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问归期》作者:法采 文案1 高中那会,傅厦认识一个少年。 少年玩的很野,经常骑着轰隆响的黑色摩托,爬到她家对楼的天台上,半悬空着弹吉他唱歌。 傅厦的数学题刷不下去了,推开窗户瞪他。 他当作没看见,继续弹。 傅厦拿着扫帚上了天台。 “你扰民了,心里没数吗?!” 他笑了一声,“是扰了你这个民吗?” “不然呢?”傅厦反问。 但他弹的更大声了,唱的更响亮了。 傅厦恼怒上前,他突然从台阶上跳下来,跳到了她身前。那天风很大,他离得很近。 “我不扰民,能和民交个朋友吗?” 文案2 高中毕业,傅厦恋爱了,和那个弹吉他、骑摩托、追了她两年的少年。 那时候,心里像夏天的汽水般冒着清甜的气泡。 但某一周,少年突然消失了,她找了他很久,完全没有消息。 直到她在别人的朋友圈,看到了他。 他牵起别人的手,与别人一起带着情侣的手链。 她一口气跑到了他家门口。 那天风大极了,她指着手机里的照片,“陈梵,你怎么解释?” 他随意笑了笑,“就,出轨了呗。” 傅厦最后的希望被击碎了。她仰起骄傲的头,不让卑微的眼泪流下来。她一字一顿。 “再也不见,就当我没认识过你。” 少年看她很久,低笑了一声,“那可真好。” 文案3 多年后,别人的婚礼上再相遇。 傅厦转头就走。 男人轻喊了她的名字,发涩的声音在风里散落。 “厦厦,再给我个机会,行吗?” 请你,再给我此生、最后、唯一的机会,让我做你的民、你的臣。 PS:男主没出轨,狗血言情,不喜勿入。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厦,陈梵 ┃ 配角:中短篇,请支持正版! ┃ 其它:同类完结文《偏航》 一句话简介:终有一天我会回到你身边。 立意:世界以痛吻我,我仍报之以歌。 第1章 关机【新】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 那年夏天热得离谱,毕业季的高中校园更像是烧着一团火。 从高考闯出来的那些人,撕开了粘在手边的试卷课本,从教室里涌出来,在三年都没认真看过风景的校园里,用300万像素音乐手机拍照留念,三五成群地商量着去大饭店聚上一回,在白色的T恤上留下歪扭七八的签名。 傅厦也避免不了这火烧到她的裙角上。 她刚从在南州做生意的爸妈那里回来,就被叫到学校做高考交流大会。 她是有这个资格的,毕竟她和好闺蜜叶静,今年都考上了首都的清北大学。 像她们这样的小县城,三年五年未必能出一个清大,今年一口气出了俩。 录取通知下来,傅厦就被老师一天两个电话,催促着从南州返回了家里,上午到家,下午就是高考交流大会。 太阳热辣得将水泥地面烤成了铁板,傅厦就像铁板上的鱿鱼,要不是地心引力拽着,就要从地面上跳起来。 叶静在学校门口的树凉荫下等她。 “你怎么才来?南州有吸铁石吗?那儿就这么吸引你?” 傅厦和叶静从小一起在小县城里长大,后来她爸妈去南州做生意,她放了寒暑假才会过去。 傅厦对南州多少有些偏爱的,毕竟那是南方的大城市,什么新鲜玩意都多。 但南州的夏天比他们北方的小县城更加酷热难耐,傅厦没少在电话里抱怨。 所以叶静不明白,南州那么热,她怎么高考一结束就跑了去? 等成绩下来,学校和县教育局要发钱奖励,老师三催四请她才回来? 叶静不由地瞧了她一眼。 傅厦长发黑亮而直,平时都是干净利落地束在后面,今天不知怎么换了花样,编了一根麻花辫,一样的干脆利落,却瞧起来俊俏了许多。 她五官出众,眉毛细长,眼眸炯亮,挑着眉看人的时候,有种高冷学霸的气质。 不过只有叶静知道,她可一点都不冷,对人就像眼下头顶的大太阳一样,扑哧扑哧地发着光和热。 叶静见她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奇怪地多瞧了她两眼。 “小静看什么?”她挑眉问叶静。 叶静想了想,“我看你好像不太对,又说不上来... ...” 傅厦正仰头灌着矿泉水,闻言呛了一下。 她清了两下嗓子,“我看你才不太对。” 她说着,突然反客为主地来了一句。 “小静,你不会是有男朋友了,没告诉我吧?” 自来只埋头学习的好学生叶静,被她这个问题问得一愣。 “怎么可能... ...而且,应该没什么男生喜欢我吧?我性格太沉闷了些。” 这倒让傅厦不同意了,“不许这样说你自己。” 叶静却没在意这个,反过来问了傅厦一句。 “厦厦,你不会有男朋友了吧?” 傅厦眼睛飞快一转,脱口就否认。 “没有。” 叶静听了就信了,“也是,怎么可能这么快。” 从高考结束到现在,才一个多月的工夫。 听着叶静帮她确信了,傅厦表情古怪了几分,开了瓶矿泉水喝了几口。 两人一起往礼堂的方向去,刚走了没几步,傅厦手机就响起了叮咚的短信声。 傅厦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清了一声咳。 “小静,你先过去。” 叶静还以为她有什么要紧的事,就先去礼堂了。 见她走远,傅厦才松口气打开了手机。 手机里一条未读地短信,扑腾扑腾地提醒着她,赶快打开阅读,就跟那个发短信的人一样聒噪。 界面闪烁着发信息人的名字:陈梵。 傅厦点开短信,嘴角自己都没察觉地翘了上去。 【到学校了吗?老家热不热?】 傅厦正要给他回信息,或许是迟了半分钟,对面又一条短信发过来。 【不回短信?那我去你老家找你了?】 傅厦一眼看见这条就紧张了。 【你不许过来!】 【?】 傅厦总不能说,她前脚刚告诉叶静,自己没有男友,后脚崭新的男友就追过来了吧。 她没法解释,脸在太阳的炙烤下热了几分。 她正想着怎么回答,对面又发过来一条。 【完了,你肯定还没告诉你好朋友。】 【估计也没告诉你爸妈。】 【丑媳妇,也要见公婆啊!】 【何况,我不丑吧?】 与此同时,屏幕框晃了几下,手机震动。 傅厦差点被他呛到。 手机屏幕闪烁,傅厦脸感觉到了热气的辐射。 “烦死了。”她瞪着手机。 “厦厦!” 叶静刚走了几步就返回了来,朝着她招手。 “老师叫你过去!” “知道了!”傅厦应了一声,干脆按灭了屏幕,不再理会手机里又蹦出来的几条短信。 老师找她,无非是说高考交流大会的事情,另外跟她和叶静交代教育局和学校给她们的奖学金等等。 事情繁多,等老师说完,高考交流大会也开始了。 学校安排了本校高考前十名的同学依次谈谈学习的经验心得。 叶静是这一届他们县的状元,傅厦少她三分排在第二名,叶静讲完就轮到了她。 傅厦没有叶静准备充分,特意准备了条理分明的演讲稿,她只好在上台前,在脑中大致想了想,要当着上千名同学的面讲说的东西。 这一忙,一直到三个小时后大会结束,傅厦才抽空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那个人先是呜呼哀哉了一番自己这个崭新的男朋友的处境,然后见她不回,口口声声说他要过来,她还是没回,他发了一连串“?”,傅厦看到许许多多的问号,忍不住笑起来。 一旁的叶静伸了脑袋过来问了一句。 “厦厦笑什么呢?” “没!” 她赶忙把成吨的问号翻了过去,直到看到了最后一句。 【我就这么让你拿不出手吗?】 傅厦当时只觉得,这是他又在呜呼哀哉,说自己可可怜怜的抱怨,也就没当回事。 叶静还叫了她晚上一起吃饭,她怕他又冒出来许多短信,被叶静察觉,只好先不理会他了。 没想到当天晚上,爷爷中了暑,加上老年人上了年纪身体不好,直接进了医院。 傅厦父母在外做生意,她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这下爷爷住了院,她也顾不上别的,在医院忙前忙后。 等爷爷第二天下午,恢复了身体出了院,傅厦才想起来。 自己没给那个人回信息,他竟然也一整天没有给她再发了。 他从不是这样的。 就算是之前高中住校,她每周回家,也能看到他每天发来的短信,一周积攒的一大堆。 她突然想到他之前是说得话—— 他是不是准备突然出现在她脸前,吓她一跳? 这么一想,傅厦就感觉不妙了。 要是被叶静看见,她该怎么解释?! 她脸又发烫了一阵,弄得爷爷还以为她也中暑了,给她从井里捞了个西瓜解暑。 傅厦没中暑,但纠结了一晚上。 她想,要么就厚着脸皮认了,反正叶静还能怎么样她?顶多盯着她笑几天。 可是两天过去,火车来来往往过了多少班,始终没有傅厦一位的那个人出现。 更重要的是,从那天之后,她再没接到那个人的电话和短信了。 陈梵他,是什么意思? 翌日,教育局举办今年的高考表彰大会。 他们这样的小县城,五年未必出一个清北,今年一口气出了两个,傅厦和叶静都得了县里给的奖学金五万块,叶静家的经济状况紧张一些,有了这笔奖学金,上学不用愁了。 傅厦家虽没有她家这么为难,但这是给一个家庭莫大的荣誉,爸妈远在南州,都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 但一连几天过去,庆贺的电话不断,傅厦却盯着手机通话记录里那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的名字一直灰着,一直向下掉,掉到很快就被庆贺电话盖过去了。 从那天之后,他再没给她打过一个电话,也没再发过一条短信。 就像,消失了一样。 ... ... 傅厦辗转反侧整整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抿着嘴主动拨了陈梵的电话。 可电话里嘟嘟声从头响到尾,始终没人接起来。 傅厦把手机放在床上,人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呆。 等到了下午天快黑了,傅厦实在是耐不住了。 她想,她再给他打最后一个,接通了电话就直接告诉他。 分手好了,这样没意思。 她又打了过去。 但手机提示音响起。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 聪明如傅厦,高考数学一题不错地考了满分,眼下却脑袋空了一空。 他以前从没有这样,电话都是第一时间接听,哪怕错过了,也是第一时间回复。 现在这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傅厦心里快跳了两下,先给她爸妈打了个电话,思若无意地问了问陈梵这几天有没有去家里吃饭。 陈梵爱去他们家在南州开的面馆,至少两三天就要露一次面,后来他们关系走近之后,他去的就更勤了。 但爸妈告诉她,有些天没见到陈梵了。 傅厦心里不好的感觉直升,给他打电话还是不接之后,她干脆打给了余大川,他最好的兄弟。 余大川倒是接了。 “厦姐,什、什么事?” 傅厦很干脆,“陈梵人呢?” “不、不知道。” “不知道?我怎么不信?你说实话!” 余大川和陈梵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就算后面不在一个学校,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丝毫不减。 他不可能不知道陈梵的消息。 可余大川就是一口咬死了。 “我真不知道,厦姐!梵哥可能有事吧,等他忙完了会联系你的。那什么我还有事,先挂了!” 这话说完,扑腾就挂了。 傅厦紧紧皱了眉,盯着手机看了几眼,当天就买了回南州的票。 * 【《风问归期》全文精修版在晋/江/文学城,请在正版网站阅读。】 第2章 结束【新】 就,出轨了呗。 傅厦老家离南州很远,火车颠簸地行驶十多个小时才能到,傅厦在火车的硬卧上辗转难眠,等到南州,她第一个跳下了车,直奔陈梵家。 不好的念头一直在脑中盘旋。 傅厦就没想过有别的可能,她想,一定是他出事了。 他从前一直都是那样。 好的大大小小都捧出来,坏的桩桩件件藏在心底。 如果不是出事,他不可能那么久不跟她联系。 傅厦打了车,奔向市中心闹中取静的别墅区。 陈梵家在南州开工厂,住在豪华别墅区,傅厦只去过极少的几次,但她记得路,可是等她跑到陈梵家门口,一遍又一遍地按响门铃,里面始终没人回应。 傅厦在他们家门口等了足足一个小时,前后问了邻居和保安,可什么都没有打听到,期间又给余大川打了电话,后者也说不知。 都不知道,陈梵难道从人间蒸发了? 傅厦来不及回自己家,又打车去了余大川家里。 见到余大川的时候,余大川正用手机不知在看什么,看得入神。 傅厦叫了他一声,他竟吃了一大惊,惊得将手机落在了沙发上。 “啊!厦姐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几天?!” 傅厦眯着眼睛盯着他,“我跟你说过这事吗?我只跟陈梵说过吧?看来你们还有联系。” 她也不再问他,直接就要去拿他的手机。 余大川手机上一定有陈梵和他发的信息,她只要翻几下,就知道陈梵出了什么事。 她伸手拿手机,余大川竟扑过来跟她抢。 傅厦瞪大了眼睛,余大川急的喊都出来了。 “厦姐不能看我手机!” “有什么不能看,我非要看!” 两人同时抓住了手机,但手机滑脱了下来,谁都没能拿到,依旧落在了沙发上,屏幕朝上。 手机屏幕上一张朋友分享的照片展露在了傅厦脸前。 傅厦一眼看过去,人定在了那里。 她看到了消失好些天的陈梵,看到了她打了几百通电话无人接听的陈梵,看到了她专程从老家连夜赶来寻找的陈梵。 那个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别人的,她的男朋友,陈梵。 陈梵仍旧是一副温和的样子,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了弧度,发梢搭在眉尾,眼中似乎没什么情绪,又似乎充满了温柔。 背景是城郊的游乐场。 在过往的寒暑假中,在高中繁重的课业里,陈梵曾拉着傅厦过去,跟她说,“就算要考清北大学,也要有个放松的时候,是不是?今天你不用花钱。” 傅厦那会仰着脸问他,“你花钱?” 陈梵笑,“让余大川花钱,谁让他昨天中了好几百的彩票。” 那会余大川都要哭了,傅厦笑得不行,陈梵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游乐场中间的商店,有买主题手链,你戴上应该不难看。” 傅厦皱眉,“什么叫不难看?” 谁戴上手链还会难看? 傅厦瞥了他,他笑着问,“要不要?听说买两条会有优惠?” 傅厦说不要,“谁会戴两条手链?” “那我帮你戴一条。” 陈梵思若无意地说着,傅厦却一下听明白了。 “陈梵,老实点!”她脸上发烫,又板起脸来警告他。 陈梵笑出了声来,“好吧好吧,那下次吧。” 后来高考事务繁忙,他们再没去过游乐场。 但现在,傅厦顺着陈梵的手臂,看到了落在手腕上的手链。 手链上穿着五颜六色的大珠子,珠子上画着乐园主题卡通人物,正是他说得那游乐场主题手链。 而陈梵戴着手链的那只手,轻轻牵着另一只手。 被他牵着的手白皙细软,手腕上戴着陈梵的同款。 那是个女生,长得很甜美,眼睛圆而大,小巧的鼻尖下嘴唇上涂了润唇蜜,光泽盈盈,笑得甜蜜。 傅厦认识她。 她是陈梵同学的妹妹,是追求过陈梵的人。 她叫邵心文。 照片下显示着时间,正是傅厦苦等在陈梵家门口的时间。 而照片上面,邵心文的名字下面,有她给照片配得文字。 【牵手】 牵手。 傅厦立在那里,目光定在屏幕上没动。 原来, 她找了这么久的男友就在别人身边。 她还没来得及宣布的事情,他已经找了别人代替她宣布... ... 余大川怕极了,试探地叫了她,傅厦只是一把拿过手机,声音冷淡到了极点地问了一句。 “那他现在应该回家了吧?借你手机一用。” 有些事,陈梵,应该当面跟她说个清楚。 她说完,快步出了门,余大川追出去的时候,她已经招手打了出租车,急的余大川满头大汗,而她人已经离开了。 汽车在南州的街道上飞驰。 她高一那年暑假来的时候,从没想过对这座城市有什么了解。 在她的计划里,她不过是来给爸妈帮忙,剩余的时间在家里刷题就好。 可莫名地,她一点一点熟悉了这座城市。 这里有甜而不腻的点心,有人带她去过最不起眼的巷子,吃过南州最好吃的点心; 这里有一片湖,那人说每月最后一个周六晚八点,在湖边能听见附近合唱团的汇报演出,伴着湖里风扶碧波的声音,意外地美妙; 这里还有刚修好的高岗,坐在那人的摩托上冲下去,比游乐场的过山车还要刺激,他说摘掉头盔,让风擦过耳边,是飞一样地自由... ... 出租车从高岗滑下又传进隧道,黑暗将车内包裹,只有余大川的手机亮着。 手机上的照片如此地耀眼,亮到几乎要将傅厦的眼睛刺伤。 可她眼睛一眨不眨地一直盯着看,一直看一直看... ... 在此回到别墅门前,傅厦抬起手的时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心头一直缩一直缩,缩到心头连着喉头发涩。 但她还是一巴掌拍了下去。 骄傲如她,不能这样不清不白地结束自己的... ...初恋。 傅厦挺直了脊背,手里攥紧了屏幕还亮着的手机。 她想,她就在这里一直等,总能等到那人回来。 可陈梵家的别墅里面有了些喧闹的人声,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 傅厦皱眉,正要听清楚一点,熟悉的脚步声突然闯进了耳中。 别墅高大的门打开,陈梵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仍旧穿着照片里和别的女生一起拍照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手上没带着照片里的手链。 他并不奇怪傅厦在门外,也没有一丝一毫地担心事情暴露的不安。 仍是眉目平静的样子,嘴角还挂着平日温和的笑。 他目光从傅厦脸上落下,在手机上微定,又转回到了她脸上。 他一点都不着急,他等着她先开口。 这样的态度就像尖刀一样,刺着人。 他连慌都不慌,可见早就想好了结果。 傅厦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但还是拿起手机放到他脸前,指着那张他和别的女孩的合照。 “陈梵,你怎么解释?” 他没有去看合照,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能淡然地将目光定在她脸上,甚至就看住她的双眼。 坐落在草地的别墅之间,风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吹着地上的沙石草木打着旋儿狂舞。 傅厦看见他勾起了嘴角,就那样,极随意地笑了笑,声音轻到几乎要被风吹走。 “就,出轨了呗。” 风扬起的沙石草木,疯了一样地扑进傅厦的眼睛里。 但她睁大眼睛,压着眼中四起的水雾。 这一刻,她能感觉得到心口有什么刺痛,可她是傅厦啊,能考上国家顶尖学府,得到政府奖学金的傅厦。 她能卑微地求他回来,或者狼狈地去撕他出轨的对象吗? 她不能。 她只能扬起骄傲的头,不让卑微的眼泪落下来。 甚至不需要废话,她只需要一字一顿。 “陈梵,再也不见,就当我没认识过你。” 那时的风还在疯狂地打着旋,卷席着才刚刚从少年成年的两个人。 陈梵看了她很久,而后垂下了眼帘。 傅厦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是听见他低笑了一声。 “那可真好。” ... ... 浦市,一个区别于十多年前小县城的千万人口大都市。 高架天桥上流连的车灯不断,沿街商铺行人在夜生活里找寻生活的慰藉,自然还有依然留在工作岗位的人,或许是顾不上回家,也或许没什么归家的必要了。 傅厦博士毕业后就到了浦市工作,最开始和叶静合租,后来她到市中心的复交附院工作,合租的地方太远,上班的时间又太紧,干脆搬到了距离医院不远的地方。 一个人住习惯了,工作和生活早就分不开了。 晚上十点,她去儿童病房看了几个症状比较重的小患者,见小朋友们情况稳定,才把工作都交给了值班同事,收拾东西回了家。 小区门口修了路。 正是修路的原因,通向小区门口的街道上,沿街的商铺提前关了大半,只剩两三家似是也要打烊了,门掩了起来。 街上很安静,商铺门前也无人逗留,几盏路灯光亮暗淡,有几个盏干脆彻底坏掉,百十米的路显得幽黑而深邃起来。 傅厦没太在意,背着包向小区门口走去。 只是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身后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十米的地方,有个醉汉。 那醉汉脚步踉跄,瞧见傅厦看见了他,竟然跟傅厦嘿嘿一笑。 傅厦冷冷看了那人一眼,完全不想理会地转身继续走。 可那醉汉却来了劲,踉跄着小跑了起来,直追傅厦身后。 傅厦再次转头看去,那醉汉已经到了身后两米的地方。 这人连站都站不稳,若是他还敢再上前,傅厦不介意将包直接抽在他脑袋上,帮他醒醒酒。 可这人不知怎么停住了,既没有跟傅厦嘿嘿笑,也没有再干上前,反而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小巷。 巷口漆黑,可他却不知看到了什么,怔了一下,瞬间似是清醒了几分,没有再癫狂下去,不稳的脚步向后踉跄,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巷子里依旧安静,从傅厦的角度,什么都看不到。 她皱了皱眉,有意过去查看,就见一只白猫优雅地从巷口跳了出来,在路边扫了扫毛绒绒的尾巴,又跳回了巷子里。 难道醉汉怕猫? 傅厦瞧了瞧白猫,好像是她经常投喂的那一只。 但是天晚了,傅厦就没再走过去,跟猫说了一声,“我没带猫粮,明天再来喂你。” 她笑起来,“今天谢谢你了。” 到了小区门口,保安大叔认识傅厦,跟她打招呼。 傅厦把刚才醉汉的事情说了,“您留一些,别吓着咱们小区其他人。” 保安大叔连声说好,又提醒傅厦也警觉一些。 “傅医生来来回回都是一个人,也要小心一点。” “我没事,”傅厦谢过他,并不太在意,“我一个人住习惯了,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事,很安全。” 她说着,莫名就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的巷子。 巷口只有那只白猫,半个身子在光亮处,侧卧着挠耳朵,好像在等着人摸摸它的脑袋。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傅厦收回了目光,不再疑问,跟保安大叔打了声招呼,向小区里走去。 巷口。 毛茸茸的白猫儿打了个哈欠,有人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挠了挠猫儿的脑袋。 猫儿舒服地“喵”了一声,亲昵地转头蹭了蹭那人的手心。 那人笑笑,开了一瓶鱼罐头给它。 有车子停在巷口。 余大川从车里走出来,瞧着猫儿吃得欢快,笑着跟那人说。 “哥,这猫都被你喂胖了。” 那人依旧低着头给猫儿耐心地挠了挠,闻言轻笑了一声。 猫儿吃着鱼罐头,远处属于傅厦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直到傅厦的脚步声消失,而不远处的高楼上,一盏昏黄的灯亮起,那人缓慢地起身,从被光遗忘的巷子里走了出来,目光落在那窗口的光亮上几秒。 余大川也看了过去,目光在远处的灯光和那人身上转了几圈。 他张张嘴,想说一句什么,但那人神色了然地看过来,轻拍了他的肩膀。 “好了,走吧。” 第3章 隐身【新】 你真不出现她脸前吗?…… 医院的大夫没有一个是闲着的,哪怕是皮肤科医生。 傅厦去年下半年,几乎把所有不用上班的时间,都抽出来写论文,而这篇论文非常有幸地拿了该领域会议的一等奖。 会议的地点就在浦市的复交大学,傅厦被领导批了半天假去领奖。 她到的时候,风大的厉害,吹在人身上冷飕飕的。 幸好下车的地方沿街就有个咖啡店,傅厦直接进去准备点一杯热咖啡暖暖手。 路过咖啡店沿街窗的时候,傅厦目光向里面扫了一眼,这一眼看过去她愣了一下。 咖啡店前台站了一个偏胖的男人,个头身量都比十二年前长了不少,可脸型没什么变化,傅厦只一眼就认了出来。 余大川,一个久未有过联系的旧友。 只是,她莫名地向他身侧扫了一眼。 从前,余大川几乎不会单独出现在她脸前,大多数时候都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 现在,他身旁一侧空着,另一侧有一根立柱阻挡了傅厦的视线。 她拉开咖啡店门的手顿了一下,有一瞬想转头离开,而对方恰在此时回了头,看到了她。 既如此,她便没再停顿,进了这家咖啡店。 “很久不见,大川。” 傅厦目光扫过立柱,立柱后面空着,并没有什么人。 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也莫名松懈了几分,这才看向余大川。 他们着实有十多年没见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人。 余大川不知怎么表情稍显僵硬。 “厦姐来喝咖啡?正好,我请客。” 这话说得,不太像一个多年未见的旧友,倒像是前些天刚见过一样。 傅厦皱了皱眉,并不想欠他人情,她自己上前点了咖啡,这才问了他。 “在浦市工作?” 余大川说是,目光极快地向通向洗手间的走廊扫了一眼,傅厦没察觉,他又飞快地收了回来。 “嗯... ...我到处出差,最近在浦市。” 话音落地,两人之间莫名陷入尴尬的安静,好像谁都不知道问什么,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像是都怕提及不该提及的人。 服务员恰在这时叫了余大川。 “先生,您的两杯咖啡好了。” 两杯咖啡。 傅厦目光落过去,又淡淡收回。 反倒是余大川快速解释了一句。 “下午总是犯困,不喝两杯清醒不过来。” 傅厦点头笑了笑,没探究,“我有时候也是。” 这话说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咖啡店陷入了凝滞的气氛中。 傅厦正好来了通电话,她接完电话回来,余大川像是找到了话头,笑着提醒她。 “你的咖啡也好了,嫂子。” 嫂子... ... 话音落地,余大川的笑像按了暂停键,突兀地停在了脸上。 傅厦在这称呼里,也顿了一下,而后低头笑了一声。 “这么多年了,你好像还是很喜欢胡乱称呼?” 她笑着拿了自己的咖啡,转头跟余大川点了点头,什么信息都没有留下,就离开了咖啡店。 城市很大,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留着联系方式的人都会走散,不用说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的了。 她的身影很快没入了人潮中。 隔着玻璃门,街道上的喧嚣没有透进安静的咖啡店。 余大川端着两杯咖啡,皱巴着一张脸,走到了通往洗手间的走廊前。 “她走了,应该是没看见什么。” 避在走廊墙下的男人,轻轻“嗯”了一声,伸出修长的手指接过了属于他的一杯咖啡。 他抬起头来,额前的碎发偏了偏,他的眉眼俊秀逸然,但眼帘半垂着,半晌才抬头看了一眼余大川。 他声音温和,但低低压着,压得很深。 “大川,下次别再胡乱叫什么称呼,她不喜欢。” 余大川也知道自己嘴瓢了,但想着远走的傅厦,和眼前的男人,他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梵哥... ...你真不出现她脸前吗?” 陈梵目光透过玻璃窗向外看去,路对面的复交大学,傅厦作为会议论文的一等奖得主,被志愿者一路引着,走向她的领奖光明礼堂。 而阴天的咖啡店里昏暗,避在走廊侧边的人,更是完全被笼在黑暗之中。 光明与黑暗,隔着一道天堑。 陈梵淡淡笑了笑,收回了目光,跟余大川摇了摇头。 “好了,继续找人吧,今天应该有眉目了。” 余大川见他这样,叹了口气,切换了话题。 “那个人既然来了浦市,不可能没有人牵线搭桥,我也觉得这次一定能找到线索。上个月几家公司过来咨询,都让你给拒了,专门盯着这事,要说盯不到,我都不能信... ...” 说话之间,记录电话陆续打到了余大川这里,他一听不落地接了,两分钟后,面上露出喜色。 “咱们的人得到确切消息了,过去看看吧。” 陈梵闻言,半垂的眼帘抬了起来,他眼中映着明暗交界的天光,映着渐起的一抹亮色。 “好。” * 会议结束,傅厦就回了家,恰巧在电梯里遇上了同住22楼的邻居,两个娱乐媒体小白领。 两人正聊着天,跟傅厦打了个招呼,继续聊。 谢娉娉一边用电梯里的镜子整理头发丝,一边跟合租的小姐妹陆小纷说。 “我今天跟主编提了提涨工资的事,他竟然给我把话头绕过去了,一年没涨工资了,连口红都买不起了。” 但陆小纷给了她一个更不好的消息。 “今天房东给我发信息了,这几个月肉价涨了,咱们的房租也该涨价了,下个月就要涨。” 傅厦跟她们并不是同一个房东,还比较淡定。但谢娉娉可不淡定了。 她们两人合租的房子要涨价,就算两人平坦,也要多添不少钱,主要是,工资没涨。 “咱们房东真是不错过每一个涨租的机会!肉价才涨几个钱,我们就要涨!再涨我们不租了!” 但这个小区距离她们公司最近,治安也比较好,附近几个小区人乱且杂,而他们的小区入住率很高,想换个房子租都不容易。 谢娉娉不过说一时气话,陆小纷也知道。 “不住这能住哪?小区里没有几家是空的。” 这话说完,电梯叮咚一响,停在了22楼。 两人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傅厦,落到了东户的门前。 他们22层三户里面,东户这家从来都没来过人,她们也没见过这家亮过灯。 谢娉娉上前拉了傅厦的胳膊,“厦姐,你在这儿住的时间长,认不认识东户的房东呀?” 陆小纷也凑上来。 她们的房东实在太能涨租了。 傅厦在两人的眼神里问了一句。 “想租东户?” 陆小纷点头,谢娉娉表示,“这样还能跟厦姐继续做邻居呢!” 傅厦笑了一声。 “东户面积等于你们的房间加上我的房间,你俩觉得房租有多少?” 两人一听,立刻打消了主意。 谢娉娉哼哼两声,撩了一把自己的大波浪卷,仰了下巴。 “老娘早晚在浦市有自己的房子!” 傅厦评价,“有志气。” 陆小纷却叹了口气。 “有钱人买了房子不住,我们还得为房租涨价犯愁,这都是什么世道?我以后不作娱乐报道了,我要写社会新闻!” 傅厦高看她一眼,“有格局。” 有志气和有格局的俩女青年,仍旧心烦即将涨价的房租,傅厦倒是瞧了一眼自己隔壁的东户。 东户门前空空荡荡的,如果不是有保洁员打扫楼道,恐怕早已落了一层灰。 她搬来这里少说有两年了,还真就没见有人过来住。 别说过来住了,她连人影都没一个。 浦市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一百平的高层少说租金也要在六千以上。 自己不住,也不出租,是什么新型房产管理思路? 第4章 一人【新】 有忘不了的人? 隔日叶静孕检。 她怀孕这事有个不小的风波,在那之后,她和她家蒋律师都各自离职,尤其蒋寒辞了红所当家律师的职务,准备和叶静一起,创办自己的律所。 新律所事务繁忙,傅厦眼看着叶静自己挺着肚子来了,就知道她没叫上蒋寒一起。 “你倒是心疼他?怎么不见你心疼心疼我?” 叶静抿着嘴笑,从包里拿了两个点心盒子出来,推到傅厦面前。 “什么好东西?”傅厦颇有兴致。 “我们家附近最近开了一间南州点心店,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南州点心,给你买了两盒。” 盒子还没打开,糕点的香甜味道就从盒子里漫了出来。 傅厦眼中的兴味却莫名消了下去,她谢了叶静,淡淡地将点心放到了一旁。 叶静与她一起长大,哪能看不出来她的变化? “咦?不想吃南州的点心。” 傅厦说自己不饿,叶静盯着她摇了摇头。 “不对吧,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傅厦父母在南州打工多年,后来开了一间面馆,面馆的生意也做了好多年。 上高中那会,傅厦每次去南州,都会带南州的点心来给叶静,但考上大学之后,就一次也没有了,甚至在那之后,傅厦甚少去南州,每次去,两三天就回来。再后来,傅厦爸妈年纪大了回了老家,她就再没去过南州。 甚至在她口中,对南州也再没提起过。 南州怎么了? 叶静想问一句,没想到自己电话响了,接起来正是她家蒋律。 “你是不是在傅厦门诊那边?我这就过去。” 蒋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傅厦都听见了,她揭过了刚才那茬,跟叶静挑挑眉。 “你家蒋律要生气了。” 说话间,蒋寒的脚步声就到了门外,叶静紧张地站了起来,只不过她高挺的肚子不那么配合,站起来的时候脚下晃了晃。 蒋寒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妻子。 “你怎么来了?不是去律所开会了?” 蒋寒轻哼一声,“开会就不能陪你孕检了?叶静你下次要再这样,我就把律所关了,等你生产之后再开。” 叶静:“... ...” 傅医生实在没话可说,说好一起单身的闺蜜突然结婚了,还冷不丁塞狗粮。 她打了个哈欠,“那正好,你们自己检查吧,急诊那边叫我过去。” 叶静让她赶紧去忙,蒋寒也表示有他陪着就行。 傅厦点点头去了。 医院里从不缺人,傅厦每天都和数以万计的人擦身而过,人来了又走,匆匆忙忙。 等叶静孕检结束,傅厦还没忙完,好在这一阵忙完之后,就没什么别的事情了。 傅厦照常下班回家,路上打电话问了叶静孕检的情况。 叶静说都好,“就是医生说,宝宝体重稍微有一点轻,要我补一补。” “你平时确实吃得太少了,要么就是蒋寒没照顾好你... ...” “嘘!”叶静赶紧让她小声点。 “蒋寒自从听了医生说得话,一直在自责,离开医院就去超市买了好些东西,现在炖排骨呢。说这几天都不去律所了,看着我和宝宝体重上去再说。” 叶静声音超小,傅厦甚至能隐约听到他们家厨房里的声音。 叶静说着,叫了傅厦。 “他真的买了好多东西,我根本吃不了,劝他少做点,他就跟我生闷气... ...厦厦,你下班了吧?过来帮我吃点。” 傅厦笑得不行,“我又不需要补身体,不去。” 叶静叫着她来,“你自己回去也没饭吃,来我家呀!” “谁说我没饭吃?”她正走到酒吧一条街门口,抬眼就瞧见了地段最好的那一家,挂着【三伏酒吧】的门牌。 “有个开酒吧的朋友叫我去她酒吧试酒,我不去你那儿了,你自己记得多吃点。” 叶静还要再说什么,傅厦就跟她说了再见,挂了电话。 二月的风冷飕飕的,既是是千万人的大都市,也没有人潮中的温暖。 幸运的是,叶静找到了相互温暖的人。 不过她傅厦,并没有这个闲心。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傅厦紧了紧外套,看着三伏酒吧门前,红蓝相间闪烁的酒瓶标志,脚步转了转。 她只有一个人,也只能去喝点小酒了。 ... ... “稀客呀,傅医生!” 傅厦刚进三伏酒吧的门,看见一个挑染了蓝紫色,夹在及肩发里的漂亮女人,好想知道她要来一样,上前跟自己打招呼。 她叫程逞,三伏酒吧的老板娘。 老板娘人美又有钱,但爱美如她,前段时间脸上竟然长了斑。 年纪轻轻就长斑,程逞吓得够呛,三天两头地跑皮肤科,生怕大夫不知道她脸上长斑是多严重的事情。 这种状况,就算她跑一百趟,大夫也只能不急不忙地帮她治。 治来治去,程逞就跟傅厦熟悉了,又听说她就住附近,自作主张地帮傅厦在自己酒吧办了会员。 “傅医生,你想喝酒到我酒吧来,所有酒水八折。” 傅厦说她不喝酒,“我怕喝酒长斑。” 程逞:“... ...” “哎呀,偶喝怡情,谁还没有个心情不好的时候?” 傅厦当时没把这话挂在心上,没想到今天找借口,正好被她截胡, 程逞把傅厦拉到了自家酒吧里,找了个合宜的位置,按着她坐下。 “呦,傅医生怎么有时间大驾光临?” 傅厦笑笑,拿起程逞递过来的鸡尾酒浅啄了一口。 酒味不浓,冰霜里飘荡着柠檬的香气喝一点点伏特加的烈感。 “你们家的酒,都是这么淡的?” 话音落地,程逞可就笑了,她歪着头瞧了傅厦几眼,笑着叫了服务生过来。 “让调酒师给傅医生调两杯上劲的酒。” 说完,才转头笑问傅厦一句。 “傅医生可满意?” 傅厦摇着手里的长脚杯,勉为其难地回答,“还行吧。” 程逞笑得不行,不多时,两杯上劲的酒就上了来,程逞陪她喝了一会。 外面天冷,酒吧里却开了十足的暖风,上劲的酒气充满了口腔,落入胃中的一瞬,沿着喉管灼烧。 城市的冷风里没有的温暖,酒精仿佛能制造出些许虚像。 酒吧里来了很多人,男男女女,或单或双,又或者三五成群,又哭又笑,又都在酒水中游荡。 程逞看着这一切,跟端着酒杯出神的傅厦说了一句。 “来我这儿喝酒的,没有不心里有点事的,就是因为心里有事摆脱不了,才只能借酒让自己消停消停。” 她说完,看了一眼傅厦。 “傅医生也有事想借酒消停?” 酒吧里的灯光换了几轮,傅厦笑了一声,她说不是。 “我只是闲了而已。” 程逞想了想,“看来傅医生也是凡人啊,是凡人,心里就有闲得空荡的时候。” 她歪着头问傅厦,“难道傅医生不想像你电话里的闺蜜一样,身边有一心一意的人?” 傅厦挑眉瞧她。 “你是什么时候偷听我打电话的?” 程逞俏皮一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傅医生打完电话就来我家酒吧了。如果我没记错,这是第一次吧。” 她可真是聪明的过头,傅厦摇头笑了一声。 “你要摆摊算命?” “那不至于。” 程逞帮她往杯中夹了一块冰,突然问了一句,“傅医生条件这么优越,怎么不找个知冷知热的在身边?” 傅厦一听就笑了。 “知冷知热?我有了啊。” 程逞疑问,傅厦告诉她。 “我前天刚换了一台新空调,又制冷又制热。” 程逞被她逗笑了,可一转头,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看向傅厦。 “傅医生这么久都不肯找一个,但又不是完全踏出红尘。怕不是... ...有忘不了的人?” 她还真要摆摊算命了! 傅厦笑出了声来,笑声与三伏酒吧里的喧闹相得益彰,可她笑过,酒吧里的喧嚣也莫名停了下来,周遭安静的要命。 傅厦感觉酒精在上劲,醉了又没醉,半垂的眼睫微扇,在程逞探究的眼神里,透出些许狡黠的光。 “免了我今天的酒资,就告诉你。” “傅医生,我这可是替你开解,你不给我钱,还要我亏本,这也... ...” 程逞刚要说什么,大厅靠门的一边突然吵闹了起来。 恰在此时,吵闹的人中有个彪形大汉问了一句。 “谁是这老板娘?你们家的酒喝出事了!” 程逞冷笑了一声,走上前去,“我们家买的都是正经酒,出了什么事,我倒是想看看?” 那彪形大汉一把拉过一旁蔫头耷脑的瘦子,“这是我兄弟,就是在你家喝了酒回去,人就成这样了。” 那瘦子脸色发白发青,甚至似乎不清醒了,都没能抬眼看看人,被那彪形大汉提着才勉强站住。 程逞见惯类似的事,不急也不忙,“你们想怎么样?” 那彪形大汉一听,就道,“要么赔礼道歉,承认你们家卖了假酒,要么我带着兄弟砸了你三伏酒吧!” 口气嚣张到了极点。 程逞正要开口,有人突然拨开人群走过来,看住那瘦子问了一句。 “我看他这个样,不像是喝酒喝的,倒像是嗑/药/嗑的?” 这话一出,那彪形大汉立刻怒了。 他们就是来无端找事的,仗得就是酒吧里事情多,程逞不会无端报警,就算报警了,他们也闹完跑了,坏了三伏酒吧的生意和名声。 谁料竟然有个不按套路出牌的,跟他们在这断案起来了。 “你以为你是大夫?一抬眼就看出来了?” 傅厦一听可就笑了,“我还真就是个大夫,不光能看出来他有问题,还能看出来你也有问题。” 她顿了一下,抬手指了指脑门,许是因为喝了酒,指尖晃了一下。 “你是这儿的问题。” 脑子的问题。 傅厦又不是这儿的老板,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程逞本还想跟这群人周旋一下,倒是被傅厦开口将这群人骂的,直呼痛快。 但那彪形大汉却恼了,一伸手就朝着傅厦抓了过来。 正这时,不知从那窜出来两个眼疾手快的男人,一下子摁住了那彪形大汉。 他想抓傅厦没抓到,却被人直接反剪着手按在了桌子上。 大汉带了不少人,眼看就要闹起来,可门口来的人更多,声势直接给压了下去。 酒吧门口出奇的静,程逞赶紧将自己的人手也招呼了过来。 “想打架,警局打去?” 她出声震慑闹事的彪形大汉等人,这些人一看程逞这边和不明身份的一伙人,人多势众,自己这边闹不起来了,只能悻悻走了。 这时候,傅厦才瞧清楚了那群按住彪形大汉的来路不明的人。 她瞧见当头一个灵活的胖子。 “余大川?” 第5章 出事 她不会想和我有任何联系。…… “余大川?” “是我,嫂... ...”余大川嘴巴极快地顿住了,两步走上前来,“厦姐,没事吧?他们没打着你吧?” 他说着,还抚了抚自己的胖胸口,“吓死我了。” “你吓得什么?大不了我就跟那个人过两招。” 她俨然是酒劲儿上了头,脚下有点不稳了,只能扶着一旁的高脚凳站着。 余大川看着她那混不在意的醉态,目光极快地扫了一眼门外,又收了回来。 他苦笑嘀咕,“你要是真跟他们打起来,这群人得连夜被关进警局里,三年五年都不一定能出来。” 他嘀嘀咕咕的话,傅厦没听清,但想起一个比较疑惑的问题。 “你怎么会在这?怎么有这么多人手?” 余大川心想这可不是我的人手,他没说,只道是自己在安保公司工作,刚好从这路过。 “哦。” 傅厦没有再问,倒是程逞过来跟余大川道了个谢。 余大川说没关系,眼见着傅厦酒劲越发上来了,脸开始红起来,赶紧道。 “厦姐,别喝了,我送你回家吧。” 傅厦本不想走,但被这伙人一搅合,她喝酒的那点兴致就没了。程逞这边也不能平白无故被人找了麻烦,连着打了几通电话。 她就不打扰了,去了前台要掏钱结账,余大川眼疾手快地替她结了。 傅厦眉头皱了起来,“干什么?” 帮人结账的余大川反而局促起来。 傅厦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红色钞票塞给了他,跟程逞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门前有人在她抬脚出门的一瞬,转身隐了黑暗的阴影里。 傅厦没看见什么,余大川手忙脚乱跟出来的时候,往阴影里看了一眼,有人跟他轻轻颔首。 三伏酒吧离傅厦的小区不远,她摇摇晃晃地走在前,余大川落后一步跟在后。 傅厦不说话,余大川也不敢吱声。 二月末的冷风吹在脸上,凌冽而让人清醒。 傅厦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酒意完全退了下去。风扑在脸上,她转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跟了他一路的余大川。 傅厦摇头笑了一声,“你还真送我回家?” 余大川见局促地嗯哈了两声,又道。 “厦姐回去休息吧,别耽误明天是上班。” 傅厦笑了一声。 “那谢谢你了。” 余大川见她终于对自己的态度,又恢复了客气,稍稍松了口气。 他转头向不远处的小巷看了一眼,回头又瞧了瞧傅厦。 小巷子口只有半米的光亮,其他的一切都隐在看不见的地方。 而傅厦站在路灯下,黄晕的光照着她的脸。 她看不到暗处,暗处的人也走不到前面来。 傅厦并不知道余大川心里想什么,说了一句“走了”,就要像那天在咖啡店一样,径直离去,准备没入人海。 余大川突然叫住了她。 “厦姐,留个电话吧。” 路灯没修好的道路上,昏暗的光线下气氛充满了钝感。 余大川手下攥了攥,他不知道自己会听到什么样的答复,他只是忍不住想要建立起一些本该就有连起来的联系。 有猫儿极轻地叫了一声,又怕是惊动了什么,声音很快消失在巷口。 立在巷口暗处的人,也在余大川的这一声问话里,抚摸着猫儿的手停顿了下来。 傅厦微侧了身子,看了余大川一眼,又笑了。 “大川,有必要吗?” 大川局促,但又忍不住,“或许... ...有必要!” 没修好的路灯闪闪烁烁,总想着再亮起来,但终是徒劳。 傅厦摇了头。 “真的没必要。” 她说完,脚步不再停顿,离开了。 不远处的小巷口,傅厦的脚步声隐隐传来又散去。 白猫儿在脚下团成了一个团,陈梵停顿的手又落了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用手磨搓着温热一只鱼罐头,打开放到它脸前。 余大川走过来,有些自我恼怒地挠着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陈梵都听见了。 脸上依旧是温和的情绪,只是在路灯极其暗淡的亮度中,那温和的情绪反倒抓着人的心。 余大川连声叹气。 陈梵则仰头,向不远处的楼上看过去。 22楼的西户一直亮着,东户从没亮过,中间那户,在他看过去的时候,亮了起来。 陈梵说会了目光,拍了拍余大川的肩。 “她不会想和我有任何联系,在那人落网之前,都不用问了。” “走吧。” ... ... 接下来的两天平静无波,傅厦没再遇见从前的人,也没遇见偶然的事,一切事情都恢复了正常。 天气逐渐和暖起来,路边的柳树纷纷抽枝,医院里的人也多了起来。 人一多,事情就也多了起来,傅厦今天过来接班,就听说昨天有病人家属在医院闹了一场。 那位病患家属带着妻子因为反复来看了五六次,最后诊断的病症医生实在无法有十分的把握治愈,心态突然爆炸,差点将看诊的医生打了。 不光傅厦医院,外省有一家医院,患者把某位医生的科室给砸了。 “他们不信任咱们,咱们也得提防他们,这日子没法过了。” 傅厦同为皮肤科的同事,把昨天医闹的事情跟傅厦说了,“最近留意着点,别出了事。” 她说着又嘀咕,“我们皮肤科应该没什么大事。” 这确实,但皮肤科没事,不代表别的科室没事。 当天下午,傅厦这一层的水房检修,她准备下楼去别的楼层接水的时候,就出了事。 刚走到楼梯转弯处,就听见一阵一阵的尖叫,尖叫声刺耳地厉害。 接着,有好几个人慌不择路地,尖叫着往楼上跑来。 傅厦险些被当头的人撞到,刚要问一句“怎么回事”,就听见后面逃上来的人大喊一句。 “要杀/人了!杀/人了!” 几乎是这些人叫喊落地的一瞬间,傅厦眼帘里撞进来一个人。 那人中等个头,身材臃肿,衣衫极不整齐,脸上胡子邋遢,一双眼睛浑浊不清中凶气毕露。 更要命的是,那人手上拿着一把长型水果刀。 刀光闪烁的瞬间,那人已追着四散逃跑的人,向楼上奔了过来。 直直与傅厦对了个正着。 或许是看到傅厦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惊恐逃窜,又或者正巧看住了她身上的白大褂。 那人突然怒吼了一声。 “都去死!都去死!” 两步窜到傅厦脸前,抬起手中的刀就朝着傅厦扎了过来。 那样的速度,傅厦想躲都来不及了。 而她飞快地抬起了腿,一脚踢了出去。 砰! 那人直接被她踹下了楼梯,砸在了楼下的地板上,痛苦地□□了两声。 楼层里警铃大作,保安很快就要过来了。 那个人没有就地伏法,也没有再拿起刀来刺人。他目眦尽裂地向四面看去,最后,一眼看到了将她踢翻在地的女医生傅厦身上。 他没上前报复,反而怒吼一声,踩着窗下的连椅,从二楼的窗户跳了出去。 一片哗然。 等保安赶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跳了出去,摔在灌木丛里,跌跌撞撞地跑了。 医院的保安们急着去抓人。傅厦踹倒那人之前,他已挥刀伤了四个人,幸而四人都伤的不重。 这一番吓哭了不少人,尤其刚才被追逐的那些,见到把人踹下楼的傅医生,简直要给她鞠躬叩头。 傅厦也完全是无心之举,那种情况下,她逃跑已经来不及,只能出此下策。 有几个医生同事过来给傅厦检查,见她并没受伤,领导叫她过去问了几个问题,又让她看了照片,这才确定刚才持刀行凶的人,正是昨天闹事的病人家属。 那人昨天闹完之后带着妻子出了院,没想到今天,当天下午送妻子回了老家,今天竟然又来了医院,发了疯地持刀前来报复。 警车铃声大作,惊诧把这一片都封锁了,四个患者被割伤,也不算是小事,问及傅厦当时情况的时候,都道傅医生反应敏捷。 “不然傅医生第一个遭殃。” 那个持刀行凶的人之所以只是割伤患者,没有下更重的手,可见他本意是奔着报复医生去的。 他的目的不仅是医闹,只怕是杀/医... ... 逃过了一劫的傅厦揉了揉太阳穴,一旁几个同事和领导连声唏嘘,又都替她心有余悸。 科室主任拍了拍她,“你胆子可真大。下次见这情况还是得跑,保命要紧!这次是你运气好了!” 大家都这么说,但看了监控的警方这边,却有另外的担心。 “傅医生现在很危险,建议暂时不要上班了。” 傅厦愣了一下,回忆起刚才的事。 “是因为我和犯罪分子,正面撞上了吗?” 警察点头,“这个人现在跑了,很可能还有后续的报复行为,但是医院都提高了警惕,他不可能进来,而你阻挡了他的企图。” 警察看着傅厦,“不排除你会被他针对性报复。” ... ... 女医生一脚踹到犯罪分子,解救多名受伤群众的事情,飞一样地传开了,在场的人这么多,就算护着傅厦不暴露在摄像机下,她的名声也传了出去。 傅厦当天中午就坐警车回了家,被领导强行批了三天假期。 叶静和另一位好友杨暖,第一时间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叶静上上下下把傅厦看了,“真没受伤?他真没碰到你?” 傅厦表示还好,“只碰到了鞋底。” 杨暖大为佩服,连声叫着“女壮士”,但她品着傅厦的境遇,“医院就给你放三天假?怎么不得等嫌疑人捉到再说?” 傅厦笑了一声,“有三天就不错了。” 可这么说,叶静皱了眉。 “那个行凶人找不到,你之后不还得去上班?上班下班,来来回回,只有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了。” 这也提醒了杨暖,“对呀,你一个人住诶!那个人要真盯上了你,找机会对你下手,不太容易了吗?!” 叶静和杨暖说着,都叫了傅厦。 “你不能再一个人住了!” 叶静因为即将生产的原因,她妈妈要提前过来,准备搬去了城郊蒋寒的别墅。 她说别墅房间多,“你搬过来和我一起吧,我妈过几天就来了,让我妈给你包饺子压压惊。” 傅厦说不去,“上班太远了。” 杨暖家倒是离得近一些,“那你搬过来跟我住。” 傅厦也摇了头。 “是你能保护我,还是我能保护你?” 杨暖:“... ...” “要不,咱请个保镖?” 身边如果有人护着,可就安心了。 她又嘻嘻补了一句,“女医生和贴身保镖,说不定还是一段言情故事。” 然而傅厦翻了个白眼。 “没钱。” 第6章 遇见 隔壁的空房子有人来住了。 “被他逃了。” 有人来报,警局的项队一阵头疼。 项队叹气,看了陈梵一眼,“看来咱们晚了一步,这条线索可惜了。” 前些天陈梵和余大川查到的人,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陈梵立刻告诉了正在追查的项队。 可惜,又是扑空。 陈梵沉默,皱了眉。 项队拍了拍陈梵的肩头。 “我知道你追查他多年,但他的势力盘根错节,就算警方陆续清除了多半,但还不免有些残余... ...再等等,定能将他一网打尽!” 陈梵垂下眼眸。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视野尽头的山间有什么突然晃动了一下。 陈梵眼中陡然一亮。 项队正要吩咐手下的警员,在附近继续搜索,忽然觉得身边劲风一阵,陈梵已不在原地了。 ... .. 山腰地带,警方严密布控搜寻山间。 过分寂静的山间,陈梵脚步极轻地绕过一片小土丘,正欲往前面继续走去,忽然耳边出现一点细微的响动。 天色晚了下来,山丘背阳的一面光线昏暗,陈梵定住脚下。 他声音没有一丝情绪,对着仿佛空无人的地带,问了一个问题。 “邵心武,不要在挣扎了。” 有人冷地笑了一声。 “你说不要就不要么?有本事,真的抓到我?!” 话音落地的瞬间,暗处光影一动,有人纵身扑了过来。 陈梵极快地闪身,躲过他扑来的那一击,侧身欲反剪他的手臂。 但那人也不是吃素的,手臂急转躲开。 两人立时缠斗在一起。 这出有了动静,不远处警局的人已在以极快地速度奔了过来。 陈梵只要再拖上一分半分钟,对面人就跑不了了。 这样的境况,对面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邵心武陡然发狠起来,他冷厉的眉眼此刻更添阴郁之色。 突然,他不知从地上抄起了什么,向着陈梵陡然划了过来。 陈梵反应极快地右手臂上前格挡。 撕拉一声响后,他牙关紧咬地向后退了一步。 而格挡的右小臂,鲜血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追来的警察脚步声已经近前了,陈梵拦在山丘前,让邵心武无路可走。 他冷眼看着邵心武,而对面的人,汗珠从额前滚落。 “举手投降吧,这是你的机会。” 可邵心武却恨声笑了。 “机会?你陈梵给的机会吗?” 他极慢地说了三个字。 “不、需、要。” 话音落地,他突然纵身向山坡下跳了出去。 轰隆之间,他不管不顾地与山石一起滚落下去,连着向下滚了两个山坡。 就在陈梵也要跳下追上的时候,山坡下的路上冲出一辆面包车,将邵心武一下拉进车中,加油到顶速狂奔而去。 警察赶过来的时候,邵心武和面包车都消失在了山路上。 队长项笃立刻让人去追查面包车。 陈梵受了伤,而邵心武拼死逃脱,滚下高坡,伤势只会比陈梵重,绝不会轻。 更重要的是,项队的人从另外的路上,抓到了邵心武的两个心腹。 就算今天不能将邵心武拦下,接下来想要彻底粉碎邵心武的势力,也会不太久了。 警队的人给陈梵紧急包扎了伤口。 余大川在旁看得心惊胆战,“还好他身上没有刀和枪,不然你这... ...” 陈梵是被酒瓶碎片割伤,长长一道血口斜亘在小臂上。 他说没事,项队却叫了一名警察。 “送陈梵去复交附院仔细处理一下,这个伤还是很重的。” “不用了!”陈梵立刻摇了头。 余大川在旁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项队皱眉,正要说什么,他吩咐的警察也摇了头。 “复交附院还是算了吧,今天出现了医闹伤人事件,好几个病患受伤。” 那个警察叹气。 “那个嫌疑人性质比较恶劣,可能是奔着杀/医去的,要不是一个皮肤科的女医生反应快,一脚给踹了下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恶性_事件。麻烦的是,这个嫌疑人还逃了,到现在都没抓到,后面会不会发疯出现报复行为,都不好说... ...现在复交附院乱得很,不方便去。” 项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刚要说“给陈梵换家医院”,陈梵却一步上前, 他因大量出血而稍显苍白的脸上,笼了一抹不明之色。 “皮肤科哪位女医生?” 外面媒体为了保护隐私没有表明女医生身份,但警局有内部的渠道。 那位警察告诉他。 “是个姓傅的女医生,叫傅厦。” 余大川惊呼了一声。 陈梵眉头深压了下来,唇色越发泛白。 他笼了自己受伤的手臂,说不用去医院了,转身就叫了余大川。 嗓音低沉到了极点。 “回浦市。” ... ... 天降假期三天的傅医生,下午也没闲着,抱起笔记本看论文,只是看了一阵有点犯困,在沙发上打了个瞌睡。 她睡着那会,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些动静,不过持续时间不长,她半梦半醒着,又继续睡了过去。 等醒了之后,又继续看了两个小时论文,直到肚子咕咕叫,拿起手机看时,发现已经晚上7点了。 傅厦本来想出去吃,比点外卖快一点,但是想到自己现在不一样了,是个有暴露风险的人,于是拿起手机给自己点了个外卖。 不巧的是,正因为她今天的情况,小区临时安全升级,本周所有外卖不准入内。 傅厦无奈好笑,但也感谢物业对自己的保护,到了时间亲自下楼去取快递。 她刚开门出去,就见走廊上西户的两人在嘀嘀咕咕。 两人见她出来,连忙跟她招手。 媒体工作者消息最灵通,两人赶紧问傅厦医院的情况,傅厦倒也不瞒着她们,简单说了没事,又提醒两人也要注意安全。 好在谢娉娉和陆小纷一起工作又一起合租,多半时间都在一起。 两人都表示没问题。 傅厦点头,正要下楼,被谢娉娉拉了一把。 谢娉娉高翘的睫毛闪了闪,眼神示意到了她身后,陆小纷则飞快地小声问了一句。 “厦姐,东户是不是有人住了?” 傅厦一愣,转头向东户看去。 不知何时,东户门前装了一个摄像头。 如果摄像头装在走廊,她还会以为是不是警方或者物业,出去安全考虑替她安装的,但摄像头确实就装在东户门前。 虽然那个角度,好像也能看到她门口似得... ... 傅厦回忆起打瞌睡那会听见的动静。 她说可能,“可能租出去了,或者房东回来了。” 谢娉娉挽了精致的卷发到耳后,眼中闪烁一片洞察事实的光。 “一定是房东回来了。” 如果是普通租客,不会随便在门前安装摄像头。 陆小纷连忙猜测是个单身女性,“如果是男人,应该不担心什么,没必要装摄像头。房东、单身女性、空房很久、突然回来... ...是个多金海归单身小姐姐吧... ...”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就凭着一个摄像头,就要编出人家身世了。 不愧是娱乐小报的编辑,她俩要是改行,还真辜负了娱乐圈。 但傅厦对这没什么兴趣,拍了拍俩人。 “我去取外卖了,你俩继续编吧,说不定就是下周一的头条。” 俩人:“... ...” 小区里果然安保升级了,还有巡逻的人员,傅厦去拿外卖的时候,保安大叔还跟她提醒。 “这几天尽量别出小区,你就当被隔离了。” 被隔离的傅厦,“... ...好。” 她转身返回自己楼栋的时候,不由抬头向22楼看过去。 西户和自己的房间都亮了灯。 而常年没动静的东户,此时,真的有一只窗,散着黄晕的灯光。 窗口放了轻薄的纱窗,恰在此时,有人从窗前走过。 那是个高挑的人影,可惜傅厦还没看清男女,人影就掠了过去。 傅厦拎着外卖眨了眨眼。 “真的来人住了... ...” * 持刀行凶的人还没被抓到。 这人是外地过来就医的,眼下犯了事,也不知是火速逃往了外地,还是躲在人潮汹涌的浦市伺机报复。 叶静和杨暖那边又都给她发信息,劝她暂时不要一个人住,搬去和她们同住。 傅厦实在是懒得折腾。 “没事,我们小区很重视,安保都升级了,我要是搬了,怕闪着他们。” 她继续在家翻翻论文,挑了两部高口碑的电影看了看。 第一天过得极其无聊,本来中午又想定个外卖吃,可想到还要跑到小区门口去拿外卖,那还不如去小区门口附近的小餐馆凑合一下。 她这么想着,换了衣服就去了。 下楼的时候,发现两部电梯坏了一部,只有一部能用。 小区楼层高,住的人还满,两梯三户,两部电梯都能用的时候,都不免紧张,别说只有一部能用。 傅厦等了好半天,才下了楼。 刚到楼下,就发现手机竟然没拿。 傅厦觉得自己上了年纪,忘性大了,只能又乘了电梯返回去。 到了22楼,电梯叮咚一声,门开了。 傅厦闷着头往外走,一脚迈出去,竟差点和对面的人撞个正着。 不是西户的谢娉娉,也不是陆小纷,对面是个高挺的男人。 第7章 邻居 谢谢你,傅医生。 那人一身深蓝色的运动服,身材高瘦挺拔,以傅厦这种女生里偏高的身高,也要仰头才能向他脸上看去。 但他戴了一副黑色的口罩遮住下半脸,长檐棒球帽几乎将上半脸掩了个干净,只能看到高挺鼻梁下略深的眼窝里,嵌着一双深邃的眼睛。 傅厦有一瞬间愣了一下。 但遮这么严实,就算他是明星,狗仔们也认不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身材和持刀行凶的人相差过大,傅厦几乎不得不怀疑,犯罪分子找上门了。 他不是。 他应该是娱乐小编口中那个,多金海归单身... ...小姐姐? 傅厦莫名觉得好笑。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会和她撞上,目光在她身上轻轻一落,便收了回去。 他长腿迈进了电梯里。 电梯自动关门。 门关到一半的时候,傅厦突然抬手挡了一下。 男人微顿,眼帘微掀地看了过来。 目光落在傅厦身上的时候,令傅厦又是一愣神。 她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那什么,你能等我一下么?我回家拿个手机就出来,今天就这一部电梯了,上下还挺不方便的。” 楼层高,电梯一上一下要好久。 傅厦问了,征求地看向对方。 男人似乎没想到他有这样的要求,但仍点了点头。 傅厦光速回家将手机带了出来,返回电梯口的时候,他果然在等她。 “谢谢啊。”傅厦连忙进了电梯。 电梯开始下降,平稳而密闭的空间里,傅厦隐隐能听见身旁人的呼吸声。 他个头很高,双手自然垂在两侧,不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不想现在的都市人,要么手里拿着手机,要么耳中带着耳机。 如果不是能听见呼吸声,傅厦会禁不住想,她的邻居,是不是个仿生机器人... ... 这一路并没有在别的楼层停下,电梯里始终只有两人。 他不讲话,但傅厦刚请人家帮过忙,如果也不讲话,多少有点尴尬。 她想了想,开了口。 “你是东户2201的房东,还是房客?我住你隔壁的2202。” 似乎是没想到她开口询问,男人几不可察地转了头,目光在傅厦身上微定又收了回去。 “房东。” 他的声音很低,傅厦一时没分辨出什么,哦了一声。 看来两个娱乐小编,也猜中了一条。 傅厦总不能问人家,房子这么就空着没租出去,是什么新型房产管理思路,只好切了个话题。 “最近搬过来住了?” 他的话真的是少到可怜,“嗯”了一声,就结束了。 傅厦总不能抓着人家追问,心想按照平常邻居聊天,有来有往地,他是不是也问一下自己。 但他没有,虽不是什么冷淡疏离的态度,但垂着眼帘静默站着,看起来像个安静的美男子。 傅厦不好继续打扰下去,也就不再多讲话了。 电梯一直到了1层,傅医生也没再打扰“美男子”。 只是电梯门开了,他并没有先走,反而脚步未动,显然请傅厦先行。 傅厦领了他的好意,但下电梯之前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他的目光也正落在她这里。 目光相接的一瞬,傅厦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可那感觉比流星划过还快,傅厦什么都没抓到,而他温和地跟她点了头示意。 傅厦被打了岔,那感觉更消失无影了,于是也点头回应,迅速地离开了电梯。 ... ... 接下来两天,傅厦既没有再见到2201,也没有碰到持刀行凶的嫌疑犯。 但可惜的是,警察发现了这个人的行踪,差一点就将他缉拿归案,但被这人不要命的闯了红灯跑了。 既然他没走,还留在浦市,不管是医院还是傅厦,也只能继续警惕。 领导又给傅厦批了两天的假。 皮肤科的几个同事都羡慕她,但傅厦自从学医之后,哪里放过这么多假期。 但傅厦在家才呆了几天,就有点腻了,外卖和小区门口的餐馆也吃腻了。 她今天突然想吃口辣的,准备步行去各一条街的美食界,那里热闹得很,还有重庆小火锅能换换口味。 这种小火锅,最适合单身人士。 只是傅厦刚在窗前的高桌前坐定,就看到窗外不远一个身影走过去。 乍一看,好像是2201。 但火锅店的窗户满是水汽,看不真切。 这几天,2201安静地就好像房东又搬走了一样。 傅厦不由想起2201的样子。 安静的美男子... ... 这种人应该不会来这种烟火气过度的地方,应该在家吃简餐... ...甚至,不用吃饭? 傅厦随便想了想就抛在了脑后,吃完之后结了账,径直返回小区。 只是当她经过小区门前,那路灯恍惚的路上时。 不好的预感腾的出现在脑中。 昏暗的道路上,有人从一旁的草丛里突然冲了出来。 手里的刀熟悉地闪着傅厦的眼睛。 傅厦下意识又想将此人一脚踹飞,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刀刺向她胸口。 “快去死!” 然而就在刺中的前一秒,刀光陡转。 一阵疾风掠过,穷凶极恶的持刀行凶犯,一下被人拧住手腕。 刀咣当掉落在地,行凶犯被反剪押在地上,动弹的余地都没有。 而压住他的人,仍旧带着黑色口罩和长檐棒球帽。 “2201?” 傅厦大惊。 他伸手利索极了,等小区保安闻声跑过来,那行凶犯早已被扣在地上,挣扎都挣扎不了。 几个保安更是上前帮忙,很快警车闻讯大响警铃而来。 简单说明状况之后行凶犯被拷上了警车。 傅厦大松了口气,刚才那人亮出刀刺向她的一瞬,她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了。 那时她怎么也想不到,2201会突然冒出来,制服了那个人。 速度快到简直让人反应不过来。 想着,她不由向他看过去。 街道上,没修好的路灯散发着暗淡的光亮。 他今天穿了黑色夹克,如果不注意,他就像是没在黑暗中一样。 傅厦刚想问一句,他有没有受伤,他反倒先开了口。 “受伤没有?” 声音依然压着,傅厦却感觉得到一种不浅的关切,尽管他们是并不熟悉的新邻居。 “我没事。”傅厦连忙表示自己无碍,见他眼睛缓闭了一下,像是大松了口气。 她有些微愣,又连忙问了他 “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他眼中情绪很淡,但依然温和着,跟她摇了摇头。 傅厦还要说什么,被一位警察叫着问了个问题。 等她回答完,转头去看2201,他已转身离开。 他身形高挺,春夜的风带着未褪的寒意裹挟着黑色夹克,竟带着些萧瑟感。 傅厦不知怎么就看住了他的背影。 一阵风吹了过来,空气中有让医生熟悉的特定味道。 傅厦愣了一息,接着一步上前叫住了他。 “喂,你手臂流血了!” 血顺着黑色夹克的袖口,沿着手背流了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他脚步微顿,接着突然加快了脚步,“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是不是那个人的刀割伤了你?你得去医院!” 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傅厦快步追上去。 他不得不停了下来,借着小区门前的大灯,傅厦发现血流的速度竟不算慢,可见是受了不浅的伤。 她还要再劝,他却道,“不是那个人伤的我,不用去医院了。” 不是? 傅厦这才发现,他黑色夹克袖子完好,确实没有割开的地方。 那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由看向男人,她见了他两次,他都带着厚实的口罩和长檐的帽子,身上穿着深色的衣服,态度虽然温和,但似乎尽可能不和人交际... ... 是什么特殊职业? 可不管是什么职业,他的血没有止住,不停地流出来,什么人都受不了。 傅厦压低了声音。 “你想不去医院也可以。我是个医生,能帮你临时处理一下。” 她说完,怕他不愿意,还道。 “你这样失血不是办法,不然我只能拜托保安送你去医院了。” 男人一直垂着眼帘,直到傅厦连着说了这许多话,才抬眼朝她看了过来。 傅厦坦然又真诚地对上他的眼神。 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他帮了她,想回报而已。 可眼神对上的一瞬间,她脑海里有什么莫名翻了一下。 那一瞬太快,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收了目光,又恢复了以前垂着眼帘的样子。 傅厦吃不准他的意思,自己毕竟是个陌生人,于是又补了一句。 “你放心,我不会乱说话的,等你伤好了,我不会再乱打扰你的。” 