奚寒就让他们都进来了。 师傅们都是干活利索的人,一眨眼的功夫就给零零散散的箱子上了层保护,搬起来就往楼下走。 大概屋子里的烟味还没散去,他们抬东西的空挡林遗冬走过来低低问了句,“怎么大早上就抽烟了?” 有关父母的事奚寒不想多提,他不是那种愿意把心上的负担施加给对方的人,关系越好越舍不得,便长话短说,“刚和家里打了个电话,有点烦。” 林遗冬一贯体贴,看他的神情便大概猜得到,也没有多问,只说,“到那边还要整理,咱们抓紧时间吧。” 奚寒嗯了声,弯下腰准备搬,也许是心情不好,他忘了脚边最近的这个箱子里装的全是书,一时竟没有抬起来。 这就有点尴尬了。坐办公室的人久不运动,猛地要干体力活,却发现自己早就不比当初了。 林遗冬轻轻把他拉到一边,温和地说了声,“很重吧?让我来。” “都是书,挺沉。”奚寒有些无奈,不好意思地笑了。 话音还没落,林遗冬已经搬了起来,一边点头回应他一边往门外走,“没事,能搬。你把轻的一块儿拿过来,我们一起下去。” 因为用力,他手臂的肌肉线条拉伸着,手背上一时青筋凸起,然而说话却还是很稳当,大气儿也不喘。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太大,奚寒暗自叹了口气。 好在电梯不远,不需要走几步路,林遗冬按了下行,等门开了便把箱子放进去,回头道,“还有空间,你在这儿稍等,我再去搬几个。” 他来回几趟,箱子很快被按部就班地垒成一摞。两人都进了电梯,挨在角落等着下楼,上半身几乎贴在一起。 林遗冬就站在他的身后,呼吸间热气缓缓拂过他的后颈,谁也没说话。并不宽裕的厢体里只有电子屏上轮播的广告声,奚寒有些不自在,抬手摸了摸耳朵。 “你的袖口粘上灰了。”林遗冬在他耳畔说道,一边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将那块灰尘指给他看。 奚寒闻言低头瞥了一眼,“啊,箱子上脏,估计是蹭到了,没事儿,反正是旧T恤,洗一下就好,不心疼。” “嗯。”林遗冬应了声,然而牵住的手却一直没松。 他没怎么用力,只是随意搭着,虎口刚好摩挲着奚寒突出的腕骨。直到电梯的提示音响起,才若无其事地放开了。 按理说并非刚刚熟悉起来的人,昨夜过后相处的气氛却倏忽变得暧昧,这样简单的亲密动作也让人心跳加速,仿佛脉搏都被握住一般。 奚寒表面上颇为镇定,实际上耳垂却有些微红,他自己没有察觉,林遗冬却看在眼里,笑了笑没有点破。 行李不多,四个大男人折腾几轮就装完了,最费事的是沙发,好在奚寒订了个4.2米的厢式大货车,准备充分,自然能装得下。 等把这些东西辗转腾挪到新家,春末的天气里大家愣是出了一身汗。 两个师傅临走前,奚寒都给派了根烟,“辛苦辛苦。” “别客气,应该的。”师傅摆手笑道,“那咱先撤了啊,记得给个好评啊哈哈哈。” “行啊,一定。”奚寒也笑,跟他们告了别,关上门看着一地的箱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屋子里还没来得及打扫,剩下的活也很累人,然而谁也没有说干就干的力气。 顾不得身上脏,奚寒直接往沙发上一瘫,招呼在阳台上看风景的林遗冬,“学长也辛苦,来来来,一起歇会儿吧。” 林遗冬身上也粘了灰,但没跟他过分客气,两人就这样一派轻松地窝在沙发上。 时间已近中午,阳光热烈地直射进来,风也不小,吹得白色的窗帘卷起来,如同舒展的旗帜般徐徐摆动着。 房子有些年代了,他们的位置正对着客厅的背景墙,本来用于挂电视机的地方。奚寒用不着电视,他之前买了个小投影仪,效果不错,空闲的时候偶尔会看看电影。 墙面因为南方的潮湿天气掉了漆,露出干涩的内里,像是徒然生出的瘢痕。 奚寒盯着看了半天,“感觉这面需要重新刷一下,不然我强迫症总觉得不舒服。” 林遗冬也注意到了,笑了笑,“可以啊,怎么舒服怎么来。” “唉,可是好麻烦,自己涂的话怕手艺不到家哈哈哈。”奚寒瞬间又咸鱼附体了。 “只是补补缺的话应该不会太难。”林遗冬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将其中一瓶递给他,“那边不放家具,先把其他东西都收拾好了再说也不迟。” “也对。”奚寒接过灌了一大口,掏出手机问道,“中午要吃什么,我点外卖吧。” “都行。”林遗冬说。 “别啊,今天是麻烦你陪我,得听你的。”奚寒眨了眨眼睛,打开外卖软件摆到他面前。 “不麻烦。”林遗冬伸手简单翻了翻,选了一家凉皮,偏头询问他的意见,“那……这家?你想吃吗?” 奚寒一喜,“好啊,我挺喜欢他们家的,红油特别香。”说着说着又回过神,用一种柔软的眼神看他,思忖着说,“可是你胃不好,不能吃太辣的吧。我想想,要不换成麻酱的怎么样?” “可以。”林遗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吃完后继续帮你整理吧。” “嗯嗯。”奚寒点了点头。 窗外的鸟儿振翅飞过,留下模糊的影子,天气格外晴朗,光落在上一任屋主留下的玻璃吊灯上,仿佛蓝天的魂魄也孕育其中。 搬家日固然辛苦,可肆意而放松的心却盛满温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间悠悠,一切正好。 这两天忙翻了。