风卷着凉气和淡淡的血腥,打着旋飞了起来。 他又向她看了过来,这一次,他的目光停顿得久了许多。 傅厦把她能说的话都说到了,只能等着他的回应。 他似是笑了,是无奈又是妥协。 “谢谢你,傅医生。” 傅厦松了口气,她说这是一个医生本来就该做的事情。 “不用谢了,过会儿我拿了医疗包去你家?” 他目色似黄晕的路灯一样柔和。 “好。” 第8章 少年 他单手取下摩托头盔,轻轻甩了甩…… 傅厦从自己家里拿了医疗包,去敲了2201 的门。 他替她开了门。 傅厦要将鞋子脱了进来,他说不用,“不用麻烦。” 傅厦还是把鞋脱了,毕竟不是相熟的朋友。 脱鞋的工夫,电梯叮咚一响,两个叽叽喳喳的娱乐小编回来了。 两个人显然也听说刚才小区门口的事情了,直奔傅厦家门口,然而一转身,看见她要进东户2201的门。 她站在门外,高挺的男人就站在门内,开着门安静地等着她。 陆小纷惊讶地“喔”了一声,谢娉娉挽了一下波浪卷,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 傅厦无语地看着两个,恨不能凑到她脸前来问个清楚的俩小编,清了一声嗓子,不得不解释。 “这位... ...”她刚想说名字,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人家的名字。 “额,这是2201的房东,刚才帮我制服了持刀行凶的人,受了点伤,我帮他看看。” 两人:“明白!明白!” 傅厦:“... ...” 她只能也跟2201简单介绍了一下两位小编,2201点头,算是跟两人打了个招呼。 但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目光落在2201身上就挪不开了。 他还带着口罩和帽子,初春季节,浑身上下除了手露出来,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这两个人怎么就挪不开眼了。 谢娉娉那精致的卷发晃了晃,露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哎呀,竟然受伤了,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陆小纷也在一旁,“对对,我们虽然不是医生,但给傅医生打个下手还行。” 说着,还跟傅厦使了个眼色,“傅医生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是不是?” 傅厦呵呵,“忙得过来。” 俩小编:“... ...” 傅厦深知2201这位,估计因为一些原因,不太想和不熟悉的人有过多牵扯,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可那人却把门彻底敞了开。 “刚搬过来,屋里什么都没有。不介意的话,进来坐坐。” 傅厦愣了一下。 愣神的工夫,谢娉娉和陆小纷已经不客气地进去了。 傅厦拎着医药包,只好也跟了进去。 屋里确实没什么东西,只有简单的几件陈设。 俩小编自说自话地在沙发上坐了,2201拿了几个杯子出来。 “冰箱里有橙汁和冷咖啡,我胳膊不太方便,你们自取吧。” 他手上还往下滴血珠,谢陆两人自然没有让他招待的道理。 傅厦对俩小编十分无语,她一边整理待会要用的纱布、碘酒,一边让2201将外套脱下来看下情况。 谢娉娉在这时问了个问题。 “还不知道您贵姓?” 他刚将黑色夹克脱下来,露出里面的棕色高领毛衣。 “岑林。” 陆小纷连忙表示,“岑”这个姓氏还挺少见的,然后把她们俩认真介绍了一下。 顺带着介绍了一下傅厦,“傅医生是复交附院的医生,水平很高的,你放心好了。” 傅医生刚把器具一一消毒完毕,看了看他的手臂。 右小臂上的毛衣被血浸透了,看来伤处不小。 “我建议直接将毛衣和里面的内衣剪开,不然可能再次牵连到伤口。” 他说好,“麻烦傅医生了。” 他目光落过来的时候,傅厦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这会也顾不上许多了。 她大刀阔斧地把人家一件上好的毛衣剪了,横亘在小臂上的伤口露了出来。 那伤口看样是伤了没多久,还没愈合完毕,因为今天的情况,又被撕扯开来了。 傅厦颇有些不好意思。 但,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会受这么重的伤,还不去医院。 傅厦并不多问,让俩小编打下手,一点一点帮他处理伤口。 傅厦的手法很娴熟,几乎不会弄痛伤口,她握着他手臂的手心,传来属于她的温度。 男人目光悄然落在她身上,目色柔和了下来。 傅厦恰在这时抬起了头,与他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一瞬周遭仿佛凝滞,叽叽喳喳的俩小编也消了声。 傅厦仿佛在他眼中感到了些许温柔。 陆小纷在这时问了个问题,“岑先生在哪里上班呀?” 他在这话里没有着急回应。 但现在的状况,傅厦帮他处理伤口,俩小编打下手,她们三个都没有戴口罩,而他在自己家里,仍旧掩得严严实实。 谢娉娉飞速地点了一下陆小纷。 “岑先生说不定是咱们娱乐圈的人,不用上班的。” 如果是娱乐圈的人,那么他把自己的脸藏得这么严实,就可以说得通了。 不过娱乐圈的人,怎么会受这种伤? 难道遭遇绑架或者黑粉袭击? 俩小编眼神飞速交流,傅厦觉得,又一个背景故事要出现了。 她手下动作不停,但留意了一下这位岑先生。 他竟然没有否认。 俩小编也发现了,言语之间暗暗跟他半猜半问了两句,但什么信息都没能得到。 这可把俩小编弄晕了,两人对娱乐圈动态一手实时掌握,但完全猜不出这位的身份。 傅厦并不怎么感兴趣,她只是个处理伤口的工具人罢了。 伤口处理完毕,血早已止住,傅厦怕他再次撕裂,小心翼翼地用纱布替他缠了几圈。 事情做完,傅厦手下麻利地处理掉了血污和垃圾,收拾了医疗箱站起身来。 谢娉娉和陆小纷也自觉跟她站了起来。 俩小编提前出了门,傅厦脚步顿了一下。 “你的伤不算轻,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好,我之后会隔天过来帮你护理,你看行不行?” 不等他回应,傅厦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如果你是明星的话,应该不想在手臂上留下一条很丑的疤吧?” 如果他是明星,那么应该接受专业医生的护理,如果不是,那他又是什么身份呢? 傅厦看到他身形微顿,连忙眨眨眼睛示意他安心。 “我不会说出去的,岑先生放心。” 男人在门前定了半晌,最后缓缓点了点头。 “谢谢。” ... ... 22楼归于了安静,各自回了各自的住所。 2201的房门关闭,陈梵将帽子和口罩都摘了下来,放到了一旁。 他看着自己手臂上细心包扎的伤口,手臂上仿佛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陈梵目光越过门和墙,向2202的方向看去。 半晌,他轻轻笑着,又长长叹了口气。 * 十四年前的南州,热得不像话。 高一暑假那年,傅厦这个北方人第一次到南州,就好像是从冰箱刚拿出来的雪糕,一拿出来就要化掉了。 知了没完没了地叫个不停,傅厦是逃了学校暑期强化班,坐了十几个小时火车过来的。 她爸妈在南州打工多年,才开了家面馆,因为生意越来越好,爸妈都快要累进医院了,偏偏爸妈没有当资本家的潜质,连个服务生都舍不得请。 傅厦见状,只能赤膊上阵了。 她妈本来开心不已,后来接了班主任的电话才知道详情。 这会,已经念叨了半小时了。 “你马上要高二了,怎么能浪费这么重要的暑假?你班主任说小静才上了一周的课,成绩就有明显提升,你可不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爸妈这边不用你帮忙,大不了招个人做事就是了,咱们厦厦考大学要紧呀?!” 厦厦面馆后厨。 傅厦耳朵起了茧子,关了听英语的MP3,看了一眼她妈。 “你们真能招人?” 傅厦妈妈赵校英全当先答应女儿了,“好好好,只要你回去,我和你爸立刻就招人。” 傅厦一听这话就翻了个白眼。 “行了妈,我考上大学你们也不会招人帮忙的... ...谁还不了解谁?” “你这孩子... ...” 傅厦说完,不想再多听一句她妈跟她磨耳朵。 她去了前台,准备把叶静发给她的强化班数学卷子照片,下载下来瞧瞧。 但店里面信号不好,她的老手机也不太灵通,只能拿着手机去店外摇信号。 刚走出门去,就听见轰轰隆隆,天雷一样的声音,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 傅厦瞟了头顶的大太阳,“没有雷雨啊... ...” 视线落下的时候,那轰隆的雷声在一刹那的黑色闪电中,奔到了她脸前。 傅厦皱眉,黑色摩托就停在了她脚下不到一米的地方,冲过来的风像大浪一样,迎面给她拍了个正着。 摩托微斜,一条长腿搭在地上,车上的人翻身走了下来。 那人身量高挺,但身材偏瘦,他单手取下头盔,轻轻甩了甩头。 侧面看过去,他眉毛锋利、鼻梁高挺、肤色不同于他这个年纪的高中生,是稍浅的麦色。 额前湿漉的碎发被他甩出了一片细小的汗珠,雾蒙蒙的。 终于是看到了差点被他撞到的人,他瞧了她一眼,跟她颇有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抬脚进了面馆。 傅厦翻了个白眼。 不就骑个摩托车吗?有必要这么骚气? 她跟在他身后也进了面馆,他找了个风扇下口的桌子坐了,并不看菜单,对着空无一人的前台。 “老板在吗?老山羊。” 傅厦:??? 她这才从后走上了前,懒得多看一眼这人。 “这是面馆,不卖老山羊,想吃老山羊应该去羊汤馆。” 她说完,察觉身旁没什么动静,安静地好像有点不符合骚气摩托的气质,于是不免从眼尾扫了那桌子一下。 她扫过去的时候,那人正好歪着头看过来。 不同于侧面棱角分明的锋利感,他正面看上去温和不少,下午的阳光倾泻照进面馆里面,恰落在他半张脸上。 他头歪着,唇角勾着,眼中含了淡淡的笑意,饶有兴致地瞧着她。 “你是新来的服务生?” 第9章 月光 我不扰民,能和民交个朋友吗?…… “你是新来的服务生?” 傅厦没解释也没否认。 谁知道那人突然笑了一声。 “你刚来不知道,我是面馆老板夫妻的干儿子,你这态度就不怕我跟老板说,让他们开除了你?” 傅厦差点被他噎住。 她这才回头正眼看了一眼那人,他仍笑着,眼眸有些清亮,但透着一股讨人嫌弃的小混混味儿。 “你是老板的干儿子,我还是老板的亲闺女呢。” 她半真半假,不想他还真向她看了过来,认认真真地打量。 “别说,你长得还真挺像,就是这个气质上... ...” 傅厦抱臂看他能吐出什么象牙。 他啧了一下嘴,“一副挺难伺候的样子哦。” 傅厦挑眉。 “到底是不是来吃饭的?痞里痞气... ...” 后半句声音轻了些,但也不妨碍稳稳当当传进那人耳朵里。 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半低头笑了一声,眼角微翘起来,目光扫过门外一眼又收了回来。 他轻巧桌子边缘,咚咚两下。 “喂,你这态度可不太好哦。顾客是上帝,你就是这么对待上帝的?” 傅厦可对他没什么耐心烦,斜了他一眼。 “你到底是来吃饭的,还是来找茬的?” 话音落地,傅厦爸爸傅爱民推门走了进来。 女儿刚才那句话,他可全听见了,当即就惊讶叫了傅厦。 “厦厦,你怎么说话呢?” 傅厦细长的眉毛团成了一个团,瞪了风扇下的那人一眼。 他刚才是故意激她的。 那人不急也不慢,脸上笑意更浓了,收敛了刚才跟她说话时的懒散痞样,跟她爸开口就正经了许多。 “叔,这是您女儿呀?” 傅爱民跟他很熟,说是,又替傅厦跟他道歉。 “她是个暴脾气,今天头一天在店里帮忙,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叔回头说她... ...老三样是吧,让你阿姨给你弄。” 她爸说话的时候,他还抽空笑看了她一眼,傅厦理都不想理他一下,转头就进了后厨。 傅爱民后脚进来就说了傅厦两句,“怎么跟客人说话呢?你这孩子哪都好,就是不好好说话,那怎么行?咱们是开门做生意的... ...” 赵校英没听见动静,问是怎么了,傅爱民简单说了一句。 “小梵过来吃饭,厦厦不跟人家好好说话。” “哎呀,小梵多好的孩子,厦厦可真是... ...”赵校英教导女儿,“陈梵舅舅是咱们这里的民警,给咱家帮了不少忙,小梵和舅舅都照顾咱们家生意,你可别不给人好脸色看。” 傅厦真怀疑陈梵成了自己爸妈干儿子了。 不,亲儿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傅厦懒得听她爸妈叨叨,拿了自行车钥匙,“您二位好脾气,亲自招待他去吧,我回家了。” 说话间,转身出了后厨,进到大堂瞥了陈梵一眼,就要出门。 她生气的时候,细长的眉下眼尾吊翘着,红润的嘴唇嘟起,甭管是天王老子来,都不会给一分薄面的感觉。 陈梵刚才隐约听见了刚才后厨的声音,这会瞧着她。 “喂,你爸真的说你了?” 傅厦冷哼一声,“对,你高兴了?” 说完不等他回应,就推门离开了大堂。 外面的太阳火辣辣的,傅厦把遮阳帽卡在脑袋上,弯腰开了自行车锁。 谁想到连自行车都要跟她作对,她一脚蹬上去,咔嚓一声之后,蹬了个空气。 车链子掉了。 “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吗?”傅厦简直了。 她说完,有人就在后面笑了一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摩托车小痞子也跟她出了面馆的门,正站在她身后瞧着。 她刚要问他,“看笑话看够了吗”,他倒是走了过来。 “这车链缺油了,上了可能也得再掉下来... ...要不,我用摩托车送你?” 他说到这,瞧了傅厦一眼。 “就当给你道歉了。” 傅厦可不领这个人情,何况这种二世祖小痞子混混,她可没心思扯扯。 她说不用,“回去吃你的面去吧。你再跟我一会,我就不是车链子掉了这么简单了,我车子不得报废?” 她说着,还嘀咕着补了一句,“未成年人开的摩托车我也不敢上,我可不想被交警抓到,在大马路上背交通法规。” 陈梵被她这怼人的功夫给弄笑了。 他点头说行,“我就想知道你这个嘴巴还能有多厉害?以及,我还就跟定你了,看你车子到底能不能报废?” 傅厦没想到,自己没把他说跑,还被他粘上了,她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 远处的路口有个修车棚子,傅厦准备推了车子过去,让修车师傅帮忙修整一下,她推着车子过去,身后那人还真跟了过来。 傅厦转头瞪他,他就跟她和气地笑笑,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烦死了,满大街就一个有病的,还被我给遇上了!” 她都这么说了,他还是不生气,笑得更和气了。 傅厦还想再怼,都觉得没了意思,推着车子快步往路口去,后面的人一步不落地跟紧了她。 傅厦无语的很,就想知道他到底有个什么毛病。 不知是不是分了神的缘故,自行车到了路口,她瞧着是绿灯就没留意,可马路上竟然冲过来一个骑三轮车的。 三轮车上的人大喊一声“车刹不住了,快闪开”。 但三轮车是从坡上滑下来的,速度太快了,傅厦反应过来的时候,三轮车已经到了她脸前来了。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三轮车已经撞到了自己的自行车上,傅厦被撞得一个踉跄,向着后面摔了过去。 不过庆幸她没摔在地上,而是被人扶了一把站住了。 “没事吧?”他问。 傅厦摇头,但再低头看自己那掉了链子的自行车。 可怜的自行车已被撞得歪扭七八,几近报废。 傅厦看着自己的烂自行车,又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人。 陈梵也把目光从自行车上收回来,跟她对了个正着。 “呃... ...还真被我说中了?” 傅厦:“... ...” 您是什么乌鸦嘴? ... ... 南州的夏天,只有到了漆黑的夜晚,才稍显凉快几分。 爸妈还在店里忙乎,不过晚上没什么客人了,傅厦就回到家。 傅厦回家冲了个凉水澡,才觉得浑身上下舒坦了一些。 她换了短袖短裤,开了风扇,一边吹风,一边抱着半个西瓜,一勺一勺挖着吃,顺便把叶静发给她的强化班试卷看了一遍,挑出几道有点难度的大题,准备做一做。 刚提起笔,就听见轰轰隆隆的摩托车声传来,声音像滚雷,越滚越大。 傅厦被吵得耳朵疼。 “南州这个地方有毛病吧?怎么那么多喜欢这样开摩托的?” 话音落地,当大到极点的轰隆声不见了,随着一声刹车,好像就停在了他们楼下附近。 傅厦懒得去管这些闲事,不吵着她做题就行。 傅厦是以中考第一的名次进了现在的高中,平时在年级里从不会跌出前三名,解这些别人看一眼就放弃的大题,也不过需要多思考两分钟而已。 等傅厦将几个大题看了一遍,提笔答题之前,将MP3拿了出来,耳机塞进耳朵里,一边听歌一边不紧不慢地解题。 夏夜里的蝉鸣知了声渐渐远去了,聒噪的摩托车声一时半会也没响起来,只有耳机里的乐声叮咚奏响,前奏里偏快的节奏跳动着,歌声随之而来—— “古巴比伦王颁布了汉谟拉比法典 刻在黑色的玄武岩 距今已经三千七百多年... ...” 傅厦在歌声里有条不紊地答着题,一行一行证明、推导、总结陈述... ... 只是在这行“综上所述”还没写完之前,她觉得耳中灌进来的歌声不太对劲的样子 “我给你的爱写在西元前 深埋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 是周董疲倦了,还是她疲倦了,她怎么听到了二重音? 另一个嗓音比周董要清亮一些,节奏掌握的很准,但不同于原歌曲里的演奏方式,另一个声音配合的是一个人弹奏的吉他。 傅厦摘掉耳机的瞬间,转头向外看去。 大大的月亮挂在楼顶上,而楼顶边缘挂了个弹吉他的摩托车手。 他换了一身和下午不一样的衣服,干净的白T和迷彩短裤,抱着吉他,悬空坐在对楼的天台上,一下一下拨着弦。 月光照在吉他上,泛着银辉,他在傅厦推窗看过来的时候,抬头跟她展露了一个温和的笑。 傅厦莫名心跳了一下,只觉这人更没个正经样了,于是瞪了他一眼。 “干什么呢你?” 然而他就当做没听见一样,垂了头继续弹,一边弹一边唱,月光在他额前的碎发上跳动,泛着柔润的光泽。 傅厦哼了一声关了窗户,准备继续解她的数学题。 可刚才明明写到的“综上所述”,却想不起来要“述”什么了。 题刷不下去了,傅厦准备去趟对面的天台,离家之前,还找了个称手的兵器。 傅厦拿着扫帚上了对楼的天台。 天台上的风大了许多,但吹在身上清清爽爽。 他还在弹唱,仍旧是那首《爱在西元前》。 “我感到很疲倦 离家乡还是很远 害怕再也不能回到你身边... ...” 他弹的很标准,唱的很好听,倾泻的月光似乎随着音符在他身上有节律地跳动。 傅厦晃了一下神。 但她对他没什么好话,哼哼一声。 “弹来弹去,原来就会弹这一首。” 他在她的不屑里,侧过身瞧了瞧她。 “还想听什么,我弹给你。” 她讥讽他,他却不生气,傅厦自讨了个没趣。 她哼一声,拿扫帚指着他,“你在这弹琴,扰民了,心里没数吗?” 他在这个问题里,目光落定在了她身上,他歪着头,慢吞吞地打量她,打量得傅厦都不耐烦了,他才问了一句。 “是扰了你这个民吗?” “不然呢?”傅厦反问。 但他竟低头继续弹唱起来,弹的更大声了,唱的更响亮了,就像是故意跟傅厦作对。 傅厦恼怒上前,刚要说什么,他忽然转过身,从天台边缘跳了下来。 不知怎么,傅厦被他吓了一跳,或许是怕他跳到楼下去吧,她愣了愣神,一时间没说话。 天台上的风更大了,谁家忘了收回来的白纱窗帘,被风裹得呼呼作响,几乎要被吹到了傅厦脸上。 但傅厦脸前没有糊上白纱窗帘,只有一个突然间离得很近的男生。 吉他的余音被他修长的手指按了下去,风声裹着的纱帘声也在这一刻莫名消失了。 很多年过去,傅厦依然记得,那时他的声音,就如歌声一样,莫名有一丝丝悦耳。 他问她。 “我不扰民,能和民交个朋友吗?” 第10章 青色 生气了? 行凶犯被抓之后,傅厦也解了禁,但随之而来的,自然是假期也取消了,而且因为放了假,不免要多加点班。 隔天下午,傅厦下班回来时,天已经黑了,不过她想着自己还有另外的责任在身,回家拿了东西,就敲响了2201的门。 陈梵看了一眼摄像头,戴了口罩和帽子,给她开了门。 她进了门就问他,“伤口还疼吗?我给你换药。” 说着,就从包里拿出一瓶新药来,“是医院新进的进口药,用在你这样的皮肉外伤,恢复的很快。” 她动作利落地将要用的医疗物品都拿出来,陈梵瞧着,安静地在旁等待。 只是她要打开那瓶新药的时候,左右手换着拧了两遍,竟然没能拧开。 “咦?”傅医生扶了扶眼睛,“是这么拧呀?” 她又试了一遍,脸憋得略微红了几分,还是没能拧开。 陈梵低声开了口,“给我吧。” 傅厦瞧了他一眼,“不行,你受伤了,不能用力。” 她想着要不去楼下,找保安大叔帮个忙,不想有只修长的手,从她手中拿走了药瓶。 他的手指修长,指骨如同竹节一般,手伸过来的时候,夹带了一阵细微的风,傅厦好像闻到了他身上一种清新的竹香。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你可不能拧,我再想想办法就是,你要是伤口又撕裂了,这两天就白养了。” 她连忙伸手拿回药瓶,但他却没松手。 她意外,抬头看去,见他长帽檐下的眼睛,轻眨了一下,似乎带着两分温和的笑意,跟她说了一句。 “握住了。” 什么? 傅厦愣了一下,但手下却按照他说得,双手握紧了药瓶。 陈梵受伤的右手未动,左手扣住了瓶盖。 啪地一声,他单手打开了药瓶。 动作很干脆,就像那天他将行凶犯反押在地上一样干脆,但他放下瓶盖,温和地叫了傅厦。 “傅医生,可以用了。” “哦。”傅厦连忙从他骨节分明的手上,收回目光。 他抬手解开了衬衣右袖口的扣子,拉起了衣袖,属于男人的精壮手臂露出来。 手臂上还是傅厦前天包扎的情况。 做专业的事情,傅厦基本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状况,三下两下就帮他处理好了。 只是纱布旁胶布粘着的皮肤,有些微微发红。 傅厦凑近看了看,用手指轻轻压了压。 “你胶布贴过的地方,是不是会痒?” 她说完,抬头向他看去。 她的指尖还落在他手臂上,抬起头来,正好与他低下头的目光撞上。 口罩下的鼻梁高挺,衬得眼窝发深,可他眸色清明,又像是山涧温泉一样,脉脉流淌。 傅厦觉得,就,难道真是什么明星? 他眼睛还挺好看的。 她是不是哪个明星脸上见过类似的眼睛? 单凭一双眼睛,傅厦实在想不起来什么。 只是她抬头与他低头之间,距离近了些,傅医生连忙坐直了回去。 他这时才回应了她的问题。 “是有些痒,但不要紧的。” 不过傅医生还是摇了头,将刚才拿好的新纱布放了回去,重新拿了一块。 “你好像有些胶布过敏。过敏这种事不太好根治,能回避尽量回避。” 她说自己就是过敏体质,“有时候,想回避过敏原都回避不了。” 她举例说自己对桃毛过敏,这种不碰桃子就好,但她对春天的柳絮也过敏。 “我总不能不过春天。” 她说话的工夫,换成长长的纱布将陈梵的手臂缠了起来,然后用胶布粘在纱布上,碰不到他的皮肤。 陈梵目光落在手臂的纱布上,又是一阵静默。 只不过傅厦替他包扎好了之后,目光从他卷在上面的袖口边缘掠过,有什么一闪而过。 她没看清,他就放下了衬衫袖子,抬手扣上了扣子。 傅厦收拾了东西就告辞了。 天气渐暖起来,她不能过的春天也到了,傅厦趁着柳絮还没飘起来,将纱窗取下来刷了。 可能是太累,上了床一歪脑袋就睡了过去。 ... ... 那年南州。 暑假过半,几乎每天都来吃饭的陈梵,真的快要成傅厦爸妈的干儿子了。 傅厦对他爱答不理,但他却不知怎么买到了他们家的vip饭票,不仅吃面,还要蹭他们家的饭,原因不过是他的警察舅舅出差去了,替感冒刚好的陈梵在傅家挂了个饭号。 那天傅厦刚洗了澡,穿着她妈买的大黄鸭短裤短袖,虽然她嫌弃跟幼儿园小孩似得,但胜在凉快。 这会正吹着风扇,在客厅里翘着脚丫子跟叶静打电话,聊着前两天叶静发的数学大题。 门被敲响的时候,傅厦还以为爸妈忘了带钥匙。 两人正聊到兴处,傅厦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就跑过去开了门,开了门接着跑回沙发上打电话。 正是爸妈下班回家的时间,她没留意身后的人,直到那人笑着说了一句。 “你穿幼儿园小朋友的衣服,还挺好看。” 傅厦脚丫子差点崴到,惊诧地看向身后,看到男生穿着白T恤和咖色短裤,整齐清爽地站在门前。 “你怎么来了?!” 陈梵跟她笑笑,“你给我开了门,我就走进来了。” 傅厦瞪他,忽然想到今天她爸妈好像在后厨提了陈梵两句,似乎答应了什么和陈梵相关的事。 傅厦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但那人指了指电话,好心提醒她。 “电话不打了?” 傅厦皱着眉头回到了电话旁。 电话里叶静问她,“我怎么听见有别的声音说话?你家里来人了?” 傅厦哼哼两声,瞥了一眼自顾自找拖鞋换上的人,“不知道从哪来的人,不把自己当客。” “啊?”叶静听得云里雾里。 傅厦却来不及跟她说了,道是回头再打,先挂了电话。 “你怎么就来我家了?谁让你来的?”她转过身问他。 他没回答她,只是看了一眼她光着的脚丫子,认真评价。 “挺白啊。” 傅厦想打人。 她瞥了陈梵一眼,小跑着回了屋换了衣服,但在家里没必要穿鞋,她想了想,穿了双袜子。 等她出来的时候,她爸妈已经在陈梵后脚回来了。 她爸请了那不速之客去沙发上坐会,“等你阿姨炒两个菜,今天给你改改口。” 他说好,乖顺地到客厅沙发坐了,就坐在傅厦刚才光脚打电话的地方,然后还跟傅厦招呼了一声。 “过来坐。” 傅厦:这是她家好不好? 她实在不想理他,进了厨房去找她妈,这才知道她爸妈把这个人给承包了,承包了他一个星期的饭。 傅厦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让他在面馆吃面不就行了?” 她妈将冰箱里的包子拿出来让她蒸上。 “哪能天天都吃面?那该吃腻味了。反正咱们也得吃饭,让他这几天晚上到家里吃好了。” 傅厦白眼翻到了天花板,她妈倒是看到了她脚上。 “大热天的,你穿这么厚的袜子干什么?想捂痱子啊?你这孩子。” 傅厦让她别管,她妈直皱眉。 “赶紧脱了去。” 门口洗手间外,也有个似笑非笑的声音冒出来。 “嗯,快脱了吧,南州的天很热的。” 傅厦闻声看去,这才看见陈梵正好到洗手间洗了手,说了这句,他又轻声补了一句。 “够白了,不用捂了。” “你给我闭嘴。”傅厦实在对他没什么好气。 他是一点都不生气的,但傅厦这话被她爸妈听见,挨了一顿训。 沾上他,傅厦就没什么好事。 傅厦路过他的时候,使劲撞了他一下,然后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了门。 可没两分钟,就有人敲了她的门。 “生气了?”他隔着门小声问。 傅厦不理他,拿了自己的MP3准备听歌,但他又问了一句。 “我刚才听见你在电话里,和朋友聊数学大题。我这还有几道不错的题,你要不要试试?” 没去上暑期强化班,傅厦也知道自己多多少少错过了些好题,靠叶静给她传过来的那些,总是不太够。 傅厦听着门外人的话,哼哼两声,“你进来吧。” 他挺会给自己找位置,搬了个凳子坐到了她旁边。 刚坐下,他目光就往下移了一下,傅厦立刻将刚脱了袜子的脚丫子伸进了桌子下,不许他看。 他收回目光,嘴角勾了上去,但也没说什么找打的话,只是翻出手机找了题目给她。 他上的是南州一中,南州最好的中学,跟傅厦一样都是高一升高二,学科进度相似。 那些题应该是他们数学老师发在学校论坛上的,傅厦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好题。 他把手机放到她脸前,让她仔细看。 傅厦没工夫搭理他了,拿了张草稿纸开始解题。 这种有些难度的题,很容易让人一看就陷进去,等傅厦解完之后,才发现陈梵竟没什么动静。 她转头看去,发现他竟然拿了自己刚才打开的MP3,翻着她的歌曲目录。 他半低着头的侧脸,似乎有点像杂志上的明星,具体是谁,傅厦想不起来了。 她只是盯着他多看了两眼。 但这时,他突然转过头来,精确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没等她错开,他就问了一句。 “怎么?看上我了?这么快?” 傅厦:“... ...” 他歪了歪头,“你这么快,我还有点不好意思。” 傅厦就知道,她就不该让他进来! 她非常肯定地说不是。 “我只是在看你的胳膊。” 她指向了他右臂的衣袖。 袖口下面有一片泛青的颜色。 衣袖遮遮掩掩,傅厦看不清楚,“你有刺青?” 他也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说不是。 “刚才在卫生间门口,你给我撞得。” 傅厦没法和他交流了。 正好她妈做好了饭,她爸叫了他们两个吃饭。 傅厦不再理他,起身往客厅去。 他也顺势站了起来,还顺势跟她在桌子和床之间狭窄的过道上挤了挤。 傅厦:“... ...” 这时他低了头,正好到她耳边。 “是胎记,好看吗?” 好看个P。 第11章 蹭饭 我能去傅医生家蹭饭吗? 接下来两天,傅医生给人看病的时候,不知怎么,时不时就看一眼病人的胳膊。 今天她下班早了一点,不确定2201有没有在家。 她虽然跟他短暂地相处过几次,但她看不见他的样貌,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对他的作息完全不了解。 他甚至连名字,都不一定是真的。 傅厦在家里等了一会,也没有听见他回来的声音,到了上次她敲门的时间,她非常怀疑地上前敲了门。 下一秒,他当真出现在了门前。 房间里很暖,他穿了件宽松的白衬衣,系到了浅色条纹的九分西装裤里。 那裤子像是给他量身定做的,不需要腰带,恰好贴合在精细的腰间。 要是俩小编在,估计要挪不开眼了。 但傅医生还比较淡定,主要她有点尴尬,因为... ...空着手。 “额... ...你在家啊?等下,我回去拿东西再回来。” 他说好,等她回来的时候,他还耐心地站在门口。 傅厦有点不好意思,默默想,他应该是在家休息或者在家工作。 他像之前一样转身去沙发,傅厦这才主意到他穿了双拖鞋,赤着脚踝,从后面恰能看到跟腱。 没学医之前,傅厦不会不知道跟腱这种东西还有漂亮不漂亮的区别,后来见多识广了,才知道那种精细修长的跟腱,运动感十足的同时,也带着丝丝性感的味道。 眼前这位,不巧就长了一双漂亮的跟腱。 傅厦思绪一转的空挡,他已经坐了下来,等着傅医生替他处理伤口。 伤口愈合得很快,大约跟身体素质好有关系,傅医生暗暗点头。 虽然不清楚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但看起来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伤口渐愈,傅厦处理起来也变快,等她替他重新包扎好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目光落向他卷起的衬衣袖子边缘。 衬衣宽松,隐隐能看到袖口处大臂上的些许青色。 青色... ... 傅厦心头快跳了一下,不由向他脸上看去。 但他的脸依然被口罩和帽子遮挡,让人无从看清他的相貌。 傅厦喉头略紧了几分,盯住他的眼睛,嗓音低了下来。 “你胳膊上那片青色是什么?” 他在这个问题里顿了一下。 房中静了静。 傅厦她等着他的回答。 他的目光仍是一贯的温和,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袖口向上拉了起来。 手臂的青色露了出来。 傅厦看到繁复的青色花纹。 是刺青。 不是... ...胎记。 那年高考之后,陈梵报考的是首都公安大学。 公安大学这样的地方,是不允许学生身上有刺青的。 她想多了... ... 傅厦抿了抿嘴。 客厅里安静到了极点。 他的刺青可能用了特殊的工艺,与平常人的看起来不那么一样。 但傅厦刚才问话的口气,已经带着些审问在里面,眼下不可能盯着人家的刺青看个明白。 “哦。”她迅速移开了目光。 “挺好看的。”她尴尬找补。 说完,又岔开话题,说了伤口愈合之后祛疤的问题。 对面坐着的人,在她从头到尾的言语中,好像完全不在意地耐心应和着。 傅厦越发尴尬,总觉得在他的目光下,她心跳都要快起来了,没多久,就迅速逃离了2201。 ... ... 傅厦走后,2201的客厅彻底安静了下来。 陈梵站在她刚才坐着的沙发前,静默了许久,半晌,拉下手臂上的衬衣袖子,遮住了那一片青色。 电话响了起来。 余大川的声音传出来,“梵哥,我爸没什么事了,要不要我去替你?” 陈梵问了两句余大川父亲的情况,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他说不用了。 “行凶的人已经被抓到了,我也该走了。” 他要离开来。 不然,像今天刺青还是胎记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的。 余大川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其实... ...邵心武就快要落网了,他逃不了多久的,这个机会我觉得挺好,难得傅医生她... ...不排斥你。” 陈梵笑了笑,他说不了。 他不敢试错。 如果傅厦发现他不是神秘的岑林,而是陈梵本人,会怎样? 她会觉得,他在耍她吧? 以她的骄傲,怎么可能容忍? 陈梵没再跟余大川说下去,只是另外交代了几件关于协助警方抓住邵心武的事。 挂上电话,客厅再次恢复了安静。 陈梵看向宽敞的卧室、明亮的客厅,沙发边还残留着药水的味道,和她身上独有的清新又凛冽的气息。 陈梵默然,慢慢开始收拾这几天刚出现的零碎的东西。 要离开了。 * 陆小纷煮了一大锅鱼胶养颜汤,请美丽善良又专业的傅医生也来喝。 “姐姐,喝这种养颜汤,我脸上的痘能少长几个吧?” 傅医生喝了两口,认真表示,“少熬夜,比什么都强。” 谢娉娉刚洗过澡,在镜子前精心打理着自己的卷发,她问了傅厦一句。 “厦姐,2201那位先生,最近还在这里住吗?” 傅厦说在,“昨天我还给他换了药。” 谢娉娉一听,一边梳头,一边走到沙发边上来。 “岑先生还在这儿住呀?姐姐见到他长什么样了吗?” 可惜,傅厦并没有。 陆小纷给傅厦加了一勺子汤,“那他也没透漏些什么信息?” 傅厦仔细想了想,最多想到他手臂上的那一片刺青。那还是她“审问”出来的。 她一想到那天的事,还觉得很尴尬,所以就没告诉俩小编。 “怎么了?还对人家这么好奇?” 谢娉娉说确实好奇,“因为我们今天得到了一个小道消息。” “什么消息?” 陆小纷放小了声音,偷偷摸摸地。 “听说有个剧组拍摄期间因为内部问题,出了状况,有几个明星受伤。这个事情没爆出来,瞒的很深,好几天前的事情了。但算起来,好像和岑先生出现的时间... ...对得上。” 傅厦惊叹于二人的联想能力。 “但岑林都是一个人,没见什么助理保姆的,哪个明星是这样?何况,他为什么要住这里?” 谢娉娉给她一个这就不懂了吧的眼神。 “姐姐你要知道,明星要是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肯定得弄一些出其不意的招数呀。况且我们白天上班,谁知道有没有人来照顾他?” 这个傅厦还真不清楚。 俩小编殷切地嘱咐她,下次再去2201,留意一下神秘先生的情况。 傅厦并不想给俩小报小编当狗仔,说别想了。 “这是人家隐私,别问。” 俩小编垂头丧气,央求了傅厦半晌,傅厦也没答应。 走的时候,她向2201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不觉得他是什么明星,但,也并不是自己那天怀疑的人。 可能只是有些特殊的工作或者私事而已。 她可不能再随便怀疑人家了。 说到底,他对她没有恶意,而且很有些善意... ... * 又一天,傅厦去给人家换药,那伤口上粉嫩的新肉芽长了许多出来。 “你小心着,千万不要再撕裂,很快就能愈合了。” 傅厦当然不会像俩小编说得那样,乱问什么话。 他不开口,她也当个安静的大夫。 房间里和和暖暖,又不觉得燥热污浊,反而好像真的有清新的竹香一样。 傅医生很安静,但他突然叫了她。 “傅医生,我可能这两天就搬走了。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傅厦愣了一下。 她有想过他应该不会常住,但没想到走得这么快。 “哦...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上次“审问”人家之后,就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讲话了,更不要说现在。 这时,他问了她一句。 “傅医生吃饭了吗?” 嗯? 傅厦惊讶,难道他敢跟她一起吃饭,他不怕摘下口罩? 她说没有。 如果一起吃饭,她来付账,正好把人情补齐,以后他走了,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但他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提出了另外的要求。 “我能去傅医生家蹭饭吗?一碗面就可以。” 傅厦足足愣了十秒。 ... ... 2202是中间户,房间是一室一厅的小户型。 傅厦平时多半都在医院里,家里没什么东西,好在他要的面条,恰好有。 “你坐会,我给你煮。” 傅厦这里没什么复杂的汤料,只有她妈寄过来的鸡汤包,然后就是昨天刚卤的卤蛋,以及今天在路口买的摆摊大妈的小青菜。 “阳春面、卤蛋加青菜,可以吗?”她问他。 他坐在她的沙发上,低着头翻看叠放在旁的几本医学杂志,傅厦说了话,他不知是不是没听见,低着头没说话。 傅厦正要再说一遍,他抬了头。 嗓音似乎有些哑。 “好。” 傅厦看不到他的笑容,只能看到他眼中如山间温泉一般和暖的点点笑意。 客厅里的等好像亮了一下,他的眼睛似乎也晶亮了一下,引住了她的目光。 三秒之后,傅厦才意识到自己俩小编上身了,连忙移开了目光。 只是她这一瞥,看见一个小黑影从半空掠过。 飞虫? 傅医生平生就没什么怕的,唯一怕的,只有这种会飞的虫子。 五岁的时候,她在院子里扑蜻蜓,突然有只不知名的飞虫,横冲直撞地飞进了她的衣服领子里,怎么都弄不出来。 最后捉出虫子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蛰了好几个包了。 从此,傅医生对这种飞虫,形成了巨大的心里阴影。 傅医生瞬间大汗淋漓。 但她现在是主人,正在招待客人。 能怎么办? 她紧张正想着,沙发上的男人站起了身将门打开了来。 “别怕,这就把虫子赶出去。” 傅厦连忙连声道谢。 谢过,才回过神来。 她刚才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明显到,她还没说什么,就被人家看出来了? 傅厦又有点不好意思了,装作给锅里的面加水,转头偷看了那人一眼。 他就站在厨房的吧台前,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长袖polo衫,他就这么站着,傅厦莫名就觉得,虫子不敢来犯了。 锅里的水又开了,翻滚着面条咕噜噜冒着热气。 傅厦错开盯着他后背的目光,觉得自己这个主人真废,自己屋里有虫子,还让人家客人捉。 她正想着,见他轻轻捏了捏自己的大腿。 “你... ...”傅厦想到自己童年的悲惨经历,“不会被虫子蛰了吧?” 男人微愣,“是有点痒也有点疼。” 这也太不巧了... ... 傅医生皱眉,直接叫了他。 “你把裤子脱了,我帮你仔细看看。” 她说完,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傅医生:好像不太对劲。 恰在这时,两个八卦的脸从门外凑了进来。 谢娉娉眼睛亮得吓人,陆小纷激动不已地说了一句。 “这... ...这是我们俩免费能看的?!” 第12章 再见 傅医生,再见。 娱乐小报的小编,就是有这点不好,想象力过于丰富。 傅厦瞪了那俩八卦之心燃烧的小编,只是在她们俩的表情里,她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对。 尤其在目光落在男人身上的时候。 他今天换了蓝灰色的帽子,依旧是很长的帽檐。 他戴了白色口罩,蓝色长袖polo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不那么板正,也没那么随意,灰色休闲裤照旧合身得不像话。 傅厦:好像,确实,不太适合脱裤子... ... 他站在厨房把台前,侧着身子看向她,眼眸在面条锅的水气里散着柔和的光。 他声音低而淳,温柔的口气里夹着无奈。 “傅医生,不用了,谢谢你。” “哦。” 傅厦连忙收回了目光。 俩小编还在门口津津有味地看着。 她叫了两人,“我煮面给岑先生,你们要不要也吃一点?” 两人嘻嘻笑,谢娉娉跟傅厦眨了眨眼,陆小纷极轻地啧了两声。 两人学着某人的口气,异口同声。 “傅医生,不用了,谢谢你。” 说完,嘻嘻笑着消失在了门口。 傅厦:“... ...” 原本不太和暖的傅厦家里,可能是因为沸腾的面条,或者因为别的,气温骤升了不少。 一向淡定的傅医生,竟然觉得有点热。 男人还站在距她不到三步的地方。 傅厦喝了口水,润了润略干的嗓子,试着找点什么话题错开一下。 但他先说了一句。 “虫子飞出去了。” “哦。”傅厦松了口气,顺势就道,“那你把门关上吧。” 他说好,去关了门。 但门一关,傅厦就后悔了。 一个封闭的空间,只有她和眼前这位... ...好像,气温又有点升高了。 她不知道今天自己怎么了,颇为不满于今天的状态,究其根本,应该是被俩小编挤眉弄眼给脑晕了。 她胡七胡八地想着,但始终没敢再抬头去看回到了沙发上的男人。 但他却转头看了过来。 “傅医生,面是不是煮好了?” 傅厦一愣,才发现面锅里的气泡快要溢出来了。 她连忙关火盛面,这才回了神,将卤蛋热了一下,撒上葱花,配上青菜。 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做好了。 傅厦给他端了一碗过去。 “我不怎么会做饭,也就面条还成,算是继承我爸妈开面馆时候的手艺。” 她把筷子给他。 “你不嫌弃就行。” 他在热气腾腾的面中,顿了一顿。 “谢谢。” 他的嗓音似是有些发哑,傅厦瞧了他一眼,想起自己在场,他没办法摘下口罩吃饭,于是返回了吧台,坐在高凳上,与他分开两边吃饭。 他吃面没有什么聒噪的声音,安静地不像话。 傅厦吹了吹自己碗中的面,也慢慢吃了起来。 她学会自家面馆的做面方法,其实是个意外。 那年她去南州呆了一暑假,因为错过了强化班的课程,她爸妈多半时间都让她留在家里做题,只有中午和晚上忙碌的时候,去店里帮忙结账。 傅厦没有去后厨下过面,最多帮来吃面的人,盛几样小菜送过去。 那天晚上,她爸出门送了最后一单外卖。她和妈妈在店里收拾准备关门。 不巧隔壁水果摊的老板娘怀孕的儿媳妇要生了,家里的人都没在家,手忙脚乱的,她妈就自告奋勇地去帮了忙。 傅厦帮不上什么忙,留在面馆,又怕来了客人没法招呼,就把防盗门拉了一半下来,顺便将大堂的灯也关了一般。 面馆里昏暗暗的,不想还是有人来了。 他个头很高,难为他怎么从防盗门下弯腰钻过来。 傅厦瞧着他愣了一会。 他在她家蹭了一周的饭之后,不知怎么消失了几天,连傅厦妈妈都念叨了两遍。 “怎么不见小梵了?不会吃咱们家的饭吃腻味了吧?” 傅厦当时该跟她妈说,“别念叨他,他爱来不来。” 但他着实有太多天没来了,一反常态。 傅厦眼下瞧见他,还有点意外,站在原地一时没动。 他却笑了一声。 “几天不见,这么想我了吗?见到我都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 大堂里昏昏暗暗的,他看过来的眼睛意外地亮。 傅厦回过神来,哼了一声。 “打烊了没看见吗?今天没饭吃了。” 可他没走,坐在他素来喜欢的门旁桌子前。 “没饭吃,给口水喝也行。行行好吧。” 可怜巴巴的样子,弄得傅厦都不好意思上嘴怼他了。 傅厦表示自己做不了。 “我爸妈都没在家,我最多给你倒杯水。” 可他还是不走,目光锁在她身上。 “你给我煮一碗面吧,我不嫌弃。” 他不嫌弃,傅厦还嫌弃呢。 她要说不,外面又车辆的大灯不知怎么照进来一秒,将昏暗的大堂映的亮了些。 傅厦看在坐在门口的少年,脸上挂着伤。 她准备将大堂的灯重新打开,看清楚一些。 刚走到开关前他就叫了她。 “别开灯。” 他声音有些哑有些低,傅厦开灯的手收了回来,皱眉盯着他脸上的伤。 “你骑摩托车摔的?” 少年无奈地笑了一声。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糗吗?” 不是糗,是太拽。 明明不是那种横行霸道的小混混,却能比小混混们把摩托开得还响,轰轰隆隆地没个消停。 但他否认,傅厦越发皱眉。 “被人打了?” 他笑出了声,无奈地叫了声“救命”。 “我在你眼里,难道只能挨打吗?” 看来真是和人打架了。 傅厦见他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也没有再问。 她说她煮面条不在行,“调料什么的,我闹不清。” 但他却说没关系,投给他鼓励的眼神。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 ...” 他还真可以教她,从煮面的时间,到各种调味品的量,甚至捞面的姿势,他都说得头头是道。 傅厦看着锅里的面,又看看等在外面的人,干脆叫了他进后厨来。 “要不你来?” 他说也行,“那样的话,我只给2块钱的材料费。” 傅厦差点被他整无语了。 “合着我家的面,就值2块钱的材料费?” 他说两块钱不少了,“不过你想啊,你的手工费可值3块钱。” 他说着,还跟她确定地点了点头。 “比面贵1块钱。” “... ...” 那天晚上,傅厦不知道怎么,就被他哄着煮了人生第一碗成功的面条,从那之后,就学会了做阳春面。 他当时吃得还挺认真。 傅厦难得动手一次,不由地问他怎么样。 “是我爸妈做的好吃,还是我做的好吃?” 他笑了一声。 “你爸妈。” “那你别吃了!” 他没有停下,不紧不慢地吃着,抽空说了一句。 “但你做的,有另外的味道。” “什么味道?” 他抬起头来,颧骨上擦伤的血痕似乎浅了不少,他嘴角勾起来。 “是... ...我能感到你对我用心的味道” 傅厦:??? 他还在继续说着。 “其实你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我都懂。” 说完,跟她眨了眨眼。 傅厦觉得他真的可以不用吃了! 她快步走上前去,要夺走他的碗。 但他突然加快了吃面的速度,等傅厦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捞完了面,抱着碗喝了两口面汤。 傅厦夺了个空碗。 他抽了一张餐巾纸优雅地擦嘴,完全看不出刚才的狼吞虎咽,还跟傅厦客气地说了一句。 “嗯,辛苦你,收了吧。” 那天,大堂里的灯从头到尾没有打开。 视野暗暗的,门外马路上的车灯晃来晃去,又转瞬即逝。 那时的少年,脸上挂着伤,眼里却始终有柔和的光。 ... ... 傅厦面吃了多半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朝沙发上那人看了过去。 但他不知何时吃完了,重新戴上了口罩。 傅厦知道是自己冒昧了,连忙收回了目光。 饭吃过,他该走了。 走之前跟傅厦正经道了谢。 “谢谢傅医生这段时间的照顾,等明天傅医生下班,我就已经搬走了。” 这话似乎不同于寻常的告别,傅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是祝他走得顺利,还是... ...请他留下来? 她顿了顿,他眼中又溢出淡淡的笑来。 “傅医生,再见。” “哦,”傅厦回了神,“再见。” 再见。 * 翌日傅厦下班,到了自家门口,不由地向2201门前看了一眼。 物业的保洁阿姨在打扫卫生。 “2201... ...搬走了?” 阿姨说是,“那年轻人真好,好些东西都给我了,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搬回来了。” 傅厦不知怎么,晃了晃神。 2203门口凑出来两颗脑袋。 “厦姐!”俩小编一边喊着,一边把傅厦拉进了她们房间。 谢娉娉将她们沙发上几根头发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坐到傅厦左侧,认真问她。 “岑先生真搬走了?” 陆小纷抱着一杯祛痘茶坐在傅厦右边。 “你们... ...吵架了?” 傅厦被两人弄晕了。 “我为什么会和他吵架?这又和他搬走有什么关系?” “你们不是谈了吗?”陆小纷反过来又问她。 “谈什么?”傅厦彻底不懂了。 “谈恋爱呀!”陆小纷急了。 谢娉娉也嘟了嘴,“姐姐真是的,咱们什么关系?你还不肯说实话呢?” 傅厦只想把俩无中生有的小编给打一顿。 “二位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还是说你们小编不看事实,纯粹想象?” “厦姐你怎么这样说?”俩小编不乐意了,一左一右地架了傅厦。 “我们就是因为看见了事实,才来你这里进一步求证的!” “什么事实?” 连傅医生本人都不知道的事实? 第13章 偶遇 他搬走之后,他们又成了陌生人。…… 俩小编今天难得早早下了班,两人叽叽喳喳地聊了一路,电梯停在22楼的时候,俩人一眼就看见2202傅厦门前站了个人。 男人仍旧带着厚实的帽子和口罩,看不清样子,但他竟没发觉俩小编的出现,一手推着行李,站在2202的门前,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应该是想,有没有忘了什么东西。”傅厦不以为意地说到。 谢娉娉嫌弃地看这位毫无浪漫可言的傅医生,陆小纷啧啧了两声。 她说她当时也这样以为,直到两人靠近了,岑林发现了她们。 谢娉娉小声问,“岑先生要走了?” 他倒是神态自然,目光从2202的门上收了回来,跟俩小编点了点头。 “这就要搬走了,多谢你们了。傅医生也是。” 他说到这里,谢娉娉和陆小纷还以为,他是感谢傅医生对他的精心治疗。 但他下一句话,声音放轻了许多,听得两人却是一愣。 “麻烦你们照顾了。” 前后两句连起来—— “傅医生也是,麻烦你们照顾了。” 被照顾的傅医生,脑袋有些发空。 她瞧了瞧左右两个睁大眼睛,要从她这里挖掘秘密的小编。 “呃... ...为什么要连起来理解?只是分开的两句话而已,你们是不是职业病犯了?” 两人发誓绝对没有。 “姐姐,你联系上下文语境,他是先在你门前站了半天,然后又说得这话,你说这个阅读理解怎么做?再说,他要谢你,用得着给我们两个说吗?” 俩小编怎么理解,怎么都觉得,他这么说,就是在替傅厦跟俩小编道谢。 傅厦不要跟她们俩一起做题,将两人往一旁推去。 在两人还要缠上来之前,先问了谢娉娉,“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头发掉的有点多?” “嗯?”谢娉娉矜持不住了,盘点自己的头发丝。 又问了陆小纷,“我怎么瞧着你下巴又要冒痘了。” “啊!”陆小纷直接跳起来,奔到了镜子前。 傅医生终于从2203脱身出来。 她去开自家门的时候,莫名地,也在门口停了一停。 “傅医生也是,麻烦你们照顾了。” 耳边骤然响起这连在一起的两句,傅厦开门的手顿住。 2201门前彻底空了下来,连空气,似乎都是稀薄的。 傅厦觉得自己真是懵了。 如果不是被俩小编的洗脑包控制,就是这几天加班又多起来的原因。 她快速打开了门进到了房中。 门被砰然关闭,她站在门后,刚才一瞬间的恍惚回了神。 在上大学之后,她就再也没对哪个人,有过不一样的感觉了。 单身那么多年,难道现在还能对一个,连相貌都不清楚的陌生人,心动吗? 傅厦摇着头笑了起来。 她果然,吃了俩小编的洗脑包了。 * 生活的一切恢复了正常。 傅医生既没有被凶徒盯着的危险,也没有去照顾受伤邻居的义务。 每天上班、下班、时常专注于自己课题的进展,抽空和叶静他们聊上几句。 一个星期过完,三月中旬的浦市,迎来了春天的柳絮。 作为傅厦最深以为恐惧的东西,她早早地戴上了口罩,恨不能也裹得像岑林一样严实。 但柳絮无孔不入,这周的周末,如果不是杨暖和叶静叫她出去逛街,她只会闭门谢客,一步不出。 不过市中心的商业区,柳絮到底是要少一些,傅厦想着叶静月份越来越大了,接下来估计没得街逛了,也就答应下来。 傅医生像个贼一样出了门,口罩外面还裹了一层围巾。 杨暖见了差点没认出来,“你是来偷东西的?” 叶静拍了杨暖,“厦厦柳絮过敏,小心点好。” 三人去逛了逛商场,杨暖大包小包买了一堆,叶静一向没什么购物的欲望,只去母婴店里,给即将出世的小宝贝,挑了两件玩具。 傅厦就更没有什么想买了,正好有个同学问她在复交附院工作的情况,傅厦一路都在和同学发信息交流。 三人逛街,两个都不在线,杨暖气得不轻,来来回回数落了两人两句。 傅厦没空搭理她,叶静是完全不生气,还笑着跟她说。 “那边的鞋店上了新,你去看看吧,我和厦厦在这边花坛下坐会儿。” 杨暖:“... ...” 她没办法了,气哼哼地去了。 等傅厦给同学发完信息,才想起问了一句。 “嗯?杨暖呢?” 叶静指了远处的鞋店给她看。 傅厦一眼看过去,没看到杨暖,却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一个一周前搬走了的人。 他穿了件浅色的夹克,戴了蓝色一次性口罩,长长的棒球帽换成了棕色鸭舌帽。 傅厦在他的身形和面向她的眼睛里,认出了他。 他身边有几个人,他正低头跟人说话,周围的人不知谁说了个笑话,众人都笑了起来,他眼中也有了笑意。 气氛其乐融融的。 傅厦琢磨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他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目光相接,傅厦抬起了手跟他打了个招呼。 一旁的叶静问了她一句,“遇见熟人了?” 说着,她也要顺着傅厦的目光看过来。 傅厦就看见她打了招呼的那个人,忽然快速转身离开了,不过一秒的工夫,他就不在了原地。 商场里人潮不息,商铺繁多,他在喧闹声中没了人影。 叶静看了个空。 “咦?你在跟谁打招呼?” 傅厦微怔。 “... ...没谁。” 有人过来发广告单,叶静接了广告单看了起来,傅厦没有接下广告单,她不由地又向刚才的地方看了一眼。 刚才,他明明也看到她了。 而且在此之前,他和周围的人明明有说有笑的,却在见到她之后,转身走了。 好像和她本不应该认识一样,在他搬走之后,他们又成了陌生人。 傅厦皱了皱眉。 她虽然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也不会上赶着找不痛快。 那,就当从没认识过好了。 杨暖的鞋子还没有买好,正在纠结颜色,跑来让她和叶静参谋。 她和叶静帮她拍板买了一双米白色的鞋,杨暖心满意足,请了两人去吃甜点。 傅厦这时候接到了陆小纷的电话。 她咋咋呼呼地,好像浦市地震了一样。 “傅医生、好姐姐,快救救我!明天我要去跟朋友去轰趴,今天脸上突然杀出来三个痘!有一个长出来的又大又亮,还有两个也快冒头了... ...怎么办呀,姐姐救我!” 傅厦特意把手机的听筒拿远了一点,直到她说完,才说。 “那个又大又亮的,估计没办法了,两个还没冒头的,倒是可以用点药。” 能压下去两个也行,陆小纷急着问她用什么药。 傅厦想了想,“不是我吹,应该来说,我们医院自己配置的药膏最好。但现在医院快下班了,我估计你今天不太能买到了... ...” 电话另一头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那怎么办呀!朋友的聚会上,还有我喜欢了好久的男神。” 傅厦无语,但仔细想了想。 “我那好像还有半支。你那不是有我家的钥匙吗?我一时半会回不去,你自己开门拿去吧。” 傅厦一个人住,房东也不在浦市,最怕忘了钥匙,干脆放了一把在2203做备用。 陆小纷听了,直呼女菩萨。 “谢谢姐姐,我回头天天熬鱼胶给你吃!” 傅厦心想算了,只要她和谢娉娉别再给她整什么洗脑包就行。 就今天那人的态度,实在和谢陆两人编的故事相差太多。 ... ... 三个人好不容易出来聚一次,一直到晚上八点,傅厦才回了家。 今天戴了一整天的口罩,耳朵勒得发酸,她进了电梯就把口罩摘了下来。 到了自家门前,更是将口罩放回了包里。 她如平时一样开门。 谁知道门打开,一阵穿堂风嗖地吹了过来。 风里铺天盖地都是柳絮! 傅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呼吸了两口柳絮风,整个人都不好了。 空气里还有碘伏的味道。 大概是陆小纷来找药膏,打翻了碘伏,所以替她开窗通风了... ... 咳咳—— 傅厦剧烈咳喘了起来,甚至就要出现气短的症状。 她用围巾掩着口鼻,急忙去翻口罩。 家是不能呆了,但她要去先把抑制自己过敏的药拿出来。 她正想着,已经搬空了的2201,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来。 男人还穿着下午偶遇时的打扮,但他却没像那时一般冷漠,两步上前将傅厦拉到了自己门前。 “你先去我屋里,药我替你拿。” 傅厦被他突然的出现,弄得有些发懵。 但她说不用,从包里翻出了自己的口罩戴好。 她并不想跟他产生什么龃龉,可也没必要走的太近了。 “你不知道我要用什么药。” 她摇着头笑笑,正要回家,却被人一下握住了手腕。 傅厦顺着他的手臂看了上去。 轻薄的一次性口罩掩不住他高耸的鼻梁,鼻梁两侧,他眼眸里映着她的影子。 傅厦心里不知怎么,咚地快跳了一下。 她极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 走廊里静得离开,裹着纷飞柳絮的穿堂风似乎也停了下来。 傅厦看着他,这一刻,莫名有种奇怪又熟悉的感觉。 第14章 没家 看来你... ...经常梦见陈…… 手腕上残留着男人的力道。 傅厦在那奇怪又熟悉的感觉里,想分辨什么,却没有答案。 直到他又开了口。 “傅医生告诉我,我就知道你需要什么药了。” 他很执意,和今天下午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咳喘加重,傅厦没有再拒绝,告诉了他药名。 他快步进了她房间,准确地取了药带了出来,自然而然地开了他家的门,走到客厅快速给傅厦倒了杯水。 “先把药吃了。” 说话间,药已经打开递到了她手上。 除了家具,2201各处都已经清空了。 他是搬走的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又回来了... ... 傅厦瞧了他一眼,发现他正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连忙收回了目光。 她把药吃了,又用了吸剂,过敏犯咳嗽的情况,渐渐缓解下来。 空荡的客厅安静得让傅厦有点不自在,偏偏她自己家就是龙潭虎穴,根本进不得。 傅厦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轻声开了口。 “下午的事情,是我不好,我当时有不方便见的人正好也在附近。” 傅厦怔住了。 所以他明明搬走了,今天却突然回来了,是来给她... ...解释? “没事。”傅厦突然觉得自己小心眼子了,“你、你不用解释。” “要的。” 他的视线落了过来,一向勇的很的傅医生,不知怎么就没敢抬头。 可能因为今天的狼狈,或者因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实尴尬。 又或者,因为别的... ... 房间里没有声音,甚至没有空气的流动,傅厦此事像是被挤压在真空里,唯一贴近的,是搬离一周又回来的那个人。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傅厦的不自在,那个人开了口。 “傅医生在我这儿歇一会,我帮你处理一下房间里的柳絮。” 傅厦觉得这样最好,就是要劳烦他了。 “那麻烦你了。” 他落过来的目光,一如平日里温和。 “不麻烦。” 说完,暂离了2201。 傅厦松了口气。 明明两人之间没闹出什么矛盾,也没有特别奇怪的接触,可就是... ...她总觉得怪怪的。 傅厦坐在沙发上揉了额头,咳喘渐缓,药力持续发挥作用,副作用也慢慢浮现了出来。 很快,傅医生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打得难解难分,她起初还想劝劝架,后来实在劝不开了,干脆闭了眼睛,迷糊了过去。 2202。 傅厦房间里堆积了许多柳絮。 陈梵把电梯口的窗户打开,对流了一阵之后,关上窗户,慢慢替她处理这些恼人的柳絮。 走的时候,他想,邵心武一天不落网,他缠上在身上的这一切就不会消失,他也没办法像个平常人一样走进她的生活。 可今天下午,她看见他避开时错愕又失望的眼神,像荆棘之刺扎着手心。 他又回来了,至少,让他解释一下。 陈梵在她心里乌漆嘛黑,总不能连岑林都令她糟心。 陈梵用吸尘器吸掉那些柳絮,柳絮东躲西藏地不肯被困住,陈梵手下毫不留情。 又到了令她头疼的季节,如果他今天没来,她会怎样? 念头掠过,陈梵把躲在细缝里的柳絮,连根拔起一样全部清理了出来。 房间荡然清新了许多。 陈梵站在她的小客厅里,沉默了一会。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梵哥!”是余大川。 “怎么了?” “项队那边联系了南州警方,发现邵心武了!项队让我们不要着急,警方在准备联合围剿,距离邵心武落网不远了!” 电话这头的陈梵,静立了一阵。 他目光不由地看向自己房间的方向。 余大川的声音忽然变得小心起来。 “邵心武就要落网了。或许,在傅医生发现你的身份之前,你就可以将一切都告诉她。” 余大川说着一种可能。 “那你也不用立刻就离开了。梵哥,你觉得呢?” 大川操碎了心,等着电话那头的人的回答。 陈梵没有立刻回应,目光重新落回到了自己房间的方向。 良久。 * 南州。 高一那年暑假,时间过的快极了,开学前两天,傅厦才想起买了票准备回老家。 她走得那天,直到家里面馆中午营业结束后关了门,傅厦也没有看到一个总是纠缠的人出现。 明明前一天,他还问了她火车票的车次和时间... ... 傅厦他爸关了门,挂了个歇业2小时的牌子,和她妈一起送傅厦去了火车站。 傅厦在车上叨叨他们两个。 “歇业2小时?为什么不干脆歇半天,你们就这么舍不得生意?” 她爸说晚上又没别的事,“等你坐火车走了,我和你妈正好赶晚上的吃饭时间。” 她妈也说就是,“那些客人都习惯了,冷不丁关了门,人家来了找不到,下次再来就犹豫了。” 傅厦对这二位的敬业程度,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以你们到底要不要找个人帮忙?要是不找,我寒假再来。” 她妈赶紧说不行。 “寒假才放几天?你快留在家里好好学习吧!” 她爸也说,“我和你妈去年就没回去,今年也要回家过年了,你别过来啊。春节买不到回老家的车票!” 这倒是。 傅厦就没再说什么。 她爸妈把她送到车站,嘱咐了两句,就回去做生意了。 距离火车开车,还要半小时,傅厦找了检票口,在附近寻了个空座,坐下歇会。 不想刚一坐下,就见到一个人脚下踏风地跑了过来。 傅厦惊讶地看着他。 他额头上汗珠滴滴答答,有些沾湿了发梢,他甩了甩,笑着在他旁边坐下来喘气。 “总算是赶上了。” 赶上什么了? 傅厦没问他,他倒是瞧了瞧傅厦。 “我看看生气了吗?” 然后跟她解释,“我今天被人绊住了,下次绝不会了。别生气,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来不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一路跑过来,坐在这里噗噗地往外辐射热量,傅厦都被他辐射地有些热了。 她只好拿起矿泉水喝了两口,也正好遮住自己半张脸。 但他偏侧着头盯着她看,看得傅厦伸手要打他,他反应倒是快,一侧身避了过去。 火车站里不断响起检票进站的声音。 他突然凑到她脸边。 “寒假还来吗?” 傅厦摇头。 “时间太短了,还得过春节,没空。” 她说完,他就重重叹了口气。 “干嘛?”她问。 “还能干嘛?你都不想我,我难过呗。” 一个暑假过来,傅厦已经习惯于他的不要脸。 她哼哼,“我想你干嘛?你是能蒸着吃,还是能煮着吃。” 他又不是唐僧肉,人人都要惦记。 可他听了她的话,突然凑得更近了。 “你想吃我啊?” 这句听起来本没有什么,但他突然用了气音,小声在她耳边。 傅厦耳朵一痒,心跳快了一下,转过头瞪了他一眼。 他被瞪了,才显得正经了许多。 “你寒假真不来了?” “不。” 他着实沉默了一会,似是在思考。 傅厦想知道他能思考出什么来。 他抬头问了她。 “你说,我要是春节去找你,你爸妈会不会看在我可怜巴巴的份上,收留我在你家过年?让我蹭你家的年夜饭?” 傅厦简直要被他的厚脸皮给震惊到了。 “你、你自己没家吗?跑到我家来蹭年夜饭?!” 火车里喧嚣不停,但在他莫名的一顿中,喧嚣像洪水退却一样消失了。 “没有呢。”他说。 他说得轻轻巧巧。 傅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可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什么,开始检票了。 她被人潮簇拥着上了车,只在最后,听见他招着手跟她喊了一句。 “等我去找你啊!” 傅厦上了车,跟她妈打了个电话。 之前因为陈梵总是纠缠她,她怕爸妈误会什么,从不提陈梵一句。 这一次,她第一次问了她妈陈梵的事情。 她妈倒是没在意。 “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小梵也是个不容易的孩子,你别总是对人家凶巴巴的... ...” 她妈说,两年前,陈梵母亲去外地做大宗买卖的路上,出了车祸。 他们的小车在山路上好好走着,谁知道迎面的大车逆袭过来了。 在迎面而来的大车面前,小车根本无处可躲。 整车被撞下了江,捞上来的时候,陈梵妈妈和另一对同去做生意的夫妻,外加开车的司机,四人没有一个生还。 在那之后,陈梵和他爸关系越来越僵,而他做警察的舅舅又异常忙碌。 身边没有近亲,他就像个没有家的人... ... 她妈说完,又盯住傅厦对陈梵态度好一些。 傅厦没说话,挂上了电话。 南州的景致在火车的北上中急速后退。 傅厦后悔她刚才说的话了。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道歉也晚了。 她想着少年,想着他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样子。 忽然觉得,如果过年他真的来,让他蹭几顿饭,也不是不行。 ... ... 那年寒假,她没有去南州,她爸妈赶在除夕夜晚回了家。 父母身边并没有同行什么人,而且直到年快过完了,也没有人厚着脸皮来他们家蹭年饭。 傅厦想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不想他先打了过来。 他开口就是,“想我了,是不是?” 又来了。 傅厦翻白眼,但这次没怼他。 她问他,“你... ...在哪过的年?” 他一听就笑了起来。 “看!我就知道你想我了!” 傅厦简直不知道跟他怎么聊下去了,她应该立刻挂断电话。 “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她没好气。 他说没什么,“怕你想我,我今年又去不了了。明年好不好?带着节礼正式拜访。” 他说得异常正经,好像真的要女婿上门一样。 傅厦气着了,当即把他怼了一顿。 他是不会生气的,嘻嘻听着怼。 等她怼完了,他才笑着跟她说。 “你今年的暑假,也别在你们学校上强化班了,来南州上吧。我给你找一个好的强化班,行不行?” 傅厦没搭理他,他自己都不学习,能找出来什么好强化班? 至于暑假去不去南州的事情,她还没定。 她没准备答应,在他反复的劝说下,也只能说,“到之后再说。” 高中的时间过得飞快,学校不准学生带手机,傅厦两周回一趟家,才能看到他给她留的信息,她随便回上几条。 一晃眼,就到了三月。 这是傅厦最不好过的月份,柳絮一来,她就倒了。 班主任担心她的课业,“现在距离高考只有一年多了,时间越来越紧了,你这一耽误两星期,实在是可惜。明年这会估计也会犯病,到时候可真要耽误高考了。” 班主任一向把她和叶静放在心尖上,当即就给她想了个办法。 “你爸妈在南州,那边医疗资源丰富,看看能不能买到副作用小的药,至少吃完不用睡上半天。” 傅厦是没抱什么希望的,可柳絮袭来之后,只能请假在家自学,不触碰,不过敏,也就不用吃药了。 可这东西无孔不入,傅厦某天还是被袭击了。 当天吃了药,下午就开始跟周公他老人家会面。 迷迷糊糊间,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厦厦?厦厦?” 那人来来回回的叫,她终于听出来,竟是陈梵的声音。 可陈梵怎么可能来这里? 她摇摇脑袋,“我怎么又梦见陈梵了?” 嘀咕完,就听见旁边有人笑了一声。 她一愣,清醒了过来,抬头就看到了少年的笑脸。 陈梵就坐在她床边,额前的碎发垂着,穿了件翻毛领夹克,带着仆仆风尘。 他此时的嘴角高高地翘起来,眼角挂着浓厚的笑。 “看来你... ...经常梦见陈梵啊。” 第15章 叫醒 我怎么睡在你家?! “看来你... ...经常梦见陈梵啊。” 少年眼中笑意太盛,就这么看着她,看得傅厦不由地又咳嗽了几声。 “你怎么到我家来了?”她怎么都想不到。 他现在不应该在南州上学吗?就算今天是周末,他又怎么可能做那么久的火车过来? 她这里还没想明白,她爷爷拿了水果和水过来。 “厦厦,赶紧谢谢这个小哥,他给你送药来了。” 爷爷把水果拿过来给陈梵吃,放了茶杯在桌子上。 陈梵一副好孩子模样,极有礼貌地道谢。 “谢谢爷爷,爷爷叫我小梵就行,我跟厦厦一般大。” 他喊得亲切,爷爷听得眉开眼笑,傅厦无语。 这会儿正好有邻居叫了爷爷一声,爷爷让傅厦招待他,先就下楼去了。 傅厦看着眼前的少年,这才闹明白状况。 “你真是给我送药?” 昨天她爸妈跟她说,药有眉目了,等到买到就让人给她捎回去。 但她没想到这么快,而且,捎药的人一定是顺路回家的,怎么可能是陈梵。 她还没问,陈梵就猜到了她心里想的。 他拿了个橘子一边剥,一边告诉她。 “我跟你爸妈说,我这周要去小姑奶奶家,火车正好顺路过你们这儿,你爸妈就把药给我了。” 傅厦眨了眨眼。 “那你今天还要去你小姑奶奶家?明天再回南州?”她疑惑,“来得及吗?” 陈梵笑出了声来,笑得傅厦更迷惑了。 “你笑什么?” “笑一个傻子。”陈梵剥橘子,像削苹果皮一样,一圈一圈不断开。 他笑了半天,才抬头看住了她。 “我现在,不就到小姑奶奶家里了吗?” 这句问话的尾梢,声调挑了上去,挑的傅厦一阵的咳嗽。 “你... ...”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着实多看了他几眼。 说话的工夫,他剥好了橘子,放到了傅厦脸前,又把爷爷端来的水也推了过去,最后从夹克内侧将药拿了出来递给了傅厦。 “吃药吧,小姑奶奶。” 傅厦不知道怎么,脸有点热。 但他又说了一句。 “不对,应该是:吃药吧,大郎。” “... ...” 他是潘金莲吗?! 傅厦无语,看着那药盒。 傅厦没吃过这药,不知道剂量,显然陈梵已经看过说明了。 “一天一粒就行,据说副作用没那么明显,你吃吃看。不行的话,再找别的药。” 要是这个不行,又找来了别的药,他会不会再来一趟? 傅厦莫名觉得,这个人真是什么都能干出来。 “你什么时候走?”她突然问。 陈梵听了,可就皱眉了,他打量她。 “我才坐了不到五分钟,你就想让我走了?你也太无情了吧?” 傅厦又是两声咳嗽。 “今天很晚了,应该买不到火车票了,你明天再回去,周一能赶得上课吗?” 陈梵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他无所谓地笑笑。 “没事,我班主任不管我,我去西藏旅游半个月,他可能才会想起来给我打个电话吧。” 这话听得傅厦皱眉。 班主任放任自流的学生,那得是多不学习的学生。 “你不学习吗?不考大学吗?” 傅厦一直都想问他这句,只是最开始的时候,他出现在她面前就是小混混的样子,这种人不学习好像也没什么奇怪。 但认识了这半年之后,傅厦总觉得,她和自己印象的小混子们,不太一样。 甚至有时候,她会觉得他做事比她还认真。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放着好好的学不上呢? 他上的南州一中,是南州多少学生,想进也进不去的。 “你不学习吗?”她又问了一遍,声音放轻了不少。 她没有质问他的意思,她只是不明白。 陈梵正拿起第二个橘子在剥,闻言修长的手指顿了顿。 “想劝我学习啊?”他没回答,反而问了过来。 傅厦哼哼两声,“学生本来不就应该学习吗?你又不笨,浪费时间干什么?” 她这么说,他突然看了过来。 他瞳孔发深,莫名有些吸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笨?”铱驊 他玩笑似得说着,“你不知道,我中考可没考上南州一中,是我爸给学校搞了投资才上的。好多钱呢。” 傅厦并没有太惊讶,她有想过是这种可能。 因为陈梵从来都不学习,她甚至没见过他背书包,这样的学生,怎么可能考得上南州一中。 “花钱进的怎么了?只要最后你能正经考个大学,跟中考考进去的同学,也没两样。最后走出来的路是对的,中间是不是走了弯路,谁在乎呢?” 橘香持续散在空气里,清新地似乎渐渐洗净了人的肺腑。 陈梵一时没说话,他半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在他第二个橘子剥完之后,轻摇的幅度减小最后停了下来。 他整个人少有的安静。 在这稀罕的安静里,傅厦都不敢动弹了。 她默默扣出一粒药,就着他递过来的水,把药吃了,从眼角偷偷扫了扫他。 放下水杯的时候,他才抬起头。 傅厦在心里暗想,他是不是要发表一番学习或者不学习的言论,没想他指了指茶杯里的水。 “你怎么都喝光了?” “... ...” 不是他推给她喝得吗?她瞥他。 他笑着瞧了过来,“喝光就喝光吧,麻烦傅同学再给我倒一杯。” 傅厦倒也没说什么,给他倒了杯水。 他先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一仰头把水全喝了。 他是火焰山来的吗?这么渴? 可他突然起了身。 “我走了。” “走了?这就走?” “不然呢?”他忽然探身靠近了来,“留我在你家住一晚上?” 傅厦伸手,照着他的胳膊打了一巴掌。 他吃痛地轻叫一声,然后又笑起来。 “真的要走了。我来的时候看了车票,现在走能赶上今天晚上的班次,要是明天再走,周一真要缺课了。” 他说完,把第二个剥好的橘子也塞到了傅厦手心里,跟她没脸没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走了,回去学习去。” 走了两步又站住,回头看她。 “暑假记得来南州。” ... ... 那天,他走后好久,傅厦还想着他说得话。 他问她要考什么大学。 她说清大,“我和小静约好一起上清大。” 他那时听了,颇为苦恼地揉了揉额头。 “我现在才开始学习,清大恐怕是考不上了。但首市的大学挺多的,我总能考上一所吧。” 他笑起来,眉梢扬着,“到时候,你和叶静一起去上大学,也带上我呗?” 叶静连他是谁都不认识好不好? 他来凑什么? 傅厦当时就怼了他,“你先能考上再说吧。” 首市的大学,几乎没有分低的。 但他只说了一个字。 “好。” ... ... 浦市。 傅医生吃得不是当年专门买的药,只是普通的抗过敏类药物。 这一睡,醒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外面的的天光。 天都亮了? 这类药物对自己副作用明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傅厦还算淡定,但她转眼目光略微这么一转,看到一个男人走到了餐桌前,姿态悠然地摆了一盘烤香肠在桌子上。 男人穿了件灰色圆领衫,精细的腰间系了淡黄色的围裙。 那是她的围裙... ... 傅厦脑袋打了个结。 “你怎么在我家?” “醒了?”男人歪头瞧了瞧她。 傅厦突然意识到到不对,看着不属于自己家的一切。 “你怎么你家?!” 话出了口,就更不对了。 她拍了自己的脑门。 “啊,我怎么在你家?!” 他笑出了声来,傅厦也知道自己问了三个愚蠢的问题。 她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睡在他的沙发上,沙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下来,变成了一张床。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 “我不会从吃了药,就一直睡到现在吧?” 餐桌旁的男人点了点头,接下围裙搭在椅子上,顺手给她倒了杯温开水。 傅厦有些恼自己,一吃这类药就醒不过来。 她叹气,“你就没叫醒我?” 他端着温开水走过来,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笑意,傅厦没察觉。 “没叫醒。” 傅厦心下惊讶,她竟然到了叫不醒的地步了? 没容她仔细思量一下。 那人就把温开水送到了她脸前。 “喝点水,吃饭了。” 傅厦不好意思地尴尬,接过温开水道了谢,才发现餐桌上林林总总摆了好些样东西。 有刚煎好的香肠、冒着热气的红豆粥、光滑剥净的水煮蛋、还有坚果小拼盘和一大杯浓稠酸奶。 可怜傅医生多半的早上时间,只能边赶着上班,边吃两个早餐厅的包子打发一下,多久没见过这么丰盛的早餐了。 但是,睡人家的地方,喝人家的水,还吃人家的早餐,会不会太不客气了? 她小心看了他一眼。 他仍旧戴了严实的口罩和帽子,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傅厦觉得有点尴尬,尤其餐桌前就两个凳子,他和她对着。 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准备找个借口推了。 这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现在几点了,她还不知道呢。 不会上班迟到了吧? “我可能快到上班时间了,我得赶紧去医院了。” 她说着,没往餐桌上去,四处找她的手机。 那人倒是比她清楚。 “你手机在我卧室充电,现在是七点半,傅医生用十五分钟吃饭,再用十五分钟过去,来得及。” “... ...” 借口没了。 他都替她算好了。 这种感觉,又充满了奇怪的熟悉感。 但他又叫了她。 “傅医生,快来吃饭吧,不然真来不及了。” “哦... ...你不吃吗?” 他还戴着口罩。 他摇了摇头,“我一会再吃,傅医生先吃吧。” 傅厦更尴尬了,但也实在不好找借口,只能认命地坐到了桌子前。 睡都睡了,蹭一顿又有什么关系? 她开解自己,大不了以后给他当家庭医生就是了... ... 她闷头吃饭,不敢和对面的人对视。 饭吃了一半,脑中突然生出一个问题。 “你不是搬走了吗?怎么... ...还有这些东西?” 男人盛了粥给她,恰好对上了傅医生的眼睛。 “家里确实没什么东西了,这些都是今早买的。”他说着,见傅厦眼睛落到了厨房里的油盐酱醋上。 他轻笑了一声,盛满笑意的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 “我又搬回来了。” 又住回了离她最近的地方。 第16章 八宝 你是南州人? 今天难得的清闲,看病的人不算多,傅厦得空的时候,还琢磨了一下2201那位。 他怎么又搬回来了? 是因为... ...什么? 傅厦想到了今天早上的饭。 他手艺还挺好的,实在是出乎意料。 但再往前追溯,她可是在人家睡了一晚上,人家还没能叫醒她。 真的尴尬... ... 清闲的时光在胡思乱想里过得极快,一想到下班回家,傅厦又尴尬地挠头。 他的伤也不知道愈合的怎么样了,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倒是可以用一些淡化疤痕的药膏。 傅厦替他买了一支,心想着,晚上见了面,好歹能借此找点话头。 看着电脑右下方的时间数字不停变幻,很快就到了要下班的时间。 傅厦甚至都开始收拾东西下班了,不想,医院接了一个红斑狼疮的转诊病人,病人情况危急,而且有较严重的内脏损伤的情况,傅厦接了病人,又被叫去会诊,这一忙,直到晚上十点半才结束。 白天清闲时间想得那些事,等到晚上忙完,都忘得差不多了。 不巧的是,最后一班公交车错过了。 傅厦住的并不远,步行抄近路回去,也就二十多分钟。 但天太晚了,夜里的风凉飕飕的,更要紧的是,医院袭击医生事件刚结束,傅厦还是被针对的那一个,主任专门叮嘱她打车回去,不许黑灯瞎火地抄近路。 虽然傅厦不觉得有什么黑灯瞎火,但打车有报销,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不巧的是,这会正赶上附近一个互联网大厂的日常下班时间。 程序员们打车扎堆,出租车都往他们那儿去,傅厦站在医院门口和同事们吹冷风,半天等不到一辆。 旁边几个女同事都把医院里的八卦聊了两轮了,尤其肝胆胰的林姐,复交附院婚恋节目的主持人,八卦界的扛把子,冷风里也能聊得热火朝天。 有对象来接的,不多时都走了,最后留下来的,也就剩下傅厦和林姐了。 傅厦终于在手机上打到了一辆车,刚跟林姐说了一声,自己可能也要走了,林姐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是她女儿打给她的,小姑娘有些感冒,身体不舒服,问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傅厦一听,就叫了林姐。 “一会车来,林姐先走吧。” 林姐连道不用,“我闺女就是感冒了找妈妈呢,我现在赶回去,到家她也睡着了。” 她让傅厦先走,也是考虑上次傅厦被袭医罪犯打击报复的事情。 “你小姑娘一个人住,还是赶紧回家吧。” 傅厦正要再跟她让两句,这时,有车子忽然停到了脸前。 那是一辆磨砂黑越野车,天黑看不清车标,但肯定不是傅厦刚打的出租。 可这车就停在她脚边,她正想着司机怎么这么会停车,就见车窗落了下来。 傅厦抬眼看见驾驶座上,熟悉的黑色口罩和棒球帽的男人。 “呀?你怎么在这儿?” 他眼睛微弯,“顺路过来的。上车一起回家吧。” 这话傅厦听着没啥,连说了两声“也好”,这样就可以让林姐坐出租车回家了。 然而她回头去看林姐,只见林姐两眼扑哧扑哧闪着光。 林姐扯了傅厦一把。 “小傅,什么时候找的?也没给透出点风声?行呀你!前两天你们主任还怕你一个人危险,问我能不能给你介绍个对象呢!这可好了,都住一起了?!” “不是... ...林姐别胡说了,没有的事!” 林姐根本不信,用肩膀碰了一下她的肩膀,眉毛飞快地一挑。 “都一起回家了,还说不是呢!” 傅厦要再解释,正好她打得出租车来了。 这次林姐不客气了。 “你有人接了,那我就坐你的出租车了。等明天,你好好跟我聊聊!” “... ...” 林姐在八卦的春风里打车回家去了。 傅厦坐进“对象”的车里,觉得自己明天恐怕不好过。 但今天,她眼角扫了扫隔壁的邻居。 昨天刚在人家睡过,今天就... ... “呃... ...我同事闹着玩的,你别介意啊。” 傅厦尴尬地嗓子发痒。 然而驾驶座上的男人,轻笑了一声。 “一点都不介意。” 傅厦:怎么听着这话有点奇怪? 但他及时地岔开了话题,问她下午吃饭了没有。 他发动了车子,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车里有一些闻起来暖融融的淡淡香气。 傅厦的尴尬稍稍去了一些,在暖香中放松了些许。 她说吃了,“下午接了个紧急的病人,吃得比较简单。” 她只是随意说说,没想到他说正好。 “我煮了粥,煮多了,等回了家,傅医生帮我喝一碗吧。” 他不说也就罢了,他说了,傅厦还真有点饿。 但她总不能昨天蹭了睡,早上蹭了吃,晚上又蹭了车,到了快睡觉了,还要再蹭他一碗粥吧。 她刚开口说了一句“不用了”。 话音落地,配合的是咕咕噜噜,腹中一阵饥叫。 驾驶座上的男人笑出了声。 傅厦:“... ...” ... ...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傅厦还真就去蹭了一碗粥。 她从前也喜欢喝粥,尤其喜欢喝八宝粥,大概是因为用料复杂,家里不经常做,偶尔做一次都吃得很香。 她一路都在想岑林煮了什么粥,但她实在没好意思再问,不过等到进了屋子,她就闻出来了。 “八宝粥?” 他和缓地点头,拿了个白瓷碗走到电饭煲前,傅厦也跟了过去。 他打开了电饭煲的盖子,属于八宝粥的浓郁香气顿时充满了房间。 他弯腰盛粥。 但傅厦看着电饭煲里的粥,愣了两秒。 粥水的各种谷物之间,还有小段小段的山药,这是傅厦知道的普通八宝粥的做法里没有的。 她问了他一个问题。 嗓音中的情绪陡然淡了几分。 “你是南州人?” ... ... 那年暑假,傅厦又去了南州。 她前脚刚到南州,后脚班主任就打了电话给她爸妈,说了高考前最后一个暑假如何充分利用的问题。 这次老师的态度和上次有了转变。 上次,老实催她回去上学校的强化班,这次,老师给傅厦爸妈两个建议。 一个当然是让傅厦回去上课,另外一个,是老师更建议的那个。 “据我了解,南州和咱们的卷子都用的是全国卷,教材相差不大,如果有可能,傅厦在南州上一暑假的强化班,效果会更好。” 南州是大城市,教育资源和他们小县城,那不是一般的差距。 老师看重傅厦,才会专门给她爸妈打电话,她爸妈接了老师的电话,就让傅厦赶紧做个决定,两个选一个。 傅厦哪个都不选。 “我自己学挺好的,去年没上强化班,我不也没落下吗?不用麻烦了!” 她烦躁,她妈急的要命,“那怎么一样?你明年就要高考了!” 她妈准备直接跟她爸商量。 “要不,给她在这儿报个班?老师也建议在南州,确实要好一点。” 她爸是同意的,傅厦可不同意。 “这边的课贵的离谱,都考一样的内容,要价是我们学校的两倍?你们别报,我可不上。” “那你就回家,和小静一起上课去!”她爸妈就给她选了另一条。 傅厦不走。 “我在这儿,还能给你们帮忙,我走了,你们又不招人,我妈马上要进医院了!” 她这话把爸妈急得够呛。 但她说得都是实话。 傅厦妈妈从前就有白癜风,这是常见的皮肤病,并不传染。 但因为这两年做生意太累,旧病复发,今年夏天,白斑蹿到了脖子上。 南州那么热的天,她妈妈怕来吃饭的客人误会,还要每天戴着围巾遮挡。 偏他们两人硬顶着,不肯招人做工,傅厦实在看不过去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傅厦爸妈准备给傅厦来一套苦口婆心地劝说。 傅厦最不喜欢别人在耳边唠叨,甩手就出门找清静去了。 南州那么热,清静实在无处可寻,而不太熟悉周边的傅厦,刚走了几个街口,就把回去的路给弄混了。 天热辣辣的,太阳晒在人头顶上,快要把人烤成秃子。 傅厦站在路边,想不起回家的路到底是走左边还是走右边,就被几个小混混缠上了。 “美女,找不清路了?要不要做我们的车,我们送你回家?” 几个小混混穿着五彩缤纷的衬衫,染色红黄蓝紫的头发,开着花花绿绿的摩托车。 傅厦看都懒得看一眼,在要把人晒化的日头下,不耐烦地吐了一个字。 “滚。” “唉?!”小混混们立刻恼了,说话间要上来拉扯她。 不想就在这时,轰轰隆隆一阵摩托的轰鸣到了耳边,黑色摩托直冲几个人开了过来。 那速度之快,看起来就像真的要冲到他们身上一样。 几个小混混吓了一跳,纷纷散开了去。 黑色摩托直冲了过来,又在傅厦脚边骤然停下。 傅厦看着熟悉的摩托,轻轻哼了一声。 陈梵从车上下来,倒也不理会那些小混混,先从头到脚地把她看了一遍。 见她神态自若,头发丝都没有乱一根,半挑着的眉毛带着自来的骄傲样子。 陈梵轻笑了一声,这才单手摘了头盔,目光一个不露地将几个小混混扫了一遍。 有个冷了吧唧的绿头发,还叫嚣着吆喝了一句。 “看什么看?!” 陈梵一句话没说,只是目光像他身上定了定。 那绿头发立刻恼了要上前来,可一步都没走出来,就被左右的兄弟拉了。 傅厦见几个小混混不知道跟绿头发说了什么,他们的眼神在陈梵的摩托上转了两圈,又落到了陈梵身上。 绿头发的眼神来回变了好几遍,最后这几个人什么都没再说,却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开了自己的摩托车就走了。 陈梵哼笑了一声,这才把目光从他们身上收了回来。 傅厦瞧了个稀罕景。 她仍挑眉瞧着陈梵,“怎么?小混混遇上你这个大混混了?所以都吓跑了?” 陈梵说不是,“我可是好学生,怎么可能是大混混?最多,有几个有排面的朋友。” 傅厦看了看他的摩托,又看了看他的人。 他穿了件银色圆领,发梢上有细小的汗珠,汗珠凝着短发搭在额前,眼眸里盛着浓厚的笑意... ...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 傅厦不想理他,转身选了左边的路口往回走。 但身后有人笑出了声,“错了,是右边。” “... ...” 傅厦不肯承认自己走错,梗着脖子往前,“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他推了摩托跟在她边上。 “我不知道,不过外面这么热,要不要找个凉快的地方吃点东西?” 傅厦在一阵又一阵的热浪里,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 “哪儿?” 他笑起来,抬手指了不远处的一家店。 “就那儿。” 那是一间粥水铺子,店里干干净净地没什么人。 傅厦一眼看见八宝粥,就点了一碗。 只是等八宝粥上来,傅厦吃了一惊。 “八宝粥里还有山药?” 店员说有,“你不是南州的吧?南州的八宝粥里都有山药。” 店员说完就走了,陈梵问她,“南州的八宝粥确实都喜欢放山药。你不喜欢吃山药?我可以帮你吃。” 他说着,勺子伸了过来。 傅厦拦了自己的碗不许他污染。 谁想他又问了一句。 “你想亲手喂我呀?” 傅厦:??! 他还要不要脸了? 傅厦使劲瞪了他一眼。 刚要说什么,他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但手机还没响足一声,就被他直接按灭了。 他脸上的笑意有一瞬的停顿。 傅厦看到屏幕上闪过来电人的名字——邵心文。 第17章 是谁【三合一】 你要不要考虑,抱我一…… “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 陈梵往傅厦碗里放了一勺糖, 说着话,又要再加一勺进去。 傅厦赶紧把他拦了。 “你要齁死我?” 陈梵嘴角勾了起来,“这不想让你吃点甜的,开心一下吗?” 他问她是不是今天早上到的, “我今天早上还想打电话问问你, 怕吵着你睡觉。没想到你来了也不告诉我。” 他叹气, “伤心了。” 傅厦瞥了他一眼, 不理会他装模作样,手下搅了搅他放的糖。 白砂糖渐渐融化开来了, 似乎有属于甜的独特香味飘到鼻尖。 她哼哼着。 “跟你说干嘛?你去接我?” “那当然。”对面的男生抬起头来,眼角微微翘起。 “我肯定要去接呀,毕竟是我千辛万苦请来的人。” 傅厦无语看天。 不知道的, 还以为她是他千辛万苦从西天取来的真经。 她说不用他接了,“我可能明后天就回去了。” 傅厦这么说完,瞧了他一眼,谁想到他竟然没接话,只是笑了一声,抬手跟店员小姐姐要了两盘小菜佐粥。 傅厦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笑的。 但这事和他没什么关系,傅厦也没再说。 傅厦跟他一起吃了小菜和粥, 他不知何时,又偷偷跟店员小姐姐要了几块冰糖,投篮一样地投进了傅厦碗里。 一碗八宝粥甜的不行, 但傅厦的糟乱情绪莫名就没有了。 走的时候, 他本来要结账, 傅厦并不想让他替她花钱,准备跟他各结各的,不想他没脸没皮地反过来让她请他。 “我最近也穷了, 你帮我结了吧。” 傅厦被他呛了一口。 早知道,就不跟他客气了。 结账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一次。 傅厦一眼看过去,竟又是刚才的名字:邵心文。 他和刚才一样没接,按灭了电话,就当是这通电话不存在一样,跟傅厦回了她们家面馆。 “你怎么到这儿了,还跟着我?你不是刚吃完吗?还要去我们家再吃一碗面?” 他垂着头瞧着她,“你要是再请我一顿,我不是不能继续吃?” “谁要请你?” 傅厦不理他,推了门进了面馆。 这会儿没什么生意,她爸妈就坐在客桌上,愁云满面地讨论她上暑假强化班的问题。 傅厦进了门,直奔后厨喝水去了,懒得跟二老叨叨。 至于后面跟着的那个,他跟她爸妈,比她还要熟呢?她也懒得管了。 下午时分,除了路边树上的知了叫成了背景音,其余到处都是安安静静的。 傅厦在后厨喝水,隐隐能听到前面陈梵和她爸妈说话的声音。 他们不知道再说什么,还真就聊了起来。 而且陈梵就坐在了她爸妈那一桌,正儿八经地在跟她爸妈说什么话,像是说得头头是道,引得她爸频频点头,她妈连声说是。 傅厦不由有点好奇,侧身看了过去,正好对上他抬起头看过来的眼睛。 他飞快地跟她眨了眨眼,然后终于说了一句傅厦能听清的话。 “那就这样了,叔叔阿姨。” 那就怎样了? 傅厦端着水杯走了出去,听见她爸妈应了下来。 “这事正好,就这样,就这样!” 就哪样? 傅厦莫名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及时地叫了她爸妈一声。 “爸妈,你们说什么呢?” 她妈招手把她叫了过来。 “厦厦你不用走了,暑假就留在南州吧。” 傅厦惊讶,目光从她爸妈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了陈梵脸上。 “什么情况?” 她直接问了他,但他可什么都不说,只是高高翘着嘴角。 还是傅厦爸爸告诉了她。 就在一分钟前,陈梵告诉他们,他报的暑假强化班,有两个人一起报打八折的优惠。 “... ...报名费4000左右,会便宜许多。” 傅厦爸妈听了老师的建议,也觉得如果能让傅厦在南州上强化班,花钱也值得。 这会听了陈梵说优惠,当时就愿意了。 不过陈梵又说了另一件事。 他说都怪以前不好好学习,“现在学习起来还挺费劲的,叔叔阿姨,能不能让厦厦暑假帮我补补课?” 她爸妈完全没想到,“这能行吗?” 陈梵说行,“要不然,我得每科找一个老师补课,精力顾不过来。厦厦全科都是高分,叔叔阿姨,就让厦厦帮我补习一下,不然我明年要考不上大学了。” 她爸妈哪里想过这茬,但因为平时就跟陈梵熟悉,加上陈梵舅舅经常照顾他们家面馆,相处就跟自家亲朋一样。 人家孩子好不容易上劲读书了,他们要是不答应,是不是太没人情味? 傅厦爸妈犹豫,陈梵倒是思路敏捷。 “我就按市场价给厦厦补习费4500,叔叔阿姨你们看行不行?” “这么多?!” 比傅厦的强化班报名费还多。 傅厦爸妈立刻说不好,“哪里就这么多了?” 陈梵说市场价就是这样的,然后他算了一笔账。 “厦厦的报名费我帮她一起交上去,叔叔阿姨也不用给我钱了,我再给你们500,正好把补习费补齐。” 说话间,就拿了五百块钱补习费差价。 傅厦爸妈都懵了。 两人都是把陈梵当自家小孩的,连忙让他把钱收回去。 “厦厦又不是老师,根本也不用这么多补习费。你想好好学习本来就是好事,她正好也能留在南州上强化班,你不用再给什么钱了。” 傅厦她妈还嘱咐了陈梵一句。 “小梵,也不许把钱给厦厦,听见没有?!” 陈梵笑得不行,他只能答应下来。 “好吧好吧,那就这样了,叔叔阿姨。” “这事正好,就这样,就这样!” ... ... 傅厦她爸妈把事跟傅厦说了,说完傅厦差点仰倒过去。 “合着你们一分钟就把我给卖了?” “你这孩子又瞎说什么呢?”她妈妈打了她一下,正好来了一桌客人吃饭,她爸妈都忙去了。 她妈走之前还说了傅厦一句。 “你明天就可以去小梵家里写作业了,就不用在家跟我和你爸吵架了。” “... ...” 傅厦简直不要说话了。 但一旁的始作俑者还满眼都是笑意,趁着她爸妈没注意,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不仅把你卖了,而且叔叔阿姨还没收钱。” 他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白给我的。” 傅厦:??! 来吃饭的客人多了起来,陈梵就把白给的补习老师,过了她爸妈的明路,给领走了。 傅厦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想到这一招的。 原来刚才在粥铺,他听见她要回去,全没有多问一句的意思,合着在这儿等着她呢。 夏日的太阳将路面晒成金色。 陈梵把头盔塞到傅厦手里。 “今天先带戴我的,明天给你买个新的。” “我要这个干嘛?”傅厦给他塞了回去,“我不坐你摩托车!” 他倒是不急不躁,笑着瞧她。 “强化班上课的地方远着呢,你要是愿意骑自行车,我也不是不能陪你。” 话音落地,太阳好像更大了。 傅厦简直能想到,每天在大太阳下骑自行车上学是什么滋味。 她瞪了他一眼,没回答他的话。 他知道她是妥协了,笑着又要把头盔塞给她,但想了想,又直接替她戴在了头上。 “走吧小姑奶奶,报名去。” 傅厦:“... ...” 他的头盔有些重,但厚重而坚固地包裹在头上,任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安全而可考。 只是,呼吸之间有属于某个人的独特的味道,一直环绕着... ... 傅厦坐在摩托的后座,从来都没感受过这个城市凉爽的她,此刻奔驰在烈日下,竟然感觉意外地爽快。 “厦厦!” 他在逆风而来的气流里叫了她一声。 “怎么了?!”傅厦问回去。 他声音更大了。 “要开到最大马力了!你要不要考虑,抱我一下?!” 傅厦:??! “... ...那你开这么快干嘛?!” 不等她话音落地,整个城市向后退去,摩托飞驰了起来,几乎飞上了半空。 傅厦惊呼一声,下意识就搂住了前面男生的腰。 他迎风笑了出了声。 傅厦气得打了他一下,他装模作样地吃痛叫了一声。 摩托在城市的楼宇中穿梭,仿佛飞船一样,两个人逆风而飞,距离前所未有地靠近。 傅厦抱他也不是,不抱他又不行,脑袋在他厚实的头盔里热了起来。 她生气刚要再打他,电话突然在他口袋里响了起来。 他开着摩托,叫了傅厦帮忙,“在左边口袋里。” 傅厦帮他拿了电话,看到了上面的名字。 她微怔。 “邵心文?你要接吗?” 这至少是今天下午的第三通电话了。 她的问话落地,陈梵的声音就顺风传了过来。 “厦厦别接!直接挂了!” “哦。” 傅厦有点被他吓到,连忙挂断了电话。 吵闹的电话铃声断开,呼啸的风声里有一时的安静,飞驰的摩托放慢了些许,似又重新落回到了地面。 傅厦不由地问了一句。 “那是谁啊?” 陈梵嗓音意外变得极淡。 “不重要的人。” * 浦市。 流光溢彩的城市到了深夜,也不免多了许多安静。 傅厦看着八宝粥里的山药段。 “你是南州人?” 男人盛粥的手微顿,只很短的一瞬,又继续盛。 他说不是。 “我不会做八宝粥,今天刚跟网上的博主学的。那个博主说他做的是南州的八宝粥。” 他说完看向傅厦,目色清明。 傅厦“哦”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她没在问话。 陈梵盛好了一碗八宝粥,又从抽屉里拿出冰糖,拧开了盖子要夹出两小块放进碗中。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又把糖块放了回去,问了傅厦。 “傅医生,要放点糖吗?” 傅厦看了一眼那冰糖,摇了摇头。 “不用了。” 他点头,将冰糖放回了抽屉,关抽屉的时候,轻声问了一句。 “傅医生,对南州很熟悉吗?” 他半垂的眼帘抬起来,看住了她。 傅厦微顿,又摇了摇头,“不熟悉。” 她没留意他的目光,没看见他眼帘又垂了下来,掩下眼中的情绪,笑意变得极淡。 之后,他再没说关于南州的话了。 那天晚上,傅厦睡得不好,梦到了很多从前的事,在她不熟悉的南州时的事。 第二天上班,傅厦也有些提不起兴致来,直到中午休息的时间,她刚取了饭就被几个女同事拉走了,叫了她一起吃饭。 傅厦一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等看到林姐才想了起来。 林姐让她好好交代。 “怎么都住一起了,一点风声都没有?” 傅厦无奈。 “我要是真有男朋友了,您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只是我邻居。” “真的只是邻居?”林姐还不太信。 傅厦说确实是,“您可别胡说了,人家就是顺路搭我一程。” 林姐眯着眼睛看着她,看了半天又笑起来。 “就算现在还不是男朋友,我看也快了。能当邻居也是一种缘分。” 另外几个女同事也都说是,纷纷举例邻居成了情侣的事例。傅厦本来听着没什么,不想有个热衷恋爱的女医生说了一句。 “傅医生也不能只想着工作,也该好好谈谈恋爱了。你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全心投入去谈一场恋爱,就算不成,也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 她这么说了,其他几个女医生纷纷谴责她不该说这种话。 “我们应该祝傅医生一次成功。少经历波折,和初恋谈过就直接结婚,那多么幸福。毕竟是初恋啊... ...” 以林姐为代表的几位婚恋高手,立刻开始对年轻女医生们传授经验。 她们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傅厦不知怎么,在这股热火里心口发闷起来。 她借口有事离开了,一个人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静静的,只有时钟在滴答走动。 傅厦拿起早就凉透的水,一口一口饮下,直到将一整杯凉水喝了个底朝天。 喉嗓依旧干涩,她又将窗户打开。 一个人的办公室,初春的冷风灌进来,傅厦自窗前站了很久。 直到风里的柳絮引得她再次咳喘起来,她才渐渐恢复了平静的心绪,关上了窗户,离开了这里。 她们所说的初恋是什么,她不懂。 但她不会再喜欢谁了,也不会再恋爱了。 她没那个本事。 就一个人,也挺好。 ... ... 晚上傅厦没按时下班,留在办公室里看论文,这一看就看到了快十点。 现在回家,刚好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如果再晚了,可能又要和程序员抢出租车了。 但这不是傅厦担心的,她只是担心,又会在门口搭上了回家的“顺风车”。 傅厦立刻收拾了东西,到了大门口时,目光极快地扫过。 路上车流川流不息,并没有昨天的黑色越野车出现,傅厦松了口气,乘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回了小区。 傅厦从没有看自家楼层灯光的习惯,但今天进了小区大门,她不由地就向自己那栋楼的22楼看了过去。 西户黑着,今天有大明星突然离婚,谢娉娉她们必须加班,陆小纷刚发了朋友圈,傅厦还点了赞。 中户当然也是黑着的,傅厦还没到家。 但东户亮着。 傅厦顿了顿,回家的速度加快了些许,尤其电梯停在22楼之后。 她下了电梯就直接去开了自己的门,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 她这种情况,还是不要给别人错觉比较好。 虽然,别人也不一定会对她有什么错觉... ... 但她的门还没打开,2201的门突然开了。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脸前。 “傅医生,下班了?” 傅厦愣了一下,旋即想到自己的决定,便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淡淡地跟他点了个头,嗯了一声。 然后打开自己的房门,回了家中。 门被关闭,气流逆向涌动着,轻蹭到了陈梵耳边。 他站在门前,看着关闭的2202的门,拧眉思考了一阵。 ... ... 傅厦被有柳絮的风吹到,晚上咳嗽厉害,只能又吃了抗过敏类药物。 早上,铃响三遍才把傅厦叫醒。 傅医生看了一眼时间,洗了把脸就直接冲出了家门。 她一路小跑地往公交车站赶去。 刚跑了没多远就有车从车库开出来,到了她身边。 “傅医生,别跑了,我搭你过去。” 傅厦转头就看到了那辆黑色磨砂越野车。 他坐在驾驶座上,歪着头看她。 “快上车吧,别耽误了上班。” 他又要搭她。 这么巧,又顺路。 傅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不用了,我刚好能赶上公交车。” 她说完,连接话的机会都没给他留,快步跑着去了公交车站。 她到的时候,公交车恰巧到了站。 远远地,陈梵看着她径直上了公交车,并没有回头。 ... ... 连着两天,傅厦都避着隔壁的人,甚至周末,她趁着叶静妈妈从老家过来,直接去叶静家住了两天。 生活又恢复了寻常。 她又恢复了自己一个人的状态。 周一,傅厦难得起了个大早,到早餐厅前排队买粥水包子。 浦市的柳絮还没有散尽,但傅厦不可能边戴着口罩边吃东西。 幸亏今天早,她找了个避风的地方,避在人家停在公园的房车后面,把早饭干脆利落地解决一下。 谁想到饭刚吃到一半,人家的房车竟然开走了。 傅医生还在喝着粥,房车一走,晨风裹挟着堆积在房车地下的柳絮,铺天盖地向傅厦冲了过来。 傅厦惊得连着后退了两步,放下粥杯就开始掏口罩。 不想越是紧急时刻,越出了岔子。 口罩被口袋里的钥匙勾住,第一次没拿出来,第二次一用力,竟然被甩落在了地上。 就这几秒的工夫。 堆积的像棉花团一样的柳絮,欢快地飞了起来,飞着向着傅厦奔过来了。 傅厦已经认命了,准备迎接柳絮的洗礼。 可这时,忽然另一阵风朝着她裹了过来。 傅厦眼前一黑,被毛茸茸的东西裹了一脸。 欢快的柳絮没有钻进她的鼻孔,但属于别人的温度将她裹了个结实。 傅厦扒开裹住自己的格子呢围巾,露出一双眼睛向外看。 一抬眼,看到了穿着黑色皮夹克,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 他就挡在她身前,柳絮飞舞在他高大的身后,又在他的阻挡里四散开来。 傅厦看住他的一瞬,莫名心头跳了一下。 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傅厦的手腕。 他的手心很暖,力道微重,快步拉着她向另一边走去,直到将她放到他的越野车里。 越野车里暖融融的,空气里透着十足的清新,那是没有任何柳絮的清新。 棕色格子围巾有属于他的淡淡的味道,没有风的吹拂,傅厦似乎闻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 但她实在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闻人家的围巾。 她当即取下来还给了他。 “多谢了。” 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她。 不知怎么,傅厦在他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 “傅医生。” 他忽然叫了她一声。 傅厦抬头看过去,正正对上了他的眼睛。 “你最近都在躲我吗?” “没有。怎么可能?”傅厦连忙否认。 她总不能告诉他,她害怕和他走进过于亲密关系,所以自我回避,但也许人家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意思。 可他没有理会她的否认,眼中一息不错地映着她的影子。 他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是不是,我很让傅医生讨厌?” 傅厦愣在了那里。 “这绝对没有!” 她回了神,立刻否认了这样的说法。 他没有让她讨厌,相反,她和他的近距离接触,完全没有和其他人的排斥感。 从前也不是没有男同学追过她,但她一看明白人家的意图,从脚到头发丝都是排斥的。 但对他,明明有些行为过于亲近了,可她没有排斥。 甚至糊涂着,觉得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傅厦只是在恼自己,但她并不想因为她的行为,让人家产生了这样的误解? 傅厦有点抱歉,又将这话连着说了两遍。 她说完,看到他的眼眸里,慢慢染上了柔和的情绪。 他似乎笑了笑。 “既然这样,那傅医生今天搭我的车去上班吧。” “... ...” 呃。 车子发动了。 傅厦不知道他们的谈话怎么急转弯到了这个地方,她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直到被送到医院门口,还没想明白。 但到了站,她可不能再留在人家车上。 于是她扯了包,跳下了车。 好巧不巧,她一下车,竟然就遇到了林姐。 林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黑色越野车,直接越过她,和越野车里的男人打了个招呼。 “小伙子,我们小傅医生上下班很忙的,以后靠你了!” 傅厦:??! 林姐是有什么社交牛逼症?傅厦哭笑不得。 只是,她尴尬地看了一眼车里的男人,正想好歹也得解释一下吧。 没想到他轻笑了一声,认真地林姐回了话。 “好的,林医生,我以后每天接送傅医生上下班。” 傅厦:??? 他怎么知道这是林医生? 不是... ...他刚才说以后每天干嘛?! 傅厦睁圆了眼睛看着他,他倒是异常淡定,眉眼含笑地跟她说了一句。 “走了,等你下班我再来。” “... ...” 晚上,傅厦下班后,一分钟的班都没敢加,直接逃去了叶静家。 半路上,她才敢回他半小时前发过来的信息,问她什么时间下班。 【我今天晚上有事,去朋友家了。】 傅厦发过去,很快手机叮了一声。 【傅医生不是在故意躲我吧?】 傅厦:【绝对没有!】 【那就好。傅医生今晚玩的开心。】 简短的交流结束了,傅厦甚至觉得比夏天还热。 直到到了叶静家,她才松了口气。 叶静的妈妈因为有事,又临时回去了。傅厦到叶静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好朋友杨暖失恋了。 杨律师和叶律师可不一样。 后者没结婚之前,别人追到脸前了,她都会狠心推出去。 而前者,热衷见一个爱一个,要是能保持这种状态也好,但每段恋情,她还都认真投入一番,所以,每次分手都要哭一场才能结束。 这么多年,傅厦都习惯了,听她讲述每一段失败经历,就好像午夜情感电台一样。 往年杨暖要是失恋,她肯定要买了酒找了她们俩一通喝,表示要像她们俩一样不恋爱了。 但今年,杨暖抽着纸巾哭鼻子,叶静家的蒋律拿了三个碗,给三个人一人盛了一碗八宝粥。 “小静最近喜欢吃葡萄干,我多放了一点,你们尝尝口味习惯不习惯?” 他说着,还把手臂上的小毯子,搭在叶静腿上。 “你们聊,有事叫我。” 他走了,杨暖哭得更大声了。 她抱着叶静的肚子说叶静是个叛徒,“说好了单身的,你怎么就有男人也有娃了?” 叶静的肚子鼓了个大包出来,踹了杨暖一脚。 杨暖说没天理了,“这孩子在肚子里就敢欺负我!” 她又倒在了傅厦身上。 “傅医生,以后咱们俩一起过吧!” 不想,她哭着叫了傅医生,而傅医生正看着眼前的八宝粥,一勺一勺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的出了神。 “傅厦!”杨暖高声叫了她一声,“你到底听见我说话了吗?八宝粥就那么好喝吗?!” 她这么一叫,傅医生还真就给面子的回了一句。 她看着碗里的八宝粥。 “味道一般。” 这回答把杨暖整蒙了,她立刻叫了叶静。 “傅厦说你们家蒋律熬得八宝粥非常一般!” 叶静呛了一声,她听见了,不用杨暖添油加醋了。 但叶静眼睛转了转,不但没生气,反而跟杨暖示意了一个小声的手势,轻声叫了傅厦。 “厦厦,这个不好喝,那哪个好喝呀?” 打从傅厦进了这个门,叶静就瞧出她不太对劲,总是走神。 她和傅厦认识快三十年了,这种情况还真是少见。 “厦厦,谁熬得八宝粥好喝呀?” 傅厦张口就回答。 “岑... ...” 她一转头看到叶静和杨暖的眼神,立马顿住了差点说出口的第二个字。 她清了声嗓子。 “没谁。” “不可能,你明明要说一个人的名字。” 杨暖这次反应了过来,她盯住了傅厦。 “你不会也怀孕了吧?!” 叶静被她呛了一下,傅厦更是差点在八宝粥里呛死。 “你扯什么呢?我能怀谁的?” 杨暖哼哼,“就是那个岑!” 她话音落地,傅厦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穿着她的围裙做早饭的高挺男人的影子。 画面出现,傅厦脸莫名一热。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 她抬手把杨暖打了一顿。 ... ... 当天晚上,傅医生极其小心地回了家,可能是因为晚了,并没有遇见某人。 八宝粥喝多了,傅厦积了食,又或者是别的原因,翻来覆去到了夜里两点才睡着。 一早还要上班,又是一个仓促匆忙的早上。 只是傅厦一开门要冲出去叫电梯,差点就撞到了电梯口的男人身上。 他今天换了一件深蓝色的翻领皮衣,看到傅厦之后,眼睛弯着笑了笑。 “傅医生再不出门,我就只好去敲门了。” “啊?” 傅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叫进了电梯里。 电梯不知怎么下降的极慢,好像打太极一样,悠悠晃晃地不知要下降到什么时候。 傅厦不免想起了昨天他在医院门口,和林姐说的话。 他不会真要接送她上下班吧? 她不好意思问,结果到了楼下,他那黑色越野已经停在门口等着了。 他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跟她眨了眨眼。 傅厦想说不用,可完全找不到理由。 眼看着快迟到了,傅厦只能先上了车再说。 车里仍旧是干净清晰的气息,但在这气息里细闻,竟然有早餐的香味。 一定是饿晕了。傅厦想。 但他刚坐到驾驶位上,就不知从那拿出来一个牛皮纸带子,他把袋子放到了她腿上。 “快把早餐吃了。” 傅厦惊着了。 他这是... ...什、什么意思? 傅厦不自在了起来。 她想到了什么。 “这样不好吧?”她将早餐包放到了一旁,神色正了几分。 他说是顺路,傅厦心想没有听说顺路还顺早餐的。 她可能要跟他说清楚了... ... 可他突然又说了一句。 “虽然是顺路,但如果傅医生愿意支付顺风车的费用,我也是乐意的。” 啊? 傅厦呆着眨了眨眼。 驾驶座上的男人极快地看了她一眼,在她惊呆的神情里,垂眸掩下眼中的笑意。 “包月400,傅医生看行吗?” 傅厦咽了口吐沫。 她每天早上公交2块钱,早餐5块钱不到,就算一个月上足30天,也才200左右。 “有点贵吧?” 傅厦清了一声咳,侧过去看了他一眼。 他今天带了深灰色鸭舌帽,一只手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下。 他指骨明晰,虽然看不到脸颊,但傅厦下意识感觉,他的侧脸走线应该跟指骨一样利落而硬朗。 他在这时又开了口。 “是有些贵了,傅医生觉得多少钱?” 傅厦就按照她刚才算得。 “250?” 她话音落地,他笑看了她一眼。 “别骂了,就200吧。” “呃... ...” 接着,他直接拿出手机,将收款码亮到了傅厦脸前。 “傅医生先交一个月的吧。” “... ...” “傅医生不会还要讲价吧?那样的话,傅医生就不太厚道了吧?” 傅厦一听,麻溜地把二维码扫了。 对面适时地响起一个声音。 “支某宝到账,二百元。” “... ...” 他笑着发动了车子。 傅医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他这生意,做的有点太快了吧? * 南州,暑热的夏天。 以前都是叶静给傅厦传题,现在翻转了过来。 傅厦昨天给叶静传了题,今天俩人就打电话讨论了一会。 傅厦坐在沙发上不自主地就将拖鞋踢了,光着脚丫子上了沙发。 她觉得叶静的解题思路有点偏了,正要说什么,忽然脚底一痒。 她一直怕痒,这一下,差点跳起来。 “啊!” 她转头一看,身边竟然坐了个男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穿着灰白拼接的翻领T恤,手里拿了个痒痒挠,正专心致志地挠着她的脚心。 电话另一头的叶静。 “厦厦,我耳聋了... ...” 始作俑者眉开眼笑,还对着电话的方向说了一句。 “都怪傅厦。” 他这么一说,叶静立刻在电话那头问。 “厦厦,我怎么听见了另一个人说话,是幻听吗?好像还是个男生?” “是你幻听了!” 傅厦狠狠瞪了陈梵一眼,来不及跟叶静解释,先把电话挂了。 “你这次又是怎么进来的?!” 去年那一次,是她犯迷糊给他开了门,这次她可没有。 他笑嘻嘻地抬了手,无名指上挂了串钥匙。 她爸那串。 傅厦惊讶,“你又怎么哄骗我爸了?” 他连忙说冤枉,“我就是跟叔叔说,我不想在自己家学习,他就让我来找你了,还说让我晚饭别走,吃完饭再走。” 傅厦头都快炸了。 傅厦都不知道说这人狡猾,还是说她爸妈老好人。 偏他还笑着歪着头看她。 “你看,不光补习老师是白给的,还管饭呢,我可真是赚了。” “... ...” 傅厦这次倒是没怼他。 他似乎一直都不太想回家,有时候还在朋友的摩托改装俱乐部过夜。 傅厦某次听见他和朋友打电话,说让朋友干脆把俱乐部卖给他,他就能住在那了。 傅厦没跟他废话,问他书看得怎么样了。 他基础不差,但高中的知识断了档,可见高一高二是真的没学习,但高中之前,似乎是没什么问题的。 傅厦问过他之前的学习情况,被他嘻嘻哈哈地揭过去了。 傅厦也就不问了,按照他的情况,安排他开始补高一高二的课程。 别人到了高二暑假都是复习,他还要重新学习。 “进度不用太快,先慢慢学着吧,学几成算几成。” 她仔细问了问她布置他看得内容,让傅厦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全都看完了。 傅厦有点惊讶,怀疑他可能仅限于“看”完了。 不想他拿了她的MP3翻看她刚才在听的歌,随意说着。 “傅老师,考考我。” 这么嚣张? 傅厦投去斜瞥的目光,翻着课本考了他几个知识点。 他竟然还真的答上来了。 傅厦愣了一会,他朝她眨了眨眼。 “怎么了?被我惊艳到了?” “哼... ...”傅厦翻白眼。 但她目光不知不觉又落到了他身上。 他戴了她的耳机,听起来她的MP3,一边听一边还翻着她的歌单。 他穿了件浅灰色翻领白色袖口的T恤,刚刚剪了发,额前碎发短了许多,却也显得更加干净利落。 乍一看,还真像个认真读书的高中生。 他... ...真的开始学习了? 她心里疑问着,他就抬头看了过来。 “你是不是在想,陈梵这人,真的开始学习了吗?” 傅厦一下被他猜中了。 她挑眉,他笑了起来。 他说是真的,“比真的还真,毕竟,我和你和叶静说好了,大学一起去首市都市的。” “... ...” 她和叶静,什么时候和他说好了? 而且,叶静认识他个锤子! 只是傅厦没想到,第二天强化班正式开课。 第一天的课,他就没上成。 第18章 虾虾 走了的人走了,留下的人还得继续…… 陈梵报名的暑期强化班其实不远, 但顶着大太阳骑自行车,也确实要好一段路。 强化班每天上午上课,早八点开课。 傅厦前一天看好了路线,第二天早起了一会, 准备骑自行车过去的时候, 被人堵在了家门口。 那人把摩托车横在她的自行车前面, 歪着头看了她半天, 看到傅厦不知所以然,他才叹气说了一句。 “你果然把我说的话, 都当成耳旁风了。” “什么?”傅厦没明白。 他下了车,不知从哪拿出一个淡黄色的头盔,塞给了她。 “不是说我带你一起去吗?” 他说完, 又重复了一遍。 “我跟你说的话,不是闹着玩的。” 淡黄色的头盔崭新,但后面竟画了两只极小的卡通虾。 头盔看起来并不是儿童款,怎么有两只卡通虾。 “喜欢吗?专门给你画的。” 他说着,修长的指尖点了,依次点了点两只迷你卡通虾。 “虾,虾。” 厦厦。 傅厦直接把头盔塞给了他。 “不用了, 谢谢你,烦烦!” 烦人的烦。 陈梵笑出了声来,眼睛弯着。 “别说, 你叫我梵梵还挺好的, 我就当是... ...爱称了。” 傅厦抬手就要打人。 这一巴掌还没落下去, 就被人叫住了。 “傅厦!你怎么又打小梵?!” 她妈竟然适时地出现了。 陈梵赶紧告状,“就是呀阿姨,我不就说了她两句磨叽, 她就要打人。”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戏,瞬间切换演戏状态,又跟傅厦说。 “真的,你骑自行车过去,真来不及了,你跟我坐摩托去,应该刚好能赶到。” 傅厦震惊于这份演技。 但她妈还就信以为真了。 “那赶紧去呀!第一天上课就迟到多不好?!” 赵女士说着,还来推了傅厦的自行车。 “正好妈妈今天上午要去买点东西,你赶紧跟小梵坐摩托去上课吧。” “我... ...” 傅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人将淡黄色虾虾头盔,卡到了脑袋上。 “快点傅厦,要迟到了!” ... ... 一路上,傅厦都在听那人欢快地歌唱,他还时不时猛一阵加速,傅厦不得不抱住他。 他唱的更开心了。 她本来要跟他生气,都不知道怎么气了。 不得不说,他唱歌,尤其唱她歌单里那些歌,还真挺好听... ... 强化班的课程和平时高中老师讲的,确实不太一样,第一节 课上下来,傅厦明显能感觉的速度非常快。 她接受起来肯定没问题,就是不知道陈梵能不能跟得上。 显然陈梵确有几个地方没听懂。 傅厦安慰了他一句,“别急,这几个知识点比较难,再理解几遍就好了。” 他笑起来,说不急,“我有傅老师,怕什么?” 傅厦已经习惯于他没有正经样,正好前座的女生,听到傅厦口音不太一样,转过来跟她说话。 傅厦就叫了陈梵。 “反正你闲着,帮我打点水来。” “弟子遵命。”他拿了傅厦的红色格纹的水杯打水去了。 那个女生看了陈梵几眼,超小声问傅厦。 “那是你男朋友呀?” 这女生问得太直接了,直接到傅厦都没反应过来。 在他们那儿,学校禁止早恋,他们同学之间就算有点苗头,同学们也就揶揄两句,哪有问这么明白的? 她目光不由地看了一眼身边空着的座位,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某个人的呼吸。 她连忙摇头,“不是,朋友而已。” 前座的女生笑了一声。 “同学,你不是南州的吧?我们这边早恋的还挺多的,老师也爱管不管,你承认也没什么的。” 那个女生好笑地看着傅厦,莫名就看得傅厦有点热。 傅厦无奈又好笑。 他们南州还真是开放。 但,这个女生怎么就认为,陈梵是她男朋友呢? 是不是他们之间,有点太亲密了? 傅厦又觉得有点热了,南州天的火热,和人的火热多半是成正比的。 她清了清嗓子,想着一会陈梵回来了,她不能再让他不正经了。 可上课铃响了,陈梵竟然还没回来。 是数学课,老师一上课就先来了一堂测试。 傅厦没办法,只能先领了试卷做题考试。 但三十分钟的小测试结束,老师收了卷子又对了答案,最后布置了下节课的作业。 下课铃响了,陈梵也没回来。 就算是掉坑里了,一节课过去,他也该从坑地下爬出来了。 傅厦去水房找了他,水房里放着给她接满了水的杯子,但人影完全没有。 她又跑到男厕所门口打转,进进出出那么多男生,没有一个是陈梵。 她想着,要不要找个男生,替她进去找一找。 就听见楼下有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 “梵哥,梵哥... ...” 傅厦定在男厕所门口。 男生们眼神奇怪地看着她,傅厦连忙走开,顺着楼梯下了楼。 楼下是艺术班的教室,这会没有开课,教室空着。 傅厦越走越近,女生的声音越发明晰,直到她走到教室后门,从门缝里看到了站在窗户边的两个人。 女孩子个子不高,十五六岁的样子,穿了条粉红色的连衣裙,头发烫成了卷,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她的脸对着傅厦这边,傅厦看到她精致的小脸上,眼睛鼻子红彤彤的,显然一直在哭。 “梵哥,我好不容易出来的,你就让我跟你回家吧?好不好?好不好?” 她问陈梵好不好的时候,伸手去拉陈梵的手。 她伸手的那一瞬,傅厦心里有一种被石子硌到的感觉。 她转身要走。 但下一瞬,陈梵在她触到前的一秒,抽回了手。 傅厦一顿,她听到了她听到过最冷的陈梵的声音。 “心文,你该回你自己家。” 心文... ... 之前一直给陈梵打电话的邵心文吗? 陈梵的话落地,邵心文忽然大声哭了起来。 她哭声有些尖锐,刺得傅厦耳中不适。 但陈梵只是转头看向窗外,对此似是习惯了,没有一点反应。 这时上课铃响了。 傅厦看了看教室里的两个人,回了上课的教室。 上午的课快结束了,陈梵也没能回来。 傅厦时不时能听到楼下空教室里传来的哭声。 放学前十五分钟,她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打开手机,竟然是陈梵发过来的。 【厦厦,今天中午你自己回家,行吗?我这儿有点事走不开。】 不知怎么,傅厦竟然觉得最后那一句,他有些抱歉。 傅厦回了他。 【好。】 ... ... 楼下的空教室。 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精心打扮而来的邵心文,妆都哭花了。 “梵哥,我坐了两个小时的车才找过来的。我真没地方去了,梵哥你带我回你家吧!” 她着急起来,“叔叔肯定也想我了,我就像吃你们家阿姨做的鸡蛋糕,好不好?” 陈梵淡笑了一声。 “阿姨早就辞退了。我不知道我爸怎么想,但不管怎样,我想你得明白,我们两家的关系已经不是以前了。” 他转过身看向女孩,轻叹了口气。 “不说别人,就说你哥,你告诉他你今天来找我了吗?” 这话令邵心文神情猛然一变,她突然大声起来。 “我的事和他没关系!和他没关系!” 陈梵疲累地闭了闭眼睛,拿出手机,翻出那个早就没再联系过的电话。 他目光在通讯录那个名字上微顿。 邵心武。 接着,他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了起来,陈梵没有说一个字,直接将电话递到了邵心文脸前。 “喂?”电话那头发沉的男声传出来。 邵心文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她捂着嘴拼命摇头。 但电话那头还是察觉了。 “邵心文?是不是你?!” 被点到了名字,邵心文绷不住了。 “我不在这!我不在这!你别过来!” 她的声音一出,对面气极的声音传过来。 “你到底在哪?!” 邵心文是绝不肯说的,陈梵也没再将电话举到她脸前。 他拿回了电话,声调没有一丝起伏地,说了现在的地址。 然后挂断了电话。 邵心文又哭了起来。 陈梵只是把纸巾放在她面前的课桌上,点开手机里刚收到的傅厦的信息。 【好。】 陈梵在这个字里,看了很久。 邵心文先是一直在哭,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陈梵就在一旁静默地等待。 但邵心文哭着哭着,她突然站起来扯住了陈梵的胳膊。 陈梵在看着手机,一时没注意,但她握住了他的手臂不肯松手。 “梵哥梵哥!我求求你,别让我走,行不行?行不行?!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 她反复求着,已经有点语无伦次。 陈梵看着她,皱起了眉头。 “心文,你该看心理医生了。” 邵心文哭声一滞。 陈梵轻轻摇了摇头。 “走了的人走了,留下的人还得继续生活,不是吗?向前看吧。” 空教室静了一瞬。 邵心文抬起满是眼泪的眼睛看着陈梵,又在下一瞬看向了陈梵身后。 有人咣当一声推开了教室的后门。 脚步声和他沉而哑的话语声一起传了过来。 “向前看?” 邵心武重重冷笑起来。 “我爸妈一夜之间都没了,家里产业也败了,但你爸还在,你们家产业还在!” 他看住了陈梵。 “陈梵,你倒是好好教教我们,怎么向前看?!” 第19章 暴雨 她不懂,笨笨的,什么都不懂。…… “陈梵, 你倒是好好教教我们,怎么向前看?!” 邵心武看着陈梵,连声冷笑。 “那次出车祸,是你妈极力邀请我爸妈去的, 说是有大生意!那也是你妈亲自联系的司机, 是你妈选得那条偏僻的山路... ...你们家的厂子没倒, 是因为我爸妈没有之后, 我们家的厂子倒了,你家吞了我家的份额... ...你现在让我们向前看, 我问你,怎么向前看?!” 邵心武忽然攥紧了手,指骨噼噼啪啪地响起来。 他激动到了临界点, 可陈梵一句话都没说,他没有争辩,也没有动怒。 他不是没有争辩过,也不是没有因为邵心武的误解而愤怒过。 但,谁要如何理解就如何理解吧。 他只是垂着眼眸,叫了邵心文一声,声音一如平日平静。 “快跟你哥回家吧。” “梵哥, 梵哥... ...” 陈梵没有回应,邵心文又哭了起来,她看向邵心武。 “这些事和梵哥有什么关系?!你别再发疯了!你上次打梵哥他都没还手!你们以前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不是一起吃, 一起玩, 一起骑摩托吗?!为什么会这样?!” 邵心文问到最后, 声音尖起来,哭到接不上气。 邵心武的脸色,在邵心文的话里, 难看到了极点。 陈梵缓慢地闭起眼睛。 一场车祸,毁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毁了他们的人生。 他现在,只想一点一点找回来。 他没有回应,但邵心武却在他的沉默中,心里的怒气东奔西突无处释放。 最后,他看向自己可怜巴巴看着陈梵的妹妹,一步上前攥住了邵心文的胳膊。 “你跟我回家!” 邵心文大叫起来,可她的力气根本比不过邵心武。 她扯着课桌抵挡着邵心武的力度,尖叫,“我不走!邵心武你松开我!我要跟梵哥在一起!” 她不说这句还好,眼下一出口,邵心武额头青筋都暴了起来。 “你给我闭嘴!回家!别犯贱!” 这话刺耳极了。 陈梵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想说什么,但在邵师兄妹即将丧失的理智中,到底没再说。 他不想再添一把火了。 邵心武将邵心文拉走了,上了一辆轿车,很快消失在强化班学校的楼下。 陈梵一个人静默地站在空荡的教室里。 尖叫声和怒气声远去,教室静得不像话。 半晌,陈梵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向窗外看去。 楼下零零散散的同学向外走着。 放学了。 他一愣,转身快步返回了原本的教室。 教室里只剩下两个擦黑板的同学,而傅厦早就没了影子。 已经放学十分钟了。 陈梵默然。 就在这时,教室里乍亮了一下,接着雷声轰鸣而至。 要下雨了。 陈梵惊讶地看着外面,下一秒,转头向外跑去。 ... ... 傅厦是和前座的女生一起走的,她给傅厦指了一条回家的近路。 岔路口分别的时候,那个女生说。 “我现在相信那个男生不是你男朋友了,要不然,不可能放学了也不出现。” 傅厦笑了笑,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事。 但傅厦不由地想到了楼下空教室里的情景。 她不知道陈梵和那个邵心文是什么样的关系,不过也似乎不是什么好关系。 可她心里又冒出一个念头。 会不会,她是陈梵的前女友? 这年头刚出,头顶就劈下一道闪电,电闪雷鸣之间,前座的女生赶紧和她道别了。 “快回家吧,要下大雨了!” 两人再不及多说什么,跑着向家里而去。 傅厦就算是抄了近路,学校离家也不远, 跑了没两分钟,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 可巧附近是个没建好的公园,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傅厦认栽,只能把书包护在怀里,一路淋雨跑了回去。 她跑到自家店里,这场暴雨也下的七七八八了。 中午时分,爸妈正忙着,瞧见她淋成了落汤鸡,只能让她赶紧回家。 “怎么淋成这样?回家换衣服去!” 傅厦浑身除了书包都淋透了,雨水顺着头发丝往下滴落。 她想甩甩头发,都怕甩进吃饭客人的碗里,只好回家去了。 傅厦前脚刚走,有摩托一路飞了过来,就差没开进店里了。 “叔叔阿姨,厦厦回来了吗?” 傅厦妈妈正跟客人算着账,抬头又看见一个落汤鸡。 她惊讶地“咦”了一声。 “你这孩子怎么也淋湿了?厦厦浑身湿透了,刚走,回家换衣服去了,也不知道淋感冒没有。” 赵校英心疼自己的女儿,连声叹气,“下雨了也不知道打车回来... ...” 陈梵听得心头揪了起来。 人是他带走的,现在却淋湿透了回了家。 陈梵抿紧了嘴,转身追了出去。 傅厦骑了家里的自行车,没两分钟就到了家楼下。 她刚锁上自行车,就有人骑着摩托冲到了楼下。 傅厦看过去,看到白色翻领短袖湿透贴在身上的少年。 他平时穿的宽松,看不出什么来,眼下衣服被雨淋透,胸前起伏如壁垒的曲线明晰了起来。 傅厦看了一眼,就立刻收回了目光。 但他一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傅厦吓了一跳,而他拉着她就往家里去。 “厦厦,快点回家,洗热水澡!” 他说完,一路拉着她回家。 “干嘛?!” 傅厦被他整蒙了,但他没回应,到了她家,就去浴室替她放水。 但水放了半桶,都是凉的。 “呃... ...没得洗了,我爸好像忘了给太阳能热水器上水。” 