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好像一直都在为别人的事情奔波,完全没有属于自己的空间,折腾得身心俱疲。 这章轻松一点吧哈哈哈,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这样打发无聊的日子啊。 快用评论温暖我好吗XD 第35章 落入凡尘烟火 距离上次搬家似乎已经相隔很久,当时奚寒拖着两个行李箱就出了家门,住进租屋后才知道生活中还有这么多琐事需要打理。 例如早晨洗澡的时候突然发现没有热水,上班路上啃着包子找维修师傅;三九天里楼道水管被冻住,不得不点了好几桶矿泉水打发日子…… 这些事情最终都能解决,但过程无比磨人,对于每分时间都金贵的社畜而言,实在头疼。 人生在世,有舍才有得。比起这些难处,他还是觉得自己得到的更多。 把东西都拆出来一一归位,奚寒翻出新的床单铺好,又把被子从卧室角落的懒人沙发上抱起来,随意扔到床上。 今天一天都没能够闲下来,他的胳膊因为搬箱子有些酸疼,犹豫地看了一眼新洗的被套,奚寒冲着厨房喊了一声,“学长,能过来帮个忙吗?” 房子小,不用很大的音量也听得清楚,林遗冬很快应道,“稍等,我洗个手。” 奚寒早就换了家居服,单膝跪在床上,手还拿着被子的一角。 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接近,林遗冬的身影出现在卧室门口,为了方便清洁,他甚至还穿着围裙。 奚寒忍不住噗嗤一声,他认出这是他在某宝花费20块“巨资”买的那条,正面有个硕大呆萌的口袋,还写着“吃货”二字。 虽说浅灰色并不会显得奇怪,但他也没怎么见过林遗冬如此居家的样子,一时颇为新鲜。 他们亲密相处的时光尽在校园,心里装的是阳春白雪,想象中的浪漫是落日黄昏。一朝之间走进社会,见惯的也都是彼此西装革履的样子,保持着英俊和体面,像是武器,也像是盔甲。 如今落入这凡尘的烟火气里,他竟也觉得林遗冬很适合。 “别取笑我了。”林遗冬也笑了,脸上的酒窝跑出来,他注意到奚寒手里的被子,“是要换被罩吗?我先把围裙脱了吧。” 他把围裙搁在椅背上,缓步走过来,利落接过被套抖开,示意奚寒将被子一角往里面塞。 两人配合良好,十成十的默契,一个塞一个便压住被角,最后展开抖动一番,松松软软的被子便乖巧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原本高悬的太阳已近西斜,白日越来越长,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夏天快要到了。 奚寒起了烟瘾,指腹磨蹭几下,他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烟,抬眼望向林遗冬,“抽吗?” “去阳台吧。”林遗冬修长的手指从中抽出一根,指节触碰到盒口,三两片烟草碎屑飘落,很快消失了。 趴在窗台上,奚寒惬意地吐出烟雾,污染着空气。林遗冬抽不惯爆珠烟,因而吸了没几口就放它肆意燃烧。 奚寒放纵自己欣赏他的侧脸,“不喜欢这个味道?” “算不上,只是习惯国内牌子了。”林遗冬微微摇头。 “可乐威士忌味儿确实挺奇怪的,我一开始也不喜欢,不过便宜嘛。”奚寒很理解,又十分调皮地揶揄,“我发现你在这方面真的挺老派,苏烟虽然淡,但还是挺‘领导’的,有点像中年叔叔。” 林遗冬夹着烟,轻轻磕掉一截积攒的烟灰,闻言忍不住勾起嘴角,摸了把他翘起的头发,“小坏蛋。” “我只是念旧罢了。”他抿了抿嘴唇,口腔间一时浸泡着爆珠的甜味,很黏腻,把尼古丁的苦完全盖住了。 出神的林总很性感,就算穿着他普通的家居服也是,奚寒盯着他滚动的喉结看了半天,嘴里的烟都不香了,欲盖弥彰道,“我去放个音乐吧。” 他拍了拍茶几上的蓝牙小音响,Beatles的Yesterday逐渐飘荡在晚风中。 “Yesterday, all my troubles seemed so far away, Now it looks as though they're here to stay, Oh, I believe in yesterday.” …… 这首歌就太经典了,也太浪漫,林遗冬支着手臂静静听了一会儿,轻声说,“你还是这么喜欢Beatles。” “是啊。”奚寒背靠着窗台,站在他旁边,和着旋律小幅度地摆动身子。“大概我也是很念旧的吧。” “Beatles和陈奕迅,你歌单永远的主角。”林遗冬调侃他,“粤语还会吗?” 奚寒轻轻扬起头,眯起眼睛,“小看我?现在更棒了。” “是是是,小奚最厉害。”林遗冬捧场地说,“什么时候再唱给我听?” “随时都行。”奚寒正想去拿吉他,手机却突然响了——是庭辰的电话。 刚接通对面就噼里啪啦一顿问候,“家搬完了吗?我都准备好了愣是不要小爷我帮忙……不过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啊?我还惦记着你的大餐呢!现在可是下午4点20了哦,你懂我意思吗?” 奚寒无奈,但他毕竟不是重色轻友的人,便商量着提议,“那就今晚,哥老官走起,你先去排位拿号。” “行,说好了啊,你可别鸽我。”庭辰假装语气严肃。 “我是那样的人吗?”奚寒看了林遗冬一眼,“学长,一起去吧?” 林遗冬不欲打扰他和朋友的聚会,正想推辞。 奚寒又说,“是庭辰,我的大学室友,你们见过面的,还记得吗?