看着半桶凉水,陈梵心里堵得难受,他转身又拉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 “干嘛呀?!”傅厦真被他弄迷糊了。 他今天话少的奇怪,这会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只是垂着头拉着她往外走。 傅厦问了他,他才闷声回了一句。 “去我家洗澡。” 傅厦真要被他吓到了。 “这么热的天,洗不洗有什么关系?” 她刚说完,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她抬起头来,几乎能看到陈梵脸色沉到了极点。 “厦厦,跟我去我家,好不好?” 傅厦摇了摇头,哪里就这么夸张了? 陈梵看着她,看着她还有点迷糊的眼神,她眼神里有诸多不明的情绪,但唯独没有责怪。 陈梵心里更难受了。 她为什么不怪他,带了她去学校,却没能把她好好地护送回来? 他闷声松了她往厨房走。 “那我给你烧水,你先冲个热水澡。” 他不是说着玩的,他认真极了。 傅厦说不用,他连水都接好了,开了炉灶。 刚下过雨的空气,异常地潮湿,房间里也闷闷的,傅厦奇怪地打量他,陈梵在她的目光里竟然有些觉得好笑。 她果然是不懂的,笨笨的,什么都不懂... ... 她看了他半天,才去换衣服了,回到客厅的时候,陈梵翻出了姜和红糖,烧水的顺便,煮了一锅姜汤。 他盛了满满一大碗,放到傅厦脸前。 “... ...” 傅厦睁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一大碗姜汤。 喝完这么一碗,肚子会涨破吧? 但他不说话的样子,令她不知道怎么拒绝。 “我不知道能不能喝完... ...” 他这才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竟也是异常的漫长。 傅厦更摸不着头脑了。 “我没有跟你生气,下雨也和你没关系,你又不是龙王。” 他听着,低低笑了一声。 但他似乎不太想笑,笑声里一点笑意都没有,反而涩涩的。 他垂着头继续沉默。 傅厦想到了今天上午的事情。 “那个邵心文... ...到底是谁呀?” 他微顿,跟她摇了摇头。 “不重要的人。” 说话间,厨房里的水开了。 陈梵快步去提了水过来。 “厦厦,洗澡吧。” 他说着,目光定在她身上,定在她湿漉漉的发上。 “我以后,不会再撇下你一个人了。” 傅厦眨了眨了眼。 “哦。” * 浦市。 傅医生上班真的有司机专程送了,车上还配备了早饭,每天都不一样,最难得的是,每天的早饭都很合傅厦的口味。 傅厦怀疑司机小岑做过调研。 不过,她晚上下班时间不确定,就跟岑林说不要来了。 要是真的早晚接送,傅厦怀疑林医生的话要成真了。 但他最近好像也在忙,有时候傅厦回家时,发现2201的房间经常黑漆漆的,没有亮。 有次她半夜起来上卫生间,听见电梯的声音,到门口看了一眼,发现他才刚披星戴月地回来。 那天傅厦有心想问一句,但想了想,终是在猫眼的另一边没有开口。 可恶的柳絮终于结束了在浦市的嚣张跋扈,傅医生从严实的口罩围巾下解放了出来。 她着实没想到的是,杨暖竟然还没从上次失恋里走出来。 她问她是不是还没找到新男人,要不要帮忙介绍。 杨暖说不用,“最近厌倦了男人,只想喝酒。” 从前能叫了叶静一起,眼下叶静怀孕就快生产了,杨暖只能缠了傅厦。 “傅医生陪我喝,咱们周五晚上,三伏酒吧,不见不散!” “... ...” * 三伏酒吧。 程老板看见两位美女来送钱,立刻眉开眼笑。 她让调酒师调了两款新开发的鸡尾酒,亲自端到了傅厦和杨暖桌上,自己也陪着坐了。 “两位美女,今天是哪位有心事呀?” 傅厦指了指旁边这个,然后推了放到自己脸前的酒。 “我可不喝。” 杨暖震惊的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不喝?!” 傅医生表示,“我是来陪你的,不是来陪你喝酒的。” 杨暖:“... ...” 一个律师,竟然说不过她。 倒是程逞笑了一声。 “看来上次,傅医生确实是有些心事的,还专门要喝点上劲的酒。” 她这么一说,杨暖来兴致了。 她稀奇地打量傅厦,“呀!你自己来喝过酒?!因为什么啊?也失恋了?!” “我就没谈过恋爱。” 傅厦说着瞥了程逞一眼,“老板娘,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 程逞说有,“但傅医生也得给点面子呀,喝酒而已,又不是非得怎样才能喝。” 她把酒重新端到了傅厦面前。 傅厦瞧了瞧杨暖,瞥了一眼程逞,只好端起酒喝了。 这酒总算喝起来了,杨暖自然是比傅厦来劲的,一连喝了好几杯,喝得小脸红彤彤的,开始数落起那些年辜负她的男人们。 她跟讲《意林》里的情感故事似得,傅厦就着她的故事,不知不觉也喝了不少。 喝多了,甚至有点眼花了。 她竟然在三伏酒吧的门口看到了最近很忙的岑林。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机车皮衣,似乎一眼看见了她,朝着她走了过来。 傅厦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 眨来眨去,眼前的人影没有消失,反而到了她脸前。 第20章 醉酒 你是谁? 三伏酒吧。 傅厦和杨暖都喝得小脸通红, 杨暖倚在傅厦身上,打了个酒嗝,问傅厦她可不可爱。 “傅医生,我到底可不可爱呀?我这么可爱, 怎么还总是失恋啊?” 傅厦没看她, 使劲眨了几下眼睛, 看向三伏酒吧进门的方向。 杨暖又问了一遍, 她不耐烦地,“不可爱, 别问了。” 杨暖差点跳起来,但她顺着傅厦的目光向门口看了一眼。 从门外走来一个高挺的男人,昏暗的光线照在他身上。 他带着口罩和帽子, 穿着一件深色的夹克,双腿修长,正一步一步向她们走过来。 而傅厦正一错不错地看着那个男人。 杨暖醉醺醺地问了一句。 “那是谁呀?” 傅医生眨眨眼想了一会,酒气染着脸颊,越发红的像柿子。 她慢吞吞地回答。 “一个男人。” 这个答案有点宽泛,杨律师挠了挠头,补充问了一句。 “谁的男人?” 傅医生也不知道, 又盯着那个人看了半天,直到他走到了离他不足一米的地方。 她把头仰起来,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隐在帽檐下, 却亮亮的, 像夜空里的星星。 可她还是不知道杨暖问的那个问题。 她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 “谁的男人?” 不知是谁的男人低笑了一声, 俯身蹲在了她身旁。 换成他仰头看着她的眼睛了,他的眼眸有些吸人,傅厦被他吸得有些紧。 他柔声问。 “你想是谁的男人?” 傅厦看了他半天, 他就这么任她打量。傅厦有一个答案在嘴边,但她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她有些不自在地端起了酒杯。 “想不出来。” 但手里的酒杯被不知是谁的男人拿走了。 “想不出来算了,别喝了,回家好不好?” 傅厦还没回答,杨律师的脸凑了过来。 她眯着醉醺醺地眼,替傅厦回答。 “好!” 陈梵低头笑了一声,见杨暖拉了傅厦的手。 “厦厦带我回你家。” “好吧。”傅厦拉着她起了身,两个人也不知道是谁扶着谁,跌跌撞撞地,都要去前台结账。 程逞瞧着她们俩发笑,但目光一错,落到了陈梵身上。 “这位... ...要结账吗?” 陈梵瞧了她一眼,又瞧了瞧傅厦。 “辛苦老板娘照看。” 程逞笑了一声,酒吧里酒气氤氲,她声音低了些。 “上一次的事,我还没多谢你呢,不过我也知道,那是这位的人情。” 她瞧了傅厦一眼。 陈梵微笑,道了声谢,在傅厦和杨暖的争抢中,替她们俩结了账。 两人还没争出个所以然来,转头就听见程逞说。 “别争了,今天给你们免单了,赶紧回家去吧。” 两人惊喜,杨暖猛夸了程逞几句,傅厦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陈梵刚把钱夹放回到夹克内侧口袋,就看到了歪着头看他的醉医生。 他笑起来。 “不是我结的账,傅医生放心吧。” 他一下猜中了她的心思,傅厦脑子本就被酒糊住了,听了这话也真就放心了,拉着杨暖往外走。 杨暖还顺了半瓶没喝完的啤酒出来,一边走路一边喝。 傅医生没她这么没酒相,用仅剩的理智,将杨暖往路边拉去。 “小心脚下,别磕到马路牙子上!” 杨暖大声应和她,大踏步过了马路牙子。 倒是傅厦脚下没留神,一个趔趄,向一旁栽了过去。 她当然不会栽到地上,而是栽进一人怀里。 是不知是谁的男人。 他怀里有清新的竹香,清新却不凛冽,暖暖的,温热的气息把人眼睛鼻子耳朵全都包裹住了。 熟悉的温暖的感觉,不知怎么,傅厦鼻子酸了一下,下意识要推开那个怀抱。 脚下跌跌撞撞,不知是谁的男人揽住了她的后背。 “怎么了?” 傅厦好像回了几分神,她摇头。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是... ...有些不适。 她害怕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直到他又轻声问了一遍。 “怎么了,厦厦?” 傅厦的脑袋宕机到卡住了,像个老电脑一样运转了半天,才吐出一行字。 她突然问。 “你是谁?” 陈梵顿了一下。 “傅医生,我是岑林。” “岑林... ...”傅厦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像是自反复确认什么。 可她还是问了一句,在这句里,看住了男人的眼睛。 “岑林,你不是别人吧?” 比如... ... 陈梵低头回看她的眼睛,遥遥缀在远处天际的云不知何时飘了过来,巨大的一块白蒙蒙的一片,遮住了夜空少许还明亮的星。 风吹来春夜的凉意。 他回答了她。 “不是。我只是岑林。” 不是那个让你曾经难过的人。 两人都没说话,傅厦的酒还没醒。 夜风紧了起来,陈梵没再揽着她,将她从怀中放出来,帮她理了理围巾,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带着她和杨暖回家去了。 杨暖进了傅厦家里,把酒瓶往桌子上一放,扑到床上直接睡起来了。 傅厦还没从酒劲里缓过来,但还知道替杨暖脱了鞋和外套,将她塞进被子里。 然后自己一个站都站不稳的人,准备拆沙发。 陈梵伸手拦了她。 “傅医生,拆沙发做什么?” 傅厦这才想起他来了,她挠了挠头。 “你要帮我拆吗?把沙发拆成床。” 陈梵说不用,“去我那儿睡吧。” 傅厦仰头问他。 “睡你们家的沙发?” 都是沙发,好像也都一样。 她迷糊着说也好,不想他说了一句。 “今天不睡沙发,睡床。” 傅厦没明白,她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可身边的人又轻笑一声,说了一句。 “睡沙发一晚80,睡床一晚90。” 床比沙发好多了,但只贵十块,傅医生当机立断地做了选择,伸手拉了陈梵。 陈梵看着她握过来的手,微怔。 她的手一如从前一样细瘦,但暖而软,她说了两个字。 “选床。” 陈梵忍不住笑起来,牵着她的手回了家,把主卧给了她。 他站在主卧门前,一直看着她倒头睡实了,敛了笑意,缓而慢地叹了口气,才离开。 ... ... 周末的早上,傅厦非必要不定闹钟。 可她还是被铃声吵醒了。 但这次不是闹钟,而是杨暖的电话。 “厦厦,你去哪了?” 傅厦被她这一嗓子砸清醒了。 昨天去三伏酒吧喝完酒,她就把杨暖带到家里来了,杨暖占了她的床,她没有睡沙发,而是花90块钱买了一晚上的床。 “哦,我在2201。” 电话另一头,杨暖听见这话,着实想了一会才明白。 然后她穿着拖鞋跑到了2201的门口,按响了门铃。 她把傅厦挤走,跟邻居小姐妹住去了? 正这会儿,2203的谢娉娉出了门。 杨暖认识她,但脑子糊了一会,“你不住2201?!” 谢娉娉说当然不,“杨律,我一直都住2203呀!” “那2201是... ...”杨暖话还没说完,2201门开了。 不是傅厦,也不是她以为的邻居小姐妹,而是个穿着围裙的男人。 杨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弄了大错,立刻就要道歉走人。 不想那人叫了她一声。 “是不是来找傅医生的?她在卧室。”他说完,跟杨暖点了个头就去了厨房。 “... ...” 杨暖睁大了眼睛,干咽了口吐沫,回头看了一眼谢娉娉。 谢娉娉也有点惊讶,但左右一想,又跟震惊的杨暖点了点头。 “是真的,杨律,相信自己的耳朵。” “... ...” 杨暖不光要相信自己的耳朵,还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一秒,傅厦光着脚丫出现在了主卧门口。 两人对视的一瞬,气氛有种奇怪的凝滞。 杨暖盯住傅厦,傅厦不安地清了一下嗓子。 正这时,厨房有人端了烤面包片出来。 “早饭好了,你们吃饭吧。” 傅厦又是一声干咳。 “杨暖,吃饭。” 杨暖:“... ...” 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被拉到了饭桌上,但仍然没有缓和。 杨暖看着一桌子满满的早点,看着还在厨房忙碌的男人,眼睛都快要贴到傅厦脸上去了。 傅厦也不太淡定,只是一口一个面包片地吃着。 还是杨暖有些做客的规矩,叫了厨房里的男人。 “你那什么... ...不一起吃吗?” 他还没回应,傅厦就来了一句。 “他不一起吃。” 杨暖无语,但见人家眼角含着笑,重复了一遍,“嗯,我不一起吃了,你们吃吧。” 杨暖揣着满心的疑问,实在吃不下早点,借口找手机,快步返回了2202。 傅厦见状,也连忙跟了过去。回去只见她拿了手机,就要打电话。 “你干嘛?” 杨暖激动得不行,“我要告诉叶静说,你竟然金屋藏娇了!” “什么金屋藏娇?!” 杨暖指了她。 “你还不承认,你养了个娇夫!” “... ...” 她一转头,不巧,正好看到了她养的娇夫,穿着围裙,眼睛里盛满了笑地站在门口。 傅厦:“... ...” 她觉得,她有必要解释一下。 “你别听我朋友胡说,她说着玩的!” 他毫不生气,一边解了围裙,一边笑了一声。 “没关系。要是能让傅医生养我,我很愿意。” 在这话里,傅厦一愣。 恰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没留意她的神情,跟她解释了一下,又叮嘱了她一句。 “我刚才点了生鲜外卖,下去拿一下。电饭煲里有八宝粥,记得喝。” 电梯响起,他长腿迈进电梯里,离开了视线。 傅厦在他刚才的话里,一直站在门口。 杨暖已经飞速和叶静汇报完毕了,叶静在电话那头惊喜地问,傅厦的娇夫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长什么样子。 最后一小问,问得杨暖一愣。 杨暖也不知道,“他刚才一直带着口罩和帽子,看不见脸呀!” 她说着,跑到了门前的傅厦身边。 “厦厦,他长什么样子啊?” 傅厦还在看着电梯口的方向,此时格外的静默。 “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别开玩笑了,你都和人家这么亲密了,你能不知道人家长什么样吗?!” 杨暖一万个不相信。 但事实就是这样。 傅厦垂下了眼帘。 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她之前总以为,肯定是不方便的职业问题。 但现在,她的想法有些改变了。 她用手揽了自己的手臂,目光仍旧定在他离开的电梯口。 耳边尽是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要是能让傅医生养我,我很愿意。” 有一个人,也说过,近乎一模一样的话。 第21章 生气 和你没关系。 南州。 强化班第一周测试, 陈梵考了倒数第一,等到第三周测试,他就已经进入前50%了。 傅厦三次成绩都在前三名的范畴。南州的进度和她学校的进度不一样,但到了第三周, 傅厦直接考了强化班三班第一。 有同学慕名过来问她, 是哪个学校的, 怎么都么听说过这种学霸。 陈梵与有荣焉地站在她身侧, “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傅厦:“... ...” 他的嘴皮子也太溜了吧。 “你有这个工夫, 就能多背两句英语作文模板了。” 傅厦让他别太得意,“现在有一部分内容是高三的新内容,你新内容考的好, 不代表高一高二的旧知识也补回来了。我看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陈梵啧啧,“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之前不是还说我不笨来着?” “是不笨。”傅厦说了,见他眼角得意的翘着,又话锋一转,“但能不能考上大学又是另一件事了。或者,也就只能在本地上个职高。” “喂,”陈梵可不同意这话了, 挑了挑眉,“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首市上大学么?这么唱衰我?” 傅厦哼哼两声。 心想,那些说好了做彼此的天使的, 多半也都分手了。 不想他突然将一张脸凑到了她眼前极近的地方。 男生的鼻梁中段有偏高挑出的鼻梁骨, 侧影打在眼下, 他眼睫扇了一下,投出稀稀疏疏的光影。 他周身好像环着极淡的清香,那香的意味像是暖阳下融化的雪, 又像是雪天里阳光洒下的暖。 他眼睫扇动的时候,傅厦心里有种麻麻的感觉。 她赶忙推了他一把,“你、你干嘛?不要盯着你的补习老师。” 但男生瞧着高瘦,可傅厦着实没能推开,他反而笑着离得更近了,眼睛里倒映着傅厦的眼睛。 “傅老师,如果我能考上首市的大学,我们要不要考虑一下,来一场师生... ...”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住了,眼角的笑意染在了眉梢上。 他的笑好像有蛊惑的功效,傅厦被他蛊惑着,心跳都加快了。 但傅厦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寻常的时候,立刻予以了反击。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该叫我爸爸!” 她说得认真极了,说完眼睛圆圆得瞪了起来。 陈梵在这位“爸爸”面前笑出了声,但他当然是不可能叫的。 他反而歪着头,不紧不慢地打量着她。 “我怎么瞧着,你有点紧张?你紧张什么啊?” “谁说的!”傅厦不承认,这次用力推开了他。 只是手掌贴在他胸膛上的时候,那热和咚得一声心跳,也在一瞬间传了过来。 傅厦手被烫了,趁着他没瞧出来什么,连忙收了回去。 “马上要上课了,你还不去打水?!” 陈梵笑着瞧了她好几眼才说了好,“遵命,这就去。” 他打水去了,身边的位置空下来,有极细极轻的风掠过来,傅厦在清凉的空调风里,才缓了口气。 陈梵的手机还放在课桌下的桌洞里。 这时候突然无声地亮了起来。 这几天,他一直将手机调成静音,傅厦也清楚,邵心文虽然走了,但是电话没有停过。 眼下手机又亮起来,傅厦侧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现实的依然是邵心文。 或许是长时间没有人接,电话自动挂断了。 傅厦正要拿出下一堂课的课本,低头的时候,发现陈梵的手机又亮了。 但这一次不是电话,而是一条信息。 她看到了屏幕上的亮起的文字。 【梵哥,我们的关系肯定会回去的,肯定会的!我喜欢你,永远都不会变!】 信息是邵心文发过来的。 傅厦愣了一下。 他们的关系... ...是什么关系? 身后由远及近地响起熟悉的男生的脚步,傅厦连忙将手机推到了他桌洞深处。 他回来的时候,打满了水。 傅厦一边喝水,一边偷偷看着他。 他没发现什么,从桌洞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很显然,他打开手机就会看到那句告白,但他脸上一丝情绪的变化都没有,放回了手机拿出了课本。 上课铃响了,身边的人跟她眨了眨眼开始听课了。 傅厦怔了一会,才收敛了心神进入学习。 ... ... 那天晚上,陈梵本来跟她死皮赖脸地说了半天,要去她家学习,傅厦不怎么想答应,最后还是同意了。 可到了时间,他又不来了。 【厦厦,我一个朋友从国外回来了,今天跟他聚一聚,就不去吵你了。明天早上一起上学,别太想我。】 傅厦在他最后四个字里翻了个白眼,然后也回了四个字。 【去吧徒弟。】 他发了个不满的表情过来,傅厦没再搭理他了。 谁想到第二天,马上就要上课迟到了,他竟然还没来。 傅厦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但也不好耽误了上学,于是骑了自行车就往学校赶。 傅厦骑得快,转眼就要出小区。 可谁知就这时,对面轰隆一声到了脸前,人影如闪电一样就晃了过来,正欲傅厦撞了个对面。 他反应快极了,摩托飘疑着陡然横了过来,在闪电一样的速度里停住。 但傅厦可没他反应这么快,以为就要撞到,自行车迅速转向了一边,转得太急,撞到了,马路牙子上。 傅厦生生从自行车上颠簸了下来,脚踝擦在石阶上,蹭破了皮。 要不是扶住了门边的小树,就倒在了地上。 陈梵一路飙车过来,牛仔裤口袋里还亮着手机,连着给她打了两个电话不接,只好加速赶过来。 谁想到,他刚要进小区,就和骑车出门的她遇了个正着。 他在看到她的一瞬,就刹住了车,但她还是被他惊得蹭到了路边。 “厦厦?!”陈梵从摩托上跳了下来。 他两步跑到她身边,蹲下身来察看她的脚踝。 擦破了皮的地方渗出了血珠来。 陈梵讶然,慌乱地拿出纸巾替她擦血珠,却被她一下叫住了。 “陈梵,你喝酒了?”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傅厦看着他骑着摩托带着酒气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成年人。 她从他掌心里抽回了自己的脚踝,低头看了他一眼,扶起自行车就要骑着离开。 陈梵心头一慌,起身拦在了她的自行车前。 他按着她的车把,“你脚踝碰破了,别骑自行车了。” 傅厦冷笑了一声。 “不骑自行车怎么办?做你酒驾的摩托车?” 风吹在少年额前的碎发上,他抿着嘴垂了垂头。 他说都不。 “我们打车去学校吧。” 傅厦本来也是不愿意的,但脚踝着实有些疼,而且时间很紧张了。 她说要跟他AA,他不同意,非说是他撞了她,要自己付车费。 但等到下车,傅厦直接把钱塞到了他身上,一言不发地背着书包下了车。 她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 陈梵想要过去扶她,被她甩开了。 他只能拿着她塞过来的钱,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之前的每一天,上课之前,陈梵都会把昨天傅厦专门给他布置的作业拿出来,给她检查。 她总是认真批阅,他在旁插科打诨几句,嬉嬉闹闹地就要上课了。 但今天傅厦坐下来,想着自己补习老师的职责,叫了他。 “把你作业拿过来。” 她想,不管怎样,她要把她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可陈梵却在座位前,脸色变了好几变。 “厦厦... ...他们昨天闹得有点晚,我... ...” 傅厦一下就听明白了,轰趴、喝酒,没空学习了。 他可真是个好学生。 “没做是吧?” 他难为情地说是,坐到了她身边,低声求她。 “厦厦,我知道错了,我之前都是老老实实做好的,要不你念在我是初犯,饶过我?” 傅厦本来是生气的,但听了这话,也不得不说,他之前确实都按时完成作业,今天是个特殊的情况。 她没出声。 他小心瞧她半天,又说别饶了。 “要不你打我吧?” 说着小声补了一句。 “这次我不告诉叔叔阿姨,你打我了就是。” 可怜到了极点。 就算傅厦知道他是演的,这会也跟他生气不起来了。 她重重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完,陈梵像是从五行山下跳了出来,浑身都松快了。 他立刻叫了她,“厦厦,脚疼不疼?” “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这会正想着,给你买点鸡脚还是猪蹄,怎么也得以形补形啊... ...” 傅厦听着,实在忍不住,给了他胳膊一巴掌。 一巴掌落下,陈梵整个人彻底解禁,眼角眉梢都生动了起来,他捋着自己胸口。 “终于挨打了,我这心里舒坦了!” 傅厦:“... ...” 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 今天上午的课很重,傅厦一口气上了三节课,连卫生间都没来得及去。 但等第三节 课下课,她去了趟卫生间之后,回来发现陈梵不见了。 她本来以为他也去卫生间了,但教学楼下,轰轰隆隆地响起了摩托车的声音。 不止一辆。 她去窗户口看了一眼,一下就看见陈梵和几个戴墨镜穿着时髦的人在一起说话,那些人都坐在摩托上,有几个还一直骑着摩托,围着他打转,似乎在叫着他一起离开。 陈梵摆手好像在拒绝,有一个人笑了一声,用几乎整栋教学楼都能听见的声音吆喝了一声。 “走呀梵哥!学什么习啊?!学习有什么用啊!” 第22章 心慌 他像个守株待兔的人。 “走呀梵哥!学什么习啊?!学习有什么用啊!” 几个人都跟着吆喝起来。 这些人是从来都不学习的, 陈梵上高中以前,也不认识他们。后来玩起来摩托,慢慢也跟这些人熟悉起来了。 他从前也听他们说这样的话,他都笑着不当回事, 反正他也是不学习的一员。 但今天, 陈梵在听到这声吆喝之后, 莫名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转头向身后的教学楼看过去, 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窗户旁边的人。 她神色意外的平静,竟那么静静地看了他一秒, 然后就像是没看见一样,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了。 陈梵心里骤然一慌,转头就要走。 被刚回国的高越拉住了胳膊。 “梵, 你还真准备回去上课啊?咱们骑车去西郊兜风呀!” 陈梵说车不在,“你们去吧,我得赶紧回去了。” “唉?”高越是最早和他一起玩摩托的,陈梵进这个圈子,是他领进来的。 只不过高越没有陈梵的领悟力强,摩托玩的一般,自己的摩托车改装间, 多半都是陈梵在用。 余大川今天也来了,最开始他就让高越别来找陈梵,奈何他自己嘴巴秃噜了, 说出了陈梵补习学校的地址。 这会, 他也劝高越算了。 “别耽误梵哥学习了。” 说话的工夫, 陈梵快步返回教学楼。 高越稀奇的不行,问余大川这是怎么了。 “他不是早就不当好学生了吗?我还想着,等他高中毕业, 叫他跟我一起去国外玩几年。” 余大川并不太清楚陈梵的情况,他一到寒暑假,多半就去邻省的外婆家,这次也是高越从国外回来了,他才来的。 他说不知道,叫高越带着兄弟们直接去西郊,不要在这耽误时间了。 这些兄弟倒是也有意去,只是高越这人,吊儿郎当惯了,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好事还没弄清楚。 他把摩托一推,让一个瘦子帮他扶着。 “我进去看看。” 说话间就跟着陈梵的脚步追了过去。 陈梵并没有发现他,只是快步返回教室,到了楼梯口甚至跑了上去。 只是到了教室门口,他脚步又慢了下来。 傅厦坐在他们的位置上,正在做上节课老师发下来的练习卷。 陈梵不安地走上前去。 “厦厦?” “什么事?” 她没抬头,笔下不停地选掉了一个完形填空的选择题,又继续阅读充满了空格的文章。 就好像稀松平常的一刻。 陈梵心里没底,“没什么事,就是刚才几个朋友过来玩,现在我... ...” 话没说完,被她打断了。 “嗯,你想去就去吧。我回头把老师布置的作业短信发给你,如果老师发了新卷子,我会帮你收起来的。” 她说完了长长的两句话,还是没抬头。 陈梵苦笑一声。 “厦厦,”他叫了她,“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这跟你一起上课。” 这话一出,她笔尖才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陈梵知道她刚才是生气了,只是故意装作无所谓而已,这会见他不走反而意外。 他要打趣她一句,身后忽然有人“呦”了一声。 “我说你怎么学习起来了。”高越啧啧,看了看陈梵,又瞧了瞧傅厦。 “梵,谈恋爱了你就直说呗!哥们还能跟你抢人吗?” 高越说着,跟陈梵挤了挤眼。 “她还挺正的。” 陈梵哪还管得了高越说什么,只看傅厦的神色就知道不好了。 傅厦忍不住哼笑了一声,但一个字都没说。 偏偏这个时候,高越后面跟了几个兄弟,也一起来了。 他们也看懂了这情况,都笑了起来。 “梵哥,带着人一起玩呀!” 他们说话可没有个顾及,还以为傅厦是同道中人,有人直接叫了傅厦。 “美女,跟我们骑摩托去,有梵哥呢,想上什么大学不行?学什么习呀!一起玩呀!” 这些小混混盛情的邀约,可把傅厦给整笑了。 她看向陈梵,尊敬地叫了他一声。 “梵哥,原来你这么厉害,想上什么大学都行,那还来学什么习呀?” 她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陈梵笑不出来,只是静默地看着她的眼睛。 傅厦回看过来。 还是余大川察觉出来不对劲,连忙吆喝着人下去。 “上课铃响了,你们别耽误人家上课了!” 小混混本还不愿意走,但高越都察觉出来不对劲了。 “走吧走吧,挤在这太热了,我请客去吃哈根达斯!” 一听说吃哈根达斯,小混混们倒也顾不上别的了,都跟着高越走了。 余大川给陈梵使了个眼神,也走了。 上课铃响了第二遍,傅厦收回了目光。 只是她看着做了一半的完形填空,拿起橡皮,把刚填好的一半选项,一下一下全部擦掉。 橡皮能擦得掉铅笔的字迹,但擦不掉心里的火气。 陈梵看着她的样子,想说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说,幸而最后一堂课的老师来了,短暂地在两人之间的过分寂静中,打了个茬。 但整整一堂课结束,陈梵都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话。 下课铃一响,傅厦就收拾了书包准备走。 陈梵看到了一旁的水杯,“厦厦,杯子忘了。” 她这才顿住了脚步,可她没看他一眼,拿了杯子放进包里就往下走。 两人今天是打车来的,这会陈梵当然还想着打车回去,但傅厦已经走进了学校后门外的小道里。 他没办法只能快步跟了上去,就跟在她身后走。 炎热的阳光从头顶上晒下来,明明将人晒得快化掉,但陈梵却心慌地发凉。 今天早上的事情,他知道她已经不高兴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又出了事。 他跟着她走了半路,思来想去,两步上前,在一片大柳树的凉荫里拦住了她。 “傅厦,你是不是对我太苛刻了?” 傅厦被他说得一愣。 他少有这么正式说话的时候,她抬头看过去,旋即哼笑了一声。 “对不起哦。” 她说这是她不对,“毕竟你是大老板的儿子,你爸爸随便给大学投资一座教学楼,你就可以进去上学了。我让你天天在这风里来雨里去的上补习班,确实太苛刻了。” 她说着又笑了一声,笑声浸头了冰水。 “真对不起了,是我眼神不好,不认识你这座大佛。” 话说到这个地步,他是不是该撂挑子走了? 毕竟堂堂富二代大少爷,在她这里伏低做小了这么久,也该发发威了。 傅厦冷淡地抬眼看向拦在她身前的男生。 他长得好看,好看到明明每天都和她在一起,还有补习班的女生向他桌子上放这样那样的小东西。 不仅她们,还有每天都会打过来的邵心文的电话,和不经意就发来的告白信息。 这样的男生,傅厦从来都是敬而远之。 但从认识他之后,她莫名就忘了,他就是她敬而远之的那种人,直到今天... ... 心里有不适的感觉蔓延,像是荆棘在飞速生长,所到之处遍是尖刺。 傅厦抿着嘴看着他的反应,他应该一甩手就走了吧。 这样的话,她也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大家都好。 可他没有甩手走开,也没有反唇相讥,反而缓慢地垂下了眼帘。 “是我对不起,我早上差点迟到,没写完你布置的作业,还招惹来一群你不喜欢的人... ...但,我没有要出去玩的意思,也没有不学习的想法,我不是他们说得那样。我不是留下来了吗?” 他的声音轻了不少,带着浓重的无奈和委屈。 “你能不能看看我做的事,再给我定罪?” 傅厦愣住了。 她看过去,正与他投来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他的眼瞳发深,像富含巨大磁力一样,吸着被他目光捕捉到的人。 傅厦被吸引的一瞬,急忙错开了目光。 她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是真的,他没有像他们说得那样去做。 可她刚才说了那么厉害的话,若是因为他这两句委屈就改了口,似乎也有点奇怪。 傅厦不自在地哼了一声。 “你留下来,也不是学习,只是想谈恋爱吧!” 就像那个高越说的那样。 大柳树下的凉荫在风吹柳叶中,迎来一丝热气。 不知怎么,对面的男生安静了一秒。 接着,他突然轻笑了起来。 “我倒是想谈恋爱,也得有人和我谈啊。” 他说着,微微侧了头去看她的眼睛,又准备精准地捕捉到谁的目光。 “人家都不理我,我怎么谈呢?” 他的话就像是小锤子砸在了傅厦心门上,咚咚咚得乱响。 傅厦忽然有点恼羞成怒了,“你爱跟谁谈就跟谁谈,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越过他就要离开,但他偏不让路,后退一步拦在她身前。 傅厦撞到了他身上,他两手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手心烫得要命。 “我没有恋爱可谈,只能好好学习了... ...厦厦,给点好脸看吧。” 放低的嗓音就在耳边。 心硬的傅厦,这会并不是心软,却是心乱起来。 可他还在这时候补了一句。 “等我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和她在同一个城市上学,我不是有的是时间和她恋爱吗?我现在着急什么?” 他笑意染在了眼角,悠悠闲闲地像个守株待兔的人。 “我不急的。” 他以后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和她在一起。 但傅厦有点心急心慌了,越想要闭上耳朵,越听到他铺天盖地无处不在的声音。 “反正,我要听她的话好好学习。万一这样都考不上大学,我还有借口找她售后服务。” 傅厦越觉窘迫,他越发笑起来。 “要是能缠着她养我,我很愿意。” 第23章 鲱鱼 原来她想起来了。 浦市。 杨暖差点把叶静都叫了过来, 要不是叶静月份大了,蒋寒拦着不让一大早过来,傅厦家立刻就要乱套。 她把上蹿下跳的杨暖摁住。 “你要是再给我胡说八道,别怪我下次、下下次, 以后你杨暖失恋要喝酒, 我都不奉陪了!” 叶静从小就是乖孩子, 喝酒这种事找她没用, 杨暖想喝还得找傅厦,顺带着在傅厦家蹭一晚。 她听了这话, 不敢乱吵吵了,但发现娇夫这件事是个大事。 “你真没见过他?那你总得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吧?” 傅厦说不知道。 她不由地顺着杨暖的话想了想,似乎, 关于岑林的一切,她都不知道。 他从没有提起过,似乎就是在弱化这些信息出现的可能。 如果一个人弱化这些身份信息,那么他本意就是不想被认出来。 傅厦以前都默认是因为职业的不便,但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信息一旦说出来,她就能认出来这是谁。 脑海中反复响起太过相似的两句话。 “要是能缠着她养我, 我很愿意。” “要是能让傅医生养我,我很愿意。 两句话在她脑海中反复纠缠,甚至嗓音和说话的频率都越发融合了起来。 只不过比起记忆里的声音, 岑林的嗓音更低一些。 到底是误会, 又或者确有关联? 回到房间, 她坐在沙发上沉默。 杨暖有些害怕,就算那2201不是傅厦养的娇夫,傅厦也不至于脸色这么不好吧? “厦厦你... ...唉, 我不闹你了还不行吗?你别吓唬我呀!” 傅厦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人,而她发呆走神的工夫,电梯叮咚响了一声,那人又回来了。 傅厦心绪翻腾了一下。 陈梵并没发现什么,只是觉得傅厦和杨暖之间有些奇怪,尤其是傅厦,多看了他几眼。 “怎么了?”他问了一句,又叫了她们,“八宝粥好了,过来吃些吧。” 杨暖有点不好意思,跟他客气了两句,傅厦也有一秒的迟疑,但又说了好。 “嗯,你有糖吗?我想放点糖。” 陈梵当然有,叫了她们两个进来,把冰糖罐和蜂蜜都给了傅厦,自己去了厨房处理刚买来的生鲜。 傅厦看着罐子里的冰糖,莫名就想起第一次他做的八宝粥。 他放了山药,说是跟着博主学的南州八宝粥的做法,但他给她盛汤的时候,似乎下意识就像给她放几块糖。 放糖。 那个人,以前很喜欢在她碗里放糖。 傅厦又沉默了起来,杨暖快被他们两个奇奇怪怪的关系整迷糊了,戳了傅厦好几下。 “厦厦,这八宝粥要不别吃了?” 傅厦摇了头,打开电饭煲的盖子,给自己盛了一碗,放了两大块冰糖进去。 杨暖惊讶,“你不怕齁死?” 傅厦没出声,坐在餐桌上一下一下搅拌着碗中的糖块。 厨房里的男人,活做了一半电话响了,他接了个电话就去了书房。 “你们先吃,我有点事忙一下。” “好的好的,你快忙吧!”杨暖客气的很。 转头看见傅厦还在一下一下地搅拌糖块,糖快化光了,她又夹了两块放进来。 “天呢。”杨暖怕了她,她现在急需找叶静抒发一下受惊的心情。 等她三口两口喝完了粥,正好她爸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就找个由头走了。 “傅厦,我回头再给你联系!” 傅医生太不对劲了! 傅厦的八宝粥里融尽了糖,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发现书房里的男人又打了几个电话,然后敲了一阵键盘,走出了门。 “我有事先出门一下。” 八宝粥还没喝完,但傅厦起了身,“那我先回家了。” 陈梵说不用,看了看她因喝酒而变得不太顺的气色,“我还在厨房里炖了鱼汤,傅医生能帮我看着锅吗?我大概一小时回来。” 傅厦犹豫了一下,但目光扫了一眼书房,就答应了。 “好。” 陈梵换了衣服出了门去,2201一下子空荡了下来。 厨房里小伙慢炖着鱼汤,发出些微的呼呼声,傅厦坐在餐桌旁思来想去。 不管她怀疑什么,都是没有证据的事。 除非,她找到证据。 但她不可能要求岑林摘下口罩,她看了几眼书房,端着八宝粥走了进去。 书房很空,只有一张松木书桌上,摆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电脑开着停留在登录界面,傅厦没有密码当然进不去,但她发现电脑里不止一个账户。 若是平时,傅厦怎么可能动别人的电脑,但她心里盘旋不去的声音交错,她忍不住就打开了另一个账户。 那个账户没有密码,整个账户打开只有一个图标在桌面上。 是摄像头的记录。 很显然,正是2201门前的摄像头记录。 很多人会在自家门前装上摄像头,这不奇怪,但奇怪的是,2201的摄像头,能把岑林和傅厦门前走廊都照进来。 傅厦并不知道自己想看些什么,但她莫名就找到了昨天晚上的录像。 那会,她醉着酒刚回家,一些记忆在酒精的入侵下,就只剩下碎片了。 她记得昨天,她在岑林这里买了一晚上的床,90块钱,然后就把自己的卧室让给杨暖,自己跟着岑林来了2201。 她翻找了一下时间,在录像里看到了这段的记录。 她看到自己出了自家的门,接着岑林也从里面出来了,画面上他脸上一副无奈又好笑的样子。 傅厦起初还不知道他笑什么,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竟然走在前面,牵着人家的手。 傅厦顿了一下,不知道那会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清咳了一声,又继续往后看,没想到她走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他跟上前来问她怎么了,她终于松了人家的手,嘴里不知嘟囔些什么,然后转身就要回自己家里去。 他微愣,极其耐心地跟她说了几句,她皆是摇头,似乎不想再租90块的床了,回家凑合一晚上。 很显然,她并没有回去,她看着画面,看到了画面上的岑林似乎叫了她一声,然后低头凑近到了她耳边。 傅厦坐在电脑前,仿佛感到耳边一阵热气拂过。 视频里的人说话,她听不见,岑林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似是询问。 她看着画面里的自己眼睛睁大了一些,眨了好几下,他替她轻轻挽起耳边的碎发,笑着等着她的回应。 她连着点了好几下头,又牵起了他的手,跟他一起回了2201。 后面,岑林过来帮她拿了钥匙关灯锁门,就没有再出现过了,直到今天早上,杨暖跑过来敲门找她。 傅厦把视频又拉回到了她停在走廊上,准备返回的镜头。 岑林低着头在她耳边说话,如果不是有视频,这段记忆已经被酒精消磨殆尽。 可看着镜头里的两个人,消磨殆尽的记忆一点一点回笼了来。 就在一瞬间,她好像忽然想起来了。 男人当时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我有鲱鱼罐头,厦厦要不要吃?” 鲱鱼罐头。 一个臭到不行但傅厦极其钟爱的事物,一个很少有人知道她喜欢吃的东西。 如果岑林当时说的真的是这句,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傅厦心头咚咚地乱跳。 陌生的岑林不可能知道,但那个人... ...他知道,他甚至跟她一样喜欢。 傅厦很想在一瞬间解密岑林到底是谁,可她不能,她退出界面,脑中轰轰地端着八宝粥返回了客厅。 鱼汤熬得差不多了,傅厦恍惚地站在厨房里看了一会锅,火苗是不是窜上来,灼了人眼。 傅厦木然站着,半晌才关了火离开了2201。 过了十五分钟,男人按时回来的时候,约莫是发现她不在,给她打了电话。 傅厦看着电话一直亮到结束,也没有接起来。 她想,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她可能需要冷静一下。 ... ... 陈梵连着打了两个电话都无人接听,而他的手机也无人留言。 这不是她惯常的做派,但厨房里的鱼汤是炖好了之后关闭的,她应该不是临时有事走了。 陈梵站在客厅里,看着八宝粥碗都替他刷好放回了碗橱里,他沉默了一阵,想到了什么。转头去了书房。 电脑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他登进了主账户,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又登进了只有门前摄像的那个账户。 这一次,他发现了浏览的记录。 记录停留在昨晚的走廊上,陈梵安静地将那段视频也看了一遍,然后,极淡地笑了起来。 鲱鱼罐头,原来她想起来了... ... 电脑屏幕定格在傅厦牵着他手的画面上。 陈梵坐在电脑前,像是静止了一样地看着那画面。 他看了很久。 昨晚,她醉醺醺地,把他的手拉得有些紧,但他一点都没有不适。 再紧一点,再紧一点,他又怎么可能介意呢? 走廊上有了声音,是专属于她的脚步声,陈梵关闭了电脑,慢慢地出了书房。 他等着她敲门。 但她不知怎么,在门外停留了很久。 陈梵侧身站在门内,看着猫眼里,低头站在门外的人。 傅厦皱眉停在门外,手抬起在门边,却始终没有敲下。 她停了很久,陈梵一直沉默而耐心地等在门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才敲响了门。 陈梵顿了顿,给她开了门。 “傅医生刚才去哪了?鱼汤好了,要不要喝一点?或者用鱼汤煮面?” 他一如平时说着话。 她看了她好几眼,随意说着不用麻烦了,喝碗鱼汤就行。 他说好,正要去盛,她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陈梵脚下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那个... ...你有鲱鱼罐头吗?我现在特别想吃鲱鱼罐头。” 她说着,抬头看住了他的眼睛。 客厅里一瞬间静到了几点。 她的目光很紧,似乎像要看清一切。 陈梵说不出此时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他只是越发勾起了并不想扬起的嘴角。 “对不起,傅医生,我很讨厌那个味道,从来都没有买过。” 第24章 夏末 他离她太近了,呼吸之间都热了起…… “对不起, 傅医生,我很讨厌那个味道,从来都没有买过。” 傅厦愣了一会。 傅厦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睛与记忆里的眼睛重合又交错, 有一瞬, 她甚至想取下他的口罩看一看他到底是谁。 但他就这么任着她打量, 她无法开口。 他很讨厌。他不喜欢。 又想多了吗? 傅厦在他的眼睛里, 脑中浑浑噩噩,后面他又叫了她喝鱼汤, 她干脆借口有事推辞了。 她混乱地离开了2201。 陈梵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立在客厅里,闭着眼睛, 沉默地站了很久。 客厅里空气污浊,夹带着春末最后的凉意。 他关上了门,打开了包,将自己刚从外面买回来的五罐鲱鱼罐头,一罐一罐拿了出来,封进了箱子里,放到了柜子的最深处。 他打开窗户重换了空气, 凉丝丝的,没再有任何熟悉的味道,只剩下干净的2201的气息。 如果人也能像空气一样, 换了就再不相同, 再没有留下从前的痕迹, 那该多好。 可惜他始终不是岑林。 而是,陈梵。 * 南州。 陈梵没有缺过一节课,也没有再落下过一次作业, 高越他们拉不了他出去一起耍,只能放弃了。 在无数次陈梵拒绝了高越之后,高越痛心疾首。 “梵,你变了!真的变了!” 反倒是余大川高兴起来,某日一大早就背了书包跑到陈梵脸前。 “梵哥,你那个强化班还能进人吗?带我一起上呗!” 陈梵正擦着自己的摩托准备去接人,闻言瞧了他一眼。 “你跟着干嘛?” 余大川书包背的很正经。 “这话怎么说?你和嫂子都认真学习,怎么不带上我?” 话说完,陈梵拿着擦布的手顿了一下,直起身子又看了他一眼。 “你叫她什么?” “嫂子啊,”余大川迟疑了一下,“不是吗?” 都那样了,还不是?! 他瞪大了眼,见着他梵哥低头笑了起来,换了擦布,将后座重新擦了一遍。 “谁说不是了?” 余大川松了口气,刚要说什么,他梵哥又提醒了一句。 “但你可不能当面叫。” “怎么了?” 陈梵笑看了他一眼,做了个将什么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姿势。 然后,他说,“如果稍微一不小心... ...” 他突然把手张开。 “砰——” 就炸了。 “... ...”余大川呛了一口。 “那什么,她看着,好像确实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 陈梵叹了口气,说是。 “所以得小心哄着,不然就... ...” 他一脸好笑的无奈,又把手一张。 “砰——” 又要炸了。 余大川怕了,过了一会在傅厦家门口见到这位“砰”的时候,一紧张,就喊了一句。 “早上好,嫂... ...” 他梵哥立刻一个眼神扫了过来。 “sao什么?”傅厦看了余大川一句。 余大川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我嘴瓢了,早... ...就听说厦姐你学习好,这次也想跟你们一起上强化班。” “哦。” 傅厦跟他不太熟,只是知道他和高越他们不太一样,跟陈梵的关系也更亲近,有时候陈梵会提他两句。 但她不熟也没什么话好说,反倒是余大川在她略显冷淡的神情里,不自在得很,没话找话地说。 “其实,我们梵哥以前学习也好着呢,后来因为受了影响,中考发挥的不好,不然凭自己成绩,也能考上一中。” 他赶紧把话题绕到了陈梵身上,这位他实在招架不住。 他这么说了,傅厦想到陈梵妈妈去世的时间,心里有些明白,她瞧了陈梵一眼。 “真的?” 陈梵挑挑眉看着她。 “你要是觉得是真,那就是真,你要是不觉得真,我说真也没用。” 好家伙,给余大川整蒙了。 他们好学生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但“砰”没生气,反而笑了一下。 “听着还挺有哲理?” “那是。”他梵哥眼睛里笑着映着女生的影子,“不说点有哲理的话,怎么能让你对我刮目相看?” 傅厦无语,这段对话终于结束了。 余大川在旁瞧着,他还真是头一次见他梵哥和女孩认真说话,还说得这么精髓... ... 不愧是嫂... ... 余大川赶紧制住自己的脑子不许乱想,免得从嘴巴里秃噜出来。 反倒是傅厦问了他,“你真要一起去上课吗?课程都上了一大半了。” 余大川是临时起意,但陈梵说没关系。 “只要想学习,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他问傅厦,“这不是你经常跟我说得吗?” 傅厦:“... ...” 余大川赶紧接上了这话。 “是呀厦姐,我思来想去,觉得梵哥都考大学了,我也得考大学。是吧,梵哥?” 傅厦:“... ...” 原来学习是这个理由。 陈梵说是,往傅厦身边走了走。 “我和厦厦和叶静说好了,到时候一起去首市上学。” 傅厦就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叶静说好的... ... 但他这话天天都放在嘴边,傅厦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不想余大川又把这话也接了过来。 “那好,那我也考首市,到时候和梵哥、厦姐和叶同学一起!” 傅厦:“... ...” 到时候,她怎么跟叶静解释自己带了一串人?小静还不得被吓着了? 傅厦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了,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叫了陈梵。 “赶紧去学校吧,不然骑自行车来不及了。” 她说着就去推自行车。 陈梵和余大川是一起骑了陈梵的摩托来的,她当然要自己骑车过去。 余大川一见这情况,连忙说不用。 “咱们挤挤就行,反正厦姐挺瘦的!” 傅厦看了一眼他的身形,陈梵和她加起来都比不了他。 陈梵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你这么胖怎么挤?” 他指了傅厦的自行车,跟傅厦说,“厦厦,让他骑自行车,不然他要把我的摩托压没气了。” 余大川:“... ...” 谁说的?来之前你不是刚擦了车打了气吗? 但他这个眼力见还是有的,连忙去接傅厦的自行车。 但傅厦又把他的体格看了一遍。 “你都能把摩托车压没气,我自行车更不行了。” 她说这样吧,神色没有一丝起伏地做了个神奇的决定。 “你会骑摩托吧?你带着我骑摩托,让陈梵骑我的自行车吧。” 话说完,周遭出奇的静,只有不知从哪飞来的乌鸦,嘎嘎嘎,有节律地叫了三声飞走了。 余大川都不会说话了,多看了这位姐姐好几眼,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然后看到了他梵哥脸上。 梵哥先是一愣,然后捂着额头笑出了声来。 傅厦瞧眼,他干脆把摩托扔给了余大川,走到了傅厦身边。 他离她太近了,夏天本就热辣辣的,傅厦被他这么一靠近,只觉得呼吸之间都热了起来。 “你干嘛?” 他说不干嘛,声音放小了许多,带了许多气音,就贴在她耳边。 傅厦耳边湿润的热浪,一浪接着一浪。 “我觉得你的想法不错,但还不够完善。” 他说着,低笑一声。 “不如这样好了,让大川一个人去骑摩托,咱们两个骑自行车。” “但这里只有一辆自行车!” 傅厦想下手把他推远点,手刚要贴上他的胸膛,又急急收了回来。 他越发笑了,绕在她耳畔的气音更重了。 “没关系,我可以坐你后座。” 傅厦瞪了眼睛,想看看他这个一米八的人,是怎么好意思让她骑车带他的! “我带不动你,你自己想法去吧!” 她着急推了车,要从距离他太近的地方离开,但他伸出手臂,越过她握住了车把。 “既然这样,那你坐后座,我带着你好了。” 他说完,直接给余大川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得令,摩托轰隆一声,飞没了影。 傅厦想要撵他都撵不走了,但她是真的带不动这个人,只能气哼哼地坐在了后座上。 “你怎么这么多事!快走!要迟到了!” 傅厦气得照着他的后背拍了一下,他吃痛了一声,又笑着,晃晃悠悠地将自行车骑了起来。 傅厦坐在他身后,单车慢悠悠的穿梭在清晨的阳光里。 太阳不热,清风正好。 从那天开始,他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舍了他的摩托,每天改骑自行车带傅厦,傅厦不愿意,他能找出一百条借口。 傅厦累了,干脆由着他去了。 强化课的课程只还有十天了,在夏日清晨的自行车齿轮里,一晃就过去了。 余大川还真跟着他们上了十天的课。 他成绩并不好,基础还不如陈梵,傅厦实在看不过去,替他也指导了一下。 三个人经常一起做题,傅厦做高考题,陈梵补他的高二,只有余大川满头大汗地,还在攻坚克难初中知识。 倒也和谐。 强化课结束后,他们经常去陈梵舅舅的一处空楼房里学习,但开学的脚步临近,并没有几天暑假的休闲了。 三人某天吃雪糕的时候,余大川看中了一张彩票,他没带零钱,陈梵替他付了款,没想到这彩票竟然中了三百块钱。 彩票是陈梵出的钱,余大川买的号码,他准备跟陈梵一人一半把钱分了,不过陈梵说不用了。 “你请我和厦厦,一起去新开的游乐场吧。” 余大川差点没呛死。 游乐场新开业搞优惠,正好一百一张票。 三个人,可巧就把彩票钱给花的一干二净。 “梵哥,你可真会算账。” “不用夸奖。” 陈梵转身就用余大川请客的由头,把傅厦叫了出来。 傅厦本不愿意去,但架不住他话多,甚至找了她妈劝她。 她妈连说去吧,“马上高三了,时间更紧张了,趁着这会休息一下。” 是这么个道理,傅厦想了想就去了。 那天是个周末,约莫不少学生都想着快开学了,要尽情地玩一下,人多极了。 陈梵倒是提前勘探好了情况,带着傅厦和余大川,从另一路人少的路线玩了起来。 人少一些,不少项目和人潮错开,倒也不用怎么排队。 只是他们逆着人潮,在人潮里尤其显眼 有人站在人潮汹涌的高地里,一眼就看到了周边商店门前的他们。 陈梵指着商店,在跟一个女生垂着头说话。 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女生一副很不买账的样子,他一点也不生气,越发有耐心了。 连一旁的余大川都过来帮着他说。 看着他们的人浑身发僵,直到有人过来叫了她一声。 “咦?心文你怎么停在这儿了?看什么呢?” 第25章 纠缠 是我纠缠她,是我喜欢她。…… 自上次邵心文被邵心武带离南州之后, 除了上学,就一直被关在家中。 邵心武不许她出门,希望她能变得正常起来,可她却越发情绪不稳定 甚至有个男孩暗恋她, 跑来跟她告白, 她突然朝着人家大吼起来, 尖叫这让那个人滚远点, 不许喜欢她,不要来害她。 长辈给她请了心理医生看病, 又去医院开了药,这才稍微稳定一点。 邵心文这样,邵心武越发怕她乱跑, 找了两个人来时常看着他。 而邵心武自己也从高中退了学,身边时常聚集不少人,祖辈管不了他,也只能任他去了。 兄妹两人的关系僵硬的不行,要不是邵心文过生日的时候,唯一的愿望就是出来玩,指名道姓地要来南州新开的游乐场, 邵心武是决不允许她回南州的。 即使允许她来了,也叫了表姐卢璐全程陪在她身边。 卢璐多少有点怕这兄妹两个,表哥邵心武凶得厉害, 表妹邵心文是谁都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刚才在游乐场门前, 因为排队人多, 有人因为买票吵嚷了起来,现场一度混乱,她一转头, 邵心文就不见了。 要不是邵心武派来的人在另一边发现了邵心文,卢璐真的怀疑,这位表妹要跑了。 这会她又停在这里不走,卢璐心里打鼓。 “咦?心文你怎么停在这儿了?看什么呢?” 邵心文不说话,大红色系在高马尾上的丝巾,在一阵疾风里,来来回回抽打着。 邵心文根本就没听见卢璐说话。 她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周边商店门口的人。 她看到她的梵哥,歪着头笑着,认认真真地在跟一个个头高挑的女生说话,似乎在询问她要不要什么东西。 他说着,跟那个女生指了指手腕。 邵心文一眼看到了商店门口的宣传广告。 原来这家周边商店,正在打折优惠游乐场专属的情侣手链。 情侣,手链。 邵心文突然打了个冷颤。 卢璐被她吓了一大跳,接着,来不及问她一句什么,就见她转身向下跑了过去。 她们排队过山车,马上就要轮到了,但邵心文不管不顾拔腿就跑。 卢璐哪里还敢迟疑,高喊着她的名字追了过去。 ... ... 周边商店门口。 小把戏被傅厦识破,陈梵笑起来。 “不说别的意思,那个手链真的很好看,很搭你今天穿的这身衣服,我两串都买给你,好不好?” 傅厦今天穿了件淡黄色的T恤和白黄相间的裤裙。傅 厦并不是很喜欢穿裙子,总觉得不太方便和自己气质不相符。 但今年夏天格外流行的裤裙,看起来是裙子,实际上是宽口短裤。 她妈赵女士一眼看中了这款式,给女儿买了一条,傅厦之前都没穿过,今天出门之前,突然觉得,好像要穿点不一样的衣服。 这会儿,陈梵说了这话,又将她上下瞧了一遍,瞧得傅厦心跳都跟着快了起来,只想打人。 只是她刚伸出手来,就见陈梵身后的小路上,冲过来一个红色连衣裙的女生。 傅厦看清她的脸时,整个人愣了一愣。 陈梵在她的反应下转身向后看去,一眼看到来人,侧过身挡在了傅厦身前,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邵心文发疯了一样地跑过来,上前就看见了这一幕,眼泪咣咣铛铛往下掉。 “梵哥,她是谁呀?” 她抬手指住了傅厦,嗓音发哑又发尖地问。 “你护着的这个女生,她是谁呀?!” 陈梵怎么都想不到,邵心文会突然出现。不仅他想不到,余大川也吓了一大跳。 他看看他梵哥,又看了看傅厦。 傅厦倒是意外的平静,只是皱着眉头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男生的后背。 她没说话,陈梵却不能沉默下去。 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沉默的傅厦,心头一阵不适之感在翻涌。 他身上的事情和她本不相关,现在却扯到了她身上。 如果她发了脾气或者转头就走,他多少还好过一点,可她就那么安静地站着,什么都不说,只把这些事情交给他。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 “心文,她是谁都和你没关系。你今天是来游乐场玩的吗?既然是来玩的,就不要在这里闹了。” 他说完,看到了跟在邵心文身后的卢璐。 从前陈、邵两家交好的时候,陈梵也见过卢璐几次。 眼下,他直接叫了卢璐,“你带她继续玩去吧。” 卢璐对他很有些印象,从前在邵家时常能见到邵心武和陈梵在一起,她那会看着这个说话随和男生,尤其在他柔和的目光里,总是忍不住心头小鹿乱撞。 而现在,她听到陈梵的话,莫名就打起精神应了一声。 不是从前的随和,做什么都可以,他今天的态度意外的坚定。 卢璐连忙上前拉了邵心文。 “心文别闹了,咱们和他们各玩各的,你要是再闹下去,大家都没得玩了,你哥要生气了。” 谁想邵心文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表姐,我本来也不是来玩的,要不是我哥和你看我看得紧,我早就跑了,我早就去找梵哥了!现在梵哥就在这,我还玩什么?” 她把自己原本的打算说了,就算卢璐设想到了,眼下她这么一摊牌,也是一阵胸闷气短。 “可是,”她压低了声音在邵心文耳边,“可是人家不想和咱们纠缠呀!” 卢璐急的不行,可邵心文却摇了头。 “我不走,我就要在梵哥身边,我哪都不去!” 她说完,不再理会卢璐,上前要去拉陈梵的手。 “梵哥,这个女生到底是谁呀?!” 她问了陈梵,似乎觉得不可能从陈梵这里得到答案,一步就要冲到傅厦脸前。 陈梵眼疾手快地揽住了她。 “你干什么?” 他声音极冷,连傅厦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而邵心文看着陈梵的神情,听着他极冷的声音,似乎是受了刺激一样,越发要去纠缠傅厦。 “你到底是谁?!你和梵哥什么关系!” 她俨然要犯病了。 卢璐急得汗从额头冒了出来,陈梵脸色冷到了极点,余大川犹犹豫豫地看了陈梵又看了傅厦,直到傅厦平静地叫了陈梵一声。 “陈梵,我先去另外一边了,回来再见吧。” 她并不想掺合他和邵心文之间的事情,而邵心文,显然过于情绪不稳定了。 她说完,安静地转头走了。 影子从陈梵身上一点点远去,热闹的游乐场,本来是他哄着她开心休闲一下的地方,现在,游乐场依然喧闹,可他却亲手打碎了这份快乐悠闲。 他心里堵得厉害,却又不能开口叫她回来,跟没办法就这么跟上去陪她。 毕竟缠在他身上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 他只能叫了大川。 “大川,你跟她一起过去吧。” “好。”大川应了,又给了他一个小心些的眼神,叹着气跟着傅厦去了。 他们都走了很远了,邵心文还一直在问。 “她到底是谁呀!梵哥你到底和她是什么关系呀!” 她抬头问,“她是不是纠缠你?她是不是喜欢你?!” 陈梵淡笑了一声。 “她没有纠缠我,也没有... ...喜欢我。” 是我纠缠她。 是我,喜欢她。 夏末的风吹散了些许游乐场的喧闹,这话陈梵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看着邵心文,“你现在想要怎么样?” “我就跟着你!我不离开你!”说着,痴痴地看着陈梵。 “我爸爸妈妈都没有了,邵心武也天天发疯,我只有你了梵哥,我只有你了!” 陈梵沉默。 从前,他不想跟邵心文说太多她难以接受的话,毕竟在两家出事之间,他和邵心武关系好到形影不离,他把邵心文就当做自己妹妹一样。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邵心武痛恨他,邵心文又是这样反复纠缠。 陈梵累了,最后的耐心也即将消失了。 这次,他直接叫了卢璐。 “你说怎么办?” 卢璐也被邵心文的表现惊到了,她咽了口吐沫。 “那什么,我刚才给表哥发信息了,表哥不放心心文,就在附近,他快来了... ...” 话没说完,邵心文尖叫了一声。 “你干嘛给他发信息,我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卢璐被她这声吓得连连后退,但邵心文上前拉住陈梵的胳膊,生怕他瞬间就会离开一样,她拉着陈梵的手都用力到发青。 陈梵手臂也在她的用力中发痛,但他依旧没什么情绪。 “你就这样一直拉着我?” “是!我就拉着你!我不放开你!我必须在你身边!” 路人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但陈梵的目光越过游乐场中间的小湖,看到了湖的另一边。 垂柳掩映下,他看到短暂停留在湖对岸的女生。 她穿着淡黄色的短袖和白黄相间的裤裙,站在柳树下,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娇娇艳艳,又纯粹美好到了极点。 她看过来,只一眼,又转身走了。 他多想靠近,可他不能。 陈梵心里情绪复杂交错,他知道,出了快刀斩乱麻,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邵心文,松手。” 邵心文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叫自己的全名,惊得又是一哆嗦,可她没松手,反而越发抓紧了陈梵,甚至连指甲都扎到了陈梵的手臂里。 “我不要!” 陈梵冷眼看着邵心文,一息之后,他直接掰开邵心文死死扣住他手臂的手。 她惊叫着不愿,但陈梵下了决心,再不给她机会。 等他掰开她的手,而她又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时,他陡然一个闪身,避开了她。 但邵心文却直直扑到了地上,地上有尖利的树枝,一下划破了邵心文的手。 鲜血咕咕地流。 第26章 黑暗 唯一的路灯灭了,一丝丝光都没有…… 邵心文划破了手, 血咕咕地往下落。 卢璐被她吓到了,快步到了邵心文身前。 “心文你没事吧!” 邵心文却根本不理会她,她只是坐在地上,抬起自己鲜血横流的手, 叫了陈梵。 “梵哥, 我受伤了, 流血了, 我不要别的,我只想要你多看我一眼, 行吗?” 她说得卑微极了,卑微到在尘埃里乞求。 陈梵沉默地苦笑一声。 是谁让她如此卑微?她应该明白,并不是别人。 陈梵没有转身, 也没有再看她,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附近的人群一阵喧闹,有一群人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 陈梵一眼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 是邵心武。 邵心武一眼就看到了摔在地上流了血的妹妹,也看到了背着身头都没转一下的陈梵。 他心里一揪一揪地绞痛。 陈邵两家,从前在同一个行业里做生意,陈家是经了他们家介绍才把生意做起来的, 但两家竞争少合作多,一直很和睦,他和陈梵更是天天都在一起, 有时候, 玩的晚了, 陈梵就在他家过夜。 从那时候,妹妹眼里就有了陈梵。 她喜欢围着他打转,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给他吃, 每次他来,她都得换了漂亮的小裙子。 有一次,陈梵随口夸她穿红色的小裙子好看,她就缠着妈妈给她买了一橱柜的红色小裙子,换着样的穿给陈梵看。 那会儿陈梵从不对她失去耐心,每次都点评一下她穿的裙子,还时常带了礼物给她。 妹妹每每高兴的好几天睡不着觉。 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并没把陈梵当哥哥,但陈梵只把她当妹妹。 后来,妹妹年纪渐长,喜欢陈梵越发明显了,甚至还学了化妆,每次陈梵来之前,都让他提前告诉她,她要好好准备像那些见男朋友的女孩一样。 邵心武开始觉得不对劲起来。 她年纪小也就算了,但她到底要长大,到时候陈梵没办法再把她当小孩,却又没把心思放在她身上,那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尴尬吗? 妹妹自己,也不可能不伤心。 那天,邵心武气呼呼把她训了一顿。 “以后不许你再见陈梵!我也不把他带家里来了!你别给我丢人!” 他跟她说了不好听的话,她红肿着眼睛哭了一晚上。 爸妈回来看见这情况吓了一跳,来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人各关在各自的屋里,谁都不说。 但他妈妈还是猜了出来,过来问他。 “是不是因为妹妹喜欢陈梵,你怕妹妹受伤,又怕自己丢人?” 他闷声不说话,妈妈低声笑了一阵,柔声劝他。 “陈梵长得漂亮,脾气又温和,哪个女孩不喜欢?妹妹还小呢,等以后她长大了,会有自己真正喜欢的男孩子的,不会再只看到陈梵了。别跟妹妹生气了,好不好,小武?” 妈妈一贯脾气好,哄着他和妹妹和好了。 他到底心疼妹妹,舍不得真的跟她生气,转手送了她一套芭比娃娃,妹妹开心起来,又开始反反复复问他,“哥哥什么时候带梵哥回家呀?”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事情变化得太快了。 妈妈怎么都想不到,就是陈梵的妈叫着他们出去做生意,害死了她和爸爸! 而妹妹在他们死了之后,非但没有放弃对陈梵的喜欢,反而疯了一样地念着陈梵。 她不接受父母的离世,仿佛这样就能回到过去。 她说,父母的死和陈梵无关。 她说,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有陈梵了。 ... ... 邵心武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自己摔在地上的妹妹。 他的妹妹还在卑微地乞求着陈梵。 “梵哥,你别喜欢别的女孩子,你喜欢我吧,好不好?!” 可陈梵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只是无情地摇了摇头。 邵心武像是被数把钢刀扎在胸口,心头疼的发慌。 他妹妹对陈梵,只能说就差把心掏出来献给陈梵了。 可陈梵呢? 妹妹如此低声下气求他,他却连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你给我站起来!” 邵心武发狠地一步上前,一把攥起邵心文的胳膊,将她生生拉了起来。 “人家不要你,你到底还要低贱到什么程度?!” 可邵心文根本听不进去,她还要去扯陈梵,但被陈梵提前避开了。 陈梵还是没有回头,只是留了一句话。 “我走了,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梵哥!梵哥!” 邵心文大喊,邵心武拉着她,不许她去。铱驊 他看得比她清楚,陈梵不喜欢她,一点都不喜欢。 甚至她如此卑微乞求,他连一点怜悯都不给她。 陈梵不是脾气最温和的吗? 怎么偏偏对他妹妹就如此地狠心?! 邵心文越是挣扎,邵心武越是心里发恨。 陈家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现在,陈梵还要再折磨他妹妹! 回去的路上,邵心武把车开到几乎飞起来。 车里只有他和一直哭一直哭的妹妹。 以前他吼她,让她不许哭,要她看清楚现实。 这一次,他不这么想了。 妹妹她懂什么?她只是小小年纪就遭遇了父母双亡,她只是需要一个人安慰她而已。 可陈梵不会安慰她,他只会折磨她! ... ... 邵家。 邵心文手上的伤口被包扎了起来,血不留了,只剩下一团白纱布。 房间里没开灯,黑暗里像是有个漩涡,吸噬着人的美好与快乐,甚至连记忆都被吸噬掉了。 邵心文脑子里空空的,空的地方也充满了黑暗。 原本那黑暗里有一盏老式的路灯,能照亮下面的路,她站在路上,还能借着光慢慢走。 可这唯一的一盏路灯也灭了,一丝丝光都没有了。 她看不见路了,她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静默地站在窗户下,慢慢撕开了手上的白纱布,就这么一撕,扯开了伤口,血珠滚了下来。 她看住了那些血珠,有了新的想法... ... 邵心武把邵心文关进房间里之后,又到她门前转了两回。 不知道怎么,她没像从前那样哭闹不止,这一次,出奇的安静。 他刚开始还想着,是不是她想开了,他也试着耐下性子劝了几句。 可她不回应,不管谁说什么都不回应,邵心武觉得不对劲了。 他去开门,发现门在里面反锁了,他急着叫了卢璐去客厅拿钥匙,却忽然听见里面咣当一声,什么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 邵心武心头警铃大作,来不及等卢璐找来钥匙,重重几脚,暴利踹开了房门。 他一眼看过去。 妹妹倒在地上,手臂下面一滩血。 ... ... 她没事,幸亏邵心武发现的及时。 但因为失血太多,她人还没清醒。 邵心武心头一直在发颤—— 如果今天他没有及时发现,这个世界上,他最亲最近的人,是不是就没有了? 父母没有,已经是晴天霹雳狠狠劈到他身上,如果妹妹也没有了,他还剩下什么呢? 这时有人来了,坐在了他身边。 邵心武看过去,连忙要起身,那人拍了他的肩膀,将他按了下来。 “心文怎么样了?” 邵心武说没事了,“厉叔,您怎么亲自来了?” 邵厉说怎么可能不来,“心文到底是我们邵家的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作叔叔的怎么可能不来?” 邵心武抿了抿嘴。 邵厉是他爸的远房堂弟,血缘上虽不亲近,但他一直和邵心武的父亲关系不错,他们出事之后,邵厉更是对邵心武兄妹多有照看。 但邵厉不是做寻常生意的人,颇有些黑背景,邵心武原本对这些并不熟悉,可跟着邵厉久了渐渐也了解了,自他从高中退学之后,邵厉干脆直接将他叫到了身边做事。 邵心武算是入了这个道。 邵厉是那道上数得上名号的人,邵心武敬他,也着实没想到他会亲自来看妹妹。 “厉叔回去吧,心文没事了,我让她在医院住两天,休息好了回家就行。” 不过邵厉没走,揉着眉头问了一句。 “心文的事不是一天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到底是怎么想?邵心武愣了一下。 “心文性格偏执,我本来想着她大一些就好了,但... ...” 厉叔笑了一声,“但她还是死心塌地喜欢陈家那小子。” 邵心武抿了抿嘴。 不想,这时厉叔突然说了一句。 医院的走廊异常地安静。 “今天心文没事,倒也无所谓。但你想没想过,要是心文出了事,从法律讲,陈家在这件事上负几成责任?” 几成责任? 到底不是陈梵教唆的,更不是陈梵下手的。 就算妹妹出了事,恐怕也像当年父母出车祸身亡一样,从法律上讲,和陈梵家有什么关系呢? 当年的车祸,陈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只是没有了陈梵的妈妈,但他们家产业大量的份额顺理成章地流进了陈家,连厉叔出手帮忙,也只是保下来一部分而已。 邵心武心头紧了起来,呼吸越发不畅通。 厉叔在这时,缓缓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三下。 “心武,有些事法律管不了,但咱们,也不该受人这么作践,不该受人这么欺负。” 他看住了他的眼睛。 “你说是不是?” * 暑假结束了。 游乐场之后的几天里,傅厦只见到了陈梵一次,他在她走的前一天来送她。 他情绪不高,人显得很疲累。 傅厦听余大川说,好像是他们家的厂子出了一些状况,闹了一些事情出来,恰好陈梵爸爸不在家,他舅舅也在省城出差,厂子里的人找到了陈梵这里来。 那天傅厦问了他家里厂子的情况,但他打着岔说了几个玩笑,什么具体的都没告诉她。 这些不好的事情,他总是不肯说的,傅厦问了也是白问,莫名就有点不高兴。 而他好像很忙,没多停留就走了。 开学后,高三的课业紧张到连喘口闲气的工夫都没有。 傅厦周末回家的时候,看了陈梵的短信留言,留言没少,都是些寻常的问话,只是似乎少了些往日的俏皮。 但她翻完了陈梵的留言,竟又看到了余大川的留言。 第27章 有光 在见到她的第一天,就一直一直想…… 【厦姐, 梵哥家里最近事情挺多,心情不太好。】 【这些事情,他肯定不会告诉你的,但你还是劝他几句。】 【你说话, 最管用了。】 余大川一连留了三条信息给傅厦。 傅厦看了信息, 想了想, 给陈梵发了一条过去。 【你国庆节放假吗?要是放假, 可以出去玩一玩,旅旅游。】 她发了信息, 等着他的回信,没想到手机还没放下,他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从学校回家了?怎么突然说这个?” 他的声音一向和和暖暖的很悦耳, 只是情绪似乎还不是很高,声线偏低了些。 傅厦说听同学说的。 “他们说高三寒假不指望放假了,也就十一还能喘口气,都要出门玩。” 她胡编着。 他听了低笑一声,笑声好像就响在她耳畔似得,低低醇醇。 傅厦莫名地将手机拿远了一些。 “你也出去吧,出去玩玩。”她说。 她说了这话, 电话对面好像静了一下,傅厦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把手机拿远了,没听见声音, 于是又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电话里突然传出他的声音, 一同传来的, 还有他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那我能不能去你家找你?” 来她家找她?! 傅厦被他难以捉摸的脑回路惊到了,刚要大声说不行,他来找她算什么回事... ... 只是话到嘴边, 想到了余大川跟她发的信息,否定的话就转了个弯。 “呃... ...国庆节,我爷爷去看我大伯,好像可能大概有那么几天... ...不在家吧。” 话音到后面含混了起来,傅厦舌头打了结,说完之后连忙闭了嘴,等着电话对面那人的回应。 “这样啊... ...” 他这句拉了长长的腔调,就在傅厦急切想知道他下一句说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叹了口气。 “不过我想了想,我还是叫了大川一起去航市三日游。” 傅厦在电话这边定了定,脸上的没人发现地僵了僵。 “哦。” 他似乎在电话另一头低笑,又似乎没有,傅厦也分不清了。 总之,她刚才就不该说什么爷爷去看大伯、并不在家的话! ... ... 接着又是两周紧锣密鼓的课业,然后终于迎来了国庆节的三天假。 傅厦没有什么出游的安排,准备约了叶静一起上自习。 国庆当天,爷爷一早就出门了,交代她自己在家要锁好门,而叶静和她妈妈回了乡下老宅,傅厦就一个人练了一早上英语听力,中午随便吃了点,下午刚打开作业卷,陈梵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今天不是去航市了吗? 又给她打电话干嘛?炫耀他看到的航市风景? 傅厦心里哼哼着接了电话。 她不准备说话,看他还要怎么炫耀。 但他突然说了一句。 “傅厦,你们家怎么走来着?我在你们县汽车站下车了,但忘了去你家的路线,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呢。” “什么?!” 傅厦定住了,“你、你别骗我?你不是去航市了吗?” 他在电话那头装模作样地叹气。 “我本来是要去航市的,但航市太热了,我穿的又太多,就往北多坐了几站... ...这不就到你家了吗?” “你家到底怎么走呀?” 他从不正经说话,但傅厦却惊讶着没有怀疑。 “车站附近骗子多。你等着,别乱跑,我去接你!” 傅厦说完,穿了个外套,拿了钥匙就准备出门。 从他们家到汽车站,跑着过去的话,不到十分钟。 傅厦一把拉开门就要跑去车站,可她却没能跑成,一头撞到了门前人的怀中。 傅厦的额头撞到了那人胸前的扣子上,硌得额头发疼。 但她注意力全不在这,她仰头看着越发高挑的男生,看到他脸上挂着的深深的笑意,眨着眼睛怔在了门口。 他不是在汽车站吗?! 他怎么就在她家门口?! 男生抬头轻轻碰了碰她撞红的额头。 “疼不疼?” 楼道里静得不行,秋日未尽的蝉鸣,让整个楼道重回夏日。 气温在两人极近的距离中节节攀升。 尤其他之间碰到的地方,慢慢烫了起来。 傅厦咳了两声,连忙侧过身去,与他稍稍拉开距离。 “我不疼。” 他笑意不减半分,收回了手,瞧着她“哦”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跑着撞到我身上,会很疼呢。” 他突然看住了她,眼中噙着温泉般咕咕直冒的笑意。 “你,跑这么快干什么?难道就这么... ...” 傅厦耳边一炸,接过他没说完的话反驳。 “我可不想你!” 她反驳的力度有多大,陈梵笑得就有多大声。 “啧啧,都会抢答了。” 傅厦被他气到了,转身就回家,准备把他关在门外。 但他脚底抹油了一样,跟着她迅速蹭了进来,看着没人的家里。 “爷爷真的没在家啊。” 他说着,从包里拿了个两小盒子出来,竟然是两小盒茶叶。 “我还给爷爷带了东西。” 傅厦看着他带的礼物,合着爷爷就算在家,他也能正大光明地蹭几天,是不是? 傅厦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刚才在门前的不自在还没消下去。 她说爷爷早上就出门了。 “都跟你说了,爷爷看我大伯去了。” 陈梵笑瞧着她,“爷爷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傅厦对他没什么好气,张口就道,“明天晚上也不回来了。” 说完,自己愣住了。 再看陈梵,只见那人连番笑着点头,“好的好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两天我都... ...” “陈梵,你给我闭嘴!” 傅厦气得要把他撵出去,颇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他见她真要生气了,也就老实了,乖乖巧巧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剥橘子给她消气,一边切换了正经的话题。 “别生气了,吃个橘子... ...你怎么还有个大伯?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和叔叔阿姨提过。” 傅厦见他老实了,才瞥了他两眼,回答了他。 “我是有大伯,但大伯年轻的时候失手打死了人,关在监狱里,到现在还没放出来。爷爷每年国庆节他过生日的时候,都去监狱看他。” 陈梵讶然。 傅厦本不想过多说这件事,但他看到陈梵,莫名就想到了什么。 她端起水杯喝了半杯,把这件事说给了陈梵。 傅厦大伯傅庆国从小习武,从武校毕业之后先去外地的武馆干了几年,攒了不少钱就回了老家,准备在老家也开一家武馆。 他长得高大魁梧,身上有武艺,又在外面赚了钱,不少人到家里来说媒。但他和之前上学时候的女同学好上了。 可那个女同学有个追求者,是隔壁县煤矿领导的儿子,成天无所事事,仗着家里有钱有势瞎混。他追女同学不成,见女同学跟傅庆国好上了,就上门来找事。 一次两次傅庆国都不搭理他,也不想和这种人牵扯,只想开自己的武馆。没想到这个人寻衅滋事不成,就开始败坏傅庆国的名声,说他本事都是假的,非要找他比试比试。 这一下,傅庆国可忍不下去了。 那个人没安好心,不知道从哪学来的下三滥的招数,专攻下三路,傅庆国没防备,上来就被他伤了一下。傅庆国恼了,下手重了不少,那个混混先吃了他几个重拳,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 傅庆国当然没准备打死他,但他发狠往上凑,傅庆国使劲一推,那个混混被打得晕头转向脚下不稳,一头磕在石头上,送去医院没救活,人没了。 那家在隔壁县有钱有势,死了宝贝儿子,非要傅庆国杀人偿命,使劲了手段要判他死刑。 但傅庆国到底不是故意杀人,傅厦的爷爷和爸爸把家底掏空了打官司,虽然没判死刑,但也判了十年。 积蓄没了,武馆开不成了,女同学断了联系,人生最好的十年光阴都被监禁在了牢狱里。 他脾气是急了一点,处事是刚了一点,但他没有杀人的意图,就因为那个有钱的混混寻衅滋事,阴差阳错地落到这个下场。 “今年已经是第九年了,大伯表现良好,年底应该能提前出来了。” 傅厦声音冷硬了不少。 “我一向不喜欢这些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他们不学无术,游手好闲,除了危害社会,还有什么用?!” 大伯出事的时候,她上小学,家里本来就不富裕,那年因为拿钱给大伯打官司,傅厦差点连学费都没交上。 还是大伯说不要耽误她上学,不要动她的学费,不然交学费的时候,傅厦只能两手空空。 即便如此,那年过年,家里都没钱再多添几个菜,之后,傅厦爸妈不得不离开老家,去南方打工养家。 陈梵听了,沉默了一阵。 傅厦绷着嗓音。 “我们家只是平民百姓,跟那些有钱人家耗不起,只想离他们越远越好。” 她说着,微微转头看了陈梵一眼,她看到他垂下了头。 她想到了什么,又把声音和缓了下来。 “我知道,这些黑暗的东西无处不在,但,只要我们下定决心走上有光的路,总能离他们越来越远,不是吗?” 如果因为黑暗的纠缠,就自暴自弃,那么最后只能被黑暗所吞噬。 陈梵看着她的小傅老师,看着女生细瘦的脊背挺直,看着她眼中有坚定而夺目的光。 这一刻,他好像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见到她的第一天,就一直一直想留在她身边。 因为,她就是光。 第28章 覆盖 开始一段新恋情,覆盖旧日不好的…… 浦市。 从鲱鱼罐头的事情之后, 岑林的话莫名少了一些。 傅厦没有察觉他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自己是不是疑神疑鬼过了头。 她不得不承认,他给她的感觉,和那个人太像了。 甚至她有一种, 他连身型和眼睛都和他很像的感觉。 可从高中毕业到现在十二年了。 整整十二年, 她都没再见过那个人, 也没再听过任何和他有关的消息。 在那天, 她从他家别墅门口,亲耳得到他的答案之后, 他就消失了,彻彻底底地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 他已经离她的生活那么遥远,可傅厦不知怎么回事, 她就是无法把他从记忆里彻底抹掉。 她抹不掉,甚至越想抹掉,和他在一起的记忆就越是想开水花一样不停地冒出来,提醒着她,它们的存在。 傅厦只能做到尽力不去想,而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人让她再次动过心, 直到岑林出现。 明明,她都不知道他的相貌,明明, 她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但她莫名地就觉得他好像可以相信, 可以靠近, 甚至可以... ...令她心动。 所以她害怕岑林是那个人,但世界这么大,一个时隔十多年出现的陌生人, 怎么可能还是当年那个人? 一定是她太多疑了,一定是她总是不能抹去那些记忆... ... 她这样想着,越发觉得亏欠了岑林。 第二天早晨是周六,她不上班,岑林也不用把她送去医院了。 她起了床,就热了冰箱里的鸡汤,去敲2201的门。 岑林对她已经很好了,她不应该总去怀疑什么,质疑什么,或者,她该对他好一点。 可他按响了门铃,里面却没有人。傅厦讶然,顺着窗口往楼下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拖了行李箱出门的男人。 “走了?”傅厦讶然。 又瞧了他一眼,发现他正低头看手机。 傅厦立刻准备发个信息问问他,不想他的信息先发了过来。 【傅医生,我要出差了,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我安排了相熟的朋友早上顺路接你上班。】 他竟然出差了。 但他接着又补了一条信息过来。 【下个月的早餐车费,傅医生别忘了续费。】 傅厦:“... ...” 他怎么还惦记这个... ... 傅厦先给他转了二百块钱,几乎听到了楼下“支某宝到账,二百元”的声音。 她接着给他发了信息。 【转给你了,我觉得还是你亲自服务好一点... ...你要出差很久吗?】 陈梵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就看到了她的信息。 她想让他回去吗? 如果她想,他当然可以... ... 他要回头看一眼22楼的窗户,但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是余大川的电话。 “梵哥,你真要去航市啊?” 陈梵“嗯”了一声,坐到了越野车的驾驶位。 “邵心武和航市的人一直都有联系,现在他被警方围追堵截,不排除会借航市那些人的势力起复,我去航市,也摸摸那些人的底。” 这件事情说着容易,做起来却十分非工夫。 “那可要很久啊。”余大川替22楼的关系操心。 陈梵知道他的意思,低笑了一声,转头回看了一眼22楼,一眼看到了窗前的人。 她还站在那,歪着头向他的车看过来,应该是在等他的回信。 她想知道他到底要离开多久。 涩涩的情绪在心头蔓延,陈梵敛了笑意,缓缓叹了口气。 “时间久一点也好。” 陈梵收回目光,不再往回看,开车径直出了小区。 他没有一个能一口气跟她解释清楚的契机,一旦她提前发现他就是陈梵,只会转身离开,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 ... 陈梵的车开走之后的五分钟,傅厦才收到了他回复的消息。 她不知道他怎么回复间隔这么久,明明刚才就在手机旁... ... 她打开信息: 【要很久,傅医生别太惦记,不然我会给你涨价的。】 “... ...” 他能不能不要这么有生意头脑? 傅厦无语,但又把信息看了一遍。 他这次出差,要很久吗? ... ... 她没察觉什么异样,又或许岑林短暂的离开,反而令她的疑惑消减了下去,只是她越发觉得对不起他了。 他这一次出差意外地很长,长到叶静提前发作生了小宝宝,月子都做完了,他还没回来。 从前傅厦下班,很少会看22楼的灯光,但如今,她几乎每天下班都看一遍。 2201一直暗着。 俩小编几乎确定他就是某个娱乐圈的演员。 “厦姐你想啊,演员一进组演戏,就要好几个月,和岑先生的时间安排非常符合啊!” 傅厦不觉得。 可她也想不明白他是什么职业。 但这些并不重要了。 他不回来,也没说什么时候能回来,傅厦在五月开头的第一天,就给他发了信息。 【我在考虑这个月的早餐车费还要不要续费。】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回了过来。 【请傅医生继续续费。】 傅厦:“... ..” 她转了200过去,不知道他的支某宝会在什么地方响起。 她曾问过接替他送她上班的司机,那位司机话少的可怜,问了一个月也没问出什么来,傅厦直接放弃了。 反而在岑林不在的这一个月里,傅厦竟然觉得,自己好像总是想起他... ... 她是不是,喜欢上岑林了? 傅厦不敢相信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会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只好让自己忙起来。 幸好叶静生产的事情,能让她忙活一阵。 毕竟叶静的小宝贝是她的干女儿,这是她去年就跟叶静定好的。 那时候,叶静不肯说孩子是谁的,又因为身体的原因没办法打掉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她那会想着,自己反正不准备结婚了,不如和叶静一起养孩子好了。 于是就成了孩子的干妈。 但孩子爸爸蒋寒还是找上门来了,傅厦原本看他很不惯,后来看在他对叶静和孩子真心上心的份上,才放心。 她原本以为自己就会那样一个人走下去,但现在,事情好像在一点一点发生变化,让傅厦自己都不太确定了。 杨暖追着她问了很久岑林的事情,叶静坐月子也不忘关心她的感情生活。 杨暖比叶静有闲工夫,专门跑来苦口婆心地引导她。 “你没谈过恋爱你不知道,感情的事情,是很自然而然的。” 傅厦看了她一眼,杨暖还以为她在询问自己感情的建议。 “如果我是你,我早就和他谈上了,毕竟只有开始一段新恋情,才能覆盖旧恋情里不好的回忆,人么,总得收拾收拾自己,向前走不是吗?不过你第一次恋爱,又不一样了... ...” 她后面说的什么傅厦没再留意,但她前面那半句,在她心里转了很久。 旧的记忆,真的可以覆盖吗? ... ... 五月的第二周,傅厦接了医院领导的指示,去参加一个皮肤病学科报告会。 地点在航市。 傅厦接了通知,当天下午就坐火车去了航市。 刚下了火车,傅厦越过拥挤的人群,一眼看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 她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岑林?!” 陈梵刚从外地返回。 一分钟以前,大川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要不要自己过去替他。 这样他就可以返回浦市了。 陈梵还没应下,就被人从身后叫住了名字。 “岑林?!” 是傅厦。 ... ... 傅厦确定自己看清楚了。 她离他并不远,她从人潮的缝隙里向他快步走去。 陈梵想要避身离开已经来不及了,关键是,他此时候并没戴口罩。 她的脚步越来越近,陈梵迅速地从包里翻找了口罩。 傅厦快步走近,只差一步之遥。 就在这时候,有个小孩子从另一边跑了过来,冲到傅厦脚底,直把傅厦撞得向前一跌。 傅厦向前扑了过去,向着男人的后背扑了过去。 可下一秒,他极快转过身来,一步上前,径直向她张开了手臂。 傅厦像扑到妈妈怀里的小孩子一样,就那么扑在了岑林怀中,而他收拢双臂,全全将她拢在了怀里。 他的怀里暖暖的,掌心的力道托着她的背和腰。 车站里空气闷热起来,傅厦有一瞬的慌乱。 “真是你啊... ...”她说着抬起头来,看到了他戴着口罩的脸。 他戴了口罩,却没戴帽子,额前的碎发被火车站里人潮带起的风吹动了起来。 傅厦第一次看见他不戴帽子的样子,虽然眉眼在碎发里影影绰绰,可她看着他的脸定了定,眼前陡然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身姿一僵。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她又这样,又把岑林看成了那个人么... ... 傅厦错开了目光。 小孩子后面追来的家长,一面叫孩子停住,一面跟傅厦他们道歉。 傅厦心思并不在此,她只是在这一瞬,突然想起了杨暖的话。 “只有开始一段新恋情,才能覆盖旧恋情里不好的回忆,人么,总得收拾收拾自己,向前走... ...” 男人怀中的温度在一点一点渡过来。 傅厦心跳快了一瞬。 她是不是,也可以像杨暖说得那样,开始一段新恋情,和一个新的人在一起。 这个人,可不可以是岑林? 第29章 前任 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车站里满满的人, 傅厦被人潮所冲,却没有被冲去不知名的地方。 她被揽在怀里,莫名地没有迅速抽离,反而顿了一顿。 “摔到没有?”岑林低头仔细看过来, 问了她。 车站里人那么多, 吵吵闹闹地没有休止, 偏偏他的声音近到仿佛贴在她耳畔, 傅厦被湿热的气流拂过耳边,这才连忙站直了身体, 撤离了他的怀抱。 傅厦侧身半背着他,想到刚才一念掠过的想法—— 如果她也可以开始一段新恋情,和一个新的人在一起。 这个人, 能不能是岑林? 她突然就想试一试,至少,刚才跌进他怀里,她都没有下意识的排斥。 傅厦深吸了口气,抬头对上了男人的目光。 “你过会儿有事情吗?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陈梵讶然。 他低头看眼前的人,她眼睫扇动的极快,就像以前那样, 他瞧得出来,她不好意思了。 陈梵有点不明白她的意图了,一时间没有说话。 傅厦在他的停顿里, 陡然想起一件事。 “呃, 你不方便吃饭, 那咱们去看电影怎么样?” 她是真的要请他,陈梵多看了她几秒,傅厦都看被他看得说不下去了, 他才点了头,笑着说好。 “傅医生破费了。” “不破费不破费!”傅厦总算松了口气。 出了车站右转500米就有一家影城。 傅厦有段时间没工夫看电影了,但请人看电影和看电影是两码事,傅厦进了电影院,直接点了一部热度低迷的爱情片。 这倒是让陈梵又奇怪了一下,瞧了瞧一旁的高分鬼片。 她竟然不选恐怖片吗?从前,她总是拒绝爱情片反而觉得恐怖片才够味。 今天怎么了? 陈梵默不作声地遵从她的选择,刚要替她点些小食,她又赶紧走了过来,“我自己来就行。” 说完果然把账结了。 进到了影厅里,人稀稀拉拉的,单单他们两人坐在后排,仿佛包了后半场。 傅厦从来都对这种影片不感兴趣,当下也一样,她注意力基本上都放在了一旁的男人身上。 她心里那个想法,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 毕竟两人有段时间没见面了,总不能一见面,傅厦就来一句。 “嘿,咱们要不要试着处个对象?” 傅厦开不了口,只能寄希望于电影对于这种气氛的烘托,让她有个契机自然说出。 但这部爱情片拍的慢慢悠悠地,女主在和前任分手之后,远走他乡去了别的城市,一晃七八年过去,她从青春女孩也变成了被人催着相亲的大龄女青年。 她相了很多男人,有的建议她婚后留在家里不要工作,有的希望半年内领证结婚,三年抱俩,有的直接问她,“你都这么大年龄了还没结婚,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些人,她一个都没相上,父母还在不停给她安排相亲,她实在受不了了,和父母大闹一场去了从前读书的城市。 就是在那,她和前任开始了两人第一次恋爱,也就是在那,前任提出了分手,之后,她再没见过他... ... 片子是傅厦随便挑的,她除了知道这是爱情片,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看到一半,看到女主角不断想起从前和前任在一起的时光,看到她的前任真的出场了,傅厦愣了一会,才发现,原来这是一部讲与前任的电影。 傅厦的兴致陡然落了下来。 只是她转头去看一旁的岑林。 他很安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看得出奇的认真。 傅厦只好耐下性子,陪着他继续往后看,但越往后看,她却耐不住了。 在某个节点上,她干脆笑出了声。 一旁的岑林转过头来看她,低声问。 “傅医生和我们看得不是一部影片?” 明明前排的几个女观众,都开始抽纸巾擦泪,可傅厦笑得冷而淡。 傅厦说不至于。 “我就是在笑,拍电影的人好像很懂如何戳到观众,所以设置了这样不切实际的桥段。” 当电影里的女主角回到过去的城市,回忆起过去的爱情,而她回忆的那个人竟就慢慢地走了回来。 原来在多年之前,男孩就偷偷暗恋女孩,他按照她喜欢的形象健身,留了她喜欢的发型,还偷偷喷了喷她喜欢的香。 他追到了他喜欢了很久的女孩子,而她还以为,他才刚认识她。 他们在一起了,可就在他们毕业,约好了去同一个城市一起打拼的时候,他生病了。 他没法健身,他因为药物开始大把大把地脱发,喷再多的香也掩不住身上的药味。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几年。 他害怕了,害怕她不会再喜欢现在的他,害怕自己久治不愈的病让她为难,更害怕哪天他突然死了,留下女孩一个人伤心... ... 他干脆提出了分手,干脆主动和她断了联系。 傅厦看着电影里,治好了病的男孩,又回到了女孩身边。 前排的观众哭得稀里哗啦止不住。 她忍不住又是一声笑。 “导演和编剧真的很懂,可现实里,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陈梵转头看了看她,默了默才道。 “傅医生觉得不存在吗?” “不存在。” 傅厦没留意他很轻的情绪变化,只是说。 “现实里的分手,要么是厌倦了、累了、没新鲜感了、架不住家庭的阻挠了,要么就是... ...出轨了。” 她眼眸垂了垂,带着嘲讽的笑了一声。 “哪有电影里这么美好?人都是很现实的。没有谁比谁深情,只有谁比谁无情。” 她说完,抿了抿嘴。 电影院里光影来回转换,电影里的主角解开误会,破开阻挠,重新在一起,光影都变得柔软而温和。 但后排气氛却低了下来。 陈梵看着身边的傅厦。 他一直看着她,却沉默了良久都没有开口。 半晌,才声音很轻很轻地问了一句。 “所以傅医生如果遇到前任,也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了,是吗?” 傅厦说是,她目光向远处掠去,没有一丝犹豫。 “彻底地将他从我生命里抹掉,是我给他最大的体面。” 傅厦说完,转头看了过去,恰与身边人的眼神碰在了一处。 光影交错变化着在他眼眸中,傅厦心头莫名快速收缩了一下。 有一瞬间,她又把他当作那个,那个该从生命里抹掉的人了... ... 她立刻错开了目光,电影放映到了末尾,轻缓悠扬的歌声在男女主的中归于好中,响起。 傅厦这才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的目的不是像电影里一样提起前任,而是,和现在这个人重新开始。 “呃... ...说这些干嘛,我又没有前任。” 她也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岑林。 她看到了岑林目光轻轻落了过来,她有些看不出他的情绪,只是听见他开了口。 “是,听说了,傅医生没有前任。” 这话没问题,但傅厦莫名就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她问他,“那,你有吗?” 她看过去,昏昏暗暗的剧场里,男人眼中仅有的一丝光亮,被他低垂下眼眸掩了下去。 他好像有些伤感。 “我不配有。” 傅厦讶然,没等她明白他这句什么意思,电影散场了。 大灯从四面打开,驱散了刚才的昏暗,可是当她再去看身边的岑林,那一缕她以为的伤感,在灯光下消失在他的情绪里。 是她看错了吗? 有保洁阿姨过来打扫卫生,傅厦和身边的人这才离开了电影院。 一场爱情电影放完,傅厦除了跟人家讨论了一个不该讨论的话题,似乎什么正经的事情都没做。 可电影看都看完了,又不能回去再看一遍。 傅厦挠了挠头。 “要不,我请你喝咖啡?” 说完就想起,他是不能吃也不能喝的... ... “呃... ...” 陈梵看着她一反常态了一下午,又见她尴尴尬尬地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他直接问了她。 “傅医生,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航市的夜晚,水汽蒸腾。 四下看过去,潮湿的水汽在黄晕的路灯下仿佛给所有景色都蒙了一层纱,看不到远处的景,只能看到近处的人。 傅厦被这么直接的问了,无奈地笑了一声。 她知道自己在这些事情上很笨,笨到过去了十多年的事,还茫茫然不知道怎么抹掉。 所以她才想,岑林是不是可以帮她。 她深吸一气,不再绕来绕去了,再次主动对上他的眼睛。 “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第30章 亲密 厦厦你不笨,你只是,没有遇上好…… “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潮湿的水汽弥散四周, 四下迷蒙一片,独独能看到眼前的人。 她眼眸似也被水汽打湿,有些轻薄的雾感,她似乎有些不确定, 不确定他的态度, 也不太确定她自己到底想要怎样的答案。 但陈梵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想彻底彻底忘掉过去, 重新开始了... ... 弥散的水汽织成一张网, 从四面八方笼罩了过来。 陈梵在网下无处遁形,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他忽然想起了她在首市上大学的那年。 首市不潮湿, 但那天雾雾蒙蒙地一直在下雨,她去实验室拿了个报告,回来的时候自行车坏了, 她干脆把自行车扔在实验室楼下,步行着往回走。 路过一片高坡的时候,有个男生骑着自行车追了上来。 那是她师弟林羡。 林羡把自行车骑得快极了,直追到了她身后。 “师姐你自行车坏了呀?坐我的吧!” 傅厦跟这个师弟很熟络,朝着他摆手,笑着指了高坡。 “这个坡这么高,你怎么可能骑车带人上去?孩子做实验做傻了?” 林羡说不一定, “师姐坐上来试试,看看我傻没傻。” 他说着又道,“食堂快关门了, 雨也要下大了, 师姐坐我的车吧, 这样能快一点!” 但傅厦还是笑着摇了头。 林羡见她不上车,就自己下来推着车陪着她走。 傅厦撵他不走,就跟他聊了几句, 两人一直上到了坡顶,林羡又叫了傅厦。 “师姐,我刚才听见你肚子叫了。” “啊?”傅厦自己都还没听见,尴尬地摸了摸肚子,“真假的?” 但她这么一摸,还真叫了一声。 傅厦:“... ...” 林羡笑起来,然后伸手指了眼前长长的下坡。 “师姐上我车吧,咱们从这儿滑下去,都不用蹬车,直接就滑到食堂了!我也饿的不行了!” 傅厦听他说得好笑,看着下面长长的坡,觉得也不是不行。 “那好,”她笑起来,“我骑车带你。” 林羡好像被她呛了一下,说自己车子不好骑,迅速坐到了前面,只把后座留给傅厦。 傅厦是真的饿了,也不跟他讲究太多了,就那么上了他的车。 自行车顺着坡飞一样地向下滑去,两人说着笑着,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坡底。 一辆黑色越野车不起眼地跟在他们身后,坐在车里的人,静静地看着他们一路向着食堂而去。 但车子下了坡就减速了,傅厦不想让师弟费力带着自己,不再坐他的车。 林羡倒也聪明,直接指了一旁活动中心的咖啡厅。 “咖啡厅里有西餐,师姐别去食堂了,我请师姐吃西餐吧。” 他陪着她走路,让她坐他的后座,又要请她吃西餐... ... 黑色越野车停在咖啡馆对面昏暗的树荫下,车厢里静静的,墨色车窗阻隔了外面的天光和雨雾。 陈梵坐在驾驶位,像一个被框在荧幕外的观众,他只能看着,他都明白,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目光轻轻落在傅厦身上。 笨拙的她还不明白林羡的意思,只是摆手说不用。 “吃西餐干什么?你勤工俭学够辛苦了,这里西餐很贵,没必要没必要。” 但林羡却站在西餐厅门前不走。 他声音轻了许多,掀起眼帘看住了傅厦。 “师姐,西餐虽然很贵,但如果能请喜欢的人一起,多贵都不贵。” 他这句话落音的时候,夹着细雨的风吹着这声音,飘进了黑色越野露了一丝缝隙的车窗里。 车里的人被风丝吹到眼睛,酸了一下。 可他依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地看着傅厦。 林羡喜欢她不是一天了,就算之前林羡没说过这么明白的话,眼下,她也该明白了。 果然,她睁大了眼睛看向林羡。 林羡起初似乎还有些羞涩,但在她的打量中越发坦然。 没有谁不允许师弟跟师姐告白,也没有人不让他和她在一起。 陈梵也等着傅厦的回答。 可她在一愣之后,仓皇地立刻摇了头。 “对不起,林羡,我不行,你还是去喜欢别人吧。” 林羡愣了一下,却不肯甘心。 “为什么不行?我们可以试着慢慢接触呀。” 他说完这句,突然大着胆子轻轻唤了她一声。 “厦厦... ...” 这一声,让傅厦陡然脸色发白起来,她四处躲避着林羡的目光。 可林羡一直看着她,等着她的答复。 傅厦约莫知道自己,不把话说明白不行了,她深吸一口气。 “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很讨厌和别人走进这样的亲密关系。” 她转过了身去。 “你走吧。” 林羡愕然。 正好有同学路过叫了他,他抿着嘴半晌,终是离开了。 雨下的紧了起来,细细密密的从雾中的小水珠变成了线,将校园里的一切拢在里面。 她没有去咖啡厅,也没有顺着原来的路线去食堂,反而转身进了一旁竹林小道里。 小道里幽幽静静,雨丝落在竹叶上,又汇成大雨珠,滴滴答答落下来。 陈梵急忙下了车,拿着伞,轻步从邻近的另一条道路上跟着她。 两条在林中并行,又被浓密的竹林阻隔。 陈梵一步不停地跟着,透过竹林的缝隙看着她。 傅厦并没有发觉,只是恍恍惚惚,低着头,一步一步在雨中走着。 她很快就被打湿了衣服,却还毫无知觉地走着。 于越下越大了,陈梵心头紧得难受,手里明明拿着伞,却怎么都送不出去。 他只能沉默地陪着她,任着雨水从他额前的碎发滴滴答答落下来。 他们就这么在雨里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小路到了尽头,并入了另一条大路。 陈梵以为她还会继续沿着大路走,可她站住了,停在了路口。 她忽然深吸了三口气,慢慢地呼了出来,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是要把浊气吐尽一样。 直到深呼吸结束,她慢慢挺直了脊背。 陈梵看见她抬起头来看向了水雾蒙蒙的天空,听见她的自言自语。 “我想明白了,我这么笨,那些事情应付不来的。” 她说着,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以后,我决定就自己一个人过了!” 说完,她踏上了大路。 陈梵愣住,脚步定在了另一条小路的尽头,再没办法跟上她的步伐。 他只能拿着湿漉漉的伞目送她远去,一直到她的身影融在雨幕里,他才低声说了一句。 “厦厦你不笨,你只是,没有遇上好的人... ...” 但她也着实像她说的那样,再也没有和别人踏入过亲密关系,也曾有不少优秀的男生追求她,都被她拒绝了。 她一个人过了很多年,自己深夜做实验,自己给自己搬家,自己病了自己去医院打针,自己一个人在纷繁的都市里生活工作。 时间久到,陈梵甚至想,如果有一个人能走进她的生活,能帮助她、照顾她、保护她,就好了。 可是,但凡是有可能的人,都被她拒在了门外,她从没对一个人有一点犹豫。 航市夜晚的水雾越发浓重了,也像那天的校园,雾珠连成了雨。 陈梵看着眼前的人,看着她眼睫上仿佛挂上了细密的雨雾,她睁大眼睛望向他,在他的停顿下有些忐忑。 “呃... ...我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可这个人,为什么又是他? 陈梵心头一点一点紧缩,沉默着将苦味纳藏心中。 水雾连城雨珠滴滴答答下起来了。 傅厦不知道眼前的人,怎么在她的问题下停顿了这么久? 他没有立刻说不行,也没有答应。 就在傅厦拿不定主意,甚至要打了退堂鼓的时候,他才缓缓笑了一声。 “我很荣幸,特别荣幸... ...但,傅医生能让我想想吗?” “哦。”傅厦说行,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 “你想吧。” 陈梵轻声说了谢谢,把她送去了报告会附近的酒店。 晚上,傅厦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坐着思考了一下今天的事。 她越想岑林今天的长时间的沉默无应答,越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她提得这个要求,是不是太突兀了? 虽然俩小编和杨暖林姐他们,都觉得岑林对她不太一样,可岑林到底怎么想,她也不知道。 也许,这本来就是她一厢情愿... ... 傅厦这么一想,又泄了气。 毕竟她想和人家谈感情,是为了她自己。 莎翁和主席不都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吗? 傅厦对自己的耍流氓行为开始感到后悔了,要不她明天找机会跟他说一声,让他别想了,这事就算了吧... ... 傅厦第二天没能找到机会,却在报告会上,遇到了一个人。 “林羡?” 第31章 男友 我很荣幸,可以成为你的男朋友。…… 报告会后, 林羡请傅厦去了临近的咖啡厅。 林羡毕业后在航市二院工作,眼下在航市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医生。 “不错不错,”傅厦也看过他几篇文章,“没想到你在航市做的挺好的。你不是北方人吗?当初怎么想到要来航市发展?” 林羡早已不是当年青涩小学弟的样子, 尤其个头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傅厦坐着还要微微抬头去看他的脸。 林羡在这话里, 目光落了过来。 “我当初, 也是报了浦市的复交附院的,可惜复交附院没有名额了, 我就只能来了航市二院。” 这话说出的一瞬,傅厦就意识到了什么。 她陡然想起了校园里雨雨蒙蒙的那天,那时候林羡跟她说得话。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 林羡应该有新的生活了。 傅厦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进复交附院确实要看时机,我那会刚好有个空出来的位置。其实你在航市挺好的,倒也没必要来浦市... ...” “但师姐在浦市啊。”他突然接上了傅厦还没说完的话。 傅厦愣了一下,朝他看了过去。 林羡低头笑了起来,而后迎上了她的目光。 “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姐还不能考虑我一下吗?” 傅厦端起的咖啡喝到一半, 顿在那里。 “你现在,比以前会开玩笑哦。”傅厦干笑了一声。 林羡也在笑,但他又开了口。 “可我没开玩笑, 师姐, 当初你觉得自己不可以, 现在呢,可以了吗?” 咖啡厅静得要命,傅厦的脑袋好像变成了咖啡豆, 在研磨机里一点一点磨碎掉了。 但她莫名地就没像从前那样立刻拒绝—— 如果岑林可以,林羡是不是,也可以? 傅医生陷入了深思。 * 昨晚的雨雾迎风散了。 陈梵站在窗前,打开窗户,是炎炎夏日来临前的最后一缕清风。 他一直在想昨天他的傅医生提出的事。 时间就像是一个圈,明明在向前走,却不知不觉走回了原地。 陈梵苦笑。 他想走出时间的圈,他怕所有事情又回到糟糕的节点,可是事情的发展总是那么出乎意料。 陈梵沉默。 他的厦厦,是好不容易才迈出这一步,他怎么忍心拒绝。 但不拒绝,一旦被她发现,她会怎样? 鲱鱼的那一次,她其实已经怀疑了,再有一次,她怎么还能用别的理由说服自己? 那样的话,又回到了时间的圈里,回到了从前糟糕的节点。 陈梵举棋不定,打开了电脑,看到了今天航市举办的医学报告会的照片。 她穿了一件米色领口系长飘带的衬衣,镜头给了她特写,照片定格在傅医生自信的笑容上。 陈梵不由地也跟着那笑容,勾起了嘴角。 可就在这时,他浏览的下一张照片里,出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他看向傅厦下台之后,身边坐着的男医生。 他递了水给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落座在身边。 竟然是林羡。 陈梵翻着照片的手顿住了,仿佛有些热,他轻轻扯了扯领子。 这时大川的电话接了进来。 “梵哥,方不方便说话?” 陈梵正了脸色,抬手关了打开的窗,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你说。” 大川在电话的另一边压着声音,但声音中的兴奋却完全压不住。 “梵哥!项队今天透漏给我一个消息!” “什么?” “他们要收网了!” 上一次,他们距离捉到邵心武只有一步之遥,可惜到底是因为布置不够,被邵心武侥幸逃脱。 这几个月,公/安部门不紧不慢地暗中布置,就是要等一个稳妥的时机,将邵心武一举抓获。 眼下,终于要收网了吗? 陈梵闭起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项队那边需要我们帮忙吗?” 大川说不用,“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能做的也都做了,梵哥就耐心等着吧!” 他说完这句,又忽然想起什么。 “要不你还是回来吧?” “怎么了?” 大川清了一声咳。 “就是那啥,我听说肝胆外科的林医生,好像给咱们傅医生相中了好几个人,你要是再不回来,我恐怕等傅医生回来,林医生要带她相亲了... ...梵哥,这事也很紧急啊!” 眼看着邵心武终于要落网了,终于安定了,终于能把一切都说出来了,要是这个时候,傅医生有了新男朋友了... ... 大川落下一滴汗。 他不敢想。 他准备再催催他梵哥,梵哥却说不回。 梵哥的声音里含着奇怪的意味。 “那些相亲对象前面还有一个人,恐怕已经到了她脸前了。” “啊?!” 余大川震惊,刚要问一句,他梵哥已经把电话挂了。 ... ... 航市某咖啡厅。 傅厦还有点没回过劲来。 但林羡不是当年青涩的小伙子了,他约莫是看出了傅厦的犹豫,极有耐心地等着他这位师姐的回复。 “我再点些小食,师姐想吃什么?慢慢吃,慢慢考虑。” “... ...” 傅厦还没吃,就觉得有点饱了。 如果岑林可以,那么林羡是不是也可以? 傅厦不由地纠结于这个问题了。 可她已经提前问了岑林,如今... ... 她说不要小食了,“我还有点事,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林羡看着她的样子笑了一声。 “师姐怎么有些狼狈?” 有吗? 傅厦呛了一下,又听到了林羡的声音。 “师姐要是觉得当着我的面不自在,那回去考虑也行,反正,我等着师姐。” 他说着,又看向她的眼睛。 “师姐,你好好考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此师弟非彼师弟了... ... 干脆爽快如傅医生,此刻也支吾了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说了一句。 “我考虑好了。” 傅厦循声向身后看了过去。 男人踏着门外的风走了进来,站定在傅厦身边的时候,属于他的熟悉气息,与清凉的风一起,将她团团拢住。 傅厦抬头看他,看到高挑鼻梁上的那双眼睛。 他亦低头看着她,眼睛噙着笑意。 “傅医生,我考虑好了。” 那眼中笑意更胜了,傅厦在那他溢着笑意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心跳莫名快了两分,听见他把确切的话说了出来。 他的声音低低的、缓缓的、柔和而悦耳。 “我很荣幸,可以成为你的男朋友。” * 南州。 陈梵在傅厦家里蹭了两天,某天叶静过来找傅厦的时候,差点撞见了。 傅厦把他塞进爷爷的房间里关起来。 “小静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叫我过来一起刷题吗?”叶静一头雾水。 傅厦这才想起来。但家里还有个不安定分子,傅厦怎么敢留叶静,找了个感冒的借口把叶静送走了。 叶静一走,傅厦就去爷爷房间看那个人。 她打开门,发现他坐在窗下低着头在想什么,不说话。 他哪有这样安静的时候,傅厦走过去问他,“你干什么呢?” 他叹了口气。 “我只是感叹自己可怜。” “你、你哪里可怜了?”傅厦有些心虚。 偏他抬头看住了她的眼睛。 “你都不跟你好朋友介绍介绍我,反而把我藏起来不许见人,还不可怜吗?” 傅厦:“... ...” 好像是有点... ... “我这不是怕小静误会吗?” “怕误会?”他思考着她的话,“我既不是你堂哥,也不是你表哥,还住在你家,好像是有点说不清。” 傅厦说是,“怎么说得清吗?你别胡思乱想了... ...” 但他突然站了起来,一下就到了离着她极近的地方,傅厦甚至能察觉得到他呼吸牵动的风丝。 他问了一个问题。 “那你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什么关系? 傅厦被他问得浑身热了起来。 早知道他这么多问题,她刚才就和叶静一起走了! 傅厦把他打了一顿,但也忍不住想了想他提出的这个问题。 这真不是个好问题... ... 好在假期只有短短的三天,第三天一早,这家伙就被她撵去了火车站。 他一路没什么正形,总是提出那个问题让她思考,还说这是家庭作业,等到寒假的时候再交作业好了,要是寒假交不上,高三结束的暑假,也不迟。 “... ...” 傅厦不想理他。 但到了火车站,到了即将检票的时候,他忽然又问了一个问题。 “过年的时候,我来你家行吗?” 这不是他留的暑假作业,这是个即时问题。 傅厦看过去,发现他竟然不是开玩笑的表情。 他说得很认真,好像自己也在认真考虑这件事, 傅厦愣了愣,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突然想到了去年过年。 那会,他也说要来他们家蹭年饭的。 “那你去年说要来,怎么又没来?” 他不仅没来,而且莫名消失了好几天才出现。 但傅厦问了,又觉得自己的口气似乎带着怨怪,好像怪他去年没来,那今年也别想来了。 傅厦恨不能把说出去的话吸溜回肚子里。 可陈梵却没留意这些,他只是停顿了一下。 “去年是我不对。” 他说到这又是一顿,微带嘲意地笑了一声,半垂了眼帘。 “但我也没能过年。” 第32章 停电 还能再收一个儿子吗? 去年, 陈梵是想厚着脸皮去傅厦家的,甚至看好了车票,想等傅家过完年的第二天,也就是初二的时候过去。 但他到底是没去成。 初三毕业那年, 就在中考之前的半个月, 陈梵妈妈周冉和邵心武兄妹的父母一起去西南做生意, 想走通一条新的原材料供应的路, 如果能走通了,他们两家能吃下整个省的多半市场份额。 谁想到, 就在从西南回来的路上,车子迎面而来的大车所撞,车子翻进江里, 一车人没有一个生还。 邵家父母没了,陈梵的妈妈也没了。 在此之前,陈梵家所有的生意,几乎都是他妈妈做起来的。 周冉嫁给陈梵爸爸陈文谦的时候,陈家从一个富裕家庭已经变得落寞了。 陈文谦儿时的生活是泡在蜜罐子里,等到他长大之后,家境没落, 只剩下些刚够生活的钱。 周冉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嫁给了他。 陈文谦当时在学校里当美术老师,工资仅够生活,周冉在厂子里做工, 她手眼灵活, 很快就在厂子里发现了商机。 但这商机也得有钱才能做。 起初陈文谦不敢, 劝着自己的太太算了,毕竟那会儿,陈梵还没上小学, 要是这生意做赔了,陈梵小学没得上怎么办? 他胆小,但周冉却胆子极大。 这样好的商机,若是去做了,没做成赔了钱,也好过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她不顾陈文谦连番劝告,把所有家当都换成了钱,自己也从厂子里辞了职,抱着四岁的陈梵去了南州。 一年之后,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厂子。 这条路走通了,陈文谦才从原来就职的学校离职,一起去了南州。 那会,一家三口就挤在三十平米的拆迁房,所有的钱都用来开厂子,家里挤巴巴的,又放满了开厂子用的东西,一家三口连吃饭的桌子都没有,坐在矮凳上,用高凳当桌子吃饭。 陈梵年幼,高高低低的凳子令他感兴趣,却每每险些打翻饭碗,总被陈文谦护着,可还是要被周冉吓唬着,佯装打两下。 陈梵咯咯笑,趴在爸爸怀里,下次还敢。 然而好景不长,他们到底没有做生意的经验,省吃俭用刚把本捞回来,就被其他看到商机的大厂挤压做不下去了。 眼看着没有了经济来源,陈文谦又开始打退堂鼓,劝周冉算了,仍是回老家找个工作做一做。 周冉在南州做了两年老板,怎么还能像回老家的厂子里当小工人? 她不愿意,又觉得就算是为了儿子也不能回去。 “咱们老家的学校怎么比得了南州?难道还要让小梵转回老家上学?” 陈文谦看这儿子也是犯难,就在夫妻俩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的时候,某天,陈梵背着他的小书包放学回家,顺便还带回来一个在路边摔破了腿的同学。 这个同学,就是邵心武。 那天晚上邵家父母来接孩子,周冉和他们聊了聊,发现邵家的生意和他们的相仿,但相比他们家这条路群狼环伺,邵家那边就平稳的多。 很快,周冉就搭上了邵家的线,开始把自家厂子转型生产,有人引路,没两年就把生意又重新做起来了。 这样一来,陈家总算在南州立住了脚。 而邵家原本生意做得平平,但周冉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越发会做生意,她当然没有和邵家争夺市场份额的意思,而且带着邵家向上走了走。 邵家要财大气粗的多,两家携手,很快占了小半个省的份额。 陈家也从三十平米的小房子,一口气,换成了南州市区三百平米的大别墅。 如此这般好多年,两家生意一直平稳,但社会发展极快,他们的厂子又要面临转型,不然就要立不住脚。 那时,陈梵已经上初三了。 他成绩很好,考上南州一中不在话下。 周冉和陈文谦都很高兴,比起他们两个这样一路打拼,如果儿子能走上大学这条路,那多好。 但邵家就不那么顺利了。 邵家的厂子连着出了几次事故,加上邵心武成绩不好,又不像陈梵一样有机会考上一中,他们就想给学校出钱,让邵心武去上学。 到处都需要钱,虽然对他们来说不算太大的钱,但邵家的手头也紧了起来。 周冉却在这个时候,发现西南能供应一批新的原材料,替换掉原来的材料之后,成本大幅下降。 周冉干劲十足,想让自家更上一层楼,但仅她一家,未必能办成这样的事,她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邵家。 邵家原本做生意四平八稳,这两年厂子效益下行,这次听到周冉的消息非常心动。 夫妻两个商量了一番,准备和周冉一起去一趟西南。 陈梵家的生意,陈文谦只是挂个总经理的名头,大多数事情都是周冉打理,这一次,周冉没让他去,让他留在了家里,照看厂子,也照看一下即将中考的陈梵。 可周冉和邵家夫妻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陈文谦像丢了主心骨一样,得到消息的当天就昏迷进了医院。 他本来还想瞒着陈梵,好歹让陈梵考完高中,但等他醒过来,陈梵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他就坐在病房的窗下守着,目光向窗外看去,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整个人安静到了极点。 陈文谦看这儿子,觉得他哪怕哭一哭闹一闹,甚至像自己这样晕倒也好。 但他一句话都没有,一直沉默,一直下沉。 那年中考,他失利了,三分之差落榜南州一中。 邵家原本和学校谈得捐楼的事情,因为邵家夫妻身亡,没了下文,陈文谦心疼陈梵就差三分,干脆接过这个投资,给陈梵买了个名额。 谁知道,就在学校录取陈梵之后不久,邵心武突然跑到了自己家里来。 原本邵家兄妹经常和陈梵一起玩,陈文谦没当回事,但那天邵心武突然对陈梵大打出手。 陈梵没还手,等他赶回来的时候,一张脸破了好几处,血珠顺着嘴角往下滴落。 陈文谦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陈梵只抬头问了他一句。 “没考上就是没考上,爸给我买名额,我就配上一中了吗?” 陈文谦无从回答。 而从那之后,邵家对陈家越发冷淡,生意上的合作也都渐渐停了。 并不是因为两个孩子闹掰了,而是邵家多多少少,把邵心武爸妈的事故,算在了陈家头上。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 陈文谦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不懂经营,能坚持这自家厂子运转已经是精疲力尽。 而邵家没了掌舵的人,各方面受制,市场份额倒是转了不少到陈家这里。 大概有半年的时间,陈家厂子不但稳住了经营,还向上走了不少。 那是陈文谦在一年前,妻子过世的时候,怎么都想不到的。 从前妻子老说他不行,说他做不会生意,但她走了,家里的生意反而更好了。 陈文谦似打通了做生意的脉络,接着又投资了两个小厂子,也都赚了钱。 他渐渐觉得,自己从前,被妻子完全低估了。 他开始不断地投资,要扩大自己的产业,但他财会不通,只能找女会计蒋萍算账算钱。 两人之间越走越近,某天,他把蒋萍带回了家。 回家之前,他还想着,陈梵上学去了,家里肯定没人。 但他刚回家不久,门砰得一声开了。 陈梵竟然回来了。 “小梵,你、你怎么回来了?”陈文谦慌乱地出了主卧,又急忙关了门。 陈梵没有告诉他学校停电了,提前放学回家,他只是看着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狼狈地穿衣服的样子。 他看着他把衣服慌乱地穿好,看着他和妈妈的房间还遮遮掩掩地关着。 陈梵忽然看向远处,目光似乎穿过了重重白墙向远看着。 他不知道在问谁。 “就... ...不到一年?” 不到一年。 从他妈出车祸去世到现在,还不到一年。 陈梵不是问他爸,但陈文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说了一句。 “爸也没做什么错事吧?追求自己的幸福不行吗?” 陈梵听了,低下头笑了,回头看了一眼他爸。 “爸,祝你幸福。” 那天,不止学校停了电,学校所在的那个区,有一半的街道都停电了。 陈家住的别墅没停,照样灯火通明,安静祥和,但离别墅只有两街之隔的拆迁小区,在漆黑中闷着热着。 陈梵在停了电的街道里走了好久。 那灯火通明的别墅区一个人都没有,反而是停了电的拆迁小区,人人都搬了马扎小凳,坐在街边喝花茶、嗑瓜子、摇扇子闲聊。 陈梵走在他们中间,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好像亮了起来。 可这里的人那么多,他也不知道该停在什么地方。 直到听见路边一对夫妻说话。 “哎呀,我帮你搬了板凳了,你还搬干什么?你不热呀?”女人摇着扇子在路边等着。 男人还是把凳子搬了过来,“搬都搬了,谁要是想坐就给谁坐吧。” 他们的年纪与陈梵爸妈相仿。 陈梵走上前来。 “叔叔,我能坐会吗?” “坐吧坐吧!” 男人说着,还笑着问他,“是不是一中的学生呀?我刚才看着停电了,学生都从学校出来了。” 陈梵说是的,女人瞧了瞧他,递了一把广告扇给他。 “扇扇风吧,今天晚上可热了。” 两人说完,电话响了一声。 “老傅,你女儿发信息过来了!” “什么信息?她怎么不打电话过来?” “你说怎么没打电话?肯定以为这会咱们正忙着呢!她又不知道这停电了!” “也是也是,她到底发了什么信息?” 夫妻两个围在手机旁边,心无旁骛地等着图片一点一点加载。 连陈梵都想看看,他们的女儿到底发了什么了。 图片终于加载出来了,夫妻俩一眼看过去,就笑了起来。 “这是名次吧?她考了全班第一啊?”那叔叔呦了一声。 但阿姨伸手打了他一下。 “什么全班第一,这是年级名次!你女儿考了年级第一!” 叔叔笑得更大声了,又把图片仔细看了一遍。 “唉?怎么只有成绩和排名?这孩子怎么不发几句话过来?只有图呀?” 还是阿姨更了解自己的女儿。 “她不就那样吗?就算是发了几句话也不是什么好话,你指望她说什么呀?” 叔叔笑着哼了一声,“好歹叫一句爸爸妈妈,不知道爸妈想她?” “你想的可真多,就她那脾气,不吵吵咱们就不错了。” 两人说着,都笑了起来。 停了电的街道没有灯光,但却出奇的热闹清爽温馨 陈梵一直坐在夫妻两人身边,听着他们说着女儿,说着他们的小面馆,说着他们的生活琐事。 坐了多久,陈梵都不记得了,他好像听不腻一样,只想一直听他们说下去。 那天晚上,有一句话,一直转在舌尖,他想问,却怎么都问不出来。 他想问问他们,还能再收一个儿子吗? 第33章 过年 你能在家陪爸过年吗? 从那之后, 陈梵和他的家变得生疏起来。 他要么回的很晚,要么去舅舅家住,再不然就直接住在高越的摩托改造间。 但他却常去那家面馆,厦厦面馆。 那年夏天, 他认识了厦厦, 从见到她的第一天, 他就忍不住一直缠着她。 她的脾气果然大, 嘴里也没什么好话,但陈梵莫名就喜欢这样的她。 等到过年的时候, 他就跟她说,要去她家过年。 可就在过年前,他爸陈文谦追求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 女会计极力怂恿他投资的几个大生意全都赔了, 而他投资的大生意根本不是女会计说得外省的大老板的生意,而是女会计男朋友的需要人接盘的生意。 不巧这个接盘的人,就是陈文谦。 说人财两空,一点都不为过。 陈梵本来都看好了车票,却被人直接堵在了家门口。 陈文谦把工人过年的钱拿来投资,亏了本之后,发不上工人的工资。 工人们都等着拿钱回家过年, 跑去追问陈文谦,陈文谦招架不住躲了起来,最后他们找上了陈梵。 陈梵被他们堵在了家门口, 他们吵着, 陈家如果不开门, 他们就一直等,等上三天三夜,看谁先熬不住。 陈梵本也没有不开门的意思, 他开了门,那些工人都瞪着他,问他家里的钱在哪,保险箱在哪。 陈梵没有钱,但家里还真有保险箱,是周冉在世的时候安装的,直到她去世之前,里面林林总总装了不少值钱的东西,还有一套昂贵的珠宝首饰。 周冉还曾拉了陈梵过来看,“儿子看看好不好看?是妈妈给你爱人买的。” 陈梵懵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笑问。 “妈给谁买的?” “给你以后的媳妇儿!” 周冉拍了儿子,陈梵觉得他妈简直考虑得太过超前。 他才多大呀? 但他妈还是买了很多保值品,放到保险箱里,每次都拉着他过来看,像个小仓鼠介绍它的囤积物,东西多的都快要溢出来。 她说,“都给你攒着,给你留着当家底!” 可现在,工人们闹上家门,陈梵亲手替他们打开了保险箱,从前金光闪闪的保险箱里,如今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只塑料盒子。 “那是什么?”有人问。 陈梵拿起塑料盒打开,看到了一只没了电的塑料表。 这是他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攒了很久的钱,给他妈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里,买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陈梵不说话了,一直低头看着表。 保险箱里如此的空,来要钱的工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还是陈梵想到了什么,把自己的摩托推了出来。 “这个还值点钱,你们推走吧。” 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从前周冉在的时候,厂子蒸蒸日上,多少人托了关系想进厂都进不来。 现在不一样了,陈文谦甚至连露面都不敢了。 他们看着陈梵,又看了看陈梵的摩托车,都叹着气摇着头说算了。 “我们总不能把你家都抢了!你们只要除夕夜前,能把钱还给我们就行!” 陈梵应下了,他说,“好。” 陈文谦不知去向,陈梵把去傅厦家的火车票取消,开始到处借钱,好歹先把工人们的工资结了,让他们过年。 陈文谦见儿子都在借钱,也没再好意思躲起来,露了面。 父子俩四处借钱,直到除夕夜里,才勉强凑了不少钱。 家远的工人先发了工钱让他们回乡了,除夕那天还没结清工钱的,只有本地的工人。 陈文谦和陈梵挨家挨户地过去结账。 等到结完了账,炮声四起,新年已经过了。 ... ... 陈梵那年,确实没过年,可他不想把这些糟乱的事情,说给他的厦厦。 车站里,他让她别生气了。 “我今年肯定来,行吗?” 傅厦说不行,“你别来,我大伯今年要回家了,可没你住的地方!” 她小声哼哼着,陈梵就笑了起来,朝她眨了一下眼。 “那我跟你挤一挤呗。” 他这话说完,她两只眼睛都瞪大了。 “陈梵!你要不要脸!” “不要了,”他说着,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心里像开了花一样开心。 “你考虑考虑呗。” ... ... 整整一个假期,他都说要来她家过年,还说要见见大伯,让她家人都认识他。 傅厦都不想理他了,直到放寒假前的一周,他还给她发了信息,问上午去她家的班次好,还是下午的班次合适。 傅厦被他吓到了,受到短信就给他打了电话。 “你真的假的?” 他把电话开了免提,还在看着电脑上的班次信息,说真的。 “我又看到另外一班,中间要换成一下,到你家的时间不早不晚,挺好... ...” 那会天已经很晚了,傅厦听着他真的在敲键盘点鼠标,她真是怕了他。 但要说真拒绝他来,她好像又有点张不开口。 可他真来了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里传来一阵响声。 电话另一头开了免提,傅厦隐约听见拍门的声音。 “什么声音?”傅厦问。 “我去看看。” 陈梵拿着手机下了楼,傅厦听见拍门声似乎不太规律的样子,而且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都这么晚了,谁呀?你小心点。” 陈梵听她声音小小的,好像怕她在电话那头大声说话,会惊扰到这边。 陈梵心里软了下来,哄着她说没事。 “门前有摄像头,我先看看是谁。” 她说好,话音刚落,门外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小梵,给爸爸、给爸爸开个门!” 陈梵神情一下就淡了下来。 去年年底的时候,工厂因为他爸被女会计骗了,投资失败,开不上工人的工资,一整年业绩都不太好,要不是舅舅找了个经理人帮他们勉强撑着,厂子就要倒了。 但今年下半年厂子又开始不稳当起来,连续出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连那位请来的经理都生了病,辞职了,厂子重新又交回到了他爸手里。 他爸当然是管不了,厂子效益每况愈下,只是没像去年那样被拖欠工钱的工人围到门上,就算好了。 这几天,陈文谦说自己出差去了,一直没在家,陈梵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但陈梵也没想到,他这会突然回来了。 门拍的急,陈梵只能先给他开了门。 父子俩从停电那天的事情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 陈文谦和女会计好的时候,没办法和儿子解释,等到女会计把他骗了跑路了,他也没脸和儿子解释了。 父子两人不尴不尬地在一同房子里住着,陈文谦要顾着让他力所不及的工厂,陈梵却已经到了高三冲刺的紧张时候,两人十天半月未必能说上几句话。 这会陈文谦进了门,看到陈梵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地轻声问。 “爸是不是打扰你学习了?” 陈梵站得离他并不近,可他身上带着的浓郁酒气还是朝着他冲了过来。 陈梵皱眉,跟他摇了摇头,这才想到口袋里还在跟傅厦通话的手机。 手机的另一边,傅厦第一次听到了陈梵爸爸的声音。 陈梵从来都不提他爸,也很少提及家里的事情,傅厦还以为他爸是那种,对孩子漠不关心的父亲,但听了刚才他爸爸的口气,好像又不太一样。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陈梵拿出了手机。 陈梵好像要说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他爸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小梵在打电话呀?是跟你舅舅打电话吗?是不是你舅舅叫你去你姥姥家过年?” 他说着,好像有点犹豫,但还是开了口。 “你、你要去吗?你能在家陪爸过年吗?” 傅厦在电话这边愣了一下,接着,陈梵的声音传了过来。 “厦厦,我明天再给你打,你先睡觉吧。” 傅厦说好,听见他把电话挂了。 电话里安静了下来,傅厦听见了自己家里的声音。 她爸妈从南州回来了,大伯也在上个月到了家里,他们虽然住得挤一点,但一家人高高兴兴,她爷爷大伯和爸爸正在喝酒聊天,是傅家这些年难得的热闹。 但傅厦忍不住又想到了电话另一边的那个人。 刚才偌大的别墅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现在倒是又多了一个,只是她不知道,陈梵和他的爸爸如何相处... ... 南州。 偌大的别墅静悄悄的,挑高的客厅视野开阔的同时,也是那么的空旷,即使开了水晶灯,光线也显得异常冷清。 陈梵沉默地给陈文谦倒了一杯水,就转身要上楼。 “小梵!”陈文谦叫住了他。 陈梵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们父子两个许久没说过什么话了。 “爸有什么事?” 陈文谦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他没话找话地。 “你刚才不是跟你舅舅打电话?是谁呀?” 陈梵并不想说。 陈文谦却想到了什么,眼角笑着翘了起来。 他的长相很有些文人的气质,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温温和和的,陈梵和他很像。 “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陈梵没点头,但也没否认。 陈文谦越发高兴起来,“我就知道我们家小梵长得漂亮,性格又好,一定有优秀的女孩子喜欢!” 他说着,从自己的包里翻出来一个用丝绒盒子装起来的东西。 陈梵看见那红色丝绒盒子,眼皮跳了一下,等到他爸打开,盒子里的东西流光闪闪的映着人眼。 竟然是他妈生前带着看的那一套珠宝首饰,是给他以后的爱人准备的。 陈梵看着首饰,又看向了陈文谦。 陈文谦没敢在儿子的目光里抬起头来。 “我、我赎回来了,”他说着,尴尬地笑,“是你妈给她儿媳妇准备的,不能让我弄丢了... ...” 陈梵抿了抿嘴,他爸却在这时突然抬起头来。 “小梵,爸现在想明白了,以前是我的错,你现在还能原谅爸吗?” 第34章 好了 好像一切都好起来了。 “小梵, 爸现在想明白了,以前是我的错,你现在还能原谅爸吗?” 陈文谦问出了这句话,酒醒了过来。 他壮着酒胆问话, 问完又忐忑起来了, 他怯怯地看了儿子一眼。 他的儿子不知不觉又长高了不少, 妻子离世那年, 儿子还只是跟他身高相仿,但如今, 他还需得微微抬头去看他。 但陈文谦没在儿子脸上看到一丝情绪。 陈梵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爸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不需要得到我的原谅。” 他有什么错呢? 妻子故去之后,他才有了新的感情, 对待儿子不能说尽心尽力,却也没有一分薄待。 所以他没有错,也不需要任何人原谅。 但陈文谦却低下了头来,看着脚下的地板。 父子两人都不说话了,挑高层的大客厅里,只有窗外有几声孤零零的鸟鸣传进来。 陈梵没再准备停留,转身要返回自己二楼的房间。 但陈文谦却在这时又开了口。 “小梵, 爸知道我让你难过了,也没把咱们家的厂子经营好,连累你被工人堵在家门口... ...但爸知道错了, 以后不再和乱七八糟的人来往, 也努力经营咱们家的厂子... ...” 他说着, 见儿子虽然没转过身来,可脚步顿住了,没再离开。 陈文谦兴奋了些, 连忙继续道。 “爸听老师说,你成绩提得特别快,能考上一本了,再努力半年,肯定还能考上更好的大学。爸也准备好好努力,好好再把咱们家的厂子经营起来。” 这话说着容易,但一个厂子需要大笔的资金去养,前些年的折腾,陈家的厂子已经元气大动,加上今年邵家的厂子又起死回生地振兴了起来,甚至有要抢回从前市场份额的意思,连经理人都觉得陈家的厂子想要东山再起,非得需要一大笔钱投进去运转不行。 陈文谦也知道自己说话空口无凭,他不想给儿子,自己在说虚话的感觉。 于是又说了一句。 “爸爸今天,把咱们欠你几个叔叔家的二百多万全都还了。” 陈梵愣了一下,这才回头看了看他爸。 “全还了?” 陈文谦见儿子难得主动问话,连忙说是的。 “全都还了,爸今天晚上就是和你这几个叔叔喝酒去了,因为高兴,这才喝多了。” 陈梵讶然。 那笔钱还是去年过年那会,他们父子两个借来给工人结工资的钱。 厂子效益不好,一年都没还上,今天竟然都还了。 明明前些天,差点又没能给工人发上工资。 他不由问了一句,“爸是怎么还的?” 哪来的钱? 他爸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又笑了一声。 “前几天,爸爸把一批压了很久的货给卖了,卖了好几百万,这不就能还上了?” 他说着,又想到了别的。 “小梵,以后厂子里的事情你都不用操心了,你好好考大学。爸爸这次还了钱,看你那几个叔叔手头都还很阔绰,等过几个月,咱们效益慢慢好起来,再跟他们借一些,把厂子正经周转起来,你以后哪怕想出国读书,也都没问题... ...” 他坐在沙发上,絮絮叨叨说着未来的打算,陈梵看着,仿佛在沙发边也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他妈。 刚搬进这里来的时候,妈每天都干劲十足,隔三差五地就要把未来的好生活盘点一遍,陈梵知道,这样,她就能干的更有劲了。 陈梵站在沙发前,看了很久,他爸一直在说着,他不知怎么就没能离开,听了很久。 陈文谦说了很多话,说得自己浑身都热了起来,他也感觉好像妻子又回来了,手把手地叫他做生意,教他经营好他们家的厂子,护好这个家。 他心里又甜又酸,最后看到了出了神的儿子身上。 他试着叫了一句。 “小梵?” 目光落了过来。 陈文谦跟儿子咧开嘴笑了笑。 “小梵,今年在家陪爸过年吧,好不好?” 陈梵在这话里微蹙了眉,他想说,他已经和别人说好了。 可目光一错,看到了他爸脸上忐忑的神色,和鬓角突然增添的一缕白。 ... ... 傅家人多少年没有这样聚齐,十点多了,几个大人还在客厅里热火朝天地聊天。 大伯刚出来,对外面世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爷爷也有意让他快点回归社会,就让爸妈把在南州看的听的都说一些。 傅厦挂了和陈梵的电话,回到客厅喝水的时候,他们正说到她。 “那孩子可好了,厦厦还老是欺负人家,人家孩子一点都不跟她生气。” 傅厦惊讶,她在她爸妈嘴里,怎么听着像个欺男霸女的恶霸? “我欺负谁了?你们别胡说。” 大伯笑,“你爸妈说,是个叫陈梵的男孩。” 傅厦一听就愣了一下。 大伯拍了拍她。 “听你爸妈说那孩子挺可怜的,妈妈出车祸没了,有个爸还不靠谱。” 傅厦不太从她爸妈口中听说陈梵家的事情,主要原因是爸妈太忙,一心只想着自己家的面馆经营。 但今天爸妈好像打开了话匣子。 傅厦从茶几下面摸了个小矮凳,悄悄坐在了大伯旁边。 大伯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她妈继续说陈家的事。 她妈说陈梵的爸是有些不靠谱。 “说起来,人家从前是美术老师,是搞艺术的,怎么会经营大工厂?确实走了不少弯路,难过的时候,我看着一个月的功夫,鬓角的头发都花白了。” 大伯和爷爷都吃惊,爷爷也曾因为大伯白了些头发,晓得这其中的难处。 爷爷问,“那他们家厂子在他手里起来了吗?” 她妈说刚开始不行,“厂子在他手里,都快折损过半了,但我看着,现在不太一样了,听那孩子舅舅说,这几个月他基本上吃住都在工厂里,真是想把厂子弄起来了,是费了工夫了。” 她爸也说是,“吃一堑长一智。我瞧着人比以前瘦了不少,但精神好多了,只要资金慢慢周转过来,不出大差错,又能起来了。” 她爸说着叹气,“人家陈厂长,也得想着自己儿子不是?儿子大了,不能拖儿子后腿。” 铱驊 她妈连连点头,“以后厂子好了,小梵也考上大学了,他们爷俩的日子就越来越好过了。” 大伯在陈家的事情里沉思,爷爷总结了一句。 “谁都有三灾八难的时候,挺过去就好了,以后都能好起来了。” 傅厦听了一耳朵从来都不知道的陈梵家里的事,若有所思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她忽然就想到了刚才在电话里听到的话。 她听见陈梵的爸爸问他。 “小梵,你能在家陪爸过年吗?” ... ... 南州,陈家。 陈梵犹豫不决。 去年他跟说着要去厦厦家,但并没能真的去成,今年又说要去,要是又去不成,厦厦可能真要不高兴了。 可他一垂头,又看到了他爸乞求的眼神。 电话突然响了。 厦厦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陈梵,你今年别来我家过年了。” 陈梵微怔,“为什么?” 他知道她一直很犹豫,但她从没舍得真的拒绝他。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事,刚要问一句,她又开了口。 “你今年在家陪你爸吧,明年、明年你再来!” 陈梵惊讶地默了默。 电话另一头,傅厦恨不能把后半句话吸溜回去。 她怕他多想才说了后半句,但这不就成了她邀请他来了吗? 他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要来她家过年呀? 傅厦一阵头疼,觉得自己自从遇见陈梵,嘴皮子都不溜了。 可电话那头的那个人却没笑话他。 他安静了很久,就在傅厦以为通话断掉的时候,他缓缓说了一句。 “厦厦,谢谢你。” “呃... ...不用谢... ...”傅厦尴尴尬尬地挂上了电话。 电话另一头,陈梵收起手机,又在原地站了很久。 耳边一直回荡着女孩子的声音—— “陈梵,你今年别来我家过年了。” “你今年在家陪你爸吧,明年、明年你再来!” 明明天冷着,空旷的别墅里没有开暖风,可陈梵在那声音里,心头一阵一阵地暖意上泛。 他在这暖意里,转过身,跟他爸点了点头。 “好,今年在家过年。” 陈文谦立刻扬起了满脸的笑,开始说着置办年货的事情了。 陈梵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好像又在沙发旁边看到了总是那么精力充沛的妈妈。 他突然觉得,好像一切都好起来了。 * 航市。 傅医生回酒店收拾行李离开,人还有点恍惚。 她就这么有男朋友了? 原本她只是来航市开报告会的,没想到遇上了岑林,也没想到又见到了林羡,关键是,两人竟然都... ... 傅厦至今还在脑袋发懵,但她想起了林羡走之前跟她说得话。 “没想到师姐有男朋友了,那就恭喜师姐了。” 那会,傅厦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跟林羡说,“你也... ...快些吧... ...” 林羡看了她一眼,没接话,只是笑了笑。 “这个岑先生,我有些眼熟。” “眼熟?” 岑林明明还带着口罩,林羡是怎么看出来眼熟? 林羡又看了她一眼。 “虽然看不见他相貌,但我记忆里,他好像在师姐身边出现过。不过记不清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师姐。” 之后林羡没再说什么,两人各自分开。 傅厦一边收拾着酒店房间里的东西,一边稀里糊涂地想着林羡的话。 她才刚认识岑林,岑林怎么可能在她身边出现过? 她想不明白。 直到手机想了起来,她接到了新男友的电话。 “厦厦,我到你楼下了。” 厦厦? 傅厦一个激灵,顾不得想别的了。 他就这么改称呼了? 这么快进入了她男朋友的角色里? 傅医生抱着自己发懵的脑袋不知道怎么办。 她还没准备好... ... 第35章 口罩 她能说她的男朋友,她都没见过真…… 事实证明, 傅医生没准备好,她的新男友也并没有难为她。 两人仍然像从前那样慢吞吞地相处着,不算远却也没近到立刻就牵手拥抱接吻的程度。 对此,傅厦莫名地觉得这样和缓的相处节奏, 就像泡在温水里一样, 让她从头到脚地感到舒适。 毕竟她要交男朋友的目的, 没那么纯, 她对岑林的感觉,自己也说不太清。 不过她虽然觉得这样很好,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了男朋友,她可以慢慢地和他接触和他相处。 但别人不知道,尤其, 肝胆外科的林姐不知道。 这周上班的最后一天,下班之前,林姐不知从哪儿跑出来,把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傅厦拉走了。 “上周你去航市开会,不知道咱们医院新来了一个小帅哥,我说了,都别动, 给小傅留着!不过我连着两星期手术安排得满满的,没得空。” 林姐笑起来,抱了傅厦的胳膊, “今天带你看看去!” 她说完, 拎起傅厦就去了一楼的骨科。 路上还跟傅厦简单介绍了一下, “我问了,比你小两岁,海归博士。小伙长得那叫一个好看, 你知道吧?他的脸是那种有棱角的线条,除了话少点,气质冷点,其他都没毛病。” 傅厦想要推脱都没来得及,就被林姐待到了一楼骨科的门诊。 她苦笑,但又不好直接说自己有男朋友了,还是林姐之前撮合的。她只能迂回地拖住了林姐。 “林姐别急,我好歹先看看人家履历什么的,直接见面吓着人家怎么办?我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 林姐说不用看,接着直接告诉了她名字。 “姜延周。” 傅厦呛了一声,“叫什么?!” 林姐指了刚贴上的姜医生的名牌照片和简介给傅厦看,傅厦看完,不用林姐拉,直接冲了进去。 诊室里刚送走了一名病人,傅厦看着诊室里唯一的坐诊大夫。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大姨能同意你来浦市上班?!” ... ... 姜延周,傅厦大姨家的表弟。 林医生介绍了个寂寞,没想到人家是表姐弟。 林医生朝着前来看热闹的一声摆手,让他们散了,又跟傅厦说,“你别急,我再给你介绍别的。” “呃... ...”傅厦觉得不说不行了,“林姐上次不是帮我撮合了吗?” “哪个?” “就我那个邻居。” “啊?我以为这么久了,这事黄了呢!”林姐惊喜问傅厦,“成了?” 傅厦小声干咳,“呵呵,差不多了。” 林姐瞬间就放心了,“我就说,那小伙子靠谱着呢!我等着你们结婚摆酒席哈!” “... ...” 傅厦服了这位,八字还没一撇呢。 但她又把表弟姜延周单独拉到一边说话。 “什么情况你?不是还有半年才毕业吗?而且大姨不是让你去首市的医院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傅厦问了一串,结果表弟只有一个字。 “嗯。” 只有结果,无需解释。 如果说傅厦妈妈需要看一本书,叫做《如何让孩子好好说话》,那么傅厦大姨就该看另一本书,《如何让孩子开口说话》。 傅厦看了看表弟的神情,约莫明白他提前回国来浦市工作,十有八九大姨根本不知道。 别说大姨不知道,她这个同医院的表姐今天也才刚知道。 傅厦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那什么,你是在附近租房子住吧?今天别回家吃了,跟我吃吧。” 姜延周对此没有反对,只是摆着一张冰块脸。 “嗯。” 傅厦:“... ...” 傅厦带着他去了停车场,她当然没有车,但她的司机有,并且最近每天都接送她上下班。 傅厦带着表弟走近了,见越野车上的男人从驾驶位下来,走过来迎她。 她身边还带了个比她高许多的表弟,正常人怎么都得奇怪一下,甚至,说不定还吃点醋,但他好像只是歪了歪头,然后又走了过来。 倒是表弟开了金口玉言。 “男朋友?” 傅厦也学着他。 “嗯... ...” 说话间,傅厦看着她的男朋友已经走了过来,直接道。 “这是我表弟,才刚来浦市,我请他吃个饭。” 傅厦说了个地点,陈梵当然没意见,只是笑着道。 “你们吃,我请客,延周别客气,不过我今天有些事,就不陪你们吃了。” 傅厦知道他不方便跟别人一起吃饭,就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但转头一想,突然觉得不对。 她刚才介绍的时候,可没说表弟的名字,他怎么知道呢? 果然,表弟也觉得奇怪了,瞧了岑林一眼。 但他依然淡定,看了一眼姜延周的铭牌,“延周是骨科医生啊。” 傅厦松了口气,原来他看到了铭牌,不然她真要觉得他有些特殊的能力... ... 表弟的话少的可怜,只多看了他一眼,客气了一声,就上了车。 三人去了傅厦说得菜馆,走到菜馆门前的小公园时候,不只从哪冲出来几个打水仗的猴孩子。 漫天水花散落,傅厦差点一不小心中了一枪,新男友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替她挡了喷过来的一管水。 水喷在了他口罩上,湿了大半。 猴孩子大闹着跑远了,傅厦连忙问有没有事。 “他们喷的不是什么肥皂水吧?” 陈梵笑了笑,说不是,“放心吧,没事。” 三个人进了菜馆坐了,陈梵从包里拿了个新口罩,去了趟洗手间。 口罩湿着,确实不舒服,只是陈梵刚把口寨摘下来,就从镜子里看到了后面跟过来的人。 姜延周也正好抬头,从镜子里看到了他。 陈梵还算淡定,跟他点了点头,才戴上了新口罩。 三个人回到桌前又聊了几句,傅厦点了几个菜,陈梵替他们结了账才离开。 傅厦本来没准备让他结账,但他执意,傅厦猜他大概觉得不能陪他们一起吃饭吧,也就没在意。 只是送走了他,回到饭桌上,姜延周开口说了句话。 “我见过他。” 傅厦:??? “你也见过他?”傅厦惊了,“你在哪见过?!” 姜延周看了她一眼,“你老家。” 傅厦瞪大了眼。 他又补了两个字,“附近。” 傅厦被他整迷糊了,“我这个男朋友才交了不到一个月... ...” 换句话说,半年前,她还不认识他,怎么一个两个都说以前见过呢? 但她这么说,姜延周又皱着眉头,说不确定了。 “只是有点模糊印象,记得不是很清。” 傅厦这么听了,才松了口气。 “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见过?况且他带着口罩,只看眉眼能看出来什么?” 姜延周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他刚才换口罩,我看了一眼。” 傅厦讶然,岑林换口罩没避开姜延周? 她怔了一下,姜延周端着茶杯瞧了她一眼。 “表姐不会,没见过吧?” “怎么可能?” 傅厦连忙否定了。 姐弟俩随便吃了点,一个搞不明白新男友口罩下的样子,另一个好像有别的事,没多久就分开了。 傅厦回到22楼还一直在想,她确实没见过岑林的样子... ... 电梯刚到,她就被2203的俩小编捉了过去。 “厦姐,这么多天了,终于捉到你了!” “捉我干什么?”傅厦看了她们俩一眼,想到两人尊敬的职业,立刻道。 “他不是娱乐圈的,我也没有一手资讯。” 但俩小编也不是因为这事。 “别管他是不是娱乐圈的,反正你们是谈了,没错吧?” 傅厦知道瞒不过一个屋檐下的俩小编,就点了点头。 “就... ...差不多吧。” 她这么说了,俩小编一左一右地将她按在了沙发上。 “真谈了?姐姐行啊!” 陆小纷发出了崇拜的声音。 谢娉娉更在意另一件事。 “厦姐,岑先生到底长什么样子啊?是不是比明星还好看?什么时候他摘了口罩,让我们一睹真容?!” 傅厦真被问住了。 她能说她的男朋友,她都没见过真容? 傅厦含糊,支吾,迅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2203. 回家坐在沙发上,她陷入了沉思。 起初,她和岑林还没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她当然对此并不在意。 岑林或许只是因为出于各种原因不便露出相貌,她在意的也不是相貌,她在意的是她对那么多人都有过排斥,独独对他,莫名地信赖。 这种信赖和亲近在前,相貌不相貌倒是在其次了。 不过今天表弟和俩小编这么一说,她好像也觉得不对了。 从前两人只是邻居,现在的关系,可是男女朋友... ... 傅厦越琢磨越觉得,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了。 但要是突然就让岑林摘下口罩,似乎也有点奇怪。 她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先小小探一探岑林。 正想着,电梯咚得一声停在了22楼。 傅厦两步上前打开了门,一眼就看见了刚回来的男人。 他还戴着严实的口罩,不过挑了挑眉看过来。 “傅医生今天这么热情迎接我?” “呵呵。” 傅厦尴尬一笑。 “你、你晚上吃饭了吗?要不要我帮你煮一碗面?” 第36章 契机 傅医生谈恋爱,还是小学生模式。…… “你、你晚上吃饭了吗?要不要我帮你煮一碗面?” 陈梵想说吃了, 但看着他的傅医生一脸希冀的样子,笑了笑。 “只吃了一个三明治,要不,今天劳烦傅医生?” “不劳烦, 不劳烦!” 傅厦立刻去冰箱翻找材料, 还问他, “我昨天还买了虾, 要不要也煮一点给你吃?” 她这般热情实属罕见,陈梵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笑着缓声道。 “那好,谢谢亲爱的。” 最后三个字让傅厦耳朵麻了一下。 即使两人已经逐渐步入了亲密关系,可这种亲密的称呼, 傅厦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心跳快了一整拍,同时又有些心虚,像面锅里的面条一样上下翻滚。 他一定是因为她今天如此热情主动,所以才说了这三个字。 可她,可她只是想摘人家口罩... ... 傅厦不安地拨了拨锅里的面条,小心地打量了他一眼。 他垂头翻着她茶几上的医学杂志,看得认真, 额前的碎发轻摇,他近来已经不戴帽子了,可厚大的口罩还是那么严实。 傅厦又觉得自己不心虚了。 都到“亲爱的”这一步了, 他怎么一句都不提口罩的事呢? 要心虚, 是不是也该他心虚? 但对方并没有心虚的体现, 反倒在傅厦的偷看中察觉到了什么,转头跟她笑了笑。 心虚的人又变成傅厦了。 “呵呵... ...” 面很快就出锅了,热腾腾的一大碗, 怎么也得摘下口罩,吃个十分八分钟。 傅厦不怀好意地端了过去,照着平时的样子,转身去了另一边。 “你吃吧,慢点别烫着。” 他点头,笑着谢她,“好。” 傅厦一步三回头地往一旁走,但他也完全不着急,先挑起面条凉了凉,直到傅厦磨磨蹭蹭走远了,他才不紧不慢地摘下了口罩。 傅厦:“... ...” 严防死守。 之前傅厦没起过这个心思,和他分开吃饭的时候,完全没想过去看,都是非常尊重地直到他吃完才走动。 所以今天,傅厦想要走动一下,趁机偷窥都显得那么不正当。 可她不提,他也不提,傅厦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恰好这个时候,刚才烧的一壶水开了,提示铃叮叮作响,傅厦连忙起了身。 “水开了呀,我倒水去。” 她也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他听,起身去倒水。 可水壶也并不在他吃饭的地方,傅厦走过去,又提着水壶走回来,只从他的左耳边看到了右耳边。 “... ...” 看了个寂寞。 但他还是不提。 从端了面过去到现在,三分钟都过去了,再过三分钟,他该吃完了。 傅医生突然灵机一动,给他倒了杯水,二话不说,端着水杯走了过去。 她脚步极快,也没有预先提醒,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她准备先走过去,一边说给他倒了杯水,一边去看他的脸。 等到看完了他的长相,再先装作惊讶抱歉,最后来一句,“我忘了,没关系吧?” 完美。 傅医生以极快地速度在脑袋里演练了一遍。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他脸前,刚开口要说一句,“我给你倒了杯水”,只是低头一看,傅厦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碗里的面光了。 他不知何时戴回了口罩。 此刻,抬头看着她眨了眨眼。 傅厦:“... ...” 失败。 她尴尬又惊讶地将水杯递了过去,最后的试探。 “我好像盐放多了,你喝点水吗?” 他眼睛笑起来。 “傅医生,不是盐放多了,你是忘了放盐。” “... ...”怎么会这样。 彻底失败。 傅厦舌头打结了,抱着水杯自己喝了。 他倒是乖觉,自己吃完自己收拾碗筷。 他处处都是好的,对她尊重、体贴、耐心满满、仔细呵护,但就是在相貌的问题上,一点缝隙都不给她留。 傅厦越想越觉得不对,但她也不准备迂回试探了,直接跟他当面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好了。 但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她琢磨着开场的话,看了他一眼。 不想男人也在这个时候,放好了碗筷,转头看了回来。 他眼眸中是一贯的温和笑意,傅厦一时在那眼睛里晃了神。 而他这时开了口。 “等到夏天,我就不戴口罩了。” 傅厦一愣。 她瞧过去,又去品这话的意思,他坦荡地任她打量着。 很明显,他早就发现了她的意图,也知道她的疑虑,眼下,给了她一个明确的期限。 傅厦突然不好意思了。 他并不是一直都不提,他只是摘口罩的时机,还没到而已。 “哦。” 她尴尬地不行,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 她错开他的目光,给自己找补。 “其实、其实,你夏天也可以戴,或着戴帽子也行,再不然用围巾全都围起来也不要紧... ...” 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像捻成麻花条的头发丝,轻轻地在她耳中打转,窸窸窣窣地响着,又痒又舒适... ... 傅厦耳朵麻了,听见他无奈笑说了一句。 “傅医生,那样我会热。” “... ...” 傅医生有点热了,急忙错开他的目光。 “我刚才真没放盐啊?那要不我给你拿点咸菜补一补盐?” 他笑,“那倒不用。” 他不用,傅医生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那什么,上次杨暖送了我一瓶起泡酒,你要不要喝一点?” 这次他总算是没拒绝,傅厦翻出了很久没用过的高脚杯,倒了一点给他。 只是他接过酒杯的时候,悄悄捏了捏她的手。 他的手骨节感恰到好处,手指细长,指腹柔软和暖,捏在傅厦手上,本就心虚尴尬又麻了耳朵的傅医生,在起泡酒的酒气泡里,脸腾的一下热了起来。 明明是男女朋友了,明明他每天都接送她上下班,明明他今天还叫了她“亲爱的”... ... 但傅厦脸热得恨不能伸进冰箱里。 她赶紧把酒杯塞给他,急忙要逃。 他倒没拦着她,只是低声笑了起来。 “傅医生真是博士吗?” “是呀。”傅厦不知道他怎么说这个。 可他更笑了。 “可傅医生谈恋爱,还是小学生模式。” 傅厦呛了一声。 这一点上,她不太赞同,她挑挑眉。 “博士怎么样?难道博士模式一见面就买/可乐吗?” 傅厦这话说得直白了一点。 但她瞧了一眼笑着的男人。 “你是不是谈了很多次恋爱,是个恋爱博士,这方面很懂?” 陈梵瞧着她的样子,红润的唇微微翘起,挑着眉毛的样子映在淡红的的起泡酒里,总令人沉醉。 他说不是。 “我也是小学生。” 他看住了她。 “我只是希望能和傅医生一起,从小学到中学,最后,直到博士。” 他话说到后面,语速缓得不行。 傅厦在那极其缓慢的语速里,脸又是一阵热浪滚滚。 早知道,她就不提什么博士买可乐的事了... ... 好在他总是在适当的地方,给她喘气的空间。 没多久,他就笑着回了2201. 傅厦松了口气。 她又想起了他的话。 夏天的时候,就可以摘下口罩了。 他不是完全不能摘,只是时机没到而已。 既如此,傅厦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 ... 2201。 陈梵拿着摘下来的口罩,站在落地窗前,静静想了一阵。 警方已经开始收网了,距离抓到邵心武很快了,他也马上就能彻底从此摆脱出来,彻底和厦厦说清楚了。 只不过,以厦厦的脾气,如果知道他就是陈梵,会不会给他时间,让他把所有说清楚,他也不确定。 同样的,他也不知道说清楚了身份,她又会不会还选择她。 毕竟她现在选择的,是一个陌生干净的岑林,不是曾经的陈梵... ... 但不管怎样,至少让他能一口气跟她讲完。 陈梵默默思考着,什么样的契机才合适。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蒋寒蒋律师。 陈梵接起了电话。 蒋律师的声音传过来。 “陈先生,之前我和小静的事情,多亏你帮忙,现在我们准备六月底举办婚礼,想邀请陈先生参加,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他说了日期,盛情邀请陈梵过去。 毕竟去年,蒋寒和叶静陷入一场巨大的风波,蒋律不便明里调查,找了私家侦探机构暗中查探。 陈梵接了他的事情,替他顺利地摆平了。 事关叶静,陈梵不可能不闻不问,那可是厦厦最好的朋友。 但也因为这件事,他在叶静面前露了面。 之后他搬走那次,在商场遇到厦厦和叶静,也只好迅速地避开了。 他不能在厦厦面前露面,当然也不便以岑林的身份见到叶静,不过邵心武就快落网了,一切又变得不一样了。 电话里的蒋律还在邀请。 “我和小静能走到今天,多亏你帮忙,陈先生别推辞了。” 陈梵低声笑起来。 “好,我一定到。就算蒋律不提,我还想厚着脸皮自己提一下呢。” 陈梵爽快地应下了蒋寒的婚礼邀请。 他目光穿过墙向2202看了过去。 如果有什么契机,让厦厦能多给他一点时间,耐心听他把话说完。 恐怕也只有叶静的婚礼了。 2201昏昏暗暗的,陈梵点亮了一盏柔和的灯。 希望一切顺利。 第37章 高考 他圈住她的小腿,将她整个人抱了…… 高考前夕, 知了一整晚没有休息,一直以最嘹亮的声音为即将迈上高考战场的考生们助威,又或者泄气。 傅厦没有被助威或者泄了气,她只是觉得很闹很吵, 静不下心来, 也睡不着觉。 哪怕成绩稳稳当当的人, 到了这种时候, 也难免有些心浮气躁。 傅厦不敢喝凉水,也不敢吹太冷的风, 只能拿了扇子,躺在床上摇来摇去,她怀疑自己一直睡不着, 一直到天都亮了也睡不着。 越睡不着越心急,整这个时候,手机静默地亮了一下。 傅厦拿过来看了一眼,看到一条短信。 【睡着了吗?如果睡不着,可以点播我的陪聊服务。】 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傅厦回了两个字。 【行吧。】 短信刚回过去,那个人就打了过来。 “紧张了?怎么还没睡?” 他是声音轻轻缓缓的, 在初夏夜晚11点听起来,莫名有些清凉的感觉。 傅厦说睡不着,“越想睡越睡不着。” 电话那头低笑了一声, “那就别想, 换个思路, 想着考完试怎么来南州玩。” 傅厦服了他,“那不是更容易兴奋吗,更睡不着了。” 她说了, 他突然把声音放轻了不少,似乎气音的气就在她耳边。 “哦,原来想着来南州玩,会让你更兴奋。那是不是如果想着和什么人一起玩,就更睡不着了?” 他就像个设下陷阱的猎人,傅厦可不愿意当他的猎物。 “哼,我可没说考完试去南州,我还和小静约了去毕业旅行。” 她随口瞎掰。 “你们去哪?”电话对面问,不要脸地道,“我替你们出车费,带着我一起呗。” 他说,“反正咱们三个约好了,一起去首市上大学。” 傅厦:“... ...” 这事他是过不去了吗? 还有,余大川不是也说一起,他怎么直接把人家踢了? 傅厦对他无语,嘴角却翘得高高的。 “管你什么事?你还真要和我们一起考首市?” 男生的笑声传过来。 “你可别瞧不起人,我看了分数,我能考上公安大学的,公安大学不就在首市吗?两个学校隔着一条路紧挨着。” 傅厦讶然,“你要考公安大学?” 公安大学是首市好大学里偏小众的那一类,是培养特殊人才的地方,不仅要分数,还要经过严格的政治审核。 像傅厦家里有大伯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过不了公安大学政审的。 不过陈梵不一样,而且他舅舅就警察。 “是你舅舅替你选的吗?”傅厦问他。 陈梵说算是,“如果高考发挥好一点,应该能报上侦查学这个专业。” 公安大学的热门专业。 要是放在一年以前,陈梵的成绩和这个专业相差十万八千里,但现在,傅厦都有点信他能考上了。 傅厦看过地图,公安大学距离清北大学确实近,尤其距离医学院就更近了。 她正想着,那人突然叫了她一声。 “傅医生,以后在首市,就承蒙傅医生照顾了。” 傅厦想骂他嘴贫,可有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等高考结束,等录取结束,他们都能一起迈进新生活了。 莫名地,傅厦对考试的紧张放松了不少。 他还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的,一会说着要去首市上大学了,要正式认识一下她的朋友,一会又说等考完试就去她老家找她,把她接来南州,不许她回去了... ...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傅厦什么时候睡着的,自己都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第二天看到他的短信。 “傅医生,高考加油。” 那年的高考,傅厦不能说是超常发挥,但也是稳中有进,等到考完试和叶静对了对题目,估了估分,稳稳超过清北大学医学院的往年分数线。 估完分的第二天,傅厦就坐火车一路南下,去了南州。 她只告诉了自己爸妈来南州的事,她爸说要来接她,她说不用了,自己坐公交车去面馆。 只是刚下了火车,就听见了轰隆一声响,有人穿了一身银白相间的骑手服,像是从天上飞下来的一样,拉动着南州火热的风,径直到了傅厦身边。 他单手摘下了头盔,跟她歪了歪脑袋以示敬意,额前的碎发在风里飘着。 “北方来的大小姐,上我的车吧。” 傅厦都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得来的情报,转念一想,“我爸妈又把我白给你了?!” 他笑出了声来,把虾虾头盔替她戴在了脑袋上,还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对,白给我了。” 他说得白给都是假的,实际上接了她,直接去她家蹭了两顿饭。 偏她爸妈特别乐意,还问陈梵,“小梵考得怎么样呀?听你舅舅说,要报考公安大学,那不正好和厦厦一起?” 她妈问了,傅厦瞧见那个人笑着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佯装惊讶。 “呀,这可巧了,回头有学不会的,又能找傅老师补课了。” 傅厦:“... ...”巧个P。 ... ... 高越这个暑假没有回国,陈梵几乎把他的摩托改造间变成了自己的,不缠着傅厦的时间,就去改造间里改造摩托。 他跟傅厦说,“等过几天改造好了,带你去越野,咱们可以在外面搭帐篷住两天。” 傅厦被他的想法惊奇到了。 “谁要跟你住两天?!” 他听了笑起来,“我的意思是,咱们两人加上大川,一人一个帐篷。” 他说着,盯住了她,“你,想什么呢?” 傅厦脸一下子红了,接下来两天都没搭理他。 他说不搭理就不搭理吧,发了条感叹的信息给她。 【等我这几天加加班,把车子改造好去接你,好不好?】 傅厦心想不好,她可没说好。 可他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一样,又发过来一条。 【反正,叔叔阿姨会替你答应的。】 傅厦:“... ...” 接下来的几天,他果然都闷头在改造间里加班加点,只抽空给她打个电话,问她要不要过来看看他。 起初傅厦是不要的,他改造他的摩托车,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可没说要跟他出去玩。 但他这天没打电话给她,直接打到了店里。 她爸接了电话就叫了她。 “小梵一天没吃饭了,你给他送点吃的去。” 傅厦:??? 她妈更是迅速把陈梵爱吃的老三样做好,塞进了傅厦的手里。 “快给小梵送过去,别饿着孩子。” 傅厦瞪着她爸妈。 人家都要把你俩女儿拐走了,你俩还当人家是亲儿子... ... 傅厦无语,只能带着饭去了陈梵的摩托改造间。 俱乐部在市郊,比起市中心蒸笼一样的闷热,市郊时不时还有几缕清凉的风丝。 傅厦推了门进去,里面静悄悄的,地上摆满了各种摩托零件,分门别类倒也整齐。 改装间里没有站着的人,倒是有个躺着的,躺在架起的摩托下面,不知道在组装着什么零件,聚精会神地并没有注意到改装间里来了人。 傅厦把手里的提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吃饭。” 这话一出,摩托下的人就顿了一下,脑袋歪了出来,看了过来。 他眼睛弯了起来,目光定在她脸上,看的傅厦都有点不自在了。 他笑意盎然。 “遵命。” 他真的遵命去吃了饭,只是吃饭的时候,总还时不时用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去看傅厦。 傅厦瞪了他几回,他还总是看,像是看不够似得,傅厦没办法了,只能走到一旁去。 改装摩托车她是不懂的,这复杂、精细又工程浩大的事情,她且没这么耐心,但看着地上摆的整整齐齐的各种零配件,倒有些意思。 一辆摩托上配件繁多,有些极其相似却各有用途,既不能弄错,也不能弄丢。 而且这些摩托配件摆设似乎有什么章法,傅厦看不太明白。 她起初瞧得有趣,再看就有些头晕眼花了,她琢磨着陈梵怎么能把这些零件全拆下来,又正确地一丝不差地装回去。 要是她,拆完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她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零件们,小零件相互碰撞者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她玩的乐乎,一旁有人叫了她。 “脚下留情行不行,弄乱了我可装不回去了。” 傅厦才不信有他装不回去的零件。 高中三年,只最后一年认真读了读书,其他时候不都泡在这摩托改造间里面吗? 她又用脚尖摆弄了几下零件,故意似得,一旁吃饭的人真吃不下去了,无奈笑着求她。 “行行好,别踩了行吗,大小姐?” 傅厦嘴角暗暗扬了扬,但装作没听见,继续踩着玩。 正这时,脚下往后退了一步,突然踩到了什么,发出咯吱一声响。 这声音可不一样,她立刻就僵住了。 刚要低头查看,陈梵开了口。 “别动。” 傅厦被惊到了,低头看过去,竟是个塑料件,这一脚若是踩实了,塑料件可就碎了。 可不巧的是,她刚才转身,另一只脚已经踏进一对小零件里,随意动一下,真要给陈梵全部弄乱了。 傅被施了定身咒,只能急急叫了陈梵,“你快过来看看!” 陈梵放了筷子快步过来,眼瞧着傅厦被困在了这里,无奈又好笑。 他蹲下身查看。 “你瞧,让你别捣乱吧?不肯听话,这下好了。” “你就说现在怎么办吧。”傅厦以奇怪地姿势站着,鼻尖上冒出了细细的汗。 “快点,我要站不住了!” 话一说完,人真就站不住了,向一旁倒了过去。 若是真倒了,弄乱了一片摆好的零件不说,还要摔上一跤。 正在她悬悬就要倒下的时候,有人稳稳地帮她立住了身。 他圈住她的小腿。 下一秒,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抱离了那一堆零件。 第38章 夜空 下次,可以换我主动吗? 不会踩坏也不会弄乱零件了, 可傅厦被他直直抱起,膝盖抵着他的胸前,甚是能感受到胸膛里跳动的声音。 她脑子空了一空,像交上了一份空白答卷一样。 脑子虽然空白, 脸却突然热了起来, 她可以想象接下来要变成什么颜色。 “陈梵!”她低头叫了他。 男生仰头向她看了过来, 俯仰之间, 两人距离越发拉近了。 傅厦心跳加速,而他那明亮的眼眸里盛满了笑意。 “有什么吩咐, 大小姐?” 傅厦脑子虽然懵,可陈梵明显知道他自己在干什么。 傅厦脸热得像沸水里刚打捞出来,可又在他的步子中, 不得不扶着他的肩膀。 她顺势重重打了他几下,“快放我下来!” 他温和地说好,好像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一样。 但他没有将她立即放在地上,而是多走了两步,将她放在了修理配件的高台上。 高台干干净净,却出奇地高,高到傅厦一时间不敢直接跳下来。 他还圈着她的小腿。 “你... ...把我放这么高做什么?” 她坐在高高的台子上, 居高临下地瞥着他。 他不急不慢地回答她,“把你放在这下不来,免得你给我故意捣乱。” 傅厦刚才, 多多少少有些故意的成分, 眼下被他戳穿, 反而哼了一声。 “我给你送饭,你还这样说我,你好意思吗?” 她反问向了他, 他还真就仔细想了想。 他站的很近,手臂仍虚圈着她,像是怕她摔下来。 傅厦不自在地往后错了错身,努力板着自己高热不下的脸蛋,斜瞥着他,看他怎么回应。 改造间里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靠得很近的两人之间,一丝丝热在不知不觉间升腾。 陈梵在这时问了一个问题。 他问得很缓慢、很认真,嗓音伴着他一贯的温和笑意,似大提琴在低吟,又像平静海水中突然掀起的浪声。 “那我吃了你的饭,能做你的人吗?” 话音落地的一瞬,海浪拍打在了傅厦心头。 她听见了心跳的砰砰声,不知是自己,还是刚才被他抱起时,膝盖抵在他胸前感受到的心跳的余音。 她看到他的眼睛,莫名就响起第一次见面那天晚上。 他在起了夜风的天台上问她,清亮的月高悬在他头顶,空气里仿佛还回荡着周董的那首《爱在西元前》。 那时他也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不扰民,能和民交个朋友吗?” ... ... 傅厦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那天的南州热得吓人,傅厦一整晚脸蛋都没降下温来。 接下来几天,他好像又恢复了正常,似乎他那天没有将她抱坐在高台上,也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只是一心一意在筹备着过几天带着她出去露营的事情。 这事傅厦可没答应,而且出去过夜这种事情,她爸妈也不会答应的。 但她内心深处,莫名竟还有些期待。 几天之后,他加班加点终于把摩托改装好了,他轰轰隆隆开过来,那车身如同豹子身上肌肉块一般的流线、新上的银色磨砂光泽,还有车上穿着黑色骑手服的人,引得路人眼睛都错不开了。 傅厦站在店门口的石阶上,他就像是和她第一次见面那样,将车停到了她脚前一厘米的地方。 他从车上垮了下来,长腿落在地上,又一步迈到了傅厦脸前。 “好看吗?” 他额前碎发短了些许,露出额头、浓密的长眉、和眉下高挺鼻梁两侧,那双亮如晨星的眼眸。 傅厦只看了一眼,心跳就快了起来。 她赶紧转过头去。 “哪有张口就问别人,自己好不好看的?自恋... ...” 她说他,他却笑了起来,低声近到她耳边。 “我是问,新改装的车子好不好看?你,关注点都在我身上啊?” “... ...” 傅厦脸一下就热了,莫名又想起了他那天问得话—— “我吃了你的饭,能做你的人吗?” 傅厦连忙转身往店里走去,错开他的目光和问话。 只是刚一进门,就被她妈撵了。 “唉?厦厦你怎么又回来了?小梵不是要带你去露营吗?你回来干什么?” 傅厦脚步一顿。 她叫了她妈一声,“妈,那个露营可是要在外面住一夜的。” 这种事情,陈梵也能忽悠的你们同意吗? 可她妈却毫不意外,说是呀,“就是要搭帐篷住一夜,妈妈还给你准备了一次性的牙刷牙膏,你快回家拿了,跟小梵去吧。” 说话的工夫,陈梵跟在她身后也进了店里。 傅厦傻眼了,回头瞥了他一眼,见他笑盈盈的一脸淡定,而她妈也没有任何异常。 傅厦闹不明白了,走到她妈身边。 “出去住一夜这种事,妈你真觉得我能去?!” 她妈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开放了?就因为她十八岁了,高考完了,是成年人了? 不过她妈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隔壁家的初中小姐妹都能去,你这么大了,还要妈妈陪着去?” “啊?!” 隔壁小超市家里,有一对双胞胎姐妹,跟傅厦家里很熟悉。 她们也去? 她妈又说,“还有经常来吃面的小梵舅舅同事、孙警官的儿子,人家才上六年级,都要一起去,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傅厦:??? 她不确定地看了外面的人一眼,他依然笑着,她有点明白了,最后问了她妈。 “还有谁要去?” “多呢!我都数不过来,反正都是你们年轻人!”她妈数了一遍,从一只手数到了另一只手,最后叫了她。 “快去吧,都这么大了,也该玩点不一样的了!” 傅厦:“... ...” 亲妈? 但她转身看住了外面等着她的那个人。 那人脸上的笑意掩不住了。 她真想问他,到底都请了多少人。 但,好像也不用问了... ... 她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她妈一眼,她妈只顾着做生意。 等着她的人轻笑一声,又将湿热的气吹在她耳畔。 “阿姨不要你了,跟我走吧。” 他说着,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傅厦睁大了眼睛,他只是笑着,将她拉出了门。 ... ... 那天露营真的来了好多人,都是傅厦在这不熟悉的南州,仅有的熟悉的人。 孙警官的儿子人小鬼大,小小年纪弹的一手好吉他,双胞胎姐妹献上了一曲双人舞,还有好些大大小小的朋友一起聚在帐篷前草地上吃吃喝喝聊天,余大川招呼着他们,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但傅厦不太相信,这事就这么简单。 果然她坐在草地上正想着,有人端了一杯起泡酒走了过来,单膝着地蹲到她身边。 “要不要喝点?甜淡的口味。” 傅厦瞥了他一眼,“谁知道你有没有在酒里防什么东西... ...我不喝。” 他轻笑一声,也不解释,只是坐下来盯着她看了一眼。 “你好像,在害怕。” “我怕什么?”傅厦否认,她可是阅过无数鬼片的人,“我没什么可怕的。” 可他不信,啧啧了两声。 “我知道你怕什么。” 傅厦倒是不知道了,“你说。” 他突然歪了歪头,将他的样子填满在她的视线里。 “你怕,我有话要跟你说。” 话音落地,傅厦心头快跳了三拍。 “才不是!”傅厦急忙否认,“你说话,我有什么好怕的?” “真的吗?那我要说了?” 他笑着,明明近在眼前的唱歌又跳舞的喧闹,在傅厦眼里耳中短暂地消失了。 那天夜晚星夜璀璨,月牙儿悬在天边,偶有几朵云懒懒散散地飘着。 风吹起傅厦脚边的草。 她听见了他的问话。 “傅厦,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夜风吹着草坪里的草,如同波浪一样一层一层摇动着。 傅厦的脑袋仿佛也被吹得飘来飘去,她多多少少是有点猜到了的,但他亲口说了,这一切又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应了,只看见他在耐心地看着他。 他仍笑着,胸有成竹的。 “你慢慢想,等你想好了回答我就行。” 傅厦想说她才不要想,她可没准备答应他。 但她不知怎么就没说出这句。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厦姐,梵哥,看这边!” 傅厦正盼着有人来帮她解围,闻言迅速地直起身子看了过去。 可她刚才坐了太久,脚完全麻了,这突然一起,腿下一晃,身子向前倾了过去。 夜空中,数亿万光年外的星在此刻闪烁了光芒,照射着地球上的人。 傅厦在数亿万年独有的一瞬里,倾身碰到了离她极近的那个人。 触碰的一瞬,仿佛也被定格在了数亿万年之间。 傅厦感到那触碰的柔软地域,瞬间灼烧了起来。 她的唇,碰到了陈梵的唇。 傅厦愣住,掀起眼帘看了过去。 陈梵如晨星的眼眸中,陡然绽放出极盛的光亮,他垂眸看过来,眼中盛满了笑。 咔嚓一声,闪光灯闪了一下。 傅厦这才意识到什么,连忙向着一旁转了身去。 可她扭转得了自己,却扭转不了刚才已经发生的那一瞬。 她听见他的声音。 “厦厦的回答,我知道了。” 她回答了什么?! 傅厦睁大了眼,傻了。 她像一只撞在了树墩上的呆兔子,在雪地里发懵着。 陈梵心里软的不行。 今天这只呆兔子,终于被他守到了。 他牵起了她的手,她更呆了,眼睛睁得更大了,傻乎乎地看着他。 他低头轻笑。 “下次,可以换我主动吗?” 第39章 一吻 傅医生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浦市。 傅医生在反思。 那天岑林说的话一直在她耳边。 他说她是小学生模式, 虽然是说笑,但傅厦来来回回品了品,好像有一种抱怨在里面。 傅厦确实不懂恋爱,像杨暖那样谈过的男人两只手数不过来的, 分配给每一任的时间都很有限, 但她几乎在每一任身上, 都完成了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 甚至到博士的过程。 傅厦从前是觉得不可思议,但是看得多了, 看到不止杨暖,医院里的同事也都在用成年人的速度走完这些过程。连傅医生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缓慢了。 越是这么想, 岑林说的话,小小的抱怨意味也就越浓了。 他们两人的关系,明明是她率先提出来的,现在她卡在这里迟迟不向前走,是不是也不太对? 傅医生反思了一个星期,等到了周五的时候,她主动给她的新男友发了条短信。 【明天一起看电影吧。】 他应了:【好的, 傅医生。】 傅厦盯着后面三个字愣神,每次他叫她“傅医生”,傅厦都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说不出来是怎样的感觉, 反正, 总是耳边热腾腾的。 但大事在前,傅厦就顾不了这么多了。 她准备在这个周末,先把小学中学念完。 如果说博士是买可乐, 那么小学、中学、大学,是不是对应着,牵手、拥抱、接吻? 傅医生单纯地理解着这些过程,认为自己也不能落于人后。 周六那天,她翻出来一件好久没穿过的花灰色连衣裙,学着网上的教程,给自己腰间系了个像样的结,然后如约发了个信息给岑林,问他准备好了吗。 信息刚发出去,就响起了礼貌的敲门声。 傅厦打开门,见他已经到了。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衣搭浅色格纹西装马甲,那小马甲恰到好处地束在他的腰间,贴合着他的腰背和胸腹,他领口开了两扣,露出些许锁骨风情。 傅厦赶忙咳嗽了一声,让自己回神,这才发现他口罩上的那双眼睛,正柔和地看着自己。 “傅医生今天更漂亮了。” “谢谢... ...” 傅厦今天是要办大事的,一路都保持了矜持的做派,只不过等岑林开车到了电影院门口,她也没找到契机进行第一步,牵手。 不能什么事情都堆到看电影的时候,气氛烘托到位再办事,傅厦冥思苦想着怎么先把第一步进行了,就看见不远处有个花店在促销玫瑰。 九支玫瑰束成一小捧,看着美丽,价格也美丽。 她灵机一动,立刻支了岑林去买票的地方排队,自己迅速地去花店,挑了一捧最娇艳的玫瑰,藏在了身后。 等她买好了花,走到岑林身边的时候,男人似有所感地转头向她看了过来。 他歪着头看她,就好像能把她看穿一样。 傅厦赶在他看穿之前,叫了他一声。 “岑林。” “怎么了?” 她把鲜花拿了出来,九朵玫瑰整整齐齐,花瓣上有凝成珠的清水,娇艳欲滴。 “送给你。” 鲜花送美人。 傅医生做到了。 她把花递到他脸前,他微微挑眉,露出些许惊讶。 “喜欢吗?”傅厦问他。 男人先是一愣,而后垂着头笑了,仿佛是特别好笑,又多笑了两声。 “非常喜欢。” 傅厦:“... ...” 有什么不对吗? 他伸手接过她的玫瑰,指腹碰到了她的手,不知怎么,他没收回,反而笑着瞧了瞧她,用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两下。 若是放在之前,傅医生这会,一定是飞快地把手收回去了。 她今天也想这么办,但突然想起自己今天的小目标。 傅厦没有收回手,反而勇敢地反过来覆上了他的手。 男人又是一愣,微微睁大眼睛去看傅厦,傅厦深吸一口气任着他打量,愣是没把手松开。 他又笑了,但非常识情知趣地用另一只手拿走了玫瑰,另一只手就留给了傅厦,由着她攥在手里。 他只是极轻声地提醒了她一下。 “傅医生,其实你可以不那么用力。” 傅厦愣住,低头去看被自己握在手心里的岑林的手。 捏白了。 “... ...” 不管怎样,傅厦没有松开他,直到排到售票台前,也总算是完成了第一步。 傅医生小学升初中了。 “今天没有爱情片了,傅医生,看恐怖片可以吗?” 傅厦之前瞧了一眼近期电影,最近是有爱情片上映的,没想到这片子上映效果不好,排片减少,反倒是小众恐怖片的排片量加了上去。 但,傅医生皱眉,恐怖片怎么才能烘托气氛,让她完成第二步呢? 傅厦犹豫之际,竟然发现,这一场看恐怖片的,都是些小情侣。 约莫是女生都不太敢看,所以,和男朋友结伴看电影来了。 既然如此,可见恐怖片在情侣之间也是有些特殊作用。 傅厦说好,说完没等岑林反应过来,就把票买了。 岑林歪着头瞧了瞧她,手里还拿着她送的花。 “那就谢谢傅医生请我看电影了。” 他很自然地拿着花进了放映厅,傅厦感到了顺利,觉得今天一定有个好的进展。 这场恐怖片以搞笑和恐怖两种剧情穿插进行,这样看下来,倒也不是太恐怖。 只是到了中后段,搞笑的部分开始明显减少,恐怖的节奏拉满,整个放映厅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 直到荧幕上,静默无声的水面下,突然间有只血手腾的冒了出来。 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捂住一个人的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他拖了下去。 影厅爆发出一阵尖叫,尖叫声几乎全是女声,接着,傅厦就看到女孩子们,纷纷钻进了男生们的怀里。 没被吓到的傅医生,倒是被这场景震撼到了。 她认真地思考了几秒,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友。 男友也正好在这时看了过来。 气氛紧绷,纷纷结对的电影院里,傅厦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害怕吗?我也可以那样... ...抱你一下... ...” 问完,她想捂自己的嘴。 他眼角眉梢都没有一丝变化,跟“害怕”八竿子也打不上边。 可他却点了头。 “有点害怕。可以吗?” 他说完,朝她伸了伸手。 提出问题的傅厦傻眼了。 小女生们还都缩在男朋友的怀里瑟瑟发抖着,她脑子转了好几圈,最后也张开了手臂。 不知何时,挡在两人中间的座椅扶手被他拉了上去。 傅厦就那么毫无阻挡地,抱住了身旁的男人。 她心跳的极快,就怕自己下一秒将他推开。 但他身上有种清新柔和的气息,莫名地,她就安静地抱着他,或者说,由他抱着,没有任何抗拒。 这个拥抱很短,电影镜头切走之后,小情侣们都散开了来,傅厦也结束了她短暂的拥抱。 她没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心下突然有种高考结束的轻松感。 牵手、拥抱都结束了,她是不是中学升大学了? 不过大学的内容,她是一时半会都不可能完成的了。 他说,要到夏天才摘下口罩,口罩不摘,她又怎么能完成下一步呢? 傅医生格外地松快,愉快地和这个人一起看完了电影。 周天一早,陈梵临时有事要出门。 他本来说好了要给傅厦做海鲜粥的,还在网上下单了不少生鲜。 不过项队那边,临时需要他确认几个和邵心武有关的人,他不得不跑一趟。就跟傅厦说,让她替他收着生鲜。 傅厦说好,转头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对了,我的冰箱坏了,可能没办法保鲜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放在常温一天,生鲜会不会坏了?” 陈梵也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转眼一想,直接把2201的门密码告诉了傅厦。 “放我冰箱里吧,顺便把你冰箱的东西也放过来。改天我帮你修修冰箱。” 傅厦也不是没在2201过过夜,知道密码也不算什么,就答应了。 完成了两项大任务的傅医生,身心轻快,当天她的新男友虽然不在,但她还是开心地点了许多外卖,然后喝了点小酒。 就在她吃完晚饭,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候,突然周遭一黑。 没电了。 傅厦先还以为是自己家里的电表跳闸了,翻出手电筒去看电表,但电表稳稳当当,一点事都没有。 “难道是停电了?” 傅厦看了看窗外,别的楼用电好像还是好的,她不确定起来,想去问问俩小编,但想到她俩并没在家,转身就去了2201. 她开了门,屋里一片漆黑,仿佛是连窗帘都没拉开,一丝光线都没有。 傅厦要弄明白,到底是自家的电路出问题了,还是全楼都出了问题。 她正要打开手电查看,突然被人叫了一声。 男人声音极近,他叫了一声“厦厦”。 “别开灯,好吗?” 傅厦怎么也想不到身旁还有个人,她惊得向后退了一步,却又被穿鞋凳绊倒,人踉跄地坐在了凳子上。 她碰到了腿,吃痛地哼了一声,刚要问一问男人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突然俯身靠了过来,长臂一捞,将她从凳子上抱了起来。 傅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已从她手中拿过手电,放到了一旁。 他身上浓郁的水汽漫了过来。 傅厦意识到什么。 他是不是刚从浴室出来,还没戴上口罩? 傅厦连忙道,“我什么都看不见的,你放心。” 她确实什么都看不见,要不然也不会被绊倒了。 “我知道。”他轻笑说着,抱着她一路往客厅里面走过去。 他很清楚这个家里布局,走得极稳,只是傅厦又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仅没戴口罩,他似乎其他的也... ...没穿?好像只裹了条浴巾在精细的腰上…… 与她隔着一层薄薄睡衣的胸膛,散发着独属于男人的水汽与热。 傅厦耳根慢慢烧了起来。 “那什么,要不我... ...” 她想说回去,却被人轻轻放在了沙发上。 黑得彻底的客厅里,傅厦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察觉身边的人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在一点一点靠近。 他的呼吸与她越发交织在了一起,傅厦下意识伸手去挡,掌心却毫无阻隔地贴在了一片起伏的温热壁垒之上。 傅厦手酥麻了,整个人都要麻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问了她一个问题。 “傅医生昨天过了小学和中学的考试,今天是不是,一鼓作气地把大学也过了?” 傅厦彻底睁大了眼睛。 合着昨天她的想法,他全都了然于心? 她懵了一秒,刚想着大学过不了,他不是每天戴口罩吗? 男人已然俯身倾了过来。 “可以吗?”暗含着蛊惑的声音在唇边响起。 没有口罩,真的要大学考试了。 傅厦脑袋混成了一片,已经无法应对这种考试。 而他帮她应对了。 “傅医生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话音落地,不等傅厦反应,温热的唇覆了过来。 第40章 罐头 傅医生,可以集中一下注意力吗?…… 天光一丝都照不进来, 附近高层上的光亮,也都如同高远的繁星一般,不能提供给客厅任何光亮。 客厅里黑到了底,傅厦只能看到一厘米外的那个人的眼睛。 他眼中有星星点点的亮, 那光亮近极了, 又在他唇下触碰的那一刻, 被眼帘轻轻遮盖。 傅厦脑中混沌一片, 不知怎么就没有躲开,就像是电影院里那个拥抱一样, 她竟然安然接受了。 