都是熟人,没关系。” 这头还没应声,庭辰已经在电话那头吃起了瓜,“?谁在你旁边?林遗冬?好家伙,原来今天不要我来是怕我当电灯泡啊。” 奚寒一把捂住手机,小声说,“不至于不至于。” 庭辰肆无忌惮地笑了,“行了,我出发了,你们赶紧过来吧,省得赶上晚高峰。” 挂了电话,奚寒一把拉住林遗冬的袖口,生怕他不答应似的,“一起去吧?” 他央求人的时候自带柔软,像是某种可爱的动物,林遗冬一向拿他没办法,到底是答应了,“嗯。” 损友即将上线(。 第36章 现在是双向奔赴了 由于搬家出了一身汗,奚寒和林遗冬都已经洗过了澡,换下来的衣服还晾在阳台上,虽说脱了水,可免不了还有些细微的潮湿。 临时出门会友,将就穿也不是不行,可奚寒舍不得让林遗冬不舒服。 他翻箱倒柜半天,从衣橱里翻出来一件买大的蓝色衬衣,百搭的休闲裤倒是挺多,这方面不用烦恼。 林遗冬比他高几公分,近些年却瘦了些,因而体型差距不大,除了裤腿短了点变成九分裤,其他都很合适。 他换好衣服出来,奚寒眼睛都看直了,再一次忍不住感叹美色惑人。明明是很清爽简单的衣物,在他的学长身上似乎也能穿出独特的气质。 林遗冬伸手整了整衣领,因为不用打领带,他也就没有扣上最顶端的扣子,露出了锁骨一角。 朦胧的光抚摸着墙面,又被衣柜遮挡,化为几何形状的阴影。林遗冬柔软的发丝垂落在额角,随之向下,是他如墨的眼睛和挺拔的鼻梁。 奚寒突然理解了那些酷爱给对象买东西的人,毕竟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部分痕迹,确实是一件颇有成就感的事情。 他走近几步,几乎能看到对方纤长的睫毛,却只把手中的表递给林遗冬,“给你。” 两人身上散发着相同的沐浴露味道,浅淡的柠檬味,交织在一起,萦绕在鼻端,有种无需言明的缱绻意味。 林遗冬把表接过去戴好,看着奚寒亮晶晶的眼神,略微低头,在他额角落下一个吻,饱含着珍视和爱重,又似情不自禁,低低说道,“我们出发吧。” 他今天是开车来的,车就停在这栋楼背后的不远处。 携着风钻进车里,林遗冬点了火,平稳地驶出小区。 周边是老街道,路上时不时有随意横穿的行人,占据机动车道的电瓶车,他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开。 这一点让奚寒觉得颇有反差,很多耐心好的人在开车的时候都免不了路怒,他自己就最烦这些乱七八糟不遵守交规的人,偏偏现在出点什么问题就是机动车全责,只好在心里怒骂却无可奈何。 林遗冬却好像全不在意。 在《日落大道》悠扬的旋律中逐渐进入繁华的商业区,车流变得密集。龙湖的人一如既往的多,好在这个点停车位还有空余,车刚停好庭辰就发来了消息。 -庭:“哈哈哈今天来得早,我们是六号哦。” 奚寒回了句语音说就上来。 刚过转角,庭辰已经发现了他们在人群中瞩目的身影,脸上带着笑容挥了挥手。 到了门口,锅底浓郁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勾起一阵馋虫。奚寒中午因为太累没吃多少,此时早已腹中空空,迫不及待地就要往里面走。 庭辰亲昵地拍了把他的肩膀,又冲林遗冬问好,“林学长,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林遗冬微微颔首,颇为冷静地回应。 他和庭辰算不上多么相熟,只是见过几面,更多的印象来自于奚寒的描述。 庭辰作为奚寒一个宿舍的兄弟,平时为这条咸鱼占座、带饭、代点名的事儿没少做,四年间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 虽说奚寒恋爱后成天和林遗冬混在一起,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太多,然而朋友毕竟是朋友,依旧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考虑到林遗冬的胃不好,奚寒这个无辣不欢星人分外体贴地点了个鸳鸯锅,三个人要了不少牛蛙,又加了许多火锅标配。 “他们家冰粉真的是一绝,不过太冷了,就我和阿辰吃吧,想喝什么饮料?”奚寒翻着菜单,一边征询林遗冬的意见。 这人率先排除了一大堆选项,剩下的那些都是宰客的,点了也没多大意义,林遗冬对吃食不讲究,随口回答,“……喝白水就好。” “真的不要别的吗?要不给你点杯淡奶茶吧,不会太甜,如果等会要吃一点辣也可以稍微缓解,怎么样?”奚寒建议,说着便把菜单塞到林遗冬的手里,热切地看着他,“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你也点几个。” “好。”林遗冬拗不过他,拿起笔勾了些不会出错的选择。 奚寒兴奋劲一上来就控制不住自己,正想再点,庭辰看不过眼了,“哎哎,行了啊,吃不完这么多,不够再加。” 他探照灯似的在这俩人身上来回横移,眼看着他们越凑越近,语气腻得令单身狗发慌,愈发觉得自己应该在车底。 真是信了奚寒的邪,好好的请客吃饭变成秀恩爱,嘴里的冰淇淋都不甜了!他在感情上一贯踟蹰,和赵晓欢多年也未修成正果,好不容易最近有了点苗头,和奚寒这进度一比瞬间相形见绌。 怎么回事?现在的破镜都这么容易重圆了?庭辰腹诽一阵,却又打心眼里为奚寒感到高兴。