她惊讶于自己的变化,或许也正是因此分了神,这个吻重了起来。 傅厦睁大眼睛看了过去, 他仍然闭着眼睛,但极轻地笑了笑,在她唇边低声提醒。 “傅医生,可以集中一下注意力吗?” 傅厦像个上课被老师抓到开小差的小学生,在老师的耳提面命下,整张脸烧了起来。 而他已探了进来... ... 这个吻过了多久,傅医生实在记不清楚了, 她只记得自己被他托着脑袋,想动也不知道怎么动,而他俯身倾在她身前, 那胸膛滚烫地跳动着, 直跳的傅厦晚上喝的那一点点酒, 都上了头。 她突然感谢这停电,她看不见他的相貌,他也瞧不出她的脸。 直到傅厦被他挽了耳边的头发, 他离开了她的唇,轻吻在她额头上,她才如从水下浮上来一样,大喘了口气。 男人在笑。 傅厦感觉他在笑自己,她想要也说他两句,但嘴唇莫名就张不开了。 他说这样不好,“我只系了条浴巾在腰间,还是穿上衣服比较妥当。” 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怕她一口气考上博士?! 傅厦眼睛睁得好大,甚至这么黑的客厅里,陈梵都能瞧出几分来。 他倒不怕这个,只是怕突然来了电。 他让她等他一会,返回卧室穿了衣服,重新戴上了口罩。 只不过出来的时候,傅医生已经落荒而逃了。 陈梵笑着摇头。 即使考上了大学,她还是个小学生。 ... ... 傅医生晚上没敢洗脸,确切地说没敢洗嘴。 她有种,嘴巴已经不是自己的感觉。 傅厦坐在自家沙发上发呆,生怕岑林过来敲她的门,问她现在是怎样的感受。 不过她知道,岑林不会的。 他好像特别懂她,既不会让她被动到毫无进展,又不会让她感觉太快而不适。 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把握她的心思,有时候,甚至连傅厦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体验。 她对他还一无所知,但却已经对他有太多的信任。 傅医生不懂了,人和人之间,还有这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吗? 晚上,她一直睡不着,2201的男人没有过来打扰她,只是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晚安~】 他平时是不用“~”符号的,傅厦看着这个特殊的符号,近乎脑补出来他含笑的眼睛。 “... ...” 傅厦没回,但也在他的祝福中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洗脸的时候,傅厦碰到自己的嘴巴,才猛然想起昨晚停电发生的事情。 她擦了脸,就听到了谢娉娉和陆小纷房间传来的动静。 没过几秒,两人来敲了傅厦的门。 “厦姐,你家有没有梅花螺丝刀呀,我们客厅的大灯,好像要掉下来了!” 傅厦找了一圈没找到,想到昨天岑林说,要来帮她修空调的事情。 “你们要不去2201问问,他、他可能有... ...” 傅医生从来不这样说话,陆小纷和谢娉娉对了个眼神。 谢娉娉笑了一声,“厦姐,我们跟岑先生不太熟,要不还是你去?好人做到底呢!” 傅厦可不想去,于是瞪了谢娉娉一眼。 “你爱借不借。” 谢娉娉跟她挤眉弄眼,陆小纷倒是利索,直接敲响了2201的门。 “岑先生在吗?您家有梅花螺丝刀吗?能借我一下吗?” 门里传出声音,“在的。” 说完没几秒就开了门。 傅厦听见开门声,下意识就要回自己家去,却被谢娉娉盘了上来。 “姐姐哪儿去?” 她把她拦了,傅厦走不脱了,眼角瞥见男人拿了个工具箱出来。 他今天倒是穿衣裳了,穿了件干净的鸡心领白T,和亚麻灰的九分裤。 傅厦急忙把目光从他脸上闪开,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他漂亮又性感的跟腱上。 他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浅浅地笑了一笑。 就这么浅地一笑,傅厦都觉得耳根又开始发热了。 他直接帮2203俩小编把灯拧了,但这个灯坏了,螺丝也上不住。 “安全起见,最好还是要换个灯罩。” 谢娉娉和陆小纷连声答应,谢了他,他这才又提着工具箱出了2203,但走到傅厦的2202门前,就停了下来,半低着头看着他的傅医生。 “傅医生的冰箱也坏了吧,我帮你修修?” 他明明在正常说话,可傅厦怎么都觉得他在笑似得。 她说不用,“我冰箱坏的很彻底,准备换新的了。不用麻烦你了。” 傅厦说完,在他的目光里,嗖地一下回了自己房间里,关了2202的门。 这次,他明确地听见他在门外笑出了声来。 他笑过之后,从门缝里小声传了一句话给她。 “看来傅医生,还得多参加几次大学的考试啊。” 傅厦:“... ...” 明明隔着门,这话却像是贴在傅厦耳边说得一样。 傅厦耳朵烧着,在这话里,一双唇也像是被擦了酒一样烧了起来。 傅医生头晕目眩。 她发烧了... ... 但万幸的是,这个人另外有一些事,接下来的两周都不在。 * 陈梵在这天一早,接到了一个期待了太久的消息—— 警方收网成功,邵心武落网了! 大川电话告诉他消息的那一刻,陈梵一颗悬了太久的心,扑通一下落在了地面。 而大川之后,项队也打了电话过来,让他亲自过去一趟,协助警方确认一些事情。 他告诉他的傅医生,他要离开浦市办一些事情,大概两周回来。 他一向神神秘秘,傅厦也习惯了。 不过傅厦想到了两周之后,叶静的婚礼,她其实有点想带着他一起去的。 要不然杨暖和叶静每天叨叨着问她情况,她实在快顶不住了。 送他下楼的时候,傅厦问他。 “你下下周末能回来吗?我好朋友叶静结婚,你... ...要去跟着蹭顿饭吗?” 陈梵笑了,歪着头看着他的厦厦,轻轻牵起她的手。 她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陈梵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 “好,我肯定回来。” 他答应了,傅厦心里一跳。 “叶静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到时候,打扮的像样一点。” 他笑着点头,替傅厦将耳边的碎发挽到而后。 “好,一定不给傅医生丢人。” 他垂头看着她的眼睛。 他只有唯一一个希望—— 希望到时候,她能多给他一点耐心,听他把话说完。 ... ... 接下来的一周,他又找了人替他接送傅厦上下班,司机还是上次那个,口风严的不行的那个。 不过傅厦也懒得问了,她想,只要时机合适,岑林自己会说的。 他每天都给她发短信,随便闲聊两句,一周过得倒也极快。 到了第一周的周末,傅厦一大早就听见隔壁响动连连。 不是2201,而是2203. 傅厦起身去看了,发现俩小编不知从那买了一个十分精美,但十足的复杂的灯,说是某明星家里同款,但正愁怎么安装上去。 “你们俩行吗?小心点!” 俩小编说不太行,站在高凳上的陆小纷抱怨,“这螺丝刀不趁手啊!” 谢娉娉给她翻了一遍工具箱,“但也就这个能用了!” 她叹气,“岑先生不在家,不然借他的工具箱用一下就好了。” 她这么一说,傅厦就想了起来。 “哦,那去他家拿好了。” 话音落地,俩小编齐齐盯住了她。 “姐姐都知道人家的密码了?” 傅厦咳了一声。 “废什么话?你们还要不要工具箱了?!” “要要!” 俩人连忙跟着傅厦去了2201,密码没改,傅厦带着俩小编顺利进去。 房间里干干净净的,东西也放的整整齐齐的,但就是不知道工具箱在哪。 傅厦给他打了个电话,准备问一下,可惜电话暂时没人接听。 2201的东西不多,工具箱应该也不会放在什么太难找的地方。 傅厦指了指电视柜,“应该在那边,咱们自己找一下吧。” 柜子的抽屉不多,三个人分头找。 傅厦连着拉开两个抽屉都没有,拉到了最后一个抽屉,一眼看去也没什么东西,就在她要关闭的时候,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她仔细看了一眼,柜子最深处,竟然有个白色小盒子。 那盒子不是工具箱,但傅厦莫名就伸手将盒子拿了出来。 她打开白色盒子的盖子,一眼看过去,怔在了那里。 五罐鲱鱼罐头,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盒子里。 傅厦愣住,以至于陆小纷找到了工具箱,朝她喊了一声,她都没能听见。 她只是看着这藏在抽屉最深处的盒子里的五罐鲱鱼罐头发呆。 那天,他不是说他很讨厌这个味道吗? 为什么又在柜子里,偷偷地藏了五罐鲱鱼罐头呢? 他是特意给她准备的,还是,偷偷藏起来,不想让她知道的? 傅厦的心不安地快跳了两下。 就在这时,有人打了电话过来,是林羡。 “师姐,我明天到浦市开会,一起吃个饭吧。” 他说完这个,又补了一句。 “对了,我想起来一些事情,明天一起聊聊吧。” 第41章 知道 明明等了这么久,明明就要说清楚…… 那天晚上傅厦没睡, 脑子里盘旋了一些可能。 但这些可能太让人觉得可怕。 如果岑林就是陈梵,那她的感觉都算什么? 同一个人,让她陷入了两次吗? 一个人读书、生活、工作,漂泊在大城市这么多年, 这一刻的不确定带给她的恐惧, 让她第一次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这算什么? 第二天一早, 林羡还没到, 她先找到了姜延周。 表弟不知道在做什么,一脸没睡好的样子。 傅厦并没有心情关心他昨晚是喝酒了还是失眠了, 只是问他。 “你说你见过岑林,你确定吗?” 姜延周捏了捏眉心,瞧了一眼和他一样脸色不好的表姐, 认真替她想了一下。 他之前说记忆模糊,记不清楚了。 但这一次,他思考很久之后,给了一个相对确认的答案。 “我应该是见过的。” “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见的?” 姜延周仔细回忆了一下。 那大概是七八年前的春节,他去傅厦的妈妈,也就是他二姨家里拜年。 那天出奇的冷, 小县城里下了很厚的雪,出门走亲戚窜门的人,无不是在寒风里步调匆匆。 姜延周家住的更靠北一些, 连他都觉得小县城那天冷的站不下去。 他们是开了车去的, 车子停在傅厦家楼下的小巷口。 小巷口站了一个人, 好像不怕冷似得,穿的不算太厚,只围了条宽大的围巾在向楼上看。 当时姜延周也没太注意, 跟着爸妈上了楼。 只不过到了楼上,才想起来,还有给傅厦爸爸带的一箱酒忘了搬上来。 爸妈叫了他下去搬酒,走到楼下的时候,他发现那个人还没走。 这么冷的天,属实是有点奇怪了。 但姜延周也不会随便对一个陌生人感兴趣,可就在这时,楼上的一扇窗户打开了。 傅厦探出脑袋来,跟姜延周招呼。 “你自己一个人搬得动吗?要不要我下去给你帮忙?” 姜延周正要回一句,没想到有人比他反应还迅速。 那个站在巷口的人,在傅厦打开窗户的一瞬,整个人愣了一下,接着看了姜延周一眼。 姜延周感到奇怪,也看了他一眼,但他低了头,拉起围巾遮住了半张脸,迅速地转身,朝着巷子里面快步走开了。 ... ... 浦市,姜延周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姐。 “单看脸或者他戴口罩的样子,我应该都不会想起这一段,但这两个情形叠加起来,确实很像。” 就像那天在饭点,岑林摘下口罩又戴上的样子。 姜延周猜测,“他可能也没想到,我会有记忆吧。” 不过他又看向了自己的表姐,见表姐难得的垂了垂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你和那个人... ...” 他没说完,傅厦就起了身,“你上班吧,我走了。” 姜延周皱眉,想说什么又没说。 人和人之间的事情,复杂的像猫玩过的毛线团,乱。 傅厦走了,耳边徘徊着姜延周说得话。 岑林不可能知道她老家的位置,但那个人,他知道。 ... ... 晚上,傅厦见到了林羡。 她也不想再绕弯子,直接问了林羡。 “你以前见过岑林?” 林羡说是,“那天之后,我仔细想了想,确实见过。” 傅厦几乎没有什么疑问了,林羡没必要说假话。 “那你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什么时间?” 她以为他会和姜延周一样,说一个确切的时间和地点出来。 但林羡摇了摇头,“我说不清楚,但我在很多地方都见过他。” 这个回答让傅厦皱眉,林羡也看出了她的困惑,瞧了她一眼,补充了一句。 “他出现的地方不固定,但,都在你周围。” 傅厦不说话了。 答案呼之欲出,而林羡直接帮她将最后的答案说破了。 “师姐,我兴许还知道他的名字。” 傅厦愣了一秒,双手交握起来。 林羡说他对这个人有了印象之后,某一次趁他不注意,偷偷夹在人群里跟他走了一段,最后看见有一辆黑色轿车过来接他,车里的司机偏胖,见到他之后,默契地把车子停在他脚边,开窗子叫了他一声。 “什么?”傅厦问林羡。 林羡回答她。 “梵哥。那个人叫他,梵哥。” 傅厦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从总是引起她迷茫的他的眼睛,到遮掩的口罩,到鲱鱼罐头,再到他莫名地了解她的一切,甚至能精准地把握她的喜好。 她早该想到,一个完全的陌生人,怎么可能做到呢? 只是她想不明白,对他来说,他们的感情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这些,这些年的这些,又都是干什么呢? 她不出声了,整个人像是落进了挣扎不出的网中。 林羡默默看着她,突然问了她几句话。 “他是师姐认识的人吧?他为什么不敢直接用原来的身份,直接见师姐呢?” 傅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但,是了。 她和他两个人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背叛,是因为出轨啊... ... * 和林羡分开之后,傅厦一个人走了很久。 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在他明明和她恋爱,却喜欢上别的女生之后的十几年里,还悄悄出现在她身边。 他还喜欢她? 这简直是个笑话。 又或者他是想挽回吧? 可他怎么就确定她会如此卑微,还原谅一个出了轨的男人? 哦,他也是不确定的,所以他不敢用陈梵的身份见她,他只敢用一个陌生的人,用岑林的身份出现。 他成功了。 成功地让她在极力去忘掉陈梵之后,又重新接受了他... ... 夏夜的浦市热闹甚于白昼,红蓝的夜晚灯光像是穿透人心的利箭,四处扫射。 傅厦一个人走着,越走越浑身发冷。 她知道自己不行,她一直在回避感情,她好不容易勇敢地踏出了这一步,却还是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了吗? 人潮涌动的街道上,傅厦抱着自己的手臂笑出了声来。 有来往的人被她惊到,转头向她看过来。 傅厦越发笑了。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看到那个被她置顶了的岑林的电话,拨了过去。 * 晚上,陈梵眼皮不安地抽动了几下。 邵心武已经落网,一切安定下来,叶静的婚礼在即,还能有什么不安的事情? 陈梵想了想,找了项队要再去看一下邵心武。 关押邵心武的地方昏暗没有一丝光亮,陈梵走过来,才打开了灯。 邵心武被灯的光刺到了眼睛,抬手去挡,也看到了陈梵。 “你又来干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陈梵说没必要,“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 “你该做的事?”邵心武笑起来,没来得及修整的胡须上下抖动,“你陈梵该做的事,就是将我邵心武抓起来,关在牢里,是吧?” 陈梵没有回应他,邵心武却在这时陡然靠近了一步,近到了牢门边缘。 看守的警官立刻喝令他退回去,又叫了陈梵离远些。 只是两人谁都没动。 陈梵抬眼看向邵心武,看到他扯着单边的嘴角笑着。 “陈梵,你是不是很开心终于把我抓到了?” 他嘴角高高勾起来。 “那你可要一直开心下去啊。” 陈梵静默地看过去,压下了眉头。 看守的警官看不下去了抽出了警棍,再次喝令邵心武退开。 邵心武退了下去,被带离了这里。 陈梵捏了捏眉心,恰好项队来了,问他都和邵心武说了什么。 陈梵说没什么,“邵心武明天是不是要被送走了?” 项队说是,“他身上的案子不少,又牵扯不少人,还有的审。” 他说完又拍了拍陈梵,“这些你不用担心了,反正邵心武总算是落网了,后面按照流程来就行。你呀,也该处理处理自己的事了!” 项队从大川那里听了些事情,这会拍了拍陈梵的肩。 “明天回去吧。” 陈梵浅浅笑了笑,“那就麻烦项队了,我先回去了。” 他离开了关押邵心武的监狱,刚走出去,被晚风吹到身上,眼皮竟然又是一阵抽动。 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是傅厦。 不知怎么,陈梵指尖犹豫着没有第一时间点开这通电话。 铃声响了三遍,他才接通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对面也沉默了一下。 接通的电话,诡异的沉默,似乎都在征兆着什么。 陈梵舌尖发苦,正要开口,听到了他的傅医生,冰冷到没有情绪变化的话。 “陈梵,你这么耍我,有意思吗?” 这话问过,他听到了她的自问自答。 “我觉得没意思,很没有意思。” 话音落地,通话断开了。 无边的沉默将陈梵束缚其中。 狂跳的眼皮停下了抽动,陈梵终于知道,那到底意味着什么了。 他怔了一秒,再打过去的时候,电话无法接通了。 接着又打了两遍,一样的无法接通。 大川走过来,看到他的脸色吓了一跳。 他低头拿着手机站着,人在夜中像是静止了一样,无声无息。 “梵哥,你怎么了?!” 过了很久,他才低声回答了一句。 “没怎么。就是厦厦她... ...知道了。” “啊?!” 大川惊得差点跳起来。 “那怎么办?你快跟她解释啊!” 陈梵垂头看着手机,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黑夜里,像个丢失了回家钥匙的孩子。 他嗓音哑了几分。 “打不通了。” 打不通了,恐怕不是对方关机了,而是将这个人拉黑了。 大川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 “明明等了这么久,明明就要说清楚了,明明... ...” 他没说完,看见他的梵哥静默地转身,回房间收拾东西。 “我先回去了,周末是叶静和蒋寒的婚礼。” 也只有叶静的婚礼,厦厦能听他把话都说完。 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夏夜的风漫过,没有什么凉气,只是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 第42章 婚礼 厦厦,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叶静和蒋寒的婚礼, 选在了城郊的湖边。 广阔的绿茵草坪环着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第二天的婚礼,提前一天已经布置好了现场的花艺摆设。 傅厦提前一天晚上,就和杨暖一起, 陪新娘叶静住在了酒店里。 三人倒是有些时间没有聚了。 叶静家的小宝贝还小, 从生了孩子之后, 照顾小宝贝没有空闲。 而杨暖又是个闲不住的, 最近似乎又有了新男友。 只有傅厦,好像没怎么忙, 又似乎疲累到了极点,沉闷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歪着头抱着臂, 整个人像是陷在了什么里,发冷发沉。 叶静哄睡了孩子就走了过来,披了件衣服给她。 “厦厦怎么了?状态不太好?” 傅厦静默地跟她眨眨眼,淡淡笑了笑,就算道谢了。 叶静让杨暖把空调提高一点。 杨暖瞧了傅厦一眼,啧啧一声。 “你怎么跟失恋了一样?” 傅厦没说话。 杨暖就拉了叶静,“你说她像不像失恋, 是不是和那个2201的岑先生分了?” 傅厦不想理她,她却凑了过来。 “我跟你说,好男人多的是, 蒋律请了之前给他们帮忙的侦探先生做伴郎, 我发发善心, 把这位侦探先生让给你。” 傅厦没说话,叶静倒是顺着她的思路。 “那倒是可以。” “侦探?我生活在福尔摩斯的年代吗?”傅厦没有任何兴趣。 杨暖扯了她。 “哎呀,打起点兴致呀!”杨暖又说了她的名言。 “只有开始一段新恋情, 才能覆盖旧恋情里不好的回忆呀!多试几次嘛!” 傅厦笑了。 杨暖恐怕不知道,她按照她说得做了,但做成了一个十足的笑话。 隔壁叶静妈妈带着小宝贝找了过来。 小宝贝小名叫叶绿素,她额头上系了粉色蝴蝶结,约莫是换了环境不适应,刚睡下就又醒了过来,找不到妈妈就开始委委屈屈,小声地抽泣着。 小叶绿素委屈成这样,就没人关心傅厦和这位侦探先生的可能了。 叶静赶紧抱着小叶绿素喂奶去了,杨暖的新男友给她发信息。 傅厦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橙汁,举着杯子沉默了半天,又慢慢饮了下去。 甜中带着苦,喝起来刚刚好。 ... ... 婚礼的早晨,不管怎么准备都是异常忙碌的。 幸好新郎蒋寒还算靠谱,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傅厦和杨暖两个伴娘要做的事情,也都写在流程表上。 不过因为伴娘多半和伴郎一起配合,杨暖提前叫了傅厦。 “我和小秦熟悉,我俩就凑一起了。”伴郎小秦和杨暖都是律界的同僚,当然熟悉。 杨暖说着拍了傅厦一下,“你跟那位侦探先生凑一下吧!” 她冲傅厦一通眨眼,“我这可是给你机会啊!你反正没时间谈恋爱,万一这个侦探先生就合适你呢。” 傅厦不想搭理她,她还偏偏凑过来。 “认真讲,人家是在港澳那边注册的公司,合法合规。我昨天晚上瞧见了,人长得那叫一个高颜值,而且还有点神神秘秘的,特别有感觉。” 傅厦翻了个白眼,但莫名想到了另一个神神秘秘的人。 他走之前那天,她还说要带着他来。 他一口答应,答应的爽快。 她当时还想,叶静的婚礼也算是夏天了,他是要戴着口罩出席,还是摘下口罩了。 虽然现在,口罩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傅厦莫名想到了什么,她问杨暖。 “那个人叫什么?” 杨暖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名字呢。” 傅厦皱眉,她说她现在就去问,说完就跑走了。 叶静还在化妆,杨暖跑开了,傅厦一个人在婚礼现场的草坪上慢慢走动。 草坪很大,晨起吹来的风漫过湖边,夹着湿气吹过来,清清凉凉的。 傅厦并没有感觉什么清凉,走到了草地边缘,看着远处的热闹,一个人发呆。 风吹着她垂下来的长发,但掀不起她一丝兴致,杨暖问了名字出来,找了半天才找到她。 “厦厦,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杨暖拉着她往现场去,草坪踩在脚下软软的,湖上吹来的风清清凉凉的。 “婚礼快开始了。” 傅厦沉默着没说话,杨暖拉着她的手,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她想,傅医生一定是和那个岑先生没开始就结束了。 她叹气,安慰她说没事。 “对了,我帮你问了侦探先生的名字,很好记的名字。” 傅厦转头看了她一眼。 “叫什么?” 杨暖告诉她。 “陈梵,梵音的梵。” 话音落地的瞬间,傅厦的脚步定在了草地上。 “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 傅厦盯住被她吓了一跳的杨暖,而后者目光却错开她,向她身后看了过去。 傅厦抿紧了嘴,默默挺直了背。 渐近的男人的脚步声里,她听到了没有再刻意压着的嗓音。 她以为她早就已经忘记,可在听到这一瞬,记忆没有一丝残缺地拢过来。 声音落进她耳中。 他说,“那个人... ...叫陈梵。” 此刻的风就好像十多年前暑假里的热风一样,将绿茵茵的草地吹起波动的浪,然后将人团团裹住。 傅厦在暑热的风里没做任何停顿,也没有一丝犹豫。 她转头就走,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喧闹的婚礼现场莫名在这一瞬安静了下来。 杨暖不知所措地看着离开的傅厦,又看向了站在树下的侦探先生。 陈梵的目光没有一息错开,紧紧定在傅厦决然离开的身影上。 他轻轻叫住了傅厦,嗓音被风吹得零散而发哑。 “厦厦,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风忽然旋了起来,层层波浪推开,人被卷在热风的中央。 傅厦忽然抬头笑了一声,定住了脚步。 她终于回头,多年之后第一次看到了那个人。 他今天穿了白色衬衣棕色细格西装马甲,身形一贯的匀称有型,日光打在繁茂的柳树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在他脸颊上。 他终于不再戴口罩了。 高挺的鼻梁下,唇角噙着一丝似橙汁一般甜而发苦的笑。 他眼睛里映着的,是她的影子。 他声音越发低了。 “厦厦,可以吗?” 风吹着湖面上的湿气扑面而来,傅厦只看了他一眼,就错开了目光。 她极其冷淡地反问。 “不好意思,我认识你吗?” * 距离婚礼开始没多长时间了。 司仪跑过来询问大家都准备的怎么样了,又问起了伴郎伴娘准备好了吗,到时候还需要两对各自牵手上台,给新郎新娘送上鲜花和祝福。 傅厦走到叶静面前。 这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早早就答应了来给她做伴娘。 但是今天... ... “小静,你再请一位别的朋友当伴娘吧,我可能没办法再... ...” 有男人低沉的声音,平静地出现在门外。 “还是我退出吧。” 他话音传过来,傅厦背对着门的方向,完全没有转身。 房间里静到了极点。 杨暖缩了缩脑袋,扯着叶静的袖子更紧了,而叶静又和蒋寒对了个眼神,后者接到了她的示意,刚要应下门外陈梵的意思。 傅厦带着嘲意地笑了。 “算了,谁都不要退出,就这样吧。” 她转过头,错开陈梵走出了门去。 陈梵静默地看着她,目光一路追着她,但她始终没有回头。 ... ... 婚礼终于开始了。 湖边的绿茵地上乐章奏响,有白鸽在蓝天中滑翔,现场的人们无不祝福这对新人和他们来之不易的感情,连他们刚出生的女儿都乖巧起来,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爸爸和妈妈牵手许下一生的承诺。 傅厦在这氛围里短暂地忘记了什么,直到司仪突然提示,“请伴郎伴娘上台,献上你们的鲜花和祝福。” 杨暖回头不安地看了傅厦一眼,和秦律师牵手向前走去。 傅厦微怔,男人的手伸到了她脸前。 掌心宽阔,五指修长,比从前更加饱满结实,纹理明晰。 这只手,前些天她还忐忑地鼓励自己牵在手中,那时她以为,这是新的开始了... ... 傅厦沉默半晌,但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双手接触的一瞬,属于他的温度传了过来。 没有冰冷或者发烫,与她指尖的温度持恒,恰到好处。 他的动作轻缓而温柔,掌心的力度不会有任何的冒犯,傅厦莫名没有产生强烈的排斥。 但傅厦知道,正是这个原因,才让她在时隔十多年后,再次接受了他伪装成的陌生人。 在他眼里,她一定很好骗吧? 傅厦目不斜视地向前。 陈梵轻轻握着她的手,可就像是什么都没握住一样,他想用力一点去握紧她,却又怕连着最后一点虚无都没有了。 缓缓走上台。 上台前,他们在司仪的授意下停了下来,傅厦一丝停顿都没有,抽出自己的手,转身离开了。 但就在她离开前,陈梵低声开了口。 “厦厦,我能和你说说话吗?婚礼结束之后15分钟,我在湖边等你。可以吗?” ... ... 婚礼在祝福声中落下帷幕。 叶静换了衣服,先哄了一会女儿,哄着小家伙呼呼大睡。 杨暖过来戳了戳叶静,偷偷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傅厦。 傅厦半垂着头,看不出情绪。 叶静将女儿放到了床上,坐到了傅厦左边,杨暖随即坐到了傅厦右边。 两人一左一右看着她。 傅厦这才抬头。 “干什么?” 杨暖超小声。 “我刚才不小心听到,他约你婚礼结束后15分钟小树林,不不不,小湖边见... ...现在还有五分钟,你不去吗?我看他已经去了诶。” 她指了窗外。 从酒店的楼上,能清晰地看到湖边安静立着的男人。 傅厦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她难得地没有说话。 叶静瞧着她,思量了一阵,说了一件事。 “蒋寒跟我说,最初我们卷进麻烦事情的时候,他没有请陈先生的,陈先生的咨询公司主要面向企业做业务。但接触的侦探并不是很合适,还是他主动表示可以帮忙。你也知道,他给我们帮了大忙,不然我和蒋寒也没有今天了... ...” 傅厦抿了抿嘴,目光不由地又向湖边看过去。 湖水映着男人熟悉的身形,他安静地站着,好像等了很久。 ... ... 湖边。 陈梵接了大川的电话。 “怎么样?傅医生听你说了吗?”大川紧张得不行。 湖边荡起一圈波纹。 陈梵他回头看了一眼来路,路上没有人。 陈梵淡淡笑了笑,“她还没来。” 电话里的大川安静了一下。 “唉,你再等等,多等一小时两小时也没关系,我觉得傅医生会来的!” 陈梵轻轻“嗯”了一声。 “我会的。” 等多久都可以。 ... ... 傅厦低着头不说话。 时钟滴答滴答作响,在十五分钟里没有任何停留。 叶静和杨暖只敢小心地看着她,她们不知道陈梵和傅厦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甚至连和傅厦一起长大的叶静,都不知道还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傅厦的生命里。 但傅医生一点动静都没有,就那么安静地坐着。 就在她们以为傅厦不会有任何行动的时候,她突然站起了身,转头下楼而去。。 ... ... 从酒店房间走到湖边只需要三分钟。 傅厦中途有那么一瞬,想要转身返回,但她又平复了心绪,继续向前走去。 她想,他这般费尽心机地纠缠,到底想要什么,总得给他机会说清楚。 也许说清楚了,他就可以放过她了。 她玩不起,也不想跟他纠缠到底了。 傅厦一步一步走向了湖边。 可她到了湖边,那个邀她前来的人,却消失不见了。 湖边空荡荡的,湖里只映着她一个人,风吹过草坪,再没有了别人的影子。 第43章 眼泪 为了一个出了轨的人流眼泪,值得…… 湖边空荡荡的, 湖里只映着傅厦一个人,风吹过草坪,再没有了别人的影子。 她忽然就笑了。 叶静和杨暖也从后面赶了过来。 空空的湖边只剩下她们三个。 “人呢?”杨暖惊疑,刚才她们在楼上的时候, 他还在这里等着的。 虽然傅厦下来晚了一点, 但他不至于连这一点时间都没办法等待吧? 叶静和杨暖面面相觑。 “他会不会有什么急事?临时走了?”叶静要给蒋寒打电话, “要不让蒋寒问一问, 他是什么情况?” 傅厦笑着,脸上自嘲的意味浓郁。 “不用问了。” 那年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 他就出轨喜欢了别人。 现在又用岑林的身份和她接近。 她很笨的,稀里糊涂地还以为自己终于告别了过去,却没想到还是他。 他被她提前发现了, 约莫是觉得不尽兴了吧,又到叶静的婚礼上来,说要跟她当面说一说话。 她真笨,她又同意了。 但他走了,让她可笑地扑了个空。 傅厦看着空空荡荡的湖边。 “他就是这样的人,从来都没有变过。他只是想得到,然后, 抛弃。” 细风从睫间掠过,吹得眼睛发疼。 她垂了眼帘,低头笑了一声。 “是我太笨了。” * 那年高考结束之后。 她稀里糊涂地就有了个男朋友。 她觉得她肯定是被他骗了, 但她想要否认, 却总是会想起露营那天晚上的星空下, 她抬头碰上了人家唇角的事。 偏偏这件事还有照片为证。 余大川给所有人照的大合影里,最边角的她和那个人,也被照了进去, 正是他低头她抬头的那一刻。 那时,她还没反应过来,余大川就上传到了自己的空间相册里。 那个人说,这都是她答应他的证据。 她想要赖账,是不成了。 敢作敢当,傅厦也就认了。 只是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告诉她爸妈,也不知道怎么告诉她好朋友叶静。 他似乎很明白他的心思,偏要在她耳边提这件事,还说。 “你真不告诉叔叔阿姨他们?你要是不说,那我说了?” “陈梵你敢?!” 他轻轻地笑,歪着头看着她。 “为了在叔叔阿姨面前过明路,不敢也得敢呀。” 但傅厦不许他敢,威胁他要是乱来,她就离开南州了。 他这才只好偃旗息鼓。 “那你记着自己说啊,也要告诉你好朋友,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哦。” 傅厦耳朵被他念叨起了茧子,但心里莫名轻轻快快地,就像是广场上放飞的气球,又像是五彩缤纷的汽水,咕噜咕噜地向上冒着气泡。 高考的成绩在这些缤纷的气泡里出来了。 傅厦考的很好,甚至比平时还要高出几分,按照历年分数,报考她中意的清北大学医学院没有问题。 叶静也一样,她比傅厦成绩更好,是本县的状元,市里的前三名。 而她的新男友在查了成绩的那天晚上,过来找了她。 “你... ...考得怎么样?” 天台上只有他们两人,夜空上巨大的云团吸收着城市的光,又将光反照到城市昏暗的角落。 天台亮亮的,傅厦却看见他摇了摇头。 傅厦心头直坠。 他之前有一年多确实没有好好学习,但他后来想明白了之后,却再也没有落下一点功课,连从前的朋友叫他出去跑车,他也没有去过。 他说,他要和她和叶静,一起去首市上大学的。 “你成绩到底是多少?就算报不上公安大学,说不定也可以报首市其他大学。” 可他没有说,只是低头看着她。 “我报不了首市的大学,不可能和你一起去首市了。你还是别要我了,和我分手吧。” 他这话一出,傅厦惊得愣住了。 一种莫名的慌乱往心头上涌。 “你要是想上大学,我再给你补一年的课,你明年再考就是了!再说就算是去别的省市上学,又有什么关系?!” 傅厦一急,“谁说考不上大学就不要你了?我不会和你分手的!” 傅厦鼓着不肯服输的气,要拉着他这就去补课。 可他却轻轻向回一拉,将她整个人扯了回来,径直扯进了他的怀里。 天上的云团反照过来的光,似乎亮了很多。 风在天台上卷起来,却一丝一毫都不从两人之间经过。 就算是他成了她男朋友,傅厦和他还没有这样的亲近过。 可眼下,风卷不进来的两人之间,夏夜的热气在凝聚。 傅厦脑袋懵了,仿佛她每一科都考了零分一样。 他的掌心揽着她的后背,她整个人直挺挺地被他轻轻拥在怀里。 他轻笑,“厦厦,放松点。” “... ...” 傅厦看到他笑了,嘴角翘起来,他的唇色很好看,哪怕在夜晚的天台上,也发散着温润的光泽。 “我刚才逗你的,我成绩很好,能报考公安大学的王牌专业,就是教学楼离清大医学院最近的那个专业。” “真的?” 傅厦仰头看向他,不知道何时,他的个头长得更高了,她仰头看着,正对上他低头看过来的眼眸。 “真的,不骗你。” 他说着,嗓音突然放轻了许多,缠绕在她耳畔。 “但,你说的话我可记住了,你不会不要我的,也不会和我分手的。” “... ...” 傅厦脸热了个十成。 他可真是个大骗子! 那天晚上,傅厦让他去系统上查了分数,她亲眼看了一遍才放下心。 他成绩果然很好,果然像他说得那样,能考上离她最近距离的那个专业。 傅厦彻底松了口气,他又来问她。 “这下,可以跟叔叔阿姨和叶静说了吧。” 不愧是烦烦。 傅厦快被他叨叨得烦死了,幸好她老家学校要举办高考交流大会,班主任让傅厦必须到场。 傅厦这才从他每天的叨叨里脱出来,回了老家。 只是她那时不会想到,等她再回去的时候,他已经不是她的男朋友了。 她从他口中得到了答案。 “就,出轨了呗。” 就,出轨了呗。 他亲口给的答案。 傅厦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了。 回家的路上,她路过自己家的面馆,匆匆瞥了一眼就要离开,偏她妈看见了她。 “厦厦,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到店里来跟爸妈说话?你急着要去哪?!” 傅厦连忙转过了身去,不让她妈看见她的脸,她控制自己发颤的喉嗓,装作稀松平常地跟她妈说了一句。 “我好像有什么丢了,我回来找一找。” “什么丢了呀?!”她妈莫名,又叫了她,“让你爸送完外卖帮你找去?” 傅厦连连摇头,又一点都不敢回头。 “没事的妈,我自己回家找就行了。” 说完,不等她妈再说什么,快步跑开了。 她没有什么丢了,又什么都丢了。 回到家,她浑浑噩噩地走进了浴室,打开花洒往下冲。 身上的衣服一瞬间淋湿了。 但花洒淅淅沥沥的水下,是人最自由的地方。 那些水从头顶落下,冲在脸上,把什么都冲走了,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落下过眼泪。 傅厦站在花洒下,蓦然想到去年暑假,她淋了雨跑回家,家里没有热水洗澡,他沉着脸烧了好几桶水,就在这个浴室里让她冲凉... ... 回忆也像花洒里的水一样冲了下来。 傅厦一晃,一分都不敢再想下去,匆忙将水开打了最大,让自己被水冲刷。 傅厦在花洒下冲了很久,冲到精疲力尽,最后抱着腿坐在了地上,任水珠噼里啪啦都砸在身上。 爸妈打了电话过来,傅厦说她坐车累了,先睡觉了。 只是把全屋的灯都关上,她也像是被抽空了睡意一样,她闭不了眼睛,眼睛里灌满了水,咕噜噜顺着眼角滚个不停。 爸妈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关店回了家, 他们回家之后发现她真的睡了,生怕吵醒了她,小声在客厅交谈。 “怎么突然回来了?丢了什么东西,不要紧吧?”她爸问。 她妈说不知道,“她也没说清楚就跑回来了。” 她妈说着,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不肯跟我们说啊。” 傅厦在这话里,眼泪叽里咕噜又往下滚。 她要怎么说呢? 爸妈这么喜欢陈梵,把他当成自己家的孩子一样。 现在说他和他们的女儿谈恋爱了,但不到两周,就出轨了吗? 傅厦说不出口,她不想让爸妈也跟着一起难过了。 但她妈的脚步声走近了,到了她房间门口。 傅厦连忙把眼泪擦了,背过了身去。 妈进了房间,轻手轻脚地走到她床边坐下来,拢了拢她发乱的头发,又用掌心贴了贴她的额头。 “好像有点热,是不是感冒了?” 傅厦装作熟睡,不敢回应。 好在妈妈没有打开卧室的灯,没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不被妈妈看出来。 妈妈只是关小了风扇,拿了一床小薄被给她盖上,轻轻拍了拍她。 “睡吧,睡吧。” 妈妈离开了,傅厦的眼泪像决了堤一样,在她妈关门的一瞬,全部滚落下来。 她想,至于吗?值得吗? 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出了轨的人流眼泪? 第44章 玩笑 老天爷总是会在关键的时候,跟他…… 傅厦真的病了。 爸妈开店的空闲时间, 还要一趟趟跑回家里,照看一下发烧躺在床上的她。 傅厦在床上整整躺了两天,浑浑噩噩地梦到了很多事情,又都全部忘了。 到了第三天, 她想自己不能再这样躺下去了, 撑着自己起了床, 说要跟爸妈去店里帮忙。 她爸妈连忙说算了, “你才刚好一点,在家休息吧, 不然出去找人玩一玩也行。” 她妈说着,突然提到了一个人。 “对了,怎么最近没见小梵?” 傅厦愣了一下。 她不知道怎么告诉她爸妈, 陈梵不会再来了,以后都不会来了。 只是这时她爸说了一件事。 “可能家里有事。我听说,他们家的厂子好像卖了。” “啊?”她妈吓了一跳,“这么大的厂子,经营这么多年,怎么说卖就卖?” 她爸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清楚, 还有工人闹事什么的... ...反正咱们也管不了,小梵也大了,兴许能替他爸负担一些。” 爸妈并不知道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聊了两句也就算了, 又让傅厦出门转转, “去小公园里溜达溜达也行,我们不用你帮忙。” 他们去店里做生意了,傅厦直楞楞地坐在沙发上, 脑袋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个人,好的大大小小都捧出来,坏的桩桩件件藏在心底。 他和她分手,是不是和陈家的事情有关系? 他特别会骗人,她是不是也被他骗了? 分手并不是他的原意,他只是迫不得已! 这念头就像是干枯草场里的一束火苗,亮起来的一瞬间,就把整个草场全部点燃了。 傅厦心里颤着,她想一定是这样,她一定又被他骗了!他肯定有什么不得已! 这个念头一出,她来不及再去想别的,换了衣服就往陈梵家的别墅跑去。 她几乎是一口气跑到的,只是因着发烧躺了两天,整个人汗流浃背,喘得厉害。 约莫是她的表现太异常了,被别墅区门口的保安拦了下来。 “大叔,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来找陈梵的!” 大叔当然认识她,问她怎么跑这么急,“这么热的天可别中暑了。” 说着还递了瓶水给她。 “先喝口水。” 傅厦谢了他的好意,她现在一心一意都只想见到那个人,问他是不是因为家里出了事,才和她分了手?! 她摆手不要大叔的水,刚要跑进门去,突然看到了不远处陈家的别墅门口,有人开门走了出来。 是陈梵。 傅厦心头一跳,下意识要招手去唤他,却看见他手里拿了个透明盒子包装的玩具娃娃。 那玩具娃娃有半人高,远看着就能看出那娃娃精致又漂亮。 而娃娃穿了件红色连衣裙,连卷烫的头发上,系了红色的蝴蝶结。 傅厦整个人定在了门口。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娃娃就是邵心文平时的打扮吧? 邵心文,一个喜欢了他很久的女孩子,那个牵手当天就跟所有人宣布的,他的新女朋友。 傅厦心头颤了一下。 她看到远处的陈梵手里抱着那个娃娃,极其珍重地先将娃娃安顿好,自己才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傅厦迈进别墅区里的脚,怎么都落不下来了。 毒辣的太阳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晒到爆裂。 她恍惚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和陈梵不是分手了,而是,他喜欢上别人,把她弃了。 就算陈家的厂子出了事情,却和他喜欢上别人没有关系... ... 傅厦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自嘲地笑了一声。 她自嘲着笑着喃喃。 “我真是太好笑了,我怎么这么自作多情?” 可笑,她还幻想着是特殊的原因,是他不得已骗了她。 可人家早就说的很明白了,就是出轨了,就是,喜欢别的女孩子了。 不是假的... ... 傅厦在那洋娃娃的红色连衣裙中越发笑了起来。 “天呢,我怎么这么好笑?我也太好笑了吧?” 只是她笑着笑着,又想到了别的,急忙转了身去要离开。 她不能让陈梵看见她。 不然她怎么解释呢?难道告诉他,她脑子发了疯,自己编了个理由跑来找他,巴巴地想要求他回去吗? 她还要不要脸了? 傅厦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是不是太阳晒得,她的脸热得发疼。 她还是要脸的。 她傅厦做不出来这么卑微的事情! 傅厦转身就要离开别墅区。 保安大叔都被她弄蒙了,见她浑身是汗地跑来,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睛又红又肿地,却在莫名其妙地发笑。 保安大叔见她不对劲,忍不住问。 “唉?你这孩子怎么了?” “没事,没事。”傅厦极力让自己显得没事,压着喉头咕噜噜的哽咽,跟保安大叔轻声说了句。 “大叔,我一点事都没有,我走了... ...” 她扭头就走,快到保安反应不过来,他在后面喊了她。 “小姑娘,喝点水再走呀!别中暑了!” 他这一喊,惊动了不远处的人。 傅厦眼角瞥见,那个人好像看了过来,看见她了。 她再来不及说一句话,慌不择路地跑开。 她闷着头快步跑着,可那人家门前的黑色轿车发动,很快到了她身旁。 他从车上下了来,跟在她身后走了过来。 傅厦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下来,可她再狼狈再卑微,也不会去在他脸前装可怜挽留。 她不需要他的可怜。 她一把擦掉眼下的泪,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他走的很快,到了她身边才一步停住了。 “厦... ...” 他顿了一下,又改了口。 “你怎么在这?” 傅厦嘲讽地笑了笑。 是呀,她怎么在这呢? 但她什么都不想跟他说,她忍着眼底往上冒的眼泪继续向前走。 夏日的热浪,一浪胜过一浪地打过来。 他又叫住了她,声音不知怎么低哑了些。 “那边不是回家的路,回家的路在另外一边。别走错了,快回家吧,好吗?” 是从前那让人熟悉又让人混乱的温柔语气。 但从他宣布出轨的那一刻,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可是傅厦的眼泪忍不住了,叽里咕噜往下掉,她心头酸疼得厉害,她想问问他,她这样他满意了吗? 只是一低头,瞥见了他手腕上的手链。 还是照片上那条,那条和他的新女朋友同款的游乐场手链。 只一瞬,傅厦突然就清醒了。 她有什么必要掉眼泪? 她没有错,是他出轨了。 她又有什么必要在这个出了轨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太阳热辣地晒着大地,傅厦的眼泪似乎在一瞬间都蒸发掉了。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渐渐冷静了下来。 喉头不再哽咽发酸了,她把脊背挺得笔直,没再回头看他一眼,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话音落地,她平静地走开了。 他可以去喜欢别人,去喜欢任何人。 但这都和她没有关系了,她不会再喜欢他了。 她会忘掉这个人,从此刻起,到永远。 * 浦市。 婚礼结束之后,天边雷声轰隆作响,很快下起了大雨。 傅厦喝了很多酒,她说她要把叶静和蒋寒婚礼剩下的喜酒,全部喝光。 杨暖和叶静把她弄到了房间里,她还问叶静。 “是不是你的新郎小气,不舍得给我酒喝?” 叶静说是的,“他都好几个月没工作了,没钱买酒了。别喝了厦厦,睡会吧。” 傅厦说不睡,又去拉了杨暖。 “杨律有钱,你去帮我买两瓶酒来,我想喝伏特加。” “天呢... ...” 杨暖从没见过傅医生这个样子,平时都是她被男人们气到,酩酊大醉缠着傅医生去喝酒。 骄傲又高冷的傅医生,怎么也会这样呢? 她说她也没钱,“我、我买不起伏特加,还是给你烧点开水吧。” 傅医生不高兴了,“那你就去三伏酒吧,佘两瓶酒来,程老板娘才没你们这么小气!” 杨暖怕了她了,只能佯装去三伏酒吧给傅厦佘酒,让她先乖乖躺下来,然后去找服务员给她弄点蜂蜜水解酒。 她走了,只剩下叶静和傅厦两个人,傅厦醉醺醺地躺在床上,叶静看着,默默叹气。 她不知道傅厦和陈梵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可她和傅厦认识那么多年,傅厦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她坐在床边,轻轻摸着傅厦的脑袋。 “厦厦,到底怎么了?” 傅厦没有回应她,只是将头枕在叶静腿上。 她闭起眼睛,在浓重的酒气和窗外噼啪落下的雨声里,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了一句。 “叶静,我好累啊。” ... ... 天边乍开一闪而过的白亮光线,雷声轰鸣而至。 陈梵在去往机场的路上,顶着倾盆大雨,将越野车开到飞起。 项队又打了电话过来。 “我跟机场的人打好招呼了,你现在快去机场,刚好来得及搭上这班飞机来南州!快些,我们要跟邵心武抢时间!” 陈梵嗓音低压着,回了一声“好”。 在暴雨里将车开到了最大马力。 就在刚才,就在婚礼的湖边,他快要等到他的傅医生的时候,项队来电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邵心武越狱了。 邵心武在南州城郊的路上,越了狱车逃走了。 南州是邵心武势力盘踞了很久的地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如果这次让他真的逃了,想要再把他抓回来,会是天大的难题。 项队打电话通知陈梵的同时,就让他立刻去机场,乘坐今晚的飞机赶过来。 更熟悉邵心武,也更熟悉南州的,也只有陈梵了。 时间紧得一分一秒都容不得他停顿。 彼时,他好像看到远处的楼下,他等了太久的傅医生,推开玻璃门走了出来。 雨还在下,越下越大了,车窗外郊野一片寂静,可车内的陈梵却在噼里啪啦落下的雨滴中,心乱如麻。 她应了他的请求去了湖边。 她又给了他机会,她去湖边找他了,可是,他来不及等她了。 他将她晾在了那里。 陈梵口中发苦,禁不住向渐行渐远的浦市看去,城市的灯光渐渐变暗,又在暴雨中逐渐消失殆尽了。 老天爷,总是会在关键的时候,跟他开玩笑。 就像高中毕业那年一样。 老天爷给他的玩笑,是那么地措手不及,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第45章 深陷 深埋在城市边缘的阴暗地带,一点…… 那年南州。 从天台上下来, 陈梵在傅厦家楼下,等着她上了楼,亲眼看到她窗边亮起了灯,才笑着给她发了个信息。 【不到窗边送送我吗?天挺黑的, 怪吓人的。】 消息发过去, 窗户被打开了来。 她伸了脑袋出来瞧了他一眼。 “你怕鬼吗?我怎么不信?” 他笑起来, 仰着头看着楼上的他, 说怕。 “你看外面多黑,我真的很怕啊。” 他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她笑出了声来。 “骗人精,我可不信你!快走吧,别磨蹭了!” 再磨蹭, 她爸妈就要回来了。 陈梵笑起来,知道她面子薄,不知道怎么告诉爸妈,于是也不再难为她,示意她关了窗子,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恋爱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是让人一直走到了小区门口, 嘴角还勾着笑意。 大川在小区门口等他,“你怎么磨蹭那么久,梵哥, 恋爱脑了啊!” 他说还等着跟他合计一下, 怎么报考的问题。 大川的成绩不尴不尬的, 最多也就上个二本。 陈梵之前帮他看了几所学校,“有几个还不错的,回去我跟你仔细说。” 有他这话, 大川就放心了。 “还是梵哥好,你上高一不学习之后,我都觉得好可惜,现在你考了这么高的分数,比我自己多考五十分还高兴。” 他说着,又跟陈梵眨巴眼。 “都是嫂子的功劳!” 陈梵让他当心点,“你要是当她面这么叫,她又要炸毛了。” “但你们不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吗?还亲了哈,我有照片为证!” 陈梵低头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傅厦家的窗户。 尽管窗子被葱郁的树遮挡的几乎看不见了,他还是看了半天才收回目光,嘴角的笑意一分都不曾卸下,和大川一起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 黄晕的路灯拖着他们的影子。铱驊 余大川看见他梵哥不紧不慢地说着。 “话是这么说,但还得些时间让她适应适应。” 梵哥笑得温柔,“得多哄着些。” 大川心想,那位可不是一般人能哄得好的,全天下能哄好她的,也就是梵哥了。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陈梵家的别墅前。 陈梵爸爸不知去哪出差了,近来总是不在,陈梵就让余大川今天住他家,商量着报考的事。 但到了家门口,两人看过去皆是一愣。 门口蹲了一个小姑娘,她蹲在门边的墙角里,见他们来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她穿着红裙子,系着红丝带,但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她看见他们来了,快步奔上前来。 她开了口,嗓音哑到听不出原声。 “梵哥,你、你有女朋友了?” 陈梵一时没说话,她又拿出手机,“我看到大川发的照片了,就是上次游乐场那个女生是吧,你们在一起了?” 大川的好友里并没有邵心文,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到的。 他有些慌乱,生怕邵心文又像之前那样发疯缠着陈梵。 但邵心文这次似乎很安静,她只是问着陈梵。 “梵哥,是真的吗?” 陈梵看了她半天,认真点了点头。 “是真的,她是我女朋友,我们现在在一起了。” 听了这话,邵心文怔了几秒,然后脸上露出似笑似哭的表情。 “你们是不是,也要一起去外地上大学了?” “是。” 陈梵不想隐瞒什么,他追求他喜欢的女孩,和他喜欢的人牵手,他坦坦荡荡,正正当当。 只是邵心文眼泪咚咚落了下来。 就在陈梵和大川都以为,她又要像之前那样胡闹的时候,她低头喃喃起来。 “真好,真幸福,你们的以后一定很美好... ...” 陈梵在她这样的反应里,皱了皱眉。 只是邵心文果真没再纠缠,最后深深看了陈梵一眼,一转头跑走了。 陈梵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但他话说到了这个地方,再去管邵心文也不合适了。 他瞧着她在小区外面,招手打车离开,就没再管了。 只是大川不安地挠头,“哎呀,早知道就不把照片发网上了。” 这和照片无关,他和傅厦在一起的事情,没有瞒着别人的意思,邵心文早晚也会知道的... ... 又过了几天,傅厦应了学校的要求,回去参加高考分享会。 她分数很高,就算放在南州这样教育领先的地方,名次也能排的很靠前。 陈梵与有荣焉。 当天送她上了火车,又催促她早点回来。 她哼哼唧唧地说“看心情”,他只好笑着回应。 “我让你早点回来告诉叔叔阿姨,我们谈恋爱的事情,如果你不早点回来,我就自己去说了?” 她眼睛睁得好大。 “你、你好意思吗?!” “这种事情,我有什么不好意思?”他笑着瞧她,“叔叔阿姨一定很高兴,你信不信?” 她脸上红彤彤的,像条小鲤鱼一样,钻进检票上车的人群里不见了。 等她回到了老家,去参加高考分享大会,他连着发了好些信息,她都没回,他想她一定在忙,也就不闹她了。 陈梵回了家,家里空空的,他爸好几天都没回来了,之前出门总会时不时打个电话回来,但这次却一连几天毫无音信。 陈梵还想跟他说一说自己报考了公安大学的事情,却根本不知道他人在什么地方。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要拨通他爸的电话,没想到自己的电话先响了。 陈梵看到来电显示,正是他爸。 他接起电话,然而对面传出来的不是熟悉的声音,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陈文谦的儿子,陈梵是吧?” 陈梵皱眉,他说是。 “你是?” 对面没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给他绕弯子。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你爸在我们赌场玩了半年,已经欠了我们一千万了,要么,你拿钱赎人,要么,我们就把他处理了?” 陈梵在电话这头一时间没有出声。 但他听到了电话里他爸的声音。 “我没有钱了!你们找我儿子,他也没钱!你们再借我点筹码,我再赌几把,再赌几把就赢回来了... ...”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拳脚声打断了。 陌生男人的声音又出现在了电话里。 他说了一个地址,又补了一句。 “你可别想不开去报警,你要是报了警,你来也见不到你爸了。” ... ... 陈文谦这半年都在赌场,一共欠了赌场一千万的水钱。 不仅如此,家里厂子房子车子也都被他押了出去,除了这一千万,还有欠亲戚朋友,和工厂工人对厂子的“投资”钱,一千八百万。 一共两千八百万。 陈梵去的时候,陈文谦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他还在请求赌场的人再借他一些,说一定能连本带利地赢回来。 陈梵走过去问他,“你怎么知道你能赢回来?” 陈文谦没敢对上儿子的目光,他说能的。 “我都能赢回来的,我以前就赢了不少!等我赢回来的,就不欠人家钱了,也能把厂子运转起来了。” 他说完,又要跟人借钱。 陈梵沉默地看着他爸,蓦然想到了过年的时候,他不知从哪弄来的上百万,还了几个朋友的账。 他那时问他钱从哪里,他只说是卖掉了一批陈年旧货。 陈梵当时没有深想。 如今,他看着这深埋在城市边缘的阴暗赌场,终于知道那笔钱是怎么来的了。 恐怕根本不是他爸赢来的,而是人家的饵。 这里一点光都照不进来,陈梵站在烟雾缭绕的赌场沉默了很久,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邵心武,他在吧?” 话音落地,他看到有人带着一群打手走了出来。 那人臂上刺龙画虎,陈梵眼睛被刺了一下,看到他走了过来。 他身上带着极重的势力与威压,几个拉着陈文谦的打手都向后退了几步。 陈梵站着没动,极其平静的问了邵心武一句。 “你想要什么?” 邵心武脸上的皮肉跳动了一下。 陈梵这才看到他眼中布满了血丝,他开口声音哑到了极点,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两句话。 “我要我妹妹醒过来,我要她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不然,我就让你们陈家家破人亡!” 喧闹不堪的赌场里,陈梵脑中空了一下。 “心文怎么了?” 邵心武没有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身边有人告诉了陈梵。 邵心文那天从陈梵家门前离开之后,回家写了一封遗书。 她说这个世界太黑太暗,她没有灯了,她走不下去了,她要离开了。 那天晚上,她吞了大把的安眠药自杀了。 邵家发现之后将她火速送去了医院,命是救过来了,但人到现在还没醒。 邵心武的指骨被他攥得噼里啪啦地响,恨意几乎要从目光里射出来。 陈梵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从前邵心文也有些不太正常,那时他总觉得是父母双亡又逢青春叛逆期的原因,也许年龄大一些就好了。 但现在,竟到了这个地步吗? “你要去看她吗?”邵心武陡然问陈梵。 陈梵皱了皱眉,“如果你们需要,我也可以去看... ...” 话没说完,邵心武突然厉声打断了他。 “你凭什么去看她?!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你不是要和你的女朋友一起去上大学了吗?!你不是要过新的生活了吗?!你去看我妹妹干什么?是嫌她还不够惨吗?!” 一年前邵心文为他割腕的时候,邵心武对陈梵,就再也没有一点从前的兄弟情义了。 他后怕,又恨得难受,厉叔让他耐下性子来,这才慢慢引得陈文谦入了赌局。 但到了今天,他看着昏迷不醒的妹妹,实在耐不住了。 他不想要陈家的钱,他就想要陈家家破人亡! “陈梵!你别想再害我妹妹了!”邵心武眼睛几乎红透。 陈梵沉默,平静地与他对视。 正这时,表妹卢璐打来了电话,她说邵心文醒了。 “心文醒了,别的话都不说,就一直在喊... ...” “喊什么?” “她反反复复,喊着陈梵!” 第46章 决定 让她永远都别来找他了。 邵心文的精神在错乱的边缘, 医生说她不能再接受刺激了。要让她安定下来,说不定还能恢复正常。 陈梵出现在她面前之后,她就一直拉着他不再放手。 她反复问他,“梵哥是不是来做我的男朋友了?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陈梵不想骗她, 但也不能再刺激他。 他似佛塔里的神佛一样, 半垂着眼帘悲悯地看着她, 什么都没说。 邵心文时而清醒, 时而错乱,时而昏迷, 但都一直紧紧抓着陈梵,不许他离开。 晚上,陈梵接到了警察舅舅打来的电话。 他爸陈文谦是被人非法拘禁, 而在赌场欠下的水钱,也都是非法钱财,不需要偿还。 赌场那一千万的水钱可以不作数,但是他爸之前为了借钱赌博,用投资的名义获得了大量工厂工人的钱,而且数目不少。 这是一项确切的罪名,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 电话里陈梵舅舅的声音沉下许多。 “公安大学政审要求很高, 就算你现在过了,之后也可能被清退出来... ...” 毕竟犯罪的是他爸,是直系血亲。 话音落下, 电话两边都沉默了下来。 陈梵在电话另一边垂了眼帘, 病房里风吹不进来, 连月光都照不进。 黑暗迫人。 陈梵妈妈妈离世的时候,和最好的朋友邵心武反目的时候,他没考上一中却被他爸捐了一栋楼去上的时候, 他真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没意思。 生活就像这病房,一点光都没有了,有的只是医疗器械的无情响动和充斥在空气里的刺鼻药味。 直到傅厦的出现。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她只需要站在那儿,他就知道有光的路在哪儿了。 他没脸没皮地纠缠她,不停地向她靠近,他不敢再浪费时间,他在努力学习,和她考去同样的城市上学,开始新的人生。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他所做的所有努力,竟然都是虚无。 都会在这一刻,清零。 陈梵在电话里沉默了太久,舅舅周毅不安地叫了他一声。 “小梵?” 陈梵低应了一声。 “唉。”周毅重重叹了口气,他知道外甥已经背负太多了,可老天爷总会给人开玩笑。 总有太多的事情,一件一件都叠压在同一个人的脊梁上。 周毅恍惚了一下,却又在年轻的脊梁上,再加一件重任。 他告诉陈梵,包括邵厉邵心武在内的黑/恶势力,已经在南州和周边地区盘踞太久了。 警方之前多次出手都不能斩草除根,甚至这些人近来还妄图渗入到警方内部,浸染部分警察的意志。 “小梵,既然你有报公安大学的心,我想上学或者不上,也只是一种形式。” 他说着,声音突然压低了下来。 “你和邵心武邵心文兄妹的关系很特殊,是连警察也没有的关系。所以我们想,你暂时留下吧,这对于我们来说,可能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彻底斩草除根的机会... ...” 周颐没有说下去,电话另一边的陈梵似乎听懂了什么,微微愣了一下。 周颐轻轻唤了他一声。 “你放心,舅舅会一直在你身后的。你觉得可以吗?” 话音落下,陈梵深吸一口气脱开熟睡的邵心文,走到了窗边。 严密厚实的落地窗帘被他缓缓拉开,天依然黑着,但城市的灯光映了进来。 高空上悬挂了议论明月,柔柔地散发着夜中的光。 陈梵勾了勾唇角。 几乎没有太多思考,他应下了一个字。 “好。” 干脆利落的一个字。 周颐听到这个字,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就这么应下了这件事吗?这件本不是他这个年龄要做的事? 周颐突然心里发酸起来。 他是在让自己的亲外甥,深入龙潭虎穴之中。 他姐姐泉下有知,恐怕杀死他的心都有了。 他犹豫了,突然想问一问电话另一边的外甥,是不是真的想好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另一边平静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是不是,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心里有光,我就在光里?” 周颐鼻头猛然一酸。 “是!一定是!” 没有什么比心中有光,更加明亮的了。 电话那边的外甥在肯定的回答里,轻轻笑了笑,他用一贯温和的嗓音。 “那就好。” ... ... 邵心文的情况慢慢好转,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她的梵哥在不在。 梵哥总是在的,可他只是低头看着手机,好像在等什么。 陈梵在等一个人的回信。 他发了很多条信息的那个人,好像在忙,一直都没给他回信。 他在等着她的回信,又害怕她回信。 因为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告诉她,他又失言了,他不能陪她去上学了。 甚至,没办法做她的男朋友了... ... 电话在某天早上,终于响了起来。 是厦厦的电话! 可陈梵知道自己注定是接不了的。 他心头发酸地将手机调到了静音,紧紧地握在手中。 手机在昏暗的病房里是那么的亮,陈梵眼睛一眨都不眨,一直看着手机。 有一瞬,他希望这呼叫不要停下。 可手机在漫长的呼叫等待之后,灭掉了。 陈梵心头最后一丝光,也像要灭掉了。 但手机又亮了起来! 接着,亮了又灭掉,灭掉又亮起,一遍又一遍。 陈梵像被压在了深海底,他能看到头顶的光亮,光亮越来越明晰,可他怎么都上不去。 深海里的冷水将他紧紧束缚住。 他在触手可及的光亮,和紧紧压制他的深海里,快窒息了。 那天,电话一直在被呼叫的状态里,手机发烫,烫得陈梵从手心到心头,都疼得颤抖。 她一定是急坏了,前些天可能以为他在跟她怄气,直到一遍一遍打不通他的电话,她一定是着急到恨不能要飞过来了。 手机还在亮,陈梵无力地闭起眼睛。 他该怎么告诉他的厦厦,这些肮脏又污糟的事情呢? 最后一遍亮起的时候,手机提示30秒后关机。 