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彼此的状态都心知肚明,林遗冬回来后奚寒的喜悦肉眼可见,作为朋友他当然得祝福。 尽管他还清晰地记得,几个星期之前这个人是怎么吐槽林总让他加班的。 这个点儿店里的人还没有爆满,上菜的速度很快,吃得热火朝天之际,奚寒也不忘给林遗冬夹菜。 他埋头吃的时候,林遗冬就给他的杯子里添冰粉,带着堪称柔和的目光,顺道在辣锅里熟练地烫毛肚——这可是奚寒的最爱。 庭辰眼不见为净,只好埋头捞各种肉吃,愤愤地要把兄弟的钱袋子吃空,然而人家正浓情蜜意,根本没注意到。 “阿辰,你和赵晓欢怎么样了?”空空的胃被填满,奚寒终于有心情表示关怀,开口就是老吃瓜群众了。 “上次约她出去吃饭,我觉得是快成了,奈何还是不给个准话。”庭辰郁卒道,抬头对上奚寒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腮帮子鼓得像个河豚,“你那是什么表情,有了对象就嘲讽单身狗啊!” “没……没,我哪敢啊。”奚寒真诚地眨着眼睛,喝了口冰粉,“哎呀,你再主动点嘛,这都多久了。” 庭辰没好气地说,“我这还不够主动吗?唉,可比不上你们两情相悦啊,这和好的速度比飞机还快。” 他无奈地摊摊手,拿起杯子正色,“行了,不说我这糟心事儿了,作为朋友,我还是要祝福你们。来,干杯!” 三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遗冬笑了笑说,“谢谢。” 时光荏苒,一晃都是社畜了,曾经青葱的岁月远去,好在他们都未改变太多。真挚的情谊经年未变,在这社会的染缸里,大概是最难能可贵的事情。 庭辰望着面前的两个人,他突然想起大四末奚寒整日的焦虑和沮丧,以及最终分道扬镳时的心碎。 好像从他们一开始在一起,路人说的最多的就是不相配。是啊,林遗冬这样的人,即使出众如奚寒,也很难追上他的脚步。 在人生中,一个带着光环稳步往前走,一个勉强自身拼命奔跑,差距还是会不断扩大,一旦行至岔路,就各自飘往不同的方向了。 无需歇斯底里,无需弄得难堪,只是……无可奈何。 好在最终林遗冬回头守望,而奚寒仍愿意为他不断往前。 ——所以现在是双向奔赴了。 真好啊。 晚灯暖意融融,对座的人正低声说话,庭辰将筷子放下,轻轻笑了起来。 这么甜,真是我写出来的吗?自我怀疑了! 朋友们,记得评论噢 第37章 渗着水,渗着一切 “奚哥,给你的。”小莫磨磨蹭蹭地靠过来,将一杯星巴克咖啡放在奚寒的桌上,手指紧张地捏着西裤的中线。 奚寒刚到工位放下包,此时正瘫在椅子里抓紧时间闭目养神,默默怀念着自己的美好周末,被他突然出声打断,语气难免带了点敷衍,“谢谢。” “周五那天的事……对不起。”小莫低着头讷讷开口,顿了两三秒又小声说,“施总那么说你真的不公平,可是我……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又人微言轻,实在不敢反驳领导啊。” 合着是为了这事儿,奚寒想。小孩儿就是容易想太多,这世上大部分社畜都只会幸灾乐祸,老实人才会觉得抱歉吧。 他用手指摩挲着纸杯子的防烫层,漫不经心地回道,“不用跟我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都能理解的,易地而处,正常人都会这么选择。” 小莫愈发像个鹌鹑,他就是这种担不起大任的性子,经验少差错多,但人不坏。 听到奚寒这么说,小莫再读不懂空气也知道他这次是真的失望了,虽然话里话外没有抱怨,但他的那句“理解”还是让小莫胃里皱成了一团。 社会中大家都很功利,只愿意维持个表面太平,作为同事他选择明哲保身没有错,但是这么对待认真帮过他许多的奚寒,确实令人心灰意冷。 小莫嗫嚅着嘴唇,犹豫半天没说出话来,见奚寒始终保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只好给自己找个台阶离开,“那我先回去工作了,奚哥。” 奚寒点点头,“嗯,咖啡谢了,不过下次不用破费。” 小莫的背影一僵,缓缓走远了。 苦涩的咖啡入喉,好像一天的基调就这样奠定,无论休息日多么美好,工作仍然维持着老样子。 奚寒叹了口气,看着初升的朝阳斜斜挂在高楼顶端,玻璃被映得分外刺眼。 或许有更委婉的方式处理这段对话,但他就是学不会。 虚与委蛇能方便太多,经营关系和人脉有无数好处,可也让人心累。 正发着呆,陈晚挎着包如同游魂一般飘了进来,惨白着一张脸。她今天没怎么化妆,一改往日精致的形象,平白憔悴不少。 奚寒瞥了一眼,忍不住关心道,“你怎么了啊,病还没好全就来上班?” 陈晚把自己挪进椅子,有气无力地说,“别提了,一堆破事儿。” “……”,这人状态太反常,怎么病假回来跟翻天覆地似的,奚寒试图开口,“你……” “我今天早上已经发了辞职邮件。”陈晚却没给他机会,语不惊人死不休,自顾自说道,“我估摸着,林总一会儿就要找我谈话了。” 奚寒一脸问号,早前陈晚确实提过这回事儿,但最近一直没什么行动,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可能他脸上的诧异太明显,陈晚勉强勾起一个笑容,凑过来说,“怎么?以为我还会拖一阵?” “我以为你至少等到拿了这个月绩效奖再走……”,奚寒现实惯了,有些不能理解。 他们公司工资和奖金是分两笔发的,只在月初拿个基本工资可没多少钱,实在太亏了。 陈晚摆摆手,“本来我是这么想的,现在做这个决定还要谢谢我女朋友推波助澜呢!不对,现在该说是前女友了。” 这可真成惊悚故事了,他俩共事这几年关系不错,陈晚和她女朋友的恋爱史奚寒也算听得不少——她俩从高三毕业就在一起,感情从来都很好,到如今差不多也有七八年的时间了。 “怎么会……”,奚寒无法想象从这样一段漫长的感情中抽身是什么滋味,看到陈晚这脸色,也知道她并不好受。 “她以为我说辞职是随口一提,根本没当回事,这次我累得病倒,就又说起了,结果没想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陈晚眉头紧皱,疲惫地说,“她家里不认同我们,最近催相亲催得厉害,本来压力就大……她认为我做自由职业者没法有稳定的收入,给不了她安全感。” 别人的家务事奚寒没有置喙的余地,毕竟每个人身上都缠绕着无穷枷锁,表面上光鲜亮丽,内里却破败不堪。 “你们这么多年,就这么散了……不会后悔吗?”奚寒低声说。 陈晚眼眶红了,略微抬起头,“或许吧,可是她先放弃了我。” 望着她在阴影中的一小片侧脸,奚寒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心碎。 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绝望,阴郁地缠绕着,好像梅雨季节的墙壁,渗着水,渗着身体里所拥有的一切,令矫饰的伪装无处遁形。 “我们争吵,彼此痛斥,说完了一辈子都没说过的难听话,最后她很累地坐在沙发上,突然对我说,‘我撑不下去了,我们算了吧。’” 陈晚闭了闭眼睛,偏头望向奚寒,她没有哭,只有通红的眼睑在脸上显得很突兀,“那一刻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奚寒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但他想,他是明白这种感觉的。 亲密关系中最伤人的永远是无法理解,两个人走到一起相对容易,但维持感情需要坚定的念力,比不爱更可悲的……是来自对方的否定啊。 “会好起来的。”奚寒愣了半晌,无比苍白地说。 陈晚勉强收拾好情绪,打开电脑准备工作,“希望吧。” 明天上班如上坟,今晚就丧一点吧:) 第38章 你是在偏袒我吗? 林遗冬的确如陈晚所说,上午就找她谈了话。 这场对话显然没有持续很久,陈晚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很平静,几乎看不出有什么过多的悲伤。 奚寒正被新一轮的工作折磨得头疼欲裂,在他身边轻轻坐下的陈晚却显得很放松,一直以来缠绕着她的枷锁似乎逐渐消失了。 这份工作有多么让人不快乐,每个人都很清楚。杨总在任时固然可以做到在淡季朝九晚五,然而传媒本质的负荷始终存在,他们就是一群为了甲方的要求不断践踏自己底线的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妥协得多了,难听话受惯了,人心就变成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对于陈晚而言,一段漫长的感情分崩离析,或许足够痛彻心扉,可若没有这最后的一推,情绪的气球不见得会突然爆炸。 工作群里的对接人正一波又一波挑刺,说他们的新方案连大一学生都比不上,核心主题太过理想化,整天用着金主的钱做白日梦。其中有更多刺心无知的言论,明明和他们的初始要求相去甚远,辛辛苦苦的同事们却不敢反驳一句。 学习这么久,又工作这么多年,奚寒竟觉得离这个领域愈来愈遥远,他像是被潮水推远的朽木,更加离群索居,也更加背离城市热闹的灯火。 一个成熟的人应该学会波澜不惊,奚寒想。 可是这些年积累的经验没有增加底气,只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身确实不是一块庞大的海绵,或是吞噬负面情绪的黑洞,他只是一个微小的容器,有着固定的体积,承载不了这汹涌而浩瀚的一切。 由于忙着改第五遍稿,在屏幕上涂抹形同放屁的吹捧,奚寒成功错过了饭点,直到饥肠辘辘的肚子叫嚣起来才发觉还没有点外卖。 他掏出手机从楼下的便利店订了一份简餐,揣着烟盒去了吸烟区。 戏谑地说,这个角落可以和他的工位并称三年来最熟悉的地方,小到墙边的裂纹有几条都一清二楚,淡灰色的蜘蛛有时候会沿着棱角攀爬,坠落在尘网之中。 从发灰暗沉的窗玻璃眺望出去,面对的始终是同一座高楼,就像囚徒终年面对着熟悉的铁栅栏,无聊地去揣摩金属的锈迹一样,他也被更无形的东西困住了。 同种味道的烟抽多了就发苦,再尝不出其他味道。尼古丁入肺的感觉很放松,却会让整个舌苔遍布黏腻,喉头徒留干涩——痛苦的极乐不外如是。 奚寒按着打火机,清脆的声响跳动在空气里,气流发出微不足道的嘶鸣。 应该再去某宝买一扎,这是他浑身上下最后一个了,真是好焦虑,奚寒望着天色茫然发呆。 以至于林遗冬站在他旁边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慢了一拍才回过神。 “在想什么?”林遗冬轻声问他。 “很多,工作……还有人生。”奚寒露出苦涩的笑容,“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太多愁善感了?” “不会。”林遗冬摇了摇头,“无法控制的想法才是人类鲜活的证明,按部就班、井井有条未免太无趣了。” 奚寒有些意外,“学长,这可真不像你说出来的话。” 林遗冬静静看着他吐出烟雾,无奈地说,“小奚,我在你眼里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啊。” “嗯……”,奚寒想了想,“大概是那种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天才吧,永远可以掌控节奏,稳步实现目标,不会为琐事太过忧虑。” 林遗冬伸手打开窗户,风从那条裂开的缝隙里灌进来。 “我也会自我怀疑。”他将一根烟咬进嘴里,偏头借奚寒的烟头点火,交错的瞬间奚寒望见他的眼睛,其中孕含着深深的情绪,太复杂以至于无法描述,底色却是陌生的疲惫。 林遗冬很少如此直白地袒露自己的心理,“今天和陈晚聊天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底下的员工一直是这样的想法。” “公司的目标是令每一位员工感受到自身的价值,现在看来好像与初衷背道而驰了。” 奚寒留意到他扶住栏杆的左手,上面浮现起青筋,更显得削瘦。 “我或许并不是一个成功的上司,很多时候我以为只要拽着大家往前走,就能实现共同的目标。远离基层多年,我的眼里渐渐只看得见宏观的指标,满脑子想的是如何缔造重要项目的成功,实现全年多少净收。每一位下属似乎都是这庞大机器中的一环,认真完善运作就好,他们的私人情绪我渐渐不再关心。” “在这方面,我是个很冷漠的人。”林遗冬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拼命,便希望别人也拼命;生活中只剩下工作,就指望同事也是如此。” “成功吗?或许吧。你们见过的冷眼我都见过,恶心的言论也曾像虱子般让我浑身难受,然而不平的往事消磨了,好像就成为不值一提的伤疤。我渐渐成为了自己曾经厌恶的那种人,踩着别人的血肉享受优渥的收入,把年轻人的热情当做不切实际的空想。到今天这份上,与其说还在创作和思考,不如说我只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 他吐出一口烟,面容若隐若现,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其实我也记不清最初时的状态和心情了,收入很少的时候不快乐,却是一场个人的战争。” “学长……”,奚寒第一次在公司这么叫他,没有同往常一样叫他林总,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其实你也没有那么过分。在其位谋其政,每个人都有很多无奈。” “你是在偏袒我吗?”林遗冬拍了拍他的背,奚寒凸起的蝴蝶骨硌到了他的手,却让人心底一片柔软。 “我并非是你想象中那样的人,你会不会失望,小奚。”他低低地说。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工作狂,人生信条就是不断往前跑,天赋出众还这么拼命,半点不给平凡人活路,有时候甚至还有点偏执……和我这种咸鱼一点也不一样。我们就像两颗颠倒的行星,有着完全不同的轨迹,如同天王星冬夏两季的南北半球,很多地方都天差地别。 可我还是爱你啊。 奚寒在心里说。 或许正如你所说,无法控制的想法才是鲜活人生的证明,爱情同样如此。 “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学长。”奚寒顿了顿,坚定地握住他的手。 他无暇顾及会不会被旁人发现,或是芜杂的细枝末节的其他顾虑,“就像大四那个痛苦的夏天,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如果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和机会失之交臂?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我对自己失望透顶……那时候的放手让我流了很多眼泪,可也意味着,你不用再费力拽着我了。” “对我而言,那不是负累。”林遗冬收紧手指,与他十指相扣,“小奚,我已经一个人走得太久了。” 他如墨的眼睛中爱意太深,奚寒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是如此。 他第一次生出胆大包天的勇气,拽着他的学长躲进楼梯间无人注意的暗角,吻上了他的嘴唇。 进入完结倒计时了…… 大家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评论噢 第39章 最后的道别和祝福 陈晚正式离职的这天来得很快,工作交接完毕后她开始收拾办公桌上的零碎物什。 其实也没有多少。这份工作丝毫没有浪漫主义,更无需在狭窄工位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好像从踏进这里的初始,一部分人就注定要飘向远方。 