关机之后,他连看到来电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手指几乎按在了接通键的旁边,可手机提前耗尽了所有的电,陡然一黑,什么都没有了。 陈梵低头看着黑了屏的手机,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邵心文醒过来叫了他。 “梵哥,梵哥!” 陈梵没有回应,她着急起来,尖叫着大声喊着他。 喊声唤来了卢璐,卢璐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又或者陈梵走了,但转头看到他背着身站在窗下,整个人安静到了极点。 卢璐莫名没敢上前去惊动他。 只是他也没有继续下去,慢慢转过了身来,回应地看了邵心文一眼,一丝情绪都没有。 陷入狂躁的邵心文在这一眼里,瞬间变换了情绪,轻声问他。 “梵哥,梵哥,我要去游乐场!你带我去游乐场好吗?” 邵家的人都不同意,医生也觉得不妥,但邵心文执意要去。 陈梵没有任何表态,邵心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情绪极其不稳定的妹妹,只好答应。 第二天到了游乐场,她径直扯着陈梵去了周边商店,指着游乐场主题情侣手链,扯了陈梵的手。 “梵哥,我想要那个。你买给我吧?” 陈梵一下就笑了。 那年,他早早就看中了这一对手链,他把那个人拉来,问她要不要买,他说,买两个便宜,他可以帮她戴一个。 她一下就看穿了他的想法,“陈梵,老实点!” 他那时觉得,她怎么总是在这种时候异常地聪明呢? 他无奈,说好吧。 他想着,等以后他还有很多机会,为她亲手戴上这样的手链。 但现在不一样了。 陈梵淡笑着看了邵心文一眼,上前买了一对手链,转身将两只手链全都给了她。 可邵心文摇头,“不对不对,你也要戴,你也要戴!我们一人一只!” 说着,不由分说地扯过陈梵的手,将一只手链死死扣在了陈梵的手腕上。 她发疯一般的动作,吓坏了附近的小朋友,有个小女孩甚至再被邵心文看了一眼之后,哭了起来。 陈梵及时出了声。 “你还想做什么?如果不做什么,就赶紧走吧。” 她说不做什么,“梵哥让我走我就走,但我们拍个照片好不好?” 她今天是特意穿了红裙,戴了红丝带出门的,临走之前,还让卢璐替她擦了唇蜜。 陈梵静默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看得邵心文瑟缩了一下。 但她还是叫了人,又央求陈梵,“就拍一张,就拍一张行吗,梵哥?” 她的异常已经引得别人围观了,陈梵只好应了她,只是拍照的时候,她又把自己的手塞进了他手里。 ... ... 邵心文要怎样,陈梵都无所谓。 只是他看着关机的手机,心里发酸又发慌。 手机关机之后,他的厦厦完全找不到他了吧? 她一定生气了,她一定不再想理他了,她也不会再告诉任何人,他是她的男朋友了... ... 陈梵心里想着那个人,突然接到了余大川打给卢璐要找他的电话。 大川急的不行。 “梵哥!厦姐来南州了,她看见照片了!” 陈梵愣了一下,“什么照片?” “就是邵心文和你刚才在游乐场拍的!她传到网上去了,厦姐看了照片,去你家找你了... ...” 大川后来说的话,陈梵都听不见了。 陈梵脑中一片空白。 她一定是担心极了,连夜坐车来找他了。 可他却让她看到了那样的照片... ... 陈梵突然慌乱,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急急赶回了家里,她还没到,但是家里乱得不行。 他爸欠了太多的人钱,眼下别墅里全是人,急赤白脸地讨论着这别墅和别墅里值钱的家当,以后的归属。 混乱到了极点。 陈梵反而在这些混乱中冷静了下来。 现在,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没用了,他都已经回不去了。 他已经是与傅厦背道而驰的陈梵了。 他不能去上大学,他背负了欠了上千万的债,他还即将离开她喜爱的光明道路,走进她厌恶极了的黑暗里去。 他陷在黑暗的泥潭里,他和那些她从来敬而远之的人绑定在了一起。 他记得她说起大伯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我们家只是平民百姓,跟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耗不起,只想离他们越远越好。” 是呀,她家只是在平凡不过的人家了,她爸妈因为大伯的事情,才来到南州打工,后来好不容易攒钱开了一家面馆,供着家里的吃用和唯一的女儿上学。 他们什么势力都没有,他们甚至都不是南州人,他们在黑势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而他陈梵呢。 盘根错节的黑暗势力,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才能脱离。 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二十年,又或者穷尽一生... ... 可是他的厦厦聪明、勇敢又坚韧,就算她再厌恶这些,只要他说了,她就不会离开他。 就像那天他逗她玩,说自己高考失利了一样,她没有放弃他,拉着他转身就要去补课。 她说,“谁说考不上大学就不要你了?我不会和你分手的!” 她不会不要他的,她不会和他分手的。 甚至他不用亲口告诉她,哪怕他只说分手,她转身之后就会发现端倪,然后顺着端倪猜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会支持他,会一直默默陪在他身边。 但他又凭什么拖她下水?! 骄傲的傅厦是能考上清北的人,是拿到政府奖学金的姑娘,是金字塔尖的光。 最好的东西,最好的人,哪一样她不值得拥有? 一个满身污泥的陈梵,凭什么拖她下水? 陈梵垂着眼帘,轻声笑了起来。 别墅里面依然乱糟糟的,他不停地笑着,却听见了一路奔跑而来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再熟悉不过了,从前每一次听到,他心头就像敲起了欢快地鼓点一样令他开心。 可是现在,她脚下每一声,都像是重锤叩下。 叩得人发慌发颤,心口疼得发不出声音来。 陈梵深呼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让自己努力镇静下来。 他决定了。 今天,他必须要让她离开,让她再也不要回头,让她彻底地走得远远的! 让她永远都别来找他了。 第47章 小丑 小丑,我能抱抱你吗? “就, 出轨了呗。” 那天风很大,每一丝风里似乎都藏着细细的针。 陈梵说了那话,甚至不敢去看傅厦的眼睛。 她在他的话里,怔住了, 她眼睛用力睁着, 不想让渐渐涌起的泪水落下来。 风大的离谱。 陈梵的心口一抽一抽地发疼。 她的眼泪没有落下来, 可他已经快被打败了。 但她是傅厦啊, 是他骄傲的厦厦,她不可以哭。 果然, 她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陈梵,再也不见, 就当我没认识过你。” 再也不见,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她就要把他的出现,从记忆里抹除掉了。 异常清晰的场景里,陈梵独独记不清这句话之后,他的感受了。 他只是垂下眼眸,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可真好。” ... ... 接下来的几天里,陈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余大川每天都过去看他, 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 “没胃口也吃点东西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陈梵什么都不想吃, 大川急的不行。 “梵哥总要吃饭啊!你想吃米饭、米线还是面?” 大川突然想到什么, 试探着问了一句。 “梵哥, 你是不是想吃傅家的面?” 陈梵愣了愣。 夏夏家的面吗? 他勾着嘴角笑了笑,他不会再吃了,他实在是, 没有资格再去吃了。 他只是想起什么,问大川。 “她,还好吗?” 大川苦着一张脸说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回老家了,两天没见了。” 走了吗? 陈梵给自己倒了杯水,垂着头端着水杯,慢慢坐了下来。 她应该是走了,离开这里了。 她说了会忘记他,那就一定会的。 等开了学,她和叶静去清大上了学,有了新的同学和朋友,彻底地忘掉一个让她不开心的人,应该很容易吧。 他在杯子里加了许多碎冰,连冰带水的一口气饮下。 空荡的胃在冰水中抽搐起来,半身泛寒。 这样,他似乎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 ... 邵心文从游乐场回去之后,病情并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更加疑神疑鬼,还要反复确认陈梵手上的手链。 隔日就是她的生日,她来来回回地问陈梵,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 陈梵什么都没准备,还是卢璐把一个很像邵心文的洋娃娃给了陈梵,拜托他送给她。 陈梵无所谓,拿着东西要去的那天,突然听见了不远处保安的声音,他看过去,一眼看到一个转头就走的人。 陈梵讶然怔了一秒。 他让人开车急忙追了过去。 他看见他的厦厦,正慌不择路地转身跑开。 她穿了她常穿的一件白T,那件衣服一直很合身,但现在松松垮垮地落在她单薄的肩上。 “厦... ...”陈梵开口去喊,话出了口,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你怎么在这儿?” 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她不是回老家了吗? 她没说话,也没有转过身来看他,只是闷着头往前走。 她似乎是跑着来的,身上出了很多的汗,洇湿了她的白色T恤。 她没回老家,反而跑到了这里。 她是想来问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又骗了她,是吗? 陈梵一下猜到这里,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慌乱起来。 他的厦厦,骄傲的厦厦,怎么能在他狠狠地伤害了她之后,还试着替他找理由呢? 他震惊着,心头像被碎而利的瓷片反复划擦,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能轻声叫住了她。 “那边不是回家的路,回家的路在另外一边。” 他低声求她。 “别走错了,快回家吧,好吗?” 回家吧,厦厦,回家吧。 忘了陈梵吧。 话音落地,他看到有晶莹的泪珠叮叮咚咚地落了下来,砸在地上,碎了一滴。 陈梵的心也碎了。 他以为自己可以用那种卑劣的方法割断这一切。 但他好像,把这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他割不断的。 尤其在他这里,他想他永远都割不断了。 烈日将人晒到爆裂。 她在这时突然挺直了脊背。 细瘦单薄的脊背被她挺得发直,没再回头看他一眼,只是说了一句。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话音落地,她平静地走开了。 * 这一次,她真的要走了。 只是她没有把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爸妈,她爸妈以为她生病了,见她状态不好,并不放心她回老家,强留了她几天,让她养好身体再回去。 可她爸妈又怕她每天窝在家里不好,就撵着她去公园转转。 陈梵让大川跟着她,这才知道她每天都会在公园里一个人坐很久。 那是附近新修的公园,公园刚建好,时常有活动举办,老人带着孩子都来这里消遣,热热闹闹的。 可她从未融入过这些热闹里,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一坐就是半天。 她不和任何人说话,就那么一直坐在那里,默然看着远处的喧闹,直到天黑才回家。 那天大川打过来电话的时候,犹豫了一阵。 “怎么了?”陈梵问他。 大川不知道怎么说。 “我就是看着,厦姐虽然坐那不动,但她坐着坐着就会... ...就会突然掉眼泪。她不哭,也不说话,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就是眼泪一直一直往下掉。我...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 陈梵在电话另一头定住了。 ... ... 那天的公园也有活动,一群小孩子嬉嬉闹闹地围着穿着夸张的人偶笑闹,人偶们时不时从口袋里拿出奇怪的道具,变了魔术给他们看,还发了好多好多糖。 小孩子们都高兴的不得了。 陈梵远远地就看见她了。 她坐在靠外的一条路上,那里人很少,她被两颗葱郁的树挡住,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有人。 有个小孩跑着跳着过去,碰了她一下。 小孩连忙跟她道歉,但她就像没有知觉一样,听不见也感觉不到,只是目光空洞地向远处看,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小孩不知所措,连着又道了几次歉,跑开了。 陈梵不敢靠近,远远地守着,直到广场中间的人偶们散开了,向四处走了过来。 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小丑从陈梵旁边路过。 ... ... 傅厦坐的地方很偏,除了藏猫猫的小孩子,基本不会有人过来。 刚才有个小孩跑过来不小心撞到了她,跟她道歉她毫无反应,现在连小孩子也不过来了。 只有一个滑稽的小丑,穿着夸张彩色的衣服,带着红鼻头的大大面具,向她走了过来。 可是小丑走到了她身边,她就像是没发现一样,目光穿过人群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小丑没有觉得被冒犯到,反而走近到了她身前只有半步之遥的地方。 她这才抬头看了过来。 她脸色黄而白,唇上的色泽不丰润,一双眸子空空荡荡的,看过来的眼神让人心疼到发颤。 她还是没说话,只是疑问地看过来。 小丑保持着他不会变化的滑稽笑脸,没有回应,也没有离开。 他单膝跪在了她身前,仰头看着她。 她坐在石椅上,仍旧茫然着。 小丑从道具服的大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袖套大小的红色布袋。 他慢慢地给她展示这个袋子,袋子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底都没有,一眼就能看穿过去。 然后小丑的手向袋子里伸了进去,接着,他使劲吹了口气。 下一秒,他伸进袋子里的手抬了起来,一根五颜六色的彩带凭空出现。 长长一整条,色彩缤纷耀眼。 长长的彩带放到了傅厦手边。 她没接,只是刚才空洞无神的眼睛,轻微地眨了几下,慢慢凝住了些许光。 小丑依然单膝跪在她身前,歪着头看着她。 他看得略久了一些,然后才又拿起布袋,又给她展示了一下。 袋子里依旧是空空的。 他又把手伸了进去,再伸出来的时候,手里凭空变出一个红白斑点的吹龙管。 是小孩子们常玩的那种,一口气吹过去,弹出好长一段来,发出喇叭一样的声响。 小丑拿过吹龙管吹了起来。 吹龙管腾的一下弹出了长长的一截,尾部有一朵红花,也在这瞬间绽开。 只是欢快的小喇叭声音没发出来,随着小丑的用力吹动。 吱—— 吹龙管响了,可声音就像是播放机没电走了调一样。 扭着一个怪怪的调。 小丑也没想到声音突然变得很奇怪,低头看过去,面具上面的大红鼻头又差点掉了下来。 他连忙按了回去,免得鼻子真的掉下来。 业务不熟练的小丑整理着自己的鼻子和走了调的吹龙管。 但他看到眼前的人,在他的笨拙滑稽动作里,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勾起了轻微的笑意。 小丑眨了眨眼睛,想着刚学来的笨拙魔术,又立刻把红布袋拿出来,在她脸前展示了一遍。 布袋子还是空的,连底都没有。 这一次,他没急着把手放进去,而是指了指她放在一旁的小瓶矿泉水。 他示意地指了指,她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小丑拿过她的小瓶矿泉水,放进了自己的红布袋子里。 看这样子,是要直接把矿泉水给变没了。 她瞧得认真了几分。 只是就在这时,小丑伸进红布袋子里的手抖了一下。 瓶子没有变没,反而咣当一下掉了下来,咚得落在了小丑翘尖的鞋头上,腾的一下弹的老高。 瓶子咕噜噜滚了好远。 傅厦一愣,却在下一秒,突然笑出了声。 她笑了。 小丑愣住了,他顾不得自己露馅的魔术了。 他就那么跪在她身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抬头看住了她。 公园里的活动散了,小孩子们像是飞鸟投林一样,各回各家去了。 葱郁树木的公园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笑起来的姑娘,只想时光就定在这一瞬—— 就让他看着她笑,就够了。 只是她笑着笑着,豆大的眼泪忽然蓄满了眼眶,下一秒齐齐滚落了下来。 她的笑散了,只剩下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 她不哭,就只是这么静静地落着眼泪。 眼泪就像砸落在人心上的陨石。 陈梵这一瞬间慌乱到了极点。 他四处找着干净的纸巾手帕,可他穿的是小丑的道具服,他翻遍了全身也找不出一张纸巾,只找出来一堆没用的魔术道具。 但他沉默了太久的厦厦,突然低头问他。 “小丑,我能抱抱你吗?” 她说完,从石椅上缓慢站了起来。 陈梵还单膝跪着,仰着头看着他的厦厦。 他愣了一下,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她投来询问的目光,他立刻站了起来,伸开了双臂。 她上前抱住了他。 属于她的干净气息涌了过来。 陈梵闭上了眼睛,有一瞬间,他想将她用尽所有的力量揉进怀里。 可他不敢。 他怕惊到了他的姑娘。 他小心翼翼地回抱了她,轻轻地将她护在掌心,护在怀里。 他低头,在她毫无察觉之中,悄悄吻在了她发间。 他第一次压着自己的嗓子,用她完全不熟悉的嗓音开了口。 “忘掉让你不开心的事吧,也忘掉让你不开心的人。以后都开心一点。” 别为不值得的人哭泣。 笑一笑! 燕雀从半空中扑棱着翅膀飞了过去。 他抱了她很久。 直到她停止了哭泣,淡淡地笑了起来。 她说好,离开了他的怀抱。 “小丑,谢谢你,我会把那些不开心的事和... ...人,都忘掉的。” 她走了,最后向他挥手。 “再见。” 再见。 她在黄昏斜着的金色道路上远去了。 小丑留在了原地,一路目送她,直到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夏日葱郁的树影里。 他慢慢闭起了眼睛。 第48章 情书 亲手将别人的告白情书,放到了他…… 半年, 邵心文的病情完全没有好转,她的精神状况不断恶化,最后,甚至连邵心武和陈梵都认不出来了, 只能被送去了专业的精神病医院治疗。 妹妹病情到这种地步, 邵心武几乎每天都在崩溃的边缘。 陈梵知道, 他对自己的恨意似乎又上一层了。 他无所谓, 倒是邵厉对他很是看重,知道他与邵心武水火不容之后, 将他引荐给了南州另一个黑势力的头目裴九爷。 裴九想要和公安系统的人交好很久了,见到陈梵舅舅之后,越发看重陈梵。 此人在南州势力更加广, 涉及产业更多,只可惜裴九的儿子不学无术,还到处惹是生非。他们这样的人是怎么站起来的,也会怎么倒下。 裴九怕自己的儿子到时候被人火并,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尤其他近两年身体不好,正想要培养一个人能辅助自己儿子的人。 陈梵就是这个人, 不仅如此,南边的裴九和北边的邵厉守望相助,陈梵特殊的身份更是游走在两方之间。 那年, 陈梵一只脚踏上了那条道, 右臂那片青色的胎记上, 纹上了青色的叶片。而青色的叶片之上,是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 也是那年,傅厦离开南州之后, 再也没有来过,她将南州这座城,和这个城市里让她难过的回忆,尽数封存。 清大所在的首市离得很远,和南州一北一南遥遥相对。 身为医学生的傅厦,每天早上不到七点就要起床,背着厚重的课本去上一整天的课。 高考的忙碌对于医学生来说似乎只是一个开始,在踏入医学生活之后,只会更加忙碌。 如果有一个人,在南州的夜间乘一路向北的航班去首市,那么第二天早晨,就能看到一个睡眼惺忪的人,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半闭着眼睛去食堂吃饭。 她不会知道,早晨她在食堂里买两只茶叶蛋、一碗小米粥,在食堂的前排随便坐下吃饭的时候,有人或许就在她身后隔了三排的大厅立柱后面,和她一起吃着一样的早餐。 她也不会知道,中午她在小院湖边的太湖石旁背厚厚医书的时候,有人可能站在与她隔了一排浓密树丛的另一边,听着她背着生涩复杂的医学原理,在她自问自答又答不上来的某个瞬间,默默在心里替她回答。 她更不会知道,夜晚她壮着胆子,一个人在解剖室里复习人体的时候,有人在黑漆漆的解剖室外的转角里,一直等她等到深夜,又在寂静无人的夜里远远陪在她身后,一路送她返回宿舍楼里,才离开。 有一年,她的厚厚重重的书包里,被人偷偷放了一封告白情书。 情书是杏黄色的,和她的书包颜色相近,就那么被悄悄放在了书包外侧的小口袋里。 可她太笨了,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完全没看到那封情书,背起书包就赶着上下一节课去了。 她呼呼跑得很快,刚跑下楼,杏黄色的小信封就被她甩落了下来,被风卷着在半空打了两个旋儿,落在地上的时候,信都从信封里滑落下来了。 陈梵走过去,恰看到了信上的字。 信上的字写的很好看,而那封信不算长,但言语精炼而真诚,每一个字都是写信的男生对她的爱慕。 那个男孩在信底的最后一行问她。 “傅厦,可以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吗?” 可以吗? 陈梵不知道,他慢慢收回目光,将信折好重新放了回去。 他拿着信,看着远处那个丝毫没有察觉情书存在的人。 “笨,那是喜欢你的人啊... ...” 那天下课之后,傅厦去了隔壁班找人讨论问题。 黄色书包被她随意放在桌子上。 有人走过去,亲手将别人的告白情书,放到了他喜欢的姑娘书包旁最显眼位置上。 她早已换了和从前完全不同的水杯,他用水杯轻轻压住了那封信。 然后,慢慢退开了。 那个男生,陪她吃早饭、听她背书、送她回家... ...可以替他做他做不到的一切,让她过得开心的事情。 他应该不会再来了,也不能来了... ... 陈梵垂下眼眸,坐在了大教室最后排的位置上,等待着他的厦厦即将收获幸福的时刻。 这一次,她确实看到了那封信。 她拿起来打开,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 她低头看信的时候,陈梵忍不住想,她是不是要害羞了。 被优秀的人喜欢,总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吧? 但不知怎么,她低头盯着那封告白情书看了很久,然后拿着信去了外面。 那个男同学就在她对面的教室上课,她找到了男生的时候,男生脸都有点红了。 但她把信退了回去,跟那人摇了摇头。 她拒绝了。 陈梵愣在了那里。 他说不出自己那时是怎样的感觉,有意外,有错愕,也有分辨不出的庆幸和酸涩。 在那之后,她又遇到了很多人,只是很多对她有些意思的男生,都在还没表白的时候,就被她明暗拒绝了。 学习之外的时间,她多半是和叶静在一起,甚至有男生曾经怀疑过,她不会是喜欢叶静吧。 但这怎么可能呢?她还暗戳戳地怂恿叶静,去跟那时候的法院男神蒋寒表白。 叶静去了,但她自己呢? ... ... 陈梵在裴九身边的第七个年头,裴九因病身死,他不成器的儿子顶不起来裴九留下的产业,部分产业被瓜分,其余的大部分产业,都落在了陈梵的掌控之中。 一年之后,裴氏势力在某个雨夜土崩瓦解,警方将势力头目尽数逮捕。 那天雨下的极大,电闪雷鸣地伴着暴雨冲刷着这座城。 邵厉闻风火速逃窜,可警方早就掌握了他的行踪,分六路围追堵截,将他堵在了桥上。 邵厉还妄想逃落,用力撞向警车,可惜警方再不给他机会。 邵厉的车翻下了江,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陈梵亲自去验了人,确认无误。 至此,南州黑界最大的两伙势力,裴九和邵厉,全部瓦解殆尽。 南州公安办成了这件当地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案。 桥上的雨很大,雨水落进江里,发出似鞭炮齐鸣一般的声响。 陈梵站在被打捞上来的邵厉的尸体面前,沉默了一阵。 周颐走过来拍了拍陈梵的肩。 “好了,都结束了,从此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了。” 周颐问自己的外甥,“你想去哪?要不要出国旅游一阵?” 他看到陈梵摇了摇头,青年的眼中似有了点点星光。 “首市。” “首市?”周颐有些意外,他们生在南方长在南方,很少会去北方的首市。 他问他要去多久。 青年人低声笑了笑。 “不知道,可能很久。” 她在首市留多久,他就在那多久。 但他最想做的是,告诉她所有的真相,如果,她还愿意听的话... ... 陈梵如他所说,在那之后第一时间就去了首市,远远地看着医学生从春装换成了夏装。 她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走在每天都走的林荫道上。 陈梵缀在她身后,脚步渐渐加快,这一次,他想出现在她面前。 可周颐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小梵,邵心武逃出国了。” 他的脚步定在林荫道的边缘。 电话里周颐的声音哑了不少。 “邵心武逃走之前,给你留了话。” “什么话?” 周颐有些说不出口。 邵心武俨然是疯了,将所有痛苦的根源都认定在了陈梵身上。 他逃走之前,给陈梵留了一句话。 “陈梵,你害死我爸妈,害惨了我妹妹,如今又害死厉叔... ...但凡我邵心武活着一天,你就一天别想好过!” 他要陈梵,永远都得不到安宁,永远都得不到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陈梵听完电话,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只是沉默几秒之后,淡淡说了一句。 “知道了。” 只是他的脚步就此停在了林荫道的边缘。 他一路想要跟上的医学生,就在他视线里,再次走远了。 ... ... 陈梵身份暴露之后,引来不少道上的人报复,但最难的是,邵心武逃得很彻底,更难将人抓到。 陈梵去了省里的精神病医院,去见了一个人。 那人剪了齐耳短发,穿了素白色的长衣长裤,静静地在花园里修剪花枝,她看到陈梵来了,怔了一会。 “梵哥... ...”邵心文低声叫了他。 前年,她病情好了很多,不再执着于什么人什么事,但也和社会脱离开来。 邵厉和邵心武在外面做的一切她不知道,她只是留在了病院里做义工。 邵心武逃跑的事情出了之后,警方多次来找过邵心文了。 只是这是陈梵第一次来,两人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往的岁月里面,邵心文绑架过陈梵,陈梵也骗过她,但在眼下,都不重要了。 陈梵走之前,邵心文叫住了他。 “梵哥,我生病了,很多年抑郁症并发的病。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好,但是,如果你抓到我哥哥,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自首?” 她说着,低下头来。 “那样,我想我有生之年,或许还有机会再和他生活在一起。” 病院里的花枝被风吹得零散纷飞。 陈梵缓缓点了点头。 “好。” ... ... 可惜邵心武没有他妹妹的觉悟,他发了疯一样地想要东山再起,纠结了很多境内外势力,等着卷土重来的那一天,报复那些害惨了他的人。 陈梵去香港开了一家侦探公司,从前陈文谦欠的千万债务,他都一一还清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协助警察,将邵心武绳之以法。 他还是总去首市,直到傅厦从清大毕业,和叶静一起去浦市工作。 在浦市,她最开始和叶静合租,后来调换了工作的地点,便一个人搬去了现在住的地方。 她对那个房间很满意,第一次去看的时候就看中了。 房东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教授,见她这么喜欢就说,“小医生以后攒好钱了,我就把房字便宜些卖给你。” 她笑着说好,“那我可得好好攒钱。” 她真的很喜欢现在住的2202,恰逢隔壁2201原房东出手房子,陈梵将那间2201接手了下来。 他没想过自己还会去住,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人的意料。 他去住了,他成了岑林,命运的风裹挟着他向她靠近,她却以为他是一个能让她重新来过的陌生人... ... 可最后,她还是发现了真相。 ... ... 浦市,前往机场的路上。 暴雨冲刷着道路上为数不多的车。 陈梵将车开到了飞驰的速度,渐渐向着离开浦市的地方而去。 车窗外除了暴雨,只有浓重不开的夜色。 陈梵嗓音发哑,在一个人的车里,轻声问了一个无人听到也无人回答的问题。 “厦厦,还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 ... 浦市。 酒醒之后的傅厦回到了22楼。 下了电梯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禁不住向一旁看了过去。 2201的门紧闭着,主人不知去向。 她目光只一顿,就错开了,然后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走进去,将一切纷乱,重重关在门外。 第49章 那人 我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比他更爱你…… 生活总要继续, 傅厦也不例外。 早上仍有送她上下班的人在等着,傅厦没再上过那些车。 她依旧去坐公交,去早餐亭吃早饭,早早开始一天的工作直到夜幕四合。 她不去想2201, 也当做这个人从来就没有来过她的生活。 只是夜深人静一个人回家的时候, 她总是忍不住抬头看向22楼最东面的窗户。 那里黑着, 再没亮起来过。 傅厦让自己不要再去看。 他来或者不来, 走或者不走,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依旧上她的班, 只是某天坐电梯的时候,遇到了两个别的科室的同事。 他们在电梯里聊天,傅厦跟他们不太熟, 进了电梯只是客气地相□□了点头。 那两位医生继续聊着。 “年纪轻轻就得了胃癌,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想想也挺可怜的。”年轻的女医生说。 “哪有什么办法,咱们见到的年轻病患也不算少,而且她抑郁症那么多年,身体底子太差了... ...”年纪稍长的男医生叹气。 女医生突然在这时问了一句。 “师兄,你说邵心文她这种情况... ...还能治好吗?” 话音落地, 傅厦突然转头看了过去。 女医生被她看得一愣,“傅医生有什么事情吗?” 傅厦被她一问,才回过神来。 她没回答, 只是怔怔地摇摇头又转了回去。 男医生思量半天, 也没办法给出一个答案。 “说不好, 但她对公安还挺重要的,我们帮她能撑一天算一天,但到底还要看她自己。” 他说着, 叫了女医生,“你回头把她在南州那边医院的病例打印一份给我,我再研究一下。” 电梯叮咚停下,两个医生出了电梯离开了。 电梯里的人上来又下去,傅厦都没留意,她脑中来回响着他们刚才的提到的人—— 南州... ...邵心文... ... * 邵心文是从南州转诊来的重症患者,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她住在哪间病房。 傅厦没有去打听,可还是莫名知道了邵心文住在哪里。 从前,邵心文拼命纠缠陈梵,陈梵对她爱答不理,可高考之后,陈梵还是选择了和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子在一起。 只是后来,怎么又分开了呢? 傅厦不知道,她告诉自己,这些事情都和她早已经没有关系了。 但人在某些方面,是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的生物。 那天傅厦参加了一场多学科会诊之后,莫名就走了到那个安静少人的楼层,邵心文的病房门前。 病房开着门,但有蓝色布帘阻隔,看不到里面的人。 之前在电梯上的女同事恰在这时走了过来,看见她意外了一下。 “咦?傅医生怎么来这儿了?” 她说着,看见傅厦手里拿着的会诊记录表,更疑惑了。 “邵心文的病,我们没有请皮肤科会诊啊?” 女医生这么说,守在病房前的两个警察,警惕地看了过来。 傅厦终于回了神,连忙说弄错了。 “我这就走。” 她转头要走。 这时,病房里突然有人轻喊了一声。 “等一下。” 隔断的蓝色布帘被拉开了,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人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傅厦看过去,她对上了傅厦的目光。 “我没认错,对不对?” “你是梵哥一直喜欢的那个女生,是吗?” 傅厦没出声。 但邵心文淡淡笑了笑。 “我知道的,是你。” ... ... 傅厦被请进了病房。 病房里充斥着混合的药味,警/察在外面守着。 坐在病床上的人虚弱地撑着自己的身体,无奈地不知道用什么招待别人。 “我刚转诊过来,身边什么都没有。” 傅厦一直没说话,闻言也只是不介意地摇了摇头。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有医疗器械发出细微的响动。 邵心文又看了看傅厦。 “原来你在这里当医生,真好啊。” 傅厦抿了抿嘴,邵心文突然自嘲似的笑了笑。 “你可能不知道,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尤其上中学那会,我听说梵哥喜欢你,都快嫉妒疯了。但我,一直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从来都没有。” 她说得极其确切,傅厦皱了皱眉。 “没有机会?你们不是... ...?” “你是说游乐场里牵手的照片吧?”邵心文自嘲地笑着摇头。 “是假的,是我仗着自己生病,故意拉着梵哥拍的,故意传到网上去的。” 傅厦在突如其来的真相里怔住了。 竟然是这样? 她似有些信又有些不信。 往事就是这样,像藏在尘封已久的匣子里的书本,抖开的时候,还伴着令人发呛的尘气。 邵心文的神态很平静,一点一点地,说着那些埋藏在旧时光里的往事。 “其实我知道的,梵哥只是把我当作妹妹,但我那时候不懂,爸妈去世之后,总不能接受事实,还想着一切能回去... ...” 回到从前的某个午后,爸妈在家做饭,哥哥说好了带梵哥回家,她提前穿上漂亮的小裙子,等着他们的到来... ... 但那,早成为了不可能复刻的过去了。 邵心文说她以前还会觉得,梵哥对她多少是有些不一样的。 “直到你出现,我才知道梵哥的喜欢根本不是我想得那样,他喜欢一个人,是放下所有去尽力靠近,但不喜欢只有远离。他对我,真的只有兄妹之间的一点情谊,而后来,连这点情谊都被我折腾没有了。” 傅厦在这些话里怔了很久。 “那,他这些年... ...” 为什么从没跟她解释过呢? 邵心文长长叹了口气。 “是我和我哥哥,把梵哥拖下水了。 “我那时候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哥哥见我那样又急又气,都怪在了梵哥身上。尤其我哥跟着厉叔上了那条道之后,浑身上下只剩下戾气了,他总觉得我们兄妹走到这样的地步,都是梵哥害得... ... “但梵哥他从来都没有害过我们,是我们害了他... ...” * 傅厦从邵心文的病房里出来,走到了走廊尽头大开的窗子前。 高高的楼层上,风从半空向内呼啦啦灌进来。 傅厦在风里茫然。 返回自己的科室的路上,她在转角的地方,和一个人险些撞上。 那人不说话,只是皱眉盯着她看了半天。 傅厦这才瞧见是表弟姜延周。 “没碰着你吧?” 姜延周没回答,只是问了三个字。 “魂丢了?” 这次轮到傅厦没回答了,但姜延周往下猜了一下。 “和岑林有关?” 他一下子就猜中了。 傅厦在他的话里想到了什么。 “你之前确实见过他,是吗?” 姜延周没必要骗他。 不过他也懒得给失魂落魄的表姐解释了。 他只是说了一句话。 “一个人十几年默默守着另一个人,他能图什么呢?” 姜延周在自己的话里,也沉默了下来。 傅厦没有留意他,只是莫名地鼻头发酸,静静地走开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同桌的同事聊起了航市近来的房价,傅厦蓦然想起了一个航市的人。 她放下碗筷,走到一边拨通了那个人的电话。 “师姐?怎么了?”林羡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过来。 “你最近,还来浦市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这邀约让林羡意外,声音中带了些惊喜。 “师姐要请我吃饭?” 傅厦干笑了一声,实话实说。 “呃,其实,我想问问你关于... ...那个人的事情。” 林羡了然地“哦”了一声,惊喜的情绪落了下去。 “好吧,是我想多了。” 他说不用请吃饭他也该说的,因为上次他说的话,只是一部分,还有潜在下面的更多事情,没有真的讲出来。 “我现在明白,有些事不是我隐瞒,就会被彻底忘掉的。我想有些人,也是一样吧。” 傅厦惊讶,听见林羡将他隐瞒去的那些事情,一件件告诉了她。 ... ... 那年,林羡告白傅厦之后,被她没犹豫地拒绝了。 他不甘心,还想要再努力一下,却意外发现了一个经常出现在傅厦身边的人。 那个人会经常出现,不一定是什么时间,就突然出现在她周围。 但他从来都没有上前打扰过她,甚至是躲着她的,只是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悄悄陪着她。 傅厦在食堂吃饭,他会夹在人群里,买她买的饭,坐在她身后三四排的位置。 她没发现过,只是有一次急着去做实验,将手机落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食堂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拿走了。 林羡不动声色的看着,想看看这么人是什么反应,是追上师姐,把手机给她,还是将手机放到失物招领,让师姐自己来找。 但他没有,他把手机拿走了。 林羡当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直到一路跟着他去了实验室。 只是不过跟到实验室,林羡跟丢了。 林羡去了傅厦做实验的教室里,觉得应该把手机的事情告诉她。 但他走进去,却看见她正用手机查着资料。 林羡惊讶极了,“师姐你手机... ...一直在你这?” 她说是,“刚才我还以为丢了,在书包里翻了一遍没翻到,但我这会又翻了一遍,才发现在书包侧兜里... ...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林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那天下午,傅厦去了一趟市图书馆查资料。 林羡正好也要去查资料,但就在公交站台上,再次看见了那个人。 他穿了件白色连帽卫衣,一贯地戴了口罩和帽子,让人看不见样子,他就站在站台广告牌的另一边。 林羡就没有上前,悄悄地也跟在了不起眼的地方。 不一会公交车来了,一群人挤着上了车。 车停的离傅厦很近,她先上了去,可惜也已经没座位了,而后那个人也上了车,就站在和她隔了两个人的地方,她当然没发现,戴了耳机听歌。 林羡在最后上了车,公交车很快发动了,过了两站之后,到了一个重要的站点,哗啦下去了好多人。 车子空荡了下来,公交车再次起步,不想没走多远,前面突然有人横穿马路。 车子骤停。 听歌的傅厦完全没站稳,向一旁猛然栽了过去。 林羡吓了一跳,伸手要去扶她,那人已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这是林羡第一次见他接触傅厦。 他一错不错地看着两个人。 但傅厦只会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陌生人,道了两声谢。 而他什么都没说,如同真的不认识她的人一样,跟她点了点头。 有人要下车了,空出了位置,傅厦过去坐了,那个人还站着,两个人的距离拉开了。 那一瞬,就像每天都在公交车上发生的陌生人之间的接触一样,没有人知道,尤其傅厦不会知道,刚才扶住她的那个人,其实一直都在她身边护着她。 但从不露面,从不打扰。 晚上,她从图书馆回来之后又去了解剖室复习人体。 只是在解剖室里接到了家里来的消息,说是她爷爷中风了,人被送去了医院,情况不太好。 那天她终于没心思学习了,从解剖室里出来,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发呆。 外面下了雨,雨不算大,但细细密密地下个不停。 林羡在隔壁小教室里写作业,他想要出去看一下傅厦的时候,却又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拿着一把浅棕色的格纹伞,就站在距离傅厦不十米的转角里。 林羡从门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还在走廊长椅上发呆的傅厦,没有出去。 那天晚上,雨一直不紧不慢地下,她在长椅上发呆了很久很久,而转角处的那个人却一直没有走,就站在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静静陪着。 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走廊上的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不变的姿态。 直到大楼里提示关门的声音响起,傅厦才回过神来,收拾了书包返回宿舍。 可她没拿伞。 林羡回去找了自己的伞,正要把伞借给她,而她却说有了。 “转角那边有一把伞,好像是公用的,贴了纸条说‘可借’,我先用那把了。” 她把伞拿出来,是那把浅棕色格纹伞。 林羡愣了愣,看了她一眼,她完全没察觉任何异常,还说没想到会有公用伞可以用,真是幸运。 那一刻,林羡真想告诉她,那根本就不是公用的伞。 是专门给她的,却不想让她知道的伞。 那个人又不见了,适时地出现,又适时地消失了。 林羡莫名就尊重了那个人的意愿,什么都没说出来。 但他想,他或许不应该再追求傅厦了。 真的不应该了。 ... ... 浦市。 林羡在电话那头笑了笑。 “师姐,这些年,那些你从来都不曾留意过的瞬间,其实这个人都在。” 他说着,无奈地笑了。 “我当时没有再追求师姐,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觉得,我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比他更爱你了。有他在前,我凭什么拥有你呢?” 傅厦在电话这边,鼻腔突然涌起浓重的酸涩,眼眶骤然烫了起来。 林羡突然叫了她一声。 “师姐,我挺遗憾的,但我想,如果你最终要和一个人在一起,我希望,是他。” 一个比所有人,都更执着地爱着你的人。 电话结束,傅厦的眼眶撑不住那些眼泪,眼泪哗啦全落了下来。 第50章 . [最新] 归期【正文完结】 他走上前去,风停雨…… 第二天, 傅厦回医院请了假。 浦市的夏天,湿湿热热的,人走在湿热的空气里,连脚步都是迟钝的。 但傅厦走的快极了, 她请了假匆促离开医院的时候, 却被人又叫住了。 邵心文又在那个寂静的病房里见了傅厦。 她身上挂满了医疗器械的针和管, 床边写着即将手术的日期, 就是明天。 傅厦看过去,她虚弱地抬起头来。 “傅医生是要去南州了吧?” 傅厦点了点头。 就在叶静婚礼那天, 本已被逮捕的邵心武越狱车逃跑,现在人就在南州。 而陈梵,就在去南州搜捕他的路上。 这些是今天早上, 余大川实在忍不住,打电话过来告诉她的。 她听到消息之后,半晌没说话,只是拨通了那个人的电话,但电话打过去,没有人接听。 傅厦说是,“我是去南州。” 邵心文听了, 便从一旁拿过来一只布偶钥匙扣。 那是一只棕色绒毛小熊,穿了红色连衣裙,看起来没那么新, 小小的旧旧的, 但干干净净的。 她递了过来。 “傅医生,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如果你在南州遇到我哥哥,可以把这个给他吗?” 傅厦微愣,接过了小熊钥匙扣。 邵心文看着那只小熊布偶, 淡淡的笑了。 “我明天就要进手术室了,我有好多话想跟哥哥讲,但我不知道,还没有没有机会... ...傅医生,可以帮我带几句话吗?” ... ... 那年离开之后,傅厦再没去过南州了。 医学生的生活本来就很忙碌,爸妈又会在过年的时候返老家,傅厦没必要也不想去那个城市。 后来爷爷中风,虽然抢救了过来,但是行动很不方便,爸妈干脆关了面馆的门,离开了经营生活很多年的那个地方,彻底返回了老家。 就此,他们家和南州,再也没什么关系了,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南州这个地方,连出现在傅家人口中的次数都少了起来,最后趋近于无。 坐飞机从浦市到南州,要两个多小时。 傅厦下了飞机,又试着给那个人打了电话。 手机铃声响了两遍,电话还是没人接听。 她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敢一直打给他。 而现在的南州,变化得她几乎快不认识了。 那里没有了她的落脚地,她茫然地站在机场外面很久,才招手打了车。 陈梵家的别墅早已换了不知多少主人,翻新了不知道多少次。 傅厦远远看着两个小孩子在门口的花园里跑来跑去,随后跟来的他们的父母,都是陌生的面孔。 她没再进去,又沿着别墅区前,梧桐树遮掩下的林荫道,摸索着走向去面馆的路。 从前这里的梧桐树也粗粗壮壮、郁郁葱葱,他们曾在树下拌嘴、笑闹,也在树下狠心诀别... ... 如今走在树下,一切都像是时光电影,不停地在眼前播放,发生又逝去。 梧桐树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路两边的建筑都换了一新。 傅厦多半是认不出来了,走到岔路口的时候,毫无意外地迷了路。 她总是会迷路,不在这个路口,就在那个路口。 傅厦不知道往哪走了,试探着选了一个方向走了两步,只是耳边莫名地出现了一个声音。 “厦厦,不是这边,是另一边。” 她的脚步顿在那里,她捏了捏发酸的鼻头,转身从另一条岔路往前走。 果然是这一边,再转一个弯道,就到了从前面馆的楼前。 只是这里被蓝色铁皮围了起来,上面写了一个字,“拆”。 从前这里,是城区偏外的地方,如今随着南州日新月异的发展,已经成了城市中心,破旧的小楼就要不存在了。 可是在这里,傅厦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人。 他似是从天边来的,伴着滚雷一样的声音,把冲锋的摩托停在她脚前不到一米的地方。 那天摩托冲来的热风掀起她衣角,场景仿佛还在眼前... ... 傅厦从边角的小门走了进去。 这里无人看守,她数着门脸,走到了厦厦面馆以前的地方。 即将拆迁的老旧小楼里没有什么动静,傅厦从被拆了的门外面向里走去。 大堂的隔断后面是后厨,这里约莫后来不再做小饭馆了,中间有了厚厚一整个墙的隔断。 傅厦一个人站在大堂里,仿佛还能看到从前一样。 那个少年经常过来吃面,他总是要老三样,她刚开始还以为是“老山羊”,而后来,她在他的哄骗下,也会做老三样了,他总是让她做给他吃... ... 傅厦安静着站了很久,直到后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她怔了一下,转身看去过。 无人的拆迁区,灰白的一切,就在她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仿佛都鲜活起来。 时光电影飞快地放映着,光影之中,过去与现实交叠。 傅厦怔怔看着眼前的人。 几天不见,他似乎清瘦了,额前的碎发也长了一些,发梢悬在眉间。 他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眸光定住了。 他讶然看着她。 “厦厦?” 声音似乎能穿透什么,傅厦心下一缩。 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安静了下来,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谁也都没有离开。 仿佛拆迁阻隔的铁皮像是结界,这里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静到整个城市,都与此无关。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厦才渐渐回过神来,看到了他腰间紧束的通讯和防身设备。 “你... ...” “你... ...”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傅厦要说什么又被他这一开口打断了,顺势着就忘了。 她抿了抿嘴。 男人却从拆掉的废墟里,跨步走了过来。 他穿了黑色警制长裤,束在高帮黑靴之中。 他抬起长腿,跨过堆积在前堂后厨中间的木料石块,向傅厦面前走来。 傅厦心下酸胀地厉害,转过了身去,避开了他。 陈梵缓缓地走过来,站定在与她距离不到一步的地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两人之间再次安静了下来,只是傅厦在他没有偏离一瞬的目光里,眼泪不争气地向外涌。 终于在某个节点,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他好像慌了,急忙拿出纸巾递了过来。 “厦厦... ...” 傅厦没有接过纸巾,只是没忍住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除了这个,就不会说别的了吗? 她不满瞥着他,他任她瞥着。 傅厦刚要问他为什么在这,他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梵哥!人找到了!在距离你两条街的公园里!”是余大川的声音。 傅厦愣了一下。 “是邵心武吗?” 他终于开口说了别的。 他说是,声音低了一些。 “他就在附近,”陈梵说着抬头看了过来,声音急促了几分,“你别留在这里,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 没等他说完,傅厦打断了他。 “所以,你要去危险的地方了,是吗?” 陈梵愣了一下,在傅厦的目光里,目光错开些许。 “也不算危险... ...” 他说了这话,傅厦突然就笑了。 “不算危险?邵心武还不算危险吗?” 如果说别的犯罪分子,危险都是普遍意义上的,而邵心武不一样,在他心里,他和陈梵有仇... ... “你又要骗我了,是吗?”傅厦盯着他。 额前的碎发轻摇,他无奈地看了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走,傅厦也知道,不管怎样,不管那是谁,不管有多危险,他都是一定要去的。 她沉默,低头从包里拿出来一个东西。 她把邵心文的小熊布偶的钥匙扣,放到了陈梵手里。 陈梵讶然,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邵心文给她哥哥的东西,她还有几句话,想要说给她哥哥听... ...” 傅厦快速把话说了,陈梵听完怔了几秒。 对讲机里又传来了项队的催促。 时间不等人,陈梵最后看了傅厦一眼,转头向外走去。 她在这时,叫了他一声。 “陈梵。” 他回头看去,看到了她发红的眼睛。 她的嗓音哑着。 “你要记得,你还欠我很多。” 话音落地的一瞬,陈梵眼睛酸涩到了极点。 他说记得。 “我会记得的,厦厦你放心吧。” 再来不及说更多的话了,男人的身影风一般消失在了待拆迁的小楼里。 * 距拆迁小楼两条街的公园里,人群已经被完全疏散了。 陈梵到的时候,警察围在公园角落的糖果屋前。 糖果屋里时不时传来惊恐的哭声。 糖果屋的老板娘和两个买糖的孩子,都被困在了那里。 有警察在向里面喊话。 “邵心武,你已经被包围了,现在举手投降,还能留你一命,如果你还要反抗,下场你自己也是可以预料的!” 话喊过去,里面传出邵心武不屑一顾的笑。 陈梵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了倚在墙上,低着头装/枪的邵心武。 他脸色黑了很多,蓄了络腮胡子,整个人早已看不出当年的样子了。 他的动作里透着漫不经心,一点都没有把围困他的警察的话当回事。 他只是随意应了一句。 “那你们就过来试试。” 话音落地,糖果屋里的孩子止不住又哭了起来,被他一个眼神扫过去止住了。 场外的孩子爸妈,软着腿瘫着不敢发出声音。 项队和余大川连忙目光示意陈梵别靠近,而邵心武也在这个时候,抬头看了过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陈梵。 “你来了?” 他稀松平常地打着招呼,仿佛关系亲近的老友一般。 但他又问了一个问题。 “我对这两个小孩不感兴趣,你要来换他们吗?” 这话一出,孩子家长激动得站了起来。 余大川却脸色一白,连项队都目露犹豫起来。 只有陈梵听了,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点了点头。 “好。” 邵心武对他的答应也没有什么意外,将装好的枪挂在指尖,将两个吓坏了的小孩子拎出了糖果屋。 陈梵走上了前去。 项队犹豫,又在陈梵的眼神下只能不作任何阻拦,大川脸色青白不定,恨不能去替陈梵,又被陈梵摇头止了回去。 交换很简单,邵心武甚至把糖果屋的老板娘都放了,只扣了陈梵一个人在旁。 他看了陈梵一眼。 “之前我是不是提醒过你,抓到我之后,一定要好好开心。你怎么没听出来我的意思?” 陈梵说没想到,“确实没想到,你还能越狱。你本事挺大的。” 邵心武一下就笑了。 “是呀,我要不是本事大一点,早就被你抓了,不是吗?” 他冷笑看着陈梵,陈梵目色毫无波澜,与这个对他恨透了的旧友对视。 “这一次,我不想抓你了。你自首吧。” “自首?”邵心武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陈梵,你在做梦吗?” 陈梵说不是,“我只是替别人传话。” 邵心文眼毛一挑。 “替谁传话?” “你觉得还有谁呢?”陈梵反问了他,“还有谁能牵挂你这个亡命之徒?” 邵心武一下就愣住了。 这个世界上,他的血脉亲人要么死了,要么不敢再与他靠近,走的远远的。 谁还会牵挂他呢? 除了... ...他亲妹妹邵心文。 邵心武心下陡然一紧,抬手扼住了陈梵领口。 “你们把她怎么了?!我的事情和她无关!你们不是依法办事吗?你们把她怎么了?!” “心文没怎样。”陈梵在他的暴怒下,轻轻说了一句话。 “她生病了,转去浦市做手术了,明天就是她上手术台的时间,她怕她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有几句话,想要跟你说。” 自从厉叔死后,邵心武自顾不暇,后来纠结了许多势力想要东山再起,被警方围追堵截,他发了疯一定要将这条路走到底,已经多年没有机会去看自己的妹妹了。 “心文怎么了?!” “是胃癌。”陈梵告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邵心武怔在那里,“她才多大,她才二十多岁,怎么会得胃癌?!” “她抑郁症多年,身体底子很差,有每天都要吃很多药... ...” 陈梵没说完,看到了邵心武近乎目眦尽裂,像他吼来。 “是你害的,是你害她抑郁症的!” 他说了,陈梵忽然笑了起来。 “我确实负有一部分责任,但你邵心武呢?你都做了什么?你不是骂她就是把她锁起来,你希望她也像你一样仇视我,仇视这个世界,这对她来说本来就是一种折磨,不是吗?” 那些年,父母突然过世的那些年,年少的他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面对彼此了。 又有谁做对了,谁做错了呢? 邵心武手下攥的噼里啪啦作响,却眼中泛起红丝,抿紧了嘴。 陈梵也沉默了下来。 半晌才又开了口。 “心文记挂着你,她还有话留给你。” “什么?” “她说,她那些年抑郁反常难过,都是因为不能接受父母突然双亡,不能接受过去的生活破碎。但不能接受的不光是她一个人,还有你。” 陈梵抬头看向邵心武,邵心武定在了那里。 “她说其实最不能接受的人就是你,所以你把这些化成了仇恨,种在别人身上... ...但这没用,唯一有用的办法很简答,那就是接受,然后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邵心武极慢地说着这四个字,自嘲地笑起来。 陈梵没理会他自嘲地笑。 “是,重新开始。 “心文说她如果可以从手术室出来,她真的想要重新开始了。她想回老家,在山下水边盖一栋房子,种一片四季不败的花,养一条狗一只猫,慢慢地生活。 “但她不想一个人,她想有人陪她。她说她会等你,等你把所有的东西都卸下来,去她有花的房子里陪她。” 话说到最后,陈梵声音飘渺似公园里的风。 邵心武彻底定在了那里。 他整个人沉默到了极点,眼角却是一阵泪光闪动。 陈梵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到了他手里。 是一个旧而干净小熊钥匙扣。 小熊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就那么躺在邵心武的手心里。 红色连衣裙刺了他的眼睛。 这是妹妹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可有一年却被他连钥匙带钥匙扣都弄丢了。 他怕妹妹哭,翻边了整个南州找到了一样的钥匙扣。 当时妹妹还懵懂地问他。 “哥哥,你怎么给小熊换衣服了?它以前穿的是蓝色的连衣裙啊?” 他窘迫,骗她,“红色的连衣裙才是最好看的。” 妹妹没有再疑问,却高兴了起来。 “对哦,红色连衣裙才是最好看的!我也要穿红色的连衣裙!” ... ... 邵心武握着那小熊钥匙扣,眼角的泪光凝成了泪珠,从眼角下疯狂滚落了下来。 陈梵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但我想你是不会相信的,所以一直都没说。” “什么?”邵心武抬起了头来。 “你知道吗?我后来亲自去他们当年出车祸的地方调查过,查到了一些东西。” 他告诉邵心武。 “当时对向开来的车上的司机,是邵厉找来的人。” 话音落地,糖果屋内外静到发慌。 邵心武深深地闭上了眼睛。 半晌,他突然笑了。 “我早该知道... ...” 他早该知道,他甚至也怀疑过,可那时他已经跟着邵厉上了那条道,他不敢推翻眼前的一切,他只能偏执地相信着他所相信地,继续向前走... ... 静悄悄的糖果屋,甜腻的气息里仿佛充满了童年的快乐。 却是那些回不去的童年的快乐... ... 陈梵最后说了一句话。 “心武,自首吧。” ... ... 邵心武被押去了车里。 他在最后转头看向了陈梵。 陈梵也看向了他。 两人之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可却有什么纠缠了很久的东西,突然被风吹走了。 邵心武被押上了警车,聚集在糖果屋前的警察也都撤离开来。 糖果屋的老板娘和家长抱着两个孩子,过来跟陈梵激动又后怕地连番道谢。 陈梵笑笑,说没关系。 这时,大川轻轻喊了他一声。 “梵哥!”他眼神飞快地跟他示意了一下。 陈梵顺着他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看到了站在路对面树下的人。 人群在散去,路上来来往往很多人,唯独她立在那里。 风吹起她耳边的长发,轻轻拍打着她的肩。 只是她在陈梵看过去的一瞬后,也转了身,离开了。 陈梵愣了一下,余大川急着上前推了他一把。 “你发什么呆!快去呀!快去追呀!” 大川急的恨不能自己追上去。 项队也看了过来。 “赶紧的,等着喝喜酒呢!” 陈梵露了笑,他温声说好,看着夹在人群中远去的那个人,快步追了上去。 她走在前面,他一步不停地跟在后面。 南州的夏天热得吓人,可夏日热风吹过来,还是从前的气息,还是和十多年前他们曾一起度过的暑假里,一样的气息。 傅厦一直在前走着,每一声脚步之后,都有另一个脚步声跟在身后响起。 他们走过公园的另一边。 傅厦记得,有一天,高越带着人来闹,傅厦生气不再理陈梵,他在路边堵了她,问她为什么对他这么苛刻。 她那时候好生气,觉得这个人没救了,既然受不了,自己就再也不管他了。 她拿话激他,以为他要走了,可他不走,只是委屈的问她。 “你能不能看看我做的事,再给我定罪?” 她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了,但固执地说他不是来学习的,只是想要谈恋爱。 可他更无奈了。 “我倒是想谈恋爱,也得有人和我谈啊。” 那时他看着她。 “人家都不理我,我怎么谈呢?” ... ... 傅厦忍不住看向后面那个人,他似乎不敢上前,只敢就这么一步不停地跟在她身后。 傅厦继续走着,过了几个路口,就离从前住的老小区不远了。 她脚步停在了岔路口,然后想了想,向着反向的一边走了过去。 她刚走了两步,就听见熟悉的声音终于开了口。 “厦厦,不是这边,是另一边... ...” 傅厦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对上了她的目光,但傅厦却没给他说话的时间,转身向另一边走了过去。 陈梵无奈,继续跟上她的脚步。 夕阳斜挂在坡路的尽头,将路两边的房子拉出长长的影子。 傅厦的影子也被长长拉了出来,就落在身后跟着的人触手可及的地方。 傅厦想起林羡跟她说的话。 那些年,他是多喜欢做个影子,以至于她从来都没发现过什么,只是在某些时候,想着这个世界似乎有很多善心的人,就像赠出公用伞的善心人一样。 傅厦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披着隐形斗篷的骗子... ...早知道,她就在大学谈一场恋爱了,不知道这个骗子会不会摘下他的隐形斗篷,又或者,仍然隐在那里,只是静静地在旁为她祝福... ... 一股酸涩气冲上了鼻头。 傅厦脚步加快起来,眼角瞥见他也加快了脚步。 她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跑到后面又累了,重新停下来慢慢走。 她没回头,却从路边的玻璃镜上,看到身后的影子。 他依旧在。 她抽了抽鼻子,天已经黑了下来,而她到了从前住的小区门口。 小区老旧,但还没拆迁,傅厦按照回忆走到了自家楼下,她没有上楼,转身去了隔壁楼的天台。 天黑着,只有极远的天边,层层叠叠地楼宇之外,还有金光与深蓝的一抹交混色。 今天的天台,也有人晒了白色纱帘没有收回,被入夜的热风裹得翩然翻飞。 傅厦走了上来,紧跟着她的脚步声,也传了过来。 她没有转头,但也就此停在了天台的风里。 天台的风总是那么大,呼呼地像是调皮的小精灵,在纱帘之间穿梭打闹,绕了一圈又一圈。 傅厦在风中,听到了身后男人的声音。 他的声音温温的,是一贯的温和,只是细细去听,却夹着海浪淘着细沙的沙哑。 “厦厦,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陈梵看着背对着他的姑娘,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十二年前,在高中毕业的那个岔路口,他本想追上她,从此与她并肩而行。 可命运却像龙卷风席卷着他,将他卷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跟丢了她,他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从此,翻山越岭、涉江过河,他用了整整十二年,才从那个走丢的路口,重新回到她面前... ... 这一次,她还能再给他机会吗? “厦厦,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再给我此生、最后、唯一的机会,让我做你的民,你的臣... ... 风停了下来,不知行了几千里的路停了下来。 傅厦在那句问话里,喊了他的名字。 “陈梵,” 她突然转过了身,对上了他的目光。 “吻我。” 陈梵垂着头温柔地笑了,他用最柔软的目光,看向他的姑娘。 “好。” 他走上前去,风停雨住,终至归期。 * 正文完结。