临近下班时间,奚寒放下手头剩余的活儿,托着腮看她挑挑拣拣地将纸质文件碎掉,在颇有些噪音的空间里展现出肆意毁灭的力量。 陈晚注意到他的视线,笑了笑,突然神秘地说,“下班后别急着走,跟我去一趟地库,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奚寒很疑惑,刚想开口,陈晚就做了个食指掩唇的动作,“就当是个惊喜吧,要保持神秘。” 她这么说,奚寒便放弃了追问。 清明小长假就要来了,社畜们颇有种苦尽甘来的欣喜,似乎全部重负都已被隔绝在放假这件头等大事之外。即便这不过是漫长羁押途中的路边休息——而脖子上戴着枷锁的人,永远和真正的自由隔着天堑。 奚寒盯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钟发呆,他点开那串不断变化的数字,秒钟如同跳动的呼吸,宣布着距离和亲爱的男朋友一起吃晚饭还有5分钟。 是的,林遗冬在半个小时前发了微信,说想和他去附近新开的一家西餐厅。 “想”这个字太柔软了,如同猫爪在奚寒心头悄悄挠了一下。 他隔着重重座椅望向办公室的深处,视线所及范围太小,只能看到男人模糊的影子。 奚寒想象着在工作间隙的林遗冬,是不是正偶尔地出神。他会低下头随意拿起手机,翻阅着他们的聊天记录,露出放松的笑容。然后突然泛起一个念头,于是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灵地跳动,就这么发出了脉脉的心里话。 毕竟比起邀请,它更像是一个想念的讯号。 流淌的情意在奚寒心里徐徐起伏,他如同一个用手持镜头追逐缪斯的摄影师,为取景框中的画面晃动了心神。如此熨帖,又饱含着无尽温柔。 考虑到陈晚的告别礼物,他给林遗冬发了条信息,“等会在车里稍微等我一下,陈晚说有个东西要送我。” 他把手机放在桌上,把充电线放进包里。 “叮。” 林遗冬回复道,“好。” 傍晚五点半,同事们陆续走出办公室。 奚寒帮陈晚提了一袋子东西,跟着她乘电梯去地下一层。 陈晚的车停得不远,没走几步就到了,她摸出钥匙打开后备箱,奚寒把袋子放了进去。 “快看!”陈晚将东西随意地挪到一边,变魔术似的从后座掏出一个大画框递给他。 奚寒接过来,“这是……?” 他把上面遮着的黑布打开。 这是一张摄影作品,非常清晰,画幅上的纹理都可以直接触摸。 扑面而来的是瀑布滚滚的潮水,飘着薄云的天空被遮盖,只露出隐隐的一个边角。那是画面中唯一的蓝。涌动的雾气和云几乎无缝相融,让一切显得迷离而朦胧,张狂地吞没着残余的细微景色。下方是从中幅至右绵延的栏杆,只有孤寂的一个人,留给观众小小的半身背影。 奚寒一下子明白了这是致敬的什么。 陈晚斜靠在车门上,喃喃地念起了那段熟悉的独白:“虽然兜兜转转走了很多冤枉路,但我终于来到了伊瓜苏,我觉得很难过……” 奚寒抬起头,替她接上了最终的那句话:“因为我始终觉得,站在瀑布下的应该是两个人。” 两人相对着笑起来。 “怎么想到送我这个?”奚寒问。 陈晚眨了眨眼睛,“知道你喜欢张国荣嘛。” 叹了口气,她又说,“这是我学生时代的作品,那时候迷《春光乍泄》迷得死去活来,后来忍不住在暑假去了一次阿根廷。这个摆拍现在看来是东施效颦,不过也算是不错的纪念吧。” 她垂下眼睛自嘲道,“年轻的时候太坚定,总以为那只是电影里的故事。百般磋磨,却没想到自己的感情最后会这么收尾……”。 奚寒一时百感交集,却不知道如何出言安慰。 陈晚敛住情绪抬起头,目光越至他的身后,调皮地笑了,“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女人的感觉可是很准的哦。” 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奚寒却倏忽明白了她的意思:陈晚大概率看出了他和林遗冬之间的暗潮汹涌。 “那就,谢谢你的祝福了。”他勾起嘴角,真诚地说。 “再见啦,奚寒。回头吧,你的林总正在默默等你呢。”陈晚冲他摆摆手,潇洒地上了车,“我要走向我的新生活咯!” 奚寒跟她道完别,抱着画框转过身。 林遗冬就站在不远处的光里,看见他回头,英俊眉目便漾开了淡淡的笑意。 奚寒向他走过去,片刻后步伐扩大,演变为略显急促的奔跑。 他有些止不住地撞进林遗冬的怀里,而他的学长毫不吝啬地给与了他一个拥抱,在他耳边轻声说,“走吧。” 完结将近,心绪难平。可爱的陈晚同学要开始新生活了~祝福她吧。 第40章 Ending 去看海 假期中奚寒陪着林遗冬去祭拜了母亲,这是他第一次从林遗冬口中了解到那些遥远的往事。 拼凑对方人生的轨迹感觉很奇妙,似乎灵魂在不经意间也增加了一点重量。 之后他们一直在家待着,主要的娱乐是喝酒看电影。 奚寒最近关注了一个调酒的博主,视频里有详细的解说,令人十分上头。他三分钟热度,新鲜劲儿上来了,就忍不住亲自倒腾两手。 虽然奚寒苦于承认,但他的酒量确实不怎么好,林遗冬的胃又受不得刺激,因此做的大都偏低度,卖相可观,味道不好不坏,左右能让人放松。 这天傍晚,灿金色的夕阳从窗帘未拉紧的缝隙中钻进一缕光,在客厅侧角的挂画上描摹着时间的影子。 他们如同一对垂垂老矣的伴侣,窝在沙发上看完了《天才雷普利》。 片子是奚寒选的,他很喜欢裘德洛。 电影的整体基调很有意思,荒诞而戏谑地讲述了一个本质悲情的故事。意大利的风景太迷人,很符合奚寒的浪漫审美。 Ripley抱着死去的Dickie在水面上飘摇,晃荡的白船,广袤深邃的蓝,对比是如此鲜明。这是他们最亲密的一次拥抱,一望无际的海包容了求之不得的无望。 在黑暗的室内沉浸太久,渐渐无法抽离幽微的思绪。 奚寒站起身,在沉默中拉开窗帘,铺天盖地的光闯入房子,他们便从光怪陆离的梦里重新回到了人间。 窗外的喧闹声也重新回归,行人在街上来去匆匆,涌动着烟火气。 “我们去看海吧。”许久没有出声的林遗冬突然说。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很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奚寒有些诧异,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点烟的林遗冬微笑着同他对视,语调闲散,发出的邀请却让人心神一动,“去不去?” 恍惚间,奚寒觉得他的眼睛如同Ripley一样充满诱惑。 “好啊。”他说。 两人简单吃了晚饭,在这天的末梢开车上了高速。 林遗冬开得很快,踩油门的时候波澜不惊,侧脸被笼在昏暗的光线里,出奇的性感。 一场华丽冒险的开端往往不需要缘由,随心所欲地往东走就好。他们被城市的玻璃罩子压抑得太久,几乎忘记了自由的野性是何等滋味。 中途没有耽搁,音乐的鼓动不停,他们就一直在路上,唯一一次停下是在服务站买了两瓶水。 到达邻市的海滩时,夜色刚刚降临不久,徒留一层稀薄的靛蓝。更深沉的底色如墨般泼洒着,星子很淡很淡,肉眼有些难以分辨。 停完车,沿着海岸线边的小路缓缓散步,愈是靠近海,温度便一节节降下来。 奚寒呼吸着咸涩的海风,耳边是起伏不定的浪潮声。 “小时候我对海有种很浪漫的幻想。”奚寒的声音似乎也带了些潮气,“我喜欢蓝色,以为会看到清澈的、只倒映着天空的海水。” 他笑起来,“后来和朋友来过几次,发现我们附近的海都是泥浆色,灰扑扑的,落差太大了。” 林遗冬的风衣鼓动着,扬起的衣摆不断起落,他笼住奚寒的右手,“确实,所以得晚上来,就像现在这样。” 相携走在柔软的沙滩上,留下一长串绵延的脚印。 这时候人很少,彼此隔很远才能望见,每个人都模糊了身影,不再有具体的形貌和表情,化作一个个天地间的灰点。 奚寒拉着他跑起来,迎面而来的风越过他们的面容和躯体,灵魂似乎也缓慢飘摇了,荡漾在没有拘束的自然中,如同一场旷日持久的私奔。 久久缠绕着他们的社会性正从身体里逐渐流失,不再有工作、困境、汲汲营营的烦扰,不再需要躲藏和忍耐。 “呼……”,奚寒喘着气,步伐渐渐慢下来,两人都感到了疲倦。 林遗冬拉住他,“休息一会吧。” 奚寒已经出了一身薄汗,细密的汗珠垂挂在他的脖颈上,现在他闻起来也是海风味儿的了。 饱含寂静的氛围中用不着拘束,他们借着夜色偷偷接了个吻,在沙滩上坐下来,情意随着触及脚踝的波澜缓缓流淌。 “在想什么?”他出神的间隙,林遗冬轻声问。 一只贝壳搁浅在不远处,月色轻灵地勾勒出它的轮廓。 奚寒用脚尖拨动着沙子,刚刚跑动的时候鞋里溜进去了一些,现在才觉得有点痒。 他偏头靠上林遗冬的肩膀,感受着身侧人的体温,“我在想,如果我们是一部文艺片的主角,现在就应该用一个后拉撤回的镜头。幕天席地的夜色下,朦胧的灯火在远方闪耀,视距越来越宽广,驳杂渐渐失去焦点。风吹得白浪涌动,如同巨兽背脊的鳞甲,海岸边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的发丝蹭过林遗冬的皮肤,触感很是鲜明。 林遗冬摩挲着他掌心的纹路,嗓音和缓低沉,“听起来有一点忧郁,但很浪漫。” “我大概是个内敛的有些怯懦的人,平时很少表达内心深处的想法,因此有句话我一直没有说过。”奚寒任由他抚摸,一边喃喃地低语,带着万分的认真,“但是我想,我应该告诉你——学长,我一直在爱你,比我记忆中更久也更深,就像你爱我一样。” 一阵风吹过,将他的发丝拨开,露出饱满的额头。 短暂的沉默后,他被很用力地抱住了。 林遗冬抱得很紧,近乎强势地笼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颈侧,奚寒感觉到他潮湿而急促的呼吸。 过了很久,林遗冬才松开手。 对视间,奚寒坠入了他饱含喜悦的眼眸深处。 在那双眼睛里,他看到自己虔诚的倒影。 四月的海很温柔,小心翼翼地托举着他们的诉说,徐徐的浪声起伏,如同一首终场的奏鸣曲。 “我爱你。”林遗冬说,语气太深情,仿佛已经在心底说过了千万次。 兜兜转转,互相惦念,直到此刻才卸下全部的不安。 是的,无论相距多么遥远,人生轨迹如何一度错开,他们还是发现了——彼此是终极的答案。 Fin. 完结了。 这个故事的起源来自于和朋友的一句戏言,刚落笔的时候,我没有想到能够写完它。可随着故事的发展,结局好像就自动浮现在脑海里。它就一直在那里,两个很不同的人,走散了,最后又会拥抱彼此。 已经快七八年了,除了短篇和现代诗,我太久没写完过篇幅很长的东西。当然,我在写小说这一点上实在没什么天赋,处处都捉襟见肘。感谢诸位读者的支持和留言,你们很大程度上推动了这篇文的完成。 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